“五十文?”佑赫好笑地重复一遍,取出一锭银子,随意地丢到柜台上,“看看,够不够?”
徐掌柜从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主顾,盯着台面上一大锭银子,两眼发直。
“够了够了!抓一千副药都够了!”
徐掌柜谄媚地道,两只眼本来就细长,一笑起来就成了面部的两条裂缝。
“公子,您不需要这么破费,如果公子愿意相助,我只想借五十文。再多的,我也还不起。”
竹心阻止他过分的“慷慨”,一锭银子对她来讲简直是天文数字,她根本无力归还。
他笑睨了她一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反身走出药店,跨上马背。
“放心,小美人,我可没想让你还。”
“可是——”
“驾!”
竹心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挥动马鞭,扬长而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竹心在原地呆呆地伫立了很久,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一直以来,她就很反感那些油腔滑调的公子哥,但凡他们想来招惹她,她总是逃命一样,能躲多远躲多远。
可今天这个男人,也是满口的花言巧语,可却一点都不招她讨厌。
反而。。。。。。
“姑娘,您的药。”
徐掌柜满脸堆笑地把药递给竹心。
“噢,好。”
竹心接过药,回家的一路上,脑海里都是他谈笑风生的俊脸。
正文 第三章
★★★
“娘,吃药了。”
竹心慢慢扶起孱弱的柳娘,细心地叮嘱。
柳娘吃力地坐起来,看着自己纤瘦的女儿,她的内心满是愧疚。
多年来,小竹心跟在她身边,吃尽苦头、受尽白眼。
可她却异常懂事,受了委屈也从不回来向她哭诉,总是一个人默默地承受。
“娘,慢点喝,小心烫。”
竹心舀了一小勺,仔细地喂柳娘送服。
“咳咳咳。。。。。。”
药喝到大半的时候,柳娘又突然轻咳起来。
“娘,还是难受吗?”
竹心拍着柳娘的背,焦急地问。
柳娘轻轻摇了摇头,终于止住了咳嗽。
“没事的,竹心,娘已经感觉好多了。”
喝下药的柳娘,脸上总算有了些血气。
她拉过竹心的手,愧疚地道:
“孩子,你还未满十六岁,娘不应该让你瘦削的肩膀上压那么重的担子。”
“娘,您说什么呢?我是您的女儿,照顾您本来就是份内的事。”
竹心纯净的小脸挂着懂事的笑容。
柳娘坚定地摇头,神色是异乎寻常的凝重:
“不,竹心,娘不能再拖累你,你生来就是侯爷家的女儿,本就应该过富贵人家的生活。”
“娘?”
竹心疑惑地望住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讲一些教她听不懂的话。
“爹已经去世多年,我们柳家早就风光不再,娘又何必再提以前的事,为今日徒增烦恼呢?”
柳侯爷是在竹心两岁那年过世的,由于柳侯爷只有竹心一个独女,没有儿子继承世袭的爵位。而柳侯爷的二弟柳世勋也就是看她们孤儿寡母没人撑腰,于是勾结官府要员,不仅侵吞了柳侯爷留下的庞大家产,更是将竹心母女二人驱赶出府。
柳夫人只是一介女流,又拖着个孩子,只能靠替别人洗衣服挑水挣点钱糊口。
从竹心懂事起,她就知道母亲很辛苦地养活她。因此,就算日子再苦,乖巧的小竹心也从不吵闹抱怨。
等她开始有了一些力气之后,她就主动把母亲分担家务,空余时间就帮周边的街坊邻居做饭洗衣,赚点钱贴补家用。
“竹心,娘的病恐怕是好不了了,想起你的终身大事还未落定,娘就是走也走得不踏实。”
“娘!您怎么说这种丧气话,您的病一定会好的!”
“娘自己的身体,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柳娘叹了口气,轻柔地抚摸竹心秀丽的脸颊,“竹心,娘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呀!你今年才不过十五岁,如果娘一走,你一个人孤苦无依,教娘在九泉之下见到你爹,怎么同他交代?”
柳娘的这番话,把竹心惹哭了。
她埋首在柳娘怀中,眼泪像脱了线的珍珠,染湿了柳娘胸口一大片衣襟。
“竹心,本来这件事娘不想告诉你的,可现在,”柳娘抚着爱女乌黑的发丝,慈爱地说,“娘改变主意了。”
竹心抬起迷蒙的泪眼,大惑不解地看着柳娘。
“你爹在世时,曾替你订下一门娃娃亲,男方是京城江王府的少王爷江佑赫,他们家家世显赫,是朝中有名的贵族王爵。你们订婚时,你还在娘亲肚子里,那时他正好十岁。”
柳娘说出了隐藏在心中十五年的秘密,让竹心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江佑赫?”竹心隐约觉得这名字熟悉,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惊愕地问,“难道是立下很多战功的那位江王爷?”
柳娘点点头,一脸正色,不像是开玩笑。
“娘还见过他小时候的样子,俊俏得不得了,现在一定早已长成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了。”
柳娘还是颇具回味地继续说,而一边的竹心则皱紧眉头。
她们是穷困潦倒的贫民,怎么会和权臣贵胄扯上关系?
她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她还有一个“未婚夫”?
“江老王爷和你父亲是世交,我怀着你的时候,就说定,若是女儿,就给他们家做媳妇。后来你爹死后,我们家的财产被你二叔强占,我们只能隐姓埋名,躲到漓城这种小地方偷生,和他们也就失去了联系。”
柳娘仿佛看出了竹心的疑惑,详细地解释道。
“您的意思是,要江家履行当初的婚约?”
“不错,娘就是想把你托付给江家。”
柳娘很肯定地回答,她知道这场贫富悬殊的婚姻很离谱,可是她也有她的私心,她想让自己的女儿过好日子,这有错吗?
“这怎么可以?!”
竹心错愕不已,脑海里瞬间闪现出适才将她从马下救起的那位男子英俊的脸孔。
“竹心?”
见平日温顺文静的女儿竟然强烈地表示反对,柳娘诧异地望着她。
“娘,对不起。。。。。。”
竹心自知适才反应有些过度,连忙舒缓了语气。
“竹心,你不愿意?”
竹心愣了好一会儿,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
她是不情愿的,可如果她拒绝,娘会难过。
“只是我们两家人已经多年未见,现在我们柳家又已落魄成这样,娘觉得,他们还会认当初这门婚事吗?”
“江老王爷向来一言九鼎,娘年轻的时候就认得他,他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
柳娘很乐观,看上去好像很信任江老王爷的为人。
“但是万一他们变卦了,或者,他们等不到我们的消息,早已让江佑赫成亲了呢?”
竹心一直泼柳娘冷水,想令她改变心意。
“假若真如你所言,你做侧室也是好过在漓城挨饿受穷。”
“娘?”
“不要怪娘心狠,连让你做小都肯。实在是娘的时日无多,无法再为你做出更好的安排。况且,江老王爷秉性耿直,他教育出来的儿子,品行必定也是好的。”
“可是。。。。。。”
他呢?就再也无缘见面了吗?
甚至,她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你不也听说过他吗?年纪轻轻就立下这么多战功,显然是人中之龙。”
柳娘苦口婆心的劝说,引来竹心的沉默。
假若不是今天见了“那个人”,她也是不愿意去高攀皇亲贵戚的。
现在的日子虽然清苦,可她们母女相互体恤,她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好。
见竹心不答话,柳娘悠悠地开口,神情落寞:
“娘老了,只冀望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成婚生子,难道你忍心,让娘的这点心愿都落空吗?”
说完,柳娘又急咳起来。
“好好好,娘您别激动,女儿同意就是了!”
竹心手忙脚乱地为柳娘止咳,情急之下,只得什么都应承下来。
可是,她此刻的心是不确定的——
假如嫁进王室,那就真是侯门深似海,走每一步都但怕行差踏错,无端招致祸端。一切浮华都是表面的假象,生活必定诸多拘束压抑。
这样的日子,是她想要的吗?
★★★
动身进京前的五六天,竹心趁每天抓药的时候,都会在药房外面多逗留一会儿。
心中有个不愿宣之于口的期待,可却每天都是以失望而告终。
从那一面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也许再也不可能相见了吧?
竹心嘲笑自己居然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就算见到了又如何?他的身份显然非富即贵,同她还不是一个天一个地?
她与那个江佑赫,至少还有张婚约做维系。
而与“他”之间,甚至连张婚约都没有。
★★★
江王府的会客厅内,破天荒地来了两个粗布平民。
主人家富贵荣华,客人却破衣烂衫,双方坐在堂上,乍一看,像一场奇怪的对局。
竹心和柳娘赶了大半年的路才到京城,她们卖掉房子所得来的那点钱早在半路上就用完了。无奈之下,她们只得到一处地方就歇一下,竹心就在当地靠绣花洗衣赚些钱,等有了钱,竹心再带着柳娘继续上路。
母女俩就是这样一路颠簸,本三个月的路程足足走了大半年,千里迢迢才来到京城。
一路上尝尽人情冷暖的竹心,一下子变得成熟很多。
她已经十六岁了,不再是大半年前那个单纯的小丫头。
虽然她还是不能忘记心中的“那个他”,但既然是娘希望她能嫁给“江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