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蒙古境内。
其后……有消息传来,建州八阿哥皇太极六月初十在扈尔奇城,迎娶了科尔沁莽古思贝勒之女博尔济吉特哲哲。
陡然间听到这个消息,我只觉得大脑眩晕,竟是在院子里望着天上满天的宸星痴痴的立了一宿。第二日便发起了高烧,持续病了大半月才渐渐好转。自那以后,我开始觉得身体大不如前,不仅月事紊乱,肤色黯淡,日夕起坐时更是常喉咙发痒,剧咳难止。
布扬古对我竟是不闻不问,我也懒得自己找大夫,这病症拖了大半年,不见其好,也不见进一步恶化,慢慢的这咳嗽咳着咳着就成了一种习惯,我也没再有闲情去多加理会。
甲寅年冬十一月,建州遣兵征渥集部雅揽、西临二路,得千人。
己卯,明万历四十三年。正月,努尔哈赤迎娶蒙古孔果尔亲王之女博尔济吉特氏。
三月,建州遣使入京第七次朝贡……
我虽然身在叶赫,却总是有意无意的打探着有关建州的一切消息,说来也是可笑,有时对于这份执著的痴念竟连自己都忍不住鄙视一把,然而我管得住自己,却管不住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没过多久,忽又听闻努尔哈赤在建州釐定兵制,在原先的黄、红、白、蓝四旗之外,又增添四镶旗,置理政听讼大臣五人,以扎尔固齐十人副之。从如今八旗旗主的分置上,已可大抵猜出如今建州最高层势力的最新变化——正黄、镶黄两旗,尽归努尔哈赤亲领;正红、镶红两旗旗主由二阿哥代善统领;原先属于舒尔哈齐的蓝旗一分为二,正蓝旗,旗主由五阿哥莽古尔泰统领;镶蓝旗,旗主由舒尔哈齐次子阿敏统领;原先属于褚英的正白旗,旗主转由八阿哥皇太极统领;镶白旗,旗主由十二阿哥阿济格统领。
这些旗主里面最让我感到吃惊,不可思议的是镶白旗旗主阿济格,一个年仅十岁,毫无战功可言的小孩子,居然统领了一个旗的兵力,这是何道理?难道……只是单纯的因为努尔哈赤太过偏心这个儿子,亦或是格外宠爱这个儿子的额涅——大福晋乌拉那拉氏阿巴亥?还是……因为褚英忤逆的关系,努尔哈赤又存起了立幼子守户的心思?
正当我处处留心于建州事宜时,却忽略了身边的一些诡异动向。于是乎,到得六月的某一天,屋里的丫头嬷嬷突然笑嘻嘻向我道喜时,我整个人都懵了。
布扬古最终还是将我许给了介赛,那个长相不恶,但人品粗鲁,会在吃饭的时候挖鼻屎,抠脚趾的恶心男人。
“我不嫁!咳咳……”因为一时激动,喉咙口痒得要命,咳嗽竟是一发不可收拾。
布扬古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将手边冰镇的酸梅茶递至唇边,优雅自如的啜了一口,而后吐出的气息也仿佛被冰镇的液体冻过,冷得叫人发颤:“下个月,我让布尔杭古送你去扎鲁特。”
“我不嫁……除非我死!”我握紧拳头。再不会了!再不会被他像牲口一般送来送去!不过还有一年的时间,我就是赖也要赖在这里。
“去不去由不得你。”茶盏轻轻搁下,布扬古扬起头冷淡的瞟我一眼,“介赛这人脾气燥,你嫁去蒙古后性子还是收敛些为好。”
“你这是……硬要逼着我去送死了?”我吸气,太阳穴上涨得生疼。
“哪里是去送死?你年岁大了,总是要嫁人生子的,若是将你强留在家的话便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是了。”
我冷然大笑,多么可耻却又冠冕堂皇的说词。
“我不会嫁的。”面对那张可恶的脸孔,我真想扑过去一把撕烂他伪善的面具,“就让喀尔喀蒙古打过来好了!”我凉凉的,刻薄的说,“你信不信,即使你把我捆绑住硬塞上车轿,我也有法子让介赛后悔娶了我,然后将一腔怒气转嫁到叶赫头上……”
布扬古一成不变的脸色终于有些动摇了,他微蹙眉心,给了我一个凌厉的警告眼色:“东哥,你若想活得长长久久,最好……”
“我就是不想活了!”我痞赖的打断他的话,“你能威胁得了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么?不能吧!你毕竟也有左右不了我的时候。”
他气得面色大变,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到我面前,怒道:“你当真不识好歹!莫要逼得我罔顾亲情……我有很多法子可以弄得你生不如死!”他摊开手掌,五指在我面前缓缓收拢,“要死要活,由不得你……”
我冷笑,对他的强势威胁置之不理,傲然扬起下颌,仍是三个字:“我——不——嫁!”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我成心气疯他。
他扬了扬手,最终没甩到我脸上,狠狠的拂袖。隔了好一会儿,气色渐渐平静,在原来的座位上重新坐下:“说吧,让我听听你的价码。”
我大大的一怔。
“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要求如果不是太过分的话,我可以考虑满足你。”
我暗自吃惊。难道他以为……我这是在趁机要挟他?脑子在那一刻晕晕的有点找不着北,对于他的问题我琢磨着不知该用何种措辞来给予辩驳,于是呆呆的僵立在他面前足有三四分钟,布扬古开始露出一副不耐的神情。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句未经深思熟虑的话,竟然就此脱口而出:“我要去趟建州!”
“咣!”布扬古手里的茶盖滑落至脚下,摔裂成两爿。
话一出口,我先还心跳如擂,但见他一脸吓到的表情,反而觉得好笑起来,故意恶意嘲讽:“怎么不行么?你若能让我回趟赫图阿拉,我便在下个月乖乖的坐上迎亲的轿子。”
他眉头轩扬,露出一种审度的眼神,困惑的望着我,低声:“你出了个很刁的题……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
“信不信随你!你看着办,可以不答应的。”
他盯着我足足看了五六分钟,然后在屋子里慢悠悠的踱起步子。过得许久,他忽然在我跟前一站,森冷的劈面厉声喝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在那里受辱作质,忍气吞声的待了十多年,为何还要回去?”
我心里一痛,迎着他的目光,咬了咬牙,幽然叹道:“我要回去……因为我在那里落下了一些很重要东西,我要……把它找回来!”
我的心,遗失在了赫图阿拉,在最后离开之前,我得把它找回来!否则……我会因为心口的破洞,疼痛上一辈子!
“好!我会和额其克商量,回头给你答复。”布扬古闪烁的目光直愣愣的盯住我,“不过……下不为例。”
我呵呵一笑,知道他虽未最后表态,但建州之行怕是已八九不离的允了,和金台石商议云云,不过是托辞罢了。于是忍不住感伤的长叹:“没有下次了!再不会有……”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第三章
第66章 诀别
我缓缓抬起手来,右手食指轻轻的勾起他的食指。指尖的温度仍是比常人要低,在夏季里格外的沁凉。
我微微一笑,注视着他错愕得完全惊呆的脸,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代善吃惊的上下打量我,过了许久,忽然“啊”地低呼一声,一把把我搂进怀里:“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吗?东哥……真的……”
我闷闷的轻笑,甩掉心底悲伤的阴影,只是笑说:“不是我还会是谁呢?”
“对不起,对不起,你被带走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等我明白时……”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用提了。”
“你怎么回来的?阿玛……不,没人提起过,你会回来。你在叶赫过得好不好?好不好?”
“嘘!”我食指放在唇上,“我偷着来的,不能久留,等天黑就回去……”
“回去?”他不解。
“是啊,回叶赫……”我淡淡的笑,尽量装出轻描淡写的样子,“我下个月成亲,嫁去喀尔喀。”
“什么?!”他惊呼,抓着我肩膀的手一抖,不敢置信的望着我。
我无法向代善解释更多,我之所以要到建州,只是想跟他道个别。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他和褚英是我到古代认识的第一人,所以,就由他开始……
“东哥,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神思恍惚的看着他,遥想当年最初见到他时,那个稚嫩纯洁的孩子,如今竟已长得这么大了……果真是沧海桑田,风云瞬息,年华易过。我情不自禁的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那样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五官轮廓,一时感慨万千,险些堕泪。忙撤手别开头,闷声道:“啊……我想见见褚英……”
“大哥他……”代善眼神蓦然黯下。
“我知道,他被拘了,轻易不能得见,所以,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见他一见,只当……道个别。”
他犹疑不决,我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答复。过了好一会儿才启口说道:“大哥隶属正白旗,负责看管他的全都是正白旗的人……如今正白旗归老八管,若是没有阿玛的手谕,想进入地牢探视大哥,首先得过老八那一关。”
我心里一颤,揪紧了:“皇太极授命外出,此时并不在赫图阿拉。”若是皇太极在家,我哪敢轻易踏足赫图阿拉?
代善突然抓住我的肩,追问道:“刚才你说的嫁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咧嘴一笑,尽量隐住心酸:“就是嫁人啊,你看我都三十多岁了,你不过比我小一岁,都已经做了玛法了。”
肩上一紧,我被他捏痛,身子往后缩,他却突然用力把我摁入怀里,死死不松手。
“代善,求求你……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求你,让我见见褚英。”
虽然知道这是在为难他,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又要不让努尔哈赤发现我的存在,又要违令去地牢见褚英。
但是……但是,他现在不是两红旗的旗主吗?不管怎样,他在建州也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过问的二阿哥了。
我知道这些年他都很努力,他的性子原不是这样爱拼爱争的,只是被努尔哈赤推到了这样的时势面前。
代善……
“东哥,我……”
我猛地退后两步,怔怔的看了他两眼,扭身便走。他在我身后大叫,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东哥!你……要去哪?”
“去求淑勒贝勒爷,换取他的手谕。”
“东哥!”他颤声,“不可冲动……”
“拿我一条命去换,总应该换得回来吧?”我吸气,狠下心肠以死相逼。
“东哥!”他拖我回来,紧紧的抱住我,“我想办法,我想办法……我带你去见大哥……”
我的脸压在他的胸口,欷歔着反手抱住他的腰,低声说:“代善,对不起。”
“不是,是我……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他声音颤抖,竟似要哭出来一般。
“代善,你怎会对不起我?你一直……一直都是那么温柔的人,代善,这辈子能认识你,我不后悔。但愿,以后你能过上你向往的生活,不要……不要为形势所逼,权势所累。”
代善身子微微战栗,这一刻我所拥抱着的他,仿佛又回到当年那个温润如玉、与世无争的少年……
对不起……代善。
以后再见无期!
请你忘了我!以后……请按你自己的意愿生活吧!
甬道内有些昏暗,脚下虽然踩着实地,可总觉得有点飘飘忽忽的不踏实,代善送我至狱门便不再前进,不知道他是想守在门外观测动静呢,还是不敢面对牢狱之中的亲哥哥。
老狱卒引着蜡烛在前边带路,边走边絮絮叨叨的抱怨着,说什么囚犯最近脾气愈发捉摸不定,难以伺候……正说着,忽听甬道尽头,传来一声厉吼,我猝不及防,竟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那老狱卒却是见怪不怪,显然已是习以为常,哈着腰笑道:“小福晋莫怕,犯人拿铁链锁着呢!”
我身上一阵阵发寒,强打着精神走到底,一道铁门将内外阻隔。门上仅留了上下两个小孔,上面的案板上搁了一只饭盆子,里头是一些剩菜残羹,老狱卒顺手将盆收走,然后在底下开口处踢了踢,喝问:“屎尿盆子呢?敢情你只吃不拉?还是把屎尿拉裤裆里了?”
我双手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呆,才哑声说:“开门!”
“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