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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静好

    黎明前最黑的时刻,深黑的海面上,赤马被几只战船包围了起来。

    白素山和禤海堂站在船头,看向海面上的巨船,身旁一堆人按刀而立,沉默而警戒。

    禤海堂道:“是飞云、横海、破星三支战船,都是之前我们帮忙造的,坚固并且功能齐全,水军也是我们协助训练过的,没有意外的话,旗舰飞云上,应该是石头带着队,按之前规划的兵力,每只船应该都有一千以上的兵力。海图也是我们提供的,所以能找到我们不奇怪。”

    然而曾经犹如兄弟一般谈笑过训练过甚至出海一同围剿过海盗的船只,现在却对昔日的老师兼盟友摆出了对战的姿态,黑夜中凶险的海面上,它们森严而沉默地合围,犹如黑暗中伺机而动的巨鲸。

    白素山道:“难道陆佑庸居然是崔氏和太子的人?”

    禤海堂道:“不可能,如果是,怎会因连山之事反而要来杀人掳人?”

    白素山道:“那只有可能是冲着赵先生来了。之前陆佑庸对赵先生非同寻常的关注,我就觉得有些奇怪。”

    禤海堂道:“对方在打旗语了。”

    白素山看了对面果然在甲板上有人举着熊熊火把,然后有人在火下打旗语。

    “无恶意,请求登船。”

    禤海堂看向白素山,白素山紧绷着的下颚倒是放松了:“放行。肯登船,那就说明确实无恶意,否则直接打起来,咱们少不得血拼一场,就算破釜沉舟,也不让对方好过。”

    禤海堂却看向阴暗的一侧,那里不知何时,已经静静站着公孙刃,他推着轮椅,公孙锷也正坐在那里,白素山转头看了眼公孙刃,笑道:“倒是扰了公孙先生的安睡了。”

    公孙先生含笑道:“白老板不必太过担忧,对方没有恶意。”

    飞云缓缓靠近了,搭上了板子,陆佑庸和一群彪悍的黑衣人簇拥着一个年轻男子上了赤马。

    两边的护卫都沉默如山,刀枪林立,那男子缓缓从中穿行,一身玄氅,丝毫不见局促,抬起眼皮看向正在看向他的白素山的时候,双眸平静如波。

    白素山第一眼看到那年轻男子,就想起了自己夫人曾经说过的话:“那种纡尊降贵的神态,仿佛给你行个礼,你都担不起,和你说话,是你莫大的荣幸……在他跟前,说话高声了,仿佛都是亵渎。”

    自己夫人,果然一贯在认人上有着惊人的直觉。

    这位,就是那赵先生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了。

    寒夜出海,摆出如此大的场面,是为了谁,已经昭然若揭。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原来陆佑庸背后的人,是他。

    男子已经站定了下来,看向他们,陆佑庸笑吟吟从后头往前一站,刚要介绍,白素山已经叹了口气上前便拜:“草民白素山见过秦王殿下。”

    李知珉微微有些意外:“你认得孤王?”

    白素山道:“之前一直猜测陆大人背后必有皇子,只是之前怀疑是晋王,如今看到王爷这风度仪容,正是千军万马中安之若素的大将风度,不是曾经杀退过突厥的秦王殿下,还能有谁?”虽然都说秦王已失明,这位却双眸冰冷幽黑,看人的时候仿佛能一眼看到人心里,可不像是失明的样子,然而他却十分肯定,那一直养在盛京的二皇子晋王,决不会有眼前这人的气度。

    李知珉温和道:“你这些年帮了许多,孤一直记在心中,只是身份所限,不能坦然相见,白先生莫怪,但白先生的品行和能力,孤是一直十分欣赏的。”

    白素山道:“草民感谢王爷知遇之恩,这些年得王爷垂青,草民也得了陆大人不少方便,获利不少,岂敢贪功。”

    李知珉又看了他一眼:“都说你粗中有细,十分喜欢冒险,孤看,你很会说话,冒险么,夹带了孤的妃子和小世子出海,胆子,也是够大了。”

    白素山低头长叹一口气:“王爷恕罪,我若知道那是娘娘和小世子,那是决计不敢应下的。”谁知道你们两夫妻闹什么花枪,好端端的王府娘娘不做,带着小世子在外头,王爷明明知道,却也坐视,结果闹出了这惊天险情,他一想到这位娘娘差点为了救白英,死在崔氏手里,连着那金贵的小世子,

    李知珉道:“也罢,看在你搭救有功的份上,恕你无罪,返航吧。崔氏那边,不用担心,孤自会想办法保住你们基业不败,家人无恙。你一贯忠心,对跟着孤的人,孤总不会亏待的。”

    白素山却忽然问了一句:“多谢王爷庇护,只是草民还有一事想问明白,以后也好办事。”陆佑庸和他相交多年,此时却怕他犯了忌讳,忙打断道:“娘娘和小世子在哪里呢?王爷也劳累了一天,不如去舱房歇歇吧?”一边引着李知珉往舱房走,又给还跪在地上的白素山使眼色让他带路。

    白素山却并不起身,只是继续问道:“白某人,效忠的是如今皇位上做的那位,还是王爷?”

    陆佑庸脸色苍白,李知珉却站住了脚步,细细看了他一眼,面上喜怒不辨:“是我。”

    白素山却松了一口气,起身道:“草民冒犯了,请王爷这边请。”

    舱房非常宁静,赵朴真安静地躺在柔软的被子内,身子微微侧着,一只手臂抬着露在被子外,显然是个很不舒服的姿势,但很明显是为了给窝在她怀里的孩子更舒服,七斤依偎在母亲怀里,舒舒服服地酣睡着,小被子严严实实盖着。

    所有人都不敢进来,只有李知珉一人慢慢走了进来,看到这母子两人,这些天知道她被掳了以后悬着的心才慢慢落了下来,他轻轻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那露在被子外的手臂,皱了皱眉头,凉透了,她为什么要坚持自己带孩子,又不是没有奶娘,那些贵妇人们,没有一个愿意自己哺乳,带着孩子睡的,太辛苦了,只有这个犟丫头……

    刚满百日没多久的小婴孩微微张着嘴扯着小呼噜,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经遇过多么惊险的情形,要不是他的母亲大智大勇,他早已被崔氏的杀手顺手杀掉,没人知道他是这一代唯一的一个小皇孙。

    李知珉伸手将那极不舒服的手臂轻轻拢入了被内,低下头,听到小婴孩鼻息咻咻,带着奶香味,柔软又脆弱,既想笑,又觉得有泪意,这一刻的安宁静好涌上心头,他忽然觉得困倦乏累之极,于是将大氅解了,蹬了靴子,就着抱着母子的姿势,就这么侧躺在了赵朴真身侧,不过一会儿,就也沉沉睡着了。

    赵朴真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李知珉俊秀的侧脸和高挺的鼻梁,睫毛长长的覆着,薄唇不再和从前一般紧紧抿着,而是放松的甚至仿佛含着笑一般,薄唇上有一层青茬,居然是胡子茬。

    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中,转头却看到自己身子另外一侧,七斤仍然还在酣香睡着,这孩子一贯好带,自己似乎是凌晨的时候曾给他喂过一次,然后他就呼呼大睡到现在,胖乎乎的小爪子伸手居然抓着的是李知珉的手指。

    她害怕将孩子吵醒,虽然震惊万分,仍然还是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跨过了横在床前仍然还在沉睡的李知珉身上,看了眼随意搭在床前椅子上的玄狐大氅,自己将自己的皮袍披上了,推门走出来。

    天已大亮,这是晴朗的一日,虽然海上仍然风大得很,高灵钧站在外边守着,身姿笔挺,看到赵朴真走了出来,脸色有些紧绷,施礼道:“赵娘子,王爷还没有起来吗?”

    赵朴真看着高灵钧,又看了看甲板上,甲板上站了重重侍卫,她心里想,这真的还是在做梦?

    高灵钧道:“王爷得知娘子被掳走,即从长安骑马赶过来,日夜不休,好不容易才赶上了娘子,一定累坏了,让他多歇歇吧,船还要一日,才回到港口,娘子可要吃些东西?我让环儿去给您和王爷送早餐。”

    赵朴真看着高灵钧,半日说不出话来,隔了许久才仿佛想通了所有:“所以,王爷早就知道我在广州?公孙兄弟,也是王爷派过来的?”

    自己离开连山,开女学,生孩子,一切,本来都在他的掌握中?这些都是计划好的吗?那自己的父母,究竟是不是真的自己的父母?还有……他知道孩子是他的了?那阴差阳错的一夜……他知道是自己爬床吗?

    她这一刻真切地惊骇了,怀疑起一切来。

    高灵钧十分尴尬,咳咳干笑了两声:“也不是,娘子忽然离开了连山失踪了,应无咎回府报信,说你失踪了,王爷派了人到处找,后来才找到您的,因着……您有孕在身,也不宜奔波太过,王爷就让公孙先生过来照应你,没想到一时出了岔子,居然让你被崔家人给掳去了,可把王爷给吓到了,这些天不食不休的……”

    舱里忽然传来了婴孩响亮地啼哭声,打断了高灵钧的说话,赵朴真连忙转身向舱内走去。

    李知珉抱着手舞足蹈嚎啕大哭的七斤,手足无措,衣袖上已是湿了一大片,结结实实地淋了一泡童子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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