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花开锦绣》 第1章洞房凄凉夜1 民国初,保定暮春。 喜房里,大红的龙凤喜烛把屋里照得十分亮堂,窗户上贴着红艳艳的喜鹊登梅衔喜字,让安静的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喜意。 宽敞精美的花梨木床沿上,康聿容蒙着红喜帕,直挺着背脊,规矩的坐着。从上花轿开始,她就一直这样端端正正,每一个步骤都做的是小心谨慎,生怕出一点点的纰漏让人笑话。 所以,即便此时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她也是像根木雕一样一动也不敢动。现在的天儿还不算很热,可花团锦簇,凤冠霞帔的她早已香汗淋漓。 一阵哄闹声由远而近,接着合拢的房门被打开。 她震动一下,心跳不由加快。 “新郎来了,新郎……” 这个高声脆响还没喊完,她头上的喜帕就被掀开。不,确切的说,是被扯下来的。 喜帕上的流苏勾住了头上的簪子,扯劲儿不小,簪子划着头皮生生被扯了下来,一阵无法忽略的疼,刹那间蔓延整个脑袋。 她一哆嗦,惊慌的扬起睫毛。 眼前这个身着大红喜服的应该就是她的新婚丈夫章盛呈吧,母亲没有骗她,果然是眉目清秀,斯斯文文,只是与这张文质彬彬的脸极不相称的是那对怒意滋生的眼睛。 他在生气,在这大喜的日子,他却在生气,为什么? 她还没从慌乱里理出头绪呢,就见新郎官边揉吧着扯下来的喜帕边盯着她轻蔑的冷哼道:“乡下土包子。” 说完,把揉吧成团儿的喜帕狠狠地掷在了圆桌上,床沿上一坐,鞋一甩,合衣翻身往床/上一趴,缎被一掀蒙在了头上。 她愣了,呆在那儿不知所措。 章盛呈的音量不说是响彻云霄吧,但足够让屋里的人都能听见。原本喧闹不休的喜房瞬间鸦雀无声,气氛尴尬到爆。 两个喜娘不约而同的看了看呆如木桩的新娘,又看看蒙着被子纹丝不动的新郎,最后相视撇嘴苦笑。 还有好多程序要走呢,可这……木蔫蔫的新娘看着像是个好说话的,可新郎官这幅“别惹我,惹我咬死你”的模样,估计动一下都得炸毛。真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两个喜娘到底是见过场面的,只是怔愣了十来秒,就都扬着笑脸,极其默契的对屋里的人说:“好了好了,闹了这么一天了,新郎新娘早就累了,大伙儿都先出去吧,让新人歇歇。想看新娘子啊,以后有的是时间,先出去吧,都先出去吧。” 出了这么一幕,有心起哄的也闹不起来了,一个个都悄么声儿的退了出去。喜娘最后退下,顺手把门关上。 屋里,又安静了下来。 好大一会儿,康聿容微微侧头,悄眼去看横趴在床/上的新郎。 这婚是二哥保的媒,二哥说,他是名震保定府的才子,她喜爱读书,以他的学识教她是绰绰有余,婚后他可以教她。 她想,这也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这样一来,她即可继续学习,又可顺着父母的意完成这桩“门当户对”的婚事。 可谁能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就他现在这态度,别说教她知识了,让他跟她说句话估计都难吧? 第1章洞房凄凉夜2 洞房花烛夜,章盛呈趴着睡了一夜,桌上的红烛燃烧了一夜,而她望着红烛上跳跃的火焰看了一夜。 新婚第二天,新娘必须向夫家的每一个人“敬茶”,算是正式见面,这也是一桩大事,康聿容自然不敢怠慢。 天一亮,直挺了一夜的身体又僵硬又酸痛,可她顾不得这些,赶紧更衣洗漱。 “嘶!”她的手本能的摁在了头上,片刻拿开,葱白的手指上印着一道鲜红的血痕。 “啊,血!”帮着梳妆的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丫鬟春香,听春香这么一喊,她急忙侧身做了个闭嘴的手势,春香赶紧用手捂住嘴巴。 等自己平静了,春香忍不住又压低了声音问:“小姐,怎么回事啊?头上怎么会有血?”新婚第二天头上见血,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昨天那一幕,春香未见自是不知情。康聿容知道,肯定是春香梳头的时候不小心把刚刚愈合的伤口又扯开了。 她淡然一笑:“昨天摘簪子的时候不小心划了一下,没事的,赶紧梳头吧,误了请安的时辰就不好了。” “哦。”春香感觉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可小姐不说,她也不能多嘴多问。 一切妥当,康聿容站到镜子前浑身上下的把自己检查了一遍。 现在她穿着一件绣花粉色斜襟儿衫,下身儿是绣着云头海水波纹的密褶裙,比昨天的红嫁衣,显得更为窈窕。 一看再看,实在看不出不好的地方,才赶紧出了房门。 左绕右绕进进出出,康聿容进了大厅,除了丈夫章盛呈,章家的人都在。 说是都在,其实说穿了也不过是章家的三位长辈而已。 章家家主章仪之是河北有名的富豪,有发电厂、梅酱厂、丝绸庄,还在北京有家不小的钱庄,章家从没有为钱发过愁。 家大业大的章家到章盛呈这辈儿已经是五代单传了,急需要添丁进口的章家,在章盛呈一过十五就开始为其张罗婚事,只可惜都张罗了两三年了,就是碰不到一个合适的。 俗话说得好,好饭不怕晚。这不,等来了康家。 康聿容的父亲康润志是获鹿县的名医,二哥康聿述任河北政/府委员。 章家世代经商,却从未在官道上摸碰过一下,这次有机会与有着庞大经济地位的康家联姻,章仪之自然是欣喜万分。 第一杯茶奉七十多岁的老祖母,章老太太眉开眼笑一脸慈祥,一看就是个好相处的。后来,也证明了康聿容的判断。 第二杯茶奉公公章仪之,康聿容看着那张不怒而威的脸,不苟言笑的表情,心里直颤悠。 第三杯茶奉婆婆章王氏,这是个相貌端庄,十分恬静的女人。这样的婆婆应该不会刁难她吧? 每一位长辈都在茶盘里放一件礼品,算是见面礼。康聿容敬完了茶,收了礼,谢了恩。 章盛呈是在摆好早饭的时候进来的。 新媳妇奉茶,按理说作为丈夫应该伴随旁边,这是老祖宗的规矩。可茶都奉完了,章仪之也没瞧见儿子的面儿,这心里就已经有火了,现在见他一步三摇的晃进来,心里的火苗子更是直窜,刚要发作,却被母亲的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第1章洞房凄凉夜3 章老太太和煦的说:“呈儿啊,来来来,坐你媳妇旁边吃饭。” 康聿容端方的坐在圆凳上,头微微垂着,静静地期待着丈夫的出现。可惜,期盼终将落空了。 章盛呈在离她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她悄眼瞅了瞅,眉眼黯然。 饭桌上,虽然表情各异,但没有一个有笑模样的,这气氛沉闷的那像是刚办过喜事的样。 章太太知道儿子在别扭什么,也想调节一下不良氛围,于是找了个自认为儿子感兴趣的话题。 章太太说:“呈儿啊,实话跟你说,聿容也是读过新学堂的哦。” 章盛呈的手一顿,眼睛斜到康聿容的方向,撇着嘴问:“是吗?你还上过新学堂呢?” 康聿容虽说不是特聪明,可说到底也不傻,丈夫嘴里的嘲讽她还是听得出来的。 不过,她没反击,只是点头:“是。” 她说的是实话,不过只上了一年就辍学了,因为她必须要和“门当户对”的他成亲。 见她点头,章盛呈把筷子往碗边一放,怪叫一声:“呵,不简单啊,说说看都学了些什么?知道雪莱、拜伦、拉马丁吗?” 康聿容一怔,黑眸一抬,好奇的问:“拉马丁?那是什么?马车夫吗?” “马-车-夫?”章盛呈瞬间大笑,那笑的,仿佛是真听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很快他就止住了笑,随即换成了一幅冷硬冷硬的嘴脸,讥诮的对康聿容说:“上了两天新学堂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还不照样是个孤陋寡闻愚昧无知的蠢货?” “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章仪之看不下去了,厉冽的沉吼。 “既然看不惯我说话,那我走好了。”章盛呈站起来,把凳子往后一踹,转身向门外走去。 父子争吵,康聿容除了干着急是一点法儿都使不上。在娘家的时候她就没什么话语权,现在刚进门两天,她就更不敢擅自开口了。 丈夫一走,她坐不住了,匆忙望了眼盛怒的公公,然后不管不顾的追了出去。 章盛呈身高腿长,一步顶她两步,她在后面紧追紧赶才在大门口的时候追上。 她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气喘吁吁的说:“你没吃多少,空着肚子生气对身体不好。” 章盛呈一把甩开了她,回过身瞪着眼恶狠狠的道:“你算什么东西?我怎样要你管?告诉你,我所有的不好都是因为你。我讨厌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包办婚姻,我向往的是自由、自主、两情相悦,而你却是我走向美好的绊脚石。” 说到这儿,章盛呈眼里的阴狠与不屑又加剧了一分,他冷哼着:“就你这种胸无点墨的无知蠢物,与你站在一起我就觉得羞愧难忍,我告诉你,我们的婚姻是暂时的,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和你离婚,你,根本就不配和我并肩齐行。” 她立在门口,望着急速暴怒的背影,没再追上去,实在是没了原先的勇气。 天气风和日丽,她却犹如掉进了冰窟,整个人都是凉的。 第2章薄命泪两行1 这一夜,康聿容独守空房,怒走的丈夫没有回来。 第二天,她平静的晨昏定省,浅笑着与奶奶婆婆围在一起拉着家常。当她们问起丈夫时,她也是平和的周旋过去。 第三夜,依旧如此。 就这样,连续过了五夜。 一些关于新房里的私语开始悄悄地在佣人群里蔓延,这些“私语”透过粗使的丫鬟,透过章太太贴身的丫鬟,最终传到了章太太的耳朵里。 初听,章太太简直不敢相信。 新婚五夜,不曾圆房? 新婚五夜,未归? 这臭小子是要逆天啊?这真要传到康家,对人家怎么交代? 不过,到底是当了几十年的章太太,遇事不惊还是学了几成的。这事儿不算小,但也不能听风就是雨,总得找人来证实证实,于是她让人叫来了春香。 春香早就为自家小姐委屈了,她跟在六小姐身边好几年了,六小姐性情温顺处事和缓,对她这个下人也是很好,她自然也是对六小姐忠心。 新婚几日,新姑爷不仅冷言恶语,还让自家小姐夜夜独守空房,这是人办的事儿吗?可是再委屈也得忍着,自家小姐不让说啊,除了干着急还能怎么着? 现在有了机会,春香自然是一吐为快。不过她受康聿容的耳熏目染,对人对事总是以“诚”为先。这事儿让她气愤难平,但在章太太面前她也只是实话实说。不少一字,也绝不多填一字。 听了春香的话,章太太有些惊呆,原来事实比传言更可恶。章太太踩着一双“三寸金莲”由丫鬟扶着,心急如焚的去了丈夫的书房。 章仪之拍案而起:“这太荒唐,太可恶了!传出去了,还不得让别人指着脑袋编派?”背着手来回踱步的章仪之顿足,回身问妻子:“聿容怎么说?” 章太太说:“这新媳妇啊,倒真是个好孩子,受了这样的委屈竟也只字不提,就连我和娘问起,她也只说呈儿如何如何的好,真是难为她了。” 听了这话,章仪之稍稍松了口气,说:“这也说明她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懂得夫妻忍让宽容,懂得‘家和万事兴’的道理。真要是个不懂事的娇小姐,揣着一肚子怨气去娘家哭诉,那这事啊还真是不好办了。” 章太太点头认同。 片刻,章仪之又说:“我就不明白了,这聿容呢,书香门第、容貌清秀,又知书达理,这臭小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过是多读了几年洋学堂,才气好点,就这样恃才傲物趾高气扬,再读下去,我看他都要上天了。” 儿子这事儿做的确实不厚道,但再怎么不好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且还是独一份儿,见丈夫这样指责,章太太心里自然是不爽快的。所以,接下来的话,明里暗里总是处处维护着儿子。 夫妻俩正说着呢,就听门口传来:“老爷,少爷找您呢。” 夫妇四目对视,章仪之说:“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自己到送上门儿了。” 章盛呈进来,喊了声:“爹,娘。”他一脑门子的心事,所以也就没注意到爹娘脸上的不悦。 第2章薄命泪两行2 行过礼,章盛呈往父亲方向迈了两步,说:“爹,我必须得去北大报道了,再拖下去,学校就要取消我今年入学的资格。” 抛开别的不说,单说上学,儿子确实让他章仪之长脸,外人对儿子的评价是“才气纵横,前途无量。”每每听到这些他也是喜滋滋的。可是这些在他心里不是最重要的,什么都比不了传宗接代,章家现在重中之重就是延绵子嗣。 章仪之漠然的瞥了眼儿子手里的信封,这信封他见过,里面装的是北大的录取通知书。 开了口的章仪之,说的是另一个话题,他没啰嗦直接问:“这几晚,你去哪了?” 父亲怎么知道了? 章盛呈第一反应就是,康聿容告他黑状了。这样一想,他眼里立即翻出阴狠的怨气,不过他还是咬着牙没有发作,面对父亲他还是有些怵的。 章盛呈低着头,说:“我在梁老师家,帮他翻译东西。” 他撒谎了,跑出来他就一直待在小旅店里,今天出来溜达,遇到了梁老师提起入学的事儿,他这才不得已回来。 章仪之又问:“这几晚都是?” 点点头,章盛呈答:“嗯。” “这也太不像话了!”章仪之大怒:“你现在是新婚,却夜夜不归,你这样不懂事,传出去章家还怎么做人?我给你娶媳妇是为了给章家传宗接代,你倒好,让你的新媳妇每天独守空房,这还怎么传宗接代?” 虽然平日里章盛呈对父亲低眉顺眼的,但到底是从小被奶奶和母亲娇宠长大的,那少爷脾气也是一浪一浪的。 本来就不待见康聿容,不满意这桩婚事,更不满意因为这桩婚事迟迟不能去北大求学,现在父亲又这样的咄咄逼人,他的少爷脾气一下就爆发了:“传宗接代!传宗接代!我在你眼里根本就不是个人,只是个生孩子的‘种’罢了,除了传宗接代什么事儿也不能做。” 章仪之怒发冲冠:“你这是该对父亲的态度吗?这是人说的话吗?我供你读了十几年的书,就给我读回这么个调调来?告诉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我眼里为章家传宗接代就是第一大事,任何事都得给它让道。你一天不圆房,你一天就甭想去北大。” 章盛呈铁青着脸:“那我今天圆了房今天是不是就能去北大?” 章仪之没细想这话,只是顺着意思答道:“是。” 章盛呈咬着牙狠着劲儿说:“好,你等着。” 看着掉头就走的儿子,章仪之夫妇愁眉蹙起。 房里,手上做着针线的康聿容愁容满目胡思乱想。新婚期间,丈夫夜夜不归,自己如此不得丈夫待见,这叫她如何不愁? 母亲说,嫁到夫家一定要讨公婆的欢喜,随丈夫的心愿。 刚刚过门,相处不过几日,可从奶奶和婆婆的眉眼里不难看出她们对自己还是满意的。公公肃穆,极少有个笑模样,更不曾对她称赞一句,但任何事都不曾难为过她,这也是不是说明对她的处事也还看得过去眼呢? 那,“讨公婆欢喜”这一项,她是不是算是过关了呢? 第2章薄命泪两行3 至于,丈夫……母亲教过她如何讨好公婆长辈,却从未教过她如何取悦丈夫。 丈夫对她如此冷漠,她该怎样做才能让他理睬。随丈夫的心愿?心愿? 离婚? 这是一个新鲜词,她第一次听到。虽然过去好几天了,可这个词一直在她脑子里萦绕,随着这个新鲜词一起缠绕她的还有挥之不去的惴惴不安。 她尽管一时间弄不懂这个词的真正意思,可感觉告诉她,这与休妻应该差不多。 休妻? 如果这是丈夫的心愿,她要顺随?刚刚成亲就被丈夫休了,传出去康家还要不要脸面?她还要不要活? 一想到这里,那莫名的恐慌就急剧加速。 突然,房门被踹开,神思恍惚的她一惊,手里的线团子掉到了地上,骨碌骨碌滚了好几圈儿。 她下意识的转头,只见几天不见踪影的新婚丈夫两步跨了进来,用脚一勾,两扇木门“咣咣”关上,满目阴狠的向她疾步过来。 她还没回过神儿来呢,就被他一把从凳子上拽了起来,扯着她,把她摔到了床/上,他扑上去,紧紧压住了她。 疼!疼!疼! 母亲说,这疼,是每个女人都必经的,咬咬牙就过去了。 她咬牙了呀,她都快把牙要碎了,可是这疼为什么就过不去呢? 在康聿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狂风暴雨终于停了。章盛呈身子一翻,把被子往身上一盖,蒙头睡去。 疼的没了一点力气的康聿容,挺尸一般的躺在那儿。虽然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可她整个人依旧未从刚才的惊恐里拔出来。 精神一直处在紧绷的状态,久久不能入睡。直到天露白的时候,她才恍恍惚惚的合上了瞪了一夜的双眼。 刚刚睡着,就被一阵响声惊醒。她条件反射的坐了起来,见章盛呈正在更衣,顾不得身体上的疼,赶紧下床伺候。 可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章盛呈对她的殷勤不光视而不见,还对她摔摔打打给尽了难堪。康聿容心里委屈却不敢发作。 梳洗完毕,章盛呈把床上带血的单子扯了下来,团吧团吧出了房门。 康聿容一脸茫然。 不等下人通报,章盛呈直接来到了正在晨练的章仪之面前。 章盛呈说:“我顺着你的意思已经圆了房。”扬了扬手里的揉成团儿的单子,又说:“怕你不信我带来了证据,如果还是不信,你可以找人验她的身。您说的,只要我圆了房就会让我去北大,我现在做到了,希望您也别食言。” 知子莫若父,章仪之知道儿子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再阻止下去,遭殃的不光是儿媳妇,说不定还有他们。 章仪之叹了口气,说:“好吧。” “我今天就走,现在就去收拾行李。”说完转身离开。 看着儿子的背影,章仪之无奈摇头。 章盛呈终于要走了。 康聿容和章家三位长辈一起送他到门口,他对三位长辈都做了依依不舍的道别,唯独对她看也不看一眼,好像她只是一缕空气。 康聿容想着,她真是一缕空气就好了,那样她还自由,还显得重要一些。 第3章心愁谁人省1 飘着雨的天空,一片混混沌沌的。 康聿容坐在榻上,弓着双腿,手托下巴,透过格子窗上的玻璃,呆呆的望着院子里浴在雨中的老槐树。 “小姐,别总坐着了,你这都坐了一下午了。”春香说。 康聿容听见了,不过她没动,也懒得接话茬。心想着:不坐着,又能做什么呢? 章盛呈走后,她的生活就进入了一个固定模式,对三位长辈晨昏定省,陪奶奶婆婆一日三餐。 因为公公忙着生意,除了早饭,午晚两餐很少在家里用,所以她和公公见面的时间不多。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这样至少大大减少了她心里的畏惧。 天气好的时候,她也会陪着奶奶和婆婆到园子里走走坐坐,说说闲话,拉拉家常。但,大多时候她都只是温和笑着,温顺的应着。 这样的日子,看着平宁和煦,其实是孤寂苍凉的。 与别的无关,苍凉的只是她的心绪罢了。 半天也没见有个动静,春香扭头一看,自家小姐还像个大石雕一样的坐在那儿,无语摇头,一个人老这么坐着怎么行? 春香把刺绣放到桌上,站起来,正要开口,却见章太太由丫鬟扶着走了进来。赶紧脆生生的喊了句:“太太来了!” 这句话就像一根细针,把宛如冬眠的康聿容给刺醒了。她赶紧从榻上跳下来,急哩忙慌的穿好鞋子,迎了上去:“娘,下雨天的您怎么过来了?有事儿叫我一声就好了。” 章太太说:“没什么事儿,就是过来看看你身体好点了没?” 康聿容扶着婆婆坐下,自己也坐在了旁边,这时春香也奉上了清茶。 章太太伸手摸摸康聿容的额头,说:“嗯,倒是没什么热劲儿了。不过我还是让厨房熬了姜汤,一会儿就送来,你再喝两次巩固巩固。” 康聿容点头:“是,娘。” “昨天得了两块好料子,想着太晚了就没给你拿过来。”章太太从丫鬟手里接过布料放到康聿容的眼前儿,又说:“等天放晴了,我让裁缝过来,再给你做两身儿新衣裳。” 康聿容说:“娘,光这个月您都给我做了好几身儿了,我都穿不过来了。这些还是您留着做衣服穿吧。” 章太太笑说:“你现在呢,还是新媳妇,自然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了,这衣服啊当然是越多越好了。你年纪轻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娘老了,穿这么鲜丽的颜色,那还不成老妖精了?” 康聿容一附身,抱住章太太的胳膊,说:“娘才不老呢,娘穿什么衣服都好看,才不是什么老妖精呢。”顿了一下,她弯起眉毛又说:“娘要真是妖精啊,那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妖精呢。娘,您教教我呗,怎样才能修炼成您这么漂亮的妖精?” 章太太笑的眉毛弯弯的,轻拍着康聿容的手背说:“这孩子。” 儿子章盛呈四五岁就跟着私塾先生开蒙,再大些就去了洋学堂,几乎是没怎么在身边黏过她撒过娇,这让她一想起就觉得甚是遗憾。儿媳妇进门后,这份遗憾渐渐消减了。 第3章心愁谁人省2 虽说这儿媳妇本性性情娴静,可不管怎么说到底是年纪小,小孩子的活泼和娇赖还是会时常的流露出来。有时候在她面前偶尔的撒娇耍赖调皮嬉笑,那感觉就像女儿对母亲撒欢耍赖,让她还真就喜欢到了心坎里。 笑闹了片刻,章太太似乎想到了什么:“哦,对了。呈儿又来信了,我也一并带了过来给你看看。” 康聿容清幽的眸子里顿时泛出一片期待的亮光,她接过信封,强压着心里的喜悦浪涛,神态从容的打开。 看着看着,她眼里那片期待的亮光没有了,心里喜悦的浪涛也渐渐消散。信看完了,她所有的渴盼与期望也都黯晦消沉。 自从丈夫章盛呈去了北大之后,信来得倒是挺勤,每每公公看过之后,都会让婆婆带来让她看看。每次看信她都心存满满期许,可结果总是一成不变——有多少希望,就有多少失望。 章盛呈的来信不少,每次都有三四张,在这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里,他对家里的三位长辈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碰上突变的天气,他还不忘询问一下老管家和老王妈。家里的人他似乎都记得,独独不记得她。 一个字少吗?可在他的信里,关于她的,一个字都没有。 她不知道他是真忘了,还是故意的。以他以前对她态度,她相信后者。 信看完了,康聿容把信笺折叠好,塞回信封里,递还给了章太太。 或许是她把那份寥落掩饰的太好了,使得章太太没有看出她的异样,接过信封章太太说:“听你爹说,呈儿又得什么奖了的?是真的?” 康聿容点头说道:“是学校里举办了一个诗赛,盛呈他得了头名,教盛呈的先生还推荐给了报社,还在报纸上发表了。” 听了这话,章太太立即喜上眉梢,语气里的骄傲那是压都压不住:“呈儿这孩子从小学业就好,那个先生都喜欢。起先我还想着,他去北大都迟了好几个月了,学业上肯定得费劲儿,谁知道……唉,这孩子啊,哈哈哈。”章太太笑的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康聿容附和着笑了笑,默然。好一会儿,她咬着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暗暗的沉了口气,看着婆婆说:“娘,我想跟梁先生读书。” 这梁先生二十几岁,曾留学美国说的一口流利的英语。家境原本也十分的宽裕,无奈家道中落,为了多挣几个钱,除了在一所学校任教外,两年前还做了章盛呈的家庭老师专门教英语。 虽然章盛呈去了北大,但梁先生目前还没有辞退。康聿容听说了,梁先生每天只教两个小时,酬劳也不高,以章家的家境绝对负担得起。正因为这样,她才敢鼓足了勇气提。 章太太一时没听清楚:“什么?跟梁先生读书?” “是的,娘。”康聿容看着婆婆,言语有些嗫嚅:“盛呈读了那么多的书,现在又上了北大,而我大字不识一箩筐,我……我,我怕……现在我也没什么事儿做,就想着跟梁先生多学些东西。” 第3章心愁谁人省3 这下,章太太听清楚了,说:“聿容啊,老话说的好,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们女人没必要学太多的知识,我们只要把丈夫伺候好,把孩子教育好就功德圆满了。娘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的担心啊是多余的。娘也没读过书,也认不得几个字,可我和呈儿他爹几十年了,不照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吗?所以啊,呈儿就是读再多的书,也不会嫌弃你的。” 不嫌弃吗?都要休妻了,还不嫌弃吗?康聿容低头不语。 章太太又说:“再说了,你现在已经成亲了,是章家的少奶奶。如果你跟着梁先生读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真要传出点什么,到时候可不仅仅让章家蒙羞,就连你们康家的脸上也不好看吧?” 康聿容扬起睫毛,看着章太太,嘴角扯出一个讪然且无奈的笑:“还是娘想的周全,我到底是年轻,想法就是欠缺。” 见儿媳妇如此懂事,章太太又笑了:“什么事儿都不是生下来就会的,想法也一样,处得事儿多了,才能想得周全顾得全面,别着急慢慢的你都会懂得。” 康聿容温顺的点点头。 “你呀,现在觉得没事儿做,等有了孩子就是让你读书你也没心气读了。”章太太笑道:“那时候你只会恨睡不够。” 孩子?连丈夫的影儿毛毛都瞅不见,哪儿来的孩子。她又不能独自繁殖。 “是吗?”康聿容淡然笑之。 婆媳俩正说着呢,一个捧着食盒的丫鬟进来了,先跟章太太问了安,然后对康聿容说:“少奶奶,这是老太太让送来的桂花糕。老太太说,您身体不舒服胃口肯定不好,这是您最喜欢的桂花糕送过来给您开开胃。老太太还说,今儿天不好,晚饭后让您直接休息不用再去请安了。” 把事儿交代完,小丫鬟出去了。 康聿容看着桌上的布料和食盒心里暖暖的。 其实,她也没什么大事儿。昨儿晚骤雨降温,她一时大意受了凉得了小感冒。今儿早请安,见她鼻塞发热,三位长辈已是一番询问关怀,婆婆与奶奶更是在饮食和衣物上嘱咐的细细的。 都这般细致了还不算,下着个雨婆婆还巴巴的过来看她给她送料子让她开心。奶奶虽然没亲自过来,可牵挂一点也不少,知道她胃口不好,知道她喜欢桂花糕,自己得了舍不得吃让人连忙送来。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她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就算是石头做的,面对这样的关切也早就被暖化了。 或许真的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才有造化嫁进章家,才有福气得到章家长辈们的关爱。 可是……为什么? 长辈们都做到这份儿上了,为什么她的情绪还是失落萧瑟?为什么她的心还总感觉缺一块?为什么情感上她还是感觉不到满足? 是她太贪心了? 她不该拥有了长辈们的关怀之后,还去奢求丈夫的眷注体贴。 可是,作为一个妻子,贪念丈夫的关心有错吗? 有错吗? 第4章今夜眠不眠1 章盛呈回来了! 康聿容三步并成两步的往大厅走着,一张小脸因兴奋而发红,一对眸子因喜悦而晶亮,就连心跳也不似平常那样规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般激动,明明他对自己总是不理不睬的,明明他对自己总是热讽冷嘲的。但是,随着他离去时间的推移,她对他的挂念却只增不减。 没有理由,只因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生命里的男人。 行至门口,她摸了摸头发,抻了抻衣服,不放心的问春香:“我的头发没乱吧?衣服呢?” 春香笑说:“头发没乱,衣服也很好,快进去吧。” 她深吸了口气,咬了咬唇,进了大厅。章盛呈正被奶奶和公公婆婆围在中间不停的寒暄问候。 她没有打扰他们,只是站在一角静静地望着他。 他虽风尘仆仆,却依旧翩然儒雅玉树临风,唯一的改变就是,青涩渐减,成熟渐浓。 奶奶的欢喜是不言而喻的,她颤着声音说:“你这一走,就是这么好几个月,真真是想死奶奶了。” 章盛呈握着奶奶的胳膊说道:“我也很想奶奶呢,尤其是想奶奶买的白糖糕。” 奶奶伸着手指点着他笑说:“臭小子,就知道吃,如果不是为了白糖糕,估计早把奶奶丢到脚后跟儿了吧?” 章盛呈说:“奶奶我买了北京德盛斋的‘八样酥’你老要不要吃?” 那是奶奶的最爱,奶奶赶紧点头:“当然了。” 章盛呈忍不住笑了:“老祖宗,您就知道吃,如果不是为了这‘八样酥’,您估计早就把我丢到脚后跟儿了吧?” 奶奶一怔,接着哈哈笑了起来:“臭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呢?”片刻转头对章太太说:“你儿子贫嘴的功夫见长呢。” 章太太怡然含笑:“念了半天大学,到越念越小了,只会耍贫嘴了。” 章盛呈说:“哪有啊,娘。” 章太太自然不是真的斥责,她伸手摸摸儿子的头发,又摸摸儿子的面颊:“唉,瘦了,黑了,也长高了。” 章盛呈啼笑:“长高?娘,我都多大了?怎么可能还长高?倒是您,美了,俊了,更好看了。” 章太太笑成了一朵花:“马屁精。” 章盛呈长着一张好嘴皮,哄人的功夫康聿容是知道的。她亲眼见过他是如何把奶奶和婆婆哄得捧腹大笑的,公公那么肃穆的一个人,也曾被他的三言两语逗得笑容可掬,就连老管家老王妈,丫鬟男仆,有时都会被他逗得乐不开支。唯独对她,凛若冰霜。 望着那其乐融融场面,康聿容心里苦涩一片。她真的很想加进去,融入到他们当中。可是她不敢,因为她能预料到,她走过去的结果。 半晌,章太太发现了她,招着手:“聿容,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过来,呈儿回来了。” 她微微怔了一下,随之心里漾出了层层喜悦,章太太的召唤,似乎成了她走过去的理由和勇气。 她应声,垂首略显局促的走过去。 第4章今夜眠不眠2 章太太拉着康聿容的手,对儿子嬉笑说:“呈儿,几个月不见,快看看你媳妇儿,比以前更好看了呢。” 康聿容仰起头,看着许久未见的丈夫,正想说些问候的话,可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听他冷哼哼的说:“看她还不如看木乃伊呢,有什么可看的。” 章盛呈一看父亲的脸,就知道要挨训,撂下一句“坐了一路的车,浑身脏兮兮的,我先去沐浴更衣。”便往后面走去。 康聿容望着那个急从离去的背影,心里的苦,比吃了几斤苦胆还要苦上几分。 就知道会这样!就知道会这样! 怎么办?怎么办? 她该怎么做才能引起他的好感?她该怎么做才能减少他的冷嘲热讽?她虽然不清楚什么是木乃伊,但她清楚的是,从他嘴里冒出来的新名词都不会是什么好玩意。 欢快的气氛,瞬间尴尬下来。 章太太撇开话题说:“呈儿今儿回来,得让厨房多准备些。聿容你和我一起去看看,要是落了什么,你也好做个补充。” 康聿容挤出一个虚弱的笑,点了点头。 晚饭结束后,章盛呈被父亲叫到了书房。 椅子里,章仪之点着烟斗,看着章盛呈不轻不重问:“说说吧,这暑假都过去一大半了才回来,干什么去了?” 章盛呈注视着父亲,坦白说:“没干什么,就是留在孙教授那里,听他说了一些民主思想,也帮忙整理了一些关于新思想新理念的资料。” 这是事实,不过他坦白的不够全面。待在孙教授那里也就十几天而已,剩下的时间他都和同学留在北京玩儿了。不过章盛呈以前倒是经常帮学校里的先生做着做那的,所以章仪之也就不疑有他。 再开口,章仪之脸上浮起一层满意之色,说:“先生让你帮忙自然也是认为你有那个能力,但是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做好,决不能授人以柄。” 章盛呈点头:“知道了,爹。” 章仪之吐了口烟,沉吟了一下,又说:“学业上,我从来不担心你。可是作为男人,学业并不是唯一的。” 章盛呈眉头瞬蹙,天哪!又开始这又臭又硬的论调了。 章仪之扫了一眼,故意忽略了儿子的不悦,接着说:“圆了房,不能算是万事大吉了,只有生了儿子才算真正的传宗接代。再说了,你把媳妇儿娶回来,不能让媳妇总睡凉炕是不是?你在外边上学没办法,但回来了总得尽尽丈夫的责任吧?你说呢?” “是的,爹。”章盛呈嘴上应得恭敬,心里却忿忿不平。尽丈夫的责任?要不是你们逼着我结这个婚,我现在何须受这个罪? “聿容虽说没读过多少书,但知书达理,温顺贤惠,不失是一个好媳妇,和她成亲,一点都没辱没了你。等和她相处久了,她的优点你就会一一体会到的。” “知道了,爹。”章盛呈应着,他才不要这种土老帽的典范呢,他要的是与时俱进的新女性,她是吗? 第4章今夜眠不眠3 章仪之点点头,说:“道理你都懂,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总之一句话,只要把儿子生出来,这书你爱读多久就读多久,我不拦着。” 章盛呈点点头:“知道了。” 见儿子如此温顺,章仪之以为儿子终于转过弯儿了,忍不住的喜笑颜开。 其实,章盛呈的和顺只是假象,在父亲面前不能太过放肆,却把闷气都撒在了康聿容的身上。 晚上,这是康聿容第二次涉及情事。第一次已时隔多月,当时的记忆早就模糊了,她唯一记得的是他强悍粗犷不容反抗的力量,以及令她难以忍受的疼痛。 今晚,她又要重温那个噩梦了吗? 她下意识的去推拒,她知道不该对他存有回绝,不该回拒他的碰触,可是……她真的很怕。 章盛呈撑在她的上方,俯视着她,讥嘲:“你不愿意正好,我TM还不想呢。要不是我爹一天到晚对我叨叨生儿子,就你这样的愚蠢的东西,别说是碰,看一眼我都觉得丢份儿。” 这样赤/裸的讥刺,让康聿容羞愧难当。原本她还想着,他能主动碰她,至少说明他对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好感的。 谁知道……谁知道……到底是自己把事情想的太好,把自己想的太高了。 “放不放手?不松手就赶紧滚!” 章盛呈凛厉的声音飘荡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显得阴沉阴森,让康聿容不由自主的为之一颤,推拒的手也随之放了下来。 她不是不愿,只希望他能温柔些。可这话,她万万说不出口。 每一下都粗鲁蛮横,每一下都充斥着明显的怒意。康聿容搞不清楚他的恼怒因何而发,是因为公公的唠叨?是因为她的抗拒?又或者还有别的?可不管哪一种,她都只能默默承受。 第二天,康聿容照旧一早起来,把自己整理好,看了看还在蒙头大睡的丈夫,出了房门。 请安时,她强忍着身体上酸疼,与平时无二,依旧是一脸的浅笑,一脸的若无其事。 用过早饭,章仪之出去忙生意了,章太太拉住康聿容的手带着试探的味道的问:“昨儿晚睡得好吗?” 不好,疼了一晚,怎么会好。不过,这是闺房里私密的事儿,就算和婆婆相处的再融洽她也说不出来。 她只得轻轻点头。 章太太又问:“那你和呈儿,有没有……有没有……” 婆婆没把话说完,但康聿容明白了意思。虽然昨晚的过程并不愉快,可婆婆就这么直白的问起,她还是浑身热烘烘,羞涩万分。 她又把头点了点。 一看这样,章太太和奶奶相视一笑,都放下了心。 章太太是一夜没睡好,儿子的别扭劲她不是不知道,走的时候就大冒烟小冒气的,这下又在北京撒欢儿了大半年,那性子还不更野? 儿子不回来她是想得慌,回来了,她又怕儿子野惯了不再受管教,真要不管不顾大闹天宫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看来她是多虑了。儿子虽然还是毒嘴毒舌,可回来头一晚就和媳妇同了房,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小两口的关系还是有缓和的。 别着急,别着急,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谁不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第5章悲歌泪零暗1 和丈夫一样,章太太也以为儿子转过了弯儿,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 章太太抚摸着康聿容的手背,温和的问:“呈儿还没起呢?” 康聿容如实的回答说:“我来时还没呢,估计是昨天坐车太累了,一时起不来,就让他多睡会吧。”话说的真实,语气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关切。 一旁的奶奶笑了,对儿媳妇调侃说:“瞧瞧,这还没说什么呢就护上了,看来啊,呈儿的坏话往后是一句也说不得喽。” “奶奶,你打算说我什么坏话呢?”章盛呈边问着边走进来。 见他进来,康聿容赶紧起身帮着摆饭。 看孙媳妇忙忙碌碌的,奶奶说:“聿容啊,你不用忙活的,让王妈她们做就行了。” 康聿容笑了笑,还是把盘盘碗碗整齐的摆在了丈夫的面前。 章盛呈接过康聿容递过来的筷子,开吃。 奶奶看看孙媳妇,又看看孙子,调侃着说:“呈儿,我现在可不敢说你的坏话喽。你现在可比以前更金贵了,事事都有媳妇护着,护得紧紧地,看得我老太婆都酸溜溜的。” 这话,不光把章太太和康聿容惹笑了,就连周围的丫鬟婆子们也都笑了起来。只有章盛呈不以为意的冷冷一哼。 章盛呈吃饭期间,都没说什么别的,只有奶奶和章太太问了问学校里的事儿,有问有答气氛也是极其和谐。 康聿容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听着。 用完早饭,又说了会儿话,奶奶说:“虽然结婚半年了,可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你们小两口该多在一起说说话。去吧去吧,别在这儿守着我和你娘了,我们不需要你们守着。” 奶奶的话,章太太很是认同,连忙点头,又叮嘱一句:“我告诉你,今儿不许出门,在家好好的陪陪你媳妇儿。” 章盛呈烦透了,一个两个全是这样,说!说!说!跟一个土老帽能说出花来?心里有火,不过他忍了忍没发出来,他也不想一回来就闹个鸡犬不宁的,那样对谁都不好。 刚回来,他今儿原本也想在家休息休息,没出门的打算。听奶奶和母亲这么一说,干脆做了个顺水人情,说:“知道了,奶奶。知道了,娘。” 康聿容一愣,没想到他会同意。 章太太晃了下康聿容的胳膊,指了指离去的背影,她心领神会,站起来与婆婆奶奶打了招呼,急速跟了出去。 出了门,左右一看,哪还有章盛呈的影子。 春香拦住一个走过来的丫鬟问:“见少爷了吗?” 小丫鬟说:“少爷急匆匆的往大门口去了,应该是出门了。” 康聿容欢愉的心,登时空落下来,更多的是难堪。该想的到的,他那些话只是在敷衍奶奶和婆婆罢了,只是她傻,却当了真。 她无精打采的回了房,一进门,怔然。 卧室里,章盛呈穿着白缎常服,躺在榻上翘着二郎腿,一手压在脑袋下面,一手拿着本书看着。 第5章悲歌泪零暗2 原来,他没有出去;原来,他的应允不只是说说而已。 康聿容顿时喜上眉梢,走过去,坐到桌旁,拿起针线筐里的刺绣穿针引线,以此来掩饰内心里根本掩饰不住的喜悦。 她一针一针的绣着,看似专注,其实是心不在焉。那双乌黑的眼珠总是按捺不住的,偷偷的去注视他。 他的眉毛很浓,他的眼睛很亮,他的嘴唇很薄……他很好看。 长得这样好看的他,却总是紧绷着一张脸,笑笑多好,对她笑笑多好。 可是,她的愿望落空了,他没有对她笑,更没有对她说上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她一个。 他们之间,总是在沉默中开始,又会在沉默中结束。 其实,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她想跟他说说话,想大声的告诉他,感谢命运的安排,让她成为章家的人,成为他的妻子,她一定会尽心竭力的侍奉好他。 但是,那时的她不仅胆怯,还有从小到大受到的传统教育不允许她在那个时候先开口。母亲告诉她正当的做法是:必须他先主动,他先开口。可是,等到天明,她也没能等到他的一句话。 他们之间这种化不开的沉默,就是从那一夜开始的。 一想到这些,她眼里的悔意总是冉冉升起。她总想:如果那晚她先开了口,那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是否就此展开?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沉默是不是也就不复存在呢?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窗子开着,阳光射进来在室内缓缓移动,偶尔也会有一缕两缕的小风吹进来。屋里很安静,可窗外的老槐树上却很热闹。 她的手顿住了,静静的去倾听那些小鸟们的叽叽喳喳,它们喧嚷的很,在争食吗?在吵架吗?还是在唱歌呢?她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涌出一丝浅笑。 岁月静好! 嗯,静静地也挺好。 嗯,只要和他在一起,静静地也挺好。 这“静静”的好时光,最终还是被打扰了。 一个小丫鬟捧着几本书跑了进来:“少爷,这是你要的书。” 章盛呈懒洋洋的接过来,抽出一本翻着。 这丫鬟在章盛呈身边伺候好几年了,本性也活泼话多,把书递过去之后好奇的问:“少爷,这些书上的字怎么都是曲里拐弯的?我一个也看不懂。” 章盛呈说:“这是英文,你看得懂才怪呢。” 小丫鬟又说:“是吗?这就是英文啊?唉,少爷,听说你的外国话说的可溜了,说一段给我们听听呗?也好让我和少奶奶开开眼界。” 听他说英文? 她不由得抬头看他,期许不言而喻。 他默了片刻,亮晶晶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然后瞄了她一眼,浓眉一挑,说道:“好啊。” 他薄薄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一段流利的英语。 他说的是:“我叫康聿容,我是一头猪,我愚昧无知目不识丁,却不安现状,偏偏要攀附上见多识广博学多才的展翅雄鹰。像我这样低微下贱的蠢猪,就该乖乖待在猪的世界里才好,我却硬要爬出猪圈,与雄鹰为伍。所以我被嘲讽被讥笑都是应该的,谁让我好高骛远,谁让我不安分守己,像我这样的蠢猪烂猪就该……” 第5章悲歌泪零暗3 如果你没有弄懂他话里的意思,你会觉得他的声音如潺潺流水,像一阕词,像一首歌,甚是好听;如果你听懂了其中的意思,那剩下的就只有无尽的难堪了。 康聿容难堪了。 她没学过英文,可家里的哥哥们从八九岁就被送到北京贵族学校学习英文和法文,假期里一得空她就追着他们问。虽然哥哥们教的马虎,可她学的认真啊,所以也懂得一些单词和几个简单的句子。 别的她不懂,但那句:我叫康聿容,我是一头猪。她听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康聿容诧异的望着他,她知道他嫌弃她没文化,从心里看不起她。可是再看不起,再看不起…… 原来,她在他心里只是头猪,一头猪而已,连个人都不算。 好几秒钟她的思想都无法收拢,只感觉从窗口里射进来的不再是明媚的阳光,而是一股股刺冷的寒风,刺得她整个人不能遏制的发着抖,泪水窜进了眼眶,眼前的他模糊起来,她几欲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章盛呈被她的样子惊着了,有点傻眼。虽说不待见她,可俩人毕竟接触也有些时日了,她是个怎样的人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她一向低眉顺眼软弱无能,可见她流泪还真是头一次。 他蹙眉,哭了,什么个意思?是听懂了?不可能啊。 虽然她在县城上了一年洋学堂,可那里并不讲授外文啊,她能听得懂英文,这不扯淡吗? 不明就里的小丫鬟,居然还傻傻的问:“少奶奶,你怎么哭了?你听得懂少爷说的话吗?你是太感动了吗?” 康聿容终于忍不住了,扯了扯嘴角,冷冷地说:“我当然是太感动了,我都被人说成是一头猪了,能不感动吗?” “……”小丫鬟傻眼了,这情况不妙啊,悄悄地溜之大吉了。 章盛呈大愕,真听懂了,倒是小看她了。可转念一想,听懂了又怎样?她在他心里就是头蠢猪,用英文说是这话,用汉语说还是这话。 章盛呈把手里的书一扔,对她撇着轻蔑眼神,冷声一哼,头往后一仰,又躺回到榻里。 康聿容的心一沉,眼睛一闭,两手扶额,咬着唇无声的啜泣起来。 正因为他学贯中西,而她才疏学浅,所以每每在他面前她总是自惭形秽。可父亲对这桩婚姻的定夺她无力改变,就想着从别的地方找补,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谁知道,努力来努力去,努力了半天到最后把自己仅有的一点自尊也被努力没了。她还能做什么?她还该做什么? 康聿容不懂,章盛呈从小就接受西方教育,受新思想的熏陶,他想要的是思想自由,婚姻自主,所以对包办婚姻这种旧传统,那是相当排斥的。 而,她恰恰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产物,所以就算她现在是完美的化身,他也能从她身上挑出一万种毛病来。 所以,她所有的努力,对他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 时间,就这样缓慢的流淌着。 春去秋来,日月迁逝,这种没意义的日子在日升日落中过去了三年。 第6章默然心萧萧1 康聿容生产的时候是足月,但并不顺利。 她躺在床/上已经和疼痛对抗了十几个小时了,身上的衣衫早被汗水湿透,大颗大颗的汗珠仍然不断的从额头上滚下来,就连头发都像是浸泡在水中一般湿漉漉的。 痛! 那种撕裂般的疼痛又来了,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痛的她全身痉挛,痛的她每一下都如同凌迟。 她无法预测人类的体能到底有多宽绰,到底能容忍多么大的痛楚,然而她的忍受力似乎是达到了极限。 她的眼睛开始模糊,意识开始涣散,气若游丝,马上昏厥过去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喊:“小容小容!” 哦,是母亲,多久没见到母亲了?真想像小时候那样扑进母亲的怀里,紧紧抱住不撒手。可是现在她没那力气了,一点力气也没了,只想合上眼,好好地睡一觉。 “小容小容!不能阖眼,不能泄劲儿,更不要放弃。知道吗?娘在生你的时候也是痛苦煎熬了一天一夜,可娘从来没有放弃你的打算,现在你也是个母亲了,也绝不能放弃自己的孩子知道吗?” 哦,她也是个母亲了,她也要当娘了,为了孩子她也不能放弃,为了孩子,她也得用力加油。 康聿容的嘴唇动了动,康太太赶紧往她嘴里又塞了片参片,用冷帕子擦了擦她的脸,然后握住她的手喊着:“小容!使劲儿!使劲儿!孩子的头就快转出来了,再使使劲儿孩子就出来了。” 她在使劲儿啊,也感觉到体内小生命的挣扎,可是为什么他就是挣脱不出她孱弱的母体呢? “聿容,疼就叫出来,别忍着,别忍着啊,疼就叫,大声的叫。”章太太在边上说。 “没事的聿容,女人都会走这一遭的,别怕啊别怕,你娘,你婆婆还有奶奶都在这里守着你呢。”奶奶也鼓励着。 康聿容微歪了歪头,沉重的眼皮抖了一下,睁开了一条缝。眼前出现了好几个面孔,这些面孔虽然模糊,但都是那么的熟悉。她们在呼唤她,鼓舞她,在为她呐喊助威。 她们的声音或许不够高亢,却充满了力量。于是,她又开始用力,用力。 康太太喊着:“对!对!用力!小容坚持一下,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就这样又挣扎了三四个小时,当黎明来到的时候,屋里终于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 康聿容一举得男,章家自然是热闹欢腾,比过年还要喜庆。 章盛呈是十天后赶回来的。 放在枕边的儿子睡醒后刚吃饱,这会儿正精神十足。小家伙长势喜人,是一天一个样儿,一张小脸已经白生生嫩扑扑的可爱至极,康聿容看着,脸上满是愉悦和满足。 自章盛呈出生后,章家就再也没听到过孩子的哭啼声,现在好不容易又盼来了,奶奶和章太太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简直就是时时刻刻守在孩子跟前抱抱亲亲逗逗,一秒也不愿离开。 章盛呈这次回来的突然,不年不节不假期的,家里也没收到一点的消息,所以当他大步流星的推门而进,屋里的三个女人皆是一怔。 第6章默然心萧萧2 还是章太太先回过神儿来,看着儿子急切的神情,趣逗:“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是不是得了信儿,知道当爹了,就迫不及待的赶回来看看?” 章盛呈听见了,不过他没心思理会,他现在就想证实一下家信里提到的“儿子”是不是真的。 他往前紧跨了两步,盯着康聿容,问:“你生的是儿子?” 康聿容回视着,点头。 章盛呈的喜悦迅即挂满眉眼,言语里的振奋也太过明显:“你,你真棒!你太棒了!” 康聿容被他这无头无尾的夸赞搞蒙了的同时,也完全被这张俊脸所吸引,此时的他眼光奕奕,神采飞扬,就连眉毛梢梢都往外溢着情不自禁的笑意。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见他笑,笑的灿烂,笑的好看,笑的发自肺腑。 他这一笑,康聿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松快了;他这一笑,她觉得以前的冷落、苦难,都不算什么了;他这一笑,风含情水含笑,什么都值了。 就因为生了儿子所以叫他这么的欢喜?如果生儿子能取悦他,那她非生他个十个八个的不可。她以为他真的是因为自己生了儿子而欢欣,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 康聿容被他热烈的目光紧盯着,浑身都莫名其妙的发起烧来,她正想问问他因何回来,没想到他却转身雀跃的跑了出去。 章太太站起来追了两步,问:“呈儿,干什么去啊?” “找我爹去。”声音留下了,人早跑的没影儿了。 又坐回到椅子里,章太太笑说:“这孩子,自己都当爹了还跟个没长大的小孩似的,一蹦三跳没个正形。” 奶奶也笑了:“呈儿和聿容,他们就算长到八十,在咱们跟前儿也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娃娃。”片刻,奶奶又说:“呈儿这次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要不然怎么看着着急忙慌的。 奶奶说的没错,章盛呈这次回来确实有事儿,而这事儿对他来说比天还要大。 章仪之喜得孙儿心里自然是喜悦无限,身为公爹,出入儿媳妇儿的内室自然不妥。不过他有他的招儿,每次他都待在外屋,让丫鬟婆子把孙子抱出来,这样即不违背常理,又解了他思孙心切。 从孙子降生,除了外出见见必要的客人,他几乎是都留在了家里,一得空他就去抱孙逗弄。所以,当章盛呈跑进书房的时候并没有扑空。 章仪之放下笔,看着气喘吁吁的儿子,疑惑的问:“你没说要回来啊?” 儿媳妇一生,他就给儿子去了信报了这件喜事,可都过去十来天儿了,也没见有个回音儿,以为儿子学业紧张也就没放在心上,这猛地一回来,确实叫他感到突兀。 章盛呈听见了兹当没听见,径直走到父亲的对面,从兜里掏出个信封摆到父亲的面前:“您看看这个。” 章仪之从桌上拿起那个牛皮信封,扫了儿子一眼,疑惑的抽出信纸,这是一封推荐信。看完后,蹙眉疑问:“你要出国留学?” 章盛呈点头:“是的,爹。我的恩师梁先生建议我出去多走走看看,多见见世面,这会对我有很大的帮助,这封推荐信就是梁先生执笔写的。” 章仪之犹豫着,说:“可是你……” 第6章默然心萧萧3 “爹。”章盛呈不耐烦的把父亲打断,生硬的说道:“您说让我先成家,我听了您的,娶了那个我并不愿意娶的女人;您说让我为这个家传宗接代尽责任,如今您也抱上孙子了,您让我做的我都做了。您也说过,只要生出儿子来,我爱读多久的书就读多久的书,您不拦着。所以,我希望您真的是不拦着。”这次,您拦也拦不住。 章仪之默默地看着儿子那不容反驳的神情,对这个儿子他多少还是了解的。深受新革命新思想的熏染,再加上确实也才识过人,眼下又刮着出国的热风。 他一早就知道,北大不是儿子的最终目标,儿子的身上有双翅膀,他想飞的更高更远。 孩子大了,不是三五岁十来岁的时候了,自己一言九鼎说什么是什么。如果现在依旧强行阻止,与儿子动粗硬抗,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老了,该妥协就得妥协了。 最后,章仪之沉沉叹了口气,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父亲的应允让章盛呈立刻喜笑颜开,再说话都带着浓浓的情感:“两天后,梁先生已经联系好了英国那边的学校,我现在过去的话,还能赶上下学期开课。” 章仪之说:“时间太紧了,你媳妇儿刚生了孩子连月子都还没出呢,你怎么着也得等孩子过了满月吧?英国那边再开学也跑到九月了,现在刚进五月,你去那么早也没什么用。” “怎么没用?我不得四处转转,提前熟悉熟悉环境啊?再说了,她出不出月子的与我有什么关系?生了孩子了不起啦?全家人都得围着她转,她是祖宗啊?”父亲的阻拦,让章盛呈的语气又喷出了火气。 “你……”章仪之又叹一气,摆着手说:“好了好了,你怎么打算的,就怎么着吧。” “好的,谢谢爹。”章盛呈翻脸比翻书还快,上一秒还怒气冲冲,下一秒就又喜气洋洋了。 章仪之看着扭身跑去的儿子,无奈摇头。 晚上,待了一天的奶奶和婆婆各自回房了,孩子也由奶娘看着,现在屋子里只有康聿容。 章盛呈一进门,边翻箱倒柜边高声喊着:“春香,春香。” 片刻,春香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少爷,什么事儿?” 章盛呈说:“把那两个大点的藤箱给我拿过来,去,快去。” 春香应声又跑了出去。 康聿容看着忙里忙慌的丈夫,愣怔了一会儿,狐疑的问:“你要出远门?” 心情愉悦的章盛呈再看康聿容就显得不那么糟心了,也愿意答她的话茬了:“是要出远门了,这个‘远’门还真有点远,我要去英国读书了。” 康聿容嗫嚅着:“去英国?” 这时,春香提着两口箱子进来,章盛呈指挥着:“这个装些衣服,这个把我那些书装上,那些书都很重要,一本也别落下。” 康聿容忍不住又问:“这两天就走吗?”这么着急的收拾箱子,应该就是。 果然,她听到章盛呈说道:“是啊,后天一早就走。” 她再说什么,他就不应声了,进进出出忙的根本顾不得搭理她。 他真忙,忙的一天到晚也见不着个人影儿,忙的顾不上问问她身体好不好,忙的连看一眼孩子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抱一下了。 章盛呈这次出行,康聿容没有送,她还未出月子,出不得门。 第7章听言心憔悴1 获鹿县历来就有“住对月”的习俗。 所谓“住对月”,意思就是,出家的女儿生了孩子后在婆家住够了一个月,然后由娘家人接回去再在娘家住足一个月,之后随意。 结婚三年,康聿容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现在抱着孩子回来康家自然是上下欢喜。 章家只有章盛呈一根独苗,康家却五男四女兄弟姐妹众多。康聿容这一回去,除了给孩子喂奶,别的时间根本就摸不到孩子。不是这个舅舅抱就是那个姨姨亲的,就连外公外婆也是见缝插针,争着抢着抱住不离手。 康润志是当地的名医,算是个社会名流,康聿述又在政/府工作,所以来康府道喜的人络绎不绝,一连三天康府都大排筵宴,那阵仗和章家摆满月酒无二。 热闹了好几天,终于清静下来了,孩子轮不到自己抱,康聿容得了清闲就到园子里修身养性。 坐在凉亭里放眼望去,园子里鲜花朵朵,树木葱葱,与以往似乎没什么两样。每次省亲,家里的一人一物,总觉得什么都没变,可又觉得什么都变了。 就像自己,看似一样,其实早就不是原来的心境了。 “六妹,这是你要的果子。”康聿述把手里的水果盘放到了石桌上。 康聿容侧头,一笑,说:“二哥,怎么是你给送来了?春香那丫头又偷懒了?” “没有。”康聿述一跨,坐了下来,接着说:“是我在半路上截了她,给你拿了过来。” 她拿起一颗草莓,咬了一口,酸的不由得眯了眯眼:“找我有事儿啊?” 康聿述说:“没什么事儿,咱兄妹许久未见,今天我刚好有空,就找你闲聊聊。” 康聿容笑着点头:“好啊。” 虽然她兄弟姐妹众多,但要说最亲厚的还要数二哥康聿述。 她两岁的时候,母亲逼着她缠脚,二哥受不了她的哭叫声,就劝阻了母亲,她是家里唯一有着天足的女儿。 再大一点,她就开始跟在二哥屁股后面缠着他让他教自己认字。虽然那时二哥教的也不是多认真,但和别的哥哥一比,二哥依然是最好的。 康家虽说不差钱,但父亲极其的重男轻女。康家的男孩一到九岁,就送到贵族学校学习外文。而女孩,到了十来岁,请个老先生来家里教教三从四德,妇德妇功就算了事。 她一向酷爱学习,一再的祈求父亲无果,二哥见她求得可怜,就在父亲那儿敲了边鼓。如果不是二哥的帮腔,她连那一年的书也读不了。所以,她从心里对二哥是即敬佩又感激。 康聿述看着妹妹,思忖着。 六妹成亲后极少见面,每次回来她也都是言笑晏晏称心遂意的模样。他工作的地方与章家离得不算太远,可为了减少事端,六妹成亲后他进出章家也就那么一次两次而已。 章家是社会名门,平日里也做些积德行善的事儿,说起章家老百姓大都竖着大拇哥称赞“好人家”,可再好的人家也有弊端。 第7章听言心憔悴2 天长日久章家门里的缺欠还是慢慢的刮到了他康聿述的耳朵里,例如:章盛呈在新房里的暴怒;例如:章盛呈新婚夜不归宿;例如:章盛呈对六妹的鄙夷不屑。 这些吹进耳朵里的风言风语事事都关乎着自家妹妹,康聿述自然就做不到充耳不闻,总得说点什么吧。直接找章家不妥当,就只能和自家妹妹说说了。 “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康聿述看着妹妹提唇浅笑,状似漫不经心,偏偏眼神的专注暴露了他浓烈的关切。 康聿容顿了一下,把刚捏起来的草莓又放回到盘子里,稍后转眸,回望着对面的二哥,启唇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二哥,什么是离婚?” 老实说,“离婚”这个词她一点都不想记住,她想忘偏偏章盛呈不如她的愿。他对她说过的有限的几句话里,几乎是句句冒出,并且次次都说得果决,那是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定。这让她,怎么能忘得了。 康聿容的话,显然让康聿述一愣。 新革命开始后,人们的思想渐渐都开放起来。尤其是接受了新教育的小青年们,事事效仿西方,主张自由自主、反封建传统。 离婚这词他老早就听过,眼下更有了趋势见长的苗头。虽然外边嚷嚷的不少,可到现在也没听说有谁去实施。毕竟这事儿太突兀,谁也不愿做试水的那个人。 虽说“离婚”这词,到目前来说也不算什么新名词了。可妹妹婚后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面的一切事物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像“离婚”这样的新鲜词除非有人刻意提起,否则妹妹绝不会知道。 是谁? 康聿述有了个若隐若现的答案,只是不愿意去接受。 他蹙眉,问:“谁没事和你提这些?”不管谁提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康聿容直说:“盛呈。” 康聿述聚拢的眉毛又紧了几分,他又问:“什么时候提的?” “成亲第二天,后来隔三差五的也提过几次。”她说,不等二哥开口,她把头一转,再次对上康聿述的眼睛,问道:“二哥,离婚是不是就是休妻?” 在妹妹咄咄的注视下,康聿述没了编瞎话的勇气。思索稍许,他说:“意思也不全一样……” 康聿容果断的把二哥打断,说出了心里储存了许久的答案:“离婚的最后结果是不是女人也是离开夫家,从此与夫家再无瓜葛?” 康聿述点点头:“差不多。” 康聿容苦笑,还说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的? 她仰天一叹,轻飘飘的说:“二哥,你问我过得好不好?成亲第二天我的丈夫就和我提出了离婚,结婚三年,我和我的丈夫待在一起的日子不到三个月,说过的话不到五十句。二哥,你说我过得好不好?” 康聿述又是一愣,他真没想到那个清新俊逸,温文尔雅的青年会对妹妹如此冷漠。少顷,他问:“你在怪二哥?” 她摇摇头,她是真的不怪。 第7章听言心憔悴3 其实,“离婚”二字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为自己的冲动。不怪二哥,只怪自己太没有忍耐力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回来就成客人了。或许是身份的调换,省亲的女儿们大都是报喜不报忧,她也一样。 刚才,或许是从小依赖二哥的习惯推动了她;或许是二哥眼里浓厚的关切蛊惑了她;又或许是章盛呈给她的冷漠太多,压抑濒临窒息的她,太需要释放,太需要倾诉了。 所以,一触即到二哥诚挚的眼神,掩藏已久的委屈瞬间翻涌。这种情绪一旦冒出,除了宣泄别无他法。 只是,倾诉出来又怎样?除了留给亲人无奈的伤感又能改变什么? 看着二哥紧蹙不展的眉毛,她眼里的自责更甚了,她说:“二哥,我真的是一点怪你的意思都没有。” 康聿述淡淡说道:“可是,毕竟是我一眼相中了他,极力簇合你们的。”并且你现在过得并不是很和美。 “一个人好不好,只有和他相处了才知道。看一眼也只不过是看个外表,他刚好有个让人喜欢的外表。”转瞬,她像是安慰二哥,又像自我安慰似的说道:“其实,他只是嫌弃我没上过学,不愿意搭理我而已。至少,他没有对我动过粗,所以也算不上对我不好。抛开他不说,公公婆婆还有奶奶都对我很好,虽说比不上亲女儿亲孙女,但是也差不多了。所以……所以,也不能说不好。” 章盛呈的所作所为让康聿述着实的不满意,但不满意又能怎么办?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妹妹结婚都三年了,如今孩子也有了,除了劝慰让妹妹容忍大度,还能怎样? 康聿述说:“六妹,这结婚过日子,谁都不是顺风顺水十全十美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是有这样的事儿,就是有那样的事儿。盛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再加上家境优渥,难免心高气傲。他把这份傲气展示的如此张扬,主要也是还太年轻,等再过两年慢慢成熟了,他也就学会掩藏学会了容忍。两个陌生的人凑到一起过日子,总得有个磨合期,慢慢来别着急。所有的夫妻都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康聿容默然。 妹妹的沉默让康聿述想歪了,他认为妹妹或许有了什么主意。 随即,他严肃的开了口:“六妹,这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男人再怎么做都不过分。盛呈或许有着这样那样的不足,但那些都无伤大雅,稀松平常。但你必须恪守本分,牢记三从四德妇德妇功。不能因为丈夫一点点的瑕疵而生出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做任何事都要思虑周全,不能叫夫家丢脸,让母家蒙羞。” 康聿容心里像是压了几十块石头沉甸甸的,脸上却挂出了康聿述熟悉的笑容。 康聿述满意了,笑了,他轻柔着妹妹的头顶说:“你从小就识大体明事理,做任何事都小心谨慎规规矩矩的,二哥相信你绝不会出格一步的。你放心,二哥向你保证,盛呈就是提一百次一千次,你们这婚也离不了。” 对于二哥的保证康聿容深信不疑,不为别的,只因二哥和父亲是一条道上的人。 第8章相思有归期1 康聿容的父亲康润志,是个老派、守旧、冥顽不化的这么个人。 可,康聿述九岁就到北京学英文和法文了,中学读的也是北京的知名学府,毕业后留学法国修的是法律和政治。 上学的时候,不管是大学、中学、甚至是小学,他接触的都是开明的文化教育,按理说他应该是个理念先进,做派开通的人才对。 可是呢,事实恰恰相反。 或许是父亲的言传身教对他影响太深了,所以即便他在外面喝了那么多年的洋墨水,可在很多事情上他的一言一行简直就是父亲的再版。 不说别的,就拿妹妹康聿容这件事来说吧。 他之所以这么决绝的说妹妹这婚离不了,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绝不允许康家有一个被休回来的女人。 哦,他康聿述的妹妹让夫家给休了,撵回来了,不要了。 真要是那样了,父亲在获鹿县怎么混?他康聿述在社会上怎么混?他们康家还要不要脸了? 所以,他明明知道妹妹日子过得不舒坦,明明对章盛呈新婚第二天就和妹妹提离婚,气的咬牙。但他依旧劝慰妹妹要宽容忍耐,要谨记三纲五常三从四德。 说好听点,是劝和不劝离,实际上在他眼里,章盛呈对妹妹的刁难、漠视、冷暴力,都比不过康家的脸面重要。 住完了“对月”,康聿容本想着在娘家多待上几天,康太太也愿意让她再住些日子,毕竟这次走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呢。 可章家二老思孙心切,日子一到就登门造访。康聿容一看公公婆婆都亲自来接了,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回到章家,康聿容又在渴盼与等待中一天一天的渡过。 身边有了儿子的陪伴,她心里的空寂落寞虽然不再那么的强烈,可她依旧渴望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相陪相伴。 初夏的天气,总是这么的澄澈透明。 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院子里,康聿容坐在藤椅里,静静地看着儿子清晰流利奶声奶气的背着她教的《静夜思》。 儿子满月的时候,公公起名正清,取意正肃清明。眼下儿子已经两岁多了,长得俊秀如玉,不光容貌,就连那股子聪慧劲儿也像极了他的父亲。 每每看着儿子,康聿容心里都会有些淡淡的懊恼,她辛辛苦苦要死要活生下来的儿子,却那儿那儿的都不像她,这老天太也不公道了吧? 小正清背完了,滴溜溜的黑眼珠一眨不眨的盯着母亲,仿佛再说:我背的很好是不是?快夸我啊,快夸我啊。 康聿容读懂了儿子的意思,摸着儿子的头,笑眯眯的说:“清儿真聪明,学什么都快。” 听了母亲的话,小正清那对圆圆的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 这时,春香跑了过来:“小姐,二少爷来了,老爷让你去前厅呢。” 二哥?康聿容一怔。 自“住对月”之后,二哥只来过章家一次,可每次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康聿容正想着呢,就听春香又说:“我听太太身边的小婵说,她听到二少爷提起姑爷了,是不是姑爷要回来了?” 第8章相思有归期2 盛呈要回来了? 康聿容的眉眼顿生喜悦,可转念一想,不对啊。 丈夫是章家的人,回不回来的都会先和公公婆婆通报,怎么着也不会先知会感情并不深厚的大舅哥啊。所以,肯定不对。 康聿容正想着呢,小正清眨眨眼,突然仰头问:“娘,姑爷,是不是就是爹啊?” 康聿容听了,低头看着儿子,她点着头回答说:“是。” 小正清兴奋了,亮着眼睛说:“爹要回来了吗?我能见到爹了吗?” 听了儿子的话,康聿容的心里是又苦又涩,真不是滋味。 丈夫这次一走,书信明显的少了,一年到头也不过三两封。走了两年多,平日不回来也就算了,可就连过年他也一次也没回来过。 为此,公公不知道写信训了多少次,可再训也于事无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丈夫对公公信里的训斥根本不放在眼里,照旧我行我素。 儿子两岁多了,却连自己亲爹的面儿都没见上过一次。不仅如此,每次他的信里都极少提到儿子,偶尔提起也是一带而过,好似这个儿子在他心里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是不是说,她不得丈夫的宠,捎带着她生的孩子也不得丈夫的待见? 看着儿子期盼的小模样,她实在不忍心浇凉水,模棱两可的说了句:“嗯,可能吧。” “太好了,太好了!”小正清叫了起来:“我能见到爹了,我能见到爹了。娘,娘,我想爹,可想了。娘,爹想清儿吗?” 应该不想吧?否则,他怎么会对儿子不闻不问呢? 可这话她不能说,她笑着说:“当然想了,清儿这么乖,这么聪明,爹当然想清儿了。” 这回,小正清简直欣喜若狂,拍着胖乎乎的小手叫着笑着。 康聿容看着,沉沉一叹。 她甩了甩头,不再纠结,也不再多想,二哥这次为什么来见了面自然知晓。于是,她站了起来,把衣服整理好,向外走去。 前厅里,康聿述与章仪之夫妇寒暄过后分宾主落座。 康聿述先开了口,他说:“伯父伯母,聿述这次打扰是有件事想和二老商量商量。” 章仪之轻笑了一下,说道:“你这孩子,每次都这么客气,有什么直说好了。” 康聿述跟着笑了笑,才说:“这都两年多了,盛呈也没回来过一次。我也留过学也清楚,在外国念书也不是个轻松的事儿,盛呈积极好学修的科目也多,时间对他来说自然紧迫。再加上路途遥远,又是火车又是轮船的,来回一趟确实也不宜。” 说到这儿,康聿述顿了顿,看了看章仪之夫妇又说:“如果盛呈学完所有的学科,估计也还得四五年。没结婚倒也无所谓,可他毕竟和聿容成了亲。一个结了婚的男人一年一年的不回来,这事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章家在保定府也是名门望族,康家虽比不上,可在获鹿县也算有一号。假如让心机不纯之人借助此事恶意中伤,到时候章康两家都不会好看。就算不管章康两家怎样,就单说盛呈和聿容,他们毕竟是夫妻,这夫妻俩要是长年累月的不见面不相处,那还是夫妻吗?所以家父让我过来跟二老商量一下,既然盛呈不方便回来,不如让聿容过去,至于费用我们康家来出。伯父伯母,你们看这样行吗?” 第8章相思有归期3 儿子确实过分。 章仪之心里跟明镜似的,康聿述把话说的婉转是在给他两口子留面子。 儿子在大学里主修的是财政和政/治,剩下的那两项根本就是幌子。就算再忙难道一年连回来一趟的时间都没有吗?人家康聿述又不是没留过学,人家大学里也修了两科,那人家怎么就能一年回来个两三次呢?再说了,大学里到底怎样人家还能不知道? 章仪之的老脸有点羞愧,现在说什么也都像是狡辩,毕竟人家的妹妹在章家独守空房两年多,这是无法推翻的事实。 章仪之干脆不解释不辩驳,直接就坡下驴,他呵呵一笑,说:“聿述啊,其实我一直在考虑着,要不要让聿容出国去陪呈儿。老实说,呈儿一个人在国外我和他娘确实也不放心,要是聿容去了,有她照顾着呈儿我和他娘那也就踏实多了。可是又想,这千里迢迢的聿容真要去了,万一亲家公和亲家母想见女儿了,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一考虑到这些,我也就不好意思开口了。” 章仪之说完了,章太太接了口,说:“呈儿每次来信都说,英国的生活条件不好,我们也不愿意聿容过去吃苦……” 一直躲在门口偷听的康聿容,听到这儿心里一急,健步如飞的走进去,急骤骤的说道:“我不怕吃苦,只要能跟盛呈在一起,吃再多的苦我也愿意。” 很显然,三位都没想到康聿容会这么冒失的闯进来,目光齐刷刷的都聚到了她的身上。 康聿容被盯的浑身不自在,她也知道自己刚才太过莽撞了,可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许多。 当她听明白了二哥此次来的目的之后,心里的高兴劲儿简直无法言表。 两年多了,她对丈夫的思念日益剧增,她对渴望见到他的心情一日胜过一日。 现在呢,二哥给她送来了希望,意想不到的是公公竟然赞同了,这怎么能叫她不欣喜若狂。 所以婆婆一开口她就慌了,她真的怕婆婆出来阻拦,哪怕婆婆只是一番好意。于是不等婆婆把话说完,她就粗莽的闯了进去,不顾一切的打断了婆婆的话。 康聿容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她把话说完好一会儿都没人接她的话茬,这让她再度紧张起来。 六妹的心情康聿述自是心知肚明,因此对于六妹的鲁莽他也就不再苛责。片刻之后,他的目光从妹妹身上挪移到了康太太的脸上,他说:“在国外生活吃点苦在所难免,但那也未尝不是一种锻炼,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家父家母虽然对我妹妹从小百般呵护,却一点都不娇惯,简单的日常料理我妹妹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我妹妹去了,对盛呈的生活起居多少有个照应。” 康太太点头,笑说:“那倒是。” 章仪之说:“亲家公亲家母如此体恤呈儿,我们只有心存感激不会有任何异议的。” 康太太说:“是啊是啊。” “既然伯父伯母都同意了,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们康家开的口,一切费用自然由我康家担负。”康聿述表态说。 “聿述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么说岂不是太见外?聿容是你康家女儿,可现在她也是我章家的媳妇儿,是我章家的人。别说她过去是为了照顾呈儿,就算她只是去游玩,也用不着你康家出一分钱。”章仪之说道。 章仪之的语气不容反驳,康聿述也就不再矫情,说:“既然伯父这么说了,那聿述只好从命了。” 章仪之说:“既然如此,我今晚就给呈儿写信,让他做好接聿容的准备。” 可康聿述却说:“伯父,这封信让我来写可好?” 第9章远渡觅君郎1 章仪之一愣,我的家书,你写? “为何呢?”章仪之倒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感到奇怪。 康聿述呵呵一笑,他说:“伯父您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伯父应该也听盛呈说过,伦敦是个美丽浪漫的城市吧?” 章仪之顺着康聿述的话想了想,点头答道:“这倒是。”儿子的信里还真是不止一次的说,伦敦怎么怎么的美怎么怎么的好,至于“浪漫”,这词儿听着有点生,到底有没有提过呢?时间长了,也都记不清了。 章太太在旁边插嘴问:“这‘浪漫’是个什么东西啊?” 这问题有点好笑,康聿述忍不住轻嗤。 他解释说:“伯母,这‘浪漫’呢不是个东西,只是个词汇而已。它是一种心境,是一种感受,感受得到对方的用心,感受到感动。” 章太太显然没听懂,眨巴着一对迷迷糊糊的眼睛,呆愣愣的看着康聿述。 康聿述也看着章太太,继续解说:“打比方说吧,伯父给您买了一件您心仪已久的首饰,可没有提前告诉您,等到了一定的时间,伯父拿出来送到您面前,您自然是心生欢喜的,是不是?” 这是当然了,章太太又问:“这不是惊喜吗?”怎么又说什么浪漫的? 康聿述说:“对呀。说白了,浪漫就是一个人给另一个人的惊喜。只不过新思想新说法,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说,这样显得洋气。” 章太太笑说:“是洋气了,洋气的我们这些个老人都听不懂了。” 章仪之问康聿述:“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康聿述说:“盛呈和我妹妹虽说已经结婚,可到底还年轻,现在的年轻人都崇尚西方的作风做派。盛呈又在英国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在那里待久了对那里的做派自然更是认可欢喜。这样一来,不仅给盛呈带去了一个小情/趣,还帮他调节了枯燥沉闷的学习压力,我想盛呈他一定会喜欢的。” 章仪之想着,儿子到底喜不喜欢的,他还真不清楚。可是,人家康聿述字字句句都在为自己的儿子着想。自己想到的人家也想到了,自己没想到的人家依然想到了,人家都做到这份儿上了,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 章仪之抬头笑道:“既然这样,聿述你就多多费心吧,我们就甩手不管了。” 这正是康聿述要的结果,他说:“好。” 说到这儿,送康聿容出国这件事算是铁板钉钉——没跑了。 一直站在原地,低着头不敢言语,不敢动,提着心紧张的不要不要的康聿容,到这会儿才终于是舒了口气。 她悄悄地转过头,碰巧康聿述刚好也看了过来,兄妹两个四目相对,她不禁的红唇微抿眉欢眼笑。 康聿述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更何况还是写家书这样私密的事儿。这次他之所以横插进来,自然不只是单纯的为了妹夫章盛呈。他极力的去促成这件事,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了。 第9章远渡觅君郎2 康聿述有什么打算? 其实,说来说去他的打算无非就是为了他们康家,为了自己的妹妹。 他对妹妹说的那句“……盛呈就是提一百次一千次,你们这婚也离不了。”的话,自然不只是说说而已。 一直没提,一个是孩子太小,还有一个就是,他想看看妹夫到底是不是他原先说的那样,再长两年就成熟懂事了。 显然,他高估了章盛呈。 一个结了婚的男人,远渡海外,两年多了不回来和妻儿团聚一次,这能说得过去? 还有更过分的。 妹妹回娘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们兄妹碰面的机会也是少的可怜,除了上次之后,再后来妹妹对妹夫事儿几乎是只字不提,只有他问急了她才会敷衍上几句。 虽说这样,他还是从妹妹的表情和极少的字里行间中得知,妹夫每次来信,不光对妹妹不闻不问,就连提到小外甥也是寥寥几字。 就章盛呈这做法,岂能让他不气? 送妹妹出国这件事,他提前与父亲商量了,当他说出章盛呈提过离婚的时候,父亲顿时雷霆大怒,大怒之后自然也是不同意离婚的。 不离婚就只能把妹妹送到章盛呈的跟前儿,时时刻刻的守着、缠着。 他一直不清楚,章盛呈向妹妹提离婚这件事,是只和妹妹说过,还是章家二老也都知道了。 所以,他今天来的目的,除了说服章仪之夫妇同意妹妹出国外,还有就是探探他们的底。 从刚才的谈话里不难发现,老两口对离婚的事儿还不知晓。不清楚就好,真要知道了再有什么事还就不好说了。 按照章仪之的习惯,一定会提前一个月告诉章盛呈妹妹出国的消息。章盛呈对妹妹怎样他心知肚明,他担心章盛呈提前得了消息会有什么动作,到时候妹妹去了连个人影都摸不着,人生地不熟的那可真是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他代章仪之写这封家书,不到最后一刻绝不邮寄,目的就是想打章盛呈个措手不及。 把要说的事儿说完了,康聿述这次没像以往那样直接走人,而是说:“上次见清儿的时候,还只是这么高。”他用手比划了比划,又说:“这转眼又是大半年了,还真有点想了。伯父伯母,赏个脸,让我见见您们的大孙子呗?” 知道康聿述在说笑,章仪之夫妇定然也不会掉脸子。 章仪之笑说:“伯父这次不光赏脸让你见见小外甥,还要赏你酒喝。唉,你别推辞了,这次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走的。” 章太太也帮腔:“是啊,每次你都来去匆匆,见你有正事要忙我们也不好强留。这回,如果你要是没什么要紧的,就留下来吃顿晚饭吧?聿容马上就要走了,再见面也就没那么容易了,趁现在有时间你做哥哥的也多陪她一会儿。” 康聿述思虑片刻,说:“伯父伯母都这么说了,聿述要是再推脱就不懂事了。那聿述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章太太见康聿述同意了,转头对旁边的丫鬟说:“你去把小少爷带过来。” 小丫鬟正要领命,却被康聿述阻止了。 他说:“别让丫鬟跑一趟了,我过去也一样。”把眸一转,对妹妹说:“清儿,在你哪吧?” 康聿容知道,二哥肯定是有话想单独对她说,于是她赶紧接茬:“是啊,我带你去,正好也顺道看看这里的园子,景致比咱家的好多了。” 兄妹俩都这么说了,章仪之夫妇也只好顺意。 站起来和章仪之夫妇行了礼,兄妹俩就一起出了前厅。 第9章远渡觅君郎3 花园里,兄妹慢步走着。 康聿述止步,侧过身,对妹妹说:“这次你一人过去,身边没个帮衬,所以万事都得思虑周全。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盛呈以前怎样,咱就暂且不提了,还是看以后如何吧。” 康聿容没有搭言,只是点了点头。 康聿述停了停又说:“男人在外花天酒地,只要不是太出格,也就不算是多大的事儿,你也不要计较的太狠了,凡事都要留有余地。” 康聿容心里忍不住委屈,我还计较呢?我倒是想计较,可这一年一年的连个人毛毛都瞧不见,我去和谁计较去啊? 男人花天酒地怎样算是太出格?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算不算呢? 一奶同胞的兄妹到底是有默契的,康聿容虽然没有言语,可单看她脸上的神情,康聿述也能把她心里的想法猜个十之八九。 于是,他果决的说:“找女人不行。执意让你过去,也是为了让你好好守着他。结了婚的男人,身边没有妻子守着,时间一长难免会生出花花肠子来。”真找了别的女人,那就更加的促进了离婚的速度。 说完顿了一下,想着自己把说的也太武断了,以是又换成一种平缓的语气又说:“当然了,这也只是一种猜测,是我们胡乱猜疑罢了。以章家的家教,盛呈是万万做不出这样的事儿的。” 康聿容说:“我想也是。”这话说的一点底都没有。 “说一千道一万,能不能留住丈夫,还得看妻子有没有本事。你要想盛呈不离婚,还得你想方设法的抓住他的心才是,抓住了他的心,自然也就留住了他的人。”康聿述说。 她仰头看了看二哥,瞬间又低了下去,然后卑微的说:“二哥,我不是没有努力过,我也曾想方设法的去‘抓’他的心,为了抓住他的心,我还费尽心思的去投其所好,去改变自我,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他从一开始就看不上我,他从骨子里就看不上我,我又能改变什么呢?” 听了妹妹的话,康聿述心里隐隐有些疼。不过这疼犹如一阵轻风,风过无痕。 康聿述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如果改变没有用,那就忍吧。一辈子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康聿容扯唇苦笑,暗暗叹息,片时她无奈说道:“知道了二哥。” 她一直都在忍不是吗? 以前,为了她自己在忍。 以后,为了儿子她继续忍。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可行吗?唉…… 兄妹两个,一边走着一边又说着一些杂七杂八的闲事儿,直到走到康聿容的住处。 他们到的时候,春香正陪着小正清在院儿里玩耍。春香眼尖,稍一扭脸,远远的就看见了门口的两兄妹。 春香弯下身,眯着眼对小正清说:“小少爷,二舅老爷来了。”说着拉住小正清胖嘟嘟的小手走了过去。 春香行礼:“见过二少爷。” 康聿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声。 小正清站在康聿述的对面,仰着头,看着这个陌生的“二舅。” 康聿容一见到儿子,笑容就会不自主爬上了眉眼,她说道:“清儿,这是二舅,叫人。” 小正清虽然还没弄懂“二舅”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二舅好。” 康聿述虽说一贯严肃,可看到外甥如此可爱,再硬的心也软了下来。他蹲下来,摸着肉嘟嘟的小脸:“过得真快,一眨眼的功夫清儿又长高了这么多。下次再见,说不定清儿都会背书了。” “二舅,清儿现在就会背书啊。”小奶声一板一眼的说。 “是嘛,那给二舅背一个怎么样啊?” 小正清没有扭捏,清晰规整的背了《鹅》《春晓》和一段三字经。 老实说,见外甥小小年纪就如此乖巧懂事,敏而好学,康聿述是欣慰极了,他对妹妹由衷的说:“你把清儿教的很好。” 康聿容想,不是她想把小小的儿子教的这么好,而是她有大把的时间无处排解,她空寂的心绪得不到填充,除了教儿子读书她不知道还该做些什么。 她只对二哥报以浅笑,她不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她很无能,却还有一点点自尊,她不想把自己的无能一点不剩的袒露到别人面前,哪怕这个人是她的二哥,是她的至亲。 康聿述一直陪着外甥玩到晚饭时间。 在轻松的气氛中用完晚膳,又坐着说了会儿家常话,康聿述才起身告退。 第二天,康聿容忙了起来,买这买那,为出国做准备。 第10章相逢淡淡情1 邮轮上。 夕阳缓缓的往下沉着,西方的天际正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 大海,也被这绚烂的霞光染成了绮丽的红色,并且比天空的景色更壮观。因为海是“活”的,当一层层波浪涌起的时候,那又亮又艳的霞光映在浪峰上涌起涌落,简直就像一片片霍霍燃烧的流动着的火焰,真是壮丽极了。 落雨、飘雪、日升日落、云卷云舒…… 从小,康聿容就总是被这些令她捉摸不透的景致所捉住。她惊叹它们的变幻玄妙,震撼它们造物的神奇。 黄昏的美景她都不知道欣赏过多少次了,可在海上还是头一次。如果她此时去捕捉去眷注的话,那一定会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触动她的视觉,震动她的心灵。 可是她没有,不是不想,是根本没那个心思,此刻她正在跟身体里的一种莫名的难受“作斗争。” 她是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上的船,一开始都好好的,就在船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难受劲儿就开始了。 起初那会儿,她只觉得上腹有些不舒服,还有些恶心。觉得应该是在房里闷得,就走了出去。 结果呢,被海风沐浴了二十多分钟,情况不仅没一点好转,还愈演愈烈。 她两手紧紧攥着栏杆,面色苍白,冷汗直冒,眩晕的脑袋促使着神经和视觉都涣散起来。整个人软弱无力,要不是有栏杆挡着,估计这会儿早就掉进海里喂鱼了。 她的身体一向很好,平日里最多闹闹头疼脑热什么的,可体质好啊,抗抗也就过去了,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 这次不舒服来得汹涌来得突然,让她难受的同时还感到了不小的恐惶。 这一船的人没一个认识的,就是想求助都不敢轻易下手,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老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步难。真是一点不假。 又待了几分钟,实在难受的很,就想回去躺着。她把手松开,一摇三晃的往回走,一个不小心,撞上了人。 傍晚时分,船上已经开始提供晚餐,可柯木蓝中午吃的太饱,这会儿倒也觉不出饿来。窝在房里看了半天书,看的浑身僵硬硬的,就出来溜达溜达。谁知道,刚一出来就有美人“投怀送抱”。 这样的艳遇他不喜欢,太主动的女人他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他俊眉聚拢,正要推开,没想到这女人却识时务的往后一退,退开了。 嗯,不错,这个做法很英明,否则,嘿嘿,后果自负。 他欲要离开,无意间的转眸,才发现靠在墙上的女人不对劲儿。 救死扶伤是他本职工作,于是他毫不犹豫的问:“女士,你没事吧?” “有事,怎么会没事呢?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康聿容歪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人混沌的不行,思想意识也都是迷迷瞪瞪的,现在的一言一行都是下意识的,她以为那话只是在心里念叨念叨,岂不知,嘴巴早出卖了她,一字不拉的全秃噜出来了。 柯木蓝斜头,借着灯光在她脸上细细巡视一番,抿唇一笑,说:“你只是晕船而已,没你说的那么凶险。” “晕船?那是个什么鬼?”她摇头晃脑,有气无力。 “晕船不是鬼,是很普通的现象,是生理的正常反应。”柯木蓝倒是挺有耐心,还给她细细解释。 “正常反应?那你怎么就没事呢?你不是正常人吗?难道你是大仙儿?道行比我深?” 第10章相逢淡淡情2 柯木青的嘴角向上一翘,破唇而笑。 这女人,看着文雅柔弱的,说出的话却这么的逗,嗯,有意思。 她的身体东晃西歪了几下,眼看着要倒下去,他的手本能的往前一伸,攥住了她的一只胳膊,笑说:“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仙儿,但我道行确实比你深。跟我走吧,帮你‘施施法降降魔’,那样你会好受一点。” 跟你走?为什么?你是大仙儿我就要跟你走? 虽说现在脑袋晕的不太灵光,但自我保护的意识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的。 她往后靠了靠,身体再次贴在了墙上,语意模糊的问:“你是谁?” 柯木蓝把眉一挑,呵,还不错,还有警觉性呢,看来晕的还不算太厉害。 他说:“我呢,虽然不是一等一的好人,但你放心,残害同胞的事儿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我是个医生,我叫柯木蓝。”为了检出她心里的芥蒂,他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 他说了这么一长溜,除了“木蓝”二字,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别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柳叶弯眉微微聚起,嘴里似是喃喃自语:“木兰?花木兰?我都见到花木兰了,看来我是真的死了。” 这女人,还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主儿,“我死了,我死了。”就这么想死?非得把自己说死才高兴? 康聿容脸白如雪,粉嫩的薄唇也看不出一点的粉色来,冷汗豆大如珠,呼吸开始沉重。 柯木蓝看着她,聚拢的眉头又紧了一分。 她的晕船反应这么的严重,却连一点的常识都不懂,更没有做出丝毫的预防措施,他料定,她坐船一定是,大姑娘坐轿——头一次。 不能再耽误了,否则只会越来越严重。他问:“你的房间号?” 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康聿容忍不住干呕了几下,幸亏中午的时候没吃多少,不然非吐他一身不可。 什么?房间号?几号来着? 她闭着眼努力的思索,可盘旋在脑子里的几个数字就是组不成一个具体的号码:“505?503?506?510?502?” 柯木蓝无力摇头,只是晕船而已,又不是多大点事儿,至于住哪间房都记不住啊?真是败给她了。 记不住是吧?那索性也就不跟她啰嗦了,直接把她扶到自己的房间,小心的把她扶到床/上躺下。 当她的脊背一触到柔软的床面,摇摇欲坠无力支撑的身体仿佛陷入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瞬间轻快了不少。 柯木蓝看了看她,转身出去了,再进来时,手里多了个杯子。 他走到床边,看她那样也懒得与她多费口舌,长臂一伸,直接把她拉了起来,把杯子送到她的嘴边。 一股酸酸的气味充溢了她的鼻孔,这并不好闻的气味,让她的眉毛鼻子皱成了一团,她问:“这是什么?” 柯木蓝笑说:“本大仙儿独家秘制的灵丹妙药,包治百病的,喝了保证让你神清气爽,来吧,喝了它。” 显然她是不信的:“灵丹妙药?不会是毒药吧?” 他说:“是不是毒药,试试不就知道了?”什么人啊?我在救你,你还怀疑我,只是好人当不得啊。 “毒药也能试?一试我还有的活?” 都这样了废话还那么多,他把杯子往她嘴边一按,强制她把那杯褐色的液体喝了下去。 第10章相逢淡淡情3 柯木蓝给康聿容喝的自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当然了更不是毒药。那只不过是适量的食醋兑在温开水里,配成的醋水罢了。 缓解晕船的小常识,作为一名医生,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康聿容一向对酸东西不感兴趣,对这种温吞寡淡的醋水更是不喜,喝了一口就开始抗拒起来。 柯木蓝扶着她的肩,边劝慰边强制的灌了几次后,她身体里不断翻腾的难受劲儿竟慢慢的缓和下来,冷汗也收了回去,脸色也恢复了些,就连直硬紧绷的身体也松缓了。 她的头侧了侧,抬了抬眼皮,本想着起身,只是一夜无眠和刚才的闹腾让她疲倦到了极致,沉重的眼皮又动了动,只是再也无力睁开,她打了个哈欠,神志有些朦朦胧胧,什么都不管了,睡一会儿再说。 柯木蓝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终于平静下来,呼吸平稳,眉头舒展,就连脑袋都歪在一边,这样子应该是睡熟了。 嗯,睡熟了。 她霸占着自己的床睡熟了,自己将何去何从呢?自己拔刀相助,却落个无处安身的结果,他无奈的摇头苦笑。 他往后退了几步,轻手轻脚的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毯子给她盖上,然后坐回到一张小沙发上,拿起茶几上那本未看完的书继续看着。 看着看着他的思绪飘飞了,眼睛也跟着思绪飘飘悠悠的偏离了手里的书。 周围很静,几乎没有一点儿声音,柯木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夜,已经来临,房间里只开了茶几上的那盏台灯,光线幽暗,康聿容整个人都浸浴在昏黄的光晕之中,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恬静,橙黄色的光打在她的脸上,更增强了她那份原本的纤弱。 他的目光悠悠,不知道是因为灯光,还是因为她脸上的那份恬适,此时此刻他的心也是柔和的。虽然他不是个凌厉的人,但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如此温软还是头一次。 康聿容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没有动,蒙蒙的眼睛木呆呆的盯着头顶上的那片白,意识还有些恍惚,可是从外边传进来的波浪声,让她想起自己此刻在船上,在去和盛呈团聚的路上。想到这儿,她的嘴角不自禁的向上翘起。 本想在床上再赖会儿,可是肚子一直咕噜咕噜的起着抗议,只得弓身而起。坐正身体,眼睛漫游的向窗子那边直视过去,却不禁的大大的吓了一跳。 她张大了眼睛,愣愣的瞪着对面的男人。她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不知道她的房间里为何会坐着一个大男人。 这男人—— 肤色白皙,气质文雅,清秀的五官中那对温润而闪亮的眼睛,格外的吸引人。如果只看外表,毫不怀疑他是个儒雅谦和不折不扣的翩翩佳公子。 但是,再好她看到的也只是一个皮囊而已。老话不是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吗?他是不是好人,她又怎么会知道呢? 哼,就凭他无缘无故偷偷摸摸的出现在她的房间里,估计就不是什么好人。想到这儿,她对他的戒心直线上升。 她盯着他,沉声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第11章久别终相见1 柯木蓝闪了闪眼帘,嘴角噙出一抹浅笑,学着康聿容的语气反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 他双脚交叠着搁置在一张小方凳上,身体深靠在沙发里。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有种松散与慵懒的味道。 他是被她一跃而坐的动作惊醒的,不过他只是睁开了眼,没有动也没有惊扰她。看着她呆呆出神的小模样,不禁莞尔;看她看到自己吃惊的样子,薄薄的嘴唇更是抿出了一道向上弯的弧度。 康聿容拧眉。 按理说,她问了他直接回答就是了,而他偏偏不答反问,还阴阳怪调的模仿她的样子,她对他的戒心更加重了几分。 她的脸阴郁下来,正要开口请他出去,却见他从容不迫的收回双脚,站了起来,还开了口。 自己的床被别人霸占了,无处可去的柯木蓝只得在小沙发上凑合了一宿。不过,这凑合的滋味,还真不好受。 他一边活动着酸痛难当的身体,一边说道:“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对我这个出手相助的恩公不道声谢也就算了,还想把我的房间据为己有,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你的房间,这明明是我的……”当她看到桌上的一摞书时,突然闭了嘴。 她转着脑袋,左右看了看,虽然这间房的格局和摆设与自己的那间差不多,但从处处可见的私人物品来看,这显然不是自己的房间。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男人? 顿时,像是想到什么,赶紧摸了摸身上的衣服,看到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出门的那身儿,并且除了有一点点褶皱外别的都是完好无损,她不由的松了口气。 她转头,便对上了柯木蓝那对幽幽的黑眼珠,此时正目不转睛的略带揶揄的看着她,那表情分明在说:这会儿才想起这茬,是不是有点晚了? 康聿容被他盯的有点不自在,想到刚刚对他的误解,不由得有点理亏,她轻轻的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问:“这,是你的房间?”这根本就是一句废话。 柯木蓝来了个侧转,然后坐到了桌边的小方凳上,把眉一挑,一字一句的说:“这当然是‘我’的房间了。” 她脱口而问:“那我怎么会到你的房间里来的?”说这话的时候,好像突然占了多大的理似的,音量不自觉的有点高。 其实她后面还有一句话“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不过她没说出来。 柯木蓝摇头:“你这人,不光恩将仇报,记忆力也实在是不怎么样。昨天傍晚不知道是谁,晕船晕的死去活来的,要不是我出手相救,估计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痛不欲生呢。” 被他这么一提醒,立即,昨天的事儿在她脑子里飞快的重演了一遍,虽说有些地方还有点模糊,但大体的还是想起来了,总之,是他帮了她没错。 他偏头看她,问:“想起来了?” 她点了下头,站起来,毕恭毕敬的鞠了个躬:“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被康聿容这隆隆重重的一夸赞一感谢,倒叫柯木蓝不好意思起来,脸也微微有些热,他笑说:“我只是在和你开玩笑,那真的要你感谢了。都是中国人,出门在外互相帮助是应该的,那需要什么谢啊。” 她说:“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已经打扰多时,实在不便再打扰下去,告辞。” 说完就往门口走去,只是脚步太过匆忙,一个不小心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到了去。 柯木蓝眼明手快,动作灵敏,伸手一接,落在了他的怀里。 第11章久别终相见2 没摔个狗吃屎,康聿容暗暗舒了口气。她靠在他的身上,一抬眼,和柯木蓝的眼光接个正着。 那一瞬,康聿容不由得提了口气,心突突跳了两下。 两个人的脸离得太近了,她都能清晰的数清他的眼睫毛,他的睫毛很长,光看眼睛就跟小姑娘似的。 他轻轻的呼吸,那温温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痒痒的,脸一下就烧了起来,热的发烫,慢慢的整个脑袋都热了,脑子嗡嗡乱响,响的她怔在了那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温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竟有种莫名的恬适,这种恬适很舒服,让他不想松开。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脸颊红彤彤的,一双眼睛怔怔的睁着,有点怔然还有点无措。 这么近的距离,不仅她的脸,就连那小小的耳朵也落在了他的眼里。 咦,那是什么? 在她右耳的耳垂有个红色的,心状的东西,一开始他以为是耳环,再一看才发现不是。 是什么呢?疤痕?胎记? 这个特别的东西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忍不住的抬手去碰,只是还没触到,就听门外“咚”的一声,声音不是太大,但还是惊扰了这一室的宁静,惊醒了怔愣的康聿容。 清醒过来的她慌忙从柯木蓝的怀里站起来,逃一般的夺门而出。 柯木蓝望着缓缓合上的房门,摇头、嗤笑。 二十三年了,这是第一次碰触一个陌生的女人。老实说,在他抱住她的一刹那间,某种令他悸动的情愫瞬间盘踞了他的心。只是这情愫太轻,他还没好好感受一下,就随着她的离去而消失了。 回房后,康聿容懊恼的不行,坐在床上,一遍遍的数落着自己:“康聿容啊康聿容,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怎么能稀里糊涂的在一个陌生的男人房里睡了一夜呢?你怎么能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废话连篇呢?你,你,你还扑到了人家的怀里,你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这么的不矜持不自重呢?你是个成了亲的女人,你的丈夫叫章盛呈,你这样对得起你的丈夫吗?这事儿要是让他知道了,他一准会认为你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他本来就不待见你,本来就想着跟你离婚,你却还这么的不自持,是不是该打?” 想到章盛呈,她整个人都衰颓下来,默默地盯着某一处,许久才喃喃自语了一句:“盛呈,不管怎样,我也不要离婚。” 她在房里一直待到中午,昨晚上没吃,今早又没吃,到这会儿饿得实在不行了,才起来想着去餐厅吃点东西。 刚刚一直都躺着的,也不觉得怎样,这一起来,那股子难受劲儿就又开始隐隐翻腾。 想着:算了,不吃了。可肚子偏偏不给力,一个劲儿的咕噜咕噜。在床边坐了会儿,缓了缓劲儿,然后简单的梳洗了下出了门。 在餐厅口,遇上了柯木蓝。 他扫了扫她略显苍白的脸:“又不舒服了?” 她不动声色的往旁边跨了一步,与他拉开了一个人的距离,疏离且淡漠的说:“谢谢,没事。”说完,就直接进了餐厅。 柯木蓝一愣。 第11章久别终相见3 如此冷漠寡言,这跟昨天的反差也太大了吧?简直判若两人。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呢?冥思苦想好一会儿,不得而知。 唉,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说到底他和她也不过是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硬要扯上点关系,那就是昨天他对她出手相助的恩情了。可是,那点情分太过浅淡,下船之后各奔东西,不用风吹,转眼就不见了。 所以,人家是怎样的一个人,是活泼是冷漠,又与我何干?自己在这儿瞎操这份闲心累不累啊? 最后,耸耸肩,也进了餐厅。 身体不舒服,就没什么胃口,康聿容强忍着吃了两口,实在是吃不下了,最终把筷子放到了一边。 很快,那种眩晕的感觉又向她袭来,额头上也开始往外渗细细的汗珠。这次她学乖了,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把胳膊放在桌子上,两手扶着额头,静静地缓冲着。 柯木蓝坐的位置就在她的斜对面,隔着两排桌子,离得不算远。所以,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 看她那样,不用说也知道,这是又开始犯晕了。 这晕船呢,没准。有的人忍忍或许一两个钟头就过去了,有的人过个一两天也就没事儿,但还有一种人会一直晕一直晕,一直晕到下船为止。 他瞧这架势,估摸着她就是最后的那种人。 还是那句话,她是怎样的人与他无关,自己虽是好心,可人家未必领情。想起刚才她的冷漠,摇头自嘲一笑,算了吧,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还是少做吧。 虽然自己把话在心里说绝了,可一瞅到她那难受的样,作为医生的他,终究是于心不忍。 最终,他还是秉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原则,在用完餐之后和服务员借了些醋,给她配了一瓶温醋水。 平息了好一会儿,情况稍稍好转了些,康聿容想趁机赶紧回房,正要起身,眼前多了个玻璃瓶。 她没有接,把头一扬,眼带询问的看着站在对面的柯木蓝。 他一笑:“晕船虽然不是多大点事儿,但对有些人来说,如果放任不管也会要人命的。你放心,这不是什么毒药,只是一瓶醋水而已,昨天你已经喝过几次了,应该有些印象。拿着吧,不舒服的时候喝两口,会减少你的痛苦。” 康聿容站了起来,本想推辞,可这个人曾帮过自己,现在又是一番好意,出手不打笑脸人,拒绝的话终归是没说出来。 她把瓶子接过来,平平淡淡的道了声谢,拿着瓶子就回了房。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自此她就一直窝在房里,就连吃饭也是趁身体舒服发时候从餐厅里买好带回房间里吃。 柯木蓝给她的这个小偏方倒是挺管用,不舒服的时候喝上几口,虽然不能除根但也确实不那么难受了。 餐厅那次之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虽是如此可两人心里都没有什么异样。毕竟,两人只是萍水相逢;毕竟,出门在外互帮互助处处可见。 三个星期后,船终于到了英国。 第12章相见却无欢1 甲板上康聿容一边等着下船,一边不停的琢磨见到丈夫的时候她该有怎样的举动才好。 想起两人在一起时的沉默,想起他提离婚时的决绝,想起两人长久不见会有怎样的疏离,离他越近,她的心情反而越沉重越忐忑。 随着人群,康聿容一步一步的走下来。 码头上到处都是人,接亲朋好友的,送伙伴挚友的,人挤着人,人叠着人,送行者悲悲切切,接人者欢欢喜喜。 初来乍到,两眼陌生,康聿容不敢乱走乱动,她往外走了走,找了块儿人少的地儿,等着章盛呈来接。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章盛呈到的时候,码头上只剩寥寥几人,他远远的就看见了东张西望的康聿容。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走过去,而是站在那儿,静静地欣赏着她的焦虑不安。 他是故意来迟的。 昨天收到大舅子的来信他还挺纳闷儿的,心想着大舅子破天荒的给他来什么信啊。打开一看,简直把肺都要气炸了。 这女人今天到,他昨天才得到消息。大舅子把时间掐的也太寸了,他连一丝拒绝的机会都没有,想想就来气。 现在,看着她满眼的畏怯与紧绷,他的脸上有种报复后的愉悦。 眼看着船“呜呜呜”的开走,眼看着码头越来越冷清,康聿容的焦灼极具递增。她向来胆怯,眼下又处在这个陌生的国度,章盛呈又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转眸看到了远处的章盛呈。 她终于舒了口气,所有的急切和仓皇,瞬间化作了柔和的笑意。她提起箱子,步履殷切却又欢快的走了过去。 她看着他,柔声一唤:“盛呈。”依旧是翩然儒雅,依旧是玉树临风,依旧是……那么的好看。 章盛呈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既没有只言片语,也没有接过她手里的那两个大箱子,而是转身直接向外走去。 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心脏被牢牢堵住,面对这样的章盛呈,康聿容纵使心里有再多的欢快与期盼,这会儿都统统收了起来。 看着章盛呈越走越远,康聿容一刻也不敢耽搁,小跑着追了过去。 她人娇小,箱子又大又重,她是东摇西晃一溜儿小跑,没一会儿就累的她气喘吁吁,可她不敢停下休息,章盛呈头也不回的自顾自的往前走,万一跟丢了,那她只能去跳海了。 眼睛只顾着盯着前面的章盛呈,根本顾不得其他,一个不小心“咚”的,撞上了一个人,手里的箱子摔在了地上,衣服散落一地。 那是一个身穿制服的码头工作人员,康聿容一看,撞的人是一个大鼻子黄头发的外国男人,有点傻眼,她急匆匆的说了句:“对不起。”就弯下身子去捡地上的衣物。 没想到,“外国男”既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出言责备,而是很有绅士风度的俯身帮她拾东西。 只是,她弯腰,他也弯腰,偏偏还赶得那么的寸,两人的脑袋“咣”的装了个正着,康聿容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摔在了地上。 第12章相见却无欢2 “I’msorry,areyouokay?Doyouwanttobetight?”“外国男”一看康聿容摔到在地,长臂一伸,握住她的一只胳膊,意图把她扶起来。 这男人说的一口正宗的伦敦腔,可康聿容哪听过这么标准的英语啊,再加上这男人说的又急又快,慢点她或许还能听懂一两个单词,他现在说的跟念天书似的康聿容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她对外国佬本就有些畏缩,现在又被不知所以的扯着不放,肚子里的那颗心“嘭嘭嘭”的狂跳不止。当然了,这肯定不是她对这个外国佬什么想法,而是怕的。 她一边撕扯着想要摆脱掉外国佬的那只大手,一边仰着头对章盛呈求助的喊着:“盛呈!盛呈!” 一直向前走的章盛呈,不耐烦的回过身。当他看到坐在地上略显狼狈的康聿容,被一个男人又拉又拽时,他笑了。 害怕是吧?活该,谁让你愿意巴巴的过来?想让我帮忙,美的你。 章盛呈两手环胸,斜靠在旁边的铁杆上,完全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外国佬一个劲儿的叽里咕噜的道歉询问,越是这样康聿容越发怵,她祈求般的盯着章盛呈,一直盯着,一直盯着。 而章盛呈,始终保持着那个原有的神情,看着、笑着。 康聿容的眼神一点点的黯淡下去,希冀全部消失。她把目光从章盛呈的脸上收回,也不再挣扎任由外国佬握着,然后单手去捡散落在地上的衣物。 这时,一个穿着洋装的中国女人走了过来,把地上的康聿容扶起来,和她一起把箱子整理好,然后问:“你不懂英文?” 康聿容抿着唇,自卑的摇摇头。 女人对她温和一笑,转头用英语向外国佬询问着刚才的事情。 片刻之后,女人了然于心,指着外国佬笑着对康聿容解释说:“他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不小心把你撞到,问你有没有事?他说让你不要害怕,他没有恶意。”最后又问:“你怎样?有事吗?” 康聿容再次摇摇头:“我没事。其实是我撞了他,我该向他道歉才对。” 女人把康聿容的话翻译了一边。 外国佬摆着手说道:“That’sallright.Itdoesn’tmatter.It’sokay.Iwenttowork.Bye-bye.” 女人又对康聿容说:“他说你没事就好,他要去工作了,跟你说再见呢。” 康聿容冲外国佬点了点头,算是应答了。 女人看着外国佬离开后,目光又落到了康聿容的脸上,关切的问:“你不懂英文,怎能么能一个人出国呢?没人来接你吗?” 康聿容低头暗暗的咬着牙:有人,怎么会没人呢。只是这个人远远的站着,乐呵呵的像看耍猴戏一样的眼睁睁的看着她挣扎无助慌乱不堪。 女人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再多问,说:“你言语不通,又是一个人,自己多加小心才好。我先走了,就此别过吧。” 康聿容抬起头,对上对方真挚的眼神,诚恳的说了句:“谢谢。” 女人笑了:“谢什么?虽然我们素不相识,可我们都是中国人啊,离开了国土我就是最亲的人了。好了,再见了。” 康聿容望着女人的背影,感觉到了眼眶的酸涩,眼底弥漫起一片水汽。 第12章相见却无欢3 说的多好,离开了国土我们就是最亲的人了。 这个素昧生平的陌生“亲人”,在她无助的时候还知道帮她一把,可笑的是,她那个最亲的人,在她落难的时候,却只是远远的站在一旁看好戏。 生气吗? 怎么可能不生气。 可是……唉,再大的气也只是自己生生闷气罢了,除此之外还能怎样? 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依附、是她的支柱、是她的天,他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可她不能顶撞埋怨。因为,她不想惹他不满,不想被他遗弃。 她闭了闭眼,把眼眶里的那团水雾逼了回去,同时褪去的还有心里那抹浓浓的怨怒。 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土,整理好,然后提起箱子,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章盛呈看着她过来,眉眼里看不出一丁点的愧疚与不忍。好像刚才那一幕里的“女主角”真的只是个与他毫无一丝关系的陌生人。 不过,当他对上她那对平静无波的眼睛时,还是不禁的怔了怔,都这样了还能如此镇定肃静,忍耐力真的这么的好? 他不信,他咄咄的目光审视的在康聿容的脸上转了两个圈儿,眼光真够毒辣,即使她掩饰的再好,还是从她平静的眼神里看出了她藏在深处的痛苦与失望。 那一刻,章盛呈的唇角扯出一个满意的弧度,让你二哥算计我,让你过来扰乱我神仙般的生活。 难受是吧?难堪是吧?这就对了,你们让我不舒心,那你也好受不了。章盛呈对她不屑一哼,扭头走开。 康聿容无奈的沉了口气,几秒之后追了上去。避免刚才的事再次发生,她一边紧紧地跟着,一边左右环顾躲避着来往的行人。 康聿容是一肚子的后悔,后悔出门的时候带了这么大两箱子,更后悔箱子里装的几乎全是章盛呈的东西。一路上倒了好几次车,上车下车那两口大箱子都是她一个人在提溜着,人高马大的章盛呈连一个手指头都没帮过,早知道这样,她就该只装个钱袋子,那样的话也不至于把自己累个半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反正康聿容觉得自己快要累晕的时候,才终于到了章盛呈的住处。 这里算是伦敦的市郊,东西两边坐落着两座知名学府,学校的宿舍有限,所以很多远渡求学的学生都在附近赁屋而居,章盛呈也是其中的一员。 这是一栋四层楼的老式公寓,住在这里的大都是外来学子。章盛呈租的是三楼一间三十来平的小居室,地方虽小好赖是一个独立的空间,不用和别人抢厕所抢水龙头。 把康聿容领进门后,章盛呈匆匆忙忙的换了身衣服,整理好之后就直接往外走。 康聿容看了看外面,黑幕已经降临,她追了一步急问:“天都黑了,你还要出去啊?” 立在门口的章盛呈,转过了身,看着她面色沉沉,冷冰冰的说道:“我能亲自去码头把你接过来带到这儿,已经是给足了你二哥面子。你要想在这儿待下去,就什么也别管什么也别问。否则的话,我不管是你的二哥三哥还是四哥五哥,哪怕是你的亲爹我的老丈人亲自来信,我也会一点情面也不留。”说完,摔门而去。 第13章倚窗双蛾皱1 康聿容望着紧闭的木门,怔怔的站在那儿,看不见的忧伤像烟一般对她包围过来。 她想起二哥曾说过的话“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如果改变没有用,那就忍吧。” 章盛呈对她的冷漠与厌恶,她是即无计可施,更没有信心去改变。既然这样那就忍吧,这么长时间了不都是这样一直忍过来的吗? 继续忍吧,忍着忍着没准儿就能忍成金刚不坏之身。 片晌,她沉沉的叹了口气,然后去细细打量这个“新居”。 房间不大,那张床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位置,床的左边是一个立体的衣柜。靠窗的地方是一张书桌,离书桌不远摆着几张椅子算是会客区了,除此之外就再没什么家具了。 康聿容进来后的第一感觉就是杂乱、肮脏,书籍衣物随处可见。不过,她觉得这也无可厚非,章盛呈是章家的大少爷,从小就有丫鬟老妈子在身边伺候着,所以家务事他要能做得来,那才见鬼呢。 右边墙上有两扇门,康聿容走过去轻轻推开一间,是间小厨房。厨房里摆设整齐却落满了灰尘,可见这厨房自始至终只是一个摆设而已。 合上门,推开另一间,这是一间厕所,头顶上晾着洗好的皱皱巴巴的衣服。康聿容走进去,一件一件的拿下来抻一抻甩一甩,然后再重新晾好。弄好这一切,正要出去,却无意的看到了墙边的马桶。 可她没见过啊,只觉得这东西长得挺奇怪,看着像把椅子,可她闹不懂“椅子”里怎么会有水呢? 她的眼睛顺着往上看,看见盛水的水箱,水箱的边上垂着一根长长的细绳。 咦,这又是什么玩意儿呢?她的手下意识的去抻那根细绳,没怎么用力只听“哗啦”一声,马桶里冲出了漩涡状的水流,声音有点大,吓得她往后退了好几步。 巡视一圈之后,爱整洁她不顾一路的劳累,卷起袖子开始收拾。把一切搞定,都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忙活的时候也不觉得怎样,这一停下来,不光肚子一个劲儿咕噜,四肢也是累的没了一点力气。 她趴在床/上,望了望窗外黑沉沉的夜幕,沉重的眼皮慢慢合上。 虽然盛呈对自己依旧冷漠,虽然盛呈摔门而去,虽然盛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没关系,这都不是事儿。 至少她来到了他的身边,至少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他,一想到这些,她的嘴角不自禁的翘起。 她别无他求,只要能待在他的身边就好,只要不与他离婚就好。她不远万里的过来,不为别的,只为能守住她的婚姻。 可是,令康聿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的到来不仅没能守住丈夫,守住婚姻,反而加速了他们离婚的脚步。 康聿述虽然精明,但到底不是大罗神仙,不是所有的事儿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把妹妹康聿容送过来,就是为了防止妹夫与别的女人勾/搭/成/奸,他的用意很好,只是迟了一步。 第13章倚窗双蛾皱2 章盛呈摔门而出后,他的胸口就憋出了一团沉闷烦躁的无名之火。不,确切的说,这团火在收大舅子来信的那一瞬间就有了,团在那儿上不去下不来,简直闹心的要死。 离婚,是坚定不移的。他不可能和那个无趣无味榆木疙瘩一般的女人生活一辈子,那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可,父亲的压力和大舅子的态度,他也不能不有所顾忌,也正因如此,这么多年了他对离婚这事儿只是提及没有强行。 虽说这婚一时半会儿的离不了,可他在英国的这两年是眼不见心不烦,小日子过得倒也是潇洒肆意。 可是呢,这个愚蠢的女人一点都不识趣,偏偏过了给他添堵,这让他还怎么痛快的了? 出来后,章盛呈左拐右拐弯弯绕绕,十几分钟后进了一家舞厅。 这家舞厅虽然不是太高级,可离学校很近,一到晚上附近的学生就扎堆结伴的进进出出,促使的这里红红火火。 章盛呈进来后,四下张望了张望,然后向靠窗的位置走去。 “今天怎么晚了?”章盛呈坐下来,对面的江世辉把叫好的饮品一边推过来一边漫不经心的问了句。 “嗯,有点事耽误了。”章盛呈心里烦的慌,不愿意多说,随口敷衍了一句。虽说他一直无视那个女人当她不存在,可到底是个大活人,如果老这么的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他想不烦都难。 江世辉见好友不愿多说,他也就不追着强问。 这时,上厕所的李利维回来了,看到章盛呈开口就问:“唉,盛呈,我今天在XX附近见你和一个女人一起坐在马车上,那女人是谁呀?” 在章盛呈就读的学校,虽然也有十几个中国留学生,可真正交心的就只有江世辉和李利维。 章盛呈蹙了蹙眉,没表情的扫了李利维一眼,把头一撇没言语。 李利维却不死心,撵着又问:“你一下午也没来上课,我看那女人手上又拿着行李,你是去接她了?她到底是谁呀?不会是你……” “是我媳妇又怎样?碍你什么事儿了?我把她接来是要吃你的米啊还是要花你的钱啊?你说你没事儿瞎操这么多心干嘛?”章盛呈脸色不好看,话也不好听。他正心烦着呢,谁让李利维这个没眼色的一头撞上来。 三人里,都已在老家娶妻成家,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秘密。李利维看到康聿容第一眼的时候就猜测到了她的身份,可当时也只是猜测,现在得到证实了,心里立即就冒出了浓浓烈火。 李利维看着对面的章盛呈,脸色又臭又黑,说出来的话也好听不到哪去。他说:“盛呈,你什么意思啊?你把你媳妇接来算怎么回事儿啊?你把你媳妇接来你要宛眉怎么办?宛眉还不够委屈吗?你还要把你媳妇接来伤她的心?” 章盛呈正一肚子的火没出发呢,现在可是找到释放对象了,他压着嗓音低吼着:“你以为我愿意啊?我也是被逼无奈,什么也不知道就别他妈的站在一边说风凉话。” 李利维也不示弱,说:“既然这样,那就赶紧再买张船票把她打发回去。你不是一直嚷嚷着离婚吗?那就赶紧离啊?早点离干净了不久万事大吉了吗?” 旁边的江世辉听着李利维把话说的太过了,扯着李利维的衣袖说道:“利维你胡说什么呢?盛呈把弟妹接过来总有他的道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人家盛呈的家务事,说到底咱们也只是个外人,站好咱们的位置,做好朋友的本分就行了。” 李利维一转身把矛头指向了江世辉,说:“什么叫站好咱们的位置?什么叫朋友的本分?我这就是站在朋友的位置提醒他要他意志坚定不要左右摇摆,他这样拖拖拉拉的,只会给宛眉带来无尽的伤寒。别的我都不管,但是要欺负宛眉我是第一个不答应。” “谁要欺负我啊?”一个脆生生的女声插了进来。 第13章倚窗双蛾皱3 说这话的时候,一段舞曲刚刚结束,歌舞升平的舞厅里有了片刻的清静,嗓音不够高亢,但足以让三个男人听见。 章盛呈随声把头一偏,就看到路宛眉正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她无疑是美丽的,面庞娇嫩,美目流盼,乌黑的秀发烫着眼下最流行的发型,耳际和颈项上的耳环项链迎着灯光闪烁着璀璨的亮光,一身大红色的旗袍包裹着她那凸凹有致且又玲珑丰满的身躯。抿唇含笑玉步款款,一颦一笑间尽是说不尽的千娇百媚万种风情。 她倚着桌子稍稍顿足,大大的眼睛在三个男人形态各异的脸上警觉的扫视了一圈儿,然后巧笑晏晏的坐到章盛呈的身边,人一俯,整个身子都覆在了章盛呈的身上,葱白玉指一伸,轻轻怵在了章盛呈的脸上,娇态万千的说: “谁要欺负我啊?是不是你?” 章盛呈黑眸一转,看着身上的女人,狭长的眸子漂亮水润,犹如两股泉眼,让他心生涟漪。 他抬手,忍不住摸了摸女人的脸颊,低声对她耳语:“是我想欺负你,你肯不肯呢?。” “瞎说什么呢?”路宛眉雪白的脸庞一片绯红,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美目中,皆是数不清的深情。 俩人这样公开的打情骂俏也不是第一次了,江世辉以前也不觉得怎样,现在看着格外的别扭,大概是知道了章盛呈太太来了的缘故吧。 他们这个年龄的人,婚姻大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产物。老实说,他对家里那个大字不识裹着小脚的妻子也是很不满意。 听章盛呈常常把离婚挂在嘴边也动过这样的念头,想着离婚了找个志趣相投的相守一生岂不美哉? 念头是有了,不过他没有章盛呈的那股子疯狂,只要一天不离婚,他就必须得遵守一天身为人夫的本分,不能胡来。 太太都来了,章盛呈还是如此的肆无忌惮,江世辉心里就有些看不惯了。 看不惯是看不惯,可毕竟没什么立场去斥责或者阻止,他只是右手虚握成拳,抵着嘴唇轻轻一咳,算是提醒。 被江世辉一“提醒”,路宛眉的脸更红了,她看了眼对面的江世辉,动了动身子和章盛呈稍微离开了些,然后目光再次放到章盛呈的脸上,说起来另一个话题。 她问:“一天也没见你个人影,干什么去了?” 李利维冷冷一哼,眯着眼紧盯着章盛呈,挑衅着说:“说啊?你倒是说啊?干嘛去了?” 章盛呈瞅着李利维,目光阴沉,满含怒意。 江世辉一看这架势不妙啊,赶紧打着圆场说:“利维,你管的也宽了点。干什么去那也是盛呈的私事儿,就算咱们关系好,人家盛呈也不用事事向咱们汇报吧?好了好了,我喝的有点多了,你送我回去吧?”一边说着一边把李利维扯起来往门口拖。 两人拉拉扯扯,一直出了门江世辉才松了手。他借着灯光,看着满脸怒气的李利维叹了口气。 李利维什么心思他是门儿清,可是呢涉及到好友的隐私他也不方便干涉过多,他拍了下李利维的肩膀,说:“利维,我还是那句话,站好咱们的位置,做好朋友的本分就行了。管的太多就是越俎代庖了,反而不妥。” 说完,又拍了拍李利维的肩头,然后也不看好友的反应就径直走了,独留李利维立风中。 第13章倚窗双蛾皱4 舞厅里,路宛眉看了看闷坐不吭的章盛呈。 她一过来就看出了三人的异样,这会儿更看出了章盛呈脸上少有的烦躁与不耐。 她听出来了,李利维是话里有话,具体是什么她虽然不清楚,可想着刚才的情景和看章盛呈的脸色,不难猜出那绝对是叫章盛呈不痛快的事儿。 还有就是,她不知道是自己神经过敏还是女人的第六直觉,莫名的感觉出他们的争吵应该与自己有关。 她不笨,非但不笨,可以说她是相当聪明的。即便这件事真的跟自己有关,这会儿她也不会追着章盛呈刨根问底儿,那样只会让不痛快的章盛呈更加的不痛快。 她往前靠了靠,抱住章盛呈的一只胳膊,下巴放在他的肩头上,看着他,用撒娇的口味说着:“呈,我跳舞跳累了,不想再待在这乱糟糟的地方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他斜了斜头,对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发亮,面颊发光,乌黑的眸子里燃烧着一簇勾人心魂的火焰。 章盛呈无法抗拒的点了点头:“好。” 走出来,两人漫步在清静的街道上,秋中的夜风迎面而来,空气里飘荡着一缕不知名的花香。 天边,挂着几颗星星,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路宛眉依旧挽着章盛呈的左臂,走着走着,她好似漫不经心的问:“呈,你爱我吗?” 章盛呈看着脚下的路,低低的说:“还用问吗?” “用问,你说嘛?” 他的目光从脚下收回来,落在她的脸上,柔情的说:“爱,很爱很爱。” 章盛呈这话说的真心。 路宛眉从小就受东西方文化的共同滋养,这使她的身上有种超乎平常人的非凡气质和聪明才智。她穿着时尚,交际广泛,精通两国文字,会弹钢琴,更是画的一手好油画,这样多才多艺惹人注目的女子正是他理想中的女子,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与他比肩。 所以,章盛呈在见到路宛眉的第一面就为之倾倒,是她唤醒了他沉睡的激情,让他感受到了灵魂的震颤,生命的美好。而这种感觉,他在康聿容身上从未体会到过。这让他,如何不对康聿容鄙夷不屑。 章盛呈的答案自然让路宛眉笑逐颜开,她用手臂环住他的腰:“呈,我也爱你,很爱很爱,整个人,整颗心都是。呈,我想把这份爱变得坦诚,变得真实;我想与你分分秒秒的待在一起,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呈,答应我好不好?” 章盛呈犹豫着,她想的他也想,可他还没有离婚。 章盛呈的沉默,让路宛眉有些急,她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触了触,又问:“呈,答应我好不好?” 双唇的碰撞,章盛呈觉得一阵晕眩,人都轻飘了起来。 他反手把她拥进怀里,承诺了一句:“好,我答应,我答应。” 随即,他那灼热的嘴唇,迅速捕捉住她的。 康聿容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她坐起来,看着旁边平整的毫无褶皱的床单,黯然伤神。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床上下来,盖在身上的被子拖到了地上,她没管,光着一双脚,走到床边。两手轻轻的把窗帘拉开一条缝,从缝隙里静静地看着陌生的窗外。 天空、房屋、树木、街道,什么都是陌生的,就连最最亲密的人都陌生的丝毫都看不懂。 一夜未归呵! 他在哪?在做什么?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她秀眉簇拢,唉,不管他在哪,只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就好,只希望她的到来不是白费一切都还来得及就好。 第14章对坐言语寒1 “我们离婚吧。” 这是消失了一天一夜后,章盛呈进门的第一句话。 康聿容看着他,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这张本来阴恻恻的脸,看起来却柔和了不少。 只是,与这柔和成反比的是他嘴里刚刚吐出来的那句冷酷且无情的话。 康聿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他平平的说了句:“你想上厕所吗?” “嗯?”章盛呈不解,一愣,随后神色一变,语气又阴冷了一倍:“康聿容!你说这不阴不阳的话是什么意思?” 康聿容肚子里正盘旋着一层层的火,可是她这会儿不敢激动,一点都不敢,她怕自己一用力……呃,后果不敢想象。 她忍着气,咬着牙说:“如果你忍住一天一夜不上厕所,你就知道我说这不阴不阳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章盛呈又一愣:“想上厕所你去啊,谁又没拦着你。” “我倒是想,可我……”不知道厕所里的那些玩意儿们,哪一个才是“茅坑”。 忍无可忍的时候,她也想找个人问问。可扒着门板往外看,看见的不是大鼻子的外国佬,就是中国的大老爷们,她实在张不开口。 这事儿能忍一天一夜,她挺佩服自己的忍功的,还有就是她得庆幸自己这一天一夜颗粒未进,连口水都没敢喝,否则,对她的忍功那绝对是一个大考验。 康聿容的话没说完,可只要不是傻子,她后面的意思不用细猜也能明白。 章盛呈眼里露出对她惯有的嘲弄:“土包子到哪都是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冷哼一声,站起来,走向厕所。 康聿容拧了拧眉,我就不相信,你刚来这儿就什么都懂。 厕所里,章盛呈把卫浴如何使用大致的说了下,等他一出去,康聿容就急切的把门关上。 等上完之后,她又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擦了擦脸上的水渍,看着镜子里自己这张苍白、干枯、毫无生气的脸,无力且又无奈。 这一刻,她不想出去,就窝在这小小的厕所里,看不见他,似乎也就听不到让她畏怯的声音。 她想当缩头乌龟,缩在自己的“壳”里不出来,可有人就偏偏不如她的愿。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似乎很长,也许只是几秒钟而已。 “都多长时间了,还不出来?掉里边儿了?”章盛呈的声音又在空气里开始飘荡,急切、冷冽的嗓音,赤果果的反映着主人的不耐和厌烦。 康聿容闭着眼,疲乏的沉了口气,少顷把手里的毛巾摆好,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康聿容刚坐回到原来的椅子上,章盛呈就急不可耐的再次开口说:“康聿容,我还是那句话,离婚吧。” 康聿容微不可察的簇簇眉,很快又把神情恢复过来,悠悠的看着他:“能不能先给我弄点吃的?我饿了。” 这是实话,从昨晚到现在她胃里没进过一点食物,就算是个七尺男儿饿到现在估计也顶不住了吧?何况她这样的小女人。 气急的章盛呈,拍着桌子吼:“康聿容,你跟我在这儿东拉西扯扯这些没用的东西有什么意思?能改变什么?” 章盛呈冷飕飕的瞪着她,真没想到这女人的脸皮这么厚,还学会了迂回战术。这女人,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讨厌,说话的时候只会让他更加的讨厌。 第14章对坐言语寒2 “我真的饿了,能先给我弄点吃的吗?从进门到现在我没吃过一点东西。”康聿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吃东西。 章盛呈瞪着眼:“不能!你饿不饿的,吃没吃过东西,跟我没一点关系。” 康聿容饿的胃疼,气的肺疼,她真的想一巴掌糊在这张看着赏心悦目,实际冷峭冷情的脸上。 她要是有力气的话……一定会的…… 她要是有力气的话……一定会……没那个胆量的。 她缓了缓劲儿,片刻,有气无力的争辩:“怎么会没关系?我是你的太太,我来这儿什么都不懂,谁都不认识,你是我唯一的依赖。” “嗬!”章盛呈怪叫一声。“我可没求着叫你来,是你自己死皮赖脸的非要来的,所以,你在这儿是好是坏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也别说什么我是你唯一的依赖,你想依赖我,我可不乐意让你依赖。因为,你来这儿除了给我添堵,什么作用都起不到。所以呢,听我的咱们谁也别纠缠着谁,痛痛快快的把婚离了,我给你买张船票,尽心尽力的把你送回去,那样你也省的在这里活受罪。” 她咬了咬唇,带着一丝倔强:“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儿,你是我的丈夫,你在哪儿我就守在哪儿。” “守在这儿?守在这儿让我伺候你?” 她摇头:“我伺候你,我什么都会做的。” “什么都会做?”他嗤之以鼻:“厨房里的那些炉炉灶灶你会用吗?厕所里的卫生用具你会清理吗?你走出门去会说英语吗?你知道这里买东西需要英镑吗?你知道英镑是什么意思吗?哼,什么都会做,别把自己看的太高了?你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土老帽,不是下凡来到人间的七仙女。说什么‘什么都会做’,简直可笑至极。” “我可以学,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我用心,你说的都不是难事,那怕是英语。” 章盛呈放在康聿容脸上的眼睛闪过一抹惊讶。 这张脸他略过的次数不多,仅有的几次,看到的也是羞涩、怯生、崇拜。他从没有看到过像现在这样神情——坚定不移。 须臾,他拢了拢眉心,冷笑一声:“你不识劝,我也没招儿。可丑话我说到前面,你在这儿饥了渴了冷了热了,哪怕是病倒了要死了,也别麻烦我,我也不会管。我只告诉你一样,不管你是死缠烂打还是撒泼耍赖,这婚,离定了。” 康聿容心头大恸,小脸本来就略显苍白,这下血色褪尽,一颗心也被砸的支离破碎。她望着眼前这个挂念了两年的丈夫,眼泪模糊了视线,却强忍着不肯掉落。 半晌,她极缓的呼了口气,轻声道:“盛呈,你这么的执意和我离婚,有没有想过爹娘?有没有想过清儿?清儿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让他没有娘?” “爹娘就我这一个儿子,他们迟早会理解我的。至于清儿……也正因为他还小什么都不懂,没了你这个亲娘,接受起另一个‘娘’也容易些。” 康聿容一怔,猛地一抬头:“你说这话,是不是你已经给清儿找好另一个娘了?” 章盛呈回眸一转,入目的正是康聿容那对忧郁悲凉的眼神,他心头一颤,竟然生出几分心虚。 他强迫自己甩开那莫名其妙的情绪,站起来一边往床边走一边轻飘飘的说:“这就不是你操心的了。”继而,背朝着康聿容合衣躺下。 康聿容看着他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的砸了下来。 第14章对坐言语寒3 睁开眼的时候,康聿容还趴在桌上,她眨了眨慵懒的眼睛,打了个哈欠,片晌,缓缓地坐了起来。 她只觉得头胀沉闷,脖子酸疼,喉咙也干的冒烟儿。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抬手揉了揉额头,好大一会儿才慢慢的恢复过来,合着自己这是在桌子上趴了一夜啊,难怪浑身难受成这样呢。 意识恢复的瞬间,她下意识的斜回过头去,章盛呈已经不在了,如果不是那粉色的锦被扯到了床沿,她都不敢相信章盛呈昨晚曾回来过。 想着昨晚上他说过的话,不悲痛,不伤心是不可能的。她到情愿他不曾回来过,那样自己的心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撕裂般的疼。 不过,再大的疼也会过去,侮辱性的言语她听得还少吗?以前能“咽下去”,如今照样也能。 只是,他真的已经给清儿找了另一个娘吗? 他不回来的时候,或者说她还没有过来的时候,他是不是都和那个所谓的清儿的另一个娘在一起呢? 真是这样吗? 不,她不相信。至少没有亲眼所见之前,她……不愿意相信。 她重重的沉了口气,仿佛这样能把那乱糟糟的情绪一并沉掉一般。 “咕噜咕噜”肚子叫了起来。 什么都不重要,果脯是目前的第一大要事。 她站起来,脑袋突然一阵眩晕,还好她反应灵敏一手摁在了桌子上,否则非一头栽下去不可。 她一手摁着桌面,一手扶着额头,弯着腰一动不动,干呕一浪一浪的往上涌,顶的喉咙都快招架不住了。一天两夜不曾进食,别说是个女人,就是头大象也受不了啊。 半天,她才慢慢的缓过劲儿来。定了定神儿,然后轻缓的走进厨房,来了个水饱。 灌了一肚子的凉水,暂时压住了嚣张的饥饿感,精神比刚才也好了些。 她环顾一圈,厨房里这些陌生的炊具确实让她不知所措。但是她已经说过了,她来这儿是伺候盛呈的,伺候盛呈的第一步就是要拿下这些炉炉灶灶。 她唇一抿,拳一握,自我鼓励:嗯,康聿容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的。 “咕噜咕噜”肚子再次叫了起来。 她蹙起眉,揉着肚子,看来,灌再多的水也于事无补,食物才是硬道理。 可是,出门觅食,自己行吗? 她沉吟少顷,行,不行也得行。 换了身衣服,又简单的梳洗了一番,拿上几块大洋出了门下了楼。 站到街上,她怂了,再多的信心也不如现实更有说服力。 街上的行人不少,有男的有女的,有穿西装的也有穿长衫的,有高鼻梁的外国佬也有黑眼睛的中国人。 来来往往的人是不少,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康聿容一个也不认识。 外国佬她肯定是不敢搭讪了,可但凡眼前走过一个穿长衫的,她的眼睛就死死的盯住,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要不要问问他哪有卖吃的? 要问,不要问。 要问,不要问。 每次都是还没等她纠结完,人家都已经飘然远去了。 直到那双陌生的眼神,盯到她的脸上。 第15章无辜惹仇怨1 射在脸上的那两道目光不灼热不冷冽,但很专注,康聿容就是不想注意都不行。她侧了侧头,顺着那两束光望过去,毫无悬念看到了“光的主人”。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灰色西装的中国男人,二十几岁,身材不高,体型微胖,长得也很普通。 要不是他一根筋儿的盯着她引起她的注意,否则,就算他从她眼前经过,康聿容也不会注意到他。 康聿容细细的看了看,十分肯定,这个男人她不认识。虽然这男人的眼神不是那么的咄咄逼人,可他那充满探究意味的注视还是叫她浑身的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的威力还挺大,大到让她感到了一丝恐慌,大到让她连问问题的勇气的没有了。她匆忙的收回目光,转身欲要离开,岂料那男人突然开了口。 男人上前两步,看着康聿容,猜测的问:“你是,章盛呈的夫人?” 这句话让康聿容心里立刻起了一股小兴奋,认识盛呈,那就是熟人喽。哈,熟人好,熟人好办事嘛。 康聿容把迈出去的脚,倏然收回,脸上扬起一个温和的浅笑:“是的,你是……” “哼!”那男人冷冷一哼,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康聿容,平漠的眼睛里,瞬间泛起浓重的敌意。 康聿容有点傻眼,心想着,没招你没惹你的,你哼什么哼啊?还有就是,虽说她不是特机灵个人,但也不是个傻缺啊,男人眼里的不友善她还是能看得懂的。 这让她更纳闷了:兄台啊,你我可是初次相见啊,你对小女子的深仇大恨又是从何说起呢? 康聿容性子软,脾气也很好轻易不动怒,可现在平白无故的吃了两个大白眼儿,心里肯定不舒服了,不挣你的不欠你的,干嘛白白受你的气? 可是,即使心里不爽,康聿容也忍下了。 如果这人和盛呈认识,现在要是闹得不愉快了,日后说起来盛呈脸上也无光;如果盛呈和这个人不认识,那她初来乍到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她沉了沉脸色,平淡说道:“我先生是叫章盛呈没错,但这世上重名重姓的应该不在少数。我与先生从未见过,我想先生一定是认错了人,告辞。” “等等。你先生,姓章名盛呈,字仲言,家住河北保定府,是吗?”这话是另一个人问的。 其实,那“普通男”不是一个人,跟他一起的也是个中国男人。 相比之下,这男人就好看多了,浓眉大眼白白净净,身材高挺但略嫌瘦削,架在鼻梁上的那副眼镜,更透露出一股子浓郁的“书卷味”。他整个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而且只有“斯文”,绝不“败类”。 按理说,这样的人更容易引起康聿容的注意才是。可惜,“普通男”当时的目光过于笃志,以至于让她忽略了旁边的人。 这会儿见他说的一字不差,康聿容心里又打起了鼓,难道真的和盛呈认识? 那男人见康聿容的神色有所缓和,笑着说:“如果我说的没错的话,那我可就要叫你一声弟妹了。” 康聿容问:“你是?” 第15章无辜惹仇怨2 “我叫江世辉,他叫李利维。”江世辉指着身边的“普通男”介绍了一下,又说:“我们和盛呈是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倒是听盛呈说了一下,说弟妹来了,只是一直没见过面,今天倒是巧了,在这儿遇见了。” 固然康聿容还是半信半疑,可抬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个江世辉说的也算属实,于是她顺着话往下说:“刚来,什么都还没安排顺当,所以也还没时间去拜访。” 李利维冷着脸说:“最好别拜访,就窝在盛呈的小屋里哪都别去,省得招人烦。” 这话实在是不好听,康聿容的脸色也就好看不到哪去了。她就是闹不明白了,这个男人,哦,不对,这个李利维对初次见面的自己怎么就有这么大的仇恨呢? 江世辉也觉得李利维这话说的太过了,看看康聿容的脸色,赶紧出来圆场,笑着把话题引到了别处:“弟妹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我饿了,出来买点吃的。”康聿容实话实说。 江世辉说:“这样啊,那你忙,我们就不打扰了,回见。” 见江世辉要走,康聿容一时着了急,好不容易碰上个“熟人”,这回要是放走了,指不定今天又得饿一天呢。 她立即出口阻拦:“唉……”只是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世辉像是读懂康聿容的意思似的,把迈出去的步子又收回来,开口问:“是需要帮忙吗?” 康聿容点点头:“我刚来,对这里不是很熟,不知道哪有卖吃的。麻烦能告诉一下吗?” “这要过两条街才有呢,你一个人出门,迷路了怎么办?盛呈没有提前给你备好吃的东西吗?”江世辉问。 康聿容讪讪一笑:“他忙,没顾上。” 江世辉思索着,忙吗?学校最近除了正常上课没什么要紧的啊?突然,“路宛眉”这个名字跳了出来。 章盛呈和路宛眉……江世辉再看康聿容时,陡然有点同情这个女人了。 江世辉没在追着往下问,而是好心说道:“这样吧,我们现在也不着急回去,如果不嫌弃我们带你过去。” 康聿容一喜,还嫌弃呢,简直是求之不得啊。 她正要感谢,没成想话还没出口能又被李利维截了胡,只见李利维双眉聚拢,极其不悦的冲着江世辉嚷嚷:“怎么就不着急回学校了?学校里一大堆事儿等着呢,哪还有闲工夫操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走了走了。”扯着好友往前走。 江世辉把手一挥,甩开了束缚。他看了看李利维,没跟他硬呛,而是平静无波的说:“你要忙就先回去,我不着急。弟妹初来乍到,哪哪都不认识,既然盛呈忙的脱不开身,作为盛呈的朋友,能帮就帮一把,不是吗?” 李利维见江世辉意志坚定,心里顿生恼火,他气哼哼的说:“你要愿意充大尾巴狼当好人你来,我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我想走了。”最后,狠狠地瞪了康聿容一眼,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消解心头之恨。 康聿容看着愤然离去的李利维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不过,再看江世辉时,她心里有了些愧疚,毕竟他们的争吵是因她而起的。 她说:“要是实在不方便,你就去忙吧,我一个人可以的。”这话说到最后都听不见音儿了。 江世辉笑了笑:“没什么不方便的,走吧。” 既然如此,康聿容也不再推脱。说到底,她现在正是需要援助的时候,有个熟人帮忙,总比像只大头苍蝇乱飞乱撞的好。 两人拐了个玩儿,康聿容终究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虑:“李先生,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感觉他对我很仇视。” 第15章无辜惹仇怨3 康聿容能看出李利维对她的敌意,江世辉一点都不惊讶,毕竟李利维做的也太明显了。 老实说,他对李利维的做法很是反感,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主动的帮康聿容一把。 李利维为什么对初次见面的章太太,意见这么的大,江世辉心知肚明。可再怎么清楚,他也不便多说。说到底李利维是自己的兄弟,自己像个长舌妇似的在背后随便议论兄弟的隐私,再怎么着也终归不好。 于是,他笑了笑,说了个两不得罪的答案:“你多想了,利维这个人心眼不坏,就是嘴直脾气躁,说话总是依着自己的心情,有时候本是无心,却往往总是让人误会,所以你别往心里去。” 江世辉都这么说了,康聿容心里就算有再多的疑虑也问不出口了。最后,她只是笑着点了下头。 又拐了个弯儿,江世辉领着康聿容进了家店铺。因为厨房里的用具都还不知道该怎么用,在江世辉的介绍下,康聿容选了些面包、火腿、鸡蛋什么的。 结账的时候,康聿容从兜里拿出几块大洋,服务员摆着手说: “Sorry,weonlyacceptSterling.” 康聿容抿着嘴巴苦笑,呵呵,你说的很好,就是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江世辉看了看康聿容手里的大洋,说:“他们这里不收银元,只要英镑,有吗?” 康聿容摇摇头,江世辉从兜里拿出几张纸币递了过去。 出来后,康聿容用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银元,和手里的那几个放到一起,递到了江世辉的面前。 江世辉说:“不用了,也没几个钱。” “你能带我过来买东西就已经很麻烦你了,再让你花钱,就说不过去了。”康聿容把话说的一本正经,不容反驳。 看她态度果断,江世辉也不再坚持。虽然她是好友的太太,可毕竟是初次见面,再者说男女有别,自己太大方了也难免叫人多想。 他从康聿容的手上拿出几块银元,说:“用不了那么些,这几块就够了。” 康聿容把余下的又装回了口袋,提起石阶上的装着食物的袋子,左右看了看又犯起了难。 来的时候,只顾着想,那个李利维为什么对自己的成见那么大,根本没注意路是怎样的。 现在看着眼前这几个“条条大路”,蒙了圈,这该往哪走啊? 江世辉看她愁云密布,不用想也知道她在发什么愁,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别犯愁了,我把你送回去就是了。” 康聿容一脸感激:“那就谢谢了。” 两人按原路往回走,康聿容本就属于沉默寡言的那种,江世辉平时也是少言寡语的,现在避开了李利维这个“共同的话题”两人更是无话可说了。 好在这段路不算长,没几分钟就走了回来。 “没什么事儿的话,那我就告辞了。” “江先生不忙的话,能不能再耽误你点时间。” 两人异口同声,话音落尽时,两人皆是一愣。 少焉,江世辉直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难处?” 康聿容低垂着眼帘,点了点头。 第15章无辜惹仇怨4 康聿容苍白的小脸一点都不平静,脸上的神色就像走马灯似的不停的转换着:是束手无策的焦虑,是求助陌生男人的尴尬,是走投无路的无奈。 江世辉虽然平常话少,却善于察言观色。据他所知,章家富甲一方,能嫁入章家身份自然不低。能让这样一个高贵的少奶奶一再的放低姿态开口求人,只能说明她真的是黔驴技穷了。 见江世辉起了犹豫之色,康聿容立即开口说:“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几分钟就好。” 康聿容话说的诚恳,但也十分的急促。她是着急啊,真怕江世辉一口拒绝,那样的话再想遇到这样的好心人,就指不定到什么猴年马月了。 江世辉看着她,今儿虽说不太忙,但也不是闲的一点事儿也没有。可是人家都这么殷切的开了口……得,还是那句话,好人做到底吧。 江世辉笑了笑,继续做着好人好事,他说:“没什么要紧的,有事儿你直说好了。” 康聿容给了个感激的笑意:“谢谢你。不过,还得劳烦你跟我上去一趟。” 江世辉把手一扬,做了个“请”的姿势。 康聿容率先往里走,江世辉随后跟上。 上楼后,江世辉惊讶的发现,康聿容是直接推门而入,他忍不住问:“你出去的时候没锁门吗?” 康聿容满脸窘迫:“这种锁我第一次见,不知道该怎么用,所以就……” 江世辉啼笑皆非,倒是胆子够大,真不怕有人进来把你们这个小家给搬空喽。 走进去,看着井然有序窗明几净的小房间,江世辉说:“有太太在跟前儿就是不一样,瞧把这屋子收拾的还真不是一般的干净。盛呈自己住的时候啊,这里简直就是个狗窝。” 康聿容说:“江先生以前来过?” “来过,经常来的。在这里念书,我和盛呈,还有李利维就都成了结了婚的单身汉,没事的时候就凑到一块儿喝喝小酒,吹吹大牛,消遣消遣嘛。” 康聿容一笑,说:“江先生坐下稍等一会儿,我先把东西放到厨房。” 江世辉答道:“好。” 康聿容一进厨房,就迫不及待的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面包猛啃。圆乎乎的面包虽不算太大,但也不小,可她一口下去面包就少了一半。被塞得鼓鼓的两个腮帮子,还在不停的抖动。 吃得太急,面包又干,噎着了,她急忙接了杯凉水,一只手往嘴里灌,一只手握成拳,急促的轻微的捶打着胸口,半晌,人才顺畅喽。 面包下肚儿,又灌了半杯凉水,饥荒算是打住了。肚里有了“货”,人看着也就有精神多了。她用手背把嘴角的面包屑和水珠擦了擦,然后出了厨房。 外面的江世辉并没有像康聿容说的那样,坐在那儿稍等,而是背着手在屋里溜达了一圈儿。他最后站的位置刚巧在厨房口的斜对面,所以厨房里的那一幕他看的真真切切。 他眉梢紧蹙,这样一个举止文雅端庄漂亮的女子,吃起东西来怎么跟打仗似的?这是饿了多久啊?还有……章盛呈到底对她冷漠到了何种地步? 一出来,康聿容歉意连连:“不好意思,耽搁了一会儿,让你久等了。” 江世辉说:“没关系。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就是。” 康聿容不愿意多耽误时间,不再啰嗦,直奔主题:“是这样的,厨房里的炉灶奇奇怪怪的,我没见过也不会用,如果你会的话,能不能教我一下?” 江世辉和章盛呈一样,也是独自租了个住处。虽然也从未开过火,但用具如何操作,他还是会的。 接下来,江世辉进了厨房一步一步的做给康聿容看。她听得很用心,看的也很认真,只是江世辉说的太快了,到最后她几乎什么也没记住。 她尴尬的不行,说:“你说的很好,只是我太笨了,没怎么记住。你,你,你等一下。”说着跑了出去,再回来手里拿着笔和本。 她说:“麻烦你再说一次行吗?这次我记下来。” 江世辉笑了笑,耐着性子,放慢了语速,一步一步的告诉她,然后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记下来。 因为好不容易逮着这个“好人”,康聿容就把屋子里不会用的东西都请教了一番一一记下,江世辉也是不厌其烦的一一告知。 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儿,康聿容自然是千恩万谢。 江世辉说:“你太客气了,一点小事儿而已。我和盛呈是朋友,以后用的着了你说话就行。” “好的,谢谢。” 江世辉转身往外走,康聿容突然想起什么:“江先生。” 江世辉止步:“还有事?” “那个,你还有没有那个英……”英什么玩意儿来着?“就是那个外国钱,你还能换我一点吗?” 江世辉点了点头,拿出所有的英镑都换给了她。 第16章费心讨欢颜1 康聿容薄唇微抿,手扶门框,看着江世辉离去的背影,感激涕淋的同时,这心也似被刀扎一样的痛。 江世辉所做的一切,都该是丈夫来做才是,可她的那个丈夫不仅仅袖手旁观,还明知道她两天未进米粒,却依旧置之不理。 唉! 有了江世辉的亲手指导,没两天厨房里的一切康聿容就能应用自如了。可是,巧妇难做无米之炊,东西会用了没有米面也做不了饭啊。 不能坐以待毙,“贵人”不会次次都恰巧出现的。 于是,第二天九点多的时候她揣上几张英镑出了门,来到一个十字路口等着。 等什么呢? 在家的时候,这个点厨房里的张妈都会出去买菜。她想,这里的人也应该差不多吧?虽然人跟他们长得不一样,但总归都长着一张嘴,总要吃饭的不是?她要等的就是出门买菜的人,然后悄悄地跟着去。 人算不如天算,想得是挺美,可惜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路上来来往往的女人不少,但是没有一个是挎着菜篮子的。 就在她万念俱灰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从西边走来两个外国女人,手里提溜着一个布兜子,边走边叽里咕噜的说个不停。 她们说的很快,康聿容肯定是听不懂的。但是在经过她的身边时她听到了鸡蛋、鱼、面包、桔子、香蕉这样的单词。 这些都是吃的,现在又是做午饭的时间。 她不敢肯定她们是不是去买菜,但她还是决定跟上去试试看。防止再次迷路,她学乖了,出来的时候带了一支铅笔,她一边跟着外国女人一边观察着路边记忆深刻的建筑一边还用铅笔偷偷的在墙上做着记号。 果然,她猜的一点没错,跟着这两个外国女人还真到了一个菜市场,而且这还是条直路,好记的很。 她买了点米、油、还有两样蔬菜,不敢多买怕拎不回去。由于语言不通,付账的时候还真是费劲。 大鼻子买主把东西递给去说:“Atotalofthirty-twodolrs.”一共三十二块钱。 她盯着大鼻子看了半天没明白。 大鼻子见她傻傻的不动,又说了一遍,这次语速相应慢多了。 因为听到“二”这个词,她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看着大鼻子,意思是问“是二十块吗?” 大鼻子摇着头:“NO!NO!NO!”然后左手伸出三个指头,右手伸出两个。 康聿容想了想,从纸币里找出一张上面画着五十字样的,试着递了过去。 大鼻子笑着接过来,不一会儿又递过几张碎币。 康聿容接过来,回视一笑:“Thankyou.” 然后,原路返回。 康聿容并不会做饭,康家虽然不重视女儿,可到底是家境优渥,丫鬟老妈子养了一大堆,身为“小姐”的康聿容自然是没机会进厨房的,为了章盛呈这是她第一次正式操刀。 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儿,就知道她是个厨房白痴,一个土豆没切完就把四个手指头割伤了,炒菜的时候手上还被热油烫了好几个包,她咬着牙忍着一直把饭做完。 第16章费心讨欢颜2 康聿容把做好的饭菜摆到桌上,折回去把杂乱不堪的厨房收拾干净后,走回房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没想到,做饭竟是件艰巨的事儿,累的浑身酸疼不说,弄得两只手也都有点惨不忍睹。 两只手上都有几块大大小小的烫伤,右手拇指处那块最突出,快赶上制钱的大小了,已经起了水泡,轻轻地抚摸一下,真疼。 房间里很安静,康聿容下意识的看了看表,自言自语的说了句:“哦,八点多了,盛呈应该快回来了吧?” 章盛呈这几天很乖,虽然他每天都早出晚归,中午也不见个人影,但晚上都会回来,只是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十点,章盛呈开门进来,这几天他都是这个点到家的。 听到门响,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康聿容,一个激灵的站起来,绕过去,看着走进来的章盛呈笑意盈盈的说:“回来了,洗手吃饭吧?我今天做饭了呢。” 章盛呈脚步一顿,斜眼看了看摆在桌上的盘盘碗碗,轻嗤一声,那眼神冷的都出冰碴儿了,也没舍得往她身上放一下。 她脸上的笑意有点挂不住了,她暗暗地重重的沉了口气,扯扯紧抿的嘴唇,把笑重新挂到脸上。 两手紧紧握成拳,这样仿佛能增大自己的胆量似的,她快走两步,跟在他的身后,温和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做饭,尝尝看,看我的手艺如何。”然后攥住他的衣袖不由分说的把他拽了过去。 结婚好几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大胆的对他“动手动脚”,章盛呈一时间没有防备,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到了餐桌边。 他歪着头,冷睨着攥着他衣袖的手,白皙娇嫩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指这会儿看上去实在是有点惨不忍闻,但凡有一点点同情心的都应该会询问一番。 好可惜啊,章盛呈就是连那“一点点”同情心都没有的人。 其实,确切的说,章盛呈不是没有同情心,他只是不愿意把同情心用到康聿容的身上,那怕是一点点、一丝丝,甚至是一毫豪都不愿意用到她的身上。 她,不是他想要的太太; 婚姻,也不是他想要的婚姻。 婚姻,若非天堂,即是地狱。 如今他正在地狱里煎熬着,而把他拉进地狱的正是这个女人。所以,他又怎能可能会对她用情呢?那怕是,同情。 他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神色冷冰,说:“放手。” 康聿容被他眼睛里的冷意冰了一下,两手瞬间松开。 章盛呈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扫了扫康聿容抓过的地方,那满脸厌恶的样子,好像在对她说,她的手是世界上最脏的,而她的手摸过的地方也是最脏的。 她抬眸,凝视着他俊逸的脸颊,笑容再也看不见了,血色也正悄然的从她脸上隐退,她只觉得那个瞬间,似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将自己的心脏狠狠地就碎了。 好痛! 章盛呈的目光动了动,看着桌上那几道家常菜,都是他爱吃的,只看卖相也能看的过眼,应该是花了大心思的。 只是她花再大的心思也拨动不了他心里的柔软。 他看着那饭菜,冷冷笑道:“别说我已经吃过了,就算饿了三天三夜我也不会吃一口你做的这些猪食一样的东西,要不然,哼,我岂不和你一样,成了猪?” 第16章费心讨欢颜3 章盛呈说着把身一转,走到衣架前,一边解着上衣上的扣子一边说:“婚姻的根本是两情相悦,可我和你不光在价值观、思维、行为上不能相互认同,就连基本的内在情感也达不到共鸣,我们何以谈情又何以谈爱?一桩无情无爱的婚姻,结局除了离婚,再没有别的可能性。” 章盛呈把衣服挂到衣架上,眼眸一扭,看着她抬手指着桌上的饭菜说:“你做这些根本没用,我只希望你能给我自由,除了自由你所给的一切我都不想要。我不爱你,不管是在家的时候,还是你千里迢迢的追到这里,我从来就不爱你,一点都不爱。这婚肯定得离,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做这场婚姻里的死囚。” 说话的时候,章盛呈语调平缓,神色平淡,明明是最冷酷最残忍的话,偏偏让他说成了最平和的那句“今天天气真好”。 他对她总是这样,用最清淡的神情说着最暴虐的语言。 他从未对康聿容暴怒的发过脾气,也从未对她大吼大叫过一次,一开始她以为那是他教养好,慢慢的才知道他那是不屑。 康聿容双手撑着桌子,刚才那话犹如一阵阵夜风吹进骨子里,叫她心底发寒。红红的眼眶里晶莹的泪珠一圈一圈的打着转儿,她死死的咬着下唇,硬挺着没让它们掉下来。 她把头微微一歪,悲楚的眼神慢慢的越过去,聚焦在了床/上那个背她而躺的身影上。 屋顶上射下一道橘黄色的光,昏黄暗然却又极其的柔和,这样温暖的光笼罩在他的身上,却仍旧遮盖不住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冷意。 她挺直身体,用手背擦掉即将掉下来的泪珠,脑袋一扬,嘴角漾出淡淡的冷笑。 不爱我,是吧?我不在乎。 恶语相加,是吧?我不在乎。 来吧,统统来吧! 我不在乎,我一点都不在乎。 这些饭菜是为了讨好他精心做的,他可以不屑一顾,但她绝不会辜负自己的心意。 坐进椅子里,拿起筷子,端起饭碗,大口的往嘴里划拉着米饭,可放久了的饭粒吃进嘴里真不是什么好味道。那盆土豆炖鸡一凉就有了股腥腻味,吃进胃里,好像连胃都腻了。 看着这些菜没一样是自己喜欢的,为了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也学着洗手作羹汤,可是他……她心里一酸,眼睛就又湿润了。 她本就不善于掩饰,勉强建立起来的伪饰也不过是一座没有根基的大楼,轰然倒塌只是一瞬间的事儿。 情绪终于到了临界点,她把碗筷一搁,跑进了卫生间,把门一关,靠在墙上泪如雨下。 不在乎? 怎么会不在乎呢? 如果真的不在乎,那一字一字又怎会把自己戳的千疮百孔呢? 他说,他不愿意要这无情无爱的婚姻,可知,她又何曾想要。 他说,他不愿意做这婚姻里的死囚,殊不知,她又何想在这冷冰冰的婚姻里挣扎。 这桩婚姻,她除了能掌控一下自己的思想对他一见钟情外,还有什么是她能做主的? 自由! 自由! 他向她讨要自由,她何曾有过半点自由?他想要的自由她给不了,因为她无能为力啊。 第17章惆丝如雪乱1 “呈!呈!呈!” 校园的小桥上,挽着章盛呈手臂的路宛眉,突然停了下来,抬眸看着他,轻轻拽拽男人的衣袖。 章盛呈回过神,对上路宛眉那双温柔的眼眸,问道:“嗯?怎么了?” 路宛眉微有不悦:“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喊你几次了都听不见,跟我在一起还这么的心不在焉,想什么呢?不会是想别的女人吧?” 章盛呈略显纷乱的眼中露出几分温和,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不许瞎说,除了你我还能想谁?只是在想论文的事儿,你也知道我们导师让我交一篇学年论文,我正想这事儿呢。” “是吗?在想论文的事儿啊?”路宛眉脸笑如花,心存疑虑。 “当然了,不然还能有什么?”章盛呈说。 路宛眉显然是不信的,她搜索他眼睛,立刻发现他躲避她。她没有追问下去,她知道,再问也没有用,那样只会把他逼的烦躁。 刚才他眉梢上的愁云是清晰可见的,这说明他确实是遇到了什么堵心的事儿。如果他用别的事儿来搪塞,她或许就信了,可他用论文来当借口,她是一点都不信。 这男人是学界的霸主,不论是历史学、经济学、银行学,到他手里那都是小菜一碟,他的论文几次都被导师独名推荐,在学校里他有个响亮的头衔“中国第一才”。 这样出类拔萃成绩斐然的人,会为了一篇论文愁眉不展?骗鬼去吧。 不是为了学业,难道是为了钱? 这更不可能了,据她所知,章家可是保定府的首富,这样的家境自然不会为了钱发愁。 不为学业,不为金钱,那只有一个可能了,就是他的妻子——章太太。 章盛呈被她咄咄的目光盯的浑身难受,心头一颤,居然还生出几分心虚,他轻咳一下,扯出一个无聊的话题打破这尴尬的氛围,他说:“你刚才说什么了?” 路宛眉叹了口气,松开他的胳膊,自顾自的往前走:“我说,我学不到毕业了,再过几天就要回国了,这次回去恐怕是再也不会来了。” 章盛呈一怔,眼中闪过一抹仓皇,挺眉紧蹙紧跟上去,两手握住她的双肩,迫使她停了下来:“为什么?再有半年就能拿到学位了,你现在回去岂不太可惜了?” “我也觉得可惜,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她仰头看他,小脸满是委屈:“我父亲来信了,说我母亲身体每况愈下,尤其是最近更是一日不如一日。我母亲就我这一个孩子,我是她的全部,如果她真的有点什么,我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着的话,那岂不成了我终身的遗憾?所以我要回去守着她。我父亲已经在帮我物色门当户对的人家了,他说合适的话我回去了就成亲,就当是给母亲冲喜了。如果这样能让母亲好起来,我不会拒绝的,只有这样母亲才不枉生我养我这二十年。” 他的手不由的加大了力量,青筋都突兀的暴露了出来,他把头往下低了低,贴近了她些,急促的说:“眉,你不能这样草率的做决定,随随便便的把自己嫁出去,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生活在一起,你会开心吗?你会幸福吗?” “我爱的是你,除了你,和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我都不会开心,不会幸福。”她踮起脚尖往上一扑,用手勾紧了他的脖子:“所以,呈,我们结婚吧?我们结了婚,那所有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第17章惆丝如雪乱2 章盛呈脸上的纠结之色一目了然,他也想,只是他还有个大/麻烦没解决掉呢。 半天没说话的章盛呈,让路宛眉忐忑不安,她的手又紧了紧,红润的嘴唇贴住他的。 章盛呈也颤栗的揽住了她,他嘴唇追索着她的。许久许久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路宛眉把头靠在章盛呈的胸前,喘着气说:“呈,在遇到你之前,我没有对任何一个男人心仪过,可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完了。呈,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如果嫁的不是你,那我和任何一个人结婚都将是活在地狱里,生不如死。呈,你希望我那样吗?” 章盛呈果断的摇摇头,他怎么会希望呢? 路宛眉又说:“呈,我们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所以,我知道,你也是爱我的,是不是?如果我说的不对,那你就现在当着我的面亲口告诉我,说你不爱我,只要你说的出口,我就保证定会远远的离开,绝不纠缠你半分。” 章盛呈用略微沙哑的音色说:“傻瓜,我怎么会不爱你呢?除了你,我不会爱任何女人。” “如果真的爱我,就许我个未来,好不好?” “好!好!好!” 章盛呈一叠连声的应承着,清亮的眼睛里反射着不容忽视的坚定,有的人必须得清除了。 这时,传来一个高亢的男声。 “Zhang,Mr.Deweycalledyouinthepast.”章,杜威先生叫你过去。 章盛呈把怀里的女人轻轻推开,看见不远处一个外籍男子向他招手。 章盛呈也挥挥手:“Well,Iknowit’sgone.”好的,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OK!”男子走开了。 “我们导师找我,我得过去一趟。”章盛呈捧起女人美丽的脸,而女人那对大而黑的眸子正热烈的凝视着他。他说:“我给了你承诺,就绝不会辜负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呈!”路宛眉低喊一声,把头再次埋进了章盛呈胸前的衣服里。 章盛呈轻柔的拍了拍路宛眉的背脊:“好了,我必须要过去了,如果我赶不过来,到时候你自己乖乖的去吃饭,知道吗?”他轻捏着她的下巴,继续说:“如果不乖乖的吃饭,把我这张漂亮的脸蛋饿瘦了,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收拾我,你舍得吗?”路宛眉笑靥如花,顿了一下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我一定会乖乖的吃饭,吃的饱饱的,绝不让‘你的’这张漂亮的脸蛋饿瘦一点点,行了吧?” 章盛呈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脸颊,然后向办公区走去。 路宛眉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露出几分深意。 在走过一片草坪的时候,章盛呈看见了坐在草地上挥舞着画笔的江世辉。他默默的盯着好友,足足有一分钟,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世辉!”章盛呈喊了一声。 江世辉把头背过去,看清来人,笑说:“是你啊,盛呈。”说着又把目光放到画板上,一边画着一边又问:“是路过呢?还是特意找我啊?” 章盛呈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好友:“导师叫我过去一趟,看见你在这儿,就过来打声招呼。” “是嘛,导师每次找你小子准是好事儿,那你快去吧,别耽搁了。”江世辉说。 章盛呈说:“我这就过去,但有句话我想对你说一下。” 江世辉把头一歪,斜仰上去,看见好友一脸的庄严肃穆,忍不住笑问:“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啊?竟让你这样的一本正经?” 章盛呈语调冷冰:“世辉,不是所有的好心,都会受到别人的欢迎。” 第17章惆丝如雪乱3 江世辉神情一僵,笑意隐退。他把画板画笔往草地上一放,站了起来,一手插/进裤兜,一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他们的身高差不多,江世辉平视着好友的眼睛,不苟言笑的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吗?有必要让我把话说的那么透彻吗?”章盛呈不悦的问。 江世辉思忖少许,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帮了不该帮的人?” 章盛呈没有开口,算是默认。 接着,江世辉按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我没记错的话,这几天我也就帮了下弟妹,你的太太,你所指的不该帮的人就是她?” 章盛呈还是没吭声,但脸上的表情却在告诉江世辉“除了她还有谁?”这件事他本来是不知道的,无意的听李利维说了一嘴,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 虽然好友是一片好心,可他一点也不领情,还认为好友简直是在多管闲事。 他清楚的很,康聿容初来乍到,言语又不同,肯定是事事寸步难行,可他就是睁着大眼干看着不帮一点忙。这么做,除了确实不愿意搭理她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让她知难而退,饿的半死不活了自己就会打道回府了,她走了他的日子才会过得舒心。 江世辉审视过后,看懂了好友暗含的意思。正因为看懂了,他的眉毛才不由得皱拢成一团。 江世辉说:“盛呈,你知道吗?我见到弟妹的时候,她应该最少一天没进过食了,形容憔悴,脸色苍白,每走一步她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就是一阵小风我相信也能把她吹倒在地。” 章盛呈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她跟你说的?” “弟妹什么都没说。可我不是瞎子,我有眼睛,我会看。” “怎么?看她那样楚楚可怜,你心疼了啊?” 这话,惹出了江世辉一股子怒火:“对,我心疼了。但是,我是以一个中国人的身份,在心疼另一个脆弱的中国人。就算她不是你的太太,就算她只是一个一无所知从未蒙面的陌生人,有了难处难道我就不该帮一把吗?” 章盛呈咬着牙:“可她不是陌生人,如果她只是一个与我毫无关联的陌生人,你想怎么帮就怎么帮我无话可说。别说是帮个人了,你就是帮只猫救条狗,我都会说你是个救苦救难的大善人,但是她,就算是死了,你也不该帮。” “就因为她是你的太太?” “没错。你该知道,这个太太并不是我想要的。” 江世辉简直不可思议:“就因为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产物,就因为她不是你理想中的太太,所以你就弃她生死于不顾?盛呈,我从来不知道你会冷酷,不,是冷血,你会冷血到这种地步。” 江世辉摇头一叹:“中国的婚姻几乎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从古至今与这个定论抗衡的大有人在,如果你真的无法接受家里的这种安排,你大可以一走了之,可是你没走,而是顺从了家里的安排,那是因为你离不了家里对你金钱的援助。” 第17章惆丝如雪乱4 江世辉说:“你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从小有丫鬟老妈子贴身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你从私塾读到大学,从国内读到国外,生活上锦衣玉食,求学时学费无忧。你的人生之所以这么的优渥、顺遂,都离不开家庭的给予。如果家里断了你的‘粮草’,就凭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读书别的什么都干不了的娇少爷,你还能过得如此恣意悠哉吗?” 把身一转,双手插/进了裤兜,江世辉放眼望着校园里远远近近各不相同的西方建筑,深沉一叹:“我想,你来之前父母一定给过你一道选择题:一是,成亲娶妻生子后家里继续供给你读书;一是,忤逆家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安排被赶出门从此自力更生。呵,自力更生啊,就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谈何容易啊。是以,你之所以能走出国门站在这里,继续随心所欲无后顾之忧的实现着自己的理想,一定是顺从了家里的意愿。换句话说,你是用一个女子的一生换取了这次翱翔的机会。说的不好听一点,如果没有这个女子,你或许连走出国门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站在这里了。” 江世辉能把话说的如此通透,并不是他有能掐会算的本领,而是这也是他的切身经历。因为他们的父辈把传宗接代看的比天都大。 “这个女子或许不称你的心不如你的意,娶了她你甚至觉得万分的委屈。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并不一定称她的心如她的意,嫁给素未谋面的你她心里说不定也委屈的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里,你是被逼无奈,她又何尝不是迫不得已呢?不管怎样她是你的妻子,你在外游学,她在家任劳任怨替你孝敬父母教养子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凭这一点,你也应该给她最基本的尊重。她也是人,是人生父母养的,是有思想有尊严的,不是你嘴里的猫狗。” “你不爱她,可以提离婚。她一时不答应并不完全是她的错,因为她和所有中国女人一样,固守着那个愚不可及的‘嫁鸡随一生,嫁狗死不离’原则。她不答应你可以沟通,可以做思想工作,甚至可以通过你的父母或者她的父母来曲线救国。但你不该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把她逼入绝境,让她自生自灭。你还没有跟她离婚,就已经和路宛眉打得火热,这已经违背了道德伦理,现在你还对垂死挣扎的她置若罔闻,有人出手相助你不但不感恩却觉得是过管闲事。盛呈,你的良心可还在?” 章盛呈听了江世辉这篇感性的长篇大论,非但没有丝毫羞愧之意,反而惹来了他班班可考的讥讽。 章盛呈把眉一挑,冷冷笑道:“我的良心在不在与你无关。你为她说这么多好话,怎么?你喜欢上她了?对她一见钟情啊?真要是那样,你大可和她两手相携花前月下,我觉无话说。就算你跟她颠鸾倒凤倒凤颠鸾我也绝不阻拦。”那样更好,我就有充足的理由和她离婚了。 江世辉气急,上前一步,一把攥住章盛呈领口的衣服,大怒道:“混蛋!这是人说的话吗?你说这种话不仅侮辱了我,侮辱了你的太太,还侮辱了你自己。” 章盛呈没有挣扎,任凭好友攥着,他眉眼一抬,平静却冷漠的说:“不想被我侮辱,那就别把手伸的那么长。她是死是活与你没有关系,我想怎么对她那也是我的事儿,与你半点不沾边儿,更用不着你充着大尾巴狼在这儿教训我。江世辉,只此一次,再有下回休怪我与你割袍断义。”说完用力一推,摆脱了江世辉的束缚,转身阔步离开。 江世辉都呆傻了,这样的章盛呈太陌生了。 第18章醉惑使心机1 “他们在吵架?”有个轻和的声音传到了李利维的耳朵里。 李利维一心只在不远处激烈争吵的两个好友身上,嘴巴无意识的顺着话里的意思往下说:“是啊。” “为什么呀?” “还不是为了……”嗯?李利维突然醒过神来,回头一看,站在身后的竟然是路宛眉,怪不得觉得这声音如此好听如此熟悉呢。 路宛眉追问:“为了什么呀?” 为了什么? 哼,还不是为了盛呈那个太太康聿容。虽然离得远听的不太细致,但大概意思也听了个差不多。 看着自己的两个好友吵得这样厉害,还动起了手,李利维心里有点小自责,怪自己那天真不该和章盛呈的太太搭讪,不搭讪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儿了,更不会惹得两个好友大动干戈。 其实,看到康聿容的时候,他也不确定她就是章太太,之所以感觉是,完全凭的是康聿容的穿衣打扮。 那天,她的穿着和章盛呈一起坐在马车上的时候一模一样,梳得油光的传统发髻,还有身上那身深蓝色土得掉渣的衣服,在这时尚潮流的英国,她那样的穿衣打扮简直就是寥若晨星,任何人看一眼都会记忆犹新。 李利维这人有点强迫症,心里有了疑虑就得必须弄明白,为了一求真相这才上前攀谈,结果还真是。 江世辉这人,耿直端正、平允坦率,李利维几乎一天到晚的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转悠,就这样日夜熏陶的,竟然愣是没把他领上正道。 李利维不是坏透了的那种,其实也没什么心机,只是有时候做事比较偏执认死理儿罢了,还有就是看人处事时,不管对错总喜欢先入为主。 学贯中西的章盛呈是他的男神,倾国倾城的路宛眉是他的女神,这两人在他眼里那就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堪称一副完美无瑕的油画,而康聿容就是这副“油画”上的墨点子,杵在那儿不伦不类碍眼极了。 就因为这样,康聿容还没来英国的时候,他就对康聿容颇有微词了。 那天他上前搭讪除了证实心里的疑惑,还打着羞辱康聿容的目的,只是没想到一向少言寡语的江世辉却主动做起了好人好事。 对于江世辉的好心,他也是极度的不满。他和章盛呈有一点相同,那就是他们讨厌康聿容,那么世界上所有的人就都得讨厌康聿容,她就是死在路边猫咬狗叼别人也不该看她一眼。 因此,看到两个好友争吵的时候,他的心更偏向章盛呈,谁让江世辉没事当烂好人的。 所以,章盛呈和江世辉为什么吵架,李利维是心知肚明,但他不能说啊。他的女神还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结了婚,更不知道心上人的太太来了英国。这要是知道了,那他的女神该得多伤心难过啊,不能说,坚决不能说。 于是,李利维打起了哈哈:“呃,离得远,具体的我也听得不太清楚,估计又是为了学术上的事儿。” 第18章醉惑使心机2 路宛眉静静地看着李利维,轻柔和缓的目光,生生把李利维看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更是发虚的很。 路宛眉笑容可掬不动声色的巡视着李利维的神情,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她还是能看出一二,不过她没点破。 “是吗?”路宛眉的笑容更灿烂了,她脆生生的说:“既然是那样,就让他们去争去辩好了,反正到最后啊,他们总是打成平手,不分高下。” 李利维赶紧附和:“是啊是啊。”无意识的回头,看见急步而去的章盛呈,下意识的说:“咦,盛呈这要是去哪啊?” 路宛眉也顺着李利维的目光看过去:“噢,他的导师找他,估计是商量论文的事儿。” “哦,那午餐看来你只能自己去吃了。” 路宛眉嘟着嘴,娇嗲的说:“我才不要一个人吃饭呢,多无聊啊。利维,你有约吗?没有的话咱们凑一桌吧?” 李利维的眼睛瞬间晶亮。 认识路宛眉两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邀他。虽然第一次见面就对她暗生情愫,可他知道他入不了她的眼。更何况她和章盛呈打得火热,分分秒秒的腻在一起,哪有闲空搭理他呀。 现在呢,梦中情人约他一起吃饭了,我靠!这感觉真TM的爽透了。 他们进了一家日式餐馆,李利维呼啦啦的点了一大桌子的菜,菜上齐的时候,路宛眉叫住了服务员,要了两瓶酒。 李利维愣了愣,劝着说:“就别喝酒了,下午还要上课呢。” 路宛眉摆着手,一脸的无所谓:“没事儿,这里的酒就跟清水似的,淡的很。” 见劝不住,李利维也就不劝了。酒满菜齐,两人高谈阔论,推杯换盏。 日本的清酒度数确实不高,可架不住量多啊。喝光了原有的那两瓶,路宛眉又叫了好几瓶,这一杯接一杯的,午餐结束的时候,路宛眉已经醉得东倒西歪的了。 都醉成这样了,下午的课肯定上不成了。最后,李利维扶着醉醺醺的路宛眉,叫了辆马车,往她的住处驶去。 尽管没有来过,但李利维对路宛眉的地址那是一清二楚。 把她扶上楼,到门口的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外国女人的声音。 “Ho!MissLu,what'sthematterwithyou?”哦,路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李利维回头一看,是个五十多岁的英国老太太。他想,知道路宛眉姓什么,那应该是认识的。 李利维说:“Nothing.She’sjustdrunk.Doyouknowher?”没关系,她只是喝醉了。你认识她? 外国老太太说:“Shelivesinme,andI’mherndlord.Whoareyou?”她住在我这里,我是她的房东。你是谁? 李利维回答:“I'mhercssmate.”我是她的同学。 “Well,youcanhelpherin.”这样啊,你把她扶进来吧。 “Thankyou.” 李利维把路宛眉扶进了房间,放到床/上,扯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这时他的理智还算清晰,知道孤男寡女独处一间,就算清白如水,也能叫人想出三分谈资来。 所以,他粗略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在他心里视为圣地的房间后,就转身想要离开。 谁知,一只玉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角。 第18章醉惑使心机3 “呈!呈!你去哪?” 躺在床/上的路宛眉醉眼朦胧的看着李利维,少许,拽着他的衣裳歪歪扭扭的坐起来,喘着酒气,一摇三晃的往起立,可地上就像长了刺一般,两脚踱来踱去就是站不稳,结果一个踉跄倒在了李利维的身上,他顺势揽住了她。 老实说,除了自己的媳妇,李利维还没抱过别的女人。现在美人在怀,而这个美人还是自己的完美女神,这娇媚的容貌,雪白的肌肤,柔软的胴/体,暧昧的呼吸……一时间李利维有些想入非非。 不过呢,李利维生性胆小,就算有那色心也没那色胆。 再说了,朋友妻不可戏。 虽然章盛呈和路宛眉不是真正的夫妻,可周边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他要真对路宛眉有什么不轨,章盛呈就算不把他碎尸万段,也得把他打个生活不能自理。所以,即使美人在怀,他最多也就是在脑子里肖想肖想罢了。 路宛眉的头动了动,那对盈盈然如秋水的双眸斜望着李利维,瘪着嘴,委屈吧啦的说:“呈,你去哪?是又回到你妻子那里吗?你回她那儿,我没资格阻止,可是,可是能不能不要现在就急着走,陪我两分钟好不好?就两分钟,因为我现在好难受啊,真的好难受。”说着把手扬起来轻柔着额头。 李利维一讶,她知道盛呈娶了媳妇啦?还知道盛呈的媳妇来了英国?不是瞒得挺紧的吗?这是谁把风给放出去的啊? “呈!呈!” 路宛眉娇气的一叠连声,她一个侧转靠在了李利维的身上,扬起白瓷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的胸前,用蓄满泪的眼睛望着他,哀怜的说:“呈,你已经娶了她,应该对她负起责任,你就是天天守护每夜陪伴,我又能说什么呢?怪只怪我们相遇的时间不对,有缘无份罢了。” 她的脸在李利维的身上蹭了蹭,把他蹭的脸也红了脖子也像染了红色。心里奇痒的他,两手紧握,紧咬牙关,拼尽所有的理智来压住身体的异样。 路宛眉对李利维的变化毫无知觉,哽噎着吐出一口气,这时,眼泪滴滴答答的开始往下掉,用带泪的声音痛楚的说:“呈,你知道吗?我曾下过无数次的决心,离你远远的再也不见你,因为我也不忍心伤害你的太太。可是,可是,呈,我能管得住我的脚步却管不住我的心啊,我的心对你朝思暮想,我的心对你念念不忘,这种想见不能见的感觉快把我逼疯了,逼疯了呀。” 热泪盈眶激动不已的路宛眉,喘了口气,继续说:“不过你放心,让你的太太也放心,我要回国了,我要回家了,我爹来信让我回去成亲,我得不到你,那嫁给谁还不都一样?还不都是如同行尸走肉,枯萎到死罢了。可是,呈,我不甘心啊,我那么的爱你,你也那么的爱我,为什么真心相爱的人就不能相守到老呢?我不甘心啊,不甘心接下来的人生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不甘心就那样枯萎到死。谁来帮帮我?谁来救救我?” 李利维低头看着怀里的美人,哭的是梨花带雨肝肠寸断,整颗心都心疼碎了。不行,他必须得管,他不能让这样完美的女人郁郁而终,她的人生应该是精彩的,应该是圆满的,应该是没有遗憾的。 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就应该相守到老,不被爱的那个人才应该踢出局外。 于是,他咬了咬牙,信誓旦旦的说:“宛眉你放心,我会帮你,我会救你的。” 路宛眉哭闹了这么一阵儿,估计是累了,趴在李利维的怀里安静的睡着了。 李利维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扯开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居高临下看着秀眉紧蹙的路宛眉,如同起誓一般说道:“宛眉,你不该哭,你该笑,你的笑容是最灿烂最好看的,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赶走绊脚石,让你笑口常开。”说完转身出去了。 “吧嗒”。 房门合上的一刹那间,路宛眉的眼睛倏然睁开,清亮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的混沌与朦胧。 没错,她在装醉。 李利维极少和她在一起吃饭,偶尔有那么两次也有章盛呈在侧,在章盛呈面前她从来都是浅吟少许,所以知道她海量的人并不多。 章盛呈结婚这件事,是她无意偷听到李利维和江世辉扯闲篇提到的。 乍一听到,她是火冒三丈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即找章盛呈对峙。可稍稍冷静之后,她选择了佯装不知。 李利维不是也说了吗?盛呈一再的跟那女人离婚,这说明盛呈对那女人一点都不喜欢,那她就坐以待毙等着盛呈自己去解决掉那个女人吧。 知道章盛呈结了婚后,她对李利维他们的谈话就上了心,一有机会就躲在暗处偷听几句,所以,知道章盛呈的太太来了英国也不是什么难事。 章盛呈尽管一再的提起离婚,可结果不但没有一点成效,那女人居然还追到这儿了,照这样下去她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再说,她也没时间等了。 父亲来信说母亲生病不假,让她回去成亲这也是真的,但没她说的那么夸张。 其实,来英国之前,在家里的包办下她已经订了婚,这件事她从未向章盛呈提过。 未婚夫是个当兵的,长的是不赖,但说话和做事很糙,说过最温柔的话就是“吃饱,别饿着。”“穿暖,别冻着。” 她生性浪漫,喜欢诗情画意甜言美语。如同木头桩子一样的男人,那能对得上她的口味?所以,订完婚她就出了国,只是没想到会遇上章盛呈。 章盛呈不光家世好,长得好,学业好,还会说些情意绵绵心潮澎湃的情话,还会念些让她面红耳赤缠绵入骨的新诗。 所以,她对章盛呈爱极了,爱疯了,爱到一刻也离不开的地步。 本来父亲答应她毕了业再成亲,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未婚夫升了中将,要去外省上任三年,家里让她回去成亲后随夫一同上任。 情况紧迫,她必须要章盛呈给她一个肯定的态度才行。 章盛呈那儿一直不见成效,又迫在眉睫,她只能自己出手。不能对章盛呈步步紧逼,逼急了会适得其反,于是她采取了迂回战术。 李利维对她的爱慕,只要长眼睛的就都能看得出来,不过平庸的他,她自然是看不上的,不过关键的时候到可以利用一下。 她不愿意对章盛呈硬碰硬,也一直装聋作哑佯装不知道章盛呈有太太这回事儿,那她只有利用李利维对她的真心、爱恋、心疼,去打击摧毁章盛呈的太太。她看得出,李利维是站在她这边的,对章盛呈的太太那是厌恶到了极点,所以借他的手来抨击一下所谓的章太太,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其实,找上李利维她也是在赌,虽然李利维对她的倾慕那是昭然若揭,但毕竟人心难测。 看来,她赌赢了。尽管结果还没有定论,可至少她已经赢了一半。 这不能说李利维有多好心,只能对他们一样,都对爱那么的痴,那么的狂。 她爱章盛呈爱到无法自拔,可她绝不做姨太太。母亲就是父亲的小妾,虽说父亲对她宠爱有加,但母亲受的委屈受的耻辱她是历历在目,所以她绝不做小。 不做小,又离不了章盛呈,那只能赶走章盛呈的原配了。 李利维要怎么做,她不管也不关心,她只要结果。 第19章触目心两样 那天晚上,给了康聿容一场畅快淋漓的精神虐待之后,章盛呈又一连两天夜不归宿。 常年日久下来,虽然康聿容对他的讥嘲挖苦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可说到底她不是个专业的受虐狂,一口一个蠢猪,一口一句离婚,就算她的脸再厚皮再糙,那也受不了啊。 如果那些话是个不相关的人说的,那她大可风轻云淡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当他是放屁。 可这个人是她的丈夫啊,是她最在意的人,她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所以,康聿容觉得这两天不回来也好,她不是故意的把他往外推,而是想着,他在外边平静平静自己的情绪,她也借此机会缓解一下徘徊在崩溃边缘的身心。 章盛呈不回来,她倒不担心他无处可去。因为江世辉曾提过,她没来的时候他们几乎每晚都会挤到江世辉的住处,喝酒、聊天、睡觉。她相信,他不回来的时候都是睡在江世辉那儿的。 章盛呈的讥笑讽刺,在她的生活里属于家常便饭,疼的很了就哭一场,哭完擦干眼泪继续过日子。 她不会因为章盛呈的几句耻笑就同意离婚,那样的话,在家就办了何须千里迢迢的追到这儿?忍气吞声的日子过着憋屈,可没有能力改变,就只能这么憋屈的过下去。 这天中午,康聿容正在厨房里准备着午饭,敲门声,骤然响起。 她把手里的菜放到盆里,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跑去开门。当她把门打开,看清门口站的是李利维时,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 加上这次,他们也不过见了两回。但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她依旧记忆犹新,李利维对她的憎恶的目光,对她浓浓的敌意,她恐怕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别人对她不友善,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不冷不热的说了句:“盛呈不在。” 李利维看出她对他的不满了,不过他不在乎,直说:“不找盛呈,我找你。” 她站在那儿,手扶着门,没有让进来的意思,说:“有什么事儿说吧。” “这事儿三言两语的也说不完,我们进去说。”李利维说。 “孤男寡女的不方便,要不然,等盛呈什么时候在家,你再来说吧。”康聿容说完就去关门。 李利维一掌顶在了门板上:“这事儿是关于盛呈的,你确定不要听一听?” 康聿容思忖片时,最终把手拿开。 李利维扯唇一笑,扬着一副奸计得逞的嘴脸走了进去。 康聿容随后把门关上,没关死,留了条不小的缝儿。 进门皆是客,就算再讨厌,可基本的待客之礼康聿容还是懂的。 她去厨房倒了杯茶,放到了李利维的面前,然后坐到了床边,看着李利维淡漠的问:“有什么事儿,你说吧。” 李利维喝了口茶,也没啰嗦,开门见山的问:“你和盛呈在一起,你觉得般配吗?” 康聿容心里冷冷一笑,哼,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什么好心眼儿。 她看了李利维一眼,风轻云淡:“般不般配,我现在也是章太太。” “盛呈一再的跟你提出离婚,充分证明他不爱你,你顶着一个章太太的空头衔,有什么意义?” 康聿容握衣襟的手一紧,脸色白了白,这件事儿都被他渲染的人尽皆知了,他还真是一点都不顾忌一下她的感受。 康聿容沉吟片刻,接着把头一扬,底气十足的说:“最大的意义就是,我走出去能挺直了腰板大声的说出,我是章家的媳妇,是章盛呈的太太。而不用偷偷摸摸左藏右躲。” 李利维错愕,他脱口而出:“你知道了?” 康聿容一头雾水,刚想问“她知道什么?”突然,脑子里电光一闪,冒出章盛呈曾说的那句话: “爹娘就我这一个儿子,他们迟早会理解我的。至于清儿……也正因为他还小什么都不懂,没了你这个亲娘,接受起另一个‘娘’也容易些。” 她的心不由得一颤,甚至燃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轻咳一声,让浮躁的思绪镇定下来,不慌不忙的说:“没错,我知道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这样的自私?眼睁睁的看着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因为你的插足,而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李利维怒火顿生,那样子好像他才是受委屈的那个人。 康聿容挺了挺脊背,嘴边带起个冷冰冰的微笑,有三分冷漠,又有七分威严:“李先生,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我和盛呈三年前就成亲了,儿子都已经两岁多了。这些,盛呈没跟你提起过吗?” 李利维愕然,他只知道章盛呈结婚了,却不知道他结婚都这么久了,而且连孩子都有了。可转念想到路宛眉梨花带雨伤心欲绝的可怜模样,他的心肠又硬了。 他冷峭的说:“那又怎样?生再多的孩子也只不过是稳定了你在章家的地位,你只是利用孩子把盛呈困在你身边的可怜虫。只有你情我愿情投意合的两个人结合在一起,婚姻才会幸福美满,日子才会过得浓情蜜意爱意连连。可你呢?盛呈爱你吗?盛呈给过你怜惜,给过你宠溺吗?你每天抱着一个冷冰冰的躯壳过日子舒心吗?” “盛呈,生性就是那种冷漠的性子,他对谁都一样。”康聿容说。 李利维大笑一声:“哈,对谁都一样?现在我就带你去看看,他是不是对谁都一样。”他“噌”的站起来,上前几步一把攥住康聿容的手腕,直接往外扯。 康聿容被他拽了个踉跄,站稳后把胳膊一抬奋力一甩。李利维虽然手上的力度不小,可康聿容也是用足了力量,一下子就把他给甩开了。 “怎么?不敢去?害怕啊?怕看到盛呈对别的女人柔情似水浓情蜜意?” “盛呈有没有对别的女人浓情蜜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李先生对好朋友的妻子动手动脚是绝对有悖道德的。” 刚才一时情急没有多想,这会儿李利维看看自己的右手,讪讪说道:“你想的太多了,就算你不是盛呈的妻子,我也不会对你有任何想法的。” “我看想多的是李先生吧?我有说你对我有什么想法吗?你这是不打自招?” “你……”李利维顿时哑言,还真是小看了她。看着一副柔弱呆木的样儿,说出的话到真能把人噎死。 半晌,李利维冷冷哼道:“你这样装腔作势欲盖弥彰有什么意思?不敢去就直说。” 康聿容怕吗?其实,她心里是胆怯的。 隐隐约约的她也感觉到了章盛呈的变化,虽然他跟以往一样的冷,但最近却冷得更加的尖锐刻薄。 老实说,她真的不愿意跟李利维去,她怕心里的想法一旦赤果果的摆到眼前,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以后的日子。如果没有亲眼所见,至少她还能作聋做哑当做什么都没有变,一切如旧。 可另一方面,她又心有不甘,又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把章盛呈魂魄都勾没了。 她站在那儿没动,自己跟自己叫着劲儿。 李利维等的不耐烦了,刚想着上前再次拽她,一想她刚才的话,又收回了脚步,急躁的说:“康女士……” “请叫我,章太太!”康聿容严肃的,不容置疑的纠正着。 “好吧。章太太如果你真怕了就直说,我没那么多的闲工夫跟你在这儿耗。” 可能是逼急了,康聿容直言说:“怕?我是盛呈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有什么可怕的?”她把声音提的有点高,似乎这样就能赶跑心里的怯懦。她把头一扬,坚定说道:“走吧。” 这是一间豪华的西餐厅,装潢的浪漫而又典雅。 康聿容跟着李利维进去的时候,眼睛都直了。不管是在康家当闺女,还是嫁进章家做媳妇,她都没有在酒楼吃过饭,这进西餐厅更是第一次。 现在正是午餐时间,一楼已座无虚位。服务员过来询问了几句,把他们领上了二楼。康聿容不知道李利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紧紧跟着他。 这里,男人身穿西装,女人洋裙洋服。康聿容的斜襟小褂,百褶长裙,完全成了鹤立鸡群,再加上她梳得溜光的妇女髻,走到哪看着都无比的另类。 一路过来,康聿容感觉自己都快被那些人的目光给穿透了。 到了二楼,还有几个空位,李利维左右看了看,指着一个位置问服务员:“Canwesitthere?”我们能坐那里吗? “Certainly!”当然。 坐好后,康聿容忍不住问:“来这里做什么?” 李利维靠在椅子里,一副“懒得搭理你”的姿态。他不说,康聿容也不再追着问,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毕竟是第一次来,康聿容难免有些好奇,这个位置很不错,正好能楼上楼下都能看到。她的两只黑眼珠滴溜溜的悄悄地来回转,目光惊叹的越过一切所能触及到的事物,从屋顶到人群,从楼上到楼下,最后慢慢的聚焦到楼下一对儿男女身上。 当看清男人脸孔的那一瞬间,心里所有的底气瞬间被打得七零八落,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第20章凄凉曲一篇 路宛眉看着杯子里的果汁,撅着嘴,不悦的问:“为什么是柳丁汁?我不要这个,我要红酒。” 切着牛排的章盛呈顿了一下,目光扬起落在对面路宛眉的身上。不得不说她长得是真漂亮,身上有种妩媚高雅的气质,惹人注目。此时,蹙眉嘟嘴的她,脸庞上增添了难得一见的赖皮,明艳且可爱,像道迷人的景致。 章盛呈的眼睛刹时柔了下来,宠溺的哄着:“乖了,下午还要上课呢,喝酒不好。想喝酒等晚上,晚上我陪你一起喝。” 路宛眉把嘴撅的更高了:“现在不让喝,我心里不舒服怎么办?” 章盛呈笑了:“你说怎么办?” “罚你。” 章盛呈觉得今天的路宛眉有点无理取闹,不过偶尔来上这么一次,他还觉得很新鲜,笑说:“好吧。谁让我惹到你了,怎么罚吧?” “太费力的,我肯定也舍不得,就罚你帮我切牛扒吧。” 切牛扒确实也不费什么力,帮女士切切牛扒,也是展现男人的绅士风度。不过,这样的绅士风度,章盛呈还是第一次展现。 他是豪门里的独苗少爷,从小就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就是喝口水也会有人直接送到嘴边。成亲后依旧如此,唯一的改变就是伺候他的从丫鬟老妈子换成了康聿容。 虽然他爱路宛眉爱的不能自拔,但生活上的琐事他从未帮着做过一件,路宛眉拿捏着不要求,他更是没有“干活”的习惯。 新鲜感促使着章盛呈没有犹豫更没有拒绝,他把路宛眉那份拿了过来,熟练的切成小块,然后又放回原位,问:“现在心里舒服了吧?” 路宛眉扬着明媚的笑容,点着头:“谢谢,舒服极了。” “那就快吃吧,凉了就变味了。”章盛呈说着,低头去切自己的牛扒。 两人吃着、喝着、低声细语、浅笑盈盈。 午餐接近尾声的时候,路宛眉突然认真的说:“呈,你过来。” 章盛呈不解:“怎么了?” “你来,过来。” 章盛呈拿起雪白的餐布,擦擦嘴唇,站起来绕过去,侧身坐下,看着她疑惑的又问一遍:“怎么了?” 路宛眉说:“你脸上粘了块酱渍。”章盛呈正要抬手擦拭,她连忙阻止:“你别动,你看不见胡乱的擦,准抹成个大花脸。你把头靠过来,我给你擦。” 章盛呈踌躇一瞬,最终还是把头移过去,任由她弄好。 除了前后位置,任何角度看过去,都像是章盛呈俯在路宛眉的身上,温柔细腻的亲吻着她。 就连李利维也是这么认为的,看着他们亲昵的姿态,不大的眼睛倏然暗了下来了,悄悄地把目光移开,不动声色的去看对面的康聿容。 从康聿容看到路宛眉的第一眼,她从心里承认,路宛眉的确长得很美,皮肤光润、容貌精致、穿着时尚、笑靥勾魂。 看着这样的路宛眉,她才晓得,自己原来真不是个有魅力的女人。 看他们微笑、谈天、举杯、浅酌,她的呼吸沉重且沉闷。 看他对别的女人殷勤、宠溺、爱怜、亲吻,她的心绞扭起来,又紧又痛,尖锐而苦楚。 她嫉妒呵! 这个男人的笑容,这个男人的温情,这个男人的怜惜……这个男人的一切都该是她的才对。 可他偏偏,偏偏把所有的温柔体贴都给了别的女人,把所有的冷漠残酷都留给了她这个章太太,想想真是讽刺。 章盛呈,你是何其的残忍,何其的狞恶啊! 她痛楚的黑眸自虐的固执的盯着吻在一起的男女,真想冲下去把他们狠狠地分开,激励斥责,粗言谩骂,可康家的家教不允许她做个泼妇。 康聿容用力的合了合眼,把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压了回去,她不能哭,至少绝对不能在这个李利维面前掉一滴眼泪。 李利维早就注意到了康聿容的反应,心里咋着嘴:啧啧啧,瞧这小脸难看的,都没词儿形容了。连最基本的掩藏情绪都不会,真是个肤浅的女人。 康聿容僵化的把眼睛移到李利维的身上,问:“你把我带到这儿,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些?”她的眼神阴沉,语气冷淡。 李利维又瞄了眼楼下,然后眼睛对上康聿容的脸,说:“我是在用事实告诉你,有一种温柔,只有在自己在乎的女人面前,才会表现出来。盛呈不爱你,所以你得不到他丝毫的温柔。” “那又怎样?得不到他的温柔,得到章太太的身份我也不亏得慌。” 康聿容风淡云轻的态度被李利维误认为不屑一顾,他的眸子里多了怒色:“他们都是我最好朋友,志趣相投心有灵犀,他们是彼此的真爱,他们把自己的爱都浸到了对方的骨髓里,根本就谁都离不了谁了。你把这样相爱的两个人生生的分开,你不觉得自己十分的残暴吗?” 康聿容看李利维的眼神泛起了明显的嘲讽,冷笑道:“我把违背伦理道德的男女分开是残暴的,那我想问问李先生,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你这样费尽心机的破坏我和盛呈的婚姻,是不是比我残暴百倍呢?” 李利维的脸色僵了僵:“你和盛呈是包办婚姻,你们没有感情可言。可盛呈和宛眉是彼此的真爱……” “真爱?”康聿容又一冷笑,随即不紧不慢的道:“什么是真爱,我不知道。这个什么宛眉是不是章盛呈的真爱我也无从知晓,但是我知道的是……”她突然顿住,然后站起来走了两步,把头一低,往李利维的耳边凑了凑,清清楚楚的说:“这个女人,是你想要的真爱。”话毕,也不看对方的反应,提着裙子急速的往下跑去。 听了康聿容最后一句话,李利维已经是猛然变了脸色,杯子都要捏碎了尚不自知。 这个又蠢又笨的女人,竟然长了颗玲珑剔透的心。呵,真是小瞧了她。 跑下来的康聿容并没有去和那对浓情蜜意的男女撕/逼,而是直接冲出了餐厅。 她不是个悍妇,不懂得如何撒泼。另外,不管章盛呈如何的过分,他始终是她的丈夫,不管因为何事,在外她绝不能让他丢失丝毫的颜面。 再有,她抱着一丝侥幸,章盛呈始终隐瞒这个女人的存在,是不是说明他对她并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不提起,她又何必自己去捅破这张窗户纸呢?捅破了,进退维谷;不言明,说不定还能等来浪子回头。 没错,浪子回头! 盛呈,只是一时糊涂罢了,他不在乎她,可他肯定会在乎公公婆婆,在乎清儿的。 他会回头的,他一定会回头的!一定会的! 自我安慰的话,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重复,可依旧压不住心上的那片痛。毕竟,餐厅里的那一幕不是幻想,是真实存在的。 从餐厅里出来,康聿容就在街道上盲目的走着,步履飘摇,目光呆滞,脸色更是白成了纸,她像瞬间失去了血液失去了灵魂行尸走肉,只剩一具肉体在路上东飘西荡。 她不停地甩着头,想把看到的统统甩掉。可餐厅里的那一幕幕却像鬼魅一样缠绕着她,任凭她怎么甩都甩不掉。 她的泪,终于忍耐不住疯狂的涌了出来,迸流整个面颊。 追出来的李利维看着这样她,有了些不忍的情绪。但是,他拥护路宛眉的心是坚定的,是绝不动摇的,所以,那一缕不忍在心里只稍稍停留了两秒,就又瞬间随风飘走了。 李利维紧追两步,一把扯住了康聿容,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说:“你也痛苦是不是?” 康聿容回眸冷笑:“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他们是我的朋友,他们的事儿就与我有关。你继续固执下去,只会让三个人更痛苦,你为什么不大度一点主动放手,去成全他们那对有情人呢?” “要我放手我的丈夫,我办不到。我不会离婚的,我也不会成全他们的,要痛苦,那就三个一起都痛苦好了。”康聿容几乎是咬牙切齿。 李利维的脸都气绿了:“你怎么无情无义到这种地步?你为什么不能做个心胸宽广的人?你是走了狗屎运才嫁给了盛呈,天天死守着一个根本不爱你的男人,就像死守着一顶从别人头上偷来的王冠,你不觉得不安吗?不觉得无耻吗?你死霸着不放,那是你的东西吗?” 康聿容狠狠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愤激控制住了泪水,此时眼睛里除了盛怒再看不见别的情绪,她说:“怎么不是我的?他是我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如果说他不是我的,那么这个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有资格说这个男人是她的。偷?要说偷,只能说是那个女人在偷,感觉不安感觉无耻的是那个女人才对。” 说到这儿,康聿容停了一下。霎时,她无比蔑视的对李利维说:“要说无耻,我看你才是天下第一无耻之人才是。我就闹不明白了,既然你也喜欢那个女人,那你就去和章盛呈去争啊?去抢啊?你争不过抢不过那你就哪凉快哪待着好了,干嘛非要逼迫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呢?你这样做岂不是更无耻?你还算是个男人吗?说你是男人简直就是侮辱了男人这个词,还不如一个娘们明事理呢。” “你……” 康聿容再也不想听他说一个字,一点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立即打断他说:“你最好赶紧放手,否则,休怪我去你们学校告你奸/淫妇女。” 这句话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原本紧攥着康聿容胳膊的手刹时松开。 摆脱了管束的康聿容趁机往前跑了几步,这时一辆马车从对面驶了过来,她招了招手,然后坐了上去,报了地址。 她之所以敢上外国佬的马车,是因为江世辉告诉过她,如果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叫一辆马车,报一下住址就行了。 现在的住址,还是那天江世辉反复的教了好几遍才记住的。 江世辉!李利维! 都是章盛呈的朋友,差别怎么就这么的大呢 第21章萧瑟惊秋雨 康聿容坐在床沿,两手随意的耷拉着,神情麻木,面如死灰。曾轻盈灵动的眼睛,此时盛满了愁苦与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茫茫然的凝滞着地上的某一个点。 还是那身衣服,甩开李利维回来之后,她就一直是这个姿势。如果不是有风从敞开的窗子里吹进来,把她那百褶裙吹出了波纹,你会觉得这床/上坐着的根本就是个没有生命力的石雕。 进门后,她就成了一个无主的游魂,无法集中自己的思想与意识,她很混乱,很恐忧,也更加的矛盾。 她即渴盼章盛呈赶紧回来,远离那个女人的诱惑;她却又极度的害怕他推门而进,直言不讳的对她提着:离婚!离婚! 倘若没有餐厅的那一幕,她对他提出的离婚,或许还能像以往那样置若罔闻。可是现在,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做到处之泰然。看到的那一幕,终归是太扎心了。 她应该是恨李利维的。 如若不是他,她的幻想里至少还飘着一只五彩的肥皂泡。可他非要阴毒的去把那只肥皂泡捅破,让她的幻想化为乌有。她,岂能不恨呢?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坐着有多久了,直到一阵猛烈的秋风夹杂着秋雨,扑到脸上,她才被那份凉意惊醒。 天什么时候亮的?不知道。 雨什么时候下的?不知道。 呵! 康聿容自嘲的笑了笑,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事都后知后觉,什么事都能把你打个措手不及。 哈!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康聿容还有比你更无能更无用的人吗? 她徐徐的站起来,缓缓的走过去,临床而立。窗外是绵绵密密的细雨,一串串的水珠晶莹而透明,像极了没有瑕疵的眼泪。 她迷蒙的目光放在了天空深处的那片混沌里,呢喃自语:“老天爷,你是在哭吗?你是在为我哭吗?你也觉得我很可怜吗?你要真的可怜我,就帮帮我,给我指条明路,好不好?” 片时,她又摇摇头,自问自答:“不,你帮不了我,谁都帮不了我,因为我只有一条路可走——不离婚。” 这婚,她死也不能离啊。 章盛呈是她的地,是她的天,是她一生的依赖。如果她被抛弃了,那清儿怎么办?康家的颜面怎么办?她又该如何活下去? 不能离啊,坚决不能离。 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就这么耗着吧,耗到死,也就清净了。 深秋了,风已经有些阴厉,雨珠也变得冰凉。透过窗子,大颗的雨珠被风吹进来,落在她的脸颊上,衣服上。 一颗、两颗、三颗,连绵不断。不一会儿,她胸前的衣服就被雨水湿透,很冷,身体不由的打着冷颤。 可她没有把窗户关上,也没有动,任由那凉风冷雨肆意的摧残着自己。 吹吧,淋吧,浑身颤抖吧,这样她还至少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又是两天,章盛呈夜不归宿,康聿容再不觉得他是凑合在江世辉那里。他是在那个女人的闺房里吧? 不能想,一想,自己的心只会更加的悲凉。 康聿容的日子不好过,路宛眉这两天过得也是一点都不舒心。 父亲见她迟迟没有回去的意思,竟然下了狠招,让她赶紧把学校的一切事宜办妥,十几天后哥哥会亲自过来接她,这样一来她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不行,她决不能嫁给那个毫无一点浪漫情怀的木头军官,那样她这一辈子都将是一潭死水,没有一丁点的激情可言。 那样的日子,过着还有什么劲儿? 其实那天,她的位置刚好对着门,所以李利维和康聿容一进来她就瞧了个正着。那天的事儿,她和李利维并不是商量好的,李利维也没有提前说过,所以她不知道李利维打的什么主意。 她不管李利维有着怎样的目的,她想趁机刺激刺激这个康聿容也好,让她自己知难而退,那倒都省心了。 于是,她故意的找茬,故意的撒赖,故意的让章盛呈在众目睽睽之下“吻”她。章盛呈脸上根本没有沾到脏东西,那只是为了打击康聿容使得小手段罢了。 她看见康聿容飞奔出去了,看她那样,受的刺激应该不小,可为什么盛呈这儿就没一点波澜呢? 父亲是一步一步的紧逼,而章盛呈那边又毫无动静。她现在真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心急火燎坐立不安。 时间紧迫,她不能坐以待毙,自己的幸福只能自己去争取。而她,只有嫁给章盛呈才有幸福可言,所以她一定要嫁给他,哪怕使尽一切手段。 她一直装作不知道章盛呈结婚的事儿,所以再急也不能直接和章盛呈摊牌,至少眼下还不能往那步走。 而江世辉对她和章盛呈的行为又是那么的不齿,自然不会对她伸出援手,看来看去也只能还去找李利维了。 下午一下课,路宛眉就早早地等在李利维常走的那条路上,果然一逮一个准儿。 和同学走在一起的李利维,突然看到不远处小亭里的路宛眉,眼睛顿然成了高亮度的大灯泡,放射出刺眼的亮光。 他和同学告了别,急匆匆的走过来:“宛眉,你怎么在这儿?” 路宛眉抬头一看,惊喜的笑说:“咦,利维这么巧看到你,你刚下课啊?” “是啊。你怎么在这里?”李利维又问,这个位置和她们的教室可是南辕北辙。 “哦,我是要去玛丽小姐的宿舍拿东西,出来的仓促忘了带把伞,这会儿雨下的又急又猛,只好先来躲躲了。”站到这里,她就已经想好了说辞,所以说谎的时候她的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原本,她早早的就看到了李利维,看他快走近自己的时候才低下了头,装作一副偶遇的样子。 路宛眉一边说着一边抖落着裙摆上的雨点,李利维看着说:“天都这么凉了还穿这么薄的裙子,小心冻坏了身体。” “女为悦己者容,为了漂亮女人是不怕冷的。”路宛眉笑说。 “你的美不是靠装扮,而是靠气质与容颜,你就算裹张麻包片儿也一样能美出新天际。” “谢谢,这话我爱听。” 李利维的目光始终锁在路宛眉的脸上,每次都这样,只要她一出现,他的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儿,李利维主动问:“宛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也没什么,就是看呈这两天闷闷不乐的,他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啊?”她继续撒着谎,章盛呈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就因为没变化,她才着急呢。 “应该是为了……”李利维突然住了口,自己揽住了后面的话,不管是不是为了康聿容他都不能提起那个女人,他很快扯出另一个答案:“论文的事儿。他们导师对这次的论文极其的重视,盛呈改了几次都不满意。” 他脸上的变化她细细的看在眼里,他扯闲篇她也只好不点破了。 她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我还真怕他有了别的女人了呢。” “不会的,盛呈那么爱你,怎么会爱上别的女人。” “他爱我我知道,可是我更爱他。因他的喜而喜,因他的愁而愁,哪怕他只是轻轻的蹙起了眉,都能把我的心揪的生疼。我不能没有他,如果他真的有了别的女人,那我只能去死。” “宛眉,别说傻话,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他绝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那样最好了,我知道我也是杞人忧天。只是,我爱呈爱的太深了,一天不和他结婚,一天就惶恐不安的。” “别瞎想,自己放宽心。”李利维劝慰。 “嗯,我知道。” “你一会儿跟盛呈一起吃晚饭吗?”李利维又问。 路宛眉思忖两秒,摇头:“不能了,我估计得在玛丽小姐那里待一段时间。” “哦,好。” 路宛眉看看天:“雨小了,我要去找玛丽小姐了,利维有时间再聊吧。” 李利维把手里的伞递过去:“把伞拿上吧,小心淋了雨生病。”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接过伞,路宛眉走进了雨里。 看着雨里那个妙曼的身影,李利维眼里不停的闪动着那天抱美在怀的情景,看着看着看的他心潮澎湃口干舌燥的。 一个同学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嗨,利维还不走,在这儿发什么呆?” 这一拍,把他的神志拍醒了。 他说:“你先行一步,我马上就走。” 同学走了,李利维狠狠地甩了甩头,甩掉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转身去找章盛呈。 这边,感觉时间差不多了,路宛眉回过了头,看着李利维离去的方向,沉沉的笑了。 她敢肯定,他一定是去找章盛呈了。他这一去,对她是百利而无一害。 李利维对她来说,是一枚绝佳的棋子。他虽然资质平庸,但也算是个一点即通的机灵人。 利用这样的人不需要把目的说的透彻,只要在一旁轻轻一点即可。说的太过明白,反而会暴露自己不纯的目的。 李利维去搅和吧,使劲儿的搅和吧,搅和的动静越大越好。 等你把他们夫妻俩搅和散了,人们看到的只是你破坏别人夫妻感情的丑陋嘴脸,而我,是那个冰清玉洁不沾一点点污点的新任章太太。 第22章心计泪眼遮 “盛呈,你太太答应离婚了吗?”没了江世辉,李利维也就直言不讳了。 前几天看两个好友闹得不欢而散,他就在中间不停的当和事佬和稀泥,可两个人的脾气都倔上了天谁也不服谁,到现在还僵着呢。 以前,章盛呈不需要陪路宛眉的时候,他们三个还能时常的吃吃饭聊聊天。如今自己的两个兄弟反目,夹在中间的他帮谁都不是滋味。 都怪那个女人,要不是她,他的兄弟怎么会水火不容呢? 李利维一开口,章盛呈就知道他在帮路宛眉冲锋陷阵。李利维对路宛眉的心思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过他是一点都不担心,不是他小瞧自己的兄弟,就路宛眉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脾性,李利维这样的她还真瞧不上。 章盛呈没说什么,抿了口酒,摇了摇头。 李利维纳闷了:“不应该啊。”亲眼见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那样了,还能坚守阵地,那女人的承受能力到底得有多大啊? 章盛呈把杯子放下:“嗯?什么不应该?” “没什么。”李利维仓皇一笑,转念又问:“她还是一口咬定不离吗?难道就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 章盛呈说:“不知道,这两天我压根就没提。”都没回家,面儿都见不着提个屁啊。 李利维火大了,大怒道:“章盛呈!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不提呢?这两天你闭口不提就是错过了最佳时机,你知不知道?” 李利维的拍案而起,引来了周围用餐人的注目。他也感觉出自己刚才的行为也太过失礼了,扫了眼窃窃私语的人群,赶紧坐了回去。 章盛呈对好友的刚才的样子也是极端的反感,可他注意的重点不是好友的行为而是好友刚才说的话。 他狐疑的问:“什么最佳时机?你,做了什么?” 李利维心虚的很,可这时候不能露怯啊,他瞪圆了眼睛强忍着胆怯,厉声问:“我能做什么呀?” 不知道是李利维掩饰的太好,还是章盛呈的心思根本就没在好友的身上,反正最后,章盛呈只是略略的看了看好友,没再追问下去。 章盛呈放松了警觉,李利维也松了口气。 他缓了缓神,又说:“我呢也没别的意思,就是看着你和宛眉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替你们着急罢了。再说了,你那太太我虽说没见过,但是就凭她死咬着你不放,还巴巴的追到英国来,就能断定她是块儿茅坑里的石头,是个又臭又硬的主儿。所以离婚这事儿,你就得对她死追不放步步紧逼,不能给她喘气儿的机会。你一松劲儿,她不光有了喘息的契机,说不定还认为你对她于心不忍呢,这只会让她对你更加的抱着不放。宛眉那样的爱你,你忍心叫她一直等下去?一个女人的青春能有几年?你不能叫她把最好的年华都浪费在等待上吧?所以盛呈,你不能再这样拖拖拉拉的,你必须得快刀斩乱麻。” 章盛呈没接话,只是闷闷地喝着酒。看着他不咸不淡的样子,其实他心里烦透了。 他烦,倒不是因为李利维维护了路宛眉,而是觉得这几日身边的人都在不停的给他施加压力。 上次听路宛眉说,要回去和别人结婚他就已经焦虑不安了,偏偏父亲这次来信说,康聿容的二哥做了省长秘书,前途不可限量。几辈子都和官场没有过深交际的章家,能攀上有着这样政/治地位的亲家,父亲自然要好生相对。 所以父亲这次来信,不仅老一套的叮嘱他叫他好好对待康聿容外,还明里暗里的警告,如果做了对不住康聿容的事儿,父亲将会与他断绝父子关系。 抛开康聿容娘家不说,单看父母对她的平日的态度,就知道他们是真的喜欢这个儿媳妇。 可是,父母喜欢,不能代表他就喜欢啊。 他是章家的独苗,倒不担心父亲真会和他决裂。但以他对父亲的了解,断了他的经济是肯定的。 如今他还在求学,家里真要断了他的“粮草”,他还怎能大方阔绰的邀请宛眉到豪华的餐厅吃饭?到顶级的舞厅跳舞?他还怎能与宛眉花前月下时,捧出珠宝首饰,给出一个又一个的浪漫惊喜? 和康聿容离婚肯定是确凿无疑,他也想来个一刀切,但这事儿牵扯太多,想要干巴利索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可以不顾及康聿容,可他不能不顾及他的大舅子啊。真要把仕途上风头正盛的大舅子惹急了,在父亲那儿还真不好交代。这事儿啊,不能操之过急,得一步一步的来。 说的口干舌燥的李利维,见章盛呈只是低头吃着东西,完全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心里的火又大了。 虽然这次他忍住了自己的雷霆之怒,可脸色却臭到了极致,他阴冷冷的说:“你不能老这样摇摆不定的,你必须得乘胜追击,哪怕不上课呢,也得跟在你太太的后面逼她签字离婚。” 章盛呈微蹙的眉毛,拢的更紧了些。端杯子的手顿了顿,继续端起来喝了口,然后不紧不慢的说了句:“离婚的事,等等再说吧。” 章盛呈的话音刚落,一个音调又柔又急的响起:“呈,你结婚了?” 这声音太熟悉了,不用看章盛呈也知道是路宛眉,他不禁大吃一惊,慌乱的站起来,转身抓住她纤长的手指:“眉,你怎么在这儿?” 路宛眉盯着满脸急切的章盛呈,我怎么在这儿?我当然是跟着李利维来的。 章盛呈他们点餐的时候,她悄悄地坐到了离他们最近的位置。跟过来,一开始她并没打算自己亲自出马,一是听听章盛呈的“离婚事件”进展如何,二是看看李利维的这把火烧的怎样,她好做下一步的打算,毕竟她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 可结果呢?越听越气,越听越气。 在离婚这件事上,章盛呈不但没有加大力度,反而停滞不前。 等等再说,等等再说。 谁都等得起,就是她等不起了,再等下去她只能嫁给那个木桩子了。 章盛呈!你这个混蛋!你到底要怎样?难道你还想坐享齐人之福不成? 哼,告诉你,办不到。 李利维那把火烧是烧起来了,可终究只是星星点点,星星之火不足以燎原。她只能亲自出马逼章盛呈快速离婚了。 路宛眉不答反问:“呈,你结婚了,是真的吗?” 李利维在跟前儿呢,章盛呈也不能撒谎,他点了点头:“是。” 虽然早就知道他结婚了,可现在看着他亲自承认,路宛眉这心里还是即憋屈又愤恨。 她不说话,泪泉沿着光滑的面颊滑落下来,一双泪眼动也不动的盯着章盛呈。 一见这样,章盛呈不单心疼,还慌乱极了,攥着路宛眉的手更紧了,迫切的辩解:“眉,我虽然已经结婚,可我和她是包办婚姻,我不爱她,一点都不爱,结婚第二天我就向她提出离婚了,这些利维都知道,不信你问他。”他赶紧给了李利维一个拜托的眼色。 李利维缓缓站起来,正要替好友说两句好话,只是还没张嘴呢,就被路宛眉堵了回去。 路宛眉淡然说道:“利维,这是我和呈两个人的事儿,我们自己谈行吗?” 李利维对路宛眉的请求自然不会拒绝,再说,待会儿两人真要发生点口角他帮谁啊?这会儿他比任何时候都聪明,赶紧顺坡下驴:“是啊是啊,你们的事儿你们自己解决,你们好好谈,我先走了。” 李利维溜之大吉,肯定是指望不上了,章盛呈只能自己想法。他看了看频频对他们投来异样目光的餐客,拉着路宛眉坐了下来。 他说:“眉,我真的不爱她,也真的是结婚第二天就和她提了离婚,并且到现在我都还一直在提。眉,我爱的是你,这辈子都只爱你。眉,你要相信我。” 路宛眉泪眼婆娑:“结婚第二天就提了离婚,提到现在都没离成?你一直瞒着我结婚的事儿,现在你要我相信你,你要我怎么相信?” “眉,你该知道,既然是包办的婚姻,父母对他们自己选的人自然是喜欢的,我提离婚他们肯定是不同意的。不管怎样,他们是我的父母,不说别的,就冲他们生我养我的这份恩情,我也不能和他们大动干戈不是?所以,离婚这事儿就这样拖拖拉拉到现在。不过,眉,你放心,婚我一定是要离的。”章盛呈把这话说的无比坚定。 “呈,离婚是你自己的事,你不用和我说,更不用和我表决。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就绝不允许自己去做一个破坏别人婚姻的刽子手。我只是,我只是爱了你这么多年,一想到要和你分开去嫁给一个毫无感情的陌生人,这颗心就疼的不行。” 路宛眉哭的凄凄哀哀,楚楚可怜,任谁见了都是我见犹怜。 一听这话,章盛呈急的都要跳起来了,刚刚把她的手放开,这下越着桌子又一把的攥住:“眉,我不允许你说这样的话,更不允许你离开我嫁给别人。你不是破坏我婚姻的刽子手,因为在没有认识你之前我就已经提出离婚了,就算离了婚也不是因为你的原因。眉,别说离开我的话,别说嫁给别人,因为那些话太伤人了。” “我也不想说,可我……”新的泪泉又涌了出来,路宛眉抽抽噎噎哭的不能自已。 章盛呈整个心脏都要心疼掉了,掏出手帕,隔着桌子,不停的帮她擦拭脸上的眼泪。一边擦着,嘴里一边一再的保证一再的承诺。 好大一会儿,路宛眉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她看着章盛呈正色的说:“我想见见你的太太。” “啊?”章盛呈惊愕。 “怎么不能吗?我连见见她的资格都没有吗?”路宛眉的语调很娇柔,但又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是,那我改天安排。” “不用改天,就现在吧。” “现在?” 路宛眉一瞬不瞬的盯着章盛呈,仅仅两秒,他就投降了:“好,就现在。” 第23章泪眼缠绵话 这雨,下了三天了,前两天还小点儿,今天傍晚雨势骤然变大,还响起了雷闪起了电。 窗外,天空黑沉沉的,浓重的湿气笼罩着雾气,气温也更低了。 康聿容缩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从小她就怕极了这种雷雨交加的鬼天气,碰到晚上更是不寒而栗。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照亮了原本昏暗的房间,紧随闪电而来的是雷声,第二个雷声响起的时候,特别响,把躲在被子里的康聿容吓得瑟瑟发抖。 雷声过后,风声、雨声、雨点打在玻璃上的噼啪声,夹杂在一起听在康聿容的耳朵里实在是太过恐怖,像极了鬼魅出没的前奏。 被子被康聿容压得很紧,几乎没有一点缝隙,躲在被子里的她,不光呼吸困难就连脑袋都被闷得昏沉紧绷。 昨天,穿着雨水打湿的衣服吹了几个小时的凉风后,就已经有点小感冒了,只是心情的不爽让她忽略了这些小病痛。 现在,对雷雨交加的惧怕更是战胜了身体的不舒服,她就是晕死在被子里也绝不露出半个头。 这一刻,康聿容无比的希望章盛呈能回来,哪怕他对她淡漠无视,对她冷嘲热讽,甚至恶语相加,也好过她一个人在这儿胆战心惊的好。 是她的虔诚感动了上天? 康聿容在自己不知道祈祷了几百遍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开锁声。她一阵狂喜,一下子把被子掀开,飞快的从床/上跳下来,挂在身上的被子拖到了地上,她也没管,光着一双脚,向门口急匆匆的走去。 看着推门而进的章盛呈,康聿容正要嘘寒问暖,只是嘴唇还没来得及开启,就看到了站在章盛呈身后女人,在看清这个女人是谁时,本来就血色不佳的她这会儿连唇色都白了。 她的眼无意识的往下移了移,看到十指相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时,康聿容倏然感觉,飘在周围的不再是维系生命的空气,而是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的毒雾。 康聿容感到一阵头晕,恍恍惚惚的想:是光着脚站在冰凉地面的原因吗?要不然她为什么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是冰冷的。 康聿容不知道章盛呈把这个女人带回来是什么意思,是终于按捺不住要与她摊牌了?还是只是一次礼节性的拜访? 可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章盛呈明目张胆的把这个女人带到她面前就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祥的预感让康聿容的身体微不可察的晃了晃,心里的忐忑与慌乱更是无法压抑,可她却极力的维持着脸上的平和。 康聿容努力的扬起一个很合适宜的笑容,和往常一样,柔和的关切着:“怎么冒着这么大的雨回来了?衣服淋湿了没?”边说着边走到章盛呈的面前,摸了摸他的衣袖,又说:“还好没湿透,否则又该没完没了的头痛发烧了。” 转头又去看了看路宛眉,然后再次把目光放到章盛呈的脸上问:“这位小姐是你的同学吗?盛呈,你在这么晚的时间,这样恶劣的天气,邀请你的同学来家里做客,会不会显得很没诚意?因为我什么都没准备。” 说话间,康聿容把目光转到了路宛眉的脚上,瞬间把头一扬,温和的说道:“小姐,你的鞋看样子已经湿透了,家里没有新拖鞋了,不嫌弃的话就凑合着先穿一穿我的吧。” 也不等路宛眉的反应,把话说完,康聿容就走到门边,先把门关上,然后取出拖鞋,套在自己已经冰冷的脚上,接着又从旁边的柜子里找出自己的另一双拖鞋,最后拿起章盛呈常穿的那双一起递到了他们的面前。 康聿容这一套动作,做的是即自然又得体,就是一个贤惠的妻子在落落大方的帮自己的丈夫接待来家里做客的朋友。 康聿容是个什么态度,是冷淡?是热情?章盛呈都毫不在意,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路宛眉的身上。 从进门后,他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路宛眉的脸,他不清楚路宛眉为什么坚持见康聿容,完全没有必要嘛。 不见还好,见了情况只能更糟。所以,从他答应带路宛眉回来的那一刻,他就满心满眼的恐慌与焦虑。 路宛眉为什么非要见康聿容? 原因有三。 一是,她要把章盛呈逼得没有退路,他们的事儿只有赤果果的在三人面前摊开,章盛呈才不会左思右顾前怕狼后怕虎的。 二是,她一直觉得对于她的存在,章盛呈一定没有对他的太太明确过。即便餐厅那次他的太太知道有她这么个人,可章盛呈不言明的话,他太太依旧会佯装不知,她必须要粉碎他太太心里的所有希望。 三是,她要和这个章太太来一次正面的较量,以退为进,把这个章太太逼出章盛呈的世界。 餐厅那面,离得太远,而且也只是匆匆一瞥根本看不清楚,所以,这次路宛眉见到康聿容的第一眼,她就用那对大眸子锐利且细致的打量着章盛呈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太。 老式的发髻,老土的服饰,这样的装扮让新派潮流的章盛呈看一眼就能呕吐不止。长的嘛还算清秀,只是这么一张不施脂粉的素颜,看上去实在没什么特点,叫人过目就忘。 路宛眉笃定,这个女人是怯懦的,虽然她一直表现的镇定端庄,但她的眼神是躲闪的,因为她始终不敢与她对视。 站在这样的康聿容面前,路宛眉优越感瞬间爆棚。 呵!章太太,也不过如此嘛,还想着能嫁入章家必定是个倾国倾城艳压群芳的主儿,没想到,啧啧啧。 康聿容是吧?就凭你这一副外表,凭你这一对眼睛,就想拴住盛呈的心,不是做梦是什么?你长得比我好?懂得比我多?和我一争短长,还真是抬举你了。 虽然路宛眉的自信心高出了云霄,对康聿容的一切更是不屑到了脚后跟,可她把自己的情绪掩饰的很好。 因为她在章盛呈面前一直都是柔情似水玉软花柔的,所以她决不能表现出一丝丝的强势。 这女人不是佯装坚强吗?那就让她一直坚强下去吧。 打定了注意,路宛眉转换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瞬间眼睛里就溢满了楚楚纤弱的神情,她看着康聿容嗫嚅的问:“你,你是谁?” 康聿容中计了,她用极有权威性的语气回答:“我是章盛呈的太太,我叫康聿容。” “章太太。”路宛眉喃喃自语的重复了一边,她把身一侧,对视着章盛呈的眼睛,反手握住他的手,眼泪瞬间就疯狂的涌了出来:“呈,她是你的章太太,原来你真的结婚了,你没有骗我,真的结了。” 路宛眉带哭的强调,泪如雨下的模样,在在都把章盛呈的心碾碎了,他一只手握住她的肩头,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放到胸口,说道:“眉,不管我结没结婚,我始终爱的都是你,从见你第一眼起这里就只为你跳动。我和她结婚是迫不得已,是被逼无奈,我不爱她,一点都不爱,但凡有一丁点的选择,我都不会与她结婚的。眉,我和她离婚不是闹着玩儿的,是真的要离,我现在就去写协议书,让她立刻签字。” 击败一个人,有时候不需要任何的武器,只要几句话就可以。 康聿容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僵了,瞪大的眼睛驻定在章盛呈的脸上,那样子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怪物。 少间,她的两眼就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面前是朦胧的,模糊的,像一团灰色的浓雾。 章盛呈!你还可以更冷漠,更无情吗?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尤其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心脏越绞越痛,只觉得自己已经被无边的痛楚淹没了。 头脑昏沉,四肢无力,浑身冷汗淋漓。麻木的双腿丧失了支撑力,促使着身体摇摆不定,踉踉跄跄了好几下,如果不是攥住了柜子的边角,她定会摔个仰面朝天。 而她的不适并没有引起,那边那对“有情人”的注意。 路宛眉哭的是伤心欲绝楚楚可人,说的更是高风亮节通情达理:“呈,千万别再说离婚的话了,你说这话,不光伤了你太太的心,更是对你太太的不负责任。既然你已经娶了她,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娶了她,就都该好好的待她。” 路宛眉抽噎了一下,喘了口气,又说:“呈,你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出色,你的身上就如同笼罩着一层五彩的光,让我情不自禁的对你崇拜,对你爱恋。呈,我爱你的这颗心是火热的,爱你的这份情是真挚的,对你付出的这份情感是坦率的,不管走到哪里,不管站在谁的面前,我都有勇气大声的喊出‘我爱你,章盛呈。’可是,呈,那是以前,以后我不能了,也不敢了。以前我不知道你结婚了,我对你的爱可以肆无忌惮。但是现在,我,我,我不仅知道你结婚了,还亲眼见到了你的太太,我怎么还能够,能够对你的爱明火执仗的表现出来呢?不能够了,永远不能够了。” 第24章无奈起苍凉 说到这里,路宛眉悄悄地瞄了眼康聿容,由于章盛呈的胳膊刚好挡住了她的视线,看不到康聿容脸上的神色,但从康聿容站的笔直的身姿来看,那完全是一幅无动于衷毫不在乎的样子。 路宛眉有点犯愁了,这女人怎么没顺着她的套路来呢?就算她有教养不撒泼不谩骂,那也该质问质问章盛呈才对啊。 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都这样了,这女人居然还能不吵不闹保持这样的平静,真TM的是个怪胎啊。 难道这次是自己看走了眼? 这女人不是装的,是真的坚韧?是真的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 这不行,如果这女人一直这么平静下去,那自己今晚可就白来这一趟了,必须让他们今晚做个了断才行。 路宛眉正想着自己的路数呢。 章盛呈却一把将路宛眉抱进了怀里:“眉,说什么傻话呢?如果你都不能了,谁还能呢?” 路宛眉把满是泪痕的脸微仰,看着抱着自己的男人,哀怜的说:“你太太能。” 章盛呈果断的摇头,一字一字坚定不移的答道:“她不能!因为她什么都不是。” 这句话,像把利刀,狠狠地捅在了康聿容的心上,剧痛无比。 路宛眉猜错了,她不是真坚韧,也不是无动于衷毫不在乎。 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在自己的面前上演着郎情妾意情意绵绵,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又怎么可能会毫不在乎呢? 她真的很想走过去把他们分开,然后毫不犹豫的甩给他们两个耳光,可她终究是软弱的,她既没有冲上去的胆量,更没有在外人面前给丈夫难堪的勇气。除了伤心,除了嫉妒,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康聿容在路宛眉刚进门的时候,也曾给自己灌注了足量的信念,只是那些自负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他们只需一个拥抱,就把她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自信轻易的击碎了。 如果没有章盛呈的那句话,康聿容觉得自己会一直这样软弱下去。但,那句话像刀子一样把她刺痛的同时,也刺激了她斗志。 康聿容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看着章盛呈的脸好一会儿,苦苦的浅笑问:“我什么都不是?难道我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太太吗?” 章盛呈咬着牙,恶狠的说:“你是,但你不配。” 康聿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从丈夫的脸上离开过:“我再不配,也是你的章太太。”和他的阴沉不屑相比,她显得平淡多了,看上去和平日无二。 章盛呈的眼里要喷出火来:“很快就不是了。” “只要我不签字,我就永远都是章太太。” “你……”气急败坏的章盛呈恨不得一把掐死眼前这个软性,却又固执到毫无底线的女人。 康聿容指了指路宛眉明知故问:“她是谁?” 章盛呈抱着路宛眉的手又紧了紧,冷笑道:“我们刚才上演了那样一出情感大戏,你会不知道她是谁?康聿容,你这样装傻充愣有什么意思?好,你不知道是吧?那我现在就明明白白的对你说一遍,我说过,我不爱你,我也说过我心里有挚爱的人,这个人就是宛眉。” 康聿容转头,看向路宛眉:“你呢?你也爱他是吗?” 废话,我不爱,会跑到这儿和瞎你磨叽? 路宛眉回视着,康聿容刚才一直都表现的风淡云轻,这让她十分的困惑,康聿容的淡定太古怪,走的根本不是寻常套路。 一时间弄不清康聿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所以路宛眉也不敢随意开口,正思忖着怎么应对呢,就又听到康聿容说:“哦,对了那出情感大戏里你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爱他,很爱很爱是吗?” 路宛眉接口说:“对,我爱他,很爱很爱。”虽然不知道这女人真正的意思,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索性就放开了说。本来她来这儿的目的就是要把这事儿摊开来说的,所以也就没有遮掩的必要了。 康聿容对路宛眉的坦率不以为意,或者说,进门之后他们两个一直都是这么的坦率,她习以为常了。她说:“可他是别人的丈夫。” “爱他之前,我不知道呈结婚了。”这是事实,所以路宛眉说的很理直气壮。 “现在知道了。” 路宛眉秀眉一扬,故意的往章盛呈的怀里又靠了靠,看着他七分深情,三分不舍,柔声道:“可我依然爱他。” “你刚才说过,你已经没有资格爱他了。因为他已经结婚,他必须要对他的太太负责不是吗?” “是。”路宛眉皱着眉,咬了咬下唇,说:“可是,言语往往可以明智,但感情无法理智。我对呈已是一往情深,无法自拔。我想呈,也是如此的。” 章盛呈没有说话,只是把抱着路宛眉的两手又紧了三分。 这样的回应,比任何的语言都更有说服力,路宛眉心里笑了。 短暂,路宛眉把情绪整理好,眼睛里又换回了忧伤与痛楚:“我知道,我和呈的相爱对你来说是一种伤害,我站在这里对你坦白,你也只会怨我恨我。老实说,我也不想让你心痛,不想让你心碎。如果呈第一时间告诉我你们结婚的实情,那时我一定会死死的管住自己的心,哪怕爱的不能自已我也绝不靠近他一步。可是现在,已经太晚了,我已无法放掉他了,那样我会心痛而死,所以我也无可奈何,只能请你原谅。” 康聿容问:“怎么原谅?” 路宛眉赶紧接口:“求你成全。” 一直平静无波的康聿容到这时,冷冷一笑:“成全?你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太自私了吗?” 章盛呈忍不住吼了一句:“你霸占着一个根本不爱你的男人,你才是最自私的。” 康聿容的目光一转,冲着章盛呈说:“我霸占的男人是我自己的丈夫,所以我的自私并不可耻。”言下之意,她路宛眉求我成全你们的私情才是羞耻的。 章盛呈被康聿容噎的说不出话了,他有点看不透这个女人了,在他面前一贯的笨嘴笨舌,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伶牙俐齿了? 片刻,章盛呈凝视着康聿容坦白而坚定的说:“听着,我不想再和继续废话下去。现在我和眉的关系已经大白天下了,我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如果你成全了我和眉,那我们绝对会念你的好,我也向你保证,章家也绝对给你最大的补偿。如果你一根筋拧到底,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康聿容暗暗冷笑,翻脸无情。你不翻脸的时候,何曾对我有过情? 康聿容瞳孔一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都褪得干干净净。外人眼里,章盛呈一直都是才高八斗谦逊有礼的有为青年,没人知道这个人所有的暴虐,狠毒全都给了她一个人。 伤她的不是他刚刚说的话,而是他那满脸的神情。她一直都天真的以为,他只会在在意的人面前表现真性情,现在她终于明白,他对她的厌恶跟憎恨,是从骨子里冒出来的,是时时刻刻存在的。 路宛眉的一百句话,伤不到康聿容的一根汗毛;章盛呈的一个字,却能将康聿容推入地狱。 康聿容整个人都灰白下来,头脑昏昏,神志飘飞。什么信念,什么斗志,统统都没了。或许那些东西压根都不存在,刚才支撑她的也许只是一股怨气罢了。眼下,连这股子怨气也随之飘得没了踪影。 康聿容闭上眼,深深的舒了口气,然后缓缓的把眼睁开,看着路宛眉问:“你爱他?” 路宛眉点头:“对。” 康聿容再问:“爱到,为了他什么都肯做?” 路宛眉在点头:“是。” 康聿容也点了点头:“好,既然这样,那我就成全你们的这份浓情。” 时间仿佛静止了,章盛呈和路宛眉顿然目瞪口呆。或许是这个结果来的太突然了,让他们一时间不敢肯定它的真实性。 好大一会儿,他们相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真的?” 康聿容泄气的点了点头,她倒希望这不是真的。 章盛呈忍不住又问:“你同意离……” 康聿容知道他要说什么,一口把他打断对他说:“你应该知道,章家家训从爷爷那辈开始就不允许章家的男人纳妾,所以爷爷只有奶奶,公公也只有婆婆。到了我们这一辈,按理也是不允许的,但你们情投意合我也无话可说。你可以向爹提出纳妾的请求,我一定会在边上敲边鼓,帮你促成这件事。我可以容忍和别的女人拥有同一个丈夫,我也可以容忍你对这个女人的专宠,哪怕你夜夜睡在她的房间,哪怕你对我长年累月的不闻不问,哪怕你把我关在章家不得踏出一步,我都可以容忍,但离婚不行。我生,是你章盛呈的人;我死,是你章盛呈的鬼。我可以放弃你的人,你的心,但我绝不会放弃章太太这个名分。” 第25章一对痴男女 章盛的脸色难看极了,眼神阴鸷的盯着这个给了他希冀却又亲自毁灭了他希望的女人,被人耍了的羞辱感让他两眼猩红愤怒穿胸,如果不是从小受到良好的家教约束着他,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甩她一个五指山。 章盛呈咬牙切齿的讽刺道:“康聿容,你算什么东西,竟想和宛眉比肩而立,凭你也配?” 不配!不配! 我除了书读的少了些,别的又哪一点不配你了?要你这样不停的用这两个字一再的贬抑我? 康聿容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掐着掌心,用肉/体的疼痛,来转移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路宛眉也没想到康聿容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怔住了,但是很快脸上就带了一丝愠色,半眯缝的眼睛闪动着阴恻的光,暗暗冷笑。 哈,纳妾? 哈,做章盛呈的小老婆?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果我有一点做妾的打算,还会巴巴地上赶着来这儿和你说这一火车的废话?如果我有一丝做小的可能,会用的着你去敲边鼓做好人? 把自己看的那么高,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吧? 路宛眉到这一刻终于明白,章盛呈这婚为什么离了这么久都离不了。 因为这女人看似像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实际上是一块带胶的烂泥,从粘上章盛呈的那一刻起,任凭他是揉圆搓扁,还是拉扯摔打,就是黏在那儿不离摊儿。 这样难缠的主儿,岂是章盛呈轻易甩掉的? 路宛眉阴郁的表情一闪而过,很快又变得柔弱似柳,她把手一抬,葱白的玉指轻轻地按在了章盛呈的唇上,轻颦着眉梢,略带责备的柔声道:“呈,不可以对女人说这样粗鄙的话。” 章盛呈一把握住了唇上的小手,顺势将人揽在了怀里。 路宛眉在章盛呈的怀里靠了靠,然后轻轻推开,美眸一闪,看着康聿容软软柔柔的,却又一锤定音的道:“你说的,我是不会同意的。” “不同意做盛呈的姨太太?”康聿容冷冷的语气里,显着隐隐的讥讽。“你不是说,你对盛呈一往情深,为了他什么都肯做吗?和他长相厮守白头到老,不是你们的心愿吗?只要你一进门心愿就能实现,到现在,你为什么又不同意了呢?是不屑做盛呈的姨太太吗?” 这话有点儿打脸,路宛眉当即又沉了脸色,虽然气极,她却将那股子怒气恨恨地压着,她吸了口气,说:“不是不屑,是不能。你说出刚才那样的话,只能说明你对盛呈一点都不了解。现在是个全新的世界,我们与时俱进,接受的都是新文化新思想,旧社会的那些传统和习惯,不仅会被新青年所抵制,还会将在不久的时间里被新观念新作风所代替。我们眼里的婚姻是自由的爱恋,纯粹的情感里只有彼此,也只容得下彼此,就像纳兰容若说的那样,一生一代一双人。而不是你想的那样,把婚姻当成一种链条,当成一个阶梯,为了某种利益,为了自己的私欲,可以把自己的丈夫分出去与人共享。你没有接受过文明的文化教育,你的思想与作风都是守旧、低俗、蒙昧、愚蠢的。你以为你和我共同拥有呈,是彰显你的大度与胸襟吗?其实你这样做只是把呈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路宛眉把目光移到了章盛呈的脸上,柔和的眼睛里含满了理解。停了几秒,她把目光撤回来,再次放到了康聿容的身上,温和的继续说道: “呈,从小就接受新文化,更以新派自居,他的外在与内在都被新思潮包裹着,他周围的朋友们也都是秉着一夫一妻制的新文明来对待婚姻的,你却让呈,左拥右抱三妻四妾,你这不是充分的给了别人嘲笑呈的机会吗?你这么做把呈,置于何地?你可以不在乎呈的感受,但我不能不在乎。所以,不是不屑,是不能。” 如果一个人的灵魂都是爱你,那你做什么都无疑是锦上添花;如果一个人意念都毫不在乎你,那你做什么都是对他伤口撒盐。 一直以来,章盛呈对路宛眉和康聿容都是有着这样的两种心态。 可以说,路宛眉对章盛呈的了解已经渗透到了骨子里。 套用那句俗语就是:章盛呈一撅屁股她就知道拉什么屎。 话糙理不糙,路宛眉对章盛呈的剖析真的是已经达到了这种境界。所以,她才能字字句句说到章盛呈的心坎上。 而被爱恋蒙蔽了双眼的男人,原本就对路宛眉情有独钟,现在见自己心爱的女人处处为自己着想,心里眼里的欣慰与感激自然是遮掩不住的。 路宛眉嘴里的新思想新思潮,康聿容不懂,但她懂什么是愚昧无知蠢笨自私,这是把她往泥里踩呢。 呵,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不想吗?但凡有一点可能,谁会把自己的丈夫推出去与人共享?傻缺啊? 康聿容以为,她的退让,即使得不到这个女人的感恩,至少给她点尊重吧?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羞辱。 而她的丈夫,原本是最该呵护她的人,此时却抱着刚刚羞辱她的女人深情款款,满眼赞许。 康聿容以为他们当着她这个原配的面抱在一起已经是给她最大的难堪和凌辱,没想到他们还能做的更过分。 康聿容冷飕飕的看着拥在一起的两人,她不愿意白白受辱,只是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反击,就见路宛眉一下扑到了章盛呈的怀里。 路宛眉柔软的身体紧紧地贴着章盛呈,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带着曼陀罗一般的诱惑,让他瞬间僵住身形。 路宛眉两手环着章盛呈的脖子,脉脉含情的玫瑰眸里像是漾着一碗酒,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她红润的嘴唇紧抿着,似是做着艰难的选择,带着无限的委屈。 她翕动着嘴唇,喉咙哑哑的:“呈,我舍不得你为难,更不忍心逼你。爱你而不得,虽然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但我绝不后悔与你爱一场。老天让我们相遇相爱,却不让我们相守,只能说我们有缘无份,我也只能认命。你的太太虽然偏执不愿意放手,至少说明她对你也是有感情的。还是那句话,既然你已经娶了她就好好的和她过日子吧。今生无缘与你尽情的相爱相守,我祈盼来世与你再续前缘,希望那时我们不再留有任何的遗憾。今日一别,我们就莫要再见面了,见了面也只是徒增悲伤。但是,呈,你一定要记住,我是爱你的,也只爱你一个。” 路宛眉的眼睛闭了闭,重重的咽了口气,成串的泪珠像泉水一般的涌出:“呈,再见。”她踮起脚尖,在章盛呈的唇上轻轻一啄,然后一推,准备跑开。 章盛呈岂会让她离开,他的动作比她快多了,路宛眉刚一转身,就被他扣着腰身猛地拖回了怀里,语气激烈的说:“眉,不许说傻话。我告诉你,我们有缘也有份,我们不光这辈子会白首不离,我们下辈子也会。” 路宛眉用那泪眼迷雾的眸子,深深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嗫嚅的问:“会吗?” “一定会!”章盛呈把话说的不容置疑。 路宛眉摇着头把头低下,哽噎着:“以前我会信,但现在……” “现在你一样要相信我。” 路宛眉依旧摇着头。 章盛呈急了,大喊:“眉,相信我。” 路宛眉还是摇头。 章盛呈把她的头捧起来,使她的脸对着他的,她面颊上狼藉的泪痕,还有她的无助神情,让他焦灼心痛得无以自处,毫无办法的他一下子吻住了那颤抖的嘴唇。 路宛眉一怔,霎时,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了一个只有自己知晓的笑意。转念,她一把抱住了章盛呈腰,热烈的回应着他那激烈的吻。 康聿容定定的看着眼前这对抱在一起,吻得深情忘我的男女,铸就了一晚上的伪装,拼了几万年的勇气,在这一刻统统被碾成了碎末,再也拼就不起来了。 直到此刻,康聿容才终于明白章盛呈对她的那份厌弃是多么的真切,否则,他也不会在她的面前上演这么一出。 一瞬间,呼吸变得艰难起来,铁的打心,这回儿也彻底的被戳成了窟窿,悲到极致。 睁大的眼睛怔然的定在那两人的身上,却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是一片朦胧的,模糊的,灰色浓雾。 心越绞越紧,却不觉得痛,不知道是因为破了洞了,还是已经痛到麻木没了知觉了。 许久,康聿容的一只手无意识的抬起,无意识的摸了下脸上的泪水,凉凉的感触,告诉她,原来,她也有眼泪,她也有柔弱。 可惜呵,她的眼泪与柔弱打动不了这个男人。 康聿容站在那儿,用手一下一下的,用力的擦拭着脸上和眼里的泪水,直到擦完,擦干,擦的一滴不剩才停了下来。 晶亮湿润的眼睛,被她擦拭的干涩生疼,饱含着极度痛苦与失望的同时,还凝滞着一股冷意。 这股冷意没有让她冷静,反而刺激了她的神经,让她的情绪与言语失了控制。 第26章芳心升涩寒 康聿容昂起下巴,向他们走了一步,大声的、讥讽的喊:“好一副似漆如胶,郎情妾意的画面啊!” 抱在一起一直亲的两人终于被惊扰了。 分开后,章盛呈看到康聿容的表情有点惊讶,一直以来她都是胆小怯懦,柔柔弱弱的小女人,她的脸上何曾有过这样冷漠凌厉的神情?而且,她的眼中不光有明显的嘲弄,还有一丝怒意。 这样的康聿容实在是太过陌生,这让章盛呈莫名的起了些顾虑,他在怕什么?不知道。只是下意识的把路宛眉往怀里又拉近了些。 这个动作很明显,落在康聿容眼里,刺的眼睛真疼,引得她唇角的嘲弄更甚。 康聿容只是轻飘飘的扫了章盛呈一眼,然后目光与路宛眉齐平,嘴角斜斜的往上扬起,笑容里柔和着嫉妒与不屑,她冷冷的一笑后,刻薄的说道:“话说得比唱的还好听,我还真以为是一个高风格高涵养的新潮女性呢,闹了半天也不过是把新思想新思潮当成一块遮羞布,来掩盖自己肮脏心思小人罢了。如果真如你说的,想让章盛呈和我好好过日子,那你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既然你觉得你们有缘无份为什么不干脆一走了之,而在这里暗戳戳的逼他跟自己的妻子离婚?现在是新世界,提倡恋爱自由,但是你应该知道,这个‘自由’的前提是没有结婚的单身男女,像你这样打着自由的旗号勾引一个结了婚的男人,你不觉得自己无耻吗?” “不,我没有。”路宛眉无辜反驳,抱着章盛呈胳膊的手紧了紧,如同受了委屈的小鸟,寻求庇护似的。 路宛眉的可怜样儿,惹得章盛呈一阵心疼,他阴沉的盯着康聿容:“康聿容!你凭什么这样栽赃宛眉?宛眉没有勾/引我,我们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 康聿容拢着眉心,冷笑道:“两情相悦?你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和别的女人两情相悦,岂不是更无耻?” 章盛呈咬着牙:“你……” 康聿容不再理睬无言以对的男人,又把目光放到了路宛眉的身上,疾言厉色:“你不愿意做章盛呈的姨太太,并不是为了他的面子而是为了你的面子。你说的没错,现在提倡一夫一妻制,你是新世界的新女性,如果你做了他的姨太太,走出去的话,怕的不是别人对他的嘲笑,而是别人对你的嘲笑。真正自私的不是我而是你,你即不想做小又离不开他,所以你一边装着可怜大度,一边卖弄娇媚,勾的章盛呈一步一步按着你的路数逼他离婚。我或许没有新思想新文化,但我至少做事光明磊落。不像你,穿着时尚的服饰,顶着漂亮的脸蛋,却做着阴险下作,勾引别人丈夫的不要脸的龌龊事。” “呈,呈,我没有,我没有。”路宛眉连声狂呼,身子往后一倒,章盛呈一反手抱住了她。 章盛呈看康聿容的眼睛里,冒起了烈火,他大叫:“康聿容你给我闭嘴!宛眉玉洁冰清……” 康聿容毫不留情的打断了章盛呈,讥诮的怪叫:“呵!她玉洁冰清?她真要玉洁冰清就不会在别人的妻子面前抱着别人的丈夫不顾羞耻的又抱又亲。新思潮?新作风?一见男人扑上去就亲,这难道就是你们向往的新思潮新作风?要是这样的话,我这个传统守旧的人还真学不来,因为我要脸。” “康聿容!你给我闭嘴。”章盛呈放开路宛眉,双手捉住康聿容的肩膀:“你说这些不仅侮辱了宛眉,也侮辱了我。” 康聿容已经闭不了嘴了,她早已被他们刺激的头晕脑胀理智全无,别人说什么她已经无法辨别,只是顺着心里的怒气不停的反抗着:“侮辱?做了这等没脸的事儿,还想听好听话,你们这是,即要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天下有这样的便宜事儿?” “啪”的一声,章盛呈一掌抽在了康聿容的脸上,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站稳不可置信的抚摸着火烫火烫的脸颊。 第一次打女人的章盛呈也怔了,可一想到康聿容说的话,本就冷冰的心又硬了几分,他狠狠说道:“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是你怎么可以那样说宛眉?你说那样的话,无疑是在毁宛眉的清白。” “清白?她清不清白你怎么知道?你们上/床……” “住口!住口!”暴怒的章盛呈疾步向前,一把抓住康聿容的一只胳膊,三两下就扯到门口,把门一开:“泼妇!你给我滚!”把康聿容一推,“嘭”的把门关上。 站在一旁的路宛眉,在章盛呈松开她,愤怒的握住康聿容肩膀的时候,她的脸上就显现出了一层淡淡的笑。 康聿容,你狂吠吧!你谩骂吧!你把我骂的越狠,章盛呈对你的报复就越凶狠,因为你低估了他对我的爱。 于是,她含笑的看着章盛呈对康聿容动粗,对康聿容甩耳光;欣慰的看着章盛呈把康聿容推出了门外。 路宛眉见章盛呈转过身,脸色一换,奔到他的面前,满面泪痕,呜咽着、啜泣着:“呈,我不知道会弄成这样,我错了,我不该来的。可是,可是,我只是不甘心,想看看什么样的女人有那样好的福气能嫁给你。呈,我真的只是想看一眼,然后与你做最后的告别就各奔东西。我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我错了,我错了。” 章盛呈看路宛眉泪痕满面,心又一次的痛了,他伸出手去,一把把她揽进怀里,安抚着:“别自责,不怪你。” 其实,有一点康聿容真的说错了,章盛呈和路宛眉之间,真的是清白的。 老实说,章盛呈每次和路宛眉在一起都是痛苦的忍耐。 路宛眉活跃热情,他们每次独处的时候,她总是忘情的扑在他的怀里,又抱又搂,那红红的唇瓣也时常的有意无意的在他的脸上擦拭,擦的他心里乱七八糟。 他已娶妻生子,已经品尝了男女的味道。在这火气方刚的年纪,哪经得起这样的撩。每一次他都如同饿狼一般,可每到最后一步路宛眉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推开他。 一次两次他觉得是凑巧,每次都这样,他感觉她是故意的。 路宛眉就是故意的。 说起来,路宛眉绝对是个有头脑的。得知章盛呈结婚后,她非常的愤怒,认为他欺骗了她,尽管如此她也没打算放手,因为那时的她已经把章盛呈爱进了骨子里,放不了手了。 不过,听说章盛呈一直在闹离婚,她好受了些。于是,她一边等着章盛呈离婚,一边吊着让他干看吃不到,一边又勾/着他让他离不了自己。 她爱章盛呈这是毋庸置疑的,尽管她爱他爱的不能自拔,但她依然保持着一份清晰,给自己留着一条后路。 她坚持保持着自己的清白之身,就是想着,万一章盛呈的婚真的离不了,她迫不得已与她的未婚夫结婚时,婚后她还能挺直了腰板做人。 被推出门外的康聿容直冲下楼,她跑的那么急,几乎是连滚带跌,仿佛身后有着无数的妖魔鬼怪在撵着她。 康聿容冲出了公寓,眼泪控制不住的迸流在她的脸上。外面狂风暴雨,漆黑的夜空划过一道又一道明亮的闪电,片刻跟随的便是隆隆的雷声。 从小怕黑怕打雷的她,此刻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她唯一的思想就是“逃”,逃避那屋子里的耻辱,逃避心里的愤激,逃避自己人生的悲凉…… 她单薄的身子在大雨里发疯一般的跑着,毫无目的只是不停地狂奔着。 夜已经很深了,又是这样的雷雨夜,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只有载客的马车,偶尔经过一辆两辆的。 不知道跑了多久。 当康聿容再也跑不动的时候,娇小的身体在大雨里缓缓地停了下来。全身湿透的她矗在路的中央,弯着腰,两手撑在两膝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就在这时,两束强烈而刺目的灯光射了过来,直直的打在她的身上,那雪白的强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刺的康聿容几乎睁不开眼。她条件反射的抬手挡在眼睛的前方。 等头脑混沌,意识涣散的她,终于明白这两束亮光是汽车车灯时,在雨里疾驰的汽车已经近在眼前,她想都没想,连滚带爬的往路边躲闪,汽车响着十分刺耳的喇叭声从她的脚边疾驰而过。 可惜,康聿容只顾着躲避汽车,却没注意到后面奔腾而至的马车。 雨雾迷蒙,一心躲让汽车的马车夫,突然看到前面有人,大惊,急忙勒马。但是,已经闪躲不及,车门勾住了康聿容的衣服。 马儿受惊,一声狂嘶,扯着康聿容在雨地里狂驰。 马车夫一边用力拉着缰绳,一边大喊着:“stop!stop!”停下!停下! 马儿奔到一个路口,斜窜出来的另一辆汽车,迫使受惊的马儿停了下来,挂在车门上的康聿容被甩出去的同时,马儿又是一声嘶叫,一个回转,双蹄一扬,把摔倒在地的康聿容踢出了几米远,在雨水里滚了几滚,最后“咚”的一声,撞到了路牙石上停了下来,闭着眼,一动不动。 第27章游魂归何处 早上。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了进来,深秋的晨光没什么热力,照在低阖的睫毛上,也不觉得刺眼,反而有种轻柔的温煦的舒服感。 柯木蓝早就醒了,就是赖在床/上不起来,薄被被他踢到了一边儿,两手枕着头,轻抿的唇角向上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心里和往常一样默默地念着倒计时,两条大长腿交叠着翘成了二郎腿,一只脚合着心里的数字一下一下的打着节拍。 “……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笃笃笃”敲门声准时响起,这声音不重却很密集,还透着几分期待与欢愉。 柯木蓝眼睛倏然睁开,从床/上一跃而起,两脚往拖鞋里一塞,走了出去。 一出房门的柯木蓝,没有任何悬念的对上了,正吃着早餐的宋兆培对他无奈耸肩的动作。四目相视,柯木蓝没说一字,只是挑了挑眉毛,径直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门外,一个六、七岁的外国小妞,胖嘟嘟的小脸如同白瓷一般细腻光滑,一对水汪汪的的大眼睛,正高高的仰着,笑眯眯的盯在柯木蓝的脸上。 柯木蓝蹲下来,与小妞平视。 小美妞往前一步,抱住柯木蓝的脖子,毫不犹豫的在他的脸颊上“吧唧”“吧唧”一边印了一个湿漉漉的吻,然后用童声童气的,生硬的汉语说:“柯,我要去上学了,晚上见吆,再见。” 柯木蓝笑说:“好的,晚上见。凯茜,记得在学校一定要乖哦。” 凯茜点点头,转身牵住了站在身后的妈妈的手。 柯木蓝站起来,和凯茜的父母艾伦夫妇,打着招呼。 艾伦先生说:“Ke,good摸rning.”柯,早上好。 柯木蓝回着:“Good摸rning,Mr.An.”早上好,艾伦先生。转眸又对艾伦太太说道:“Good摸rning,Mrs.An.”早上好,艾伦太太。 艾伦太太笑答:“Good摸rning,Ke.”打完招呼,艾伦太太低头看了看女儿,然后歉意的又对柯木蓝说:“I'msorry,Ke,it'satroubletoyouagain.”对不起,柯,又给你添麻烦了。 柯木蓝低头揉了揉凯茜柔柔的小脑袋,笑说:“Notrouble.Ilikeherverymuch.”不麻烦,我很喜欢她。 柯木蓝看着一家三口没了踪影,才转身回去。 艾伦夫妇住在柯木蓝的对面,也是他的房东。凯茜是他们的女儿,一直跟着奶奶生活在镇上,直到一年前才回到艾伦夫妇身边。 柯木蓝是小凯茜认识的第一个中国人,从此对汉语有了浓厚的兴趣,一有时间就缠着他学。他这人有点闷,除了上班,回来就是看书,生活上不是一般的枯燥乏味。 自从有了小凯茜这个“活跃分子”,他没觉得烦,相反的感觉周身的空气都被她带动的活泼起来,所以他也就任由她在身边跑来跑去。 早上打招呼这一习惯是两个月前形成的,怪只怪宋兆培多的那句话。 凯茜学中文很积极,一天写汉字好几张,宋兆培见她这么认真,就在一旁出谋划策说:“小凯茜,学中文和学英文是一样的,不仅要会写还要会说,您的小手要努力,小嘴同样要勤奋吆。” 小凯茜皱眉问:“Howhardisit?”怎么勤奋? 宋兆培沉吟少许,指着柯木蓝笑嘻嘻的说:“InChinese,askhimtogetupontimeeveryday.”用中文,每天准时叫他起床。 宋兆培本来也是开玩笑的,谁料外国小妞当了真,自此她就成了柯木蓝不用定时的小闹钟。 柯木蓝折回来把门关好,就听正在门口换鞋的宋兆培笑问:“怎么样?经过这两个月准时准点的起床,你是不是浑身都有种朝气蓬勃精神焕发的感觉?” 柯木蓝白了好友一眼,说:“你是充了好人,却甩给我个大/麻烦,不知反省也就算了还站在一旁说风凉话。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要不这样,我把这个能使人‘朝气蓬勃精神焕发’的机会让给你,让你也亲身感受感受?” 宋兆培连忙摇头:“不用。我每天比‘小闹钟’起的还早呢,所以这种机会你还是留着独自享用吧。再说了,你想让,‘小闹钟’还未必同意呢?” 这话让柯木蓝好奇了,问:“为什么?” 宋兆培把眉一挑,贼兮兮的笑说:“因为我不够帅啊,小丫头也是有审美观的,喜欢缠着帅哥。” 又被这家伙调侃了,柯木蓝没好气的说了句粗话:“滚边儿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早餐给你留在了桌上,我先去上班了。”说完,宋兆培推门而出。 柯木蓝看看餐桌上的西式早餐,吹着口哨进了卫生间洗漱。 宋兆培和他同一年进的阿伯丁大学学西医,两人脾气相投,又都来自浙江,所以关系自然也就比其他人亲厚些。 拿到学位后,两人又都留在了英国,虽然租住在了一起,但工作的地方不是同一家医院。 用过早餐,换好衣服,带好手表,柯木蓝瞅了瞅表上的时间,七点十分。离上班时间还早,不过算了,反正都已经整装待发了,在家待着也是无聊,不如晃荡着去吧。 柯木蓝上班的医院离住的地方步行也就十几分钟的事儿,所以他每天都是走路过去。 走在这“秋意阑珊”的街道上,风吹在脸上,感觉到的只有凉,而不再爽了。 时间还早,柯木蓝走的并不急,眼睛并不专注,有一搭没一搭的浏览着街边的景致。 当他第十一次揉了揉不停跳跃的左眼时,脑子里不由的想起奶奶常说的那句: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呵,难不成今天还会捡个大钱包不成? 想到这儿,他不由的笑了,自己何时也如此财迷了?柯木蓝啊柯木蓝,意外之财不可贪哦。 事实证明,柯木蓝的确没有捡钱的命,但是老天却补给了他一个最大的意外——他“捡”到了康聿容。 在离医院不远的地方围着一群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柯木蓝从小就不喜欢围观凑热闹,所以他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 只是在经过人群时他听到: 一个无名女人说:“IssheChinese?”她是中国人吗? 另一个无名氏女人说:“Itlookslikeitshouldbe.”看样子应该是。 中国人? 柯木蓝的脚步不由自主的顿住,朗眉皱拢。 紧接着他又听到有人说:“Isshedead?”她死了吗? 话说到这儿,议论声戛然而止。 作为医生的本质反应,柯木蓝则迅速的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只是眼前的情景叫他不由的震惊。 地上躺着个穿着中国服饰的女人,乱糟糟的长黑发遮住了整张面孔,叫人看不清长相,湿透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却紧紧地贴在那女人的身上,胳膊、两腿以及腰部都有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面,每一处都有着密密麻麻或深或浅的伤痕,那些伤痕因为被水浸泡的时间太长,此时都泛着刺眼的白。 她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以她现在的面目可憎样儿,任谁都会把她看成是一具死尸。 柯木蓝蹲到她的身边,用他那修长匀称而又没有坚硬感的手,小心的撩开粘在她脸上的长发,一张可骇的脸就露了出来。 青青紫紫的痕迹几乎遍布了整个脸庞,两眼紧闭,眼底青黑,深紫色的唇瓣在这张狼狈的脸上还是显得格外突兀。 虽然此时这张脸几乎看不出它的本色,可柯木蓝还是不禁怔了怔,这张脸,有点熟悉,在哪见过?心有疑虑他也没多想,首要的就是先确定这女人是死是活。 他把手放到她的鼻息间,好一会儿才感受到她那微弱的呼吸,微弱到让人难以察觉。 感谢,她还活着。 柯木蓝脱下上衣把她裹住,从地上抱起,冲向了医院。 康聿容的情况不容乐观,高烧三十九度八致使她一直处在高度昏迷的状态。最糟糕的是,在她的脑侧有处造成硬膜外血肿的外伤,伤口处有块玻璃,这玻璃虽然不大,扎的也不算太深,但由于长时间的被水浸泡伤口已经出现浮肿溃烂,如果不立即手术将玻璃取出,后果将甚是堪忧。 从急诊室里出来的同事,将这些情况说给了柯木蓝。 柯木蓝听了毫不犹豫的对同事说:“Immediatesurgery.”马上手术。 同事提醒说:“Needretivestosign.”需要亲属签字。 柯木蓝恍然大悟,刚才一着急,把这茬给忘了。 同事又问:“Whataboutherfamily?”她的家属呢? 柯木蓝摇摇头:“Idon’tknow.”我不知道。 同事急了:“Whataboutthat?It’sadangeroussituation.”那怎么办?情况很危险。 柯木蓝也很着急,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同事又说:“Youlookforit.”你去找找。 柯木蓝眉毛聚成了小山:“Ihavenowheretofind.”我无处可寻。 “What?Areyounotfriends?”什么?你们不是朋友吗? 柯木蓝苦恼极了:“No,Idon’tknowher.”不,我不认识她。 同事拍着脑门大喊:“Oh,that’sawful.WhatshouldIdo?”哦,真糟糕,这该怎么办? 两人沉默了几分钟,同事再一次开了口:“Ke,youhavetothinkaboutit.Youcan’twaitany摸re.”柯,你必须想办法,不能再等了。 柯木蓝一咬牙:“I’llsignit.”我来签字。 同事惊叫:“What?Ke,it’snotfun.”什么?柯,这不是闹着玩的。 “That'strue.”我知道。 第28章话贫情谊真 柯木蓝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愣愣的看着康聿容。 她躺在那儿,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几瓶瓶的液体挂在那儿最后汇成一股,正一滴一滴的输送到她的血管里。头上、胳膊上、腿上、腰上,全裹满了纱布百孔千疮,叫人不忍直视。 从手术室出来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她始终深度昏迷。他的同事曾告诉过他,手术很及时,也很成功,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之所以一直昏迷,除了高烧以及硬膜外血肿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的思想在有意识的抵触着治疗,她的身体在强烈的排斥着药物的吸收,也就是说,她在有意识的放弃自己的生命。如果她一直这样抵抗下去,哪怕是再昂贵的药物,再高超的医术都救不了她。 同事给的最后建议是,希望能把她至亲的人找来,和她来一场心灵的沟通,或许比药物更有效。 找至亲? 柯木蓝也想,可是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他是一无所知,除了知道她是个中国女人,其它的一点线索都没有,让他哪找去? 生命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了,可康聿容眼下这种情况身边没个人照顾肯定是不行的。人是他柯木蓝抱进医院的,也只能是他自己负责到底了。 康聿容一出手术室,柯木蓝就请了假,一直守在病房里,基本没怎么休息。可这一天一夜下来,他是面容憔悴疲惫不堪,可她还是老样子,没有一点的气色。 已经深夜了,柯木蓝整个人都是怠倦的,因为害怕错过康聿容苏醒的第一时间,他始终都不敢合眼。 他想,不能睡,瞪着眼睛干看着也不是什么好良策。 得,寻找她的至亲,目前来说他是无能为力。既然至亲找不到,干脆他这个救命“恩人”就先临时充当一下心理医生吧。 柯木蓝从椅子上站起来,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帮自己困顿的头脑醒了醒神儿。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浓眉一挑:“柯木蓝,相信自己,你是优秀的内科医生,同样你也会是个出色的心理专家,加油!加油!” 从卫生间出来,柯木蓝又把椅子往床边推了推,坐进去,重重的沉了口气,看着康聿容从容不迫的开了口: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曾经经历了什么,可在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能确定,不管你有过怎样的经历,那些对你来说一定都不会是美好的,否则,你现在也不会自暴自弃任凭自己的生命流逝了。 你的悲伤我没有经历过,你心里的痛我没办法体会。可我依然想告诉你,世上没有绝望的处境,只有对处境绝望的人。 人生天地间,路路九曲弯,路从来没有笔直的。路都是如此,何尝人这一辈子呢? 人活一世几十年,谁都不会一直都顺顺当当的,喜怒哀乐是我们必须的经历,要不然,老祖宗也不会留下这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生警句了。 俗话说的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我们为何不能遇喜欢喜,遇愁解愁呢?干嘛一遇到痛苦就钻进牛角尖里不出来了呢? 生命诚可贵,哪怕你的生命卑微的不如一粒尘沙,你也不该轻易的放弃。 你还年轻,后面还有几十年的光阴让你去体验,如果你总是这样悲观,那你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快乐。” 柯木蓝的声音低沉、柔和、稳健、不急不躁,在这个狭小静谧的空间里,不停地循环飘荡。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柯木蓝的音量渐渐减弱,疲惫的眼睛又强弩着睁了两下之后,终于支撑不住合上了,靠在椅子里,进入了一种昏沉的状态中。 第二天清晨,柯木蓝是被惊醒的。 短促的敲门声后,几个医护人员推门进来,柯木蓝赶紧从椅子里站起来。 康聿容的主治医生走过去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看柯木蓝的时候脸上带出了些喜色,他问:“Hadherlovedonescome?”她的亲人来过了? 柯木蓝摇头。 主治医生撇着嘴,不可思议的说:“Isthereamiracle?”难道出现了奇迹? 柯木蓝眼睛一亮,忙问:“What’sthematterwithher?”她怎么了? 医生说:“Shehasadesiretosurvive.”她有了求生的欲望。 “Really?That’sgreat.”真的?太好了。 医生笑着点头:“Yes,it’sreallyagoodthingtogoon.”是的,这确实是个好现象,继续下去。 柯木蓝急忙点头:“Iwill.”我一定会的。 话音刚落,柯木蓝呆了,心想,我什么都没做啊?继续下去什么呀?还大言不惭的说一定会,会个鬼啊? 片刻,他灵光一闪,难不成是昨晚的“心里沟通”起到作用啦?唉,管它是不是呢,今晚再试试不就知道了? 柯木蓝针对康聿容的病情又询问了几句,医生详细的做了解释,还提了几点注意事项,交代好一切,就领着几个护士往外走。 行至门口,医生转头对柯木蓝说:“Ke,I’lllookforme.”柯,待会找我一下。 柯木蓝回答:“Okay,Iknow.”好的,我知道了。 医生走后没多久,病房门再次被人推开,这次进来的是宋兆培。 柯木蓝一喜:“兆培,你怎么来了?” 宋兆培转手把门关好,走过来说:“你都两天没回去了,我能不来看看?”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床头的小柜上,转眼又把柯木蓝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笑着说道:“瞧你现在,邋遢的和乞丐有什么两样?那个身上有一丝褶皱都不出门的柯大少爷,哪去了?” 柯木蓝顺着好友的目光,低下头把自己浑身上下也瞧了一遍,指了指床/上的康聿容,很无奈:“没办法,这不是离不了人吗?” 前天晚上,宋兆培看柯木蓝迟迟不归,往医院打了通电话才知道出了康聿容这桩事,本来想立即过来的,被柯木蓝劝了回去。后来就一直忙工作上的事儿,抽不出时间,这不一得空就赶紧赶过来了。 宋兆培一向沉稳,可一看病床上插满管子,又狼狈又苍白的康聿容,这心还是不由自主的颤了颤,他问:“她怎么样?” 柯木蓝看了看康聿容,说:“有一点小起色,但还是不容乐观。” 宋兆培又问:“她的家人一直没有出现吗?” 柯木蓝耸了耸肩。 “她的家人还真奇怪,一个女人家家的几天不回也不着急找找。” 柯木蓝和好友想的不一样,他说:“说不定他的家人也正心急如焚的四处寻找,只不过还没找到这里。” 宋兆培感觉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偏颇,手指扫了扫眉,说:“说的也是。”顿了一下,又说:“她的家人如果一直不出现呢?” “那只能等她醒来再说了。”这个希望在柯木蓝看来,也有些渺茫。可事情走到这一步了,除此之外,他还能怎么着? 宋兆培吐了口气说:“那看来我们是要打一场持久战喽。” “我们?”柯木蓝看着好友,目光有些怔然。 宋兆培不以为意的看着好友说道:“不要用这种既惊讶又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你可以为了自己的同胞拔刀相济,难道我就不能为其出分绵薄之力?你老兄是济弱扶倾的正人君子,小弟我也不是人面兽心的仓鼠之人啊?”挪了两步,宋兆培一把搂住好友的肩膀接着说:“我们是一样的,否则,我们也不会狼狈为奸蛇鼠一窝啊。” 柯木蓝白了好友一眼:“去去去,谁跟你一样啊。我还告诉你,你就是那人面兽心的仓鼠之人,而我就是济弱扶倾的正人君子,咱们是黑白清楚泾渭分明。” “呵。”宋兆培怪叫一声,说:“还有没有脸了?有这样自己夸自己的吗?” “这不叫没脸,这是事实。” 宋兆培把眼一挑:“切。” 这时,一个小护士进来,给康聿容测了测血压,做了记录,然后又出去了。 宋兆培看着挺尸一般的康聿容,叹了口气:“老实说,看着她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虽然与她素不相识,可到底都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出了国门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见了面我们就是最亲的人了。自己的‘亲人’有了难处我们能不搭把手吗?” 柯木蓝的头郑重的点了点:“是啊,兆培,谢谢你。”谢谢你这种纯粹的正义感。 宋兆培一愣。 刚刚还是一脸的正义色彩,倏然就又换成了一副嬉皮笑脸:“咦,你的谢,可有点古怪哦?敢问兄台,你是以什么身份谢在下的?该不会这短短的两天里你对这位姑娘动了什么歪脑筋吧?哦……我明白了,你是看人家姑娘长着一个漂亮脸蛋才出手相救的吧?你呀你呀,英雄救美,动机不纯哦。” 柯木蓝彻底无语,把手一扬,打落了好友抱着自己肩膀的手,说:“懒得理你,一天到晚没个正经。”说完就往外走。 “唉唉唉,干嘛去啊?”宋兆培喊着。 柯木蓝把身一转,眉毛一挑,说:“怎么?刚才还慷慨激昂的说要出分绵薄之力呢?现在真要付诸行动了,又后悔了?” “切,好心当成驴肝肺。”宋兆培说:“我是提醒你,这都两夜没睡了,就别瞎溜达了。我请了一上午的假,你赶紧吃了我拿来的早餐,回去洗个澡睡觉去,这里我先盯着。” 柯木蓝看了看宋兆培放在床头柜上的袋子,笑说:“知道了。不过,医生就让我过去一趟,我先去看看什么事儿。” 第29章人心怀叵测 柯木蓝出去的时间不长,十几分钟就回来了。他站到床尾,抿着薄唇,静静地凝视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康聿容。 坐在椅子里的宋兆培见好友出去一趟,再回来成了这幅样子,忍不住问:“怎么了?医生说什么了?是不是她的情况更糟糕了?” 半晌,柯木蓝摇了摇头:“医生说,虽然她有了点求生的意念,可这意念并不强烈,苏醒的希望依旧很渺茫。而且,如果她老是这么昏迷着,她的生命必须一直依靠药物来维持,这将是一笔庞大的开支,他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宋兆培闻言愣怔,看来他们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这根本不是出把子力气就能解决的事儿,如果这女人一直不醒,家人一直找不到,那这个大/麻烦岂不是砸到好友的手里了? 见好友默然不语,宋兆培憋不住了,问:“你打算怎么办?” 柯木蓝闷闷地沉了口气,说:“既然当初出了手,现在总不能扔下不管吧?我还有一些钱,先应付着再说吧。” “唉,这好人啊,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宋兆培感慨。“我存的不如你多,不过关键时刻也能应应急,用着了你就说。” 柯木蓝没客气,直接点了点头。 须臾,宋兆培往好友身边凑了凑,低声问:“我有点怀疑。你说这件事本身是不是就是个坑啊?没准她的家人早知道她是这种情况,怕花钱,所以故意把她丢到你们医院门口的?要不然她的亲属为何迟迟不见踪影呢?” “是坑我也认了,都走到这一步了,我是绝不会丢下她不管的。”柯木蓝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行行行,你伟大,你高尚,你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行了吧?坑就坑吧,你认了,我也认了,跟你一起跳。” 在宋兆培一再的催促下,柯木蓝吃光了好友带来的早餐,然后就回去休息了。 医院这里,柯木蓝已经连续请了三天假了,不能再继续请了。为了方便照顾康聿容他把所有班都换到了晚上,没有工作的时候,他就坐到她的床边,长篇大论的,不厌其烦的演说着一段又一段的心灵鸡汤。 宋兆培呢,也没闲着,除了上班一有空就开始四处奔走,把他和柯木蓝认识的所有中国人拜访了个遍,希望从他们的信息里找到康聿容的家人。 章盛呈是第五天的下午找到医院的。 那晚,把康聿容赶出去没多久,就是一阵疾风厉雨电闪雷鸣,望着窗外一道道骇人的闪电,章盛呈蹙起了浓眉,下意识的转身却被怀里的路宛眉抱的更紧,畏缩的说道:“呈,我,我害怕。” 章盛呈的眼中立即露出几分怜惜,伸手揉了揉路宛眉的刘海:“别怕,我就在这儿呢。” 虽然章盛呈动作疼惜,言语软和,可路宛眉还是敏锐的感觉出他的心不在焉。既然他把那个女人亲手推了出去,那她就绝不允许他再亲自把那女人找回来,这样那女人的心才会死的透透的。 “是吗?是吗?呈,你真的在吗?”路宛眉又在章盛呈的身上蹭了蹭。“可为什么我还是那么的恐惧呢?是外面的雷雨太大了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的存在呢?” 章盛呈的手从路宛眉的腰上移开,小心地捧住她的脸,低下头把唇覆在了她的唇上,轻柔的擦了几下,看着她笑问:“感觉到了吗?” 路宛眉的脸颊红了红,嗔羞的看着章盛呈,美目中,尽是数不尽的柔情:“呈,呈,你知道我一向胆小,怕雷声怕闪电,守着我,一直守着我,好不好?”她反手环住他的脖子,急切的送上了自己薄软的唇。 章盛呈的心一颤,脑中一片意乱情迷,刚对康聿容生出的那几分担忧,瞬间化为乌有。 路宛眉主动不是第一次,但这次却格外的热切。 章盛呈吻得急切,路宛眉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可她没有放开反而回应的更加热烈。她就是要撩的章盛呈思绪晕眩理智不存,那样他才会无暇顾及别的人。 一个站立不稳,两人跌到了床/上,章盛呈几乎T掉了她所有的衣服,几乎q遍了她的全身,可在最后一刻,路宛眉还是守住了最后的防线。 章盛呈两手撑在床/上,俯视着下面的人,音色低哑,情绪烦闷的问:“眉,为什么?” 路宛眉却一脸的诚恳:“呈,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留到最美好的夜晚。” 路宛眉都这么说了,章盛呈也不好强求,洗了个冷水澡,两人相拥而眠。 之后几天,路宛眉对章盛呈几乎是寸步不离。白天一起上课,晚上一起回到章盛呈的住处。 对自己把康聿容赶出去这件事,章盛呈本来就没多少愧疚,如今路宛眉对他又是如影相随,他就是有心去找,路宛眉也不给他这个机会,何况他压根就没那个心。 这几日,两人过的是甜甜蜜蜜如胶似漆,真是好不快活。 没想到的是,这种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会在昨天戛然而止。本来说十天后才到的路宛眉大哥,昨天下午突然降临,然后带着路宛眉一刻不停的退了房子,办了退学,直接去了码头。 章盛呈追到码头的时候,路宛眉正要登船,看到他不管不顾的跑过来,握着他的手急匆匆的说:“呈,我们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如果这半个月里你还是离不了婚,那我们就再无见面的可能了。”说完,也没给章盛呈开口的机会,转身登上了回国的邮轮。 回到住处后,章盛呈终于觉出了康聿容“重要性”,第二天就开始四下寻找。 毕竟,康聿容的穿着打扮,在这里算是极具个性的,章盛呈也不过用了多半天的时间就找到了医院。 凑巧的是,因为倒班的原因宋兆培刚好也在,所以章盛呈敲门进来时,柯木蓝他们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康聿容的“闲话”。 “请问你找谁?”柯木蓝坐的位置正对着门口,章盛呈一进来,就看见了。 章盛呈是一路跑过来的,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往里走了两步说:“我,我找康聿容。” “康聿容?是谁啊?”宋兆培转着身站起来,看着进来的男人不明所以的问。 章盛呈急喘了几下后,呼吸缓缓平稳下来,扫了扫病床上的康聿容,用手指了指问:“她是个中国女人吧?” “是,没错。”接话的是柯木蓝。 “那应该就是她了。”为了确定自己的想法,章盛呈说着走到了床边,低头一看:“没错就是她,她怎么了?” 柯木蓝不答反问:“你是谁?” 章盛呈说:“我姓章,是她的丈夫。” 她结婚了?柯木蓝的眼睛倏然暗了暗,很快说道:“是嘛?” 章盛呈点了点头,又问了一遍:“她怎么了?” 既然是她的亲属,柯木蓝就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柯木蓝刚说完,宋兆培就憋不住了,不冷不热的说:“自己的妻子都丢了好几天了,到今天你才找来,你这个当丈夫的,心倒是挺大。” 宋兆培算是个直脾气的人,尤其是对自己看不过的人或事,总是当当当的就说出来了。 柯木蓝觉得好友的话太不给人留面子,赶紧说:“英国这么大,找个人不容易。看章先生刚才跑的气喘吁吁,想来这几日一定也是急坏了的。” 对那嘲讽章盛呈没太大的表情,只是阴恻恻的瞅了眼宋兆培后,回眸不冷不热的问柯木蓝:“你的意思是说,她现在还活着就是依靠着这些药物?” “没错。所以说你太太的情况不算太好,好在你已经赶来了。只要有了你的陪伴与鼓励,我相信你太太一定会很快醒过来的。”柯木蓝说。 章盛呈盯着柯木蓝看了两秒,又问:“换句话说,没了这些药物,她立马就没命了,是不是?” 柯木蓝闻言眉眼一沉,这是什么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 他拢着眉说:“也不是那个意思,这……” 章盛呈冷冰冰的直接把柯木蓝打断:“你就直说,没了这些药,她会怎样?” “生命会很难维持下去。”柯木蓝虽有不悦,但还是实话实说。 柯木蓝的话音还没落尽呢,就见章盛呈的手已经去扯挂在康聿容身上的管子了。 柯木蓝和宋兆培大惊连忙阻止。 一边阻挡柯木蓝一边惊呼:“章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宋兆培疾步绕过去,从身后一下子按住了章盛呈的两手,使其无法动弹,怒问:“你拔了她的管子就是在要了她的命,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你到底是不是她的丈夫?” 章盛呈挣扎了几下,没挣脱掉宋兆培的挟制,怒急,把头一侧,斜着眼对宋兆培冷笑道:“我是不是她的丈夫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们两个简直就是多管闲事的蠢货。” 宋兆培死死的握着章盛呈的手腕,用力的抖了抖,把章盛呈手里的管子抖落之后,往后一扯,然后用力一甩,把他摔到墙壁上。 第30章相熟有根源 宋兆培怒道:“多管闲事?我们不予余力的救了你太太的命,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还说我们是多管闲事?” 宋兆培那一甩用足了力,章盛呈的后脑一下撞到了墙上不堪疼痛。他捂着疼出,狠狠地瞪视了宋兆培几秒,俯身再次向康聿容冲过去。 有了防备,又身手敏捷的宋兆培哪会让他得逞,几乎是一下将其按到了墙上,死死的顶着章盛呈的肩膀:“你疯了?” 章盛呈是真“疯”了。 自从和路宛眉相恋之后,这个女人就渗到他的血液里。她在,他血脉畅通;她走,他血干而亡。 现在路宛眉被她大哥强行带走了,他必须得拿着离婚书尽快的赶回去,否则她就会另嫁他人。 另嫁他人? 路宛眉另嫁他人? 不不不,她嫁给了别人,他还怎么活? 于是,他发了疯似的找康聿容。找到这里,听了柯木蓝的解说后,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拔掉康聿容身上的管子,她死了就什么都省事了,连离婚协议书都不用签了。 可是现在呢? 这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程咬金”,竟然一再的阻拦他。TM的,打又打不过,只恨不得一口咬死他们算了。 宋兆培的手劲儿极大,捏的章盛呈的肩膀生疼。他挣扎了几次都没挣脱掉桎梏,最后只得冷眉恶语的说道:“我疯不疯的与你们无关。我是她先生,我现在要带她走,希望两位不要再做无聊的阻止。” “你说你是她先生你就是了?她现在昏迷不醒,你说的话谁又给你证明?就你刚才的行为,我没看出你是她先生,我到看出你是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好脾气的柯木蓝终于破功了,竖眉怒眼,言辞凌厉。 “你……”章盛呈气的胸腔内燃起了一团怒气,一时无言以对,冷笑了两声:“我看你们两个才是莫名其妙的疯子。” “我们疯不疯的与你无关。”柯木蓝把这话又甩给了章盛呈:“想当她先生,找人来证明。否则,是个男人都会说是她先生,我还说我是她先生呢,有用吗?” 宋兆培把手一松,撇着嘴说道:“就是。俩嘴唇一碰就想认个太太?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啊?回去拿证据吧,拿来了有力的证据,我们就是想阻拦也阻拦不了。” 章盛呈的脸黑了个彻底,怎么都没想到会遇上两个这么难缠的主儿,阴郁的眼神在两人的脸上扫了两圈,然后摔门而去。 看着被“砰”的一声,阖上的房门,宋兆培忍不住蹙眉问道:“你说这人,真的是她的丈夫?”他表示很是怀疑。 “是吧?”柯木蓝说,否则哪有人会随便乱认太太的。 两人不约而同的去看床/上的康聿容,这才发现,章盛呈刚才的撕扯扯乱了好几根管子,输液管已经在回血,柯木蓝赶紧拔掉针头,将液体梳理好,重新扎在了康聿容的另一只手上。 宋兆培也将其它的管子整理好,还是不放心,说:“我还是去找医生来看看吧。” 柯木蓝也正有此意,点了点头。 几缕头发粘在了康聿容的脸上,柯木蓝俯下身小心的掀起来,往她的耳后捋。 突然,他的手顿住了,眼睛一瞬不瞬的定在了她的耳垂上。这个本来早已遗忘了的红色的,心状的,似疤痕,似胎记的东西,又出现在了他的眼睛里。 原来是她!怪不得见第一眼就觉得熟悉,原来是她! 虽然这几天他几乎都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但卫生这方面他都是请科室的女护士帮忙的。他是医生不假,可不到万不得已,该避嫌还得要避嫌的不是?即便他在英国生活了好几年了,可说到底他还是个传统的中国男人。 这也难怪,他到现在才认出了她。 柯木蓝就这么怔着,一动也不动。老半天,他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往上弯起,最后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开门声,打断了柯木蓝的思绪,他慌忙把手收回,闪开位置,让医生检查。宋兆培一心只在康聿容的身上,也就没发现好友的异样。 详细检查后,听医生说没什么事儿,柯木蓝和宋兆培都松了口气。这一折腾,就到了晚上,两人倒着班儿的吃过晚饭后,宋兆培就回去了。 有了下午章盛呈闹得那一出,夜深人静时,柯木蓝再看康聿容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同情,具体的多了什么,也说不上来。 “下午那个男人真的是你的丈夫吗?”柯木蓝问:“如果真是的话,我到理解你,为什么不愿意醒过来了。”他顿了下又说:“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仅凭一面,我也无法对你的丈夫最出恰当的评价。可夫妻相处或多或少都会发生冲突,如果只是误会,你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他,放弃了你自己,不觉得可惜吗?如果是他伤你太重,那你为了一个不珍惜你的人而放弃了自己,你觉得值得吗?你……” 柯木蓝和前几晚一样,又开始对康聿容念起了“心灵经”。 黑暗里,康聿容跌进了一个黝黑的深潭里,周身充斥着冰冷与孤单,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害怕。可是就算这样,她也宁愿一个人孤零零的置身在这黑漆漆的深潭里,不愿意爬出去。 因为,这里虽然阴森恐怖,至少没有讥嘲与羞辱。所以,她闭上眼睛,任凭自己的身子慢慢的向潭底滑去,滑去。 一滴眼泪,从眼角跌落,慢慢的溶入潭水中,消失不见。心如死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三年的婚姻,除了耻辱与耻笑,别的什么都没得到。 如果当年二哥没有一睹章盛呈的风采多好,可惜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啊,她的意识越来越淡,死亡在慢慢逼近…… 可是就在这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 是谁?是谁?为什么要拉住她? 她努力的想看清这人是谁,可眼前迷迷茫茫雾气昭昭,就是看不到他的脸;她奋力的挣扎着,就是无法挣脱掉这个人的牵制, 她想按着自己的意念走,无怪这个人的意志力太强大,这个人的言辞太有说服力,最后猛力一拉,把她从深潭里拽了出来。 清晨,康聿容睁开了不知道闭了多长时间的眸子,房间里很安静,待适应了光线之后,她的眼睛本能的缓缓地巡视了一下所能触及到的事物,一切都是陌生的,这是哪里呢? 康聿容一阵蠕动,惊动了趴在床边的柯木蓝,他头一扬,看着她惊喜的说:“你醒了?” “……”对,我醒了,可你是谁?康聿容的眸光弱弱的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努力的搜索着依然找不出对这个男人的一丝痕迹。 柯木蓝见她一脸的怔然,料定她的神志和意识还没有清醒过来。本想立即去叫医生,却见她的唇不停的轻轻蠕动。 于是,转身倒了杯水,用药棉蘸湿了,再滴到她的唇里。她的唇很苍白,因为长时间的高烧下干枯龟裂。 康聿容是真渴了,水滴一沾到唇瓣,她就迫不及待的吸口允,连续几次,干裂的嘴唇终于有了一些湿润。 柯木蓝把杯放下,说:“你心里这会儿肯定有很对的疑问,不过再多的问题也不急在这一时。你刚刚醒来,具体什么情况还不知道,我先去叫医生,等医生检查之后,没什么问题了,到时候你问什么我都会一一解答的,行吗?” 康聿容轻轻地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主治医生带着两个医生和护士赶了过来。一轮简单的检查之后,医生开始对康聿容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康聿容听着医生嘴里叽里咕噜的一大串,明知道是在和自己说话,可她就是一个字也回答不了。 一见这样,柯木蓝就知道康聿容不懂英语,于是自觉的充当了翻译。 医生走后,康聿容的目光不由的盯在了柯木蓝的脸上,脸上的表情明显在问“我到底怎样?” 柯木蓝仿佛是看懂了她的意思,也没啰嗦,直接说:“刚才医生做了初步的检查和了解,你的身体除了极度的虚弱外,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现在需要立即去做个全身的检查。” 宋兆培不在,柯木蓝又是一个大男人,很多的检查他一个男人确实多有不便,最后他还是找了个自己科室的女护士帮忙。 接下来就是,楼上楼下,屋进屋出,这个仪器看完了换下一个。他们就这样不停腿的忙活了一上午,等终于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康聿容已经精神不济的又睡了过去。 检查完毕后,医生给出了最后的结论,病人一切还好,身体其他部分都没问题。颅腔因为撞击形成的血块,暂时还不易消除,但就目前情况来看,血块并未引起并发症,只要进一步跟进,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医生的话,不管是对康聿容还是柯木蓝都算是真正的安慰。 第31章两人生绯色 第二天,康聿容是被一阵莫名的响动给吓醒的,她是真的被吓到了,那声音来得突然又突兀,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 她睁开了眼睛,随即听到一声低低的咒骂:“柯木蓝,你还能再蠢些了吗?”是个男声,听音色有点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 康聿容转头,正好看到一个男人从地上站起来,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那两片破碎的暖壶胆片。 男人的表情有些不悦,康聿容看着这张温文尔雅却又十分懊恼的脸,竟然恶劣的想笑,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刚醒来,脑子还不太灵光,可是康聿容还是认出了,眼前这个男人就是陪她检查的那个人。 认出是认出了,可她对他一无所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她的目光不热烈,却很专注,柯木蓝像是感应到了,头一抬,撞上了她的眼睛。 四目相对,康聿容像是突然被揭了短处一般,脸色尴尬到不行,正想把头转到一边儿,想着那样终究不礼貌。于是,挤出笑容对柯木蓝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柯木蓝也是一脸的不自在,讪讪一笑:“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康聿容摇了摇头,为了尴尬升级,她默默地转过了头去看,呃……去看白白的墙壁。 见康聿容转过头去,柯木蓝倒是松了口气,赶紧的找来东西清理地上的碎暖壶,等收拾好了,把床边的椅子往后扯了扯坐了上去。 这病房里陷入了沉寂,谁都不说话,康聿容不说,柯木蓝也不说,一个坐着,低头看着两手玩儿“二鬼摔跤”;一个躺着,直愣着眼睛看着白墙默默无言。 柯木蓝其实很想打破现在的这种僵局,就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想问问要不要吃早饭?看看时间,还早。 想自我介绍一番,人家没问,自己嘚啵嘚啵的说出来,会不会显得太二? 想问问是不是还记得他,可看人家的那种平静淡然的表情,估计早忘了他是哪根葱哪头腊八蒜了。 再想,要不干脆一走了之。但是一转念,把一个刚刚苏醒过来的病人扔下置之不理,这也太不君子了。 就这样,两人干好了半个多小时。 期间柯木蓝起身出去了一趟,康聿容趁机转了下头,活动了一下筋骨,又不住的往房门口看了一眼又一眼,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眼中闪现了一丝焦灼,像是在等什么人。 病房的门一开,康聿容的眼睛急忙瞟了过去,一见进来的是柯木蓝,她便又迅速的侧过了头,闭上了眼,样子像是又睡着了一般。 柯木蓝走过来扫了康聿容一眼,真以为她又睡了,就小心的坐回了椅子里。昨晚接了两个急诊,几乎一整晚都没睡,现在时间还早,又看了康聿容一眼,便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起来。 然而,此时此刻康聿容的内心是焦灼的,她希望快来个人,最好来个女护士或者女医生,可偏偏她醒的太早,不但房间里静悄悄的,就连外头都静悄悄的。她咬了咬牙,又坚持了好一会儿,可终究是坚持不下去了,转头往柯木蓝的方向瞄了瞄,发现他闭着眼睛。 想了想,便轻悄悄的坐起来,撩开被子,小心的坐到了床沿,穿上鞋子,刚站起来就感觉一阵猛烈的天旋地转,一下子向前栽过去。 柯木蓝意识混沌,睡意朦胧,正想着和周公去唠唠家常呢,却陡然被一个不明物砸醒,良久,意志复苏,他的眸子终于清明了几分,等最终看清砸在自己身上的不明物是何方神圣时,清润的脸颊上染上了一抹显而易见的绯色,脑袋嗡嗡乱响,一时半会儿竟回不过神来。 康聿容下巴抵在了柯木蓝的左肩上,两手极力的撑着椅背,这才使两个人的身体之间空出了一条不小的缝隙,虽然如此,她的心怦怦乱跳,不用看她也知道她现在的脸颊已经红的像个猴屁股一样了。 她想急速的起身,只是头刚稍稍一动,那头晕目眩的感觉就又一阵接一阵的涌来。 想自力更生是不可能了,只能求助。 她说:“我头晕的厉害,能不能麻烦你先把我扶起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柯木蓝轻咳了两声,把自己的尴尬掩饰了掩饰,说:“好。”然后小心的把康聿容扶到了床/上。 得,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床/上,该解决的一点没解决了,康聿容脸上的急切之色越来越重。 柯木蓝这次也看出了她的异样,问:“你下床,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有事儿你说话,我去给你办。你好几天没有进食了,还不能大幅度的活动,否则定会晕倒。” 康聿容低着眼帘不说话。说什么呀?你去办?我要急着上厕所,这事儿你能帮我办得了? 柯木蓝见她不说话,仔细的看着她,看她紧拧的眉心,忍耐的神色,思虑少间,有所明白了。 柯木蓝没说话直接出去了,一两分钟,再回来身后跟着一位护士。 护士小姐一过来,只字片语没有,过来伸手就要掀被子。康聿容不明所以,心头不由一惊,却不敢大动作的挣扎,只是伸手捏住了被子问柯木蓝:“她要干嘛?”人是他领来的,不问他问谁。 柯木蓝说:“你别紧张,我已经跟她说明了缘由,她只是扶你上卫生间而已。” 康聿容脸颊一红,抿了唇,目光呆愣的看着柯木蓝,闹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她想上厕所的,她表现的就那么的明显吗?可他也没问她呀? 康聿容正兀自琢磨呢,就见柯木蓝和女护士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然后护士小心的扶住她进了卫生间,把她放在马桶上,呜哩哇啦的来了几句,然后就出去了。 护士说什么,康聿容皱着眉头听不懂。不过病房里的柯木蓝及时的给她翻译了一遍:“护士说,她先出去了,你好了叫她就行。” 康聿容犹豫了一下下,回答说:“哦,好,知道了。” 康聿容上完后,扶着墙小心的挪到洗手池前,简单漱了一下口,还没出声,护士就自行的开了门进来,再次小心谨慎的把她扶到了床/上,并亲手替她盖上了被子,对柯木蓝说:“Well,callmeagain.”好了,有事再叫我。 柯木蓝点头说:“OK,thankyou.”好,谢谢。 随即,柯木蓝还十分礼貌的将人送出了门口。再折回来,他直接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端着一个脸盆出来了。 柯木蓝说:“你先洗把脸吧,好了我去买早饭去。” 康聿容踌躇了一下,还是照做了。躺了这么几天,她不觉得身上粘乎乎的,也没闻到什么不好闻的味,她很好奇,这几天她不能动,是谁给她清洗的。不会是他吧?心里这么想着,眼睛不由的就瞟到了柯木蓝的身上。 她的动作不大,柯木蓝也就没注意到,等她洗漱完毕,他就又出去了。 宋兆培是在康聿容准备动筷子的时候进来的:“吆,吃上了?看来我带来的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这可真枉费了我一早晨的心血。” 康聿容虽然对宋兆培也是陌生到毫无所知,但从他刚才的言谈举止里不难判断出他很健谈,至少比柯木蓝健谈多了。 宋兆培见康聿容对他是一脸的生疏,脸色立马就拉了下来,问她:“不认识我?这个呆子没跟你提起过我吗?” 康聿容诚实的摇了摇头,心想,这个“呆子”我还没弄清是哪路大仙儿呢,又怎么会清楚你这片突然飘进来的“云彩”是何方神圣。 宋兆培不满意了,黑着脸说:“柯木蓝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是,没错,你出的钱出的力比我多,但我也没少辛苦啊,你怎么连提我都不提一下呢?居心何在啊你?” 柯木蓝仓促的扫了康聿容一眼,蹙眉对好友说道:“你别瞎说,我现在对她来说还是个未知呢。” “啊,真的?”宋兆培怪叫一声,又说:“柯木蓝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把这几天的真实情况对人家一五一十的报告一番呢?人家不好意思问,你就不会主动说了?真是的,你不说我来说。” 柯木蓝阻止着说:“想了解情况也不急在这一时,等吃完早饭再说吧。躺了几天颗粒未进,身体本来就虚弱,再不吃点东西头昏会更厉害。”最后这一句是对康聿容说的。 宋兆培一拍脑门,顿然醒悟,说:“瞧瞧,是我粗心了,我这个马大哈到底是没有木蓝的那份细心,先吃饭,先吃饭,吃饭对你来说是目前的第一要事。吃,吃。” 康聿容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个陌生男人在自己眼前打着嘴仗,就是一句话也插不上,也只有吃饭才能掩盖自己的尴尬了。 康聿容吃着,柯木蓝在一边儿不时的关照着。 见着这一幕,宋兆培抿着嘴笑,说:“唉,木蓝,知道的你是她‘恩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人家最亲的亲人呢,瞧你这周到劲儿,我生病了你也未必有这份儿耐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康聿容和柯木蓝的手皆是一顿,头都又往下低了一分。 康聿容刚一吃好,宋兆培这个大嘴巴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邀功”了。 第32章清灵一瞬间 宋兆培“邀功”前,先把自己和柯木蓝详详细细的介绍了一番。 一旁的柯木蓝,不动声色的撇了撇嘴角,心说,这也太夸张了吧?有必要这么详细吗?恨不得连几点几分上厕所都对人家和盘托出,这也太丢人了吧? 关键,人家问你了?没吧。 也不看人家有没有兴趣,就这样死气白咧把自己“袒露”在别人面前,真是太尴尬了。 柯木蓝悄悄地去看康聿容,见她面色还算平静,他窘迫的神色稍稍落下几分。 宋兆培这人,算得上能说会道,嘴皮子利索,一句接一句的,字字句句都能赶得上,并且幽默感颇强,平平淡淡的一件事儿,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是幽默不减还感人肺腑。 不说别的,就拿柯木蓝救康聿容这件事儿来说吧。 要是让柯木蓝来说,就是一两句话的事儿:“我上班的时候见你倒在路边,就把你送进了医院。因为一时找不到家属,就帮忙照顾下来。” 宋兆培的版本可就不一样了,那家伙被他渲染的,好像他嘴里的柯木蓝不是个人,活脱脱就是一个大罗神仙。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更是有种,要不是柯木蓝仗义相助,她康聿容这会儿还指不定待在那一层地狱里受罪呢。 听了宋兆培的话,康聿容再看柯木蓝的时候没有了以往的躲闪,坚定的目光里透射着感激的情绪,她说:“谢谢你的好心,要不是你,我这会儿估计已经命丧黄泉了。” 柯木蓝被康聿容一本正经的感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说:“兆培说的太夸张了,你别介意。一件小事儿而已,都是一国同胞,谁见了都会这么做的,你不用放在心上。再说了,帮你也不是我一己之力,兆培也是忙前忙后,又送吃的又四下找寻你的家属呢。” 柯木蓝的话都还没说完呢,就被宋兆培噼里啪啦的截了胡:“唉,说起你的亲属,我倒是好奇的不行。前两天来了个男人说是你的丈夫,可他怎么能那样呢?” 一听这话,柯木蓝立马有了种不好的预感,第一时间就是去阻拦宋兆培,只是还是晚了一步,快人快语的宋兆培已经啪啪啪的开说了。 康聿容听着宋兆培描述章盛呈的所作所为,心中剧痛,泪,就滑下面颊。她颤着声说:“和那女人在我面前做出那样的行为,我以为已经是极限了,却没想到,他还能做的更绝。为了离婚,他连我的命都想要啊。” “谁说不是?那个男人看着温文尔雅的样子,却长着一幅蛇血心肠。你当时还在昏迷中,拔了你的药管子,可不就是在要你的命吗?他一说是你的丈夫,我当时就怀疑了。哪有做丈夫的,对生病的妻子不闻不问上来就直接拔药管子的?所以……” 康聿容咽着泪,心痛至极,对宋兆培其它的话没再听进去,只是无言的泪流不止。 柯木蓝看到康聿容这么的难过,再也按耐不住,一步上前按住了真正说得义愤填膺的宋兆培的肩膀。 宋兆培住了嘴,不解的把头一偏去看,柯木蓝用头往康聿容的方向指了指,宋兆培顺势看去,见康聿容神情恍惚泪不可止,不由的自责起来。 唉,真是没脑筋,光顾着批判那个男人了,怎么也不想想她的感受呢?如果两人没关系倒还好说,如果那男人真是她的丈夫,遇上这样的丈夫,她还不得伤心死啊?一想到这儿,宋兆培自责的刚强烈了。 宋兆培一见闯了“祸”,求救的看着柯木蓝,没说话,表情却在问:怎么办啊? 柯木蓝摇摇头,他是真不知道,他没安慰过女人,尤其是伤心欲绝的女人。 求救无门,宋兆培就玩儿了一个三十六计走为上。他摸摸鼻子,讪讪说道:“呃,那个,我突然想起医院里还有些事儿没处理完,我得回去一趟。那个,我就先走了啊。”说完,也不看两人的表情,就一溜烟儿的出去了。 宋兆培是溜之大吉了,却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柯木蓝。 柯木蓝悄眼看了看康聿容,她本来哭的就不激烈,这会儿也只是悄悄用手抹着眼泪。 柯木蓝不知道该说什么,可要是一句话也不说,干巴巴的看着一个女人哭泣,呃,这情景实在有些另类。 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先给那个大嘴巴的宋兆培,消减一下存在她心里的罪恶感吧。他看了康聿容一眼,解释说:“兆培这个人没什么坏心眼儿,就是嘴巴直。他的话让你不开心了,你就当面反驳他,给他留面子就是为难自己,所以没必要。” 康聿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挤出个笑意,说:“你不用解释,我知道宋先生是个好人。”不为别的,就为在她遇难时帮她一把,在她心里就是个好人。 这个话题一结束,两人又都沉默了。 看她伤心难过掉眼泪,柯木蓝也很想劝解劝解安慰安慰。只是她痛楚的根源是那个男人——她的丈夫。 她的快与不快那都是人家两口子自己的私事儿,他用什么立场去多嘴多舌呢? 朋友?除了互换了名字,了解了一点皮毛,其它的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他们又算哪门子朋友。 恩人?这理由要是说出去,估计能笑掉别人的三颗大门牙。 所以他没有任何的立场去说东说西,没的说,最后两人就演变成了,对坐两无闻的局面。 这时,一个小护士敲门进来对柯木蓝说,说是院长找。 柯木蓝与康聿容说明了一下,她说:“你去忙吧,我已经没事了。” 点了点头,柯木蓝便向外走。走到病房门口,握住了门把,正要拉开,突然顿在了原地。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门把上摸索了好一会儿,骤然一紧,说:“记住,不管因为何事而放弃了自己,都是不值得的;把任何的希冀,依附在别人的身上,也是最不明智的。易朽的是生命,是转瞬即谢的花朵,永存的是对生的渴望,生的激情。每一朵勇敢开放的花,都是一个死亡唇边的微笑。所以,只有尽力的活出自己,才不会对别人的举动诚惶诚恐。” 柯木蓝走后,康聿容一直在咀嚼他说的这几句话,可就是一直想不透。 她的身子软软的倚在床头上,她的眼光也是软软的找不到聚焦。她很累,很疲倦,现在什么都不想想,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她把身子滑下去,合上眼睛,真的睡了。 期间,柯木蓝进来过一次,见她睡的很熟,也就没有打扰。 康聿容醒来,天是黑色的,她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又往四周看了看。 病房里很安静,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暖黄色的灯光弥漫着温和的光线。这回睡的时间不短,她的手脚有点木木的,稍稍动了动,然后慢慢坐了起来。病房里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她不知道那个叫柯木蓝的男人去哪了,只是看不见他在这陌生的环境里有点紧张。 喉咙有点干涩,她缓缓下床,倒了杯水喝,这才看见矮柜上放着份晚餐,伸手摸了摸还没有凉透,不过她却没什么胃口。 喝完水,康聿容没有立即回到床/上,而是一步一步的移到了窗台前。伸手推开了窗户,凉凉的风,一下全数灌了进来,吹动了她的发丝。 她愣愣的站在那儿,竟有些愣神儿,哦,已经是初冬了,她刚才的时候还是盛夏呢。 她只愣愣的站着,望着外头漆黑的天空,任由凉风吹在她的脸上,倒是不觉得冷,反而让她一点一点的清醒了,倏然,她想到了刚才的那个梦。 梦里,有爹娘,有姐妹兄弟,有清儿,有公婆,甚至还有柯木蓝和宋兆培。梦境很乱,没有具体的内容,可让她最清晰的是梦里的笑声。 没错,梦里的她在笑。 哦,原来没有章盛呈的梦里,她是笑的。 笑,微笑。 不自觉的她又想起了白天柯木蓝说的那几句话,他的话在心里不断的重复,重复越久,她的头脑就越清明。 章盛呈再出现的时,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个李利维。 从医院回去,章盛呈没闲着,他先到学校办理了退学手续,因为他是个“人才”导师一再的挽留,但为了路宛眉他是去意已决,最终学校还是签了字。接着,他又把租住的房子,以及里面的东西该处理的处理了。做完这些,他领着李利维来了医院。 章盛呈把李利维找来,打的是这样的小算盘。如果康聿容醒了,就直接离婚,如果还是半死不活的,他干脆就和李利维抬出医院,抬上轮船。反正是,他一刻也不能再在英国逗留了。 章盛呈这次是做了万全准备的,为了堵住柯木蓝和宋兆培的嘴,只要是能证明他和康聿容关系的东西全都带去了。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康聿容竟然真的醒了。 看着靠坐在床头的康聿容,章盛呈愣了愣,很快眉头就紧紧蹙成了小山。 第33章质问心生怨 老实说,章盛呈从心里并不希望康聿容醒来。 昏迷,就有“死”的希望,一死了之,一死了之,她一旦死了,他和她缠绕在一起的麻烦事儿都将会不费吹灰之力的烟消云散。 可惜,事已愿为。 此时,刚过八点,病房里只有康聿容,她靠在床头,手里捧着本书,这书还是柯木蓝带过来给她解闷儿的。 听到门响,她本能抬头去看,正好触及到章盛呈那对不高兴的眼睛,只是她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 “你醒了?”章盛呈走进来,李利维随着一并进来。 康聿容把书合上,不动也不说话,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的定在章盛呈的脸上。 章盛呈有点怔,康聿容性格绵软,与人对视时眼睛也总是柔柔和和的,尤其是看他的时候,那对能滴出水来的眼睛里不光有着温存和顺的光,还含满了少女般的羞涩与崇拜。 习惯了她那种柔顺的眼睛,突然触及到她现在这种淡漠的神情,真是让他又陌生又不自在。 身后的李利维看出了章盛呈的别扭,跨前一步,解围的说:“康女士,听盛呈说你住院了,今天得了空就随他过来看看你。” 李利维是个什么样的人,康聿容不是不知道,肯定没什么好脸色,她的目光轻飘飘的在李利维的脸上撩了撩,说:“李先生和盛呈关系那么好,应该不会不知道我是章盛呈的太太吧?所以,你这一句康女士,合适吗?” 这话把李利维噎的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心想,几天没见还转性了,这哪还是那个柔弱的只会哭的小女人啊。 康聿容的言辞语调让不自如章盛呈又是一愣,他落在康聿容身上的眼睛不由的眯了眯,涣散的光芒一下子聚集了起来。康聿容的转变让他有点恼火,她要是变得伶俐了,岂不是更难缠? 康聿容不招呼,章盛呈自己扯过一把椅子,坐到了床边,沉声说道:“不知你知不知道,前两天我来过,那会儿你还在昏迷中,这几天忙了些事儿,所以今天才过来。” 康聿容没接茬,还是刚才那样,只是看着他。 她平静的模样让章盛呈很是烦躁,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有着什么样的打算。不过,她是怎么想的对他来说不重要,他只想尽快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章盛呈又说:“既然你醒了,看神色也还不错,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其实,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我们离婚吧。” 落下这句话,病房里异常的安静,康聿容把眼帘往下稍稍一放,静寂的坐着,像是沉思,又像是什么都没思考。 过了几分钟,见康聿容还是没个开口的意思,章盛呈耐不住了,急躁的说:“康聿容,你这样不说不动干耗着有什么意思?耗下去能改变我的初衷吗?我告诉你……” 这时,“吧嗒”一声,房门再次打开,是柯木蓝和一个小护士来给康聿容做日常检查。 看到章盛呈,柯木蓝愣了愣,本想问问康聿容要不要待会再来,可瞬时又想到前两天的情景,于是他报复性的走进来,故意的占用着他们的时间。 康聿容也没多话,积极的配合着小护士。 常规检查很简单,也就是量量血压,测测体温什么的,即使是柯木蓝故意占用时间,也顶多占用十来分钟而已。 检查完毕,小护士做好记录,多柯木蓝说了句“一切正常”后,就出去了。 柯木蓝又拖着问了几个基本情况,实在没什么问了,打算要出去的时候,突然康聿容扬了扬手里的书说:“这本我看完了。” 柯木蓝错愕了一下,不明白此时此刻康聿容为什么会说这些,他敢打赌,他们刚才讨论的话题一定和书毫无关系。 虽然不解,但柯木蓝还是温和的看着康聿容,温和的说:“那我再给你换一本。” 康聿容点点头,又问:“你那儿还有什么好看的?” 柯木蓝想了想,说道:“有马克吐温的、苏曼德的、托尔斯泰的……” 康聿容听了不由的皱了小鼻子:“怎么全是外国的?这本也是。难道没有中国的吗?” “有啊,有……” 坐在一旁的章盛呈看着聊得浓厚的两人,大有没完没了架势,胸口郁结出一团不耐的怒火,眉梢锁紧,语气不善的说道:“这位医生,检查完后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和我太太要说些私事儿,外人在场不太合适。”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如果你还在质疑我的身份,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拿出有力的证据证明她就是我的太太。” 柯木蓝嘴唇微启,康聿容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她说:“不用拿什么证据,我就是最有力的证据,你是我先生这件事,我从来都不会做一丁点的隐瞒。既然你说,我们谈的是私事儿,外人在场不合适,那李先生是你的内人吗?他在场就没关系,柯木蓝是我的朋友,他在场又有什么不合适的?再说了,你要说的事儿你都不觉得丢人,我又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你都把这事儿嚷嚷的无人不知了,我朋友听听又有什么关系?所以要我说谁都不用出去,有话就直说吧。” “你……”章盛呈对怼的说不出话来。 其实,康聿容有一点说错了,他们离婚这件事儿章盛呈并没有嚷嚷的无人不知。除了李利维与江世辉两个好友以及路宛眉外,别人就都不知晓了。 怎么说呢,章盛呈这人有点小虚伪。 他也知道,和妻子离婚他已经是中国第一人了,妻子不同意还一再的强逼。这两件事说出去都不是露脸的,所以他和康聿容的事儿也仅限于在两个好友面前提提。因为他对康聿容做的再怎么过分,两个好友都不会到外面喧嚷。 正所谓,家丑不外扬。 李利维和江世辉是他的兄弟,自然万事顾及他的面子,这个医生可就不好说了,再加上上次见面发生的不愉快,两人心里都起了不小的疙瘩,自然是谁看谁都不顺眼了。 只是让章盛呈没想到的是,康聿容却执意的把这个医生给留下来了。 章盛呈十分确定,康聿容就是在住院期间才认识柯木蓝的,他们顶多就是医生和患者的关系。康聿容这人胆小、懦弱、不善交际,她对陌生人的抵触他不是没见过,所以,康聿容说这医生是她的朋友,他才不相信这种鬼话呢。 如果不是朋友,康聿容坚持这医生留下来,又是几个意思呢?她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康聿容真有打算吗? 真有。 但她的打算很简单,就是一会儿要和章盛呈“谈判”的时候身边需要一个支撑,俗称,就是“壮胆儿的” 和章盛呈到底要怎么着?康聿容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章盛呈一向能说会道,是个谈判专家。相比,自己不单笨嘴拙舌,尤其是在章盛呈言语强势的时候她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本来是自己占理的事儿,到最后总是被他说的一点理儿都不占,全成了不懂事的无理取闹。 她不想每次都那么的狼狈,尤其是在离婚这件事儿上。所以,她需要一个人在她无言以对的时候能给她鼓鼓劲儿。 这个人不需要说什么做什么,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够了。但这个人必须是她信任的,目前来说,柯木蓝是最合适的。 想留下柯木蓝做她的精神支柱,康聿容不好明说,所以她就东扯西扯的找机会,这不话赶话的就赶到了这儿。 话是说到这一步了,可事先也没和柯木蓝商量,所以康聿容也不知道柯木蓝是怎么想的,于是忐忑的眼神不由的往柯木蓝的脸上扫去。 柯木蓝感受到了康聿容的凝视,低头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 康聿容的眼眉暗了暗,就在她以为柯木蓝会拒绝的时候,他绕过床去,提了把椅子回到原位,气定神闲的坐在了那儿。 柯木蓝没有说话,但他的一举一动足以说明一切。康聿容暗下去的眼神又亮了起来。 见这个什么鬼医生死皮赖脸的赖在这儿,章盛呈必然是一肚子的火。不过,他也没那个时间,没那个耐性和他玩儿“拉大锯扯大剧”这种扯皮的游戏,他愿意待在这儿,那就让他待好了。 有柯木蓝这个外人在场,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章盛呈暗暗地压住了暴怒的脾气,语气还与平昔一样冷漠,语调却难道得平静下来。 他说:“康聿容,这婚我一定要离,必须马上要离。宛眉已经回国了,如果我再不回去的话,她就嫁给别的男人,得不到她,将是我一生的痛。这两年多以来,我一直隐瞒着我已婚的事实,从没给过她一个正式的承若,可是她却傻傻的对我一心一意毫不怀疑。知道我结婚了,她不哭不闹并一再的要我忘了她好好待你,这样的女子我又怎么能够辜负她呢?她走后,我心慌意乱,连学业都无法再继续下去,所以……” “我根本不想知道这些。”康聿容冷冰冰的打断了章盛呈:“我只想知道,她,你不能够辜负,我就能吗?” 第34章怒气直冲天 章盛呈屏了屏呼吸,说:“你跟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康聿容简直是在找虐,明知道他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还是一口问了出来。 章盛呈转了下眸,看着康聿容,淡漠、坦率、残忍的说:“康聿容,我不止一次的说过,我不爱你,一点都不爱,我之所以和你结婚,完全是被父亲压迫式地命令逼迫的。父亲说你很好,说你家世好,说你端庄大方,温顺贤惠,说我能娶到你是我的荣幸。荣幸吗?如果真是我的荣幸话,我告诉你,我对这种荣幸是十分的痛恨的。结婚几年了,我对你的感觉只有一个,那就是厌烦!厌烦!厌烦!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可我对宛眉的感觉不是这样的。”这时,章盛呈目光变得有些迷离,淡薄的神情此时也溢出了柔情,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美好的事儿。“我第一次见宛眉,是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她穿着一身时尚的洋装,站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手拿画笔,认真描绘。我的突兀闯入,让她双眸里尽是掩饰不住的错愕与不悦,她撅着小嘴,瞪视我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 有一个词叫怦然心动,有一个词叫一眼万年,宛眉就是我的怦然心动,宛眉就是我的一眼万年。婚姻是庄严而神圣的,必须跟自己心爱的女人结婚才不会玷污了它的圣洁。以前我不懂,遇到宛眉我才明白这个道理。之前,为了孝道我妥协了,依从了父亲,可我不想就这样妥协一辈子。尤其是我遇到了宛眉,这个刺激了我的热血,点燃了我炙热爱情的女孩,是我心里的至宝,是我情不自禁的想要捧在手心里用心呵护,深情守望一生的女人。所以,我坚决要离婚。” 康聿容坐在那儿,苍白着一张脸,死灰一般的看着自己的丈夫,眼底有着朦胧的泪光。 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却偏偏不死心,非要让他手里的刀,把自己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一刀一刀的划成肉泥才算彻底的甘心吗? 甘心? 不,怎么会甘心。 即使自己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可胸口郁结的那团怒气依然死死的顶着她,让她不愿意松口。 康聿容沉了口气,几乎实在赌气:“即便这样,我还是不会离婚的。”她的眼睛始终定在章盛呈的身上,脸上愣愣的表情,带着浓郁的痛苦。 李利维看着康聿容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这哪是个柔弱的女人啊?根本就是个铁柿子。 李利维眉毛一簇,说:“康女士,啊不,章太太,你和盛呈结婚也好几年了,他是个多么骄傲的人你也应该了解,他什么时候对人如此的低三下四过?你瞧瞧你都把一个好好的人逼成什么样了?做人要厚道,该放手放手,该成全成全,才行啊。” 柯木蓝手里拿着那本康聿容看完的书,坐在椅子上装模作样的翻着,他们的话他一个字都没落下。虽然他是康聿容嘴里的“朋友”,可他知道他这个朋友没什么分量,更没有什么立场在他们夫妻间说什么。 如果是章盛呈一个人怼康聿容,他或许能压住自己的愤怒,毕竟人家是夫妻。可眼下是两个大男人攻击一个小女人,并且还是个大病初愈的小女人,这种情况就算是个路人也会出手相助吧? “呵,做人要厚道?”柯木蓝的视线没有离开书本,声音很冷,还夹杂着明显嘲讽:“可刚才你们的话,是一点都不厚道啊。” 见有人帮腔,李利维不快的说道:“医生先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多嘴多舌的不太好吧?” 柯木蓝把书一合,反击道:“我是外人不假,但我和你的立场应该是旗鼓相当吧?你说得,为何我就说不得呢?” 章盛呈脸色极难看,他盯着这个从第一眼就极其惹人厌的男人,恨不得将他瞪出两个洞来:“旗鼓相当?太抬举自己了吧?你算什么东西?” 面对章盛呈的谩骂,柯木蓝倒也没恼,他淡然一笑:“我做人或许不是最完美的,但我至少还有人性,不会欺辱一个女人。” “欺辱女人?”章盛呈眯起眸子,眼神又阴沉了几分,片刻,牙缝里又咀嚼出三个字:“你说谁?” 柯木蓝眉毛一挑:“我说你啊,章先生。” “你再说一遍?”章盛呈的脸黑的能滴出墨来。 “我再说十遍也是那句话。”与章盛呈几乎要扭曲的脸相比,简直有着天壤之别的反差,柯木蓝不仅不羞不恼,居然还不厚道的浅浅一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柯木蓝又说:“章先生和章太太有着怎样的不愉快,我不是太清楚,但从刚才章先生的陈述里,我虽愚钝但也听出了个一二三。恕我直言,章先生的观点柯某实在是不敢苟同。 章先生说婚姻是庄严而神圣的,这我认同;章先生说婚姻,必须跟自己心爱的女人结婚才不会玷污了它的圣洁,这我也认可。既然章先生是个如此明白的人,为何又要和从一开始就不爱的章太太结婚呢?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章盛呈咬牙说道:“我说了,我和她结婚是为了孝道。” 柯木蓝摇头耻笑:“你这只是借口吧?打个比方说,你的父母给了你一个青苹果,你看着这个青苹果不算太满意,可当你的父母告诉你说,只要你吃了这个青苹果,他们就会给你一个你梦寐以求的手表,为了那块手表,你就吃了这个青苹果。当这个青苹果的果汁流入到你干涸的喉咙时,你一边拼命吸口允一边斥责它多管闲事;当这个青苹果的果肉,填充了你的饥饿感时,你揉着自己骨溜圆滚的肚子,又鄙夷它的粗粝。当这个青苹果被你吃的只剩下一个果核时,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手表,恰巧这时,你又遇到了比较心仪的红苹果,于是为了得到那个红苹果,你就开始冷酷无情的想方设法的丢弃掉曾为你付出了一切只剩一个果核的青苹果。其实说白了,你这就是典型的损人利己唯利是图。” “我是怎样的人,还轮不着你来评论。”章盛呈说完,把目光一转,看着康聿容讥嘲到道:“康聿容,行啊,几天不见你倒是长本事了,为了阻止离婚你还找来了帮手,你以为这样我就妥协了?你想的也太美了吧?不过呢,我倒是很好奇了,你的这个所谓的‘朋友’对你是又救命又照顾的,现在为了维护你,又对我如此的大大鄙视,你告诉我,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救了我的命,在没有亲属的情况下,又因为同是中国人,对我多有关照。他对我来说是救命恩人。”康聿容实话实说。 “救命恩人?我看没那么简单吧?”章盛呈的目光在康聿容的脸上来回的扫视。 “那你以为是怎样?”康聿容看着章盛呈,一脸的坦荡荡。 “我以为,你和你的这个所谓的‘救命恩人’早已暗度陈仓了。你不给他点好处,他会为了你如此的卖命?他是傻瓜,是白痴啊?” 康聿容悄然握紧了手指,狠狠地吸了口气,反驳道:“章盛呈,你的心地肮脏了,是不是就以为所有的人都和你一样了?你和那个路宛眉在餐厅里,就搂搂抱抱亲亲我我,是不是就以为所有的人都和你们一样不知廉耻?” 章盛呈一怔,厉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和宛眉去过餐厅?你跟踪我?” 康聿容说:“我没那么无聊。哼,我为什么会知道?那就要好好问问你这个好朋友了。” “你是不是背着我做过什么?” 李利维一看章盛呈的语气不善,赶紧说:“只是凑巧而已。再说了,我你还不了解吗?只要涉及到你,什么时候不是以你的利益为前提?我做了什么我以后再一五一十的告诉你,现在要紧的不是我的问题……”李利维把头往章盛呈耳边凑了凑说:“而是他们两个的问题。” 章盛呈把脸又扭了过来,看着康聿容又说:“我和利维的关系不是你想挑拨就能挑拨得了的。我肮脏?我不知廉耻?至少我光明正大。不像你们偷偷摸摸暗里勾/搭。” 康聿容把牙都咬碎了:“章盛呈,亏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这是一个有文化有涵养的人该说的话吗?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康聿容行得正,坐得端,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我们的婚姻,更对得起你。有事说事,我希望你说话不要太过分,更不要污蔑我们的清白。” “清白?就算背地里你真和野男人翻云覆雨一百次,只要我没有捉奸在床,你依然会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是清白的。因为你是个结了婚的女人,就算我亲自上床验证,恐怕也验证不出来吧?” 闻言,康聿容骤然涨红了脸,一股血液直往脑门冲上去,气的身子颤抖。她把被子一掀,从床/上跳下来,抬手就摔在了章盛呈的脸上。 第35章凄凄两分散 康聿容一巴掌挥了过去,她的力道很大,那一巴掌下去,整个掌心都是麻的。 因为情绪激动,康聿容的胸口起伏的厉害,双颊也泛起了一丝红晕,表情却十分的难看,她捏着有些麻木的掌心,一瞬不瞬的望着眼前这个自己付出了几年的男人,突然感觉他陌生的可怕。 章盛呈的一张脸被打偏到一边,他的呼吸都完全停止了,震惊当场。好久,才慢慢扭过来。 这是章盛呈人生的第一次,绝无仅有的一次,被一个女人掴巴掌,这个女人还是对他低眉顺眼千随百顺的的妻子。 章盛呈的样子有点骇人,几缕黑发垂落额前,覆住半边黑眸。黑眸里迸出的愤怒之光直直射向康聿容,那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残酷,犀利而可怕。 柯木蓝一直不动声色的注意着他们的动态,所以当章盛呈的手臂扬起的时候,他便几个箭步绕过去,一手按住了章盛呈的手腕。 他眼流清澈,语调不卑不亢,说:“章先生也是有风范有涵养的人,抬手打女人的话,是不是就有失风度了?” 章盛呈胳膊扬在了半空动弹不得,他没有挣扎,只转眸看了一眼柯木蓝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旋即又把目光移到柯木蓝那张儒雅俊朗的脸上一扫而过,最后,目光沉沉的,讽刺味极浓的对上了康聿容的眼睛,注视少顷,说道:“先是任劳任怨体贴照顾,现在又对我这个名正言顺的丈夫大打出手。康聿容,如果你再说和你这所谓的‘恩人’一清二白,你不感觉心亏吗?” 康聿容后悔啊,从未有过的后悔。 其实,康聿容也知道,在餐厅看到章盛呈和路宛眉“亲吻”的那一幕就明白,她再怎么努力都是于事无补的。 夜深人静时,大道理想的比谁都清楚,可一旦面对章盛呈,心里的不甘、不舍就怎么都控制不住。明知道顽抗已是徒劳,却偏偏要做这强弩之末。结果呢?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现在看来,把柯木蓝扯进来是极其不理智的。这就是典型的,没逮着狐狸还惹了一身的骚。 自己惹了一身骚/气也就算了,还把柯木蓝这个无辜者染的不干不净,康聿容啊康聿容,你还能再笨一点吗? 康聿容好久没有开口,只是冷冷的,淡漠的对视着章盛呈嘲讽的视线。 康聿容的不说话,在章盛呈看来是无话可说,他撇着嘴说:“你曾说,我和宛眉是,既当婊/子又想立贞节牌坊,我看你和你的‘恩人’医生……” “别说了。”康聿容一点都不想再从章盛呈嘴里,听到一点关于柯木蓝的话题,因为那是对柯木蓝的羞辱。她闭着眼,无声的,重重的喘息了两下,无力说道:“我同意,我同意了。” 章盛呈一怔,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把柯木蓝的束缚一甩,望着康聿容,好半天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康聿容,你——同意离婚了?” “嗯。”康聿容也不看他,淡淡的道。 是,同意了,没有不甘了,也不再争取了。离吧,离了,也许就没这么累了;离了,即使是地狱,即使是毁灭,她也认了。 章盛呈心头涌上一股狂喜,却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按捺住心底的情绪,抿唇道:“你真的同意了?” 康聿容点点头:“真的同意了,我用退出,来成全你那宝贵的爱情。” 章盛呈愣了愣,须臾,脸上有了几分难得的感激之色:“谢谢你。” 康聿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不用,该怎做你说吧。” “很简单,你只要在这协议书上签个字就行了。”章盛呈从兜里拿出拿出一张折的很整齐的纸,然后打开,移到了康聿容的眼前,说:“本来,这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但为了慎重,我还是找了两个朋友做证人,我和他们都已经在上面把字签好了。” 康聿容看着这张即将改变自己命运的纸,看着上面清晰的三个签名,不禁暗暗冷笑,这是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只等着她这一股“东风”一刮,就万事大吉了。 康聿容蠕动了蠕动唇瓣,本想问问章盛呈,他把准备工作做得这么齐全,他就那么肯定她会签这个字? 然而,沉吟片刻还是作罢,都走到这一步了,问或不问又有什么意义?难不成都这时候了她还想改变什么吗?康聿容,别做梦了。 章盛呈把笔递过去。 康聿容迟疑着接过,那支笔仿佛有千斤重,怎么都提不起来,而她的心更重,被压在黑暗无底的深渊。 康聿容眼睛迷蒙的看着纸上“离婚协议书”这五个黑字,回忆着这几年和章盛呈的相处,仔细想来,竟然连一丁点的美好都没有。 康聿容自嘲的笑了笑,像是在对章盛呈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轻声道:“还没结婚的时候就知道,你看不上我。你说你是被迫的,我何尝又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当时我就想,既然无路可退,那我就全心全意的对你好,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你一定会看到我的好,会接受我。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错的太离谱了,你对我的厌恶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想要改变你对我的看法,除非刮骨换髓,否则永远都不可能改变。你说,你对路宛眉一见怦然心动,一见一眼万年。可是你知道吗?我对你有过之而无不及。” 章盛呈心口微微一疼,哑着声音说:“聿容,我……” 康聿容说:“别说话,别说话,什么都别说,一个字也别说。”你一出声,我怕我会反悔。 康聿容紧紧地闭了闭眼,康聿容三个字终于写了下去。 她把协议书往章盛呈面前一送,忽而笑了,眼眶却红了,颤抖着声音道:“这样你就是自由的了吗?是不是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再无瓜葛了?” 康聿容咬着唇瓣,眼中逐渐盈满泪水,眼泪不断的积蓄,她一再的强忍,最终那泪还是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一颗一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康聿容很柔弱,却不爱哭,现在看她这样,章盛呈心口的那点疼,又大了一点,半晌,他说:“谢谢你。虽然我们现在不是夫妻了,但我们可以做朋友,做兄妹,我们可以把夫妻情分换成友情或者兄妹之情。” 康聿容看着章盛呈说:“是我该谢谢你,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我康聿容这三个字,可以完整的代表我自己。既然这次我代表了我自己,我想以后我人生里的每一件事,我都能代表我自己。所以,你说的就不用了。” 章盛呈定定的看了康聿容几秒钟,然后把离婚协议书收好,站起来说:“你好好休养身体,多多休息吧。”说完,就往外走,李利维趁机赶紧跟上。 康聿容冷然一笑,他还是她的丈夫的时候,对命悬一线的她可曾有过一句关切?他从走进病房到签字前,对她的病情可曾有过一句询问? 现在,两人分道扬镳毫无瓜葛了,却又好心的送温暖来了。这“温暖”送的岂不讽刺?岂不可笑? 行至门口,章盛呈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说道:“因为着急回国,我已经把住的房子退了,你的东西我都收拾好暂时放在了江世辉那里,等你有时间了直接去他那里取就好了。”说完,就推门而出了。 康聿容手指紧握成拳,章盛呈!章盛呈!你还能更绝情些吗? 章盛呈走了,康聿容的眼泪更是控制不住的奔流,她找不到哭的原因,不知道是为了已经割舍掉的那个男人,还是为了自己的无能带给康家的蒙羞,亦或者是自己被全世界遗弃般的孤单脆弱。。 柯木蓝的视线专注的盯着康聿容苍白的侧颜,看着她大颗大颗的眼泪有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可以把一个奄奄一息的病患,医治完美,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来阻止她的眼泪。 柯木蓝无奈的叹息,既然自己阻止不了,那就陪着她哭个痛快吧。 康聿容不停地抽噎着,两手都沾满了眼泪,于是她该用衣袖。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玉手,拖着一只叠的整齐的手帕递到了她眼前。 她一怔,接过来,把眼泪鼻涕擦干净,扬着一对红眼睛问:“我是不是很无用?别人的日子过得都和和美美,我却连自己的丈夫都留不住。” 柯木蓝思忖稍许,悠悠说道:“别人的日子过得怎样,外人不好评价,因为你没有处在他们的位置上,你感受不到他们内心的喜怒哀乐,所以他们到底快不快乐,和不和美你又怎么会知道呢。生活中会发生哪些事,我们无法选择,但我们可以选择怎样面对。面对生活,你对它笑,它就对你笑;你对它哭,它就对你哭。所以不管遇到什么,我们都应该学会从容、微笑的去对待,这样我们的人生才会明媚有朝气。” 第36章校园遇惊奇 柯木蓝劝慰的声音听着很温和,可细细一听,就会发现,在他平静和顺的音色里,隐隐的有那么一丝丝告诫,仿佛在告诫康聿容,世上的森林一大片,没必要为了一棵歪脖树悲不自胜。 刚才的签字离婚,让康聿容觉得自己仿佛是经历了一场以一敌百的决斗,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是疲惫不堪的,整个脑袋都是嗡嗡嘤嘤的,一直处在游离的状态。 其实,柯木蓝刚才说了什么她压根就没怎么听进耳朵里,更别说去体会他话里的深意了,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在一个认识不久的男人面前哭哭啼啼,很是不妥。 她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挤着笑看了柯木蓝一眼,说:“谢谢你。”头往下低了低又说:“刚才又哭又叫很是失态,让你见笑了。”她的嗓音因激励痛哭,变得干瘪粗哑。 柯木蓝皱了皱眉,看着她心有不忍,她原本就瘦,现在一张脸更是憔悴似鬼,颧骨微凸,一双原本清澈轻灵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深深的陷了进去,嘴唇也是毫无血色。 眼前这个纸片般的人儿,竟让他想一把抱进怀里给她保护,给她力量的冲动。 可,挣扎许久,最终还是按捺住了那股几乎要冲破心房的激昂。 柯木蓝摇摇头:“人之常情,没什么的。已经中午了,我去给你买午饭去。” 康聿容说:“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我现在很累很累,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柯木蓝了然:“好,那我先出去了。” 康聿容真的睡了,只是睡的一点都不安稳。 她蜷缩在被子里,双眉纠结,不停地呓语,仿佛是一场困扰已久的噩梦,梦里她站在漆黑不见半丝光亮的禁地里,痛彻心扉,嘶声哭喊……几个不同的面孔如同幻灯片般不停在脑海闪烁,交织成一个个悲剧的剧情。 婆婆怜惜的说道:“聿容,我不想你们离婚,我从心眼里喜欢你这个儿媳妇。你对呈儿怎样,我全都看在眼里。你走了,我还去哪给呈儿找个和你一样的媳妇呢?” 公公无奈说道:“是那个混球对不住你,那是个傻蛋,不懂得珍惜你的好,有他后悔那一天。” 康聿容泪如雨下,美满的婚姻,不仅需要公公婆婆觉得儿媳妇好,更需要丈夫觉得妻子好。公公婆婆,谢谢你们对我的喜爱,从前我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不觉得委屈,可我和盛呈的婚姻走到今天这步,也并非我所愿,但我已无能为力。 清儿攥着康聿容的手,哭叫:“娘,娘,娘,你不要清儿了吗?不要清儿了吗?” 康聿容一把将儿子抱进怀里,娘要你,娘怎么舍得不要你呢? 母亲哭泣说道:“你离了婚,就是被夫家休了,以后你还不被别人戳脊梁骨戳死啊?” 二哥叹息说道:“小容,你太冲动了。我不是说过,婚姻都有坎坎坷坷,忍忍也就过去了,你真不该签字啊。” 父亲愤怒说道:“你怎么能离婚?你为什么要在协议书上签那个字?你知不知道失去盛呈是我康家最大的损失?你这一离婚,让康家的脸往哪搁?” 白色的被子被康聿容滚到了一边,双眼紧闭,眉头聚拢,深陷的眼窝里蓄满亮晶晶的东西,小小的脑袋在枕头上不停的翻腾,满脸痛楚的哭诉着:“别怨我,别怪我,都是他逼我的,他逼我的,我也不想,我一点也不想的。你们为什么都不理解我,把错都放到我的身上?” 康聿容哭的悲痛欲绝时,她听到了柯木蓝的声音:“父母不理解,暂时就先别去强求他们的认可。适当的时候学会一点自私,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痛太累,先为自己考虑考虑,想想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别人,而是时间。” 康聿容犹如溺水之人,柯木蓝的声音恰如漂浮过来的一个稻草,康聿容牢牢地握住了这根“稻草”,就像我住了寒冷中的一丝温暖。 慢慢的康聿容的情绪平静下来,躺在床上,沉沉的熟睡过去。 两天后,是个好天气。 终于可以出院了,康聿容换上自己的衣服,整理着病房里的东西。 病房门开着,柯木蓝在门板上敲了敲,进来:“收拾的差不多了吧?” 康聿容答着:“差不多了,本来也没多少东西。” 柯木蓝笑了笑,看着她,想问问那个离了婚的丈夫把房子退了是否有地方住?想问问出院之后有什么打算,是回国吗? 想问又不好意思问,虽然这几天相处的还不错,可那些到底是人家的私事,他这个外人问多了似乎也不太好。 几次欲言又止,话都到嗓子眼儿了,还是又咽了回去,最后说了句:“恭喜你终于康复,以后小心。” 康聿容踌躇了一下,问:“柯先生,你今天有时间吗?” 柯木蓝不假思索:“有啊,我上的是夜班,现在已经下班了,所以这一整天都空的很,有事你就说。” “我想去盛呈的朋友那里拿回我的东西,可一出这医院门,我那都不认识,更不会说英语。所以,能不能麻烦你陪我去一趟?”康聿容不愿麻烦人,可现在是特殊时期,如今对她来说,柯木蓝是她最值得信赖的。 “没问题,你稍等一下,我去换下衣服。” 康聿容点了点头。 他们到的时候,江世辉还在上课,他们没去打扰,就在附近转悠着。 初冬的风拂面而来,康聿容穿的有些单薄,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冷,她第一次踏进这里,正被这所学校里的一切吸引着。 这里的雕像、喷泉、建筑……每一物每一处都展示着浓浓的异国文化。这些,让康聿容感到陌生,却也感到新鲜。 “很喜欢这里?”柯木蓝见她,两只眼睛都快忙不过来了,忍不住笑问。 康聿容抿了抿唇,实话实说:“确切地说,我喜欢每一所学校,不管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 柯木蓝突然想到,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那一幕,问:“你会写字,读过书啊?” “正式的学校只读了一年,和没读也没什么区别。” 柯木蓝看出了她的自卑,不动声色的帮她解除尴尬,说:“已经不错了,我有两个姐姐,她们一天学堂都没去过,名字还是我教的呢。” “为什么?”康聿容好奇了,想着,他能来这里上学工作,家境应该是不错的,难道也是和自己的经历相同,柯家也是重男轻女。“是你家里不让读吗?” 柯木蓝摇摇头,说:“我父母都很开明,对子女一视同仁。他们深知知识的重要性,所以不惜花重金来培养我们。九岁的时候,我父亲请了先生来家里教授,可我的姐姐因为受不了先生的严厉与管束,读了三五天就死活不读了,父亲是威逼利诱各种招儿都用了,还是于事无补,最后只能随她们去了。” 康聿容暗暗叹息,自己想读书,对父亲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家里就是不允许;而柯家呢?家里是大力支持,柯家姐姐却偏偏拧着劲儿和家里唱反调。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聊着,气氛无声无息的随和起来。 这时,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迎面走来,对着康聿容噼里啪啦的说了几句。 康聿容一愣,眼睛求救般的去看柯木蓝。 柯木蓝的眼睛,被她愣愣呆呆的样子惹得向上弯起,他和煦的解释道:“她说她是这里的学生,你的头饰和衣服都很特别很中国化她很喜欢,问你能不能做她的模特。” “模特?”康聿容不懂,又问:“那是什么?” “就是让你摆个姿势,然后她把你画下来。” 康聿容很新奇,但一想把自己摆在那儿让个外国女人随便画,她接受不了,连忙摇头说:“我不行。” 柯木蓝转头婉转的拒绝了外国妞:“I’msorry,there’snotmuchtime.”对不起,没有太多时间。 外国妞说:“Oh,that’sapity.”哦,真是太遗憾了。 耸耸肩,外国妞摆着手说:“Excuseme,byebye.”打扰了,再见。 柯木蓝说:“Bye.”再见。 外国妞刚走,江世辉就走了过来。 江世辉说:“章太太,没想到是你。” 康聿容听江世辉喊她“章太太”,就知道他还不知道她离婚的事儿,神色不自然的说:“我和盛呈已经离婚了,再叫章太太不合适。” 江世辉怔然,那次不欢而散之后,他和章盛呈以及李利维就没在见过面,谁料前两天,章盛呈主动找他,说不在原先的地儿住了,先把行李在他那儿放一放,等忙完了这两天,再去取。好友主动求和,他自然也不好继续拉着脸,更不好多问。只是没想到的是,章盛呈忙的是离婚。 康聿容也看出了江世辉的不自在,主动扯开话题,指着柯木蓝说:“这是我朋友,柯木蓝。”转头又对柯木蓝说:“这是盛呈的朋友,江世辉先生。江先生曾帮过我很大的忙。” 江世辉摇手说:“小事一桩,不值一提。”眼睛又去看柯木蓝:“柯先生,幸会。” 柯木蓝回礼:“幸会,江先生。” 看着两位男士打过招呼后,康聿容又对江世辉说:“盛呈说,我的行李在你那儿,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拿回来。” 江世辉说:“我下课了,现在就去吧。” 于是,三人一起出了校园。 第37章私心有踌躇 江世辉租住的地方不远,步行也就十几分钟的事儿。到了地方也没多待,相互道了别,柯木蓝和康聿容拿着东西就出来了。 康聿容的东西不多,两个藤箱外加一个木把蓝色手提布包。柯木蓝拎着两只箱子,康聿容提着小布包,两人走在洁净安详的街道上。 柯木蓝低着头,稀松平常的说:“那个江先生,倒是个很热络和气的人。” “嗯。”这一点,康聿容非常认同:“如果那次不是恰巧遇上江先生,我非饿的昏死过去不可。” 接着,她就说起了江世辉的好人好事。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不悲不喜,可难掩她对江世辉的那份感激。 她避重就轻,话里的重心都在江世辉的身上,说他怎么怎么的好心,说他怎么怎么的有耐心,从头到尾都没提过“章盛呈”这三个字,当然一起省略的还有章盛呈的残酷与冷暴。 即便如此,柯木蓝听了也是一惊,不为别的,仅仅那句“两天里颗粒未进”,足以让他的心为之一颤。他想说点什么,拂去她身上的不幸,可是想很久,就是组织不出任何的语言。唉,原来他的言语也会有如此匮乏的时候。 柯木蓝无意识的抬了抬头,眼睛也随之扬起,在远处无可不可的停留三秒,继而又落了下来,再次放在了自己的脚尖上。也就是这一刻,他忽然发觉,她在他的心里变得不一样了。 默了一会儿,柯木蓝说:“你好像对那位江先生,很信任。”初次见面就把人带进了家,这份信任还真是……叫人不舒服。 康聿容的目光,正从路边每一样东西上泛泛略过,听闻,略略思索,说:“第一次见,哪有什么信任可讲,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去向一个陌生的男人求助。不过,我觉得我还是很幸运的,在束手无策的时候遇上了江先生这个大好人。” 顿了一下,康聿容又说:“如果说,在这里的几个月,有什么让我觉得美好的,那就是在这里让我认识了你和江先生。” 柯木蓝脱口而出:“我们一样?” 可话音刚落,他自己怔住了。 自问,柯木蓝啊,你在计较什么?答案不假思索的就冒了出来,在计较谁轻谁重。 这……柯木蓝的脸,瞬间有点不自在了。 康聿容倒没注意到身边男人的别扭,顺着自己心思说着答案:“不一样啊,毕竟你是从鬼门关里把我拉回来的,意义上更可贵一些。” 这个答案柯木蓝显然是不满意的,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他救了她才显得特别一些,这种“恩情化”的情分,寡淡的很。 可,话又说回来了,他们现在之所以能成为“朋友”,也正是因为他救她的缘故,再说他们相识的时间也只是几天而已,她这么说,其实也很合情合理。 这么一想,柯木蓝心里,舒服了不少。 柯木蓝说:“别人的付出,不在轻重。只要伸出了手,就是一份温暖。” 康聿容点着头:“没错。你和江先生给我温暖,码头上那个不知名的女士,给我温暖,还有……”她不经意的抿了抿唇,轻灵的眉眼,染上了一层朦胧,她凝思着,好一会儿,眼角不经意的向上微微翘起,说:“还有邮轮上那个,清新俊秀,帮我解除病痛的医生,都在我困难当头的时候,给了我最大的温暖。” 柯木蓝陡然停下,目光倏地一低,冲口而出:“你……” 康聿容被他的急刹车给惊着了,两脚不由得就定在那儿不动了。 他低头,她仰头,四目相接,彼此的眼神却都陷入呆木的状态。 俩人的脸离得很近,最多也不过一个头的距离。这还是康聿容第一次近的看着柯木蓝,精致的五官,优美的轮廓,柔和的阳光洒在上面,愈加显得温润如玉。 这一瞬,康聿容的心突突跳了两下,然后好像就这么停住了。 忽然间,一个马车夫在他们耳边留下了一声尖锐的口哨,康聿容悚然一惊,像从迷梦中突然醒来一般,慌忙把脸移开,继续往前走,心里即慌乱,又冒出来浓郁的罪恶感。 柯木蓝也从呆滞里清醒过来,可他居然听见自己的心,跳乱了节奏, 他想,刚才的距离太近了,他都能闻到她呼出来的气息。还有她微红的脸颊,闪烁着点点星辉的眼睛,红润的唇瓣……一切都让他稀里糊涂的。 柯木蓝吐了口气,然后跟了上去。 这时,康聿容刚好也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看柯木蓝跟了过来,匆忙看了他一眼,没话找话,问:“你刚才说‘我’,我怎么了?” 老实说,刚刚听她说起邮轮上的那个“他”时,整个人都震动了,他以为她记起了他,所以那句“你想起我是谁了?”都跳到腮帮两边,就要破口而出了,最终还是让理智给拉了回去。 他想,她要是真认出了他,就不会是方才那种淡定、幻想的神情了。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邮轮上那个清新俊秀,帮她解除病痛的医生,和眼前的柯木蓝是同一个人。他一直想把这件事告诉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 柯木蓝回答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听你那么一说,觉得你还真是挺幸运的。” 康聿容说:“是啊。所以我现在觉得,生命的美好,就是不经意间收获的温暖与感动。” 柯木蓝一愣,笑了,说:“这句话说的,实在有水平。” 很少有人这么直白的夸她,康聿容脸又红了。 好一会儿,两人都不说话,沉默就这么降临了,四周很安好,可飘在他们之间的气氛,就有点说不出的怪异了。 片晌,还是柯木蓝先打破了这份怪异,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心里想问的问题:“如今你也出院了,行李也拿回来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回国吗?” “不。”康聿容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回去干嘛?落实被丈夫休了的结果?回到娘家被父亲指责,被母亲埋怨,被兄弟姐妹同情,被街坊四邻异样的眼光淹没。最后,羞愧无奈,郁郁寡欢,奄奄终老。 不,她现在不想面对父母,她也不要那样活着。所以,离婚那晚,她从睡梦里醒来之后,就有了决定。 她不回去,她要留下来。 只是,具体的怎么留,留下来怎么活,她是一脸茫然,毫无头绪。 柯木蓝被她笃定的样子,弄得一愣,等品味出她的意思,竟有些不敢相信,他问:“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回去,要留在这儿?” 康聿容点头如捣蒜。 只是瞬息,她又羞惭的看了看柯木蓝,卑微的说:“只是,只是像我这种没读过书,一句英语也不会,在这里,能不能活下去?” 柯木蓝笑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有了留在这儿的决心,那任何事就都不是事了。”他斟酌片刻,看着她无措渺茫的脸,试探的说:“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给你当参谋。” “那岂不是又要麻烦你?” 讲真,康聿容也不想总麻烦柯木蓝,毕竟人家帮的忙够多了。一个陌生人,对你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可是,她在这里除了江世辉和柯木蓝,再找不出第三个说得上话的人了。这两人一比,很显然跟柯木蓝更熟一些。所以,开始这几天她还不能脱离柯木蓝。 柯木蓝笑说:“不麻烦。”他想了下,又说:“既然决定留下来,最要紧的要先找个住的地方,住处安定了,才好进行下一步。” 康聿容想着自己剩余的钱,说:“最好是很便宜的那种。” 柯木蓝想了想,心里有了打算。 这时,两人刚好走到一家小馆门口,康聿容被里边的香味吸引,不由的驻足。 柯木蓝抬腕看了看表:“呵,都一点多了。”对康聿容说:“我们先吃点东西,吃饱了去找房子。” 康聿容点头说:“好。” 午饭后,康聿容随着柯木蓝走进一处有着三层的民居。 走上三楼的时候,宋兆培刚好推门出来,看到康聿容惊奇道:“章太……”猛然想起柯木蓝说起她离婚的事儿,连忙改口:“康小姐,你怎么到这儿了?” 这问题康聿容没法回答,她也正纳闷呢,柯木蓝也住这儿? 柯木蓝扫了康聿容一眼,对宋兆培说到:“一会儿再跟你细说,艾伦太太在吗?” 宋兆培说:“在吧?刚才还见来着。” 柯木蓝也不再细问,直接敲了房东的门。 门打开,房东太太站在门口,温和的笑问:“DOyouhaveanythingtodo?”柯,有事吗? 柯木蓝把自己要表达的意思,用英语叽里咕噜的对房东太太说了一遍。 听柯木蓝说完,艾伦太太看了眼不远处的康聿容,又对柯木蓝说道:“OK,comewithme.”好的,跟我来吧。 艾伦太太率先往楼上走去,柯木蓝把康聿容的行李递给了宋兆培,让他先拿回房里,然后带着康聿容随着房东太太上了楼。 第38章无奈落他乡捉虫 艾伦太太用钥匙打开了房门,推开门,对柯木蓝说:“Youlookfirst,andthentellmetheresult.”你们先看看,一会儿告诉我结果 柯木蓝说:“Well.”好的。 艾伦太太笑笑:“Takeyourtimeandseeyou.”你们慢慢看,一会见。 柯木蓝点头:“Seeyouter.”一会见。 艾伦太太走了。 柯木蓝开了灯,刹那间,康聿容顿感视觉一亮,她也总算是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间阁楼,地方不算太大,总共也就是横跨了柯木蓝和宋兆培那两间房的面积。 里面没有堆积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是收拾的很整齐,还有简单的家具。很明显,这是人住的地方,而不是个“仓库”。 康聿容站在门口,往里大略的看了几眼,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确定性的问柯木蓝:“这是帮我找的房子?” 柯木蓝说:“是。”有些底气不足,毕竟这不是个什么好地方。他停歇了一口气,又说:“本来打算先给你找个旅店住下,想了想你一个女人独自住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不方便也不安全。时间仓促,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哪有合适的房子,突然想到艾伦太太的这间阁楼还空着,就先带你过来看看。” 康聿容走了进来,柯木蓝随后跟着。 虽然屋顶上有一扇玻璃窗,可这里的光线仍旧幽暗。那只六十瓦的灯泡装在房顶上,光线也是昏黄的,但是这里的一切东西都可以看清楚。 一进门,是一个大间,摆着两张藤椅,一张小方桌,还有就是一个小小的木书架,这算是客厅了。 往里走,康聿容推开一扇房门,是间卧室。这卧室,不光小的可怜,也是简单到了极致,一张木板床外加一个简陋的梳妆台,再无他物。 再往后,就是厨房和浴室了,条件嘛,不用说也是小到可怜,简单到极限。 这房子,“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任何东西都是独立的,倒是挺适合她这种单身女人居住的。 康聿容转了一圈儿。 柯木蓝看她,见她没什么表情,想着应该是不满意吧。 想想也是,章盛呈那家伙能出国留学,并且还在这里过得有滋有润,家里一定阔气的很,作为章家的少奶奶,她日常生活必定锦衣玉食,居住环境必然宽敞舒适。 现在看看这里,她要满意了,嗯,那她肯定是奇葩一朵。 柯木蓝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也不愿意她对自己有什么误会,解释说:“这房子不是很好,当初主要是想着,你现在言语不通,对这里也不是很熟,而我和兆培就住在楼下,你有什么事了,我们就近也能帮衬一点。 再有就是,你说要找便宜的,这里不贵也就几十块钱,而且不用和别人合用浴室和厨房,对于你独居的单身女人来说,更方便一些。 也没说让你长期的住这里,凑合一阵儿,等你一切都稳定了,对周围的环境也都熟悉了,到时候再找处好一点的房子。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没关系,你要是对这里不满意我们可以再找。” 康聿容扭过来头,看着他,微微笑着:“不,这里很好,我很喜欢。还有……谢谢你,想的这么周到。” 柯木蓝回视着她,感染了她淡淡的喜悦,也忍不住的微笑起来。大概是因为她那句谢谢吧,他的笑显得腼腆极了。他挠了挠头,说:“谢什么,互帮互助人之常情嘛。”停滞几秒,他又说:“上一任的租户是两个月前搬走的,水电什么的应该都能用。只是这些家具是房东替换下来的,每任租户也都用过,你要是用不惯,就从新换了。” 康聿容摇头说道:“不用换,这些就挺好,关键还省钱。” 呃,柯木蓝想,就算你如今不是章家的阔少奶奶了,回到娘家也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吧?有必要这么的愁钱吗? 柯木蓝想的没错,而今的康聿容还真是个为钱发愁的主儿。 眼下和章盛呈离了婚,家里必定会将她埋怨死。以她对父亲的了解,必然是让她立刻回去的,她要是死活留下来,父亲肯定不会接济她一分钱。 离了婚了,和章盛呈没关系了,就算公公婆婆再喜欢她,也不会再往她这个外人身上花钱吧? 来英国之前,公公倒是给了她不少钱。可和章盛呈在一起的那几个月,吃喝拉撒全是她出,那些钱已经用去不少了。 剩下的,还还柯木蓝垫付的医药费,再付付房租,或许有剩。可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这只出不进的,剩的再多又能维持多长时间? 所以,她现在是真的很为钱发愁。 家具不换,可棉被床单,家庭日用品肯定是要重新买的。于是,康聿容问:“附近有没有卖百货的?我想买些东西。” 柯木蓝笑说:“别着急。如果你打算租了,我们要先去房东那里签个合同,等把手续办妥了,需要什么我会带你去买的。” “好。”康聿容说。 有了决定,柯木蓝把灯关了,把门锁上,两人下了楼。 柯木蓝对艾伦太太说:“Werentedit.”我们租了。 艾伦太太说:“OK.”然后去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柯木蓝。 柯木蓝接过来,转交给身旁的康聿容。 康聿容拿起一看,一纸密密麻麻的“蝌蚪字”,立时傻了眼,这,这,她哪认识这些啊。 少顷,康聿容又不好意思的把手里的合同递给了柯木蓝,低声说:“我不认识这些,你帮着写一下吧。” 柯木蓝说:“要不我给你翻译一下?” 康聿容立即把头一摇,说:“不用,你认为行就行,我相信你。” 柯木蓝神情一愕,随即从她手里拿过合同,“专注”的看着,他的嘴唇抿得很紧,可眼角泛起的弧度,却暴露了他喜悦的心情。 柯木蓝住这儿也有三年了,艾伦夫妇的人品与素质都是没得说。他认真看过之后,把合同放到了茶几上,对艾伦太太说:“That’sallright.”没问题。 艾伦太太递过一支钢笔:“Signit.”签字吧。 “OK.”柯木蓝把笔接过来,拧开笔盖,开签。 柯木蓝与艾伦太太交谈的时候伦敦腔太浓,康聿容是一个字也听不懂。柯木蓝在纸上写些什么,她更是一个字也看不懂。 即便是这样,却有着很重的好奇心。因而,柯木蓝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时候,康聿容的小脑袋就不由自主的往他身边凑去。 艾伦太太被康聿容这种“旺盛的求知欲”的模样,逗乐了,她说:“Ke,she’sverybeautiful.”柯,她很漂亮。 柯木蓝的动作一顿,等明白过来艾伦太太嘴里的“她”是谁时,脸上的笑意不由的加深,他低着头继续写着,嘴里却说:“Yes,Ithinkso.”是的,我也这么认为。 艾伦太太也笑了,又看了眼康聿容,问柯木蓝:“Ke,issheyourwife?”柯,她是你的妻子吗? 柯木蓝的笔尖“哧啦”一下跑偏了,那个黑色的划痕,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趴在了纸上。 他盯着合同书上的“黑色毛毛虫”,足足用了五秒钟才稳定住自己惊愕的情绪,他左手虚握成拳,轻抵双唇,微微一咳,说:“No,she’smyfriend.”不,她是我的朋友。 艾伦太太连忙道歉:“Oh,I’msorry,Imisunderstood.”哦,对不起,我误会了。 柯木蓝把签好的合同书递给艾伦太太,摇头说道:“Noproblem.”没关系。 与艾伦太太告辞后,康聿容就敏锐的感觉到了柯木蓝的不自在,至于他为什么不自在,她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一出来,刚好遇上了正要出门的宋兆培。 宋兆培眉毛一挑,笑问康聿容:“要住这里了?” 康聿容点头答道:“是啊。以后估计少不了又要麻烦你了。” 宋兆培大笑一声:“客气什么?我正求之不得呢。”低头看了下时间,宋兆培对康聿容说:“我现在要急着出去一趟,傍晚的时候就能回来了,别吃饭,等我回来给你这个新邻居接风洗尘。” 康聿容被宋兆培的热情熏染了,笑容难得的明媚灿烂,话也回答的爽快极了:“好。” 和康聿容说笑了几句,宋兆培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头一偏,凑到柯木蓝的耳朵边,小声的说:“今晚给我乖乖的在家等着,我要对你三堂会审。”说完,就“噔噔噔”的下了楼。 审我?柯木蓝不明白了,我又没犯什么罪,干嘛审我? 宋兆培走后,柯木蓝帮康聿容把行李搬到了阁楼,然后又陪着她买了些必需品。 回来后,康聿容就开始大扫除。 柯木蓝挽起袖子也要帮忙,却被康聿容阻止了:“你昨晚上了一夜的班,又陪我跑了多半天,现在没什么要紧的了,你快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柯木蓝端着个脸盆,摇头说:“我昨晚也迷瞪了两个多小时,现在也不是太困,我和你打扫完了再回去休息也不迟。” “这里挺干净的,没什么大活儿,就是擦擦桌子扫扫地什么的,这些我都能干得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如果这些也让你来做,那我以后再有什么事儿,还怎么好意思向你开口?” 好吧,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自己要继续坚持,就显得目的不纯了。 柯木蓝说:“那行吧,我就先回去了,如果有什么事儿了下去叫我就行。” “嗯。”康聿容说。 回来后,柯木蓝洗了把脸,换了身儿宽松的衣服,躺到床上开始补眠。只是一时半会儿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总是漂浮着刚才的那个想法:目的不纯。 唉,怪哉了,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呢?莫不是自己潜意识里有了什么不纯的意念?柯木蓝,你知道是什么意念吗? 呃,不知道吧? 呃,大概、也许、可能……唉,不清楚啦。 就这样游思妄想了好一会儿,困意慢慢袭来,疲惫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了,他才恍恍惚惚的睡了过去。 所以,当黄昏笼罩着大地,暮色轻拥着阁楼,宋兆培披着一身霞光踏进家门的时候。康聿容刚好累累巴巴的搞好一切,柯木蓝也恰巧从床/上爬起,打着哈欠,伸着懒腰。 晚饭是宋兆培做的,当盘盘碗碗一一摆上桌的时候,康聿容惊诧极了,这些菜不要做的太完美好伐?连她这个会做饭的女人都有些自叹不如了。 这顿饭,虽说不上热闹非凡吧,倒也是和睦融洽。 柯木蓝和康聿容虽然都是少言寡语型的,可宋兆培是个话唠啊,有他一个人在,就能把所有的欢抖落到房间里的各个角落。 尽管宋兆培爱说爱笑爱闹,却不是个马大哈。他的话滔滔不绝,但总是很巧妙的避开了康聿容的家庭,躲开了康聿容离婚的话题。所以,康聿容觉得即便只听宋兆培一个人嘚吧嘚吧的说个不停,心里也是很舒服的。 饭间,宋兆培也没客气,就直截了当的问起了康聿容今后的打算。 第39章调侃抛囧态 宋兆培直言不讳:“决定要留下了,住的地方也妥当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康聿容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思忖片刻说:“目前还没有太细致的打算,但肯定是不能坐吃山空。我想先得找个活儿干,自己能养活自己了,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宋兆培眉毛一挑,赞许的说:“嗯,不错不错。啧啧啧,这人啊,还真是不可貌相。看着你笨笨木木的,没想到筹划起来,即务实又条例分明。” 康聿容眼眉一垂,我是木,但不笨好吧?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少间,康聿容又自卑的说道:“可是像我这种,什么都不会,连这里最起码的语言都说不了的人,会不会有人请?” 柯木蓝安抚道:“不会可以学,英语也一样。你以前没有接触过,现在猛地一听,肯定就像是听天书似的。不过呢,真要学起来也没你想象的那么难。至于工作嘛,一开始或许找不到太好的,但要找个能糊口的,也不是难事儿。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 康聿容头一抬,小脸一侧,正撞上柯木蓝那黎明似的眼眸。 就是这样一对清澈、真挚、柔和的眼睛,却总是给了她自信与能量。看着他的眼睛,自己仿佛变成了超人一般,好想拥有了一种即刻要振翅高飞的气力。 康聿容轻抿的粉唇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她没有说话,只是对他信赖的点了下头。 宋兆培这货,正捧着饭碗往嘴里划拉饭粒呢,没注意到对面两人的小动作,不过听了柯木蓝的话,他无意识的接了下去:“没错没错。”他把嘴里的饭菜嚼吧嚼吧咽下去,接着说:“我和木蓝在这儿少说也混了三年了,大本事没有,可说要给你找个工作……好的或许没有,但是只要你不怕苦不怕累,那也是小菜一碟。” “我能吃苦也能受累,只要有人肯请我,什么活儿我都干。”康聿容急骤的,好像工作已经摆在了眼前,她不出口就要飞走一样。 宋兆培说:“NOproblem,Iittlemeaning.”没问题,小意思。 康聿容看着宋兆培怔了,好好地说什么英语,谁听的懂?随即去看柯木蓝。 柯木蓝笑着给她解释:“他是说,没问题,小意思的很。” 康聿容兴奋了,说:“那我先谢谢宋先生了。” 啧,宋兆培故意的眉头一皱,调侃的说:“我又不走,‘送’什么先生啊?宋先生,宋先生,听起来多见外啊。我见过你病床前的简介,你比我小好几岁呢,来来来,叫声‘兆培哥哥’听听。” 康聿容被逗得,整个脸一下就通红了。她长这么大,除了二哥偶尔逗逗她外,宋兆培算是第一个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囧迫。 当二哥的“逗”遇上宋兆培的“逗”,那真是“小逗”撞“大逗”——没得逗。 明知道宋兆培没什么坏心,也早知道他原本就是个欢脱的人。 可老实说,康聿容还是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大尺度的调侃,这会让她很无措很紧张,感觉自己像只被人扔进罐子里的老鼠,一举一动都是别人眼中的笑话。 柯木蓝看着她通红通红的侧脸,知道她不好意思了,立马开口解围:“兆培,哪有你这样逼着别人认哥哥的,你也好意思?” 宋兆培被好友怼了,也不恼,嘿嘿一笑,往桌子上一趴,离柯木蓝近了些,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唉我说,她叫你什么呀?” 柯木蓝一怔,能叫什么?当然是:“柯先生啊。” 宋兆培又问:“柯先生,柯先生,你听着不别扭?” 倒没什么别扭的,就是总觉得太礼貌,太生疏,太有距离感了。柯木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下子又被宋兆培给挡了回去。 只见宋兆培一脸嬉皮的问他:“难道你不想聿容妹妹甜甜的叫你一声,木蓝哥哥?” 咳咳咳! 柯木蓝很庆幸自己此时此刻,即没吃饭又喝水,否则,非喷宋兆培一脸不可。再看康聿容,那小脑袋,都快要低到桌子底下了。 柯木蓝一边用手背抵着嘴咳个不停,一边阴着脸狠狠地瞪着对面的好友,怪他玩笑开得太没边儿了。 一个臊的羞容满面,一个咳的脸红脖子粗。 宋兆培被他们两个滑稽的样子惹得哈哈大笑,终于笑够了,他换了一副还算严谨的嘴脸,对康聿容说:“我这人嘴贫,爱开玩笑,有时候可能也没个分寸。但是呢,我只会对自己的亲人才会这样,不信的话,你可以当场问木蓝。” 康聿容绝不是有心要求证什么,只是思维随着宋兆培的话,脑袋就下意识的转了过去。 柯木蓝对她点了点头。 宋兆培笑说:“是吧?我没骗你。我是家里的独苗,从小就孤单的很,总是想着要是有个妹妹在后边跟着甜甜的叫着,哥哥哥哥,那感觉不要太美。虽然咱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是呢,感觉跟你挺投缘的。你有事,我也愿意帮忙,只要你开了口我一定会尽心尽力。我这么做也没别的意思,跟你合得来,就想把你当个亲人当个妹妹一样的看待。不过呢,木蓝说的也对,没有人逼着人家认哥哥的,你要是觉得别扭,就当我没说。” 康聿容想,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自己再矫情下去,那可就是太不识抬举了。更何况,在这陌生的国度,宋兆培愿意与她为善,出手相助,和这份热情相比,那些调侃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啊,道理是想通透了,可是这“兆培哥哥”她肯定是叫不出口的。 于是,康聿容等宋兆培把话说完后,认真的说:“你能这样诚心的待我,我从心里感激不尽。如果你真的不嫌弃的话,我愿意做你的妹妹,以后就叫你宋大哥吧?” 宋兆培一拍桌子,高亢的说道:“好!宋大哥就宋大哥,总比什么宋先生听着舒服多了。既然认了大哥,从今往后我可直接就叫你聿容了啊?” 柯木蓝脱口而出:“我也叫你名字吧?” 康聿容还没发表意见呢,宋兆培先不干了,眼睛一瞪,说:“哪凉快哪待着去,这里有你什么事儿啊?我是当哥的,叫自己妹子的名字那是天经地义,你算哪头腊八蒜?想趁机浑水摸鱼啊?美得你。我告诉你,你必须还得给我规规矩矩的,以前怎么叫现在还给我怎么叫。” 柯木蓝不服了:“凭什么呀?你能认妹妹,我就不能了?”你为她帮过忙出过力,我也没少跑腿啊? “哦。”宋兆培笑了,看着好友别有深意的问:“你确定要认‘妹妹’吗?” 柯木蓝心一茫然,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匆匆的看了康聿容一眼,目光就惆怅的落在碗里的饭粒上,再也抬不起来。 康聿容对他们的对话是云里雾里捉摸不透,可眼瞅着柯木蓝被宋兆培逼得无话可说,唯一的想法就是帮着解围,于是,想都没想就说:“如果柯先生不觉得高攀的话,以后我们就做朋友吧?做了朋友就可以直呼其名了。” “不高攀不高攀!”柯木蓝一迭连声。 他无声的笑着,露出一排白牙,眉宇舒畅,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漾射着晶晶的亮光,像是刚才她的语句令他无比开怀。这一刻,就连炽亮的灯光,仿佛都被他的笑容收敛再一起释放,耀眼而美好。 两个大男人住在一块,分工很明晰。宋兆培做饭,柯木蓝洗碗。 晚饭结束后,白吃白喝的康聿容觉得实在过意不去,就帮着一起收拾了碗筷,清理了桌子。 柯木蓝把厨房整理好,出来的时候端着三杯茶。 宋兆培一边伸手端茶一边抱怨着说:“你小子就是运气好,我都做了三年饭了,至今也没人帮忙摘颗菜。你倒好,聿容第一天来,就让你省了一半的力气。,哪说理去?” 康聿容说:“等有机会了我也给宋大哥打下手,这样我还能偷学你的厨艺呢。” 宋兆培说:“就这么说定了。” 又说了两句闲话,康聿容从蓝色木把手提布包里拿出一沓纸币,推到柯木蓝的面前,说:“我只有中国的这种钱币,这些是还你垫付的医药费和房租,你看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拿。” “没多少,不用还。”柯木蓝又把那些钱推了回去。 “又是做手术又是住院的,怎么会没多少呢?就算是一分钱,该还也得还。”康聿容又把钱推了过去。 “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了吗?既然是朋友,就没必要计较这些。”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是朋友也不能总是去你那里无底线的索取吧?你们为了我这个陌生的人跑前跑后排忧解难,我已经无以为报了,如果连欠你的钱都不还的话,那我以后再有什么事儿,还有什么脸再向你们开口?如果你执意不收,那我只能离开。” 康聿容话说得不紧不慢,可神情却有着一股子倔强,这种倔强足以威慑住所有的理由,叫人不容驳回。 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男儿自立,必须有倔强之气。 柯木蓝脑子里突然蹦出的是:柔弱的女人往往会更加的倔强,正如刚毅的男人往往更容易豁达。 推脱不过,柯木蓝只好顺了她的意思,毕竟强人所难不是什么很好的行为。 柯木蓝从那沓钱里拿出相应的,剩下的又推给了康聿容,说:“你不欠我的,我也不多要你的。” “这样才好,勤借勤还再借不难嘛。” 康聿容把剩余的钱塞进布包后,又和他们闲聊了几句就告辞了。 第40章推心意未明 “兆培,你相信缘分吗?” 柯木蓝立在窗边,眼神软软的,若有所思的随着清亮的月华飘去了云层深处。那里仿佛有个女子,或呕吐难耐,或迷糊呆萌,或警惕疏离。 宋兆培喝了口茶,往沙发上一躺,眯着眼睛慵懒大咧的说:“缘分啊?那种东西太虚无缥缈,我这人比较务实。” 表面上看宋兆培大大咧咧的,实际上他比较脚踏实地,不爱幻想,也不爱做梦,只是默默地鞭策着自己,以期出人头地。 “以前我也不信,现在我信了。”柯木蓝说。 “信就信呗……嗯?”宋兆培半眯的眼睛突然睁了个倍儿圆,梗直了脖子,歪着脑袋问:“信了?柯木蓝,你不对劲儿哦?我正准备三堂会审呢,你却不打自招了。” 柯木蓝走过来,做到一张木把小沙发上,斜睨着好友,好笑的问:“我又没犯罪,有什么可招的?” 宋兆培两腿一弓,坐了起来,整理了下衣服,说:“你没犯罪?你没犯小罪。” 越说越没边儿,柯木蓝扫过去大白眼刀,懒得搭理。 宋兆培自问自答:“你犯的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之罪。” 柯木蓝还是不搭理。 宋兆培又说:“木蓝兄弟,咱俩从认识到现在也有五年多了吧?一起学,一起吃,一起住,就是光着屁股洗澡也好几回了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你什么时候对一个女人这么的殷勤过?又救命,又出钱,又照顾,又帮着找房子,居然还把人家安排到了你的楼上。你可别说,你只是单纯的菩萨心肠。菩萨估计都做不到你这份上。” 柯木蓝不打反问:“你还不是一样?又送饭,又帮忙找家属,还和她的丈夫大打出手,今天又是大摆筵宴接风洗尘,你不也是殷勤的过分?你可别说,你只是单纯的想认个妹妹。” “我不认个妹妹,我还能认个媳妇啊?我都结婚四五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我可不像聿容她那个狼心狗肺的丈夫那样喜新厌旧,我媳妇儿那是天下第一好媳妇儿,我一辈子都不会换的。你说我不认妹妹认啥?”宋兆培急赤白咧的给了柯木蓝几句,那气哼哼的样儿,好像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宋兆培吐了口怨气,又说:“其实一开始主要就是帮你,看你白天黑夜连轴转的忙,连个饭也吃不上,我能不心疼?后来吧,看她确实也是可怜的很,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英国,又受了那么大的伤,半死不活的躺在医院里,孤零零的身边连个亲人也没有,想想也真是太凄苦了,都是中国人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呗。 再后来呢,就真有点心疼她了,你说挺好的一个小女人,性情也委婉,长得也不赖,命怎么就那么的不好呢?遇上那么个不是玩意儿的东西。本来还想着,出了院就没机会再见了,没想到你还把人领回来了。现在楼上楼下的住着,她在丈夫那儿寒了心,咱做朋友的就给点温暖呗。男女有别,认个妹妹主要是相处起来方便,省的左邻右舍嚼舌根。所以啊,这就是我献殷勤的目的。” 宋兆培说出这样细腻而又周到的一番话,柯木蓝一点也不惊讶。他一直都知道,爽朗豁达不拘小节的宋兆培,有一颗细致忠贞的心。 柯木蓝听好友把话说完,点着头认真的说:“嗯,不错,说的很好很到位。” “到位个屁啊。”宋兆培骂了句粗话。“甭想蒙混过关,赶紧给我坦白。还有,你说的缘分,是不是在指你和聿容啊?” 平日里,宋兆培不是个“长舌妇”,最烦听别人议论谁谁谁怎么怎么了;谁谁谁如何如何了。这次关键是涉及到了自己兄弟,他那颗“八卦心”可算是沸腾起来了。 这也不能怪他,他这兄弟长得真是没话说,那真叫一个俊啊。就凭着这幅好皮囊,不管是学校里还是医院里,闺秀啊名媛啊,在他身边儿那是可劲儿的转悠啊。 可他倒好,天天都是一副“包公脸”,再漂亮的姑娘上赶子跟他搭讪,他也是那副爱搭不理的臭模样。 像他这样的,说好听点是沉稳忠厚,说难听点,那就是一根木头,没趣儿的很。 万万没想到唉,一个康聿容竟然叫他这根“木头”转了性。他这兄弟突然热情似火了,他宋兆培还能不好奇? 宋兆培见柯木蓝只是装傻充愣闭口不言,又紧催了好几回。柯木蓝见实在是躲不过,就开了口。 柯木蓝说:“你认为的殷勤,对我来说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唉,我怎么就这么的不相信你这话呢?你跟人家素不相识,你倒给我解释解释,它怎么个顺理成章法?” “作为一名医者,看到有人昏倒路边,首先想到的不是他的国籍,不是他的性别,而是赶紧救治,对吧?” 宋兆培点头:“那是当然。” 柯木蓝问:“那我把聿容送到医院算是献殷勤吗?” “啧,这当然不算了。” 柯木蓝又说:“我把她送到医院时,她处于高度昏迷状态,身边既没有认识的人,更没有一个亲人。如果我不提前垫付医药费的话,她很可能就会因为救治不及时而丧命,我有的选择吗?” 宋兆培摇摇头。 柯木蓝又问:“那我出钱算是献殷勤吗?” “也不算。” “手术结束后,身边需要人寸步不离的护理。还是那句话,她身边没有相识的人,我也无处寻找她的亲人,我不照顾医院里还有谁会帮忙?我有的选择吗?” 宋兆培又摇摇头。 柯木蓝再问:“那我照顾她算是献殷勤吗?” “也不能算。” “出院后,她说要留下来。她刚被丈夫抛弃,无依无靠,作为一国同胞的‘亲人’我帮她找找房子,把房子找到离得近些相互有个照应,我这么做有错吗?” 宋兆培咋着嘴说:“也没错。” 柯木蓝还问:“那我这么做算是献殷勤吗?” 宋兆培再摇摇头。 “既然你认为我做的这些都不是献殷勤,那可不就是顺理成章了?” 听着柯木蓝的话头头是道的,可宋兆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具体哪不对劲儿一时又说不上来。 宋兆培一时无语,就说了句:“你这是狡辩,以前怎么没见你对别的女人也这样‘顺理成章’过?” “那是以前没遇上过。” “哼,哼哼。”宋兆培撇着嘴冷笑几声,又说:“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缘分,说的是你和聿容吧?” 柯木蓝的目光一下子就柔了下来,还漾出了淡淡的笑意:“我见过她。” “屁话,我还见过她呢?” 可柯木蓝摇头说道:“我说的不是现在。还记得我六月份的时候去北京XX医院做了一次手术吗?” “记得。” “返回的时候刚好和她坐同一趟船,遇见她的时候,她正在甲板上被晕船折磨的狼狈不堪,我用小偏方帮她缓解了痛苦。” “是吗?还有这么一出呢?那你们‘相认’了?” 柯木蓝眼里的笑意倏然被一层黯然所代替,他若有所失的说:“她记得邮轮上有位好心的医生帮过她,可她不记得那个医生就是我。” “那你为什么不点醒她呢?你这可是第二次将她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了,你对她的恩情大于天啊,你该以身相报才行。”宋兆培又忍不住调侃起来。 “瞎说什么呢?”柯木蓝瞪了好友一眼,好一会儿才悠悠说道:“我不要她愧疚,也不用她报恩,我只想着与她平和相处就行。” 宋兆培心说,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柯木蓝看康聿容的眼神,与她说话的神情,与她说话的语气……好友那种异样的变化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但宋兆培是全都看在了眼里。再加上,这次他们又异地重逢,好友恐怕更是别样滋味在心头了吧? 好友对康聿容他这个“旁观者”是一清二楚,可他自己估计还处在说不清道不明的阶段吧?毕竟当局者迷嘛。 好友是个慢热的人,对待情感,更是那种需要顺着自己的心思徐徐渐进,别人在一旁多嘴多舌未必就是锦上添花。所以有些事儿看破了,却不说破。 宋兆培说找工作的事儿是小意思,还真不是吹牛。第三天,他就带回了好消息。 “后厨杂工?那活儿又搬又扛又脏又累,那是女人干的活儿吗?不去。” 宋兆培刚把工作说出来,康聿容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呢,柯木蓝就先不满意了。 柯木蓝不满意是他的事儿,康聿容可不想丢掉这个来之不易的工作,连忙说:“没事没事,我有的是力气。” 被好友怼了,宋兆培也没生气,只是无可不可的扫了柯木蓝一眼后,对康聿容说:“聿容,这活儿呢,虽然我没干过但也知道肯定轻松不了。但是那老板也说了,说你要学历没学历,要资历没资历,就连最基本的英语都不会说,就是想让去收账你也干不了。杂工虽然累些,但不用直接面对顾客,也不用说太多的话,只要挽起袖子干活就行。你呢,也别着急,考虑两天,考虑好了再说。” 第41章平水怒涛起 康聿容急切的说道:“不用考虑,没什么考虑的。这里不是中国,不是家乡,在这里不会说英语就等于是个哑巴,而我这个‘哑巴’,即没读过多少书,也不认识多少字,人家肯用我,必然是看了宋大哥的面子才答应的。这中间,宋大哥一定是赔了不少人情,废了不少口舌,所以我要再挑肥拣瘦就太不识好歹了。干杂工又不是扛大包,我没问题的,所以没什么可考虑的。” 康聿容态度坚定,柯木蓝张张嘴,最后还是把反对的话给咽了回去,谁让自己反对的立场,底气不足呢。 不反对了,可柯木蓝也没什么好脸色,他冷声冷气的问:“从几点到几点啊?” 宋兆培略略一想,说:“早九点到晚上十二点。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包午餐。” 柯木蓝又不满了:“那也要工作十三个小时呢。” 宋兆培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耐着性子说:“木蓝,我不说你也该知道,杂工比任何工种,工作的时间都要长。你们医院里也有这一类的工作吧?工作人员是不是也要工作十一二个小时呢?” 柯木蓝无言以对,因为宋兆培说的是事实。 少顷,柯木蓝又问:“多少钱一个月?” 宋兆培这次没有立即回答,脸上泛起一种难言之色。好大一会儿,他才说:“一百块。” “一百块?”柯木蓝直跳起来,倒吸了口冷气,瞪着宋兆培,讽刺怒道:“兆培,在英国就算是掏大粪,一个月也应该能拿两百块吧?他们在晚上只需要工作八个小时就OK了。你找的这工作可好,工作时间长不说,工资还给压了一多半儿,那老板他是请人呢?还是吃人啊?就这破工作,你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没有真本事,就别充那大尾巴狼。” “对,我没真本事,我充大尾巴狼。”宋兆培的脸涨红了,脖子也粗了,声音也大了:“既然你柯大少爷能耐大得很,那就请柯大少爷赶紧给聿容找一个又轻松又挣钱的工作啊?” 就因为找不到,才又急又气啊。 柯木蓝承认,自己在学历上高出了宋兆培一截,可在社交上他远没有宋兆培混得开。他能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的是业绩突出尽善尽美,可他就是学不会如何在人群里周旋。 古往今来,适者生存,这个“适”字,就是叫你去适应。不止适应你的工作,你的父母,还要适应你周边的一切人际关系。可这一点,他柯木蓝就是学不来。 而宋兆培恰恰相反。 他不光工作做得出色,还会逗趣,会讨好。他经手的病人没有不夸赞不欣赏的。他不光与病人、同事们打成一片,就连顶头上司对他也是喜爱有加。 柯木蓝觉得这样的人太过圆滑,可他也明白,也只有圆滑的人才能在仕途上混的风生水起。 康聿容要找工作,柯木蓝也想出力。奈何他人脉匮乏,同事之间有一两个说得来的,可他们的交情比清水都要清澈寡淡,他自己都认为连开口求人的资格都没有。 可人家宋兆培呢,不出三天就带回来一个。 这工作好吗? 不好,一点点都不好。但是,他柯木蓝在英国也生活了五年了,这里是个怎么样的情况,他会不知道吗? 这里的商人都普遍的歧视外籍人,如果你的职务好点,社会地位高点,他们看你时的姿态就温和一些,如果你只是一个在他手下讨生活的底层小人物,那他会把你当成一只苍蝇一样的踩在脚下。 老板们虽然看不上外籍人,却愿意让他们来打工,因为他们的薪水只是当地人的三分之一而已。但有一样,他们只请男人,女人的不要。因为女人又麻烦又没力气。 所以,康聿容说的很对,即便是这样的工作,宋兆培也是讨好卖乖,赔人情费口舌才能拿到的。 没好的,有赖的。 不管怎样,人家宋兆培三天就带回来一个,可他柯木蓝是连个工作影子都还看不着呢。他生气,气宋兆培“说到做到”,气自己“百无一用”。 心里有气,却又不愿意认怂,于是抓住宋兆培一点点瑕疵就大做文章。恨不得把宋兆培扁的和自己一样一无是处。只有这样,才能维护住自己已经低到尘埃里的自尊。 两个男人陡然的争吵,让康聿容怔成了一尊雕像。 她知道,他们有着十几年的友谊,他们相处的一直都是和睦友好。可他们现在为了她这个不相干的人剑拔弩张。 她不喜欢叫嚣争执,更不喜欢别人为了她吵架翻脸。她觉得自己是个刽子手,斩杀掉他们几十年友情的刽子手。 她心里叫嚣着:康聿容!你不能这么做! 康聿容猛然站起身,就像箭一般向门口射去。她踉跄狂奔,只想离开这里,只想阻止他们的争执。 康聿容这一跑,使大眼儿瞪小眼儿的两个大男人,倏然惊觉。 柯木蓝没有思想,两脚只是下意识的窜了出去,拦在了门口,他用双手撑在门框上,看着她,颤着声音问:“你做什么?” 康聿容收住了脚步,怔怔的站在那儿。 这时,宋兆培也快步走了过来:“聿容,你要去哪?” 康聿容低着头,半晌,才模糊不清的吐出一句话:“我不找工作了,我要离开这里。” 柯木蓝和宋兆培异口同声:“为什么?” “你们为了我吵架是不值得,看着你们争吵,我会觉得自己是个罪孽深重的罪人。”康聿容小声说道。 柯木蓝凝视着她那张自责不安的脸,这才惊觉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多么的不理智,心里懊恼急了。 宋兆培也责备自己太过急躁,沉不住气了。 三人都不说话,屋子里就这么悄无声息的静了下来。 “好了,聿容。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啊?还罪孽深重,也太夸张了点吧?”打破寂静的是宋兆培,他说:“我和木蓝吵架拌嘴那是经常的事儿,你还能因为我们一次争吵就‘离家出走’啊?那你也太不拿我这哥哥当回事了吧?至此一回,下不为例啊。再有下次,小心哥哥我,捅眼睛打屁股。”说着还挥了挥大巴掌,话一说完,他就自顾自的坐回到了沙发里。 这边,柯木蓝把手收回来,闷闷地沉了口气,低声说:“别生气了,好吗?你不喜欢争吵,我发誓,从今天开始绝不大声嚷嚷一个字。” 康聿容缓缓把头抬起来,目光默默地落在了柯木蓝的脸上,他们的眼光接触了。 他的眼底没有责备,没有凌厉,只有一片自怨与不舍的温柔。 这样的眼神,瞬间让康聿容的足上挂上了千斤重的铅块,再迈不开一步。 她摇摇头轻言细语的说:“没有生气。只是你们为了我闹不欢,这让我忐忑不安。” 柯木蓝立即说道:“别不安了,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往后和兆培说话一定会和和气气的,绝不再争吵半句。” 康聿容说:“真的?” 柯木蓝点头,态度坚硬,不容置疑。 这时,客厅里的宋兆培不甘寂寞的扬声喊道:“两人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是否赶紧过来,继续讨论工作的事儿啊。” 听闻,柯木蓝和康聿容走了回去。 等他们坐下来后,宋兆培实话实说说:“聿容,工作确实不是个好工作。老实说,正因为你的条件不好,那些老板们才会拿你的短处压榨你。你刚到时间不长,或许还不清楚,但这是这里的普遍现象。我还是那句话,你也别着急,考虑好了再说。” 康聿容默了两分钟,把头一抬说:“宋大哥你说的对,我的条件不好,好工作自然也轮不上我。所以,我还是想试试。试过之后,我确实胜任不了,到时候再找别的工作也不迟。”说完,下意识的去看了看柯木蓝。 柯木蓝这回是一脸的平静,不说同意,也没反对,算是默认了吧。 宋兆培也扫了柯木蓝一眼,见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就说:“好。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就答复那个老板了。” 三人就工作的事儿又聊了一会儿,然后宋兆培就进了厨房准备晚饭。康聿容遵守了自己的诺言,给宋兆培尽心尽职的打着下手。 柯木蓝本来坐在客厅里看着书,可实在是受不了从厨房里传出来的阵阵朗笑,把书一丢,也进了厨房。 宋兆培却是个有心的人,找得工作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走路也就二十几分钟。 第一天的时候,宋兆培特意请了半天假带康聿容过去。在一位外国女招待的引领下,宋兆培带着康聿容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老板是英国人,四十多岁,一脸的络腮胡,给人的第一印象,看着慈眉善目倒是个好相处的。 宋兆培用英语和老板交谈着,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不住的指着康聿容。英国老板笑眯眯的看着康聿容,连连点头。 最后老板做了个“请”的手势,宋兆培给康聿容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随着老板走了出去。 第42章疲惫话无言 康聿容和宋兆培跟着老板来了后厨。 这家餐馆不大,顶多也就算是个中档餐厅。后厨的工作人员总共也就六个。两个大厨,两个小厨,两个杂工。大厨和小厨都是男人,剩下的两个杂工就都是女人。 其中一个女工一个月前摔伤住了医院,老板四处招工硬是没人来应聘,剩下的那个女工天天抱怨工作量大,老板也是被逼无奈才勉强用了康聿容。 进了厨房,老板拍了拍手,说道:“Pauseandintroducenewemployees.”暂停一下,介绍一下新员工。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然后站成一排看着老板以及老板身旁的康聿容和宋兆培。 老板指着康聿容介绍说:“ThisisKangYurong,fromChina.Shehasworkedwithyousincethen.Youarewelcome.”这是康聿容,来自中国,以后她就和你们一起工作了,大家欢迎。 几个老员工象征性的拍了拍手。 宋兆培悄悄地拽了拽康聿容的袖子,她斜头看了他一眼,他抿着唇,鼓励的点了点头。 康聿容立刻就明白过来,她咬了咬唇,喷出一口气,挤了挤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脸,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说:“Hello,mynameisKangYurong.Pleasetakealotofcare.”大家好,我叫康聿容,请多多关照。 这句英语,康聿容足足练了两天。刚才打招呼的时候,她自我感觉说的还是很流利的。谁知道,她刚一说完,老员工们微微一怔,接着就是一阵哈哈大笑,你看他们一个个笑的,好像刚才听到的是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了。 康聿容被他们笑的傻了眼,好一会儿才用询问的眼神去看宋兆培:他们在笑什么? 康聿容不懂,宋兆培却一清二楚。没错,刚才康聿容说的是挺流利的,只是发音上中国味太浓了。 宋兆培想,刚才她的语速比较慢,这里的人根据单词拼凑,凑合能听懂她的意思。如果她的语速再快一些,估计谁都听不懂。 宋兆培的头稍稍往康聿容的耳边凑了凑,低声说:“说得很好,只是发音上有点欠缺,不要紧的。” 虽然宋兆培说的很婉转,可康聿容还是听懂了,她刚才丢人了。 康聿容的脸一下子就红成了猴屁股,羞愧的不行。她感觉自己做的很好了,没成想还是闹了大笑话。再看那一张张笑的天翻地覆的脸,她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过了会儿,老板摇着手说道:“Allright,let’snotugh.”好了,大家不要再笑了。 又笑了一会儿,他们才停了下来。 另一个女杂工三十来岁,个子不高,又白又胖,她笑着叫了声老板的名字:“Gretel.”葛雷特。 老板葛雷特问:“What’sup?”怎么了? 胖杂工指着康聿容问老板:“Can’tshespeakEnglish?”她不会说英语吗? 接话的是宋兆培,他说:“Yes,mysisterdoesn’tspeakEnglishverywell.Pleasetakecareofit.”是的,我妹妹英语说得不太好,请大家多多照顾。 高个子的大厨轻蔑的说道:“Oh,Idon’tspeakEnglish.It’sastupidpig.”哦,英语都不会说,真是个蠢猪。 宋兆培瞥了那个大厨一眼,不动声色的问:“CanyouspeakChinese?”你会说汉语吗? 宋兆培的神情很温和,高个子的大厨也没多想,摇着头说:“No,Iwon’t.”不,我不会。 宋兆培神色立变,看着那大厨冷冷一哼,用了比大厨高三倍的音量说:“Oh,youcan’tevenspeakChinese.It’sastupidpig.”哦,你连汉语都不会说,真是蠢猪中的蠢猪。 老板葛雷特一看宋兆培真的动怒了,立即用眼色制止了准备发飙的大厨。老板倒不是怕宋兆培,毕竟这是他的地盘。 老话说得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宋兆培再厉害也压不过他这条“地头蛇”去。 不过,宋兆培虽然是个中国人,但医术高明,再加上很会笼络人心,商界巨额有不少因为被他救治过而对他欣赏有加,共事的时候也会给他几分薄面。现在在他的地盘,不怕他,但也要让他三分的。 老板出了面,高个大厨心里再不满也得咽下去。 葛雷特见没人说话了,就把康聿容的工作流程简单的对宋兆培说了一下,宋兆培又问了几句,然后点了点头。 转头,宋兆培对康聿容说:“工作不难,只是摘菜洗菜、洗盘洗碗,打扫打扫厨房里的卫生。” 康聿容说:“嗯,我知道了。” 宋兆培又问:“我给你的我医院的电话号码你带在身上了吗?” 康聿容点点头。 “别丢了,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嗯,知道了。” 老板葛雷特又和宋兆培简单说了几句,对女杂工说:“Shecameonthefirstday,andyoutaughtherhowtodoit.”她第一天来,你告诉她怎么做。 女杂工看了看康聿容说道:“Gotit.”知道了。 宋兆培对康聿容说:“你和另一个杂工干的活儿是一样的,你刚来老板让你跟着她,她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或者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就行了。” 康聿容说:“嗯。” “那就先这样吧,我先回去了。” 康聿容点了点头。 宋兆培和老板又说了几句,就一起出去了。 宋兆培一走,康聿容感觉心里的支柱倒塌了,立马心慌意乱起来。不过,她咬着牙强撑着。 老板一走,老员工们就自动解散,各忙各的活去了。 康聿容记得宋兆培的话,赶紧的跟在了女杂工的身后。 现在刚过八点,餐厅还没有正式营业,但后厨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始了。 由于知道康聿容不会讲英语了,女杂工指示康聿容干活的时候也不说话,只是“喂”一声后,就两手比划着。康聿容连看再思考,大概也能明白个一二三。 就这样,康聿容在女杂工的指挥下,削土豆、削胡萝卜、摘菜、洗菜、切菜、扫地、擦地、洗盘子、擦盘子、……整整一上午,两只手两只脚就没有停过。 午饭后,有一会儿休息的时间,老员工们都凑到一间休息室里,或闭目养神,或谈天闲聊。 康聿容和他们不熟,更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就找了个小凳子一个坐在了门口。 下午的工作和上午的一样,十分枯燥,却又十分紧张。只要餐厅不打烊,她的双手双脚就不会有停下里的时候。 每当她削了一盆又一盆的土豆胡萝卜,每当她洗了一摞又一摞的盘盘碗碗的时候,她就会不自觉的想,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就这么的能吃呢? 夜深了,康聿容把所有的地擦干净之后,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她出来把门锁好,一转身愣住了。 不远处的黑影里站着一个人,从身形上看,康聿容百分百的断定是个男人。她的心不由的一紧,正想着绕过去,快速跑开,就听那人说:“怎么这么晚?不是十二点吗?现在都十二点半了。” 康聿容一听这声儿,紧绷的心情瞬间松弛下来,心里不由自主的漾起一层感动。 柯木蓝从黑影里走出来,站到她的跟前,借着门口的灯光,看着她,她苍白而憔悴的脸让他不禁的蹙起眉梢。 见康聿容不说话,柯木蓝又问一遍:“我听兆培回来说,干杂工的有两个人呢,现在怎么就你一个人呢?” 康聿容愤愤的想,怎么就她一个人?还不是欺生吗。 十一点的时候,后厨的一切都打扫完了。只要再把大厅和几个包间的地面擦一遍就万事大吉了。 两个人一起干肯定忙不到现在,谁知道那个胖杂工见老板和别的员工都走了,就对她唔哩哇呀的比划了一番,然后也走了。 康聿容虽然听不懂她说什么,但看她比划的意思也明白是什么了。她也有气,可谁让她“另类”是黄皮肤黑眼睛呢?谁让她不会说他们的“鸟语”呢?谁让她是初来乍到的呢?不欺负她欺负谁呀。 康聿容火冒三丈怒火中烧,可她没有抱怨。在她看来抱怨不光是认输,也是辜负了宋兆培前前后后的一通忙活。拉关系不容易,她不想轻易亏负宋兆培的这份恩情。 还有就是,身边的这个男人只是她的朋友而已,她又有什么资格和他抱怨呢? 柯木蓝一直追问,康聿容也不好一直闷声不吭,她撒了个谎:“那个人临时被老板干别的了。” “真的?”柯木蓝显然是不信的。 “嗯,真的。”康聿容防止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先回去吧?我有点累了。” 听她的声音无力的很,柯木蓝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康聿容回到家,什么都不顾,一头就栽在了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她已经没跟骨头都在痛了,她的手指都要断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赶紧躺下来休息。 第43章春风吹不尽 康聿容一直都相信那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她相信,只要自己真心付出,只要自己多多包容,就算是一块石头,也终究会被焐热的。 但是,赤果果的现实最终还是毫不留情的打了她的脸。因为这世上就有一些人,他们从生下来就是铁石心肠,就算你把心掏出来捧到他们面前,也未必会感动他们一丝一毫。 章盛呈是这样的,现在后厨的老员工们也是这样的。 康聿容不想失去这份工作,想和他们尽快的融入到一起,与他们友善相处。所以,做事的时候她从不偷懒。 结果,适得其反。 她的积极不仅没有得到他们的友好,反而给了使唤她,欺负她的机会。 几天后,虽然工作起来还是累的要的死,但是工作的流程康聿容已经熟悉的透透的了,做起来也就没有原先的紧张和慌乱。这样中间就有了停下来休息十分八分的时间了。 女杂工简直就是个心理变态,自己和大厨小厨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没事儿,见康聿容两脚一停,那张大嘴巴就开始叽里呱啦的嚷着,两只大胖手像得了羊角风似的,在康聿容面前胡乱挥舞,不住的指使着康聿容干这干那。 康聿容也有气,也想揭竿起义。 想了想还是算了,一是自己不会说英语,就算与女杂工反驳她也听不懂,根本就是白费口舌;二是,自己顺从她,无非就是累点。真要起了冲突,在人家的地盘上,吃亏的只会是自己。所以,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但是呢,或许她康聿容不够机灵,但也不傻。后来,她不动声色的把工作的速度放慢了,只要自己不停手不停腿,女杂工也就没理由狼叫她了。 有句老话叫“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没想到,还真应了这句话。 康聿容不会说英语,女杂工看不起她,整天的对她趾高气昂,吆五喝六的。在宋兆培那儿丢了面子的高个大厨,肯定看她也是死烂不顺眼了。 工作的时候处处使绊,不是故意往地上洒水,让康聿容摔跤;就是,看她搬着一筐蔬菜的时候,故意撞她;还有就是在她递盘碗的时候,故意把菜汁或汤汁洒出来,撒到或溅到她的手上。这样的事儿,天天都层出不穷。 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可是呢,还真不能就一棍子都打死。因为啊,总有那么一两只身上长着几根白毛儿。 后厨里,另一个小个大厨算是个好人了。他对康聿容的态度一直都是,不欺辱也不友好。同事十几天了,康聿容与他一次实质性的接触也没有,就算两人走了个对脸儿,他也是连个眼神都不给康聿容一个,只是低头默默错开。但是能做到这样,康聿容就已经很感谢了。 但是接下来的一件事,让康聿容对他的感谢提升了,可以说达到了感激,不,是感恩的程度。 这天,康聿容把一筐刚刚削好洗好的土豆,放到高个大厨旁边的案桌上。他身边的小厨这时端着一盆滚烫的开水,走了过来,康聿容本能的往一边躲。 谁知,高个大厨嘴角一撇,有意的用胳膊撞了一下小厨。热水晃荡,溅到了小厨的手上,小厨下意识的就把手里的盆扔了出去。 康聿容反应还算激灵又闪又躲,但是半盆的开水还是洒在了她的身上。 入了冬,虽然身上的衣服不那么的单薄了,但是渗透进来的热水,还是让康聿容瞬间感到了灼烫。 康聿容顾不得许多,第一时间冲到水池边,往身上拍打着凉水。好一会儿,身上的衣服是没了热气,但那火辣辣的疼开始一股又一股的不停蔓延,疼的她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康聿容咬着唇,死死的瞪着高个大厨。她的脸,第一次有了平淡以外的神色。 高个大厨看着她,不以为意的耸耸肩,那意思似乎在说:看我干嘛?关我鸟事儿? 出了这样的事儿,其他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康聿容也知道,自己除了瞪他两眼泄泄愤,别的什么都做不了。僵持了两分钟,她舒了口气,忍着疼,继续干活儿。 一辆货车停到了后出门口,司机把头伸出来喊了几句。 高个大厨对外应了一句,然后用勺子把敲了敲康聿容的胳膊,然后用头指了指外面。 他是什么意思,康聿容懂。 外面的货车是送食材的,每天都会准时准点的送一趟。卸车这活儿是个力气活儿,一直都是两个小厨在做。 可是就在前不久,高个大厨突然拦住自己的小厨,让康聿容去卸车。她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也就忍了。 这次,康聿容看着高个大厨,挺直了脊梁,说了句:“No!” 可能是没想到康聿容会拒绝吧,高个大厨怔了一下,很快就瞪圆了眼睛,盯着她,不相信的又问了一遍:“What?”什么? 这个单词康聿容听懂了,毫不畏惧的迎视着对方的眼睛,生硬的说道:“Ican’tsay.”我说不。 高个大厨简直不可思议,咬着牙说:“DOyoudaretoresist,Ihityouwithcare.”你敢反抗,小心我揍你。 这句康聿容听不懂了,不看看对方的脸色,也知道对方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她决定以静制动,一转身,又去做自己的活儿了。 恼羞成怒的高个大厨,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摁住的康聿容的肩膀,一下子就把她拽了回来,抬手就想对她动武。 可是,那只手并没有落下来,一只手稳稳地扼住了高个大厨的手腕。 高个大厨把头往后一扭,正对上小个大厨那双平静无破的眼睛,大怒道:“Henry,youdon’tgetoutoftheway.”亨利,你让开,不要多管闲事。 小个大厨并没有立即把手松开,而说了句:“Idon’twanttointerfere,aslongasyoudon’tdotoomuch.”我不想多管闲事,只要你做的不过分。 高个大厨瞪着眼大叫:“Ihavetoomuchwhat?Ijustcalledherwork.”我怎么过分了?我只是叫她工作而已。 小个大厨看着高个大厨的小厨,公平公正的说道:“That’snotherjob.Fair,whodowhowork.”那不是她的工作。公平点,谁的工作谁做。 小厨第一次见小个大厨动怒,不由得有点肝颤。点着头说,连忙说:“Thatismyjob,Idomywork.”那是我的工作,我的工作我做。 高个大厨看着跑的比兔子还快的小厨,完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用力一甩,甩开了小个大厨的掌控,冷笑着说:“Henry,youhavetohelpawomanChinese.”亨利,你居然帮一个中国女人。 小个大厨平平静静的说:“Sheisourcolleague.”她是我们的同事。 高个大厨咬牙说:“However,sheisaChinese.”但是,她是个中国人。 “Chineseis,shedidnotdowhat.”中国人也是人,她又没有做错什么。 不等高个大厨开口,小个大厨又说:“Youhavetobullyher,it’snotfair.”你一再欺负她,这不公平。 高个大厨竟然厚颜无耻的说:“Iwouldliketobullyher,youdon’tcare.”我愿意欺负她,你管不着。 小个大厨一笑,说:“Iamnocontrol,Ithink,Gretemusthave?”我是管不着,我想,葛雷特一定管得着吧? 高个大厨问:“Whatdoyoumean?”你什么意思? 小个大厨坦白的说:“Ifyougoonlikethis,IwillgoandtalktoGrete.”如果你继续这样,我就去和葛雷特聊聊了。 “Youarehard,look.”算你狠,走着瞧。 小个大厨把身一转,边往自己的炉灶旁走边说:“Casually.”随便。 对手不再搭理,自己也就吵不起来了,高个大厨憋着一肚子的火,愤愤然的向自己的炉边走去。路过康聿容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两眼带着浓郁的探究意味,如同雷达一般在康聿容的脸上来回的扫视了几圈。 康聿容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被他看得非常紧张。虽然害怕但也没有向以往那样回避,而是警惕的,勇敢的迎视着他那对古怪的眼睛。 半晌,高个大厨突兀的哈哈大笑起来,所有的人都被他笑的一愣一愣的。 第44章平沙落惊骇 女杂工最先没忍住,望着高个大厨张口就问:“What’sthematter?Whatareyouughingat?”怎么了?你在笑什么? 高个大厨没搭理她,反而往小个大厨那里挪了两步,声音不高不低,刚好所有的人都能听见,他对小个大厨说:“ThisChinesewomanlooksgood,Henry.Doyouhaveacrushonher?”这个中国女人长得不错,亨利,你是看上她了吧? 女杂工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扬着一张八卦十足的嘴脸,凑到小个大厨的身边,好奇的问:“Really?Henry,doyoureallylikethisChinesewoman?”真的吗?亨利,你真的喜欢这个中国女人? 小个大厨眉毛厌烦的蹙了起来,辩解了一句:“It’simpossble.”这是不可能的。 女杂工不信了,又问:“Sowhydoyouhelpher?”那你为什么帮她? 小个大厨闻言,头猛地一回,凌厉的目光盯在女杂工的脸上,冷冰冰的说:“Becauseyougotoofar,andthereisalimittobullyingpeople.”因为你们太过分了,欺负人也要有个限度。 对方暴怒的眼神把女杂工吓得直往后退。片刻,小个大厨又说:“Everybodyworktogether,weshouldgetalongwell.”大家一起工作,应该好好相处。 顿了一下,小个大厨的眼神突然坚定而又正直起来,他清清楚楚的说道:“Ihopeitwon’thappenagain.Otherwise,IwillreallytalktoGretel.”今天的事我希望不要再发生了,否则,我真的会找葛雷特聊聊天了。 女杂工和高个大厨相对一视,然后很有默契的对小个大厨的背影,做了个鄙视的表情,接着就各干各的活儿了。 小个大厨是后厨里的领班,不过他这个“领导”当的也没什么责任心,只要不过分他一般都会装聋作哑,这样慢慢的也就助长了一些人的嚣张气焰。 欺生这种现象时有发生,以前都是英国本土人,高个大厨和女杂工也不算太过分,小个大厨也就置之不理。可是今天……实在是太过分了,他不得不拿起他“领导”的权力了。 其实,他今天之所以站出来,也并不只是纯粹帮康聿容,他也有自己的小私心。高个大厨他们越来越过分,长此下去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儿。在他的小地盘真要发生点什么,那对他肯定也没什么好处。所以,他这也算是未雨绸缪吧。 虽然他是高个大厨顶头上司,可后者一直都跋扈惯了,一般情况的也不听他的,所以他才会把老板“抬出来。” 他所谓的和葛雷特聊聊天,说白了,其实就是告状。为了保住工作,高个大厨他们自然也就老实本分了。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说起来康聿容这个受害者还是吃亏。别说赔偿了,就连一句道歉的话也没听到,能不亏嘛。 康聿容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从他们的表情,和看自己的眼神来看,她感觉小个大厨是在为自己出头,可具体是不是呢?她又不确定。所以,几次到了嘴边的“谢谢”她都又咽了回去。万一表错“情”了,那就尴尬了。 接下来,一直就都相安无事。 高个大厨不再恶意的欺负康聿容,而女杂工也不再把自己的工作加注到康聿容的身上,一个个都乖乖的各自干好各自的工作。虽然他们对康聿容还是趾高气扬没个好脸色,但康聿容却已经相当满足了。 这样的好现象一直维持了一个多月,如果不是出现了那件意外,康聿容想她肯定会一直在这里做下去的。当然了,这是后话,稍后再说。 话说回来,让康聿容没想到的是,小个大厨的震慑力还挺足,“余震”都持续到下班了。 今天女杂工没有像以前那样提前走,而是和康聿容一起把所有的工作都做完,把门锁好,一起下了班。 从康聿容上班开始,柯木蓝便成了她专一的护花使者,每晚十二点,准时出现在餐厅门口的路灯下。 一开始,康聿容心里总是过意不去,也婉转的推让过两次。柯木蓝就像没听见似的,依旧我行我素。时间长了,她也就习惯了。毕竟有他在身边,也安全的多。 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并排走着。 柯木蓝说:“今天早了些。” “嗯。”康聿容没说别的,只说:“干了这么长时间了,什么都熟悉了,工作起来也就利索多了,我相信,会越来越好的。” 柯木蓝点了点头。 他们走在一起的时候话不多,一般都是他问什么,她答什么;他不问,她也极少开口。 白天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雨,这会儿走在街上,感觉到处都是湿哒哒的。房是湿的,树是湿的,路是湿的,仿佛连空气都汪着一滩水。 已经初冬,夜风就格外的凉起来。 被水浸湿之后,康聿容也没别的衣服替换,所以她身上始终都是那身又湿又沉的小袄长裙。 忙的时候倒也没什么感觉,现在被冷风一吹,贴在身上的湿衣服秒变成“冰”,阵阵凉意袭遍全身,康聿容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身体抖了抖。 柯木蓝注意到了,脱口而问:“很冷?” 康聿容说:“有点。” 柯木蓝闻言,脚步不由的加快起来。他人高马大的,走一步顶康聿容两步,现在他那双大脚一加快,康聿容一溜小跑才跟得上。 刚下过雨,康聿容一边追着,一边还要左躲右闪的留心脚下的小水洼。一心两用的结果就是,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扑了过去。 康聿容以为这次铁定要摔个狗啃泥,眼疾手快的柯木蓝一把攥住了她的一只胳膊,用力的把她拉了回来。 就在柯木蓝攥住她的那一刹那,那种难以承受的,火辣辣的疼,霎然又加重了十倍。 康聿容不假思索的喊:“啊!” 柯木蓝冲口而出的问:“衣服怎么这么湿?” 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康聿容站稳,忍着身上的疼痛,强装着镇静,轻描淡写的说:“没事,工作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泼在了身上。” 黑夜里,柯木蓝看不清康聿容的神情,虽然她躲闪的很快,但他还是感觉出了她呼吸的急促,他断定事情肯定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只是,她不愿意细说,他也没有强迫她的习惯。两人继续向前走,可柯木蓝心里打了个主意——他必须要把事情闹明白,否则,他今晚肯定失眠。 康聿容上的这个班儿,都快成了连轴转了,忙的连呼吸的时间都快不够用了,更别说做饭了。 宋兆培见她也是实在的可怜,就主动的包管了她的早餐和晚餐。 早餐三人一起吃,饭后再一起出门各上各的班儿。 晚餐就不行了,因为康聿容下班太晚,吃不到一块。每晚宋兆培都会把饭给她留好,然后下班后她直接过来拿现成的就行了。 所以,康聿容下班的第一件事不是回自己家,而是过来拿宋兆培给她备好的饭盒。 上了楼,与平时一样,康聿容跟着柯木蓝一起进门,去拿饭盒。唯一不一样的是,平常他只开两个壁灯,今天他却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房间里倏然亮如白昼。 柯木蓝趁康聿容抬手挡眼睛的时候,在她的身上扫了一眼。发现她身体的右侧,从肩膀往下都湿了,这更加加重了他心里的疑虑,他悄悄地,故意的往她身边凑了凑。 康聿容站在那儿,好一会儿视线才恢复过来,等她的右臂慢慢往下落的时候,柯木蓝装作不小心的撞了她一下,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的她,惯性的,再一次的往地上栽倒。 柯木蓝故计重施的去拉她的右臂,这次可比上次的力气大多了。 “啊!”毫无悬念,柯木蓝再一次听到了她的痛呼。 他下意识的去看她,只见她双唇打颤,脸色苍白,额头上还沁出了晶莹的汗珠。 柯木蓝的心不由的紧了一下,双手却没有停。一鼓作气,一只手握住她的右腕,另一只手一下子就把她的衣袖撸了上去。 康聿容怔然一小会儿,才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下意识的把胳膊往回收,只想把胳膊藏起来,不让他看。 然后,柯木蓝却死死的攥着,用力的往外拉。 两人“拉锯”了好一会儿,康聿容最终敌不过柯木蓝力气,败下阵来。 只是,当柯木蓝看到她的胳膊时,大大一震,可以说刹时就惊呆了。 第45章一语羞两面 雪藕般的柔软玉臂,此时一片红肿,上面布着五六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透明水泡,还有两处表皮已经脱落,虽然不算太严重,但由于长时间的被湿衣服覆盖着,表面已经泛白。 柯木蓝想,水泡没有破损,是因为患处及时的得到了冷水冲洗。不过,他可不认为康聿容懂这些医理,应该是她被烫伤后下意识的反应。 胳膊惨不忍睹,可被柯木蓝攥在手里的那只原本洁白无瑕,仿佛是一件绝美艺术品的纤纤玉手,而今也好不到哪去。手指肿的与胡萝卜不相上下,手心手背青青紫紫,各种伤痕,遍布全手。 柯木蓝看着这面目全非的玉手玉臂,一抹疼痛,从心间清晰划过,关怀的话情不自禁的就从嘴里蹦了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康聿容听出了他的关心,眼泪迅速弥漫了眼眶,强忍了一天的委屈在这一刻却有了决堤的谷欠望。 康聿容低着头,柯木蓝看不到她的脸,却隐隐感觉出了她情绪上的变化。他正要开口,她却抬起了头。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但脸上没有泪水滚落的痕迹。 她不痛不痒的说:“我不是说了吗,工作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洒在了身上。” “热水?”柯木蓝是医生,她的伤是怎么引起的他心知肚明。不过他还是没忍住追问了一句。 康聿容沉默不语,表示默认。 康聿容给的理由听着很充分,但只有点脑筋的都会很容易的推翻。 如果是康聿容自己的原因,那么水的着重点应该是正前方而不是右侧。形成现在这样的结果,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有人故意的将水泼在她的身上。 将热水泼洒到她的身上! 人性恶略到怎样的地步,才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可见她平日里的日子,一直都是坐于涂炭吧? 一股激愤,在柯木蓝心里熊熊点燃,他问:“他们一直都在欺负你吗?” 康聿容想一口否认,但是一想,他一向都心细如丝,什么事都观察的极其细致。她要说没有,他肯定是不信的,思忖少许,她想了个折中的说辞。 康聿容说:“欺生,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不是吗?这里有,咱们中国也有。他们的招数也算不上欺负,无非就是不爱理睬我,多让我干点活儿罢了。不过,身上的水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洒上去的,与他们无关。” 柯木蓝心里大叫:你撒谎! 明知道康聿容撒谎,柯木蓝还是默然了。他知道,她要是不愿说,他就是问一百遍也都是这一种结果。 他转身,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些药棉和药水,小心的处理着她胳膊上的伤口。药水涂在皮肤上,凉凉的,但也特别的刺疼。 柯木蓝擦一下,康聿容抽一口冷气;擦一下,抽一口冷气。 柯木蓝蹙着眉,被她一个接一个的“嘶!嘶!嘶!”声,搅和的都下不去手了。 为了分散康聿容的注意力,柯木蓝没话找。 他说:“杂工这种活儿,真的不是你该干的。以你的身份,不该受这样的苦。” “我什么身份?千金小姐?阔少奶奶?”康聿容自嘲的笑了笑,叹息着说:“我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之后,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我唯一的身份就是康聿容,一个单单独独的女人。”没有丈夫相持,没有娘家依靠,只能靠自己。 没想到康聿容会这样说,柯木蓝懊悔了,懊悔自己起的话题太没有水平了。 唉,注意力是分散了,可是这添堵的话,岂不是叫她更闹心?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钦佩过宋兆培会闹、会逗的本领,恨不得立刻把宋兆培从床/上拽起来,把苦闷的康聿容逗笑逗乐。 康聿容的目光无焦的落在前面的某一个点上,落寞而又惆怅。 她轻轻叹了口气,哀伤的的低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没用的?”不等柯木蓝开口,她又说:“盛呈总说我是一个愚昧无知,什么都不会的蠢猪,现在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来到这儿我才知道,我是真的什么都不会,连最基本的人与人之间如何相处我都做不好,后厨里的老员工不欺负我欺负谁去?我还真是个愚昧无知,什么都不会的蠢猪。” 愚昧无知,什么都不会的蠢猪? 章盛呈那家伙居然这样贬低她,真是该死。 柯木蓝说:“别这样妄自菲薄。世上就有一种这样的人,他自己未必有多好,却总喜欢摆出一副睥睨一切的姿态。他之所以频频对你出言不逊,因为只有把你踩低了,才能把他自己抬高。 至于人际关系,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看法,你就算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对于爱找茬的人来说,他也能找出你的一百个毛病。更何况,不管在哪一个国家,都存在着一些歧视种族的人。仅仅相貌和语言,足够给了他们嘲笑你的理由。对于这样的人,你又何必在意他们的态度呢? 对于曾经伤害过,藐视过你的那些人,不要和他们计较。只要你能精彩的活下去,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反击。你现在刚刚开始,请相信我,飞过低潮你就是一只冲破云霄,光芒万丈的蝴蝶。” 康聿容的眼睛亮了,她问:“真的?” 柯木蓝用力的点了点头。 康聿容柔和的笑了笑:“成为冲破云霄,光芒万丈的蝴蝶?这愿望太高了,我不敢奢望。但我相信,只要我努力,我就一定能自己养活我自己,不用再依靠任何一个人。只有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才不会失望。” “嗯,说的没错。”柯木蓝附和。 擦完药后,柯木蓝说:“家里药品有限,只能简单的处理一下。虽然只是皮外伤,但为了防止感染,明天还是去趟医院,做个详细的处理。” 康聿容想,她哪里有去医院的时间啊,想要拒绝,可一看他那一脸的坚决,敷衍的点了点头。 柯木蓝从厨房里把饭盒拿了出来,康聿容接过来,道了别,就上楼了。 躺在床上,柯木蓝反复的想着康聿容刚才说的那几句话,终于明白,康聿容离婚后为何急于找工作了。 挣钱是一部分原因,但最大的缘由,她是想通过工作来证明自己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她想要证明自己,这种心情很急切。 没读过多少书,是她最大的弊端,也是她把自己低到尘埃里的根源。再加上语言不通,所以在工种方面她不敢奢求太高。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是杂工她也一口就答应的原因。 她这样以出卖劳动力来展现自己的做法,在柯木蓝看来,一点都不明智。谁不知道,劳动力是最廉价的。 她现在劲头十足,说什么也听不进去,除非自己撞了南墙。 所以,自从康聿容大了这份工后,柯木蓝一句劝诫的话也不说,只等着她撞南墙。 康聿容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敲门声,很轻缓,却也很固执。 她打开灯,睡眼惺忪的看了看时间,六点三十分。平常她都是七点起床洗漱,然后下楼吃早饭上班。 谁会这么早? 康聿容下床,披了件外套出了卧室,在门口问了一声:“谁啊?” 门外响起:“我,柯木蓝。” 打开门,康聿容问:“这么早,出什么事儿了吗?” 柯木蓝笑了笑:“吃早餐。” “啊?现在才六点半,今天的早餐这么早?” 柯木蓝问:“如果和平时一样的话,你会吃完早餐和我去医院吗?” 康聿容想,肯定不会,她不想刚上班就请假。她就算再笨也知道,事儿多的员工老板肯定不会喜欢的。 柯木蓝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也没给面子,直接点破:“知道你不会,所以我把时间提前了。” 康聿容有点呆,闹不清楚,她心里怎么想的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未卜先知?能掐会算?神婆?哦不,神公? 见她还在犹豫,柯木蓝义正言辞的说:“虽然只是皮外伤,但是如果不及时做妥当的处理伤口很容易感染溃烂,到时候只怕会更麻烦。所以,你抓紧时间洗漱然后下来吃饭。” 康聿容想推却也没机会,因为柯木蓝说完就走了,她只有认命照做的份儿。 时间还早,医院里除了偶尔有几个医护人员走动,整栋楼还都静悄悄的。 柯木蓝把康聿容带到他的门诊室,自己又出去了,几分钟后再回来,推进一辆医务小车,上面摆着一堆药水、药膏、纱布等等。 康聿容坐在椅子上,柯木蓝小心的把她的袖子挽上去,伤处消毒之后,拿起一把消过毒的小剪刀。 康聿容看着他手里的剪刀,心里直犯怵,她问:“这要干嘛?” 柯木蓝据实回答:“水泡太大,如果不把里面的水挤出来,一旦破损很容易感染。你把头扭过去,或者把眼闭上,会有点疼忍着点。” 康聿容从小怕疼,把头扭到一边,咬着牙闭着眼。 柯木蓝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把水泡剪开,挤出浓水,认真的消毒,涂药,包扎,动作熟练灵活,一看就是专业人士。 胳膊处理好之后,柯木蓝说:“把裤子撩起来,我看看腿上的伤。” 康聿容脸一红:“腿没事儿。” “有事没事我说了算,撩起来我看看,又不是没看过。” 柯木蓝低头整理着小车上的药品,话说的自然而然,好像说的极其普通的一句话。 只是当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一张俊脸羞色满面,头再也抬不起来了。 而康聿容也是一怔,随即面颊燃烧起鲜艳的红晕,眼帘垂的更低,竟有了种莫名的拘谨与紧张。 第46章深夜遇危机 门诊室里,静得像潭水,似乎所有的生灵都已经睡了,毫无声响。 好半天,柯木蓝镇静下来,虚握成拳,放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室里尴尬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 他瞄了一眼低着头的康聿容,说:“你别误会。你昏倒在医院门口的时候,裙子破了好几个大口子,你,你的腿就露在外面。” 柯木蓝说的是实话,只是刚才那话怎么听,都觉得有点变味。他以前说话挺正常的,不管对谁都是礼貌得体,正直大方,绝对绝对一丝丝“跑偏”的意思都没有。 可一对上康聿容就不行了,嘴巴永远比思维快,有时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能把自己惊呆了。 见康聿容还是不说话,柯木蓝赶紧又解释:“我是一名医生,病患不管是男是女,碰触肌肤都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儿。患者的痛处和伤处没有固定的位置,不管是哪一个位置我们都得必须直接面对,哪怕是腹部、背部、腰部、胸部……” 柯木蓝真的是没多想,只是单纯的在给她解释。只是话还没说完呢,就见她的头猛地抬起,看着他。 可是,她的眼神是几个意思? 在看怪物?看变态?看神经病? 柯木蓝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盯的不仅两耳发烫,浑身上下都起了毛。 言多必失!言多必失啊! 不能再解释了,越解释越乱,再解释下去,别说她了,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大变态了。 啧啧啧,他暗地里咋着嘴,柯木蓝啊柯木蓝,你这张嘴怎么越来越不把门了?还是不是原装的? 柯木蓝用手抵着唇,又咳了一下,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昨天见你的裙子也湿了一大片,怕你腿也烫伤了。如果不及时治疗,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康聿容知道,柯木蓝肯定没有坏心眼儿,他说的医生和病人的接触她也明白,但是她就是做不到坦然处之。 不是她装矜持。 “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女人的身体除了丈夫之外,任何男人都摸不得碰不得,否则就脏了,会让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的。” 母亲的这几句话她听了十几年,已经烙在了她的灵魂里,哪怕她在这个开放的国度生活了几个月了,依旧放不开。 他说已经见过,可是那次她昏迷不醒如同死人,就算看了全身她也没有任何感觉,而这一次,她很清醒,足够清醒,这只会让她更加的不自在。 理智告诉她,柯木蓝说的很对,是为了她好。 思想上,她又被母亲的话禁锢着,就是做不到大大方方。 她就这样,来回的纠结着。 终于,理智战胜了思想。 康聿容的腿不算严重,除了被烫得又红又疼外,没有破皮,也没有水泡。不过,柯木蓝还是消了消毒,擦了些消肿止痛的药。 最后,柯木蓝递给她一个小袋子,说道:“你一直在打喷嚏,估计是昨晚回来的时候受了凉,这是预防感冒的,你一天吃上三次。” 康聿容接过来,点点头,正要告辞,就听他又说:“这会儿你要走过去,肯定要迟到,你到医院门口等我一下,我送你。” 康聿容顿了一下,没有拒绝。她刚走出医院,柯木蓝就推着一辆自行车出来了。 第一次坐自行车,康聿容害怕到不行,就怕从上面掉下来。 攥着车后座的两只手,已经用上了吃奶的劲儿了,可她就是搞不懂为什么身体还是一个劲儿的,来回的晃呢? 挺直!挺直!你晃个什么劲儿啊? 柯木蓝不是第一次骑车,可托人绝对是首秀。 她紧张,他也不送快;她在后面晃啊晃,他在前面摇啊摇。 车子被她晃的一点都不听他的使唤,他说要走直线,可车子偏偏不走寻常路,一路走着“S”型。 没招了,柯木蓝只得开口说:“你别晃了。” 康聿容还委屈呢,说:“我也不想啊,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嘛。” “抓住我腰上的衣服,这样会好点。”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走路吧。他曾经见过,坐车的好像都那样。 康聿容犹豫了。 “你最好照做,要不然咱俩都得摔个四脚朝天。”见她不动,柯木蓝的语气硬了些。 康聿容犹豫持续中。 柯木蓝的音量又上升了一个层次,硬度也翻了一倍:“你想像猴子一样,躺在地上任人观赏?” 不想! 在康聿容握住柯木蓝衣服的一刹那,他唇角缓缓泛起了一丝弧度,那笑容很浅,浅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 到了餐厅门口,柯木蓝一只脚踩在路边的石阶上。 康聿容下了车,绕到前面说:“好了,你快回去吧,别迟到了。” 柯木蓝点点头:“进出吧。” 看着她娇小而又瘦弱的背影,柯木蓝忍不住叫了一声:“聿容!” 到了门口的康聿容,止步,回头,问:“还有事?” 对,还有事。 他想说:要不然休息一天吧? 她本来就瘦,高强度的工作已经把她累的快成皮包骨了。现在手上、腿上、胳膊上又都是伤,这样下去她怎么受得了。 想想还是算了,就她的倔脾气,说了也不会听他的。 所以,到了嘴边的话,临时改成了:“小心伤口,别沾水。” “嗯,知道了。” 看着她进去后,柯木蓝无辜的叹了口气。车子掉头,向医院驶去。 柯木蓝对她的伤盯得很紧,照顾的也很仔细,所以恢复的很快。 月底的时候,康聿容领到了她人生里的第一份薪水。 虽然少得可怜,可看着手里的的那一百块钱,她真想哈哈大笑一场,觉得受过的苦、受过的累、受过的歧视……都不算什么了,毕竟她有了回报。 看着那一百块钱,她还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底气,她不是一无是处的蠢猪了,她能挣钱了! 瞧瞧,这就是她挣的钱,她自己挣的钱! 平时,早晚两餐都是柯木蓝他们承包的,虽然她也给了伙食费,但没出过一次力,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现在领薪水了,总得表示表示吧? 用过午饭,康聿容趁午休的时间,到不远处的市场里,买了一大堆的鸡鸭鱼肉。 第二天晚上,柯木蓝他们做了一大桌子的菜,等康聿容下班后,三人好好地大吃大喝了一顿。 日子就这么的过着。 自从小个大厨为康聿容出过头之后,后厨的日子称得上是风平浪静。除了女杂工小打小闹的作了几次妖后,再没有大的波澜。 高个大厨更是“乖”的不行,不再对康聿容哇哇大叫,也不再欺负她,给她增加额外的工作,就算两人偶尔的走了个对脸儿,他顶多也是冷冷的瞪她一眼,再无其他。 高个大厨对康聿容不理不睬,她绝对也不会去主动招惹他。她对这种,他当她不存在态度,那是相当的满意。 康聿容以为高个大厨变好了,没想到他憋着更大的坏呢。 这天下午,女杂工有事请假走了。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两大厨和两小厨干完自己的工作,和平常一样就一起下班了。 康聿容把厨房整理完后,就拿着墩布提着桶,来了大厅。工作很简单,把地擦干净,再把桌椅摆整齐就行了。 康聿容只想着赶快干完然后回家休息,一心只在工作上她,忽略了周围的一切。 “呲呲呲”的擦地声和康聿容“哒哒哒”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更是掩盖了坏人罪恶的脚步。所以,当她被人从背后死死抱住的时候,才意识到了危险。 康聿容整个人都被那人困在怀里,头左摇右摆了几个来回,就是看不到那人长什么模样。但是,从他鼻子里喷出来的热气的高度判断,他应该是个高个男人。 男人? 这样康聿容心里的恐惶极具剧增,她扭动着身体,拼命的挣扎,就是无法动弹。 这时,身后那样森森一笑,说道:“Youdon’thavetodoanythingmeaningless.It’snouse.”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那是没用的。 听不懂那人说什么,但康聿容听出了他的声音——高个大厨。 康聿容不禁大愕,他不是下班走了吗?怎么又返回来了?他要干什么?不管他干什么,绝不是什么好事。 康聿容正胡思乱想呢,突然被高个大厨用力一甩,额头“咚”的一下撞到了桌角上,由于惯性,两脚不知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就摔在了地上。 康聿容觉得整个脑袋都疼的要裂开了,一股热流从额头上顺着侧脸留了下来,她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血。 头,她顾不得疼;血,她顾不得怕,现在唯一让她害怕的是眼前这个外国男人。 老天还算保佑,脑袋被重重的撞了一下,她竟然没昏过去。否则,她现在还不真成了案板上的肉,只剩任人宰割的份儿? 康聿容侧倒在地上,她迅速的从地上爬起来,正想往外跑,高个大厨欠缺一脚踹在了她的腿上,她再次倒在了地上。 她再爬起来,他再踹,她再倒。 她又爬起来,他又踹,她又倒。 他踹的一次比一次狠。 这动作,重复了四五次后,康聿容两腿疼的直打颤,再也站不起来了。 第47章木蓝设迷雾 康聿容翻了个身,坐在了起来,两手反撑在地上,两只眼睛一瞬不瞬的定在高个大厨的脸上,惧怕却又警觉。 她觉得自己的看人的道行还是不够深,吧人性想的也过于简单而又纯美。她以为他变好了,没想到他只是把“坏人”二字遮掩了起来,等你放松警惕的时候,在你背后捅上一刀。 康聿容自认为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是闹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如此的恨之入骨,以至于这样的费尽心思的迫害自己。 她想大呼“救命!” 怕的是“英雄”没有招来,反而激怒了这个恶人。 以往十二点走出餐厅,她都能看到柯木蓝。但是现在也不过十一点半,柯木蓝到没到,她一点都不确定。所以,想喊,却又不敢喊。 高个大厨往前迈一步。 康聿容瞪圆了眼睛,惶恐的往后退了两下,摇着头嘴里说着:“你别过来。” 面容阴恻的高个大厨,咬牙切齿的道:“Ihateyou!”我讨厌你。 康聿容听不懂英语,高个大厨听不懂汉语,两人的对话简直就是驴唇不对马嘴,他们都只是顺着自己的意思自言自语的往下说而已。 一个一步一顿的往前迈着,一个一步一顿的往后退着;一个瞋目憎恶,一个胆战心惊。 高个大厨恶语相斥:“Yourbrothermademecleanupinfrontofmycolleagues.”你的哥哥让我在同事面前颜面扫地。 康聿容平时话就不多,现在看着这张让她恶心的脸,更是一个字都不愿多说。可是她怕,怕得要命,她不想说,可嘴里的话自己就跑出来了。 她盯着他,喘着粗气,壮着胆说:“你再往前,我就大喊救命了。” 高个大厨愣了一下,像是在琢磨她话里的意思。没想明白就又按自己的想说的来,他说:“Henryhasthreatenedusforyou.”亨利为了你居然威胁我们。 见他的语气轻缓了不少,康聿容忍不住哀求说:“求你了,你别再过来了,我们有话好好说。” 康聿容还没有从他轻缓的语气里缓过劲儿来呢,只见他突然蹲了下来,脑袋直逼她的脸,大叫:“Henry,whydoyouhelpyou?”亨利,为什么帮你? 康聿容吓得连着往后退了好几下,心脏都快跳出嘴巴了:“欺负女人,不是大丈夫所为。” 高个大厨蹲着往前跨了两步,又问:“AreyouandHenrysleeping?”你和亨利是不是已经睡了? 康聿容的声音带出了哭腔:“如果以前我有不对的地方,你告诉我,我一定改。同事之间应该友好相处,是不是?” 高个大厨冷哼着:“Seeyouareawomanofthewind.”一看你就是个风流的女人。 康聿容说:“我们应该握手言和,不应该互相残杀。” 两人一问一答,眼睛都盯在对方的脸上。他的大脚无意的踩住了康聿容发裙边,而她光顾看脸了根本就没注意到,所以当她再次猛地往后退的时候,裙子一下就被退到了大腿处。万幸的是,她里面还穿着一件厚实的衬裤。 啧啧啧,他咋着嘴:“Youareinthewind.”你果然风流。 他的手倏地按在了康聿容的大腿上,用力的捏了一下。她大惊,边激烈的往后躲,边使劲儿的抖着两腿,只想把那只恶心的大手抖掉。 到底是个初入社会的小女人,这样的情况,再好的定力也会崩溃,她大叫:“你要干什么?你放手!你放手啊!” 康聿容的惊慌失措,让他不怒反笑,在她的腿上又捏了一下,下流说道:“It’sverysoft.”它很软。 不等康聿容开口,他又问:“Henrydoesn’tlikeitverymuch.”亨利,是不是非常喜欢? 康聿容的裙子在一步步后退的时候,不知不觉完全退掉了。高个大厨拿起裙子在空中转了几圈,一松手扔到了一边。 康聿容看了眼远处的衣服,害怕裤子也掉下来,她一只手死死的攥着裤腰,一只手支撑着身体不停的往后退。 她言语本来就匮乏,眼下更是丧失了能力,只会大喊:“你走开,走开!” 高个大厨显然一点都不畏惧康聿容的喊叫,看她惊恐的样子,只会让他更兴奋。他摸着康聿容的脸,厚颜无耻的说:“Henryisgood?Tellyou,I’mmuchbetterthanhim.”亨利棒不棒?告诉你,我比他棒多了。 康聿容一下打开他的手:“你走开,你走开!” 他不但没有走开,反而轻掐住她的下巴,谈着条件说:“Youmakemehappy,andI’mrighttoyou.”你让我高兴,我就会对你好。 他看着她,眼里泛出了亮亮的色光,舔着嘴唇:“Chinesewomenhaven’ttriedit.Tryittoday.Comeon,mybaby!” 说着,他的手就去解康聿容的衣服。 康聿容心胆俱裂,她不知道他说什么,但他要做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反抗,是本能。 康聿容的上衣是盘扣,外国佬解起来肯定不顺手。她趁机手握成拳,使足了力气,对着他的眼睛就挥了上去。 变生仓卒,高个大厨的头本能的往边上躲去,康聿容的拳头擦着他的耳边过去了。 高个大厨原本蹲着呢,他这一躲身体失去平衡,两腿斜着跪到了一边。 康聿容乘隙就想往起爬,可两腿疼的站了几次就站不起来。 而高个大厨被康聿容的拳头彻底的惹疯了,他上去先给了她一巴掌,然后两手直接攥住她的衣领,撕掉了她的外套。 康聿容站不起来,只能挣扎着往后退,当她被逼退到窗户边上的时候,心里一喜。 窗户上镶着四块宽大的玻璃,每一块上都贴着花花绿绿的窗纸。 窗纸上图案是有几个小图组成的,中间有几条玻璃缝隙,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但康聿容从玻璃缝隙里看到,正站在路灯下的柯木蓝,可惜的是他背对着她。距离不远也不近,喊的话,他未必听得见。 窗户旁边摆着一张桌子,四把椅子,刚才打斗的时候都被撞得乱七八糟,就连桌上那只六边瓷花瓶,这时也躺在了桌边上,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高个大厨看着康聿容白皙的脖颈,吸了口气就去扯她的肚/兜。 康聿容眼瞅着他的手伸了过来,这次没躲闪或抵抗,而是一把抓住桌上的瓷花瓶,用力的掷在宽大的玻璃上。 哗啦!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这静谧的深夜显得格外清脆。 柯木蓝听到声响,猛然转身,看着破损的窗户倏然变色,大喊着:“聿容!聿容!” “柯木蓝!柯木蓝!柯木……啊!” 康聿容的惨叫让柯木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奔至门口,用力撞门。 他一个文弱书生,气力本就不足,撞了几下硬是没撞开。左右看看,门口干干净净的,连块转头都没有。 情急之下,扬起拳头就挥在了门上的玻璃。手从玻璃窟窿里伸进去,从里面把门打开,冲了进去。 室内,康聿容用花瓶砸玻璃的时候,给了对方机会。 高个大厨一下把她扑倒,手上扯她的肚/兜,嘴巴只往她脸上凑。 柯木蓝一看室内的情形,眼睛都涨红了,大叫:“流氓!混蛋!”提起一把椅子,就向高个大厨抡了过去。 高个大厨大手一挥,一把就攥住了扫过来的椅子腿儿,然后用力向自己一拉,瞬间又猛地往外一推,柯木蓝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呢,就被手里的椅子顶到了一边。 高个大厨从康聿容的身上起来,走向柯木蓝,上下看了看他,说:“It’sboringtopywithChinesemen.Chinesemenarenotlikemen.”与中国男人交手没意思,中国男人不像男人。 高个大厨,欲要离开,又对柯木蓝说:“Donotwanttodiequicklyroll,donotmeddle.”不想死,就赶紧滚,少多管闲事。 柯木蓝恼羞成怒,扬着拳头又扑了过来。 高个大厨一点不急,见柯木蓝上来,左手揪住柯木蓝衣领,右臂一扬,正要挥拳,柯木蓝霎时认了怂,急骤骤的说道:“Stop!Stopit!I’llroll,I’llrollitrightaway.”停!住手!我滚,我马上滚。 高个大厨鄙夷的对柯木蓝一笑,说道:“Chinesemenareincompetent.”中国男人就是无能。 说完也不再管无能的柯木蓝,转身又向康聿容走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高个大厨转过身的一刹那间,柯木蓝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直扑对方的后背。 第48章聿容又遭殃 啊…… 高个大厨的左手背到脑后,从衣领里伸进去,在后背上摸了摸,再拿出来时,手指上沾了些透明的液体。 高个大厨看了看指尖上的不明物,厉声问道:“Whathaveyoudone?”你做了什么? 柯木蓝换了副嘴脸,即笑又恨的问:“Haveaguess?”你猜? 对方的挑衅,惹得高个大厨恼羞成怒,他抡起拳头,狠狠朝柯木蓝砸去:“Youbigjerk!”你这个混蛋! 柯木蓝一直都注意着对方的动作,高个大厨这一拳挥过来的时候,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快速的做出闪躲的反应,才堪堪躲过这一拳。 对方没有给他停息的空间,很快第二拳就又攻向了他。可能是第一次没打中,这一拳的速度和力度又翻了好几倍。 柯木蓝自知没有还手之功,所以他也不出手,只是全神贯注的躲来躲去,和他耗时间。 几拳之后,高个大厨晃晃悠悠的往下倒去,他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柯木蓝,就在倒下的那一瞬间,听到柯木蓝掷地有声的说道:“Chinesemenarenotincompetent,butbraveandambitious,Theywilloutsmartthem.”中国男人不是无能,而是有勇有谋,除了强攻还会智取。 高个大厨听了愣愣的,看着柯木蓝不甘心的昏了过去。 柯木蓝盯着地上的大厨,足足一分钟,见他一直不动,还是不大放心,上前两步,在大厨的脚上轻轻踢了两下,确定他确实昏迷之后,转身拿起收银台上的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后,柯木蓝急切的说道:“兆培!快来餐厅,聿容出事了!”挂上电话,他赶紧的跑向康聿容。 康聿容现在的样子可以说是面目全非,高个大厨的手劲儿真不是盖的,那一下子就让康聿容的右脸肿成了红馒头。额头上的伤口很大,看着惨不忍睹,挂在左颊上的那几道血痕,看着更是汗毛都立了起来。 柯木蓝脱下外套,裹住了康聿容那半裸的身体,询问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她反手攥住了胳膊,脸色惨白,恐慌的眼睛死死的定在大厨的身上,抖着嘴唇,哑着声音问:“他……他……他,他死了?” “没有。”柯木蓝知道她担心什么,肯定的回了一句。 康聿容喘着粗气,目光缓缓地移到柯木蓝的脸上,牙齿和牙齿打着颤:“他,他,他没,没死怎么不,不不,不动,不动了?”她的嘴抖得太厉害,都成结巴了。 柯木蓝知道她这是吓狠了,抱住她,心抽抽的疼,低声的说:“我给他打了个麻醉针。” “麻,麻醉,醉醉醉针?会,会死人,人吗?” “不会的不会的,放心放心。” “柯木蓝,柯木蓝,我冷,我冷。”康聿容在他怀里簌簌发抖。 柯木蓝抱着康聿容的手紧了又紧,不住的安慰:“别怕,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宋兆培来的很快,地上仰躺的大汉,散乱的桌椅,碎了一地的烂玻璃,看到康聿容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呆了。 宋兆培何其聪明,用头发丝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红着眼睛,愤怒大喊:“混蛋!畜生!”对着大厨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柯木蓝说:“现在不是揍他的时候。” 宋兆培被点醒,停了手,说道:“嗯。我骑车来的,先送聿容去医院。” 柯木蓝又说:“等一下,先把那混蛋绑起来,一会儿他醒来肯定要跑。不能让他白白欺负了聿容。” 宋兆培从后面找来绳子,和柯木蓝一起把高个大厨死死绑在柱子上,拿出两块抹布,一块塞住嘴,一块蒙住了眼,然后两人推着康聿容向医院走去。 康聿容身上的伤看着唬人,好在没有伤筋动骨,都是些皮外伤。但是,她的情绪一直都不稳定。值班医生治疗包扎后,给她打了支镇定剂。 看着康聿容沉沉睡去,柯木蓝和宋兆培默契的对视一眼,然后一起走了出去。 早晨八点,警察厅。 一位警员指着高个大厨问柯木蓝:“Yousaidheusedviolenceagainstyourfriendsandtrinetorape?”你说他对你的朋友使用暴力,并且意图强女干? 柯木蓝毫不犹豫的答道:“Yes.” 高个大厨大喊冤枉:“No,theysnderme.”不,他们污蔑我。 警员又问大厨:“WhatistheretionshipbetweenyouandKangYurong?”你和康聿容是什么关系? 高个大厨说道:“Wearecolleagues,butweareaisolovers.”我们是同事,但也是情侣。 高个大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把整个事情的性质改变。如果康聿容和他是情侣,就算两人真的发生点什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柯木蓝气急,一时没忍住,拍案而起:“Youarenonsense!”你胡说! 警员轻飘飘的瞥了柯木蓝一眼,没理会,而是指着对面的高个大厨问餐厅老板:“Isheyouremployee?”他是你的员工? 老板点头:“Yes.” 警员又问:“KangYurongisyouremployeetoo?”康聿容也是你的员工? 老板又点头:“Yes.” 警员问老板:“Aretheylovers?”他们是情侣吗? 老板看了看高个大厨,即失望又无奈。高个大厨在他餐厅也工作了五六年了,他是什么德行他还不知道? 狂妄自大,自以为是,还极其的小心眼儿,别人只要说了一句让他不开心的话,他就会想方设法的加倍报复回来。 平日里,工作是懒懒散散,可欺负新来的那是家常便饭。虽然没人给他打小报告,可时间长了总有一股风两股风的吹到他耳朵里,所以,欺负康聿容的事儿,他也是心知肚明。 他为什么如此纵容高个大厨?还不是因为高个大厨做的那几样精致的招牌菜深得顾客喜爱,留住他,也就是留住了回头客。所以,高个大厨平时怎么胡闹,只要不把事情搞大,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除了那几样拿手菜做的精良,吃喝嫖嫖,除了赌,他也是样样精通。 玩儿女人,高个大厨可不是第一次了。有钱的时候,去高级娱乐场所花钱玩儿。没钱了,就看身边的那个女人好欺负就上哪一个。不说别的,就说餐厅里的女杂工,就有两个被他胁迫欺辱了。女人都注重名声,那些受辱的女人为了名誉,拿点钱也就忍气吞声了。 这一次没想到闹到了警察局,为了餐厅的声誉,他不想把事情搞大,明知道高个大厨在胡说,他还是昧着良心附和的着:“Ithinkso,becausetheylookveryclose.”我想是的,因为他们看上去很亲密。 那警员摆着手对柯木蓝和宋兆培说道:“Theyarelovers.Theyarehappyandnotrape.”他们是情侣,两情相悦不算强女干。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宋兆培也愤怒起来,他阴恻的问警员:“Myfriendswillbehurtallovereachother.”两情相悦,我的朋友会浑身是伤? 警员挑着眉说:“Maybe,that’stheirlittleinterest.”或许,那是他们的小情趣。 宋兆培彻底暴怒了,从椅子上窜跳起来,连英语都顾不上说了,指着那三个人直接用汉语破口大骂:“小情趣你M个/蛋!你们互相包庇,狼狈为奸,简直就是一群混蛋!” 老板、大厨、警员,六目相视显然都没听懂,不过也都不是傻子,看宋兆培怒不可遏的样儿,也知道不是什么好听话。 警员竖起眼睛冷冷对宋兆培说道:“Ifyouspeakno摸re,I’lrrestyou.”如果你再出言不逊,我就会拘捕你。 宋兆培正想吼一句“老子不怕”,但被柯木蓝及时的制止了。 柯木蓝阴沉的、郑重的向那警员说道:“Whatthetruthis,therewillwaysbeagreatdealoftruth.”事实如何,总会真相大白。 餐厅老板看着那两个中国男人消瘦,却无比坚挺的背影,双眉皱成了两个大疙瘩,心想着,这回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老板沉沉的叹了口气,转头看着高个大厨。他是今天早上被叫到警察局的,事情到底怎样他也不清楚,于是他冷冷问道:“DoyouhaveanydismissingtoKangYurong?”你到底有没有对康聿容不轨? 一向笑眯眯的老板,突然冷下脸来,高个大厨还是有些发怵的。怕是怕了点,但他犹犹豫豫还是不愿意老实交代。 老板见大厨那样儿,眼里的寒光更甚,他冰冷的说:“You’dbettertellthetruth.”你最好实话实说。 “Uh……”大厨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说:“Wanttopy,nosuccess.”想玩玩,没成功。 老板失望透顶,说:“Youhavecrossedtheline.”你太过分了。 大厨不以为意,“切”了一声,说:“What’stoomuch?AChinesewoman.”过分什么?一个中国女人而已。 老板“噌”的站了起来,给了大厨一句:“Youarereall玉njustifiable.”你真是不可理喻。 大厨望着拂袖而去的老板,不以为然。 柯木蓝和宋兆培从警局出来,先去医院看了看康聿容,医生说她,情绪一直很激动,无奈又给她打了支镇定剂。 看完康聿容两人各自请了假,然后走访了几个好朋友。听了这事儿,一个个义愤填膺,都嚷嚷着不能就此罢休。 就这样,朋友传朋友,朋友再传朋友,不到一天的时间汇集了二三十个人,有男有女,有学生,有参加工作的,有游玩的……反正就是,各种职业的人都有。 第49章齐心讨公道 第二天。 餐厅门口聚集了一群人,为首的自然是柯木蓝和宋兆培。他们既没有拉横幅,也没有呐喊示威,只是很闲散的立在门口。 想用餐的,胆儿小的一看这架势,赶紧扭头离开。 胆儿稍微大点的,挺着脖子想往里进,人群里就会过来几个长得极其“凶神恶煞”的主儿,也不说话,就直愣愣的盯着想要进去吃饭的人。 抵抗力低的,一般对峙个三五分钟也就溜了。但也有硬骨头的,碰上这样的,“凶神恶煞”们也不和他们硬来,抬手放行。这样的极少,多数人的心态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中午的,正式用餐的高峰。以往早已人潮涌动座无虚席,现在宽阔的大厅里只坐着寥寥几人。 老板坐不住了,赶紧报了警。 警察过来问道:“Whydoyoumakeariot?”你们为什么聚众闹事? 柯木蓝故作惊讶不已的说:“Thecrowdisriot?Whoissndingus?”聚众闹事?谁在污蔑我们? 见柯木蓝一副理直气壮义正言辞的样儿,警察一愕,搞错了? 警察又问:“Whyareyousomanypeoplehere?”你们这么多人,为什么聚在这儿? 柯木蓝温和一笑:“InEnglishstudents,hereisadinner.Anyproblems?”在英留学生,在此聚餐。有问题吗? 警察摇摇头,聚餐肯定没问题了。 须臾,警察又问:“Whydon’tyougoin?”你们为什么不进去? 柯木蓝答道:“Waitandwait,goin.”等人齐了,一起进去。 柯木蓝回答的可以说是合情合理,警察同志又问了一些问题,也没问出什么可疑的东西,和老板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老板一看,这哪成啊?一大帮人杵在门口,他这生意还怎么做?思忖片刻,把宋兆培扯到了一边。 老板说:“Song,wearefriends.”宋,我们是朋友。 宋兆培说:“Yes,wearefriends.”对,我们是朋友。 老板指着人群有些气恼:“Sowhydoyoudothis?”那你为什么这样做? 宋兆培说道:“Onlyafairway.”只求一个公道。 顿了一下,宋兆培又说:“Doyouhavenoresponsibilityforyourstafftomakeamistake?”你的员工犯了错,你不需要负责吗? 宋兆培再说:“Youdon’ttellthetruth,andyouhideit.”你不实话实说,还掩藏包庇。 宋兆培还说:“Whatwouldyoudoifyoursisterwashumiliation?”如果你的妹妹被欺辱了你会怎么做? 老板虽然自私,但良心还不算太坏,沉默了一会儿,问:“Whatdoyouwantfromme?”你想让我怎么做? 宋兆培摇头:“No,it’snotwhatIwantyoutodo.It’swhatyouthinkyoushoulddo.”不,不是我想让你做什么。而是你认为你该怎么做? 老板没再犹豫,直接说了声:“Igotit.”我知道了。 走进后厨,老板找到了高个大厨。 高个大厨这时耷拉着脑袋,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坐在一角低头不语。 昨天,他是昂首挺胸大摇大摆的走出警察局的。以前这样的事儿没少做,外国妞他也不是没玩过,不是照常平安无事?一个中国女人而已,别说没得手,就是真做了,在自己的地盘又能把他怎样? 他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了了,所以今天又和往常一样按部就班的来上班。 没想到刚到餐厅不久,就被门口那一群中国人给吓懵了,直觉告诉他,这些人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可一到后门,就被几个中国男人给堵了回来。他是彻底的傻眼了,这次事情真的闹大了。 一见老板走了进来,高个大厨立马起来,小心的问:“Whatarethosepeopledoing?”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老板不愿再跟他绕弯子,直说:“Don’tyouknow?”你会不知道? 大厨张张嘴想狡辩,被老板一下截了胡,老板说道:“ThereisanoldsayinginChina:whennightgoesby,therewillwaysbeghosts.”中国有句古话: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老板看着大厨,庄严的说:“So,Iuckwon’tfollowyouaiithetime.”所以,侥幸不会一直都跟着你的。 大厨张张嘴,想了想还是又咽了回去。 老板又说:“Ifyoudosomethingwrong,youshouldhavethecouragetotakeresponsibility.Otherwise,theconscienceisalsodifficulttosecure。”做错了事,就该有勇气承担责任。否则,良心也会难安。 看到这么多人闹事,老实说,高个大厨他心里也是害怕。老板没出现之前,他整个人都是一团乱麻,一点头绪都没有。 老板说的很对,可他就是不想承担责任。因为,承担责任就意味着坐牢。可自己如果不拿出个态度,外面的中国人肯定是不会放过他的。他很乱,很纠结。 老板见大厨的脸有了些动容,往前跨了一步,一手搭在大厨的肩上,接着又说:“BritishmenhavethespiritofBritishmen.Thewrongthing,thecouragetobear,isthebighusband.”英国男人,要有英国男人的气概。做错事,勇于承担,就是大丈夫。 老板的这句话,就像一盏灯照在了大厨的脚下,他仿佛一下子看到了一条明路。 大厨把头一抬,看着老板,坚定的说:“Igotomyself.”我去自首。 老板点着头,给了大厨一个赞赏的眼神,说:“ThereisanoldsayinginChinathatthemistakescanbechanged.Youaregood!”中国还有句古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是好样的! 老板和大厨一起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大厨突然止步,望着窗外的人群,怯懦的问老板:“IfIsurrendermyself,willtheyreleaseme?Willsheforgiveme?”我去自首,他们会放过我吗?她会原谅我吗? 老板知道,他说的“她”是康聿容。虽然心里没谱,但给了大厨足够的信心。 老板说:“Iwill,becausesheandtheyarereasonable.”一定会的,因为她和他们都是讲道理的。 保险起见,老板先把宋兆培和柯木蓝叫了进来,把大厨自首的意思向他们说了一下。 柯木蓝和宋兆培四目相视,都觉得大厨的态度变得也太快了,很怀疑。可是,他诚恳的样子,也不像是在演戏。 于是,柯木蓝问:“Wedon'tbelievewhatyoudo?”我们不相信你怎么办? 大厨立即说:“Youfollowmeandoverseeme.”你们跟着我,监督我。 看柯木蓝他们还有犹豫之色,老板开口说:“Pleasebelievehi摸nce,andpleasebelievemeonce,OK.”请相信他一次,也请相信我一次,好吗? 既然老板都做了担保,柯木蓝他们也不愿意一下子就把人给逼死,总该给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柯木蓝和宋兆培默契一对,点了下头。 四人一出现,人群起了一些骚动。 宋兆培马上上前制止,然后把意思大概说了一遍,最后说:“既然他有自首的心,我们就看看他这一次的表现,怎么样?” 人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了一会儿,安静下来之后,有一个男声说道:“兆培,他的话可信吗?” 宋兆培实话实说:“可不可信,我也不敢打包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又有人说:“既然他表了态,我们就相信他一次,毕竟我们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 “是啊,是啊。”人群里不少人附和着。 就这样,意见统一,达成共识。 都跟着去人太多,他们的目的也不是真的打架斗殴,聚众闹事。最后留了七八个人做代表,其余的就先回去等消息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警局的方向行去。 走至一半,大厨陡然顿步,宋兆培警觉的问:“What?Youregretit?”怎么?你后悔了? 大厨看着宋兆培,摇摇头,问:“CanIgotothehospitalfirsttoseeKangYurong?”我能不能,先去医院看看康聿容? 谁都没想到大厨会有这样的想法,该不该去都没了准注意,几个人都把目光放在了柯木蓝和宋兆培的身上,见他们同意,他们也都没了意见。 第50章漏屋又逢雨 医院里。 康聿容的情绪已经安稳不少,吃喝也算正常,也不再一惊一乍,簌簌发抖。 即便是这样,柯木蓝也没有让他们贸然闯入,而是先征求了康聿容的意见,得到她的认可才让他们进去。 高个大厨见康聿容鼻青脸肿,浑身是伤,脸上的愧疚又增强了几分,道歉的态度又虔诚了几分。 高个大厨说一句,柯木蓝给康聿容翻译一句。 等高个大厨说完后,老板也就自己不公正的私心道了歉。两个大男人,又是鞠躬,又是一句接一句的说着“I'msorry.” 康聿容愣愣的看着他们,都说抬手不打笑脸人。面对一张歉意连连的脸,估计也没人能抬得起手吧? 她接受了他们的歉意,可心里依然心有余悸。毕竟,他们给她的伤,不是一句简单的对不起就能轻易抹掉的。 康聿容不想再生事端,只想息事宁人。虽然对他们还是心有芥蒂,但还是顺坡下驴,给了对方也给了自己一个很好的台阶。 康聿容说:“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我原谅你们,希望你们也说到做到。” 柯木蓝把康聿容的话翻译了一遍。 大厨和老板,频频点头一再保证。 事后,康聿容得知,强女干未遂在当地罪行不重,大厨又有自首的表现,又得到了受害者的谅解,所以,大厨的量刑小的可怜。 康聿容想:小就小吧,哪怕只是一天,他也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在医院滞留了两天,经过医院的治疗,已无大碍,于是,提出出院回家。 柯木蓝知她是心疼这住院费,也没点破她,在征得医生同意后,也就顺从了她。 回去那天,是柯木蓝自己来接的康聿容。可她知道,依宋兆培之前的脾性,一定不会就这么无声无息的。 康聿容想的还就是对,这次宋兆培不光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出院宴”,还爆出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消息。 酒过三巡,宋兆培沉声叹气,懊悔不已,他说:“聿容啊,我这个哥哥算是叫你白认了,没给你帮多大忙,却给你引来了这么大的灾难。要不是木蓝坚持每晚接你下班,这后果啊,真是不敢想。唉,是我有眼无珠,是我认人不淑啊。聿容,怪我,都怪我呀。” 老实说,这件事康聿容总是刻意的去屏蔽,不敢想,一想就后怕的不行。 怕归怕,可这事儿真是一毛钱都赖人家宋兆培的头上。当初人家可是一再的说,让自己好好考虑,是自己急功近利,一心想要工作的。这事啊,人家宋兆培一点毛病没有。 康聿容说:“宋大哥,这怎么能怪你呢?人心隔肚皮,别说只见了一面的人,就是相处了三年五载,也未必就真的能把一个人看得透透的。你又不是孙悟空,又没长着一对火眼金睛。所以,这事儿你也别自责,真不赖你。” 柯木蓝接话了,他说:“兆培,你也没必要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谁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工作中遇到什么样的事儿,只能说是听天由命。这件事儿已经发生,你就是把自己骂死责备死,它也不可能消失不见。好歹我们处理的及时,没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知道好友和康聿容是真心的劝解,可宋兆培心里就是不得劲儿,他喝了口酒,叹息说道:“如果不是我急于求成,给聿容找了个这么不靠谱的工作,聿容她也不会遭此一劫。好心办坏事儿,好心办了坏事儿啊。” “宋大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呀?”康聿容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工作的事儿,本来就是我上赶子求你的。如果你把这事儿也往自个儿头上揽,那我的罪过岂不是更大?我岂不是,自罪孽不可活?宋大哥,算我求你,这件事儿就让它过去吧,我不放在心上,你也别放在心上。如果你总这样耿耿于怀,那今后我再有什么事儿,还怎么向你开口?” “好!”宋兆培沉吟少许,大喊了一声。“既然我妹子都这么说了,哥哥我就领妹子的这份‘不怪’情。咱说好了,我不放在心上,你也别放在心上,咱就让这件事儿随风而去,飘它个无影无踪,怎么样?” “好!”康聿容学着宋兆培样儿,也大喊一声。 康聿容不喝酒,就以茶代酒和两个男人碰了碰杯。 宋兆培把杯放下,吃了口菜,面色微醺,又说:“聿容啊,我虽然不是你亲哥,可是第一眼就觉得与你投缘,所以呢,也是真的把你当亲妹子来待的。” “我知道,我知道。”康聿容回答的毫不犹豫。 宋兆培点点头,看着康聿容又说:“老实说,我这人虽说比木蓝多长了两岁,可做事的时候总是有些急切,不如我这兄弟沉稳、冷静、思虑周全。以后有事你就多与我兄弟商量商量。” 康聿容一愕,这听着有点像嘱托的意思啊。她没直接问,只是把疑惑的目光放在了柯木蓝的脸上。 柯木蓝一看便知,于是给她解释:“兆培的合同四月份就到期了,可他们院长就是不放人,兆培和他们周旋了多半年,前天才把手续办清。” 康聿容了然:“你要回国?要回家了?” 宋兆培点着头应着:“是啊,也该回去了。这么些年,家里家外老人孩子,都是你嫂子一个人在支撑。她一个女人家家的,把什么事儿都做的面面俱到,还一句抱怨都没有,也真是难为她了。媳妇儿是个好媳妇儿,在乎我,关心我,还什么事都不让我操心挂念。做人要有良心,我不能白拿媳妇儿的好。所以我要回去,守着媳妇儿,给媳妇儿加倍的好。” 康聿容有些羡慕那个未见一面“嫂子”,都是女人,这差别也有点太大了吧? “这是好事。”康聿容认真说道:“这里再好,总归不是自己的家。只有待在自己的家里,守着父母,守着孩子,守着自己的丈……这心才能真正的踏实。” 康聿容听宋兆培说话时的羡慕;无意提到“丈夫”时的落寞,柯木蓝都看在了眼里,只是什么都没说。 “哪天走?”康聿容问。 “明天一早的船。”回答的是宋兆培。 “这么急?”康聿容还真没想到。 宋兆培嘿嘿一笑:“手续一办清,就想立马回去。真真是体验了一下,什么叫归心似箭。” “既然这样,我就以茶代酒,祝你一路平安。” “谢了。” 两人对饮后,宋兆培拍着柯木蓝的肩膀:“兄弟,我这当哥哥的没能把聿容妹妹照顾好,真是惭愧极了。就是想‘戴罪立功’估计也没什么机会了。你呢,替我把我妹子照顾的妥妥的,就当是帮哥了了心愿,弥补了亏欠。” 柯木蓝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哈哈哈。”宋兆培哈笑着,挑着眉对好友朗声说道:“我放心,我放一百个心。你有怎么的好心肠,我会不知道吗?” 宋兆培意有所指,柯木蓝面不改色,只是耳尖泛起了红颜色。 他们打得哑谜,康聿容没听懂,也没追着问。那毕竟是两个男人之间秘密,她是个女人,怎好意思打破砂锅问到底。 宋兆培走的时候,康聿容没去码头,但她还是起了个大早儿,把他和柯木蓝送上了马车。 柯木蓝从码头回来,就感觉出了康聿容的不对劲儿,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敲开她的门了。 门打开,门里康聿容身上的衣服又重新换过了,乌黑的秀发披散着,水珠还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很明显,这是刚刚洗过澡。 柯木蓝不由的蹙起了眉,明知故问:“刚刚在做什么?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康聿容微垂着头,咬了咬下唇,倒也没瞒着:“在洗澡。” 他的眉蹙的更紧了,追问:“一个小时前,不是刚刚洗过吗?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只是觉得脏,想洗干净。” 柯木蓝不再问了,因为他知道了,她和绝大数的中国女人一样,把贞洁看成了第二生命。在陌生男人面前露一露胳膊,就当成了一种罪过,别说半裸的身体呈现在那个禽/兽面前了。 她远没有向她表现的那般豁达开朗,她之所以掩藏起她真实的情绪,只是不愿意让他和宋兆培担心而已。 而她心里的那道坎儿,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跨过去。 感谢老天,她的承受能力还算强大,她只是一遍一遍的刷洗自己,而并非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否则,后果谁又能预料得到呢? 柯木蓝想安慰,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想说点什么,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也许,他说什么都没有用,能帮她“疗伤”的,恐怕只有时间了。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话,还真是一点没错。 康聿容还没有从“强/暴”这件事儿,真正的走出来呢,她二哥康聿述的到来,无疑更是往她的心口上撒了一把盐。 因为,康聿述不仅带来了章盛呈的消息,也带来了康家人的冷漠。 第51章劝君一席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先来说说这章盛呈吧。 康聿容在英国的日子不好过,回国后的章盛呈,一开始也不是很舒服。 刚一进门,父亲章仪之就劈头盖脸的冲他爆发了一通雷霆之怒。 大厅里,章仪之一见这不孝子进来,立刻就火冒三丈,拍案而起:“你还有脸回来?谁让你提离婚的?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跟家里商量商量,就自作主张,你还有没有把我和你娘放在眼里?” 章太太看儿子风尘仆仆疲惫不堪,不用想也知道累狠了,心里的怨气一下子就少了一半。 再一看,儿子进门连行李都还没来及放,话也没说上一句,就先吃了丈夫一顿训斥。儿子是她的心头肉,几十年还就养了这么一根独苗苗,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不过呢,她也是个明事理的,儿子这回做的也是太不像话了,别说被丈夫训斥,就是被丈夫打顿板子也不为过。 所以,安慰的话,心疼的话,到了嘴边又忍着咽了回去。 章盛呈把行李箱放下,心里不爽,但也不好随意向父亲开火,他立在那儿,看了父亲一眼,不轻不重的说:“我跟你商量了,你会同意?” 章仪之大吼:“想得美。” 章盛呈回说:“那我还跟你商量什么啊?” “你……”章仪之气的都说不出话来了,重重的吐了两口浊气,瞪视着儿子说:“在国外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既然回来了,就别再出去了,好好在家呆着,过两天把聿容接回来,咱们还好好的过咱们小日子。我告诉你,离婚这事儿我不会同意的。我不同意,你就甭想离。” “这话你已经说晚了,婚已经离了。”章盛呈从衣兜里拿出那张离婚协议书,递到了父亲的眼前,说:“这是离婚协议书,我和康聿容都签了字,我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也不可能再和她过日子了。” “什么?”章太太是真坐不住了,“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惦着一双小脚,颤颤巍巍的走过来,拿出那张协议书,看不懂字,但鲜红的手印儿她可认得,气急的说:“你呀你,这可是天大的事儿,你怎么就自己做了主了呢?聿容真的自己签了字?这手印儿也是她自己摁的?” 章盛呈说:“当然是她自己摁的,我还有证人呢。” “那也是你逼的。”知子莫若父,章仪之冷冷的又说:“聿容是什么样性子的人,我们比你清楚。如果你不是把她逼得走投无路,她是绝不会签这个字的。” 这是事实,章盛呈自认为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章仪之见这逆子不言语,更加的肯定了自己的说法,心里的气呀,更是蹭蹭的往外冒:“聿容有什么不好的?让你嫌弃到这般田地,非得闹到离婚这步?” 章盛呈凉凉的说道:“不是我心里喜欢的那个,她就是天仙也没用。” 章仪之嗤声一哼:“就你这德行,还想找天仙?下辈子也轮不着你。” 又是轮船,又是火车,又好几天没好好的吃一顿可口的饭菜了,章盛呈这会儿疲惫的不行。 事情已成定局,父亲就是杀了他也于事无补,他不想再与父亲争执,也不想再浪费一句口舌,他现在只想痛痛快快的洗个澡,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当娘的到底是最心软的,见儿子累的不行,什么怨气也没有了,只剩心疼。 眼看丈夫又要动怒,章太太赶紧阻拦:“好了好了,不管怎么呈儿到底是刚回来,这一路累的也够呛了。还有什么火儿,等他吃饱了喝足了,休息够够了,你再冲他发也不迟。” 章仪之心说:等他吃饱喝足再发火,还有个屁用? “他这样,都是你惯得,你就接着惯吧,有他后悔的时候。”章仪之无奈的瞪了妻子一眼,然后拂袖而去。 章太太不高兴了,什么叫都是我惯得?他不是你儿子啊? 父亲走了,风暴平息了。 章盛呈上前搂着母亲,撒着娇:“还是娘亲我。” 章太太轻轻的在儿子的头上拍了一掌,又气又恼的说:“别想我会给你好脸色,一会儿咱们再算账。” “娘我饿了。” “你最喜欢的白糖糕,早给你准备好了。” 说着,娘俩抱着向后面走去。 康家是在第二天一早得到信儿的,不到中午康润志夫妇和二子康聿述就坐到了章家的大厅里。 章仪之夫妇自觉这件事儿章家不占理儿,两口子满脸愧疚之色,眼神躲躲闪闪,就是不敢看旁位上的康家三口。 一屋六人,谁都知道因为什么事儿坐到一起,可一时间谁也不知道又该怎么开这个口。 宽敞的大厅里,静的真是连蚊子飞过的“嗡嗡”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康太太最先忍不住,她问:“盛呈啊,你回来了,聿容呢?”语气平缓,没听出恼怒的意思来。 章盛呈把头一抬,看着前岳母说:“我们签字离婚后,我因为有事儿就直接回来了,她应该还在英国吧?” “啊?你把聿容一个人扔在那儿了?”康太太不淡定了:“聿容可是第一次出远门,人生地不熟的,更不会说那些叽里咕噜的外国话,你让她一个人在那儿怎么办啊?” “她的能耐可不小,有的是办法。”一想到好友的出手相助,一想到在医院时和他招架动武的那两个男人,章盛呈到现在还恨得咬牙,他说:“她可不是一个人,围在她身边转的人可不少呢。” 康太太眼睛怔的圆圆的,看着章盛呈哑言,没明白他话里到底是几个意思。 康润志一字一字的问章盛呈:“盛呈,你和聿容真的离婚了?”很明显他和太太没在一个频率上,关注点也不一样。 “是啊,离婚协议书在我爹那儿。”章盛呈很淡然,好似他说的是一件在平常不过的家常事。 显然,章仪之早有准备,从兜里拿出协议书,羞愧的递给了亲家。 康润志展开,上上下下看了两遍,转头看着儿子康聿述不可思议的问:“结婚要三媒六聘,离婚只需要这么一张纸就行了?” 康聿述没看父亲,目光只是轻飘飘的从那协议书上一扫而过,然后点了点头。 康润志自然是接受不了,情绪起了波澜,身体猛地一扭,目光直视住章仪之的眼睛,摇晃着手里的那张纸,咄咄的问着对方:“就这么一张纸,就把一个结了婚的女人轻易的退给了娘家?这就算完了?这就算了了?他们从今往后再没瓜葛?婚丧嫁娶各不相干?” 本来就觉得亏欠,现在又见康润志恼羞成怒,章仪之的语气软的都快成煮熟了的面条了:“亲家啊,我们也不想的,聿容是个好孩子,我们对这个儿媳妇那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可是我这个不孝子呢,他来了个先斩后奏,我们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事儿的。” 章太太赶紧附和:“是啊是啊,你是没见,昨天呈儿一进门,他爹就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还一个劲儿的说要把他赶出家门呢。” 章家两口子齐齐陪着笑脸低三下四,都说抬手不打笑脸人,康润志也知道自己再强硬下去,就显得太没风度了。 章仪之没说假话,他们夫妇对女儿聿容是什么态度,他康润志是心知肚明。话说回来,他对章盛呈这个女婿,也是喜欢到了心坎里,这女婿在他心里的地位,那绝对比自己的几个儿子还高上几分。 这女婿,博学多才声名远播,又有着数一数二的家庭背景。外人说起来,别说他自己了,就是整个康家都倍儿有面子。如今,这么好的一个女婿眼看着就要“飞”了,他岂能甘心? 康润志沉吟半晌,改走怀柔策略,他说:“盛呈啊,聿容从小就少言寡语,做起事来也是思想简单,有时候顾虑的不是太周全。如果她平时有做的不对的不好的,你身为她的丈夫绝对有权利去纠正她指导她。如果你不好意思张口,那你跟我说,我一定会好好地管教她的。 老话说的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既然她进了你家的门,那就足以说明你们能结成夫妻,那是老天爷给的缘分。既然是老天爷的意思,那怎么能说散就轻易的散掉呢?两人在一起过日子,都会有斗气吵嘴的时候。但不能,吵一下嘴斗一下气,就闹离婚,这也太儿戏了吧?” 章盛呈心里的主意早就是铁板钉钉,死死的了。别说你一个前老丈人来劝,就是天皇老子来劝,也不顶个事儿。 所以,他很坚定的说:“康伯父!我和聿容从不吵嘴,也不斗气,但是我们是真的走不下去了。” 康润志一愣,好家伙,连岳父都不叫了,直接改成康伯父了。不吵不闹怎么会过不下呢?他不懂了:“为什么?” 章盛呈说:“因为,她没有读过书,思想守旧,我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是在对牛弹琴,我们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怎么能继续生活下去?” 康润志看出了章盛呈的果断,多说无益,一家三口起身告辞。 如果你以为康润志就这么轻易的对章盛呈放了手,那就大错特错了。他把面子看得太重,把章盛呈看成了康家的骄傲,不到最后关头绝不罢手。 第52章君无怜惜心 半路上,康太太泪眼婆娑的说:“聿容一个人在外国,指不定要遭多大的罪呢。盛呈不管了,咱得让人去把她接回来啊。” 康润志没好气的说:“接什么接?连自己的丈夫都拴不住,接回来干嘛?丢人现眼?” 丈夫一动气,康太太就不敢言语了。 康聿述看不下去了,说:“爹,聿容是没本事,守不住盛呈,可也不能这样说聿容啊?” 康润志想发脾气,想了想还是忍住了,白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又说:“虽然离了婚,只要盛呈一天没再娶,那就还有回旋的余地。你在保定当差,守的近,你多注意着点,有时间也再去劝劝盛呈,你们都留过洋能说到一块儿去,说不定你说的话他还会听。”停了一下,康润志叹息着又说:“咱康家不能失去盛呈,若失盛呈,如丧考妣啊。” 没错,章盛呈是才华横溢,康聿述也很喜欢他,可也没必要如此夸张吧? 见父亲把章盛呈抬得那么高,康聿述心里自然也爽不到哪去。不过,他从小顺从父亲顺从习惯了,心里再不痛快,也不会反驳一句。 于是,康聿述点着头,“嗯”了一声,说:“知道了,有时间我就找盛呈谈谈。” 那天之后,康润志就隔三差五的去章家坐坐客串串门,一有机会就揪住章盛呈上上一堂政治课。 不过呢,章盛呈心里装着事儿,一睁眼就往外跑,天黑透了才到家。所以,康润志逮住的机会并不多。 章盛呈能有什么事儿?还不是和路宛眉的事儿。好不容易和康聿容离了婚,得赶紧和路宛眉定下来才行。 所谓:好事多磨。 章盛呈他以为只要和康聿容离了婚就万事OK了,没想到的是,路家的门口给他摆着一块大巨石呢。 昨天,章盛呈一送走前老丈人一家,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就赶到了北京,来到了路家。 站在门口,望着那两扇黑漆大木门,定了定神儿,然后才上前扣了两下门环。 门开了,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仆,用那对浑浊的眼睛,对章盛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才问:“你找谁?” 章盛呈脸上扬起温和的笑意,温文尔雅的问:“请问,这儿可是姓路?” “不错,你找哪位?” “我找路宛眉,路小姐。” “呦,真是不巧了,我们家大小姐和汪家少爷刚出去。”老男仆如实的答道。 “汪家少爷?”章盛呈蹙起眉毛,顺着老男仆的话,不自主的又重复了一遍。 老男仆真是老了,没注意到客人的异样,耐心的解释说:“汪家少爷就是我们路家未来的大姑爷。”说着嘿嘿一笑,怕章盛呈听不明白似的,又详细的来了一句:“也不算未来了,过不了几天我们大小姐就要过门了。” 章盛呈的脸难看极了,怎么就要结婚了?他们分开才几天啊? 想了一下,章盛呈问:“你家二太太是不是病的不轻了?” “呸呸呸,乌鸦嘴。”老男仆白了章盛呈一眼,不悦的说道:“我家二太太虽然身体偶有不适,但也没你说的那样。有你这样上来就咒人的吗?你谁呀?有事没事?没事儿赶紧走走走。” 突然,章盛呈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是眼下也容不得他细想。 他忙说:“我是路小姐的朋友,一起在英国读过书。今天来北京办事,就顺道来拜访一下。” “哦,大小姐的朋友啊。小姐不在,不过我们老爷在呢,要不我去给你通报一声,你进去等会儿?” 章盛呈正有此意,连忙说:“好好好。” 老男仆又问:“您贵姓?” “姓章,从保定府来的。” 老男仆进去没多会儿,又出来了,说了句:“请跟我来吧。” 跟着老男仆,章盛呈来到一间雅静整洁的客厅,房间不大,却布置得精致清雅。紫檀木的椅子和茶几,几上养着一盆盛开的水仙花,香气四溢。 老男仆说:“你坐下等会儿,我们老爷很快就来。”说完就退出去了。 章盛呈有些坐立不安,第一次见未来的岳父,心里的慌乱就不言而喻了。 一阵门响,进来一个中年男人。 章盛呈赶忙起立,恭恭敬敬的喊着:“路伯父!” “坐吧,坐吧。”路父摆着手说。 落座后,路父对章盛呈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后,又问:“章先生和小眉是在英国认识的?” “是的,认识已经三年了。” 路父说:“噢,这么长时间了?小眉从未提起过,所以我对章先生也是一无所知。” 从未提起?他们都好成那样了,她却从未提起?章盛呈的心情不美丽了,却不敢显露出来。 路父又问:“章先生来自保定府,是否知晓保定府的章仪之章先生?” “正是家父。” “噢,是吗?”路父的眼睛亮了起来。 接下来,两人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聊了起来。 初次拜访,路宛眉又不在家,章盛呈也就坐了半个小时,就起身告辞了。 从路家出来,章盛呈就阴沉着一张脸,路父和老男仆的话,就如同两个大铁球堵在了他的胸口上,堵得他连气儿都喘不匀实了。 今天要是见不到路宛眉,估计他今晚就甭想睡觉了。 所以,从路家出来后他就没走远,就像“守株待兔”里的农民一般,死死的守在路家门口,等着路宛眉这只“兔子”。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九点多。 一辆黑色汽车停在了路家门口,汪超先从一边下来,然后绕过来,护着路宛眉的头,小心的把她从座位上扶了下来。 路宛眉松开汪超,一阵冷风吹过,她紧了紧身上的红色大衣,不冷不热的问:“还要不要进去坐坐?” 汪超说:“太晚了,就不进去打扰了,你早些休息。” 路宛眉点了点头。 汪超返回车上,从窗口说了句:“我走了,你快进去吧?” “你走了我就进去,路上小心。” 看着汽车没了影儿,路宛眉正要往家走,突然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都看不见了还舍不得离开呢?看来这个未婚夫很对你的胃口啊?” 路宛眉循声望去,只见那个想念已久的身影从黑影里走了出来。 “呈!”路宛眉惊喜喊,跑过去,一下子就扑到了章盛呈的怀里:“呈!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我都不敢相信。” 章盛呈顺势揽住了路宛眉的腰,没好气的问:“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看见啊?” 路宛眉抱着他,娇嗲的说:“说什么鬼话呢?我怎么会不愿意看见你呢?我都想死你了。” “瞧刚才和未婚夫恋恋不舍那劲儿,还有时间想我?” 路宛眉仰着头,抿唇一笑,说:“吃醋了?” 章盛呈冷冷哼了一声,冷着眼,咄咄的问:“你这个未婚夫是不是早就有了?你一直都在瞒着我是不是?” 路宛眉心虚的低了低眉,小心的说:“你都知道了?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就是怕你知道了就不理我了。”她垂着眼帘,撅着嘴,嘟囔了着:“再说了,我有未婚夫怎么了?你还有太太呢。” 这句话本来是无心的,却一下子就给路宛眉提了醒。她的语气突然硬了起来:“你和你太太到底怎么样了?离,离婚了吗?” “离了。” “真的?”路宛眉有点不信,把手往他眼前一伸,说:“证据呢?” 章盛呈一只手从她的腰上拿开,从兜里拿出了离婚协议书。 路宛眉接过来,借着灯光,看了好一会儿,确信那是真的以后,欢悦的叫着:“太好了,太好了!” “好什么呀?我这儿是干净了,你却给我整出个未婚夫来。” 路宛眉摇头,笑说:“未婚夫不是事儿,真的不是事儿。”她靠在他的怀里,叹息着说:“我回来之前,两家都已经把婚事商量好了,汪家都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了。从回来第一天我就天天盼着你能出现,可一直都没有你的信儿,我就是想拒婚也找不到说服父母的理由。我心里急得要命,却还要和他们周旋。说真的,你要是再不出现,我都想去死了。” “不许瞎说。”章盛呈轻轻地责备了一句。 他用手抱住她的头,抚摸着她柔软的秀发,光滑的面颊,小小的嘴唇,用充满温柔与深情的声音说:“我怎么会不出现呢?从我见你第一眼开始,我眼里、心里、灵魂里就都是你了。如果这辈子不能与你长相厮守,那我就成了一个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我不要那样活。所以,我一定会出现的。只是,我现在出现了,你的身边……” 章盛呈话说到一半,路宛眉就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嘴唇对准他的就凑了上去。 章盛呈抱着她一转,两人转到了黑影里,他迅速化被动为主动,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舌头在她口腔里乱搅一阵,他抬头,看着怀里软绵绵的人儿,不停的喘着气,笑了。 片刻,他又把头俯下,再一次轰轰烈烈的吻下去。 第53章双双齐打擂 未婚夫不是事儿。 这句话还真不是路宛眉随便说说的。 如果章盛呈在结婚的那一刻还没有出现,那她可能就真的就妥协了,随了父母的愿嫁给那个粗大兵。 反正不是心里的那个人,嫁给谁还不都一样? 但,最后绝不会像她说的那样,嫁不成章盛呈就去死。 她惜命,她爱自己胜过一切。 何况,母亲一天到晚的在她耳边念经:好死不如赖活着。 所以,不能嫁给章盛呈或许会成为她今生最大的遗憾,但绝对绝对还到不了让她付诸于生命的地步。 好在老天还是厚待于她的,这不,章盛呈离婚了,章盛呈来了。 正所谓:打蛇打七寸。 如何拿捏父母,路宛眉还是有自己的一套的。 路宛眉的母亲出身寒门,平日里不得公婆和丈夫的喜爱,更是深受大房太太的欺辱。 好在路宛眉自己争气,小小年纪就精通两国文字,在社交方面跳舞一流,发言得体,仪态大方,十七岁就被推荐参加接待外国使节的工作,就连外国首相都对她赞不绝口,十八岁的她就闻名了整个北京社交界。 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又是如此的出彩,路父宠溺自然不在话下。 路宛眉就是仗凭着父亲这个一家之主对她的这份溺爱,和章盛呈分手的第二天,她就和父母打起了擂台。 早饭时,她开门见山的说:“我不嫁汪超,我要和他解除婚约。” 路父把饭碗一推,冷着脸说:“胡闹什么?婚姻岂能儿戏?” 路宛眉猛地站起来,大声说道:“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嫁。” 路父恼了:“不嫁也得嫁,这事儿由不得你。” “由不得我,我也不嫁,你要是再逼我,我就死去。”路宛眉说着就把门一摔,走了出去。 路母傻了眼了,看着丈夫喃喃问道:“一直不是都好好的吗?这是怎么了?” 路父的脸色难看的不行,瞪着眼,没好气的说:“她是你的女儿,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路母不说话了,衰衰的低下了头。 父亲的反对在路宛眉的意料之中,但是在她眼里,父亲的反对再激烈也是纸老虎,这只纸老虎在她绝食两天后,彻底完败下来。 这天,路父进了女儿的房间,看女儿的小脸憔悴的都变了形,又生气又心疼,叹息着问:“小眉啊,你这是闹哪样啊?” “爹,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不喜欢汪超那个糙大兵,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一天到晚说不上三句话,长此下去我还不得闷死啊?我不喜欢他,我,我有喜欢的人。” 路父想了想,明白了:“是那个章盛呈?” “嗯。”路宛眉点点头,又说:“爹,我要嫁不成盛呈,我就只有死。” 路父那儿舍得宝贝女儿死啊。 想着,那个章盛呈长得倒是不错,学业也很高,家境倒也和路家匹配。 但是,凡事总论个先来后到吧?这边和汪家已经都定好了,眼看着没几天就要过门了,这会儿他们路家要悔婚,那还不得让整个北京城的人,戳脊梁骨戳死? 所以,这婚绝对不能退。 可,女儿要为此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他肯定也得后悔死。 唉,真是愁死。 路父站在房顶,正愁着下不去呢,汪超却及时的给他搬来了梯子。 三军对垒,六目相对。 汪超看了看形容颓唐的路宛眉,直截了当的问:“你绝食,是为了要与我退婚?” 路宛眉一惊,这事儿这么快就传到了汪家的耳朵里? 这是事实,两人现在又当面锣对面鼓,路宛眉也想快刀斩乱麻,于是干脆的说:“是。” 路宛眉话音刚落,汪超毫不拖泥带水的说:“好。我同意,我们汪家也同意。” 说完,就起身与路家父女打了招呼,告了辞。 汪超为什么如此简略率直,原因有三。 第一呢,汪超虽然老实敦厚,言语笨拙,但绝不是傻子,傻子不会毕业于美国名牌大学,傻子不会坐上陆军上校。 所以,他只和路宛眉相处了几日,就看得出她对他没什么好感。他呢,倒是喜欢她的才情,喜欢她的活泼大方。没有特殊情况他也愿意和她走下去。 现在,特殊情况出现了,他愿意成人之美,不愿意强人所难。所以很干脆的就退出了。 第二呢,他母亲思想传统的厉害,喜欢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路宛眉社交面广,时常的与男人跳舞喝酒,像她这种过于开放的女孩,母亲从心里着实的接受不了。只是迫于父亲的压力和自己的执着,勉强答应了婚事而已。他同意退婚,也算是宽慰了母亲的心。 汪超走了,剩下路家父女置信置疑:就这么简单?就这么完了? 话说,这边路宛眉与家里对抗的时候,章盛呈也正和家里招架着呢,只是进行的不怎么顺利。 这第一个绊脚石就是康聿述。 与路宛眉分开后的第二天,章盛呈就返回了保定,下了人力车刚要进门,就听身后有人喊,一转身,见是前大舅子康聿述。 已近中午,两人来到一个小酒馆里,点了一壶小酒,要了几个小菜,边饮边说。 康聿述说:“我刚去XX出了三天公差,今天刚回来,想着你在家就想和你多聊聊。” 章盛呈端起杯说:“是吗?那今天就算是我给二哥接风了。” 康聿述端起酒杯,和章盛呈碰了一下,抿了口酒说:“自家兄弟,没必要这么客气。” 深深的看了一眼章盛呈,康聿述问:“你和聿容的事,还有回转的余地吗?” 章盛呈默语,摇头。 康聿述又说:“你说你和聿容的婚姻无爱,只有无边痛楚。我没有站在你的位置不便置喙。可是,你非要这么做聿容的处境岂不是太可怜了?你们结婚三年,还有了一个儿子,没有爱情,总有亲情吧?你也知道,家父一直视你己出,兄弟姐妹更是视你为等同手足。如果你真要和聿容分道扬镳,那我们岂不是如同失去了自己的手足?我们的心该有多痛?” 康聿述的亲情牌打得不错,只可惜章盛呈现在一门心思都在路宛眉的身上,你现在就是给他灌再多的心灵鸡汤也起不到一点的效果。不过,他回绝的态度还算得体。 章盛呈一本正经的说:“二哥,我清楚你们对我的好,也知道对聿容的伤害无可弥补。但是,如果要用延续婚姻的方法来回报你们的好,来弥补对聿容的伤害,那么我只能说我实在是做不到。因为在婚姻里那种痛苦的折磨,我真的不想再重复一遍了。 老实说,和聿容离婚后,我有种重生的感觉。我这个人仿佛一下子从昏昏欲睡中活了过来,有了精神,有了意念。既然清醒了,我就不想再昏睡了。希望二哥,能理解。”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两人又说了些国外的趣闻趣事,酒尽饭饱后,各奔东西。 此后,康聿述又找了章盛呈两次,见他态度坚定的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康聿述就再也拉不下脸来劝说了。 话说回来,和康聿述分手后,章盛呈就直接回了家。父母和奶奶正聚在大厅里商量着事儿,他就径直走了进去。 “爹,我要娶路宛眉。”章盛呈说。 章仪之问:“路宛眉是谁?” “北洋外交总长的女儿。”章盛呈回答道。 这个路总长,章仪之倒是有幸寥寥见过两面,没有深交。他的女儿没见过,但章仪之因为生意频繁的来往北京,路宛眉的大名,他也是知晓一二。 “就是整天在男人堆儿里打转儿的女人?”章仪之冷冷一哼:“那种女人,休想进章家的门儿。” 章太太问:“你刚回来,怎么就跟人认识了?” “娘,我和宛眉是在英国认识的,已经认识两年多了。” “英国认识的?”章仪之似乎想到了什么,问:“你是不是为了那个女人才非要和聿容离婚的?” 章盛呈回嘴:“我和康聿容离婚是因为,我和她之间没有爱情可言,跟别人没一点关系。” “没有一点关系?我看关系大了去了吧?”章仪之说:“知子莫若父,你是怎么样的人,我清楚的很。为了一个那样放荡的女人,你竟然抛妻弃子,你还算是个人吗?” 章太太听不下去了:“有事说事,干嘛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啊?” “你给我闭嘴!”章仪之吼了太太一声:“都这时候了,你还要护着他吗?” 奶奶说话了:“呈儿啊,你爹的话虽然不好听,但理儿没错啊,做事不能太任性了。人家康家把一个好好的女儿送到咱们章家,人家闺女又没犯七出,你就平白无故的休了人家,还叫人家到现在都流落异乡。离婚的事儿还没闹清楚呢,你又要另娶,你这么做,咱们怎么向康家交代啊?” “我和康聿容已经离婚,没有一点关系了,为什么还要给康家一个交代?” “你是清儿的爹,聿容是清儿的娘,怎么就没一点关系了?”章仪之厉声问道。 “罢了,我和你说不到一块去,你认为有关系那就有关系吧。”章盛呈重重叹了口气:“我的痛苦你们不理解,不在乎。那我做什么决定,要娶谁,也就用不着和你们商量了。” “你这是和我们商量?你这是给我们下通知。”章仪之冷笑:“你翅膀硬了,想做什么我确实也管不了了。但是我告诉你,章家只认聿容这一个媳妇。你可以绝情寡义,章家却不能昧着良心。” 章盛呈也冷笑起来:“好。既然你非要认她做媳妇,那就别认我这个儿子。”说完,拂袖而去。 章太太紧追了两步,站在门口喊:“呈儿,你去哪?” 章盛呈头也不回,大喊一声:“我出家当和尚去。” 第54章风平浪静兮 章盛呈当然不会真去庙里当和尚,而是去了保定城三十里之外的章家的一处老宅。 原先,这里也是一处精致的居所。由于无人居住,年久失修,屋檐破败门窗歪倒,院子里干黄的杂草毫无章法密密麻麻,四顾所及,一派破烂不堪。 章盛呈拨开杂草,进了主房,室内更是灰尘满布,蛛网密结。 “M的。”章盛呈骂了句粗话,自言自语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去庙里当和尚呢。” 章盛呈在屋子里整理出一块空地,再把一个小凳擦抹干净,然后捡了些枯枝烂草,点燃取暖。 他虽然出来的匆忙,但身上的钱足够住好一点的酒店。他之所以委屈在这儿,只是为了装可怜。 路宛眉他一定要娶,可家里要是不同意,这事儿还真就办不了。 爹心狠,可娘和奶奶心软啊。和家里打的这场对抗战,要是娘和奶奶低了头,那他就赢了一多半儿了。所以,他使出了这招苦肉计。 章盛呈本来是和家里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不过,这人要是走运了,真特娘的是老天爷都帮他。这不,昨天夜里,老天爷就神助了他一回。 一场大雪,让原本对儿子心生埋怨的章太太,第一个坐不住了。让人收拾了些被褥和吃的,就想给儿子送去。 谁知到了门口,碰上了刚刚回来的章仪之。 章仪之眼光往后一瞥,瞅了瞅几个佣人手里的大包小包心知肚明,还是冷声问:“干什么去?” 章太太这会儿只顾着心疼儿子,别的都不管了,说:“昨夜又降温又下雪的,我去给呈儿送些衣物和吃的。” “不许去!他就是吃喝不愁,日子过的太舒服,才这样的目无尊长自作主张。像他这样,就该让他在外面吃吃苦受受罪,这样他以后做事才不会自私自利,才会顾全大局。” “王安回来说,呈儿已经冻得全身冰凉,还发着高烧。呈儿对聿容做的确实太过分,你可以训斥他,惩罚他,甚至打他,但是你不能要了他的命啊?咱们就这一个儿子,真要有个什么我还怎么活?娘还怎么活?”章太太连说带哭。 还别说,章仪之还真不是一般的了解自己的儿子。 他冷笑着对妻子说:“他会把自己弄得这么惨?他那是在做戏给我们看,只有你才会上他的当。” 章太太一看和丈夫说不通,又拦在门口不让去,就直奔婆婆这儿来了,一进门,就哭上了。 老太太蒙圈了,儿媳一向端庄得体,什么时候像这样失过仪态。等儿媳哭声小了些,才问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章太太就将章盛呈在老宅的情况,以及刚才和丈夫的争执,添油加醋的在婆婆面前说了一番,最后又恸哭起来。 老太太一听,脸色立即就变了,胸口的呼吸都有点儿不顺畅了,紧巴巴的说道:“我,我还以为,呈,呈儿在他朋,朋友那儿,或者,或者住旅店了呢。仪之不让你去,咱,咱们娘俩一起去,我看他还怎么拦?让王安备车。” 婆媳俩前脚刚出门,后脚就有人跑去书房通报了章仪之。他听闻无奈一叹,把书一丢,拿上帽子出了房门。 一路紧催紧赶,终于在半路上,追上了老娘和妻子。 章仪之蹙着眉:“娘,这大冷的天,您出来干啥?” 老太太心疼孙子的不行,冷着脸说:“我孙子都那样儿了,你说我出来干啥?你怎么对待你儿子我管不了,但是我告诉你,你一天不接呈儿回去,我就在老宅陪呈儿一天。” 章仪之是出了名的大孝子,他可以对儿子下狠手,但不能不心疼自己的老娘啊。除了妥协,还能怎么着? 苦肉计这招儿,对外人或许不顶个毛用。但对在乎你的亲人,那是一用一个准儿啊。 就这样,章盛呈和家里的这场对抗赛,在老天爷、母亲和奶奶的助攻下,不到两天的时间,完胜! 惨白的脸,紫黑的嘴唇,冰冷的手脚,僵硬的身体…… 章盛呈那样儿看着挺惨的,其实没什么大毛病,在医院里修养了三两天,就又人模狗样儿的了。 章仪之无奈退让了,同意章盛呈娶路宛眉了。但答应的不爽快,最后还给章盛呈使了三个绊儿。 章仪之说:“你要娶路什么眉,我也不阻拦了。但是,我有三个条件。” 章盛呈一听同意了,立马就爽了,别说三个条件,就是三十个三百个他也没二话。 他轻咳了一声,把心里的喜悦使劲的往下压了压,才说:“爹,你说。” 章仪之冷扫了儿子一眼,说:“第一,你不认聿容做妻子。那好,我认她当女儿,家产重新分配。你一份,聿容和清儿一份,我和你娘还有你奶奶一份。 第二,我不管你和聿容是离婚还是休妻,说到天边你也是第二次娶妻。她是总统的女儿也好,是总长的女儿也罢,都抵不过聿容这个原配。所以,你婚礼的一切费用我只按聿容的一半来出。 第三,我和你娘还有你奶奶,都老了,喜静不喜闹。你结婚后相安无事,我们三老人肯定也不会多说一句。如果相处不欢,你们出去自己过,但我不出一分钱。这三个条件你答应了,接下来该怎么办随你。” 章盛呈从小养尊处优,更是养出了心高气傲的脾性。对家里的财产不屑一顾。 心说,你有钱我不稀罕,就凭我经济学和历史学硕士的学位,还不够我和宛眉吃喝拉撒? 章仪之刚说完,他就一口答应了:“就这么办,我没意见。” 章仪之转头又问老娘和妻子,这次可得问好喽,别又像前两天那样,一言不合就往外跑。总往外跑,他那儿受得了啊。 婆媳互望一眼,都点了点头。 都同意了,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正所谓:好事多磨,一波又三折。 这话怎么说呢? 章盛呈这边儿好不容易让家里同意了,正想着过个一两天就去路家登门提亲,结果还没来得及去呢,路家那边又掀起了一阵大狂风。 “啪!” 章仪之把手里的报纸摔在了章盛呈身上,气急败坏的在屋里大步的踱了几圈,用手指着章盛呈,气的脸都变形了,说:“你真行!你真是大本事啊!我原以为你为了个女人抛妻弃子,已经是不仁不义良心丧失,没想到你居然是抢夺别人未婚妻的混蛋。你瞧瞧,你瞧瞧,报纸上把你和那个什么路宛眉都写成什么样儿了?你就不想想,人家汪家在政界和军界都有着至高的地位,你抢人家的未婚妻,你就不怕汪家返回头来,让咱们章家吃不了兜着走?章盛呈啊章盛呈,你你你,你真是让我不佩服都不行啊。” 怎么回事呢? 如果说章盛呈的婚礼轰动了整个保定府,那么路宛眉当年的订婚宴是轰动了整个北京城啊。 路家在北京算的上能说的上话的,但和汪家一比,那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何况,汪家涉及的面儿更广泛,军、政、商,哪一处在北京都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当年的订婚宴,各界的大佬们都是齐齐到场,就连数家报社也都亲临现场。 前不久,汪路两家又传出了婚讯,报纸上也都不断的跟踪报道。 如今风向突然转变,路家提出了退婚,记者们就把路宛眉和章盛呈的关系给爆料出来了,更挖出了他们在英国的一些日常琐事,就此大肆渲染沸沸扬扬。 说,章盛呈才华横溢,却是个喜新厌旧,诱惑他人妻子的负心汉…… 说,路宛眉美艳妩媚,却是个水性杨花,不忠于未婚夫的风/流女…… 汪超一看事情闹得有点大,出于好心就在报纸上做了一份声明,意思是说,他和路宛眉解除婚约是双方都同意的,不存在单方面的过错,希望不要为此做出人身攻击的行为。 结果,汪超的大度,更是得到了记者和大众的拥护与怜爱。更是把章盛呈和路宛眉说的没了人样儿,就差直接骂他们奸夫淫妇,狗男女了。 这就是章仪之火冒三丈的原因。 章盛呈拿着报纸瞄了几眼,心里不服气,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一看老爹的脸,心想还是算了,这会儿开口等于是火上浇油。 再热闹的新闻,也总有被新新闻掩盖的那一天。 汪家本来就打算,成婚后就举家南迁。而今,婚没结成又闹出了这么大的新闻,于是就速战速决没几天就没了踪影。 汪家这一撤,章盛呈和路宛眉的绯闻热度就急剧下降,十几天后就彻底在报上失去了消息。 风平浪静之后,避免夜长梦多,章盛呈把婚事提上了日程,赶在阴历年前和路宛眉举行了婚礼。 章盛呈这一结婚,康家知道肯定是再没康聿容什么事儿了,康润志的脸臭的都能闻见味儿了,康家一度陷入了阴霾中。 闺女儿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 爹不疼,娘总归是怜爱的。 没两天,康太太就忍不住了,哭哭啼啼吵着念着要把康聿容给接回来。 一开始康润志死活不同意,最后被妻子闹得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才松了口让康聿述去接。 第55章欲言话又止 康聿容蜷缩在藤椅里一动不动,屋子里亮着一盏小灯,脸上没什么表情,盯着某个地方,黑眸沉静却无神。 有人敲门,她不想动,可敲门的人非常执着。 康聿容偏头看了看时间,离柯木蓝下班的时间还早,会是谁呢? 一打开门,她蓦然怔住,嘴张在那儿,瞪得又圆又大的眼睛里狂喜闪过之后,瞬间溢满了泪水。 她一把抱住康聿述的脖子,又哭又喊:“二哥!” 康聿述一手提着藤箱,一手轻拍着她的背,无语抚慰。 她搂着二哥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抽噎噎的松开。 康聿述笑了,揉着她的头顶:“以前可没见你这么哭过,瞧瞧,我的衣裳都快被你眼泪湿透了。”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脸红红的:“还不是因为见到你太高兴了?这是喜极而泣。” “哦,喜极而泣?”康聿述笑着打趣儿:“几天不见文采见长啊,这成语张口就来。” 她嘟了嘟嘴,接过二哥的藤箱:“二哥快进来。” 康聿述大致的看了看,不满意:“怎么住这么个地方?又暗又冷的。” 她把手里的茶,放到小桌上,不以为意:“这里挺好的啊,还便宜呢。” 便宜? 康聿述愣了愣,康家的小姐居然会为了钱发愁了。 她问:“爹娘都好吧?姐姐哥哥弟弟妹妹们也都还好吗?” 康聿述点了点头:“都还不错。” 她低眸,两唇紧抿,犹豫着最后还是问了出来:“清儿呢?你们有去看过他吗?” 康聿容的心一阵一阵的疼,她故意的不去想。自欺欺人的以为,不想,愧疚就会少点吧? “清儿很乖很好,长得有这么高了。”康聿述的手比划了比划,随口又说:“盛呈结婚,娘怕清儿难过,就把他接到身边想……” 康聿述倏地止了声,咳了一下。冒出些后悔,怎么就没管住自己的嘴呢? 康聿容一笑:“他急着回去,就是为了和她结婚。这样的结果也是顺理成章。” “顺理成章?”康聿述摇摇头:“可他的这个婚,结的可是一点都不顺啊。” 康聿容没说话,往藤椅里一靠,黑眸缓缓一转,静静地看着灯罩下的那一圈昏黄。 喝了口茶,康聿述往椅子里一仰,摆了个慵懒姿势,说起了章盛呈和路宛眉的事儿。 二哥说着,康聿容也没拦着,一个慢慢的说,一个静静的听,整个过程她都平宁静气,气定神闲。 哀伤大于心死。 章盛呈如今的种种,或好或坏,都不再激起她一丝的涟漪。 故事说完了,康聿述无奈的叹了叹,有些责备:“当初就是怕盛呈和别的女人搅和到一块,才让你过来的。结果呢,你都守在他身边了,还是让别的女人给抢走了,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的……唉。” 康聿容说:“我来之前,他们就在一起了。” 康聿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 “家里都知道我离婚的事儿了,爹和娘都说什么了?” “娘能说什么?除了哭就是哭,哭盛呈是陈世美,哭你可怜受委屈。” 心间划过一抹暖意,康聿容的脸有些动容,又问:“爹呢?” “爹说,康家失盛呈之痛,如丧考妣。” 十一个字,犹如十一把刀压住了康聿容心间的那抹暖意,随之覆上的是不能忽略的疼。 忍着疼,康聿容抬眼,陈静的问:“二哥,你呢?你的意思呢?” 康聿述舒了口气,怅然惋惜:“盛呈与康家兄弟等同手足,失之,犹如斩断吾之手足,岂能不痛?” “欺辱事件”已经过去好一阵了,可她心里的那块阴霾始终散不了,每天除了洗澡就是发呆。柯木蓝明明暗暗,宽慰的话说的不少了,不能说没效果,只是这效果不大。 康聿述的到来,无疑是在她的那片阴霾里点上了一团火。只是她还没来得及从那团火里取暖,那火就被一盆冰水给浇灭,只剩一地冰凉。 她还想着,二哥来了,她终于能把这几个月的遭遇、委屈,一股脑的倒出来,尽情的倾诉一番,让自己压抑已久的心情好好地放松放松。 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如丧考妣! 等同手足! 康聿容苦笑:“二哥,我才是你们的手足吧?”她咬了咬唇,又说:“你们觉得,失去章盛呈是康家不可弥补的损失。你们大概不会没有一个人认为,失去章盛呈不是我的错吧?” 眼里的泪,想挡没挡住,如同两条清泉,顺着康聿容洁白光滑的面颊奔流而下。 她哽咽着:“可是二哥,这几个月我是怎么过的你们知道吗?章盛呈又是怎么对我的你们又知道吗?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承受章盛呈那样的羞辱,要承受亲人这样的冷漠。二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康聿述望着泪流满面的妹妹,说不出一个字来。 抽噎了一小会儿,康聿容缩在那儿也没了声息,寂静突然就降临在了小屋里,沉郁又压抑。 “聿容,开门!” 康聿容闻声,走过去。 门一开,就瞧见柯木蓝满脸笑的站在门口,一手拎着个袋子,一手抱着一个袋子。 看到康聿容,他抖了抖手里的袋子,笑说:“两手满满的,我没法敲门。” 说着他就直接进来,手里的袋子往旁边的柜子上一放:“你不是说想吃铁狮子头吗?我今天和朋友讨到了菜谱,食材也买全了,我今晚做个你吃。” 柯木蓝的注意力都在康聿容的身上,压根都没想到身后还坐着个人。 “小容,这位怎么称呼啊?”康聿述站起来问。 小容? 一个男人,叫的这么亲。 柯木蓝的笑立刻就垮掉了,他身体一侧,看了过去。 这男人,穿的西装革履,气质沉稳大气,长得文质彬彬,不比她那个已离婚的丈夫差,也不比他柯木蓝差。 “二哥,这位是柯木蓝柯先生,后来的日子幸亏有他,否则,你这会儿未必能见得到我。”康聿容实话实说。“柯木蓝,这是我二哥康聿述。” 二哥? 柯木蓝沉郁的心,倏然又欢脱了。 招呼过后,俩男人坐在客厅里聊,康聿容去了厨房。狮子头肯定是做不成了,就做几个家常菜吧。 饭菜做好,康聿容端出来上桌,才知道柯木蓝已经不在了。 她问:“柯先生呢?” 康聿述说:“哦,柯先生说我们兄妹团聚,他一个外人在场不合适,就先回去了。” 康聿容“嗯”了一声,也没多想。 饭桌上,康聿述问起:“你和这位柯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康聿容本想敷衍过去,可一想,自己受的那些苦都是章盛呈一手造成的。 他逼着她离婚,他说跟她没一点关系了。 既然没关系了,自己为什么还要傻乎乎的为他打掩护?自己当了那么多年的老好人,最后得到了什么? 于是,康聿容就把来到英国后,前前后后发生的事儿都说了一遍。 当然了,钉是钉铆是铆,她实话实说,不加字也不减字。 康聿述听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说:“看来啊,这位柯先生真是位好人,有时间得摆桌酒席好好谢谢人家。” 康聿容嘴里嚼着饭,没言语,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你和盛呈离婚的事儿已成定局,嘴长在别人身上,好话赖话也只能随别人自由评说。不管怎样你还是康家的女儿,我这次来就是接你回去的。你这两天把东西收拾收拾,房子该退就退,办好了我就去买船票。早点动身还能赶上年前到家。”康聿述说。 康聿容想都没想:“我不回去。” 康聿述蹙眉,问:“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留在这儿除了吃苦受罪还能做什么?” “我不懂我不会,我可以学。谁生下来就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的?你的英语不是学来的?你的德语不是学来的?” “我学的时候是在正规的名牌学校里学的,那种学校不仅要申请还需要考试通过才行,你行吗?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考试通过了,那你学校的费用,日常的开销怎么办?你不会做梦想着,这钱爹会给你出吧?” 康聿容沉吟着,半晌。 她说:“我知道爹不会出一分钱,所以我不做梦。今后的路,如果我必须学会不去依附谁的话,就从这里开始吧。” 康聿述问:“你决定了?” 康聿容回:“我决定了!” 饭后,康聿容下楼,想让二哥去柯木蓝那里借宿几晚。自己那里只有一张床,怎么着都不方便。 门敲了好一会儿才打开。 柯木蓝站在里面,和她面面相对,眼神沉郁,脸有点红。 “你喝酒了?”她问。 “少喝了点。”柯木蓝让开身子,让她进去。 他问:“有事儿?” 康聿容总觉得他不对劲儿,可哪里不对劲儿,她搞不清楚。她把来意说了一下。 柯木蓝没犹豫:“行,睡兆培那间吧?我去拿新的棉被和床单。” 柯木蓝靠在门框上,整个目光都笼罩着床边铺床叠被的身影上。好看的薄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反反复复,终于从嘴里吐出了那句话。 第56章无言解惆怅 “你要跟你哥回去?” 康聿容站在床边弯着腰,闻言,两手一顿,片刻又恢复了动作。 她不疾不徐的问:“我二哥说的?” 柯木蓝点头:“嗯,他说这次来就是要接你回去的。” 康聿容说:“他说是他的意思。” 柯木蓝抬头,灰暗的眼睛里闪出亮光,脚底生风的向她走去,没有注意那块凸起的地板。一个踉跄,身体就这样突然的向前倾去。 康聿容整理好床,刚起身转过来,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被他扑了个仰面朝天,严严实实的被他压在了床/上。 只一秒,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身体僵硬,却又热腾腾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浆糊,心脏一阵猛跳,乱成一团。 而,柯木蓝也好不到哪去,嘴碰上那一团温软,触到完全陌生的触感和气息时,他的脑袋瞬间短路。 他不敢动,也不想动。 唯一的感觉就是她的唇,很软。 屋里屋外忽然安静的像深山老林,表面风平浪静,心里翻江倒海。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或许很长,又或许很短。 康聿容把头一偏,躲开他的唇,红着脸:“你起开。” 她一提醒,他仿佛才醒过神儿来。 柯木蓝一离开,康聿容就迅速的起身往外走,还没出房门就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她不解,抬眼看他。 他说:“你哥是你哥的意思……那你的意思呢?” 其实,他已经猜出她的想法,可就是不踏实,非要得到个准信儿才放心。 康聿容挣扎了一下,他的手反而更紧了,默了一下,她嘴角的动了动:“短时间里,我还没有回去的打算。” 柯木蓝的嘴角,无声的漾开。 “我先上去了。”康聿容手轻轻一甩,这次轻松甩掉了他的禁锢,说完转身就走。 柯木蓝没出声,只跟着她往外走。她走到门口,手握住了门把却没有转动,她低着头,也没有回身,喃喃自语般:“你今晚为什么喝酒?” 柯木蓝一怔,语气很低,细细听着,似乎还有点委屈:“我以为你要和你二哥一起回去,心里不爽快。” 康聿容的心一颤,握着门把的手不自主的用了用力,她没回头直说:“我让我二哥直接过来了。” 柯木蓝点了点头,看她离去。房门合上,女人早已不见人影,他轻轻拂过薄唇,似乎还能感受到她的温热。 柯木蓝低笑。 从楼下上来,康聿容说:“二哥,可以了,你直接下去就行了。” 康聿述“嗯”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书,从椅子上起来,收拾了睡衣走了出去。 二哥一出门,康聿容背靠着门,慢慢的滑落下来坐在了地上。 刚刚那湿热的轻吻,她没想到。都过去好一会儿了,他的味道好像还缠绕在她的唇上,弥久不散。 她是个结过婚的女人,她对章盛呈是什么样的心思,她知道。所以,当柯木蓝压在她身上,她的紧张、她的悸动,是几个意思也就不难猜了。 康聿容懂了。 康聿容怕了。 她想远远的躲开柯木蓝,可眼下的情况,她怎么躲? 她静静地看着地板,头顶的灯光投下来,映出了她的影子。她不动,就那样一直发呆很久很久。 康聿述又提了好几次,威逼利诱,甚至抬出了父亲,抬出了清儿,都没能改变康聿容的决定。 无奈的康聿述摇头苦笑,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他这个软弱的妹妹,原来有这么固执的一面。 康聿述想着年前赶回去,劝说无果,他也只得启程回国。 康聿容曾问柯木蓝:“过年你不会去吗?” 柯木蓝脸不青不红的撒着谎:“在这里上班后,就没时间回去过年了。” 英国人过圣诞节,以往他都是和同事们倒班。 圣诞节的时候他连续加班,然后把假期攒到春节,回去过年。 今年因为康聿容在,他给家里寄信说工作忙回不去。 柯木蓝的谎言,康聿容一时半会儿没察觉出来,他说什么她也就信了。心里还庆幸,不是因为她,他才不回去呢。 农历三十这天,柯木蓝与同事换了班儿,两人第一次出门逛街。也是康聿容来英国之后,第一次逛街。 康聿容本想拒绝,可心口的郁闷压的她快喘不上气来了,不散散,不憋死也得憋疯,所以拒绝的话也就没说出口。 这里的人不过春节,在这天人们都是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所以,街道上人并不多。 深冬的风吹在脸上刺疼,可逛街游玩的兴致,已经让康聿容将这冷风蔑视到了脚底。 新奇的城市在她的脚下,在她的眼前,明媚的阳光似乎燃亮了一段长远的,不谓她所知的历史。 他们先走了一段路,柯木蓝看看康聿容的样儿,估计是累了。 一辆马车从后面哒哒哒的驶来,柯木蓝上前和车夫交流了一会儿,谈好价钱,租了马车。 他们并肩坐着,车夫一拉马缰,车子缓缓向前行驶。 千年的古教堂,久远的古迹、雕塑、宫殿……再加上近期的一些建筑,组成了这个傀异的城市。 车子一边走着,柯木蓝一边说着,这样的意境配着他娓娓道来的声音,如同在听一首配乐诗。 马蹄在街道上有节奏的走着,穿过大街,绕过小巷。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正停在一个喷泉前面。可能是天太冷的原因,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康聿容不解,偏头,狐疑的去看柯木蓝。 柯木蓝抿唇笑了:“这个喷泉很有名。传说,在这里许的愿,都很灵验,要不要试试看?” 康聿容也笑了下:“灵不灵的,试了才知道。” 柯木蓝跳下车,转身把康聿容扶了下来。 康聿容走到喷泉边,望着雕刻得栩栩如生的人像,望着四面飞洒的水珠,望着沐浴在阳光下清澈的泉水,再望着沉在水中成千上万的小钱币,心里好笑,外国人的愿望也怎么这么的多呢?看来,外国的菩萨也很忙啊。 她偏头,接触到柯木蓝的眼光:“这个,该怎么许?” 柯木蓝说:“背对塑像,把硬币抛到水池里,就可以许愿了。” 康聿容依言背立,默默祷告,然后郑重其事的把柯木蓝给的那个硬币抛了出去。 柯木蓝立在那儿,眼睛在阳光下闪烁,看着她笑。 “笑什么?我做的不对?”康聿容问。 柯木蓝摇头,笑说:“样子很认真。” “哦。”她红着脸说:“拜菩萨嘛,当然要认真了。” 拜菩萨? 柯木蓝忍不住又笑了。 片刻,她问:“你在这里许过愿吗?” “没有。” “为什么?” 柯木蓝本想说,我不信这些。可一想她认真的模样,临时改了口:“我还是比较信任中国的菩萨。” 康聿容:“……” 他们转身向马车走去,正要上车,康聿容突然猛地回头,定定的看着池子里的水。 柯木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没发现什么异常,蹙眉问道:“怎么了?” 康聿容把目光移到身边男人的身上,认真的问:“这么冷的天,池子里的水为什么没有冻住?” 郑重其事了半天,就为了这事? 柯木蓝真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因为它本身就是个温泉,如果你把手伸进池子里,就会感觉到池水是温的。” 康聿容真的跑过去试了试,摔着手上的水说:“真的是温的唉。” 柯木蓝被她孩子气的模样逗乐了,尤其是看见她那双亮晶晶湿漉漉的圆眼时,简直太可爱了。如果不是极力控制着,他的手一定会伸过去轻揉她的头发。 返回到马车上,又走走停停的逛了一会儿,夕阳西下,他们回到了家里。 英国人不过年,可他们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为了应景儿,回来后两人一起在厨房里忙活了几个小时,整出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没有贴春联,可他们守了岁。 两个人过年,似乎是惨了点。可康聿容想,在这异国他乡,在背亲人“抛弃”的时候,有他时刻的陪着,这心里到底是热乎乎的。 “年”过完了,柯木蓝又开始上班,一切又回到了正轨。 二哥带来的亲人的冷漠,在柯木蓝的陪同下消散的差不多了,康聿容又为工作发起了愁。 虽然餐厅的老板一再的表示,很希望她再回去,可还是婉拒了。毕竟,那里带给她的不是什么好回忆。 这天,柯木蓝上班之后,康聿容准备大扫除。 自从宋兆培回国后,康聿容和柯木蓝为了节省水电,杂七杂八的费用,他们两家合一家开了火。 柯木蓝出钱买食材。 康聿容出力做三餐。 没有工作,康聿容的时间多的用不完,所以有时候她也会帮柯木蓝洗洗衣服,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 洗完衣服,擦完桌椅,她正拖着地呢,只听“咣当”一声,接着就是一个刺耳的尖叫声。 这里虽然住着不少人,可现在正是上班的时间。这个时间段,除了她就没什么活物了。所以,刚才的声音才听的特别清晰。 康聿容好奇跑了出去,站在门口,四下里静悄悄的,除了她,别说个人毛,真的是连个猫毛都看不见。仿佛刚才的声音,不是真实的,是她产生的幻听。 她又愣登了两分钟,实在是没什么动静,正要关门回去,突然听到一个微弱的、痛苦的声音喊:“Help!”救命。 第57章轻柔除心怯 康聿容竖起耳朵,又听到一声:“Isthereanyone?”有没有人? 听不懂意思,康聿容听出了这是房东家的小女儿的声音。 她跑过去,拍着房东家的门:“Cathy!Cathy!” 凯茜在门里喊着:“Pain!Pain!”痛!好痛! 康聿容听懂了,知道出事了,大喊:“Kathy!Openthedoor!”凯茜!开门! 她用她的保定味十足的英文喊着,好大一会儿,门才从里面打开一条缝,露出凯茜那对黑亮且又警惕十足的眼睛。 康聿容一边想着,一边不纯熟的问:“Kathy,I'mKang.Areyouokay?”凯茜,我是康。你怎么了? 凯茜虽然与康聿容不熟,但知道她是她家楼上的房客,这一刻仿佛是见到亲人了,“哇”的大哭起来。 凯茜这一哭,把康聿容哭傻了。心说,你这是搞哪样啊?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得先搞清楚状况才行,康聿容咬了下唇,生硬的问:“Areyouokay?”你怎么了? 凯茜用汉语说:“康,我痛。” “你开门,我看看。” 凯茜让开门口,康聿容走进去。 小凯茜穿着一件睡袍,金黄的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 客厅的地上,热水瓶、玻璃杯碎了一地,再看凯茜脚上那双湿透了的拖鞋,康聿容似乎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她蹲下身子,小心的把凯茜的鞋脱掉,白皙的小脚红成了一对小猪蹄,还好没有起泡和破皮。 她把小凯茜抱到浴室里,放到洗漱台上,把那双通红的小脚放进水池里,打开水龙头,冲洗着伤处。水冲不到的地方,她就用手捧着水一下一下的泼上去。 康聿容问:“这样还疼吗?” 小姑娘摇摇头,估计是吓着了,一双大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的脚。 康聿容和她说着话,分散小姑娘的注意力。 她说:“不疼,用英语怎么说啊?” 小姑娘说:“Nopain.” 康聿容重复了一边,但是故意念错。 小姑娘摇了摇头,认真的纠正:“Nopain.” 康聿容又念错。 小姑娘再纠正。 康聿容用手指点点自己的头说:“头,用英语怎么说?” “Head.” 问完头,问脸,问嘴……几乎是把全身的部位都问了个遍。 因为很多单词都是康聿容第一次学,就算她是认真的,念出来的音调也是怪的不行,而小姑娘又调皮的很,还总爱学她的怪摸样。所以,浴室里的大姑娘小姑娘,总是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柯木蓝中午回来的时候,见大门敞开着,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他的心提了起来,快速进门:“聿容!” 里里外外不见个人影,柯木蓝慌了,脸色变了。他冲出门正要上楼,隐隐约约听到康聿容声音从房东家飘了出来。 刚要过去却敲门,却见房东太太从下面上来。 房东太太打着招呼:“Ke,doyouwork?”柯,下班了? 柯木蓝回着:“Yes.” 房东太太把门打开,进去,高呼:“Oh,myGod!What'sthematter?”哦,天啊!这是怎么了? 等在门口的柯木蓝本来就有进去一探究竟的打算,现在听到房东太太的喊叫,立马健步如飞的跑了进去。 杂乱的客厅让柯木蓝心里“咯噔”一下,正要往里闯,就见康聿容抱着小姑娘走了出来。 康聿容刚把小姑娘放到沙发上,柯木蓝就一把把她扯过来,两手握住她的双肩,上上上下下的看:“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问的急切,眼里的焦虑更是难以掩饰。 康聿容摇头,意思是没事儿,然后又把刚才的事儿对他说了一遍。 这边,小姑娘也把事情的经过向母亲原原本本的做了报告。 两个解说合在一起,就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原来,小凯茜今天感冒发烧,就没去上学。房东太太本来请了假伺候女儿,却临时接到单位的紧急电话。见女儿吃了药,睡的也挺踏实,心想着应该能在女儿醒之前赶回来,就匆匆的出了门。 人算不如天算,外面一阵不知名的声响吵醒了小凯茜。 口干舌燥的小姑娘喊了几声,没人搭理,就自己起来找水喝。身体的疲乏,精神的恍惚,做起事来就有些力不从心。 一个不小心,水没喝到嘴里,打翻了热水瓶,碎了杯子,还把脚给烫伤了。如果不是康聿容赶得及时,就这双小嫩脚,指不定给烫成什么样呢。 人家救了自己的女儿,明事理的房东太太,自然是千恩万谢。 本来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儿,房东太太夸张的态度让康聿容都不知道该如何招架了,主要是,房东太太叽里咕噜的说半天,她是一个字都听不懂啊。 最后没法儿了,康聿容扬着一双大眼,求助的看着柯木蓝。 柯木蓝被她无奈的样子惹笑了,和房东太太交谈了几句帮她解了围。 事情说清楚了,康聿容到地上当娘的人了,没忘小姑娘的伤。 她跪下去,看着小姑娘脚上的那片红问:“是不是还是很疼?” 小姑娘点点头。 康聿容回头问柯木蓝:“我上次烫伤,你带回来的药膏应该还没用完,凯茜能用吗?” “能,我去拿。” 不到两分钟,柯木蓝就返回来,正要给小姑娘擦药,却被小姑娘一手阻止了。 小姑娘说:“我要康。” 柯木蓝一愣,笑了,故意问:“凯茜,我是医生。” 小姑娘说:“对。但是,康,很温柔。康,比你温柔。” 柯木蓝和房东太太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康聿容也忍不住的抿唇笑着,她接过柯木蓝手里的药膏,仔细的擦在小姑娘的脚上。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射了进来,笼在女人的脸上,让那原本细腻的肌肤镀了一层柔和的亮光。 柯木蓝看她,一下一下,小心认真的模样,真是轻柔到不行。 真是个,温柔的女人。 柯木蓝的心,突然就软软的。 好人有好报,这句话吧,有时候还真的挺准。 这不,康聿容就在“该出手时出了次手”就遇上了她生命里的第二个贵人。 这第一个嘛,当然是柯木蓝了。 第二个贵人不是别人,就是房东艾伦夫妇。这两口子在最关键的时候,帮了康聿容两次。 先说这第一次。 康聿容一直想着再找份工作,因为除了先前那档子事儿,这次再找就小心谨慎多了。 这工作呢,本来就凤毛麟角,如今又要“精益求精”,这工作就更难上加难了。 康聿容正“渴”的要命,艾伦夫妇就恰到及时的给她送来了甘泉。 艾伦夫妇是同一所大学里的教授,最近要去德国游学一年,带上凯茜多有不便。 本来想让凯茜的爷爷奶奶过来照顾,可老人年老体衰勉强自给自足,实在再无余力照看孙女。 艾伦夫妇一直都在找保姆,凯茜是他们夫妇的心尖宝,不吃底儿的,他们还真不放心。 康聿容的这次“壮举”没白做,艾伦夫妇把目光定在了她的身上。两口子和女儿一商量,全票通过。 因为语言方面的问题,房东太太先把他们的意思和柯木蓝说了一下,让他问问康聿容是否同意。 当晚,柯木蓝就把这事儿说给康聿容。 “要我做房东家的保姆?”康聿容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你不愿意啊?”柯木蓝又说:“这伺候人的活儿,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工作,你不同意我就回了房东太太。” 康聿容知道他误会了,赶紧说:“不是。我是太高兴了。”正瞌睡呢,别人塞给你个枕头,能不高兴吗? 高兴了一会儿,康聿容又犹豫了,她说:“可是,我怕我不行。打打扫扫洗洗涮涮没问题,可我不会说英语,和凯茜无法沟通。再有吃的方面,我只会做几样咱们中国的家常菜,这西餐,我做不来。这,我肯定不行。” 柯木蓝摇头,说:“你说的都不叫事儿。你的英语虽然不行,但很多单词和简单的句子都能听懂甚至会说。而且,凯茜会说日常的汉语,虽然说的不是特别的利索,但自己的基本意思都能表达出来,所以沟通不是问题。就算真有了你们双方都听不懂地方,不是还有我吗?我可不是,聋子的耳朵——只是个摆设。 至于三餐,你可能不知道,凯茜不挑食。有兆培在的时候,小姑娘隔三差五的就会过来蹭饭,她对中餐比西餐还感兴趣。就算她吃中餐吃腻了,你可以学着做做西餐,其实西餐比咱们的中国菜,学起来还容易。 而且这份工作,离家近,离我近。不用起早贪黑,不是特别的累,工资方面,房东太太虽然不是给的特别高,但也绝对的不低。所以,最大的问题都解决了,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康聿容有点担心:“就因为太好了,所以才觉得自己肯定做不好,到时候真做砸了,我还怎么住在这里?” 柯木蓝知道,康聿容不是做不好,只因为在家呆久了,几乎没有接触过外界。再加上,不会英语,没有学历,没有工作经验,自卑的头都要低到脚面上了。 她认为她该做最底层的工作,吃苦受累,受辱受骂都觉得是应该的。所以,条件一好点,她就没了一丁点的信心。 柯木蓝说:“其实这份工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好。再说了,你还没做呢,怎么就知道做不好呢?我相信你。” 康聿容的眼睛亮了:“我真的能做好?” 柯木蓝扬着鼓励的笑:“我保证,你一定能做好。” 第58章无声似有声 窗外,天空黑不见底,星光璀璨的洒在黑色的穹苍里,明明暗暗,像许多发光的小水滴。 客厅里,柯木蓝靠在沙发的一角,捧着本书看。 他倏然抬眸,正看见椅子里的康聿容,手上缝针走线,缝着他衣服掉下来的扣子。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灯下的女人,薄唇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思绪飞泻,温情满溢,心犹如一泓碧绿的泉水在天影映波的飘渺中,轻轻荡漾。 半晌,他看着她,说:“聿容,现在时间比较充裕学学英文吧?” 柯木蓝说的没错,现在的时间还真的是挺多的。 房东太太为了怕女儿挑食和孤单,协商后决定,小凯茜的三餐和他们凑到了一块,康聿容自然是求之不得,这让她不知道省了多少事。 说是三餐,其实就是早晚两顿饭,因为凯茜午饭在学校解决了。 小凯茜是个独立性很强的小姑娘,起床洗漱、洗澡睡觉……日常生活她总是自己都能独自完成,康聿容就是想帮忙也插不进手。 饮食方面,柯木蓝说的也没错,小姑娘不挑食。如果吃什么吃腻了,或者想吃什么了,她会直接提出来,康聿容不会做,小姑娘还会和她一起研究。 一句话,这是个极其好相处的“小主人”。 每天,用过早餐,康聿容会送小凯茜上学。学校不算远,骑车也就十几分钟的事儿,可她不会骑车,只能步行,好在小凯茜不嫌弃,愿意和她一起走这半个多小时的路程。 一大一小手拉手,一会儿英语,一会儿汉语,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回来后,整理房间,洗洗衣服,打扫日常卫生。 这些事儿,对她老说早已就轻驾熟,虽然繁琐,却不算很累人。 吃过午饭,柯木蓝上班后,她整个下午就都闲置下来。 柯木蓝说她时间充裕倒也不是瞎掰的。 听了柯木蓝的话,她没抬头,说:“我一直在学啊。” 这不是她瞎说,和小凯茜混熟后,她跟着小姑娘学了不少的单词和句子。 柯木蓝说:“我说的学,指的是详细的、具体的、有计划的学。一年后,申请一所学校,接受正规的教育,考出一个公认的文凭。” “嘶!” 针尖刺进了手指肚,一粒鲜红的血滴冒了出来。 康聿容本能的把手指放到嘴边吸/吮。 考出一个公认的文凭?她?怎么可能? 她摇头:“我不行。” 柯木蓝把手里的书丢掉一边,起身走近她,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的头顶,还是那句话:“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还是说,你心里就想着把这保姆的工作一直做下去。” 老实说,康聿容就是怎么打算的。 在她看来,眼下这种情况是再好不过了。有份不算太累的工作,有份稳定的工资,吃喝拉撒不用愁了,月底还能小小的存上一点。 英语她也想学,正因为想,她才会一得空就问小凯茜,这个单词怎么念,这个句子怎么读? 但是,要考入正规的学校,还要拿文凭…… 这些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压根也不敢想。 柯木蓝话音刚落。 康聿容就猛的偏头,和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用眼神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回她: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康聿容有种被人揭了短儿的惭愧,瞬间又低下了头。 片时,柯木蓝抿着唇,轻轻沉了口气,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他说:“聿容,眼光要放的长远些,不要只盯着眼前这一点的满足。这份保姆的工作现在对你来说,或许还不错,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以后?以后一直干下去啊?” “你想一直做下去,现实未必会同意。” “怎么说?” “艾伦夫妇是因为要游学一年,带着凯茜不方便,才找了保姆。那一年后呢?艾伦家还需不需要保姆还要两说。而且,艾伦太太之所以同意请你,不光是凯茜会简单的汉语,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能帮忙照顾。 如果艾伦夫妇不需要你了,到时候你怎么办?还去做杂工?所以,趁现在有时间,辛苦些,多充实自己,多提高自己。等你学业有成,那时不是工作选你,而是你有资本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 柯木蓝说的句句在理,康聿容无言以对。 她说:“我什么都不懂,怎么有计划的学?” 他说:“可以请位老师教你。” “请老师?”康聿容摇头:“还是算了吧,我没那么多钱。” 柯木蓝本想说,我有。转念,就她那个犟脾气,打死她估计也不会用他一分钱的。 于是,他笑说:“有一位免费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眼。” “免费的?”康聿容正想说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啊,可一对上他那对笑盈盈的眼睛,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他笑问:“没错是我。请问,我这个免费的老师,合不合你的眼呢?” 她嘴角微动:“那样,你岂不是太辛苦?” 他不答反问:“你怕不怕辛苦?” 她摇头:“不怕。” “我也不怕。” 康聿容微愣,清眸慢慢移动,触上他温柔的眉目,脸一热,目光躲开。 “那个……我不,我怕我不行。”她说话都结巴了。 柯木蓝真怕她的退缩,往前一凑,两手就伸过去,她的右手就被他下意识的合在手心里。 他目光沉沉:“我保证,你一定行。” 这是他的第二次保证。 音色不重,却如同一股真气注入到她的血脉里,全身蔓延,让她有了顺着他走下去的力量。 他双手紧握着她的手,他看着她,她回视着他,一室无语胜似有声。 也许是气氛太过静谧,也许是他的掌心太热,她竟蓦地冒出一个想法,能得到他一生的保证该多好啊。 一念突起,她赫然一惊。 康聿容你昏头了,瞎想些什么? 她心里越发的乱了起来,慌乱之间,她挣脱掉他的手,站起来匆匆撂下一句:“衣服好了,我先回去了。” 柯木蓝没有追,没有拦,放她走了。 他不知道她心里的秘密,看她绯红的脸,只以为她是害羞了。看着自己的手,嘴角的笑浪,一圈一圈的,不断的漾开。 柯木蓝是个行动派,第二天就搬回来了一大摞的书。 虽然柯木蓝的“我保证”和上次一样的给力,但是,当付诸于行动后,康聿容才知道什么叫寸步难行。 康聿容一点基础都没有,虽说会不少单词和一些句子,但真要认真起来,她的那些发音统统的不准,说的稍微快点,结果就是中国人听不懂,英国人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玩意儿。 康聿容一度很沮丧,撂了挑子不干了:“我看还是算了吧?我根本就是不学英语的料。” 柯木蓝不放弃,耐心的说:“学习本来就是循循渐进的事儿,你这才学了几天啊,哪有那么快就出效果的?还有,你太心急了,人一着急起来就容易烦躁,一烦躁反而什么都学不进去了。我们中国人不是常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所以,别着急,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 康聿容信心不足,毫无生气的嘟囔了一句:“但愿吧。” 柯木蓝笑:“相信我,一定可以的。”他顿了一下,又说:“其实,这次不怪你,要怪也该是怪我。” 康聿容看他:“是我太笨了,关你什么事儿啊?” 柯木蓝说:“不是你笨,是我这个老师做的不合格。我忘了,万事都该从基础做起。就像我们盖房子,就该先把地基打实了,再一层一层的往起垒。 你可以说是初次接触英语,没有一点的基础。因为你会说一些单词和句子,所以我就忽略了这一点,直接给你讲起了句型句式,你学起来自然费力多了。 这样,从今天开始我们一步一步的来,就从那二十六个字母开始学,学写学读。” 康聿容低着头没吭气。 柯木蓝叫她:“聿容!” 她看了他一眼:“我感觉这对我来说太难了,我……” 柯木蓝问:“聿容,你有梦想吗?” 有! 没结婚时,她的梦想就是,像哥哥弟弟那样走进学校好好学习。 结婚了,学习的事儿泡汤了,她就一心想着讨好公婆和丈夫,教育好孩子。 离婚了,孜然一身,温饱刚刚勉强解决,学习的事儿自然不敢想。 老实说,对学习的那种渴望,她一直都有,所以柯木蓝提起的时候,虽然不敢有那样的想法,心里还是热热的。只是英语这座“山”太高了,她想她很难跨过去。 她的眼睛微眯,嘴角微翘。 他不懂她的意思,却看出了她的变化。 柯木蓝没有追着逼问她,而是说了个题外话,他说:“聿容,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讲故事?”康聿容不解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讲什么故事? 柯木蓝看着她笑,点着头说:“对,给你讲个小故事。要不要听?” 康聿容眨巴眨巴眼睛,点头如捣蒜:“要听。” 第59章两女生嫌隙 柯木蓝的声音响起。 “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吃不惯这里的饮食,水土不服腹泻不止,三天两头的跑医院,一度把自己搞的是病病殃殃起不了床。 如果只是饮食上的不适应,倒也让我丧失不掉信心,曾让我一蹶不振的是我的学业。” “学业?”康聿容的眼睛瞪了起来。 柯木蓝眉毛一挑:“不相信?” 她摇着头,不相信。能在这儿留学,还在有名的医院上班,怎么可能是个笨学生。 柯木蓝轻轻一笑,说:“我曾经确实也是各个老师眼里不可多得的好学生,老师们提起的时候都是笑意盈盈,满面春风。 英文和法文,我是几岁就开始学了,老师常年的赞许,一度让我认为即便来到英国,我的英文同样也会挥发自如。 可谁知道,在第一天上课,我回答老师问题的时候,刚念完,教室里就是一片哄堂大笑。 一个英国的男生嘲笑说:“你们觉不觉得,他这中国式的发音,带着浓浓的塑胶味?” 男生的话,自然又引起了一片哄笑。 我的发音或许称不上完美,但也绝不像那个男生说的那么烂。 我也知道那男生对所有的外国人都有着浓烈的偏见,他也是故意把嘲笑放大几十倍,但那时还是让我备受打击。 或许我一直得到的都是赞许、羡慕、甚至是崇拜吧。所以,别人轻易的一句贬低,就把我刺成了重伤,让我灰心丧气。 从小到大,第一次从心底里冒出了一种厌学的想法,想着,要不干脆回去算了。” 康聿容问:“你没有回去,是谁改变了你吗?” 柯木蓝的头微微一点,说:“是一个建筑工人。” 她皱起眉头:“建筑工人?”这让她感到太意外了。 他说:“有天实在不愿意待在教室里,我就逃课了。从学校跑出来,晃晃悠悠,不知不觉就走到一片工地。 那是个夏天,有着四十来度的高温,烈日当空,建筑工们挥汗如雨。 我大概是太过无聊了,就问了其中一个工人很无聊的问题,我问他:你在做什么? 那个工人给了我一个看白痴一样的一瞥,用咬着烟的嘴巴,含糊的说了句:砌砖。 我想他说的很对,在他眼里这工作无非就是一种程序,他只是机械化的重复着。 我又往前走了走,故意的又问了一个工人:你在做什么? 那人没有抬头,凉凉淡淡的说:赚薪水。 虽然工作一样,可这人与刚才那样的回答大不相同。他把工作当成了一种谋生的手段,他的目标就是吃喝拉撒睡,这是人性的本能,也是实用主义人生观的代表。” 这次,康聿容主动问:“那第三个人怎么说?” 柯木蓝眼里闪过一抹惊讶:“你怎么知道还有第三个人?” 抿唇一笑,她说:“虽然这两个人说的都对,但他们答案过于简单,这么简单的东西,我想还无法抹平你内心深处的那抹创伤吧?” 柯木蓝笑开了:“两个人给了我两个不同的答案,我就想听听第三个人会怎么说,于是我继续向前走。 走到第三个人面前,我问:你在做什么? 那人灰头土脸浑身脏兮兮的,却给了我个灿烂的笑,他说:我在建造世界上最有特色的房子。” 康聿容顿了一下,好一会儿脸上浮出一层类似于崇拜的亮光:“这个人的想法还真是奇怪,那么枯燥,那么苦的活儿,在他眼里却像诗一样的美。” “老实说,我当时也被他的话惊了一下。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块反骨吧,我反驳他,甚至是用那种不屑的语气对他说,说的那么好听,你只是在垒砖而已。” “那人怎么说?” 她的急切,惹得柯木蓝笑。 他说:“那人笑了笑说:如果你认为这只是垒砖,那它就是只是垒砖;如果你把它看成是堆砌梦想的台阶,那它就是你通往梦想的台阶。关键是,你怎么看。 后来我还发现,别的工人都把破损的砖头统统丢掉,而他却拼拼凑凑物尽其用。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丢掉岂不更轻松? 他说,丢掉或许会轻松一些。但如果辛苦一些,费费力把它们拼凑起来,它们照样也还是完整的一块砖。把它们利用起来,不仅减少了浪费,说不定哪天还会助你一臂之力。 那人的话,让我突然明白,不同心理素质和精神层次的人,对待事物会有不同的认识。就像他们三人,明明做着相同的工作,却反映了迥然不同的人生追求。 第三个人的梦想是鲜明而又美丽的,虽然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但是如果他现在是一名著名的建筑师,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从那次之后,我对任何的嘲弄就不在意了。不但如此,我还要感谢那些藐视我的人,因为他们觉醒了我的自尊。” 男人立在灯下,那一头毛绒又松软的黑发在橘黄灯晕的折射下发着金灿灿的光,侧影清俊翩然。 感觉到了身侧的那对目光,男人缓缓侧眸。 康聿容一碰到他那对吸引人的眼眸,瞬间心虚的低下了头,可是她却闹不懂,自己为什么心虚。 良久,她说:“你绕了这么大的弯子,就是想告诉我,那些句式,那些发音,就像那人手里破损的砖头,如果我也费费力,用用功,把它们学会,利用起来,它们有天也会助我一臂之力。” 柯木蓝的耳廓霎时红透,还有种被人看穿小秘密的羞涩感。 他是不想让她放弃英语,可是嘴笨不知道该怎么给她鼓劲儿。太直白怕她反感,所以就这样掩掩藏藏弯弯绕绕的说了一大堆。 自以为掩饰的很好,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灵敏,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把戏。 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说:“我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梦想,但是我知道,要想梦想成真,就要站到‘高处’才行。” “你说的,所谓的‘高处’指的是学历?” “我是这么认为的。” 康聿容嘟囔着:“我也挺努力的,就是学不会,可能我这辈子与学校无缘了。” 柯木蓝问:“几个月前,我们去的那所大学里,女学生多吗?” 她想了想:“挺多的,有中国的,也有外国的。” “别人能走进大学校门的,你也能。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别人能做到,而你做不了的。你现在学不会,只能说咱们还没有找对方法。大部分人的水平都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差距不大,别嫌弃自己,更别放弃自己。” 大约是柯木蓝的话起了作用,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有了从未有用过的自信。 柯木蓝这次针对她的弱点,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 他的讲解几乎不带什么废话,言简意赅地直奔主题,顺便说完了还给她点一下重点。 在他的带领下,康聿容觉得英语也没那么难了,至少他讲的她都能听懂了。 口语发音,让康聿容最头疼了,为了加强她的练习,柯木蓝给小凯茜下了死命令,和康聿容说的每一句话都要用英文。 为此小姑娘可不高兴了,因为她也想学汉语啊。 柯木蓝为了达到目的,对小姑娘是连哄带骗,又讨好又许愿的,这才得到小姑娘首肯。 为了加强康聿容的反应能力,一向循规蹈矩,诚诚恳恳的柯木蓝,居然厚颜无耻的使了一招——挑拨离间。 一天,小姑娘想吃水饺,跟眼前的柯木蓝说了一声,让他对康聿容转达一下。 柯木蓝却使了“坏心眼”,和康聿容说的时候,故意把水饺说成了面条。 结果,当康聿容摆出晚饭的时候,小姑娘不高兴了,第一次对康聿容发了脾气。 小姑娘撅着嘴,冷着脸问:“Well,whataboutmydumplings?”康,我的水饺呢? 康聿容纳闷了,说:“Don'tyoumeantoeatnoodles?”你不是说,要吃面条吗? 小姑娘特别喜欢吃饺子,好久没吃了,本来满怀欣喜结果失望落空。现在还被冤枉,特别生气。 小姑娘瞪着眼睛,验证言辞的说:“WhatI'mtalkingaboutisdumplings.”我明明说的是水饺。 康聿容坚持己见,摇头说:“Ican'tremember.You'retalkingaboutnoodles.”我不可能记错,你说的就是面条。 那天晚上,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虽然没有大打出手,但争辩的那叫一个激烈。康聿容的口语水平那真是有了质一般的飞跃。 在一旁看好戏的柯木蓝,看她们争得面红耳赤,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一开始把大小女人笑懵了,不一会儿,康聿容先回过味来。 她问小姑娘:“Kathy,doyoutellKeisdumplings?”凯茜,你告诉柯是水饺? 小姑娘点头说:“Yes.” 康聿容说:“Butwhathetoldmewasthenoodles.”但是,他告诉我的是面条。 聪明的小姑娘也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大小女人四目一对,伸着手,奸笑兮兮冲向了幸灾乐祸的男人,齐心协力的把男人胖揍了一顿。 康聿容学的很认真也很刻苦,她从不偷懒。 关键是她想偷懒也没机会,柯木蓝整天跟个周扒皮似的,手里拿着个“小鞭子”,她一松懈“小鞭子”就抽在了身上,她哪敢偷懒啊。 这样有目标并为之努力的感觉,很累,但更充实。 就在她,在柯木蓝的带领下,像个小马驹,不停的向前奔腾的时候,父亲的一封信,又给了她一次残忍的打击。 第60章父语伤人心 听到楼上有人敲门,康聿容走出去一看是邮递员。 这时,她在柯木蓝的房子里,正要准备午饭。 接过信,她没有回自己的房子,而是一边拆着,一边返回到客厅里。 聿容听之: 因你之过,康家痛失盛呈,已是不赀(zi)之损。你拒绝回国,父不强求,如此还可制止四起流言。 听述言,你身边有一男子相伴,父不允。不管你与之关系如何,立即分开,从此不得相见。 你被夫家丢弃,已是飞短流长,如果你再不洁身自爱,与男子暧昧不清,有朝一日,可还有脸面见父母,面见相邻父老? 为静门庭,三年内你不许嫁人,更不可与男子往来,否则世人会认为是你红杏出墙被章家抛弃。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你须谨记。 父上。 父亲的信上,没有关切,没有寒暄,有的只是训斥,甚至是鄙夷,康聿容心里一阵悲凉。 她的手一松,手里的信笺翩然飘落,她没有管。 二哥说:痛失盛呈,如丧考妣。 父亲说:痛失盛呈,不赀之损。 章盛呈,那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也是她看了一眼就为之心动的男子。 失去他,她也曾心痛难耐。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如丧考妣? 不赀之损? 她才是他的妹妹,她才是他的女儿。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都把失去章盛呈的错,放在她的身上? 为什么他们只看到章盛呈带给他们的光鲜,却看不到章盛呈带给她怎样的伤,怎样的痛呢? 她虽木讷,却不是个木头啊。 她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觉,知道痛知道伤的人。 章盛呈已将她伤的鳞伤遍体,父亲、二哥他们为什么就是看不见呢? 难道说,她在他们心里的位置,已经渺小到可有可无的地步了?即便她被伤的体无完肤,他们是不是也觉得那是无关紧要的? 康聿容盈泪苦笑。 她要嫁人,她要与男子往来,就是红杏出墙。 章盛呈都大张旗鼓的和别的女人结婚了,都把红杏出墙坐实了,你们为什么不去埋怨一句,责备一句?偏偏对她如此的刻薄。 这样,公平吗? 公平吗? 康聿容慢慢合上眼睛,从眼角滑下一行泪。 柯木蓝中午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 康聿容坐在一张小沙发里,两条胳膊夹着扶手耷拉着,头靠在沙发的背上,眼睛轻轻地合着,如果不是眼角一串串的泪,他一定会以为她睡着了。 冬日正午,炫目且又热情洋溢的阳光,铺洒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亮光。 只是,这亮光,掩盖不住从她身上散放出来的疲惫与哀伤。 她可怜兮兮的躺在那儿,像被人遗弃的小孩,充斥着无尽的悲怆。 她沉郁在自己的颓丧里,忽略了脚步的临近。 他一步一步的走近,思索着如何开口,黑眸无意识的一个低垂,瞅见了地上的那张纸。 弯腰拾起,低头一看,不禁惊愕,世间居然还会有这样残忍的父亲。 他皱着眉,盯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满心满眼的疼。 他想安慰,甚至想把她抱进怀里,用怀抱抚平她心里的创伤。 但是,他不能。 信笺上词言辞,让她悲伤、让她对至亲的态度心灰意冷外,还让她心里的那道“三从四德,妇德妇功”的枷锁,再次将她死死束缚。 他想,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要和他这个“暧昧不清”的男人划清界限。 如果,他此时关切与担忧过于的明显的话,她不仅会把他推离,甚至还会迅速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让他再也找寻不到。 他决不给她逃开他的机会。 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先与她拉开一定的“距离”。 柯木蓝往前走了三两步,站到她的面前,虚握成拳抵在唇边,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 被惊醒的康聿容,倏然睁眼,头一歪,正撞上他的俊秀眉眼。 片刻,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坐起身子,把头扭到一边,悄悄地擦拭眼里的泪。 柯木蓝把手里的信笺伸到她的了康聿容的眼前,明知故问:“这是你的吧?” 好似那纸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康聿容一把就多了过来,都没顾得上折,团吧团吧紧紧的攥在了手里。 康聿容飞快的扫了男人一眼,微不可察的吐了口气,咬了咬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问:“你父亲没有出过国吧?” 康聿容一愣,不知他是什么个意思,摇着头,如实回答:“没有。” 柯木蓝说了句:“难怪。” 说完,从她的脚边跨过去,转身做到了旁边的长沙发上,解开上衣的扣子,两腿一搭,这才又开口说:“难道他的思想还是那么的守旧。” 康聿容没明白,直眼看他。 柯木蓝说:“我觉得吧,如果你父亲常到国外转转走走,对待男女关系这个问题上就不会那么的死板,甚至是狭隘了。因为男人和女人,除了夫妻关系,还会是同事关系,同学关系,朋友关系,上下级关系,医生病患关系等等等等。 这些关系里,别说言语交流,恐怕肢体接触也是在所难免的吧?如果这样的话,在你父亲眼里岂不都暧昧不清了?所以,我说他的思想太过守旧了。 别说国外,就是在咱们中国,任何学校,任何工作的地方,都是男女混合的,难道你要一辈子不与你的男同学男同事交流?这恐怕不现实。所以我认为你父亲的话过于武断。 和同学,和同事,和朋友,互帮互助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我也经常求助房东太太,房东太太也没少叫我帮忙,小凯茜、还有楼下的李小姐和莎莉小姐,作为邻居我们也是你帮我我帮你的,难道我们都暧昧不清了? 所以,我和你作为朋友,互帮互助,偶尔的关心一下对方,我不认为我们暧昧不清,我们明朗很清。” 半晌,康聿容才把柯木蓝的话消化完。 她问:“我们是朋友?” 他挑眉反问:“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她说:“是。”这还是她提出来的。 “既然是朋友,那你帮帮我我帮帮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 “那不就结了?俗话说,身正不怕影斜。只要我们站得直,做的正,你父亲的猜疑自然就会不攻自破。” 柯木蓝没继续往下说,看着她思忖的少许,最后还是说出了想说的话:“身为子女,遵从父母没有错,但别让父母禁锢了你所有的思想,那样你会盲从,会失去自我。你说,我说的对吗?” 康聿容点点头。 “既然认为我对的对,那就听我的,现在什么都别想,只想如何把英文学好,如何去考取一所好的学校。等你成为强者的时候,你就有了话语权。任何人,甚至你的父母以及兄弟姐妹,才会接纳你的意见和想法。” “嗯。” 康聿容沉郁的脸色,和缓了不少。 柯木蓝知道,那道枷锁在她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不是凭借他的三言两语就能一下子跳出来的。但至少,她已有所松动。 柯木蓝见好就收,没有在死咬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立即转换了话题。 他说:“我饿了,帮我弄点吃的吧?我下午还要上班。” 康聿容这才想起来,她还没准备午饭呢。再也顾不得别的,立即跑进了厨房。 柯木蓝望着她的背影,重重的吐了口气。 虽然他不善言辞少言寡语,但他不是个傻子,他对她什么心思,他多多少少还是知道。 不敢言明不是在意她的身份,她胆怯且又敏感,怕剖白之后,她只是一味的退缩,到时候,他连待在她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 老实说,刚才他自己都为自己捏了把汗,真怕哪说不好了,反而弄巧成拙。 康聿容父亲的言词让他很反感,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直白的去批判和驳斥。只能隐晦的去揭露他的不足。 还好他把自己摆在了单纯的朋友位置,否则她又怎么可能这么快的放下心里的包袱,让她和自己坦然的相处呢? 只是,自己这个“朋友”的位置还要摆多久呢? 那一吻之后,一直在找机会表明心迹,现在看来,还得再等等了。 离柯木蓝上班没多长时间了,康聿容只是简单的做了两份儿西红柿鸡蛋面。 饭间,为了分散康聿容的注意力,柯木蓝的话格外的多,医院里的趣事儿,小凯茜的琐事,还有她学习上的事儿,反正就是不停的说。 临走的时候,怕她想些有的没的,给她留了一大堆的家庭作业。 康聿容被他布置的作业,惊得是目瞪口呆。 或许也觉得自己有点过火了,可自己说出口的话,哪能自己再收回来?把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他抵唇一咳,有些赖皮的说:“英语这东西就该,多读、多写、多念、多练。你必须完成,回来我是要检查的。完不成,明天加倍。” 话一说完,柯木蓝也不看康聿容是什么样的神情,就转身逃似的离开了。 第61章苦心终不负 有点可爱! 康聿容望着柯木蓝离去的方向,眼睛睁的浑圆又亮澄,懵懵然的脑袋里,冒出了刚才的想法。 他很好! 康聿容又想。 几次三番,她最尴尬难堪命悬一线的时候,都是他及时解救;三番几次,她死如死灰放弃生命的时候,都是他耐心疏导。 这样的男人,在情感上很容易让人对他产生依赖。 康聿容不说,但她知道,她依附他的付出,贪恋他的温柔。 可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哪怕她走进了大学,拿到了学历,也并不代表自己能够与他比肩。 她是个结过婚的女人;她是被丈夫休了的女人。 单单这些,足以让她自惭形秽,与他无法匹配。 她想过逃开,想过离他远远的,可残酷的现实让她胆怯了。 因为,她现在离开他,除了寸步难行,就是死路一条。 她想活。 她该怎么选? 自己装傻不提,她想,那些过往和不堪,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淡化。 岂料,父亲简简单单的一封信,又把她的不堪赤果果的摆在了她的面前,也摆在了他的面前。 柯木蓝说的对。 她现在是弱者,没有主动权,没有话语权…… 有的只是,丈夫的羞辱、父亲的训斥、兄长的轻视、别人的嘲讽……有的只是被动、挨打的份。 柯木蓝说得对。 她只有成为强者了,才有反驳的资格,对抗的资格,甚至蔑视的资格。 ……也只有成为强者了,她才有逃离依附他的资格。 她要成为强者! 从那天开始,康聿容完全进入了疯魔的状态。 早晨起的比鸡都早,晚上不到一两点,绝不离开书桌一步。 洗衣做饭,拖地洗碗……单词句子绝不离口。就是蹲在马桶上,也是念念有词。 别说白天了,就是晚上做个梦,嘴里也是叽里咕噜个不停。 她现在不光勤奋,关键还认真。 以前,遇到不会的不懂的,她都不好意思说,每次都是柯木蓝上赶子的追问。如今,不懂就问不懂就问,柯木蓝讲一遍不明白,直接问;再讲一遍还不会,继续问,非得问的明明白白了才罢休。 口语一直是她的弊端。 为了把口语练好,一向薄脸皮,易害羞的她,把脸皮一撕,扔了,不要了。一有时间就跑到大街上,不管男女老少,逮着谁就和谁“交谈”。 一开始,别人还以为是哪家精神病医院没锁好门,让她给跑出来了,人家都吵着要报警了。 还好她的反应还算敏捷,当路人听了她的解释,知道她只是在练习英文后。唉,还真有不少的好心人热情的与她对话练习,耐心好的,还指出她的错误帮她纠正。 这样的好人,不仅提高了她的口语能力,还增强了她的胆量,注足了她的信心。 康聿容这种“鬼上身”的改变,惊得柯木蓝的下巴都快掉了。 不过,他还没自恋到,她的改变是他那天的三言两语起了化学反应。 肯定是什么触动了她。 是什么?他不清楚。 不管是什么吧,她的改变是朝着好的方向前进的,这就够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她,配合她。 柯木蓝的支持与配合,可不止是溜溜嘴放空炮。 从康聿容打了鸡血那天起,除了上班睡觉,他是分分秒秒的陪在她的左右,只要她把眸轻轻一转,准能看见。 日升日落,冬去春来,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曾说过,康聿容的第二位贵人艾伦太太曾帮过她两次。 第二年的初夏,在艾伦太太的帮助下,康聿容申请到了一所学校。 明天就是考试的时间,忙活了一年多,是骡子是马明天就见分晓了。 康聿容很紧张,洗碗的时候,盘啊碗啊打碎了好几个。 柯木蓝其实也挺紧张的,可为了缓解康聿容的压力,他故意摆出一副松缓的姿态,舒朗的和她聊着闲天。 他斜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她问:“你想学什么专业?” “专业?”康聿容擦着碗的手一顿,扬眉看他,没明白这个“专业”是什么意思。 柯木蓝看懂了她的颜色,往简单处说:“也就是,进了学校你想学什么?” 想学什么?康聿容迷糊了。 想了好一会儿,她说:“画画吧。” 柯木蓝问:“喜欢画画?” 康聿容实话实说:“倒也不是多喜欢,只是不知道大学里都有什么,所以你猛地一问,把我给问住了。” 她抿了下唇,又说:“说学画画。是因为我们去XX大学找江先生的时候,那个要给我画像的外国女人,她说她学的是画画,我就想大学里可能会有这项吧。”她停了一下,说:“其实,我真的是一点方向都没有。你读过这里的学校,你觉得我适合读什么?” 柯木蓝笑了笑,思索片刻问:“喜欢孩子吗?” “喜欢啊。”她脱口而出。 一想到儿子,她的嘴角不自主的向上翘,可又一下子想到对他的亏欠,嘴角立刻又耷拉了下来。 柯木蓝低了头,刚好错过她脸上起伏的神情。 他说出了自己的建议:“如果喜欢孩子,也看得出,你对孩子有着十足的细腻与耐性,就试试幼儿教育。” “为什么读这个?” “这个专业,相对来说比较简单,学起来比较容易。最主要的是,毕业后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回国,找工作都更容易些。” “好!” 他的爽快让他愉悦起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啊?这么信任我?” “我一直都信任你,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话音刚落,康聿容就怔了,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心里只懊恼,怎么就没管住自己的嘴,让它瞎秃噜了呢。 乍一听这话,柯木蓝也是一愣,随即一抹笑意在嘴角漾开,堪如春风。 一个低着头红着脸,一个看着红脸的人,言笑晏晏。 一种叫做旖旎缱绻的气氛,就这样随着空气不知不觉的飘荡在了四周。 “你……” “我……” 须臾,两人异口同声。 康聿容脸上的红颜色又艳了一层,低着头都不敢看他了。 柯木蓝看着她,眉眼间的笑意更浓。 知道她不好意思了,主动打破了这僵局,他问:“你要说什么?” 康聿容正在做着收尾的工作,边做边说:“也没什么,就想告诉你,我马上收拾完了,你外面坐吧。” 柯木蓝没有出去,站在那儿也没动,而是不等她问,直接把自己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他说:“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就是告诉你,收拾完了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好好考试。 “好,我知道了。” 第二天清早,康聿容梳洗打扮之后,走到门口,习惯性在梳妆台镜前照了照。 望着镜中的自己,素净的容颜,老实的发髻,深蓝老土的衣服,突然觉得自己又老又陈旧。 她今天要去考试,如果成功,她将迈上人生里的新台阶,迎接全新的自己。 她忖思几秒,既然是全新的自己,那就来个全新的改变吧。 康聿容进来的时候,柯木蓝正背对着她找东西。听到门响也没回头,只说了句:“来了。” 康聿容走过来,问:“嗯。你找什么?” “是,找到了。” 原本只是不经意的回眸,刹那间被凝住了,整个人都呆愣在当场。 此刻的康聿容穿着一件白底碎花旗袍,刘海覆额,乌黑的秀发不再是老式的发髻,而是编成了麻花辫盘在了后脑。 脸上略施脂粉,蛾眉淡扫,朱唇轻点……这样的这装扮,即有少女的明快,又有少妇的端庄。 站在那儿,唇角浅笑,没有一点多余的挢揉造作,自然清新。 柯木蓝触及到她的一瞬间,仿若全世界的阳光为她聚拢代替了头顶的灯光,恬静的双眸,没有任何夺目吸睛的意愿,却如倒映着星辉的海面,波光潋滟熠熠生辉。 再多的辞藻,也形容不出柯木蓝此刻的感觉。 康聿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同时也被他愣怔的样子搞得心里没底,问:“我这样行吗?” 柯木蓝瞬间移开目光,突然想到了那个吻,不知为什么热腾腾的,嘴巴也有点干渴。 他轻咳一声:“行,很好。” 康聿容进了厨房,准备早餐。因为今天要考试,昨晚已向艾伦太太请了假。 学校有点远,康聿容也不认识路,柯木蓝特意的请了假陪她一起去。 到了考场的门口,柯木蓝是嘱托再嘱托,叮咛再叮咛:“别紧张,见到老师也别害怕,他们都是人,只不过头发比咱们黄些,鼻子比咱们高些,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嗯,我知道了。” “回答问题的时候,稍微的思虑一下,张口就说容易出错。” “嗯,知道了。” 最后,他说:“时间差不多了,进去吧。” 康聿容在里面考了多长时间,柯木蓝在外面就来回的踱了多长时间。那急躁的脚步,泄露了他焦灼的心情。 什么叫做功夫不负苦心人,在康聿容的身上展现了个淋漓尽致。 第62章界限划分明 康聿容就读的塔斯科洛学院距离现在租住的地方有些远,来回实在不便,无奈她只能和艾伦一家告别并辞职。 把东西都整理好后,康聿容在小屋里四下又看了看。 老实说,房子虽说不怎么样,可毕竟也住了快两年了,真要走了,心里终究是舍不得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再舍不得的地方,到了该走的时候也得走,像这里。 再舍不得的人,到了该分离的时候也得分离,像柯木蓝。 康聿容站在客厅里,重重的沉了口气,拿起小桌上的盒子,然后出门,下楼,进了柯木蓝的家。 客厅里,放着几个装满的皮箱。 康聿容看看箱子,问:“你要出远门?” 柯木蓝笑了下,细心一看,还能看出他笑意里的那股神秘感。 他说:“也不算太远。”顿了一下,说:“我刚煮好咖啡,来一杯?” 康聿容绕过去,坐到一张小沙发上,把手里的盒子放到茶几上,摇头道:“不了,待会儿该休息了,喝了咖啡,又要睡不着了。” 柯木蓝知道她的毛病,也没多说什么。径直去了厨房,不一会儿端着一个杯子,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 柯木蓝喝了口咖啡,看着那个包装精致的大盒子,问:“这是什么?” 康聿容说:“这是一套茶具,青花瓷的,没想到在这里还能买到精致的中国瓷器。” “干什么用?”柯木蓝朗眉蹙起,温暖的神情,突然覆盖了一层霜。 “哦,可以当摆设,也可以用。” “我是说,你把它拿到我这里干什么?我不缺茶具。”男人的声音有点冷。 “我知道你不缺,可我也不知道该给你买点什么。别的东西我也不懂,看着这还行就买了。”康聿容说。 柯木蓝把咖啡杯往茶几上一放,往后一仰,两手环胸,盯着她,挑着眉问:“然后呢?送我东西,然后呢?” 康聿容看了对面男人一眼,他几乎没怎么动过怒,所以他一恼,还是很明显的。 她垂下眼帘,认真的道:“就是想谢谢你。这么长时间你又照顾我又帮衬我,咱们萍水相逢,非亲非故,你这么的帮我……但凡有一样我能帮得了你的,我也不至于这么的内疚了。可我这人笨,不管从哪一方面都无法对你施于援手。 还有这次,如果不是你一直鼓励我,协助我,我万万是考不进大学的。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就买了这个,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柯木蓝盯在她脸上的视线没动,在他面前,这还是她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可这些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叫他恼火。 好一会儿,柯木蓝那边没声音也没动静,康聿容忍不住眼睛往边上一挑,正对上柯木蓝那凉飕飕的目光,下意识的又低下了头,眼睛再次放在紧攥在一起的手上。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不冷不热,就是有点怪怪的。 康聿容有些紧张,至于为什么紧张,她不知道。 她想,既然开了口,索性就把要说的话说完算了。 于是,她又说:“我明天就要离开这儿了,这一走估计就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柯木蓝表情僵硬,冷言冷语:“这里离你的学校也不过二十英里,怎么就没有机会见面了?其实,是你不愿意再见到我吧?” 不是不愿见,是不能再见了。 他这样的人,应该和一个简单干净的女孩在一起。而她,即使是做朋友,也是在玷污他,她不能这么的自私。 康聿容错愕的抬起头。 在柯木蓝眼里,她的表情已经肯定了他的话。 他抿起唇角,好久,自嘲的道:“我现在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一把冬天的扇子?” 康聿容看他,眨巴眨巴眼,没懂他的意思。 柯木蓝继续说:“你从鬼门关那儿转了一遭活回来了,丈夫带给你的伤痛,你也缓缓的愈合了,如今你更是考进了大学,毕业后可以随心所欲的挑选自己喜欢的工作了,现在你的前景一片明朗。所以,你也就不需要我了。一套瓷器,几句感谢的话,就把我们以前的点点滴滴一笔勾销,从此两不相欠,是不是?” 柯木蓝的误会,让康聿容的心头苦涩。 她想解释,想想还是算了。 误会了也好,误会久了,心也就冷了……那样就都清静了。 她暗暗深吸一口气,扬起下巴,平静的道:“你要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反驳的。总而言之,你对我的帮助我是万分感激的,一辈子都会念你的好。明天还要赶早,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就此别过,你多保重。” 她说完也不等柯木蓝开口,站起来,就离开了。 柯木蓝靠在那儿,懊恼极了。 明知道她心里竖立着一道枷锁,在这道枷锁的禁锢下,她敏感、自卑,易退缩。 为什么还要那么的咄咄逼人?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她那样认真的要和自己划清界限。 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自己总是小心翼翼,从不敢明目张胆的往前跨越一步,他都这样了,她还要跟他撇清关系。 他能不生气?能不愤怒? 如今发泄了,嘴巴痛快了,可接下来该怎么办?自己一步还都没有跨出去呢,以后恐怕更是寸步难行了。 柯木蓝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愁啊! 柯木蓝愁,康聿容也好不到哪去。 她几乎是跑回来的,扑到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因为惹柯木蓝不悦,心里又愧疚又后悔。 想着去给他道歉求和,又想远远的逃离。思绪里像是塞进了一团乱麻,怎么扯都扯不出头来。 最后,一咬牙一闭眼,警告自己:康聿容你再搞不清自己的位置,你就是害了他。 你要害他? 不要! 康聿容新租的房子,在一个叫史丹斯的小城。 这是一个二层的小楼,楼前是一个铺满草坪的小院。楼下是客厅、厨房、餐厅等,楼上是三间卧室。这里的房租算起来不算贵,可如果她一人承担这么大的房子,还是有些吃力。 存起来的那些钱,教教学校的费用,再交几个月的房租,也就剩余不了多少了。 她想,反正她一个人也住不了三间房,找个人合租,然后再找份兼职,这样压力就会小些。 她的东西不多,而且房东肯定是个爱整洁的人,每一处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她把东西摆好后,就没什么事儿。 看看时间还早,就出门转转,也好熟悉熟悉周边的环境。 这里是一个被田园风光包围着的古典优雅的小城,房屋建筑的风格,有些乔治亚的缩影,它的美丽来自于风光绮丽的乡村风光。 三天后,康聿容正式进入了塔斯科洛学院,开始了她的大学生活。 那天两人闹崩后,康聿容觉得不会再见到柯木蓝了,至少不会这么的快吧? 这天,康聿容从学校回来,快到门口的时候,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斜靠在门口的矮墙上,低着头,看着在地上来回滑动的脚尖。 他的脚边放着五六个皮箱,一件白衬衫,配一条灰色长裤,靠在那儿,即有种温文尔雅的书卷味,又有一股子随心的随便劲儿。 康聿容捏紧手中装书的包,脚步突然就迟疑起来。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就在昨天,她还想着,不知道他的气消没消,今天他怎么就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她家门口了? 柯木蓝本是随意一瞥,却瞧见站在原地发呆的女人。 他身体往前一倾,站直,瞅着呆愣的女人,浅浅一笑,说道:“站在那儿做什么?只是几天没见而已,还真就不认识了?” 康聿容回不过神儿来,直到男人伸手接过她手里包,她才发出声音:“你怎么会在这儿?” 柯木蓝提着她的包,走在她前面,语气不轻不重的说道:“能先让我进去喝口水再盘问吗?我一路领着这几个大箱子,又搬又扛,都快累虚脱了。” 康聿容瞧着他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 康聿容紧走两步,跟在他的身后,到了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 见她没提那天的事儿,柯木蓝的眉眼终于舒展开了。 开门后,康聿容和他一起把那几个箱子抬了进去,然后去厨房端了杯水出来。 柯木蓝接过水,喝了几口,把嗓子里的干涸压了下去。 柯木蓝放下杯子,转着脑袋,四下看了看,扬着笑,对对面的康聿容说:“这里看着还不错?” 康聿容点头:“是挺好的。”看了他一眼,问:“你不是说要出远门儿吗?” 柯木蓝笑说:“是啊,我这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康聿容一怔,眉头微微皱起,问:“你说的远门儿,指的就是这里?这里那是什么远门儿?”她还以为他要去别的城市呢。 柯木蓝把眉一挑,有些耍赖的说:“这‘远门儿’一直是你在说,我可一个字也没提过啊。你问的时候,我已经告诉你了,说不太远啊。” 康聿容:“……”彻底无语。 片刻,康聿容又问:“你来这里,这么近,干嘛拎这么多箱子啊?” 柯木蓝说:“这是我全部的家当,那边我已经退房了。” 第63章撒赖最好命 康聿容神情一震:“你什么意思?” 柯木蓝说:“这里的分院急需要人,我们医院就把我给派来了。” 康聿容虽然不够聪明,但也知道“分”没有“总”好。 这里的分院是什么模样她没见过,但总院是怎样的宏伟,福利怎样的好,待遇怎样的高,她是一清二楚。 以他的水平,分院就是再缺人,也轮不到他跑到这来。 他这么做…… 她盯着柯木蓝。 康聿容的目光太过灼灼,柯木蓝的眼睛躲闪几次,把眼帘垂了下来,看着自己的手指。 这是康聿容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近距离的看柯木蓝。 眼前的男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气质如王子般优雅绅士,性格温润如玉,水平高超却不高傲自大反而待人亲切。 他平时的吃穿用度都很一般,甚至称得上节俭,不像章盛呈喜欢摆阔喜欢奢靡。 印象中,他从未在人前和她的面前提过他的家世。只是偶然的一次听宋兆培说,柯家在浙江地位很高,至于高到什么程度,她就不得而知了。 但她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的家教极好,一举一动都是楷模的范本,偏偏他做起来却那么的自然,丝毫不显做作,似乎天生如此。 他堪称完美。 她想不通,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能赢得他的注意。 长相? 她长得不至于丑陋,但也只能说不错,这世上比她好看的多了去了。不说别处,就说艾伦太太他们楼下,就有好几个中国美人儿。 家世? 康家在家乡可以说的上数一数二,但是如果宋兆培所言非虚的话,他应该根本看不上康家。 虽然她年纪不算太大,但脾气倔强,性子沉闷,没有年轻女孩该有的朝气。 她少言寡语,有社交恐惧症,不熟悉的人,她是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康聿容努力的想在自己身上找出能够引人注目的地方,想来想去,却一样没有。 她自嘲一笑,如果有,章盛呈或许就不会抛弃她了。 柯木蓝的眸,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扬起来的,看着她脸上多变的表情,心有些沉,好久轻声的,试探的问她:“在想什么?” 康聿容回过神儿,脸颊微微红了红,自己居然因为想事情,而忘了眼睛还在死死盯着他。 她垂了垂眼帘,遮掩住眼中的懊恼,几秒钟后,她开口直问:“你来这里,是为了我?” 柯木蓝怔了怔,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眼底的情绪清明爽朗,康聿容很容易就能看到里面的温情。 柯木蓝声音沉沉,简单干练的道:“是。” 康聿容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在脑海里想过很多种柯木蓝的回答,唯独没想到,内向、易害羞的他会这么干脆的承认,有什么突然在她脑海里炸开。 康聿容怔怔的望着柯木蓝,突然说不出一句话。因为她现在已经无暇想太多,他只是淡淡的承认,就已经让她惊讶不已。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女人。 对于柯木蓝这样的好男人,她从来都没有妄想过。 别说是柯木蓝了,就是任何一个男人,甚至新的婚姻,她都没有妄想过。所以,父亲那封信上说,三年不许嫁人,在她看来简直就是多余。 她自小养在深闺,章盛呈可以说是她认识的第一个男人,也是第一次让她了解男女之情的男人。 一旦动心动情,真的可以低到尘埃里。 低到尘埃里又怎样? 把所有的爱恋和心思都给了他又怎样? 得到的,还不是无尽的羞辱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夫妻一场,她竟然无法从他浩瀚的爱的海洋里,取得“一瓢饮”。 可笑乎?可悲乎? 章盛呈给她的伤太重,要想平复,十年?二十年?或许,更久,更久…… 柯木蓝辗转多次的出手,帮她找房子,帮她找工作,帮她学习,帮她减压力找信心…… 柯木蓝的心思,或许她不全明白,但至少她知道,一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一个女人,绝不会只是出于同胞、朋友,这么的简单。 他的心思,也许她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只是一味的逃避。 如今,摆在明面上了,她不能再逃了。 为了他,为了她,她必须要快刀斩乱麻,来个一刀切。 康聿容深吸了口气,稳定住情绪,抬眸对上柯木蓝的眼睛,抿起唇角,郑重严肃的说道:“你太鲁莽了,你不该为了我这么做。我是个被丈夫抛弃的女人,你这样会让人说闲话,会玷污你的……” 柯木蓝眉头猛地蹙了起来,心火有点儿压抑不住,冷着脸沉着声道:“你是怎样的人我一清二楚,不用你一遍一遍的挂在嘴边。” 康聿容:“……” 他到底有没有听她问问题的关键啊? 看他不悦的神色,想起上次的不欢而散,不想刚一见面又让他不开心。康聿容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柯木蓝不想发火的,前几天闹得那次不愉快他就后悔的不行,来得路上一直想,怎样才能把她哄高兴。 他是想到怎么哄她了,可她呢?说不了两句话就惹的他火冒三丈。 再一看,她那不冷不热不耐烦的样子,(康聿容翻白眼,我怎么不耐烦了?我这是淡定好不好?)心里的火就更大了,就这么不愿见到他? 柯木蓝脑袋一热,一跺脚,一咬牙,说:“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要追着你,你来这儿,我追到这儿,你回国,我就追回去。一直到你……” 柯木蓝突然顿住不说,康聿容忍不住问:“我怎样?” “一直到你再嫁人。” “我……” 康聿容蔫了蔫,欲要开口,柯木蓝突然截断她的话。 他说:“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但我不会听,因为我只想顺从我的心。你现在形单影只,我给你造不成任何的困扰,你就由着我吧。等到了你的身边再出现另一个人的时候,不用你多说一个字,就什么都停止了。” 康聿容想,怎么没有造成任何的困扰?我现在心乱如麻,你知不知道? 康聿容本想在劝说劝说,最终还是放弃了,只默默的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她倔强,他何尝不是呢?一旦认定的事,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改变。 这种时候,就算是她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也没什么用。 就像他说的,她的意思他知道。明明知道却还要我行我素,她又怎能阻止得了? 既然无法阻止另一个人的想法,和所作所为。那就,好好的管住自己吧。 空气静悄悄的静默下来。 夕阳才褪去光热,害羞的隐进地面,地的那一边有属于她的归宿。 晚霞的残红铺在敞开的玻璃窗上,红彤彤的,闪熠熠的,炫耀的人睁不开眼。 一阵风吹进来,柔柔的吹在康聿容的脸上,吹醒了她。 她问:“你有什么打算?” 柯木蓝说:“当然是留在分院上班啊,手续都办好了。” 她又问:“你住哪?” 他笑了笑,说:“我看你这儿挺宽敞的,你一个人肯定住不完……” “我……”康聿容本想说,她要租出去,关键是孤男寡女不方便。 她一张嘴,柯木蓝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立马打断,说:“我知道你一定也舍不得自己住这么大的房子,肯定要找合租的是吧?反正你都要往外租,租给陌生的人还不如租给我,至少我不会害你,是不是?” “你……” 柯木蓝就怕她拒绝,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我以前不管怎么说,帮过你,甚至救过你的命,你可以不感恩戴德,但你不可以恩将仇报。” 康聿容彻底傻眼,我怎么恩将仇报了? “我一早就开始忙活,午饭都没吃得上,到现在是又累又饿浑身无力。你再看看,外面天都黑了,我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找到。想想以前我对你的帮助,你也不能把我赶出去吧?你真要赶我出去,你就是恩将仇报。” 柯木蓝声音不高,但又沉又闷,唇角向下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而那带着意味的眼神,怎么看都有点撒赖和委屈的味道。 康聿容都快忍不住要笑了,为了留在这儿,什么“恩人啊”“感恩戴德”“恩将仇报”都说出来了,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还,还,还装委屈,一个大男人好意思吗? 真是的,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是个耍赖高手呢? 还真是,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啊。 柯木蓝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康聿容再无情肯定是也不能把人给赶出去了。 康聿容默了一会儿,说:“那今晚你就先住下吧。” 今晚? 柯木蓝笑意满满的眼中闪出一丝不悦。只是今晚吗?不打算找他合租?刚想找她问个清楚,转念一想,还是作罢。 她能松口已实属不易,他要再较真儿,指不定现在就把他给踢出去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笑问:“我住哪间?” “除了我那间,随便。” 说完,康聿容站起来,走进了厨房。 柯木蓝没有立刻去整理自己的东西,而是跟在她的后面,边走边说:“好久没吃你做的红酒煨牛肉了,晚餐做来吃吧?” 康聿容头也不回:“没有。” “那椒盐土豆呢?” “也没有。” 柯木蓝问:“那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 “那看来一会儿我们要去屋顶了。” 康聿容不懂了,转头问:“去屋顶做什么?” “你既然什么都没有,那我们还不得去屋顶,面朝西,张开嘴,来个‘西北风’饱啊?” 康聿容回过味之后,“噗嗤”笑了。 柯木蓝看着她笑了,也笑了。 第64章拙劣入眼中 不管是装可怜扮委屈,还是耍萌卖乖,最后柯木蓝还是留了下来。 柯木蓝顺利入职。 康聿容渐渐地也适应了大学里的生活,她开始留意兼职的事儿。 这天,回家的路上,她看到一家面包店在招人。她想了想,这家店离租屋很近,步行也就三五分钟的事儿,来回很方便。 可她站在门口踌躇不前,上次有宋兆培作伴,她还紧张的要死,现在“孤军奋战”她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 进去?不进去? 进去?不进去? …… 最后,金钱战胜了畏缩。 一想到荷包里越来越少的英镑,她沉了口气,走了进去。 店面不大,但很干净很温馨。 此时,店里一男一女正在忙活。 见有人进来,胖胖的,四十几岁的女人赶紧过来,热情招呼。 康聿容直奔主题,说她是来应聘的,然后简单的把自己介绍了一番。 胖女人很欢迎,接着把自己以及这家店,说明讲解了一下。 原来,胖女人是这里的老板娘,那个男人是他的丈夫。夫妻俩就是小镇上的人,这家店也开了七八年了,生意一直不错。 他们原本雇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在店里也工作三年多了,因为要结婚才辞了职。所以,他们不得不再重新招人。 老板娘又问了康聿容一些公式化的问题,例如:有没有做过招待员?对周围的环境数不熟悉?怕不怕辛苦?时间上怎么安排等等。 康聿容都如实的,一一作了回答。 最后,老板娘问康聿容有什么要求。 康聿容笑着说了一句话:辛苦我不怕,只要薪水合理就行。 老板娘很喜欢康聿容的直率,当场就拍了板,同意她来上班。 从头到尾康聿容都是用英语交谈,言语流畅,一举一动间,表现的也是落落大方。 这一幕,刚好落入了柯木蓝的眼里。 他和康聿容回家的路几乎是同一条,但因为他工作的原因,碰上的机会并不多。 今天凑巧,他一拐过弯儿,就远远的看见她在一家店门口犹犹豫豫望而却步。 一开始不知何故,又往前走了走,当他看到玻璃窗上挂着的招聘牌时,心下了然。 正要开口叫她鼓励几句,没成想,刚张开嘴,她却推门进去了。 他没有跟进去,而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的一言一行。 眼里的女人,交流上还是显得生涩,但神情上还算从容、镇定。这么短的时间,她能有这样的改变,已实属不易。 曾经那个,胆小怯懦,自卑自惭的康聿容,似乎正一点一点的消失。 谈好一切事宜,康聿容告别老板娘,走出店门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柯木蓝。 没想到他会在这儿,康聿容怔了怔,然后走了过去。 她说:“今天下班略早。” “嗯,今天病人不算太多。” 柯木蓝两手插在裤兜里,笑意盈盈的眼睛,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落在康聿容的脸上。 他的目光柔和,却又格外专注,这让康聿容原本就红扑扑的脸,又发起烧来。 她匆匆瞥了一眼,问:“你笑什么?” 他笑意更浓:“刚才的表现沉着、平静,很好。” 闻言,康聿容知道刚才自己拙劣的一面被他个瞧见了,脸上的温度又不自觉的高了好几度。 康聿容正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一想到,自己人生中最狼狈的几次都要让他瞧见了,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干脆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厚着脸皮实话实说:“你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而已,其实,我紧张都要晕过去了。你看……” 她的手伸到了他的眼前,那两只手美丽的少见,秀窄修长,丰润白皙。掌心通红,有几个明显的月牙痕迹,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湿润。 她接着说:“我手心里的汗到现在还没有褪去呢,足以说明我当时有多紧张。” 嗯,确实紧张,他笑着,因为他看见了她紧握的小拳头。 两人转向同一个方向,并肩往家走去。 柯木蓝微歪着头,问:“工作是什么性质的?” “招待兼顾收钱。” 柯木蓝蹙眉:“那不是很辛苦?” “我倒是不怕辛苦。”康聿容抿了抿唇:“你知道,我最怕和陌生人相处了,别说交谈了,光看着对方就慌张的不行,我就怕到时候一紧张再把钱给算错了。老板娘说了,如果是因为我自身的原因,账目出现短缺要从我薪水里扣除。我很担心,到了月底我一分钱没有,还要倒贴老板娘。” 柯木蓝咧嘴笑了:“怎么可能,哪有这么笨的人啊?” 她说:“说不定,我就是。” 柯木蓝又笑。 片刻,他说:“万事开头难,等你做熟练了,什么都会手到擒来。这份工算不上好,但有一样,她能让你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工作当中既能促进你的交流水平,又能锻炼你的应变能力,这对你的将来,有百利而无一害。” 真该说,柯木蓝是个未卜先知的预言大师。 他说能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还真是。而这个“色色”的人不仅促进了她的交流水平,锻炼了她的应变能力,还增强了她的胆量。 那天晚饭时分,康聿容接到一个外送的订单。 店里本来没有外送这项业务,但镇上有一些孩子不在身边,行动又不方便的老人。 老板夫妇心善淳厚,如果老人们打来电话订单,他们也不会拒绝。这工作以前是另一个接待员,现在落在了康聿容的身上。 打电话的是位老太太,康聿容把老太太要的东西打包好,路也不远,她就走过去了。 按了门铃,静静地等着。 门开之后,出来一个瘦的跟麻杆似的男人,一张脸除了苍白看不出任何的颜色,这是一张看着极其诡异的脸。 康聿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心里纳罕,不是一个右腿有疾的老太太的吗?怎么出来这么一个病态没有美的男人? 康聿容扬起微笑问:“Excuseme,isMrs.Davieslivinghere?”打扰一下,戴维斯夫人住这里吗? “麻杆男”本来是一脸的不耐烦,可在看到康聿容的那一刹那,两眼立刻就亮了起来。 “麻杆男”摸着下巴,脸上的笑极其的猥琐:“Yes.” 康聿容忍不住又退了一步,定了定神儿说:“Thisisthebreadshewants.”这是她要的面包。 “麻杆男”把门口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She'sinit,pleasecomein.”她在里面,请进吧。 康聿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在“麻杆男”的带领下,在二楼的小客厅里见到了戴维斯夫人,给了面包收好钱款,康聿容就急匆匆的下楼往外走。 快到门口的时候,“麻杆男”出现了,一边向她走来,一边色/色的说:“Chinesegirl,py.”中国妞,玩玩呗? 康聿容没理他,快走几步,一把握住门把手正要拉开。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麻杆男”攥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扯,用力一推,把康聿容顶在了门上,做着下/流的动作。 这一切太熟悉了,和餐厅里的那一幕,重叠在了一起,让康聿容即恶心又害怕。 突然,脑袋电光一闪,闪出几句话。 “遇到事,不要慌不要乱更不要只想着害怕,那样只会让你丧失理智,把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周围看不到援助,在不伤害性命的前提下,要想着自救,审时度势,有时你强‘敌人’就弱。” 这是发生“餐厅事件”后,柯木蓝说过的。 康聿容定了下心神,两手用足了力,试着去推“麻杆男”,没想到还真推开了,“麻杆男”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康聿容趁机跑到客厅的茶几旁,从果盘里拿出水果刀架在了脖子上。 “麻杆男”有点不淡定了,声音有点颤,问:“Whatdoyouwanttodo?”你要做什么? 康聿容恶狠的盯着他:“Letmeleave,orI'lldierightaway.”放我离开,否则,我马上就死。 “麻杆男”一脸阴笑:“Whataboutdeath?Here'stheUK.You'rejustaChinesewoman.”死又如何?这里是英国,你只是个中国女人。 这会儿,突然不怕了,挺直了脊梁,说道:“Chinesewomenarealsohuman,andalreequal.”中国女人也是人,都是平等的。 她又说:“Imaybesmallinyoureyes,butinmyfellowcountrymen'sheart,Iamalsoanimportantpresence.”在你眼里我或许渺小,但在我们中国同胞心里,我一样是重要的存在。 她继续说:“IfIdonotgohomeafterwork,myChinesefriendswillfollowthec露esimmediately.”如果下班后我没有回家,我的中国朋友会立刻顺着线索找来。 她还说:“IfIgetanyharm,youcan'trun.”如果我受到任何伤害,你一定跑不了。 “麻杆男”怒了,瞪着眼:“Areyouthreateningme?”你威胁我? 康聿容说:“It'snotathreat,it'sareminder.”不是威胁,是提醒。 “Idon'tneedit”我不需要! “麻杆男”说着就扑过去。 第65章心殇有从寄 康聿容一个弯身,险险躲了过去,和“麻杆男”围着沙发转起了圈圈。 一边转着,康聿容一边冷漠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说:“No,youneedit.”不,你需要。 转了几圈,康聿容体力不支,开始喘起粗气,她一字一顿的说:“Mytemperisstrong.Ifyoupushmeagain,Iwillreallydie.”我脾气刚烈,你再逼我,我真的会一死了之。 额头的汗珠,流进了眼里,康聿容使劲儿眨巴了一下,紧喘了两口气,又说:“IfIdie,youmustbeinprisonunderBritishw.”如果我死了,根据英国法律,你肯定要坐牢的。 她说:“Doyouthinkit'sworthitformetogotojail?”为了我坐牢,你觉得值得吗? “麻杆男”眼里的坚决与恶狠,在一点一点的融化。 康聿容一看有效果,赶紧再接再厉:“Youwanttobehappy,therearemanywaystodoit.”你想要开心,可以有很多种方法。 她又喘了口气:“Youforceme,Iwillnotobey,andyouwillnotbehappyattheend,willyou?”你强迫我,我不顺从,到最后你也开心不了,是不是? “麻杆男”或许是真的被康聿容的“教育”感化了吧,脚步缓缓的慢了下来。盯着康聿容的眼睛也稍稍平缓下来。 最后,康聿容给他灌了碗“心灵鸡汤”。 她说:“Youhavebrothersandsisters,aren'tyou?”你也有兄弟姐妹,是不是? 虽然“麻杆男”放松下来,虽然她正在温情的给他输送“心理治疗”。 可康聿容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嘴上温和的说着,眼睛却也牢牢地锁着他的一举一动。 她说:“Ifyourbrotherisbulliedandyoursisterisinsulted,youwillbeverysad.”如果你的兄弟被欺负,你的姐妹被侮辱,你一定也会非常伤心。 “IfIwasbullied,mybrothersandsisterswouldbesad.”换位思考,如果我被欺负了,我的兄弟姐妹一样会伤心难过。 她咬咬唇:“Youarenotanaturalpredator.Youareanexcellentcitizenwhoknowsthewandrules.”你不是天生的掠夺者,你是一个懂法律明事理的优秀公民。 “麻杆男”终于停了下来,康聿容也止住了步子。他们站在茶几的两边,两两相对。 康聿容最后说:“Ibelieveinwhatisrightandwhatiswrong,youmustknowclearly.”我相信,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一定分的清。 “麻杆男”直愣愣的瞪着对面的康聿容,红红的眼睛里上演着千万种的情绪,愤怒、痛苦、自责、无奈…… 康聿容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但他红红的眼眶和深奥的注视让她恐慌。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因为害怕她的脸已经苍白如纸,心脏活跃的都快要从嘴里蹦出来了,而握着刀柄的手由于太过用力,都爆出了青筋。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或许很长,又或许只是几秒钟而已。 “麻杆男”往前一跨,坐进了脚边的小沙发上,抱着头,低低地说了句:“Youcanleavenow.”你走吧。 康聿容乍一听,以为幻觉不敢相信,竟愣在了那里。 片刻,没有听到动静,“麻杆男”依然抱着头,冷冷的吼着:“Ifyoudon'tgoagain,I'llgoback.”你再不走,我就反悔了。 这一嗓子,终于把呆愣的康聿容吼醒。 康聿容还算有脑子,她还真怕“麻杆男”出尔反尔,所以没敢把手里的水果刀丢掉。 她攥着刀,目光一直定在“麻杆男”的身上,快速的退到门口,把门一推,那家伙跑的,比“狗撵的兔子”还要快上几分。 康聿容在大街上跑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面包店才慢慢的停了下来。 她蹲在路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中有茫然、有无措、更有无数的后怕。 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没有消退,一颗一颗的汗珠冒了出来,顺着光滑的脸颊滑了下来。 好大一会儿之后,康聿容缓缓地闭上了眼,鼻翼微耸,喉头一动,右手在她紧绷的胸口轻轻地,来回的抚/摸了几下。 少顷,慢慢睁开眼睛,情绪和缓下来,眼神也有了焦距,脸上的表情和颜色也徐徐恢复到了原来的神色。 又待了一两分钟,康聿容站起来,把手里的刀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向店里走去。 万幸啊! 万幸她学会了英语,万幸记起了那些话。 最大的万幸是,柯木蓝教会了她英语,对她说过那些话。 如果没有英语“傍身”,她如何与“麻杆男”斗智斗勇? 如果没有那些话刺醒了她的理智,她又如何冷静的给“麻杆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甚至灌上那一碗“心灵鸡汤”? 如若不是这样,她一定会和上次一样,没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有的只是任人欺凌。 上次她还能盼的柯木蓝的出现,这次呢?下次呢? 康聿容走进店里,眼尖的老板娘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异样,关切的问:“Doyoulookpaleanduncomfortable?”你脸色很苍白,不舒服吗? 康聿容摇摇头:“I'mallright.”我没事。 老板娘又说:“Don'tyougosolongthatyouhavegone?”你去了这么久,难道不顺利吗? 康聿容本想含糊过去算了,但是又想,如果戴维斯夫人再点外送怎么办?还是把她家的情况搞搞清楚比较好。 毕竟,她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放弃,这份还算不错的工作。 康聿容默了一下,说:“Imetathin,tallman.”我遇上了一个又瘦又高的男人。 康聿容话音刚落,老板娘霎时惊呼:“Oh,God!Areyouallright?”哦,老天!你没事吧? 康聿容又摇摇头,但是她把刚刚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老板娘听了,又摇头又叹气又惋惜,然后给康聿容说起了那个“麻杆男”。 “麻杆男”是戴维斯夫人的儿子,从小品学兼优。他的家庭原本很幸福,他还有个妹妹,而且很爱他的妹妹,去哪儿都带着。 “麻杆男”有个女朋友,表面温柔委婉,实际上行为放荡、做事只图自己一时开心,却从不去计较后果。 有次,为了看“二龙戏珠”,给“麻杆男”的妹妹放了些催/情/药,眼睁睁的看着两个男人如何欺凌男友的妹妹。 “麻杆男”到的时候,妹妹已经被欺负的不成人样,到了那时他才看到女友的真面目。 妹妹不堪受辱跳楼自杀,戴维斯夫人接受不了女儿死去的事实,精神恍惚从楼上滚下摔断了腿。 幸福的一家,因为自己的遇人不淑支离破碎。原本就内向腼腆的“麻杆男”陷入了深度的自责中,最后精神分裂。 因为那天,他的女友穿着一身小碎花的衣裳。他恨极了女人,尤其是穿着花衣裳的女人,一遇见就会如同饿狼一般的扑上去。 有次欺负一个女孩子,被女孩的家属逮住往死里打,“麻杆男”父亲为了救儿子,死在了乱棍之下。无奈之下,他被强行送进了精神病院。 几年后,基本恢复,出院后还在市区找了份工作。因为镇上的人对他都很恐惧,所以他也几乎不回来。 没想到这次让康聿容赶了个正着。 康聿容不解的问:“Ishenotrecovering?Howcouldhedosuchathing?”他不是恢复了吗?怎么还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老板娘摇了摇头,猜疑的说:“Hewasprobablystimuted.”他大概是受刺激了吧? 这时,老板端着一盘刚出炉的面包走过来,显然是听到了她们的谈话,给出了她们答案。 老板把面包放好,说:“Todayistheanniversaryofhissister.”今天是他妹妹的周年。 老板看了看康聿容的碎花旗袍,对她说:“Andwhatyou'rewearingisaflower.”还有,你穿的是花衣服。 老板娘一拍脑袋,恍然大悟:“You'reright.”没错。 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让康聿容受了惊,老板娘一再的道歉,康聿容摆着手直说没事儿没事儿。 听了“麻杆男”的故事,康聿容不恨他了,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人。 最后,他之所以能悬崖勒马,除了她的“教育”,除了她的“心灵鸡汤”,最主要的,大概还是她提到了他的姐妹吧。 为了防止这样的事儿再次发生,再遇到戴维斯夫人点外送,老板都亲自送货上门。 这件事儿,康聿容没有与柯木蓝提一个字。 柯木蓝固然是个好人,但他不会是自己终生的依靠。 如果自己这辈子注定要一个人走下去,那么她就得必须戒掉对他的依赖和心理的抚慰。 既然要戒,那就从这件事儿开始吧。 除了面包店的工作,在导师的推荐下,康聿容还得到了一份翻译的工作,工作量不大,报酬还算可观。 两份薪水加在一起,解决了康聿容的日常、房租,以及学校费用。 总的来说,康聿容的三年大学读的还算顺利,唯一的不完美就是“麻杆男”的那件事儿了。 因为他和高个大厨有着本质的区别,最后倒也没给她留下什么致命的阴影。 康聿容的勤奋刻苦,很得导师的欣赏,一毕业就把她推荐到了一所知名的幼儿机构。 康聿容正要走马上任,却接到了二哥的家书:父,病危,速归! 第66章一语破天机 回国势在必行。 康聿容连着忙了两天,才把幼儿机构、翻译工作,以及面包店的事项一一解决好。 她不知道的是,柯木蓝这两天也是忙前忙后的,把医院的事情解决了,房子退租了,往回运的东西也都打包好,办好了托运。 早上,康聿容收拾好行李,敲开柯木蓝的房门,准备与他告别。只是开门后,看到他手里的皮箱,她的黑眸与眉毛微不可察的一沉一皱。 她问:“你也要回国?” 虽然康聿容的那个神情一闪而过,但还是让柯木蓝捕捉到了。 看出她的不悦,柯木蓝的脸立时就凉了下来,声音也凉凉的:“怎么?许你回去,不许我回去?” 说着,提着箱子就下了楼,脚步踩的很重。 康聿容瞧着他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不是不许,只是你这样一直纠缠,怎样才断的清啊? 把身一扭,康聿容回到自己房间,提上箱子也下了楼。 楼下,柯木蓝立在窗子前。 阳光倾泻而下,给男人镶嵌上了层层光晕,干净修长的背影,让人恍惚间产生了幻觉。 许是听到了声音,他转过身,柔软的头发和精致的五官和微怒的容颜,定格在了康聿容的眼里。 康聿容侧身把腰一弯,手里的皮箱放在了脚边。她搓了搓手,向他走了几步。 从他转身,他一直都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因为她的靠近而有丝毫的缓和。 两人之间有三四个人的距离,气氛透着浓浓的不和谐。 老实说,她也不想惹他生气,可有些话不得不说啊。 她习惯性的咬了咬唇,解释说:“不是不许,只是觉得你在这里挺好的,回去岂不可惜?” 康聿容微垂着头,声音也不大,像个犯错的小孩,正在向家长喃喃认错。 柯木蓝眸子眯了眯,哼哼道:“好不好的我比你清楚,这里再好,还能比自己的家好?要不是……”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回国了。 其实,当初宋兆培决定要回国的时候,柯木蓝也有了回去的意思,所以他们的辞职是同时进行的。只是后来,他遇到了康聿容,才临时改变了自己的计划。 几年了,自己对她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吧?谁想到这女人,不但不领情,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把他推的远远的。 一直都沉稳淡定的柯木蓝,此刻瞪了对面女人一眼,然后……扭过了头。 眼前的男人,像小孩子一样生气傲娇的表情,差点闪瞎康聿容的眼,更是把她惊得目瞪口呆。 须臾,柯木蓝回过头,看她呆萌呆傻的样子,又忍俊不禁。 他轻轻吐出口气,说:“聿容,来这儿的第一天,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康聿容记得,可没有承认。 柯木蓝以为她不记得了,看着她说:“你忘了没关系,我还是那话:我就是要追着你,你来这儿,我追到这儿,你回国,我就追回去。你现在形单影只,我给你造不成任何的困扰,你就由着我吧。等到了你的身边再出现另一个人的时候,不用你多说一个字,就什么都停止了。” 康聿容依然默着,心里却沉甸甸的,为了我这样的一个女人,真的不值得啊。 柯木蓝又说:“再说,你一个女人自己回去我也不放心,万一你又晕船了怎么办?” 又? 康聿容终于有了反应,抬头看他,好奇他是怎么知道她晕船的。 柯木蓝似乎猜到她想什么了,咧嘴一笑,说:“某人啊,晕起船来那叫一个厉害,不光迷糊的走错了房间,还在陌生男人的房间里睡了一夜,真不知道她当时对那男人怎么就那么的放心呢?” 放心个鬼啊,要不是晕的迷迷糊糊,她会走错房间? 只是,这些他是怎么知道的? 康聿容回忆着那天的情景,好一会儿她才猜测的、试探的问:“你就是那个医生?” 柯木蓝轻瞥了她一眼:你才知道啊? “真的是你?”康聿容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那你还想是谁?”柯木蓝的音色淡漠不少。 康聿容说:“没谁。”她不想以为是谁,只是一想到是他,就觉得这也太难以想象了。 柯木蓝嘴角翘了翘,绕过她,提起他和她的箱子走到门口,扭头一看,那女人还在那儿呆愣着,说道:“再不走,可就赶不上船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康聿容不再多想,赶紧跟了上去。 柯木蓝和康聿容一起到了北京,一直把她送上开往保定府的火车,才去买浙江的火车票。几年未回家了,这次不管怎样也得先回去露露面才行。 康聿容紧赶慢赶还是迟了,她到家后,父亲下葬都半个月了。 为了尽孝,康聿容在祠堂里守了五天五夜,算是补上了没有为父亲守灵的遗憾。 五天后,夜深人静了,康聿容这才和母亲坐到一起,聊起了家常。 “娘,我爹到底是什么病啊?”康聿容一回来就忙着上坟守灵,都没时间问。 康太太叹了口气:“洋医生说的洋名词我也没记住。一开始,就是咽不下饭,只当是嗓子发炎了也没当回事,后来连水都咽不下去了,最后连咽口唾沫都不行。送到北京的医院,洋医生就说不行了。在医院里挺了二几十天,最后还是走了。 那一阵,我们都守在医院里,可你爹那眼,就是一直盯着门口。我知道,他那是想见你了。活的好好的时候,不顾念父女之情,临死了才说了句后悔,岂不是太迟了?” 康太太的言语里带着浓浓的责备,康聿容知道,那是母亲对父亲的不满,对自己的心疼。 父亲以前对她怎样,康聿容可以说是历历在目,如果说一点都不怨恨,那是假话。 不过,现在人都走了,再大的怨再大的恨也都随这凉爽的夜风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康太太愤愤又说:“他以前那么对你,把你和章盛呈离婚的事全都怪在你的头上,对你二哥还说什么,痛失盛呈,如丧考妣。我问了问你七弟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你爹的胳膊肘往外拐的也太厉害了,心里眼里都是那个章盛呈,他都忘了你才是他的女儿啊。” 康太太用手帕抹了抹眼泪,又说:“还有你二哥,到现在还和那章盛呈来往亲密,还说什么即使你和章盛呈已经离婚,章盛呈还是他的兄弟,是他的手足。我看你二哥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都忘了你才是他的手足。一个两个全都这样,都把外人当个宝,却不知道心疼心疼你。” 康太太又说:“最可恨的就是那章盛呈,你做错了什么?又犯了七出的哪一条?他章盛呈凭什么就休了你?” 听到这儿,康聿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娘,离婚和休妻不一样。休妻是被逼的,离婚是自愿的。离婚协议书上的字,是我自己愿意签的。” 康太太简直不敢相信:“你愿意签的?” “虽然一开始也不甘愿,可后来我想通了。” “你想通了,可我怎么就想不通呢?你说你一个女人家,没有丈夫依靠,你怎么活?” “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康聿容看着母亲,微微笑着:“娘,我现在真的很好。跟您说,我已经是大学毕业生了,我现在也有着二哥四哥那样的学历了。而且我的英语说得也很流利,现在就是用英语和二哥四哥他们吵架我都不会输。” 康聿容又说:“所以,离婚我谁也不怨。不但不怨,我或许还该谢谢章盛呈他向我提出了离婚,否则,我也不会拥有今天的一切。” 康太太拉着女儿的手,哭着说:“小容啊,娘没读过书也明白,你这是报喜不报忧啊。你不说娘就不知道了?天上不会掉馅饼的,你现在就算得到的再多再好,那也是吃苦受罪得来的。这些年,你一个女人家独自漂泊在国外无依无靠,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罪,你不说,娘也能想的到。” “好了娘,你就不要再难过了。吃点苦受点罪也没什么不好啊,否则,我还只是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遇到事只会害怕的康聿容。娘,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康太太又是一阵泪如雨下,哭了还一会儿才平复自己的情绪。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还去国外?” 康聿容摇摇头:“回来了,就不打算再走了。我想多陪陪清儿,几年不见,估计这孩子都不认识我这个娘的了。” 康聿容脑海里全都是儿子,但都是她走时的模样。如今,清儿长什么样?多高了?胖了瘦了?白了黑了?她一点概念都没有。 这些年,她不是不想,是不敢想。梦到儿子的哭声,梦到儿子幽怨的眼神,那种惊醒之后揪心的痛,她几乎是夜夜品尝。可除了痛,她还能怎样? 如今回来了,她一定要好好地补偿,来填补儿子这些年缺失的母爱,来消减这些年自己对儿子的愧疚。 一听女儿不走了,康太太的脸上一下子就露出了笑,可又听到清儿,那笑就又都消失不见了。 思子心切,康聿容第二天就去了章家,让她始料不及的是章家二老对她的态度,以及章家的现实情况。 第67章流言何所惧 康聿容出门的时候,街上已经全是人,吆喝声询问声,有买有卖,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她一出来,俨然成了女人们的目标,对她指指戳戳,议论纷纷。 第一个女人说:“快看,快看,康家被休了的女儿真的回来了!” 第二个女人说:“她现在住在康家?” 第三个女人说:“这不是废话吗?她不住康家章家让她住?” 第一个女人又说:“看着没毛病啊?康家又那么的有钱,怎么就被休了呢?” 第三个女人接口:“听说是在国外被休的。” 第二个女人言辞凿凿:“那肯定是在国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要不然章家会休了她另娶?” 第一个女人有点怀疑:“康家这个女儿看着也不像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啊?再说了,康家祖祖辈辈在这儿住着,哪一个不是规规矩矩的?” 第二个女人音量有点拔高了:“哎呦,你不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她在家规规矩矩的,可在外国指不定学成什么样呢?听说那外国的男女在大街上就又搂又啃的,康家这闺女在那儿待着,你想想能学好喽?” 第一个女人有点信了:“你说的,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这些话,隐隐约约的飘进了康聿容的耳朵里,她嘴角浅浅一撇,淡然一笑。然后平静的与车夫交待要去的地方,从容的上车离去。 她的婚礼有多壮观,她的离婚就有多轰动。 当年,人们议论的是人人称羡的章家新妇;如今,大家谈论的是章家的弃妇。 唯一不同的,婚礼时即使听到的是称赞或褒奖,康聿容依然紧张。而今,再离谱的流言蜚语,也只是让她一笑了之。 到章家的时候,恰巧章家二老都在,一听说康聿容来了,相互搀扶几乎是跑着往大厅的。 “聿容,真的是你啊?你真的回来了?”章太太一把把康聿容拉到身边,上上下下看个不停。 康聿容没有拒绝,任由章太太攥着自己,她扬起笑容,温和道:“是啊,太太。” “太太?”章太太脸一僵,手一顿,怔怔的看了康聿容一会儿,然后两行老泪溢了出来:“到底是不一样了,到底是不一样了啊。” 一旁的章仪之听闻,也是重重叹了口气。 章仪之说:“好了,别净让聿容站着了,坐下来说。” 章太太抹了抹眼泪,一迭连声:“对对对,瞧我高兴的都糊涂了,聿容坐,咱坐下来说。” 坐好后,章仪之问:“这次回来是为了你爹的事儿?” 康聿容说:“是。” 章太太忙问:“那还走吗?” 康聿容如实说:“不走了。我爹过世我娘老了不少,虽说家里兄弟姐妹众多,可我还是想留下来陪陪她。” 章太太抹着眼泪感慨:“你做事细腻,知道心疼人体贴人。把你娶进门本来是我们的福气,可我们没本事留不住这福气啊。” 康聿容忙道:“太太,您千万别这么说。这让盛呈他们听见不好。” 章仪之又叹气:“他们不住家里,听不见。” 康聿容:“……”这到让她没想到。 “就是住家里,我也这么说。”这话是章太太说的,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对章盛呈他们有着极大的不满。 章太太哼了一声:“自从这路宛眉进了门,这家里就没个安生劲儿,整天的叫来一些男男女女在家里喝酒跳舞,一闹就闹到半夜三经,一闹就闹到半夜三经,让我和你爹……” 想到康聿容的那句“太太”,章太太最终又改了说法:“让我和呈儿他爹,天天的睡不好。晚上闹腾,早晨不起,午饭三请五请的才过来,一来就挑三拣四,还说保定府就是个小地方吃的用的比不得北京城。” 看来章太太有些话憋得太久了,急需发泄,俨然是把康聿容当成了“垃圾桶”。 章太太又说:“你说她折腾也就算了,还见天的拴着呈儿,不管大事儿小事儿,只要呈儿离开一会儿,回来就开始和呈儿吵。有回你爹……呈儿他爹摔了腿进了医院,呈儿就在医院里陪了一天,她和呈儿又吵又嚷闹腾了五六天。这日子天天过的是鸡飞狗跳的,我们实在受不了了,就让他们出去另过了。” 康聿容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能尴尬的坐在那儿。 章仪之似乎看出了前儿媳的不自在,轻斥着章太太:“聿容刚回来,你和她叨叨这些做什么啊?”又不是什么好事,非得闹得人尽皆知。 章太太可不管,难得的使起了小性子,说:“当初可是说好的,聿容做不成咱媳妇儿就做咱的闺女。如今我闺女回来了,还不兴我和闺女倒倒苦水?” 章太太白了丈夫一眼,又说:“这些事你想憋着你憋着,我可不想再憋着了,我就是要和闺女说。” 章仪之想,他也不想憋着,可他能和谁说去?前儿媳妇?这也不合适啊。他没再责备章太太,蹙起的眉头又紧了紧,然后又吐出一团浓气。 闺女? 康聿容真是没想到老两口会把她的身份做了这样的转变,不管是真是假,听到这些话,心里总是暖暖的。 气氛有点不美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康聿容,立即转移了话题:“奶奶呢?” 章仪之说:“大前年病了一场,走了。” 康聿容张口结舌:“……”这话题起的,反而弄巧成拙,还不如不说呢。片刻,她说:“是吗,真没想到。” 忽然,像是受到什么神秘力量的牵引,康聿容蓦的转过头去,于是,她看见了门口那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旁边的中年女佣,轻轻地把他往大厅里推了推,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小男孩站在那儿,一对骨碌碌的大眼睛,怯怯的、好奇的看着康聿容。 康聿容缓缓地站起来,她知道,眼前这个小家伙就是自己魂牵梦系,愧疚万分的儿子。 只是,儿子就在眼前,可她陌生的都认不出来了,陌生的都不敢喊出儿子的名字了。 章太太也跟着站了起来,先看了眼康聿容,然后对清儿笑说:“清儿,叫娘。你不是一天到晚的说想娘吗?现在见着了,快叫啊?” 清儿看着康聿容眨了眨眼,最后扑到章太太怀里:“奶奶。” 泪珠在眼眶里闪动,康聿容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 心里的失落是不言而喻的,她多希望清儿的那句“娘”能叫出口啊。 可是这又怪得了谁?自己缺席了这么多年,难不成还想着自己一回来,清儿就扑到怀里甜甜的喊着娘? 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啊? 章太太搂着清儿,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让你叫怎么就是不叫呢?” 康聿容忙道:“不急不急,慢慢来。” 又聊了会儿家常,章仪之也问问康聿容在国外的情况,一听她拿到了大学学历,又高兴又有些不敢相信。 午饭是在章家吃的,康聿容发现,清儿都这么大了,吃饭的时候还要丫鬟在旁边帮着甚至喂着。 康聿容蹙了蹙眉,碍于章家二老都在,就没说什么。 饭后,章氏夫妇去午休了。 康聿容让丫鬟把清儿领到凉亭里,拿出从国外带回来的小画册和小玩意,清儿新奇的不行,再也不怯生了,一个劲儿的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康聿容耐心的一一告知。 后来,她一边和清儿玩着积木,一边若无其事的问:“清儿为什么不自己吃饭呢?” 清儿兴趣正浓,头也不回:“奶奶说我还小,怕烫着。” 都六七岁了还小? 她又问:“那清儿每天起床是自己穿衣服吗?” “不是,都和荷花帮我穿。”(荷花是一个丫鬟的名字。) “那清儿上学了吗?” “没有。奶奶说,我还小不着急,等我十来岁再上也不迟。” 又是还小? 康聿容有些担心了,照这样宠下去,清儿长大了不成废人,也不会有什么作为。她决定,把清儿带在身边。 康聿容问:“那清儿想不想上学呢?” 清儿把头一扭问:“上学好吗?” “当然好啦。可以认识很多的小伙伴,和小伙伴们一起学写字、学画画、做游戏……” 小孩的心思就是简单,没一会儿清儿对康聿容的陌生感就消失不见了。母子俩,一边玩一边说。说到有趣的地方,娘俩还哈哈大笑。 那笑声很爽朗,很清脆,冲破云霄,传的很远很远。 傍晚时分,康聿容要告辞。清儿的事儿她眼下没说,想着把自己安排好了再接清儿。 听康聿容说要走,章仪之开了口:“聿容,别急着走,晚上呈儿他们就回来了,我有事儿要说。” 康聿容说:“我现在不是章家的人了,是个外人。不管是什么事儿,我在场都不合适。” 章仪之说:“这事儿,就因为你回来了我才要说的。要不是为这事儿,我还不让他们回来呢。” 章仪之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康聿容也不好执意拒绝,只能顺其自然了。 第68章重逢静无波 章盛呈正要进大厅,眼睛像是被什么晃了一下,无意识的往左边瞟了瞟,身体霎时如雷击一般震住了,他站在大厅门口,死死的注视着向他走来的女人。 女人的头发算不上新潮,却早也不是以往的那种老气横秋,与身上这件浅黄带花的旗袍搭配在一起,即端庄大方又干净素雅。 走廊里,康聿容牵着儿子的手,微偏着头,清儿一蹦一跳,仰着小脸,和母亲说的那叫一个欢脱。 突然,清儿抛开了康聿容的手,扑奔过去,叫喊着:“爹!爹!您回来了!” 章盛呈抓住清儿的手,用手揽住儿子小小的肩膀,温和的、喜爱的笑着。他抚摸着清儿的头,说:“是啊,爹回来了。” 清儿兴奋的说:“爹,爹,我娘回来了,我娘真的回来看我了!” 康聿容顺着清儿跑去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站在大厅门口的章盛呈,她怔了一下,不是说过了晚饭才到吗?怎么这么早? 不过,清儿的样子,不难猜出他对清儿肯定是疼爱的。 康聿容正愣怔着,而清儿却又跑了回来,拉着她的手往章盛呈那边拽。 “爹,你看,我没有骗你,这就是我娘。” “嗯,我知道。” 章盛呈看了儿子一眼,目光又移到康聿容的脸上,这张脸比记忆里的瘦了很多,黑亮的眼睛里不再是柔弱和胆怯,而是让他惊诧的大气与坚定。 她除了初见时的那一秒钟的呆愣,自始至终都是那么的平静。 是什么,让她改变,让她变得如此自信。 康聿容淡笑如菊,平静的说:“好久不见。” 他依旧眉清目秀,白衬衫搭配灰长裤,衬得他丰神俊朗,气宇不凡。只是眉间,似乎没有了从前的神采风扬,桀骜不逊,有一抹显见的无奈染遍的轻愁。 康聿容曾想过,彼此再相见时,自己会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自己会是如此的平静。 想到,洞房花烛夜,自己仰视着他,想与他说话却顾虑重重,也因为他的冷漠如进冰窟。 如今,自己再也不畏首畏尾,再也不怕他的轻视和冷漠。 章盛呈有片刻的沉默,然后浅浅一笑,声音有些暗哑:“真是好久不见了,这些年过得好吗?你看上去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 康聿容笑了笑:“这么长时间了,变化肯定是有的。这几年还不错,有得有失吧。” 两人正聊着,突然一个高亮、酸溜溜的声音响了起来:“呦,这是谁呀?大清白日的就是别人的丈夫有说有笑的?” 康聿容没有动,但她已经猜出是谁。 路宛眉穿着洋装,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走过来。这几天,她心里格外的不爽。 她前几天看上几套衣服,要了几次,章盛呈那货愣是一分没给。还说什么,她的衣服整个家都快装不下了。 衣服不让买也就算了,前天她请客记了他的账,没想到他愣是和她吵了两天。 她一肚子的火还没消呢,他倒好,竟然和别的女人说说笑笑。更可气的是,他眼里的那股温柔,她可好久都没有见到了。 让她看到这样一幕,她心里舒服得了才怪呢。 路宛眉走过去,等看清丈夫身边的女人是谁时,不禁惊愕的叫:“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然而,康聿容的面容还是与刚才一样沉静,还带着一点清浅的笑意,看着对面的女人,说:“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这里是章家,你已经和章家没有任何关系了,怎么还好意思来这儿。” 路宛眉的话不好听,章盛呈紧张的去看康聿容。没想到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异常,还是那样的淡定从容。 而康聿容接下来的反驳,更是让章盛呈感慨,这女人的变化,真的是让他震惊。 “我是和章家没有任何的关系了,可这是我儿子的家,我来看我儿子,怎么就不好意思了?” “你……”路宛眉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路宛眉眯眯着眼,真是一点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伶牙俐齿的女人,真的是那个胆小的如同软柿子,任由她和章盛呈搓圆揉扁的女人? 章盛呈欲要开口,突然看见父母从后面进了大厅。 章仪之皱着眉,不悦的说:“一回来就嚷嚷,真是不让这家里有一会儿的清静。” 一听这话,路宛眉就知道是在说自己,瞪了康聿容一眼,扭着那杨柳细腰,一边进一边顶撞上去:“老爷子这是在说我呢?怎么?这个被你们章家休了的前儿媳如今回来了,就看我这个现任的不顺眼了?既然她那么好,当初就别休啊?” 章仪之坐下来,冷哼一声,说道:“呈儿离婚,是他私自做的主,要不是有人从中搅和,他们能离婚?当初要不是他先斩后奏,也绝不会是现在的局面。” 儿子在国外的那些事儿,章仪之其实一点都不清楚,他说这话,完全都是被路宛眉刚才的话给气的。 而路宛眉不知道公公是无心的,她心里有些虚。 当年虽说她和章盛呈是两情相悦,可那时康聿容毕竟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果不是那晚他们把康聿容逼出了家,逼进了雨夜里,他们离不离婚还两说呢。 但是,自己做错了事又怎样?自己就是捅破了天也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公爹。 路宛眉柳叶弯眉一挑,嗓音也高了起来:“怎么?老爷子你这是后悔了?后悔了就让你儿子再离一次啊?” 章盛呈见路宛眉越说越不像话,赶紧走进去,扯着她的胳膊,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路宛眉把胳膊一甩,甩开了章盛呈的手,瞪着他说:“我说的话怎么了?我这可是顺着老爷子的意思来得。” 章盛呈恼了:“瞎说什么?我爹是那意思?不好好的,就立马回北京去。” 见章盛呈真的动了怒,路宛眉的气焰软了下来,“嘁”了一声,扭身做到了椅子里。 章盛呈悄悄地看了康聿容一眼,也跟着坐了过去。 章太太头疼极了,吵吵吵,住一起的时候,除了闹就是吵。这不在一起了,回来还是个吵。 这日子过得……唉…… 章太太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抬头一看,康聿容还站在门口,忙说:“聿容,快进来啊,别在门口站着了。” 刚才一幕,让康聿容始料不及。 如果说她变了,那路宛眉的改变也不禁的让她瞠目结舌。 当初那个柔声细语,楚楚动人的大家闺秀,已被眼前这个目无尊长,嚣张跋扈的傲娇千金所掩盖。 这样看来,章太太所说的歌舞升平,鸡飞狗跳的情景也就不难想象了。 “娘,娘。”清儿摇着康聿容的胳膊,小声说:“奶奶让我们进去,我们进去吧?” 康聿容低头去看儿子,她敏锐的发现,路宛眉出现的一刹那间,清儿灿烂的笑立即化为乌有。 他从章盛呈的怀里退出来,那对乌亮乌亮的眼珠,怯怯的、一瞬不瞬的盯着路宛眉,然后小心翼翼的移到她的身边,躲到她的身后。 康聿容不清楚路宛眉对清儿做过什么,但她清楚的是清儿在怕路宛眉。如果路宛眉是喜爱清儿的,那清儿又怎么会一见她就会害怕呢? 康聿容的心不由得绞痛起来。 以前怎样都过去了,今后就让她来保护清儿,照顾清儿吧。 康聿容对儿子一笑:“好,我们进去。” 康聿容刚坐好,一个男仆跑进来报告:“老爷,梁老爷来了。” 紧接着,孙老爷就走了进来,一脸正气,年纪和章仪之不相上下。 章仪之赶紧站起相迎,说:“梁兄啊,为了章某的这点小事儿,还要你亲自走一趟,真是有劳了。” 梁老爷说:“哎呀,仪之啊,咱们的交情都多少年了?你说这话岂不是太见外了?” 章仪之笑说:“好好好,那就不说了,不说了。梁兄,上座,请上座。” 两人坐好,两梁老爷和章太太寒暄了两句,然后把目光放到章盛呈的身上,眼睛眯眯一笑,问:“盛呈,今天回来的?” 章盛呈连忙站起来,恭敬的回答:“是啊梁伯伯。” 梁老爷又说:“盛呈,有时间了,就在家多待几天。你爹这一阵儿的胃啊又难受的紧了,是吃不好睡不好的。还听你爹说,你娘的心绞痛又反复发作了。他们就你这一个儿子,这年岁大了这儿痛了,那儿痒了,不指望你指望谁呀?” 自己的爹娘病了,自己都不知道,还要一个外人来提醒,章盛呈的脸真是臊的又红又烫。 章盛呈赶紧说:“知道了,梁伯伯。” 梁老爷又说:“盛呈啊,咱们两家也称得上是世交了,我和你爹那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你也算是我看着长起来的。虽然我是个外人,可是怎么说我也算是你一个长辈。我这个长辈说你两句,你要是愿意听你就听,你要是听着不顺耳,你就当我放了个屁啊。” “梁伯伯,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做错了事儿,您是长辈,别说说我两句,就是打我几巴掌,那也是应当应分的。您的话侄儿记住了,爹娘身体不适,我这做儿子的没察觉,是我不孝,接下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的。” 梁老爷点了点头,这孩子的良心,还算没有坏完。 梁老爷瞥眼又看了看章盛呈旁边的路宛眉,她那种不屑的表情,无奈摇头。章盛呈说得,这媳妇他可说不得。 康聿容在章家的时候,家有男客立马回避,所以她对这个梁老爷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章仪之见梁老爷打量着康聿容,介绍说:“这是清儿他娘。” 梁老爷点了点头。 康聿容也是点头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客套话过后,梁老爷说:“既然人齐了,那就开始吧?” 第69章争锋两相对捉虫 “章家的家产,凭什么要分给外人一份?” 当章仪之旧事重提,说把家产一分为三的时候,路宛眉叫着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章仪之冷冷的说:“聿容不是外人,聿容现在虽然不是章家儿媳妇了,但我们早认了她当女儿。” “女儿?她算哪门子的女儿?她姓章吗?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章盛呈呵斥:“你胡说什么?在胡说小心我……” “小心你怎样?难道你还想打我不成?”路宛眉冷哼一声,又说:“我说错了?把自己唯一的儿子赶出去一分钱不给,还说什么自力更生。现在又把三分之一的家产给了一个和章家没有一点关系的人,不是老糊涂是什么?” 章盛呈欲要开口,没想到路宛眉压根就不鸟他,给了他个大白眼,一摇三晃的走到康聿容的对面,扯着嘴角,讽刺说道:“看你蔫蔫乎乎,没想到抢东西的手段倒是厉害的很。” 康聿容不气不恼,淡淡笑之:“我们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你抢的是人,我抢的是钱。” 叫人揭了短,一时气恼,路宛眉红着脸喊:“谁跟你一样,我和盛呈那是两情相悦。” 康聿容一笑:“可老爷子给我的家产也是心甘情愿啊。” “呵,在国外待了几年,不光能说会道,连脸皮也厚了。” “你脸皮薄的话,章盛呈会轻易跟你走吗?” “你……” 对峙了半天,一点便宜没占着,还叫人怼的说不出话来。路宛眉的脸气的一阵红一阵白的,最后“噔噔噔”返回去,坐到了椅子上。 其实,乍一听到章仪之的决定,康聿容的惊诧不小于路宛眉。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家产她决不能要。 可慢慢的,她听出了一个细节,那就是,这份家产她不是唯一的主人——是她和清儿共有的。 仔细一想,她就明白章仪之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老两口岁数越来越大,说句不好听的,指不定哪天就寿终正寝了。清儿是章家的长子长孙,他们自然重视。 眼下他们两老还活着呢,路宛眉就作得这么厉害,真等两老一闭眼,她对清儿是好是坏,那可谁也说不准。他们这是趁自己还能说话的时候,给清儿留分保障。 如果把这份家产直接给了清儿,那老两口一死,章盛呈就是章家的天,就算老爷子他们留了遗嘱,他要是攥着不给,到时候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他要是能压得住路宛眉,那清儿的日子或许还会好过些。他要是镇不住,清儿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 老爷子如今指明把这份家产落在她的头上,就是认定,以她的脾性自然不会坑自己的亲儿子。 至于别人,除了把话说的难听点,还能怎样? 想到这些,为了清儿,为了老两口的这份苦心,康聿容不再拒绝。 路宛眉坐回原来的位置后,剜了康聿容一眼,立马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件事儿,我不同意。” 章仪之说:“这件事儿,你没有说话的权利。” “为什么?我是章家明媒正娶的少奶奶,怎么就没有说话的权力了?” “这件事儿,是明媒正娶你之前就已经定好的。要不是呈儿同意,你成不成章家的少奶奶还两说呢。” 路宛眉蓦然转头,蹙眉厉声问道:“这是真的?” 章盛呈没言语,表示默认。 路宛眉跌回到了椅子里。 没人说话了,事情就按照章仪之的意思一步一步的进行。 梁老爷作为见证人,目睹了整个过程,并在四份字据上签了字按了手印。 事情刚一结束,路宛眉就气哄哄的回了自己房间。 梁老爷闲聊了几句之后,也起身告辞了。 晚饭时,章盛呈让丫鬟去请了两次,路宛眉也没出现。晚饭结束,老两口和清儿一再的挽留,康聿容犹豫好久,最终留宿在了章家。 康聿容在章家又陪了清儿两天,然后在二哥的护送下回了康家。 康太太的意思是,康家又不是养不起女儿,所以一再想说服康聿容,让她留在家里,不必出去跑东跑西辛苦上班。 然而康聿容可不同意,她勤奋刻苦读来的文凭,可不想让它轻易的蒙了尘。所以,不顾母亲的劝解,没两天她就收拾了行装,到北京找到现任某财政厅厅长的四哥康聿简。 “你有什么打算?”康聿简下班回来洗了手脸,坐到了饭桌前,问着康聿容。 康聿容说:“我想留在北京,找份工作。” 康聿简倒没像二哥和母亲那样保守,劝说让她留在家里,而是努着嘴点了点头,说:“你现在的学位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又留过洋,工作不是难事儿。要不你来我们厅里吧?离我也近,我也方便照顾你。” 康聿容摇摇头:“我想学以致用,你们那里不适合我。而且,我也不想被你护在羽翼之下,我想自立自主。” 康聿简一愣,片刻,赞许的点着头。 没一会儿,康聿简微蹙起眉,又说:“不过,你学的幼儿教育,在这方面,中国还没有专门的机构,你怎么学以致用?” “这我倒想到了,我也不会一条道走到黑。既然没有对口的机构,我就去应聘任课老师,这和我所学的也没多大出处。” “嗯,当个女先生也不错。看来,你的计划做的很周详。那目前有没有目标?准备好去哪所学校了?” “还没有。明天我就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这时,康聿简的妻子过来,把手里端着的汤盆放到桌子中间。显然是听到了兄妹俩的谈话,插嘴道:“要不,还是让你四哥给你找吧?他认识的人毕竟比你多,对这里也比你熟,找起来肯定比你容易。这样,也省得你像只无头的苍蝇乱飞乱撞。” 康聿简很同意妻子的说法,点着头看自家妹妹。 康聿容却没有领四嫂的情。 她说:“我还是想自己去找,虽然会走点弯路费点劲儿,但成功了人家认可的是我的能力,而不是我背后撑腰的某厅厅长。” 康聿简夫妇对视一眼,接着笑了起来。 “你这个厅长啊,有人觉得高高在上想要巴结,可在咱六妹眼里,一钱不值哟。” 听了妻子的话,康聿简非但不恼,还乐呵呵的说:“这说明,咱家这只怕风怕雨怕打雷的小鹌鹑,独自在国外漂泊了几年后,俨然成了一只强壮勇敢自信满满的铁公鸡了。” 康聿容也笑说:“什么铁公鸡啊,顶多算是只铁母鸡。” 三人笑了一会儿,康聿简的妻子招呼说:“小容,别光说,快吃啊。” 饭桌上,三人继续说说笑笑。 突然,康聿容对四哥说:“说起来,还真有件事要你帮忙。” 康聿简咽了嘴里的饭菜,说:“嗯,什么事儿,你说。” “这两天有时间的话,帮我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租住的房子。我刚来,地段房价都不清楚,避免上当,这事还请你帮忙。”康聿容说。 康聿简还没开口呢,妻子先搭了话:“干嘛出去租房子啊?你就住家里呗,又不是没地儿住?不管你住多长时间,四嫂也不会嫌弃的。” “我知道,我就是住一辈子四嫂也不会嫌弃,但是到底是不方便。多我一个人,还指不定要多出多少事儿呢?四嫂你平日里照顾四哥和大宝小宝,就够辛苦了。如果我住在这儿,给你帮不上忙,反而还要给你添乱,那我怎么好意思呢。” 康聿简的妻子又劝:“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多你一个人而已,又能辛苦到哪去?” 康聿容说:“不是我一个人,我想等我稳定之后,把清儿接过来。” 四嫂还想说,多两个人也没关系,可话刚到嘴边,让康聿简的眼神给挡了回去。 康聿简说:“你既然决定了,我们也就不说什么了,房子我会尽快的帮你找的。” 四嫂说:“找的时候离我们近些,到时候也好有个照顾。” 这次康聿容没再拒绝。 这是康聿容找工作的第三天,前两天她应聘的都是一些当地的中学堂,他们需要的都是国文老师,而她自认为这一科并不是她的长项,所以只能婉拒。 这一次,康聿容走进的是英国教会办的一所中学。 康聿容在一位同学的引领下,敲开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这位校长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虽然他是个纯种的英国人,倒也有股德高望重的味道。 大鼻子校长,听康聿容说明来意之后,推了推鼻梁上的近视眼镜,对眼前这个标致的中国女人,用生硬的汉语歉意的说:“抱歉,我们需要的是一名英语老师。” 康聿容微微一笑,说:“I'mheretoapplyforanEnglishteacher.”我就是来应聘英语老师的。 大鼻子一听康聿容把英语说的贼溜,而且腔调也是纯正的伦敦味,眉毛一挑,道:“Oh,youcanspeakEnglish?”哦,你会说英语? “Ofcourse,otherwise,IwillnotcometoapplyforanEnglishteacher.”当然,否则,我也不会来应聘英语老师了。 大鼻子点了点头,笑嘻嘻的看着康聿容,想要再听听她英语口语的水平,于是又说:“Pleaseintroduceyourselfandtellmetwounforgettableexperiences.”请自我介绍一些,而且要说出两个让你难忘的经历。 康聿容明白,这是在考她。 第70章独自挑大梁 康聿容对自己的英语功底很有信心,倒也不显得慌张。 只是低头默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沉着冷静,从容不迫的把自己介绍了一番。 至于,难忘的经历,她说的是关于艾伦夫妇和导师的两件事儿。她这么说也有自己的小私心。 艾伦夫妇和导师都是英国人,而大鼻子校长听到她这个中国人,大大的赞美颂扬自己的同胞。 这样应该,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吧? 果然,大鼻子很满意,笑着点头,连说:OK!OK!OK! 之后,大鼻子又说:“MissKang,canyoushowmeyourintroductionandsomeretedcertificates?”康小姐,把你的简介和一些相关的证书,能给我看看吗? 康聿容把东西从布包里拿出来,递了过去:“Ofcourse.”当然。 大鼻子校长,把东西接过来,看看资料看看康聿容,再看看资料再看看她,将近五分钟,然后眉头拢起,略带遗憾的说:“It'sapitythatMissKangdidn'tgraduatefromnormalschool.”康小姐不是师范毕业,太可惜了。 大鼻子校长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康聿容师范毕业,这件事儿就是板上钉钉了。既然不是,他就有拒绝的意思了。 康聿容看懂了对方的意思,在对方没有把话挑明之前,她努力的为自己争取机会。 于是她说:“AlthoughIamnotanormalschoolgraduate,IhavestudiedEnglishcourseinastandardizedway.”我虽然不是师范学校毕业,但我规范的学习过英语课程。 “Mymajorisearlychildhoodeducation,andIam摸refamiliarwithchildren'spsychology.”我的专业是幼儿教育,对孩子们的心理我更熟悉。 “Lecture,notaformuwork.”讲课,不是一项公式化的工作。 “Youshouldnotonlytalkaboutknowledge,butalsokeepitinmind.”你不仅要把知识讲出来,还要让孩子们记住。 “Whattheyneedisability,nothingtodowithadiploma.”这些需要的是能力,和文凭没有关系。 “IbelieveIhavethisability.”我相信,我有这种能力。 大鼻子校长愣了愣,摸着下巴问:“Youarenot摸dest.”你并不谦虚。 “Modestyonlypol露tesmyabilities.Iamcapable,soIdonotneed摸desty.”谦虚只会玷污我的能力,我有能力,所以不需要谦虚。 大鼻子校长沉思的看他,她的神情很镇定,眼神里却有着一股难掩的热切。 他沉吟的问:“Doyouneedthisjobverymuch?”你很需要这份工作吗? “Yes.ButIlovethisjob摸rethanIneed.”是的。但是,相比需要,我更加的热爱这份工作。 原本,大鼻子校长因为康聿容不是师范毕业要淘汰,但现在心里起了变化,欣赏在不断的加重。 这时,门外走廊里传来一阵叫嚷声,康聿容还没听清楚嚷叫什么呢,只见一个贵妇人扯着一个短头发的女学生走了进来。 男教导主任跟在贵妇人的后面,不停的说:“李夫人,你看我们校长正在会见客人,有什么事儿咱们去我办公室一样能解决。” 李夫人撇了教导主任一眼,轻蔑的说:“我跟你谈?你够格吗?”说着对大鼻子校长说:“我就在这儿谈,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我绝不善罢甘休。”说完,往身后的椅子里一坐,两手环胸,傲视群雄。 看着突兀闯进来的贵妇人,大鼻子校长浓密的眉毛聚成了两座小山。他挺了挺身,欲要开口,忽然把嘴一闭,转头看着康聿容说:“MissKang,you'regoingtosolvethis.”康小姐,你来解决这件事。 康聿容心说,这外国佬够狡猾的啊,还没有同意录用我,却先让我给你当枪使。 可,为了给对方留下好印象,这时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她都不能决绝。 她对大鼻子校长点了下头。 康聿容转眸看着椅子里的李夫人,从她说话的姿态以及嚣张的气焰,可以肯定这是一位长居高位的官太太。 如果不是家里有两个身居高位的人,她或许会和那位教导主任一样,被李夫人“官位太太”的气势所压倒。 她,这算不算是沾了两个哥哥的光? 康聿容往前跨了两步,平淡的看着李夫人,不疾不徐的说道:“有理不在声高,有什么问题解决就是了,何必又吵又嚷?” 李夫人说:“呵!你这是在说我呢?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康聿容思忖一秒,笑说:“我是校长刚刚聘请的英语老师,接下来很有可能会成为她的老师。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大鼻子校长,端茶杯的手一顿,眼睛懵懵哒,我还没有同意的好不好?你这是自作主张啊。他暗地里嘀嘀咕咕,神色却淡定如常,一点没变。 李夫人说:“一个小小的老师而已。” “别说自己有多高贵,也别把别人看的太渺小。你的身份再尊贵,你的女儿还不是要靠我这个小小的老师来传授知识和本领? 进了我们学校,任何事就该按我们的规章制度来,我们不冤枉任何一个学生,但也绝不会纵容任何一个学生。 像你这样吵吵嚷嚷,除了有失你高贵的身份外。再有一点就是你很心虚,是不是你已经知道你的孩子有错在先,所以你才闯进校长室大吵大闹给她撑腰。” “你胡说什么?我女儿是受害者,现在在医院急救呢,怎么会有错?还说不冤枉人,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事情没有闹明白之前,谁对谁错谁也没有资格下结论。不想你的女儿被冤枉,那就坐在那儿,等着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清楚。” 李夫人被康聿容义正言辞的气势给唬住了,一时半会儿无言以对,只得坐回去冷冷的看着。 康聿容没有理睬对面女人的冷脸,把身一转,问短头发的女生:“你说怎么回事?” “……”那女生不说话,只是用一种仇视的眼神死死的盯着那个李夫人。 “回答。”康聿容催促。 “不说话,那肯定是做错了事没脸说,还有什么好问的?”李夫人插嘴,后面还想说什么,被康聿容冷冷的目光给逼退了。 “说话!” 这两个字,康聿容几乎是吼出来的。因为音量突然拔高,把屋里所有的人都惊了一下。 大鼻子校长坐在那儿,本来是悠悠然然的看“好戏”。千算万算没算到康聿容会突然来这么一嗓子,这下给他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出溜下来。 康聿容那一下子挺管事儿,那女生终于开口了:“是我把李采芹推下台阶,她才摔伤腿的。” 康聿容不动声色,继续问:“在哪里?” 女孩说:“图书馆那边。” 康聿容又问:“告诉我为什么那么做?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无缘无故的去伤害你的同学。” 那女孩整个人一震,猛然仰头,定定的看着康聿容的眼睛。须臾,她的眼眶里滚动出两颗透明的泪珠。只是她死死忍着,没让它们掉下来。 “……是她们先欺负我的。”好大一会儿,让女孩才吐出这句话来。 李夫人激动的跳出来:“开什么玩笑?谁不知道我女儿一向都是知书达理,温和善良?她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敢,还会欺负你?再说了,现在躺在医院里的可是我女儿!你少在这儿诬陷人。” 康聿容压根就没看李夫人,只是蹙着眉问:“她们?除了李采芹还有谁?” 女孩说:“还有郭美娟和张丽彩。” 康聿容又问:“今天她们三个一起欺负你的?” “是。” 康聿容不露声色的把女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除了衣服有些皱,整个人可以说是完好无损的。 难道这个孩子在说谎? 可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孩值得信任。 于是,康聿容持续问:“她们是怎么欺负你的?” 这次女孩又不出声了,也不再看任何人,包括康聿容。 她的眼睛冷漠的、固执的盯着某一处,紧紧地咬着后牙,脸上的表情一会儿一个样儿,仿佛是自己和自己在较着劲。 见女孩不言语了,李夫人又来劲儿了:“说不出话来了吧?你看你整整齐齐,浑身上下来个红印儿都没有,还说我女儿欺负你?真不知道你那死鬼爹娘是怎么教你的?” 康聿容立即说:“李夫人,孩子做错了事,你可以指责孩子,请不要随便把父母扯进来。” 女孩的嘴唇抖了抖,脸色惨白,愤怒的眼神转到了李夫人的方向,一字一顿的说:“既然这样,我就让你看看她们是怎么欺负我的。” 第71章只求寻公道 那女孩握住衣领用力一扯,露出了胸前一块雪白的肌肤,上面布满了青青紫紫,黑黑红红的伤痕。 那些伤,新的旧的,大的小的,密密麻麻的重叠在一起,怵目惊心。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康聿容感到一阵头晕,眼睛都有些花了,她哑着声音:“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女孩没有理会康聿容,而是一步一步的走到李夫人的跟前。 李夫人心里发虚,自己的女儿自己还不了解?平时被他们两口子惯得是无法无天,不光受不得一丁点的委屈,还喜欢仗势欺人。这些伤,十有八九是自己闺女搞得。 李夫人看了女孩子一眼,把头扭了过去。 女孩嘴角一翘,冷冷的笑了一下,说:“怎么?不敢看啊?这才哪到哪儿?要不要我把衣服脱了让你看看我的肚子,我的后背,我的大腿?” 康聿容心里一惊,把女孩拉到自己身边,把衣服给她系好,然后才心疼的问:“你说的那些地方都是这样的伤?” 女孩说:“都是这样的?你太小看她们了,相比那些……”女孩指着自己的胸口又说:“这里的伤,根本不值一提。” 康聿容不禁的打了个冷颤,片刻,转头对教导主任肃穆甚至命令的说:“你去找两位女老师来。” 教导主任的原则是:一切命令听校长。所以他没动,而是去看校长的意思。 大鼻子校长这会儿也是又惊讶又不可思议,他万万没想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发生着如此暴力事件,而他却一无所知。 这件事已经发生,并且也已经摆在了明面上了,如果不查个水落石出,传出去肯定会损伤学校的名誉。 况且,就凭这个康小姐的这股“牛劲儿”,就算他现在想要按下不查,估计她也不会善罢甘休。 最后,大鼻子校长对教导主任点了点头。 很快,也就三两分钟,教导主任领着两位女老师走了进来。 康聿容问教导主任:“隔壁是做什么的?” 教导主任说:“是副校长办公室。”大概是知道康聿容要做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现在没人。” 康聿容又问:“方便进去吗?” 教导主任又看校长。 校长又点了点头。 康聿容牵住女孩,对两位女老师说:“你们随我来一下。” 两位女老师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但,一看教导主任都对这个女人言听计从的,她们也就没再多问,只管照章办事就是了。 康聿容她们一走,教导主任立马凑到校长的耳边说:“校长大人,这位是X处李处长的夫人,不是咱能轻易得罪起的人。我看这件事就别刨根问底了,还是压下去算了。” 大鼻子虽然在这里生活多年,但在中国人眼里他依旧是个格格不入的外国人。他在这里没权没势,做事一向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能在这里读书,不是富家女眷就是权贵千金,他是一个都不敢得罪。 他是没想到事情会闹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他也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这件事已经摆到桌面上了,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还有一个“外人”亲临现场。如果这件事解决不好,被传了出去,那他这个校长可就是干到头了。 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又想把自己置身事外,于是对教导主任说:“怎么压?看来你是有主意了。既然这样,那就由你解决吧。”到时候真有什么不好的事了,他也可以来个,一推六二五。 教导主任正和大鼻子校长咬耳朵呢,康聿容带着那几个人返回了校长办公室,正要开口,却被教导主任制止了。 教导主任说:“康小姐等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咱们出去谈。”说着率先走了出去,根本不给康聿容拒绝的机会。 康聿容无奈,只得跟去。 女孩的那双眼睛盯着康聿容的后背,明明眼底是铺天盖地的失望与哀伤,脸上是神情确实极其的平淡,好似她已经知道教导主任要说什么了。 出了门,教导主任说:“康小姐,里边的那位夫人我想你一定不认识吧?” 康聿容如实回答:“是。” 教导主任说:“那位夫人呢,是X处李处长的夫人,那个女学生……唉,我也只能说她是个苦命的孩子。 这件事呢,那个女学生肯定是受委屈的那个,但是那又怎样?李处长可不是我们学校能惹得起的人。到时候真闹起来,你是拍拍屁股走人了,我们学校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还不是我们学校的正式老师,这件事是我们学校内部的事儿,也轮不上你来插手,我们学校自会处理。所以,你可以先回去了。至于我们学校聘不聘请你,就请你等通知吧。” 康聿容又不是傻子,这男人是什么意思她能不懂?但是,这件事如果她没有出手还则罢了,既然她管了就一定要管到底。 何况,女孩投在她身上那对信任的目光,她又怎么忍心辜负。 康聿容说:“主任你放心,我既然插手了,真相大白之前我绝不会甩手不管,真要有什么事儿,或者李处长真的怪罪下来,我一人兜着。” “你兜着?你兜的起吗?你以为你是谁?”教导主任终于不耐烦了,话也不好听起来。 他瞥了眼康聿容普普通通的装扮,没好气的说:“这是我们学校自己的事儿,我们自己会解决,轮不着你来指手画脚,你赶紧走吧。” “你们想怎么解决?” “那是我们自己的事儿。” “你是不是想让那女孩闭嘴?不许她说出实情?为了讨好那个李夫人,你是不是还打算逼迫那女孩,说她是在诬陷李采芹,那些伤是她自己弄的,要她公开道歉?如果李夫人仍旧不依不饶,你是不是还要开除她的学籍?” 教导主任一愣,她是怎么知道他的想法的? 不用说,只看那男人的表情康聿容就知道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更不能不管了。是她给了那女孩希望,她这会儿要撒了手,等于是把那女孩推进了狼窝,那她今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康聿容眼睛一眯,脖子一挺,冷冷的讥讽道:“你们因为畏惧权贵,就颠倒黑白,昧起了良心。一个小小的X处处长,就能让你们诚惶诚恐到如此地步,那我要是把某厅的康厅长找来,是不是就把你们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嗯?”教导主任听出了重要信息,他笔挺的脊梁瞬间弯了下去,忙问:“你……认识康厅长?” “认识?这么简单?他姓康,我也姓康,你自己猜去吧?” 话一说完,康聿容扭身走向校长办公室,只剩下教导主任独自在风中凌乱。 康聿容想,自己现在能把话说的如此有魄力有底气,真的要感谢“位高权重”的四哥了。 这也是康聿容第一次,体会到了“高位”的魅力。 大鼻子校长见康聿容又回来了,脸上立时显现出了不耐的样子,这女人还真是块狗皮膏药,沾上了就下不来了。 可当匆匆赶来的教导主任,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话时,他脸上的神色如同走马灯一般,不停的变换。 某厅康厅长的亲属? 他盯着康聿容,一脑门的不可思议。 慢慢的他脸上的颜色和缓了下来,并且越来越暖,越来越柔。 快和教导主任那一脸的谄媚样,差不了多少了。 康聿容没理他们,直接去看那女孩,四目一对,她即刻看到,女孩死灰一般的眼睛里,倏然闪出了亮光。 康聿容给了女孩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对那两个女老师说:“我不希望你们添油加醋,更不希望你们昧着良心,只求你们实事求是。” 两个女老师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其中一个指着女孩说:“她肚子上的,背上的,大腿上的伤,确实更加的严重。除了打痕和掐痕外,还有很多的伤口和密密麻麻不知道什么造成的小眼儿。新伤旧伤都有,还有好多现在还鲜血淋淋的呢。” 另一个猜疑的说:“我看那些小眼儿,好像是钢笔扎的。” 康聿容问女孩:“是不是?” 女孩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康聿容把身一转,严肃的问:“校长、主任、李夫人,你们都听到了吧?” 李夫人只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大鼻子校长和教导主任一同点了点头。 得知康聿容的“真实身份”之后,他们自然不敢在阻拦,只能由康聿容处理。 不过,他们之所以任由康聿容自作主张,其实他们心里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呢。 这个康聿容不是有大靠山吗?那就让她折腾去吧。 办好了,既讨好了“康厅长”,说不定学校还能落个公正严明的好名声。 办不好,还是那句话,一推六二五。 反正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这个康聿容在管,跟他们没一毛钱的关系。到时候李处长真要怪罪下来,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康聿容没有他们那些花花肠子,这件事她没有遇到也就算了。既然撞上了,她就不愿眼睁睁的看着那女孩受委屈,尤其是看到她身上那些伤的时候。 她只求,实事求是,真相大白。 倘若自己的力量不足,那怕把四哥拉下水,她也要给那女孩一个公道。 第72章公道在人心 康聿容又说:“两位女老师只能算是验伤的证人,她们不是专业的医生。为了更加的有说服力,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带她。”她指着女孩说:“去医院做一个专业的伤痕鉴定。” 一听这话,李夫人有点急了,但她输人不输阵。 只见她瞪着眼睛,叫嚣着:“你爱做什么鉴定就做什么鉴定。再专业也只能说明她身上有伤而已,谁又证明她身上的伤是我女儿弄得?” 本来没想到这层,这句话算是彻底的给康聿容提了个醒儿。 她问女孩:“她们三个欺负你的时候都在什么地方?” 女孩说:“厕所后面的杂草地。” “有没有人看见过?” 女孩想了想:“打扫厕所的阿姨。” 康聿容转头对教导主任说:“主任你看,这位阿姨……” 教导主任立刻说:“我让人叫来……啊不,我亲自去叫。”说着,一溜烟儿的出去了。 教导主任走了,康聿容又对两个女老师客客气气的说:“刚才谢谢你们了,眼下没什么事儿了,你们可以先回去了。” 两个女老师说了声“好”,刚走到门口,又听康聿容问:“两位老师,你们谁认识郭美娟和张丽彩?” “我是她们的任课老师。”一个女老师说。 “那麻烦你,回去的时候让她们过来一趟。” “好。” 十几分钟后,该到现场的,就都出现在了校长办公室。 康聿容看着那两个畏缩的、低着头的女生,问:“你们是郭美娟和张丽彩?” 两个女生把头点了点。 康聿容用手一指受害女孩,又问:“你们认识她吗?” 郭美娟和张丽彩的眼睛,不期而同的瞟向了女孩,然后又一了点头。 康聿容说:“既然认识,那肯定也知道为什么把你们叫到这里来吧?” 像是商量好似的,郭美娟和张丽彩又一同悄悄地、畏惧的看了看李夫人,然后又很有默契的一同低下了头,继续沉默着。 康聿容不想浪费时间,她们不开口,那她只好主动出击了:“她身上的打痕、掐痕、刀伤、钢笔的戳伤是怎么来得,我想你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们欺负她的过程,并不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有人看的清清楚楚。如果不是证据确凿,也不会把你们叫到这儿来。” 郭美娟和张丽彩依旧沉默不语。 康聿容说:“你们一字不说,我佩服你们的定力,但愿到了警察局,你们依然还能保持这份定力。” 这句话太有效果了。 刹那间,郭美娟和张丽彩就扬起了眼睛,四个眼珠愣愣的、恐惧的盯着康聿容。 张丽彩颤抖着声音问:“为,为什么……么,么,去去警察局?” 康聿容冷冷一哼,疾言厉色道:“你们打了人,就白打吗?以为什么事儿都没有?要是这样的话,我找几个地痞混混,把你们活活打死,是不是也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只能怨你们活该倒霉?” 显然,两个女生被康聿容的气势和言语吓到了,眼睛里不光有恐惧,还有了慌乱,她们心里的防线正一点一点的消失。 康聿容再接再厉:“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如果烧杀抢掠,杀人放火之后什么都不用承担,那我们的国家岂不是要乱套?有句话你们应该听过,‘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自己做了什么别以为谁都不知道。你们不愿意在这儿说,那只能去警察局里谈谈了。” 到底是小女生,稍微吓吓就挺不住了。 最先开口的是张丽彩,她哆哆嗦嗦的说:“我,我不去,不去警察局。我没有打人,更没有杀人放火。每次我都只是帮着摁着头,从来没有动过手。那些打痕、刀伤和钢笔的戳伤,都是李采芹弄得,跟我没关系。” 张丽彩招了,郭美娟也挺不住了,一迭连声的说:“对对对,和我也没有一点关系。我每次也只是帮着摁着腿不让她动而已,那些伤都是李采芹一个人弄得。 我还问过她,为什么每次都要那么的麻烦,扒了衣服往那些隐秘的看不见的地方戳?划伤她的脸岂不是更解气? 李采芹说我笨说我蠢,她说伤脸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容易给我们惹麻烦。正因为那些地方隐秘别人看不到才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其实,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每次李采芹一叫,我就……我就……” 康聿容有些气愤了:“你既然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为什么李采芹一叫你还要跟去呢?你对她怎么就那么的言听计从呢?” 郭美娟垂着头,像只待宰的羊羔,软绵绵的、小声的呢喃:“我爹说,李采芹的父亲比我爹的官儿大。让我好好地跟她玩儿,要听她的话,什么都要顺着她。我要是把李采芹哄的高兴了,说不定还能帮我爹升官发财。” 康聿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又问张丽彩:“你呢?又是什么原因?” 张丽彩的头低的更很了,音量也更小了:“差,差不多。” 康聿容气的简直都无话可说了。 这可真是,上梁不正,惹的下梁也歪歪着。 老子喜欢趋炎附势,把孩子教的也是不明事理,盲目谄媚依从。对权贵阿谀奉承到这种地步也是没谁了。 突然想到,刚才教导主任把她叫出去,谈话时的样子,暗暗叹息。 怎么一个两个……全是这样? 康聿容沉了口气,指着是受害者又问张丽彩:“李采芹为什么要这样的伤害她?” 张丽彩说:“她每次考试都是第一,李采芹这总是第二名。李采芹心里嫉妒,就……就……” “就因为这个原因?”这样的答案让康聿容实在难以想象。 张丽彩点了点头,郭美娟也认同的把头点了点。 康聿容平息了一下心里的火气,指着三个女孩,问站在一边儿打扫厕所的阿姨:“她们三个你认识吗?” 阿姨也不含糊,直说:“认识。” “她们之间的事儿,你也该知道吧?” 郭美娟和张丽彩都承认了,自己也没必要帮着瞒着了,阿姨“嗯”了一声。 “你见过几次?” “有个十来次吧?” 这话又让康聿容火大了,她说:“你都见过这么多次了,为什么知情不报,任其发展?” 阿姨满脸都是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憋屈样,她看着康聿容委委屈屈的说:“这位小姐,能来这里上学的,家里不是有钱的,就是当大官儿的,你说我一个小老百姓,又能得罪起谁?我也想当个好人,可好人是那么好当的?我敢说,只要我一动嘴,往轻处说,我丢了赖以生存的工作;往重处说,这进警察局的就该是我了。我一家老老小小七八口人,丈夫还瘫痪在床,一家子都指着我养活呢。我要进去了,或者我要是死了,我这一家子该怎么活?” 大鼻子眼里有了些动容:知音啊! 康聿容没想到,这位阿姨居然会是这样的处境。 唉,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康聿容暗暗叹了口气,也不再为难那位阿姨,只问:“好,既然这样旁的我也就不再多问,只问你,郭美娟和张丽彩说的是真的吗?每次都是李采芹动的手?” 阿姨不假思索:“嗯。” 最后,康聿容对阿姨说:“好的,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有事会再找你的。” 阿姨又“嗯”了一声,就出去了。 康聿容平静了一下自己,把身一转,对直勾勾瞪着她的李夫人置之不理,直接问大鼻子校长:“校长,这件事从头到尾你也看得清清楚楚吧?如果你对我和那两位女老师有怀疑的地方,可以立刻带她去医院,所有费用我来承担。” “不用!”大鼻子校长还没开口呢,教导主任先接了话,他笑着对康聿容说:“怎么会有怀疑呢?说句不该说的话,就算是不相信你,我们也相信我们自己的女老师吧?我们对你和她们那是绝对的信任,不用再去医院了。” 教导主任默了片刻又说:“康小姐,这件事儿发生在学校,那咱们就在学校解决就行了。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事,真要传出去,不知情的再夸大其词,以讹传讹,那样对这个受伤害的女生也没什么好处是不是?” “主任说得对。既然在学校解决,那就按照学校的道儿道儿来吧。” 教导主任一时没转过弯儿来,随即问道:“学校的道儿道儿?” 康聿容不紧不慢,清清楚楚的说:“根据本校的‘学校条例’第五章第一条规定,凡在学校实施暴力行为的,一律记大过,并在公开会上宣读不少于三千字的检讨。情节严重者,除开出学籍外,还将实施暴力者交由有关部门,依法处理。” 这是康聿容在副校长办公室的墙上看到的,她说完之后,问教导主任:“主任,李采芹这样的行为应该不属于情节严重,而是属于情节特别严重了吧?我估计都该够判刑了吧?” 判刑?这怎么行? 这样不光搞臭了女儿,说不定连自己的男人都要跟着遭殃。 李夫人再看康聿容的眼神已经有了些慌乱,一开始没觉得这个女人怎样,无非是吃饱了没事干闲的肝儿疼,跑这多管闲事来了。 可再看校长和教导主任对她的态度,才觉得这女人不一般,难道真的大有来头? 李夫人强硬的挤了挤,脸上露出一个说笑不笑的表情,再说话,气焰小了,语气也软了:“你这是要干什么?只是孩子们小打小闹开开玩笑而已,何必这么较真儿?再者说,你怎么说都是个不相干的外人,这件事儿到底该怎么解决,也要看看当事人的意思吧?” 最后这句话,李夫人虽然带着软硬兼施的意思,不过也算是把话说到了点上。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冲向了那位受害者。 第73章结局很无语 从头到尾那女孩都只是缩在一边,看着康聿容有条不紊的发号,把她虚弱的局面完全翻转过来。 她的一双黑眼珠湿漉漉的,眼眶很红,却没有眼泪。 冲破眼里的那片红颜色,溢出来的是一层暖色,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那是一种被亲人宠爱的颜色。 只是在她成为“焦点”,被所有人目光包裹的时候,她的眼睛被一种无法言明的情绪所代替。 是痛苦?是无奈?是愧疚? 谁也说不清,谁也看不懂。 女孩抿着唇,深深的看了眼康聿容,然后问教导主任:“我说的话有效吗?” 教导主任肯定却又警告的说:“当然有效,但是……你要慎言。” 女孩嘴角一撇,撇出一个意味浓郁的讥嘲。 侧了个身,女孩对李夫人说:“我不用李采芹公开宣读检讨书,也不追着学校领导要开除李采芹的学籍,更不会把她送到司法部门追究她的法律责任,我只有一个条件。” 一听这话,李夫人明显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李夫人又端起了她官太太的姿态,轻蔑的瞟着女孩,咳了一声,不冷不热的问:“你说来听听,只要不是太过分,我答应你就是了。” 这高傲的气势、傲慢的语气,李夫人这会儿完全忘了刚才是谁被吓的面如土色,胆战心惊的。 女孩似乎是看惯了这幅官太太的嘴脸,无动于衷的说:“我只要李采芹写份保证书,保证她从今往后不得再对我做出任何的伤害,如果我再受到任何伤害(我自身原因除外),她将担负所有的后果,你们李家将负责所有的费用。保证书上,李采芹本人、你这个担保人、学校领导和康小姐作为证人,都要签字按手印。如果这些都办到了,这次我可以不再追究。” 完了?就这样? 康聿容觉得自己的脑筋不够用了,她根本就回不过弯儿来。 如果女孩单单想要的是这样的结果,那自己之前拼了命的和学校领导打擂台,和李夫人对抗,岂不成了一个大笑话? 何止是笑话,自己拼了半天命,到最后却是自己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记耳光。 康聿容这才发现,自己不光笨,居然还有做“傻瓜”的潜质。 自以为自己做了件很正义的事,到头来“光辉形象”没有竖立起来,还与官太太结了仇拉了怨,这不就是典型的,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蠢呐! 突然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抽走了康聿容所有的精神和力气,瞬间让她颓败、无力,而又好笑。 而李夫人想都没想,直接反对:“这不可能。如果是别人伤了你呢?也算到我们采芹头上?” 女孩冷笑着:“除了她,没别人。”女孩往前跨了一步,凑到李夫人的耳边,小声的、意有所指的说:“我想除了你们李家,不会再有谁,无缘无故的对我和我们家感兴趣了吧?” 李夫人的目光瞬间闪到一边,躲开了女孩阴沉的注视。 女孩把话说完,直起身子,说:“李夫人如果不同意,自然也不会有人强求。这次的事儿,我不冤枉谁,但也不会再纵容谁了。” 李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写保证书虽然也不是个光彩的事儿,但比起开学籍和进局子,这简直就不值一提。 最后,李夫人不情愿的说了声:“好吧。” 都没意见了,教导主任立马说:“好好好,我这就亲自去医院,亲眼看着李采芹同学写保证书。”说着,生怕谁反悔一般,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不到半个小时,这件事儿就“完美”的落下了帷幕。 康聿容签完字,撂下笔,拿上自己的布包,只和校长说了声“告辞”,谁也不看,径直离开。 “康小姐!” 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虽然那女孩说话的次数不多,但康聿容还是听出了她的声音。 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康聿容只微微顿了一下,继续往校外走。 “康小姐!”女孩跑到康聿容的前面,拦住了去路。 前有“拦路虎”挡着,康聿容不得不驻足,她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的女孩。 女孩十五六岁,穿着西式的校服,一头柔顺的短发,风一吹,露出她清丽脱俗的面容。 两人谁也不说话,大眼对着大眼。 好一会儿女孩先开了口,她说:“康小姐,我做出这样的决定,你是不是很生气?” “我没什么好气的。说到底那是你自己的事儿,你有任何权利做任何决定。” 康聿容脸色淡然,但是她冷冰的语调,把她心里的愤怒泄露无疑。 “我们聊聊好吗?”女孩问,语气软软的。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康聿容表情没变,冷冷的把话说完,绕过去,继续往前走。 女孩没动,低着头,背对着康聿容喊了一句:“你为什么帮我?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为什么愿意帮我?” 为什么帮她呢? 老实说,她康聿容可没有做“英雄”的自觉性。之所以出手,完全是被大鼻子校长“赶鸭子上架——逼得。” 只是,当她看着女孩身上层层叠叠的伤痕时,脑海里不自觉的勾勒出一幅幅女孩被欺负时的画面。 那些画面在她眼里不停的闪动,慢慢的,自己被高个子大厨欺辱的情景也溶到了画面里,自己的脸和女孩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但是,相比之下,李采芹她们更可恶,可恨。因为她们欺负的是与她们自己的同胞。 那些伤刺痛了康聿容的眼睛,三个女孩的无情辣手激活了康聿容的正义感。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心里暗暗地说了句:让我做第二个柯木蓝吧! 女孩是谁不重要,她叫什么名字更不重要。 康聿容这么做,只是不想让受害者抱屈含冤,更不想让那些为非作歹仗势欺人的人逍遥法外。 可最后呢? ……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康聿容脚步没有停,边走边说:“我帮你,无关你的名字,无关你的身份。只因为,你让我感到了心疼。”说到这儿,她的脚停了,没有回头,说:“不过,事实告诉我,我的帮助……费力不讨好。” 女孩依旧垂着头:“你现在是不是特后悔?或许,你真的不该帮我。”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惹得康聿容怒火中烧。 这叫什么屁话? 这是人说的话吗? 扫厕所的阿姨说的还真是一点不假,这好人啊还真不是好当的。 这算什么?自己费了半天劲儿,帮了个白眼儿狼? 起步离开的康聿容,把迈出去的右脚“嗖”的一下收了回来,两脚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旋转,“噔噔噔”返到女孩面前,硬邦邦的说: “不管怎样,我也算是帮过你的人。我不指望你对我涌泉相报,但是你这种恩将仇报的做法是不是太偏离道德观了?你的父母难道没有告诉过你‘知恩图报’这句话吗?” 女孩说:“以前,也许告诉过吧,我不记得了。” 愤怒使康聿容的眼睛蒙了一层纱,让她看不清女孩眼里的忧伤,也忽略了女孩愁肠的音色。 康聿容冷飕飕的说:“不记得了?那回去后就再好好的问问,让他们清清楚楚的再告诉你一遍。” “我真的好想好想,好好的问问他们。可是,他们再也没有机会清清楚楚的告诉我一遍了。” 康聿容一愣,说:“你的父母……” 女孩的眼神轻飘飘的落在康聿容的身上,轻飘飘的说:“他们不在了。他们没有同年同月同日生,却在两年前毫无预兆的,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同刻同秒的死了。” 说着,女孩闭上了眼,喉咙滚动一下。半晌,女孩把眼睁开,眼睛通红,却看不到泪的痕迹。 康聿容从来就不是个安慰人的高手,这会儿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一声铃响,女孩子们从教室里蜂拥而出。 康聿容正要告辞,女孩抢先一步开了口:“康小姐,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康聿容被她渴盼的眼神征服了,没有再拒绝。 后来康聿容才知道,女孩为什么这么的执着,非要和她聊聊。 学校里,楼上楼下到处都是女学生,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这里显然不是谈话的最佳场所。 康聿容问:“能出去吗?可以的话,我请你吃午饭吧?” 女孩说:“可以,学校有走读生,我就是走读生。” 康聿容把女孩带到一家高档的中餐馆的雅间,坐下后,没有客气自己直接点了餐。 康聿容看着女孩说:“我把你带到这里,不是摆阔。只因这里安静,你可以随心所欲的说,我也可以专心致志的听。” 女孩说:“谢谢你。” 康聿容摇头:“不用客气,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女孩看着康聿容,带着点歉意,带着点羞愧的说:“我能吃饱了再说吗?” 康聿容不懂了,她能进这所学校,足以说明她们家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家财万贯。 她很消瘦,却看不出半点的寒酸。 可是,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乞讨”般的话呢?这和她的身份和气质都极其的不符啊。 这时,康聿容点的餐开始陆续端上来,尽管疑惑重重她也没有多问,只说了句:“快吃吧。” 如果说女孩的“乞讨”让康聿容疑惑不解,那女孩接下来的动作,简直就让康聿容目瞪口呆。 第74章无语问苍天 菜上齐后,女孩没怎么客气,直接动筷。 她的吃相说不上是风卷残云,但说她是狼吞虎咽是一点都不冤枉她。 康聿容几乎没吃,只是一边慢条斯理的喝着银耳汤,一边注视着对面吃得欢腾的女孩。 大概也感觉自己的吃相过于不雅。期间,女孩也曾扬起眸,红着脸,对康聿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只是不好意思而已,没有尴尬,更没有停筷。 女孩吃的差不多了,开口说:“怎么?被我的样子吓到了?” 康聿容本想调侃她一句:你把什么叫‘饥不择食’精彩绝伦的演绎了一番。 话到嘴边,临时又改成了:“你是在真正的吃饭。” 不管康聿容是真心的,还是客套的,女孩浅浅一笑,好似并不在意。 女孩问:“你不是北京本地人吧?” 康聿容摇摇头。 女孩给了她一个“就知道你不是”的表情。 女孩又说:“如果你是北京人,就该对沐天这个人有印象。两年前,他是各家报纸的宠儿。” 两年前? 康聿容想,两年前我还在英国大学里奋发图强呢。 女孩停了一下,才又低低地开口:“我叫沐晓桐,沐浴的沐,春晓的晓,梧桐的桐。沐天,是我的父亲。” 沐晓桐自报家门后,把目光移到了窗外。 窗外一片澄净,几片白云在天际悠悠飘移。沐晓桐望着那几片云,缓缓地说起了她们家的故事。 沐晓桐的父亲沐天原是X处的处长,为人正直刚正不阿。 李采芹的父亲李雄起是沐天的司机,常年受沐天的熏陶,也染得一身正气。只可惜他的这身“正气”只是一个烟雾弹,他的心肝脾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腐烂发臭。 沐天见李雄起待人谦和善良,做事细心勤恳,万事“理”当先。平日里,也不见他阿谀逢迎巴结权贵,所以深得沐天欣赏和信任。 慢慢的,沐天把李雄起带进了官场,从一个小小的办公室副主任开始,一步一步的提携到了副处长的位置。 提携李雄起,沐天没有任何的私念,只是爱才而已。他不指望李雄起铭记他的知遇之恩,只要不辜负他的期望足以。 可惜,沐天忘了那两句老话“人心不足蛇吞象”“知人知面不知心”。 沐天的知遇之恩李雄起确实没有铭记于心。 不光没有记住,反而来了个恩将仇报。 坐上“高位”的李雄起,不仅享受了权利给他带来的赞誉,还享用了权利带给他的源源不断的财富。 假如李雄起搂钱不是搂的太过分,沐天也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自己一手提拔的人,沐天也不想最后自己打自己的脸。 只是,手伸出去的时候容易;再往回收就难如登天了。 沐天的劝解与警告,不但没有止住李雄起贪婪的手,反而引来了杀身之祸。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 在李雄起的眼里,沐天的劝解与警告是他“发财路”上的绊脚石。他早就有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李雄起的胃口越来越大,大的让沐天愤怒且又胆战心惊。 沐天决定不再纵容,暗暗开始收集证据。就在证据即将完整的时候,某天沐天夫妇外出,行到僻静处车子燃爆,夫妇两个无一生还。 第二天,大报小报上就登满了,X处处长沐天贪赃枉法畏罪自杀,和副处长李雄起手握证据揭发有功的消息。 故事不新,是个“东郭先生和狼”的老梗。 沐晓桐从头至尾说的也很淡然,好像她说的是别人的故事一般。 听完后,康聿容忍不住问:“既然你父亲没有贪污过,李雄起怎么会有证据?” “李雄起这几年的官场岂是白混的?他把他做的那些事换上我父亲的名字,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他们是上下级关系,我父亲已死,黑的白的还不是他李雄起一人说了算。” “你父母的事儿呢?你父亲是畏罪自杀,你母亲为何要一起畏罪?难道司法部门就没有人觉得这里的不妥?” “我不相信我父亲贪赃枉法,更不想他会撇下去畏罪自杀。我曾求过那些恨我父亲关系要好的人。只是官场一向都是人走茶凉,何况是一个已死的人,又有谁会帮一个死了的人追究事实的真相?” “这两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在李雄起的努力下,我的家被抄了,房子没收了,看我如同一只丧家之犬东躲一天,西藏一天的,一日三餐都无处解决。估计我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就任凭我自生自灭。 风头过后,一个曾得过我母亲帮助的张氏夫妇收留了我。张叔拉洋车,张婶儿则给人洗洗衣服缝缝补补。他们已有三个孩子,日子本就紧巴,却还是毫不犹豫的给了我一个家。 我本想退学做工补贴家用,不料张叔张婶儿一致反对,他们说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把书念完。他们虽然都大字不识一个,但知道什么有用。如果不是我的成绩优异,我父亲提前预交了费用,我想再进这校门都难。” 康聿容的心抽抽着,她紧咬着唇,让脸上的怜惜不暴露的那么明显。 好一会儿,康聿容又问:“既然李雄起都放过了你,李采芹又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欺负你?真的只是嫉妒你的学习好?” “她不是嫉妒我的学习好,她是见不得我好。学校每年的高中毕业,都会有一个工费去英国留学的机会。 这个机会很公正,不看身份,不看家境,只看成绩。一直以来我都在争取这个机会,父母死后我就更要非拿到不可。以目前的成绩来看,我得到这个机会的几率很大。李采芹知道我想要什么,她就是不想我如愿,就变着法的折磨我。” 康聿容问:“你为什么不向校领导汇报?任由李采芹这样猖獗?” 沐晓桐冷冷一笑:“两位校长一般很少出面,除非有重大事件或活动。学校里的事儿大都是教导主任在办理。他是个怎样的人,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我和李采芹,小打小闹,他根本就不会理财,真要闹大了,以他那样的人性,你以为他会怎么做?” 康聿容接口道:“李家他惹不起,只能将你开除学籍。” “这就是李采芹最想看到的。她知道,如果我被学校开除了,就再也没有上学的机会了,更别说去英国留学了。只能一辈子活在底层,被她嘲弄,甚至被她踩死。” 沐晓桐喘了口气,又说:“所以,我不给她这个机会。她胆子再大,再嚣张,她现在也不敢把我弄死。身体的疼痛不算什么,只要我咬紧牙,挺过这多半年,我就有机会去英国,就有机会为父亲洗清冤屈。所以,无论她怎么折腾我,我都不会给她把我赶出去的机会。” 康聿容不禁惊叹。 沐晓桐她不是个傻子,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儿,她也是有脾气有自尊的人。 但是,她现在无钱无势无依无靠,除了忍,什么都做不了。等她有朝一日,羽翼丰满的时候,她会用自己的实力去刷净父亲身上的污点。 她才十七岁,能有这样的忍耐,直叫人惊讶又觉得可悲,多少是少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烂漫。 康聿容想,让这样一个小女孩,早早地理解这个社会有多黑暗,人心有多险恶薄凉,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儿。 康聿容问:“既然不想和李家发生正面冲突,也忍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今天把李采芹推下了台阶?” “她对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可她不能侮辱我父母。毕竟,他们也曾像待我这个亲生女儿一样的待过她。”说到这儿,沐晓桐眼里起了恼怒的表情。 “既然事情都闹开了,趋势对你也非常有利,那你为什么最后放过了她们?就算不将李采芹送往司法部门,但是,开除了她的学籍岂不是对你也消除了后顾之忧?” 沐晓桐说:“那不是为我消除了后顾之忧,那只会激怒李采芹,甚至整个李家。那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谁也无法预料。如果他们只针对我,我无所谓。我怕的是,将你也一并连累其中。” “我不怕。” “我怕。”沐晓桐叹了口气:“父母死后,除了张叔张婶儿,你是唯一对我好的人。如果可以,我想将这份好继续下去。” 康聿容毫不犹豫的说:“只要你愿意,这份‘好’就会继续下去。” 沐晓桐笑了:“你为什么帮我,信任我?我们又不认识?” 康聿容摇头:“不知道,感觉吧。”接着她又问:“你还不是一样?把你的事对我这个陌生的人和盘托出,你又是为什么?” 沐晓桐学着康聿容刚才的样:“不知道,感觉吧。” 沐晓桐笑了,康聿容也笑了。 接下来,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大多都是聊些康聿容国外的事儿。 快到上课的时间了,两人才从餐馆里出来。 第75章擂台又重启 沐晓桐和李采芹这件事,最后的结局虽然是“完美”的落幕。可康聿容知道,在她正义感爆棚的那一刻,她就失去了在这个学校任教的机会。 学校是数一数二的,失去这样的机会,真是可惜了。 但是,康聿容不后悔。如果今后遇见,她依然会该出手时就出手。她不管“谁”的官有多大,也不管“谁”的背后是不是有着这样那样的后台。 只是,她不会再像今天这样的鲁莽、意气用事。 既然没了希望,康聿容也不再多想。 第二天一早康聿容出了门,打算去下一所学校碰碰运气。 学校不算近,但时间充裕。于是她没有叫车,而是步行前进。 清晨的街道上人不多,康聿容东看看西瞧瞧,漫不经心的向前走着。 忽然,一辆汽车停在康聿容的身边。她还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正发着愣呢,大鼻子校长从车里钻了出来,走过去,笑眯眯的说:“康小姐,我正愁没地儿找你呢,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你。” 康聿容问:“校长找我有事儿?”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秀眉立蹙,紧张的问:“还是沐晓桐有什么事儿了?” “沐晓桐?who?”大鼻子校长比康聿容还糊涂。 “就是昨天那个受害者。” “哦,她呀。”校长一张大脸,又热又红,自己学校里的学生,还不如一个外人了解的多。“她没事,我只是单纯的找你。” 康聿容问:“找我什么事儿?” “我想正式聘请你去我们学校当老师,不知你是否还有兴趣?” 呃,这个转变太有点出乎意料了。 康聿容默了好几秒,睫毛闪了闪。 “昨天闹得挺不愉快的,你还愿意聘请我?” “是的。” “为什么?昨天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我相信你们校领导也就不会得罪李夫人了。” “昨天的事,你不是多管闲事。”大鼻子校长认真的说:“昨天我想了一夜,昨天的事,你不光做的很对,而且还给我敲了一记警钟。” 康聿容摇头:“我不懂。” “我不是个合格的校长。”大鼻子惭愧的说道:“一开始,因为言语的阻碍和人际关系的陌生,学校里几乎所有的事儿我都交由教导主任去处理,慢慢的我形成了一种依赖,最后演变成几乎是放手不管。 我之所以这么的放心,主要是,这几年来我看到的都是一片祥和与安稳。但是,直到昨天我才清楚,这种安稳只是表面现象,暗地里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埋怨和痛恨。 学校里或许没有太大的恩怨,但也不能过于的掉以轻心。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所以从今往后,我必须要重视起来。 我希望你能答应我的邀请,因为你是我的镜子,从你的行为习惯里我想我能看到我的不足。” 从没有人这么直白的夸过自己,康聿容很不好意思:“校长大人,你谬赞了。” “不,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邀请。” 大鼻子校长的言语和态度,真挚的叫人无法拒绝。再说,那所学校本来也是最好的选择。 康聿容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太好了。请问你何时能入职?” “随时。” 大鼻子校长像个小孩子似的,有些雀跃:“那现在就请和我一起去学校办理入职手续吧!” 这个外国佬,还是个急性子。 两人坐上车,向学校方向开去。 上班第一天,康聿容穿着一件浅色的齐膝旗袍,头发还像往常一样梳在脑后。只是为了显示重视,她没有素颜,而是画了个淡妆。 康聿容被分到了高三,除了连任一二班的英语老师外,还担任了一班的班主任。 老实说,康聿容不愿意接班主任这个活,也不愿意教高三。 班主任责任大;教高三压力大。 她第一次为人师表,到底是骡子是马,自己心里都没个准数。这一上来就让她即担责任又扛压力的,她真怕自己顶不住。 可是这些任命都是大鼻子校长钦点的,虽说她是校长大人亲自邀请的,但也不能因此蹬鼻子上脸,挑肥拣瘦吧? 端着人家的碗,就得服人家的管。 没招啊! 从办公室到教室,距离不远,一路,康聿容的心怦怦跳个不停,手中的书本都被汗湿了。 第一次走上讲台,讲真,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教室的门半掩着,里面很安静。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女孩子们整齐的坐在座位上,埋头苦读。 康聿容不觉得诧异,因为她听说她所接的这个班是高三的尖子班,班里人数不多,就三十个,但却是全高三的精英。 精英,靠的是勤奋苦学,埋头苦干。所以,她们是最听话,也最省心的一个班。 站在教室门口,康聿容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扑通乱跳的心归位,然后推门进了教室。 康聿容站在讲台上,往下扫了一眼,立刻她就接触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和一对染满惊喜与喜悦的眼睛——沐晓桐。 康聿容没有对沐晓桐表现出格外的动作,而是对这群女孩子们轻松的说:“同学们好,我姓康,是你们的新班主任,以及英语老师。初次见面,我们都很陌生。我希望,在一星期之内,我可以叫出你们每一人的名字的同时,希望你们对我也有所了解。你们对我有什么想问的、好奇的都可以直接问我,我一定会一一回答。我不会做一个道貌岸然的老师,我希望我们之间,不只是师生关系,还可以成为好朋友。” “你是老师?还教英语?你才多大啊?”前排一个女孩不冷不热的问。 康聿容知道,这位学生质疑的不是她的年龄,而是她的能力。 “就是。”又一个质疑声响起:“你是中国人吧?以前教英语的可都是外国人呐。” 随后又有几个怀疑的声音附和着。 沐晓桐咬着牙,冷冷的扫着前面那几个起哄的同学,正要开口为康聿容出头,却被对方眼神制止。 康聿容笑了笑,说:“我是中国人不假,我也知道,自这所学校开办以来,所有的外文都是由外教老师授课。你们习惯了外文由外教老师授课,也就认定了‘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可是,我不赞同你们的想法。我自信,我这个中国的‘和尚’念出来的经,绝不比外国和尚差哟。” 一个女孩笑着说:“你哪是什么和尚啊?就算出家了,也顶多是个尼姑。” 女孩的话,引起了一片哄笑。 康聿容也跟着笑:“和尚和尼姑,都是念经的高手,所以我也是高手。” “自信挺大,实力如何?”一个女孩说。 康聿容说:“实力这东西,不是嘴巴说的,而是用事实证明出来的。毕竟,实践出真理嘛。” “说的好,那就比试比试吧?”有一个女孩下了战书。 康聿容的心脏紧了一下,谁说这个班是最听话,最省心的?这几个挑事儿的女孩难道不是这个班的? 康聿容心里有点颤,可一点都不敢在脸上显示出来。 “好啊,怎么比?”康聿容看着那个下战书的女孩。 女孩说:“咱们中国有成语接头接字尾的游戏,那咱们就来一个英语单词,接头接字尾吧?” 康聿容思忖少许说:“你的意思是,你说一个单词,例如Student,然后我接‘t’打头的单词?” “没错,敢不敢?” 康聿容笑了笑,没把话说的太满,而是含蓄的说了句:“可以试试。” 或许是平时的学习太过枯燥了,一听要玩游戏,这些女孩子们一个个眼睛都亮了起来,跃跃欲试。 只有沐晓桐暗暗地给康聿容捏了把汗,正为康聿容担忧呢,没成想却被一个女生点了名:“晓桐,你来。” 因为沐晓桐一心想着工费出国留学,所以她不光英语学的好,就连法语学的也是一级棒。 班里谁不知道她的英语是最好的?如今到了冲锋陷阵的时候,不把她拉出来当先锋才怪呢。 只是沐晓桐听了这话却傻眼了,她怎么能上呢? 康聿容是她的恩人,是对她好的人,她还想着怎么给康聿容帮忙助阵呢,怎么能和她打擂台?那样她可真就成了恩将仇报了。 沐晓桐正要拒绝,突然看到康聿容对她微不可察的摇摇头,并还给了她一个尽力而为的眼神。 聪明如沐晓桐,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知道康聿容想利用这次机会树立威信,站稳脚跟。 如果她这次暗地里帮了康聿容,即让康聿容的实力蒙羞,说不定以后还会给别的老师和同学们留下嘲弄她的话柄。 想通了这一点,沐晓桐粲然一笑,说:“康老师,你行不行啊?如果不行早点认输,我们也不会笑话你的。”说着还扭着脖子,故意和同学打成一片,说:“是不是啊,同学们?” 康聿容说:“出水才看两腿泥呢。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既然这样,那就开始吧?晓桐,你定要全力以赴啊。” “就是就是。” “不能输啊。” ………… 女孩子们一个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兴奋的不行。 “放心,我一定会不负众望,凯旋而归。” 沐晓桐越这么说,别的同学越不认为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更不会想到她们是同一战壕的人。 第76章校园欢乐多 “尊师重道,您是老师,您先来。”沐晓桐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接受你的尊重。”康聿容没客气,笑了一下,张口说出:“I”。 沐晓桐也不含糊,立马接上:“improve”。 康聿容:“earth”。 “hand” “decide” “event” “trader” “reply” “young” “gsses” …………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你一个我一个,并且越接越快越接越猛。你再看沐晓桐,那样子,那还是把康聿容当成恩人啊,简直当成了死对头好不好? 一开始旗鼓相当,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输谁。 十几分钟后,沐晓桐慢慢的弱了下来。 康聿容说了个:“tranq” 沐晓桐连着说了好几个单词,都被康聿容那句“已经说过”给否定了。 一下子,沐晓桐柳叶弯眉皱成了小山,葱白的右手紧握成拳,抵在紧抿的双唇上冥思苦想。 女孩们一看她们的大将,都默了十秒钟了还没接上,都着急了。 不一会儿,一个女生接了口:“quebec”。 本来是一对一,那个女孩的加入就成了二对一。 康聿容也不计较,继续和她们唇舌交战。 那个女孩的实力显然不如沐晓桐,不到两分钟,“学生方队”又进入了沉默状态。 这时,又一个女孩参与进来,成了三对一。 慢慢的四对一,五对一……最后居然演变成了,全班女孩对抗康聿容一个。 而康聿容却一点都不忌惮她们的“人多力量大”,很沉得住气,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跟进。但是,她们每多一个人,康聿容的速度就加快一秒;多一个人,就加快一秒…… 最后,她越读越快,越读越快,声音冷冷朗朗,就像瀑布的水珠飞溅在岩石上,滴答滴答,滴出一连串跳跃的音符。 康聿容思维敏捷,口齿之快,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所有的女孩们都放弃了,住口了,呆呆的看着康聿容那两片嘴唇不停的蠕动,呆呆的看着她独自表演。 然后,康聿容终于停了口,环顾着满教室听呆了的女孩们笑了。 虽然女孩们被康聿容丰富的单词量惊呆了,却依旧不愿认输。 一个女孩说:“单词是最简单,最基础的东西,你念得熟会的多也说明不了什么。有胆量的话,我们再比?” 康聿容笑说:“请出题。” 七八个女孩,跑到沐晓桐的位置,脑袋挤到一起,围成一个圈儿嘀嘀咕咕好半天才散开。 其中一个女孩说:“康老师,你看过英文版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吗?” 老实说,康聿容没看过。但是,如果她实话实说的话,之前的努力不光白费了,说不定还会让这群小妮子狠狠的笑话一番。 康聿容看着站着女孩狡黠的表情,想了想,大概知道小妮子们打的什么鬼主意了。 她微微扬了扬下巴,不动声色的,睁着眼说瞎话:“看过。” 那女孩圆滑的表情更浓烈了,她说:“那就请老师给我们背一背那本书的英文版吧?” 康聿容不急不忙的点头说道:“没问题。”她又问:“你们有谁背过这本书吗?” 女孩们你瞧瞧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摇着头。 康聿容又问:“那你们现在谁带着这本书吗?” 又都摇头。 康聿容故作为难的说:“你们都没背过,也都没带着这本书,如果我背错了估计你们也不知道。这样,就算我赢了,那也是胜之不武。” 人群里响起声音:“那怎么办?” 又有声音传出来:“康老师,你是不是背不出来,给自己找借口啊?” “康老师,你这是要退缩的暗示吗?” 康聿容绚烂一笑,说:“我可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哦。相信你们都听过夏洛蒂.勃朗特《简爱》这本书吧?” 女孩们齐声说:“听过。” “那好。为了公平起见,也为了让你们心服口服,我们把《傲慢与偏见》换成《简爱》。” 说完也不征求其他人的意见,直接对最近的女孩说:“你去我的办公桌上把那本英文版的《简爱》拿来。” 不一会儿,女孩就捧着书返回来。 康聿容把书接过来,说:“选一个你们眼里的英语能手。” 毫无悬念,沐晓桐再次当选。 康聿容把手递到沐晓桐的手里:“我背你看着,一页里面,背错三个单词就算我输。” 康聿容走上了讲台,脸色端庄而文雅。她开始的清清楚楚,一字不苟的背了起来。 她一口气背了两章,居然一字不差,弄得满教室的小妮子们瞠目结舌,甘拜下风。 康聿容虽然对这本书很熟悉,但都要像刚才那般流利背诵全本,那也是不可能的,满打满算也就能背个四五章。 康聿容之所以背的这么完美,功劳全在柯木蓝。 当初为了练习单词与口语,柯木蓝就给她买了这本书。这本书她都不知道读过多少遍了,书角都被她翻烂了。 确实,康聿容用实力,在这个班里树立了威望,站住了脚跟。 学校对女教员的穿衣打扮没有明文规定,但女老师们就像商量好似的,头发在脑后梳了个老实的发髻,一件朴素的,深蓝色的旗袍,再戴上一副近视眼镜,看起来很有“教员”的模样。 康聿容打算入乡随俗,仿照着也给自己准备了这样一身行头。 四哥却说:“教员不一定非要老气横秋才显得有学问。学生喜不喜欢你,接不接受你,看得是你的能力与实力,而不是你老态龙钟的外表。再说了,你是留洋回来的,就更不该把自己装扮成一幅暮气沉沉的样子。留洋留洋,就该有些洋气儿才行。” 康聿容觉得四哥说的很有理,但是,她没有全听四哥的,她只是换回了自己平时的着装打扮。 她的着装虽说不上华丽夺目,但是站在一水深蓝的老师堆里,她还是最醒目的那一个。 康聿容的另类让两个老顽固很是看不过眼,暗地里说她穿的妖气,根本就没个“老师”样儿。 康聿容听见了也是充耳不闻,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你还能拿针线给缝住不成? 或许有康聿容在前面开了先河,与她年纪相仿的女老师们没几天就都改头换面,一身靓丽。 让老顽固看不顺眼的,还有康聿容的教学风格。 以前学生们进办公室,都是两手背后,两腿挺直,脑袋如果没有脖子支撑,估计就要耷拉到肚子里了。哪怕是得了全校第一名这样的大喜事儿,也不敢露出丝毫的喜悦,完全像是一个犯了重罪待宰的囚犯。 康聿容不这样,她定了个教学原则:既是师生又是朋友。 所以,她没有给学生们立那么多的规矩,只要不过分,一般的她都不会去说什么。 课下有时间,她会和小妮子们围在一起聊天侃大山;体育课上,她也会陪学生踢毽子、丢沙包…… 这样一来,小妮子们都愿意亲近她,她也很容易的和学生们打成了一片。 就连大鼻子校长,在周会上都忍不住说:“自从康老师来了,咱们学校就活跃起来了,更像个学校了。” 大鼻子校长的赞誉并不是人人认同,那两个老顽固就嗤之以鼻。 康聿容从教室里往办公室走,刚到门口就听见一个年长的女教员说:“就小康那样的,校长还夸她呢?每天穿的妖里妖气的,还和学生们又蹦又跳又笑又闹的,成何体统?我就不明白了,校长不惩罚也就算了还夸呢?真不知道校长是怎么想的。” 另一个说:“能怎么想?一个是洋人,一个是假洋人,当然想法一致了呗。” 办公室里就两个老顽固,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不停。 柯木蓝曾对康聿容说过:曹操再奸,也有知心好友;刘备再好,也有死对头。不要太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做好自己的人,走好自己的路,就行了。 这句话,难道不是真理吗? 再完美的人,有心之人也会挑出你的瑕疵。何况自己还不是个完美的人呢。被人点点岂不正常乎? 别人想怎么说,她管不了。她只要按着柯木蓝的“真理”走,就OK了。 康聿容的脚步几乎没停,直接进了办公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两个老顽固一看当事人进来了,立马闭了嘴。 片刻,其中一个虚伪的笑着对康聿容说:“小康啊,你虽然初来乍到,做事却别具一格,这可真是后生可畏啊。” 另一个赶紧附和:“谁说不是啊。这可是有史以来,校长第一次这么直白的夸人,怎能叫我们不汗颜呢。” 两个老顽固阳奉阴违,康聿容也装傻充愣,笑着说:“王老师,张老师,您们这么说简直让我无地自容了。我刚来什么都不懂,您二位是前辈,我还想向您二位多多请教,多多学习呢。” 一个打着哈哈说:“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另一个附和着说:“是啊是啊。” 说着,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呵呵呵的笑起来。 好也罢,歹也罢。 就此,康聿容的老师生涯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77章节外又生枝 李采芹的伤势不重,三天后就出了院。回到学校的时候,都已经健步如飞了,叫人不得不怀疑,当时她疼的鬼哭狼嚎的样子是不是装的。 那份保证书,在李采芹看来,那是她的奇耻大辱。向来都是她欺负别人,何时轮到别人骑在她的脖子上耀武扬威?这个人还是沐晓桐,这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李采芹一心想着,怎样把受的屈辱从沐晓桐的身上找补回来。 但是现在,她不光有把柄在对方手里,如今那个沐晓桐也不是光杆儿司令了,有靠山了。这“靠山”是什么来头,她还拿捏不准,正如此,她更不敢轻举妄动。 康聿容不和自己一条心,李采芹肯定也不会对她多尊重。但是忌惮康聿容老师的身份,大的动作没有,撞见了无非是,要么视而不见,要么哼哼唧唧。 只要不过分,康聿容自然也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往往都是一笑而过。 同在一所学校,肯定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沐晓桐和李采芹撞到一起肯定谁都没个好脸色。而今心里都有了顾虑,就算心里再不爽,也只能是用刀子眼“杀死”对方解解恨了。 这样一来,虽然言语和眼神怨恨弥漫,刀光剑影,但实际上倒也相安无事。 康聿容以为“沐李事件”,在沐晓桐的忍让之下就这么过去了。说到底,校园暴力不是一个小事件,闹不好真的会让学校臭名远扬。 没想到大鼻子校长是真的“痛改前非”,说重视还真就重视起来。 学校利用校庆典礼的机会,把这件事摆在了所有学生面前。 大鼻子校长亲自做了讲话。 最后,李采芹亲自向沐晓桐道了歉,沐晓桐不再追究,学校也对李采芹做了留校观察的处理。 这件事,本来已经完美的落下了帷幕,不料又节外生枝。 两天后。 康聿容正在办公室里备课,邻座的方老师突然举着报纸凑了过来,说道:“康老师,你看这是不是说的咱们学校啊?” 康聿容接过报纸看,这是一家知名报纸的头版。 标题写的是《我们应该让净土真的明净纯真——关注校园暴力。》 文章的主要内容写的是校园暴力,在肉体和精神上会给孩子们带来怎样的影响与后果,以及对校园和社会带来怎样的不良反响和恶劣反应。 里面提到有位留学回来的女老师,是如何的不畏强权,将这件事一剖到底,给薄弱的受害者讨回公道的。 又说该校校长,又是如何公正严明不怕家丑外扬,将这件事公开的严肃处理,是所有校长们的榜样。 文章里所涉及到的人名均用单姓的汉语拼音代替,而校名也用“某校”带过。这也算保护了学校以及所有人的隐私。 文章没有涉及到实名,而且也没有针对性的恶意中伤。反过来说,这还是变相的赞誉了康姓老师以及某校校长。 方老师见康聿容不说话,又问一遍:“康老师,你说是不是啊?” 虽然没有提及真实姓名,但知情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就算心知肚明,康聿容也不好明说:“不好说。” “哎呀,不好说什么呀?”冯老师开了口:“这上面写的,跟咱们学校的事儿一模一样,不是说咱们学校那还说的是谁呀?我就是不明白,校长不是再三叮嘱不许外传吗?这又是谁捅出去的呢?” 方老师和冯老师就是那天和康聿容,一起给沐晓桐验伤的两位老师。 “谁捅出去不是很明显吗?”姓白的老顽固推了推眼镜,阴阳怪气的说。 方老师来了兴趣,忙问:“白老师你知道是谁?” 老白顽固没有直说,扫了康聿容一眼,说了一句:“岁数不大,心眼不少,为了扬名立万什么招儿都使。” 冯老师很聪明一点就透,一听老白顽固的话音就知道指的是谁。 三十多岁的冯老师不算太年轻了,行为处事上也不是太过开放。但是康聿容的作风做派她不反感,作为老师,学生只有从心底里喜欢你了,才会真正的尊重你,否则,一切都是表面。在她看来和学生说说笑笑,打成一片没什么不好。 从心里冯老师把康聿容当成了朋友,现在听白老师含沙射影,她的声音很沉:“白老师,你说的是谁?” 另一个老顽固姓米,或许是没听出冯老师的异样,接口说:“还能是谁?报纸上夸的是谁就是谁呗。” 慢半拍的方老师,终于回过味来:“米老师,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是康老师捅出去的?” 老米顽固冷哼一声,那意思分明就是说,除了她还有谁? 方老师只比康聿容大个两三岁,是个急性子:“米老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你说这话有证据吗?” 老米顽固说:“还需要什么证据?如果不是她,为何报纸上单单夸她一人?” 一个胡姓老师说了:“要想被人夸,也得先做做好事才行啊?” 何姓老师也说:“就是。光想着不劳而获,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啊。” 老米顽固激怒了:“你们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态度?” 方老师说:“我们说的当然是人话了。凡事都讲究个证据,你这没凭没据的就往别人头上扣屎盆子,你这又是什么态度?” 真是老搭档,见老米顽固被群攻,老白顽固赶紧来助阵:“证据迟早会有的。” 何老师说:“那就等有了再来说教也不迟。” “好了好了。”办公室有名的老好人叶老师,这时又当起了和事佬:“一个办公室的,何必把关系闹僵?康老师活跃,正直。我也不相信这件事是康老师说的,最好别冤枉人。” 在这里,康聿容年龄最小,时间也最短,但是她对领导十分尊敬,对同事谦和礼让,对学生们温柔亲和。这样的人,别人喜欢上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 或许,正因为别人都喜欢了,两个老顽固看康聿容就更不顺眼了。 算起来,两个老顽固资历和年龄都是最老的,正因此,她们在同事面前一向是爱拿捏,爱摆架子。 其实,大家也都看不惯她们倚老卖老的样儿。 但是,大家伙一是尊重她们是前辈,不和她们一般见识;二是,虽然她们的年龄差距大,可她们的思想和做法都差不多,所以,至今也没有什么大的冲突。 但是,今天这事儿,两个老顽固实在是太过分了,哪有这样平白无故给你定罪的?引起众怒,也是情理之中。 别人都为自己出头了,康聿容觉得自己这个当事人要是不说点什么,似乎是不太合适。 她站起来,郑重肃穆的说:“我在这里发誓,以我的人格和声誉发誓,这件事不是我做到。是谁做的,我不知道。” 康聿容顿了一下,转了转眸,看着两个老顽固,浅浅一笑,说道:“两位前辈,我敬重您们是前辈,所以今天这事儿,我就当是您二位和我开了个玩笑。不过,不管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事儿都有个底线。如果您碰触了别人的底线……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何况是人呢?” 老好人叶老师,又说话了:“康老师说不是她,我相信就一定不是她。说来,这件事不管是对个人还是对学校,都没有一点的影响,我们又何必在这儿计较呢?好了好了,过去了,过去了啊,谁也不许提了,做事做事。” 在叶老师的劝和下,谁也不说话了,各自做各自的事儿去了。 ………… 终于搞定了。 康聿容把手里的笔一放,闭着眼,转了转脖子,伸了伸胳膊,却丝毫没有减轻颈部与腰部的酸痛。 因为她即担任着班主任,又担任着两个班的英语课,而且她又是一个新手老师,为了能尽快的熟悉工作,融入到工作中去。这一个月来,她天天加班。今天算来,是最早的一天了。 她沉了口气,把办公桌上的东西整理好,正要下班,“笃笃笃”响起轻轻地敲门声。 这声音不紧不慢,还透着几分试探,敲门人显然是小心翼翼的。 康聿容把手里的包放下,又坐回去:“进来。” 门开了,进来一名穿着校服的女孩。这女孩康聿容认识,是她们班李婷婷。 据康聿容了解,李婷婷家境算是中等,这李婷婷学习也不错,但行为怪癖, 还极其的不合群,嘴里更是从来没一句实话。 “老师。”李婷婷站在那儿,轻轻叫了一声,低垂着头,一副我犯了错的模样。 康聿容温和的问:“李婷婷,有事儿?” 李婷婷的头,低的更很了,她呢喃着说:“老师,我上午的时候我听到你和别的老师说报纸上的事儿,我,我……” 康聿容看着自己的学生,猜测的问:“你知道是谁把这件事说出去的是吗?” 李婷婷沉默了半晌,才怯怯地说:“是我。” “哦?”康聿容是真没想。 李婷婷猛然抬起头,对视上康聿容的眼睛,慌乱且快速的说:“老师,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以前学校里根本就没有像你这样有正义感的人,我对你简直是喜欢到不行,一激动就在我家饭桌上把这件事说了出来。没想到,让我当记者的小叔听了去,他还私自发表了。” 李婷婷顿了一下又急骤骤的说:“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我小叔发了誓,他再也不敢乱写了。否则,我就打断他的腿。” 康聿容“噗嗤”笑了,好大的口气,这是在警告小叔?这分明是在教训儿子。 李婷婷不知道康聿容在笑什么,不放心的说:“老师,你一定要相信我。” 这件事,不管是李婷婷无意的还是有意的,她都没什么错。一件事既然做了出来,就不该怕别人背后议论。 康聿容说:“我相信你。” 李婷婷一愕,问:“你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了?你不知道我以前……” 康聿容打算了她,说:“你以前怎样我不知道,但我看到的是一个诚实、勇敢、有错不逃避的好学生。这样的好学生,我有什么理由不想相信?” 李婷婷的眼眶红了红,说:“我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喜欢你了。” “是吗?”康聿容问:“那,这所有的人里,包不包括你呢?” “当然。” 康聿容问:“李婷婷,这件事你还对别人说过吗?” 李婷婷摇了摇头。 为了避免再次节外生枝,思忖了一下,康聿容又说:“李婷婷,能不能把这件事当成我们两人的秘密?” 李婷婷楞了一下,明白了,说:“好。” 康聿容伸出了小拇指:“拉钩。” 李婷婷伸出手,钩住了对方的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小狗。”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康聿容拿上包,锁好门,和李婷婷一起向外走。 走到校门口,康聿容呆了。 第78章无奈被逼亲 “你还知道回来?” 这是柯木蓝进门后,父亲柯振华赏给他的第一句话。不说表情,不说语气,但从这几个字,就知道柯振华有多生气。 不怪父亲起火,为了陪康聿容,他对这个家,对父母三年来是不闻不问。 这次是自己做的太过分,所以无论父亲怎样训斥,怎样指责,柯木蓝都默然不语,全部接受。 看来,吹胡子瞪眼的骂人,也是个力气活儿。 这不,这刚骂了半个小时,柯振华就骂不动了。 最后,往椅子上一坐,一手伏在桌子上,紧喘了两口粗气,瞪着眼前的不孝子厉声问:“这次回来,想怎么着?” “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再回英国了。”柯木蓝如实的说。 本还怒火中烧的柯振华,一听这话,脸色立马缓和了不少。 旁座上的柯太太,和柯木蓝的三个姐姐也都明显的松了口气。 “早就不该回去了。”柯振华又瞪了儿子一眼,才说:“杭州也有两家不错的医院,用不用我找人去给你问问?” 柯木蓝飞速说道:“不用。”他偷偷看着父亲,小声说:“我想去北京。” 柯太太忍不住说话了:“干嘛非去北京啊?咱杭州的医院不比北京的差。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外上学上班,一年到头在家也待不了几天。别说陪陪我和你爹了,我们就是想和你好好说说话,就没时间。这好不容易回来,我们也不是说非得让你在家独巴巴守着我们。你出去上班,我们不反对,但是就不能离家近点?为什么要去北京?” 为什么要去北京?因为北京有他魂牵梦系的人啊。 可这话,柯木蓝现在还不敢说。 柯木蓝说:“你们也知道,我在英国的那家医院,和北京DS医院有一个科研。我这次回来,加入他们就是为了尽快的完成这个科研。等把这个科研做完了,我就转到杭州。”这虽然不是柯木蓝非要去北京的最重要理由,但他说的也不是假话。 柯太太说:“你那科研都做了多长时间了?等你做完,指不定要等到什么猴年马月呢。再说了,那个科研又不是你一个人,你让他们去做不就行了。” “这个项目我一开始就参与了,我不想半途而废。” “你不想半途而废,我还不想一天天的见不到儿子呢?”柯太太的音量有点高了,很明显,老太太这是不爽了呀。 这话没法接了,柯木蓝干脆装起了哑巴。 气氛有点僵。 “哎呀,娘。”柯木蓝的二姐出来和稀泥了,她走过去,抱住母亲的肩膀,说:“您看您和我爹,这是干什么呀?木蓝刚回来,连口水都没喝呢,我爹就像审犯人一样审到现在也就算了,您看您现在还和他急上了。” “就是嘛。”三姐也站起来附和:“木蓝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什么样您不知道啊?别看他平时绵塌塌的,软绵绵的好像什么脾气都没有,那是没惹急他,惹急了那就是个狗脾气,指不定怎么着呢。” 啧,三姐怎么说话呢?谁狗脾气了? 柯木蓝的脸黑了黑,不过没发作,关键是他也没理由发作啊。 三姐的话虽然有点臭,但说到底是在给他帮腔。他心里就是再不爽快也得忍着。 两个妹妹都仗义执言了,做大姐也不能落后啊。 于是大姐也开了口:“谁说不是?娘,木蓝可是刚进门,您和我爹就算要给他下马威,那也得悠着点。我不是吓唬您啊,真要把他的狗脾气惹急了,他再扭头回了英国,您不后悔啊?他真要走了,您还怎么让他给您办正事儿啊?” 办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 柯木蓝朗眉微蹙,嗅出一股不太好的味道,具体哪不好,一时说不清。看来私下里有必要向大姐讨教一番。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向大姐讨教呢,第二天晚上,谜底就揭晓了。这是后话,再且不提。 三个女儿的话大概是说到柯太太的心坎上了,老太太慌忙看了儿子一眼,叹息说:“我哪是给他下马威啊?这么多年了,总是匆匆忙忙的,什么时候安安生生的陪过我和你爹?前几年一年里还回来几次,后来这三年他回来过一次吗?我这不是想吗?我和你爹都老了,就想着让他在我们身边多陪我们几年。这好不容易把他给盼回来了,是,他不去英国了,可又要去北京,这不是还是见不着吗?” 柯太太的话,让柯木蓝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毕竟这几年确实不孝。 他走过去,蹲到母亲的跟前儿,握住母亲的手,仰头说道:“娘,杭州虽然离北京也不近,但是比英国方便多了。等您和我爹不忙的时候,坐上火车去北京,既能看到儿子,顺便也散了散心,岂不是两全其美?” 柯太太看着儿子问:“我要是不想两全其美,你就不去北京了?” 那不行,北京肯定要去的。 柯木蓝被母亲怼的无话可说,蔫蔫的垂下了头。 女儿们的话,也触动了柯振华的心绪。是啊,儿子刚回来,太僵了也不好。 柯振华走过来,说:“算了,就依他吧。等他把那科研弄完了,或许就踏踏实实的回来了。” 第二天晚上。 柯家的客厅里,多了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少女。 那男人柯木蓝认识,是父亲的好友,也是他中学的老师。至于那少女,柯木蓝没见过。 “老师好!”进了客厅,柯木蓝恭敬的打着招呼。 老师慈爱的问:“木蓝昨天回来的?” “是啊。” “你爹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嗯。” 突然,那少女开了口:“舅舅,这就是你常常挂在嘴边的得意门生?” “是咧。来!”老师对女孩招了招手,女孩走过去,老师对柯木蓝说:“木蓝,这是我外甥女,叫沈可兰,现在在清华读大学呢,也想去国外留学,你给她说说国外的情况,也好让她有个选择。” 柯木蓝还没开口呢,柯太太已经迫不及待的说:“蓝儿,你不知道。沈小姐年纪不大,但是个有名的才女。画的画真叫一个好,钢琴谈的也不错。虽然没留过学,但是那洋文能说好几种呢。你和沈小姐好好聊聊,我保证,你们一定聊得来。” “是啊是啊,蓝儿,你名字有个蓝,沈小姐名字里也有个兰,看来你们很有缘分嘛。”柯振华笑哈哈的说。 柯木蓝也跟着笑了,不过,他是感觉父亲的话很好笑。 名字里都有一个n字,就是有缘分。那他的名字还和花木兰的名字一样的,是不是说,他和花木兰更有缘分? 柯木蓝这才正眼去看那女孩,一身洋装,头发梳得也很新潮,淡妆下的面容,倒也是秀丽娇俏。 柯木蓝打量沈可兰的同时,后者也正审察着他。从她眼神里不难发现,她对柯木蓝很满意。 柯太太说:“蓝儿,带沈小姐去花园里转转,看看花去。” 柯木蓝更好笑了,大晚上的能看出什么花来。 老师此次来的名义是访友,说白了,就是个变相的相亲。 柯木蓝每次回来,家里都会搞这么一出。这也就是大姐嘴里的“正事儿”了。 柯木蓝厌烦,却不会拒绝。 柯振华现任浙江都督,家里的商铺也是众多,个个红红火火。 柯家是名门贵族,柯太太的娘家也不简单。不仅是江苏的大财阀,柯木蓝的外公还是江苏商会的会长。 柯木蓝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三个姐姐均已嫁给了江浙的名门望族和豪门贵胄。 柯家在江浙的势力,说是两省之霸也不为过。 生在这样的家庭,柯木蓝从小就知道,和出人头地同样重要的是,为柯家开枝散叶。他又是柯家唯一的儿子,任务自然是又重大又艰巨了。 从十七八岁开始,在父母以及姐姐们,有意无意的安排下接触一些女孩,都是些名门闺秀,侯府娇娃。 但不知为何,他的心就是激不起一丝丝的涟漪,一个个全部否定。 二十岁那年,父亲放下狠话:“再不行,就不用你看了,我直接做主了。” 也就是那年,他拿上自己的私房钱,偷偷地跑到了英国。 老师前脚刚走,柯振华和柯太太后脚就追到了柯木蓝的房间。 柯太太问:“蓝儿,这个沈小姐怎么样啊?我和你爹看着挺好的。那样貌也还配得上你,家境虽说比咱柯家差点,但是也说得过去。蓝儿,你说呢?” 柯木蓝默了一会儿,说:“要不,再看看吧?” 柯振华火大了,拍案而起:“再看看!再看看!每次你都说再看看,你都二十六了,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大姐都六岁了,你呢?连个媳妇儿都还没有讨上呢?你是不是想让咱柯家绝后啊?” 柯太太说:“怎么能说这种话?” 柯振华说:“嫌我说话不好听?他都二十六了,不娶媳妇,他做的这事就好看?” 柯太太没再理丈夫,而是对柯木蓝说:“蓝儿,我和你爹也是够开明的了,娶媳妇还让你自己挑。可是你这挑了没一百也有九十九个了吧?怎么就个个都不满意呢?你到底要挑一个怎样的才满意?” 第79章绝望疑无路 要挑一个什么样的才满意? 什么样的…… 柯木蓝的脑子里萦绕出康聿容的影子,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娇怯温柔,她的弱不胜衣,她的坚韧坚忍。 他的眼朦胧着,唇微翘着,浅浅的,柔和的笑意里,荡漾着神往的色彩,他轻轻自喃:“她是个有灵气的。” 儿子醉心的样儿,柯太太尽收眼底。她似乎是悟出了点什么。 都说知子莫若父,可柯振华这个粗枝大意的爹一点都没看出儿子的异样,生气的说:“灵气?那是个什么玩意?我看你要的不是灵气,你要的是狐狸气吧?” 眼看自家老头子的暴脾气又上来了,柯太太赶紧压火:“好了好了,蓝儿说他再看看就再看看吧,反正他现在也回来了,机会有的是。天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休息了,蓝儿你也休息吧。” 柯木蓝知道,老爹这是又火大了。 其实,老爹的脾气虽然算不上柔风细雨,但也绝不火爆。可因为他讨媳妇这件事,却不知道跟他起了多少次火了。 他是个孝子,向来是事事顺着父母,只有这事儿,父母与他不知道生了多火怄了多少气。 老人们把传宗接代看得很重,他是家里独子,年龄又这么大了,却迟迟不肯娶妻,父母着急上火是肯定的,他也理解他们。 所以,每次不管老爹老娘对他如何责备和训斥,他都不顶撞不反驳,照单全收。 他曾在脑子里勾画过一个理想中的身影,只是这个身影很缥缈很朦胧。 与他相过亲的女孩们,没有一个能与那个身影重叠,直到碰上了康聿容。 康聿容,康聿容! 柯木蓝仰靠在椅子里,头枕着椅背,闭着眼,喃喃的咀嚼着这个名字。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掉进去的? 柯木蓝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是不能自已的要追逐在她的身边;迫切而渴望的想得到她。 并且,那份渴望的急切,像一团火,燃烧着他,使他分分秒秒都在煎熬中。 柯木蓝不喜出门,没事儿的时候就愿意在家宅着看书。 “蓝儿,蓝儿。” 三姐推门而入,把柯木蓝手里的书都惊掉了。 他看清来人后,弯腰把书捡起,说:“三姐,你就这样直闯进来合适吗?” 三姐笑着说:“呦,还没娶媳妇呢,就给你姐姐我立规矩了?等娶了媳妇还了得?” 柯木蓝赖得搭理,头一扭,继续看书。 三姐又说:“唉,我说,你跟姐说实话,你不同意爹娘给你找的,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 “哪有啊。”柯木蓝对着三姐轻喊了一句,目光躲闪,又说:“别瞎说。” “没有?没有,爹娘给你找了那么多你还个个不同意?作死呢?” “那些女孩不是不好,就是和她们说不到一块儿。婚姻这事儿,只有找个志同道合的才幸福美满,就像你和姐夫那样的。” “这合不合的,只有相处了才知道。你不和那些女孩子多多相处,你怎么就知道不合呢?” 三姐顿了一下又说:“你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现在又提倡自由恋爱,你在国外待了那么些年,你怎么就没本事自己找一个呢?你也真够孬的。” 谁说我孬了?谁说我没找了? 可一想到康聿容明知道自己的心,却还把自己往外推的样儿,柯木蓝就泄了气。 找了又怎样?喜欢她又怎样? 她做什么事儿都执着,都勇敢。 唯独对他,就是甩不开那道枷锁,抛不开那份自卑。 柯木蓝梗了梗脖子,最后,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三姐本想和柯木蓝多聊几句,可见弟弟实在没什么兴趣,也只好作罢,走了出来。 三姐刚到客厅,柯太太就迫不及待的凑过来,问:“怎么样?蓝儿怎么说?” 三姐撇着嘴摇头:“蓝儿说,没有。” “没有?不能吧?蓝儿那样……”柯太太思索片刻,肯定的说:“他心里绝对有人,我是过来人,不会看错的。” 三姐笑了,打趣母亲:“呦,娘,你还是过来人啊?这么说,你和我爹还没成亲的时候,这心里就想着我爹了?怎么想的?给我说说呗?” “想你个鬼。”柯太太嗲骂了女儿一句,又说:“我和你爹没成亲前,连他长得是方是圆都不知道,想什么想啊?那会儿别说见面了,知道叫什么就已经不错了。哪像现在,见见面聊聊天,不行还可以看看下一个。你说现在都这么开放了,蓝儿怎么到成了老大难了?” 三姐安慰母亲:“或许真的是缘分没到吧。” “缘分?你们姐儿三怎么缘分一次就到了?我看蓝儿是见得太多,挑花了眼。” 娘俩正东拉西扯呢,一个男仆过来:“太太,沈家小姐来了。” “沈家小姐?沈可兰?”三姐问。 男仆应道:“是。” 柯太太问:“她和谁一起来的?” 男仆又应:“只有沈小姐自己。” 柯太太说:“那就把沈小姐带到这儿吧。” 男仆一走,三姐笑说:“看来这沈小姐是看上蓝儿了,这是要上赶子追咱蓝儿了。” 柯太太说:“那就让她追吧,真追上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看来,你和我爹对这沈小姐也挺满意的?” “不论门第还是修养,这个沈可兰也是杭州城里的佼佼者。她舅舅又是你爹的好友,知根知底儿。真要和蓝儿成了,也是一桩不错的联姻。” “话是没错。可是您也说了,蓝儿心里肯定有人。这样一来岂不是让蓝儿犯难?” 柯太太没好气的说:“他犯难他活该。他真要有中意的姑娘,领回来让我们看看?只要相貌端秀门第相当,我肯定是不会说什么的。可他倒好,你问他,他说没有,给他看的他又一个也看不上,他这死拖着不成亲,这是要闹哪样啊?” 柯太太气得不行,喘了几口粗气又说:“以前的姑娘们,看上蓝儿的也不少,可蓝儿对人家都不冷不热的,姑娘们一个个又都害羞不好意思主动。这个沈可兰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敢说敢做不扭不捏。我们拿蓝儿没法儿,就让这个沈可兰去搅合他,去缠他,看他能使什么招?” 三姐说的没错,这沈可兰还就是看上柯木蓝了,可谓是,一见钟情。 心动,不如行动。这不,第二天,就找上门了。 沈可兰很聪明,她看得出柯木蓝对她没什么好感,只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不好拒绝。 为了不引起柯木蓝的反感,她“缠”他的时候总是难捏的恰到好处。再加上,父母和老师又在旁边不住的推波助澜,每每都是,柯木蓝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又不得已的咽了回去。 柯木蓝想,沈可兰是个勇敢的姑娘,为了爱情抛却羞涩勇往直前。这样敢爱敢恨的姑娘,值得赞赏。 只可惜,她把追逐的对象搞错了。 他早已心有所属,一个康聿容把他心里犄角旮旯都填充的满满的,怎么可能还会有空间留给别的姑娘? 虽然,沈可兰“缠”的很高尚,很文雅,却还是让柯木蓝感到了不悦,甚至是有些厌烦。 因为三年未回家门,对父母心生愧疚,本想这次在家多待一阵儿,好好陪陪爹娘,没想到上演了这么一出。 这样一来,柯木蓝心里再多的愧疚,也被父母的这出“逼亲”给逼的剩不了多少了。 老实说,这次回来,柯木蓝的心根本就没在家里,没在父母姐妹身上。从和康聿容分手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就被康聿容带走了。 心思本来就在康聿容的身上,如今又让他心生不耐,这个家柯木蓝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第九天,柯木蓝不顾父亲的申斥,母亲的挽留,姐姐的数落,执意去了北京。 到了北京,柯木蓝安排好了住处,办好了入职以及其他的相关手续,熟悉了环境和工作后,他就一心想着寻找康聿容。 可是怎么寻呢? 到了这时,柯木蓝才知道自己对康聿容的了解竟然那么的少。除了知道她的前婆家是保定府的,她的娘家是获鹿县的,别的一无所知。 保定府、获鹿县,说大不大,可这真要寻一个人,又岂是容易的事儿? 在回国的船上,康聿容曾说:“回国后,或许会在北京找份工作。” 仅凭这一句话,他执意来北京;仅凭这一句话,他认定康聿容会在北京。 可是谁又知道,康聿容那句话里的“或许”到底又有几分真实性。 他急,他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急过,气过之后,他就带着她说的那个“或许”在北京等着她。 他相信,他们一定会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重逢。 等待的日子里,他不愿意坐以待毙。 于是,下班后或休息的时候,清晨、黄昏、白昼、黑夜,他走遍了北京的大街小巷,只盼着在一个不经意的回眸时,撞上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人。 两个月里,他不知道回了多少次眸,追赶过多少姑娘的背影,只可惜次次都是空欢喜。 信念,在泯灭;意志,在消散。 在他以为康聿容,终将只是他的南柯一梦时,看到了报纸上的那则新闻。 他狂喜,却不敢肯定。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学校门口,只为一求真相。 第80章重逢又花明 日落之际,天空在霞光的映衬乡下,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的壮观、绚丽。 隔着一条街,男人站在康聿容的对面,霞光照着他的白衫黑裤,周遭仿佛生了一圈昏黄的光影,人如雾中。 康聿容一怔,随即心头剧跳。 说真的,两个多月了,康聿容没有想过他,就是无意与人说到以往的过往,她也是一带而过。 她相信,再给她一些时日,就是那些过往,她也定会忘得一干二净。 一定会!一定会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在这时候出现呢?这让她以前要忘记他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李婷婷顺着康聿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夕阳里眉目清俊的男人,笑了,那笑容里有种窥视到老师秘密的小窃喜。 李婷婷往康聿容的耳边凑了凑,笑嘻嘻的说:“看来老师是佳人有约,那我就不耽误老师了,再见。” 李婷婷说完就走了,根本就没给康聿容分辨的机会。 康聿容舒了口气,镇定心绪,一步一步走到男人的眼前,抬着眼睛,迎视着他的视线。 柯木蓝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没有说话,心里却狂喊着:真的是她!真的是她! 两人之间,陷入一片黑夜般的沉寂,唯有两人的呼吸,夹杂着树叶青涩的气息。 半晌,还是康聿容先开了口,说:“好久不见。” 她微微笑着,虽然她的笑从未像桃花那样明艳。可此时,她清淡如菊的笑容里,含杂着明显的冷淡与疏离。 仿佛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不论何时在她心里,都轻如鸿毛,惊不起一丝涟漪。 柯木蓝被她这种波澜不惊的平静神色给激恼了,厉声的说道:“你心里想的,只怕是我们再也不见才好。” 康聿容神情一愕,没想到他是一语猜中。只是,看破不说破,这个道理不懂吗? 柯木蓝一看她那样,就知道自己说对了,这让他的火,更是不打一处的往外冒。 柯木蓝逼上一步:“想不想见我,由不得你。除非我……”死,死了也要缠着你。 不管是处事还是交谈,柯木蓝一向都是温文尔雅。尤其是和她说话的时候,真的是轻风细雨。像现在这样厉声厉气的,几乎是从未有过,至少她从未见过。 这就让康聿容诧异的同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康聿容心说,我没招你没惹你的,干嘛这么呛呛着说话? 片刻,她心里又嘀咕,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看他不高兴的份上,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康聿容又说:“你怎么在这儿?” “你说呢?”他的声音更冷了。 “……”康聿容被怼了个哑口无言。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这段时间,过得好吗?” 他毫未犹豫:“不好。” 想她想的睡不着,怎么会好? 被家里逼亲,怎么会好? 让陌生女孩缠的有火无处发,怎么会好? 在北京找她找的都快绝望了,怎么会好? 康聿容一直好言好语,可他倒好,一直都不给个好脸色。 哼,把小母鸡惹急了,也会跳起脚来啄你眼的。 康聿容到没跳起来啄柯木蓝的眼,只是学着他的样儿,甩给他一个冷脸,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好不容易才找到,柯木蓝怎么可能让她轻易走掉,一把攥住康聿容的手腕说:“我饿了。” 柯木蓝是真饿了。 他是在早饭的时候看到那则新闻的,碗里的粥喝了不到两口,就被他撂到一边,抓起报纸就跑了出去。 新闻上只提到了康姓留学女老师,到底是不是康聿容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为了不错过心里那渺茫的希望,他从早上八点一直等到了现在。 中午的时候,看到放学走出校门的学生,他也曾想打听打听,就怕那缕单薄的希望变成失望。 所以,他不闻不问,只是固执的等在那儿,等待最后的结果。 害怕错过,期间一秒都没有离开过。所以,他一天没吃东西了,能不饿吗? 康聿容眼下担心的不是柯木蓝是不是饿了。 她和李婷婷是最晚出来的,学校的大门也已经关上。 但是,凡事都会有个万一,万一还有比她更晚的老师或学生呢? 更何况,李婷婷好像已经误会了。她的嘴巴紧点还好,她要是个爱八卦的主儿呢? 怎么堵李婷婷的嘴,她都还没想好呢,再让人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她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 她来学校不久,一切刚刚稳定,她现在可不想“桃色新闻”满天飞。 康聿容一边挣脱着手腕上的束缚,一边提心吊胆的看着校门口和街上来往的人流,一边嘴里还说着:“你先放开,你饿了我们可以找地方吃饭,你放开我我自己走。” 柯木蓝拉着她往前走,头也不回的说:“放开你?放开你让你跑?可能吗?” “我不跑。我还要请你吃饭呢,跑什么跑?” 柯木蓝冷冷一哼:“你都要和我青山绿水也不相见了,你的话我还敢信吗?” 康聿容小声哼哼:“哪有那么夸张啊。” 又挣扎了几次,终是没有挣脱开男人有力的大掌,康聿容干脆也就不再做那无用功了,任由他扯着向前走。 两人走过两条大街,然后进了一条叫“帽儿”的胡同,最后停在了一扇木门前。 康聿容糊涂的问:“不是饿了吗?不找地方吃饭来这儿干嘛?这是什么地方?” 柯木蓝从兜里拿出钥匙,一边开着锁,一边回答:“这是我住的地方。” 接着,“吱呀”一声,门开了。 康聿容忍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问:“饿了,就找地方吃饭啊?来你住的地方做什么?” “怎么?一说是我住的地方怕了?回了国就是不一样了,如今有亲人在身边了,什么也不担心了,也就用不着我了是不是?以后在大街上碰了面,是不是还要当做陌生人一样,视而不见?” “我没那么说。” “可你那么想了。”柯木蓝吐了口浊气,有些无力的说:“聿容,我不知道我怎么了,让你排斥到如此地步,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你吗?我洁身自好,家世清白,无不良嗜好,做事也是规规矩矩。长得虽说不是出类拔萃,但也看得过眼吧?我就闹不明白了,我觉得我还可以啊,怎么就入不了你的眼呢?” 不是你不好,是你太好,我配不上。 重逢时的喜悦,让康聿容从沉默驱赶的丝毫不剩了,从未有过的疲乏瞬间席卷了柯木蓝的全身。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过身,背对着她说:“我饿了,但我想吃你做的饭。”顿了一下,他又说:“如果你觉得为难,我也不勉强。”说完,大步的走了进去。 康聿容起伏不定,乱成一团。 脑子里如同有两个小人在不停的争吵,一个小人小声的说:“别进去,你和他之间,本有云泥之别,只有这样你才能把他推的远远的,和他划清界限。” 另一个小人大声高叫:“康聿容,做人不能不厚道,即便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你这种一见面就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态度,是不是也是一种忘恩负义呢?亏他以前那么的照顾你,对你那么的好,你怎么能孤恩负德呢?” 这个小人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大。 随着这声浪的不断提高,在英国的种种就像幻灯片一样,在康聿容眼前不停的闪动、变幻。最后,康聿容的脚,不知不觉的迈了进去。 这是一个独立小院,房子不大,总共五间。上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一间。 院子里一边围墙边,有棵芭蕉树,另一边是一些叫不上名的花花草草。 康聿容想着,这地方倒是挺好的,虽然小,却有股烟火味,很真实。 柯木蓝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冷冷的闭着眼。 在听到关门的那声响,在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一直提在嗓子眼的那颗心终于又落会到了原位。 他长出了一口气,嘴角和眼角,不住的往上翘,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康聿容做了几个柯木蓝爱吃的菜,柯木蓝也没闲着,帮着盛饭摆筷子,然后两人对坐开吃。 康聿容一直不开口,柯木蓝不愿意老这么冷场,总是没话找说。 先是问了问康聿容的近况,又说了说自己眼下的情景。 突然,康聿容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所学校的?” 柯木蓝说:“要不是看到报纸上的那则新闻,我又怎么会知道你在哪儿?” “新闻?”康聿容手里的筷子停住了,她回忆了一下那则新闻说:“新闻上没提我的名字啊?” “是没提,可我看到了‘kang’这个字。就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就去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哦,原来都是新闻惹的祸。 柯木蓝问:“你以后就打算当老师了?” 康聿容点头:“是啊,熟悉之后,我觉得老师也是个不错的职业。” “那是打算留在北京了?” “嗯。” 柯木蓝咀嚼的动作掩盖了他粲然的笑容,可内心的喜悦是无法言表的。 真好! 终于又离你近些了。 真好! 第81章相见平淡淡 趁星期日休息的时候,康聿容回到了章家。 康聿容一说是来接孙子走的,章太太一把抱住孙子,说道:“聿容啊,清儿还小,干嘛非着急着让他去上学呢?” 康聿容说:“他都七岁了哪还小呢?在英国,像他这么大的孩子都要上小学了。清儿呢?到现在别说念书识字了,吃饭还要别人喂,穿衣还要别人穿,再这样下去,他岂不要成个废人了?” 听了这话,章太太有些不高兴了:“你这是在怪我们,没把清儿管好?” 知道老太太误会了,康聿容摇头说道:“我没有怪谁的意思,真要怪也是怪我自己,怪我这个当娘的没有尽到责任。老太太,清儿这个年龄,应该到正规的学校接受正式的教育了,再晚他就会赶不上学校里课程的进度,到时候他不光学起来吃力,对他的学业也会造成影响。所以,我一定要带清儿到北京去。” 听康聿容这样说,章太太求助的去看章仪之。 章仪之昏花的眼睛偏了过去,眼前的康聿容再也不是那个,胆怯、畏缩,一遇到事除了六神无主就是惊慌失措的小女子了。 现在的康聿容自信、坚定、有主见。 章仪之知道,自己媳妇儿舍不得孙子离开,自己又何尝舍得?他们两口子老了,就愿意过那种儿孙绕膝围绕膝下的日子。 儿子搬了出去,好在有孙子陪在身边。如果孙子也走了,这家里得多冷清,他们老两口得多寂寞啊? 可话又说回来了,人家康聿容说的也没错,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反驳呢?如果自己强制不让带走,又显得太不通情理了。 章仪之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片刻叫来了官家,小声的说了几句。 管家出去了,不大会儿,又返了回来,并将手里的木盒子递给了章仪之。 章仪之从盒子里拿出一张纸,对康聿容说:“这是北京那所院子的房契,你拿着。” 无功不受禄,何况这“禄”还不小。康聿容赶紧拒绝:“这我不能收。我现在有工作,薪水也不是太低,养活我和清儿绰绰有余。” 章仪之说:“我知道你现在有本事,有能力养活自己了。可这不是给你的,是给清儿的。” “……”又来这一套,康聿容正要反驳,却被章仪之打断了。 “我现在让你拿着这房契,也不是白让你拿的,我也有我的私心。你把清儿带走,我也不反对。但是,你总不能不让我们见清儿吧?” 康聿容说:“老爷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那么做呢?您们要是想清儿了,可以让我送回来,或者您们去北京都可以。” 章仪之摇摇头,说:“北京离这儿也不近,等清儿上了学,那儿还有时间总回来啊。他回不来,我和他奶奶少不了要隔三差五的去看他。去了,我们总得有个地儿住吧?” 康聿容说:“我已经租了房子,等清儿去了我们就一起搬进去。虽然不是很大,但够住。即使您二老去了也住的开。所以……” 康聿容话没说完,又被章仪之给截胡了:“你这孩子,有自己的房子不住,偏要租别人的房子,干嘛非要花那冤枉钱?还要月月结算房租不麻烦啊?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现在能挣钱了有能力了,就不愿意依靠别人了,想自己养儿子。可是你别忘了,清儿是你的儿子,但他更是我的孙子,我让我的孙子住自己家的房子有错? 清儿现在还小,等大些了,用钱的地方也就多了。要我说,你倒不如把租房子的钱省下来,留着以后给清儿上大学,出国留学,娶媳妇儿用。” 最后,章仪之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你要再推辞,清儿你就别带走了。” 老爷子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康聿容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她也不想最后再闹个适得其反。 康聿容让人收拾了些清儿的衣物,本想立刻就走,老太太却执意要吃了午饭,实在拗不过只好顺从了。 孙子要走了,章太太万分的舍不得,拉着清儿的手念念叨叨个没完。看着离午饭还有些时间,干脆带着清儿出了门,说是买些清儿爱吃的点心让他们带上。 康聿容本想说,北京什么没有?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说出口。自己思子心切,老太太还不是一样的疼孙心切?想想,算了,随他们去吧。 清儿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拜访章仪之。都走了,康聿容一个人也不想待在大厅里,起身走走转转去了花园。 亭台楼阁,花草树木。 感觉,这里的一切似乎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变。 可是,这里的一切似乎又陌生的很,好像什么都变了。 或许,变得不是风景,而是人心吧。 康聿容蹲在池边,百无聊赖的看着池子里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鱼儿。 “聿容!”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个柔和的嗓音对康聿容来说很陌生,但她知道是谁。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碰上他。 康聿容的背若有似无的僵了一下,还是站起来,转了过去。 章盛呈走过来,温和一笑,说:“你回来了?” 康聿容看着他,不喜不怒不冷不淡,一脸平静的说:“我来接清儿去北京。” 章盛呈问:“你现在在北京?” “嗯。” 章盛呈心里莫名的一喜,又问:“在北京有工作了?” “嗯,老师。” “是吗?那所学校?” 康聿容说了一下校名。 “那所学校可不好进。” 康聿容扬起眸,淡淡的看着章盛呈:“是不好进。不过,要是有真才实学,也不是什么难事。” 章盛呈知道康聿容说这话是几个意思,她是在告诉他,她能得到那份工作靠的是真本事,而并非是靠四哥的关系。 “确实是,以你现在的学位,进什么样的学校都绰绰有余。” 康聿容只是浅然一笑,没说话。 从章盛呈站到这里,他的目光始终笼罩在康聿容的身上,而她的眼睛只是轻描淡写的在他脸上停留了三两秒钟,然后一直都低眉看着脚下的地砖,好像地上有金子等着她去捡。 她的冷淡,让章盛呈心里漾起一些苦涩。 一时间,前尘往事涌上心头。他曾想过,以他以前的种种,再见时她看他应该是带着彻骨的仇恨。但两次见面她都神色平静,眼神里除了冷淡就是疏离,再无别的情绪。 少顷,章盛呈抱着一丝期许和试探,问:“聿容,你不恨我吗?” 康聿容在地上摩挲的脚尖顿了顿,很快又恢复原来的动作,随后她清清的说:“恨,也是一种在意的情绪。我对你,没那个必要。” 没那个必要? 她对他,不爱亦不恨。 他如今在她心里,是个比天空还远,比鸿毛还轻的路人,见或不见,都惊不起一缕的波动。 是谁,将她改变的? 那个两个医生? 想到在这儿,章盛呈张口就问:“你在英国认识的医生……” 康聿容如实说道:“他也回国了,现在也在北京。” 他? 一个? 不知为何,章盛呈眼前立刻就闪出了柯木蓝的那张脸。现在想想,他看康聿容时的眼神,确实和另一个不一样。 章盛呈眯了眯眼,蹙起了眉,问:“你和他……”他的声音有点沉,细细的听,还能听出一些怒气。 “我们是朋友。” 朋友! 章盛呈刚舒了口气,康聿容接下来的话,又让他莫名的心塞。 康聿容说:“我们现在是朋友,不过以后会怎样,谁又能说得准呢。” 章盛呈还想说什么,儿子清儿却颠颠颠的跑了过来。 见到章盛呈,清儿愣了一下,接着喜出望外的跑着扑到了章盛呈的怀里。 “爹,爹,你回来了?” 章盛呈一手搂住扑过来的儿子,一手揉着儿子的小脑袋,说:“是啊,爹回来了。” 清儿玩闹了一会儿,突然,跳出了章盛呈的怀抱,黑溜溜的眼珠,警惕的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小心翼翼的问:“爹,妈妈也和你一起回来了?” 章盛呈飞速的看了康聿容一眼,然后对清儿肯定的说:“没有,这次只是爹自己回来的。” 清儿喜不自胜,叫着:“太好了,太好了!那爹今天一定要陪清儿玩,好不好?” “好!”章盛呈大声的回答。 “那我们玩老鹰捉小鸡吧?我是大老鹰。”清儿一边说着一边还张着双臂做着飞的模样。 章盛呈配合着儿子,边往前跑边说:“那我就是小小鸡了,大老鹰快来抓我啊。” 父子俩,一前一后的跑着。 康聿容知道儿子嘴里的“妈妈”指的是路宛眉,儿子对路宛眉的畏惧她也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上次夜宿章家,康聿容曾问过清儿,是不是害怕路宛眉,清儿当时是不假思索的点着头。 只是,当康聿容再问,为什么怕路宛眉,是不是路宛眉打过他时,清儿只是垂着头,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康聿容把儿子搂在怀里,耐着性子又问了两次,清儿这才扬眸,小声问了康聿容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让康聿容心痛不已。 第82章夜半起歌声 清儿可怜兮兮的说:“妈妈不喜欢我。我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一点都不淘气的。” 康聿容的心一沉,她听得出,清儿在奢望路宛眉的“母爱”。 她忍不住问:“妈妈……她骂你吗?打你吗?” 话一出口,康聿容有点后悔。没有真凭实据,自己在背后乱猜疑别人,是不是太小心眼儿了? 清儿犹豫了一下,说:“打过一次,那次之后,她再抬手我就跑了。她打不到我,或者跟爹吵架的时候,就会说,我是有娘生没娘教的小杂种。娘,什么是小杂种?是野孩子吗?” 康聿容一怔,心情瞬间激动起来,大人之间的战争,为什么要波及到孩子身上?为什么要让一个几岁的孩子去承受这种言语的中伤? 康聿容抱着孩子的手,又紧了一下,用母性的、安慰的声调说:“不是。清儿有爷爷奶奶,有爹有娘,怎么会是野孩子呢?”顿了一下,又问:“妈妈既然不喜欢你,为什么不离她远点呢?” 清儿说:“爹说妈妈也是我的娘,也会疼我爱我。别人都有娘,我也想要娘。娘,你还走吗?”最后一句,轻的都会听不见了。 别人都有娘,我也想要娘。 清儿渴望母爱,在得不到亲娘的疼爱时,他把这份渴盼寄托到了路宛眉的身上。只可惜,他善意的亲近未能得到路宛眉善意的回应。 可怜的孩子,父母造的孽,却要小小的你来承受这份无妄之灾。 康聿容的心脏像是被铁锤狠狠地敲打,一片一片的疼,眼眶红红的,抱着儿子的手力度又加剧了好几倍,音色哽咽:“不走了,娘不走了。娘守着清儿,教清儿念书、写字,和清儿一起玩儿,好不好?” “真的?”清儿的眼睛亮了,灯光照在上面,比星星还璀璨。少许,又问:“爹能和我们一起吗?有爹有娘,多好?” 孩子简单的愿望,却让康聿容张口结舌,这话该怎么接? 组织了一下语言,康聿容婉转的说:“清儿长大了,是个大小伙了,不该时时刻刻围在爹娘身边。大小伙儿都应该去学校学知识。不过呢,等清儿休息的时候,就可以和爹在一起了。” “真的吗?” 康聿容肯定的点点头。 “娘,上学有趣儿吗?”没一会儿,清儿又问。 “当然有趣儿了。上学不光能学认字,学写字,还能认识好多好多的小伙伴,还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做游戏,可有意思了。” 清儿被刺激了,兴奋的喊:“娘,我要上学,我要上学,我一定好好上学,要和爹一样,认识好多好多的字,还要做好多好多的诗。”清儿扬着无比向往的小眼神儿。 清儿三句话离不了章盛呈,这让康聿容有些酸味。想想,这又怪得了谁?谁让她在儿子的生命里缺席了那些多年。 康聿容不轻不重的、试探的问:“清儿很喜欢爹?” 清儿点头如捣蒜,小嘴巴巴的说:“爹在家的时候,天天陪我玩儿,让我骑大马,把我举高高,还给我做秋千呢。后来,爹和妈妈去了北京。但是爹经常回来,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好多好多好吃的和好玩儿的,还陪我出去放风筝。有一次我和爹放风筝的时候……” 清儿这一说,就有点刹不住车了。这几年和章盛呈在一起发生的趣事儿,一件件,一桩桩,从他的小嘴里秃噜秃噜的全冒了出来,说到可乐的地方,你看那家伙笑的,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现在,康聿容看着嬉闹的父子,想着清儿说的那些有趣儿的事儿。 想着,孩子的笑容做不了假。章盛呈做不到一个好丈夫,或许他是个好父亲吧。 至少,在清儿心里是。 午饭刚过,康聿容就提出告辞,这次章家二老到都没再阻拦。 章太太搂着清儿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别乱跑啊,记得想爷爷奶奶什么的。然后,又对康聿容叮咛嘱咐了一箩筐。 老实说,章太太的话,十有八九康聿容不赞同。真要依着老太太的话,清儿真要成个废人了。 不过,对方是长辈,清儿即将又要被她带走。所以,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点头称“是”就完了。 把话说了一火车,章太太终于说完了,随即让人把上午和清儿一起买的东西搬了过来。 康聿容暗暗叹气,眉头微蹙的看着,满满一桌子花花绿绿堆得冒尖儿的东西。 她看着章太太,为难的道:“这……这也太多了吧?我也拿不下呀?要不我先少拿点?下次来的时候,再带过去?” “那怎么行?”章太太立马反对说:“这些都是眼下用得着的。” 康聿容说:“可是,我真拿不下啊。” 章仪之说话了:“不是还有呈儿吗?让他拿些不就行了?” 康聿容欲要拒绝,章盛呈一口堵了她的路:“好,反正我也要回北京。” “好啊好啊。”清儿晃着康聿容的胳膊,兴奋的说:“娘,娘,爹要和我们一起去啊,我终于可以和爹娘待在一起了,一手拉着爹,一手拉着娘,太好了太好了。” 康聿容看着儿子焕发喜悦的小脸,实在是不忍心在这时泼一盆凉水,浇灭儿子激昂的心情。 同时,也被儿子祈盼父母“双全”的强烈渴望,刺得生疼。 最终,康聿容什么也没说。 火车上。 清儿挨着康聿容坐在靠窗的位置,张牙舞爪的指着窗外叫着:“娘,娘,那是羊群吗?” 康聿容笑说:“对了,就是羊群呢。” 清儿又叫:“爹,爹,你快看你快看,那一大片一大片长着‘胡子’的是什么呀?” 章盛呈笑眯眯的纠正:“是玉米。那不是‘胡子’,那是玉米须。” ………… 这是清儿第一次坐火车,高兴坏了,小嘴嘚啵嘚嘚啵嘚说个没完。 不过,这兴奋劲儿没持续多长时间,就被晃晃悠悠的火车,给晃悠困了。坐车嗜睡,大概是孩子们的通病吧。 车厢里的人不多,疏疏散散的坐着寥寥几个。 清儿一睡着,空间就立刻静了下来,空气里也飘出了一股似有似无的尴尬。 半晌,章盛呈说:“我听爹说,要你们去住XX街的那座房子?” 康聿容淡然说道:“这是老爷子的意思,我拗不过。你要是不同意,我可以另选房子。其实,我已经租好了房子。” “我没有不同意。”章盛呈肯定的说:“那房子是爹的,清儿是爹的孙子,你们住进去也是天经地义的。” 踌躇少许,章盛呈又问:“到了北京我能去看清儿吗?” “你是清儿的爹,这层关系谁也否认不了,我也不能。所以,你去看他也是天经地义。” “嗯。”章盛呈笑了,说:“那房子离我现在住的地方也不是太远,有事儿了可以随时找我。” 康聿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对你的依赖,从我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字的那一刻起,就从我的人生里消失了。我现在已经习惯了,没有你我一样能把任何事情做得很好。” 话一说完,也不看章盛呈的表情,康聿容就学着清儿的样子,合上眼睛睡觉。 不是她冷酷无情,既然离了婚就该有离了婚的样儿。 他们之间,有清儿牵扯在中间,想一刀两断也不可能。但是,即使不能断的干干净净,但也必须要相处的清清白白。 不必要的废话能不说不说,不必要的见面能不见不见,这样对他,对她,都好。 章盛呈的脸僵住了,深深的望着对面自己曾经的妻子,这个女人现在太陌生了。 在他印象里,她从未对他说过如此决绝的话。她对他总是柔声细语,看他时,眼睛里净是讨好、祈求。 他以前讨厌她的时候,总想着这个女人软弱的、木讷的令人发指,她什么时候能在他面前刚强一回? 可是,就在刚才当他终于看到她的坚强与刚毅时,他没有一丝的快感,反而整个人都沉重起来。 儿子睡着了,康聿容也“睡着”了,章盛呈也得默默不语,闭目养神了。 章盛呈把母子俩送到康聿简家门口时,正是晚饭时间。 康聿容连句客套话“吃了饭再走吧”都没说,直接对清儿说:“清儿,和爹说再见。” 清儿乖巧的照做。 康聿容不客气,章盛呈也不好意思主动提出要留下来蹭饭,只得一脸失落的和母子俩告别回家。 家,黑漆漆的一片。 “啪”,把灯打开,整个客厅瞬间明亮。 客厅的设备是纯西式的,窗户上挂着白色飘纱,沙发椅、留声机、电风扇等等等等。 只是,客厅里是一片零乱,沙发上堆满了衣服、杂志;地上是沙发的靠垫、瓜子皮、橘子皮、拖鞋、皮鞋、布鞋,散布遍地。 章盛呈深深的一皱眉,喊了两声:“眉、宛眉。” 根本没有人应。 走到厨房,毫无悬念,冷灶空碗。 章盛呈倒了杯冷开水,一口气灌了下去。放下杯子,他心烦意乱的在环视着室内。 这时,大门口响起开锁声,接着高跟鞋的“哒哒”声,由远而近传来。 与“哒哒”声和在一起是女人不怎么清晰的、妩媚的、撩人的歌声。 第83章傲娇尊贵妇 章盛呈立在门口,看着院子里载歌载舞的女人,脸色不怎么好看。 玫瑰玫瑰最娇美, 玫瑰玫瑰最艳丽。 长夏开在枝头上, 玫瑰玫瑰我爱你。 玫瑰玫瑰情意重, 玫瑰玫瑰情意浓。 …… …… 一件火红的、缀着小银片的洋装,紧裹着路宛眉那成熟且曲线优美的身子,她双眼陶醉,双臂挥舞,在院子里唱着、跳着、旋转着。 乌亮浓厚的美发,烫出了优雅的发卷,在她扭动回旋的时候,飘出一个个洒脱而又妖娆的弧度。 …… 心的誓约,新的情意, 圣洁的光辉照大地。 心的誓约,新的情意, 圣洁的光辉照大地。 玫瑰玫瑰枝儿细, 玫瑰玫瑰…… 歌声、舞步戛然而止。 路宛眉不由的晃了一下才站稳,摇了摇昏昏然的脑袋,又眨了眨眼,确定门前的身影不是幻觉后,笑着,踉踉跄跄的跑过去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呈,你回来了?”路宛眉脸颊绯红,眼带醉意,仰着头娇柔的问。 路宛眉一靠近,浓烈的酒味就钻进了章盛呈的鼻子,他的头下意识的扭到一边,眉心立刻聚成了一个疙瘩,难看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 他不悦的问:“这是又喝了多少?都能熏死一头牛了。” 路宛眉带着蒙蒙醉意咯咯咯的笑着,纤细的手指把玩着他胸口处的一颗纽扣,看着他娇媚的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啊?今天真的没喝多少。” 没喝多少? 章盛呈心里冷哼了一声,往少了说,也有十杯了。 不过,他也很清楚,十杯酒在路宛眉眼里,真的不算什么。 舞跳多了,节奏轻快。 酒喝多了,能练海量。 这两样,从十几岁开始,路宛眉在北京城女人堆里就独占鳌头。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的酒量可以说是千杯不醉。 所以,今天这十几杯,别人灌下去,或许早就醉的一塌糊涂。而她,只是微醺而已,离醉差的远哩。 章盛呈很累,本不想与她争辩,可责备的话还是脱口而出:“这么晚了,一个女人不回家,在外面还喝的醉醺醺的,就没想过后果?” “后果?”路宛眉满眼醉笑,嘴上却不屑的道:“能有什么后果?我天天如此,出过事儿没?真是,你就会大惊小怪。” 路宛眉轻轻地推了章盛呈一下,然后扭身进了客厅。 “嘭!嘭!” 两只红色的高跟鞋,一只被踢到了小沙发上,另一只则掉在了茶几上的果盘里。 路宛眉视而不见,晃晃悠悠的走过去,歪进了长沙发里。 章盛呈闭着眼,沉沉的沉了口气,转身跟了进去。 他捡起那两只“高瞻远瞩”的高跟鞋,放到地上,看着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的女人,又沉了口气。 接着身子一转,坐进了小沙发里,胳膊肘放在两个膝盖上,两手捧着脸,用力的搓着,仿佛这样能把身上的那股无力与疲惫搓走。 突然,路宛眉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猛然睁开,瞬间从沙发里爬了起来,凑过去,满眼期盼的看着章盛呈,急切的问:“今天怎样?要到了没有?老爷子给了多少?” 章盛呈眉间的疙瘩更高了,他看着妻子,闷声强调:“我回家是去看儿子。” 路宛眉说:“是啊,是去看儿子。看儿子的同时顺带着和老爷子要点零花钱,这两样不冲突啊?” 看儿子不假,但更主要的是去帮父亲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儿。 他对家里的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父亲知道,所以从不勉强他。 四年前,章家出现了一次“命在旦夕”的危机。即便如此,父亲也没有要他回来帮忙。 只是,看到父母一夜之间苍老几十岁的样子,他的心沉甸甸的。 这两年父亲的身体每况日下,生意上的事儿难免就有些力不从心。 生意上的事儿他虽不太懂,但是这一年但凡遇到父亲身体不适或情况紧急的时候,他也会抽出时间帮着处理一下。 结婚的时候,出钱不给力;婚后赶出来一分未给,因为这两件事,路宛眉一直记恨着父亲。 所以,明知道家里有了难处,也不许他回家帮忙。为了避免她的吵闹,每次他都是打着看儿子的名义回去的。 以前,看儿子是名副其实的,现在却成了一个幌子。 路宛眉不止一次的提出,要他去父亲那里要钱。尤其是近半年,几乎是天天念叨。 家里的生意虽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可做到如今的辉煌,那都是父亲一手干出来的。 家里该出力的时候,自己一点没出。就连自己的儿子,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父亲在养。现在要他伸手直白白的要钱,他哪有那个脸啊。 因而,每次他能敷衍敷衍,能搪塞搪塞。 路宛眉见章盛呈不吭气,推了一下,又问一遍:“唉,你到底要了没有?” 章盛呈沉着声音说:“我没提钱的事儿。” “你没提?”路宛眉怔了怔,迟疑的看了章盛呈几秒。 随后,路宛眉陡然站起,表情阴郁,音量刹那拔高:“你不提,你凭什么不提?你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无米下锅的地步了吗?没钱,我们吃什么?是站到房上喝西北风,还是生生饿死?” 章盛呈面无表情的靠在沙发里,没接话茬,眼睛无神的望着妻子,心里却不由的冷笑道:不简单啊,还知道家里无米下锅了。只是,家里有米的时候,你可曾洗过一次米,做过一顿饭? 刚到北京的时候,他们也曾请过一个女佣,做饭和整理家务倒也不愁。 一年后,他存的那点私房钱用得差不多了,可路宛眉的生活水平一点没变。 路宛眉的作息时间很规律,上午将近十一点的时候起床。午饭后,和那些贵妇人们看戏、打牌、逛百货公司。 逛,可不单单是干逛不花钱。每次要是不花个三头五百的,都不好意思出那百货公司的门。 晚饭,十有八九不在家吃,高档中餐馆,豪华西餐厅,处处能看到她和几个贵太太们的影子。 结束晚餐,她们会邀上几个知己,再叫上几个花花少爷,公子哥儿们,一窝蜂的涌进舞厅里嗨,不到凌晨一两点绝不散场。 日子总这么过,经济上肯定会入不敷出。后来,连请女佣都觉得吃力,没法儿,只能辞退。 章盛呈曾经含蓄的,笑着说:“眉,我好久都没吃辣子鸡丁了。” 路宛眉直接说:“想吃,去下馆子啊。这么普通的菜,那家管子都会有的。” 他又说:“馆子里的都吃腻了,都吃不出味道了。你这么爱我,难道就没想过,为我亲手做一次辣子鸡丁?” 路宛眉愣了愣,片刻,明白过来了。 她洁白无瑕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盈润的唇瓣在他的唇上轻轻一触,用那双含俏含妖的眼睛看着他,柔声说道: “呈,我爱你的这颗心毋庸置疑。正因为我爱你至深,才坚决嫁你。但是,我嫁给你是要当章家少奶奶,而不是章家老妈子。你也不想想,我是北京城堂堂的路家大小姐,嫁给你章盛呈后,每天都是钻在厨房里做着老妈子的活计,这要传出去,别说我没面子,你脸上也无光不是?” 顿了一下,路宛眉看着自己的葱白玉指,又说:“呈,你也知道,我的手从来都是用来握笔、弹钢琴的。如今你却要它拿锅铲、做饭洗碗,你不觉得你这样是对它的一种侮辱吗?我路宛眉是路家的千金小姐,身份向来尊贵。让我脱下华服,为人洗手作羹汤,别说这辈子了,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 本来也没指望她会答应,只是被她如此高傲的拒绝,章盛呈心里还是极其的不舒服。 呵!千金小姐,身份尊贵。 所以,只能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夫人,不可能成为,为丈夫洗手作羹汤的贤惠妻子,那怕只是一次。 唉,曾经也有位身份尊贵的千金小姐,为了他的膳食,为了他的喜好,不光费尽心思,还满手是伤。 只是,那人,让他给丢弃了。 女佣辞退了,路宛眉又不肯做,实在没招了,他这个从小娇宠大的娇少爷,愣是挽起袖子,围上围裙,做起了“厨子”。 只可惜,他既没有做菜的天分,也没时间去研究做菜的方法。所以,每次他把他的成果端上桌的时候,别说路宛眉了,就连他自己看了都反胃。 从他下厨的第一天开始,路宛眉就再也没在家吃过一顿饭。 没几天,他也放弃了,从此家里就再也没开过火。 所以,家里的米缸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成为摆设的,半年前?一年前?还是两年前?这,似乎成了个未解之谜。 所以,当路宛眉刚才说出家里没米的时候,章盛呈不光觉得好笑,还十分的惊奇。 惊奇! 一个从不进厨房,从不做饭的人,却知道家里的米缸空了,岂不惊奇? 章盛呈扯了扯唇,扯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路宛眉注意到了,阴着脸问:“你笑什么?” 章盛呈摇摇头,没说话。 路宛眉学着他刚才的样子,露出一个似笑非笑,接着冷冷一哼,蛮横的说:“我不管,你明天继续去要,要不来休怪我跟你没完。儿子花老子的钱,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他凭什么不给啊?”说的真是够理直气壮的。 章盛呈冷冷的接口:“照你的意思,清儿花我的钱是不是也是天经地义的?那我是不是也该定时的给清儿一些零用钱?” 路宛眉一愣,显然是没想到章盛呈会来这么一句。 第84章交恶起沧桑 路宛眉只迟疑了一会儿,片刻,她直着脖子嚷:“那不一样。你儿子那份,老头子已经给了,你凭什么还要给啊?再说了,他跟着老头子在老宅,要钱有钱,吃穿不愁,还在乎你给的那三瓜俩枣?可我们呢?过得这叫什么鬼日子?” 路宛眉愤愤的白了章盛呈一眼,接着叫:“你不知道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买新衣服了吗?你不知道我戴的这些首饰都是一年前买的旧货了吗?你不知道我已经欠了百货公司一万多块了吗? 你不和老头子提钱,我拿什么还那些欠款?拿什么买首饰,买衣服?怎么出去跳舞?怎么和那些太太们吃饭、打牌、应酬?你瞧瞧我现在的寒酸劲儿,跟乞丐有什么两样?我都不好意思出门。你没见那些太太们,看到我恨不得把我从头嘲笑到脚,你觉得无所谓,我可丢不起那人。” 抱怨!抱怨!抱怨! 章盛呈的头都大了。 他坐在那儿,整个人浑噩且怠倦,脑袋也无精打采的低垂着,像只斗败的公鸡。 好久好久,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抬头,凝滞的眼睛呆板的望着大诉苦水的妻子,有气无力的问了句废话:“你想怎样?” 路宛眉直说:“会老爷子要钱啊。” 以前提这事儿的时候,章盛呈还会周旋几句,现在他是连一点敷衍的心都没有,也是直言不讳:“我是不会要的,因为我知道,就算我要一百次,我爹都不会给一分钱的。结婚前都说好的,如果婚后和老人相处不到一块,搬出去生活自理,家里一分不出。当初为了尽快结婚,这些我都是亲自答应的,而且你也都知道。如今要我出尔反尔张口和我爹要钱,我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路宛眉一时无语,这些她确实听章盛呈提过。可当时情况紧急,容不得她多想。 再说了,那时她只当老头子是在说笑,毕竟章家那么有钱,不给章盛呈这个唯一的儿子花给谁花? 叫她没想到的是,这老头子还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还真把这事儿给坐实了。 默了半晌,章盛呈说出了存在心里已久的想法:“如果在这里实在不开心,我们还是搬回去吧。”灰溜溜的搬回去,虽然脸上无光,可自己至少不用像现在这么累了。 “搬回去?章盛呈你说醉话呢吧?”一句话,立刻让路宛眉炸起了毛,跳起了脚,嘴巴像机关枪似的,那话嘟嘟嘟的往外冒:“搬回去干什么?做木偶?准时的晨昏定省作揖请安。不准出去跳舞喝酒,不准三天两头的买衣服,更不准和亲朋好友在家里聚餐,办舞会。每天就是跟在你娘的后面,学女红,学料理家务。不光要给他们端茶倒水,还要看他们的脸色,还要听他们不停的唠唠叨叨。章盛呈你告诉我,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那是每一个结了婚的女人该过的日子。孝敬公婆,勤俭持家,难道不是儿媳妇该做的吗?”章盛呈说:“你是路家大小姐的时候,可以任性、无所顾忌,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但是,在你成为章家少奶奶的时候,那些婚前的作风和习惯是不是该收敛收敛,该约束约束?” “收敛?约束?” 路宛眉仰头怪叫一声,冷冷说道:“呈,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你喜欢我喝酒时的豪爽,喜欢我跳舞时的轻灵。你说你欣赏我的明快、潇洒、无拘无束、随心所欲。你向我保证,婚前怎样婚后一切如故,你绝不会用那些世俗的观念束缚我洒脱不羁的性情。这才过了多久?你的喜欢,你的欣赏,你的承诺,就是用来反悔的?” 章盛呈蹙眉,耐着性子说:“我没有反悔,我以前喜欢的欣赏的,现在依旧喜欢依旧欣赏。但……” 路宛眉冷漠的打断了章盛呈,冷漠的说:“既然如此,那就别说,让我收敛和自我约束的话。那样,我就不再是原来的我。呈,我只做我,不会为谁改变。我希望你也不要变,在英国的时候你不是现在这个样儿,我喜欢那时的你。” 那时的他? 在英国的时候,他还没有和康聿容离婚,父亲还是他的经济支柱,他花钱如流水,每天的大洋几百几百的花在路宛眉的身上,从未眨过一下眼皮。 每天的日子,除了上上课,就是和路宛眉喝喝酒,跳跳舞,念念诗,调调情。你侬我侬,甜甜蜜蜜,自由自在,逍遥潇洒。 什么是风花雪月的日子? 那就是。 那样的日子美吗? 美!真美! 而那时的他,也从来没想到过,自己有天会因为钱而发愁。 章盛呈爱路宛眉吗? 爱! 在英国时,爱;回中国后,爱;现在依然,爱。 如果不爱,他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现在不会连做四份工作,来满足路宛眉的谷欠望。 章盛呈的主业是XX大学的老师,还是一家知名报社的特约作者。在朋友的介绍下,他还会接一些翻译的工作,再有就是,利用晚上或休息的时间去做一个孩子的家教。 累是累,但这几份工作薪水都不低,加起来一个月也有小两百块。这些钱在一个中层家庭,也快是一年的消费了。 可在路宛眉这里,无疑是杯水车薪。 路宛眉就像一个无底洞,如果她不降低要求,章盛呈就是再做四份工也填不满她的谷欠望。 可,路宛眉会退让吗?答案再明显不过。 就像她说的,她只做她自己,不会为谁改变。 章盛呈又吐了口气,伸手捏着太阳穴,虚弱的道:“我也喜欢那时的我,我也想过那样的生活。只可惜,现实不允许。” 路宛眉说:“你还是你,我还是我,章家还是章家,什么都没有变,怎么就不允许了?你总说老爷子不给不给,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老爷子不给呢?再说了,咱也不多要,十万八万的在老爷子那儿,那就是九牛一毛,我想他老人家还不至于那么的小气。呈,你也知道,没钱的日子不好过。老爷子以前说的话,都过去这么久了,那还能作数呢?你就别顾忌太多,和老爷子多说说好话,未必不成。” 呵!十万八万,好大的胃口。 父亲是个怎样说一不二的人,章盛呈再清楚不过。说不给就不给,说一火车的好话都没用。 再加上,结婚前父母就对路宛眉有看法,婚后更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极其不喜。 不张口,他们父子脸上都还好看。一旦他开口,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取其辱。 章盛呈皱眉:“要钱的事儿,以后就别提了。” “你……” 路宛眉本就阴沉的脸,因为这句话立即变得难看至极。本想发作,思忖片刻,两手紧握成拳,生生又忍了下去。 今非昔比。 和汪家解除婚约,虽然汪超大度的说是他提出的。但是,知道内情的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所以,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为了表明立场都和路家渐行渐远。路家的辉煌,在她和汪超解约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走向了衰败,如今只剩一个躯壳而已。 原本以为,没了汪家,抱上章盛呈这个“大树”,照样会衣食无忧,风风光光的畅游在上流社会。没想到,现实给了她一个大嘴巴。 没钱的日子不好过。 这句话是对章盛呈说,更是对她自己说的。 她从小过惯了那种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珠光宝气、歌舞升平的奢华生活。现在让她改变,怎么可能? 娘家如今是自顾不暇,肯定指望不上了,章盛呈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所以,自己的脾气再暴躁,该压的时候,也得往下压。 路宛眉缓了缓,等心里的怒火平息下来,才说:“好。你不愿意张口要,我也不勉强你。别的我也就不说了,前一阵儿,老爷子不是把家产分了吗?我们把我们应得的那份拿回来,不过分吧?” 章盛呈这次真动怒了,他目光锐利的盯着路宛眉,冷笑道:“我爹娘还没死呢,你就想把我们章家给分了?你这都不叫过分的话,什么才叫过分?路宛眉我告诉你,我爹娘一天不过世,你就别惦记那份家产。” 这无疑是斩断了路宛眉最后的希望,她再也忍耐不住了,咆哮着:“那就让他们现在就死去。” 章盛呈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他死死的盯着路宛眉,沉着声音道:“你再说一遍?” 路宛眉简直疯了,口不择言:“让他们现在去死!让他们现在去死!让他们现在去死……” “啪!”路宛眉的脸上,挨了一掌。 这一巴掌来得太突然,这也是章盛呈第一次对她动手,以至于很久路宛眉才反应过来。 她捂着半边脸,不可思议的瞪着章盛呈,泪流满面的说:“你打我?章盛呈,你竟然打我?我跟着你除了吃苦,就是受委屈,你既然还打我。这日子没法过了。”说着,捂着脸,噔噔噔的跑回了房。 章盛呈愣了愣,跌进了沙发里。 是啊,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第85章意外从天降 章家的那座房子在大槐树胡同,蓝砖灰瓦,一重大院子。 出门往西隔一条街,就是繁华的西胡大街,买东西很方便;往东是裕东街,顺着裕东街往北走大概十分钟,就是一所不错的新式学堂,以后清儿上学倒也便利。 凑巧的是,从学堂往北再继续走二十分钟,就是她任职的学校了。这样一来,她每天可以和清儿一起出门一起回家,倒省却了接送清儿上下学的麻烦。 所以,房子如何先不说,单说这地理位置,康聿容就十分的满意。 章家在北京有生意,这房子原本是章仪之来北京落脚用的。平时没人,只有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在这里给看着房子。 走进去,两边抄手游廊,主房很大也带着走廊。院子里有两株小树,一方葡萄架,由这里左右两转,是两所厢房。 康聿容各处看了看,里里外外都很干净。看来,平日里是雇着人定时来打扫的。 房子不错,就是太大了,一天里光是打扫卫生就是个大事儿。 康聿容心里算着账,要是雇人的话,吃喝拉散都要管,这得花钱。还有房子的修缮、维护什么的,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抛去这些,再抛去她和清儿的日常开销,这一月下来,她的薪水也剩不了多少了。 不行,得想个招,缩小开支才行。 康聿容站在院子里,四下张望了会儿,眼睛突然一亮,对身后看房男人说:“王大叔,你明天帮我找两个泥瓦匠,让他们在院子里砌堵墙,越快越好。” “啊?”王大叔不懂了,好好地院子干嘛要砌堵墙啊,说:“那样可就不好看了。” 康聿容点头道:“是不怎么很好看,但实用。” 一堵墙,将一所大院分成了独立的两家。康聿容母子住了左边,右边就租了出去。 接下来,康聿容又忙了两天,搬了搬家,办了办清儿的入学手续。 就这样,清儿进入了新的环境,新的生活。而康聿容也开始,上课下课进入正轨。 这天早上,康聿容把早餐摆到桌上,说:“清儿,衣服穿好了没?要开饭了哦。” 清儿的适应能力很强,学东西也挺快的。 前一阵儿,还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家小少爷。现在,任何事都能独立自主,绝不用康聿容插手分毫。 生活上自力更生,学校里也早已和同学们打成了一片。他的友好,不光让伙伴们喜欢亲近,就连老师也是喜欢的不行。 “好了。”清儿穿着学校的制服,抱着书包,从房里跑了出来。 家里就两人,自然没那么多的规矩。饭桌上,娘俩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用过早饭,康聿容收拾安妥,娘俩一起向外走。 行至大门口,清儿突然止步,说:“呀,我借同学的书忘带了,说好今天要还的。娘,你先往外走,我马上就来。”话还没说完,就跑着返了回去。 康聿容望着匆忙的小身影,嘴角不禁的上扬。 她打开院门,走了出去。眼睛无意识的往右一转,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人之后,整张脸都要垮掉了。 啊!见鬼了? 见鬼了见鬼了见鬼了…… 自上次被柯木蓝强行抓去当“厨娘”后,两人已经半个多月没见面了。这其中不乏有康聿容故意躲避的成分,当然也有柯木蓝确实忙的原因。 住进来后,康聿容还庆幸的想,这里和柯木蓝的住所一南一北隔着好几里地呢。 他忙她也忙,就是想见面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何况她“不想”呢? 可是,现在为什么这厮会从她的隔壁出来? 隔壁住的明明是一对,从上海来北京做生意的夫妻啊。她是房东,十天前她亲自接待的啊?怎么会有错呢? 康聿容凌乱了:“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吃惊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柯木蓝比她淡定多了,不慌不忙的把门锁好,向她走了几步,这才慢条斯理的说:“我住这儿啊。” 康聿容额头上的青筋都要暴跳了,说:“你怎么会住进这里的?那对上海夫妇呢?” “被我高价换走了啊。”柯木蓝坦白的说。 “你……”康聿容气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顿了顿说:“我是这房子的房东,我要退租,你再找别的房子吧。” 柯木蓝说:“可以。这房子一个月八十块,付了一年的房租。协议上写的很清楚,一方无辜毁约,将赔付对方三倍的租金,一共是两千八百八十块。你付清了赔偿,我立马走人。” 两千多块? 这房子她还一分没赚呢,就让她白白倒贴这么多钱,可能吗? 她嚷了一句:“没钱。” 柯木蓝看她笑了:“没钱,我只能继续住下去了。” 看他一脸阴谋得逞的奸笑,她立刻给了他个大白眼,问:“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因为你在这里。”柯木蓝如是回答。 他往前又迈了一步,黑眸里漾着灼热的光,那光紧紧地锁着她的眼。不等她开口,又说:“聿容,我说过,我会一直追着你的。” 康聿容不想承认,可事实无法推翻。他的眼神是有魔性的,一旦触上,她就会丧失了语言的能力,除了迎视,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这时,清儿喊着,从里面跑了出来:“娘,我拿到了。” 稚嫩的声音,像是一根钢针,瞬间刺醒了这对“冬眠”的男女。 康聿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和柯木蓝扯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清儿背好书包,过来牵住康聿容的手,看着柯木蓝,问:“娘,你认识这位叔叔?” 不知为何,康聿容特别的不自在,她突然不敢去看柯木蓝的眼睛,好些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被他抓住一般。 她用力的挤了挤,脸上终于挤出了笑容,才回答说:“是啊。这是我们的新邻居,柯叔叔。” “柯叔叔好。”清儿礼貌的说。 新邻居? 就这么简单吗? 不过,柯木蓝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些。就连清儿那声招呼,他也只是木讷的点了下头。 柯木蓝的眼神在康聿容和清儿之间来回的打着转儿,一分钟后定格在了康聿容的脸上。 “他……他是,他是你儿子?” 他知道她结过婚,也知道她又离了婚,却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儿子,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清儿给柯木蓝的冲击力,太突然,也太大了。他用尽生平所有的自制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发现成效不大,因为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分明还是颤抖的。 康聿容站在那儿,看着柯木蓝震惊的神情,身体也僵硬的跟石头一般了。 和柯木蓝认识这么多年,康聿容极少提起康家或章家。 父亲和二哥对她冷漠,她不愿意提;章盛呈对她的伤害,她不愿意说;因为对清儿有着太多的亏欠,她更不愿意去想。 柯木蓝理解她的苦衷,所以说话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避免这些。 为了不去触及她内心深处的伤痛,柯木蓝在她面前极少谈及家庭的问题,哪怕是他自己家的事儿都极少说起,只是怕她“触景伤情”。 所以,柯木蓝对她几乎是“一无所知”。 很显然,清儿的出现在他大大的意料之外。或许,在他的意识里根本就不会有清儿的存在。 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直就是她退缩的理由。现在清儿的出现,无疑是把他们之间的距离再一次的加深加宽。 宽的,让他也无力再往前跨一步了。 她想,这样也好。 以前,是她刻意的去躲避他。往后,他会主动的在她眼前消失。 这样挺好,真的挺好。 只是,为什么她的心沉甸甸的?为什么她的眼眶湿湿的? 好半天,康聿容才慢慢的缓过神来,把内心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平静无波的说:“没错,这是我儿子,以后就会和我一起在北京生活,永远都不分开。我儿子还要上课,就先走了。”把头一偏,说:“清儿,和柯叔叔说再见。” “柯叔叔再见。”清儿摆了摆手。 说完也不再看柯木蓝的表情,康聿容拉着清儿转身走了。 柯木蓝望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没有说话,也没有追过去。 因为,他整个人还是懵懵的,还没有从刚才的情境里缓过劲来。 走到裕东街上,清儿仰着头忍不住的问:“娘,清儿惹你生气了吗?” 康聿容愣了一下,不解的问:“没有啊?清儿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娘掐痛了清儿的手了。” 康聿容的倏然松开,随即蹲下身子,托起清儿的小手一看,白白嫩嫩的小手掌,触目的印着几个鲜红指甲印。 康聿容立即歉意的说:“清儿对不起,娘不是故意的。” 清儿摇摇头,笑说:“我知道啊,娘那么的疼清儿,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呢?娘,你要是不开心,一定要告诉清儿,清儿会给娘讲好多好多的笑话,让娘开心的。” 康聿容的眼圈红了,谁说女儿才是爹娘的小棉袄?儿子,明明也很贴心啊。 她说:“娘没有不开心,娘只是想事情。” “是和那个柯叔叔有关的事情吗?” 第86章逆耳出忠言 康聿容怔了怔,说:“不是,是在想娘在英国时的一些事情。” 清儿的话只是无心之问,康聿容却因为自己的谎言而脸红。她这话也就骗骗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小屁孩罢了。 小孩子的脑子思路就是简单,康聿容一句话的事儿就把清儿要问的主题给带偏了。 清儿问:“娘,英国远不远?” 康聿容答:“远。” “要坐船吗?” “是。” “火车呢?坐不坐?” “坐。” “……” 很显然,清儿对英国那个遥远的国度有了浓厚的兴趣,一字一句都问的认真。反过来,康聿容一直都心不在焉,虽然有问有答,但是字字句句都没用心,都没过脑。 康聿容的心不在焉一直持续到了学校。 因为国文老师临时有事,跟她调了调课,所以她的课都安排在了下午。一上午她都坐在办公室里发呆,脑海里一直都在重复早上的画面。 柯木蓝见到清儿的那一瞬间,惊恐的样子好像是见到了什么天下奇闻似的。 一想到他那样,她心里就涩涩的不爽。 她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有儿子很奇怪吗?当时,那是章盛呈是不待见她,要是待见的话,说不定她连女儿都有了呢。 心情很糟,做什么都不来劲儿,干脆什么都不做了。康聿容把手里的笔一甩,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两眼无精打采的投向了窗外。 窗外,远处的天边,飘着几朵白云。窗子的正对面有棵极大的槐树,树上的鸟儿们和以往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 以前听着很清脆,很好听。现在……真是吵死了。 学校有食堂,康聿容和大部分老师一样,午餐都是在学校解决的。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康聿容和平时一样,与几个相处不错的同事一起进了食堂。 心绪不畅,惹得食欲也急速下降,就连她最喜欢的糖醋小排,都引不起她的兴趣了。 “聿容,你是不是有心事啊?”方老师突然问。 这都看得出来,她表现的很明显吗?康聿容想着。 她看了方老师一眼,浅淡一笑,心不在焉的说:“没有啊。” “那你的筷子为什么一直在醋碟里夹来夹去?”方老师问。 康聿容蓦然间收回了筷子,脸涨得通红。 “小心着点。”何老师也笑着说:“别把饭粒吃到鼻子里,那可就不好受了。” 何老师的话,引得在座的都笑了,康聿容的脸更红了。 冯老师看着康聿容,关切的问:“小康,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看你一上午都蔫蔫的。” 康聿容说:“没事。昨晚睡的有点晚,这会儿没精神而已。” 方老师笑嘻嘻的问:“干嘛睡得晚?做贼去了?” 康聿容摇头:“我儿子昨夜闹肚子,折腾了半宿。”这是实话。 “啊,你结婚了?”胡老师叫了一声,说:“我还想着,再过一阵儿介绍你和我堂弟认识呢。” 康聿容一笑:“看来,这辈子是没希望了。要不等下辈子?” “嘁。”胡老师说:“下辈子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要是你们两个都是女的,我还介绍个鬼呀?” 康聿容说:“都是女的那就做姐妹呗。” 何老师说:“都是男的那就做兄弟啊。” 方老师说:“一男一女就做夫妻。” “呵呵!”胡老师假笑了两声,说:“我只管这辈子的,下辈子我还指不定飘到哪呢。” 一餐饭,在尴尬又嬉笑中结束了。 康聿容觉得,午餐那会儿就够尴尬了。可是下午的英语课上告诉她,没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 课上,康聿容在黑板上写了几个重点,转过身,正要讲解,最右边二排的一个女生站了起来,直言不讳的说:“康老师,你写错了,这些你刚刚讲过了。” 康聿容一愣,不能吧?回头一看,傻眼。 说话的叫胡美雯,一看就是个做事干练,聪明至极的孩子。她和沐晓桐是“劲敌”,不是你一,就是我一,每次成绩相差也不过三五分。 胡美雯对待学习一向都是一丝不苟认认真真,她是个精益求精的人,恨不得所有的人都跟她一样。 胡美雯学习好,也敢说话。其实,她没什么坏心眼儿,但是她的话往往是过于直白,一时很难叫人接受。 所以,她没什么朋友,来来往往总是一个人。 “不好意思,是我大意了,我马上重写。”康聿容歉意的说。 拿起板擦,三两下就把黑板上的字擦干净,看了下桌上的书,抽出一支粉笔,开始在黑板上挥舞。 可刚写了两句话,就又听刚才的女孩说:“康老师,你又错了,这是昨天讲的内容。” What? 康聿容猛然抬头,定睛一看,还真是。这下子,一张老脸不光红还烫了起来。 她又对满教室的学生道了声歉,说:“我马上改。” 康聿容又在黑板上写了几行,这次转身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那个让一直“出丑”女生,大大的眼睛盯着她,简直就是在问:这次如何?对了吧? 那女生简直就是个神人啊,不光看得懂“眼语”,还十分配合的再次站起,点头说:“这次对了。” 听了这句,康聿容悬悬的心终于落定,吐了口气,刚要开讲。谁知,女生接下来的话又让她瞬间尴尬了。 女生说:“但是康老师,第一行第三个单词错了,应该是garden而不是gardev。第二行第五个单词错了,应该是dessert你少写了个s。第三行最后一个单词也错了,应该是ability而不是abiiity。” 康聿容僵在了讲台上,脸烫得,红薯放上面估计都能烤熟了。 脚底下也没个缝儿,要是有的话,她一准儿“呲溜”的钻进去,这辈子都不再出来。 教室里坐着几十个学生,这会儿子却静的,真的是掉根针都能听得见啊。 狼狈、难堪、窘态…… 康聿容你还能再丢人点吗? 就在康聿容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挽回局面的时候,沐晓桐站了起来,打破了这僵局。 沐晓桐说:“康老师,您脸色苍白,精神也不好,我看见您午饭也没吃多少。你都病成这样了,还坚持给我们上课,这怎么行呢?真要把您累垮了,以后谁给我们上课呢?” 沐晓桐啊沐晓桐,你睁眼说瞎话的道行,什么时候如此深了? 康聿容知道,沐晓桐是为了维护她的面子,为了她好。所以,就算明知道沐晓桐此刻满嘴跑胡话也不能拆穿。 康聿容的学生缘一直都不错,听了沐晓桐的话,即刻就有不少人附和。 “是啊康老师,你不舒服就休息休息吧?我们自己也能学的。” “康老师,生病不能拖的,否则,越拖越麻烦。” “康老师,人是铁饭是钢,要不你再去吃点东西吧?那样或许会好点。” 有关心康聿容的,就有批判胡美雯的。 “有的人就仗着自己学习好点,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就是,好像自己能耐多大似的,有本事自己一辈子别出错。” “这人冷血眼睛也不好使,只看见康老师出错,就是看不见康老师的病容。” ………… 康聿容心里都臊的不行了,都不好意思抬头看大家。 不过,话一听到这儿,就感觉不对味了。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争执,她赶紧扬头说:“谢谢大家的关心,我没事。刚才因为我的疏忽大意,而错误百出,幸亏胡美雯同学及时提醒,否则会给你们带来误导。所以,我该感谢胡美雯同学的及时提醒。” 胡美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咬着唇,停了好一会儿说:“康老师,你身体不适还坚持给我们上课,我确实感动。但是你的做法我不赞同。教学是一项严肃的事情,来不得半点马虎。 就像你说的,因为你身体的不适,而引发的错误会给我们带来误导。刚才的内容都是旧知识点,我们还能听出错误找出错误,那如果是新的知识呢?我们都没学过,即使你讲错了我们也听不出来,那样我们是不是就一错到底了呢? 所以我认为,对待任何事都该认真负责。如果你身体不适,就该先把身体养好;如果你情绪不爽,就该先把情绪整理顺畅。不管是身体不适,还是坏的情绪,都不该带到工作中来。因为那样的坚持,未必就是真的对我们好。” 胡美雯的话确实不好听,但是对康聿容来说,如同当头一棒,瞬间把她敲醒。 自己刚才身体不适是假的,但情绪不爽是真的。正因为自己带着不爽的坏情绪,才神不守舍的屡犯错误。 自己是个老师,出现错误会误人子弟。 那若自己是个医生呢?是个司机呢?岂不会要人的命? 忠言逆耳! 忠言逆耳啊! 康聿容定定的看着胡美雯,非但没有丝毫的恼怒,反而给了对方一个感激的笑意并郑重的说:“胡美雯同学,你说的很对,我一定铭记于心。” 然后,康聿容迅速的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拿起书本,认真的开讲。 一下午下来,再没出现过一次错误。 第87章心乱人魔怔 清晨,医院办公室。 “这个我来做。” 柯木蓝一把夺过清洁阿姨手里的抹布,把办公室里的桌桌椅椅擦了个干干净净。 “这个我来做。” 清洁阿姨刚拿起拖布,又被柯木蓝一把夺了过去,然后“吭哧吭哧”的拖了起来。 把清洁阿姨搞的是目瞪口呆,心说,柯医生,你这是要跟我抢饭碗的节奏? 就在这时,同办公室的孙医生走了进来,这孙医生和柯木蓝年纪相仿,看着文质彬彬,性格却欢跃活脱,平日里就喜欢和同事啊病人啊,说说笑笑调调侃侃的。 孙医生看着弯腰拖地的柯木蓝说:“哟,柯医生,你这是能者多劳呢?还是说,你医生的工作做得腻歪了?要和清洁阿姨一决高下,竞争上岗?” 柯木蓝头也没抬,只说:“没有,只是闲着也是闲着,帮下忙而已。” 清洁阿姨可不领柯木蓝的这份情,心说,你要是老这么帮下去,我的饭碗可真就不保了。 清洁阿姨害怕别人误会自己躲懒,赶紧把墩布从柯木蓝手里抢过来,说:“谢谢柯医生啊,我能干得来,不用帮忙的。”然后,利落吧嗦的把卫生打扫好,拉着清洁小车急速出去了。 孙医生看着“夺门而逃”的清洁阿姨,无语一笑。拿起水杯,放上茶叶,正要去接水,柯木蓝疾步过来,拿过水杯,边走边说:“这个我来做。” 孙医生看着空空的两手,有点傻。 柯木蓝把水杯放到孙医生的桌上,然后又给张医生、王医生、李医生、赵医生,所有医生统统沏好了茶。 “柯医生,你还没走啊?正好有个单子需要你签字。”柯木蓝刚坐下,一个小护士走进来说。 “好。”柯木蓝接过单子仔细看了一遍,拿出笔签了名。 小护士拿回单子,看了看签名,又深深的看了柯木蓝一眼,说了声:“好了,柯医生再见。” 说完,扭身走了,只是几步之后,又停了下来,悄悄地又看了看柯木蓝,悄悄地凑到孙医生的身边,压着声音说:“孙医生,今天早上你看没看出柯医生有什么不对劲儿?” 不是不对劲儿,是太不对劲儿了。 柯医生虽然平日里也是个助人为乐的人,可像今天这样,又擦桌子又拖地,又帮所有人沏茶倒水的还是头一次,这助人助的……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不过,孙医生是个人精,一看小护士神秘兮兮的样儿就知道有料要爆。于是,什么也没说,装傻充愣的问:“怎么了?” 小护士说:“昨晚上接到一个紧急手术,柯医生主刀,我协助。从手术室出来都凌晨两点多了,因为我要值班,所以就说了句让他早点休息。结果,柯医生偏要我去休息,他替我值班。不光如此,他还把和我一起值班的张萍萍也赶去了休息室,让我们两个睡大觉,他值了一宿的班。你说怪不怪?” 孙医生点点头,是挺怪的。 小护士又说:“还有更怪的呢。” 孙医生眨眨眼,你快说,快说。 小护士接着说:“值班的时候柯医生可没闲着,把护士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了个遍,还把整层的楼道擦了个干干净净。就连半夜有病患起来上厕所,他都出手帮忙,明明人家有家属用不着他,可他偏偏上杆子热情的不得了。幸亏病患是个男人,要是个女人,指不定人家怎么想他呢。” 孙医生摸着下巴,乖乖,这是几个意思啊? 小护士偷偷地瞟了瞟柯木蓝,见没注意他们这边,继续说:“还有呢。” 孙医生张了张嘴,啊? “今天一大早,还没到查房的时间呢,柯医生就拿着查房本,不管是不是他的病人,一个不落的询问了一番。你是没见,那殷勤的热忱的劲儿哟,都要把病人感动的鼻涕眼泪一把抓了。我来前儿还想着,柯医生是不是已经回去了,没想到他还没走呢。你说柯医生这是怎么了?他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就是再有精力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再说了,柯医生的行为也甚是古怪了点吧?” 孙医生这才发现,柯医生脸色憔悴,两眼通红,一看就是缺觉啊。 孙医生想,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是谁在作妖,现在还不知道。 两人正嘀咕呢。 老主任搬着一大摞资料进来了,看到小护士就说:“你在正好,这些都是每个楼层的日常记载,搬过去让你们护士长过下目,然后发到每层的护士站去。” “这个我来做。” 小护士还没来得及伸手呢,就被柯木蓝抢了去,抱着资料就出了门。 老主任愣了,看着小护士用眼神问,怎么回事? 小护士耸耸肩,我哪知道啊。 老主任又看孙医生。 孙医生也把肩一耸,摆着手,我知道就好喽。 柯木蓝“热心助人”的高温一直持续着。 他是什么人都帮,什么活都抢着干,那句“这个我来做”,简直就成了他这几天的口头禅。 同事和病患们在被他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同时,还得出了一个统一的结论:柯医生鬼上身,魔怔了。 一个资历深厚的封建老太太,还念叨着要给柯医生,请神婆跳大神呢。 柯木蓝身上的“鬼”,直到几天后见了宋兆培这个“神婆”,才逃之夭夭。 宋兆培这次来北京是公差,办完了公事,这才找上柯木蓝这个兄弟喝喝酒,叙叙旧。 两人坐到一家酒馆里的小包间里,点了几个菜,然后开始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宋兆培这才说:“木蓝,聿容是个结过婚的女人,她有个儿子并不奇怪。” 话虽这么说,可他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还是不由的一怔。 他和康聿容待得时间不算长,并且就算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极少谈起她的家庭。所以,除了知道她离了婚,有个不负责任的前夫之外,他对她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可是,柯木蓝追她也追了这么多年了,也才知道她这个儿子的存在。这难免让他有些惊讶。 柯木蓝闷着头喝酒,没搭腔。 柯木蓝不说话,宋兆培又说:“你不喜欢那孩子?” 话一出口,宋兆培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这不是废话吗,那个男人愿意这样喜当爹的?孩子要是自己的也还行,关键不是啊。 柯木蓝顿了一下,摇摇头,喝了口酒说:“不是不喜欢,只是有些心慌。” 心慌? 宋兆培问:“你在怕什么?” 怕? 柯木蓝的手一滞,送到嘴边的酒杯,又被他放回到了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杯口,轻轻转动。 他的眼睛微微的眯着,一瞬不瞬的盯着杯中漩涡状的透明液体。 猛一听康聿容说那是她的孩子,他瞬间是惊愕的。 说有多喜欢那孩子,那是假话;说有多仇视,倒也没有。只感觉怪怪的,看着他,刹那间就产生了浓郁的恐慌。 没错,就是恐慌。 他不知道这恐慌因何而发,但是他能清晰的体会得到它的存在。 它很莫名,却也猖狂,占据着他的头脑,支配着他的心理。 他不敢去见康聿容,见她,就逃避不了见那孩子的可能。 他也不敢让自己停息,一停下来,他对康聿容的想念,就像疯草一般的疯长。 因此,他只能拼命的工作,拼命的让自己像个陀螺似的劳作,借此来忽略掉身体里的那股不可捉摸的恐慌。 一开始,他确实不知道自己不安定的原因,慢慢的似乎是明白了些。 柯木蓝抿了口酒说:“她二哥曾经对我说过,她只看了一眼照片,就对那个章盛呈一见钟情。她对那个章盛呈是仰慕的,是崇拜的,那章盛呈在她心里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宋兆培说:“那又怎样?他们现在还不是照样离了婚?老实说,章盛呈家世、学历、样貌都不错,如果那时我是聿容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喜欢上他。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章盛呈是个那么个玩意儿? 如今那个章盛呈在别人眼里再好,再完美,我想在聿容眼里也只是个混蛋。在英国的时候,那个章盛呈是怎么对聿容的,你不是没看到。聿容心里但凡还存有一点对章盛呈的幻想,我想她都不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既然聿容签了字,我想她就不会再吃回头草。所以,你现在纠结她以前对章盛呈的态度,有什么意义? 再说,那些话是她那个什么二哥说的,到底是不是聿容的意思,你问过她了吗?你证实过那些话的真伪了吗?” 柯木蓝摇摇头,他不敢去证实,他不愿意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事实。 宋兆培说:“你什么都不肯定,就自己把自己弄成这般惨样,你不是作死是什么?” 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柯木蓝,宋兆培眉毛一挑,不解的又问:“只是我有些闹不明白了,你担心的这些,跟那孩子有什么关系呢?这和那孩子的事儿也不搭边儿啊?” 第88章倾诉话缠绵 柯木蓝说:“我对她的心思,你也知道。我是从英国追到了中国,又从杭州追到了北京。我是一年一年的追着,一步一步的撵着。我对她的这份心,不说能感动天感动地吧,感动她应该也够了吧?可是她呢?就是无动于衷。我一直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离过婚,是自卑,才拒绝我的。” 宋兆培问:“难道不是?”他一直也是这么想的啊。 柯木蓝苦笑一下,摇了摇头说:“她之所以一次次那么坚决的把我推开,是因为她的心思根本就没在我的身上。” 宋兆培离开的时候,柯木蓝和康聿容之间还是“东边日出西边雨”的状态。 自己兄弟对康聿容的心思,他是一早就看出来了。可康聿容的态度一直都是不远不近,恰好的摆在朋友的距离上。 所以,康聿容对柯木蓝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他还真不好说。 听了柯木蓝的话,宋兆培拿酒壶的手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动作。他边倒着酒,边说:“你这样说是不是太武断了?何以见得呢?” 柯木蓝说:“她二哥说的话,虽然没有证实,可总不会是空穴来风。章盛呈伤害过她,这不假。可章盛呈毕竟曾是她的丈夫,是和她有过最亲密关系的人。 她思想保守,理念传统,把老祖宗的那一套看得更是重要。所以,仅仅因为章盛呈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就足以让她铭记于心。更何况,章盛呈还是让她一见就仰慕,一眼就心动的男人。 对她来说,章盛呈就是个特别的存在。这个“特别的存在”对她有过伤害,她会恨他,却未必会忘了他。” 宋兆培说:“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结果到底是不是你说的这样,只有和聿容当面锣对面鼓的求证之后才能定夺。” 宋兆培喝了口茶,咂巴了下嘴,说:“兄弟,退一万步说。就算聿容对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还念念不忘。但是,他们毕竟离了婚了,而且那个玩意儿也已经又娶妻了,他们现在就如同陌生人一般。 你想想,两个人一年到头连个面都见不着,就算聿容记忆再深刻,也架不住时间的侵蚀啊。天长日久,那个章盛呈在她意识里自然就慢慢模糊,以至于渐渐忘却。” 柯木蓝嘴角一动,扯出一个浅淡的、悲凉的笑。 他说:“你说的没错,如果他们之间断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牵绊,结果或许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可他们之间,偏偏有个儿子。”血浓于水,这层关系怎么断,都断不了。 宋兆培:“……”他把这茬给忘了。 柯木蓝也没动,闷着头又说:“她说,她和她的儿子永远的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分开。 她那儿子,和章盛呈一模一样,简直就是章盛呈的缩小版。 她本就对章盛呈无法忘怀,如今又有了那个缩小版的章盛呈整天的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就是想忘掉章盛呈,估计也都忘不了了。 她忘不了那个章盛呈,又怎么会把心思放到我的身上,又怎么会在意我的这份心?” 柯木蓝叹了口气,眉头微微蹙着,胳膊放在桌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捋着光洁的额头,似乎这样,就能捋掉那些扯不断的愁丝。 片刻,他又叹了口闷气,又说:“老实说,那孩子我不讨厌。可是那孩子会让我和她成为两条平行线,永远都不会有交点。” 宋兆培问:“所以,在你看到孩子第一眼的时候,就让定了那孩子会成为你和聿容之间的屏障?会让你和聿容永远的分道扬镳?这也就是你恐慌的原因?” 柯木蓝抿了口酒,没搭腔。宋兆培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宋兆培也跟着喝了口酒,然后看着好友,郑重说道:“我还是认为你把事情判断的太决断,只要聿容没有亲口承认她还爱着那个章盛呈,那你说的一切都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 柯木蓝自嘲一笑。 开口说? 她还用开口说吗?她早已用行动告诉他了。一次次的拒绝,不就是最有力的答案? 并不是他要斤斤计较,喜欢上她,本就是义无反顾的事,只要她安安逸逸的享受他给予她的付出就够了,本不需要她回报以同样的付出。 只是,人,总会累的。他付出的时候看不到她一点点的感动,如今又出现了这么大的一个“障碍”。以后的追逐,他还有勇气继续下去吗? 一种萧条的感觉从心底爬了上来,很快就笼罩了整个心海。 兄弟为情所困,宋兆培自然也是跟着着急。但,男女之事也不是着着急就能成的。 康聿容爱自己的孩子,这是肯定的。要说她用孩子来“睹物思人”,他还是半信半疑。 宋兆培一边抿着杯里的酒,一边过滤了一下与康聿容相处的情景。 半晌,宋兆培把杯子一放,好奇问道:“这几年,你是怎么追着聿容的?” 柯木蓝不明所以的看了对方一会儿,眯着眼睛思索稍许,然后大体的说了说。 听完,宋兆培就摇头,直问:“木蓝,你喜欢聿容吗?” 柯木蓝一记白眼飞过去,废话,不喜欢会追着她跑好几年? “那你追着聿容的目的是什么?” 柯木蓝毫不犹豫的说:“当然是娶她了。” 宋兆培一笑,又道:“那你为什么不干脆的告诉她,你想娶她呢?” 柯木蓝一愣,说:“我做的还不够明确吗?” “嗯……”宋兆培笑着摇头,说:“有些事,说和做,同样的重要。” 宋兆培静静地看着柯木蓝,虽然他的恋爱经验也几乎为零,但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事情会比柯木蓝更清晰更理智。 他这兄弟啊,看着温柔敦厚,和风细雨,一副好脾气好说话的样儿,其实骨子里有一股不可动摇的坚定与执着。 几年前,开始刮起“婚姻自主,反封建,反包办”洋风,上过洋学堂的柯木蓝,也成了“那阵风”里的一员。 在父母逼迫他成亲的时候,他逃了。 听兄弟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不可否认,他真的是不敢相信,像柯木蓝这种蔫蔫乎乎,文文弱弱的少年郎,竟然会做出那般生猛的壮举来。 不敢想象啊。 毕竟,他这个“壮汉”就没能受得住高压,屈服在了父母的淫威之下。虽然,他的婚后生活幸福美满,但毕竟走的是老套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路线。 柯木蓝的风格,就像老话说的那样,自己认准了的事儿,威逼利诱都不顶事,九头牛肯定也是拉不回来了。 柯木蓝对自主婚姻的向往,有着一股不容反驳的拧劲儿;而对康聿容的爱恋,却是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 不执拗,就不会追逐这么多年。 执拗是执拗,可心里却很胆怯,大概是太在乎了吧。 太在乎一个人,太紧张对这个人的拥有和失去,所以就会变得怯懦。 因为怯懦,有一点的风吹草动就会惶恐不安。 康聿容的儿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兄弟活了二十五六了,可感情上还是一片空白,而情感单纯的他,也不太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 没错,尽心尽力默默付出,是一个不错的计策。 但是,手和脚勤快的同时,嘴巴也得“勤快”点不是? 想想看,哪个女人没长着耳朵?哪个女人不愿意听花言巧语……啊不对,是甜言蜜语? 别人的女人,他是不知道。但他的女人,哼,一天到晚竟愿意听些甜甜蜜蜜的东西。 所以说,男人这嘴啊,该抹蜜的时候就得抹抹蜜。 这天下的女人都一个样,毕竟,天下乌鸦一般黑。 啊呸,又错了,天下女人一样美嘛。 两人酒足饭饱之后,宋兆培问了康聿容的地址。 柯木蓝把地址说了一遍,接着又问:“你要见她啊?” 宋兆培飘过去一个飞刀眼:“我这当大哥的,都到妹子家门口了,我要再不去见见,那还说的过去?” 柯木蓝顿了一下,说:“我带你去吧?”他们两个已经好久没见了,趁宋兆培在,他和她见了面也不会太尴尬。 结果,宋兆培拒绝了。 他说:“我跟我妹子几年没见了,有好多的悄悄话要说,你在多不方便。” 说完,也不理会好友的大白眼儿,扬长而去。 这节课是英语小测,教室里很静,除了康聿容轻缓的脚步声,就剩下笔尖触碰纸张的声音了。 一声铃响。 康聿容走向讲台,面对学生们说:“好了,时间到了,最后一个同学把卷子收上来吧。” 接着,教室里响起了椅子挪动的声音,后面的同学开始一个一个往前收。 一个女生,丧丧得到说:“老师,好几个我都没写出来。” 康聿容笑了笑,对那女生说:“时间已经很充裕了,没写出来,说明你对那些知识还不够扎实。别着急,课下再巩固巩固,不懂得就随时问我。” 收好卷子和书本,康聿容走出了教室。 刚进办公室,一位杂工师傅就过来说:“康老师,校门口有人找。” 康聿容扭头说:“好,知道了。” 第89章风吹波纹皱 第二天上午,校门口。 等康聿容看清楚了对面的人,眼睛倏得亮了起来,小跑着过去,惊喜的喊着:“宋大哥,怎么是你?” 宋兆培两手插兜,站在树下,看着笑靥如花的康聿容,笑呵呵的故意问:“怎么?不欢迎我来?” 康聿容假意的瞪了对方一眼,说道:“哪的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宋兆培咧开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问:“有时间吗?几年不见了,陪大哥叙叙旧如何?” 康聿容笑说:“大哥难得过来,就算没时间,也得挤出时间陪大哥好好地唠唠嗑啊。” 宋兆培笑得开怀,言语里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爽朗,他说:“好好好,不愧是哥哥的好妹子,这话哥哥听着舒坦。” 康聿容随了他一句:“舒坦就好。”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学校说一下。” 宋兆培对她摆了摆手,意识她去吧。 十分钟,康聿容去而复返。 她看着许久未见的好友,提议说:说:“宋大哥,这里离我住的地方不算远,咱们回家吧?中午我做些菜,咱们边吃边好好的聊。” 宋兆培很抱歉的说:“我十一点半的火车,这次就不去家里了。” “啊,这么快就要走啊?怎么不多留一天呢?” “这次来是因为工作,工作完了还得回去交差,时间有点紧。下次吧,下次你给哥哥做桌满汉全席,好好地招待招待哥哥。” 既然是工作上的事儿,康聿容就算再有遗憾也不好强留,只得闷闷地说:“那咱可说好了,别下次又像这回一样,来去匆匆的。” 宋兆培笑说:“不会不会,哥给你打保票。” 康聿容也笑了笑,说:“既然这样,前面街上有间茶楼,我们去那儿坐坐吧?” “行。”宋兆培点头应了。 两人并肩走着,说着闲话儿。 康聿容说:“再来北京的时候,可别又是你一个光杆司令。把你那双儿女一并带来,也好让我这个当‘姑姑’的看看他们的庐山真面目。最好呢,把嫂子也带上,毕竟我们都是女人,女人和女人更有的聊。” 宋兆培接话说:“要是这样的话,你干脆还是跟我回绍兴吧。那样你就能把我家里的人一个不落的全都认个遍。 你是不知道,一听说我认了个如花似玉的妹妹。那家伙,我家那俩老祖宗啊比我还兴奋呢,非要让我把你带回去让他们看看。我说人还在英国呢,怎么看?一说这,他们还不高兴了,耷拉着脸,把我埋怨的都快没个人样儿了。这还不算,还让我发誓,有机会一定把你带回去让他们见见,让他们过过有闺女的瘾。否则不许我进家门。你说,有这样的爹娘没?我才是他们亲生的好不好?” 听了,康聿容没忍住“噗嗤”笑了,问:“真的假的?” “啧。”宋兆培斜睨了她一眼:“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康聿容抿着唇,点了点头,不可否认的说:“这倒也是。”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茶楼。 康聿容和宋兆培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她在宋兆培跟前很随性,说话和做事几乎没有丝毫的负担,想怎样说就怎样说,想怎样笑就怎样笑,即使撒赖撒泼都无所谓。 这种随心所欲的心绪,即使在最亲近的二哥面前,也少见的很。 恣意横生,无所顾忌,本该是在亲人面前的表现。 可是她的家呢?她的亲人呢?桎梏了她的行为,禁锢了她的思想,让她每走一步,没说一句话都左思右想瞻前顾后;让她的呼吸就显得紧迫压抑。 有时候想想,她觉得自己挺可悲的。 这个茶楼上下两层,环境清雅,干干净净。 他们上了二楼,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要了两碟干果,点了一壶普洱。 来得凑巧,楼上除了他们一个客人也没有,安安静静的,倒是一个谈话的好所在。 因为时间关系,宋兆培连长话短说都省了,直接开门见山:“聿容,你不是个傻子,木蓝对你有着怎样的念头你该清楚。那么你呢?” 康聿容脸上的笑意滞了一下,有些意外,没想到宋兆培会说这些。 少间,她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徐徐说道:“我知道。但我也知道,我不配。我也明里暗里的拒绝过,他不听。”她也就没再坚持,或许是不想坚持吧。 宋兆培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没错,以前婚姻是讲究个门当户对。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新世界,新思想,婚姻主张自由自主。什么是自由?什么是自主?无非就是,两人之间不谈家境,不谈门第,不谈一切,只要两个人,王八看绿豆,对眼就行了。 聿容,你是留过洋的人,想事情该更开放些才行。 再说了,什么算配,什么算不配?几分钱的洋火也能点着几百块钱的雪茄;世上少见的满汉全席,还是离不了几毛一斤的咸盐。 不说别人,就说我和你嫂子。我博览群书,学贯中西,还留洋了好几年。可你嫂子呢,大字不识一箩筐,扁担横过来都不知道那是一个‘一’,她对我来说岂不是更不配?所以,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康聿容摇摇头,低声说:“这些都不是重点。我离过婚。” “你离过婚木蓝又不是不知道,明明知道你离过婚,他还是一股劲儿的在你屁股后面追着撵着。这就说明,他除了你这个人,别的什么都不在乎。” 康聿容两手握着杯,沉默了。 宋兆培盯着对方的脸,片晌,又问:“聿容,你老老实实的跟哥哥说,你对木蓝是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吗?他在你心里真的是一点地位都没有吗?” 没有吗? 康聿容握杯子的手,不由的紧了紧。 怎么会? 他驱散了她忧郁,给予了她关怀与辅助。她不再忧伤,也不再作茧自缚,更不会在人群里无所适从。 他把她带进了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把她心里的那抹苦涩与自惭,慢慢驱赶的烟消云散。 他是温暖她整个人生的人,怎么会没有地位呢? 宋兆培又说:“看你脸色就明白了。既然你对他也有那么点意思,那你何苦非要绷着抻着呢?把他搞的是痛不欲生,你也高兴不到哪去。” 康聿容张口想反驳,宋兆培打断她继续说:“聿容,你就是把老祖宗留下来的那点老传统老观念太当回事了,所以你才从那些老封建的条条框框里跳不出来。这样,苦了你,也苦了木蓝。 你知道吗?因为这些年他得不到你丝毫的回应,以至于一见到你的儿子就死死的认定了你对章盛呈还念念不忘。” 康聿容低叫了一声:“怎么会?” “怎么不会?”宋兆培把昨天和章盛呈谈话,原封不动的重复了一边。 康聿容忍不住嗤笑一下,说:“他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方法?” “他有这样的想法,完全是你造成的,因为你没有回应过他,没有给他吃一颗定心丸。所以,你身边只要有一丝丝的异样,他就会胡思乱想寝食不安。” 康聿容怔了一下,不以为意的说道:“一个大男人,需要吃什么定心丸。” 宋兆培笑道:“为什么不需要?他想得到你的认可你答应了吗?你不答应给他一个明确的理由了吗?因为你要留在英国,他煞费苦心找房子;因为你被欺负了,他四处奔走召集人马为你讨公道;为了让你挺直腰板不自卑,他没白天没黑夜的帮你补习英语。这些事,看起来或许不是多伟大,却是实实在在为你做的。但是,你有为他做过一件,让他窝心的事吗?” 康聿容紧抿着唇,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他对她的好确实说不完,反过来她对他,好像还不及他对她的千分之一。 宋兆培接着说:“我说这些,并不是要你真的为他做些什么。你只要对他稍稍有那么点回应,就足以让他感激涕零。 感情是相互的,他付出的同时,也需要你的回应。如果你真的是在乎他的,就给他颗定心丸,让他在追你撵你的道路上,看到一点希望。” 最后,宋兆培说:“聿容,木蓝这个蔫了巴乎的书呆子,都能无所畏惧的鼓起勇气追求你,你又何必用一条腐朽的绳子把自己死死捆住呢?聿容,听哥哥的,洒脱点、放开点,让自己的感情世界饱满起来,别让自己留有遗憾。” 宋兆培走了,康聿容也返回了学校。 只是,宋兆培的话搅乱了她整个身心,让她的思绪恍恍惚惚,做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来。 唯一庆幸的是,今天下午没有英语课,她干脆撂了蹶子,什么都不干了,坐在办公室里,专心致志的发起了呆。 她靠在椅子里,回想着她跟柯木蓝认识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画面都是柯木蓝对她的付出,每一次付出都是那么的真挚而又暖心。 可她又为柯木蓝做了什么? 退缩、拒绝;拒绝、退缩。 所以,他没有信心信念了。 所以,她是不是该有所改变了? 第90章冰释无前嫌 一晚上,康聿容都睡得迷迷糊糊,早上很早就醒来了。 宋兆培昨天说的话,到现在还在脑子里缠来绕去。她几乎想了整整一晚,将这些年柯木蓝对自己的感情,来来回回的梳理一番。 这段感情,柯木蓝付出的很明朗,她明明心有体会,却因为自己的胆怯懦弱掩藏的很严实。即便心里认可柯木蓝,对外却没有表露丝毫。 自己不鲜明的接受他,又做不到快刀斩乱麻老死不相往来。嘴上含含糊糊的拒绝,行动上却优柔寡断拖泥带水,这倒有了种欲迎还拒的嫌疑。 宋兆培说得对,她不给他定心丸吃,让他没有一点安全感。而他从一开始,就认定了她。 越是这么想,心里就越是觉得愧疚;越愧疚,就越觉得欠了他的,就越觉得该补偿他点什么,该为他做点什么。 这么想着,康聿容就再也躺不住了,换了衣服,进了厨房。 她熬了柯木蓝喜欢的小米菜粥,又做了两样小菜,然后出了门。 出来的时候,刚刚六点一刻,天灰蒙蒙的,康聿容沿着巷子往裕东街上走去。 已进入初冬,树上大面积的叶子变黄,失去了往日绿色的枝条,偶尔抗拒晨风挥动一下,几片树叶,自树而落,归于沉寂。 顺着裕东街往南走七八分钟,就是那家老早餐摊了。老远,康聿容就瞧见摊前儿的队伍排得老长,还有陆陆续续的人涌过去。她的小脚倒腾的快了些,排到了队伍的末端。 队伍虽然长,但是走的挺快,康聿容等了不到二十分钟。 康聿容挑了柯木蓝喜欢的油饼,和清儿喜欢的焦圈,给自己来了一根油条。 付了帐,原路返回,她提着手里的早餐,不禁的想起那年。 那时还在英国,因为面临她人生里最重要的一次考试,她的压力很大,食欲直线下降,跟得了厌食症似的,看见任何的食物都极其反胃。 柯木蓝急得不行,就是无能为力。 有天早上,她无意识的说了句,想吃油条。第二天早餐桌上,就出现了新鲜的中国油条。当时没多想,只是惊讶英国居然还有卖油条的地方。 后来她才知道,为了满足她的口欲,柯木蓝是四处打听,最后打听到一家中国餐馆有得卖。 其实,那家餐馆不出售早点,只是隔三差五的做点自己吃吃而已。柯木蓝去的那天,人家并没有准备,是他连哄带求了半天,又都是中国人,餐馆师傅才同意的。 那家餐馆在六里之外,那时刚刚立春,天比现在可冷得多。他的时间也挺紧张的,却为了她还要跑那么远的路,仅仅这一件事,就叫她自愧不如。 有些事儿,不能细想,越是细想,就越觉得亏欠。 越细想……心有点疼。 康聿容没有直接回去,而是站到了柯木蓝家的门口。看着那两扇紧闭的木门,她的心情有些紧张。 她在门口站了良久,才扬手轻轻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她熟悉的男声,带着点沙哑,从里面传了出来:“来了。” 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康聿容不由得紧张的站直了身体,等门一开,抬起头,立马触上那对好看的眼睛。 只是,好看的眼睛,这会儿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眉梢眼底,处处都带着难以掩饰的苦恼。而那深陷的眼眶,和布满了红丝的双眼,更显示着他已有几天没睡好了。 嘴唇发干,原本的红光满面被一片苍白所代替,皮肤黯淡无光,仿佛蒙上了一层灰。 看着这样的柯木蓝,康聿容的心又疼了一下。 柯木蓝没想到会是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主动来找他了!这还是第一次啊! 柯木蓝的心脏瞬间雀跃起来,他的每一个细胞甚至都在欢腾。 不过,这喜悦还未来得及抵达眼角,他的眼前就掠过许许多多缤纷的影子。这些影子,如同电影中变型的特写镜头,交迭着对他扑过来。 有她对他的淡然客气;有她对他疏离推却;还有前几天她的冷漠转身;还有他以为的,她对章盛呈的念念不忘…… 那些镜头,一波又一波的扑向他,像一根根银针,从他的心上一针一针的划过,让他痛楚,也让他心灰意冷。 根据她以往的表现,这次突然出现向来也未必会是什么好事。 突然他心里起了个猜测,她是房东,莫非真的是要他卷铺盖卷滚蛋?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柯木蓝心里的那点小雀跃倏然不见,本来就木然的脸,现在竟有些冷冰了。 柯木蓝看着她,瞳孔微微缩了缩,紧抿着唇,良久才道:“你怎么来了?” 看惯了柯木蓝的和颜悦色,此刻对着他冷冰冰的脸色,康聿容心里觉得特别的难受,尴尬又失落。 康聿容将手里的早餐放到身后,勉强扯出一丝笑,勾起唇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 “我,我来问问,你住着习不习惯。”她说。 柯木蓝隐在眼角的那一点点光亮黯淡下去,沉默了几秒,说道:“还行。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柯木蓝的话跟往日似乎没什么区别,康聿容却突然从里面读出了一种失望。 她抬头望着他的眼睛,紧了紧手里的袋子。许久,轻声道:“不是。” 柯木蓝没接茬,静静地等着她后面的话。他手上的动作与她一致,也是两手背在后面,右手攥着左手,因为用力手背上爆出了明显的青筋。 康聿容垂着眸,从身后拿出早餐,声音有些轻颤,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喃喃道:“我买了你喜欢的油饼,也煮了你喜欢的菜粥,还有酱菜和花生米……” 说到后来,康聿容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良久,轻声的,有些委屈的说:“我就住在你的隔壁,你却几天都不理我。这几天我一点都不好过,做什么都出错。我有个儿子,我爱他,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的。可,可我,没有因为我儿子对章盛呈念念不忘。 我要是还对章盛呈存有一点幻想,我当初就不会签字离婚。因为我儿子的原因,我和他接触也是再所难免。但是,从签下字那一刻起,他在我心里除了是我儿子的爹之外,就什么都不是了。你说我对他念念不忘,你这样没有根据的乱说就是冤枉我。” 柯木蓝一把将她拉进来,紧紧抱进怀里,心里揪得生疼,轻声道:“你不好过,我也不舒坦。整天跟个没有魂儿的行尸走肉,一点生趣都没有。” 康聿容嘟着嘴回了一句:“那你还不来找我?” 柯木蓝说:“不是不想去,只是害怕你再给个大白眼。”那样就会越来越失去自信。 “……”康聿容想想以前,给他冷脸的时候还真不少,心里亏欠又加剧一分,她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柯木蓝摇摇头:“不用道歉。你能来找我,就足以弥补所有的一切。” 康聿容被他实实在在的抱在怀里,眼角酸涩,眼泪就突然掉了下来。她用力抓着他的衣服,眼泪默默地往下掉。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也觉得自己哭的很没道理,可就是忍不住。 康聿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她嗡嗡的说道:“我离过婚,还有个儿子。” 唉,就知道逃不过这个老问题。 他说:“我不在乎你离过婚,你就是有十个儿子我也无所谓,我只在乎你的态度。” 康聿容顿了一下,稍后说:“我来找你,就是最好的态度。” 柯木蓝松了口气,说:“你这话虽然有些模棱两口,但足够了。”足够让他再次恢复信心去追着她撵着她了。 片刻,康聿容又说:“你真傻,外面漂亮的未婚女孩多得是,跟你门当户对的也不少,你干嘛非……”非就认准了她,这个半老徐娘。 柯木蓝笑了,笑意有些腼腆,他说:“你知道吗?我在船上见你的第一眼,心脏好像鞭炮炸裂开的感觉,噼里啪啦,炸蒙了我的脑袋,让我不顾一切的想要靠近你。我想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吧?这种感觉,我想除了你别人再也给不了了。我想这或许就是我为什么非你不可的原因吧。” 康聿容心跳快了,脸红了。 半晌,柯木蓝轻轻推开怀里的女人,两手握住她的肩头,注视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的说:“聿容,我这么多年追逐在你的身边,不是以朋友的身份,也不是以哥哥的身份,更不是以中国同胞的身份,我是以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身份缠着你。聿容,我喜欢你。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康聿容的脸瞬间通红,用挂着泪珠的眼睛,迎视着他的视线,桃花眸里像是漾着两坛酒,撒发着醉人的气息。 这样的康聿容有着曼陀罗一样的诱惑,柯木蓝的心被狠狠地挠了一下,身体里突然有了点不一样的冲动。 然后,柯木蓝的头慢慢的俯了下来,他温暖的唇试探般的,轻轻地去触碰她那微凉的柔软的唇。 见她没有闪避,正要温柔起来…… 第91章暧昧惊魂起 “娘!” 隔壁院子里传出一个不轻不重,足以让这边的两人都能听见的童音。 康聿容的头下意识的一偏,躲开了柯木蓝再次覆上的嘴唇,顺势他的头一低,将脑袋埋在了她的颈窝,然后一动不动。 康聿容急得不行,院门没有关,敞开着,要是清儿这会儿出来看到这一幕,她该怎么跟孩子说? 她轻轻地推了柯木蓝一下,压低声音说道:“你先起开。” 柯木蓝轻轻一笑,然后……然后,竟然纹丝不动。 康聿容气的咬牙,他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让她在儿子面前出丑。真是个文质彬彬的混蛋! 因为顾忌着隔壁的儿子,康聿容不敢有大的动作,只能静静地等,等儿子回屋后再跟他算账。 岂料,清儿非但没有回屋,居然还打开院门走了出来,小脚步一下一下的朝这边走来。 康聿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反观柯木蓝,懒洋洋的靠在那儿,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 临近这边门口的时候,清儿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屏住呼气,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片刻,挠着小脑袋自言自语:“奇怪,怎么没声儿呢?难道是我听错了?可刚才明明听到娘的声音啊?” 清儿站在那儿,又听了两秒,又轻轻地喊了一声:“娘。”见实在没人答应,只好放弃,返回了家里。 清儿一走,康聿容立马把撒赖的男人推开了,瞪着他。 可是这样的眼神,看在柯木蓝的眼里却是似嗔似怒,别是一番滋味。 柯木蓝的脑袋一热,修长白皙的手瞬间将康聿容的小脸捧住,薄薄的嘴巴急速的向她红润的唇瓣凑去。 只可惜呦,想象的很美,结果却是个鸡肋。 康聿容胳膊一抬,葱白细嫩的小手顶在了柯木蓝的胸口。 刹时,让柯木蓝直线下降的嘴唇“咔嚓”停在了半空,对着那张一拳之远的红唇,看得见,却亲不着。 柯木蓝低头瞄了眼抵在自己胸口的小手,抬头看她,有些可怜的说:“刚才你还乐意呢,这会儿为什么又不让亲了?” 康聿容刚刚恢复正常颜色的脸,又因为男人的这句话,刹那红成了绚丽的晚霞。 什么叫……她还乐意? 刚才,刚才,她是一时间懵了,僵了,傻了,好不好? 这话倒也是所言非虚。 和柯木蓝相处了这么多年,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是亦兄亦友,温度也保持在恰巧的五十度,不冰冷也不沸腾。 柯木蓝不善言辞,腼腆还极容易害羞。 所以,即便是他对她说着“我就是要追着你,你来这儿,我追到这儿,你回国,我就追回去。”这样的情话,他也保持着一份矜持与自持。 因此,刚才听他那么直白那么露骨的说出那句“聿容,我喜欢你。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的时候,她的脑袋里犹如一声闷雷炸开,炸得她除了僵在那儿,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看他一副小可怜样儿,忍不住的想笑,她轻咳了一声,故意的板起了脸,说:“什,什么乐不乐意的?我问你,你刚才是不是故意想让我儿子看见?” 柯木蓝看她略带责备的脸,心里有些不悦,眉毛微微蹙起,眸子里有些受伤的神色,问:“我有多不堪?就那么入不了你儿子的眼?那我们以后来往是不是都要躲着你儿子?都要偷偷摸摸的?” 见他误会,康聿容把手一收,说:“我不是那意思。可刚才那样,你觉得适合入我儿子的眼吗?” 说到这儿,康聿容抿唇一笑,说:“说不定我儿子一着急,把你当成欺负他娘的大流氓,拿着棍子满街追着你打呢。” 康聿容像现在这样调皮的打趣,柯木蓝还是头一次见,心里一软,什么火气都没了。 “你儿子追着我满街打,你很开心?” 康聿容点着头,笑着说:“不光开心,我还要给我儿子呐喊助威,拍手称赞呢。” 柯木蓝看着她,都被她气笑了。 康聿容也笑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去收拾一下,然后过来吃早餐吧。” 柯木蓝点头“嗯”了一声。 康聿容进屋时,清儿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饭桌前看着一本画册。 那画册六本一套,是她从英国带回来的。清儿已经全部看完了,因为目前买不到新的,他就把那六本来回的看。 看见康聿容进来,清儿把手里的画册一放,看了看康聿容提在手里的袋子,问道:“娘,你去买早餐了?” 康聿容一边走过来,一边回道:“是啊,娘不是在餐桌上给你留了字条吗?没看见?”她把袋子放到餐桌上,左右看了看,其实没看到自己写的字条。 清儿说:“我看见了呀,你别找了,我已经收起来了。可是你为什么去了这么久呢?清儿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哦,半路上遇见了一个认识的叔叔,多聊了几句。”康聿容顿了一下,看着清儿,试探的问:“一会儿那个叔叔过来和我们一起吃早饭,好不好?” “好啊。”清儿人小单纯,不以为意,又说:“看来清儿没有听错哦。那会儿清儿听到了娘的声音,就出去找你,可是就是看不见你。我一个人,也不敢走远,就回来了。” 清儿的话本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康聿容就像被人揪住了小辫子,一下子脸蓦的又红了。 幸亏清儿喊着说要帮娘摆碗筷跑进了厨房,否则,让他看见自己这张关公脸,问起来,还真不好说。 康聿容和清儿把饭菜碗筷摆好的时候,柯木蓝走了进来。 清儿仰着头,问:“你就是要和我们一起吃早饭的叔叔吗?” 柯木蓝蹲下身子,平视着眼前的小人儿。或许是有了康聿容的主动回应,再看这个酷似章盛呈的小家伙,他心里也就没那么的别扭了。 他挑眉一笑,说:“是啊,欢迎吗?” 清儿点着头,指着桌上的碗筷,说:“你看,我摆了三副碗筷哦。” 柯木蓝顺着清儿的小手指看过去,然后目光调回来,两手轻轻地捏着清儿肉嘟嘟的小脸蛋,温和的说:“看见了,谢谢。” 边上的康聿容看着清儿主动大胆、礼貌端正的和柯木蓝对着话,心里很欣喜。 一开始清儿不是这样的,他胆小怕生,除了自家人,任何一个陌生人出现在他的面前,都会让他退后三尺,然后用一双躲闪的眼睛怯懦的看着对方。 清儿养成这种胆小如鼠,怕风怯雨的性子。老实说,有一部分原因是老爷子和老太太太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路宛眉造成的,因为清儿太畏惧她了。 还好她回来的及时,把这种负面局面一点一点的扭转了回来。 再看看柯木蓝,一个大男人,主动蹲下身躯,放低姿态。虽然知道他存着讨好拉拢的目的。 但是看着……嗯,还不赖。 康聿容说:“好了,快过来吃饭了,再愣登下去饭都要凉了。” 三人入座,拿起碗筷,开吃。 康聿容想的没错,柯木蓝确实有讨好清儿的想法。 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清儿在康聿容心里的地位有多高,柯木蓝不是不知道。既然注定无法将这个小“绊脚石”踢开,那就用心用力的去暖化吧。 毕竟,暖化了小家伙,也就意味着暖化了那女人。他这也算曲线救国了。 虽然有了讨好的打算,可柯木蓝表现的并不直白露骨。他的一举一动,言谈举止,都很随和平缓,即叫人看不出刻意,又叫人看着舒服。 柯木蓝一边吃着,一边漫不经心的瞟了眼清儿手边的画册。见小家伙嘴里嚼着食物,还不时的看上几眼。 于是,他不疾不徐的问:“很喜欢这画册?” 清儿鼓囊着小嘴,点着头。 柯木蓝又问:“这是英文版的,这上面的字都认识吗?” 清儿把嘴里的食物咽掉,说:“娘教过我一些单词,可好多还是都不认识。我娘太忙了,没时间教我。” 他问:“想学吗?” 清儿点头如捣蒜:“我娘说,学会了这些外国字,不光能看外国书,还能去外国玩儿。我想去外国玩。” 柯木蓝瞅了对面女人一眼,笑着,哄孩子学习倒是有一套。 他接话说:“那,从今天开始,我有时间了就过来教你,好不好?” 清儿的眼睛亮了:“真的?” 柯木蓝肯定回答:“当然。”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柯木蓝立马接了,稍后称赞道:“清儿很棒,竟然会用这么难的成语。” 被人夸奖,清儿高兴的小脸都泛起了亮光:“这是我在学校新学的词,我还学了好多呢。” 柯木蓝问:“在学校里习不习惯?” “习惯的。我很喜欢学校,学校里可有趣了。 清儿回答完,就抑制不住的开始说起学校里的趣闻趣事。一张小嘴,就跟个珠连炮似的,说到可乐的地方,惹得柯木蓝和康聿容都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说了一会儿,清儿又问:“叔叔,你小时候上过新学堂吗?有有趣的事儿吗?” “有啊。”这次换柯木蓝开讲了。 柯木蓝自然比清儿学得多,会的多,知道的多,说起来也更幽默的多,精彩的多。 没一会儿,清儿就乐得捧腹大笑,眼泪都流出来了。 在一边“观战”的康聿容,看着笑的前俯后仰的儿子,无语的同时,居然还吃起了柯木蓝的醋。 哼,清儿什么时候在她面前想现在这样恣意开怀的笑过? 早餐结束了,清儿拉着柯木蓝的手问:“叔叔,你今晚还能来我家吃饭吗?我可喜欢和你在一起了。” 柯木蓝扫了扫边上的女人,说:“这要看你娘同不同意了?”很快又接了一句:“我是很乐意的。” “娘?” 清儿期待的小眼神,如论如何都拒绝不了。白了柯木蓝一眼,点头同意。 收拾妥当,三人一起出了门。 在门口,互相道了“再见”,康聿容牵着清儿转身往东走,柯木蓝往西走。 没走几步,清儿突然止步,猛然转身对柯木蓝大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是谁了。” 第92章虚惊胆破飞 清儿这一喊,把康聿容和柯木蓝都给喊懵了,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过身,愣愣的看着对方。 康聿容的目光有点凌冽:你是不是背着我,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柯木蓝的眼神就有点懵圈了:怎么可能?我哄都还来不及呢。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可一对上清儿那对义正言辞的小眼睛,柯木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心虚。 柯木蓝轻咳一声,故作镇静的走过去,蹲下身子,一本正经却又满腹疑惑的问:“你……是在说我?” 清儿确定以及肯定的点了下头:“嗯。” 这下,柯木蓝心里更发虚了,前后想了好几遍,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啊?加上今天也才见过两次,究竟是什么时候招惹到这小祖宗的? 一贯沉稳从容的柯木蓝有点凌乱了,开口问了个傻问题:“那,那我是谁?” 清儿小手一扬,指着柯木蓝的院门说:“我刚想起,你是住在我们隔壁的柯叔叔。前一阵子我们见过的,那次你把我娘惹生气了,气的我娘把我的手都要攥断了,你忘了?” 柯木蓝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康聿容,还有这事儿?当时你不是挺淡定的吗? 康聿容脸一热,臭小子,这么轻易的就把你娘给出卖了? 柯木蓝把视线收回,看着清儿,摇头道:“没忘。所以呢?” 清儿说:“所以,我们离得这么近,你不光今晚可以去我家吃饭,以后可以天天去我家吃饭,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哦。我很开心哟。” “就因为这个?”柯木蓝终于回过味来了。 清儿小脑袋兴奋不止的点着。 柯木蓝:我很伤心哟。吓得! 康聿容无奈的叹了口气,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成人的思想还是太复杂了,原本一件简简单单的事儿,硬是让他们曲哩拐弯儿的脑补了九十多道弯儿。 片刻,康聿容说:“清儿,邀请人这种事,你是不是应该先跟我商量一下?你这样自作主张,好吗?” 清儿真是个知错能改的好孩子,立马摇头说道:“不好。”看了康聿容一两秒,不等她开口,又说:“那娘答应吗?” 康聿容偷瞄了柯木蓝一眼,他眼巴巴的,期待的眼神,让她忍不住的想笑。不过,她故意的板着脸说:“再议。” 能天天和她一起吃饭,自然是柯木蓝梦寐以求的。 本来还想着,他们刚刚结束冷战,现在提这样的要求实在不是最佳时间。可眼下小家伙给他搬来了梯子,他要不抓着梯子往上爬,那他就是天下第一大蠢蛋。 他有预感,有小家伙在,她一定不会拒绝的。 于是,柯木蓝赶紧把话接过来说:“干嘛再议啊?多大点事儿啊?痛快点好不好?” 清儿撅着小嘴说:“就是,女人就是爱磨磨唧唧。” 康聿容有些好笑:“小屁孩,说谁呢?” 清儿直问:“那你答不答应呢?” 被儿子期望的小眼神一望,康聿容的心立马就软了:“随便吧。” 康聿容话音刚落,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默契的击了下掌,还异口同声的来了句:“Great!” 看着眼前这对乐呵不已的男人,康聿容有点傻眼,自己是不是被套路了? 虽然,清儿那一嗓子差点惊破了柯木蓝的胆,好歹只是虚惊一场。不过,这样的虚惊,以后还是能少则少,最好没有。 因为,他实在是不经吓呀。 三人分手后,康聿容像往常一样,先把清儿送到学校,然后向自己的学校走去。 “早啊,聿容。”在校门口,遇见了对面而来的方老师。 康聿容笑盈盈的回了句:“早。” 方老师在有两个人距离的地方站定,那双敏锐的黑眼珠在康聿容的脸上来回的打着转儿。 康聿容被她看得心里直打鼓,摸着自己的脸,不解的问:“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方老师说:“没有。” “那你干嘛死盯着我看?” “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康聿容更纳罕了:“哪不一样?” “你刚刚走过来的时候,眼睛明亮,面颊红润,唇边还漾着笑意。你从头到脚,都绽放着挡不住的,喜悦的气息。跟前几天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说说,是什么事儿让你高兴成这样?”方老师轻轻撞了下康聿容的肩膀问。 是吗?她笑了吗? 她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能有什么事儿?我儿子前一阵身体不舒服,今天完全康复了,我松了口气而已。”康聿容正色庄容的说着谎话。 方老师摆着手:“Nonono!你刚才的样子美丽的就像一朵盛开的花,而这种美丽,除了你心里的男人,是任何人都给予不了的。这也说明,让你绽放美丽的这个男人,力量很大哟。” 这是在校门口,此时正是进校门的高峰点,她们周围都是向学校涌进的学生。 康聿容紧张的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人特别的注意她们,压低了声音:“瞎说什么呢?让人听见多不好。” 被康聿容一“教训”,方老师这才觉出自己说这话,天时地利都不对,自己实在是太疏忽大意了。 方老师吐了吐舌头,轻拍着自己的脸,赔笑说道:“掌嘴掌嘴。仅此一回,绝不再犯。” 康聿容无声一笑,对方老师有时说话“没溜儿”的毛病,也真是无语极了。 俩人这么一闹,反而把刚才谈话的重点给忽略了。学校的老师,都知道康聿容结了婚,却都不知道她早已又离婚了。 所以,方老师以为能让康聿容绽放美丽的男人是康聿容的“丈夫”;而第一时间闪进康聿容脑海里的影子是——柯木蓝。 这时,何老师和胡老师也走了过来,打过招呼,四人说着笑着,走进了学校。 站在校长室门口的大鼻子校长,看康聿容过来,用生疏的汉语说着:“康老师,来我办公室一趟。” 康聿容答道:“好的。” 进了办公室,在大鼻子校长的示意下,康聿容坐在了对面的椅子里。 接着,大鼻子校长把两张纸推到了康聿容的面前:“康老师,你看看这个。” 康聿容拿起来看着,一张全国性的英语辩论大赛的邀请函,另一张是比赛的详细介绍。 在学校任职后,康聿容倒也隐隐约约听说过这个比赛。提起这比赛的时候,大都是遮遮掩掩,一带而过,任谁都不愿意多说一句。 康聿容知道,之所以都不愿意提起,那是因为这比赛,虽说算不上学校的耻辱,但也绝不是什么露脸的事儿。 发起这项比赛的是上海一所贵族学校,比赛彰显着满满的正能量,所以也得到了上海政/府、北京政/府,以及各大报社的大力支持。 比赛一年一度,已经连续举办了四年。赛场在北京和上海轮流切换,今年正好是在北京。 之所以说这不是一件露脸的事儿,是因为四年来他们学校总是屈居第二,被上海的贵族学校骑在脖子上撵着压着嘲笑着。 他们学校和上海的贵族学校可以说是旗鼓相当,甚至有些方面他们还要略胜一筹,但奇怪的是,比赛就是赢不了。 这似乎是走进了一个无法解释的怪圈。 你说,比赛赢不了就赢不了吧,别输的太惨也行。 关键是,他们每一次都让上海队怼的……说是屁滚尿流吧,就有点夸张了。 但,让人家“打”的落花流水,那是妥妥的。 所以,一到了接近比赛的日子,大鼻子校长就犯愁。 参加吧,次次都输,都有点丢不起那人了;不参加吧,气势上不光灭了自己学校的威风,就连北京政/府的威风也一并给灭了,这肯定不行啊。 因此,每年就算是把脸撕下来扔到一边不要,也得硬挺着上。这是输人不输阵。 大鼻子校长看康聿容看完了,说:“Doyouknowthemeaning?”大概意思你都知道了吧? 康聿容把通知书放到桌子上,点着头道:“是的。” “那你就看着办吧。” 康聿容说:“好的,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尽心准备的。” 大鼻子校长看着康聿容离去的背影无力的叹了口气。老实说,他虽然相信康聿容的英语功底,也认可康聿容的教学方式,但他对她没有抱有丝毫的希望。 以前的英语老师,是他们英国XX师范大学毕业的专业老师,而且有着多年的教学经验,这样的老师都赢不了,何况是任教不到一年的康聿容。 可没办法,除了康聿容没别人了,那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回到办公室,康聿容看着桌上的邀请函有点犯难,辩论赛? 这玩意,她见都没见过,这让她怎么指导学生啊?这不是明摆着,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吗? 无独有偶。 康聿容在学校里犯了难,柯木蓝在医院里也正愁的要命呢。 今天,柯木蓝一进医院,就觉得气氛有点诡异,和他打招呼的同事们都笑成了一朵花,等他走过,一个个又都对着他的背影小声的议论纷纷。 一路上,虽然没有听到什么难听话,但柯木蓝还是别别扭扭,心里起了疙瘩。 柯木蓝觉得医院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儿,而这事儿必定和他有关。 第93章戏语惹凌乱 上了二楼,柯木蓝向办公室的方向走去。走廊里,和同室的孙医生走了个对脸。 柯木蓝正想问问,医院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却见孙医生用手指指着他,嬉皮笑脸,一脸怪相的说:“我说你这几天怎么行为怪异,憔悴不堪的,闹了半天是为情所困啊。” 嗯?为情所困? 这倒是不假,只是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又想到刚才一路过来的情景,一定是有什么事了。 在医院里,柯木蓝一向话不多,私生活更是被他保密的很好。所以,这到底是谁在背后散播这样的妄言? 他极其不喜欢自己的私事,被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因此,一听孙医生的话,他立刻朗眉一皱,神色肃然起来。正想问个明白,还没来得及开口,孙医生就又说了。 孙医生看着柯木蓝,斜着嘴巴,笑着说道:“哎呦,快别再是这幅要死不活的德行了。帮你解‘情困’的佳人儿已经来了,就在办公室呢。走走走,快跟我走。” 然后,不由分说拽着柯木蓝就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确实坐着位佳人儿。不过,这佳人儿可不是帮柯木蓝走出“情困”的人。 柯木蓝站在门口,看着对面的沈可兰。本来就皱在一起的眉毛,这会儿更是聚成了疙瘩,肃穆的神色,毫不掩饰的显示着大大的不悦。 柯木蓝顿了一下,佯装不认识,就径直过去,坐到自己的椅子上翻看着以往的病例。 他想当作不认识,然而,沈可兰岂能如他的意? 沈可兰站起来,走到柯木蓝的旁边,两手按着桌边,满脸阳光的看着他,脆生生的叫了声:“木蓝!” 都直呼其名了,就算再想装作不认识也不可能了。 柯木蓝干脆把头一扬,公事公办的对对方说:“沈小姐这么早来医院是哪里不舒服吗?如果身体不适请到一楼门诊部排队等号。” 一句话,就把沈可兰脸上的阳光赶跑了一大半,听把脖子一挺,说道:“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柯木蓝说:“有事儿?” 跑了的阳光,瞬间又恢复到了脸上,沈可兰抿唇一笑,说:“当然。” 柯木蓝不疾不徐:“请说。” 沈可兰的面色突然有了些羞涩,她看着柯木蓝咬了下唇,才说:“我从杭州来的时候,你父亲已经请人合了八字,我们非常合适。他已经答应说,你再回去就把喜事办了。” 柯木蓝挑挑眉,问:“他答应的?” 沈可兰点头:“嗯。” 难得的,柯木蓝这会儿竟然笑了笑,他说:“他答应了,那就让他娶你好了,我不介意家里多个小妈。” 这话一出,边上看热闹的同事们,喝水的喷水,没喝水的嗓子都让唾沫给呛了,一个个都“咳咳咔咔”的咳个不停。 一边咳心里一边还都犯着嘀咕:柯医生说话向来都和蔼可亲,原来也会有这毒舌搞笑的一面啊。 沈可兰脸上实在是挂不住了,白皙皙的粉脸难看的都无法形容了,她怎么都没想有想到,柯木蓝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口小银牙都快让她给咬碎了,大大的眼睛更是狠狠地盯着对面男人的侧脸,恨不得在他的脸上盯出两个大窟窿。 柯木蓝性情温和,斯斯文文,但做任何事从来不拖泥带水。当然了,康聿容除外。 柯木蓝不是个刻薄的人,可为了斩断沈可兰最后的念想,也更是为了斩除围绕在自己身边的麻烦。 于是,不等沈可兰开口,柯木蓝又说道:“沈小姐,我是什么意思,我想我在杭州的时候就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如果还有什么使你误会的,那我现在就再郑重其事的说一遍,我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们之间绝不可能。”他的语气冷冷的,话更是说的斩钉截铁。 沈家的社会地位很高,沈可兰的自身条件也很好,所以她从小就是被人称赞到大的,围绕在她身边的,个个对她捧着哄着,看她的脸色说话做事。这难免就养成了任性,心气高的毛病。 所以,习惯了别人对自己喜笑颜开,阿谀逢迎的沈可兰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这让她的脸往哪搁? 沈可兰怒了,眼睛一眯,怒不可遏的说:“你说这样的话,就不想想,你再回杭州的时候要如何再见我的舅舅你的恩师?你说这样的话,就没想过他老人家的感受?你这样,对得起他对你的厚爱与栽培吗?你这是忘恩负义。” 这是拿师恩来压制他,威胁他呢? 他这人绵软,但不会任人牵着鼻子走。况且,他心里的主意已定,威胁有用吗? 柯木蓝心里冷冷的哼了一声,脸上还是那一贯的风淡云轻。 他漫不经心的看着沈可兰,漫不经心的说:“恩师的教导我自然不会忘。但我更相信他老人家是个明事理的人。我相信,他绝不会为了满足自己外甥女的私心,而昧着自己的良心去逼迫自己的学生,做违背学生意愿的事儿。你现在拿他来当做你的砝码,我觉得你才是亵渎了我的恩师你的舅舅,他那身刚直端正、公正无私的正气。” “你……” 沈可兰眼中的怒气难以掩饰,手指紧紧地捏着桌角,因为用力,绯红的拇指指甲已呈现出了醒目的白色。 沈可兰气的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又听柯木蓝说:“沈小姐,我相信我今天已经把话说的够明白了。如果你再这样纠缠下去,不仅降低了你的格调,更降低了你的身份。我好言相劝,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恰巧,一个小护士跑过来,急骤骤的说:“柯医生,十五床的患者疼的厉害,你快去看看吧。” 柯木蓝快速的站起来,把椅子往后一移,绕过沈可兰和护士一同去了病房。 “唱戏”的男主角退场了,看戏的也都不好再围着欣赏尴尬至极的女主角了。于是,该查房的查房,该坐诊的出去坐诊。瞬间,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呆愣愣的沈可兰。 无可厚非,她今天算是把一生的脸都丢尽了。她万万没想到,柯木蓝竟会给她如此大的难堪,这简直跟他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外表大相径庭。 沈可兰嘴角一斜,露出个冷冷的,不服输的笑。 他以为这样,她就会退缩?那他柯木蓝也太小看她沈可兰了。 柯木蓝,你不是骨头硬吗?你不是刺儿头吗?我沈可兰还就跟你杠上了,非把你的硬骨给敲碎,把你的尖刺给扒光。 不让你柯木蓝臣服在我的石榴裙下,我誓不罢休。 家世好、模样好、学历好的沈可兰,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追在她屁股后面跑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你要说这些男人个个都好,那也是瞎说。但是,与她匹配的,绝不在少数。 可惜这些男人犯了一个通病,那就是事事顺着她、哄着她、供着她。 沈可兰要是指着汽车说:“汽车轱辘是方的。” 那些男人会毫不犹豫的,点头哈腰的说:“对对对,就是方的,不是方的还跑不了那么快呢。” 你瞧瞧,全都是一副溜须、讨好的嘴脸,怎么可能引起她的注意,让她另眼相看? 如果,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柯木蓝也是这种讨好奉承的模样,你看她现在还会如此执着吗? 人啊,就爱犯这样的臭毛病。 整天围着你跟个哈巴狗似的,你是爱搭不理;一天给你三顿白瞪眼的,你却上赶子追。 这啊,说好听点,叫越挫越勇;难听点说,就叫犯贱。 沈可兰,就这样。 人都走了,沈可兰自然也不会留下。没一会儿,她也走出了办公室,走出了医院。 从办公室到走出医院,一路上投在沈可兰身上好奇而又异样的目光,她不是感觉不到,但她淡定从容,恍若未察,一直走出医院大门,回了学校。 入冬了,季节的转换让病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医院里人靠人,人挤人,人山人海。 柯木蓝从早上一直忙到了中午一点多,浑身又僵又硬像个木偶。他回到办公室洗了洗手,正要去食堂吃饭,孙医生却端着他的饭盒走了进来。 “呶,你的。”孙医生把手里的饭盒推到了柯木蓝的眼前。 柯木蓝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接过来,客气的道了声谢,就开动了。 饭盒里的饭菜足量丰富,这让柯木蓝不得不真心的感谢眼前的孙医生。 老实说,这个点去食堂,除了残羹剩饭,真就没什么好的了。为了果腹,有时也只能将就。 柯木蓝少言寡语,和同事们的关系不冷不热。孙医生性情活跃,爱说爱闹,和谁都能说得来,自然跟不爱出声的柯木蓝混的也不错。 虽然柯木蓝喜静,但和孙医生一起,他并不反感。所以,孙医生也算是他比较谈得来的朋友。 孙医生拿起柯木蓝的杯子,给他蓄满了水,放到他跟前,然后往柯木蓝对面一坐,伸着脖子神秘的说:“你知道吗?你现在可是咱医院的名人了。你知道我刚才吃饭的时候,别人怎么说你吗?” 第94章谣言空穴来 柯木蓝淡漠的瞟了孙医生一眼,意思很明显,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孙医生把胳膊放在柯木蓝的桌子上,身子往前一爬,眼睛盯着对方裤裆处,挑眉戏虐道:“他们都说你那玩意儿不行。” 那玩意儿是什么玩意儿? 柯木蓝狐疑的蹙起眉,顺着孙医生的目光看过去,终于明白“那玩意儿”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噗!” 柯木蓝一口米饭,一粒不剩的全喷在了孙医生的脸上,紧接着就是一阵急咳。 椅子上像是突然长满了刺,孙医生“嗖”的就窜了起来,两只手像得了羊癫疯似的,在脸上身上不停地拍来拍去。 他的一双桃花眼,狠狠的瞪着咳的脸红脖子粗的柯木蓝,极其不悦的说:“我说你至于这么激动?瞧瞧,瞧瞧,弄得我脸上身上全是米粒和你的口水,多恶心啊。” 柯木蓝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喝了口水,用手背沾了沾嘴唇的水珠,眼神阴沉的盯着孙医生,百年不遇的爆着大粗口:“你T娘说至不至于?这是谁TM的闲的蛋疼,没事儿瞎传这样的闲话?” 孙医生在洗手池边把自己整理干净,然后和柯木蓝一起收拾桌子椅子上的污物。 边收拾孙医生边对柯木蓝说:“谁是始作俑者,我不知道。但是,无风不起浪啊。” 一听这话,柯木蓝把手里的病历夹往桌边一放,坐了下来,二郎腿一翘,看着对方不苟言笑的问:“你什么意思?” 孙医生也跟着坐进椅子,嘴角一撇,勾出邪肆的笑意,说道:“这可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大家伙的意思。你呢也怪不得别人瞎想,你说你都二十六了,如今也没成个家,平时身边也没见有个女人什么的。你说,今天好不容易出现了个仙女儿般的姑娘,见到你是两眼放光,含情脉脉,看得我们一个个眼馋的不行不行的。 可你倒好,上来就给人家姑娘整了个大没脸,还一个劲儿的恶语相加,怼的人家姑娘没法没法的。我要是那姑娘,早跟你干起来了。 你说,天仙似的姑娘都追你追到医院了,你不嘘寒问暖深情款款,却还冷言恶语出言不逊,就你这样?别人要是不瞎想,那才奇怪呢。” 柯木蓝薄唇微启欲要开口,突然又咽了回去。只是,眉毛上拢起了一个小疙瘩。 孙医生的话也对,孙医生比他还小一岁呢,人家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而他呢?都这个年纪了连婚都还没结呢,在别人眼里还真是个异类。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 老天爷故意给他出难题,让他非康聿容不可。那他除了把她拿下,还有别的招儿可使吗? 他现在心里、眼里、细胞里、血液里,全都被康聿容填的满满当当的。 至于别的女人,好不好?美不美?伤不伤心?难不难过? 与他有关系? 这样一想,柯木蓝的眉头又缓缓舒展开了,他往后一靠,嘴唇动了动,说道:“谣言止于智者。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我管不了也不想管,随他们去好了。” “你就不怕他们越传越邪乎?” 柯木蓝不以为意:“随便吧。” 孙医生说:“其实,我和他们一样好奇。那个沈小姐模样好,身材好,看她的穿衣打扮家境肯定也错不了,听他们说还是清华的大学生。这么好的姑娘你怎么就无动于衷呢?” 柯木蓝手里正把玩着一支铅笔,听闻,黑眸一扬,看着对方笑说:“既然她那么好,而你又眼馋,把她娶回去慢慢欣赏她的好,慢慢解解你的馋,岂不更好?” “啧,怎么说话呢?”孙医生瞪了好友一眼:“这话能乱说吗?让我太太听到了,那还了得?” “哟。”柯木蓝调侃道:“没想到,你还是个怕老婆的主儿。” “我这不是怕,是爱,懂不懂?” “嘁。” 片刻,孙医生又说:“你今天和前几天可不一样了,春风洋溢满面红光的。也不和清洁阿姨抢墩布了,也不和别人抢着干活了。这一上午,虽然忙的晕头转向,可一点错没出,整个人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一开始我也以为是那个沈小姐的原因,可万万没想到,你来了那么一出。这说明,困住你的人是另有其人啊。” 把玩着铅笔的手,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刚才的动作。柯木蓝扫了对方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 孙医生一向善于察言观色,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他好奇极了,急切的问:“唉,快说说,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有这么神奇的力量,让你失魂落魄就失魂落魄,让你精神焕发就精神焕发。说说,快说说。” 柯木蓝斟酌了一下,正经的说:“是有这么个人,但现在我不想多说。等时机成熟了,我会带她跟你认识的。” 孙医生知道,柯木蓝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不易了,这也是真把他当朋友看了。 虽然他爱打闹嬉笑,但说话做事也是有分寸的,强人所难的事儿,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于是,孙医生笑着说:“那咱可就这么定了。” 柯木蓝点了点头,答应了。 午饭结束后,柯木蓝没怎么休息就有进了门诊室。 医院里依旧是人满为患,门诊室口依旧拍着长长的队伍。一直到五点,病人才陆陆续续减少。 送走最后一个病人,柯木蓝看看腕表,早就过了下班时间。但他还是去了住院部,看了看昨天刚动过手术的两个重病患。见没什么异样,这才换了衣服往回走。 等柯木蓝站到康聿容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说好今晚过来吃饭的,可都这么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敲门打扰。正要转身离开,“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门里的康聿容,问:“刚回来?” 柯木蓝点头:“嗯。” “怎么这么晚?” “今天的病人有点多。” 康聿容把身一侧,闪开一条道:“快进来吧,等着你吃饭呢。” 闻言,柯木蓝心里一喜,嘴角都快裂到耳朵根了。只是他在暗处,康聿容看不见罢了。 柯木蓝两步跨了进来,反手把门插上,跟在康聿容的后面,边走边说:“怎么这会儿了还没吃饭呢?清儿也没吃吗?把孩子饿坏了怎么办?” 康聿容说:“不是我要饿着他,是他坚持要等你。”她脚步一停,扭头说道:“还说,你不来他坚决不吃。” 柯木蓝想,这孩子,脾气怎么这么拧呢?但是,拧的实在的可爱。 进了屋,柯木蓝看着桌上摆着的四菜一汤,看着清儿望着他笑成太阳花的小脸,看着身边日思夜想的女人…… 柯木蓝胸怀里鼓起了一种喜悦,这种喜悦犹如汹涌的潮水,不停地涌动,不停的澎湃。 这喜悦,让他舒适,让他欢欣,让他想笑,甚至让他想跳。 真好!真好! 这就是他柯木蓝一心想要的简单幸福,工作了一天,不管回来多晚,都有一盏灯为他亮着,都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如今,不是一个人等着他,而是两个,呵,他现在是不是在享受着双倍的幸福? 真好!真好! 清儿看着柯木蓝嚷着说:“柯叔叔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好长时间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柯木蓝往前走了两步,摸着清儿毛茸茸的小脑袋,笑说:“怎么会?答应了清儿,柯叔叔就一定不会食言。只是今天工作比较忙,所以来晚了。” 真是这样吗? 康聿容心说,刚才是谁在门口犹犹豫豫不肯敲门的?真该一口戳破他的谎言。 不过,康聿容到底是没那样做,算了,还是给那个说谎话的人留点面子吧。 她对柯木蓝说:“快洗手吧,饭菜都热了两遍了,再不吃又该凉了。” 饭间,柯木蓝忍不住问:“清儿,干嘛不和娘先吃呢?等到现在不饿吗?” 清儿老老实实的答了句:“饿。” 柯木蓝说:“叔叔下班不稳定,以后晚了就和娘先吃,别一直等着叔叔了。” 清儿突然把筷子一放,正视着柯木蓝的眼睛,认真的说:“不,我一定要等柯叔叔一起吃。” 柯木蓝和康聿容被清儿严肃的小表情搞得一愣一愣的,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为什么?” 清儿的脸色有些阴郁了,又黑又亮的眼睛里,呈现出了一抹哀伤。他僵硬的看了看柯木蓝,又看了看康聿容,然后低下了头,两只小手不停的抠着衣服的下摆。 康聿容他们更困惑了。 柯木蓝用眼神问:孩子怎么了? 康聿容摇摇头说:不知道。 康聿容正要追问,清儿却喃喃的开了口:“以前在家,爹和妈妈在的时候,我不敢说话,因为我一说话,妈妈就会瞪我。他们走了之后,爷爷不常在家吃饭,而奶奶身体不好,吃饭的时候大都是让人送到房里去。所以,每次吃饭的时候,饭厅里除了我,就是给我喂饭的春桃。没和我说话,也没人听我说话,我很……很……” 虽然清儿的话没说完,但康聿容和柯木蓝都听懂了,清儿很孤单、很寂寞。 第95章旎旖情柔意 清儿低着头继续说:“一个人吃饭一点都不香,所以我经常不吃。只有春桃强迫我吃的时候,我才会吃一点点。” 经常不吃饭? 康聿容的心不由的痛了一下,怪不得刚见这孩子的时候那么的消瘦。 清儿很快的抬起了头,扬着小脸,上面喜悦的情绪难以掩饰,他兴奋的说着:“有柯叔叔就不一样了,他愿意跟我说话,也喜欢听我说。和他在一起吃饭,饭里面都飘着快乐的味道。所以,不管多晚,我都要等柯叔叔一起吃,因为我喜欢那种快乐的味道。” 一个人,如果冷的太久了,别人给他的哪怕只是一根火柴的温度,他也会牢牢的握住。 康聿容想,清儿就是这样。 章家老两口虽然整日陪伴,但他们已经满足不了清儿的成长需求。 清儿伶仃的太久,孤寂的太久;他的情绪需要释放,他的言语需要宣泄,他急需要一个“志同道合”的人来填充他内心的空旷与寂寥。 这个人不一定非要是谁,只要有这么个人就行。 柯木蓝凑巧,就是这个人。 清儿为什么会这样? 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他们做父母的给予孩子的陪伴与关怀太少。本来孩子该在他们身上索取的快乐,却生生寄托在了一个外人身上。 岂不可悲? 清儿可怜,可她无奈。 她何尝不想寸步不离的陪着清儿一起成长?可是,现实偏偏让她缺席了几年。 康聿容心想,现在好了,她回来了又可以和清儿在一起了。她暗暗的下着决心,一定要把缺席的那几年补回来,让清儿真正的快乐起来。 康聿容把自己的情绪恢复了一下,故作轻松的对清儿说道:“你这小家伙,娘把你接来之后不也每天都陪你吃饭吗?难道和娘一起吃饭就没有快乐的味道?” 清儿看着自己的娘,嘟囔着,小声说:“你是陪我吃饭了,可你就跟个木头似的,一顿饭说不了三句话,哪有快乐的味道了。” 旁边一直没说话柯木蓝,这会儿“噗哧”笑出了声。 康聿容瞪了一眼,边上那个“幸灾乐祸”家伙,转头正要对清儿“好好教育”一番,可是话还没出口呢,就被清儿又堵了回来。 清儿说:“再说了,你是个女人,只会说:清儿吃饱了吗?清儿冷不冷?清儿在学校开不开心……”清儿悄眼看了康聿容一眼,又说:“我又不是女人,我才不要和你说些家长里短的事儿呢。” 康聿容心里起火了,唉,这是被嫌弃了是吧? 清儿又说:“柯叔叔就不一样啦。柯叔叔说的可有意思了,好些我听都没听过,真是又新鲜又有趣,我可喜欢了。” 说到这儿,清儿从椅子上跳下来,攥住柯木蓝的胳膊,看着他,祈求道:“柯叔叔,你答应清儿每天都来好不好?不管多晚清儿都会等你。” 柯木蓝垂眸对视着清儿的小眼睛,那渴盼的小眼神如何让他忍心拒绝。何况,他还是他心仪女人的孩子。 柯木蓝往前弯了弯身,离清儿更近了些,微笑说道:“要我答应也行,但是你必须先答应柯叔叔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清儿认真的问。 柯木蓝说:“我说过,我下班的时间不稳定。以后像今天这么晚的时候,你就和你娘先吃。等我回来了,你再坐在边上陪我吃,我们再一起聊天。” 清儿说:“一言为定。” 柯木蓝答:“决不食言。” 清儿伸出小拇指:“我们拉钩。” 柯木蓝笑笑,伸手勾住了眼前的小手指。 清儿嘴里念叨:“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 “大坏蛋!” “小坏蛋!” 异口同声的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愣了一秒钟,片刻对着就笑开了。 饭后,因为时间不早了,康聿容就催促着清儿去洗澡。她拿上清儿的睡衣,像往常一样,与清儿一同进了浴室。 清儿脱衣服的手顿住,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把康聿容手里的睡衣拿过来放好,然后把康聿容往外推:“娘,你出去,你出去。” 康聿容疑惑不解,问:“怎么了?为什么呀?” 清儿嚷着:“老师说,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能看我洗澡呢?” 康聿容忍俊不禁,说道:“不都是我帮你洗的吗?怎么今天就不行了?” “因为老师今天才讲给我们啊。我已经长大了,以后你都不能给我洗澡了。” 康聿容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龙头,犯难的说:“可是,龙头的开关太高了,你还够不着。” 清儿灵机一动:“我可以踩着凳子啊。” 康聿容果断的说:“不行,地面太滑,那样很容易摔到。” 正在这时,柯木蓝进来,对康聿容说道:“你出去吧,我来。” 康聿容正犹豫着,只听清儿快活的喊:“让柯叔叔来,让柯叔叔来,我们都是大男人,这样就没关系了。娘,你出去,你出去啊。” 康聿容被儿子推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扭着头说:“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你不用我帮忙,我还落个轻松呢。” 最终,康聿容被自己的儿子推了出来,她站在门口,听着门里清儿咯咯咯的笑声,弯唇,无声笑了。 片刻,她舒心的沉了口气,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继续研究比赛的事儿了。 洗完澡,柯木蓝把清儿抱进了房间,放进了被窝里,帮他整理好了棉被。 清儿拉着柯木蓝的胳膊不让走,缠着他再讲些天南海北的趣事。 柯木蓝倒没有推辞,坐到床边,开了口。不过,他讲的是国外的一个小故事。只是,他刚讲了一般,小家伙就呼哧呼哧的睡着了。 他站起来,把清儿的胳膊塞进被子,关了灯,悄悄地退出了房间。转身走了几步,站到了另一间房的门口。 窗外,有月光,又有星河。 室内,却只亮着一盏台灯。台灯的光芒并不是很亮,绿色的灯罩下,放射着一屋子静静地幽光。 女人坐在灯下,把她的脸笼罩在一片柔柔的光线里。 她一手捏着下巴,一手握着笔,秀眉紧蹙,小小的白牙半咬着嘴唇。看样子,似乎是被什么给难住了。 门口的柯木蓝低头一笑,随即把头一扬,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他站到她的身后,胳膊从后伸过去,两手撑在桌边上,身体往下一俯,看着桌上摊开的文件。 康聿容坐的是圆形小凳,没有靠背的那种。两人的侧脸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因为中间没有任何的阻碍,他的前胸几乎是贴在了她的后背上。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近的她都能闻到他身上还未散尽的医院的味道。 康聿容僵在那儿,他喷出来的热气搅乱了她的心绪,呼吸都不敢大声出。 这静谧,令人窒息。 只是,让柯木蓝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的是女人独特的气息。那轻柔柔的,一漾一漾的气流,铺在他的面上,竟有种无法言喻的酥麻和心神荡漾,让他的身体情不自禁的有了异样。 他的黑眸微微一侧,那花瓣似的唇瓣,正入他的眼里,竟想迫不及待的再次去品尝一下它的柔软。 想着,这次一定要正式的,细细的品味。 柯木蓝心里想的热火朝天,最终却什么都没做。女人僵硬的背脊,以及太阳穴处,因为紧张而爆出的青筋,都无一不在提醒他,还不是肆无忌惮的时候。 这女人,怯懦、害羞且保守,她刚刚对自己小心翼翼的跨出了一步,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急切而又让她缩回了步子。 那样,实在是得不偿失。 对她,不能是狂风骤雨,只能是细水长流。 柯木蓝把视线调了回去,轻咳了一声,看着那些资料问:“怎么了?看你愁眉苦脸的,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他的声音低而缓,带着一股子蛊惑。 康聿容的脖子直的又酸又累,可她不敢动。听他这么问,结结巴巴的说:“啊,啊,哦,是,是有点,麻烦。” 柯木蓝见她牙齿打着颤,嘴也不利索,心想着自己再不起开,这女人下一秒说不定就要想着逃跑了。 柯木蓝沉沉一笑,两手一用力,站直了身子,随即身子一转,坐到了桌边的椅子上,把手一伸,说道:“遇到什么麻烦了,拿来让我看看,或许能帮你解决解决。” 他离开了,鼻息间,男人的味道渐渐消散了,僵化的身躯一点一点的松懈了,康聿容不动声色的,缓缓地松了口气。 康聿容很快理好了自己心绪,明眸一闪,对柯木蓝明媚一笑,然后把自己整理的东西递到了他的手里:“呶。” 柯木蓝接过来,粗略的翻了翻,问:“辩论赛。” 康聿容点头:“是。” 接着,她把比赛的情况,以及这几年她们学校比赛的结果,都详细的给柯木蓝说了说。 最后,康聿容蹙着眉问:“你说为什么这么奇怪呢?我们学校也不差啊,为什么就是赢不了呢?” 第96章披荆上战场 柯木蓝往后一靠,一手握着资料,一手搭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抿唇思忖少许说道:“比赛这事儿,胜负会涉及到很多因素。除了要有扎实的功底,充分的准备,外在因素也很重要。” 康聿容问:“例如呢?” 柯木蓝说:“例如,临场发挥、应变能力、心理素质、自信心等等,这些也相当重要。我读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同学,平时学习都是一级棒,但是一到考试的时候就紧张的呕吐犯晕,所以,每次考试成绩都不太理想。” “哎呦,这可犯愁了。” 康聿容往桌子上一爬,脑袋枕在胳膊上,耷拉着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柯木蓝摇头轻笑,开始给她鼓劲儿:“什么事儿都不是绝对的。以前你们学校低人一头,这次有你当指挥官,一定会乾坤大扭转独占鳌头的。” 康聿容眼皮微微动了两下:“呵呵,呵呵。” 柯木蓝又笑,说道:“这离比赛还有一个月呢,你现在什么都别想,一门心思的把准备工作做好就行了。准备工作做得严谨充实了,那就已经打响了胜利的第一炮了。” 说到这儿,柯木蓝摇着他手里的资料说:“我大体的看了一下,总的来说还不错。但是有几个地方我有一些不同的意见,要不要听听?” 柯木蓝是谁? 他是她前进路上的指明灯,每次她有了跨不去的坎儿,只要他稍加指点,她一定就会跨越过去。 康聿容立刻来了精神,她从桌子上一跃而起,扯着凳子往他跟前凑,急切的说:“我早就想让你看看了,就是没时间。快给我说说,哪不好了。” 柯木蓝也不啰嗦,身子往前一挪,向她凑了过去。 窗外,天上的星河里,无数的星星在静悄悄的闪烁着,像许多美丽的眼睛,窥视着世间的秘密。 康聿容接手这个班也有段时间了,平日里每个学生的学习状况,摸得也都差不多了。 比赛的参赛人数是四名,康聿容从班里选出了十六名英语拔尖的学生,然后又来了个内部PK赛,把留到最后的四名学生,定为了这次比赛的选手。她们分别是:沐晓桐、胡美雯、李婷婷和杨晓彤。 老实说,李婷婷虽然学习也不错,但是在那十六人中,成绩比她好的大有人在。 但,柯木蓝说的很对,学习好,不一定机智,不一定应变能力就强。 本次内部选拔赛中,康聿容发现李婷婷很容易把对方的小失误给无限的放大,并且还步步紧逼,让对方无力反驳。 不光如此,让康聿容欣赏的还有李婷婷的那种进入比赛时的状态,稳操胜券的自信,咄咄逼人的强势,还有那双凌冽的眼神盯上你之后,恨不得咬下你一块肉的狠劲儿,都让对方有种莫名的胆寒。 这种状态,对于一个赛手来说太重要了。赛场如战场,要的就是这种,不是你死我亡的玩命儿劲儿。 虽然李婷婷的狠劲儿叫人望而生畏,但考虑到她英语功底,以及台风的掌控能力,都不及沐晓桐稳健。 因此,康聿容做了以下分工:沐晓桐一辩,负责开篇论和攻辩小结;二辩、三辩,是李婷婷和胡美雯,她们负责攻辩环节;四辩是杨晓彤,负责总结陈词。 选手定了,分工好了,接下来就是紧锣密鼓的练习了。 “康老师,我们这样的辩词行吗?” “康老师,我们有轻微的手势动作可以吗?” “康老师,我们……” 训练时,四个学生会时不时的问着康聿容这样那样的问题,她思索之后,都会耐心的把自己的意见和建议分享给她们。 只是,康聿容很快发现,在她的指导下,四个女孩反而有些畏首畏尾,动作和眼神都没有原先的灵敏,甚至语言都变得不利索了。 康聿容搞不懂了,回家后第一时间请教了柯木蓝。 柯木蓝说:“辩论这种东西,其实就是一种在规定范围内的畅所欲言。你的意见不一定不好,但你过多的加入有时候会成为一种约束,她们会不由自主的拘于到你给她们制定的形式当中去。这反而绑住了她们的手脚,束缚了她们的优势,让她们内心的爆发力发挥不出来。要我说,不到万不得已你就由她们去,让她们自己琢磨,让她们随着她们自己的想法随意发挥。我想,这样效果会更好些。” 康聿容觉得柯木蓝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就接纳了他的见解。 接下来再有人问,康聿容玉手一挥,干巴利索脆的来上一句:“你自己看着办。” 她这“甩手掌柜”当得好不自在,但是关键时候她也不含糊。 她会说:“杨晓彤,你的声音能不能再放开点?声音不宏亮的话,评委容易听不清楚。” 她还会说:“李婷婷,你的语速保持的很好,但单词的发音再标准些。” 日子就这么的过着,虽然忙的是争分夺秒废寝忘食,倒也有滋有味。 转眼,到了比赛的日子。 出门前,康聿容问:“你不是说没时间吗?怎么又有空了?” 柯木蓝眉毛一挑,调侃道:“我不去的话,我怕有人又要对我发脾气了。” 今天对她来说是重要的一天,他怎么可能缺席?所以他一早就请好了假,亲临现场,见证她的胜利……或者失败。 以前说没时间,只是逗她玩儿罢了。 康聿容的脸微微一红,抿着嘴瞪了他一眼,反驳说:“别冤枉人,我什么时候对你发过脾气?” 柯木蓝望着她低低的笑,眸子如星辰般明亮:“是,没发过脾气,就是冷着脸不跟人说话。” 康聿容知道他说的是前一阵儿两人冷战的事儿,她娇嗲着“嘁”了一声,说道:“还说我呢?你还不是一样?只怕有人巴不得和我不说话呢。” 柯木蓝往前一迈,一手紧紧扣住康聿容的纤腰,一手捏着她圆润的下巴,逼迫她正视着他。 温暖的气息立刻将康聿容围绕,这种气息她已经很熟悉了,那是专属于他的高洁隽永,既让她心安舒缓,又让她慌乱急促。 柯木蓝低首,两人的脸离得很近,他都能从她的瞳孔里看到小小的自己。 他开了口,声音有些沉:“这到底是谁在冤枉谁?我想不想与你说话,你会不知道?我不但想与你说话,我还想与你……” 话没有说完,他温暖的唇就向她的唇覆去。两唇正要触上,好巧不巧,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童音突兀的响起,破坏了这份暧昧的气息。 “娘,我的鞋带打成死结了,怎么都解不开。”清儿像只小地鼠似的,窜了出来。 康聿容的手下意识的去推身边的男人,用力不大,男人只是往后退了一步,松了扣在她腰间的手。 康聿容低着头,脸红成了一片,可心里又有些不安,担心刚才那幕是不是被清儿看到了。 柯木蓝看她又羞又不安的矛盾小模样,心里蠢蠢欲动的心绪再次蒸腾起来。 这个女人一定是他命里的天魔星,从相识到现在,他的从容沉稳,不急不躁在她面前都破了功。 即便如此,他现在也只能暗暗压住,谁让旁边多了个“破坏者”呢。 他侧头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无辜相的“破坏者”,真是无奈,又无奈,还无奈…… 柯木蓝低低叹息,蹲下身子:“哪只鞋?伸出来叔叔看看。” 清儿乖巧的伸出右脚,柯木蓝三下两下就解开了。 柯木蓝站起来,看了眼还在呆愣的康聿容,笑说:“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走就迟到了。” 于是,三人一起出了门。 康聿容还要去学校和学生以及校领导汇合,而柯木蓝则直接去比赛现场。到了裕东街,柯木蓝就和她们娘俩分道扬镳了。 比赛现场设在了XXX大剧院,这里是北京最大的剧院。 这项比赛,虽然只是几所学校之间的较量。但是,由于它得到了上海和北京两家政/府的支持,又有数家媒体大肆的曝光,所以在社会上也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柯木蓝出来的不算晚,可他进来的时候剧场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有各校的学生和老师,也有不同阶层的社会人士。 他找了一个靠前的位置坐了下来,不一会儿,他的耳边就响起接连不断的议论声。 “唉,你说,XX学校今年有希望拿第一吗?” “我看悬。这跟打仗差不多,场场打场场输,时间长了‘士兵’们哪还有信心往前冲啊。连冲劲儿都没有了,那还有赢的可能?” 柯木蓝微不可察的点点头,这话说的,不无道理。 左边人刚说完,右边的人又说了。 “这次XX学校再输了,我看她们干脆就别出来见人了,还不够丢人呢?” “话不能这么说,还没比呢,谁输谁赢谁又能说的准?” “这还用比吗?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从这比赛创办以来,XX学校那次不是让上海的NN学校打的落花流水?”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只要结果没出来之前,胜负,两个学校就各占一半。再说了,咱是北京人,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好汉不提当年勇,NN学校再牛那也已经成为历史了。今天,我就相信XX学校一定赢。今年赢不了,明年我照样对他们充满希望。” 柯木蓝的眉梢弯了下来,唇边漾出一个无声的笑。 好小伙,说的太好。就冲你这吉言,聿容她们一定会赢。 第97章一舌战四儒 比赛即将开始。 主持人上场,小伙儿是清华的高材生,一米八的大高个儿,白衬衫黑裤子,看着就那么的有味道。 长相嘛,这么说吧,绝对是让你看了第一眼就想看第二眼第三眼……的那种。 俊小伙儿吐字清楚,嘴皮利索的说了段简练而又不失主题的开场白之后,就开始介绍评委入场。 评委共有五人,分别是:清华大学校长、复旦大学校长、英国驻华大使馆领事,以及两位在北京和上海都极其有社会威望的学者。 评委入座,主持人宣布了这次辩题——《愚公该不该移山》。然后介绍队员入场,以及各队所持立场,康聿容她们是反方。 主持人宣读了比赛的规则之后,比赛正式开始。 第一环节是陈词阶段:正反双方的一辩陈述本方的观点,时间各三分钟。 “开始。” 主持人话音刚刚落尽,正方一辩就猛烈站起。 那是一个短发女孩,穿着NN中学的校服,浓眉大眼,英气十足,一颦一笑中都带着一股子干练劲儿,一看就是个难缠的主儿。 只见正方一辩,铿锵有力的说道:“WebelievethatthepracticeofYuGongisverycorrect。 Itisatoughqualitytousestubbornwilndthebeliefofnotbeingafraidofhardshiptore摸veobstaclesfromyourfeet。Thisquality……”我方认为,愚公的做法非常的正确。愚公用顽强的毅力和不畏艰难的信念去移除脚下的阻碍,这是一种坚韧的品质,这种品质…… 讲真,这是一个很棒的辩论手,声音高亢,字吐珠玑。她的辩词囊括了重点,简洁、精悍,不浮夸,她几乎征服了在场所有的人。 后台的康聿容心里“咯噔”一下,对手太强悍了,一上来就给了她们一个这么大的下马威。 怪不得NN学校总赢,光这种气势,就能斩杀掉所有对手的自信。康聿容想,沐晓桐这会儿心里该发怵了。 康聿容想的没错,沐晓桐心里正“咚咚咚”的敲着玄天大鼓,震得她额角都溢出零星汗珠了。因为太过紧张,握着稿子的手,都凸出了明显的青筋儿。 沐晓桐两眼盯着稿子,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眼睛却混沌模糊一个字都看不清。不光如此,原本倒背如流的辩词,此时竟一句也记不起来了,心里慌得只喊:“完了,完了。” 康聿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她第一个自乱阵脚的话,那这场比赛铁定是玩完。 比赛已经开始,她不能有任何的言语与自己的队员沟通和提示,于是她沉静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沐晓桐的侧脸,希望她能尽快的回应一下自己。 三四十秒后,沐晓桐终于感应到了,她的头动了动,眼睛微微往前一扬,正对上康聿容的眼神。 康聿容用嘴型,一字一字的说:“不-要-慌,以-柔-克-刚。” 沐晓桐抿着唇,在心里疑惑的重复了一遍:“以柔克刚?这是什么意思?” 思量少顷,沐晓桐茅塞顿开。对手气势恢宏,犹如万马奔腾。如果气势上硬碰硬,自己可以说是必输无疑。 因为所有的人已经对对方高亢的气魄先入为主,自己再慷慨激昂也有点东施效仿的嫌疑。所以,为了扭转局面,自己只能反其道而行。 她不是气势磅礴吗?自己就给她来个泉水叮咚。 用自己叮咚的泉水,去“克”她磅礴的气势。 沐晓桐动了下眼皮,再次与康聿容对视,她对康聿容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并嘴角一翘,露出一个“明白”的笑意。 康聿容见沐晓桐会意,也回报对方一个加油的手势。 时间到,正方一辩结束陈词。此时,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甚至还有叫好声和口哨声。 正方一辩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对面的沐晓桐,下巴高抬,嘴角微撇,眼角和眉梢都染上了浓郁的傲娇。 沐晓桐从容淡定的迎视着对方射过来的不屑眼神,如果没有刚才康聿容的那句“画龙点睛”般的提示,她说不定真的会畏缩在对方这种蔑视的眼光里。 但是,现在! 老娘不怕了,好好睁着你那对狗眼,看看老娘是怎么“克死”你丫的。 主持人说道:“好,接下来是反方陈词,有请反方。” 沐晓桐站起来,说道:“WebelievethatthebehaviorofYuGongiscontrarytoseekingtruthfromfacts。 Nomatterwhatwedo,weshouldmakespecificanalysisofthesituation。 Infrontofthe摸untains,weshouldlearntobeflexibleratherthanblindly……”我方认为,愚公的行为违背了实事求是。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应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在大山面前,我们应该学会变通,而不是,一味的蛮干…… 辩论,可以是云雷滚滚的宏伟,也可以是蒙娜丽莎的微笑。 沐晓桐言辞清爽,语气稳健,演说行云流水,不急不躁,不咆不哮。虽不是大家,犹可见大家之风范。 沐晓桐结束了陈词,康聿容的黑眼珠,在五位评委脸上不停的转来转去。当她看到评委们相互点头时,她松了口气。 她敢肯定,这一轮,她们不说战胜一筹吧,怎么着也是与对手平分秋色。 接下来是第二环节,盘问阶段。正反双方二三辩提问,由双方一辩回答。然后再由双方三辩做结辩,时间是一分钟。 反方二辩李婷婷问:“Whydoweneedtospendourlivesanddostupidjobs?”搬家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非要耗尽生命,去做那些愚蠢的工作呢? 正方一辩答:“Howstupid?Thefoolisholdman摸vesthe摸untains。Whydoestheothersidenotrecognizethisview?”怎么是愚蠢呢?愚公移山,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一观点对方为何不承认呢? 沐晓桐答:“Whatistheactionofthefoolisholdmaninadditiontoendlessworkforposterity? Excuseme,isithardtodonothing?”愚公的行为除了给后代带来无穷无尽的劳作,还有什么?请问,死干蛮干就是坚持不懈吗? 正方二辩答:“WearetalkingaboutthepersistentspiritofYuGongratherthandigging摸untains。Dowesaythatwehavedonenothing?”我方说的是愚公坚持不懈的精神,而不是挖山的行为。我方说死干蛮干了吗? 反方二辩李婷婷答:“Itisnothisownefforts,butthepowerofGod,thatthefoolisholdmanre摸vedthe摸untains。Whatspiritcanhecelebrate?”愚公把山移走不是他自己的努力,而是天神的力量。他有什么精神可颂扬的? 正方三辩问:“DoesGodexist?”神存在吗? 反方三辩胡美雯答:“Ofcoursenot。”当然不存在了。 正方二辩答:“ThefoolishGong摸vedthe摸untainaway,ofcourse,byvirtueofhisperseverance。”那愚公把山移走,当然是凭借自己坚忍不拔的精神了。 沐晓桐笑笑,说道:“Ithinktheothersideistough。Ifyoudon't摸ve摸untains,摸vethisbuildingwithyourperseverance。”我看对方也挺坚忍不拔的。不用你移山,用你的坚忍不拔,把这栋楼搬走吧。 沐晓桐的回答,引来了观众席上一阵哄笑。 随之,双方三辩做了盘问总结。 这一环节双方的实力差不多,每一方几乎都是把对手逼到了墙角。可,康聿容觉得她们应该聊胜一筹,在她看来胡美雯的总结,比对方完美不少。 第三环节是自由辩论阶段。 这一环节的辩论是由正反方交替进行的,辩论中每位辩手发言的次序、次数和个人发言的时间都不受限制。 这对李婷婷来说再好不过,因为过多的局限会束缚住她的思想和言论,让她无法自由自在的畅所欲言。这不,主持人还没喊开始呢,她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计时开始。 正方二言,一番言论说的是气定神闲好不精彩。 只是,早就跃跃欲试的李婷婷岂又是吃素的?对方的屁股还没沾到椅子呢,她就“噌”的站了起来,不光巧舌如簧的阐述着本方的观点,还精准的抓住对方的漏洞大肆的渲染。 李婷婷刚说完,对方一辩又开始了一串珠连炮。 这可真是,你方唱罢我就登场。双方两队八个女孩,开始了一轮车轱辘式的唇舌之战。 李婷婷到底是什么时候成为“一枝独秀”的?谁也说不清了。 反正观众们只记得,最后的局面是李婷婷“一舌战四儒”,她那疾厉的言语搏杀,真的是把对方“杀”的是惨不忍睹啊。 不光观众赞赏的目光都聚到了她的身上,就连评委也感到了震撼。 康聿容笑了,这一环节,她们必胜无疑。 最后由双方的四辩,做总结陈词。 这次还是先由正方开始,正方四辩表现的很不错,字字句句都紧扣着移山的必要性。 或许是有了前面的精彩表现,杨晓彤的信心也高昂起来。她围绕着对方的漏洞展开,陈列出移山费时费力,害己不利人,而且违背自然规律,清晰的阐述出本方的观点。 到此,辩论结束,评委退席评议,讨论本场获胜方和最佳辩手。 第98章结果意料中 剧场里嗡嗡嘤嘤,一个个交头接耳兴致盎然的猜测着,谁是今日赢家。 康聿容坐在后台里,两手紧紧地握着椅子的扶手,她表面没什么变化,心里却紧张的有些烦躁。 她不认为这场比赛,对她来说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可这一时刻,她却迫切的期望能赢。 不为她,只为那几个带着希望而战的女孩们。 等待,无疑是煎熬的。这种被等待蹂躏的滋味,她曾在等大学通知书的时候,体会过一次。 真是不好受啊。 半小时后,评委再次上台。 清华大学校长作为代表上台宣布结果,他说:“这次比赛,可以说是一场无硝烟的生死搏杀,精彩无比。 比赛是精粹的,更是残忍的,因为任何比赛都会用胜负论英雄。 这次比赛经过我们慎重的考虑,优胜团体我们已经有了答案,她们优胜的理由是,论点明晰,论据充足,引证恰当,分析透彻,能第一时间抓住对方的观点以及失误,驳论精到,切中要害。 并且,她们团队的配合也是非常的默契,她们之间相互支持,论辩衔接的也是非常的紧密,问答之间形成一个有机整体,给对方一个有力的打击。 至于最佳辩手,我们也已经有了最终结果。她的辩风文明礼貌,对对方辩友没有丝毫的人身攻击以及言语上不恰当的行为。她在辩论中,反应敏捷,应对能力极强。在阐述本方的观点时,表达清晰,层次清楚,逻辑分明严密。所以,我和其他四位评委一致认为她是个出色的、不可多得的辩手。” 剧场里静了下来,就像有人拿了一个巨大的真空玻璃罩把整个剧场罩了起来,一丝声音都没有。 上千只眼睛,都齐唰唰的盯在了清华大学校长的大脸盘上,只见他笑了笑,举起话筒,不卑不亢的说:“优胜团队是反方北京XX中学,最佳辩手是反方李婷婷同学。” 评委的话音落了,康聿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像是这口气憋在嘴里都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了,这会儿终于大大的吐了出来。 她之前浮躁的心情忽然就一扫而空了。这一颗心,也终于回归到它原有的位置,不是嗓子眼,不是肚子里,而是左胸膛。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喧哗的人声、掌声,就突然响了起来。 这时,主持人说:“好,下面就有请我们优胜团队以及最佳辩手上前。” 沐晓桐她们一个个激动不已的上了台。 主持人又说:“现在,请英国驻华大使馆领事,詹姆斯先生,给我们的优胜者颁奖。” 等在一旁的记者们,早已按捺不住,蜂拥涌到了台前,闪光灯和拍照的“咔咔”声接连不断,现场如同元神归位,瞬间沸腾起来。 颁奖完毕,詹姆斯先生和其他评委都退向了后台。 记者们立马涌上去,将沐晓桐她们团团围住,迫不及待的问:“这项比赛,自开创以来,你们是第一个打败NN中学夺冠的。请问,你们取胜的秘诀在哪?” “请问,你们打破传统逆袭翻转,为北京赢得了荣誉,你们此时此刻心里有什么感受?” “请问,你们这次以十分之差完胜,那么你们对下一次的比赛又有什么看法?你们认为明年XX中学是否还会战胜?” ………… 记者们就是靠嘴皮子吃饭的,所以他们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不断抛过来。 到底只是十五六岁没出过校门的女学生,何时见过这阵仗?胜利的喜悦早被此时惊恐赶到了九霄云外,她们紧张的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哪还顾得上去搭理记者们的问题啊。 她们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赶快离开。可是,她们早已被记者们团团围住,想全身而退,那有那么的容易。 比赛结束,康聿容在后台等沐晓桐她们过来汇合,然后一起回学校。没成想,等来的却是如此“壮观”的一幕。 老实说,这种场面她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该如何解决她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是站在那儿里干着急。 被围的四个女孩,只有李婷婷还算镇定。毕竟她姑姑是干这行的,这行人是副怎样的嘴脸,她多多少少也是知道。 这一行,那都是为了新闻不要命的主儿。所以,她们要不说两句,估计很难走出他们这个圈儿。 “李同学,你作为最佳辩手获得者,能说说你成功的秘笈吗?” 所以,当再有人追着问的时候,李婷婷开了口。 她说:“我们成功的秘笈是,我们十分的拼搏,加上一个即放我们自由发挥,又善于引导我们的指引人。如果,没有这个指引人,别说获奖,我们恐怕连参赛的信心和勇气都没有。” 听闻,立马就有记者问道:“请问,你所说的这个指引人是谁?” 沐晓桐说了句:“我们的康老师。” 又有记者追问:“请问,你们的康老师在现场吗?她(他)在哪儿?” 几个女孩,下意识的往康聿容的方向看了过去。于是,记者们也顺着她们的方向看了过去。 此时,康聿容的身边站着三五个人,记者们一时间拿不定到底哪一个才是他们要找的人。 可是记者群里,最不缺的就是反应灵敏的。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康老师。” 正低头整理文件的康聿容顺口就答应了一句:“嗯?” 这一下子,傻子都知道谁是康老师了。 康聿容还没弄清楚怎么一回事儿呢,就被记者包围了。此时此刻,记者们再次施展了她们非凡的嘴皮子功夫。 “请问,你是康老师吗?” “请问,你的学生这次比赛为NN中学,为北京赢得了荣誉,你有什么感想?” “请问,你的学生说,这次比赛,你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你是怎么做的?” ………… 康聿容被记者们挤得进退不得,那一张张提问的嘴脸都快戳到她的脸上了,她都能看到他们脸上的毛细孔了。 虽说康聿容也没经历过这些,可阅历到底是比那几个小女孩丰富一些,承受能力强一些。 一阵惊惶之后,康聿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心中虽然对这些十分不悦,但表面上还是挤着公式化的微笑。 二哥和四哥都是政/府官员,尤其是四哥更是在北京任职。 虽然行事低调,而且他们兄妹的关系外人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话又说回来了,就算不是为了自家哥哥,为了学校的声誉,她也不能轻易和记者发生任何的冲突。 康聿容的脸又动了动,让微笑更浓烈一些,伸手挡着一个个往她身上不小心扑过来的人,说:“大家慢慢的,不要挤好吗?我连呼吸都没有了,怎么还能回答你们的问题呢?而且这样死命的挤成一团,也很容易出事的是不是?我们各让一步好不好? 再说,你们挤得这么近,还要拍照,你们确定你们拍到的是我的脸而不是我的鼻孔吗?到时候,照片出来了,你们还能认出这是谁的鼻孔吗?” 这几个月的老师也不是白当的,以前毫无幽默感的康聿容,被这些青春淘气的女孩子们“调教”的,如今也能开玩笑了。 康聿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站在她身前的几个记者都听清楚了,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并且,自觉性也挺高的,转头告知后面的同僚慢慢来。随即,大伙儿都慢慢往后退,退到了合适的位置上。 场面不再混乱,康聿容趁机说道:“这次比赛获胜,我很高兴。期间,我虽然帮助过学生们,但并不是像你们说的那样,起到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这次能有这样的结果,完全是学生们废寝忘食,熬油苦战,不怕辛苦得来的。这样的胜利对她们来说,是实至名归的。毕竟,老天爷是公平的,你付出了几分努力,就会给你几分收获。” 比赛结束了,观众们都满足的散去了。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柯木蓝才笑眯眯的,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 他知道康聿容还要回学校,所以,也没打算等她。就在他转身之际,发现康聿容已经被记者团团围住。 虽然康聿容微微浅笑,应对如流。但柯木蓝比谁都明白,她是最不喜那种乱糟糟的场面的。因为那样会让她发慌,甚至害怕。 柯木蓝知道,她现在犹如被围困在了一个毫无出路的死角里。 他必须要把她从那个死角里,解救出来。 以康聿容现在敏感的身份,以及现在这样的场合,柯木蓝知道,他自己亲自出面绝对不合适。那样,不禁帮不了康聿容,反而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时,剧场的两个工作人员走了过来。 柯木蓝笑盈盈的把他们拦下,然后在那两个人的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一番。 两个男人听了柯木蓝的话,一怔。 接着四眼一对,然后又不约而同的看着柯木蓝异口同声的问:“你说的是真的?” 柯木蓝点着头:“当然是真的了。” 俩男人一起说:“好。” 第99章出名招人嫉 两位工作人员往人群那边走,走到离康聿容大约有三米远的时候停下。 突然,高个儿的男人一拍脑瓜,大声叫道:“呀!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呢,他们是小桃红和金岩啊。” 矮个儿男人立刻附和:“对对对,我看着也像,八成是他们,要不然怎么裹得那么严实?” 两个人,“闲聊”的声音可以说是响彻云霄,足够让身边所有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小桃红是眼下最热门的歌坛明星,她的好多歌曲都被灌制成唱片,并在多家电台播放。 金岩是小桃红的伯乐,也是著名的作曲家,只是他的作品只属于小桃红一人。 他们的绯闻已经漫天飞了,他们的任何消息都是记者们争相报道的。只是他们平时一向都小心谨慎,为了躲避记者们的追踪,他们也是绞尽了脑汁煞费了苦心。 虽然今天的任务是这场比赛,但讲真,明星们的新闻远比这些正规的比赛更加的吸引人的眼球。 这不,一听说有了小桃红和金岩的踪影,原本围在康聿容身边的记者大多数都转向了这边。 有记者迫不及待的问:“你们看见小桃红和金岩了?” 高个儿男人说道:“那一男一女裹得严严实实的,我们也不是太确定。但是声音和身材,都很像。” 矮个儿男人又立即附和:“没错没错,尤其是那女的笑的时候,简直和小桃红的声音一模一样。” 又有记者问:“你们在哪看见的?” 矮个儿男人接口说:“就在剧场门口,他们应该往前门大街去了。” 抓新闻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这两人还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于是,记者们也顾不得多想,拿着本子扛着机器就向剧场外冲去。 这边,康聿容见一多半的记者都转移了阵地,终于暗暗的松了口气。一个无意识的抬眸,正对上了一直盯着她看得柯木蓝。 柯木蓝甩了个手势,意思让她快走。 康聿容略微一怔,随即意领神会。她的身边只剩两三个记者,正是离开的好时候。 康聿容笑着,又官方的敷衍了记者几句,然后和沐晓桐她们一起匆匆离开了。 记者们也走了,观众们也走了,剧场里只剩下正在打扫的工作人员了。 此时,一高一矮两个男人疾步向柯木蓝走来,笑眯眯的。 柯木蓝没说话,直接从兜里掏出十块大洋分给他们,然后转身离开。 俩男人掂着手里的银元,笑的嘴角都快裂到耳朵根了。 高个儿男人说:“五块钱啊,这可是半个月的工钱呢。只说了两句闲话,就这么轻易的到手了。这钱赚的,也太容易些了吧?真不知道这有钱人是怎么想的。” 矮个儿男人说:“怎么想的?钱多烧的呗。” 这话,柯木蓝一字不落的全听到了耳朵里,不过他不跟他们计较。 呵呵,他就是钱多,他就是烧的。 他“烧”这点钱,能把康聿容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他觉得高兴,他觉得值。 为自己心仪的女人烧钱,别说十块大洋了,就是一百块,一千块,他都乐意。 柯木蓝乐意,有人可不乐意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柯木蓝说起了这事儿,康聿容当场就跳了脚:“什么?十块?你真是有钱烧的。” 柯木蓝低头笑着,心说,和那两个人倒是挺有默契的,居然说出一样的话。 康聿容虽然自小家境优渥,但是因为她是女孩,早晚是“泼出去的水”,所以,父亲从不往她身上多砸一分钱。 不光是她,家里姐妹都一个样。这一点,父亲真是做到了一视同仁。 手里没什么余钱,这也让她从小就养成了俭朴的习惯。 康聿容把碗筷往桌上一放,看着柯木蓝絮絮叨叨,开启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教训模式:“你知道十块钱能买多少猪肉吗?能买多只鸡吗?能买几双鞋吗?能买几尺布吗?当然了,你有求于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你多出一些钱这也无可厚非。但是你也不能多出那么多吧?你再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吧?” 柯木蓝挨了训,不光没反驳,还一个劲儿的看着康聿容抿着唇笑,心里怎么这么舒坦呢? 清儿看着“傻笑”的柯木蓝心里直嚷嚷:毁了毁了,柯叔叔这是让我你娘给骂傻了吧?挨了骂,咋不哭呢?还傻笑什么呀? 柯木蓝不开口,清儿可不干了。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亲密相处,他与柯木蓝感情每天都是以光的速度递增,说他们是推心置腹亲密无间都不为过。 清儿还小,他对十块钱是多少?在一个普通家庭里有着怎样的价值,他还没有具体的概念。他只是一见母亲“训”柯木蓝,心里不爽罢了。 清儿是个小孝子,他心里再不痛快也不会直接去顶撞母亲。他只是嘟嘟囔囔的,替柯木蓝打抱不平:“娘,不就十块钱吗?干嘛那么小气啊你?” 康聿容把眼一瞪,言辞凿凿说道:“这不是小气,这是节俭。再有钱,也该把前花在刀刃上,乱花、瞎花、大手大脚的花,都是浪费。浪费可耻,懂不懂?忘了娘是平时怎么教你的?” 好嘛,这就叫“没逮着狐狸还惹了一身的骚”,没给柯叔叔讨回公道,却连累自己也挨了骂,清儿立马闭了嘴。 不过,片刻小清儿又说:“那些钱是柯叔叔自己的,柯叔叔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娘你干嘛要管柯叔叔啊?” 一句话,把康聿容给噎的脸红脖子粗的,心里大叫,康聿容你管的也太宽了吧?过分了啊? 康聿容有点不好意思看柯木蓝的眼睛,低着头说:“清儿说的对,算我没说啊。” 柯木蓝说:“干嘛没说?说的挺好,继续说,我愿意听?”说着,转头又对清儿说:“以后你娘我说我的时候,你别打岔,我愿意听你娘说我,愿意听她说一辈子。” 清儿瞪着大眼,张着大嘴,怔怔的看柯木蓝:还有人喜欢挨骂的,完了完了,柯叔叔是真的傻了。 康聿容脸上没什么起伏,耳朵却红了。 她警觉的看了看清儿,然后瞪了柯木蓝一眼,说道:“说什么胡话呢?”而且还当着孩子的面。 胡话? 自己说的是不是胡话,柯木蓝懒得去深思。和康聿容相识后,自己的话多起来,这倒是真的。 相识越长,相处越深,想对她说的“胡话”就越多。 自己的变化自己觉察到了,只是他不知道,康聿容的变化她是不是也意识到了。 “柯木蓝,你就不能多吃点?” “柯木蓝,上了夜班你就不能多睡会吗?” “柯木蓝,我就不相信,你忙的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柯木蓝……” “柯木蓝……”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原来如此的好听。她每喊一次,就让他心里升起模糊的温暖感。 他也是从小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的,父母给予他的温暖绝不少。虽然,同是温暖,但是暖意却不一样。 原本她和他一样,性格内向,不善言谈,也不太会跟人沟通。一天到晚,跟人说不上三句话。 可是这一个月里,她几乎成了一个唠唠叨叨,喋喋不休的小妇人。 只是,那些唠叨,那些碎碎念里,都明显的透漏着赤果果的关心,不是吗? 他又怎么会不愿意听呢? 第二天到了学校,康聿容很快感觉到,几乎所有的人看起来都是喜气洋洋的。见一个人就跟她说太厉害了,让她有点莫名其妙。 等她进了办公室,看到桌上放着的几份报纸,才明白其中的缘故。 报纸上的重头戏,当然是昨天的比赛了。康聿容和四个女孩的照片几乎占据了一个版面,看着特别的显眼。 这种事毕竟不是娱乐新闻,所以,新闻报道的精彩绝伦,但也是中规中矩。只是每篇报道上都提到了她康聿容的名字,而且篇幅还都不小。 看到这些,康聿容的秀眉,不禁的蹙了起来。 老师们陆陆续续都到了,大鼻子校长随后也走了进来,满脸的喜悦,走路都带着风。 大鼻子校长说:“报纸上的新闻我想,应该有人看到了。很好,这次我们学校能够扬眉吐气,真的要感谢康老师。要不是康老师的辛苦付出,我们学校这次绝不会大获全胜,更别说轰动北京与上海了。我已经接到了市领导的电话,两天后领导们会亲自到学校,表示对康老师的祝贺,所以康老师你和参赛的学生们都要做好准备。” 大鼻子校长走后,原本和谐的场面,立刻就有了不和谐的声音。 米老师和白老师,这两个老保守自然不用说了,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阴阳怪调的。 平日里,几个和康聿容不冷不热,也没什么冲突矛盾的老师,这时说起话来也是满满的羡慕嫉妒恨。 康聿容想,做人真难。 她无心做一个“名老师”,却成了学生最爱的老师;她无心做一个“名人”,却成了同事眼里的“明星”。 片刻,康聿容又自我安慰:管他呢,走自己的路,让他们爱咋想咋想去吧! 第100章蜚语墙角闻 清晨,某大学。 章盛呈刚进办公室,就听有人大声说道:“我昨天就在比赛现场,她本人可比报纸上好看多了!” 章盛呈笑了笑,边往自己的座位走,边偏着头问说话的人:“小段,你这是又见到什么样的美女了,让你这么的兴奋?” 时间还早,办公室里只坐着三五个老师,一水的男性。 “这个可不光是美女,人家还是个巾帼英雄呢。”说话的是小段旁边的小林。 章盛呈把皮包放到桌上,坐下,胳膊肘往椅背上一搭,看着小林说:“哟,能让小林开口夸奖实在不易,看来这个美女还真的是有与众不同的地方。说说看,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 小段说:“真不是我吹牛,人家都上报纸了。给,你自己看看吧。”说着把手里的报纸丢给了章盛呈。 章盛呈不以为意的接过来,看到报纸上大幅的照片时,瞬间眼睛就直了。不能思想,只是呆呆的看着那张熟悉却又极其陌生的脸,呆呆的陷进了一片虚无里。 这边,小段他们还继续议论着,小段说:“虽说,昨天的比赛这个康老师没亲自上阵。但老话说得好,强将手下无弱兵。就单看昨天XX中学那几个小丫头片子,就知道这个康老师能力肯定差不了。” 小张说:“这不废话吗?实力不行,能让铁树开花?” “就是。这比赛都四年了吧?XX中学哪次赢过?虽说输了也不是什么奇耻大辱,可对咱北京来说,也不是什么露脸的事儿吧?现在,一个小女子帮咱北京翻了盘,让咱北京扬眉吐气了一回。你说,这让咱北京的大老爷们儿们,情何以堪?”小林说道。 “谁说不是啊。”小张顿了一下,又说:“这康老师,长得漂亮,工作又好,能力还强。真不知道,他的丈夫得烧几辈子的高香才能有幸娶到她哟。” 听言,发愣的章盛呈脱口而出:“她没结婚。” 众人一愣,随即小段问道:“你怎么知道?” 章盛呈一怔,片刻他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看着睽睽众目,他讪讪说道:“我猜的,报纸上不是也没提她结婚的事儿吗?” 小段笑了,看着大伙说:“真要像老章说的,那可就好喽。咱这没结婚,可就有机会了。” 章盛呈眉毛一皱,问小段:“机会?你要追?” 小段英眉一挑:“放着这么好的女人不追,那不是傻子吗?”说着,小段站起来,走向章盛呈,往他桌子上一靠,拍着章盛呈的肩膀说:“不过,再好的女人也入不了你老兄的眼,毕竟你家里的那个,可是世间少有的美娇娘哟。” 章盛呈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笑了笑。 这时,一个老教员进来,对章盛呈说:“小章,主任让你去一趟。” “知道了。”章盛呈站起来,走了出去。 章盛呈前脚刚走,后脚小段他们几个就凑到了一起。 小张说:“唉,我昨晚在大世界,又看到老章他太太和邹家二公子在一起跳舞呢,那亲热劲儿,啧啧啧。” 小段白了小张一眼,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天天去,你就能天天看见。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 稍后,小张又问:“唉,你们说老章知不知道他太太跟邹家二公子的事儿啊?” 小林说:“我估计知道的可能性不大。老章他一天做四份工作,从早到晚忙的脑袋都快掉了,哪有那个外国时间去关注他太太到底在做什么呀?” 小张说:“老章他太太真是没法说,只知道吃喝玩乐乱花钱。就这样,老章别说做四份工作,就是做四十份,也填不满他太太那个无底洞。” 小段又说:“爱花钱也就算了,关键是老章这么拼死拼活的干,他太太要是不安分再给他戴顶绿帽子,你们说老章冤不冤啊。” 小张说:“我就纳闷了,他太太都这样了,你说老章干嘛还死守着啊?要是我,早就跟那个败家娘们离婚了。” 小林说:“其实,我挺同情老章的。他只比我大两岁,今年也不过二十八。你看他现在的样,说他三十八估计都有人信。还有他身上的衣服,穿来穿去也就那么两身。那鞋,都钉了几次掌了,也舍不得买双新的。” 小张说:“他挣的那些钱,还不够他太太花呢,那轮得上他呀。” 一直没开口的小李说:“或许呀,不是老章不愿意离,估计是有苦难言吧。” 小林问:“怎么个意思?” 小李说:“哎呀,老章结婚都多少年了,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你们说……” 小段把脑袋往前一伸,压低了音量说:“你是说,老章那方面不行?” “我可没那么说啊。”小李嘴上否定,脸上的表情却明明白白的你告诉大伙,他就是那个意思。 小张也小声说:“我看八九不离十,要不然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会容忍他太太,这样无法无天的作呢?不离婚还有个太太,离了婚再想娶估计就难喽。所以,能凑合就凑合呗。” 办公室外,章盛呈静静地站在那儿,静静地听着。 他走出办公室十来米的时候想起,主任找他估计是为了昨晚那篇翻译稿的事儿。于是,他扭身又往回返,刚到门口就听到了小张的那句话。 他一直站在那儿,没进去也没出声,一直从头听到了尾。 路宛眉和那个什么邹二公子的事儿,他不是第一次听同事们私下里议论了。 或许路宛眉跟那邹家少爷言谈火热,动作暧昧。但他知道,她绝不会随便的和一个男人发生关系。 她这么做不是为了他这个丈夫,也不是她有多矜持,仅仅是为了她自己而已。 聪明如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轻易获得的,自然不会被珍惜。 尤其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身体。 吊足了胃口,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她才会把自己奉献。 路宛眉行为很开放,却把名分看得很重要。 邹家少爷如果真想和她发生点什么,除非她是邹家的二少奶奶。否则,一切免谈。 就像从前的自己,就像现在的邹家少爷。 所以,他从不担心路宛眉会给他戴绿帽子。 至于不离婚的原因,同事们说的不对,不是他不行,也不是路宛眉不行。 刚到北京的第二个月,路宛眉就怀孕了。他欣喜若狂的等待着那个小生命的降临。 可是,路宛眉往外跑惯了,在家根本就待不住,趁他上班的时候,去舞厅里又喝酒又跳舞。 结果,一场舞没跳完,把自己跳进了医院,孩子也没了。 那次流产,对路宛眉的身体损伤很大。休养了将近两年,才再次怀孕。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路宛眉倒有所收敛,在家好好待了三个月,医生说可以适量的运动运动了。 得到了医生的“首肯”,狐朋狗友又再三的诱惑,路宛眉的腿再次迈进了舞厅,历史再次重演。 只是这次,医生告诉章盛呈的是:“子宫受损严重,往后怀孕的几率不大了。” 章盛呈想,医生的话说的太委婉了。不是几率不大,是没几率了。 否则,这都多长时间了,到现在怎么连个影儿都看不见呢? 路宛眉的绯闻,他听得多了,也听得麻木了。只要不当着他的面说,他就装傻充愣,自当不知道。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若无其事的上课下课,和同事们说说笑笑。可今天,他一点都不想再待下去了。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章盛呈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们改变了话题之后,他才进去。 “老章,主任叫你又有什么好事儿了?”小段扬着声音问,那语气自然的,好像刚才的“闲话”他压根就没参与似的。 章盛呈浅浅笑着,语速平常:“那有什么好事儿啊,无非就是昨天那个翻译稿呗,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脸上毫无起伏,好像被同事议论的那个人不是他。 章盛呈从包里拿出稿子,又出去了。 办公室里,主任看过稿子后,笑着说:“很好很好。不是说,这翻译的事儿啊,离了你还真不行。” 章盛呈说:“主任,你客气了。”停滞了一秒,他又说:“主任,我今天有点不舒服,能不能请天假?” 主任像看个怪物一样的看着章盛呈,这家伙可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有次都烧到三十九度了,还硬挺着呢。 或许是章盛呈很少开口吧,主任倒也答应的爽快:“行,既然不舒服那就赶紧去医院看看,耽误久了对身体可不是什么好事。” 章盛呈从学校出来,一阵茫然,此时此刻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和路宛眉搬到北京后,除了学校和家,他似乎再也没地方可去了。 家,他是一点都不想回。 这个时间,路宛眉一定还在睡觉。回去了,见了面,他们除了为钱争吵,再也无话可说。 他吵够了,也吵累了。 第101章心愁无从解 章盛呈在街上毫无目的的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背后的晨阳是何时换成落日的。 他没有吃午饭,也不觉得饥饿,只是脚步越来越沉,脑袋越来越重。可是,身体的疲惫,无法填充他精神上的空乏。那种无望的情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点一点的吞噬着他。 “我只是想过,我们在英国时的,那种随心所欲的生活,有什么错?” 路宛眉不止一次的,这样质问他。 他不认为路宛眉有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因为,他也不止一次的渴盼着能回到那种日子里。 那时候,不用为了生活奔波,不用为了钱愁。 两人整天就跟腻在蜜缸里似的,聊不完的诗情画意,说不尽的蜜语甜言;品的是目眩神迷的灯红酒绿,过的是歌舞升平的夜夜笙箫。 不可否认,那些日子,现在回忆起来还是那么的甜,那么的美。 但是,那种神仙眷侣般的生活,是需要章家的经济做后盾的。一旦失去这个后盾,那些甜,那些美,就像五彩的肥皂泡一样,瞬间就灰飞烟灭。 路宛眉曾愤恨的说道:“你爹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就是个又臭又硬的守财奴。章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章家的一切迟早都是你的,迟给早给又有什么区别?他要松松手,你何至于做四份工这么辛苦?” 老实说,在他累的喘不过气来,几近崩溃的时候,他也曾这样的抱怨过爹。 爹当时是怎么说的? 哦,爹说:“你为了她,把聿容给伤害了,把家给搅乱了。你能拼了命的娶她,你就该有能力养她。养她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所以,别想从我这儿算计点什么。至少,我活着的时候,你是算计不到的。 娶妻当娶贤。 以你现在的收入,如果路宛眉是个贤惠的……呵,别说贤惠了。她只要稍微收敛一点,你们的小日子应该过的一点都不差。 可是现在呢? 路宛眉爱摆谱、爱奢靡、爱享受,就她这做派,你就是有百座金山也用不了几年就能让她给折腾完了。 你现在挣得,满足不了她的胃口,她就怂恿着你把手往家里伸。如果我像你读书时那样,你要多少我给多少,等有天她把章家的这点家底也挥霍完了,到那时候,你该向谁要?我们章家又该怎么办? 呈儿,你为了你所谓的伟大爱情,可以不管不顾。但是,我不能不为章家考虑,我不能不为清儿考虑。 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你现在的苦,现在的累,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爹的话,太刻薄、太伤人心,这是一个父亲该对儿子说的话吗? 可是,他能说父亲的话,没有道理吗? 章盛呈拐了个弯儿,上了同安街。 父亲说,娶妻当娶贤。 什么是贤妻? 毫无悬念的,康聿容的脸闪了出来,那对脉脉的,温顺的眼睛迅速的盘踞了他的脑子,挥之不去。 康聿容贤惠吗?他诠释不出一个清晰的定义。 太只知道,她也是个没吃过苦没受过累的金枝玉叶,她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 在英国的时候,在他为路宛眉花钱如流水的时候,她为了节约开支,洗衣做饭、拖地擦桌……什么都是亲自上阵。 还有,为了讨好他,她把厨艺练得是炉火纯青,她做出来的,他喜爱的那些菜的味道绝不比饭店的厨师差。只是,那时他何曾赞美过一句? 他与路宛眉结婚将近四年,他喜爱的辣子鸡丁、他喜爱的冬瓜汤……他都快忘了是什么味道了,路宛眉从不管他的口味。 他不想比较的,可是思想不由他支配啊。 章盛呈往右拐去,上了尚义街。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住了,望着前面百米远的XX中学,愣了。 自己怎么走到这儿了? 真的不知道吗? 答案自己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或许,在看到报纸上康聿容的照片时,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了。所以才会,不假思索的请了假,毫不停留的走出了校门。 …………………… 康聿容忙完下楼的时候,学校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快到校门口的时候,遇上了何老师。 康聿容问:“你今天怎么也这么晚?” 何老师拉着脸,气哼哼的说:“还不是为了张丽琼的事儿,那教导主任也真够劲儿的,上午就跟个珠连炮似的,训了一上午还不算晚。放学的的时候又被他逮住,嘚啵嘚嘚啵嘚的又训到了现在。要不是有人找他,现在还不放行呢。你说张丽琼这事儿能赖我吗?怎么就死咬着我不放呢?” 张丽琼是何老师班里的学生,昨天放学几个女生打闹,把张丽琼撞下了楼梯。旁边的何老师眼疾手快伸手去扶,但到底是晚了一步。 楼梯不高,只有两个台阶而已,张丽琼就崴了下脚,别的也没什么事儿。 但,张家位高权重觉得自己的女儿受了莫大的伤害,非要找学校要个说法。教导主任一贯作风就是,遇事撇清自己,撇清学校。最后这个黑锅就落到了何老师的头上。 康聿容也觉得何老师是真够冤的,可是自己人微言轻,除了说些宽慰的话,别的什么忙也帮不上。 两人并肩走着,一个喋喋不休的抱怨,一个默默不语的聆听。 走到路口,两人分了手,康聿容拐进了裕东街。今天出来的晚了,她的步子比往常快了不少。 “聿容。” 听到叫声,康聿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的反应,一个身影就挡在了她的面前。她的步子下意识的顿住,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往后退了两步,眼睛敏锐一扬,正对上那对渐渐陌生的眼。 章盛呈看着她,又叫了一声:“聿容。” 见是他,康聿容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戒备的心绪也放松了下来。 康聿容再次往后退,等中间有了两三个人的距离才停下,淡淡看着他。 章盛呈穿着一件烟灰色的呢子外套,衣服旧了,边角都磨出了毛边。 这衣服康聿容看着眼熟,如果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她去英国时给他带过去的。当时他穿着还有些紧绷,现在松松垮垮很不合身。 他脸色微黄,眼圈青黑,两眼深凹,头发也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这样憔悴的章盛呈,跟康聿容印象里那个红光满面意气风发的男人,怎么都重合不到一块。 如果是以前,康聿容定会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但现在,她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眼神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的看着他。 她问:“有事儿?” 章盛呈瞧着这幅冷漠的脸,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以前的康聿容,一颗心全扑在他的身上,看着他的眼神,都会发光。 男人,都是贱骨头,上赶着送上门的,就挑三拣四嫌这嫌那,甚至出言不逊狠狠抛弃。 过尽千帆,生活不易,开始想起被自己弃之敝履的人。等回头想去寻找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丢弃的不是土坷垃,原来是一颗蒙了灰尘的珍珠。 生活就如同跟他开了一场玩笑,而他只能被动的被玩弄于股掌之中,像一个乞丐一样,只能远远的望着曾经属于他的那颗珍珠。 章盛呈嘴角露出个笑意,说:“好久没见清儿了,今天刚好在这儿附近办事,就想着等你一起去接清儿。” 这理由很好,康聿容就是想推也推不了。 清儿说到底是章家的孙子,不说别的,就单单看章家二老的面子,她也不可能不让章盛呈见清儿。 康聿容说:“那走吧。”说完,扭头就走。 章盛呈快步跟上。 “你最近好吗?”康聿容不说话,章盛呈忍不住开口。 康聿容不冷不热:“还行。” “我今天在报纸上看到你的新闻了,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面。” “人,没有一成不变的。” 章盛呈笑了笑:“是啊。只是没想到,你会变得如此叫人不敢相信。你是怎么做到的?” 康聿容急速双脚骤然停止,眼神里带出了些锋利,看着他,沉着脸说:“我是怎么做到的,就要问问你以前对我做了些什么。没有你的‘帮助’,我想我也未必会让你,像现在这样,对我高看一等。” 这话,把章盛呈噎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简直就是典型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章盛呈看着前面娇小的背影,苦笑,她忘不了以前的事儿,永远都忘不了吧? 想想也是,那么深的伤害,又有谁能轻易忘却呢? 只是,现在弥补还来的及吗? 来得及也好,来不及也罢,他都要试试。 门打开,清儿从里面跑了出来:“娘,今天你怎么晚了?” 康聿容抱住清儿,歉意说道:“今天学校里的事儿有点多,所以才会迟到。清儿别生气,好不好?” 清儿说:“清儿是男子汉,怎么会轻易生气呢?柯叔叔说,只有女孩子才会容易生气呢,清儿才不是女孩子呢。” 这边,清儿和康聿容说的正欢,不远处的章盛呈看着实在是眼馋,大叫一声:“清儿!” “爹!” 清儿立刻抛开康聿容的手,朝着章盛呈扑了过去。 章盛呈张着手,一把把清儿抱起来,往高处抛,惊得清儿叽里呱啦乱叫。 父子俩闹腾了一会儿,然后清儿一手牵一个往家走。 一路上,清儿的话真多,瞧瞧爹问问娘,跟这个说说和那个笑笑,他一个人抖落的欢愉,足以给眼前的画面贴上“温馨”的标签。 一家三口,往前走着,谁也没注意到半路多出来的“尾巴”。 第102章醋意两边升 柯木蓝一拐进巷子,看到的便是这一家三口的温馨画面。 他咬着后牙,阴沉的盯着这刺眼的画面,像是掉进了一个放着冰块的醋缸里,又冷又酸。这是嫉妒了? 他本想扭头就走,可就在转身之际,脑子里突然蹦出几个字:我为什么要走? 聿容说过,她要是还对章盛呈存有一点幻想,她当初就不会签字离婚。 聿容又说过,从签下字那一刻起,章盛呈在她心里除了是她儿子的爹之外,就什么都不是了。 聿容还说过,因为清儿的关系,她和章盛呈的接触是避免不了的。 所以,他现在看到这样的情景是正常的。唯一不正常的是,这画面温馨的有点超出他的想象。 既然她都那么的坦诚了,既然章盛呈什么都不是了。 柯木蓝,那你还跑了球儿噢? 哼,别说章盛呈现在什么都不是,就算什么都是……他,他柯木蓝也非得给搅和黄了不可。 这么想着,柯木蓝欲要转变方向的双脚又收了回来,沉重的步子也轻快了,甚至小跑起来:“聿容,清儿。” 闻言,康聿容他们三个齐齐回头。 “柯叔叔!” 清儿甜甜的叫着,返跑回去去拉柯木蓝的手。柯木蓝故意一躲,清儿扑了个空。 小清儿不甘心,追着撵着非要拉住不可。柯木蓝就是存心与清儿对着干,东躲西藏就是让清儿拉不着。 一大一小两个人,你追我躲嘻嘻哈哈好不快活。 康聿容对这一幕早已习以为常,看着他们眉眼间泛着缠绕不尽的柔和。 章盛呈就没那么好性了,整张脸阴的都能滴出水来了,清儿的热情什么时候不再独属他一人了呢? 那她呢? 章盛呈情不自禁的去看旁边的女人,看到女人那笑意盈盈的模样,他的脸不知不觉又阴了几分。 两人闹了一会儿,柯木蓝拉住清儿的小手走过来,温柔的看着康聿容:“回来了?” “回来了?”康聿容说。 两人不由自主同时问出声来,于是相视一笑。 这时,清儿抱着柯木蓝的腿,仰着头问:“柯叔叔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呢?” 柯木蓝低头,揉着清儿的小脑袋说:“因为娘今天上了报纸了,成了名人了,柯叔叔早些回来做些好吃的给娘庆贺庆贺啊。” 康聿容纤眉微皱,看着柯木蓝,有些小不满:“瞎说什么呢?” 清儿才不管名人不名人,瞎说不瞎说呢,一说有好吃的兴奋劲儿就上来了:“太好了,太好了。柯叔叔,我要吃桂花元宵、糖年糕、糖醋里脊……”清儿一口气说出了一大串的甜食。 “不可以。”康聿容沉声拒绝,看着清儿又道:“你是想再拔一颗牙了是不是?” 清儿小手一下捂住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虽然他很想吃甜食,可是拔牙真的很疼的。 柯木蓝看着可怜兮兮的小清儿,笑了,说:“一次吃这么多甜食肯定是不行的。可是呢,今晚你可以先吃糖醋里脊,明晚我给你买糖年糕,后天再吃桂花元宵……一天少吃一点,这样就可以了。” “啊!”清儿高兴地只往柯木蓝身上窜,嘴里还大喊着:“还是柯叔叔好,柯叔叔最好了,最好了。” 康聿容很无语:“你就这么惯着他吧?” 柯木蓝扬唇轻笑:“你和清儿的口味不是一样?给他做的时候,那次少了你的那份?” 康聿容被噎的无话可说了,因为柯木蓝说的是事实啊。 一旁的章盛呈眉眼冷峻,刚才的互动足以说明,眼前这个秀眉俊眼的男人和康聿容的关系不一般。这男人,看着有点眼熟,只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了。 片刻,章盛呈举步上前,悄然站到康聿容的身旁,问:“聿容,这位先生是……” 柯木蓝闻言不动声色,笑意依旧从容而优雅,他的目光盯在康聿容的脸上丝毫未动,他也想听听她是怎么介绍他的。 不过,柯木蓝的希望落空了。因为,康聿容还没来得及出声呢,就被清儿这个小快嘴给抢先了。 清儿说道:“爹,这是柯木蓝叔叔哦。木可柯,树木的木,蓝天的蓝。柯叔叔就住在我们隔壁,我和娘都可喜欢柯叔叔了。” 两男人四目一对,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康聿容脸有点热,小屁孩,有必要说的这么清楚吗?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说喜欢这家伙了?你这是谎报军情,谎报军情懂不懂? 话虽然是清儿说的,但她没有反对,间接的也算是她的意思喽。 呵,她喜欢他! 柯木蓝望着女人绯红的侧脸,臆想着自己意思,俊逸的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灿烂的胜过天边那动人的彩霞。 章盛呈看着娇羞的女人,看看讨人厌的男人,紧抿着唇没有言语,心里却不舒服极了。 清儿摇着康聿容的胳膊:“娘,快回家吧?我饿了。” “走吧。”柯木蓝躬身将清儿抱起,朝门口走去。 这宅子章盛呈来的次数不多,但大概摸样他记得倒也清楚。 他看着院子里的那堵简易墙,问:“干嘛垒堵墙?” 康聿容实话实说:“隔开了,那边就能租出去,收些房租。” 章盛呈又问:“那边住的什么人?” “柯叔叔啊。”清儿把话接了过去:“爹,我不是说过了吗?” 隔壁,隔壁。什么隔壁,这根本就是住在一个院子里。 章盛呈声音沉沉的:“垒堵墙多麻烦?又不安全。章家又不差这俩钱儿。” 康聿容很平静:“章家不差,我差。” 进屋后,柯木蓝也没说什么话,像往常一样,把包挂到衣架上,洗了手脸就进了厨房。他随意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把他当成这个家里的男主人。 清儿抱着书包进了自己的房间,康聿容也直接进了洗漱间。 章盛呈看着他们神情自若的样儿,在这屋里,他们一个个都有自己的位置,都有自己的事儿要做。只有他,像个木桩似的杵在那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与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清儿把书包放好立马就跑了出来,站在厨房门口,问:“柯叔叔,我爹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能不能先和我爹玩一会儿,待会再写作业?”圆溜溜的眼睛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祈求,像是怕对方不同意似的,清儿发着誓又说:“柯叔叔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作业写完的,写不完绝不睡觉。” 柯木蓝把头一歪,看着清儿说:“准了。” 清儿大喜:“Great!” 得到了许可,清儿这才跑过来。 章盛呈看着儿子欢喜的脸,就闹不明白了。这个“柯叔叔”到底使了什么妖法,连自己的儿子都被他收服得服服帖帖的。 康聿容洗完手脸出来,给章盛呈沏了杯茶:“让清儿陪你一会儿吧,饭一会就好。”说完,向厨房走去。 进到厨房,看到俊朗高华的男子挽着袖子在灶台前忙碌。柯木蓝不是第一次为她做饭了,但每次看到,一股暖流都会从心底缓缓流淌而出。 这边,章盛呈往厨房的位置瞅了一眼,状似漫不经心的问:“这柯叔叔总是来给你们做饭吗?” 清儿的话不假思索:“是啊。爹,我告诉你哦。柯叔叔以前做的饭可难吃了,可他为了娘挑食的毛病,狠狠地学狠狠地学,现在做的饭比娘做的好吃一百倍呢。” 章盛呈的心往下沉了沉。 厨房里,康聿容挽了挽袖子上前帮忙,还没到跟前呢,就听柯木蓝说:“往后点,热油热汤溅到身上不疼啊?” 康聿容撅了撅嘴,转身去洗盆子里的青菜。 “放下。”柯木蓝又说。 康聿容说:“我洗洗怎么了?又不是洗不干净?” 柯木蓝说:“这几天不行,过了这几天再洗。” 康聿容一怔,随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脸一红,嘴里嘟囔:“怎么什么都知道?” 柯木蓝看着她,眼睛里满是笑意,声音压低了些:“关心你,在意你,才会事事留心。否则,你在我面前就是肚子痛的打滚,腰疼的站不起来,我也置若罔闻。” 康聿容心里头像是住进了一个太阳,暖意更甚了。 两人的音量并不算太大,但由于开着门缘故,他们的一字一句倒也清清楚楚的飘进了章盛呈的耳朵里。 章盛呈心口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喘不过气。 康聿容将饭菜端上桌,招呼着清儿和章盛呈。 期间,清儿见柯木蓝和康聿容都不似往常那般活跃,也就没了说话的谷欠望,只是埋头扒饭。 康聿容不时的给清儿夹着菜,柯木蓝轻咳一声,康聿容夹着青菜的筷子顿了一下,随之无奈一笑,青菜转了个方向柯木蓝的碗里。 柯木蓝嘴角泛开一抹笑,眉眼间柔情眷眷。 晚饭结束,清儿又与章盛呈玩了半个小时,康聿容对章盛呈说道:“时间不早了,清儿再不写作业就来不及了。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陪他玩儿。”言下之意已然是下了逐客令。 章盛呈站起来,瞥了眼对面的柯木蓝,问:“柯先生呢?” 第103章怨恨胸中起 “柯先生怎么了?”康聿容不答反问。 章盛呈沉着声音回道:“都这么晚了,柯先生留在这儿恐怕不合适吧?” 康聿容神色淡淡:“柯先生是我认识多年的朋友,我不认为有什么不合适的。” 章盛呈立即反驳道:“认识时间再长也是男女有别,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叫人说出去多不好听?而且,都这么晚了他还赖着不走,足以说明他没装什么好心思。” 康聿容皱了皱眉,淡漠的看着对方:“男未婚,女未嫁,孤男寡女又怎么了?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要说什么我干涉不了,也左右不了。柯先生是我朋友,他有什么心思我比你清楚。你只不过是清儿的父亲而已,又有什么权利与资格,来评判我的朋友?” 章盛呈听着这番冷漠的话,脸色一时间变得非常难看。他怎么都没想到,如今的他会沦落成康聿容眼里的外人。更没想到,曾经心里眼里除了他再也看不到别的男人的她,会当着他的面去维护另一个男人。 章盛呈觉得整个胸腔都被堵死了,一点气都吐不出来。他捏紧拳头,一扭身又坐了回去,声音沙哑道:“这是章家的宅子,我也有权利待在这儿。” 连章盛呈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行为太过耍赖,太过可笑。 康聿容怔了怔,轻声一笑:“你说的没错,你是有权利在这里待着。既如此,那你就自便吧。” 说完,康聿容转身对清儿说:“清儿,写作业去。” 清儿虽说还不懂的察言观色,但也知道娘这是生气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娘冷脸,心里难免有些肝颤。 他不知道娘的怒气会不会波及到他的身上,但是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他得提前找个保护神,以备不时之需。 “知道了娘。”清儿赶紧应了一声,然后悄悄地走近柯木蓝,抻了抻对方的袖子,说:“柯叔叔我有一道题做不出来,你帮我看看?” 平时,清儿写作业的时候,只要有时间都是柯木蓝陪在身边的。所以,他也没多想,点头说道:“好。” 两人拉着手进了清儿的房间,关上了门。他们前脚刚走,康聿容后脚也进了自己的房间,“啪嗒”一声房门也随即合上。 两扇紧闭的木门,将章盛呈阻隔在外。 章盛呈望着那两扇紧闭的房门,一瞬间,神色难看的厉害,握紧的拳头又紧了几分。在原地坐了好久,终是怀着不甘,落寞离去。 章盛呈再次游荡在街道上,月光之下,一身萧索,满心苍茫。 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康聿容和柯木蓝在厨房里的“浓情蜜意”,和他们吃饭时“眉目传情”的情景。 她就那么坦然的接受了另一个男人的亲昵与呵护,没有拒绝,也没有躲闪,他甚至还看到了她泛红的脸颊。 那个样子的康聿容,让他想到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那个容易脸红的女人。 那时,她明知道他不喜欢她,她还是想方设法的讨好他,不厌其烦的为他学厨艺,为他努力提升和改变自己。 哪怕他脾气再坏,她也会默默地待在他的身边,在他一转身就能看到的位置。 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年,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离婚,尤其是和路宛眉相识后,离婚的念头更是迫不及待。 而,她的固执,她的不妥协,让他忿恨,让他忍无可忍。所以,他总是变着法儿的给她难堪,给她痛苦,甚至给她伤害。 她对他死心塌地的时候,他只看到她的蠢、笨、愚昧、无知…… 当路宛眉的劣性暴露无遗的时候,他想起了她的好; 当她光芒四射的时候,他发现了她的魅力。 只是等他幡然醒悟过来时,他却已经亲手将她推出了自己世界。那时的他,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还想着再次拥有她。 想着今天她说过的话,也许此生,他都不会再有机会拥有她了。 在看到另一个男人对她好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曾经对她是多么的差。 一想到,正有别的男人窥觑着她,享受着她的好,他的一颗心就像是被放在了煎锅里一样,无比的煎熬。 章盛呈晃晃悠悠晃到家的时候,都十一点了。即便是这个点回去,迎接他的也是一室清冷。因为,这时候,路宛眉在舞厅里跳的正嗨。 他笑了下。 笑什么?笑自己?笑路宛眉?谁知道呢。 只是今天,章盛呈猜错了。快到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了那辆黑色汽车。他没有继续往前,而是停在那儿,静静地瞧着灯下抱在一起热烈拥吻的男女。 他比想象中要平静的多,没有激愤咆哮,没有酸楚嫉恨,有的只是长久以来缠绕不散的劳累和疲惫。 邹少爷不知道说了什么,女人笑了起来,灿烂而又娇媚。 这样的笑,章盛呈一点都不陌生。可惜这笑,不再专门为他绽放了。 等到车子消失了,章盛呈才从暗影里走出来,脚步蹒跚进了家门。 “你回来了?”路宛眉看着走进屋的丈夫问道。 “嗯。”章盛呈有气无力的哼了声。她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自己也就当没看见吧。 路宛眉又问:“今天学校里发薪水了吧?你快给我,欠刘太太的那三百块钱,她都要了好几回了。” 今天学校里确实要发薪水,但章盛呈提前出来了,所以没领。 章盛呈走过去,坐进小沙发里,揉着紧绷的额头,漫不经心说道:“我今天去看清儿了,没领。” “去看清儿?你回老宅了?”路宛眉的眼睛亮了,冒出了希望的光,忙问:“老爷子给钱了吗?” 章盛呈叹了口气:“不是跟你说过,清儿现在跟着聿容在北京。” 路宛眉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儿。 没回老宅,见不着老爷子,钱肯定是更没希望了。 眼里的亮光不见了,路宛眉又窝回到了沙发里,抠着鲜红的指甲。突然,她想到了什么,问:“康聿容和清儿在北京,他们住哪儿?” 章盛呈说了地址。 路宛眉瞬间就炸了毛,从沙发里跳起来,大叫着:“我看你爹真是有病,还病的不轻。我们来北京多少年了,眼睁睁的看着那宅子在那儿空着,你爹就是不让咱们住。现在可好,那康聿容一回来,又给家产又给房子的。你跟她都离婚多少年了,和她没关系了,就算她是清儿的亲娘也不用什么都给她吧?你爹就是有病!就是有病!他要是没病就是和康聿容有一腿,否则……” “啪!” 路宛眉话还没说完,章盛呈的巴掌就呼了上去。 他冷眉怒目,嗓音沙哑:“你怎么说我都行,但是不许你诋毁我爹娘一个字。不管是钱还是房子,那都是我爹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他爱给谁那是他的自由。他给我多少我接多少,他一分不给,我也绝无怨言。” 盛怒的章盛呈手上用了十足的力,路宛眉的半边脸立时就红肿起来,眼泪更像是卸了闸的水,一浪一浪的往下涌。 章盛呈那一下子,彻底把路宛眉打恼了,她阴狠的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没怨言我有,我爹也曾是堂堂北洋司法总长,我凭什么要跟着你吃糠咽菜,凭什么要在你这里委曲求全?如果你章家一贫如洗也就算了,明明家底丰厚为什么还要让我吃苦受罪?” 章盛呈冷冷说道:“你每个月花费几百块的大洋,如果这样还叫吃苦受罪,那别人的日子叫什么?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果你不制约你自己,章家的家底就是再丰厚也供养不起你。” 路宛眉冷笑:“怎么?这是嫌弃我了?在英国的时候,你可是说过,要像汉武帝那样,用座金屋把我养起来的。” 章盛呈也说:“在英国的时候,你也说过,你在乎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河北第一首富的章家。” 话赶话,两人都把对方逼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这一刻,两人都沉默了,仿佛连周围的声音也都沉寂下来。 这样的争吵,除了累还是累,别的什么也得不到。 半晌,章盛呈绕过沙发往卧室走去,身后的路宛眉突然说:“章盛呈,你今天不光看了清儿,是连康聿容也一起看了吧?见她越来越好,你心里不平衡了吧?你是不是后悔跟她离婚了?” “你说是就是吧。”章盛呈只顿了一下,头都没回,直接进了卧室。 路宛眉跌落到沙发里,整个人都僵在了那儿。 …………………… 柯木蓝扶门而立,看着还在桌前忙碌的女子,想着今晚她对自己的维护,虽没有太多的言语,可她的心明显的又对自己贴近了些。 他是男人,很容易看出章盛呈的举动是因为什么。为了防止这个前夫有机可乘,他必须要有所行动了。 良久,康聿容感受到背后的目光,起身走过来道:“清儿睡了?” 柯木蓝“嗯”了一声,拉过她的手臂,定定的望着她的眼睛:“我打算过年回去,把我们的事儿和家里说了。” 第104章决定起仓惶 这个决定太突然。 康聿容整个人都愣住了,脑子里出现了一段空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怔怔的望着柯木蓝。 柯木蓝的心,她一直都明白;柯木蓝的心真不真,她也一直都清楚。 如果他的心不真,就不会默默守在她身边三年,做出那么多令她感动又意外的事情。 如果他的心不真,就不会得到清儿心里比亲爹还重要的位置。 只是,与家里公开,势必就要向婚姻跨进了。或许,这也正是他一心想要的结果吧? 可是,婚姻不像两个人相处这么简单。它会涉及到夫妻之间,婆媳之间,柴米油盐……它涉及的不是单纯的两个人,而是两个家庭的日常琐事。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步走不好就会把两个人伤的体无完肤。她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把一段婚姻经营完美,把两个家庭规划和美,这是两个高难度的问题。 她是一个婚姻失败者,柯木蓝又是毫无经验的新手。或许是上一次的伤害太深了,这一次她的勇气真的不是太给力。 再有,如果她和柯木蓝一样清白,没有离过婚;如果他的家庭平凡一点,普通一点。或许,他们之间的阻力就会小一点,她的勇气就会大一点。 可惜,没有如果。 康聿容的眼皮动了动,目光从柯木蓝胸前的纽扣上,慢慢移到了他的脸上。 她的眼睛里是他,周围的味道也是他,就连心里想的,此时此刻也只有他。 他清楚自己离婚的身份,知道自己身边有个儿子。他也知道,说出他们的事儿,家里将会刮出怎样的狂风骤雨。 可是,即便这样,这个暖心的男人还是一步一步的,坚定的走到她面前了。说不感动,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 这段感情,一直都是柯木蓝在付出、在坚持、在递进。因为自己的卑微、怯懦,回应他的时候少得可怜。 如今他要去面对家里的汹涌波涛,她目前不能与他并肩作战,至少不该给他扯后腿吧。 房间里静的,真的是连蚊子飞过都能听见。只是,表面水平如镜,心里倒海翻江。 康聿容脸色平静,又一直没说话,这让柯木蓝的心备受煎熬。 柯木蓝心里不好受,可他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等待她的回答。他不想逼问,只想让她顺着自己的心,说出自己最想说的答案。 她同意,说明她对他们的关系不是虚以委蛇,而是真真正正的认可。 她不同意……不!他在心里甩了甩头,他不去幻想那些不美好的可能。 柯木蓝的目光紧紧摄着康聿容的眸子,半响,她还是没开口,他的心有点沉,声音也低了: “如果……” 康聿容迎视着他灼灼的目光:“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都没意见。”音量不大,语速坚定。 柯木蓝一怔,这是同意了? 好久,柯木蓝终于回过味来,感受到了那份真实。 他突然伸手圈住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她眼里的脆弱与担忧他敲打清楚,声音沙哑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可以把所有的担心统统放下,只要站在我的身后……”别离开就行。 柯木蓝沉了口气,抱着康聿容的手又紧了紧,又说:“我要的,是你这个人。什么都不能成为我放弃你的理由。” 康聿容被男人抱在怀里,周围都是他的味道。一股卑微的幸福在心底慢慢发了芽,并疯狂的滋长,拦都拦不住。 柯木蓝的手在她的背上摩挲着,隔着衣服就能感触到他掌心里的温度。 越来越高的温度,让康聿容一颤。 康聿容轻轻挣开他的怀抱,低声说:“我收拾一下桌子上的东西。”说着,仓惶转身。 柯木蓝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勾唇一笑,心里却不满意她的不识情/趣。 算了,念在她今天的表现,他就不跟她计较了。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 今天是冬至,柯木蓝早就应允了清儿,今晚吃水饺,喝羊肉汤。 结果,中午的时候,康聿容接到了四哥康聿简的电话,说晚上派人接他们娘俩过去吃饭。 不得已,柯木蓝的水饺和羊肉汤,只能泡汤。 晚上换衣服的时候,清儿说:“柯叔叔,我和娘都走了,只留你自己吃饭多没趣儿。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四舅舅家吧?” 柯木蓝看了眼正在围围巾的康聿容,委屈兮兮的说:“我也很想和你们一起去,可是还不到时候。等柯叔叔名正言顺了,你和你娘就是不让柯叔叔去,柯叔叔也会死皮赖脸的跟去的。” “柯叔叔你怎样就名正言顺了?”清儿仰着头,看着柯木蓝问。 柯木蓝看着系好了围巾,走过来的康聿容,薄唇一抿,狡黠一笑,说:“这得问你娘。” 清儿好奇心太强了,立马把小脑袋转过去,盯着自己的娘,等答案。 两人的话,康聿容一字不拉的听了个全。 她白了柯木蓝一小眼,笑说:“等清儿出国留学完成了学业,柯叔叔就名正言顺了。” “啊,那还要好久好久呢。”清儿认真的说。 康聿容又笑:“是啊。所以,你柯叔叔还有的等呢。” 这时,门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接他们的车到了。 清儿与柯木蓝说了声“Bye。”率先跑了出去。 康聿容也想夺门而去,却被柯木蓝一把捞进了怀里紧紧抱住,盯着她的黑眸咬牙切齿的说:“真想我等那么久?” 康聿容赶紧说道:“没有,说着玩呢。”眼睛不时的看向门外,真怕清儿突然又跑了回来。 康聿容动了动,没挣腰上的大手。她突然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然后趁他愣怔的时候推开他跑出了屋。 柯木蓝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了。 康聿容他们到的时候,四嫂还在厨房里忙活。她脱掉大衣,对坐在客厅里的四哥说了声:“我去帮忙。” 康聿简正要阻拦,被从厨房里出来的妻子抢了先:“不用了,就剩两三个菜了,有张妈他们就行了。他们弄好了,咱们就开饭。” 四嫂都这么说了,康聿容也只好顺从,然后和四嫂一起坐到了客厅里。 康聿简放下报纸问:“最近怎么样?学校里忙吗?” 康聿容喝了口茶,润了润嗓说:“现在还行,下个月就要忙了,要年中考了。” 四嫂说:“越忙越要注意身体,要不然累垮了受罪的还是自己。” 康聿容点了点头,说了声:“知道了。” 四嫂又问:“你忙起来,还有空儿做饭和照顾清儿吗?要不我让张妈过去帮你几天?” “不用,我能应付得了。”康聿容说。 这边三个大人聊着家常,那边清儿和小表妹正翻看着清儿带来的画册。 画册是英文版的,清儿念一句给小表妹翻译一句。 小表妹无比崇拜的说:“清儿哥哥,你怎么会说这么多的外国话?还说的这么好听。” 清儿说:“学的啊。” 小表妹又问:“是六姑姑教你的吗?” “不是,是柯叔叔啦。” 柯叔叔是谁? 小表妹显然不认识,忍不住又问:“柯叔叔是谁?” 清儿说:“柯叔叔就是柯叔叔喽。柯叔叔可厉害了,不光外国话说的棒棒的,还会讲数学题哦,我的算术总是得第一名都是柯叔叔教的呢。还有噢,柯叔叔也会做好多好多的菜哟,比馆子里的大厨师做的都好吃。 柯叔叔可亲我了,经常给我买画册和玩具。呶,咱们看的这个就是柯叔叔让朋友从外国给我买的。” 柯叔叔,柯叔叔。 柯叔叔这个称呼从清儿嘴里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康聿简夫妇想不注意都难。 爱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四嫂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的小姑子,笑问:“聿容,这个‘柯叔叔’是何许人也?” 康聿容在打算接受柯木蓝那一刻,就没想着要掩藏什么。只因为原先父亲和二哥说的话,对她影响太深,所以,她不愿意轻易的对家人提起。 此刻,四嫂既然提起,她自然也不会包着瞒着。 于是,康聿容把在英国的那几年从头到尾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包括章盛呈对她的伤害,以及父亲和二哥对她未来婚姻的态度。 这些话,这些事,康聿容从未对别人提过一字,哪怕是母亲说起,她也是一带而过。 或许是那些痛苦已经过去了,又或许是因为一直有柯木蓝的陪伴,那些痛在她心里已经体会不到了。 所以,康聿容在说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时,显得格外平静。 康聿容平静无波,四嫂可就没那么淡定了,一张俊脸气的通红。不过,她从小也是个有教养的大家闺秀,破口大骂的事儿自然也做不出来,更何况孩子们都还在眼前呢。 最后,四嫂狠狠地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就这样的人,早离开了也好,要不然你现在还指不定过成什么样呢。” 康聿容今天之所以把那些事儿说的那么详细,主要目的就是想看看四哥对柯木蓝是个什么态度。 她看着四哥,只见四哥阴阴着一张脸,嘴上什么也没说,她一时间竟猜不透四哥到底是什么意思。 思忖半晌,康聿容还是忍不住问:“四哥,你对我和柯木蓝怎么看?” 第105章随口献良计 康聿简从小就是个冷面的人,对人对事儿都是一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表情,叫人总是猜不透他的意思。 就像现在,即便他心里对章盛呈痛恨之至,把章盛呈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他的面上除了一片铁青,别的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他不是不心疼自个儿妹子,但他得等时机。等章盛呈落到他手里的那一天,他定叫那龟儿子好看。 听见自家妹妹问,康聿简这才掀起眼皮,看着妹妹冷淡却认真的说道:“聿容,万事顺着自己的心走,只要你认为是对的,那就顺着你的意思走下去。不要让别人的意见,禁锢了你的手脚。” 康聿容怔了,她的眼眶热了。她真没想到四哥会这么说,这种被人支持又理解的感觉真好。 康聿容又说:“可你们不是别人,是我的亲人。” “是亲人不假。”康聿简继续说:“就算是亲人,遇事自己也该斟酌而不是盲目的顺从。” 康聿容强忍着眼里的泪,不让掉下来,她抿着唇扬着笑:“谢谢你,四哥。” 康聿简摇摇头,少间,又说:“聿容,你记住,离婚这事儿不是你的错,你不该用别人犯下的错来惩罚你自己,这样你自己对你自己就不公平。不要去看别人的脸色,也不要在意别人的评判。不管是事业还是婚姻,跌倒了不可怕。跌倒之后,再爬起来活出精彩,这样自己才对得起自己。” 康聿容郑重的点了下头,笑着说:“柯木蓝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闻言,康聿简罕见的笑了笑,说道:“虽然我对父亲和二哥的做法不赞同,不过,他们三年不让你再婚的决定倒是间接的考验了那位柯木蓝。一个男人默默守了你三年,足以说明他对你的那份心是真的。是真的你就……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嗯。”康聿容点着头。 清儿和小表妹在一旁玩儿的正起劲儿呢,突然听到“柯木蓝”三个字,忍不住的跑过来问:“我柯叔叔怎么了?” 四嫂打趣儿说:“你柯叔叔没怎么,说你的柯叔叔很好。” 清儿小脑袋一扬,无比骄傲的说:“嗯,那还用说。” 三个大人六目一对,不禁笑了。 这时,张妈说,可以开饭了。一家大小五口,依次入席而坐。有两个孩子在场,餐桌上肯定是嘻嘻笑笑热闹极了。 吃完晚饭,康聿容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和四哥四嫂坐在客厅里,继续饭后的话题。 门铃响了,张妈从后面跑出来正要去开门,四嫂站起来说:“我去吧,肯定是老梁他们。” 出去没一会儿,四嫂就返了回来,一边往里走一边对身后的人说:“先搬到客厅来吧,就放到那儿。”四嫂指着窗边的一片空地说。 四嫂后边跟着的是两个男人,一个四十几岁,一个二十来岁。他们在四嫂的指挥下,先后把二十几个箱子搬了进来。 搬完后,四嫂对四十几岁的男人说:“老梁,你找几个人赶紧把仓库那边收拾好。你盯紧点,早点收拾好,也好早点再把这些衣服搬回去。要不然,这么多箱子摆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 老梁毕恭毕敬的答道:“知道了太太。你放心,我明儿一早就找人去收拾去。” 四嫂点了点头:“那行,先就这样吧,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两男人退出去后,四嫂扭身看着那一摞一摞的箱子苦着脸直摇头,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回到了沙发上。 康聿容看了看那些箱子,好奇的问:“四嫂,那些是什么呀?” 四嫂喝了口茶才说:“今年一过年儿的时候,我跟林太太合伙开了间洋装店,你知道吧?” 康聿容点点头,这事儿她不光知道,还去过那店里一回。 四嫂接着说:“本以为,这北京城虽然比不上上海时尚,可是,穿洋装的太太小姐们也是遍地都是。想着,开间店卖卖洋装,怎么也能发个小财。”四嫂自嘲的哼了一声,继续说:“结果呢?别说赚钱了,净往里贴钱了。” “呶。”四嫂指着那些箱子愁眉苦脸的说:“这都快一年了,剩的比卖的都多。今天上午仓库那边不知道怎么漏水了,这些衣服没地放,就先搬到这儿了。唉,看着这一大堆,我就愁的慌。” 康聿简不疾不徐的说:“愁什么?卖不动关门好了。” “关门了,剩的这些衣服怎么办?”四嫂没好气的问。 “能怎么办?在家放着呗。再不行送人。”康聿简说。 四嫂白了丈夫一眼:“说的轻巧,这些可都是钱。要是卖不出去可就亏大发了。” “能亏到哪去?家里还在乎那俩钱?” “不行,不管怎样,我就得想法把这些衣服都卖出去,否则我不甘心。”四嫂咂了咂嘴,说:“我就是挺纳闷的,这衣服料子啊,做工啊,都挺好的,怎么就卖不出去呢?” 康聿简摇摇头,妻子的拧脾气有时候真的是让他无语极了。 康聿容回忆了一下四嫂她们店的环境与装饰,说:“我想,卖不出去,也不仅仅是衣服质量的原因。” “嗯?怎么说?”四嫂眼睛一瞪,来了兴趣。 康聿容想了下,说:“你们卖的是洋装,可是你们的店铺,不管是门面还是内在的装饰装潢都是中国化的。这就好比,一个女人,头发烫着大花卷,擦着明艳的口红,穿着时髦的裙装,脚上穿的却是一双绣花鞋。这样的搭配让人看了,不光感觉上不搭调,心里还会格外的别扭。心里都不舒服了,又怎么会买你的衣服呢?” 康聿简的目光从报纸上移过来,放到妹妹的脸上,思索着妹妹刚才的话,点着头说:“我觉得聿容说的有道理。就像,咖啡和面包搭在一起看着就很美味。如果咖啡和油条摆在一起,不仅看着不伦不类,而且还毫无食欲。” 四嫂点头如捣蒜:“我也觉得你们说的都很对。”看着康聿容,四嫂又说:“看来很有必要把店铺重新装修一下,而且要照着外国店铺那样来装。” 康聿容又说:“不单单店铺要西方化,衣服的摆放和搭配,也不要像原先那样太中规中矩,要更时髦些才好。” 四嫂激动了:“聿容,你说的太好了。干脆,我装修的时候把你叫上,就让装修的师傅们按照你的意思来干。” “我?”康聿容愣了愣,说:“我哪懂啊?我就是随口说说,最多算是纸上谈兵。” 四嫂才不管什么纸上谈兵不谈兵呢,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有主意的,她才不会轻易放手呢。 四嫂往康聿容身边一凑,抱住后者的胳膊,说出来的话有点撒赖:“我不管,反正我一定要叫上你,你必须给我拿主意。” 康聿容有点为难。不是她不帮,关键这不是自己的生意。赚了钱还好说,万一又赔了呢?她再怎么好意思见四哥四嫂。 康聿简大概是看懂了妹妹的顾虑,开口说:“聿容,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好,你有时间就帮帮你嫂子。弄好了,四哥给你记个大功,弄不好,四哥给你保证,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反正,你嫂子她们的店已经那样了,你呢,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康聿容想,四哥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要还推辞,那就有点蹬鼻子上脸了。 再说了,这事儿也是自己先挑的头。自己把话说的一套一套的,关键时候又推三阻四的,这也不是人干的事儿啊。 最终,康聿容点了点头,答应了。 四嫂做事还真称得上雷厉风行,第二天中午就找上了康聿容,姑嫂二人在一家小餐馆里,边吃饭边谈着店铺的事儿。 康聿容说:“嫂子,你也知道我教的是高三。高三的学业本来就重,下个月又要年中考,所以我不可能连续请假。店铺的装修用不着我动手,我只要指导师傅们怎么干就可以了。我利用中午和晚上的时间,去店铺指导装修师傅们。即使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也可以及时的让他们改正。这样,学校和店铺都不耽误。四嫂,你看这样成吗?” 四嫂笑着:“成,怎么不成?你能答应帮忙我就已经很感谢了。”四嫂喝了口茶,接着说:“我今天上午把你的想法跟林太太一说,林太太当时就拍着大腿,说你不愧是留过洋的,想出来的主意就是比我们时髦。所以啊,我和林太太一拍即合,决定让你全权做主,那店铺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要是钱不够了,你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康聿容忍不住调侃说:“你就这样大撒手了,不怕我给你多报账,贪污你的钱啊?” 四嫂说:“我不怕,反正那钱都是你四哥的。” 康聿容笑了:“四哥的还不就是你的?” “是我是没错。”四嫂说:“可是你是我小姑子啊,别说你不是那样的人,就算你真贪污了,贪污的钱也是掉进你的口袋了,我心甘情愿让你贪。” 这话即便只是表面文章,康聿容听了心里也是暖暖的,做起事来自然就更用心了。 第106章良计意迷离 阴历十二月,临近年关,正是商家卖货的旺季。康聿容也想赶上这个高峰点,看看能不能让店里的生意起死回生。这样一来,店铺的装修就迫在眉梢了。 时间紧迫,容不得康聿容耽误,所以下午放学后她就直接去了店里。 康聿容走进去,店里的东西都收拾完了,只剩一个空房框。 店里有两个男人,一边扫着地,一边聊着闲天。见康聿容进来,其中一个把笤帚往边一放,快步过来,恭恭敬敬的说:“康小姐,您来了。” 康聿容仔细一看,是昨晚往四嫂家搬箱子的老梁。 这老梁是四嫂开店时招的干杂活的伙计,以前康聿容只来过店铺一次,所以不认识。 “梁师傅,你怎么在这儿?”康聿容问。 老梁说:“太太说,她没时间一天到晚的待在这儿,让我来这儿盯着。我对这附近也熟,你要是有什么事儿,我也能帮着跑跑腿。” 康聿容点头说:“行,那以后少不得要麻烦梁师傅了。” 老梁说:“您客气。您叫我老梁就行。”说着,老梁一扭身,摆着手召唤着另一个男人:“来来来。” 那男人的年纪和老梁差不多,一身黑色粗布衣裤,黑黢黢的脸上挂满了底层人物的沧桑与谦卑。 看到叫他,男人利索的小跑过来,站到了老梁的旁边。 老梁对男人说:“这是康小姐。” 男人点头哈腰的叫了声:“康小姐好。” 康聿容淡笑着,点了点头。 老梁又对康聿容介绍说:“康小姐,这是装修的李财富。” 康聿容问:“李师傅,就你一个人吗?” 李财富回答说:“不是。我们这个队固定的有五个人,如果有特殊情况了,还可以临时加人。” “哦。”康聿容应了一声,又问:“李师傅装修过西式风格的建筑吗?” “装过,这两年大多也都是做的这一类的活儿。去年,同政纱厂杨老板家的那栋小洋楼,就是我们做的。”李财富如实的说。 “是吗?看来李师傅的经验很丰富了。” 李财富谦和的笑着,说:“丰富经验谈不上,但是您放心,我们做事儿定会尽心尽力,绝不马虎。” 康聿容说:“有李师傅这句话,我还真就放心了。” 由于时间太紧,康聿容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绘制详细的图纸,只把下午抽空画的草图拿了出来,时而在草图上指指点点,时而又在屋子里比比划划,把自己的想法给李财富说了起来。 半晌,等康聿容说的差不多了,李财富说:“您想要什么样的效果,我已经明白个七八九了。明天上午买料,下午就能开工了。” 康聿容说:“因为时间仓促,我可能也画不出具体的图纸了。不过没关系,从明天开始,每天中午和晚上我都会过来,有什么问题了,我们可以当面解决。” “好的。”李财富点头应着。 片刻,康聿容又说:“我要月底完工,时间上肯定有点紧张,估计你们要加班加点干了。不过你放心,工钱上一定不会亏你们的。至于要不要再加人手,你自己思量着办。李师傅,你看成吗?” “成,成。”李财富一迭连声答应着。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今天就先这样,我先回去,你们把门锁好也早点回去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康聿容在店铺里给李财富比划的时候,柯木蓝正往巷子里拐,远远就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黑色汽车,车旁站着一个男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而清儿就在男人的旁边,耷拉着脑袋像个做了错事正在挨训的小屁孩。 柯木蓝的眉毛立即攒成了个疙瘩,焦灼的跑过去,喊:“清儿。” 清儿一扬头,看到了柯木蓝,伸着胳膊,咧着嘴笑呵呵的,叫着向柯木蓝跑过去:“柯叔叔,你可回来了。” 柯木蓝弯腰一捞,把清儿抱了起来,走到那男人跟前。 清儿把小脑袋一偏,对那男人说:“我柯叔叔回来了,你现在放心了吧?” 柯木蓝看着男人警觉的问:“怎么回事?” 男人看清儿和柯木蓝的亲热劲儿不是装的,想着清儿说和这个柯叔叔是一家人什么的,应该也是真的了。 于是,也就实话实说了:“我是康先生家的司机老陈,康小姐因为要去店里帮忙,太太就让我过来接清儿少爷回康家,可清儿少爷非要等柯叔叔。我们在这里等了有半个小时了,我怕再晚先生太太担心,所以正劝清儿少爷跟我回去呢。” 康聿容去她四嫂店里帮忙的事儿,柯木蓝昨晚也听康聿容说过。所以,也就相信了老陈的话。 柯木蓝说:“我是柯木蓝,既然清儿不愿意去,刚好我也回来了,那就让清儿跟着我好了,你回去吧。” 既然这样,老陈也不再强求,开车回去交差去了。 当初打着“以备不时之需”的旗号,柯木蓝强行要了康聿容家的一把钥匙。当然了,为了公平起见,他又强逼着康聿容收了他家的钥匙。 因此,眼下即使康聿容不在,他也可以开门而入。 柯木蓝一边开着门一边问清儿:“为什么不去舅舅家?” 清儿答:“娘去给四舅妈帮忙去了,就我一个人待在舅舅家里,我会很拘束的。再说了,舅舅家里也没多大意思,还不如和你在一起有意思呢。” 柯木蓝笑了笑:“万一我今天要加班呢?你还要一直等吗?” 清儿说:“不知道,反正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舅舅家就是了。” 柯木蓝看着往屋里走着的小身影,无声笑了。 进了屋,清儿喝了口水,然后在餐桌上开始写作业。柯木蓝则进了厨房,准备晚餐。 从铺子里出来,康聿容直接去了四哥家。离得不算远,她就走了过去。进了门才知道,清儿变了卦没来。 四嫂一心留康聿容吃饭,可她心里记挂着清儿,把店里的事儿简单说了一下,就往外走。 见妹妹执意回去康聿简也不再强留,叫老陈开车送回去。 到了家,康聿容从车上下来并谢了老陈,看着车离开后,这才转身敲了门。 开门的是柯木蓝,看着她:“回来了。” 康聿容“嗯”了一声,进了门。柯木蓝反手把门栓插好,两人一起进了屋。 看着餐桌上用盘子盖着的饭菜,康聿容忍不住问:“你们还没吃吗?” 清儿说:“等娘一起啊。” 柯木蓝紧跟着问了一句:“你吃过了?” 康聿容摇头道:“没呢。” “那不正好?”柯木蓝笑着应了一声。 柯木蓝接过康聿容手里的包,又帮她把围巾和大衣挂好。 康聿容搓了下手,转过身看着柯木蓝说:“我这几天估计都会回来的很晚,你们就别等我了。” 柯木蓝往前迈了一步,看着等下的女人,勾唇一笑,问:“那你会回来吃吗?” 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唇边那温柔的笑意,勾的康聿容心思一晃,忘了思想,只是下意识的顺着他话里的意思往下说:“会。” “那我们就会等你。”柯木蓝又往前进了一步,脑袋一低,嘴唇凑到了她的耳边,轻轻地,意有所指的说:“不管多晚,我都会等下去的。” 康聿容听出了他话里隐藏的意思,脸倏地就红了。 柯木蓝看着女人红的比晚霞还好看的脸,心情大好,要不是有清儿这个小电灯泡,他一定会……嗯,一定会的。 拍了下康聿容的肩膀,柯木蓝说:“去洗手吃饭。” 清儿实在不愿意去四哥家,康聿容也就不勉强了。好在这段时间,柯木蓝能准时下班,所以,接清儿放学这件事,就靠到他身上了。 店铺的装修进行的很顺利,除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缺陷,大的毛病倒也没有。 康聿容天天的去督促指导,李财富和他的那帮手下,虽然都是粗糙的小人物,但他们做起事来倒是勤快细腻,认认真真,就算让他们起早贪黑加班加点一个个也是毫无怨言。 正因为他们的不辞劳苦,店铺完工比预期还早了两天。 就这样,在康聿容的指点下,原本沉闷黯哑的中国式老店铺,换成了一间简单时尚的欧洲风格的洋装店。 人们走到那儿,都会眼前一亮,忍不住的驻足观望。 在康聿容的提议下,店里的售货员换成了漂亮的年轻女孩。让她们穿上店里的衣服,迎来送往的,那就是活脱脱的活招牌。 铺子里的一切就绪了,学校里也开始忙了。铺子里的生意到底如何,康聿容根本无暇去理会了。 等康聿容再听到四嫂铺子的消息,那就已经是过年的时候,全家都回到保定的时候了。 学校里一放假,章家二老就让人把清儿接回了章家。不管怎样,清儿都是姓章,因此康聿容也无话可说。 离婚了,这年肯定是要在康家过了。和以往不同的是,看着家里灯火通明热热闹闹的样,康聿容竟然感觉到了许久都没有感觉到的年味。 只是,满厅的笑语喧哗遮不住她心里的那抹紧张。 因为这次回去,柯木蓝是要和家里摊牌的。 不知道,他那边又怎样呢? 第107章两字生诡异 除夕,杭州柯家。 柯家男丁少,柯家家主柯振华一天到晚忙个没闲。即便难得在家休息休息,也是在书房里看看书什么的,绝不插手那些啰啰嗦嗦的家庭琐事。所以,过年过节都是柯太太张罗着。 随着年纪的递增,柯太太越来越力不从心。柯木蓝又长期的不回来,柯家三姐妹就和父母商量了一下,逢年过节或家里有了什么重要事宜,就由三姐妹轮流回来筹措安排,今年过年轮到大姐回来主事了。 这不,大姐柯木莲一大早,就指使着下人将家里里里外外又收拾了一遍。 柯木蓝的睡眠一贯轻浅,即使大姐的嗓音不高,但还是被她的指挥声和下人们轻盈细碎的脚步声给吵醒了。 他闭着眼,伸手在枕边乱摸,摸到手表,眯缝着眼看了看,还不到七点,不用起早上班,他把手表往边上一撂,被子往上一拉,蒙头盖脸就想再睡个回笼觉。 可是,他想拉住周公再聊会儿,可惜周公对他兴趣缺缺,一脚把他踢开,飘然远去喽。 柯木蓝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小时,这“觉”就是不回笼。无奈,被子一掀,坐了起来。洗漱好了,就下了楼。 客厅里,柯太太正用红纸抱着压岁钱。柯木蓝走过去,坐到了母亲的旁边。 柯太太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儿子问:“这么早就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柯木蓝道:“习惯了,到时间了自然就醒了。在床/上躺着也怪无聊的,索性就起来了。” 柯太太笑了笑没说什么,转手在那些包好的红包里捡了一个出来,塞到柯木蓝的掌心,说道:“呶,给你的。” 柯木蓝看着手里的红包,愣了愣,随后忍不住笑着问:“我都多大了,还给呢?” 柯太太说道:“再大,在我眼里也是个孩子。在你成亲前,娘都是要给的。” 柯木蓝也知道,过年嘛,老太太就是图个喜庆,因此他也没推辞,把红包揣兜里,笑着道:“那我可得再等几年再成亲,这样,我还能多领几年压岁钱呢。”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听了柯木蓝的话,不禁责备了一句,眼珠子转了转,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 柯木蓝见母亲的脸有些冷了,知道触到母亲的底线了,只怪自己的嘴没把门,大过年的就惹母亲不高兴。 他揉着眉心,想着说点什么哄哄母亲。词还没想好呢,二姐柯木苹三姐柯木芝两人就拖家带口的涌了进来。 柯木蓝站起来,笑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今天是除夕,柯木蓝知道,按照习俗,姐姐们都应该在婆家,当然了特殊情况除外,例如大姐。 老理儿柯太太自然更懂,看着两个女儿说:“你们今天回来合适吗?亲家人他们没说什么吗?” 闺女还没说话呢,三女婿俞颂超就先开了腔:“娘,没事。我们和二姐二姐夫早就商量好了,木蓝几年都没在家过过年了,他今年难得回来,我们都过来陪他热热闹闹的过个年。” 三女婿刚说完,二女婿黎子坚就接了口:“是啊,娘你放心,家里我们都说好了,没关系的。” 柯太太没说话,又看两个女儿,见柯木苹和柯木芝点了点头,这才放了心。 这时,楼梯处响了两声咳嗽,柯振华下了楼梯,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大家停止了说笑,站起来看着他。 柯振华扫了大伙一圈儿,最后看着儿子柯木蓝说:“你比我和你娘的面子都大,你每次一回来,瞧你姐姐姐夫们都快把咱家的门槛给踏平了。” 柯木蓝没说话,但笑的有些得意,心说,那当然了,我的魅力怎么可能输给你这个老头子。 柯木莲听见老爹的话,笑着过来,还像小时候那样,抱住父亲,道:“哟,爹,你这是吃木蓝的醋啦?” 柯振华睨着大女儿,笑说:“是啊,我吃醋了,怎么着?你能天天回来陪我?” 柯木莲欲要开口,碰巧外面有人喊道:“大姑爷。”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门口,就瞧见大女婿董鹏远朝这儿走来。 董鹏远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的谈话,一边走着一边把话接过来说:“我和木莲到想着天天长在这儿,只怕时间久了,木蓝媳妇儿就不乐意喽。” “哼。”柯振华哼了一声,一撩长衫下摆,做到了柯太太的旁边,睨了柯木蓝一眼,不冷不热的说:“他媳妇儿不乐意?乐意不乐意的前提是,他得先有个媳妇儿才行。” 柯木蓝把嘴一撇,得,扯来扯去又把话题扯到他头上了。 见柯振华坐下了,大伙儿也都又纷纷坐了回去。 “没媳妇儿?”董鹏远本来靠在沙发上的,这会儿身子往前一倾,看着小舅子说:“我刚才在街上看见沈家女儿了,人家主动和我说话,还说明天要来家里拜年呢。看她那么热情,我还以为你们的事儿成了呢,闹了半天你还没追上人家呢?木蓝,你这也太差劲儿了吧?” “就是。”柯木莲附和着丈夫,继续说:“你们都在北京,近水楼台的,你怎么就追不上呢?” 柯木苹也忍不住问:“在北京的时候,你找过沈小姐没?” 柯木蓝摇头。 柯木苹又问:“沈小姐找过你没?” “去过一次。”柯木蓝实话实说。 柯木莲说:“人家一个姑娘家家的都主动找你了,你还缩手缩脚的。像你这样,甭想追上你家姑娘。” 柯木蓝漫不经心的说了句:“我又不喜欢她,干嘛要追?” 黎子坚说:“木蓝,沈可兰挺不错的,长得不错,家世也不错,虽没出国留过学,但也是清华的高材生。与你站在一起,也辱没不了你。” 黎子坚的母亲和沈家沾亲带故,像柯家这样的豪门贵胄,沈母自然想要攀附。再加上女儿又格外的中意柯木蓝,沈母当然就更愿意促成这事了。所以少不得在黎子坚耳边吹风,让他在柯家二老和柯木蓝面前多说说好话。 黎子坚想,母亲和沈家沾亲,沈可兰和小舅子真成了,是亲上加亲。这样,不管对沈家还是黎家都是好事。所以,他话里话外都帮着沈可兰。 黎子坚又说:“沈可兰虽然是个千金大小姐,可人家一点都不娇气,还会做饭呢。做出来的菜不光看着好看,还甭儿好吃呢。平时,穿衣打扮也是朴朴素素的,绝不是奢靡浪费的那种女孩。说话办事,那也是得体大方的很。关键啊,沈可兰还很有生意头脑,沈家很多生意她都经手过,处理的都不错。木蓝你对生意没兴趣,沈可兰真要嫁了过来,说不定就能成为爹娘的左膀右臂,分担二老的负担呢。老话说,娶妻娶贤,像沈可兰这样的,也算贤惠了吧?你说呢,娘?” 柯太太本来就挺中意沈可兰的,现在听二女婿这么一说,更是喜欢的不行,赶紧点头应和。 黎子坚把头一转,看着柯木蓝问:“所以木蓝,这么好的女孩你干嘛不喜欢?我告诉你,真要错过了,可就是你的损失了。” 黎家与沈家的关系柯木蓝多少也知道点,虽然二姐夫这么卖力的干涉他的私事儿让他有点不喜,但是不可否认,平时黎子坚对他这个小舅子的那份关切倒也不假。 柯木蓝清楚,他至今未娶,不光是父母的一块心病,也是让三个姐姐姐夫整天的牵肠挂肚。 所以,黎子坚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柯木蓝听了非但不恼,还好心情的调侃了一句:“既然沈可兰那么好,那你就娶了呗?” “啧?瞎说什么呢?”黎子坚白了小舅子一眼,悄眼看了看妻子,说:“会出人命的。” 都知道,柯木苹是出了名的醋坛子。 柯木蓝看着二姐夫,嘴角一翘,笑了。 他这次回来重中之重,就是说他和康聿容的事儿。虽然他没打算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坦白”,但是,既然话赶话赶到这了,他也只好顺势交代了。 柯木蓝此时坐在一张小沙发上,两腿交叠在一起,右手一抬,端起边上小几上的茶杯,轻轻的抿着。 他的动作十分优雅,就像宫殿里的王子一般,很有修养,喝茶的时候,双眸微微下垂,让人只能看见他纤长的眼睫,你会发现,竟是比女人都要美上几分。 抿了几口,杯子放回原位,柯木蓝这才缓缓扬起下巴,扫了众人一眼,不疾不徐的说:“沈小姐或许是好,可是她再好我不喜欢,她的好在我眼里也就什么都不是了。所以,你们也不用费尽心思的把我和她往一块凑了,白费劲儿。” 三姐柯木芝的暴脾气上来了,“噌”的站起来,咚咚咚的跨到柯木蓝面前,腰一弯,瞪着自家弟弟的黑眼珠,怒道:“那么好的姑娘你还不喜欢,你这是到底要闹哪样?打光棍儿?让柯家绝后?” 柯木蓝说:“现在,你就是想让我打光棍儿,我都不肯。” “嗯?什么意思?”柯木芝眼睛一顿,猜测的问:“听你的话音儿你是找到中意的姑娘了?” 柯木蓝弯起嘴角:“当然。” 这两字一出,现场的气氛诡异的安静下来。 第108章一语藏玄机 一道道或惊诧、或疑惑、或猜忌、或喜悦……的目光,嗖嗖嗖的射在了柯木蓝的身上。 瞬间,柯木蓝的身上仿佛长满了刺儿,即便不动,浑身也是难受的紧。 他摸摸鼻子,正想着往下说,只见三姐柯木芝把脚一抬踩在沙发的边缘,左手往后一背,右胳膊弯曲着放在膝盖上,上身一俯,再次紧紧盯住弟弟的黑眼珠。 众人被三小姐这架势给惊呆了,就这姿态,这,这哪是什么大家闺秀啊,根本就是个女流/氓嘛。 三姐夫俞颂超更是扶额闭眼没脸见人,心中大呼:夫人啊,你这狼虎之态在家里展示给我一个人看就行了,何必要在这众目之下大展“雄姿”呢?丢人啊,真是丢人啊。 柯木芝才不管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呢,她现在只对弟弟中意的姑娘感兴趣。不过她显然是不信弟柯木蓝的话的,她眯着眼,满脸狐疑的问:“柯木蓝,你不会是不喜欢沈可兰,故意说出一个姑娘来,堵爹娘和我们的嘴吧?” 柯木蓝被三姐的气势吓得实在是不轻,两手用力攥着沙发扶手,身体使劲儿的往后仰,为了躲避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脑袋更是偏的都快和肩膀成直线了。 听了三姐的话,柯木蓝斜视着柯木芝的目光,淡淡笑着,说:“哪能呢。我就是再不着调也不会拿我喜欢的姑娘开玩笑的,那样的话,我岂不是太不尊重她了?” “哦?这么说你说的是真的?”柯木芝的疑虑消减了些。 柯木蓝脖子一梗:“当然是真的。” “那好我来问你。”柯木芝身子一挺,脚一收,站好,问:“那姑娘姓甚名谁?” 柯木蓝据实相告:“姓康名聿容。” 柯木芝又问:“家住何方?” 柯木蓝又答:“河北保定府。” …… …… 就这样,两人一问一答。 柯木芝是字字追问句句刨根,都快把康聿容十八辈祖宗给刨出来了。而柯木蓝,除了康聿容生子离婚,这两个重头戏没说,其他的他也是句句属实。 听柯木蓝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大伙儿心里的疑惑和惊愕,也都慢慢放了下来。 片晌,柯木芝突然高叫一声:“唉,不对。”猛地一回头,问柯木蓝:“既然你和这康小姐认识三四年了,她又是你心仪的姑娘。为什么你上次回来,我问有没有意中人的时候,你怎么说没有呢?你把这事儿,给我说清楚喽。” 柯木蓝的脸微不可察的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我虽然一直守在聿容身边,可是就是不敢向她表明心迹。回北京之后,见别的男人缠她缠的厉害,这才鼓足了勇气向她坦诚。上次你问的时候这事儿还没准呢,我要说了,你们还不得追着我问个没完啊?那多麻烦啊。” 柯振华叼着烟斗,吞云吐雾,听了儿子的话,毫不客气的来了句:“真怂。” “就是。”柯木芝也同意父亲的说法,又说:“幸亏康小姐这么几年没嫁人,否则,你只有躲到犄角旮旯里哭的份儿了。” 柯木蓝耸耸肩,没说什么。怂就怂吧,他认了。 他和她之间的细枝末节只有他清楚,别人又怎么会知晓呢? 以康聿容以前的性格,他要是不“怂”点,上来就对她大告白,那只会把她吓得跑的远远的,让他追都追不上。 守了三年多,终于守到了她心甘情愿。这比什么都重要。 不一会儿,柯太太又说了:“听蓝儿说的意思,那个康姑娘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门第什么的也还行。只是,她这岁数?这过完年她都二十三了吧?是不是有点大了?” 柯太太说完,看看儿女们又看看丈夫。 柯振华考虑的着重点,显然没和自己的太太在一个频率上。 “要我说,那些倒是小事儿。”柯振华吐了口烟,说:“这个康小姐的二哥在河北身处高位,四哥在北京的地位也不低,但毕竟人心隔肚皮,离得这么远,他们是怎样的人我们也吃不准儿。官场上,一不小心就会满盘皆输。这结儿女亲家,要我说还是知根知底儿的比较好。” 柯木芝只比弟弟柯木蓝大两岁,因为差不多大,所以平日里他们姐弟也最能聊到一块,也是最有默契的。 父母的犹豫,傻子也能听得出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柯木蓝不动声色的给三姐柯木芝使了使眼色,让她赶紧说和说和,打掉父母的徘徊。 弟弟一撅屁股,柯木芝就知道他要拉什么样的屎。所以,柯木蓝的眼光一移过来,她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只是让柯木芝没想到的是,弟弟竟然会如此紧张这个康聿容。父母只是踌躇了一下,还没反对呢,他就紧张兮兮拉她助阵了,看来弟弟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好!既然弟弟动真格的了,她这做姐姐的也该给他添把柴加加油了。 于是,柯木芝跑过去,挤到了父母中间,抱住母亲的肩膀说:“娘,你说的还真不是个事儿。那康小姐再大,也只不过比沈小姐大了两岁而已。噢,沈小姐你能接受,康小姐就接受不了了?再说了,别说二十三,就是三十三了,你那宝贝儿子就是看上了,你不同意啊,他就不娶了,打光棍了,你能怎么着?” 柯太太警觉的看了儿子一眼,说:“我没说不同意,我就是那么一说。” 搞定了母亲,柯木芝身子迅速扭过来,一把抱住自己的老爹,说:“爹,我看你是真老了,而且还越老越糊涂了。” “嗯哼。”柯振华警告的哼了一声,斜着眼,看着女儿:“别顺着嘴说的太高兴,哪有女儿骂亲爹老糊涂的?真不像话!” 或许是从小宠惯了,柯木芝被父亲宠的是“无法无天”,所以现在即使面对父亲的“疾言令色”她也是毫不畏惧。 柯木芝笑笑说:“爹,我这么说你还别不高兴。你说人心隔肚皮,这倒是一点不假,隔着那层肉皮,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红心还是黑心。 你说官场上一不小心就会满盘皆输,这我也承认。但是,你说结儿女亲家要知根知底才好,这一点我不认同。” “哦?”柯振华眉毛一挑,问:“为什么?” 柯木芝对父亲一笑,接着说:“不说别的,咱就说永正纱厂的胡老板,他儿子娶得可是他妹妹家的女儿。结果呢?胡老板被人陷害的时候,他妹夫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不是也对胡老板落井下石?这知根知底儿的就一定好?” 柯振华被噎住了,嘴角抽了抽,没说话。 柯木芝笑了下,继续说:“交朋友,结亲家看的都是品行。一个人的品行怎样,不是别人嘴里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张三和某人关系不错,张三就说这个人好;李四和某人关系不好,李四就说这个人坏。这个人到底是好是坏,只有你结交了,与这个人相处共事了,才能知晓。” 柯振华叼着烟斗,点点头。 “康小姐的家人到底好不好咱们谁也不知道,但是咱们不能因为人家离得远,就一口把人家给否定了吧?既然你儿子铁了心喜欢上了人家,那咱就试着接触接触呗,结果到底怎样,咱只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呗。” 大姐柯木莲顺着三妹的话想了又想,说:“爹,我觉得三妹的话挺有道理的。” 柯振华闻言,看着三女儿宠溺的说道:“她的话什么时候没道理?她最会花言巧语了。” 柯木芝不干了,说:“我是实事求是,怎么说是花言巧语呢?” 二姐柯木苹笑着也说话了:“不管是实事求是,还是花言巧语,只要在理儿上,不就行了?” 柯木莲接过话来又说:“这话,说的对极了。” 三姐妹,你一言我一语的给自家弟弟说好话。三个女婿,则都是低头喝茶不表态。 本来也是,这毕竟是小舅子的婚姻大事,就算关系再好,他们做姐夫的说多了,也不合适。 突然,柯振华把头一侧,看着大女婿问:“鹏远,你说呢?” 三个女婿中,董家的政/治地位最高,董鹏远对官场上的道道也最通透。 柯木芝长篇大论的时候,董鹏远也在思索。不管是岳父柯振华,还是他们三女婿,势力都在江浙一带。而最接近权利中央的北京,他们是一个熟识的人也没有。 老岳父的话没错,官场上一个弄不好就会满盘皆输。但是,在官场上混的,哪一个不是摸着石头过河呢? 北京的水很深,到底有多深?是淹过膝盖?还是没过脖子?这只有自己下水试过才知道。 董鹏远早就想“下水”试试了,他也知道,岳父和他的想法一样。只是他们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契机。 这次……或许是。 董鹏远沉吟了几秒,抬头笑说:“我也认为三妹说的挺有道理的。木蓝难得找到一个喜欢的人,我们要是不同意显得我们岂不是太无情了?要叫我啊,那就依了木兰吧。与人方便……”他在这儿顿了一下,看着岳父柯振华说:“自己也方便嘛。” 第109章厉色斩情种 翁婿俩,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对视了两秒。 然后,柯振华把目光从大女婿脸上撤回来,又放到三女儿的脸上,笑眯眯的说:“都认为你说的有道理,看来你说的还真有道理了?” 柯木芝得意起来:“那是。” 柯振华又笑了笑,转头看了大伙一圈,悠悠说道:“这事儿我本也没什么成见。现在是婚姻自主的时代,我就是有成见估计也不好使了。” 柯家家主没了意见,即使再有谁反对,自然也扭转不了局面了。 就这样,康聿容未露一面,就轻轻松松的得到了柯家人的认可。 只是康聿容不知道的是,柯家人现在对她认可的多轻松,在得知了她全部信息之后,反对的就有多激烈。当然,这是后话。 在座的都以为,柯振华会爽快答应,功劳全在柯木芝那张巧舌如簧的嘴上。柯木蓝也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差矣,如果没有大女婿董鹏远的那句“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柯振华未必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全票通过了,无人异议了,所有的人开始对柯木蓝的女朋友有了兴趣,把他围在中间,一个个就像装了子弹的机关枪似的,嘟嘟嘟,问了没完。 尤其是柯太太,问的那叫一个细致,都问到康聿容的八字了。一大家子,就这样说说笑笑到了中午。 吃罢午饭,柯振华去了书房,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闲人。家主躲起了清静,儿女们却忙活了起来。 柯木莲和柯木苹在厨房一边商讨一边指挥着下人准备年夜饭的事儿;柯木芝和母亲在小厅里商量着接下来走亲访友的事宜。而柯木蓝和三位姐夫在大厅里,做着晚上祭祖前的准备。 除夕祭祖,算是柯家头等大事中的一件,过程隆重且繁琐。 只是,三个女儿出嫁后,尤其是这几年柯木蓝过年也不回来。每年过年,家里即使灯火通明,看着也是冷冷清清没个人气儿。于是,这件头等大事也就在柯家二老草草了事中度过。 今年不同,柯木蓝回来了,三个女儿女婿也都到齐了。这件被潦草已久的大事,又恢复了它以往的盛况。 天色暗了下来,屋子里,里里外外电灯都亮了起来。 大厅里,历代祖宗的排位都摆放好了。供案前,燃着碗口粗细的大红烛,桌子上陈设的礼器里,也都盛满了肉块汤汁。家中的男女老少,这会儿也都齐集在了大厅里。 家祭,完全是旧式的。所以,一贯西装革履的柯木蓝和三位姐夫,这会儿也都是一水的长袍马褂。 按旧理儿,女婿是不该参加柯家这样的盛会的。但是,柯家男丁少,再加上柯木蓝又还未娶妻生子。还有就是,也难得的三个女婿在除夕这天来得这么齐全。 为了彰显自己的一视同仁,柯振华一锤定音,祭祖时一个都不能少。 柯振华被管家从楼上请了下来,穿了一件暗青色的长跑,外面是一件深咖啡色的丝绸面料的马褂,看上去也是精精神神的。 他一边下着楼梯一边说道:“现在上供,是不是早了点?” 柯木芝快步走过去,抱住父亲的胳膊,撒娇着说:“哎呦,早点完事儿我们也好早点吃喝玩乐嘛。” 柯振华揉了揉小女儿的头,说道:“你呀你,除了吃喝玩乐还会什么?” 柯木芝向父亲吐了吐舌头,那样子还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柯振华看了看大伙,见一个个脸上都是“早办早了”的表情,他也只好顺应了“民意”。 廊下,摆着一个大铜火盆,柯振华一句:“开始吧”,管家开始烧纸钱,烧的差不多了,鸣放爆竹。 长案上右边有一个铜钵,爆竹熄灭后,管家拿着钵槌在铜钵上敲三下,每下间隔五六秒钟。 柯振华和柯太太一同上前,齐齐向列位祖宗三鞠躬。然后,再敲三下铜钵,晚辈们男女依次列队,向祖先行礼。 给祖宗行完礼,供桌前摆上两把椅子,柯振华和柯太太被请上座,接受儿女们的拜礼。 礼毕后,屋外的爆竹万颗齐发,像抽了风似的,闹成一片。 听着这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柯木蓝自然而然的有了种过年的新感想。 在大厅里又闹了一会儿,时候就不早了,大家就移到饭厅吃年夜了。这餐饭,大家自然是吃的欢欢喜喜的了。 第二天是大年初二,昨晚和姐姐们玩的太晚,柯木蓝起床的时候都九点了。三个姐姐姐夫一大早就带着儿女们去亲友家拜年了,所以他下楼后家里没了昨天的那般热闹,整个房子都安安静静的。 柯木蓝走过来,看了一眼坐在客厅沙发里读报纸的父亲,然后眼睛四处张望,问:“爹,我娘呢?” 柯振华还没来得及开口呢,柯太太自己就从饭厅里出来了,说:“我在这儿呢,儿子起来了?” “嗯。”柯木蓝点着头。 柯太太问:“给你准备了早饭,过来吃点吧?” “好。” 柯木蓝应了一声,只是还没来得及挪步呢,沈可兰就飘然进来了。 沈可兰笑意盈盈:“柯伯伯柯伯母,可兰来给您们拜年了,过年好。” 柯振华看着言语晏晏的沈可兰,嘴角抽抽。 老实说,那个康聿容没有“出现”之前,他挺看重这个沈可兰的。沈家也是老官场了,在此之前,两家也没出现过什么不愉快,真成了亲家,对他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沈家虽好,但势力也就仅限于杭州,对他势力的扩充显然是帮不上什么忙。如今有了“合适”的康家了,权衡之下,他自然是会选择“合适”的了。更何况,这样还能顺了儿子的意愿,他何乐而不为呢? 可当初是自己给了人家姑娘希望的,现在又要拒绝人家,这话让他怎么说的出口? 他看了儿子一眼,心说,你自己的麻烦你自己解决,反正我是不会做恶人的。 于是,柯振华站起来,轻咳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说:“那就谢谢沈小姐了,你也过年好。噢,我还有事,你们年轻人聊聊吧。”话音还未落呢,人就已经往楼上走了。 柯太太自然知道,沈可兰来给他们拜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和丈夫的意思一样,她当初也是很中意这个沈可兰,只是情况有变,现在让她面对她,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见丈夫溜之大吉了,她干脆也依葫芦画瓢,笑着敷衍:“沈小姐既然来了就多坐会儿,我厨房的事儿还没忙完,就不陪你了。让蓝儿和你聊聊吧,你们年轻人毕竟能说到一块了。”说完,也不等沈可兰的反应,就往厨房跑去。 柯木蓝心里直哼哼,给自己招惹麻烦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现在该解决麻烦了,一个个的比兔子跑的都快,真够鸡贼的。 敏感的沈可兰,自然感觉出柯家二老对她的变化。虽说不上冷漠,但那疏离感也太明显了吧?这到底是为什么呀?自己没出什么错啊。 虽然自尊受到了挫伤,不过,家教良好的她还是保持着应有的风度。 沈可兰身子一转,看向了柯木蓝,柔美的笑容瞬间就又恢复在了脸上,她温和的看着他,温和的说:“木蓝,新年快乐。” 柯木蓝不咸不淡的回了句:“沈小姐,新年快乐。” “木蓝,我……” “沈小姐。”柯木蓝生硬的打断了沈可兰要说的话。眼皮微微一台,不冷不热的看着她说:“在医院的时候,我想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 医院里的话历历在目,那是她二十年来最大的耻辱,每每想起她都会怒火中烧,她又怎可能会忘。 不蒸馒头争口气,为了这口气她也势必要将柯木蓝拿下。因为她要柯木蓝亲自挽回自己的自尊,消除他对自己的侮辱。 沈可兰淡淡一笑,装傻充愣问:“说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 柯木蓝一怔,随即嘴边漾出一个嘲讽的笑。 他在医院里说的话,说他恶毒都不为过,哪一个女孩会受得了那么大的难堪? 在他的意料之中,接下来的日子沈可兰确实也没有再出现过。他还想着,自己骂人的功夫还很厉害的,一次就让沈可兰知难而退,对他不再纠缠。 可谁能想到,她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大过年的就有找上门儿了。 大过年的,又在自己家里,对客人出言不逊,传出去有失风度。 柯木蓝说:“既然沈小姐忘了,我也就不再重复一遍。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我昨天已经把我女朋友的事儿跟家里说了,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所以,你继续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我奉劝一句,为了自己的颜面,沈小姐还是放手的好。” “你有女朋友?你上次怎么没说?”沈可兰问。 “我的私事,我觉得没有必要向一个不相干的人报备。”柯木蓝说:“我要出门,就不留沈小姐多坐了。” 柯木蓝绕过沈可兰直接向门外走去。 一个两个全都对她冷漠至极,这让沈可兰恨得咬牙切齿。她的眼神阴沉的盯着柯木蓝离去的方向,有女朋友又怎样? 女朋友!要么给你搅黄,要么给你毁灭。 我沈可兰得不到的,又岂会让别人得到? 第110章邀请起愁丝 因为康润志去世的缘故,家里没贴春联,没挂灯笼,没放鞭炮。所以,康家今年这年,过得要比往年清静的多。 年夜饭还是一如既往的丰盛,祭完祖之后,大家就到饭厅里开了席。 过年嘛,无非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康家自然也不能免俗。所以吃罢了饭,就自动的分班儿,玩扑克的玩扑克,打牌的打牌。 康聿容一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转悠着看了一会儿,就悄悄地回了自己的房,拿起一本书,窝到床/上看了起来。 没一会儿,一阵高跟鞋踩地板的声儿就传了过来,康聿容还没来的急反应呢,四嫂就已经闪了进来。 四嫂说道:“我说找了一圈儿也看不见个影儿,原来到这儿躲清静了。” 康聿容从床/上下来,说道:“四嫂怎么过来了?你不是正玩着牌吗?” 四嫂也不客气,径直走过去坐到沙发上,这才说:“我玩了两把,看不见你了,就找过来了。” 康聿容跟过去,在四嫂的侧边坐了下来,问:“找我有事儿?” “嗯。”四嫂哼了一声。 康聿容想了想,又问:“还是你那铺子的事儿?” 四嫂点了下头:“没错。” 这时,一个老女仆端着两杯茶进来。 等老女仆把茶放好,退了出去,康聿容才又开口说:“后来学校忙得很,我也就没再顾得上去。铺子的生意怎样?是不是有点起色?” 四嫂抿了口茶,茶杯一放,眼睛笑的都快眯成一条缝儿了,说:“何止是有点起色?就这二十几天,赚的比一年的都高好几倍呢。” 康聿容舒了口气,放心了,说:“那就好,我就怕让你往里贴了钱,到头来一分未赚,还把本钱亏了进去,那我怎么好意思再见你?” 四嫂说:“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当初是我死皮赖脸的求你的,也说好了的,亏了也与你无关,你干嘛还要想东想西的?” 康聿容笑了笑,没说什么。话说的没错,赚了怎么都好说,可真要赔了,不说别人,她心里的愧疚劲儿她就过不去。 “我啊,是真没想到你对做生意竟是这么的通透,跟你一比,我简直就太不够瞧了。” 康聿容端着杯子轻轻地喝着茶,她觉得四嫂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没接话茬,静静地等着对方往下说。 果然,没多会儿,四嫂看着康聿容笑嘻嘻的说:“我和林太太虽然都有开铺子做生意的热情,可我们头脑和眼光都不行。所以,我和林太太商量了一下,想把你拉过来一起干。” “我没钱。”康聿容实话实说。 四嫂忙说:“不要你出钱,你入干股,我们出钱你出力。年底分红,咱们三个平分。”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不光这一个铺子,以后真要生意好了开分铺了,不管几个铺子我们都是三股平分。你看呢?” 康聿容斟酌了几秒,摇头说道:“估计还是不行。我在学校任着课呢,学校里的事儿也不少,真要忙起来我根本就没时间去铺子里。所以,我根本帮不了多少忙。” 四嫂说:“要我说,你学校的工作干脆就别干了。忙忙活活一个月,也就那么点薪水,还不如和我们一起开铺子呢。虽然也是辛辛苦苦的,但是赚钱多啊。”说到在这儿,她狡黠一笑,看着小姑子说:“而且,你四哥也是这个意思。” 康聿容正要说什么,听到门口咳嗽了两声,听声音像是四哥,她正猜测着呢,康聿简走了进来。 康聿容站了起来,叫了声:“四哥。” 康聿简点了点头,坐到了妻子的旁边。手脚利落的老女仆,第一时间又奉上了一杯茶。 四嫂看着康聿简问:“你怎么也来了?”她的脸有点红,像是做错了事儿,被人抓住小辫一样。 康聿简斜睨了妻子一眼,难得的笑了笑,说:“我就怕你拿我做文章,所以才跟过来的,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这么一说,四嫂的脸又红了一层,瞥了丈夫一眼,嘟嘟囔囔的说:“你倒是真了解我。” 康聿简嘴角一抽,似笑非笑道:“我们结婚这么长时间了,我要是连你这点小把戏都看不出来,那我岂不是白活了?” 这回,四嫂直接瞪了丈夫一眼,转头对康聿容说:“聿容啊,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做生意挣钱,可是偏偏不是那块料。你既然那么有眼光,我们何不取长补短一起赚呢?” 思索了几秒,四嫂又说:“你那学校,现在看着是挺稳定的,但到底是英国人办的,以后怎样谁又说的准?好,就算那学校屹立不倒,可每个月也就那么点钱。你现在不光要负担你自己,连清儿的开销也一块承担着。虽然清儿的学费章家出着,可这吃喝拉撒也不少钱呢,你说你一个月的薪水能剩多少?你眼下是吃喝不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有钱了,遇到什么事儿都不怕,你没钱,那真是寸步难行。不用我说,想想你在英国时,没钱的日子不好过吧?既然现在有这个机会了,为什么不试试呢?” 四嫂的话音儿还没落尽呢,康聿简就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 听到笑声儿,康聿容和四嫂都不明所以,齐齐看向了康聿简。 康聿简一时间被姑嫂两个盯的有些不自在,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然后目光一瞬,看着自家妹妹说:“都说,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真没想到,说话没谱的人,被逼急了也能头头是道的讲出一番大道理来。” 说话没谱的人?康聿容看了四嫂一眼,抿唇笑着。 其实,四哥这么说,就有点冤枉四嫂了。四嫂是个爽快且大大咧咧的女人,她说话不藏着掖着,喜欢直来直去,就算是得罪人的话,她也是说在明处,从未想过要与谁动心眼儿耍心机。 这样性格的人,与豁达的人处事自然也没什么。如果遇上小心眼的,就很容易吃亏。 四嫂想了半天才回过味来,扬手就在丈夫的胳膊上轻锤了一下,说:“你说谁呢?你才说话没谱呢。”随即把头一扭,对康聿容说:“聿容,别听你四哥瞎说,我说话办事还是很有溜的。” 康聿容一边笑一边点头。稍后,她问康聿简:“四哥,你说呢?” 康聿简说:“存着私心说,我和嫂子的想法一样。相比之下,做生意要比吃喝玩乐要好得多。所以,我也是赞同你嫂子的。既然做了,也就想着往好处做。但是,你也知道你嫂子这个人,热情有余,细腻不足,林太太和她也差不到哪去。从你规划铺子这件事来看,你的思维和眼界,比她们不是高出了一个层次。如果你能参与进来,我自然是乐见其成。” 说到这儿,康聿简停下了,过了五六秒钟的样子,才又开口说:“但是聿容,我还是那句话,万事顺着自己的心走,不要让别人左右你的思想。这件事也一样,你别因为,是你嫂子开了口,而且我也帮了腔,你就违背自己的意愿勉强自己。这样的话,你做起事来不开心,对铺子的生意也不会有所帮助的。所以,你自己好好想想。至于你是同意还是拒绝,我向你保证,我们都不会多说什么的。” 康聿容点点头,说:“那我想想。” 夫妻俩又和康聿容闲聊了会儿,看时候不早了,就起身回房休息了。 康聿容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四哥四嫂的话一直萦绕着她。想想那些话那些话又都挺有道理,这倒叫她一时间拿不定注意了。 辗转反侧了大半夜,四五点钟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大过年的,谁都不用赶早,睡懒觉就成了“不约而同”的事儿。所以,康聿容九点多进饭厅的时候,家里人一个都不少全都在呢。 康聿容和母亲打了招呼之后,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谁知,屁股还没坐稳呢,就听二哥康聿述问:“聿容,我听说年前你帮你四嫂装修衣服店了?” 康聿容怔了一下,还是说了:“是。” 四嫂没注意到康聿述那不悦的脸色,兴冲冲的说:“不瞒你们说,我那衣服店幸亏有聿容,要不然到现在还半死不活呢。” 康聿述的脸瞬间黑了,瞪着眼,冷着声音说:“四弟妹,当初你开店的时候我就不同意,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有女人在外抛头露面的?聿简,难道养不起你?要你去和那些男人们争地盘抢生意?” 老话说,长兄如父。虽然排行老二,但大姐已出嫁。所以父亲康润志去世后,康聿述就成了康家的大家长了。他的话,在康家很有权威。 康聿述的做事风格,深受父亲的影响,专权、保守,甚至有些迂腐。而康聿简与之恰恰相反。所以,兄弟两人的意见,总是很难达成一致。 二哥毕竟是兄长,遇到意见相左,康聿简不反驳,却也绝不顺从。 康聿简见二哥当着全家人的面儿,就这么直愣愣的斥责自己的妻子。如果妻子做错了事儿,他当兄长的教训几句也不为过。可就做生意这件事儿来说,他不认为妻子有什么错。因此,他就是再大度到了这会儿,他也得帮妻子说上两句。 康聿简把筷子往碗边一放,欲要开口,谁料,旁边的妻子比他快了一步。 第111章新年情谊破 四嫂淡淡的笑着,脸上那种常见的俏丽活泼,此时被一种沉静端秀的神情所代替。 她的目光平视,淡淡的看着对面的大伯哥康聿述,说道:“二哥,女人怎么了?女人不配出去和男人们一决高下,就该在家里打着麻将说着闲话当个长舌妇?” 这一句话,不光引得康聿述咬牙黑脸,也招来了二嫂和七弟妹的大白眼。四嫂感觉到了,可她选择了无视。 目光没动,依旧放在大伯哥的脸上,四嫂又说:“现在是新时代了,男人能干的事儿,女人只要有能力照样能做。我就是没赶上好时候,我要再晚出生几年,说不定我也会出国留洋,拿个女博士回来。那样的话,开店做生意,仅凭我一己之力,照样也能把那些生意场的男人们打得落花流水。” “你……”康聿述气极,但对方是兄弟媳妇,他当大伯哥的话说得太过分也不妥当。于是,吐了口浊气,说道:“好,好,你想怎么折腾我管不着。但是你不能把聿容给拖下水。” 康聿容忍不住的为四嫂帮腔:“不关四嫂的事儿,是我自己主动要帮忙的。” 刚才被兄弟媳妇就堵了一肚子的火,现在眼瞅着一向听话乖顺的康聿容也与自己对着干,康聿述心里的气就更大了。 康聿述“啪”的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大喝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清楚?你是被夫家休了的女人,你就该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那儿都别去,那样还少受一点别人的白瞪眼,少沾一点别人的唾沫星子。可你呢?就是不安分,非要什么自力更生自给自足。你非要当老师,你就本本分分当你的老师好了,干嘛还大张旗鼓的弄得上了报纸。你是觉得你被夫家休了这件事儿,在咱们获鹿县传传还不够,非得闹得全保定府,全北京城,人尽皆知了你才满意?这是光彩的事儿啊?我还告诉你,过了年你就把那学校的事儿给我辞了,安安生生的在家陪着娘。合适了,就再嫁出去。没合适的,康家养你一辈子。” 康聿容坐在饭桌前,抬着眸,怔怔的迎视着对面的那对阴沉的怒目。 这还是那个因为怕她疼,就阻止母亲给她缠脚的二哥吗? 这还是那个因为她喜欢读书,就在父亲面前为她据理力争的二哥吗?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这冷漠的神情,咄咄逼人的言辞,让康聿容陌生的几乎找不出一丝丝二哥曾经的影子。 她知道二哥与父亲一样,对章盛呈喜欢至极,也知道在他们的心里章盛呈的地位要比她高的多,更知道在离婚这件事上,他们把所有的过错都放在了她的身上,认为她笨、蠢、无能,连个男人都拴不住。 只是想不到的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二哥对她“拴不住章盛呈”的怨还是那么的深,把她离婚这件事还是当成了康家的奇耻大辱。 一抹痛楚从康聿容的心间划过,眼眶红了,眼睛里满是难掩的痛苦与失望,圆滚的泪珠在眼眶里颤抖着,就是不肯掉下来,和它的主人一样,有着一股子隐忍的倔强。 片刻,康聿容的眼皮一合,瞬间又扬起,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不见了,她看着二哥康聿述郑重的说道:“二哥,我是离婚,不是休妻。” 或许是没想到妹妹会用这么坚定的语气和他说话,康聿述愣了愣,接着冷飕飕的说道:“那又有什么区别?” 康聿容说:“区别就是,休妻是被动的,离婚是自主的。如果我不亲自签字,我就永远都是章家的少奶奶,谁都动摇不了我的地位。” 康聿述大怒:“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签那个字?” “因为,我再也不想要章盛呈那个男人了。”康聿容的音量瞬间太高,一句之后,她缓了口气,接着又说:“在你和爹眼里,章盛呈或许是才高八斗满腹经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更是给你们长脸增光的好女婿。可是在我眼里,他薄情寡义冷血无情,他的所作所为说他是猪狗不如都毫不为过。就那样一个男人,我为什么还要死心塌地的守着他?二哥,因为你和爹对章盛呈的喜爱,所以离婚这件事我心里是有愧疚的。但是,我绝不认为我做错了。就像我帮四嫂装修铺子,你或许不喜欢,但是我还是不认为我有什么不对。装修铺子是我主动要去帮忙的,你有什么火冲我发好了,不要波及无辜的四嫂。” 小姑子如此的仗义执言,四嫂自然不会让康聿容一人背黑锅,正要站起来鼎力相助,却被大伯哥汹涌的怒涛给挡回去了。 只见康聿述“噌”的站起来,“咣”的一下把椅子往后踢了老远。怒不可遏的嚷道:“聿容,连你也要反抗我?” 与二哥的波涛汹涌相比,康聿容就能称得上波澜不惊了。她不疾不徐的说:“二哥,我不是要反抗你。我只是想顺从着自己的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现在有能力养活我自己,不会成为康家的累赘,也不会再去依附谁。”因为,依附谁,都不如依靠自己来得可靠。 康聿述身体往前一倾,两手抵在桌子上,脸上挂着一个扭曲的笑,眼珠在四嫂和康聿容之间来回的扫了两趟,然后冷冷的道:“一个两个翅膀都硬了,不用康家为你们遮风挡雨了。既然都这么的有骨气,那就随你们怎样吧。只是以后在外受了委屈,可别再回来哭就行。”说完,带着一身的怒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大过年的,一个人搅合的全家都不高兴,真是的。” “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儿,守女人的规矩,上了报纸叫人指指点点图什么呀?” “大话谁都会说,真有事了,不向家里伸手,那才叫真本事呢。” 康聿述刚走,责备声、抱怨声,就纷纷扰扰的向康聿容扑来。 当然了,这些人对四嫂也是有大大的不满,毕竟四嫂才是那个“挑事”者。但人家有丈夫撑腰,单单看着康聿简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就是有再多的抱怨他们也不敢说出一个字来。所以,只好把怨气都撒到康聿容这个软柿子身上了。 康聿容坐在那儿,半垂着头,她的脸色平静无波,眼底却是一片暗沉。她从小对父母和兄长们顺从惯了,也从未想过要去惹他们不快。 如今她只是想依从自己的心,走自己想走的路而已。却惹得二哥雷霆大怒,惹得众人义愤填膺。 可是,即便这样她也不想回头。 哪怕所有的人都对她忿然作色,哪怕二哥对她从此冷若冰霜,她依然想坚守自己的意念,顺着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二十二年前,她都是在为别人活;二十二年后,她想为自己活一回。 任性,总要付出代价的。 所以,家人的埋怨康聿容不是没听到。可是现在,不管她是反唇相讥还是为自己辩护,只会惹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充耳不闻。 在大家喋喋不休的怨声载道中,康聿容站起来,默默地回了房。 四嫂望着小姑子落寞的背影,心里疼的不行。想着,小姑子之所以被众人指责全都是因为自己。欲要起身追过去,胳膊被丈夫死死的攥住动弹不得。 四嫂低头,看了看握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压低了声音说:“聿容是替我受委屈的,心里肯定不好受,我去安抚安抚她。” 康聿简摇摇头,低声说道:“聿容心里不好受,也不光是因为今天这事儿。现在,还是先让她自己待会儿吧。” 四嫂看着丈夫,虽然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也没有再坚持追过去。想着,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学校是正月十八开学,康聿容原本想着过了十五十六再回北京,趁过年的时候多陪陪母亲。可自从初一那场不愉快之后,除了四哥康聿简一家,别人对她都是“另眼相待”。母亲看着大过年的,一家人都别别扭扭的,除了摇头就是叹气。 面对家人的排斥,康聿容面儿上可以做到平静无波,可心里怎么也好受不了。再加上母亲一天到晚的唉声叹气,她觉得自己的存在真的是成了家里的“罪人”。 为了减轻身上的“罪孽”,也为了兄弟姐妹们对她眼不见心不烦,一过初五,康聿容就不顾母亲的挽留,执意回了北京。 早上出门早,到了北京,也不过刚过九点。多日无人,屋子里已经积了不少灰尘。稍做休息,康聿容就挽起袖子开始打打扫扫。 十一点的时候,屋里屋外全部搞定。坐在椅子上,瞧着被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家,突然只感觉到了清冷。 她往椅子里一仰,轻声叹了口气。 隔壁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康聿容下意识的看了看桌上座钟,中午十二点了,该是午饭时间了。 她强打起精神,去了厨房,看着空空如也的厨房,无奈一叹,退出来,穿上大衣,围上围巾,拿上包整装出门。 过年这几天,市场里没什么人,只有附近的三两家摆着摊子。康聿容买了点蔬菜鲜肉,排骨和鸡。在回来的路上,又到铺子里买了些花生瓜子,干果糖果,然后回了家。 就她自己,完全可以简单凑合着点。可现在是过年,听着别人家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而她只是自己一个人,她怕自己太孤单,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所以回来后,她就钻进厨房洗洗切切,蒸蒸煮煮,一通忙活。 四菜一汤端上桌,她习惯性的摆上了三副碗筷。只是坐下来后,看着空空的两把椅子,她无奈一笑。 “我打算过年回去,把我们的事儿和家里说了。” 康聿容不由的想起,柯木蓝说过的话,心里莫名的沉重了些。 她想着,真不知道,柯家现在是一番怎样的景象,是不是和她们家一样,鸡飞狗跳? 柯家没有康聿容臆想的鸡犬不宁,但柯木蓝陷入了两难境地是真的。 第112章嬉笑护女友 柯木蓝是农历初十这天准备回北京的,姐姐姐夫们都回了自己的家,所以送他出门的就只有父母二人了。 柯太太从儿子柯木蓝起床开始,就叮嘱个没完。这眼看都要出门了,还拉着柯木蓝的手没完没了的说着:“蓝儿啊,工作再忙也记得吃饭。你别不在意,等真把身体累垮了,就有的你受了。” 柯木蓝反握着母亲的手,笑了,说:“娘,我在意,我在意着呢。” 柯太太又说:“这一开春啊,天就暖和了,我给你新准备的春秋的衣服都在车上的箱子里,到时候该穿的时候,你记得拿出来穿。” 柯振华实在听不下去了,皱着眉头插嘴道:“哎呦,我的太太啊。他是个活蹦乱跳的大医生,不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大傻子,天冷加衣天热减衣,这些生活常识他不知道啊?要你在这儿叨叨叨叨叨叨个没完?就这一件事儿,你罗里吧嗦的说了一百多遍了,听的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柯太太没好气的白了丈夫一眼,反驳道:“要你管?儿行千里母担忧,你不知道啊?我多嘱咐几句怎么了?再说了,我又没让你听,你在后面凑什么热闹?” 柯木蓝看着拌嘴的老两口,忍不住又笑,说:“娘,我都知道您放心吧。等一有时间,我就回来看您啊。” 说到这儿,柯太太拉着儿子的手突然用力一攥,看着儿子郑重其事的说:“唉,蓝儿你说的啊,再回来的时候就把那位康小姐带回来给娘看看的,可不许骗娘啊?” 柯木蓝点着头答应着:“好。放心,不骗您。” 柯太太又说了几句,这才和柯木蓝一起往门外走。刚到门口,柯木蓝就看到自己的老恩师和沈可兰迎面而来。 柯木蓝看了沈可兰一眼,眉毛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老师走到柯木蓝的对面,笑问:“木蓝,这是要回北京了?” “老师。”柯木蓝恭敬的喊了声老师,然后,如实答道:“是啊,过两天就要上班了,所以今天必须要赶过去了。” 老师点点头,又说:“耽误你一会儿,不碍事吧?” 一听这话,就知道老师有事儿而来。别说时间还来得及,就算来不及,老师都亲自登门了,自己难道还能夺门而去啊? 柯木蓝忙说:“不碍事,不碍事。老师快请进吧。” 几人落座,佣人也奉好了茶,柯木蓝开口问:“老师,什么事您说吧?” 老师先看了自己的外甥女沈可兰一眼,然后又在柯家人脸上巡视了一番,这才歉意的说道:“我当初把小兰带到你家,让你们认识是有私心的。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挺待见你的。小兰的年纪也不小了,而你也还没有成亲,就想着你们真要成了,对我来说也是美事一桩。可是,我虽然有私心但绝不会强求。介绍你们认识之后,一直忙着我也就没太再关注你们的事儿。所以我也不知道,你拒绝之后,小兰还对你纠缠不休。要不是昨晚她主动找我承认错误,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柯木蓝正思忖着,这话该怎么往下接。 柯太太却率先张嘴,说起了场面话:“其实我们一家也挺喜欢沈小姐的,要不是蓝儿有了意中人,我们也盼着他们能成呢。相亲这种事,本来就是,合得来则成夫妻,合不来还可以成为朋友嘛。朋友之间走动走动也谈不上什么纠缠不纠缠的。” “是啊,是啊。”柯振华握着烟斗附和着。 一直未出声儿的沈可兰,这时接话,她看着柯木蓝歉意连连的说:“木蓝,我知道我以前给你造成过不少困扰。经过这几日的深思熟虑,也觉得以前的做法确实不够成熟,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为了显示我的诚意,我今天特意叫上舅舅一块过来,来给你道歉。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以前的过失。” 沈可兰的表情和语气,都充满了真诚,真诚的叫人毫不怀疑的相信她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真的改过自新了。 可,柯木蓝心里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沈可兰刚把话说完,柯木蓝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又听老师说:“木蓝啊,小兰虽然二十了,但是家里就她这么一个女儿难免娇惯。说话做事总还是小孩子心性,总喜欢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她以前做得不好,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和她一般见识了。”就凭这话,就足以看出老师对自己的外甥女是多么的宠溺了。 柯木蓝赶忙说道:“老师这是说的什么话,以前的事儿沈小姐或许有欠妥当,但也到不了您说的那种程度。您要那么说,岂不是说我柯木蓝是个极其小气的人,连个容人的雅量都没有?沈小姐是您的外甥女,在我眼里自然也就是个小妹妹了,妹妹做错了事,我这做兄长的岂会记恨?” 听了这话,老师立刻眉开眼笑,说:“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今天赶早过来,一是道歉,再有就是想请你帮个忙。” 柯木蓝说:“老师您说。” 老师说:“小兰学校里有事儿,她今天也得必须回北京。这不还没到开学的时候嘛,学校里的宿舍估计也住不了。她一个小孩子家家,旅店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的,她一个女孩子住肯定也不安全。我想着,你在北京不是租着房吗,要不让她去你那儿凑合几天,开了学就让她回学校去。” “不行!”柯木蓝想到没想,就果断的拒绝了。 看着老师尴尬僵硬的脸,柯木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实在是太冷情,太不给老师留面子了,柯木蓝心里立刻起了愧疚。 然而,愧疚归愧疚,这件事再愧疚他也不能答应。 柯木蓝暗暗的沉了口气,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好,看着老师,缓缓地开始解释:“老师,不是我不愿意让沈小姐去,是我不能。我在外边住是不假,但是就一间房,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传出去了有损沈小姐的声誉……” “我想你这是杞人忧天了。”沈可兰一脸的笑意盈盈,但打断柯木蓝的语气是相当的干脆果决。须臾,她接着说:“一间房也不要紧,我可以打地铺啊。就几天而已,凑合凑合就过去了。至于你说的名誉……我们做不成男女朋友,你不是说我们还可以做兄妹吗?你都把我当成妹妹看待了,我这做妹妹的去哥哥家小住两天,别人又怎么会说三道四呢?又怎么会损伤我的名誉呢?舅舅你说呢?”沈可兰温和看着舅舅问。 老师为难的说:“要是就一间房,确实也不太方便。” 一听舅舅的话,沈可兰的脸立时就黑了。不过,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她就又换上了语笑嫣然的模样,对舅舅说:“再不方便也总比住旅店强吧?住旅店不光不方便,还不安全呢。是吧,舅舅?” 老师点着头:“这倒也是。再说了,木蓝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我信得过他。” 老师这话,就让柯木蓝心里有些不悦了。老师一向明事理的,今天怎么就钻了牛角尖儿了? 再开口,柯木蓝的音色就有点儿沉了:“老师,这不是对我信得过信不过的问题。就算我跟我的亲姐姐,为了避嫌也不可能单独住在一间房里吧?更何况我和沈小姐还是不熟悉的成年男女?再说了,我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我们来往很密切。这事儿就算别人不说三道四,让我女朋友撞见了,那我在她心里的形象岂不全毁了?我到手的太太岂不是要飞了?所以,为了不让我女朋友误会,我也不能让沈小姐住进去。这件事儿,我们只能另做打算。” 柯木蓝一口一个女朋友,听得沈可兰的脸色实在是不好看,她冷冷一笑,说道:“照你说的意思,只要你身边出现别的女性,她就要误会。那你的女朋友岂不是太狭隘,太小肚鸡肠了?” 沈可兰的嘲讽,柯木蓝怎么会听不出来。可他没生气,不光不生气,还难得的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只听他说:“她狭隘,她小肚鸡肠,证明她在乎我,我巴不得她那样呢。” “你?”沈可兰怎么都没想到,柯木蓝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的脸色变得特别难看,咬着牙,一时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从第一次见面,沈可兰就看得出柯木蓝不在乎她。又经过几次的死缠烂打,柯木蓝对她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冷漠,话说的更是一次比一次无情。 贱人,就是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贱样。 沈可兰就是这样人,柯木蓝越是对她冷冷拒绝,她就越是心有不甘,并且暗暗发誓非得将他拿下不可。 当柯木蓝说他有女朋友的时候,她心里立刻就泛起了浓烈的嫉妒,和散不开恨意。 这时,沈可兰想的不是趁早悬崖勒马,而是如何把柯木蓝的女朋友挤走,然后再把他夺回来。 可关键是,别说挤走柯木蓝的女朋友了,就连他的女朋友是谁,她都不知道。 沈可兰在家冷静的想了几天,于是,她想出了一条迂回战术。 第113章容忍有限度 沈可兰想,要挤走柯木蓝的女朋友,首先得认识,要想认识,唯一的方法就是出现在柯木蓝的生活里。 怎样才能进入柯木蓝的生活呢? 沈可兰打的是这样的算盘。 说学校有事儿当然只是她的一个借口,她打听到柯木蓝今天回北京,就想以此为由头和柯木蓝一起回北京,然后再以住旅店不方便为理由住进柯木蓝的家。 她知道,以柯木蓝目前对她的态度,别说住进他北京的房子,就是与他说上一句话估计都难。 可聪明如她。 她想,柯木蓝会拒绝她的要求,但柯木蓝一定不会拒绝舅舅的依托。舅舅可是他的老恩师呢。 所以,昨晚她就去了舅舅家,主动说出自己对柯木蓝死缠烂打了几次,惹得柯木蓝不高兴了。她现在知道错了,想和柯木蓝化干戈为玉帛,想请舅舅做个和事佬,缓和一下她和柯木蓝的关系。 舅舅见她态度诚恳,也就相信了她。 于是,沈可兰赶紧又说,她今天也要回北京,又把自己的“难处”楚楚可怜的说了一遍。舅舅本来就对沈可兰喜爱有加,所以她说什么也都当了真。 所以,今天来柯家,沈可兰也算是软硬兼施的把舅舅给骗来的。 沈可兰本以为有舅舅出面,她住进柯木蓝北京的家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儿。没想到,柯木蓝这个冷漠的家伙全都给否决了。并且还拿她女朋友,做出了终极挡箭牌。 此时,沈可兰的眼睛阴冷的直视着对面的柯木蓝,咬紧了牙关,两手下意识的握成了拳,闭紧着嘴巴一语不发。 她被柯木蓝怼的一时气急,几乎要当场和柯木蓝翻脸。但是很快,她就把自己的火气给压下去了。 现在她要和柯木蓝闹翻了是最不理智的,那样不仅让自己的计划前功尽弃,还会把自己的退路也死死掐断,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一两分钟后,沈可兰终于开了口,她温顺的说:“我到底是年轻,想事情还不够周全。既然木蓝那儿不方便我也不能强求。那这样好不好?旅店那种地方我是肯定不住的,我们一起回北京后,你把我送到我同学家吧?虽然我不愿意去麻烦人家,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我虽然在北京读了好几年书了,但是我几乎没怎么出过校门,所以对北京的环境也不太熟悉,而且我这个人一向也没什么方向感,到了陌生的地方就容易转向,所以还请木蓝把我送过去。我想,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柯太太抢先说:“不过分,不过分,举手之劳的事儿。” 老实说,这件事儿柯木蓝也不愿意答应。不是他冷血,就沈可兰以前对她的纠缠以及刚才她的表现,他总觉得事情不像沈可兰说的那么简单。 可是,母亲偏偏快他一步,给他做了决定。 再有,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再不喜沈可兰,可看在老师的面子上,他这会儿也不好再推辞了。 片刻,柯木蓝点点头,说道:“那好吧。” 事情解决了,时候也不早了,柯木蓝和沈可兰向火车站赶去。 下午快五点的时候,两人从北京站走了出来。 柯木蓝把箱子一放,问沈可兰:“你同学家地址给我看看,我先把你送过去。” 沈可兰却指着他脚边的三个大皮箱,好心的说道:“我看我们还是先把你这几个箱子放回去吧,要不然带着它们绕来绕去的太不方便。” 柯木蓝低头看着,这几个箱子确实重的要命,就出站这么一小段路,就把他累的够呛。 考虑到自己的自身力量,柯木蓝这次也没再反驳,直接叫了两辆洋车,向家奔去。 沈可兰坐在车里,盯着坐在前面车里的柯木蓝的后脑勺,嘴角一翘,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意。 她好心提醒柯木蓝不假,但她也有自己的小打算。 她想住进柯木蓝家的计划没能如愿,但她必须得弄清楚他在北京的住址。 住址清楚了,她才能隔三差五的过来找老乡帮帮忙啊说说事什么的。只有来得多了,才能有机会“认识”他那个所谓的女朋友。 到了地方,柯木蓝对沈可兰说:“你在车上稍等一会儿,我放了箱子就出来。” 沈可兰乖巧的点了下头。可柯木蓝前脚刚进门,后脚她就付了双倍的车钱打发了两个车夫,随后就走了进去。 柯木蓝把箱子搬进屋里,看着一尘不染的房间,有些纳闷儿,他想着,难道是聿容回来过? 柯木蓝正思索着呢,沈可兰就已经走了进来,而且还毫不客气的转了转,然后问:“你不是说只有一间房吗?现在怎么解释?” 对沈可兰的不请自来,柯木蓝已经很不悦了,况且她还用一种质问的语气问他,他的声音立刻森冷起来:“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不同意你住进来。走吧,时间不早了,我还是赶紧把你送到你同学家吧。”说完也不看沈可兰的表情,直接就往大门口走去。 沈可兰望着那决绝的背影,气的又咬牙又跺脚。还想着能多赖一会儿呢,可他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最后不得以,还是跟了出去。 柯木蓝锁好了门,才发现车夫不见了。本想责问,想想还是作罢。谁搞的鬼,不用想也知道。 柯木蓝转身就往巷子口走去,身后的沈可兰叫住了他:“柯木蓝!” “什么事儿?”柯木蓝止步,转身。 沈可兰指着地上的箱子说:“就算你再不待见我,但是绅士风度总该有吧?你一个大男人,难道不能帮我提下箱子吗?” 柯木蓝返回去,沈可兰还想说什么,柯木蓝已经提上箱子扭头离开了。 沈可兰等了疾走的男人一眼,踩着高跟鞋小跑着追了上去。 “哎呦。” 沈可兰一个踉跄往前栽过去,柯木蓝本能的伸手去扶,沈可兰顺势一歪,两手就紧紧的抱住了柯木蓝的腰。 虽然沈可兰的脚不是故意崴的,但是柯木蓝扶她的时候,她却故意的躲开了他的手,而抱上了他的腰。 柯木蓝的脸色立刻沉了几分,沉声道:“放手?” 沈可兰岂会轻易放开这么好的与他亲近的机会,但她也知道把这男人逼急了她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于是,打着商量说:“我的脚崴了很疼,你不让我抱着你也行,那就让我扶着你的胳膊吧。扶着你这个‘拐杖’我还能凑合着往前走。” 柯木蓝看了看她略显苍白的脸,估计是没撒谎。于是,也就没再说什么。 沈可兰说是扶着,两只手却紧紧地抱住了柯木蓝的左胳膊。 柯木蓝一挣扎,沈可兰就可怜兮兮的说:“脚疼。” 他一挣扎,她就喊疼。 来来回回试了好几次,见实在没什么效果,柯木蓝也就懒得与她浪费唇舌了。 而这一幕,偏偏让康聿容逮了个正着。 康聿容本来在厨房正准备晚饭呢,突然听到隔壁有声音。就跑出来站在院子里静静地听着,确定之后连围裙都没顾得上摘,就往外走。 打开门出来一看,刚好看到沈可兰抱住柯木蓝腰的那一幕。 他们是背对着康聿容的,而且他们的声音也很轻。所以,她是既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也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但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们就像一对亲亲密密的情侣。 康聿容看着紧紧挨在一起,且越走越远的男女,嘴巴张张着,就是喊不出一个字来。 柯木蓝他们都走出巷口了,康聿容脑子里还是一片白,站在那儿,怔怔的一动不动。 一阵刺脸的风吹过来,她才回过神来。看着巷口沉沉的沉了口气,才有气无力的回了家。 回家后,康聿容没了原先做饭的兴致。把围裙一摘,把厨房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躺上了床,脑海里都是在重复着刚刚那些画面。 这边,出了巷口,一坐上车,柯木蓝就直问:“你同学地址。” 沈可兰却答非所问:“我的脚疼的厉害,要不先去医院吧?” “都什么时间了,医院早没人了。”柯木蓝问车夫:“师傅,附近有没有西医诊所?” 车夫说:“有一家。” 柯木蓝说:“那就去吧。” 医生检查了一番,说道:“就是有点红,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说着递过去一只药膏,又说:“如果疼的厉害了就擦点。” 从诊所出来,在沈可兰的指挥下,两个车夫穿大街过小巷绕来绕去绕了快两个小时了,还没找到沈可兰同学的家。 当然了,这事儿对两个车夫来说是好事儿,反正是拉的远,钱就给都多。 柯木蓝却不耐烦了,他拧着眉,不悦的问:“你到底知不知道地址?” 沈可兰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现在看柯木蓝黑了脸,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装傻充愣道:“我也就来过一次,应该就在这附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她们家的门牌了。” 柯木蓝冷冷的说:“既然找不着,那就住旅店吧。这的旅店很多,不用我陪着你找。”说完就对车夫说:“师傅,往回返。” 车夫说:“好咧。” 沈可兰大喊着:“柯木蓝你这样一走了之,是不负责任。” 柯木蓝说:“你不是我什么人,我没必要对你负责任。送你,本来就是看在老师的面子上的。陪你转了这么久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既然你想继续玩下去,那就自己玩好了,我就不奉陪了。”他把头一回,说:“师傅,走吧。” 柯木蓝走了,沈可兰气的开口就骂:“真是个混蛋。” 车夫问:“小姐,现在您要去哪?” 沈可兰恨恨的说:“XXX大街XXXX巷25号。” 车夫回了个头,直奔目的地。 车夫一边跑一边想着:这地就在眼前,这女人硬是让他们转了一个小时,真是吃饱了撑的,男人离她而去也是活该啊。 第114章愁眉疏解开 康聿容心情很糟,躺在床/上,又睡不着,翻来覆去。 那女孩是谁? 看他们亲密的样子,关系肯定不一般。 他的姐姐? 可那女孩看上去,比柯木蓝还要小好几岁呢,怎么可能是他的姐姐? 表妹? 表哥表妹什么的,最说不清楚了。 那女孩到底和他什么关系啊? 哎呀,不知道啊! 康聿容心里突然恼恨起柯木蓝来,说是在这次回去公布他们的事儿,公布的结果她还不知道呢,他倒好,带回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来,还在大街上搂搂抱抱亲亲我我。 柯木蓝,没想到你还是个花心大萝卜。 可是,她又想起在英国干杂工时,他夜夜风雪无阻的接她回家的事,想起为了给她讨回公道,不善言辞和交际的他处处召集人马,想起为了让她考进大学,他日夜不停想尽一些可能帮她补习英语……哪一件事,他做的不够真心? 那样真诚的一个人,怎么会是花心大萝卜呢? 可是他带回那个那个女人是什么意思?他和那个女人亲亲腻腻的又是怎么个说法? 康聿容胡思乱想着,想的迷迷蒙蒙,折腾了半宿才终于睡着,可她睡得一点都不安稳。 梦中,在一个偌大的教堂里,柯木蓝穿着新郎礼服,他的胳膊上挽着一个头上蒙着白纱的女人,她努力的想要看清那个新娘的长相,只是她往前走的越近新娘的脸孔就更加的模糊。当她的手碰触到白纱,正要一把掀起的时候,只听柯木蓝大喝一声:“住手!” 然后她惊惶转头,一眼就接触到柯木蓝怒目而视的眼睛。 她用手指着那新娘,慌乱的问:“她,她,她是谁?” 柯木蓝冷冷一笑:“她是我的新娘。” 她问:“那我呢?” 柯木蓝厉声厉气的说:“你?你和我差距太大,有着天壤之别,我们不合适。更何况,你的离婚的身份,你的儿子,你的家庭,你的一切一切,我的父母都不喜欢,所以,我们不能在一起,你还是滚吧。” 她大大一震,就从梦中惊醒了。猛地坐起来,睁开眼睛,她看到天色已经泛白。 刚才的梦太真实了,会不会是什么预兆呢? 惊了一身汗的康聿容,一睁开眼,就又忍不住想东想西了。 这时,院门“当当当”的被人敲响。康聿容穿好衣服,走到院中,问:“谁啊?” 门外的柯木蓝一听声音,笑了,眉眼弯弯本就好看的五官,这时候更是风华绝代,他忙说:“聿容是我,木蓝。” 康聿容把门打开,没有立即让开,而是用那对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在他的脸上细细的巡视了一遍,实在看不出和以往有什么不同,这才把身一转,自顾自的回了屋。 柯木蓝愣了,他当然看出了康聿容脸上的猜忌和郁闷,但是他弄不懂的是,她在猜忌什么,又郁闷些什么。 稍后,他跨进来,反手把门关好,穿过院子进了客厅。 柯木蓝进来的时候,康聿容正在洗漱间洗漱。他走过去,斜靠在门边,看着正在擦脸的女人。 他问:“你不是说过了十六才过来吗?” 康聿容放毛巾的手顿了一下,本就不舒展的眉毛,蹙的更紧了些。 女人爬满忧愁的脸,让柯木蓝心里疼了一下,又问:“怎么了?和家里闹不愉快了?” 康聿容摇摇头,简明扼要的说:“也没什么,就是我二哥知道了我帮四嫂装修铺子的事,他不高兴训了我几句。” 帮帮自己人这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她这二哥还真是奇葩唉。 柯木蓝虽然不明白康聿容的二哥为何如此奇葩,说起来这也是她的家事儿,她不愿细说,他也不好细问。 柯木蓝说:“一人做事,难称百人之心。兄长的话按理来说该听,但是,如果你做的事是正确的,那你只要坚持自己的意思走的行了。因为,即便是圣人也不可能,让天下人都满意了。” 从洗漱间出来,康聿容就坐在椅子上,低垂眼帘,看着自己的左手搅着右手。 柯木蓝在原地望着她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走过来,握住她的一只手一把把她拉了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她圆润的下巴,让她的整张脸毫无遗漏的呈现在他的眼里。 柯木蓝看着她纠结且欲言又止的神情,大惑不解,朗眉一聚,问:“怎么还是一脸的不高兴?是不是还有什么让你不痛快的事?” 她的头被动的扬着,乌亮的眼睛里含满了探索与研判。从听到他的声音起,她就想着问问那个女孩的事儿。可每次话到嘴边,她就又缩了回去。在他面前,她一向都没什么自信,真怕话一问出口,是她最不想听到的结果。 只是现在,在他沉沉嗓音的驱使下,心里的话就这么的脱口而出:“昨天那个女孩是谁?” 柯木蓝一愣,随之一笑,问:“你看见了?” “是啊,我看见了。我还看见你和她抱在一起呢。”刚说完,康聿容就后悔了,怎么听着这句比上句还酸呢。 柯木蓝俊眉一挑,朗然一笑,说:“看到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吃醋啊?” 康聿容闻言,秀眉一翘:“我哪有?” 柯木蓝把头一低,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吻,问:“有吗?” 她的脸颊顿时艳如朝霞,眼神躲闪:“没有。” 他又印了一下,再问:“有吗?” 她粉唇欲张,却又赶紧紧紧抿住,湿漉漉的眼睛含着娇羞含着憋屈瞪着他。 柯木蓝第一次见她这种娇嗲可爱的神情,他的心突然就被挠了一下。再加上,忍了将近一个月的相思,终于见到心爱的女人,他的脑一热,再次低首吻上她柔软的唇,唇上那温润的触感让他流连不止。 康聿容被他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伸手推了推,却让柯木蓝的胳膊再次加紧了力度。 这个吻强势却不失温柔,纯纯的,不带一丝的情谷欠,单纯的只是亲吻,美好的令人不忍打破。 康聿容僵硬的身体慢慢松懈下来,一双眼睛因为情绪的变化而覆上了一层水雾,润润的,像是一头小鹿,惹人怜惜。 柯木蓝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些热血沸腾。他压抑住内心的冲动,轻轻松开她,手指勾住她的下巴,细细的看着她颤抖的眼睫,唇角轻轻挑起一个弧度,双手托住她的两颊,在她的眼皮上轻轻落下一吻。 轻轻地,犹如羽毛撩过心尖,一瞬间,康聿容觉得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呐喊,绯红,从她的脸颊蔓延至脖颈,钻入衣中。 柯木蓝凝视着眼前这个如同一朵娇羞的水莲花般的女人,拇指轻轻擦过她红润的嘴唇,声音沙哑道:“你能吃醋,证明你心里有我,我很高兴。” 康聿容红着脸,把头一扭,躲开了他手上的制约,挣扎着正要躲开他的怀抱,却被他用力一拉,又扯了回来。 康聿容的脸贴在他的脖颈处,暖暖的,很舒服。 柯木蓝见她不再挣扎,这幅乖巧的样子,让他眼中的笑意更盛。少间,他又说:“那个女孩是我中学老师的外甥女,在这里上学。因为与同学有约提前回了北京,昨天刚好与我一路车,受老师的嘱托要把她送到同学家去。我的行李太多不方便,就先送了回来。” 柯木蓝笑了笑:“你见到的所谓的抱在一起,只不过是她不小心崴了脚我扶她的情景而已。” “我还看见她一直挽着你呢。” 这醋劲儿,还没下去呢? 不过,他喜欢。 他继续解释说:“哪挽着了,是扶着好不好。她扭了脚走路不方便,我给她当了会儿拐杖而已。” 话说开了,康聿容心里的那根刺也算是拔出来了,心里瞬间舒服多了。 柯木蓝又说:“聿容,以后有事了,就像现在这样直接问出来,不要憋在心里。我不想因为误会,使我们的关系冷淡了。” 康聿容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半晌,康聿容推开了他,坐进了沙发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咳了一声,问:“你说了吗?” 嗯? 柯木蓝一时不解。片刻明白过来,她问的是向家里公布他们关系的事儿。 他点头:“如实相告。” “他们怎么说?”康聿容有些紧张起来。 他说:“他们见我都这把年纪了才找到一个中意的姑娘,什么都不计较,只说我喜欢就行。” “真的?”他们家的要求太低了,康聿容真不敢相信啊。 “当然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话不见,但是这件事康聿容还是疑虑重重。 柯木蓝盯着她的脸看了两秒,然后兴致盎然的说起了他们家里过年的趣事儿。时间不长,康聿容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所以,他们家对她到底是怎样的态度?柯木蓝没有明说,而她也忘了问了。 柯木蓝说了他们家的事儿,康聿容也乐呵呵的说了几件自己的事儿,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四嫂请她入股的事儿。 康聿容把四嫂的话给柯木蓝叙述了一遍,问:“你怎么看呢?” 第115章情深心细腻 柯木蓝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有了答案? 康聿容怔愣了,她有答案她怎么不知道呢? 她真是糊涂了,挠了挠头,问:“怎么说?” 她懵懂茫然的样子,叫他微然而笑,他问:“你为这件事很纠结,是不是?” 康聿容点点头。 “你的纠结,就是你的答案。”柯木蓝说。 这话说的更高深了。康聿容干脆也不猜,也不问,望着柯木蓝静静地等着他往下说。 柯木蓝解释说:“你如果对你四嫂的提议一点意思都没有的话,我想拒绝的话再难说出口,你当场也会想办法婉拒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都过去十几天了还纠结来纠结去的放不下。” 康聿容不可否认,柯木蓝的话与她心里的某个点重合了。她眨了眨眼,还是没说话。 柯木蓝接着说:“其实你已经想要踏进那个离你遥远的领域了,你之所以没有果断的答应你四嫂,你之所以仓皇的纠结来纠结去,只是因为你对生意场上的陌生和因为陌生而产生的胆怯。” 康聿容长长的睫毛闪动了一下,是巧合吗?他的话再次与她心里的某个点撞到了一起。 柯木蓝继续说:“聿容,你虽然看着柔柔弱弱,怯怯懦懦的。其实你骨子里沸腾着一股子连男人身上都少见的坚定的韧性和冒险精神。你喜欢突破自己,当你想要突破某件事之前,你或许会犹豫,会彷徨,会举棋不定。但是,当你一旦认定了,再苦再难你都会拿下的。你的大学学历,就是最好的证明。既然这样,那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康聿容的目光直了,眼睛亮了,而里面的钦佩之意太显而易见了。 他是神吗? 一定是的。 要不然,自己潜意识里的想法,怎么都被他清清晰晰的解剖出来? 乌亮的黑眼珠,在柯木蓝的脸上足足定了一分钟,而后愣愣的问了句:“你能掐会算吗?怎么这么了解我?”比她自己都了解。 柯木蓝顿了一下,唇角一动,浅浅一笑,随后沉稳且温和的嗓音响了起来。 “你生日是X月X日,穿NN码的衣服,穿SS码的鞋,爱穿万顺成衣店的衣服,爱穿内联升的鞋子,爱吃德盛斋的糖糕。吃饭挺挑,不吃青椒,不吃洋葱,不吃胡萝卜,不吃白豆腐。炒菜的时候,不许放花椒八角和大葱,如果我不小心放进去了,那菜就是倒掉也绝不吃一口。人不大,脾气不小,生起气来不吵不闹就是嘟着一张嘴一个字都不说。闲暇的时候不喜欢乱逛,喜欢躲在一旁静静看书,最喜欢李煜、李清照、和纳兰容若的词集……” 柯木蓝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然后问:“这些,你也认为是我能掐会算的结果吗?” 康聿容看了他一眼,闷闷地低下了头,心里的愧疚迅速燃起。 老实说,她对柯木蓝的关注实在太少。以前是不敢接受他的好,故意忽略。现在…… 想想以前她对章盛呈的心思,简直是一点一滴都记的非常清楚。如今对柯木蓝,她不知道他的喜好,不知道他的生日,不知道他穿多大码的衣服,不知道穿多大码的鞋,甚至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她都不清楚。 他对她掏心掏肺,她却是个没心没肺的。 看出她神情的变化,柯木蓝往前一凑,握住她的双手,看着她的侧脸,说道:“聿容,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愿意为你用心思。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接受我的心思就好。”他故意追问:“接受吗?” 康聿容歪头看着他,也故意的怼他,说:“不接受,就把你那些心思收回了?” 或许是没料到康聿容会这么说吧,柯木蓝怔了一下,然后说道:“那不可能,我喜欢持之以恒。你不接受,我用在你身上的心思只会越来越多,但永远都不会收回。” 柯木蓝的情话说的越来越溜,如果被宋兆培知道了,肯定会惊讶这爱情伟大的力量了。 要知道,柯木蓝这个书呆子,哦,不,确切是说是医呆子才对,最不擅长的就是这酸溜溜的情话了。 康聿容的脸红了,干咳了一声,问:“这么说,你是支持我加入四嫂她们了?” 柯木蓝点头,说道:“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想做就去做吧,我会成为你磐石般的后盾的。” 自己真实的想法被柯木蓝抛了出来,如今又得到了他的赞同,没过多久康聿容就给了四嫂肯定的答复。 不过,她有个条件,她对四嫂说:“我答应合作,但是必须得等到这届学生毕业之后。我教的是高三,现在正是她们的关键时候。学生们已经适应了我的教学方法,如果我现在撒手走了,让她们去接受一个全新的老师,势必会对她们造成很大的影响,所以,我现在不能一走了之。如果你和林太太愿意就等我几个月,如果不行,就再找找别人吧。” 四嫂连忙说:“愿意等,愿意等。好饭不怕晚,只要你能来,一年我们都愿意等。” 这件事,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正月十六一过,清儿回来了,学校开学了,医院也正常上班了。康聿容他们的生活,又回到了以往平静的轨道。 冬去春来,春暖花开。 一直到高考前,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着。期间沈可兰也曾找过柯木蓝几次,但来的都不凑巧,每次都是大门上锁,进不去门,也见不着人,就更无法认识柯木蓝的女朋友了。 学校放假前一天,康聿容递交了辞职信,大鼻子校长那对大眼珠子瞪得都快掉进桌子上的茶杯里了。他惊叫着:“Oh,MissKang,whyisthat?Why?”哦,康小姐,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康聿容笑笑,正要解释。没想到,大鼻子校长已经等不及开始猜测了,他用中文问:“是薪水的问题吗?” 康聿容摇摇头,说:“不是。” 大鼻子校长真是糊涂了,忍不住又问:“那是为什么呢?” 康聿容说:“老师这份工作我很喜欢,可经过一年的接触,我觉得这样的工作太平淡了,我想尝试一下别的工作。希望您能成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鼻子校长也强留不得了。关键是,强留也留不住啊。 于是说道:“既然你有了这样的打算,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但是,如果你再有做老师的意愿,一定要回到这里来。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着。” 能得到对方如此重视,康聿容自然心存感激,嘴里不住的答应着。 离开这件事,康聿容谁都没告诉,她想,自己悄悄地来,那也就悄悄地离开好了。 几天后,康聿容在街上遇到了沐晓桐。 沐晓桐兴奋的说:“康老师,我得到了那个机会。” 康聿容也真心的为自己的学生高兴,她说:“那真是太好了,你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沐晓桐曾对康聿容说过,要去英国读法律。只是当时她没来得及问原因,眼下有机会了,她忍不住好奇问:“晓桐,你为什么非要学法律呢?” 沐晓桐嬉笑的脸孔立刻沉静下来,那对漂亮的大眼睛半眯起来,她沉声说道:“我不会让我的父亲永含不白之冤的,我也不会让我母亲死不瞑目的,我更不会让李雄起永远的逍遥法外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学成归来,我要用刚正的手段让李雄起得到应有的惩罚。” 康聿容的喉咙哽咽了一下,她说:“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嗯。”沐晓桐唇抿的紧紧的,自信十足的点着头。 康聿容说:“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初十。” “这样,走之前你哪天有时间去找我一下,我帮你写几个地址和几个朋友的名字,你到了英国万一有什么事儿了可以去找他们帮帮忙。” 沐晓桐感激的说:“谢谢你,康老师。” 康聿容说:“谢什么。” 沐晓桐像是想起了什么,忙问:“康老师,我听说你辞了学校的工作?” “是。” “为什么?你教的那么好。” 康聿容扬唇一笑,答道:“趁现在有精力,我想多尝试一下不同的工作,丰富一下自己的经验。” 沐晓桐挠了挠头,说:“没想到你的思想还挺前卫的。” 康聿容笑了一下,说:“我以后就不是老师了,你也就别在喊我老师了。不嫌弃我年纪大的话,就喊我一声康姐姐吧。” 沐晓桐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康聿容话音还没落呢,她那声“康姐姐”就已经出口了。 两人相视而笑。 “你现在要去哪?”康聿容问。 沐晓桐说:“张叔病了,我去百草厅给他拿药去。” 康聿容眉头一皱,本想说,这么远的路怎么不坐辆车。转念一想她的困境,也就没再张口。 康聿容认真的说:“你把我的地址和名字详细的告诉你的张叔张婶儿,告诉他们以后有了困难和麻烦可以找我。大本事我没有,但举手之劳的小忙我想我还是能伸把手的。” 沐晓桐含着泪花,点着头。 康聿容掏出了几块钱,让沐晓桐回去的时候坐辆洋车。沐晓桐推辞了半天,最后无果只好收下。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了就此分了手。 后来康聿容得知她们班的成绩不错,沐晓桐以第一名的成绩,如愿得到了公费去英国读书的机会,而胡美雯、李婷婷和杨晓彤,还有十几个同学都进了清华和北大。这样的成绩,是学校开办以来的头一例。 这也算是康聿容对她老师生涯,交了一张满意的答卷吧。 第116章怜惜少年郎 这是一家咖啡店,康聿容靠窗坐着。从这个位置往外看,刚好能看全对面洋装店里的一切。 考试前夕,四嫂说洋装店红火了几个月之后,不知为何许多的回头客,对店里的评价越来越差,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因为当时忙着考试的事儿,所以她那时也没多说什么。 考试结束后,她没有立即去见四嫂,也没有打听店里的状况,而是来了个“微服暗访”。 今天是她在这儿“暗访”的第五天了。 四嫂和林太太只有在每天上午的十点半左右,或店里上新货的时候来点了转一圈,前后不到一小时,然后就再也看不到影儿了。 临街的落地玻璃已经尘埃斑斑,根本看不到玻璃窗里面的东西。白色的玻璃门也没了之前的净白雅致,望一眼上面的点点污垢,会让她忍不住的反胃呕吐。 她在新开张时招的那两个漂亮的“服装模特”不见了,换成了新面孔。“新面孔”进店之后,不管是顾客上门,还是顾客出门,从未迎来送往过,更别说出门主动招揽顾客了。 康聿容冷冷暗哼,不说别的,就说这店的“脸面”,就说这“服装模特”的态度,店里的生意红火了,那才奇怪呢。 康聿容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光,结了账,出门后直接进了洋装店。 “吱呀——”康聿容的眉毛按压不住的皱了起来,玻璃门不光重的要命,声音还刺耳的要死。 推门而进,一股异味扑面而来,康聿容四下一看,垃圾遍布了所有的角角落落,那些垃圾绝不是一天两天的,有好些看上去都已经变了质,所以异味才会那么放肆的充塞着房间。 店里的装饰品凌乱不堪,有的已经破烂不堪。服装的摆放也已然不是按照她原先规定的样子来的,长裙短衫,红红绿绿凌,乱的挂在一起,看上去简直让人头晕目眩。 更可笑的是,现在是大夏天啊,她居然在摆列的衣服里看到了呢子大衣。 Oh,myGod,whatawonderfulthing!哦,我的天,真是太奇葩了! 康聿容随意的翻了翻陈列的衣服,看着手指上的尘土,无奈的摇头。 店里只有那两个新的“服装模特”,她们除了在康聿容刚进门时略抬了抬眼皮,然后就再没有别的反应,只当康聿容这个“顾客”是空气,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只自顾自靠在那儿嘻嘻闹闹说说笑笑。 康聿容在店里转了一圈,“服装模特”没有热情的招待她,她也懒得搭理她们,淡淡的看了她们一眼之后,走了出去。 当天晚上,康聿容就让四嫂约了林太太,三人在四嫂家碰了面。 康聿容开门见山的说:“我在洋装店对面的咖啡馆观察了五天,下午的时候,我又进去转了转,里面的情况叫人实在是太失望了。” 四嫂和林太太显然是没料到康聿容会来“微服私访”这一手,两人的脸色有点不美丽,像是被人突然抓住了短处,又僵硬又尴尬。 康聿容看了她们一眼,没有安抚她们的狼狈,直接又问:“以前那两个小姑娘怎么不做了?她们做的不好吗?她们是自己辞的工吗?” 一说这,四嫂与林太太的尴尬之色更甚了,四目暗悄悄的对视了一眼,林太太这才干笑着,说:“一,一,一开始她们干的也挺好,后,后来吧,就……” 林太太不光话说的结结巴巴的,眼神还飘到东来飘到西,就是不往康聿容身上落。即便这样,也没把话说完整了。 还虽没说完,但康聿容似乎已经想到其中的猫腻了。 康聿容看着对面的两妇人,直白白的问:“她们和你们是亲戚吧?” 四嫂实在心虚,都不敢抬头看自己的小姑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道:“那个瘦高瘦高的,是我表姨姥姥的外孙女。” 林太太见好友老实招供了,想着,自己也别硬扛着了,也就坦白了:“那个黑胖黑胖的是,我弟妹的表妹。” 康聿容面不改色,心里却哼哼着,就知道是这样。 她招的那两个小姑娘,与四嫂、林太太,包括她自己,都没有丝毫的亲属关系。她给待遇很高,所以,她们为了保住这份高薪工作,她们对工作会尽心尽力。 而新来的那两个不同,她们有靠山。她们知道,即使她们什么都不做,即使她们在铺子里睡大觉,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更不会有人辞掉她们。 这就应了那句老话,背靠大树好乘凉。 结果已经这样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康聿容干脆也就不再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了。 停了会儿之后,康聿容认认真真的问:“四嫂,林太太,我们开店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在赚钱了。”两妇人异口同声。 康聿容点头,说:“那好。我再问,你们同意我加入是相信我的能力,对吧?”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异口同声道:“绝对相信。” “既然你们相信我的能力,那从今天开始,店里的大事小事都由我一人说了算,你们什么都别管,只管年底分红就行。当然了,如果年底我没有让你们赚到钱,不用你们开口,我自动离开。你们看怎样?”康聿容这话说的一本正经,不容反驳。 不是康聿容有当“老大”的瘾,也不是她做事自以为是。 她曾无意的听前公公章仪之说过:“一山不容二虎。任何买卖,管事的人越多,越容易起分化。中间只要出现一丝的裂缝,再大的买卖,除了走向没落,不会再有别的结果。” 一座大山连两只老虎都容不得,她们的小店铺里如果窝坐三个“山大王”,那结局除了关门大吉,还会有别的下场吗? 四嫂和林太太愣了愣,又对望了一眼,别别扭扭心有不悦,心说,我们出了钱却没有话语权,怎么着心里也舒服不了。 一看她们的脸色,康聿容就明白了两人的意思,她正色的说道:“说来说去我也算是给你们打工的。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果你们看不惯我的做法,我想会做生意的人比比皆是,你们大可再找别人,我绝不勉强。” 四嫂看着小姑子,问:“聿容,这事儿你看我们……”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没得商量。”不等四嫂说完,康聿容果断打断了。 等了五六分钟,康聿容见两人依旧不言不语,她说:“我的意思我已经说清楚了,你们就再好好想想。有了决定,给我一个答案就好。我还要回去,就先走了。” 康聿容刚到客厅门口,就听林太太说:“我同意,你说的我同意了。”她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着四嫂和林太太走过来,林太太对她说:“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的‘霸道’,但我想,你应该有你‘霸道’的理由。” 康聿容的胸怀里荡漾出了一涌感激的浪潮,她浅浅一笑问林太太:“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林太太直言:“就凭你扬了扬手,就让我们原本赔的一干二净的店,瞬间赚了个盆满钵满。” 康聿容又看四嫂。 四嫂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其实我不是不同意,我也就是想过过‘老板’的瘾。我也知道我不是那块料,我要有那本事,早赚钱赚的大发了。算了,我就清清静静的当个甩手掌柜吧,操心操肺的事儿还是你去做吧。我呀,就等着过年在家数钱玩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四嫂和林太太点了点头。 康聿容正要转身,突然想起什么,说:“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辞了店里的那两个女孩,就是因为她们的懒散,让我们的店从旺盛走向衰落。” 林太太说:“既然同意所有的事儿你全权做主了,那你就看着办吧。” 四嫂附和说:“对,你想怎样就怎样,不用问我们。” “好。” 康聿容正要出门,老梁这会儿刚好过来给四嫂回事儿,她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静静地等在一边,看着老梁给四嫂汇报事情。 等老梁把事说完了,康聿容这才问:“梁师傅,你身边的这位是?” 老梁说:“这是我侄子,梁愈。” 上前一步,梁愈恭敬的回道:“康小姐好,我叫梁愈。栋梁的梁,大诗人韩愈的愈”。 梁愈十六七岁,黑黑瘦瘦,但那对大大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康聿容冬至那天第一次见到梁愈的时候,这少年就引起了她的注意。小伙子年纪不大,做事却又实在又伶俐。话不多,有问必答,恭敬且得体。 当时康聿容只觉得他是个卖苦力的小孩子,现在一听他介绍自己,简直太有“内涵”了。 康聿容问:“你的名字很好听,你上过学吧?” 梁愈答:“上过几年学堂,因为父亲生病,需要赚钱养家,所以就跟着叔叔出来做工了。我本名叫梁狗子,教书的先生说这名字太不文雅,就帮我改了梁愈。” 虽然没问过,但康聿容就是觉得,这孩子一定是块读书的料,只可惜被家庭所累。 唉,都是穷闹得。 康聿容把梁愈问的这么详细,自然不是闲的没事扯闲篇,她自然有她的打算。 第117章冥思有新计 康聿容虽然现在是“一店之主”,但她也是个光杆儿司令。 老话说得好,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她自己的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只凭她一人打天下吧?她必须得给自己招点兵买点马才行。 以前她招的那两个“服装模特”,她看着挺好的,说话做事都挺有眼力劲儿的。但女孩毕竟能力有限,她的身边怎么也得有个壮劳力才行。 于是,这壮劳力,她就想到了这个梁狗子,哦不,人家叫梁愈。 康聿容问:“你现在跟着你叔叔打零工?” 梁愈答:“是。” 康聿容又说:“是这样的,我们服装店现在要招一个长期工。具体的工作也就是搬搬扛扛,跑跑腿什么的,工钱好说,你看你愿意吗?” 梁愈还没说话呢,老梁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道:“愿意愿意。” 康聿容笑了笑,看着梁愈又问:“嗯,怎么样?” 梁愈看着康聿容,没说话,默默的点了点头。 虽然梁愈对“金主”的态度恭顺谦和,但绝不像老梁那样点头哈腰。就算是与“金主”对话,梁愈也只是低眉垂首,那腰杆绝对是挺得直直的。 康聿容想,这孩子身上没有傲气,但他却有身傲骨。就凭他这身傲骨,说不定今后也能闯出一片天来。 康聿容说:“那好,明天你就直接去铺子里吧,地址你叔叔知道。” 老梁笑着连忙回答:“知道知道。” 第二天,康聿容到店里的时候,梁愈已经在门口等了,她从包里掏出串儿钥匙递给了他。 一进店,梁愈四下看了看,然后找出簸箕和笤帚开始清理地上的垃圾。康聿容看着忙碌的小伙子,很是欣慰。 康聿容说:“梁愈,你先别忙那些了,先去给我跑趟腿去。” 梁愈闻言,把笤帚放到一边儿,走过来等着康聿容吩咐事情。 康聿容说了两个地址,问:“知道这两个地儿吗?” “知道。”梁愈点头,又说:“离我们家不算远。” 康聿容说:“那好。你去这两个地儿找两个姑娘,一个叫李春桃,一个叫杨槐花。你就说,我现在在店里上班,希望她们能回来继续在店里工作,问她们还愿不愿意。” “知道了。” 梁愈走后,康聿容从包里拿出一条头巾包在头上,然后围上准备好的围裙,挽起袖子,开始打扫除。 梁愈他们回到店里的时候,看到一位“大婶儿”,正背对着他们整理那些散乱的衣服。 梁愈以为是康聿容请的帮工,于是问:“大婶儿,康小姐去哪里?” “大婶儿”转过身,说:“我就是啊。” 三人都被康聿容的装扮给惊着了,愣愣的说不出话来。他们实在是没想到,他们高高在上的“金主”,既然还有如此接地气儿的一面。 愣怔之后,李春桃问:“康小姐,我听说你往后就在店里工作了?” 康聿容把眉一挑,笑着说:“对啊。” 杨槐花不放心似的,也跟着问:“那你以后就是我们的老板了?” 康聿容点头,开着玩笑说:“没错,往后你们三个就要跟着我混饭吃了。” 听闻,两个女孩不自禁叫起来:“太好了。” 看着笑成一朵花的两张脸,康聿容纳闷,至于那么兴奋吗?我又不是菩萨。 康聿容故意把脸一黑,说道:“别高兴的太早,跟着我,你们会很累的。” 李春桃说:“我们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受些冤枉气。” 杨槐花也点头如捣蒜的说:“没错没错。” 康聿容知道,为了让这两个小姑娘走的“名正言顺”,那个林太太故意栽赃她们手脚不干净。两个小姑娘没权没势,除了含冤离去,还能怎样呢? 康聿容之所以坚持把她们找回来,一是她们工作态度确实不错,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要用行动为她们正名。 毕竟,当初是她把她们招进来的,她们受了冤,她不能做事不理。 过去的事儿,谁对谁错,康聿容不愿意多提,她说:“好了,别抱怨了,干活吧。”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康聿容他们才让店铺恢复原貌。 几个人刚松了口气,一个伙计打扮的人走了进来,问:“请问,哪位是康小姐。” 康聿容走过来,说:“我是。” 伙计说:“我是日升昌的,您的定制的匾额我们给您送来了,您看放哪?” “直接挂上。”康聿容说完,又对梁愈说:“梁愈,找把梯子,挂匾去。” 梁愈爬上梯子,和日升昌的伙计合力把那块刻着“万顺洋装店”的牌子摘了下来。然后,把新定制的匾挂了上去。 康聿容一开始就对这个中国味太浓的名字不满意,装修铺子的时候,她到有心想让四嫂她们换一换。 可是转念一想,店铺的名字也算是个大事儿,自己那时说到底也只是个临时帮忙的,插手太多不合适。 而今不同了,她是“大当家”的了,万事她说了算了。所以,起名字的这种大事儿,她也能做得了主了。 李春桃和杨槐花大字不识几个,研究了半天愣是不知道新匾上的那几个大字怎么念。 康聿容歪头对梁愈说:“梁愈,念念。” “圣丽丝洋装店。”这几个字,梁愈是脱口而出。 杨槐花说:“好洋气的名字啊。” 梁愈说:“卖什么就该吆喝什么,我们卖的是洋服,就该取一个洋气的名字。这样才和店里的衣服搭配。” 康聿容笑而不语,小伙子说的不错。她看了看门头上那块“洋气”的匾额,又看看橱窗里“洋气”的服装,嘿,还真搭。 得力干将有了,“服装模特”回来了,店里也重新布置好了。康聿容现在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东风是什么? 当然是顾客了。 整顿好的新店,已经开张五六天了,就是一个顾客都没有。 门外,街上的人不少,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也有不少的人对他们的店止步观望指指点点,就是没有一个进来的。 康聿容站在窗子前,望着那些人,因为离得远听不到那些人的声音,就对他们的谈话格外的好奇。于是,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康聿容在店的门口闲溜达着。 这时,有四五个打扮时尚的女人站到了店前,为了听清她们的谈话,康聿容故意的往地上扔了块大洋,然后装作捡钱的模样,往那几个女人跟前凑了凑。 其中女一指着康聿容的店说:“唉,吴小姐,你不是说要买新洋装吗?去这家店看看吧?” “别去别去。”女二赶紧摆着手,说:“这家店里的女招待态度太差了,进了门不理不睬的也就算了,还一问三不知。再多问一句,还跟你发脾气呢。还说什么,爱买就买,不买拉倒。” “就是。”女三开口了:“而且里面还脏兮兮的,那味道简直是难闻的要死。” 女四说:“不能吧?我年前来这儿买过衣服,不像你们说的那样啊?” 女二又说:“年前我也来这儿买过,感觉也不错,所以前一阵儿又去了一次。结果里面的女招待换人了,这一换人啊,似乎是什么都换了。反正现在这家店真是糟糕透顶。” 听了这几个女人的谈话,康聿容终于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只对她的店指指点点,就是不肯进来,最后一个个都摇头的离开。 原来,店里的声誉早已让那两个“亲戚”搞的是臭名昭著了,所有的顾客对这里都失望透顶了,那还会进来照顾生意。 开门做生意,你得罪一个客人很容易,但你要拉回一个客人,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但是,再难也得去“拉”。 康聿容一转身,站到了那几个女人的面前,说道:“几位女士你们好,我刚才无意间听到你们的谈话。”她指着女二女三说:“这两位女士刚才说的,也确实不假。但是呢,那已经是过去了。我是这里的新老板,我已经辞掉了那两个不负责任的女招待,而且店里也做了很大的改变,如果几位女士有时间的话,不妨重新进去看看。店面重新整顿,此时有很多的优惠。” 女二问:“真的?” 康聿容语笑嫣然:“当然。” 女四说:“既然这样,我们现在反正也时间,那就进去看看吧。” 趴在玻璃门上“隔岸观火”的李春桃和杨槐花,见康聿容领着顾客过来了,赶紧把门打开,脆声脆音的说道:“几位女士里边请。” 女四说:“唉,这两个女招待就是原先的那两个,她们的态度很不错的。” 女二说:“对,我也记得她们,她们比那两个好多了。” 李春桃接话说:“谢谢两位女士的夸赞,请随便看。” 几个女人在店里转悠着,女三指着一件衣服,问这问那问了老半天,杨槐花都耐心的,详细的做了回答。 李春桃和杨槐花的嘴,还真不是一般的甜,把那几个女人哄得,笑的嘴都合不拢了,走的时候,谁都没空手。 既然说了有优惠,康聿容肯定也不会放空炮,所有的衣服都给她们打了八折。 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但是要想恢复以前的名誉,挽回以前的老顾客,仅靠这几个女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薄弱了。 要想立竿见影,就得另辟新路。 冥思苦想后,康聿容计上心来。 第118章童言惹疯狂 晚上。 晚饭的时候康聿容把一沓一万元纸币大小的,花花绿绿的票,推到了柯木蓝的眼前。 柯木蓝狐疑的看了康聿容一眼,拿起一张看着,念:“圣丽丝洋装店”,他问:“干什么?” 康聿容抿唇一笑,不答反问:“你们医院的女同事们,穿洋装的应该不少吧?” 柯木蓝想了想,点头说:“确实不少。” 康聿容笑意更深了,她说:“你把这些票分发给你的那些女同事,告诉她们在指定的时间里,凭此票去店里买衣服,会有礼物相赠。” 康聿容在英国蛋糕店打工的时候注意到,人们来领取预定蛋糕的时候,都会拿着类似于这种的票劵。而且,根据你预定数量的多少,还会赠送一些店里的小食品。 于是,康聿容就来了个,依葫芦画瓢。 “哦,原来是让我给你当跑腿的伙计啊。”柯木蓝唇角一翘,放下手中的纸票,往前一凑,望着她眼中小小的自己,笑问:“那我有什么好处呢?” 柯木蓝这一凑,两人的脸都快要贴到一起了,距离太近太暧昧,康聿容下意识的往后靠,目光不由自主的想清儿的位置瞟了一眼。 清儿正低着头吃饭,似乎是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康聿容松了口气,紧接着就狠狠地瞪了柯木蓝一眼,怪他瞎胡闹也不分个场合。清儿就在旁边呢,刚才那一幕若是让清儿看见了多不好。 柯木蓝不是瞎胡闹,他只是情不自禁而已。谁让她刚才勾唇一笑的模样,是那么的撩人心弦。 康聿容正要说话,却被埋头吃饭的清儿给挡了回去,只听清儿说:“你的好处,就是可以成为我永远的柯叔叔。” 柯木蓝一愣,永远的柯叔叔? 只是……柯叔叔? 在这女人心里,清儿的位置有多重要,他比谁都清楚。为了得到这女人,平日里,他不光对女人关怀备至尽心尽力,还要对这个“附属品”讨好卖乖操心操肺。 噢,自己费了半天劲,最后只落了个“叔叔”的名分,那他还不得冤死啊。 柯木蓝看着对面那个,往自己嘴里大口塞饭大口塞菜,吃的欢脱的都翘起了尾巴梢的“小白眼狼”,脸一下子就又黑又沉,没好气的问:“就不能换个身份?” “换个身份?”清儿把头一抬,望着柯木蓝,眨巴着眼,好一会儿带着猜测的语气问:“难道你想当我二大爷?” “噗——” 书香门第、大家闺秀、仪态端庄……的康聿容,这一刻毫无形象的失态了。 清儿跳了起来,一边抖落着身上的饭粒,一边皱着眉毛抱怨着:“娘,你至于吗?” 康聿容边擦着嘴边不住的咳着,心里委屈吧啦的,我也不想这样啊,谁让你这么搞笑的? 康聿容委屈,柯木蓝比她更委屈。 他现在才没那闲情逸致去管清儿搞不搞笑呢,他一门心思只在“二大爷”这三字儿上。 二大爷? 柯二大爷? 嘁,还不如柯叔叔来得好听呢。 柯叔叔!柯叔叔! 以前觉得这称呼听着挺顺耳挺好听的呀,现在怎么越想越别扭呢?哼,都是这小东西给闹的。 这么想着,柯木蓝看清儿的眼神更黑更沉了,再一想以前对这小东西的好,他心里的那个气呀,忍不住咬牙道:“真是个喂不熟的小白眼儿狼。” 清儿见柯木蓝瞪他,他也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无不嘲讽的说:“还是英国名牌大学毕业的呢,真是大笨蛋。”嘲弄完,就跑向了洗漱间。 唉,我这暴脾气。 柯木蓝把身一转,胳膊一弯搭在椅背上,望着小背影喊道:“唉,你说谁是笨蛋呢?” 洗漱间的清儿把头探出来,也喊着:“除了你还有谁?当我柯叔叔有什么不好?”清儿拿下毛巾,一边擦一边又没头没尾的来了句:“我爹叫章盛呈。” 柯木蓝都快要让清儿给气疯了,我管你爹叫章盛呈,还是王盛呈,我还……唉,等等。 清儿说,他有爹,他爹叫章盛呈。 清儿说,他是他永远的柯叔叔。 所以…… 柯木蓝的眼里瞬间迸发出了绿光,哦不,是亮光。他“噌”的站起来,把康聿容从椅子上一下子就拽了起来,握住她的肩膀,急切的问:“清儿这是同意我们在一起?” 康聿容摇头:“不知道。” 清儿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康聿容是真不知道。 因为自己那几年的缺席,她一直都对清儿心存愧疚。因此对清儿的看法,甚至脸色都是小心翼翼的。 再加上,路宛眉这个“后妈”对清儿又是极其的不和善,每次无意提起,清儿虽然言语上不过分但神情却是不喜的。所以,为了照顾清儿的情绪,她从未在清儿面前提过她和柯木蓝的关系,哪怕是暗示,都没有过。 不难看出,清儿对柯木蓝的喜欢是发自肺腑的。 但是,这种喜欢的前提是,柯木蓝的身份现在只是个“外人”而已。对于一个“外人”对自己真心实意的关爱,清儿自然也是诚心诚意的感激和喜欢的。 如果柯木蓝的位置变了呢? 变成“后爹”的身份了呢? 柯木蓝在清儿心里的位置,是不是就会与路宛眉画了等号了呢? 这些事,康聿容也曾细细的想过,但最终没有得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也是,结果没有出现之前,谁又无法预料最后的结局。 对于,清儿刚才的那句话,康聿容觉得柯木蓝想多了。清儿虽然继承了章盛呈的那股聪明劲儿,但到底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再机灵说出来的话也只是“无忌的童言”而已,又怎么会暗含什么深意呢? 因而,康聿容得出的结论是,柯木蓝纯粹发疯而已。 康聿容不拿清儿的话当一回事,柯木蓝却是当了真,他就认定清儿的意思就是“同意他和康聿容在一起。” 刚刚还恨不得咬下清儿一块肉的柯木蓝,倏然,就换成了一副兴奋不已的德行。 他兴高采烈的冲进清儿的房间,一把抱起脱得只剩小内裤(正在换衣服)的清儿,转起了圈儿。 又长一岁的清儿,大了,知道害羞了,他气急:“你发什么疯?我还没穿衣服呢。” 柯木蓝说:“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清儿:“……” 康聿容:“……”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的有味道呢? 医院办公室。 柯木蓝扶着额,看着手里那沓票劵犯了愁。 没错,他们医院的女同事是不少,喜欢穿洋装的的确也很多。可是他跟人家都不熟啊。除了他身边的那几个小护士,别的女性都只是点头之交而已。现在要他把这些票送出去,这,这,这,这可怎么送啊? “咦,这是什么?”从外面进来的孙医生,一屁股坐到柯木蓝的办公桌上,一把把那些票给夺了过来:“圣丽丝洋装店”,把头一扬问:“你的店?” 柯木蓝摇头:“我朋友的。”转念,他想到什么,问:“你太太平时也穿洋装吧?拿着这票去店里买衣服,会有意想不到的礼物哦。” 孙医生的思维根本就没和柯木蓝在一个频道上,他关注的焦点自然也就不是什么礼物了。 孙医生问:“什么样的朋友?” 柯木蓝思忖少许,还是做了隐瞒:“普通朋友。”与康聿容结婚之前,他不愿把他们的关系闹得沸沸扬扬,成为别人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 孙医生摔着手里的票子,一脸的坏笑:“普通朋友?骗鬼呢?”顿了一下,又说:“就你这个脸冷、话冷、血冷、性冷,那那都冷的家伙,会为了普通朋友的店做宣传?快,老实交代,是不是女朋友?” 柯木蓝气急反笑,往椅背上一靠,两手环胸,看着好友认认真真的问:“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孙医生“咚”的从桌子上跳下来,屁股一扭坐进了椅子里。然后也两手环胸靠在椅子里,认认真真的回答道:“如果是,我这个热血男儿定会为兄弟媳妇两肋插刀。不光动员我的亲戚朋友们过去,还会一路高歌,四处呐喊,把宣传的力度做的足足的。如果不是,我去费那傻劲去啊?我缺心眼啊?” 孙医生的话,都把柯木蓝给逗乐了,斟酌一会儿,他点了点头。 “还真是女朋友啊?”孙医生爬到了桌子上,兴趣十足的问:“唉,快说说,怎么认识的?多大了?长得怎么样?好不好看?” 柯木蓝说:“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她人很好,也很漂亮。我们的关系还不是很稳定,稳定之前我不希望有关她的任何话题传出去,所以你这张嘴最好先把门给我把好了。” 孙医生瞪着眼想要和柯木蓝掰斥掰斥,想想还是算了吧。他这朋友他还不了解吗?别看平时不言不语的,真要训起人来,那真是犹如长江之水连绵不断啊。 再说了,柯木蓝能把这么私密的事儿告诉他,足以说明他在他心里的分量足够重了。 孙医生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不饶人:“嘁,说的我好像个长舌妇似的。”他一拍大腿,说道:“得了,既然你真心待我,我对你自然也是真心相待的。” 柯木蓝眉头一蹙,说:“去,说的这叫什么话。” 孙医生咧嘴一笑,抓起那些票,又说:“让兄弟媳妇放心,这些我统统给她搞定。” 这些票,在医院里一张都没有出现过。 后来柯木蓝才知道,孙医生都拿去给他亲戚和朋友了。而且那些票最终,都从康聿容手里换取了礼物。 柯木蓝问过:“那么多的票都硬塞给你的家人和朋友是不是不太好?” 孙医生气哼哼的回:“送给医院的同事,人家要问我什么关系,我怎么说?” 柯木蓝:“……”无话可说,毕竟是他让孙医生守口如瓶的。 第119章叔侄来搞笑 全聚德,雅座。 “李先生,这件事还请你多多帮忙。”康聿容的目光诚恳的落在对面男人的脸上。 男人长眉细眼,长得挺招人待见,头发黑亮整齐,深灰色的西装更是把人衬托的神采奕奕。 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康聿容的学生李婷婷的那个记者小叔。那次,康聿容在学校里正义感爆棚的消息,就是李婷婷无意顺嘴说给了他。 康聿容给柯木蓝的那些票虽然都让孙医生顺利的散发出去,但仅靠那二三十张票劵,就想让店里的生意红火起来,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要想在最短的时间里,让自己的店众人皆知,“出名”是最快的捷径。 怎样出名? 上报纸呗。 康聿容和柯木蓝的关系网都太简单,除了各自单位的同事,几乎就再也没什么认识的人了。 康聿容倒是想过,要不然干脆找四哥帮帮忙,但是又想,那样一来随之曝光的还有她和四哥的关系。 自己只是个做小买卖的,怎么都好说。可四哥的位置太敏感,一个弄不好就会给四哥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想想,还是算了。 想来想去,康聿容终于想到了这位“李小叔”。 尽管那次没有实名,但不可否认,“李小叔”是第一个让康聿容上报纸的人。老实说,当时康聿容虽然嘴上对李婷婷说着没关系,实际上还是有些介意的。 人怕出名猪怕壮。 人,只要有了一点名气,就会很容易给自己招来这样那样的麻烦,康聿容最怕麻烦。 可是,谁又能想到,最怕麻烦的她,偏偏当起了最容易招惹麻烦的商人;最讨厌出名的她,这一刻却上赶子求人让自己名动京城。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她现在求的人还是她曾经讨厌过的人。 呵!世事无常,这话一点不假。 你是真不知道哪块云彩会有雨,哪个人会成为你生命里的贵人。 “李小叔”的胳膊肘抵在桌子上,两手捧着脸,一眨不眨的看着康聿容眯眯笑着。那对好看的眼睛,从见了康聿容开始就眯成了一条缝,自此就没有睁开过。 李婷婷看自家叔叔的那幅花痴样,真是觉得太丢人了,这家伙还是这么的不靠谱。 “啪!” 李婷婷一掌打在了叔叔的手上,她的力度不小,要不是叔叔反应的快,他那张俊脸这会儿早就和桌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李小叔”从桌子上爬起来,对康聿容尴尬一笑,转头就狠狠的瞪着自己的小侄女,怪她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糗。 李婷婷才不怕呢,白了叔叔一眼,说:“别大白天的瞎做梦了,我们康老师早有儿子了。就你那吊儿郎当的样,还肖想我们康老师,做你的大头梦吧。” “啊?”原来有主啦?“李小叔”弯弯的眼睛,瞬间耷拉下来。 李婷婷瞪着眼说:“啊什么啊,赶紧说,我们老师让你办的事儿成不成吧?” “成成成。”“李小叔”一迭连声,最后看着侄女又嘟囔着说:“不成也得成,要不然你又该揍我了。” “李小叔”最后一句声音不大,康聿容还是听见了,忍不住笑了。虽然做叔叔的被自家小侄女欺负成了小鸡仔,但叔叔的语气和眼神还是溢满了宠溺。 看来,李婷婷不光被父母捧在手心里,也还是小叔叔眼里的宝贝呢。 都是女孩,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自己的父亲怎么就那么固执的固守着“重男轻女”这条祖训呢? 康聿容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再看李婷婷时,眼睛里不由得出现了些若隐若现的羡慕。 康聿容的变化李婷婷没有察觉到,“训”完自己的叔叔后,她说:“看吧康老师,我就说没问题吧?我小叔虽然看着一副挺没溜的样,但是做起事来还是挺靠谱的。只要是他答应的事儿,就一定会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你就放心吧。” 李婷婷还真是所言非虚,第二天一大早,“李小叔”就带着相机到康聿容的店里拍了些照片。 两天后,关于“圣丽丝洋装店”的新闻就占据了某知名报纸的第二板块。 或许是“李小叔”使了些“手段”,洋装店的新闻连续刊登了三天。有了名了,店里的生意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 事后,康聿容再次宴请了李婷婷和她的小叔,表示感谢。 二楼办公室。 “康小姐,您过目。”梁愈把整理好的账本递到了康聿容的面前。 康聿容看过之后,赞许的说:“做得不错梁愈,这账目做的简洁明了,叫人一看就明白了。” 梁愈还是老样子,别人一夸就害羞的不行,他说:“您过奖了,是您教的好。” 康聿容说:“师傅领进门,勤学苦练在个人。我教的再好,你自己不下功夫学,那也是白搭。再说了,我教你的只是皮毛而已,这些深邃的东西都是你自己苦学的结果。所以,你可也别给我戴高帽。” 梁愈笑了,脸有些红。 康聿容是真喜欢梁愈这个孩子,平时话不多,但分内的工作总是做得利利索索的。有时间了,就拿起一本不知道从那寻摸的旧书看。 这样上进的孩子,只让当个跑腿的,康聿容觉得实在是太可惜了。于是,她就让他开始管账。没想到这孩子悟性很高,一点就透,现在这账目做的还真是有模有样的了。 两人正说着,楼下突然响起了争吵声,康聿容和梁愈对视一眼,匆忙下了楼。 这会儿店里只有一个女客人。 那女人模样俊俏,身材高挑,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太瘦了。女人手里拿着件天蓝色的裙子,皱着眉头对李春桃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李春桃歉意连连:“女士,真的不好意思,我们真的无能为力。要不你再看看别的?” 康聿容走过来问:“怎么了?” “是这样的。”李春桃说:“这位女士喜欢上了这条裙子,可是所有的尺码都不合适。我建议换件别的,可是……” 那位女顾客把话接了过来说:“可是我就喜欢这件。我是要去给好朋友当女傧相的,挑了好久才挑到一件满意的,现在又……” 康聿容把裙子拿过来,展开看了看,又看了看女人的身材,问:“这衣服是太肥了是吗?” 女顾客点头说:“是的。” 康聿容又问:“那冒昧的问一句,您是哪天去参加朋友的婚礼?” “下个星期天。” 康聿容想了下说:“既然您这么喜欢,您看这样行吗?您把地址留下来,我把衣服修改一下,然后让人给您送到府上去,您穿着合适了,再付我钱。如果不合适,你还有七八天的时间挑选别的衣服,这样两不耽误。您说呢?” 女顾客的眼睛一亮:“这样当然好啊。” 康聿容笑了笑,转头对梁愈说:“梁愈,去找位裁缝师傅过来给这位小姐量一下尺寸。” 梁愈答:“是。” 不一会儿,梁愈领着一位五十上下的师傅回来了。师傅穿着长衫,戴着眼镜,脖子上挂着量尺寸的尺子,一看就是个做衣服的行家。 几分钟的事儿,行家就把尺寸搞定,女顾客把地址也记了下来,然后心满意足的出了门。 康聿容把那条裙子拿到了行家的面前,问:“师傅,就按照刚才那位女士的尺寸,能把这件衣服修改一下吗?” 行家把滑到鼻尖的眼镜往上一推,接过衣服,颠来倒去的看了看,摇头说:“这是洋服。我做的都是旗袍,从没沾手过洋服。而且,这件衣服还很繁琐,我更不敢下手,你还是找找别人吧。” 临走的时候,康聿容给了行家一些劳务费,总不能让行家白帮忙不是? 康聿容让梁愈拿上衣服和尺寸,去别的裁缝店看看能不能帮忙修改。 梁愈走后,杨槐花问:“康小姐,干嘛答应要帮着改衣服啊?这样一来,会很麻烦的。” 康聿容不答反问:“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有啊,还不少呢。因为咱们店里卖的都是成衣,又没有改衣服的先例,所以遇到不合身的,我和春桃都会介绍客人换别的款式。大部分的客人都会选择其他的,只有今天这位这么的死性。”杨槐花的语气愤愤的。 康聿容又问:“如果客人不选其他款式呢?是不是就会直接走人?” “是啊。” “走的客人多吗?” “也不算少。” “这样的话,我们就会把那些客人白白的流失掉。”康聿容目光一正,看着杨槐花说道:“所以,从今天起,我们要满足客人的一切要求,留住来店里的每一个客人。” “我觉得这不太容易。”杨槐花接着说:“再说了,走掉的毕竟是少数几个。现在我们的回头客这么多,少那几个又有什么要紧的?” 康聿容摇头说道:“你这样的说法不对。如果今天走一个我们不放在心上,明天走一个我们还不放在心上。日积月累下来,走掉的就不是那少数的几个,而是我们好不容易留住的回头客。开门做生意不能怕麻烦,不仅不能怕麻烦,还要尽力满足客人的要求,这样我们才能保住我们的客人不会消失。” “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怕没那么简单了。不说别的,就说改衣服这件事,估计就不好弄。” 真不知道,是该说杨槐花是未卜先知,还是说她是乌鸦嘴。 出门找裁缝修改衣服的梁愈,还真是无功而返了。 第120章来去两手空 梁愈把衣服放到柜子上,对康聿容摇了摇头。 康聿容看了眼柜子上盛衣服的盒子,不死心的又问了句:“没改?” “是。”梁愈说:“我把附近的裁缝店都转了一遍,还去城东转了一圈儿,没有一个师傅敢上手。而且我还去了那两家洋装店,他们也只卖成衣,从来没有修改过衣服。” 康聿容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北京城的洋装店并不只他们一家,但也不多,算上他们拢共也就三家。康聿容调查过,那两家和他们一样都只买成衣,也从未有过修改衣服的先例。所以,梁愈在他们两家无功而返,这也在康聿容的意料之中。 可是,这么大的北京城,数不清的裁缝店,竟然连一个修洋装的师傅都找不出来,这还真出乎了康聿容的意料。 她本以为这只是小事一桩,万万没想到却是个棘手的。 梁愈似乎是看懂康聿容的意思,他说:“空手而回,也是正常现象。” “嗯?”康聿容不解了,问:“为什么?” 梁愈解惑:“北京城会做衣服的人是不少,但大都是些上了岁数的。他们学手艺那会儿,穿洋装的人零零星星少得可怜,他们所接触的都是马褂长衫,旗装旗袍。你让他们做个长衫马褂,或者修修旗袍什么的,他们肯定是信手拈来。你要让他们改洋装,估计就难了。” 康聿容问:“以前几乎没有,接触的肯定就少,但是现在洋装很普遍了呀。虽然没做过洋装,可见多了总能看出些门门道道吧?他们又都有做衣服的功底,只是稍微的修改一下,难道他们都做不了吗?” 梁愈说:“或许不是做不了,而是不敢?” “不敢?”康聿容更不明白了,追问:“有什么不敢的?难道还怕这衣服长了嘴,咬他们不成?” 梁愈淡淡一笑:“不是衣服长了嘴咬人,而是钱长了嘴咬人。” “啊?”康聿容看着梁愈:“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梁愈笑了下,说:“这衣服一看就不便宜,他们谁敢轻易下手啊?万一改坏了,谁赔得起?” “就是啊。”李春桃说:“都是小本买卖,一赔赔个几百块,谁受得了啊。” “这要是在上海就好了。”梁愈突然说了句。 “什么意思?”康聿容问。 梁愈答:“上海十里洋场,接触的洋人比北京要早的多,也多得多,那里肯定会有做洋服的人。” 李春桃看着梁愈说:“你说的是很对,但也只是句废话而已。别说我们时间上来不及,就算来得及,为了一件衣服,走那么远的路,花那么多的钱,值当的吗?” 康聿容没理会梁愈和李春桃的较劲,她蹙着眉,摸索着下巴,呐呐自语:“现在去上海肯定不现实,可是这么大的北京城,难道连一个会做洋服的人都找不出来吗?” 杨槐花摇头:“我是没听说过。” 李春桃也说:“我也没听过。” 梁愈也跟着把头点了点,意思自然也是没听过了。他看着康聿容说:“大概是真没有,我也问过裁缝店的师傅们,他们也都不知道。” “我说这事儿不好办吧?”杨槐花的目光移到了康聿容的脸上,接着说:“干脆告诉那位客人,就说我们改不了,让她选别的好了。” 杨槐花的话音还没落呢,康聿容就脱口而出:“不行!我已经答应了顾客,这会儿反悔,就会丧失我们店里的信誉。一个店铺,连最基本的诚信都没有,那这个店只有一个结局,就是关门大吉。” 李春桃说:“那现在怎么办?师傅都找不到,衣服怎么改?” 康聿容说:“别着急,还有几天时间呢,看看再说。” 打烊的时候,康聿容跟梁愈他们几个说了声,让他们回去四处打听一下,看看身边有没有认识会做洋装的人。 她呢,也没闲着。第二天就去了四哥家,找了四嫂和林太太,把眼下的情况说了一下。 四嫂一边想着一边说:“会做洋服的人?还真不认识。我认识的太太小姐们,都是买的成衣。衣服往身上一套,合适了就给钱,不合适再看别的。成衣店,不都是这样吗?” 林太太说:“谁说不是呢?要我说,一件衣服也赚不了多少钱,遇到事儿多的人,干脆就别做他们的生意。为了那一点的蝇头小利,至于这么的大费周章吗?” 这林太太的言辞语气,还真是和杨槐花如出一辙。 康聿容耐着性子解释:“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想拉住这个回头客而已。” “呵。”林太太怪笑了一声,那神情好像她听到了一个非常可笑的笑话似的。她说:“我们店里的生意现在这么的好,还在乎那一两个回头客?别说少了一个回头客,就是少了十个,我也不在乎。” 好狂的口气啊。 康聿容盯着林太太,真想愤愤的怼她一句:你不在乎我在乎。因为那些顾客都是我用尽心思,小心翼翼,才留下来得。 话欲出口,想想还是算了。林太太是她的合作伙伴,还是四嫂多年的朋友。那话真要出了口,估计谁的脸上都好看不了。 康聿容压了压火,舒了口气,冷冷淡淡的说:“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你们这两天有时间就多问问,有认识会做洋装的师傅,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四嫂眼看着康聿容的脸阴沉了下来,知道自家小姑子这是恼了,赶紧笑着说:“有时间有时间,就算有别的事儿也得靠边站,自己店里的事儿再小,那也是举足轻重的大事儿。聿容啊,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去打听去,一有消息第一时间就通知你。” “那好,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 林太太也知道康聿容那冷脸是给她看的,心里自然也不爽了。所以,康聿容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耷拉着一张脸,埋怨起了好友:“你干嘛答应她啊?为了那一件衣服大张旗鼓的,至于吗?要打听你打听去,我才不管呢。” “至于。”四嫂郑重的说道:“拉住一个顾客,这个顾客就会带来两个。就像聿容说的那样,一带二,二带四,四带八……同样的道理,你得罪了一个顾客,那你得罪的或许是十个、百个,甚至是所有的顾客。” 林太太不以为意:“她说的这也太玄乎了吧?” 四嫂说:“我相信聿容这话,绝不是危言耸听。我和你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否则,以前那么红火的店也不至于让我们经营的一塌糊涂。生意上的道道咱们都不懂,可聿容懂啊,她这么做肯定不是闲着没事干故意折腾咱们。那店聿容也有股份,我想她做任何事儿都只会是为了店里的生意着想。 你说咱们除了拿了点钱,咱们还做什么了?店里里里外外都是聿容一个人在打理,她抱怨过吗?赚了钱少分给咱们了吗?聿容是个要强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轻易开口求人的。她难得的向咱们开次口,还是这种举手之劳的事儿,你还这样那样的反驳,你还真好意思?再说了,为了咱自己的生意,咱难道不该出点力吗?” 林太太也不是个坏人,就是没什么定力,受不得别人夸,别人一夸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这不,康聿容掌管店铺之后,生意又恢复了以往的气色,亲朋好友知道后免不了要称赞一番。这一称赞,林太太的情绪就高涨了,一高涨语气上就狂了起来。 现在被好友“教育”了一通,林太太也就冷静下来,想想自己刚才的态度,还真是恶劣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以后还要靠康聿容发财,再开口,语气软了不少:“该、该、该,还不行吗?好了好了,我知道我刚才不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好不好?” 四嫂笑了:“你呀。” 林太太站起来:“走吧。” 四嫂一怔:“干嘛去啊?” “不是要打听谁会做洋装吗?坐在家里能打听的着啊?” 一听这话,四嫂忍不住调侃:“哟,这会儿到积极了。” 林太太飞过去个大白眼:“嘁。” 四嫂站起来,两人一起往外走。 林太太说:“再见你小姑子的时候,你跟她说一声,就说我今天是无心的,让她别放在心上。” 四嫂说:“想道歉,干嘛自己不说啊?” 林太太瞪了好友一眼,说:“你提前做了和事佬,我再见她的时候才好意思开口嘛?” “你想太多了,我小姑子没那么小气。” “是,你们都是心胸宽广的,只有我是小心眼儿的,行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啊。” “……” 两人说说闹闹的走远了。 林太太那话,康聿容还真没放在心上。一是,她真不是个多小气的人;二是,她现在压根就没那时间去生那种无聊的闲气。 从四嫂和林太太刚才的态度上来看,她是指望不上她们了,她必须另想别的辙。 康聿容从四哥家出来,就马不停蹄的直奔XX中学,趁课间休息的时候,把认识的老师问了个遍,都是一个答案:“我们洋装都极少穿,更别说认识什么做洋装的人了。” 出了校门,康聿容连脚步都没顿一下,扭头就去了光明报社,找了“李小叔。” “李小叔”从里面跑了出来,看到门口的康聿容惊奇的说:“真没想到是你啊?” 康聿容说:“是啊,又来麻烦你了。” “李小叔”摆着手说:“那么客气干什么啊?我们家那‘女霸王’不止一次的说过,你在学校的时候很照顾她,为了答谢你的这份照顾,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我肯定都帮。”两人相视一笑,他又说:“要不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吧?” 康聿容连忙说:“不用那么麻烦,一两句话的事儿。” “李小叔”也不强求:“那行,什么事儿你说?” 康聿容把来意说了一下。 “李小叔”思索着说:“这样的人,我还真不认识。”片刻,“李小叔”说:“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着跑回了报社。 五六分钟后,“李小叔”又出来了,说:“这次还真帮不了你了,我找同事们也问了问,都不认识。” 康聿容淡淡笑了笑,说:“没关系,我再找别人问问看。” “这样,你先回去,我回头再找其他人问问,有消息了就通知你。” “那就谢谢你了。” 四嫂和林太太那儿,康聿容没报多大希望;旧同事那里,她也没想着有什么收获;但来找“李小叔”的时候,她真是理想丰满。 她想着,“李小叔”是个记者,眼界开阔,嗅觉灵敏,还跑遍了北京城的角角落落,认识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来之前,她还想着,找到“李小叔”这事儿的成功率,不说是十拿九稳吧,怎么也得一半一半吧。 结果呢? 结果就是有多大的希望,就有多大的失望。 康聿容走在街上,带着一份难以压抑的消沉,看着行人来往穿梭的街道。心里模糊的想着,难道这事儿就真的办不成了?真的要失信于那位满怀希望的女顾客? 第121章半夜出鬼怪 “娘,家里没盐了吗?”清儿吃了口青菜,皱着小脸问。 “有啊。”康聿容扭头,看着儿子不解的问:“怎么了?” 清儿埋怨道:“那你炒菜的时候怎么不放盐啊?” 谁说她没放盐啊? 康聿容拿起筷子去夹那盘炒青菜,正要辨别真伪,却见柯木蓝撇着一张苦瓜脸,像只猴子似的跳了起来,转身端起一杯凉白开,咚咚咚的灌进了肚儿。 康聿容娘俩都被柯木蓝这上蹿下跳的一幕给搞蒙了,都瞠目结舌的,愣愣的看着他。 等柯木蓝灌足了水,返回来坐好,清儿才呆呆的问:“柯叔叔,你怎么了?” 柯木蓝指着那盘排骨说:“你娘做这道菜的时候,一定是打死卖盐的了。” 康聿容一记大白眼毫不客气的飞过去,想说她做的菜咸,直说好了,拐弯抹角的几个意思啊? 再说了,真有那么咸吗?她才不相信呢。 康聿容把还没来得及放入嘴里的青菜放进碗里,随之夹了块排骨:“噗——”刚入口的排骨,瞬间就被她给喷了出来。 柯木蓝见她不服气非要亲自验证,也没阻拦,只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她刚把排骨喷出来,他第一时间就递上了水杯和毛巾。 康聿容喝了好几口水,才把嘴里的咸劲儿消减下去,拿着毛巾擦着嘴角,看着盘子里的排骨:这哪是打死卖盐的,这根本就是把造盐的给绑票了。 三人又试了试剩下的那两盘,不是咸的齁死,就是淡出鸟。总之,都不理想。 康聿容把筷子一撂,蹙着眉说:“这些别吃了,我再去煮点面条吧。” 柯木蓝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儿,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说:“我去吧。” 衣服改不了,眼看就要失信于顾客。因此,康聿容这两天心里确实也烦躁的很,要不然她做饭的水平也不至于如此差劲。 心里实在焦灼,也懒得和柯木蓝多说什么,随他去吧。 半小时后,柯木蓝端出三碗打卤面,三人默默开吃。 清儿是个小人精,一看母亲的脸色就知道,此时母上大人心情不爽,还是少惹为妙。饭一吃完,他就乖乖的去房间写作业了。 康聿容一边刷着碗,一边还想着找师傅的事儿。收拾好餐桌的柯木蓝,一进来看到的就是康聿容那一脸的愁云。 柯木蓝走过来,问:“怎么了?这两天一直都愁眉苦脸的。” 康聿容往灶台上依靠,叹了口气,把眼下的情况给说了一通。最后,她无奈的说:“这偌大的北京城,竟然连一个修洋装的师傅都找不出来,你说可气不可气?” 柯木蓝说:“事实摆在那儿了,气也没用。” 闻言,康聿容眉目微微皱起,问道:“你是不是也以为我这是没事找事?” “不是。”柯木蓝肯定的语气,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说:“我虽然不懂得做生意,但是我明白你这么做的目的。你们的店等于是新开张的,女招待们能说会道热情大方,再加上又上过报纸,顾客们一时新鲜难免会多光顾几次。可这新鲜劲儿一过,你还只是原地踏步,不改善自己,不去想方设法的留住顾客,那么顾客量自然会下滑。再说了,洋装店也不止你们一家,顾客们也不是非你们不可。你这么做,看着像是小题大做,其实你这是在用尽心思的挽留顾客。留住了顾客,才能留住一切。那些口碑好的老店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康聿容的心暖暖的,目光也极其的柔和,她说:“没想到,你是这么的了解我。” 柯木蓝说:“因为我也想把你一直留住。” 康聿容脸一红,赶紧把头一低,躲开了他炽热的视线。须臾,干咳一声,言归正传:“想法很好,却走进了死胡同。本以为是件再简单不过的儿,没想到实施起来真是堪比登天。” 看她情绪沮丧,柯木蓝往前一步,握住她的双手,看着她黑溜溜的眼睛,给她鼓劲儿:“大诗人陆游不是说过,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事情还没到最后一刻呢,结局是怎样的,谁又说的准?” 康聿容苦着脸说:“可是,能找的人我都找了。到现在,连一丝丝的好消息都没有。我也一直在往好的方面想,最后只怕是落个空欢喜的下场。” 柯木蓝捏了捏她的脸,笑说:“还没到最后一步呢,你倒是先整天的苦起了一张脸。照这样下去,再好的运气也就让你给苦没了。我相信老天爷是公正的,它绝不会去辜负一个努力的人。你又勤奋又积极,老天怎么会忍心去辜负你这份苦心?好了,笑一个?” 康聿容勉强的笑了笑。 “这才对嘛,笑起来多好看。刚才的样子,真是丑死了。”柯木蓝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我出去一趟,一会儿你检查一下清儿的作业吧。” 康聿容转头看了下桌上的座钟,问:“都九点多了,你还要出去啊?” 柯木蓝说:“我刚想起,医院里还有点事儿需要处理一下,一会儿就回来了。” 既然是公事,康聿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叮嘱着说:“那你路上小心。” “嗯,知道了。” 康聿容看着柯木蓝的背影隐约的感觉,他这会儿出去或许不是为了医院里的事儿,应该是去给她想办法了吧。 只是像他这样,不善言辞,不善交际的人,又有几个人会为他伸出援助之手呢? 他了解康聿容,康聿容又何尝不是把他看得通透呢? 正因为她太了解他,所以也就不对他抱什么希望了。 只是,这么晚了他还为了她的事儿出去忙活。这份心,不能不叫她感动。 老天爷会不会真的厚待于她,康聿容不知道。但她也绝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老天爷身上,那简直太可笑了就。 不管怎样,她做了最后的筹算。反正,怎么着她都不会做个言而无信的人。 康聿容猜的没错,柯木蓝的目的地是医院,但他的目的也确实是为了她的事儿。 看她为此事愁眉不展,他心里又岂能好受?自然是想法设法的想要帮帮她了。 可性格使然,他除了宋兆培和孙医生,再没什么说的上话的朋友了。宋兆培现在在浙江,本事再大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剩下的也只有孙医生了。 他不是要故意隐瞒康聿容,这事儿也没个准儿。早早的说了,给了她希望,最后自己无功而返,岂不是让她白高兴一场?倒不如先卖个关子。 到了医院,柯木蓝把自行车停好,进了医院大楼。 这会儿都十点了,楼里又暗又静。 走进值班室,值班小护士惊奇的问:“柯医生,你怎么来了?” 柯木蓝知道今晚孙医生值班,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会儿赶来了。但还是又确认的问了一遍:“小姚,今晚是孙医生值班是吗?” 小姚说:“是啊。” “他现在在哪?”柯木蓝问。 小姚说:“这会儿没什么事儿,孙医生应该在休息室休息吧?” 柯木蓝说:“那行,你忙吧。我过去找孙医生说点事儿。” 休息室在三楼,柯木蓝摸着黑,熟门熟路的找了过去。 孙医生刚刚有了些睡意,此时正朦朦胧胧呢。“吱呀”一声,就把他给惊醒了。 孙医生脑袋混混沌沌的,眼睛迷迷瞪瞪的睁开,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门被轻轻推开,然后一个身影悄悄走了进来。 孙医生立刻清醒了,他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死死的盯着那个黑影。然后右手不动声色的在床上摸索了一会儿,最后紧紧地攥住了照明用的手电筒。 眼看那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近,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转身从床上一跃而起,对准那黑影的脸部,快速的把手电筒上的按钮一推,一束强光直逼黑影的眼睛,趁黑影用手挡光的瞬间,他抄起手边的凳子向黑影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孙皓,你住手。” 一听这音儿,孙医生立刻停了手,半信半疑的叫了声:“柯木蓝?” 这黑影不是柯木蓝是谁? “嗯。”黑暗里,柯木蓝抱着胳膊,冷冷的哼了一声。 孙医生还是不放心,打开手电一看,这回是确认无误了。他忙放下手里的凳子,赶紧去开灯,结果按了几次才发现灯不知何时坏掉了。 孙医生说:“灯坏了,这里乌漆嘛黑的,我们去办公室吧?” 刚才自己下手够狠,孙医生知道此时此刻柯木蓝估计伤的不轻,于是主动去扶。 结果好心帮了倒忙,一手攥在了柯木蓝的痛处上,疼的柯木蓝不禁的龇牙咧嘴:“嘶!孙皓,刚才那几下子不过瘾,还想再来上几下是不是?” 孙医生反驳:“怪谁啊?谁让你半夜三更的不在家睡大觉,跑过来装鬼吓人玩儿?你要是早开了灯,还会有这事儿?” 柯木蓝忍着疼没好气的说:“我倒是想开灯,可灯坏了你不知道啊?” “我还真不知道。”孙医生又说:“这灯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就在你来的时候坏了。看来,老天爷都觉得你欠揍,该挨这顿打。” “你……” 两人就这样拌着嘴去了办公室。 第122章穷宅遇险情 柯木蓝反应敏锐,躲得也快。所以,除了右胳膊被打的青青紫紫,划了两道口子外,别的地方倒也没什么事儿。 孙医生帮柯木蓝处理好伤口后,往他对面一坐,一手撑着脑袋,打着哈欠,懒洋洋的问:“说说吧?大晚上的跑来,不会只为撩拨撩拨我吧?” “……”谁撩拨你啊?有那闲工夫,我还想撩拨撩拨我未来孩子他妈呢。 柯木蓝白了对方一眼,说道:“你姐姐妹妹那么多,有没有认识会做洋装的师傅?”顿了一下,他又附加一句:“不会做,会修改也行。” 孙医生一脸嫌弃的说:“这话说的真傻。做都不会做,还能会修改啊?” 柯木蓝不耐烦了,冷声说:“少废话,有没有吧?” “没有。” “你再好好想一遍?” “我再好好想十遍也是没有。” 柯木蓝不死心,又问:“那你太太呢?她的亲戚朋友有没有认识的?” “没有。成衣都是买的现成的,还需要什么修改啊?”孙医生问:“你找这样的师傅干嘛?你要做洋装啊?” 柯木蓝摇头:“不是我,是聿容。”接着,他把康聿容目前的状况说了说。 孙医生笑道:“我一猜就知道是为了兄弟媳妇的事儿,要不然你也不会火烧屁股似的大半夜的就跑来了。”打趣够了,他又说:“这样吧,为了增强兄弟媳妇对我的好感,明天一早我给家里去个电话,再详细的问问,看他们有没有认识这号人的。” 好友话音儿方落,柯木蓝就站了起来,扯着孙医生的袖子,急切的说:“别等明天早上了,现在就打。” “老兄啊,现在都十点多了。你不睡,我们家人不睡啊?” “睡什么睡?是谁嘲笑我说,一天里除了上班、看书、睡觉,就没有别的娱乐项目了,明明只有二十几岁的年纪,却活成了六十岁的生活;又是谁对我说,你们家就老人孩子睡得早,年轻的不是和朋友聚会跳舞,就是在家里玩纸牌打麻将,不到十一二点绝不上/床睡觉。现在只是十点多而已,你们家那群人,估计玩的正乐不思蜀吧?睡什么觉啊。” 这话真是孙医生说的,时间还不长就在前两天,当时把柯木蓝怼的没法没法的。如今可好,对方用他的话将了他的军。 柯木蓝知道自己有点不讲理了,可一想到康聿容愁眉不展的样儿,他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孙医生不说话,他以为对方还是不愿意呢,沉吟了一下,放低姿态,说:“我知道我这么做有些过分,但聿容为这事儿愁的不行,我是真的想帮帮她。既然你这儿有了一点点的可能性,我就想最快的得到结果。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有了最终答案,我也就放心了。”柯木蓝还想说什么,被对方一下打断。 孙医生看着好友笑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真是疯狂的叫人招架不住啊。”站起来,看着好友又说:“既然你都这么低三下四的求我了,我要不意思意思,还真就对不住你的这份可怜劲儿了。静静地等着吧。”边说着,边走了出去。 此时此刻,柯木蓝怎么可能静得下来,心里的那股渴望就像一团火在烧着他,让他在办公室里不停的转着圈儿。 十几分钟后,孙医生回来了。 柯木蓝迫不及待的迎上去,殷切的问:“怎么样?” 孙医生耸了耸肩。 希望破灭,柯木蓝眼底一暗,叹了口气。 孙医生上前一步,拍着好友的肩膀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也别太着急了。” 柯木蓝很清楚,车到山前,路不会自然出现;船行到了桥头,如果没有人掌控也不会自己变直。 知道这是用来宽慰他的,柯木蓝自然也不会去辩驳,只是浅淡一笑,答非所问的说了句:“不管怎样,谢谢了。我走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孙医生转身看着柯木蓝的背影问:“你去哪?” 柯木蓝止步:“回家啊。” “都几点了,在这儿凑合一宿算了。” “不了,我还是回去吧。” 两人刚出了办公室,就听到一楼大厅吵吵嚷嚷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匆匆忙忙下了楼。 大厅里,一个四十岁上下,穿着黑色粗布衣裤的男人,急迫的大叫着:“医生!医生!快救救我媳妇吧,快救救我媳妇啊。” 被男人紧紧抱在怀里的女人,脸色惨白,一睁一合的眼睛始终盯在男人的脸上,和脸一样惨白的嘴唇,哆哆嗦嗦就是发不出声儿。可那意思,像是在向自己的男人嘱托着什么。 女人浑身是血,那血不光浸透了女人身上的衣服,就连抱在她怀里的那件白色裙子也一并染成了红色。 柯木蓝知道,自己现在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这时,护士把车推了过来。 柯木蓝和孙医生跨步过去,和男人一起小心的把女人放到车上,边往急诊室里推,边对身后的护士说:“立即准备一切。” 值班护士小姚拦住,说:“柯医生,他们还没交费呢?” 柯木蓝说:“救人要紧。” 小姚瞥了男人一眼,一看就是活在底层的那种人。她冷漠的说:“万一他们不交,或者根本就交不起呢?到时候再偷偷的跑了,这责任谁来负啊?” 男人看着小姚,恳求的说:“我这会儿没钱,求求你先让救人好不好?我不跑,绝对不跑,我媳妇儿比什么都重要,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把钱交上的。” 小姚冷冷说道:“我又不认识你,我凭什么要相信你?没钱就去找担保人吧,找了担保人我自然会放行。” “我来担保吧,他跑了一切费用我来付。” 小姚愣了,她没想到柯木蓝会这么说。 男人感激涕零:“谢谢谢谢,我绝对不跑,绝对不跑。” 孙医生也开了口:“好了小姚,人命关天,先救人吧。” 小姚自然放行了。不过,她不是因为孙医生的那两句求情,而是得到了柯木蓝的担保。有了柯医生的担保,以后真发生点什么事儿,那都跟她扯不上一点关系了。 女人躺在车上,一手抱着衣服,一手紧紧地攥着男人的衣袖,都到急诊室门口了还不撒手。小护士见状过来帮忙,可掰了几下都掰不开。 男人看了护士一眼,然后轻握住女人的手,含着泪轻声说:“衣服破了没关系,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找小/姐,她一定会把衣服修的和以前一样好的,你穿上还和以前一样好看。所以,现在咱赶紧让医生治伤,好不好?” 女人虚弱一笑,这才松了手。男人也随手把女人怀里的衣服,拿了出来。 柯木蓝他们从急诊室出来的时候,天都露白了。 男人冲过去,一把握住柯木蓝的胳膊,紧张的问:“医生,我媳妇儿怎么样?” 柯木蓝正要回答,身后的孙医生却抢了白:“万幸啊,那刀要是再偏一点点,就直插心脏上了。” 或许是因为柯木蓝帮过自己吧,男人自然而然的对他产生了一种信赖。听完孙医生的话,男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他的脸上,像是在求证孙医生刚才的话。 柯木蓝点点头,意思是说孙医生说的没错。 恰巧,护士推着女人出来了,男人第一时间扑过去,看了看双眼紧闭的女人,转头又问:“我媳妇儿为什么还是闭着眼呢?” 柯木蓝说:“别担心,她只是睡着了。几个小时之后,她就会醒过来的。” “哦,谢天谢地。”男人突然话锋一变,说:“不,应该是谢谢你,柯,柯医生。你也别担心,我绝对不会跑的。” 闻言,柯木蓝无语一笑,这话都说了多少遍了还说呢? 他轻轻笑着对男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算你真跑了,我也是做了件积德行善的事儿,不亏。” 孙医生不光爱说,还爱八卦的要命,他看着男人按捺不住的问:“你们这是遭人打劫了?” 男人说:“不是遭人打劫,而是家里遭小偷了。” “啊?”孙医生惊讶的不行,心想,这小偷得有多瞎啊,去偷,去偷这样的人家,他能偷到什么呀? 男人说:“小偷进去的时候,我们两口子其实都还没睡着呢。不过,也没惊动他。我心想,他要能从我们家偷出钱来,我还真就佩服他了。翻了半天一分钱没翻着,却翻出了这个。”男人指了指椅子上那件带血的裙子。 孙医生弯腰拿起裙子抖落开,是一件非常好看的白色洋装。这衣服要是完好无损的,倒也能当几个钱,但此时上面不仅沾了大片的鲜血,还破了两个大洞,就算白给也没人会要。 男人接着说:“我媳妇儿一看小偷要拿走这衣服,当时就急了,立马就从炕上跳下来去和小偷抢。我怕我媳妇儿吃亏,也赶紧跟着下了炕。有我帮忙,我媳妇儿这才把衣服抢了过来,可这也把小偷给惹急眼了,掏出刀就捅向了我媳妇儿。” 孙医生说:“就为了这么一件衣服,差点把自己的命给搭上,值当的吗?” 男人说:“当然值当了,因为这衣服就是我媳妇儿的命。” 第123章寻访出诡异 孙医生的好奇心算是彻底的被勾出来了。 他把手里的裙子颠来倒去的又看了看,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来,忍不住的问:“这衣服又不是唐三藏的锦襕袈裟,普普通通的,怎么就和性命相提并论了呢?” 男人见孙医生抖落那件裙子,就如同抖落一块抹布似的,赶紧拿了过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叠好抱在了怀里。 这才又接着说:“你们有钱人家,见的好东西多了,这样的衣服在你们眼里自然不算什么。可我们不一样,我们一辈子连件缎面的衣服都穿不上,好不容易有件洋气儿的衣服,自然宝贝的不行了。” 站在一边好久未出声的柯木蓝,突然说:“你媳妇儿之所以把这件衣服看得比命还金贵,除了这件衣服在你们眼里是个好物件外,我想这送你们衣服的人,对你们来说也是顶重要的吧?” 孙医生把头一偏,凑到柯木蓝的耳边小声问:“你怎么知道这衣服是别人送的?” 柯木蓝悄声回答:“以他们的家境,你认为他们会舍得买如此昂贵的衣服吗?” 啧,孙医生把眉一挑,说的还真是这个理儿。 果然,男人愣了愣之后,笑着说:“你这话,还真是说到坎上了。” 孙医生一叠连声的追问:“是吗?是吗?那你快给我们说说呗?”我最愿意听故事了。 柯木蓝太累了,他往后退了两步,两手环胸,靠在了墙上,完全一副一听到底的架势。 他不爱听八卦,更不喜欢听别人的家庭故事。之所以没有离开,是因为他感觉通过这个男人,或许能帮康聿容解燃眉之急。 男人说:“这衣服是我原先的主家送的。我们主家虽然是个有钱的女人,可人很好,对我们下人也好的不行。我媳妇儿怀我家大小子的时候,我们还在主家当下人。我媳妇儿身体底子薄,两个多月的时候有了流产的征兆。我就想给我媳妇儿辞工,让她回老家养胎去。 我把情况给我们主家一说,我们主家二话没说就把我媳妇儿送进了大医院,一直到四个月后,胎儿彻底稳定了才让人接回来。 接回来后一点活也没让干,好吃好喝,还专门找人伺候着,简直就是把我媳妇儿当大户人家的少奶奶那样的伺候着。这样好的主家我们能不感激吗? 我们决定给主家当一辈子的牛马来报答主家的这份恩情,谁知道老天不长眼,我们主家这么好的人愣是没得到好报。出事之后,我们主家没法,只好遣散了下人们,自己回了老家。 走的时候,主家也没亏待我们这些下人,给了不少钱,还给下女们每人买了件新洋装。 这裙子,我媳妇儿就穿了一回,然后就小心的放了起来。现在小偷要来抢,她还能不急眼?” 等男人说完,柯木蓝接口说:“所以,你媳妇儿抢的不是衣服,而是你们主家对你们的那份恩情。” 男人默默点了点头,对柯木蓝的说法很认同。 柯木蓝看着男人问:“你说衣服破了没关系,你们小姐会修好的。你们小姐是谁?” 男人说:“就是我们主家啊。” 柯木蓝很快又问:“你们主家会做洋装?” “不会做,但会修。”男人顿了一下又说:“我们主家很瘦,买的成衣穿着都不合适。一开始都是请师傅来家里修改,时间长了看的也多了,我们主家就自己动起了手,后来修衣服的水平,跟那些师傅们都不相上下了。” 柯木蓝急问:“你们主家现在住在北京?” 男人说:“嗯,是。” “那能不能带我去拜访一下?我朋友有件洋装,也需要修改一下。” 听闻此言,男人的脸上立马浮出了一层为难之色。 一看这样,孙医生就有点不爽了,带着些愤然的情绪说道:“唉,你这是怎么个意思?柯医生可是刚帮了你一把,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啊?柯医生的恩情不比你那主家小吧?怎么现在让你帮这点小忙你还不乐意了?” “不是不是不是不乐意。”男人一看起了误会,赶紧摆着手说。过了会儿,男人叹了口气说:“实话告诉你吧,出事之后,我们主家性情变了不少,不出门也不见人。遣散我们之前就说了,一别之后,从此不再往来。我们分开都快十一二年了,一次都没敢打扰过。我之所以对我媳妇儿说那话,其实只是为了安她的心而已。如果我带您去的话,那真就犯了我们主家的忌讳。” 柯木蓝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找。找到之后,我绝不会透漏一点关于你的消息。” “那好吧。”男人思忖几秒,最终答应了。 柯木蓝找来了纸笔,男人一边说,他一边记。 男人看柯木蓝收了笔,又说:“这地址是我无意得知的,准不准确的我也不敢保证。再有,就算这个地址是对的,可这都过去十几年了,主家是不是还住这地儿,我也不清楚。” 柯木蓝把纸收好,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柯木蓝把女人的情况又详细的说了一遍,然后就和孙医生一起回了办公室,而男人直接去了病房。 柯木蓝换好衣服,对孙医生说:“一会儿你帮我和主任请下假吧。” 孙医生问:“你要亲自出马啊?” “我看这地方挺偏的,让聿容自己去我不放心。”柯木蓝说。 孙医生说:“你对兄弟媳妇儿的这份心啊,我都羡慕嫉妒了。” 柯木蓝只是笑了笑,接着就出了办公室。 回去之后,柯木蓝直接去了康聿容家。 刚刚七点,康聿容和清儿正在吃早饭。 见柯木蓝进来,康聿容起身去厨房又拿了副碗筷,问:“昨晚没回家啊?” 柯木蓝点了下头,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清儿说:“刚刚娘让我去叫你吃早饭,我喊了半天都没人应。” “辛苦清儿了。”柯木蓝摸了摸清儿的头,洗了手过来吃早餐。 康聿容看他眼窝深陷,一脸疲惫之色,问:“忙了一晚啊?” 柯木蓝喝了口小米粥,说:“嗯,差不多。” “你说一会儿就回,我还以为是很好解决的事儿,没想到你却熬了一宿,很累吧?” “是很累。不过,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柯木蓝说的有些小雀跃。 康聿容漫不经心的问:“怎么说?” 柯木蓝把昨晚的事儿说了说。 康聿容直接跳了起来,扯着柯木蓝的袖子,火急火燎的说:“快带我去。” 她十万火急的样儿,惹得他笑意盈面,他说:“再迫切,也得等送清儿上学之后才能去啊。” “对啊,我把清儿给忘了。”康聿容坐回去,静静地看着儿子吃早饭。 没一会儿,清儿说:“我好了。” 康聿容奇怪的问:“没吃多少啊,这么快就饱了?” 清儿说:“你这样死死的盯着我,我怕我再吃下去会消化不良。” “臭小子,说什么呢?我不看你了还不行?” “我真饱了。”清儿跳下椅子,跑去拿书包。 三人收拾妥当,就出了门。 把清儿送到学校之后,叫了两辆洋车,然后向城外驶去。 出了城,往东走了十来里地,才找到那个叫小凉庄的村子。他们让车夫等在村口,两人向村里走去。 村子里的路都是弯弯曲曲的黄土路,没走一会儿,康聿容那双黑皮鞋上就沾满了灰尘。街道两边是一座座错落无章的房舍,大都是土房,只有三五户是木头房。 街上不断地有行人来回穿梭,见到他们都会忍不住的回头,或好奇、或探究、或警惕……的看上他们一眼。 村子不大,顶多三百户。可他们转了一圈儿,也没打听到那个叫“唐曼瑛”的女人。 康聿容问:“地址是不是记错了?” 柯木蓝说:“不应该,我确认过的。” “难道搬走了?” “即使中途搬走了,这里的人也应该有点印象才对啊。怎么都说根本就没这个人呢?” 这时,不远处传来说笑声,康聿容转头一看,是几个老太太们坐在一起闲聊天。 康聿容想了想,走过去,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她笑盈盈的和老太太们打着招呼:“奶奶们在这儿歇着呢?” “是啊是啊。”有两个回应了康聿容。 另一个老太太看着康聿容说:“你不是刚才跟我打听人吗?怎么样,找到了没?” 康聿容摇头说:“没有。” 老太太说:“看吧?我说没这个人,你还不相信呢?我们村儿就两个姓,除了姓吴的,就是姓姚的。我在这村儿过了五十多年了,还从没听说过有姓唐的呢。” “是啊,我也没听说过。” “我也没听说过。” 别的老太太们也都点头附和着。 康聿容又问:“那你们村儿里,有没有那个女人是从外边回来的?” 老太太皱着眉思索着说:“最近没听过,说有这样的人啊?” 柯木蓝插了一句,问:“那十一二年前呢?有没有这样的人?” “啊!”一个老太太突然惊叫了起来,然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问:“你们找的不会是她吧?” 第124章情动眼含羞 “谁?”康聿容和柯木蓝异口同声。 那个惊叫的老太太说:“吴秀枝。” “吴秀枝?”康聿容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心里起了疑惑,这名字和“唐曼瑛”可是一点都不搭边啊。接着她又问:“这吴秀枝是什么人啊?” 说到这儿,老太太脸上起了同情之色,说道:“唉,是个可怜人。” 柯木蓝插嘴问:“怎么说?” 老太太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秀枝她爹是个木匠,她娘是个打零工的,就是给附近的人洗洗衣服,缝缝补补什么的。虽然都是干的卖苦力的活儿,但两口子勤快,日子过的也算是不错的。一家子本来过得挺好,谁估量会出那档子事啊?” “出什么事儿了?”康聿容忍不住追问。 “有天啊,秀枝她爹去给城里的一户人家做工。晚半晌的时候,一个男人跑来给秀枝娘报信儿,说秀枝爹在做工的那家打死了人,让衙门的人给抓起来关进了牢房。” “啊?”康聿容惊讶不已。 “秀枝娘不相信,就急赤白脸的进了城,想去衙门问个明白。可是衙门那地方是咱一个小老百姓想进就进的?在衙门口就让当差的给打了一顿,赶了出来。当差的还说了,说秀枝爹杀人证据确凿,说什么人证物证都有。还说,秀枝娘再无理取闹,就一块抓了蹲牢房。秀枝娘当时怀着三个月的身孕呢,这一打,孩子没了不说,自己也差点活不过来。第二天衙门就来人了,说秀枝爹在牢里畏罪自杀了,死者家属既往不咎,让秀枝娘把人接回去埋了吧。” “其实,我们全村儿人都不相信这事儿。”说这话的,是另一个老太太。 “为什么?”柯木蓝扭头看着那老太太问。 那老太太说:“就秀枝爹那老实巴交的样,平日里连只鸡都不敢杀,他有那胆量杀人?” 第三个老太太也开了口,说:“我们村儿总在城里跑活儿的人,后来也听城里人议论过,说是,打死人的其实是那户人家的少爷。可人家给了当官的钱,就让秀枝爹当了替死鬼。” 康聿容问:“后来呢?” 第一个老太太接着话往下说:“后来秀枝娘就一病不起,秀枝当时只有七八岁,娘俩就靠邻居们今天你给一口,明天我给一顿的过着。两月后,秀枝舅舅来了,说是城里有户人家想买个童养媳,给价十五块钱。秀枝娘想,孩子跟着自己也是遭罪,跟了城里人家说不定还能享福呢,也就同意了。谁估量,十几年前她又回来了。” “那她为什么又回来了?”康聿容问。 “这就不知道了。” 康聿容又问:“回来之后,就再没离开过吗?” “没有。”老太太说的非常肯定。 康聿容说:“照您这么说,这吴秀枝不是从上海回来的,而是从北京回来的。” 第一个老太太又把话接了过去说:“那年冬天她是一个人回来的,具体从哪儿回来的,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她是我们村儿唯一一个从外边回来的女人。” “吴秀枝被卖出去的时候只有七八岁,过去那么多年了,您怎么她就是吴秀枝呢?”柯木蓝问。 “一开始我也不确定,从她回来后,他那个舅舅来过不少次。我也挺好奇的,就悄悄问了她的舅舅。” “您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康聿容忍不住问。 “我们两家是邻居,中间就隔着一道墙。所以,知道的多一些。” 康聿容扭头对柯木蓝说:“我们去吴秀枝家看看吧?” 柯木蓝站起来,抻了抻因为蹲着起了褶皱的上衣,两手往后一背,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觉得啊去了也是白去,两人的名字就完全对不上。” 康聿容也跟着站了起来,嫣然一笑说:“我看未必哦,你别忘了吴秀枝当过别人家的童养媳,说不定唐曼瑛这个名字是夫家给她改的呢?” 当童养媳,又不是当女儿,就算改名字也不会连姓一起改啊? 可这话柯木蓝没说出来,因为他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于是,笑说:“那就走吧。” 康聿容问好了地址,两人正要转身,邻居老太太说:“你们去了也未必能见得着人。” 康聿容问:“为什么?” “秀枝回来后可古怪了,整天的不出门,就是我们这些老邻居去了,她也只是在门口应付一下。”老太太说。 康聿容说:“即使这样我们也过去看看,见不着了再说。” 吴秀枝家在村子的最北边,独门小院,房子也和这里所有的土坯房没什么两样。 “啪啪啪。”康聿容上前,拍了拍那脱了漆的黑木门。 好一会儿,里面才传出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在里面问:“谁?” 康聿容忙说:“我找吴秀枝吴女士,请问是这里吗?” 又过了好大一会儿,木门才微微的打开一条半人宽的缝儿。从缝儿里,康聿容看到一张漂亮却冷漠的女人脸。 按照医院里的那个男人说法,唐曼瑛应该快四十来岁了。可是这个女人,烫着大花卷的头,化着精致的妆容,看着顶多三十出头。 女人穿着一件深绿碎花旗袍,搭着一件咖啡色的呢子大衣。康聿容想,虽然已过中秋,天气凉了,可也不至于这会儿就穿上呢子大衣吧? 况且,她这大衣的袖子也太长了点吧?连手指尖都看不着。 怎么说呢?反正康聿容觉得这个女人很古怪。 虽然这个吴秀枝很古怪,虽然她的年龄和唐曼瑛出入很大,但感觉就是一再的告诉康聿容,这个女人就是她要找的唐曼瑛。 很快,她的感觉就得到了印证。 康聿容扬起笑容,问:“请问,您是吴秀枝女士吗?” 那女人不答反问:“我不认识你?” 这也算是间接的回答了康聿容的问题,更让康聿容心怀喜悦的是,这女人浓烈的上海口音暴露了她长年在上海生活过的事实。 这也让康聿容断定,吴秀枝就是唐曼瑛。 康聿容说:“我知道。我是慕名而来求你帮忙的。” “我谁都不认识,无能为力。”说着,吴秀枝就要关门。 康聿容眼疾手快,胳膊一伸,卡在了两扇门之间,木门最终没能关上。 吴秀枝恼羞成怒:“我说了,我谁都不认识,帮不了你。” 对方火冒三丈,康聿容却一点不恼,依旧一脸的盈盈笑意,说:“一桩小事,谁都不用求,你自己就能完成。” 见实在是赶不走这个“无赖”,吴秀枝冷冷的问:“什么事?” “我有件洋装需要修改,还请你帮帮忙。” “我不是裁缝,做不了衣服,你另请高明吧。” “你不会做衣服,但你却是修衣服的高手。据说,在上海的时候,你不合身的洋装,都是你自己修改的。” 吴秀枝一愣,阴冷的眼睛,带着探究与警惕的神色,在康聿容脸上巡视了好几个来回,而后阴恻恻的说了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康聿容还想说什么,吴秀枝突然把门打开,右手虚握成拳,瞬间向康聿容的脸上挥去。 康聿容挡在两门之间的胳膊本能的往后一缩,整个身子也下意识的往边上躲去。 这时,吴秀枝趁机“咣当”一声把门关上,并挂上了门闩,然后回了屋。 门外,柯木蓝一看康聿容向后倒了过来,一步上前,从后面抱住了她。 这一抱,两人都呆住了,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下来。 柯木蓝的左手环住了康聿容的腰,右手却不慎爬上了她的胸…… 隔着衣物,隔着胸衣,他的指尖还是清晰的触摸到她的轮廓。 而康聿容,自然也感觉到了,即使隔着衣服,他的手指依然像一块烙铁一样,烫得她皮肤酥麻。 她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那颗心啊,快速的简直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她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的一塌糊涂了,还好,她是背对着他的,他看不见自己的脸色。 好久,康聿容才缓缓的有了点思想,一想到他的手居然还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趴着,立即轻轻地,羞涩地呵斥:“快把手拿开!” 从握住她盈软的瞬间,柯木蓝全身的血液都霎时冲到了头顶。顷刻间,脑袋就稀里糊涂,昏昏然然。整个人如同傻了一般,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只手更是,不敢动、不能动、不想动了。 直到她出声呵斥,才惊醒了他。 柯木蓝的手猛然抽离,没了束缚,康聿容快速的往前走了两步,她无法面对这一刻的尴尬,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才好。 她依旧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她的脸色,更猜不出她心里的想法。只是,刚才她的逃离,比躲避毒蛇猛兽还要迅猛,他的心刹时凉了下来。 他大步跨到她的面前,盯着她的头顶,迫切的辩解:“聿容,我,我,我刚才不是故意冒犯你的。一时情急,害怕你摔倒在地,慌乱中手就没有掌握好分寸。你,你,你……” 康聿容窘得不行,根本就动弹不得,只在心里说了句,我知道。 她的腹语,柯木蓝哪听得到啊。 见她低着头不言不语,更是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情急之下,两手捧起她的脸,欲要再次解释…… 康聿容的头被动的扬着,白皙的脸色,因为含了羞,更加艳丽,那一双眼睛,乌亮乌亮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她这羞答答的神态,让他忘了辩解,片刻的眩晕之后,脑袋里再次混混沌沌,迷迷瞪瞪起来。 “聿容!”他的嗓子很干,声色带了些黯哑。 “嗯。”她睫毛低垂,轻轻应着。 “聿容!” “嗯。” 他的柔柔的唤着,头一下一下的往下低着。 第125章异样惹人逗 四唇贴合之际,几个村民连说带笑的从柯木蓝的身后,向他们这边走来。 康聿容和柯木蓝,被惊扰了。 惊慌之下,康聿容把柯木蓝轻轻一推,快速的往后退了两步,和他拉开了距离,转过身子,低首不语。 柯木蓝望着她绯红的侧脸,嘴角一勾,转过头去,望着那两扇紧闭的木门,一抹笑意在嘴角漾开,堪如春风。 经过他们的时候,那几个男人并没有停留,只是一个个都不由自主的侧过头来,好奇的看了他们两眼。 除了康聿容和柯木蓝穿衣打扮引起他们的关注之外,这几个男人们心里更多的都在纳罕:这两个“木头桩子”还真逗,一个死死的盯着脚下的黄土路,一个眼珠不转的望着两扇斑驳木门,难道他们是怕这路和门跑了不成? 村民们刚过去,邻居老太太就走了过来,边走边说着:“哟,你们还在这儿呢?” 闻言,康聿容侧了侧身,抬头对走过来的老太太,说道:“是啊。” 老太太看了眼吴秀枝家紧闭的木门,不足为奇的问:“我说的没错吧?是不是吃了闭门羹?” 康聿容微微浅笑,算是做了回答。 于是,老太太好言相劝:“我看你们还是回去吧,我早就说了,秀枝的性情古怪的很,我们这些左邻右舍的老邻居她都还不怎么见呢,更别说你们这种生人了。回去吧,回去吧,别等了,等也白等。” 康聿容却说:“不着急,我们再看看。” 对于康聿容的死心眼儿,老太太表示很无奈,但是她淳朴的热情却一点都不减,老太太说:“你们愿意等就等吧。不过,这都晌午了,要不你们先去我家吃点东西?虽然没什么好的,但是能管饱。” 能对陌生的他们做出这样热情的邀请,康聿容他们自然是心存感激。 不过康聿容还是婉拒了,她说:“谢谢奶奶。我们这会儿还不饿,就先不打扰了。等饿了,我们一定会上门讨吃的去。” “行,随你们吧。”对方都这么说了,老太太也不勉强,指着吴秀枝家左边的那扇门说:“那就是我家,渴了饿了直接来家就行。” “嗯,知道了,谢谢奶奶。”康聿容再次真诚感谢。 老太太走后,柯木蓝问:“怎么着?” “继续等。”康聿容语气坚定,不给人反驳的余地。 康聿容说要等,柯木蓝自然是舍命相陪,只是……他说:“照唐曼瑛这种冷漠、孤僻的脾性,我们这样干等下去,未必会有结果。” 康聿容怔了一下,忙问:“你怎么知道她就是唐曼瑛?” 柯木蓝往她跟前跨了一步,笑着娓娓说道:“你这么坚决的等在这儿,不就是认定了这个吴秀枝就是唐曼瑛吗?你之所以这么的肯定不就是听出了她的上海口音?你很聪明,我也不傻不是?” “果然不傻,猜的很对。”康聿容难得的调侃了柯木蓝一句。 “这怎么能说是猜呢?”柯木蓝把头一偏,凑到她耳边压低了音量说:“这叫,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此话一出,康聿容的蓦地一红,翻了他一眼,转过身,不再理他。 时间就这样流着…… 太阳收敛起耀眼的光芒,一边缓缓沉落一边变换着颜色,好像要把自己绚丽的色彩最后展示给世界万物看。 康聿容看了看天,天边云彩的颜色正悄无声息的变换着,从艳丽逐渐变成了绛紫,只一会儿,那绛紫也慢慢的幽暗下去。 柯木蓝看了眼四周浓重的暮色,想着,不能再等了,这时候清儿已经放学了,再不回去,真不知道老师是不是还会有耐心和清儿一起等在学校。 柯木蓝说:“太晚了,回去吧。再不回去,清儿该着急了。” 柯木蓝担心清儿,康聿容又何尝不担心呢?只是这样等了一天,一点收获都没有,这让她如何甘心? 康聿容注视着那木门,足足一分钟,然后走过去,拍了拍门板,对里面大声说道:“吴女士,今天太晚了,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我还会再来的。” 喊完等了一会儿,听不到任何动静,康聿容这才和柯木蓝向村口走去。 康聿容他们赶到学校的时候,都快八点了。学校倒是挺负责任,留了一位女老师陪着清儿一起等。 时间太晚,女老师忍不住的抱怨了几句。毕竟是自己的错,康聿容也不好意思反驳什么,只是不停的赔笑道歉。 一路上清儿一句话都没说,到家后看着似乎和平日也没什么两样,可康聿容心里就是不怎么踏实。 她把清儿拉到身边问:“清儿是不是生气了?怪娘没有及时接你?” 清儿反问了一句:“娘没有及时接清儿,是出去玩儿了吗?” 康聿容赶忙摇头,并解释道:“不是。娘因为店里的事儿和柯叔叔出了趟城,只是事情办得并不顺利,所以回来的晚了。” 清儿认真答:“既然这样,那清儿为什么要生气呢?” “嗯?”康聿容有点愣。 清儿说:“娘每天除了照顾清儿还要上班工作。娘现在的工作比当老师的时候更繁琐、更忙碌、更费心费力。娘为了把工作做好,必须要全身心的投入才行,这样有时难免会忽略了清儿。可是清儿大了,清儿会体谅娘的。因为清儿知道,娘不是故意不管清儿的,只是因为工作太忙迫不得已而已。” 康聿容的眼眶湿润了,一把把清儿搂进了怀里,哽咽着说:“娘的清儿真的长大了,懂事了,都知道体谅娘了。” 清儿在母亲怀里待了几秒钟,然后慢慢离开,用小手擦了擦母亲眼角的泪,说:“清儿不知道什么叫体谅,这些都是柯叔叔教清儿的。柯叔叔说的对,清儿就一定会听。” 康聿容故意的撅着嘴巴,说:“噢,柯叔叔的话是圣旨吗?他说什么清儿都听。那娘的话呢?” 清儿像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摇着头说:“女人真是爱计较。我以后一定先听娘的话,然后再听柯叔叔的话好不好?娘在清儿心里永远都是第一位,什么都是第一位行不行?” “行!”康聿容笑的真比阳光还要灿烂。 清儿看着母亲绚烂的笑容,说:“清儿在一天一天的长大,娘倒是一天一天的变小了,看来以后得是清儿照顾娘了。”说着拿起书包向自己房间走去,到了门口,扭头看着母亲说了句:“我先写作业了,你碰到干不了的事儿了就叫我。” 呵! 还真当自己是大人了?小屁孩而已。 笑着笑着,康聿容的笑容僵住了。 说到底,清儿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在父母跟前打滚撒泼,无理取闹的时候,可清儿却成熟理智的不行。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她和章盛呈的事儿,让清儿在不该成熟的年纪提前成熟了起来。 让一个幼小的孩子过早的承受这世上的悲凉,是她对儿子的亏欠,也是她做母亲的失败。 半晌,康聿容的情绪才平复下去。她走进厨房,柯木蓝正挽着袖子洗菜。 她站到他的身侧,看着他的侧脸正儿八经的说:“谢谢你。” 因为她和章盛呈的离婚,让清儿心存阴影;又因为路宛眉的不善,让清儿心理压抑。 当时清儿虽小,却处在了心理路程的岔口,指引的人带对了路,清儿就会甩掉心里的阴暗,变成一个开朗明理的少年。如果反之,结果谁也无法预料。 所以,柯木蓝,谢谢你,对清儿的呵护;谢谢你,对清儿的正确引导。老实说,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是不是真的能把清儿教的这么好。 娘俩在客厅里的谈话,柯木蓝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因此,康聿容的“谢谢”从何而来,他自然也心知肚明。 他对清儿是真的喜欢,但他也不否认,从根上来说,他对清儿也是爱屋及乌。 柯木蓝偏头看了眼身边的女人,低笑,看着手里的菜不走心的问:“怎么谢?” 怎么谢? 康聿容被他问的一蒙,接着脑袋一热,捧起他的脸,在他的唇上闪电般的轻触了一下。做了如此大胆之事,第一念头就是开溜。可是她的两只脚像是长了钉,怎么都迈不开,只是怔怔的站在那儿,傻傻的看着他。 柯木蓝僵住动作,眸色暗沉的看着她。 她仰着头,垂手而立。绯红的脸颊上焕发着娇羞的光彩,湿漉的双眼,如曙色未临前的星辰,小小的嘴唇嫣红湿润,带着股让人欲罢不能的诱惑。 他们接吻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这却是她第一次主动。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轻轻一触,可相比以往自己的偷袭和霸道,这次的感觉真TM的太爽。 这双温凉柔软的唇覆上他的时候,他心脏在胸腔里如擂鼓似的猛击着;他男人诚实的身体,在狂烈的叫嚣着。他的头昏了,脑涨了,都无法控制自己了。 第126章大意中暗招 最后,理智告诉柯木蓝,他不能。 柯木蓝的视线费力的从康聿容的脸上移开,低头咬牙说道:“赶快出去。” “嗯?”她没明白,所以没动。 柯木蓝深呼吸,把头一扬,嘴落在她的耳尖,呼出的粗气灼热都快把她的皮肤烫伤,声音低沉黯哑:“再不出去,我要是忍不住待会儿发起狂来,让清儿看到了不该看的画面,可不许怪我。” 他眼神漆黑赤/裸,傻子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康聿容倒吸口气,不再多问,转身跑开。 柯木蓝看着她慌张而狼狈的背影,脸上漾起一丝僵硬的笑。 过了好大一会儿,柯木蓝的身体和情绪才都恢复如初,然后继续做饭。 吃饭的时候,柯木蓝问:“你明天真的还去?” “去。” “那我明天再请天假陪你一起去。” “别了,你总请假不好。” “没事儿。要不然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康聿容想了想,说:“要不这样,我让梁愈跟我一块去。” 柯木蓝还想说什么,让康聿容一句给挡了回去:“以后的事儿还多着呢,你总不能次次都请假陪着我吧?就这样决定了。” 见她意志坚决,柯木蓝只好嘱托着说:“那你小心点。人家实在不答应也就算了,反正别回来的太晚。” “嗯,知道了。” 都说,六月的天像小孩脸说变就变。可这都快九月了,这天还是阴晴不定。傍晚的时候还好好的,谁料到半夜的却下起了雨,淅淅沥沥还下个没完。 康聿容从家出来的时候,梁愈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等很久了?”康聿容边锁门边问。 梁愈说:“没多会儿。”看了眼连绵不断的雨,问:“今天还去小凉庄?” 康聿容点了下头:“嗯。” 梁愈不再说什么,招了招手,把等在一边的洋车叫了过来。 梁愈撑着伞,扶着康聿容上了车,把车篷拉下来,一切都妥当了,自己才上了另一辆车。 从北京城出来,一直到吴秀枝家,都是坑坑洼洼的黄土路。晴天尘土飞扬,到了雨天则是道路泥泞脏水四溅,十分难走。 这样的路,不光拉车的师傅怨声载道,就连坐车的康聿容也是苦不堪言。 他们出来的不晚,只是碰上下雨天,路不好走,所以到吴秀枝家的时候都上午十点多了。下了车,康聿容让两个师傅还去村口那个无人住的破房子里等。 康聿容转过身,拍了拍木门,冲里边喊道:“吴女士,我又来了,如果你今天心情好的话,就帮帮我吧?” 喊完之后,康聿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着,除了雨声别的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她看着那门,无声的叹了口气。 吴秀枝的心情好不好,只有鬼知道。反正是,一直到了中午康聿容也没见到个人毛毛。 有了昨天的饿肚子经验,康聿容今天是有备而来。她让梁愈从布兜里拿出她提前预备好的烧饼,两人一人一个,开啃。 梁愈被她这种接地气的做派给“惊着了”,一边啃着自己的烧饼,一边不住的悄眼看着康聿容。 康聿容最终是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嘴里一面嚼着一面笑问:“干嘛一直盯着我手里的烧饼啊?是觉得我这个更好吃?想跟我换换?” 咳咳咳……梁愈噎着了,拿出水壶灌了几口水才缓过劲儿来。 刚才咳的太厉害了,梁这时梁愈的脸红哇哇的,他小声说道:“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好吧?” 康聿容笑了,当然知道不是我说的那样啦,只是太无聊逗逗你解解闷儿呗。 她把眉一挑,又故意问:“不是我说的这样,那又是怎样呢?” 把嘴里的烧饼咽下,梁愈说:“只是没想到,像您这个大户出身的有钱人,也能吃这样的苦。” “什么苦?”康聿容笑着问。 “在这风天雨地里,啃着又凉又硬的烧饼,您不觉得苦吗?” 康聿容看着男孩反问:“梁愈,你觉得这样苦吗?” “我穷苦出身,这苦对我来说早习以为常,不算什么。” 康聿容淡淡一笑,说道:“我的家境或许比你好些,但苦楚未必会比你少。你觉得吃不饱穿不暖会冻死饿死,可我曾承受过的精神折磨,同样也能要了我的命。当我从那种精神折磨里走出来后,任何苦对我来说,也都不算什么了。” 梁愈很好奇什么叫精神折磨,本想问一问。 只是,看到康聿容那沉郁的眼睛,萧条的神情,知道自己问到了她心底里的痛点。他赶紧闭嘴不言,低着头一心一意的啃着手里的烧饼。 从梁愈懊恼的神情,康聿容看出了这孩子心里的想法。话是自己要说的,不管心里好不好受,她都不会对这孩子埋怨什么。 为了减轻梁愈心里的负担,康聿容也不再说什么,自顾自的、大口的啃着烧饼。 啃完烧饼,又喝了几口水,康聿容继续和吴秀枝打着招呼:“吴女士,我还在呢。我刚刚吃过了烧饼一点也不饿。只管自己吃好喝好就行,不用担心我。” 梁愈都想笑了,人家担心你了吗,你就这样自作多情?这吴女士哪怕对你有一点点的担忧也早就出来了,何至于等到现在也见不着个人影?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 上午的时候还好点,下午一过两点,嗖嗖的小风就开始刮了起来。 在雨地里赶了那么远的路,康聿容的衣服早就潮气浓重,旗袍的下摆更是湿的都能拧出水来。 不刮风的时候还能挺得住,现在嗖嗖的小风往身上一刮,康聿容整个人就开始抖筛,紧接着就“阿嚏,阿嚏”个不停。 梁愈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康聿容,皱着眉说:“要不咱先回去吧?再待下去,您铁定要生病的。” 康聿容透过门缝往里看了看,空空的小院只有沙沙沙的雨声。 她说:“我没事儿,再等等看。”她相信,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梁愈又劝了几句,实在劝不动也只好放弃了。 康聿容下的功夫也不算小了,只是到天黑也只是换来自己的一声叹息。 临走前,康聿容拍拍们,又对里面喊道:“吴女士,天黑了,我要回去了。不过,我明天还会来的。” 女人家身子单薄,当天夜里康聿容就发起了烧。虽然头昏脑涨的,好在没有糊涂过去。 她从床/上爬起来,叫醒了清儿,让清儿去把隔壁的柯木蓝叫过来。 大半夜的,清儿不敢出门,搬了个小梯子趴在墙头上唤醒了柯木蓝。 折腾了大半宿,康聿容才退了烧。柯木蓝不放心,坐在床边守到了天亮。 吃过早饭,康聿容梳洗完毕准备出门。 柯木蓝一看她这架势,立马火大,他气冲冲的说:“你今天还真的还要去啊?” “当然了。”康聿容低着头,换着鞋子。 “你都把自己折腾病了,还没折腾够啊?”柯木蓝气的火冒三丈,他瞪着这个不省心的女人,冷冷的说:“我告诉你,今天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哪也不许去。”说完把身一转,不再理她。 老虎不发威,你还真当我是病猫了。 柯木蓝想,依照这女人的脾性,接下来肯定会庄严的、郑重的,用她一大套一大套的长篇大论,给他讲事实摆道理,以此给自己争取出门的机会。 她的套路他太清楚了。 她有她的上策,他也早想好了他的对策。 一句话,她今天要想从这屋里踏出去,哼哼,门都没有。 只是…… 都过两分钟了,别说长篇大论了,身后连一点响动都没有,这不科学啊? 柯木蓝狐疑的把身一回,只见她,抿着嘴角,绷着下巴,鼻子红红的,眼眶也红红的,样子有些楚楚可怜,瞧着他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指控和委屈。 这是康聿容第一次在他面前施展“娇弱”。 柯木蓝叹了口气,这女人还真是有办法制衡他。他发现自己面对这样的康聿容,根本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心里有的就只是心疼。 心一疼,除了哄,还能怎样? 偏偏对于哄女人这件事,他又极其的不擅长。 柯木蓝往前跨了一步,蹙着眉头,半天挤出一句话:“我又没怎么样,怎么还哭了?” 康聿容咬着唇,小声反驳:“你都对我咆哮了,还想怎么样啊?” 柯木蓝笑了一下:“我哪里咆哮了?你生病了还出去乱跑,我一时情急嗓门有点高罢了。” 康聿容软软的说:“我那是乱跑了?我是去办正经事好不好?” “话是没错。但是,你即使在吴秀枝的门口再守三月也不会有结果的。因为她压根就没想帮你。听话,咱还是别去了啊?”她的语气那么柔软,那他的话肯定就更温和了。 “不行,我不能半途而废啊?”顿了一下,康聿容又说:“我再去等一上午,如果她还是闭门不见,中午的时候我就回来,好不好?”康聿容祈求着。 因为今天是最后期限,吴秀枝还是不同意的话,她必须利用下午的时间,用她的“杀手锏”来碰碰运气了。 “不好。”柯木蓝意志坚决,就是不同意:“你重感冒还发着烧。顾客是挺重要的,可再重要也不能不顾身体啊?” 康聿容咬着唇,狠狠地瞪着柯木蓝,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了? 这时,清儿从房间里一边背着书包一边走出来。 康聿容压低了声音说:“你再不同意我就大哭,我就对清儿说你欺负我。” 柯木蓝有些好笑,为了出门,连威胁都用上了。 她见他还是不为所动,身子一偏,带着哭音儿喊:“清儿……” 柯木蓝一见她来真的,快她一步的把清儿抱到怀里,急切的说:“清儿你别听你娘的,我根本就没有。” 清儿愣愣的看了一脸焦虑的柯木蓝,目光越过去,看着已经跑到院子里的母亲,不解地问:“我娘怎么了?她又要去哪里吗?” 柯木蓝这才明白过来,他这是上了她声东击西的当了。扭过头,看着院子里冲自己做鬼脸的女人,真是哭笑不得。 天已放晴,路也比昨天好走不少。 到了小凉庄,康聿容照例拍着门板和吴秀枝打了招呼。情节没什么变化,门里还是悄无声息,门外康聿容和梁愈还是干巴巴的傻等。 等到十一点多的时候,康聿容终于放弃了,不再等了。 或许是已经知道了结果,康聿容心里除了有点萧瑟之外,倒也没什么别的情绪了。 她扬起手,再次拍了拍门,正打算做最后的告别,岂料门“吱呀”一声,开了。 第127章身残怜心痛 康聿容看着门里面无表情的吴秀枝,她不清楚她此时开门是几个意思。 是自己的真诚打动了她,想出手相助了? 是被自己的一次次登门惹急了眼,出来下最后通牒了? 摸不清对方的意思,康聿容只好装聋作哑,一字不说。 吴秀枝看了看康聿容,又扫了眼旁边的梁愈,冷冰冰的说了句:“进来吧。” 康聿容心里一喜,看来真的是自己的虔诚感动了上苍,哦,不对,是感化了吴秀枝这颗冰冷的心才对。 她笑盈盈的,跟了进去。 康聿容到屋门口的时候,身后的梁愈叫住了她:“康小姐,我就在这小院里,您有事儿就叫我。” 康聿容对他点了点头,意思是我知道了。 一进屋,康聿容的眼睛就忍不住好奇,四下打量起来。 房子和这一带的土坯房一样,又小房间又少,总共也就三间而已。她们现在所在的这间,是间客厅(勉强称之谓客厅吧)。 这客厅里,有一张四方木桌,两边是同色的两把椅子,桌上摆着一套白瓷茶具。 桌椅的后面是一个与桌椅成套的条几,上面有两个瓷花瓶,左边的那个插着个鸡毛掸子。除此之外,客厅里再没有其他物件。 墙上都抹着粗粗的白灰,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门洞,上面挂着布帘,康聿容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想来应该是卧室了。 粗糙、简陋,是这屋里的一切,给康聿容唯一的感觉。 她无法想象,一个在上海穿的是绫罗、住的是洋房、还有数人伺候的有钱小姐,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寒酸的环境里生活了十几年。 她怀疑了,严重的怀疑了,这个给她开门的吴秀枝真的就是她要找的唐曼瑛? 可是这个吴秀枝的穿衣打扮,言谈举止,又不得不让她打消自己的猜测。 吴秀枝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坐吧。” “谢谢。”因为感冒,康聿容的嗓音有些沙哑。 “什么事儿,说吧。”吴秀枝问。 “梁愈,把东西拿进来吧。”康聿容朝门外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梁愈撩帘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大纸盒,先对吴秀枝施了个礼,然后把纸盒放到了四方桌上,又默默退了出去。 康聿容开门见山的说:“想烦劳你帮忙改件衣服。” 吴秀枝冷飕飕的瞥了眼桌子上的纸盒,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你是怎么找到我这儿的?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会修衣服的?” 没藏着也没掖着,康聿容把医院里的事儿一字一句的说了一遍。 吴秀枝说:“你能找到这儿,想想也只能是通过他们两口子的嘴了。只有他们知道我和他们是老乡。”语气还是不冷不热,却没了刚才的冷冽。 思忖了几秒,康聿容才明白过来,吴秀枝口里的“他们两口子”,指的是医院里的那对夫妻。 “他们还对你的医生朋友说过什么?”吴秀枝又问。 康聿容忙说:“其实,那位丈夫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只说在上海时你对他们多好,那件衣服对他妻子来说有多重要。至于你的名字和现在的住址,可以说他是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说出来的。毕竟,在她妻子命悬一线的时候,我的朋友帮了他们。” 吴秀枝说:“为了一件衣服,差点把命搭上,真是傻透了。” “在旁观者眼里,这样的做法确实是傻透了。但在他们心里,那并不仅仅只是一件昂贵的衣服,更是你对他们的好,对他们的恩。在见不着的时候,他们可以抱着你送他们的衣服,睹物思人。” 吴秀枝沉了口气,说:“真没想到,一件衣服不光给他们带来了灾难,还搅动了我平静的生活。早知这样,我就不送他们了。” 康聿容笑了笑说:“我却认为这是老天对我的眷顾,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把你带到我的面前。” “老天眷不眷顾你,我不知道,但我真的是无能为力。” 不等康聿容开口,吴秀枝站起来,把左手的袖子挽了起来。康聿容顺势看过去,震惊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一段雪藕般的胳膊上布满了蜈蚣形状、令人恶心的伤疤。这不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让康聿容更惊诧的是,这根触目惊心的玉臂到手腕处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这女人,失去了她的左手。 怪不得她要在这个季节穿着不合时宜的大衣。原来,她在用那厚重的衣袖遮盖那不愿为外人道的丑陋与残缺。 这样的手臂,看在康聿容的眼里,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相比康聿容的激动,吴秀枝就显得平静多了。她把袖子放下来,看着康聿容说:“你‘三顾茅庐’的精神确实感动了我,这也是我把你请进来的原因。但我,真的帮不了你。” 得知了真相,康聿容不再多说一个字,更不会去追问那些伤疤与残缺的由来。因为她知道,不管怎样那对吴秀枝来说,都只是一段痛楚的回忆。 她说:“我知道了,打扰你了,告辞。” 康聿容转身去拿桌子上的纸盒,只是一个没拿稳,盒子掉到了地上散开。 吴秀枝下意识的弯腰捡起那件裙子,抖开,看了看说:“这衣服并不繁琐。” 康聿容不走心的回了句:“是挺简单的。”说着就想把衣服拿回来。 吴秀枝却把手一扬,躲开了康聿容伸过来的手,问:“你做过衣服吗?” “没做过。不过,成亲前倒是帮妹妹们修改过不少衣服,但那都是中式服装。” “跟我进来。” 吴秀枝拿着衣服进了左边的里间,康聿容随后跟去。 康聿容猜的没错,这就是间卧房。这房间和外面的客厅特点一样——干净,粗陋。 吴秀枝把衣服平铺在炕上,拿出剪刀、针线、尺子等用具,对康聿容说:“我来说,你来做。” 康聿容愣了,这是要帮忙了? 见对方愣着不动,吴秀枝嘴角意一斜,略带讥讽的问:“怎么?不敢?” 康聿容把脖子一挺,说:“怎么不敢?”这还真不是她瞎说。 康聿容所谓的最后“杀手锏”,其实就是她自己亲自上阵。她想的是,如果老天不肯帮她,那她就靠曾经帮姐妹修衣服的经验,奋力一搏吧。 无人帮忙她都敢想亲自下手,那就更别说有“大师”在旁指挥相助了。 在吴秀枝的指点下,康聿容认真的量尺寸、走剪刀、穿针引线、密密缝合。看着挺简单的,可真正忙完已经是两小时之后了。 康聿容把衣服小心的展在炕上,看着,难掩欣喜的说道:“真是太好了。” 吴秀枝也看着那衣服,皱着眉说:“看这尺寸,这衣服不是你穿的吧?” 康聿容如实答道:“你说的没错。”接着,她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的说了一遍。 静静地听着康聿容把话说完,片时,吴秀枝看着对方由衷说道:“就冲你这股‘较真’劲儿,想不发财都难。” 康聿容笑了,说:“那就承你吉言了。” 总不好叫人家白帮忙,康聿容把衣服收好后,从外衣兜里拿出一沓纸币放到炕上,说:“这次真的是谢谢你了。” 吴秀枝把钱又推了回去,说:“谢就不必了,我只希望你以后别再来打扰我就行了。” 康聿容想,她还真不能给吴秀枝做这个保证。 当然了,能不打扰她尽量不来打扰,但是到了万不得已,那可就说不准了,她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所以,康聿容只是笑了笑,没接吴秀枝的话茬。 天不早了,康聿容还想着赶回去给顾客送衣服,就没再多待,拿上衣服起身告辞。就在她一个无意间的转眸,目光被屋里的两面墙给吸引了,她不自觉的走过去。 那两面墙还是普通的白灰墙,只是墙上排列整齐的贴满了数百张的服装图稿,有冬季的、有夏季的、有洋装、也有旗袍。 康聿容一行一行的看过去,那些新颖、别致的“衣服”,她真的是见都没有见过,哪怕是在英国的时候。 康聿容忍不住伸手去触摸其中的一件“洋装”,想象着,如果按这样的款式做成衣服的话,该有多漂亮。 她歪头去看吴秀枝,问:“这些真是太漂亮了,你画的?” 吴秀枝看也不看她一眼,不冷不热的说:“你该回去了。” 康聿容没理她,眼睛在房间里骨溜溜的乱转,像是在应征着什么。 果然,在炕上挨着窗户的小桌上,康聿容看到了一摞白纸和几支铅笔,她惊喜的叫着:“还真是你画的,你真是太厉害了。” “是不是我画的,还有我厉不厉害都与你无关,你该出去了。”吴秀枝又重复了一遍,音色又冷了起来。她真是后悔,不该一时心软把这个不速之客给请进来,惹来这么多的她并不想碰触的话题。 康聿容看吴秀枝掉了脸,只得把自己的好奇心收了起来。 康聿容和梁愈走出了吴家,吴秀枝并未出来送客,梁愈主动反手把门关好,两人往村口走去。 梁愈笑了下,说:“那个女人还真是个怪异的人。” 康聿容想到那条丑陋残缺的手臂,心尖上流过了一抹清晰的痛。 她看着远处,说:“每一个行为乖僻的人,背后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她,是个有故事的人。” 康聿容说的没错,吴秀枝的确是个有故事的人,而她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悲剧。 第128章孤女叹悲凉 康聿容猜测的没错,吴秀枝就是唐曼瑛。 吴秀枝不是去北京城里给人当童养媳了吗? 怎么又去了上海了呢? 这说来说去都是拜她那个舅舅所赐,她舅舅就是把她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 秀枝娘是家里的老小,上边原本有两个哥哥,只是二哥在七岁那年意外死了,于是家里就只剩大哥这一个能传宗接代的独苗苗了。 对于这个宝宝贝,爹娘宠的简直都无法形容了。 秀枝娘的娘家就在北京城的城边上,家里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秀枝娘长得也不差,按理说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嫁给家境不怎样的秀枝爹。 然而,秀枝娘走到那一步,也都是因为她那个大哥造成的。 被爹娘宠坏了的大哥,不学无术好吃懒做,后来还迷上了抽大烟。家里原本挺好的光景,没几年就让他给霍霍光了。因为这,爹娘也活活气死了。 秀枝娘到了出嫁的年纪,就因为家里有个大烟鬼,谁家都不愿意娶,就连媒婆都绕着她家的门口走。 一看这样,大哥就放出了话,只要三十块钱,谁给钱谁就把人给领走。 秀枝爹是个木匠,成天的走东村串西村消息比较灵通,得到消息后就东挪西凑的把钱给送了过去,把人领回了家。 秀枝爹虽然穷,但人老实勤快,对秀枝娘也好,秀枝娘也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过日子了。两口子一条心,又都不怕苦不怕累的,所以没几年日子倒也好过起来。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秀枝那个不成器的舅舅就又隔三差五的登门了。不过,家里的财政大权在秀枝爹手里掌控着呢,秀枝娘就是想给自己大哥钱,也给不了多少。 秀枝爹死了,秀枝娘一病不起。秀枝的舅舅不想着如何给妹妹治病,不想着如何给妹夫伸冤,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着给妹妹找医生看病的幌子从秀枝娘手里不停的抠钱,拿到钱就赶紧去抽大烟。 家里本就没有多少存款,没几天秀枝舅舅就再也从妹妹手里骗不出来了。拿不到钱了,秀枝舅舅也就不在上门了。至于秀枝和秀枝娘是死是活,那就不是他的事儿了。 两月之后,秀枝舅舅再次上门,这回他打的是秀枝的主意。 他把秀枝带走,根本就不是给人当什么童养媳,而是卖给了人贩子。 人贩子把秀枝带到上海,转手又卖给了那里的妓院。年龄太小,老鸨子就让她先做起了丫鬟。 一年后,四十上下的嫖/客唐先生无意撞见了秀枝,见她模样不错就把她买了回去。 进了唐家,唐先生没把秀枝当丫鬟使,让下人们称“小姐”,给她改了名,还请人来家里专门教她文化知识、教她琴棋书画、教她外国礼仪和语言。 唐先生参加社交的时候,有时也会带上秀枝,对外宣称是义女。 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让吴秀枝觉得自己是大难之后,迎来了后福。对唐先生这个义父,自然是感激到了骨子里。 只是让吴秀枝想不到的是,她这个义父,也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 十四岁的吴秀枝被唐先生占有了,唐先生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对死尸一般的吴秀枝说:“你以后会有很多男人,但第一次必须是我来,因为我不能白白养活你这么几年。我是个商人,我不做赔本的买卖。” 吴秀枝当时又害怕又懵懂,她不知道唐先生那句“她有很多男人”是什么意思,难道又把她卖到妓院,让她当妓/女吗? 唐先生说的没错他是个商人,唐家在上海滩曾经那也是叫得上号的,只是被冤家对头使了阴招落败了,可唐先生一直想着东山再起。 做生意,不光要有灵敏的嗅觉,还要有广阔的人脉。 吴秀枝破了苞之后,就被唐先生正式推上了上流社会层,每天周旋在那些位高权重、豪门贵胄之中,为唐先生拉生意,找人脉。 吴秀枝身材苗条、长相甜美,还多才多艺,不到两年她就成了上海有名的交际花,在上海提起“唐曼瑛”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吴秀枝名声鹊起之时,也是唐先生在生意场上风头正盛之日。 唐先生利用吴秀枝笼络到的资源,慢慢的成了上海滩的霸主。 树大招风,何况唐先生阴狠、残暴,做事不择手段,仇恨拉的自然就多了。终于引来了“群起而攻之”的局面。 大势已去,再无回天之力,唐先生收拾了细软,变卖了家产,带着家人偷偷地逃到了国外。 当吴秀枝被那几个大仇家堵到唐家的时候,才知晓此事。 那些人抓不到唐先生,就把所有的愤恨发到了吴秀枝的身上。不光找人轮/奸了她,还用尽一切损招虐待她。要不是她装死骗过了他们,或许真的就玩儿完了。 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为了方便她接待所谓的朋友,唐先生特意给她买了一幢房子),她用衣服掩盖了自己的残缺,然后若无其事的卖了房子,遣散了下人,悄悄地回到了老家。 她十几年的交际花生涯就此落下了帷幕,“唐曼瑛”这个名字,随着时间的流失也慢慢的从人们嘴里消失了。 回来后半年,舅舅就出现到了她的面前,一遍遍的对她悔恨、诉苦、要钱。舅舅的死缠烂打,终于把吴秀枝的新仇旧恨一股脑的全都勾了出来,盛怒之下她挥起了刀。 舅舅连赌咒带骂人,捂着伤口走了,自此再没来过。是死是活,谁又知道。 这就是吴秀枝不堪回首的往事,不为人知的故事。 康聿容走后,吴秀枝看着那满墙的服装图稿默默的愣起了神儿。 在上海的时候,身材过于纤瘦,买来的衣服大多都不合身,丢弃又可惜,闲暇时她就自己修着玩儿。熟能生巧,慢慢的她做的倒也有模有样。因此,她还对服装有了兴趣。 那时候,上海的洋装也都是从洋装店里买的成衣,难免会与别人撞衫。为了显得与众不同,她就自己设计然后让师傅做成衣服,从此再无人与她撞衫。 离开前,她把那里的一切都留在了上海,包括那些图稿和衣服。至于墙上的那些,只是她在漫长的岁月里消磨时光的一种“手段”罢了。 回来后,她就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不是她冷酷无情,她只是不愿意自己残缺的身躯惹来别人同情的目光,更不愿意在别人一遍遍的关怀之下,一次次的去剖析自己不愿意提起的伤痛。 这次,如果不是康聿容带病“三顾茅庐”,如果不是她的态度虔诚的让她动了恻隐之心,她绝不会出门相见的。 虽然康聿容很有分寸,在露她出残躯时并没有露出浓烈的同情,也没有好奇的追问缘由,但她还是后悔了。 因为康聿容不光打扰了她的宁静,还让她沉寂了十几年的心,有点活跃了。 吴秀枝是怎么想的,康聿容自然不知道了。 到城里的时候,天已经落了黑影,为了第一时间知道结果,她和梁愈一同把衣服送了过去。 试穿之后,衣服很合身顾客也很高兴,本来想着多给些钱以此为谢,可康聿容拒绝了。 她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只需付给这件衣服的价格就行了。如果你觉得我们做的还不错,那就多多光顾我们几次。” 从顾客家里出来,天就不早了。康聿容让梁愈不用去店里了,她也直接回了家。 “有没有饭吃?真是饿死人了。”人还没进屋呢,康聿容的声音就先飘了进来。 正在屋里辅导清儿写作业的柯木蓝,听到声儿赶紧走了出来:“不是说让早点回来吗?怎么又这么晚?” “今天可是晚的有价值哦。”事情办妥了,康聿容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笑眯眯的。 “嗯。”柯木蓝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走到桌前边摆着饭边问:“有什么价值,说来听听。” 康聿容洗了手脸,从洗漱间出来,冲着清儿的房间喊:“清儿,吃饭了。” “知道了,还有几个字,写完了就来。” 康聿容走过去,帮着摆饭,说:“价值就是,衣服修好了,并且顾客很满意。” “哦?那个吴秀枝居然同意了?”这还真让柯木蓝有点意外了,他以为以吴秀枝那股冷若冰霜的劲儿,打死都不会同意呢。他好奇的问:“她怎么就同意了?” 康聿容说:“大概是被我不屈不挠的精神,感化了吧。”吴秀枝说过,她三顾茅庐的精神感动过她。 柯木蓝被她的厚脸皮给惹笑了。 清儿洗好手跑了过来,三人围坐在一起开始吃饭。 康聿容说:“我想,吴秀枝之所以不愿意帮忙,一是因为她不愿意别人去触及她的私生活,不管怎么说她的身世怪可怜的。还有就是她确实也帮不了,因为她没有左手。” “没有左手?”柯木蓝看着对方,不自禁又重复了一遍。 康聿容点了点头,把自己看到的给柯木蓝说了说。 “我敢断定,墙上那些美丽的‘衣服’就是吴秀枝画的。只是她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告诉我,我又不会给她到处宣扬。” 柯木蓝说:“或许,那些美丽‘衣服’的背后掩藏着对吴秀枝来说,并不美丽的故事吧。” “我也认为她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那故事绝不是什么好故事。只是,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柯木蓝摇头笑了,明明知道不是好故事,好奇心还这么强,除了她也没谁了。 吴秀枝的故事,康聿容这辈子大概都无法得知了。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千辛万苦才认识的吴秀枝,不仅在关键时刻帮了她,在以后的日子里居然还成了她的“摇钱树”。 第129章仇敌乍相见 摇钱不摇钱的,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是,有了这次的前车之鉴,也为了满足更多顾客的需求,康聿容花重金从上海请了位会做洋装的师傅。 这样一来,不单店里的生意上了几个阶层,“圣丽丝洋装店”在整个城东都赫赫扬名了。 一进十一月底,就开始忙了,买衣服的、修衣服的、换衣服的……店里每天都是人山人海的 李春桃和杨槐花实在是忙不过来,康聿容这个老板只好亲自上阵当起了“女招待”。 没几天,梁愈也加了进来,这个帅气阳光的“男招待”,惹来那些太太小姐们的瞩目,有脸皮厚的,胆子大的,还会上前调侃几句。少年的羞涩和红晕,总能招来太太们的哈哈大笑。 一夜北风紧,北京城里到处都积起了一层厚雪。 窗外,雪还在纷扬落下,那雪花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快速坠落,或在玻璃上调皮的撞一下,又偏偏飞向一旁。 要是以往,康聿容定会趴在窗前静静地欣赏着这洁白的世界。现在,她却没了那个心境,确切的说是没了那个时间。 因为下雪,今天店里的顾客难得的稀少,送走了几个顾客之后,康聿容对梁愈说:“这会儿不怎么忙,你和春桃去楼上休息会儿吧。” 昨夜新衣到站,梁愈和李春桃在火车站忙活到了凌晨三点多。眼下又是销售旺季,他们一大早又赶到了店里上班,两人都熬成了兔子眼。 既然老板都这样说了,梁愈他们也实在累的够呛就没再推辞,承了康聿容的这份好心。 梁愈他们上了楼,康聿容和杨槐花趁空儿赶紧把新到的货拿出来,该摆的摆,该挂的的挂。 康聿容说:“槐花,那件大衣太长了摆在那儿不合适。”她左右看了看,指着墙上的一处说:“与那件换下位置。这样,顾客就能看到大衣的全貌。” “好,我去搬把梯子。” 杨槐花把梯子放好爬了上去,康聿容一手扶着梯子一手拿着衣服。 门响了,有人进来,康聿容嘴里喊着:“欢迎光顾。”等杨槐花稳稳当当从梯子上下来,她才松开手绕过一个货架,走了过去。 来人就一个,四目一对,两人都愣了。 移时,康聿容唇角一翘,漾出恰到好处的,公式化的笑容,温和说道:“欢迎光顾,请随便看。” 顷刻,路宛眉也回过了神儿,红唇一弯,说道:“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闹了半天还真是你啊?我听盛呈说,你在什么学校当老师。怎么?在学校混不下去了,跑这儿当……”她斜着眼,上上下下看了康聿容一眼,接着说:“当女招待了?也对,什么样的人就该站什么样的位置。像你这样的人,女招待这个职业对你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浅粉色的旗袍外,罩着一件白色的开口毛衫,面料和款式也都极其普通。康聿容的这身行头,与路宛眉华丽的洋装,昂贵的皮草相比自然寒酸。所以,路宛眉压根就没把康聿容往店老板那儿想。 路宛眉不识“货”,可她身后的杨槐花可知道康聿容有几斤几两。正想道出真相,却被康聿容的眼神给挡了回去。 如果还是以往,康聿容不但在言语上和路宛眉较劲,还会不予余力的把自己的优势华丽的展现到路宛眉的眼前,以此来灭掉她身上的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 现在,她不会那么幼稚了。自己是猫是虎自己知道就行了,旁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 如今她是个生意人,打开门做生意,不管是亲戚朋友,还是冤家对头,进门皆是客。只要不过分,都算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她绝不会轻易的去得罪任何一个,她赖以生存的“衣食父母”。 康聿容没接路宛眉的话茬,继续扬着笑,一摆手,温和说道:“请随便看。” 这样一来,路宛眉就更确定了自己的说法,脸上轻蔑的意味就更加的明显了。 路宛眉在店里转悠着,不以为意的说:“都说这家店里的衣服如何如何的好,我看和‘蒂斯妮’、‘娅茗阁’也没什么两样吗?” “蒂斯妮”和“娅茗阁”也是两家有名的洋装店。由于交通的缘故,洋装店上货渠道有限,这样康聿容店里的衣服难免会和别家店出现重复的现象。所以,路宛眉说的倒也是实话。 此时,又有人上门,康聿容赶紧往门口走去。 进来的是一个衣着华服的贵妇人,进来后看着走过来的康聿容和悦说道:“康小姐,我那件大衣修好了吗?” 康聿容轻蹙眉梢,说:“修好了。我九点的时候让人送到府上了,怎么周太太没收到吗?” 周太太说:“因为有事儿我一早就出了门,这不办完了事儿刚巧路过这儿,我想着就顺路拿回去,省的你的人再跑一趟。既然你已经让人送家去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康聿容说:“好。您回去看看,如果没收到或者穿着那儿不合适了,您让人告诉我一声。” 周太太笑着又说:“你和你手下的人,办事儿那都是妥妥的。你说让人送过去了,那家里肯定能收到。” 康聿容也跟着笑:“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如果府上没收到,您让人告诉我一声,我及时给您补上。” 周太太说:“行行行,知道了。” 两人说的正热闹,路宛眉突然插了进来:“周太太真的是你啊?我说这声音怎么这么的耳熟呢。”和刚才的讥笑嘲讽相比,此时路宛眉脸上的笑容真的是灿烂的堪比明媚的阳光。 周太太顺着声儿往里走了走:“哟,原来是章太太啊?你也来买衣服?” 路宛眉说:“身边的朋友把这店夸得跟朵花似的,我今天闲着没事儿,就过来看看了。” “你朋友说的没错,这家店真的是好的没话说。”周太太无意的帮康聿容打起了广告。 路宛眉无可不可的撇了下嘴,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转了转,这衣服和别家店里的也差不了多少,我还真没看出哪好来?” “衣服是差不了多少,但是态度好啊,关键是服务还周到。你看上的衣服穿着哪不合适了,人家都能给你修修改改还不多收钱。”周太太指着旁边的康聿容,笑盈盈的说:“这么周到服务,在整个北京城,可就人家康老板独一份儿吧?” “康老板?”路宛眉有点不可思议了,她指着康聿容半信半疑的问着周太太:“你说的康老板,指的是她?” 周太太说:“当然了,你不认识康小姐?” 路宛眉的脸色僵了,她不是不认识这个“康小姐”,她是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康小姐”竟然是这家名店的幕后老板。 康聿容明明是这里的老板,却一个字也不提。然后像看跳梁小丑似的,看自己上演刚才盛气凌人的那一幕。 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 没有嘲弄成康聿容,反倒弄得自己一身羞臊,路宛眉狠狠地咬着唇,瞥向康聿容的眼神有些愤慨。 周太太似乎没发现路宛眉的异常,自顾自的又说:“你不认识康小姐也没什么奇怪的,因为康小姐行事太低调了。” 路宛眉心里冷冷一哼,似笑非笑的问:“既然她那么的低调,周太太又是怎么知道她是这里的老板呢?”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我的好朋友林太太也在这家店里入着股呢,是她告诉我的。”周太太看了康聿容一眼,扭头又对路宛眉接着说:“林太太说,康小姐不光做生意是把好手,就是当老师的时候也是个大能人呢。XX中学你知道吧?就是每年和上海的NN中学比赛总是输的那个学校。今年不是大获全胜了吗?那就康小姐的功劳,当时有好多记者追着采访,这事儿还上了报纸呢。” 康聿容被周太太的解说搞得想笑的不行,说的这么详细,好像她就在后面跟踪报道似的。 “周太太,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康聿容说。 “哪里夸张了?我是实话实说。” 和这周太太说不到一块了,康聿容干脆不再辩解。 周太太的丈夫是现任的国务总理,而且还是一家银行的董事,所以周太太的社会地位高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虽然路宛眉一直在上流社会圈里混,但是,凭她一个教员太太的身份,想要认识周太太那是做梦。多亏了邹少爷在中间不予余力的周旋,再一听说她的公爹是章仪之,她这才在周太太的面前混了个脸熟。 路宛眉一直想着,章盛呈被自己抢了,这个被章盛呈休了的女人一定会过的凄凄惨惨戚戚,至少不如自己的吧? 可是谁知道呢? 谁知道,这女人不仅不凄惨,还上了报纸成了名人,还当了老板,还成了周太太朋友的合伙人。 除了没有丈夫之外,这女人简直比自己强了百倍、千倍、万倍。 是,自己是有个丈夫。可那个丈夫除了长得好看点,会写个文章,念个诗,还会干什么?简直是一无是处。 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的眼瞎,非就认准了他呢? 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巴结到的高枝,对自己的情敌,就这么当着她的面连夸带赞的,这怎么不叫路宛眉心生嫉妒呢? 再火大再嫉妒,当着周太太的面儿,她路宛眉也不好发作。只是这鬼地方,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路宛眉便对周太太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周太太咱们改日再聚。”说完,转身就走,只是,右脚在回转的时候,不小心勾了一下还未来得及拿开的梯子。 于是,在所有人还没有回过味来的时候,那梯子直愣愣的向康聿容和周太太砸去。 第130章衣乱现红痕 这事儿来的太突然,以至于在场的人都傻愣在那儿,呆呆的看着直线倒下来的梯子。 康聿容反应过来的时候,梯子离周太太的头不过一米的距离。这时候,容不得多想一字,她不由分说的扑过去,一把抱住周太太,两人一起倒在墙边的衣服堆上。 “啪!”梯子毫无悬念的倒了下来。 “啊!” 康聿容一声惨叫,倒下来的梯子砸在了她的右小腿上。强大的力度,瞬间让她有了腿骨裂开的感觉。 被康聿容压在身下的周太太大惊失色,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惨白着脸的康聿容,哆哆嗦嗦的问:“康,康小,康小姐,你没事吧?” 康聿容也是惊魂未定,忍着腿上的裂骨之痛,抖动着双唇:“周,周,周,周太太,您,您,没没事吧?” 周太太赶紧又摇头又说:“我没事我没事,你呢?” “我,我好像不太好,腿好像动不了了。” 怔的发傻的杨槐花,终于反应过来,看着额头冒汗,脸色发白康聿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片刻,惊惶的朝着楼上大喊:“梁愈、春桃你们快下来,康小姐出事了。” 杨槐花这一嗓子,把路宛眉也彻底的给喊醒了。她绕过去,弯着腰,对周太太慌乱且不停的道歉:“周太太,周太太,真的是对不起,对不起啊。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梯子,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周太太,周太太……” 听到叫声,梁愈和李春桃着急忙慌的从楼上窜了下来。 梁愈走过去,扯住路宛眉身上的皮草,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对方扯到了一边。路宛眉狼狈的踉跄了一下,看到一个下人竟对自己如此无理,指着他:“你你你……” 然而梁愈的注意力全都在康聿容身上呢,看都没看路宛眉,蹲着身子问:“康小姐,怎么了?” “我的腿被梯子砸了一下,现在动不了。” “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梁愈本想用扶的,可一看康聿容那样估计走路都难。 于是他小心的把康聿容抱起来,转身冲着在一边发怔的李春桃吼:“还傻愣着呢?快叫车去?” “哦哦。”李春桃箭一般的“飞”了出去。 康聿容起开了,周太太这才能动弹。路宛眉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把人给扶了起来。 路宛眉正要关心一下,可周太太这会儿那有功夫听她念经啊。从地上起来,连衣服都顾不得整理,一溜小跑的跑出去,对着在外等车的梁愈说:“雪这么大,哪会有车啊,赶紧把康小姐放到我车上。” 情况紧急,梁愈也没犹豫,把康聿容放进黑色汽车后,周太太喊上梁愈和李春桃一起上了车。 车子发动,驶向了医院。 路宛眉站在雪地里,望着越行越远的车子,眼里的情绪如同走马灯似的变换着:焦虑、担忧、自责、恼恨…… 只是所有的神情最后都化成了一团浓郁的、化不开的妒忌。 周家这辆车她见过千百遍,却一次坐进去的机会都没有。可是,现在康聿容就这么被周太太给邀请了进去。 她嘴角紧抿,脸色阴沉,脑子里全是周太太在店里赞誉康聿容的画面,紧接着就出现了公公婆婆曾经维护康聿容的情景。那些画面就像魔咒一般,在眼前不停的重复。 为什么? 康聿容为什么? 为什么我在乎的人都那么的在乎你? 为什么我费尽心力百般讨好的人,对我都是不以为意轻蔑视之? 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又凭什么? 寒风骤起,刺的骨头都疼。大片大片的雪花和昏暗的天空揉在了一起,连成了混混沌沌的一片。 章盛呈回来后,一进屋,惊了一下。 客厅里漂浮着浓郁的酒香,路宛眉穿着冬季的睡衣,头发随意扎着,妆也没化,看上去有些憔悴。她坐在长沙发的里,两腿交叠搁置在茶几上,手里端着个酒杯,晃着、喝着。 章盛呈吃惊,不是因为妻子不修边幅,也不是因为她醉眼朦胧,而是因为时间。 他抬腕看了下表,刚过七点。 不应该啊?这个点儿,她应该和邹大少爷在餐厅里推杯换盏共进佳肴才对,怎么会在家呢? 章盛呈脱掉大衣换了鞋,走过来坐进小沙发里,捏着疲惫的额头,说道:“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你居然窝在家里没出去。” 章盛呈的语气很平常,甚至称得上温和,只是听在路宛眉的耳朵里却刺耳的很。 路宛眉喝了口酒,眼角一挑,讥讽道:“别人家的丈夫,都盼着自己的妻子安安生生的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倒好,老婆不出门,你还觉得不自在了。” 章盛呈长长的出了口气,扬起眉眼,平视着妻子不疾不徐的说:“我倒是也盼着你能安安生生的待在家里不出门,可是我的‘期盼’有用吗?能绑得住你吗?” 路宛眉把酒杯往茶几上“咚”的一放,两手环胸,杏眼一瞪,恶狠狠的说:“绑不住,那是你无能没本事。” 章盛呈往后一靠,伸着僵硬的胳膊。闻言,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说:“是,我没有绑住你的本事,我现在也不想绑着你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路宛眉堆起一脸冷笑,顺嘴就接了下去:“你现在不想绑着我了,那你现在想绑着谁呀?她吗?”说着,抓起右手边的报纸,狠狠地丢到了对方的脸上。 这张报纸的头版是一年前,康聿容带领学生参加辩论赛时实况,因为上面有张康聿容的独照,章盛呈才珍藏了起来。 因为路宛眉从不进书房,所以他就将报纸放在了书桌的抽屉里。谁知道她今天抽的什么风,竟然翻起了书房。 路宛眉抽的什么风,她自己都不知道。 从康聿容的店里出来之后,她就没了往日出去玩乐的兴致,叫了辆洋车直接回了家。 她端着酒杯,耳边总响着周太太的话:“林太太说,康小姐不光做生意是把好手,就是当老师的时候也是个大能人呢。XX中学你知道吧?就是每年和上海的NN中学比赛总是输的那个学校。今年不是大获全胜了吗?那就康小姐的功劳,当时有好多记者追着采访,这事儿还上了报纸呢。” 上过报纸!上过报纸! 她嘴里喃喃自语着这两句,突然放下酒杯,鬼使神差的进了书房。当她从抽屉里,翻出这张被丈夫保存的很好的旧报纸时,大大的侮辱、大大的讽刺充斥了她的五脏六腑。 章盛呈的眼底阴了阴,然后把报纸放到腿上,小心翼翼的抚平,淡淡道:“是又怎样?” 路宛眉没想到他就这么当面承认了,一时也愣了。不过很快便轻嗤道:“你现在想绑住人家,可人家未必还愿意吃你这颗回头草。人家是名人,上过报纸,现在还是大老板,身边指不定有多少狂蜂浪蝶围绕着转呢,那还轮得到你呀。” 路宛眉这话只是随口说说,她从没把康聿容当成一回事儿,自然也不会去关注她,康聿容有没有追求者她根本就不知道。她说那话的目的,无非就是气气章盛呈而已。 可老话说的好:瞎猫碰上死耗子。 路宛眉是无心的,可就是还让她给撞上了。她不知道康聿容有没有追求者,可章盛呈知道啊。不说别的,就单单那个柯木蓝就让他嫉妒的咬牙切齿。 所以,这回路宛眉给章盛呈填堵填的还是非常成功的。 路宛眉的冷嘲热讽的话,听得章盛呈极不舒服,他把脸一沉:“轮得到轮不到那还两说呢。事在人为,只要功夫下的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路宛眉冷冷问道:“章盛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以为的意思。” “章盛呈!”路宛眉大叫一声,“噌”的站起来,说道:“你当着我的面说要追求别的女人,你还把我当成你的妻子吗?” “你和那个邹大少出双入对两年多了,除了最后一步,该干的不该干的全都干了。你可曾还把我当成你的丈夫?” 路宛眉一怔,这是事实。只是,他一天到晚忙的脚不沾地,这些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报纸上? 不对,报纸上只说她和邹少爷关系密切,其余的连句暧昧的话都找不到。 所以…… 所以,他一定和自己一样,只是信口开河罢了。 片刻,认定章盛呈满口胡诌的路宛眉,理直气壮的大喝:“章盛呈,我和邹少爷是经常吃吃饭跳跳舞,但是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没干,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你心思龌龊,别把我们也想的那么肮脏。哼,你想往我身上泼脏水,得先拿出证据来。” “证据?” 章盛呈冷冷哼笑,突然起身,两步跨到了路宛眉的跟前,两手握住她的衣领,用力一扯,她雪白的胸脯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暴露在了灯光之下。 还没等路宛眉从惊愕中缓过神来,章盛呈指着她肌肤上的几处红痕,嘲笑道:“这些吻痕,都是昨天留下来的吧?” 第131章唇枪与舌战 路宛眉的皮肤很好,白皙娇嫩,像刚出蕊的花瓣,只要稍微一用力留在上面的痕迹几天都落不下去。 路宛眉也知道自己的毛病,所以每次回来她都会小心的掩饰。只是每次都喝的晕晕乎乎的她,再小心谨慎也有疏忽大意的时候。尤其是夏天,衣服穿的单薄,身上的痕迹几乎是天天都暴露在了章盛呈的眼里。 他是个结过婚的男人,还是个结过两次婚的男人。妻子身上一片一片的红迹是怎么来的,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被人揭了短处,路宛眉有些恼羞成怒。她把章盛呈用力一推,然后迅速的整理着被扯的凌乱的睡衣。 路宛眉用劲儿不小,章盛呈被推的后退了几步撞到了沙发上,要不是身后这张单人沙发,他可能直接就摔倒地上了。 章盛呈索性又一屁股坐到了沙发里,翘着二郎腿,眼带嘲弄的看着妻子做着慌乱遮掩的动作。 路宛眉把衣服整理好,头一抬,瞬间又恢复了傲娇且镇静的神态。 好像刚才被丈夫抓住把柄羞得面红耳赤的女人不是她;好像刚才那个手脚忙乱整理衣服的女人不是她;好像……她是个洁身自好没有任何污点的好女人。 她站在那儿,俯视着丈夫似笑非笑,说道:“没错,这确实是邹少爷昨天留下的。但是他喝醉了,一时认错了人而已。谁还没有麻痹大意的时候?就凭这个你就想冤枉我?章盛呈,这种黑锅,我绝对不背。” 章盛呈听着她这么冠冕堂皇的说辞,自个儿都替她脸红。既然她非要逼着自己敞开了说,她自己都不嫌丢人,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嗤笑一声,往后一仰,两条胳膊闲散的搭在沙发扶手上,翘着的二郎腿换了下位置,这才把眉毛一撩,看着妻子不紧不慢的说道:“前天,也就是十二月初三,晚上十一点三十七分,你和邹大少爷在咱家门口,你抱着他的脖子他揉着你的胸,两人吻得的是难舍难分。大晚上的,零下二三十度,你们倒是也不嫌个冷。” 闻言,路宛眉的脸“嗡”的红了。 章盛呈又说:“十一月二十九,你和邹大少在大世界舞厅,法式长吻一分钟二十一秒。” 路宛眉的脸热了。 章盛呈接着说:“十一月二十一,邹少爷的生日。你没带礼物,在你们那些所谓的朋友哄闹之下,邹少爷几乎吻遍了你的全身。” 路宛眉的脸烫了。 章盛呈继续说:“十一月十八,纽约翰西餐厅共进午餐的你们撞上了邹少爷的未婚妻,你被掌掴两下。受不了辱骂的你躲进了卫生间,邹少爷随之跟去,再出来你的衣服破了。至于是怎么破的,那就是天知、地知、你知、邹少爷知,还有餐厅用餐的客人们知。” 路宛眉的眼睛阴沉了,脸冷了。 章盛呈似乎是没看到,还说:“十一月十七晚上十一点半,还是咱家门口,你和邹少爷依依不舍大有吻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路宛眉整张脸都阴鸷了。 章盛呈不以为意,又开了口:“十一月十三……” “够了!”路宛眉大喝着,打断了如数家珍一般的陈述着自己不堪的丈夫。 她双眼盯着章盛呈,眼中的不可置信,慢慢的变成了愤怒,她沉着声音:“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章盛呈做着三四份工作,一天忙的连跟她说话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她不认为他会有时间跟踪她。 邹家的势力在京城不容小觑,即便邹少爷做的再荒诞出格,报纸上也不会出现一丁点辱没的字眼儿。 正因此,路宛眉觉得自己和邹少爷再怎么样,章盛呈也不会知道。 可是让她大跌眼镜的是,这些章盛呈不仅知道,就连一些细枝末节他都了解的清清楚楚。门口的事儿,或许是碰巧撞见,可是别的呢? “这些事,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路宛眉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相比妻子的心潮澎湃,章盛呈就显得风轻云淡的多了,眼神在路宛眉的脸上扫了一圈,说:“你别忘了,传播消息的渠道除了报纸,还有人的嘴巴。所以,我知道的,要远比这些多得多得多。” 路宛眉的脸色白了几分,她的嘴唇颤抖着说道:“章盛呈,你知道的这么多,知道的这么清楚,为什么你一个字都不说?” 一个字都不说? 呵!他没说过? 他说的还少吗? 章盛呈抑郁的垂下眼睫,懒得辩解。 作为丈夫,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暧昧、亲热,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一开始,他也与她争过、吵过、极力的阻拦过,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慢慢的他明白过来了,路宛眉之所以不顾一切的与那个男人纠缠在一起,无非是那个男人能满足她想要的一切。 金钱、地位、名贵衣服、金银珠宝、歌舞升平、纸醉金迷……这些都是路宛眉的命。 而这些,恰恰是他现在无法给予她的。所以,她只有死死的攀附住那个男人,以此来维系自己的“生命”。 章盛呈的沉默不语,让路宛眉的面容霎时又冷沉起来,如星子般的眼眸流露出阴郁的不善。 她抿紧唇瓣,冷冷的道:“你之所以不说,是因为这根本就是你希望看到的。自从康聿容回来后,你起了什么样的变化,我不是看不出来,我只是懒得说而已。现在看她越来越好,越来越耀眼,你那点小心思就再也按捺不住开始蠢蠢欲动了。你明知道我和邹少爷的事,却装作不知。只不过是在找机会,等我和邹少爷的关系越来越近,我们越来越好的时候,由我提出离婚,这样一来,你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把我踢开。” 章盛呈的瞳孔缩了缩,脸上漾出了一层被击中要害的羞恼,只是很快又恢复了平常。 “你要非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章盛呈沉定的盯着对方,冷静的说。 路宛眉见他就这么轻松的承认了,心里的寒意顿时丛生。他承认了,他竟然承认了。 路宛眉注视着灯光下这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幽幽问道:“章盛呈,你现在迫切的想要回到康聿容身边的心情,是不是和当年迫切的想要得到我的心情是一样的呢?” 章盛呈没承认,也没否认。 “你这么急切的想要回到康聿容的身边,是不是说明现在的你,已经不再爱我了?”路宛眉又问。 依旧沉默的章盛呈,把路宛眉彻底的给激怒了,她大叫着:“章盛呈,你究竟爱没爱过我?如果你真的爱我的话,怎么可以把对我的爱轻易的转到别人身上呢?” 什么是爱? 见不到的时候朝思暮想,算不算爱? 见到后眼睛一寸也错不开,算不算爱? 天冷怕冻着,天热怕热着,小心翼翼尽心呵护,算不算爱? 知道她有个未婚夫,嫉妒的恨不得立即回去亲手掐死,算不算爱? 为了与她共结连理,不惜残忍的伤害另一个女人,哪怕和家人对抗,与世界为敌,算不算爱?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他还真就不知道什么是爱了。 只是那份纯纯的爱恋,一旦与婚姻搅合到一起的时候。善于经营的,会辛福美满;管理不善的,只会沉重苦涩。 他和路宛眉的婚姻,犹如是站在云端里的人,早已摇摇欲坠,不胜寒意。就算两人再坚定意志,恐怕也无法补救生出的裂痕与丧气。 何况,这段婚姻里,从来都是他自己在拼尽全力的去建设去维护。 他只是一个人而已,凭他的血肉之躯,凭他的一己之力又能维护多久? 撑得越久,看得越清楚,想的越明白,便越是失望,最后只剩下满满的寒意。 可笑的是,他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却还问什么爱不爱的,岂不可笑?岂不讽刺? 章盛呈扬起面庞缓缓转过去,定定的、平淡的对上路宛眉的眼睛,泛泛回道:“你说爱过就爱过,你说没爱过就没爱过。” 路宛眉睁了睁眼,企图从他的脸上找出点什么,却无奈的发现他淡然的让她察觉不出任何的情绪,更已不见半丝爱意。她心里的寒意,不自禁的又加重了几分。 其实路宛眉也清楚,她和章盛呈走到这般地步,再想回到过去,那是绝不可能了。 除非自己脱下华服,换上布衣,钻进厨房里过上老妈子一般的生活。 可是,那样的日子绝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也绝不会去忍受那种生活。 邹少爷对她的宠爱,她能体会的出里面的诚意。至于那个未婚妻,邹少爷也说过那不是个事儿,想要踢出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儿。所以,她不是没想过离婚。 只是不知为何,一想到“离婚”二字,她心里就会突然涌起一种恐慌,这恐慌犹如洪水一般奔涌而来,几乎要将她整个淹没。 她闹不明白,这情绪因何而生,但它就是确确实实的存在。这也是她摇摆不定的原因。 不过,她的摇摆很快就停止了,因为一件始料不及的事儿,帮她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第132章调侃话连绵 医院,病房里。 康聿容坐在病床上,看了眼打着石膏的小腿,直问医生:“我能出院吗?” 医生悄眼,小心的看了眼对面的康聿简,便十分诚实的道:“小腿骨裂,别的倒也没什么大问题。现在伤处已经做好处理,也打了石膏,接下来就是好好休养了。如果明早检查没什么问题的话,回去修养倒也不错。毕竟在家里要比在医院舒服的多。” 康聿简问:“回去的话,需要注意什么吗?” 医生说:“别大量活动,也别见水,一周来复查一次就行了。” 康聿简点头说:“好,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有事儿再叫你。” 医生刚走,四嫂就忍不住的说:“你说你干嘛非着急出院啊?在医院把伤养好再出去不是更好?”不等康聿容开口,扭头又冲康聿简说道:“还有你,也真是的,干嘛答应她啊?她任性你也跟着胡闹啊?” 康聿简笑了笑,往后退了两步,坐进椅子里,说:“我倒是不想胡闹,可是聿容都说出口了,你以为她是闹着玩儿的?” 康聿容说:“四嫂你也别怪四哥了,实话告诉你吧,四哥就是不同意,我也是要出院的。眼下正是店里忙的时候,我不在那哪行啊?” “你都伤成这样了就别操那份心了。”四嫂又说:“你要实在不放心店里的生意,从明天开始我去盯着,你就安心养着吧。” “别别别,你去了我就更安心不了了,还是我自己去盯着吧。”康聿容说。 四嫂不乐意了,杏眼一挑,说道:“这话说的,好像我一点用都没有。” 康聿简笑着接口:“你这句话倒是句大实话。” “唉,怎么说话呢?”四嫂一扭身挨着自己的丈夫坐了下来,用手指着康聿简兄妹说:“你兄妹俩合起伙来欺负我是不是?” 兄妹相视一笑,康聿简继续调侃着妻子说:“我们那里欺负你了?我们只是实事求是而已。” “噗嗤!”康聿容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四嫂扬着手在丈夫肩上轻拍了下:“我看你是找打。” 康聿简也是咧嘴笑着。 三人笑了会儿,康聿容问:“周太太呢?” 四嫂说:“周太太原本是等着呢,我和你哥过来后,天也不早了,我就让周太太先回去了。哦,还有梁愈和春桃,我也让他们先回店里了。” 康聿容点了点头,意思知道了。 他们正说着呢,一个人影推门而进,三步并成两步的跨过去,坐到床边,康聿容还没反应过来呢,右手就被两只汗湿的滚烫大掌牢牢握住。 接着她的耳边就响起一串,急促喘息中夹带着急切语气的询问:“怎么回事儿啊?好好地怎么就摔了?除了腿还有没有伤到哪?头呢?胳膊呢?” 康聿容动了动眼睛,就看到了柯木蓝这张焦炙慌张的脸。这男人,不仅是手掌,他全身都汗湿了,连头发都在一缕一缕的黏在一起往下滴水。这么冷的天,没穿外套,只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衫,这足以说明,他出来时有多匆忙。 今天柯木蓝下班后和往常一样,先去学校接了清儿。到家后,清儿在客厅里写作业,他进厨房忙活饭。 饭做到一半的时候梁愈进来的,说是康聿容摔伤了腿进了医院,他是奉了康厅长的命令,先把清儿接到康家去。 柯木蓝知道那个“康厅长”就是康聿容的四哥。 可那时的他,可没那个心思去管他是四哥,还是五哥六哥七哥八哥。他匆忙的问了梁愈哪个医院,并嘱托他一定要把清儿送到康家后,就飞奔出去了。 下了一天的雪,路难走的不行。别说人力车了,街上就连行人都少的可怜。坐不上车,他就直接跑过来了。 柯木蓝一边粗重的喘息,一边瞪圆了眼睛盯着康聿容。见她不说话,立马慌了神儿:“怎么不说话呢?真的把头也摔着了?摔傻了?” 康聿容在心里翻白眼儿,你才摔傻了呢,有这样咒人的吗? 她虽然在四哥四嫂面前表明过对柯木蓝的好感,可她到底还没有正式的把他介绍给他们。 如今当着他们的面,被这家伙不是捧着脸来回的看,就是不顾一切的撩起她的衣袖检查胳膊,现在更是握着她的双手死死不放。这让她不光羞涩,还十分的不自在。 康聿容红着一张脸,暗暗地扭动着自己的两手,想挣脱掉柯木蓝的桎梏。可,此时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就如同两个大虎钳卡在那儿,凭她怎么样就是纹丝不动。 无奈何,康聿容只得给他使眼色。 平时挺聪明的柯木蓝,脑子偏巧在这时候短路了,不仅没领会康聿容眼里的意思,还傻傻的问了句:“你干嘛不停的挤眉弄眼?难道把眼睛也摔坏了?” “噗!”四嫂终于憋不住了,笑出了声。 柯木蓝的视线循声望了过去,这才发现对面还坐着两个人,倏地就站了起来。 康聿容晃了晃胳膊,柯木蓝这才发现她的手还被攥在自己的手里呢。他的手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似的,瞬间就松开了,然后背到后面,微垂着头。 那模样,像极了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在等待着家长的训斥。 康聿容有点不好意思,她轻声的介绍说:“四哥四嫂,他就是柯木蓝。” 四嫂的嘴真快,小姑子的话音儿刚落,她就开了腔:“看出来啦。” 四嫂这一调侃,康聿容的脸更红了,她又对柯木蓝说:“柯木蓝,这是我的四哥四嫂。” 柯木蓝早猜到了,就因为猜到了,他才在看到第一眼的时候紧张无措。 眼睛正视着前方,柯木蓝对康聿简夫妇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康厅长好,康太太好。” 四嫂快人快语,来了句:“我常听聿容提起你,如果不嫌弃,就随着聿容叫我一声四嫂吧。” “四嫂我哪有经常提起?只提了一两次而已。”康聿容急匆匆的纠正四嫂的言辞。 四嫂笑答:“就你这榆木疙瘩的性子,提一两次就很难得了。” 闻言,柯木蓝抿着唇看着康聿容笑了笑,又对四嫂说道:“荣幸之至。” 相比妻子的热络,康聿简就显得冷性多了,他只是对柯木蓝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做了回答。 老实说,他对妻子刚才称谓的调侃有点不悦。妹妹和这个柯木蓝的事儿还没有落下帷幕,结果怎样谁又能说的准? 可是妻子已经说出了口,当着外人的面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康聿简看着康聿容不露声色的叹了口气,他这个妹妹总得来说还算不错,就是在婚姻上触了礁,遇上章盛呈那么个玩儿意。 现在这个柯木蓝还不是特别的了解,不过令他欣慰的一点是,在得知妹妹出事后能紧张成这样,单单这一点儿,就比章盛呈那个混蛋好太多。 康聿简问:“柯先生用过晚饭了吗?” “没呢。”柯木蓝如实答道:“正做着呢,一听说聿容进了医院,就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从家里跑来。” “你是一路跑过来的?”四嫂惊问道。 “是。路不好走,街上也看不到洋车,情急之下我就自己跑来了。”柯木蓝说的轻描淡写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的衣服湿的都滴水了。康聿容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顿时热浪涌动。 柯木蓝突然想起什么,黑眸一转,问康聿容:“医生怎么说?”东拉西扯了半天,正事却忘了问了。 “医生说只是小腿骨裂,如果明天没什么异常的话,就可以回家将养,慢慢恢复就行了。”康聿容老老实实的说。 柯木蓝悬悬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哦,这样啊?那只能看明天的结果如何了。” 见对方说完了,康聿简接着自己的话又说:“既然知道聿容没什么大碍了,时候也不早了,我看柯先生还是先回去吧。” 听闻,柯木蓝却说:“还是康厅长和康太太回去吧,今晚我留在这儿照顾聿容。” 康聿简立即说:“这不太好吧?” 柯木蓝浅浅一笑,道:“我明白康厅长的意思,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出来确实不好听。但是您别忘了这里是医院,即便我有胡作非为的心,这地方也不合适。在英国的时候,聿容深度昏迷不知道家人找不到朋友,那时候迫不得已我还给她清理过身体。如果我有冒犯她的意思,那时候岂不是最佳时机?康厅长,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您,从头到尾我都非常的尊重聿容。我之所以想留下来,只是不想在家里提心吊胆而已。” 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自己要再出言阻止,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了。 最后,康聿简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有劳了。” 康聿简夫妇又说了几句后,就起身告辞了。 一小时后,康家的佣人送来了晚餐,和一套干净的男装。 吃过晚饭,柯木蓝伺候康聿容洗了手脸,一切妥当,时候也不早了,两人关灯各自安睡。 第133章风波丛生起 第二天,医生又给康聿容做了遍详细的检查,伤处没什么异常,柯木蓝就去办了出院手续。 康聿简公务繁忙没时间,可四嫂亲自来接了。柯木蓝刚把东西整理好,四嫂就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女仆和司机。 四嫂走过来看了眼床头小桌上的两个袋子,说道:“哟,东西都收拾好了?看来啊我来的是真晚了。”停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昨晚回去后,又陪着你四哥参加了个宴会,应酬的太晚,今儿早小婵叫了我五六回我才醒过来。聿容啊,可别怪四嫂啊?” 康聿容笑说:“四嫂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出院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为了这点小事儿你还跑一趟,其实真的没这个必要,出去叫辆洋车也挺方便的。” “那不行。”四嫂说:“昨天晚上你四哥拽着我的耳朵提醒着我,说今天你要是出院的话,他厅里有事儿离不开身,叫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你接回去。你四哥说啦,我们是你的哥哥嫂子,是你的亲人。你现在受伤了,这关心你照顾你的事儿啊,不能让柯先生一个人做。”说着,四嫂的头往下一低,对着小姑子的耳朵说:“我觉得,这是你四哥见柯先生对你大献殷勤,心里不得劲儿,吃醋了。” 康聿容一怔,吃醋了?平日总跟个冷面特务似的四哥还有这功能?她深刻的表示怀疑。 四哥关心她肯定是真的,但是要说四哥吃醋,也是吃四嫂的醋,和她这个做妹妹的沾得上边儿吗? 康聿容笑了,轻声说道:“四嫂,你又乱开玩笑。” 四嫂直起身,哼了一下说:“谁开玩笑了,你呀不信拉倒。”视线一转,落在了柯木蓝的身上,问:“医生看过了吗?” 柯木蓝点头答道:“已经检查过了,没什么事儿可以出院了,手续也都办妥了。” “那这样就走吧,车就在门口停着呢。”四嫂正要叫小丫鬟过来帮忙,却见柯木蓝已经把床上的小姑子横抱起来,越过他们径直往外走去。 四嫂站在原地,愣呆呆的,眨巴了两下眼,心想,这小伙子做事……简直要TM的亮瞎她的眼。 和四嫂的“崇拜”相比,康聿容是顿生羞赧之颜。她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在人群里走来走去的。 她匆促的扫了眼走廊里的人,悄声且急切的说道:“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这么多人,多难为情啊。”而且这一幕还让四嫂看见了,以后就更有她调侃的资本了。 柯木蓝一脸镇静,不疾不徐的说:“有什么可难为情的?你受了伤,我这么做是再正常不过了。再说了,别人都匆匆忙忙的处理着自己的事儿呢,谁有那闲工夫看你啊。” 康聿容:“……”这是说我自作多情喽? 康聿容黑眸一沉,小嘴一抿,伸出手就去掐他的胳膊。 柯木蓝目视前方,温和的笑靥绽在他清俊的容颜上甚是好看。他说:“别太用力啊,否则我手一松,你掉下去了可别赖我。” 一听这话,康聿容立马松了手,她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摔个四脚朝天。 从医院回来,柯木蓝从车里把康聿容又抱出来,进了屋,小心的放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然后,进了厨房。 四嫂跟进来,把手里的布袋放到茶几上,坐到小姑子的旁边,稍稍压低了音量说:“明后天母亲估计就来了,你受伤这事儿肯定是瞒不住的,她老人家铁定是要过来看你的,说不定还会住上几日。”说到这儿,四嫂用手指了指厨房的位置,接着说:“你要做好准备。” 母亲每年的阴历十二月初五,都会到雍和宫烧香拜佛,来了也会在四哥家里住上几日。去年因身体不适,所以就没来。 四嫂嘴里的“准备”,康聿容自然心知肚明,于是她点了下头,说:“我知道了。” 见小姑子心领神会,四嫂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片刻,又说:“这一阵子你行动肯定是不方便了,我让小婵过来吧?这丫头手脚利索,什么也能干。” 康聿容说:“看看再说吧。白天我肯定要去铺子里的,晚饭和早饭柯木蓝顺手就做了,小婵来了也没什么可干的。要不这样,等我们忙不过来了,再让小婵过来吧?” “行,你看着办吧。”四嫂也不勉强。 柯木蓝从厨房里端出两杯茶来,四嫂是真渴了,端起来喝了一口,眼睛一亮说:“嗯,木蓝,你这泡茶的功夫不赖啊,还真好喝。”紧接着又问:“我直呼你的名字,你不介意吧?” 柯木蓝说道:“您不嫌弃,木蓝自然是万分荣幸。”又说:“木蓝虽然不才,倒也会炒两个入得了口的家常小菜。您和康厅长哪天有时间了,就过来尝尝,就当是换换口味。” “行啊,没问题。木蓝啊木蓝,虽说咱们见的次数不多,但是我真的很看好你。你要加油哦!” “谢谢康太太鼓励,我一定会再接再厉的。” 旁边的康聿容被两人的话搞的是太无语了,都懒得搭理了。 因为还有事儿要办,四嫂又闲聊了几句就告辞了。康聿容腿脚不便,柯木蓝就代劳把人送了出去。 临近年关,康聿容肯定是在家里坐不住的,柯木蓝是连哄带威胁的闹了半天,最终也没能阻止住第二天她去铺子的脚步。 四嫂对丈夫说起这事儿,康聿简知道劝也劝不住,干脆也就不劝了,只是叮嘱家里的司机要按时的接送。 母亲要来,康聿容肯定是挡不住的,当然了她也没想挡。 至于柯木蓝,她也不打算包着瞒着,就顺其自然吧。母亲来了,他该怎样就怎样,母亲问起,她就实话实说好了。 其实,她这也算是变相的把柯木蓝带到母亲的面前。 康聿容心里的主意已经拿定了,可偏偏计划赶不上变化。 康母来的头天晚上,柯木蓝对康聿容说:“今天收到了家里的电报,我要回去一趟。” 康聿容关切的问:“是什么事儿啊?严不严重?” “电报上没提,只说让速回。”柯木蓝说。 康聿容了然,电报上字数有限,没提也在情理之中。但谁都知道,如果不是什么急事儿,一般的都不会拍电报。 康聿容问:“什么时候走?” “明儿一早就走。” 第二天,柯木蓝起了个早儿,把早饭做好,伺候康聿容洗漱完毕后,正要出门,就听到两声汽车喇叭声。 这是康家司机给的暗号,意思是他来了。为了康聿容的方便出行,司机每天来的都很早。 康聿容说:“你等一下,让司机送你去车站吧。”转头又对清儿说:“清儿去把司机师傅叫进来,我有话说。” “知道了。”清儿跑了出去。 司机进来后,康聿容说:“你先把柯先生送去火车站,然后绕回去跟太太说,让小婵过来照顾我几天。如果现在家里不忙的话,就直接把小婵带过来。” “是,康小姐。” 柯木蓝走后,康聿容和清儿开始用早餐。 一个多小时后,司机返了回来,一起来的还有小婵。 小婵确实很有眼力劲儿,进门后先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好,然后征得同意后把拐杖递给康聿容,扶着她出了门。 先把清儿送到了学校,这才去了铺子里。 还不到九点,铺子里还没有人。康聿容坐下来,对小婵说:“现在没什么事了,你就先回四哥家吧,中午的时候给我送些吃的就行了。哦,对了,这是我家里的钥匙,下午你就过去,把清儿接回来,再准备些简单的晚饭就可以了。” “知道了,康小姐。”小婵接过钥匙走了。 铺子里梁愈他们都忙着,康聿容闲着没事儿,就拿起了旁边的报纸。 报纸首页头条的标题是《名门之子感情别类,不爱少女独爱有夫之妇。》配图有两张,一张是路宛眉和邹大少在舞厅里跳舞的照片,还有一张是他们在章盛呈的家门口激情热吻的图片。虽然是黑白照,两人却都清晰的暴露在人们的视野里。 文章把邹大少的背景叙述的详详细细,都快把他的祖宗十八代给刨出来了。文章里说邹大少有个年轻貌美家世殷实的未婚妻,可总被放在“冷宫”里不理不睬,偏偏对这个有丈夫的章太太情深似海。 文章里还说,这章太太和丈夫原本恩爱有加,是邹大少横刀夺爱强行霸占了章太太,根本就是欺男霸女,强占人妻的败类、禽兽。 “路宛眉”在文中出现的不多,提的最多的是那个邹大少,并且几乎都是负面报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有人故意针对这个邹大少的,目的就是要把他给搞臭。 邹大少是何许人也,康聿容不知道。但路宛眉是谁,她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把清儿接过来后,章盛呈一个月里也会来上那么三五次。可每次康聿容都会躲得远远的,所以章盛呈生活的怎么样她是一点不知。 不过,如果报纸上的报道是真的,那只能说明他过的真不怎么样。 章盛呈过得是好是坏,康聿容不予理会。她想的是,如果章家二老看到这份报纸,又会怎样呢? 第134章情断把钱谈 北京,章宅。 气氛紧迫而压抑,客厅里明明坐着四个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大家都像锯了嘴的葫芦,谁都不说一个字。 章仪之的脸上虽然没了初见新闻时的暴怒,但也绝好不到哪去。 半天,他叹了口气,说道:“宛眉,你和呈儿结婚我们老两口确实也不怎么同意,但是呈儿坚持,我们也只好作罢。你嫁进我们章家,我和呈儿娘没指着你替我们分忧解难,也没指望着你在榻前尽孝,只盼着你和呈儿和和美美的就行了。 呈儿从小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是他为了你来北京后做了四份工作,洗衣做饭样样都干,他一个大男人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平时你除了喝酒跳舞就是买买买,呈儿宠着你惯着你,他做丈夫的心甘情愿这么做,我们当公婆的自然也不会对你多说一个字。但是,无论你在外边怎么胡作非为,你都不该让我们章家蒙羞。” 路宛眉两手环胸,靠在沙发里,不以为意的听公爹章仪之把话说完。然后眼睛微微眯起,冷冷哼笑,说道:“怎么?你儿子做四份工你心疼了?”突然,她身子往前一倾,瞪圆了眼睛,恶狠狠的说:“章盛呈一天到晚累死累活的都是谁造成的?都是你这个狠心肠的爹造成的。如果你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每个月肯给你儿子点零花钱,如果你把属于章盛呈的那份家产提前给了他,他何至于把自己搞的这么累?如果章盛呈能在经济上满足了我的要求,我又何至于去别人那儿赔笑讨好,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上了新闻?哼,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你的吝啬造成的。不是我让你们章家蒙羞,是你的吝啬让你们章家蒙了羞。” “路宛眉,你别把自己犯的错误强加到我爹的头上。”章盛呈冷峻的声音清晰的说道:“我早就说过,章家的家产,章家的一切,都是我爹一人辛辛苦苦挣下来的,他给不给我,或者他愿意给谁都是他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你更没有说三道四的权利。” 路宛眉目光一转,咬着牙对章盛呈急吼:“你是他的儿子,他凭什么不给你?” 原本在一旁只字未说,只是摇头哀叹的章太太,猝然说道:“要按你的意思,你还是你父母的女儿,那你和呈儿成亲后,你娘家可给过你一分钱?” 路宛眉怔了一怔,显然她没想到一向没有存在感的婆婆会拿话堵她。 不过,她才不当回事儿呢,她轻轻一笑,说道:“老话说的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一个出嫁的女儿,凭什么还伸手向娘家要钱?” 关键是,她想向娘家伸手娘家也无能为力。自从她和前未婚夫汪超悔婚后,她爹的仕途就直线下降,最后落了个归隐田园。 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无奈兄弟姐妹太多。就家里的那点东西还不够她那些个哥哥弟弟们瓜分呢,哪还轮得上她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章太太闻言,把话又接过去说:“老话也说了,出嫁从夫,孝敬公婆,遵守三从,恪守四德。这几项,你又做到了哪样?” “我……”路宛眉一下子被堵住了话,脸色难看的可以。 转瞬,章太太又说:“女人成了亲,就该有成了亲的样儿。不说让你以丈夫为天,但最起码你该坚守妻子的本分吧?” 少间,章仪之说:“事儿已经出了,现在再说什么都晚了。为了以防再有下次,你们把这里的一切都尽快的结束,然后都回保定去。呈儿帮我打理生意,宛眉你就在家好好地修身养性吧。” 听了父亲的话,章盛呈的心里滑过一抹失望。路宛眉出了这么大的一桩丑闻,他想着父亲为了顾及章家的颜面定会要他休妻的,没想到父亲只是禁了她的足。 如果他们真的回了保定府,那路宛眉还怎么和邹大少继续勾/搭?他还怎么有机会等她主动开口离婚? 路宛眉的所作所为章仪之夫妇早就看不过眼了,他们何尝不想让儿子一纸休了这个败坏门庭的女人? 可是,儿子和康聿容离婚的时候就落了个背信弃义,抛妻弃子的骂名。如果现在再休了路宛眉,那不光是儿子,就连整个章家都指不定让人骂成什么样儿呢。 树要皮,人要脸,他和老婆子虽然都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可都还想要这张老脸呢。 章仪之话音儿还未落尽,只听路宛眉嗤笑一声,语气冷漠道:“谢谢你老的好意,但我不需要。”视线回转,放到了章盛呈的脸上,说:“章盛呈,我们离婚吧。” “什么?”章仪之夫妇不可思议的,异口同声。 路宛眉不以为意说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们的儿子早就等着我说这句话呢。” 章太太问:“呈儿,她说的是真的?你同意和她离婚?” 章盛呈点了点头。 章盛呈毫不犹豫的点头,惹来了路宛眉冷冷讥笑,她撇着嘴说:“他当然同意了,摆脱了我,好尽快的去把他那个前妻给追回来。我和邹大少的关系匪浅,你们的儿子和你们那个前媳妇儿也打得火热呢。”路宛眉满脸的嘲弄。 “呈儿,这是真的吗?”章太太看着儿子又问,语气里没有责备,隐隐约约还能听出点期盼的意味。 这次章仪之也在一瞬不瞬的盯着儿子,等着儿子的答案。 老实说,他们夫妇对康聿容这个儿媳妇儿那真是再满意不过了。只是他们的蠢儿子被新思想蒙蔽了双眼,分不清好歹,错把珍珠当成了鱼眼狠心丢弃。 聿容如今也还没成亲,儿子如果真的有心悔改,他们自然会极力促成。 章盛呈匆匆扫了眼父母,低头默认。 章仪之夫妇四目相视,心知肚明。 路宛眉瞅着章盛呈,眼里的嘲讽更浓。须臾,她说:“章盛呈,我帮你达成所愿,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章盛呈问:“什么要求?” 路宛眉说:“我们签字离婚后,你要在报纸上做个声明,就说我们两年前就已离婚。” 章盛呈为蹙眉头:“既然早已离婚,那如何解释我们始终住在一起呢?” 路宛眉给出了答案:“就说,我们是脾性不投才离了婚。但因我和婆婆相处甚欢,婆婆不愿让我离去,就认我做了女儿,所以我们现在是兄妹关系。” 这些倒不是路宛眉的意思,完全是邹大少教她这么做的。 爆出邹大少丑闻的是邹父的政敌,目的当然是想把邹父拉下马了。为了挽回邹家的颜面,也为了不让对手得逞邹大少只能出此下策。 只要路宛眉和章盛呈离了婚,只要章盛呈做出了声明,那邹大少和路宛眉就是男未婚女未嫁,他们的交往那就再正常不过了,这样一来丑闻就不攻自破。 为了免除别人的非议,路宛眉也只能依计行事。再加上,邹大少爷承诺了她,风波一过他们就结婚。因而,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听了路宛眉说的这番话,如果不是教养摆着那儿,章太太恨不得啐一口这个脸厚的女人。心说,和我相处甚欢的是聿容,离了婚认作女儿的也是聿容。就你这样的,不把我气死我就烧高香了,还认你当女儿,我吃饱了撑的? 章仪之也被路宛眉的大言不惭给恶心到了,正想出口反对,没想到儿子却抢先堵了他的嘴。 章盛呈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好说。” 路宛眉见章盛呈答应了,立即从房里拿出了两份离婚协议书。 章盛呈接过一看,路宛眉已经在上面签好了字并按了手印。证人处,写着两个陌生的名字,但也都按了手印。也就是说,他章盛呈只要在上面签字画押,那他和路宛眉的婚姻就算是正式的解除了。 看过之后,章盛呈迫不及待的从兜里掏出钢笔正要签字,谁知路宛眉突然把协议书从茶几上抽走了。 章盛呈眉梢紧蹙,不悦的看着她。 路宛眉根本就没看他,而是浅笑着对章仪之说:“章老爷,我知道你和章太太一直对我都很不满意。眼下我主动和你儿子离婚,对你们来说我这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可我这好事可不能白做啊。”就算她也想要离婚,但她也不能空手离开。 章仪之直问:“你想要多少?” 路宛眉又笑了笑,说:“虽然我不称你们的心,但我嫁给你儿子的时候到底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就凭这个,你老觉得该给多少啊?” 章仪之说:“五百块。” 一听这个数,路宛眉的脸立刻就冷了下来。 她冷冷笑道:“章老爷,都是儿媳妇儿,就算要区别对待也不能差这么多吧?我可记得康聿容走的时候,你可是把三分之一的家产都给了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北京的那处房产现在也在她的名下吧?给了她那么多,到了我这儿就给五百块,你还真说的出口?” “我为什么说不出口?”章仪之反问,说:“别说聿容给我们章家留了后,就说你的言行举止所作所为能赶上聿容的一半,我也给你家产,也给你一处大宅。可是你赶得上吗?” “你……”路宛眉除了干瞪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章盛呈看了看坚定不移的父亲,又看了眼气急败坏的路宛眉,轻飘飘的开了口。 第135章无奈受人制 章盛呈低垂着头,看不到正脸,从他的侧面能明显的看出他脸色的转变,原本他只是阴沉冷漠,而现在基本上能用狰狞来形容了。 如今的康聿容不仅是他的心头肉,更是他心里不可碰触的底线。 所以,当路宛眉一提到康聿容时,他对康聿容的愧疚以及对路宛眉的怒气,一下子就被激发到了顶点。 呵呵!路宛眉,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跟聿容比? 就在愤懑爆发之际,他却生生的忍了下来。 章盛呈知道,他和路宛眉离婚是势在必行。此时,就算她不同意或者想继续拖延下去,邹大少都不会答应的。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她路宛眉从邹大少身上拿了大把大把的好处,现在除了被邹大少牵着鼻子走,还能怎样? 虽然他和路宛眉离婚的结果已成定局,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一秒钟都不愿意等下去。 只是,以防路宛眉突然发疯再生枝节,他才将涌到头顶的愤激一点一点的压了回去。 章盛呈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抬头,淡然的盯着路宛眉,似笑非笑的说道:“既然嫌钱少,那就别离了。你继续做我章家的少奶奶,我们也继续凑合着过好了。” 这句话看似说的漫不经心,其实暗含着试探的意味。章盛呈就是要看看,离婚这事儿在路宛眉这儿,是不是还会有变数发生。 “我当然嫌少了。”路宛眉的视线来了个旋转,瞪着章盛呈冷声道:“我好歹也跟了你这么些年,没功劳也有苦劳。要离婚了,你们章家就想用这么点钱打发我了?你觉得可能吗?” 章盛呈心里直冷哼,依着我一分都不给。“没功劳也有苦劳”这种大言不惭的话你也说的出口,你不觉得丢人,我都替你臊的慌。 心里的厌恶,章盛呈没在脸上显露出来,他嘴角一撇,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说:“我也觉得不可能,所以我说别离了。” 路宛眉研判的眼神,不停的在对方的脸上来回的巡视。章盛呈这种真假难辨的神情与言辞让她捉摸不透了。 一直以来,路宛眉都认为章盛呈想离婚的渴望比她要浓烈千百倍。即使他故意拖着自己,逼迫自己主动开口,那么在紧要关口他也定会不顾一切的剔除她这个绊脚石。 还有章家这两个老东西,平时对她是个什么态度她心知肚明。如今有机会让他们的儿子脱离苦海了,他们还不趁机破财免灾赶走她这个眼中钉? 正因为打着这两个主意,她才在最后一秒收回离婚协议书,好好敲一笔竹杠。 只是让她大跌眼镜的是,号称河北第一首富的章仪之,居然只给五百块。更让她始料不及的是,章盛呈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 不离婚?那不可能? 只得五百块?又不甘心。 路宛眉和章盛呈沉默的对视着,一个冷眉怒目,一个不以为然。两人暗暗地叫着劲儿,看看谁的定力高。 章仪之夫妇不知道儿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好插嘴,只得在一旁默默地观战。 一时间,房里又没了一点声音,四人像是都被孙悟空点了“定”,都一动不动的。 没一会儿,章盛呈起了烦躁,他不想和路宛眉干耗,只想尽快的把事情解决干净。于是,他添了把柴。 良久,章盛呈若无其事的说道:“既然都无话可说,那就按爹的意思来吧。尽快的结束这里的一切,然后……” “签字吧。”没等章盛呈把话说完,路宛眉就把协议书拍到了茶几上。 章盛呈嘴角勾动,一个得逞的笑意在唇边显露了出来,很快又消失不见。 看着协议书上自己的名字和红艳艳的印泥痕迹,章盛呈心里涌起一股解脱般的轻松。 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路宛眉也不再啰嗦什么,抓起其中的一份协议书,起身离开。三五步后,突然止步,回身说道:“章盛呈,婚已经离了,明天你就发声明吧。”完全是一幅命令的口吻。 章盛呈晃着手里的另一张协议书,心情好的都懒得与她计较,只是悠悠说道:“好说。” 这一晚,注定是不平静的。 章宅里明争暗斗的同时,康聿容也正处在“炮火连天”之中。 晚饭后,小婵把康聿容扶到了客厅的沙发里,清儿拿来了一本书递到了母亲的手里,然后自己乖乖的坐在一旁写作业。 灯光下,大的看着书,小的写作业,你陪着我,我陪着你,一切都显得暖暖的,沉静而美好。 打破这份美好的是康母,她是带着暴风骤雨进来的,身后还跟着保驾护航的康聿简夫妇。 清儿眼尖,眉毛一抬就看见了迈进屋来康母。 把笔一丢,清儿跑过去抱住康母的腿,仰着小脸甜甜的唤道:“姥姥,您怎么来了?是想清儿了吗?” 康母摸着小外孙的头,说:“是,姥姥想清儿了。” 清儿的笑更浓了,说:“清儿也想姥姥呢。” “乖,清儿拿上书去你房间里写作业去,我和你娘说两句话。”康母说。 清儿这才发现姥姥的脸色冷飕飕的,没了平日里的温和慈爱。 他悄悄的松开姥姥,抿唇低声:“哦,知道了。” 康聿简夫妇把康母扶到沙发上,然后分别坐下。 清儿把书包拿进房里,因为好奇大人们的谈话,故意的把门留了条缝儿,小脑袋贴在门上小心的听着。 康母一转头,就发现了外孙的小把戏,不冷不热的说道:“清儿,把门关好。” 随后,“吧嗒”房门合拢的声音。 小婵一看老夫人大冒烟小冒气的,小心翼翼的上了茶,接着麻利儿躲到后面,不叫坚决不出来。 康母看了看女儿打着石膏的腿,随即又狠狠的瞪了一眼。 她是两天前来的,一直住在四儿子家里。这两天他们两口子陪着她烧了香拜了佛,还四处转了转。 来的那天,康母就说把女儿和外孙一块叫来吃饭。康聿简害怕母亲担心,就隐瞒了实情,只说妹妹在店里忙的天翻地覆的根本脱不开身。 康母想着女儿没时间来看她,那她就去看看女儿吧?所以,今儿晚饭的时候,她把自己的想法对儿子儿媳说了出来。 康聿简两口子一看瞒不住了,只好说了实情。 康母当下就火了,饭也没吃饭就急哩忙慌的赶了过来。 康聿容被母亲的一切搞的是云山雾罩的,她知道母亲生气了,有可能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造成的。只是,只是,自己何时惹了母亲呢? 她求助的去看四哥四嫂,四哥对她摊了摊手,四嫂冲她做了个鬼脸。两口子还真是默契十足,都是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那两口子是指望不上了,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了。 康聿容小心的问:“娘,您这是怎么了?” “你问我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想怎么着呢?”康母怒气不小。 两句话把康聿容噎的是一头雾水,我好好的,没想怎么着啊? 片刻,康母恨铁不成钢的开了口:“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说你都伤成这样了,不在床/上好好的将养,还到处胡走乱串,你是不是不把自己弄残废了不放心啊?” 胡走乱串?这话从何说起啊? 康聿容看着母亲不怎么好的表情,低声为自己辩解:“我没胡走乱串啊?” 康母瞪着女儿:“还敢犟嘴?你没胡走乱串,难道你在床/上好生的待着啦?一天到晚瘸着一条腿在铺子里走来走去,不是混走乱串是什么啊?” 这话说的……康聿容只能讪讪闭嘴。 好半天,康母沉沉的叹了口气,再开口语气缓和了不少,她说:“你说你也二十好几了,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啊?你是个离了婚的女人,再想嫁人已经实属不易,如今清儿又跟在你的身边,这就更是难上加难。都这样了你还不好好的,非把自己再折腾成废人,然后后半辈子孤孤零零的一个人过?要真是那样的话,如果我那天真的走了,又怎么会走的安心?” 康母的眼泪款款而下,掏出锦帕,一边擦着一边抽噎着。 母亲的眼泪,让康聿容觉得自己是个十分不孝的女儿。 她知道,自从自己离婚后,她就成了母亲心里的一块心病。虽然母亲从来没有提过,但她也知道母亲很希望她能再嫁。 她身边有了相互关怀的伴儿,母亲的心也就不会整日整日的担忧着牵挂着了。 康聿容用手指擦了擦眼角溢出来的泪,然后蹭到了母亲的身边,抱住母亲的胳膊,撒着娇说:“娘,我知道您担心我,但我发誓我真的没乱走乱串,一直都在铺子里老老实实的坐着呢。不信你去问铺子里的伙计们,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呢。” 见母亲脸色有所好转,康聿容又说:“眼下快过年了,每到这个时候都是铺子里最忙的时候,我不去不放心也不合适。” “有什么不放心的?那铺子离了你还做不了生意了?”康母毫不客气的反问。 康聿容撇撇嘴:“……”那还真没准儿。不过,这句话,她可不敢说。 康聿容给四哥使了使眼色,意思让他帮帮忙。 康聿简清楚妹妹的拧脾气,只好开了口:“娘,聿容的伤真的没你想的那么凶险。虽然伤的是腿,但医生也说了,总在床上躺着也不是什么好事,那样肌肉容易萎缩,反而不利于伤处恢复。该活动的时候,也要适量的活动活动。聿容到铺子里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她身边不缺人,万一有个什么事儿了,也会及时发现。家里虽说有小婵,可她难免会有这事那事总有不在聿容身边的时候,聿容磕了碰了小婵也未必能第一时间赶到,所以我觉得她去铺子里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何况我的车早晚都让她用着,也根本就累不着她。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是啊娘。”四嫂也随声附和。 康母给了儿子一个大白眼:“聿容是你亲妹妹,现在又受了伤,还不能用用你的车了?” 康聿简赶紧说:“能!能!能!” 三人又哄了好一会儿,才把康母的火气给哄下去,也同意了康聿容可以继续去铺子里。 第136章训骂不断情 一大早,路宛眉就收拾好衣物,拿上章仪之给的五百块,昂首挺胸的走了。 大有“你们现在对姑奶奶弃之敝履,再见时,姑奶奶让你们高攀不起。”之势。 等到路宛眉的人影在视线里一消失,章盛呈就迫不及待的开口说:“爹,娘,我现在离婚了,路宛眉也走了,我想聿容再回咱们章家来。她在家的时候最听你们的话了,你们去说她一定会听的。” 章太太嘴上没说话,可眼睛却是满含期盼的看着丈夫。 她当然也盼着这事儿能成了,那样他们不光有个体贴孝顺的儿媳妇儿,关键清儿以后都有亲爹亲娘守着了。这样一来,他们章家岂不圆满了? 章仪之点了烟斗,慢悠悠的抽着。妻子怎么想的,他岂会不知? 他也希望聿容能回来,他们章家三代同堂和和美美的,多好? 只是…… 章仪之吐了口烟,看着儿子沉了口气说道:“你当初把事儿做的那么绝,把聿容伤的那么重。就算聿容现在还像以前那般尊我敬我,我又如何拉得下这张老脸替你去求这份情?” 章盛呈被噎得既尴尬又羞愧。 父亲的一字一句都戳中了他的心窝,将他内心里最不愿意面对的不堪赤果果的呈现到他的眼前。 他垂着头,攥着沙发两边的扶手,一时间,只觉得沉甸甸的,嘴唇轻轻翕动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我知道我以前做的太过分。正因为知道了,所以现在才想把以前的过错弥补回来。” 儿子开了口,章太太自然是要帮儿子的,她连忙帮腔:“呈儿以前做的是过分,那时候他不是还年轻吗?分不出个好歹来,做错事那也是在所难免的。老话说的好,浪子回头金不换。他现在有心悔改,能给他个机会,也还得给他个机会不是?” 刚送到嘴边的烟斗,倏地又被章仪之撤了回来,扭头看着妻子,说道:“不是我不给他这个机会,怕的是聿容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当初把聿容狠心的赶走了,他说让回来,我就能三言两语的把人给劝回来?我是谁啊?老天爷啊?我的话就那么的管用?” 章仪之没好气的给了妻子个白眼,又瞥了儿子一眼,嘬了口烟,把烟喷出来又说:“聿容现在不是以前的聿容了,人家也是留过洋,有学位,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人家如今不光能在洋学堂里当教书先生,还能在这北京城里把生意做的红红火火。就算人家再想嫁人,就凭人家现在的能力,人家凭什么还要回头去找你这个伤害过她的人?难不成这天底下除了你,别的男人都死光了?” 章盛呈的状态不太好了,脸上蒙上了一层病态的苍白。 没错,以前的康聿容或许并不耀眼,但以她现在的魅力,不说能吸引所有男人的眼睛,三五个总是没问题的。 就单说,那个在她家里出入自由的医生,哪一方面比他差了? 想到这儿,章盛呈阴白阴白的脸色又重了一层,以康聿容小心谨慎的性格,如果不是关系好的话,她怎么可能让那个医生在她的家里来去自如?清儿又怎么可能会与他打得火热? 一想到那男人在康聿容家里整天整天的待到那么晚,一想到她和那个男人独处时的画面,他的一颗心就像是被扔进了油锅里一样,真是无比的煎熬。 他大大的输了口气,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里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统统输送出去。他伸手撑住额头,努力平息了一下心绪,才沙哑开口:“我或许比别人差了不少,但最起码我是清儿的亲爹。”这是他最后一根稻草,必须得牢牢抓住才行。他缓缓抬头,看着父亲:“您难道还想我再给清儿找个后娘,让清儿整天还过的悲悲惨惨的?” 章仪之狠狠的喷了口气,咳了两下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是清儿的亲爹,我还是清儿的亲爷爷呢?我能不盼着我孙子好?” 章太太立马见针插缝,道:“既然这样,那还说那么多干什么?我们齐心合力的把聿容劝回来,一家人高高兴兴的不就行了?” 把儿子骂也骂了,损也损了,可该帮也得帮啊,谁让他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呢? 良久,章仪之磕了磕烟斗,放到旁边的小几上,问:“你这次是认真的?” 章盛呈郑重其事的点头。 “我一个当老公公的先开口不合适,这事儿还得你娘先出面,我在旁边敲边鼓。适当的时候,再哄着清儿帮着说说好话。”停了一下,章仪之又说:“我和你娘说的再多再好,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这事儿成不成的,关键还得看你怎么做。你做的称了聿容的心,聿容心一软,那比什么都强。知不知道?” “爹,我知道。”一听父亲松了口,大有助自己一臂之力的意思,章盛呈忙不迭的接口,坚定的回答。 有了决定,这事儿就得抓紧办了。再拖延下去,他们章家等得及,怕的是康家等不及了。 章太太忙说:“既然咱们都来了,那明后天咱就去看看聿容吧?正好好长时间也没见清儿了,怪想的慌呢。” “嗯。”章仪之同意了。 章盛呈苍白的脸色终于开始慢慢恢复,紧绷的神情也轻轻缓和下来。 这边告一段落,再说康聿容这边。 康聿容真的是佩服四嫂未卜先知的本领。 母亲对她的伤实在是太小心了,对她爆发了雷霆之怒之后,还要坚持住下来。 老实说,康聿容并不乐意。不是她小气,关键是,就她现在这样,别说照顾母亲了,母亲住下来估计还要为她忙前忙后的,她心里怎么能过意得去? 可是母亲坚持要住,她当女儿的总不能把母亲往外赶吧?只好由着母亲去了。 只是,第二天她就后悔了。 康聿容的饭量不大,早晨大都是一个水煮蛋,半碗小米粥。 吃好后,她擦干净了嘴,正准备叫小婵扶她去沙发里,就听母亲说:“怎么吃那么少?还不如我一个老婆子吃的多呢。把这些都吃了。” 康聿容看着母亲递过来的两根油条,为难的说:“可我已经饱了。” “饱什么饱?”康母根本不理她那一套,坚持己见:“每天那么累,还吃这么少,长此以往的你的身体怎么能受的了?不把这些吃了,你就别想出门。” 清儿还是第一次见母亲吃瘪,低着头,捂着嘴忍不住的偷笑。 “我吃一根行吗?”康聿容开始讨价还价,又说:“一下子增加这么多,不光撑得慌,胃也受不了。” “少废话。我还是那句话,吃不完,别想出门。”康母毫不退让。 无计可施的康聿容只能是强加硬塞了。 康母又不乐意了:“看把你痛苦的?吃个饭比上刑还难受。” 康聿容嘴里说不出话来,心里直嘀咕,上刑都比这好受。 早上被摧残也就算了,晚上还不放过。 康聿容不算挑食,她除了鸡脚、鸭脚、猪蹄脚……外,别的基本上都能入口。 小婵知道她的饮食习惯,所以当她看着眼前这盆猪脚汤的时候,脸上立刻显出不解的神情,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小婵。 小婵露出很无辜的表情,暗暗的用手指了指康母。意思是,不能赖我,这都是老夫人要做的。 “你别看小婵了,是我让她做的。”康母把汤盆推到康聿容的面前,说:“吃哪补哪,快,把这猪蹄吃了,再喝碗汤。” “娘,我伤的是腿。”康聿容认真的给母亲解释。 “我知道啊。可你四哥也说了,那天你把脚也给扭伤了,所以也得补补啊。”康母也认真的回答。 四哥你的话真多! 在母亲的监督下,康聿容吃了半个猪脚,喝了半碗汤,还吃了多半碗米饭。把碗一放,她对母亲说:“照这样吃下去,用不了几天我的那些衣服估计都不能穿了。” “不能穿就换,反正你也是卖衣服的,还能缺了你穿的?”康母反驳的头头是道。 康聿容:“……”真是无言以对啊。 小婵没忍住“噗嗤”乐了。 母亲的关怀备至,让康聿容真的是有点苦不堪言。 可是那又怎样? 对老太太她是既不能打又不能骂,连句重话都说不得,只能干巴巴的忍受着。 她忍不住的望空祈求,老天爷啊,在我成为饭桶之前,你老要不先把我收了去吧? 老天爷挺不仗义的,不收了她也就罢了,居然还给她送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这天早上,祖孙三代正吃早饭呢,就听有人敲门。 清儿人小腿快,从椅子上跳下来,往外跑:“我去开门。” 康聿容一边嚼着油条一边纳罕,大清早的,会是谁呢? 突然,眼睛一亮,是柯木蓝回来了? 事实证明,是她白日做梦了。 没一会儿,康聿容就听到清儿在院子里喜悦的大喊:“娘!是爷爷奶奶和爹来了!是爷爷奶奶和爹来了。” 康聿容眼里的亮光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眉毛不自觉的皱了皱,他们怎么来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转瞬萦绕脑顶。 第137章怒叱无情汉 康聿容伸了伸手,小婵连忙过来扶起,两人刚到门口,就和被清儿扯着抢先进来的章盛呈撞了个正着。 章盛呈瞅了眼康聿容的腿,伸着手快步上前,急切的问:“你的腿怎么了?” 康聿容一个扭身,巧妙的躲开了章盛呈伸过来的手,淡淡回道:“没什么。”说着,绕过他就去迎撩着帘子进来的章仪之夫妇。 章盛呈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才讪讪收起。 康聿容这种疏离的言辞,这种拒他以千里之外的姿态,不是一次两次了。自从她回国之后,他们每一次接触她都如此,每一次他都说不出的难受。 她的视线几乎从不在他的身上逗留,迫不得已时,她望着他的眼神也是冷淡而疏远,似乎他就是个不相干的人。 这种淡漠,总会让章盛呈喘不过气来。 康聿容来到章仪之夫妇面前,温和问道:“老爷、老太太,您们怎么来了?” 章太太两步上前,拉住康聿容的手,不答反问:“聿容,这腿是怎么伤的呀?”语调里的关怀藏都藏不住。 康聿容心里清楚,自己对章盛呈怎么冷眉怒目都不为过,但她决不能对章家二老甩脸子,毕竟二老对她的恩情在那儿摆着呢。 康聿容轻轻的反握住章太太的手,解释道:“前几日在铺子里不小心让梯子砸了一下。” “要不要紧啊?”章仪之也忍不住的追问。 “医生说,只是裂了一条小缝儿而已,将养一阵就没事了。”康聿容把事儿说的简简单单。 章太太说:“那也是伤筋动骨了,马虎不得。不小心着点,到时候落下腿疼什么的,受罪的可是你。”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康聿容顺从的应承着,随即又说:“老爷,老太太,这里有风,咱进里边吧。” 康聿容还是一如既往的乖顺,这让章太太不由得喜不自胜。这就说明,她这个前婆婆在这个前儿媳心里还是有地位的。有地位就好办事,有地位她说起话来才会有分量。 章太太松了康聿容的手,正要往沙发处走,结果一扭头,正瞧见在餐厅里坐得稳稳当当,吃得细嚼慢咽的康母。 章太太怔了一下,很快脸上就堆满了笑,乐呵呵的说道:“哟,亲家母你也在呢?” 康母一点都不急着回答,把粥喝完,把嘴擦干净,这才站起身来,一边往这走着一边似笑非笑的说着:“看这话说的?这虽然是你老章家的房子,但眼下是我闺女住着。我闺女在这儿住着,还不兴我来看看?还是说你章家的房子金贵的很,我在这儿住不得?” 都不是傻子,一听这语调就能听出来康母话里带刺。 章太太嘴角的笑容僵了僵,脸色有些讪讪,她正想解释说,根本就不是这意思。 只是刚一张嘴,就被康母截了胡,只听康母又说:“还有啊,我有点闹不明白,你这声‘亲家母’是从哪排的啊?你那坏了心肠的儿子跟我闺女离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好几年了吧?你这声‘亲家母’我还真是担当不起呢。” 老实说,章太太活了多半辈子了,还从没让人这么的数落过。霎时,脸上就有点挂不住,神情是既尴尬又难看。 章太太清楚,康母这是心里有气,是把心里的不满往她身上发泄呢。 想想也是,就冲儿子原先办的那些事,哪个当娘的心里不窝火?哪个当娘的不替自己的闺女委屈? 是自己的儿子对不住人家闺女在先,如今又有求于人家。 别说人家给自己两句难听话了,人家就是骂自己两句,打自己一顿,那自己也得受着。 康母的“炮轰”让章家人脸上都狼狈不堪,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知女莫若母,但康聿容这个当女儿的也十分懂得母亲。 母亲不是个刻薄的人,只是自己的女儿无辜叫人欺负了个遍体鳞伤,心里始终气不过。别的做不了,只好在言语上替自己讨讨公道罢了。 只是,这件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老咬着不放也不好。该放下的时候,就该放下不是? 四周的空气实在是不好极了,康聿容正想着说点什么缓解缓解,不料章盛呈先出了声。 章盛呈本来就心虚,现在再看着康母这张冷冰冰的脸,心里就更加的发怵。 可是,想把康聿容再次娶进门,除了讨好她本人外,这个前岳母也不能忽视。所以,就算再怕也得上。 他往康母身边凑了两步,嘴唇颤了一下,干巴巴的吐出一个字:“娘……” 单单一个字,就惹出了康母淤积在心里多年的怒怨。 如果说康母对章仪之夫妇有气,她对章盛呈这个曾经的女婿,那真是恨之入骨。 因此,说出来的话,简直尖酸的不行:“娘?章大少爷这是叫谁呢?叫我呢?嗬,章少爷这是抽风了?还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眼,认错了人啦?我可记得你们章家的亲家公可是姓路呢,你现在对着一个姓康的老太婆叫娘,这是在打我们康家的脸吗?” 章盛呈一看康母误会了,就想赶紧解释,可康母压根就不想给他说话的机会。 康母冷冷的盯着章盛呈,嘲弄十足的说道:“哼,你现在想认我这个老丈母娘了?我女儿给你生儿子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我也是你的娘?我女儿未出月子,你就急着往外国跑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我也是你的娘?你在外国和姓路的女人勾搭在一起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我也是你的娘?我女儿不会外国话,却被你狠心抛弃在外国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我也是你的娘?我女儿一个女人家在国外吃苦受罪无依无靠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我也是你的娘……哼,现在看我女儿又活过来的,还活的挺不赖的,就想过来攀亲戚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我们康家不是你养的一条狗,高兴了就过来逗两下,不高兴了就恨不得往死里踹……” 康聿容见母亲的话越来越难听,虽然字字句句都是在针对章盛呈,可章家老两口毕竟就在眼前呢。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 就算不给章盛呈留脸面,好歹也得顾忌顾忌章家二老的颜面吧? 母亲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自己相劝也未必好使。还好今天星期日,清儿不用上学,康聿容赶紧给清儿使起了眼色。 清儿上了一年多的洋学堂,再加上平日里柯木蓝教导有方,他现在早成了个一点就透的鬼灵精了。 看到母亲对自己挤眉弄眼,清儿眨巴着大眼,愣怔了几秒,稍许就明白了。 清儿小跑着扑到康母怀里,仰着头说:“姥姥,我爹一定是惹您生气了您才训他的是不是?我惹我娘生气的时候,我娘就是像您这样狠狠地训我的。老师也说过,不听话的孩子,该教育的时候就得好好的教育。三字经里也说了‘教之道,贵以专’。所以我们都知道,您这么严厉的训斥我爹,其实您是为了我爹好。可是您已经训了好长时间啦,肯定也累了。您先歇会儿,清儿给您念首诗。等您歇够了,再接着训,好不好?” 康母有些傻眼,我训了哪长时间了?我累什么呀累?我正骂的精神抖擞痛快之极呢,好不好? 还有,谁为了你那个无情无义的爹好了?我恨不得他死,行不行? 可是心里再有气,这些话也万万不能说给孩子听。 乖孙子给抱来了“梯子”,章太太趁机赶紧顺着“梯子”往下下。 章太太上前几步,一把拉住康母的手,赔着笑脸说:“清儿说的对,老姐姐你先歇会儿,喝口水,等歇的那都舒坦了,你再接着骂,想怎么骂就怎么骂。你要是不解气,我帮着你一起骂。”接着,不由分说的把康母拉到了长沙发上,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 康母狠狠地剜了章盛呈一眼,愤愤的想,骂他?骂他有用?把他骂死了,我女儿受过的苦,受过的难就不存在了? 真要把他骂死了,说不定自己还要给他抵命,那才真不值当呢。 算了,女儿说的也对,离了这畜生,女儿才过的这么好。如果女儿还要凑凑合合的和他绑在一起,指不定还要受多大委屈呢。 只要他以后不再出幺蛾子,不再霍霍女儿,自己也懒得搭理他了。 最后,康母所有的不悦和怒气,都成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这时,小婵端着几杯茶过来。 清儿迎过去,端了一杯放到康母的手里,说:“姥姥喝水。” 外孙小小年纪就这么的乖巧懂事,康母又怎么忍心拒绝,爱抚的摸了摸清儿的头,接过杯子送到嘴边。 大伙见康母喝了茶,一颗颗悬着的心,这才都稍稍放了下来。 康母喝了两口,清儿把杯子接过来,帮着放到茶几上,献宝似的说:“姥姥,爷爷奶奶,清儿又新学了一首诗,我背给您们听好不好?” 康母喜欢儿孙环绕膝下承欢,自然乐意:“好啊。” 章仪之夫妇不光喜欢儿孙环绕膝下承欢,重要的是他们的小孙子现在能融化眼下僵硬的气氛,当然更是乐意之至,同声一辞:“好啊好啊。” 清儿绕到客厅中央,大大方方的,有声有色的背了首李白的《将进酒》。 背完后,三位老人第一时间夸赞,章盛呈也露出欣慰的表情。 只有康聿容纳闷,这首诗柯木蓝是什么时候教的?我怎么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又背着我有了小秘密。 章太太见康母的脸色终于明媚了,于是又说:“清儿,我听你爹说,你还会说英……英……什么外国话呢?是不是?” 清儿说:“奶奶是英语。” “哦,对对对,英语英语。”章太太一迭连声,说:“那你给姥姥,还有我和你爷爷说一段呗?我们都还没听过呢。” “没问题啊。” 清儿又行云流水般的背了段英语小段。 三位老人自然又是一阵真心的夸赞。 清儿有些得意,卖弄的说:“我还会德语呢。”然后,又背了几句德文。 小孙子这么的多才多艺,章仪之欣慰之极,说道:“这洋学堂就是好,看看清儿学的多好?还是聿容有先见之明啊。” “谁说不是?”章太太急速附和。 “这些都不是老师教的,都是柯叔叔教我的。”清儿一字一句的解释道。 章太太忍不住问:“柯叔叔?柯叔叔是谁啊?” 第138章相见不相欢 柯叔叔是何许人也? 在座的除了三位老人和小婵,别的都是心知肚明。 清儿的话一出口,章盛呈首先看的是康母,见对方是一脸的懵懂,他不由得喜笑颜看,原来前岳母还不知道那个医生的存在,原来那家伙到现在还是个见不得光的,原来他在聿容的心里,也不是像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嘛。 “柯叔叔”从清儿的嘴里突然蹦出来,康聿容只是微微一怔。 当她决定,让柯木蓝顺其自然的出现到母亲面前的时候,她就没再打算对母亲有所隐瞒。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柯木蓝家里有事回杭州了。 她刚回国的时候,母亲在私下里也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她几次,是否有再婚的意思。当时还没个准主意,就否决了。 她还想着,如果母亲这几天再旧事重提的话,即使柯木蓝不在她也打算和盘托出。 可奇怪的是,母亲都住了好几天了,竟是只字不提。莫非是自己当初否决的太坚定了,母亲怕再碰钉子? 更奇怪的是,整天“柯叔叔柯叔叔”不离口的清儿,这几天硬是对“柯叔叔的事迹”缄口不言。 要不是现在猝然出口,她都怀疑小屁孩是不是把他崇拜的,就差顶礼膜拜的柯叔叔忘得一干二净了。真不知道小屁孩是撞邪了,还是闹鬼了。 母亲不问,清儿也不提。 那她怎么好意思直白白的对母亲说:“我看上了一个男人”。那,那自己的脸皮是不是太厚了点? 虽然她有了让柯木蓝公诸于众的想法,但这“众”也仅限于自己家里的人。自己的私事在自己家里说说就行了,真没必要处处奔走相告,闹得人尽皆知。 清儿说漏了嘴,即便是有意的,康聿容也不会去责备什么,毕竟柯木蓝那个大活人一天天的在他眼前晃悠呢。 只是,为了防止清儿再说些不该说的,她得说点什么把这个话题搪塞过去才好。 正想着呢,就听清儿脆生生的说:“柯叔叔就是住在我们隔壁的邻居啊。” 听了清儿的话,康母倒没多想,可章太太起了心思。 邻居? 柯叔叔,男人? 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耐心教清儿读书习字? 章太太正想着再详细问问,却又听清儿说:“柯叔叔还教了我好多东西,还有他的女朋友可漂亮啦!” 瞬间,房间里的人表情各异。 康母不以为意,他女朋友漂不漂亮与我何干? 章仪之两口子则松了口气,原来人家有女朋友啊。 章盛呈疑惑不已,就凭那医生看聿容的眼神……他怎么就那么不相信清儿的话呢? 康聿容却整个人傻了,柯木蓝有女朋友?他女朋友不是我吗? 她下意识的转眸,与清儿的黑眼珠撞到了一起,清儿吐着舌头冲她做鬼脸。 刹时,她就明白了,这精灵鬼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清儿这句虚虚实实的话,算是把这个话题给掀过去了。 康聿容轻咳了一声,随意似的问道:“老爷,老太太您们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章仪之夫妇四目一对,又若有似无的看了儿子一眼。 有事儿肯定是有事儿了,只是亲家母方才大动肝火的把自家儿子臭骂了一顿,怒火刚刚平息。现在要是把来意如实相告,他们一家三口指不定会被亲家母踢出门外。那样的话,事情岂不是铁定砸锅? 算了算了,暂且不提吧,好在来日方长。 章太太和煦的笑着:“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这不,你爹……咳……呈儿他爹。”章太太赶紧改口,还小心的看了看康母,见对方没秃噜脸,这才接着说:“要来这里看看铺子里的生意。我闲着没事,又快过年了想着买点东西就跟过来了。把事儿办完了,一直想着你和清儿,就过来看看了。” 章太太说的合情合理,但康聿容就是想着事情没那么的简单。可对方不说,她自然也不会追着撵着的问。 大人之间无话可说,又怕冷场,一个个就扯着清儿问东问西问个不停,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家里的、学校的、甚至是路上的事,都问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爹,娘,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章盛呈站起来说。 康聿容看了看桌上的小座钟,十点半了,她说:“快中午了,就留在这儿用午饭吧?” 章盛呈当然想留下来了,他现在恨不得长在康聿容的身边寸步不离。可他毕竟是个有脑子的,知道追康聿容这件事只能循循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此刻,老丈母娘对他恨得是咬牙切齿,他要是还像个癞皮狗似的缠在康聿容身边,老丈母娘一定会打折他的腿。 因此,他体贴的说道:“下次吧。你现在伤了腿不方便,就不打扰了。” 章太太说:“是啊。聿容,以后有的是机会。” 康聿容没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哦。”章盛呈又说:“我爹我娘明天就要回去了,要想再看清儿就要等到过年了。今晚让清儿再陪陪爷爷奶奶吧?明一早我就送过来,不会耽误他上学的。” 这要求不过分,康聿容自然不会拒绝。 从康聿容家里出来,章太太看着前面嬉闹的父子,忧心忡忡的说:“看聿容娘刚才的态度,呈儿想办成这件事,难了。” “只要功夫用的深,铁杵也能磨成针。”章仪之说:“呈儿这回要是动真格的,他就该用真心实意去换聿容的心甘情愿。我还是那句话,聿容真要愿意回头,别的意见和态度都是次要的。关键,还得看聿容。” 章太太默默地点了点头,认同了丈夫的说法。 老两口好久没见到小孙子了,眼下有机会了,自然要好好的陪着玩玩了。 章仪之问:“清儿,今天爷爷奶奶,还有你爹都陪着你,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紫禁城。”清儿脱口而出。 自从柯叔叔给他讲了“紫禁城”的故事后,那个古老而神秘的地方一直都吸引着他,只是娘和柯叔叔都忙得很,没时间带他去。 就这样,一家四口,祖孙三代,向紫禁城出发。 整整一天,清儿小眼不停的笑,小嘴不停的说,小腿不停的跑,真真是玩疯了一样。 章盛呈把清儿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盯着儿子看了几秒,不甘心的又晃了晃儿子,轻唤着:“清儿,清儿。” 清儿翻了个身,呢呢喃喃的道:“爹,别吵清儿了,清儿很累也很困,想睡觉。” 章盛呈看着沉沉睡去的儿子,良久,低沉一叹。 把清儿带回来,一方面确实是爹娘想了,另一方面是,他想借机从清儿的嘴里套些柯木蓝和康聿容的事儿,他也好对症下药。 谁知道,清儿玩的太累了,还没到家呢就睡着了,他的计划只能宣告失败了。 又坐了一会儿,章盛呈站起身来,拉上窗帘,关掉床头灯,走出了房间。 冬季的天空,总是让康聿容很无奈。刚刚晴朗了一天,如今又是昏暗暗阴沉沉的一片。这叫喜欢阳光的她,如何化解心里的苦闷呢。 小婵扶着康聿容从家里出来,正要上车,就听有人喊:“聿容!” 一听这声,康聿容脸色一沉,随即蹙起了眉头。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章盛呈。 跑的太急了,章盛呈呼吸急促,脸色微红。 康聿容缓缓转眸,淡淡问道:“有事儿?” 还是这副冷冰冰的态度,明知道这是意料中的,但章盛呈还是有些失落。少顷,他笑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今儿早起晚了,没来得及把清儿往你这儿送,直接送去学校了,你就放心吧。” “嗯。”康聿容哼了一声,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他这个当爹的或许不靠谱,但章家二老对清儿在乎程度绝不亚于她。所以,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这是要去店里?”章盛呈没话找话。 “嗯。”她又哼了一声。 章盛呈说:“不是我说你,要强也要有个限度。病了伤了该休息的时候,就要好好的休息才行,什么都比不得自己的身体来的重要。你现在身边也没个人照顾,自己再不心疼些自己,你还指望谁心疼你?要不这样吧,等咱娘……哦,不,我是说清儿姥姥走了之后,我就过来照看你一阵儿吧,反正我的学校离这儿也不远,来回挺方便的。” 康聿容正想说不用,一个讥诮的声音突然就插了进来。 “哟,这前脚刚离了婚,后脚就跑到前妻这儿来当大情圣啦?” 如果说章盛呈的声音很熟悉,那么这个女声也绝不陌生。 离婚? 他们离婚了? 听到这个消息,康聿容的神情只是微微一滞,下一秒脸色就变得紧绷起来,看来往后出门前确实要看看黄历了,否则像今天这样冤家一个个往她这儿凑,叫她可怎么受得了? 讲真,康聿容是真的不愿意与他们有一丝的交集,心里的不悦,她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沉着脸道:“二位慢聊,我有事先走一步。” 康聿容想躲他们远远的,可路宛眉偏偏不如她的意。 第139章新欢旧爱弃 路宛眉猛走几步,把开着车门等着康聿容上车的司机推到一边,“嘭”的一声车门关上,身子一扭,靠在了车门上,两手环胸望着康聿容,瞧见对方皱眉,她扯了扯嘴角,说道:“这么不想见我啊?啧啧啧,瞧瞧这表情还真是难看的紧呢。不过,你心里现在应该很得意吧?” 看到路宛眉为难康聿容,章盛呈心里大急,本想着上去帮腔,可又想到了刚刚的一幕。 当路宛眉爆出他们离婚的消息时,他的目光瞬间就移到了康聿容的脸上,可她的眼睛平静无波,没有露出丝毫的表情,惊讶、欣喜,或者幸灾乐祸,全都没有。 她这种无悲无喜的样子,让他心里既恨又乱。 一想到这,章盛呈把伸出去的脚又悄悄地收了回来。他想看看康聿容的底线在哪里,面对他和路宛眉彻底决裂的时候,是不是真的能做到平静无波。 想走走不了,康聿容的眉皱的更紧了。她闭了闭眼,忍了口气,将视线挪到了路宛眉的脸上。 路宛眉似乎是瘦了不少,原本小巧的脸,现在下巴更是变成锥子了,颧骨也凸现出来。 身上穿的还是名贵的洋装,只是褶皱随处可见,下摆更是还沾了一大片污渍。头发很乱,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妆也没化,看上去特别的憔悴。 康聿容抿着唇,脸色确实不好,见到他们她想好也好不起来。本不想接话,可有人偏偏堵着她的去路。 她声线淡漠的道:“我不懂你所说的得意从何而来,但请你让开。” 路宛眉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般,无奈的叹着气,淡淡的看着天,自顾自的说着:“你是该得意啊。章盛呈跟我离了婚,章家老头子只给了我五百块,如今邹……我现在是真的一无所有了。你是该得意啊,该得意啊。” 康聿容语气很平稳,她说:“别把所有的人都想的跟你一样狭隘。你的好坏与我没有丝毫的关系,你在这里对我说这些,我也不认为有任何的意义。” “你也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路宛眉低头看她,不冷不热的笑着:“你敢说你不恨我吗?” 相比较路宛眉的咄咄逼人,康聿容还是那么的冷静,她沉着的看着对面的女人,坦白的开口道:“恨!我曾经真的是恨不得你死,而且死无葬身之地。” 路宛眉的双眼立刻变得猩红。 康聿容却毫不在意,她继续说:“对于一个在我面前与我丈夫暧昧缠绵的女人,对于一个处心积虑夺走我孩子父亲的女人,你想我怎么样?指望我祝你们恩恩爱爱幸福绵长吗?如果是你,你能做得到吗?我是很软弱,但我也有私心,那些圣人的伟大我做不来。” 顿了一下,康聿容接着说:“如果你活的春风得意,不是我给予的;如果你活的凄苦哀哀,也绝不是我一手造成的。那只能说明,你坏事做的太多,报应上身。” 路宛眉的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康聿容对她不同情,却也不愿意看她现在这样儿:“我希望你让开,如果你再不让开,我就要叫人了。我四哥的大名我想你也应该有所耳闻,真要惊动了他,没好果子吃的可是你。” 康聿容的四哥是谁,路宛眉知道,章盛呈更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真要把他招来了,不光路宛眉没好果子吃,他也得跟着遭殃背兴。 这个时候,康家人,他章盛呈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以是,不等路宛眉开口,章盛呈脸色一变,冲过去一把将路宛眉扯开,怒声道:“你疯够了没有!” 章盛呈的力道不小,被他一扯一推,路宛眉踉跄了几下,就跌到了地上。 他看都不带看她,样子像是对待一个丢弃了的垃圾,转头对康聿容说道:“你先走吧,她真要发起疯来,再把你伤着。” 看到路宛眉那样,康聿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她绝不会怜惜她,更不会帮她。 对于路宛眉这样的人,帮她就等于是在伤自己,她没有自虐的嗜好。 康聿容早想离开了,因而,她几乎没有犹豫,就钻进了车里,车子一溜烟儿的离开了。 路宛眉红着眼,死死的盯着这个曾经给过她无数甜言蜜语的男人,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声嘶力竭道:“我疯够了没有?我疯?是,我疯。可是我为什么会疯?还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章盛呈脸色更沉了,声音一下子冷了好几度。 “不知道?”路宛眉的音量也不由的提高,厉声吼道:“你少在这儿给我装糊涂!我们离婚前说的好好的,你为什么不照办?你在报纸上发的那个声明究竟是什么狗屁东西?要不是那个声明,我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与路宛眉签字离婚的第二天,章盛呈就在报纸上发了醒目的声明。只是,他没有按照路宛眉说的那样来登。 声明的大概内容是,章盛呈因工作忙碌,路宛眉不甘寂寞,与其某男子长时间的暧昧不清,章盛呈忍无可忍故此离婚。 这份申明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路宛眉不守妇道,与丈夫以外的男人勾搭在一起,章盛呈实在忍不了了就提出了离婚。 声明的旁边还清晰的刊登着他们离婚协议的照片,就连日期也是一目了然。 章盛呈早已对路宛眉厌恶透顶,他不反咬一口就不错了,离了婚还想利用他,她以为她是谁? 一开始,路宛眉对这则声明并不知情。她自信的以为,章盛呈的“好说”就是同意了她的提议,同意了就一定会照办。 从章家出来,路宛眉先找了家旅馆把行李放好,梳洗打扮之后,就去找邹大少爷了。 她同样自信的以为,以邹大少对她这两年的宠爱,嫁进邹家是毫无悬念的事。 邹大少在邹家大宅住的时候少,大都是在别院里。这点路宛眉相当清楚,所以从旅馆出来,她就直奔邹家别院。 “我们少爷不在。” 门房用这句话,让路宛眉吃了三天的闭门羹。 不在? 这话路宛眉显然不信。 他一天不在,两天不在,怎么可能天天不在呢? 以前她的这张脸,就是进出这道门的免检通行证。现在,不管她是好话说尽还是威逼恐吓,门房就是不放行。 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路宛眉没了原先的那种自信了,一种惶恐不安的情绪紧紧裹住了她。 这里进不去,邹家老宅她就更别想。要想见邹少爷,路宛眉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这里死等。 一连等了三天,别说是邹少爷人了,路宛眉连只苍蝇都没见从院里飞出来。 她不死心,她也不能死心。 今天凌晨五点路宛眉就到了别院门口,寒风刺的她脸生疼,冻得她手脚发僵,可是她不能走。 她已经和章盛呈离婚了,邹大少成了她最后的浮木。抱住了邹大少,她往后可以照样是锦衣玉食,歌舞升平。 如果离开了邹少爷……不,她不能离开,绝对不能! 路宛眉在门口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搓着手,哈着气。 早上快七点半的时候,门开了,一辆黑色汽车从里面慢慢驶了出来。 这车是邹大少的,路宛眉不单认得还坐过无数次呢。 路宛眉心下一喜,疯了似的奔了过去,一下子扑在了车的前盖上,透过玻璃终于看到了她想见的人。司机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冲过来,一激动车子熄了火。 路宛眉趁机绕过去,爬在车窗上,车子里除了邹大少还有一个女人。 这女人不是别人,就是邹大少说过的,一脚轻易就能踢开的未婚妻。 路宛眉一愕,大清早的,他们怎么一起出来了? 邹大少瞥了眼迷惑不解的路宛眉,嘴角一翘,无比讥讽的说道:“是你?你还有脸来找我?” 路宛眉心里“咯噔”一下,说道:“我已经和章盛呈离婚了,声明他也答应发了。” “我知道啊,我看见了,那声明写的真是好得很啊。” 路宛眉不傻,能听出邹大少话里有话,顿时明白章盛呈登的那份声明出了问题。 她慌忙解释:“我已经从章家搬了出来,这几天又一直在这儿等你,报纸上的声明我还没来及看,我不知道写了些什么,我……” “那就现在看看吧。”邹大少不耐烦的打断了她,同时他将一张报纸从窗口摔在了路宛眉的脸上。 路宛眉拿下报纸,匆忙一看,这才清楚了声明的内容,她顿时像被人扔进了又冰又深的深海里,全身凉透。 声明里虽然只说了某男子,但前段时间的新闻北京城里人尽皆知。如今章盛呈把她说成了不守妇道的浪荡女人,那也就坐实了邹大少和有夫之妇有染的事实。 豪门里最怕什么?当然是丑闻了。 这几天,邹家的冤家对头利用“艳照”和声明大做文章。邹家的声誉被搞得臭名昭著也就算了,照此下去,只怕连邹老爷子的官位都不保了。 邹大少虽说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哥儿,但有一点他很明白,他老爹要是丢了官,那他们邹家在京城只能算个屁。 邹家都只是个屁了,那他顶多算个邹家屁中屁了。 第140章终是一场空 路宛眉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眼眶通红。 她把报纸一扔,两手伸进车里,攥住邹大少的胳膊,嘴唇不停的颤抖着,说:“这些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章盛呈会反悔。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离婚了。我离婚了,我就不是有夫之妇了。就算我们整日的在一起,别人也说不出什么了。” 邹大少冷冷笑道:“没错,你离婚了,可是你离得太迟了。我,还有我们邹家都被你害惨了。”他无比阴沉的眼,死死的盯着路宛眉,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沉着声音又道:“你赶紧离开,离得越远越好,最好别在让我看见你。” 路宛眉摇着头,泪如雨下,她急急说道:“不不不不,我和章盛呈离婚了,你是我唯一的依靠了。如果连你也赶我走,我就只有死了。”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别说这样的话好不好?我知道你不是个绝情的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么美那么好,你对我的爱那么浓那么深。我不相信那些美好是假的,我也不相信你对我的爱是假的。” 不瞒着说,路宛眉在邹大少心里还是很有位置的。 邹大少的未婚妻,知书达礼,漂亮优雅,父亲的官位也与邹老爷子不相上下。这么好的女人,为什么偏偏不得邹大少的待见呢? 只因她太端庄、太娴雅。说白了,她就是太不浪了。 而男人喜欢的是,外表正经,骨子里却放浪的女人。所以,路宛眉很合邹大少的胃口。 只是,邹大少不糊涂,再喜欢一个女人,也拎的清孰轻孰重。 为了得到未来老丈人的相助,邹大少上门负荆请罪,跪地求饶。 老丈人念及两家多年的交情,最终松了口,说了句:“以观后效。” 有了机会,邹大少自然好好表现了,对未婚妻是时时相伴,备至关怀。如今未婚妻就坐在旁边,他更得跟路宛眉划清界限了。 邹大少冷冷的看着昔日宠爱过的女人,冷冷的说:“确实不是假的,但也没有多真。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现在也算是浪子回头了。所以,我和你荒诞的那一段,以后最好都别提,尤其是在我未婚妻面前。我好不容易得到她的谅解,如果你再胡言乱语让她伤了心,小心我对你不客气。”最后一句,说的是咬牙切齿。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为了你没了丈夫没了家,你不能这样对我。”路宛眉声泪俱下。 “我懒得听你这些废话,你最好赶紧把手给我松开。”邹大少掰了几次都掰不开这女人的手,脸沉的比墨都黑,语气也冰冷到了极点。 “不,不,我不松,你不能这样我对啊。” “你不松是吧?老刘,开车。” 车子冲了出去,由于路宛眉不肯松手,跟着车子跑了起来。 车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路宛眉的鞋子跑飞了,头发跑乱了。一个没踩稳,她倒了下去,被车子扯了几十米,双手最终没了力气。 路宛眉趴在地上,呆呆的望着越来越远的车子,心碎神伤,呐呐自语:“怎么成了这样?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接着,泣如雨下。 片晌,路宛眉呆若木鸡的眼睛,突然凛冽起来,吼着:“章盛呈,都是你!我成了这样都是你害的!我不会放过你的!”她从地上爬起来,穿上鞋子,跑了几步,招手叫了辆洋车。 她来到章家,还没到门口,远远的就看见章盛呈和清儿上了一辆洋车。来不及多想,她紧追其后。 这就有了,三家相会的一幕。 康聿容走了,路宛眉就死咬着章盛呈不放,她咬着牙问:“你明明答应我的,为什么出尔反尔?” 章盛呈冷漠的扫了对方一眼,淡漠的道:“我答应你什么了?” “你答应了我的提议,按我的要求登离婚声明的。” 章盛呈把眉一挑,反问:“我这么说过?” 路宛眉一愣,确实没说的这么详细。可是……她说:“你说,好说。” 章盛呈的眉毛挑的更高了,大方承认:“是啊,是我说的。” “怎么个‘好说’?”路宛眉厉声问道。 “离婚这事儿挺好,声明这事儿也挺好。” 路宛眉又愣,问:“完啦?” “是啊,完啦。”她问,他答。 路宛眉顿时怒气横生:“章盛呈!你这是玩我呢?” 章盛呈冷笑着:“不是我玩你,是你玩了你自己。‘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说完这些冷嘲热讽的话,章盛呈面带得意的走了。 几步之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止步,从衣兜里掏出份报纸,返回来扔在了路宛眉的面前,说道:“不是总觉得你的邹大少是个大情圣吗?那你就好好的看看,你的大情圣是怎么在世人面前评价你的吧。”做完这些,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是昨天的报纸,路宛眉木然的打开,登在报纸头版的文章格外的醒目。 文章类似于一封道歉信,信是邹大少写的,大体意思是说,他和路宛眉确实存在着暧昧关系,但都是她勾引在先,自己定力不足没抗拒了她的狐媚功夫。他对不起邹家,对不起未婚妻。现在未婚妻给了机会,他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虽然这是邹大少写给未婚妻的道歉信,可描写路宛眉的内容却占据了一大半。说她是如何风流,如何放荡,如何把邹大少这个好好男人一步一步的诱惑成了玩世不恭的花花大少…… 路宛眉瞧着手里的报纸,抬头又望了望章盛呈渐行渐远的背影,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模糊。 她抛弃了未婚夫汪超,算计了丈夫章盛呈,自以为邹大少对她情深义重,到头来才知道,自己也只不过是他手里随时可丢弃的玩物。 章盛呈说的没错,不是别人玩了她,是她自己把自己玩进了深渊; 康聿容说的也没错,她落得如此下场,是坏事做的太多,报应上身了。 眼泪如决堤一般的往下掉,也许是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了,路宛眉这一哭,就停不下来了,无奈的,断断续续的哭声,撕心裂肺令人心碎。 路宛眉混在一群里,踉跄的、木然的、哭着、走着。 有认出她的人在背后窃窃私语:“这不是和邹大少打的火热的章太太吗?她怎么成这样了?邋里邋遢像个乞丐。” “哪还是什么章太太啊,章家早把她踢出门了。夫家不要了,邹少爷也甩了。她如今不光人财两空,还臭名远扬哩。” “那她现在这是去哪儿?” “谁知道呢。” 这些议论路宛眉像是没听见一般,只是自顾自的走着,走着…… 从此,在这北京城,再也无人见过她。 身边没了绊脚石,章盛呈把其他三份工作辞了,只留下大学教员这一项,余下的心思就都用在了康聿容的身上。 他借着看清儿的名义,几乎是天天到康家报道, 第一天,康母怒火冲天,恨不得用他带来的礼物,把他给砸出来。 第二天,康母冷言冷语,指桑骂槐。 第三天,第四天,天天如是。 康母的怒火从一开始的旺盛,在章盛呈的坚持下,也一天比一天的微弱。 而康聿容只是冷眼旁观的看着这一切,不闻不问。章盛呈一来,她就躲进了房子,门一关,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来。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十天,临近年底,家家户户诸事增多,康母也在康聿容这儿坐不住了。 母亲一走,康聿容就对章盛呈直言不讳:“我母亲走了,你一个大男人一天到晚的往我这里跑,不合适。” 章盛呈反唇相讥:“你是清儿的娘,我是清儿的爹,有什么不合适的?” 康聿容若有似无的笑了下,不疾不徐的道:“章盛呈,别装傻充愣,我们已经离婚了。” 章盛呈被康聿容这种看似软塌塌,实际上比岩石还坚定的语气给惹怒了,沉声道:“离了婚又怎样?我是清儿的亲爹,你总不能不让我见儿子吧?” “不会。”康聿容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态度,又说:“清儿如今也在北京上学了,他的学校离你住的地方也不算远,要不让清儿跟着你住吧?有时间了我就去看他。” “不行!”章盛呈脱口而出。 以她的性子,她要见清儿不仅不会进他的家门,还一定会避他远远的。这样一来,他见她的机会少之又少,想要缓和关系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沉了口气,平稳了语气说:“清儿跟着你已经习惯了,现在让他猛地跟我生活一定那那都不适应。再说了,我一个大男人,各个方面肯定也不如你细致,我看清儿还是跟着你比较好。如果你认为我来的太密切,那我以后少来就是了。”说完,也不等康聿容的答案,沉着脸就走了。 章盛呈前脚刚走,清儿后脚就从房里出来。 清儿挨着母亲坐着,犹犹豫豫了半天才小心的问:“娘,你和爹吵架了?” 康聿容摇头,温柔的摸着儿子的小脑袋,柔和的说:“没有啊。”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撇开话问:“作业写完了?” “嗯,早就写完了,还看了会儿书呢。”清儿乖巧说道。 康聿容唇边的笑意更大了,她说:“那就快去睡觉吧,天不早了。” “嗯。”清儿站起来,愣登了两秒,转着眼看着母亲说:“娘,爹对清儿很好,柯叔叔对清儿也很好,他们都对清儿好。” 康聿容一愣,怔怔的看着儿子,猜测着清儿这话里的意思,难不成清儿是说,柯木蓝和章盛呈在他心里地位相当? 即便她猜的是对的,可清儿现在说这话又是几个意思呢? 康聿容觉得不是智商短路了,竟然连孩子的话都捉摸不透了。 她正犯糊涂呢,听儿子又问:“柯叔叔都走了十七天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啊?清儿都想的不行了。” 康聿容摇摇头,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我想他办完了事儿就会回来的。好了,别在扯闲篇儿了,快快睡觉去,明天还要上学呢。” 清儿一边回房一边回答:“知道了。” 清儿回房了,周围寂静了。 康聿容透过窗户上的玻璃,望着窗外。月亮在云层里掩映着,有几颗星星透过云层,放射着微茫的光线。 清儿说想柯木蓝想的不行了,自从柯木蓝走后她又何尝不是时时牵挂呢? 他们家里到底有什么事呢? 好事? 不好的事? 康聿容忍不住的胡思乱想,不知为何,一想到柯木蓝,她总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第141章截杀惊魂魄 应该说康聿容的第六感觉很准呢?还是该说她有一张乌鸦嘴呢? 柯木蓝一下火车,就看到大姐夫董鹏远四处张望,显然是在找他。他走过去,拍了下大姐夫的肩膀。 董鹏远猛地回头看到,看到是小舅子,暗暗地松了口气。 柯木蓝没察觉到大姐夫的异样,嬉笑着说:“难不成我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竟然劳烦董大少爷亲自来接,这让我如何承受的起啊?” 要搁以往,董鹏远必定会与小舅子玩闹逗弄几句,可眼下他却没那个心思。 董鹏远两眼警觉的环顾着四周,扯着柯木蓝的手臂说:“什么都别说,先上车。” 柯木蓝这次注意到大姐夫的这张脸,紧绷且戒备。 预感告诉他,一定是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不过,眼下不是说话的地儿。于是,柯木蓝没再多说一个字,跟着董鹏远出了火车站,上了自家的汽车。 一上车,柯木蓝再也忍不住,问:“姐夫,到底怎么了?” “一两句话说不清,回去再说。”董鹏远边回答着,边把车窗的窗帘撩起一道小缝儿,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车窗外的人群。 大姐夫虽然不像三姐夫那样逗比搞笑,但紧张到这种程度,柯木蓝也还是第一次见。 他看着冲着窗外一动不动的董鹏远,臆测的问:“你在怀疑有人跟踪我们?” 董鹏远没动,也没否认,说:“不敢肯定,小心为妙。” 到了家,柯木蓝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拿,就被董鹏远直接扯进了父母的卧室。 一进卧室,柯木蓝看到母亲,三个姐姐以及另外两个姐夫都在。他们都围着床,不知道在看什么。 董鹏远喊了声:“都让开,快让木蓝看看。” 闻声,所有的人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道。柯木蓝顾不得多想,径直走了过去。 躺在床上的柯振华,脸上白的不见血色,眼底青黑,呼吸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出来,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立马玩完。 哭的两眼通红的柯太太,一见儿子,就像看见了救命草似的,抓住柯木蓝的胳膊,哭着说:“蓝儿,你可回来了。你爹他……” “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先让木蓝看看吧。”二姐柯木苹把母亲拉到了一边。 柯木蓝看着床上的父亲,问:“怎么回事?” “三天前,中了枪。”董鹏远如实说。 “三天前?”柯木蓝大喝:“为什么不送医院?” “不能送?”董鹏远答。 “为什么?”柯木蓝的眉头都聚成了一座小山。 三姐夫俞颂超插进来:“木蓝,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救爹要紧。” 柯木蓝把被子掀开,父亲的胸口处有个已经开始腐烂的血窟窿。 他说:“得赶紧把子弹取出来,立马手术。”刚把话说完,立刻又懊恼的说:“我什么都没带,怎么手术?” 二姐夫当即接话:“我暗暗的托人准备了药品和工具,就在书房,你去看看。” 柯木蓝疾步出去,两分钟后返了回来,说:“还算齐全,立刻准备手术。大姐大姐夫你们留下来帮我,其他人都出去,我不出去谁都别进来。” 这场手术,持续了四个多小时,天擦黑的时候,柯木蓝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瞧见柯木蓝出来,等在门口的人都围了上去,柯太太声音急切道:“蓝儿,怎么样啊?” 柯木蓝摘下了口罩,说道:“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手术也很成功。明天早上我爹醒过来的话,那就没问题了。大姐二姐三姐,爹现在身边不能离人,你们轮流守着。” 二姐柯木苹有条不紊的说:“我先守着。大姐你累了,先去休息休息吧。中午大家都没心思吃饭,到这会儿了也都该饿了。木芝,你和娘去看看该准备些什么吃的。” 听了柯木苹的分配,女人们都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柯木蓝清洗过之后,和三位姐夫坐进了书房。 他问:“这会儿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柯木蓝话音刚落,黎子坚和俞颂超就看向了董鹏远,意思很明显,你是老大你来说吧。 到这会儿了,董鹏远也就不再推三阻四了,点了根烟,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柯振华官居浙江都督,好友吴沛德任省长。 两人平级,不同的是,柯振华掌握军权,吴沛德执行行政权。 柯振华这人比较圆滑,不管是上级还是下属他都把关系维和的十分融洽。不光如此,遇上灾年荒年的他还会设立几个粥棚给老百姓施舍几碗白粥,再出些钱物,赈赈灾什么的。 吴沛德则不然,他十分市侩。比他级别高的或是对他有用的,他会捧上天。相反,不如他的或是百年用不上一次的,没事还则罢了,一旦共事他必回狠狠碾压。 所以,在大众评说里,大家对柯振华的赞誉要比吴沛德高得多。 对于这些街头巷尾的言论,吴沛德一向都不放在眼里。他觉得自己仕途的好坏,不是这些穷酸老百姓能决定的。他认为只要逢迎好了上级,自己的仕途自然就会一帆风顺。 柯吴两家算是世交,柯振华和吴沛德又同窗十几载。在工作上,柯振华和吴沛德也一直都是各管各的摊儿,没有利益冲突,没有矛盾纠纷,因此,两家关系也一向亲厚。 变故出在四个月前,那时突然刮出一股风,说是中央有意要将各省的都督与省长合二为一。 这样一来,上位的人不光官职不变,权利还增加了一倍。剩下的那个不用说了,降级算是好的。如果本省没有空缺,那还指不定被分配什么穷乡僻壤寒苦之地呢。 说到这儿,柯木蓝忍不住打断问:“那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董鹏远说:“我托北京的朋友打听了一下,说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 柯木蓝点了点头:“你接着说。” 董鹏远喝了口茶,继续说。 按中央的意思,这次“都督”和“省长”二选一,除了在职官员的推选之外,还要走访民间听听大众的意见。 这股风刮出来之后,呼吁柯振华的呼声是一浪高过一浪。不管是工作衙门还是大街小巷,那些呼声几乎要将吴沛德淹没的喘不上气来。 吴沛德很清楚,现在要想让老百姓改变风向拥护自己,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可如果自己任由事态这样发展下去,那自己被踢出局的结果也就成了板上钉钉了。 那样的结果,吴沛德肯定不愿见到。 那怎么办呢?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如果自己不想从马上摔下来,那只能让柯振华落马了。 吴沛德与心腹研究之后得出的结论是,要想永绝后患,只有柯振华死。两家关系不错,吴沛德也不想做的太绝,可这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存亡,他别无选择。 怎样让柯振华死的神不知鬼不觉?心腹出谋:暗杀。 柯振华的生活很有规律,白天去衙门办理公务,到点就回家。 衙门里同僚密集不好下手,回到家再不出门,没有下手的机会。碰上出席宴会应酬什么的,他身边也是人来人往不好办事。 再加上,柯振华一向警觉性高,所以吴沛德的人跟了好一阵儿愣是没有得逞。 临近过年,柯振华每年都会去治下各区视察军情。 得到具体消息,三天前吴沛德的人在一片人迹罕至的竹林做好了埋伏。在柯振华的车经过时,开了枪。 为了撇清自己的关系,头一天吴沛德出差去了广州。 听完后,柯木蓝沉默了。 良久,他问:“这事儿有证据证明是吴沛德干的吗?” “目前没有,我们只是猜测。”接话的是二姐夫黎子坚。 柯木蓝又问:“那又凭什么来猜测的?” “从吴沛德前后的变化。”解答的是大姐夫董鹏远,他说:“爹告诉我说,吴沛德是从那股风吹出来之后没几天发生异样的,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爹还是隐隐感觉出了他的不同。而且,以目前的局面看,爹要真有什么不测,最得利的就是吴沛德了。” “我还是想不透。”柯木蓝蹙着眉追问:“即便就是这样,即便就是吴沛德干的,可爹受伤了,为什么就不能送医院呢?” “你呀真是个书呆子,这有什么想不透的?”三姐夫俞颂超急骤骤的说:“是不是吴沛德干的,我们还都只是猜测。没有弄清楚对方的身份之前,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弱点暴漏出来。” 柯木蓝这次到没再追着问,只是紧紧地拧着眉稍,看着三姐夫。很显然,他还是没弄明白。 董鹏远对小舅子这种官场傻白痴的劲儿,也是很无语。 他详细的解释说:“如果把爹直接送进医院,那爹遇害的事儿就会暴露出来,就给了对手再次下手的机会。你想,医院那种人多嘴杂的地方,想要害死一个生命垂危的人,那还不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而且,爹遇害的消息一旦散播出去,原本支持爹拥护爹的人,他们不明真相也很有倒戈的可能。所以,爹遇害的事儿决不能捅出去。” “没错,也只有市面上没有一丝关于爹的遇害消息,行凶者才会急不可耐的有所动作。”说话的是二姐夫黎子坚,他狞笑了一声,说:“我想,是不是吴沛德我们很快就有答案了。” 第142章登门探军情 柯振华悠悠转醒是凌晨四点多,冬季天明的迟,所以窗外还是星光点点。 他微微的睁开眼,只见室内灯光莹莹,眼珠稍稍一转,看见了守在床边打瞌睡的大女儿柯木莲两口子。 刚刚醒来,柯振华的脑袋还昏沉昏沉的,一时间想不起自己这是怎么了,胸口处为什么一阵接一阵的巨疼。 他悄悄地合上了眼,几分钟意识慢慢回笼,他沉静的回忆着这几天发生的事,一切都清楚了。 再次睁开眼,环顾四周,房间是自己的卧室,身边守着的是女儿女婿,看来自己这是在家里了。提着的那颗心,回归了原位。 柯振华的一只手正被女儿抓着,他只轻轻一动,柯木莲就警觉的睁开了眼,惊喜的叫着:“爹,爹,您醒了?您醒了?太好了,太好了。”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妻子这一喊,董鹏远眼一睁,赶紧扑上来,小声的喊着:“爹,我是鹏远。您知道吗?” 柯振华蠕动着嘴唇,想说话,可喉咙干哑的吐不出字来,只得点了点头,意思他知道,也很清楚。 只要清楚就好!只要清楚就好!董鹏远放心了。 “别哭了,快去把木蓝叫来。”董鹏远提醒妻子。 “哦,哦,对,对,我去叫木蓝,叫木蓝。”说着,柯木莲跑了出去。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柯木蓝匆忙进了父母的卧室。没一会儿,其他人也都涌了进来。 柯木蓝上前,把该检查的都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边,没发现异常,想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爹,你觉得哪有什么不得劲儿的地方吗?”保险起见,柯木蓝问着。 柯振华用手指了指伤口。 柯木蓝看着父亲,问:“疼?” 柯振华点点头。 “除了疼,还有别的感受吗?” 柯振华摇摇头。 柯木蓝解释说:“麻药过去了,伤口疼是正常的。一切都还好,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大伙一听这话,都松了口气。柯太太更是,流着泪,嘴里不停的念着“阿弥托佛,菩萨保佑啊。” 听父亲没事了,柯木芝本来也放了心,只是见父亲不说话,只摇头点头的,忍不住又着急了,问:“爹怎么不说话呢?这是怎么回事啊?” 柯木蓝说:“没事,只是长时间的没喝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喝点水,润润嗓子就没事了。” “那我赶紧给爹喂些水。”柯木苹转身倒了杯温水。 柯木蓝又吩咐:“大姐,让厨房熬点小米粥,一会儿让父亲进点食。” “嗯。” 饮了水,喝了粥,柯振华的气色有了些缓和,也有了些精神头。 提心吊胆了这么好几天,谁都没睡一个好觉,现在见人确实没事了,女人们都一个个的打着哈欠,放心大胆的补觉去了,卧房里就只剩下几个男人了。 柯振华的背后放着一摞棉被,他就斜斜的靠在上面,看着几个晚辈,扯着嘴角说道:“我还以为这次老天爷真要收了我呢?没想到都到他老人家到底是于心不忍,都到他家门口了,还是把我给放回来了。” “不是老天爷于心不忍。”柯木蓝毫不客气的纠正父亲,他说:“您该感谢那些人的枪法不过关,子弹打得离心脏有些远。也该感谢姐姐们处理的也还算得当,伤口没有大的恶化。否则,您老人家说不定这会儿还真的和老天爷在一起喝茶呢。” 柯振华叹了口气:“是啊,这次还真的是侥幸啊。”片刻,眼睛一冽,他问着大女婿:“怎么样?查出什么了吗?有没有证据证明是吴沛德干的?” 董鹏远摇头:“没有。那地方本来就没什么人经过,刚好又是午饭期间,一个目击者都没有。我们连那些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没法找。” “吴沛德呢?他这几天呢?”柯振华又问。 黎子坚说:“出事前一天,他去广州出差,按行程今天就该回来了。我叫人打听了一下,他这次去广州根本就没什么实事。看来,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撇清自己。” 柯振华冷冷一哼:“欲盖弥彰。”顿了一下,问:“衙门里呢?” “出事的时候杨秘书没伤着,这几天他都在衙门当值。我们对好了话,谁问起都说,您视察时遇见了多年不见的好友,盛情难却在好友家待几日。衙门里你就放心吧。”董鹏远说。 “杨秘书是咱们自己人,有他在衙门里,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柯振华点头,又问:“外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俞颂超接话说:“外边很平静,除了当事人,谁都不知道这件事。”说完,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问了出来:“爹,这件事如果就这么暗悄悄的,我觉得以后对我们没什么好处。” “怎么说?”柯振华问。 “这次您是有惊无险,但下次呢?如果我们这样藏着掖着的话,吴沛德更会有恃无恐,肯定还会伺机下手。这样的话,因为提前没有一点风吹草动,如果您真的有什么不测,别人也不会往他身上想的,我们只能是哑巴吃黄连。要我说,我们不该封锁消息,别人知道了这件事,议论起来联想着最近的时局,很容易就会把幕后主使往他身上想。这样一来,我们……” “我们只会变得很被动。”董鹏远一语打断了俞颂超的话。 “为什么?”俞颂超蹙着眉问。 董鹏远说:“如果我们把消息散播出去,除了不能保证爹的生命安全外,还会闹得爹手下的那些人人心惶惶。人心一乱,意志就涣散,难保吴沛德不会趁机作乱收买人心,这是其一。 其二,如果大众议论把矛头都指向了吴沛德,他很有可能会狗急跳墙反咬一口,说我们煽动群众栽赃陷害。我们有证据还好说,如果我们拿不出丝毫的证据的话。沉默就表示默认,反驳,任何语言都会有狡辩的嫌疑。 其三,吴沛德虽然执掌行政,却是个脾气暴躁心狠手辣的主儿。这次爹的呼声这么高,他已经心存怨恨。这次他还有些顾忌下暗手,真要把他惹急了眼,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我们谁都无法预料。 吴沛德虽然喜欢意气用事,可他身边的那几个人却个个沉稳谨慎心思缜密,他们真要干点什么,想抓他们的把柄,绝不是容易的事儿。那样的话,爹真要有什么了,不是把吴沛德送上了断头台,反而成了助他一臂之力。所以,一动不如一静。” 俞颂超听了董鹏远的分析,点了点头。 柯木蓝坐在一旁,别说一个字都插不进去,光听着都有些蒙。 他没有触及过官场,但家里的男人除了他个个都是当官的,所以对官场上的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知道不少。 只是知道的再多,以前也只是听说,如今也算亲身体验了,他不光蒙,还累,更多的是厌恶。 这次,就算他厌恶到吐也得全力相助,谁让这次受伤的是自己的亲爹呢?谁还没有个小私心呢? 柯木蓝见都不出声了,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们就这么肯定是吴沛德呢?难道就不会有别人的可能?” “我还是那句话,是不是吴沛德我们很快就有结果了。”黎子坚说。 “二姐夫,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柯木蓝追着问。 “我们把消息封锁的密不透风,凶手不明真相,一定会借故登门一探虚实。” 柯木蓝似乎明白了,若有若无的“哦”了一声。 柯木蓝的话音刚落,就见管家匆匆的跑了进来,喘着气说:“老爷,吴先生来了。” 柯振华心里一紧,眼神凌厉,说道:“来的好快啊。” 柯木蓝则一怔,二姐夫还真是一语中的。 “他现在在哪?”柯振华问。 管家回道:“在门口呢,遇上了个熟人正聊着呢。” “爹,怎么办?”俞颂超问。 柯振华反问大女婿:“鹏远,你说呢?” 董鹏远眯着眼,摸着下巴:“见肯定得见,闭门不见只会让他更起疑心。只是以您现在的状态……”他看着老丈人那张苍白脸,深黑的眼窝,接着说:“也必然会让他有所猜疑。” “照这样说,那可就难办了。”俞颂超说。 屋子里的男人们瞬间沉默了下来,一个个都拧着眉,想着对策。 须臾,柯木蓝对管家说:“王伯,你去悄悄地把我三姐叫过来。” “是,少爷。”管家出去了。 其他人不明就里,都盯着柯木蓝看,俞颂超最没耐性,问:“让你三姐来做什么?难道她还能出什么妙计?” 柯木蓝一笑,说道:“三姐虽然想不出什么妙计,但她会是个很好的助手。” 正说着,柯木芝走了进来,问:“木蓝找我什么事?” 柯木蓝把三姐和管家拉到一边,对两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中间柯木芝还咯咯咯的笑不停。 最后柯木蓝问:“王伯明白了吗?” 管家笑着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去准备。” 管家一走,柯木芝笑咯咯的说:“那我也去准备了。” 那两个人一走,剩下的除了柯木蓝谁都是一头雾水,柯振华问道:“蓝儿,难不成你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柯木蓝说:“山人自有妙计,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第143章相送起惊变 柯家的大客厅里,管家王伯站在一架照相机前,大声说着:“来,都往我这儿看,都看我,老爷笑一笑,再笑笑,好,好。” “啪!”闪光灯亮了。 吴沛德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 柯家长辈晚辈都在呢,很显然这是在拍全家福。拍全家福吴沛德不稀奇,稀奇的是他们一个个都奇装异服。穿着怪异也就罢了,脸上都还画着极其奇特的妆。 不说柯家那几个晚辈,就单说柯振华老两口。 柯振华的脸猛一看就像是京剧里的小丑,而他太太就更可乐了,嘴角边点着一个大黑痦子,手里拿着一个烟袋锅子,别说扮相,就连那神态都与那媒婆像极了。 看到这么搞笑的一幕,吴沛德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暗杀柯振华的那些人是他指使的没错,他也看出了好友对他起了猜疑。为了把自己撇清,所以行事前一天他寻了个由头去了广州。 其实行事那天夜里,他就偷摸的回了杭州。手下的人对他说,事情很顺利,柯振华必死无疑。 可他在家等了两天,既没有听到柯振华遇害的消息,也没有打听到好友入住医院的音讯。他还猜测莫非是,一枪毙命,当场死亡? 可是,就算真死了,也该有点风吹出来呀?怎么能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无声无息呢? 他在家忐忑的挨了两天,今天是他回程的日子。等到九点,他实在等不下去了,就来柯家刺探消息。 这一来,他不光看到柯振华没死,人家还兴致勃勃的和家人拍照呢。真是一帮蠢猪! 他看着端坐正中,笑的开怀的柯振华,眼睛里放射着凌厉的光,他居然毫发无伤? 这种阴狠的表情稍纵即逝,很快吴沛德就又恢复了常态。 吴沛德往里走着,笑呵呵的指着柯振华的装扮问:“柯兄,这,这是怎么话说?” 这个会演?那个演起来也不含糊。 柯振华忍着身上的剧痛,硬是在脸上扬起了与平常无二的笑容。他站起来,笑着说道:“哎呀,让老弟见笑了。还不是我那三丫头,一天到晚的没事干瞎折腾。老弟,你稍坐我去洗把脸。” 柯振华欲要转身,却被三女儿扑上来一把抱住。看着柯木芝没轻没重的,她却巧妙的避开了父亲的伤口。 柯木芝抱着父亲,撅着嘴对父亲说:“不许洗!”然后指着所有的人说:“我告诉你们,今天我不说洗谁都不许洗。” 柯振华假意瞪眼,训斥:“胡闹也得有个度,我这个样子,还不得让你吴叔笑话?” 柯木芝也瞪眼:“我不管!谁让您缺席我的生日了?这是您欠我的。您说了,今天您有时间,随便什么你都答应我。哦,我这个化妆舞会还没正式开始呢,只拍了几张照片您就想临阵脱逃?没门。” “啧,怎么说话呢?”柯振华白了女儿一眼,说:“现在不是你吴叔来了吗?” “吴叔怎么了?吴叔又不是外人。您喝醉时的丑态吴叔又不是没见过,那时候张牙舞爪的,可比这会儿难看多了。”柯木芝一扭头,笑嘻嘻的问:“是吧,吴叔?” 吴沛德打着哈哈说:“没错没错,三侄女说的一点没错。柯兄,你一喝醉真是的丑态百出啊。”说着,往后退了两步,坐进了沙发。 “唉,吴叔。”柯木芝撒开父亲,跑过来挤到吴沛德的身边说:“我们啊正在办化妆舞会,这化妆舞会啊人多了才热闹。一会儿您和我爹谈完了事我也给您扮上,我那里还有好几套衣服,肯定有适合您的。哦,对了,把吴婶儿、小钊和小超也一块叫来。正好我们两家也好长时间没聚聚了。” 吴沛德赶紧摆手道:“我就算了吧,我来不了这种西洋玩意。一会儿我还有事儿呢,待会儿就走了。你吴婶儿他们今天也出门了,没在家。以后吧,以后有时间了再一块玩儿。” “那真是可惜了。”柯木芝嘟起了嘴。一转眸,正看到老爹要跑,她跳起来,上前一栏,质问:“您要干嘛?” 硬的不行,柯振华把语气变软了,哄着说:“芝芝啊,你就让爹先洗洗脸吧?啊?我这模样跟你吴叔说话,他不别扭我都别扭。这样啊,我先洗了,一会儿再让你画,行不行?” “不行!”柯木芝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的回转。“我还不知道您的小心思?这会儿让您洗了,待会儿我还画的成?一开始给您画的时候你就推三阻四,这个啦那个啦理由说了一大堆,让我好不费事,现在想洗,我告诉您,甭想。”她把父亲扯到一张小沙发上:“有事儿您说事儿,说完了事儿咱们啊继续。” 柯振华又摇头又叹气:“算了算了算了,我也懒得和你浪费口舌了。这,这,这真是把你惯得没边儿没沿儿了。你这样哪像是我女儿啊?根本就是我老娘。” “哼!”柯木芝把头一扬,说:“我可没那么老。” 这句话,把吴沛德惹得哈哈大笑。 柯振华瞪着女儿:“瞧瞧,又让你吴叔笑话了不是?” 柯家只有柯木蓝这一个儿子,外人都以为柯振华独宠这个儿子,只有吴沛德知道,好友最宠的是这个小女儿。 柯木蓝虽然是独子,但从小性情温吞,不善言谈,这样的性格好友其实并不喜欢;其他两个女儿,老大安稳,老二温顺,都不似老三活泼爽朗,会说会闹。 就柯木芝那张小嘴,哄起人来,还别说,他都羡慕的很。这样可爱的女儿,哪个当爹的不喜欢,不宠爱呢? 所以,柯木芝在柯振华面前这样“称王称霸”的模样,吴沛德见得也不少。 吴沛德一边打着哈哈说笑,一边细细的观察着柯振华的一举一动。 父女俩的互动很自然,与他以前见到的没什么两样,他又看了看柯家的几个小辈。 最后看着柯木蓝问:“木蓝什么时候回来的?” 柯木蓝若有若无的怔了怔,心想,怎么问起我来了?他嘴角一翘,实话实说:“昨天上午。” “这不年不节的怎么想起回来了?”吴沛德又问。 “唉,还不是被我娘骗回来的?”柯木蓝撇着嘴。 吴沛德问:“这话怎么说的?老嫂子,你又给木蓝念什么咒了?” 柯太太一时傻眼,我骗?我骗什么了?这也没提前对对词儿,这话该怎么往下接啊? 柯木芝到底是个机灵通透的,一见母亲皱了眉,立马跳起来解围。 她指着弟弟的鼻子说:“柯木蓝,你要是早早地成了亲,娘何至于骗你啊?咱不说别人,就说小钊和小超,他们俩可比你还小三岁呢,人家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你呢?到现在还是个老光棍呢。娘不骗你,直接说让你回来相亲,你能乖乖的自己回来?” 吴沛德说:“原来是这事啊?老嫂子这是看上那家闺女了?” 柯太太也醒过神来了,再开口就顺畅多了:“也不是别人,你也认识的,还是沈家的那个姑娘。这不学校里放假了吗?沈小姐回来了,沈夫人就想着看看能不能让两人再相处相处。你也知道,蓝儿的事是我的一块心病,我也想着让他早点成家,所以我也就同意了。” “哦,这样啊。”吴沛德慈爱的说道:“木蓝,要吴叔说,不怪你娘骗你。你这岁数早该成家了。” “我也想啊,这不还没遇上合适的吗?这事也急不来不是?” “你说的也对,这事确实急不来,得考虑周全了。” 柯木蓝不住的点头:“懂我者,吴叔也!” 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大堆,柯振华笑问:“老弟,今天来不仅仅是为了蓝儿的婚姻事吧?这里人多,要不咱们去书房?” “不用不用,也没什么要紧事。我出差刚回来,听他们说,你这几天去Q县视察遇见了个老朋友,是谁呀?”吴沛德问。 柯振华端茶杯的手一顿,随即喝了口茶笑着说:“老弟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刚回来就知道了我的行踪?这是特意过来问的?” 柯振华这话问的太急速,以至于吴沛德都没有立即反应过来。他滞了一下,才回过味来,忙说:“也不是。这不是要去衙门里吗,顺道过来的。” 柯振华心里冷哼哼,顺道? 从你家出来,顺着长顺街十几分钟就到了衙门。可你却偏偏花上半个多小时拐到我家门口。 这是顺道?骗鬼呢? 心里都打着小算盘,柯振华也就没揭穿。茶杯一放,说:“也没谁,就是咱们上学时认识的皇甫潇。” “哦,是他呀。”吴沛德笑了笑,问:“柯兄今天不去衙门?” 柯振华笑说:“我可不如老弟勤恳,这都礼拜天了还去衙门当值,我就在家休息休息吧。” 吴沛德一愣,他到忘了这茬了,说道:“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这不出差刚回来吗?就想着去看一眼。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还要出衙门,就先告辞了。” “好。” 吴沛德站起来往门口走,柯振华跟在右侧相送。 快到门口时,吴沛德突然止步,猛地一回身,右胳膊肘堪堪怵在了柯振华的伤口上。 柯振华捂着伤口,瞬间倒地。 第144章默契过险关 “爹!”柯木蓝兄弟姐妹惊得脸都青了。 “老爷!”管家声儿都变了。 “老爷!”柯太太哆哆嗦嗦差点就昏过去。 大伙都跑着去扶摔倒在地的柯振华,可都还没到跟前儿呢,只见柯振华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来,两手一展,哈哈大笑着,说道:“看来咱兄弟是好久没过过招了,老弟这是想跟愚兄比划比划了。正好我也早就手痒痒了,那就来吧?” 吴沛德那一下子,柯木蓝看得是清清楚楚,不偏不倚正中父亲的伤口。父亲涂着小丑妆,虽看不出父亲的脸色,但也明白真够父亲受的了。 就这样了,父亲还是硬挺着从地上若无其事的跳起来,与吴沛德周旋,肯定是看出了吴沛德那一下子的用意——试探。 父亲和吴沛德早年曾在广州上过学,当时两人因为亲眼目睹了黄飞鸿洪拳的魅力,所以都曾拜在黄飞鸿的门下。 习武多年,即使回来后也都没有荒废,天天练习。所以,父亲有着怎样的好体格吴沛德怎会不知? 吴沛德那一下子怵在他这个文弱书生身上或许会称受不住,但放在“身强体壮”的父亲身上只是小菜一碟。 如果他们表现的太过惊惶,反而暴漏了父亲的伤势,也破坏了父亲的用意。 柯木蓝脚步一收,右手往后一扬,暗暗制止了所有人的动作。 柯木蓝定了定神儿,扬着笑,边往父亲身边走着,边状似漫不经心的说着:“吴叔,你想跟我爹操练您老倒是明说啊?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我爹虎背熊腰,猝不及防吃了你这一下子,还能跟个猴子似的跳起来。我们可不行,可吃不住你这突然袭击。吴叔,有事咱明着来行不行?搞这种突然袭击可不是君子所为哦?” 他一边说笑着一边不动声色的走到父亲的身边,然后摆出一个自然的动作靠住父亲的肩膀,不着痕迹的支撑住父亲隐隐不稳的身躯。 父亲靠过来的身体,让柯木蓝突显沉重,腥甜的血味也丝丝游入鼻间。他心头一沉,但他很快又稳住了自己的表情。 这几句话要是出自柯振华的任何一个女婿之口,吴沛德定会觉得大有深意。可出自柯木蓝之口,他就没做多想。 柯木蓝也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心思单纯,说话更是直白不会弯弯绕。对政治上的事儿一窍不通,同时也极其厌恶官场上的风气,所以他从不插手柯振华官场上的事儿。 虽说柯木蓝说话“无心”,可到底是自己心虚,吴沛德的脸色瞬间就僵了,好一会儿才挤着笑说:“这孩子,什么袭击不袭击的?我哪有什么袭击啊?这不是不小心吗?” 柯木蓝挑着眉说:“哦,原来是不小心啊?那我们只能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喽?” 吴沛德用手指着柯木蓝,说道:“你这孩子也学会贫嘴了。好了,我有事先走一步,柯兄留步吧。” 柯振华说:“好,老弟慢走。” 看着吴沛德越走越远的背影,柯振华对管家说:“老王,偷偷的看着,等他上了车赶紧回来告诉我。” “是。”管家一溜小跑跑了出去。 吴沛德一走,柯木蓝反手扶住了父亲,这时所有的人也都围了过来。 “爹,扶您进去看看伤口吧?”柯木芝说。 柯振华闭着眼,轻轻地摇着头,声音虚弱:“等他走了,我怕他再来个突然袭击。” 五六分钟,管家跑了回来。 “老爷,我看着他已经上车走了。我还让来福和来安在门口守着,有什么消息马上报告。”管家说。 “好,好。”柯振华说。 “爹,什么都别说了,赶紧上去让木蓝看看你的伤吧。”柯木芝轻喊。 柯木蓝率先跑上楼,做准备工作。 董鹏远和黎子坚一边一个扶着老丈人,小心翼翼的往楼上走,其他人都在后面跟着。 车上,吴沛德雷霆大怒。 “蠢猪!饭桶!饭桶!蠢猪!” 旁边的心腹不明所以,战战兢兢的问:“省长,怎么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吴沛德把头一扭,眼睛一瞪,冷冷喝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你不是说你找的那些人个个都是高手吗?不是说枪法是一等一的准儿吗?还说什么一枪打中了柯振华的心脏,必死无疑。” 心腹说:“是啊,我亲眼看见的。”他用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柯振华的一举一动,亲眼看见他中枪的啊? “亲眼个屁!”吴沛德大骂,又说:“别说射穿了人家的心脏必死无疑了,你们根本连人家的一根汗毛都没伤着儿。人家现在在家里,正精神抖擞的和闺女们开什么化妆舞会呢。怪不得没有进医院的消息呢,人家屁事儿没有住个鬼医院啊?一群废物,真TM的是一群废物。” 怎么可能呢?亲眼看见的啊? 心腹紧皱眉头想不明白,少许又说:“他是不是装的啊?” “装的?”吴沛德眼神一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胳膊一抬撞到了心腹的胸口上。 心腹霎时脸色苍白,汗珠子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窝在那里半天不能动。 吴沛德收起胳膊,讥笑着:“你窝在那儿干什么?你倒是起来跟我招架招架啊?” 心腹哆嗦着嘴唇:“属,属下,下,现在使不出力来。” “我只用了七成的力你就使不出劲儿来了?我刚才给柯振华的那一下可是用了十足的力。人家还活蹦乱跳的跟个猴子似的从地上跳起来,还想跟我比试比试呢?装的?你倒是给我装一个看看?” 半天,心腹才稍稍缓过劲儿来,试探着问:“省长,要不,我重新找几个人,再来一次?” “再来什么再来?就算真要再来,也不是眼下这个时候。”吴沛德眯着眼,思忖着说:“这件事儿,柯振华就算抓不住证据证明是我干的,就凭他老奸巨猾的劲儿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接下来他一定会处处小心谨慎。这次他没防备你们都没得手,再想得手,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心腹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 “可是柯振华对您的威胁太大了,如果不除掉他的话,对您是百害而无一利啊?” “这道理我不比你懂?可是现在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如果再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只会让柯振华趁机揪我们的小辫子。所以,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坐观其变。” “是,属下懂了。” “哦,对了。去Q县给我查查,看看柯振华是不是真的去会了那个皇甫潇?” “是。” 车子开远了,愈来愈远愈来愈远,慢慢成了一个黑点,最后连黑点也消失不见了。 这边,柯木蓝小心的解开父亲衣服上的扣子,除了外套,每一件上都带着血迹,最里边的白色内衣,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现在是冬天,衣服都穿的厚,要不早露馅了。 一看到这,柯太太一时没忍住“哇”的就哭了,紧接着柯家女儿们也都嗡嗡嘤嘤哭了起来。 柯木蓝眉眼一冷,厉声道:“出去!”他这一嗓子,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移时,俞颂超说:“大姐大姐夫你们还留下来帮木蓝,我们就先出去。人多了,反而搅合的木蓝静不下心来。” 第二天。 柯振华对三个女婿说:“今天你们就都回去吧,这不年不节的你们老待在这儿反而让吴沛德起疑。” 柯木蓝接话说:“爹说的没错,你们都回去吧,有我呢,你们就放心吧。” 岂料,柯振华又说:“蓝儿,明天你也回北京。” “啊?”柯木蓝惊叫了一下,说:“你的伤还没好呢,我怎么能走呢?” “你是打着相亲的旗号被你娘骗回来的,相亲顶多三两天,哪有十天半个月的?而且吴沛德还是了解你的,知道你是个工作狂,绝不会为了相亲而置工作于不顾的。这离过年也还有一段时间呢,所以你也不能长时间的待在家里。”柯振华给大伙分析着。 “我们都走了,蓝儿也走了。万一您的伤又复发了怎么办?您又不能去医院?”柯木苹问。 过了会儿,柯木蓝两眼一喜,说道:“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怎样?快说?”柯木芝急问。 柯木蓝说:“我朋友宋兆培,你们大都见过的。他现在就在杭州某医院,这医院离咱们家也挺近的。有次爹不是还跟人家开玩笑,说认人家当干儿子,兆培不也笑着喊了爹一声干爹吗?我看干脆就假戏真做,干儿子住在干爹家里也是合乎情理的。就算以后再有什么事儿,他也能第一时间处理。” “要我说这也不错。”董鹏远认同了,他说:“这样一来,爹的身边就等于多了一重保障。只是这人我没见过,人怎么样?值不值得信任?” 柯振华说:“这孩子是真不错,绝对值得我们信任。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毕竟这是个麻烦事儿。” 柯木蓝立即说:“那我一会儿就去问问,成不成的再说?” 所有的人都点了点头。 第145章情谊两相映 杭州某医院,四角亭中。 柯木蓝郑重的把自己来意全盘托出之后,就坐在那儿认真的等着好友的答案。 宋兆培用手指摩挲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似笑非笑的睨着好友,半天了,才语气轻浮道:“先叫声大哥听听,我找找感觉。” 宋兆培这种吊儿郎当的样儿,让柯木蓝不由的皱起了眉,嘴角也扯平了几分。眼下父亲处境危险,身体也令人担忧,他现在没有丝毫的心情和对方玩笑。 柯木蓝声音低沉的道:“兆培,我是认真的,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我希望你也别开玩笑。这件事,你同不同意我都会坦然接受。绝不会因为你拒绝就会淡化我们之间的友谊。” 宋兆培耐心的听好友把话说完,然后继续嬉皮笑脸:“叫声大哥!” 柯木蓝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阴沉沉的叫着:“兆培!” “怎么?我都要去给你爹当儿子了,叫我一声大哥,还委屈了你?” 柯木蓝一怔,片刻一喜,忙道:“这么说你同意了?”他有点不敢相信,又问:“你答应了这件事,很有可能就打乱你的生活,搅乱你的平静,你怎么?你怎么就这么痛快的答应了呢?看来我在你心里的位置还是很高的。”他忍不住的沾沾自喜。 “别说的那么恶心?”宋兆培毫不留情的飞过个白眼刀,撇着嘴:“你哪有那么大的脸啊?” “?”柯木蓝愕了愕,嘴角一耷拉:“我没那么大的脸?那你还答应的那么爽快?” “那是因为伯父的面子够大。”宋兆培徐徐解释。 柯木蓝糊涂了,愣了几秒才问:“什么意思?” 宋兆培叹了口气,说:“其实,我能在这家医院站住脚跟,还真是多亏了伯父的顶力相助。其实,你把我带进你们家之前,我就见过伯父。” 柯木蓝更不明白了,据他所知他老爹可不是徇私舞弊的主儿。心里疑虑丛生,可他没言语,静静地等好友往下说。 原来,宋兆培到这家医院五个月的时候,出过一次医疗事故。不过,他是被冤枉的。 那天,医院里有两台手术,宋兆培做的心肌梗,副院长的侄子做的胃穿孔。 副院长的侄子虽然当时是走后门进来的,能力倒也还行,就是饮酒成性。 手术前他竟然还喝了两杯小酒,手一哆嗦,居然把一小团药棉缝在了患者的肚子里。 当时并没察觉,十几个小时后患者频发状况,不得已另一个医生进行了第二次手术,这才真相大白。 副院长为了保住自己侄子的声誉,就偷偷的把当天两个主刀的名字给颠倒了一下。医院内部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都敢怒不敢言。 宋兆培自然不肯吃这哑巴亏,就找了院长去主持公道。可官官相护,院长这“公道”自然也就不公道了。 患者家属不知内情,听到风声后就找宋兆培大闹。恰巧,柯振华来医院瞧病撞上了。 这家医院是浙江省最好的医院,称得上是浙江省的脸面,有人聚众闹事就相当于在打政/府部门的脸。柯振华身为政/府官员,遇上了自然不能不管。 问清了事情的缘由,柯振华叫两人当场对峙,自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 柯振华问宋兆培:“你说你是被诬陷的?你有证据证明你的清白吗?” 宋兆培说:“我没有证据证明我的清白,但是我有办法证明我的清白。” “哦?你说说看。”柯振华说。 宋兆培说:“既然他说这手术是他做的,记录上的字也是他签的。那好,那我们就各自把记录内容默写一遍,看看到底是谁在诬陷谁?” 柯振华点了下头,命人拿来了纸笔以及当天的所有记录。 结果,不言而喻。 听完,柯木蓝不由的点着头:“哦,原来你跟我爹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呢?可是,照你说的,我爹他也没帮你说句好话啊?” 宋兆培摇头:“伯父不用帮我说任何好话,他保持了公正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也对。” “后来,伯父还让人彻查了此事,揪出了正副院长多年来的贪污受贿案,撤了他们的职,副院长的侄子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正因为伯父的公正公道,我才没有背负不白之冤,才能在这医院里堂堂正正的待下去。” “唉,没想到我爹一个正常的发挥居然挽救了你的声誉,这间接的也算是你的救‘誉’恩人吧。” “所以,我才说,伯父的面子比你的大嘛。” “嘁。”柯木蓝不以为意。 宋兆培抬腕看了看时间,到了下班的点了,他站起来,说道:“走吧,回家见咱爹去。” “咱爹?”柯木蓝差点没把自己咳死,这称呼猛地一改,他还真是不适应。 宋兆培给了好友一个“至于吗?”的大白眼,然后率先走出了亭子。 柯木蓝笑着跟上去。 两人走在小路上,宋兆培突然顿步,扭头斜眼的看着对面的人,扬了扬下巴:“叫声大哥听听?” “有完没完?懒得理你。”丢下这句,柯木蓝径直往前走。 宋兆培站在那儿,大叫:“不叫是不是?不叫我可反悔了啊?” 柯木蓝止步,摇头,转身说道:“大老爷,我叫还不行吗?大哥!” 宋兆培立马笑的又贱又灿烂:“嗯,舒坦,再来一遍。” “……”柯木蓝无奈又喊:“大哥!” “嗯,好,继续,我不说停你不许停。”宋兆培昂着头,挺着胸,背着手,笑眯眯的在前走着。 “大哥!”柯木蓝在后面,咬着牙,瞪着眼,攥着拳,阴沉沉的跟在后面。 “嗯。” “大哥!” “嗯。” “大哥!” “嗯。” “大哥真骚!” “嗯。嗯?”宋兆培一听不对味,脚一顿,眼一睁,看着跑在前面笑的好不得意的柯木蓝,大吼一声:“柯木蓝你找死!”然后,冲了过去。 两个大男人,在医院的小路上,一前一后的追着跑着笑着。 回到柯家,柯木蓝兴致勃勃的把柯振华的“好人事迹”又说了一遍,大伙听了都不住的感慨缘分的奇妙。 本来说是做假义子的,有了这么一段故事,结果真的是弄假成真了。为了体现这件事的郑重与正式,柯家还办了一场小小的认亲仪式。 就这样,宋兆培顺理成章的住进了柯家,柯木蓝他们也都安安心心的走了。 柯振华虽说上了些年纪,但底子好,宋兆培照顾的又细致,半个月后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闹了这么一出,柯振华和吴沛德真的是面和心不合了。你一言一行提防着我,我一举一动关注着你。 有了这次教训,柯振华是处处小心事事谨慎,出来进去的也让人暗暗地跟着。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千防万防最后还是栽在了吴沛德的手里,因为他低估了吴沛德的卑鄙与阴狠。 当然了,这是后话,我们暂且不提。 雪,又飘了一天。 黄昏时分,北京城里袅袅炊烟,将这魄人的寒冷气氛冲淡了几分。 康聿容坐在车里,侧着头望着外面飘飘洒洒的雪絮,心里却胡乱的猜想着,柯木蓝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是不是要过了年才回来。 她的眼眸无意识的动了动,突然从车前的玻璃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在她的门口。 他的脚边放着一个行李箱,一身单薄的衣服跟今天极低的气温太不相符。 康聿容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就在刚刚还想着他远在千里之外,怎么一转眼就出现在了她家门口。 路不好走,车走的很慢,柯木蓝还是听到了动静。 他扭过头,随意一瞥,就瞧见了车里日思夜想的女人,眉眼立刻舒展,欣喜也不知不觉的爬满了双眼,目光就那么一瞬不瞬的落在了女人的身上。 车子停了,柯木蓝疾步上前,小心的把康聿容从车上扶下来。 “怎么穿这么少?生病了怎么办?”康聿容看着他单薄的衣物,忍不住责备。 柯木蓝笑着:“在杭州的时候没这么冷,着急着回来,一时大意忘了带棉衣。” “都多大的人了,做事还是这么的不小心。” 柯木蓝没有还嘴,只是抿着唇笑着,呵,挨骂了,可是心里怎么这么惬意呢? 听见汽车的声音,小婵和清儿从家里跑了出来。 清儿一见柯木蓝,立刻兴奋的扑到对方的怀里大叫:“啊!柯叔叔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都想死你了!” 柯木蓝一把抱起清儿,嘴里一边喊着“柯叔叔也想死清儿了”,一边抱着清儿转圈圈。 康聿容望着雪地里玩疯了的一大一小,含着笑,摇头无语。 稍许,康聿容想到了什么,扭头对小婵说:“柯先生回来了,正好你坐车回我四哥家吧。快过年了,家里的事儿也挺多的。”小婵老这么伺候着她,她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如果搁在平时也就算了,眼下这时候,谁家里每点事儿呢? 母亲一走她就提过让小婵回去,可四哥四嫂都不同意。如今,柯木蓝回来了,这也算有了理由了。 小婵他们走了,康聿容喊着柯木蓝他们:“走吧,回去吧,别在外边傻冻着了。” 清儿欢呼着,帮着提起行李跑回了家。 柯木蓝扶着康聿容,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就是不进门。 康聿容不解,歪头看着他,问:“怎么了?” 第146章少年郁寡欢 柯木蓝挠挠头,摸摸鼻子,脸色紧绷的问:“你母亲她……” 康聿容愣了愣,笑了,挑眉问道:“怎么?怕见我娘啊?” 柯木蓝看了她一眼,说道:“倒也不是怕,就是觉得这样随便的去见她老人家会不会太唐突了?会不会给她老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要不,我明天再过来吧?明天我好好捯饬捯饬,再买些东西,第一次见空着手总归不好。” 柯木蓝的啰嗦让康聿容心里一暖,虽然她是个离过婚的,他却丝毫没有怠慢的意思。 她说:“明天你就算捯饬的跟个皇上似的,也见不到她老人家了。因为啊,我娘两天前就走了。” “啊?是吗?”柯木蓝紧张的心绪瞬间松弛下来,随即却又浮出了一抹遗憾。 晚饭小婵已经摆好了,三人洗了手直接入座。 期间,康聿容免不了的问了问柯家的情况,柯木蓝也一是一二是二的说了说。 听了柯木蓝的讲述,康聿容大吃一惊,她说:“真没想到,伯父居然遭受了那样惊心动魄的一幕。”半晌,她才把震惊的情绪压制下去,舒了口气,看着柯木蓝说道:“伯父这次也算是有惊无险,往后有宋大哥在伯父伯母身边,你也能放心不少了。” “就是为了多这一重保障,才恳请兆培住进柯家的。” 她喝了口汤,笑说:“你呀,真亏了有宋大哥这一个朋友。否则,想找一个信得过的人还真不容易。” “谁说不是?”他说。 晚饭接近尾声,康聿容放下碗筷,说:“政/治上的事,我不懂。你所说的什么二合一我更是不明白。不过,既然涉及到了伯父,我有时间了就问问我四哥,让他也留意着些,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你也可以尽快的和家里通个气儿。” 柯木蓝点点头。 几天后,康聿容在四哥家吃饭时提起了这件事。 康聿简说:“我也听说了这事儿,中央里也确实有这个打算,但是具体的文件并没有下达,也就是说这只是一个随口提议。我觉得这件事,实施起来并不容易。” “为什么?”康聿容问。 “如果大范围的变更一些根深蒂固的老制度,一定会引起不小的风波,毕竟这一改动会涉及到很多人的利益。” 这些话,康聿容又原封不动的说给了柯木蓝听,她说:“听我四哥的意思,中央里虽然有这个打算,但是牵扯太多,实不实施还两说呢。就算要实施,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实施起来的,这毕竟不是个小事。” “也就是说,这件事只是一股空风?”柯木蓝讥嘲一笑,冷漠说道:“而,吴沛德为了这股空风,居然对几十年的老友痛下杀手。这对我爹引以为傲的兄弟情,岂不是个大大的讽刺?呵!” 康聿容知道此时柯木蓝心里不好受,被自己最好的兄弟暗算,搁谁身上都好受不了。 虽然,遭暗算的是柯伯父,但柯木蓝毕竟是柯伯父的亲生儿子,当然也感同身受。 康聿容不太会安慰人,这会儿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半天,她才说:“我觉得伯父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通过这件事,也算是认清了吴沛德的真实嘴脸,以后再有什么事也能做好提前预防了。” 柯木蓝下耸的眉角正缓缓翘起,眸光闪动,怒叱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嗯,你说的没错。” “二合一”的计划,中央里确实有了个雏形。只是经过几轮会议讨论后,总是得不出一个具体的结论。 原因很简单,就是康聿简说的那样,这个提议动摇了很多人的利益,所以反对票总是比赞成票多得多。这样的话,怎么还可能得出一个具体的实施方案? 没多久,这件事就慢慢的被搁浅下来了。 风,呼呼的来,又悄悄地走了。浙江曲曲弯弯的官道,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日子,宛若又回到了以往的风平浪静;时间,也犹如从前一般悄然的往前滑着。 年过了,冬季走了,春天又来了。 “圣丽丝洋装店”二楼办公室,晨阳斜斜的射在白色窗棂上,晨光透过玻璃映在了康聿容的发顶上。 办公室里,康聿容和梁愈正埋头做着月底结算。 一个多小时后。 康聿容叹了口气,咬着笔头,蹙着眉,低头看着桌上摊开的本子。 不多会儿,梁愈也停了笔,他把眼前的账本往康聿容面前一推,说道:“康小姐,你看一下,这是这个月的结算,我算了三遍都是这个结果。” 康聿容接过来,眉头拢的更紧,按捺不住又叹了口气:“这和去年相比,简直差的太多了。” 梁愈也是浓眉不展,他点着头:“是啊,虽说还在盈利,可是,这基本上就算是名副其实的蝇头小利了。”顿了一下,他又说:“针对现在的情况来说,这也是必然现象。” 其实,从去年十一月开始,店里的生意就开始出现了下坡。只不过恰逢过年这个旺季,老顾客也格外的捧场,所以倒也没出什么大的影响。 可是旺季一过,生意立刻萧条下来,营业额的差价,也就明显的显露出来。 康聿容也知道,梁愈说的那个“必然现象”指的是什么。 “圣丽丝洋装店”火起来之后,其他两家店都开始频频效仿。 你找女招待,我们也找女招待;你服务态度好,我们说话也和风细雨,笑的也跟个太阳似得;你送货上门,我们也服务到家;你免费给客人修改衣服,我们也依葫芦画瓢,照样来一遍;你买衣服送礼品,我们的衣服也是几折几折的往下打价…… 照这样下去,就算康聿容做的再完美,依然会流失大量的客人。 这还不算,别人见你店里总是人来人往,生意红火的不要不要的,把人眼红的,自此北京城里一家一家的洋装店往外冒。 不说别处,就单说这条街上,康聿容他们在街的中间,去年十月街的西边就开出了一家新店,想方设法的来分他们一杯羹。 长此以往,就算是蝇头小利,他们恐怕也很难保持住。 杨槐花推门进来,把一摞滞销的衣服放到旁边的桌子上,问:“这些都是去年的,摆了快一年也没卖出去。这些都已经做好的了登记,现在入库吗?” 康聿容瞟了眼那些衣服,说道:“就先在那儿放着吧,我待会儿看看再说。” 话还没说完呢,就听窗外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康聿容问:“这是怎么回事?” 杨槐花说:“东边一家新洋装店今天开张呢。你说咱们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的,他们还一家一家的往出开,能吃得了食儿啊?” 梁愈说:“虽然生意不好做,但是真要打持久战,我们未必能耗得过他们。” 杨槐花眼一瞪,问:“为什么?咱们店好歹也算是老店,信誉难道还比不过那些新开的店?” 梁愈摇头,说:“不是信誉的问题。我打听过其他的店,他们都是独一份。” “独一份?”杨槐花一头雾水,正要问个明白,就听楼下李春桃喊,也就顾不得这个,转身跑了出去。 独一份?什么意思? 杨槐花不懂,康聿容却心知肚明。 别家店都是一股制,而“圣丽丝洋装店”是三股。同样的赚一分钱,别家是一人得,而康聿容她们就要三人平分,这也是康聿容她们最大的劣势。 这一点,梁愈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看得通透,所以他才说出那样的话。 梁愈说:“康小姐,如果我们继续坐以待毙的话,我们的店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关门大吉。 梁愈没说出来的话,康聿容自然懂得,她不答反问:“那你说什么办?” “创新。”梁愈脱口而出。 “我们不是一直在创新吗?结果是,我们费尽心思想出来的创新,都轻而易举的让别人学了去,你不觉得我们这是在给别人开拓道路吗?” “那我们就想一个别人轻易模仿不了的新招。” “哦?”康聿容眼睛亮了,秀眉一挑,问:“什么新招?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梁愈挠挠后脑,腼腆说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具体的想法。我就想着吧,我们的店就是这么个店了,如果从店里入手,除了扩大店面应该什么可想之处了。依照我们现在的情况,扩大店面并不是上等之选。除此之外,送礼物,打折,这些招数我们都用过了,已经不新鲜了。所以,我想着,我们是不是从衣服上下手?” 康聿容的黑眸登时又亮了几分,立马问道:“怎么下手?” “……”梁愈微蹙着眉,捏着下巴,咬着唇,眼睛不时的瞟康聿容一眼,思忖了好大一会儿,才说:“至少,至少与别家店里的有点与众不同才好。” 康聿容“噌”的站起来,走过去一手拍在了小伙子的左肩上,笑眯眯的说道:“不谋而合,咱们真是不谋而合啊!梁愈啊梁愈,没想到你这个小家伙还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呢。” 梁愈被夸的一愣一愣的。 但他想的更多的是,小家伙? 我都十七八了好不好? 哪小了? 第147章抬头往南撞 梁愈说的没错,不能再坐以待毙。 这条街上出现第一家竞争对手的时候,康聿容就开始想对策了。不过那会儿情况还不像现在这般紧迫,她也就没当回事儿,心里有一个粗粗的雏形,没做细细的推敲,只是慢腾腾的考虑着。 如今肯定不行了,再吊儿郎当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晚上,柯木蓝从清儿的房间出来,就看到康聿容坐在客厅里喝着闷茶。 他走过来,从后面轻揉了揉康聿容的发顶,一扭身,坐到了她的身边,温和问道:“怎么了?这两天总耷拉个脸,是店里有什么麻烦了?” 康聿容往后一靠,秃噜出一口闷气,说道:“今天,我们东边又一家新店开张了。” 柯木蓝歪靠在沙发的一角,两腿叠在一起,胳膊肘抵着沙发扶手,修长的手指则在光洁的下巴上滑来滑去。 他听到这个问题,脸色没有丝毫的波动,点着头淡然的说:“意料之中。” 这让康聿容有点不懂了,她问:“为什么?” 柯木蓝浅浅一笑,解释道:“挨饿的人,看着你独自抱着一只大烧鸡在那儿啃,能不眼馋?当然得跑过去跟你抢着咬两口了?” 康聿容点点头,很赞同柯木蓝的说法。 “你说的没错。”康聿容头一偏,眸一转,望着男人说:“但是啊,那些人只看到我拿的烧鸡又肥又大色泽金黄,可是却不知道里边的肉都是生的,根本难以下咽,他们却还一个个的往上扑,我都替他们愁的慌。” 柯木蓝呵呵呵的朗笑:“他们都不愁,你干嘛要替古人担忧啊?再说了,他们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呀?你尝到了烤鸡的味道,你肯定了里面的肉是生的,可别人没尝到啊。没尝到口的人肯定不死心,怎么着也得自己亲自品尝过才行啊。” 康聿容叹着气:“唉,他们这一‘尝’不要紧,我们啊是真遭殃,店里的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啊。” 柯木蓝太了解她,从她不急不躁的神情就看出,她的话未说完,还有下文,所以挑起双眉反问:“所以呢?” 闻言,康聿容怔了那么一下下,随即展眉一笑,给了他一个“知我知,木蓝也”的眼神,然后问道:“小凉庄的吴秀枝,你还记得吗?” 柯木蓝略思少顷,把头一点:“那吴秀枝不光解了你的燃眉之急,我印象最深的是你说过,她家里的墙上贴满了新颖的服装设计图稿。” “对,没错。”康聿容一笑,脑袋往前一凑:“现在市面上的洋服都是从国外直接进来的成衣,进货的线路单一,各家店里的衣服也都大同小异。因此,我们也就没有什么优势可言。如果我把吴秀枝的那些图稿买下来,让师傅做成衣服,我相信那些衣服绝对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柯木蓝两腿一伸,换了个姿势:“我也相信那些衣服会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图稿上的‘衣服’做完了呢?”他提出了疑问。 “这还不简单?吴秀枝继续画,我继续买呀?” “可我记得你说过,吴秀枝并没有承认那些图稿是她画的。” 秀眉一正,康聿容笃定说道:“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些图稿就是出自吴秀枝之手。” “好。”柯木蓝没继续抬杠:“就算那些是吴秀枝画的,可是以她那古怪的脾气,她未必会对你有求必应。所以,我觉得你需要的不是吴秀枝那几张图稿,而是一个真正的服装设计师。” “服装设计师?” “对。咱们在国外也待了好几年了,你也应该听说过这个职业。” “没错,听说过。而且,我还知道法国的GabrielChanel很有名。”康聿容咬唇,看他,说:“目前,咱们中国并没有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只能去国外聘请。” “现在国与国之间的交流很开放,我想从国外聘请一个服装设计师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康聿容缓缓地靠到沙发背上,目光注视着前方的某个点,表情凝然,默然不语。 柯木蓝没打扰她,静静地看着她思忖。 良久,康聿容悠悠说道:“真要请一个设计师的话,我还是想请吴秀枝。” “为什么?”柯木蓝不懂了:“吴秀枝的设计只是一时兴起,她没有受过专业的学习与培训,她设计出来的东西,我不觉得能得到大家的认可。” “我不这么认为。”康聿容提出了反对意见:“吴秀枝虽然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但不能因此就否定她的能力。你没见过那些图稿,真的是惊艳至极。某些人对某些事有着天生的灵敏度,就是老百姓常说的,天生就是吃那碗饭的。我觉得吴秀枝就是吃这碗饭的。 之所以觉得吴秀枝更合适,还因为她是一个中国人。我和她的接触虽然很短暂,但从她的穿衣打扮以及言谈举止上来看,我肯定她在上海的时候一定是长时间的混迹在上流社会层,所以她更懂得中国阔太太阔小姐们的品味。 虽然现在上流社会的太太小姐们崇尚洋服,但纯洋服未必都符合她们的品味,尤其是年岁稍稍大一些的。而吴秀枝这种半中半西的设计,说不定更能迎合更多的人群,毕竟我们现在的消费人群是中国女人。还有,吴秀枝除了会设计洋服,她设计的新式旗袍也很夺人眼球。这一点,外国设计师就做不到。 还有一点,对目前来说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请吴秀枝的薪水肯定比外国设计师要低。” 柯木蓝神情惬意,坐姿慵懒,橙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暖暖的、橘色的光晕。他微偏着头,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好看的眼睛里晃动着星河般的璀璨。 他一直都知道,她做起事来要么不做,要做就会全力以赴。 在他眼里,只是聘请一个设计师而已。都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外国的专业设计师难道还比不上吴秀枝这个半瓶醋? 可她考虑的是上流社会层的基本情况、消费群体、以及店里的成本问题。相比之下,自己的考虑还真是太片面了呢。 看来,他还真不是吃“做生意”这碗饭的人。 康聿容见她愣愣的不说话,只是闷笑,好奇的问:“怎么了?” 柯木蓝抿唇笑道:“在洋装店里这一年多没白待,我从你身上问到了,铜臭味。” 康聿容嗲了他一眼:“你的鼻子有问题,什么铜臭味?这是积极向上的味,懂不懂?” “好,我的鼻子有问题,但我的记忆绝对没问题。就凭吴秀枝那刁钻古怪的脾气,你呀未必能请得动她出山。”柯木蓝好心提醒 康聿容没接口,心里嘟囔着,请得动请不动,只有试过才见分晓。老话不是说吗?不撞南墙不回头,等她真撞了南墙再说呗。 转天,康聿容就叫上了梁愈,两人二进小凉庄。 清晨的阳光,宁静淡雅,没有喧闹气息,让人心旷神怡。吴秀枝在自家小院里正感受着这种意境。 凉凉的空气,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她的发丝,让她感到了全身心的放松。 “啪啪啪!”有人敲门。 吴秀枝皱皱眉,她这里一向没什么人来,这大清早的又会是谁呢? 她忖思片刻,往门口走了几步,冲着木门问道:“谁啊?” 门外的康聿容没想到会这么快有人应声,竟愣了一下,赶忙回道:“吴女士,是我。我是康聿容啊,就是去年找你修衣服的那个。” 听闻,吴秀枝的眉皱的更很了。 这个叫康聿容的女人对她来说真的是记忆犹新,之所以记忆如此深刻,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女人是她在此隐居之后,唯一接触过的陌生人。 老实说,她一点都不想再见到这个女人。 这女人秀丽的容貌,健全的身躯,让她嫉妒的同时又格外的自惭形秽。她就像一面镜子,往她面前一站,自己的残缺与丑陋瞬间暴露无遗。 她就是想掩耳盗铃,自欺欺人都不行。 抛却这些外在的,她觉得这个女人身上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劲儿,这股劲儿是股什么样的力量,她说不上来。 但是它,不仅能轻易搅动她平静了十几年的心绪,还会引领着她,让她情不自禁的去臣服,去顺从这个女人。 这简直太可怕了。 她在这小屋里心如死灰的蛰伏了十几年,本想着就这样静静地把自己耗死在这儿,岂料偏偏她闯了进来。 她就像个诱导体,不经意的诱惑着自己。 吴秀枝盯着紧闭的木门看了几秒,决定不予理睬。 康聿容从门缝里看到欲要转身的吴秀枝,急促喊道:“吴女士请留步,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想见我,你不用开门也不用见我,但是能不能就这样,听我说几句话?” 说完,康聿容两眼紧贴着门缝,眼珠一动不动的盯在吴秀枝扁扁的身躯上。 吴秀枝犹犹豫豫半天,最终还是把脚步收了回来。 康聿容松了口气,这才缓缓说道。 第148章师傅请出山 康聿容说:“吴女士,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出山。我知道,你墙上的那些图稿都是出自你手,所以我想请你做我的服装设计师。” 门里,吴秀枝轻嗤一笑,异想天开。 门外,康聿容自嘲一笑:“我知道,你一定会笑我痴人说梦。我来之前,我的朋友也曾对我说过,说请你出山倒不如去国外请一个专业的设计师来的轻快。你就像天山峭壁上的雪莲,确实不易采摘。但是我还是想来试试,因为你设计的那些衣服我真的是太喜欢了。 我知道,你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不愿让外人所知,不愿让外人人踏入。 我不知道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是从你嬴弱的身躯,从你淡淡的化不开的愁容里,不难体会,你经历过的绝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它把你的灵魂拖进了坟墓,只留下一具脆弱的身躯在这世上无望的残喘。” 吴秀枝忍不住有些惊愕,这些她怎么会知道的? 康聿容看不到对方的任何表情,只是自顾自的往下说:“这些话,或许说到你心缝里去了,或许你还奇怪我为什么说的这么准。”她苦笑一下,接着说:“告诉你,这不是未卜先知,而是亲身体会。因为,我也有一些伤筋伤骨痛彻心扉的回忆。” 曾经的回忆,如同幻灯片似的出现在了康聿容的脑海里,随着那些画面的出现,她一字一句的讲述了起来。 从她嫁给章盛呈开始,到婚后章盛呈的态度,到国外的艰辛,到离婚,到对孩子的愧疚,再到外国餐馆的经历。除了,隐去了章盛呈这个名字,隐瞒了柯木蓝这个人物,她几乎是把这多年来的一点一滴丝毫不剩的都讲给了吴秀枝听。 康聿容以为都过去那么久了,即使谈起也该不会有什么波动。可惜,她高估了自己,她的眼圈红了,喉咙哽了,还有两滴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潺潺抖动。 虽然时间是个很好的疗伤师,只是那些渗透到脾肺里的伤,又怎能会轻易的遗忘呢? 梁愈发觉出康聿容的情绪不对,上前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康聿容微微喘了口气:“当我冲进雨夜的时候,我想过死;当我躺在医院的时候,想过死;当我将要被外国男人强暴的时候,想过死。 我们都有过万念俱灰的时候,我有,相信你也有过。但是我们最终还是选择活了下来。 既然我们选择了活着,既然我们选择了让生命继续下去,那我们就该让以后的生命鲜活快乐,而不是继续低迷在阴冷的晦暗里自叹自哀。 我朋友曾对我说过:人,活的就是一种心情。人生如戏,谁都来不及筹划与彩排,但戏中的导演却是我们自己。给这场如戏人生赋予怎样的灵魂,剧情或悲或喜,结局温暖悲凉,都取决于我们自己。 人的一生就如同天上的太阳,有圆满,也有残缺。 既然,我们的前半段人生过得凄凉悲苦,为什么我们不把后半段活的温暖和煦呢? 我从不奢望我能像毛毛虫那样,羽化成蝶,展翅高飞。但,我也绝不会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永远的活在黑暗里。 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我希望,你也是。” 说了这么多,康聿容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她似乎也没打算要得到吴秀枝的回应,稍停片刻,又说:“我把我的故事说给你听,不是装可怜博同情。在我看来,活着也是一种拥有。当我拥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我就不觉得自己再可怜,也就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了。 我今天来,确实带着目的性。但是,我更希望的是,你能跨出心里的那段坎儿,走出来看看人群,看看太阳。 因为时间关系,我这次不能像上次那样‘三顾茅庐’了,但我会等你到十二点。我不勉强,你答应也好,拒绝也好,我都坦然接受。” 世界安静了,只有风轻轻垂着。 梁愈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时而看看紧闭的木门,时而看看滑动的太阳, 一抹难掩的焦虑,布满在了少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 他不懂什么是服装设计师,但他知道康聿容今天来这儿的目的。 让他愤然的是,康聿容都这么诚心诚意的邀请了,可这个“吴女士”始终没有动静:“这老女人,架子怎么就这么大呢?” 相比小伙子的焦躁,康聿容就显得冷静多了。 她虽然弄不清吴秀枝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唯一肯定的是,她绝不是那种任凭一个人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人。来之前,她就没抱多大希望,等在这里也只是在等最后的死心。 “吱呀”一声,一个多小时后,门开了。 吴秀枝静静地看了康聿容两秒钟,走出来站在街上,抬着头,看着蓝蓝的天空,看着明媚的太阳。 吴秀枝说:“我出来了,我看见太阳了。” 康聿容是震惊的,她真的是没想到,吴秀枝这次居然这么的“听话”。她竟然有种,喜极而泣之感。 吴秀枝虽然答应了做康聿容的设计师,但她并没有去洋装店里朝九晚五的上班。康聿容在店附近给她租了个独门小院,这样有个什么事儿也方便商量。 康聿容预料的没错,吴秀枝的那些图稿做成衣服之后,果然是大受欢迎。店里的裁缝师傅,由一个增加到了五个,可依然是供不应求。 这天,康聿容来到吴秀枝的住处。 她拿起吴秀枝新画的图纸,笑着说:“你呀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还正想着,咱们现在做的都是一水的洋装,能不能做些旗袍看看效果怎样。我这还没说呢,你倒提前画出来了。” 吴秀枝的变化不小。 住进康聿容给她安排的这座小院之后,尽管还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她爱说了,爱笑了,与康聿容交流的时候,也会时不时的打趣了。 吴秀枝端着一杯茶过来,放到康聿容的面前,说:“你才是只虫子呢?一个那么有知识的人,居然说出这么俗气的话来。我这叫未卜先知好不好?” “好,好,好,未卜先知,未卜先知行了吧?你呀还真是爱计较。” 康聿容放下图纸,喝了口茶,说道:“现在的预订已经达到两百件了,而且还在增加。师傅们每天都在加班加点,可还是忙不过来,我想必须得再请几个师傅才行。” 吴秀枝沉吟了一会儿,说:“师傅的薪水不低,多请一个师傅,就多一份大的开销。虽然现在的利润比较可观,但长此以往下去,你最后根本就赚不了什么钱。” “师傅们忙不过来,客人们又都一天天的催着。如果不请师傅的话,你说怎么办?”康聿容把问题丢给了对方。 吴秀枝定定的看着康聿容,说:“聿容,你有没有想过要扩大生产?” 康聿容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想过了,否则我为什么说要多请几个师傅呢?” 吴秀枝摇摇头,一字一句的说:“我说的不是扩大人工生产。” “不是人工?”康聿容不由的眨巴了两下眼睛,猜想着,眼睛突然一亮,问道:“你说的难道是机器?” “没错。有了机器就可以批量生产,那可比你请几十个师傅都管用。”吴秀枝说。 康聿容往对方跟前凑了凑,敲着桌子说:“你说的没错,就城东的那个纺织厂,引入英国的纺织机后,一天就能出几百匹布呢。只是,我听说过纺织机,我还没听说过有做衣服机呢。” 吴秀枝给了她个“孤陋寡闻”的眼神,笑了:“当然有了。现在市面上卖出的洋装,都是外国的工厂成批生产的。用机器生产能大大的提高产量,所以,他们不仅能满足自己国家的需求,还能卖到咱们中国来。如果我们也有了机器,不仅能满足自己的客人,也还能销到其他国家呢。” 康聿容一下来了兴趣,正想问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转念一想,估计是跟吴秀枝在上海的那段经历有关。因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康聿容琢磨着说:“这样的话,就需要正式的工厂,需要工人……这就需要钱,很多钱。钱,是一个最大的问题。仅凭洋装店现在所赚的,简直是杯水车薪。” 吴秀枝笑了笑:“只要你有了这个想法,就可以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来,谁一口气也吃不成个胖子。” 两人细细开始研究。 从吴秀枝处出来,已接近黄昏。 想着都这时候,再去店里也待不了多长时间,康聿容叫了辆洋车,直接回了家。 远远的她就看到一个穿着洋装的女人,在柯木蓝的门口转来转,心里立刻起了狐疑。 康聿容下了车,付了车钱。她趁转身的时候,目光瞥向了那女人。 她看过去的时候,女人也凑巧看了过来,两人正好打了个对脸。女人很漂亮,很年轻,很陌生。 因为不认识,康聿容也不好打听什么。正想着开门回家,女人却开口叫住了她。 第149章情敌对对碰 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几次来找柯木蓝都吃“锁门羹”的沈可兰。 其实,学校里的课挺紧张的,再加上学校离这里也不近。所以,沈可兰来逮柯木蓝的时间并不多,紧凑慢凑一个月也就那么三两回。 沈可兰也知道,自己要是去医院堵柯木蓝,那肯定是一堵一个准儿。但是,她不能够。 原因有二。 其一,上次在医院办公室里,众目睽睽之下她被柯木蓝羞辱的颜面尽失。即便她的脸皮够厚,也不想次次承受别人或同情或嘲弄的目光。 其二,她偶然得知,她同班的一个同学的亲戚在那家医院工作。她去的多了难免会有风吹到学校里。如果她一举将柯木蓝拿下倒也好说,结果恰恰相反。脸面在医院里丢一次就够了,她可不想在学校里还要被同学们指指点点。 既想保住脸面,又想把柯木蓝拿下。所以来这里守株待兔,成了她唯一的办法。 沈可兰在门口来回徘徊,她时不时的看着门上那个紧扣的铁锁,即怄气又思疑。 怎么就那么的巧呢? 每次都扑空,每次都扑空。 早上,他上班早,她来了扑个空,这说的过去。 中午,他或许一般在医院食堂用餐不回来,她来了吃个闭门羹,这也能说的过去。 可是晚上呢? 为了逮住柯木蓝这个“兔子”,她有天晚上从七点一直等到了十点多,始终不见柯木蓝的人毛毛。 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这座小院是不是已经人去楼空。柯木蓝为了躲避她,是不是已经另觅他处。 沈可兰正在胡思乱想,却见康聿容从一辆洋车上下来,向隔壁走去。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她疾步向前。 “女士,请留步。”沈可兰走上前,明媚一笑。 康聿容原本见过沈可兰一次,只不过那次只见了个背影,当时又是冬天对方捂盖得又严实,所以她认不出来也是必然的。 拦截的女人很礼貌,看着也不像坏人,康聿容的警觉放松了,问:“有什么事吗?” 沈可兰的笑意更浓烈了,她问:“请问,你是住在这里吗?” 康聿容点头:“对。” “那请问,你的隔壁住的是位姓柯的先生吗?” 打听柯木蓝? 康聿容的注意力立刻集中起来,突然的,一阵微微的不安掠过了她的心中,与这不安同时而来的还有一份不满。 沈可兰被对面女人,那含着探究、研判的眼神盯的格外不自在,她慌忙解释说:“你别误会,我不是什么坏人,我是柯先生的未婚妻。因为来了好几次都是大门紧锁,所以才向你打听一下。” 未婚妻? 康聿容脑子一白,整个人蒙了蒙,脑海里唯一剩下的一句话就是,他有未婚妻了,他有未婚妻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来招惹她?一招惹还招惹了这么多年。 原来,他一直在骗她。 康聿容的脸色微微发白,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声音有些冷:“对不起,我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不清楚隔壁的情况,再见。” 她说完,不等沈可兰的反应,就转身回去了。脚步仓促而狼狈,像是遇见了什么糟糕的事。 沈可兰怔了怔,有些好笑,这女人还真是古怪,古怪的有些可笑。 不过,当她终于知道柯木蓝与这个女人的关系之后,她才清楚,可笑的不是这个女人,而是她。 沈可兰又拦着询问了几个人,都不知情。 暮色越来越重,看来今天又是无果,沈可兰面色讪讪,也只得回学校了。 康聿容进门后,灌了两杯白开水才把心里的火气给压下去。 心里火气小了,头脑也清醒多了。 她细细的想着这件事,柯木蓝是个怎样的人,她多少还知道些。 要说他是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主儿,她绝不相信。要说她是个随意玩弄感情的人,他更不相信。 不能! 她想,她不能,因为外人一句话就给柯木蓝定了罪,判了刑。她至少得给柯木蓝一个申辩的机会。 今晚,看来得审审柯木蓝这家伙了。 想清楚了这点,康聿容顿时感到心情通畅了不少。 今儿早柯木蓝走的时候,说过下午有一场手术会晚些回来。所以,晚饭只能由她来做了。 康聿容正要往厨房走去,就见章盛呈和清儿有说有笑的进来。 自从上次“大动干戈”之后,章盛呈确实收敛了不少,不再像以前一样整天的在她身边嗡嗡乱转。 一个月来看清儿三五次,她觉得这也算合理,所以章盛呈每次来之后,她也就不再计较什么。 清儿一看到母亲,就扬着手里的东西,兴奋的大喊:“娘,爹来看我了,给我买了好多吃的呢。” 父子俩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桌上,康聿容撩了一眼桌子上堆成小山的东西,全是吃的,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 章盛呈看着康聿容,像是解释,又像是没话找话:“一个多礼拜没见清儿了,怪想的,正好今天也不算忙就过来看看。” 康聿容无可不可的点了点头,淡淡说道:“让清儿陪你吧,我去做饭。”边说边往厨房走。 章盛呈立刻跟过去,问:“我帮你。” 康聿容站在厨房门口,把身一转,看着他,眼神极其淡漠:“要么我做,要么你来,你选一个。” 章盛呈那会做饭,他赶着帮忙无非是想增加他和康聿容独处的机会。只是,她从不给他这个机会,哪怕一次都不行。 他挤了挤笑,说:“我做饭的水平肯定不如你,还是你来吧。” 问题解决,康聿容转身进了厨房。 章盛呈曾郑重的对她说过,他和路宛眉已经离婚了。也曾郑重的说过,想给清儿一个健全的家。 经历的事儿多了,看问题也就透彻了。章盛呈的心思,康聿容又怎会看不出来。 她难道不想清儿有个健全的家? 只可惜,清儿那个原本健康的家已经被他章盛呈打成了粉末,哪还有重新拼凑的可能。 吃罢饭,章盛呈陪清儿写作业,康聿容则回到自己的卧室继续研究办厂的事儿。 康聿容想的太认真了,连有人站到她的身后都没发觉。 章盛呈伸着脖子,看着康聿容写在纸上的那些数据,不禁的问:“你要办厂?” 声音不算大,但康聿容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瞪了他一眼,冷哼了声:“嗯。” 章盛呈没有理会对方冷冰,坐到对面,自顾自的拿起那些纸细细看了看:“你真要办厂?” “有这个打算。” 康聿容懒得看他,她知道他一定会持反对意见。因为在他眼里,她的任何想法都是愚蠢的想法,她的任何决定都是愚笨的决定。当然了,除了答应离婚这件事。 章盛呈笑说:“我以为开间洋服店已经是你的极限了,没想到你还有更大的野心。有野心是好事,有野心说明你有往前奔的劲头。” 还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康聿容愣了愣,这是赞同的意思? 他同不同意的,都与他没半毛钱的关系。所以,康聿容即便心有疑问,也是毫不在意,不闻不问。 章盛呈又说:“只是我觉得你的筹划太笼统了,厂房、工人、机器、原料……这些必备东西的预算什么的是最重要,但是关于一些细致的问题也不能忽略。例如,厂房的租赁细节,聘请工人时要有怎么的要求,还有该如何处理供货商以次充好的纠纷等等。这些看着是小事,但决不能小瞧。当然了,问题远远还不止这些。” 康聿容听着,章盛呈说的也挺有道理的。再开口,语气就不再那么生硬。 她说:“我没办过厂,肯定是没经验。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老实说,我也没什么具体的想法。这几年虽然帮着咱爹……我爹。”一时口误,章盛呈赶紧改口。见康聿容没什么大的变化,这才继续说:“处理了不少生意上的事儿,但如何办厂我没有接触过。不过呢,我倒是有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 “办一间厂肯定不像你开间洋装店那么简单,如果你没有一点经验,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飞乱撞是肯定要吃大亏的。要我说,你倒不如先找一个信得过,有经验的人问问,这样一来,你即避免了损失,也少走了弯路。” “你说的这个人,是老爷吧?” 章盛呈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会被对方轻易捅出来,顿时有些羞窘,他解释说说:“你千万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因为除了我爹,我也想不起别的人来。” “我没误会,也没想别的。”康聿容沉吟了一会儿,说:“你说的有道理,我明天就去。” 章盛呈眼睛一亮,立刻说:“那真是太巧了,我明天正好有事也要回去一趟,那明天就一起走吧。” “咳。” 康聿容还没得急说什么呢,就听门口有声冷冷的咳嗽传来,同时,柯木蓝缓缓朝着他们走来。 康聿容连忙站起来,向柯木蓝走近,问:“你下班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吭一声?” 柯木蓝无声的笑了笑:“章先生悄悄走进你的闺房的时候,我就回来了。看你们说的那么起劲儿,我怎么好忍心打断?” 气氛,僵了。 第150章嫌隙两清明 明明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可看着柯木蓝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像自己正做着坏事突然被他抓了包,康聿容总感觉有些心虚,想说点什么,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章盛呈缓缓站了起来,望着对面男人那张俊逸的脸。他暗暗咬着后牙,真想狠狠地揍这个男人一拳。就是这个男人,让他第一次产生了严重的嫉妒。 他嫉妒,快十点了,这个男人还能自由的出入这里。 他嫉妒,康聿容见到他时,如同妻子般的询问。 他嫉妒,这个男人似有非有的误解,就会让康聿容万般懊恼。 这一切,原本都该是他的,现在统统转移到了这个男人的身上,叫他怎能不嫉妒? 可是再嫉妒又能怎样?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对柯木蓝客气有礼,装大度;对康聿容进退有度,不纠缠。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他强迫自己温和的笑着,摆出一副绅士风度,礼貌的问:“柯医生这么晚了才下班?原以为医生是份轻松的职业,看来是我的误解了。” 柯木蓝似有似无的撇了下嘴角,你也知道这么晚了?那还赖在这儿不走? 他的眼光又瞥向康聿容,更可恶的是,都这个点儿了这个女人居然还让她的前夫逗留在她的卧室里,真是……岂有此理。 柯木蓝心里火冒三丈,恨不得把康聿容扯过来打一顿屁股,但是面上却是一幅云淡风轻。 早就过了十七八的愣头劲儿,需隐忍时当隐忍,这个道理他懂,章盛呈自然也懂。 从杭州回来后,在康聿容的家里他不是第一次见章盛呈了。从对方对他摆出那种无害的、如同朋友般友好的笑容,他就知道这个章盛呈在打什么主意。 尤其是,偶然从清儿嘴里得知章盛呈离婚的消息后,他就更肯定了他的猜测。 章盛呈会装,那大家就一起装呗。 柯木蓝舒了舒胳膊,捶了捶肩,懒懒说道:“章先生要是这么说,那我们当医生的可真就委屈死了。平时也就算了,要是往那手术室里一钻,没有个十小时八小时的,那就甭想出来。这一天一天的,不说累死也能累疯了。”说到这儿,他故意往康聿容身边凑,往她身上一靠,弯唇说道:“不过啊还好有聿容,回来的再晚再累,有她给我捏捏肩捶捶腿,这日子过得啊,倒也惬意。” 到底谁给谁捏捏肩捶捶腿啊? 康聿容真是哭笑不得,知道这个幼稚的男人打着怎样的小算盘,既不想拆穿他又懒得搭理他。 可章盛呈不这么想,在他看来康聿容这完全是在默认,默认了柯木蓝说的那些话。 章盛呈的胸口郁结出一团怒火,他捏紧了拳头,牙关死死地咬着。只有这样,才能忍住不冲上去,拍烂这个一脸炫耀的男人。 他沉了口气,强迫自己笑着,对康聿容说:“天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在家等我,我们一起回保定。这样,路上也有个照应。” 康聿容实在懒得啰嗦,说了句:“知道了。” 章盛呈一走,柯木蓝立刻就冷了脸,把康聿容一把扯了过来,两手环住她的腰,阴沉问道:“你还真打算和他夫妻双双把家还啊?” 康聿容挑眉反问:“你希望我这样?” “我吃饱了撑的啊?我希望你和他往一块凑?” “所以,我只说我知道了,没答应他要一起啊。” 柯木蓝呆了呆,似乎明白过来了,语气一下弱到了爆:“那你直接拒绝不就好了?故意说些有的没的让我误解。” “你爱瞎想,我有什么办法?”康聿容把他一推,扭身去厨房给他摆饭。 柯木蓝跟过去:“还有,你什么时候对他那么信任了?办厂这么大的事儿,你跟他商量,却连对我提都没提一声。” 康聿容把饭摆好,坐到柯木蓝的旁边,给他解释:“不是不跟你提,是还没来得及呢。办厂这事儿是下午吴秀枝临时提起的,正巧章盛呈赶上,他问起我就顺口说了一下。” 柯木蓝扒拉口饭,说:“往后再有什么事儿跟我商量,不许说给他听,凑巧也不行。” 康聿容笑他:“知道了,真小气。” “我就小气。”柯木蓝瞪了她一眼,继续吃饭。 康聿容摇头无语。 柯木蓝一边吃着饭,康聿容一边把办厂的计划给他说了说,就连章盛呈的提议也重复了一遍。 最后,她说:“根据店里现在的情况,以及今后的情形来看,你说办厂这事儿可行不可行?” 柯木蓝把碗一放,郑重其事说道:“吴秀枝提的这个办厂建议我觉得挺好,至于可行不可行关键还在看你。如果你只想着小打小闹平平稳稳,那你就管好你的洋装店就行了;如果你有勇气承担风险,想把你的服装事业做强做大,那办厂是势在必行。”他看了她一眼,说:“其实,我想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吴秀枝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我想你就有了办厂的打算。”要不然你也就不会细心的筹划和研究了。你这不是在跟我商量,只是在通知而已。 想到这儿,柯木蓝眼里闪过一抹苦涩。 康聿容没遮掩,坦白承认:“是。” 苦涩更浓,柯木蓝嘟囔:“你都有决定了,那你还有跟我商量的必要?” “当然有。如果商量之后,你坚决反对,我就放弃。” 柯木蓝的眼睛瞬间放出亮光:“我的意见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对。”康聿容一本正经的点头。片刻,她抿唇一笑,又说:“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支持我的。因为我做的不是坏事,是正经事。你懂曲直明事理,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会支持我的。” 柯木蓝想摆出一副冷表情,到底还是没绷住,最后还是笑了出来:“少给我戴高帽。” “哦,这样啊?那我就直白的问一句,你老人家到底是同意不同意啊?” “你都给我戴高帽了,我还反对得了啊?”再说了,我何时反对过你的决定? 康聿容笑了:“既然同意了,那就给点意见呗?” “生意场上的事儿,我还真没接触过。就算给你一些建议也是纸上谈兵,对你未必有用。”柯木蓝顿了一下,很不情愿的说:“章盛呈说的没错,你第一次办厂还是找一个信的过的人咨询咨询比较好。” “这么说,你也同意我去找章老爷了?”康聿容斜着头问。 “我是同意你去找章老爷咨询办厂,不是让你给章盛呈趁机靠近你的机会。” 康聿容欲要反驳,突然想到了什么,沉吟两秒,幽幽说道:“你不想章盛呈靠近我,那你也别让你的未婚妻找上门来啊?” “未婚妻?”柯木蓝傻眼:“什么未婚妻啊?我哪有什么未婚妻啊?” “没有吗?可是,今天傍晚有一个自称是柯木蓝先生未婚妻的女人找上门来喽。” 柯木蓝立刻想到了是谁。 “你别瞎想。”他握住她的右手,急急解释:“她根本就不是我的什么未婚妻。那个女人你见过,就是去年跟我一起回北京,你在门口撞见崴脚的那个女人。我跟你说过,她是我老师的外甥女。” “我想没那么简单吧?只是你老师外甥女的话,那人家干嘛要说是你的未婚妻啊?”康聿容瞪他,哼,我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柯木蓝到底有些心虚,低着眉,不敢看对方,嘟嘟哝哝的说:“老师是曾想促成我和她的好事,但被我拒绝了,可她不死心一直纠缠。聿容,你要相信我,如果我真的有什么未婚妻,或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的话,我绝不会缠你缠的这么紧了。” 康聿容看他:“你让我别瞎想,让我相信你,那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呢?”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吃醋。” 虽然最后那两个字是咕噜出来的,但康聿容还是听见了。 康聿容忍不住笑,说:“这酸醋吃多了,也容易让两人产生嫌隙。” 柯木蓝看着她,无力反驳。 须臾,康聿容认真而专注的看着他说:“木蓝,你是怎样的人我清楚,所以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和她之间是清白的,也相信你绝不会给她机会让她靠近你。木蓝,我虽然离过婚,可也不是说是一个男人只要对我嘘寒问暖两句,我就会转身靠近,我没那么随便。” 柯木蓝把康聿容抱进了怀里,脸埋在她的颈项里,瓮声瓮气:“我知道,我知道。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吃飞醋了。” “我去章家,只是想问问章老爷办厂的事儿,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去。” 柯木蓝看着她:“不,我放心,你去吧。” “真的?” “嗯。” 虽然柯木蓝给“放心”的承诺,可康聿容为了让他彻底放心,第二天她没有等章盛呈,而是赶最早的火车去了保定。 这也是她最初的打算,她一开始就没想着要和章盛呈一起走。 章盛呈过来,吃的自然是闭门羹。他气的又咬牙又跺脚,转身直奔火车站。 第151章东奔又西走 康聿容到章家的时候还没过八点半,章仪之夫妇刚要用早餐。 章太太一把拉住康聿容的手,关切着:“这么早?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吧?用没用早饭?” 康聿容也没扭捏,坦白说:“是有个事想听听老爷的意见。出门早,早饭还没来得及吃。” 章仪之说:“天大的事,也没吃饭重要。来,聿容,先吃饭,有什么事咱一边吃一边说。” “好。”康聿容答。 小丫鬟已经又摆了一副碗筷。 三人入座,饭间康聿容把办服装厂的事儿说了出来。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章仪之首先肯定并支持了康聿容的办厂计划,在听了她的概述之后,指出了她规划里的弊端和不足。用自己几十年的生意经,给她详细的做出了修改和补充。 康聿容问:“如果按你老这样的预算,办这个厂大概得需要四十万块?” 章仪之点点头:“差不多。因为除了买设备、请工人、租厂房、购置原料……这些必备的开销之后,你必须还要预备些流动资金。做一件事,谁都不可能预算的滴水不漏,总有个万一的时候。所以,预备些流动资金,这也算是防患于未然。” 康聿容咬着唇,默默地想着这四十万该怎么凑。 章仪之生意场上混了几十年,岂是白混的?不能说看人一看一个准儿吧,怎么着也是八九不离十吧? 所以,只对康聿容那张严峻的脸,扫了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章仪之问:“怎么?这笔钱不好凑啊?” 康聿容说:“我只做了一个大概的统筹,还没有具体的去核实。凑够凑不够只能等核实了才知道。” “钱的事,你用不着愁,差多差少都有我呢。就算你一分钱都凑不到,这四十万我给你。”章仪之说。 康聿容张口想说什么,章仪之摆摆手阻止了她,又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现在你和章家没关系了,以你现在的性子自然也不想依靠章家。但是呢,四十万不是个小数,以你一己之力估计也拿不出这笔钱来。你要想办成这事儿,自然需要别人入股。你让别人入也是入,章家对你来说好歹也算知根知底儿,不比一个外人让你放心?” 章仪之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康聿容要在拒绝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她思考少许,权衡之下,说道:“既然你老都这么说了,我也就先不推辞了。我回去再细细算算,真要是我困难了,我一定来找您。” 康聿容这话说的还算巧妙,即没明确的答应也没生硬的拒绝。这样一来,即给自己留了条退路,也让章仪之不显尴尬。 康聿容的小心思,章仪之那会看不出来。他也没强求,只说句:“行吧。” 章仪之一上午的经验之谈,真是让康聿容受益匪浅。用过午饭,康聿容就没再停留,返回了北京。 章仪之看着前儿媳匆匆离去的背影,叹气感慨。这孩子,看着绵绵软软,没想到做起事来却是个有胆有识的。比自己那个有眼无珠的儿子,真是强了百倍千倍啊。 老天爷,你要是要是怜悯我章仪之,这次就让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把聿容给拉回来吧?否则,真的是太可惜了。 再说章盛呈,他的点有点背,从康聿容住处出来,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坐上洋车。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赶到了火车站,还遇上火车晚点。 好不容易到了保定吧,出站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个小混混。说是撞,简直能把章盛呈委屈死,其实就是不小心蹭了一下。 可,小混混就是不依不饶,缠着他撒泼撒赖,硬是讹了他五十块钱才放手。 章盛呈不知道的是,在他被小混混纠缠不休的时候,康聿容刚好与他擦肩而过,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有了计划,又有了章仪之这个老前辈的出谋划策,康聿容立马就开始为服装厂奔波起来。 这第一件事,就是集资。 从保定返回北京,康聿容连家都没回,马不停蹄的来到四哥家,约了四嫂和林太太,商量办厂的事儿。 四嫂说:“这办厂也是好事,买卖做得越大赚钱才能赚的越多嘛。只是,这办厂不是个小作坊。聿容,这得要不少钱吧?” “嗯。”康聿容点头:“大概得四十来万。” 四嫂眼睛一圆:“这么多啊。” “是不少。”康聿容说:“这么多钱一个肯定也拿不出来。所以,我们还像洋装店那样实施入股。这次就没有干股了,按入股的比例年底分红。” “要是这样的话,我入。”四嫂说。 四嫂的支持让康聿容会心一笑,接着转头去看林太太,问:“林太太,你的意思呢?” 林太太从头到尾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听到康聿容问她,才抬起头,嘴巴张张合合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康聿容望着欲言又止的林太太,温和笑说:“林太太,你有什么意见或建议就直说。办厂的事咱们都是第一次,都没什么经验。正所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咱们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林太太看了康聿容一会儿,也笑了笑,说:“既然康妹妹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 康聿容点点头。 林太太说:“不瞒康妹妹说,你今天不来找我也会找你的。” 康聿容没接话,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对方,等着她的下文。 林太太说:“服装厂的事儿我就先不掺和了。因为家里最近有些困难需要用钱,我想把投在洋装店里的钱撤回来。事儿有点急也没来得及跟你们提前打声招呼,是我不对。所以,今年的分红我就不要了。” 洋装店分三股,康聿容吃的是干股,剩下的林太太就占了三分之二。她这一撤,洋装店肯定大伤元气。 这事儿确实突然,康聿容听了不光惊讶,甚至还有浓烈的颓唐。 林家实力雄厚,财力可以说与章仪之不相上下。所以,林太太是康聿容第一个要拉下水的投资方。 在来的路上康聿容还想,以林家的实力投个十几万应该是小菜一碟。 结果呢? 人家不光一分钱没投,连店里的资金也要撤走。这样的话,别说服装厂了,就连洋装店都很难维持下去了。 这,这,唉。 康聿容搞不明白了,也没听说林家有什么大事发生啊,怎么就到了要撤资的地步了呢? 康聿容真想问个明白,可那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她又怎么好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康聿容不好意思问,四嫂却快人快语的问:“出什么事儿了?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啊?” 林太太说:“没什么事儿,就是手头紧。” 很明显,林太太这是不愿多说。就算关系再好,人家都说这话了,四嫂也不能再问了呀。 姑嫂两个对视一眼,康聿容强笑着说:“既然这样,那明天就结算一下吧。” “那好,我明天去店里找你。”林太太站起来,又说:“把事说了我就不多打扰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林太太一走,康聿容像泄了气的气球,一下子就瘫软在了沙发里。林太太是她最大的希望,如今“希望”就这么从她眼前消失了,她能不泄气吗? 康聿简走过来,坐下,说:“至于重头丧气成这样吗?林太太走了,咱们再找别人不就是了?” “唉,投资这事儿,等于是拿别人的钱,来完成自己想做的事儿。所以,那有那么容易啊?”康聿容有气无力的说。 康聿简严厉说道:“这天底下就没有容易办成的大事。现在只不过走了一个入股的人,你就丧气成这样。就你这承受能力,还办什么厂啊?我看你,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四嫂送林太太回来,一进屋就听到丈夫在训小姑子。她急忙走过去,拍了下丈夫的肩膀,说:“有话不能好好说?至于这么的急赤白脸的吗?”转头又去安慰小姑子:“聿容,你四哥就是这种臭脾气,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康聿容知道,自己刚才懊丧的劲儿是挺惹人厌的,挨四哥的训也是应当的。所以她说:“不怪四哥,是我不对。” 四嫂挨着四哥坐了下来,忍不住又瞪了后者一眼。 康聿简看了看妻子,又去看自家妹妹,沉了口气问:“我问你,你办厂是认真的,还是只是说着玩儿的?” “当然是认真的了。”康聿容说:“不是认真的,我会熬到半夜做筹划?还大早起跑到保定请章教老爷子?” “既然是认真的,那就别一遇到点事就垂头丧气的。这才刚迈步你就这样,那你还怎么继续往下走?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你持之以恒,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康聿简说道。 “四哥,我知道了。”康聿容郑重回答。 片刻,康聿简又说:“既然林太太走了,那我们就当第一个投资人吧?” 康聿容睁大眼睛问:“投多少?” 第152章夫妻逗乐呵 “十万!” “什么?”康聿容兄妹异口同声,瞪大了眼睛,看着豪气冲天的四嫂。 康聿简愣傻了,半晌,苦着脸说:“康太太,你疯了吧?我哪有那么多啊?” 老实说,康聿容也被这个数给惊着了。 四哥康聿简有几斤几两,康聿容不能说了如指掌吧,但也知道个差不多。四哥为官虽说不能与包青天媲美,但也能称得上公正廉洁。 他的口袋里没有脏钱,所以他的口袋自然也就鼓不起来了。 这么多年了,要说四哥一分钱没有那也是瞎说。但是要说他一下能拿出十万,康聿容还真是不敢相信。 四嫂给丈夫一个飞刀眼,说:“你没有,我有。”这话说的真是铿锵有力。 “四嫂,你哪里来那么多钱?”康聿容惊讶不已,在她印象里洋装店是四嫂第一份投资,虽说这一年来赚了些钱,但绝没有这么多。 四嫂一笑,说:“家里那点老底,加上洋装店的分红,凑到一块大概有个五几万。” “我说满打满算也就能拿出个五万块,你倒好一张口就来了个十万,那五万呢?你去哪弄啊?让大风刮啊?”康聿简瞪着眼问妻子。 四嫂撅着嘴,呛呛着丈夫说:“对啊,我念句咒语,大风就能把钱给刮来了,怎么着吧?” 康聿简被妻子都气乐了,笑说:“是吗?你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呢?我怎么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四嫂说。 “好了,别贫了,赶紧说说钱的事吧?可别干吹牛,拿不出钱来。”康聿简催促着。 “我什么时候只吹牛不办事了?”四嫂白了四哥一眼,说:“你忘了?我的嫁妆钱这些年一直还没动呢?” “四嫂,还是算了吧?”如果这钱是四哥挣来的,康聿容或许会毫不犹豫的让四哥拿来入股。可是,那是四嫂的陪嫁,这么多年四哥都没舍得用,一直让四嫂自己留着。 四嫂问:“为什么?” “这……办厂的事我第一次干,结果怎样真不好说。万一要亏了,我,我没法向你交代。” 四嫂正色说道:“你四哥总说,投资有风险,但是没有风险也就赚不来大钱。我呢想赚钱,但不是做生意的料,你四哥也不行。你有心有胆儿敢办这个厂,我就有心有胆把这钱投给你。聿容,我不是说好听话,我是真相信你,所以也是真支持你。老话怎么说来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现在投的多,以后我就分红分的多。我也知道,这干买卖谁也不能保证一准赚钱。我把家底都投给你,真要亏了,到那时你可得负责我们一家四口的吃喝拉撒了。” “四嫂……”康聿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抱着四嫂的肩,不仅哽咽:“四嫂,你真是我的亲姐姐。” “去去去。”四嫂把自家小姑子一推,说道:“谁是你的亲姐姐啊?我要是你亲姐了,我还怎么跟你四哥过日子啊?虽说你四哥这人,面相冷说话耿,但是这一时半会我还离不了这个臭脾气的家伙呢。” 康聿简笑看着这一幕,当与妻子的目光撞到一起时,那眼神柔和的都快滴出水了。 他说:“好了聿容,既然你四嫂这么说了,你也就别想东想西了。这十万块,算我们投资,也算是我们对你支持的一份心吧?你什么也别想,只想着如何把厂办起来就行了。” “嗯。” 有了四哥四嫂慷慨解囊的十万块,康聿容是大受鼓舞。但是,这离预算的四十万还差的很远。 有了四哥的支持,康聿容自然也就想到了其他兄弟姐妹。但是,娘家的境遇与四哥家的,真是大相径庭。 康聿容把来意说明之后,她又解释说:“这算是投资入股,到时候按入股的比例年底分红。” 康聿述吐了口烟,慢腾腾说道:“聿容啊,我还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大的野心啊?那衣服店盛不下你了是不是?现在还想着办厂了?哼,去外面喝了几年洋墨水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你以为你是谁啊?女诸葛啊?” 康聿容定定的看着二哥,听着这些嘲讽,她不觉的心痛,只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康聿容说:“二哥,我虽然不是女诸葛,但我相信我比别人差不到哪去。别人能上大学,我也能;别人能当老师,我也能;别人能办工厂做生意,我相信只要我用心我照样也能。” “瞧瞧这口气大的,要不是有这房顶都能上天了。”康聿述嘲弄味更浓,撇着眼,说:“你可别忘了,能办工厂,能做大生意的那都是些男人。你呢?一个女人而已,也做这样的痴心妄想。” “女人又怎么了?女人只要肯用心,肯钻研,肯大胆的去闯去干,照样也能办工厂,也能把生意做大做好。”康聿容的音量不由的提高。 康聿述摆着手:“行行行,你能耐大行了吧?我管不了我也不想管,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你呀爱找谁找谁,反正这钱我是不会投的,我不会拿我的钱去让你打水漂去。” 康聿述说了这话,其他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谁也不提投钱的事儿。 康聿述现在是家里的“大家长”,他的话就如同圣旨,他说不投别人也都不敢反驳。 再有一点,他们对康聿容的能力也深表怀疑。他们和康聿述的想法差不多,即便康聿容留过洋喝过洋墨水,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女人。 女人,能成什么大事? 屋里,静的可怕,谁都一动不动。要不是康聿述冒着烟圈,真会让人觉得这屋里坐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尊尊雕像。 大半天,二嫂说:“聿容啊,不是二嫂说你,你一个被夫家休了的女人,安安生生的待在家里多好?干嘛一天到晚的出些幺蛾子啊?” 康聿容压着火,说:“二嫂,我这不是出幺蛾子,我是在办正事。” 二嫂冷笑一声:“既然你有能耐办正事,那你别跑回来向我们要钱啊?” 谁会你们要钱了?这是投资,投资啊! 康聿容正要张口辩驳,旁边的康母暗暗的攥住了她的手。她的目光顺势看过去,对上母亲的眼睛,母亲微微的摇摇头,阻止了她的驳斥。 康聿容沉了口气,压了压火,说:“我是有这么个想法,投不投的自愿。” 这话一出,这个说:“我有事,先走了。” 那个说:“我正忙着呢,必须赶回去。” “我们考虑考虑再说。” “…………” 不到五秒,屋里走的只剩下康聿容与母亲了。 康聿容摇头苦笑,极其无奈。 康母望着静静地门口呆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站起来,拉着康聿容去了自己的房间。 康母捧出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摞纸钱,递给康聿容,说:“这是两万,你拿去用吧。” 康聿容赶紧推辞:“娘,我怎么能用您的钱呢?这些还是您留着自己花吧。” 康母摇摇头,把钱硬推了过去,说道:“你说的投资,我也不懂,可是我就是觉得你是对的。娘没读过书,也老了,往后帮不上你什么了。你二哥这人,和你爹一样,就像你四哥说的那样,迂腐、冥顽不化。你要是信得过你四哥,以后有什么事就和他多商量商量吧。” 康聿容点点头:“娘,我也认为我办厂是对的,就算这样我也不能用您的钱啊?办厂这事真说不准,万一赔了我哪有钱还您啊?您一分钱没有,以后想做什么了,多不方便啊。” “我没都给你,我留的比这多多啦。别推让了,这些你就拿着。唉,你受的罪吃的苦比他们都多,一想这个,娘心里就不得劲儿,总想着让你舒心点。所以,拿着吧。” 母亲的意思,康聿容懂。 她看着母亲,脸上扬着笑,眼角挂着泪。 这一晚,康聿容像个撒娇的小孩,抱着母亲,甜甜的睡着。 夜,很沉,很静谧。 黯黑的苍穹里,圆圆的月亮像只明亮的眼睛,高高的挂在那儿,静静地偷窥着那对挂着幸福笑容的母女。 康聿容回到店里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中午,很难得的吴秀枝正等在办公室里。 “你怎么过来了?”康聿容看着吴秀枝忍不住惊叫。 在康聿容的说服下,吴秀枝虽然不再做黑暗里的“老鼠”。 可毕竟是十几年不与外界打交道了,长久以来养成的那种怯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更改过来的。 所以,即便吴秀枝来到北京城,也是只呆在康聿容给她租的那座小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使有事,也是康聿容过去找她。 因此,吴秀枝出现在洋装店里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康聿容能不惊讶吗? 吴秀枝说:“我特意来找你的。” 康聿容往她对面一坐,问:“有事啊?” “是。”吴秀枝点头,正要继续说,就听底下有人吵吵嚷嚷,听着像是有人要找康聿容。 康聿容看了吴秀枝一眼,然后向楼下走去。 第153章小伙敲竹杠 楼下。 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小伙计正对杨槐花说:“劳烦姑娘您,先给通报一声,我这儿真的有急事找康小姐。” 杨槐花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是说了吗?我们康小姐现在有客人,不让随便打扰,你稍等一会儿,或者待会再来都行。” 康聿容站在楼梯上,看看了那个小伙计,转头问杨槐花:“槐花,怎么了?” 杨槐花一转身,看是康聿容,指着那个男人说:“康小姐,他是找您的。我已经告诉他了,说您现在有客,让他待会再来,可他就是不依不饶的。” 小伙计听了杨槐花的话,上前两步,毕恭毕敬问道:“您是康聿容小姐?” 康聿容点点头。 小伙计说:“康小姐,我是宝丰隆银号的伙计,我们老爷让我来给您回个事儿,事儿有点急,还请您见谅。” 宝丰隆银号? 康聿容想,这不是章老爷子北京的钱庄吗? 两眼扫了扫店里来来往往的人,康聿容说:“有什么事,上来说吧。” 小伙计跟着康聿容上楼,进了办公室。 吴秀枝一看,康聿容带个陌生人进来,起身说:“要不我先回去吧?你先忙着。” 康聿容摆着手:“不用,一会儿就好。”坐下来,对小伙计说:“什么事,说吧。” 小伙计从兜里掏出一张二十万的票子,放到了康聿容的面前,说:“这是我们老爷让我送过来的,具体的干什么老爷说您知道。” 康聿容欲要推辞,小伙计连忙又说:“康小姐您千万别推辞,我们老爷说了,知道您不会轻易接受他的资助,他才让我给您亲自送来。我们老爷说,这笔钱我要是送不到您手里,那我这个蠢货也别再回去了。康小姐,我从小就在宝丰隆跟着师傅学,这马上就要出师了,还请您别让小的为难。” 康聿容看着可怜兮兮的小伙计,笑了。 因为章盛呈这层关系,不到最后关头,她还真不愿意让章老爷子掺和进来。或许老爷子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自己不出面,把“重担”压在了小伙计的身上,让她无路可退。 章老爷子都做到这般地步了,她要是硬推辞,这无疑是在分化她与章家二老的关系。 更何况,自己现在住的还是章家的宅子呢,自己非要在这二十万上推推扯扯,是不是也显得太过矫情了? 再说了,章老爷子说的也没错,她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找别人入股也是入,说到底章老爷子比外人更让她放心。 康聿容笑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为难你了。” “唉,谢谢康小姐体谅。”小伙计眉开眼笑的走了。 吴秀枝拿起桌上啊那张票子,看了看上面的数字,摇头笑了笑。 康聿容好奇了,问:“怎么了?笑什么?” 把票子放下,吴秀枝说道:“我想着,这办厂得需要不少钱,还想着你肯定为钱着急上火的,就想着把自己的那点老底拿出来尽点绵薄之力。结果呢?还真是小瞧了你的本事,瞧瞧这,二十万呢,真是大手笔啊。再想想我兜里的这点,都不好意思往外拿了。” 康聿容说:“我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啊?咱们之间还至于说这些膈应人的场面话吗?我真要有本事就自己办厂了,何至于东奔西跑的求着别人入股?” 看着吴秀枝,康聿容笑的比黄连还苦。 好友这般模样,吴秀枝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怪自己说话太随意了些。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是我不对,说话没边,我给你赔礼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行不行?”说着,吴秀枝拿出两万块,说:“我不管你怎样,反正这股我是入定了。多了我也没有,你拿着别嫌少。” “我还嫌少呢?我满打满算也就这么多。别看我张罗的挺积极,其实啊,我才是名副其实的穷光蛋呢。”康聿容自嘲。 吴秀枝问:“钱凑得怎么样了?” 康聿容想了想,说:“加上你这两万,差不多有三十八万了。我们可以往下进行了。” “厂房呢?”吴秀枝问。 康聿容说:“我四哥倒是托人找了一处,地理位置倒是挺好,就是租金太贵了。我让梁愈去城边边看看,这几天也没什么信儿,估计不太好找。” 两人正说着,有人敲门进来。 康聿容一看是梁愈,笑着对吴秀枝说:“这曹操还真是说不得,你一说,他就来了。” 康聿容看着梁愈面带笑意的脸,说:“看来,厂房的事儿,有消息了。” 梁愈说:“是有一个,在打靛厂下河村。” “这地方已经出城了吧?”吴秀枝问。 “是。”梁愈说:“地方是有点远,但是租金相对便宜。还有我打听了一下,下河村以及周边闲置在家的女人特别多,都想做分工来补贴家用,就是没有合适的。这样一来,女工我们首先就不用愁了。还有就是,我私下里问了问,城东纱厂的女工一个月五块钱的薪水。而下河村的女人一个月三块钱,她们就已经很满意了。这样的话,从薪水这块,我们就又省下一笔开销。” “不错啊梁愈,想的还真挺周全。”康聿容忍不住夸赞。 梁愈羞涩的挠挠头:“跟在你身边久了,再马虎的人也能学细致了。” “这虽然是奉承话,但是我爱听。”康聿容站起来,说:“赶早不赶晚,咱们现在就过去吧。”转头对吴秀枝说:“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到时候也好给我出出主意。” 吴秀枝跟明镜似的,康聿容那需要她出主意啊,就是想方设法的想让她多出去走走而已。 好友是好意,但她不想领这份情,正要拒绝,却被康聿容一把攥住手腕,不由分说的拉着出了门。 到了地方,四下里看了看,总得来说康聿容还是很满意的。 租金本就挺便宜了,可吴秀枝那张巧舌如簧的嘴,硬是鸡蛋里挑骨头,说出了几处弊端,生生又把租金压下了两成。 压了又压,这租金到最后比康聿容的预算低了一半还不止。 各方面都谈妥了,康聿容当下就签了租赁合约。 返回城里,夜幕笼罩。 康聿容说:“走,我请吃饭。” 梁愈说:“那我就回去了。” 康聿容瞪起了眼:“臭小子,回什么回?我还请不动你是怎么着啊?” 梁愈摸摸鼻子:“……”不是请不动,跟你吃饭多拘谨啊,我怕吃起来不顺畅。 吴秀枝笑说:“小梁,干嘛不吃啊?你们老板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难得请回客,我们趁机好好的宰她一顿。再说了,你今天可是大功臣,她请吃饭也是应当应分的。吃,必须吃,不吃白不吃。” 梁愈笑了:“那我听吴女士的。既然吃就吃顿好的,全聚德怎么样?” “呵!”康聿容叫了一声:“臭小子,你不张口是不张口,你一张口就打算吃穷我啊?” 梁愈嘿嘿笑着。 吴秀枝说:“管你穷不穷的,我们先吃饱了再说。” 三人,说说笑笑往全聚德走去。 康聿容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柯木蓝坐在客厅里,还在等她。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康聿容一进门,柯木蓝立刻迎了上去,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责备。 康聿容看着他笑笑,是挺晚了,她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柯木蓝皱了皱鼻子,蹙眉问:“你喝酒了?你到底干什么去了?这么晚不回来还喝酒,跟谁在一起喝的?” 康聿容一看对方黑了脸,立马解释:“没跟谁,和吴秀枝梁愈他们。” “和他们在一起,有什么大喜事了?还喝上酒了?” 康聿容笑了:“还真是大喜事儿呢,不光钱凑得差不多了,就连厂房也解决了呢。” “哼。”柯木蓝哼了一声,说:“喝的不少吧?” “没有,只是一小杯。我以前没喝过,今儿吴秀枝怂恿着我就尝了尝,辣乎乎的一点都不好喝。以后,打死我都不喝。” 柯木蓝撇着嘴笑,反身走过去,又坐回到沙发里,康聿容也跟着坐了过去。 “我正想问你凑钱的事儿呢,这才几天,你就凑够了?”柯木蓝问。 康聿容说:“没够也差不多了。” “这么快,都有谁呀?” “四哥十万,我母亲、我、还有吴秀枝各两万,今天章老爷子又送来了二十万,这样的话一共是三十八万,就差不多了。” 柯木蓝脸一沉:“你找你的家人也就算了,可你去找吴秀枝,去找章仪之,却不来找我,难道我还比不上他们?” “我不是不找你,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再说了,我没去找吴秀枝和章老爷,是今天凑巧他们把钱送过来了。他们愿意帮我也是看得起我,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我不该拒绝他们这份好意,是不是?” 柯木蓝看着康聿容,她说的没错,他也就不再啰嗦什么。 他说:“我本来给你准备了十五万,现在看来用不了这么多了,那你就先拿上十万吧。” “十万也用不了。” “办厂哪有嫌钱多的?谁不希望多多益善?”柯木蓝说:“我想了想,四十万的预算你只包括了厂房、机器、原料、人工。可是除了这些,你难道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什么?” 第154章对影成三人 柯木蓝换了个姿势,说:“工厂开工后,衣服将会成批生产,仅靠你那间洋装店来销售肯定是不行的。” 康聿容点头说道:“没错。我和秀枝商量了一下,除了自己店里售出外,最主要的还是要外销。” “我想也是这样,既然这样的话,客户要来订货或者观摩,你得有个像样的地方来接待他们吧?难道你就带他们进你的小洋装店?” 康聿容瞅着对方,似懂非懂,问:“你的意思是?” “办厂和你小打小闹的洋装店不一样,很多撑门面的投资不可少。我认为你该成立一间服装公司,位置选在繁华阶段,用来接待客户和洽谈业务。XXX服装公司听起来是不是要比XXX服装店,更高级也更能得到客户们的信赖?” 康聿容厮磨半晌,说:“你说的是挺有道理的。毕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一看长相二看穿嘛。你说的这个公司,就好比是我们工厂穿在外面的那件漂亮华服。这些外在的东西高贵了,别人看你第一眼的时候也会高看你一等。” 柯木蓝点头:“没错。我虽然没做过生意,但是我知道,生意场上的第一印象很重要。” 康聿容有些犯难,她皱着眉说:“可是我没办过公司啊?” 柯木蓝笑她:“难道你以前办过工厂?” “没有。” “还是啊?什么事第一次做的时候,谁都是挽着裤腿,淌着水,摸着石头,一步一步过河的。只要肯干,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嗯。”康聿容冲他笑,少许,她叹了口气:“一开始只是间洋装店,现在不光要办工厂,还要开公司。这摊子是越来越大了,大的我都失去了真实感。这一阵每天东奔西跑累累巴巴,可每一步又都像是踩在云端,既兴奋又害怕。真怕一步错,步步错,到时候亲朋好友们的这些钱,我该怎么还。” “所以,你不能错。”柯木蓝攥住她的一只手,紧盯着她的眼睛,说:“任何成功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你既然想做,那就别给自己泄气。你什么都别多想,只要顺着自己心中的意思,一步一步的,坚持不懈的走下去,你一定会成功的。聿容,你相信我,你一定行的。因为,我一直都相信你。” 不知从何时起,柯木蓝成了她的信赖、支柱、后盾。 他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句话,总是蕴含着犹如波涛汹涌般的力量,支撑着她,推动着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让她实现心中所愿,让她绽放美丽。 “嗯。”有了柯木蓝的鼓励,康聿容心里的阴霾被置之脑后。她兴致勃勃的说:“唉,这公司该怎么办呢?需要什么章程?你知道什么赶紧给我说说。” “就算再着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啊?也不看看几点了都?”柯木蓝声音里带着笑。 康聿容听着他的声儿,头下意识的向钟表的位置扭去,都快十一多了,是挺晚的了。 她说:“是挺晚了,那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上班呢。” 柯木蓝站起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说:“休息之前,还有件事没做呢。” “什么事?” 柯木蓝笑笑,起步去了厨房。没一会儿,他拿着一瓶老白干,两只酒杯出来。 康聿容盯着那酒瓶子,好看的眉毛都皱成了小山,说:“喝酒?不要了吧?这玩意儿实在是不好喝极了。” 他倒了两杯,端起来,递过去一杯,说:“好喝不好喝的我不管,反正你今儿必须得陪我和一杯。” 康聿容接过来,看了看手里的救,扬眉问:“为什么?” “谁让你平白无故的陪别的男人喝酒了?你还都一次没陪我喝过呢。”柯木蓝这话说的委委屈屈的,语调里满是酸气。 “男人?”康聿容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陪别的男人喝酒了?她怎么不知道啊?男人?须臾,她似乎是回过味来了,试探的问:“你说的男人是指——梁愈?” 柯木蓝看着她,抿着嘴,默认。 哈哈哈。 康聿容忍不住笑:“梁愈算什么男人啊?人家还是个小屁孩呢?” 柯木蓝左手揽住她的肩,便把她抱进了怀里,酒杯在她额头上轻轻地,惩罚似的撞了一下:“什么小屁孩?都二十了好不好?以后不许随随便便和男人喝酒,梁愈也不行。” “哪有随随便便?这不是租好了厂房,一时开心小小庆祝了一下吗?” “那我也和你庆祝一下。”柯木蓝这会儿像个和大人要糖吃的小孩,要不到就誓不罢休。 康聿容知道躲不过去了,讨价还价:“就一杯啊。” 柯木蓝点点头,同意了。 康聿容抿了抿唇,举起酒杯,大有视死如归的劲头,与柯木蓝的轻轻一碰,一口抿干了这杯酒,终是动作过猛而呛到。 柯木蓝笑着拍她的背:“我又不跟你抢着喝,瓶子里还多着呢,喝的那么豪爽干什么?” 康聿容犹自咳着,咳的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只拿眼神回瞪他。谁跟你抢了?谁豪爽了?要不是你非让我喝,我至于这样吗? 康聿容的咳嗽声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一手捂着胸口,喘着气。 柯木蓝看着她笑:“你这一口闷的风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女酒仙呢。”他笑了两声,说:“我们的女酒仙都这么干脆了,我也不能太逊色了。”说着,就把酒杯往嘴边送。 康聿容一抬手,拦了下来:“你不能喝。” 这柯木蓝就不懂了:“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的胃了。 胃不好还想喝酒,找揍呢? 康聿容夺过柯木蓝的酒杯,放到茶几上,正想去倒杯茶,让他来个以茶代酒。 柯木蓝却将康聿容翻转,对着她的眼睛,柔柔的灯光倒映在他的黑瞳里,温暖的像跳动的火焰。 他轻捧她的脸,轻笑出声:“不给我酒喝,是怕我酒后乱性?”言辞间,眼眉里皆是笑意。 康聿容咬了咬唇瓣,粉嫩的唇色便艳了几分,漾着老白干的湿润,妩媚流动。她白他一眼:“瞎说什么?我怕你喝了酒难受。再说了,你要真敢胡来,我就……” “你就怎样?”柯木蓝伸出手指揉了揉她的唇,心里痒痒的,她这般的娇媚,让他心荡神驰。 康聿容本想说什么,却被柯木蓝这一指揉化了去。这一指恰如揉在她的心尖,柔柔的,就像春湖里溅落了雨丝,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去。 柯木蓝两手松开,往后一伸环住了康聿容的腰,一用力,两人之间再无半点空隙。 他的头一低,唇就落了下来。吻,有些急迫,不似曾经的温和。他的呼吸重了,将她抱的更紧。 突然,柯木蓝把怀里的女人一推,喘着粗气,定定的看了几秒,说道:“太晚了,我回去了。”说完就走,出门的脚步有些仓皇。 康聿容看着夜色里狼狈逃走的背影,浅浅的笑意在唇边流淌。 虽说男女之事和章盛呈交流的不多,但说到底她也是结过婚的女人。柯木蓝身体的变化因何而起,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酒后乱性? 不存在的。 因为,柯木蓝是个君子;因为,柯木蓝尊重她。 夜色沉沉,像一层薄纱,轻轻覆盖。康聿容心里,也像是落了一层柔软的羽纱,有种尘埃落地的踏实。 这几个月里,康聿容比过去的二十几年都辛苦。 第一次办厂开公司不敢马虎,几乎所有的事都是康聿容亲力亲为。虽然出出进进的大都是叫洋车,但有很多时候还是要靠走路的。 几月下来,人黑了,脸白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正所谓,功夫不负苦心人吧。 初夏时分,北京第一家时装公司“郁金裳时装公司”正式挂牌开业了。经过股东们一直通过,康聿容任公司总经理。 开业那天很热闹,鞭炮一挂接着一挂,舞狮队也是舞的生龙活虎神采飞扬。开业典礼还没有正式开始,现场却已经围了很多人了。 康聿容站在外围,在人群里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有母亲和四哥四嫂,有章仪之夫妇和章盛呈,有她曾经的学生李婷婷,有XX中学相处很好的老师…… 更让她惊喜的是,站在前面看着她微笑的宋兆培。 许久未见,康聿容看着笑意盈盈的宋兆培激动的走了过去。 宋兆培见康聿容过来,张开两臂做着拥抱的姿势,向康聿容走过去。 眼看就要美人在怀了,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聿容,别动,你身上有个脏东西。”柯木蓝巧妙的站过来,站到两人中间,隔开了几乎要抱在一起的宋兆培与康聿容,在她的肩上鼓捣了两下。 宋兆培瞪了好友一眼:“真是小气鬼,这是我妹子,我来个礼节性的拥抱怎么了?” 柯木蓝看着好友不咸不淡的说:“谁小气了?我又没说不让你做礼节性的拥抱,只不过凑巧聿容衣服上沾了脏东西,我帮忙拿开而已。” 宋兆培好不客气的来了句:“屁!”冷冷了一句,又说:“你打的什么小心思我还不知道?” 两个大男人真正叫着劲儿呢,只听有人问:“聿容,这位是谁?” 第155章挑衅出怪癖 康聿容一出现,章盛呈的目光就黏在了她的身上。 原本紧绷的小脸突然笑靥如花,他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才发现笑的那样灿烂竟然是因为一个男人,而那男人居然还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抱她。霎时,他眉头蹙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想都没想就挤过去,正要阻止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章盛呈看出康聿容跟那男人的关系不一般,而且那个姓柯也像只苍蝇一样围在她的身边嗡嗡乱转,这时候,他更不能离开了。于是,自顾自的走过去,加入了他们。 章盛呈记不得宋兆培是何许人也,可宋兆培对章盛呈那真是记忆深刻。 现实中的陈世美啊,百年都不一定能遇上这么个玩意,他能忘了? 康聿容也没想到章盛呈会过来,正思考着,不介绍的话会不会不礼貌? 只见宋兆培连个眼神都没赏给章盛呈,轻拍着她的肩膀,推着她说:“快去吧,快去吧,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等忙完了再和哥好好的聊。” 康聿容被宋兆培推了出来,看了章盛呈一眼,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咽了回去,转身离开。 被赤果果的无视,章盛呈的脸色着实的难看。不过今天这个场合,他自然不好发作,只得攥着拳,咬着牙,忍下心里的怒火。康聿容一走,他连装都懒得装了,狠狠一甩手,也离开了。 宋兆培看着愤愤离去的背影,轻嗤冷笑,眉眼一转,问道:“这东西怎么也来了?聿容邀请他了?” 柯木蓝摇头说:“聿容倒是没请他,可他爹是最大的股东,这时候怎么可能少得了他?” “这家伙,聿容,聿容的叫的这么亲,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何止叫的亲,缠的还紧呢。” “缠?他一个结了婚的男人,死缠着聿容做什么?他不会是想着要聿容给他做小吧?” “姓章的离婚了。”柯木蓝说。 “离婚了?”这个结果宋兆培还真没想到,他问:“那姓章的现在对聿容死缠烂打不会是想……”再把聿容娶回去吧? 柯木蓝一个眼神扫过去,点点头,意思是,就是你想的那样。 宋兆培忙问:“那聿容的意思呢?” 柯木蓝说:“我们倒是开诚布公的谈过,她的意思是,再和姓章的没可能了。” “那就好,只要聿容的意志坚定了,姓章的再死皮赖脸的缠着也是白搭。”宋兆培松了口气,片刻又提醒道:“不过,即便聿容对姓章的死心了,你也得抓紧时间把聿容娶到手才行,免得夜长梦多嘛?” “我知道。”柯木蓝说。 典礼正式开始了,梁愈充当了司仪。小伙子没白跟着康聿容摸爬滚打一年多,如此场面也能做到神色从容且镇定。 梁愈简单的说了几句,就把康聿容请了出来。 今天,康聿容依旧是一袭旗袍,这件衣服是吴秀枝专门为了今天的典礼特意设计的,取得是兰花的意境。 最纯粹的白,衣摆上手工绣制碧色寒兰,整件衣服都像具有生命力一样鲜活灵动。 她犹如一个时装模特,舒缓沉着的走来,即如一株空谷幽兰般肌冰香凝,又添了几分雍容与灵动。 全场竟然有一个瞬间鸦雀无声,直到静谧之后,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康聿容微微笑着,目光在下面扫了一圈,台下有她的至亲,有她的朋友,有她的支持者……他们都来了…… 还有他…… 康聿容的目光在柯木蓝的脸上逗留两秒,然后匆匆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这些熟悉的面容,之前准备好的说辞这会儿全都忘记了。这场景她已经演练了许多遍了,可真正身临其境,还是这么的激动。 这是属于她的成果,从规划到实施,每一步都饱含了她的辛劳和汗水,是她人生里不可磨灭的一笔。 柯木蓝见她迟迟不语,知道她激动的忘词了,可是也不能傻愣着啊。 于是,他的手暗暗地晃了晃,把康聿容的眼睛晃了过来,用口型对她喊着:“说话,说话。” 康聿容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微微笑道:“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来参加这个典礼。公司顺利开业,不是我一个人的努力,是所有参与者共同努力的结果。 创立这个公司,目的很简单,只是源于对服装的喜爱。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对某一物的喜爱,我也不例外。我喜欢漂亮的衣服,可是,我不想孤芳自赏。我想通过我的努力,把我喜欢的,我认为好的衣服,和所有女士们一起分享。因为,我自己漂亮了并不完美,所有的女士都漂亮了,那才是真正的完美。” 台下,响起了一阵掌声。 “请问康小姐,你们公司的衣服打算往哪里销售?还是只是供应北京店铺吗?” 康聿容循声望去,是她的恩人“李小叔”。为了加大宣传力度,她前几天再次找上了“李小叔”。 “李小叔”豪爽至极,一口就答应下来,并且还利用他的人脉找来了不少同行。所以,今天现场的报社记者也来了不少。 康聿容笑着答道:“当然不是,除了北京我们还会销往其他城市。除此之外,我们还会打通国外的渠道,让我们的衣服走出国门。” “康小姐凭什么这么的有信心?”另一个记者问。 “凭的是毅力,凭的是恒心,凭的是坚持。我相信,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也相信,只要坚定自己的信念,只要持之以恒的努力,梦想就一定能够成真。我有信心,而且我的信心十足。因为我的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我,这股‘力量’曾对我说过——你相信我,你一定行的。因为,我一直都相信你。有他的坚信,我还有何所惧?” “康小姐,你所说的这股力量指的是一个人吗?他与你什么关系?”记者问。 宋兆培撞了撞柯木蓝,小声说道:“说的是你吧?” 柯木蓝不语,只是目光灼热的、专注的望着台上的女人,笑着,笑着…… 康聿容顿了一下,缓缓说道:“他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在人生最黑暗的那段时光里遇到了他,他见证过我的狼狈,陪我走出阴霾。我想,遇见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我感谢他带给我的这份幸运。” 康聿容刚走上抬的时候,一个男人悄悄地挤了进来,站到了人群的最前面。他站在那儿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康聿容的一举一动。 场面本来很和谐,康聿容和记者们的互动拿捏的也是恰到好处。然而,在这片和谐里,那男人突然朗声大喊:“走出国门,好大的口气啊!” 一鸟进林,百鸟压音。 瞬间,现场静的连风都停止了。 几秒钟后,人群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宋兆培一看,这人很明显是来砸场子的啊。正要上前驱赶,却被柯木蓝一把拉住。 柯木蓝没动,黑瞳一转,看向康聿容。 康聿容给了柯木蓝个眼神,意思是,我来。 柯木蓝也是这个意思。 她要办工厂,开公司,以后像这种挑衅滋事的人会层出不穷,他们未必会次次及时出现。所以,她必须要试着自己去应对。 康聿容缓缓地往下走了走,站到滋事者的对面,细细打量。 挑衅者西装革履,却并不年轻。 两鬓斑白,近视眼镜,挺直的鼻梁下面是一张坚毅的嘴。 康聿容飞快的搜索了一下记忆,再三确定,从未见过此人。这让她禁不住的纳罕,这样一个绅士十足的老者,居然会无端跑来寻事,难不成真是吃多了,撑的? 康聿容笑笑,问道:“看来老先生对我的话,存有质疑了?为何?” 老者轻蔑一笑:“因为你是女人。” “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配有远大理想?女人就不能有所作为了?”康聿容问:“从古至今,成大事的女人少吗?击鼓退金梁红玉;代父从军花木兰;杨门女将穆桂英;无为而治窦漪房;辅佐两帝大玉儿;至孝之举小缇萦;两宋才女李清照;千古一帝武则天……不管是童话传说,还是真实历史,这些女人哪一个比男人弱了?不仅咱们中国,就连国外很多国家也都是女人在统治政权。试问老先生?女人,又怎么了?” 老者眼里闪过一抹欣赏,只是这情绪稍纵即逝。康聿容都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哼!”老者蔑视说道:“巧言令色,只不过是长了一张利嘴罢了。” 对方如何嘲弄,康聿容都不恼,依旧是慢条斯理的说:“您说的没错,我现在除了嘴上与您掰斥掰斥确实也没什么真凭实据来压服您。不过,事实胜于雄辩。您老慢慢看,我一定会用事实告诉您,我是不是真的是巧言令色,我是不是真的只是长了一张利嘴。” 老者哼笑:“那咱们拭目以待。” “拭目以待。” 老者走了,康聿容更郁闷了,不明白这老人到底闹得哪一出。 看来真是吃饱了撑的。 老者虽说来的突然,可除了和康聿容打了会儿嘴仗,毕竟也没惹出什么麻烦。因此,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典礼,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直到结束都没再出什么古怪。 因此,这场典礼也算是圆满成功。 第156章甄选两分明 又过去好几个月。 秋天悄然无声的来临了,空气里飘着带着凉意的风,阳光温润而又充满了某种醉人的温馨。 北京的秋天就是这样,云淡天高,花残叶黄,别有一种宁静而宜人的韵味。 康聿容在公司里搭了个简易床,这几个月她吃住几乎都在公司。 她往国外寄出了大批的“样品”,利用沐晓桐、柯木蓝、宋兆培、四哥康聿简、七弟康聿君、八弟康聿森以及大鼻子校长在国外的人脉去开拓国外市场。 同时,她又通过章仪之的关系,以及四嫂与周太太上流贵族之间的引荐,试着打开国内的市场。 跨过最初的艰难,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公司的生意终于有了起色,国外的订单开始一单一单的涌来。 梁愈整日不停的在康聿容身边穿梭,随着订单的增长,如此深沉的少年终是荡出了兴奋的笑。 梁愈敲门进了康聿容的办公室,笑的都合不拢嘴了:“呶,刚刚又接到一单,比上次的那单还大些。照这样下去,年底我们就能把投入的那四十多万就能赚回来了。” 这话不假,可康聿容现在想的和梁愈不是一码事。 康聿容说:“我们现在的订单都是从国外来的,国内的却一个也没有。” 说一个也没有,也不全对。“圣丽丝洋装店”并没有关门,只是招牌改成了“圣丽丝服装店”。因为,现在店里不光出售洋装,也还售出旗袍。 店里的利润还算不错,但离康聿容打开国内市场的目标还差的很远很远。 梁愈说:“我觉得这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一听说是洋货,人们自然就觉得好,觉得有档次,就愿意购买。二是,咱们的生活水准肯定比不过国外,有钱的撑死,没钱的饿死。可是真正有钱的又有多少?毕竟还是穷人多。” 康聿容对梁愈的话咀嚼了老半天才开口,她说:“你分析的很对。人们是很容易接受洋货,但是也不是说对我们自己的东西完全排斥。就拿咱们的服装店来说,这几个月卖的全是咱们自己的服装,效果也不错是不是?第二,咱们国内的购买力或许比不上国外,但是像上海、天津、北京、广州,这些大城市里都有百货公司,而且不是一家,这些百货公司里出售的都是些高档品。据我所知,每天的客流量就达几千次。所以说,我们也不是一点市场都没有。” “那你想怎么做?”梁愈问。 “订单除了靠人脉之外,还需要靠自己去努力。” “你的意思是,你想亲自去和那些百货公司谈?” “对。”康聿容把头点得很是坚定。 “那好,咱们什么时候去?我好准备一下。” 康聿容摇摇头。 梁愈猜疑的看着对方:“你不会是想自己去吧?” 康聿容点头:“差不多吧。我第一站打算去上海……” “上海?”梁愈按捺不住的打断了她:“那地方你人生地不熟的,你靠谁啊?” “靠我自己。”康聿容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小伙子:“上海是最大最繁华最富饶的大都会,任何东西都占有领先地位,是很多地方效仿的依据,尤其服装,更甚。上海现在有永安、新新、大新、先施,四个百货公司,我们只要能谈成一个,对于我们打开国内市场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那么远的路,我还是跟你一起吧?你一个人去,我还真不放心。”梁愈话说的散漫,心却真诚无比。 康聿容笑笑:“正因为路远,我可能十天半月的都回不来。所以,你必须要守好咱们的工厂和公司。因为,把它们交到别人手里,我也不放心。”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康聿容脸色一沉,果断的打断了梁愈:“如果你觉得你担不了这个责任,那么你现在马上卷铺盖卷儿走人。” 梁愈解释:“我不是想说我守护不好公司,而是担心你……” 康聿容再次毫不客气的截了胡:“我?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我的打算。” “既然这样,你就放心去吧。我给你保证,你走的时候公司怎样,你回来的时候绝对一成不变。”梁愈立下了军令状。 “这才对嘛。”康聿容立马笑了,这脸翻的真是比翻书都快。“哦,对了。这两天你抓紧时间给我找两个长得凶神恶煞,让人看一眼就能吓趴的,最好还会点拳脚功夫的小伙子。” “干嘛?”梁愈奇异的问。 “我出这么远的门儿,总得找两个人保护我吧?万一遇上事了,我好有个帮手啊?我怕挨打,更怕被人打死。” 梁愈裂唇一笑:“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胆儿呢?” “臭小子,你敢笑话我,找打呢?”康聿容挥舞着拳头,招架着。 “当当当”的敲门声,打断两人的嬉笑。 康聿容喊了声:“进来。” 门开了,清儿牵着章盛呈走了进来,喊了声:“娘。” “那我先出去了。”梁愈转身往外走。 “梁愈叔叔再见。”清儿很有礼貌。 “清儿再见。”梁愈抬眸与章盛呈点了下头,走了出去。 几个月了都没好好的看看自己的儿子了,康聿容连忙绕了过来,把儿子抱进怀里,捧着儿子的脸揉捏着,突然她问:“咦,你今天怎么没上学呢?” 清儿说:“今天礼拜天啊。” 康聿容恍然,笑说:“瞧娘都过糊涂了,连今天是礼拜天都不记得了。” “爹今天带我出去玩儿了。”清儿说:“爹说快中午了,要叫你一起去吃饭。” 康聿容正要拒绝,眼眸无意一回,就看见靠在门框的柯木蓝,他左手抄着兜,右手提着一个饭盒。 他的侧脸正对着窗口,阳光在他的脸上镀上一层银白的光,清晰的连毛孔都能看得清楚。 康聿容扬着笑:“你来啦!”看了看他手里的饭盒,挑眉问:“今天做的什么呀?” 这几个月康聿容忙的连家就都顾不得上回,柯木蓝平日里也忙的晕头转向的,可一到休息的时候,他就会做上两个她喜欢的菜给她送过来。 柯木蓝站直了身体,大步朝她走来:“红烧狮子头。” 他把饭盒放到桌上,看着她身上的衣服,不禁朗眉紧蹙,声音也低沉沉的,问:“这都入秋了,怎么还穿着半袖的衣服啊?” 康聿容忍不住脸热了一下,被人关怀的滋味,总是那么让人心头发酸,却又无比温暖。 她看着他,音色柔柔,言笑晏晏:“我觉得挺好啊,一点也不冷。” 虽然入了秋,但温度一点也不低,除了有点小风,的确不冷。 只是因为这段时间实在操心,康聿容瘦了不少,所以穿着以前的衣服,有点松垮,所以衬着人也比较单薄。 柯木蓝往前跨了两步,瞬间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近的康聿容觉得他呼出的温度都能熨热她的身体了,令她不由自主的往后撇了撇脸。 柯木蓝倒是泰然自若,握了握康聿容的手说:“倒是不凉。不过,入了秋了早晚温度肯定变低,所以添加衣物是势在必行的。” “知道了。” 章盛呈看着他们这番浓情蜜意融不进外人的样子,脸色越变越难看。她就那么坦然的接受姓柯的关怀,没有拒绝,也没有躲闪,他甚至还看到了她泛红的脸颊。 更气人的是,清儿看着他们的“表演”竟然水平浪静。看来这样的画面对清儿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聿容!”章盛呈喊。 柯木蓝回眼,笑说:“哟,章先生也在呢?” 康聿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傻装的也太明显了吧? 章盛呈没理柯木蓝,目光直锁着对面的女人,说:“聿容,都中午了,收拾收拾吃饭去吧?清儿早就嚷嚷着饿了。” 柯木蓝眼底暗沉,我这都给你演了一出“恩爱夫妻”了,你还舔着脸邀请呢? 他挑眉问她:“你要出去吃?” 康聿容瞪了他一眼,转头对章盛呈不冷不热说道:“外面的东西我吃不习惯,我就不去了,你和清儿去吧。”说着,转身和柯木蓝一起摆饭。 章盛呈感觉刚才康聿容是在做一道选择题,最后的结果是,她选择了姓柯的,而放弃了他。 他知道姓柯的和她关系不一般,也知道要想再追回她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可是她真的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依然悲愤沸腾。 章盛呈目不转睛的看了康聿容几秒,牵着清儿扭头大步离开。 父子俩的离去,似乎是没有影响到办公室里用膳的两人,他们吃着,聊着。 期间,康聿容把要去上海的打算给柯木蓝说了说。 柯木蓝没有反对,他比谁都清楚,她要想做什么事谁都阻挡不住她的脚步,即便是他,也不行。 更何况,他也不会阻止。最后,他只是攥着她的手,郑重的说:“一切小心。” 于是三天后,康聿容带上梁愈给她找的那两个,长得实在是“鬼见愁”的保镖,坐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开始奔波在各个百货公司之间。 第157章此行终不虚 黄昏微妙的暗紫色渐渐从天际漫来,流入西天辉煌的落霞中。 这是一处花园别墅,康聿容透过镂空铁门可以看到花园里的情景,穿花的小径,高大的树木,以及那幢白色的、西式的洋房。 平心而论,这房子够气派、够豪华,但在康聿容眼里却是那么的俗气。相比之下,还是康家的那栋中式建筑,更合她的心意。 这里是永安百货公司赵经理的家,康聿容现在无心理会赵经理的家是更洋气还是更典雅。 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如何跟赵经理说上几句话。 这时,一辆汽车缓缓驶来。这车康聿容都跟了十来天了,她自然认得这是赵经理的车。 车驶到了门口,康聿容趁司机叫门的空档儿,跑过去两手扒在了后车门敞开的车窗上。 突然有人扑过来,赵经理很是不悦,定睛一看,蹙眉大喝:“怎么又是你?我说了,我对你们公司的服装不感兴趣,你耳朵聋啦?” 刚到上海的时候,她在人民群众里走访了一下,反馈回来的消息是,这个赵经理是个和颜悦色之人。因此,她才把赵经理定为第一个“堡垒”。 可事实证明,她走访的消息绝对有误。这个四十多岁的赵经理不仅不和颜悦色,根本就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儿。 挨了骂,康聿容不恼,也不敢恼。 她笑着说:“赵经理,您还没看过我们公司的服装呢,怎么就知道不感兴趣呢?您看看,您看过之后再下结论也不迟啊。” 赵经理冷着脸,不耐烦的摆着手说:“我没兴趣看,也没时间看,走吧走吧走吧,都跟了十几天了,烦不烦啊?” “赵经理,知道您贵人事忙,您没时间看我们的衣服没关系,这是我们公司的服装图稿,您有时间了就看看,您放心绝对不会让您失望。”康聿容不由分说的把几张图稿塞到了赵经理的手上。 赵经理看都不看一眼,直接给扔了出来:“谁有空看你这些破烂啊。老王,开车。” 车子向前行驶,康聿容顾不得地上吹得到处都是的图纸,扒着车窗跟着汽车跑,继续说:“赵经理,您听我说,凡事眼见为实。是不是破烂您看看再说,是不是?赵经理,您……” 车子开进了铁门,康聿容被几个下人挡在了门外。 康聿容站在那儿,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铁门一点一点的合拢。良久,她无力的叹了口气,转身去捡那些被风的到处都是的图纸。 把整理好的图纸装进布包里,康聿容再次望了望那紧闭的铁门,夜色来临,只得回去。 暮去朝来,天际出现了一抹紫红色的朝晖,像绽开的红玫瑰。 镂空铁门徐徐打开,熟悉的汽车驶了出来,康聿容再次扑了上去。 赵经理的暴脾气发挥到了极致,他把车窗玻璃放下来,开口就骂:“你TM的是块狗皮膏药啊?粘上就揭不下来是不是?我说了对你们公司的服装不感兴趣,不感兴趣,你TM的听不懂人话啊?滚!”说着把玻璃摇了上去。 车子“呼”的一声,向前冲去。 被对方如此粗鲁的谩骂,康聿容委屈的想哭。可是她明白,就算对方的话再难听她也没理由哭。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既然你有求于人,就该受人家的气,受人家的骂。所以,你没有理由哭。 她用力的把眼睛撑大,生生把眼眶里的眼泪给撑了回去。 一直躲在暗处,长得凶神恶煞的跟班,这会儿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说:“康小姐,干嘛非他不可啊?咱们再换一家吧?” 另一个也说:“是啊。上海又不是只他这一棵歪脖树,舍了他咱再找别的呗?” 康聿容重重沉了口气,说:“我再试试吧?不行了再换。” 另一个说:“康小姐,我实在不懂,那男人刚才都……”那样骂你了。他看了康聿容一眼接着说:“你干嘛还追在他的屁股后面跑啊?”那不是找着挨骂吗? 康聿容说:“永安百货,是上海最大的百货公司。如果我们公司与永安百货合作成功了,我们再去找其他三家合作,相对来说就容易多了。” 两个跟班四目相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现在去哪?”一个跟班问。 康聿容说:“永安百货公司。” 正午时分,赵经理从百货公司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康聿容。对于这个风雨无阻死缠烂打的女人,他真是连骂人的兴致都没了。一扭头直接走了,全当没看见。 吃罢午饭,赵经理回来时,见康聿容还等在那儿,摇头直接进了公司。 没几步他又折了回来,走近康聿容,问:“你不会一直等在这儿吧?午饭也没吃?” 康聿容笑说:“我没吃不要紧,您吃好了就行。” 赵经理问:“你这样等着有什么意义?我要一直不搭理你呢?” “我就一直等。”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您愿意搭理我为止。” 赵经理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康聿容,半晌,轻嗤一笑,说道:“那你就等着吧。”说完,大步进了公司。 下午四点多,赵经理把公事处理的差不多了。他伸了伸胳膊,晃了晃脑袋,然后端起桌上的咖啡,一边喝着一边走到了窗前。 从他站的位置望下去,刚好能看到公司的门口。当他看到门口像石雕一般固守在那儿康聿容,呆呆的愣了好一会儿。 赵经理摇头笑着,这女人身上那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固执劲儿,还真TM的少见。须臾,他喊来了秘书。 十几分钟后,康聿容坐进了赵经理的办公室。 “你们公司的男人都死绝了?让你一个女人出来跑生意?”赵经理说。 康聿容笑着说:“男人能做的事儿,女人怎么就不能做了?武则天都能当皇帝了,我就不能跑生意了?” “得得得,我懒得跟你费这嘴皮子。”赵经理说:“我把你叫上来,就是要明确的告诉你,我们公司的服装都是国外来的,我们对国内的服装看不上,明白了吧?所以啊,你就别成天的跟着我了,跟着也没用。” “国外的或许真的不错,但是我们也绝对的保质保量,肯定不比国外的差。而且,我们价格还便宜。这样的话,您不光节省了成本,还省了一大笔的运费。赵经理,您是生意人,这笔账您一定比我算的更清对不对?” 见赵经理不说话,康聿容厮磨几秒,又开口道:“赵经理,请您等我十分钟。”说完,也不等对方的回音,提上自己的大布包走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康聿容返了回来,同时进来的还有四个女人。 那四个女人往那儿一站,赵经理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赵经理围着四个女人转了转,指着女人身上的衣服问康聿容:“这是你们公司的产品?” “对。”康聿容说。 赵经理指着其中一个女人说:“你去把李主任找来。” 不一会儿,三十多岁的李主任被请了进来。 赵经理说:“看看她们身上的衣服。” 李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仔细的看着。 好久,李主任点着头赞许的说道:“不错不错,这些衣服款式、做工、布料,都称得上是上品。尤其是这旗袍,这荷叶袖设计的真的是太新颖了。” “那这些和我们以前从国外订的那些货呢?”赵经理问。 李主任由衷的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康聿容插嘴道:“赵经理,不瞒您说,我们公司的服装已经在国外开始销售。英国、德国、日本,都有。” 赵经理说:“既然都卖到国外了,那就在国外卖呗?” “除了国外,我们也想打开中国市场。”康聿容说。 嘿嘿,赵经理笑了笑:“野心不小。” 康聿容也跟着笑了笑,没说话。 “那这些衣服放到我们公司,你觉得销量会怎样?”赵经理又问李主任。 “这个不好说,毕竟人跟人的品味不同嘛。”就算衣服再好,在销量问题上李主任也不会打包票,万一卖的不好,责任岂不要赖在他身上? 康聿容一看赵经理有了松动,赶紧见缝插针的说:“赵经理您看这样行吗?这些衣服我每样给您几件,卖的好我们再谈合作,卖的不好您还退给我,我一分钱不收怎么样?这样您也没什么损失是不是?” 赵经理摆了摆手,李主任和四个女人走了出去。 他转头说道:“你的口气倒是不小,你能做得了主吗?你这样就不怕你们老板怪罪?” 康聿容笑说:“您放心,我做得了主。因为我不会怪罪我自己的。” “嗯?”赵经理被她给绕晕了。 康聿容从兜里拿出一张卡片递了过去,赵经理狐疑的接过来,念到:“北京郁金裳时装公司总经理康聿容。你?” 康聿容点点头,片刻说:“赵经理,您看我们公司的衣服……” “那就卖卖看吧。” “太谢谢您了。”康聿容说:“既然这样我就不多打扰您了,告辞。” 康聿容走了,赵经理把玩着手上的名片。一个女人竟然也能当得了总经理? 这女人吃得了苦,受得了辱,能屈能伸。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赵经理虽然没有答应合作,但是他能同意把样品摆到永安百货试卖,对康聿容来说,这已经算是成功了一半。所以,再找其他三家谈时,她的信心就只增不减。 又经过二十多天的奔波与周旋,康聿容终于拿到了其他三家的试卖权。 康聿容在上海一共逗留了两个多月,等她离开的时候,她不仅和四大百货签了合约,就连几家著名的服装店也被她搞定,拿了订单,而且还预约了下一季的新货。 康聿容这趟上海之行,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第158章追问爱几何 年三十,夜。 北京康聿容的小院里,柯木蓝正点着爆花盒子,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烟花冲上了天,一朵朵五颜六色的烟花飞升降落,忽明忽暗,五彩缤纷,把夜幕点缀成鲜花的世界。 烟花燃起,柯木蓝跑过去从后面抱住站在一边的康聿容,与她一起欣赏着这四处散开,绚丽多彩的烟花。 学校一放假,清儿就被章家二老接回了章家,这小院里如今就剩下他们两个。 因此,即便柯木蓝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康聿容也没有扭捏或拒绝,而是把手轻轻地覆在了柯木蓝的手上。 这还是康聿容第一次如此的顺从,柯木蓝不禁的怔了怔,抱着她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眉眼间也露出吟吟笑意。 康聿容看着绚烂的烟花,悠悠说道:“我想起了辛弃疾的一句词。” 柯木蓝的下巴抵着她的肩膀,慵懒问道:“哪一句呢?” 康聿容轻念:“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柯木蓝笑笑,问:“那这阕《青玉案.元夕》的最后一句呢?” 康聿容又念:“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柯木蓝又笑,整张脸在她的颈项处蹭了又蹭,说道:“聿容,你放心,你就是不回首,我也会永远的站在你的身后。” 这句话听着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康聿容懂。 她放心,因为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十几分钟后,烟花短暂的璀璨旖旎声消迹灭,空留一地迷迷凄凄的纸屑,好不荒凉。 康聿容正在感叹烟花的短暂,忽觉得,抱着自己的那两条手臂缠的更紧了,而且他整个人也贴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唇在她雪白柔腻的颈间,有意无意的擦来擦去,丝丝缕缕的呼吸直往她心里钻。 起初康聿容微微一颤,后来,她整个身子都觉得热腾腾的,心跳也不似平时那般规律。 康聿容正要将他推开,却听他说:“等过了年,忙完了这几个单,我就去你家提亲吧?提了亲,你就跟我去杭州。” 其实,这个打算柯木蓝去年九月里他就有了,只是康聿容一直在外跑着订单。 等她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正赶上过年和预定下季新款两个档期,订单是一个接一个的,工厂里也是一天到晚的赶工赶工。 她更是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不是在公司转就是在工厂转。每天回来都是深更半夜了,回回都是累的连句话都不想说。看她那样,他也就不忍心再烦她一句。 为了保质保量保时完成订单,今年过年她没有回去,直到今天上午她还在工厂里和那些女工一起赶工呢。为了陪她,他也没回,只给家里寄了封信,说是医院要值班回不去。 不过,前天他和梁愈通了话。梁愈告诉他,到正月十五十六这几个紧要的大订单差不多就能完成了,时间上就会松快些。正因此,他才在今天与她下了预约。 康聿容微微一愣,随即就说了声:“好。” 柯木蓝一僵,把怀里的人转过来,凝视着她的眼睛,像是不相信刚才的对话,他认真的又问:“真的?” “真的!” “哦,太好了!我柯木蓝也要娶媳妇喽了!我柯木蓝要娶康聿容为妻喽!”柯木蓝像个孩子似的高呼着,然后抱起她不停地转着圈儿。 唉!唉!唉!呼喊乱叫什么呀? 只是答应你去见你父母,还没答应你结婚呢?别偷换概念好不好? “噗通!噗通!” 康聿容被他转的晕头巴脑的,还没来得及反驳呢,就听门外突然传来两声物体跌落的声响,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且用力的敲门声。 康聿容与柯木蓝四目相视,正纳罕着谁会这个时候过来,就听见两声喊叫:“聿容,聿容!” 不用猜了,章盛呈这声儿他们谁还听不出来? 柯木蓝瞪了她一眼,不悦的说道:“你去应付吧?我进屋了。”边说着,那腿就迈进了屋。 康聿容委屈极了,心说,冲我瞪什么眼啊?又不是我让他来的。 没忍住,康聿容对着愤然离去的背影狠狠地翻了个大白眼,扭转身,略一迟疑,打开了院门。 门口正巧亮着一盏路灯,章盛呈逆着光站在门口。 康聿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能感觉出他呼吸的急促与沉重,由此可以判断此人此时心情不爽。 至于因何不爽,她就不得而知了。 ……或许……章盛呈的不爽因何而发,她也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理会罢了。 康聿容的视线往下移了移,借着灯光看到地上滚落着两个超大型的食盒,饭菜盘碗洒落一地,极其狼狈。 由此可见,刚刚那两个“噗通”声,应该就是食盒坠地的声音。 “你怎么这会儿来了?”康聿容问。 我怎么这会儿来了? 你说,我怎么这会儿来了? 本来想着,这大过年的你还在工厂里赶工,担心你吃不饱吃不好,就不顾爹娘的责备跑了过来。跟饭馆的老板好说歹说出了五倍的价格,人家才同意让师傅做了这几个你爱吃的菜,高高兴兴的给你送过来。 结果呢?你让我听到了什么? 章盛呈逼上一步,不答反问:“你答应和姓柯的结婚了?” 康聿容知道,他这是听见柯木蓝刚才的喊叫了。虽然结果有些偏差,可她也没解释。 沉默表示默认,章盛呈就是这么认为的。他厉声问道:“为什么?” 康聿容后退两步,站到院中,平淡答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你没有资格过问。 “你自己的事儿?”章盛呈又逼近两步:“这怎么可能是你自己的事?” 康聿容默然不语。 章盛呈也默了几秒,闭着眼长长的沉了口气,说道:“聿容,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不好,伤了你的心,所以我现在才竭尽全力的来弥补。我自认为这段时间,我就算没有做到一百,也有九十九分了,你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我捂得有点热乎劲儿了吧?可是?可是你怎么能答应他呢?” 康聿容静静地看着地上的某一处,你觉得你这段时间做到了九十九分,可是有个守在我身边几年了,天天做到一百分。 康聿容的不言不语让章盛呈大急,他低喊:“聿容,做人不能太自私。你就算不为我着想,难道你也不为清儿想想吗?清儿从小就没有亲娘在身边,他多可怜?现在我悔悟了,为了他我跟路宛眉把婚都离了,难道你就不能为了清儿做些努力吗?难道你还想他往后的日子生活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吗?聿容,你是清儿的亲娘,你怎么忍心?” 康聿容抬起眉,轻飘飘的撩了章盛呈一眼,说道:“章盛呈,你真的是为了清儿才和路宛眉离得婚吗?你这样大言不惭的说出如此高风亮节的话,不觉得羞愧吗?” 章盛呈张张嘴,无言以对。 “章盛呈,如果你真的心疼清儿,心疼他跟着后爹或后娘受苦受委屈的话,在英国的时候你就不会逼着我离婚,你就不会把我推到雷电交加的雨夜里,你就不会对我的生死置之不理。”康聿容脑袋微微一斜,看着对方说:“盛呈,在英国的时候,我曾问过你,我问你,你这么的执意和我离婚,有没有想过爹娘?有没有想过清儿?清儿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让他没有娘?你是怎么回答我的,你还记得吗?” 怎么回答的? 章盛呈努力的想着,可记忆一片模糊,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康聿容淡淡笑着,说:“看来你是不记得了,我记得。你说,爹娘就我这一个儿子,他们迟早会理解我的。至于清儿……也正因为他还小什么都不懂,没了你这个亲娘,接受起另一个‘娘’也容易些。” 章盛呈僵了,这是他说的话吗?不可能,不可能啊。 她停了一下,问:“盛呈,当年你铁了心为了你自己非要给清儿找个后娘的时候,你有没有为清儿想过一分一毫?” “我……”章盛呈哑口无言。 “我可能不够大公无私,但是你绝对是个自私的人。你这几十年只想着自己,从来就不会站在别人的角度去看一眼。那怕是你的父母,你的儿子。我虽然不知道你和路宛眉真正离婚的原因,但我敢百分百的肯定,你离婚的理由绝对是为了你自己。盛呈,你很聪明,但也别把所有的人都当成傻子。谁都长着一双眼,谁都会看。” 康聿容的话让章盛呈即无地自容又十分紧张,他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紧紧攥在手里,急切说道:“聿容,聿容,我知道我是个混蛋,我以前对你做的事,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不为过。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看在清儿的面子上,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 “不可能了。” “为什么不可能?”章盛呈质问,语气里满是戾气。他眯了眯眼,又问:“是不是为了那个医生?” “是。”康聿容坚定的,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康聿容回答的太爽快了,致使章盛呈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良久,他的手从她的肩膀上慢慢滑落下来,随即轻笑,只是表情里全是苦涩:“看来,你为了他是一点机会都不留给我了。哪怕是为了清儿也没可能了是不是?” 康聿容默然,从她签下离婚协议那一刻,就未想过再回头。就算没有柯木蓝也没这个可能,因为章盛呈给她的那些伤,太疼了。 章盛呈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的情绪慢慢沉淀,好久好久终究是不甘心,他又向她身边凑了凑,问道:“聿容,我不知道你对我现在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是我永远都忘不了你曾经看我时的那种痴呆与迷恋。我敢说,你那时对我的感觉绝对是爱。那么你对他呢?你对他有那种感觉吗?” 第159章偷说悄悄话 院中陷入一片深深的沉寂中。 康聿容站在一片光晕里,沉思良久,抬起眼睛,迎上章盛呈的视线。 她说:“其实,你说的不够全面。当时的我除了对你痴呆与迷恋之外,还有崇拜和依赖。 定亲前,二哥就把你学业上的丰功伟绩对我和盘托出,因此酷爱读书的我对你的崇拜从那时起就油然而生。 成亲后,你成了我的丈夫,成了我最亲近的人,成了我每走一步都无比信赖的跟随,成了我倾尽一生都要依附的支柱。 我崇拜你,依赖你,而你又温文尔雅长相俊美,我对你产生痴呆与迷恋也是情理之中。 你也知道有一个词叫一见钟情,我对你应该就是了。至于我对你‘钟’的这份情,是不是你经常挂在嘴边的爱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这份情很浓很烈。 只是……只是再浓再烈的感情,也经不住一再的惨酷的摧残。 人心都是肉长的,用刀轻轻划一下都巨疼无比,何况一刀一刀的捅下去,它焉有不碎之理? 我曾感谢老天,让我遇上你, 我也曾抱怨过老天,为什么让我遇上你。 俗话说,有失必有得。 如果说,你给我的那些伤痛,是让我遇上柯木蓝的先决条件。那么,这个“条件”就算再残忍十倍百倍,我也会毫无怨念的诚然接受。 你问我,对柯木蓝是不是有爱的感觉。我可以告诉你说,有! 不过,和对你炫目的一见钟情相比,我对柯木蓝的感觉是那种恬适的、安然的日久生情。 我信任上他,是他坚持不懈的从死亡线上把我拉回来的那一瞬间; 我喜欢上他,是他总在我危难时刻及时挺身而出的那一时刻; 我爱上他,是他在漫长的岁月里对我百般包容、循循鼓励、还有悉心陪伴。 如果说,我崇拜你,依赖你,对你痴呆,对你迷恋,是情理之中的事。那我爱上柯木蓝,也是我和他一路走来的必然结果。 我想,遇上他,这辈子,我大概都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康聿容一直都不善言辞,更未像现在这样透彻的剖析过自己。 她之所以把言辞说的这么彻底,把对柯木蓝的爱意袒露的这么直白,就是要让章盛呈彻底死心。 大半年来,章盛呈对她关怀备至大献殷勤,为什么? 从章盛呈离婚后,章家二老总是费尽心思的给她和章盛呈制造机会,又为什么? 她或许笨,但还不傻。 假如她现在孜然一身,顾念着老两口曾对她的恩情,她也就随他们去了。可现在不行,她就算不想着自己,也得顾及着柯木蓝的感受。 所以,她必须要对章盛呈来个一刀切。今天的态度越强硬,以后的麻烦才会越少。 章盛呈静静地听完,眼中的黯沉愈加的浓重,好久发出一声低笑,带着淡淡的自嘲:“不是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吗?怎么到我这就不行了呢?” 康聿容说:“等浪子回头,也要看这个‘浪子’值不值得。你,不值得。” 章盛呈双瞳放大,除了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是谁,将这个柔情的她改变的如此无情? 又是谁,将他们的关系推到了这般万劫不复的地步? 前尘往事涌上心头,每一件想起来,都足够把他自己凌迟。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他居然会那么残忍的对待一个曾经爱他如斯的女子。 而现在呢? 报应终于来了。 章盛呈的喉咙里像是郁结了一口污气,怎么都吐不出来,像团棉絮堵在胸口,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章盛呈闭了闭眼:“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康聿容沉思了一会儿,才淡淡开口:“恨,也是一种情感。伤害难忘,所以我不会原谅你,但我也不会恨你。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浪费自己的感情,没这个必要。” 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的人。 是啊,在她心里,他早就成了一个路人,轻如鸿毛,再惊不起一丝涟漪。否则,此时此刻她也不会神色平静,眼神里除了冷淡与疏离,再看不到别的情绪。 康聿容啊康聿容,我不奢望你的原谅,可是你却连一丝恨意都吝啬给我,你做的真绝! 章盛呈仰头长叹,然后转身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挺拔的身影,在夜色里生出一股萧瑟的寂寥。 庭院里寂静无声,康聿容缓缓叹息,回身进了屋。 听墙角,一直是柯木蓝视为不齿之事。可他刚进来的时候,还是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了好大一会儿。只是,离得太远,只能隐约的听到他们的声音,就是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内容。最后,只得放弃。 灯下看书的他,一见人进来,把书一扔,迎了上去。 “姓章的这会儿来干什么?清儿又不在?” 老实说,章盛呈每次来找康聿容,柯木蓝都不爽极了。可章盛呈的理由光明正大,他又没立场阻拦,除了生闷气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康聿容看着他,展颜笑道:“这屋子里怎么这么酸啊?难道是醋瓶子打翻了?” “是啊是啊,我承认我吃错了行不行啊?快,老实交代?” “哎呀,这都几点了?先吃饭行不行啊?一边吃一边说,我都饿了。” 哼,柯木蓝瞪了瞪眼,去了厨房。 康聿容一笑,屁颠屁颠的跟过去。 正月二十这天,紧要的几分订单都已全部完成,康聿容终于松了口气。 也就在那天,柯木蓝定下了五天后,也就是二十五那天去康家提亲。 康聿容没有反对,只是柯木蓝去之前,她必须要得到一个人的首肯。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清儿。 这晚,柯木蓝加班,康聿容把清儿叫到了身边,娘俩说起了私房话。 康聿容看着儿子,稍做沉思,然后就开门见山的说:“清儿,如果娘再嫁人,你会怎么想?” 清儿怔了怔,说:“这是大事,这么大的事,有必要问我吗?” “正因为这件事不小,所以娘才要问问你的看法。” “为什么?”清儿问。 康聿容说:“娘是一个离过婚的人,离婚后你就是娘的支柱,是娘最亲的人,你意见也自然是娘最最看重的。你现在还小,很多事娘也不会让你现在做主。但是这件事涉及到了你,娘自然要征求你的意见。” “娘要嫁给谁?” “你柯叔叔。” “娘喜欢柯叔叔吗?” 康聿容顿了下,点点头:“嗯。” “很喜欢很喜欢吗?” “嗯。” “清儿不同意。” 康聿容呆了,脑袋一时短路。 她想着,柯木蓝平日对清儿也不错,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向相处的也是分外融洽,不是父子胜过父子。 她还真没想到清儿会不同意,至少没想到会这么直接的反对。 清儿看着母亲追问:“清儿要是不同意,娘还要嫁给柯叔叔吗?” “是。”康聿容正色的说:“但是,娘会和你柯叔叔沟通让他等等,等娘什么时候说服了清儿,清儿同意了,娘才会和你柯叔叔结婚。” “娘,清儿对你来说,真的那么的重要吗?” “对。” “和你很喜欢很喜欢的柯叔叔一样重要吗?” “不,在娘心里清儿比任何人都重要。” 清儿诡秘一笑,扬着声大喊道:“柯叔叔,你听到了吧?在我娘心里,我可比你重要多喽。” 门“咣当”一声被重重推开,柯木蓝带着一身的冷气,阔步进来。他狠狠地给了康聿容一个眼刀,然后走到清儿的跟前,俯下身子,咬牙切齿道:“听到了,你小子很得意是不是?没想到,你个臭小子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康聿容傻眼了,不是加班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怕他误会,她才趁他加班的时候和清儿谈的。岂料,还是让他抓了个现行。 自己理亏,康聿容赔笑问:“不是有手术吗?” 柯木蓝没好气的说:“情况有变,手术临时取消了。” 康聿容:“……”老天爷,你老也太不给力了吧?您老这玩笑开得有点过了啊? “什么时候回来的呀?”康聿容问。 “就在你把清儿叫到身边开始说悄悄话的时候。” “……”那会儿你就回来了,你不直接进来却躲在门口听墙角,真是可恶至极。 柯木蓝一扭身坐进了沙发,对康聿容冷言冷语道:“我们的事,你要征求清儿的意见你就大大方方的征求,这么藏藏掩掩算怎么回事?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个不通情理的人?” 康聿容慌忙说:“不是。”这不是怕你误会吗? “清儿。”柯木蓝把清儿拉到了身边,把他看做同龄人一般,认认真真的说:“清儿,柯叔叔喜欢你娘,可柯叔叔也喜欢你。你是你娘的支柱,是你娘最亲的人,可经过这几年的相处,你也早已成了柯叔叔重要的一部分。我想和你娘结婚,但是就像你娘说的,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就等,等到你同意为止。” “为什么一定要我同意呢?”清儿问。 “因为我和你娘都希望,我们的结合不给你留下一丝的阴霾,只有你心里充满了阳光,我们这个新家庭才会和谐美满。”柯木蓝说。 清儿一下子扑进了柯木蓝的怀里,紧紧地抱着说:“谢谢你,柯叔叔。” 柯木蓝摸着清儿的头,嘴角漾着难言的苦涩,心说,嘴上谢谢有个毛用啊?你个臭小子倒是赶紧答应啊。 第160章人心换人心 清儿看着母亲,说道:“娘,您要是和别人结婚,我会犹豫。但是,你要是和柯叔叔我就会很开心。而且,我还会把柯叔叔当成亲爹爹一样。” “为什么?”康聿容按捺不住的问。 儿子小小年纪就如此深明大义,康聿容内心当然深感安慰。她知道,柯木蓝对一直清儿不错,清儿也很喜欢他。只是没想到他在清儿心里的地位会这么高。毕竟章盛呈还在,毕竟章盛呈对清儿也还算不错。 清儿说:“因为柯叔叔对娘好,因为柯叔叔对清儿好。” 理由就这么简单?这还真叫康聿容始料不及。 谁说孩子小就没有思想?谁说孩子小就没有辨别能力? 孩子再小,也有颗通透的心,谁对他好,谁对他歹,他也跟明镜似的,只是有时不会表达而已。 其实,转念想想,清儿这个理由看似简单,真要做好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柯木蓝把对清儿细碎的关爱做到了极致,自然也就得到了清儿的高度认可。这就是俗话说的,人心换人心吧。 柯木蓝这个大男人也被清儿的话搅的心里热腾腾的,他一把把清儿拽进了怀里,紧紧搂住,激动的说:“臭小子你放心,我会一直都对你,对你娘好的。就算你不把我当亲爹,我也会把你当亲儿子的。” “是吗?那刚才是谁说我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的?”清儿笑着质问。 “……”还真是说嘴打嘴,柯木蓝被清儿顶的有些不好意思,挑着眉说:“那谁让你有话不直说故意吓我的?” 清儿又怼回去,说:“那又是谁明明已经到门口了,故意不进来,站在门口偷听的?” 清儿本来想一口答应的,可眼睛一撩,无意识的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柯木蓝,这才调皮了起来。 被清儿抓住了小辫子,柯木蓝摸着鼻子,表情讪讪。 手术临时取消,他就万马奔腾似的往家赶。正要推门而进,却听见娘俩在说“悄悄话”,而且话题的主角还是他。于是,他就又忍不住的做了一次小人,站在门口听墙角。 虽然被抓了个现行,但是最后结果却还是让柯木蓝开心不已。此时此刻,他心里,真是比吃了蜜都甜。 清儿把柯木蓝怼的说不出话来,分外得意,望着他不住的笑。 柯木蓝被清儿盯的浑身难受,干脆把脖子一梗,说道:“我,我哪里偷听了?你和你娘的声音都传出几里地了,我还用的着偷听?” “哼,哼,哼。”清儿撇着嘴奸笑,那意思分明在说,信你才怪呢。 柯木蓝被清儿怼的实在没招了,咬牙切齿的瞪过去:“臭小子你怼我上瘾了是不是?”说着就去拽清儿的胳膊。 清儿是个小机灵,胳膊一闪躲开了。柯木蓝那个气啊,站起来就去追。 屋子里,一大一小,一个跑一个追,嘻嘻哈哈好不热闹。康聿容看着嬉闹在一起的两人,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 屋外,寒风咧咧;屋内,灯光柔和,一切显得暖暖的,温馨而美好。 去康家提亲前几天,柯木蓝先去拜访了康聿简,并把提亲的意思说了一下。 柯木蓝这个人,对康聿简来说也不算陌生了。虽然妹妹康聿容没有正式的把柯木蓝介绍给他,但是私下里也见过几次。总的来说,他对柯木蓝的印象还算不错。至少比章盛呈好的没了影儿了。 四嫂一向对柯木蓝好感多多,一听说他要去康家提亲,四嫂一口就答应了下来。那语气,好似她就是康家主母一样。 康聿简问:“柯先生府上是做什么的?” 柯木蓝如实相告。 “吧嗒”康聿容手里的筷子掉到了地上,她呆呆的看着柯木蓝。以前听宋兆培说过,柯木蓝他爹是做官儿的,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一个官儿。 康聿简夫妇也被柯父的官位惊了一下,夫妇四目相视一下,康聿简看妹妹呆愣样,忍不住问:“你不知道?” 康聿容摇摇头。 四嫂问:“木蓝,你这是……” 柯木蓝一看误解了,赶忙解释:“康先生康太太你们别误会,不是木蓝有意隐瞒。只因为,一开始聿容总是说什么我和她不配不配的,所以我也就没敢提。我想着,等时机成熟了,一定会一字不拉的如实相告。” 自家妹妹是个什么性子,康聿简多少还是知道的。 柯木蓝未婚,留洋海外,还是个驰名中外的医生。就这些光环已经让妹妹康聿容望而却步了。如果柯木蓝再把他的家世和盘托出,他不用想也知道,妹妹一定会死死缩在她的蜗牛壳里,任凭柯木蓝想破脑袋,她也绝不踏出一步。 所以,柯木蓝这招先斩后奏,他倒也理解了。 康聿简回眸问妹妹:“聿容,你怎么说?” 怎么说? 都走到这一步了,还能怎么说? 柯木蓝对她的那份心,她可比谁都清楚。虽然恼他有所隐瞒,但是现在让她舍弃这段感情,她怎么可能舍得? 康聿容说:“就这么着吧。” 柯木蓝低头,抿唇一笑。 为了给柯木蓝鼓劲儿,也是为了给妹妹撑腰,提亲那天,康聿简特意调了休一起回了康家。 因为提打了招呼,所以这天康家也都齐聚一堂了。 被夫家休了这么多年的康聿容,如今有人上门提亲,而且这人还有着如此显赫的家世。 所以,就算平日里对康聿容再怎么不满,康聿述这个康家的大家长今天也是笑容满面,而且还给足了自己妹妹面子。 既然大家长都笑呵呵了,别人自然也都呵呵笑了。 清晨,天刚亮,鱼肚白的天空,薄雾冥冥。 柯木蓝漫步在康家的花园里,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昨天闹得有点晚,也喝了不少的酒,再加上回去的路也着实的远了些。所以,康家兄弟劝了几次之后,他也就顺水推舟留宿在了康家。 他从小就有认床的毛病,所以,即便昨晚喝的是醉意熏熏,他依然没有睡好。天没亮他就醒了,一直忍到天露白,这才出来透透气。 柯木蓝走在花园小径上,四处张望。此时刚刚立春,园子里的花木都还是一片枯败的,光秃秃的景象。 柯木蓝转悠了一会儿欲要返回,就在这时,对面走来一人,定睛一看竟是康母。 现在回避就显得太过失礼,片刻之间,柯木蓝大步向前,温和地道:“伯母,您起的这么早啊?” 康母老远就看到了柯木蓝,见他过来说话,也笑眯眯的说:“人老了,觉就少了,再躺着也睡不着了。聿容她爹在世的时候,总跟我说,睡不着了就起来活动活动,多呼吸呼吸些新鲜空气对身体好。” “是啊,伯父说的很对。”柯木蓝应声答道。 康母笑了笑:“对不对的我也懒得理会,我就想着睡不着了躺着怪麻烦的就起来转悠转悠。”顿了一下,她问:“柯先生怎么也起的这么早?是不是换了地方睡不踏实啊?” “还真让伯母说着了。”柯木蓝又说:“伯母,叫我木蓝就行了。” “好,木蓝。”康母也不再客套,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俊朗且稳重的孩子。如今,这孩子就要成为她的女婿了,她这心里还真是欢喜的很呢。 康母往前走着,柯木蓝在边上扶着,两人慢慢走着。 人上了年纪,总爱回忆一些往事,说话也变得啰嗦,康母也不例外。 康母说:“这认床的人也不少,不说旁人,就说聿容吧。我记得是她七八岁那年吧,我们一家去给她外公祝寿。晚上的时候,她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乖乖的睡了,就她一直闹腾着。我问她怎么了呀?她非说床上有钉子,扎的她睡不着。折腾了半宿,我实在熬不住就睡过去了。结果早晨一睁眼,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柯木蓝忍不住问。 康母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她呀,撅着屁股趴在桌子上,呼哧呼哧的在那儿睡呢。” 听了康母的讲述,柯木蓝抵唇而笑。 走到亭子里,两人坐了下来。 康母看着对面的年轻人,沉思了良久,才开口:“木蓝,之前聿容虽然没有详细的对我说过你,但是她也零零碎碎的把你们的事对我讲了个七七八八。” 柯木蓝一怔,抬头望着眼前这位和蔼的老人,他知道老人还有话要说。 “你和聿容认识也好几年了,很多事我不说想必你也清楚。她被夫家休了,哦,不对,是离过婚。”康母感觉自己的话不妥赶紧改了口,说:“她离过婚,清儿她也肯定是舍不下的。你在她身边待了这么久,我相信你是真心待她的。你的条件那么好,按理说聿容确实也配不上你,可我看得出聿容对你也不是假情假意的。所以,你们的事我也是极力赞成的。说到底,我也是个自私的母亲,也盼着自己的女儿能有个美满的结果。可是世事无常,以后的事谁又能说的准。不管以后怎样,我只有一个要求。” 柯木蓝正襟危坐,沉着声,认真道:“您请说。” “别让她再受伤害。” 柯木蓝沉默了很久,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 天大亮,康家人都陆陆续续起来。用过早餐,柯木蓝和康聿容再次乘坐康聿简的车,返回了北京。 总的来说,柯木蓝的提亲还是很顺利,也很圆满的。 第161章白发送黑发 都说世事无常,这话还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 康聿容得知章盛呈出事消息的时候,正在公司里和梁愈商量事宜。 “老先生,老先生,您不能硬闯啊,我给您通报——” 门口突然传来聘用了半年多的女秘书的声音,接着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康聿容蹙眉抬眸,瞧见推门而入的竟是章仪之,立马起身从桌子后面绕了出来,正想问“您怎么来了”,就被疾步过来的章仪之一把攥住了胳膊。 老泪纵横的章仪之,颤抖着声音:“聿容,聿容,呈儿他,他……” 康聿容扶着章仪之看着他,老人满脸的无助与苍白顶替了往日的镇静与从容,头发横七竖八,衣服皱皱巴巴,胸口起伏的程度有些难掩的剧烈。 在康聿容的印象里,章仪之从未有过如此狼狈且失态的情景。所以,她着实的被吓了一跳。 她欲要开口,这时女秘书从章仪之后面追上来,有些不安道:“康经理,我,我拦了,没拦住。” 康聿容稳了稳情绪,淡淡的看了秘书一眼:“没事,你去忙吧。” 女秘书如释重负,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梁愈虽然没有和章仪之直面接触过,但也清楚他的身份,多多少少也知道他和康聿容的关系。 一看章仪之的表情梁愈就知道这是有事了,这时候他在场肯定不合适,整理了几份要紧的文件,他说:“我先出去了。” 康聿容点了下头。 梁愈离开后,康聿容把章仪之扶到了沙发上,说:“您别着急,慢慢说,盛呈怎么了?” “呈儿他,他出事了?”章仪之泪流满面。 章盛呈出事了? 瞧着章仪之这股伤心欲绝的劲儿,不是顶要命的事儿,绝不会成这般模样。 康聿容小心的问:“盛呈,出什么事了?” 章仪之耸了耸鼻子,抹了把眼泪,道:“呈儿乘坐开往南京的飞机,因为大雾撞进了山谷,机上人员全部遇难。”说完,他忍耐不住,摇头痛哭。 康聿容脑袋一懵,吓愣在那儿,呆呆的瞪着章仪之,完全不相信这个事实,她的眼光发直,里面盛满了迷惘与不解。 老实说,就凭章盛呈对她做的那些事,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但是,即便这样她也没想着要他死。 这么想,不是为了她,只是单纯的为了清儿和章家老两口。 这事儿太突然了,好半天康聿容才恢复了神智。 “好端端章盛呈去南京做什么?”康聿容问,语气里带着些掩饰不住的气恼。 章仪之哽咽着说:“去年呈儿发表了两篇论文反响不错,好几个大学都找他去讲学,这次他去南京就是去讲学的。这本来也是挺好的事,谁知道……唉。”他唉声叹气,又说:“你娘听了这事,当时就昏了过去,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呢。我这脑袋里也是嗡嗡乱响,什么主意都想不出来,实在是没法了就来找你来了。” 父亲曾说过,人这一生有三大悲: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章仪之如今失去了他这一生里唯一的儿子,岂不是悲中悲? 康聿容看着面前憔悴的老人,心里涌起了一股近乎怜悯和同情的情绪。 几天而已,章仪之就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好似一夜之间就老去了一千岁。 他再也不是那个在生意场上杀伐果断的强者了,他现在只是一个慌乱且无助的老人。 康聿容暗暗长叹一气,望着章仪之说道:“这件事谁也不想发生,可已经发生了,我们也无力扭转。老夫人已经躺在了医院里,如果您再不支撑住,这以后的事该怎么办?为了老夫人,为了清儿,您这会儿也要撑下去才行。” 章仪之无力的点了点低垂着的头,道理他也懂,可就是撑不住啊。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康聿容劝了两句也就不劝了,直接把话题拐进了正题:“南京那边,您让人过去了吗?” “没有。”章仪之说:“一听说了这事,你娘就倒了,我整个人也懵了,根本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康聿容毫不犹豫的说:“那我明天过去吧?一是详细的了解一下情况;二是,不管怎样也得先把章盛呈带回来。” 章仪之怔了怔,他真没想到聿容会亲自去。 儿子以前办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他是心知肚明。如果换成他是聿容,遇上这事一准会袖手旁观。 唉,说来说去聿容是个大度的女人; 唉,说来说去聿容是个念恩的女人。 要不是聿容嫁进来的那几年,他们老两口对聿容好点,聿容这会儿又怎么会管这件与她毫无瓜葛的闲事呢? 章仪之再次,把头点了点。 晚上柯木蓝一回来,康聿容就把这事说了,听了他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康聿容说:“去南京这事,我没有提前跟你商量是我不对。可是,章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现在除了我老爷子还能靠谁?” 康聿容为章家的事四处奔波,柯木蓝自然不爽。但是她的话又都在理儿上,他也无力批驳。 再者说,他看不顺眼的是章盛呈,又不是章老爷子。还别说,章老爷子这人办事还挺靠谱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再讨厌章盛呈,如今章盛呈都……他跟一个已故的人斤斤计较,是不是也太没格调了? 是以,柯木蓝轻声说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小心眼儿。” 康聿容松了口气,忙说:“谢谢你的体谅。” 柯木蓝哼哼了一声:“别谢我。你应该明白我并不想这么体谅你的,只是被逼无奈罢了。” 康聿容淡笑不语,真是个别扭的男人。 少焉,柯木蓝认真说道:“你还是带清儿一起去吧。认领尸首这种事是需要至亲的,你已经不是章盛呈的至亲了。” 康聿容点点头:“我知道了,还是你想的周全。” 柯木蓝又哼哼起来,刚要张口,就被康聿容截了胡,只听她说:“我明白你并不想想的这么周全,只是被逼无奈罢了。” 柯木蓝呆了片刻,瞪着眼说:“你知道就好。” 第二天,天还没亮,康聿容和清儿就坐上了去南京的火车。 康聿容他们到的时候,距离事发已经过去四五天了。救援已经结束,死者也都安放在了附近县里的殡仪馆里。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康聿容他们见到了“章盛呈”。 清儿一步一步的挪过去,自康聿容告诉他此行的目的之后,他就一直沉默着,一路上一个字都没说过。 清儿瞪着眼睛,呆滞的凝视着“睡着”的父亲。良久,才发狂般的大吼一声:“爹!” 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喊,让康聿容顿时潸然泪下。 她往前走了两步,从后面抱住哀痛欲绝的清儿。清儿一个转身扑进她的怀里大哭不止。 康聿容泪眼抬眸,望着静静躺在那里的“章盛呈”,他的脸上伤痕累累,此时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安详。他的样子不像是死去,倒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 瞬间,已经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清晰了起来,从成亲到离婚,那记忆里的片段不停的在她眼前闪过。 再刻骨铭心的痛,再彻心彻脾的伤,都随着他的逝去而烟消云散了。 清儿大哭了半个多小时,情绪才渐渐平息下来。随后,康聿容带着他办理了相关手续。 阴历二月十三,寒风乍起,云层厚重暗沉,天空中飘着蒙蒙的小雪,章家在这一天,葬了章盛呈。 自得到噩耗以来,章太太一病不起,章仪之也形同行尸走肉,章家唯一的子孙章正清尚且年幼。自此,章家没了一个主事的人。 不得已,康聿容再次站了出来,亲自张罗起章盛呈的丧事。 康聿容没有披白,但也走在送葬的队伍里。她木然的机械化的走着,走在这条大街上,看着拥挤的人群,依稀的记着上次自己这般“壮观”的走过这条大街的时候,自己穿着一身红坐在一顶红轿子里。 她嫁到章家来,章盛呈不曾给过她欢乐和甜蜜。如今,他这样毫无预兆的走了,她身上和心上难免也是沉甸甸的。 群众议论纷纷,议论她宽以待人豁达大度,议论她是个难得的好女人。 如果可以选择,康聿容绝不愿当这样的好女人。那样,清儿不用承受丧父之痛,章家二老也不用承载丧子之伤。 章仪之搀扶着妻子,一步一个踉跄,一步一个颠踬。泪,模糊了他们满是皱纹的脸。白发人送黑发人,情何以堪? 两位老人,步履蹒跚,彼此扶持,随着那白幡白旗,走在这萧飒的寒风里,真是人间最悲惨的一幅画面。 保定府的人,都忘不掉章家那场轰动一时的婚礼;如今,章家的这场葬礼,人们自然也会记忆犹新。 康聿容在章家一直陪着清儿给章盛呈过完了头七,娘俩才返回北京。 走前,章家老两口自是依依不舍。他们还无法从丧子的沉痛中走出来,他们还需要康聿容这个主心骨,陪在他们的身边和他们一起“疗伤”。 康聿容也希望能陪在他们身侧,陪他们度过这段难挨的日子。可是,现实不允许,公司里工厂里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她去管去做。 最重要的,柯木蓝还等着她,领着她这个丑媳妇去杭州见她未来的公婆呢。 第162章闯入无声息 杭州,柯家。 柯家这晚灯火通明齐聚一堂。 这也不稀奇,柯木蓝这株“铁树”终于把“媳妇儿”领回来了,这么大的喜事柯木蓝的那些姐姐姐夫们还能不赶回来?就连宋兆培这个义子也给召了回来。 柯木蓝领着康聿容一进门,柯家一下子就沸腾起来,热闹的就像是在过年,就差没有放烟花了。 来之前,康聿容是刻意装扮过的。第一次见长辈,不能穿的太素了。她穿了件淡粉色的旗袍,衣裳是吴秀枝为此特意设计的,简洁婉约却又不失大方端庄。 她没有浓妆艳抹,只是简单的擦了点胭脂水粉。尽管如此,坐在柯木蓝的那些姐姐堆儿里,虽说不是光彩夺目,但也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说老实话,坐在柯家的大客厅里,被所有人咄咄逼人的目光“观赏”着,康聿容还真有些不自在。 柯太太面对着康聿容,越看越高兴,越看是越喜欢。虽说“儿子是自己的好”,但是就凭这姑娘的样貌、性情,配自己那个榆木疙瘩的儿子,也是绰绰有余了。别说,儿子挑媳妇儿的眼光,她还真有点服。 “哦,康小姐啊。”柯太太亲切的叫了一声,想了想,问了句:“我叫你聿容吧?” “伯母不嫌弃,聿容自然喜欢。”康聿容温和答道。 柯太太眼里的笑更浓了,往前凑了凑,拉着康聿容的手说:“聿容啊,我听说蓝儿已经去家里提过亲了?” “是。” “怠慢了,怠慢了。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我们亲自出面才对,没想到这小子来了个先斩后奏。是我们疏忽了,聿容啊,你别在意啊?”柯太太委婉解释。 康聿容说:“伯母,您严重了。”她悄眼看了柯木蓝一眼,接着说:“木蓝做的很周到,没有什么怠慢的。” 哟,这显然是在维护自己的儿子啊,柯太太笑的更欢了。 柯木蓝在一边痴痴凝望,微笑挂在眼梢,听到康聿容的极力维护,嘴角翘的更高了。 他说:“娘,我不提前去康家提亲,直接把人家的闺女拐进咱家来,您觉得像话吗?” “……”柯太太怔了怔,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她说:“没想到你也有开窍的时候。” “啧。”柯木蓝咂了下嘴,不乐意了:“我怎么不开窍了?我又不傻?” “你还不傻呢?你都快成傻王了。”三姐柯木芝笑嘻嘻的插上嘴,她也挺喜欢康聿容的,文文静静,柔柔顺顺的,倒是和自家弟弟挺搭。她说:“聿容,我跟你说。咱们家的柯木蓝就是二不愣登,做事啊一向是不怎么靠谱。他要是对你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呀也别跟他较真儿,直接告诉三姐。你看到了吧?”她指着母亲和两个姐姐,又说:“咱们家女人多,我们都是你坚硬的后盾。不用使别的招,我们一人骂他一句,就能把他骂抽抽喽。” 康聿容忍不住笑了。 “喂喂喂,我说三姐。”柯木蓝起了抗议:“人家聿容第一次来咱家,你就这样编排我。那我以后还怎么在她面前树立威严啊?” “嘁!”二姐柯木苹毫不客气的给了弟弟一个白眼,说道:“男人在自个老婆面前还树什么威严啊?要树也是树呵护体贴。” “哦——”柯木蓝顿了顿,接着看着三位姐夫拉着长音,狡黠说道:“看来三位姐夫平日里也是没什么威严喽?” 三位姐夫摸着鼻子,淡笑不语。 柯太太一直拉着康聿容的手,又开始问东问西,问她家里有些什么人;问她父母的生活情况;问她小时候的是;问她出生年月…… 问的柯木蓝都不耐烦了:“娘,聿容的情况我不是都跟您说过了吗?您怎么还像是查户口似的问个没完啊?” “你个臭小子,你给我说过了,我就不能再问问了?你以前支支吾吾说了个三句两句的,我现在再问问不行啊?”柯太太瞪了儿子一眼,扭头就问康聿容:“聿容,你不嫌我啰嗦吧?” 康聿容笑着:“伯母说哪里话?您问的全面也是对我的关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呢?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聿容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瞧瞧?瞧瞧?”柯太太甩给儿子个眼神,意思分明在说,你还不如人家聿容懂事呢? 柯木蓝抿唇直笑。 柯振华坐在那儿吐着烟圈,透过蒸腾的烟雾,静静地观察着康聿容。 单看这姑娘的容貌言谈,确实进的起他们柯家的门,但是他志不在此。在他眼里配不配进柯家的门,看的是身家背景。 夫人说的对,儿子是提过这姑娘的家庭状况,可提的也太过笼统。刚才夫人详细的问了家庭,那他就来问问她的门楣吧,看看是不是真像儿子说的那般。 柯振华吐了口烟,不紧不慢的问:“康小姐,听说你的二哥也在官场?” 听到柯振华点名,康聿容条件反射一般的挺胸坐好,一脸的严肃,注视着对方。 柯家三姐妹被康聿容这种紧张的样子给逗乐了,坐在身侧的大姐柯木莲轻抚了下康聿容的肩膀,笑着说道:“你不用这么紧张,和刚才一样就好。” “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领导,没法不紧张。”这是实话,自从知道了柯振华的官位,康聿容心里一直在打鼓。不直接交流还好点,现在一被问话,真的是想不紧张都难。 这话惹得全屋子的人都笑了,和谐与温暖弥漫在整个大厅里。 柯太太笑说:“他的官儿再大,在家里也只是个闲散老头。你呀别紧张啊?” 康聿容对柯太太笑了笑,松了松紧绷的情绪,认真的回答柯振华刚才的问题。 “我二哥现任河北政/府委员,四哥任北京XX厅厅长。”康聿容实话实说,她把二哥的官位也搬出来倒不是为了显摆,只是想拉近与柯木蓝的距离。 柯振华拿烟的手顿了两秒,随后又恢复了常态,真没想到这姑娘的两位哥哥都身居要职,这康家的实力在北京那一带看来不小啊。 为了掩饰自己的目的性,柯振华紧接着笑呵呵的说:“你的两个哥哥地位也不低啊?所以啊,你就更不用拘谨了。” “是。”康聿容乖巧的应了一声。 一直没言语的宋兆培,看了看康聿容笑着说:“聿容的两个哥哥有本事,聿容也不简单呢?” “哦,怎么个不简单法儿?”三姐夫俞颂超第一个有了兴趣,连忙问道。 “聿容在北京开了家服装公司,她是公司的总经理,在她的管理下生意红火的不得了。她们公司的衣服不仅在上海、天津、广州,这些国内城市畅销,就连国外也受欢迎的很呢。”宋兆培说。 “是吗?”柯木芝惊叫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女人开公司,女人当总经理的。聿容,你也太厉害了。” 康聿容被夸得有些脸红:“没什么厉害的,关键还是靠朋友们的支持。要不然,凭我个人也是白搭。” 接下来的话题,就开始围绕着康聿容的“郁金裳时装公司”展开了。 听了康聿容的创业之路,二姐夫黎子坚一口茶下肚之后,就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喂,你怎么了?”柯木苹问自己的丈夫。 黎子坚看着康聿容,后者的脸已经被众人的夸赞染红,而且,感染了柯家上上下下对她的喜爱。她不能自已的笑着,笑的又优雅又温馨。 “唉唉!”黎子坚摇头叹气:“真没想到,木蓝会有这种福气,居然能得到这般能干的妙人。我呀实在是不服气,想想我黎子坚比木蓝强多了吧?怎么就没他那种好命呢?早知道我也迟些年再成亲,说不定……” “你再说?你再说?”二姐柯木苹用手指着丈夫叫着。 黎子坚笑着一伸手,攥了妻子伸过来的手指,轻轻一扯,把妻子扯进怀里,用京剧道白的强调喊着:“小生醉了,娘子勿怪啊!” 柯木苹嗲笑着,敲着丈夫的头:“醉你个大头鬼,酒都没喝倒耍起酒疯来了。” 黎子坚继续用京剧腔调耍宝:“娘子,住手可好?小生实在是怕怕呀?” 这两口子,顿时把所有的人都逗了了,一个个笑的天翻地覆。 康聿容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也跟着笑个不停。 就在这一团笑闹声中,一个人走了进来。 大家都没注意到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仍然在笑,直到领人进来的丫鬟高声叫了一句:“沈小姐来了。” 大家这才抬头的抬头,转身的转身,顿时间,笑声像是变魔术一般的停住了。 沈可兰拦门而立,月光在她的身后闪耀着一片银白,把她衬托的像个黑色的剪影。 沈可兰在门口顿了顿,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定在了康聿容的脸上。她看着她,然后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柯木蓝站起了身子,挺立那儿,一瞬不瞬的注视着走过来的沈可兰。 一时间,客厅里安静的出奇。 第163章一语惊四座 沈可兰的目光始终盯在康聿容的身上,每走一步眼中的锐利就增加一分。 柯木蓝看出了她的不友善,沈可兰走到他的身侧时,他手一抬,拦住了对方的去路,冷冷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 沈可兰的眉眼动了动,轻飘飘的瞟了柯木蓝一眼,随后眼光又放在了康聿容放脸上,我当然是来揭穿这个女人不可告人的身世的。 沈可兰淡笑着望着对面的康聿容,笑容里飘荡着不耻、愤恨,还有嫉妒。 其实,她与这个女人在柯木蓝家门口偶遇之后,没过多久就对她渐渐淡忘了。只是后来,这女人成了北京城里的名人,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几乎天天都在报道她的事迹,照片更是整版整版的刊登在报纸的首页。 当她认出这个女人就是柯木蓝的邻居时,她也没什么大的反应。这女人只是柯木蓝的邻居而已,两人又没什么交集,她操那个闲心做什么? 再说了,那会她正忙着应付考试、毕业的事,大半年里忙的头都快掉了,她连关注柯木蓝的心思和时间都没有,那还会去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费神。 顺利毕业后,她终于有大把的时间去追柯木蓝了。当她再一次在他的门口守株待兔失败后,她学乖了。 等她确认柯木蓝在医院后,她暗暗地躲在医院附近,一直等着他,等他下了班,等他从医院里出来,然后悄悄的尾随着,她就是要看看他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目的地是她蹲点的地方没错,只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柯木蓝回家前先去接了个小男孩放学,两人如同父子般说说笑笑。更让她瞠目结舌的是,柯木蓝进的不是自己的家,而是隔壁邻居家。 她一连跟踪了几天,天天如此,看他熟稔的掏出钥匙,熟稔的开门,她整个人都懵了,完全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柯木蓝和这个“名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的是,以柯木蓝对她的态度,就算她问他,他也必然不会如实相告。 她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想方设法收集了大量的刊登着康聿容新闻的报纸。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当她准备充分,正要与柯木蓝摊牌时,接到母亲重病的消息。不得已,她只能先放下此事打道回府。 那是将近腊月,她想着回去也好,反正过年柯木蓝总是要回去的。到那时她再与他把事儿挑明也不迟。 千算万算没算出柯木蓝因为值班而不回来过年了,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总觉得柯木蓝不回来一定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原因,越想越迷乱,越想越不安,最后她不管不顾的在除夕这天偷偷的坐上了返回北京的火车。 康聿容和柯木蓝都不会想到,三十晚上当柯木蓝高叫出那句:“我柯木蓝也要娶媳妇喽了!我柯木蓝要娶康聿容为妻喽!”的时候,除了门外的章盛呈听见了,暗影里的她也听的是清清楚楚。 听到柯木蓝吼出来的那句话之后,她感到了一阵头晕,甚至四肢无力,周身软弱。 她是怎么回到杭州家里的,她不知道。 反正是回来后,她就躲进了房里谁叫也不开门,成天里就是酗酒成性,醉生梦死。 她虽然算不上天下最好的女人,可配他柯木蓝也绝辱没不了他。 她追了他那么久,为了他,还把所有的追求者都拒绝了。做了这么多,最后还是没能得到他。 可气的是,他不选她也无可厚非,他倒是选个比她好的,比她强的呀?可他偏偏选了个离过婚的,还带着一个拖油瓶的二手货。 难道?难道在他眼里她还比不上一个被丈夫唾弃的女人? 不甘心啊,不甘心。 这样的结果,又怎能让她甘心? 自从回来后她就“一病不起”,父母是中医西医往家里请了一大堆,还扬言说,再不见起色就要请神婆来家里跳大神驱鬼了。 直到今天中午,她无意的听到来访的亲戚对母亲说,柯木蓝今天要带着一个女人来见柯家父母,她就想着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康聿容。于是,不请自来。 到了门口,门房原本是要提前通报的,结果被她制止了。连威胁带哄骗的,算是硬闯了进来。 通报?笑话! 通报了,她还能进得了这道门? 到了客厅口,她站了站,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只知晓得了康聿容是个能开工厂能当总经理的女强人,却还不知道这个女强人是个离过婚的,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低贱女人。 她远远的,冷冷的望着柯木蓝看着那女人时宠溺的笑容,狞笑着,柯木蓝啊柯木蓝,你要隐瞒是吧?我偏偏要给你戳穿。你不让我好过,那咱们谁都别痛快了。 柯木蓝知道沈可兰来这儿准没好事,现在见她默然不语,满眼的嘲弄之意,正想着把她直接请出去,一旁的柯木芝突然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抓住了沈可兰的手腕笑盈盈的说:“沈妹妹来怎么也不提前支应一声呢?我们也好去门口迎一迎啊。” 沈可兰眸光一转,反拉着柯木芝的手,笑靥如花的说:“我要提前应了,三姐是迎一迎呢,还是挡一挡啊?” 这话说的也太别有深意了,柯木芝嘴角一扯,今天这场合当然是挡出去了,这还用说? 沈可兰深深的看了柯木芝一眼,看着大伙越笑越甜,她往柯木蓝的身边挨了挨,看着对方说道:“我和木蓝都好长时间没见了,一听说他回来了,就着急忙慌的赶过来了。心想着给他一个惊喜,就没让门口的人通报,直接进来了。” 所有的人都脸色讪讪,惊喜?你给的是惊吓还差不多。 沈可兰的目光刚放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康聿容就感觉到了,她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个漂亮的女人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她见沈可兰统共也就两次,第一次只见了个背影,第二次也只不过是三五秒钟的事儿,所以沈可兰对她来说真就是个陌生人。 正因此,当她感受到沈可兰放在自己身上,那两股敌意强烈的眼光时,才分外的莫名其妙,我又不认识你,你干嘛恨我恨的牙根疼啊? 木蓝,木蓝。叫唤的还真够亲的,她都还极少的这样叫呢。 看这“沈妹妹”看柯木蓝的眼神,康聿容断定他们的关系一定不一般。而且,这“沈妹妹”对柯木蓝姐姐的称谓也是亲昵的很,所以说,这“沈妹妹”不光和柯木蓝“关系匪浅”,就连柯家的人与她也是相熟的不行。 可是,这“沈妹妹”和柯木蓝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带着疑问,康聿容看向了柯木蓝。 柯木蓝一见沈可兰对自己故作亲熟的样儿,就心叫“完了完了”,他第一时间往边上跨出两步,与沈可兰拉开了安全的距离,然后就去看康聿容。 柯木蓝眼睛一动,刚好与康聿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慌忙用眼睛说:别误会,相信我。 康聿容读懂了柯木蓝的暗语,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意。 沈可兰眼见这两人众目睽睽之下还眉目传情,心里充满了忌恨,手握成拳,指甲都情不自禁的嵌进了肉里。 沈可兰的脸色沉冷沉冷的,心里恨恨的冷哼两声,霎时又恢复了百媚生娇的容颜,她脆吟吟的说:“今天怎么来的这么齐整啊?是家里又有什么大喜事儿了吗?”说着眼波扭动,看着康聿容装作刚刚看到一般,惊奇说道:“还真有客人啊?”她故意顿了一下,又说:“咦,这不是康小姐吗?你怎么在这儿啊?” 听了这话,柯太太忍不住的问了句:“怎么?你也认识聿容?” 聿容? 哼哼,这还没过门呢,就当成儿媳妇叫了,康聿容你的手段够高的啊? 沈可兰疾步过去,硬挤到了柯太太和康聿容的中间,把坐在一起的两人给分开了。 沈可兰抱着柯太太的胳膊,整个人都倚在了柯太太的怀里,笑说:“康小姐可是北京城的名人,她的事迹提起来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再孤陋寡闻也不能不认识啊。” 柯太太笑了:“你说的是聿容办工厂开公司的事吧?你来之前兆培和蓝儿都已经给我们讲了,我们也都知道了。你别说,像聿容这么能干的女人,这世上也还真是少有。” 沈可兰接话说:“谁说不是呢?一个女人能把那么大的一个公司开起来,就已经不同凡响了,人家还把公司做的有声有色,那能力岂是一般人能比得了了?” “你这话说的还真对极了。”柯太太拍着沈可兰的手说。 沈可兰还赖在柯太太的怀里,把脸侧了侧,称赞道:“康小姐,你呀是女中豪杰,是我们这些平庸之辈的偶像和楷模。” 康聿容淡淡笑之:“沈小姐言过其实了。” “康小姐,我可是实话实说一点吹捧你的意思都没有哦。”沈可兰笑笑说:“康小姐这次来杭州是来玩的吗?一个人来的?没带孩子一起来吗?” 柯太太怔了怔,问:“孩子?谁的孩子?” 沈可兰眨巴着眼,笑吟吟的说:“还能是谁的?当然是康小姐的孩子啊。” 沈可兰淡淡的一句话,惊得柯家人的眼睛都直了。 第164章四座满狐疑 柯木蓝已经慌张起来,怎样也无法掩饰脸上的惊慌与不安,他怒瞪着沈可兰大喝:“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立刻出去!” 柯木蓝怒不可遏的样儿,让沈可兰忍不住的得意一笑。 转瞬,她又满脸无辜的说道:“我怎么胡说八道了?康小姐本来就有一个十来岁的儿子呀?这事又不是我说的,报纸上都写的清清楚楚的呀,说康小姐虽然离了婚,独自带着儿子,却依然凭借自己的毅力开出了北京城里第一家时装公司,当上了中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总经理。你们不信啊?我可是有报纸为证哦。”说着,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几张报纸,分散给柯家姐妹几个人,最后拿着一张,递到柯振华的眼前,说道“伯父您也看看,看看我到底有没有瞎说。” 柯木芝他们简明扼要的把报纸上的新闻看了看,证实沈可兰所言非虚之后,匆匆的看了康聿容一下,然后一个个都把目光放在了父亲的脸上。 柯振华对沈可兰递过来的报纸,既没看也没接,瞧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一眼,抿着唇半晌才笑了一下,说道:“沈家三个儿子,没想到女儿才是最有心的。” 这话里的意思,有些意味深长。 沈可兰怔了怔,没懂,正想问问,柯振华把头一转就招呼康聿容:“康小姐。” 柯振华的这声招呼,把痴坐在那儿呆想的康聿容吓了一跳,她慌忙坐正身子,正视对方:“伯父,您说。” 柯振华边点着烟边说:“听刚才的意思,康小姐的这个公司也是几人合股的?” 这话立马上康聿容傻了眼,沈可兰抖落出来的那几张报纸,她虽然没看,但里面什么内容她是一清二楚。 为了公司的宣传力度,为了增长公司的知名度,“李小叔”和他圈内的几个朋友,隔三差五的就对她采访上一次。 本意上她并不愿意过多的曝光,可梁愈和“李小叔”都对她说过,只有她这片“水”涨了,公司这艘“船”才能驶的平稳驶的更远。 这话听着别扭,但不能说它没有道理。为了公司,她也只能任由“李小叔”为她“包装打扮”了。 随着知名度越来越高,别的报社也开始刊登她的新闻。慢慢的,新闻的着重点不仅仅只关注在她的公司上,她的家庭,以及她的婚姻状况也都一一被挖掘出来。 好在她平时比较自律,也或许是有四哥这个重量级的人物压阵,可喜的是,就算是报道她私生活的新闻也都是实事求是中规中矩的,并没有出现任何言语不敬的言辞。所以,她也就不太在乎了。 报纸她每期都看,因此,她也承认沈可兰说的也都是实话。 当柯木蓝第一次说要把他们的关系对家里公开的时候,她就问过他家里对她的态度,当时他说的是,已经对家里和盘托出。她一贯对他信任,所以也就没详细追问。 现在,看柯家人的表情不难判断,柯木蓝不仅没交代清儿的存在,就连她离婚的事儿,恐怕也是一字未提。 还是自己太大意了,想想一个名望贵族,怎么可能会轻易接受她这样的儿媳妇儿呢? 刚刚柯振华唤她时,她以为对方要问她报纸上的事儿,因而,她做好了备战的准备,可她万万没想到,柯振华会来这么一句不着边的话。 康聿容怔了几秒,很快就回过神儿来,坦白回答:“是。” “都有谁啊?方便说一说吗?”柯振华嘬了口烟问。语气和声调都非常的平稳,那对眼睛虽然敏锐,却也温和。 这话听着平常,可康聿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柯振华到底想知道些什么,她还不知道,但还是一五一十的回答:“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事儿,当然能说了。我们公司最大的股东是章仪之章老先生,第二就是柯木蓝,再者就是我四哥康聿述,然后就是我和我的好朋友吴女士。” “这章老先生是……” “这章老先生就是我曾经的公公,也就是我孩子的爷爷。”康聿容不假思索的说了出来,事实就是如此,她没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 柯振华看着康聿容,不扭捏,够坦白。 “哦,是吗?你和你的先生都离婚了,你要开公司,你先生的父亲还投入这么多的钱,看来你和你先生一家关系不一般啊?” “不是我先生,是章先生。关系不一般的也不是章家一家,只是章老先生和章老太太二老。”康聿容一字一句的解释。 “哦?接着说。” 康聿容说:“上一段婚姻,章先生伤我太重,迫不得已离了婚。但是,就算章先生是百分之百的坏人,可那也只是他个人行为,与章家二老没有关系。在章家的时候,章先生对我一百个不好,可章家长辈却个个对我亲如女儿。是以,就算离了婚,离开了章家,我依然会奉他们如同父母。” 恩怨分明,柯振华喷着烟雾点着头。 片刻,柯振华又说:“你们家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为什么入股的只有你的四哥呢?是别人不相信你的能力吗?”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他们的想法与家父相同,认为女人抛头露面有伤体面。” “既然这是尊父的意思,那你又为什么非要违抗呢?遵从父言,不是为人子女该做的事吗?” “没错,听父母的话是身为女儿的本分,但我认为‘听’的时候也要分事分时,不该事事顺从,更不该盲从。现在是新世界了,女人出来做事已经不算什么天下奇闻的事儿了。新世界,新思想,也该给女人施展能力的新机会不是?” “康小姐,你很独立,也很刻苦耐劳。”柯振华把烟放到嘴里抽了一口,烟斗上一簇小小的火焰在闪着“橘红色”的光。接着他又说:“说你独立,说你刻苦耐劳。这话木蓝曾也对我说过。” 康聿容悄悄看了柯木蓝一眼。 “木蓝有时喜欢美化事物。”康聿容低沉而清晰的回答。“独立和刻苦,在我看来并不算什么真正的优点,因为这‘优点’很多时候是环境所逼。这和时势造英雄是一个道理。” 柯振华愣了愣,这个康聿容吐语不俗。他终于知道这个充满活力与女性魅力的沈可兰,为什么会败给这个离过婚还带着个拖油瓶的康聿容了。 “康小姐一直都是自己在主持着公司?” “是。” “你一个女人独自撑着一家公司很辛苦吧?我虽然极少触及生意上的事儿,但我也知道,生意场,是一个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战场。你从一群强悍的男人手里抢生意应该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吧?”柯振华锐利的望着对面的年轻女人,又说:“不过,女人混在生意场上,也有男人无法比拟的优势,比如漂亮。康小姐,很漂亮。” 听出柯振华意有所指,康聿容抬起了头,睫毛一闪,目光直率的望着柯振华。 “一个女人要把一家公司‘混’的声名鹊起,是很容易的。如果她要把这家公司‘做’的风生水起,那就真的不容易了。‘混’只要用美色在男人堆里周旋即可,‘做’却要用毅力去拼搏。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从古至今这个社会都是以男人为核心,我想您应该也不否认,大多数男人都喜欢占女人的便宜,尤其是漂亮女人。不过,男人再怎么坏,女人也该负一定的责任。如果所有的女人都对自己有一个底线,这个底线就是,不是‘混’而是去‘拼搏’,那么一切又都容易的多了。” “是吗?”柯振华深深的看着她,若有所思的微笑起来:“你很会说话。” 柯振华嘴角的那个笑意让康聿容有种压迫感,她不知道他刚才的话是赞美还是讽刺,所以,她没往下接,只是狐疑的迎视着对方的目光。 沈可兰真是搞不懂了,她拆穿了柯木蓝的谎言,揭露了康聿容的丑行,柯振华为了面子应该怒不可遏才对呀,怎么还和这个女人心平气和的聊起了天儿呢? 看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根本融不进别人的样子,沈可兰的脸色慢慢变得有些难看了。 她恨恨的想,柯振华这个老东西不会真的同意康聿容这个二手货嫁进他们柯家吧? 沈可兰搞不懂,柯家人也都糊涂着呢,因一时间弄不清楚父亲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柯家人都成了锯嘴的葫芦,谁都不言语,只是默默地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个人。 这时,柯家女佣李嫂端着一盘点心过来,柯太太说:“好了,振华,你们也别净光顾着说话了,我特意让厨房做了点小酥饼,让聿容也尝尝咱这里口味。可兰,来,你也尝尝看。” 沈可兰应声,又坐了过去。 给柯太太这一打岔,柯振华和康聿容的谈话只得告一段落。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大家吃了点东西,喝了点茶,然后又天南海北的东拉西扯了一番,每个人都在小心的躲避着什么,尽量不去碰触那个敏感的正题。 一到九点,康聿容就起身告辞,柯木蓝劝她留宿,她一口回绝。见她如此坚持,柯木蓝只能妥协,把她送回旅店。 柯木蓝他们一出门,柯振华说:“沈小姐,我们都累了,也就不留你了。” 沈可兰本想再多留一会,想探探口风,看看他们对康聿容到底是怎样一种态度。 可现在主家下了逐客令,她也不好再赖下去,只得不甘心的离开了。 第165章谈婚波涛涌 夜风徐徐,有一种醉人的静谧。 天上,月亮高悬,带着种孤傲且淡漠的韵味,冷冷的凝视着世间的一切。 月色里,康聿容和柯木蓝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 他牵着她的手,一下仰天,一下俯地,在这仰俯之间,他觉得这个天下都是他的了。何况,此时身边伊人如玉,淡淡的衣香萦绕在他的面前,让他心旷神怡。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我离婚以及清儿的事儿,你是不是没有跟你家里坦白?”康聿容幽幽的问。 “……”柯木蓝摸摸了鼻子,思忖片刻才说:“是没说。我一开始就对他们交代清了,怕他们会不大同意,到时候平白惹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我就想着,先瞒着他们,反正北京离杭州那么远,他们什么也不知道。谁知道……” 康聿容看了他一眼,在心里把他未出口的话补充完整:谁知道半路冒出沈可兰这个“程咬金”破坏了他的计划。 唉,木蓝啊,你不觉得你的想法太简单了吗? 就算没有沈可兰出来捣乱,你这个柯家宝贝疙瘩要娶亲,你父亲会不提前调查一下你要娶之人的身家背景吗?你想稀里糊涂的瞒天过海,可你父亲绝对不会。 康聿容低落的情绪,柯木蓝没察觉到,他兴冲冲的说:“不过,看来我是杞人忧天了。沈可兰把你和清儿的事儿抖搂出来,尤其还把报纸拿出之后,我都吓懵了,真怕父亲一是震怒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来。真没想到,我父亲不仅没理沈可兰的话,就连她拿出来的报纸都不屑一看,照样和你侃侃而谈。看来,你的这点劣势和你的个人魅力相比,真的是微不足道。” “是吗?我可不这么觉得。”康聿容漠漠的说。 “你不这么觉得,那是你从未和我父亲接触过。”柯木蓝说:“我父亲这个人,可能是身份的缘故吧,他平时不大跟小辈聊天,跟我们这些小辈之间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想在他眼里,像咱们这样的小辈都是一群小屁孩,都是没有思想和深度的。不过,今晚你打破了他的这个固定想法,让他了解到,这世上除了我三个姐姐这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和想沈可兰那种任性娇蛮的大小姐,还有你这种典型。” 康聿容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声音清清泠泠:“我或许改变了他的一些看法。但是我认为,他宁愿你选沈可兰那种任性娇蛮的大小姐,也不愿你选我。” “何以见得?” 理由很简单,那就是,我离过婚,还带着一个孩子。 你不光是柯家的独子,更是柯家的骄傲,你父亲不会允许柯家的“骄傲”粘上丝毫的污点。 这也是,你们整个柯家都不允许发生的事。 其实,你也想到了这一层不是吗?否则,你也就不会玩“瞒天过海”这一出了。 你父亲之所以没有当场爆发,只因为他是个心思极深,很有定力,很自负的人。他不会让沈可兰这个挑拨离间的人得逞,从而站在一边看你们柯家的笑话。 不是我敏感,也不是我多心,当沈可兰把我的老底揭穿之后,你父母对我的情绪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了。只因他们在官场上混久了善于伪装,才让别人发现不出他们的异样。 他们不会喜欢我的,也不会赞同我。 咱们这段感情,到最后只怕会……唉……不得善终。 这些话康聿容只在心里念叨了念叨,不管怎样,现在她还不想说些与柯木蓝父母对立的话。 良久,康聿容对他浅浅一笑,说:“没什么,也许是我多想了吧。” “不是也许,就是你想多了。”柯木蓝不以为意的纠正她,望着又说:“我的父母或许对你不是百分百的满意,但我想他们应该是不反对我们的。如若他们一点都不同意的话,在沈可兰拿出‘证据’之后,就会立马对你冷淡了,又何须还要又是茶,又是点心,又还与你天南海北的聊上一通呢?” 康聿容心说,与我聊的多,大概是想知道我什么地方吸引了你,然后“对症下药”吧? 她敷衍了一句:“你说的对。” 一进旅店的房间,康聿容就催促柯木蓝回家。 柯木蓝瞪着她:“这么远,巴巴地的把你送回来,连口气都还没喘匀实呢,就把我往外赶,你就不怕把我累着了?” 康聿容真是啼笑皆非:“才几步路啊?那就累着了?” “你不累我累。”柯木蓝赖皮了,往床上一坐,不起了。 康聿容何时无奈,摇着头,给他倒了杯水:“喝完这杯水,就回去吧。” 柯木蓝又瞪了瞪她,接过来喝了一口,就是不理她的话茬。良久,他说:“干嘛非要回这里啊?留在我家不好吗?那样我们就有整夜的时间促膝长谈。” “哪有第一次登门就留宿的?像话吗?” 他直着脖子反驳:“怎么就不像话了?我第一次去你家,不就睡那儿了吗?” “那能一样吗?你喝了酒,路又远,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早知道这样,我们就该晚饭前去我家,我就可以借机把你灌醉,那样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柯木蓝悔不当初。 “你不会那么做的。”她看着他,一本正经。 “为什么?” “因为你尊重我。” 柯木蓝顿了顿,把杯子放到小柜上,站起来转过身,他的眼光闪烁的停在她的脸上,两手握住了她的胳膊:“我有时,真的很痛恨这份尊重。” 她一愣,问:“为什么?” “因为那份‘尊重’束缚了我,让我无法为所欲为。”说着他就对准她的唇,吻了上去。 康聿容没一点心理准备,他这一吻,她没站稳倾跌了下去,他们一起倒在了床/上。 他拥着她,两唇如同火焰一般贴在她的上面,带着烧灼般的热力,辗转吸口允,从她的唇上,到她的面颊,到她的耳朵、下巴,和颈项。 他抱着她,吻着她喃喃低呼:“聿容,聿容!” 炽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康聿容一阵阵的晕眩袭击者她,让她意志消退。 胸口骤然激起的凉意,瞬间让康聿容清醒了,她条件反射般的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叫了一声:“木蓝。” 柯木蓝停住了,脸颊埋在她的胸口,一动不动,连头都不抬一下,一声不吭的喘着米且气。 许久,他埋着头瓮声瓮气的说:“正想让理智滚蛋,好好的随心所欲一回。”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但康聿容还是听清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柯木蓝从她的身上跳了起来,径直走到了门口,没有回头,握着门把说:“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明天过来接你出去玩。”说完,也不等她的回应,推门而出。 康聿容躺在床/上没动,眼眸轻合,嘴角微翘,心里为他的“尊重”称赞,也为他的隐忍心疼。 慢慢的她的嘴角弯了下来,想着今晚发生在柯家里的一幕,想着柯家父母暗含的态度,她开始柔肠百转,魂梦难安。 在康聿容神思恍惚的时候,柯木蓝却带着一脸的浓情蜜意,醉意盎然的回了家。 一踏进客厅,柯木蓝就怔住了! 天不早了,奇怪的是父母都还没有休息,正和姐姐姐夫们围在一起商量着什么,一见他进来就都住了嘴,都看着他一言不发。 “唉,你们都还没睡啊?在讨论什么?是不是我和聿容的事儿?”他大声问着。 “没错,是在讨论你和康小姐的事儿。”柯振华叼着烟斗,沉着的说:“蓝儿过来,我们好好谈谈。” “好咧。”柯木蓝欣然的走过去,坐下来,深深的靠进沙发里,笑眯眯的望着大伙:“谈什么?谈我和聿容的婚事?” 柯太太厉声道:“你和她的婚事?你想都别想!” 柯木蓝一愕,身子往前一倾:“为什么?” “原因,你和我们一样心知肚明。” 柯木蓝的脸色开始发白,他直视着母亲:“就因为,她结过一次婚,带着一个孩子?”他的声音不由的拔高。 “难道这些,还不够吗?”柯太太的嗓子也升了起来,与儿子对视着。半晌,她喘了口气,缓了缓自己激动的情绪,用耐心的口吻说:“蓝儿啊,你该知道,你的婚事在咱们家不是个小事。你爹和你的姐夫们都在官场上混,为了稳固他们的地位,我们当然也希望你能找一个有利于他们仕途的,门当户对的人家。可你坚决反对,我们也就不再勉强了随你自己。你知道我和你爹也不是那么势利,咱们家也算有点钱,所以我们也没有嫌贫爱富的必要。你喜欢的,只要她身家清白,哪怕你找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姑娘,我们都不会说什么的。可是你呢?找了这么多年,就给我们找回一个寡妇回来?还带着一个拖油瓶。这要传出去,你爹和你姐夫们在官场上还怎么混?我们柯家的脸还往哪搁?” 柯木蓝“噌”的站了起来:“什么寡妇啊?聿容那是离婚?别说的那么难听好不好?” “离婚?”柯太太说:“那更是夫家给休了的‘活寡妇’,还不如死了丈夫的寡妇好听呢?” 这会儿,柯木蓝觉得母亲简直不可理喻,跟她说再多也是白搭,把头一转,问:“爹,你怎么说?”父亲是一家之主,他的意见才是最最重要的。 第166章寡/妇惹争端 柯振华吐了两口烟,紧紧地凝视着儿子,沉思的说:“蓝儿,我们都见过康小姐了,她很聪明也很漂亮,与一般女孩相比,她还能言善辩,能吃苦耐劳,拼搏向上。老实说,我活了将近五十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女人。” 柯太太一看丈夫要和自己打擂台,立刻火冒三丈,正想出言反对,却被坐在身边的三女儿柯木芝暗暗阻止。 柯木芝伏在母亲的耳边,轻悄的说:“娘,你先不要激动,我觉得我爹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们等等再说。” 父亲的话,让柯木蓝霎时飘出一股得意洋洋,他神动色飞的嚷着:“爹,我就知道你的眼光不一般,我就知道你会看出她的优点,会欣赏她的。爹!爹!”他急切的向父亲迈了两步,说道:“既然您没意见,那就赶快给我们办婚礼吧?我都等了聿容这么多年了,我真的不想再等下去了。” “木蓝!”柯振华的这声大喝,把柯木蓝那股激动不已的情愫给果断的打断了。 春风盎然的笑意僵在了柯木蓝的脸上,他张张着嘴,呆呆的看着父亲,这才发现父亲脸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爹?”柯木蓝艰难的叫了一声。 柯振华猛抽了几口烟,然后重重地把烟灰磕在了烟灰缸里,郑重说道:“我是很欣赏康小姐,但是,你不能跟她成亲。” 柯木蓝的面容顿时灰败了,他蹙着眉头,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父亲:“你夸了聿容半天,也欣赏她,却又告诉我,我不能娶她?为什么?”少顷,他似乎想到什么,追着问:“你不同意的理由,和我娘是一样的?” “对。” “呵呵!”柯木蓝冷笑了两声,铁青着一张脸说:“我以为你是一个开明的父亲,闹了半天你也是个迂腐、封建、老思想……” “蓝儿!胡说什么呢?”大姐柯木莲上前扯了柯木蓝一下,遏止住弟弟的胡言乱语,训斥道:“有你这样跟父亲说话的吗?” “我不这样说,你要我怎么说?啊?”柯木蓝一个猛烈转身,对着姐姐大叫一声,他的眼睛火了,额上的青筋也凸出来了。 柯木蓝一直都是温温润润,绵绵软软的,从未见他和任何人急过眼,所以,他现在猛地一发脾气,让柯家人都止不住的愣了。 柯木蓝仰着头,闭着眼,闷闷地吐着闷气,好大一会儿才把激昂的情愫压下去。他缓缓地垂下头,说道:“我头脑简单,心也懒,我从未想过我这辈子要做大官光耀门楣,也未想过挣大钱富甲四方。生在咱们这样的家里,说出这样的话,我知道有点大逆不道,可这就是我的心里话。我为什么当医生?因为我喜欢。我为什么娶聿容?因为我喜欢。我想,做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找一个自己喜欢同时对方也喜欢我的姑娘,顺顺当当平平安安的把这辈子过完就行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啊?为什么就实现不了呢?” 柯太太一看儿子悲哀的神色,是又难过又心疼,她走到儿子跟前,拉着儿子的手,柔和的说:“你的心思我们都明白,但是这天下这么多的好姑娘,你干嘛非找一个活寡/妇呢?” “是啊蓝儿。”二姐柯木苹也劝解:“爹娘的要求也很简单,他们就想要一个身家清白的儿媳妇,走出家门也不至于让别人戳脊梁骨。他们这么简单的要求,你怎么就不能让他们实现呢?蓝儿,娘说的对,好女孩多的是,咱换一个不行吗?” “二姐,如果感情能说换就换,我何至于追着聿容这么多年?”柯木蓝瞅了眼二姐夫黎子坚,又说:“二姐,现在让你离开二姐夫去爱上别的男人,你能做的到吗?” “我……”柯木苹被弟弟噎了一下,有点词穷,沉吟稍许,又说:“我们跟你不一样,我和你姐夫那会,是男未婚女未嫁都是清清白白的。” “清白!清白!”柯木蓝叫着:“聿容只是离了一次婚而已,她怎么就不清白了?她是背地里偷男人了,还是和有妇之夫狼狈为奸了?我就闹不明白了,她被丈夫伤的千疮百孔,被迫离婚,错又不在她,为什么你们一个个要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呢?女人离过婚怎么了?离了婚难道就不该有重获幸福的权利了吗?难道就不能再让男人娶回家了吗?” “别人娶不娶我不管,但是你绝对不能娶。”柯振华态度坚硬,不容反驳。他冷冷的直视着儿子,清清楚楚的说:“老实告诉你,我反对她,除了她嫁过人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是在生意场上混的。” 柯木蓝反问:“在生意场上混怎么了?好人就不能在生意场上混了?那我外公做生意几十年,他就不是好人了?” “混账!”柯振华在小桌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吼了一声,瞪着眼说道:“别以为我们都惯着你,你就可以胡言乱语。你一天到晚的待在医院里,生意场上的事你又知道多少?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男人做生意都不容易,她一个没有背景,没有人脉的女人,是如何把一家公司做的那么红火的?这个问题,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吗?” 柯木蓝怔了一下,随后纵声大笑,笑得放肆又阴冷。 他眯着眼,嘴角带着嘲弄的冷笑,盯着父亲的眼睛问:“你以为聿容把公司做的这么红火,是靠和客户搞暧昧,或者干脆说她是靠自己的身体拉来的订单。” 柯振华抬了抬下巴,与儿子平视:“不到两年的时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能把这么大的公司做的这么好……不排除那种可能。” “有一种人,再纯净的东西在他眼里也是污点斑斑。因为,他就是个心思龌龊,心灵肮脏的人。爹,你就是这样的人。” “啪”的一声,柯振华对着柯木蓝的脸,狠狠地扇了下去。 柯木蓝没有防备,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柯振华是真的火大了,理智尽失,他追着过去又给了儿子一巴掌,当他的手再次扬起来的时候,柯太太和柯木芝飞扑过去,死命的抱住柯振华。 柯太太哭泣着大喊:“有事说事,你不能发疯打孩子啊?” 这边柯木蓝也被三个姐夫团团围住,防止老丈人控制不住情绪再上手。 屋内,出现了几秒火山爆发前的沉寂。 大概是第一次挨打,柯木蓝愣在那儿了,一动不动。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嘴角边有一丝血迹正慢慢地流出来。 半晌,柯木蓝用手背擦擦嘴角,看看手背上的血迹,再抬头看看怒不可遏的父亲,气冲斗牛的说道:“爹,你打得好,打得好。”他看了看围着父亲的母亲以及几位姐姐,然后又微侧过头去,扫了扫几位姐夫,又说:“你们不该拦着,应该让爹打,让爹狠狠地打。爹打的越狠我念及他的恩情就越少,他这次最好把我打残打废,这样我就算还了他的生养之恩,这样我就可以走出这个家,去做我想做的事,去娶我想娶的人。爹,你打吧,打死了我,我就……” 董鹏远一把用手蒙住了小舅子的嘴,在他的耳边低声训斥:“笨蛋!还不闭嘴?挨了两巴掌还嫌不够是吧?” 俞颂超也压着声音说:“蓝儿,你真的不该顶撞咱爹。” 黎子坚也说:“就是,你这样一来,爹就更不会同意你的婚事了。” 怒火中烧的柯木蓝根本就听不进去劝,他恼怒的瞪着姐夫们,气急败坏的大喊:“收起你们的假惺惺,爹不同意,难道你们就会同意?你们一个个还不是长了一双腐朽的眼睛。” 吼完,柯木蓝用力一甩身子,董鹏远他们一时大意,竟让他甩开了束缚,他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董鹏远他们六目相对,心说,我们招谁惹谁了?好心劝解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平白遭一顿埋怨,这可真是冤枉死人了。 柯振华看着头也不回的儿子,心里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他冷哼着,想出这个门?想都别想。 “阿福!阿顺!把少爷给我拦住。” 两个长得身高马大,短衫打扮的男人把柯木蓝拦在了门里。 柯木蓝猛地转身,冒火的眼光死死的盯着父亲。 柯振华对儿子射来的仇视的视线毫不理会,只是轻轻一扫,转眸又对那两个男人说:“阿福阿顺,你们送少爷回房间。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要是让他走出房间一步,你们就等着被活剐吧。” 柯木蓝就这样,被囚禁了。 因为柯木蓝说过要逛杭州城,第二天康聿容一早就起来,梳妆打扮好之后,就坐等柯木蓝。 窗外,天空湛蓝,阳光明媚。 康聿容看着窗外那个清晰的世界,心里眼里却满是阴郁。 今天一睁眼,她的右眼就跳个不停。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她虽然不迷信,也知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可心里就是慌慌的乱乱的。 因为一直都魂不守舍,她连早饭都懒得吃,只盼着柯木蓝能早点来。 可是,一直都等到上午十一点了,也没见到柯木蓝的影儿,她的不安加剧了,她坐不住了,起身拿上包,出了旅店直奔柯家。 第167章女子不好养 柯木蓝一夜未睡,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苍穹,一点一点的从黑墨变成白昼。 此时,他心里盛满了一万个懊悔,恨自己昨晚太过激烈了。父母毕竟是父母,父母做的再怎么不合自己的心意,身为人子,最基本的尊重和礼貌总该要维持的。 何况,撇开父母不说,就算为了聿容他也不该把与父母的关系闹得这么僵,自己这一闹,父母岂不是对聿容更加的不满?那聿容岂不是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捶着自己的头,懊恼的埋怨自己,柯木蓝啊柯木蓝,你真是天下第一大蠢蛋!蠢!蠢!蠢! 昨晚,是柯家有史以来第一次家庭大爆发。所以,不光柯木蓝一夜未睡,柯家人那是谁都没睡好。 起床后,除了柯木蓝又都围坐在客厅里,一个个都像那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 事实上,懊悔的不仅仅只是柯木蓝。 平静下来之后,柯振华沉思良久,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强烈的,那么直接的对儿子提出反对意见。 这就好比小孩拍皮球,拍的越重,球的反弹力度却越高。 如果他当时不那么的急躁,而是慢慢的向儿子输送思想,可能就会收到与昨晚不一样的效果,不是像现在,把事情搞得这么遭。 这时,一个女佣过来,说:“老爷太太,可以用早饭了。” “用什么用?”柯太太没好气的嚷:“气都气饱了,还能吃得下饭?” 女佣站在那儿,一脸的无辜。 妻子的无理取闹让柯振华有些不悦,他有些冒火的说:“你冲一个下人嚷嚷什么?和她有关系吗?” 柯木芝看了父母一眼,走到女佣跟前说:“你去给少爷送一份,其他的,就先在那儿摆着吧。” “是,三小姐。”女佣走了。 柯太太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看了眼离去的女佣,往沙发里一歪,叹着气,说道:“你们说蓝儿他这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了?咱们给他找的,他不同意,非要自己找。自己找就自己找吧?他是找了这么多年,我也是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给我领回一个来吧,却给我领回一个寡/妇来,你们说,你们说……唉,真是造孽啊。” 柯振华把烟斗点着,摔着燃着的火柴,对妻子抱怨道:“你还说呢,他成这样,还不都是你惯得?” 柯太太本来就存着一肚子的火,听了丈夫的埋怨心里就更不爽了,她仰着脖子怼丈夫:“对,孩子们的不好都是我惯得。你是不惯,你一天到晚的不着家。你说,孩子们一个个的长这么大,你管过几回?还不都是我一个人拉扯大的?没事的时候什么都好说,现在出了事儿,你倒是他一推六二五,把错全都怪到我头上。我……我……” 柯太太越说越委屈,拿起帕子抹着眼泪,气的说不出话来。 一看二老吵起来了,三个女婿肯定是不好说什么,柯木苹离得最近,赶紧抱住母亲的肩膀安慰说:“娘,你想多了,爹没有怪你的意思,这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柯太太瞥了丈夫一眼,显然不信女儿的话,嗡嗡又哭。 柯振华这个一家之主,被妻子当着女儿女婿们的面儿咣咣数落,这脸上就有点挂不住,正想发作“教训”两句扳回面子,可一看妻子隐隐哭泣的可怜样儿,就又于心不忍。 妻子嫁给他的时候,他刚刚步入仕途。老柯家几辈子过得都是中等生活,自然也不会给他留下什么丰厚的家底。 老丈人慧眼识人,不在乎他一时的贫穷,把女儿嫁给了他。妻子这个千金小姐,嫁过来之后褪去绫罗绸缎,穿上粗布衣衫,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全是她一手操持,几十年从未抱怨过一句。 官运亨通之后,自己一天到晚的在外忙,虽说有佣人帮着干些粗活,可家里的大事小情也还都是妻子一人主持,自己一点忙都没帮过。要说这心里没一点愧疚,那是假的。 夫妻俩恩爱了几十年,一次脸都没红过,现在因为自己的意气用事让妻子受了委屈,柯振华这心里,你还别说,真有点疼。 柯振华挠了挠鼻子,走过去,坐到妻子跟前,说道:“我又没说什么,你看你怎么还哭上了?” 柯太太抹了把眼泪,说道:“说的那些还不够,你还想说什么?是不是说的不过瘾,还想着打我啊?” “啧。”柯振华咂了下嘴,挑着眉说:“越说越离谱了,孩子们还都在眼巴前儿呢,我能打你啊?” 听了这话,柯太太更不乐意了,质问:“哦,你的意思,孩子们不在跟前了,你就能打我了?” “哎呀,这怎么还倒腾不清了。”柯振华头都大了,到这时才真正理解“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他说:“得得得,等孩子们不在眼前儿了,你打我,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行了吧?” 这话一出,女儿女婿们都悄悄地掩嘴而笑,这老两口,大庭广众之下还秀起恩爱来了。 柯太太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声说:“在孩子们面前,瞎说什么呢?”说着,也忍不住的笑了。 妻子笑了,柯振华也笑了。 说闹了一通,气氛不似刚才的僵硬与冷冰了。但是,萦绕在一个个眉间的愁云,依然没有散去。 “你们说,蓝儿的事儿,该怎么办?反正我绝不同意蓝儿娶那个康小姐的。”柯太太坚决的表了态。 “其实,我们的意见都不作数,主要还得看蓝儿的意思。他对康小姐的感情,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这是关键。”董鹏远分析说。 “我觉得,大姐夫说的对极了。”柯木苹点着头,赞同。 俞颂超说:“想知道蓝儿是什么个意思,找个人摸摸底不就知道了?” “找谁呀?”柯木芝问。 “你呗。”小辈的几个人,异口同声。 柯木芝有点啼笑皆非,说:“让我去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你们倒是心挺齐。” “谁让你和蓝儿的感情,从小就是最亲的。”柯木莲笑说。 “看来这感情好也是一种罪过。”柯木芝笑了笑,转头问父亲:“爹,你看呢?” 一时半会儿柯振华也想不起什么好办法,先探探儿子的口风也好。于是,他点了点头,同意了。 柯木芝喊了一声:“张妈!” 一个女佣应声走来:“三小姐,什么事?” “张妈,你去给我装盘水果,只捡蓝儿爱吃的装。”柯木芝吩咐道。 “是。” 不一会儿,张妈端着果盘过来。 柯木芝起身接过来,捏起一瓣橘子送到嘴里,边嚼边说:“好了,我去执行‘任务’,你们就别在这儿干等着了,都去吃饭去吧。”说完,腰身一扭,向柯木蓝房间走去。 柯木蓝的门口站着阿福和阿顺,见柯木芝过来,恭敬的喊了声:“三小姐!” 柯木芝点了下头,就推门进去,并关上了房门。 被困在房间的柯木蓝正心烦气躁呢,再加上昨夜又一夜未睡,脑袋又紧又懵,他现在是谁都不想见,只想自己待着。 见三姐进来,欲要发作,想起昨晚自己冲动的后果,还是作罢。重重的翻了个身,扯过枕头,压在了脑袋上。 柯木芝站在门口,对屋里看了看,屋里的灯还亮着,在满窗的阳光下,那昏黄的灯光显得异常可怜。 柯木蓝背对着她蜷缩着,床/上的被褥扯了个乱七八糟。 桌椅歪歪扭扭已经脱离原位,地上散落着书、报纸、杯子、枕头、笔筒…… 一看这阵仗就知道,柯木蓝昨晚被迫回房后是发了多大的脾气,否则,这些东西也不会遭此大难了。 送进来的早饭,还原封不动的放在小柜上,看来这气还是没消。 柯木芝摇摇头,伸手把灯关了,走过去,把果盘放到桌子上,她没有收拾房间,而是拖了把椅子坐到床边,注视着弟弟的后脑勺,笑说:“哟,还气着呢?说说看,你这是打算要气多久啊?” 柯木蓝闷着头说:“气到爹娘同意我和聿容的婚事为止。” 柯木芝撇撇嘴,说:“这可有点难办,你且等着吧。” 柯木蓝把头上的枕头扯下来一扔,翻转身,瞪着柯木芝,冷冷的问:“既然这样,你又来干什么?来当爹娘的说客,说服我放弃聿容?哼,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们也且等着吧。” 柯木芝一点没恼,端过果盘抱在怀里,吃了口水果说:“我是来当说客的不假,但到底是谁的说客,还不好说。” 柯木蓝蹙眉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把嘴里的东西咽掉,柯木芝解释说:“我是爹娘派来说服你的,还是,我是你派去说服爹娘的。这个结果,还不一定。” 沉思了几秒,柯木蓝猜测的问:“你的意思是,你要帮我?” 又往嘴里塞了块水果,柯木芝点着头:“你这么理解,也未尝不可。” 对三姐的话,柯木蓝几乎是没有丝毫怀疑。 从小他们姐弟关系就最亲厚,不管好事坏事最先告诉的,最想告诉的,从来就是三姐。 当然,除了康聿容这件事。因为这件事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必须得小心着来才行。 见柯木蓝的情绪缓和了下来,柯木芝不再啰嗦直奔主题。 第168章男人痴心肠 柯木芝往椅子里一歪,把两脚伸出来架到床/上,一边往嘴里塞着水果嚼着,一边含糊不清且又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蓝儿,给姐说说你和康小姐的故事呗?” 就是柯木芝这股散漫劲儿,让柯木蓝彻底的放下了心防,把他和康聿容的过往一点一滴的尽情宣露。 游轮,晚霞,女孩。 柯木蓝嗓音温情、和缓,就像午夜里,聆听电台男主持朗诵的一首配乐诗。 柯木芝微闭着眼,配着柯木蓝娓娓道来的声音,仿佛自己走进了那个意境。 这是他们的初遇,说到此处,柯木蓝忍不住微笑着说:“那时,她虽然很迷糊,很狼狈,可在我眼里,却很可爱。” 柯木芝不自禁的点着头,是挺可爱的。 柯木蓝继续往下说,只是他的语调突然加重,愤怒的语气更是明显到爆。 雨夜、“女尸”、生命垂危、狼心丈夫、离婚。 柯木蓝咬牙切齿,盛怒问道:“你说,就这样男人,不跟他离婚还等什么?等被他活活折磨致死吗?” 柯木芝瞋目切齿,攥拳大叫:“离!必须离!” 人心都是肉长的,听了康聿容的遭遇,柯木芝顿觉一股心疼涌上心头,眼眶里也变得热热的,酸酸的,眼泪差一点淌了下了。 几分钟后,姐弟两个的情绪都平复之后,柯木蓝接着说。 渴望独立、饭店被辱、发奋学习、完美毕业。 “你也见过聿容了,单看她的外表,柔柔弱弱的,风一吹就倒的样子。”柯木蓝笑了笑,说:“其实那是一种假象。聿容心里隐藏着一股劲儿,当她决定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她身上的这股劲儿就会大爆发,除了把这件事做的尽善尽美,再无别的可能。” 说到这里,柯木芝有了不同的意见,她说:“我觉得康小姐身上的那股劲儿,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被她那个狼心狗肺的丈夫狠狠伤过之后,让她明白了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因此,在遇到困难之后才会爆发出那股无穷的力量。” 柯木蓝不禁的怔了,因为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他沉思了半晌,点头说:“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缓了几口气,故事还没有说完,柯木蓝接着往下说。 回国、寻找、当老师、服装店、办工厂、开公司。 柯木蓝说:“一开始我以为,聿容这么喜欢改变自己的工作,是想以不同的身份增加自己人生的阅历。后来,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错的。她每往前走一步,就是往上攀登一个阶梯,她之所以这么努力的艰辛的往人生的顶端攀登,只是为了能配得上我。她一直都很自卑,在她眼里,我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优秀,优秀到她高不可攀的地步。她为了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一步一步往上攀,虽然过程很辛苦,可她为了我,心甘情愿。” 柯木芝可不这么想,她承认康聿容的努力,但她不觉得康聿容的努力单单只是为了弟弟柯木蓝,很有可能是为了成全她自己的野心,谁说女人不能有野心的? 不过,为了避免起争执,这话柯木芝没说出口。但,她很坚定自己的想法。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没过多长时间,她的想法就被康聿容给打破了。 柯木蓝用手搓了把脸,颓丧说道:“这样的女人,难道不值得我爱吗?不值得我娶吗?她只不过是在遇到我之前结了次婚,生了个孩子而已,怎么在你们眼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了?只因为我出身名门望族?地位显赫?如果真是这样,我宁愿不要现在的身份。” 笨蛋!如果你没有现在的身份,恐怕你这辈子都别想遇到康聿容。柯木芝暗暗白了弟弟一眼,心说。 故事讲完了,柯木芝不禁的犯起了愁。 她一直以为弟弟和康聿容是在回国后认识的,顶多也就一两年。可万万没想到,他们在英国的时候就相识了,算下来得有五六年了。两人还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之事,这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啊。 愁啊,愁! 她真后悔来做,拆散这对苦命鸳鸯的“大棒槌”了。 虽说,做一根“大棒槌”挺不厚道的,但使命难为,她要不问出个一二三来,估计客厅里的那群人也不会放过她的。 “咳!”柯木芝轻咳了一声,说:“照你这么说来,你对康小姐的感情是真的了?” 姐姐的话音还没落呢,柯木蓝的眼刀子就飞过去了。那意思就是说,你说的纯粹就是废话。 柯木芝舔了舔嘴唇,看着弟弟小心的说:“那,蓝儿,你虽然对康小姐有情,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份情,只是同情而非爱情。你看啊,你和康小姐一起见证了她人生里最悲惨的一幕,柔弱悲情的女孩很容易引起男人的怜悯之心,而你却把这份怜悯误当成了爱情。” 柯木蓝迅速的掉转头直对着她,他的脸色发青,神色阴郁而激动,像狂风暴雨之前的天空。 他低低地,悲愤的说道:“我虽然不像三姐夫那样,婚前谈过好几个个女朋友,有着丰富的感情经验,但我也绝对不是个感情白痴,什么是同情,什么是爱情,我还分得清。我告诉你,我爱聿容,我对她的爱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爱,是三姐夫对你的那种爱,这下你明白了吗?” 柯木芝的眼睛张的大大的,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家弟弟,心里直喊:完了,完了,完了,这个康聿容对老弟已经重要到如此地步了,这下估计说什么都晚了。 柯木芝搜索着记忆里的康聿容,白皙、小巧、雅洁、玲珑,有对诚恳且又善于察言观色的眼睛。不可否认,这样的人确实有动心之处。 可惜,她结过婚,还有一个孩子,有这种硬伤的女人,自然是不能嫁进他们柯家的了。 良久,柯木芝又舔了舔唇,不怕死的,试探的问:“如果你这辈子就是娶不了她呢?” 柯木蓝“噌”的从床/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盯着三姐,朗朗然说道:“如果我这辈子不能娶聿容……”他伸手夺过姐姐怀里的水晶果盘,对着墙角用力甩过去。那盘子“哐啷”一声,瞬间碎成了几百个水晶片。他接着把话说完:“就如同此盘!” 说完,柯木蓝把自己又摔到床/上,蒙上被子,再也不说一个字。 柯木芝真的傻了,不知所措了。 她是怎么回到客厅的,不知道。反正是,所有的人围着她问东问西的时候,她还处在懵懵然的状态里。 大家问了十句,女儿是连一句都回答不上来,柯太太是真急了,她使劲的推着女儿的胳膊,急迫的问道:“你倒是说句话呀?问的怎么样呢?” 柯木芝终于被母亲给晃“醒”了,她摇着头说:“这事儿,还真不好办了。” “怎么说?”二姐柯木苹急问。 姐弟俩的谈话,柯木芝又一字不拉的转述给了大家。当在座的听到,摔盘子那一段是,表情都和柯木芝一样,傻了。 良久,柯太太哭着说:“那个女人到底是对蓝儿下了什么咒啊?让蓝儿中了魔似的,就非她不可了。” 这时,一个男佣进来禀报:“老爷!太太!康小姐来了,说要见少爷。” “让她走!”柯太太咆哮:“要不是她,家里还没有这么些糟心事儿呢。” “不可。”董鹏远拦住了。 “怎么不可?”柯太太没好气的问:“不把她撵走,难道还让她进来,继续缠着蓝儿?”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董鹏远解释说:“不管怎么说,康小姐的两位兄长的势力不算小。尤其是她四哥,又身居京城重要位置,我们就是对康小姐再不满意也不可鲁莽行事。” “大姐夫说的对。”黎子坚把话接过来,继续说:“官场上的道道,咱们也都知道,表面看着没什么关联,暗地里勾勾扯扯指不定要牵扯到哪一步呢。对于官场上的人,咱们能不得罪,就尽量别得罪。” 柯太太问:“照你们这么说,那该怎么办呢?” 黎子坚看着董鹏远,后者摸着下巴深思了会儿,指着柯木芝说:“三妹你能言善辩,你去见康小姐,就把咱爹咱娘的意思说给她听。像康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也是要面子的,被拒绝两次,我想她也就知难而退了。这样一来,关系也不至于闹得太僵。” “就这么办,就这么办。”柯太太慌忙说:“芝儿,你快去,你快去。” 柯木芝嘟着嘴说道:“又让我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哎呀,你就快去吧?别废话了,行不行?快去,快去。”柯太太不耐的催促着。 柯木芝是一万个不情愿,可一看母亲又要掉眼泪,就只好认命了。 她站起来,走向那男佣,问:“康小姐在哪?” 男佣回答道:“还在门口。因为太太交代过,不许康小姐踏进一步,所以就没让康小姐进来。” 柯木芝点了点头,扬了扬手说:“好了,带我去见康小姐吧?” “是。”男佣应了一声,率先走出了客厅。 第169章不喜心机女 这边,被挡在门外的康聿容,静静地等在门口。 来的路上,她就有种剧烈的心慌,越接近柯家,那感觉就越厉害。 被佣人“挡驾”之后,她心里的不安顷刻间就被无限放大,右眼又开始“噌噌噌”的跳个不停。 可心里的不安与急躁,被她掩饰的很好,除了蹙起的双眉,脸上再看不到别的什么情绪。 十几分钟后,康聿容看到一个优雅的女人走了出来,定睛一看,细细一想,认出这是柯木蓝的三姐。 康聿容不疾不徐的走上前,轻轻唤了一句:“柯小姐。” 看着如此温婉的康聿容,柯木芝真的是为她和自家老弟的这份姻缘可惜了。 “康小姐是来找木蓝的?”柯木芝话不多说,直接就问。 “是。”对方问的干脆,康聿容回答的也利索。她又说:“昨天说好了,今天他带我四处逛逛。可等了一上午,也没见他的人,心里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唉,还真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柯木芝又问:“你知道,木蓝今天为什么没去找你吗?” 康聿容顿了一下,说:“我想他应该是被禁足了,禁足的原因应该是,伯父伯母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柯木芝惊了一下,好灵透的女子啊,这都能猜得出。 心里佩服,可嘴上却故意挑拨离间,柯木芝故意摇头说道:“你错了,不是我父母禁了木蓝的足。而是,在听了我父母的劝解之后,木蓝他自己不愿意再去找你的。” 康聿容轻声一笑。 “你笑什么?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你说的话,我确实不相信。”康聿容说得很直白,说:“我是怎样的情况,木蓝从一开始就清楚。如果伯父伯母三言两语就能说服他的话,他也就不会对我好这么多年了。他对我是怎样的一种心思,我知道;我对他有着几分深情,他也明白。我们之间没有轰轰烈烈,却有一股细水长流。经过这么多年的陪伴与相守,这股‘细水’已经沁在了我们彼此的骨髓里,除了携手相伴,再无别的可能。所以,你说木蓝自己不愿意找我,我真的不信。” 得,家里躺着一个痴情汉,门口站着一个多情女,这俩人还真是绝配。 只是,你说你对我老弟情意绵绵也就算了,你干嘛这么聪明啊?你这么聪明,我跟你“掰斥”起来岂不是很费劲儿? 柯木芝平淡说道:“你们感情怎样,我不做任何评论。我就实话跟你说吧,你和蓝儿的事,我家里确实不同意,态度也很坚决。至于我父母反对的原因,我想你应该也能想得到。” 康聿容明亮的眼睛,不知不觉的黯淡下去,她无声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聪明灵透,又是从大家里走出来的女儿,有些大道理我不说你也清楚。”柯木芝身不由主的走到康聿容的身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点凉。 柯木芝想,现在这个天气,身体不该泛出凉意啊?她又想,或许与天气无关,凉的,是她的那颗心吧。 这么想着,柯木芝心里就浮起了一股怜惜的情绪,再开口,声音里多了几缕温和:“老实说,咱们虽说相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不论从哪方面我都很喜欢你。其实,我的家人也和我一样。要不是你……”要不是你结了婚,你铁定是柯家的儿媳妇。她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女人,只是不适合我们蓝儿。” 柯木芝半截咽回去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用想康聿容也知道。 她没有顺着柯木芝的话说下去,而是问了句:“我能见见木蓝吗?” “不能。”柯木芝说:“我爹娘都在家里,他们不会同意你见蓝儿的。其实,就算你见了蓝儿也于事无补。因为,我父母决定了的事,就没有更改的可能。所以,别在纠缠了,回去吧,回北京去。把蓝儿忘了,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吧。” “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没有再开始新生活的打算。”康聿容盈盈的眼光看着对面的柯木芝,柔柔的嗓音里带着坚定的气息:“不管什么原因,如果木蓝他成了亲,我绝不会纠缠他一分。如果他坚守诺言,非我不娶,我自然也会信守承诺,等他一生。” “……”又是一个犟驴,柯木芝真是没招儿了,她说:“你愿意等,那就等吧。”说完,掉头而回。 夜幕降临,星光闪现。 康聿容望着那扇关合的大门,幽幽叹息,然后回身往旅店走去。 她从中午等到了现在,饭也没吃,也不觉得饿,只感觉浑身被一层无力感笼罩着,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第二天一早,康聿容又来了。 这次门房连通报都省了,只对她说了句:“康小姐,我们老爷太太说了,不让你进去,你还是回去吧。” 康聿容听了没有央求,也没有为难下人,更没有回去,而是又站在昨天的位置继续等。 男佣见她如此固执,也不再说什么劝解的话,摇了摇头回去了。 十来点的时候,一辆汽车开到了柯家门口,下来一个人。 康聿容下意识的抬眼看了看,是沈可兰。 沈可兰一眼见到康聿容,三五步的过来,惊愕的喊了句:“你怎么在这儿?” 康聿容一直很奇怪,她与这个沈可兰见都没见过,更别提有什么恩怨了,她为什么要在关节时刻揭她的老底呢? 昨晚睡不着,她想了又想,终于想起那年,雪地里搂着柯木蓝的胳膊亲密走在一起的背影。 柯木蓝也曾说过,他的老恩师想把他和自己的外甥女撮合在一起,不过被柯木蓝拒绝了,但为了顾及老恩师的面子,也照顾过老师的外甥女回学校。 现在想想,这个沈可兰和雪地里的背影,还真有几分相似。 假如那个背影真的就是沈可兰的话,那她揭自己老底这件事也到好理解了。 她爱慕柯木蓝,却被拒。爱而不得,于是就挟私报复。她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我得不到,那就谁也甭想得到。 即便沈可兰不仁不义在前,康聿容也懒得与她浪费口舌,看了对方两秒,就把目光移开了。 一看这个女人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样儿,沈可兰就火大,不过现在在柯家门口她不好发作,只能忍下。 她绕到康聿容的面前,瞟了后者一眼,说道:“你不理我没关系,那就让我猜猜看。你来这儿是为了见柯木蓝,不过呢人家不理你,还给了你个闭门羹。” 康聿容默然不语。 对方不搭茬,沈可兰自顾自的又说:“说实话,我倒是挺佩服你的手段,就柯木蓝那种冷心木头,竟也被你勾/搭的领回家来谈婚论嫁。”她冷笑两声,轻蔑说道:“不过,我看你想进豪门大宅想瞎了心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的身份,就凭你也配进柯家的门?别以为拴住了柯木蓝就一切万事大吉了,最后拍板的是柯家二老,他们不同意,你到死都甭想进柯家的门。” 康聿容的眼皮抬了抬,风淡云轻的说:“拍板的是父母,可是儿子坚持的话,父母终究会妥协。” “你……”沈可兰咬着牙,冷笑说:“你以为木蓝会为了你与父母闹翻?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看得起看不起,我们拭目以待。”本不想搭理,可对方实在是太咄咄逼人,康聿容只好出言反击。 “你……”沈可兰又被气的哑口无言,她咬着后牙说道:“拭目以待就拭目以待,我看你得意到几时?” 说完,沈可兰一转身,扭着腰,走向了门口。她和门房里的人说了几句,男佣迟疑了片刻,最终开了门。 走进门,沈可兰还不忘回身,甩给康聿容一个挑衅的眼神。 康聿容望着沈可兰越来越远的背影,眉头紧蹙,低头深思。 “伯父伯母,大姐二姐三姐,大姐夫二姐夫三姐夫,你们都在呢?”沈可兰一进柯家客厅,就热情的打着招呼。她一扭一扭的走过去,坐到柯太太的身边,故作不知的问:“我在门口碰上了康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进来,真是奇怪。” 康聿容一早就过来“站岗”的消息,柯家人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们正为康聿容这种坚韧劲儿头疼呢,偏偏沈可兰这个不长眼的还来给他们拱火。 柯振华似有似无的扫了眼沈可兰,要说他不喜欢康聿容的身份,那他也绝不会待见像沈可兰这种爱耍小心机的女孩。 在他心里,柯家的女人,不管是妻子、女儿,或者儿媳,可以有些无伤大雅的小任性,但绝不能在亲人面前耍心机。 因此,康聿容不可能成为柯家的儿媳妇,沈可兰就更没有这个可能。 把烟抽完,柯振华“咣咣咣”的在烟灰缸上磕着烟灰,那声音响的,都能把别人的耳朵给震聋了。 屋子里寂静一片,谁都不动不说,一双双眼睛都直愣愣的望着柯振华。 第170章奴家好饿饿 烟灰磕净,然后把烟斗用力往桌上一扔,柯振华站起来走过去,把妻子拉起来,说道:“昨晚没睡安稳,现在头疼,你陪着我再回房躺会儿去。” 丈夫是什么样的心思,柯太太自然明白。她本来还挺喜欢沈可兰的,可经过这么件事儿,她对她的好感也是大打折扣。她也正不想应酬沈可兰呢,刚巧丈夫给她送来了梯子,于是她赶紧顺着“梯子”往下下。 老两口相互扶着走了,整个过程夫妇俩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沈可兰。 老实说,柯家三姐妹也被父亲刚才那几下“咣咣咣”,给镇住了,活到现在她们还是第一次见父亲发这么大的“火”,本以为父亲会来一场大动作呢,谁料到,结果来了这么一句,真是闹得她们啼笑皆非。 虽说母亲是父亲最贴心,也是最懂父亲的人。可她们三个到底也是父亲的小棉袄,父亲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们也能猜出个差不多。 柯振华夫妇一走,柯家姐妹也懒得和沈可兰周旋了。 柯木莲揉着脑袋,说:“鹏远,我昨晚也没睡好,你也陪我回房歇会儿去?” “好好好!”董鹏远一迭连声,扶住妻子,两口子柔声细语的也走了。 计不在新,有用就行。 柯木苹也不多想,走到丈夫跟前,学着大姐的模样,揉着头说:“子坚,我的头也难受的很,你也陪我回房,给我揉揉去。” 黎子坚知道柯家人都不喜欢沈可兰的做事格调,老实说,他也不喜欢。 可他家与沈可兰家,沾点亲带点故,不管怎样他也不想沈可兰太过尴尬。他本想着和沈可兰闲聊几句,无奈妻子召唤。他是个唯“妻”是从的人,妻子下了命令,他焉有不从之理? 于是,他忙殷勤的搀住妻子,两口子也摇摇晃晃的回房了。 沈可兰就算反应再迟钝,到现在也明白过来,柯家人这是不愿见她,一个个都躲她呢。 就在这当口,柯木芝也站起来了,沈可兰立马站起来走过去,看着柯木芝的脸,意味深长的问:“三姐,你不会也头疼了,要三姐夫陪你回房休息吧?” 柯木芝一笑,说道:“我昨晚睡得可好了,连个梦都没做,一觉睡到大天亮,别提有多美了。我的头别说疼了,连痒都没痒一下呢。” 这话让沈可兰郁闷的心情瞬间舒畅,正想说,那咱们聊聊。 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又听柯木芝说:“我的头是不疼,可我早饭没吃饱,眼下饿得慌了。”说着,扬起声音喊了一声:“张妈,我饿了,给我准备一碗鸡蛋羹。” 喊完柯木芝也不等张妈的回音儿,把葱白的玉手一伸,扬着妩媚的眼眸,对丈夫俞颂超妖娆的说道:“俞先生,奴家的肚子现在是好饿饿哟,你愿不愿意陪奴家去吃碗鸡蛋羹呢?” 俞颂超被妻子撩的骨头都酥了,心里直骂妻子是勾人的小妖精。要不是场合不对,他早抱住妻子啃个没完了。 俞颂超勾唇一笑,说道:“求之不得。”说着,腰身一弯,伸出胳膊把妻子抱了起来。 柯木芝大惊,脸“嗡”的一下,就红到了耳朵根,她小声说道:“你牵着我就行了,抱起来干什么呀?”还有外人在场呢,多难为情啊。 “抱起来算什么呀?我还想亲呢。”话音还没落尽呢,俞颂超就努着嘴朝妻子的脸凑去。 柯木芝急忙用手捂住丈夫的嘴,两口子就这样打着情骂着俏的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前后不过几分钟,柯家偌大的客厅里,最后就只剩下沈可兰了。 沈可兰的脸色白了几分,从她进来,这一家子对她都是一副不予理睬的样儿。好不容易逮住柯木芝,两口子却故意在她面前亲亲腻腻恶心她。 她的胸口现在着实的堵得慌,郁结着一股怨愤与不解。 怨愤的是,柯家人一个个的都对她太无视,太不拿她当一回事;不解的是,她揭了康聿容的老底,曝光了康聿容的欺瞒,柯家人应该对她感激涕零才对,可结果怎么与她想象的不一样呢? 本来她还想着,柯振华两口子知道了康聿容的身份之后,康聿容断然没有再嫁进柯家的可能。经过康聿容这件事之后,避免再生旁枝,柯太太一定会急着让柯木蓝娶妻。 平日里,柯太太对她也有几分好感,再加上自己的身份在杭州也称得上数一数二的,综上原因,柯太太一定会极力促成她和柯木蓝的婚事的。 可这结果,这结果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沈可兰望着俞颂超夫妇离去的方向,想着柯家人的态度,她慢慢握紧拳头,咬牙暗想,我眼下没名没份,暂且敬你们三分,等我嫁了进来,咱们的账,再一笔一笔的算。 走到如今,她对柯木蓝的情感早已扭曲,不再是倾心仰慕,而变成了纯粹的执着,也就是非柯木蓝不可。 她现在在乎的不是柯木蓝这个人,而是柯家少奶奶这个身份。 身边的朋友都知道她再倒追柯木蓝,而且都追了好几年了。如果柯木蓝最后娶得不是她,那她在朋友圈里还有面子可讲?还有立足之地? 所以,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嫁进柯家。 她知道柯木蓝不喜欢她,嫁给他自己肯定也开心不了,可那又怎样?她痛快不了,那就谁也甭想痛快了。 沈可兰抿着唇角,努力了半天,终于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然后气定神闲的向柯木蓝的房间走去。 沈可兰今天来柯家的目的有二,一个是讨柯振华夫妇的好感,另一个就是一举“拿”下柯木蓝。 怎么拿下?她心里已经有了数。 柯木蓝在房间里烦躁的兜着圈。 从昨天上午三姐来过之后,家里的人再没一个出现在他的面前,就连最宠爱他的母亲,到现在也没来看过他一眼。 他知道,肯定是昨天自己摔盘子的举动又惹恼了父亲,这下老爹不光禁了他的足,连家里人对他的“探视权”也被剥夺了,他现在真的是成了“孤家寡人”了。 最让他生火冒烟的是,你说亲姐姐被父亲牵制不来就不来吧,可宋兆培这个混球,两天了也是一面未露,这让他对聿容的消息是一点都不知道,真是能把他给急死。 老实说,禁足不禁足的他是真无所谓,不就是不让出门嘛,他才不在乎呢。反正平日里,不上班的时候他也是死宅在家里。真要比赛打坐,他真未必会输给唐僧。 只是让他不安的是,他怕聿容这两天见不到他会胡思乱想。她那么聪明,肯定会联想到父母对她的态度。 遇上这种事,如今又见不着他,心胸再宽广的女人肯定也会想东想西的。 她现在怎样呢?有没有哭?有没有对他失望?有没有带着怨恨回北京? 他现在迫切的想知道她的消息!可却又无能为力。 啊!他蹲在地上,薅着自己的头发,内心狂躁大叫。 咚!咚!咚! 轻轻响起的敲门声,让柯木蓝骤然站了起来。 这声音不紧不慢,还透着几分试探,敲门的人显然是小心翼翼的。 柯木蓝敢断定,门外的人绝不是柯家的人。 爹娘找他从不敲门,习惯性的在门口叫着。他们老两口的这点习惯都毫无保留的“传承”给了下人们,只是称呼不同罢了。 大姐二姐以及姐夫们,进来之前倒是都敲敲门,但是敲门的态度绝不会像刚才那般小心翼翼。 数三姐最没样子,进来前不打招呼不敲门,每次都像龙卷风狂卷着就进来了,搞得他好几次都很尴尬。 所以……这会是谁呢?这么温柔,这么谨慎…… 柯木蓝的眼睛突然亮了,难道是父母松了口?他和聿容的事有了转机?门口是…… 柯木蓝疾步过去,用力把门打开,当他对上门外的那张脸时,眼里的亮光瞬间黯淡下去。 他伸手就要把门关上,沈可兰眼疾手快伸腿一挡,硬是挤了进来。 柯木蓝的脸色非常阴沉,可柯家的家教以及英国的绅士教育都让他无法对女人动粗。 于是,他转身我床/上一躺,也学起了柯家人的那一招,无视她。 这回沈可兰没生气,笑意盈盈的把门虚掩上,以便待会儿关键时刻方便人进来。 沈可兰不疾不徐的走过去,靠在床尾,两手环胸,四下里看了看。 房间里还是被柯木蓝“扫荡”过的样子,凌乱不堪。下人们没得命令,不敢进来清理,他眼下正愁苦的要死,自然也不会有收拾的闲情逸致。 沈可兰笑笑说:“看来你这两天过得是一点都不舒心啊。不过,要我说,你这纯粹是自寻烦恼。你说你堂堂一个都督的儿子,没事干嘛去招惹一个寡/妇啊?你说你招惹也就招惹了,玩玩也就算了,干嘛还非领家里故意惹伯父伯母生气啊?你这是不孝,知不知道?” 柯木蓝一动不动,不予理睬。 沈可兰不恼,自顾自的继续说:“如果说,她对你情深义重的,那也倒对得起你这番折腾,可她偏偏是个薄情寡义的。你说你,还真是够傻的。” 柯木蓝本不想搭理她,可一听到关于康聿容的消息,他就有点不淡定了。虽说,他不相信康聿容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儿,但这心里就是乱糟糟的慌得不行。 他“噌”的翻身而坐,缩缩着瞳孔,冷漠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第171章疏忽遭暗算 沈可兰一看柯木蓝中招了,眼里的笑意就更深了。 她说:“我前脚刚到你们家,康小姐后脚也来了,她提着行李箱,说是来告别的。” 柯木蓝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住了,两眼死死的盯着沈可兰。 沈可兰说:“康小姐说,她和你交往的时间也不短了,她对你的情意都是发自真心的。在她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之后,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可她早就对你心种情种,早已放不下你。她不知道伯父伯母会对你们的事儿反对的这么激烈,也没想到因为她,把你们柯家搅得是天翻地覆的,她觉得她是个罪人,破坏了你们家原有的和谐与美好。康小姐说,她爱你是真的,但是他一点都不愿意让你夹在她和伯父伯母中间左右为难。所以,她主动退出,退出柯家,也退出你们这段感情。康小姐对伯父伯母还说,要想你们之间断的干干净净,就好好的把你守住,别让你再出现到她的面前,说完拎着箱子就走了。”她顿了顿,又说:“你为了她跟家里正在搞大分裂,她倒好,不跟你并肩作战也就算了,还来了个一走了之,不是薄情寡义是什么?” 这些话虽然是沈可兰杜撰的,但绝不是她胡乱杜撰的,每一句每一字她都是谨慎思量后才说出来的。 她想,柯木蓝不是个庸俗的男人,更不是个花花公子,能让他甘心跳进婚姻里的女人,自然不是什么庸脂俗粉。 柯家有钱有地位,这些柯木蓝自然不在意,那么他在意的只能是“情”了。薄情寡义的,肯定不可能被他带到柯家,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那就是这个康聿容是个深情的女人。 于是,她就试着从这方面下手,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观察着柯木蓝的脸色。随着他神色的起伏,沈可兰知道,她猜对了,柯木蓝相信了。 沈可兰后面说了些什么,柯木蓝已经听不进去了,可她前面的话,他确实信了。 沈可兰说的那些话,可以说是真的是“对症下药”。 康聿容自卑他知道,康聿容对他的深情他知道,康聿容的善良他知道…… 正因为这些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他也知道,康聿容真的会为了不让他为难,而离开他。 可是聿容你知道吗?夹在你和父母之间我是真的为难。但是,如果你真的离我而去了,我会心竭而死的,你明不明白? 不,聿容!你不能离开我,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柯木蓝从床/上一跃而起,连鞋都没顾得上穿,直奔门口。 一出门,就被守在门口阿福阿顺给拦住了:“少爷,老爷吩咐,不让你出房门一步。” “滚开!”柯木蓝红着眼睛大叫。 柯振华的命令阿福阿顺自然不敢违抗,可他们也不敢对柯木蓝动粗。两人好说歹说见少爷就是不听,非硬要往外闯。迫于无奈,阿福扬起手在柯木蓝的后颈一敲。 柯木蓝没想到阿福会来这么一下,捂着脖子,缓缓转过身来,用手指着阿福:“你,你……”话没说完,眼睛一闭,就晃晃悠悠的往下倒去。 阿福阿顺早有准备,两人立刻伸出手去,一边一个搀住了柯木蓝。 跟在后面的沈可兰看到了事情的整个经过,现在见柯木蓝双目紧闭,睁大了眼睛问阿福:“你把他给打死了?” 阿福心里惊呼,你快别瞎咧咧了,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 阿福阿顺在柯家已经五六年了,两人都学过功夫,曾经是柯家的护院,在柯振华除了刺杀事件之后,他们两个就成了柯振华贴身保镖。 学过功夫的人,虽然手上的力道足,但阿福拿捏的很有分寸。再说了,这是谁啊?是柯家的大少爷,他也不敢没有分寸。 所以,阿福忙说:“沈小姐你误会了,少爷没事只是被我打晕了,睡一会儿就没事了。我这也是为了阻止少爷出去,才出此下策的。” 沈可兰怔了怔,点了点头:“那你们赶紧把木蓝扶到床/上,让他休息一会儿吧。” 把柯木蓝扶上床,沈可兰说:“你们出去吧,我来照顾木蓝就行了。” 阿福阿顺应了一声,两人就走了出去。 沈可兰扯开一条毯子,给柯木蓝盖上,然后望着他愁眉不展的脸,沉思着。 沈可兰瞅了半小时,见柯木蓝没有要醒的意思。于是,她开始按照自己的计划出手了。 她掀开毯子,小心的褪去柯木蓝的衣裤,然后脱掉自己的衣裙,躺到他的身边,盖好了毯子。 两天了,柯木蓝都没怎么好好睡过,现在被阿福这一敲,借着这股晕劲儿竟倒沉沉睡去了。 沈可兰的动作很轻巧,所以折腾了半天,柯木蓝愣是没醒。 今天沈可兰来找柯木蓝的主要目的就是献身,她想用生米煮成熟饭来达到嫁进柯家的目的。 她本来的计划是趁柯木蓝不备,来个霸王硬上弓,造成他们之间的事实关系。这样一来,就算柯家人再不喜欢她,也会筹集他们的婚事。 因为,柯家的素养绝不允许,柯家子孙糟蹋女孩之后不负责任的。 她还想,以柯家的门风,柯木蓝断然不会在结婚前和别的女人发生关系。因此,她十分肯定,柯木蓝到现在还是童子身。 她还异想天开的以为,柯木蓝这个老/处/男在尝过女人的滋味后,对她有所改观也说不定。 柯木蓝不喜欢她,对她甚至达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因而,在扑倒他的时候,她也做好了斗智斗勇你死我活的准备。 不过现在看来,她是不用费那种傻功夫了。此刻,她是什么都不用做了,只需要静静地等人进来,“欣赏”她和柯木蓝赤/身裸/体的同床共枕就OK了。 哈,人要是幸运了,真是老天爷都在帮你。 沈可兰掩了掩毯子,嘴角不自主的扬起一个胜利的笑意,缓缓合上了眼睛。 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 沈可兰计划的是挺好,可是却未能如愿。因为,最后的结果与她想的差之千里。 借着那股子晕劲儿,柯木蓝的确睡得很沉,但是一点都不踏实。 他一直在做梦,梦里全是康聿容苍白无奈,如泣如诉的眉眼,那幽怨的神态,如同拍摄的特写镜头,交迭着向他扑来,扑来……像一把把利刃,忽然从他的心上一刀一刀的划过去,他痛楚的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柯木蓝眉头紧蹙,脑袋不停的晃来晃去,嘴里喃喃自语。 沈可兰感觉到了柯木蓝的不对劲,把耳朵凑过去,想听听他说的什么,可听了半天也没听清一个字。 片刻之后,见他情绪又稳定下来,沈可兰又小心的躺了回去。 柯木蓝的平静没持续多长时间,又进入了梦里。 梦中,他走进一个偌大的教堂里,他看见康聿容披着白纱,走向结婚礼坛,是康聿述牵着她的手,把她送给新郎。 新郎是谁?他看不清楚,可康聿容与新郎相视一笑的明媚笑容,他看的是一清二楚。 当他听到牧师问康聿容愿不愿意嫁给新郎为妻时,他跑过去大声阻止:“不愿意,她不愿意嫁给任何人,除了我。” 这时,康聿容徐徐回头,平静的看着他,平静说道:“谁说我除了你不愿意嫁给任何人?我是除了不会嫁给你,其他任何人都可以。” “不不不!”他摇着头急迫说道:“聿容,我们说好的,要相爱相守一生的。” “那是以前,现在不可能了?” “现在为什么不可能了?” “因为,你的父母不会同意我们结婚的。我不愿意你为难,更不想成为你家庭不合的刽子手,所以你走吧,别来找我了。” “我不走,要走你跟我一起走。”说着就去拉康聿容的手。 康聿容一甩手,把他甩出很远。他还想扑过去,却被两个看不清脸孔的大汉桎梏了。 眼睁睁的看着康聿容转过身去,对牧师说:“我愿意。”然后抬起手让新郎戴上戒指。 他挣扎着大叫:“不,聿容,不要戴,不要戴。” 柯木蓝一惊而醒,一跃坐起,躺在旁边沈可兰也被他的大喊声给吓着了。 柯木蓝喘息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才意识到刚才那一幕只是个梦。他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四下看了看,这才发下了躺在身边的沈可兰。 柯木蓝大惊失色,再一看自己赤/裸的上身,脸色更是骤然墨黑。情急之下,他把毯子一拽,裹住了自己。 岂料,他这一拽,是把自己裹严实了,可只穿着内衣的沈可兰就这么刺啦啦的呈现在他的眼前了。 他大怒,可眼下顾不得许多,裹着毯子跳下床,从床尾扯过一床被子遮住了沈可兰的身子。 他怒目喝道:“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沈可兰却笑得妩媚:“你把我抱上来的啊?” “不可能?” “呵,怎么就不可能了?不是你把我抱上来的,难不成还是我自己跑上来的?”她厚脸皮的功夫这不是盖得,这说起瞎话来,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柯木蓝静下心来细细的想了想,想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眼下不是先找这个女人理论,而是先把衣服穿好。 他说:“你赶紧把衣服穿上。”说着来回转了几步,可地上除了沈可兰的衣服,根本就看不到他衣服的影子。 再看沈可兰,只是一个劲儿对他盈盈媚笑,根本就没有穿衣服的打算。 第172章对抗触极限 柯木蓝咬牙切齿的问:“我的衣服呢?” 沈可兰侧躺在床/上,一只胳膊抵在枕头上,手指弯曲着撑在白皙如瓷的脸颊上,而另一只手则悠闲的卷弄着散落在耳边的秀发。 她姿态轻佻,眼眸魅惑,被她故意袒露在外的胸前风光更是让柯木蓝不敢直视。 听了他的话,沈可兰轻嗤一笑,满眼戏虐的看着他,感觉像是再看一场猴子戏,她说:“你这话还真是可乐,这是你的房间,你却冲我要衣服。难不成,你这是在暗示我,从今往后我就可以住进这个房间,照顾你的起居生活?” 柯木蓝轻蔑一哼,转身向衣柜的方向走去。 沈可兰大急,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跑过去,直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让他动弹不得。 柯木蓝的衣服,自然是她给藏起来了,目的就是为了关键时刻好拖延时间。只是一时大意,当时只想到把他身上的衣服藏起来,却忘了衣橱里的。 她躺到床/上一直没有行动,原本是想着,等到了饭点,柯家佣人来送晚餐的时候,发现他们的“情/事”。 这样一来,她不光有了证人,而且这证人还会第一时间把柯家人找来亲眼目睹柯木蓝把她睡了的“事实”。 这样她就不费吹灰之力,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了。 可是,千算万算没算到柯木蓝会提前醒来,阿福这个蠢奴才,下手的时候就不能再用点劲儿,让他多睡一会儿? 天都黑了,眼看送饭的佣人就要过来了,这个节骨眼儿沈可兰怎么可能让柯木蓝穿的衣帽整齐的,然后让佣人看她一个人在这丢人现眼? 柯木蓝脸上的表情几乎在瞬间就沉了下去,俯视着沈可兰的眼睛,冷冷吐出几个字:“松手,滚出去。” 他冷冽的目光,森冷的语气,让沈可兰不禁的打了个冷颤。不过,她只是怔愣了几秒,没有退缩。 原本抱在柯木蓝腰上的玉手,慢慢的往上移,最后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她把脚尖一踮,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她妖娆的笑着,娇羞的说道:“你真是讨厌,我真要这样滚出去了,你不怕别人误会啊?” “你想要的,不就是别人的误会吗?”他的声音幽幽的,显得十分阴森。 如果说一开始他猜不出她来此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她趁他昏睡,脱光了衣服爬上他的床,他就想出她打的是“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 沈可兰愣了愣,没想到他会直接的说出来。 很快,她又恢复了常态,笑靥如花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么想哦。” “你怎么想的,我不管。我再说一遍,松手,滚出去!”他的眼睛不由的眯了眯,又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她笑了笑,问道:“怎么不客气啊?我倒很想试试你的不客气呢?” 柯木蓝一手攥着身上的毯子防止走光,一手掐住她的胳膊,用力一甩,把她甩到墙上。 柯木蓝看似文弱,可体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档次了。自打清儿来了之后,为了增强清儿的体能,一有时间他就会陪清儿一起锻炼,身体已经是棒棒哒了。 此刻,他又正处在盛怒之下,手上的劲头就更大了。 沈可兰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没一点防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柯木蓝甩到了墙上,手臂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简直疼到了骨头里。 沈可兰从小就是被父母娇宠着长大的,因为样貌和身份的关系,就连追在她身边的男人们,对她也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呵护的不能再呵护了。 正因为从来没人对她如此粗鲁过,她一向又是个心高气傲的,所以柯木蓝这一推反倒激起了她的反骨。更何况,她心里也一直在憋着那股“拿不下柯木蓝誓不为人”的恨劲儿,因此她的脾气也彻底的上来了。 她疾步上去,“啪”的打落了柯木蓝伸向衣橱的手,两手使劲一推,柯木蓝倒退了好几步。 她往衣橱上一靠,两手环胸,轻慢说道:“怎么?知道康聿容走了坐不住了?穿上衣服想去找她?”她冷笑一下:“没想到你对那个老寡/妇倒是挺痴情的。不过我告诉你,你就是再一往情深也白搭,因为伯父说了,姓康的那个寡/妇一天不结婚,你就甭想跨出房门一步。没想到姓康的倒也霸气,当时就说了,回北京后她立马就找人嫁了,让你们柯家放一百个心。” 嫁人!嫁人!他知道,为了他这种事康聿容真的做得出来。 柯木蓝牙关紧咬,攥紧两拳,一瞬间,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眼神里更是饱含了掩藏不住的痛楚与悲凉。 柯木蓝杵在那儿一动不动,沈可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与那个姓康的老女人有关。 嫉妒,腾然升起。 沈可兰不管不顾的又扑上去,勾住柯木蓝的脖子仰起嘴唇,就往柯木蓝的唇上盖去。 柯木蓝头一偏,那一吻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大怒,再次把她推开,按捺不住的嘲讽道:“我一再的拒绝你,谩骂你,你却还是一个劲儿的追着我缠着我,你是多不知羞耻,多不要脸?为了得到我,现在竟然还脱/光/了衣服爬上我的床,你这样做,不是让整个沈家跟着你丢人显眼吗?” 沈可兰把头一扬,反击道:“我不知羞耻,我不要脸?难道你就知羞耻,知道要脸吗?我追着你缠着你是给沈家丢人现眼,可你缠着一个寡/妇,难道就不是给柯家丢人现眼吗?我不是沈家的好女儿,你也不是柯家的好儿子。我告诉你柯木蓝,我这辈子要是得不到你,你也别想娶到姓康的那个老寡/妇。姓康的这会儿估计已经到了北京,她现在可是北京城里的名人,都知道她离了婚,想娶她的男人那是比比皆是,你又算老几?她亲口说了要嫁人的,说不定用不了几天,她和别的男人结婚的喜帖就会送到你们府上,到那时,你难不成还要从她的丈夫手里抢人不成?” 聿容嫁人? 聿容嫁给别人? 梦里的情景顷刻间闪现了出来,那画面,那情景,是那么的清晰,好像真的是身临其境一般。 从得知康聿容“走了”的消息之后,其实柯木蓝整个人都是懵懵然的,理智和意识都飘到了半空,他的脑袋早没了辨别真伪的能力了。 此刻,沈可兰的话,字字句句钻入了他的耳朵里,再配上眼前不停闪现的康聿容“结婚”的镜头,他真的是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梦幻的。只觉得那些不停闪动的画面就像一把把的刀,扎在他的心上,疼的要命。 沈可兰看不到柯木蓝心里的痛,只看到自己的机会又来了。趁他呆滞的空儿,又一次扑上去,势必要把生米煮成熟饭的“大业”进行到底。 这一次柯木蓝不备,这一扑他便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连着抱着他的沈可兰也一块,狠狠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柯木蓝的脊背落地的瞬间,他低哼了一声,眉心一蹙,还真TM的是个厚颜无耻的女人。 柯木蓝紧握成拳的手爆出了突兀的青筋,一股怒意直冲头顶。这会儿他是真的生气了,并且是气大发了。 这两天的事情挤压在心里,真的是够够的了!柯木蓝是个软性子,可再软的性子,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现在他已经到达了一个极限,就像一个气球,体内的气越来越多,这会终于“嘭”的一声炸了。 他抓住沈可兰后脑的头发一拽,她的唇离开了他的脸。他冷冷的看着眼前这张,娇嫩的,美艳的,却又让他极其厌恶的脸。 就是这个女人对他死缠烂打,叫他不胜其烦; 就是这个女人挟私报复,拿出那些报纸破坏了他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秘密。 要不是这个女人,父母也不会这么快知道聿容的一切; 要不是这个女人,他也不会被父亲禁足。 要不是这个女人,他和聿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都是她! 都是她! 她是破坏他和聿容幸福的刽子手! 柯木蓝脸上的阴戾越来越重,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疼的沈可兰只抽凉气,她挣扎不掉他的手,刚要说话,柯木蓝突然松手,并且迅速翻身,瞬间骑在了她的身上。 柯木蓝的动作极快,将她的两手交叉,然后用一只手桎梏住她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死死的扼住了她的脖子。 裹在身上的毯子早已散落在地,他赤果的上身就这样没有一点障碍的呈现在了沈可兰的眼里,他头发凌乱,脸色发青,脸上的肌肉在愤怒的颤抖着,眼睛里迸出火一般的凌厉的目光,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沈可兰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柯木蓝,骤然害怕起来。 柯木蓝掐着她的脖子,呼吸不畅,再加上心里又极度的害怕,说出来的话也是断断续续:“你,你要,要,要干什么?” 柯木蓝眯眯着眼,阴笑道:“干什么?你不是非要嫁给我吗?那我就成全你,现在我就提前让你体会体会当柯木蓝的太太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第173章生死如迷雾 嘶! 沈可兰不自禁咬着牙抽着冷气,一股钻心的疼,从她的脖子处迅速蔓延散开。 柯木蓝把头俯下来的时候,她以为他是要吻她,结果,结果却是在咬她,而且还用那么大的劲儿,把她疼的浑身抖动。 沈可兰挣扎了好几下,可力气上敌不过他,大叫着:“柯木蓝,你快松口,你快放开我。” 柯木蓝抬头,狰狞着脸孔,冷笑道:“放开你?现在想让我放开你,是不是有点太迟了?好玩的事情还在后头呢,咱们慢慢玩。” “你,你要干什么?”沈可兰瞪着眼,颤抖着声音问。 他咬着牙:“干什么?干你想干的事啊。你不是想进柯家的门吗?你不是非要嫁给我为妻吗?既然想和我做夫妻,那咱们就该做点夫妻间该做的事。” 沈可兰摇头:“不不不,我们现在还没有结婚,没有结婚就还不是夫妻,所以你不能对我胡来。” “胡来?我这是胡来吗?你今天来的目的不就是想把‘生米’做成‘熟饭’吗?不就是想上我的床,造成让我睡你的事实吗?我现在是胡来?我这是在为了达成你的心愿配合你呢。我都TM的不计前嫌答应娶你了,你倒还T娘的给老子假模假样的装上矜持了。你就TM的是个荡/妇,还真TM的以为自己是什么贞洁烈女了?”愠怒之下的柯木蓝早就把斯文教养扔到一边了,脏话是一个接一个的从嘴里蹦出来。 柯木蓝再度把头埋下去。 见他又来,沈可兰大急,把头猛烈的来回的左右摇摆,不给他下嘴的机会。 啪! 柯木蓝的大掌摔在了沈可兰的脸上,并用手扼住她的下巴,制止了她来回晃动的头。 他早已怒火遍体,一巴掌下去,也不管后果如何,只想将她给他带来的伤害统统的还给她。 沈可兰的眼睛睁的又圆又大,里面全是惊恐且意想不到。白皙的脸上印着明显的五指印,眼泪就顺着那红印缓缓的往下滑落。 她是真的没想到柯木蓝会给她来这么一下,这个脸色苍白而凶猛的男人,早没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 单单用“凶恶”这个词,已经无法诠释如今被魔鬼附身的他。 沈可兰死死的盯着上方的男人,软着语气说道:“柯木蓝,求你别伤害我好吗?世人都知道你是一个谦谦君子,如果你做了伤害我的事,传出去会损伤你的声誉的。” 柯木蓝一勾唇角,似笑非笑道:“你觉得这是伤害?你错了,这是夫妻间的小情趣。” “不不不,我不要什么小情趣。” “你不要我要,我很喜欢夫妻间的这种小趣味。想当我太太,不管什么事都要顺从我才行。”说着,柯木蓝又把头低了下去。 啊!啊!啊! 没一会儿,沈可兰的脖子上,肩膀上就被柯木蓝啃咬的伤痕累累。 沈可兰又疼又怕,晶莹的泪水布满了苍白如纸的脸。可心里的恐惧没有淹没掉求生的谷欠望,情急之下,她瞅准时机,猛地一抬头,一头狠狠地砸在了他的额头上。 可能心理上太过害怕,沈可兰这一下真的是用了百分百的力气,撞得她自己都眼冒金星,晕乎乎的。不过,也总算是成功的把柯木蓝给撞开了。 她的双手瞬间逃开了他的桎梏,趁他心思松懈的瞬间,一伸手,撑在他的胸口,奋力一推。 柯木蓝猝不及防,被她推倒在地。 沈可兰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拽起地上的毯子,躲得他远远地,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她很想穿衣服的,可当时衣服被她扔在了床头上,这会儿她根本就够不着。 何况,她刚才那一推,刚好把柯木蓝推到了床边,他现在性情大变,能离他远点还是远点的好。 身体的痛楚让她无法忽略,她下意识的抬手去摸,手上的殷殷血迹让她脸色大变。 沈可兰的用力之猛是柯木蓝完全没有防备的,他倒了下去,砰然一声,他带翻了一把椅子,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后,椅子直直对他砸下去,椅子一角在他的额上撞了一下,然后才落到地上。 柯木蓝眼前金星乱蹦,头也晕晕的,他扶着额,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他抬头,望着缩在一角的沈可兰怒吼道:“你找死!”说着从地上起来,径直向沈可兰走去。 沈可兰吓得要命,她什么都不管了,大叫着:“救命!救命!阿福阿福,快来救命啊!你家少爷疯了,他疯了,快来啊,快来啊。” 阿福阿顺就在门口,一开始里面的叫嚷声他们也听到了几分,只是没有少爷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轻易的闯进去。 现在从里面传出了呼救声,他们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了。于是,两人立马就冲了进去。 冲进去是冲进去了,只是瞬间就惊愕住了。少爷,你这不穿衣服赤条条的是在闹哪样啊? 见下人进来,柯木蓝眼眸一转,猩红着眼睛厉声怒喝:“滚出去!” 一看少爷这样,阿福阿顺知道事情不美丽了,两人怕出事就犹豫着没动。 M蛋! 柯木蓝忍不住暗骂了句粗话,连下人都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了,心里的火气就更大了。 他右臂一抬,指着阿福阿顺:“我再说一遍,滚出去!否则,我要你们全家好看。” 在下阿福阿顺的印象里,少爷一直都是如沐春风,简直是温和的不能再温和的男人,何曾见过这般模样。 虽然不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少爷是恼狠了。 面前的人是自家少爷,柯家的宝贝疙瘩,阿福阿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以退为进先出去了。 一出门口,阿顺就问:“怎么办啊?” “怎么办?傻啊?” 阿福瞪着阿顺忍不住的骂了一句,又说:“赶紧叫老爷去啊?” “对对对,你在这儿盯着,我去叫老爷。”阿顺噔噔噔得跑走了。 屋里,柯木蓝一步一步走过去。 沈可兰浑身颤抖不休,惊惧的一瞬不瞬的盯着像是被撒旦附体,突然虐性大发的男人。 她流着泪,哽咽着:“你别过来,你别再过来了。” 柯木蓝冷笑道:“我不过去怎么生米煮成熟饭?我不过去怎么行夫妻之实?你放心,过了今晚,明天我就去你家提亲,不出三天我就迎娶你过门。我虽然爱聿容爱到不能自拔,但我向你保证,结婚后我绝不会让你独守空房,我会对你夜夜呵护,让我们夫妻间的小情趣夜夜翻新。” “我不嫁给你,我绝不会嫁给你了。”沈可兰疯狂的摇着头,她急迫的求饶:“柯木蓝,我错了,我不该对你纠缠不休,我不该为了自己的目的给你和康聿容使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看在我是真心爱你的份上,看在我真心悔改的份上,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柯木蓝大喝一声,上前一步,再次掐住对方的脖子。 沈可兰无法呼吸,无法喘气,她的脸涨红了,嗓子上传来了尖锐的痛楚,她一手提着毯子,一手紧扣着柯木蓝的手腕,恐慌的看着他猩红的眼睛,拼命要拉他的手。 他的手又紧了一分,她的眼睛开始往上翻,想说话就是说不出来,只听他又说:“你从中作梗,让聿容不得不离开。既然你把聿容给赶走了,那柯太太这个位置就必须由你来坐。” 柯木蓝的手突然一摔,沈可兰摔倒在了地上,她贪婪的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感觉只差一点点,她就死在柯木蓝的手里了。 她很想告诉柯木蓝,康聿容离开的消息是她胡编的,康聿容并没有走,而且这会儿很有可能还在门口等他。 可是,柯木蓝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他倾身压在她的身上,伸手就去扯裹在她身上的毛毯,而她抵抗着,倾尽全力的去保护。 几个回合,男女力量悬殊,柯木蓝大手用力一扯,毯子散开,露出了沈可兰的内衣。 他几乎没有停顿,两手瞬间就伸向她的胸/部。 沈可兰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两手攥住他的手腕,拼命扭动身体,想要将他掀下去。 可是,她越挣扎,他手上的力度就越加重。 就在沈可兰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时,柯家人都呼啦啦的闯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柯振华一看这架势,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气的眉毛都立起来了,怒道:“逆子,你给我住手!” 董鹏远和俞颂超没说话,绕过去把小舅子从沈可兰的身上拽了起来,一边一个的架着,柯木蓝挣扎了两下没挣开,也就放弃了。 扶着母亲后赶来的柯木苹和柯木芝,一进门就看到柯木蓝被“赤条条”的“摆”在那儿亮相,就算是自己的亲弟弟也太辣眼了,姐妹俩赶紧把头转了过去。 柯振华也觉得儿子这种“白条鸡”的样子也实在是有碍瞻仰,说道:“赶紧给他把衣服穿上,像什么样子。” 黎子坚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没看见小舅子的衣服,正要问就听小舅子说:“二姐夫别费那功夫了,我都找不到,你还能找得到?还是问问沈小姐吧,我的衣服在哪儿,她是最清楚的。” 现穿的衣服找不到,黎子坚去衣橱里另拿了一套,三位姐夫一起下手,把衣服套到了小舅子的身上。 听儿子这么一说,柯振华的神色怔了怔,他以为儿子气急一时兽性大发,要对沈可兰做出不轨之事。现在看来,这里面应该有猫腻,他的目光不由的移到了沈可兰的身上。 董鹏远他们过来拽柯木蓝的时候,柯木莲也第一时间冲到了沈可兰的身边,用毯子把她包好。 见沈可兰一直闭着眼一动不动,柯木莲心里咯噔一下,稳了稳情绪,轻轻的摇着沈可兰,温和的叫到:“沈小姐?沈可兰?可兰?” 躺在那儿,如死尸一般的沈可兰让柯家人慌了神。 第174章姐为弟撑腰 “她怎么不动啊?该不会是……”死了吧?柯木苹真是怕弟弟一时失手,沈可兰有个好歹那可就真是大/麻烦了。她看了看父母,说道:“赶紧送医院吧?” 柯木蓝冷哼哼,说道:“她没事。” 虽说他刚才是盛怒之下,可到底没有丧失理智。手上的力度是不小,可他是医生,拿捏还是有分寸的。再说了,为了这么个女人把自己搭进去,也不值当的。 “你给老子闭嘴!”柯振华瞪得比铜铃还大的眼睛“噌噌”的往外喷着火:“你最好祈祷她没事,否则,我揍不死你。” 柯太太见沈可兰一直不动,也怕把事情给闹大了,说道:“好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先把人送医院再说吧。” “等一下。”柯太太正要转头叫人备车,就被董鹏远给拦下了,他说:“这件事可大可小,我们大张旗鼓的把人送进医院,真要被有心人知道了把消息送到报社,到时候不管对柯家还是沈家都没什么好处。我看,还是先让许医生过来看看吧?” 柯木蓝说沈可兰没事,董鹏远还是相信小舅子的话的。不过为了慎重起见,他觉得还是再找个人看看为妙。 大女婿考虑的周全,柯振华点了点头,转头说道:“阿福,去给许医生打电话。”许医生是柯家的家庭医生。 “是,老爷。” 等阿福走了,柯振华又说:“阿顺,给沈家打电话,让沈先生和沈夫人过府一趟。” “是。” 吩咐完了阿福阿顺,柯振华瞟了眼沈可兰露在外面的两条光溜溜的大白腿,眉头不由的促成一个大疙瘩,指着儿子和三个女婿说:“你们先跟我出去吧?去大厅里再说。” 男人们退出门后,柯木莲说:“木苹,你和木芝扶娘也回客厅吧?人多了也没什么用,我自己在这儿就行了。” 柯木苹说:“知道了,大姐。” 柯太太厌烦的瞅了瞅沈可兰,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她不是走了吗?怎么会跑到蓝儿的房间来?” 柯木芝说:“怎么来的?还不是她自己找来的?蓝儿这两天一直被爹关着禁闭,就是想找她过来也没那个可能。明知道蓝儿对她没什么兴趣,还一个劲儿的纠缠不休,自己作践自己,真出了事也怨不到别人头上。” 柯太太长长叹了一声:“这几天是怎么了?这烦心的事儿是一件接着一件,真是家门不幸。看来,过两天我得去庙里好好的烧烧香,去去这几天的晦气。” 娘仨一边说着一边也出了门。 许医生住的不远,十来分钟就赶过来了。到客厅里和柯振华打过招呼之后,由佣人领着去了柯木蓝的房间。 时间不长,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又返了回来。 柯太太赶紧问:“许大夫,怎么样啊?” 许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只是受了些惊吓,休息两天就好了。沈小姐已经醒过来了,和木莲正往这边走呢。” 许医生说这话的时候,沈可兰的父母刚好赶到,听到这番话,沈可兰的父亲沈俊然面色一沉,大怒道:“你们柯家到底对我女儿做了什么?竟然还让她受到了惊吓?” “爹!娘!”随后过来的沈可兰,一看到父母眼泪哗哗的往下流,真是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沈太太走过去,只见女儿头发乱了,妆容花了,衣服也是皱皱巴巴,满脸的泪水遮不住脸上惊悸与委屈,更让她脸色大变的是女儿脸上的巴掌印,和脖子上血迹斑斑的伤痕。 女儿的狼狈样,让沈太太是又心疼又恼火:“我女儿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你们柯家到底对我女儿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伤?什么伤?”沈俊然把女儿拉过来,查看一番,霎时叫嚷起来:“都督大人,我好好的女儿来你们家做客,你们不好好招待也就罢了,毕竟我的地位比你低,你看不起我沈家我也无话可说。可是你柯家再看不起我沈家,也不能把我女儿弄得遍体鳞伤吧?都督大人,今天这事儿你要不给我沈俊然一个合理的解释,怎么都说不过去吧?”说着,一撩长衫下摆,坐到了脚边的沙发上。 沈俊然是故意闹腾的,说是要解释,倒不如说他想借此事要柯振华给他个承诺——沈可兰嫁进柯家的承诺。 沈俊然的官位只比柯振华低了一两级,在杭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官位越高,越是如履薄冰。为了让自己的官运平坦,他当然也想和柯振华这棵“大树”抱成一团了。 大舅子从中牵线,让女儿搭上了柯木蓝,他当然极力想促成与柯家的婚事。可是一听说柯木蓝对女儿没意思,他的心就凉了半截。 虽然地位比柯振华低,可他到底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追在他身后,追在他女儿身后的人那也是成百上千。可女儿就是死心眼,还非柯木蓝不可了。 自己的宝贝闺女,整天的上赶子追在柯木蓝的屁股后面,看他的冷脸色,他这个当爹的自然心里不爽。可女儿一根筋,认准了不回头,再加上女儿追的又是柯家的独苗苗,万一追成功了,不管是对他的事业还是家庭,那都是百利而无一害。所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女儿去了。 可女儿追了几年了,也没个结果,他正愁的慌呢,就出了这么档事儿,他还能不抓紧机会借此发挥? 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柯振华夫妇也都还糊涂着呢。 沈可兰的做事风格他们不喜是真的,可再不喜这会儿在他们家受了伤,多少还是有些理亏的。 因此,沈俊然叫嚣了半天,他们也都没打断,等他把话说完了,柯太太这才心平气和的说:“沈先生,你也先别生气,出了这样的事儿,你们心里不好受,我们心里也不舒服。老实说,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也都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就会发生这样的事儿,我们也是一点都不清楚。把你们叫来的目的,就是想两家人坐下来,让两个孩子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情说清楚,把问题解决好。你们放心,如果真是我们木蓝的错,不用你们说,我们柯家自然也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柯太太说的句句在理,沈俊然夫妇也不好再说什么,沈太太扶着女儿挨着丈夫坐了下来。 没人说话了,柯太太看了儿子一眼,又看了看扑在沈太太怀里的沈可兰,然后说:“沈小姐,你是女孩你先说。你就放心大胆的说,只要你说的是事实,我们绝不姑息木蓝,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沈太太也说:“小兰,别怕,是什么你就说什么,爹娘都在呢,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沈可兰抬起头,目光在所有人脸上匆匆一掠,最后定格在柯木蓝那对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的眼睛上。 被扼住脖子的窒息感,被啃咬的疼痛感,瞬间又充斥体内。情绪刚刚平稳的沈可兰忽然就又激动起来,她仓皇的摇着头,转身又扑进母亲的怀里,抱着母亲的脖子,又哭了起来,哭的是悲悲切切。 沈太太安抚的在女儿的背上轻拍了拍,然后盯着柯木蓝,冷着声音道:“你对我女儿到底做了什么?竟让她害怕到如此地步?” 沈可兰也不说个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哭,柯太太没招了,往后退了两步,对儿子说:“蓝儿,既然沈小姐不愿意说,那就由你来说吧。” “蓝儿,你也别怕,事情是怎样的,你也只要如实照说就OK了。爹娘在呢,姐姐姐夫们也都在呢。咱是礼仪之家,你又是男人,欺负人的事咱不做,但是让别人趁机钻空子,让自个儿背黑锅的事,咱就更不能做了,知道吧?” 说这话的是三姐柯木芝。 弟弟不喜欢沈可兰的事儿,他们都知道。以弟弟的素养,绝不会轻易的与厌恶的女人赤身裸/体的搞到一起。虽然她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道道,但她断定,一定是沈可兰使了诡计。 做爹娘的,看到自己的女儿受了伤情绪激动,原本也无可厚非,可是也不至于这么嚣张吧? 再说了,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呢,就想给我弟弟定罪,门儿都没有。 你们给你女儿做主,我还给我弟弟撑腰呢。哼! 闻言,柯木蓝把头一转,笑说:“知道了三姐。” 柯木蓝舒了口气,不紧不慢的说:“我呢,这几天被我爹禁足,连房门都出不了。沈小姐今天下午来找我,告诉我说,因为我爹娘始终不同意我和我女朋友的事儿,我女朋友怕我为难就主动退出回北京了。” “你有女朋友了?”沈俊然夫妇异口同声的问。 “是啊,都好几年了。我有女朋友这事儿,不光我家人知道,沈小姐也知道,就连我的老恩师也知道的。”柯木蓝说。 沈俊然夫妇对视一眼,心里不免对女儿有了些埋怨。 尽管没结婚前一切皆有可能发生,但是柯木蓝的女朋友看来也是柯家认可了的。 明知道人家有了认可的女朋友,自己的女儿还去纠缠,这,这要传出去了,既不好说又不好听。 柯家人的思维显然没和沈氏夫妇在一个频率上,听了柯木蓝的话,他们脑子里齐刷刷的飘出同一句话“谁说康聿容走了?”同时他们也更加确定,这事就是沈可兰捣的鬼。 都不说话了,柯木蓝接着又说:“一听说我女朋友要走,我一时心急,就往外闯,结果……结果怎样,阿福你说。” 第175章闹剧终落幕 打了自家少爷,虽说是迫不得已,可阿福一直忐忑不安。眼下少爷让他当着老爷太太的面儿陈述事实,这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他悄悄地看了柯振华一眼,这才小心的开了口:“沈小姐自己过来了的,说是要找少爷,我和阿顺拒绝了,可沈小姐态度坚硬就硬闯了进去。沈小姐跟少爷具体说了什么我们不太清楚,隐约听到沈小姐说,康小姐怎么怎么了,又说老爷太太对康小姐怎么怎么样的,还说康小姐已经走了什么的。反正就是没多会儿,少爷就冲出来啦。可老爷给我们下了死命令,不许少爷踏出房门一步,我怕阻止不住少爷,就,就,就把少爷给打晕了。” “什么?你打蓝儿给打了?你真是太放肆了。”柯太太立马发怒了,正要教训,想想眼下的情景,也不是训斥下人的时候。于是,瞪了阿福两眼,又问:“然后呢?” 阿福接着说:“少爷晕了,我和阿顺就把少爷扶到了床/上,本想叫人过来伺候,可沈小姐非要亲自照顾,我们不好说什么就出去了。” “那后来呢?”柯太太又问。 “后来,就是……”这话是柯木蓝说的,他看着沈俊然夫妇继续说:“就是我醒来后,发现自己除了内裤别的什么也没有,就那么光溜溜的躺在床/上,身边同样躺着除了内衣别的什么也没有穿的沈小姐。” 沈俊然怒了,噌的站起来,指着柯木蓝吼道:“臭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小兰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扒光了你的衣服还不算,还不知羞耻的脱光了衣服,自己爬到你的床/上去?” 柯木蓝说:“我就是这个意思,但是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如果你不信,可以问问沈小姐。” “你混蛋!”沈俊然对着柯木蓝大骂了一声,随即指尖一转,指着柯振华咆哮道:“柯振华我告诉你,别仗着你的级别比我高,就纵容你的儿子这样糟践我的女儿,我告诉你,这件事弄不清楚,不还我女儿的清白,我决不罢休。” 柯振华一直默不作声,抽着烟,静静地查看着儿子与沈可兰的动作,慢慢的他也琢磨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又不聋,沈俊然的质问他自然听得见,他慢条斯理的把烟喷出来,看着怒火冲天的沈俊然,不紧不慢的说:“你放心,这件事弄不清楚,不还我儿子的清白,我也决不罢休。” 沈俊然怔了一下,欲要开口,就又听柯振华说:“出了事,咱们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骂骂咧咧吵吵闹闹又有什么用?这件事出在我们家,但我也绝不会只听蓝儿的一面之词。蓝儿已经说过了,信与不信咱们先放到一边,接下来就请沈小姐说说吧?” 沈俊然把女儿扶起来,说道:“小兰,没事,是什么就说什么,别人想糟践咱沈家,门都没有。” 沈可兰用手蒙住了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住的摇着头:“不知道,我不知道!” 柯太太有点气不过了,忍了忍没发作,用还算恳切的语气说:“沈小姐,你什么也不说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这不是保密的事儿。你要真受了委屈,就更不应该包着瞒着,只有把事情说出来,我们才好给你做主啊。”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沈可兰依旧摇着头,大声说着不知道。 “这可真是奇怪了。”柯木芝冷飕飕的看着沈可兰,她可没有母亲那份忍耐力,说出口的话就犀利多了:“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儿,你怎么就不知道了?是不知道啊?还是没脸说啊?在这杭州城,谁不知道沈小姐对我们蓝儿死缠烂打纠缠不休?为了达到目的,沈小姐做出些出格的事儿,我看也不是不可能吧?” 沈太太甩给柯木芝一个眼刀,咬着牙说:“你别含血喷人?” 柯木芝说:“喷没喷的,问问你女儿不就知道了?” 沈太太也急了,摇撼着女儿:“小兰,你倒是说啊?” 沈可兰大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 结合刚才的话,再看看女儿反应,沈俊然夫妇有了种不好的预感,难道真是女儿犯贱自己爬上了柯木蓝的床? 柯木蓝冷冷的看着沈可兰装疯卖傻,嘴角一翘,冷笑一声,说:“既然沈小姐不说,那就我还接着说吧。我醒来之后,一看我和沈小姐的样子也很吃惊啊,就赶紧找衣服穿。可是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我的衣服。沈伯父沈伯母,你们说奇不奇怪?” 黎子坚把话插进来说:“这是真的。我也找过了,就是没找到木蓝的衣服。” 沈太太说道:“你们的意思就是想说,是我的女儿藏了柯木蓝的衣服呗?那我倒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做?” 柯木蓝耸耸肩:“我也不明白。想知道答案,那只能问沈小姐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沈太太说。 柯木蓝也没反驳,笑了笑接着说:“我想,现穿的找不到了,那就重新拿一套好了。可是呢,沈小姐就是想方设法的挡在我的衣橱前阻止我拿衣服,一气之下我们就动了手。沈小姐身上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这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 沈太太嗤之以鼻:“照你说的,还全都是我女儿的不对了?是我女儿上赶子骚扰你,毁了你的清白?” 柯木蓝撇嘴一笑,那笑容的意思很明显,你说的很对。 柯太太说:“到底谁是谁非,还是那句话,我们不会只听蓝儿一面之词。只要沈小姐开了尊口,真相不就大白了吗?沈小姐,你说,事情到底是不是我们蓝儿说的那样?” 沈俊然还是很了解女儿的,虽然沈可兰一直哭一直没说话,可从她躲闪的眼神里沈俊然还是看出了女儿的心虚。 看来,女儿为了嫁给柯木蓝还真上赶子招惹了他。 这事说起来不好听,可也不能不算个好机会。 反正事是在他们柯家出的,我女儿身上的伤是你柯木蓝造成的,我就是赖也要把女儿赖成柯家的少奶奶。 片刻,沈俊然说道:“不管怎样,我女儿的身子已经让这小子看了个精光,这要传出去我女儿的声誉岂不毁了?你让她还怎么活?说一千道一万,受伤害的总归是我的女儿,你们柯家必须负责到底。” “沈伯父这是打算赖上我们柯家了呗?”柯木芝毫不客气的说。 沈俊然脸色僵了僵,有种被揭穿把柄的羞恼。不过,很快他就又恢复了常色,瞅了柯木芝一眼,说道:“你非要曲解我的意思,我也无话可说。” 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柯木芝真恨不得上去给他一拳。 柯木蓝搭在一起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慢慢站直身体,淡然的目光慢慢变的清冷起来,然后缓缓转向沈俊然,几秒之后,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声音不急不缓,却清晰可见:“沈伯父所谓的负责到底,无非就是让我娶了沈小姐呗?这好办,我答应就是了。”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呆住了,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又听柯木蓝掷地有声的说道:“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立马就娶。” 沈俊然真是又惊又喜,只要女儿能当上柯家的少奶奶,别说一个条件,就算一百个条件都没问题。于是,他忙问:“什么条件你说?我定然会答应你。” 柯木蓝笑了笑说:“婚后我和沈小姐同房的时候,因为夫妻间的小情趣,沈小姐出了什么差池,我和我们沈家概不负责。” 沈俊然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又一想,两口子同房又会有什么差池?他和妻子几十年了,也没出什么事啊?这肯定是柯木蓝推脱的一种手段,他才不会上当呢。正要答应,就见女儿猛烈的跳了起来,大喊:“我不答应,我不答应。” 柯木蓝说沈可兰装疯卖傻,还真是冤枉了她。因为,她既不疯也不傻。 她一字不说原因有二,一是柯木蓝说的都是真的,她无言以对;二是,自己做的事确实难以启齿,她不想在柯家人和父母面前把脸面丢尽。 父母来了,她就有了主心骨,有爹娘周旋,她肯定吃不了亏。 柯木蓝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说要娶她,她心里很是狂喜,可听了他的条件后, 她顿感呼吸困难,头脑晕沉,喉咙也感觉开始发出磁磁声响。同时,脖颈和肩膀处也开始出现难以忍受的疼痛。 这种现象愈演愈烈,几秒钟的事儿,就让沈可兰难辨真假。 她知道柯木蓝说的小情趣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概不负责? 有了这个保证,头一天娶了她,第二天因为同房的小情趣将她折磨致死,他也屁事没有了? 她以为只要进了柯家门她就能主宰一切,看来她还真是高看自己了。她连一个柯木蓝都斗不过,怎么可能斗得过柯家所有人? 嫁给他很重要,可远没有活着重要。 所以,为了好好活着,她决不能嫁给他。 沈可兰的反驳让沈俊然顿时火冒三丈:“混账,你凭什么不答应?你能嫁进柯家那是咱们沈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给我闭嘴吧?” “不不不,我不嫁。”沈可兰跑到柯木蓝面前说道:“柯木蓝你不用娶我,我绝不会嫁你的。” 柯木蓝说:“你怎么能不嫁给我呢?我还要为你的声誉负责呢?” “我的声誉与你无关。”沈可兰说:“伯父伯母,柯木蓝没有撒谎,今天这事都是我的错,是我自作自受,跟柯木蓝没有一点关系。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们放心,我不再妄想嫁进柯家,也不再妄想嫁给柯木蓝,今后见了柯木蓝我也会退避三尺,所以求你们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说完,也不等柯家人的态度,也顾不得理会父母的脸色,转身就向外跑去,那速度快的,好似后面有什么野兽在追。 女儿走了,沈俊然两口子的老脸也挂不住了,说了声“告辞”也匆匆离开了。 这件由沈可兰已发的闹剧,就这样,拉下了帷幕。 第176章谈判坐两端 烟雨蒙蒙。 天地间好像挂着一幅无比宽大的珠帘,阻隔了视线,什么都看不清了。雨落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小花,好看极了。 康聿容撑着伞,隔着这道朦朦胧胧的雨帘,望着柯家那扇依旧紧闭的大门。 这门,就像那天上的银河,把她和柯木蓝远远隔开,想见也不能见。 唉,她无力哀叹。 她守在这儿已经十天了,日出而来,夜幕而回。风吹日晒霜打雨淋,她都不觉得累,不觉得苦,只感觉满心的仓惶。 她怕的不是柯木蓝对她感情变淡,而是在柯家父母的重压之下,柯木蓝最终妥协,让他们这段情,到最后仍然不得善终。 沈可兰“献身”事件,康聿容一无所知。 除了前几天柯木芝对她“好言相劝”之后,她就再没见过柯家的人,也没再得到过关于柯木蓝的一点消息。 虽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可是在她看来,没有消息或许是正在酝酿一个最坏的结果。 她在这杭州城人生地不熟,除了宋兆培她谁都不认得。 可偏偏就是这么的巧,就在这节骨眼上,她唯一的靠山宋兆培去外地做什么交流会了。这可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 她不知道,自己除了等,还能做什么。 门房的人一看康聿容又来了,摇了摇头,转身去报告了。 佣人进来通报的时候,柯家人正在用早饭。 因为柯木蓝这事,董鹏远三个女婿已经在老丈人家耗了好几天了,他们也都是有工作的人,康聿容有耐心等下去,可他们实在没那个时间和她一起耗。两天前,他们就各回各家了。 柯木蓝还在关着禁闭,因此,现在坐在饭桌前的,除了柯振华夫妇就剩柯家三姐妹了。 男佣进来说:“老爷,太太,康小姐又来了。” 一听这话,柯太太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皱着眉说道:“都下这么大的雨了还来,还真成了块狗皮膏药了,沾上了揭都揭不下来了。” 柯木芝凝视着碗里的白粥,她脑海里迅速的浮起康聿容那张小小的,温润的脸孔,和那段柔和的,却又无比坚定的声浪:“不管什么原因,如果木蓝他成了亲,我绝不会纠缠他一分。如果他坚守诺言,非我不娶,我自然也会信守承诺,等他一生。” 柯木芝呆呆的回想着,她和俞颂超的婚姻是通过父母之命完成的。算是老天的眷顾吧,让他们遇到了对的人,因而他们的婚姻也算美满。 正因为她的婚姻是相亲“相”来的,所以她体会不出恋人之间的那份对爱的浓烈与执着,换句话说,她不怎么相信这世间有什么爱情。 可是,弟弟与父母的强烈对抗…… 可是,康聿容的执拗等待…… 她的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就明白什么是爱情了,甚至还为弟弟和康聿容的爱情感到骄傲。 柯木芝说:“蓝儿和康小姐认识都好多年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很坚固了,不是我们想分开就能分开的。要不然……” 柯太太把眼睛一瞪:“要不然怎样?让他们成亲?我告诉你们,门都没有。” 说到这儿,柯太太目光一回,盯着三女儿不容反驳的说道:“芝儿,我跟你说,你绝不能给我叛变,不能给我胳膊肘往外拐。” 柯木芝一看母亲真怒了,赶紧走过去抱住母亲的肩膀安抚着:“哎呦,娘啊,怎么还扯到叛变了,哪有那么严重啊?再说了,我的胳膊肘就是再拐也是拐到蓝儿那儿了,蓝儿是外人啊?” 柯太太知道,三女儿自小是个机灵鬼,说出来的话最能蛊惑人心。可是康聿容这事她有自己的坚持,不管是谁,说的再好听她也坚持自己的底线。 于是,柯太太一锤定音的说道:“不管怎样,我再说一遍,我们柯家可以娶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儿,但绝不能娶一个成过亲的寡/妇。” 说着,怒目一转,对着站在门口的男佣说:“你去把她给我赶走,从今天起,来一次给我赶一次。眼不见心不烦,也省的让我知道了闹心。” “不好。”柯木莲阻拦了,她说:“娘,怎么说我们也是礼教之家,对客人大打出手,这要传出去可不大好听。” “是啊娘。”柯木苹也接了口:“不管怎么说康小姐也是蓝儿的朋友,咱们真要对康小姐有什么不礼貌的举动,今后要是让蓝儿知道了,还指不定要跟咱们怎么闹呢?” 柯太太说:“把她撵走不好听,难道任由她一天天的在门口守着?这天长日久的,让街坊四邻都知道了,然后让邻居们在咱们的背后指指点点,就好听了?” “别说了。”一直没开口的柯振华,这会儿终于说话了,他看着妻子说道:“孩子们说的都有道理,就算我们再不喜欢康小姐,也不能意气用事。我们必须要保持我们该有的风度与礼貌。”顿了一下,又说:“这样吧,明天,我们和康小姐开诚布公的好好的谈一谈吧?”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第二天竟然放晴了。 雨过天晴,万里无云的天空,像是用水洗过的大玻璃,透亮透亮的。轻风一过,就连空气里都飘着清新与舒爽。 康聿容眼下根本无心去理会老天爷给的这种美好,晴朗的天空,清晰的视线,只会让她把阻隔她和柯木蓝相见的大门看的更加的清楚,让她更加的明白,矗立在她和柯木蓝之间的阻力是怎样的坚不可破。 大约十点钟的时候,一个小丫头就从门里走出来,恭敬的说道:“康小姐,我们老爷请您进去。” 康聿容一愣,整个人都僵在了那儿,一点都不相信小丫头说的话。 小丫头见康聿容一动不动,又说了一句:“康小姐,请吧。” 康聿容这才回过神来,是真的,原来是真的,不是自己的幻觉。 随着小丫头,康聿容走进了柯家的客厅。 客厅里有柯振华夫妇,有柯家姐妹,唯独少了她最想见的柯木蓝。 看来柯家人的这次“接见”,并不像自己预想的那么美好,大有三堂会审的架势。 这是她第二次进来,相比第一次的小心翼翼,这次她心里还多了份胆怯。不过,她把这份胆怯掩饰的很好,没有把“未赌先输”的怯懦展露到柯家人的眼里。 柯振华坐在沙发里,燃着烟斗,见康聿容进来,默默地打量她。 她小小的脸庞没有第一次来时的光彩,秀眉上染着浓郁的哀愁,眼睛下面也有着明显的黑眼圈,嘴唇和面颊都被一层苍白掩盖着,整个人看上去都是一片灰色。和她身上的这件粉色的旗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康聿容现在的模样柯振华很熟悉,因为儿子柯木蓝眼下也是这种憔悴颓败的德行。 柯振华抽了口烟,指着旁边的沙发,说道:“康小姐,坐吧。” 康聿容道了声谢,坐了下去,端正的靠在发上里,对四周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只是静静地正视着随时“提审”自己的柯振华。 柯振华就坐在她的对面,没有立即开口,直到把烟抽完,把烟灰磕出来,做完这一切,才缓缓开口。 他说:“康小姐,今天把你请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真心诚意的谈一谈。你来的那么早,我想你一定还没有吃早餐吧?我不希望你在饥饿状态下河我谈话,那样会影响你的思维与判断。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一份早餐,等你用过早餐,我们再好好谈。” 柯振华说的没错,康聿容确实没用早餐。自从柯木蓝禁足,她被拒之门外之后,她几乎就没怎么吃过东西。 心里装着事,就什么都吃不下了。事情得不到圆满的解决,就是给她送来王母娘娘的蟠桃宴,她也没那个胃口享用。 还有就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她不想“谈判”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败在了对方的物质上。 所以,柯振华准备招手叫人送早餐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阻止了:“谢谢柯伯父的好意,不过不用了。” 她浅浅一笑,说道:“我现在精神充沛,头脑清晰,注意力也很集中。不管伯父与我讨论什么,我保证都会做出精准的判断和决定。所以,柯伯父想和我说什么,就请直言吧。” 柯振华微微一怔,他觉得康聿容这柔和的眼神,柔柔的语气里隐隐的含着一股庞大的力量,这让他感觉,今天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会后退一步。 柯振华猜想的没错,来之前康聿容就做好了打算。 今天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不管你是三堂会审,还是五堂问案,都不可能打消掉她和柯木蓝在一起的决心。 除非……没有除非……现在不想除非。 柯振华沉了口气,他想,他不能被一个小丫头坚定的神态所击倒。他必须要拯救儿子的颜面,维护柯家的声望。, 片刻,他沉稳的开了口:“既然这样,康小姐,我们也就省掉废话,开门见山的说吧。” 第177章两女大出手 康聿容点了点头,等着对方下面的话。 柯振华说:“康小姐,不瞒你说,无论从哪一方面我对你都很满意,你就像一块上好的美玉,能做我柯家的儿媳妇也算是我柯家的荣幸。”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只可惜,你这块美玉上沾染了一片洗不掉的,让人无法容忍的污渍。我们柯家虽然算不上闻名遐迩,但在杭州也算略有小名。我们娶亲,不求对方达官显贵,也不求对方家财万贯,只要对方简简单单清清白白即可。过日子,都盼的是安宁顺遂,谁也不想家里娶了个媳妇,然后被人一天到晚的指着脊梁骨说三道四议论纷纷是不是?” 康聿容又点了点头。 对方的顺从,让柯振华不禁的笑了笑,又说:“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识大体的孩子,你和蓝儿的事,我只能说你们有缘无份。我们的态度很明确,今天把你叫进来,一是表明我们的态度,还有就是,从今往后别再来了,你总是一天到晚的守在我们家门口,让左邻右舍看到了,对我们不好,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是不是?” 康聿容环视着柯家所有的人,很长一段时间,她默然不语,那眼光里有思索,有祈求,还有悲哀。 最后,她把视线又放到了柯振华的身上,平静的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我只能跟您说一声,抱歉,我不能答应您。” 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柯太太其势汹汹:“康小姐,做人不能太自私。你这样死缠烂打纠缠不放,不觉得让蓝儿很为难吗?” “柯伯母,我和柯木蓝彼此有情,您这样生生将我们分开,难道柯木蓝就不为难了吗?” “……”柯太太瞪了瞪眼,冷峻说道:“我不管什么情不情的,我只问你,你觉得以你的身份,配得上我们蓝儿吗?” 康聿容垂头,再次沉默。不过,很快她就把头抬了起来,神情里没有畏缩,没有后退,有的只是坚定。 她说:“我知道,你们如此强烈的反对我,只是希望柯木蓝不仅有一个完美的人格,还有一个完美的人生。这份希冀是出自你们对他的爱,我理解。但是比起对柯木蓝这颗心,我自认不会比你们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少。 我离过婚,还有一个孩子,这些都是我配不上柯木蓝的地方,我承认。正因为我清楚我的不足,所以我才不断的去努力。为了缩短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为了能有资格站到他的身边,我拼了命的去学习,绞尽脑汁的往人生的高度一步一步的迈进。 老实说,做生意不容易,从那些男人堆里抢生意更是难上加难。但是,为了他我愿意去努力,再苦再难我都愿意。不管他以后是名扬天下,还是一无所有,我都希望我能去拥抱他。” 柯振华心头一震,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他以为,有了他的屏绝和妻子的刁难,这个康聿容只有退出这一条路可走。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她非但没有丝毫后退的意思,竟然还有这种决心。 康聿容顿了顿,目光又望向柯振华:“我知道,这不是说说就能实现的。但是,我会让您看见我的努力,我的信念,我的态度。” 这次不光柯振华,就连柯家三姐妹看着康聿容的目光也多了一丝意外,多出了很多赞赏,她们发现弟弟的眼光还是挺好的。 康聿容比沈可兰大不了几岁,两人都对弟弟有情,相比之下,后者的感情里就藏满了心机与狡诈。 她们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爱情,不去攀附所爱之人的荣华富贵,不去嘲笑所爱之人的一无所有。只是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更加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同进同退。而不是,一味的躲到男人的身后,所有的事情交给他来庇护。 她们得承认,这一刻,她们真的是被康聿容的这种坚韧的态度给震撼了,甚至觉得,弟弟能遇到这个女人,是何其大幸! 虽然三姐妹心里对康聿容有了极大的改变,可她们谁都没有开口帮康聿容说一句话。 自己的母亲自己了解,母亲眼下正在气头上,她们这会儿要是替康聿容说话,不是帮忙,而是在帮倒忙。那样,还不如不说的好。 康聿容深深的吸了口气:“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候,我遇到了柯木蓝。我本来放弃了生命,放弃了一切,是他的坚持不懈又让我活了回来,又让我对生活有了期待。是他让我得到了重生,是他往我死水一般的生活里注入了活力,他对我来说堪比生命,你们让我怎么舍弃?” 柯太太蹙起眉,显然她对康聿容的这番说辞震惊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常态,沉声道:“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利嘴,说的真是比唱的都好听。不过我告诉你,你今天就是说出花来,我们也不会同意你和蓝儿在一起的。” 康聿容说:“同不同意是您们的态度,该怎么做是我的决定。” “你的决定?”柯太太冷哼一声:“你有什么决定?难不成你还想从我柯家抢人不成?” 康聿容淡淡一笑:“聿容不敢,您们一天不同意,聿容就等一天,您们一年不要同意,聿容就等一年……聿容别无他法,唯有等待。” 柯太太望着面前的这个年轻女人,在那憔悴的面庞上,竟绽放着如此高洁的光华!她有些困惑,而内心深处,那第一次见她就有的喜爱与欣赏,正和她对她的敌对同时并存。 康聿容知道,这就是今天谈判的答案了,柯家人不会让步,她亦不会退缩。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话一点不假。 康聿容等柯木蓝的决心那是日月可鉴,只是她食言了,她没有在柯家门口等上一年,几天后一个人的突然造访,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 这天,夜幕降临,康聿容再一次的从柯家门口无功而返,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了下榻的旅店。 “康小姐!你可回来了,我都等你一天了。” 康聿容刚进旅店的门,一个人就冒冒失失的冲了进来。 没有一点防备,康聿容吓了一跳,等她缓过神来,定睛一看,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身穿西装,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 这人康聿容很熟,是他们公司的小冯。 小冯满脸的焦虑让康聿容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说:“小冯,你怎么来了?是公司里有什么事儿了吗?” “是啊,康小姐!”小冯急切说道。 康聿容左右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大厅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她说:“别着急,先跟我回房间,然后再慢慢说。” 小冯点了点下头,跟着康聿容回了房。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康聿容就和小冯退了房。 临走的时候,她把一个信封递给了前台,说道:“麻烦你,如果有位姓宋的先生来找我,请把这个交给他。”交代完后,就和小冯急匆匆的离开了。 两人出了旅店,小冯招手叫了两辆洋车。 小冯先把康聿容扶上了车,然后提起康聿容的皮箱正往另一辆车边走。这时,不知道从哪儿跑出一个女人来,“咚”的就撞到了小冯的身上。 小冯不备,手一松,箱子被甩到了路中间,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冲过来的女人被皮箱撞了一下,踉踉跄跄摔倒在地。 明明女人理亏,从地上爬起来后,对小冯又推搡又辱骂。 小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对女人是又鞠躬又道歉,好话说了一火车,女人就是不依不饶。 女人耍无赖,康聿容还是第一次见。 她下了车,走过去,把小冯扯到了自己的身后,厉声厉气的说道:“你想干什么?” 女人眼一瞪:“干什么?撞了老娘,就得赔钱给老娘。” “赔钱?是该赔钱!”康聿容冷哼一声:“你把我兄弟撞了就得赔钱,你把我的箱子撞开了,把我箱子里面的东西撞坏了,你更该赔钱。” “放屁!”女人破口大骂:“是你兄弟撞了老娘,想讹老娘的钱?没门。” 天还太早,街上几乎没什么人,目击整个事件的就只有停在路边的两位洋车夫。 康聿容指着两位车夫说道:“谁撞了谁,不是你说了算,这两位师傅可都看得真真的。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容不得你这样的无赖撒泼抵赖。” 女人被怼的无言以对,一时羞恼,推了康聿容一把,扬起手,一边骂,一边朝康聿容的脸上挥去:“你敢骂老娘无赖,你个下贱的东西,你才是无赖。” 然而这一巴掌还未落下,就被康聿容扼住了手腕,用力一甩,甩到了一边。 女人大怒,再次扑上去,康聿容紧急向后退了两步。 这次,女人的手虽然再次没能落到康聿容的脸上,却勾住了她的衣领。康聿容身子一扭,女人的手下意识的松开了。 女人摇晃了两下,站直身子,神色一怔,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说道:“老娘不跟你一般见识了,赶紧滚吧?” 女人的态度转变的太快了,不禁的让康聿容起了疑心。不过,她现在归心似箭,一心只想着公司里的事儿,也就没去细琢磨。 小冯趁机赶紧把散落的东西装进箱子里,两人坐洋车直奔火车站。 女人看着越跑越远的洋车,嘴角扬起得逞的笑。 第178章怒向胆边生 康聿容他们彻底的没了影儿,女人摊开右手,掌心里躺着一条细金项链。 女人颠了颠手,得意的笑着:“想让老娘赔钱?呸,老娘不讹死你,算你丫的命大。” 女人一袭旗袍,年岁不大,也就三十多岁。单看外表,倒也端庄,可实际上她是一个靠坑蒙拐骗偷为生的泼妇。 这一阵儿“生意”不太好做,她都两三天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了,昨天夜里五脏庙闹腾了一晚上,实在受不了了,今儿一大早就出来,看看能不能撞上一单“生意”,好吃顿饱饭。 出来不久,她就看到康聿容他们从旅店里出来。想想这旅店的档次,再看看他们的穿衣打扮,就知道他们是有钱的主。 于是,女人趁他们上车的空档儿,借机下手。在打斗中,她扯下了康聿容的金链子。康聿容一心挂着北京的事儿,一时大意没察觉才让她得了手。 得逞的女人得意的忘了形,就没注意到身后疾驰过来的汽车,等她回转身子,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咣”的一下,汽车正对着她撞了上来。 女人被撞出了几十米远,又在地上滚了几滚才停下来。 开车的男人打了通宵的麻将,脑子里整个一团浆糊,眼睛也是混混沌沌迷迷瞪瞪。 当男人看到一个人从他眼前突然“飞”起来的时候,下意识的急刹车,等他透过玻璃看到前面地上躺着的人时,似乎也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瞪直了,晕呜的脑子一下子也清醒了。 男人坐在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整个人都懵了,傻了。 老半天,他的思想才恢复了一些,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的从车上下来,白着脸,颤抖着挪着脚步,朝着地上的女人走去。 女人闭着眼躺在那儿,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条金链子。地上有一片碎玻璃,可能是滚落的缘故,女人脸上全是一道道血口,整个面部惨不忍睹。浅色的衣服上,也全是瘆人的红色,都分辨不出那些血液到底从哪一个位置流出来的。 男人的大脑一片空白,颤巍巍的伸出手放到女人的鼻孔,瞬间又缩了回来。 她死了!她死了! 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男人左右看了看,路上没人,他像一只被狼撵的兔子,脚步粘尘的跑进车里,快速发动车子,逃之夭夭了。 在这雾蒙蒙的早晨,空无一人的街道,女人孤零零的躺在那儿,看着真是悲凉,可怜。 古语曰: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或许,正是她该有的结局吧? 女人也知道,做这种行当不能遇见熟人,容易暴露身份。所以,她一直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多待。 她来到这一带还没有多长时间,姓甚名谁哪里人士,谁都不知道。没办法,警察只好登报认领。 沈可兰闹了一通走了之后,柯家似乎又回到了平静。 正因为太平静了,柯木蓝才整日惶惶不可终日。 沈可兰说康聿容回北京这事儿,他是半信半疑。可是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迫切的想知道康聿容的讯息。 他曾想从每日送饭的张妈嘴里套套话,问问康聿容的音讯。可柯振华对家里的下人下了死命令,不许对柯木蓝透露一点关于康聿容的消息。 所以,不管他是软磨硬泡,还是威逼利诱,张妈都是一问三不知。 他也曾想,把关系最好的三姐叫来收买人心,然后来个曲线救国。可是,就像是见了鬼似的,曾经一天往他这儿跑八趟的三姐,这几天他让人三请五邀了好几次,愣是连个人毛毛也看不见。他估摸着,肯定又是父母搞的鬼。 想出出不去,想见人见不到,柯木蓝愁的是五脊六兽的。 可再着急,他也只是隐忍着。 父亲这人,温和的时候是世界上最和颜悦色的人,但一旦处了他的逆鳞,真的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他不抵抗,不是退却,不是认输。他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的冲动,给他和康聿容关系带来无可挽回的局面。 这天中午,张妈又来送饭,看着早上送进来的鸡汤混沌还原封不动的摆在那儿,忍不住的摇起了头。 把手里的托盘和报纸放到桌上,张妈说道:“少爷,你总是这样不吃不喝的那哪成啊?总这么下去,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啊?你瞧瞧,你瞧瞧,这两天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别说老爷太太了,就是张妈看了,也是心疼的不行啊?”柯木蓝是张妈一手带大的,对他的那份关爱自然不假。 柯木蓝躺在床上,两眼瞪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这样躺了多久了,五个小时?十个小时?管他几个小时呢?反正现在,时间对他这只笼子里的“鸟”来说也没什么意义了。 他知道张妈进来了,不过他没动,直到听到张妈的劝说,他才缓缓把头一偏,不带表情的说:“张妈,你要真心疼我,就去XX旅店帮我看看聿容的情况。” 此话一出,张妈立刻讪讪一笑,闭了嘴。这事,她做不到,也不敢做。 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希望,可一看张妈那表情,柯木蓝还是忍不住的大失所望。他一个鲤鱼打挺,把身翻过去,给了张妈一个后脑勺。 张妈叹息着,摇着头,端上冷却的早点往外走,行至门口,她顿住脚步,回头看着柯木蓝说道:“少爷,你现在得不到康小姐的消息,不等于永远都得不到康小姐的消息。你现在不珍惜自己的身体,等真的有机会需要你为康小姐出力的时候,到那时你还能撑得住吗?”说完,开门出去了。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张妈说的有道理啊。万一他和康聿容有机会一起逃跑的话,到那时他跑都跑不动,岂不坏事? 自己还真是气糊涂了。 柯木蓝从床上跳起来,坐到桌前,扯过托盘,正要开动,又一想,不行。 绝食,是他目前唯一能用的招数。如果父母见他喝的好好的,吃的饱饱的,那他们岂不是更不会让步了? 他把盘子一推,想了想,然后轻手轻脚的找出一些吃食,躲到被子里偷吃。 肚子里有了“货”,人也有了些精神,百无聊赖拿起桌上的报纸翻了几下,突然一张照片,抓住了他的眼睛。 与其说,是照片吸引了他,倒不如说,吸引他的是照片里女人手上的那根金链子。 照片刊登在报纸的三版,不算太大但很清晰,因而,他一眼就确定那项链是康聿容。 这项链是康母送个康聿容的生日礼物,项链原本很普通,戴的时间久了锁扣开始慢慢变的越来越松,经常从脖子上掉下来,光柯木蓝就捡到好几次。 因为是母亲送的,康聿容一直舍不得摘下来。为此,柯木蓝融掉了自己的半根金链子,亲自打磨加工给她制成了一个“W”型的死扣。 这个扣,是世上无二的,又是他亲自制作的,当然就一眼认出来了。 看着照片里浑身是血,面目全非的女人,他的脑子开始嗡嗡作响。 很快,他把视线往下移,急切道去看照片下面的新闻报道。 新闻的篇幅不长,大概意思是说:前天早上,此女子在XX旅店门口发生车祸,因为姓名和住址均不详,请知情者前去认领。 XX旅店! 正是康聿容下榻的地方。 不!不! 这不可能! 不!不! 这不是真的! 聿容,别开这样的玩笑。 别开这样的玩笑啊! 他的手一抖,报纸斜斜的飘到一边,他陡然站起,大步朝着门口走去。意料之中,他被守在门口的阿福阿顺挡住了去路。 柯木蓝一把抓住阿福的手腕,红着眼睛,嘶吼道:“你TM的给我让开!” 阿福好言相劝:“少爷,没有老爷的命令,我们是不能放您出去的,您还是回房吧?” 阿福的劝告,柯木蓝充耳不闻,双瞳紧紧地盯着阿福,一字一顿道:“我再说一遍,让开!” 阿福从小是个糙人,身体结实,可这会儿也感觉手腕快要被柯木蓝掐的出血来。他从未见过少爷如此盛怒,这样的他,就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令人胆颤。 阿福忍着疼,平静的说:“少爷,您还是回房吧?” 柯木蓝这头暴躁的“野兽”,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大吼:“不让是不是?是不是?” 阿福低头不语,表情是默认。 “好!好!”柯木蓝冷笑着,连着说了两声好,眼睛像尖刀一样,刺向阿福,几秒之后猛然转身回了房间。 很快柯木蓝就又从房里出来,手里拎着一把椅子,在阿福和阿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朝阿福的后背砸去。 “砰——”的一声,阿福只觉得半截身子一麻,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 柯木蓝阴着一张脸,将椅子丢到一边,往外刚跑了几步,就被赶过来的柯振华夫妇堵了回来。 柯振华看了看从地上颤颤巍巍站起来的阿福,沉着脸,冲着儿子道:“竟然对自己人动手,真是反了你了。你干什么?你跑出去想干什么?啊?” 第179章去留一封信 柯木蓝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怒气,忍耐的说道:“聿容出事了,我现在必须去警局看看。” 柯振华夫妇刚刚也看到了新闻,从外表看,也猜测着死者是康聿容。正因为这样,一听说张妈给儿子送了份报纸,两口子这才赶紧赶了过来,想把报纸给拿回来,结果,还是晚了。 柯振华厉声的说:“看什么看?报纸上根本就没说是她。” “可我认得那条项链,那就是聿容的链子。”柯木蓝说的斩钉截铁。 柯太太说:“是她又怎样?就算真的是她,那也与咱们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那是我最爱的人,怎么会与我没关系?”柯木蓝的眼眶红了,眼泪在框里打着转,他看着父母,突然一弯身跪了下去:“爹,娘,我等了二十多年,找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才等到一个知我,懂我,愿意为我付诸一切,同时也让我愿意付诸一切的女人。在您们眼里,她身上的那点瑕疵,或许让您们不能承受,可对我来说那根本就不算什么,因为我爱的只是她这个人,除了她谁都不行。爹,娘,长这么大蓝儿从未求过您们,这次蓝儿求求您们,让蓝儿去看看吧?蓝儿真的很担心她。求求您们了。” 那个寡/妇就那么好? 那个寡/妇究竟有什么好的? 柯太太惊愕的望着跪在面前的儿子,儿子看着绵软,骨子里却有一个硬气,在她印象里从来没向谁服过输服过软。 除了过年或拜寿,儿子从未向他们下过跪,这次为了个女人却弯下了腿。 康聿容啊康聿容,你究竟给我们蓝儿下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让我儿子为你做到这般地步? 这难免,让她对康聿容的讨厌又多了一分。 柯太太把脸一拉,冷着声音说:“你不用说了,说的再多我也不会让你去的。你就想想?现在警局和记者们都在盯着这件事,你往警局那么一站,知不知道会给我们柯家带来多少不必要的麻烦?新闻上说了,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你就是去了也无法让她起死回生,倒不如好好地在家给我待着,这样还能少给我们惹些麻烦。我们和那个女人非亲非故,她的死活与我们无关,我们也不会在乎的。” 母亲拨入反驳的态度让柯木蓝瞬间绝望,他站起来,红着眼睛咬牙切齿:“聿容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她的死活你们可以不在乎,但我不能不在乎。她若死了,我是不能让她起死回生,但我会终身不娶,为她戴孝一生。既然您们不让步,我也懒得再求。不过,我也告诉您们,我今天必须出去,谁都拦不住。” “谁都拦不住?”柯振华原本就阴沉的脸,这会儿彻底黑了。 看到新闻,他心里也充满了愧疚,总觉得康聿容的死,他们多多少少要负一些责任。当即,他就让人去警局打听详情。 本来对康聿容有些愧疚,可一听儿子刚才的话,那些本就不够浓厚的愧疚,瞬间又荡然无存了。 柯振华上前一步,瞪视着儿子:“我倒要看看我能不能拦得住?你是不是还想在我的背上来一下子?” 柯木蓝抿着唇,脸色阴沉的与父亲对视着,片刻,睫毛颤了颤,嘴角一抽冷漠开口:“我再不孝,也不会向您动手。但是,我也绝不会任由聿容孤零零的在警局不闻不问。”说着,大步走进房间。 柯振华夫妇皆是一愣,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蓝儿,你想怎样?” “臭小子,你要干什么?” 两口子紧随其后进了房间,一眼就看见站在窗台上的柯木蓝。 柯振华瞳孔骤然一缩,气急败坏的吼道:“混账!你赶紧给我下来!” 柯太太也喊:“蓝儿,你要干什么?” 听到声音,柯木蓝回过头,表情淡漠的看了父母一眼,然后一松手,跳了下去。 柯木蓝的房间在二楼,他从楼上跳下来,落入了花池里,脑袋撞在到了池边,瞬间就昏了过去。 他闭着眼躺在那里,身上全是花刺刺破的血口子,雪白的衬衣上染满了红色,分不清是血液,还是花瓣。 柯木蓝这一跳并不是寻死,只想着以最快的速度逃出房间。窗户下面原先是一片草坪,去年才修成了花圃。他一时情急忘了这茬,才造成了这触目惊心的一幕。 眼看儿子纵身一跳,柯太太当场昏了过去,阿福在后面及时扶住,叫着:“太太!太太!” 柯振华白着脸,挪着抖筛的脚步,朝着儿子跳下去的地方挪去。 楼下,下人们的尖叫声不绝于耳,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哆哆嗦嗦的扶着窗台,朝下望去。 浑身是血的儿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哀鸣,柯振华眼前一黑,两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阿顺连忙扶住他,心惊胆战道:“老爷,你可不能再倒下了呀?” 柯振华的脑袋嗡嗡作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几秒钟后,他情绪稳定了些,哑声道:“快去备车,马上去医院。快!” 医院里。 柯太太是因为血压升高,引起的昏迷,进医院没多久就醒了。 柯木莲和柯木苹扶着母亲一个个含着泪花,坐在一条长椅上,柯木芝挨着父亲坐在另一边,一家子在急诊室门口压抑的,静静地等着结果。 许医生就在这家医院上班,听说后匆忙赶来过来,一把拉住柯振华的手,安慰说:“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柯振华只是点了点头,没说话。 手术的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柯太太连哭带问:“大夫,我儿子情况怎么样啊?” 医生摘了口罩,望了望柯太太,又瞧了瞧柯振华,皱眉道:“你们都是病人的家属?” “是。”柯振华抿起唇角,沉声道:“医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医生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是这样的,病人其他部位的伤,并没有伤及要害,只是这颅骨上的伤有些严重,需要后续观察,以确保不会有并发症,这个你们要做好心里准备。” 柯太太以及柯家姐妹的脸色,陡然惨白。 柯振华紧绷着下颌,声音一下子苍老了十年,带着颤抖跟虚弱,哑声问道:“什么并发症?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医生说:“脑膜,颅内血管神经损伤,引发颅内感染,血肿,这些都是不可预见的,只有等病人苏醒了,做进一步的检查,才能得到结果。” 柯太太哀嚎一声,扑在女儿们的怀里嘤嘤痛哭。 柯振华眼前发黑,身体晃来晃去都有些站不稳,柯木芝扶着父亲,心里大急,尖叫着:“爹!爹!” 柯木芝尖锐的声音,刺激了柯振华的脑仁,他把脸一扭,看着许医生,沉着脸道:“赶快去打电话,把你认识的最好的脑科医生,不管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务必让他们最快的赶过来。” 许医生点头说:“知道,我这就去。”说完,一秒钟都没耽搁就离开了。 几天过去了,柯木蓝一直没有苏醒的预兆,但是身体的各项指标,已经都在慢慢恢复正常。这种情况,越早醒来越好,但是这不是人为所能控制的。 董鹏远他们又都赶了过来,以及他们的家人也都陆陆续续来看望过了。 病房里人来人往的闹腾了一天,晚饭的时候才安静下来。 柯振华在病房里满面愁容,抿着唇,良久都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儿子不喜欢聒噪,妻子不断的低声哭泣让他也心烦意乱。于是探病的人一走,他就让女儿女婿们带着妻子一起离开了,他自己坐在床边,看着儿子的脸出神。 孩子们都是妻子一手带大的,他几乎没怎么管过。或许是儿子的缘故,孩子们他最关注的也就是柯木蓝了。 在他的记忆里,儿子就是个软性人,不爱说话,不发脾气,更没见他因为某件事或某个人如此冲动过。 大概正因为从未见过,所以,他才会觉得这样的儿子是那么的陌生,陌生的就像从未认识过一般。 他一直以父亲的身份管制着他,却没有以父亲的身份与他交流过,沟通过。自己所做的一切,自以为是的对他好,其实从来没有问过他这样到底好不好,到底他需不需要。 二十多年了,儿子早不是当年的小屁孩了,不再受他和妻子的掌控了。不管是事业,还是婚姻,儿子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甚至在这两条路上付出的所有从不后悔,只是他和妻子视而不见罢了。 宋兆培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义父坐在那里发呆,平常十分清明的眼神,这会儿看起来,有些恍惚和浑浊。 宋兆培走路的声音很轻,但是还是惊动了柯振华。 柯振华看着义子,眼神有些闪躲,他问:“你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宋兆培知道义父躲闪什么,他这次去外地做交流会是义父暗地里给院领导通了话,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把他支开,不让他做康聿容和柯木蓝的说客和桥梁。 站在柯木蓝朋友的立场,他觉得义父这么做确实不地道。可换下角度,站在义父义母的位置想想,他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来。毕竟,这老思想老封建,对他们这一辈人来说,太根深蒂固了。 看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的义父,宋兆培温润道:“三点的时候刚刚到,与领导做了些汇报,然后就赶过来了。” 柯振华没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咳了一声,脸色不太自在道:“你说,蓝儿醒来后,会不会怪我?” 宋兆培怔了怔,回道:“不会。”他顿了顿,弯起唇角:“木蓝对我说过,他说,他和聿容在一起一定不会得到你和义母的支持,但是不管你们的手段多么激烈他都不会怨恨,因为他理解你们的用心。” 柯振华一怔,半响才道:“他,蓝儿,真这么说?” 宋兆培笑了笑,点头温声道:“真的,我不骗您。” 柯振华眼眶有些发酸,他扭过头,睁大眼睛,将眼睛里的酸涩压制回去。好半天才站起身道:“你来了,你就照顾照顾他吧,我走了。” “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司机就在外边呢。”柯振华摆摆手,推门离开。 宋兆培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到床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对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柯木蓝说道:“我手里的这封信是聿容留下来的,你想不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第180章情深两人间 病床上的柯木蓝纹丝未动,眼眸轻合,神情平静,像是睡着了一般。 如果真是睡着了就好了,可是…… 宋兆培抽动了下嘴角,一个凄凉的笑,浮在了那里。 片刻,宋兆培缓和了下情绪,两腿换了下位置,故作轻松是说:“你不爱搭理我,我也不跟你计较了,谁让我是你哥呢?认识这么多年,哪一次不是老兄我让着你,宠着你的?这么多年都过来,所以呢也就不差这一次了。再说了,你这不爱理人的臭脾气,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不过,就是心疼聿容,一个小女子怎么受得了你的?既然你懒得动手,那哥哥我就受受累,念给你听吧。” 宋兆培瞅了好友一眼,然后把信封撕开,伸手将里面的信拿出来,轻轻展开,信得内容,跃然于纸上,他淡淡念到: 宋大哥: 公司里出了些麻烦,我必须要赶回北京处理。 我在柯家的门口等了十几天,一直都没有见到木蓝,心里很急。 柯伯父柯伯母找我谈过一次,他们的态度很明确,立场也很坚定——坚决反对我和木蓝在一起。 二老的做法我理解(换了是我或许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一直见不到木蓝,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因此心里始终忐忑不安。 我现在没有办法,必须离开。三五天估计来不了,如果你见到木蓝,请帮我转告他:不管我们面前是刀山还是火海,不管伯父伯母带给我们的是风浪还是冰雹,我都会携着他的手与他一起面对,只要他不放手,我就永远不会离开。 落款是聿容。 后面那句转告,让宋兆培的心狠狠地抖动了一下。 感情这种事,真的是说不准。康聿容并不完美,她绝不是最漂亮的,身材也不是最好的,脾气虽说温顺,但要倔强起来真能要人命。家世还行,可成过亲,还有一个无法割舍的儿子。 老实说,就这样的条件,在上流社会豪门公子哥眼里,也就是玩玩而已,谁都不会认真。 可偏偏木蓝这个木头认真了,换了谁都不成,这辈子,就认准了聿容,拿谁都不换。 一直有大孝子之称的木蓝,为了聿容与父母玩起了心机,打起了擂台,这次更是纵身一跃连命都不要了。 而聿容,在婚姻的途径上,遭受了致命的风暴,如果没有木蓝或许早已命丧黄泉。 这个原本自卑到骨子里的小女人,不畏一切,努力展现自己,让自己发光闪耀变得强大,只是为了能与木蓝比肩。 能为对方做到如此地步,他们之间是真的真爱啊! 宋兆培叹了口气,只是这样的爱,可真是磨人。 他一边叠着信一边说道:“我悄悄问过家里的下人,知道了你这次出事的原因。下人也说了,先前聿容确实天天都来家门口等你,风雨无阻,只是每次都被拒之门外。你看,聿容对你也真是:此心昭昭日月可鉴,原誓旦旦天地皆知。不为别的,为了她这份心,你也该快点醒过来。” 把信塞进信封里,顿了一下,宋兆培又说:“报纸上的事,我已经去警局核实过了,被撞的女人不是聿容,这点你可以放心了。不过,公司里出事肯定是真的,而且一定不是小事。否则,北京那边也不会专门叫人过来了。” 宋兆培把信封对折了一下,装进上衣口袋里,继续说:“聿容现在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如果你真的爱她,就快好起来吧,然后和她一起把公司里的难关渡过去。把这事告诉你,你心里肯定着急,我也实在不放心。我打算明天就去医院请假,然后去北京,看看公司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就算帮不上什么忙,陪在我这妹妹身边也是好的,就当是,我替你陪着她吧。” 北京,郁金裳时装公司。 由于火车误点,康聿容到北京的时候都已经夜里十一点了。她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公司。 梁愈还在办公室里,见康聿容推门进来,放下手里的工作迎了上去:“康小姐,您回来了?” 康聿容没心情和梁愈嘘寒问暖,直接问:“梁愈,客户们怎么会退货呢?” 梁愈沉了口气,说:“不光退货。前几天,发生一次大火灾,咱们的厂房全烧了。” 这番话,如当头一棒,将康聿容打击的眼前一黑,站都站不稳,死死的抓住桌子的边角,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去。 小冯对事情只知道一知半解,具体的也不清楚,只说了客户退货的事,最重要的却没提。 她一路上都想着,肯定还有别的事发生,却没想到竟是这样…… “康小姐!” 梁愈看她摇摇晃晃赶紧上前扶住,小心的把她扶到沙发上。 “康小姐,你没事吧?”梁愈关切的问着。 不,她有事,她现在基本处于崩溃状态了,怎么能没事呢? 康聿容坐在那儿,手指虚握着,撑着乱麻一样的脑袋。 老半天,康聿容才在这团乱麻中理出一条线,抬头问:“有没有工人伤亡?”这是最重要的,损失事小,安全事大。如果真有人因此伤亡的话,估计一切都走到了尽头。 “那晚正好没有加班,工人们都回了家,只有看门的李叔在。不过,他发现的早,及时的逃了出来。” 没死人,那就好,康聿容稍稍松了口气。 “这事我四哥知道了吗?” “您不在,我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康先生。康先生也去过了厂房现场,他觉得这事有蹊跷,让我报了案,而且他也让人暗暗的调查着。” 抿了抿唇,康聿容又问:“那退货又是怎么回事?” 梁愈没说话,把康聿容领到了隔壁的会议室,灯一开,一摞一摞的衣服,堆满了一屋子。 康聿容上前几步,打开包装翻看了几件,疑惑的问梁愈:“这些不是我走之前给客户赶出来的下季新货吗?怎么,你没让人寄吗?” 梁愈说:“您再好好看看,看看这布料,看看这做工。” 康聿容拿着衣服,走到灯下,细细的看着,突然她叫了一声:“不!这不是咱们厂子里的衣服。”语气非常的肯定,片刻,她又把衣服抖落开,举起来,从上到下又把衣服仔细的看了一遍,困惑的说:“可是,这款式和吴小姐设计的一模一样啊。这些都是下一季度的衣服,还没有上市。而我们的衣服一直都是吴小姐亲自设计的,也不存在着与别家撞衫的可能。”她把头一扭问:“这些衣服哪来的?” 梁愈说:“从国内外各个服装商手里退回来的。” “什么?”康聿容惊了一下:“这怎么可能?就算我们的衣服有问题,退也该退我们自己的服装,怎么可能是这些呢?” “我看了退单,地址确实是我们客户的地址,一字都不差。” “咱们的衣服你确定让人给客户寄过去了?”康聿容又问一遍。 “确定。而且是我亲自看着他们填写的发货单,并装车送往火车站的,不会错的。”梁愈十分笃定。 梁愈跟着康聿容时间也不短了,他做起事来多认真多谨慎她不是不知道,他说发过货了,那就一定错不了。 既然货也发出去了,客户也收到了,可为什么退回来的不是自己的东西呢?我们的衣服去哪了呢? “您说,是不是客户想毁约,故意给我们下的绊儿啊?”梁愈问。 康聿容蹙着眉,摸索着下巴,思忖了半晌,才摇头道:“不会。如果客户不想再与咱们合作,干脆不续约不就得了?整这么一出岂不是太麻烦了?而且,就算想毁约也没有这么齐整的,几十家客户全都聚到一起共同毁约,没这么凑巧的。而且我觉得,这次退货和厂房着火一定有扯不开的关系。” 两人沉默了有一刻钟的时间,康聿容又问:“这两天除了收到退货,还有别的事吗?” “国内的客户代表,已经在公司门口闹了两天了。我估计,这事要是解决不了,他们肯定不会消停的。”梁愈说。 康聿容想,这是肯定的。 办公室里,康聿容和梁愈一直在研究着这两天发生的事,直到凌晨三四点累得不行了,两人才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们是被一阵吵闹声给惊醒的,声音是从窗外传进来的。 康聿容有片刻的愣怔,可一看梁愈那愁眉不展的神情,猜出了外面吵闹的应该就是客户代表们了。 康聿容走到窗前往下一看,公司门口聚集了上百来人,一张张表情狰狞的脸,声嘶力竭的喊道:“出来!出来!让你们管事的出来,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说法!” 看了一会儿,康聿容转身往外走。 梁愈一伸手拦住了她,说:“康小姐,您还是别下去了,那些人太疯狂,会伤到您的,还是我去吧。” 天亮了,光线充足了,康聿容这才发现梁愈的额角和腮帮子上都有明显的青紫,她问:“脸上的伤就是这些人弄上去的吧?” 梁愈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的伤,干笑了下说:“那些人想往公司里闯,我和几个员工拦着没让进,有几个人就动了手。我们怕给您惹麻烦,所以就没还手,让他们揍了几下。这点伤没什么,不碍事。”停了停,他接着说:“那些人说话粗暴,动作粗鲁,根本就没素质可言,您下去他们也未必会和您讲道理,所以,还是我去吧。” 康聿容摇摇头,看着这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小伙子,说道:“我是公司第一当家人,公司出了事,我却躲着当缩头乌龟,那我怎么向工人交代?怎么向客户交代?怎么向你这份忠心交代?梁愈,我知道你担心他们伤到我,可是我不怕,我也不能怕。” 梁愈对她的敬佩再次油然而生,她坚定的神情告诉他,她心意已决,不用再劝阻。 于是,他也不再阻拦,而是说:“那好,我陪您一块去。” 康聿容浅浅一笑,点了点头。 两人简单梳洗一番,就下了楼。 第181章聚众风波起 叫嚷了半天也不见个人出来,外面就安静了不少,可康聿容一出现,人群就又立即炸开了锅。 梁愈一看今天来闹事的人比前两天翻了一番,或许是见到了康聿容的缘故,气势也更高涨了。 这些人真要不管不顾的闹腾起来,凭他们几个肯定挡不住,到时候伤了康聿容,毁了公司……这后果,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梁愈几乎没有犹豫,头往后稍稍一撇,凑到小冯的耳边低声说道:“快去通知康先生。” 小冯点了下头,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公司十几个小伙子排成人墙,把如澜如潮的人群挡起来,可挡不住一声高过一声的叫骂声: “以次充好,鱼目混珠,真是卑鄙!无耻!” “就是!奸商,奸商,说的就是你这种无耻小人。” “做生意,以诚信为本。你连这最基本的都做不到,还舔着脸打开门做生意?你这样的人,简直就是我们生意场上的败类!” “女人就是TM的不靠谱,除了会陪老爷们睡觉还能干什么?还想着开公司挣大钱,真是痴心妄想。”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给我们个说法。” “对,必须赔偿我们的损失。” “赔钱!赔钱!” “……” 虽然出来之前梁愈就预料到,这些人肯定给不了好听话,可亲耳听着数百人言辞凿凿的大骂康聿容,他还是气的直咬牙,要不是康聿容暗暗的拉着他,他早上去跟这些人拼命了。 被人这么骂着,康聿容脸上不见一丝波澜,淡淡的看着冲在最前面一排的这些喊哑了嗓子瞪红了眼的人。 大概是喊累了,也可能是自己喊叫了半天对方连个屁都没放一个,再嚷下去也是白费唾沫,渐渐地叫骂声就小了下来。 突然,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骤然响起:“你T娘的怎么不说话?心虚装哑巴呢?” 康聿容淡淡一笑,说道:“我没什么可心虚的,当然更不会装哑巴,我只不过是在听你们说而已。你们也嚷我也说,那咱们到底听谁的?你们想说就继续说,你们想骂就继续骂。等你们不说了,不骂了,我再开口。” 康聿容的声音不大,但声音所及之处都倏然一静。 晨光照在她的脸上,给原本苍白无色的小脸镀上了一层亮光,让虚弱无力的她显得有能量有气概。 “你们都说累了吗?都不说了吗?”康聿容望着寂静的人群清清冷冷的说道:“那就听我说两句吧?” 康聿容往下走了两个台阶,不疾不徐说道:“不瞒大家,我们公司目前是遇到了意想不到的纰漏和灾难,你们怕自己的利益受损,想维护自己的利益,这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是你们堵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就能把事情解决了吗?就保护的了你们的利益了吗?如果吵吵闹闹能把问题解决了,那我就跟你们一块吵一起闹,可是能吗? 我刚从外地回来,事情的具体情况我还不太了解。不过,你们尽管放心,我们会尽快的查明真相,不管事情的结果如何,我向你们保证,绝不让你们损失一分钱。” 前面的一个脸上长着一个大黑痣的男人大叫着:“你向我们保证?你们的厂房和仓库都被烧成渣了,你拿什么给我们保证?” 康聿容说:“我想办法,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离大黑痣男人不远的,另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男人也叫嚣起来:“你想办法?你要是有办法,早就把问题给解决了,还至于在这儿和我们费嘴皮子?” 这两人一嚷,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于是所有人又一起喊起来: “就是,赔钱!赔钱!” “不赔钱我们就进去搬东西!” 人群如同潮水开始向公司拥挤,梁愈把康聿容护到一边,然后跑过去和公司的员工一起抵挡疯狂的人群。 但是,猛虎难敌群狼。他们顽抗了五六分钟后,眼看就要抵抗不住了,这时,“砰”的一声枪响,沸腾的众人一下就寂静下来。 都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呢,就看到一队警察拦到了闹事者的前面,随后跟过来的是警察厅的白队长。 俗话说,民不跟官斗。 这群虽然都是些普通人,但都清楚这是什么个意思,也都清楚当官的这个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人手里的权利。 刚才叫的跟群魔乱舞一般的人群,一看到警察手里的枪和警棍,顿时有一多半往后缩了缩脖子,连梁愈他们都觉得脊梁骨隐隐发凉了。 “尖嘴猴腮”男,看着白队长大步过来,连忙谄媚说道:“哟,白队长,您怎么来了?” 白队长懒懒的瞅着那人,说:“我接到报案,说有人在此聚众闹事影响治安,是不是你小子?你这出来才几天,皮又痒了?是又想回牢房里蹲个一年半载的?” “哪能呢。”尖嘴猴腮男陪着笑:“白队长,小的这次真的没犯混,就是正正经经的维护我自己的利益。不管是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说是吧,白队长?” 两人的对话,让康聿容不由的一怔。 公司就设立在北京,虽然北京也有几家大的百货公司,但康聿容想把北京的价格统一化,就没让自己的品牌在任何一家百货公司上架,而是开了几家连锁店。这样的话,当地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客户代表了。 而这个人…… 康聿容不动声色的去看尖嘴猴腮男,而这个人一口纯正的北京口音,还和白队长如此熟悉,听白队长话里的意思,这人还是牢房里的常客,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他们公司客户的代表呢? 国内的客户,就是上海、天津、广州……这几座大城市,他们如果要派代表,当然派他们自己人了,怎么可能会让一个陌生的北京人代表他们谈判呢? 刚才只顾着解决问题,没顾得上细琢磨,现在想想,喊得最欢的好像都是北京口音。 这是怎么回事呢? 康聿容这边还没想明白呢,就听黑痣男说道:“白队长,你说有人报案说这里聚众闹事,我看这‘报案’的人来头不小吧?北京XX厅康厅长就算权力再大,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的包庇自己的妹妹吧?康厅长的妹妹不守生意道德,以次充好,损害了我们的利益,难道不应该赔偿吗?权利再大也不能一手?我们只是想得到我们应得的赔偿,怎么就是聚众闹事了?还是说,就因为康小姐有康厅长这样的四哥在背后撑着腰,就算康小姐把我们的钱都骗光了,我们也不能吭一声?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天地下还有公正可言吗?大伙说,是不是?” 黑痣男这一喊,人群里交头接耳的交头接耳,随声附和的随声附和,现场又活跃起来。 白队长摸摸鼻子没说话,他听说了,这次出警确实是因为康厅长的一个电话,只说是维护治安,具体什么事他也不清楚,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在别人看来白队长的不吭声就是默认了,四周的议论声和叫闹声又厉害了几分。 康聿容冷冷的,探究的盯着说的“头头是道”的黑痣男。 自从她“出名”后,北京城里谁不知道她和康聿简的关系?四哥虽然身在官场,可一直都洁身自好,为人处世更是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让人抓住了漏洞,让自己以及家人陷入不可挽回的局面。 黑痣男刚才的长篇大论无疑是在往她和四哥身上喷粪,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把他们兄妹给搞臭。 这人也是一口北京腔,虽然看上去比那个尖嘴猴腮稳重些,但他也绝不是久混生意场的人,因为他的眼睛里没有生意人的那股锐利与深沉。 她十分断定,这人也绝不是什么客户代表。 刚才就数他和尖嘴猴腮闹得最厉害,还一直起着带头作用。他们是什么来头?来这里闹得这么凶,是想借此机会搞什么鬼? 具体目的,康聿容一时半会儿还想不透,不过绝不是什么好事。 她走到黑痣男的对面,盯着对方,脸上看不出一丝愠色,脊背立的笔直,声音冷的能刮破对方的脸:“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黑痣男被康聿容的这种不怒却威的神色给震了一下,一个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气场? 他咽了口唾沫,目光躲闪了几下,说道:“我,我当然是公司代表了,代表我们公司来向你索赔损失。” 康聿容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立刻追问:“你代表的是哪家公司?” “我代表的是……是……”黑痣男一下子没了刚才的理直气壮,半天说不上话来。 梁愈上前握住尖嘴猴腮男的手腕,厉声问道:“你也是公司代表?” “我,我,我……” 梁愈满脸冰霜说:“你什么你?你倒是给我说啊?” 康聿容看看黑痣男,又看看尖嘴猴腮男,脸色一沉:“你们说不出来,那是因为你们根本就不代表任何一家公司,你们只是想借此机会来此滋事讹诈。” “白队长!”康聿容突然高叫一声。 第182章此心换彼心 白队长正云里雾里没来得及应,就听康聿容义正言辞的问道:“寻衅滋事者,该以什么罪论处?” 我靠!这是考大爷我呢?哼哼,还好老子记得。 白队长不紧不慢清清楚楚的说道:“根据刑法第一百三十六条规定, 一,随意殴打他人,情节严重的; 二,拦截、辱骂、恐吓他人,情节严重的; 三,纠集他人起哄闹事,造成社会秩序严重混乱的。 有以上前款行为的,均属寻衅滋事罪,处三年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康聿容愣了愣,她是真没想到,白队长会把她的问题回答的这么完美。 NN的,这么好的人才,不去当律师,却跑去当个小队长,简直是太浪费资源了。 她不禁的转头,给了对方一个赞美的笑意。 白队长却撇撇嘴,赞美就不需要了,你嘴下留情就行了。 只可惜哟,白队长把康聿容想的太“善良”喽。这不,他心里的碎碎念还没念完呢,康聿容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白队长说的真好,那我再问问,故意讹诈,又当以什么罪论处?” 靠!考你大爷考上瘾了是吧? 要不是你四哥是XX厅长,我早…… 好吧,就算你四哥不是什么厅长,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我还是给你再背一次吧。 白队长朗声又起:“故意讹诈,在刑法上叫做敲诈勒索罪。根据刑法第一百九十八条规定,对他人使用威胁或要挟的方法,强行索要其财务的行为,定为敲诈勒索罪。敲诈勒索财务数额较大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数额巨大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很好,白队长对法律的熟稔真是叫人敬佩啊。”康聿容由衷的称赞。 嘁,白队长又把嘴角撇了撇,我谢谢你啊,随之眼里的光彩黯淡了下来。 他的梦想是当个律师,只可惜老天爷给他开了个大玩笑,让他走上了这么一条道。人胜不了天啊,他除了无奈叹息,还能怎么滴? “那再请问白队长。”康聿容指着黑痣男和尖嘴猴腮男,问道:“他们构得上寻衅滋事罪和敲诈勒索罪吗?” 白队长说:“如果他们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的代表身份,那么他们就已经构成上述的涉嫌寻衅滋事罪。” 康聿容看着那两个人说:“我再问一遍,你们代表的是哪家公司?” 两男人对视一眼,低下头,默然不语。 白队长说:“既然不愿在这里说,那就到警察厅里说说吧,带走!” 听到命令,过来四个人押着他们离开了。 康聿容看着他们的背影,没有松口气,眉毛反而皱的更紧了。 她嘴上说的是滋事和敲诈,心里却不这么想。 她总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的抹黑北京XX厅厅长,不是说有点胆量就敢干的。 她认为一定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指使着他们,否则,这两个普通人一定不会有这样的勇气和底气。 这躲在暗处的到底是什么人,是四哥的政敌?是自己生意场的冤家对头?现在还不好说。 她不想打草惊蛇,想寻个滋事讹诈的由头,先让白队长把他们控制住,然后再让四哥找人好好查问查问。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老祖宗留下来的招数,还真是管用。 把带头闹事的一带走,人群里静的只剩下喘气声。 康聿容沉了口气,缓缓转身,望着死寂一般的人群,说道:“我知道,在你们当中有真正的客户代表。公司利益受损,你们第一时间赶来,我相信你们不是为了闹事,只是为了想把问题解决好,把自己的损害降到最低,这些我都明白。 老实跟你们说,我可以用我的人头担保,我们每一次寄出去的服装都是按照合约上的规格,保质保量的寄给你们每一家公司的,包括这一次。 我们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我是不是一个讲诚信的人,我相信你们心知肚明。 这次我们的确损失惨重,但是你们放心,我绝不会以此为借口,逃避对你们该承担的责任。 相信你们都已经核算过自己的损失了,每一家都应该不是个小数目。我要承担的不是你们其中的一家,而是几十家,这对我来说更是一个庞大的数字。我希望你们能容我点时间,让我去想办法,去筹钱。 在这里,我向你们保证,一个月之内我会按照合约上的条例,该几倍赔偿的,我会一分不少的一次性赔偿给你们每一家公司。” “好!有气魄!”人群里,响起一个宏亮的声音。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男人排众而出,直至走向康聿容。 康聿容细细打量着对面的男人,五十多岁,戴着一副眼镜,身上是一身做工精细的浅灰色西装,手里拄着一根刻有龙腾虎跃的阴沉木拐棍。 不论是衣着还是气度,康聿容知道这个男人,绝非等闲之辈。 她很奇怪,怎么觉得这人很眼熟呢?是在哪里见过?哪里呢? “气魄是不小,可是这么多钱,不是仅凭气魄就能完成的。”康聿容正想着呢,又一个男人走了过来,淡淡的扫了她对面的男人一眼,回头又看着她,操着一口浓重的上海口音,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康小姐,我是上海‘新新百货’的代表。恕我直言,你们的厂房和仓库都遭受了严重的火灾,也就是说,你们公司目前已经没有再生产的能力了,这最后一步路你都没有了……”上海代表低低一笑,说:“我又怎么能相信,你一个月内能筹到钱呢?” “是啊。”又一个人站出来了,自报家门:“我是广州‘MM公司’的代表。康小姐,这牛啊好吹,只是实现起来,可就没那么简单喽。” “没错,谁也会说大话,谁也会说漂亮话。”一个说天津话的男人也走过来了,接着说:“康小姐,你说的对,你和我们‘华美’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你的诚信我们也确实信得过,而且我也相信,你绝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以次充好自毁声誉。但是康小姐,相信你是一回事,赤果果的现实又是一回事。以你目前的处境,仅凭你一己之力,一个月就想还清赔偿,恕我真的不敢相信。” “她不是一个人。”康聿简扬着声音走了过来。 白队长过来没多会儿,康聿简就到了,他看妹妹把场面控制住了就没出来说话。这会儿见客户们步步围攻,他要还不站出来力挺,那可真就妄为人哥了。 康聿简与妹妹站成一排,神色肃然,说道:“公司是股份制,我是第二股东。公司盈利的时候我们共享,现在公司出了事,我们自然也会共担。” “说的没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我们公司的第一守则。”章仪之也上了场,站到了康聿容的身边,看着那几位客户代表言辞凿凿:“我是章仪之,是‘郁金裳服装公司’第一股东。我的名字,相信各位应该有所耳闻。你们放心,我们康总经理的保证,就是我的保证!” “也是我的保证!”吴秀枝大喊着上来,她说:“我也是这家公司的股东,虽然只是个小股东,但是我依然向你们承诺,我就是倾尽所有,也会帮公司还清你们的赔偿的。” “还有我!”梁愈说:“我不是股东,我只是公司的一名员工。但是,公司待我不薄,康总经理更是对我恩重如山。现在公司有难,我就是砸锅卖铁卖房子,也会陪我们的总经理一起渡过难关的!” “说的对!我也是!” “还有我!” “还有我!” “还有我!” “……” 员工们一个接一个的扬着手臂高喊着,他们慢慢的走到康聿容的身后,用他们的行动,在最艰难的时刻给予了康聿容最大的支持与鼓励。 康聿容转过身,看着一张张朴拙且真诚的脸。 知道公司出了事的时候,她没有哭;被闹事者围攻的时候,她没有哭;代表们质疑紧逼的时候,她没有哭…… 这一刻,眼泪却怎么都按捺不住,流了下来。 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她只是秉承了自己“诚恳做人,诚信做事,善待他人”的原则。 真没想到,自己只是做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却得到如此大的回报。 老天爷,你给了我康聿容真是一个天大的厚爱啊! 康聿容悄悄的擦了擦眼泪,含着泪花,扬起最灿烂的笑容,哽咽说道:“谢谢,谢谢大家对我的拥护和支持。有你们做我的坚强后盾,再大的灾难我都不怕。” 一个声音高喊:“总经理,不用怕,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再大的灾难我们都会和你一起挺过去的。” “对!”所有员工异口同声。 康聿容拼尽全力大喊一声:“好!” 闭着眼,抿着唇,康聿容把激动的心情缓和下去,然后把身子回转过去。 她挨个的把各个公司的代表看了一遍,开口道:“各位……” “康小姐,你不用说了。” 康聿容刚开了个头,就被上海“新新百货”的代表给挡了回去。 第183章老头多作怪 第183章老者多作怪 “新新百货”代表感慨说道:“康小姐,我也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老实说,还真是第一次见股东、经理和员工们如此齐心的一幕。 他们如此信任你,力挺你,我想,除了你的管理能力让他们信服外,更重要的应该就是你对他们的一片赤诚。正所谓,人心换人心。你对他们好了,他们自然也会对你好。看到刚才那一幕,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不过,咱们都是商人,在商言商。我就是再感动,也不可能把我们公司的损失抛掷脑后。 我们两家合作也这么长时间了,你们公司的信誉,自然是值得我们信赖的。现在又有这么多人的保证,我对你的承诺,更是毫不怀疑。 这样,我同意你的提议,一个月之后我再来,我相信,那时候你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谢谢!”康聿容主动的握住了对方的手:“你放心,一个月后,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广州代表也开了口:“这位先生的话,也正是我要表达的意思。” 紧接着,其他代表也都先后表了态,一致同意了康聿容的提议。 “谢谢,谢谢!”康聿容挨个的和大家握了手,表示万分感谢。 真正的代表走了,闹事的和看热闹的也都相继离去了。原本闹哄哄的公司门口,没多会儿就安静下来。 送走了各位代表,康聿容一回身就走到了白队长面前,真切说道:“白队长,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的及时出现,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白队长似有若无的瞟了康聿简一眼,打着官腔说道:“你太客气了,维护社会治安,是我们应该做的。” 康聿容笑笑:“不管怎样,真的是非常感谢。” 白队长不再啰嗦:“既然没事了,我们就收队了。再见!”说着,把身体稍稍一转,对康聿简淡淡一笑:“康厅长,再会!” 兄妹二人齐齐看着白队长的背影。 康聿容说:“他是一个正直的人。” 在官场上,康聿简算是处在高位了。平日里见到他的人,都是满脸谄媚点头哈腰,像这样对他冷冷淡淡的,这个白队长还真是第一人。 他同意妹妹的话,只是这样正直的人,在如土匪窝一般的环境里讨生存……嘿嘿……嘿嘿…… 官场上的鄙陋,康聿简不愿与妹妹多说,所以他只是淡淡的哼了一声:“嗯。” 员工们在梁愈的率领下,都已回到公司各就各位。 “聿容,咱们都进去吧?商量商量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章仪之说道。 “好。”康聿容应了一声。 她正要随着几位往公司里进,突然想起那位特殊的拥护者。她猛地转身,那位老者笑眯眯的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去。 康聿简他们见康聿容转了身,不明所以也都纷纷回过了头。 康聿容没有犹豫,直接走过去,对老者温和笑之,说道:“谢谢您,老先生,谢谢您刚才的仗义执言。” 老者的话不多,在她看来却起着画龙点睛的作用。 这就好比,你真情实意,信誓旦旦许下的承诺,对方却不鸟你,只当你放了一个屁。 毕竟,任何承诺都不如白花花的银子,更有说服力。 如果那会儿,没有这位老者的豪情一吼,她肯定接下来的场面不仅仅只是冷场。 老者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挽住了她的面子,挽住了她的气概。 她一直怀有一颗感恩的心,对于帮助过自己的人,自然更甚。 老者看着康聿容面色和蔼,他虽然上了些年纪,可既不耳聋又不耳背,她的“感谢”他当然听进耳朵里了,只是他没往起捡,反而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老者调侃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想着,你一定会急得只抹眼泪儿。看来,我是又一次的低估了你呀。” 又? 康聿容抓住了这个重点。 对方的语气随和、自然,完全没有陌生感,好像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第一眼她就觉得这个老先生很眼熟,现在这感觉就更鲜明了。 只是,在哪儿见过呢? 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康聿容就是想不起来,索性就放弃了,直接问:“老先生,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老者用手指着她:“小小年纪,记性怎么就这么差呢?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呢。” 被老人这么一指责,康聿容脸“嗡”热了,不禁的有了些羞愧感。 老者轻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配有远大理想?女人就不能有所作为了?从古至今,成大事的女人少吗?击鼓退金梁红玉;代父从军花木兰;杨门女将穆桂英;无为而治窦漪房;辅佐两帝大玉儿;至孝之举小缇萦;两宋才女李清照;千古一帝武则天……不管是童话传说,还是真实历史,这些女人哪一个比男人弱了?不仅咱们中国,就连国外很多国家也都是女人在统治政权。试问老先生?女人,又怎么了?” 咦!这些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康聿容摸着下巴,几秒钟后,眼睛一亮:“哦,我想起来了,我们公司开业那天,您和我叫板来着。” 老者笑着点头:“不错。这记忆力总归来说,还不是差得离谱。” 康聿容跟着笑了笑,问道:“开业那天,您是来叫板的,那今天呢?” “今天啊?”老者说:“第一,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哇哇大哭,结果,我的愿望落空了;第二呢,想着做一个‘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壮举,在关机时刻帮你一把,结果呢,这个也没实现得了。” 嘁,这老头还真是怪哉,就连帮人也是这般的有个性。 老者说:“你公司这事可不小,接下来打算怎么着啊?” 康聿容抿着唇沉了口气,说道:“事是不小,困难也挺大,但是,我相信我一定会把这次的事儿完善解决的。把牛吹出去了,也给所有的代表做了保证。这接下来第一要做的,当然是赶紧筹钱,按时把客户们的赔偿还清。既然给了大家保证,我就绝不会让这保证成为一句空话。” 老者眼角一扬,点了点头,很明显对她这种做人做事的态度很是欣赏。 片刻,老人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康聿容接过来一看,不自禁的吃了一惊,她猛然抬头,望着老者不敢相信的问:“您就是交通银行萧彬萧董事长?” 萧彬下颌轻轻点了两下。 虽然没有用业务上的来往,可康聿容对交通银行的董事长却并不陌生。 目前,北京有中国、交通、中央、中国农民,这四大银行。 在这四大银行中,原本交通银行是最差劲的。可自从三年前萧彬坐上董事长之位后,一路改革,大力开拓,慧眼识人,知人善用,短短三年的时间就把其他三家甩到了后面。 虽然老百姓们对这位能人的事迹耳熟能详,但是此人一直都深入简出,做起事来也是格外的低调,所以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并不多。 这也是为什么,康聿容在接到名片后大吃一惊的原因。 激动过后,康聿容冷静下来,开始狐疑,这个大人物今天到此所谓何事呢? 特意过来欣赏她的失败? 不,这样的大人物整天日理万机的,才没有那个外国时间做这么无聊的事呢。 她问:“萧董事长,我想,您今天到此不仅仅只是来看热闹或送张名片这么简单吧?”我和你又不相识,你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送我名片呢。 “没错,我找你确实有自己的目的。”萧彬坦白说:“不过,眼下你正在非常时期,我想说的事就先放一放,等你把这个坎儿过了,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我再说也不迟。给你名片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筹集赔偿款有困难了,可以直接来找我。” 康聿容把名片递回给萧彬,说道:“谢谢您的好意,可是我还是得把名片还给您,我相信我自己,会把事情解决好的。” “自强是好事。但是,太过自强就会变成自戕的。”萧彬的语调带了些肃穆,他看着康聿容又说:“你现在正是困难的时候,不应该随意拒绝别人的好意。” “再困难,我也不能来钱不拒啊?”而且还是这种带有目的性的,来路不明的钱,她就更不能收了。 萧彬似乎是看懂了康聿容的疑虑,不由一笑,说道:“小丫头,我是对你很感兴趣。不过你放心,我感兴趣的不是你这个人。”说着把名片又塞到康聿容的手里,不容反驳的强调了一遍:“钱方面遇到了问题,记得来找我。当然了,如果钱方面没有问题,事情顺利解决了也要来找我。你不来找我,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的。” 萧彬把话说完,不看康聿容的反应,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转身就离开了。 死皮赖脸的非要出手相助,却说不是为了她这个人,哪是为了什么呀? 康聿简见人都走远了,自家妹妹还在那儿发愣。于是,迈腿过去,问:“刚才那人是谁呀?” “交通银行董事长,萧彬。” “是他?”康聿简也忍不住的惊了一下,继续问:“他找你做什么?” “我也很莫名其妙。” 第184章兄妹大剖析 郁金裳时装公司办公室。 康聿容坐在办公桌后,望着分散坐着的三个人。 她抿了抿唇,说道:“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挺对不住你们的。” “你这孩子,说的这叫什么话?”章仪之说:“做生意的都是有赔有赚,谁也不可能常驻不败之地。再说了,这次的事不是你经营不善,是意外事故造成的,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啊聿容。当初入股的时候咱们就说好了,风险是共担的,你呀就别自责了。”吴秀枝也说。 康聿简没开口,只是给了妹妹一个慰籍的眼神。 大家的体谅,让康聿容这心里更愧疚了:“不管怎么说,这次终究是我的失误造成的,如果我不离开这么长的时间,说不定这次灾难很有可能就会避免。” 章仪之继续劝解:“天灾人祸,岂能是说挡就能挡住的?人怎么可能斗得过老天爷?” 天灾人祸?康聿容兄妹可不这么认为。 “好了好了,咱先不说这些了。”吴秀枝见她越说越歉疚,赶紧打断了,说:“先说说如何偿还客户们的赔偿问题吧?” 康聿容说:“昨晚我和梁愈拉了一个公司的财产清单,估算了一下公司的全部资金。梁愈,你给大家说一下。” 梁愈点了下头,翻开账簿说道:“根据清单,我对公司的汽车、房屋、办公用品,剩余原料,以及城外的厂房,进行了估算,加上公司账上的全部资金,一次性付清所有客户的赔偿,以及还清章老爷、柯先生、康厅长和吴女士的股金之外,所剩不到五万。” 康聿容说:“这剩下的钱,我想给员工们一些遣散费。他们在公司里一心做事,勤勤恳恳,所以最后也不能让他们白跟咱们一场。” “聿容,你这意思是要把咱们这公司给解散了?”章仪之说:“聿容,这公司不能散啊。咱们现在是遇上了大困难,只要咱们齐心合力公司的困难一定会渡过去的。所以,我不同意撤资,你也不用退还我股金。”他第一个表了态。 吴秀枝跟着说:“聿容,开公司哪有不遇风浪的?别说开公司了,这世上有一帆风顺的事儿吗?哪一桩哪一件不是磕磕绊绊风里来浪里去的?有事了咱解决事儿就是了,咱不能遇上一点挫折就害怕退缩啊?” 一直没说话的康聿简,看了看妹妹,说道:“聿容她不是害怕了,也不是要退缩,她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咱们应该都很清楚。她现在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她无法原谅自己的失误。我们给她一个缓冲期吧?让她自己从自责的牢笼里走出来。等她真正走出来的时候,我相信她自然也就有了全新的想法。到那时,如果你们还相信她,还愿意与她合作,她肯定会双手赞成的。” “是啊。”康聿容点着头说:“我四哥说的正是我心里的想法,我也就不再多说了,你们也别再劝我了,因为我有自己做人的原则。” 兄妹俩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章仪之和吴秀枝也不好再强求。两人对望一眼,皆是闷声叹息。 接下来,几个人开始商讨公司里的事宜,快中午的时候才散伙。 康氏兄妹和吴秀枝把章仪之送出公司,看着车子离开。 吴秀枝把头一偏,对兄妹俩说:“聿容,康厅长,那我也就先回去了,有事了再叫人通知我。” “好,那你路上小心点。”康聿容说。 一辆洋车刚好过来,康聿容招了招手。 吴秀枝坐上车,与二位告了别,就离开了。 吴秀枝没了影儿,康聿简扭了下身,看着自家妹妹,说道:“解散公司退股金这事,也没和柯木蓝商量一下你就替他做了主,这样好吗?” “好不好的,都得我来做主。他现在连最基本的人身自由和会客权利都没有,我就是想跟他商量,也无能为力。” 妹妹跟着柯木蓝回家见父母这事儿,康聿简是知道的。 只是妹妹这次回来的匆忙,一回来就扎进公司处理事故,他们兄妹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他自然也就没机会问杭州的事了。 康聿简两手环胸,眉梢一挑,咂了下嘴问:“听你这话音儿,这次杭州之行似乎并不和美?” 康聿容苦笑了一下,坦白说道:“何止是不和美?”她也没隐瞒,把事情的经过详细的给四哥说了一遍。 听了妹妹的叙述,康聿简的脸色沉了沉。 柯家父母反对的态度如此强烈,老实说,这是他早就料想到的。这不难理解,像柯家那样的人家,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独子娶一个离过婚的女人? 柯木蓝和妹妹去之前他倒是想着把话给他们挑明,只是一看两人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儿,就没忍心给他们泼冷水。 不是自己的妹妹不好,只是柯家二老的思想过于腐朽。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柯家父母冥顽不化,也不能全赖他们,毕竟这种思想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他们只是按部就班的顺应了而已。 如果换作是自己的爹娘,那反对的态度,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很理解柯家父母的做法。可是站在哥哥的位置,知道妹妹受了委屈,他怎么可能淡定得了? 康聿简想发火,想要强硬的让妹妹断绝和柯木蓝的关系,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长着眼睛呢,柯木蓝对妹妹是个什么态度,他全都看在眼里。 而妹妹,被章盛呈那个混蛋伤的那么深,又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好不容易遇上个她觉得好而又对她好的男人,他又怎么忍心让他们的情意一刀切呢? 唉,算了。妹妹也这么大的人了,又是个有主见的,她的人生大事还是让她自己看着办吧。 康聿简沉了口气,换了脸色,漫不经心问道:“那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康聿容蹙了蹙眉,转身一步一步往公司走去,康聿简跟在其后。 看了眼旁边的四哥,康聿容说道:“柯家二老的态度如此果断,我真的也是头疼的不行,一时半会儿心里也没个主意。”顿了顿,原本哀愁的眼眸突然坚定起来,她说:“不过,不管柯家人的态度如何,我还是那句话,木蓝不离,我就不弃。” 她的脚步停下来,仰头望着停在天际的白云,片晌,目光移了下来,放到康聿简的脸上,说:“四哥,我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我真心付出,柯家二老一定会接纳我的。” 妹啊,真心付出,不一定就会得到真心回报。章盛呈那个东西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这话康聿简咽在肚子里没说,淡然一笑:“但愿如此吧。” 兄妹二人回到办公室里。 康聿容问:“四哥,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火灾的吗?” 康聿简坐下来,说道:“火灾后,我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曾闻到了浓烈的汽油味,这绝对是一起人为的纵火案。至于是谁纵的火,目前还不知道。不过,我已经暗暗的给公安厅施加了压力,估计他们很快就有结果了。” 康聿容两胳膊支在桌子上,两手搭在一起顶着下巴,秀眉拢在一起拢成了个大疙瘩,喃喃自语:“故意纵火?会是谁呢?” 虽说商场上都是你争我夺尔虞我诈的,可是她一直都安分守己做人,本本分分做事,从来没和什么人结过大仇啊? 况且,他们的衣服不是销往国外,就是国内其他城市,北京除了几家专卖店,就再没别的了,和别人的利益产生不了冲突啊。 那又会是谁,这么的害我呢? 谁呢? 她在脑海里想了几百遍,也没个答案。 “四哥,被白队长抓走的那两个人,他们闹事儿的时候你看到了吧?” “嗯。” “你觉不觉得他们很诡异?” “没什么可诡异的,他们的目的很显著,就是煽动客户代表们闹事。把事闹大了,公司的信誉就毁了。你应该知道,作为一家企业,信誉是多么的重要。公司信誉毁了,公司也就完了,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那两个人一看就是混社会的小混混,他们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来闹事,我估计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们这么干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康聿容咬了咬唇,犹豫着说:“四哥,你觉得这个幕后指使的人,是冲着谁来的?” 康聿简头一扬,看着妹妹:“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这事我敢断定,绝对是冲着你来的。” 康聿容一愣,这也太果断了吧? “为什么?” 康聿简往后一靠,两手环在胸前,肃然的看着妹妹,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政/敌肯定是有的。但是,他们要想仅凭你这家公司就想搞垮我,你这公司还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而他们也还没有那么的蠢。所以,这件事绝对是针对着你来的。” 康聿容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些:“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我真怕因为这件事让你受到什么牵连。至于谁在背后搞鬼,我也想不起个谁来。” “这事,你就不用费心思了。我想,用不了多长时间那个正直的白队长,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的。”康聿简又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找找客户退货的原因。” “我正想对你说这件事呢。” 第185章怪物诡异冒 康聿容正要接着往下说,这时,梁愈龙卷风似的推门进来。 看到沙发上的康聿简,梁愈怔了怔,他以为对方已经离开了呢。 看得出兄妹俩正在谈事,梁愈赶紧说道:“我待会儿再来。” 康聿容看清了梁愈脸上紧张的神情,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做事一向稳稳当当,像刚才那样冒失闯进来的,还是头一次。若非急事,他也不会如此。 “进来吧。”康聿容叫住了欲要退出的梁愈,问道:“什么事儿,说吧。” 梁愈进来,把门关好,往前走了几步,说道:“我刚才又去把退回来的服装和相关手续检查了一遍,结果发现了这个。”说着,从手里的文件夹里拿出几张单据,递给了康聿容。 康聿容接过来,仔细的把所有单据的正反面都看了一遍,蹙眉问道:“这不就是普通的退货单吗?有什么问题啊?” 梁愈肃穆回答:“单据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上面的日期。” “日期?”康聿容低头一看,下意识的重复着:“8月21号,8月21号……”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倏然把头一抬,看着梁愈十分肯定的说:“咱们的发货时间是8月15号。” “对!”梁愈说:“您手里的这些退货单,都是英国几家百货公司寄来的。六天的时间,咱们的货都还在海上飘着呢,客户们连咱们的货都还没收到呢,又怎么可能会给咱们退回来呢?可是这些单据,我都和以前的详细的做了对比,不管是笔迹、编码、地址、和客户的签名,都和以前的一模一样,我敢肯定,这些单据就是出自咱们的客户之手。” 邪门了,真货还没到呢,赝品却提前给退回来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康聿容问旁边的康聿简:“四哥,这事你怎么看?” 康聿简摸索着下巴,思忖着,半天他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冒用公司的名义提前给客户发了假货。” “不应该啊?”康聿容说:“就算有人冒用我们公司的名义给客户发假货,可退回来的衣服跟我们要寄发的一模一样,这怎么可能呢?” 康聿简眉眼一转,注视着妹妹,别有深意的反问:“这怎么就不可能了?” 康聿容愣了愣,她捏着下巴,凝视着四哥的眼睛,顺着四哥的话细细琢磨着,几分钟后,她猜测的说:“你的意思是,吴小姐设计的图纸被人泄露了出去,有人照样提前做好了赝品给客户发了过去?”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解释吗?”康聿简问,想了想又说:“厂房起火、客户退货、公司闹事……这些都是有人预谋好的,否则这一连串的事,不会衔接的这么的紧密与及时。他们就是利用你这次出远门的机会下手,就是想着你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公司群龙无首必定会人心惶惶,他们趁机给你乱上加乱,直至公司完全崩溃,再无生还的可能。” 康聿容说:“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的话,那这个泄密的人,不光泄露了图纸,还把我的一举一动,客户的详细情况,以及发货的详细时间统统都泄露了出去。能做到这些的,只有咱们公司里的自己人。” 康聿简点点头,同意了妹妹的说法。 “梁愈,有没有觉得谁可疑?”康聿容问。 梁愈说:“这乍一想,觉得都挺本分的,也想不起谁有可疑来。” 康聿简说:“能把这些事儿做的滴水不漏,自然不是个蠢人。要想把他揪出来,肯定得费一番功夫。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只会打草惊蛇。” 康聿容和梁愈共同点着头。 片刻,梁愈问:“我有件事想不通,既然我们的货已经寄出去了,照刚才的分析肯定也没落到客户手里,那我们的货哪去了?” 康聿简说:“这事得等调查之后才有结果,你不是已经报了案了吗?再等等,看看公安厅那儿有什么说法。” 梁愈抿着嘴“嗯”了一声。 康聿简抬腕看了看时间,站起来:“快一点了,我还有事儿必须得回厅里,我就先走了。” 康聿容绕到四哥身边:“你还没吃午饭呢?” “到厅里再说吧。”康聿简往外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转身,对妹妹说:“这一阵你千万小心着点,没要紧的事就别出去,逼不得已也要让梁愈跟着才行。。” “嗯,我知道了。” 康聿简走后,梁愈去就近的饭馆里要了点吃的,和康聿容在办公室里,一边吃一边说着公司里的事儿。 公司解散的事,并没有对外公布,除了几个股东和梁愈外,就没人知道了。所以公司里倒还是和往常一样,各管各的摊,各做各的事。 吃过午饭,康聿容在公司里转了转,想看看,凭自己的“火眼金睛”能不能找出那个内奸。 一圈儿下来,白搭。因为她看谁都是那么的亲切,谁也不像十恶不赦的坏人。 毫无置疑,她的这双“金睛”是真的很菜。 虽说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可她还是想看看那场火灾之后现场还剩下什么。 康聿容把自己的意思一说,梁愈立马反对:“康厅长不是说了吗?为了安全,让您别随意乱转。” 这话怎么说的? 康聿容瞪起了眼,问:“我是乱转吗?我是去勘察现场好不好?” “都过去几天了?那里除了烧塌了的厂房,别的什么都没有了。”梁愈劝解,紧接着又嘟囔了一句:“您又不是侦探,能勘察出什么呀?” 这话听着还真是窝火,公司还没解散呢,就开始跟我对着干了,真是长胆儿了还。 康聿容白了梁愈一眼,懒得和他扯皮,直着脖子说:“就说你和我去不去吧?你不跟我去,我自己去。” “跟。”眼见劝不住,梁愈只能妥协了。 梁愈和手下的人交代了下工作,两人就直奔城外了。 他们来到工厂的时候,已近黄昏,斜阳下那片残砖败瓦刺痛了康聿容的眼睛。 面对这一幕,她的胸口犹如被人狠狠锤击一般的疼,想到自己在这里投入了多少心血,这种感受无异于像是扼杀了自己的生命。 她下了洋车,沉重的行走在这片焦黑的废墟里。公安厅里的人已经来过了,该找的都找过了,想着也不会再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立于夕阳下,缅怀着过去在这里没日没夜加班加点的日子。那样的时光,不知道还有没有重现的可能。 眼睛不自禁的湿润了,康聿容抬手擦了擦。 身旁的梁愈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向她身边跨了两步,看着这些残墙断壁,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没关系,倒下的只是房屋而已。只要咱们人心不倒,我相信这里一定还会重振雄风的。” 小家伙,还真是个善解人意的。 康聿容头一偏,刚巧梁愈也转过了头,四目相视,她欣慰的笑了。 这么一耽搁,黑幕悄无声息的移过来了。 他们开始往回走,走了几步,康聿容突然转身,对这里做着最后的道别。从此,这里就只是回忆的片段了,即使告诉自己要洒脱,可还是难过的想大哭一场。 车夫在回去的路上飞快的奔跑着,康聿容的情绪始终很低迷,一直都垂着头闭着眼。 突然,一个“怪物”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扒住了康聿容坐的那辆洋车,还把头凑近了她的面颊,静静地凝视着她,也不说话,只是跟着车子跑。 康聿容感觉到了喷在脸上的热力,缓缓的把眼睁开,瞬间她就被眼前的“怪物”吓了一跳,忍不住的大喊:“啊!” 梁愈坐的那辆车跑在前面,听到喊声,立马转身,看到康聿容身边那个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的东西,脸色大变,连车夫都没来得及叫停,站起来直接从车子上翻了下来,跑过去,三下两下就把那“怪物”制服在了地上。 这时,两个车夫也都停了下来,其中一个点着了一盏风灯,提了过来。 借着灯光,康聿容看清了“怪物”的真面目。 一头长长的,炸炸轰轰的,上面沾满了枯枝烂叶的头发,脸又黑又脏,要不是那对眼睛转来转去,她还真看不出那是一张脸来。额头被梁愈扳着,所以他被迫仰着头。 看到康聿容看他,“怪物”竟然还对她咧嘴一笑,这一笑,就露出了那口肮脏的牙齿。 一切都看清楚了,康聿容自然也知道这个根本不是什么怪物了,闹了半天只是个乞丐而已。 乞丐见康聿容看他,笑的就更欢了,不光笑,还摇头晃脑的唱着童谣: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叫小妞,抱猫来,叽里咕噜滚下来。 童谣含含糊糊的念叨了两遍,乞丐突然大哭:“妞妞啊,爹的小妞妞啊,你回来吧,爹的小妞妞啊你回来吧!” 一见这情形,其中一个车夫说道:“我们那片就有个这样的人,这是失心疯,以前肯定是有什么坎儿没过去,这才变得疯疯癫癫的。” 康聿容看着泪如雨下,大叫着“妞妞,我的好闺女啊!”的乞丐,心想,这坎儿一定是与他的女儿“妞妞”有关吧? 康聿容心一软,对梁愈说:“放了他,让他走吧。” 没了桎梏,乞丐大哭大叫着一步一步的离开了。 康聿容看着那萧索的背影,不禁叹息摇头。 她正要上车,陡然抬头,定定的看了那背影两秒之后,大叫了一声:“梁愈,快抓住他。” 第186章贪心帮大忙 梁愈一阵疾跑,康聿容夺过车夫手里的风灯,跟了过去。 三下五下乞丐再次被梁愈制服,不过,这回他可就没刚才那么老实了,哇哇大叫奋力抵抗。 乞丐出现的突兀,康聿容被吓得不轻,虽然觉得这乞丐那里不对劲,可刚才心慌的厉害,也就没去细思量。 康聿容赶过去,举着灯在乞丐的身上照来照去。 果然,这个乞丐身上穿的是他们厂子里生产的衣服,虽然脏的不成样子了,康聿容还是认了出来。 一个大男人穿着件女式的衣服,而这衣服还是反季节的羊绒大衣,要不是他的穿着怪异,康聿容的脑子里也不会在临上车时,因为那一瞥闪出那道灵光了。 乞丐身上的这款羊绒大衣,正是前不久寄给客户们的新款样式,因为时间不长,康聿容记忆犹新。 “说,你身上的衣服是从哪来的?”康聿容把风灯往高处一提,照着乞丐的眼睛,厉声问道。 衣服? 经康聿容一提醒,梁愈这才去注意男人的衣服,这一看,眼睛立马圆了。 大概是被康聿容疾厉的声音给吓着了,乞丐的神情战战兢兢,接着开始大吵大嚷:“放开我,放开我!” 梁愈火大了,一脚踹在了乞丐的小腿上,乞丐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地上。 梁愈一把按在乞丐的后颈上,没好气儿的嚷道:“你TM的给我闭嘴,偷了我们的衣服,还有脸叫唤?说,衣服哪来的?” 乞丐像是根本就听不懂梁愈的话,既不回答也不反驳,只是不停的挣扎着嚷叫:“放开我,放开我。” 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跑了过来,对梁愈又踢又打:“放开我爹,放开我爹。” 小男孩虽然用了十足的劲儿,可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拳头落在梁愈身上自然没什么大的反应。 只是,被小男孩这一搅和,乞丐反抗的力度猛增,梁愈都快控制不住了,情急之下对小男孩大吼:“起开,再不起开,小心我揍你。” 这个时候一个带喘的女声,由远而近插了进来:“不许打我的孩子。” 另一个车夫也点亮了一盏风灯拿了过来,两盏灯高高举起,照亮了这片黑影。 急匆匆跑过来的女人,一把拽过小男孩护在了怀里,仓皇的扫了乞丐一眼,然后警觉的看着康聿容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的男人?他只是个疯子而已。” 康聿容把手里的风灯递给第一个车夫,转身向女人走了两步,女人抱着孩子戒备的往后退了两步。 康聿容严肃的盯着女人,指着乞丐问:“他是你丈夫?” 女人点头。 康聿容又问:“那他身上的衣服哪来的?” 女人眼光躲闪犹豫着没说,可小男孩嘴快,说道:“是我和我娘捡的。”女人一慌,一手捂住男孩的嘴,可还是晚了。 “捡的?”康聿容冷哼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往出套话:“这衣服都没出厂,街上根本就没卖的。何况这衣服这么贵,谁会随随便便的扔掉?捡的?你去哪捡?我看分明就是偷得。” 小男孩瞪着眼睛愤怒的小眼睛,像是在说什么,只是嘴巴被母亲死死捂着,只发出呜呜呀呀的声音,根本就听不清他的话。 康聿容紧紧地盯着小男孩的母亲。 那女人的目光看天看地看四周,就是不看康聿容,眼珠子来回乱转了几圈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脑袋一抬,脖子一梗,大声质问:“就算你再有钱有势,也不能这样平白无故的污蔑人吧?” “污没污蔑你,不是你说了算,咱们去公安局走一趟就知道了。”康聿容冷冷说道。 “公安局?我又没犯罪?去那地方干什么?我不去,不去。”女人搂着儿子往后退。 “去不去由不得你。” 康聿容正要上前擒住女人,蓦地听到有个女人叫她:“康小姐?”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女人从黑影里跑过来,康聿容忍不住说了句:“蔡班长,怎么是你?” 跑的气喘吁吁的女人,正是康聿容他们厂子里的女工蔡金花。 这个蔡金花做人老实诚恳,平日里话也不多,做起事来勤恳认真,不敷衍,不抱怨。 记得有一次,厂子里突然停电,所有的女工都在埋怨,说停电了又要加班什么的。 只有蔡金花什么都没说,点上两根蜡烛默默地把做好的衣服,该钉扣子的钉扣子,该剪线头的剪线头。 那天停了大约两个小时的电,只有蔡金花一个提前完成了工作。 这件事给康聿容留下了深刻的印记,所以,在选举班长的时候,她亲自点了蔡金花的名。也是从那时开始,她对蔡金花有了深切的影像。 蔡金花站到康聿容的面前,可能是跑的太急了,她猛喘了几口气,缓了缓情绪,笑着说道:“康小姐,真的是你呀?” “嗯,是我。”康聿容点了下头,又说:“蔡班长,你怎么在这儿?我记得你不住这附近吧?” 蔡金花回答说:“对,我住咱们厂子的那个村,不过我表哥住这里。”余光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于是把头一扭,看到被梁愈制服的乞丐忙说:“这就是我表哥。几年前,因为他的失误,造成小女儿夭折,心里一直过不去,这时间一长,脑子就不好使了,整天就疯疯癫癫的,还经常的到处乱跑,有时候几天都找不到。 今天有空就想着过来看看他,结果我表嫂说,又不知道跑哪了。这不,我们从中午就开始找,一直找到现在,刚才听到他的喊叫声,就跑了过来。” 说到这儿,蔡金花看了看梁愈,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表哥,哀求说道:“康小姐,我表哥现在就跟个疯子差不多,自己做过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他真要是冒犯了你,还请你多海涵。” 蔡金花什么意思,康聿容自然清楚,她也没多说,直接问:“我不会为难你表哥的,我就想让你表嫂如实的告诉我,你表哥身上的衣服是哪来的?” 听了这话,蔡金花上前一步,仔细的去看表哥身上的衣服,大吃一惊,匆忙看了康聿容一眼,然后把表嫂拉到一边,叽里咕噜的一通说。 离得远,她们又刻意压低了嗓音,康聿容竖起耳朵也没听清。只是隐隐约约听到,康小姐四哥怎么怎么样的。 两三分钟后,两个女人回过身来,蔡金花的表嫂,向康聿容挪了几步,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康小姐,老实跟你说,真的不是我偷得,确实是我捡的。” 康聿容想,一定是蔡金花用四哥的官位吓唬了这女人,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的老实。 康聿容没有咄咄逼问,慢慢追问:“哦?哪捡的?” “就在金花做工厂子附近。” “胡说!这批衣服根本就没出厂,你怎么可能捡到?” “还不是那些人放的火,后来都忙着救火!没人注意我,我就偷偷捡了几件!” 康聿容心里一惊,忙问:“起火那天你看见有人放火了?” “没看见,没看见,没人放火!”蔡金花表嫂摇着手又开始矢口否认。 这神情,分明是知道的…… 康聿容便恐吓道:“好,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你,那就带上你的孩子,和我一起去公安局吧。” 说完,她就假意上前去拽孩子,被蔡金花劝住:“康小姐,康小姐,等等等等。”说着扭头瞪着表嫂:“表嫂,我刚刚怎么跟你说的?你忘了是吧?你要再不如实交代,我就不再帮着你向康小姐求情了。到时候,你是坐牢还是挨枪子,都是你自己作的结果。” 表嫂用眼角瞟了瞟蔡金花,犹犹豫豫了好半天,才问康聿容:“是不是我说了你就不带我去公安局了。” “当然,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自然不会为难你。这么说,你真的看见起火了?”康聿容问。 蔡金花表嫂点了点头,说道:“那天我男人又是跑出去一天没回来,我们村的人说是在金花做工的厂子附近见过,我就和孩子找了过去。 结果找了一圈也没找着,天都黑透了,我又担心家里的老人,拉着孩子就往回走。可是走到小树林的时候,看见几个人……借着月光看,是几个男人。他们推着一辆车,上面放着好几个大桶,到了厂子旁边,那几个人就把车上的那几个大桶搬下来,然后就往厂子四周开始泼,泼了好多好多。后来扔了个什么东西上去,忽的一下那大火就着了起来。 一看这样,我就知道能干出这种事儿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怕惹麻烦,我们娘俩就一直躲在小树林里没敢出来。 那些人一直看着那大火,直到有人叫来村们救火,那些人才离开。 村民们有的忙着救火,有的忙着往外搬东西,我看有好多衣服被扔了出来,趁人不注意,我就偷……捡,捡了几件。我也怕惹事,就把衣服藏得好好的,谁知道被我男人倒腾了出来,还穿在了身上,真是……唉。” “那些人,你看清楚了吗?”康聿容急切的问。 第187章正直惹人厌 蔡金花表嫂摇摇头。 康聿容微微失望,再问下去估计也没什么用了,正想让他们走了算了,却又听她说道:“黑灯瞎火的,离得又有点远,好几个人忙忙活活的我哪儿看得清楚啊,不过……” “不过什么?”康聿容再度一急。 “不过有个人站在火边,把他照得亮堂堂的,我倒是看清楚了。”蔡金花表嫂慢吞吞说道。 康聿容心中大喜,忙问:“那人长什么样?” 蔡金花表嫂稍微想了想,说:“是个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儿,长得平常个儿,一身儿黑色的粗布长褂长裤,因为他挽着袖子,我看见他左胳膊上画着一个……应该是老虎。还有就是,那人眼睛又圆又大,鼻子高高的,嘴唇厚墩墩的,最明显的是,他的右脸上长着一个比黄豆大点的黑痣。” 蔡金花表嫂的话还没说完,康聿容和梁愈的目光就对视上了,他们的脸上都有着似显非显的兴奋,因为蔡金花表嫂描述的这个人,就是今天在公司门口带头闹事的黑痣男。 “你有没有把在这件事跟别人说过?”康聿容问。 “没有没有!”蔡金花表嫂连连摇手:“一看那些人就不是什么好人,我那敢说啊?再说这衣服也是我偷……捡的,捡的,就更不敢说了。” “那就好。这件事以后也不要跟别人说,把你的孩子也管好,也不要让他到处乱嚷嚷。否则,大火会烧了你的全家的。” 蔡金花表嫂点头如捣蒜:“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管好我和孩子的,一个字都不会乱说的。” 康聿容点了下头,看了看疯男人身上的衣服,又说:“这衣服也千万不能再穿了,先和捡的其他衣服一起好好收好。” “哦,哦,哦。”蔡金花表嫂一迭连声的应着,然后似乎又不放心,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遍:“康小姐,该说的我可都全说了,你不会再把我送公安局了,是吧?” “只要你说话算数,我说话就一定会算数的。” 这时,蔡金花插了进来,对自己的表嫂说道:“你就放心吧,康小姐说话一向都是一言九鼎的,绝不会出尔反尔的。” “那就好,那就好。”蔡金花表嫂放下了心。 紧接着,康聿容突然说:“但是……” 这一转折,蔡金花表嫂刚刚松缓的神情立马又紧张起来,她真是想咬蔡金花的心都有了,这就是你说的一言九鼎?屁! 蔡金花表嫂斜着眼看着康聿容,喏喏的问:“但是什么?” 康聿容说:“不管是偷还是捡,你私藏了我们的衣服,就算我不把你送到公安局,你按理也应该赔偿。不过,我看你也是个心肠好的人,也不是那种作奸犯科的,我也就看在蔡班长的面子上,不与你索要赔偿了。可是,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我可是个胆小的人。” “你放心,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这样的事,我绝不会让你去干的。这只是一件你力所能及的小事儿而已。” 然后,康聿容拉着两个女人往边上走了走,她们小声小气的说了有十来分钟,最后,蔡金花和她表嫂都信誓旦旦的说了一句:“康小姐,你就放心吧。” 康聿容让梁愈放了疯男人,蔡金花和表嫂一边一个搀住男人的胳膊,与康聿容告了别,几人就匆匆离开了。 天色更黑了,洋车在回城的路上飞速的奔跑。 康聿容去杭州的这段时间,清儿一直都是四嫂照料的,所以,回城后她直接去了四哥家。 饭桌上,康聿容把城外的事儿给四哥说了。 康聿简用筷子点着碗里的饭粒,思量了少许,说道:“这个女人的出现,对咱们来说是件好事,说不定以后会派上大用场。你想的很周全,做的也很好,让她管住自己的嘴,免得打草惊蛇。” 听了康聿容的叙述,四嫂忍不住问道:“按你说的,那男人身上的衣服,和前不久寄给客户的是同一批吗?” “是同一批生产的,但不是寄给客户的那一批。”康聿容回答道。 “既然是同一批生产的,那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不是寄给客户那一批的呢?生产的衣服不是都一个样吗?”四嫂问。 “为了防止意外,每一批货我都会让工人们多做出几十套以备不时之需。男人身上的衣服,虽然和前不久寄给客户的是同一批货,但是并不是寄出去的那一批,而是多出来的那几十套中的一件。多出来的,一般都做了登记,进了仓库。” “哦,原来是这样啊。”四嫂明白了,转念又说:“那就是说,寄出去的那一批,目前还是不知所踪?”说着去看自己的丈夫。 康聿简“嗯”了一声,说道:“这事急不来,再看看吧?” 天不早了,自己的房子空了十几天了,也没来得及打扫,四嫂劝说了几句,康聿容就留在了四哥家。 几天后。 这天,康聿容把清儿送到学校后,先去吴秀枝那里转了一圈,和她说了说洋装店的事儿,出来的时候看看时间还早,叫了辆洋车往公司走去。 走到崇文东大街的时候,突然看见急从而过的白队长。 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也不知道被白队长带走的黑痣男他们,有没有老实交代。又想到黑痣男很有可能就是纵火之人,所以康聿容觉得很有必要探探白队长的口风。 于是,她赶紧叫停,匆忙跳下车,付了车钱朝着白队长的方向急速的跟了过去。 康聿容赶过去的时候,白队长躲在胡同口,正伸着脖子鬼鬼祟祟的瞧看着什么。 她走到白队长的身后,清清泠泠的叫了一声:“白队长。” 白队长神色一紧,愣了两秒钟才缓缓回头,一看是她,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带着似显非显的,抱怨的语气说道:“你走路怎么连个声儿都没有呢?”跟个鬼似的。 康聿容忍不住的笑了,说道:“白队长,我的高跟鞋哒哒哒的,五里地之外都能听见了,我冲你走过来你还能听不见?你真要听不见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耳聋;这二嘛,就是你现在在做着什么亏心事,根本就无心理会四周的动静。以我们上次的合作来看,我很肯定你的耳朵没问题,那就只剩下第二个可能了。说说吧,在干什么昧良心的事儿呢?” 白队长怔了怔,然后毫不客气的甩给她一个“懒得理你”的大白眼。登时,又把头小心的往外伸,看着街上的人群。 康聿容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但看这架势像是在跟踪什么人,一时好奇,也把脑袋小心的探出去,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这一看,康聿容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那两人说了几句什么,就进了旁边的咖啡店。 这时,白队长也把头收了回来,靠在墙上,点着烟。 康聿容不确定那两个熟人是不是白队长的目标,正想问问,却见他喷了口烟问:“认不认识刚才进咖啡店的那两个人?” 那是两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一个是“瑞祥阁”成衣店的老板季耀庭,一个是“新兴纺织厂”的老板方润。 “瑞祥阁”是北京城的老字号,有五六家连锁店了,康聿容的公司未开以前,是北京最有名的中式成衣店。 虽说,“瑞祥阁”和康聿容的公司都是做成衣生意的,但一直都是各出各的货,各卖各的衣,两三年了相安无事。 干的是同一行,她和季耀庭难免会碰面。尽管同行是冤家,表面上一直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 至于方润,康聿容曾与他是合作关系,公司里的原料大多都是出自他的“新兴纺织厂”。 一开始好好的,后来方润为了增长利润就开始以次充好,康聿容给过他两次机会,他却不知悔改,她只好与他解除了合约。之后,她与方润再无联系。 “认识,怎么了?”她问,眼珠一转,又问:“你在跟踪他们?” 白队长默然不语,没承认也没否认。 康聿容弄不明白他的意思,探究的看着他,这人看着就话不多,应该不会问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刹那间,脑海里闪过一种可能,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眼睛,试探的问:“这两个人与我们公司的事儿有关?你是特意跟踪他们的?” 白队长喷了口烟,轻飘飘的瞟了她一眼。 他是在跟踪那两个人不假,但是不是特意只是巧合。 他把刘奎(黑痣男)和李炳(尖嘴猴腮男)带回去之后,以聚众闹事为由,审了两天也没审出个头来。 他和李炳打过几次交道,知道李炳这人就是嘴硬,骨头软的跟个稀泥似的。于是,他暗示着让手下的人用点刑,结果抽了一鞭子就招了。 李炳说了,他和刘奎是街坊,从小认识。但这件事他只是个跑腿起哄的,他只知道刘奎收了季耀庭的钱,答应给季耀庭办事,具体是办什么事他就不知道。 后来,他又审过刘奎两回,这家伙倒是个硬骨头,抽了二十鞭子愣是一个字没说。 他也不想弄出人命,就先把刘奎关了起来,晾他两天再说。 今天出来是办点私事,在一个拐弯处,神色紧张的季耀庭就一头撞了上来。 大概是季耀庭心不在焉,而他又穿着便装,对方一时没认出他来,到了一声谦,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他看季耀庭行色可疑,又想到他和刘奎的关系,就跟了上去,结果看到季耀庭和方润碰了面。 白队长有他的职业操守,他不会随意的把案件泄露出去,不管是谁,他都没这个可能。 他猛地嘬了两口,然后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尖踩灭。 然后抬头说了句:“无可奉告。”就径直离开了。 康聿容看着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这人要是太正直了,有时也真是够……讨厌。 第188章千里送暖心 白队长刚回到局里,心腹就凑过来说:“白哥,刘奎那丫的招了。” 白队长一愣,啐了口烟,问:“那东西嘴不是挺硬的吗?怎么过了一晚上就招了?谁审的?” 心腹往白队长的耳边凑了凑,压低了音量说:“没人审,你没来的时候咱们副局亲自领着一个人去见了见刘奎,也就几分钟的事儿,出来后副局就告诉我说,刘奎要投案自首了,你来后就让你去审刘奎。” “都TM的抓进来了,还自首个屁啊?”白队长吸了口烟,又喷出来,说:“既然刘奎要招了,找人审审不就完了?干嘛非得等我?” “来的那人说了,必须得你审,别人都不行。” 操!还指名道姓的,老子是你们家奴才啊?是个人都TM的想使唤。 “来的是什么人啊?认识不?”白队长问。 心腹说:“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应该是康厅长的秘书。” 靠!还真TM的是个人物。 白队长把烟掐灭丢进垃圾桶里,换了衣服,带着心腹进了审讯室。 这边,康聿容想了一路,虽然白队长没明说,可从对方的只言片语里,她就是觉得季耀庭他们跟这次的事儿有着扯不开的联系。 于是,一回到公司,她就找来了梁愈:“你去查查季耀庭和方润,越详细越好。” 梁愈没多问,应了一声:“好。”就出去了。 东奔西走,明察暗访,不过两天的时间,梁愈就带回了调查结果。 “康小姐,有发现。”梁愈进门后,兴奋说道。 梁愈把几张纸递到了康聿容的眼前,然后把这两天的调查情况详详细细的给她叙述了一遍。 听完了梁愈的陈述,康聿容再次拿起那几张纸端详了一遍,恍然说道:“原来中间还有这么多的事儿呢?真是想不到啊?” 梁愈也感慨说道:“是啊。”他指着一张纸说:“谁能想到他们是这种关系,隐藏的真够深的。” 康聿容点点头,少间,她问:“这些都是真的吗?”这么短的时间,她还真有点不敢相信。 梁愈说:“这您就放心吧,如假包换。” 康聿容笑了笑,说道:“底气十足啊?” 梁愈跟着笑了笑,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出得起钱,自然就能弄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出的钱多了,东西自然就是真的了。而且,关键的时候,我还拿康厅长的名字使了使呢。所以,这些东西绝对是真的。” 康聿容的笑意更大了:“我都不敢轻易搬出我四哥的名字,你的胆子倒比我的还大。” “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嘛?再说了,康厅长的名字这么好用,不用也白不用。” “臭小子,这话要是让我四哥听见了,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梁愈右手虚握成拳,抵着唇笑着。 少焉,康聿容盯着桌子上的那几张纸,忖思了好一会儿,点着梁愈指过的那张纸说:“让人先把他盯住,他在咱们身边藏匿了这么长时间,咱们都没看出他的破绽,想想他就是聪明绝顶的人,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注意。必要的时候就是把他捆起来,也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梁愈笑容褪去,神色严谨:“嗯,知道了。” 当天晚上,康聿容就把梁愈搜罗的消息和那几张纸给了四哥康聿简。 康聿简翻了翻,按捺不住的赞许道:“这些确实很重要,没想到梁愈这孩子这么能干。” 康聿容笑了笑没说话,心说,你要是知道,这些消息都是梁愈打着你的旗号得来的,不知道你还会不会称赞他。 康聿简把东西整理好,装进文件袋里,看着妹妹说:“前天,公安厅给我看了带头闹事那两个人签字画押的供词。昨天,侦察科那边也把调查总结给我过了目,这些我大致也对你说过了。结合梁愈查出来的这些,这件事是谁在背后捣鬼,我想你心里应该也有了数。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我要告他们!”康聿容说的是斩钉截铁。 康聿简顿了一下,说:“如果他们想赔偿,想私了呢?” “我不会同意的!”康聿容压抑着怒火道:“他们把我害的这么惨,让我手下的工人们一夜之间失去赖以生存的工作,到了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想拿钱了事,他们想都别想。如果犯了法,只要那出点钱来就能逍遥法外,那只会纵容他们继续犯法。我绝不会纵容任何坏人,我要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康聿简说:“好,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会找最好的律师来打这场官司。” “谢谢你,四哥。” “我是你哥,谢什么呀谢?” 康聿容抿唇笑着,有四哥这样的哥哥,嗯,真的挺不赖的。 “没想到,公安厅那边办事的效率挺高的。”康聿容一边剥着橘子一边说。 “这你就不懂了。”一直没说话的四嫂把话接了过去:“我虽然没在公安厅里上班,但我也知道,这办案子啊,你催的紧了这案子办的就快,你催的松了这案子办的就慢。”说着,把头一转,对丈夫说:“我说的对吧?” “对。”康聿简点头,又说:“不过,这又不是什么杀人大案,都十来天了才查清楚,就这速度你们还夸呢?这要是我手下的人,我早叫他们卷铺盖卷走人了。” “嘁,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要命啊?”四嫂翻着大白眼说:“谁在你手下做事,那谁都是倒了八辈子霉。你那是用人做事?你那是在用人命做事。” 看着四哥四嫂斗嘴,康聿容不觉得厌恶,只觉得温馨,有吵有闹才是凡人的生活嘛。 或许是四哥动用了关系施加了压力,开庭的时间定在了五天后,而宋兆培是开庭的前一天来的。 清儿中午不回来,去四哥家又有点远,所以这一阵儿的午饭,康聿容都是和梁愈在附近的小馆子里解决的。 这天,两人吃罢午饭回到公司,康聿容刚进办公室秘书就进来说:“康小姐,有位来自杭州的宋先生找您,我让他在会议室等您呢。” 杭州?姓宋? 除了宋兆培还有谁? 康聿容说了句:“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秘书走后,康聿容脸上的喜悦就再也按捺不住了,她急速的走到会议室,门都还没有推开,嘴里就已经在喊:“宋大哥!” 宋兆培站起来,绕过来,看着康聿容笑眯眯的说:“哎呦喂,终于又见到我的康妹妹喽。说,想哥不?” “当然想了。” “哈哈,这话要让木蓝听见了,就又该反酸了。” 此话一出,宋兆培真想抽自己两个打耳光,宋兆培啊宋兆培,你T娘的还能再蠢点吗?哪壶不开你非提哪壶? 康聿容的笑容也瞬间淡了下来,不过很快她又恢复如常。 她轻轻的咳了一下,问:“宋大哥,你怎么来了?” 宋兆培缓了缓神色,把笑意又扬起来,说:“我出差回来后,去了你住的那家旅馆,看到了你留给我的信,知道公司遇到了难处,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哦。”康聿容笑了笑,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问了出来:“那他呢?现在和家里的关系怎么样?” 宋兆培看着康聿容,他虽然还没来得及问公司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但从她仅仅十几天的时间就瘦成麻杆的身形,就能判断出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公司里的事已经让她够心急如焚了,如果他这时再把柯木蓝昏迷不醒的事儿一说,除了让她烦上加烦,别的什么作用都起不了——还是先瞒着吧。 于是,他说:“还是老样子,不过我把你留给我的信给他看了,他也说了,即使你离开了,他也不会放弃的。”他沉了口气接着说:“聿容啊,我义父义母的思想太守旧,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儿来也是再所难免的。你呢,别多想,也别气馁。只要木蓝是对你一心一意的,任何阻力都不是阻力,明白吗?” “嗯,我明白。” 宋兆培上前一步,揉了揉康聿容的头顶,说:“真乖,真是哥的好妹子。” 宋兆培不愿意在这件事上纠缠,主要是怕康聿容问多了“祸从口出”。于是,他赶紧转变话题,说:“公司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跟哥说说吧?” 宋兆培和柯木蓝一样,在康聿容最黑暗的时候拯救了她。 虽然她有亲哥哥,可是她对宋兆培的那份兄妹情,对宋兆培的那份信赖,绝不比自己的那两个哥哥少,有时候在某些事上,甚至会更甚一些。 她对宋兆培几乎没有秘密,所以,公司里最近发生的一系列的事儿,她都一五一十的说给了他听。 宋兆培的眉头都聚成了小山,他想到了这次的事儿不小,但是万万没想到会是如此大的变故。 那些个混蛋,没本事做大事,却只知道向个弱女子下暗手,这种败类,就算将他们千刀万剐,都TM的不解恨。 好久好久,宋兆培激动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他问:“那公司解散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康聿容说:“我现在不想这些,明天就要开庭了,我想先把官司打完了再说。” “也对,眼下最主要的就是打官司。明天,哥陪你一块去。” “嗯。” 第189章庭审起惊悚 法庭里。 康聿容坐在原告席上,目光在台下巡视了一圈儿,熟悉的面孔一个都不少,看到她望过来,一个个都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笑。 旁听席上除了原被告的亲友外,还有不少的听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一会儿,法官和其他工作人员都鱼贯入位,一顿开场程序结束后,季耀庭和方润被人押到了被告席上,恶狠的眼神直逼在康聿容的身上,如果目光能杀人,康聿容此时早已经被他们隔空千刀万剐几百遍了。 康聿容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集中精力打官司。 这场官司比康聿容想象的要激烈的多,四哥请的这位靳律师,虽然年轻,但不论是经验,还是临场反应,风范却都是顶级的,开庭不到十分钟,对方的律师就被堵得哑口无言。 接下来,刘奎、李炳、蔡金花表嫂,都以证人的身份依次出现。 随着这些证人们的现身,对方律师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眼镜片的下层,也被蒸腾出的水汽覆上了薄薄的一层。 反观靳律师,却丝毫没有压力,似笑非笑的望着对面的两位被告律师,须臾,转头对法官道:“法官大人,既然对方没有新的证人出庭作证,综上,我恳请法官大人判被告人季耀庭和方润,故意放火罪和侵占罪成立,请法官大人裁决。” 方润的律师,沉着脸,盯着眼前咄咄逼人的靳律师,沉默了几秒,歪头和助理商量了几句,在法官开口前,大声道:“反对!法官大人,对方提供的不管是证人证言,还是任何证据,只能证明幕后主使人是季耀庭,而与我的当事人没有丝毫的关系,恳请法官大人明察。” 原本局促不安的方润,一听这话,脸色瞬间松弛下来,脸上也浮出了轻松的笑意。 季耀庭与方润有着鲜明的对比,他是火冒三丈,对着方润的律师开口大骂:“和他没有丝毫的关系?放你娘的狗屁,我跟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想把我捆住,他自己蹦跶跑,门儿都没有。” 到了这时候,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吧。 方润也撕破了脸,开口骂道:“季耀庭,你别TM的含血喷人,那些缺德事都是你干的,跟老子一点关系都没有,想给老子泼脏水,你TM的倒是拿出证据来啊?拿不出证据,老子告你污蔑。” “方润,你TM的混蛋!”季耀庭指着方润大骂。 方润冷冷一笑,反问道:“我混蛋?你丫的才混蛋呢。这几年你的生意一直走下坡路,一年不如一年,而你看着康小姐的服装公司越来越红火,你嫉妒成恨,所以你就指使刘奎烧了康小姐的工厂,然后又叫刘奎找人聚到康小姐公司门口,煽动代表们闹事,以此让康小姐的公司再无回转的可能,这些可都是你亲口跟我说的。怎么,现在想不承认了?” “你,你,你……”季耀庭气的说不出话来。 方润看着气急败坏的季耀庭,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嘲弄且又得意的笑。 而旁听席上两边的亲友也开始互相指责,互相打骂起来。 咚!咚!咚! 法官敲着法槌:“肃静!肃静!”打断了旁听席上激烈的争吵。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法官望着旁听席,疾言厉色道:“请你们控制自己的情绪,否则就会把你们请出现场。”然后目光一收,又说:“两位被告,也请你们注意你们的言行措辞,否则,以罪论处。” 一时哄闹的现场,又恢复了庄严肃穆的场面。 安静下来,靳律师不疾不徐说道:“方先生,你说这件事与你无关,这话恐怕不实吧?” 方润冷冷一笑,不以为意。 靳律师淡淡笑之,说道:“银桥街上的‘大华制衣厂’因经营不善,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宣布倒闭,我想方先生对这些应该不陌生吧?” 方润的脸立即白透了,眯着眼,死死的盯着对方。 靳律师继续说:“这是你和季先生共同资产,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季耀庭泄愤一般的大喊。 靳律师扫了季耀庭一眼,没理会,转身拿了一张纸递给了法官,说:“法官大人,您手上所拿的就是两位被告共同签名的厂房租赁合同以及一些出厂进厂的货单,厂房的房主就在庭外。” 房主被叫了进来,询问之后,房主退了下去。 “这些只能证明我的委托人跟季耀庭有过合作,并不能证明我的委托人与此案有关。” 靳律师没有看他,扭头对法官道:“法官大人,我想您也应该听说了,我委托人的‘郁金裳时装公司’前不久收到国内外各家商户的退货。而这批退货并不是我委托人自己工厂生产的,而是出自‘大华制衣厂’。” “污蔑!”方润律师跳了起来:“据我所知,康小姐公司所有服装都是专人设计,康小姐公司被退回来的货都是下季新款,还没有上市,我委托人他们连图样都没有,怎么可能做出与康小姐公司一模一样的服装来?” 靳律师反问:“没有图样?不可能吧?不是有人专门把复制的图纸悄悄地给了方先生吗?” “造谣!”方润的律师大声道:“你再胡言论语,我就要告你诽谤。” 靳律师一笑,说道:“法官大人,我方有新的证人证明我是不是在造谣,恳请法官大人允以传唤。” 法官应允后,法庭的大门打开,一个人从外面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此人每走进一步,康聿容的心就痛一下,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岂能不痛? 站到证人席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跟随了康聿容两年多的小冯,就是这次去杭州找她的那个小伙子。 公司成立之时,小冯是第一批招进来的员工,小伙子办事机灵、沉稳、有眼色,和梁愈的做事风格如出一辙,所以很快就引起了康聿容的关注。 观察了一年,康聿容对小冯很满意,那时业务量不断增大,梁愈实在忙不过来,渐渐地她就把一些重要的事情交给小冯去做,他在康聿容心里的分量与梁愈不相上下,她把他们都当成亲弟弟一般对待。 可时间给了她最好的证明,梁愈的忠贞是永不褪色的,而小冯却是一只喂不熟白眼狼。 梁愈的调查结果里有一条重要的消息,那就是小冯和方润是舅甥关系。这一关系,立刻就给康聿容敲响了警钟。 或许是感觉康聿容的公司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又或许察觉到了对自己不利的风声,小冯想要跑路。幸亏梁愈早有准备,事先通知了康聿简,然后以嫌疑人的身份,当天就把小冯关进了公安局。 梁愈又在小冯的办公室里,找到了一些还没来得及销毁的,与方润有关的事物。 在证据面前,小冯无力顶抗,只有老实交代。 据小冯交代,舅舅方润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也正因此,才断送了与康聿容这个大客户的合作。 康聿容公司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失去这个大财神方润心有不甘。后来几次舔着脸找到康聿容希望能再次合作,却都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致使方润怀恨在心。 方润和季耀庭本就认识,闲聊之后,得知两人竟然有着同一个敌人。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也开服装厂,和康聿容打擂台。 季耀庭爱玩女人,一天到晚的流连在烟花之地;方润却嗜赌成性,十天半月的不着家,除非输的只剩下了裤衩,否则绝不离开赌场半步。 厂子开起来之后,两人都无心经营,找了一个熟人当经理,他们做起了幕后老板。 只可惜经营不善,不到一年就倒闭了。 转眼再看康聿容这边,把生意做的是春风得意财源广进。一想到康聿容一个女人家家的,比他们两个大男人还牛B,这心里就更堵得慌了。 因而,心里极不平衡的两个人,一合计做出了一个决定——毁了康聿容的公司,以解心头之恨。 他们利用康聿容对小冯的信任,寻找时机偷了图纸和客户名单,在“大华制衣厂”把赝品赶制出来,然后按照客户名单提前几天寄了出去。 而这次负责给客户寄货的正是小冯,他在其中做了手脚,并没有把货寄给客户,而是悄悄地运到了“大华制衣”叫人全部销毁。 因为做了亏心事,心虚的很,所以就格外的留意康聿容和梁愈的动静。有次听到他们怀疑这次事件与他有关的时候,他知道要坏事,就准备要跑,结果被警察堵在了家里。 小冯从进门开始,目光就一直放在康聿容的身上,眼睛里全是悔恨与内疚。 而康聿容只在他进来的那一刹那瞟了瞟,然后就再也没看他一眼。 小冯突然摆脱掉警察的束缚,跑到康聿容的面前,跪在那儿痛哭流涕:“康小姐,康小姐,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啊!你对我那么好,对我那么的信任,我却听信了舅舅的谗言背叛了你,我愧对你的信任,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我不是人,不是人呐,康小姐。” 小冯陡然站起来,红着一双眼睛,一把拽住康聿容的一只手。 所有人都被小冯的这一举动给惊着了。 第190章话外有弦音 两个警察上前押住小冯用力拉扯,小冯却死死的攥着康聿容的手腕,就是不松手。 手上的疼痛让康聿容的脸都聚到了一起,她相信,用不了多会儿,她的手腕估计就要被捏断。 小冯眼泪吧哒,嘴里不管不顾的求饶:“康小姐,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会背叛你了,我好好的待在你的身边,勤勤恳恳的为你效力,安分守己的为公司做事。康小姐你给我一次机会吧?一次就好,我不想坐牢,真的不想坐牢啊。” 听见这种屁话,梁愈是火冒三丈,欲要站在起来大骂,被旁边的康聿简暗暗止住。 康聿容忍着痛劝说:“小冯,这里是法庭,你再不控制自己的情绪,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小冯一怔,趁这档儿空一位警察上前握住小冯的手腕一扯,康聿容终于自由了。 她揉着手腕上的红痕,说道:“我很想原谅你,但是我做不到。我是公司工厂的领导人,我必须要对所有股东负责,我必须要对所有客户负责,我必须要对所有员工负责。不管是什么原因,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做错了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如果你真的知道错了,就积极配合争取宽大处理。这时候谁都帮不了你,除了你自己。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这个道理,你懂。” 小冯泪如雨下,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的程序很顺利,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小冯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最后陈述结束后,法官宣布休庭,相关人员进入评议室评议。 三十分钟后,法官当庭做了宣判,与案件有关的所有人员都得到了相应的判决。 季耀庭和方润不服提起上诉,结果是驳回上诉维持原判。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事情走到了今天,也终于是真相大白了。 “郁金裳时装公司”崛起的很快也很顺利,掌舵的又是个女人,所以,从崛起的那一刻开始,康聿容的名字就成了各家报纸的常客。 公司被退货的消息,第二天就上了报纸的头条,几乎所有的报纸的版面全被占满。 人嘴两张皮,想说什么谁都管不了。而有的记者更是墙头上的草,哪边风大就往哪边倒。 你没事的时候,他们能把你写成神,当你跌倒的时候,他们踩上你几脚都不算,还要啐上两口才解气,这样的人真的是海了去了。 所以,这一阵儿康聿容的负面新闻着实不少。 宣判的第二天,“李小叔”就找上了门,想做个独家专访,用事实来给康聿容“正名”。 老实说,这些年多亏了“李小叔”的支持,如果不是他不予余力的帮着大力宣传,“郁金裳”的牌子未必会在短时间内打的这么响。 “李小叔”开了口,康聿容自然是一口答应了。更何况,这事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她又怎么可能拒绝呢? “李小叔”的如实报道,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茶余饭后,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的风向开始偏向了康聿容。 新闻新闻,等过了这股新鲜劲,也就没人再“闻”了。 几天后,一个明星的丑闻来势汹汹,报纸上几乎再看不到关于康聿容的只言片语。 轰轰烈烈闹腾了半个多月的“退货事件”,在这一刻,终于平息了。 约定的日子到了,康聿容把各家的赔偿如数还清,自此公司也宣布解散。 公司门口,康聿容望着眼前这幢二层小楼,前不久自己还在这里大展宏图,想不到明日却要易主他人。回首往昔,酸楚满目,这里,她或许再也不会来了吧…… 身后站着康聿简和宋兆培,两人看出了她的惆怅,心里也都不自禁的哀叹,那么红火的事业说没就没了,搁谁心里都好受不了。 康聿简走了几步,两手插兜,定定的看了看公司紧闭的大门,然后把身一转,直视着妹妹的侧脸,道:“发生这样的事儿,谁也不想,既然发生了,难过也没有用。你想拥有自己的事业,就要有失败的心理准备,成大事的路上到处都是艰难,而这仅仅只是开始。如果就这一件事就把你给打倒了,那我倒也劝你,以后也就别想着创业了。要么平平淡淡的还去当你的老师,要么干脆回家陪母亲,安分守己的当你的康家六小姐,别再瞎折腾了。” 康聿容心里本来就够难受了,听了四哥的话就更气了。 她一直都知道四哥说话一向都是直白冷酷,可眼下正是她情绪低落的时候,不安慰两句也就算了,也不至于这么狠吧? 康聿容眸光一转,冷冷的看着自家哥哥,把这几天所压抑的焦虑与怒火,现在一股脑的全发泄到了四哥的身上:“你就是站在树荫底下说风凉话吧?失败?你知道什么是失败的滋味吗?你尝试过为了减少一点租金跟人磨破嘴皮子的滋味吗?你尝试过为了一个订单跑的脚底磨破的滋味吗?你尝试过厚着脸皮去求人,被人甩脸色的滋味吗?你尝试过为了见到客户在雨里守了一天的滋味吗?你都没有,一样也没有。四哥,你太顺遂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失败。” 官场上的路,比商场上的艰难千百倍,可是再难康聿简也不会抱怨一字,谁让他当初选择了这条路呢? 他知道,妹妹心里不好受。从出事到结束,她一直都表现的很镇静很从容,只是内心深处的慌乱和煎熬,只有她自己知道。 压抑了这么久,到这时候了也该发泄出来了。他是她的哥哥,是她的亲人,有了火气,有了抱怨,不往他身上撒往谁身上撒? 撒吧,怎么痛快怎么来,他这个当哥哥的受着就是了。 宋兆培看着康聿容闹腾了一会儿,见她的火气慢慢小了下来,知道她的理智恢复的差不多了。 身边站着她的亲哥哥,他这个“假哥哥”就不好多说什么,看她情绪稳定了,作为朋友,他还是想说两句。 宋兆培也往前走了走,与他们兄妹站齐,说道:“聿容啊,跌倒了没什么,咱们再站起来就是了。 这干什么事儿都不容易,就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一样的道理。你刚才说的那些‘尝试’康厅长没有经历过,我也没有经历过,但是我知道有人经历过。” 康聿容眨了下眼,呆了一瞬才问:“谁呀?” “我的邻居,梁婶儿。” 兄妹俩都没有插嘴,静静地听宋兆培往下说。 宋兆培说:“我老家的邻居梁婶儿,现在开着一家有名的饭馆。可是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生意并不好。梁婶儿大冬天的天没亮就起来了,跑到十里之外,只为了买到比市面上便宜几分钱的菜。天那么冷,却舍不得兑点热水洗菜,那双手一到冬天就肿的跟两个大猪蹄似的,还裂着一道一道的大血口子。 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挣了点钱,却被人一下骗了个精光,梁婶儿一时承受不住,在床上病了一个多月。后来,咬着牙把这一关算是给撑了过去,第二天,天没亮就又起床去买菜了。” 宋兆培没有往日的嬉皮笑脸,很正经的边说边查看着康聿容的脸色,知道刚才的话在她心里起了作用,接着说道:“求学、做官、创业……不管那条路男人不容易,女人更是难上加难。想要成就一番辉煌,这其中的艰难我们应该都能想象得到。我还是那句话,跌倒不可怕,别在那儿趴着不动就行。” “嗯。”康聿容笑着,现在冷静了,想想刚才自己的样子还真是有点无理取闹。 康聿容抿着唇看着四哥,不好意思的说:“四哥,刚才聿容乱发脾气了,你大人大量别生气啊?” 康聿简揉揉妹妹的脑袋,抱住妹妹的肩膀,眸子里晕染上一层柔和的颜色,说道:“傻话,我是你哥,冲我耍耍小孩子脾气我还能生你的气啊?”说着,又在她的头上揉了一下,又说:“你呀现在什么都别想,唯一要做的就是吃的饱饱的,睡的好好的,养足了精神,养足了气力,就像宋先生说的那样,重新站起来给我们看。” 康聿容大声吼了一声:“好!” 虽说康聿容现在正处在低迷时期,可有这样一个四哥陪在身边,宋兆培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于是说:“聿容,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也没能帮得上什么忙,说起来挺惭愧的。你别介意啊?” “宋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有了事儿,你能千里迢迢的赶过来,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介意呢?你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很生分吗?还是说,聿容哪儿做的不好了,让你讨厌了,故意要疏远聿容了?” “怎么可能?”宋兆培急了眼,忙说道:“宋大哥错了,宋大哥的嘴又瞎秃噜了,该打,该打。”说着在脸上轻拍了一下。 “算了,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这次的无心之过吧,再有下次,绝不轻饶。”康聿容故意说道。 “得嘞,谢妹妹宽宏大量,哥哥在这儿谢恩了。” 说完,三个人都笑了。 笑过,宋兆培说:“你这边的事儿也算是过去了,我明天就回去了。时间太长了,医院那边也不好交代。” “明天就走啊?”康聿容说:“每次都匆匆忙忙的,你这次为了我专程过来我都没好好的尽尽地主之谊呢?” “着什么急啊?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还怕没时间请哥吃饭啊?下次吧,下次哥一定让你大出血。” 康聿简看看妹妹,又看看宋兆培说:“既然宋先生明天才走,不如这样,如果宋先生不嫌弃,今晚就到舍下吃顿便饭,也算我跟聿容给宋先生践行了。” 看得出康聿简是真心邀请,康聿容又一直用那祈求的眼神望着他,宋兆培也就不矫情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饭桌上,气氛融洽,还说了一些康聿容他们在英国时的一些趣闻趣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时,康聿简状似无意般说道:“前一阵聿容去了次杭州,说那里的天气有点冷,不知道宋先生来到时候,杭州的温度有没有回升啊?” 宋兆培是个人精,怎么可能听不出康聿简的话外音? 第191章约期今日赴 老实说,宋兆培也没打算说把柯木蓝的事儿包着瞒着,一开始之所以没挑明,就是考虑到康聿容正处在非常时期,她已经够忙够乱的了,他不愿意再让这件事来分她的心。 现在呢,不管公司的事儿是好是歹吧,总算是过去了,他当然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了,他本来也打算着在离开的时候说给康聿容听的。 所以,即便康聿简不问,他也会和盘托出的。 现在,既然康聿简起了头了,他也就就坡下驴的把整个事儿,前前后后的都说了一遍。 宋兆培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缓缓流淌。 康聿容坐在那儿,不插话也不动,只是垂着眼帘,静静地听着。 她的眼眶涨热,喉咙哽痛,心跳的压抑,就连神智都沉昏的凄沧。如此难受,如此痛切,不为别的,只因为柯木蓝那不顾一切的一跳。 可不大一会儿,她的血液似乎一下子又沸腾起来,天地一刹那间就变得光彩夺目起来,宋兆培的声音似乎一瞬间变得温柔温情起来,成了世界上最动听的音符。如此转变,如此喜悦,不为别的,只因为柯木蓝对她的这份真情。 她从未怀疑过柯木蓝对她的感情,只是,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的浓,这么的烈。 康聿容,你何德何能,竟得老天如此厚爱,让你遇上这个男人。 她的嘴角不自禁的微微翘了翘,露出一个外人不易察觉的笑意,心说,放心吧柯木蓝,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儿,你瞎了,我就做你的眼;你瘸了我就做你的拐杖;你要是一辈子不醒来,就我就躺在你的身边陪你一起沉睡。 我永远都是那句话:你不离,我不弃。 宋兆培把话说完了,四嫂也哭的泣不成声了。 康聿容的心情本来挺低沉的,被四嫂这么一搅合,也顾不得低落了,直愣愣的望着四嫂,一头雾水。 宋兆培更是被搞得摸不着头脑了,心说,我只是实话实说啊?没说什么过分的啊?再者说,昏迷不醒的是柯木蓝,该哭的不应该是康妹妹吗?你老人家在这儿哭的稀里哗啦的为哪般啊? 妻子的失态让康聿简不禁蹙起了眉,他不悦的问:“唉唉唉,你这是抽的哪门子疯啊?” 四嫂擦了把眼泪,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这是抽疯啊?我这是感动好不好?木蓝啊,真是个重情重义又专一的好男人,简直就是世上少有,百年不遇的好好男人。”说着,指着丈夫和宋兆培厉声厉气的说:“你,你,你们比得了嘛?”说完转头又对小姑子说:“聿容啊,你实在是好命啊,这么好的男人偏偏让你给撞上了,我怎么没那好命呢?” 宋兆培的眼睛都瞪圆了,我,我,我怎么不是好男人了? 康聿简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看着哭天抹泪的妻子说道:“闭嘴吧,不知道还以为躺在医院里的是你男人呢?你怎么知道他是好男人?你跟他过过?我不好?我不好把你喂得细皮嫩肉白白胖胖的?我不好你跟我过了这么多年?不知好歹。”这话说的,又酸又冲。 四嫂把脖子一梗,说道:“还说呢,你以为我愿意要这身肥肉啊?”把胳膊一伸,拽着胳膊上的肉说:“给给给,都拿走,都还给你,我还不乐意要呢?” 本来说的是件挺悲伤挺严肃的事儿,结果被四哥的拈酸吃醋和四嫂的插科诨,搅得所有人都忍不住的笑了。 笑完了,康聿简一本正经的问妹妹:“聿容,你打算怎么着?” “我肯定要去杭州的。” 康聿简点点头,了然。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顿了一下又问:“什么时候去?” “得过两天。”康聿容说:“你也知道,公司里还有几件事需要收收尾,等把这些处理清楚了我就过去。” 因为记挂着柯木蓝,康聿容忙活了一天多天,把余下所有的事儿,紧赶慢赶的处理干净。 忙完,看看天还早,她就去了服装店。 刚进门,杨槐花就跑过来,惊喜的喊:“康小姐,您来啦?” 听到喊声,李春桃也凑了过来:“康小姐,真的是您啊?” 康聿容扬起了笑:“是啊,你们好不好啊?” 两个女孩:“好。” 公司开起来后,公司工厂两头忙,康聿容实在分不出身心再管店里的生意,就一把推给了吴秀枝。 公司红火,店里也就不再生产新衣,改成了一家专卖店,而杨槐花和李春桃一直都在店里上班。 闲聊了两句,有客人了,两个女孩就去忙了。 康聿容四下看看了,店里似乎还是老样子,和几年前一样,没什么改变。 转了一圈儿,康聿容上了楼。 吴秀枝正在算着帐,听到门响,无意一瞅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来拉住康聿容的手,惊诧的问:“你怎么来了?” 康聿容把眉一挑,问:“怎么?我不能来?” 吴秀枝白了她一眼,说道:“不是不能来,是我请你你也不来。” “那是以前,现在我不是不请自来了吗?”康聿容笑说。 以前,康聿容忙的是脚不沾地,几乎连来店里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现在…… 这不是什么好话题,吴秀枝跟着浅浅一笑,换了别的话题:“你怎么过来了?有事啊?” 康聿容说:“刚才和蒋老板把租房合同上的事儿,扫了扫尾,这不顺道吗?就过来看看。”往后退了两步,坐进椅子里,接着说:“不过,倒是真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 吴秀枝也坐了回去,问:“什么事儿,说吧?” “这不公司散了吗?梁愈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活……其实也不是找不着,是我存着私心想留着他。我就想着,让他还回店里来。”康聿容说。 “就这事儿你还用得着跟我商量?” 康聿容笑了:“怎么用不着啊?你现在是这里的大老板。” “嘁!”吴秀枝瞥着她说:“你就知道拿我开涮,我再大能大的过你?” 两人你瞪我,我看你,没一会儿“噗嗤”一下,都笑了。 片刻,康聿容又问:“进来的时候见你在忙呢,在忙什么呢?” 吴秀枝看了眼桌上的账本,说:“你不问,我都要说呢。以前咱们雇的那十几个裁缝师傅,公司开起来之后,我还说他们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解雇算了。你没同意,说他们都是大师级的师傅,就算是不干活白养着也要养着他们,说不定以后还用的着呢。” 康聿容点头,当时她确实是这么说的。她没接话,但似乎知道吴秀枝是什么意思了。 吴秀枝又说:“公司现在没了,肯定不能再白养着他们了。我是这么想的,我呢继续画图,让那些师傅们再重新做起来,咱把服装店从新再开起来。你觉得怎么样?” 康聿容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服装店虽然跟公司没法比,但是至少能解决温饱。” “没错,吃饱了穿暖了,咱们才能再想别的。”吴秀枝接着说:“不是说,你呀还真是个有远见的人。幸亏当初没辞退,否则,这些老师傅现在还真不好请。” “是啊。” “我先粗略的搂了搂账,等弄好了我再拿给你看。” “这些你就做主吧,也可以跟梁愈商量商量,就不用问我了。” 吴秀枝怔了怔,问:“怎么?你打算当甩手掌柜啊?” 康聿容摇摇头,把柯木蓝的事儿简单的说了说,然后说道:“明天我就要去杭州了,短时间内估计是回不来,所以你想让我看,我也看不了。” 康聿容和柯木蓝的事儿,吴秀枝多少也知道些,这也算是康聿容的大事儿,吴秀枝自然不会当绊脚石。 于是,她说:“那你就放心去吧,店里有我看着呢,有什么事儿了,我会和梁愈商量着来的。” 康聿容感激的点了点头。 好久没来店里了,快中午了,店里也没什么人,杨槐花和李春桃就拉着康聿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康聿容也是好长时间没见她们两个了,左右也没什么要紧事了,四个女人一边看着店一边叽里咕噜的说个不停。 午饭也是在店里解决的,杨槐花去附近的小馆子要了饭菜,几个人围着桌子吃了个不亦乐乎。 吃过午饭,康聿容又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从服装店出来,康聿容没有叫车,就这样不疾不徐的漫步在街道上。 天气很好,天空高而蓝,太阳把那片蓝照射的明亮且耀眼。有几片云停在天际,看上去很舒适,也很悠闲。 康聿容抬头看着高处的那几片云,心里的羡慕油然而生。唉,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你们这样,自由自在,不为烦忧所扰呢? 在她出来的时候,店门闭合的那一刹那,她听到杨槐花说道:“康小姐真是个坚强的女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还能那么的笑容可掬。” 坚强吗? 不,她一点都不坚强,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无人的深夜,她的泪水浸湿了整个枕头。 笑容可掬吗? 是,因为她除了笑容可掬,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亲朋好友。 痛哭流涕?悲痛欲绝? 不,自己的泪自己流,自己的苦自己咽,既然这些是自己该承受的,那又何必把旁人扯进来陪自己一起难过呢? 回顾往昔……不,不,不!她猛烈的摇了摇头,不能回顾往昔。 回想起辉煌,只会惆怅痛惜;回想起颓败,只会自叹自哀。不管想起哪一样,除了让自己伤心难过,别的什么作用也起不了。 不管是辉煌还是颓败,都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不去想……她摇摇头; 坚决不去想……她再摇摇头。 可是,人的思维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可恶,越不愿意去想什么,可它偏偏就一个劲儿往脑子里冒。 怎么办? 找点事做。 做什么? 突然,脑子里闪过一张脸——交通银行董事长萧彬。 哦,对了,他似乎还和她有个“约定”呢。 康聿容脚步停了停,沉了口气,向交通银行走去。 第192章坚定无转移 康聿容望着这座文艺复兴风格的四层大楼,吸了口气,进了大厅,到服务台说明了来意。 接待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谦和有礼的问道:“请问女士有预约吗?” 预约?还有这规矩吗? 康聿容老实的摇了摇头。 小伙子说:“那不好意思了,要见萧董事长需要提前预约。” 康聿容无奈笑了笑,欲要转身离开,突然想到什么,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了过去,说道:“萧先生给了我这个,说想见他什么时候都可以。” 小伙子瞪直了眼睛,行里谁不知道,认识董事长的人不少,可能让董事长递名片的不多,拥有这种金装版的,那比南海的万年老龟还少。他工作三年多了,还是第一次见。 这女人跟董事长的关系不一般啊。 小伙子定定的看了康聿容两秒,道:“请问女士贵姓?” “免贵姓康。” “康女士请跟我来。” 在小伙子的带领下,康聿容进了萧彬的办公室。 萧彬正在打电话,一见是她,无声笑了笑,抬手指了指,意思是让她先坐那儿。 康聿容点了下头,依言坐在了会客的沙发上。 刚坐下,女秘书就送来了茶,康聿容谢过之后,就又出去了。 干坐着怪无聊的,她的目光就不动声色的将这里扫了一圈儿。 这办公室又大又豪华,大大的玻璃窗,使阳光充满在整个房间里,地上是厚厚的地毯,会客区放着一套真皮沙发,办公桌在另一边,占了半边墙。 她觉得自己挺矛盾的,一方面她觉得,以萧彬的身份拥有这般阔气的办公室是理所当然的,一方面她又觉得办公室而已,这般气派是不是太压制人了? 其实她也知道,压制人的并不是这里的装潢和空间,而是气氛。 一路走来,所有人的脸上都保持着一股庄严与严谨,似乎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而是一项神圣的使命。 “HowcouldIpossiblyagreetosuchanunreasonablerequest?”要求如此不合理,我怎么可能会答应? 萧彬骤然拔高的音量,惊醒了神游的康聿容,目光不由的就望上了萧彬。 萧彬似乎没有感觉出投射来的目光,语气坚定,神情坚毅,找不到一丝动摇的可能。 “Evenifyouinvitedyourqueen,Iwouldnotagree.”就算你把你们的女皇请来,我也不会同意的。 “……” “Yes,Icanget100,000rebatesonyourterms.”没错,答应你的条件,我能获得十万回扣。 萧彬语气一转,疾言厉色:“Butmycountrywillloseamilliondolrsinprofits.”但是,我的国家将会损失一百万的利润。 “……” “TheChinesehavesaidthatman-madewealthkillsbirdsforfood.”中国人是说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However,theChinesehavesaidthattheyshouldbeloyaltotheir country.”但是,中国人更说过,要精忠报国。 “Thereareallkindsofbirdsintheforest.IthinkI'magoodbird.”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自认,我还算一只好鸟。 “……” “Whateveryousay.”悉听尊便。 整个谈话过程,萧彬用的都是英语。回国也好几年了,可康聿容没把英文抛掷脑后,一有空,就和清儿用英语对对话。这样,即帮助了清儿,自己顺便也练习了练习。 所以,刚才萧彬说的话,她听的是明明白白。 没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都是凡人一个,都没有玉皇大帝那样的法力,大手一挥,就能让人人行善,人人报国。 但是,至少我们要做到,自己要有行善的心念,报国的行动。 她看得出,萧彬不是在演戏,他的一字一句,一个动作一个表情,都在告诉她,即使面对如此大的诱惑,他的意念没有沦陷,他的良心没有泯灭。 她看他的眼神,瞬间肃然起敬起来。 萧彬重重的沉了两口气,情绪慢慢缓和下来,这才起身走过来。 康聿容看着来人,赶紧起立。 “干嘛起来啊?坐下,坐下,坐下。”萧彬摆着手说。 见对方坐下,康聿容才也跟着坐了下来。 萧彬喝了口茶,看着坐的笔直的康聿容,笑问:“你看起来很紧张,难不成是被我刚才的样子吓到了?” “您刚才的样子是挺吓人的,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嗯?这话怎么说?” “因为咱们上两次见面的时候,您也是这种吓人的表情,所以,我已经习惯了。” 哈哈哈哈……萧彬一阵大笑。 “丫头啊丫头,你的胆儿够大,还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过话呢?”萧彬笑说。 “那我可算是破了纪录了,得有赏才行。”康聿容笑说。 其实她的胆儿不大,尤其是在有身份有地位的陌生人面前,更会生出一种怯懦。 与萧彬第一次见面,他的气势和言语都那么的咄咄逼人,让她按耐不住的胆怯。可奇怪的是,她并不反感与怨怒。 第二次他出手相助,让她的感激油然而生。 这一次,除了感激还多了一份敬重。也正因此,她对只见过三次面的萧彬,卸了提防,有了一种如同老朋友见面般的随和。 “赏,赏,赏,赏你个大馒头行不行啊?”萧彬说笑着。 “馒头好啊,吃了馒头抗饿。” 萧彬又是一阵大笑,康聿容抿着唇,跟着笑着。 笑够了,萧彬抿了口茶,说:“这都多长时间了,你才来。我想着,你再不来,我可就要去找你喽。” “您也知道,我们公司出了事儿,直到今天才处理清楚。” 萧彬在报纸上也看到了打官司的事儿,官司赢了,他是即高兴又惋惜。 那两个混蛋就因为技不如人,心生嫉妒,就暗下黑手,把人家那么有前景的一家公司给毁了,能不惋惜吗? “那现在公司怎么样了?”萧彬问。 康聿容就把公司解散的事儿说了说。 听闻,萧彬又摇头又叹息,问道:“这么说,你又回到了你原来的小店铺?” 她点点头。 “心里不好受吧?” “要说好受,那是假的。”康聿容沉了口气,浅浅一笑,说:“不过,这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转了一圈儿又回到了原点。虽然这一圈儿跌的是伤痕累累,可是我收获了阅历,等我再跑的时候,会跑的更快更省劲儿。俗话说,事在人为,只要我重新站起来,我相信我失去的一定还会回来的。” 萧彬噙着笑,看着对面的康聿容。 有一种草,漫山遍野,可是踩踏不尽。 春来迎风招展,夏季开出淡花的黄蕊,秋季岁枯岁荣,哪怕经历过冬雪冰霜覆盖,来年也能抽出嫩绿的茎叶…… 这丫头,就是这种草。 这是第几次被这丫头的坚韧所惊艳了? 第二次?第三次…… 记不清了,可不管哪一次,都会让他忍不住的眼睛一亮。 不一会儿,萧彬问:“如今公司关了,你能有勇气爬起来重新开始,这是好事。但是我想,你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没有能力重新开始吧?” 康聿容沉默不语,可她知道,这是事实。 萧彬接着说:“想没想过跳槽?尝试一下别的工作。” 康聿容一愣,猜测的问:“你说的别的工作,指的是您这里?” 萧彬点头,说道:“没错。坦白跟你说吧,就算你的公司正处在高峰,我依然想把你挖过来。” 康聿容的眼睛圆了,有点不可思议:“为,为什么?算上这次我们也只不过见过三次而已,您对我的能力了解吗?您就不怕我给您搞得一塌糊涂?” “你的能力有多高我不清楚,但我清楚我看人的能力有多高。” “您这也太自信了吧?” 萧彬淡笑不语。 过了会儿,康聿容问:“那您打算让我做什么?” 萧彬不答反问:“你觉得你能胜任什么职位?” 她的脑袋嗡嗡的,直说:“我不清楚。” “这是个机会,我希望你能把握住。” 这个机会确实难得,只是…… 她说:“您让我考虑考虑吧?” “考虑多久?”萧彬问。 “不知道。”康聿容实话实说:“跟您说吧,因为有一个重要的事儿,我明天就要去杭州了。这个事儿挺棘手,具体什么时候能处理好不好说。要不您再找别人吧?我真的没准儿。” 萧彬说:“你去忙你的事儿吧,我等你。记得把事儿忙完了来找我,我还是那句话,你不来找我,我就会去找你的。” 康聿容一愣,摇头笑了,这人还真够一根筋的。 一根筋另一个说法,叫执着。 萧彬对康聿容如此执着,自然不会没有原因。 第193章偶遇复偶遇 萧彬站在窗口,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马路上渐行渐远的身影。 第一次注意到康聿容,说起来那可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大概是七八年前吧?那时,他还在英国。 那年出现了他人生里的第一次大变革,心脏本就不好的他,一时承受不住,进了医院。 他住的那家医院正好是柯木蓝上班的地方(他和柯木蓝没有交集也不认识),正因此他才好巧不巧的遇上康聿容。 他一向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病情得到控制后,他就强硬的出了院。不过,他还是挺惜命的。虽然出了院,可他每天都会按时去医院做治疗。 住的地方离医院不远,他每天都步行过去。这天,他在去医院的必经之路上遇见了一件奇怪的事儿。 他看到,一个年轻的中国女人在大街上,一见外国男人过来就拦,一见外国男人过来就拦,还热情的、灿烂的、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 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句话:这女人是个妓/女。 第二句话: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拉客,简直把中国人的脸都丢尽了。 气愤归气愤,可他也管不了,毕竟谁有谁的活法。 无能为力的他,只是朝那中国女人讥讽的撇了撇嘴角,就离开了。 第二天他又遇上了她,不光让他大跌眼镜的是,这女人今天不光拦男人,女人、小孩、老人,只要是从她身边经过的外国人,她统统都不放过。 天呐! 这女人太疯狂了吧?男女通吃也就算了,竟然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 虽说与她素不相识,但到底都是中国人,他不能眼睁睁的看她把中国人的脸丢进太平洋里。 他大步过去,正要上前训斥,却被他们对话吸引了。 原来是他误会了,这女人不是在拉客,而是在练习英语。 她不厌其烦的向路人介绍自己,介绍自己的国家,介绍自己的同胞。老实说,她的好些发音都不标准,有时候路人需要猜上好几次才能猜中。 大概是她的笑容太灿烂太真诚,路人有时虽然对她的语言很费解,但多数人还是很有风度与耐性的听她说完,然后好心的纠正出她的错误。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太恶污了,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同胞想象的那么的不堪呢?他想道歉,可又拉不下脸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 从她与路人的对话中,他了解到了,这个和他一样来自中国的年轻女人,叫康聿容。 从那天开始,他每天总要花上一两个小时,在街的对面“监督”康聿容的进度。 几天下来,他发现她的天资实在是差劲儿,有些句子都练习了好几天了,发音依然不算完美。 然而,她却很有耐性,那怕一个句子被是个路人指出了错误,可她每一次都会虚心的,认真的聆听询问。 不管哪一个国家,人性都不是完美无瑕的,有好人,自然也有坏人。 这天,康聿容被两个小流氓给盯上了,言语粗鄙,动作下流。 可他没有第一时间赶过去,而是“隔路观火”,他想看看这个学习上笨笨的女人,是只会懦弱的挨欺负,还是想方设法的自救。 康聿容冷着眼,厉声问:“Whatareyougoingtodo?”你们要干什么? 小流氓笑的龌龊:“Ofcourseit'sfun.”当然是玩玩了。 康聿容一本正经的说:“Iwon'tagree.Ifyouaretough,youaretough.”我不会同意的,如果你们硬来,就是强女干。 小流氓不以为意:“Sowhat?”那又怎样? 康聿容说:“Myfriendisafa摸uswyer.”我的朋友是著名律师。 她继续说:“Youforcedmetoday,andIwillletyougotoprisontopayforthe mistakesyoumadetoday.”你们今天强迫了我,我会让你们去监狱里偿还你们今天犯下的错。 小流氓怔了怔。 她顿了一下,又说:“Doyouthinkit'sworthlosingyourfreedomfora摸ment's happiness?”为了一时的快乐,而失去了自由,你们觉得值得吗? 也许是心里真的有了忌惮,也许被她这一搅合没了兴趣,一个小流氓鄙夷说道:“Whatafuck,IthinkLaoTzureallylikesyou?”真他妈的话多,以为老子真看得上你这种货色? 另一个说:“Yes,youwantustopy,wearenotrare.”就是,你想让我们玩,我们都不稀罕。 说完,两个混蛋扬长而去。 虽然刚才她表面上镇定从容,义正言辞,可她紧握的双拳暴露了她的紧张与害怕。所以,那两人一走,她瞬间靠在树上浑身打颤。 他忍不住的笑了,这丫头虽然学习上笨了点,可真遇上了危险头脑竟能如此冷静,也真是难得。 不错,小丫头,你真棒! 练习中,也有嘲笑的,和说话难听的,可她不退缩,不放弃,不管遇上哪一种表情,她都笑颜迎对。 他一直都不动声色的关注着她,直到一个月后,他的身体得到了很大的缓解,而工作上一个又一个的紧急文件需要他去处理,他必须步入正轨。 这是他第一次在康聿容的身上看到了坚韧。 他以为这只是生活里的一段小插曲,毕竟偶遇这种事儿,怎么可能经常出现呢? 岂料,事情还就是那么的巧,一年后,他再次“遇”上了康聿容。 他的一个好友(英国人),在康聿容就读的大学里任教。因为临时决定要回国,所以抽出了点时间去和好友告别。 学校里正在举行运动会,他就凑过去瞧瞧。在女子长跑的赛道上看到了娇小的康聿容。 一开始,他并没有认出来,听到有人不断的大喊:“KangYurong,comeon!”康聿容,加油! 他才回过味来。 看着汗如雨下的她,觉得她在作死。像她这种风一吹就被刮走的身体素质,怎么可能胜任这种运动,真是有点自不量力了。 这时,站在他前面的两个外国女学生说话了。 长头发女生说:“You'vedoneit,andI'llhavetojoinyouifIdon'twantto.”你做了手脚,康聿容就是不想参加也得参加。 短头发女生讥笑道:“Didn'tshesaythattheyareallChinesewithbackbone?”她不是说,他们中国人都是有骨气的吗? 转头看着跑道上的康聿容说道:“I'lllethershowherthespiritoftheirChinesepeople.”我就让她好好展示一下他们中国人的骨气。 长头发女生笑了一声,指着赛道上的康聿容,幸灾乐祸的说:“Yousee,she'stiredlikeadrowningdog.What'sthestrength?”你看她累得像只落水狗,那还有什么骨气? 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他又误解小丫头了。 老实说,他真的想给她们几巴掌。可文明的教育,教育他不能动手打女人,何况还是两个女学生。 真要那么做了,就大大折损了中国男人的人格了。 不动手,就动动嘴吧。 于是,他插进来说:“She'stiredtodeath,butherwillneverfails.”她累得只是躯体,可她的意志,永不言败。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那两个女生听得清清楚楚。 两个女生回头,怔愣着看了他几秒,短发女生问:“Whoareyou?”你是谁? 他说:“AChinesemanwithbackbone.”一个有骨气的中国人。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长发女生说道:“ItturnedouttobethesamesickpersonasKangYirong.”原来是和康聿容一样有病的人。 见他是个大男人,肯定不敢对他怎么样,翻了两个大白眼,就离开了。 康聿容一直处在下游,在最后一圈的时候,她似乎是鼓出了最大的力量,做出最后的冲刺。 她是第三个冲过终点的,只是一冲过去,她就一头栽倒在地。 他和很多人都跑了过去,康聿容被另一个中国女生抱在回来,女生说:“You'regreat,KangYirong.”康聿容,你很棒。 康聿容气若游丝:“WeChinesearegreat.”是我们中国人很棒。 说完,就昏了过去,一个男同学把她抱起来,跑向医务室。 这是他第二次目睹了她的韧性。 那次之后,他就回国了。 第194章委屈独自咽 萧彬本以为这下回国了,应该就再无“偶遇”的可能了。 可是,冥冥之中,“她”似乎不肯让他忽略。 两年后,他在报纸上看到了她的照片,那时她已经是一名中学老师了。本来已经模糊的面孔,渐渐遗忘的名字,再次清晰到他的头脑里。 当时他还想着,以她的软软的性情,做老师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接下来,他注意到她的名字会隔三差五的出现在报纸上,她从一个深受学生爱戴的老师,跨越到了知名洋装店的创始人。 老师与服装店的小老板,这两种职业,似乎是八百辈子都挨不上边吧? 这样的转变,让他忍不住的惊奇。 康聿容的名气越来越大,她的服装店越来越火。即便如此,他也没想过要见见她,更没想过要挖墙角。 第一次与她面对面,是在她公司开业那天。 讲真,那天并不是故意去找她,完全是凑巧路过。 他站在人群里,听她说着雄心壮志,看着她侃侃而谈。这一次,从她的身上,他不止看到了坚韧,看到了自强,还看到了女人身上少有的勇气。 女人都是娇柔的、怯弱的(至少他认识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是躲在男人的羽翼之下,寻求着安逸与庇护。 商场上的暴风雨有多猛烈,他不是不知道;一个女人站起来去扛住那些刀光剑影雪雨风霜是多么的艰难,他也不是不清楚。 第一个女总经理。 这称呼说起来是真好听,可是真要实施起来,不光要有实力,更需要的是莫大的勇气。 所以,那一刻,他对她真是的刮目相看。 可是人都有劣根性,看她雄志勃勃的就故意与她打擂台,故意的贬低她。其实,这也算是变相的对她一种试探。 如果她连这小小的讥讽都受不住,那她这个总经理也就真的是歇菜了。 没想到的是,她倒是不疾不徐从从容容的,不光如此还与他下了赌约——用事实来堵他的嘴。 正因为有了这个赌约,他对她的关注开始越来越频繁。 他接下交通银行董事长的位子的时候,银行正处在坎上,稍有不慎就玩完。他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让银行步入正轨,开始好转。 这时他发现,银行没落是必然的。因为大部分的高层都是转世的“和珅”,他们除了绞尽脑汁的往自己兜里抓钱外,就是想方设法的往重要位置上安插自己的亲信,他们的想法就是这么的“单纯”。 他的身边除了自己带来的两个助理,根本再无可信之人。他需要培植自己的力量,否则他将举步维艰。 有了这种想法之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康聿容。 康聿容到底行不行?他不敢打包票。 这就像押宝,押的宝值不值钱,只有到了最后才能见分晓。 不过,他自认眼光不差,至少到现在,他还没有看走眼过。 随着日复一日的关注,康聿容的能力也是愈加的让他欣赏,把她招致麾下的想法就越加的强烈。 就在他准备挖墙角的时候,她的公司却出了事。 栽了如此大的跟头,他以为她会一蹶不振,没想到她的坚韧再次惊艳了他的眼睛。 所以,废话不再多说,康聿容!你这丫头,是跑不了了。 这就是他跟她“相遇相识”的全过程,也是他对她如此执着的原因。 萧彬做了这般大的决定,康聿容却一无所知。 此时身处杭州的她,就算知道了也无心理会。 去之前拍了电报,宋兆培去火车站接的她。因为一心记挂着柯木蓝,就不管不顾的让宋兆培把她直接带到了医院。 到的时候刚好是中午,康聿容隔着门上的玻璃往里看,可能都去吃午饭了吧,病房里没人。 她没有犹豫,一推门,进了病房,站在床尾,贪婪的看着病床上的柯木蓝。 他看起来苍白又虚弱,头上缠着一层一层的纱布,脸上的伤痕还清楚可见,即便没有亲眼所见,也不难想象得出,他那一跳,将是怎么的惊心动魄。 康聿容忍着泪水,轻声哽咽。 宋兆培看她难过的样儿,心里也是不好受极了。趁现在没人,想给她一点与柯木蓝单独相处的时间,一会儿柯家的人来了,她能不能待得下去还两说呢。 他把她的行李往墙角一放,说:“你先在这儿待会儿,我去买点吃的去。” 康聿容点点头。 宋兆培离开后,她绕过去,跪在床边,如此近的距离,更是能清楚的看到柯木蓝脸上被花枝划伤的纹理。 她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意外,是如何将一个完好无损的人,糟蹋成这样。 康聿容瞧着,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了起来,压抑的喘不过气。 她小心翼翼的抚摸着他的面颊,一瞬间,眼泪再次充盈了眼眶。 手指颤抖的覆上他的唇,他的鼻子,他的眼,他的额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你怎么这么傻?为了我和家里闹翻也就算了,还这么不计后果的做出这样的傻事,你觉得值得吗?” 她一张嘴,声音就沙哑的不成强调,却强忍着不在他面前哭。 “我来了,别睡了好不好?睁开眼跟我说说话吧?我知道你也肯定很想我的,是不是?”康聿容的语调轻轻地,很柔和。 没人回答她,显示屏上的数据规律的跳动着,病房越发安静。 她又说:“你知道吗?公司出事了,散了。他们都劝我重新再开起来,可是你不在我身边,我没有信心。” “我所有的信心和坚强都是你给的。其实,我很胆小,我害怕孤寂,害怕未知的一切,是你一点一点的将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让我变得勇敢,变得无畏,可那都是因为有你在。如果有一天你倒下了,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去重新适应这个没有你的世界。” 她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手背上,眼泪顺着眼角打湿了他的手背,她说:“既然你那时拯救了我,那就负责到底,不能半路把我扔下,听到没有?” 康聿容满脸的委屈,小声的啜泣,空气里都弥漫起了悲伤。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个傻瓜。她不停的说,不停的说,完全忘了柯家人进来后会是怎样的一幕。 病房门被推开,康聿容惊觉的扬起头,顺着声音朝着门口望去,看清来人,她迅速站起来。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柯太太和柯家三姐妹。 柯太太瞧见康聿容的第一眼,眸子里就放出了阴冷凌厉的光。她几步过去,扬起一阵掌风,接着一道重重的巴掌就落在了康聿容的脸上。 康聿容被打的后退了几步撞到了墙上,要不是身后的这堵墙,她可能就直接摔倒在地了。 这一巴掌的劲儿实在是大,一瞬间康聿容就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几乎都听不见声音了,只能看到柯太太一脸的怒容,嘴巴喋喋不休。 柯太太用手指着她:“你还有脸来这里?要不是因为你,我儿子能跟我们闹得天翻地覆吗?要不是因为你,我儿子至于会落成现在的模样吗?你把我们都害成这样了,难道还嫌不够,非得搅得我们家破人亡你才满意吗?你滚!你给我滚得远远的,一辈子都别出现在我柯家人的眼前!滚!滚啊!” 柯家姐妹一看母亲情绪失控,忙上前安抚。 柯木芝说:“娘,您别这样。康小姐过来看蓝儿也是一片好心,咱不能失了风度不是?” “好心?”柯太太转头怒瞪着三女儿,厉声道:“她要真有那份好心,就不该明知道我和你爹都不同意的情况下,还对蓝儿死缠烂打,搞得我们鸡犬不宁。她要是真有那份好心,她今天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对蓝儿继续纠缠不休。 我儿子都被她祸害成这样了,你还要我相信她的好心?是不是等她把我的儿子,你的亲弟弟真的害死了,你是不是还要让我相信她的好心?” “娘……” 柯木芝想解释,可柯太太根本就不给机会:“我就是太有风度了,才让这个女人把蓝儿害成这样。我当初要是不听你们的,一棒子把她赶出杭州,蓝儿也就不会闹成现在这幅德行了。” 好几秒钟,康聿容才听见柯太太的话,她的头发被对方弄得乱糟糟的,白净的脸上,那五道掌印特别的明显。 康聿容望着柯太太,被人扇了耳刮子,脸很疼,心里却不觉得委屈。她手指颤了颤,眼眶有些红,声音也变得艰涩起来,她说:“我不走,我要等他醒来。” “你等他醒来?你等他醒来,然后再亲眼看着他为你死透了,你才甘心是不是?你怎么这么的狠毒?” 柯太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上前一步,伸手推搡了康聿容一把,扬起手腕,一边疾言厉色,一边再次朝康聿容的脸上挥去。 然后,这一巴掌还未落下,就被人扼住了手腕,柯太太抬起头,看见扼着自己手腕的人的脸,脸色猛地阴沉一边,眼里也积满了沉雪。 第195章厉言来相助 制止柯太太的不是别人,正是宋兆培。 他知道,自从柯木蓝住院后,柯太太几乎是整天整天的守在医院里。柯太太对康聿容的态度有多恶劣,他也不是不知道。 “跳楼”这事,说起来与康聿容无关,又不是她唆使柯木蓝跳的。可话又说回来了,不是她唆使的没错,但总归与她有着撇不开的关联。 自己的宝贝疙瘩成了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儿,柯太太是又伤心又担心,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就是想撒火都没地方撒。 如今见到了“罪魁祸首”康聿容,她还不得往死里糟践? 就因为知道的太清楚了,所以宋兆培就没敢走远,胡乱的点了几样,付了钱就往回赶,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柯太太抖了抖胳膊挣扎了一下,可没挣开,脸色瞬间难看极了:“兆培!你现在好歹也算半个柯家人,你不帮我教训这个贱人也就算了,你还和我唱反调?你胳膊肘怎么能往外拐呢?还是说,你和她的关系也不一般呢?” 宋兆培目光骤然眯了眯,清冷的目光逼视着义母,他被触怒了:“如果我和聿容有一丁点的男女之情,你儿子根本就没机会陪在聿容身边这么多年。您可以羞辱我,但您决不能侮辱聿容。因为她在我心里,是最纯洁最无暇的妹妹。”话一说完,他也用力的甩开了柯太太的手腕。 站在柯太太身侧的柯木芝被宋兆培的眼神给惊着了,在她印象里,宋兆培一直都是笑吟吟的,从没见他跟谁翻过脸。 不过,母亲刚才的话也实在是有够难听,换了谁也得急眼,何况是宋兆培这个笑面虎呢? 这“老虎”不发威是不发威,这一发威……她的头顶都发麻了。 不想把事情闹的不可收场,柯木芝赶紧劝阻:“兆培,别生气。咱妈刚才的话无心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你也知道,蓝儿成了这样,你说咱妈能不着急吗?上了岁数,心里又急,说出来的话难免就没了准当,你千万别介意。” 柯木苹和柯木莲也不是瞎子,当然也能看出了不对劲,两姐妹也是就坡下驴,顺着三妹的话劝解。 柯木苹说:“是啊兆培,你三姐说的没错咱妈这是着急的失了分寸,你可不能当真啊。” “就是就是。”柯木莲说:“兆培啊,咱不听妈的,咱听姐的,啊?” 老话说的好,听人劝,吃饱饭。 三姐妹一个个讨好似的说着好话,义母的话就算再难听,宋兆培一个大男人,自然也不好对义母总是不依不饶的,那样也太失男人格调了。 成了半个柯家人后,讲真,柯家上下对他真的是没话说。 尤其是三个姐姐,对他更是与柯木蓝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又不是冷血人,怎么可能不念柯家人的好呢? 义母也是个进退有礼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对他也是当儿子一般的对待。今天之所以对他剑拔弩张,他当然也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所以,义母纵使有千般不是,他刚才的态度还是太冷酷了。 康聿容也被宋兆培刚才的样子吓了一跳,半天才回过神儿来。她不想宋兆培因为她的关系跟柯家有什么不愉快,本来柯父柯母就已经够不喜欢她了。 她上前几步,对着宋兆培挤着笑说:“宋大哥,你刚才做的可不好啊?你没在跟前儿你不了解情况,刚才是我不对,伯母说我两句打我两下,那也是为了我好。你刚才可是太失礼了啊?换做是我,我也会误会的。” 这就是大家气度,柯家三姐妹不约而同的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柯太太心里的起还没消呢,根本不领康聿容的情,正想再回击几句,却被三女儿暗暗拉扯,扯了回去。 宋兆培看着康聿容脸颊上的红肿掌印,老实说,这心里是真疼。 康聿容算是他和柯木蓝一起救过来的,正因为她是个好姑娘,所以他们都对她情有独钟。 只是,此情非彼情。 柯木蓝是爱情,而他是兄妹之情。 因此,他这“疼”真的很单纯,就是哥哥疼妹妹的那种。也正因为柯太太口不择言的玷污了他的这份单纯,所以才会剑拔弩张。 他的嘴角微不可察的翘了翘,不禁的为好友庆幸。 柯木蓝啊柯木蓝,你何德何能?竟让聿容为你委曲求全到如此地步,你丫的能得到聿容的心,真的是赚到了你。 宋兆培微微叹了口气,掀了掀眼皮,望着柯太太低沉的说道:“义母,我正是把自己当成柯家人,把您当成母亲,把木蓝当成弟弟,刚才才会阻止您的。” 柯太太冷冷一哼,真要把我当母亲,就该帮我好好教训这个女人才对,而不是站在这个帮她说好话。 宋兆培接着说:“义母,木蓝对聿容的感情有多深,走到今天,您应该也看清楚了。木蓝看起来木讷,对感情好似也很淡薄,其实不是。 他兜兜转转那么多年,不是不想找女朋友,只是一直没有可心的而已。 爱上聿容的那一刻,木蓝就知道您和义父不会同意,所以木蓝一直遮遮掩掩不敢明说。他既不想失去心爱的女人,也不想违背您和义父的意愿,这么多年木蓝心里其实一点都不好受。 老实说,木蓝也想找一个他满意,您和义父也满意,甚至人人都满意的女朋友。可是感情的事儿,岂又是自己能主宰的? 他好不容易遇上聿容,把一辈子的感情都加注到了聿容的身上,您说,他能失去聿容吗? 呵,如果木蓝真的失去了聿容,我不敢说他一定会死,但是我敢说,他必定疯狂。 义母,您不在乎聿容,难道您连您的儿子也不在乎吗?” 宋兆培前面那一大串,柯太太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可被最后那一句给镇住了。 没错,别说一个康聿容,就是一百个,一千个她也不在乎,可她唯一的儿子她不能不在乎啊。 儿子对康聿容的感情有多深,她琢磨不出来,但她清楚的知道,儿子为了康聿容可以跟他们全家对着干,甚至可以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跳。 是啊,她能不在意这个女人,可她真的不能不在意儿子啊。 想到这儿,柯太太压抑的吐了口气。 而柯家三姐妹,眼睛都热热的,一个是被宋兆培的话出动了情感,另一个就是羞愧。 柯木蓝,这个从小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亲弟弟,她们却还不如一个干哥哥了解呢。 或许不是不了解,只是她们对柯木蓝婚姻的对待方式不一样。 宋兆培是从柯木蓝单纯的情感出发,而她们或者说整个柯家,瞄准的只是柯家的利益,柯家的名誉。 康聿容垂着头,紧紧地咬着唇瓣,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宋大哥谢谢你,谢谢你在我孤立无援的时候,成为我的拥护者。 病房里寂静无声。 好大一会儿,见谁都不出声,宋兆培又说:“聿容离过婚这是事实,这个事实也是她这一生都无法抹擦的瑕疵。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完美的人吗?聿容身上的这个瑕疵,并不是她的错造成的。而这瑕疵跟她的好比起来,那简直太微不足道了。 不说别的,就说平时和您们关系密切感情深厚,一心想将自己的妹妹啊、女儿啊嫁给木蓝的太太们,自从木蓝住进了医院,那些太太们的女儿们妹妹们,可曾来医院看过木蓝一眼?知道木蓝可能会醒不过来,一个个还不都是躲得远远的? 而聿容呢?一听说了这消息,匆匆忙忙把北京的事儿处理完,不远千里的赶过来。就冲聿容对木蓝的这份深情,难道还不能抵消掉她的那点瑕疵吗?” 您们如此反对聿容,其实最伤心最为难的就是木蓝,好在聿容对木蓝不离不弃患难与共,木蓝心里才好受一点,才有个盼头。 义母,如果您非要赶走聿容,我无话可说。但是我最后想告诉您,木蓝这次醒不过来是醒不过来,一旦醒过来,看不到聿容的话,他能为了聿容纵身一跳,也会为了聿容纵身二跳,三跳……” 片刻,柯家姐妹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无言的达成了一个协议。 柯木芝亲热的挽住母亲的胳膊,说道:“娘,今天中午您吃的可是有点多啊?我看都快撑到嗓子眼儿了。吃了这么多可不能坐着,得溜溜弯儿才行,要不然那胃可该难受了。” 柯木苹赶紧附和:“就是啊就是啊,上了岁数的人对身体可不能有一丁点的马虎,否则受罪的可是您自己,我们在一边也只能是干着急。” 柯太太被两个女儿虎的是一愣一愣的,谁吃多了?中午就吃了小半碗米饭,一小碗汤,就这点东西还能撑到嗓子眼儿? 柯太太正想解释,可两个女儿根本不给她机会,两人一边一个架着母亲就往门口走。 快到病房门口,柯太太说道:“不行不行,都走了可不行,木蓝醒过来怎么办?” 跟在后面的柯木莲扭头笑说:“我想,康小姐应该愿意留下来陪着蓝儿的,是不是?” 柯太太可能一时不太理解女儿们的意思,康聿容却懂了。 “原意!愿意!”康聿容望着柯家姐妹的眼神,不要太感激好吧? 第196章意见一致行 柯振华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到现在都昏迷不醒,老实说,他那还有什么心思工作啊。可再没心思,他也得强打起精神来。 这一阵儿政局不稳,从中央里刮出来的风儿是一天一个样,搞的是人心惶惶。吴沛德那双贼眼,更是无时无刻的瞪得圆溜溜的,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他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掉进吴沛德的暗沟里。 今天应酬了几个同僚,结束的时候都九点了。本想着直接回家,可不过来看一眼又实在不安心。所以,车子眼看都开到家门口了,他又让司机拐了过来。 柯振华来到病房门口,正要推门而进,一个无意识的抬眸,隔着玻璃看到了病房里的情景。 康聿容拧干了毛巾,小心的给柯木蓝擦着身体。她一边擦着一边说:“你不是有洁癖吗?你不是爱干净吗?这都多少天了,一次澡都没洗过,你受得了啊?我告诉你啊?今天我就勉为其难的帮帮你,明天你再不起来,我也就不管你了,听到没,大懒虫?” 从上到下,她擦得很认真也很全面,就连腋窝和脚趾缝都擦的干干净净的。擦完了身,把手和脚的指甲也剪了剪。 做完了卫生,康聿容把毛巾、脸盆什么的收拾干净。把椅子往前挪了挪,掀出柯木蓝的一只胳膊来,从上到下,轻轻地,一下一下的按着。 她说:“医生说了,你老这么躺着不活动,肌肉容易萎缩,要经常的按摩才行,那样能促进血液的循环,对缓解肌肉萎缩有一定的帮助。” 她抬眸,看着柯木蓝,手上的动作没停,边按着边说:“我不是专业的按摩师,我这技术是刚刚跟医生学的,属于现学现卖。要是按得哪儿不舒服了,你可要啃声,听到没?” 按完了胳膊,她将他的手托起来,继续按着:“我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你还是个自私鬼。你往这儿一躺,什么也不管了,可把我们都急死了知道吗? 说来说去,其实最不好受的,还是柯伯父和柯伯母。 我今天见柯伯母的第一眼,真的是吓了一跳,她不仅脸色憔悴不堪,就连头发都白了不少,可见她有多担心你。我也是当娘的人了,父母对儿女的那份心,我懂。 说老实话,柯伯父和柯伯母不喜欢我也是理所当然的,我的身份配不上你也就算了,你跟我在一起后,和父母姐妹的关系闹僵了,家里的和睦也搅乱了,仅仅这些也就罢了。如今你为了我,更是生死不明,你说他们二老怎么可能喜欢我?” 康聿容的手顿住,定定的看着柯木蓝,说:“不过你放心,伯父伯母再不喜欢我,我也不会放弃的。我相信那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不停的努力,不懈的努力,总能感动他们的。” 说到这儿,康聿容握着柯木蓝的手不由的紧了紧,她蹲下身子,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手背上,眼睛有些湿,却没有落泪,她的脸上漾着笑容,笑容那么甜,却那么令人心碎:“可是木蓝,我有努力的勇气,可这勇气需要你的支持,因为我害怕孤军奋战。所以,木蓝,你快醒来,陪我一起努力,见证我的努力,好不好?” 然而病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动静,那些所谓的奇迹在她的眼前并没有出现,她只有虔诚的等着,等着他的苏醒。 康聿容缓和了一下情绪,接着按摩。 她还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只是后来的话题,不再忧伤,总捡些他们以往趣事儿来说。 按照医生教的那样,康聿容从胳膊到手,然后又从腿到脚,一步一步的给柯木蓝做着按摩。 头顶的白灯,照亮了整间屋子。偌大的病房里,无处不在飘动着康聿容那缓缓地、淙淙地嗓音。 那声音,温和且柔软,每一个字就像一个音符,连在一起就是一首暖暖的“歌”。 这暖暖的“歌”,不光把病房里的冷冰赶走了,就连柯木蓝苍白的脸色,似乎也因为这份“暖”染出了一层淡淡的,似有若无的红润。 柯振华在门口足足停了一个多小时,握在门把的手最终松了下来,他没有打扰病房里的这份安详,转身离开了。 门口没有留下一丝,有人来过的痕迹。 汽车里,柯振华望着窗外往后滑过的夜景,脑子里全是病房里的情景。 看到康聿容的第一眼,他是愤怒的。 就像康聿容说的那样,他的儿子因为他,与他们为敌;他的家因为她,鸡犬不宁;他的儿子更是因为她,性命堪忧。 你说,他怎么可能还会喜欢她,待见她?他不把她的腿打断已经是对她大大的恩典了。 他的第一想法,是把她赶出去,告诉她,让她永远不要再出现。 可是,看她那么小心翼翼的给儿子擦身,剪指甲,按摩,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木蓝是他们的亲儿子,可是,自从儿子住院后,他们当爹的,当娘的,当姐姐的,有谁给木蓝擦过一次脸?剪过一次指甲?更别说那么小心的按摩,那么有耐心的谈心了。 可是康聿容呢?她做了。 儿子出事后,用的是最好的药,请的是最好的护工。他们以为这是给了儿子最好的关爱,可他们偏偏忘了,医生说的那句:病人现在最需要的是亲人的呵护。 医生提着耳朵对他们叮嘱过得,他们谁都没做到。一无所知的康聿容,却做的面面俱到。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 儿子对康聿容这份执拗,不是没有道理。 回到家一进客厅,柯振华怔了怔,都这么晚了,妻子为他等门也就算了,奇怪的是三个女儿也都没睡,她们正在那儿谈着什么。 “爹,您回来了?”柯木芝眼尖,先看到。 “是啊。”柯振华一边应着一边走了过去。 柯太太皱了皱眉问:“今天怎么这么晚?是有了什么棘手的事儿?” 柯振华脱了外套,柯木苹接过来挂好,他往沙发上一坐,这才回答道:“没什么事儿,就是临时有个小应酬。” 这时,佣人递了一杯茶过来,柯振华抿了口问:“这么晚都还不休息,是有什么事儿吗?” “是有个事儿想跟您说说。”柯木芝说。 “嗯,什么事儿说吧?”柯振华说。 柯木芝就把下午病房的事儿说了说,着重点都是宋兆培说的那些话,几乎叙述的一字不差。 听完了,柯振华默了好一会儿,问妻子:“你的意思呢?” 柯太太直言:“反正我是不会喜欢那个女人的,我也不希望她再出现在木蓝的面前。” 柯振华没表态,转头又问三个女儿:“你们的意思呢?” 柯木莲和柯木苹对父母一向顺从,遇上事儿就算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敢轻易说出来。尤其是在父亲面前,更甚。 说实在的,她们心里也早就对康聿容有了好感,只是在父亲面前不敢表露自己的意思。 柯木莲和柯木苹听到父亲问,异口同声道:“我们听爹娘的。” 反之,柯木芝可不就那么听话了,只要心里认定了,她就会坚持自己的意见:“娘,您忘了兆培说过的话了?我们可以不在乎康聿容,可是我们不能不在乎木蓝啊?我看木蓝这次真的是铁了心了,如果我们强制的把康聿容赶走了,即使木蓝醒过来,也会像兆培说的那样,不死也疯。 抛开嫁过人这件事不说,无论哪一方面,康聿容做的都很完美,至少在我眼里是完美的。 说心里话,我们姐妹三个,真要与康聿容互换位置,我们绝对做不到她的这般完美。 离婚,是康聿容最大的缺陷。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正因为她离了婚,木蓝才有机会遇上她。如果康聿容没有离婚,以木蓝的性子,他会顺顺从从的听家里的安排,相亲结婚?如果木蓝真的那么听话的话,他当初也就不会离家出走了。 木蓝在外这么多年,身边难道真的没有年轻貌美没有结过婚的女孩吗?可他就是看上了康聿容,或许这就是他的命吧。 不管你们怎么想的,我是不再反对康聿容了。当然了,这只是我个人意见,最终决定权还是在您二老手里。”她想说的是,最终决定权,其实还是在木蓝的手里,谁也代替不了他的决定。 三妹说的这么直白,这么有魄力,柯木莲觉得自己这个大姐当得也太“窝囊”了,想了想,小心翼翼的看了母亲一眼,硬着头皮说:“我觉得,三妹说的也有道理。” 一看大姐都各抒己见了,柯木苹的胆儿也肥了,低着头,眼睛偷偷的在父母脸上转了一圈儿,小声小气的说:“我觉得也是。” 四个女人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然后都看着柯振华,等着他表态。 柯振华暗暗地叹了口气,其实他的心思早就松动了,或许在儿子纵身一跳那一刻就松动了,只是一直都不愿意承认。 他做事一向独断专行,合适问过儿女们的意见?现在,之所以问问女儿们的意见,也躲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 柯振华沉了口气,说道:“既然你们这么说了,那就让她先留下吧?一切等蓝儿醒了在说吧。” “可……” 柯太太想说什么,被柯振华阻止了,他说道:“不管怎样,兆培那句话说的很对,我们可以不在乎聿容,但是我们能不在乎蓝儿吗?难道你真的想把蓝儿往绝路上逼吗?” 柯太太:“……” 第197章付出有回报 清晨,蜷缩在沙发上的康聿容突然睁开了双眼。 她迷迷糊糊的仿佛是听到了一阵呢喃声,声音不大,时断时续的,听不清说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声音颇为熟悉。 她愣怔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盖在身上的外套被扯到了地上也顾不得捡,一下子扑到病床上,盯着柯木蓝的脸,急切的轻唤着:“木蓝?木蓝?” 病床上的柯木蓝一动不动,薄唇轻抿,双眸合闭,俊朗的脸孔平宁却苍白,他现在的样子跟昨天没什么两样,那里有一丝醒来的迹象。 康聿容不死心,她不想相信刚才听到的只是幻听而已。 “木蓝?木蓝?”她轻轻的摇动他的胳膊,可惜任凭她怎么唤,怎么摇,病床上的柯木蓝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病房内极是安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康聿容腰身缓缓直起来,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床前暖黄的灯光暖不掉她眼里的失落。 不知过了多久,康聿容开了口:“我以为我是不同的,我以为我的真情多少能刺醒你的意识,我以为……”她苦笑了笑,又说:“说到底也只是‘我以为’而已。事实证明,奇迹没有因为我而出现,一切都是我在神经质。” 她闭着眼深吐了口气,再睁眼,脸上的沮丧被一层柔和的笑意所掩盖,说道:“没关系,既然你现在还不愿意醒来,那就再多休息几天,你放心,不管你想休息多久,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的。” 看着他平静的脸,康聿容不由的无奈的又吐了口气。 现在刚过六点,不但房间里静悄悄的,就连外头也都静悄悄的。 虽说她的身材不够高大,可一整晚都蜷缩在这张小沙发里,动也不敢动,也实在是有够难受。更何况,心里一直记挂着柯木蓝,一晚上醒了五六次,根本睡不踏实。 时间还早,也没休息好,可转头看看那张小沙发,她是实在没有再睡个回笼觉的兴致了。 伸手把床头灯关掉,转身捡起掉在地上的外套,叠好放到沙发上。随后,从藤箱里拿出洗漱用品进了卫生间,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盆清水,盆边上搭着一条毛巾。 “早睡早起身体好,这个好习惯咱们必须要坚持下去。”她拧着毛巾继续说:“既然醒了,那咱们就开始洗漱吧?” 擦完手脸,瞧着他干裂的嘴唇,扭头又倒了杯温水,用棉签蘸着,润了润他的唇瓣。继而,又按着医生教的步骤,开始按摩。 按摩快结束的时候,柯太太带着柯家三姐妹进来了。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低头按摩的康聿容被吓了一跳,柯太太站在床尾,诧异的望着康聿容,冷冰冰的问:“你刚才在做什么?你对蓝儿做了什么?” 明明自己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可康聿容偏偏这会儿心虚的不行。她抿了抿唇,站在那里,无措的像个孩子。 好一会儿,康聿容解释说:“我没做什么?只是在给木蓝按摩而已。医生说了,木蓝总这么躺着腿脚容易僵硬,经常按按会疏松筋骨,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按摩?”柯太太冷冷一哼,显然是不相信的,她扭头对二女儿柯木苹说:“去把许医生找来。” 许医生是这家医院的医生,也是柯家的家庭医生,自从柯木蓝出事后,许医生几乎是二十四小时的守在医院里,寸步不离。 柯木苹看了看康聿容,掏良心说,她绝不相信康聿容会做出伤害弟弟的事儿。可她又一想,康聿容也不是医生,胡乱操作会不会好心办坏事儿呢? 因而,犹豫了两秒,柯木苹还是走了出去。 许医生一进门,柯太太就指着康聿容立马说道:“许医生你快给蓝儿看看,刚才我们进门的时候,这个女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对蓝儿做了什么。” 许医生的年纪跟柯振华差不多,鼻梁上挂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很和善。 许医生与柯振华算是交心的朋友,柯木蓝出事的前因后果他多多少少也算清楚,与康聿容虽然不认识,但对她的身份也算是了解一些。 许医生自上而下的打量了一下康聿容,随即就对床上的柯木蓝做了个详细的检查。 良久,许医生深深的看了康聿容一眼,接着对柯太太说:“你们换了护工?” “没有啊?”柯太太不明所以,顿了一下,紧张兮兮的问:“是不是蓝儿有什么事儿了?真有什么事儿也是这个女人做的,昨天下午和夜里都是她在这儿守着的。”说着又怒气冲冲的转过头,瞪视着女儿们:“我说这女人不可信,可你们一个个偏要帮着她说好话,现在好了吧?蓝儿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也没完。” 柯太太把女儿们炮轰了一顿后,回头急骤骤的又问:“许医生你快说,这女人到底对我们蓝儿做了什么?伤害大不大?” 许医生不疾不徐说道:“她做的挺多的,但没有一点伤害。木蓝现在浑身上下都很清爽,腰上的褥疮也见轻,胳膊和腿也柔软了不少,不像以前那么的僵硬,双脚也有了些热乎劲,摸上去不再凉凉的。”他侧了侧身,看着康聿容说:“看来,我说的话你不仅一字不拉的记在了心里,还一步一步的做到了。很好,就凭你的这份心,老天爷的心再冷,也会被你感动的,也会让木蓝尽快醒来的。” 康聿容淡淡一笑:“希望如此。我会继续的。” 许医生笑笑,绕到柯太太面前,说道:“柯太太,木蓝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好。”回头看着康聿容又说:“这是个用心的好姑娘,如果有她在的话,我相信木蓝只会越来越好。”说完就离开了。 许医生的话很柔和,听上去好像没有丁点儿的攻击性,可柯太太和柯家女儿们都知道,那些话是在打她们的脸。 柯木蓝住院后她们伤心,她们难过,她们急得跳脚。可她们再怎么伤心难过也只是坐在一边干看着,但凡有一次亲力亲为,她们也就不会对康聿容的所作所为产生怀疑,更不会大惊小怪的把医生找来。 这是个用心的好姑娘。 这句不轻不重的话,却让她们一个个羞愧难当。 病房里一瞬间变得尴尬起来,柯太太瞅着木桩子一般的康聿容,知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就是拉不下脸来道歉,重重的咳了一声,扭过身走了两步,坐到了一张小沙发里。 柯木芝抿了抿唇,扬出笑容,走过去,拉住康聿容的手说:“聿容啊,许医生说你是个用心的好姑娘,这话真是一点不假。自从蓝儿出事之后,我们只知道哭天抹泪的,却从没想过要去呵护蓝儿的身体。这说到底,还是我们不如你想的周全,不如你上心。” “谁说不是呢?”柯木苹也附和着。 柯木莲这时也走过来,看着康聿容和煦的说道:“或许立场不同,我们这些做姐姐的,到底不如你这个女朋友做的周到。” 因为刚才的事儿,虽说柯太太有了那么点愧疚之心,可一看女儿们对康聿容的“热情”如此过火,一张老脸立马又拉了下来,冷冰冰的哼哼的几声。 看着母亲一脸的别扭劲儿,柯木芝弯身笑着说:“娘,您也别哼哼了,难道我们说的不对啊?” 柯太太毫不客气的白了女儿一眼。 柯木芝倒也不恼,往沙发扶手上一坐,抱着母亲的肩膀,又笑说:“娘,您不服气啊?那我问您,蓝儿身上的褥疮长在哪儿啊?蓝儿的胳膊和腿以前僵硬到什么程度了?怎么做蓝儿的两脚就不凉了?这些您知道吗?” 被女儿当着外人数念,柯太太这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正要黑脸,只见柯木芝拍了拍母亲的肩膀,似安抚又似辩解的说道:“娘,咱做的不好就得承认,人家聿容做的好,咱也得承认,做人做事都不能昧着良心是不是?再说了,聿容尽心尽力照顾的是谁呀?还不是您儿子?您还有什么可哼哼的?” “我又没说她做的不好?”柯太太没好气的说。 柯木苹说:“既然您也觉得聿容做的好,那就别再摆着脸了?” 柯太太瞅了瞅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康聿容,虽然脸上还是没个笑模样,可已经不再像刚才那般冷冰。 见母亲反对的意念又松动了些,柯家姐妹对康聿容相视一笑。 柯家姐妹能帮忙说好话,康聿容自是感激,可她知道,决定她和柯木蓝命运的还是柯家二老,这会儿见柯太太脸色缓和,赶紧表态:“柯伯母,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木蓝的。” “说了就要做到,可别光说不练。”柯太太说。 “一定做到,一定做到。”康聿容忍不住的笑了。 柯太太没啃声,眼珠子四下里看了看,问:“昨晚就你自己在这儿的?” 康聿容点头道:“是。” 柯太太的眉毛不由的蹙了起来,问:“小张呢?” 小张是柯家请得护工。 “柯太太,我来了,我来了。”康聿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一个人连跑带喊的跑进来。 柯太太一看小张那样儿,那脸瞬间就黑成了一片。 第198章知面不知心 因为小张是医院里出了名的一等护工,因此,柯木蓝一住院,柯太太就花大价钱把她找来伺候儿子。 在柯太太眼里,小张一直都是个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女人,平日里看她说话做事也是沉稳妥当,所以柯家人对她都很放心。 可是现在,现在她这是个什么鬼样子? 身上的碎花衣裤还是昨天的,就算是昨天的也不打紧,关键是浑身是褶,皱皱巴巴的好像穿在身上几天都没洗过一样,让人看上去心里实在是不舒服极了。 衣服乱糟糟的也就算了,你看看她那头发,剪着当下最流行的齐肩发型,可脑袋上顶着的那还是头发吗?根本就是一堆被风吹乱的干草。 还有这眼睛,挂着明显的黑眼圈,浮肿的像两只大水泡,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柯太太越看越恼火,这小张哪还有一点平日里的整洁劲儿,邋里邋遢的简直跟个乞丐没什么两样。 乞丐不乞丐的也就不跟她计较了,可花那么多钱请她是来伺候儿子的,她一整晚的不出现是怎么回事? 许医生的话还历历在目,看着像个老实人,没想到是个偷奸耍滑的主儿,真要尽心尽力的把儿子伺候好了,儿子身上何至于有褥疮有异味?何至于身体僵硬两脚冰凉? 越想越气的柯太太,语气就不美妙了:“小张,你昨晚上一夜没来干什么去了?” “我……我……”小张低着头不敢看人,两手紧紧攥着衣角,不停地搓弄,以此来掩饰心里的慌乱。 “你什么你?”柯太太的音量再度提高:“说,干什么去了?” 小张一惊,下意识的抬头,一对上柯太太那对冷冽的眼,心虚的又匆忙低下了头。 干什么去了? 她,她说不出来呀。 小张的岁数比康聿容小个两三岁,虽说干的是又脏又累伺候人的活儿,可她每天还是会把自己拾掇的整整齐齐清清爽爽的。 再加上,做事勤恳,模样长得也不差,嘴巴又甜,不管和谁说话,都能把人捧得笑的合不上嘴。 所以,她来医院不过一年,不光受到医院上下的一致好评,就连病人和家属们说起来都对她赞口不绝。 也是从那个时候,她被封上了“最优秀护工”的称号。 称赞听得多了,这人难免就开始有些飘了,一些不甘和不切实际的想法开始慢慢滋生。 医院里的副主任不光好色,还是个变态,就喜欢找一些结过婚的年轻小媳妇来玩儿。他早就盯上了小张,在他甜言蜜语的攻势下,两人很快就勾搭在了一起。 他们这事儿做的还算隐秘,除了医院内部几个人知道外,其他人都不知晓,柯家人当然就更不知道了。 小张能接到柯家这份工,除了她头上的称号外,关键还是副主任在中间出了大力气。否则,这么挣钱的工作她也未必能接到手。 柯家人出手大方,不仅薪水给的高,就连小费给起来也是一沓一沓的。 柯振华的名字小张还是很清楚的,顾及着他的官位,也顾及着柯家人给的钱财,开始那几天小张表现的真是完美极了。 后来小张发现柯木蓝根本就是个活死人,她在不在压根儿就没什么两样。于是,柯家人在的时候,她就假模假样的装装样子,柯家人一走,她就两手一甩什么都不做了。 到了晚上更是,副主任有时间了他们就在外面鬼混,没空了她就回家睡大觉。几乎是,整晚整晚的不照面。 不知道她是做得好,还是运气好,反正是没被抓住过。 康聿容来了她自然知道,不过她以为是柯家的客人也就没放在心上,晚上八点来钟的时候见康聿容跟宋兆培走了,以为他们不会再回来了。于是,他们前脚走她后脚就跑出去和副主任约会去了。 昨晚副主任跟吃错了药似的,她是又哭又求的,可那个混蛋根本不听,整整折腾了她一宿。 迷迷糊糊睡了会儿,一睁眼,靠,都TM的七点了,她套上衣服火烧屁股似的就往外跑,衣服皱了也不管,头发吹乱了也不管。 刚到病房门口,就听柯太太在找她,心里一惊,就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 人是冲进来了,可是现在面对柯太太的质问,你让她怎么好意思往外说? 小张站在那儿战战兢兢,一边偷偷观察柯太太的脸色,一边想着这话该怎么往下接。 什么也不说肯定不行,说实话那更不行,眼瞅柯太太又要动怒,小张来不及多想,冲口而出:“昨天夜里我孩子突然生病了,我实在不放心就回去了。本来只想看看,可孩子一见我就不撒手。孩子闹腾了一夜,今天早上才好点,我就急忙赶来了。” “小张,你这谎撒的可不高明。”这话是柯木芝说的。 小张说:“我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柯木芝冷笑一声,走过去,掀了掀小张的衣领,看着对方脖子上的那几片红痕,讽刺道:“你脖子上的红印,也是你孩子生病闹上去的?” 都是结过婚的人,这印记是怎么来的,谁还不知道? 小张的脸臊的通红。 柯木芝冷瞥了下,后退两步,说道:“你究竟是什么原因没来,我们不再追究了,一会儿你跟我去结了工钱,以后你都不用再来了。” 被柯家辞退,不光失去一大笔财富,有可能连声誉也会受损,小张怎么可能甘心。 她上前一步,哭哭啼啼说道:“柯太太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对,可是我真的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是因为孩子生病了我才回去的。脖子上的印儿当然不是我孩子弄上去的,那是因为孩子生病,心里着急和我丈夫撕扯造成的。 柯太太,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您看在我是初犯的份上,看在我是担心孩子的份上,看在我尽心竭力无微不至的照顾柯少爷的份上,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了。柯太太,柯太太,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尽心竭力?无微不至?”柯木莲冷笑道:“小张,说这话你不脸红,我都替你臊的慌。” “我说的是事实,没什么可脸红的。” “既然是事实,那我来问你。”柯木芝冷言冷语的问:“我弟弟身上哪有褥疮?有什么样的异味?手脚是凉还是烫?如果是凉,凉到什么程度?如果是烫,又烫到什么程度?你只要把这些回答上来,我会让你继续留下来的。” “我……”小张一个字也回答不上来。 柯太太说道:“小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是怎么做的我相信你是最清楚的。说的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浪费唇舌,你要是不想我把你不负责任的行为公布于众,我劝你,你还是出去吧。” 小张一看柯家这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要撵她走,她也就不再做那些无谓的祈求了。 小张走后,柯太太摇头说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还以为是个老实本分的,结果却是个偷奸耍滑的。” “所以说啊,要想蓝儿快点好起来,还得是聿容这么周到细致的人来照顾才行。”柯木苹笑说。 柯木芝说:“可是让聿容一个人来照顾,白天晚上的连轴转总归是太累,我看还是再请一个人吧,两人一起照顾总还好点。” “请什么请?小张一个人就行,她就不行了?”柯太太看着沉默不语的康聿容,挑着眉问:“你说,你行不行吧?” 小张? 小张能跟康聿容比吗? 不说别的,就单说身份,康聿容也是名门望族出身。人家一个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千里迢迢的跑过来,放下姿态尽心尽力的伺候你家这个,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的大少爷,已经够可以了,你还想把人家累成狗啊? 柯家姐妹相视一眼,对母亲的做法很不满却也很是无奈。 她们知道,母亲虽然嘴上松了口,同意让康聿容留下来,实际上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要不然,也不会故意这么刁难对方了。 柯家姐妹想的没错,柯太太就是在故意刁难,这女人不是喜欢蓝儿吗?不是愿意跟着蓝儿吗?不是愿意伺候蓝儿吗? 那好,我就给你机会,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女人能为我们蓝儿做到哪一步。 或许所有人都会认为柯太太是在刁难,可康聿容不这么认为,她就觉得柯太太这是在给她机会。 她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于是,康聿容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行,不用再请人,我自己可以的。” 闻言,柯家姐妹这心里不禁的颤了一下,是即为弟弟感到高兴,又忍不住的替弟弟心疼康聿容。 这边正说着呢,柯振华进来了,身后跟着提着早餐的宋兆培。 柯振华淡然的看了看康聿容,淡然的问了句:“你来了?” 没想到柯振华会主动和自己说话,康聿容又激动又紧张,忙点头道:“是。昨天来的仓促,没来得及去府上拜访,还请您见谅。” “不要紧。”柯振华说。 柯太太问丈夫:“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临时有个应酬,需要你出席,特地过来接你的。”柯振华回答说,顿了一下又对女儿们说:“你们也一起去吧,鹏远他们也都参加。” 又待了几分钟,柯家人就都走了,康聿容这才狠狠地喘了口气。 宋兆培一边摆饭一边看着她笑:“饿了吧,快来吃吧。” 康聿容洗了手过来,说道:“你买这么多,我哪能吃得完啊?” 宋兆培顿了一下,笑着说道:“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多买了些,没事,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以后还是少买些吧,吃不完丢掉多可惜啊。” “行,听你的。”宋兆培从兜里掏出一张房卡来,放到小桌上,又说:“我给你开了间房,就在医院附近。吃完饭你就过去休息一会儿,我今天休息,这里我先盯着。” “没事,我不累。” “怎么不累?赶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又照顾这家伙一下午,晚上又没休息好。不累?你是铁打的?”宋兆培白了康聿容一眼,又说:“照顾这小子的日子还长着呢,所以你必须得悠着点,不能一下子把自己累垮了,知道不?” 康聿容点头:“我知道了。” 吃过早饭,康聿容收拾了收拾,宋兆培本来要把她送过去的,可她不放心柯木蓝果断拒绝了。 宋兆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进来把门关上,走到桌子旁,伸手拧开康聿容没有动过的那个保温盒,小米粥浓郁的味道,瞬间就飘散出来。 他拉了一把椅子,做到柯木蓝的床边,低声道:“我给你带了小米粥,喝点吧?” 第199章心中藏秘密 过了几秒钟,床上的柯木蓝徐徐睁开眼,静静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他是昨天凌晨三点多醒来的,第一个看到的是许医生。 许医生早就知道小张不是个负责任的人,晚上总是隔三差五的往外跑,可是他没说,毕竟人不是他请的。 许医生有时半夜不放心过来看看,撞上小张在,他就在门口悄悄的看上两眼,然后就悄无声息的离开。如果小张不在,他就会坐下来多陪一会儿。 他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不管不顾的让许医生给宋兆培打电话,他太想知道康聿容的消息了。 宋兆培说的含糊其辞,只说康聿容的公司里出了叛徒,现在已经把人抓住并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公司虽然损失了一些利益,但没什么大问题。 他对宋兆培的话是半信半疑,不过一听说康聿容正往他这儿赶,心里那股轻飘飘的疑虑,也就被即将见到康聿容的喜悦所淹没了。 看好友兴高采烈的,宋兆培实在不想泼冷水,但还是忍不住的说了:“你认为,就凭义父义母对聿容的态度,能让聿容见你吗?” 柯木蓝眼里喜悦的情绪,嗖的一下就不见了。是啊,父母对聿容是个什么态度他又不是不知道,更何况他这次还是因为聿容才出的事,父母还不得恨死她了。 如果父母和聿容之间总是这般剑拔弩张,那他和聿容何时才能真正的走到一起? 柯木蓝愁的是什么,宋兆培心知肚明。自己喜欢的女人得不到父母的认可,换做谁也得愁的头疼。 不过,宋兆培发现自从柯木蓝出事后,义父虽然没有表现出对康聿容的认可,但偶尔提起时的态度明显有了改观,至少排斥的不像原来的那般坚定了。 还有三个姐姐对康聿容的态度,也有了大大的改善。现在,唯一不松口的就是义母了。 宋兆培想,义父和姐姐们之所以对康聿容的态度有所改变,很大程度上是觉得柯木蓝变成今天这样,他们也有很大的责任。如果当初他们反对的不是那么的强烈,事情或许也不会走到今天这般田地。 是心里的愧疚感,改变了他们对康聿容看法。 假如,柯木蓝还没有醒来,聿容又死心塌地的守在他的身边,那义母是不是也会对聿容的这份深情所感动?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 这个问题答案,只有试过才知道。 于是,宋兆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柯木蓝。 柯木蓝觉得这主意不太靠谱,母亲的“铁石心肠”他也不是没见过,可是他又想不出别的好办法,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因此,柯木蓝醒了这件事,除了许医生就只有宋兆培知道。 宋兆培端着碗,拿着勺,等了会儿见柯木蓝不说不动的,轻轻地敲了敲碗,又问一遍:“喝点吧?” 柯木蓝偏头看了宋兆培一眼,摆了摆手,小米粥很香,但是他现在身体太虚,并不适合进食,只是想多听听康聿容的情况。 “聿容她还好吗?”柯木蓝问。 宋兆培将碗放到一边,斟酌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并不好。” 柯木蓝心里一紧,眼神瞬间流露出了疼惜,想想也是,她怎么会好呢? 虽然他脑子混混沌沌不太清灵,可母亲对聿容说过的话,他是一个字都没落下,全听了进去。母亲如此为难她,她怎么可能好的了? “她有没有哭?” 宋兆培摇头,正色说道:“没有,她为了你,什么都能忍下。” 柯木蓝闭着眼,喉咙里像是呛了一口气,百般不是滋味。 以前还总以为聿容不够在乎他,而现在终于有一个机会,能够让他瞧见她为他心疼,却是这么令人心碎的感受。 宋兆培说:“我知道你心疼聿容,可我还是劝你再忍忍。今早我和义父一起过来的,虽然没有明说,但我能听得出义父似乎不再反对你和聿容在一起了。 姐姐们对聿容的好感也是直线上升,这两天字字句句都透露着对聿容的维护和认可,这是好现象。 虽说,义母对聿容还是冷冰冰的,可她至少同意聿容留下来照顾你了呀?这也就说明了,义母心里的防线也正在一点一点的被瓦解。所以你还是再忍忍吧。” 柯木蓝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忍又能怎样? 两人又说了会话,宋兆培有事出去了,柯木蓝也乏了,闭上眼睛假寐。 没多久,康聿容进了病房。 宋兆培让她补觉,她那里睡得着啊。到了旅店之后,她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就又匆匆赶过来了。 她一进来,发现病房里只有柯木蓝一个人,心里立刻就对宋兆培有了埋怨,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人就没了影,还说让她放心,她能放心得了吗?幸亏她赶来了,要不然木蓝这会儿就是醒过来也没人知道。 病房里的声音,柯木蓝听得一清二楚,他以为是宋兆培又回来了,也就没理会。伤口隐隐的疼,眉头一直皱着,他在想着,聿容在的时候他会不会疼的叫出声来。 康聿容走过来,先把床头柜上吃剩的垃圾收拾了收拾,然后轻手轻脚的坐到了床边。 康聿容小心翼翼的弯下身,眼睛痴痴地望着柯木蓝,瞧见他紧皱的眉头,忍不住伸手覆上他的眉心。 细腻又熟悉的触感,还有萦绕在鼻尖淡淡的清香,瞬间就让柯木蓝意识到了什么。 柯木蓝心口一紧,强忍着睁开眼将她抱进怀里的冲动,紧绷着躺在床上,心头一阵阵发颤。 康聿容将他的手拉起来,放到脸颊上,轻轻地蹭着,像是一个需要主人抚慰的小动物,声音委屈的不行:“你都这样了,还皱个眉头,干什么?是心疼我,还是替我委屈?你是不是也听到了伯母早上说的话?是不是也觉得让我自己来照顾你是在刁难我? 木蓝,我不怕,就算伯母真的是在故意刁难我,我也不怕。可是,可是我怕你醒不过来。我们还年轻,我们的路还很长,在以后的岁月里我想和你一起走。 木蓝,做人不能太自私,当我下定决心一个人走的时候,是你非要搀扶着我。现在我已经离不开你的搀扶,你的陪伴,所以你不能把我扔在半路不要我,听到没?” 已经告诉自己几百次不要哭,不要哭,可这会儿康聿容还是没忍住小声呜咽起来。 柯木蓝虽然看不见,可沿着他的手背滑下来的滚烫的泪痕,让他钻心的疼。 他能若无其事的骗所有人,但她的眼泪,却是他致命的毒药。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恢复,在她面前,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过了好大一会儿,康聿容的情绪才平静下来,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瞅见柯木蓝的嘴唇也需要滋润,抬手擦了擦眼睛,起身倒水去了。 趁着这个机会,柯木蓝把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偷偷地瞄着康聿容。 只一眼,柯木蓝的心脏就抽的生疼。 这才多长时间,身形就瘦成了竹竿儿,那张侧脸苍白的比白纸都白,那容颜不用看他也能想象出能憔悴成什么样。 柯木蓝压在被子下的手慢慢握成拳,就在他控制不住,想要叫她的时候,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柯木蓝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进来的是宋兆培,他看到端着水杯的康聿容第一时间去看床上的柯木蓝,见他还是“纹丝未动”,知道没露陷,心里松了口气。 宋兆培轻咳了下问:“唉,聿容,我不是让你去睡觉吗?你怎么又过来了?” 康聿容用棉签给柯木蓝润了润嘴唇,放下杯子,这才不满说道:“还说呢?你就是这么照顾木蓝的?东游西逛的连个人影也找不见,太不负责任了吧?” 宋兆培嬉笑了下,说道:“聿容妹妹,你这可就冤枉死宋大哥了。哥哥知道,你要在这里打持久战,所以就赶紧给你准备了打仗的枪炮弹药。” 康聿容皱着眉毛听不懂:“什么跟什么呀?” 正说着呢,有两个人进来,男人提着一张折叠床,女人抱着一套新的被褥。宋兆培指了指墙角,意思让他们把东西放那儿。 把东西放好,那一男一女就出去了。 康聿容明白过来了,原来宋兆培说的什么枪炮弹药,指的就是床和棉被。虽然那折叠床也小的可怜,但比这张小沙发舒服多了。 “谢谢你啊宋大哥,还是你想的周到。”康聿容说道。 “哟,这会儿又说谢谢了?不说宋大哥东游西逛了?” 康聿容笑了:“我又不知道你干嘛去了,正所谓不知者不怪。” “行行行,不怪不怪,你怎么着都不怪,谁让我是你哥呢?” 两人虽说很熟,可难得有时间坐下来聊会天,现在有时间了,就开始嘚吧嘚吧的说起来。 说到半截,康聿容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哦,对了。宋大哥趁你在呢,我去买点日用品去,一会儿就回来。” 宋兆培点点头:“去吧。” 康聿容一出门,柯木蓝就睁开眼,略显暴躁:“不行不行,我装不下去了,刚才聿容都哭了,哭的我肝都疼了。” 宋兆培按着柯木蓝的肩膀,还没来得及说话,康聿容就像一阵风似的返了回来。 第200章暧昧惹遐想 宋兆培按着柯木蓝的肩膀,狠狠地把对方按在了床上,因为康聿容进来的太猛烈太突然,他一个踉跄,整个人就扑在了柯木蓝的身上。 康聿容跑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回头,由于两人的面孔离得太近,因此他嘴唇是擦着柯木蓝的脸颊转过来的。 这一幕,不偏不歪正被康聿容看在了眼里。 康聿容看着紧紧“抱着”柯木蓝的宋兆培,眼睛圆了,目光直了,杵在那儿,整个人都愣傻了。 过了两三秒,她眨巴眨巴眼,喉咙做了个吞咽状,心里的想法下意思的就从嘴里冒出来:“宋,宋大哥,木蓝,是男的。”不是她思想不纯,关键是两人的姿态……太暧昧太辣眼了。 宋兆培一怔,我当然知道柯木蓝是个男的啊,和他认识这么多年我又不是瞎子。 不过,一看康聿容脸上古怪的神色,又想起自己与柯木蓝现在一上一下的姿势,立马醒悟过来,这丫头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兆培蹭的从柯木蓝身上爬起来,用力太过了,差点把柯木蓝推下床去。 康聿容大惊失色,三两步就跨了过去,急切的扶住了差点就要掉下来的柯木蓝。 万幸,万幸,幸亏她眼明手快,否则柯木蓝指不定被摔成什么样呢。 康聿容后怕的吐了两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把柯木蓝放好,盖上被子,这才开始跟宋兆培算账:“宋大哥,你到底在干什么?” 明明自己没干什么呀,可宋兆培不知道为什么,这心里就是虚的不行,嘴角抽动,嘴巴也不像平日那般利索:“我,我,我,我说我只是在帮木蓝盖被子,你信吗?” 康聿容没好气的说:“我信你个大头鬼?”盖个被子至于整个人都趴到柯木蓝的身上? 一瞅这丫头不信,宋兆培立马急了,扯着嗓子说:“聿容,你可不能瞎想啊?我,我是正常男人,我成过亲的,你不光有嫂子,还有侄子侄女呢。” “你不说我倒忘了,看来,我真的要抽出时间和嫂子见见面,好好地了解了解你这个人才行。” 康聿容说的是严肃认真,宋兆培急得是只薅头发,自己全心全意的为他们着想,到头来,没捞着好处也就算了,反倒让这丫头误会了个彻底,愣是把自己看成了一个不正常不正经的人,你说,这哪儿说理去? 这一刻,宋兆培真是恨不得一把把柯木蓝拽起来,和他当面锣对面鼓,以证自己的清白。 然而想想,还是作罢。他不能因为自己一时性急,而断送了木蓝和聿容他们一辈子的幸福。 这丫头,他该说她是单纯呢?还是该说她单蠢呢? 算了算了,臭丫头要误会就让她误会吧,来日方长,反正以后有的是解释的机会。 虽说懒得再和康聿容争辩,但明面上的解释还是要有的。 宋兆培努力的深呼吸了几下,然后一本正经的开始编瞎话:“聿容啊,听哥说啊?事情是这个样子滴,哥刚才不小心把木蓝的被子给扯偏了,就想着给他盖好。本来正盖得好好的,谁知道你一个猛子扎进来,把哥吓了一大跳,这手一哆嗦,人就没了准儿,于是就发生了你看到的那一幕。事呢,就是这么个事。反正哥是给你说清楚了,你要是非不信,哥也没招儿。” 康聿容信吗? 其实,在宋兆培急得跟什么似的,她就知道是自己想偏了。 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可和宋兆培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不能说把他了解的十分透彻吧,怎么着也有七八分了吧? 他是不是正常,她想她还是很肯定的。 这会儿想想,刚才把宋兆培想成那样的人,还真是自己不纯洁了。 可是,也不能赖她呀,谁让事情那么的凑巧?凑巧让她看的那么“惊悚”的画面。看到那样的画面,换成是谁,都会想偏的好不好? 虽然宋兆培总是一副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模样,但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儿,还真是头一次见。 因此,一贯稳重的康聿容,也像孩子似的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看着宋兆培郑重其事的样儿,康聿容一个没憋住“噗嗤”笑了出来。 她这一乐,宋兆培算是明白过来了,合着,这丫头是在逗他玩儿呢? “臭丫头,耍哥很好玩儿是吧?”宋兆培故意板着脸。 康聿容笑着:“好玩儿极了。” “你……”宋兆培扬起手,作势要打她。 康聿容知道他不会动真格的,不光一点不怕,还冲他做鬼脸呢。 宋兆培被她的鬼样子给逗笑了,笑了会儿,把手放下问道:“你不是去买东西吗?怎么又回来了?” 康聿容用手指着宋兆培身后,说:“忘了拿钱袋。” 宋兆培扭头,在沙发上看到了她的包,弯身拿起,过来几步递给了过去。 康聿容接过来,背到肩上:“那我去了。” 宋兆培点点头。 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康聿容猛回身看着宋兆培问:“我刚才在门口,好像听到木蓝的声音了。”也正因此,她才会火烧屁股似的冲了进来。 宋兆培脸色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说:“怎么可能?你看他那样,像是能说话吗?” 康聿容闻言,看着柯木蓝,还是一动不动,一点变化都没有,真是失落极了,呢喃着说:“可我真的听到说话的声音了呀?” 宋兆培说:“没错,是有人在说话,可说话的人是我。我想,许医生也该告诉过你,木蓝现在人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他还是有知觉有意识的。所以,希望亲属们有时间多跟他说说话,多跟他交流交流是不是?” 康聿容点点头,许医生确实这么说过。 “这不就结了?”宋兆培又说:“许医生让跟他多交流,他现在开不了口,那只好我自己说了。” “可你的声儿为什么跟木蓝的那么像呢?” “不是我的声音像,是你的听觉出现了偏差。他现在这个样子你当然着急了,如果你再不自我调整情绪,你会把所有的男声都听成他的声音。聿容,我还是那句话,照顾这小子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不光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还要及时的自我调整情绪,否则,他还没醒过来呢,你就先倒下了。” 这个解释彻底消灭了康聿容的怀疑,她又点了点头,再看了看柯木蓝,然后说:“那我去了。” “去吧,别着急,你不回来,我是不会离开的。” 宋兆培把康聿容送到了门口,这次他多了个心眼儿,再门口站了几分钟,见康聿容再没有突击回来的可能,才转身回了病房,顺手还把门关上。 宋兆培一过来,柯木蓝就冲他嚷着:“我不忍了,再忍下去我都要疯了。我已经醒过来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聿容继续为我伤心难过,提心吊胆的。” “你不能再忍了?聿容为了你什么都能忍得下,你却连这点忍耐都受不了,我看你压根就不想跟聿容在一起。”宋兆培的声音骤然拔高,脸色也是极其的不悦。 “不想和聿容在一起,我会守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不想和聿容在一起,我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柯木蓝瞪视着宋兆培,一张脸阴沉的厉害。可以质疑他的一切,但谁都不能质疑他对康聿容的感情,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行。 宋兆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好友急了眼,他沉了口气,缓了缓情绪,耐心的说道:“既然这样,再忍耐一段时间又怎么了?木蓝,现在的形势真的是在往好的方向走,你不要因为一时的不忍,而落得终身后悔。” 柯木蓝抿着唇不说话,良久,咬着牙对好友说:“好,我听你的。我听了你的,要是最后还是没能和聿容顺顺利利的在一起,我饶不了你。” 宋兆培一笑:“虽说事在人为,但也得看看老天爷帮不帮忙。老天爷真要是不给力,那我也没招儿。所以啊,你过得不好,不能赖我。” “不赖你?我不少赖你。反正聿容已经亲眼看见你对我做出了不轨举动,就算聿容放过了你,必要的时候,我也会去对嫂子念叨念叨的。我跟你说,我要是过得不舒心,你也甭想过舒服了。” “啧啧啧啧。”宋兆培忍不住的咂着嘴,撇着嘴:“柯木蓝啊柯木蓝,真没想到,你是个这么赖皮的人。” “哼!”柯木蓝说道:“你不知道多了,反正是治你的法儿,多得是。” “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不该管你。” 两人打了会儿嘴仗,柯木蓝说:“我毕竟已经醒了,别的还好说,上厕所怎么办?”这可忍不了。 宋兆培说:“我已经和许医生说好了,从今天开始,白天他会寸步不离的守在病房的,有什么事儿给他暗示,他会知道怎么做的。我也会尽量的多留在这儿,你放心,绝不会让你尿裤子的。” 一个小时后,康聿容返了回来,顺便把午餐也买了回来,因为今天休息,宋兆培一直待到了晚上九点才离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以说是相当的平静了。 老实说,柯太太对康聿容并不信任,总觉她跟小张一个德行是个双面人,他们在的时候一个样儿,他们不在的时候是另一个样儿。 所以,她总是隔三差五的偷窥康聿容的一举一动。 几次下来,柯太太终于明白,自己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个女人,尽心照顾儿子是真的,对儿子的感情也是真的。 就这样,柯太太的心一天一天的在软化,和康聿容见了面虽称不上是和颜悦色,但也不再向以前那般的冷冰冰了。 宋兆培说的对,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走。 可惜哟,老天爷就是个爱捣乱的,但凡别人有一点好,它就立马过来给你添堵。 第201章拥抱遭非议 病房里,格外安静。 柯木蓝仰躺着,头稍稍偏着,嘴角翘着一个好看的弧度,静静地看着趴在床边熟睡的女人。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温和的覆在他的脸上,黑曜石般的眼睛,在这柔柔的热光下,闪着点点光辉。 良久,他的目光往下移动,便看到康聿容放在他手掌里的手。她的手不大,小小一只,嫩白精致。 只是现在,上面布满了细小的伤口,指间还起了茧子,摸起来有些粗糙不似以往那般润滑。 柯木蓝知道,这些都是照顾他的结果,心里不由的闪出隐隐的疼。 他的拇指,轻轻地触上了她中指的指尖,康聿容这会儿睡得正熟,自然是无知无觉,根本就不会察觉到这小小的触碰。 柯木蓝心里清楚,康聿容不是在偷懒,她是真的困了。 昨天晚上康聿容吃坏了肚子,看着她一趟趟的往厕所里跑,他却连一句关心的话都不能说,只能躺在那里干着急。 整整折腾了一晚,早上吃过了许医生带过来的药才见好转。许医生劝她回旅店休息,可她就是不听,真是有够倔强。 柯木蓝悄悄地把手拿出来,用手背轻抚她的脸颊。她的脸有点苍白,有点冰凉。 可能是他的手温比较暖,康聿容竟不自觉的动了动脑袋,轻轻地蹭了蹭柯木蓝的手。 柯木蓝看着她的样子,唇角的弧度又深了几分。她的眼轻轻地合着,样子很恬静,看上去特别的美好,他就怔怔的看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 笃,笃,笃。 几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惊醒了康聿容,在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柯木蓝摆正脑袋,眼睛轻合。 康聿容直起身子,第一意识就是去看柯木蓝。见他“睡”的好好的,紧张的神情才平静下来。 笃,笃,笃。 声音又响了起来,康聿容这才清醒过来,原来是敲门声。 康聿容还没来得及开口,病房门就被推开,那声“请进”被堵在喉咙里,她顺着声音朝着门口望去,看清来人,秀眉不由自主的蹙了起来。 走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许久未见的沈可兰。 她怎么会来?她来准没什么好事。随即,康聿容心头涌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沈可兰一手抱着一束花,一手提着水果,看这架势倒像是诚心诚意来探病的。她一进来就四下张望,像是在找寻什么。 就凭沈可兰以前做的那些事儿,康聿容自然是对她没什么好感。 不过,进门皆是客,她现在也算是这间病房的半个主人,既然对方是“诚心诚意”的来看柯木蓝的,那最基本的待客之道还是要有的。 康聿容站起来,拢了拢有些微乱的头发,正想让座,就听沈可兰问:“就你一个人?” “是。”康聿容坦白回答。 一听这话,沈可兰神情一松,放心了。她把水果和鲜花咚的往墙边的柜子上一放,眼神一瞥,看着康聿容,似笑非笑的说道:“他都这副摸样了,你还上赶着伺候他,你对他还真的是死心塌地。” 她对柯木蓝怎样,那是他们之间的事儿,没必要说给别人听。康聿容没理她,拿起杯子去倒水。 对方不搭理,沈可兰这会儿倒也没恼,迈着四方步,绕到床的另一边,俯视着一动不动的柯木蓝。 好一会儿,沈可兰的眼睛眯了眯,随之咬着牙说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吗?那是因为你伤我太重,老天都看不过去,老天都在替我惩罚你。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除去柯振华儿子的身份,你狗屁不是。 喜欢你,是我看得起你,没想到你是给脸不要脸,你还拽起来了。你拽啊?你现在倒是继续拽啊?” 康聿容忍不下去了,看来,她还真是高估了沈可兰的品格,她不是诚心诚意来探望柯木蓝的,她是诚心诚意来讥嘲柯木蓝的。 她端着杯子,隔着床望着对柯木蓝连讽带嘲的沈可兰,面无表情的说道:“沈小姐,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没错,沈可兰就是来看柯木蓝的“好下场”的。 那次在柯家,她是真的被柯木蓝给吓大发了,回家好几天都还神思恍惚。沈俊然夫妇怕她整天闷在屋里胡思乱想,就让她出去散散心。 讲真,沈可兰是一辈子都不想再见柯木蓝了,可散心回来后听说柯木蓝成了活死人,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憋闷的心情一下子就爽朗了。为了尽快看看柯木蓝的衰样,消消自己的心头之恨,这不,前脚刚进家门,后脚就赶到了医院。 看到自己憎恨的人成了这幅德行,沈可兰的心情别提有多爽了,所以即便康聿容对她没个好脸色,她也无所谓。 听闻,沈可兰直起身来,面对着康聿容笑说:“哟,这架势拿的不错嘛,看来是真把自己当成柯家少奶奶了。你放心,你现在这柯家少奶奶的身份当得是稳稳的,谁都不会跟你抢的。实话跟你说,柯家人现在就是白送我,我也不会要的,你就把心好好地放进肚子里吧啊?” 沈可兰笑了笑,又说:“我挺好奇的,就柯木蓝现在这幅德行,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就算你嫁进了柯家也是守活寡,你说你图什么呀?” 康聿容越听脸越冷,她可以忍受沈可兰任何的侮辱与嘲讽,但她决不能忍受沈可兰对柯木蓝的诅咒。 “出去!”康聿容抬手指着门口,冷目喝道,一副坚决把她赶出门的样子。 “怎么?说柯木蓝这辈子都醒不来了,恼羞成怒了?我告诉你,这是他的报应,这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惩罚他这辈子都醒……” 怒不可及的康聿容抬手就把杯子里的水泼向了沈可兰。 只可惜,她站的位置有点远,泼出去的水没沾到沈可兰的身上,全都落在了柯木蓝的脸上。 好巧不巧,这一幕正被柯太太和柯家姐妹看到。 柯太太火冒三丈:“康聿容你干什么?本来看你这一阵表现的不错,以为你是个可信之人,没想到你却趁人不在下黑手。我儿子为了你都成这样了,你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康聿容两眼一黑,脑海里顿时就出现了俩字儿“完了”。一个多月的努力,都被这一杯水给“洗”没了。 她想解释,可柯太太正怒火中烧,她现在所有的解释在对方眼里都是狡辩。关系刚刚有所好转,这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她觉得她想求得柯太太的认可,怕是遥遥无期了。 康聿容不说话,柯太太就认准了她是心虚理亏,火气就更大了:“康聿容,我们柯家人没求着你让你来照顾蓝儿,是你非要死皮赖脸的留下来,我们同意了,你可好,背地里却做出这般没教养的事来。” “柯太太连事情的青红皂白都不问一下,上来就大声质问,这就是柯家所谓的教养吗?” 一个阴沉的,压抑着恼怒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所有的人都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西装,身材挺拔的男人走了过来。 一见此人,康聿容眼眶一热,不管不顾的跑过去,扑进了那人怀里,小声地,委屈的喊了声:“四哥。” 柯家人不认识康聿简,沈可兰可认识。当初调查康聿容的时候,康聿简的消息她也了解了不少。她虽然不知道康聿简的权利到底有多大,但清楚这是个不能轻易得罪的主儿。避免惹祸上身,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康聿简身上时,她悄悄地溜出了病房。 康聿容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康聿简心疼不已,抬手抱住妹妹的肩,疼惜的,抚慰的轻拍了两下。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柯太太看着抱在一起的男女,气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康聿容泼水的动作柯家三姐妹也都看到了,不过她们可不认为康聿容会做出伤害弟弟的举动来。 所以,对母亲上来就指责康聿容的做法也并不赞同,正想着帮康聿容说说好话,结果话还没出口呢,康聿容就当着她们的面整出这么一出,这还让她们怎么帮她说好话。 须臾,柯太太看着康聿容极其嘲弄的说道:“康聿容,没想到你是如此放荡的女人,你口口声声说对我儿子有情,背地里却又和别的男人勾搭在一起。原来你对我儿子的深情都是装出来的,都是做给我们看的。 看来,不光我们看错了你,就连我儿子也是瞎了眼,才相信你对他是一心一意的。 康聿容,收起你的虚情假意,带上你的男人马上给我滚的远远的,别再玷污我们的眼睛。” 康聿简似笑非笑道:“是我们玷污了你的眼睛,还是你的思想本就不干净?” 柯振华身居高位,别人对她这个柯太太自然也是礼让三分,再加上她的娘家也不容小觑,自此柯太太活到现在,敢给她难堪的,这男人绝对是第一人。 柯太太的脸又黑又臭:“我不管你是谁,尊长爱幼是基本礼貌,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想拿长辈的架,就要有长辈的样。自己没有长辈的做派,还想得到别人的尊敬,你这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康聿简不冷不热的说。 柯太太一张脸气的又黑又红,指着康聿简“你”了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瞪着康聿容说道:“他是你找的帮手是不是?他今天来就是来找事的是不是?” “您要说话讲点理,她至于找帮手来找事吗?” 一道沙哑,缓慢的声音从床头传来,熟悉的声音让康聿容心里一颤,望过去之前,眼眶已经湿了。 第202章误会起风波 柯木蓝坐在床上,抬手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水渍。 他穿着病号服,头发乱糟糟的顶在脑袋上,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但是伤口不少,看上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他的脸色还很苍白,神色却极其淡然,对上康聿容的眸光,嘴角不禁的向上扬起,眼睛里更是溢满了宠溺。 康聿容鼻子一酸,也顾不得谁谁谁在场,立刻跑过去,脸上挂着泪,两手握着他的双肩,左看右瞧,像是在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柯木蓝本人。 柯木蓝坐在那儿不动,尽管被康聿容摇晃的昏昏沉沉,甚至泛起了恶心,他也没有显露分毫,任由她打量,直到康聿容确定掌心里熟悉的温度和触感后,才紧紧地抱着他,哭出声来。 康聿容的哭声,让柯木蓝的一颗心揪了起来,他弯着唇角,一遍一遍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的情绪。 儿子醒过来的这个事实太突然了,柯太太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才消化完,回过神儿之后,也扑过去抱住呜呜大哭:“蓝儿,蓝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柯家姐妹也是泪流满面,喜极而泣。 是啊,终于“醒”了。 老实说,没有和宋兆培提前商量,柯木蓝不知道自己突然“醒”来会不会弄巧成拙。 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母亲的话实在是太难听了,不分青红皂白随意责骂康聿容就已经很过分了,还没头没脑的胡乱臆想康聿容兄妹的关系,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康聿简说话虽然一向是不苟言笑,但极少动怒。可从刚才的语气里,柯木蓝听出来他这个未来的大舅哥是真恼了。 要不是教养好,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柯木蓝真怀疑,大舅哥下一刻会不会对母亲大打出手。 说心里话,母亲把康聿容惹恼了他有信心哄好,可真要把未来的大舅哥给惹毛了,他柯木蓝还真没那个信心,能哄开心了。 避免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柯木蓝迫不得一不得不“醒”来。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抱着柯木蓝哭了好一会儿,才控制住情绪。 康聿容不好意思的松开手,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扭头对柯太太语气真诚的道:“柯伯母,让您生气是我的错,但是您……” 康聿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颤音,她正想解释解释刚才的误会,却被柯木蓝截胡了。 康聿容一开口,柯木蓝就明白她要说什么了,她平白无故的遭受了母亲的指责已经够委屈了,难不成还要她委曲求全的去解释自己的无辜? 柯木蓝微微蹙着眉说道:“娘,再有事您能不能先提前询问询问?像刚才那样,不问青红皂白进来就出口质问,也太没格调了。” 柯太太活到这把岁数,还是头一次有人指责她没格调,这人还是她的亲儿子,一张老脸瞬间就黑透了:“哼,询问?有什么可询问的?我是老了,可是我的眼睛还没瞎,我亲眼看见的,难不成我还冤枉了她不成?” 柯太太嘴里的“她”自然指的是康聿容,被儿子当着众人指责,心里有气,说这话的时候,柯太太的眼睛还狠狠地剜了康聿容一下。 柯木蓝无力的说:“娘,您看到的很片面您知不知道?”他的手指在额头上抚摸了两下,把沈可兰的挑衅、嘲讽、谩骂一字不拉的叙述了一遍。然后又说:“聿容听不得沈可兰对我的诅咒,忍无可忍,才拿水泼她。只是距离不对,那水才泼在了我的身上。” 柯木蓝说完了,病房里静的都能听到所有人的呼吸声,空气悠悠荡荡的漫布着一种叫尴尬的气氛。 真的是错怪了康聿容? 柯太太这心里划过了一丝惭愧,可一想到康聿容扑在别的男人怀里的样子,立马又为儿子感到不值,稍许,把脖子一梗,说道:“就算这件事冤枉了她,可她也不能和野男人勾搭……” “娘,什么野男人啊?别瞎说了行不行?”柯木蓝喊了一声,小心的看了看未来大舅哥那张阴沉的都要滴出水来的脸,赶紧说:“这是康厅长,聿容的四哥。” 呃?四哥? 柯太太怔怔的看着康聿简,再说不出话来。 柯家姐妹也都傻眼了,谁都没想到这男人会是康聿容最有权势的四哥。人家康聿容受了委屈,见到亲人当然想寻求安慰了,可母亲上来就当当当的给人扣上这么大一顶脏帽子,真真是有够过分。 娘啊娘,您可真是我们的亲娘,您三言两语就把蓝儿的大舅哥得罪的彻彻底底,您让蓝儿以后在人家面前还怎么挺直腰板? 这场面,真是尴尬的不能再尴尬了。 柯木芝斜着眼角,偷偷地去看康聿简,好家伙,这脸黑的,真跟黑脸包公有一拼。想想也是,就母亲刚才说的那话,人家听了要是不生气,那就是有病。 不过,柯木芝到底是个玲珑剔透的,康聿简眼下正在气头上,不能惹。 可康聿容是个软性的,好说话的,妹妹要是不计较,原谅了母亲,康聿简这个当哥哥就是再生气也没招儿。 于是,柯木芝扬起明媚的笑意,走到康聿容跟前,亲热的拉起对方的手,说道:“聿容啊,刚才是我们不对,因为进来的匆忙没注意到沈可兰,冤枉了你,让你受了委屈,我作为代表真诚的向你道歉。你呢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们这一次的冲动。三姐向你保证,这样的事,绝不会再出现第二次,行不行?” 在官场历练了这么多年,康聿简那双眼早就练成了火眼金睛,看人是一看一个准儿。 因此,柯木芝只是对妹妹那么热情一笑,康聿简就知道她打的是怎样的算盘。 柯木芝想的没错,妹妹确实是个好说话的,可他这个当哥哥的却不是好糊弄的。自家妹妹在这儿给他们当牛做马也就打算了,如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想绕过去,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更何况,就算要道歉也该是那个“罪魁祸首”出来道歉才对,可人家别说道歉了,脸上连一点歉意的表情都没有,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以,在妹妹开口之前,康聿简上前一步,将自个儿的妹妹护到身后,要笑不笑的说道:“道歉我看就不必了。柯先生这次受伤虽说多多少少与我们家聿容有点关系,可我们家聿容在这儿也伺候了柯先生一个多月了,就算赔罪也该够了。如今柯先生也已经醒了,看这精神头应该没什么大碍了,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说完,就拉着康聿容的胳膊往外走。 盼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把柯木蓝给盼醒了,还没说上两句话就要分开,康聿容自然是不愿意,因而康聿容暗暗地和四哥叫着劲儿。 妹妹的挣扎,康聿简自然感觉到了,他猛然回头,那阴鸷的眼神立马把康聿容给吓怂了,再也不敢挣扎,恋恋不舍的看着柯木蓝,乖乖的跟四哥离开了。 柯木蓝见康聿容要被带走,急得跟什么似的,掀开被子就准备往下跳,可是躺了这么久,一直也没好好吃过东西,这么一折腾,脑子瞬间一阵眩晕,支撑不住倒在了床上。 吓得柯家母女,大叫:“蓝儿,蓝儿。” 柯木蓝闭着眼,无力又无奈,扶着额忍不住的对母亲埋怨:“娘,您看您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被儿子抱怨,柯太太肯定没好气,可一看儿子这难过的样,又不忍心再责备,憋屈的说道:“这能怨我吗?她又没告诉我,说那是她哥哥。” 柯木蓝把手往下一甩,冷着脸说:“人家倒想告诉您,可您给人家机会了吗?” 柯太太张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一想自己刚才的态度,还真是不占理儿,欲言又止,最终把辩解的话又咽了回去。 母亲做的再不对也是母亲,柯木莲不想弟弟和母亲因为这件事把关系闹得硬邦邦的,赶紧劝和着说:“哎呀蓝儿,你也不能这么说吧?娘也是因为担心你不是?” 柯木蓝心说,这样的担心他真的不想要。因为自己对康聿容的用心,康聿简本来对他还有点好感。 可现在被母亲这么一闹,估计这点好感也剩不了多少了。 刚才发生的事儿,真不是什么好事,谁心里也不舒服,可不管怎样,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柯木蓝的身体。 柯木芝说:“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些了,蓝儿刚醒,还是想让医生过来看看吧。” “对对对,我去叫许医生去。”柯木苹边说边往外跑。 再说这边,康聿容怯怯的跟着四哥回到了他下榻的旅店,尽管一路上四哥一个字都没说,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森森的寒意,康聿容知道,四哥这次是真的气大发了。 旅店的房间里,兄妹俩一人坐在一张小沙发上,一个低着头默然不语,一个抽着烟不吱一声。 好大一会儿,康聿容忍不住了,暗暗地舒了口气,然后竭尽全力的挤出笑容,摆出一副随意的样子问:“四哥,你怎么来了?” 康聿简喷出一口烟,掀了掀眼皮,看着自家妹妹,冷漠的说:“你还好意思问我?我还想问问你呢?我为什么会来?” 康聿容的脑子,被四哥这种绕口令一般的问题,给问的短路了。 第203章儿病母心痛 康聿简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沉重的沉了口气,看着康聿容说道:“清儿病了,高烧不退,已经一礼拜多了,我来的时候,还昏昏迷迷满嘴胡话。” 康聿容心口处一揪,心脏瞬间就提到了喉咙口:“好好地清儿怎么会生病呢?” “你是清儿的娘,清儿生病了,你却问我生病的原因,你也问的出口?”一想到清儿可怜的小模样,康聿简就火冒三丈,说出来的话也就不怎么好听了:“为了一个男人,名不正言不顺的大老远跑来给人当牛做马任人欺凌也就算了,可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给家里一点消息,你可以不顾及母亲,可以不顾及我们这几个兄长,可你不能连清儿也不顾及一下呀?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康聿容泪如雨下,这一个多月,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柯木蓝的身上,几乎是把家里的一切都抛掷到了九霄云外。 四哥骂的对,她这个娘当得实在是不够格。 康聿简瞥了一下妹妹泪流满面的脸,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的不够好听,可心里的火实在压不住,想到清儿对他说的那些话,稍稍压下去的怒气忍不住又窜了出来:“你是清儿的亲娘,清儿是个多么敏感的孩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清儿生病前几日曾问过我。 清儿问我,四舅,我娘是不是已经和柯叔叔结婚了?他们结了婚是不是也就不再要我了?就像我爹,娶了妈妈后就不怎么回来看我了。四舅,我是不是是个坏孩子?我听学校里的同学说过,爹娘都不喜欢坏孩子。 我不想变成爹娘不喜欢的坏孩子,我一直都在听他们的话。爹不许我惹妈妈生气,所以妈妈就是把我的脸扭红了,我也不说;我见娘和柯叔叔在一起很开心,我就事事听柯叔叔的。 我以为柯叔叔是喜欢我的,可是…… 四舅,我怎样做才能变成好孩子?我怎样做,娘和柯叔叔才会像你和四舅妈喜欢小风和小华那样喜欢我呢?”小风和小华是康聿简的一双儿女。 说到这儿,康聿简眼里的冷意又重了几分,咬着牙说:“聿容你知道吗?听了这些话,现在我都恨不得给你几个大耳光。” 康聿容哭的泣不成声,打吧打吧,四哥别说你了,我都忍不住给自己几巴掌了。 她知道,因为自己和章盛呈的事儿,清儿好长时间都很自卑没有安全感,在他们面前,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有时候甚至是在极度的讨好。 由于这几年她一直都陪在清儿的身边,再加上柯木蓝对清儿也不错,清儿才慢慢好转起来。 刚刚有所好转,自己又闹了这么一出,清儿不多想才怪呢。清儿清儿,是娘不对,是娘忽略了你。 “你知道吗?”看妹妹哭的实在伤心,心里的火就算没消,语气也不由的缓和下来,康聿简叹了一气,说:“你一天不出现,清儿的沉郁就重于一天。生病的当天夜里,都已经十二点多了,还下着大雨,清儿突然从房间里跑出来,说是你要回来了,他要去门口接你,我们怎么拦都拦不住。他在大门口从十二点一直等到早晨六点,最后实在支撑不住昏倒过去,然后就开始发高烧。这几天清儿一直处在昏迷状态,嘴里嘟嘟囔囔就一句话,娘,清儿听话,别不要清儿。” 康聿容再也按捺不住,痛哭起来。 康聿简的眼眶也热了起来,眼角里溢出了亮晶晶的东西。妹妹的哭泣让他烦躁,可他没劝也没安慰,抽着烟默默地吞云吐雾。 哭了得有半个多小时,康聿容的呜咽声才渐渐小了下来。 喷出一口烟,康聿简闷闷地叹息,又说:“老实说,我也不是傻子,也分得清好歹。这几年柯木蓝死心塌地的守在你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你,我也确实感动。 你跟着章盛呈的时候,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离开他能碰上一个实心实意对你好的男人,哥从心里也真是为你高兴。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柯木蓝都比章盛呈强太多。我也清楚,真要错过了柯木蓝,你这辈子未必还会再遇上对你,对清儿这么好的男人。 正因为这样,你说你要过来守着他,伺候他,我也就没阻拦。 可是聿容,你也是经历过婚姻的人,你也很清楚,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儿,婚姻的背后还隐含着两个家庭的人际关系和种种琐事。 柯木蓝对你再好,我想也不会因为你而和父母断绝关系。如果柯家人不是诚心诚意的认可你,即便你们结了婚,你的日子也不会舒心的。 聿容,做人不能太卑微。 他们如此的排斥你,你却还上赶子的过来伺候柯木蓝。你这么做,只会让他们更加的轻视你。 柯家别的人我不好说,但柯太太我敢肯定,她就是这样的人。你伺候了她儿子这么长时间了,那怕她心里对你有了五分的认可,今天也就不会不问缘由对你直接质问了。 这世间的事儿,不是说你付出一分努力,就一定会得到别人对你一分的感激。” 顿了顿,见妹妹不说话,康聿简继续说:“我说这些,并不是在否认柯木蓝这个人,也不是要你和他立马一刀两断。我只是想告诉你,做人虽然不能太高调,但也不能一味的把自己低到尘埃里。你一味的伏低做小,只会增长被人轻视你的资本,知道吗?” 康聿容含着泪,点点头。 “既然这样,那你怎么着?”康聿简问。 “清儿都病成那样了,我肯定是要回去的。”康聿容说道。 康聿简点点头,说道:“那好,明早和柯家人打声招呼,咱们就走。” 当天夜里,康聿容没回自己的旅店,康聿简又开了一间房,兄妹俩用过晚饭,就各自歇息了。 一晚上康聿容都没睡好,梦里,不是清儿烧的神志不清,变得疯疯傻傻。 就是用一对怨恨的眼神瞪着她,冷冷的指责:娘,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离开我?你再也不是我娘了,我再也不要你了,我要去找我爹,找我爹去。 “清儿!”康聿容大叫着惊醒起来。 她坐在床上,一手按着胸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昨天四哥说的话,在她心里聚成了一个疙瘩,越想越愧疚,越想越觉得对不起清儿,她几乎是哭了整整一晚。 梦里清儿怨怼的眼神太清晰了,现在想起清儿梦里喊得那句“我要去找我爹,找我爹去”心里还慌乱不已。 找他爹去,他爹已经…… 这么想着,康聿容的冷汗是一身一身的往外冒。 天刚蒙蒙亮,可康聿容再也待不下去了,洗漱一番换了衣服,就出门找四哥康聿简了。 康聿容没有和柯木蓝去告别,而是直接踏上了回北京的火车。 她知道这么做很不对,有可能还会引起柯木蓝的误会,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已经亏欠清儿的太多了,如果这次清儿真要有什么好歹,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她爱柯木蓝,她爱清儿。 只是当男女之爱与母爱相撞时,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她没有办法,因为她是一个母亲,还是一个对儿子充满了太多愧疚的母亲。 失去了柯木蓝她会心痛,可失去了清儿,她会发疯的。所以,她别无他法,只能默默地对柯木蓝说声对不起。 医院里。 病房里,不光柯家人都在,就连宋兆培也在。 宋兆培和柯振华是昨晚听说柯木蓝“醒”了,匆匆赶来的。 听了事情的经过,宋兆培是无比的懊悔,怪自己自作聪明,好心办了坏事。如果柯木蓝按部就班的醒来,是不是就不会被康聿简抓个现行,事情也就不会搞到如此地步了? 后悔啊,真是后悔。可后悔有什么用?世上又没有后悔药可买。 病房里坐着六七个人,可一点声音都没有,一个个脸上全都布满了忧郁之色。 柯木蓝虽然已经醒了,可心情极其的沉寂与低落。许医生说,如果他的心情再不好转起来,有可能会永远的沉郁下去。 怎么好转? 当然是见到康聿容就好转了呀。可是,柯振华已经派人找去了,只是这都一夜了也没个消息。 柯木蓝躺在床上,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天花板。自从康聿容被康聿简带走后他就一直是这个姿势,已经整整一夜了。 他神情的冷漠,却无法掩盖心灵的期盼,他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康聿容的出现。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心里的期寄正被一股恐惧所吞噬。 每过去一秒,这种恐惧就放大一圈。 不知道过去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所有的人。 这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几乎让所有人都为之愉悦起来。柯木芝第一个跳起来,跑过去把门打开。 柯木蓝更是从床上一跃而起,坐在那里,死死的盯着门口。 只是看到走进来的人,让所有人的兴奋瞬间化为了乌有。 第204章离家只为情 “请问,哪位是柯木蓝柯先生?” 柯木蓝眼里的失落掩都掩饰不住,他丧气的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陌生男人,消沉的问:“我是,你是哪位?” 来人道:“我是康厅长的秘书,奉康小姐之命过来收拾她的物品。” 柯木蓝一怔,瞬间把头一扬,问道:“聿容让你来的?她人呢?” “康小姐和康厅长已经坐最早的火车回北京了。” “什么?康聿简把聿容押回走了?”柯木蓝本就憔悴的脸色,霎时白的没了一点血色。 秘书淡淡一笑:“柯先生误会了,我们厅长没有对康小姐动用一点武力,甚至连一句责备的话我都没有听到。” 没动武,没责骂。 这么说她是心甘情愿跟康聿简走的? 为什么啊聿容?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你也不能走的这么决绝啊?你怎么能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呢? 你连行李都让别人替你来拿,你这是打算再也不见我了吗? 聿容,你不能这样狠心啊? 突然,一股腥甜涌上喉间,柯木蓝费力的往下压,可终究还是没压住,他脖子一伸,就喷了出来。 那血洒在白色的被子上,红的刺眼。 柯木蓝身子晃了晃,最后向后坠去。 “蓝儿!”柯振华从老远飞跃过去,穿过好几个人,扑到了病床前。 “木蓝!”宋兆培也大叫着,飞扑上前,伸手一托,正好托住柯木蓝倒下去的脑袋。 柯太太吓傻了,站在那儿不可置信的重复着一句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柯家姐妹也是哭着叫着:“蓝儿,弟弟。” 一时间,病房里各种哭声唤声,此起彼落乱成一团。 柯木蓝就在这一团混乱中,虚弱无力说了一句:“我只是想和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呢?”说完,眼睛一闭,头一歪,昏了过去。 秘书也被那大片的殷红给惊呆了,不过很快他就蓦然醒觉,对着又哭又叫的人群大喊着:“哭什么呀?赶紧叫医生啊。” 跳楼时的伤原本就没好,这次又闹的这么凶险,柯木蓝又在医院里躺了好些日子,出院的时候,已经又是一个月后了。 夏去秋来,凉意料峭,苦雨飘零。 柯木蓝站在医院门口,手里抱着一盆绿植。这绿植还是康聿容照顾他时,为了净化病房里的空气买的。 康聿简的秘书收拾东西的时候,不知道那是康聿容留下来的,所以就没带走。 只是这绿植,自从康聿容走后就变得垂头丧气起来,无论他怎么尽心照顾,都不见一点起色。 柯振华夫妇都不知道这盆蔫不啦叽的玩意是哪里来的,更不知道儿子为什么还非要带回家去。 但他们没问,老实说,是有点不敢问。 儿子那紧皱的眉头,阴郁的眼神,消沉的容貌,整个人都像是笼罩在一层严霜里。 曾和几时,父母与儿子之间,竟已隔了一片广漠的海洋。 家里的车来了,柯木蓝默然上了车,柯太太竭力的想和儿子说说话套近乎:“这次你在医院里住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出了院,该好好庆祝一番。你姐姐们想在家里给你举办一个舞会,兆培也说请几个同事来,你看你有什么朋友要请的,到时候……” “不用了。”柯木蓝冷冷的打断了母亲,眼光迷迷蒙蒙的望着窗外的雨雾。 柯太太被儿子一个钉子碰回来,心里难过的不行,泪也从眼角里冒了出来。她偷眼去看儿子,儿子脸上浓重的萧索与悲伤,让她从心里震动。 儿子虽说不是那种活泼潇洒的性子,可以前在她面前也是念念叨叨有说有笑的呀。 现在呢?只是一个寂寥的、孤独的、愁惨的躯壳而已。 在儿子的脸上,她找不到一丝一毫欢快的痕迹。只有儿子的目光望向那盆绿植的时候,才会发出一种柔和且凄凉的温情来。 车子到了家,张妈和几个下人开心的迎了过来,嘴里不停的说着恭喜和祝福的话。 张妈伸手想接过柯木蓝手里的绿植,他侧身避开了,默不作声的进了客厅。 客厅里也是焕然一新,收拾的整整齐齐,为了庆祝柯木蓝康复,到处都摆满了鲜花。 柯木蓝看也不看,抱着那盆绿植,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张妈望着柯木蓝的背影,喃喃说道:“太太,少爷这是还没有好利索吗?怎么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呢?” 笑? 柯木蓝的生活里还会有笑字可言吗? 他进了屋,关上房门,把他那盆宝贝绿植小心翼翼的摆到了窗台上,取了些水,细心的浇灌着,抚摸着每一片憔悴不堪的叶子,闻着这特有的青草气息,一时间,竟不知心之所之,魂之所在。 从医院回来后,柯木蓝就变成了“哑巴”,无论谁跟他说话,不管是好言相劝,还是疾言厉色,他都沉默不语。 他不说话,不闹腾,不吃不喝,从早到晚,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望着窗台上的那盆绿植。 儿子成了这样,柯太太怕得不行,真怕儿子一个冲动之下又去跳楼。儿子的冷漠让她不敢多说什么,可心里的担忧又排不出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一天到晚的守在儿子的房间寸步不离。 柯振华为了儿子,最近也是谢绝了外面所有的应酬,他近来和妻子一样,变得十分的沮丧,十分的焦灼。只是,他是当爹的,许多话他无法对儿子说的坦白。 如果现在有什么力量,能够让儿子恢复往日的生气,他愿意牺牲一切来换取。 儿子对家人如此抵触,他是又急又气,这天实在是绷不住了,说道:“蓝儿,你念了那么多年的书,你总该知道这两句话:世间多少痴儿女,可怜天下父母心。” 柯木蓝的目光好大一会儿才从绿植上缓缓移过来,淡淡的落在父亲的脸上,说道:“爹,你终于知道我是一个‘痴儿女’了?可是你知道吗?人有很多种‘痴’,我宁愿我是白痴那种‘痴’,也不愿意像我这样‘痴’。白痴‘痴’的快乐,而我‘痴’的痛苦。”说完,把头一转,目光又落到了窗台的绿植上。 柯振华怔住了,他站在那儿,望着儿子默默出神。 而柯太太再也按捺不住,泪水沿着脸颊滚下,哽塞着说道:“蓝儿,你快好起来吧?只要你把身体养好,你想娶谁我们都不再阻拦了。”娶一个寡妇不好听,可总比他自己毁灭好的多。 “是吗?”柯木蓝没动,只是轻飘飘的说道:“只怕娘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吧?现在说的好好的,只怕人一来,您一个看不顺眼,又是不问青红皂白的张嘴质问。别说聿容只是一个女人,就是换成一个大男人,长此下去也受不了。” 柯太太立马说:“不会了,再遇到事娘一定会问清来龙去脉,绝不再会冤枉聿容了。” “这话我还敢相信吗?你们对聿容离过婚的身份,是怎样的介意我又不是不知道?更何况,聿容不仅离过婚,还有一个儿子,您们会心甘情愿的当这便宜爷爷奶奶?” “只要你愿意接受,我们就愿意接受。”这话是柯振华说的。 “是吗?”柯木蓝嘴角轻轻一撇,显然不信。 柯振华说:“我知道,我们现在说什么你可能都不相信。我现在也不多说什么了,你就睁着眼看我们怎么做吧。” 接下来的日子,柯木蓝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是开始按部就班的吃喝了。 许医生过来给他检查身体,他也不再怒目相对把人赶走,而是老老实实的任由许医生检查。许医生提出来的注意事项,他也都一一记在心里。 毕竟年轻,调养了半个多月后,柯木蓝的身体恢复了正常。 这天,柯木蓝提着一个藤箱,手里抱着那盆他视为珍宝的绿植,走到客厅。 客厅里,柯振华夫妇和柯家姐妹都在。 柯太太一看到儿子脚边藤箱,立即一震,急急问道:“蓝儿,你要干什么?” 柯木蓝挺立在客厅中间,郑重又沉着的说:“我要去北京找聿容。” “那你还会回来吗?”柯太太小心的问:“聿容要是不原谅的话?” 柯木蓝抬手替母亲擦了擦脸上的泪,说道:“您放心,我不会消失不见的,除了北京我哪也不去。聿容一天不原谅,我就等她一天,聿容一年不原谅,我就等她一年。” “好。”柯振华走过来,拍了下儿子的肩膀,真挚说道:“你去吧,我们在家等着你再次把聿容带回来。” 柯木蓝点了点头。 柯木蓝走向了门口,全家都跟着出了门。柯太太只是哭,柯振华却一口接一口的嘬着烟斗。 柯木蓝在门口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然后大踏步的“走”出了柯家。 柯家发生的一切,康聿容一无所知。 康聿容回到北京后,把所有心思都放到了清儿的身上,柯家的一切,甚至柯木蓝这个人,都被她屏蔽在了脑外。 第205章黄昏深情寄 北京医院。 “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不知道清儿……” 四嫂一看到风尘仆仆匆匆推门而进的康聿容,蹙着眉头忍不住的喋喋不休。她倒不是因为照顾清儿抱怨,而是清儿一直不见好转着急。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丈夫的眼神给止住了。 康聿容仿佛是没听到四嫂的责备,直冲到病床前,跌坐在床前的椅子上。 清儿躺在病床上,小小的身躯瘦削的仿佛成了一根火柴棍,一张小脸尤其的惨白,连嘴唇都没了一点血色。小小的人儿,原本是多么活泼生动,如今在他的身上哪还看出一点生机的痕迹。 清儿的模样让康聿容大大的震惊,而又大大的心疼。她一下就捉住清儿的小手,紧紧地握住,热烈的、悲切的喊:“清儿,清儿,娘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娘好不好?”泪不知不觉的流下来。 或许是听到了渴盼的声音,死尸一般的清儿动了动,没有睁眼,嘴巴却张张合合呢哝低语:“娘……娘……别走,别走……清儿听话……清儿乖。” 听了这话,康聿容的眼泪流得更猛了。她伸手摸着清儿憔悴的小脸,抽噎着:“娘不走,娘再也不走了,一直都守着清儿。” 大概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和温度,这次清儿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当目光触到康聿容的脸上时,他的唇边竟浮起一个虚弱的笑意:“娘?我看见娘了,我又在梦里看见娘了。” “不是做梦,清儿不是做梦,娘真的回来了。”怕清儿不信,康聿容捧住清儿的脸,狠狠地亲了好几下。 清儿陡然有了真实感了,看着康聿容,他那毫无生气的眼睛里放射出了一缕光彩,一串串亮晶晶的泪珠不住的滚出来,又哭又笑又激动:“真的是娘,真的是娘……” 清儿喊叫了几声,突然昏了过去。 康聿容彻底吓坏了,康聿简赶紧叫来了医生。 医生检查过后,对康聿简说道:“没什么大碍。就是身体本就太过虚弱,再加上刚才情绪过于激动,精神和体力不支才会昏迷。放心吧,很快就会醒的。” 康聿简点点头:“好,知道了。” 医生绕过去往外走,突然止步,回身看着康聿容问:“请问你和患者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母亲。”康聿容如实说。 医生的脸上闪过一抹了然之色,看着康聿容犹豫了三两秒,最终还是说出了心里的话:“病人一直都被一股恐慌笼罩着,我不知道病人在害怕什么,但我知道由于这股恐慌太过强大,致使病人潜意识的排斥清醒。否则,病人也不会仅仅因为风寒而至今昏迷不醒。生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病时得不到应有的关爱。”医生说完就径直离开了。 医生不知道清儿害怕什么,康聿容却知道的清清楚楚。一想到医生的话,她心里的自责就更甚了。 清儿始终昏昏沉沉,直到两天后才真正的清醒过来。 这两天康聿容没合一下眼,寸步不离的守在清儿的床前,尽心尽力的照顾着。 现在,病房里静悄悄的,倦意就慢慢的掩了上来,康聿容靠在椅子里,阖上眸子,进入了一种朦胧而又恍惚的状态中。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康聿容被一声轻轻的呼唤声惊醒。她的眼睛陡然睁开,目光稍稍一转,真正对上清儿那对轻灵的大眼睛。 她扑到床边,急切的问:“清儿,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吗?你能认出我是谁吗?” 清儿笑了笑,似乎是在笑母亲的胡话,软软说道:“你是清儿的娘啊,清儿又不是笨蛋,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娘呢?” 康聿容捧着清儿的脸,激动不已:“太好了,感谢老天,我的清儿终于醒了,吓死我了,真是吓死我了。” 清儿没有挣扎,任凭康聿容捧着自己的小脸摸来摸去。 半晌,康聿容才想起来,问:“清儿,你刚醒,有没有那不舒服?” “还好。” “那也得请医生看看才行,你等着,娘去叫医生去。” 医生给清儿做了个全面检查,最后笑说:“这次是真的没事了,再观察两天,我想就可以出院了。” 康聿容悬悬的一颗心,到了这时才真正的放了下来。 清儿出院的时候,康聿容让四哥的司机直接送回了自己的小院。 进门后,康聿容把东西放到茶几上,对清儿说:“虽然出了院,但医生说了,你身体依然比较虚弱,还需要休养几天才行。娘现在去做晚饭,你乖乖的去床上休息,饭好了娘喊你,知道了吗?” “知道。”清儿乖巧的回答,只是接下来又问了一句:“娘,柯叔叔为什么没跟您一起回来?我都想柯叔叔了。” 欲要转身的康聿容脸色一怔,整个人都僵在了那儿。 这两天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清儿的身上,不是刻意的去遗忘,只是没有余力去想。 现在被清儿骤然问起,想想当时医院的情形……柯木蓝还能回来吗? 好半天康聿容才缓过神儿来,蹲下身子,摸着清儿的小脑袋说:“柯叔叔有很重要的事要忙,一时半会儿恐怕是回不来了。但娘知道,清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柯叔叔在或不在清儿都会听话,是不是?” “是。”清儿答道。 “那好,清儿现在就乖乖回房休息。” “嗯。”清儿点点头,然后回了房。 康聿容看着清儿离开的方向,又愣登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然后去了厨房。 清儿又在家呆了三五天,身体彻底的康复了,康聿容才让他回学校。清儿上学了,康聿容在家呆着无聊,也就又回到洋装店工作了。 这天黄昏,康聿容像往常一样,和梁愈他们告了别,走出洋装店向清儿学校的方向漫步而去。 洋装店离清儿的学校不近,步行将近要一个小时。可康聿容就愿意踏着落日,缓步而行。 在路上,慢慢的踱着步子,沐浴在黄昏的光芒里,看着彩霞满天,成为她一天中最盼望的时光,因为她可以利用这段时光,想很多的事情。 想什么呢? 想与柯木蓝在轮船上的相遇;想与柯木蓝在英国和北京时,或喜或忧的时光…… 想在杭州柯家人对她的刁难;想病房里柯母对她的苛责…… 想今年与往年的人事沧桑,多少变化;想人生如梦,往事如烟,过去的已成追忆,未来的是否能握住抓牢? 未来? 柯木蓝,如果没有你,我还有未来可言吗? 经历了我的不告而别,柯木蓝,我还能将你握住抓牢吗? 自己不告而别,这事儿做的确实不地道。柯木蓝肯定会伤心难过,说不定还会引起无法弥补的误会。 明知道这事儿不可为,她却还是做了。 为什么? 当时除了牵挂清儿的病情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不敢与柯木蓝告别。 柯家人对她离婚的身份已经嫌弃到骨子里了,如果再当着他们的面提起清儿……到那时她想,她和柯木蓝之间或许真的是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她想给自己留点希望,哪怕这希望虚无缥缈,遥不可及。 黄昏中,康聿容慢慢的踱着步子,眼神迷迷蒙蒙,神情若有所思,整个人都像是沉浸在一个古老的,遥远的世界里。 忽然间,一辆黑色汽车停在了康聿容的面前,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裤的精壮男人。 男人看着粗犷,说话倒是彬彬有礼:“康小姐,我们董事长请您去一趟。” 康聿容一愣,有点莫名其妙:“你们董事长是?” “萧彬萧董事长。” 康聿容瞬间明白过来,没错,去杭州之前萧彬说了,不管她去多长时间他都等她,只希望她回来后,第一时间给他回复。 萧彬还说了,她不去找他,他也会派人来找她的。 老实说,在杭州待了那么久,回来后又忙着照顾清儿,康聿容早把她和萧彬的约定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会儿这男人不提“萧董事长”这几个字,她根本就想不起这个人来。 康聿容说:“我知道萧董事长找我什么事儿,你直接告诉他,我不愿意就可以了。” 男人说:“这我做不了主,您还是亲自跟我们董事长说吧。” 想想也是,这是她和萧彬之间的约定,愿意不愿意的,都应该她亲自答复才对。 于是康聿容也不为难对方,说道:“今天太晚,我还要接孩子,你回去跟萧董事长说,我明天上午十点准时去银行见他。” 男人有些为难。 “你放心,只要你把我的话复述给你们董事长,他一定不会责怪你的。” 男人看着康聿容,思量着她的话,来的时候董事长倒也是再三叮嘱必须要对康小姐客气有礼。 既然董事长如此重视这个康小姐,那她的话应该也是可信的。 所以,男人犹豫片刻,说道:“既然康小姐这么说,我也只好从命了。”说完,坐上车子疾驰而去。 康聿容自然是言而有信,说到做到。 第206章坦诚别有心 “康小姐,你好。” 在萧彬的办公室门口,一个精明的男子向康聿容打了声招呼。 虽然不熟,但康聿容认得他。此男子姓张名坚,是萧彬的助理。上次交谈中,话赶话萧彬略略提了几句。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可康聿容还是从萧彬的话里听出了对张坚的器重。不难想象,这个张坚,应该是萧彬信任的人。 康聿容点了下头,说道:“我和萧董事长约好的。” “我知道,只是……”张坚蹙起了眉,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眼,说道:“萧董事长正在与人谈事,我带康小姐先去会议室休息一下吧。” 康聿容正想说,要不我改天再来。 可是话还没出口,就听里面传去一个恶狠狠的声音:“萧彬,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可是在跟你好声好气的商量,你可别蹬鼻子上脸。” “就是。”另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你能力强,我们也不否认。可是就算你能力再强,也不能一手握着董事长,一手攥着总经理吧?你一个人,占着两个茅坑,这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又有人说话:“萧彬,其实我们这么做也不是为了我们自己,完全是为了你着想。你呢,岁数也不小了,身体又不好,该给自己减轻些负担了。我们推选的这个总经理,美国知名学府的毕业生,又年轻能力又强,绝对是你的左膀右臂,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再有人说:“萧彬啊,听人劝吃饱饭,我们又不是让你让贤董事长的位子,只是叫你松松手把总经理的位子让出来,你怎么就这么的不利皮呢?” 从办公室里传出来的叫嚷声,康聿容是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她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白他们争吵为哪般。 出于好奇,脚步挪了挪,康聿容与张坚站在了同一位置上,她透过门缝往里看。 办公室里坐着七八个男人,除了萧彬,康聿容一个也不认识。 里面的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味,萧彬的脸色平静,可眼睛里的愤怒,如果不是奋力压制,康聿容想,下一秒钟,会不会从他的眼睛里喷出火来。 好奇如猫,康聿容忍不住问:“这些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银行里的各部门经理。”张坚说。 这么说来,这些人都是萧彬的下属喽,可他们为什么对自己的上司,直呼其名如此不敬呢? 还有他们的语气,一个个的哪像是萧彬的下属,根本就是萧彬的爷爷。 尽管康聿容没有参与其中,也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仅凭这些人的嚣张跋扈,就已经认定这些人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康聿容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逼宫?”怎么看怎么像。 “倒也不算逼宫?”张坚解释说:“他们是想让董事长让出总经理的权力。” 康聿容闹不懂了,一个总经理而已,让就让呗。就算把总经理的位置给了他们,萧彬他不还是这里的老大吗,干嘛非和他们较这个劲呢? 似乎是看出了康聿容的不解,张坚说:“总经理这个职务虽然不是最高位,却是最至关重要的,银行里所有文件所有事务,都是总经理最先批阅。” 尽管张坚是点到为止,可康聿容还是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银行里的大事小情最先知情的就是总经理。有了事,倘若总经理想让萧彬知晓,就会报上去。反之,就算事态再严重,也会知情不报。 说白了,总经理这个位置就相当于是萧彬的咽喉。如果总经理和萧彬不是一条心,那就等于说是萧彬给人卡住了咽喉,想动也动不了。长此下去,萧彬的权力就会被架空,就会成为一个空壳。 康聿容望着里面,问道:“这些人现在闹得这么欢,是为了把他们选出来的人,推到总经理的位置上?” 张坚点头道:“没错。上一个总经理就是这些人的傀儡,董事长好不容易抓住了把柄,把那人拉下了马。总经理这个位置,董事长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本想着等时机到了就宣布出来,没想到他们的动作这么快,今天突然就逼上门了。” 闻言,康聿容微微偏头,看着张坚笑说:“你对我倒是放心,什么都往外说。你对我这么坦白,就不怕我跟这些人是一伙的?就不怕我和他们一起对付萧董事长?” 张坚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跟了萧彬七八年了,张坚自然不是个没脑子的。萧董事长虽然没有明说,可他也知道,董事长中意的总经理就是这位康小姐。 康小姐和董事长有什么渊源,他无从得知;康小姐到底有着怎样的超高能力,以至于让董事长非她不可,他也无从知晓。但他知道的是,董事长的眼睛很毒,认人很准,他相中的人从来都不是怂蛋。哪怕,他相中的是个女人。 董事长昨天叫人去请康聿容的事儿,他也略知一二,没想到康聿容会拒绝。董事长的失望固然掩饰的很好,可他还是感觉出来了。 康聿容今天为何而来,他不清楚。可既然来了,他就想抓住机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看看能不能让康聿容改变主意。因此刚才,他才坦诚以对。 没得到对方的答复,康聿容也不恼,黑眸一转,又望向了屋里。 办公室里的气压更低了,从那些人嘴里冒出来的话是越来越臭,看着萧彬被那些混蛋们逼迫的脸都白了,康聿容的眉头不自禁的皱了起来。 “银行里这么多人,怎么就没一个是和萧董事长一路的呢?”看着萧彬孤军奋战孤立无援,康聿容还真是为他捏把汗。 张坚说:“这些人认可董事长为银行带来利益的能力,却不认可董事长管理银行的手段。因为董事长做任何决定一心只为银行,只为国家利益着想。可这样,就会斩断很多人的财路。 董事长虽说在此任职已经三年多了,可到底不如这些人待的时间长。他们在这里有的待了五六年,也有七八年的,有的甚至更久。他们都是这里的老人,都占据着重要位置,人脉更是盘根错节。他们有着共同的目的,所以他们很齐心。 董事长只身来此,前两年一心只想着如何让银行起死回生,根本无暇理会这些害群之马。如今情况好转,只是想要将这些害群之马,连根拔起替换出去自然不易。不管大事还是小事,董事长都必须小心谨慎,否则一个大意,将会满盘皆输。” 康聿容说:“也就是说,萧董事长为银行操心费力了这么久,到现在依然是个光杆司令?” 张坚苦笑:“差不多吧。” 康聿容不由的沉了口气,这董事长当得,还真是又可怜又憋屈。她的目光又瞅向了屋内,发现萧彬额头亮乎乎的,应该是急得出了汗。 看着萧彬越来越白的脸,康聿容感觉出了不对劲儿,急问:“萧董事长身体是不是不舒服啊?” 张坚的脸上早布满了担忧之色,匆忙的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瓶子,说道:“董事长心脏不好,情绪过于激动容易引起休克,这是他的药。” “那你赶紧给萧董事长送进去啊?”康聿容急迫的说。 张坚抿了抿唇:“董事长没有叫我,我要私自进去就会破坏董事长的计划。” 康聿容白了张坚一眼:“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了那么多?救人要紧啊?”说着就要往里闯。 “不可鲁莽。”张坚制止了康聿容,说道:“我只是个助理,你更是个外人,这些人根本就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更何况,我们势单力薄,硬闯进去不一定就能救得了董事长。” 康聿容冷静一想,张坚说的也对。 她思忖片刻,匆忙看了萧彬一眼,问张坚:“萧董事长现在还能坚持多久?半个小时行不行?” 张坚在萧彬的脸上定定的看了一会儿,说:“应该可以,你要做什么?” 康聿容左右看了看,然后凑到张坚的耳边,压低了嗓音,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 张坚疑惑的看着她,问:“你的意思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先糊涂着吧,我现在也没时间跟你细说,你就照我说的做吧。”康聿容说。 张坚糊里糊涂的,不知道康聿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直觉告诉他,她的办法应该有用。于是把小药瓶递到康聿容的手里,向外跑了出去。 二十分钟后,张坚领着梁愈返了回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 这两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康聿容去上海等地跑客户时,梁愈给她找的那两个保镖。 “康小姐。”梁愈恭敬的喊了声。 那两个保镖走过来后也毕恭毕敬的打了声招呼:“康小姐。” 康聿容紧绷的脸色,看到梁愈他们后有了明显的和缓,说道:“你们来了就好,你们一来我就不怕了。” 梁愈不明所以,问:“康小姐需要我们做什么?” 康聿容淡淡一笑:“给我壮胆儿!” 第207章逼上流/氓路 壮胆儿? 梁愈瞅着康聿容看了两秒,然后笑说:“康小姐你就说,你打算抢什么吧?” 康聿容一怔,随之笑了,真没白跟自己这么长时间,领悟能力就是高。 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指着办公室,康聿容说道:“从这些人手里抢个总经理当当,你看怎样?” 梁愈愣了愣,这话康聿容虽然是笑着说的,可从她的脸上他看出了坚定,也就是说,这事不是说着玩的,是一定要做的。 看懂了康聿容的意思,梁愈往前跨了一步,歪着头往里看,目光在那些人的脸上细细扫了一圈儿,然后又仔细的听了一会儿那些人的谈话。 然后,梁愈说:“这些人看着衣冠楚楚,十有八九却都是烂人。要想从他们手里抢东西,康小姐,你只能比他们更烂。” “更烂?”康聿容有些傻眼,眼睛不由自主的眨巴了几下,问:“怎,怎么烂?” 梁愈给她解释:“烂人,就是流/氓。” 康聿容的脸一下就红透了,毫不客气的给了梁愈一个大白眼,说道:“我当过学生,当过老师,当过经理,从来就没当过流/氓。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当你说的那种烂人的。” “此一时彼一时。”梁愈说:“正所谓对症下药,你现在面对的是烂人,你就得用烂招儿。你对着流/氓,用孔圣人那一套,那等于是对牛弹琴,一点用都没有。” 这话说的也没毛病。 只是,活了二十多年了,她一件为非作歹的事儿都没干过,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所以,装流/氓这事儿,对她来说还真是个技术活。 怎么做才有流/氓样儿呢? 苦想稍许,康聿容腰一叉,脸一黑,眼睛眯缝着看着梁愈,意思说,我这样行不行?够不够烂? 梁愈笑说:“太斯文了。烂人都要像你这样,这世上就没有烂人了。” 康聿容想了想,又换了一个自认为恶狠无赖的造型。 梁愈摸着下巴摇头。 康聿容再换。 梁愈还是摇头。 康聿容又换。 ………… ………… 梁愈是不停的摇头,康聿容是不停的变换。只是,无论她怎么变换,那姿势都是呆萌的、搞笑的、没有任何攻击性的。 四个大男人,被康聿容一个又一个的,可爱的“流/氓样”惹得是开怀不已。梁愈和张坚都是有涵养的,心里笑个不停,脸上却绷得紧紧的。两个大保镖,就不行了,用手捂着嘴,抖着肩膀笑的不亦乐乎。 康聿容怎么摆,梁愈都不满意,最后她失去了耐性,说道:“算了算了,这会儿不学了,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好。”刚才还笑嘻嘻的梁愈,一说要办正事,立马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他扭头对两个保镖使了个眼色,那两人意领神会,上前几步“咚”的把办公室的门撞开,一人一边把路让开,等康聿容和梁愈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之后,随之跟在二人的身后。 吵吵嚷嚷的办公室,被这几个突兀的闯入者压的霎时没了一点声音。 萧彬也不由的愣了,他当然认得康聿容,只是她摆这么大的阵仗,是要闹哪样啊? 这时,张坚悄悄的绕到萧彬的身后,俯在耳边,小声问道:“董事长,要不要吃药?” 萧彬轻声回复:“不用,我还能挺得住。康小姐这是……” 张坚说:“这些人的意图,我大致对康小姐说了一下。因为时间紧急,康小姐的打算没有对我细说。” 现在这种情况,就算自己一无所知,萧彬也不能明着问。 虽然不知道康聿容在搞什么鬼,但是萧彬很自信,他认定,不管康聿容做什么都不会害他。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她。 屋里没安静多长时间,也就几分钟的事儿,一个粗鄙的声音对着康聿容嚷了起来:“你TM的是谁呀?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随便闯的?识相的赶紧滚出去。”可能见来人是个年轻女人,对方说的这话是即粗鄙又蔑视。 康聿容原本胆小如鼠,可这几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接触了不少人,经历了不少场面,胆子自然也就越来越肥了。 屋子里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强势,可这里的老大毕竟还是萧彬,就算他是无人呼应的光杆儿司令,可到底身份在那儿摆着呢,怎么着也还有几分气势的。 更何况,她的身边还站着梁愈和两个能打的保镖,她这会儿就算不是无所畏惧,可也是底气十足。 有人说话了,康聿容循声而望,站起来的是个秃头顶的矮胖子,模样长得不咋滴,架势倒是挺嚣张。 狐假虎威,这种人康聿容没见一千也有八百了,她冷冷一瞥,连一个字都没赏给他。 我靠,这是被一个女人给藐视了? 男人的自尊受到了大大的侮辱,秃顶男正要回击,只见梁愈似笑非笑的睨了对方一眼,语气轻浮道:“你丫的给我闭嘴吧,就你这样的,也配和我家小姐说话。” 秃顶男一下子被堵住了话,脸色难看的可以。 康聿容侧了侧头,扫描着眼前一个个对自己或疑惑,或不屑,或警觉的眼神,微微一笑,说道:“大家放心,我今天过来与各位无关,只是想找萧董事长聊聊。” 说完,也不等这些人的答复,把身一扭,坐到一张小沙发上,看着对面的萧彬不紧不慢说道:“萧董事长,都说你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这话我信。所以今天过来问问,我这个总经理什么时候走马上任呢?” “你算哪根葱,居然也想当交行总经理,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说话正是秃顶男。大概是在报刚才的受辱之仇,康聿容话音未落,就立马接了口。 康聿容说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确实不清楚。但我清楚的是,凭我的能力,在这里当个总经理还是绰绰有余的。” “呵,好大的口气啊,只是不知道你的本事是不是和你的口气一样大?”有人说道。 “大不大的,还真不好说。”康聿容瞟了那人一眼,接着说:“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等我走马上任了,我的本事自然会让你亲眼所见。” 其中又有人说了:“一个无名小卒而已,也想来我们这里坐把椅子,脸够大的。” 康聿容淡然的反唇相讥:“我呢,确实是个泛泛之辈,不过咱们彼此彼此,你能在这里坐把椅子,这也说明你的脸也不小。” 看着这些人合起伙来怼康聿容,萧彬不光不急,反而看得还津津有味。这丫头嘴皮子上的功夫有多厉害,他早就见识过了。 如果单单是抬杠,这些人加一块也未必是这丫头的对手。所以,他着什么急啊,坐着看戏就好了。 这些人里,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自从康聿容闯进来,他就用一种研判的神情审视着她。 他是胡全,财务部的经理,三十多岁。他的眼睛和萧彬一样锐利,不同的是,萧彬放射出来的是正义的光芒,而他透露出来的全是阴损之气。 说起来他算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能坐上财务经理的位置,靠的不是运气,靠的也不是拉关系走后门,而凭的是他的勤恳和睿智。 如果他没有丢弃他的勤恳,如果他把自己的睿智摆在光明之道上的话,那他绝不会永远的停在财务经理这个位置上,他会一步一步的走上总经理,甚至董事长的位置。 可惜他的好头脑,半路上跑偏了。 胡家世代务农,家里八九口人,靠着两亩薄田过活,一年到头没有一顿能吃饱的。 这种望不到头的日子胡父也是过够了,一咬牙先后卖了三个女儿,把爱学习的胡全送进了学堂,一家子勒紧了裤腰带,拼死拼活的供他念书。 好在他也争气,竟然一路念到了大学毕业,然后凭着自己的八面玲珑,进了交通银行。 可能是真的穷怕了,当上财务经理不久,他的眼里除了钱,就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了。 他本就聪明,又善于察言观色,很快就摸清了这些人的心思。再加上,他做事敢于冒险,手段也够狠够毒。因此,别看他岁数不算大,却是这些人的首脑。 上一任的董事长软弱无能,顶着董事长的头衔,却一直听命于他。他本想取而代之,只是他们这群人捞钱捞的太狠,几乎把银行给掏空了。上层领导已经不再相信他们的能力,故此才把萧彬空降了过来。 他也想把萧彬拉下水,可惜对方是块铁骨头,啃了半年多,愣是没啃下来。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推上一个傀儡总经理。这样一来,他就能架空萧彬的权力,自己可以继续捞钱。 萧彬果然是个有能耐的,已经奄奄一息的交行,愣是在他手里起死回生了。交行又红火了,胡全自然高兴,可同时他也极其憎恨萧彬,因为他是无时无刻不在销毁自己的财路。 自己的傀儡总经理让萧彬拉下了马,他胡全心里自然不爽。可是也没办法,谁叫人家抓住了自己的小辫子了呢。 没关系,这个落了水,他再推一个上来就是了,只是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第208章孤军战群狼 胡全歪在一张小沙发里,翘着二郎腿,一只胳膊撑在沙发扶手上,拇指抵着嘴角,修长的食指,在他那张硬朗的脸上无意识的摸索着。 他的目光始终阴沉的笼罩着康聿容,这女人看着有点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单看外表,这女人是个软性的,就这怯生生的模样,他想,声音稍微大点儿,估计就能吓到窝里不敢出来。 可惜他错了,他看走了眼。 她现在面对的可谓是“群狼饿扑”,可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股不急不躁镇定自若的神情。 她的反驳更是犀利、敏锐,把这群“狼”反击的节节败退,甚至哑口无言。 这个女人不简单。 这个不简单的女人是什么来路,跟萧彬是什么关系,目前他还不知道,但直觉告诉他,不管她与萧彬是什么关系,她都不会与自己是一路人。 胡全暗暗沉了口气,嘴角一动,露出一个阴鸷的阴笑,不管她是什么来路,不管她与萧彬什么关系,总经理这个位子,他绝不会让她夺了去。 胡全的眸光一动,冲向了萧彬,似笑非笑道:“萧董事长,就算这里是你说了算,可你也不能胡来吧?总经理这个职务有多重要,你比谁都清楚,你这样随随便便的许诺给别人,是不是也太儿戏了?” 事情走到这一步,萧彬也是看明白了,康聿容来此,是和这些人“抢”总经理这个位子的。 他们现在应该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要抢,他自然会给。再者说,总经理这个位子,他本来也是想让她来坐的。 萧彬笑了笑,说道:“胡经理这话说的不对,我这怎么是许诺呢?我这是聘请。现在咱们行总经理的位置已经空缺了多半年了,经过我的观察和审视,认为康小姐有足够的能力来胜任总经理这个职位。人才难得,我及时的把康小姐聘请进来,这有什么不对吗?” “人才难得?”胡全嗤之以鼻,说道:“一个不知名姓的女流之辈,我还真没看出她有什么才华,值得萧董事长如此赏识。” “什么才华?当然是床上的才华了。”秃顶男大声嬉笑说道:“女人除了在床上让男人乐呵乐呵,别的还有什么用?咱们的萧董事长,把这么重要的位置许给了这个小娘们,肯定是被这小娘们给伺候爽了,看来这小娘们床上的功夫不赖呀,是不是兄弟们?” “赖不赖的,不好说,这得试过了才知道。”有一个嬉笑声响起。 “那就试试呗。小妞唉,今晚也陪我们一晚,把我们几个陪爽了,我们也支持你当总经理。”这个声音,更是下/流的不行。 “哈哈哈……没错,没错。” 瞬间,一阵淫/笑声,轻薄声,哄笑声四起。 听着这群下/流/胚们的粗言秽语,萧彬目光森森,咬的的牙都要碎了。梁愈可就没有他的忍耐力了,气红了双眼,握紧了拳头,就要挥拳而上,却被康聿容不动声色的制止了。 康聿容眯着眼睛,冷冷的扫了一遍叫的欢的那几个男人,冷冷说道:“我床上的功夫怎样,我倒也想让你们试试。只怕是我想让你们试,你们未必敢下手。” 秃顶男大叫道:“呵,就算是玉皇大帝的女儿,老子也敢照上,别说你了。” “好胆量。”康聿容说:“你这话要是敢在康聿简面前说上一遍,我就立马跟你走。” 康聿简? 康聿简是谁,在座的谁不知道?别说他本人就是个手握大权的高官,这些年更是运筹帷幄左右逢源,把自己的人脉扩散到了京城的各个角落,这京城里,有三分之一的官员都与他称兄道弟。 这样的人,谁敢轻易招惹? 现在听这个女人对康聿简直呼其名,弱智都知道,这个女人肯定与康聿简关系不一般。 因此,康聿简这名字一从康聿容嘴里冒出来,除了梁愈和萧彬之外,所有的人都愣了。 片刻,一个男人问道:“你跟康聿简什么关系?” 梁愈瞪视着这群混蛋,大声说道:“竖起你们的狗耳朵给我听好了,康聿简康厅长,就是我们康小姐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此话一出,这群人立马傻了眼,包括胡全。刚才调戏过康聿容的那几个男人,更是脸都白了。 掏良心说,康聿容并不想用四哥的旗号来给自己立威。 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现实,你势单力薄,这些人不仅不把你放在眼里,还会给尽你难堪和羞辱。如果她再不搬出一个大靠山镇压住他们的话,那她只能任由他们宰割了。 看着眼前这些脸色巨变的男人们,康聿容的眼睛里浮出了一抹鄙视的光,还真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们。 胡全也愣怔了,他是真没想到,这女人会有如此实力雄厚的背景。这会儿他也醒悟过来,为什么看这女人眼熟了,原来她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女经理。 只是隔行如隔山,虽然康聿容曾名动京城,可他不涉及服装业,因此才对康聿容不熟悉。 胡全不由的皱起了眉,这事还真TM的难办了。 这女人的背景太强大,招惹了她一定会没什么好果子吃。但是,如果他现在放手,把这个总经理让给她,那他从此就没了制约萧彬的筹码。 就凭萧彬对他的憎恶,接下来一定会消弱他的羽翼,最终将他赶出交行。 交行是他的大本营,这里不光有他的人脉,还有他大把捞钱的渠道。如果他真被赶出去,那他可就什么都没了。 胡全眼睛一眯,不行,他不能任由这个女人胡作非为断了他的财路,断了他的财路,那等于是让他去死。 既然横竖都是死,他何不拼一拼呢? 想到这儿,胡全冷冷一笑,对着康聿容说道:“没错,康厅长是官高位重权力滔天,所以康小姐这是利用自己亲哥哥的权力来逼迫我们董事长就范,以此来达到你坐上交行总经理的位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康聿容为自己冲锋陷阵,自己也不能叫她故居奋战吧? 于是,萧彬忍不住说话了:“康小姐在我面前,对自己兄长的大名只字未提,也从未对我做出任何的逼迫和要挟。我还是那句话,我聘请康小姐,看重的是康小姐的实力。” 这一唱一和的,胡全断定,这两人是一伙的。 “实力不是用嘴说出来的,而是要有真凭实据的。”胡全说。 “没有金刚钻,我也不会来揽这瓷器活。”康聿容说道:“我就读于英国XXXX学院,以第三名的成绩毕业于该学院。胡经理,我这个实力可入得了你的眼?” 胡全一愣,想不到这个女人居然是喝过洋墨水的。 康聿容又说:“我曾担任过‘郁金裳时装公司’的总经理,有着丰富的管理经验。胡经理,我这个实力可入得了你的眼?” 胡全轻蔑一笑,没说话。 康聿容接着说:“我会英、德两种语言,与外国友人交流起来没有丝毫的语言障碍。胡经理,我这个实力可入得了你的眼?” 胡全还是沉默。 康聿容继续说:“其实我跟你说不着这些,你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部门经理,有什么资格插手董事长的决定?我之所以对你如此详细的说明,只不过是尊重你是这里的前辈而已。但是,即使你的资格再老,也应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僭越了才好。” 这话算是把胡全给激怒了,不过他没有当场发作,而是咬着牙忍了下来。 对方阴狠的目光,让康聿容的心脏不禁的紧抽了两下。可是,她没有退缩,而是与对方对视了几秒后,才淡然的把目光收回,转向了萧彬的方向。 康聿容说道:“萧董事长,你是个大忙人,我的时间也珍贵,所以我们还是闲话少说,你还是赶快宣布你的委任吧?” 不等萧彬开口,胡全蹭的站起来,阴森森的说道:“既然康小姐认为我没有资格参与这件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胡全这会儿离开,当然不是就此收手。现在的局势对他十分的不利,萧彬和这女人显然是一个窝里的,萧彬真要让这个女人来做这个总经理,他还是真阻挡不了。 但是他也不能就此坐以待毙,他要赶在萧彬对外宣布之前,召集行里所有员工,以“萧彬和康聿容有私情”的名义煽动所有员工来抵制康聿容。 这样一来,就算萧彬宣布了康聿容的任命,她在这个位置上也坐不住。 胡全心里打着怎样的小算盘,康聿容自然猜不到。她以为他只是真的单纯的离开,所以也就没做多想。 可梁愈不那么认为,虽然他也没有读心术,读不出胡全真正的想法,可这人一脸阴损,看康聿容的眼神更是透漏着明显的恶毒,所以,事情没有结束前,还是看住他的比较好。 于是,梁愈把头微微一偏,不动声色的给了旁边保镖甲一个暗示。 保镖甲一摇三晃的晃过去,挡住了欲要离开的胡全,伸出一指,按在了胡全的左肩上,轻轻一推,把胡全推进了沙发里。 胡全大怒,正要反击,却被保镖甲接下来的动作给吓傻了。 第209章痞子惊心魄 保镖甲把胡全推到沙发上,顺势就大刺咧咧的坐到了旁边的茶几上,一只脚还毫无形象的踩在沙发扶手上,就这样把胡全困在了沙发里。 胡全现在好比是一只笼中虎,就算自己的本事再大,这会儿也施展不开。 被困的胡全恼羞成怒,大喝道:“你个小痞子,赶紧给我滚开。” 对于对方的辱骂,小痞子保镖甲一脸的不以为意,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赏给对方。 只见他,不紧不慢的把左袖挽起,露出一截精壮的手臂,然后右手一伸,把旁边男人手里的香烟一把夺了过来,也不嫌脏,嘬了两口。 原本灰暗的香烟,瞬间就露出了一点腥红。 保镖甲把烟从嘴里拿出来,把那抹猩红按在了左臂上,来回的撵着。 滋,滋,滋! 不一会儿,一股烧肉的恶心味,就飘在了办公室里。 撵了一会儿,烟顶的那抹猩红暗了,令人作呕的气味淡了。保镖甲就把烟放进嘴里嘬两口,等烟顶再次红亮,他就把那抹猩红再次按在了手臂上。 就这样,周而复始。从始至终,保镖甲都是不言不语,平静无波。 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就连见识过了无数场面的萧彬,都感觉脊背发凉。心里却忍不住感慨,这人,有胆识,好样的。 胡全的后背紧紧地贴着沙发靠背,喉咙里不停的做着吞咽的动作,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珠。 想来,他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可他的狠毒都是对别人。对自己狠毒,对自己下狠手,他还真没有那个胆量。 胡全望着眼前的小痞子,真是恨不得一口把他给要死。可是再恨,他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 像这种,连自己都能下得去狠手的人,对别人那就更别说了,说不定一言不合就能拧断他的脖子。 他惜命,他可不想死在这个小痞子手里。 过了一会儿,胡全稍稍稳了稳情绪,理智也渐渐恢复过来。看到萧彬和康聿容眼神的交流,他知道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他真的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他的眼神瞟了瞟,把头小幅度的晃了两下,然后目光直直的射到了对面。 对面的人看到了胡全的动作,目光一移,四目相视。对面的人和胡全共事多年,可以说是默契十足。胡全给他使了几个眼色,他思忖了一会儿,立马就意领神会。 两人用眼神交流了十几秒钟,最后那人对胡全点了点头,告诉他,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两分钟后,那人蹭的站起来,指着萧彬怒道:“萧董事长,今天本来是我们内部会议,你却任由几个外人在这里兴风作浪。你这种公私不分的做法,恕我实在不敢苟同,我很忙,就不陪你在这浪费时间了。”说完那人就往门口走去。 这时,保镖乙得到了梁愈的暗示,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将其甩到一边,在对方反抗之前,一脚踹到那人的膝盖上,强大的力道,瞬间让所有的人听到了骨头错位的声音,那人白着脸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经过这么两次,胡全这伙人再也没人敢动弹了,一个个老老实实的坐在那儿,大大的喘着粗气。 康聿容愣了、呆了、傻了。 她听梁愈说过,说这两人功夫了得。以前这两人虽然也陪着她走南闯北过一段时间,却一直没有机会见识他们的身手。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们出手,真的是快准狠。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是狠的不要命。 一想到刚才保镖甲用烟烫自己的动作,康聿容就忍不住的浑身打冷颤。 就目前情况,越拖越不利,还是速战速决为好。 事态紧急,容不得康聿容多想。她不动声色的沉了口气,把头一扬,对萧彬肃然说道:“刚才这位先生说的很对,大家都很忙,还是不要浪费时间的好。萧董事长,你看我何时走马上任好呢?” 萧彬淡淡一笑:“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把头歪了歪,对张坚说道:“你去通知行里所有员工,让他们到大会议室里集合,我有事要宣布。” “是。”张坚出去办事了。 十几分钟后,张坚回来复命。 萧彬站起来,和康聿容一起往外走。 行至办公室门口,萧彬突然止步,看向依然被困的胡全。这几年,萧彬也算是把胡全了解了个透彻,知道这些人都听命于他,如果没有他,这些蠢货们也翻不出什么浪头来。 怕胡全中途闹事影响大局,萧彬招手把梁愈叫了过来,在梁愈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梁愈点点头,转身走到保镖乙跟前,小声说道:“你们在这里看着这个姓胡的,我不来,你们别放他走。” 保镖乙点了点头,意思是知道了。 大会议室里,萧彬宣布了康聿容的任命。 一看总经理是个女人,底下的人不光惊讶,还充满了质疑,很快就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康聿容知道,他们质疑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的性别。因为有史以来,所有银行里,都还没有出现过女总经理。 康聿容既然知道他们质疑的缘由,也就不再多做解释。于是在萧彬的邀请下,她站出来,只是说了几句简单的公式话。 虽说大家是又诧异又怀疑,可既然是董事长亲自委任的,他们自然也就没什么异议。 而胡全这些“左膀右臂”们,没了胡全的指挥,他们成了一盘散沙,为了各自的利益,虽然不认可,可也都保持了沉默。 会议时间不长,也就二十来分钟,总的来说还是很顺利的。 董事长办公室里,康聿容垂着头,神情有点局促。。 坐在对面的萧彬,不言不语,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已经很长时间了。他的眼神很专注,她能感觉出射在她身上的目光很和煦,甚至还有点赞赏的意味。 康聿容想的不错,现在萧彬就是对她赞赏有加。 刚才的场面,换作别的女人,恐怕早都吓的软瘫了。可她呢?处变不惊,从容不迫,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不叫他赞赏呢? 他的眼光,果然是极好的。 如果康聿容知道萧彬现在的想法,一定会说,你老人家还真是抬举我了。我不是不怕,您是没看到,我的腿都打哆嗦了。 只不过当时被逼到那一步了,她就是再胆怯,也要装出一副镇定自若来。 半晌,萧彬终于开了口:“今天,还真要谢谢你才行,要不是你及时出现,他们的阴谋就真的得逞了。” 萧彬嘴里的“他们”,康聿容自然清楚指的是谁,至于是什么阴谋,她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想来,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 康聿容说道:“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只是听了张坚先生的话之后,脑子一热,就冲了进去。” “那三个小伙子和你一起来的?”萧彬问。 “不是,是我临时找来的。不过,他们都是与我很熟的人,是值得我信赖的人。”康聿容顿了一下,又说:“一开始我是打算自己闯进去的,可是一想,就算我和张先生都进去,咱们也就三个人,他们那么多人,真要起了冲突,咱们不光不能制止他们,有可能还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我想,既然想将他们一举拿下,就必须想法把他们制约住才行。于是,我就让张先生找人把梁愈他们找了过来。” 好,很好,遇事不冲动,思前想后考虑周全。 萧彬眼里的赞赏又浓了一层。 见萧彬不说话,康聿容解释说:“我这么做,不是真的要争这个总经理。只是听张先生说您对这个总经理另有人选,而看他们一个个又不怀好意,不得已我才出此下策。您放心,总经理这个称谓我只挂几天空名,您抓紧时间把您心里的人选请过来,人一到,我立马让贤。 其实,我今天来这儿的目的,就是想告诉您,我不打算您这里任职,我就想从我的小服装店,再一步一步的重新开始。” 闻言,萧彬不禁蹙眉,问道:“为什么不愿意来这里上班?我不是在歧视你的服装店,但我还是不得不说,来我这里,不管是从声誉还是社会地位来说,都比你那个服装店,甚至比你以前的服装公司,都要好太多。 虽然服装店在你的经营和管理之下会有很好的发展前景,可相比之下,我还是认为我这里更有发展空间,更能让你上升到更高的层次。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相信你也听说过这句话。 我们虽然接触的时间不多,但我看得出,你不是一个喜欢原地踏步的人,你喜欢攀登、喜欢拼搏、喜欢让自己的能力发挥极致的人。否则,你也不会从教师,跳跃到洋装店老板,又从洋装店老板,跳跃到服装公司总经理。 既然你喜欢奋发向上,那我现在给你空间,给你机会,你为什么不愿意尝试呢?” 为什么不愿意来这里上班? 这个问题,康聿容也曾细细想过,只是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拒绝,至于原因。 因为…… 第210章闻言起愁丝 萧彬邀请自己加入交行这事儿,康聿容对四哥康聿简说过。 听了之后,四哥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从字里行间里,康聿容还是能琢磨出四哥内心是反对的。 四哥当时是这么说的:“作为一个商人,即便他富可敌国,可他的社会地位仍旧不高。 现在是民国了,虽然一些老思想老规矩正在被人们一点一点更替和淹没,但是从上千年遗留下来的老传统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剔除干净的。就目前来说,商人依然比不上为官的更让人高看和追捧。 这么说吧,你作为‘郁金裳时装公司’的总经理,你在这北京城里或许有着不低的知名度,但在大部分人眼里,你依然只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小商人。 这个萧彬地位不低,在北京的影响力也很大,他既然亲自对你发出邀请,想必私下里已经对你做过详细的调查。 撇开别的不说,单说你和我的关系,他必然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他邀请你加入交行,想来应该不会让你从底层做起。 你应该知道,眼下比较有实力的银行有中央银行、中国银行、农民银行和交通银行。这四大银行都是由政/府开办,与官场上有着紧密的关联。 如今,交行算是所有银行的领军者,如果你是交行的中层或高层领导,这无疑于大大抬高了你的社会地位。 如果你是个对事业有野心的人,那这个机会还真算的是千载难逢。 只是,万事有利也有弊。 商场里,避免不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但是,商人最注重的还是利,只要你舍得出钱,所有的事儿就都不叫事儿了。 可官场不同。 官场上混的人,除了利之外更看重的是权。 为了利,这些人可以动心思耍手段;为了权,这些人更是使阴谋下黑手,拼个你死我活。 不论是商场还是官场,都不单纯,可官场更复杂更阴暗。 你虽然能吃苦能受累,有恒心有耐力,更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可这些依然不足让你矗立于官场,因为你不够圆滑不够奸诈不够狠毒。 所以聿容,交行不适合你。” 康聿容觉得,在这世上,没有谁能比得过四哥和柯木蓝熟知自己。在他们面前,她就是个透明人,他们看她,比她这个本人看自己,还要清楚还要通透。 康聿容想的没有四哥那么深奥,她的想法很简单。 萧彬这个人虽然给了她一个很好的第一印象,可不管怎么说,她对他都是极度陌生的。 对于陌生的人她有着天生的胆怯与警惕,这样一来,她又怎么可能跟着他走进交行这个既陌生又复杂的环境呢? 这也是她一开始就拒绝的原因。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回答萧彬的时候,她还是很委婉的说道:“我没有接触过银行方面的业务,这里的工作我做不来。” 这样的回答,萧彬显然不信,他直言说道:“你这是推托之言。据我所知,你以前也没有开过公司,可你还不是把公司开的是蒸蒸日上?” “这不同。”康聿容说道。 萧彬立即问道:“有什么不同?” 康聿容想,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对你无法百分百的信赖。 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自己还是知道的。她不是个聪明人,属于笨笨的那种,接触一个新事物新她心里都是胆怯的。 就拿开公司来说,虽然柯木蓝和四哥他们给了她莫大的支持和鼓励,让她勇敢的迈开第一步。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有章仪之的存在。 她对商场上的事儿一无所知,如果没有章仪之早期的带入,和后来的提点和指导,凭她一己之力,未必能把公司做的火红。 老话说,头等人看看就会;二等人学学就会;三等人打死也不会。 说是头等人她还不够格儿,但也还不至于属于三等人那种。 正儿八经的说,她是二等人。走进一个新领域的时候,她需要一个师傅来教教她。 学英语的时候,有柯木蓝这个老师带着;开公司的时候,有章仪之这个师傅带着。虽然一路走的是艰难而又辛苦,可有他们领着她心里有底。 她心里为什么有底?她为什么能让他们带领着? 当然是因为,不管是柯木蓝还是章仪之,都是她熟悉的,让她极为信赖的人。 而萧彬?不是。 交行这个陌生的环境,在入门的时候,如果没有人手把手的教她,她真的没有勇气尝试。 在这里,她最熟悉的算是萧彬了。可以她和萧彬的熟识度,还不足以让她依靠和信赖。 康聿容再傻,这会儿也不能实话实说,她淡淡一笑,说道:“我以前虽然没有开过公司,但我开过服装店,服装公司和服装店总是有关联的是不是?” 这答案还是让萧彬无法信服,不过他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顺着康聿容的话,说道:“说的也是。” 他定定的看着康聿容,这丫头看着绵绵软软一副好说话的样儿,其实是个倔脾气。 有些话既然她打定主意不愿意说,你还是别逼问的好。否则,真把她逼急了,很有可能会尥蹶子走人,那他真就得不偿失了。 如今当上这个总经理她是迫不得已,可这也恰恰说明,他做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是连老天爷都认可的。 她心里本来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拒绝了,可偏偏事赶事,把她赶上了这个位子。 所以说,小丫头啊,总经理这个位子非你莫属,你就算想逃也逃不掉。 你现在心不甘情不愿是不是?不要紧,咱们慢慢来。 顿了一下,萧彬又说:“虽然这个结果咱们都没料到,可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的身份也已经当众宣布了,不管怎样,你都要先帮我顶几天班,等接替你的人一到,你是走是留我绝不勉强。” “您放心,我既然答应了您,就一定会做到的。”康聿容说的信誓旦旦。 “好。”萧彬嘴角一翘,露出一抹老狐狸般的笑意。 不管怎么说,今天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儿还是挺惊心动魄的,康聿容能镇定自若的坚持下来实属不易,为了缓冲一下她紧绷的情绪,萧彬好心说道:“想必你也累了,今天就到这吧。你回去准备一下,从明天开始正式上班。” “好。”康聿容站起来,微笑点头,走出了房间。 走出交行大门,康聿容长长的松了口气。唉,这个上午过得,还真够刺激的。 往前走了几步,康聿容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对身后的保镖甲说道:“快让我看看你的胳膊。” 保镖甲没动,不以为意的说道:“康小姐没事儿,我一个粗人皮糙肉厚的烫那么几下不会有事的。” 这时,梁愈说话了:“你还是让康小姐看看吧,不管怎样,你是因为康小姐才那么做的,你不让康小姐看看,她不放心。” 康聿容点点头,还是梁愈这个小屁孩了解她。 既然还都说到这份上了,保镖甲也不好再坚持。他把袖子挽上去,把胳膊伸到了康聿容的面前。 烫伤的部位面积不大,有两三个大拇指指甲那么大,表面已经烫烂,露出了血淋淋的红肉。 康聿容不忍直视,一边帮着往下放袖子,一边说道:“走咱们去医院。” “不用了康小姐,就这小伤,哪用得着去医院啊。”保镖甲说道。 见康聿容坚持,保镖乙开口了:“这样吧康小姐,这点伤也用不着劳师动众的,我和他去趟医院,这也中午了您就先回去吧。” 康聿容不放心的说了句:“那你一定要和他上医院啊?我会让梁愈去家里看他的。” “知道了,康小姐。”保镖乙笑着说。 两人走远了,梁愈问:“康小姐打算在这里上班了?” 康聿容笑说:“你那么聪明,难道还没看出刚才那是做戏啊?”她回头看了看交行的大门,说道:“这里不适合我,等萧董事长的人一到,我就会立马离开。” “你觉得是在做戏,我看那个萧董事长未必是在做戏。等真到你想走的时候,我看他未必会放你走。”梁愈说。 康聿容笑意更深了,她说:“他真不放我走,那我就继续做呗。这个总经理的位置挺高的,我当下去也不吃亏啊。说不定我在这个位置上还能大展宏图,光芒四射呢。” 康聿容说这话的时候嘻嘻哈哈的,根本就没走心,在她心里这根本就是一句玩笑话。 只是世事无常,康聿容并不知道,她的这句玩笑话会在几年后一语成谶。 就像她不知道,虽然她不愿意触及金融圈,可在她决定闯进办公室里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她这辈子与金融圈脱不了关系了。 当然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走到一个岔路口,康聿容与梁愈分道扬镳,一个回了洋装店,一个去了四哥康聿简家。 虽然自己没当真,可晚上吃饭的时候,康聿容还是把这事说给了四哥听。 康聿简闻言,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第211章暗语飘情话 康聿简眼角斜了斜,不动声色的看着和妻子说的欢脱嬉笑的自家妹妹。 单看面相,都以为妹妹是个软性的人,其实她是个极其冷性的人。她心地善良,却不易冲动,更不是不问青红皂白就瞎帮忙的烂好人。 可是这次对萧彬这事儿…… 萧彬这个人,在妹妹第一次对他提起的时候,康聿简就叫人暗暗的查了查。不管是报刊上的,还是小道得来的,大多都是正面消息。 这些消息,就算摆在了他的眼前,他也不信。 官场上混的人,最善于伪装,他就是底下对你捅着刀子,脸上依然会对你笑逐颜开。 不是他多疑,他身处其中,对这里面的水有多深有多脏,他比谁都清楚。 对于萧彬邀请妹妹加入交行这事儿,他知道妹妹是拒绝的。可就在这拒绝的关口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这太巧合了,巧合的让他感到了不安。 他不知道,萧彬这次是真的冲着妹妹的“才华”来的,还是打着妹妹的幌子冲着他来的。一切都还不明了,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事情走到这一步,他已经不能轻举妄动了。如果这个萧彬真的是冲他来的,他一动,不光打草惊蛇,很有可能会把自家妹妹推入危险境地。因此,一动不如一静。 只是再“静”也得未雨绸缪才行,为了妹妹的安全着想,得往妹妹身边安插两个自己人才行。 他想,安排自己的人太扎眼,容易引起怀疑,于是他想到了梁愈。 “你觉得是在做戏,我看那个萧董事长未必是在做戏。等真到你想走的时候,我看他未必会放你走。” 康聿简想着梁愈说的这句话,这话真是说到了坎上。 梁愈虽然年纪小,却是个顶机灵的孩子,有时候看人或事儿,比自家妹妹还要通透清灵。 康聿简弯腰端起茶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看着自己妹妹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不管怎样,你既然答应了人家,哪怕是只做一天,你也要必须做好,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知道吗?” 康聿容笑说:“四哥,这我还不知道啊?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 康聿简也跟着笑了:“了解,四哥知道你是个言而有信说到做到的人。只不过,你现在要去的是个新环境,哥怕你一时大意忘了就忍不住的唠叨了一句。” 关心你的人就算是唠叨,溢出来的也是浓浓的关怀,这样的唠叨多多益善。 “行,你继续唠叨吧,我都听着呢。”康聿容说。 “既然你听,我就再说两句。”康聿简又说:“不管怎么说,你现在也算是个总经理了,那个萧董事长我想应该会给你派个助理。交行这个大环境你毕竟是第一次接触,工作是新的,同事也是新的,做起事来难免会手忙脚乱。如果这个助理是你熟悉的人,做起事来自然就会得心应手些。我觉得梁愈那孩子不错,跟你的时间也不短了,有他在你身边,你放心我们也放心。” “助理的事儿萧董事长今天倒是没提,明天说不说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就算他提我也会拒绝的,我就是临时在那里装两天样子,没必要整的那般大张旗鼓。”康聿容说道。 康聿简的一对浓眉又皱了,他不想把话说的太明白,那样只会增加妹妹的心理负担,给她造成莫大的恐慌。可是妹妹身边没个可信的人,他又不踏实。 康聿简正愁的不知道该怎么劝康聿容呢,只听妻子开了口。 “你这话说的不对。”四嫂一本正经的说:“老话常说,你当一天和尚就要撞好一天钟。你这总经理就算只当一个小时,那也得有一个小时的派头才行。 狗眼看人低,这句话你听说过吧? 你现在是一个大银行的总经理,却没一点总经理的气势,那样的话是个人都会小看你的。别人都不拿正眼看你,你想想他们还能听你的?给你办事儿?他们不踩你几脚就算是对你客气的了。 你这个总经理到底能当多长时间谁也说不准,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身边没个信得过的人确实也不行,我觉得你四哥的建议挺好的。” 康聿容知道四哥四嫂都是为她着想,虽然心里觉得他们太有点小题大做了,可还是顺着他们的意思说道:“行,我知道了。萧董事长要是提起这事的话,我就跟他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把梁愈带在身边。” 妻子这话说的直白,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又显得那么的顺其自然。 老实说,夫妻这么多年了,他们两口子谈话总是南辕北辙,老是不在一个频率上。像今天这么有默契的,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以前他和妻子在一起的时候,他一开口妻子就炸毛,他一开口妻子就炸毛,搞得他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 不过想想妻子咬牙瞪眼冲他张牙五爪的小模样,嗯,还是挺……可爱的。 康聿简的目光太专注太灼热了,四嫂就是想忽略也不能。她下意识的把头一扬,正对上丈夫那对含笑的眼睛。 四嫂神经大条不明就里,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小姑子在跟前儿呢,她不好直问,可心里又好奇。 于是,四嫂张着嘴无声的问丈夫:“看我干嘛?” 康聿简看懂了妻子的口型,笑意更浓了,效仿着无声回答道:“因为我爱看。” 丈夫的性子极其淡漠,结婚这么多年,说出来的甜言蜜语数都数的过来。今天这是怎么了?抽风了?当着小姑子的面就给她来上这么一句。 自己丈夫说的情话,哪个女人不爱听? 四嫂白了丈夫一眼,羞得低下了头,可脸上的甜蜜是怎么掩都掩不住。 两口子调/情的时候,康聿容刚巧弯腰端茶,因此也就没看到四哥调/戏四嫂的画面。 虽然嘴上答应了四哥四嫂,可康聿容还是没把这事儿往心里放,第二天就抛掷到了脑后。 第二天八点,康聿容准时到了交行。 康聿容一直告诉自己,当这个总经理是帮萧彬的忙,是假的,可萧彬是当真的呀。因此,为了让康聿容更显得名正言顺,把该走的程序一样不落的走了一遍。 萧彬把银行里的一些状况简单的说了一下,然后亲自带着康聿容去熟悉银行里的环境,顺便认识一下那些高层职员。 于是,张经理、王经理、沈处长、何处长……以至于每科的科长,拜会握手一直到中午才结束。 走访过程很顺利,即使到了胡全的办公室,他也只是冷嘲热讽了几句,别的也就没什么了。 胡全现在处于被动状态,心里再有不甘也得咬着牙忍着。 康聿容对胡全的那张冷脸也不以为意,心说,我也就是在这里挂几天虚名,等萧彬的人一到,我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一出这门谁还认识你是哪根葱哪头蒜啊?所以,现在吃你两个白瞪眼,听你几句难听话,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下午的时候,康聿容刚坐进自己的专属办公室,就听有人敲门。 康聿容端正姿势,不轻不重的说了声:“进。” 张坚抱着一摞文件进来,放到康聿容的办公桌上,温和说道:“这些是行里以前业务往来,董事长说反正你也闲着没事,让我给您送过来解解闷儿。” 康聿容真想立马过去给萧彬一个大白眼,有拿文件解闷儿的吗?那还不越看越闷? 这话自然是不能当着张坚的面儿说了,再不乐意也只能在心里嘀咕嘀咕罢了。 康聿容浅然一笑,说道:“好,我知道了。” 张坚从中抽出两份文件,递到康聿容的面前,又说:“这两份,董事长要您着重的看一下,看完后写一写您的心得,董事长还要过目的。董事长说了,要您认真对待,不要敷衍了事。心得写的不够深刻,是要重写的。” 康聿容咬牙,我只不过是个挂名经理而已,有必要搞得这么正规正式的吗?看看文件也就算了,还要写什么心得,我又不是你的学生,听了你的课还要交作业。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帮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 康聿容把头一扬,对张坚说:“请你转告董事长,就说我知道了,让他老人家放心,文件我一定好好看,心得我一定好好写。写的不深刻,我就不吃饭不睡觉行了吧?” 看着康聿容咬牙切齿的样儿,张坚竟然不厚道的笑了,可一触上她冷飕飕的眼神,立马闭上了嘴。 他轻咳了一声,说:“既然这样,我就出去做事了。祝康总经理,愉快。”说完就往外走,刚一转身,嘴角的笑意就又按捺不住的露了出来。 愉快? 看这些破玩意,我不闷死就万幸了,还愉快?我愉快的了吗? 唉,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啊。 一下午,康聿容就把眼睛埋在了文件堆里,几个小时都没挪动一下。 最后,快下班的时候,康聿容把桌子简单整理了一下,然后拿上自己写的那两份“深刻”的心得,敲响了萧彬的办公室的门。 第212章二人演双簧 萧彬准备要下班了,看到康聿容进来,就又重新坐了回去。 他很仔细的看了一遍她递过来的“观后感”,以他老道的、经验丰富的眼光来看,康聿容的心得,他只有十二个字的评语:见解浅薄、构想生涩、总结幼稚。 但是,他又不得不说,以一个初次接触金融者来说,她的心得还是惊艳了他的眼睛。 他就说嘛,他的眼睛是有毒的,看人从来就没走过眼。 “这比我预期的还要好,我想,以你的能力绝对可以胜任这份工作。”萧彬放下手里的“观后感”,看着她说。 康聿容浅浅一笑,这是夸我呢?我谢谢您看得起我,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胜任这份工作。 见康聿容淡笑不语,萧彬又问:“看了一下午的文件,累了吧?” “还好,只是很多东西都看不懂,有点头疼。”康聿容实话实说。 萧彬笑了:“你刚接触这行,没有一点经验看起来自然吃力。没事,慢慢来,不懂得地方可以问我,或者问张坚也可以。” “好,我知道了。”康聿容点了下头说,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我可不想在您这里慢慢耗,只想您老人家快点把你中意的人找来,那我就能拍拍屁股走人了。 抬腕看了看时间,到下班时间了,萧彬站起来绕到康聿容的对面,说道:“下班了,一起走吧。” 康聿容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两人一起出了办公室,一边走萧彬一边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也别太着急。这两天你就先看看文件,熟悉熟悉流程,熟悉熟悉业务,咱们由简入深一步一步的来。” 谁着急了?您那只眼睛看见我着急了?我一点都不急好不好呀? “嗯。”康聿容撇了撇嘴,应了一声。 萧彬的车已经等在了银行门口,他是想送康聿容回去的,可是这次被她拒绝了。 “谢谢董事长的好意,这里离我住的地方很近,走路或者坐洋车都很方便,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萧彬也没勉强,好心提醒了一句:“你一个小丫头独自回家,路上要小心些。” “知道了。” 看着萧彬坐上车离开,康聿容才招手叫了辆洋车。 不是她拿乔,虽然她只是个临时工,可说到底萧彬也算是她的上司,何况在别人眼里,他们就是正儿八经的上下级关系。 男女有别,作为下属她更应该和萧彬保持好距离。她可不想,这边她还没离摊儿呢,那边就传出了她和萧彬这样那样的绯闻。 一连几天康聿容都埋在张坚送过来的文件堆里,一开始她是想着敷衍了事糊弄过去的,可萧彬偏偏不干,不时的把她叫进办公室里,问东问西问上一大堆的问题。所以,她就是想偷懒也不能够啊。 一个人待着的确也挺无聊的,萧彬手里的“小鞭子”又不停地在她身后挥舞。就这样,没过多长时间,康聿容的心思倒也静静地用在了那些文件上了。 这日,董事长办公室里,张坚给萧彬递上了一杯清茶。 萧彬抿了一口,问:“这两天光顾着忙别的了,也没时间留意那丫头。怎么样?这两天还是得过且过支应差事的态度?” 张坚汇报说:“这次您还真是说错了。这两天,康小姐的工作态度很端正,送过去的资料看的也是格外认真,遇到不懂的还问过我两三回。” 萧彬一怔,有些意外。片刻说道:“好现象啊,看来这丫头是踏下心来了。” 张坚蹙眉说道:“我看未必。” “嗯?这话怎么说?” 张坚说:“康小姐这几天虽然工作的很认真,可私下里也还是不停的向我打听有关新总经理的事儿,也就是说,她的着重点还是没放在工作上,她还是存在着要随时离开的念头。” 萧彬皱了皱眉,说道:“得让她打消这个念头才行,否则她不会把精力放到工作中去,那样她的能力就无法得到施展。我费尽心思的把她请来,就是为了让她大展拳脚,和我一起把交行做强做大,而不是让她在这儿花拳绣腿当个花瓶。” 萧彬揣着什么样的心思,张坚还是看的明白的。 他思索了一番,看着萧彬说道:“本性纯善,是康小姐的弱点,要想她尽快定下心思,责无旁贷的投入工作当中去,这项弱点,我们可以稍稍的利用一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萧彬没听明白,半眯着眼,疑惑的看着张坚。 张坚用手指,点了点萧彬心脏的位置。 萧彬想了两秒,转瞬明白过来,挑眉问道:“你是让我装病躲懒?” 张坚笑着把头点了点,说:“康小姐到现在都是不慌不忙不用心思,很大程度上来说,主要还是您包揽了所有的工作。董事长和总经理的工作您都一手承担了,康小姐没有一点儿的压力,她自然就有时间和精力想东想西了。如果她现在忙的是脚不沾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那她还有心思胡思乱想吗?” 萧彬倒是挺同意张坚这一说法的,正所谓,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嘛,有时候积极性也是逼出来的。 但是他也有他的顾虑,萧彬犹豫着说:“只是……那丫头毕竟没有触及过这一行,可以说是零经验,一下就把重担压给她,我怕她承受不住,闹不好会跑路。” “您生病‘倒下’了,行里群龙无首,康小姐这个总经理自然就会担起责任来。”张坚又说:“让您躲懒,并不是让您撒手不管,而是让您躲到幕后从旁指点。您这样慢慢的把工作渗透到康小姐手里,时间长了,康小姐对工作上手了,到那时您让康小姐走,说不定康小姐都不走呢。” “你说的也对,就这么着。”想了想,萧彬又说:“胡全认定的那个总经理,被他安排在了他自己的部门,也就是说他还没死心。可是他这一阵儿太平静了,他这一平静反而让我们瞧不出他的破绽了。我这一‘病倒’,他一定会借机有所行动。他有了动作,我们才好抓住他的破绽,才好对症下药。” “没错。”张坚附和。 两人正说着呢,就听“笃,笃,笃”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张坚下意识的瞅了下门口,回头对萧彬说道:“听这敲门的架势,一定是康小姐。择日不如撞日,我看您现在就‘倒下’吧。”紧接着就扬着声音喊了声:“进。” 萧彬一愣,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说道:“这也太突然了吧?装病我是一点经验都没有,怎么也得给我点时间酝酿酝酿吧?” 康聿容抱着一叠文件,推门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听这声儿,不用看张坚也知道进来的是康聿容。 张坚也压低了嗓音,小声回答:“迫在眉睫,董事长您已经没时间酝酿了,您老就即兴发挥吧。” 紧接着,张坚也不再给萧彬说话的机会了,把他往自己身边一扯,急迫的喊道:“董事长?董事长?” 萧彬真是恨不得掐死张坚这小子算了,臭小子是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他现在就是想罢演也不可能了。 走到这一步,除了硬着头皮往上上,还能怎么着啊? 既然要做戏,那就要做全套。 萧彬伸手在茶杯里沾了沾,然后把手上的水全抹在了额头上。 萧彬的动作,让张坚是又诧异又憋笑,要不是时机不对,他一定会笑出声来的。 听到张坚急促的叫声,康聿容不由分说的跑了过来,只见萧彬斜靠在张坚的怀里,一手攥着张坚的手臂,一手按着心脏的位置,眉头紧蹙“满头大汗”,那“痛苦”的模样就别提有多难受了。 康聿容不疑有他,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扔,往前凑了凑急问道:“董事长这是怎么了?是心脏又不好了吗?” “是啊。”张坚装出一副十分担忧的样子。 “不是有药吗?赶紧给董事长吃啊?” 张坚把这茬给忽略了,微微顿了一下,忙又说:“已经吃过了一次,那药不能多吃的,怎么办呀?”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赶紧送医院啊。”说着,康聿容急忙绕到了萧彬的身侧,把他扶正,又急匆匆的对张坚说:“你赶紧蹲下,背上董事长,咱们赶紧把人送医院里去。” 张坚有点傻眼,啊?让我背着董事长招摇过市?是不是太有损我的英俊形象? 可主意是他想的,不背也得背啊。 没办法,张坚只能顺从的蹲下身子,三下五除二的把“昏过去”的萧彬背起来,康聿容在一边护着,慌里慌张的出了办公室。 当然了,张坚并没有真的背着萧彬过市招摇。司机已经得到了消息,早早地等在了银行门口。 看着张坚背上“不省人事”的萧彬,胡全露出了阴鸷的笑。 他的几个同党围拢过来,齐齐看着萧彬的背影,一个个全都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秃顶男说:“都TM的叫人给背出来了,这次这孙子不死我看也得丢半条命。” 又一个人说:“活该,让他一天到晚的在咱们面前穷TM的嘚瑟。” 一位年长的说道:“小胡,我看这次没个十天半个月的,萧彬他是出不了院的,咱们是不是趁机寻个由头,把那姓康的女人给赶出去啊?” 胡全说:“先别轻举妄动,看看再说。” 又有人说:“看什么看啊?要我说赶紧动手才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了这次,不一定还有这样的机会。” 胡全冷着声音说:“你懂什么?这姓康的女人她不是个草包,轻举妄动说不定把咱们都得赔进去。” 这话秃顶男可不爱听了,不以为意说道:“我说你也太高看她了吧?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个娘们,她还能多厉害?” 胡全阴沉沉的瞥了秃顶男一眼,讽刺道:“她一个娘们,都能霸占上总经理的位子,你比娘们厉害,你倒是霸占一个给我看看啊?” 这话一出,秃顶男面色讪讪,其他人也再说不出话来。 第213章被逼梁山上 医院里。 “医生,我们董事长怎么样?” 急诊室的门打开,见医生出来,康聿容赶紧上前询问。 事情的前因后果张坚是一清二楚,萧彬有事没事他也心知肚明。因此,相比康聿容的焦虑,他就淡定多了。 从急诊室出来的汪医生,张坚熟的很。萧彬是这位汪医生的“老客户”了,他整天的跟在萧彬的身边,一来二去的自然就相熟了。 张坚知道,在急诊室里董事长肯定早就和汪医生套好了词,所以他倒也不担心汪医生说漏嘴,在康聿容面前穿帮。 只是,看到康聿容脸上真诚的担忧,张坚心里有些不落忍,欺骗一个如此善良的女人,竟让他产生了一种负罪感。但是,不出此招又无计可施。 汪医生摘下口罩,望了望康聿容,瞧着张坚,问道:“张助理,你们一起的?” 张坚上前两步,答道:“是的汪医生,我们董事长的情况怎么样?” 康聿容倒是没想到张坚竟和这位汪医生认识,不过她关注的不是张坚的人际关系,而是萧彬的病情。 汪医生说:“情况已经稳定了,他现在已经睡着了,估计一会儿就能醒过来。张助理,我跟你说过好多少次了,萧先生心脏做过大手术,不能情绪过于激动,更不能劳累过度。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心脏承受能力就会越来越弱,他必须要减少压力才行。这次就是因为他工作量过大,休息不好才导致病情加剧,造成休克。如果他再不好好休养,下次的情况可能会更糟糕。” 看着汪医生生疏离肃穆一本正经的样子,张坚就想笑。这位汪医生平日里是个怎样搞笑逗比的人,他是门儿清。 如今为了配合董事长演戏,这幅正色庄容作古正经的架势,拿捏的还真是入木三分。得,又是一个演技派啊。 “好的汪医生,我知道了。”张坚说道。 “不是说知道了就行了,必须要记住要执行才行。”汪医生阴沉着一张脸。 张坚点头:“好,这次我一定劝我们董事长好好休息。” “希望你说到做到。”汪医生又看了康聿容一眼,然后就离开了。 汪医生拐了个弯儿,没了身影儿,康聿容回过头,小心翼翼八卦起来:“这位汪医生和董事长认识啊?” “对,汪医生是董事长国内的主治医生,认识有两三年了。他平时挺温和的,只有遇到董事长突发状况的时候才会给人甩脸子,你别放在心上。” “没有没有。”康聿容摆着手说:“他也是在担心董事长的身体嘛,这也充分说明他是一个负责任的好大夫,我理解的。”再说,甩脸子也是给你甩脸子,又不是给我甩,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两人正说着呢,几个医护人员把萧彬推了出来,送进了高级病房。 康聿容看着床上虚弱的萧彬,不由得想起昏迷的柯木蓝和高烧不退的清儿,也想起了清儿主治医生说过的那句话:生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病时得不到应有的关爱。 于是康聿容忍不住说:“董事长病的这么严重,正是需要家人关爱的时候,是不是要通知一下董事长的家属?” 张坚说:“董事长的家人都在国外,一时半会儿也敢不过来。为了免除亲人们的担忧,董事长每次都不许我打电话。”这是实话。 “也就是说,董事长每次病倒都是自己承受?” “嗯。” 康聿容立马起了恻隐之心:“董事长还真是可怜。” 一个小时后,萧彬醒了过来,睡了这么一觉,精神倒是好多了。 “董事长,您感觉怎么样?”康聿容关切的问。 “好多了。”说着就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康聿容不解的问:“董事长,您这是要做什么?”病的这么严重不好好休息,乱动什么呀。 萧彬说:“我感觉现在挺好,没什么事儿了。银行里还有好多事儿等着我去处理呢,我不能一直躺在医院里啊?” 张坚开口了:“董事长,这次您真的必须要好好休息了,汪医生已经说了,如果您再不好好休养,后果真的就不堪设想了。” 萧彬摆摆手:“这话他都说过几遍了?我到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别听他的。” “董事长您是病患,病患不听医生的那听谁的?”康聿容说:“您的身体状况我想您也应该清楚,您应该也知道,汪医生绝不是在危言耸听。” 萧彬顿了一会儿,沉了口气,然后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即便如此,我也得回到工作当中去。银行里不能群龙无首,否则会出大乱子的。” 张坚说:“怎么是群龙无首了?不是还有康总经理吗?就算您不在,以康总经理的能力,我相信她一定会独当一面的。是吧,康总?” 康聿容傻傻的看着张坚,我都不相信我自己,你是从哪来的自信啊? 看着傻愣的康聿容,张坚又说:“康总,不管怎么说你现在也是咱们交行的总经理,身在其位,就该谋其政才行。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再说了,董事长现在身体不适,帮董事长分忧是咱们作为下属应尽的本分啊。 你一向心善,你看咱们董事长都累的进了医院了,你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自然不会见死不救的,是不是?” 康聿容的眼睛直了,这高帽子戴的也太大了吧?照你这么说,我要是不帮忙,还就成了杀人犯了? 萧彬见康聿容不言不语,决定加把柴。 他轻咳了一声,身体晃了晃,用手按住心脏的位置,哼哼唧唧了几声。 张坚知道萧彬在装傻,忍着笑配合着。他疾步过去,一把扶住装模作样的萧彬,说道:“董事长您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要不要我去请汪医生?” “不用了,我缓缓就没事了。”萧彬把目光一转,对犹豫不决的康聿容说:“你别为难,我不会勉强你的。我自己的工作我自己做,待会儿我就回去。” “哎呀,您都病成这样了还操心什么工作啊。”康聿容说:“您放心养着,工作的事儿我去处理。不过,我什么都不懂,得要张助理帮衬着才行。” 一看康聿容松了口,张坚赶紧保证:“康总你放心,我一定会时刻跟在你的身后,替你分忧的。” 就这样,萧彬和张坚你一句我一句的把康聿容“逼上梁山”,而她对这一切,却一无所知。 她虽然是个女人,但向来是说话一是一二是二,既然给了对方承诺,她自然就不会只放个空炮。 第二天,她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工作中去。毕竟是刚刚接触,虽然劲头十足,可真正实施起来,还真是举步维艰。好在张坚有那个耐心,不厌其烦的,手把手的在旁教她。 一连几天,胡全见萧彬都没露个面儿,行里都在传萧彬病的很厉害,大有一命呜呼的趋势。 就算这样,他也不敢贸然出手。 都知道萧彬心脏不好,曾经也隔三差五的在医院待上那么一两天,但每次都是悄悄地,如果不是他的人暗地里跟着,他压根就不会知道萧彬去过医院。所以,像这次这样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的还是头一次。 他总觉得萧彬这次病的很邪乎,好像在故意的告诉他,他萧彬住院了,要玩完了。 共事了这么几年,萧彬这个老狐狸,他还是有所了解的。这一次,说不定他是故意挖坑给他跳呢。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萧彬不在正是他搂钱的好时机,他又不想错过。 行里现在是那女人说了算,这女人能力如何他是一点底都没有。自己出手会不会让她看出破绽抓住把柄,他还真是拿不准。 安静了几天的胡全,决定自己出手亲自试试,看看这女人到底是骡子是马。 这天上午,康聿容一个在办公室里忙活。 这几天张坚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今天有一个紧急公文需要办理,她的身边没有其他可信的人,只能张坚亲自去办。 十点来钟的时候,她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康聿容头都没抬,只说了句:“进来。” 门开了,康聿容下意识的抬了抬眼皮,看到走过来的人,她不禁一怔。 自从萧彬住院她独掌大权之后,进她办公室的人不少,而胡全还是头一遭。 老实说,她对胡全这帮人实在没什么好感,可以说是极其的厌恶。 但是对胡全,大概是因为从他身上撒发出来的那种阴森的寒意吧,她不光厌恶,还有种莫名的畏惧。 康聿容摆正姿势,挺直脊背,轻咳了一声,给自己壮了壮胆儿,说道:“胡经理什么事儿?” 胡全把手里的文件放到康聿容的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回答道:“这份文件需要总经理签字。” 康聿容点了下头:“我知道了,你先放这儿吧,我一会儿就看。” “我看总经理还是先看一下吧,因为这份文件十分紧急,稍有耽误就会产生很大的损失。这责任我担不起,估计你也担不起。”胡全说。 康聿容迎视着胡全阴鸷的目光,她知道,他这是在暗暗地逼她。 第214章笨女显威风 萧彬这个董事长尥蹶子了,行里的很多决定自然就由康聿容这个总经理来签字了。 老实说,这几天经康聿容手签的文件都不计其数了。虽然大多数文件她都不懂,可有张坚在身边把关,她倒也不怕出错。 她这个总经理也算是空降过来的,她也清楚,行里上上下下至今对她还是议论纷纷,大部分人都对她持有怀疑的态度。 能找她签字的都是这里的高层职员,也都是这里的老人儿,仗凭着自己的高资历,自然不把她这个“黄毛丫头”放在眼里了。 如果她不是萧彬钦点的人选,如果不是忌惮她背后四哥康聿简这座大靠山,估计早就对她闹翻了天。 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也正因为背后有四哥和萧彬给她“撑腰”,这些高层们虽然对她不忿,但找她签字的时候,倒也都规规矩矩言听计从,没出什么幺蛾子。 所以,像胡全这样跟她叫板的,他胡全还是第一人。 胡全为什么叫板? 她说了,就是在逼她。逼她知难而退,逼她从这里滚出去。 但是胡全他绝对想不到,看着娇柔文雅的康聿容,其实是个属驴的。 她吃软不吃硬,你要对她和风细雨顺着她哄着她,她或许还真就依了你怕了你;但你要来硬的,要强人所难,她的驴脾气还真就上来了,驴脾气一上来,那可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康聿容忍着怒火,浅笑盈盈,对胡全说道:“谢谢胡经理的提醒,我知道了。我把手里的这份文件看完后,就先看你这份。等我看完签了字,就让人给你送过去,你放心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 “既然没多长时间,那我就在这里等会儿好了。等总经理签了字,我直接带回去,也省得让人再跑一趟。”说着胡全就扯开了椅子,坐到了康聿容的对面,翘起二郎腿,阴森森的笑着。 康聿容真想上去给他几个大耳刮子,看他还嚣张不嚣张。 但是,四哥康聿简曾经对她说过,不要轻易的释放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在敌人面前。那样,除了给对方看破你底牌的机会,别的你什么都得不到。 因而,即便康聿容此时心里翻江倒海,面色上却还是一副风淡云轻。只是垂在身侧那只攥紧的拳头,泄露了她心里的愤怒。 康聿容是个笨女人,想事情总是比别人慢半拍,任何人提出的问题,她都要细细的咀嚼上那么一会儿,要不然冲口而出的回答,很容易把她逼到墙角。 康聿容不动声色的迎视着胡全眼睛里射过来的寒光,正想着该怎么反击,就又听他说道:“康小姐应该听说过‘得民心者得天下’,有的人虽处高位却不得民心,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空架子而已。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只有站对了位置,跟对了人,事业才会一帆风顺,前途才不可限量。相反,那些不识好歹的人,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在这世界上,想要搞臭一个当官的,想让一个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其实还是件很简单的事儿的。 康小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康聿容或许很笨,但她不傻,胡全如此含沙射影,就是在威胁她,在用四哥的名誉和她的生死来威胁她。 康聿容的拳头又紧了紧,脸色因为气愤而泛出了一层阴沉的白光。 可胡全误解了,他误以为康聿容脸色变白是因为害怕了,他甚是得意的想,女人就是女人,只是几句话而已,就吓得脸都白了,女人啊,就是不中用。 心情甚好的胡全,淡淡一笑,身子往前一俯,把文件夹往康聿容的眼前推了推,说道:“这个我已经看过了,你不用再看了,只要把字签了就行。” 康聿容瞥了眼文件夹没动,眼角一翘,淡漠的望着胡全:“请问胡经理,我是总经理,还是你是总经理?” 胡全狐疑的怔了一下,没明白,说道:“当然你是总经理,但你要……”不识抬举,我会让你这个总经理徒留虚名。 胡全后面的话都还没来的及说出口,就被康聿容果断打断。 康聿容说道:“既然我是总经理,你作为下属,只需要认真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好了,而不是像刚才那样,对我指手画脚。 胡经理,你也是交行的老人儿了,服从上级命令,听从上级指挥,这最基本的规章制度,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可你刚才的行为难道不是已经僭越了吗?就凭这一条,我就有理由有权力把你辞退。”她神色肃然,音色低沉有力。 一时间,室内安静极了,胡全有些呆愕,他以为刚才他已经把这个女人给震慑了,就算她不会立刻向自己投诚,也应该示好才对。 可万万没想到,他等来的却是这么一篇义正言辞的训话。而且,他在这个女人坚定的目光中,看出她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操M蛋,还真是小瞧了她,这TM的还是女人吗?他从没见这么胆儿肥的女人。 半晌,胡全冷冷的警告:“康小姐,我劝你还是别逞一时之气,毁了你和你……家人的后路。” “我怎么做,不需要你来教。”康聿容的语气,也有了些冷意。 胡全冷哼道:“不知好歹,有你哭的时候。” 说着,胡全蹭的站起来,把身后的椅子往后一踹,弯身就要去拿自己的那份文件。 康聿容眼疾手快,“啪”的一下,就按住了,说道:“不是要我签字吗?我看都还没看呢,就要拿走?” 胡全嘴角一撇,极其蔑视的说道:“这是我送过来的,我想让你看就让你看,我不想让你看你就没资格看。” “你是这里职员,而我是这里的总经理,你的任何文件我都有资格和权力过目。” “懒得和你废话。” 胡全用力去扯,而康聿容却奋力按着。 胡全顿时脸色大变正要动武,张坚却及时的敲门进来。 张坚一进来,就感觉出气氛不对头,可他只是个助理,这时候自然不好多问。他装作若无其事的,先对胡全毕恭毕敬的打了声招呼,然后转头对康聿容说:“康总,我回来了。” 看到张坚进来,康聿容算是安心了。老实说,让她独自与胡全这个老狐狸周旋,她还真有点怂。 康聿容对张坚“嗯”了一声,又对胡全说:“胡经理,这份文件就先留下吧,我看完后立刻让人给你送过去。” 胡全瞅了瞅张坚,他可以不把康聿容放在眼里,但他不能不忌惮张坚。张坚虽然只是个小助理,但跟在萧彬身边多年,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胡全恨恨的看了康聿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胡全走了,康聿容松了口气,整天跟这个带着危险意味的人斗智斗勇,她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康聿容坐回到椅子里,缓了缓情绪,问张坚:“事情办得怎么样?” 张坚回答道:“很顺利,要不然也不会回来的这么快。”犹豫片刻,到底还是问了出来:“刚才怎么了?胡全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康聿容也没瞒着,把刚才的事儿对张坚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张坚说:“胡全这人不是个好东西,行贿受贿贪赃枉法,他从不为行里的安危着想,也不顾及行里的利益,利用职务之便不顾一切的大肆敛财。要不是因为他,交行前几年也不会走到濒临倒闭那一步。 董事长接手后,就断了他不少‘财路’,他对董事长真是恨到了骨子里,想方设法的跟董事长对着干,意图把董事长从位置上拉下来。 董事长和他周旋了这么几年,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如何把这个毒瘤剔除。可是胡全毕竟在这里多年,党羽众多根基颇深,想要一举将他们拿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所以只能一步一步的等待时机。 他这个人不光爱财如命,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你一定要对他提高谨慎,小心提防。” 康聿容点点头,须臾说道:“我想有我四哥在,估计他也不敢对我轻举妄动。别的倒还好说,我就怕他趁你不在的时候迫使我签些我看不懂的文件。我接手的时间毕竟刚几天,什么都不懂,真要签了不该签的东西,不光给银行带来麻烦,肯定还会带来损失。” 说道这儿,康聿容转身拿过胡全的那份文件,递给张坚,又说:“你看看这个,胡全这几天一直都没露面,今天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过来了。他不光态度恶略,还逼着我在这上面签字,我总觉得有问题,就给拦了下来。” 张坚细细看了一遍,说道:“是有问题,但并不严重。从这上面看,这个纰漏很明显,懂行的只要过一眼就能看出来。胡全很精明,从不会做出这么低级的错误。可他却还是亲自拿过来了,我想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康聿容忍不住问道:“什么目的?” 第215章深夜来访客 张坚说:“试探你。” “试探我?”康聿容一头雾水,问:“试探我什么?” “我想的没错的话,他应该是在试探你的能力。” 康聿容蹙蹙眉:“怎么说?” 张坚分析说:“胡全来见你之前,肯定对你做过一番调查,他应该也知道了你以前所接触的行业都与金融不沾边。可他是个谨慎的人,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为了摸清你到底有几斤几两,所以他就用一份纰漏凸出的文件来试探你。 如果如此大的漏洞你都瞧不出的话,那他就能断定,你其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空架子。” 康聿容恍然大悟,点头说道:“你这么说,我倒是都明白了。怪不得他趁你不在的时候来找我签字,因为我的能力好不好他不知道,但你的能力他很清楚。就算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只要有你在我身边给我把关,任何文件都别想蒙混过关。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在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找上门儿来。” “嗯,没错。” “我想,胡全不会无缘无故的来试探我,他肯定打算要做什么吧?” “你说的对。”张坚点头又说:“董事长把胡全那个傀儡总经理拉下马之后,一直到今天胡全都没逮着捞钱的机会,他肯定是想趁董事长这次住院,要有所行动了。 现在行里你执掌着大权,如果你是个睁眼瞎,那他行动起来岂不顺遂的多?毕竟我不可能无时无刻的跟在你的身边。如果他摸清了你的底牌,他再出手时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康聿容吐了一口气,说道:“还好你回来的及时,这次也算是有惊无险。” 张坚笑笑:“这次胡全没有得逞,不是我回来的及时,关键在于你高明的应对。胡全想掀你的底牌,你知道你的底牌很烂,但是你却用你的‘官威’你的气势,从侧面震慑住了他。 这样一来,胡全不光没摸清你的底牌,再看你时更是雾里看花,怎么看都看不明白了。”说到这儿,张坚眼里的欣赏满满溢出,说道:“怪不得董事长这么的看重你,你果然聪明的很。” 被人这样直白白的夸赞,康聿容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谦虚的说道:“聪明什么呀,只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碰巧罢了。” 片刻之后,康聿容指着那份文件说道:“不管这里面涉及到的数额是大是小,既然有问题了,这字我肯定是不会签的。” “字肯定不能签。”张坚思忖了会儿,说道:“要不这样,我给他送过去,就说你说了,这里有点小问题,修改之后再送过来。看他刚才出去的样子,这会儿肯定正怒火中烧,如果咱们再直白的揭露他,弄不好他会狗急跳墙。不是怕他,只是现在还不是与他大动干戈的时候。” 康聿容赞同了:“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张坚拿上文件往外走,看着他一步一步的离开,康聿容想着张坚刚才的话。 没错,张坚不可能无时无刻的守在她的身边。但是,她现在就像一个刚学走路的婴孩,如果身边没有张坚这个“大家长”扶着,她不光走不远,还会摔个头破血流。因此,她现在决不能让张坚离开半步。 可是让张坚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也不太现实,毕竟好多跑外的业务需要张坚去办…… 看来,还真得把梁愈找来才行。 嗯,就这么决定了,把梁愈叫来。 好几天没去萧彬了,下午下班后康聿容和张坚一起去了医院。 萧彬虽说这几天一直都待在医院,可行里的一举一动,张坚都一五一十的传送到了他的耳朵里。 康聿容在行里如何的用心,如何的认真,萧彬也从张坚之后知道的一清二楚。 知道康聿容一心扑在了工作上,知道她放弃了离开的念头,他这场“病”也算没白装。 因而,在康聿容提出要把梁愈找来当助理的时候,萧彬自然不会反对了。 “梁愈?”萧彬回忆了一下,问康聿容:“就是上次一块来的,岁数最小的那个小家伙?” “是啊。”康聿容答道:“他虽然年龄不大,可是个聪明机灵的孩子,做起事来也很有脑子和眼力劲儿。我刚开洋装店的时候,他就开始跟着我了。这么多年了,我们合作的也很有默契。只是……”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我知道,能在咱们行里工作,除了打杂的,最次也是中学毕业。梁愈没上过什么学,以前有时间的时候倒也积极的自学过,可说到底他没受过专业的教育。总经理助理,已经算是中级职务。我只是有这么个想法,如果您觉得不合适,就当我没说。” “你能把你的想法说出来,我很高兴。”萧彬说:“其实啊,我早就想给你配个助理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随便拉一个人过来,脾气秉性做事风格如果与你不合拍的话,工作起来反而达不到好的效果。 梁愈这个小家伙,我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从那天的情景来看,他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 一个人的工作能力,不能说不在学历,但也不全靠学历。雍正的宠臣李卫,想必你也知道这个人物。李卫小混混出身,也没上过学,可他能坐到直隶总督。这就说明,高学历只是锦上添花,没有学历这朵‘花’,有能力的人,依旧会发光的。 梁愈我不熟,但我相信你的眼光。你说他行,我就相信他行。” 这话说的康聿容心里热腾腾的,她诚恳的说了句:“谢谢您。” “傻孩子,谢什么呀?你这也是一心为了工作,你和身边的人达成良好的默契,工作起来自然得心应手。你的工作质量上去了,也算是为我减轻负担了。这说到底,我该谢谢你才对。”萧彬笑着说。 停了一会儿,萧彬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康聿容:“那天除了梁愈,那两个小伙子,和你也认识吧?” “是啊,也是知根知底儿的熟人。”康聿容说。 “那就好。”萧彬说:“咱们行里董事长和总经理,按规矩是都配有汽车的。一直以来张坚既是我的助理,又是我的司机,这一天下来他忙的也是晕头转向的,送也想再找个司机。 我看那两个小伙子有胆有识,好像伸手也不错。你有时间了问一下,看他们愿不愿意过来给咱们开车。说起来,知根知底儿的人,咱们用着也放心是不是?” 康聿容说:“我想他们肯定是愿意来的,可是他们不会开车啊?”估计连摸都没摸过。 “这不要紧,找个会开车的教教他们就是了。”萧彬不以为意。 “那行,我回去问问,应该问题不大。” 第二天,梁愈和保镖甲、保镖乙就正式上岗了。 有了梁愈这个跑外的,除了吃喝拉撒睡,张坚还真成了一块狗皮膏药似的,时时刻刻都跟在了康聿容的身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康聿容的身上。 张坚教的认真,康聿容自然学的也起劲儿了。 为了能尽快的散掉张坚这个“大家长”的手,独当一面,她把清儿送到了四哥家,自己则一门心思的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去。 萧彬他是十天后出的院,休息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有很多工作等着他去处理。所以第二天,早上刚到七点他就到了银行。 路过康聿容办公室的时候,刚巧见到梁愈从里面出来。 萧彬本能的起了怀疑,不过他没有显现出来,而是故意装作略带惊奇的问道:“梁愈,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上班了?” “董事长好。”梁愈先问了声好,才说:“董事长您说错了,不是我来的早,而是我们根本就没走。” “你们?”萧彬不知道除了梁愈还有谁。 “对,是我和康小……康总经理。”梁愈说道。 “自从梁愈来了之后,康总几乎就住在了办公室里,她是日以继日夜以继夜的工作着,她正在以她的勤奋和惊人的领悟力一点一滴的渗透到工作中去。她的心血在一天天的聚拢,她的成绩在一天天的增长。我想,等她像您汇报工作的时候,您一定会大吃一惊的。”这话是张坚说的。 萧彬再看梁愈的时候,就有点讪讪了,自己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真不该对着孩子有怀疑啊。 萧彬说:“努力工作是好事,但也得注意身体啊?老这么熬夜是个人都受不了。你是聿容的助理,像这种时候,你就该多劝劝她才对。” 梁愈说:“董事长,不是我不劝,我劝也没用。我们康小……康总经理就是这个倔脾气,在公司的时候,就是这样,要么不做,要做的话就会全心投入的去做。她这会儿对这里的业务还不熟,除了下工夫以最快的速度去熟练外,别的她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的,这时候谁劝都没用。我除了全心全意的陪在她的左右,别的也是什么都做不了。” 好小子,你全心全意的陪伴,就是对康聿容最大的支持和关怀。臭小子,丫头果然是没看错你。 萧彬往前跨了一步,一手拍在了梁愈的左肩上,满心满眼的全是对梁愈的喜爱,他嘴里连着说了三个:“好,好,好。”除了“好”字,他实在是再也说不出别的评语来。 这时,张坚问了一句:“梁愈你这会儿是要干嘛去?” 梁愈笑了笑:“都饿了一晚上了,也该吃点东西了,康总让我买早点去。”顿了一下,他看着萧彬问:“董事长,您需要吗?我给您带回来点?” 萧彬摆手道:“不用,我们都吃过了。你只管你和聿容就行了,多买点,捡聿容爱吃的买。” “知道了董事长。” 这种不眠不休的日子,康聿容持续了两个月,一场秋雨后,她终于体力不支累倒了。 她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感冒了,有点发烧。 这晚,她躺在床上,恹恹的,无精打采的。下午的时候,四哥四嫂、萧彬、张坚、梁愈他们都来看过了。 四嫂让小婵留下来照顾她,可四哥家里有个女佣告假了,那么一大家子,还有清儿也在那儿,只有张妈怎么照顾的过来。 于是,晚饭后她就让小婵回去了。 窗外在下着雨,她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从屋檐下坠落下来。 风在窗棂上轻敲着,雨滴疏一阵,密一阵的扑着窗子,发出簌簌瑟瑟的秋声。 她昏沉的躺着,床头上有一盏小灯,在幽暗的,一灯如豆的光线下,望着玻璃上雨珠的滑落。 夜色里,那玻璃上的雨珠,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恍惚中,康聿容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难道是小婵又去而复返了? 但她听到自己卧室的门推开后,她惊跳了一下,模糊的问了句:“小婵,是你吗?”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一下子闪到了她的床前。 第216章只要一个你 康聿容的眼睛大大的睁着,眉端轻轻地蹙了起来。 眼前的柯木蓝很狼狈,他淋了雨,头发湿淋淋的挂在额前,衣服已经完全湿透。 她伸出手去,轻触着他的面颊,他没刮胡子,下巴上冒出了胡茬,头发乱糟糟的,像是一堆打湿了的乱草。 他的样子又憔悴又狼狈,但是,那对眼睛却如此深情的闪着光芒。 她的心跳快了,呼吸乱了,浑身紧张,神智昏乱。自从离开后,她想过一百次,梦过一千次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的,柔柔的响起:“只是两个月没见,这就不认识了?” “睁眼闭眼全是你,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康聿容嗫嚅着,那声音软弱、飘忽,像是驾着云雾的小船,荡漾着柔情。 “是吗?”柯木蓝问,他身手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深深的望着她,又说:“既然这样,干嘛还那么狠心,连招呼都不打就偷偷跑了,你就不怕我一头撞死在医院里?” “不是不想打招呼,是不敢打。怕见了你,就又动摇了离开的决心了。可我又非走不可。” “不想离开我,干嘛非要强迫自己离开?是康厅长逼你的?” 康聿容摇摇头,解释说:“四哥一点都没逼迫我,是清儿病了,高烧昏迷了一个礼拜都不见好,一直吵着找我。你生病住院,身边有父母姐姐们陪着,清儿生病了,我这个当娘怎么可能不守在他的身边?你身边有那么多的亲人照顾你,”关怀你,你怎么可能会因为我的离开而做傻事呢?” 我身边的人是很多,可我想要的只是一个你而已。我是没有一头撞死,可我……想想喷出来的那滩血,离死也差不了多远了。 这些话柯木蓝没有说出来,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再倒腾出来,除了让她担忧外,还能起到什么效果? 柯木蓝顿了一下,转换了话题,他问:“清儿没事了吧?” “都这么长时间了,早没事了。” “既然清儿早就没事了,那你为什么不去看我?你走的时候我刚醒来,你就不担心我,不想我吗?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柯木蓝冲口而出,撅着一张嘴,语气里带着一些小抱怨小委屈。 “我不是不想你,也不是不想去,我怕我……”康聿容话刚说了个开头,嘴巴就被一只凉凉的大手给遮住了。 其实,话一出口,柯木蓝就懊悔了。 父母对她是种什么态度,他不是不知道。 他在禁足那会儿,父母对她的责难他就不提了,就说住院的时候,她一个没名没份的人,不怕闲言碎语,忍受爹娘的指责和冷眼,一心一意的照顾他。 她的付出比三个姐姐,比父母多出了多少倍?可是他们谁又在乎过?谁又真正的接受了她? 没事的时候,对她冷冷淡淡,一旦出现一丁点的事儿,不问青红矛头立刻就指向了她。 她爱他,所以尊重他的父母,就算他们给了她天大的委屈,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从不抱怨一句。 柯木蓝,你因为她的不告而别埋怨她,你因为她这么长时间不去看你质问她。 可你就不想想,你搞不定你的爹娘,你让她去了还要继续去吃你爹娘的白瞪眼吗?还要继续去承受你家人给她的委屈吗? 柯木蓝啊柯木蓝,她为你受的委屈够多的了,你还要她怎样呢? “对不起,聿容。”柯木蓝紧紧地望着康聿容的眼睛,握在他手里的那只芊芊玉手,再次被他放到唇边吻了吻。他说,嘴唇微微有些颤动:“聿容,对不起。我不是真心要说那些话的,更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一想到你是含着委屈离开的,一想到你不告而别的离去,我就害怕极了。 我怕我父母的态度让你心灰意冷,怕你生气,怕你离开我,怕你在你家人的劝说下嫁给别人。我担心了那么久,害怕了那么久,到现在我都不敢问,你是不是还爱我?你是不是还是我的?”他说的又急又快,像雨滴的倾泻。 康聿容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不爱呢,怎么可能舍弃他去嫁别人呢。 他的家人是对她很差,可他对做自己的那颗心,对清儿的那种不是父亲胜似父亲的疼爱,她比谁都清楚。如此好男人,她怎么可能会轻易放手? 他说他怕,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怕呢? 他父母对她的排斥如此坚决,血浓于水,他毕竟是柯伯父柯伯母的亲儿子,他们真要来硬的,他除了妥协还有别的办法吗? 从杭州回来后,她就每分每秒时时刻刻的都在祈盼着,盼着他回到自己的身边。 可日子一天天的滑过去,每过一天她的心就沉重一天。 现在,他终于出现在她的眼前了,这就足以说明,她还是有机会和他在一起的。 康聿容那对沉静的眸子,让柯木蓝紧张了,再加上她又一声不吭,好像根本就没听到他说话似的,他立马就不淡定了。 柯木蓝面孔一白,嘴唇也失去了颜色,他握紧了她的手,握的好紧好紧,他张嘴又说:“聿容,我……” 康聿容俯下头去,堵住了男人的唇,也堵住了他的焦虑与不安。 柯木蓝微微一怔,瞬间就将她抱进怀里,化被动为主动,热烈的吻着怀里的女人。 好久好久,柯木蓝慢慢的把头抬起来,把康聿容那颗小小的脑袋紧紧地压在自己的胸前,把她纤小的身子,拥在自己宽阔的胸怀里。 柯木蓝湿淋淋的衣服紧贴着康聿容的身子,让她感到浑身发冷。可是她不想动,更不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 好一会儿,他们静静的拥抱着,谁也不说话。然后,柯木蓝的唇滑向她的耳边:“我知道我的父母给你的难堪很大,我不想说‘对不起’,因为这三个字太轻,即使我说上一万遍也弥补不了他们对你的伤害。 你走之后,他们认识到了他们的错误,我来的时候,他们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 他们对你的伤害很大,不是一句‘我错了’就能补救的。说的再多都是空话,我不要你立刻原谅他们,我希望你能给他们时间,让他们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他们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 他们那样对你,我也对他们充满了埋怨甚至是怨恨。可是,他们再怎么不是,也都是我的爹娘。我就算与他们脱离了关系,可我依然脱离不了身体里他们给予我的血液。 我说这些,并不是要你在他们面前委曲求全。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爹娘我这辈子肯定是不能抛弃,那样连畜生都不如。 但是,如果他们这辈子都不能真心接纳你,那我也绝不会让你在他们面前伏低做小受尽委屈。 等过段时间,他们还是不能真心实意的接纳你,那我们就在北京结婚,我们在这里和清儿组成一个我们自己的小家。 他们老了需要榻前尽孝,我自己去尽我该尽的孝心,绝不勉强你一丝一毫。人与人之间,不管是什么关系,都是真心换真心。他们不向你掏出真心来,我又怎么舍得让你的真心随意让他们糟蹋呢? 聿容,我不求你相信他们,但我求你,求你一定要相信我,好不好?” 康聿容的眼眶有些湿润,心里所有的委屈、悲痛,都在这一瞬间瓦解冰消。 她抱着他的手紧了紧,感觉到一种近乎痛楚的柔情,把她紧紧地包围住了。 她闭上眼,轻轻地说了一句:“好。” 柯木蓝嘴角一动,勾出一个浅浅的,安心的笑。 片刻,他扬了扬头,吻她的发髻,吻她的面颊,吻她小小的耳垂。 他们共同听窗外的雨声,那雨纷纷乱乱淅淅沥沥,像是一个调皮的小孩,在胡乱的拨弄着一支吉他。 可是这乱糟糟的声音,怎么就那么的好听呢? 怪不得有诗曰: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今夜,大弦小弦的音乐,都有了。 早上起来,康聿容的烧就退了,感冒也好多了,可柯木蓝非要她再休息一天巩固巩固,她拗不过他,只好依了他。 今天柯木蓝要去医院里销假,请了这么长时间的假,他都不好意思去见医院领导了。 可是再没脸见,也得厚着脸皮去见。他都做了在北京安小家的打算了。假如他把医院的差事丢了,那他还怎么养活他们娘俩啊? 临出门前,柯木蓝说:“我回来了,咱们还是把清儿接回来吧?” 这么长时间不见那臭小子,不知道还跟他亲不亲。他是要娶他娘的,他必须要和臭小子搞好关系才行。 康聿容没意见,说:“好啊,晚上我就去四哥家把清儿接回来。” “我今天应该回来的早,咱们一块去。” 康聿容一愣,问:“你也去?”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康聿容摇头:“没问题。” 就怕因为杭州医院的事儿,四哥给你小鞋穿,毕竟那次四哥还是很生气的。 柯木蓝,你做好穿小鞋的准备了吗? 第217章怒火从头起 说实在的,康聿容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没错,柯木蓝母亲的所作所为确实让康聿简恼火,可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他不会把张三的错,按到李四头上的。 再说了,柯母对妹妹不咋滴,可柯木蓝不错啊。这几年柯木蓝是怎么对自家妹妹的,他是全都看在眼里了。 因此,晚上康聿容他们来接清儿的时候,康聿简虽说不是格外的热情,但也绝没有像康聿容预想的那样拿出小鞋给柯木蓝穿。 康聿简一贯高冷,但柯木蓝看得出,这幅高冷的面孔下面,有着一颗怎样疼爱妹妹的心。 自己妹妹受辱,那就等于是他康聿简自己受辱一样。自己都受了天大的委屈了,还能给他这个“罪魁祸首”好脸色看? 为了得到未来大舅子的原谅,一向不善言辞的柯木蓝,一进门就开始认错、道歉、说好话。 康聿简冷着脸不说话,四嫂和康聿容也不敢轻易给柯木蓝求情。 而坐在一旁的康聿简,一边洗耳恭听一边慢条斯理的喝着茶。等柯木蓝说了差不多一个钟头了,实在是词穷了,这才不冷不热的开口说道:“嘴上说什么都是虚的,看你以后表现吧。” 柯木蓝立马点头哈腰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表现,绝不会让聿容再受一点委屈。” “希望如此,吃饭吧。”说着,康聿简站起来,率先入了坐。 柯木蓝这才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大大的松了口气,在四嫂的招呼下入了坐。 这餐饭虽说有些拘谨,但总的来说气氛还算和煦。 用过晚饭,又闲聊了会儿天,康聿容他们三个就告辞了。 回到家,利用康聿容洗澡的空档,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的清儿,轻轻地拉住柯木蓝,小心翼翼的问:“柯叔叔,你和我娘结婚了吗?” 柯木蓝一愣,片刻后实话实说:“还没有,但是柯叔叔这辈子非你娘不娶。”这是他第一次把自己的决心对这孩子坦白。他稍作思忖,看着清儿的眼睛问:“清儿愿意让柯叔叔和你娘结婚吗?那样我就可以永远的跟你在一起了。” “我当然愿意了,你对我那么好,比我爹都好,我怎么会不愿意呢?”清儿几乎是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清儿清儿亮晶晶的眼睛,瞬间又黯淡下去,垂下了头,咬了咬唇小声的说:“我偷偷的听到四舅妈说,你的家人不喜欢我娘。他们不喜欢我娘,你们就不能结婚,是吗?你家人不喜欢我娘,是因为我吗?以前妈妈在的时候,说我是多余的,说谁都不会喜欢我这种多余的孩子。所以你的家人也是因为我才不喜欢我娘的对吗?” 清儿敏感的心思让柯木蓝不禁的蹙起眉毛,这事该怎么跟孩子说呢? 清儿又说:“四舅妈说,前几年我娘过得太苦了,能遇上你是我娘的福气,如果错过了我娘就再也遇不到像你这么好的人了。四舅妈和四舅商量,说让我跟着他们生活,那样你的家人或许就能接受我娘了。” 说到这儿,清儿原本垂在两边的小手,突然攥住衣服的下摆,不停地搓来搓去,好一会儿用一双泪眼朦胧眼睛,匆匆扫了柯木蓝一眼,转瞬又低下了头。那颗小小的脑袋低的低低的,要不是有脖子支撑着,恐怕都要低进胸腔里了。 清儿哽咽着,怯怯着,乞求着问:“你和我娘结了婚,有时间了,能不能来看看我?以前爹和妈妈结婚后,妈妈不让爹看我,可爹还是会偷偷的看我几次,陪我玩儿一会儿。你的家人不喜欢我,我不能跟你和娘在一起,那你们结婚后也能不能偷偷地看我几次?” 站在暗处的康聿容泪如雨下,心口疼的犹如一只铁锤在狠狠地锤击。 她知道她和章盛呈的事儿让清儿留下了阴影,这些年在她和柯木蓝的关爱下,那片阴影虽然在慢慢缩小,但到底还没有消除干净,因此稍有风吹草动,那片阴影就又迅速扩张,遍布整个心脏。 清儿自小就很自卑,自卑到连母爱都不敢去争夺,只是卑微的祈求着希望能得到那星星点点的关怀。 康聿容的泪止不住,她想冲过去抱住清儿,大声的告诉他:娘不会离开清儿的,任何人任何事儿,都不可能将他们分开。 只是她刚迈了两步,就见柯木蓝一手捧起清儿的小脸,用拇指抹去清儿脸上的泪,郑重其事的说道:“清儿,我家人和你娘的关系确实不太融洽,但这不是你娘的错,更与你无关。是因为我的家人对待事情太偏执太武断,也是因为柯叔叔太软弱造成的。 现在柯叔叔已经想好了,决定了,不管我的家人是怎么想的,我都要和你还有你娘在一起,我们三个是一个整体,任何力量都不可能将我们分开。” 清儿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完全不信的样子:“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 柯木蓝庄严的把头一点:“当然是真的,除非清儿嫌弃柯叔叔,不要柯叔叔。” 呜呜呜。 清儿大哭着扑进柯木蓝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哭着说:“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不要你呢?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娘在一起,想和你们在一起。可是,我怕,怕你的家人不喜欢我,嫌我是个多余的。呜呜呜……” 柯木蓝的眼角溢出晶亮的液体,他轻拍清儿的后背,安抚着说:“别人喜不喜欢清儿不重要,重要的是柯叔叔喜欢。柯叔叔最喜欢清儿了,在柯叔叔心里,清儿的娘都比不上清儿重要。清儿是柯叔叔的小福星,只有清儿守在身边柯叔叔才会幸福。那清儿要不要守着柯叔叔呢?” 呜呜呜。 清儿大力的点着头,哽咽声和着哭声大喊着:“要!要!要!” 康聿容觉得自己没有过去的必要了,她站在那儿,捂着嘴,发出无声的,失控的哭泣。 清明的月光透过窗子射了进来,笼罩在他们的身上,一切都显得静静地,感动而美好。 第二天,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仿佛一切都又回到了以前的轨迹。 掏良心说,柯木蓝和康聿简的想法一样,并不愿意让康聿容去交行工作。也认为,就她那脑子,肯定和那些老奸巨猾的人玩不转。 但是木已成舟,看她又积极又上心的,也不好再给她扯后腿。 柯木蓝回来了,清儿又欢脱了,康聿容那颗漂浮的心终于又安定了,她工作的劲头就又足上加足了。 柯木蓝这个“管家婆”严令她再住办公室,也禁止她熬夜,可她每每回去的时候,都是夜里十一二点了。 这天,康聿容让人把办公桌搬到了大堂的一个角落里。 梁愈不懂,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堂堂一个总经理在大堂办公,是不是有失身份? 康聿容却说:“这样既能第一时间掌握情况,解决问题,又能对全行业务和职员办事能力一览无遗。” 康聿容靠着尽职尽责,亲力亲为的行为,慢慢的赢得了银行上下的尊重和信赖。质疑她的声音,几乎是消散不见了。 就这样,在张坚尽心尽力的教授下,在康聿容废寝忘食的努力下。半年后,康聿容终于甩掉了张坚这个“拐杖”,行里所有事务她几乎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时间就这么悄默声的滑过,有一个冬去春来。 这天,康聿容把几份需要董事长亲自签字的文件整理好,然后出了办公室。 来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口,就见张坚杵在门口一副要进不进的样子。 康聿容纳罕,正想问他在搞什么鬼,就从里面传来萧彬的叫嚷声:“混蛋!混蛋!真TM的混蛋!” 办公室的门被张坚推开了一条小缝儿,萧彬的声音自然被门外的两人听得清清楚楚。 老实说,康聿容认识萧彬也将近一年了,她还是第一次听萧彬爆粗口,看来是真的气狠了。 她小声的问张坚:“这是怎么了?” 张坚把头往下俯了俯,正要解释,就听里面的萧彬喊道:“张坚,你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干什么?给我滚进来。” 张坚只好对康聿容撇撇嘴,推开门,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文件、茶杯、笔筒、报纸、电话,散落一地,这乱糟糟的场面足以说明萧彬刚才的怒火到底有多大。 萧彬没想到康聿容会进来,忍了忍火气,对张坚说:“把这里收拾一下。” 张坚跟个小狗子似的,赶紧依命行事,康聿容把文件放到一边,也下手帮忙。 收拾的差不多了,萧彬问康聿容:“有事啊?” 康聿容把文件递过去:“这几个需要你签下字。” 萧彬仔细后,拿起笔签了名,然后又递还过去。 她接过文件,抱在怀里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静静地瞅着萧彬。 萧彬被她瞅的有点不好意思了,白了她一眼,说:“臭丫头,有什么话就直说,这么瞅着我算怎么回事啊?” 刚接触的时候,康聿容总觉得萧彬是个难相处的人。真正熟悉他之后,她才明白,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可爱的,易亲近的老人。 康聿容抿唇一笑:“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啊?”接着把眉毛一挑,问道:“那就说说,这是谁把你惹着了,以至于让你老人家生这么大的火。” 萧彬沉了口气,把手边的一份报纸拿给了她,说:“你看看这个吧。” 第218章惶恐心不安 这是一份今天的早报,康聿容只是轻轻一瞄就知道萧彬怒从何处起了。 报纸最显著的位置登着一篇新闻,她不问也知道,萧彬让她看的正是这篇热闻。 新闻的大标题写着:中日停战协定昨日签字。 第二标题:性质限于军事充满屈辱文字被占各地治安由我派警维持。 下面就是协定的全文。 这份协定叫《塘沽协定》,是中国政/府和日本侵略军签定的“九一八事变”后丧权辱国的停战协定。 协议里规定,中国军队撤至延庆、通州、宝坻、芦台所连之线以西、以南地区。以上地区以北、以东至长城沿线为非武装区,实际上这就承认了日本对东北、热河的占领。 协议上还划绥东、察北、冀东这三处为日军的自由出入区,这相当于为日军进一步侵占华北敞开了大门。 新闻康聿容早就看到了,其实这篇报道已经刊登三天了,萧彬前一阵儿去了英国今早才回来,所以他今天才看到。 这协定等于是中国默认了伪满洲国和日本占领热河是合法的,这也就丧失了部分华北主权。 这样的协定,康聿容看了都恨不得把这个代表华北中国军签字的熊斌,扒其皮拆其骨,何况时刻把民族利益看做第一位的萧彬。 萧彬心里有气有怨,可康聿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有沉默。 良久,康聿容才说:“自从日本人占领了河北北部大部分土地后,开始一步步的向北京和天津逼近。因为这,北京城里是人心惶惶,人们四处奔逃。 前不久,几家小银行因为储户疯狂取现,已经濒临倒闭。梁愈说,昨天中行、农行和央行都有人前去取现,但都是几个小散户。到目前为止,咱们行还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萧彬点点头:“这是好现象。但是咱们也不能因此掉以轻心,得时刻提高警惕,做好应对的准备。在这动荡的年代,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儿都有可能发生。” 康聿容说道:“我知道。” 这时,梁愈突然闯进来,火急火燎的说:“董事长,总经理,不好了,很多储户突然涌进大堂,他们就跟疯了似的,强烈要求兑换现钱。” 萧彬一愣,他这算是未卜先知,还是乌鸦嘴?等他回过神儿来,康聿容和梁愈已经奔跑出了办公室。 银行大堂里挤满了来兑现的储户,他们手里都晃动着存票,拥挤着叫嚷着:“兑钱!兑钱!兑钱!” 几位经理和工作人员,不停的解释着劝慰着。但是这些人真的是疯了,根本就不听他们说,甚至有几个储户还想对他们动手。 这样的场面康聿容很熟悉,这让她不禁的想起刘奎和李炳带头闹事那一次,只是今天的场面比那次可壮观多了。 康聿容惊了一下,很快就恢复神智,跑过去大喊着:“各位储户你们先冷静下来,听我说两句好不好?各位,各位,请冷静下来,听我说。” 她是扯着嗓子喊的,可是和在这片疯狂的、掀翻房顶的嘈杂声中,根本就成了嘤嘤之声,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 康聿容大急,又说了几句还是没人理睬,眼看着场面要濒临失控,情急之下康聿容爬上一张桌子,顺手拿起旁边的算盘,在柜台的铁栏杆上,咣、咣、咣,的敲了几下。 沸腾的人群终于安静了,一个个对康聿容翘首望之。 康聿容把算盘一扔,沉了口气,说道:“各位,我知道,现在时局动荡,谁心里都不安稳,想把钱攥在自己手里以求平安,你们的想法我理解,可你们这样吵吵嚷嚷乱成一团,就能把钱取到手吗?” 她扫了人群一眼,又说:“你们想把钱取走,我们没有意见,毕竟存取自由。但是你们想过没有,你们存进银行里的钱大多都是定期的,想必大多都还没到期,中途取出来,利息肯定会损失不少,你们觉得这样划算吗? 没错,现在是时局不稳。正因为时局不稳你们把大把的钱放在家里,就一定平安吗?就算你们要令居它处,可身边带着大额现金迁移,就一定安全吗?一旦出事,你们是真的连一个子儿都落不到手里啊。 现在很多地方都在打仗,哪里都不太平。我们的家在这儿,我们应该守在这儿,守住我们的家。 要我说,如果没有非取不可的理由,我建议你们最好还是别贸然提现。这样既能降低你们的损失,又能得到一个很好的保障。” 有人问:“什么保障?” 康聿容看着那人说:“我们银行也是将近二十年的老牌子了,我们一直以诚信为本。我们在这北京城里的口碑如何,我不用说,想必大家也都清楚。 我们银行实力雄厚,资产充盈。如果战火真的波及到了北京城,我们也有足够的能力来保全你们的财产。我在这里向你们保证,绝不会让你们损失一分一毫。” 人群里有个声音高高嚷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什么实力雄厚资产充盈,根本就是骗我们玩儿呢。我们得到了消息,说你们董事长是个大贪官,你们银行都快让你们董事长给掏空了。真想保障我们的财产,就赶紧给我们兑钱。” “没错,兑钱!” “兑钱!兑钱!” 人群又乱成一片。 站在一边的萧彬,肺都要气炸了,正想上前和这些人对峙,却被梁愈一手拦住。 梁愈说:“董事长,我劝您这会儿还是别去。老百姓素质都不高,何况他们这会儿正疯狂呢。他们已经先入为主认定您是个贪官了,您现在就算是解释一万遍他们也不会相信的。以他们现在这种状态,很有可能一言不合就对您动武。到那时,场面就更难控制。所以,您还是先别过去了。” 萧彬说:“我躲在这里,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聿容一个人与他们周旋?” “别着急,我们看看再说。我相信以总经理的能力,一定会控制好的。真到了控制不住的时候,我们再出面也不迟。”梁愈又说。 那边梁愈阻止了萧彬的贸然行事,这边康聿容大声反驳:“造谣,这绝对是恶意中伤。我不想说我们董事长为了银行付出了多少,因为付出再多都是我们应尽的本分。但我可以用我的人格,用我的生命,用我全家人的生命,来向你们保证,我们董事长决没有贪污过银行里的一分钱。” 有人说:“你保证?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保证?你谁呀?” 康聿容说道:“我是这里的总经理。” 又有人说:“总经理,董事长,蛇鼠一窝,说不定你也贪了不少。” 又一个声音响起来:“少TM的废话,赶紧兑钱!” 场面再次混乱起来,人推人,人挤人,叫声,嚷声,混成一片。 康聿容站的那张桌子被人撞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梁愈赶紧上前扶住。正要把她搀扶下来,就听“当,当”两声枪响。 康聿容站在高处,目光望门口一转,正看到白队长阔步进来。 康聿容恨不得要膜拜了,白队长啊,你真是我的福星啊,你又一次救了我。 梁愈把康聿容扶下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看情况不妙,就让人报了警。” “幸亏你报了警,否则还真不好说。”康聿容和梁愈嘀咕完,就向门口处挤过去。 白队长冷冷的扫了人群一眼,冷冷说道:“我接到举报,说有人在这里闹事,你们都是干什么的?” 人群里有人认出了白队长,高声叫着:“白队长,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我们是来取钱的。” 白队长撇了那人一眼:“取钱就规规矩矩的取钱,都把人家银行的房顶给吵翻了,不是闹事是什么?” “可是他们不兑给我们。” “就是。” 这些人又开始吵吵嚷嚷了,白队长冷目一扫,所有的人又都不吱声了。 白队长转了个身,问看着一位银行职员问:“你们管事的呢?” “在这儿呢,在这儿呢。”康聿容扬着声音喊。 白队长一愣,挑眉问:“你是这里的管事的?” “啊。”康聿容点头:“我是这里的总经理。” 白队长又是一愣,随之嘴角一动,闪过一个似有似无的笑,还真小看了这女人的能耐。 他往前迈了一步,压低了音色,问:“你们打开门不就是让人存钱取钱的吗?赶紧给他们取了不就完事儿了吗?” 康聿容抿着唇,为难的看着白队长,这事她还真不好回答。 康聿容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说呢,这时又有人走了进来。 这次进来的也是个熟人,是她洋装店里的老主顾,周太太。 周太太的丈夫是现任的国务总理,周太太更是北京城有名的慈善家。他们两口子是报纸上的常客,所以,在这北京城里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周太太一进来,立马就有人上前谄媚寒暄,周太太,周太太叫个不停。 周太太微笑点头。 其中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问:“周太太,你也是来取钱的?” 一听这话,康聿容心里咯噔一下。 第219章私约做担保 萧彬空降之前,说这交行是“金絮其外败絮其内”,真的是一点都不为过。这偌大的银行总资产还不到10万,真的是被胡全这伙人给掏空了。 萧彬接手后,利用海外的人脉,很快反亏为赢。与此同时,他还大做股票交易,盈利极丰。就这样,在他的努力下,交行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就成了北京银行界的佼佼者。 银行走上正轨之后,萧彬一直想对银行的高层来个大换血,把胡全这群蛀虫们连根拔起,剔除干净。 但是,胡全这里的根基太深,党羽可以说是遍布了银行里的各个部门。萧彬不敢贸然行事,弄不好会在胡全的煽动下,所有员工来个集体大辞职,那他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良好声誉就会毁于一旦。真到了那一步,银行除了关门大吉,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萧彬曾暗悄悄的试探了两次,但都没有成功。胡全是个精明敏锐的主,何况身边还有眼线给他传递消息,想要动胡全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当胡全看出萧彬想要把他赶出交行的意图之后,他就开始了疯狂的报复。他利用傀儡总经理,欺上瞒下利用各种渠道大把大把的捞钱。 就算萧彬是只再能挣钱的猛虎,可也架不住胡全这群狼们暗地里的瓜分。 萧彬挣十块,他们贪七块;萧彬挣一百,他们贪七十。照这样下去,萧彬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让交行壮大起来。 这几年,萧彬跟他们这伙人没少斗智斗勇,可他们心齐的就像一个无坚不摧的铁桶,根本就抓不到丝毫的漏洞。他也想从账目上拿把柄,可账目上清清楚楚,平平整整,根本没有一点破绽可寻。 当然了,这些事都是萧彬后来逐渐告诉康聿容的。所以,她很清楚,交行现在表面看着挺红火,其实远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实力雄厚资产充盈。 银行虽然资产不是太多,但基本也够给储户们兑现。 只是这样一来,银行铁定会被提空。 想想看,你一个开银行的,你银行里没钱,那你还开个棒槌银行啊? 这也就是,康聿容没法回答白队长的原因。 她心里跟明镜似得,以现在这架势,她只要给一个人兑了现,就等于是给所有人都兑了。所以,她一个都不能兑啊。 周太太是交行里的一个大户,她在这里的储蓄有四五十万。周太太虽然不是存储额最高的,但却是最有声望的,毕竟她丈夫的位置摆在那儿嘛。 康聿容知道,周太太今天过来肯定不是闲逛的,至于是不是来兑现的,瞅这样子,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在那个男人问周太太是不是来取钱的,康聿容真是怕极了周太太顺嘴说出那句:“是啊,我来取钱。” 此话一出,以周太太的地位,十个康聿容也不敢不给周太太兑现。只要周太太这个先河一开,后面的储户谁都甭想拦住。 因此,在周太太开口之前,康聿容扬着声音,老远就跟周太太打着招呼:“周太太,是您啊?”说着就快步过去。 周太太愣了一下,看着走过来的人,很快就笑着说:“康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现在在这里上班,是这里的总经理。”康聿容故意说出自己的职务,这样就有资格和周太太谈业务上的事儿了。 自报家门后,不等周太太接茬,康聿容又紧接着说:“周太太您是来办业务的吧?这里人多,咱们楼上谈。”说着转头吩咐梁愈:“梁愈,你先把周太太领到我办公室,我马上就到。” 在康聿容和煦的笑容里,在梁愈热情的邀请下,周太太稀里糊涂的就跟着梁愈上了楼。 看着周太太没了影,康聿容转过脸来,就换上了一副严谨肃穆的神情,郑重其事说道:“各位,周太太是我们最尊贵的大客户,任何时候任何业务我们都要优先办理。周太太一向喜欢安静,想必你们也都知道。如果你们继续吵吵嚷嚷,惹得周太太不高兴了,我担待不起,恐怕你们也担待不起吧?所以,请你们稍等片刻,有什么问题咱们待会儿再说。” 康聿容的狐假虎威起到了相当好的作用,人群里,你看我我看你,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就是没人再敢大声喧哗。他们不怕康聿容,可他们不能不怵周太太。 看着静下来的现场,康聿容暗暗地松了口气。 康聿容走到白队长跟前,只用两个人听到的音量说:“白队长,事情还没完呢,求你先别走,留下来给我镇镇场,等事情解决完了,我一定会好好谢谢你的。” 白队长瞟了康聿容一眼,嘴角抽了抽,我是你家看门狗啊?你让我守着我就得守着? 看出对方的不乐意,康聿容赶紧祈求说:“求你了,真的求你了。” “行行行,赶紧解决问题去吧。”白队长摆着手不耐烦的说。 “谢谢,谢谢。”康聿容转身往楼上跑去。 康聿容说的是实话,别看她把周太太哄到了楼上,可周太太听不听她的还两说,有白队长压阵,场面还不至于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办公室里,梁愈送了两杯茶进来,就又出去了。 周太太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笑着说道:“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上班,还是总经理。不过,以你的能力,这个总经理你也是当得的。” 康聿容跟着笑了笑,说:“我们公司倒了之后,碰巧和我们萧董事长遇上过几次,一来二去的熟了,这里正好空缺,他就把我叫了过来。行不行的,也是一边做着一边琢磨呗。” “来这儿多长时间了?” “快一年了。” “这么长时间我怎么没见过你呀?” “以您的级别,得我们董事长亲自接待才行,我可不够格。” “早知道你在这儿,我肯定得找你,你们的萧董事长他靠边站去。” 两个女人笑了起来。 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康聿容就直奔主题:“周太太,您这次来是……” “有人往我家里扔了这么个东西,不知是真是假,就过来看看。”说着,周太太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对方。 康聿容接过来,抽出里面的信纸,打开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上面写着:周太太,有可靠消息称,交通银行的董事长萧彬,其实是个毫无职业道德的巨贪大额,近来战火不断,他已经搜刮了银行所有储户的存款,准备在礼拜四那天出逃英国。如果你不想你那四十七万八的存款打了水漂,最好在礼拜三那天过去兑现。 让康聿容吃惊的倒不是这篇无中生有的诽谤话,而是这个有整有零的数字。这个数字正是周太太在银行里的详细存款数,丝毫不差。 康聿容想,也正是因为这个数字,周太太才会过来看看。 有人知道周太太在这里有存款,这不稀奇。但是有人能把数额说的如此精准,如果不是周太太说的,那就只剩一个可能,就是他们内部有人把客户的数据给透漏了出去。 周太太问:“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康聿容抿了抿唇说道:“您跟我们董事长接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是个怎样的人我想您应该也很清楚。所以,我可以向您保证,这绝不是真的。” 周太太没说话,只是看着被康聿容摊开放在茶几上那张信纸。 康聿容看出了周太太脸上的疑虑,说道:“我知道眼下战火四起人心惶惶,我的保证说的再好也是一句空话。更何况人心隔肚皮,我就算对您说上一千遍,我们董事长肚子里不是颗黑心,估计您也不会全信。” 周太太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为了确保我的财产安全,我是不是也该提现?” 康聿容斟酌了两秒,看着周太太严谨的说道:“我建议您现在不提取这笔钱。您现在之所以想提取这笔钱,并不是有了避免不了的急用,而是因为这张信笺的内容,让您产生了惶恐。觉得自己钱存在这里没了安全感,甚至觉得自己的这笔钱,很有可能会被我们董事长明天就携款私逃了。这毕竟不是十块八块的,丢了也就丢了,这么大一笔钱,真要不翼而飞了,谁都会有想死的心。 老实说,现在局势不稳,我们银行给不你安全感,我敢说,别的银行同样也给不了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的这笔钱应该是六个月后到期。这样吧,我和您私定一份契约,由我给您担保,这六个月里我们银行平安无事,等到您的存款到期的日子,我不仅连本带利的把这笔钱给您,还会再给您增加一个百分点的红利。如果这六个月内,我们董事长真的携款私逃了,我还是会以刚才的条件兑现给您。 我虽然比不上您家底丰厚,但是多少也有些私钱,而且我洋装店的生意一直不错,这您也清楚,所以我希望您能相信我。” 康聿容说完好一会儿,周太太一直都没说话,眼睛只是若有似无的看着那份信笺。 良久,周太太把目光移到康聿容的脸上,缓缓地开了口。 第220章一人揽狂澜 周太太说:“我不相信别人,如果是你康聿容来担保这笔钱,那我信。不管是洋装店的时候,还是服装公司的时候,你做事的态度和诚信都让我对你毋庸置疑。” 康聿容自然是千恩万谢。 接下来由康聿容执笔,两人签了那份契约。 这份契约,从签字那一刻起一直到六个月后解除协定,康聿容一直都带在身上,以确保这段时间万一自己遭遇不测,也能让人发现她对周太太的责任。 契约收好,两人又闲谈几句,然后周太太就起身告辞。 康聿容和周太太一到大堂,所有储户的目光都放到了周太太的身上。 片刻,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又问周太太:“周太太,您是来取钱的?您是不是也听到了什么风声?” 周太太看了那人一眼,望着人群不疾不徐说道:“我是听到了一些消息,刚好路过就过来看看。 这位是这里的总经理康聿容女士,刚才康女士与我详细的解释了这些毫无根据的流言蜚语,我和康女士是老相识了,她的一言一行一直都让我十分信赖。 说起康女士,想必你们也应该有些了解。她就是曾红极一时的‘郁金裳时装公司’的总经理,她的公司遭人陷害迫不得已只得关门。但是,就在她穷途末路的时候,她依然在她承诺的时间里还清了客户们的赔偿。这件事被人们传的妇孺皆知,想必大家也都知道,就凭这件事,我就对她放一万个心。 流言止于智者,我相信你们都是智者,而不是墙头上的那棵草。 我来只是询问,现在也没有取走一分钱。我相信交行的信誉,更相信康总经理做人的诚信。”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大堂里安静了几分钟,突然有人高声说道:“我对什么总经理不熟,但我相信周太太。周太太说这个总经理可靠,那就一定可靠。” “就是,周太太是总理夫人能说瞎话吗?” “周太太存在这里的钱肯定比咱们多,她都不怕,我们怕个毛啊?” “周太太不取,我也不取,走了走了,回家了。” “回家回家。” 人们一边嚷着叫着一边鱼贯而出。 看着这空荡荡的大堂,康聿容的眼角竟不自禁的有了些湿润。 康聿容用诚意和自身长久以来的信誉,让周太太在这兵荒马乱朝不保夕的时刻,信了她的一诺千金,她也用这个方式解救了银行的危机。 人都走光了,康聿容走到白队长跟前正要感谢,却听他率先说道:“我发现,只要有你的地方,肯定就没什么好事。” 白队长也算是熟人了,而且每次都是在她危难之际,救她与水火之中。 所以康聿容倒也不恼,挑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是个灾星?” 白队长嘴角抽动,似笑非笑道:“真要多几个你这样的灾星,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把话说完,也不看她的表情,目光一转,大声喝道:“收队!” 那些兵排列整齐,小跑着除了银行的门。 康聿容愣愣的有点蒙圈,这人是夸我呢?夸我呢?夸我呢? 董事长办公室里,四个人的表情十分凝重。 张坚指着周太太递给康聿容的那份信笺,愤然说道:“我说今天怎么这么齐整,好像所有储户商量好似的全都来了,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怪不得那个男人问周太太是不是听到了风声,我还纳闷到底是什么风声呢?”吐了口恶气,张坚看着萧彬说道:“董事长,这很明显,目的就是想把你搞臭。” 康聿容摇摇头:“我看搞臭不是目的,想要把我和董事长一锅端才是真正的目的。” 梁愈和张坚都看向了康聿容,张坚问:“这怎么说?” 康聿容说:“策划这件事的人,一定是蓄谋已久了,否则也不会这么巧,一下子来这么多人。这个人先散播消息,储户们看到信笺上的储存数额不差分毫,十有八九自然就信了,为了保住存款储户们自然就来疯狂兑现了。 如果我们不给储户兑现,现场肯定会大乱,事态必然会闹的一发不可收拾,银行的声誉和信誉都将会混于一旦。 如果我们同意兑现,我们也都清楚,一旦给所有储户兑现,那我们交行就真成了一个空架子。 以上两种情况,不管是出现哪一种,董事长的位子,咱们萧先生就都别想再坐了。而我,是萧董一手提拔的,他都叫人给赶走了,你们想,我还能留的住吗?” 萧彬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计还真是毒。”张坚咬牙切齿。“不知道这策划人是谁?” 梁愈不急不慢说道:“能把顾客的存款数据说的这么详细,除了内鬼还能是谁?” “梁愈说的没错。”康聿容说。 “像周太太这样的大储户的存储明细,除了董事长和总经理就只有财务部的经理才有机会接触到,那这个内鬼除了胡全也就没别人了。”张坚说。 其他三人都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张坚的话。 张坚又说:“董事长,胡全这个大蛀虫真的是不能再留了,否则您早晚都得被他坑了。” 萧彬闷闷地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除掉这个大蛀虫,可哪有那么容易。 梁愈撇眉看了萧彬一眼,犹豫了好一会儿,抬头说道:“董事长,我也知道,您已经暗暗地和胡全斗智斗勇了好长时间了,您一直没把他拉不下马,可能有两种原因。” 萧彬一愣,并没有因为梁愈的地位低而轻看他,反而是郑重的问:“你说说,哪两种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您不该直接去拽胡全。胡全拥护者有很多,胡全正是这些人的摇钱树,您要动他们的摇钱树,他们自然会齐心协力的与您对着干了。这样一来,您对付的可就不是胡全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这么多人,您怎么可能轻易对付的了?”梁愈一本正经的说。 萧彬的眼睛立马亮了,对梁愈惊喜的说道:“梁愈啊梁愈,你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梁愈笑笑。 萧彬连忙又问:“那第二个原因呢?” “第二个原因,就是您是个很正派的人,所以您对付胡全的手段也太正派了。像胡全这种喜欢玩儿阴损的人,有时候就该用点‘邪’的才管用。” 和梁愈合作的这么长时间,康聿容还是对他极其了解的,她问:“你是不是有了对付胡全的好办法?” 梁愈又笑了笑,然后走过去,四个人的脑袋聚到一块,梁愈在他们耳边叽里咕噜了一阵子。 两天后。 夜有些深了,繁华喧闹渐渐平息下来,月亮和漫天的星斗交互辉映,把那片银光撒向了人间。 一条胡同里,一户院门打开,胡全面前的红人秃顶男,喝的醉醺醺的被一个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女人搀着走了出来,摇摇晃晃的上了等在门口的洋车。 女人用手绢在秃顶男脸上轻甩了下,发嗲放浪的说道:“爷,明儿可记得还来。爷要不来,奴家可就睡不着觉了。” 秃头男打了个酒嗝,把女人往身边一捞,一脸扑在了女人的胸脯上,拱着笑着说着:“来,爷明天一准儿来。爷哪天要是不来你这儿走一趟,不摸摸你这对大/奶/子,别说睡觉了,爷一准儿得疯啊。”然后摸着女人的脸:“你放心,爷来,爷肯定来,记得给爷买酒。” 女人笑着轻推了秃顶男一下,拉开了些距离,说道:“知道了,一准给爷备好。好了,好了,赶紧走吧。” 车夫拉着车走了,女人也转身回去了。 一路上秃顶男嘴里哼唧着淫词小调,洋车拐进一条黑黢黢的胡同,突然出两个黑影,一个用口袋包秃顶男的头,一个用绳子绑他的胳膊。 秃顶男醉的晕晕乎乎的,早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他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这两个人给拽下了车。 车夫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来者不善,保命要紧啊,所以拉着洋车就跑了。 等秃顶男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那两个人扯到了胡同口。 “你们T娘知道爷是什么人吗?敢给爷来TM的这么一手,我看你们是想找死了。”秃顶男顶着口袋,破口大骂:“赶紧把爷放了,爷既往不咎,否则定要你们好看。” 一个男人把一把小刀抵在了秃顶男的脖子上:“不想死就给老子闭嘴,否则,老子现在就要你好看。” 秃顶男立马怂了,哆嗦着:“我闭嘴,立马闭嘴。” 一辆马车驶了过来,秃顶男被推上马车。 马车走小街穿小巷,绕来绕去疯狂的绕了好一会儿,终于停在了一座小院前。 秃顶男下来的时候,别说辨别方向了,晕乎的都差点吐喽。马车走了,那两个人把秃顶男拽进去。 罩在头上的口袋终于给拿下来了,过了好一会儿,秃顶男才睁开眼睛,桌子上点着一个煤油灯,他借着这点微弱的光去看对面的人。 第221章小伙使妙计 站在秃顶男对面的是两个穿着粗布衣裤,长相恶煞的男人。 秃顶男咽了口唾沫,陪笑道:“恕我眼拙,看着两位有点眼生,这中间是不是搞错了?” 两个男人也不搭腔,高个儿的给矮个儿的使了个眼色,矮个儿子的出去了一趟,再回来肩上扛着个大口袋,打开一看,秃顶男差点晕死过去,里面装着的竟然是他九岁的儿子啊。 儿子被堵着嘴,蒙着眼,估计是吓得,浑身直打哆嗦。 秃顶男家已经五代单传了,他是求爷爷告奶奶,三十多了好不容易才有了这儿子,这可是他们一家子的心尖宝命根子啊。 “爷,两位爷,咱们有事好商量。”秃顶男急骤骤的说,连求带讨好的说:“想要多少钱两位爷直说,只要两位爷说个数,我就是卖房卖地卖祖宗,爷绝不会少爷一分钱的。”他认定这是遇上绑票的了。 高个儿开口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们已经收了别人的钱,再收你的钱可就不合规矩了。” 这么些年秃顶男可不是白混的,立马就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忙问:“既然两位爷求的不是财,那两位爷想要什么?” 高个儿一脚踩在凳子上,眯着眼对秃顶男吐出两个字:“账本。” 秃顶男立马有了种不详的预感,问:“什么账本,我不太明白。” “就是你给胡全记小账的那个账本。”矮个儿说。 秃顶男心里咯噔一下,这事他瞒得挺紧的,连他老婆都不知道,雇这两个人办事的人是怎么知道? 当初是为了自保才立了私账,这要是让胡全知道了,他不死也得脱层皮,这事儿决不能往外说。 “两位搞错了吧?胡全是我的上司,我们关系一直不错,我怎么可能给他记小账呢?”秃顶男装傻充愣。 矮个儿用刀指着秃顶男,瞪着眼喊:“少TM的废话,没有证据我们会找上你?赶紧的往外掏。” “两位大爷,你们要的东西我是真没有。”秃顶男继续装傻。 “没有是吧?”高个儿问。 “啊。” 秃顶男点头答道,他话音儿还没落呢,就见高个儿“刺愣”一下,就把儿子的衣服给撕开了,夺过矮个儿手里的刀就往儿子肚皮上捅。 吓得秃顶男大叫:“有!有!有!”要儿子的命,还不如要他的命呢。 “有就往外掏吧。”高个儿说。 “在我家里呢。”秃顶男老实多了。 高个儿对矮个儿抬了抬下巴,后者点了下头,把秃顶男的儿子打包好扛了出去,不一会儿扯进一个女人。 女人一见秃顶男,扑过去又打又骂:“你在外面是不是做了什么混蛋缺德事?让人把我和儿子都绑了,我告诉你,儿子要是有个好歹儿我也就不活了……” 矮个儿把女人一把车到一边:“不想你儿子死,就TM的给老子闭嘴。” 这话一出,女人立马安静了。 “账本藏在哪?”高个儿问。 秃顶男叹了口气,对妻子说了个具体位置,接着矮个儿扯过桌上的口袋,罩在女人的头上,然后就拽着女人就出去了。 时间不长,也就半个小时,矮个儿把一个小本本递给了高个儿。 高个儿翻了翻,对矮个子点了下头,说道:“你把这女人和那孩子送回去吧。”说着目光一转,对女人冷冷的警告:“要想你和你儿子活命,就管好你的嘴。今天这事儿要是有半点走漏,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女人忙说:“你放心,你放心,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说完,看看自己的丈夫,又问:“那我孩子的爹呢?不跟我们一起回吗?” 矮个儿冷笑道:“做了不该做的事儿,当然就去该去的地方了。”说着再不给女人说话的机会,连扯带拽的就给薅了出去。 高个儿吹了声口哨,又进来两个男人,把秃顶男嘴一堵头一罩,拎着就出去了。 这时,梁愈从里间走了出来,高个儿把账本递给。 梁愈大致看了看,看到上面熟悉的名字,说道:“没错,就是这个。”把账本放到兜里,然后拿出一袋钱扔在了桌上。 高个儿放在手里掂了掂,说道:“货到款清,告辞。” 梁愈回了一句:“告辞。” 这两个人姓甚名谁哪里人是,梁愈一无所知,只是暗地里得知他们是专干“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营生。所以才五曲九拐的找了他们,来替自己套账本。 梁愈是怎么知道秃顶男记小账的呢? 到交行上班第一天,康聿容就把胡全的事儿对他说了个底朝天。康聿容也想把胡全他们一锅端,苦于没有机会。 于是,梁愈就对这事儿上了心。既然明面上动不了,那就暗地里试试吧? 他先让保镖甲偷偷地跟了胡全一段时间,你还别说,这孙子还真TM的是个好男人,吃喝嫖赌抽是样样不沾,下了班就准时回家,一有时间就陪着老婆孩子四处玩玩逛逛。 胡全这龟孙儿,就像个无缝的蛋,什么样的针都插不进去。 这样不行啊,于是梁愈就把目标转到了胡全的得力干将秃顶男身上。嘿嘿,这小子,可就差点劲儿了。 他是别的毛病没有,就有一个,喜欢玩女人。 家里的老婆娘是彪悍型妒妇,闹腾起来他是真受不了,而且他能进交行也是老丈人托了关系。就凭这,他也不敢惹家里的母老虎。 可是,一天里要是不找个野花玩儿玩儿,他又浑身不得劲儿。 他不敢去逛大妓/院,不敢去人来人往的八大胡同,就偷摸的和一个年轻寡/妇鬼混到一起了。 保镖甲会点功夫,天天夜里翻墙头爬窗户根儿。这男人一喝了酒,嘴就没了把门儿的。窗户根儿没白爬,这不就听到了有用的东西了? 梁愈第二天就把账本给了康聿容,而她第一时间又拿给了萧彬。 这账本,把胡全几年来贪污的时间和数额记得是清清楚楚,就连底下的人,谁谁谁分了多少赃,都写的是详详细细。 萧彬看后大喜:“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梁愈啊,你年纪不大,但却是绝顶的聪明。” 梁愈只是淡淡一笑。 下午,萧彬就召开了大会,把账本的事儿公布于众,引起一片哗然。大会刚结束,就有两个穿制服的人进来,把懵逼的胡全给带走了。 萧彬把整理好的材料递交到法院,正式起诉了胡全。秃顶男为了减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什么都说了。 而其他党羽,为了自保也都纷纷指证胡全。一个月后,在充足的证据和证人证言下,胡全最终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胡全这个大蛀虫终于被拔掉了,萧彬和康聿容终于松了口气,接下来两人的心思也就都用在了如何壮大交行上。 话说,康聿容凭一己之力平定了前来疯狂兑钱的储户,在银行界算是崭露头角,名噪一时。 渐渐地萧彬开始带着康聿容出席各种商会,而康聿简在时间的证明下,得出了“萧彬对自家妹妹只是爱才”的结论。 因此,一有机会就带着妹妹游走在上流社会圈,不予余力的给妹妹扩张人脉。 这天,康聿容和四哥四嫂一起出席了一个商业酒会,四哥带着她见了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 不管怎样,康聿简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呢,就算这几个社会地位再高,对康聿容也是和颜悦色,时不时的还夸上几句。 一圈寒暄之后,康聿容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就被四嫂拉到了太太群里。 四嫂不止一次的对康聿容说过,要想在这社会上混得开,除了与那些当官的搞好关系外,把那些官太太们笼络开心也是重中之重。 康聿容觉得四嫂这话说的太有道理,因此,每次应酬也都积极的配合。 四嫂牵着康聿容笑嘻嘻的说道:“聿容啊,在座的大多都是咱们的老朋友了,我就不多啰嗦了,今天主要是介绍一下交通厅厅长的夫人李太太。” 康聿容热情的伸出手:“李太太,你好。” 四嫂正要对李太太介绍自己的小姑子,却被李太太当场截胡了。 李太太对着四嫂笑说:“不用你介绍了,康小姐在咱北京城这么出名,我要是还不认识,那是不是也太孤陋寡闻了?我从未佩服过女人,康小姐绝对是第一个。” “李太太真是太抬举聿容了,聿容怎么敢当?”康聿容说道。 “我没有抬举你,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女人做到你这份,真的是太给咱们女人长脸了。”李太太说。 “承蒙李太太的不弃,聿容深感荣幸。来,李太太,各位太太,咱们坐下聊吧。”康聿容招呼着大家坐了下来。 女人感兴趣的话题,无非就是那几样,珠宝啊,服装啊,舞步啊……总的一句话就是吃喝玩乐呗。 老实说,康聿容对这些半点兴趣都没有,有聊这些的功夫,还不如看会儿书呢。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就算自己再不喜也得入乡随俗。 其中,张太太突然问李太太:“李太太好几天都没见你了,在忙什么呢?” “哎呀别提了。”李太太说:“这几天好几家亲戚都在办喜事,一连赶了好几个场,忙得我昏头转向的。最烦人的就是送礼,为了这些送礼,我的腿都快跑断了,真是烦都烦死了。” “谁说不是呢?”张太太又说:“这结婚办喜事还好点,尤其是白事,那送礼真是轻不得重不得好不得赖不得,真的是能把人给烦死。” “就是啊。” “没错。可是这些事也少不了,你不送又不行。” 康聿容听了这些太太们的抱怨,沉思了一会儿,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第222章笨女献计忙 交行董事长办公室。 萧彬深靠在椅子里,手里把玩着一支笔,眉头轻锁,望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康聿容好一会儿,才疑惑的问了句:“储金礼劵?这有什么用?” 康聿容正了正身子,正视着萧彬解释说:“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甚至是以后,咱们都离不开红白喜事人情送往。这种事儿别的还好说,就是选礼物的时候太麻烦。送礼时,要顾及对方的身份、年纪、性别、关系等等等等,所以为了选出一份合适的礼物,有时候甚至要跑好几家商场,既累人又繁琐。可是呢,你废了半天劲选出来的礼物,好了赖了大了小了,很可能还不称对方的心,说不定以此还落人话柄。 如果直接送现金,像那种关系好的亲戚和朋友,送的数额一般都比较大,你去参加婚礼身上揣着几千块的现金,也不太安全。 我说的这种储金礼劵,就类似于马票,电影票那种。我们可以发行十块到一千块不等面额的礼劵,可以适应各种人层。这样携带起来方便,又解除了选礼物时繁琐。 这样做,对咱们银行也是有好处的。 中层和上层社会的家庭,除了有银行里的定期储蓄外,手里的活钱也很庞大。因为他们需要时不时的礼尚往来,流动资金自然不少。 我们发行这种礼劵后,他们就可以用礼劵代替现金,那些代替的现金没有意外的话,我想他们一般都会存进银行吧。” 萧彬摸着下巴,思忖了几分钟,把康聿容的提议彻底消化完后,说道:“这主意不错,可以试试。” 这一试,效果不错,很快就适应了北京市民红白喜事送礼之俗。因为礼劵的面额最小达到了十块,因此,这储金礼劵不光受到了中、上层人群的欢迎,也给底层人群/交际往来打开了方便之门。一时间,盛行达到了高峰。 而交行存款数额,也因此劵一再递增。 这晚,康聿容下班回家后,见餐桌上放着三摞钱,看样子怎么着也有三千块。疑惑着走进厨房,一边打下手一边问柯木蓝:“桌上的怎么放着那么多钱?” 柯木蓝扬眉对她一笑,然后又低下头一边切着菜一边回答:“还不是你那储金礼劵闹得?” 康聿容洗菜的手一顿,问:“这话怎么说?” 柯木蓝说:“我同事的亲戚住在城北,离你们银行太远不方便,可是也想用你们银行发行的储金礼劵,就拖我同事帮忙换些。我同事呢,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住的离你又近,所以就把这事硬推给我了。” 康聿容把头一歪,撇着唇笑着,问他:“你不是说,为了避免你同事们对我品头论足,把我们的关系一直保密的滴水不漏的吗?现在你同事又怎么知道我是你女朋友了?” “还不是孙医生那个大嘴巴?”柯木蓝说:“这一阵儿,你上报纸的频率那么高,我那些同事们一有时间就指着报纸上的照片对你说个不停。那天吃饭的时候,孙医生一时没管住他那张嘴,就给说漏了。” “说漏了就说漏了呗,难道我丑的见不得人?”康聿容笑说。 柯木蓝把菜刀一放,一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眼睛盯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不是你丑的见不得人,而是你太美太好,我怕你见的人多了,遇上比我好的就不要我来。” 听了这话,康聿容不感动是假的。 她眼里闪动着亮光,脸红红的,凝视着他:“只有你觉得我美我好。我有什么好的?离过婚,还带着一个孩子。像我这样的扔到大街上估计都没人要,只有你这个傻瓜不离不弃的守着我,一守还守这么多年。” 柯木蓝的头往下低了低,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问:“那你爱这个傻瓜吗?” 康聿容的脸更红了:“爱。” 柯木蓝的心里一阵翻腾,揽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一低头他的唇就狠狠地压了下来,压在她那温软的,如花瓣般的唇上。 康聿容紧偎着他,两手环住他的腰,响应着他。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柯木蓝抬起头,用手捧着她的脸,望着她说:“聿容,等忙过了这阵儿,我想回趟杭州,最后征求一下我父母的意见。如果他们真心同意,我们立马就在杭州结婚。如果他们还是对你虚情假意,我们就在北京把婚礼办了。都这么多年了,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我想和你和清儿成为真正的亲人。” 讲真,康聿容又何尝不想与柯木蓝成为真正的亲人。这么好的一个男人,不嫌弃她,一心一意的陪伴了她这么多年,她是个傻瓜才会舍得放手。 自从他回来那天提了一下他的父母,这么长时间了,他一直都闭口不谈。 她知道,这期间他收到过家里寄来的电报,意思是有时间了让他回去看看。 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他只字未说。 掏良心说,她也不想他因为她和家里闹得水火不容,她也想大方的对他说,让他回家看看吧。 可是一想到他父母的态度,一想到他这次好不容易才又回到她的身边,万一她一大方,不管什么原因,他来一个黄鹤一去不复返,那她还不得后悔死? 所以,每次话都到嘴边了,她又咽了回去。唉,就当她自私吧。 眼下他说出来了,她肯定同意的。她点头说:“好,我和你一起去。” 柯木蓝一怔,他的意思他一个人回去,因为父母到底是不是像他们保证的那样,他还真说不准,万一见了她,又刁难她怎么办? 康聿容似乎看出了柯木蓝的疑虑,认真说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儿,虽然你是个男人,但我依然不想让你一个人去面对。不管是怎样的结果,我都要和你一起承担。” 他大大的舒了口气,再次把她揽在了怀里,让她黑色的头紧紧的倚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他闭了闭眼,把漾在眼角的泪光给压了回去。 接下来,两人一边做着饭一边商量着把时间定了下来。 只是,让他们始料不及的是,还没等他们过去,一位不速之客却找上了门。至于这位是谁,咱们稍后再说。 晚饭后,柯木蓝给清儿检查了作业,看着他上床睡觉之后,把同事的那些钱递给康聿容,说:“反正你明天也要去上班,你就顺手给兑换了吧,省得我再跑一趟。” 康聿容笑了笑,接了过来。 柯木蓝又说:“我看你们该在城北开家分行,这样不仅方便了市民,也会大大增加你们的营业额。” 康聿容不是个喜欢原地踏步的人,在她柔和的外表下,掩盖着一颗对事业不停攀登的心。 开洋装店时,开了第一家店,就想着开第二家,第三家; 办公司时,有了国外的客户,还想着发展国内的; 现在也一样,银行的资金在一点一点的充盈,实力也在一点一点的回笼,为了更大的拓展,开分行的事儿,她不是没想过。 然而,开银行可不像她发展客户,开洋装分店那么简单。 开一家银行的资金,能顶她十几个公司还不止,这么大一笔钱,哪能说凑就凑到的。 再者说,不管怎么样,公司和洋装店都算是自己的生意,是自己说了算。 可银行呢? 她只是个总经理而已,她的上面还有萧彬,萧彬的上面还有顶头上司。说白了,她不是这里的老大,很多事儿她说了不算。上头不开口,她觉得她说了也只是白费嘴皮子。 康聿容把自己的顾虑对柯木蓝说了出来。 柯木蓝点头说:“你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我觉得你想的还是太多了。开分行是你心里的一个想法,就像你有了发行储金礼劵的想法一样。既然有了想法,就该向上司阐述,上司采纳不采纳是一回事,可你阐述不阐述是另一回事。 没错,开分行需要的资金确实是个大数目,一般的都不会轻易试水。可是,如果仅仅是因为资金是个大数目,而让你连提出的勇气都没有的话,那你再好的想法,也只是个想法而已。 你有了好想法,你说出来至少还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实现,如果你藏着不谈,那你这真是连百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 柯木蓝的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不对,应该说,柯木蓝的话给了康聿容莫大的勇气才对。 第二天,康聿容就把自己的构思以书面的形式递给了萧彬。 萧彬看完后不言不语,只是盯着她看。 为了增强营业额,银行一步入正轨,他就想着开分行的事儿了。可他一直没说,一是顾虑到银行的实际情况;再一个,他就是想看看他看重的总经理,是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储金礼劵的成功,让他喜出望外,这就充分说明,他看重的人确实是个有头脑的。可是,要想把银行做大做强,除了有头脑外,野心更重要。 他一直按兵不动,一直等着康聿容再给他送惊喜。 果然,她没让他失望。 康聿容被萧彬盯的浑身不自在,这老头,有话直说不好吗?不同意也就算了,干嘛这么瘆人啊? 康聿容轻咳了一声,问:“萧董,我这计划是不是不行啊?您觉得不行,就算了。” 萧彬说:“丫头啊,你可能对你自己没有信心。但我绝对对我看人的能力有信心。既然我选择了你当这个总经理,那我就对你的能力就百分百的信任。所以,以后再有什么想法,你只需要大胆的说出来就好。 你这个计划很好,你就按你的思路去办吧,我全力支持。” 有了柯木蓝的鼓励,又有了萧彬的支持,康聿容可以说是信心十足。 第223章悲喜同时现 北京分行,在康聿容的主持下开展的很顺利,一个月后正式开业。 开业那天,康聿容请了萧彬,商界的几位德高望重的领袖,以及政界上几个位高权重的人,举办了一个隆重的开业典礼。 为了增大宣传力和影响力,她还请了几家知名报社的记者,做了现场采访。 开银行,吸引市民把钱存进来才是目的。为了打响第一炮,康聿容开启了大酬宾活动。 凡是在交通银行北京分行,开业前两天前来存钱的储户,储存一百到一千块的,将有价位不等的小礼品赠送。 而,存够一万块的,将送面额十块的储金礼劵。 这是送礼劵? 这分明是在送白花花的现大洋。 因为有了这两项活动,开业那天,来存款的储户真是要把银行的门都给挤破了。 别说,这一炮,还真响。 一开始,分行的事务都是由康聿容在打理。行里的业务井井有条,营业额如同滚雪球一般猛增。这让金融界的同行们再一次对这个柔弱的女人刮目相看,称她是“交行一秀”。 喜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而且这一件件的喜事还好巧不巧的都扎堆儿到一块了。 由康聿容一手要操办的北京分行来了个开门红,这算一喜吧? 这喜事的余温还没落呢,柯木蓝又因为过硬的业务能力和积极的工作态度,被提升为了副院长。 其实,柯木蓝的业务能力一直都是医院里最强的,这一点倒是都服气。平日里,虽然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可他却是对病人最有耐心的一个。因此,他在病患嘴里从没差评。 院领导早就有意提升柯木蓝了,只因他上次一连请了两个多月的长假。院领导为了不落人话柄,这才又考验了他一阵儿。 虽说这喜讯对柯木蓝来说有点晚,可这个天大的喜事到底还是来了。 一到家,柯木蓝就迫不及待的把这好消息说给了康聿容。 康聿容听了自然为他高兴了,只是她连句祝贺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呢,就见小婵兴冲冲的跑进来,说道:“六小姐,柯先生,太太让我来请您们和清儿少爷过府吃饭呢?” 康聿容看着一脸兴奋的小婵,问:“是有什么好事吗?” 小婵说:“是呢。先生今天升了XX部长,太太特意让我来请你们过去,说是一家人吃顿饭,也算是庆贺先生荣升之喜了。” 又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康聿容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此时喜悦的心情了。 于是,她和柯木蓝也没啰嗦,叫上清儿就直奔四哥家。 四哥四嫂一听说柯木蓝也升了副院长,几个人你恭喜我,我恭喜你,恭喜了大半天。 怎么说,这也算是双喜临门了。康聿容提议不在家折腾了,干脆去“鸿宾楼”好好庆祝一番。 这个建议,全票通过。 是以,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直奔“鸿宾楼”去。 结束的时候都十点多了,一个个心情愉悦的,用餐的时候自然都敞开了吃。这里离家也不算远,康聿容他们就拒绝了四哥四嫂的好意,决定走回去,就当消食了。 从“鸿宾楼”出来没一会儿,清儿就困得不行了,柯木蓝二话没说就把他背了起来。 此时,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可是一盏盏街灯却放射着柔和的光,一切都显得格外安宁。 柯木蓝看着远处长长的,空无一人的街道,又看看身边默默不语,却一步一步的跟着他的脚步的女人,嵌在嘴角里的笑就越来越深。 柯木蓝很想说点什么,可又不想打破这份宁静。 他想,她此时也正在享受这份难得的恬静。眼睛里的那片恬适,就是最好的证明。 柯木蓝笑着,想着,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该多好啊,就这样和她一步一步的,默默地走到地老天荒。岂不是他一生的幸事? 到了家门口,康聿容从包里掏出钥匙正要开门,门口暗处忽的站起一个人影。把康聿容吓了一大跳,钥匙掉在了地上也顾不上捡,立马闪到了柯木蓝的身后。 如今世道不太平,这让柯木蓝立刻警觉起来,虽然身上背着清儿,可还是第一时间挡在了康聿容的前面,大声呵斥道:“什么人?” 那人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灯光下,看着他们轻轻地喊了一声:“木蓝。” 银色很沙哑,还有些无气无力的,可柯木蓝还是听出了一些熟悉感。因此,忍不住的去打量这人。 这是一个女人,梳着一条大辫子,不过这会儿乱糟糟的像是几天没梳洗过一样。身上穿着一身碎花衣裤,脚上是一双粗布布鞋。 这女人虽说是站在路灯下,可她的那张脸乌漆嘛黑的,根本看不清楚她的长相。 这声音,这面容,柯木蓝都觉得熟悉,就是想不起这人是谁,正要问,就听这人说:“木蓝,蓝儿,我是三姐木芝啊。” “三姐?” “柯小姐?” 柯木蓝和康聿容异口同声的叫了一声。 柯木蓝向前迈了一步,细细一看,果然。他不可思议的问:“三姐,你怎么成这样了?” 康聿容一看柯木芝这样,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 她对柯木蓝说:“先别问了,回去再说。”说着弯腰把钥匙捡起来,迅速的把门打开,接着几人就急匆走了进去。 清儿看来是真的玩儿累了,折腾了这么好一会儿都没醒。进了屋,柯木蓝先进了清儿的房间。 而,康聿容则细细的看了看犹如乞丐一般的柯木芝,问:“柯小姐吃过晚饭了吗?” 柯木芝摇摇头:“一天了,一口东西都没吃过。” 康聿容去了趟自己的房间,再出来手里拿着一套睡衣,对柯木芝说:“这是我的,你应该能穿。虽然不是新的,但也是洗干净的,你就放心穿吧。你先去洗澡,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有什么事儿咱们吃饱了再说。” 看看手里的衣服,再看看康聿容这张真诚的脸,想起以前他们是怎么对人家的,柯木芝就羞愧难当。 泪沿着黑黢黢的脸滑了下来,柯木芝哽咽着:“聿容,以前……” “以前怎样我早就不记得了。”康聿容打断了柯木芝,又说:“你现在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想。我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儿咱们吃饱了再说。” 柯木芝点了下头:“嗯。” 康聿容把柯木芝领进浴室,然后就进了厨房。 柯木蓝把清儿放好,从房间里出来,看了眼空荡荡的客厅,就进了厨房,问:“我三姐呢?” “洗澡呢。”康聿容说:“我给她做点吃的,说是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柯木蓝神情一僵,整个人都阴郁下来,一层浓郁的不安,瞬间就笼罩住了他。 时间太紧,康聿容也就没做什么复杂的东西。柯木芝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正巧她也把那碗热腾腾的肉丝面端了出来。 康聿容说:“柯小姐,快吃吧,趁热。” 柯木芝接过康聿容递过来的筷子,挤着笑说:“谢谢。” 康聿容跟着笑了笑:“别客气了。” 怕柯木芝吃的不自在,康聿容说完就坐到了客厅里,柯木蓝却留下来陪着三姐。 柯木芝是真饿了,一大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没剩。 柯木蓝问:“再来一碗?” 柯木芝摇头:“不了,已经够了,连着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要不然也吃不了这么一大碗面。” 柯木芝用柯木蓝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站起来想收拾碗筷,柯木蓝说:“先别管这些了,去客厅吧,说说到底出什么事儿?” 康聿容以为,柯木芝吃完了东西肯定就和柯木蓝回他那儿了,毕竟他们要谈的是柯家的事儿,她这个外人肯定不能参与其中。 没想到柯木蓝竟然要在她这儿谈,奇怪的是柯木芝居然还没反对。这让她不禁的想,难不成这次要谈的事儿与她有关? 康聿容这心里不禁的打起了鼓。 见姐弟二人走过来,康聿容心里再有疑问也不好直白的问,于是站起来,说:“有什么事你们谈吧,我就先回房间了。” “不,聿容,你别走。”柯木芝一把拉住了康聿容的胳膊。 康聿容心里霎时咯噔一下,欲要开口,就又听柯木芝说:“聿容,你留下来吧?我现在是乱成一锅粥了,这事儿太大了,就算我说给了蓝儿听,估计他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来。你比我和蓝儿都聪明,你肯定比我们有主意。所以,求求你,别走。” 康聿容愣了愣,然后去看柯木蓝。 柯木蓝之所以没把三姐带到自己的住处,只是为了向康聿容表明,只要是关于他的事儿,他都不会避着她,她有权利也有资格清楚他的一点一滴。 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三姐会悲戚说出这样的话。笼罩在身上的那层不安,不知不觉的又加深了。 柯木蓝看着康聿容,点了下头。 康聿容没再拒绝,顺势又坐了下来。 三人坐定后,柯木芝的眼泪再也按捺不住了,泪如雨下,哭着说道:“蓝儿,柯家出大事儿了。” 第224章被逼终妥协 自从那次吴沛德对柯振华下了暗手之后,两人的仇恨算是正是拉开了帷幕。 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吴沛德把这句话真是发挥到了极致。 柯振华遭到暗杀之后,他虽然没有做出主动攻击,却也做好了全方位的防守,所以,吴沛德再想下手,还真的是不好办。 吴沛德这人,虽说脾气暴躁,但也绝对是个有脑筋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在省长的位子上一坐多年。 他知道,第一次出手没能要了柯振华的命,那就不能再轻易出手了。柯振华不是个笨蛋,吃了一次亏,肯定不会再上第二次当。 自己要是再贸然出手,那不是去要柯振华的命,而是自己攥着自己的小辫子往柯振华手里送。 呵,柯振华不是笨蛋,他也不是傻瓜,这种傻事他还不至于去做。 “都督”和“省长”合并的妖风,是来得快去的也不慢,没俩月就消失的没了一点迹象,好像这件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合并的事儿是刮的没影儿了,可柯振华和吴沛德的仇恨,却生生的嵌在了两人中间,任凭风刮水淹,就是不动不摇。 眼下时局动荡,政界不稳,合并的事儿现在是刮走了,谁又能保证它不会卷土重来? 老话说的好,无风不起浪。从中央里刮出来的风,通常都不是空穴来风。 因此,这件事之后,吴沛德不仅没有放松心思,反而加大了力度,无时无刻的不再想着,如何不动声色的把柯振华拉下马。 第一次下手,不仅没能要了柯振华的命,反而是打了草惊了蛇。自此,柯振华身边明里暗里埋伏了好多高手。他吴沛德再想开第二枪,难! 动刀动枪这条路不好走了,那就换条路走走吧。 于是,吴沛德就把眼睛盯在了柯振华的工作上。 可柯振华做事一向谨慎,他为官这么多年,可以说是没有一丝劣迹可寻。再加上,他这人处事也比较圆滑,平日里不管是上级还是下属他都把关系维和的十分融洽。因此,不管是政绩还是人品,都得到了同僚们的称赞。 柯振华就像一个毫无瑕疵的白瓷瓶,让吴沛德找不到丝毫的裂缝钻进去。 但是,不是有那么句话说嘛,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柯振华这条命,吴沛德算是惦记上了,既然惦记上了,那他就一定要到手。 你柯振华不是完美无瑕吗?不是没有小辫子让我抓吗? 没有没关系,我可以给你“造”啊,你忘了咱们中国成语里不是有个词叫“无中生有”吗? 柯振华是匹狼,而且还是匹警觉性极高的狼,不好下手。吴沛德就先绕过这批“狼”,从旁人入手。 吴沛德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柯振华身边的得力干将——姚秘书。 姚秘书四十来岁,戴着一副眼镜,看着文质彬彬,却是个极其精明的人。 他跟在柯振华身边已经有十来年了,柯振华救过他的命,而且这么多年,也是柯振华把他从底层一步步的提升上来,所以,他对柯振华一直都是忠心耿耿。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份难得的忠诚,柯振华工作上所有的事都是他一手安排,他既是柯振华最信任的人,也是柯振华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柯振华一贯的洁身自爱,在他身边待久了自然也是耳熏目染,因此姚秘书这个人也是吃喝嫖赌抽不沾,不捧戏子,不逛舞厅。 这样正直的人,好似没有软肋叫人可拿。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事实告诉你,只要是人就有软肋。 这天下班后,和往常一样姚秘书从衙门里出来,步行往家走去。走进一条僻静的小巷时,被迎面而来的两个小混混模样的男人挡住了去路。 “姚秘书,跟我们走一趟吧?”其中一个拍着姚秘书的肩膀,吊儿郎当的问。 姚秘书仔细的盯着那人看了一眼,知道他姓姚,还能说出他的职务,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 姚秘书立刻提高了警惕,片刻,他把胳膊一挥,甩掉了压在左肩上的手,冷冷说道:“我不认识你们,凭什么跟你们走?”说着就想绕过去。 另一个把胳膊一伸,挡住了去路,说道:“你不用认识我们,我们认识你就行。放心吧,我们不会害你的,只是带你去见一个人而已。” “让开!我谁都不见。”姚秘书低沉怒吼。 “看来你TM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第一个混混把揣在兜里的手往外一掏,瞬间一个东西就顶在了姚秘书的侧腰上。 姚秘书身子一僵,他猜的没错的话,顶在自己侧腰上的东西应该是把手枪。 很快,自己的想法就被验证了。 那人恶狠狠的说:“你T娘的最好老实点,要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你。” 姚秘书不敢妄动,跟着他们出了巷子,上了一辆汽车。一上车,他的眼睛就被蒙上了。 当眼上的黑布被拿开的时候,姚秘书已经坐在了一间小屋里,让他大吃一惊的是,他的面前摆着一张床,而他年迈的母亲正躺在床上“酣然入睡”。 姚秘书奋力的甩开那两个人的桎梏,扑过去摇撼着母亲:“娘,娘!”母亲却微丝不动,依旧“睡得香甜”。 “啧,啧,啧。”这时,吴沛德走了进来,又说:“姚秘书大孝子的名声,还真名不虚传啊。瞧这一脸的焦急,我都为之动容啊。” 姚秘书一转身,冷眉怒目:“是你?你们对我娘做了什么?” 吴沛德笑笑:“目前没怎么着,只是让她老人家睡会儿而已。你要是不听话,那可就没准儿喽。” “你要我做什么?” 吴沛德从兜里拿出一张纸,递过去:“按这上面写的,一件一件的给我加到柯振华的头上。” 柯振华和吴沛德之间的恩怨,姚秘书一清二楚,看过之后,他一把将纸甩到了吴沛德的身上,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是无中生有,诬陷好人,我绝不会答应的。” “我就是无中生有,我就是诬陷好人。你不同意,好啊,我不勉强。” 吴沛德打了个响指,一个医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只西医针管,走过去,挽起老太太的袖子准备注射。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姚秘书大急,就想上前阻止,却被身后的人架住了胳膊动弹不得。他把头一转,对着吴沛德大叫:“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老人家太端庄了。这一针下去,老太太再醒过来估计就活泼多了,例如,喜欢脱个衣服,情不自禁的找几个男人玩儿玩儿什么的。”吴沛德笑说。 混蛋,这个混蛋!姚秘书不敢想象那画面,挣扎着,瞪红了眼:“住手!让他住手!我答应你。” 没错,姚母就是正直的姚秘书的软肋。 姚秘书一直都是个大孝子,他自幼丧父,母亲把他拉扯大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他都历历在目。所以,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要受那样的侮辱。 搞定了姚秘书,吴沛德第二个要对付的就是柯家的管家王伯。 王伯是一阵疾跑跑到赌庄的,然后被人领进了一间屋子。一进门就看见儿子被人脱/得只剩下内裤了,哆哆嗦嗦的站在那儿,一见自己进来,立马跑过来:“爹,爹,你快救我,他们要剁我的手。” 王伯喘了几口气,问:“我儿子输了多少?” “一万块。”说话的是个小头头,一边说着一边吞云吐雾。 “一万?”王伯差点昏过去,真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这个逆子算了。他说:“这一天,怎么可能输这么多?” “倒也不是一天。”小头头说:“你儿子可是我们这里的常客,输了就借我们庄里的,这总借不还,可不就多了呗。” 王伯这人不错,本本分分做人,本本分分做事。这么好的一个人,老天爷偏偏不开眼,给了他一个不学无术,嗜赌成性的儿子。 王伯祈求着说:“我就是个小老百姓,从哪弄这么多钱啊?大爷求求你,少还点行吧?求求了。” 小头头吐了口烟:“你这话说的?我们干的就是这种买卖,今天你欠了钱少还点,明天他欠了钱少还点。照这么下去,我这买卖还干不干? 再说了,你别在这儿给我哭穷了,我早打听过了,你是都督府的管家。都督府的工钱可不低,过年过节,还有平时的打赏那也是多了去了。你都在都督府干了几十年了,别说一万,十万也有了吧?” 王伯叹了口气。 是,都督府给下人的工钱是不低,平日的打赏也不少。可再多,也没这么夸张啊。 本来他也给儿子攒了点钱,想着有合适的了娶房媳妇,再做点小生意,这小日子过得也错不了,等自己老了也能安享晚年。 可儿子几年前偏偏迷上了赌钱,把他攒的那点家底全赌进去了不说,这不又欠了这么大一笔赌债。 一万块啊?要了他的老命也弄不来啊。 王伯继续求:“大爷真的没那么多,少点吧?求求大爷了。” “没有是吧?那我给你指条道,你去你们都督那儿借。你们都督家大业大的,借你个一万两万的还不是小意思?” 小头头的话,还没说完呢,就听王伯厉声说道:“不行!” 第225章打蛇打七寸 王伯在柯家做事二十多年了,柯振华的脾气秉性他是最了解了,别的事都好说,唯独这赌钱和抽大烟,他是最不能容忍的。 这两件事,柯振华不光对自己和家人严格要求,就连家里的下人们也是严格规定,不管是谁,只要是进一次赌庄和烟馆的门,那就别想再进他柯家的大门。 王伯这次进来也是偷偷摸摸的,要不是为了儿子,打死他,他都不会往这里走半步的。 儿子赌钱这事儿,他是瞒得滴水不漏,生怕为此丢了柯家这份这么好的差事。 现在要他因为这事儿找柯振华借钱?那一准是钱没借着,差事也丢了。 所以,这钱决不能借。 小头头见王伯不同意,倒也没起火,而是又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走到哪都是这个理儿。既然你不愿意去你们都督那儿借,我也不强求,那就按我们这儿的规矩办吧?你儿子欠了一万块,那就留下一条胳膊一条腿吧。” 王伯懵了,留下一条胳膊一条腿,那他儿子就成一个废人了。他生了六个闺女才有了这么一个儿子,儿子废了,谁给他老两口养老送终啊? “不行!不能砍!”王伯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操!”这回小头头火大了,用力拍了下桌子,站起来,指着王伯的鼻子骂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TM的以为你是谁呀?啊?这TM的是老子的地盘儿,老子说了算,还轮不着你TM个老东西在这儿耍横呢。不还钱是吧?兄弟们,给老子卸了这孙子的胳膊和腿。” 三四个人就往王伯儿子身边走去。 王伯儿子吓坏了,扯着王伯的胳膊鬼哭狼嚎:“爹,不能让他们砍啊?砍了我还怎么活啊?你磨叽什么呀?赶紧去找你们老爷借钱啊?” 王伯急得满头大汗,脸都白了,不是他不去借,是真借不来啊。 最后实在没招了,王伯“噗通”往地上一跪,咚咚咚的给那小头头连磕带求:“放了我儿子吧?你这样会要了我们全家的命的。” 就在这时候,一个走了进来,一把将跪在地上磕头的王伯搀了起来:“哎呦,我说王老哥,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王伯站起来一看,眼前这人他不熟但认识,是吴沛德的管家。王伯看了吴沛德的管家一眼,没说话。 小头头说了:“他儿子欠了我们这儿一万块钱,又想把人领走,还不想还钱,天下有这样的好事儿啊?” 吴沛德看了看王伯笑了笑,对小头头说:“这钱我替王老哥还了。” 王伯一愣,接着万分感激的说道:“太谢谢你了,你就是我王家的大恩人啊。我给你写个字据,你放心,这钱我一定还你的。” 吴沛德管家不以为意摆摆手:“钱不用你还,你只要帮我干件事儿就成。” 王伯顿了一下,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儿,但还是问了句:“什么事儿?” 吴沛德的管家凑到王伯的耳边这样那样的说了一番。 王伯听了脸色更白了,立马拒绝:“我不能这么做。” 吴沛德的管家笑了笑:“王老哥,老话说的好,听人劝吃饱饭,你不听我劝,难不成还真想让他们把你王家的这根独苗给砍了?砍了你的独苗苗,老了你靠谁去?我又不是让你杀人放火?这事儿你不说我不说,谁还能知道?你怕什么呀?你答应了我,我帮你还了钱救了你儿子,你还能继续在都督府当你的管家,而乐而不为?” 打蛇打七寸,儿子就是王伯的“七寸”,为了儿子他除了低头还能怎样? 这两件事,柯家人自然是不知情的,否则,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儿了。 事情来的太猛烈太突然,真是打了柯振华一个措手不及。 这日,柯振华刚到衙门,就见警察厅的黄队长率领着一队警察冲进了办公室。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柯振华脑海里滑过,他皱着眉,问:“黄队长,这是做什么?” 黄队长一步三摇的走过来,打着哈哈说道:“都督大人,接到上头命令,请你去财务部走一趟。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别的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话,到了地方你再问。请吧?” 柯振华被带走了,立刻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各种猜测、议论,纷纷而来。 姚秘书看着柯振华的背影,沉沉的叹了口气,真是既无奈又羞愧。 片刻,姚秘书把办公室外打扫卫生的清洁工找来,让其赶紧悄悄的去给柯家报信,希望柯家人能抓紧时间动用关系捞人。 柯家客厅里。 “什么?老爷被抓了?”柯太太听到这个消息,踉跄着摔进了沙发里。 “太太!太太!”张妈大喊:“你可要挺住啊,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倒。” 最后,几乎要昏过去的柯太太,最终还是挺住了。 缓过劲儿来的柯太太,对一个下人说道:“你去打听一下,看看老爷因为什么事儿被抓的?” “是。” 柯太太又对管家王伯说道:“你赶紧给鹏远他们打电话,让他们赶紧过来。” “是。”王伯应完转身就去打电话。 柯家的女儿女婿们来的很快,中午的时候就前后进了门。 “娘,我爹到底怎么了?”一进客厅,柯木苹就按捺不住的问。 唉,柯太太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说道:“我让人去打听了打听,说是你爹购买军火、搞黑市外汇交易、还有什么走私贩卖、贪污……光是贪污这一项,听说就列了十几页。” “这不可能,这是诬陷。”柯木莲叫着。 “这不是诬陷,这是要把爹往死里整。”黎子坚说道。 “大姐夫,你说怎么办?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俞颂超看着董鹏远说。 “当然不能坐以待毙。”董鹏远立刻说。 官场上一向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柯家和他们每一家都牵扯着莫大的关系,老丈人要真有什么意外,他们这三家外戚也脱不了干系,这道理董鹏远比谁都清楚。 沉思了一会儿,董鹏远说:“这事儿太突然,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咱们都还不清楚。这样,咱们分头去找找平日里和爹处得不错的朋友和同僚,咱们先探探情况再说。” 于是,三对夫妇分头行事,傍晚的时候又都回到了柯家。 董鹏远问:“子坚,你们打听到了什么?” 黎子坚说:“还打听呢?一说是我和木苹求见,人家连门都没让进。走了好几家,家家如此。” “颂超,那你和木芝呢?”董鹏远又问。 “也一样。”柯木芝愤愤地说:“平日里这些人和爹称兄道弟的,一旦出了事转脸就不认人了。” “这就是人走茶凉啊。”柯木莲感慨万千。 “这人还没走呢,茶就已经凉了。”柯木芝又说。 俞颂超瞪了妻子一眼,厉声道:“现在是抱怨这些的时候吗?眼下想办法救爹才是最重要的。”说完,把头一转,问董鹏远:“大姐夫,我们都被拒之门外了,估计你和大姐也没什么收获吧?” 董鹏远说:“虽然也是吃了一下午的闭门羹,但是得到了一个重要消息。” “什么消息?”黎子坚立即追问。 董鹏远说:“那个王世伯虽然没见我们,但让下人偷偷的告诉我们,说有人给他们放了话,说只要有人给爹求情,就按同党论。” “因为害怕牵扯到自己,所以这杭州城里没人敢给爹说好话了?”柯木苹问。 “官场上的道道还不就这样?”柯木芝说。 “这放话的人会是谁啊?”柯木莲问。 董鹏远三个女婿相互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说道:“这么多年,爹的政敌除了吴沛德还有谁?爹被抓了,如今能拿捏住杭州官场的也就他这个省长了。” 须臾,黎子坚说:“姐夫,这里的人咱们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咱们得去找外援了。” 董鹏远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时间紧迫,这样,你和木苹,还有颂超和木芝,你们现在立马就动身回去,利用自家的关系找找人,看看能不能帮的上忙。我明天一早走,一会儿我再去找找我那个同学,看看行不行。” 四人站起来,和柯太太打过招呼之后立马动身。 不到两个小时,俞颂超和柯木芝慌里慌张的跑了回来。 董鹏远和柯木莲当要出客厅,四人正撞了个正着。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又回来了?”董鹏远惊愕的问。 俞颂超两口子一起跌坐在了沙发里,大大的喘着粗气,过了有五六分钟两人才平息下来。 俞颂超擦了擦头上的汗,喝了口水,这才说:“我们出门没多会儿,就感觉有人跟上了我们。我和二姐夫商量了一下,分开去火车站。我和木芝绕了个圈,刚要去买票,远远的就看见二姐他们被两个女人纠缠上了。 一个说二姐偷了钱,一个说二姐夫耍/流/氓,不管怎么着反正就是不让二姐他们走,直到有警察过来把二姐夫他们带走,那两个女人才离开。 我感觉不对劲儿,就让木芝去买票,结果刚走几步,就见一男一女往她身边凑,而且我这边也有一男一女凑了过来。 我怕我们也被他们缠上然后让警察带走,就拉着木芝跑了。这一路,我们是洋车、电车来回的换,这才好不容易跑回来。”顿了一下,看着董鹏远深沉的说:“大姐夫,我感觉不妙啊。” 第226章悄然出重围 是不妙! 董鹏远不由得蹙起了眉,他们这是被人给监视了,看来有人是不想让他们出这杭州城了。 董鹏远思忖了几分钟,决定先给家里报个信儿,好让父亲做好准备。 可是拿起电话拨了好几次就是拨不出去,一时气躁,话筒被他摔在了小茶几上。岂料,用力过猛,电话线被他给扯断了。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你要倒了霉,喝口凉水都塞牙。 算了,电话坏了就坏了,明天找人修修就是了。 董鹏远就在转眸的那一瞬间,发现了异样。 他不动声色的看着被他扯断的电话线,断口整齐,根本不像是被用力扯断的,这根本就是被刀给剪断的。 董鹏远心里惊了一下,面上却没露声色,更是一个字没说,突然站起来去了老丈人的书房。 书房里还有一部电话,他拿起来试着拨了一下,结果一样,根本打不出去。他拽着电话线轻轻用力一扯,果然从电话底座那里断开了,断口和客厅的电话一样。 下午他打电话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段时间又没有外人来,那破坏电话的人只能是家里的人了。 很明显,这是有内鬼了。 这内鬼看来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不光在这紧要关头剪断了柯家的电话线,让他们与外界失联,很有可能他一直在将老丈人的一举一动都泄露给吴沛德。 否则,以老丈人对吴沛德的警觉性,不可能一点苗头都感觉不到。 这内鬼到底是谁呢? 现在还不知道,可他这会儿一定在暗暗地观察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眼下到处都是吴沛德的人,吴沛德就是想把他们一个个困在这里。他们要想出去寻求外援,看来是难了。 但是,如果他们不想法冲出去找人帮忙,那老丈人铁定要被吴沛德给玩儿死。 良久,董鹏远想了个招儿。 为了不打草惊蛇,董鹏远决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出了书房下了楼。 “你刚才怎么了?”见丈夫下来,柯木莲忍不住问。 董鹏远揉了揉胃部,说道:“刚才突然胃疼,我想起爹的书房里有蓝儿给爹买的胃药,我就去吃了一片。” 董鹏远的胃不好,这是柯家上下众所周知的。 “现在好点了没?也不说一声,吓的我们一愣一愣的。”柯木莲又说。 “吃了药,在书房里休息了会儿,现在没事了。”董鹏远坐过来说。 王伯紧张的神色松弛了下来,他还真以为董鹏远发现了什么呢。 见董鹏远神色确实没什么事,俞颂超忍不住说:“大姐夫,爹这事我看……” “颂超啊,爹这事既然发生了着急也没用。我看这样吧,明天先想法把子坚他们弄出来,等他们回来了,爹的事咱们再一起想办法。天不早了,大家也都东跑西跑一天了,都累了。今天就这样,都去休息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虽说不是亲兄弟,可到底也是做了十几年的连襟了,董鹏远虽然没明说,可俞颂超还是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深意。 于是,俞颂超附和着说:“好吧,那就先这样,一切等二姐夫他们回来再说吧。”转头对愁眉苦脸的妻子说:“别愁了,愁也没用,走吧,上楼休息。” 柯木芝看着一脸不以为意的丈夫,这火立马就大了,忿然叫道:“哼,我发愁是没有,可总比你这种漠不关心的样子强多了。我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还有心思休息?要休息你休息去吧,你们不关心,我自己想办法。” 其实,董鹏远这种不紧不慢的态度,柯木芝也是有气的,只不过不好对其发脾气,只好把火都撒到丈夫身上了。 “谁不知道这件事儿大?谁不关心了?难道像你这样愁眉苦脸的就能把问题解决了?办法是愁出来的吗?事情越严重就越要冷静,只有思绪冷静了,只有休息充足了,头脑清晰了才能相出好的办法。”说着,俞颂超拽起妻子,说道:“走,跟我上楼,今晚休息好了,办法明天自然而然就想出来了。”说完,就硬拉着妻子上了楼。 看着闹别扭的小两口,柯太太一脸焦虑,忙对柯木莲说:“你快去劝劝。你爹的事儿还没闹清楚呢,他们这又吵上了。” 董鹏远一口拦住了妻子,抢先说:“娘,您放心吧,他们吵不起来的。天不早了,您去休息吧?爹的事,咱们明天再说。” “唉。”柯太太叹了口气:“行,那就明天再说吧,你们也回房吧。” 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王伯舒了口长气,看来董鹏远他们今晚是不会有什么动作了。 半夜里,董鹏远悄悄地溜到俞颂超他们房里,把电话前和内鬼的事说了说。 闻言,两口子大吃一惊,随后柯木芝压低了声音问:“内鬼是谁?” “现在还不知道。”董鹏远说:“不过,他和吴沛德的人里应外合,就是为了把咱们困在这儿,让咱们与外界失去联系。咱们都知道,爹这事拖得越久就对爹越不利。” “所以,咱们必须得想法出去才行。”柯木芝说。 “对。”董鹏远点头,又说:“如果咱们都出去,目标太大,容易引起他们的注意。” “大姐夫,你有什么办法就说吧。”俞颂超问。 董鹏远看着柯木芝说:“三妹,再等一会儿我和颂超想法把你送出去,你小心点,想方设法去北京找蓝儿去,把这里的一切说给蓝儿听。这事儿你大姐想去,但是她没你机灵,我想你去更有把握见到蓝儿。” “姐夫放心,我去。”柯木芝说。 俞颂超犹豫着说:“就算木芝见了蓝儿,可是蓝儿就是个医生,他对官场又不熟,身边也没个当官的朋友,告诉他有用吗?要我说,还不如让木芝去找你家或者我家找找人呢?” 董鹏远说:“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打算的,等三妹出去,让她先去我家走一趟。可是又想,咱们能想到的,吴沛德肯定也能想到,说不定他早就让人守在了咱们三家门口,就等着守株待兔呢。 吴沛德对柯家的事儿很熟悉,他也知道蓝儿是个书呆子医生,除了给人看病别的什么都不懂。正因为吴沛德知道蓝儿对官场不熟,所以才有可能对蓝儿放松警惕。 蓝儿没有官场上的朋友,可康小姐有啊,康小姐的四哥在北京城可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柯木芝的脸色暗了暗,没底气的说:“可是,爹娘以前那样对康小姐,咱们的态度也是不怎么好。现在出了事找人帮忙,人家未必愿意管。” 康聿容兄妹愿不愿意出手帮忙,这事儿董鹏远也没把握,他也是在赌。他想,就凭康聿容对小舅子的那份深情,他愿意把赌注押到康聿容的身上。 “康小姐愿意不愿意,只有试过才知道。”董鹏远说。 柯木芝换了身下人的衣服,她又找了个假发带上,趁着夜深人静,在俞颂超他们的帮助下翻墙而出。 北京,康聿容家。 听了柯木芝的讲述,柯木蓝大大震惊,真没想到他只不过离开家几个月而已,家里竟出了如此大的变故,而他却一无所知。 他这个儿子当得还能再失败些吗?他还配做柯家的子孙吗? 柯木蓝猛地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急骤骤的说道:“三姐,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连夜回去,和姐夫他们想办法救爹去。” 柯木芝一把拽住柯木蓝的衣角,忙说道:“蓝儿,不能意气用事,咱们现在回去等于是自投罗网。”说着有意无意的去看康聿容。 康聿容正低着头沉思,就没注意到柯木芝的目光。 老实说,柯家的事儿还真把康聿容吓了一大跳。只是,柯木蓝对官场上的道道一窍不通,可她对官场上的事儿也是一无所知啊。 柯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也挺着急的,可再着急也只是干着急,因为她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啊。 康聿容正愁的慌呢,听柯木蓝这么一说,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道:“木蓝,柯小姐说的对,你现在不能轻易回去,你回去的容易,再想出来可就难了。说不定那个吴什么德,正等着你自己往他挖好的坑里跳呢。得想好了应对的办法,再回去才行。” 柯木芝激动的说:“是啊,聿容说的对极了,蓝儿咱们现在必须得冷静才行。聿容,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呢?” 康聿容咬了咬唇,说道:“老实说,我对这些事儿也不懂,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主意来。这样吧,我四哥应该对官场上的事儿熟悉些,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明天我带你们去见见我四哥,看他能不能支支招儿。” 这可正中柯木芝的下怀,她喜悦的说:“怎么会有意见呢?正求之不得呢。” 就怕你四哥记恨以前的事儿,不肯帮忙。这话柯木芝不敢说出口,就怕一出口,连见康聿简的机会都没了。 唉,爹啊,娘啊,您二老能想到,有一天咱们也会求到康家兄妹的头上吗? 能想到吗? 第227章出手心有愧 讲真,柯木芝坐在康聿简家的客厅里,整个人都是虚的,她都不敢看康聿简那张脸,说事儿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说了让对方不痛快的话。 只是让柯木芝出乎意料的是,康聿简听完后,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就淡然说道:“柯都督这事儿,不管是确有其事还是遭人陷害,既然已经有财政部插手了,那司法程序必然是不可少了,所以你们要做好打官司的准备。” 柯木蓝点头问道:“那以我父亲的级别,这官司是不是要提交到国家最高法院受理?” 康聿简摸着下巴:“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案件,倒是没有提交到最高法院,而是由最高法院指定下级法院来审理,指定受理法院一般都不出本省。这件事,柯都督地位较高,事件牵扯较广,列举罪行较重,我估计有受理资格的也就是浙江高院了。” 柯木蓝不由得皱起了眉,说道:“真要在杭州打官司,这事儿还真不好说了。我爹这事儿一出,身边的关系网立刻就成瘫痪状态,现在吴沛德在杭州算是一手遮天,正因为他提前打了招呼,所以才没人敢出手帮我爹。再有,这么多年,我爹一直管的是军政,而吴沛德管的是行政,所以他跟法院里的人更熟悉。我看,我爹这事儿要悬。” “你也别太悲观。”康聿容看着柯木蓝安慰着说,片刻又说:“我觉得,柯伯父的朋友和同僚们,倒也不单单是听了吴沛德的‘警告’而不出手帮忙的,毕竟这件事牵扯的太大,而且现在的事态对柯伯父太不利,如果没有绝对大的力量来扭转的话,柯伯父是必死无疑。那些同僚和朋友们,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对可柯家人闭门不见。他们现在持的是观望态度,只要风向有一点飘向柯家这边的,我想他们中间一定会有人替柯伯父说话的。” 闻言,康聿简用手指点着自家妹妹说:“聿容说的很对。” “可惜,现在杭州城里的风,没有一丝一毫是往我爹这边刮的,我爹现在是处在了孤家寡人的位置。”柯木芝说。 “现在没有风不要紧,要紧的是人活着。居心叵测的人喜欢下黑手,如果这件事还没来得及受理,而柯都督却来了个‘畏罪自杀’,那可就什么都晚了。”康聿简说:“这样吧,我写封信你们带上,然后去找你们省NN部的丁部长,他是我多年同窗交情还算不错,你们见了他不光能见到柯都督,有他打点,不管柯都督被关在什么地方,至少能保证生命安全。” 像是想起了什么,康聿简转头对妹妹说:“你们萧董事长不是和最高院的胡审判长是老乡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胡审判长的一个得意弟子好像就在杭州哪个法院,一会儿你去问问,看看有没有这回事?” 康聿容说:“我也记得有这回事,正打算待会就去呢。” “哦,对了。”康聿简又说:“你跟周太太不是认识吗?周太太的表弟不是很有名的律师吗?看看能不能让他出面来打这场官司?” “律师这事儿我想先去找找沐晓桐。”康聿容说。 “沐晓桐?你那个学生?”柯木蓝问。 “对。”康聿容说:“这两天的报纸想必你们都看过了,就是原X处处长沐天之女状告X处处长李雄起,替父申冤的新闻。” “可是这官司不是你那学生沐晓桐打的呀?好像是一个姓林的男人打的。”康聿简说。 “那个男人叫林浩,和晓桐都是英国EW大学毕业的,现在都在英国AnLiLawFirm工作。”康聿容看着四哥说:“AnLiLawFirm你应该听说过吧?英国有名的律师事务所,而林浩是那里的金牌律师。我想林浩的资历应该比周太太的表弟更胜一筹。沐晓桐父亲的官司虽然结束了,可他们还没走,我想先看看他们的意思。” “那行,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吧。”康聿简与妹妹说完,站起来走了两步,突然扭头对一直默不作声的柯木芝说:“柯小姐,我和聿容刚才提到的这几个人你都不太熟悉,所以也就没跟你商量,你看这样安排行吗?” 行吗? 柯木芝简直都要膜拜了好吗? 柯木芝跟着站起来,眼角含着泪,对康聿简说:“康先生,我柯家如今身陷囹圄无人出手相助,你却不计前嫌鼎力帮忙。我柯木芝除了说‘谢谢’,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说康聿简不计前嫌,这还真有点把他抬高了。 柯家人当初对妹妹是怎么个态度,康聿简到现在都历历在目,要说他大度到一点都不计较,那也是假话。 他现在之所以愿意帮忙,完全是看在柯木蓝的面子上。他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他不会因为柯家其他人对妹妹不好,就把柯木蓝对妹妹的好给一概抹杀掉。柯家二老是柯家二老,柯木蓝是柯木蓝,一码归一码。 如果今天不是柯木蓝亲自登门相求,他想见不见这个柯家三小姐还两说呢。 康聿简淡然的看了看柯木芝,说了句:“要谢,就谢柯木蓝吧。”说完就向书房走去。 谢,木蓝? 柯木芝看着康聿简的背影有点懵。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过来了,嘴角浮出一个浅浅的,苦苦的笑。 几分钟后,康聿简从书放出来,把一个信封交给了柯木蓝:“事不宜迟,你们就立刻动身吧。别太着急,路上小心。我再去找找我的那些同僚们,看看还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嗯。”柯木蓝把信放好:“那我们就先走了。” 柯木蓝姐弟前脚刚走,康聿容兄妹后脚就出了门。 康聿简不动声色的游走在好友中间,而康聿容则先是马不停蹄的去银行见了萧彬,然后在萧彬的陪同下见了胡审判长。 告别了胡审判长,康聿容连气都没来的及喘一下,就直接去见了沐晓桐。 兄妹俩在北京很是忙碌了几日。 而这边,柯木蓝他们偷偷地回到了杭州,没回家带着康聿简写的那封信直接找到了NN部的丁部长。 在丁部长的安排下,姐弟俩终于见到父亲柯振华。 只是数日不见,柯振华已经骨瘦如柴,风一吹,估计就能吹出二十里地之外。 父亲的样子把姐弟俩吓了一大跳,柯木蓝急迫的问:“爹,你怎么成这样了?这里一点吃的都不给吗?” 柯振华小心翼翼的外门口瞅了瞅,然后压低了声音说:“不是不给吃的,是不敢吃。这里有一个送饭的小兵,偷偷告诉我说,他们当头的让他们给我下毒,做成我自杀的假象。这个小兵当年吃过咱家粥棚的粥,念咱柯家的情,所以才帮告了密。为了保命,我一直都在故意闹绝食。” 姐弟俩对视一眼,果然还是让康聿简给说中了。 “你这样下去也不行,就你这身子骨,挨不了几天的?”柯木芝说。 “没事。”柯振华说:“那个小兵会时不时的给我点水和吃的,但为了不引起注意,每次都给不多。不过你们放心,我会挺下去,我还要出去好好的出这口恶气呢。” 柯木蓝凑到父亲的耳边说:“爹,我们已经找人疏通了关系。”然后就把丁部长的事儿简单的说了说,最后说道:“所以,您在这里以后应该是安全的,您就放心吧。” “好,我知道了。”柯振华说:“安不安全的我自己都会小心的,你们放心吧。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还我清白。” 时间有限柯振华对他们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就被带走了。 是夜,柯木蓝和三姐柯木芝偷偷地溜回了家。他们没敢惊动任何人,悄悄地溜进了董鹏远他们的房间。 简单的询问几句,董鹏远又悄悄地叫来了黎子坚夫妇和俞颂超夫妇。 柯木蓝看了看二姐和二姐夫,关切的问:“听三姐说你们在车站遇到了麻烦,你们没被怎么样吧?” 黎子坚说:“没事,就是故意找茬,目的就是阻止我们出去。第二天大姐夫他们就把我们给保释出来了。” 柯木蓝稍稍放了心:“没事就好。” “好了蓝儿,先不说这些了,说说你们在北京的情况吧?”董鹏远问。 柯木蓝把康家兄妹的打算对他们一说,一个个立马就振奋起来。 董鹏远说:“咱们现在出不去,和外界联系不上。现在好了,只要他们兄妹过来,利用他们的关系疏通一下,咱们也就能活动起来了。只要咱们能出城搬‘救兵’,那爹的事就有希望了。” 柯木莲说:“真是没想到,这关键时候,靠的却是康家。以前咱们那样对人家聿容,现在想想真是羞愧难当。” 柯木芝说:“谁说不是?柯家这次真的是托了蓝儿的福,要不是蓝儿对聿容有情有义,这会儿就算咱们磕破了脑袋,人家康家兄妹也绝不会插手帮忙的。” 董鹏远看了小舅子一眼,他这次是真的赌对了。 柯木蓝说:“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还是合计合计怎么配合聿容他们救爹吧。”顿了一下,紧接着又问:“哦,对了,那个内鬼怎么样了?知道是谁了吗?” 俞颂超说:“知道了。” 第228章难防是家贼 “是谁?”柯木蓝和柯木芝异口同声的问。 “王伯。”俞颂超说。 “什么?”柯木蓝和柯木蓝按捺不住的压低了嗓子大叫。 王伯在柯家几十年了,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忠心耿耿,这些柯家上上下下谁不知道? 说老实话,这内鬼换成柯家任何一个人,柯木蓝和柯木芝都不会如此吃惊。 “会不会弄错了?”柯木蓝还是不相信。 “这事儿是他错不了。”俞颂超快人快语说道:“知道家里出了叛徒,我们自然就格外小心了。留意了几天,我们就把目标锁在了王伯的身上。 不怪我们怀疑他,是他做贼心虚,马脚越露越多。 好几次我都在半夜里见他在大姐他们房门口鬼鬼祟祟,大姐夫也发现他跟暗藏在家门口的那些人暗地里接触。而且他这一阵儿还老是偷偷摸摸的往外跑,于是,大姐夫就让阿福跟着他,结果发现他跟吴沛德的管家见了面。你说,这内鬼除了他,还能是谁?” 闻言,柯木蓝无奈的叹了口气,这还真应了那句话,家贼难防啊。 柯木芝就激动多了,恨得咬牙:“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挺老实本分的,没想到是个坏到骨子里的主。” 黎子坚说:“虽然知道了目标,可避免打草惊蛇我们都没有声张。家里有内鬼这事儿,除了咱们几个就连母亲都不知道。所以,你们说话也都注意点。”最后这句,是对柯木蓝和柯木芝说的。 两人不约而同的点了下头。 一直没说话的董鹏远这时说道:“王伯的事儿都知道了,以后大家都小心就是了,这事先放到一边不说了。咱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好好筹谋一下,如何配合康家兄妹里应外合的把爹救出来。” “对,大姐夫说的对。”柯木蓝说:“大姐夫,你一向都是最有主意的,你说怎么办吧?” 董鹏远说:“我是这么想的……” 其他几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凑向了董鹏远。 窗外,月亮清亮,月光幽幽然的射在了屋子里的每一个人身上。 相比窗外的宁静和安详,屋子里的气氛就急迫多了。 康聿容是五天后到的杭州,和她一起来的除了康聿简还有林浩和沐晓桐。 康聿容先带着沐晓桐和林浩与柯木蓝他们见了面,一听说林浩是英国AnLiLawFirm的金牌律师,董鹏远他们似乎都有了胜算的信心。 既然柯家人认可了林浩,事不宜迟沐晓桐他们就开始着手此事。两人准备了一上午的资料,下午又去见了柯振华。 “柯先生,列举的那些罪行,你真的一向都没做过吗?我希望你能说实话,你只有说实话我才能帮你。”林浩也不啰嗦上来直奔主题。 “没有!”柯振华气红了脸,这么问分明是在侮辱他。他郑重说道:“我可以对天起誓,那些我一样都没做过。” “不用起誓,实话实说就好。”林浩情绪淡然,说道:“既然你没有做过,那为什么那些文件上都有你的亲笔签名呢?那些签名,你的儿子以及女婿都看过了,说,是你的字迹。” “这不可能……” 柯振华突然顿住了,他也是久经官场的老油条了,心思自然警觉缜密。 自己没做过的事儿却有了自己的签名,这签名还被自己的儿子和女婿肯定了。 如果那些签名真是自己写的,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趁他不备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签了那些文件。 这人会是谁呢? 在官场上混久了,这戒备心就特别的重,对谁都防着七分心。他身边的朋友很多,同僚中关系亲厚的也有不少,可真正让他放松戒备的却没几个。 儿子柯木蓝厌恶官场,工作上的事儿他从来都是不闻不问;几个女婿都是官场上的人精,深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们几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他要倒了台,他们几家也绝没好果子吃。所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蠢事,想必三个女婿也都不会做。 如果把家里人排除了,那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捣鬼的,就只有一人了。 想到这儿,柯振华的眼神沉了沉,片刻,他抬头对林浩他们说:“林律师,那些签名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绝对向你保证,那些事儿我真是一样没做过。” 林浩说:“既然柯先生再三保证,那我就绝对相信柯先生是冤枉的,所以,接下来我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把话说完,林浩和沐晓桐就要起身离开。这时,柯振华突然按住了林浩的手腕,瞥了眼门口的人,往前一凑,小声说:“林律师你们出去后,告诉我大女婿让他们多注意一下姚秘书。” “好。”林浩答应了。 沐晓桐他们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康聿容他们也没闲着。 康聿简带着柯木蓝和董鹏远,靠自己北京的那些人脉关系,高调的游走在杭州官场。 而康聿容则和柯家姐妹以及柯太太,大张旗鼓的亮相在杭州各个公共场合,逢人就介绍:“这是我们蓝儿的女朋友,现在是北京交行的总经理,二哥是河北政/府委员,四哥是北京XX部部长。” 他们如此高调,目的就是要告诉杭州官场上的人,柯家还有人。 就这样高调的亮相了几天,效果还是很有显著的,原本鸦雀无声的杭州官场终于发出了声音。 “柯都督一向奉公守法,我想那些违法的事儿,他还不至于去做。” “此言甚是。咱们跟振华共事多少年了,他是怎样的人,咱们还是有所了解的。” “是啊,是啊。” 听到这些话,康聿容他们谁都不感到意外。在官场里摸爬滚打的人,都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就往哪边儿倒呗。 几天后。 天气阴沉,天空堆积了厚重的云层,虽然没有下雨,可四周都布满了暗沉的意味。 今天是开庭的日子,偏偏遇上这么个鬼天气,柯家人的心情本就低沉,现在更是低落的都快喘不上气了。 这次审理是不公开的,康聿容找胡审判长的得意弟子疏通了一下,才允许柯家人旁观。她和四哥不是柯家人,所以没能进得去。 看着父亲被人押到被告席上的时候,柯木蓝的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父亲的精神还好,可能是因为丁部长打了招呼的缘故,虽然父亲还是瘦的跟个竹竿似的,但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好多了,整个人看起来也还算干净清爽。 他知道,要不是康聿容的四哥,父亲现在的情况根本无法想象,没准儿已经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牢里。 法庭对战很激烈,对方看来是想来个速战速决,因此,一上来就把那些柯振华亲笔签名的文件提交了上来,大声说道:“在铁一样的证据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对方律师,我说的没错吧。” 林浩淡然说道:“抱歉,你的观点我不认同,因为笔记是可以模仿的。而且,判定一个人是否有罪,除了物证之外,还需要人证。如果仅凭这几个签名就认定我的当事人有罪,我认为这个理由也是苍白无力的。” “我们当然有人证。”对方大喊道。 紧接着有几个人,有顺序的依次上庭作证。 很明显这几个人是柯振华的冤家对头,他们撇开案件不谈,只咬着柯振华的为人处世和做事风格,把柯振华污蔑了个天翻地覆。 因为有了康聿容他们的高调亮相,有些言论也开始倒向柯振华。 开庭前,柯木蓝他们私下里也找了几个平时与父亲关系好的同僚,又讨好又恳求的,因此,今天也有几个愿意出庭作证。 你有人诬陷,我有人澄清,并且在林浩的提示下,他们的言辞更又说服力,更能将对方的证词压倒。 对方恨得牙痒痒,在法官开口前,大声说道:“法官大人,我方还有新的证人,恳请法官大人允许传唤。” 得到了允许,新证人被传唤上来。 姚秘书从门口走到证人席,一直都是低着头。 一看来人,柯太太和柯家姐妹立刻沸腾了,吵着嚷着骂着,完全没有昔日的大家闺秀的风范。 法官敲着木锤呵斥:“家属再不安静,就请离席。” 听了这话,柯家母女才忍着火气安静下来。而相比妻子们的咆哮,董鹏远他们一个个都攥着拳,咬着牙,死死的压制着胸口翻腾的怒火。 配合着对方律师的提问,姚秘书把柯振华的罪行,一项一项的,有理有据的陈列了出来。在他的义正言辞下,在他的坦白交待下,任谁听了都会毫不怀疑的认定了那些事儿就是柯振华做的,没跑。 柯振华终于忍不住了,瞪视着姚秘书,怒叱道:“姚秘书,我自问平日里对你不薄,任何事都对你关照有佳,你为什么要害我?” 姚秘书匆匆扫了柯振华一眼,低头说道:“你对我是不错,可我也不能因为你对我好就昧着良心吧?柯都督,善恶到头终有报,我不止一次的劝你收手,你总是不听,我也没有办法。” 柯振华大叫:“你个混蛋!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第229章凛然破防线 人证物证确凿,林浩就算说破了天,这下只怕也于事无补了。 柯家人白了脸,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致命的证人会是柯振华一直信赖的姚秘书。他们此时的心,就像被人扔进了冰窟窿里,凉的不能再凉了。 对方律师睨了一眼林浩,带着一股胜利的傲然走到柯振华面前,勾唇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你再狡猾,只要你做过就一定会有迹可循。被告,事实面前你还想抵赖吗?如果你现在坦白交代,还能得到一个宽大处理;如果你继续顽抗,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哼!”柯振华冷冷一哼,瞪着眼怒道:“我柯振华一生都凭良心做事,几十年来做的每一件事,都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人民大众。 不管大事小事,是我柯振华做的我绝不赖账。我没做过的,想要硬按到我的头上,我就是死也绝不妥协。” “你……”还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对方律师气的咬牙,突然把头一低,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音量对柯振华说:“那你就等着死吧。”说完转身离开了。 对方的挑衅没有惊起林浩丝毫的波澜,他走到姚秘书跟前,语气平静的问:“刚才对方律师说的很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你再狡猾,只要你做过就一定会有迹可循。如果你现在坦白交代,还能得到一个宽大处理;如果你继续顽抗,吃亏的可是你自己。这两句话也是我要对你说的。”顿了一下,林浩继续说:“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刚才说的每一件事都属实吗?我提醒你一句,污蔑和作伪证,同样是要判刑的。” 姚秘书望着眼前这对淡然的眸子,不知为何,他硬是透过这片淡然看到了一股杀伤力,一股让他的人生毁于一旦的杀伤力。可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姚秘书咽了口唾沫,梗起脖子说道:“我没有污蔑谁,也没有作伪证,我今天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事实,绝无虚言。” 林浩勾了勾唇角,不再看姚秘书,扭头对法官说:“法官大人,我方也有新的证人,恳请传唤。” 林浩此话一出,柯家人就有些呆滞了,新证人? 柯木蓝头一歪,小声问:“大姐夫,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人出庭作证啊?是谁啊?” 董鹏远也是一头雾水:“我也不清楚啊。”说着忍不住转头问旁边的黎子坚:“子坚,你找的新证人?” 黎子坚撇着嘴说:“我要找了什么人还能不告诉你们?” “不是你,也不是我,也不是蓝儿,那肯定是颂超了。你问问。”董鹏远说。 “颂超,你什么时候学会做好事不留名了?找到证人是好事,你怎么还包着瞒着了?”黎子坚问。 俞颂超自嘲的说:“哎呦,二姐夫家里谁不知道我是个大嘴巴?就算做了个芝麻大点的事儿,也能嚷嚷的人尽皆知。你也不想想,这么大的事儿我还能憋在嘴里不说?我还以为是你和大姐夫干的呢?” 好嘛,问了一圈儿,没有一个知道的,难不成这新证人是从天上飘下来的? 柯家人一个个正纳罕呢,只见法庭的门被推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被人推了进来。 柯木蓝他们都没见过这老太太,自然更不知道她是哪位大仙了。柯家人云里雾里的,可这时候又不好问,只能压着好奇看事态的发展了。 这老太太,柯家人不认识,在场的其他人不认识,可有一个人却铁定认识。从看到老太太进门的那一瞬间,姚秘书的眼睛就圆了,直了。 老太太看着姚秘书,说道:“儿啊,娘虽然不认识几个字,但娘也知道做事要讲诚信,做人要讲良心。这些,你一直做的都很好,娘很欣慰也很骄傲。可是,让娘更欣慰更骄傲的是你对娘的孝顺。 百事孝为先,你事事把娘放到第一位,娘心里自然欢喜。 可是儿啊,如果因为孝顺而失去了做人的原则,泯灭了做人的良心,那这就是愚孝。娘喜欢有孝心的儿子,但绝不喜欢没有良知的愚孝之子。 事情到底是怎样的,娘不清楚。但娘清楚的是,有人用娘的命来胁迫你去做一些违背道德良知的事儿。 儿啊,如果你是为了救娘而做了昧良心的事儿,那娘情愿死在那些坏人的手里。因为用别人的前途或生命换来的日子,娘过着不踏实。娘知道,你也不会踏实的。 所以儿啊,事情该怎样就怎样,别昧着良心说。” 姚秘书泪流满面。一看这样,林浩就知道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卸开口了,是时候加把柴了。 林浩凛然说道:“姚秘书,人活一世都会遇到灾,遇到难,遇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但是,无论我们再艰难,再无奈,也该守住我们的做人的底线和原则。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一己之利,把做人的道德底线抛掷脑后。 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于公,被告对你有提携之恩;于私,被告对你有援救之义。这些恩义,你做不到涌泉相报也就算了,但你不能恩将仇报吧? 你是孝子,这原本没错。可是如果你打着‘孝顺’的旗号,做了离经叛道,忘恩负义之事,那你就违背了令堂平日里对你的循循教导,玷污了‘孝顺’二字的清明深意。 令堂不识一字,却是一个清明事理,光明忠直之人。 而你,因为一己之私,去真存伪,蒙蔽世人,让一个清清白白之人遭受不白之冤。 令堂,一位目不识丁的老妇人尚且都知道,用别人的前途或生命换来的日子过不踏实,而你做下的这一切就能心安吗?” 姚秘书声泪俱下,满身的坚定在林浩大义凛然的气势之下最终崩塌。他扑跪在地,大叫着:“法官大人,我违背良知说了谎话。我们都督是冤枉的,是清白的,那些事我们都督一项都没做过。 我母亲说的对,是有人挟持了我的母亲让我诬陷我们都督的。文件上的那些签名是我鱼目混珠,在都督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他签的。我们都督没有罪,有罪的是我……”接下来,姚秘书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吐了个干干净净。 打官司,打的是物证,打的是人证。而人证,往往打的是心理战。 这场官司,一开始林浩都表现的漫不经心,让对方一直都保持着胜利的姿态。可就在这紧要关头,他来了个临门一脚,直逼对方死穴。而这样的战术,是他一贯的做事风格。 姚秘书当堂反水,林浩嘴角一翘,露出一个浅浅笑意,而柯家人自然是兴奋不已。 对方再没有新的人证物证提供,经过合议庭合议后,柯振华当庭释放。 柯家。 客厅里坐满了人,康聿容和康聿简两兄妹也在柯木蓝再三邀请下坐在了其中。 “林律师姚秘书的母亲是怎么回事啊?我们一直都纳着闷呢?”屁股还没坐稳,柯木蓝就迫不及待的问。 林浩淡然笑笑,说道:“这官司如此顺利,关键还是找到了姚秘书的母亲。能把姚秘书的母亲及时的找出来,这还真多亏了康部长的英明决策。” 柯木蓝张嘴就想问其缘由,可一触上未来大舅哥那张脸立马就怂了,默默地垂下了头。 柯家人也都好奇着呢,也很想跟康聿简问个明白。可是一想到以前对人家妹妹那样,这一个个心里就虚得慌。这次柯家能化险为夷,又多亏了人家鼎力相助,这心里的愧疚就更甚了。 不管怎么着吧,如今他们柯家在人家面前是没底气的。因此,就算很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会儿也都不好意思问出口。 柯家人不说话,康聿简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 康聿容比谁都清楚,四哥不说话并不是摆架子,而是他一向话少。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次虽说看在她和柯木蓝的面上帮了忙,可心里的气依然还没有消失殆尽,所以这会儿他自然也不会上赶子开口了。 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 康聿容想,既然都坐到了这里,就没必要再把关系闹得这么僵,这样僵持下去,难做的只会是柯木蓝。说到底,她不愿意柯木蓝站在中间当夹心饼干。 于是,她浅浅一笑,说道:“事情是这样的,那次林律师去看柯伯父的时候,柯伯父不是说要木蓝他们注意姚秘书吗?” “对,我说过。”柯振华接口道:“当时感觉这事估计跟他脱不了干系,所以才那么说的。” 林浩看着柯振华说道:“我和晓桐见过你之后,因为有些事需要请教一下康部长,所以出来先去见了康部长。话赶话,就顺嘴把你提到的姚秘书提了一下。现在想想,也幸亏我当时多了一下嘴。” 这话说的,柯家人又都糊涂了,于是目光又都落在了康聿容的身上。 康聿容也就没再啰嗦,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和盘而出。 第230章绽放锦绣花大结局 康聿容说:“我四哥听了林律师的话之后说,以柯伯父的谨慎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这个姚秘书,既然提了,就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四哥说,躲在暗处的这个人,对柯家每一个人都十分的熟悉,柯家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控之下,如果让柯家人去调查这个姚秘书肯定会引起这个幕后人的注意。避免打草惊蛇,四哥就让林律师把姚秘书的事儿给瞒了下来,然后让他的人暗暗地去调查。 四哥的人跟踪了几天姚秘书,得知他的软肋被人捏在了手里,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了姚秘书的母亲,并把她救了出来。躲在暗处的那些人,所有的注意力都盯在了柯家人的身上,再有一个就是,跟在四哥身边的都是些陌生面孔,也就不容易引起注意,所以这件事进行的也就很顺利。” 康聿容说完了,一时间客厅里安静极了,谁都没有说话。柯家人对康聿简的安排真是又赞许又佩服。 老实说,这个答案出在了柯振华的意料之外。 他知道,自己这次能化险为夷,康聿简兄妹起了关键性的作用。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最关键的临门一脚,竟也是出自康聿简之手。 康聿简能果断的做出这样的安排,他不觉得惊讶。能在官场混这么久,心思自然沉稳缜密,他之所以把姚秘书的事儿隐瞒下来,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关心则乱”的道理。 唉,如果没有康聿简兄妹,他这条老命这次或许真就丧在吴沛德手里了。 这时,柯振华大踏步的走向康聿简,柯木蓝这些晚辈也都不由的跟在了父亲身后。 柯振华坦白而真诚的说道:“康部长,我柯振华这次能转危为安,多亏了你和聿容不计前嫌鼎力相助。都说大恩不言谢,但我柯家上下还是要诚挚的对你兄妹二人说声‘谢谢’,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同时,也要对你们说声‘抱歉’。 以前因为聿容的身份,我们排斥她,刁难她,甚至还用言语攻击她,一想起这些,我们就羞愧难当。柯家这次出了事,你们却宽宏大量及时相救,如今面对你们我们更是无地自容。 康部长,以前犯的错说再多对不起也于事无补。但是现在我向你保证,只要聿容还愿意和蓝儿在一起,只要聿容还愿意给我们机会,我们一定会拿出十分的诚意来对她,决不食言。” 柯振华的话音还未落尽,柯太太的就又开了口:“康先生,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以前是我不明事理,把虚名看的太重才百般阻扰蓝儿和聿容在一起。正所谓患难见真情,现在我也醒悟了,什么名啊誉啊都是虚的,只有人好才是最重要的。聿容啊,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我别的就不说了,只希望你能给我机会弥补以前的过错。” 别说柯振华夫妇已经放下身段低头道歉,就算他们什么也不说,看在柯木蓝的面子上,她也肯定会原谅的。 只是,四哥这次费尽心力的托关系,不辞辛苦的游走其中大力周旋,完全是为了她。 如果她只听了柯家二老三两句歉意的话,就不管不顾的应承了什么,那她是不是也太不尊重四哥了?也太对不起四哥对她的这份心了? 所以,即使她很想立刻原谅对方,即使心里已经原谅了对方,她这会儿也不能轻易说出口,要四哥先表态才行。 于是,她看向了四哥。 于是,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康聿简。 柯振华以走过来,康聿简兄妹就站了起来。 康聿简看着面前这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从对方的脸上他看到了坦诚和真挚。两位老人能在他这个晚辈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他相信对方的诚意是真诚的。 他不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否则也就不会看在柯木蓝的面子上帮柯家渡过难关了。 既然对方给了“梯子”,那他自然也不会总端着,拿乔着,那就顺着“梯子”往下下吧。 康聿简淡淡说道:“这次相助我并不情愿,只是妹妹开了口,我这当哥哥的自然也不会反驳。 我妹妹身份怎样我比谁都清楚,可是不管她是离过婚,还是死了丈夫,不管她有没有孩子在身边拖累,她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位,她说句话,比我的妻子,比我的兄长都管用。 关于这次的事,我还是那句话,要谢就谢柯木蓝吧,毕竟他对我妹妹的那份心,我还看得过眼。 至于聿容和柯木蓝以后的事儿,那就看聿容的意思吧,她做的任何决定,我都不会反对的。” 这番话把康聿容说的是热泪盈眶的,她一下扑到四哥怀里激动不已,得此哥哥,妹妹何求? 话说到这份上,柯木蓝见机行事,上前赶紧说道:“爹,娘,我想和聿容结婚。其实,家里出事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打算,等年底回来的时候给你二老说一声,如果你们还是不同意,我就在北京把聿容娶过门。” 柯太太说:“傻孩子,娘以前糊涂所以反对,可现在娘已经清醒了,怎么可能还反对呢?只要聿容同意,咱们马上就办喜事。” “聿容。”柯木蓝柔和的叫着,声音里带着期待,带着祈求,带着浓浓的柔情。 康聿容抬手擦了擦眼里的泪,抬眼看看四哥,见他脸色平静,没有反对的意思,然后把眸一转对上柯木蓝的目光,脸上一热,随之点了点头。 见康聿容同意了,柯家女人们立刻沸腾了,拉着她开始讨论起婚礼的事儿来。 柯振华严谨的脸孔这会儿也浮出了笑意,说道:“康部长,这件事儿还有一些后续需要处理,等一切处理完了,我们亲自去保定提亲,这结婚该有的程序,我们一样也不会落下的。” 康聿简对这些虚礼倒也不是很在乎,但是这些对妹妹来说是有好处的,他自然也就赞同了:“您二老要是不嫌麻烦,我自然是同意的。” “不麻烦,不麻烦。”柯振华说。 “怎么会嫌麻烦呢?到时候我们全家都去,康部长可不要嫌我们麻烦哟。”俞颂超笑说。 “我热烈欢迎。” 柯振华的事解决了,康聿容和柯木蓝的婚事也算是定了,因为都公务缠身,所以,第二天康聿容兄妹以及林浩和沐晓桐就都离开了。 四人分两拨,两个回了北京,两个回了英国。 吴沛德这次想要扳倒柯振华没能得逞,而柯振华随之就来了个反扑,状告吴沛德诬陷以及蓄意谋杀。 那次谋杀后,柯振华一直都在暗暗的收集证据,这次终于派上了用场。 人证物证俱全,吴沛德想要抵赖,已是不可能了。姚秘书虽然最后弃暗投明,但终究是做了伪证,自然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只是一家老小都被柯振华养了起来。 至于王伯,看在他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份上,柯振华没将他怎么滴,只是将他辞退,再不录用。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年底的时候,柯木蓝和康聿容举办了婚礼,婚礼隆重而盛大。 依照两边老人的意愿,婚礼是中式的。婚礼上,康聿容听到有人在议论自己。 “听说今天的新娘子是离过婚的。” “我也听说了,你们说柯家这样大的门户想娶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干嘛非要一个离过婚的?” “离过婚的怎么了?女人离过婚就不配再嫁个好人家了?你也是女人,如果你被丈夫甩了,是不是就配嫁给街边的乞丐?” “就是,男人离了婚就能找个黄花闺女,咱们女人离了婚为什么就不能找个未婚男人了?如今不一样了,现在离婚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再说了,今天的新娘子可不是一般人,娘家哥哥一个比一个有本事,这次柯家出事就是人家娘家人找人给摆平的。还有啊,这新娘子不光娘家人有本事,人家自己也是厉害的很呢,不光在外国念了大学,人家现在还是北京一个大银行的总经理呢。女总经理啊,那得多有本事啊?都是女人你行吗?” 如果是以前,别人的任何一句言论都会引起康聿容的不安。如今不会了,经历的多了,承受能力自然也就强大了,不管是好的坏的,她都能做到坦然处之。 经过了一天的热闹,晚上,一对新人终于进了洞房。 红烛高照,爆出无数的灯花。 康聿容坐在床上,柯木蓝坐在她的身边,两人痴痴对看,浑然忘我。 半晌,他情不自禁的俯下头去,吻住了她的唇。 康聿容微微颤动了一下,就温柔的反应着他。 须臾,他的唇从她的唇上滑到她的头颈,吻着她后颈上的发丝,在她耳边低语:“聿容,今晚你就真真正正的属于我了。” 康聿容羞涩的垂下了头,突然一个画面袭上心头,她一把推开他,站起来,走到了窗前。 柯木蓝一怔,抬眼看她,思索了一会儿,走过去,从身后把她抱住:“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不可以联想到多年前的另一个晚上,那样,我会吃错。” 康聿容回头,凝视他。 康聿容幽幽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怕过了今晚,明天早上你没看到那片……”那片鲜红,会不会失望。没有得到的时候还会有所期待,得到之后会不会有遗憾? 柯木蓝明白了。 他看着她,轻声的说道:“聿容,你结过婚,你生过孩子,我知道这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如果明天早上我看不到那片鲜红会失望的话,我就不会守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了。你以为是什么力量支持我能陪在你身边这么久的?是你这个人,我爱的是你这个人,明白吗?所以,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吗?” 康聿容被他这样的深情鼓动着心醉神驰,再难遏止,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柯木蓝一阵激动,一把抱住她,走向床前。 婚后两人在杭州待了一阵儿,然后就回了北京,毕竟两人的工作都在北京。 进了柯家门就是柯家人,要自家的儿子媳妇住在儿媳妇前公公买的房子里,这心里总觉得不得劲儿。 商量之后,柯振华出钱,给两小口另买了一座院子,这样他们老两口有时间去小住几天,心里也舒服不是。 康聿容念章仪之夫妇以前的恩情,和柯木蓝商量好后,在隔壁给章仪之夫妇买了套小院,也好方便照顾二老。 后来有人曾问过康聿容:“你和章盛呈已经离婚了,而且他也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对他父母这么好?” 康聿容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他们是我儿子的爷爷奶奶。”这是后话,以后再说。 家庭的稳妥让康聿容没了后顾之忧,所有的精力就都用在了开拓业务上。 北京分行自开设以来业务一直不错,营业额步步递增。 为了使银行得到更大的拓展,在康聿容的主持下,交通银行先后设立了天津、上海、南京、广州等分行。康聿容慧眼独具,善于谋划,各个分行发展稳健。 彼时,在萧彬的力荐下,康聿容荣升至总裁之位。 两年后,康聿容又先后增设了储蓄部和信托部,这是当时最大的侨办金融企业。 至此,康聿容在整个金融界有了声名,成为首位女银行家。 她本平凡,不及别人光彩夺目。只是在经历了撕心裂肺的痛之后,在经过了大起大落之后,面对命运的不公,她依然能够释怀,依然以沉默踏实,恪尽责任的姿态走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开出人生里最美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