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春》 第一章重生 那是一个极寒冷的冬天。 天上飘着鹅毛般的大雪,北风呼呼地刮着。庵堂后面有一个不小的湖,湖边,是无数干枯的芦苇,平常是褐色的,这个时候,已经披上了一层雪衣。 不仅是芦苇。 事实上,整个世界都已经被大雪所覆盖,就像一座灵堂;而呜呜不绝的风声,就是人们的悲歌。 女人就坐在芦苇边上的一块石头上,看着雪花飘落在湖面上,这样的美丽,却是这样地凄凉。 被送来庵堂已经九十九天了。 时间一天天如此地漫长。 而这样的日子,也许就是她的一辈子。 从开始的愤怒、仇恨、痛苦、悲伤,到现在的麻木,回首过往,一切历历在目,却又一切那么模糊,仿佛做梦一般。也许是跳脱了那些爱恨情仇,她的心如同白雪一般,因为洁白,所以,只要有一点别的什么东西,就看得很清楚。 原来,从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而她,却还茫然无知,顺着别人安排好的路,一步一步地往下走,直到,走到这个别人安排的最终地方。 是别人太聪明? 还是她太傻? 罢了,想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一切,都已经无法重来了。 这都是命吧! 她认了。 女人坐在岸边,抱着膝,月光穿过密密麻麻的芦苇丛,落在了平静的水面上,夜风吹过,湖面泛点地银光,冰凉沁骨,如同她寒冷的心一般。 “姑娘、姑娘,你在哪里?” 远处传来了丫头秋痕焦急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快哭了似的。 傻丫头,担心她寻短见吗?不、不会的,就算,就算她已经不想在这个肮脏的世上活下去,就算她多么想随着她失去的孩子一起离开,她也不会的。 她对亲人犯了这么大的罪。 连死,她也没有资格。 她会活下去,不论有多么痛苦难熬,生不如死,她也会活下去。因为,这是她该得的,她罪有应得。 女人站了起来,该回去了。 就在此时,她只觉得背后一股力道袭来,她身不由己地落入了水中。 这里看似只是岸边,水却很深,也很冷,女人不会游水,她扑腾着,挣扎着,身子却仍无可避免地向下沉去,越沉越深。 好难受、好难受,水涌进了她的鼻、她的口、她的肺,她喘不过气来,脑子开始晕眩。 为什么? 为什么? 她已经什么也不是了,只想在这里了此残生,为什么还不放过她?夺去了她的一切,最后,连她的命也不留给她吗? 她只是想留着这条命,来赎罪啊! 为什么连她仅有的,唯一的东西也要夺去,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她张开了眼,然后,她的眼睛睁得老大老大。 怎么会是他? 为什么会是他? …… 冰冷的湖水淹没了她,水刺得她眼睛发痛,但是,她却一直不肯闭眼,一直盯着那一双黝黑黝黑的眼。 她曾经最喜欢这一双眼,觉得像纯粹的黑玉一般。却忘记了,黑玉再漂亮,终是金石之物,没有心,无论你怎么样爱它,它也只是一块石头而已。也许,将它放在心口,捂暖了,会让你有一种错觉,但,只要离开一会儿,就能看出它的本质。 这么简单的道理,只可惜,她以前却不明白。 刺骨的寒冷让她的身体变得僵直,她无法再挣扎,身体渐渐地变得沉重,越来越往下,越来越往下。 但是,她始终倔强地张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雪飘在他用金冠束起的黑发上,飘在他滚了金色毛边的黑色斗篷上,他尊贵高傲的身姿让这渺无人烟的荒郊野外看起来也像是朱门绣户一般。 他也在看着她,冷冷的看着,就这样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仿佛她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一般,而不是他的妻子。 就这样,看着她沉入了鹅毛大雪如絮般飘落的湖底。 那一身的洁白,在清冷的水中,摇曳,仿佛在跳一曲雪之歌。 “姑娘、姑娘!” 脚步声近了,他终于一闪身,隐入了芦苇丛中。 须萸,一个拿着斗篷的丫头出现了,看见水中的那一抹白,她惊呼着,白色的斗篷掉入了水里,而随着“扑通”一声,她也跳入了水里,扑腾了几下,也沉了下去。 湖面上,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只有那件斗篷,大约是被刚才的水花所波及,翻转了过来,却是一枝梅花,浮在了水面上,鲜艳、如血、夺目。 眼前已经彻底地变黑了,马上就要死了,据说,人死之前的宿愿会有神明来聆听。那么,天上的神明啊,你能不能让我再重过一次? 若是再来一次,我一定,不再这样活。 为了一个根本就不值得的男人。 只是,好冷啊,怎么就这么冷呢? “姑娘、姑娘!” 恍惚中,似乎有人在叫她,声音如此熟悉。 谢宛云猛地一下子坐了起来,浑身冰冷,额头、后背却是冷汗泠泠。 她紧紧地抱着双臂,似乎这样能稍微温暖一些,嘴里大口在口地喘着气,双目无神,好像失去了神智。 好一会儿,借着床头灯那柔和的微光,那雕着精致梅花图案的床架,白色绣着红梅的纱帐,粉色的床幔,才映入了她的眼帘。 作梦,原来只是作梦而已,她还活着,那怦怦地跳个不停的心跳就是证明。 上天垂怜,真的听从了她的愿望,当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她发觉她回到了一年多前。 那个时候,她还在家中,未曾出嫁;那个时候,她的家庭和睦,她还是那个受尽宠爱的谢家庄唯一的姑娘谢宛云;那个时候,祖父也没有心怀愧疚,本来身体康健的他,在她出嫁后不到三个月,竟然就溘然离世;母亲虽然身体柔弱,也没有感染风寒,没有上心治疗,患上咳血之症;父亲也没有闷闷不乐,整日酗酒,后来又沉迷于风月之事,纳了个薛姨娘,让母亲伤透了心,最后在姨娘的兄弟的引诱下,输光了家财,被人打断了腿,成了一个废人…… 一切都没有发生。 一切都有改变的机会。 只是,若是重生,为何不让她重生的时间再提早一些? 那么,她就可以想方设法地退掉这门带给他们家族挥之不去的噩运的婚事,而不是担心着那道本来应该已经来却到现还没有见踪影的该死的圣旨到底会不会来。' 第二章还是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氏有女宛云,聪敏慧淑;柳氏遗孤如月,端庄婉顺,两女堪为一时瑜亮,现同赐于永平侯世子朱承平为平妻,望和睦相处,效娥皇女英之德,共兴家门,钦此!” 尖尖细细地拖着长调念完圣旨,也不顾下面被这道荒唐的指令弄得呆若木鸡的谢氏众人,老太监迫不及待地就出门,上马,疾驰而去。 好像他不是来宣至高无止的圣旨,而是被匪徒追着逃命一般。 遥远的天边乌云滚滚朝这边而来。 隐隐,似乎有雷声阵阵。 但距离这里还有些远,这边,仍是一片碧蓝如洗。 只不过,突然刮起了一阵不小的风。 前庄发生的一切,谢宛云却还是浑然不知的。 天气很有些热,于是,她拿了针线,到后庄不远处的小溪旁的石头上坐着绣花。 一双白玉似的脚,泡在清流的溪水里,好生凉块,不时有小鱼轻啄她的脚,引得她一阵轻笑。溪畔,一颗红石榴的花开得正艳,微风吹来,飞起几片落红,有些顺溪而下,有些落在谢宛云乌黑如瀑的秀发之上,一片则落在了手中的绣架上。 鲜艳的花瓣一时夺去了谢宛云的视线,让她一时没有注意手底下的功夫,一个错手,针没有扎在布上,而是扎在了她的手上。 顿时,传来一阵痛意。 谢宛云低下头一看,手指已经出血了,正好落在雪白的布上,渐渐晕染开来,鲜艳的颜色同石榴花瓣的颜色相映成辉。 谢宛云不慌不忙地将手指含到了嘴里,伸出舌头,轻轻地吮了吮,再拿出来看时,手指上已是白皙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了。 只是,她却不知道,她看不到的粉嫩的唇瓣上,几点艳红,与白皙如玉的肌肤一映,红得如此惊心动魄。 远处传来丫头春歌慌里慌张的声音。 “姑娘,姑娘,不好了——” 终于,它,还是来了吗? 谢宛云的眼里闪过一抹阴云。 晚了几天,本来以为也许不会来了。 然而,还是避不过啊。 本来,她已经让母亲同意她去城里的姑母那里小住几天,正好可以凑巧听说一些事情,好回来设法说服母亲、祖父退了这门婚事。 但是,还是赶不及啊。 抬头望天,这才发现,刚才还蓝得十分清澈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乌黑如墨了。 那黑压压的云层间,不时有点点亮光闪过,是闪电吗?不过,貌似还在远处,没有到这边来。倒是一声轰雷,即使隔得老远,也震得人耳朵半天嗡嗡作响。 谢宛云不慌不忙地将脚从水里拿了起来,纤手取过一旁绣着梅花的帕子仔细地的擦拭干净了,这才慢悠悠地穿上了袜子,套上了绣鞋。 整个动作不疾不徐,不焦不躁,一点儿也不受春歌那听起来仿佛天都快塌下来了的声音的影响,镇定得几乎可以说是冷酷了。 谢宛云的嘴角勾起一抹类似嘲讽地笑。 怎么能不镇定呢? 都已经到阎王爷那里走过一遭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是一道圣旨而已。 谢宛云转身,衣袂在空中飘舞,划出一道优美的线条。 踏着重重的脚步声,春歌这时终于赶到了。 她喘着粗气,眼中还含着眼泪,一副焦急担心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 “姑娘、姑娘,大事不好了,那永平侯府请了圣旨,姑娘,姑娘你要和别人一起给姑爷做平妻啦!” 谢宛云深深地看着春歌,从再次醒来之后,她就经常忍不住这样看她。 不论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张单纯的脸都没有任何作伪,眼里浓浓的关心,脸上那满满的焦急,全都是如此地真切,怎么看也不像是作假的。 那到底什么时候,她变了呢? 在什么时候,这个与自己一同长大,情分极深,被自己看成妹妹一样的忠心耿耿的女孩变成了那个背后捅了自己一刀的方姨娘? 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看都看不出来。 无论看了多久,还是看不出来。 春歌被谢宛云诡异的眼神看得毛毛的。 几天前,姑娘落水被人救起之后,经常会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有些不安。以前的姑娘,同她最好,两人无话不说,无话不谈,现在,却生分多了。 肯定,肯定是秋痕那阴险的丫头背地里同姑娘说她什么坏话了。 春歌恨恨地想。 要不然,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怎么都比半路来的秋痕同姑娘要好,想着秋痕现在在姑娘面前竟似比自己还得脸,春歌就是一阵不服气,她一定要再把姑娘的宠爱夺回来。 所以,一得到这个消息,她就迫不及待地过来报告了,赶在秋痕的前头。 “我知道了,母亲没事吧?” 谢宛云的语气却是淡淡的,反而关心地问起于氏来。 记得以前母亲听到了这个消息可是生生地哭得晕厥了过去的,不知现在是不是还是这样?想起了自己母亲于氏那软弱,动不动就掉泪的性子,谢宛云就是一阵头疼。 父亲性格爽快,最见不得女人掉眼泪,一掉就逃之夭夭。 偏偏母亲就是没事还掉几滴泪的性子,劝了多少次也改不了。 以前,谢宛云和母亲一样,只以为是陈姨娘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才勾得父亲老不爱来母亲房里,现在,谢宛云却看出其中的道道来了。 真奇怪,为什么这么明显的事,以前却注意不到呢? 只是,虽然看出来,但她却无法改变母亲的个性,这也是一件非常无奈的事情。 有些东西似乎已经融进了人的骨子里,若是改变了,只怕那个人也就不是自己了。 就是她,若不是被那么深那么深地背叛过、失去过,直到赔上了全部的所有甚至连累了亲人,她又会痛下决心地改变吗? 幸好,母亲不会像她一样,用不着遭遇那些。 改变的代价实在太大,这样的代价即使她付出了,却仍然有不能承受之痛,痛得恨不得将她凌迟。 幸好,母亲不用。 “太太,太太……” 春歌只觉得谢宛云的反应奇怪得很,这样惊天动地的消息,她听了都差点晕过云了,庄子里也乱成了一片,怎么姑娘这个当事人却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心中虽觉得奇怪,谢宛云的话还是要回的。只是,她方才顾着来跟谢宛云报信了,哪顾得上看夫人怎么样?一时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谢宛云倒也没有多期待她的回答就是,左右都是要回去看看,安慰安慰母亲的。 于是,她移动脚步,准备回庄。 没有想到,犹带几分湿意的脚太滑,岩石又有些圆,她一个趔趄,腿一软,竟一头摔进了溪里,无巧不巧地,头撞着了溪中那尖尖的石头之上。 顿时,从额头上沁出了汩汩鲜血,流进了溪里,将溪水染得通红。 耳边,依稀传来了春歌的尖叫。 “不好了,姑娘落水了——”' 第三章往事 这一幕,前世可不曾有过。 坠入黑暗之前,谢宛云的嘴角微弯。 尽管,只是一些小事而已,但是,她仍然乐见这些与过去不同的事情,这些,让她知道,所有的事,不会是完全一样的。她的命运,也能有所改变。 昏昏沉沉中,那些往事又浮现在她的脑海。 也是得到春歌传来的消息之后,那个时候,那个被娇养在家中,因为是这一代唯一的女儿,享受着家中的父母长辈,族里的兄弟们的无尽宠爱,以至于什么也看不清的任性的自己是怎么做的呢? 对了,自己当时说。 “我不嫁!” 想起来,当时还真是傻得可爱啊。 婚姻这种事,如何能由得女儿家自己作主呢?不是说她想嫁就能嫁,也不是她不想嫁,就能不嫁的。 这些规矩,对女人实在不公。 但是,无论你怎么反抗,却也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因为,规矩就是规矩,如果能被一个人、两个人打破,那就不叫规矩了。想要打破规矩除非你有强大的靠山,比如说那个与自己同为平妻的那个女人,她有疼爱她的姨母,有宫中深受宠爱,当贵妃的姐姐,她们愿意,也有这个能力为了她的愿望破了规矩。 可是,自己有什么呢? 自己什么也没有,除了那一身不合时宜的倔强。 那时的自己,被保护得太好,太天真。 还不知道这些。 不知道活在这个世上,需要低头的时候很多。 那时,她哭了一天一夜,眼哭得肿了,想来想去,她也只有这一个答案。她也是好端端人家的女儿,做别人的正妻绰绰有余,为什么要受这种羞辱? 平妻这种荒唐的事情,大元朝建朝百余来年,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不仅如此,前朝历代也不曾有过。除了那些不晓得礼数的蛮荒之族,有哪一个规规矩矩的人家闹出这种荒唐之事? 她不愿,无论如何也是不愿的。 母亲当时又哭了吧,哭她的苦命,哭自己的命苦。 对了。当时,她是怎么劝自己的? “傻孩子,别说傻话了,你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听母亲的话,认命吧。以你的容貌,你的性情,你的才华,永平侯世子他一定会喜欢上你的。听话,啊?” 母亲苦口婆心地劝着自己。 当时,自己呢? 嗯,自己拿出了一把剪子,一下子就绞了自己的一半头发,说道。 “我就是一辈子不嫁,做姑子,我也不要嫁。” 那个天真任性倔强的自己啊! 谢宛云忍不住微微地笑了。 虽然她不想再做那个自己。 但有时,她又是羡慕着那样单纯的自己的,能够尽情地去爱、去恨、去相信,不像现在的自己,心如死海,再也不会轻易地去相信些什么、期待些什么了。 她知道,最终能帮自己的,除了自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只有自己,才能够救自己。 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能! 不论他们有多亲,不论他们有多爱自己。 那时的自己是那么地相信,作为家中唯一的姑娘,祖父、父亲都是极宠爱自己的. 谢宛云当时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摆出这样绝决的姿态,他们就一定会屈服的。然而,她却忘了。再宠她、再疼她,能跟皇上的圣旨相比吗?能跟一家人的性命相比吗? 对了,祖父是怎么说的? 被母亲哭烦了,被自己闹烦了,最终,祖父失去了所有的耐性,脸色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冷漠,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重。 祖父厉声道。 “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不要说是姑子,就是她一条绳子抹了脖子,这尸体也得抬到永平侯府上去。把我这话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那个时候,她说。 “我恨你们!” 从此之后,骄傲的她再也没有同家里联系过,就算她以后经历了世事的艰辛,渐渐地体会到了祖父、母亲他们难处,她的骄傲,也让她放不下这个面子。 虽然,她早就已经不恨了。 并且,很想很想他们。 但终那一生,至死,她也再未曾见过任何的亲人。 这个遗憾,这个错,她今生绝对不会再犯。 “云儿,云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怎么能这么想不开?如果你真走了,我,我也活不了。云儿……” 母亲的悲凄在她的耳边萦绕。 旁边,又有母亲的陪房方嬷嬷在那里教训着春歌。 “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不晓得轻重?这种事情,怎么能这么冒冒失失地跟姑娘说呢?还不在太太面前认错?” 嘤嘤传来的哭声和斥责声将谢宛云从过去的梦中拉回了现实,忍不住微微皱眉。 又哭了,母亲这种性子真的很难得到父亲的喜欢。 她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家了,她不在,没有人陪她,陈姨娘又不是个省油的灯,母亲的日子应该会不太好过吧! 以前,她忙于沉浸于自己的愤怒、喜悦、伤心、痛苦之中,完全忘记了母亲。 母亲经常派人捎信来,虽然顾及侯府,不能让人常来,可每次带来的都是厚厚的一叠。 她还嫌母亲,说天天都没事做吗? 而且,都写的什么废话,有必要每封信都问她吃了些什么,长胖了没有? 当时的她,还完全不能理解当母亲的心,直到自己有了,她才略略地懂那么一点。不论儿女走到哪里,过得好和坏,只要不在自己的身边,这当母亲的,总是放不下心的。而自己,对母亲的关心太少太少了。 谢宛云就再也无法继续保持沉默了,她张开了眼,映入眼中的烛火带来的光亮让她的眼微眯,有些不太适应,嘴边却已对着于氏露出了安慰的笑容,柔声道。 “母亲,我没事。” “只是一不小心滑下去的,没有做傻事。” “让你担心了吧?对不起。” 谢宛云用手撑着床有些费力地坐了起来,额头上还隐隐作痛,前世,她原本是极怕痛的,但痛得多了,似乎就麻木了。现在,这点儿小痛,对她来说,同蚊子叮咬也差不多,不再有任何特别的感情。 谢宛云想,她现在,也是一块金石,而不是血肉了。 但望及于氏,眼光却柔和了起来。 她掏出了绣着精致红梅的帕子,轻轻地替于氏拭着脸上的泪,动作轻柔,似乎深怕弄痛了她。' 第四章求情 于氏是一个长得如柳般娇弱的妇人,一张脸如梨花般白皙,柔弱,美丽,惹人疼惜。 这世上,人们最是喜爱的女子样貌,就是她这样的,娇如春花,身似杨柳。 只可惜谢宛云却没有继承她这样的相貌,长得同她只得三分相似,倒是更像父亲一些,身材比一般的女子差不多高出一个头。 五官轮廓虽然美丽耀眼,却太过张扬放肆,少了几分柔美、楚楚可怜,如雪地里傲立的红梅,美则美矣,却太过凌厉了些。 于氏见谢宛云醒了,还说出这番话,顿时欢喜至极,一叠声儿地说。 “真是不小心的?真是,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下次,再也不许靠近水边了,知不知道?对了,现在感觉怎么样?热不热、冷不冷?对了,晚饭的时间都过了,也没有吃东西,肚子该饿了吧。 你们还楞着干什么? “秋痕,还不快给姑娘上饭。” “是,太太。” 站在一边的秋痕见谢宛云终于醒了,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地,背上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她是个看起来十分稳重的女孩,平常话不多,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所以,前世谢宛云起初更喜欢春歌一些,对她并不怎么看重。 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到了最后,陪着她的不是同她情似姐妹的春歌,而是这个并不起眼的秋痕,一片忠心,甚至还为了跳她跳了湖。 傻丫头! 好丫头! 这一世,我必不负你。 谢宛云在心中如此发着誓。 此时,秋痕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欢喜,语气轻快地答应了一声就下去传饭了。 春歌却犹跪在地上,睫毛上有着泪珠,她刚才被方嬷嬷打了好几下,下手不轻,又担心谢宛云,实在是吓坏了。 谢宛云看见她的衣衫几乎全湿了,定是看见自己落入水里也跟着跳进去救自己了。 谢宛云的心中五味杂陈,又是厌恶却又有些心软。 春歌她真的曾经对自己很好很好的。罢了,罢了,就算是以后会背叛自己,现在的她,却是真心实意地对自己好。 反正,这一世,她已经有了防备,过去的事,绝对不会再让它们发生。 那么,春歌和她,也许也不用再走到那一步吧。 谢宛云叹了一口气,求情道。 “母亲,让春歌起来吧,多亏是她。要不然,我掉进水里了都没人知道。” “那石头太滑了,就是春歌不来说,我也有可能掉下去的。” 听到谢宛云替她求情,春歌的眼中绽出惊喜的光芒来,姑娘的心中还是有她的,见不得她受苦。她感激地看着谢宛云,发誓以后一定要对姑娘更好。 这时的春歌,绝对是真心这么想的。 只是,世易时移,当碰到了让人难以抵挡的诱惑时,人们又还能守住这份纯洁的本心吗? 前世的春歌没有。 这一世,又会怎么样呢? 于氏本来心地就好,少有责罚下人的,方才是实在太担心谢宛云了,这才迁怒于春歌。如今见谢宛云没事了,欢喜还来不及,哪有心情再去责罚人,挥了挥手就叫春歌起来了。 这时,饭已经摆上来了。 一张小桌子,直接支在了谢宛云的床上,于氏亲自拿了靠垫给谢宛云歪着,硬是把她当成了孩子一般,要喂她吃饭。都多大的人了,还被母亲这样喂饭,谢宛云有些不好意思,却不忍拂了于氏的好意。 罢了,她在家也呆不了多久了,能让母亲开心一点,就开心一点吧。 于是,她乖乖地张口,由着于氏喂她吃了一碗香米粥,又吃了一个鸡蛋卷,一个韭菜合子,一块雪花糕,几根酱黄瓜,这才住了。 见她吃得不少,于氏欣慰地笑了。 这一夜。 于氏在谢宛云的房里睡下,陪伴着她。 两人说悄悄话,于氏免不了掉了些眼泪,说委屈她了,好好的正妻变成了平妻,说早知道对方有这种心思,还不如她们早些开口退了这门亲事的好。 一时又觉得失言,事既已此,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又嘱咐谢宛云嫁了过去,不要对侯府心生尤怨,好好地孝敬公婆,体贴世子,做一个好媳妇、好妻子,这才能得到公婆丈夫的疼爱云云。 说不完的交代,道不完的叮嘱,明明谢宛云也不是马上就要嫁了,她却表现得仿佛谢宛云现在就要出阁了一般。 谢宛云虽然知道这些都是没有用的,婆婆是那柳如月的姨母,一颗心自是偏的,她再讨好她亦是无用;公公历来对后院的事都是甩手掌柜,不管不问的。至于世子,哼,那个她以为会是一生依靠的男人,是怎么对她的? 他不相信她的清白。 用药打掉了她的孩子。 最后,他还亲手将她推入了湖水之中。 谢宛云永远不能忘记,她最后想看到的那个凶手,竟然会是他。 再怎么说,她也是他的结发妻子啊。 他如何能,怎么能这么对她? 他,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他,根本就没有心的,只长了一张好看的皮囊,可怜她,竟然相信了这种人,把他当做自己的天、地和一切,换来的是什么? 谢宛云紧紧地握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只是回忆,她就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宛儿、宛云,你怎么啦?” 于氏担心的声音将谢宛云惊醒,她这才意识到失态了,只是回忆就已经让她如此,谢宛云真不敢想像真的见到那个人,她会如何做? 会不会随手拿起一把匕首就给那人一下,结果了他。 但是,谢宛云知道她不能这么做。 前一世,她已经让这个人毁了她的一辈子。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再让毁了她,绝对不会。 谢宛云在心中暗暗地发着誓,脸上却努力地放松着表情,嘴里同时柔声安慰着于氏。 “我没事,只是,有点担心……” 谢宛云故意表现出属于即将出阁的女儿的忧虑,立即将于氏的注意力转移了。 这一夜,谢宛云屋里的烛火亮了半宿才熄,屋子里不时传来两人的细喁声,听着母亲的切切叮嘱,不知何时,她进入了梦乡。' 第五章离家 梦里,锣鼓声声,那一日,正是她前世的吉日。 谢家庄内,张红结彩,披红挂绿,热闹非凡。 这一天,谢家这一辈唯一的姑娘谢宛云就要出嫁了,还是皇帝下旨钦赐的婚事,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只能承受着,还得好好地承受着。 谢家自然不能马虎,要不然,那就是对天家不敬,祸连九族的。 古朴的梳妆镜中照出一张美得让人屏息的脸来。 严格说来,谢宛云的五官并不是那种标准的大眼、瓜子脸、樱桃嘴的古典美人,可是,分开来看有所缺陷的五官组合在一张脸上却让人移不开视线来,美得惊心魂魄。 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标准,却又没有一个人能否认她那如怒放的红梅般的美。 于氏为谢宛云插上了最后一只凤钗,赞叹地道。 “我的云儿今天真美,全大齐恐怕也找不到这么漂亮的新娘了。” 谢宛云却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一声也不吭。 自从反抗无效之后,她就再也不曾跟家人说过话了。 于氏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也不想唯一的女儿走上这条路,可,这是命啊,有什么办法?不认不行啊。女儿这般倔强,她真担心她到了那边府里的日子。于氏的脸上尽是忧虑。 “吉时到了。” 喜娘在催促了。 谢宛云就站了起来,蒙上了喜帕,朝外走去。 于氏不舍地再一次地握住了她的手,不放心地叮嘱道。 “云儿,听母亲的话。到了那边,就不要再提这件不愉快的事了。就是再不愿,你也嫁过去了,是他们家的人。听话,得到老夫人、侯爷、世子的喜欢,你才有好日子过。这就是女人的命,认命才会幸福。” 谢宛云仍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自从知道她的一切反抗都是无济于事,她成为平妻成为定局之后,她就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就这样,离开了谢家庄。 那是她和母亲、亲人们的最后一面。 至此,再不曾相见。 这是,谢宛云前世的一大遗憾。骄傲的她,开始无法原谅将她视为棋子的亲人;等到她已经释怀的时候,却已经走得太远,回不去了。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再这样了。 她会高高兴兴地出嫁,好好地活着。 这一次,她会好好地保护自己,没有谁,再能轻易地拿走属于她的东西。就算对方是皇上宠爱的玉贵妃的妹妹,她,也绝对不让。 就算那个让她们前世为之疯狂的男人,她已经丝毫都不希罕了。 但,她也绝对不让。 因为,她知道,一旦她让了,她将再无活路。 就像,前世一样。 没用地死去,无人知道她的冤枉,就好像路边的野草,由人践踏。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了。 同样的日子,再一次来到了。 她又一次地坐在了梳妆镜前,母亲仍然为她插上了最后一只凤钗,说着前世相同的话。 “我的云儿今天真美,全大齐恐怕也找不到这么漂亮的新娘了。” 谢宛云微微一笑,转过身来,反握住了于氏的手。 “母亲,我不在的时候,请千万保重身体。我会常常写信回来的,有空的时候,也会回来看您,别担心,我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好的。” 听到谢宛云懂事的话,于氏泪水涟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连连点头。 谢宛云又去拜别了祖父谢老爷子,请他代为照顾母亲。 谢老爷子又怜又疼,本来还以为这个孙女向来饱受疼爱,如同掌上明珠一般地被呵护着长大,放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宠出来的人儿,定是要大闹一场,弄个天翻地覆才罢休。 他也想好了许多的说辞,甚至下了不惜绑着她也要将她送上的花轿的决心。 没有想到,她这样懂事,竟然不哭不闹还反过来笑着安慰他这个老人,让他不要介怀,她受了父母亲人这么深这么重的抚育之恩,纵然一死也难以回报,更何况只是受点委屈而已呢?并让他一定好好保重身体,不要为了她伤心,她会在那边过得好好的。 以前那么骄傲倔强的丫头,竟然这么识大体,懂事,真是没有白疼她一场。 这孙女,也是他心口上的一块肉啊。 若是她闹,他这当祖父的虽是恼她,但心里也会好过一些。如今,看她明知前路艰辛,却笑颜如花,心痛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了。 疼惜她为了全族的人如此牺牲,谢老爷子当着谢宛云的面,就放了话,只要他在的一天,这个家里,就别想有人让于氏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说这话时,谢老爷子特别警告地盯了陈姨娘一眼。陈姨娘笑得灿烂的脸就僵了一下,低下了头去,心中暗恨,在家护着她那没用的娘也就罢了,现在都要离开这个家了,还不让人省心,真不晓得性格软弱的于氏怎么就生出个这么不好惹的东西。 听到祖父的保证,谢宛云总算稍稍放下了心。 祖父向来说话算话,有了祖父的庇护,母亲的日子应该会好过多了。 她又拜别了父亲谢贤,请他多去陪陪、安慰一下于氏,不要让她太孤单。 谢贤本来有些不悦谢宛云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对谢堂说这样的话,好像他这个做丈夫不能照顾好于氏似的。 可到底是从小疼大的女儿,又怜她遭遇到了这样的事,又愧疚他这个当父亲的竟然什么也不能为她做,这是她出嫁前的最后一个要求,又怎么忍心拒绝? 见谢灵贤点头应了,谢宛云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众人都以为她是勉强而笑,但是,她并不勉强。 虽然命运还是一样地糟糕,重生回来了也无法改变她仍然会嫁给那个披着羊皮的男人的事实,可至少,这一世,她不会让亲人为她伤心,为母亲安排好了庇护,只这一点,她就已经很高兴很高兴了。 这样,祖父应该不会再得心病了,应该能更长寿一些吧? 所以,又同其他叔叔婶婶们、哥哥弟弟告别之后,谢宛云是笑着上花轿的,没有哭。 尽管,喜娘在那里拼命地暗示,她应该哭的,这样,才有新嫁娘的样子,往后才会幸福美满。 但,谁在乎? 前世她哭断了心肠,又何尝幸福美满过? 这一世,她再不相信这种鬼话了。' 第六章大婚 锣鼓声声,花轿摇摇。 一样一路地热热闹闹被抬到了承平侯府,一样三人拜堂,一样被送到了东院,历史,再一次地上演了。 坐在红烛摇曳的婚床上,被喜怕盖住了脸庞的谢宛云脸上,却是冰冷的笑容。 柳如月,来吧! 发招吧! 她等着。 记得,第一招是什么呢?哦,对了,是那个。 这一世,柳如月,你是否会更有创意一些呢? 真的是,很期待啊。 西院新房,红账子、红帘子、红蜡烛、红床单、红被子,一切都是红的,红红的烛光更是将这新婚房点缀得格外地喜庆。 柳如月盖着个盖头坐在床沿上。 现任承平侯夫人,也就是柳如月的姨母钱氏轻轻地拍着她的手,劝慰道。 “如月,委屈你了。本来姨母是想让你住东院的,可是,老侯爷他本来就已经为我擅自请皇上下旨赐婚的事情不高兴了。这件事也不好太违了他的意。你就先暂时委屈一下吧,以后,姨母再替你想办法。” 盖头下,柳如月微微摇了摇头,大红喜帕随着她的动作摇曳出美丽的波浪,仿佛被微风吹拂的花瓣一般。 她细声细气地道,好听的声音柔得简直可以滴出水来。 “姨母,不要紧,只要能跟表哥在一起,就是做妾如月也愿意,住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又歉意地补充道。 “只是,倒是有些对不起东院的姐姐。” 语气,是十分不安地,听得周围的丫头婆子们都在心里暗暗感叹,不愧是美丽又善良的表小姐,真是让人感动啊。 喜帕之下,柳如月的表情却何尝有一丝的愧疚? 她的嘴角微勾,冷笑不已。 东院西院? 又有什么关系? 总有一天,这后院里会只有她柳氏如月一人。 表哥是她的。 是她一个人的。 “如月你就是心地好,”钱氏拍了拍柳如月的手,感叹着,又教训道:“不过,你也太天真了一些。妾哪里是那么好做的?有姨母在,你怎么可能去做卑贱的妾呢?而且,什么对不对得起的,你要记住,后院之争,历来不是东西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没有什么两全之策,你啊,一定要懂得争取才行,牢牢地把平儿的心抓住,再早点生个大胖儿子,这样,就没有谁能轻易打倒你了。” “姨母?” 柳如月不胜羞怯,头垂得更低了。 “来,乖如月,听姨母说,你要……” “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按照姨母的话去做就是了。你难道想平儿被那个女人抢走吗?” 西院里的私语在继续。 而东院,同样的大红帐子、大红被子、床单、帘子、喜字,龙凤烛台,只是,新娘子谢宛云的红盖头却已经不翼而飞了。 “姑娘。” 春歌被谢宛云的举动弄得大惊,苦口婆心地劝道。 “姑爷还没有进来了,你不能自己拿下这帕子的,快点盖回去吧。” 另一个贴身丫头秋痕正站在门口,瞧着外头,这会儿也满面焦急地道。 “姑娘,还是赶紧盖回去吧,姑爷已经进了院门,马上就要到了。” 谢宛云对她们的话却是不理不睬,只是淡淡地道。 “我自有道理,你们别管。” 反正,这人大约是来不了的。 就算是和前世不同,真来了,她在他进门之前盖上也就是了。总不能为了等他,把她闷个半死吧。 也许前世的谢宛云会这样做。 但现在的她,不可能! 她才不会为了这样一个人,受这份罪,不值。 春歌、秋痕知道谢宛云的脾气,拿定了主意的事是不肯改的,她们两个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气,希望姑爷不要在意才好,要不然,才新婚夜就出了事,以后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啊? 只是,春歌有些疑惑地看着外头。 怎么姑爷才进门了没有几步,就又匆匆地走了? 她扭过头来对春歌道。 “你服侍姑娘,我去看看出了何事?” 没有多久,春歌就一脸气愤地回来了,圆圆的小脸涨得通红地道。 “听说,刚才西院那边的丫头过来,说她们姑娘晕倒了,把姑爷给请走了。” 听到这话,秋痕的柳眉微皱。 春歌却已经大声嚷嚷着为谢宛云报起不平来了。 “这西院奶奶好不晓事,虽然说是平妻,不分大小,可历来都是以东为贵,侯爷府让姑娘住了东院,姑爷也是先来的东院,自然是姑娘还是大上一头的。什么时候不昏倒,偏偏这个时候昏倒?依我看,分明是故意的。” 谢宛云冷笑,果然,又来这一招了吗? 不过,她可再不是过去的谢宛云,这样的事情,已经气不了她了。 谢宛云微微一笑,看了一眼仍留在房里的承平侯府里的丫头婆子们,她们的脸微垂,眼里的神色各异,有露出同情之色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 崔嬷嬷是分到这东院的管事嬷嬷,她笑着劝道。 “夫人,您别多想。西院奶奶自小体弱多病,今儿个又受了累,这才如此。她的性格温柔体贴,不会存心如此。还望夫人不要误会才是。” 春歌、秋痕的脸上都露出不信的神色,巧也太巧了点吧。 春歌是个爽直的脾气,看崔嬷嬷就有几分疑色来,这侯爷府里的当家夫人可是西院奶奶的姨母,这嬷嬷别是她派来监视姑娘的吧!这开口闭口就是替那抢了夫人半边位置的狐狸精辩解的,一这么想,看崔嬷嬷的眼光就有些不善起来。 秋痕性格沉稳,但心里也是暗自犯着嘀咕。 看春歌张口就要说什么,秋痕赶紧拉了拉春歌的袖子。 太大意了,刚才当着这么多府里的下人,不应该让春歌像在家里时这样什么话都说的,传出去对姑娘也不好。 谢宛云将一切收到眼里。 不错,春歌的怀疑有几分道理,这府里的下人哪个不是夫人钱氏的耳目,她主持侯府中馈,还有个受宠的贵妃外甥女儿,下人们自然如山倒一般。 而她,一个失势的前朝尚书之女,虽然家中有些余财,但在这侯府,她又算什么?自然不会有人站在她这一边。 不过,很久以后,谢宛云才知道,这个崔嬷嬷并不是钱氏的耳目,而是老夫人的人。 府中大权早已归了钱氏,这个崔嬷嬷是那个慈爱的老人家的一番好意。 只可惜,自己却不知道,将崔嬷嬷晾在了一边,反而信任了她。' 第七章大婚 谢宛云将眼光移到了另外一个姓王的嬷嬷的脸上。 那是一位生得白净,微胖,看起来十分慈祥的嬷嬷,同面相严厉的崔嬷嬷一比,看着就让人心生亲近。 她从来不曾说那柳如月的好话,一副老实不过的样子。 很快,就同前世的她亲近了起来。 但那时的谢宛云哪里晓得,这人根本就是狼子野心,不怀好意,不动声色地将她害得好惨。而最后,正是她和春歌一起倒打一耙,临门一脚,坐实了她通奸的罪名,让她从此跌进了地狱,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王嬷嬷,好。 你很好! 现在,还想玩这种把戏吗? 那么,我就好好地陪你玩玩。 这院子里,除了崔嬷嬷,其余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向着钱氏和西院那边,但人心随势而变,只要她把脚跟站稳了,这些,也都会改变。 前世的她,不晓得这个道理,即使晓得了,也不知该从何下手。 但在又活过来的时间里,她想了千遍万遍,就是为了不再落得同样的下场。 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终于找到了那丝亮光,纵然薄弱,但是,她会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这一次,她要站在赢家的位置,扫清一切的障碍,不惜一切。 再也不会让她的孩子被惯上野种的名义,还没有来到世间,就消失了生命;再不会让那么糊涂地被人害死,死得那样冤枉糊涂…… 而一切,就从现在开始。 听了崔嬷嬷有些刺耳的话,谢宛云的脸上没有愤怒,反而露出了笑容。 “春歌,崔嬷嬷说的是,怎么能随便这样说呢?如果传到夫人和妹妹的耳中,说不定还以为我是那么容不得人的好妒妇人。 既然嫁到了这侯府,就要好好相处,过得和和睦睦才是正道。 下次再说这种话,嬷嬷不必看我的面子,直接给她两个嘴巴子好了。” 春歌的脸上现出委屈之色,狠狠地瞪了崔嬷嬷一眼。 都是她挑的,害自己被姑娘训了。 总有一天,她会抓住她的小辫子,在姑娘的面家狠狠地告她一状,把她赶出这个院子。 姑娘到底是姑娘,心地善良,不晓得这些下人们之间的道道,她春歌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姑娘被蒙蔽。 秋痕却是另一种想法。 侯府的水似乎很深,以后,她们得时时小心,处处在意才行。像今天这种话,传出去了,对姑娘却是不利。 以后,更是要谨慎,不可乱说一句话,以免给姑娘带来了麻烦。 这时,谢宛云又吩咐道。 “既然妹妹病了,秋痕,我不方便过去,你带上点上好的燕窝,代我过去问问妹妹的身体,然后,同世子爷说,让他不要担心我,在那边好好照顾妹妹的身体就是了。” 虽然她就是不说这话,他也一定会好好地照顾的。 那可是玉贵妃的妹妹呢! 谢宛云心里在冷笑,嘴角却是笑如春风,一副大度的模样。 “姑娘……” 春歌扁着嘴,还想说些什么。 谢宛云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春歌就闭上了嘴。 秋痕则拿了东西,在侯府下人的带领下,朝西院走去。 崔嬷嬷有些讶异地看了谢宛云一眼,这位新奶奶究竟是真的生性良善,大度,没有丝毫嫉妒之心呢?还是聪慧过人,晓得她现在的处境,索性故作大方呢? 这,还得再观察观察才是。 如果是后者,倒是可造之材,还有拯救的余地,不枉老夫人一片苦心了。若是前者,崔嬷嬷摇了摇头,那就可怜了。 这侯府的水,太深。 善良、大度,这些固然是好品质。 但是,没有心机城府,就算是老夫人有心帮忙,只怕,也是烂泥扶不上墙,白费一场工夫,又得罪了玉贵妃,却是不划算了。 西院,大红的喜帕搭在柳如月的脸上,她娇弱的身子躺在了宽大的婚床之上,越发显得娇怯可怜。 一袭红衣,头戴金冠的朱承平大踏步而来。 那俊美高贵的容颜,让站在床边劝慰着柳如月的香槿的脸微微发烫;那不怒而威的气势,又让她想看却不敢多看,微微地垂下了头,心里却又有些痒痒的,想再看一眼。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出色的男子? 仿佛生下来就是要让所有的女人为之倾心的。 有这样反应的又何止香槿一个,屋里年轻些的丫头莫不如是。 可心瞧了一眼香槿,又瞧了瞧盖着帕子的柳如月,心中暗暗忧心。这般模样,还好没有给姑娘瞧见,要不然…… 香槿在世子面前,却来越外露了。 这样下云,可如何是好? 朱承平见到里头的情景,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不是说人都晕倒了吗?还把这个劳什子盖在上头作甚?” 见朱承平发怒,柳如月的贴身丫头香槿赶紧解释道。 “回禀侯爷,您不知道姑娘有多盼望由您亲手揭下喜帕的这一放刻,若是因为体弱晕倒而未能达成心愿,姑娘恐怕会伤心的。” 此时,嘤咛一声,却是如月醒了。 方醒,柳如月就一叠声地连问。 “香槿、可心,表哥还没有来吧?快快扶我起来,对了,香槿,再给我扑点粉吧,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脸色太白可不好。可心,你快帮我看看,衣服有没有乱。” 边问,柳如月边要挣扎着起来,却被一双浑厚有力的大手按住了。 朱承平那双黑得仿佛见不着底的眼睛看着她,柔声道。 “好了,身体不好,就快别动了。” “表哥?” 柳如月呐呐地道,随后,将身体侧转过去,双手捂住了脸,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娇声道。 “表哥,你能不能等一会儿再进来,如月不想给你看到我现在的丑样子。” 朱承平失笑,逗她。 “不想让表哥给你揭喜帕了吗?揭了喜帕,你才是我的妻子呢!” 柳如月便又急急地转过身来,惹得朱承平又是一阵笑。 柳如月不好意思地笑。 “表哥,别笑了。” 朱承平慢慢地扯下了柳如月脸上的帕子,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美丽容颜,瓜子脸,柳叶眉,脸色即使涂了胭脂,仍略带几分苍白,眼睫毛微微地颤动,手不知所措地紧抓着床单,显得如此地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惜。 “我现在这样,很丑吧?” 柳如月不安地扭着衣角,问道。 朱承平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温柔地看着她湿漉漉,仿佛随时会有泪水滴下的眼睛,柔声说道。 “不,很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美。”' 第八章世子来了 香槿可心早就很识趣地见机离开了, 红红的烛光下,柳如月的脸上绽出了笑容,羞中带着几分喜,朱承平就低下了头,轻轻地含住了她的唇瓣,柳如月轻颤了一下,却又柔顺地依在了他的怀中。 一吻毕,柳如月已是羞得抬不起头。 朱承平轻笑,站了起来,吹熄了烛火,再次温柔地将柳如月拥入了自己的怀抱。 褪去了她的衣衫,小心地抚摸着她,进入她,不时地问她,可会痛,温柔细语,是如此地体贴,柳如月的浑身都在颤抖着,因为喜悦,甚至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她,终于嫁给了一直爱慕着的表哥了。 她好开心。 事毕,喘息声慢慢地变得平静,柳如月感觉着朱承平略带汗湿的肌肤贴着自己的肌肤,耳边可以听到他呼吸的声音。这种亲密感是以前她从来没有感觉过的,好像,表哥和自己变成了一个人似的,再不是两个人。 柳如月的脸儿微红,想不到,原来男人和女人成亲之后会这样的亲密。 这时,外头响起了一个陌生丫头的声音。 “我是东院奶奶的丫头秋痕,我们姑娘听说西院奶奶病了,十分担心,让我带了燕窝过来。并且,让我转告侯爷,说请他不必担心,专心陪伴西院奶奶就好。” 接着,是香槿的回答,说了几句,那秋痕就留下了东西离开了。 朱承平没有歇多久,很快穿上了衣服,轻手轻脚地起来了,命人准备洗澡水,一身都是汗,让他很不舒服,他的眼眸深处有着厌恶,但这份厌恶却藏得很深深,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看到。 “承平,你要去哪里?” 柳如月半撑起身子,带着倦意问道。 朱承平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 “你快睡吧,我去东院瞧瞧。” 朱承平走了,他一离开,柳如月脸上的笑就收了下来。还是同一张脸,一半在烛光之下,娇若春花;一半隐藏在阴影之中,是什么模样,却是看不清了,显得有些诡谲。 还有一张脸,在不同的时候看,也是不一样的。 这一夜的夜色非常好,十四,没有到十五,不过,天上的月儿却圆得给人一种错觉,仿佛这一日就是十五似的。 本来,侯府里原是想十五办事的,不过,据星象厅的人推测,十五怕是有雨,于是,日子就定在十四了。 近月圆,却不是月圆的日子。 圆月高桂,夜风清拂,空气中隐隐飘来了花香,是墙边篱笆上爬满了迎春花的味道呢?还是开得正盛的桃花、李花的味道? 真是一个美好的春夜啊! 但这样美好的皎月,在无人的时候,落在那张堪比月华的面庞上,不知为何,同样一张脸,没了在柳如月面前展现的那份温柔之后,这张脸虽然仍是那么地俊美无匹,但冷漠的表情、抿成一条线的薄唇,竟然略显得有些阴森,还有些戾气似的。 本是大喜的日子,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朱承平原本并不打算今晚来这东院的。 可是,这谢氏女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了。 是真的这么大度呢? 还是只是装大度呢? 不过,这谢氏女叫谢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朱承平才发现,他好像连她的名字也不记得。毕竟,只是一颗迟早被弃的小棋子而已,无关紧要。他要烦心的事情已经太多了,这个谢氏,本来没有列入他的考量之中。但如今却是得来看看,这究竟是一颗简简单单就会被废的小棋子,还是,一颗能被利用或搅起风波的小棋子? 终于到了东院,朱承平却是愣了。 里面一片漆黑,竟似乎没有人在似的? 朱承平眉头就皱成了山,心中的不悦如同海浪一般,节节上涌。他并不在乎这个谢氏,但,现在,她是他的妻子。 是谁给了她这个胆? 竟然这么藐视他? 福贵早就机灵地上去叫门,一会儿回来有些忐忑地回报道。 “开门的丫头说,东院奶奶已经歇下了,问世子您是要叫醒她还是?” 朱承平冷哼一声,寒声道。 “叫醒她,醒不了的话给我用冷水泼也得泼醒。” 福贵打了颤,别人不清楚这位主子的性子,都以为他性格稳重宽厚,只有福贵贴身服侍,晓得他并不如外表看起来的那般,不禁有些替那东院奶奶担起了心来。 因为朱承平的到来,已经歇下的东院的灯火又亮了起来。 众仆鸡飞狗跳,这个说你穿了我的鞋子,那个说你戴了我的头钗,还有的嚷着我的梳子去哪里呢? 没有女主人主持的东院,乱成一锅粥。 朱承平在书房坐了如此之久,连杯热茶都没有,朱承平的怒气也越涨越高,都成什么样子?连几个下人也管不好吗?娶她又有何用?朱承平一挥袖子,书案上的笔啊、砚啊、纸啊,杯子啊掉落了一地,发出了好大的声音,地上的灰尘都被震了起来。 朱承平则大步朝外走去。 “侯爷,您这是去哪里?” 朱承平咧嘴,笑得露出了森森白牙。 “既然我的东院奶奶翩翩来迟,那本世子就亲自去看看,她究竟是在磨面还是在煲汤,还是——,眼里根本就没有本世子!” 福贵倒吸一口凉气。 跟了世子爷这么久,还从来没有看到他如此生气过。 以往,再如何生气,也顾着面子,甚少在众人面前发怒。如今,这位奶奶是把世子爷最坏的一面全勾出来了。 这东院奶奶,也真够有本事的。 虽然,下场恐怕会很惨,不过,世子爷总不至于杀妻吧!如此想着的福贵再看看朱承平那张铁青的脸,又有些不确定了。 “姑娘,快起来,快起来,世子爷来了。” 谢宛云听到这个消息,有些诧异。 记得前一世,他不是被那柳如月成功地留在了西院吗?而她,整整等了他一夜,气得她将新房里的东西全给剪了碎片。 这,当然又成了她的罪状之一了。 没有想到,这一世,他竟然来了。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那个人,谢宛云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紧紧地捂着胸口,那里又酸又痛,仿佛有上万根针在扎着她的心窝似的。 她苍白着脸问道。 “没有跟他说我已经歇下了吗?”' 第九章见面 “说了,可是,世子爷还是让人通知说在书房等姑娘。” 春歌回到。 她也是才刚爬起来,只着了中衣,发丝凌乱,眼带睡意,不停地打着哈欠。 秋痕却是已经俐落地穿好了衣服,等候谢宛云的吩咐。只是,看到谢宛云的苍白得跟鬼一样,秋痕不禁有些担心了。 “姑娘,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让人……” “不!” 谢宛云尖声道。 话落,看到秋痕诧异的眼神才意识到她的声音太大太紧绷了。 以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想到,要真正面对的时候,这个身体仿佛不是她的一般,那种打从心底里升起的寒意、愤怒、仇恨,还有,那种过往的那种刻入骨子里的爱恋、心痛,一瞬间,仿佛全部被带到了这个身体一般。 只是前世的残留感情而已。 并不代表着什么。 都已经认清了那个男人的真面目。 若是再一次陷入,那谢宛云,你就不仅仅只是蠢了,你是犯贱,自找罪受,活该,人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谢宛云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让心底翻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平静下来。 她,现在是新的谢宛云。 她,再不会爱上那个男人。 她,要摆脱前世那悲惨的命运,为她,为家人,为爱她的所有人迎来一个满满的春天,再不是如同冬天那般冰天雪地,毫无希望的人生! 她能做到! 她必须做到。 再睁开眼时,谢宛云又恢复了原本的从容平静,她吩咐道。 “命人打水来,服侍我梳洗。” 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谢宛云还要先梳洗,春歌劝道。 “姑娘,今天就算了吧!不要让世子爷久等了。” 谢宛云却只是命令道。 “快点去吧!” 这个男人,最不喜欢女人身上有着奇奇怪怪的味道了。与其到时候被他逼着洗,不如她自己自觉一点。 但真的只是因为如此而已吗? 谢宛云的心里清楚,也许,是因为她也还不想这么快地见到这个男人吧。 明明,她心里头恨得要死的男人,她却不得不取悦他。因为,他的态度将决定她在侯府的地位,她不能跟他闹僵,绝对不行。 谢宛云仿佛催眠一般地警告着自己。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 “世子爷来了,开门。” 春歌、秋痕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最后,秋痕咬了咬牙,将门开了,走了出去,又带上了门,给朱承平行了一个礼。 “世子爷,请稍等,姑娘现在不方便见客。” “见客?我是客吗?” 朱承平的忍耐到达了极点,他一脚踢开了门。 随后,呆了,满腹的怒火因为这突发其来的意外状况全熄了。 只见谢宛云正坐在浴桶里,露出一截美背,雪白的肌肤不同于柳如月的略显不健康的透明,而是泛着粉色的光泽,在灯光的反射之下,诱人至极,像朱宛云曾经见过最美的那种无瑕粉玉一般,让人有想要触摸一把的冲动。 不自禁的,朱承平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下一个反应就是一脚将福贵踹了出去。 谢宛云的身体僵住了,恨意成海,在她的心中掀起了滔天的巨浪,汹涌的恨海一波一波地冲击着她的心灵,几乎要将她整个淹没了。谢宛云苦苦地守着心中的那最后一丝的清明,不让它被恨意整个吞噬掉。 若是由着那股子恨意发酵,她怕她会忍不住拿起一把刀,破开了那个男人的心脏,看看他的心终究是红的还是黑的? 如果不是黑的,为什么会忍心那样对待一个爱他的夫人,他的结发妻子? 她那时明明那么爱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啊? 为什么? 这是为了什么? 这是她心里永远的结,但即使是他,也不可能给她答案了。因为她所经历过的一切,只有她知道,没有任何人知道。 而现在,他是她的夫君。 如果她给了他一刀,那她的一辈子就完了,她挚爱的家人也许会沦落得比上一世更加悲惨的境地。 不,上一世为了她的骄傲,她把他们的心凌迟成片。 这一世,难道又要为了她的仇恨,拉他们一起下地狱吗? 不,地狱这种地方,她一个人呆着就好。 她爱的人,应该在明媚的春和,伴着和风,赏着娇花,一世幸福才是。这一辈子,她就算是身在地狱,化身为厉鬼,也会守护着他们的幸福。 所以,她闭了闭眼,警告自己。 你绝对不能失控,绝对不能。 如果你失控了,这一世,你同前一世又有什么区别? 在反复警告过自己之后,谢宛云终于缓缓地回过了头,看到了那个她爱过、恨着,却又不得不和他相依的男人,那眉、那眼、那找遍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人的绝世风姿,刹那间,时间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她第一次见到朱承平的时候。 那时,她是在第二天的早上才见到朱承平的。 第二日,照规矩,新妇要去给婆母敬茶,谢宛云自然是一个人,而对面来的如月,却走在一个男子的身边。她的脚步慢,男子体贴地放慢了脚步,配合着她。 谢宛云知道,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新婚夫婿了。 她冷笑,这个时候,那个男子抬起了头来,见到那个男子的瞬间,谢宛云有一种被雷击中的感觉。 明明是这么可恶,带给她这么大羞辱的男人,但是,只是一眼,她就心动了。 他一身紫袍,带着金冠,身姿挺拔,面庞如玉,眉如山,眼如墨,他由上至下俯视着她,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远在天边,如同一个神祗,主宰着众生。 真是可笑的少女情怀啊,不过是一副好皮囊而已,竟然就被迷晕了头。当时,怔怔地看着他,她忘记了一切。 直到柳如月笑着给谢宛云福了福,道。 “姐姐好。” 她才从沉醉中惊醒,脸顿时红得似天边的晚霞一般,可是,心中却突然之间充满了喜悦。 这就是她的夫婿吗?她从来不曾见过这般出色的男子,所有的不甘全部消失了。平妻也好,什么也罢,只要能呆在这人男子的身边,她总是愿意的。为了他,她愿意付出一切,甚至,放下她的骄傲。 当时的谢宛云是真的这么想的。 也竭尽全力地付出了所有,明知道他是利用她,明知道他根本就不爱她,她也无所谓,只要他能得到他想要的,她真的什么也无所谓。 可是,她没有想到,她要付出的不仅是她自己的命。 还有,他和她的孩子的。 她也没有想到,她没有死于钱氏和柳如月的算计之下,却死在了自己最爱的人的手里。她终于知道,付出一切这种话,她给的太轻率了。 这么惨痛的代价,她付不起。 真的,付不起。' 第十章初夜 朱承平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谢宛云。 她很美,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因为浸在水里,黑鸦鸦半湿的发垂在胸前,若隐若现的玉峰格外地诱人,润泽得仿佛有光芒在上面流动的没有一丝瑕疵的肌肤,让人移不开视线的亮丽五官,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温婉秀丽,却是如此地夺目。 但最吸引朱承平的,却是她的眼。 他从来没有看到一个人的眼里包含着这么多,这么浓烈的感情,这些复杂交织的感情在她的眼里变幻着,像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灼热了他,燃烧了他。 是恨吗? 可是,比恨似乎要复杂。 是爱吗? 不,同那些爱慕着的他的蠢女人的目光不一样。 朱承平发觉被这种眼神所吸引了,无法将视线从这个他本来毫不在意的女子的眼里离开。 这,就是他原本要娶的妻子吗? 这样如火般熊熊燃烧着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然而,就在朱承平想要继续看下去时,她的眼神却一下子变得如同千年寒冰一般,又好像万年的古潭,寒得让人的心都跟着冷了下来。 但那也就只是一下子。 再看时,她又不一样了,她的眼神变得如水一般平静、淡然,脸上,却绽出了如同春花一般的灿烂笑容,刹那,又绚烂了朱承平的眼。 这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女子存在,如火、如冰、如水、如春花,短短的时间内,她的气质变换了数次。 最后,对着她的是一张如花娇颜。 究竟,哪一个才是她的真面目? 朱承平有些迷惑了。 朱承平不知道,谢宛云是用了怎么样的自制力才能将这样的笑容定格在了脸上,她不能从开始就同他闹僵,不能从开始就同他搞砸,如果这样,她在这府里会再也没有立足之地。她不绝、绝对不能。 紧紧地掐着手心的指甲带来的疼痛是将她从过去的情绪中拉出来的良药,她的鼻间隐隐闻到了血的味道,她不但没有松开手,指甲反而捏得更紧,让它流得更多一点,好让这颗心更清醒一点地记着。 这仅仅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禽兽、恶魔。 她,可以讨好他,可以服侍他,可以利用他,但她的心,这一辈子,却绝对不会再交给他。 同样的错误,犯一次,可以说是无知。 犯两次,就是无药可救了。 与痛楚相伴的,是她前所未有的清醒的头脑。她笑着,嘴角试着弯起了一个弧度,十分完美,一点儿也不困难。 这一幕,她已经想象了百回千回,对着镜子练习了千回百回,就是为了这一天。 她会做得很好。 她柔声道。 “世子爷,我马上就好。能不能劳烦您出去稍稍等我一下?” 说毕,脸儿微垂,显出几分新嫁娘的羞涩。 只有那留下深深的指甲印的掌心能证明,事实,并非如此。羞涩?在做了数年夫妻之后,怎么还会为全这么一点儿肌肤被瞧到而羞涩呢? 朱承平却不但没有出去,反而命令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 他深沉地看着她。 她笑得这样好看,如同怒放的春花。 她的语气是如此地温柔。 这样的她,也是好的。但不知为何,朱承平却有些微微地失望。那个如火、如冰的她,不见了。 这样一张脸,仿佛带着一层面具似的。 她在演戏,对着他的丈夫演戏。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他隐藏她自己? 明明,他应该是她最亲近的人的。 她,不相信他吗? 因为他没有给她本来应该得到的,因为他为她带来了那样大的羞辱,所以,她将她自己藏了起来吗? 本来,朱承平并不在意的。 他的确是那么做的,甚至,原本他都不打算把她看做他的妻子,只是当成了一棵最终要抛弃的棋子而已。 所以,她演不演戏,又同他有什么关系? 但是,现在,不知为何,他却该死地在意了起来。 失望与怒气在他的心里纠缠,最后,他大步走到浴桶边,就这样,将湿漉漉的谢宛云抱了起来,扔到了床上。 大红的帐子拉了下来,大红的绸被被她的肌肤的水润湿了,却印得她全身都带上了一层红光,如同被火焰包围一般,少了几分淡然,多了几分浓烈,就好像,她仍然是那个他最初看到的那个如火般的女子一般,浓烈得生机盎然,而不是那个笑得一脸春花,眼里却冷淡如水一般的人偶。 他胡乱地扯下了身上的衣服,扔了出去,一件也不剩,全然忘记了他最不爱与人肢体相缠的感觉,讨厌那股子汗湿湿的味道,他只想让她燃烧起来,如火一般,她应该是那样的女子。 然而,不论他如何温暖她,她虽然柔顺,却始终如同一滩平静的湖水一般。 挫败让朱承平的动作变得粗鲁,他猛地用力地穿刺了她,没有温柔,没有前戏,只是粗鲁地占有了她,一下又一下,不但如此,还用牙齿用力地啃着她的肌肤。她却只是默默地承受,不发一声。 他心情不好。 一旦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在性事上就会格外地粗鲁。 不,即使不生气的时候,与外表的温文尔雅相比,他也喜欢比较粗鲁的占有方式。大概是心中压抑不能表现出本来的自己的缘故吧,就将一切的郁积通过这种方式发泄了出来。 这个男人很容易生气,即使相处了数年,有时候,谢宛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惹恼了他。 她只能默默地承受。粗鲁地对待过她之后,他会对她温柔一些,虽然,这种温柔是如此地短暂,与对柳如月的温柔完全没有办法比。 但那个时候的她,只是这偶尔透出的那么一点点的温柔,也满足了。 朱承平最后一轮冲刺之后,然后无力地翻身躺在了谢宛平的身侧。他没有想到,她竟然一声也不吭,他知道,他有多么地用力,应该很疼吧。可是,她硬是咬紧牙齿默默地承受下来了。 他的肌肤上满是他留下来的咬痕。 全身上下都不见完好。 应该很疼吧? 可是,她的脸上满是倦容,甚至连那假装出来的笑容,也没有了,除了疲倦,还是疲倦。朱承平的心突然有些得微地疼。 他同她置什么气呢?受了委屈的,明明是她啊。' 第十一章不需要的温柔 朱承平命人换了热水,然后,又抱起了谢宛云,将她放在了桶里,用毛巾,擦着她身上那满是青紫的瘀记. 他的动作轻柔,像在对待最为珍视的宝物一般。谢宛云有些不自在和迷惑,以前,在这样对待过她之后,他是会稍微变得温和一些,但也仅仅只是态度上的那点缓和,不再那么冰冷而已。 为什么现在他自己只披着一件袍子,却先替她清洗? 他不是最讨厌汗湿湿、不干爽的吗? 现在,却忍着他的不适这样对她? 以前,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温柔。 谢宛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心微微地有些发软。 但她很快警觉了她的软弱,只是这么一点事就能软化她的心防,他对她来说,仍然是这样可怕的存在。不,不要再被迷惑了。谢宛云命令自己,想着他曾经对她所做过的事,心顿时又重新变得坚硬起来。 这样才对,这才是现在的她。 刚才,只是一时被过去的她附身了而已。 谢宛云伸手去拿朱承平手上的毛巾。 “我自己来就好,你也赶紧去梳洗一下吧?要不要我叫丫头们进来服侍?” 她假装温柔体贴地问道,实际上,却是不想与他有这样亲密,真是奇怪,当对一个人没了那样的感情之后,不论是缠绵也好,还是这样的温柔也好,都没有了过去的甜蜜,只让人觉得别扭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 她固然不想同他的关系闹僵,在这个府里处于不利的位置。却也不想与他太亲近。她宁愿他待她像刚才那样粗鲁,也不愿现在这般地温柔。 谢宛云扯了扯,毛巾却不动。 她抬眼,就看到朱承平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谢宛云的身体不禁微微地颤抖,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她最清楚不过了。 朱承平笑了,虽然是第一次,可是,还真是聪明啊,这么快就看出他的意图了。他喜欢聪明的女人。真奇怪,他以前在这方面并不算热衷的,为什么对这个女人的身体却是这样的眷恋? 他的笑声略带沙哑,谢宛云身体诚实的恐惧反倒取悦了他,这个时候的她是真实的,不再戴着一张温柔的面具。 他从来也是带着面具的,却不知道怎地,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她。 朱承平轻抚着她的脸,柔声道。 “好了,别抖了,今天不碰你了。” 谢宛云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至少,不是今天。 今天,她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初经人事的身子,对疼痛的敏感,实在是叫人有些难以忍受。 前世虽然喜欢他,但,对于同他之间的夫妻之事,却是极怕的。开始的时候,每每啼哭不已,他不耐烦了,就会更粗鲁。后来,她发现,只要她顺从忍耐,他就会稍稍温柔一点。尽管,每次仍然让她极不舒服,但总比连下床都会痛要好得多。 谢宛云任由朱承平替她擦拭着身体,任由他把她又抱回了床上,她实在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只能沉沉地睡去。甚至,连一贯会袭来的噩梦也没有做过。 第二日醒来时,朱承平并不在她的身边。 听说,西院奶奶的顽疾又犯了。 谢宛云冷笑,同一招,用来用去,柳如月不嫌腻,她都嫌腻了。在春歌、秋痕的服侍下,谢宛云梳洗打扮完毕,朝承平侯夫人钱氏的院子走去。 在那熟悉的地方,谢宛云又遇到了熟悉的人。 如果说有所差别的话,那就是,前一世,她和他是第一次见面。这一世,却是第二次了。而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了。 柳如月仍然十分友善地同谢宛云问好。 她显得是如此地善良,如此地楚楚可怜。 所以,她轻易地就得到了那个谢宛云的友谊。却不知道,她和善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比所有人都毒的毒牙。虽然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但是,谢宛云也不得不佩服她戏演得好。但现在,她的演技也不差了。 谢宛云也露出了笑容,十分客气地道。 “妹妹好。” 柳如月伸手挽住了谢宛云的胳膊。 “姐姐也是去向姨母请安的吧?你不熟悉路,咱们一块儿去吧。这侯府的院子多,路也比较复杂,刚开始来的时候比较容易搞混,不过,呆时间长了就知道了。” 柳如月一边走一边仔细地替谢宛云介绍这里是哪里那里是哪里,雕梁画栋,奇山异石,小桥流水,处处精致,一步一景。 朱承平则走在柳如月的旁边,有时会体贴地替她挡住会挂到她的枝条,柳如月就回以他一个甜蜜的笑,好一副浓情蜜意的样子。 虽然两人也没有冷落谢宛云,尤其是柳如月,同谢宛云说的话比同朱承平说得还要多,但是,那两人眉目间流转的情意,不自觉四目粘在一起,会让人感觉到明明谢宛云就在他们的身边,却好像根本就不存在她这个人一般。 以前的谢宛云曾经为这一幕心痛如死。 现在,她再也不会了。 她只是带着淡淡地微笑,同柳如月一问一答,看上去,就像一对和善的好姐妹。而朱承平,走在柳如月的那一边,谢宛云只是递了个笑容,却是不曾搭话。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应和着柳如月。 这样走了大约有一刻钟,三人方才到了夫人钱氏所住的南院。钱夫人丫头珍珠正拿着一枝桃花,小丫头打了帘子,方要入门。 见着三人前来,灵巧的她遂停下了脚步,亲自打了帘子,笑着道。 “两位奶奶、世子爷来啦,老夫人正等着你们呢,快进来吧!” 柳如月也笑着同梅香打了招呼,同谢宛云介绍这是贴身服侍钱氏,她最为信任看重的大丫头,名唤珍珠。谢宛云客气地称呼“珍珠姐姐”。 梅香是个长得不算顶美,但看着温柔亲切的丫头,前世谢宛云同她并没有什么交情,但今世可就不一定了。 但一切,不可操之过急。 她才刚入府,根基还差得太多,若是现在行动不小心,让她们发现了端倪,处处防着她,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一次,她要小心、再小心。 因为她背负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命运,而是整个谢家。 她的双肩十分沉重。 但,她甘之如饴。' 第十二章拜见婆母 听谢宛云唤她“姐姐”,珍珠眼中微露异色,似乎没有想到谢宛云会如此客气,柳如月向来都是直接唤她的名字的。 微楞神间,柳如月已经同朱承平、谢宛云一起跨入了门槛是,珍珠忙也在后头拿着花跟着进去了。 钱氏不喜欢薰香,喜欢新鲜的花卉的香气。每日,屋子里都要插上新的花朵,放了一夜的,不管是不是仍然娇艳,都要清了出去。 钱氏相信,这新鲜的气息最是养人。 三人进了中间的正厅,其实平常钱氏坐卧起居多在东间的起卧间和小厅里,甚少在正厅见家人。但今日是朱承平新婚后第一日携新妇前来拜见,自然比起平日要郑重一些。所以,才在此处。 此时,钱氏正斜倚在美人榻上,微闭双眼,一个丫头拿把大扇子在她的背后轻轻地晃着。这天道,其实还不算热,也才不过三月半而已。只是,钱氏身形略丰,比较怕热,又喜欢空气流动。所以,除了寒冬腊月之外,她屋子里的执扇丫头很少有得闲的日子。 “姨母,怎么起这么早?都不等如月来为您梳头,如月不依!” 一进门,柳如月就熟练地坐到了榻上,依进了钱氏的怀里撒起娇来。 钱氏睁了眼,见到柳如月,那本来略显严厉的脸上也绽出了亲切的笑容,只是,大约是素来不苟言笑的原因,无论怎样亲切的笑容,到了她的脸上,都显得有有些不太自然,像给人将面皮硬扯出来的一般。 钱氏捏了捏她的脸,取笑着道。 “我今天可没有早,是你晚了。不信,你问问珍珠,究竟是我早了,还是你晚了?唉,都说娶了媳妇忘了母亲,看来,嫁了的外甥女儿也是泼出去的水啊,我这个老骨头,还是识相一点得好啊。” “姨母!” 柳如月在钱氏的怀里一个劲儿地扭着身子表示抗议,眼睛斜斜地瞟了朱承平一眼,一排扇子似的睫毛轻轻颤动,白皙的脸上红晕飞起一片,仿如三月桃花,十分娇艳,那瞳中微盈的波光,又好像花瓣带了露水一般,多了几点清新,那美姿美态,饶是谢宛云也不得不承认。 柳如月真的是一个极美的美人。 只可惜,却是个披着羊皮外衣的蛇蝎美人。 谢宛云又偷偷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朱承平,只见,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眸中情意绵绵地与柳如月视线交缠。 这男人,对柳如月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即使又活了一次,谢宛云仍然搞不懂。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会演戏了。如果不是她太微不足道,朱承平根本不屑对她演戏,她也估计一点儿端倪也看不出来。 但谢宛云知道,就算他对柳如月确有几分真情,也确对不是那么纯粹,如果真的是百分之百地相信柳如月,爱恋着她,那,他绝对不可能一直在她的面前演戏的。 只要这样,她就仍然有机会。 这时,钱氏拍了拍柳如月的手,笑道。 “好了好了,都嫁了人,还一蹼规矩都不懂,让人看了笑话。还有,以后,不能叫姨母了,知道吗?” 柳如月羞搭搭地起来,接过了丫头递过来的茶,在锦团上跪下,唤了一声“母亲”,钱氏笑呵呵地接了,又拉她起来,送了新媳妇礼,一个绿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的翡翠镯子,样式有些老旧,却是侯府的传承之物,一代儿媳传给另外一个。现在,钱氏将这个唯一象征着传承之物的镯子给了柳如月,其意自然不言自明。 对这一切,朱承平只是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似乎没有什么不对的。 谢宛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条路,正因为走过一次,她才知道,会有多么崎岖,但,尽管如此,她也要迎难而上,并且,最终取得最后的胜利。 东西之争,只有以一方的彻底倒下,才能划上句号。 这一世,她绝不当失败者。 柳如月,我们,誓不两立! 谢宛云握紧了拳头,挺直了背脊,朱承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状似无意地扫了谢宛云一眼。这一眼,仿佛一盆凉水浇下,谢宛云打了个寒噤,想得太投入了,却忘了现在在什么地方。现在,还不到正式宣战的时候。 现在,还只能是暗战。 她的嘴角微弯,瞬间,换上了一副温柔和顺的表情。只是,方才的锋芒外露,虽只是一瞬,却收入了钱氏的眼里。虽然立马又不见了,谢宛云脸上全是柔顺,一副好性子的模样。是看错了吗?钱氏有些疑惑。 这时,柳如月亲热招呼着谢宛云。 “姐姐,你也快来给母亲敬茶啊。” 一边招呼着,一边还亲自从丫头那里端过了盘子,要递给谢宛云。 还真是好心呢! 前一世的谢宛云,被她那作小伏低的姿态所惑,竟然一点儿也没有怀疑她。 所以,她毫无防备地伸手去接那盘子,谁知,盘子突然翻了,杯中的热水,全倒在了柳如月的手上,烫得她痛叫出声,然后,钱氏大怒。再然后,自己就进了祠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将她当成了真正的好姐妹,想同她一起好好地扶侍世子爷。嫁夫从夫,只为了那个男人,她甘愿放下满心的骄傲。 只是,那个时候,她如何晓得,这一切,全部都是这好姐妹一般的人的算计呢? 柳如月是这么地善良,这么地楚楚可怜,那一世,如果不是最后她一脸得意、怜悯地亲口告诉谢宛云,谢宛云是绝对不会相信,她以为的待她比亲姐妹还亲的柳如月,是怎么样从一开始就步步算计,只为了,把她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从侯府里除去。 谢宛云恍了一下神,看着柳如月。就是再活了一世,仍然无法从这张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恶意。 真是高明啊。 不知道她的姨母,钱氏是不是也不晓得她真正的面目呢? 就是这一下恍神,相同的一幕就又发生了,盘子翻倒落在地上的声音,杯子破碎的声音,柳如月痛呼的声音,一切,再度上演了。' 第十三章初次交锋 “好你个谢宛云,如月一片好心,你竟然故意烫她,你的心肠怎么这么歹毒?给我到祖宗的面前跪下反省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不由分说,钱氏立马勃然大怒,厉声指着谢宛云斥道。 钱氏的眼里闪过一抹得意,她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柳如月在这府里独大的,本来就打算今日给谢宛云个下马威让她瞧瞧厉害,晓得这府里有她钱氏在,就算柳如月性子弱了些,她谢宛云也别想同她争。 现在,逮着了机会,管那谢宛云究竟是有意无意,这顶脏帽子,她也打算往她的头上扣了。也顺便瞧瞧,这谢宛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性情。 这也算是一石二鸟吧。 钱氏是如此打算的。 歹毒?有你这外甥女儿歹毒吗?步步为营,一步步地将她逼入绝路。 谢宛云的心中冷笑。若是前世,被人这么骂,她准会因为冤枉辩驳,力图证明自己的清白。她从小都被教导着,要正直、善良,这是对她最大的污辱。 可是,那时,她不懂,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时候并不这么重要,关键的是,别人想把你塑造成个什么样的人。 真相,假相什么的,那些人并不在意,他们选择的只是对他们更为有利的东西、或者人而已。 虽然因为疏忽,陷入了危机,但是,谢宛云并不慌,她只是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某个演员的光辉上场。果然,这时,柳如月当仁不让地出来表现她的善良、大度了,她轻蹙娥眉,泪盈于睫,红唇轻颤,似乎强忍着手上巨大的痛苦还为谢宛云求情道。 “母亲,是我没有拿好,不关姐姐的事,你不要怪她了。” 还对站在一边的朱承平道。 “表哥,你也快替姐姐向母亲求情啊,真的是我自己没有拿好的。” 朱承平的目光和谢宛云对上了,下一句,他会说什么呢?谢宛云记得,前世他定定地看了自己一会儿,然后道。 “做错了事就该受罚,如月,不必为她求情了。” 那一刻,谢宛云清晰地听到了她自己心碎的声音,然后,所有的辩驳突然就都收回了喉咙里。 谢宛云赌气地想,既然他都认为她是故意的了,她就是故意地又怎么样?反正,他,他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然后,昂着一张脸,谢宛云倔强地道。 “不用你们求情,我就是故意的,又怎么样?” 那个时候,真是傻啊,就这么承认了,然后,以后一路就是顺理成章了,总是会欺负善良的柳如月的坏女人,再然后,什么坏事就都有她的一份了。 这一回,她可不会那么傻了。 为了赌一口气,落个坏名声,这种傻事,她绝不做。 虽然刚才一恍神,仍是迟了一步,让事情发生了,但是,后面的情节,她却还可以改写。谢宛云一个箭步,抢在了朱承平的面前,握住了柳如月的手,用嘴不停地吹,同时,大声地吩咐丫头们。 “还楞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端冷水和拿烫伤膏来。” 一面又自责地道。 “对不起,如月妹妹,都是我不小心,竟然没有拿稳。” “不,是我没有等姐姐拿好就放开了的。” 眼见谢宛云这样焦急,这样担忧,这样自责,钱氏一肚子的话就有些发不出来了,心中暗恨柳如月心软不成器,这样好的机会,也不懂得好好地利用。现在两个人一个说是她没有递好,一个自责没有接好,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若是强说谢宛云是故意的,只会显得她不讲道理。 钱氏的脸色铁青,恨柳如月这么不懂得配合。就是她想在朱承平面前表现,这个时候,也只要眼中含泪,一副委屈的样子就行了啊。要不然,身体这么弱,再昏倒不就得了。 真是个扶不起的。 钱氏心中暗骂,但事到如今,也只好另外找机会了。只是,明明妹妹也是个极聪慧有手段的人,怎么生个女儿却这么没用。 待给柳如月烫红的地方涂好了伤药之后,谢宛云便在钱氏的面前自觉地跪了下来。 “母亲,虽是无意,可是,到底害了妹妹,请母亲责罚。” 钱氏看着谢宛云的眼,见里头尽是自责,心里这才稍稍气顺,暗自庆幸,还好这谢家女也是个没用的,收拾起来应该不是太难。 算了,如月这性子也好,若是手段太厉害了,自己就要防着了。而对于谢宛云原有的疑惑已经尽数褪去。这性子,好拿捏得很。若不是碍着老夫人、老侯爷、侯爷,钱氏早就把人赶到别庄去了。 现在,只能等时间长了,慢慢地安排了。 总得要把人赶出去才放心,钱氏脸上露出了残忍的表情,珍珠瞧见了,眼睫毛微眨,胳膊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谢宛云都自己认错了,而且,连柳如月都说是她自己不小心,钱氏也不好太过分,便罚谢宛云在祠堂里跪上一日一夜。 谢宛云谢过钱氏,这才自动前去祠堂。她倒不是诚心找虐,如此作为,只是想先示之以弱,让钱氏轻视于她,这样,才能徐徐图之。 软心肠、没有防备心的善良温顺的姑娘,这是一幅很好的面具。 现在,就先让她们猖狂去吧! 不过一日一夜,小事一桩而已。 记得前世,她的惩罚可是没有期限的。 一切,都在改变。 深夜,圆月高挂夜空,却是,不见星星。这样的夜晚,大约月儿也会寂寞吧?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之下,地上的情形隐约可见。 永平侯府的一角的祠堂里,敞开的大门内,正跪着一个人。 正是谢宛云。 她的背影挺得笔直,神情满是疲倦,也难怪如此,她已经跪了一天了,如果能不疲倦呢?毕竟,她在家里时,可从来不曾地受过这样的责罚。 就在这时,谢宛云听到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摆裙擦过草丛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谢宛云禁不住嘴角微弯,眼里透出几分得意。 又来了。 这一幕,倒是仍然如同以前一样。' 第十四章演戏 月儿洒落清辉,从远处娇娇怯怯弱柳扶风般地来了一个如花人儿。 谢宛云回过头,果然,柳如月又像过去一样在香槿的扶持下,正款款地踏进祠堂门来,身段娇怯,走几步路就微微娇喘,真正是我见犹怜。 这样一个娇弱的人儿,如果不是她亲口所说,只怕到死,谢宛云也不会怀疑她。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柳如月给谢宛云上了惨烈的一课。不过,谢宛云是个好弟子,这一回,她会好好地把学习的成果回敬给师父的。 只不知,她,可当得起? 谢宛云嘴角含笑,眼里露出了高兴的光,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如月妹妹,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柳如月的行动和说的话,也和那时一模一样。她在谢宛云的身边跪了下来,拉着谢宛云的手,未语先笑,善良体贴地说道。 “我来陪姐姐,一个人在这里很闷吧,有人说话时间就快得多了。” 说着又泪盈于睫,泫然欲滴,一幅愧疚得不得了的样子。 “我劝过母亲了,可是,没有用,母亲不答应取消对姐姐的惩罚。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姐姐。” 在前世,连续三天,每天夜里柳如月都来陪谢宛云,带些点心,陪她说话,每回都到深夜才在丫头可心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离开。 直到,她又再一次地病倒了。 这笔帐,钱氏自然就又记在了谢宛云的帐上,对她更是不喜。 而谢宛云却还不知不觉,彻底地相信了柳如月,把她当成了真正的姐妹一般。柳如月说她原本也不想当这个平妻的,她也是好生生的女儿家,完全可以嫁给任何男子作为正妻,何必与人共事一夫? 只是,因为钱氏的私心作崇,担心朱承平会对她不孝,所以,才硬是请旨赐了婚。 当时的谢宛云,对这一番说词深信不疑,把柳如月也当成了同她一样的受害者,对钱氏的处境也心生体谅。她试图对每一个人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做什么就错什么;她越是努力,最后,就越是错得多。每一个人都不喜欢她,朱承平来她房间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这一切,真是多亏了这个妹妹。 这一次,又准备上演同样的戏码吗? 只是,你会演,我也不会比你演得的差,柳如月,我可不是过去那个会傻傻地被你愚弄了的谢宛云了。 谢宛云的脸一板,对着陪柳如月而来的香槿喝道。 “香槿,你这是在做什么?明知道妹妹的身体不好,还在这样的夜里带她出来,若是再病了,那可如何是好?还不快带妹妹回去?” 柳如月微愕,她完全没有想到,谢宛云会是这个反应。 还要再分说,谢宛云却又吩咐一边的秋痕道。 “去通知夫人,说妹妹夜里外出,恐受了风寒,还是请个大夫开两剂药更稳妥一些。快去。” 秋痕领命去了,谢宛云又轻责柳如月。 “妹妹明明身子弱,就更该小心一些。如果你有个什么不好,心疼的还不是母亲、世子爷和我这个当姐姐的。快回去吧。要不然,就是陷姐姐于不义了。” 谢宛云的眼里满是担心,一副为柳如月着想的样子。 事到如今,柳如月还能说什么呢? 该说的都给谢宛云说完了,秋痕又去通知了钱氏,她也不可能再留在这里了。柳如月只有在香槿的扶持下,一步一步地离开了。 今夜,为了来陪谢宛云,她还遣了香槿去通知了朱承平,说她身体不适呢。 走在回去的路上,柳如月的心里不是个滋味,脸上,却仍带着她那柔柔弱弱的微笑。 “没有想到,这位东院奶奶的气量这么大,竟然这么关心姑娘的身体呢!” 香槿感叹道。 “是啊,我早说过,姐姐的心肠是极好的。你们以后不要再乱说姐姐的坏话了,要不然,我可生气了。” “不过,姑娘你也是这么善良啊。” “奴婢想啊,你们一定能效妨娥皇女英,成为极好的一对姐妹的。” …… 絮絮的话语被风吹散,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而在她们两人离去之后,从祠堂边的一棵浓密的大树后头,走出了一个人影。 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是朱承平。 他低声吩咐道。 “你在外头看着,不要让人接近。” 祠堂里,上头,供着一个个祖先的牌位。 摆放如林。 下头,谢宛云跪着,双手合什。 她在虔诚地祈祷着。 不过,她不是在为柳如月祈福,她还没有那个资格。 谢宛云虔诚地祈祷着,家中的亲人能够一切安好,不要有什么灾厄。父亲能多体贴一下母亲,常常陪陪她;母亲能改改柔弱的性子。只可惜母亲就她一个独女,如果有个哥哥或是弟弟就好了,那样,谢宛云就放心多了。 脚步声从后头传来,谢宛云还以为是秋痕去了又回来了。 于是道。 “又回来作甚么,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叫你去了夫人那边就回去休息的吗?” “明儿个一早再来吧!” 谢宛云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吩咐道。却感觉有什么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她有些疑惑,秋痕不是这么没有规矩的丫头,睁开眼,却意外地看到了朱承平。 那一世,这个时候他可不曾来。 这种改变让谢宛云的心有些微安。 她所做的,并不是毫无用处的。 尽管,看到朱承平仍然让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僵硬起来。她并不愿意这样,但是,任谁面对着一个亲手杀了自己的仇人还能喜笑颜开,没有任何反应呢? 她微微扯了扯嘴角,自己都觉得表情有些僵硬。真奇怪,在柳如月的面前,她的表现都比在朱承平的面前好些。为什么会这样呢?理由,谢宛云发觉她并不想知道,或者,不愿意知道。 过去的那个谢宛云已经死了。 支撑她活着的,只是一心让家人幸福的心愿而已。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么晚了,世子爷怎么没有歇息呢?” “没有什么,在书房里看书,看到‘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句诗,突然就想起你了,于是过来看看,怎么,不欢迎吗?”' 第十五章夜会 祠堂里,只有一盏灯而已,光线微弱。 虽是罩了灯罩,风吹的时候,仍然觉得烛火仿佛在摇曳似的,也许不是灯在动,而是风在动,或者,是人的心在动? 昏暗的光线让谢宛云看不清朱承平的表情,只是,觉得他心情似乎不错。 只是,这话,怎么听起来倒像是在调戏? “怎么会?” 谢宛云的心里打了个突,她的眼睑微沉,遮住了些许的惊慌,这样的朱承平一点儿也不熟悉,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一点儿也不想跟他太过亲密。你想,谁会和将你推入河中的凶手谈情说爱啊。 谢宛云干笑,嘴里还作出温柔体贴的模样道。 “只是,夜寒风重,这祠堂里也极冷清,莫要受凉了才是。” “是不是也要通知夫人,找个大夫替我瞧瞧呢?” 朱承云的声音尽是揶揄。 看来,他已经来了一会儿,刚才的事情都看到了。 谢宛云如此想,嘴里却只是强笑道。 “如果世子爷觉得不适,那我现在就去通知夫人就是了。” 说着,谢宛云站了起来,想要离开。这个夜里,这个不太熟悉的朱承平让她觉得有些危险,不想面对。然而,朱承平却容不得她逃避,手一带,便将她拉入了怀里,让她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嘴唇靠在她的耳边,呢喃着。 “我是觉得不适,不过,是这里。” 朱承平的手沿着谢宛云的背慢慢地下滑,谢宛云只觉得背后好像有蚂蚁在爬似的,她浑身轻轻地颤栗着。在谢宛云看不见的地方,朱承平的嘴角微勾,如玉的面庞露出几分不为人所见的邪气。最后,他的手落在了谢宛云的臀部,然后,用力地按住,让她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在间不留一点儿缝隙。 “现在,知道是哪里了吧?” 这个色欲薰心的男人,去死吧! 谢宛云的心里在疯狂地叫嚣,有一把推开朱承平的冲动,好不容易才强自按捺住了。只是,脸却仍忍不住微热。 她可没有他这么不要脸。 原以为,那一世他就已经够可恶了,没有想到,这一世竟然还甚。祠堂这种地方,他竟然也能想这种下流事。对了,也是,连自己的妻子都能忍心推她下河的恶魔,有什么事情是这个丧心病狂的人做不出来? 谢宛云的身体僵硬,一个字一个字地提醒道。 “这、里、可、是、祠、堂。” 里头躺着的,可是你这禽兽的祖先,能不能让你那上脑的精虫冷静一点?谢宛云希望这样的话好歹能拉回一点这禽兽的理智。 可是,她错了,禽兽就是禽兽,把禽兽当人看待,本身就是她的不是了。 只听朱承平轻笑道。 “我知道,这里是祠堂,可那又怎么样?” 朱承平笑看着谢宛云,看到她强作镇定却仍掩不住的一丝惊慌,顿时,心头愉悦不已。他喜欢看她这个样子,喜欢打破她伪装的平静,真实的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朱承平边笑边一把将谢宛云抱了起来,转到了后头,一把将她按在了墙上。粗糙的墙壁让谢宛云的背一阵不适。 那火热的眼神,身上传来的灼热,还有那不规矩的手,在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无一不显示了朱承平的意图。 “我,还很痛。” 谢宛云抗议道,只是,这种抗议在朱承平的面前,显得如此地无力。 她痛恨这一点,这是什么样的时代,为什么女子必须依赖男子而生存。若不是如此,若不是如此,她何必忍受这些? “我知道,我会轻一点的。” 这么说着的朱承平已经掀起了她的裙子,姿势坚决。 这个人总是只顾着他自己,从来都不会顾着他的。 自私、自大、恶劣,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为什么她从前就看不清这些呢?竟然会被一张面皮迷惑了心智,把自己害得那么惨。 愚蠢、愚昧! 可是,现在她又强到哪里去了?还不是要依赖于他?在这府里,她本来就没有多少资本了,如果再失去丈夫的欢心,她会完全被抛弃,成为一棵无用的棋子,如同前一世一般。她不可以和他翻脸,不可以。 她一定要忍耐,要忍耐才是。 谢宛云如此告诉自己,感觉到朱承平已经又靠近了她。她知道是阻止不了他了,只能闭上了眼,深深地吸气,想要将紧绷的身体放得轻松一点,这样,也能少受点罪。 “乖宛儿。” 看出了谢宛云的打算,朱承平好心情地笑了,动作却一点儿也不迟疑,抬起了她的腿,随后,就这样撞入了她的体内,接着就是持续而猛烈地撞击,没有留情,没有体贴,似乎想把谢宛云撞坏似的。 而他的唇,这回却是换了一个目标,用力地啃着谢宛云的肩膀。 吃疼之下,谢宛儿的身体一阵紧绷。 朱承平却更兴奋了,咬得更用力。 这个吃人的恶魔,强烈的让人难以忍受的痛楚冲昏了谢宛云本来就有些摇摇欲坠的理智,他为什么总欺负她?总欺负她?这一切又是她愿意的吗?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好好的正妻变成平妻,还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都是这个禽兽害的,叫他欺负她,叫她欺负她! 谢宛云在痛苦之下,出离愤怒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她突然张口,狠狠地咬住了朱承平的肩膀上的肉。她咬得很用力,一点儿也不留情,简直好像要把他的一块肉给撕咬下来了。 谢宛云以为朱承平会停下,会叫她松开口,但,朱承平却一点儿也没有停止他的动作,反而更加地用力。谢宛云的舌头一咸,浓浓的血腥味在她的唇间散了开来。 这个变态,不仅是对她,原来,对他自己,他也一样的这么心狠。 谢宛云的唇不知不觉就松开了。 一阵凉风吹来,微冷,谢宛云打了个喷嚏。 她以为朱承平不会理她,却发现他反而停止了动作,将她的衣裳拉了起来,动作十分温柔。谢宛云楞楞地看着他,有些迷惑。 以前,他都是不管不顾的,先逞够了他的欲望,这才会稍稍顾及一下她。为什么,这一回,却似乎有些不一样?因为她反抗了吗?' 第十六章夫人饶命 谢宛云不懂,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个男人,她还是很不懂。 但,她已经不想懂了。 前世,为了搞懂他,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仍然没有搞懂。今世,她已经再也不想去管他想些什么,她只要保住自己就好了。 这个男人,只是她利用的工具而已。 他想些什么,不重要。 替她穿好了衣服,又整理好了他自己的,朱承平径自朝外走去,谢宛云便也默默地跟着他出去了。 离开的时候,朱承平轻轻地说了一句:“明天,祖父祖母会回府来。” 停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祖母她老人家,最是严明公正。” 今夜,本来是为了说这些话他方才过来的。 说完,朱承平就走了,福贵在他前面打着灯。谢宛云在后头怔怔地看着他,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明天,祖父祖母会回府来”,这句话,以前,他也曾对她说过的。 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柳如月说,老夫人不喜欢见人,连钱氏的每日晨省都免了,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接见。所以,谢宛云也从来不到老夫人住的地方去打扰她。 但是,重生之后,她回忆着过去,想找到改变命运的契机。结果,真的找到了,竟然那么容易、那么简单,但是,以前竟然从来都没有想过。 答案,就在这一条信息里。 “明天,祖父祖母会回府来。” 老侯爷、老夫人选择了在她大婚之前,离开了侯府;在她大婚之后,回来。 这本身,就是一种姿态,宣告了对于这桩荒唐婚事无言的抗议。 虽然无法拒绝皇命,但,老侯爷也好,老夫人也好,都是不赞同这么做的。甚至侯爷,也在大婚仪式结束之后,便立即赶去了老侯爷、老夫人那里。显然,只是因为这个仪式,他必须出席,离不开。他的心里其实也是不赞成的。 谢宛云的院落在东院,还有老夫人亲自为她指的崔嬷嬷,原来,她并不是那么孤立无助的。 只是,上一辈子,她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这些。 她的眼,被柳如月给蒙住了。柳如月说,老夫人喜欢清静。只一句话,就切断了她最后翻身的机会。 只怪她自己太单纯,太容易相信人了。 但这一次,她不会了。 那,在原来的那一世,朱承平告诉她那一句话,其实也是看到她的危机,在提醒她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吗?他并不是从开始就放弃了她的? 谢宛云摇了摇头。 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不管怎么样,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她,为了他自己的利益。 这一辈子,她不会再期待谁来帮她,谁来救她。她会用自己的双手,把这一切抓得牢牢的。她会让自己成为,不能被轻易抹杀失微不足道的存在。 首先,她能抓住的第一个力量,就是她——老夫人。而明天,她就要回来了。柳如月,我不会再是你的棋子,最后,再被你牺牲。 你,感觉到了吗? 夜风吹过,树叶沙沙地作响,仿佛魑魅魍魉的哀嚎。 祠堂里的烛火被这一阵风一吹,摇曳了几下,像在做最后的挣扎,最终,这种挣扎在凶猛的夜风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还是不甘不愿地熄灭了。 乌云遮住了月亮,祠堂里一片黑暗。 但是,处在一片黑暗之中的谢宛云却笑了。 因为,她看到了光明。 尽管,还只是那么一点而已。 昨晚,乌云蔽日。 今晨,就是大雨瓢泼了。 钱氏看着窗外那株被雨打折了的美人蕉,一大早就有些心气儿不顺。什么时候不回来偏挑这种天气回来?但这种抱怨钱氏也只能藏在肚子里,要不然这话传了出去,被扣上了一顶不孝的帽子,她可担当不起。 虽然有着贵妃娘娘当靠山,钱氏在侯府的腰杆是直的。 但是,如果她犯上不孝,就是说到天边儿去,也是没理的。再说,钱氏的心中还有着隐忧,娘娘固然宠冠后宫,可只有一样,却是不足的。就是没有儿子。皇上倒是宠爱娘娘,可一连生了三个,全都是公主,而且夭折了两个,唯一剩下的一个,也是病恹恹的。娘娘的身子骨又弱,有朝一日娘娘去了,那她在侯府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 所以,钱氏也存有顾忌,不敢太嚣张,总要留条后路在的。若不是如此,她何苦即使是平妻也非得将柳如月弄进府里来?要在娘娘千秋后仍然保持她在侯府的地位,只有安插一个自己的人成为侯府下一任继承者的妻子。 如果如月能早些有了承平的骨肉就好了。 这是钱氏的心愿。 也是她的担忧。 朱承平虽然收归她的膝下,由她养大,可是,到底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他的亲娘柳姨娘还在,虽然不得侯爷宠爱,但也是钱氏心里头的一根刺。她也不是没有动过是不是干脆除去柳氏的念头?只是,将朱承平收到膝下时,他已经记事了,若是柳姨娘突然暴毙,总会成为他们母子之间的一块心病。而且,柳姨娘生性软弱,身子又多病,从来都在别庄将养,构不成太大的威胁。钱氏思及此,这才把这个念头歇了。 只有如月有了朱承平的儿子,在府里把位子坐稳了,那她这个姨母的主母地位也自然就稳当了。 突然,钱氏的头皮一痛。 却是梳头的翡翠不知为何,稍稍走了下神,一不小心之下,这手上头用力就过了点。她发觉之时,梳子上已结了一团的头发。翡翠顿时面如土色,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身如筛抖,一个劲地磕起头来。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钱氏正是心气不顺的时候,抬起腿来就给了翡翠狠狠一记窝心脚,将翡翠踢得一口气接不上来,差点儿晕厥了过去,嘴里还恨恨得骂道:“不长眼的混帐东西,连个头也不会梳,要你何用?”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翡翠的胸口痛得倒吸凉气,却一点也不敢呼痛,只一个劲儿地磕头,面如土色。钱氏心如其面,向来严厉,犯着她手里,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第十七章锦云承和 珠帘微动,却是小丫头进来通报,说老侯爷、老夫人一行马上就要到了。 钱氏本来已拔了一根簪子下来,正胡乱在翡翠的身上戳着。这时听到小丫头的通报,也顾不得了,遂又将簪子插回了头上,嘴里恨恨地道:“小贱蹄子,等我回来再跟你算这个帐。” 说罢,由着琥珀、珊瑚扶着,往前头迎接老爷子,老夫人去了。 无力地跪在地上的翡翠打了个冷颤,心里同黄莲一般苦涩。当初,原以为在夫人身边服侍是个好差事,大家削尖了脑袋拼命往夫人的身边凑。 谁知,这里简直是地狱。 在夫人身边,无时不刻不是胆战心惊的,犯了一点小错,心情好的时候也许只两个耳刮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像现在,手里拿着针就用针扎,逮着簪子就用簪子刺。 一时又想起那年前去了的秋月,也不过是不小心把夫人心爱的波斯猫咪咪给弄丢了,夫人竟然命人杖责于她。可怜秋月体弱,竟然一病不起,就这么去了。她没有家人,也不过一卷席子扔到了乱葬岗,还是她们几个姐妹心有不忍,一同出钱买了副薄棺才将她埋了,免得她被野狗啃了。 只是,当初她可怜秋月;到时,又会有谁来可怜她呢? 思及此,翡翠呜呜地哭了起来。 “妹妹这是何苦?在这里哭若是给别人告诉了夫人不又添一样罪状,还不快快随我回屋去。” 珍珠还未进门就听到了翡翠的哭声,连忙上前把她扶起,拉着她回了她的屋子。 珍珠虽然最得钱氏宠信,钱氏也从不打骂于她,待她简直像半个女儿一般。但是,她却从不仗着钱氏的威风欺负别的丫头,反而若钱氏苛责太过,她总是多加劝解,为人最好不过。所以,翡翠一见了她,像见了亲姐姐一般,扑在了她的怀里,呜咽个不停。 却说永平侯府前,尽管下着大雨,钱氏仍率着朱承平、谢宛云、柳如月以及一众仆役等候在那朱红钉子门的巍峨王府外头。 尽管撑着车,但雨势太大,仍不免湿了身子。 幸好马车很快就到了,当先的双头宽敞大马车坐着的自然是老侯爷和老夫人。 钱氏亲自去扶老夫人下来,柳如月虽是跟在钱氏的身边,眼睛却牢牢地盯着朱承平,没有动静,谢宛云便上前扶住了老夫人的另外一边。 钱氏的心中暗自恼怒,瞪了柳如月一眼,柳如月却是不知不觉,整颗心都在朱承平的身上了,一时见朱承平动了,又急急地催丫头们去替朱承平撑伞。 老夫人淡淡地瞥了眼柳如月。 “那就是你的外甥女儿?” “正是。” 钱氏的脸微赤。 “回去我会好好训斥于她的。” “罢了。”老夫人笑道:“小夫妻年轻情热的时候哪个不是这样,有她这样细心地照顾着,我这老太婆也放心。你也别对她太过严厉了。” “是,老夫人。 老夫人就又对谢宛云道:“你就是宛云吧,以后,承平就全靠你们两个了。” 说完,又转头对钱氏道:“你也是,让他们小的来就好了。这么大雨,你还来外头作甚?” 钱氏忙陪着笑脸说:这是媳妇应该做的。” 对这位不太管事的婆母,钱氏却不敢怠慢。 一方面是因为古代最为讲究的一个孝字,这表面功夫总要做做的;另外一方面却是因为老夫人乃是南山郡王之女,家门显贵,她的姐姐更是宫里的老太妃,经冒死救过当时还在襁褓中的圣上,对太后、圣上可以说有过大恩,深受敬重。如果不是因为老夫人素来体弱,侯府里的大权也不会全掌在钱氏的手里。 朱承平则去扶了老侯爷,柳如月眼巴巴地瞧着他半湿的肩头,忧心不已,手里的帕子都不自觉地揉皱了。永平侯朱传盛早先下了马车,这时过来扶住了老侯爷的另一只胳膊。旁边自有下人亦步亦趋地跟着替他们打伞挡雨。 就这样,一行人簇拥着老侯爷、老夫人进了府。 一路颠簸,老侯爷、老太太都累了,径自回了他们住的院子,闭门谢客。永平侯也说他身体乏了,由跟着他的肖姨娘服侍着休息去了。还有另一个梅姨娘,则据说大病未愈,连今日也没有出来迎接。 一同回来的,除了老侯爷、老夫人、永平侯之外,还有朱承平的弟弟朱承和,妹妹朱锦云。朱承和、朱锦云乖乖地给钱氏磕头、问安。 钱氏不咸不淡地问了两句,就指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对柳如月、谢宛云道:“这个大的,是云丫头,肖姨娘生的,今年十二;这个是和儿,平儿的弟弟,十岁,他亲娘去了,现在记在病了的梅姨娘名下。他们两个先前都跟着老夫人去了梅山。月儿以前来府里小住时,是见过的,宛云你却是第一次见。“ 又对朱锦云、朱承和道:“还不见过你们如月嫂子、宛云嫂子。” 有意无意间,钱氏就把柳如月放在了谢宛云的前头。 朱锦云身量还小,但五官标致,大眼樱唇,笑起来甜美中带着点天真,很惹人好感。她上来先唤了如月一声,道:“如月姐姐,好久不见了,上次答应给我带的东西可曾记得?” “当然记得了,谁敢少了你这个魔王的啊。” 柳如月点着她的俏鼻子笑道,两人的关系看起来极好。 同柳如月寒暄过后,朱锦云这才又对着谢宛云行了个礼,也亲热地唤了声嫂子,笑道:“嫂嫂同我的名字里头都有个云字,难怪我一见嫂子就觉得特别亲切。” 朱承和却是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有些怕生,嘴唇微动,声音低如蚊蚋,不注意听基本上可以忽略过去。 看到朱锦云,谢宛云的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意。 这个侯府里,如果说有谁对她好的话,也就只剩下这个善良的小姑娘了,她被遣送出府的时候,还专程来送她,哭了许久。虽然她也同柳如月极好,但是,在那个人人都将她这个失败者遗忘干净的时候,这份情谊却是难得的。 至于朱承和,从以前就是这个样子,很容易让人忽略。再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两人也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对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记得三天两头的生病就是了。' 第十八章见面礼 礼物,谢宛云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这时候连忙递给他们。 给朱锦云的是一对云纹镶金耳坠以及同款式的赤金璎珞;给朱承和准备的则是一支百年老参。谢家庄虽然现在无人在朝为官,风光不及过往,但到底底子深厚,没有伤了筋骨。尤其是谢宛云又是在这种情况下嫁过来,祖父、母亲给她准备的嫁妆极为丰厚,希望她多点傍身之本,也好不至于受太多的气。两个叔母没有女儿,待她也是极好的,也多有添补。只愿就算比不上贵妃的亲外甥女,也不至于差得太多。一般就算是家境丰厚的女儿出嫁,多也及不上她的。 前世谢宛云一肚子怨气,就是有好东西也懒得拿出来,只是随便准备了些小玩意儿。 但这一世,想到这些自己没有用过的东西最后说不定全便宜了朱承平这个渣,谢宛云就格外地大方起来。 更何况,还有什么比银子更能收买人心的呢?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她不指望能买到别人的全心全意,只要在态度上、口风上稍稍偏向她一点,也就够了。 柳如月的脸上有些难看,她准备的东西原也不差,只是,同谢宛云一比,却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她从小寄养在叔叔婶婶篱下,虽然不缺吃少穿,可是,用度上就没有那么充裕了。因此,养成了俭省的习惯。又想谢宛云家里已经没落了,应该也不会拿什么太好的东西出来。如今,却是有些下不了台了。 钱氏一看她的脸色,就明白了,不过是两个没用的庶子庶女而已,不准备什么好东西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也不能让柳如月落了这个面子,所以,钱氏悄悄地对珍珠使了个脸色,柳如月这才安然过关。 但是,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这个时候拿出的礼,纵使价值仍在,可这感情分仍然就低了下去了。 谢宛云在心里偷偷地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中午自是留在钱氏这里用饭,钱氏、柳如月两个一唱一合,姨甥情深,又两个一起对朱承平殷勤倍至,嘘寒问暖,体贴入微。朱承平在这两人面前也向来是温柔体贴,如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的。 而谢宛云呢,自然地就给冷落在一旁了。 以前的她,只能羡慕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心爱的男人对另外一个女人如此温柔,自己仿佛是一个外人似的,伤心难过不已。 但现在,谢宛云却觉得轻松不已,柳如月像个穿花蝴蝶似的又要给钱氏布菜,又要照顾朱承平,谢宛云却可以闲在一边看戏。 是的,戏。 生在其中的时候不曾发觉,现在站在局外,用另外一种眼光看,才发觉这种其乐融融的情景有多么假。 真的家人之间,反而不会这么小心翼翼,像谢宛云和父亲、母亲之间,什么时候这么殷勤过了。只有对待客人才会如此。 这看似亲密无间的三个人,关系其实是如履薄冰的。 不过,只要玉贵妃娘娘一日没有失宠,这种关系应该就不会改变就是。 看穿了这些,再看这样的情景,就只觉得好笑了。人啊,演起戏来,比台上的戏子可精彩多了。她的嘴角微弯,眼中带着嘲讽。朱承平无意中扫过她的表情,突然,就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起来。 午饭过后,就各回各房了。 朱承平自然是同柳如月一起走的,柳如月照例要表现一下她的善良大度,邀谢宛云去她那里玩。三个人能玩什么?过去了也多是看她和朱承平在那里秀恩爱罢了。以前的谢宛云为了朱承平,怎么都会去的。去了之后,拼命地想挤进他们的话题之间,拼命地想表现自己,琴棋书画,谢宛云都不比人差,但是,唯独却少了一根筋。 朱承平怎么可能舍玉贵妃的妹妹,母亲的外甥女儿不理,而来理她这个没有背景的无用女人? 最终,只是沦为一个可怜的笑话而已。 这一世,谢宛云可不会去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了,有那个空,还不如回去睡午觉呢!所以,她十分干脆地就拒绝了柳如月。 她微微皱眉,抚着额头道:“多谢妹妹的好意,只是,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每日睡眠比较多,没有睡够时辰,就总是没有什么精神。我还是回房休息去吧。” 话毕,她还轻轻地打了个哈欠,以证明所言不虚,然后,带着秋痕回她住的东院了。秋痕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觉得自家姑娘十分奇怪,对世子爷一点儿也不上心,这样会把世子爷越推越远的啊。 这女人出了嫁,一生的幸福就全在男人和儿子的身上了。 姑娘这么聪明通透的人,为什么会在这事儿上面犯傻呢?虽然侯府这事的确做得不地道,姑娘心灰意冷也是情理中的事情。所以,对这桩婚事一点儿也不积极,既不自己绣被,也不缝枕套,全都交给针线房的绣娘打理。但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失了世子爷的欢心,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难道就一辈子独守空房? 得有个人劝劝姑娘才是,自己和春歌说话姑娘估计都是不肯听的,是不是得跟赵嬷嬷提提这事呢? 她老人家的话,姑娘应该会听几分吧? 秋痕想,却又不太确定。 自从姑娘落水被救起之后,这整个人就都变了。虽然脾气是变好了,可这主意却是变大了,什么事情都极有自己的主张。就是以往她极敬重的赵嬷嬷,虽然也一样是尊重的,可这话却变得不太管用了。 谢宛云却没有注意到秋痕的心思。 她在看雨,这个时候,已经渐渐地歇了。 被雨洗过的园子,格外地清新,叶子格外地绿,呼吸也格外地清爽。路上没有什么人,整个世界显得格外地安静。 一桥、一亭、一树、一花,都是如此地宁静。 原来,只要不被那些复杂的东西迷花了眼,这里,其实也是很美丽的。 谢宛云很高兴,自己又发现了一点美丽的东西。 其实,它们一直都在,只是,以前自己的眼神太差。但现在,她想,她的眼神正在渐渐地好起来。 回院子的路,谢宛云走得挺慢,她在享受这份难得的发现,嘴角微弯,心情是难得得好。见她高兴,秋痕自然也不会阻止她。 从南院到东院的路,谢宛云竟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其中,倚在桥上看了一会儿鱼,在亭子里小坐了一会,瞧了瞧雨后那残落的花…… 一进东院,就感觉气氛有些不一般。 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似的。' 第十九章心软 院子里头的丫头婆子们个个都摒气敛神、小心翼翼地,似乎生怕触了什么霉头。见到谢宛云回来,个个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来,好像见着救命菩萨似的,急急地告诉谢宛云:“夫人,世子爷来了,在书房里。” 谢宛云心中讶然。 不是去西院了吗? 怎么来这里了。 记忆里可从来不曾有这种事情。但是,改变的事情也不是一两桩,以后,只怕会越来越多,若是一切都只照记忆中的去应对,肯定是不行的。因此,谢宛云也不在意,转脚朝书房而去。 人还没进,就听到“哐当”一声,似乎有人摔了杯子。 谢宛云推门进去,就见朱承平满脸的怒色,地上一地的碎瓷。这人的气性还真大,又不知哪点不顺他的心了,越猜只会越自乱阵脚。 谢宛云仿佛完全没有发现里头有什么不对的,命令道:“秋痕,还不赶快叫人把地上收拾干净,仔细扎了世子爷的脚。” 朱承平听到谢宛云的声音转了过来,黑幽幽地看着她。谢宛云摸了摸脸,开了个玩笑:“怎么啦?世子爷不认识我了吗?还是,我又变漂亮了?” 朱承平却面无表情,一点儿也没有笑的意思。 真难伺候。谢宛云在心中暗自腹诽,既然人家不领这个情,她也懒得跟个小丑似地。虽然想同朱承平搞好关系,但是,献媚讨好这种事情,还是免了吧。不怕恶心了别人,她是怕恶心了自己。 这人的心思太难猜,前一世用尽了心也得不到这人的欢心。这一世,谢宛云也不作此想。只要不是跟仇人一样,也就行了。 谢宛云淡淡然然地道:“世子爷这是不想见到我啦?那我就回房了,您自便。” 说完,谢宛云就要转身离开。 终于,朱承平开口了,一开口就是质问:“为什么刚才不一起?” 就为了这事不高兴? 谢宛云翻了翻白眼。 “我跟去干嘛,吃饭的时候我还没看够,还要眼巴巴地跟到西院去看,我犯贱吗我?” 多大点事,搞得整个院子里风雨飘摇的,心里不爽之下,谢宛云的话带了几分火气,一点儿也不客气。 书房里的低气压却一下子缓了许多。 朱承平脸仍板着,神态却已经好了许多,问道:“你是不想看到我和她在一起那样才不去的?” 错,我是最好你们两人全消失在我面前,眼不见为快。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谢宛云也知道这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了,她就完蛋了。 所以,谢宛云含糊地轻“嗯”了一声。 然后,朱承平就朝她招了招手,叫她过去干嘛啊,谢宛云慢慢吞吞地移动,朱承平的脸就又黑了。真是,以前虽然觉得他脾气不好,但那时最多板着一张脸,紧皱眉头。没有这么爱砸杯子砸碗的啊,现在,这气性儿倒更上一层楼了。 谢宛云不理他,继续慢慢挪、慢慢挪。 她又不是他的出气桶,发威风给谁看啊。 朱承平等不及,一伸手就将她拉了过去,抱在了怀里。谢宛云顿时身体紧绷了起来,心中哀鸣,不要吧?不会又来了吧? 她的僵硬和排斥掩都掩饰不住。 朱承平轻轻地笑了。 他似乎以看她的狼狈紧张为乐。 “好了,没有要做什么,放心吧。” 放心?一个时辰之后谢宛云只想给她自己一刀,她怎么就该死地相信了这男人的话呢? 就因为他以前待她虽然不好,但也从来不曾骗过她?当然,她也没有什么值得他骗的就是。哪像人家玉贵妃的妹妹,捧好了人家的香脚,就能吃好喝好玩好一辈子,当然得好好哄啊。 谢宛云在心里暗暗嘲讽。 什么高官贵爵,同青楼那些卖身的妓子又有什么两样?不过,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还不是不敢违拗这个男人?就因为男子是天,掌握了她的命运。这么一想,这全天底下,只怕除了圣上,没有一个人不是同妓子一样,或多或少地为了某些东西出卖了自己吧。 只因为,他们还想活下去。 还想好好地活下去。 即使要弯着腰,即使要流着泪。 突然,谢宛云的心就有些软了。 以前,她把这个男人看成天,看成神,只会爱着、怨着,他来了就高兴,不来就想念,一个劲儿地只想凑到这个男人面前,展示自己的美貌、才情,希望他能更多更多地喜欢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他原来也是一个人。 他其实也是为了他的前途在努力做些不情愿的事情吧。 所以,他才在他的面前总是板着脸。 或者,那才是真实的他。 而不是在柳如月面前总是言笑晏晏、完美体贴的他。 也因为这,当她从水里面看向他时,却发现他并不是在笑,为了他终于可以和柳如月双宿双飞,从此之后高官厚禄而笑,而是在哭。 她,看到他在流泪。 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流泪,流得这么急。 所以,即使心里恨他,却也一直无法恨得那么彻底,像恨柳如月一样。因为是曾经爱过的男人,因为那些偶尔的温柔,因为,那些泪,虽然她一直不肯承认,但是,她知道,其实他并不是那么无动于衷地这么对她的。 只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 所以,选择了去恨他。 现在,仍然是无法原谅的,可是,不知为何,看得越清,心中的恨意却在渐渐地渐少。谢宛云突然有些害怕,这种减少意味着什么呢?是真正地放下,彻底地从这个男人带给她的阴影中走出,还是,再一次地如同飞蛾扑火般地爱上这个男人? 不,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一定得是前者。 她已经伤透了,再也不想像过去一样,全心全意地看着一个人,为他悲,为他喜了,这一辈子,她只想想着自己,想着家人,好好地过日子,不再死去暗算之下,那就够了。 情爱什么的,上一世,她已经够了。 不,一定得是前者。 躺在朱承平的怀里,一同窝在书房的榻上的谢宛云的眼渐渐地变得冷硬了起来。她从朱承平的怀里爬了起来,迅速地穿好了衣裙。' 第二十章甩门子 “喂,你……” 朱承平被她突然来的举动搞得有些糊涂,还沉浸在事后的慵懒中的他反映有些人迟顿,连声调都有些懒懒的。 谢宛云却板着一张脸,理也没有理他,穿好衣服下了床,就径自甩门子去了,话也没有一句。 “砰",发出好大一声响。 门还晃了好几下。 这力道,不是一般地大。 显然,不是一般地恼火。 朱承平愕然,这、这女人竟然甩脸子给他看,反了天了?不过,想到她走的时候那僵硬不自然的姿势,又有些心虚,刚才,他太用力了吗?但不管怎么说,这种对丈夫不恭敬的态度还是要不得的。 朱承平想,他得跟她好好地谈谈这个问题。 嗯,还有,身为一个妻子,竟然自己跑人,不吩咐下人来给他打水梳洗,这实在是太不尽责了。 看来,他们需要讨论的很多嘛。 朱承平的嘴角微勾,懒懒地唤道:“福贵。” 唤了一声,没人应,朱承平皱起了眉头,又唤了一声,福贵才匆匆忙忙地推门而入,恭声道:“世子爷,西院奶奶那边的香槿姑娘来问世子爷的书可找到了没有?” 朱承平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嘴里却问:“你怎么说的?” “奴才说,已经找到了,不过,东院奶奶刚巧就回来了,缠着爷说事,爷一时走不开。过会子得了闲,就过去。” “嗯。” 这小子还算机灵,朱承平满意地点了点头。 “命人打水来吧!” 西院 柳如月正站在廊下,逗弄着廊下的一只八哥。那八哥一双小豆似的眼睛,贼精贼精的,柳如月一喂它东西吃,就喊:“姑娘吉祥,姑娘吉祥。” 逗得柳如月并一众丫头婆子个个喜笑颜开。 谢嬷嬷上前凑趣地道:“也不知世子爷是哪里找来的这东西,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灵巧的八哥。” 她是柳如月的陪房嬷嬷,最是得脸不过。这种时候,自然少不了她在一边了。 “灵巧虽灵巧,就是贪吃了些。” 柳如月满脸笑意地抚着八哥的羽毛,爱怜地说道。 “贪吃一点又怕什么,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怕吃挎了不成?” 可心是柳如月的贴身丫头,她在一边说道,话又爽利又有趣。 一众人就俱都笑了。 这时,香槿从院子门口进来了。见着她,柳如月就收了手,抽身往屋子里去了。她一走,众丫头婆子也就会意地一哄而散,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廊下,现在只留了平素近身服侍柳如月的几个丫头,变得冷冷清清的。 可心刚扶着柳如月在榻上方坐定,香槿就进来了。 可心的眼睛一扫,称心、如意两个就退到了门外守着。 与她们不同,可心却是不必避的,她同香槿两个从小服侍柳如月长大,情份自是与别人不同。 半开的窗子外头,是一株白玉兰。 大雨过后,硕大的玉兰花倒不像别的花都被打得花残叶落,虽有几片如同白色小船般的花瓣飘落泥上,但是,大部分的花朵儿却因为沾染了水的灵气,显得越发地美丽。 只是,这样的美景,却没有一个人有心情来欣赏就是。 香槿刚一进来,柳如月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世子爷怎么说?” 香槿有些委屈地回道:“没有见到世子爷,只见到了福贵,说东院奶奶回来了,同爷在说事呢。恐怕要晚一点才能过来了。” “东院奶奶?” 柳如月闻言心中一阵不适,微微皱起了眉,不过,倒也没有说什么。倒是可心,听到香槿这话,比柳如月还不舒服,大声斥责道:“什么东院奶奶?她不过是个家里早就败落的乡野丫头,仗着祖上的余荫和老侯爷念旧情才勉强进了这府里。哪里能与咱们尊贵的小姐相比?连一根小指头也比不上。叫她奶奶,呸,她担当得起吗?以后,再叫一声奶奶看看,小心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可心边说边揪着香槿的耳朵训斥。 香槿的眼睛里水花都冒出来了,可怜兮兮地望着柳如月。别人家的丫头都是被小姐责骂。她倒遇到了个好小姐,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可偏偏身边有个丫头可心来得比她早,却是个凶悍的,动不动就揪耳朵,掐人的,好痛。 柳如月嘴角微勾,过了一会才柔柔地劝道:“可心,别这样。她是姐姐,本就应尊她一声奶奶。我知道你是为我不平,但以后别这么说姐姐了。” “姑娘,你,你也有点气性好不好?你先就这样了,若是以后她压到你头上了可如何是好?”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 柳如月依旧轻轻柔柔的。 “我有可心嘛,有可以在,没有谁会欺负我的。” 柳如月十分信任地看着可心。 可心顿时满腹的责任感,姑娘是如此地善良,不懂得争取。没关系,她可心自然会替她得到她应该得到的。 不过,眼下。 可心的厉眼一扫。 “香槿,跟我来一下。” 香槿身子一颤,求救似地看着柳如月。柳如月却朝她露出鼓励似的笑容。 “跟可心去吧,别怕。可心只是嘴上凶了点,人却是再好不过的。” 香槿顿时挎了下来,也只有柳如月会这么想了。柳如月对可心的信任和依赖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比的。她只得苦着脸,一步一蹭地跟可心下去了,心里知道又要吃一顿苦头了。 唉…… 过没有多久,外头的春风隐隐送来香槿求饶的声音。 屋子里的柳如月却露出了甜蜜的笑容,有可心在就是好,她不方便做的事情,可心全都会帮她做。那个香槿,跟了她这么多年,也没个长进,还这么蠢。不过,蠢也有蠢的好处,至少,她从来不打别的心思。 不像那两个新来的称心、如意,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描眉涂脂的,生怕别人看不出她们生得好一般。 若她们不是钱氏派来的,柳如月恨恨地手指这么一用力,手中拿着的雪白的玉兰花的花瓣,就飘然落在了地上,柳如月伸出了脚去,踩住,用力一碾。 方才还是娇嫩无比、纯白无瑕的花瓣,顿时化为了地上的污泥,再也不见原来的颜色。 院外,称心、如意两个正站在玉兰花树下,不知说着什么,笑得开心极了。那白皙的肌肤,与奶白的玉兰花,相映成辉。 美的,如同花儿一般。' 第二十一章师礼 婚后第四日,朱承平离府去京郊的白鹿学院上学。 虽说,永平侯的爵位世袭的,并不需要像一般寒门子弟般去挤科考这道独木桥。但是,如今天下太平,今上重文轻武,科举出身才是正途。袭爵只是享受朝廷的俸禄,未必有什么实权。 有见识的大户人家,就算有祖宗的荫佑,也大多让族中子弟们同寒门士子一样,去参加科举,若是得中,自然不必像那些没有门第的苦苦熬资格,直接就能在京中任职,加上家族的余荫辅弼,日后自成朝廷重臣,手握实权。 朱家也是如此。 朱承平虽然是侯府世子,却从小一样刻苦读书。比一般士人好的是,他们却不必从秀才、举人考起,直接可以参加京里的会试,合格了就是进士及第。这是皇室对立有功勋的贵族大臣们的恩荫。 白鹿学院是天下有名的大儒张熹先生所开,所教出来的学生中第的无数,有几榜状元、榜眼,都是他的弟子,为世人所敬慕。也因此,白鹿学院成为天下世子所最为向往的几所名院之一,中介,张先生他收学生不看家世,只重才学,择徒十分严格。虽名为书院,学生却并不多,不过数十人而矣。 朱承平能入他老人家的眼,也说明他是极有天分的。 朱承平这一去,没什么大事,十天半月却是回不来的。 谢宛云、柳如月两个自是要送他的,同时,作为新妇,也要对那位颇有盛名的恩师表示一下心意。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本朝最是讲究孝悌之道,这份礼却是不可少的。 柳如月替朱承平准备了名贵的千斤猴王砚和吴圣子的书画,用了很大的心思。 千斤猴王砚集名贵的鱼脑冻、胭脂、火挎等自然纹色于一身,工匠以砚堂中的鱼脑冻天然猴形为主题,在砚上端浅刻桃树、山峦相衬,一幅“猕猴攀桃图”跃然砚上。此砚虽没有明显的砚边、砚堂和墨池,却匠心独具,以不同的形式和含蓄的手法,将其体现于此砚之中,让人工与自然完美结合,被喻为三大名砚之一。而吴圣子的书画更是有市无价之宝,据闻张先生最爱吴圣子的画。 相比之下,谢宛云的礼物就有些黯然失色了。她准备的不过是几坛自酿的杏子酒,和一小坛酱茄子。 上次送礼差点儿丢了份,这回,柳如月可吃一堑长一智,还在这之前,就暗中问了谢宛云,她打算送什么。 听闻,柳如月心里冷笑不已。 这谢宛云也太没有脑子了,对根本不需要讨好的朱锦云、朱承和送的礼倒是价值不菲,对朱承平的先生却如此轻慢。 这样的礼,也不怕丢世子爷的面子。 柳如月自然不会告诉谢宛云这些,她虽然喜欢装出一副善良的样子,但却不是真的好心,心里是巴不得谢宛云失了朱承平的欢心的。她心里暗笑,表面上却作出一副天真的样子,恼道:“姐姐也太小气了些,好酒好菜也不先给我尝尝,就这样送出去了,我可不依。” 谢宛云看着柳如月的作态,虽然她眼里的幸灾乐祸只是一闪而逝,不过,却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谢宛云哪里不晓得柳如月的心思。不过,这回,只怕她的算盘要落空了。谢宛云呵呵地笑着,一副全然无所知的模样。 “你想吃的话,改天我写信回去,让我母亲捎点过来也就是了。我倒是想像妹妹一样也送点这样的雅东西。可是,却是没有那个本钱。差的无用,好的又太贵。要不然,我连云云他们也不小气,会亏待先生吗?实在是没有能出手的东西,只能送点家里做的东西,尽点心意了。还好有妹妹替世子爷挣了体面,要不然,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原来是这样啊。” 柳如月这才恍然,不过,想想也是,一般的女子,就算陪嫁不薄,也不过是些绸缎珠宝铺子田庄之类的,这种珍贵的书画就算有,也是留在家里传承给儿子的。如果不是宫中玉贵妃特赐,这样的好东西,她却也是拿不出来的。 柳如月假意嗔怪道:“姐姐也太见怪了些。有这些难处,同我说好了,我连姐姐的份一起备了也就是了。” “哪能让妹妹替我花这个冤枉钱,使不得,使不得。” 谢宛云连连摆手,坚决推辞。 “自己有多少能力,就做自己份内的事情。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切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要不然,姐姐以后就再也没有这个脸面见妹妹了。” 谢宛云义正言辞地道。 这是她预备在这府里显示于人的形象,善良、热忱,却有些古板,讲原则的好人。这样的人不会太让人防备,比起没有原则的人,却又有执拗的一面,让人也不敢随意相欺。她是想了许久,才决定扮演这么一个角色的。太过厉害,会让钱氏、柳如月起了防备之心,急着想对付她,刚刚进府,还没有立稳脚跟的她一定不是对手;太过软弱,没有主见,却又容易让人摆布,陷入被动,也不好。现在这样一个角色,虽不讨喜,某些方面可能还显得有些迂,却反而安全。 柳如月其实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谁晓得谢宛云竟似当了真,暗笑这人也不知是怎么长大了,竟然能天真到这种地步。 对付这种对手,还真没有成就感,心里就轻瞧了谢宛云。 在王府门前,柳如月、朱承平两个自是免不了离情依依,柳如月含泪凝噎,几近不能语,朱承平温言劝慰良久,这才上了马车。对上谢宛云,则只简单地说了句:“我走了。” 谢宛云也只是木木地笑笑:“世子爷走好。” 两个人客气极了,一副相敬如宾的模样,虽没有什么恶言,却也生疏了极点,恍如陌生人一般。 柳如月见状,嘴角的笑意更甜,眼转向朱承平时,顿时布满了浓浓的情意。 谢宛云在旁边瞧着,柳如月的戏总是好的,就算知道了她的真面目,有时,谢宛云都会有种错觉,是不是她搞错了?如今,对朱承平,她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谢宛云如此期望。 人啊,最怕没有弱点。有了弱点,就能想法子对付了。柳如月,他,会是你的弱点吗?还是,只是又一场戏?' 第二十二章笑话 送走了朱承平,天光只是微明,才刚到辰时而已。 “姐姐,你为什么老是对世子爷这么客气呢?” “都是夫妻了,这样怎么行?” 柳如月一副担心的样子,半是关心,半是打探地道。 谢宛云露出为难之色,却什么也没有说,顾左右而言其它:“妹妹,母亲大概在等我们呢。” 虽是不说,却也充分地表达了谢宛云同朱承平不算太和睦的事实,柳如月眼儿弯弯,也没有再多问,相携去钱氏房里请了安,报告了下朱承平已经离府之事。然后,柳如月在那里同钱氏说些闲话,谢宛云十分规矩地说要去老夫人那里请个安,说虽然老夫人说不用了,但做晚辈的却不能没有这个礼数,并邀柳如月同去。 这是顺礼,再加上,钱氏也有话要同柳如月说,因此,就说“我同如月还有话要说,你自个儿去吧”,又冷冷地加了句“说话小心点,别冲撞了老夫人,丢了我和世子爷的脸”,谢宛云恭谨地应下,又同柳如月辞了别,方才走了。 柳如月故作不安地道:“我是不是也和姐姐一同去比较好?” 钱氏冷笑。 “不必了,去了也是碰钉子。不信,你等着瞧。” 果然,这天永平侯府里的上上下下流传的最大笑话就是东院奶奶谢宛云没有眼色地去打扰老夫人的清静,连院子门也没有进去的事情。 事情的主角则正窝在房里同崔嬷嬷唠家常。 “嬷嬷家里住在哪?有几口人?” “孙子都多大了?叫什么?” …… 两个人一问一答,倒也其乐融融。参加这场谈话会的还有另外一个王嬷嬷,谢宛云待她也客气,还叫春歌把那些没有吃的点心用盒子装了,给两位嬷嬷带回去家里给家中的小孩子尝尝鲜。 又对崔嬷嬷、王嬷嬷笑道:“虽是不值钱,全当是个心意吧!” 几人聊了好一会儿,直到谢宛云面现乏色,两位嬷嬷这才告辞。 他们一走,一直在旁边干着急的春歌就沉不住气了。 “姑娘,奴婢觉得您该去夫人那里多走动走动才是,别每回吃了饭就回来,也该像西院奶奶一样,在那边说说笑笑该多好。这样,感情才会生起来啊。 现在,外头的人都说姑娘是个榆木疙瘩,不长心眼。对正经的婆婆不去讨好,反而对那些下人、还有不中用的庶子庶女们好,这能顶什么用?” 春歌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此时,是一心一意地想着谢宛云好的。 谢宛云却自有计较。 钱氏是柳如月的姨母,她们的利益基本一致,自己再是讨好,也是没有什么用的。倒是她这待下宽厚的名声传出去了,人人都晓得她是个敦厚缺心眼的,以后倒是会有不少的好处,至少,陷害她做什么坏事,只怕也要掂量掂量,敢说,也得要有人会信才是。 舆论这种东西还是很有用的。 而且,钱氏虽然是这府里说一不二的主母,但待下却有些过于严苛,府里的人表面上虽是敬服,暗地里,不少心却是心里有怨言的。 谢宛云自也不会奢望他们明着站在她这一边,但只要心里稍稍偏向她一点,以后她在府里站稳了脚时,这好处就会渐渐地显出来了。 但这种话,对春歌却是没有法子说的。前世春歌的背叛总是让谢宛云存了几分戒心,再也没有办法对她像以往那样推心置腹。 秋痕看出谢宛云眉间的倦意,拦住了春歌滔滔不绝的话头。 “春歌,我前儿从姑娘的箱子里翻出了几块料子,姑娘说颜色好,给我们和芳菲、秀碧作身春天的衣裳。你来瞧瞧,是做外头的比甲好呢?还是做裙子好?” 说着,硬是把春歌拉走了。 谢宛云轻舒了口气,揉了揉眉间,觉得好累。在这府里不过才短短四天,比以前的十多年都累。如果可以,她真想永远当谢家的女儿,而不是谁的妻子,谁家的媳妇。为什么女儿就注定了是别家的,也不能像男儿那般干一番事业呢?如果有来生,她再不愿作女子,再不愿只有依附于男人,依附于家族,才能求得一席之地。 这日午睡方醒,就有人前来通报:“梅姨娘、肖姨娘求见奶奶。” 谢宛云微微一笑,继续扮演她的善良宽厚仁慈奶奶的角色。 “快请进来。” 梅姨娘打扮素雅,样子安静;肖姨娘却是凤眼柳眉,穿红戴绿,一副妖妖娆娆的样子。 和永平侯情份最长,最受宠爱的是肖姨娘,生了他的庶长子,以及朱锦云,年龄在几个姨娘中并不占什么优势,至少梅姨娘就比她要年轻得多,漂亮得多,但是,这几十年来却一直宠爱不衰,钱氏虽然对她恨得直咬牙,但有永平侯护着,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梅姨娘在这府里却是个特殊的存在,她对谁都淡淡的,不知为何同肖姨娘却十分交好,平常几乎不出门,也不去钱氏那里请安。 据前世谢宛云得到的小道消息,她是前大梅姨娘的妹妹,据说她是为了照顾小外甥,这才进府来。 以前,谢宛云一心只想着朱承平,对这些府里的是是非非素来是没有兴趣的,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她们两个却是结伴来同谢宛云道谢的,并且备了不薄的回礼。 “小孩子家家的,奶奶却准备了这么好的东西,真是过意不去。” “姨娘们哪里的话。都是世子爷的弟弟妹妹,世子爷在外读书,也顾不上照顾,我这个做嫂子的,自当尽份心力才是。只是点小东西,算不着什么。姨娘们这样正儿八经地来谢,我实在不敢当。” …… 梅姨娘、肖姨娘在这里消磨了一个下午,肖姨娘长袖善舞,多是她在说,梅姨娘面色虽是淡淡的,看着谢宛云的眼神也善。 朱承平以后继承爵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们的子女想要过得好,自然都要靠朱承平的照拂,他有个性格敦厚、老实的妻子,对她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两相比较,她们自然觉得谢宛云比那个正眼都不瞧她们几眼的柳如月强多了,谢宛云主动示好,她们自然会领这个情。 双方你有情我有意的,自然谈得极愉快。 谢宛云这边的情形自然被人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钱氏。 于是,她们刚一走,不待晚饭时间到,钱氏就命人把谢宛云叫了过来。' 第二十三章机会 “今日下午都在做些什么呢?” “哦,就两位姨娘来我这里坐了一会儿。” “都说了些什么?” 谢宛云就一五一十地说给钱氏听了,坦坦荡荡,仿佛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钱氏看她说的分毫不差,心里怀疑谢宛云想暗中笼络姨娘们的想法就又淡了。 这人只怕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笼络。 真懂得笼络,也不敢做得这么明目张胆了。 这就是个直楞子。 “以后,少同她们打交道,这些姨娘们,个个都是些狐媚子,别带坏了你。” 谢宛云就笑笑地应了,只是,又苦恼地道:“这上门都是客,我也不好不见啊。”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之后,钱氏把梅姨娘、肖姨娘找来好好地敲打警告了一顿,她们果然没有再来寻谢宛云。谢宛云也不在意,她只不过是广撒网,能钓到多少就算多少。就算不完全站在她这边,只要偏向她这边,有什么事儿能通个气就好了。 在钱氏掌权的府里,她可不敢指望能有多少人会真的站在她这一边。 实力决定一切。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着,谢宛云每天去钱氏那里请安,去老夫人那里吃闭门羹,别人上门找她,她就好好地接待,却是从不到别人那里去的,安份、老实。 渐渐地,钱氏也就放心了。 连柳如月也勾不起同她斗的兴趣。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谢宛云的心却提了起来,她知道,如果不出意外,在不久的以后,她可能会有一个机会,行不行,就看这闭门羹的效果了。 这天夜里,崔嬷嬷出园子之前,被老夫人请了过去。 说是有点东西要托她带去神前供着,这也是以前就有的事,钱氏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崔嬷嬷和老夫人谈的话,却跟神无关。 老夫人娘家姓李,是南山郡王之女,她的姐姐是宫里的老太妃,虽然不及玉贵妃风光无限,但老太妃曾经冒死救过当时还在襁褓中的圣上,对太后、圣上可以说有过大恩。因此,虽是无子,在宫中的日子也是极尊荣的,太后也爱没事找她去闲磕磕,聊聊天什么的。 “这些时日你看那孩子怎么样?真如外头所说,是个傻的?” “傻不傻我也说不清楚。” “只是,我觉着,连我,都有些想帮奶奶一把就是。” 崔嬷嬷的话就说到这里。 老夫人也没再往下问,只让她退下去了。 第二日,老夫人召钱氏过来,说过几天是太妃生辰,要带谢宛云和柳如月两个进宫去给太妃贺寿,也让她们开开眼界。 钱氏却露出犹豫的神情,忧心忡忡地道:“老夫人,带月儿去也就罢了,她曾经奉旨入宫见过贵妃娘娘,深知宫中礼仪。可是宛云她毕竟未曾见过这种大场面,若是冲撞了贵人,那可如何是好?” “都是我们家的媳妇,怎可厚此薄彼?我意已决,退下去吧。” 老夫人闭上了双眼,摆出一副逐客的样子。 钱氏无奈,只得退下了,心里却窝着一肚子的火。都已经老了,就应该安心养老才是,竟然又插手内院之中的事了,还是替那谢宛云撑腰。这些日子,不是听说老夫人也不曾见过那谢宛云吗?怎么突然就起了这个主意了? 不,不行,不能让谢宛云去。 老太妃素来就不喜欢她,肯定对如月也不会待见,她本是先帝的太妃,地位尊祟,犯不着讨新帝贵妃的好。若是那谢宛云得了她的青眼,以后,再想把她踩下去,就得多份顾忌了。真是,当初怎么没有想到这事呢? 钱氏回房便让人叫了她的陪房张嬷嬷、吴嬷嬷过来。 张嬷嬷是钱氏的乳娘,丈夫早逝,子女也夭折了,从小把钱氏奶大,两人情份很深;吴嬷嬷虽不比张嬷嬷的年头久,但她精明能干,素来颇得钱氏看重,渐渐引为心腹,协助钱氏处理府里的事务,两人都是钱氏的亲信。 张嬷嬷年纪更大些,也许是因为经受过的苦难,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嘴角下垂,一幅严厉冷酷的样子。但她看向钱氏时,眼神却是如此地温柔和慈爱,让人很难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也有这么温情的眼神。 吴嬷嬷比张嬷嬷其实也小不了太多,她丈夫健在,是外院的大管事,儿女双全。大约是生活顺遂的关系吧,面容和善许多,因此,显得年纪要轻上许多。 钱氏将老夫人交代的事情说了,问她们两个道:“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 张嬷嬷愤愤不平地道:“照我说,夫人当初就该听我的,快刀斩乱麻,趁着老侯爷、老夫人还没有回府来,给那谢氏安排个罪名直接打发出府也就是了。现在,成了祸害了吧?” “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 钱氏也有些后悔,当初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张嬷嬷的提议,只是,为了娶柳如月当平妻的事情本来就已经惹得老侯爷大怒,侯爷也不高兴,人刚一进来,就马上撵出去,她怕会火上加油,一发不可收拾,就犹豫了。后来又见谢宛云实在不像个中用的,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了,想留着以后再处置也不迟。 没有想到,留来留去倒留成祸害了。 吴嬷嬷一向是钱氏的智囊,当初平妻的主意也是她提出来的。这时,她想了想方才慢慢地开口。 “夫人也不必烦恼。” “老夫人让她去,也得看她有那个命没有?” “你是说?” 钱氏的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吴嬷嬷。 吴嬷嬷胸有成竹地说了起来。 谢宛云自然不知道这一切,从钱氏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后,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好不容易才压抑住了激动的心情,没有在钱氏的面前失态。回到屋子里,却自己也忍不住了,将屋子里的丫头们全打发了出去之后,一个人在屋子里又蹦又跳的。 她赢了。 她终于为她自己赢得了一个重要的机会。 这一个机会,是她迈向胜利的前奏。 柳如月,这一切,我都会用我自己的双手全部夺回来的。你等着吧!' 第二十四章寿宴前 “姑娘,这件怎么样?” “不,好像素了点。” “这件好,这件喜气。” “会不会太花哨了点?” …… 别误会,这些对话不是两个人在一问一答,而是春歌一个人在那里自导自演。她把谢宛云的衣服一套一套地拿出来,又一套一套地否定,放回去,只一会儿功夫,她的额头就已经沁出汗来了,她却浑然不觉。 只一心挑着谢宛云进宫那日要穿的衣服,想要选一件又出彩又大气又稳重又喜庆的衣服,好一举博得老太妃娘娘的喜欢。 看着这样认真为她着想的春歌,谢宛云总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待她才好。远了,看到春歌伤心她心里也不舒服;近了,却又没有办法全心信任。 不像对柳如月,她可以视为敌人。 不像对朱承平,她可以视为需要应付的人。 春歌,这一世,你还是会选择背叛我吗? 还会吗? 谢宛云用复杂的眼神盯着春歌。 春歌却没有发觉。最后,她总算选定了一件觉得满意的了,兴高采烈地拿到了谢宛云的面前。 “姑娘,你看这件怎么样?这颜色又喜气又衬姑娘的皮肤,难得的是,还大方,不俗气,绣的这几朵梅花还不是常见的红梅,而是绿萼的,又多了几分清新。老太妃娘娘见了准会喜欢的。” 谢宛云微微点头,道:“好,就这件吧。” “姑娘不喜欢吗?” 看着谢宛云的脸上淡淡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春歌有些受伤。她可是花了数个时辰,将所有的衣服都看遍了才挑出这件衣服的。 “喜欢。” 看出了春歌的失望,谢宛云心有不忍地说道,并露出了一个微笑。 春歌却有些受伤,不一样,姑娘对她的表情,跟过去一点儿也不一样了。就连笑容,也总透着几分疏离。 春歌的肩挎了下来,垂头丧气地把衣服收进了柜子里,然后,悄悄地出去了。 谢宛云有些担心,示意秋痕。 “你去看看春歌吧!” 秋痕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以前明明好好的,突然之间就这样了。春歌倒是和以前一样,姑娘却似乎变了,可是,她也不记得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啊。真是想不通。如今弄成这样,两个人都不自在,何苦呢? 秋痕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劝道:“姑娘,您别怪我多嘴。春歌对姑娘真的是一片赤诚的。如果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您让她改就好了。现在这样,不说从小跟着姑娘长大的春歌,就是我,心里头也是难受的。 在这府里,也就姑娘、我、春歌。赵嬷嬷四个是一道的,更应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才是。 姑娘一向聪明,怎么这会儿倒糊涂起来了呢?” 谢宛云何尝不晓得这个道理。只是,这人的心若是变了,却不是想再变回来就能变回来了的。对着柳如月演戏,对着朱承平演戏,对着这整个侯府的人演戏,谢宛云都无所谓。这里,即使有人曾经对她有过几分怜悯,可是,没有一个是真的全心对过她的。 可是,春歌不一样,她是真的曾经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的。 也是她,到了最后,却站在了柳如月那边,亲自参与了要她命的计划。 谢宛云真想知道为什么?如果知道为什么,那么她至少可以选择原谅或者痛恨,或者再不相见。 可偏偏,这个世上能给她答案的那个人并不存在。 这个春歌,还是那个可以为了她拼命的春歌。对着这样的春歌,她演不出来戏,也不愿演戏。 这一切,又怎么对秋痕说? 说了,她又能理解吗? 谢宛云最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露出了倦色,挥了挥手。 “你去吧,好好劝劝她就是。” 阳春三月,正是百花盛开之际。院子里的一株老桃树花开得正好,那一树的花占满了半个墙头,风一吹,落花满地,说不出地好看。 秋痕问了院里洒扫的小丫头雀儿,就在这里找到了春歌。 她正拿着把花扫,扫着落在地下的桃花瓣。见了秋痕,她强露出笑脸,说道:“姑娘喜欢桃花的香味,我将这些花瓣晒干了,做成香囊,姑娘见了喜欢,就不会生我的气了。” 本是笑着说的,说着说着,却落下泪来了。 她用手擦着,可是,泪却越落越多。这一段时间里累积的不安、委屈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失声痛哭了起来。 秋痕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抱着她的肩,一下又一下地拍着。 这一幕,被住在东间,从窗子里向外头望的王嬷嬷收入了眼里,坐在她对面的崔嬷嬷本来正与她说事,却见她似乎走了神,奇道:“外头有什么好瞧的呢?我也瞧瞧。” 说着,就要凑到窗子口来看。 王嬷嬷却“啪”地一声合上了窗子,回过了头,笑道:“也没有什么,不过看到两只雀儿在打架,一只输了,在哭呢。另一只又来哄它。这会儿,两个和好了,一起飞走了。” “有这么有趣的事儿,怎么方才也不叫我瞧瞧。” 崔嬷嬷怪道,又说起先前的事来:“对了,王嬷嬷,还是说说咱们先前说的事儿。奶奶让咱们帮着想想,这进宫见老太妃,要准备什么寿礼才好,你有主意了吗?我是真真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这贵重的东西,老太妃见得多了,不是真正稀罕的东西,只怕也瞧不上眼。若是送得礼轻了,又难免失礼,得罪了老太妃。本来,奶奶说想亲手绣点东西送给老太妃,可这时间,也来不及了。如此,真真我也为难起来了。王嬷嬷可有什么主意?” 王嬷嬷心里暗中冷笑。 送礼? 那也得看你去不去得成? 不过,面上却仍是笑得同个弥勒佛一般。 “我也正为这事头疼了。崔嬷嬷,你看,我这个主意可成……” 东院都是如此,西院那边,就更是热闹了。钱氏坐在柳如月的屋子里,看她一套衣服又换过一套衣服,不停地摇头,再摇头。' 第二十五章蜜糖?砒霜? 柳如月虽是玉贵妃的外甥女,可宫中妃嫔也不是轻易可以召见亲人的,她也不过进过两三次宫而已,还是年纪还小,亲娘还在的时候。后来,她就随叔叔婶婶去了外地,然后,就只有在去年应钱氏之邀来京小住时,才又见过一回。 老太妃的寿宴,太后肯定会来,太后一来,后宫上上下下,但凡有点名号的,只怕没有不来的。 这样的场合,更不能失礼,落下笑柄。 尤其,这还是柳如月婚后作为侯府的下一代少奶奶的第一次亮相,更是要慎重。因此,钱氏倒比她上次来京进宫晋见玉贵妃更为紧张一些。 好不容易,钱氏才最终选定了那件新做的如意纹大红裙子,以及同色系浅色襦子,外头罩了件银红比子,看着又喜庆又大方又娇俏又端庄,却也不会过分抢了宫中女子的风头,钱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就这件好了。” 柳如月便又把这件脱了下来,换了家里的常服。 这其实也是因为她和谢宛云都还没有封号的原因,若是封了诰命什么的,直接穿礼服进宫,也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 “娘是不是也要去姐姐那边瞧瞧才好?我本来就曾进过宫,总算是有些经验。姐姐那边若是没有人帮衬帮衬,闹了笑话,那可如何是好?” 柳如月故作忧虑地说道,并仔细地观察着钱氏的神色。 她原没有把谢宛云放在眼里,朱承平又不在家里,谢宛云又是那种性子,看样子并不得朱承平喜欢,柳如月便也有些懒懒地,提不起劲。谁晓得,她这么一个松懈,那本以为已经没什么用的老夫人倒出来蹦跶了,而且,竟然想让那谢宛云与她平起平坐。 柳如月顿时紧张了起来,意识到只要谢宛云一天还是平妻,一天还没有被打倒,她就有可以翻身的余地。纵然朱承平的心在她这里,可有老侯爷、老夫人的支持,再不小心有个一子半女,到时要把她弄下去,那可就难了。 竟识到先前因为谢宛云性格太不具攻击性以至造成的失误,柳如月下定决心,不会再给谢宛云第二次的机会了。 而这一次,她要死死地把这个苗头掐在摇篮里,绝对。 如果钱氏不出手的话,她就要想法子出手了,绝对不可以让谢宛云有在老太妃面前露脸的机会。 钱氏早已有了计议,当然是不慌不忙地,笑道:“月儿放心,你宛云姐姐她绝对不会有机会丢脸的。” 听钱氏说得如此笃定,柳如月便知道她定已是有了对策。既然有人出手,那她当然乐得当好人在一边看戏了。 柳如月便没有再提这事,只与钱氏又商量一些关于给老太妃的寿礼,给玉贵妃的礼物之类的事情。 谢宛云这时还没有意识到危机的到来。 她以为老夫人开了金口,这件事就板上钉钉了。毕竟,钱氏再厉害,也不能公开违抗老夫人的意思。 她仍然和往常一样,去给钱氏请安,到老夫人的门口问一下安,照例吃闭门羹,然后,回自己的屋子,看看书,睡睡觉,赏赏花,做做针钱活。如果有人上门来,例如柳如月、朱锦云之类的,她就和她们玩一会儿,至于别人的地头,她却基本上不去。是侯府里有名的闷呆菩萨。 却说朱承平,一到学院,命令福贵先把其余的行李拿去他的房中安置,他自己却带着谢宛云、柳如月的礼物先来拜见了先生张熹。 当时,张先生却不在,问了师母,却是去了后头的竹林中,让朱承平去后头寻他。朱承平虽是拜入了张先生的名下,但张先生素喜清静,弟子们都是知道的。若不是有事,便也不会来这里扰他。这里属于张先生的私宅,连着后头的竹林一起,以前,朱承平却是没有去过的。 在路上,便碰到了张先生。 张先生显得有些愕然,待听朱承平说了前事,才又恢复了平常的淡然。两人便慢慢地走回了屋子,张先生在书房里接见朱承平,师母泡了清茶来待客,茶香清幽,据说是采了山上的野茶树自个儿弄的,别有风味。 张先生先瞧过了礼物,再问朱承平:“你觉得千斤猴王砚和吴圣子的书画好?还是这杏子酒、酱茄子好?” 朱承平端正地坐着,姿态端正,神态十分恭敬。 张先生问的随意,朱承平却历来多思,并没有马上回答,而先想了想,这才慎重地回答道:“甲之砒霜,乙之蜜糖。东西无所谓好坏,端看哪一样更适合自己而已。” 张先生点了点头。 “你倒是个明白人,那对你来说,这两份礼物,哪样是蜜糖?哪样是砒霜呢?” “就是蜜糖,里头也未必不透着苦意;虽是砒霜,用得得当,未必不是良药。” 朱承平如此回答。 “鱼与熊掌兼得固然是好,但顾此失彼,却未必妙了。你是个聪明人,但是,需记住,君子无欲则刚。想得到的越多,往往痛苦和烦恼也就越大。” “谢谢先生的教导。” 朱承平虽是如此回答,但是,张先生看得出他仍未放在心上。越是聪明的人,往往越是自负,以为凭自己的聪明才智,可以将一切掌握在手里。张先生年轻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如此,以为什么都能得到,最后才知道,原来,世事总难两全,得到一些的同时,必然会失去另外一些。 但是,张先生也没有再说这个话题。 像朱承平这样的聪明人,若是听得进,点到为止即可;若是听不进,千言万语亦难。他虽是他的先生,也不过是传授一些他的心得而已,听不听,做不做,还在于他们自己。 张先生最后留下了杏子酒和酱茄子,却退回了千斤猴王砚和吴圣子的书画,道:“君子有所取而有所不取,替我谢谢你这位夫人的好意,说我心领了。” 朱承平十分意外,张先生向来是不怎么收礼的,他之所以带来,也不过是出于礼节上的礼貌而已,没有想到,竟然收下了。' 第二十六章不悦 走出去的时候,朱承平是欢喜的。 虽然张先生的话他未必全都赞成,但是,他是十分敬慕这位先生的人品和学识的,谢宛云准备的薄礼能得到他的欢喜,他自是心情不错。 因此,回去的时候,朱承平就写了一封信,落笔之后,正要命福贵叫人送回府里,想想又不妥,便又提起笔写了一封。这一封的字要多上许多,花的时间也长,边写边停下笔,还修改了几处才最后成稿。 然后,两封一起送回了府里。 白鹿学院本来就在京郊的半山腰,骑马一趟也不过两、三个时辰的路程,若是快马加鞭,顶多两个时辰就能走一趟了。 送信的另一个小厮福禄,也是常跟着朱承平身边的。前些日子他老母病了,回家探望,一直不在侯府。他家原本也在这山脚下的大牛村里,便算好了日子直接来书院了。 福禄是个性子急的,若是福贵回去,怕要第二日才能赶回来。福禄却风风火火地,当天上午回去,到了夜里就赶了回来。 三月末四月初,京城的雨水也渐渐地多了起来,时不时就来那么一场。 上午还是艳阳天,下午就是阴雨绵绵,到了晚上又是彩霞满天。这夜,福禄回来的路上也碰到了一场细雨,淋得他头发、面上全都湿了。不过,信却是给他好好地捂着怀里,虽是略染,墨迹有点晕开,倒是不影响就是。 只是,瞧见回信,朱承平的脸上不见喜色,却是脸色微沉。 弄得福禄有些莫名其妙的,让他送信的时候倒好好的,怎么收到信了反而这副脸色。不过,朱承平素来威重,他可不敢在这当中凑上脸去自找没趣,免不了私底下悄悄地问福贵,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日子都是福贵跟在朱承平的身边,对他的心思也稍稍清楚一些,遂问福禄:“怎么回信只有西院奶奶的?东院奶奶没有信交给你吗?” 福禄一拍脑袋,“啊,差点儿把这一茬忘记了”,却是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幽香扑鼻,正是一个精致的香囊。 福贵瞪了他一眼,这也能忘记? 从福禄手中夺了过来,走进了书房。 朱承平正在看书,只是,样子似乎乎有些烦躁,把手里的书翻得噼噼啪啪作响,外头的风透过窗户缝泄了进来,烛火虽是罩了灯罩,也有些明灭不定,映在朱承平脸上就成了一明一暗的,显得有些阴森。 “不是说了我要安静看会书吧?进来作什么?” 朱承平不悦地道,一副心气儿不顺的样子。 福贵将手里的香囊双手呈了上去。 “福禄记性差,说这样东西忘了给爷。” 朱承平淡淡地扫了一眼,心中微动,却故作不在意地问道:“这是什么?” “福禄说,他到东院奶奶那里时,奶奶正与大姑娘在一块说话儿,收了信,大姑娘嚷着要瞧,奶奶就让福禄走了。这个香囊是春歌姑娘后来送过来的,听说,大姑娘正在同奶奶下棋呢。” “放下吧。” 语气虽仍是淡淡的,但福贵常年在他身边服侍,一听就已经心情已经好了许多。福贵嘴角微弯,就把香囊搁在了书案上,悄悄退了出去。 门“呀”地一声合拢后,朱承平又看了一会儿书,这一回,书页翻得没有那么急了,一页一页,直看到了末头,这才合拢了。 然后,从书案上,拿起了那个香囊,上头绣的是桃花,一朵连一朵,粉的白的红的,用不同的丝线繁繁复复、重重叠叠地,好看是好看,可是,太过艳了些,跟她平日老是穿些青的、蓝的不起眼的颜色不同。 朱承平看了一会儿,将香囊收入了怀中,又重新捡了一本书,瞧了起来。 四月初六就是老太妃的寿诞,一早便要入宫。 前一天,离家已有十数日的朱承平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难得侯爷、夫人、朱承平、朱承和、朱锦云等一家子在一起用了顿饭。 永平侯朱传盛同钱氏感情向来不睦,平时各住各的院子,朱传盛多歇在肖姨娘那里,也有两个通房何氏、钟氏服侍。 难得一家聚在一起,钱氏仍然是那副严厉的面孔,看不出多少喜色。对永平侯也淡淡的,只面对朱承平的时候脸上才有了笑容,频频亲手夹菜给他,又跟柳如月说这个朱承平爱吃,那个他喜欢;对朱锦云、朱承和却不怎么闻问。 朱锦云却仿佛没有瞧见她的冷淡似地,始终笑意盈盈的。永平侯对朱承平没什么特别表示,只公事化地问了他几句,倒是对两个庶子女特别上心,看朱锦云似乎喜欢那盘白灼虾,就让丫头移到她的面前,让她多吃点;看朱承和只吃了半碗饭,就让丫头再给他添些,说他太瘦了。 朱承平只是默默地吃着饭,钱氏问话,就又温柔又恭敬地回上两句。 虽然说是聚在一起吃饭,可这总感觉到中间有几堵看不见的墙隔在那里,让人浑身都不舒服。老侯爷、老夫人向来只在年节时候出来,这回,虽是朱承平小别归家,也不曾特别出来。 饭毕,柳如月和朱承平两个相携去西院了,谢宛云谢绝了婆子的相送,自提了一盏灯一个人走在回东院的路上,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显得特别地孤单、冷清。 天已经全黑了,风变得有些疾,空气中传来了湿润的气息,似乎,雨又要来了。一盏孤灯在永平侯府的幢幢花影树影中穿梭,好似一抹寂寞的幽灵一般。 谢宛云的心情十分低落,觉得寂寞,在刚才的团圆饭之后,尽管,桌上的那群人心思各异,并不太和睦,还是让她想起了家。她的家,从来都是热闹的,充满着欢声笑语。家中叔伯兄弟虽多,可三辈下来,也只得她这一个女孩,因此从小倒是比男孩子还受宠一些。若是哪个哥哥弟弟惹恼她了,她只消嘴巴那么一撅,眼睛那么一红,包准一堆人等着替她出气。母亲常笑着道,若是在别家,没有生个儿子,只怕有受不完的气;哪像她,倒像立了什么大功一般。说谢宛云真是她的福星。 谢宛云原也引以为傲的,可如今,她倒希望她是个男的。若是个男的,就可以不用离开亲爱的家人了;若是个男的,就可以参加科考,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就在谢宛云思绪万千之时,突听后面传来嗒嗒的脚步声,接着,清脆的声音响起。 “宛云嫂子。”' 第二十七章暗算 悦耳的声音十分熟悉,打断了谢宛云的一腔思家之情。 她回过头去,远处依稀一个娇小的人影正小跑着追了上来,这声音,这样貌,除了朱锦云还有谁?在她的身后,一个老婆子提着盏宫灯,边追边焦急地唤着:“慢点,慢点,姑娘,小心跌着了。” 谢宛云便站住了脚步等她。不一会儿,她就跑到了谢宛云的面前,胸口起伏,不停地喘着气,显然是跑得急了。谢宛云虽是疑惑,却也没有立马发问,伸手拍着她的背,替她顺着气。 待她稍稍平复了些,才问:“你怎么往这边来了?” 朱锦云住的留云阁是在西边,同谢宛云住的东院却是两个方向,并不顺路。这么晚了,她不回去她院子里,却往这边跑来作甚? 朱锦云终于缓过一口气了,亲热地挽住了谢宛云的胳膊,笑道:“我怎么不能往这边来?今儿个,我还就住这边了。” “宛云嫂子,今晚,我住你那里可好?这几天老是到夜里就突然打起雷来,怪吓人的。” 朱锦云作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晃着谢宛云的胳膊,撒娇求道。 谢宛云没有妹妹,春歌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到底主仆有别,这样的撒娇却是没有的,家里比她小的是六弟、七弟,男孩子同女孩子却是完全不同的。谢宛云看见了朱锦云隐藏在撒娇之下的关心,一想,却是明白了。只怕这聪明善解人意的孩子是怕她因为朱承平、柳如月的事而伤心,特意来陪她的。 谢宛云不禁心中一暖,笑道:“我当然是好了,欢迎都来不及呢。不过,可跟姨娘说了?” “到你那里,她放心地紧。” 朱锦云对那提灯的婆子道:“你不必跟来了,我跟姐姐两个走就行,你回去同姨娘说一声,就说我今晚在宛云嫂子那里睡,喔,对了,另外叫墨竹、幽兰明儿个早上把换的衣裳给我送过来。” 那婆子笑着答应着去了。 谢宛云和朱锦云则边说着闲话边朝东院走去。 一样是提着盏灯,在走路。可是,身边多了一个人,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谢宛云十分庆幸,这永平侯府里至少还有一个朱锦云,也只她,能让谢宛云暂时放下绷紧的神经,露出真心的笑容。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下起来了。 西院 柳如月和朱承平正站在窗前赏雨,柳如月倚在朱承平的胸前,朱承平轻揽着她细软的腰肢,秀发的芳香隐隐,低头,美人娇颜如玉。 “平哥哥,你知道吗?这些日子你不在的时候,我每日夜里醒来,就数着这外头的雨声,一滴、两滴、三滴……,就这样一边数着,一边想着,你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在读书?还是已经睡了?天冷了,有没有人替你加热;天热了,可曾有人替你打扇;功课,是不是很多;空闲的时候,有没有曾想起过…… 这样想着、想着,天就亮了。 然后,我就想,啊,又过了一天了。 离平哥哥回来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我就这么盼啊盼啊,盼得心都疼了。现在,你总算回来了,回到我的身边。我,不是在做梦吧?” 柳如月抬起来了,目光如梦似幻,似乎仍以为是一场美梦,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似的。 朱承平听了她说的话,笑了,将她的腰搂得更紧了些。 “傻丫头。” 只是三个字而已,柳如月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外头雨声点点,屋子里头情人细语绵绵,也不过十来日的分别,对情热的年轻男女来说,却像是过了一辈子那般久。 这一夜,柳如月缠着朱承平说着话,过了半宿才睡。 朱承平一日的奔波,又陪着柳如月说了许久的话,早就累了,见她终于合上了眼,便也睡了,一夜却是无梦。 第二日一早,寅时刚过,两人就不得不起床了。柳如月的眼里还有红丝,朱承平的脸上也是微带倦意,不得不让下人专门接了冰凉的井水洗脸,这才恢复了精神。柳如月出门的时候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他们到了钱氏那里,请了安,却不见谢宛云的影子。 朱承平的眼神微沉,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遂问道:“宛云呢?她怎么还没有来?” 柳如月抿了抿嘴,微微发酸,抬眼瞧朱承平的神色,从他的脸上倒关没有看到什么特别关心的迹象,只是淡淡的。便又安心了。是她多想了吧?也是,这样的日子,谢宛云还没有来,不问倒是不正常了。 谢宛云不是不想来。 这个日子,是她期待已久的日子,在这之前,她就已经想过了千次万次了,怎么会不来呢?她不是不来,而是来不了。 从下半夜起,谢宛云就开始拉起肚子来,而且,十分厉害。跑了一趟又一趟,也不见好转。命人去告了钱氏,要请大夫过来瞧瞧,或者,拿点止泄药。钱氏派人回来说,药不能乱吃,若是吃坏了,反而对身体有害。现在天色已晚,也寻不到大夫,让谢宛云忍忍,明日一早就赶早寻大夫来府。 不仅是谢宛云,连昨夜来这里住的朱锦云也跟着遭了殃。 如果是不小心着了凉的话,不可能同时两个人都如此,症状还这样厉害。谢宛云晓得,定是遭了别人的暗算了,只不知是钱氏还是柳如月。 但不管是谁,这一次,她也一样要错过这次机会了。 就是她不顾拉得虚脱的身体勉强出席,也只能给王府丢脸,老夫人绝对不会带着这样的她前去的。她竟然又一次地遭了算计,失去了这难得的机会。 心中恨得简直有一把火在烧,谢宛云却强迫她的脑子冷静下来。事到如今,愤怒、不甘也没有什么用,只会让仇人更快意而已。 天渐渐地亮了,谢宛云无力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气息奄奄,如同鬼魂一般,她仿佛能听到侯府外头,车轮子转动的声音。 柳如月春风得意地和老夫人、朱承平进宫去了。 而身为朱承平另一个妻子的她,却只能躺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历史又惊人地上演了同样的一幕。 是她太天真了吗? 以为能改变命运,结果,还是逃不掉吗? 前一世,她未能进宫见到老太妃,取得翻身的机会,那是她太愚蠢。 可是,这一世,她已经得到了老夫人的邀请,眼看就要成功啊。为什么结果,却仍然是这样。 难道无论她怎么做,她都只能走向那同一条悲哀的路吗? 不,她不服。 即使是命中注定,她也要同老天博上一搏。 这一次不行,她就不信,找不到下一次的机会了。下一次不行,还有下下一次。不是她终于抓到机会翻身打倒柳如月,就是她最终被柳如月所打倒。 她们两个,只能有一个留下来。 只能有一个。 不是她死,就是她亡。 没有第三种结局。' 第二十八章湖阳公主 宁福宫 宁太妃所居的宫殿。 这一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皇太后、几个老太妃,皇后,还有宫中有点地位的妃嫔,皇、公主济济一堂,共同为宁太妃贺寿。 宁太妃正陪着皇太后说着话。 皇太后看着宫内的布置,明明都是寿辰,跟平常却几乎没有什么两样,东西也不见换新的,都是些半旧的,忍不住叹道:“你也太过了些,像咱们这个年龄,做一次寿就少一次,弄得这么俭省,小心宫里的人背后骂皇后小气,连太妃的寿辰银子都克扣。” “就是就是,儿臣今儿个觉得这头,都重得抬不起来了。” 皇后凑趣儿道,她原是皇太后的娘家内侄女儿,深得皇太后的宠爱,又是皇后,说话自然不需有太多顾忌。 宁太妃慈眉善目,说话却极爽朗。 “哪里的话,咱们皇后一向是最有孝心的,这天下谁不知道?只是,姐姐也别给我留面子,尽说些好听话。” 同太后这么说之后,太妃转向了下首的皇后和众妃,笑道:“说出来我也不怕你们笑话,全当图个乐子,大伙儿都乐呵乐呵。我啊,倒不是图什么俭不俭省的,而是,从小就养成了这么个奇怪的习惯,东西什么的,不爱用新的,偏专只爱用旧的。真把这些全弄成新的了,我倒浑身不自在了。今儿个我可是寿星,怎么弄,你们都得听我的。要不然,小心我叫人撵了出去,那时候可就没脸了。” 这话,说得可有些大不敬了。 不过,皇太后却没一点儿不高兴的意思。这么些年了,姐妹什么脾气,都清清楚楚的,她们的情谊,经过了宫中数十年考验,也没有变过,这种历经风雨的信任,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打破了。 皇太后不但不恼,反而笑着对众人讲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是想给你留面子也留不得了。这话头都是你挑起的,我就干脆再说一则好了。那还是先帝爷还在的时候,有一次曾经私下里对着我说的话。” 皇太后露出了回忆似的表情,说道:“那时,江南的布坊不是进了两匹樱雨的缎子吗?” 说到这里,皇太后看向宁太妃,在得到她的点头之后,这才又转了过来向着下首的众人,继续说了起来: “据说,那两匹缎子是他们那里偶然染得的。 说是原本是两匹白色的云缎,家里的小孩子调皮,突发奇想,将新得的樱花花瓣采集起来,放进了染缸里。不成想,出来的缎子别的都毁得差不多了,只这两匹上头落樱点点,好像下了一场樱花雨一般,美奂美仑。坊主喜得不得了,又改善了法子,果然做出了别具一格的樱缎。 只是却再也无法染得那样均匀,那样自然了。 于是说,此两匹缎乃天意所成,非人间之物。恐卖给普通人,反而承受不住,折了福气,反而不美。因此进贡了宫里。 先帝爷赏了我一匹,赏了太妃一匹,果然是美极了。 我素来是个喜新的脾气,见爱得不得了,自然是马上裁了做了条裙子,果然极好,极别致。可是,你们太妃啊,却一直等到几年之后,我都已经把裙子压箱底了,才翻出来做了衣裳。 然后,先帝邮了,就感叹地说‘凤娘啊,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单单最喜欢宁儿,对她特别地好了,她真是有谦让的美德啊’,我当时听了,差点没笑岔了气。她哪里是谦让啊。 她是嫌新送上来的衣料子太硬了,会刺得她的细皮嫩肉不舒服,这才强忍着馋,一直压了几几年。待感觉到柔顺了,就迫不及待地命人连夜加班加点地赶出来显摆呢!” 本来太妃的一番话已让众人笑得不行了,皇太后这一番话下来,肚子都笑疼了,偏又要顾着宫妃的体面,真是辛苦得不得了。 就在这时,却听“咕咚”一声响,众人抬眼望去。 原来却是九公主湖阳公主,皇太后唬了一跳,一叠声地命人赶紧扶她起来,看她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皇后更是脸都白了,也顾不得什么母仪天下的姿态,提起裙脚就往那里跑。她没有儿子,只得了湖阳公主一个女儿,自是看得如珠似宝一般,生怕她有个闪失。还没到近前,却见湖阳公主摆着手,冲着要去搀她的宫女道:“哎哟,你们先别动我,让我缓缓。我不行了,肚子好疼。” 原来,她却是笑得岔气了,一个没坐稳,这才滚了出来的。 皇太后又好气又好笑,指着她道:“你这个孙猴子,真是个叫人不省心的,看你母后,都给你吓得急出满脸的汗来了。” 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湖阳公主也没事,宁太妃到底还是命人去传太医来给湖阳公主诊了诊脉,又开了副宁神顺气的方子,湖阳公主的嘴撅得比天高。 宁太妃板着脸道:“今日是我的大日子,就是你的父皇来了,也要听我的。听太妃的话,乖乖地把药喝了,要不然,再不许你我这宁福宫玩了。” 喝就喝嘛,湖阳公主虽说素来任性,连皇帝、皇后的话有时也不听,皇太后也不怕,但惟独对宁太妃却是又敬又爱又怕。宁太妃是这宫中唯一一个她撒娇也好,耍赖也好,都行不通的人。别的人若是惹恼了她,一状告到皇太后、皇帝、皇后那里,总有一个会替她出气的,唯独宁太妃,就是告了状,也没有一个人替她作主。 而且,今天她可是抱着重大的目的来的,绝对不打算离开这景阳宫。 因此,这时宁太妃这么一说,湖阳还真乖乖地喝药了,只是,一张脸皱得跟包子一般,苦苦的,喝完了药,湖阳公主问宁太妃:“太妃奶奶,听说你今儿个过寿,永平侯府家的老夫人也会来是不是?” 宁太妃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是啊,姐姐和皇上的恩典。不过,湖阳问这个做什么?” 宁太妃有些好奇,身处深宫,就是太后、皇后她们也不能随时想召家人进宫就如进宫,更不用说是其他妃嫔了。算起来,宁太妃也有近两年没有见到这个妹妹了,心下甚为想念。不过,湖阳怎么会对妹妹这么关心? 前几次妹妹来宫中时,貌似与湖阳并没有见过面似的。 湖阳却是露出神秘的一笑,没有作声,只把那眼睛不停地往门口望啊望啊望的,看样子,似乎真的很想见到侯爷府的老夫人似的,让众人心中都暗暗诧异不已。' 第二十九章我不怪你 这时,负责传话的小太监进来了。 方行了礼,还没有开口,湖阳又急急地问:“可是永平侯府的人来了?” “不是,是淑妃娘娘带着五皇子到了。” 闻言,湖阳便露出了一副泄气的样子,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过了一会,小太监又进来了,湖阳公主又问,却是容嫔,湖阳越等越不耐烦,急躁地道:“为什么还不来啊?” 皇后失笑,慈爱地道:“你以为他们同咱们一样住在宫里啊?想来一会儿就到了?再说,这外头的命妇、外男进宫,时辰什么的都是定好的,几时进来,几时出去,可不是随便什么时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看,太妃娘娘和大家可没谁急的,就是晓得这时他们还进不来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啊。” 湖阳公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过,随即又人小鬼大地发表她的意见:“真麻烦,这样一点儿也不好。等父皇来了,我跟他说,让他以后让永平侯府的老夫人什么时候想进宫就进宫,这样,太妃奶奶就可以随时见到她的妹妹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祖宗的规矩岂是你这孩子说说就能改的。” 皇后好笑地训道。 淑妃却在一边笑着道:“这也是公主的一片孝心啊,像咱们湖阳公主这么有孝心的公主可不多见了。“ “是啊是啊。” 众嫔妃齐声称赞,皇后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作母亲的,哪个不希望听见别人称赞自己的孩子呢?不管这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听得都是极顺耳,极舒服的。 就在众人言笑晏晏、其乐融融之际,小太监又来报。 这一次,永平侯府的人终于到了。 只是,到的不止他们,还有皇帝以及——玉贵妃。 方才还笑着的众嫔妃们有那沉不住气的这时脸色都已经变了,譬如——贤妃,她的脸色就沉了下来,鼻子里轻轻地冷哼了一声;当然也有那沉得住气的,像皇后,只是眼神微微闪烁,却又恢复了原来的平和,脸上的微笑,更是从来收起。 只是那背,却挺得更直了一些。 至此,宁太妃的寿辰,该到的人都到齐了,好戏即将开锣。不论这里头气氛如何,最起码,看起来是在最繁华的宫殿里,齐聚了这世上最为尊贵的一群人,说不尽的富贵繁华,道不尽的指粉香浓,正是人间第一富贵乡。 而永平侯府里,走了老夫人、夫人、朱承平以及西院奶奶,老侯爷又入山同灵隐寺老禅师谈经论道去了,侯爷则前几日去访友,至今还没有归来。因为主人们大半都不在,往昔还算热闹的永平侯府似乎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其实,正经的主子的话,里头还是有几个的。 比如说东院奶奶谢宛云,再比如说大姑娘朱锦云,以及三爷朱承和,仔细说起来,也有三个主子在。只是,这其中两个病得倒下了,还有一个,朱承和,他太安静了,安静得比起有些下人还没有成就感,就算是在,几乎也可以当是空气般不存在的物体。 东院,谢宛云的屋子里,她和朱锦云两个都奄奄一息的。 一大早,钱氏倒是叫大夫来看过了,开了药,只是,这拉了一个晚上,人想马上生龙活虎也难啊。 所以,两个人连说话的声音也都是有气无力的。 朱锦云十分愧疚地对谢宛云说:“嫂子,都是我不好。昨天晚上,你本来说是不吃夜宵的,都是我,拉着你吃,结果连累你连宫里也去不成了。” 昨日晚上,朱锦云在这里住,晚上嘴馋了,便叫小厨房里的人做了宵夜来吃,本来谢宛云没有什么胃口,说不吃的。但朱锦云闹着,硬是拿勺子灌着谢宛云吃,说她一个人吃没趣。谢宛云没辙,也就陪她吃了。 谁晓得,半夜肚子就疼得厉害,一直到现还没有完全消停。 眼看筹谋了许久的事就这样功亏一篑了,谢宛云的心情实在是不怎么样,但是,朱锦云是无辜的,怎么能把气出在她的头上呢? 所以,谢宛云挤出了一个笑脸,安慰她道:“不关你的事,原是我贪嘴,与你有什么相干?再说,宫里规矩多,我从小就在乡下长大,也没见过多少世面,乍一下要去那么大的场合,我这心里,还真有些害怕呢。” “真的吗?嫂子你真的不怪我?” 愧疚地低下头,生怕谢宛云生气,不敢看她的脸的朱锦云猛地抬起了头来,眼里射出惊喜的光芒。 真是个孩子,这么点事就这么开心。 谢宛云的心越发地柔软,看见朱锦云,有时候她总是会觉得有些亲切,为什么呢?以前分明也不算熟的。现在,谢宛云有些明白了,是因为朱锦云跟过去的她有些相象,有些傻,有些天真,但是,也很容易满足,不开心的事情,转眼就忘记了。即使前一刻在哭泣,只要给一个笑脸,就又有了继续前进的勇气。 如果能一辈子这样活着,倒也是一种福气。 永远都不用明白,人,原来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动物。 而为了生存,她却必须把自己变得比那些可怕的人更可怕。 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这场战争中得到最后的胜利。 谢宛云不后悔决定做现在的这个自己,只是,不知为何,却有些怀念过去那个什么也不懂的自己。 那个时候,很傻。 可,也很快乐。 想到这些,谢宛云伸出手去,摸了摸朱锦云的头。 “真的,当然是真的,我不怪你。” “嫂子,你真好。” 朱锦云的眼睛笑成了弯月亮,猛地扑进了谢宛云的怀里。一旁一直在边上听着两个人对话的春歌此时却再也忍不住了。 “姑娘,大姑娘,你们真的觉得拉肚子是吃宵夜吃坏了肚子的原因?我说,哪有这么巧的……”' 第三十章出去 春歌的眉间尽是得意,得意于她的聪明。 这么简单的事,连她这个当丫头的都看得出来,为什么姑娘和大姑娘却一副根本就没有发觉的样子呢?果然是她们太善良,想不到这方面。那她这个当人丫头的,自然有义务来提醒一下姑娘。这样,姑娘发现了她的聪明才智,以后,一定会更依赖她的。再不会和那个阴险狡的秋痕好了。 这么想着的春歌心花怒放,正要滔滔不绝地继续发表她高瞻远睹的高论,沉浸在兴奋中的她却没有看到,谢宛云的脸仿佛被乌云遮住了一般,倏地沉了下来。 “出去!” 耶? 春歌的声音嘎然而止,她呆呆地楞在了那里,不敢相信她从谢宛云那里听到了什么,还以为她听错了。一向性子极好,从来都是笑脸待人的姑娘会赶她出去?一定是听错了吧?春歌就这样不知所措,目瞪口呆地看着谢宛云。 却听见谢宛云又张开了口,提高了声音,厉声喝道:“出去,没有听到我的话吗?” “姑娘,我、我做错了什么?” 春歌茫然而伤心地问道,她真的是一片丹心为了姑娘好啊,为什么,姑娘却反而好像越来越讨厌她了? 秋痕眼见情势不对,赶紧伸手拉了拉春歌,解围道:“走吧,姑娘烦我们烦,叫我们两个出去呢!” 善解人意地她巧妙地把谢宛云针对春歌的命令换成了针对她们两个的,这也是给春歌找台阶下的意思。 只可惜,好心没有好报。 本来就对秋痕心存芥蒂的春歌却是不肯领她这个情,一把将伸手拉她的胳膊,想挽着她出去的秋痕推了出去,嘴里大嚷着:“要你管!” “要不是你在中间挑拨离间,姑娘怎么会这样对我?” 说完,大步地跑出去了,眼里噙着泪。 谢宛云只觉得头疼,她不是故意要凶春歌的,只是,这里不比家里,有些话,不是可以随便说的。又不是只有她们三个在,朱锦云还在旁边呢。 这么一想,谢宛云才发觉。 她果然变了很多。 要是过去的她的话,根本就不会在乎旁边有谁,事无不可对人言,自个儿坦坦荡荡的,又怕别人说什么?更不用说,朱锦云还是一个看起来这样善良、这样纯真的姑娘,又有什么好瞒的。 可是,现在的谢宛云却不会这样。 即使朱锦云看起来这样好。 但是,谢宛云仍然不愿意朝歌在她的面前说这些话。潜意识里,也许她是在防着朱锦云吧。柳如月当初不也是这样啊,看着柔弱善良,连踩死只蚂蚁都不忍心,那个谢宛云是这样认为的,可是,事实上,正是这样的柳如月亲手一步步地将她推入了地狱。 现在,她已经无法如过去那样地单纯去信赖一个人了。 无论,这个人看起来有多么地善良、无害。 好悲哀,这样的自己。宁愿用恶意去猜测别人,也不愿轻易相信别人。表面上同锦云交好,心里却在暗自提防,从来不曾真正地信任过。 实在很悲哀。 可是,这就是现在的她了,已经没有办法再去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宛云嫂子,你觉得春歌她说的是真的吗?” “这真的不是偶然?是有人存心想害我们吗?为了什么呢?” 朱锦云的脸上满是震惊,显然,对春歌的话,她是不相信的。谢宛云挤出了一个笑容,只是,这个笑容有多僵硬她自己也是清楚的。 她故作轻松地道:“哪有这种事情,是春歌那丫头太紧张我了,所以胡乱的。这个丫头,从以前就这样,说话尽喜欢夸张,别理她。” “喔。” 朱锦云顺从地应了一声,果然没有再提这事。两个病人在一起,也算是有了伴,两个人说些闲话,下会儿棋,或看会儿书,倒也自在。只是,谢宛云心中总是记挂着春歌跑出去时眼角的那泪,心里总是放不下心,因而,有些心不在焉的。 朱锦云在这里也没有呆很久。 因为,过了一会儿,肖姨娘就派了她身边的丫头连枝来接朱锦云回去好方便亲自照顾她。肖姨娘本人不知道上次得了钱氏什么样警告,真的后来基本上不踏谢宛云的门,两人的关系重又恢复了以往的不相往来。 不过,谢宛云知道,这种不相往来同以前那种不相往来并不是一样的,就从来的丫头那带恭敬中带着善意的问候就可以瞧得出来。服侍的主子亲近什么人,对什么人心存好感,丫头的态度就可以反应出来。 朱锦云倒是颇有些依依不舍,叫嚷着她在这里呆得好好地,干嘛要回去?不过,到底心底善良,连枝柔声劝了她几句,还是不情不愿地跟着去了,临走时说那她过几天好了再过来玩,谢宛云笑着答应了。 谢宛云身体虚软,因此没有起身送朱锦云,只命秋痕代她送朱锦云回去。秋痕不在了,她有些口渴,因此,张嘴便唤“春歌”,唤了之后才意识到,春歌不在这里,一时,心情便低落了起来。 倒是芳菲听到了谢宛云的呼唤,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笑问:“奶奶可是唤人了?” 谢宛云这里虽然出了点状况,不过也到底平平静静。 宁福宫里头的气氛,这时却有些诡异。 这种场合,皇上竟然和玉贵妃同来了,不免叫一众女人心里头都有些不是滋味。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之下,一时,众女云集的宁福宫却是突然真的安静了。 打破这一片宁静的是湖阳公主,只见她蹬蹬地跑到了朱承平的身边,两只小手背在她的身后,围绕着他前后左右的转了一圈,边转边频频点头。 然后,朝朱承平招了招手。 “永平世子,你能低下来一点吗?” 朱承平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微笑着道“遵命,九公主”,然后,半蹲了下来,这个高度,差不多能与湖阳公主平视了。 湖阳公主看到朱承平俊美的容颜,脸却突然红了。 然后,她蹬蹬地又跑到了皇帝的面前,大声宣布:“父皇,湖阳喜欢永平世子,以后,父皇也要给湖阳找个像永平世子这么好看的附马。” 众人先是一楞,接着,哄堂大笑。 她才多大啊,不过八岁而已,怎么会想到什么附不附马的呢?皇帝更是啼笑皆非,嘴里连声道:“胡闹、胡闹”。' 第三十一章担心 经过湖阳公主这一搅,气氛到底没有那么紧张了。 皇帝把湖阳公主抱到了膝上,怜爱地同她说着话。玉贵妃看着皇帝和湖阳公主,眼里流露出淡淡的羡慕和忧伤。 皇太后笑着对宁太妃道:“妹妹,这人也到齐了,咱们是不是也可以啦?” 宁太妃此时正执着老夫人的手,姐妹两个叙着别情,闻言就站了起来,扶了皇太后,一群人入席庆寿了。 饭毕,皇太后十分体贴地把一众人等全带走了,只留了永平侯府的众人,他们能在宫里呆的时间也不在多,还是多让他们亲人聚聚。 湖阳公主走的时候,却硬是甩开她父皇的手跑到朱承平的面前,依依不舍地道:“朱家哥哥,以后,要常来宫里找湖阳玩啊。” 众妃皆掩嘴窃笑。 皇后实在看不下去这个女儿再继续丢脸下去了,上来硬拉了她走,她还边走边回头往后看,边向朱承平挥手,一副离情依依的模样。 出了宁福宫,皇太后上了软轿,挥手让众人不必相送。 皇上瞧见在皇后的严厉眼光之下,面露怯色的湖阳公主那可怜的小模样儿,到底不忍心。这个女儿虽说在众儿女中又不懂事,也没有什么特别出众之处,但是,却是众儿女中唯一不怕他的,每回见了他,都是笑得灿烂极了的“父皇”、父皇”地叫,总让他因为繁重的政事而烦恼的心变得轻松了起来,因此,特别偏爱于她。 于是,在同玉贵妃临走前叮嘱皇后道:“回去了也别责备湖阳。” 湖阳公主一听,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个劲地朝皇帝晃着她那口缺了齿的白牙。 “谢谢父皇,父皇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父皇了。” “小马屁精!” 皇帝笑骂了湖阳公主一句,这才带着玉贵妃走了。皇后、众妃嫔也随后散去不提。而空福宫内,总算就剩下了永平侯府诸人和宁太妃。 宁太妃和老夫人的娘家南山郡王府因为要镇守一方,封地离京城十分遥远,而且,最近边疆并不太平,因此,无法赶来为她庆贺大寿。 还在京城的老夫人,就成了她唯一的安慰了。 宁太妃没有子女,老夫人就带朱承平一同前来,宁太妃极喜欢他,当成了自己的孙子一般。这时人一散就朝朱承平招手。 “过来给姨婆瞧瞧,唉,也不过两年不见,又长高了,又长俊了。” 宁太妃握着他的手,眼里俱是慈爱的光芒。 “姨婆倒是同两年前一样,仍然是这么美丽。” 朱承平嘴甜地恭维道,脸上带着孺慕的笑容。 “你啊,就别哄姨婆开心了,留着哄你的老婆吧。” 宁太妃话虽如此,脸上的表情却是开心,她慈爱地朝柳如月招了招手。 “过来,让姨婆婆瞧瞧。” 柳如月面带羞涩地坐了过来,宁太妃叫宫女拿了西洋那边进贡来的老花镜过来带上,嘴里说道:“这人老了,眼睛也不行了。幸好有这这新东西出现了,要不然,可就惨罗。” 边说,边拉着柳如月先是打量了她的面容,又细细地看了她的手,然后,连声称赞:“好,好,好齐整的丫头。都说宫里的女人是这天下最漂亮的,依我看,那都是平头百姓不晓得才这么认为,真真宝贝的丫头,谁不是藏在家里,哪个舍得送进宫里来?送进宫里的都是我这种粗笨的。” 宁太妃半带自嘲地说道,又让宫女将准备好的礼物拿来送给柳如月。朱承平的也有,是龙凤双佩,上好的羊脂玉,冬暖夏凉,触手微温,真正的宝贝。更难得是这玉上的龙凤,活灵活现,一玉上刻着“莫离”一玉上刻着“莫弃”,显然是一对。 柳如月脸现红晕,惊喜万分,没有想到宁太妃待她这样亲切。 明明听说似乎并不太喜欢姨母的。 钱氏也有些意外,不过,柳如月能得到宁太妃的喜欢也是她心之所愿,一向严厉的脸上也露出些许的喜色,嘴里却推辞道:“太妃娘娘,这样的礼物太过贵重了。” 老夫人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她向来是极佩服这个姐姐的智慧的。因此,便说道:“既然是太妃娘娘的一片心意,你们就收下吧。” 朱承平、柳如月忙起身谢过,这才珍重地收下了,系在腰间。两个人男俊女俏,又配了同样的玉佩,看起来,更登对了。 时间流逝地飞快,在几人的说说笑笑中,又用了晚饭,出宫的时间就到了。自有太监来引领他们出宫。而老夫人,得了特许,这一晚可以在这里暂住。 送走了朱承平他们,剩下的老姐妹俩梳洗过后,一起躺在床上,说着知心话儿。 “姐姐,你上次不是还反对这门亲事,为什么,现在却……” 再说老太妃,听了妹妹的问话,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面带忧色地说了一句话:“皇太后她的身子越来越差了……” 老夫人听了,她也是极通透的人,自然不需要老太妃再详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太后若是薨了,老太妃在宫中便又少了一个说得上话的人。皇帝就算念着老太妃的恩情,但也不可能像听皇太后那样,处处听老太妃的。而老太妃年纪也不小了,能庇护侯府的日子也没有几日了。 失去了皇太后庇佑的皇后,原本就不得皇帝喜欢,只是瞧在皇太后的面子上,才偶尔去她那里,以后,只怕皇后的处境也会更艰难;宫中,将会成为玉贵妃的天下。 难怪宁太妃换了一个态度,如果说以前的玉贵妃,只是让他们稍稍有些顾忌的话,现在的玉贵妃,却是不能轻易地得罪了。 老夫人久久不语,心思变得沉重了起来,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语。侯府的未来,如同在下着暴雨的黑夜,她看不到前进的方向。 这一夜,老夫人辗转难眠,也不知是因为宫中的床实在太大太软了些呢?还是因为那大而豪华的屋子太空洞了些呢? 还是因为,那屋檐下,一滴滴落在白玉台阶上的雨不。 滴嗒、滴嗒。 已经天黑了,谢宛云倚在窗前,春歌也不知跑去哪里了,整个下午,竟是一直没见。就是她刚才一时话说重了,也没有跑了不回来的理儿吧?谢宛云有些担心。终于忍不住出口问秋痕:“春歌怎么不见?” 秋痕送了朱锦云回来就一直沉默着,这时听到谢宛云的问话,嘴角微弯。到底,姑娘仍然还是念着春歌的,这才是她一直熟悉的姑娘。那个有时候会对春歌粗暴冷漠的姑娘,实在是让她有些心寒,虽然春歌也有错,不该在还有客人的情况下乱说话。但若是以前的姑娘,定是不会用这样严厉粗暴的态度来对待春歌的。 这样的姑娘,让秋痕的心里有些生惧,不知该如何面对。 但是,现在,熟悉的她又回来了。 也许,姑娘只是因为在侯府里四面楚歌,没有安全感的原因才会大失常态吧?这样想着的秋痕不禁有些内疚了,在姑娘如此艰难的时候,她又怎么能苛求她仍然像在谢家庄时一样呢?孤苦无依的姑娘只有她们两个可以依靠,偏她们不过是下人而已,除了服侍姑娘,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自从进了这府里,姑娘虽然一样是天天在笑,可是,这笑容却从来不像以前那般畅快、开怀。 姑娘她,也难啊。 于是,秋痕的声音都变得柔和了起来:“秋歌她,在赵嬷嬷那里呢!可要我唤她回来?”' 第三十二章担心 “不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谢宛云如此说道。 “可是,姑娘你的身体?” 秋痕担心地看着谢宛云,从昨天折腾到早上,也就下午稍稍好了些,这样的身子,能出去吗? 谢宛云摇了摇头。 “我没事,已经好多了,也躺了一天了,出去走动走动也好。” 见谢宛云如此说,秋痕便也没有再劝,走过来服侍她换了衣服,又说下午外头刚下了一场雨,风有些凉,给她罩了件披风在外头。 收拾妥当,主仆两个往外头走去,却恰好碰到了芳菲进来,见了谢宛云道:“奶奶,夫人、世子爷、西院奶奶从宫里回来了。” 如此,谢宛云便不得不去钱氏那里走一趟了,到的时候,正碰上朱承平、柳如月从钱氏的房里出来,三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谢宛云的眼光不经意从两人的腰间扫过时,顿住了,那明显是一对的两只玉佩分别挂在两人的腰间,以前,似乎没有见过的。 见谢宛云的眼睛盯着玉佩看,柳如月的眼里露出一丝得意,脸上却笑着,用极为关心口气地问道:“姐姐怎么来了?你病着应该多休息,不来母亲也是知道,不会怪罪于你的。身体可大好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不?” “多谢妹妹的关心,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世子爷和妹妹也劳累了一天,早点回去歇着吧!” 谢宛云也笑道,并将眼光从那对玉佩上移了开来。 朱承平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两人说话,眼睛在谢宛云的脸上停留了一下,好像瘦了,还有些疲倦。但是,谢宛云只是同柳如月说着话,却并没有看他。朱承平心里又不悦起来,沉声道:“我们走吧!” 说完,也不等柳如月,当先大踏步朝前走去。 “姐姐,那我们两个先走了。” 柳如月丢了个抱歉的笑容给谢宛云,然后,匆匆地小跑步追上了朱承平,朱承平的步子便放慢了,两人的身影依偎着,风儿送来了他们隐隐的低语,温柔缠绵。 “小姐。” 秋痕的眼中有着不忍。 世子爷总是和那个女人成双成对,那样地幸福、美满,而姑娘老是孤单单地站在一边,像一个外人一般。本来,这样的幸福应该是属于姑娘的啊,却硬生生地被人夺走。姑娘只能在一边看着。 谢宛云对着秋痕一笑。 “我没事的。” 只是,她的辩解在秋痕的耳中听起来是如此地无力。怎么可能没事呢?这种事情,连她这个局外人看了也是又愤怒又伤心,姑娘怎么可能没事呢? 然后,秋痕却不知道,比这让人伤心百倍的事情,谢宛云都经历过了。 当人的心已经痛得麻木了之后,这一切,真的不算什么了。 “走吧。” 谢宛云当先走去,到了门口,却被丫头们拦了下来,说钱氏累了,不想见客,让谢宛云明日早晨再来。 于是,她们主仆便又朝回走去。 春雨过后,青石板的路上依稀有积水,踩在上头,木屐践踏出水花,飞直,裙摆微湿。忽然一阵夜风吹来,微冷,谢宛云拢了拢身上罩的斗篷,只觉得胳膊上的寒毛似乎竖了起来。突然,有冰冷的雨滴落了下来,是下雨了吗?谢宛云抬头一望,寒月当空,并不见雨丝,倒是被夜风一吹,浓密的枝叶摇曳,水滴点点洒落,犹带清辉。 “不知二嫂现在怎么样了?” 吃着肖姨娘喂着的清粥,面色犹带虚弱的朱锦云如此说道。 “应该没事吧,毕竟,夫人的目的也达到了。再不怎么待见,也是正儿八经,八抬大轿娶进门来的,又不是妾,怎么也不可能让她真出什么事吧?就是夫人不在乎侯府的名声,老爷子、老夫人还是要的。” 肖姨娘又舀了一勺粥,嘴里不紧不慢地说着:“倒是你,瞧你平日里也算是个聪明的,怎么现在反倒糊涂起来了呢?放着好好的西院不去,跑去东院凑什么热闹,这下,倒霉了吧?长到教训了吧?” “我倒不觉得。” 此时的朱锦云眼里净是聪慧,哪有平常的天真娇憨。 “不冒点险,怎么会有收获?雪中送炭方才让人记在心中,锦上添花这种事情,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夫人刻薄寡恩,那柳如月表面上看起来虽善良软弱,但我观她身边的可心,却是个跋扈狠毒的角色,对院子里的丫头只要有不顺意的动辄或打或骂,那柳如月却只不过嘴上劝上两句,从不认真训斥阻止。一个真正善良的人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吗?我总有些怀疑她是在作戏。不过,还没有找到确实的破绽就是。” 肖姨娘反驳道:“也许是恶奴欺主,她生性软弱,所以,才无能为力也是有可能的。” “有意思的就是这里,我也是从这一点才觉得那柳如月颇为可疑,因为,那个凶悍的丫头,唯独对柳如月却十分体贴,照顾得很周到,极是顺从。” “试问,能降伏这样一个丫头,那柳如月怎么可能简单?” 肖姨娘听到这里,也不由地点了点头,并叹道:“果然是后生可畏,本来以为我生你这么一个鬼丫头,已经够可怕的了,没有想到,那柳如月的心机也如此深沉。照你这样说,这柳如月如此厉害,再加上的她的靠山,赢面很大,你更应该设法交好与她才对,为什么反而与那谢宛云这样好呢?” 肖姨娘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一向聪明的女儿这回怎么就犯起了糊涂呢?虽然肖姨娘也承认,那谢宛云是个不错的人,但是,他们的处境决定了,他们只能站在成功者的一边。这是他们的生存方式。 不过,显然,朱锦云并不这么认为。 她看着肖姨娘,冷声反问道:“有那样的丫头,又如此狡诈,真让她掌了这府里的权,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第三十三章朱锦云的打算 显然,对肖姨娘的说法,朱锦云不但不表赞同,还嗤之以鼻。 不待肖姨娘回答,朱锦云又继续说道: “娘,你已经仰夫人鼻息仰了二十多年了,难道还想再继续看她外甥女儿的脸色不成?这姨甥俩,依我看,没有一个好东西。指望讨好她们有好日子过,依我看,根本就不可能。 夫人只顾着她自己好就好,视我们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如果不是有爹护着,我们恐怕早就被她处置了。 那柳如月身边的丫头都如此狠毒,其为人,就更让人无法相信了。如果有与她相当的地位和利益交换,那也许还可以考虑。但是,我们有什么是她瞧得上的?没有。相反,以后我们还要看她的脸色生活。 而如果宛云嫂子当家了,那就不一样了。她连待她身边的丫头都那样好,因为不想那丫头在我面前说那些话凶了她一句都那样愧疚。这样的人,如果得势了,娘也好,哥哥也好,应该都不会被苛待。就是我,嫁出府了,也有个娘家可以依靠。 大哥又是那样的身子,这一辈子,是没有指望了。 而二哥他,以后袭了侯爵,他人又聪明,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的。跟着他们,咱们才会有好日子过。” 朱锦云将她们的处境分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想得十分长远,完全不像一个才十二岁出头的小丫头,若是谢宛云见了,定会大吃一惊。 肖姨娘细细一想,果然是这个理儿。 侯爷虽然宠爱于她,可是,毕竟年纪不小了,而如果老侯爷、老夫人、侯爷一去,锦云再一出嫁,她和煜儿两个就没了依靠,到时以钱氏的狠毒心肠,会如何对付他们,只是想想,肖姨娘都会觉得十分可怕。 这些年,有侯爷护着,她又生了煜儿、云儿,这才在府里有一席之地,只是,夫人表面上虽没有拿她如何,那不时扫向他们的眼光,同刀子似的。 原本她也都这个年纪了,眼睛一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随侯爷去了也就罢了,只是可怜了煜儿…… 想到了儿子,肖姨娘的眼神也变得坚定了起来。 是的,为了儿子,她必须做些什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钱氏姨甥两个掌权,到时来害她和她的煜儿,却眼巴巴地在一边看着,什么也不做。 这种紧迫感,让肖姨娘变得焦虑,她忧心忡忡地道:“你这个想法虽然好,可是,你二哥似乎对那柳如月十分宠爱,一回来,就去了她的院子,两个人如胶似漆。而谢宛云这一次又连宫里也去不了,显然,也得不到太妃娘娘的支持,又没有你二哥的欢心。就算是咱们想帮她,只怕也是烂泥扶不上墙啊。” 朱锦云闻言,却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别的也许是很不利,可二哥,却未必见得。” 朱锦云想起了她的丫头小萤在她回府之后曾经同她提起过一件事。 小萤不是这侯府里土生土长的丫头,是朱锦云在外头救的一个乞儿,一直放在外头照顾着,大了才设法卖身进了侯府。 小萤有一个不太好的习惯,就是喜欢爬树,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 只是,在这侯府里,身为朱锦云的贴身大丫头,爬树实在太不体面了,因此,她都是到了晚上,溜到了园子里,偷偷地爬。 那时,朱锦云不在家,她一个人照旧偷偷地溜了出去爬树。 谁晓得,就看到了祠堂里本来不应该被人看到的一幕。 像二哥那样的人,对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人,若不是真正的动了心,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凭这一点,再加上她的帮助,这事,未必不可为。 两母女的算盘,谢宛云自然是不知的,她这个时候,穿过了重重的树影,正往东院走去,走到必经的假山前头,正要拐过去,从里头的洞里却黑乎乎地窜出个人影来,唬了两主仆一跳,秋痕更是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喘息,尖声问道:“是谁?这个时候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 “小声点、小声点。” 福禄也给秋痕的反应给吓着了,若是叫起来,把别人引来了,那事情可就大了。到时候世子爷的脸会有多难看,想到这个,福禄的头皮就发麻了起来。他赶紧将手里原本用衣衫掩住了的灯挑高了,照在他的脸上,道:“奶奶,秋痕姐姐,是我,世子爷身边的福禄啊。” 借着八角宫灯那晕晕的光,谢宛云和秋痕终于看清了那人,圆圆的脸,一笑露出了两只兔牙,不是福禄还有谁?上次送信见过的。跟沉默稳重的福贵不同,看着性子十分跳脱的那个小厮,风风火火地说他马上就要回去了,若是有信或者什么东西让他捎给世子爷的话,在半个时辰之内遣人送给他就是了的那个孩子。 见到是他,秋痕微松了一口气,叱道:“这么晚干嘛躲在那个黑乎乎的地方,存心吓人吗?” 福禄用手挠了挠头皮,傻笑道:“吓着奶奶和姑娘了?我原来是在路上等的,可是,这风一次,有点冷,我就躲到里头去了。没有想到会吓着人,对不住奶奶和姑娘了。” 这人倒是实诚。 见福禄道歉,秋痕原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那种,事实上她素来稳重平和,少有高声说人的时候。 于是,秋痕道:“算了,那也怪不得你。不过,你在这里,是特意等我们的吗?大晚上的有什么事情这么急啊?” 听秋痕问,福禄的有个就露出了个说不出什么感觉的暧昧笑容,明明这里也就他们三个,没有什么人,福禄还压低了声音道:“奶奶容禀,是世子爷叫我来的,说,让奶奶别急着回去,在这里稍等等他。” 翠亭,因为亭子四周爬满了碧色的的藤萝,一到春天,整个亭子被绿色了藤蔓所包裹了起来,和周围的绿树溶为了一体,因而得名。 与敞开着透风的凉亭不同,这处亭子却是四周白墙,白墙上开了朱窗,有门出入,封闭得十分严实。 因为这座亭子是为了冬日在外赏雪而建,临着水,水边种着几棵梅花,一到大雪纷飞的日子,坐在里头,将窗子打开,便可以欣赏到那种疏影横斜水清浅的美丽景致,鼻间,更是可以闻到暗香隐隐浮动。 此时,谢宛云就倚在窗前。 这个时节,当然是没有梅花可赏。不过,却能看到被雨打落的花瓣顺着水流缓缓地向下流去,这条名为香溪的水流与外头的河道相接,会一直通到外城的护城河里去。' 第三十四章真的这么认为吗? 谢宛云在里头,秋痕、福禄却在外头说着闲话。 大多是秋痕在问,福禄在答,也不过是问些多大了,跟在世子爷身边多久了之类的问题,福禄原本就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平素话就多。不过,他也是会瞧什么人的,毕竟,有些话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说的。若是连这点轻重也不晓得,朱承平断然不会留他在身边。 再加上,福禄虽不及福贵那般聪慧,眼色快,但到底也不是个笨的。 如今,他也品出点味儿来了。敢情,他们那位爷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再加上秋痕为人和气,说话温温柔柔地,让人听了舒坦,问的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福禄自然也是言无不尽了。 而秋痕呢,为了谢宛云也是极力想同福禄建立起良好的关系。 两个你有情我有意,不到一会儿就熟络了起来。福禄的称呼也已经从秋痕姑娘变成了秋痕姐姐,在极短的时间内实现了量变到质变的本质性的转变。 就在这里,脚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传来。 两人原本坐在台阶上说着话,这时,双双站了起来。 只见,福贵在前头打着灯,后头,是朱承平那挺拔的身影。两人的脚步看起来也不快,不过,先还在桥边,一会儿就到了几十米开外的翠亭外了。 “奶奶在里头呢。” 秋痕这样说着,打开了门。 朱承平便吩咐了一声“你们几个在外头候着”,然后,抬脚跨了进去。他方进门,身后已传来一声“吱”地响声,门又合拢了。 说是等一会儿,朱承平来的时候,却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谢宛云原倚在窗边看着落花逐流水,不知不觉,眼皮慢慢变得沉重了起来。朱承平进来的声音惊醒了她,她有些费力地张开了眼,要站起来,但是,她原本是腿蜷着坐的,时间久了,却是麻了。她才站起来,腿却是一软,身子一倾,眼见就要倒在地上了。 幸好朱承平反应得快,一个箭步,已将她稳稳地扶住。 谢宛云被这突发状况吓了一跳的心这才落回了原地,低低地道:“多谢了。” 朱承平却为触手的冰凉微微皱眉,不悦地道:“秋痕都在做什么?生病的人还让你开着窗吹风,嫌病得还不够严重吗?” 面上已是薄怒。 “不怨她,是我一时贪外头的景致好,看久了些。其实,也不过是吃坏了肚子,哪里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我没有那么娇弱的。” “吃坏了肚子?” 朱承平黑幽幽的眼看向了谢宛云的眼,嘴角微勾,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问道:“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谢宛云本想说是,她并不想在朱承平的面前暴露出她的城府,扮演一个没有心机的人,让人没有防备,这是她的计划。但是,朱承平那种洞穿一切的眼神,却让她没有办法把这话说出来。 也是,对像他这样的伪装高手而言,她的表演,有些拙劣了吧? 谢宛云的心中浓浓的挫折感和疲惫突然之一间,全涌上了心头。 本来以为重生了,看清了这些人的真面目,这一世,她能够改变她以及家人的命运,但是,事情显然比她所想的更为复杂得多,她好像被粘在蜘蛛网上,无论她多么用力地挣扎,却也最终逃不开,只能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蜘蛛网上的蜘蛛决定,将她吞吃入腹。 这样清醒着,却如此无能为力,谢宛云痛恨她的弱小。 她多想有一双强壮的翅膀,可以从这个蜘蛛网里摆脱出来,飞向那美丽而广阔的蓝天,看着白云,吹着清风,自由自在地、快乐地生活。 而不是这个样子。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可悲的是,她已经这样努力了,却仍然挣脱不了。 谢宛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带着点颓废,也懒得掩饰了,反正,他也都看穿了吧?她根本没有那么善良单纯。 那柳如月呢? 不知道,他可曾看穿了? 这两个倒真是一对,都这么懂得掩饰,都这么手段高超,他们才是天生的一对吧,而她,却是不幸被卷进这其中的炮灰。 她带着点自暴自弃地说:“我是不是真的这么认为又有什么重要呢?反正,也没有什么区别。就算是我觉得不是这样,我又能做什么?” 饭菜早就吃到了肚子里,没有证据,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但是,左右不过是院子里的那些人,除了她、秋痕、春歌和赵嬷嬷,每个人都有嫌疑,也许,还有崔嬷嬷能排除在外吧? 而其他人,哪个不是钱氏安排进来的? 顶多,她能做的,也不过是借着别的由子将厨房里的人发作一通,但那又能改变什么?就是将这院子里的人全换了,钱氏也会安排另外一批人进来,也是一样的。 倒是她,反而将在府里好不容易才攒出来的一点好名声毁了个尽光,这些日子的心血便白费了,得不偿失。 她本来在这府里,除了这个,也已经别无所有了。 但是,只靠好名声,只靠让钱氏、柳如月对她降低防心,这是远远不够的。一直这样被动下去,她的结局,最终只怕仍和前世一模一样,那又有什么区别? 谢宛云焦虑而沮丧,她不能失败,她真的不能失败。若是失败了,那祖父、爹、娘他们怎么办?受不住这个打击,会不会走向前世一样的道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真的不能。 为什么,为什么她这样无能呢? 明明知道一切,却无法改变。 谢宛云抬起头,突然狠狠地给了她自己一个巴掌,又脆又响,只是一下,脸已经浮肿了起来,上头五个手指印在白嫩嫩的脸庞上,显得如此地刺眼。 “你做什么?”' 第三十五章为什么 朱承平一惊,抓住了谢宛云的手,却见,她的眼中,水气隐隐,但是,她偏又倔强地咬着唇,不肯让它掉下来。 她瞪着他,带着恨,带着怒,带着满心地不甘与埋怨。 是的,谢宛云是埋怨,她本来觉得,埋怨别人怎么不对自己好,不如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责怪别人是无济于事的,因为,别人不会改变,可是,她能改变自己,不让自己重复上一世的悲剧。 可是,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步步为营挣来的一抹希望就这么被这么一点拉肚子的药给毁了,而她唯一的指望宁太妃,却将这么一对贵重的玉佩给了朱承平与柳如月,显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讨厌钱氏的宁太妃改变了态度。 她什么也没有,叫她拿什么来跟整个侯府,还有玉贵妃,甚至皇上来对抗。 她不想认输,但是,她对抗不了。 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一边,没有一个人。 如果宁太妃改变了态度的话,老夫人也会改变态度。 以前,她还能在一片黑暗中看到那么一丝光明,只要有一丝光明也好,只要有一点希望,她就能鼓足勇气去争取,即使伤痕累累,即使痛苦疲惫,可是,她现在,能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暗,无边的黑暗,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谢宛云瞪着朱承平,恶狠狠地瞪着,这个杀了她的凶手,恶魔。 可是,瞪着瞪着,她的泪却忍不住落下,她扬起了没有被他抓住的另一只手,胡乱地捶着他的胸膛,那还不够,她又抓又咬,嘴里还嚷着: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不站在我一边?”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不帮我?”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我,我本来应该是你的妻子的啊!” “你可知道,我曾经有多么期待嫁给你?我曾经为了配得上你,多么认真的读书?学习琴棋书画,学习女红烹饪。我一生下来,别人就说我是你的妻子,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这样对我?为什么?” 那是她十几年心心念着的夫啊。 她以为会是她一辈子的依靠,结果,他却将她放弃,就这么看着她一步步地被别人推进了深渊,最后,甚至亲手推了她一把,含着泪。 为什么,她从小就被教导为他而生,而他,却可以这样教她轻易抛弃?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谢宛云的声声质问,一句一句地刺进了朱承平的心里,她的眼泪是如此地滚烫,让他的心都疼了起来。 然而,面对她的声声质问,朱承平能给予的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他只能紧紧地将她搂在了怀里,抱得牢牢的,以为这样会换来充实,最终得到的却是更深的绝望。 他,曾经也是期待着的,曾经也是在梦中想象着那个据说一出生就同他定下了婚姻之约的女子,她长得什么模样?会是什么样的性情?她会怎么笑?怎么皱眉?他看够了娘的悲哀,他下了决心,他一定不会像父亲一样,会好好地对这个女子一辈子,不叫她伤心。 但最终,他做的,却也同父亲没有什么区别。 不,甚至更甚。 “对不起,宛云……” 朱承平叫着谢宛云的名字,眼角湿润,一滴泪,悄然而下,滴落在了谢宛云的发间。本来在剧烈挣扎的谢宛云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那,是泪吗? 他,哭了吗? 但,他哭了又关她什么事? 谢宛云狠狠地想,然而,心却不受她控制地越来越软,越来越软,说到底,他们也都是这尘世间的可怜虫,对命运无能为力,无论怎么挣扎,怎么抵抗,别人一伸手,就能把他们碾成齑粉。 只是,他终究比她幸运的。 至少,那双手选择了他,只要顺从,他终究能好好地,不会毁灭。可是,她却不一样,即使她顺从,等待着她的除了灭亡,也没有第二条路。 但是,不甘心,怎么也不甘心。 即使挣扎到了最后,她也仍然是一只会被人碾死的蚂蚁,她也仍然会挣扎到底的;即使全世界都是她的敌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站在她身边,她也会奋战到底的;即使她费尽了全力,最后也只能像蝼蚁一样微不足道的死去,她也会竭尽全力的。 从此之后,她再不期待任何人的庇护。 她不会死得这么容易的,就算是死,她也会咬下那些人的肉下来,让她们也知道疼痛的滋味。 谢宛云猛地推开了朱承平,用手背抹干了眼泪,恶狠狠地对他说道: “我不会输的。” “我绝对不会输的。” “你,还有正妻的位子,总有一天,我会抢回来的,你等着!” 说完,谢宛云昂首大步走到门口,猛地推开了门,一阵冷风灌时,她的头发飞扬。她一头极黑极浓的发,又长又直,十分漂亮,然而,她的头发却不如一般的女子那般柔顺,而是极粗极硬的,扬起的发如同根根细剑一般,不小心刮过了朱承平的脸上,很疼。但是,比起他心里的疼痛,这些,又不算什么了。 撂下了狠话之后,谢宛云极为骄傲地带着秋痕离开了,如同一只昂着头的骄傲母鸡。 真奇怪,本来一直郁闷的心情反而奇怪地变好了。 秋痕十分安慰地道:“真好,姑娘又变回以前的姑娘了。” 前一段时间,老是觉得她服侍的姑娘像个陌生人一般,她所认识的姑娘,是坦率的、真诚的、善良的,而不是那个披着温和面具的好像人偶一般的陌生人。这个有什么不满会率直地表现出来的,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总是生机勃勃地,让周边的人也跟着欢喜,充满了活力与希望。 谢宛云回眸一笑,眼里再没有阴霾,全是明媚的阳光。' 第三十六章新生 真奇怪,当吼完那个曾经爱过、恨过、埋怨过、想忘过的男人之后,原先一直堵在胸口的那股子闷气全顺了,竟然,她又能这样开朗地笑了,没有任何阴影。 一直以来,即使活了过来,她也只是觉得是为了家人而已。 其实,在心里,她总有一种她已经死了的感觉。 这个时候,她才觉得,她终于真正地活了过来,不再彷徨,不再犹豫。 她笑着问秋痕:“更喜欢这个样子的我吗?” 秋痕用力地点了点头,嘴角咧得大大的,对素来文静的她来说,这是很难见到的样子。谢宛云也自言自语似地呢喃:“我也很怀念你呢!谢宛云。” 不,又不是过的那个。 不是过去那个因为男人而一叶障目的愚昧的谢宛云,也不是那个为了把自己当成死人,一味压抑着本性、小心翼翼,害怕再被背叛,不敢敞开心扉的谢宛云了,而是一个拥有的过去的性格,拥有着经历过痛苦的人生而得到的智慧的全新的谢宛云。 她喜欢现在这个全新的自己。 “走吧!秋痕,我们回去,我们去找春歌!” 现在的她,已经有勇气来面对任何人了,就算春歌有一天再度背叛,她也有承受的勇气,并且,再度前进。 她想,她已经找到了她真正的路。 适合她的路,绝对不会再次后悔的路。 这一次,最后成功也好,失败也好,她终不会后悔,因为,她会战斗到最后一刻,不是为了男人,不是为了仇恨,是为了她的骄傲而战,是为了她的家人而战。 这是一场胜利也好,失败也好,都是值得的战役。 到了最后,不论结局是什么,她也可以对自己说,我尽力了。 尽力去守护,去回报,去爱了。 所以,无悔。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飘着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藏到了云层之后,到处都是乌漆抹黑的,甚至,秋痕手里的灯不晓得出了什么问题,也灭了。黑漆漆得什么也看不清。 但是,谢宛云却大步前进着,一点儿也不在乎。 就算跌倒了又怎么样? 爬起来再走就是了。 “下雨了。” 秋风敲窗,雨滴从窗外斜斜地打了过来,趴在赵嬷嬷的腿上哭得累着了的春歌倏地惊醒了过来,一看窗外,天竟然已经黑了。 顿时慌张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往外走,并嗔怪道:“嬷嬷,你怎么也不叫我,都什么时辰了?真是的,您又不是不知道这院子里的这些人啊,个个都是菩萨,不叫是不会动的。秋痕那个人,又太沉默寡言了,老是叫不动她们就自己动手了,可她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我不在,若是连杯热茶都没人泡给姑娘怎么办?姑娘那个人,最是不喜欢计较,说不定就拿了冷的喝了。她老是忘记她的脾胃又不好,这生冷不忌的,最是伤胃了……” 边说春歌边开了门,赵嬷嬷在后头追了上来,颤巍巍地道:“慢点慢点,仔细脚下,别又摔倒了……” 话未免,春歌便已又绊到了门槛,重得一栽了出去,摔得头晕人目眩,五眼昏花,春歌痛得“哎哟”“哎哟”地叫唤个不停,却听头上传来了一个含笑的声音。 “春歌,你压着我的裙子了。” 这声音,春歌连忙抬头,就看到一张明媚含笑的脸。 是姑娘。 姑娘对她笑得好亲切,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其实也没有过多久,可是,感觉到却仿佛已经是两辈子的事了。 而现在,那个会这样对她笑的姑娘终于又回来了。 春歌的心里很欢喜,很想笑,可是,不知为何,出口却便成了“哇哇”大哭,她扑入了谢宛云的怀里,放声大哭,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个孩子? 春歌比谢宛云小三岁,这时,不过刚十三,确实还算是个半大的孩子。谢宛云的心里也有些酸楚,这些日子的确是委屈她了。 她轻轻地拍着春歌的背。 “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肿了。” 谁知,不哄还好,一哄,春歌却哭得更大声了。 谢宛云无奈,只得换了一个说法。 “冬歌,我们回去吧,我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呢,肚子也饿了。而且,她们泡的茶不是你泡的,我喝不惯,口也渴。” 谢宛云故意抱怨着说道。 果然,春歌立马有了精神,横眉毛竖眼睛的。 “这帮没长眼色的奴才,竟然到了这个时候还没给姑娘做饭吗?姑娘你回房歇着,真是,不说她们,她们还蹬鼻子上眼了,看我给她们点颜色瞧瞧去。” 春歌也不掉眼泪了,蹭地一下就爬了起来,撸了袖子就要去找厨房里的人算帐。秋痕赶紧拦住了她,细细给她解释不是厨房里偷懒,是去夫人那里没有吃上饭。不解释这个还好,一解释这个,春歌的眼睛都睁大了,张嘴就道:”夫人怎么这么缺……“ 后面的话给秋痕用手把她的嘴捂住了。 春歌还要挣扎,秋痕小声在她耳边劝道:“难道你又想惹姑娘生气了?这里可不比咱们庄里,你怎么说都都有姑娘护着。在这里,说是你的嘴闯了祸,姑娘想护都护不了。你以为姑娘是为你说错话生气?她是替你担心,你晓不晓得?” 这么一说,春歌就不动了,满脸感动地看着谢宛云,她都不知道姑娘的这番苦心,还跑掉了,都是她太猪头了。 不过,被姑娘怎么训那是应该的,是姑娘嘛。 可是,秋痕干嘛训自己啊。 春歌斜着眼看着秋痕哼道:“跟我说话倒是一套一套溜刷得很啊,怎么跟那些婆子丫头们说话,就半天蹦不了一个字儿来了?” 引火烧身了,秋痕闭嘴,又恢复了她沉默丫头的本色。 她性格不善同陌生人打交道,也不善跟人争辩,只有对熟悉的人,比如谢宛云、春歌、赵嬷嬷她们几个话才多。在谢家庄,对其他人话也是不多的。更不用说来到这个满是各怀心思的陌生人的侯府了,话就更少了。那些丫头个个伶牙利嘴的,她实在应付不来。虽然不至于明着作对,但是,暗地里偷懒耍奸却是少不了的。不像谢家庄,人口简单,她们院子里也不过她们两个大丫头,两个洒扫的粗使丫头和赵嬷嬷,个个都是好人,很好相处。来到这里之后,秋痕才知道了什么叫一入侯门深似海,里面的水,实在是太浑了。 她这个作丫头的都是如此,姑娘的心情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善良的秋痕把谢宛云前一段时间的一切反常都归在了侯府里头的人和事上了,却不知道,谢宛云在这她以为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前生、死亡、重生、行尸走肉、新生等平常人一辈子也不可能经历过的事情。 经历这番波折之后,谢宛云得到了新生,主仆三人的关系也因为经历了磨难,变得越发地坚固,牢韧。' 第三十七章老夫人 而看着三人相依在一起离去的身影,赵嬷嬷满是皱纹的眼里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她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谢宛云的母亲于氏曾经想让她留在谢家庄颐养天年算了,可是,姑娘是她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若是她嫁得好也就罢了人,偏偏是在这种情况下出嫁的,赵嬷嬷不放心啊。所以,硬是撑着一把老骨头跟着来了,看着姑娘一天天地变得不开心,看着她的笑容一日比一日冰冷,赵嬷嬷只能心里头跟着急啊。她没有用,她只是一个老婆子,什么忙也帮不上。 但今日笑着朝她打招呼的姑娘让赵嬷嬷稍稍放下了心来,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真希望,这样的好事更多一些,更多一些。 姑娘是充分地有获得这样的好事的好姑娘啊。 没有谁比赵嬷嬷更清楚她养大的这个女孩是多么地善良,多么地体贴,多么地值得人去爱。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小脾气,但是,她绝对是很可爱的好姑娘。 这一夜,主仆三个又睡在了一张大床上,上次这样睡还是在谢家庄的时候了。三个人的体温趋势散了寒意,外头虽然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但是,里头的三个人却丝毫不曾感觉到寒冷。 而谢宛云更是许久不曾地一觉睡到了天亮,连梦也没有做一个。 前世的种种,真的像一场噩梦,留在了梦里。 而现实中的噩梦,却不会离去,正在等着她。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畏惧,不再害怕。 早晨,谢宛云朝气蓬勃、精神十足地起床,照旧去钱氏那里请安,不过,这一次在路上、在钱氏那里都没有碰到也应该前来请安的柳如月,听钱氏身边的大丫头珍珠说,柳如月的香槿过来说,她今日早上很不舒服。这时,钱氏得了消息,正心急火燎地打算要去瞧柳如月呢。见谢宛云来了,也懒得理她,说了让她自便,就径自出去了。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的,原先制定的形象策略谢宛云打算继续保持,现在,还不到暴露真面目的时候,或者说,现在更应该小心不要暴露出真面目,因为宁太妃送的那对玉佩已经充分地说明了她的态度。所以,谢宛云的处境比起先前,只会更恶劣,不会更好。因此,她更要小心行事才对。 至于真正的她,有秋痕、有春歌、有赵嬷嬷这些关心她的人了解就够了。 别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已经不会再为这种事情迷惑了。 不过,既然钱氏连个说话的机会也不给她,大约也是不想她一同去的,这姨甥俩大约有些不方便她听的话要讲,谢宛云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因此,便决定到了下午再去探柳如月,嗯,顺便问问朱锦云要不要一同去好了。也免得一个人面对柳如月,对着仇人还要装笑脸这种事,实在是太闹心了,憋得内伤。 可是,又没有到撕破脸的时候,她现在也没有同人家撕破脸的资本。真这时撕破脸了,两姨甥两个联手发起狠来对付她,她可招架不住。 从钱氏的院子里离开之后,谢宛云照旧去了老夫人那里,本来以为还会照旧吃个闭门羹,没有想到,院门竟然开了,出来一个小丫头,说老夫人要见她,将谢宛云引了进去。 这个时候竟然要见她? 谢宛云觉得有些意外。 从老太妃的表现应该可以推断出,她已经被彻底放弃了才对。既然如此,还要见她做什么?谢宛云想不通。而她今天之所以来这里,也并不是因为对老夫人心存希望什么的,而是因为为了保持这个善良固执的形象,她都已经做了这么久了,自然也不介意继续做下去。要不然,落在别人眼里,不就变成了演戏了。 那可不是谢宛云所乐见的。 虽然,她还真的就是在演戏就是。 老夫人的住处谢宛云还是第一次进来,前世,她根本连来到这儿的机会也没有就死了。出乎谢宛云意料之外地,老夫人的住处十分俭朴,俭朴到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有些寒碜了。院子里头,没有种什么树啊什么的,而是种了菜,还养了几只鸡。 此时,和煦却不刺眼的晨光之下,一只公鸡还有几只母鸡正四散在院子里,有在那里啄米的,也有闲庭信步,状似悠闲的,还有两只母鸡紧紧地跟在公鸡的身边,一步也不肯离开。公鸡走到哪里,母鸡也走到哪里。 这哪里像是侯府的院子,倒是他们谢庄差不多。 谢庄在远离京城的山里,虽说仍以诗书持家,可是,也有田地,雇了人种庄稼,还专门开了块地,养些鸡啊鸭啊鹅啊什么的,这样平常的肉食什么的也可以自供了,又新鲜,而且,孩子们也好玩。 谢宛云依稀记得她小时候还曾经抱着一只鹅,硬是不让人杀它,说它是她的朋友。就这样,养了它好几年,后来,那只鹅死的时候谢宛云好伤心,窝在房里不肯出来,也不肯吃饭。后来,于氏无奈,拉着她挖了个坑把鹅埋了,还给它立了个碑,碑上刻着她给它取的名字。想起往事,谢宛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虽然是简陋的院子,可是,却让她很亲切。 “别看它们现在这样和睦,那是因为这只公鸡在的原故。你看,马上这只公鸡就要回笼了,它们就要开始斗个不停了。” 一个听起来十分慈祥的声音说道。 谢宛云闻言看了过去,就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公,脸色十分红润,不过,打扮却同农妇差不多,灰蓝的棉布裙子,手里端着个簸箕,里头装了米,大约是刚才喂食了,这时,将簸箕往旁递了递,就有一个嬷嬷接了过去。 乍一看,谢宛云还真没有将老夫人与她曾经见过的老夫人联想到一起,实在是差得太多了,一个是标准的京城贵妇,虽然谢宛云也没有见过几个,但是穿着讲究,仪态不俗,不同于一般人。谢庄的娘、叔母、嫂子们也都是出自书香之家的,自然也是不错的,可是却少了这种官家的贵气,看起来,就是不一样。' 第三十八章母鸡 可是,现在的老夫人,却敛去了浑身的浮华,像一个标准的农妇。当然,也只是像而已,而不是真正的农妇,因为没有一个农妇会有这样白净的手。看来,这就是富贵人家的田园乐了。穷人家为了生计不得不从事的事情,换到富人家,有可能是一种新鲜的玩意。谢宛云看史书时,曾经看到有的皇帝喜欢当木匠,有的对当商人很感兴趣,还在皇宫里建了集市,让宫女、太监弃当小贩,行人什么的,形形色色的角色。他自己也亲自卖东西,讨价还价。看到那些段子的时候,谢宛云会想。 如果他们没有当皇帝,而是真正当了商人、木匠,又会真正地快乐吗? 叶公好龙,但见了真龙,反而畏惧地昏了过去。 谢宛云的嘴角不禁露出了笑容。 而果然,老夫人的话落没有多久,那只公鸡就踱着优雅的步子,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回笼了。 公鸡刚一离开,两只母鸡的架势一下子就变了。 它们瞪着小眼睛,张开了翅膀,像盯着仇人似地怒视着对方。 谢宛云只见过公鸡蛋这般模样,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母鸡这般模样,就在谢宛云惊讶的一恍神之间,两只母鸡已经如同离弦地箭一般向对方冲了过去,用嘴去啄,用翅膀拍,用爪子抓,一时间,鸡毛到处乱飞,咕咕咕地叫唤声更是没有停过。 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惨烈了。 “这只母鸡定然会输。” 老夫人指着其中的一只母鸡对谢宛云说道。 “为什么?” 谢宛云看了看那只母鸡,同另一只母鸡相比,并没有什么绝对的劣势,两只个头差不多,甚至,这一只还隐隐比那一只稍高一些,为什么老夫人如此肯定呢? 不过,谢宛云马上就知道答案了。 因为,就在这只母鸡呈现下风的时候,本来在一边散步,啄着米的另外几只母鸡却围了过来,一齐朝那只母鸡发动了攻击,理所当然。那只母鸡双爪敌不过十多爪,很快,就被啄得极惨,一身漂亮的皮毛已经不剩几根了,脖子上甚至可以隐隐看到血迹。 谢宛云忍不住上前一步,准备走散它们。 太过了,那只母鸡太可怜了。 一只手却牢牢地抓住了谢宛云的胳膊,如同铁腕一般。 “看下去,继续看下去。” 老夫人的脸仍然是慈祥的,眼神中甚至带着点怜悯和不忍,但是,她的语气却是如此地坚定,不容置疑,不容违抗。 谢宛云愣了一下,再回首,一场争斗已经结束了。 那只失败的母鸡躲在了一边,凄凉地舔着它的伤口,而其他母鸡簇拥着胜利者。这时,公鸡又出来了,它看也没有看那只刚才它还十分宠爱的母鸡,而是加入了胜利者的行列。这边的欢欣与那边的凄凉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场鸡与鸡的争斗暂时拉下了帷幕。 尽管只是短暂的一刻却给谢宛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人的世界如此,没有想到,鸡的世界也是如此。 老夫人感叹道:“这只公鸡,原来是和这只母鸡一起的,”说到这里,老夫人指了指那只失败的母鸡,“他们只有两个的时候,也是很好的。可是,后来又买了一群母鸡,这只母鸡,也看到了这只公鸡,就横刀夺爱了。虽然这只是原配,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形势不如人啊。你也看不到了,不肯退让的结果就是这样,只有输得更惨。” 老夫人亲自抱起了这只母鸡,让丫头拿了药膏过来,给它擦药,嘴里又继续道,却是对那母鸡说的:“你又何苦这么执着呢?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么倔强下去,受伤的只有你啊。看,折损了这一身漂亮的皮毛,连你的丈夫也不来瞧你了。你这样固执,究竟得到了什么?” 老夫人就这样坐在椅子上,任由晨辉洒落在她的身上,她小心而仔细地在那只母鸡受伤处涂着药,那只奄奄一息的母鸡时不时因为疼痛发出一声声哀鸣,闻之让人几欲泪下。 “你知道,我对你说的话的意思了吗?” 老夫人没有看谢宛云,只是问道。 谢宛云此时已经明白了,这个场面是老夫人故意给她看的,原来的那只母鸡就是她,公鸡就是朱承平,而后来的,有一群母鸡作为靠山的,自然就是柳如月了。 果然如她所料,因为老太妃的态度,老夫人的想法也已经变了,她已经成了弃子。这回,再也没有人会站在她这边了。 而老夫人大约是因为对她心有愧疚吧,所以,在暗示她自动退出以保全自己,免得到时落到极为凄惨的下场。老夫人也是一片好意,但是,她不知道,谢宛云有不能退缩的理由,在她的身后,是她挚爱的家人,她绝对不能就这样认输。 不过,这些话,谢宛云都藏在了心里。 老夫人虽然对她有愧,有怜,但是,绝对不会因为这些情感就站在她的这一边,前世是如此,今世也是一样,或者在某些时候,她会稍稍偏向她一些,但老夫人的利益是侯府,不是她——谢宛云。 但是,她仍然感谢她的这番好意。 最起码,老夫人不曾想过置她于死地,只不过是袖手旁观而已。 这样的人,太多了,多老夫一个;少她一个不少。 谢宛云点点头。 “老夫人的意思,宛云明白了。” 脸上,是完美温柔笑容。真奇怪,在完全敞开心扉之后,在外人面前,这面具却是越戴越好了。 “我会回去想清楚应该怎么做的。” “多谢老夫人的指点之恩,宛云铭记在心。” 谢宛云恭敬地施了一礼。 老夫人挥了挥手。 “你走吧,还有,以后不要再来了。” “是,老夫人。” 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谢宛云有些心不在焉,虽然她是绝对不会拱手相让,就此让她柳如月占了她的丈夫,毁了她的一切。 但是,在敌人远远强过自己的时候,硬碰硬就太傻了。' 第三十九章喜讯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算她暂时不想跟柳如月还有钱氏起冲突,在得到了宁太妃、老夫人都不会站在她这边的确切消息之后,钱氏、柳如月对她却肯定不会再有任何顾忌了。 而且,上次她差点就能同老夫人一起进宫的事情肯定也给对方敲响了警钟,就算她想安安静静地,只怕钱氏、柳如月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现在,该怎么办呢? 真是一个困局啊。 沉浸在思绪中的谢宛云随便在小路边的一个石凳上坐了下来,仔细地思考着。究竟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开目前的这个困局。 突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谢宛云下意识地回头,背后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看到。 她不禁唬了一跳,大白天的见鬼了吗? 谢宛云不禁觉得身上有些发寒,本来,以前她对这些鬼神之事觉得是无稽之谈,可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之后,她可不会再这么铁齿了。虽然她也是鬼又重新不知怎么地回到几年前的身体上的,但是,想到碰到其他的鬼,她还是觉得毛毛地、怕怕地,心里还直想着,可千万不要是一只厉鬼,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却听到左边传来清脆地笑声,有人高兴地道:“哈,骗到你了吧?” 谢宛云把头从右转向左,只见穿着鹅黄背子,葱绿裙子,如同一枝新出芽的柳条般娇嫩的朱锦云正手执着一根柳条朝着她笑得淘气。 谢宛云这才恍然,原来,朱锦云一直站在她的左边,只是,因为朱锦云用手敲了她的右肩,下意识地,她就会以为朱锦云应该在她的右边。往那边一看,自然是空空如也。其实,从头到尾,右边根本就没有人在。只是,人总是会犯这种经验性的错误。 经验性的错误? 这几个字进入脑海的时候,谢宛云突然觉得刚才还是束手无策的困局,突然之间,好像不再那么让人无计可施了,她好像想到什么了。 只是,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正当谢宛云努力想抓住那一丝灵感时,朱锦云却在她的眼前晃着柳枝,调皮地叫着: “魂归来兮——” “魂归来兮——” 顿时,好像马上就要出来的答案倾刻间烟消云散了。 朱锦云好奇地问谢宛云:“嫂子你在想什么呢?好才就看你呆呆的,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有心事的话就跟我喔,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最有主意不过了。” 朱锦云摆出一副神气的模样,谢宛云给她逗笑了。 在这个侯府里,还有她这种性子,也算是难得了。真希望,这样的单纯美好能一直保持下去。 谢宛云如此想着,知道有朱锦云在,暂时是想不成了,于是笑着问道:“你在园子里玩吗?这个,可是你编的,真漂亮。” 谢宛云看着朱锦云手里用柳枝编的花篮,上头插了许多漂亮的花朵,十分好看,忍不住赞道。虽然她也是会编的,可是,远没有这个这么精巧。 听见谢宛云称赞,朱锦云显然十分开心,大方地把花篮往谢宛云一递。 “给,送给你。” “这个给我了,你呢?这么漂亮,肯定花了许多功夫吧?” 谢宛云有些心动,但这个却不是那种随便弄来玩的,编法之复杂就不说了,反正谢宛云是弄不出来的,更难的是上面插的花,虽然五颜六色都有,却杂而不乱,大小层次,也极有讲究,不像是一件玩意儿,倒像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了。要搭配成这样,不费一番工夫是不可能的。 “千金易得,知音难觅。” “我做得再好,若是无人欣赏,只能孤芳自赏也无趣。嫂子懂得欣赏它,我才送你;要不然,换了别人,就是求我,我也不给他做的。” 朱锦云说这话时鼻子仰得高高的,一副神气的模样。 谢宛云给她逗笑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是,我知道了,我们云儿对嫂子最好了。” “嫂子。” 朱锦云的脸涨得通红,抗议道:“不要捏我的这里啦,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今年十二了,明年都可以议亲了。” 不过,说到这里,朱锦云突然偏着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谢宛云。 “奇怪,我怎么觉得嫂子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似的。” 谢宛云历来对她都是亲切的,事实上,不仅是对她,对所有的人都几乎如此,从她入府,还不曾听说过她对谁疾声厉色过的传言。可是,今天却似乎有些不一样。以前虽然对人好,可是,总让感觉到中间有种什么东西隔着似的,但今日,朱锦云仔细地打量着谢宛云。 她素日擅长揣摩人心,因此,对这种变化极为敏感。 谢宛云给她那黑黑亮亮圆圆湿湿漉漉的眼睛像要望到她心里面似地望着,就有些不自在起来,就伸出了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取笑道:“怎么?云儿现在就已经想嫁人呢?可是看中谁家的俊俏少年郎呢?跟嫂子说说看,嫂子保证不告诉别人。” 朱锦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这个年龄对这种事最是敏感不过,虽然她比普通的女孩子成熟心思多,但说到这事,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她不依地用小拳头胡乱捶着谢宛云。 谢宛云呵呵地笑着躲她。两人互相追逐着玩闹了好一阵,到朱锦云终于停下来的时候,谢宛云也快不行了,两人瘫在凉亭上的长椅上休息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气。然后,朱锦云说起她打算去瞧瞧柳如月之事,谢宛云原也打算下午约她一起。如今既然撞到了,又想着过了这么久,钱氏应该也离开了,于是,两人就携着手来探柳如月。 进了院子,谢宛云就感觉到有些怪怪的。 人人的脸上喜气洋洋的,似乎有什么好事发生似的。但是,看到谢宛云进来,那脸上的笑脸不约而同的僵了僵,然后,露出了好像准备看什么好戏似的神情。 这样的表情让人很不舒服。 谢宛云嘴角的笑虽然仍然不变,但是,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第四十章请求 老夫人院 谢宛云走后,老夫人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倏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侯爷不知什么时候拄着拐杖走了过来,在她的身边坐下,用手摸着那只可怜的母鸡的毛,嘴里说道:“辛苦你了,让你做这样的事情。” “我有什么辛苦的,辛苦的是你才是。毕竟,那是子修的曾孙女儿啊。” 老夫人的眼里满是对老侯爷的心疼,事情发展到现在,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他了吧!老夫人的理解让老侯爷的心里好受了许多,他苦笑着道:“看来,我也只能到地下去向子修谢罪了。他那个脾气,若是知道我这么对他的宝贝曾孙女儿,只怕不打得我鼻青脸肿不会罢休的。” 老侯爷的神情里有着黯然。 老夫人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我会陪你一起的。” 不管是刀山也罢,火海也罢,只要他们在一起,总能过去的。 老侯爷看着覆在他手背上的手,刚刚嫁过来的时候,这双手还是白嫩白嫩的,没有一丝丝皱纹,仿佛还在昨日;如今,这双手白虽仍旧是白,可是,上头却已经满是皱纹了。但为什么,看着这双手,却觉得比起以前,更美了呢? 老侯爷笑了,对老夫人说:“今日,后院的海棠花开了,很漂亮,我去摘一朵来给你戴。” “不用了,都这个年纪了,还戴什么花,没的被别人笑话老不羞。” 老夫人虽是如此说,老侯爷仍是兴匆匆地去了,脚步轻快,像个孩子一般。年轻的时候,可不曾见过他如此。老小老小,都说男人就是这样,果然。 老夫人念叨着,眼里却泄出浓浓的宠溺。 这时,看门的小丫头跳跃着跑过来了,脸儿有些微红。夫老人心下明白,这个府里,能引得丫头们这个样子的,除了那宝贝孙子,还能有谁? 老夫人也露出了笑容。 “是平儿来了吗?” “是的,世子爷说有事要见老夫人。” “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朱承平修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老夫人的面前,他先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温柔地笑着唤道:“祖母,今儿个身体可还安好?” “好、好。” 这个孙子总是能让老夫人想起年轻时候的老侯爷,只是,那个时候,老侯爷可是又爽朗又直率,可不像这个孩子年纪轻轻心思就这般深沉,连在她这个至亲的祖母面前也不肯露出他真实的样子。 唉,也是他们亏欠了这个孩子。 “坐、坐下说话。” 老夫人慈爱地笑着招呼朱承平,早有小丫头又搬来了椅子,朱承平就在老夫人的下首坐了。 他看了看院子里的情形,笑道:“几日不见,这些菜倒是越长越好了。等新菜可以下锅的时候,祖母可不要忘了请孙儿来尝个鲜啊。” “好、好,馋嘴猫儿,就是再忘了谁也忘不了祖母的心肝宝贝儿啊。” 老夫人笑着道,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不过是老夫人问问朱承平的作息生活之类的,朱承平呢,则关心关心老夫人养的鸡什么之类的鸡毛蒜皮的日常小事。 如此好一段时间之后,朱承平终于提到了来此的正题,他十分郑重地道:“有一件事情,孙子想请祖母作主。” “什么事情?” 朱承平于是将他的请求说了出来,老夫人听了,皱起了眉头,问道:“她也愿意?” “是的,孙儿已经同她说好了,她愿意。” “我知道了,这件事,容我先考虑考虑。” “孙儿意已决,还请祖母不要考虑太久。” 朱承平的语气满是坚决,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老夫人的眼中露出了疲惫,又要开始了,这些事情。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反复呢?女人,比起男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更不容易啊。因为,在这个以男人为主的世界上,女人天生就居于弱势的地位,不能在外行走的女子,只有依附男子为生。这样的现实,才导致了这样的事情的发生吧!虽然不愿,但是,老夫人也知道朱承平的性子,他若是下了决心,是一定会想尽千方百计也要达到目的的。她阻止得了一时,也阻止不了一世。 更何况,她还说愿意。 又是一个傻孩子啊。 老侯爷兴匆匆地采了海棠花回来,兴匆匆地问老夫人:“怎么样?这朵很漂亮吧?我可是选了很久才选到的。来,让我替你戴着试试看!“ 话未落,愕然看到老夫人赫然起身甩下他朝屋子里走去。 “你怎么啦?” 老侯爷莫名其妙地追了上去问道。 “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老夫人阴阳怪气地道:“没有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你那个小琪什么的,不是最喜欢海棠花了的吗?某人还说她海棠春睡最美,不是吗?既然这样,拿来给我戴干嘛?” 说着,老夫人就进了门,“嘭”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老侯爷还好退得快,要不然,鼻子差点就糟殃了。 “这婆娘,突然来的哪门子火啊。” 老侯爷不解地道,顺便感叹一下,他现在的脾气可真好啊,要换了早几年,还不一拳就揍过去了。不过,好端端地提什么小琪啊,老侯爷有些心虚,难不成?前几天他偷偷地边瞧着小琪的画像边那个的时候给她发现了?这,这他也不是真的对小琪有什么啦,那时候,小琪可是司春馆的花魁,可不是他们这样的小兵疙瘩所能够肖想的,那脸孔,那身段,还有那风骚劲儿,别提了。他不知道在梦里梦了几回,醒来后就发觉床单湿漉漉的。不过,也不只他一个这样,那时,哪个不把小琪看成是梦中的女神啊。他对着小琪那个,其实也不过是以前留下来的习惯而已,跟感情没有关系啊。女人,就这么小气呢? “那个、夫人?” …… 老侯爷决定开始他的自我坦白与改造之路。 不是有句话叫做担白从宽、抗拒从严吗? 只要肯自我批评与反省,就可以从宽处理,重新做人。 以为东窗事发的老侯爷却不知道,老夫人的心情突然变坏,根本同他无关,同小琪无关,不过只是迁怒而已。 但,当听老侯爷坦白完毕的时候,是不是还是无关,那就不知道了。' 第四十一章喜讯 再说西院吧,这奇怪的氛围实在是太明显了,只要不是个傻子,人人都会发觉西院跟平常的西院有些不太一样了。 谢宛云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对别人还未可知,但对她而已,绝对是一件坏事。 只是,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谢宛云正在心里猜测着,不过,有人性子可比她急,已经随手拉了个人开始问了。只不过,比起别人的兴高采烈,这个人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怎么好像有些假? 对了,这,不是如意吗? 久远的记忆浮上了脑海,称心、如意两个是钱氏给柳如月院子里定的两个大丫头,同谢宛云院子里的芳菲、翠光一样。 差别只在于,称心、如意最后爬上了朱承平的床,成了他的小妾;而她院子里的芳菲、翠光也有样学样,只是,最后没有成功而已。 当时,朱承平纳称心、如意为妾的时候,谢宛云差点气得吐血,称心、如意两个那个时候被钱氏、柳如月当枪使,可没有少给谢宛云添堵。不过,她们两个的下场似乎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不过,那是谢宛云被送到庵堂里之后的事了。 一日,她和秋痕两个去下头集市里采买一些日用品时听来的闲话,据说,称心最后生产的时候难产死了;而如意则被柳如月转手卖给了人贩子,后来,似乎有人在某个烟花巷子里看过她,都是人云亦云,是真是假谢宛云也不太清楚。 虽然称心、如意那个时候对谢宛云绝对称不算好,甚至也明算暗算了她不知多少次,可是,大约是因为知道她们也一样结局凄惨的原因吧,也同为柳如月的受害者,谢宛云对两个人反而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 所以,方才一时倒没有认出如意来。 这个时候,她还没有成为朱承平的小妾,还是一副姑娘的打扮,而且,大概是有些忌讳柳如月吧,她虽然打扮得比一般的丫头要隆重一些,但也不算太出格。同成为小妾之后衣着华丽,妖妖艳艳的模样有所差别,这才让谢宛云一时没有注意到。 “如意姐姐,发生了什么好事吗?怎么这里人人都是欢声笑语的?有什么好事也说给我听听,让我也高兴高兴嘛!” 朱锦云带着满脸的天真好奇问道。 朱锦云是这府里这一代唯一的女儿,永平侯是相当地宠爱她的,几乎是有求必应,爱若珍宝。虽然如意原来是钱氏那边的,而钱氏对朱锦云是相当不喜的,但是,身为下人,还是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一个主子。 所以,如意扫了一眼谢宛云,强笑着回答道:“回姑娘话,这是因为刚才夫人传了大夫来瞧了我们奶奶,说奶奶有喜了。” “什么?” 朱锦云惊道,这件事情似乎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以至于她的声音都有些走样子,仔细看她的第一反应的话,就会发现,对于这件事情,她不但不欢喜,反而有些惊慌失措的样子。 只是,谢宛云此时脑子里也几乎是一片空白,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事实上,谢宛云的确是相当震惊,如果按照前世的进程的话,柳如月怀孕应该是约三个月之后的事情,现在竟然就有身孕了。 渐渐地,很多事情都离开了原有的轨迹了。 因为太过震惊,以至于谢宛云有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她的表情好像被雷劈了一般,如意见状,心里突然就好受了许多。比起她们,谢宛云受到的打击要深得多了,本来就不受宠爱,现在竟然又加上柳如月肚子这么争气。如果这一胎生下的是男孩,那么,基本上大事底定,再无翻身的余地了。虽然有着圣旨的原因,这平妻的位置倒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是,光有个名号,一点儿地位也没有,也没有世子爷的宠爱,也没有儿子,有什么用?这一辈子只怕也就等着一天天老死了。 在最初的冲击过后,谢宛云渐渐地找回了冷静,她这么吃惊干什么?从重生回来到现在,改变的事情又何止这一件。接受了这件事实之后,谢宛云却有了危机感,在前世,柳如月的这个孩子子是没有保住的,她是因为身体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谢宛云不知道,但柳如月成功的把失去孩子的事情嫁祸到了谢宛云的身上。 虽然当时谢宛云的确因为柳如月先她怀了孩子的事情有点心理不舒服,但是,她可没有那么下作,对孩子下手。但是,在她刚去看了柳如月之后,柳如月便立马出事,而且,查出她们一同喝的茶里头有不少份量的麝香。这下子,谢宛云就百口莫辨了。立马被钉上了谋害世孙的罪名,还有个不知哪里来的蒙古大夫,信誓旦旦地证明她院子里的丫头去他那里买麝香,一个她院子里的粗使丫头也惊慌失措地认了罪名。眼看谢宛云就要被坐实了这个罪名逐出府的时候,幸好赵嬷嬷情势危机的时候出来救了她。 因为,赵嬷嬷拿出了谢宛云就是要害柳如月也不可能使用麝香的证据,谢宛云还是婴儿的时候,曾经有一次被身上沾了这个香气的父亲抱在怀里,发生了过敏发应,差点儿死掉。从此,谢家庄就禁止有人使用这个东西。 因为是谢宛云还不记事的时候的事情,而且,麝香对女孩子家又是不大好启于唇齿的东西,因此,就连她本人也是不知道的。 如果真是谢宛云所为,只怕柳如月还没有出事,谢宛云就先不行了。 为此,赵嬷嬷还让人拿了麝香来,果然,只是闻了一点,谢宛云的肌肤就开始骚痒,头晕,呕吐,差点儿要昏了过去。 在这种情况下,一切诬陷不攻自破,谢宛云总算洗脱了嫌疑,柳如月也一脸欣慰地说,就知道不会是她的做的。 然而,躲过了那一次的陷害,终究没有躲过下一次的,最终还是没有逃过一劫。就算谢宛云从来都是被柳如月压在了下头,就算朱承平对柳如月比对谢宛云好了千倍、万倍,柳如月也容不下府里还有一个与她平起平坐的谢宛云。 如今,柳如月又怀孕了。 那么,这一次,这一切还会再上演吗?' 第四十二章生病 谢宛云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朱锦云也是心乱如麻,她有心想帮谢宛云,因为,帮她也是帮她自己,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柳如月竟然这么快就有了孩子。 除非谢宛云也有了,并且,先柳如月一步生下男孩,事情还有可为。 或者,柳如月生下的是个女儿,那也还有得一争。 如果是男孩,基本上这场仗,谢宛云就输定了。 毕竟,现在柳如月所有的形势都比谢宛云强,背景,钱氏的支持,现在,甚至太妃娘娘、老夫人也改了主意,这种情况本来就已经够不利了,如果加上孩子,那简直是必死之局了。 朱锦云在心里暗暗祈祷柳如月这胎最好怀的是个女儿。如果那样,就太好了。 “姑娘,东院奶奶,我们奶奶请你们进去说话呢!” 一个丫头的到来打断了两个人的思绪,谢宛云、朱锦云两个随着丫头来到了柳如月的屋子里头,她正躺在床上,脸色十分苍白,虽然状态看着不太好,却掩不住喜悦的心情,笑得极为甜蜜满足。 看见谢宛云、朱锦云两个一同进来,柳如月一边命丫头给她们搬椅子坐,一边就着香槿的手半倚在靠枕上,待舒舒服服地躺定了,这才对着两人笑道:“姐姐,云儿,你们坐,我现在情况特殊,大夫说让我在床上休养,能不起来就不要起来啦,你们不要怪我失礼怠慢啊。” “说什么话呢,你身子平日本来就弱,这个时候,更是应该要好好休息才是。” 谢宛云一脸体贴地道。 “就是,如月嫂子,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给咱们府里添枝散叶,这可是头等的大事。什么失不失礼的,说这话就见外了。” 朱锦云的表现也不比谢宛云差。 两人对柳如月表示了祝贺和慰问,又陪她叙了一会话,见她打了哈欠,微露疲色,就善解人意地告辞了。临走的时候,柳如月嘱咐她们,这件事先别同别人说,因为,钱氏说了,她要亲自去同老夫人报告这件天大的喜事。谢宛云、朱锦云自然是满口答应了。又嘱咐了柳如月要好好休养,别累着了之类的探病常用的客气话之后,两个人这才双双告辞而去。 进去西院的时候还是春风和煦,阳光普照,出来的时候,那明媚的春阳就已经藏到了乌云的后头去了,天边,乌云从远方被风吹着向这边移动,眼看又是一场绵绵的春雨要来了。最近的天气都是这样,晴一阵雨一阵,雨一阵晴一阵的,没个定数,弯幻无常。 一路上,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有些沉默,走到快要分手的岔路口,两人在这里就要各分东西去了,虽然同住东边的院子,但是,一个居中间一些,一个在角落一些,还是隔了不短的一段距离的。 临分别之际,朱锦云状若无心地天真笑道:“如果这个时候锦云嫂子也有了就好啦,那咱们府里就是花开并蒂,双喜临门了。” 谢宛云闻言笑道:“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她有孩子起码也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谢宛云如此想着,她虽然从理智上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已经不再像前世一样发展了,但是,心理上,却还是有些没有转过来。前世,柳如月有了身子之后,朱承平才来她这里来得勤了些,然后,才有了那个孩子。 想到那个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看这个世界,就失去了生命的孩子,谢宛云的心又是一阵疼痛。 她真是一个无能的娘,竟然连自己的孩子也保护不好。 想到那个无辜失去的孩子,谢宛云只觉得心情低落,意兴阑珊;朱锦云也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事件的发生,心乱如麻。 两个无心在一起玩耍,各有心思地各回各院了。她们都需要时间来好好想想下一步的计划。 此时,要说这院子里心情最好的是谁,除了柳如月,大概就是钱氏了。从西院走回她的院子,钱氏也有些累了,嗓子也干,叫丫头翡翠沏了茶,温度稍有些烫。这个翡翠是先前有个叫烟霞的丫头去了之后添上的,只是,勤勉倒是有了,灵巧却是不足,做什么都及不上珍珠几个。 平日钱氏多是叫珍珠、琥珀、珊瑚几个的,只是,珍珠让她打发去才老夫人那里传话去了,琥珀家里给她看中了一门亲事,叫她回去相相那人,看满不满意;珊瑚看天阴了,正领着院子里的丫头们抢收先前晒出来的旧年的薄被什么的。 再过几日,雨水完了之后,天气定会逐渐地好起来,现在的厚被子便用不着了。所以,得趁现在将这些薄被晒了、洗了,到时候才有换的。 因此,只有翡翠一个大丫头留守在屋子里。 翡翠奉了茶,战战兢兢地在下首等着,膝盖都有些软了。钱氏喝了,略有些烫,若是照往日的脾气,她早就连杯带盏地甩了出去了,不过,难得今日心情好,钱氏只是微微皱了皱,将茶略吹凉了,到底是喝下了。 翡翠这时才稍稍松了口气,刚才,她可连心都差点提到嗓子尖上了。 这时,钱氏命小丫头去叫的张嬷嬷、吴嬷嬷都应命前来了,钱氏便只留她们两个在内室内叙话,其余人等,全部退到外头,有事自会唤她们进来。 吴嬷嬷眼尖,一眼就看出了钱氏的心情特别的好。 因此,也就大胆地笑道:“话说,刚才我从那边走来,瞧见了一件奇事。” 钱氏命两人在下首的绣墩上坐下了,嘴里笑问道:“什么奇事。” “我啊,竟然看见咱们院子上头,有好些只喜鹊围成了圈,在咱们院子里盘旋呢不去呢要说,瞧见一只喜鹊也没有什么稀奇,可难得的是,竟然有三只,在上头一个劲儿地绕啊绕,就是不走了。我这心里头就寻思着啊,咱们侯府里,莫非要有什么大喜事了?” “就你这张嘴,贫得不得了。” 钱氏笑骂了一句,这才将柳如月有孕的好消息同两人说了,当下,张嬷嬷就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原来啊,她心里一直担心柳如月身体这么瘦弱,若是同钱氏一样,一直没有生育,那可就郁闷了。而且,柳如月和钱氏不一样,还有个谢宛云在,名门望族都讲个嫡庶尊卑,柳如月若是无子,只怕老夫人又会把主意打到这谢宛云的身上,到时,不就给了她死灰复燃的机会了?这下,张嬷嬷也可以放下心里头的一桩心事了。 两人连声恭喜不已,脸上俱都笑出了花了。 钱氏受用地听了她们的恭贺之后,才道:“我找你们来,告诉你们如月的事是其一,张嬷嬷你替我再选几个在这方面有经验的干净仔细的老嬷子送到西院去。其二呢,就是那个谢宛云了。有她在这府里一天,总是我心里头的一根刺。现在,老夫人也不护着她了,如月那孩子又有身孕了,正是除去她的大好时机。你们两个可有什么好法子?”' 第四十三章落蕊 乌云很低,低得好像天空都要蹋了下来似的。 云层间,一条条金蛇在游动;轰隆隆的声音震得人们的耳膜隐隐发痛,眼看,一场暴风雨顷刻之间就要来了。 不同于前些日子的绵绵细雨,今日的架势都不同以往。 谢宛云坐在窗边,秀眉微蹙。 她已经察觉到自身的危机,知道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这一次,不晓得会不会同过去一样?还是换了新的方法? 面对一重又一重的陷害,如果只能被动的话,最后的结果同前世也不会有任何区别。 如何能化被动为主动呢? 这时,春歌过来劝道:“姑娘,先来吃点东西吧,凭它有什么事情,吃饱了才有力气去面啊,这是我娘说的,我就觉得挺有道理的。” 又笑道:“今日,我可是亲自下厨做了姑娘最喜欢吃的红烧豆腐,姑娘可要好好尝尝。” 谢宛云没有什么胃口,不过,到底不忍拂了春歌的好意。 于是,走到了饭桌前,准备稍稍吃点。不过,刚一坐下,她就发觉她的胃开始泛酸水,一个劲地翻涌。她想将这一阵压下去,不过,这种不适却越来越强烈,以至于她不得不匆匆推开了桌子,跑到了窗边,就是一阵干呕,不过,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胃痛,我这就去找大夫来替你瞧瞧。” 春歌焦急得道。 秋痕也放下手里的茶壶走了过来,担心地看着谢宛云。 天边一道白光划过,随后,是轰隆隆的春雷。 春雷不但唤醒了田间的幼苗,也让谢宛云猛然间,醒悟了过来。刚才混乱成一团的脑子,此时格外地清醒。 她张大了嘴。 不会,真这么巧吧? 也不会,真这么幸运吧? 如果是真的话,那么,她得赶紧行动才是。不能再呆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再呆下去…… 谢宛云打了个寒颤,她用手轻抚着肚子,温柔而慈爱,脸上的表情却变得坚决。如果真的是你的话,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再不让你有任何的闪失,受到任何伤害。 我可怜的 ——孩子。 “秋痕,你悄悄地去把赵嬷嬷请了过来。” 另一边,落蕊也被老夫人叫了过去,自从出了绮人之事以后,老夫人便亲自指了原在她身边服侍的落蕊到朱承平院子里服侍。 落蕊长得并不算什么绝色,但是,脸庞秀丽,举止温婉,也自有一番味道。她素来沉稳、本分,老夫人很放心。原本打算让她再服侍朱承平两年,就放了她出去,让她配个好人家。没有想到,竟然连她也犯起这种糊涂了。 本来还以为她是个明白人,这府里这些年的那些腌渍事她还没有看够吗?如今,不曾想她自己也要掺和进去了。 老夫人心中暗自叹惜,毕竟落蕊从小在她的身边长大,老夫人实在不想看到她落个悲惨的下场。而且,老夫人心中也是有所怀疑的,落蕊的性子她十分了解,不是那种喜欢攀龙附凤,自我作践的丫头,能让她作出这样的事情来,老夫人相信只有一个理由,有朝夕相处的过程中,她爱上了朱承平。 但是,这个理由又让老夫人有些难以置信,以前,就是因为看出只有这个丫头虽然恭敬,但对朱承平似乎并没有男女之情,老夫人才让她去的。也免得再有像那个绮人一样的惨事发生。 难道,是她看得不准,对这个孩子太有自信了,才最终害了她吗? “落蕊,平儿同我说了你们两个的事了。我想问问,你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老夫人声音温和,但盯着落蕊的眼却十分锐利,似乎要看到她的心里去似的。 “我一切都听世子爷的。” 落蕊心里一紧,嘴里却温婉顺从地答道,面上有着薄薄的红晕,眉眼之间全是喜意,一副得偿夙愿的痴情儿女模样。 老夫人见她如此,又是失望,又是痛惜,又是担心。 这个她曾经用尽了心力所维护的家,眼看着变得越来越面目全非,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当初,如果她没有做下那个决定,让这钱氏进门,成为他们家的媳妇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是她,太过贪心了,所以,才有这种报应了吗? 老夫人的眼里尽是伤怀。 落蕊看着,心中有些不忍,有一种想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的冲动。在老夫人身边的这几年,这个慈祥的老人一直对她很好,远远超过了一般的主仆之情。 只是,想到朱承平,想到她为什么入府,落蕊硬生生地忍住了这股子冲动。 只是眼露歉疚地道:“对不起,老夫人,辜负了您的期望。” 老夫人疲累地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 “罢了,你们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只是,落蕊,但愿有一天,你不会为今天的选择而后悔,怪我老婆子才好。” “不,我永远也不会后悔的,”落蕊的表情坚定,并且,真诚地看着老夫人,道:“老夫人今日还有往日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会牢牢地记在心里,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老夫人的恩情的。” 说着,落蕊跪了下来,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离开了。 老夫人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她老了、太老了,如果是以前,应该不会这么多愁善感吧,可是,现在,这侯府里悲伤,已经快让她承载不下去的程度了。 宛云也好。 落蕊也好。 都是好孩子,就像当年的那个孩子一样。 而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孩子一个个被黑暗所吞噬,无能为力,这些,都是她造的因啊。没有她造的因,也不会有这些苦果。' 第四十四章花名不离 老夫人坐在窗前,风刮得很急,窗前种的芭蕉树叶子叶沙沙地作响,听起来好像有人在呜咽一般,天也暗沉下来,往天空一看,只见到黑压压的云层,却看不到蓝色的天空。 “月娘,不如我们去山上住吧?” 老侯爷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老夫人的窗前,看见她这个样子,不忍地提议道,离了这里,离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心情好了,她的身体也能好些了。大夫不也说了吗?她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长期的郁结于心,难以排遣,方才如此。 “不。” 对于老侯爷的提议,老夫人却坚定地拒绝了。 “是我作的孽,至少,我要看到最后才是。” 说完,她担心地看着老侯爷。 “倒是你,肺不好,住在这里,老是咳嗽,不如,你去山里住一阵子吧。” “你不去,我也不去。” “你作孽,那也是为我,为这个家,如果是孽,那我也跑不了。” 老侯爷一口拒绝,如此说道。并隔着窗子,递过了一枝花,这不是海棠,而是老夫人所喜欢的梨花。老夫人露出惊喜的表情。 “你还记得我喜欢梨花?” 她也只是年轻的时候提过几次,可是,老侯爷摘过各种花送给过她,唯独没有她最喜欢的花,年轻的时候,为这,没少生过他的气,觉得,他不懂她,不在意她。后来,年纪渐渐地大了,把那些脾气都给磨平了。 没有想到,这把年纪,还从他那里收到了这花。 “不,这不是梨花,这是‘不离花’。” 老侯爷如此说道,梨花,离花,听起来如此不祥,所以,虽然她老是闹着要,但是,他就是不想给她。如今都这把年纪了,也不晓得什么时候他们其中的谁就会先离开这个世间,所以,至少在那之前,至少送一次她真正想要的花。 老侯爷简单地一句话让老夫人眼睛微湿。 在这一刻,她才明白这个不善于表达情感的男人的心,他不是不记得,也不是不愿送她她喜欢的花,原来,只是不愿分离。 可叹她还误会了他这么多年。 她连连点头,附和道:“是不离花,是我错了,不是梨花,而是不离花。” 说着,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眼里的湿意却是忍不住了,她拿起手帕,轻掩着眼角,嘴里逞强地说道:“唉,怎么今儿这风沙这样大。这沙都吹到眼里,迷了眼了。真是……” “来,让我来看看,在哪里?” “不用。” 就在此时,丫头又来报了,这一日,向来冷清的这院子,似乎格外地热闹。来的是珍珠,说钱氏请老夫人宴,有重要的事想告诉老夫人以及大家,希望老夫人和老侯爷能赏光。 老夫人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事竟然让钱氏这么大动干戈的。 珍珠只是抿嘴一笑,道是好事,请老夫人务必光临。 不过,老夫人正好也有一件事想说,因此,便也同意了。珍珠便同老夫人告辞,回去覆命了。 驻云楼,是朱锦云的居住,其实是在肖姨娘所住的院子里的一栋两层高的小楼。建的地方空阔,正适合白日看云,晚上赏月、赏星,不会被其他的建筑所遮蔽。 这楼原本没有名字,同别的富贵人家爱给亭啊院啊娶名字相反,侯府的院子大多是没有名字的, 这是因为老侯爷原本是武将出身,并不耐烦起名字这种东西。 因此,全空在了那里。 也有人住了自己娶个名字的,譬如驻云楼,也有像肖姨娘那样,对这不感兴趣的。对她而言,住的地方就是住的地方,不会因为取了个名字就突然变得雅致起来,也不会因为没有名字,就变得寒碜起来。 再说,她一个大字不识的人,写了几个认都不认得的字在那里,还不知道别人暗地里会怎么笑呢。 对于肖姨娘这种对自己的无识表现得如此理所当然,简直让人觉得她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坦白作风,虽然身为肖姨娘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女儿,朱锦云有时候也是很难理解她这种心态的。 只能说,百种米养百种人吧。 除此之外,实在是再难有别的解释了。 驻云楼跟一般的小楼不同,是有楼梯可以直通上楼顶的,上面还建了个台子,这是侯爷命令工匠按照朱锦云的要求做的。 朱锦云喜欢看蓝天,看白云,看星星,看月亮,经常,心情觉得烦躁、郁闷,让人想要大声喊叫,甚至疯狂的时候,她就喜欢躺在这里看,看着看着,她就能再一次地找回她的平静了。 只是,今天却是例外。 因为她喜欢的蓝天、白云、朝霞、晚霞、月亮、星星一个都没有,只有乌云、狂风、闪电、雷鸣,把人的心搅得乱乱的。 肖姨娘从楼梯爬了上来,就看到女儿一副困兽般的模样,很少见到她这个样子。 这个女儿从小向来聪慧得不像个孩子,从来没有让她操过心,反而经常反过来照顾她这个娘和哥哥。没有她在一边,只怕她早就过不下去了。因为有了她,才让她撑到了今天。只是,随着她的长大,她却来这里来得越来越勤,这个侯府,里头的人,都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一般,想要出去,却出去不了。只能日复一日得被逼得快要疯狂。 肖姨娘知道,朱锦云是为了他们在着急。 她的年龄越大,留在府里的日子便越短。 她想为他们安排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环境,只是,有些东西不是她们想要如何便能如何的。即使是侯爷,不也拿那个女人没有办法吗? 谁叫人家有个深得皇帝宠爱的贵妃妹妹呢? 肖姨娘在朱锦云的身边坐下。 “夫人派人来传话,说让我们出席晚宴。” 朱锦云冷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宣布这永平侯府永远都是她们钱氏姨甥的囊中物了。她有些赌气地道:“我不去,说我病了。” 看着那对姨甥,她们不嫌恶心,她还恶心呢。 “好。” 肖姨娘没有劝朱锦云,这个孩子已经够懂事了,有时候,她还真希望她能任性一点。至于钱氏,到时顶多说些难听的话让她难堪罢了,没什么,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再说,今日侯爷也在,那个女人,在侯爷的面前,总是要留点形象的。虽然事后定会趁侯爷不在的时候把她叫过去就是。 倒是朱锦云,说了就后悔了。 因此,到肖姨娘出发的时候,她也已经打扮妥当地过来了,脸上,又是那种天真纯真的笑容,好像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 第四十五章晚宴一 东院,谢宛云的屋子。 窗门紧闭,昏暗的屋子里有一块地方隔外明亮。谢宛云和赵嬷嬷就在那里,秋痕、春歌给谢宛云打发到外头去了,说有些事想同赵嬷嬷谈,让她们两个在外头守着,不准人接近这里。 谢宛云的胳膊放在桌上,赵嬷嬷的五指搭在她的脉上,闭着双目,神情肃穆,好一会儿,她才从谢宛云的手腕上离开,脸上露出喜意。 “恭喜姑娘,的确是喜脉。” 赵嬷嬷也只是个妇道人家,并不懂医,不过,她以前曾经跟着一个老嬷嬷学过切喜脉,以及调理孕妇的身体。在这方面,她却是专家,断得极准。以前,在谢庄的时候,有那妇人觉得有了的时候都是找她帮忙瞧的,从来不曾失误过。 只是,赵嬷嬷的喜意也只是那么一刹那,随即,变为了忧虑。 姑娘的处境明显不妙,上次连去个宫里,也给人下了药,拉了一个晚上的肚子,结果没有去成,若是知道了她有了身孕,还不知道会怎么对付她呢? 赵嬷嬷是这方面的专家,因此,越加知道有多危险。 刚怀孕的妇人体内的胎儿原本就脆弱,能毫无迹象地害了姑娘的方法太多了,防不胜防。尤其是她们院子里都是钱氏的人,就是她们几个再小心,只要出一个岔子,搞不好,孩子就会没了。孩子没了也就罢了,最怕的是一个不好大出血止不住,那姑娘的性命只怕都会跟着完蛋。 “姑娘,我可怜的姑娘。” 明明应该是高兴的事儿,赵嬷嬷却流下了泪来。 她甚至劝道:“姑娘,要不,这个孩子我们就不要了吧。嬷嬷知道一些方法,现在不要的话,对你的身体还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 赵嬷嬷这话说了,她的脸色也变得惨白,真是可怕极了。 没有想到,她有一天,竟然会这样劝姑娘。可是,这侯府太可怕了,赵嬷嬷真怕有一天,她的姑娘在这里送了命啊。曾经年青的时候在这样的府里呆过的赵嬷嬷知道那些歹毒主母的手段有多厉害。 不要说是姑娘这种没有一个人护持的,就是那些有人百般护持的,最后着道的也不在少数。 赵嬷嬷这话说无比困难,可是,她还是说了。 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她怕,怕啊。 怕姑娘也遭到那样凄惨的下场,同她曾经看过的那些苦命女子一般。这个孩子是她从小养大的,虽然不是亲生孩子,但是,对没有丈夫女子的她来说,真的是比她的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谢宛云倒是没有赵嬷嬷这么害怕,因为,她早就已经有了主意了。 她拿出手帕,替赵嬷嬷拭着泪。 “嬷嬷,别哭了,别担心,我已经想好法子了,我不会有事的。现在,答应我,这件事同谁也不要说,就是秋痕、春歌也暂时瞒着,我自有道理。”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谢宛云轻抚着小腹,面露决然。 这一次,她会不惜一切手段守住她想守住的人。 薄暮起,夜灯初上,侯府里的人们开始从四面八方向钱氏的院子里聚集了,老侯爷、老夫人;侯爷、肖姨娘、朱锦云;梅姨娘、朱承和;朱承平、柳如月;谢宛云。其他人,基本上都有人相伴,只有谢宛云,跟着她的只有秋痕。 谢宛云出来的时候总是带秋痕而不是春歌。 秋痕为人沉稳,话少又文静,不会惹什么事;春歌就不一样了,在庄里有时连和男孩子也敢吵架的丫头,若是和人起了冲突,那就不好了。谢宛云倒不是担心她得罪了人,而是怕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到时候,她这个没有话语权的姑娘,只怕也救不了她。 春歌却是不晓得谢宛云的这番用意,在她看来,姑娘现在更喜欢秋痕一些,虽然秋痕有时候是比她懂得那么一点点啦,想到上次秋痕劝她的那些话,春歌不甘不愿地勉强承认这个事实,只是,心里还是极不舒服。 她撅着个嘴巴站在那里,郁闷、郁闷。 王嬷嬷已经观察了谢宛云身边的几个人许久了,赵嬷嬷身体不好,性子又是个安静的,一天到晚极少出房门,就是到她那里去坐了,多半也是只与你聊些什么女红啊、做菜啊之类的话题,一涉及到与谢宛云有关的,她就只顾左右而言他,真是只老狐狸。 秋痕嘛,却是个闷嘴葫芦,一问只会对你笑笑,然后说姑娘那里还等着她干什么之类的,然后人也消失不见了。 只有这个春歌,倒还话多一些,而且,貌似心机也不深。 但她却是个死心眼,一心向着他们家姑娘,对这院子里钱氏的人个个像防贼一样防着,敌意深重。 王嬷嬷试着与她搭了几句话,却都不太成功。 不过,貌似这些日子,这两主仆之间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也许是个好机会也说不定。 话说,王嬷嬷这间谍也当得不太容易啊,这谢宛云看似善良好拐,可是,不知为何,每次见她的时候都喜欢拉着崔嬷嬷一起。弄得王嬷嬷有一肚子的本事,偏偏没有发挥的余地。只能徒呼奈何。 偏偏钱氏那边三不五时地把她叫去问话,她却什么也供不出来,想到钱氏那阴沉的脸色,还有,似乎听到别的人说她收了谢宛云的东西什么的,王嬷嬷感觉到钱氏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虽然王嬷嬷对谢宛云没有什么意见,甚至私底下还有些好感,比起难侍候的钱氏,这位可真是好得到天边上去了。 无奈,这府里当家的不是这位主,而是钱氏。 今日,王嬷嬷见秋痕把赵嬷嬷叫到谢宛云的屋子里去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两个丫头还在外头守着。直觉,里头一定是有什么猫腻。若是能探出这个消息来,准能到钱氏那里领上一功,也能解除疑心。 因此,王嬷嬷就腆着一张老脸儿,再次拿她的热脸来凑春歌的冷屁股了。 “春歌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 “奶奶呢?可在屋子里头?” 王嬷嬷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走到春歌的面前问道。' 第四十六章晚宴二 今日的人多,好久不用的正厅终于再一次派上了用场。 丫头们灵巧的身影在桌子间穿棱来穿棱去地上菜,看似杂乱,其实,却是乱中有序,菜怎么怎么放,放哪里,从哪里进,从哪里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点儿也不会乱套,从这一点,就能看出这大户人家同那些小家小户的区别。 下人们在忙着这个,侯府的主人们呢? 就在隔了一道帘子的里面的厅里,人已经济济一堂了。谢宛云出门的时候一个人,到的时候到不是一个,路上正好碰到了侯爷、肖姨娘和朱锦云一行,朱锦云高兴地挽着她的胳膊,跟在侯爷和肖姨娘的后头,说着体己话儿。 对侯爷,前世也好,今世也好,谢宛云都没有什么太多的认识。 只是,感觉是个不太快乐的人,身上总是有股子郁郁之气,然后,只有在肖姨娘的面前,有时候会露出一丝微笑,那个时候好像太阳冲破了乌云一般,叫人眼前一亮。 那时,才会让人意识到他原来也是个极好看的男子,五官长得和朱承平极像,只是,那股子挥之不去的消沉死气让他黯淡了许多,不及朱承平锋芒毕露,让人一见就移不开眼。 侯爷和肖姨娘两个走在前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时候侯爷会笑上一声,但是,也只是低低地一声而已,总带着股子抑郁之气。肖姨娘看着王爷的眼里则满是温柔,同她平常爽快的性子完全不一样,只要他笑了,她的脸就好像在放光一样。 看得出来,肖姨娘是真的极喜欢侯爷的。 倒是侯爷看她的眼里虽然也是亲切的,可是,谢宛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嫂子,嫂子。” 旁边朱锦云不满地拉了拉谢宛云的袖子,谢宛云低下头,就看到朱锦云鼓着两个腮梆子,气鼓鼓地看着她,一副不悦的样子。 分明是生气的样子,可是,实在太可爱了。 朱锦云虽说有十二了,可是,身高却比同龄的姑娘要矮一些,脸又有些婴儿肥,翘翘的鼻子,大大的眼睛,再加又黑又亮又有些蓬松微卷的头发,看起来像娃娃一般,可爱极了。谢宛云瞧着瞧着,就又忍不住了,伸手捏住了她的两边脸颊,手感好好。 “云儿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说吗?” 边问,还边揉。 “不要捏我的我脸啦!” 朱锦云顿时把先前想要说什么全忘光了,只记得这个事实。她又不是小孩子,以前,也没有人这样做过,前一段谢宛云也不曾这样,这一段时间,简直好像被别人灵魂附体一般,老是喜欢揪她的脸。 朱锦云哪里晓得,原本在乡下在男孩子堆里长大的谢宛云虽然托于氏的教导的福,女子该会的都会,可是,因为成长过程中都是哥哥弟弟,这个性,多少都受了点坏的影响。前些日子谢宛云没有想开,纠结在前世今生的那些是是非非里,整个人的个性就给压抑了下来,也无心玩笑。 现在,完全恢复新生了的她,不免恢复了几分在谢庄里时那飞扬的少女的几分爱玩爱闹的性子。 肖姨娘回头,正好看到朱锦云不知是气红还是捏红的脸,不觉笑了。 这个女儿,在她的面前是如此的成熟,总是不自觉地就会忘了她还是个孩子;现在这个样子,其实倒也是不错的。 朱锦云郁闷得几乎想撕破她的假面具了,偏偏她的理智却又死死地把这股子冲动给压下了。她纠结的心情反映在了极度扭曲的面皮之上,看起来,实在是极为滑稽。 “喔,对不起啊。” 谢宛云的道歉显得如此敷衍,因为,她那蹂躏着朱锦云的手一点儿也没有放开的意思。 几个人就这样在前头的说话声和后头的抗议声中来到了吃饭的花厅,到了这里,谢宛云总算放开了拧着朱锦云的脸的手。 四人一起的到来引来了钱氏颇怀深意地打量,见到了侯爷,她的眼神倏地亮了许多,身子微动,似乎有站起来迎接的冲动;不过,见到他那因为见到她而变得冷漠的眼神,她本来已经微微离开坐椅地臀部又粘了回去,装作并没有注意到他似的,继续同老夫人说着话。 朱承平和柳如月坐在一起,谢宛云走了过去,打了声招呼。 丫头早已拿来了坐椅,放在了朱承平的另外一侧,谢宛云就在那里坐下了。朱承平和柳如月在说着话,除了刚才嗯了一声,瞟都没有瞟谢宛云一眼。谢宛云孤零零一个人坐着,坐在她另外一边的是朱承和,也就是朱承平的三弟。他向来是个内向害羞的孩子,这是谢宛云前世和今生对他的印象,其余的,就没有什么了。 与朱承平的光芒四射相比,这个沉默的孩子实在有些平凡。长得太过瘦小,面容倒称得上是清秀,只是,带着病容,显得有些孱弱,再加上他每回只是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对其他人不理不踩,实在是个很难让人亲近的孩子。 倒是坐在朱承和旁边的梅姨娘和谢宛云的视线对上,友善地朝她笑了一笑。 谢宛云便回了她一个友善的笑脸。 至于朱锦云,自然是跟肖姨娘一处的。而侯爷,这个时候已经坐到了钱氏的旁边,因此,钱氏的背不知道是不是谢宛云的错觉,挺得格外地直。 见人都来了,老夫人扫了众人一眼,开腔了。 “大家都来齐了啊。” “咱们家,好久没有来得这么齐了。” 先感叹了一回,老夫人才道:“夫人说件喜事要对大伙儿宣布,正巧,我也有件事想要宣布一下。说起来,也是喜事。所以,今天,可以称得上是双喜临门了。” “媳妇,你说吧!” 老夫人对钱氏道。 钱氏有些讶异,没有想到老夫人也有事要宣布。不过,哪有媳妇越过婆婆的,知道老夫人只是与她客气一下,她连忙笑道:“当然是老夫人先说。” 老夫人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我就说了。落蕊,出来吧。”' 第四十七章晚宴三 老夫人叫道。 声落,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女孩走了出来,谢宛云认得,是服侍朱承平的丫头落蕊,跟好他许多年的,是个性子很好的女孩。谢宛云同她打交道不多,不过,每回都和和气气的,嘴角带着笑,说话慢条斯礼的,谢宛云对她的印象很好。 落蕊走到了中间站着,行了一礼。 钱氏的眼睛眯了起来,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听到老夫人说:“我想说的就是落蕊的事情,这丫头跟了世子爷几年了,朝夕服侍,殷勤小意,我觉得挺不错的。因此……” 老夫人越说,钱氏的心越往下沉。 老夫人是什么意思,估计在场的人现在大多都已经明白了。钱氏倒不是反对朱承平收个通房,纳个姨娘什么的,毕竟,富贵人家的男子哪个不是妻妾成群的。钱氏在柳如月的院子里放了称心、如意;在谢宛云的院子里放了芳菲、翠光,未尝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这种事情她做得,却不希望别人做。 钱氏希望朱承平即使要纳姨娘,也是在她所选的人中,这样,无论哪个得宠,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太坏的事情,都可以控制。 可是,落蕊是老太太的人,若是成了姨娘,地位也与一般的姨娘不一样,顶着老太太的名头,就不是她可以随便打骂处置的。这样一个人放在朱承平的身边,简直就是钱氏心头的一根刺。 但现在,她也不可能明着反对老夫人。 毕竟,老夫人给了个丫头给孙子,并不是什么大事。就在钱氏又是不甘又是无可奈何的时候,柳如月的身体突然晃了两晃,就这样软软地昏了过去,惹得服侍的丫头们一阵惊叫,顿时,就乱做了一团。 这时机把握得,妙啊。 谢宛云暗暗佩服。 只是,这种事情,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只不知后头这柳如月又要用什么法子来解这个局。但到底,这些都不关谢宛云什么事了。 因为,她已经想好了,她要离开。 趁这府里所有的人都还不知道她也有了孩子的时候,赶紧离开。 因为柳如月的突然晕倒,这件事情当然不了了之了,尤其是在钱氏宣布了柳如月有了孩子的消息之后,各方面的反应颇值得玩味。 老侯爷、老夫人自是十分欢喜,纵然对钱氏颇有微词,但是,老夫人对柳如月的感觉倒还好,再加上,不管怎么说,怀的都是她的曾孙。 侯爷只是将眼睛扫过了朱承平,微微皱了皱眉,就没有别的反应了。 朱承平似乎呆住了,好半天才又露出了笑容,谢宛云觉得看着有点假,有点勉强,不过,也不关她什么事就是了。 落蕊看了朱承平一眼,那目光,是同情吗?谢宛云瞧不太明白。 梅姨娘、朱承和一幅不关他们的事的样子。肖姨娘大约早就从朱锦云那里听说了,一点儿也不吃惊,只是笑着道了声恭喜。而朱锦云,她的脸上,只有天真纯美的笑容,说:“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好期待啊。” 老夫人嘱咐了一番,便和老侯爷离去了,接着便是其他人,一个个地都走了。 外头的声音渐渐地没了,就在方才还是热闹无比,这会儿又是冷冷清清了,望着同肖姨娘母女两个离去的侯爷的身影,钱氏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是他的正妻。 他却从不肯正眼看她。 只肯和这些身份卑微的女子在一起。 她,就因为错了那么一次,他就再也不肯原谅她?都这么多年了,她为这个府里做得还不够吗?如果不是她的原因,他以为他们侯府能有今日的风光?他们能继续过这种尊贵的生活,全是托了她钱氏谨玉的福,为什么,他就不懂得感激她? 不过,不要紧,她可以等。 总有一天,他会回到她的身边来的。 因为,她是他的妻。 只有她,能够和他葬在一个棺木。 暴雨,就在这时噼里啪啦、铺天盖地地打了下来,整个天地都是风在咆哮,雨在怒吼的声音,钱氏却固执地站在外头,任凭风雨侵袭。 她不会倒。 她是侯府的夫人。 她是玉贵妃的妹妹。 所以,她注定了一世尊荣,无论风来得多少疾,雨打得多少烈,她也绝对不会倒下的。尽管来得更猛烈些吧,钱氏的头昂得高高的。 “夫人。” 珍珠看着钱氏倔强的背影,有些心疼。别人都说夫人狠、夫人毒,她也知道有些时候夫人行事太过了,可是,她们不晓得夫人心里的苦。 珍珠陪着钱氏睡的时候,有时候醒来,就看到钱氏拿着一块手帕在灯摩挲了又摩挲,然后,一会儿笑得甜蜜得像十几岁的少女,一会儿又潸然泪下,一会儿又说着爱语,一会儿又咒骂怨恨,一个人有这样浓,这样烈的感情,每日都被这种望而不得的情感折磨得快要疯了的时候,又怎么能指望她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呢? 珍珠心疼这样的夫人,有时候,真的希望夫人能不要这么执着,能放手,让这些爱啊恨啊全都过去,这样,夫人说不定能活得幸福一些。 “进去吧,夫人,雨大了,小心着凉,病了就不好了。” “病?哼,他们只怕巴之不得我病了,最好死了算了。可是,”钱氏的语气顿了顿,又继续道:“我不会的,他们不知道,他们越是恨我,我只会过得越好。我绝对不会让他们顺心如意的。这个侯府,是因为有我钱氏谨玉才能保住的,那也只有我的后代才能继续享有这种福贵。我绝对不会把它留给那些不要脸的狐狸精的。” “狐狸精!” “狐狸精!” “都是那些狐狸精,如果不是她们,我和侯爷今天不会这样的。我们会过得很幸福,还有我们的礼儿……” “狐狸精——,总有一天,我会让她们不得好死的。“ …… 闪电划光,天光蓦地亮了起来,落在钱氏那白如金纸的脸上,她的黑发飞扬像一条条卷曲的小蛇一般,而那充满仇恨狰狞的表情,让人见之生畏,简直好像妖魔鬼怪来到了人间一般,饶是珍珠这样素来和她亲近的人,也被她这个模样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钱氏见了,猛地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跟前。 “珍珠,别人可以畏我,怕我,只有你不可以,你知道我对你有多好对不对?你说,你绝对不会离开我好不好,你说啊!” “夫人……” 今夜的钱氏实在是太异样了,珍珠有些害怕,她忍不住怯怯地道:“夫人,你弄痛我了。” “你说啊,说你绝对不会离开我的。“ “对啊,你就是想走,你也绝对走不了的。” “因为,因为……” 钱氏的语气十分诡异的,她的脸也是一样,她凑近了珍珠,好像想告诉她什么惊天秘密似的。就在这时,一个尖利惊惧的声音响起。 “夫人!!!”' 第四十八章晚宴四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大,太尖利,甚至,穿过了暴风骤雨,钱氏打了个哆嗦,本来有些狂乱恍惚的眼神变得清醒。 她这才意识到她的指甲都划破了珍珠的胳膊,血腥的味道在空气中飘荡。她似乎吓着了似的,发出一声低喘,然后,急急地拿起了珍珠的胳膊。 “珍珠,你没事吗?” “怎么样?痛不痛?都是我刚才不好,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使那么大的劲的,对不起啊。” 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个夫人,珍珠终于松了口气。 她摇了摇头,露出了没事似的笑容,对钱氏道:“我没事,夫人,没有什么,我一点儿也不痛的。” 珍珠将胳膊往身后藏,不想钱氏看到了觉得更内疚。 张嬷嬷轻舒了口气,眼睛往后一瞪,那些鬼鬼祟祟的脑袋立马缩了回去,生怕给她抓住了,这张嬷嬷下起手来比起吴氏可狠得多了。众丫头虽然怕吴氏,可是,更怕吴氏不亲自动手,把她们交给张嬷嬷,那个时候,可就不死也褪成皮了。 “夫人,表姑娘醒了。” 张嬷嬷如此说道,背上,已是出了一阵冷汗。若是再来晚一点,夫人不顾一切地嚷嚷起来,那就全完了。 虽然柳如月现在是这府里的奶奶了,可是,张嬷嬷是钱氏的陪房,用娘家的叫法来说,称呼柳如月表姑娘并没有错。就是钱氏,年轻的时候,张嬷嬷她们也是唤钱氏姑娘的,只这年纪渐长时,才改成了夫人。 钱氏点了点头,有些疲惫,疯狂过后的她,神情变得十分宁静,眉间的那股子挥之不去的厉色和煞气消去了,本来有些刚硬线条的五柔倒显出几分柔美来,依稀可见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胚子。 她欲转身回屋内,膝盖却有些发软,跟着身子也摇了摇。 珍珠赶紧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夫人,你没事吗?” 珍珠担心地看着钱氏,张嬷嬷则搀住了钱氏另外一只胳膊。钱氏拍了拍张嬷嬷的手,表达了无言的谢意,嘴里则道:“没事,只是突然有些累。” 又问道:“如月呢?有没有找大夫来瞧,身体可还好,没有什么问题吧?” 钱氏关心地问着,三人朝里头走去。 东院 廊下,谢宛云去了夫人院,今儿个晚上钱氏将府里所有的人都召了去,到底有什么重大事情呢?没有见着谢宛云回来,春歌总是有些不安的。尤其是在上次发生了拉肚子的事件之后,无论怎么看,那都像是人为,没有见过,自个儿着凉后会拉得这么厉害,连床都起不来的。更何况,还是同晚上一块儿吃了宵夜的朱锦云一起,哪里会就这么巧,两个人都吃坏肚子了? 春歌的心七上八下的,由来只听说书的说什么豪门是非多,春歌总觉得那是说书的人瞎的编的故事而已,从来都没有当过真。到了如今,她才发觉,原来,那些并不是故事。一向大喇喇的她,现在一刻见不着姑娘,这心里就总安稳不下来。 听到声音,春歌回头,见是王嬷嬷,笑得一脸和气。 原本,春歌对这王嬷嬷还是极有好感的,这院子里的许多丫头嫂子借故偷懒,春歌说她们的时候,也只有这王嬷嬷有时候会帮着说两句,春歌觉得她是站在她们这边的。只是,谢宛云对她和那个什么也不做的崔嬷嬷倒似是一样的,春歌心里还暗暗有些为她鸣不平,觉得姑娘有些不识好人心什么的。 可是,出了那事之后,春歌对这院子里的人是谁也不信了。 除了她、秋痕、赵嬷嬷,这院子里的人,看谁春歌都觉得有可能就是那钱氏派来害姑娘的。因此,对王嬷嬷状若关心的样子,就冷了许多。 只道:“姑娘去夫人院里了,嬷嬷不知道吗?” 心中存疑之下,看谁就都有些可疑了。这夫人让所有的人都去她院里的事,是这府里的大事,这王嬷嬷说起来,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可能一点儿也不知道吗?春歌怎么瞧都觉得有点故意做作的嫌疑。 王嬷嬷是个老人精儿,春歌这一开口,她就立马发觉有些不对了。 因此,拍了一拍脑袋,道:“看我这脑袋,怎么连这事也给忘了。不过,”王嬷嬷的话头一转,凑到春歌的耳边,神秘兮兮地道:“春歌姑娘,我老婆子这忘事也是有原因的。你道,我为什么把这重大的事也忘了?我还不是因为担心咱们奶奶吗?上次奶奶拉肚子的事,我左思啊右想啊,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头,这事儿怎么就巧成这样子,就在奶奶要同老夫人去宫里的前一天夜里,还是同大姑娘两个人,全倒下了。这、这怎么可能嘛!我这几天啊,一直想一想,总觉得不对劲,我想,我还是得来提醒一下奶奶才是。真是,像奶奶这么心善的人,怎么有的人竟然会忍心来害她?” 王嬷嬷摇着头,一脸担心的样子。 春歌原对王嬷嬷也有了稍许的敌意,可是,一听她这么说,顿时大感遇到了知音,她也是这么觉得的,立马,看王嬷嬷的眼神就亲切了许多。她也是这么想的,可偏偏,姑娘就是不听她的。秋痕那个不中意的,只会服侍姑娘,别的事情就一点儿成算也没有。 忍不住地,春歌就对王嬷嬷吐起了苦水来。 “就是啊,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姑娘她就是不听我的,我能怎么办?唉,真正是急死人了,愁死人了。” 王嬷嬷拉着春歌的手,安慰起她来。 “别担心,或者因为你年纪小,说出来的话奶奶自然是听不进。就让我来倚老卖老同奶奶说说,奶奶定然会体会到春歌姑娘你的良苦用心的。” “那就烦劳嬷嬷您了。” 这个时候,春歌已经完全把先前的顾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只觉得这府里只有赵嬷嬷最理解她,最晓得她的一片苦心。两个人一起站在廊下,聊得极为投机。王嬷嬷眼见着春歌的防心解得差不多了,再问这个问题应该也不会引起她的防备。 于是,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对了,我今日瞧见奶奶派人叫了赵嬷嬷去屋里许久呢,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春歌不假思索地就回道:“也没有什么事,不过是姑娘早上……” “春歌、王嬷嬷,这么冷的天,你们两位站在这里干什么啊?有什么好瞧的,别自个儿乐呵,也让我老婆子瞧瞧啊!”' 第四十九章讨嫌 突然插入的声音打断了春歌和王嬷嬷之间的和谐音符。 好像在丝竹管弦的音乐中突然加入了高昂的喇叭一般,硬生生地违和感叫人难以忍受,原有的气氛完全被打破了。 两人回头,就看到了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的崔嬷嬷,此时正静悄悄地站在两个人的后头尺许,嘴角有着一抹硬挤出来的笑意。 只是,她素来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人,就是勉强挤了出来,总让人觉得这笑有些生硬,看起来挺不舒服的。 而那侧着的脸,半边迎着屋子里透出来的光,半边隐藏在黑暗之中,显得格外地诡异,瞧着就好像阴森的巫婆般在打什么坏主意似的,很是渗人。 春歌素来就不喜她,此时见了她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虽然因为对方年纪大,不好不应声,接下了话头,但也不过只叫了一声“崔嬷嬷”就再无下话了。 王嬷却是心中暗恨,眼见马上就要探出点消息来了,没有想到,在这个当口,竟然又给这老货插出来横了一杠子。 不过,崔嬷嬷终究是老太太的人,王嬷嬷也不敢对她不敬。 因此,只皮笑肉不笑地道:“听说崔嬷嬷的风湿不轻啊,这个天儿,不在屋子里躺着,怎么倒起来了呢?” 崔嬷嬷的腿因为风湿,这些天都不太好受,多躺在床上休息。就是现在,也在一阵一阵地抽痛,钻心窝子的疼。只是,她刚才觉得气闷,推开窗想透会子气,没有想到,就看到王嬷嬷和春歌两个了。 王嬷嬷这人,外表和善,内里却最是阴险不过,偏偏因为她素来惯会做好人,在府里倒是颇有人缘。 只不过,别人不知,崔嬷嬷却是这府里的老人了。 当初,这王嬷嬷为了上位所做的那些子腌渍事,因为夫人主事之后,原来的一些老人被借故打发得差不多了,都换上了夫人的人,因此,没有几人晓得她的嘴脸。 崔嬷嬷却因为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躲过了这一劫,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一见她在春歌身边晃悠,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但直觉定没有什么好事,因此,忍着钻心的疼,崔嬷嬷也来了。 奶奶的处境不妙,就连老夫人也准备放弃奶奶了,但是,她到了这院子里之后,奶奶总是待她格外地宽厚仁慈,只这份情,她也是不能不记的。虽然也许这样做也不过螳臂挡车,最终,仍然阻止不了什么。可是,能做一点就做一点吧,至少,这样她会比较心安一些。 因此,不管春歌的态度多么冷淡,王嬷嬷多么阴阳怪气地,崔嬷嬷就是站在了这里,如同钉子似地,稳稳的,一点儿也没有走开的意思,当定了电灯泡。 王嬷嬷又磨蹭了好一会儿,只同春歌两个说着话,就是不理崔嬷嬷。春歌也挺配合的,无奈崔嬷嬷就是不见有走的动静。见事不可为,这外头秋风秋雨的,王嬷嬷这一把老骨头也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因此,也就说了一声闷闷地回屋去了,只在暗地里把崔嬷嬷诅咒了个底朝天。 王嬷嬷一走,春歌虽然还想在外头等谢宛云回来,但跟崔嬷嬷一起呆着实在叫人心里硌得慌,不自在极了。 因此,春歌就借辞也欲先回屋去,等崔嬷嬷走了再出来也就是了。 谁晓得崔嬷嬷却道:“春歌姑娘请留步,有几句话,老婆子想同春歌姑娘说说。” 闻言,春歌只得停住了脚步,重又回转了过来,问道:“嬷嬷有什么话只管说。” 此时,雨忽地下大了,风也格外地急,电闪雷鸣,震得隆天响,也有那不及关窗的屋子,忽地一下子灯全熄了,就隐隐听到有胆小的丫头们传来的惊叫。外头几乎是空无一人了,除了崔嬷嬷和她两个。 “这句话论理,不应该由我来同姑娘说的。只是,我看奶奶虽然聪慧,到底年轻心善,又与姑娘多年主仆情深,大约是拉不下这个面子来说的,也只有我来讨这个嫌了。 我只有一句话想跟姑娘说,古人有句老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 这一句话,在这侯府,若是忘了,只怕不仅是害了姑娘你,还会连累奶奶。我这么说,姑娘可能觉得我是在挑拨离间,只是,姑娘不信我也就罢了,只望姑娘想着奶奶,记得对他人也要多几分防心。 那王嬷嬷也好,其他人也好,这院中除了奶奶带来的几个人,其他的没有一个是能轻信相信的。 这句话,还望春歌姑娘你莫忘了。” 崔嬷嬷说完这番话,就转身回屋了,只是,动作极慢,行走间,有一只腿似乎还有些拐似的。 春歌不经意地就想起王嬷嬷所说的崔嬷嬷有风湿的话来,这个天气,应该是最疼不过的,却专程来了。 本来极讨厌这崔嬷嬷的心,也有几分淡了。 只是,说王嬷嬷也是别有企图,不安好心,春歌却又有些不相信。 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复杂呢?以前在谢庄时,就不用想这么多的。那个时候,只要想着每天要玩什么就好了,庄里只有姑娘一个女儿,倍受宠爱,她们这些姑娘屋子里的丫头,在庄里也是人人敬着、让着的,从来不需费心去防着…… 想起过去的日子,春歌的眼有些湿了。 难道过去的日子就像一场美梦,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吗? 这时,拍门声传了来,秋痕的声音响起:“开门,开门,奶奶回来了!” 春歌赶紧抹掉了眼角的泪,也顾不得等小丫头去开门,拿了搁在一边的伞,撩起裙角,就飞一般地往院门口跑去,拉开了门闫。 外头,谢宛云的身子已经半湿了,秋痕则比她更惨,落汤儿鸡似的。 夫人院 柳如月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守在一边的朱承平,连忙要起来。朱承平赶紧按住了她的身子,命人拿热着的烫饭来,亲自喂给她吃。柳如月又反过来喂给他吃。两人你一勺,我一勺,郎情妾意,好不甜蜜。 钱氏进来时,瞧着的就是这一幕,不禁笑了,打趣道:“哎哟,看来我倒来不巧了,珍珠,还是快扶我回去吧。” 珍珠也抿着嘴儿笑了。 “夫人这是哪里的话,这不就是咱们的院子吗?回去,能再回哪里去啊?”' 第五十章代价 两主仆一唱一和地,弄得柳如月脸飞红霞,娇羞无限。 灯下俪影双双,男俊女俏,端得的画儿一般的人物。钱氏瞧着就打心眼儿里头舒服,稍稍取笑了一回便十分识相地把空间留给了这小俩口。 朱承平自然又打叠起百般温柔殷勤小意地又陪了柳如月一回,柳如月倚在榻上,朱承平从丫头们手里接过了大夫开的保胎药,一勺一勺地喂她,不时,两人目光接触时便粘在了一起,轻轻的浅笑低语声透过帘幕传到外间等着传唤服侍的丫头耳中,不禁俱都露出了羡慕之色。 这时代的女儿家家的,不及男子,能读书识字,博个功名前程。女儿家的幸福,不过是嫁个如意郎君,得个举案齐眉,便是一生的幸事了。一时想起自身的未来,不说像小世子这般风流显贵,标致人物,知情识趣,温柔体贴;但只能够两人在一起和和美美,不吵不闹,一生一世,也就是难得的造化了。 及晚,朱承平便同柳如月告辞,独自一个人走了。柳如月本来也想同他一起的,但是,却给钱氏劝住了,大夫也说了,她身子弱,还是小心些好,尤其是这前几个月。大晚上,天冷雨滑的,还是留下来的好。 柳如月也晓得这个理儿,可到底年轻情热,心有不甘,只是也没有别的法子,最后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朱承平离去了,少不得千般交代、万般嘱咐,离情依依的。 送走了朱承平,一时又心里想起别不是去了东院那里吧,顿时,手里把个帕子扭成了麻花似的。还是,同那落蕊一起?柳如月垂下的眼眸,戾光微闪。只是,这一切却被一排小扇子般浓密睫毛所摭住了。倒是她轻咬的下唇,略显苍白,衬着那瘦削的肩膀,如同秋风下的花儿,楚楚可怜。再抬起眼眸时,她无助的眼光就投向了在一边服侍的可心,如泣如诉。 可心自小就服侍柳如月,看见她这般模样,简直是替她心疼。 姑娘从小双亲过世,寄人篱下,虽然说看在贵妃娘娘的份上,那也没有人敢怠慢的,只是,如何比得上亲爹亲妈?从小步步留心、时时小意,只怕落了人口舌,被人说是那有娘生没娘养的没廉耻不知思的野丫头。就连贵妃娘娘怜惜姑娘母亲早逝赐下的东西,只要堂姐妹们说一声好,便急巴巴地送了出去。只恐说吃他家的喝他家的,连这点子东西也舍不得。天晓得,若不是有姑娘在,凭他一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穷酸,如今能封侯列士,享这天大的富贵,还不是贵妃娘娘念他们抚养姑娘一处赏的? 好不容易到要嫁人了,还整了个平妻,虽然说有姨母护着,不用担心受婆母的气,姑娘也对世子爷动了心,铁了心地要嫁他。 可是,可心的心里暗地里替姑娘委屈着。 现在,竟然连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个丫头,也敢同姑娘争锋?姑娘虽是好性儿,但她可心可不是好惹物。 可心的心里如此计议着,脸上却露出了安抚地笑容,对柳如月点了点头,掀起帘子出去了。 背后,柳如月嘴角微弯,露出了甜美温柔的笑容。 有可心在,真好。 她只需要当单纯温柔善良的柳如月就好,其他的事,自有可心会替她去办。她凝视着她的双手,洁白、润滑。她不学姨娘,不会让双手染上不干净的东西,男人喜欢的是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她不会像姨娘一样,赢了整个侯府,却输了侯爷的心,倍受冷落。这侯府、世子爷还有温暖的家,她全都想要。 她会用这双手,握得牢牢的。 不会让任何人抢走。 不管是谢宛云,还是落蕊,还是其他的任何人…… 狂风摇动树枝,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响声,突地一只飞鸟惊出,从朱承平的眼前掠过。福贵在前提着灯,福禄打着伞,转过了一丛竹林,一道闪电划过长空。闪电下,落蕊俏生生的脸儿含着温婉平静的笑容,虽是狂风暴雨之夜,也显得如此宁静。 “怎么不先回世子院,在这里等着作甚?” 朱承平如此问道,同时接过了福禄手里的大伞,朝落蕊招了招手,落蕊就躲了进来,走在朱承平的身侧微后处。 她的手里的灯也被朱承平接了过来,精致的琉璃灯,虽是在如此深浓的黑夜,也十分明亮,一圈光晕如水一般漾开。 福贵、福禄两个会意地放慢了脚步,落在了后头。 风又大又急,吹得两人的衣衫猎猎作响,朱承平看着文弱,手却筋骨分明,将一把大伞拿得极稳。即使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之中,他的脚步也稳稳的,像一座山一般,任风吹雨打,他自巍然不动。 “以后,只怕要为难你了,落蕊。” 朱承平略带歉疚地道。 “哪里的话,如果没有夫人,落蕊又怎么会有今天?早就已经化为一堆枯骨,再不复存在这世间了。夫人对落蕊的厚恩,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何况只是这么一点儿小事呢?爷您不必放在心上,一切都是落蕊自愿的。 更何况,只要能让那贱妇付出代价,不管什么,落蕊也愿意做。” 说到后面一句时,落蕊咬碎了一口银牙,眼里露出了强烈的惮恨,那神情,仿佛想将她所恨的那个人生吞活剥一般,端得可怖。 这个样子,同她方才温婉宁静的样子简直是有天壤之别。 可是,朱承平却似乎一点儿也不讶异,他沉声道:“这一天一定会来到的,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她……” 轰隆—— 突然一阵极响的雷鸣吞没了朱承平未完的话,却是不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只见落蕊有些狰狞的脸上却是露出了快意的笑容,信任地看着朱承平。 然后,她的神色就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默默地跟在朱承平的身边,穿梭在风雨飘摇的侯府。 一时,一行数人到了一个分岔路口,朱承平的脚就立定了下来,眼里透出了浓浓的矛盾和挣扎之色。' 第五十一章歹毒 一条岔路,通往两个院子。 往左,是朱承平的世子院,往右,则是谢宛云所住的东院。 重重的树、假山、亭子等阻隔其中,明明就在一个府里的东边,步行也不过半刻钟的事情,费不了太大的功夫,可是,隔着这些这东西望着,无论怎么望,也是望不到的,倒像是海角天涯一般了。 朱承平站在这里,久久不动。 落蕊的眼里就起了怜惜之意,低低地道:“爷,想去就去一会子吧!原也该去的。” 朱承平的脸色变幻不定,不期然,就想起老夫人提起落蕊之事时谢宛云只是微微惊讶之后就没了反应的表情,于是,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掉转了头,却是往相反的方向去了。那里却是他居住的世子院。 落蕊暗暗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倒也没有多劝。 朱承平的顾虑她晓得,之前去宫里之前发生了那事,明显是有人在奶奶吃的东西里作了手脚,显然,那贱妇已经起了对付奶奶的心思了。这个时候爷对奶奶越上心,只怕她倒霉得越快。所以,爷才想出了这声东击西之计。 只是,爷这般的苦心,那一位又能知晓几分呢? 狂风暴雨虽是吓人,但到底不能持久,来得快去得也快,待得谢宛云在春歌的服侍下梳洗完毕之时,外头便也风息雨歇,再不见方才的雷霆之势了。 里头略有些气闷,谢宛云便推了窗子来透透气。 外头只见几点寒星嵌在如同深蓝色丝绒的钻石一般,闪闪发光。被雨水冲刷过后的树木泛着特有的清香,让人闻之胸中一清,一直堵在谢宛云胸口,让她想要呕吐却又吐不出来的那股子不舒服的感觉一扫而空。 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风吹过芭蕉叶,发出一轻轻地沙沙地声音,远处,依稀有丫头们的说笑絮语声。 这夜,因为这些轻微的并不喧哗的声音,倒是越发地静了。 谢宛云的手轻放在腹部,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满足,也有着对未来的忧虑,她如何倒也罢了,但是,这个却是她一定要守护住的。 只是,计划能成吗? “姑娘。”春歌看着谢宛云,唤了一声,原是有一肚子的话想同她说的,想把王嬷嬷还有崔嬷嬷的话都说出来给谢宛云听,可是,见着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忧虑,到转向她时脸上瞬间换上的笑容,顿时喉间微堵,说不出话来了。 果然,崔嬷嬷说的话没错吗? 她不禁暗自在心中骂自己糊涂,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察觉到姑娘的忧虑。 是了,她只顾着争秋痕的宠,只想压着秋痕一头,却把姑娘的艰难都给忽略了。难怪姑娘会疏远她,亲近秋痕。以后,她一定会好好治治那帮子竟然敢谋算主子的下贱货,再不让姑娘如此烦心了。一切都有她春歌在,她不会让那起子下作的东西来欺负姑娘的。 春歌暗暗下了决心。 这一夜,谢宛云睡得不太安稳,一直在做噩梦,中间惊醒了几次,出了一身冷汗,梦中尽是以前被灌下打胎药,生生地失去了孩子的事情,她的双手始终护在腹部之前,仿佛这样就可以守护住似的,可是,身子仍是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一夜没有睡好,第二日,她的气色自然便很有些差,苍白的脸,青色的眼圈,看着有点吓人。秋痕就欲谴人去钱氏那里告假,却给谢宛云拒绝了。她今日还有事,得去老夫人那里一趟才行。 风雨过后,这一日,天气倒好,地上的雨水都干了,只树枝上的叶子因为雨水的冲刷,看着格外的清爽。日头才将将升起,颜色看着倒是不错的,人身上却感受不到属于它的热力,清清冷冷的,风一吹,还略带几分寒意。谢宛云就将披风又裹紧了一些。 到了钱氏那里,朱承平来得比她还早,正陪着柳如月和钱氏用餐呢,几人边说边吃边笑,看着其乐融融的。 见着谢宛云的脸色,钱氏就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她手一伸往桌子上一拍,筷子顿时给震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屋子里服侍们的丫头们顿时个个垂目敛神,不敢喘一声粗气儿。 指着谢宛云,钱氏厉声道:“明知道如月身子弱,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把病气过给她害她小产吗?没有想到,你看着老实善良本份,竟然存了这般歹毒失心思!” 谢宛云闻言,忙以袖掩面,作出惊惶之态,那一双露出的眼睛泛着盈盈的水光,似有无限的委屈无从诉说。饶是如此,她仍性子柔顺地道:“母亲责骂的是。是我想得不周,若是牵累了妹妹,这可如何是好?我现在立马就回去,待病好之后再来每日晨省。失礼之处,还望母亲莫怪。” 话毕,急急地就要离去。 柳如月见状,忙叫道:“姐姐且留步,我哪里就有那么娇弱了……” 但话未完,谢宛云似乎给钱氏吓着了,连头也没回,顷刻间已经连影子也不见了。连给钱氏借题发挥,将事态扩大的机会也不留。她的脚步飞快,从今天的事就可以瞧见端倪了,钱氏已经等不及迫不及待地想对付她了。若是以往,谢宛云倒也不惧她,毕竟是在京城宅子里,人多眼杂,就是想暗中下黑手除了她,也会有所顾忌。毕竟她是圣上钦命的平妻,所以,当初也是等到她到了庵堂之后,顺理成章地造成想不开自尽的假象。顶多只是受些冤枉,吃点皮肉之苦罢了,暂时应该还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如今她的身子状况不同,可受不起折腾,得先她一步快些行动才行。 如此打算的谢宛云自然逃得飞快,不给钱氏惩治她的机会。 反正,这个时候柳如月定会当好人,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钱氏也不好硬来的。 果然,柳如月发出低低一声叹息,回头嗔怪地对钱氏道:“母亲您对姐姐也太苛了些,姐姐一向待人极好,怎么会故意做出这等事呢?只是为着对母亲的孝心而来。您这样,让我如何对姐姐过意得去?”' 第五十二章求援 “哼,害人的都不觉得如何,你这个被害的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钱氏不以为然地说道,还想要顺嘴再教训柳如月几句,也让她稍微强悍一点,不要如此软弱。但看到她看看朱承平,神情凄惶,一幅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想着总得给她留点颜面,到底把一肚子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好了好了,不说了,吃、赶紧吃。” 三人就又开始吃起了早饭,只是经过刚才的这一出,这气氛就再没有刚才的和乐融融,纵使几人都有心言笑,到底也少了几分味道,便也早早地就散了。 出了夫人院,柳如月小心翼翼地瞧着朱承平的脸色,十分不安地道:“平哥哥,都是我不好,害得姐姐无故被母亲骂,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面目再见姐姐。姐姐她,一定生我的气了。” 说到这里,已经是双目含泪,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如同带雨的梨花一般。 朱承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如何怪得你?说起来也是她不好,明知道你身子弱,也该懂得避忌一下才是,也难怪母亲生气。只是……” “只是什么?” 柳如月面上带笑,心却一紧。 朱承平面露愧疚道:“只是说起来到底是我们两个亏欠了她……” 说到这里,朱承平就没有再说下去了,显得情绪有些低落的样子,将柳如月送回了她住的西院,就落落寡欢地离去了,任柳如月千般安慰,万般劝解亦是无用。虽是如此,对着朱承平的背影,柳如月的脸上却笑得甜蜜极了,“我们”,平哥哥说“我们”,那么,平哥哥的心目中,他们才是一对的,而那谢宛云,不过是个外人而已。只是心里有所愧疚而已,平哥哥的心里有的是她。 至此,柳如月对谢宛云的敌意彻底淡了下去。 本来想将谢宛云彻底除去的心就有些犹豫了起来,看样子,朱承平对那谢宛云虽没有爱意,却颇有几分愧疚,若是她出了事,只怕朱承平对她的愧会越深,这样只怕反而忘不掉她了。 这可不是柳如月所愿意看到的。 或者,她应该不用那么急,缓缓地对付她也不迟,先让她在朱承平的心目中由一个可怜的女子变成一个可恨、恶厌的女子,到了那个时候再除去她,或者好一些。 柳如月如此打算着。 柳如月有她的算盘,这边,谢宛云也有她的打算。此时,她已经又来到了老夫人院,守门的还是上次那个丫头,见着了她,跪下来就磕了个大头,说“谢谢奶奶大恩”。 谢宛云听了莫名其妙,后来那个丫头说明了,她才晓得,原来这个丫头的妹妹却是在谢宛云那里做事,上次谢宛云见她躲在院子角落里偷偷地哭,问她,才得知她弟弟病了,家里的银子都花光了,病却还没有好,眼睁睁地要看着弟弟这么去了,因此伤心落泪。 谢宛云听了心顿时软了,她也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晓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没有比这更悲伤的事情了。因此,她就叫秋痕拿了些银子给她,让她回去弟弟治病。后来,听说已经好了,谢宛云也就放了心,忘记了这事。 没有想到,这两个丫头却是姐妹。 谢宛云忙扶起那丫头,道:“不需如此大礼,又不是什么大事。人命关天,几两银子又算得上什么呢?快快起来吧!” 那个丫头却硬是不肯起,坚决给谢宛云又磕了三个头,这才爬了起来去给谢宛云通报,一会儿之后,却一脸难色地过来跟谢宛云说道:“奶奶,老夫人她说她累了,不想见人,请奶奶回去。” 谢宛云当然知道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只是,今日,她却是非见不可了。 因此,谢宛云求道:“大丫,我真有很重要的事要求见老夫人,麻烦你再去跟老夫人说一声好不好?” 听了谢宛云这话,大丫南露挣扎之色。 老夫人这处院子,虽是清闲,但却是这混乱的侯府里唯一的一处净土,薪水也比别处多,而且,也没什么勾心斗角的腌渍事儿,却是难得的好差。老夫人只忌讳一件事情,这院子里的人掺和到府里那些乱七八糟事情里去。 若是被老夫人发现了,轻则斥责,重则会被逐了出去。 因此,若是别人求大丫这种事情,她是断然不会答应的。只是,求她的不是别人,却是救了弟弟性命的恩人奶奶。 最后,大丫面露毅然之色:“奶奶在这里等着,我再去给奶奶通报一下。” 大丫离去了,谢宛云的心中暗暗感激,没有想到,只是往日一个无心的举止,今日竟然会帮了她的大忙。 这一次,莫非上天也眷顾她不成? 大丫出来的很快,这一次,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谢宛云便晓得这事多半是成了,果然,大丫告诉谢宛云老夫人同意见她了。 李娆谢过了大丫的提醒,朝里头走去,大丫又提醒了谢宛云一句,说老夫人同是同意了,但是,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谢宛云笑着谢过了她的提醒,朝里面走去。大丫注视着她的背影,两个人都没有发现,就在她们的身后,还有一双眼睛悄悄地看着她们,将一切都收到了眼里,然后,兴匆匆地离去了。 目标,是钱氏的夫人院。 老夫人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连一向慈蔼的脸也有几分肃穆,嘴角往下垂着。她此时正躺在一张摇椅上,清晨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子之间的缝隙,落在她的脸上、身上,看着,有些怪异的感觉。 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她也没有问头,只是淡淡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过,我不想再看到你来这里了吗?还是,你根本就不把我的话当做数?” 说到后来,老夫人已经是不悦了。 谢宛云双膝一软,却是跪了下来,她的头也同样磕在了地上,就如同刚才大丫一样。当然,台词却是有所不同的。 “老夫人,救我!”' 第五十三章震怒 一只鸟儿倏地惊起,拍着翅膀,扑腾扑腾地飞上了半空。 老夫人被唬了一跳,心中有些不喜,对谢宛云的评价不免低了几分。原以为是个知进退、有分寸、聪慧的孩子,没有想到却这般没有眼色,语气中便有了几分不耐。 “好好的什么救不救的,这里是家里,又不是龙潭虎穴,会有谁吃了你不成?作这般情态,还是个侯府奶奶的样子吗?” 老夫人沉下了脸,不悦地斥道。 “你走吧!若是这种话,我不听也罢。” 话毕,却见谢宛云仍然没有动,不由提高了声音:“难道还等着我叫人请你吗?到时候别怪我不给你这个当奶奶的体面。” 老夫人的态度实在是不算好,但是,谢宛云却仍然没有动,只是道:“老夫人容我说明原由,若是听了之后,仍旧觉得宛云说错了,但请您责罚,宛云绝无怨言。” “好,你说吧!” “宛云知道自己的渺小,老夫人上次的话我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现在,我却不得不厚着脸皮来求您了,因为,宛云自己无所谓,可是,他,若是没有老夫人您救,只怕……” 说到这里,谢宛云将手放在了腹部,眼中已隐有泪光,心却高高地吊了起来。这便是她所想到的最好的办法,怀孕这种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迟早都会被发现的。与其到那时候被算计,还不如事先想好法子,占据主动。而老夫人就是她计划里必不可少,极重要的一环。 只是,若是她赌输了,连这个也无法打动老夫人的话,那她就是提早暴露了自己,一场暴风雨即将提早到来。 不是赢,就是输。 这种赌,她实在不想赌,若是可以,她真想为了他做最万无一失的打算。可是,这世上总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翻来覆去,这已经是她觉得最好的打算了。 孩子,保佑娘这一次没有赌错吧! 因为,娘真的输不起。 只是短短的顷刻间,谢宛云却觉得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额间,更是密密麻麻地布下了细细的一层汗珠。 老夫人手里的茶杯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她急急地站了起来,惊喜交加地看着谢宛云的肚子,像看到了什么宝物一般,说出来的语声都带了几分颤意。 “你、你真的有了?” 谢宛云嘴角微翘,一颗心到了这时,总算是落了地。放松下来的她,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老夫人唬了一跳,赶紧伸了手去扶她。 “孩子,怎么了?没事吧?不、大夫、我得叫人来找大夫才成。” “没事,我只是太高兴了。” 谢宛云如此说道,眼睛的泪却忍不住落下来,明明是欢喜,却流下了眼泪,人有时候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老夫人看着这样的谢宛云,心中一阵心怜,她拍着谢宛云的手慈蔼地道:“孩子,真是委屈你啦!” 夫人院,一个俏丽的身影悄悄地从不引人注意的偏门出去了。 如果谢宛云见到了,八成会认出这竟然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一个扫地的丫头,叫什么春红的,名字虽是俗气,人却长得颇有几分不俗,柳眉杏眼,娇娇怯怯的,也有人暗中说她同柳如月长得有三分相似,是府里出名美貌的丫头。不少外院的小厮都去向她老子娘提亲了,只是,她那老娘最是势利不过,都没有看上。 以她这样的人才,原也不至于当扫地丫头的,只是她那酒鬼老爹得罪了分事的管事,又没有钱孝敬,因此,这才得了这么个出不了头的差事。老夫人院虽然清闲,银子也拿的比别的院要多,可是,到底是粗使丫头,再多也只是与粗使丫头相比而言,比那些三等的、二等的的、一等的丫头自然是没有办法比。 春红娘便经常骂她那死鬼爹,说都是他害了女儿的一生云云。 “哼,刚刚放了她一马,现在竟然还敢如此不识相!” 盛怒的钱氏将茶杯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茶盖震动,发出一阵与杯沿摩擦的声音,刺耳异常,茶水更是溅了出来,湿了小半边桌子,看来气得不轻。 “就是,真是不识相的贱妇,不过是个破落户的乡下丫头,竟然也敢想一争长短,以为她那条细胳膊拧得过夫人的大腿吗?”张嬷嬷冷笑着道:“叫我说,夫人刚才就该好好罚罚她才是,也叫她晓得她是什么样的身份。待她宽松了点,现在倒蹬着鼻子上脸折腾起来了。” “珍珠,叫人去传话,等她出了老夫人院就叫她来见我。” 钱氏的眼如同利剑一般,拍着桌子厉声道。 珍珠心里叹惜一声,有心劝解几句,却也知道钱氏这时正在火头上,劝也是劝不听的,只怕会越劝越怒。因此只应了一声,朝外头走去。 人才刚才到门边,就见帘子微动,又进来了一个嘴边有着一点小黑痣的俏丽的丫头,这个丫头却是满脸笑容,一副欢喜的模样,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 不是别人,却是被钱氏派到柳如月身边去服侍的称心。 珍珠心中微动,就停下了脚步。 “见过夫人。” 称心先行了个礼,说道。 这时,钱氏明明脸色极为不快,一副愤怒的样子,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被吓得连声也不出来。这称心却是个例外,仿佛没有看到的样子,先笑嘻嘻地行了个礼,然后,就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我过来给夫人请安的路上,可是见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儿,专门来说给夫人听听,让夫人听了也乐上一乐。” 说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好笑之事,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钱氏这个时候,哪里是听故事的心情,忍不住皱了皱眉。只是,这称心的奶奶原是她的乳娘,女儿不幸早逝,只得了这么个孙女儿,前年万嬷嬷也去了,临去前拉着她的手千交待、万嘱咐地,请她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此时,若是来的是旁的丫头,这么没有眼色,她说不定早命人拉了出去打板子了。 但是,因为是称心,钱氏皱了皱眉,到底忍住了。 “什么事情改天再说了,我现在正同你张奶奶说些要紧的事,你下回再来。”' 第五十四章赶出去 钱氏如此一说,称心就露出了扫兴的样子。 不过,她还是乖乖地朝外面走去,她就这点儿好,虽然不大会看人脸色,一幅没心没肺的样子,但是,对钱氏的话,却是最听不过,不论说什么,她也不问理由,只是钱氏叫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去做。 因此,对称心,钱氏还是比起别的丫头更疼爱几分的。 要不然,也不会派她去了柳如月的院子,让她能有机会同朱承平接触,到时候若是被看中了,也可以提拔成为姨娘,也算是摆脱了奴才的命了。姨娘虽然本质上也是奴才,但是,到底算得上是半个主子,又有她看护,自然是比嫁些小厮管事什么的要好。 只是,虽是往外走了,她还有些心有不甘地边走边咕哝着:“真可惜,东院奶奶早先被老夫人派人押回去东院,叫她反省的事儿挺有趣的呢!看到的都在笑呢!” 顿时,本来摸着额际突突的青筋的钱氏的眼一下子睁大了,连忙把她又叫了回去,细细地问了起来。 这称心,也不管钱氏方才如何,只要有人听她说话,便就高兴了,嘻嘻哈哈地又说又笑,话是这么说的:“夫人,你瞧,这真可笑不可笑?我从西边院子里出来,对了,出来的时候奶奶已经休息啦,还有如意她啊,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胭脂膏子,说是外头什么玉颜堂的,还说那胭脂多好多好什么的。可是,夫人你说好不好笑?昨儿个才抹,今儿个一早就发觉她的脸上全起小疙瘩了啊,可难看了,好像癞皮喔。她在那里哭得像死了娘一样呢……” 嗯,这就是称心,叫她说话,完全没有重点。 明明她是要告诉你一件事,她却会说到另外一件事去,然后,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若是没有人提醒她,她可能会说得完全忘记了她最开始想说的是什么。而且,别人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多少悲惨也好,多么苦也好,在她的眼里,都好像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儿似的。钱氏一听不对头,又有扯远的趋势,虽然她对如意的事情也有一点兴趣,但到底不是现在的重点,因此,她连忙打断了称心的话,又问起来了原来的问题,如此数回,总算把件事情搞得七七八八,大致清楚了。 原来,是她出来时在路上碰到了谢宛云和老夫人院里的两个老嬷嬷,她们正压着谢宛云回去她院子里呢。 称心最怕老夫人院里的人,虽然好奇,但到底也不敢靠近去问,不过,从别人的嘴里倒是听出了一些梗概。大致的意思说是说谢宛云不知为何触怒了老夫人,命人打了她好几下板子,然后,让两个婆子送她回东院,并下了死命令,说没有她的话,不准她出来,也不准任何人去探她。 至此,谢宛云算是彻底失去了老夫人的欢心了。 钱氏心里那个舒畅啊,就别提了。 如此一来,她要再下死手对付谢宛云,那就再也没有任何阻力了,现在,只要她想,再安排得周密一点儿,把谢宛云捏死跟捏个蚂蚁一样。 当然,钱氏也不打算真的说把谢宛云弄死,毕竟,也要顾着圣命和侯府的名声,若是柳如月一怀孕,谢宛云就马上暴毙也会惹人怀疑。而且,府里人多口杂,到底下手也不太方便。万一落了痕迹,总归是不妥。而且,谢宛云的娘家虽说现在已经没落,可到底顶着前朝尚书的名,故旧也不少,在朝廷上任职的也不在少数。若是碰到哪个直楞子,一本折子参了上去,平地起风波,反而给娘娘脸上抹了黑。 钱氏考虑得十分清楚,只要设个局,将谢宛云安个罪名,再远远地发落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倒也罢了。 钱氏正在心里计较着,却听珍珠问道:“那夫人,我现在还要叫人去带东院的那位吗?” 因为钱氏对谢宛云心中不喜,因此,院里的下人如果在没有别的人只是在院子里钱氏的面前,是从来不称呼谢宛云为奶奶的,一律以东院的那位来称呼,而奶奶的称呼,只留给了住在西院的柳如月。 钱氏正要跟珍珠说不用了,却又来了个丫头。 不是别人,却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丁香,得了老夫人之命,来请钱氏,说是有事要同她讲,让她马上去一趟老夫人院。 若是以往,听到这种话,钱氏难免在心里咕哝一下,什么马不马上,她现在手里可是管着一大家子大好几百口人,一天到晚事情不断,没有一天省心的日子,可不是那种随时等着被人叫的无用媳妇。 不过,今儿个刚听了称心的话,她的心情大好,也不拖延,立马换了衣服就带着珍珠和丁香一起去老夫人院了。 到的时候,差不多也到午饭时间了。 钱氏刚进门,就听到“哐当”“哐当”的响声,一进门,就见满地的狼藉,见着钱氏了,就颤抖着手,大声地道:“赶出去,一定得赶出去才行。以后有她没我,有我没她。真是、反了反了!” 瞧她的样子,已经被气得哆嗦得一副马上要昏过去的样子。 钱氏心中暗笑,面上却露出焦急之事,赶紧走上前去扶了老夫人的胳膊,劝慰道:“老夫人,快别生气了,不管多大的事,也不值得您如此,若是伤了身体,可叫我们该如何是好?您先歇歇,喘口气儿,给我说清楚。凭她是谁,就是天皇老子下了凡,咱们也照撵不误!” 这几句话啊,说得振振有词,掷地有声。 一面安抚着老夫人,另一方面,又指挥着院子里的打头,让她赶紧过来打扫干净,又让珍珠去同厨房里说,叫他们再做一份饭菜过来,一时,向来清静的老夫人院变得热闹非凡了起来。 而据说被关了起来,打得不轻的谢宛云却是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进展十分顺利。不过,也不能高兴得太过就是,只有真的离开了这里,才算是真正的成功。现在,只能说是成功了一半而已。' 第五十五章禁闭 “小姐!小姐!” 早上好端端出去的姑娘,回来的时候却是被架着回来的,脸色苍白,一条命去了半条命的样子,本来打了水,在给谢宛云屋子里的盆花浇水的春歌从窗子里窥见,吓得丢下了手里的花壶就跑了出来,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滚起泪珠子来,如同下雨一般。只是,不是梨花带泪的惹人心怜,而是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只是倾刻间,一张脸就不能见人了。 又痛又急又气的她更是一叠声地问跟着谢宛云的秋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姑娘怎么会变成这样?你给句话啊?” 那样子,简直像要把秋痕吞了吃了似的,有些可怖。 连扶着谢宛云的两个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婆子也给她这般模样弄得心中忐忑之极,生怕这只张牙舞爪,就像护犊的母老虎的丫头片子一时失去了理智,毫不客气地就把爪子挠到了他们的身上。 秋痕也是眼泛泪光,一路上,她这眼泪也没有少掉过。但是,此时院子里一大堆人瞧着,总要顾着谢宛云的体面,因此,她压低了声音对春歌道:“你先别急,回头我和你细说。现在咱们还是先把姑娘弄进屋里头去,没得在这里让人笑话。” 经过秋痕这一提醒,春歌往四周一瞧,果然见那些在院子里做活的丫头婆子们个个把眼睛往这边偷偷地瞟着,顿时恼了:“瞧什么瞧,再瞧小心姑奶奶把你们的眼珠子都抠下来,都给我干活去,一会儿我如果来瞧谁的差事没当好,别怪我给她没脸!” 别说,春歌这话还是有一定威力的。 她素来是个爆炭头,不管不顾的脾气,谁若是惹到了她的头上,她是管它三七二十一,也是要闹上一场,不肯吃亏的。这院子里那些偷懒耍滑的,没有少吃过她的苦头,也有人吃了亏去谢宛云那里告状,但是,谢宛云却是晓得春歌的性子的。 她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却不是那种仗势欺人之辈,若是骂了打了,必然是对方确确实实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因此,她虽是有时候训斥春歌几句,却不曾真正的责罚过。因此,这院子里人最忌惮害怕的不是谢宛云,倒是春歌,在她的名下,再喜欢偷懒的都会做做样子,不然这丫头乡来的,力气又大,脾气又横,还有谢宛云护着,实在不是个好惹的。 所以,她这一番话下来,众人立马作鸟兽散,各自去忙活各自的了,就是有那不当值在屋子里头休息,偷偷从那窗户里往外头瞧的,也立马关了窗户,免得惹祸上身。 春歌和秋痕两个帮着那两个婆子把谢宛云扶回了屋子,抬上了床,那两个婆子传达了老夫人的吩咐,然后,也没别的话,径自就往外头那么一站,就像铁将军把门似的,把谢宛云看守了起来。 春歌是又痛又怒又急又担心,袖子一挽就想教训那两个一脸死相,说话一点儿也不客气的老婆子,一直没有开口,仿若虚脱地晕了过去,面如金纸一般的谢宛云气若游丝地唤道:“春歌。” 顿时,正急急往外走,想做个计较的春歌如同脱兔一般一下子扑到了床前,一叠声地道:“姑娘,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是谁欺负了你?同春歌说,春歌去找她们拼命去!” 侯府后院就这么大一块地方,出了啥事,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满天飞,不到一会儿几乎就传遍了整个侯府,自然也传到了在院子里的凉亭里,一个喝茶,一个画画儿的朱承平和柳如月的耳中。 此时,巳时将末,午时未至,日头已到了头顶,火辣辣的将直白热烈的光线照了下来,知了不停地叫着,更显得本就有些炎热的天气更是让人有些烦躁。不过,西院之内的这一处凉亭四周遍植了树荫浓密的树木,再加上丫头们用贵妃扇扇起了阵阵凉风,倒是颇为舒适,十分凉爽。这样的惬意之下,那鼓嗓的蝉声,听起来也没有那么刺耳了。 凉亭内,听了小丫头喜儿来报的消息,朱随平的手就那么微微地顿住了,时间虽然只是一瞬间而已,但再欲提笔时,墨迹已是晕染了一圈。 这一幅眼看就要完成的美人图的脸,就成了黑乎乎的,却是毁了。 真正是可惜极了。 朱承平的脸上就露出了不愉之色。 打发了前来报消息的小丫头,柳如月皱起了秀眉,百思不解地道:“真是奇怪,说起来姐姐素来是个懂事的,行事最是有分寸不过,怎么会得罪了老夫人呢?不如我们去东院里瞧瞧姐姐,安慰一下,也瞧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若不是什么大事儿,咱们也去老夫人那里给姐姐求个情吧!” 说着,柳如月就要起身,香槿赶紧一左一右地上前扶住她,好回屋去换身衣裳出门。 朱承平的眉头深皱,道:“真是,刚在母亲那里挨了训,怎么就不晓得消停呢?竟然还惹怒了老夫人,真是胡闹!” 他一幅怒气冲冲的样子,待看向柳如月语气又变得温柔了起来:“你现在的身子可是不能同以往相比,本来就弱的人,更是要小心行事才是。这事儿有我,你就别操心了。回屋去休息吧,我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问清楚了立马就回来。” 又叮嘱香槿、可心道:“好好服侍姑娘,切不可让姑娘一个人,若是哪里磕着碰着了,仔细她们的皮。” 叮嘱了一回,又亲自将柳如月护送回了屋子,说让她一会儿饿了,就先吃点,别等他饿着了,这才往东院去了。 朱承平原本打算去东院瞧瞧,问问谢宛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向来聪慧,性子虽然野了点,但是,除了在面前,一向藏得极好,这样的慧质兰心,他又暗示过她,让她同老夫人搞好关系,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怎么处事这么不小心,竟连老夫人也得罪了。 这样,以后若是他不在这府里,她准备如何自处? 若是碰到了什么事,连老夫人也置之不理,她可知道,她到时可是会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啊。 朱承平想着这些,脚步就越走越快。' 第五十六章休书 刚走到岔路口,正要往东院那边转,却听到一个丫头担心的声音:“不会出事吧?东院奶奶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让老夫人发这么大的火呢?连夫人也瞧去了,听说,老夫人嚷着要把东院奶奶休了,撵出去呢!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了,这可怎生是好?” 谢宛云在府里的人望还是有那么一些的,对丫头们也和气大方,风评很是不错,这个丫头听起来倒是挺替她着急似的。 朱承平的心里一惊,不觉停住了脚步,细细听去。 这时,另外一个丫头也开口了。 “你操哪门子的闲心,有那个空,还不如想想怎么去孝敬一下崔大娘,得个体面一点儿的差事,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这么着算了?我可告诉你,像咱们这样要长相没长相,要家世没家世的丫头,若是不混个好点的差事,到时,随便配了个小厮过苦日子,后悔死你去……” 这些,却是丫头们的一些小心事,完全与谢宛云无关了,朱承也平无心倾听,脚步一个打转,没有去东院,而是转向了老夫人院的那个方向。 只是,转身离去的时候,他的袍子无意之中挂到了一棵树枝,树枝一阵抖颤,顿时把两个在树下说话的丫头唬了一声,高声喝问道。 “谁,哪个丫头鬼鬼祟祟的,还不快出来?” 朱承平依稀听到了丫头的喝问,若是以往,这般没有规矩的丫头,他少不了会惩戒一番,但是,这一日他却没这样的心情,这话完全成了耳边风,一点儿痕迹也没有留。 没有人答话,两个丫头面面相觑,有些不安,她们刚才说的话,算是乱嚼舌根子,若是被人去管事娘子那里告一状的话,只怕别说是得一个好差事,这辈子都完了。再说,哪有女孩子光天化日之下提什么配不配小厮的,传了出去,还不羞死人。 两个丫头晓得事态严重,顿时急了,分头在附近搜了起来。 结果寻了半天,旁的没有寻到,只寻到朱承平被挂破的一截袍子的碎片,两个丫头拿着,顿时羞红了脸。这料子,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还是男人穿的。颜色这般鲜亮,老侯爷、侯爷自然是不会穿的了,那府里还能有谁? 想到刚才的话竟被朱承平听去了,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如何是好。这位世子爷一向温和文雅,从不曾见他打骂府里的下人,但是,他却也不同府里的丫头们顽笑,因此,素来对这个世子爷丫头们虽暗地里没少心猿意马,但是,却也没谁真敢凑上前的。若是得了个没脸,那真正没有法子做人了。 如今,这般羞人的话,却偏偏叫他听了去,两个丫头不晓得心里是什么滋味。 两人正在那里怔忡无语,此时,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里,却转过来了一个丫头,粉色的上衣,大红的裙子,容貌标志,只是细眼薄唇,看着面相却有几分刻薄,让人心中不喜。不是柳如月身边的可心又是谁? 她的臂弯里提着个篮子,上头装了许多鲜花。 柳如月最喜欢花香,因此,可心每日都会去花园寻新鲜的花采来放在屋子里。因为这些香味也是极有讲究的,每一种的花的花香味都不同,有些配起来会更加好闻,有些却会反而会有冲突。一般的人可能没有多在感觉,不过,柳如月的鼻子对这方面却是极其敏感。而可心也同她一样有过人的嗅觉,只有她摘的花能让柳如月满意。 因此,这份差事是她每日必做的。 此时,她正摘好了花,往回走。本来两个修剪花木的粗使丫头,可心也没有放在心上,谁晓得,无意中扫见了那片衣角,可心顿时脸上变了颜色。几步走上前去,劈手就从其中一个丫头的手里夺了过来,细细地端详着。 越看,她脸上的神情就越骇人。 再说朱承平,匆匆地赶到老夫人院时,额头已经是濡湿了,布满了一层密密的汗,不过,也因此越发显得面如冠玉,风采不凡,一路上让众丫头看呆了眼去。 还没有进院子,就在外头朱承平也听到老夫人气急的声音,叫着“撵了”“撵了”“一定要撵了去”,又使着丫头“赶紧给我把平儿唤来,这种女人,咱们府里消受不起”,如此之类的话,显然是气急了。 朱承平心中着急,不过,在听到钱氏状似劝解,实则往火上泼油,说着什么“老夫人消消气,人家可是有圣命在的正经奶奶,可不是咱说撵就能撵的”“我早就觉得她只是外头假装老实,实则内藏奸诈,不是什么好东西”之类的话,他反而冷静了下来,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又命丫头打了凉水,稍稍梳洗了一番,神得神清气爽之后,这才不紧不慢地来到了老夫的屋子里求见。 听小丫头报朱承平来了,钱氏的话便嘎然而止了。 老夫人便一叠声地叫人让他进来,连声道“来得正好”“来得正好”“不来我也要叫他来的”之类的话,朱承平进来之后,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听老夫人沉着一张脸,咄咄逼人地问道:“平儿,今儿个你把话说清楚了。你是要我这个亲祖母,还是要那个敢忤逆长辈的女人?” 这话,可是重之又重了。 朱承平一撩衣袍,也不顾地上丫头们还没有铺上垫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满脸惊惶地道:“祖母这说的什么话?妻子如衣物,如何能同老祖母相比?您说这话,可是要叫孙子我愧死了!” 见朱承平如此情状,老夫人心头的怒火总算稍歇,平静了一些,喝了一口茶。 朱承平方舒了一口气,钱氏却是暗自着急,这把火好不容易烧旺了,正好借老夫人之手严惩谢宛云,如此也不伤她和朱承平母子之间的感情。从柳如月的嘴里,钱氏也知道朱承平其实因为平妻之事对谢宛云还是多有愧疚的。 这可是她一辈子的依仗,自然不想同朱承平存了太大的心结。 这样真是最好不过了,但是,眼见正要爆发时,却有了熄灭之势,如何叫钱氏不心里头如同火燎一般? 不过,润了润嗓子之后,老夫人的一句话却叫钱氏喜形于色,差点儿笑了出来。 老夫人说:“暮云,拿纸笔来,我要休了这个不孝的女人!”' 第五十七章决定 一张白纸大喇喇地摆在案上。 俏丽的丫头贴心地磨好了墨,笔是上好的慈安笔,纸是微州的微纸,雪白细腻,还有着淡淡的芳香。只可惜,不是吟诗作对,也不是写策论文章,却是用来写休离妻子的休书。 笔轻盈无比,可是,握在人手里却似有不能承受之重。 朱承平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握着笔,迟迟下不了手。 突然,他放下了笔,再一次跪在了老夫人的面前。 “怎么,刚才的话说得好听,现在舍不得了?” 老夫人不悦地问道。 钱氏的眼睛也眯了起来,看向朱承平。 朱承平的眸子深得如同寒潭一般,不起任何波澜,嘴里却笑道:“哪有这样的事儿,老夫人有命,我原该听从才是。只是,孙儿有一事想请教一下老夫人。” “什么事,说吧!” “忠孝二字,究竟应该把忠字摆在前面?还是应该把孝字摆在前面,写作孝忠才对?” “忠孝、忠孝,自然是先忠后孝了。” “老夫人此言甚是,孙儿也是这么认为的。因此,老夫人的要求,孙儿从心里面是想答应您的,可是,碍于忠字在前,却是无法这样做,若是如此,孙儿以后就是那不忠不义之人了。” “我此不过要你休个老婆而已,扯到什么忠什么义?” 老夫人怒道。 朱承平却丝毫不被老夫人的怒气所影响,只道:“老夫人且莫生气,听孙儿仔细说来。若是听完了,老夫人仍执意如此,那么,孙儿自是无有不依的。” 朱承平如此这般说了一番,大意是谢宛云乃是御旨所赐的平妻,如果要休,那自然也应该先奏明圣上才是,如此,方是为臣之道,也是对圣上尽忠之意。若是老夫人执意如此,忠孝不能两全的话,他也可以听从老夫人的话,舍忠而取孝。一切但凭老夫人的裁夺。 听完朱承平的话,老夫人沉吟了起来。 钱氏也不禁心有顾虑,上次为了平妻的事情,朝堂上还起了一次轩然大波,很多矛头直直地对准了玉贵妃,说她狐媚勤惑主,不顾三纲五常,世上从来都是一妻,就连圣上亦如是。哪有什么荒唐的平妻? 完全依赖于当今对玉贵妃的宠爱,才平息了这次风波。 若是这道请求休妻的奏折上去,只怕又将风起云涌了,玉贵妃又将成为漩涡的中心。若是因此圣上责怪下来,失了宠爱……思及此,老夫人还没有发话,钱氏倒真急了起来,她如今所有的一切,在侯府的地位,一切都是因为玉贵妃的受宠。若是玉贵妃失了宠,那她只怕就会什么也不是了。 思及此,本来悠闲地会在一边,看着祖孙两个对峙,不时煽点风,点点火的钱氏再也坐不住了,劝道:“老夫人,平儿说的也有道理啊!您想想,圣上才下了赐婚的圣旨,如今不过两月余,咱们就上折子请求休妻。虽然咱们府里的人都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儿,可是,外头的人不知道啊,圣上也不知道啊。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奏上去,惹得圣上震动,朝野非议,对平儿也不利啊。他可是以后要和这些人同朝为官的。” 钱氏这么一说,老夫人终于点了点头,经过一这番折腾,她的气也消了大半,只是,犹有余怒:“那你说,该怎么办才好?我现在,连一眼也不想见到她。光是想到,我这心里就添堵。总之,这府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们看着办吧!” 最后,钱氏终于提出了一个折中之策,那就是将谢宛云送到离郊的别庄去,对外的名义是静养,其实,也同放逐差不多了。 折腾了这许久,老夫人也累了,再说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因此,也就同意了这个方案。至此,朱承平心里头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落了地。去别庄也好,现在这个状况,继续呆在这府里,也让人怪不放心的。 事毕,老夫人说要休息了,钱氏和朱承平就会意地告辞出去了。 此时,已近午时了。 火辣辣的太阳照得人心烦气躁的,院子外头,一个丫头倚着门打瞌睡,被钱氏踢了一脚,吓得爬在地上,连连磕头不已。 消息是由钱氏派了她身边的吴嬷嬷过来传递的,本来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的谢宛云一听这话,顿时一口气没接上来,晕了过去。东院里顿时乱成了一片,鸡飞狗跳的。秋痕、春歌一时叫这个丫头端水来,一会儿叫那个丫头拿毛巾,忙中生乱,一个小丫头端水进来,不小心同另外一个撞了个正着,盆子“哐当”一声响,水流了一地,两个丫头也跌坐在了地上,惹得春歌气不过,骂着“连点儿小事也做不好的蠢货,生下你这种没用的东西还不如干脆一把掐死”之类的话,两个丫头本来摔倒了还没哭,此时,却被春歌硬是给骂得哭了起来。 真是,一片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的末世景象。 而谢宛云已经被老夫人驱赶出府的消息也悄悄地在整个侯府里传了出去,一时,惋惜者有之;同情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没有一个人怀疑。 就连谢宛云本人。 事实上,躲在被子里,看似心情不好的谢宛云的嘴角裂得大大的,太好了,老夫人的这套戏作得十足,不愧是老夫人。有这么一出,应该再也不会有人怀疑她。孩子,娘会保护你的,不惜一切。 谢宛云闭上了眼,一直以来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顿时,疲惫的感觉汹涌而来,她闭上眼,一下子就进入了梦乡。这里的事情方歇,另一边的事情又起来了。 说起来,其实也不过是件小事。 两个修剪花树的小丫头,偶然捡到了朱承平挂在树上的衣角,只是这样不起眼的小事而已。但是,落到有些人复杂的眼里,就没有这么单纯了。 最起码,香谨是这么觉得的。' 第五十八章献计 “说,这个怎么会到你们手里的?” “哼,不过是两个粗使丫头,也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世子爷身上,你还把我们姑娘放在眼里吗?” 香谨一只手揪着小绿的耳朵,另一只手戳着情儿的脑门,将她们两个往管事娘子那里拖,狠狠地说这回非得治治她们这颗不安分的心。 两个丫头连连求饿,哭喊着叫冤枉:“姐姐,我们真的见都没有见着世子爷,只是无意之中在枝头上发现了这片衣角而已,可能是世子爷无意之中落下的,真的,我们真的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啊!” 香谨哪里相信这两个丫头的话,恨恨地骂道:“你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丫头的心思,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你们长什么模样?走,这回我非好好治治你们这些贱蹄子不可。” 两个丫头委屈之极,若是她们真做了那样狐媚子的事也就罢了,也不枉遭这番罪,可是,她真真是没有啊! 这香谨向来是个不饶人的,这回,若是真因为这样的事被赶出来了这府里,以后,她们可如何过活啊?真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两个丫头满脸的绝望,却又不也反抗,香谨可是柳如月的贴身丫头,不是她们这种下等的粗使丫头可以抵抗的。 眼见就要出了小树林了,这个样子,外头人来人往的,若是瞧见了,她真的是没脸活了。情儿的心一横,凄然道:“既然姐姐不相信我,我就用我的命来证明给姐姐看好了。只望姐姐放过了小绿,我们真的不是那样的人。” 话罢,情儿就奔了出去,一头朝树上撞了去。 “情儿!” 小绿惊呼,再也顾不得了,死命地挣开了,朝情儿那边追去,但是,哪里来得及?香谨也没有想到情儿会性烈至此,其实,她也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们,作作伐子给其他的丫头瞧瞧,让她们知道她的厉害,以后不敢再打朱承平的主意而已。此时,不禁也有些变色。她倒不是担心情儿会怎么样,而是担心,若是死了人,传出去,总是于柳如月的名声有损,这是她所不愿意的。 香谨也想拉住情儿,但是,伸出的手正好与飘起的衣带擦过,眼见,情儿的身体已经与树极为接近了,距离,顶多只有一只手的距离了。 夫人院 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钱氏的心情极好,歪在榻上,悠闲地命人去唤了张嬷嬷来陪着说话,十分惬意。 “阿弥陀佛,总算老夫人现在不再糊涂了。” 张嬷嬷双手合什,一副感谢老天的样子,不过,随后,她的眼睛朝两旁看了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钱氏就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了,遂挥了挥手,打扇的、捶腿的丫头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张嬷嬷这才压低了嗓门,道:“夫人,真这样把人撵出去就算了吗?” “连老夫人也不站在她那边了,她还翻得起什么浪?把她扔在别庄里,一辈子也不回来就得了,毕竟,圣旨在那里,也不可能把她休了。” 钱氏心有不甘地道,当初为了将柳如月带进府里来,她不顾老侯爷、老夫人的反对去求了圣旨,本来是一场胜利,没有想到,现在却成为一种桎梏了。 “夫人这话固然有理,可是,夫人想想,世子爷是怎么来的?” “你是说?” 钱氏的脸变得慎重了起来。 “嗯,想当初,那贱人不也被送到了别庄,可是,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法子将侯爷引了去,这才有了世子爷。虽然现在世子爷是咱们的世子爷,可是,表姑娘的情形同夫人您可不一样。那时,侯爷只有您一个嫡妻,别的女人就算是生了又怎么样?还不是您的孩子?但是,若是那姓谢的小蹄子……” 张嬷嬷的话点到为止,剩下的她不说钱氏也已经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连忙握住了张嬷嬷的手:“还是你想得周到,是我一时糊涂了,给了她死灰复燃的机会。只是,要如何才能杜绝后患呢?” 张嬷嬷比了比脖子:“叫我说,咱们一不做,二不休……” “想想、让我想想。” 钱氏的脸阴晴不定,陷入了沉思之中,张嬷嬷则悄悄地退了下去,让她好好思考。外头等着的丫头一待张嬷嬷出来,自然又进了去,给钱氏打着扇。 “什么?老夫人要赶宛云嫂子出府?” 得到了这个消息的朱锦云震惊了,小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事情变化得如此之快,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自从知道柳如月怀孕之后,她就知道钱氏迟早会下手。她也一直让人留意着那边的动静。可是,没有想到先出手的不是钱氏,竟然变成了老夫人,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真是,究竟她做了什么事情,竟然惹得老夫人如此盛怒。这可真天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肖姨娘也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老夫人向来不太管这府里的事的。能让老夫人怒成这样,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真正是让人想不通。 “不、不行,我得去宛云嫂子那里瞧瞧。” 谢宛云的性格向来平和,待人有礼,这么一个人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情,还真有些叫人无法相信。 难道是老夫人有意让她出府去避过柳如月她们姨甥两个的锋芒? 朱锦云暗自思索着,这个女孩子极为聪慧,没有一点儿迹象的事也给她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也有些不对啊,让谢宛云出府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闹这么大的动静,立马就逐出,也有些太过了些。 难道老夫人也因为宫里老太妃的态度直接将她作为了弃子?这对她们母子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儿。 想来想去总有些想不通的地方,朱锦云干脆扔下了手里绣了一半的活计,跳下了床,就往外头走去。亲自去瞧瞧,也许能瞧出一些蛛丝马迹。如果真的宛云嫂子已经成为了弃子,那姨娘他们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难道真的只能像现在这样一辈子仰钱氏的鼻息生活? 朱锦云的心里总是不甘。' 第五十九章结怨 “哎,你这个时候去又有什么用啊?现在事情都已经定了,而且,老夫人都说了,不让人去探她。你就算去了,也见不到人啊。” 肖姨娘在后头追着朱锦云道,不过,哪里阻止得了朱锦云,她连跑带跳,转眼间就出了院子。肖姨娘无法,钱氏可是严命她和梅姨娘,不让她们两个去谢宛云那里的,因此,只能担心地看着朱锦云的背影消失了。 有一个太过聪慧、有主见的孩子,有时候也是一件挺让人操心的事情。 肖姨娘只能连连叹气不已,命了丫头连枝跟上去瞧瞧情况,若是有个什么事情,就是拉,也得把朱锦云拉回来。 朱锦云为了抄近路,就走了小树林,却撞到了朱承平院子里的落蕊。朱锦云心里虽是急燥,面上却是笑嘻嘻地,落蕊给她行礼,她却故意让开了身子,扶住了她,嘴里取笑道:“嫂子的礼我可不敢受。“ 落蕊一听,脸微红,啐了她一口,道:“好个姑娘,你正经的嫂子住在那边、那边呢!没的拿我们当奴婢的取笑,再这样,以后可别再烦我替全我做东西。“ 落蕊的一手活计在整个侯府都是有名的,朱锦云也曾央过她替她打络子什么的,花样又多,色又配得好,闻言,连忙告饶。 一时又问落蕊去哪里。 落蕊道:“东院奶奶要走了,我去送送。那样好的一个人,没有想到,竟然会落得这样下场,我是个当丫头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送送,表表心意而已了。” 朱锦云眨了眨眼,却是笑了:“这样说来倒是不巧了。” “如何不巧?” 落蕊不解地问道。 “我也要去送她,你也要去送她,那不是不巧了是什么?” 落蕊笑道:“这话我就更不明白了,如此咱们一同去送,不是更好吗?应该是‘巧’,为什么却是‘不巧’呢?” “我们这会儿一窝子地全去了,自然是热闹之极;可呆会儿若是没人了,岂不是冷清之极吗?想想这两相对比之下,不是格外地显得冷清、让人伤心吗?你说,我这话究竟有没有道理?” 如此说罢,又问道:“对了,我二哥呢?他就不来送送宛云嫂子?又去如月嫂子那里去了?” 说到这里,朱锦云撅起了嘴巴,一派孩子气地不平。 落蕊摇头失笑,方才这话说得还有几分大人样子,这会儿又如此了。也是快要出嫁的人了,这种天真的性子还真叫人有些担心。 她回道:“那倒不是,本来西院奶奶那边是遣了人来,世子爷原也是要去的。不过,临时有个同窗的家里出了大事,他素来同爷交好,因此,爷就匆匆出门去了。这没个十天半月的,估计回不来了。” “哦。” 朱锦云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两人就这样边说边行,转过弯,再转过一弯,就要出这小树林了,谁晓得眼前的一幕骇得两人一跳。 一个丫头正不管不顾地朝树上撞去,两人也顾不得再说话,一齐上前去拼命地拉住了,总算给拉住了,但到底额头刮了一些,血就渗了出来,看着有些吓人。 “好好的,这是在干什么?” 落蕊上前一步,利眼一扫,沉声喝道。 她是朱承平的大丫头,朱承平因为性喜读书、游历,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府里,也就成亲之后在府里呆的时间要长了些。朱承平出去的时候,他院子里的一应事务都是由落蕊管的,因此,这时发作起来了,自有一种威势。 小绿一见落蕊,仿佛见着了佛祖菩萨一般,落蕊是朱承平身边的大丫头,论起地位来,并不比香谨差,而且,老夫人上次也有意把落蕊给了他做屋里人,那就是未来的准姨娘了,说起来,身份还比香谨高出一截呢! 小绿就扑了过来,连连磕头不已:“落蕊姐姐、姑娘,救救我和情儿吧!香谨姐姐她,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要赶我们两个出府呢,情儿都被她逼得差点儿就活不成了。” 而此时跌坐在一边的情儿也是流泪磕头不已,这人谁不顾惜自个儿的生命?若不是被逼到这个份上,谁愿意寻死啊! 落蕊连忙扶起了她们:“小绿、情儿你们别这样,我可当不起。只是,府里自有府里的规矩,人也不是谁想撵就撵的。若是真有冤屈,就是我做不得主,也有世子爷;若是世子爷做不得主,也有夫人、老夫人在。”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一下子就让两个丫头的心定了下来。 另一边,却有人瞧得不顺眼了。 “哼,不过是个丫头而已,这派头,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是什么奶奶呢!” 香谨一见落蕊,眼睛就跟刀子似的,恨不得把落蕊的身子都给射穿好了。连小绿、情儿两个只是无意之中拾到了朱承平的一片衣角都能让她如此痛恨,落蕊这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简直就是她的眼中刀、肉中刺了。 但虽然如此,落蕊到底是朱承平身边的丫头,又是老夫人赐的,没有老夫人的话,这府里,还真没有人敢动她。 见她出现,还跟朱锦云一起,香谨也知道这事情也只能不了了之了,她最后恨恨地盯了小绿、情儿一眼。 “你们两个,以后若是再不知检点,到时候,看谁能护你们一辈子。“ 那阴寒的目光让两个小丫头抱在了一起瑟瑟地发着抖。 放下了狠话,香谨扬长而去,嚣张之极。 落蕊露出了厌恶的眼神,主仆姨甥都一个德性,全都不是什么好货,她柔声地劝慰了两个丫头几句,让她们两个以后避着一点香谨。两个丫头面露感激,互相扶持着,千恩万谢地走了。 咚、咚、咚。 正在屋子里收拾着行李的秋痕听到了三声轻响,是从窗户那边传来的。好好地不敲门,敲什么窗,秋痕疑惑地打开了窗,就见朱锦云从窗台下伸出了脑袋,一幅鬼鬼祟祟的模样,见到了秋痕,她就用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模样。 原来,谢宛云的房门两婆子把门,说什么也不通融,不得已,只好从窗子想法子了。还好这边并无人看守就是。' 上架公告与充值讲解 上架公告与充值讲解 亲们,本书要上架收费啦。 这个消息估计会让有些亲失望了。 不过,洒洒是个俗人,在俗世中生活,写些俗书,给俗人们赏。呵呵,所以相信大多数的亲们是能够理解的,毕竟,作者也不可能不吃米就能写书哇!那洒洒会饿死的。 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经常给洒洒留言的bonenana亲,鱼仔小K亲,好心代洒洒留言的852963000亲,还有可爱的喵呜亲,还有许许多多留言给洒洒鼓励的亲们,嘻嘻,你们为啥米都不取个昵称哇,害洒洒老是分不清谁是谁啦,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可爱的喵呜亲,对不起,不能让你一直看免费啦。不过相信善良的你是能理解的,希望你找到更多好书看喔。 希望上架以后有能力的亲也能继续多支持洒洒,愿与大家一起在这个故事里同悲同喜,最后,再划上一个完美的结局,圆我们在现实生活中难以实现的美梦,开心一场。 接下来,说一下故事的发展。 谢家的诸人会登场为宛云出气喔,宛云也会出现在她的丧事现场,与老爷子见面喔,还有钱氏、柳如月也会迎来新的挑战,开始离心喔,嘻嘻,因为会有接连的大戏,登场的人物会比较多,所以前面铺垫得稍长了一些,感谢亲们的耐心。 嗯,最后说一下更新状况,上架第一天,也就是明天凌晨,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后,会一次性地放出多章存稿喔,亲们可以一次性看得爽快啦,预计会有四到五万字的样子。呜,有点心痛,这是洒洒攒了好久才勉强攒下来的啊。 我的乌龟速度和惰性啊。 然后,接下来存稿米了,洒洒自然也不可能天天这么多字了,神也码不出哇。 洒洒会尽量在每日四更的前提下,向五到六更冲刺的,不过,五六更洒洒就不保证了。只能说只要有时间,洒洒会尽量多更,回报大家的支持的。 以上,汇报完毕,鞠躬下台! 表丢瓜子壳啊,亲们~~~ 以下是消费与充值讲解,呵呵,熟悉的亲就可以不必看了,不熟悉的亲可以看一下喔。 【塔读消费标准】 每1000字消耗3塔豆。 【充值方法】 步骤一:注册塔读帐号。 步骤二:点击首页最上方的“充值”,进入充值中心。 步骤三:选择充值付费的方式,有以下方式: 1.移动、联通、电信手机充值卡充值(最划算,一般报亭超市都能买到)。2.支付宝和银行卡快捷支付都需要用手机支付宝支付(有支付宝的用户很方便)。3骏网、盛大、征途游戏充值卡(这个也很好买)。4.短信/话费支付(支持移动、联通和电信,超快捷超方便,但不是很划算,因为移动、联通和电信要收取50%的渠道成本。)5.银联POS(使用安卓客户端的用户只要有银行卡就可以)。如果您还有疑问,请登录塔读,充值中心温馨提示,或联系塔读客服咨询,客服会及时帮您解答。 客服电话:400-678-5158' 第六十章离府 朱锦云有些吃力地翻过了窗台,回头朝落蕊招手。 落蕊可不好意思像朱锦云这般行事,因此,只将手里的一个东西递给了秋痕,请她交给谢宛云,说她一看就明白了。然后,落蕊就先走了。 谢宛云被这番动静惊醒了过来,张开眼睛,就见到朱锦云鬼鬼祟祟,像作贼一般地进来,忍不住就笑了。 “嫂子你真是太没有良心了,人家为了来看你容易吗?还取笑人。“ 朱锦云撅起了嘴巴,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谢宛云的心中一片暖意。上一世,她要离开时,也只有她来送;这一世,仍是如此。她同朱锦云叙着话,这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嘴里绝对不提她此时的处境,只是如同平常一样地说着话。 有她陪着谢宛云,秋痕、春歌也放心,两人就继续收着衣服。 也没说多久的话,两个婆子就来催了,春歌气得把手里的衣裳往箱子里一扔:“催什么催啊,叫魂啊。这么七催八催的,还让不让人收东西了。堂堂的侯府,难不成还想把我们姑娘这种嫁妆都给贪掉不成?” “姑娘这话可就说得不中听了,咱们也是奉老夫人之命,姑娘若是有意见,尽管去向老夫人提去,何必拿咱们这些办事的撒气?” 一个婆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 春歌气得小脸都胀成紫色了,她的胸口上下急喘着气,眼睛泪珠直打转,猛地,她大叫一声跳到了那个婆子的身上:“叫你们欺负我家姑娘!叫你们欺负我家姑娘!” 边说边用手抓那婆子的头发啊、脸的。 那婆子不妨春歌竟然如此撒野,给攻了个措不及手,再说,她到底年老体衰,打起架来,如何是年轻气盛的春歌的对手,一时哭爹喊娘地叫唤起来:“杀人了,救命了——” 闻声倒是有不少人前来,可是,到底是谢宛云的屋子,她们也不好进去,只能在外头劝解着,朱锦云却是呵呵地笑了,拍着手道:“对,春歌,就这样,啊,小心背后她的手。” 谢宛云看着乱成一团的样子,还有那婆子脸上的血痕,心里其实挺解气的。 老夫人原本派来的两个婆子后来被钱氏派来的人替代了,这两个婆子态度不恭不敬,说话阴阳怪气,实在是惹人生厌。 反正都要走了,谢宛云索性也不管了,只叫秋痕继续收东西,她则看起热闹起来了。 最后,还是王嬷嬷倚老卖老结了这个围,但那两个婆子也吃了不少亏,两个都没能奈何春歌一个,给弄得狼狈至极。 春歌虽然也挺狼狈的,但倒是没有吃什么亏,只是头发散了些。 经过这一遭,这两个老婆子也不敢三催四催的了,秋痕、春歌两个终于整好了东西。 出发的时候,正是残阳如血,一辆马车从侯府的偏门悄悄地驶出了,上头有谢宛云、春歌、秋痕,还有赵嬷嬷,她们一行四人来了这侯府,如今,又一同离去。本来谢宛云以为钱氏会将王嬷嬷派了来监视她的,可是却并没有,这让谢宛云有些奇怪。不过,也松了一口气,真王嬷嬷跟了她,日子久了,她怀孕的事想要瞒过去就不容易了。还要想个法子打发了她,但又不能引起钱氏的疑心,这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如今这样,可省事多了。 春歌瞧着去得越来越远的侯府,低低地哭泣了起来,秋痕也是,眼睛微酸,赵嬷嬷用手拍了拍谢宛云的手,表达着无言的安慰。 当初虽然委屈,可到底是穿着大红嫁衣,热热闹闹地嫁进来的,谁晓得会落得这样一个收场? 不过,赵嬷嬷如今也明白谢宛云那边话里的意思了,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远离了府里,只要她们小心一点,也许能瞒过所有人,将孩子生下来。 只是,赵嬷嬷想得更长远一点,生下来之后又要如何呢? 虽然有母凭子贵之说,可是,也有子凭母贵一语,那柳如月不也有了身孕?如果两人产下的都是男孩,那么,谢宛云又真的能凭这个孩子翻身吗? 但,到底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谢宛云的心里也有些莫名的凄凉,这虽是她一手策划的,可是,百般算计,千般筹划,只为了得到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这种感觉,总让人莫名地委屈。随后,她意识到了自己的软弱,连忙拍了后脸颊,不可以这么想,她没有软弱的权利。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家人,这一世,她发过誓,要好好保护的。 所以,她只能坚强。 为了转移注意力,不被春歌哀凄的哭声所影响,谢宛云取出了落蕊让秋痕给她的信,有些好奇地看了起来。信是朱承平写的,上面的字她很熟悉,对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都是很熟悉的,可是,从前世到现在,这个人,她从来不了解。 信很简洁,朱承平只写了一个地址,城外,半里亭。 谢宛云走了,朱锦云如同斗败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地回了她的驻云楼,窝在床上,动也不想动,连肖姨娘派人来叫她吃饭,也给她恹恹地拒绝了。 墨竹见状,忙推了推小萤,这丫头一向话最多,每每出口都很容易将朱锦云逗得笑起来的,只不知今日个怎么回事,也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 小萤被她一推,却仿佛一幅若无所觉的样子,只是,嘴里喃喃地道:“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啊?” 朱锦云不起劲地问道。 “就是都有宝宝了,为什么西院奶奶的大家都知道,东院奶奶的,却好像都没有人知道啊?” 朱锦云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冲到小萤的面前一叠声地问:“你在说什么?再说一遍?你怎么知道的?” 小萤非常不解地看了朱锦云一眼:“很明显啊,你不见东院奶奶有时候会把手放在肚子上面吗?有了宝宝的人不都这样?” 她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说得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朱锦云仔细一回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这么说,一切就都可以想通了,为什么老夫人这么急大动干戈地把谢宛云赶出去,甚至一时半会也不想让她呆在府里。不是因为恼她,而是因为担心她在府里呆得越久越不安全。 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 不愧是老夫人,果然姜是老的辣啊。 还有宛云嫂子,看她平常有时候木木呆呆的,总算这一回没有犯傻,还有点危机意识。朱锦云高兴地跳了起来,抱住小萤一阵猛跳。 小萤莫名其妙地,搞不清楚她在高兴个什么劲,不过,也跟着又跳又笑,姑娘高兴就好了。 墨竹在一边笑看着这一切。 窗外,晚霞漫天,绚烂而又温暖。' 第六十一章同行 “来了。” 等了半天,终于看到属于侯府的马车了,就是素来沉稳的福贵也不由地精神一振,福禄就更不用说了,欢喜得跳了起来。 坐在石凳上,拿着本书的朱承平也是嘴角微翘,本来有些不耐的神情柔和了下来。他身形微动,似要站起,不过,终于又按捺了下去。 福禄性子本就跳脱,早就等得快无聊死了,这个时候如何忍得住,一溜烟地迎了上前,车帘微动,先下来的是春歌、秋痕两个,两人下了之后,这才又扶着谢宛云下来。 “春歌姐姐好。” “秋痕姐姐好。” “奶奶好。” 福禄一溜烟儿地问着好,又见赵嬷嬷也欲下车,忙阻止道:“您老人家就别折腾了,仔细摔着,爷说过了,反正也要马上走的。” 又对谢宛云道:“奶奶,烦你同我来这边的马车坐,两位姐姐也请上车吧!” 这一连串说得又快又急,本来一种上显得情绪都有些低落的几人听到这轻快的语气忍不住倒都笑了起来。 秋痕、春歌脸上均浮现出喜意,万万没有想到世子爷竟然会亲自来送姑娘,这么说的话,世子爷待姑娘也并非如同表面上那般冷淡,心里是有着姑娘的。若是如此,事情还大有可为。几人笑着又再度爬上了马车,谢宛云则随着福禄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这一辆马车比送她的可不知好到哪里去了,车厢里又宽又大,背后还有软垫可以靠着,车里有一种草木的味道,不是普通的薰香,闻起来非常得好闻。中间有个小桌了,上头有茶壶什么的,是专门订制的吧,壶和杯子都有槽位,固定在上面。 谢宛云正在打量着,她们家虽然并不缺钱用,但是,素来简朴,这样的马车却是没有的,前世她也不曾有这样同朱承平坐一辆马车的机会,因此,这种马车还是第一次瞧见,颇有几分新奇。 此时,车帘微动,知道朱承平要进来了,谢宛云下意识地垂下了眼。 只听得衣服一阵簌簌声,朱承平在谢宛云的身边坐了下来,谢宛云就往旁边移了一些,本来紧紧挨着的两人间就有了一些距离。 朱承平心中微恼,不过,想起她也受了不少委屈,就敛了性子,又往谢宛云那边坐过去了一些,谢宛云却又再往旁边移了一些。 朱承平本来一肚子的愧疚,这时全化为了怒火,一把拉过了谢宛云,把她楼在了怀里。谢宛云本来之前想得好好的,除了在老夫人那里几分真情,几分作戏掉的泪,就是春歌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她也不曾哭。 就是没有朱承平,她也会一个人好好生下这个孩子,好好地抚养他的。 这叫暂时的撤退,并不是真的输给了柳如月,仅管如此,这心里不知怎么地还是有一种憋屈感。 这时见了朱承平,虽然理智上告诉她,这是一个借机同他拉近关系的大好机会,看样子,他对自己也是无动于衷的,让朱承平的心更偏向她,对她以后绝对是有好处的。毕竟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再要强的女子都需要依附男人来生活,出嫁前是家人,出嫁后是男人,男人死了之后是儿子。 可是,理智虽是如此想,心里这一道坎却过不去。 见他坐了过来,身子就自觉地避了过去,偏朱承平还不识相,竟然一二再、再二三,这时还把她搂了过来,谁要他现在假惺惺地来安慰了,早干嘛去了?不去陪他的柳如月你依我侬,扮的情深似海,来她这里干嘛? 一肚子的怨啊恨啊,全如同潮水似地涌了出来,也不知是前世的还是今生的。 谢宛云张口就狠狠地咬了下去,正对着朱承平的颈侧,狠狠地。 这女人,是属狗的吗? 老是动不动就咬。 朱承平疼得眉头都皱成了小山,却没有推开她,任凭她咬着,只紧紧地把谢宛云抱在了怀里。他的怀抱很宽,微凉,被他抱在怀里,会有一种很安全的感觉,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假象而已,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谢宛云的嘴松了,沉沉地睡去。 这些日子,自从知道怀孕之后,她的心都没有松懈过,睡觉也老是做噩梦。 这时候终于出府了,又发泄了一通,到底好受多了,再加上怀孕的人比来就会较正常人更容易疲倦一些,这一睡,谢宛云睡得很沉,无梦。 朱承平有些贪婪地看着她的容颜,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好像清减了些。这些日子,过得不容易吧? 他用手轻抚着她的脸颊,心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论理,他真不该来的。 只是,等回神来,他已经在车上了。 这样的举动,以后切切不可以有了,朱承平警告他自己,只是,手却眷恋地在她的肌肤之上摩挲着,不忍离去。 再度醒过来时,已经入夜了。 屋子里点了灯,一时,谢宛云不太适合,眨了好几下眼,这才适应了这种光亮。她口有些渴,欲起身喝点东西,一动,却发觉动弹不得,原来,她的身子被一只胳膊紧紧地给揽住了。朱承平就睡在她的身边,此时,也因为她的动静醒了过来,张开眼,看到的是她脖胸前那一片莹白,顿时,眼眸就变得深沉了起来。 他一个转身,就把谢宛云压在了身上,眼神火热,让谢宛云都觉得皮肤开始有些微烫起来。谢宛云舔了舔有些微干燥的唇,说道:“我口渴了。” 只是,出口的声音沙哑,在这样只有两个人的屋子里,听不出来坚决,倒显出几分魅惑。果然,朱承平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她的拒绝,倒是眸子的颜色,更深了。他伸手,拿过床头柜上放的一杯冷茶,笑问谢宛云:“要喝吗?可能有点冷。” 谢宛云连连点头,现在只要能让她摆脱现在的状况,干什么都行啊? 却见,朱承平没有把茶递给她,反而,一仰头,把茶全饮进了他的嘴里,这人也渴了吗?谢宛云还在疑惑间,就见朱承平的脸突然呈现放大的趋势,再然后,她的唇就被一个湿湿凉凉还有肉感的东西覆盖在了上头。唇齿微松间,茶水就从他的嘴里流入了她的嘴里。 这男人! 怎么这么不知羞? 谢宛云的脸变得火辣辣地,想抿住唇,可是,他却似乎早就知道了她的企图,已经开启的唇被他的舌牢牢地抵住,只能被动的接受他的哺渡。 谢宛云的眼对上了朱承平,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缠着,他的眼光是揶揄、自得;而她,则羞得想马上闭上眼睛,却又不甘心服输,恨恨地盯着他。' 第六十二章糊涂 朱承平被谢宛云的眼光逗笑了,轻笑,胸膛一阵阵地震动着。 这时,外头传来了秋痕的声音:“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要现在送进来吗?” “进来吧!” 仿佛见了救命稻草一般,谢宛云连不迭地道,并且,十分迅速一把推开了朱承平,跳下了床,朝外间奔去,好像后面又老虎一般。 朱承平一个不妨,被她逃开了,伸手一抓,没有够着,只得无奈地也下了床。到了外头,桌上已经摆了四菜一汤,谢宛云正端着碗吃饭呢,看见他出来,眼睛都不瞟一下,当没看到这个人。 看样子,这气还没有消。 秋痕有些不安,哪有做妻子的不等丈夫就自个儿开饭的,更不用说,见了丈夫还大喇喇地继续吃,全当没有这个人似的。 她暗示性地对谢宛云道:“姑娘,世子爷来了。” 谢宛云抬起脸,皮笑肉不笑地道:“真是稀客啊,世、子、爷!让妾身服侍您用餐吧!” 话毕,她拿过朱承平的碗,将所有的菜都夹了一筷子,和在了一起,还用筷子搅了几搅,又重重地放在了朱承平的面前。 秋痕惶然地张大了眼,这哪有人这么吃的?又不是猪食。 朱承平却面不改色,拿起了筷子,安静地吃了起来,仿佛,这样的菜没有什么奇怪的似的。倒是谢宛云,若是朱承平凶她、骂她、不肯吃也就罢了,偏偏他摆出这样逆来顺受的样子,好像她在欺负他似的。 什么时候,这个男子也会这一套了? 不要以为这样她就心软了,她才没有这么好骗好不好? 人前那样,现在又来哄骗她,算什么? 她才不稀罕呢! 一碗毕,谢宛云又如法炮制地给他添上了第二碗、第三碗、第四碗,直到第五碗。以他平常最多两碗饭的饭量,这早就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可是,朱承平仍然什么也没有说,继续端起了第五碗,明明快要吐了似的。 谢宛云不想心软的,可是,见到他皱着眉头,一脸难受的样子,却仍然不肯停下的样子,心却一阵一阵发疼。 明明是想为难他,为什么现在她却更受煎熬呢? 谢宛云终于忍不住一把夺过了朱承平手里的碗,放在了桌上,命令秋痕:“收下去吧!”一直噤若寒蝉的秋痕终于松了口气,太好了! 谢宛云恨恨地看着朱承平:“你这是什么意思?平常对我不闻不问,现在又来这样逆来顺受干什么?你既是选择了她,放弃了我,就像个男人,干脆一点好不好?我没有你们那么多弯弯道道,玩不了你们的把戏,你就放我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成不成?” 每当她对这个男人心灰意冷的时候,他就又来撩拨于她。 她真的不想两辈子都为了一个男人搞得那么悲惨,不想再像以后那样全心全意去对一个人,最后再被背叛了,她只想想着孩子,想着家人过日子,为什么,他不像过去那样,干净地从她的生命中退开呢? 面对谢宛云的质问,朱承平无言以对。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连自己都不能控制地这么做了。所以,最后,他只是问谢宛云:“现在,消气了没有?没有的话,你天天这样做也无妨。” 谢宛云气结,她不可思议地瞪着这个男人。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为什么她会嫁给一个这样难搞的男人? 侯府?西院 一大早,柳如月就坐在秋千架上,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以前,朱承平在府里时,每天早上都会陪她坐上一会儿,两个人说说话什么的,现在,一个人坐在这里,总觉得有些空荡荡的。 “姑娘吉祥!世子爷吉祥!” …… 小八继“姑娘吉祥”四个字之后,又学习到了“世子爷吉祥”这五个字,往常,通常都让人会心一笑,多赏点它好吃的,今日听来,却有些凄凉。 “姑娘,吃点东西吧!” “你现在的身体可不能不吃啊!” 香谨劝道,柳如月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只是喃喃地问道:“你说,现在世子爷人在哪里呢?也不知道饭合不合胃口。他的嘴向来有些刁的,不合胃口的东西是从来不肯碰的……” “姑娘,再这么下去,你会病倒的。你就是不顾及自个儿,也得想想小世子。” “小世子?” 柳如月这才回过神来,她感激地看着香谨:“还好有你提醒我,要不然,我就犯糊涂了。” 于是,香谨搀着柳如月,将她扶回了屋子,里头,早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早点,粥啊、饺子啊、蛋饼啊……,样数繁多,看了就让人胃口大开。 只是,吃着吃着,她突然抱住了肚子,脸上直冒冷汗。 “姑娘,姑娘,你怎么啦?” 香谨焦急地问道。 “我、我的肚子,快、快叫大夫!” 夫人院,钱氏从昨晚到今早,似乎一直有什么心事,心神不宁的,所以,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个个憋着一口气,走路也掂着脚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枪尖尖上。快到中午的时候,钱氏终于发下话来,命人找来了张嬷嬷。 只不过,找来了之后,却又是久久地沉吟。 张嬷嬷也不催她,只是耐心地等候着。 最后,钱氏终于开口了,道:”那事,就交给嬷嬷您去办了。” 张嬷嬷自然心领神会,面现出喜色,她一直很后悔当年的时候,没有早劝钱氏那么做,这才给了别人可趁之机。如今,她坚信,要下手就得趁早。得了钱氏的令,张嬷嬷就急匆匆地出府去了。 倒是钱氏,交代完毕之后,人一阵疲累,于是躺了下来,却也没有睡意,只是闭目养神。谁知,没有休息一会儿,就听外头吵嚷嚷地,她猛地张开了眼,拍了拍桌子,勃然大怒:“还有没有家法了?都给我拖下去,先打二十大板再来回话。” 谁知,一个丫头挣命似地冲了进来,进来就惶急地道:“夫人、夫人,不好啦!” 钱氏一见,却是个面生的丫头,正欲发火,却听她道:“可心姐姐叫我来夫人这里回话,姑娘不好了,赶紧叫大夫过去。” 钱氏闻言,刷地一下就坐起了身子,抬手就给了那丫头一个耳刮子:“糊涂,这话怎么不早说?”' 第六十三章住手 绣了并蒂莲的精致粉色帐子里伸出一截皓白玉腕来,上头,搭着一方帕子。 许太医的手在上头放得时间比以往都更久一些,终于移开时,他的面色有些凝重,钱氏的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 “许太医,我这孩子的状况究竟如何,还请明言。” 许太医走到外间,钱氏会意地跟了上去,又将丫头婆子们全打发了出去。许太医抚了抚他为数不多的山羊须,一脸凝重地道:“老夫同夫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也就不多加虚言了。” “您尽管说。” 钱氏点了点头,心中已有最坏的打算。 “依老夫看,奶奶的这一胎很不乐观。原本她这一胎怀的时机就不好,刚刚成亲,正是身心疲惫之际,成亲事务繁多,再加上婚后又需适应新的地方和身份,身体还没有完全休养好就有了身孕。若是那身子强健的大约也能无事,偏偏她性格又是那种多思多虑的,郁气结于心,更是对身体形成了负担。不妙,不妙啊。” 许太医摇头晃脑地说道,偏偏半天都没有提到钱氏想要听到的重点。 她催促道:“那依您看,这胎能保得住,还是保不住?” “难说,就是从现在就开始卧床不起,按照老夫给的方子,老夫也只有三成不到的把握,剩下的,就得看奶奶能不能放开心胸,还有老天的意思了。老夫不敢打包票。只是……” “只是什么?” “依老夫的意思,这一胎只怕不保比保好,这先天不足的孩子就是强保下来,只怕也可能会身体虚弱,或者有某一方面的缺陷。而且,老夫最担心的是,若是到了五六个月的时候再保不住的话,那时只怕连奶奶也会有性命之忧。” …… 外厅内的谈话仍在继续,谁也没有注意到,里头的帘幕微动,柳如月身形摇摇欲坠,面如金纸,极是骇人。她勉强挣到了床边瘫了上去,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早晨,睁开眼睛时,金色的光线透过了窗棂,投在了屋子里的地面上。 看这模样,大概都到辰时了。怎么睡得这么晚?秋痕、春歌也不叫她,谢宛云猛地坐了起来,就要扬声唤人,得去请安了。突然有些陌生的摆设印入了她的眼帘,顿时失笑,对了,她已经不在侯府里了。 懒懒地下了床,也不想梳洗,仿佛回到了少女时期,还在家里时,那样悠闲的时光。推开窗,让清晨温暖而不刺人的阳光洒落在了身上,一阵晨风扑来,带着山间特有的青草、树木和泥土的芬芳,是她熟悉和喜欢的味道。 外头,秋痕、春歌连同赵嬷嬷、福贵、福禄几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榔头,正在锄着院子里疯长的野草呢! 这是一片荒废的庄子,当初看得出来也是曾经极精致的,用的家俱什么的都不差;不知为何,后来却无人管了,只有一个看庄的老头子,估计是没有这个精力吧,里头倒还干净,外头,却是野草丛生了。 这时,从墙那边又转出个拿着榔头的人,谢宛云一见,却猛地睁大了眼。那个人,竟然是朱承平,此时,他穿着一身同福贵、福禄差不多的衣服,拿着榔头就毫不客气朝一株植株锄了下去。 谢宛云一见,发出一声惊叫。 她提起裙摆就跑出了门,尖叫着“住手”“赶紧住手”,然而,却哪里来得急?那一丛已经给他连根锄断了。 谢宛云心疼得不行,拿着断落的树枝瞪着他,激动得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梅树树苗啊?又不是草,你怎么能就这么把它给刨了呢?” 一见谢宛云出现,秋痕、春歌都松了一口气,福禄更是一叠声地说道:“奶奶,哪里就只这个,黄瓜藤子,南瓜藤子,还有豆角,茄子……,这里头似乎以前当过菜园子,有不少好东西,理一理,能整出一片菜地呢!偏爷倒好,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全给整没了。” 朱承平狠狠地瞪了福禄一眼,揭他底揭得很顺溜嘛。再对上谢宛云的眼睛,他高傲地把榔头一扔,背手离去了。 走了两步,没听到谢宛云跟来的动静,就又回头喝道:“发什么呆呢?头也不梳,脸也不洗的,在外头也不嫌丢脸?” 谢宛云也是刚才一时情急跑出来了,这时听朱承平一说,才记起的确是如此,惊叫一声,转身就朝屋子里跑去,倒把朱承平给丢在后头了。 朱承平不疾不徐地跟在后头,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房门口。 却说福禄被朱承平那一眼,瞪得有些凉飕飕的,这才想起这位爷可是个记仇的主,偏刚才一时忘形了。这会儿想起来,就有些心惊胆战地,求助似地看着福贵。福贵一摊双手,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谁叫他一张嘴管不住,损人偏损到主子头上去了? 福禄免不了再三求福贵,这几日爷跟前的差事都由他担待了,他要暂时避避风头。结果福贵还没有应下,那边又传来了朱承平的声音:“福贵,过来!” 福禄苦着脸,一副要去送死般的表情。 秋痕、春歌都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们这奇怪的一幕,世子爷有这么可怕吗?不过,接下来做,她们总算是见识到了,只见福禄端了一回洗脸水进去,“太冷”;第二回,“太热”;第三回“水太多了”;第四回,“水太少了”;第五回,“用的什么盆,这么丑”…… 秋痕、春歌浑身抖了抖,再抖了抖,总算明白福禄刚才的反应却是为何了。 谢宛云原本不想理睬朱承平的,可是,福禄已经快端了一百遍水进来了,那张脸苦得,她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好了,你老叫他来来去去的,我都没有办法休息了。“ 闻言,福禄感激得眼泪花花地看着谢宛云,只差跪下来喊娘了。 朱承平点了点头:“好罢,你不用进来了。” 福禄脸上脸绽开笑,忙逃命似地退了出去,谢宛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就笑了,明亮的阳光下,她笑颜如花。 朱承平的心里就慢慢地变得平和起来,张开了双手,对她笑道:“听你的把人撵走了,你要怎么报答我?”' 第六十四章无礼 报答? 谢宛云横了他一眼,对杀人凶手她有什么好报答的?她没有在他的饭菜里下砒霜,送他去见阎王爷就好了,还敢提什么报答? 知道朱承平是在暗示她替他更衣,可是,谢宛云就是不想动。 他自个儿没有长手啊? 干嘛她非做这种事情不可? 现在,谢宛云就是左瞧朱承平不顺眼,右瞧他心里就窝火,如果他好声好气地哄她两句,说几句贴心的话,要不然,最少对她解释一下也好,为什么他要人前一个样子,人后又一个样子的话,偏偏他什么也不说,只是企图这样混过去。 所以,谢宛云的屁股坐得牢牢的,就是不动。 朱承平于是提高了声音,张口唤道:“福——” 声音嘎然而止,因为看到谢宛云站了起来,踏着重重的脚步大步朝他走了过来,那眼里燃烧的怒火啊,简直可以融化钢铁了。谢宛云有些粗鲁地为他整理着衣服,扣扣子的手却变得温柔。就这样一低头就可以闻见她发间的隐隐幽香,当她终于整理完毕,打算退开时,朱承平伸出手轻轻地握出了她的手腕,声音是难得温柔。 “宛儿,这去瞧过了,这附近有一座湖,风景挺好的。下午,我们过去玩玩吧!” 谢宛云下意识地就要反对,却听他又低低地道:“以后,我们可能再也不会有像这样的时候了,就一起去吧?” 最后一句,不是他惯常的命令,而是略软的询问,甚至带点请求的味道。 他这个人,性子其实是很高傲的,这样几近于低下下气的说法,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真想狠狠地拒绝了他,出一口气。但是,他用那种极忧伤极忧伤的眼神看着她,鬼使神差地,谢宛云就崩出了一个“好”字。 话一出口,朱承平的眼神蓦地亮了起来,又叫唤了起来:“福贵——” 看来,这一天的福贵会十分地任重而道远。 侯府花厅 于闲主仆几个已经很呆了一会儿了,最起码有小半个时辰了吧?而侯府的主人们仍迟迟未出现。 小童扫雪忍不住咕哝道:“还是个侯府呢,怎么待客这么差劲?还有刚才那个门房也是,我们说是来探表姑娘的,怎么感觉脸色怪怪的似的。” “扫雪!” 于闲没有抬头,只是丢出了两个字,眼睛忍盯在书上。他绝对不是在意扫雪抱怨侯府什么的话,只是,扫雪吵到他看书了。 扫雪扁了扁嘴,到底没有再说了。 此时,门帘微动,于闲这才有些不舍地将书放了下来,理了理衣衫。进来的正是钱氏,双方见过礼之后,分宾主坐下,于闲就说起了这一次的来意。他得了京城一家相熟的书坊老板托人送的信,因此过来买书,谢宛云的母亲,他的姑母于氏就托他顺便来瞧瞧谢宛云,给她捎点东西。 钱氏听完,却只是命人收下了礼物,然后借辞说谢宛云去了佛寺上香,还没有回来,便端茶送客了。 从花厅出来,扫雪愤愤不平地道:“哪有这样子的?就是真的还没有回来,也可以留我们住上一晚,那不自然就可以见到面了?真是……” 说话这里,却见对面有个丫头过来,扫雪便住了口。 那个丫头蹦蹦跳跳地过来,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将一团纸塞到了于闲的怀中,于闲微讶,却不动声色地收下了,就连扫雪也没有瞧见。 回了临时住的客栈,于闲在灯下展开纸条一瞧,上面写着:“她在别庄,可往别庄一晤”,然后就是地址,却没有落款。 原来不是去上香,却是去了别庄,那侯爷夫人钱氏却说了谎。显然,其中有不可为外人所道的由头。 具体如何,也只有等去别庄见到了谢宛云方能知晓了。 于闲的心微微下沉,想起姑姑于氏曾经满脸安慰地对他提起,本来这样嫁了表妹之后,心里一直很担心她在侯府会过得不好。不过,如今就放心了。表妹来信说,大约是因为对她心怀愧疚的原因,侯府中的人反而十分照顾于她。她住在东院,柳家妹妹住在西院,是个十分懂事的女孩子,总是姐姐地叫着;婆母待她虽比不上柳家妹妹那么亲近,但也客客气气的,不曾给过脸色;妹妹锦云同她最是相契,两人经常秉烛夜谈;而世子爷更是人物标致,言语体贴,对她极好;再加上老侯爷、老夫人格外疼爱于她,因此,虽然还有些不太适应的地方,但过得却是极舒心的,让姑姑不要担心。 如今看来,只怕是表妹懂事,不愿家中的母亲担心她,因此,将所有的事都隐瞒了。以前,于闲一直觉得这个表妹有些微的娇纵,家里只有一个女孩,宠得有些过了,因此,不大喜她,如今看来,却是她错看她了。她脾气虽然有任性的地方,但却是极识大体的,是个好姑娘。 想起以往的误解,于闲便有些惭愧。 因而,决定待京中事了,便去别庄一敞,也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毕竟,父亲这边也就只姑姑这一个近亲了,在他亲生母亲过世之后,也极为照拂于他,惟恐他感觉到失去母亲的凄凉,经常亲手缝制了衣裳送回府里。 这回她唯一的女儿碰到了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置之不理的。 西院 柳如月面前放着一碗刚刚熬好的浓浓的药汁,脸色变幻不定,她犹疑地看着香谨,满脸地犹豫:“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当然。” 香谨着急地道:“姑娘,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太医也说了,这个胎儿要保的话,说不定姑娘您都有危险,而且,也不一定保得住。您还年轻,以后再要孩子也不迟。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她都快要来了。” “赶紧喝下去吧!” 香谨催促道。 柳如月这才皱着眉头,一股作气地将药喝进了肚子里,嘴里还嗫嚅道:“真的要这么做吗?香谨,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柳如月显得十分不安的样子,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姑娘,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香谨急了,到了这时候还说这种话。她问道,柳如月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姑娘你也不想世子爷真的把这个落蕊收房吧?不想的话,就万万不可露出马脚,知道了吗?” 柳如月似乎被香谨吓住似的点了点头。' 第六十五章殷勤 “落蕊姑娘来了。” 小丫头香儿在帘子外头报道,声音清脆。 香谨一听,见拿出去已经来不及了,便将还剩着药渣的碗扔进了旁边柜子里的一个抽屉里,又顺手将抽屉“啪”地一声合上了,然后,随手拿起一块布,把桌上不小心滴落的一点残渣收拾掉了,又拿起手帕,呼扇了几下,让空气中的药味散尽。 见她收拾完毕,不露什么痕迹。 柳如月这才扬声道:“快请落蕊姑娘进里间来坐。” 话刚毕,珠帘轻响,玉珠乱抖,发出了好听的声音。进来一个人,正是落蕊,今天她穿了件青绿色绣了素雅的莲叶花样的裙子,天青白色的上衣,越发显得整个人素雅而又沉稳,看起来十分可靠。 柳如月仔细端详着落蕊,以前,因为朱承平的身边多是福贵、福禄跟着,他并不怎么喜欢丫头服侍,因此,落蕊这号人,柳如月是从来不曾留意过的。 上次在钱氏那里,她也是听那话头不对,就装晕了过去,因此,也没有看仔细。现在认真瞧这个丫头,发觉虽然长得不错,但也不是特别出挑儿,比起香谨、可心两个都有所不如,比起称心、如意她们就更不用说了。当然更不用说同柳如月相比了。不过,眉间的温柔稳重,言语的大方得体,却是极难得的。 这样的风度,不要说是丫头,就是一般的大家闺秀,也未必能及得上她。 朱承平就是喜欢她的这一点才要将她收房的吗? 柳如月思量着。 落蕊进来先对着柳如月行了个礼,这才笑问道:“奶奶身体可还安好?“ “已经好了许多了,难为你每日谴人过来探问。” 柳如月回道,并命丫头赶紧给落蕊搬凳子坐,落蕊就告了罪,侧着身子半坐了。香谨在一边嘴角微撇,心中暗自冷笑。 听到柳如月的话,落蕊忙道:“应该的,世子爷临走的时候,再三叮嘱过我了,说让我多多留意奶奶这边的状况,若是有什么事,立马谴了人去告他,就是天大的事情,他也会放下赶回来。只是我怕扰了奶奶的清静,也不敢多加烦扰,只能让小丫头们来探问探问,只要奶奶身体大好,我就放心了。” 这番话说得柳如月满心的愉悦,越发显得笑颜如花,只是,她先天性不足,身体有些弱,总有些脱不去的病容,不过,也因此越发显得让人怜惜。 两人互相问候了几句,落蕊这才说到了正题上,她恭谨地问道:“不知奶奶专程唤我,可有什么要紧事要交待于我吗?” 柳如月笑道:“也没有什么事,只是世子爷去了几日了,我想问问他有没有捎信回来?一切可还好?还有,世子爷不在,你们院子里还好吧?若是有什么人不听使唤,尽管告诉我,我跟母亲说去。” 如此这般闲聊了一会,落蕊心中暗自疑惑,搞不清柳如月演的是哪出。难不成真的就像她所说的,只是问问这些而已?探不出个所以然,落蕊托辞怕院子里有事要走,柳如月却再三地留她,落蕊推托不了,就又坐了一回。再一次起身告辞时,这一回柳如月没有再留,只是站了起来要送她。落蕊忙拒绝,说她自个儿走就好。谁知柳如月坚持,一直把落蕊送到了院子门口,谁晓得她踏过门槛时,整个人突然朝前倒去,摔在了地上。 落蕊唬了一跳,伸手去拉她,却已经是反应不及了。 然后,“啪”地一声,落蕊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香谨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好你个落蕊,我们姑娘好心送你,你竟然不存好意,故意把她推倒在地,你明知道我们姑娘现在是什么身子,竟然还敢这样做,若是小世子有了什么闪失,看你要如何交代?” 这时,在其余丫头们的搀扶下,终于站了起来的柳如月劝道:“香槿,算啦,反正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事,不要……” 话未完,一个小丫头就骇然地指着地上尖叫道:“那、那是什么?” 众人往下看去,只见一小团暗红的血正将地润得濡湿,再往上看,裙子的面料也仿佛被红色染料印染一般,鲜血的部分蔓延开来,如同一团团血色的墨。柳如月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孩子,我的孩子——” 悲痛凄切的尖叫声划破了侯府的上空。 “嘎——”,不知道哪里来的乌鸦扑扇着翅膀,在西院的上空盘旋着,“嘎——”“嘎——”,叫声甚是渗人。 青山接碧树,绿水绕人家。 就在离侯府别庄不远处,有一座湖,湖没有名字,不过湖水清澈,可见游鱼。此时,平静的湖面上,一艘小船上,人们轻摇着船浆,一波波水波荡漾开去,正是黄昏时候,远处红霞如胭脂一般,太阳失去了余热,阵阵微风轻拂,说不出的惬意和悠闲。 船头并肩坐着两个年轻男女,穿着粗布衣裳,戴着斗笠,看起来,倒像是渔翁渔婆似的,两个人的旁边各放着一个木桶。 倏地,女子发出一声欢呼,伴着她的声音,钓竿高高的甩出,一个有着大大眼睛的丫头手脚麻利地按住了还在活蹦乱跳的鱼儿,大声报数道:“十六条,姑娘已经钓了十六条了。” 一脸得意的样儿。 一个圆脸兔牙的小厮闻言,跌了跌脚,走来走去,一副着急的样子。他忍不住道:“爷,要不,还是换个地头儿吧!这里的鱼肯定都是雄鱼呢,只咬奶奶的钩。再这样下去,我们输定了。” 原来那渔翁渔婆子却是一对少爷奶奶呢! 仔细一瞧,那可不是? 细皮嫩肉的,哪里像是穿惯粗布衣裳的人?男的俊美贵气,女的明艳雍容,好登对的一对儿。虽是作着渔翁渔婆的打扮,只怕,这世上再也找不出这么漂亮的一对光渔翁渔婆了。 此时,那年轻男子不悦地皱了皱眉。 “福贵,再给你说下去,鱼儿都跑光了。都是你一直吵吵吵,鱼儿才老是不上钩的。”' 第六十六章蜜意 圆脸兔牙的小厮扁了扁,不服气地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都在一块儿,奶奶就没有受影响。自个儿技术不行,还怪别人。” 当然,他这话只敢小小声地嘀咕,可不敢让年轻男子听见。到现在,他胳膊还一片酸疼呢! 都是给年轻男子折腾的,这一日,他就没有清闲过,就像现在吧,别人此时在船尾,悠悠闲闲地和漂亮丫头说着话儿,他却被命令在这里捡鱼儿。如果像奶奶一样,时不时就有鱼儿上钩,那也有点趣儿。偏偏到现在为止,竟然一条也没有上钩,说来也奇怪。 倒是旁边的大眼丫头还想着他先前的话,好奇地问道:“福禄哥哥,这鱼儿也有雌雄吗?” “当然,”福禄精神一振,神气地道:“不仅是鱼,这天地间,所有活的东西都是有阴阳的,有男就有女,有公狗就有母狗,有公鸡就有母鸡,你看,是不是这个理儿?这鱼如果没有雄雌,你说,它们怎么生娃儿啊?” 大眼丫头先还很有兴趣地听着,听到这里,脸就红了,啐了他一口:“没个正经的,不理你了。” 说完,就径自进舱里去了。 圆脸兔牙的小厮用手搔了搔头,不解地呢喃道:“不是她问的吗?为什么我又成了没正经的了?姑娘家家的,真是难懂。” 渔婆打扮的女子抿嘴儿偷笑,同个没出阁的姑娘说什么娃不娃儿的,她当然会臊啦。此时,她钓竿又是一沉,忙扬声唤道:“春歌,快出来捡鱼啦!” 宛转动听的声音顺着风在空阔的湖上远远地传了开去,传递着喜悦和宁静的气息,让人听了心里就十分舒服。 “哎,姑娘,来啦!” 春歌连忙从舱里小跑着出来。 旁边的朱承平这时终于气不过了,赌气把竿子一扔:”不钓了不钓了。” 迎着晚霞,几人肩扛着钓竿,手提着木桶,满脸欢笑地踩着林间的小路回到了别庄,谢宛云回屋去梳洗换了衣裳,也没有穿侯府里的绫罗绸缎,不过是青蓝的棉布衣裙罢了,头发随意用根木枝松松地挽起,走了出来。 夕阳已逝,天却还没有全黑。 厨房里的烟子已经升起来了,谢宛云走到厨房门口,就见平时老是被训的福禄此时像个大将军一般教训着福贵:“你看你这菜切的,要这么样才对。切这么粗,给猪吃的啊!” “天啊,叫你打个鸡蛋,怎么里头还有蛋壳啊?” “算了算了,你去淘米吧,菜还是我来切吧!” …… 看来,几个人中,福禄对做菜倒是比较精通一些,看起来沉稳可靠的福贵却是个不谙厨房之事的。 而朱承平,则背着手,站在一边,作淡定高贵状。 只是,本来不大的厨房,福贵、福禄忙着找东西,不时就会差点儿和他撞上,他就让那么一下,然后,继续背手、淡定高贵。 谢宛云抿着唇笑,开口道:“咱们可是打了赌的,说的可是这顿晚饭由所有的男人做的。站着可不算是做饭哦。” “我也要做?” 朱承平不情不愿地道。 “当然,难道你不是男人?” 谢宛云轻挑眉毛:“还是,你要耍赖?” “知道了。” 朱承平不情不愿地动手去拿菜,谢宛云忙叫道:“先洗手。” 天黑了,这天晚上无月,不过,繁星点点,一闪一闪的,如同千万颗莹火虫飞在天空上一般,十分壮观。 “姑娘,我肚子饿了。” 春歌苦着一张脸道,要换了她们,早不知做好几顿饭了。可是,让这些男人做,到现在还没有做好,真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要让她们饿肚子,好报复她们让他们做菜的。 赵嬷嬷有些不安:“哪有让世子爷也做这些的道理,天气又热,厨房里烟火气重,他那样的人哪里呆得惯,还是把他叫出来,让福禄、福贵两个小子弄就好了。” 谢宛云不在意地道:“有什么不惯的,这些日子我不也进了厨房了吗?我在家里又做过几次,不也照样没事?哼,要娇生惯养的,就别往这地儿来。” 赵嬷嬷摇了摇头:“你啊!还好世子爷宠你,若换了别人……” 谢宛云偏头做不知状,就像他说的,也许,他们这一生,也就只会有这几日。所以,谢宛云决定照着性子过,前世未能实现的美好想象,就让她在这几天奢侈一回,不去想什么以后,也不去想什么他对她究竟是什么心意,那些,太难太难,她要不起,也不想再去苦苦追寻了。她只想在能任性的时候,这么任性地顺着自己的心意,过点想过的日子,如此而已。至少,回忆起来,不会再全是苦涩和后悔。 春歌忍了又忍,终究是忍不住了,她跳了起来:“我去瞧瞧,看看怎么样了?” 一张大桌子,就摆在庭院里。 秋痕挑了个两个大灯笼,将这处照着敞亮。 桌子上,是满满的一桌菜,样数倒是不少,只是,这鱼是不是太多了些?鱼头汤,红烧的、清蒸的、剁椒的,炸的……,看来,他们今晚是全鱼宴了。 只是,这卖相,似乎差了一点。 其余的差是差了点,其实也还好,就其中有一条,惨不忍睹,跟焦炭一样,没人说,还真猜不到那是条鱼,还是块石头。 众人很有默契地没有问那条是谁烧的,只是也同样有默契的避开了这一盘。 朱承平就不服气了,也许只是看着不好看而已,说不定味道还不错。他做什么事情都是一看就会,难不成这做菜反而就难着他了?朱承平伸出了筷子,夹了一点,放进了嘴里,众人齐齐地盯着他的脸,只见他咀嚼了几次,吞了下去,面不改色。 也许,这菜也没有表面上看到的这么难吃? 谢宛云有些犹豫地伸出了筷子,怎么说都是他第一次下厨,貌似得给点面子,她带头夹了一块,放进了嘴里,顿时,脸皱成了一团,连忙要水:“好咸、好咸。” 见谢宛云上当,朱承平笑了。 笑容很大,露出了两排白晃晃的牙齿,这样的他,有些像孩子。 谢宛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一面。' 第六十七章誓言 肩并着肩,头靠着头。 脚沁在冰凉的湖水里,夏夜的燥热被一洗而空。 头上,是星光漫天;脚底,是倒映水中的星空,交相辉映,还有萤火虫点点,在他们的身边飞舞着,夜风微凉,穿林,连树叶摩擦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到。 山间的夜晚,静谧,却不乏生机。 人置身其间,只觉得远离尘嚣,所有的凡尘俗事,都已经忘记,只剩下一片平和。 “如果有一天,我们能放下所有一切,住到这样的地方,种种菜、养养花,朝看云起云落,暮瞧夕阳西下,那该多好啊!” 朱承平感叹道,侧首去瞧谢宛云,却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合上了眼,睡得像个天真的孩子一般,不觉失笑。 他轻轻地将谢宛云的脚从水中拿起,用衣袖为她擦干,套上了鞋袜,再将她的头放在了他的膝盖之上,从腰间抽出一管箫,呜呜地吹了起来,开始时,箫声宁静中藏着欢喜,让人听了极舒服;可是吹着吹着,就变得沉重了起来,似无有无穷的忧虑;再到后来,却又变得感伤了起来,最后,则是绵绵不绝地不舍。 本来闭着眼睛状似熟睡的谢宛云不知什么时候张开了眼睛,看着朱承平,他的脸庞在夜色中看不太清楚,一如,他们的命运。 不觉,泪落颊边。 那样的美好,那样的让人向往,可是,为什么听了却叫人觉得更悲伤呢? 夜深,寒起。 一只老鸦忽地惊起,掠过湖面,划过一道黑色的影子。 朱承平这才惊醒,低头往下,正与看着他的谢宛云的眼神对上,他的眼睛,深邃而悠远,瞳色很黑,而且,好像有一层迷雾在里面一般,总是让人看不清,谢宛云从来都看不透他,他的情意,似有似无,似真是假,总是如那浮萍一般,飘飘荡荡,没个着落。 然而,这一刻,是迷雾褪去了吗? 她竟然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她。 又是错觉吗? 还是他演的一场戏,就像以前那样一般。 他太过聪明,太会装,即使到了现在,她仍然无法看清他是真情还是假意。 可是,她的眼却好像被粘住了一般,无法从他的视线里逃开;她的脸颊随着他的接近,变得滚烫;她的心怦怦地跳得飞快,好像擂鼓一般…… 这样的感觉,她知道是什么。 曾经的她,很熟悉。 她以为她的心已经是一滩死水了,可是,这颗心现在却似乎因为这个男人在渐渐地舒醒过来似的。 他的唇,越来越近了,近到她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可以闻到他那熟悉的味道,一切,都好像又重新回到了过去一般。 突然,她侧过了头,正好与他的唇瓣擦过;她捂住了唇,猛地跳了起来,然后,飞快地冲入了林间。她以为她可以,一直以来,她都做得很好,可是,这一刻的他,让她觉得无法去面对。 他追上来了,大步的,像一只雄鹰一般,像一只猛虎一般,扑了过来,将她牢牢地固定在了树和他的怀抱之间,他抬起了她的下巴,不允许她有任何逃离的想法:“为什么要逃?说!” “不要问了,我不想说。” 谢宛云好像一只被逼到了墙角,无路可逃的小兽一般,她紧紧地咬着牙齿,试图用最后的倔强抵抗敌人的进攻。 但是,一切都是徒劳。 朱承平是何等聪明的人,洞察人心的本事早就被他练得炉火纯青了,又怎么可能看不透谢宛云的变化,他的心里因为这个发现满是欣喜和满足:“你喜欢上我了是不是?老实承认吧!你已经喜欢上我了!” 这个男人,谢宛云又羞又怒又恨,她狠狠地看着他,蓦地豁出了似地大喊道:“是的,我是喜欢你又怎么样?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上你了又怎么样?那你呢?你究竟欢不欢喜我?” 她的眼因为激动,像火一般熊熊地燃烧着,充满了生机。 有的时候像水,有的时候又像火,总是这样充满了生命力,让人呆在她的身边就有一种活着的感觉。 朱承平叹了一口气,将唇落在了她的唇瓣之上:“傻女人。” “我才不傻,你还没有说呢!不说清楚,不准碰我,听到了没有?” 谢宛云命令道,但是,朱承平哪里听她的,只把无数个深深浅浅的吻印在她的额间、脸上、唇上、脖子上,越来越下,最后,落在了那两点如同梅花花瓣一样的樱红上。他的手指灵巧地活动,不知不觉中,两个的衣衫滑落在地,他的身躯也同时覆在了她的身上,高大和娇小,宽阔和纤细,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他是如此地强大而坚决,让她无法抵抗。 不知不觉间,呼吸渐渐急促,汗水悄悄地滴落,她的腿被他的手抬起,交缠在他的身后,在即将失去最后理智的时候,她在他的耳边狠狠地说:“现在不放开我,以后,就不准背叛我。要不然,我会杀了你的,我一定会杀了你的。”他说:“那就杀了我吧!我的宛儿。” 深夜的山里,连星星都隐进了云层之间。 男子的粗喘,女子的娇吟,和着蛙声、虫声,化为了一首山间的小夜曲,轻轻地奏响,原始而又醉人。 半夜,好梦正酣,窗响,有人低声地唤着:“爷、爷!” 朱承平猛地惊醒,先低头看向了身边,只见谢宛云仍犹自在睡梦之中,不觉嘴角微弯。他轻轻地起身,却觉头皮微痛,低头,发现两个人的一丝头发结在了一处,心中微甜,几乎不忍心起床,外头,却又传来了福贵的低叫“爷、爷”,朱承平晓得福贵不是个没有分寸的,在这个时候叫他,必然是有什么要紧事,因此,狠了狠心,扯断了这一根头发,下床来到了窗边,微开窗棂,低声问道:“何事?” 随着福贵的禀告,朱承平的脸色微变,竟然会出这种事情,却是叫他没有想到的,难怪福贵这个时候也要叫醒他,看来,得立马回京一趟了。 “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出来。”' 第六十八章人证 关窗,再回到床边。 却见谢宛云睡得正酣,手留恋地在她的脸上轻抚了一把,伸手拿起那打结的发,将她的那根也扯断了,慎重地放入了香囊之中,收好。 然后,走到案边,提起笔,却迟迟下不了笔,恩师常夸他下笔如有神,此时,却什么也不知道了。 最后,千言万语,只留下寥寥数字。 “保重!” “再会!” 门吱呀一声合拢,接着,是数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再接着,是马鞭挥在马上的声音还有马蹄踏在山路之上的声音,踢踏、踢踏。 谢宛云睁开了眼,下了床,推开窗子时,外头一片漆黑,除了一片星光,却是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能听到远处的马蹄声也渐渐地远去、远去,越来越小,终至无声。 回转身来,看到了桌上的纸,拿起,盯了良久,突然恨起,也不多留几个字,就这几个字,给谁看啊,当他是什么书法圣手,一字千金吗?这么省,又不是铁公鸡,铁公鸡也会可惜一张纸上只这么几个字好不好? 遂伸手将纸撕碎,扔进了纸篓,拍了拍手,上床睡觉。可是,躺在床上良久,翻来覆去,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心中烦闷,送又爬了起来,把纸又拿了起来,一片一片地摆好,然后,盯着那四个大字。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公鸡的长鸣声惊破了山间的宁静,推开窗,秋痕、春歌已经在院子里给菜浇水了,见到她,齐齐唤道“姑娘”,眼中却露出担心之色,谢宛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们今天再去游湖钓鱼可好?” 春歌、秋痕齐齐笑道:“好。” 赵嬷嬷刚喂完了鸡出来,喜滋滋地道:“姑娘,才喂了几天,没有想到,竟然就开始下蛋了。今天有鸡蛋吃了。” “吃了多可惜啊,不如,让它孵小鸡,那该多好啊!小鸡小小的、毛茸茸的,最是可爱不过了。 春歌不舍地道。 赵嬷嬷笑道:“就怕到时候小鸡变大鸡,然后,又有人拦着不让杀,到时候再大鸡孵小鸡,小鸡成大鸡,咱们这个庄子,到时候就是把人住的屋子都让出来,也不够养鸡,那可怎么办才好啊?” 众人就都笑了,晓得是在打趣谢宛云小的时候养鹅,硬是不让杀的事情,这算是庄子里的笑话了,每当有小孩说要养小鸡、小鸭、小羊时,大人们就会说起这事,然后众人笑成一团。 一时,别庄里充满了她们的笑声,阳光透过树枝盘结的枝桠和叶子洒落,又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离了侯府,到了这里,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她们倒笑得比以往更自在一些了。 却说朱承平,一路上风尘仆仆,赶回了侯府,府内,早已经是风云变色,乱成一片了,他刚一进门,还未回去梳洗一下,就被钱氏使人唤了去,地上,跪着的是满脸疲色,神情萎顿,钗落环乱,粉褪脂消,狼狈不已的落蕊,只有那眼里的沉静仍和过去一样,见到朱承平之后,她微眨了眨眼,两人主仆日长,朱承平的心中微定。 走到钱氏面前,行了礼,这才笑问道:“母亲这是演的哪出?可是落蕊哪里不周,惹母亲不高兴了?我回去一定会好好地管教她,请母亲息怒,若是伤到了自个儿的身子,那就是儿子的不是了。” 钱氏的脸色微霁,却仍是一脸地盛怒,痛心疾首地道:“若是哪里得罪了我,那倒也没有什么。她服侍了老夫人一场,又是从小伴着你长大的,素来行事也算稳重,怎么我也得给她几分颜面。可是,实在没有想到,她竟然是这般地恶毒之极。她、她竟然……” 说到这里,钱氏用手帕掩住了面,泣道:“只是,我可怜的孙子,你可怜的孩子啊,都还没有见到天日,就、就这么地去了啊……呜呜……” 闻言,朱承平如遭雷击,身形微晃,他喃喃地道:“这、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就是这个丫头,月儿那丫头好心送她到门口,她却蛇蝎心肠,在月儿过门槛的时候,竟然伸手推了她一把。可怜的月儿,素来体弱,又怀着孩子,哪里经得起她这般毒手,当场,就见了红……” “这一切,香谨看得清清楚楚,在场的丫头也都可以作为人证,我都细细地盘问过了,平儿啊,你一定要为月儿作主啊!” 朱承平缓缓地走到了仍跪着的落蕊面前,厉声地问道:“落蕊,我一向见你是个稳重懂事的,这才出门的时候将奶奶托付于你,着你多加照顾。你,就是这么给我照顾的吗?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来人,将这丫头给我拖下去,给我打!狠狠地打!” 立马进来两个婆子,架住了落蕊,要将她拖出去,钱氏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就在此时,落蕊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神力,挣脱了两个婆子,冲了过来,抱住了朱承平的大腿,大声地喊道:“世子爷,冤枉啊、冤枉啊!” “冤枉,你又什么冤枉,有西院这么多丫头作证,你是说,她们都在冤枉你吗?” 朱承平冷声道,显然对落蕊的话并不相信。 钱氏也道:“如果要冤枉,为什么不冤枉别人,只冤枉你呢?” 落蕊这时方道:“夫人、世子爷不信的话,有人可以替奴婢为证。” 钱氏一震,身子直了起来,她盯着落蕊,却见她仍是一副低眉垂目,老老实实的样子。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没有想到,一直只晓得喊冤,却百口莫辩的她竟然在后头留了这么一手。 只等待这最后的一击。 钱氏意识到,事情要坏了。 回到世子院,日头已经快到正中了。 朱承平的书房屋,一尘不染,整整齐齐,案边,摆着一盆水仙,花盆造型别致,陶朱色的盆口浅浅地,显得水格外地清流,绿色的叶子与水相映,格外的清翠欲滴。 朱承平已经换了一身朱色的家常服饰,没有什么繁复的图案,只用金线缀了边,艳丽的色泽一般的男子很难驾驭,穿在他的身上,却格外地尊贵中又不失清俊。 裙摆拖过石面,拿着书的朱承平抬起头来,落蕊将将端着杯茶,踏入了房门。 两个对视,脸上均浮现出了笑意。 “辛苦你了,落蕊。”' 第六十九章体贴 将茶递给朱承平,落蕊笑道:“辛苦是辛苦,不过,看到那贱妇的表情,就什么都值了。” 如今,回想起此事的惊险,落蕊仍是出了一身冷汗:“不过,这回真的差点栽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们会忍心拿腹中的孩儿来害我。事情发生时,我还真蒙了,对付我一个小小的丫头,哪里用得着这种手段?我哪里晓得,柳如月那腹中的胎儿原来早就出了问题,若不是小绿无意间听到几个嘴碎的婆子在说这事,我真真是死都不晓得怎么死的。” 那时,幸好老夫人及时赶了过来,坚持她是朱承平的人,要等他回来再行处置,并用老夫人的人亲自看守,后来,朱承平回来得快,落蕊得了小绿的信,就又暗中派人掌握了柳如月的药方子,抓到了香谨打发出去买打胎药的那个丫头,一切证据确凿,这才今日一举洗脱了罪名。 若是这个罪名坐实了,只怕她不死也要去半条命,还不知恶毒的钱氏会将她卖到什么不能见人的地方去呢! 想到这里,落蕊背后微凉,暗自提醒以后行事要更加地小心、谨慎才是。要不然,一着不慎,那就是满盘皆输。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落蕊提醒道:“世子爷,你现在,是不是也该去那边院子一行了?” “嗯。” 朱承平就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向外走去。走了几步,想起一事,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递给落蕊,交代道:“这个你替我收好,仔细一点。” 说完,这才出去。 落蕊打量着,却是一个桃花图案的香囊,绣得极精致,不过,却已经半旧了,显然是带了一段不短的日子。 落蕊就抿着嘴儿笑,自家这位爷,别看表面上作戏时,一副温柔公子解语郎君的模样,性子却其实最不喜欢这些复杂麻烦的小玩意儿了,难得竟将这个东西带了这么久。 将东西仔细地理好,收进了匣子里,又开始指挥起丫头将有一段时间没晒的书本趁日头少,拿出去晒晒。 她还年轻,日子还很长。 只要有命在,她有的是时间跟那位耗,总要看到那一天的来临才是。 香谨脚步轻快地进了夫人院,眉眼间有掩不住的喜意,听说世子爷回来了,一回来就被招进了钱氏的夫人院。肯定是为了落蕊那贱人的事情,哼,以她这回的罪名,就是世子爷也保不住她。香谨倒要看看夫人会怎么发落她,最好,打个几十板子,去掉半条命,再卖到窑子里去,让她竟然敢和她作对? 想到前些日子受到的气,香谨就恨得牙痒痒的。 从以前到现在,她是柳如月身边最为受宠的丫头,向来只有她给别人气受,什么时候受过别人这等的闲气? 迫不及待的香谨一路进了钱氏的房,刚进房就听到一声厉喝“给我跪下”,香谨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给两个婆子按跪在了地上,然后劈劈拍拍地掌起了耳光起来,一二十个耳刮子了,打得香谨头昏脑胀,不过脸上没有五指印,也没有浮肿,但是,却热辣辣地生疼,打得力道十足。 深宅后院的妇人,经过长时间的累积,自有一套治人的法子。有那表面上伤痕累累,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伤筋动骨,不出十天半个月,就能活蹦乱跳的;也有看不出什么痕迹,却损筋动骨,伤了元气,没有个几年休养不好的。 这一二个耳刮子,出了这院子,脸上是看不出来痕迹的,可是,却打得香谨头昏目眩,耳鸣不已。 香谨咬碎了一口银牙,问道:“夫人,香谨做错了什么?还忘夫人明示!” “你还好意思问做错了什么?” 钱氏手一掷,杯子飞了出去,砸在了香谨身边的地面上,碎片乱飞,一片擦过了香谨的手,顿时,白嫩的肌肤上出现了一道红印子。 西院,似乎格外的冷清,一朵白玉兰花不经风雨,片片飘落,随着风,在空中盘旋着,最后,落在了地上。 朱承平的脚从它的身上踩过,没有丝毫心软和犹疑。 于是,那洁白的花瓣染上了黑色的脚印子,看起来,便也和旁边的泥土没有什么分别了。再过不久,它就会腐烂、再不见本来的模样了吧? “姑娘吉祥!姑爷吉祥!” 廊下的小八见了朱承平,欢快地跳着,欢叫着,比以往有时爱理不理的模样,这一日,显得格外地热情,似乎很被冷落了一阵子的模样。 不过,它今日注定要继续失望了。 因为,朱承平越过了它,直接向屋子里走去,到了门前,可心正端了一碗人参乌鸡汤要进去,朱承平拦住了她,从她的手里接了过来,两个小丫头打起了珠帘,朱承平走了进去。还没有开口,就听到柳如月呜咽着道:“不吃、不吃,我都说了多少遍不吃了。我这么没用,连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还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平哥哥?不如让我去死算了。” 朱承平就将手里的乌鸡汤放在了桌上,走到了柳如月的床边,只见她正将头捂在被子里,肩头不时地抖动着,哭得正是伤心。 他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被子里的柳如月蓦地僵住了,仿佛怕惊动了什么美梦似地叫道:“平哥哥,是你吗?” 被子微动,似乎想赶紧出来;但是,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反而将被子掩得更紧了,低低地道:“你走吧!平哥哥,我太没用了,连我们的孩子也没有保住,我再也没有脸见你了。” 朱承平就问道:“真的不见我?” “不见。” “那我真走了?” “你走吧!” “那我走了。” 脚步声远去,消失了,柳如月蓦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连鞋也没穿,跳下了床就冲到了门口,帘外,那正对着她露出怜惜而又温柔的笑容的,不是朱承平却又是谁?柳如月就扑进了他的怀中,放声地痛哭起来,仿佛想把失去孩子孤悲伤全部都一次性哭出来一般。' 第七十章恩威 “人在做,天在看,你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就神不知鬼不觉吗?” “落蕊已经把证人、证据全都摆在世子爷的面前了,你胆子可真大啊,竟然敢明目张胆地陷害世子爷的人,到了现在,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再找个人牙子给我卖了!” 钱氏厉声道,香谨的脸一片煞白,显然,陷害落蕊的事曝光了,还是在朱承平的面前,虽然不晓得落蕊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可是,事到如今,再否认也是没有用了。 香谨爬着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钱氏的腿,哭喊道:“夫人、夫人,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就请您念在我是一心为姑娘好的份上,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求求您了!我从小就跟在姑娘的身边了,我不能离开我们家姑娘啊!夫人,夫人!” 边哭边喊边磕着头,方才还是漂漂亮亮整整齐齐的一个人儿,眨眼间就变得粉褪脂残,毫无颜色了。 钱氏朝那两个拉人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她们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又如此欣赏了香谨这般模样好一会儿,钱氏这才放缓了语气,拉起了香谨道:“好了好了,我也知道你是个好丫头,一心是为了月儿好。只是,这种事情,你如何能说都不说一声,就自个儿作了主张呢?行事又是这般地不周密,给人拿住了辫子,我能怎么办?落蕊那丫头嚷着要还她个公道,我刚才也是没有办法。若不是我好说歹说,求世子爷念着月儿刚刚失去了孩子,身边不能没个得力的人,饶了你这一次,你可就真的完了。”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香谨永世不忘。” 死里逃生的香谨又跪了下来,连连磕头不已,心中对落蕊却又恨上了一层,竟然挑动世子爷,在夫人这里说事,真是个贱人。 钱氏将香谨眼里的怨毒瞧在了眼里,满意地点了点头,柳如月性子太弱,身边是需要这么个丫头,尤其她心里眼里的确只有一个柳如月,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很好。 “好了,以后行事之前,多考虑一下,不可再如此自作主张,知道了吗?珍珠,带香谨姑娘下去梳洗一下吧!” 香谨又施了一礼,对钱氏感恩戴德,跟着珍珠下去梳洗不提。 “夫人这一招真是高,香谨这丫头素来仗着姑娘疼她,就是夫人都有些不放在眼里。这回可算知道了厉害吧?” 张嬷嬷笑着赞道。 钱氏的心中也是得意,这一打一磨,软硬皆施,把个香谨收拾得服服贴贴,又把香谨、落蕊两个弄成了死局,真可谓是一石二鸟。 她又问张嬷嬷:“那事儿怎么样了?找到了人吗?可不可靠。” “放心,此人绝对可靠,包管误不了您的事儿。” 张嬷嬷信心满满地打了包票,她素来是个办事牢靠的,钱氏也就放了心,只一心等着结果了。 朱承平回来了,虽然因为前些日子的丧子之痛,柳如月的容颜仍旧有些憔悴,但是眉眼间已泛起了喜色,显得光彩照人。 至于那点儿消瘦,倒只是更显得如同柔弱娇花,惹人怜惜。 被朱承平好好地疼爱了一番,此时,他暂时离去,到老夫人那里去请安,柳如月坐在镜子前,对镜梳妆,方才已约好了待晚间一同在这院里用饭,自是要好生地打扮一番。她微翘的嘴角尽是甜蜜。一时想起方才的旖旎风光,脸色微红,眼似春水,眉间春情无限。 香谨就在这时候掩面而入,柳如月从镜中瞧见,心中正是讶异。 却见香谨来到她的面前,一下子跪倒在她的面前,抱住她的膝盖趴着,伤心地哭了起来。香谨性子向来厉害,只有她欺负别人的,让别人哭的,柳如月还真没有见她哭过。连忙扶起了她,柔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山中不知岁月长,不知不觉,日子就一天天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十日还是二十日,或者更短一些,也或者更长一些,那些事,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在春歌的坚持下,那些鸡蛋还是没有吃,现在,已经有几只小鸡破了壳,从里头跳了出来,黄绒绒的毛,黑豆似的小眼睛,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肚子饿的时候,就叽叽叽地不停叫唤,别提有多可爱了。 谢宛云、秋痕、春歌都爱没事儿就盯着它们瞧。 原本荒凉的别庄现在变得生机勃勃了,墙上爬满了开着紫花小花的藤类植物,还有一些只长叶子不见开花的,叫什么品种几人也不知道,只在山里见着了,觉得还不错,就弄了些回来,没有想到,却长得极好。 赵嬷嬷还弄了个架子,上面爬了丝瓜、冬瓜、南瓜等等,绿叶迎风朝展,硕果累累,底下,几人弄了个简易秋千座,坐在下头十分阴凉,风一吹,就更舒服了。 天气渐渐地热子,蚊虫多了,幸好赵嬷嬷认识防蚊虫的草,移栽了一些放在窗下,还是起到了不少的作用的。 种种菜、养养花、钓钓鱼,有时候,谢宛云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 没有什么波澜、风平浪静的,连过往的仇恨甚至都渐渐地淡忘了。有时,谢宛云甚至想,就这样安静地过一辈子其实也好。 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这天,有一个人悄悄地来到了这个僻静的小别庄。 他藏在林子里,用一双猥琐的眼睛窥视着,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入夜,万籁俱寂,这一晚,无月也无星。 赵嬷嬷身体有些不适,只略吃了一点儿就回屋了,谢宛云本来吃完了饭,想去瞧瞧她再回屋休息的。谁成想,吃过饭,困意就开始袭来了,谢宛云也没有在意,因为怀孕的关系,再加上天气热,最近,她几乎都是成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少有清醒的时候。因此,交待了春歌、秋痕一会儿替她去瞧瞧赵嬷嬷之后,谢宛云就回了屋睡觉去了。刚一沾枕头,连被子都没有拉上,就进入了梦乡。 “姑娘!” “姑娘!” “醒醒、快醒醒!”' 第七十一章生变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泼在了她的脸上,谢宛云终于张开了眼,有些迷迷糊糊地,满眼的火光之中,赵嬷嬷的脸焦急无比,她将谢宛云的一只手架在了肩膀上,吃力地托起了她的身子,将她往外头拖。 “怎么了?失火了吗?” 谢宛云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道:“春歌、秋痕呢?她们怎么不见?” 一时,又想站起来,免得赵嬷嬷这样吃力,但是,这种举动却不怎么成功,谢宛云奇怪地道:“嬷嬷,我怎么了,为什么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啊?” 冲入鼻间的烟让她不停地咳嗽起来,脑子里却更加昏沉了,完全没有办法思考,只是身不由己地随着赵嬷嬷朝外移动。 但是,火势实在太大了,火舌到处乱窜,一棵棵房梁不断地倒下来,好不容易将将冲到门口,门梁却又倒了下来,电火火石之间,谢宛云只觉得背后一股力道推着她,她身不由主地朝前跌去,滚下了台阶,滚到了水缸旁,水缸经不起这么大的力道,被撞破了,水染湿了谢宛云的衣服。 她回头望去,正好看见赵嬷嬷被倒下的屋梁砸中了背部,顿时,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赵嬷嬷对她挥着手,大声地尖叫:“逃,赶紧逃,姑娘、快逃啊!” “嬷嬷,快跑啊!” “春痕、秋歌,快醒醒啊!” “救命啊!救命啊!” “谁来救人啊!” …… 又尖又利的叫声惊起了树上熟睡着的飞鸟,它们唬得扑腾着翅膀扑扑地飞了开去。寂静的山林里,女子非命似的叫声传出了老远。 崎岖的山路,神情慌慌张张、左顾右盼的男子本来已经走出了老远,有些心烦气燥的他,忍不住从腰间抽出了烟枪,放了点烟丝,点着了。 这时,突然听到了远处隐隐传来女子的求救声,男子脸色一变,赶紧朝回赶去。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竟然出了岔子,得赶紧补救才行。 嗓子因为用力而变得沙哑,声音越来越绝望,越来越小。谢宛云的脸上全是绝望的泪水,如泉般涌下。赵嬷嬷已经被火舌整个吞没了,惨叫声不绝于耳,眼见是活不成了。另两个屋子里的春歌、秋痕却直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儿动静。 而,火势渐渐地在向她们的屋子里蔓延着。 再这么下去,她们也将步入赵嬷嬷的后路。 冰凉的水不断地流淌着,让谢宛云头脑渐渐地清醒过来,她努力地挣动着,腿脚终于也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 当脑子开始转动了,很多事情一下子就想通了。 她就算是睡得再死,也没有可能火都烧成这样了,还没有一点反应,春歌就不说了,向来警醒的秋痕绝对不会犯这错误。 再加上,她的腿脚是这样地无力。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她们的饭菜里下了迷药,然后又放了火。 只有赵嬷嬷,因为晚上没有胃口,只吃了一点点就回了屋,所中的迷药份量极少,这才及时发现,赶了过来救她。只可怜,救了她,她自己却送了命。 现在,凶手也许还没有走远,若是听到她刚才的呼救,说不定会回转过来。想到这一点,谢宛云焦急起来,得叫醒秋痕、春歌两个,她们一块儿赶紧逃走才是。 谢宛云抹干了泪,哭没有用,她费力地支撑起身子,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又想起,她似乎是因为浸多了水,迷药的药力才有些褪去的,连忙又用瓢舀了一瓢水,朝秋痕、春歌的屋子里走去。 心里急得像火一般,偏偏身体却不听使唤,中间差点被石头子儿拌倒,人虽然没有倒下,瓢里的水却泼了一半。 终于,谢宛云移进了春歌和秋痕的屋子,还好天热,又就只几个女人在家,便只锁了院门,屋子的门却是没闫的,敞开点缝,透透气。 将半瓢水全泼在了春歌、秋痕两个的脸上,谢宛云焦急地用力拍着她们的脸。 “醒醒、快醒醒!” “春歌、秋痕!” 因为焦急,她的力道如此之大,一下子,她们白嫩的脸上就浮现了明显的手指印,变得通红,并且迅速浮肿了起来。 动作虽然粗鲁。 不过,事实证明,这样的粗鲁还是有作用的。 秋痕先张开了眼,她清醒得倒比谢宛云快些,估计是因为谢宛云因为怀孕的关系,吃得格外地多,所以,迷药的份量便也格外的重的原因。 所以,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姑娘,起火了?” “可能是有人纵火,”谢宛云急急地道:“别说了,我怕那个纵火的贼人没有走开,又寻了回来。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春歌饭量素来大,醒得稍迟一些。 谢宛云已经将她的胳膊架在了肩上,往外拖了,另一边,则架着秋痕。 “怎么回事啊,姑娘?” 春歌的声音犹睡意深浓。 “别说话,用点力,跟着我走,以后再跟你说。” 春歌听了,脚就下意识地用了一点力,配合着李娆,三人一步一步朝外挪去。与此同时,带着烟枪的男子离这里已经没有多远了,应该不超过三里路的距离。 三个人艰难地挪出了屋门,还好她们两个住的屋子在西厢,同谢宛云住的正屋,还有一段距离,出门的时候,火舌已经卷了过来,差点儿烧着了春歌的裙子。 这个时候,春歌也知道情势不妙了。 秋痕本来要往前门走,谢宛云阻止了她:“前面有路,离林子也比较远,如果那贼人回来的话,很容易撞上不说,也容易给他发现。我们从后门走吧,那里是一片密林,躲的地方也比较多。” 秋痕闻言点了点头,三个人就合力朝后门走去。 春歌又问起:“赵嬷嬷呢?她老人家已经逃出来了吗?” 谢宛云偏过了头,说不出话来。秋痕用胳膊拐了拐春歌,心细的她刚才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了,姑娘都记得她们,怎么可能会忘记赵嬷嬷呢?唯一的可能就是赵嬷嬷已经救不了了。春歌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张开嗓子就嚎了起来:“嬷嬷——” 谢宛云赶紧捂住了她的嘴。 就在此时,听到门吱呀一声响。' 第七十二章惨局 三人互视一眼,赶紧穿过了后门,秋痕素来心细,一出院门,下意识地用手去合后门,在寂静的夜里,虽然声音不大,但是,显然却不会逃过有心人的耳目。男子大叫:“给我站住!” 谢宛云几个闻言,魂都飞了,连忙跌跌撞撞地朝林子深处跑。 后面的脚步声,却越来越接近了。 十丈、三丈、一丈…… 再回首时,男子的手已经要朝谢宛云的肩头抓去,就在这个时候,春歌牙一咬,扑了上去,死命地抱住了男子的脚,大声地喊:“姑娘,快跑!” 谢宛云的眼中含泪,可是,也晓得她们几个麻药未褪的女子,完全不是这个力强力壮的男子的对手,她和秋痕两个加紧了脚步,继续向前跑。 男子一脚踹在春歌的心窝上,春歌晕了过去。 男子又追了上来,这一加,拼死拦上去的是秋痕。她用牙齿死命地咬住了男子的腿,男子发出惨叫。 这一回,纠缠的时间久了点。 但是,却仍然被男子摆脱了。 不知不觉间,谢宛云被追到了湖边,男子狞笑着,抽出了一把匕首,道:”刚才乖乖的被烧死多好呢?现在还要挨上一刀,多可惜!这么如花似玉的脸蛋,真是让我舍不得呢!到了阴曹地府,要怪,别怪我俞二;要怪,就去怪钱夫人吧,她才是要你命的人!” 男子狠狠地一刀刺向谢宛云,她狼狈地躲开,胳膊上却被刺了一刀,男子又再度将匕首扬了起来,此时,春歌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死死地抱着男子的腰,谢宛云要逃,脚下一个打滑,却坠入了湖里。 她灵机一动,干脆任凭身子向下沉去。 透过远处漫天的火光,谢宛云从湖水下面往上瞧去,正好瞧见男子高高扬起的匕首,对着抱着他的春歌刺了下去。 春歌—— 不忍目睹这残忍的一幕的谢宛云闭上了眼。 钱湘君!!! 钱湘君!!! 谢宛云咬牙切齿地呼唤着这个名字,因为再一次地见着了前世的亲人,拥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而渐渐消逝下去的仇恨之火再一次炽热了起来。 嬷嬷、春歌,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让钱氏得到她应有的报应,以慰你们的在天之灵! 已经下潜到表面看不太到的深度了,谢宛云划动着手臂,在水里游动着,虽然还不算游水高手,但是,也称得上是有模有样了。 前世溺水而亡,这一世,为了不重蹈覆辙,她醒来之后,便有意识地找人教了游水,虽然只是几天的工夫,称不上是多么厉害,至少,还算能游。谢宛云打算为了保险起见,游到离这里远一些的地方,然后上岸,寻路下山。 这山上,不再安全了,得赶紧离开。 然后,再去设法寻人来山上瞧瞧,嬷嬷肯定活不了,可是春歌也许只是受伤了,秋痕也许没事呢?没有亲眼见到的事情,总让人心里抱着一线希望。 只是,游着游着,突然,谢宛云觉得腿肚子那里一阵抽痛。 不好了,抽筋了! 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谢宛云大惊。 她拼命地划动着手臂,想赶紧浮上水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身躯逐渐地变得沉重,憋不住气的嘴张了开来,冰凉的湖水往她的口耳鼻中灌了进去,完了! 这是谢宛云的最后一个意识。 没有想到前世不幸死去水中,今世竟然仍旧如此。 宿命,真的是无法改变的吗? 她不服、真的不服。 带着满心的不甘,谢宛云的意识渐渐地模糊起来…… 再说湖边,名叫俞二的男子不耐地转过了身,本来想给春歌一刀的,可是,火光辉映下,她焦急含泪,一脸惨烈,却仍是固执地死不肯放的脸一下子映入了他的眼中,这刀就怎么也挥不下去了。 “春歌!” “姑娘!” “你们在哪里?” 应该是另外一个丫头的声音,俞二如此判断,倒也不惧,只是一个丫头而已。可是,紧接着这个声音之后,却又响起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表妹,表妹,你在哪里,我是闲表哥,我来救你了!” “表姑娘,你在哪里啊。” 扫雪也将手合在嘴边,大声地呼喊。 踏霜也作出了这种动作,喊出了同样的话,只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小了许多了。 三个男子再加上秋痕,俞二一衡量,就知道这事是不可为了。反正,最主要的人已经给他逼落入了水中,活不成了,也算是完成了任务,有了交待,赔上自个儿可划不来。 见春歌面露喜色,正要回话,俞二就用刀柄往她的后脑久敲去,春歌的身子一软,正好落在了俞二的怀里。 俞二就这样抱着春歌,猫着腰,消失在了夜间的树林之中。 湖水平静,一如之前的每一日一般。 不会因为人世间的这些纷争有丝毫的动容。 只是一贯的平静着,像镜面一般。 当秋痕和于闲他们顺着脚印来到湖边,什么也没有瞧见,没有谢宛云,也没有春歌。如果不是在湖边找到了谢宛云不慎掉落的一只珍珠耳坠,春歌的一只绣花鞋,还有一杆用了很有一段时间,称得上是讲究的老烟枪,几乎以为先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 “姑娘——” “春歌——” 山里的夜里,少女的悲泣让人闻之欲泪。 “表妹。” 于闲的心里满是愧疚,他不该为了得到一本孤本又在京城多留了几日,本来以为早几日晚几日原也没有什么分别,谁晓得竟然会是天人永隔? 事到如今,叫他如何向姑母交待? 而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会忍心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下手? 西院 虽然已经到了晚上,却灯火通明,丫头们不时进出着,将一碟碟菜送了进去,里头,人声不绝,听起来十分热闹。 确实,今儿个的西院少见的热闹,除了柳如月、朱承平之外,还有朱锦云、朱承和也来了,不过,今儿个的主客却不是他们,而是落蕊。 柳如月亲自替落蕊斟了酒,行了一礼道:“好姐姐,前些日子都是我这丫头不好,委屈你了,我在这里替她给你赔不是了。都是我管教不当,才让她做下了这等糊涂事。”' 第七十三章赔礼 作为今天的主客,落蕊被安排坐了上座,见柳如月如此大礼,她连忙站了起来道:“这我如何敢当,奶奶万万不可如此,没得折煞死我了。” “应该的,今日,你就受了我这礼吧,要不然,就是不原谅我,以后,我都没有脸面再见姐姐了。” 柳如月将落蕊再次强按在了座位上。 朱承平也在一边笑劝道:“奶奶让你坐,你坐便是了。” “就是,你若不坐,这酒不喝,嫂嫂若是哭了,到时,二哥又该心疼了。” 朱锦云也笑着打趣道,柳如月的孩子没了,她的心情相当地不错。这时,也不介意在旁边敲敲边鼓,卖卖人情。想到以后谢宛云若是生了男孩,就是嫡长子,到时风光归来,钱氏、柳如月姨甥两个的脸色啊,她现在就格外地大方。 朱承和则只是沉默地缩在一边,一语不发。 柳如月对他也没什么指望,只不过,今儿个有朱承平、有朱锦云,府里的这一辈都来了,也不好就单漏他一个,就顺便派人去问了声而已,没有想到他倒真来了。看来这梅姨娘也被钱氏管教得服服贴贴的。 落蕊见实在推不过,也就索性大方起来,笑道:“既然都这么说,那今儿个我就放肆一回了,多谢奶奶和爷的抬举。” 说完,她一口将柳如月斟的酒饮尽,坐了下来。 她坐下来之后,柳如月又将香谨唤了出来同她赔了礼,此事就算揭了过去。 至少,表面上如此。而同落蕊赔过礼,回房之后,香谨一甩袖子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扫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好大的一声响。外头的小丫头吓得打了个颤,飞也似地逃了。 朱承平的世子院,却悄悄地多了两个丫头,一个婆子。 丫头是小绿和情儿两个,她们这回算是彻底地得罪了香谨。 因为出来作证的那个婆子,说起来正是情儿一个远房的婶娘,丈夫去世之后只剩下一个儿子,孤儿寡母的,仰赖她们家照顾良多,这才在情儿的劝说和香谨同她说保证把她调到世子院,不让香谨为难于她;又想着别看钱氏她们如今风头正盛,这再风光也就这十数年了,以后朱承平以后才是这府里的主人,卖他一个人情,也算是替儿子以后铺个路,这才牙一咬硬着头发出来了。 说来也巧,因为她素来是个安份的,性格又有几分孤僻,和情儿两个虽在一个府里,但是,交往并不怎么密切,因此没几个人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而她就在柳如月的院子里当差;香谨正是因为见她本时本份,话也少,这才使了她做了那出府去买药的差事。 因此人证物证俱全,小绿和情儿又证实了香谨前些日子和落蕊起的私怨,动机也足,在这些铁证之下,就是香谨想抵赖也是万万不行的了。 一场风波暂时以香谨的失败告终,但此波虽息,他波却又生了。 再说于闲那边,第二日一早,就领着秋痕报了官,官府安排了人打捞尸体,未果,据说,这湖看着也不算太大,却是跟别的河相通的,可以一直流到海里。曾经有人在这里掉下的东西留到海里被人拾到过。 因此,谢宛云、春歌的尸体找不到,也不算太稀奇。 这边迟迟没有进展,倒是死者的身份虽然于闲有请求保密,但还是渐渐地扩散了开来,山脚下的一些庄子里头便渐渐地传开,死者便是前些日子当今圣上亲下旨意赐婚的两个平妻其中的那个谢氏女,如今被人谋杀了云云…… 消息渐渐地瞒不住了。 打捞的事情也没有进展。 与其到时候让姑母还有谢家的长辈们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倍受冲击,还不如,由他来告知他们这个消息比较好一些。 让小童扫雪、踏霜留在原地继续等待消息,于闲带着秋痕两个快马加鞭地回到了谢家庄。只是,到了谢家庄的大门口,一时,想起呆会儿众人的反应,于闲的这个步子就有些迈不开了了。 谢宛云这个唯一的女孩子在谢家众人心目中的地位,于闲是知道的。尤其是姑母,成亲多年,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该会受到多大的冲击。 而这一切,跟他不是没有关系的。 若是他早到一个晚上,不,或者就是早到一个时辰,结果,也可能和现在截然不同。 “闲表哥,稀客稀客,好久不见了。” 一见到于闲,谢家老七谢慎就眉开眼笑的,逮着他就问起最关心的问题:“听大伯母说,托你去京城时,顺便去探探我宛云姐。她过得怎么样?一切还好吧?真是的,我们几个本来都挺想去瞧瞧她的,可是,祖父他非说嫁出去的女儿,婆家都是不喜欢娘家上门的,坚决不让我们去。怎么样?你见着了也没有?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哭鼻子?想家了没……” 话说到这里,突然注意到了旁边的秋痕。 向来大大咧咧的谢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秋痕,好好地你不跟着宛云姐,怎么跟闲表哥回家了?” 说到这里,想到了一个可能,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莫非,是宛云姐回来了?我这就去寻她。上次跟她下棋她还欠我三盘没有下完呢!这回,可不让她赖皮了。” 谢慎边说,边兴匆匆地往里去,经过于闲的身边时,胳膊却被他抓住了。谢慎回头,就见于闲露出了极沉痛的眼神,缓缓地道:“我们一起进去吧!我正有关于表妹的事要先告诉大家。” 谢慎脸上的笑就收了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于闲,心逐渐地往下沉,阴云笼上了他的心头。 大约也在这个时候,侯府那边也终于得到了这个消息。' 第七十四章消息 钱氏听到了这个消息,脸色铁青,虽然她的确是不想要谢宛云活了。可是,在她想来,这件事得低调一些。反正是在山里无人的地方,就是死了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到时候,就说她得了病,在别庄休养,也就是了。等过个三年五载的,平妻的事儿淡了,再说她的死讯不迟。 现在这样弄得满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侯府的脸都给丢尽了。 外头一大堆的风言风语,无非是说侯府里容不下另一个平妻,仗着是玉贵妃的姐姐、外甥女,连杀人夺位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云云。 钱氏听了,气得叫珍珠立马把张嬷嬷那老货叫过来。对这个陪着她来夫家的嬷嬷,钱氏平日都还算是极敬重的,这回竟气得口不择言地连“老货”也喊出来了。 吴嬷嬷本来有事来求见钱氏,在外头就听到了钱氏盛怒的声音,心下便猜到了到底是为哪桩。本来她也得了消息,但是,晓得这事关张嬷嬷,那又素来是个心黑手狠的,偏钱氏有些事还颇倚重于她,于是,吴嬷嬷索性按捺着,装作不知道。晓得总有那想要讨好卖乖的人不晓得这其中的厉害要去说的,她们可不晓得这里头还有个张嬷嬷圈在了里头。 钱氏、张嬷嬷这事儿虽是瞒着她定下的,但是,这种豪门里的神神鬼鬼的道儿,吴嬷嬷这种人精就是不知道,也能猜出一两分。 这回见事情终于爆出来了,留在这里呆会儿见着张嬷嬷的狼狈状,反而不美。因此,赶紧叫住了要去同钱氏通报的丫头,说她突然想起还有点东西忘了,得回转一趟。那丫头也猜到了钱氏是不想跟张嬷嬷撞上,笑着伸手问吴嬷嬷可有她什么好处,若是不给,她可要说了;钱氏拧了她的脸一把,笑道到时赔她一个好姑爷,惹得那丫头俏脸发红,她就一路笑着去了。这丫头名唤珠珠,家里正在与吴嬷嬷的一个叔伯侄儿议亲,差不多成了,吴嬷嬷这才有此话。 老夫人本来正在和老侯爷下着棋,得到消息眼前发黑,身形摇摇欲晃,差点儿晕了过去。太心狠了,她本来以为谢宛云都已经一败涂地了,钱氏竟然还不肯放过她。比起过去,她的狠毒和嚣张又更盛了几分了。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又悔又痛,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府里,纵使小孩保不住;大人还可以留下命来。这回,全没了。 老侯爷也是连连叹息,神情黯然,这下子,他如何有脸去见地下的老友?这天晚上,老夫人和老侯爷都没有用膳,屋里的灯也迟迟没有歇。 福贵还是从神情慌张跑回来的福禄那里得知消息的,然后立马来到了书房。 朱承平正在吹着纸上的墨迹,见他来,把纸折好,装进了信封,咳了两声道:“这个,叫福禄亲自去跑一趟吧,另外我交待落蕊了,走之前去她那里领点银子,把吃的用的什么多买些去,宁肯多些,不要短了。嗯,对了,她好像最近有些喜欢吃酸的,多买些酸枣蜜饯什么的过去,另外,对了,天热了,凉席、凉席、蚊帐什么的别忘了……”说到这里,朱承平也惊觉似乎太啰嗦了点,于是挥了挥手道:“好了,你走吧!” 刚说完,忍不住又叮嘱道:“别忘了问她缺什么,下次一并让人送去。” 话毕,却迟迟不见福贵的动静,不禁讶异地问道:“怎么啦?怎么还不走?” “爷。”福贵唤了一声,眼睛微红,语声已是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了。 朱承平皱起了眉头:“什么事,快说,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说话不干不脆了,什么时候你也学了这个坏脾性?凭有什么难事说出来,我替你作主。” 朱承平还以为是福贵的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他那个爹也不是个省心的,自己没啥本事,在外头受了气,回家就去打老婆孩子。后来给朱承平叫人治了一回之后,好多了。难不成又犯老毛病了? 福贵猛地一下,双膝跪在了地上,号啕大哭起来:“是奶奶,他们说,奶奶去了啊!” 朱承平手里的信掉了,轻飘飘地打了几转,落在了地上。他咽了咽口水,有些困难地道:“奶奶?哪个奶奶?是哪个亲戚家的吗?” “别庄、别庄出事了!歹人放了火,全烧了,赵嬷嬷当场就烧死了,奶奶、两个丫头逃了出去,可是,歹人追了上去,要杀她们,最后,秋痕被打晕了过去,奶奶、奶奶和春歌两个被逼得跳了湖,尸体都找不到了啊!” 轰隆—— 天地之间突然黑了下来,接着,便是大雨倾盆。 谢家庄 “云儿,我的云儿啊——” 听到于闲带回来的消息,于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快把夫人扶下去。” 谢贤急急地将于氏交给了丫头们,一个大步上前,揪着于闲的衣领焦急地问道:“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没有搞错吧?真的是我们宛云没错吧?” “对啊,宛云姐姐才嫁过去多久,怎么可能出这种事情呢?一定是搞错了吧!” 谢慎也不敢相信地道。 “你这个于闲,以前只觉得你这小子阴险,没有想到,竟然说这种胡话,看我不打死你!” 谢家老四谢坚性子向来火暴,如何容忍别人说谢宛云死了,抡起拳头就要打于闲。 “贤儿,还不松手?怎么能对前来报消息的客人这样?四郎,给我退下去,你是想吃家法吗?” 谢老爷子厉声喝道。 然后,转向了早已跪下,泣不成声的秋痕,声音都已经发颤地问道:“表少爷说的可是事实。云、云丫头真的跳了湖、找不到了?” 虽然晓得于闲不会拿这等事来开玩笑,但是,总是存了最后一丝希望,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肯轻易放弃希望。 谢贤听了,也眼巴巴地看着秋痕,就指望从她的嘴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其他的众人也无不摒住了呼吸。' 第七十五章代价 被这么多眼睛盯着的秋痕,几乎无法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是,都是真的。表少爷已经通知了官府,还另雇了人,沿着湖边找,还一直往与那湖相连的河道搜了十里,可是,都没有见姑娘的影子。也没有人来报说救了姑娘,或者,在哪里瞧见了陌生的姑娘。” 秋痕泣道:“都是奴婢不好,怎么能在那个时候晕过去呢?要不然,再拖住那贼人一会儿,表少爷他们赶到,姑娘说不定就得救了,都是我不好,奴婢该死,奴婢对不起姑娘。” 说完,秋痕爬起,一头撞向了墙。 这些天,她心里一直愧疚得不得了,只是抱着万一说不定能找到谢宛云的想法,这才支持到了如今,此时,回来报了信,心事放下,竟然是不想活了。 顿时,大厅里一片混乱,谢老爷子赶紧命马上找大夫过来。 于闲震惊地看着秋痕,虽然这些日子他也看得出来,秋痕对谢宛云的感情很深,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做到这种程度。 “你这老货,你说,你这都办得什么事?还叫我放心,放心个狗屁?说,你这脑子究竟长哪里去了?都使了个什么人去办这事的?都给我说清楚!” 钱氏拍着桌子叫道,手指指着张嬷嬷,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个不停。 张嬷嬷此时也顾不得身份了,这事儿她知道得还真不比钱氏早多少,俞二见事情闹大了,官府到处在查这事,还画了画像。这风口浪尖的,再加上还留着秋痕这个活口,他哪里敢出来,直接躲到外地乡下的亲戚那里避难去了,把个张嬷嬷还蒙在鼓里,不晓得他把事情办砸了,只当还没有办妥呢。 直到方才,同几个婆子一起抹牌,她们说起这件大事,张嬷嬷这才一拍大腿,连声直叫糟了。 这不,话还没有说完,钱氏就叫珍珠唤她来了,珍珠路上早提醒了她钱氏正在火上头,张嬷嬷一进来,也不顾这老脸,双膝一弯就跪了下来。 钱氏劈头就是一阵痛骂。到了此时,张嬷嬷还能如何,只能抬起了手,大扇耳刮子,说她该死,信错了人,哪晓得那兔崽子竟然把事办成这样?等她这就去把他寻回来,交由钱氏处置云云。 气得钱氏又大骂张嬷嬷老糊涂,这个时候将人往外送都来不及,还叫人回来,这不没事找事吗?命张嬷嬷赶紧同她那叔家侄儿说,叫他在外头躲着,没得她们的话,不准回京来。 撒了一顿气,见张嬷嬷刚才扇得用力,脸都肿了,年纪一大把,还跪着,又想起她素日忠心耿耿,年纪一大把,别人都儿孙满堂,享福去了。张嬷嬷叔家本来想过继一个给她,让她搬出去安养晚年,只她还担心自己受了委屈,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钱氏的心就又软了下来,到底双手扶她起来了。 张嬷嬷用帕子抹着泪,安慰不已,若是换了别人,犯了这种错,只怕早拖下去挨板子了,夫人到底是心疼她的,不枉她奶大了她一场。 主仆两人遂又和好了,只是这破了的镜子,用胶粘了,表面上是瞧不出来了,但到底还是否真能如当初一般呢? 夜凉如水,月弯如钩。 桃花树下,花已残,人成单。 朱承平伸手去执酒壶,一只手按在了上面:“爷,已经喝了不少了。奶奶在天有灵,也不会乐意见您这样的。” 落蕊担心地看着朱承平,这些日子,他每日都只在这院子里喝酒,西院那边也有数日未去了。府里都说,平日里看世子爷待东院奶奶那般冷淡,没有想到,奶奶去了,却是那般地伤怀。若是东院奶奶在世时,能这般,那该多好。 这话若是传到那位耳朵里,只怕会不大自在。 “没事,”朱承平推开了落蕊的手,又倒了一杯:“放心,只这几日,就让我这样吧,这人都去了,她们还能怎么样? 女人啊,有时候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有时候,你却让她伤心,她爱你就越深,不知道是谁这么对我说过。只伤心这几日,出不了什么事的。 只是,说也奇怪,以前不想喝醉的时候,有时候倒醉了;这真正想喝醉的时候,却无论怎么喝也偏偏醉不了。” 他仰着脖子灌下一杯酒,自嘲道:“你看,到了这个时候,我还能算计这些,可见,我这个人的心真是铁做的。落蕊,你知道吗?就在没多久之前,她还对我说,我若是背叛了她,就杀了我。当时听了,我其实挺高兴的。可是,没有等到她杀我的那一天,她倒先去了。你说,她这个人是不是忒说话不算话?” “爷……” 落蕊想劝,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起。 她倒宁愿他大哭大闹那还好些,偏偏这样不哭也不闹,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让人反而更担心了。人伤心的时候,哭一哭,发泄出来了,自然好了。倒像是这样,藏在心里,只怕却是越藏越伤心了。 落蕊的眼微红,泛起了水光,她偏过头去,用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泪。 朱承平见了,安慰道:“我没事,不用替我担心,我真的没事。害她的人还每日过着逍遥的日子,我怎么可能有事呢?” “总有一天,她今日所受到的一切,我都会替她讨回来的。” “我要让害她的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让她生不如死!” 朱承平如此说着,没有愤怒,嘴角甚至还带着笑容,那种十分平静的笑容,和他的语气一样平静。 可是,落蕊听了,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心底也凉了起来。 爷,是真的恨到了极点吧! 应该要高兴的,毕竟这样,离她的目标也许又进了一步,可是,心却微微地疼了起来。爷每回提起那位奶奶时,脸上的那种神情看着有种幸福的味道,那是她以前从来不曾见过的。以后,也再也见不到了吧? 钱氏她,也实在是太狠了! 都已经把人打发到别庄去了,为什么就不放过呢?也是他们想的太天真了,以为以前钱氏虽然狠毒,但起码都是间接的,不曾直接指使人杀过人,没有想到,这一回,她竟然比以前还要狠。 奶奶,在天有灵的话,就请保佑爷吧! 夜已深,西院柳如月的屋子本来已经熄了灯,这时,却又亮了起来。她披了外衣,半开了窗,倚在窗前,一阵风吹来,只觉得格外地冷。 “姑娘,夜深风凉,披件外衣吧!” 香谨拿了件外衣,走到柳如月的身边,劝道。 柳如月摇了摇头,呆呆地看着东边,半响,问道:“香谨,现在,世子爷还在那边吗?” “大概吧!”香谨道:“这些天不都这么着吗?要不,我再找丫头去瞧瞧?” “不,”柳如月摇头道:“算了。” “香谨,你说,世子爷这样伤心,究竟只是因为对她愧疚,还是,心里面其实是有她的呢?” “当然只是因为愧疚了,姑娘你别想多了。就算是养了一条狗养时间长了,也会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一个人呢?尤其她又是那么去的。等过一段时间,就会慢慢地忘了的。” “是吗?” …… 这一夜,西院的灯,直到天亮才熄。' 第七十六章商量 一个月过去了,打捞谢宛云尸身的事仍然未果,京城里的谣言却越散越开,侯府少奶奶离奇死亡之事已经不知道被编排了多少个版本了。 不过,大体都是一边倒。 毕竟,当初这事儿的确是侯府做得不地道,这人心总是会多多少少偏向弱者方面的。再加上,谢宛云死得又是如此凄惨,尸骨无存,人们不愿意说死者的坏话,怕遭报应,说起活的人来,这口舌就不留情了。 这天,钱氏派人寻了朱承平、柳如月来商量道:“今儿个,我找你们来,是想商量一下宛云的后事问题。不是我存心咒她,我也愿她没事。可是,都已经一个月了,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这去的人去了,咱活的人还得活在别人的眼光里了。总不能因为找不到,这后事就不办了吧?到时,别人只怕会说咱们侯府害死了人还不够,连丧葬银子也想省。这些日子这些谣言已经越传越难听了,依我的意思,就好好的、风光的办一回,也免得别人再说闲话。” 钱氏这话说得大方,心里却不是不肉疼的。 叫她说的话,一个小辈而已,犯得着这么铺张浪费?过得去也就是了。 偏偏这事儿闹得太大,连圣上也跟着没脸,玉贵妃娘娘一早特别派了宫里的公公过来传话,说别留个苛待死者的名声,让圣上难堪。 这些天啊,朝里的那些礼部的大臣啊、御史台的御史啊,一个个上折子在参这事呢!民间也是议论纷纷,尤其是那些士人。当初圣上赐婚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轩然的大波,如今,好好的人进了这府里没几个月,就死了。还是被人害死的。怎么不让人浮想联翩。 这事儿若是不好好善后,肯定会失了圣心。 因此,钱氏这才有了今天这一番话。 柳如月悄悄打量了一下朱承平的神色,这才对钱氏说道:“母亲这话虽有道理,咱们府里也派人去找了,到如今差不多都有一个多月了,也算是尽了心意,别人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只是,说到底,姐姐的尸身没有找到,这人活着也未可知。这样大肆地办了丧事,若是有朝一日,姐姐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们还是再等等吧!” “等等,还有什么好等的?等到猴年马月去?早点儿把事办了,早点儿让这事过去吧!”钱氏不耐地说道:“这一日没个消息,那些人就一日不会停止嚼舌根子,那么圣上、娘娘那里得承受多大的压力啊?早点把人葬了,这才能尽快让这事平息起来。这才是圣上、娘娘的福气,也是咱们侯府的福气。不必说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平儿,你怎么说?” 钱氏看向朱承平的眼光有些严厉,这些日子,朱承平日日在东院饮酒之事她早已心中不悦,只是强自忍着,没有发作而已。 “一切但凭母亲作主就是。只是,我与她毕竟夫妻一场,她这般早逝,说起来也有我的过错,太过冷落于她,才致使她在祖母面前失礼,惹怒了祖母,被逐至别庄。如果她在府里,也不至于遭受这等事了。因此,谢家那边我想亲自去通知一下此事,还望母亲允准。” 朱承平长身揖道。 钱氏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下来,觉得没有白养他一场,不是那么不知事的。 但仍不悦地道:“这种事情,派个管事的过去通知一声也就是了,何必你亲自去?” 柳如月见朱承平神情举止已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模样,欢喜之极,只愿他早日去了心结,两个人再像过去那般花前月下,琴瑟和鸣就好了。自然不愿在此时再惹他伤怀,赶紧在旁求情道:“母亲就让平哥哥去吧!若是您不放心的话,不如我陪他去好了。不说平哥哥,到底姐妹一场,我也想亲自向姐姐的父母说声抱歉,当初,若是我陪着姐姐一块儿去祖母那里,也可以在中间拦着一、二,也不至于让祖母如此盛怒了。姐姐就这样去了,一想起来,我就觉得这心里啊,难受得紧。像姐姐这么好的人,只怕这世上是再难有的了。真是好人不长命啊!” 说着,柳如月眼圈微红,拿起帕子拭起泪起来,一副极为伤心的样子,似乎为谢宛云的红颜早逝惋惜不已。 朱承平就欣慰地看着她,目露感动之色。 两人之间,经历了这一阵风雨,竟似比起过去更要要好了。 见柳如月也来求情,朱承平又是这个样子,钱氏到底也不好强拒,伤了几人的情份。又想,反正都已经是死去的人了,又能兴什么风,作什么浪,何不索性大方一回?便也最终同意了此事。 只是在心中又是暗叹,这个外甥女的脾气也太软了些。还好有她这个当姨母的,要不然,嫁到别个家里,绝对会被那些小妾、通房什么给吃得死死的。也幸亏她命好,有她这个当姨母的护持着,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事情议定,朱承平、柳如月两个便相携离去了,看着他们成双成对的背影,钱氏特别地舒心。 “夫人,我觉着吧,表姑娘说的也有道理。” 张嬷嬷的夫家侄儿这回办砸了事,让她在钱氏的面前也大失脸面,现在便急欲将功补过。 因此,朱承平、柳如月一离开,她就忙不迭地开始发表起她的意见了。 吴嬷嬷则只是沉默地坐在一边,并不开口。她一向颇有点敬老的意思,只要张嬷嬷在,她向来都是不怎么开口的,除非钱氏问到她,她才开口。不过也很注意分寸,大都附和张嬷嬷的意见,最多适当地提些补全之策,既不显得懦弱没有主张,也不会夺了张嬷嬷的风头。因此,两人的关系还是处得不错的。 钱氏的心里到现在还有些恼火,一件本应该悄无声息办的事给搞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连朝廷也为之震动,惊了圣驾,连累了娘娘,这心里能舒坦吗? 因此,面子上就有些凉凉地。 不过,到底念着张嬷嬷以往的功劳,这么多年的情份,还是没有扫张嬷嬷的脸面,开口问道:“那你是有什么好主意吗?”' 第七十七章获救 张嬷嬷就压低了嗓音,看了看外头。 外头白晃晃的阳光穿过浓密的树荫,穿过打开的窗棂,透过窗纱,进入了屋子里时,那股子热辣就消得差不多了。 其实钱氏治下向来厉害,丫头们向来都很规矩,哪个敢冒大不韪做偷听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只是,人说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时,下意识地这心就有几分虚,总担心隔墙有耳,被人偷听了去。 张嬷嬷就小小声地说道:“依我看,这一直找不到尸体也不是个事儿。知道的,晓得是夫人心善,怕那谢宛云成为孤魂野鬼,没个归处,这才办了这丧事,修了坟,也让她不至于成为无家可归的野鬼,在外头飘零,受到别的鬼的欺侮。可是,若是不知道的,定会说夫人您是急着把这谢宛云的死弄成板上钉钉的事儿,好让表姑娘正式成为这侯府里唯一的少奶奶。到时候这事不但结不了,只怕又会给那些御史们参上一本,让娘娘更加难做。” 钱氏点了点头,道:“你这话我何尝没有想到,只是,这又有什么法子?找不到尸体,我还能凭空变出一具来不成?我这也不是被逼得没有法子了吗?” 张嬷嬷听到这里,猛一拍手,道:“夫人,我就是这个意思。咱们,还真能给变出一具来。这样,才是真正干干净净地把事情全给解决了呢!” 钱氏闻言,眼前一亮,急得抓住了张嬷嬷的手,道:“此话怎讲?” 张嬷嬷就得意地看了坐在一边的吴嬷嬷,不急不缓地说出一番话来,听得钱氏连连点头不已,直道张嬷嬷可真正是她的救命恩人。 吴嬷嬷听了,也觉得这张嬷嬷还真有几分脑筋,这事还真是可行,就顺势恭维了张嬷嬷几句。张嬷嬷心头大爽,终于觉得找回了面子,可以扬眉吐气了,更说得眉飞色舞。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仍旧交给张嬷嬷去弄,不过,钱氏就叮嘱了几句,道:“务必要谨慎小心,不要出任何差错。” 吴嬷嬷便垂下了头,掩住了嘴角的那一抹微弯。 张嬷嬷的脸色微郝,就有些不太自在,到底年老成精,立成绽成了笑脸,连声打着包票。心下不免有些凄凉,晓得钱氏对她的信任经此一事已经不比以前了。 盛夏的白日,屋子里让丫头一日洒几遍水,保持屋子里的湿度,因而并不太受炎热侵袭,但毕竟还是颇有些温度的,张嬷嬷的心却有些微冷。 三人话毕,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就有小丫头莲儿在帘前问:“珠珠姐姐,我有事要禀告夫人。” “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能等一会儿吗?夫人这会儿在忙着呢!” “姐姐别问,总之是好事,替我传一下话吧,夫人保准不会见怪的。” 珠珠见莲儿说得肯定,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只怕真有什么大好事来报。因此,笑着进来禀了。钱氏便让莲儿进来,她一进来,就满脸喜色地道:“夫人,前院的小喜来报,说侯爷的车驾已经进了东城门了。” 一下子,钱氏的脸上就绽出了笑容,整张略显严肃的脸瞬间就舒展了开来,如此一看,她的长相其实也是极秀丽的,虽然上了年纪,但面皮白嫩,并没有多少皱纹,只是,她平素老是板着一张脸,让人见了心中生惧,如何能注意到她长什么样呢? 钱氏命人赏了那丫头,然后叫人通知前院的管事,准备迎接侯爷回府,并派人去禀告老夫人、老侯爷,并通知朱承平、柳如月、朱锦云、朱承和他们。 在外头游历了将近月余的朱传盛终于又一次地回到了侯府。 再说谢家庄那边,听到谢宛云如此死去,于氏当场晕了过去;谢宛云的父亲又是悲愤又是伤心,一腔从不轻弹的男儿泪,也忍不住当堂就流了下来;秋痕更是当场撞墙,欲追随谢宛云于地下,乱成了一团。 而谢坚、谢慎两个一个脾气火爆,一个胆大包天,再加上素来他们两个与谢宛云格外亲厚,嚷着要召集家丁抄家伙去找侯府的人算帐、报仇,好好的女儿到了他们家没有几天竟然不清不楚地没了,要侯府的人给个说法。 谢老爷子大发雷霆,好不容易才将他们镇住,但是,回了房,想起当初那道荒谬的圣旨下来,这样屈辱的出嫁,一向骄傲的谢宛云,为了家人,却将一切委屈咽下,带着笑出嫁了,连一句怨言也没有。 这样好的掌上明珠一般的孙女儿,如今却死得这样不明不白,他却没有办法替她找回公道,郁气堆积之下,竟然就此一病不起了。 整个谢家庄至此沉浸在一片愁云惨雾当中,明明还是夏日,竟好像到了深秋一般,满目的凄凉。 好热。 好热。 有人在放火,要烧死她们,嬷嬷,赵嬷嬷,还有春歌、秋痕。不行,她得赶紧叫她们赶紧逃走才行,坏人来了。 她们得赶紧逃走才行。 谢宛云猛地张开了眼睛,看到的,却不是她梦中燃烧着的火舌,而是茅草房的屋顶。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谢宛云有些迷糊了起来。 “这位娘子,你醒了,正好,把药喝了吧!” 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并一个碗递了过来。 这时,纷乱的记忆开始渐渐地回到了谢宛云的脑海里,着火了,赵嬷嬷死了,春歌、秋痕,她急切地抓住了那人的手,紧张地张口要问,然而,说出口的只是一连串沙哑的“啊”“啊”之类的声音,她越是着急的想说,偏偏说口的话就是又暗又哑。 “别急,你的嗓子被烟薰了,一时之间是说不出来的,等过几天就没事了。你有什么话想说的话,就写给我吧。你会写字吧?” 那个温和的声音如此说道。 谢宛云连连点头,这才看到,她的面前是一个二十五、六的年青男子,穿着一身棉质青袍,容貌只是寻常,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十分稳重可靠,让人见了就很放心。男子拿了纸笔递给谢宛云,谢宛云接过就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是你救了我吗?那春歌呢?你救了她吗?秋痕呢?秋痕没有事吧?赵嬷嬷、赵嬷嬷……”' 第七十八章要求 最后一句,写了一半,却怎么也写不下去了。 尽管知道赵嬷嬷肯定是死定了,但是,仍然没有办法问出“赵嬷嬷她死了吗”这样的话出来。尽管是不切实际的,仍然觉得,如果不问,不知道最后的答案,就仍可以抱着也许嬷嬷仍有一丝希望,被谁救了这样的期待。 一旦问了,就什么也不会有了。 男子摇了摇头,道:“我只见了你一个,旁人却是没有见到。” 谢宛云呼出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因为暂时不用听到坏消息而觉得安心了一些,最后,她突然又想起一事,面色大变,她将手放在了腹部之上,惶急地看向男子,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然而,即使不问,身为母亲的直觉仍然让她感觉到了什么。 男子见了她的动作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露出了同情之色,虽然极为不忍,可是,却仍然摇了摇头。 就见女子的眼瞬间突然变得空洞,她的手紧紧地抓在了胸前,仿佛如此就能止住心中的痛苦一般,她深深喘气着,却又好像喘不上来一般。突然,她的口一张,却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同时,她的人也软软地倒了下去。 男子上前一步,刚好接住了她倒下的身子。 那消瘦如骨柴般的身子,让人连抱着都怕压碎了她,胸前的衣物被刚才吐出的鲜血所浸透,触目惊心。 楚慈身为大夫,也算是见过不少生老病死之事了,母亲疼爱孩子悲伤至极嚎啕大哭的事也没有少见,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竟生生地吐出了血来,却一滴泪也没有掉。哀莫大于心死,想来,不过于如此了。 还能哭得出来,倒是让人放心一点。 像这种,连哭都哭不出来的,真不知醒来会做出什么事来,也许,连活都活不下去了。如果,再加上,楚慈的眼向上,移到了谢宛云的脸部…… “侯爷,到了。” 顺德在马车边小心翼翼地说道,里头传来了“唔”的一声,低低的一声,似有着无穷的心事似的。 钱氏这时早已经率着肖姨娘、朱承平、柳如月、朱锦云、朱承和守候在外头,头高高的昂起,背挺得笔直,只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车帘门口,透漏出几分紧张。 终于,车帘微动,朱传盛下来了。 月余不见,他的人似乎又消瘦了一些,脸上有种挥之不去的疲倦。 钱氏瞥了一眼肖姨娘,当先迎了上去,站在了朱传盛的身前,矜持中带着点关切,道:“王爷这一路辛苦了,我已经准备好了饭,可要先用点?” “不用了,都散了吧,我先去瞧瞧父亲、母亲就歇下了,饭的话,晚上再说吧!” 钱氏嘴角的笑微就收了起来,神色微僵,冷冷地道:“那就随侯爷的便吧!” 柳如月暗中微微皱了皱眉,便笑着道:“母亲,我们也许久不曾拜见过老侯爷、老夫人了,今儿个人齐,不如一同去凑凑热闹,可好?” 钱氏微微意动,看向朱传盛,朱传盛便点了点头,道:“也好,一起去吧!” 钱氏的嘴角微弯,走在了朱传盛的身边,其余的人则跟在他们身后,一齐朝老夫人院走了过去。 再度醒来之后,谢宛云没有哭,也没有像楚慈所想的那般去寻死,她像平常人那样吃饭,吃的还不少;喝药,那样苦的药,她喝的干干净净。她十分地平静,平静到了让楚慈觉得诡异得可怕的地步。 这天,到了拆绷带的日子。 谢宛云坐在凳子上,面前是一个脸大的镜子。 “真的要看吗?现在看的话,也许会有些可怕,但是,我会用最好的消除疤痕的药,一年半载之后就会淡很多的,到时再看也不迟。” 楚慈担心地劝道,由来女子最重容貌,这样的脸,他这个大夫见了都有些触目心惊,更不用说她了。尤其,她又似乎刚经历过很大的变故。虽然她没有说,但是,从那日她写的话里也看得出,她们一行四人,只怕是遇到了坏人了。她估计跳了河,被他救了,其他的人,就很难说了,多半凶多吉少。又失去了心爱的孩子,再要经历这种打击,连他这种见惯了生离死别,性子极淡的人心里竟然也不忍心让她再受更多的打击和折磨。 可是,谢宛云却摇了摇头:“再好,能和过去一模一样吗?” 她的声音仍然十分暗哑,每发出一个字,都十分费力,好像铁器划过石子路般,听起来十分刺耳难听, 楚慈哑然,这样重的伤,就算是再好的治疤药,也无法做到恢复如初。 “既然回不到过去,那好得怎么样,又有什么区别?” 谢宛云如此说道。 楚慈觉得她似乎话中有话,说的不只是她的伤疤似的,让人听了心中恻然。 “解开吧!楚大夫。” 谢宛云的声音坚决,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见她如此执拗,楚慈也只好开始了,却仍然对她道:“若是什么时候想我停下来,随时都可以说。” 谢宛云没有叫停,也没有移开镜子,她一直看到了最后。 镜子里是一个如同恶鬼般的女人,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的,从脸到脖子,当然胳膊上、身上也是如此。一块一块的疤,布满了每个地方,像老树皮一般,谁能想到,她也曾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 这就是她。 谢宛云摸着她坑洼不平的脸,一直沉默着。 楚慈担心地看着她,生怕她接受不了做出什么傻事。 然而,她却什么也没有做,只对楚慈提出了一个要求。她说:“楚大夫,能不能请你不要治好这张脸,让它一直保持现在的这个模样?” 楚慈楞住了。 老夫人院 还没有进去,便远远地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的味道,朱传盛的眼中露出了忧虑的神情,问钱氏道:“母亲可是病了?得的什么病?” 钱氏闻言,顿时哑了。 这些日子她为了谢宛云之事心烦意乱,整日里想的都是怎么善后的事,再说,老夫人向来都是闭门谢客的,这病不病的,还真没有留意,哪里又知道患了何种病? 朱传盛便重重地“哼”了一声,当先大踏步进了院子。' 第七十九章同心 见到朱传盛回来,老侯爷、老夫人自是欢喜的,只是,老夫人精神却不大好,也只说了几句话,老侯爷就让他们回了。待改日老夫人身体好了再聚。 出来,侯爷朱传盛便照例同肖姨娘去了她的院子,钱氏的眼神如刀,落在肖姨娘的背上。及晚,钱氏谴了人唤朱传盛去吃团圆饭,他推说身体不适,便作废了。 第二日,朱承平、柳如月就被钱氏谴了前往谢家庄,因为柳如月身子不好,走走停停,本来没有多远的路程,倒费了点工夫。 这一日早,在谢家庄外,停了一辆华贵精致的马车。 那上好的沂南木,据说有冬暖夏凉之效,专供朝廷,一般的人就是再有钱,那也是买不到的;就是在黑市里买到了,也只能放在密室里,自个儿欣赏欣赏罢了,要不然,被别人发现拥有这种东西,虽说不至于砍头那么严重,打个几十板子,再判个流刑,也是免不了的。 上头雕了芙蓉花、海棠花、牡丹花的图案,都是富贵之花,看起来又雍容又典雅又气派,跟门楼不过是木头建造的,也没有什么华丽装饰,只手书着“谢家庄”的匾额的谢家庄,实在是不怎么搭。 “这里就是姐姐的家吗?” 这一日的柳如月一身素衣,脸上也褪了妆容,只淡淡地扫了下娥眉,却显得格外地清丽如尘。 清晨下了一场雨,此时仍旧微凉,山间的风也略大一些,刚说完这话,柳如月就轻咳了两声,她忙侧过头去,用手帕轻掩着唇,纤肩抖动,又是轻咳数声。 “你不如留在马车里好了,我去一下也就是了。” 朱承平忙替她把外头罩着的披风轻掩一些,担心地劝道。 “不,来都来了,如何能不进去呢?姐姐的亲人也就是我们的亲人,如何能在亲人面前这般失礼呢?” 柳如月十分坚持地道。 “还是不要吧!现在外头的谣言传得极厉害,若是谢家也听信了那些胡话,对你有所误会,口出恶言如何是好?你就在外头等我吧!” 见柳如月如此,不得已,朱承平这才说出了心中真正的顾虑。 听朱承平如此说,柳如月更是心生感动。 她看着朱承平,坚持道:“就是因为知道如此,我才更应该去。若是我不去,不是更显得我心虚吗?这件事上,我柳氏如月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不怕别人说什么。” 这几句话,柳如月说得掷地有声。 然后,转向深深地看向朱承平,柔声地道:“而且,越是这样的情况,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呢?我们是夫妻,不是应该夫妻同体、荣辱与共才对吗?平哥哥,我知道我素来生性柔弱了点,可是,你要记住,就算我再柔弱,也是你的妻。” 朱承平握住了柳如月的手,看着她,半晌无言。 最后只道了一句:“一起进去吧!” 朱承平、柳如月来了! 下人前来禀报的这一则消息像一枚炸弹似地在谢家庄炸开了花,三叔家的四哥谢坚前些日子就天天喊着要上侯府去找他们算帐,一听他们竟然敢找上门来,顿时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抄了家伙就要去把他们轰出去。 二叔家的谢理这一辈排行最长,着急地劝道:“四弟,不可如此,有祖父、大伯和父亲他们在,一会儿自有分说,你切不可冲动行事。” “什么自有分说,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谢坚气愤地道:“我就知道,你从小就觉得宛云她身为女儿,却比你这个长孙还要受宠,一直心里不舒服。这会儿她去了,你心里高兴了是不?难怪一点儿也不难过。” “你、你——” 谢理给气得脸都胀红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我、我是那种人吗?算了、算了,你爱去就去,我再不管你了!” 谢理赌气道。 “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四弟他素来都是这种浑帐脾气,你跟他计较什么?”谢坚的亲哥族中排行第二的谢智急得跌脚道,一面又命下人赶紧拉住谢坚,不让他出去闯祸。 就在这一团混乱之间,最小的四叔家的老七谢慎偏闷不吭声地就溜了出去。 一会儿,外头家丁们惊慌失措地进来报:“不好啦,七爷带着他相好的那一班小子抄了家伙去堵姑爷他们去啦!” “哪门子的姑爷,仇人才对。哈,老七真有种,等等我!” 听见这个消息,谢坚眉飞色舞,这回再无任何顾忌,一挥膀子就把拉着他的家丁甩出了好几米,迈着流星大步赶去干架去了。 “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谢理这时也顾不得堵气了,像头苍蝇般的团团乱转,没个主意了。还是谢智提醒他道:“我们还是赶紧将这事禀告给祖父吧,二叔、爹陪大伯、大伯母都随于家表弟赶去吴县那边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四叔又去帮忙看一庄户人家难产的母牛去了,这事若没有大人出面,只怕咱们是拦不下他们两个了。” “对、对,得告诉祖父、我这就去告诉祖父。” 谢理总算醒悟过来了,连声道,又顾虑道:“可是,祖父他最近身子一直不太好,爹临走前叮嘱过,万万不可使他老人家操心的。这样、好吗?” 这么一说,谢智也有些迟疑了起来。 他们两个大的都没有主张了,其他小些的或早跟着去看热闹了,或也是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谢老爷子被下人扶着来到正厅里,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局面,不禁一阵心凉,这就是他们谢氏的这一代吗?软弱的软弱,冲动的冲动,没有主意的没有主意,唉,虽然他也不指望他们重拾家族的荣光,过平淡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是,这个样子,真怕他们连这点家业也守不住啊,叫他怎么放心闭眼啊。 若是宛云丫头是男儿就好了!那样坚强、果敢、骄傲的性子倒是更像他一些,才能担得起这个家嘛。 想到此处,又是惋惜、又是痛悔,又是歉疚,顿时,连连咳嗽不止。 谢理、谢智等人这才留意到了谢老爷子,大惊,纷纷唤道:“祖父!您老人家怎么了?没事吧?” 一面说着,一面纷纷赶了上来搀谢老爷子。 谢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甩开了他们来搀的手。 “没事?可能没事吗?看到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我就一肚子气,滚开!”' 第八十章入庄 谢家庄前,朱承平、柳如月报上名之后,久久没有回音,也不见那报信人回来。倒是日头渐上,柳如月被日头照得眼有些花,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要不,你先进去马车里头休息一会儿吧,一会儿我再唤你。” 朱承平怜惜地说道。 “这……” 柳如月有些不甘,可是,她确实是有些头晕,撑不住了。 香谨见状,就在一边说:“世子爷,要不,您陪姑娘再到马车里去坐会儿吧!我在这里等也就是了。” 朱承平看了看脸色略显苍白的柳如月,又看了看至今仍然紧闭的庄门,遂点了点头:“那好吧!” 话音方落,突然听到庄里传来一声呼喝,声音直达云霄:“开门、迎客——” 声落,一直紧紧闭着的高大庄门随之缓缓地打开了,发出一阵轱辘转动的吱吱响声。而随着大门的庄门,里头的阵仗也进入了朱承平和柳如月的眼里。 只见,在长长的入庄大道两边,站着一群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作下人打扮,手里则拿着腕口粗,及肩长的棍棒,此时,正一下、一下地跺在地上,动作划一,声音齐整,一副肃杀的模样。 而在道路的正中,站着一个短打装扮的蓝衣少年,他双脚微开,用一双虎目威风凛凛地看着朱承平和柳如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声道:“谢家七郎谢慎请永平侯世子并柳姑娘入庄!” 话落,众少年齐齐呼喝道:“请永平侯世子并柳姑娘入庄!” 声音响亮,犹如雷鸣! 柳如月给这般阵势唬了一跳,俏脸微白。 朱承平心中也是微惊,面上却十分镇定,扬声问道:“我们按礼前来拜访,不知七弟摆出这般吓人阵势却是何意?可是欺我永平侯府无人吗?” “那么请问永平世子,你今日是以永兴世子身份前来?还是以我谢家庄姑爷身份前来?” “自是以姑爷身份前来。” “自我姐嫁入你朱家,这还是你第一次至我谢家庄。既然是我谢家庄的姑爷,那么自当守我谢家庄的规矩。而我谢家庄的规矩就是,姑爷进门,必先吃一顿杀威棒,有胆过这棒阵的,就是我谢家庄承认的姑爷,我就唤你一声姐夫;没这个胆的,就给我滚回去躲娘怀里喝奶去。你们说,是不是啊?” 最后一句,谢慎提高了声音,喝问道。 “是!” 众少年齐声应喏,面带嘲笑地看着朱承平他们。 “怎么样?现在,永平世子,还要不要入庄?” “要不要入庄?” “要不要入庄?” “要不要入庄?” …… 众少年齐声喝道,一声又一声,连绵不断,声势夺人。 好一个谢家七郎谢慎! 朱承平黑玉一般的眼睛似乎又幽深了几分,他转过身去,对香谨命令道:“扶你们姑娘上马车去!” “平哥哥,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回去吧!” 柳如月劝道,没有想到这谢家会如此胡来,她从小到大何曾见过这种阵仗,只在心里把蛮人、横人等话骂了个遍。本以为这谢家好歹祖上也曾是前朝的尚书,说起来也是诗书礼仪之家,就是心里有所不满,也不过是责骂几句。他们只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定可以将一场风波平息下来,顺利地得到他们的谅解。没有想到,这里完全是野人、蛮荒之地,意然一点儿道理也不讲,直接蛮来,柳如月心中顿时萌生退意。 “既然来了,如何能就这么回去?” 朱承平道:“放心,我是永平侯世子,他们还真敢把我如何?不过是看着吓人罢了。你回马车上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这,”柳如月牙一咬:“我也陪你去吧!” “说什么胡话?你身子这么弱,怎么受得住?香谨,还楞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扶你们姑娘上车?可心,你也赶紧帮忙,看紧了你们姑娘。若是让她乱来,出了什么事,到时我唯你们是问!” 朱承平厉声喝道。 他一向温柔,少有这般严厉的时候,此时一喝,柳如月几个均吓了一跳,香谨、如月下意识地赶紧就将柳如月扶上了马车。 庄前,只剩下他、福贵、福禄三人。 “爷,不如让我开道吧!” 福禄提议道,他功夫好,这些个庄丁少年看着虽然壮实,但是,他还是有几分把握的。福贵也连连点头。 朱承平却伸手制止了他:“不用,没听说吗?这是对姑爷才有的待遇,你是想当这庄里的姑爷吗?” “爷!” 福禄急了,虽然爷也会点拳脚,身子平常也还算是壮实,可到底身娇肉贵,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皮肉之苦,哪里遭得了这个罪? 福贵拉住他,摇了摇头。 跟了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这位爷的脾气?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情,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这时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怎么劝也是没有用的。 现在,只希望这谢家七郎不要闹得太过分才好。 已经赶到庄门处的谢坚兴奋地用手肘拐了拐谢慎:“小七儿,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一套啊!这个点子都想得到,从今以后,四哥服了你了!” 谢慎只是微角微勾,露出了嗜血的冷笑,敢欺他宛姐?只要他敢进这庄门,这回就让他瞧瞧他谢家七郎和杀威棒的厉害。 谢慎挑衅的看着朱承平。 朱承平双手向后一背,站直了身体,朗声道:“既是如此,那么,我现在就来领教领教这谢家庄的规矩!” 说完,他抬脚向前走去,无畏无惧。 大大敞开的庄门,一边是从来没有登门过的姑爷,一边是头一次派上用场的杀威阵,朱承平一步一步缓缓地朝庄门处走去,脚步不急不缓,好像闲庭信步一般;而另一边,则是整齐地跺着棍棒,发出一下又一下整齐声音的杀威阵,正等待着猎物的来临。 只要朱承平的脚一踏入这庄门,一场教训新晋姑爷的好戏即将开锣。 “祖父,您现在还不发话吗?要任凭四弟和七弟这么胡闹下去?”' 第八十一章棒阵 谢理着急地说道。 谢智也微微皱眉,面露隐忧,谢宛云之事,他心里也窝火,可是,得罪了眼下正如日中天的永平侯府,终究有些…… 谢老爷子看着他们,止不住地有些失望。 看看他们这沉不住气的样子,再看看朱承平,高下立判。 在这种情况下,仍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这份胆气,这份沉着,不说别的,就这两样已经强过一大截了。怎么别人家的孩子就这样出色,他们家就没有一个像样的?谢理身为老大,连几个弟弟也管不住,谢智倒是有点小聪明,可是,关键的时候也是使不上力,机智虽有那么点,魄力不足;小七儿的魄力倒是够了,像个男儿样,头脑也还行,可是,又太胆大包天了,这也是个问题! 唉!唉!唉! 心中连声叹气,嘴里却只淡淡地道:“先看看再说!” 说话间,朱承平又离庄门进了一些,大约只剩下十步左右的距离了。 与此同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悄悄地向京城方向驶来,那是一辆半旧的马车,没有什么特别与众不同的地方。 车上有三个人,坐在外面前头的是车夫张老伯和楚慈;另一个个正是谢宛云,坐在车里头。 拆了绷带之后,谢宛云便向楚慈告辞。通过楚慈的口中,她这才知道,她竟然被冲到了离那湖约有百里之遥的一处罕有人迹的深山之中,若不是正巧入山采药的楚慈凑巧给碰到了,只怕山里夜寒,她冻也给冻死了。 急着想知道春歌、秋痕最后如何了,伤势一略好些,能下床走动了,她就再也呆不住了。楚慈原来还有些药材没有采齐,可是,见谢宛云急着回京,他本来也要回京的。救人救到底,一个柔弱女子孤身在外行走多有不便,若是再碰到什么坏人,那可就糟了。因此索性就顺路带谢宛云回京了。 霍! 霍! 霍! 庄丁们嘴里喝一声,棍子就往下击一次,虽是炎炎夏日,却让人感到一种隆冬才有的肃杀之气。 看到这架势,还有越来越接近,马上就要进入危险境地里的朱承平,柳如月终究忍不住,挣扎着要下去:“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能让平哥哥这样进去,他、他一定会受不住的啊!” 香谨拼死命地拉住了她,安慰道:“放心,他们不敢乱来的。爷可是侯门世子,当今玉贵妃娘娘的外甥女婿,可是皇亲国戚。若是真伤了世子爷,他们有几条命来赔?只是吓吓世子爷而已,放心。” “真的吗?” 柳如月拉住了香谨的袖子,急切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世子爷多聪明的人,如果不是吃准了这一点,他难道会白白地自讨苦吃吗?” 如此一说,柳如月也觉得有理,可是,到底仍无法完全放心,她的手紧紧地扭在一起,把手帕绞成了麻花,嘴里几乎咬碎了一口玉牙,恨道:“最好是这样,要不然、要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这谢家的人的!绝对不会!” 这么说的时候,柳如月眼射厉光,往常娇美柔弱的脸竟显得阴沉而狠毒,这样的她,让可心一瞬间以为她看到了钱氏,不觉心中一惊,和香谨一起抓着她的手就稍稍松动了一些。然而再看时,柳如月却只是急切地持着庄门口,一脸担心,手紧紧地按在胸口,一副快要晕过去了的样子。 是她看错了吧? 可心如此想道,遂将刚才的想法丢开了去,同香谨一起劝解着柳如月。 就在这时,朱承平已经到了门前了,再上前一步,就要进入棒阵了。柳如月主仆三人不觉屏气凝神,胸口吊在了嗓子尖上。 福贵、福禄两个也如是,福禄更是做好了万一朱承平撑不住,随时出手救援的准备。 终于,朱承平抬起了脚,迈入了庄门。 而终于,谢慎厉声喝道:“给我打!” 所有的庄丁少年手中的棍棒同时扬了起来,第一排的少年手中的棍棒当先落下,力道十足,打得朱承平身形一个踉跄,但是,他仍然站稳了,继续朝前走去。 柳如月“啊”地惊叫了一声,不知道哪里生来的力气,一举挣开了香谨、可心两个,跳下了马车,朝庄门前奔去。 第二排的棍棒又高高的扬起,眼看就要落下了。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高喝:“祖父有令,全都给我住手。若有敢不听令者,立即连家带口,全部逐出谢家庄!” 这话一出,晓得是谢老爷子来了。 这帮少年因为素来同谢慎玩得好,又有些少年情窦初开,正是对异性初生好感的时候,对庄中这个唯一的小姐,还生得这般美丽,或多或少心里都暗藏着几分不可告人的心思,这回听闻她的死讯,个个心中愤慨万分,这才有这样一呼百应之势。但是老爷子素有积威,言出必行,他们纵然少年意气,敢拼了出去,可到底还没有胆大妄为到不顾娘老子的程度,因此,只抱歉地看了看谢慎,到底把手里的家伙,全垂了下来。 谢老爷子在孙子辈老大谢理、老二谢智的陪伴下登场了,一出来就走到谢慎的面前,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耳刮子,声如洪钟地训道:“家中长辈犹在,有你这么自作主张,胆大妄为的不孝子孙吗?给我到祠堂烈祖烈宗面前跪着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谢坚方对谢慎投以同情的眼光,却听得谢老爷子道:“还有你,四郎,也给我一起去,同样的,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第八十二章留香 “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没有做啊!” 谢坚颇感冤枉,虽然他其实也很想做,但是,想是一回事,还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做就全被七弟抢了风头好不好。 但是,谢老爷子的厉眼一扫,他顿时蔫了。他不怕老爹、不怕老娘,当然也更不怕排行在他之上的谢理、谢智等哥哥,可谢家庄唯独他拿两个人没辙,一个是谢老爷子,大概是从小板子吃多了,畏之如虎;另外一个是谢宛云,唯一的妹子,爱之如命。此时见了朱承平,正是手极痒,想发挥实力的时候,偏偏给谢老爷子横插一杠子,还好端端地被连坐了。谢坚不敢对谢老爷子如何,恨恨地瞪了朱承平一眼,把这笔帐算在了他的头上。然后,就被两个下人给押走了。 这时,谢老爷子才面向朱承平,轻咳了两声:“不好意思,我病着,家里大人又都不在,这才给这两个无法无天的逆子瞎胡闹,我一定会重重地处罚他们的。永平世子你还好吧?南伯,赶紧去把大夫找过来,替永平世子瞧瞧,若是伤了筋,动了骨,那可就糟了!” “老爷子您不须客气,叫我的名字承平就好。这点小伤,我还受得住。另外,还请您不要责罚四弟和七弟,如果说他们胡闹,那也是我一同陪他们胡闹了,是我自愿的。“ 谢老爷子抚了抚长须:“既然世子求情,那我会酌情考虑。但是,长辈犹在,却擅自作主,此风不可长。这样吧,传我的话下去,就说看在世子的面子上,罚他们跪一个晚上,禁闭三日,抄一百遍孝经吧。” “是,老爷子。” 谢智面现喜色,立马应命,又朝朱承平揖了揖手,表示谢意,就匆匆地往祠堂方向去了,谢坚是他亲弟,自然是格外地关心。 “现在,世子就同我一起进庄叙话吧,请!” “老爷子先请!” 朱承平恭声道。 然后,谢老爷子在前,朱承平在后,一同进了谢家庄的大厅,谢家孙子辈的老大谢理作陪,上茶就座不提。 却说谢家庄外,柳如月见谢老爷子出面镇住了局势,却是腿一软,差点儿栽倒在地。幸好有随后赶来的香谨、可心扶了一把,这才没有失态。两个丫头自然劝说着柳如月上了马车等候不提。 福禄、福贵则早就在谢老爷子出现之后,立马跟了上去,此时,他们两个正随侍在朱承平的身后。 此时,庄里的大夫终于赶到,谢老爷子就命人带了朱承平进去看伤敷药,处理完毕之后,谢老爷子方提起了正题:“世子此次前来我谢家庄,不只是为了拜会我这个老头子吧?有什么事就请说吧!” “老爷子快人快语,既然如此,那恕我就直说了。” 朱承平缓缓地说出了此次的来意。 话落,谢老爷子的茶盏砸到了地下,茶盏应声而破,成了数个碎片。 谢老爷子绝然道:“你们永平侯府不要欺人太甚。全天下的人的眼睛都是亮着的,你们仗着玉贵妃娘娘的威势,强迫我这孙女儿嫁为平妻,如今又不明不白地人没了。这些,我们认了,我们斗不起,没那个本事替我那可怜的孙女儿讨回这个公道。但是,好好的人进去,如今连具尸首也无,想叫我们承认她死了,却是万万不能。只要一日没有找到她的尸体,她就还活着,就是你朱承平的妻子。我们是绝对不会替她办丧事的。你请吧!我们谢家庄留不起你这样的贵客!” 谢老爷子站了起来,背转过了身,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母亲本是一番善意,怕宛云成为孤魂野鬼,无家可归,这才有此提议。老爷子既是如此说,那我会将老爷子的意思转告给母亲。只是,母亲为人素来好强,是否会打消此念头,我却无法保障,在此先行禀告老爷子。另外,老爷子,还有一个请求,却是我的个人之请,请老爷子允准。” 朱承平站了起来,躬身道。 “什么请求?” “我想去宛云以前住的房间看上一看,可以吗?” 谢老爷子回头,深深地打量着朱承平,最终挥了挥手:“南伯,叫人带世子去宛丫头的院子瞧瞧吧!” “多谢老爷子。” 朱承平面露感激之色,又行了一个礼,这才随南伯安排的下人去了。 背后,谢理有些忧虑地道:“老爷子,这样子断然拒绝好吗?其实宛云妹妹多半已经是凶多吉少了,办不办丧事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为了这事,同侯府弄僵,值得吗?” 谢老爷子失望地看了朱理一眼,长叹了一口气:“理儿,我知道你性子软,不喜欢争端。这是一件好事,可以避免很多是非。可是,若是软得没有底线了,就会变成谁都可以踏上一脚的地底之泥,这一点,你需要切记才是啊!” 谢理的脸滕地一下红了,嗫嗫嚅嚅地说不出话来。 谢老爷子的神思却已经飘远了,还想去看宛丫头的院子,到底存了几分真心意吧,听秋痕那丫头说还亲自送到了别庄,呆了几日,两人感情愈好,若不是那钱氏作祟,本来也会是极好的一对吧…… “这里,就是姑娘的院子了。” 在一处提着“留香院”的院子门前,下人停住了脚,敲了敲门,对开门的小丫头说明了来意之后就对朱承平道:“这里,我是不能进去的,世子爷自便吧。” 态度虽是礼貌,可是,骨子里却有些敌意。 谢家庄远离闹区,位于山中,因而,人心颇齐,痛惜谢宛云的早逝,因此,对朱承平的敌意藏都藏不住。 这个不近身服侍谢宛云的人都是如此,开门的小丫头就更是如此了。将门一开,就径自忙她的去了,理都不理朱承平。 时值六月,院子里有一小汪碧水,里头,植了白莲,此时,莲花开得正好,阵阵莲香扑鼻而来,而莲花池边,坐着的身影,朱承平十分熟悉,正是贴身服侍谢宛云的秋痕。她正呆呆地看着莲花,双眼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八十三章一起 只有个把月不见,本来还算正常体形的她现在消瘦得惊人,连脸上的颊骨也凸了出来,若是夜晚见了,只怕会以为撞见僵尸了,而额上,却多了一道伤口,虽然已经结疤了,但看得出来,当初伤得十分严重。 “秋痕。” 朱承平张口唤道,秋痕回过了头来,看到了站在院中的朱承平。背后,正是一株火红的石榴,开得如火似荼,艳得如同霞光一般。 “您知道吗?这个院子名叫留香院。” 秋痕又移开了眼,再度看向了面前的莲花,幽幽地说道:“姑娘喜欢春天,因为春天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各种各样的花都开了,一切看起来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建这个院子时,本来是没有打算建这么大的,可是,知道要建姑娘的住处了,庄子里的人晓得姑娘爱花,就送了很多花的种子来,说要让姑娘的院子里四季都能看到花,这样,姑娘就会一直开心下去了。姑娘不想浪费大家的心意,说要把这些种子全洒下去,后来,就有这么一个院子。春天的时候有桃花,夏天的时候有莲花,秋天的时候有菊花,冬天的时候有梅花,一连四季,这个院子里都有花盛开,就好像春天永远留在了这里一般,本来姑娘开始是想取名叫留春院的,后来,二爷说,这‘春’字不如‘香’字好,就改成了留香院。如今,这留香院虽在,姑娘的人却不在了。明明是留香院,为什么却留不住那抹香呢?” 秋痕好像在问朱承平,又好像在自言自语一般。停了一会儿,她又继续说道:“世子爷,您知道,我是怎么到姑娘身边的吗?” 朱承平摇了摇头,也许,秋痕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因为,秋痕并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又说道:“那一年,我们那里,雪特别大,一连下了一个多月。我们家里没有粮食了,于是,娘带着我投奔住在京里的二伯,听说京里的日子比较好过一些。谁晓得,二伯一家早就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我们的盘缠用光了,娘饿晕在了路上。我以为我们会饿死了、冻死了,是姑娘把我和我娘带回了谢家庄,还拿出她的私房钱给娘看病。后来,娘病死了,姑娘收留了我,给我饭吃,给我衣穿,就是再生气的时候,她从来也都只是拿东西撒气,从来都不曾打过我、骂过我,我娘祭日的时候,她会帮我一起给娘准备祭礼,她就是这样好的一个人。我发过誓,会一辈子好好服侍姑娘、报答姑娘的。可是,姑娘死了,我却还活着。” “这不是你的错,秋痕。” 朱承平说道。 秋痕站了起来:“那您告诉我,这究竟是谁的错?为什么明明该是她的位置,却要被别人分去一半?为什么她怀着孩子,却要被趋离侯府?为什么她谁也不害别人却不肯放过她?为什么用泄药害她还不够,连她都离开了还要买凶纵火杀她……” “你、你说什么?” 朱承平的眼蓦地张大了。 “你说什么,孩子?” “是的,孩子。姑娘她,本来有了您的孩子的。” …… 她竟然有了他的孩子? 而她竟然没有告诉他。 他就这么不值得她相信吗? 不,她没有错。如果他能够相信的话,那么她也不会被那冰冷的湖水不知道冲往何方。心里头好像有刀子在一下一下地切割着他一般,疼得连呼吸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这种疼痛是如此地难忍,即使是朱承平也有些承受不住,他闭上了眼,久久。 到他终于能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让秋痕领着他去了谢宛云的房间。 主人已经很久不在了,但是,房间里仍然保持得就好像主人还在时一样。就连那写了的词,也仍然摆在案上,朱承平拿了起来,念道:“昨夜风疾雨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绿瘦。” 一时想起她写这首词的模样,不觉出了神。 这里的一桌一椅、一梳一镜都好像有她的味道、她的影子一般,朱承平在里头呆了一个上午,快到中午的时候,才起步离去。 在他离去的时候,秋痕对他请求道:“带我一起回去吧,世子爷。” “她已经不在了,你还要回去做什么?” “我要守着她的屋子,我要让所有的人都记得,那府里曾经有这么一个人,我要成为她们心中的一根永远也拔不掉的刺!” 秋痕如此说道。 她只是一个无用的丫头,抓不住凶手,报不了仇。 可是,她不会让伤害过姑娘的人过逍遥快乐的日子,即使只是以这种卑微的方式,她也要让那些人心里不自在。 只有如此,她的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朱承平带着秋痕去向谢老爷子告辞,谢老爷子听到秋痕的决定,深深地盯着她:“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大爷大夫人已经说过了,等他们回来,就收你为养女,从此之后,你就是谢家庄的小姐了,我们都会把你当成一家人,好好地待你。你还要去那样的地方吗?” 秋痕摇了摇头:“我谢谢老爷和夫人的好意,可是,姑娘已经不在了,这些对我都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想去做我觉得对得住姑娘的事情,还请老爷子成全。” 谢老爷子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好丫头!好丫头!” “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啊?” 柳如月着急地道:“可心,你再去问问吧!” “是,姑娘。” 可心应了一声,就去了,过了一会儿,一脸沮丧地回来了:“他们根本就不理我,更不肯同我说世子爷的消息。” “你怎么这么没用啊?这点儿事情也办不好!” 香谨气着训斥道。 可心委屈地垂下了头,这真不是她的问题。东院奶奶那么去了,这她娘家的人能给好脸色看吗?有本事你自个儿去出来啊?不过,这话可心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嘀咕,不敢真的说出来。 就在柳如月忍不住又想叫可心再问一次时,庄门终于开启了,朱承平出现在了庄门口,柳如月的脸顿时就绽出了笑容,正想下车迎上去时,却看到了朱承平身边的一个人,顿时,楞住了,这不是谢宛云身边的秋痕吗?为什么会同朱承平在一起?' 第八十四章相逢 “行路久了,也有些渴了,路边有个茶棚,不如下来喝杯茶吧?” 楚慈提议道。 谢宛云归心似箭,并没有这样的心情,不过,看楚慈额头微汗,这一路上,只有一辆车,为避男女之嫌,楚慈主动让谢宛云坐在了里头。他自己在外头和张老伯一起。 因此,谢宛云便忍下了心中的急切,点了点头。反正事已至此,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她急也是无用。楚慈的大恩,她今世都未必能有机会报答,总不能再为了她再让他受饥渴之苦了。 三个人走入了茶棚,楚慈叫了三碗茶。这个天气,谢宛云头戴帏帽,薄纱掩面的装扮引起了一些人的注目,但是,只当是哪家讲究些的小姐,瞧了一会儿,便也失去了兴趣。 此时,又一辆马车也刚好从茶馆的门前驶过。 谢宛云的眼不经意一瞟,顿时,手一轻,手里的茶碗顿时落在了茶桌上,随后滚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四分五裂。 这不是侯府的马车吗?有着侯府独特的标记,绝对不可能搞错的。而且,还是侯府最好的马车,不是所有人出门都能坐的。上次她因罪出府时乘坐的可不是这一种。所以,坐在这车里的只可能是侯府老夫人老侯爷、侯爷钱氏或者是—— 谢宛云思忖间,马车驶过了一会儿,就在谢宛云的眼光之中,又驶了回来。 先进来的是两个赶车的小厮,吆喝着店里的伙计拿出毛巾再三把店里的凳子擦干净了,这才又出去了。随后,车帘微动,从里下来了一对外表异常俊俏的男女,后面跟着三个俏丽的丫头。 顿时,茶棚中的人不论男女,眼中都是一亮。 好登对的一对。 好齐整的丫头。 好大的排场。 京城的眼招子都是贼亮的,虽然来人并不多,但是,这样风度的人物,还有那车,一看就不同凡响,一时,吸引了无数的视线。 反倒,刚才因为谢宛云落了茶碗引发的那点儿骚动,被人遗忘了去。 众人的目光都被朱承平、柳如月所吸引,谢宛云的视线却越过了他们,落在了秋痕的身上,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秋痕,太好了,太好了,除了额间那一道疤,消瘦了些,没什么精神,秋痕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面纱下的谢宛云,在这一连串的变故之后,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最起码,秋痕还好好的。 实在、太好了。 不过,春歌呢?她为什么没有一起?还有秋痕,出事之后,她没有回家,而是回了侯府吗?要不然,为什么会跟朱承平、柳如月他们在一起?还有,他们来的方向,分明是谢家庄的方向,他们到那里去干什么了…… 旧的问题消去了一些,新的疑惑又产生了。 此时,朱承平、柳如月在丫头们铺了垫子的长椅上落座,柳如月微微皱眉瞧着四周粗陋的环境,还有那些人粗鄙的模样,实在不太习惯。 朱承平就道:“出门在外,委屈你了。只是你一上午都没有喝水了,嗓子都有些哑了。这一路就只这一处茶棚,若是错过,就再也没有了。就先将就一下吧!” “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委屈平哥哥你了。” 他们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说着话,茶棚里的人却不自觉地都不太敢说话,直到上了茶,丫头将茶倒入他们自带的茶具里头,他们开始饮茶,人们这才渐渐地从这种无形的束缚中挣脱了开来,又继续讲起了方才的话题。 “对了,李三儿,你刚才说到哪里了?是说那谢家小姐的爹娘也去那吴县去寻找女儿了是不是?” 有人好奇地问着某位消息灵通的人士,顿时,很多人伸长了耳朵,最新的八卦事件啊,谁都想听到一些内幕消息,好回去做为谈资。 见众人的注意力又移回到了他的身上,李三儿就得意洋洋地看了四周的人一眼,这才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对啊,唉,我有个亲戚在谢家庄,那个夫人啊,死活不相信女儿死了,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要没有找到女儿的尸体,她定是在哪里活着。” 谢宛云的身体一震,终于将注意力从秋痕的身上移开。 原来,父亲母亲并不在家里,而是去了吴县找她了,可怜的爹娘,不晓得有多难过,不孝的她,竟然让他们体会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还望他们不要太过伤心才好。很快,他们就可以见面了。谢宛云的心急切了起来,恨不得可以插上翅膀,飞到他们的身边,安抚他们心中的伤痛。 而这一番话,也将朱承平、柳如月一行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那些人又继续说道。 “唉,说起来这谢家小姐命也真苦,出嫁不到三个月,刚办了喜事又要办丧事,真是造孽啊。” “是啊,这谢家庄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我家一个闺女原来也在那家当丫头呢,说那家的人都极善,从不苛待下人,那小姐更是待下人和气地紧,有一次我那闺女洗她的裙子时,不小心让河水给冲走了。如果是别的人家,还不一顿好骂,说不定还扣钱呢。当时我那丫头都吓哭了。给那谢家小姐知道了,反而倒安慰她,说没事,就一条裙子而已。唉,这回知道那小姐出了事,天天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一个劲儿地说好人不长命,天天在那里咒那害她的人不得好死呢!” “一说害她的人,你们说,会是谁呢?真的是哪个黑心的见只有一帮子女人在,见财起意,还是见色起意,图谋不轨吗?” “这话也不好说,不过啊,照我说,这进门三个月不到就出这事,还好巧不巧就在她去别庄养病没几天就整出了这事,怎么看,都是那什么贵妃娘娘的外甥女儿,那什么鬼西院奶奶……” 再后来的话,就压低了声音,显然,这种话是不好随意入人耳的。 香谨本来开始刚听到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只是柳如月晓得她的脾性,赶紧伸手拉了拉她,露出祈求的目光,摇了摇头。香谨不愤,但到底不想柳如月为难,一直强忍至此,但到了这时,却是柳眉倒竖,再也忍不下去了。 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那李三儿骂道:“你这浑人,什么也不知道,在这里嚼什么舌根?如此不修口德,就不怕死后下那拔舌地狱吗?' 第八十五章粗人 众人在那里八卦得正起劲,哪里会想得到竟然有人会因此而骂人,而且,还是这么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俱都楞住了,视线全投向了香谨。 一时热闹的茶棚倒出现了一阵异常的沉默。 香谨见状,心里暗自轻鄙,到底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人,这样就给唬住了,面上露出得意之色,嘴里却不肯饶人,继续道:“像你们这样造谣生事,下次再让姑奶奶听到了,小心叫人送你们进衙门里挨板子去!都给姑奶奶小心点。” 香谨素来嚣张惯了,哪里晓得这些乡下粗人的厉害,警告完毕,正待得意洋洋地坐下。刚才一时楞住了的众人却渐渐地都回过神来。 李三儿是最先反应过来,他眼睛一转,当先就出一声怪笑,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然后就用怪声怪气的语气说道:“我道是谁,张口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人呢,原来是个想嫁汉子的思春丫头啊!丫头丫头,莫不是瞧那侯府世子长得好看,就春心荡漾了吧?告诉你,那些公子哥儿全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嫁汉子,还是得咱这样的,保管把你下面那张小嘴儿侍候得舒舒服服,直叫娘啊娘啊的,哈哈……” 李三儿这话一出,顿时迎来满堂哄笑。 又有人笑问道:“别在那里瞎吹,你到底行不行啊?别没三两下就绞了枪,让人家小丫头只能找黄瓜哟!” “行不行还得试了才知道哥的厉害。丫头,你要不要来试试啊!” …… 众人一起哄,李三儿就更来劲了。 顿时,众人看着香谨的眼光中,顿时也多了几分暧昧下流,上下打量着她高耸的胸脯,还在她的双腿间流连打着转。 明明穿着衣服,这些人也瞧不见什么,可是,香谨还是有一种被人当面剥了衣服的屈辱感觉。 她虽然素日泼辣,可是,到底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对这些事情似懂非懂,但猜也猜得到这些人说的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一时又是恼怒,张口想要骂,但是,一时又怕引来更下流的话。顿时,脸红成了煮过的虾子一般,胸口上下起伏着,一口银牙都咬碎了,直气得眼都红了,隐现泪意。 她这般模样柳如月还是第一次瞧见,不免心疼,有心要为她出气。但也晓得与这样粗鄙的人计较,他们这回出来又没带什么人,没的失了身份吃了暗亏倒不划算。心中计议已定,就拉住了香谨的手,对一边的可心道:“你和香谨两个先回马车上去等我们吧,别在这儿和这起子人对嘴,你好好的女儿家,没的辱没了身份。” 柳如月这话虽然声音极小,但这茶棚这里的人此时本来就极为关注这边,因而俱都听到了耳朵里。 只是,他们对香谨固然敢出言不驯,肆意取笑,但是,朱承平、柳如月装扮不俗,又有丫头服侍,一看就是哪家的少爷奶奶。 对这样的人,小老百姓到底是心中存有些顾忌的,因此,虽然觉得这话有些刺耳,但到底只是只是怪笑着,却是没有再出口继续取笑。 对朱承平道:“平哥哥,我们也快点喝了茶走吧!这里我呆不惯” 朱承平点了点头。 可心就扶着香谨要到马车上去,香谨面露倔强之色,心有不甘,但是,终穷心存顾忌,不情不愿地被可心拖着往马车上去。 就在此时,秋痕咬了咬唇。突然诡异地一笑,提高了声音,道:“世子爷,西院奶奶,光喝茶有点单调,可要我去车上取些点心来?” 若是平时,这样的称呼倒也没有什么。可是,就在刚才还在讨论这侯门恩仇之类的话题,听了这话,眼神就纷纷变得古怪了起来。 西院奶奶? 奶奶就奶奶,还分什么东院、西院的? 听说,那去世的谢家小姐就住在东院,被称之为东院奶奶。难道,这对年轻的男女就是这事件的主角那侯府世子和那另一个平妻,玉贵妃的外甥女儿? 不会真这么巧吧? 众人有些不敢相信,但是,这话却又听得分明没错的。 本来因为香谨要走,而渐渐觉得没趣移开了视线的众人,这时全换了个对象,集中在了朱承平和柳如月身上。重点尤其是柳如月,边看心里边感叹着。唉,长得倒挺好看的,可是,怎么尽做些缺德事呢?好好的正妻不做,非做抢人丈夫的勾当?抢都抢了,还要把人害死。这心肠也忒毒了些…… 众人碍于侯府的权势,嘴里虽然不敢说,可是,眼睛里却表达了无言的谴责,这种目光足以让人如坐针毡。 李三儿素来是个胆大的,这时忍不住就低低地哼了一声,怪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哼,真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这年头,真是什么不要脸的都有起身份来了。” 他到底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只在那里含沙射影的。 不过,此时此刻,谁不知道他说的是谁,顿时都暗笑不已,打量着柳如月的眼光都带着轻鄙,和刚才完全不同。 虽然这穷人对富贵人家多少存在着些又羡又妒又又敬又怕又有几分自卑的心思,这不管什么年头,衣冠禽兽任谁都是瞧不起的。人人心里或多或少都存了几分正心之心,这世间的公理道义才能长存,舆论也才有其威力存在。 秋痕就低下头,轻笑。 一路上,坐在马车里同这些人在一起,瞧柳如月温柔,朱承平体贴,两人柔情蜜意的这一肚子气方出了去。 香谨狠狠地盯着秋痕,这丫头,此时说这话把世子爷和姑娘的身份暴露了出来,受这起子下贱人糟蹋,是故意的吗? 依她的性子,若是在府里,只怕就闹起来了。 现在在外头,到底顾忌着几分颜面,方才又吃了亏,因此,只是暗暗地把这事记着,心里又多了一笔要算的帐。 香谨都是如此,柳如月又能好受到哪里去? 她只觉得浑身难受得紧,简直有立马拔脚离开这里的冲动或者破口大喊的冲动:“谢宛云又不是我杀的,干嘛这么看着我?” 于这件事上,她倒是完全清白无辜的就是。 最让她在意的是,外头的人都这么看,会不会影响朱承平对她的看法?也怀疑起她来了?柳如月绝对不愿在朱承平的心目中成为一个心肠狠毒的妇人的。 她不禁把目光朝朱承平投了过去,看他是什么反应。' 第八十六章交心 却见朱承平只是温柔地对她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 然后,脸上露出了毅然之色,他长身而起,对所有的人抱了个拳,慨然说道:“在下正是永平世子朱承平,身边的这位就是大家所说的玉贵妃娘娘的外甥女,我的妻子柳氏,而发生惨剧的谢家小姐正是我另一位妻子。感谢大家对此事的关心,只是,正如大家所说,我妻子谢氏是一位心地极为善良的人,虽然有共同入府为平妻之事,但她还在时,同柳氏情如姐妹。发生了这种事情,是我们大家都极不情愿的,若是她在天有灵,希望能保佑官府早日抓到真凶,还她一个公道。还请大家不要做没有根据的猜测,让她在天之灵,也不能安息。朱某在这里谢过大家了。” 一番话说得坦然而又诚恳,有情有礼,而且,身为侯府世子,大可不理会他们这种市井小民,或者厉声喝骂一番,但是,却如此行事,顿时,反而更衬得他的高贵,让众人一时都有些讪讪地。 然后,他又对李三儿道:“这位兄台,我家丫头方才也是护主心切,一时情急,这才对这位兄台口出恶言。还望看在她是个女儿家,又一片忠心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 李三儿原本还待挑事,被他这么客气地一说,不禁有些惶恐,站了起来,还了一礼道:“咱们这样的粗人,哪里当得起世子爷如此大礼,请万莫这样,唉,都是我这张臭嘴,没个遮拦,给这位姑娘赔罪了。” 说完,他走到香谨的面前,大大地给她鞠了一躬。 香谨不意他会如此,闹了个脸红,心中的一口气也全出了,只觉得无比的妥贴,看着朱承平的双目异采连闪,满是敬佩。 柳如月也是极为感动地看着朱承平,美目盈盈,她禁不住也站了起来,对着众人深深地福了一礼,然后,举起了手,道:“我柳氏在此对天发誓,若是我同姐姐之死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她长得一副娇娇怯层的柔弱样子,此时,却满脸的毅然,这种坚毅,倒让在场因为朱承平的风度信了五成的话,变成了七成。 一时,满场的喝彩。 秋痕轻咬着下唇,拳头在袖子里握了起来。 她本意是想让柳如月难堪一下,没有想到,却反而得到了反效果。在众人的眼里,这一对男的俊、女的俏,有情有义,简直是神仙眷侣。而她的姑娘,她可怜的姑娘,就连这一点微薄的不平都要被抹杀得干干净净吗? 看着朱承平对柳如月的体贴,以往在府里也曾经看过不少,但是,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碍眼,叫人难以忍受。 秋痕真想大闹一场,但是,她却仍然忍了下来。 她只是个奴婢,若是明着撕破了脸,只会被送回谢家庄。那么,她不是什么也做不了了吗?不、她不会回去的,她会在侯府,用她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在让可怜的姑娘躺在冰冷的湖底之后,这群人究竟能幸福多久? 她会看得清清楚楚的! 秋痕都气愤至此,坐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谢宛云又如何呢? 无人看到的衣服底下,谢宛云的手不停地在颤抖着,她几乎有站了出去,高声质问的冲动。 但是,最后她却只是紧紧地握着拳头,只是如此而已。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暴露的时候,她不能、不能就这样暴露了自己。黑纱下的嘴角露出了冷笑,冷得如同万年寒潭般的笑容。 过往的种种浓情蜜意,一一闪过她的眼前,她的心却在这一刻,如同一滩死水、再也不起任何地波澜。曾经的天真、曾经的幻想、曾经的依赖,她都将彻底的丢弃。想要依附着别人而生存,结局就是如此,如同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从今以后,她再不为鱼肉,而为刀俎,是一把专门切割钱氏、柳如月的利刀,而且,她不要一刀解决她们,那太便宜她们了。她会慢慢地磨、慢慢地磨,让她们失去所有,在痛苦后悔中哀嚎死去。 就像她曾经经历过的。 至于朱承平,不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这样的男人,她再不稀罕! 谢宛云的手放在已经变得平坦的小腹之上,孩子,嬷嬷,你们在天有灵的话,就看着吧!我会为用自己的手让杀害你们的人付出代价的。 朱承平带着柳如月他们一行人离开了,临走之前,还将在场所有的人的茶钱都付了。 顿时,众人的好感升到了顶点,有人更对先前那八卦之人劝道:“以后啊,你还是积点德,少说这些官府都没定下来,没皮没影儿的事吧!说不准,真是那有人临时见财或见色起意也说不定呢!” 李三儿也没想到说事倒碰到正主儿了,就抬手自个儿打了自个儿一巴掌道:“叫你这嘴喜欢胡说!叫你这嘴喜欢胡说!” 一时众人都笑了。 又有人大声对茶棚主人道:“祁老汉,看世子爷走时银子给得很足啊,只用点茶打发我们太说不过去了吧?不如整点好吃的来答谢答谢?若不是我们今儿个在这多嘴,你也发不了这笔意外之财了不是?” 学微驼的祁老汉摸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别说是所有人一顿茶钱,只怕一个月的都有了。果然不愧是侯府世子,这出手就是大方。 他也是心情大好,遂大声应道:“好,等着啊。我这就让我那婆娘整几道好吃的,让大伙儿都尝尝。” 众人闻言纷纷叫好,热闹极了。 很快,刚才的事就被众人扔在了脑后,对他们而言,这只是生命中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风一吹,便会散了。' 第八十七章情怯 “你不喝茶吗?” 楚慈一口气喝了半碗,稍解暑意。 他倒是淡定得很,对周围的一切,视如不见,听若无闻,完全不受什么影响,这种淡如清风的气度,使他平凡的容貌多了些与众不同的气质,看着却是不俗。此时见谢宛云面前的茶碗迟迟没动,提醒道。 这是又上的新茶,在刚才谢宛云不慎将茶碗摔落之后。 谢宛云这才回过神来,忙端起了茶碗,手有些微颤,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变得稳当起来。 以后的路还很长,不急于一时。 前世的仇、今世的恨,她会让他们一个个清偿的。 她要沉住气,慢慢地来,不急、不急,她有一辈子的时间。 喝过了茶,这事件的另一个女主角,就这样随着另一位面貌寻常、气质却不凡的男子身后,起身静悄悄地离开了这热闹之所,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京郊西山脚下的一条小道之前,随着“律”地一声,一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站在道边,谢宛云对楚慈行了一礼:“您的大恩,小女子没齿难忘,待与家人相会之后,必当正式登门拜谢。” “区区小事,娘子不必放在心上。这些药一日两次,早晚各一次,按时服用,莫要忘了。若有什么觉得不适的地方,请来慈心堂寻我便是。” “小女子记下来了,先生请走好!” 谢宛云站在路边,目送楚慈的马车远去。 透过马车的车窗,看到她的身形越来越小,楚慈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在经历了如此的剧变打击之后,一般的人早就崩溃了,可是,她仍然如此平静,待人有礼有节。究竟是怎么样的坚强,才能够承受和面对这些? 她究竟是什么人?她为什么会遭遇到这样的事?她以后又会怎么样? 这些话,她从来都不曾说,她就像是一个深深的谜团,吸引着人想要去解读。 楚慈并没有将刚才的那些话同楚宛云联想到一起,毕竟,事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人们讨论的话题也从凶案本身,到了家属的反应,背后的猜测等其他方向。而楚慈本身也不是喜欢关注这种事情的人。 直到看不见了,楚慈方放下了车帘,只觉得心里若有所失,摇了摇头,甩去了心中这点无谓的牵挂。他从来不曾这么挂心过一个病人,毕竟,若是大夫对每一个病人都如此,那也活得太累了些。大概是因为她的经历实在太不幸了些,反应又实在太奇特了些,身份又实在太神秘了些,任何一个人都会有这样的反应的。 楚慈这么告诉自己,随手拿起了一本医书看了起来,慢慢地,所有的心思就被医书所占满了,再也没有空隙去想及其他。 谢宛云一直等到楚慈的马车消失在目光之后,这才向谢家庄的方向前去。 虽然知道楚慈是好人,可是,她仍然不愿楚慈知道她同谢家庄的关系,这才宁肯让他在离谢家庄还有一二十里的地方将她放了下来,也不愿让他送到谢家庄前。放下的路也不是通往谢家庄的,而是能通向好几个村子的岔道。 这将近月余的时间,谢宛云想得很清楚。 她是不能再回侯府了,最起码,不能以谢宛云的身份回去。如果谢宛云这个人仍然活在世上,像这样的事情只会一再发生。这一次,死的原本应该是她,赵嬷嬷、春歌、秋痕却无辜受累,赵嬷嬷还丢了命,更害死了腹中的孩子。 若是回到侯府的话,那里全是钱氏的人,只会再一次陷入被动之中。这一次,她要在暗,让钱氏、柳如月在明。 那么,谢宛云这个人就必须消失。 也许,让家人都以为她死去才是最好的方法,但是,到底牵挂年迈的祖父,还有父亲、母亲,他们上了年纪,经不起这样的打击了。 所以,她仍决定回这里一趟,也许有一点风险,但是,她不愿意再看到任何一位她在乎的人因为她受到伤害了。 一、二十里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一个多时辰之后,谢宛云终于来到了熟悉的门前。 她站在那里,看着那熟悉的“谢家庄”三个大字,一时感慨万千。 她回来了,终于又回来了。 仅仅三个月不到,却好像穿过了一生一世那么漫长。 她以为她也许再也不能回到这个日思夜想的地方来了,可是,现在,她终于又回来了,回到了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回到了亲人们的身边。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找人吗?” 是四哥谢坚。 还是过去的那个样子,方正的脸盘,魁梧的身材,粗声粗气的,那浓浓的八字眉,此时正不悦地皱起,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本来,此时他应该在祠堂里罚跪的,可是,心里实在是太郁闷了,就偷偷地溜了出来,正好看到了在庄外徘徊,看似鬼鬼祟祟的谢宛云。 忍住了心里的激动,谢宛云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道:“这封信是一个人托我带给谢家老爷子的,说是他的故人,麻烦谢四郎帮忙转交一下。” “你认识我?” 谢坚疑惑地看着谢宛云。 “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可能您不记得我就是。” 谢坚搔了搔头,这倒是有可能,他从来都不记人的,尤其是女人。 “你戴着面纱干什么?天不热啊。” 因为是替祖父传信的人,谢坚变得稍稍礼貌了一些:“进庄去坐坐吧,我让下人去跟老爷子说。” “不用了,只是转交这封信而已,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办,就不久留了。” 谢宛云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开了。 背后,谢坚露出了有些疑惑地表情,怎么这个背影看着有点熟悉的样子?或者,真的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吧! 他如此想到,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拿着信朝庄内走去。' 第八十八章孽帐 谢坚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他不知道,就在一个转弯的浓密灌木丛中,他为之惋惜、痛惜的妹妹就在默默地瞧着他,眼里全是思念。 谢宛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默默地道:“对不起,四哥,不是我不想见你,只是,现在的我,没有资格呆在任何人的身边。我不在,才是对大家都好的事情。待有朝一日,一切事了,妹妹自会亲自向你端茶请罪。” 谢坚的身影不见了,她却久久地站在离家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看着她最想念的,却也是她现在最不能回的地方。 她也想回到最亲最爱的家,想依偎着祖父、父亲、母亲的怀抱里,由他们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风雨雨;想把秋痕接回来,告诉她,她还活着,不需要如此为她伤心、愤怒,想去寻找失踪的春歌,希望她也能和她一样好运,能够保住性命;想和哥哥、弟弟们一起,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时一样,快乐的玩笑、生活。 可是,她不能。 有些东西,是她所应当背负的。 一天不能讨回这个公道,她就一天没有资格过这样的生活。 如此,一直站了许久,望了许久,最后她这才咬咬牙,转身离去。 纤瘦的背影,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似的,但是,却无论风怎么吹,却始终都走得很挺、很直。只是,背影太过孤单了些,好像要被整个世界吞没似的。 谢坚一路向里面走,他步子快,一会儿就快到谢老爷子的院子里了,这时碰到了南伯,南伯奇怪地道:“四爷,你现在不是应该在祠堂吗?” 一语提醒了谢坚,他赶紧将手指放在了嘴前,作出了噤声的姿势,然后,将信塞给了南伯,一溜烟地跑了。 南伯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四爷,真是让人不省心。 他拿着信,端着药碗,进了谢老爷子的院子,院内,苍柏森森,谢老爷子正在一颗大松树下的躺椅之上歇着,身上盖着张薄毯,听到南伯的脚步声,谢老爷子问道:“南伯啊,我刚才怎么好像听到四郎的声音了啊?” “没有的事,四少爷在祠堂呢,怎么可能在这里呢? 南伯打着马虎眼,将药碗递给了谢老爷子,谢老爷子皱了眉,接了过来,那股子药味就扑鼻而来。顿时,他的脸上就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迟迟下不了嘴。若是给谢家的那些孩子看到他这个样子,准会吃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威严、严厉、威风的一代家长谢老爷子竟然怕喝药? 南伯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瞧着,提醒道:“老爷子,药要凉了。” 凉了的药明明更苦,每回却非要拖到凉了才喝,老爷年纪越大有时候倒反而多了些孩子脾气,只是平素隐藏得好,只有近身服侍他的南伯才知道一二。只怕连谢贤等四个儿子也是不知的。 谢老爷子却左顾右盼地,一下子就发现了拿在南伯手里的信,连忙问道:“这是什么?是给我的吗?快拿来给我瞧瞧。” “老爷子!” 南伯无奈地喊道,每回的劝药工作都让他觉得他面对的不是威风凛凛,咳一声就让谢家小辈们连气也不敢喘一声的谢老爷子,而是他家那个才只有三岁的大胖孙子。 谢老爷子却劈手一把夺过了南伯手里的信,一见上头果然写着“谢老爷子亲启”的字样,立马毫不迟疑地拆了开了。只是,拆开之后,印入眼帘熟悉而亲切的秀美中带着点凌厉的字体中让他的手不停地颤抖了起来。这字、这字,他绝对不会认错,是宛丫头的字,是她的字,从小,她的字是他亲手教的,明明教她写的是秀丽的楷书,她却硬将楷书也只写出三分的秀美,却有七分的锋芒。这样的字,若是男子,自然是好的;可是,由女子写出,却失之柔和温婉之道了。谢老爷子也曾经教过她,但是,却怎么也改不过来。其实,私心里,谢老爷子也是喜欢这样的字的,便也没有强要她改过来。 谢老爷子忙急急地往下翻去,信不是很长,上面写道:“祖父大人金安,不孝孙女宛云叩首再叩首。孙女遭受变故,幸遇贵人,得保性命无忧。但是,却害得赵嬷嬷为了救吾,丧命贼人之手,还失去了腹中爱儿。此恩不偿,此仇不报,实不配为人主、为人母也。吾已从贼人嘴里知道幕后主使者为谁,无奈仇人势大,若是知吾仍然活在人间,誓必会再取吾之性命。吾不愿再为鱼肉,任人刀俎,不但伤及己身,还连累周边之人受累。因此,欲改名换姓,隐姓埋名,暗中图谋复仇之事。此仇一日不复,孙女一日无颜以谢宛云之名立于世间,任性之处,不敢求得祖父的谅解,只愿你们珍重再珍重。吾将远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是再会之期,但吾不论身在何方,必将祈祷您的康安。另请将吾还活着的消息酌情转告给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莫使他们太过伤怀。但余下之人,还请务必保守秘密,以免消息泄露出去,反惹出杀身之祸。不孝孙女宛云敬上。” 匆匆看完,谢老爷子忙揪着南伯问道:“这封信是从哪里来的,快说,从哪里来的?” 南伯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谢老爷子如此焦急、大失常态的样子,这么多年,就是再大的风、再大的浪,他也不曾如此。南伯被他这个样子吓了一大跳,嘴里却下意识地回道:“是从四少爷的手里得的。” 话毕,才暗暗生悔,方才的话算是彻底漏陷了,答应替四少爷圆的谎是圆不住了,估计这下子四少爷要遭殃了。 不过,此时此刻,谢老爷子哪有心情去计较这些,只一叠声地让南伯赶紧去把人带来问话。只是,谢坚这时,哪里还在祠堂,南伯带了人半天没有寻着,气得谢老爷子连声叫道:“孽帐、孽帐!拿家法出来!”' 第八十九章争气 再说从茶棚出来,上了马车,柳如月刚才在外头还一副铿锵女将军的模样,很有侯门少奶奶的气派,一上了马车,她的眼睛却盈满了水光,欲掉未掉的样子,别有一种带雨梨花的风情。 朱承平被她这个样子唬了一跳,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 “我、我没有想到平哥哥会待我这么好,还会出言维护于我。我、我本来以为姐姐出事了之后,你也会跟其他人一样怀疑我的。没有想到,你竟然这么相信我。我、我实在太高兴了。” 柳如月一边用手帕拭着眼角的泪,脸上却绽出了笑容。 这次出来,一切从简,只一辆马车出行,几个丫头都在,朱承平也不好和她太过亲密,因此,只拍了拍她的手,权作安慰。 柳如月正甜蜜无比,抬起头来欲对朱承平回报以甜美的笑容。却正与秋痕的眼光对上,那眼光像一根针一样,让人浑身不舒服,柳如月的眼光微窒,脸的笑容也僵住了一小会儿,这才恢复自然。 这一切被朱承平收到了眼里,却只作浑然不知的模样。 车里左右无事,柳如月就状似亲切地对秋痕说道:“这一段时间真是辛苦秋痕你了。只是,为什么脱难之后,也不回府里呢?却是跑到这里了。我们大家都挺担心你的呢。没事就太好了,额头上怎么受伤了啊?回去得找个大夫瞧瞧,女孩子家家的,脸最重要,破相了却是不好了。” “回到这里,才不会有人烧有人杀的啊。若是回到府里,这会儿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在呢!” 秋痕冷冷地回道:“至于我的脸,不劳西院奶奶担心。这人生丑了还有得救,这心长黑了可就没得救了。”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暗沙射影地都在说谁呢?你这是对主人说话的语气吗?” 香谨已经忍了许久了,刚才在茶棚里也是,秋痕那一声世子爷、西院奶奶将朱承平、柳如月的身份暴露了出来,差点害得朱承平、柳如月也跟着被那起子粗鄙的乡下野人糟蹋,香谨早就一肚子的火了。只是碍于朱承平、柳如月在场,不好发作罢了。 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也不顾一旁担心地拉着她的衣袖,面色惶恐的可心,不耐地甩开了她的手,说道。 可心实在是心惊肉跳地,香谨的脾气是越发地大了。 秋痕这话虽然说得不恭敬,句句带刺,可是,眼前的情势只要是个人都瞧得出来,只怕这东院奶奶去了,秋痕又是忠心护主,差点儿连命也没了。世子爷对那东院奶奶心存愧疚,这才纵着她,连姑娘都是赔着笑脸不与她计较。 怎么这个姑奶奶倒发起飙来,这样能讨得了好去吗? 到时吃了亏,回来就又是她要倒霉了。 可心为此忧心不已,小心地看着朱承平的脸色,这一幕收到了柳如月的眼里,心中不禁一堵。 秋痕只怕她们不反击,香谨回话,她求之不得。 “我可不是侯府的奴才,主人也就我们姑娘一个,要教训我也自有姑娘和世子爷,还轮不到你一个西院的丫头来多管闲事,也不嫌手伸得太长了些吗?当你是什么奶奶主子吗?” 秋痕毫不客气地反击道。 以前,她们一直与人为善,可是,结果是什么?现在,姑娘都去了,她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在乎什么?她秋痕无用,没有办法报这个仇。可是,她也绝对不会让这些人好过。她会像一根针似地扎在这些人的心里,让她们永远也忘不了姑娘的存在。 这样的觉悟让秋痕一下子从以前的沉默变成了几乎另外一个春歌,甚至比以前的春歌还要伶牙俐齿,毫不留情。 不是她不会说,只是,以前她总认为没有必要与人争。 可是,不争的结果是什么?姑娘也没有争,也从来没有害过人,却被这些人逼到这样的境地,连命也没能保住。 她从今以后,绝对不要再忍让这些人了。 秋痕豁出去了。 “你——” 香谨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顶撞过了,气得扬起手来,就要狠狠地一个巴掌往秋痕的脸上扇去。秋痕昂着脖子,直视着香谨,丝毫不惧。 “秋痕!” 朱承平喝道。 “香谨!” 柳如月也几乎在下一刻就抓住了香谨的手,惶然地看着她,又看看朱承平,一脸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香谨恨恨地瞪着秋痕,可是,到底无法忽视柳如月祈求的眼光,心就软了下来,姑娘怎么就这么没个脾性呢?刚才在茶棚里还有那么点样子,这会儿就又恢复成原来的那个样子了,真是! 虽然心中暗恨柳如月不争气,可也晓得她就是这种性子,这么多年了,一直如此。如果没有她香谨在,还真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算了,以后总能找到找回场子的机会,秋痕,还有那个落蕊,秋痕深深地把这两个名字刻在了心头,她不会让她们好过的。 柳如月终于吁了一口气,朝朱承平露出了一个略显虚弱的笑容。 朱承平斥责秋痕道:“主子们都在这里,吵吵闹闹地像什么话?以后不许如此了。” 秋痕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头偏了过去,不过,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了。朱承平就有些讪讪地朝柳如月也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低声道:“她为了宛云的事心情很不好,还望月儿你体谅她一下,委屈你了。” “平哥哥,我省得的……” 柳如月又想要表现一下她的识大体,懂事,结果,旁边又传来了“哼”地一声,大煞风景。 却说谢坚,把信交给了南伯之后,就又偷溜出了庄,去寻一个相好的兄弟玩耍,谁知道跑了大老远的路,那小子却不在家,他老娘说他犯了事,出去避风头了。谢坚就有些怏怏地,大为扫兴,本来准备回庄算了,可是,太阳正大,晒得人正流汗。出来的时候兴匆匆的还没有什么感觉,这个时候,只觉得热得像条死狗一样,怎么也没有办法回去了。 于是,他就钻进了镇里的一家小酒馆,叫了几两酒,一碟花生,还有半斤干牛肉,蘸着醋,吃了起来。酒是在泉水里浸过的,这一下肚,冰凉冰凉的,暑气立马就消了大半,再听着小曲儿,谢坚抖着二郎腿,十分惬意。把那先头的郁闷也就一扫而空了。 这个时候,突然听得隔壁有一桌人在说话,谢坚本来嫌他们吵,想斥责一番的,谁知入耳的一则消息让他跳了起来,冲了上去就揪着那人的衣领一阵问,待问完了,就风一阵地往家里跑去,连掌柜的在那里叫着:“谢四爷、谢四爷,还没有结酒钱呢!” 他也只往后大声丢下一句“爷有急事,下回再结”就跑得没影儿了。不过,店掌柜也没有跟在他身后讨要就是。 谢家庄虽然在山里,地处偏僻,不过,却是这方圆数十里都极有人望的人家,家里的子孙虽偶有胡闹,但是,家教极严的他们从来不曾做过欺男霸月或欠债不还的事情,因此,偶有赊欠,只要数目不大,商家们一般也是极乐意的。这会儿有谢坚这句话,他果然就不管了,自回小酒馆里去了。' 第九十章是可忍,孰不可忍 却说谢坚这一路大步流星地赶回了庄,急急忙忙地抓住一个庄丁,就问:“祖父在哪里。”庄丁答说在正厅,他就又匆匆地往正厅赶去。 庄丁在背后急着叫:“四爷、四爷……” 他则粗暴地打断了,道:“爷正忙着了呢,有事回说。” 像有谁在追他似地一溜烟儿地就没有影了。 庄丁还有半句的“二爷叫你躲着点,老爷子这回真火了,要拿家法治你呢”就全都咽在了嘴里,没能说出来。 而谢坚一路风风火火地进了正厅,张着老大的嗓门“老爷子”,同刚才的庄丁一样,话没有说完,就听老爷子不由分说,一阵大喝道:“给我按着,打!” 谢坚这才看到这正厅里的阵仗,倒吸一口冷气。 十八个庄里最猛的汉子,拿着板凳粗的棍子,如狼似虎地朝他扑了上来。谢坚夺门就要逃,只听背后的门已经被“砰”地一声,关得严严实实。 老爷子这是要关门打狗啊! 呸呸呸,他谢坚是一条虎可不是一条狗。 只是,再猛的虎,也干不过十八条虎啊,更何况,还有老爷子在那里虎视眈眈的,他哪里敢反抗,就这么个厅,又能跑到哪里去?不过顷刻间,就给摁了个严严实实,押在了老爷子的面前。 谢老爷子厉声道:“还等什么?还不赶紧打死这个背典忘宗、没有人伦的混帐东西!” 谢智一下子跪了下来,惶急地求道:“老爷子,我知道四弟他不该不听您的话,明明罚他跪祠堂,却跑了出去。可是,您也知道,他只是这个闲不住的性子,不是真心不孝的啊。像以前,您犯了旧疾,大夫说有一味药药店里没有,他就钻到深山林子里去,十天半月才回来,跟个野人似的,就为了找这一味药啊。您瞧在他的一片孝心上,这回就饶了他吧!” 谢理等其他兄弟虽平日有些龃龉,可是,到底不曾伤过真感情,这时,也纷纷跪了下来替谢坚求情。 见他们如此情状,谢老爷子心里暗暗安慰,还好虽没有一个特成器的,也没有养出那等混帐东西,兄弟齐心,能抱成一团,互补不足,也是一件好事。但是,他们都以为他是为了他从祠堂里偷溜走而生气,哪里晓得他是恨他一个下午不在,失了找到宛丫头的线索啊。宛丫头既然存心躲他们,八成是找人送的信,定是他们不认识之人。四郎接了信,如果是马上送来的,那么,那人必然走得不远。只要知道形貌特征,不难找出那人来。可是,这孽帐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出去了,还喝得满身酒味回来? 闻着那扑鼻的酒味,本来略熄了的火又熊熊燃烧起来。 他厉声道:“这么说的话,我这个当祖父是不是还得谢谢他的大恩相救才是啊?” 这话就重了,谢智等人脸色苍白,连声不敢。 眼看一场皮肉之苦逃脱不掉了,总算,被祖父这阵仗吓得魂飞魄散,魂不附体的谢坚还没吓得把那消息忘了,赶紧趁这个空档儿大声喊道:“祖父您要打要骂,只要您能消气,我都认。不过,先听我把这句话说完。” “什么话?” “我刚才在小酒馆里听人说,侯府那边已经捞着宛云妹妹的尸体了!宛云妹妹真的死了!”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一直以来,虽然听到噩耗,晓得谢宛云多半凶多吉少,活不了了,可是,或许在心底深处,仍然存着那么一丝侥幸的关系,这眼泪却是掉不下来。这回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大声痛哭了起来。 “什么?” 谢老爷子大惊,身形摇摇欲晃。 众孙子大惊,齐声叫道:“老爷子。” 他们都以为谢老爷子是承受不住这个打击,本来这段时间身体就一直不好,郁郁寡欢,谁晓得,谢老爷子开始虽然一时蒙了,后来却立马想到方才收到的信,不,既然宛云没有淹死,那肯定不可能在那里捞到她的尸体。谢老爷子的脑子就灵活地转了起来,久经世事的他,立马想到了可能性,难道侯府为了堵悠悠众口,索性弄了具假尸体冒充宛儿,以便从舆论的中心脱离开来,越想越是如此。 谢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直以来,碍于圣旨,碍于侯府的权势,他总想着能忍就忍吧,就连唯一的孙女死得不明不白,他也想忍了算了。 可是,竟然害了那孩子还不够,还弄具假尸体来装成她,这就太过份了。 想到谢宛云在侯府所遭受的苦,想到她如今飘泊在外,有家不能归,想到她可怜地连未出世的孩儿,他未出世的曾外孙面也没见就这么失去了,一腔怒火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达到了最高点。 看来,钱氏是想把她的外甥女变成这侯府唯一的少奶奶啊! 哼,既然孙女宁愿在外受苦,也要报这血海深仇,那他这老不死的明着不行,暗地里也要帮她一把了。 谢老爷子心中已暗暗有了主意,只是,这事要谁去做才行呢? 这却是一个问题,老大、老二胆子不够,这种大场面先自怯了;老三太直,藏不住心事;老四太横,交给他办,只怕把事情整得难以收拾,反倒不美;老六是个书呆子,指望不上;老七倒是胆大头脑灵活,可是,到底年纪还小,这城府又似乎差了点。唉,满庄的人,却是一个也派不上用场,要他们何用、何用啊? 他在那里思忖着,也没有注意到厅里已跪了一满厅的人,个个噤若寒婵,他们哪里晓得老爷子这气为的是哪出,明明谢坚只说了“谢宛云的尸体打捞出来了”,这个时候悲伤、感叹什么的都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老爷子倒是怒发冲冠,连“是可忍,孰不可忍”都出来了?这年纪越大,咋这脾气越发让人难以理解了呢? 谢家四叔谢耀就在这个当口回来了,身上还带着满身的那种畜牲特有的骚味。见到跪了一满地的人,他笑道:“哟,老爷子,这帮小兔崽子都犯了啥错,惹得您发这么大的火?说出来,让儿子我替你管教管教他们?”' 第九十一章家信一封 谢耀身材壮实,五短三粗的,一副标标准准的庄稼汉的模样。 他书也不会读,只略识几个字而已,然后,一心捣鼓着给畜牲治病、接生什么之类的事情,是谢老爷子眼中典型不务正业的子孙,从小不晓得打了多少回,骂了多少回,过后就又没了记性,最后也只得由他了。 不过,他的脾气倒是四个儿子辈中最宽容最大度的,成天笑呵呵的,也极孝顺,只是,还是不大顺老爷子的意,平常少有好脸色。 但今儿个看到他,谢老爷子却是眼前一亮,他怎么就把那人给忘了? 谢老爷子一把拉过谢耀,眉笑眼开地嚷道:“老四,快快、快写信把你家那浑小子给我叫回来,就说我老爷子要见他,快快。” 一边催促着谢耀,连他平日最讨厌的畜牲的味道也不顾,一边叫下人快拿笔墨纸砚来。 下头一众跪着的孙子们互视一眼,均面露凄色,尤其是谢坚,一双虎目含泪,无比忧伤地看着谢老爷子,祖父、这是老糊涂了吧?要不然,干嘛听到宛云妹妹的尸体被捞出来了反而这么喜笑颜开呢? 而且,祖父以前明明最恨小五了,每回他一回来就恨不得立马赶他出去,眼不见心不烦,这回竟然要叫他回来? 难不成,是回光返照? 想到这里,众孙子们差点儿掉下一腔男儿泪,又怕老爷子瞧见,脸上还作出一副欢喜状,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谢耀何尝不是满头的雾水,他和他那个小五,一向都是老爷子最不待见的名单,这回真是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按照老爷子的指示,给小五去了信,要他赶紧给他滚回来,立马!只不过,这么写,会不会过了点啊? 信写好了就被连夜快马加鞭地送出去了,一切就只等着那人回来了,只希望能够赶得及才好。 再说谢宛云,离开了谢家庄之后,却是去了附近的一个隐密的山洞里。这是小的时候她、四哥、五哥、七弟一起发现的,只有他们四个知道,连其他兄弟都不知道的藏宝之所。小的时候,他们都会把一些自己认为是宝物的东西藏在这里,有一些喜欢的玩具,还有过年时父母给的压岁钱什么的。谢宛云也在这里藏了许多。后来长大了,他们就不怎么来了,不过,还是每年收到压岁钱会习惯性地藏一些在这里。没有想到,会有动用到这笔钱的时候。 打开专属于她的藏宝箱子,里面都是几个金锞子、银锞子,也有一些碎银,零零碎碎加起了来也有百来两了,有这些,短时间,她的生活应该不会有问题。 谢宛云打算先在城里找个住处,安顿下来,再慢慢打算不迟。 不过,此时,谢宛云看了看这熟悉的地方,里面还有一张床,上面有铺盖,以前,他们四个经常玩累了就在这里歇下。 今晚,她就留在这里吧! 床以前是供四个孩子睡的,也不算小,就是长大了的谢宛云睡着,也是绰绰有余的,只是,因为太久没有人用了,上面沾满了灰。谢宛云就将床单洗了和被套洗了,拿到有阳光的地方晒着。不一会儿,就晒得又蓬又松又暖了。将床铺好,拥着松软的被子,带着久远的记忆,她进入了梦乡之中。 梦中,她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梦中,她和四哥、五哥、七弟追逐着、笑闹着,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啊!为什么人不能永远停留在那样的时光中呢?为什么人一定要长大呢…… 离京大约五、六百里的地方,有一个叫做梅岭的地方,这个城,依山傍岭而建,家家户户养梅种梅,是著名的梅县,每到冬季,梅花开遍的时候,就有那赏花客不远万里而来,只为欣赏一下这里的梅景。尤其是雪中梅岭,那更是整个天下都排得上字号的景观,留下无数诗篇名句,例如“疏影横斜影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等等。 而有钱的人家,为了冬季来这里赏梅,买地在这里修建别庄园林的也极多。 像现在,梅岭的一角,便有一座园子正拔地而起。 “不对不对,都跟你们说了,这里不应该是这样的,你们都不看图纸的吗?给我重做重做。” 一个身材魁梧,大着嗓门约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拿着一张纸挥舞着,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好像要吃人一般。 “其实也差不多啦!” 领头的工匠有些不情愿,都已经快做好了,再返工的话,又会延误工期,而且,差距实在不是很大。 “什么差不多?差一点点都不行。” “不重做是不是?” 年轻人丝毫不懂什么叫客气,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地道。 “也不是这么说。” 这身高,比正常要高一个三四个头,压力实在巨大,而且,这年轻人的浑名也是这个业界里有名的,领头的工匠有些扛不住。 年轻人却突然抡起了一边的捶子,猛地砸了下来,领头的工匠发出一声尖叫,暗想着“吾命休矣”闭上了眼,却只听到砖石掉落的声音,身上却没有疼痛感,掐开眼睛一看,那一捶子,却不是捶他,而是捶的年轻人方才指的出错的地方。 年轻人咧着两排白晃晃的尖牙,笑道:“现在,可以重新做了吧?” 领头的工匠连连点头,额间已是冷汗滴落。 果然,这个叫谢敬的,一如传言中那般,浑得叫人受不了啊!谢敬大踏步离开了,领头的工匠双腿一软,无力地坐在了地上,抬起衣袖,擦拭着额间的冷汗。 “头儿,要不要做?” 有工匠问道。 “做,赶紧做,要做快、做好,不得偷懒,也不得偷工减料,赶紧把这一单做完走吧!”这个谢家浑人实在是太难缠了,软硬不吃的。 听着风中送来的声音,谢敬那张看似直楞楞没啥心机的脸上浮现出呆呆的笑容,看着像有些缺心眼的模样,只是,嘴里的话听起来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哼,叫你们敢跟五爷玩花样?欠教训。” 话虽然说得如此,脸上给人却仍一副楞呆子的形象,好像一根肠子通到底,完全没有心机的那种人。 天气有些热,出了工地,谢敬就回了临时的住处,跟着他的小厮石头正手里拿着样东西往外走呢,见到他,面露喜色,迎了上来道:“五爷,正要去寻你呢,快,家里来信了,说是急件。” “急件?能有什么急事啊?是父亲又没救活哪家的牛,在那里哭鼻子呢?还是母亲又给气得跑回娘家了? 谢敬漫不经心地打开了信,只见里头就写着六个大字:“祖父病危,速回!”' 第九十二章冰山 顿时,谢敬神色大变,出去马厩里牵了马骑上了就往外跑,有管事的见了,急得过来拦,大叫道:“谢少爷,您这是去哪里啊?您走了这园子怎么办啊?” 谢敬一鞭子就抽了过去:“管你的鬼园子,老子祖父都快死了,管你园子怎么样?爱咋咋地去!” 话毕,人已经没了踪影。 石头也赶紧上马,跟了上去,他可不想留在这里收拾残局啊。跟着谢敬,这偷溜的本事一定得学好,要不然,多少命都不赔的。 后面一连串的咒骂声“这谢家该杀千刀的”“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先按着图纸来吧,只希望谢老爷子没事,要不然这可怎么办啊”之类的话,全部被留在了风中。 说起来,这谢家五爷实在是个人物,出身于书香门第,偏偏师从著名的园林大师李梦,学了一身鬼斧神工的本事,设计也行,建筑也行,鬼才一般的人物。由他所建的园子,个个夸赞,人人称绝,很多人捧着银子求替他们建园子。偏偏他既不看势,也不看钱,只看他大爷有没有心情,这个地段瞧不瞧得上眼,引不引得起他的兴趣。好不容易,主人才请了他来,好酒好喝地供着,生怕他撂挑子不干了。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谁晓得,他们胆战心惊地服侍着,总算没出啥子差错,人家老爷子却不行了。 这、这都整的什么事啊? 管事的心中抱怨着,却还又吩咐下人备马,他得赶去探探情况,人若是还好,得送上点慰问品,看老爷子龙心大悦之下能不能帮忙说几声好话;这人若是不行了,也得第一时间赶到,表示哀悼。这样等他五爷有心情工作了,也好第一时间能想到他们。 唉,真他娘的。 若是他也有这本事,也得这么牛地活上一遭才好。 有钱算什么?这才,连有钱也买不到。 不说管事的心里这点小九九,谢敬得了信,快马加鞭,披星戴月地往庄子里赶,待他心急火燎地赶到,一下马,这马也就瘫在了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心疼的刚从庄外回来的父亲谢耀抱着马连声抚慰,并赶紧安排人手将马送马厩去,让它好好休养,让马夫先喂它水喝,怕是没有站的力气了,但也别喂得太急。那殷殷关切的模样,好像这不是马,而是他亲爹一般。 谢敬本来急得失去了的理智有渐渐回笼的趋势,父亲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要是祖父真的病危,他这个大孝子绝对在床前侍奉汤药,寸步不离的,而且,神态这样的悠闲,一点儿也没有紧张的样子。 谢敬双眼微眯地看着谢耀:“父亲,祖父他,真的病危了吗?” “哈、哈、哈——” 谢耀笑了起来,左顾右盼。 永平侯府,朱承平、柳如月离去了数日的归来给这个这些日子沉肃的府邸带了几许生机,连日来被凝重的气压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下人们终于可以稍稍透口气来了。 就在朱承平、柳如月离府之前一日,一直在外游历的永平侯爷终于回府了,只可惜,侯爷的回府没有给这座饱受流言蜚语困扰的府邸带来欢笑和希望,而是将本来低迷的气氛带入了更低迷之中。 回府之后,见到食欲不振,已经躺在床上的老夫人和连声叹息、寡寡欲欢的老侯爷之后,永平侯朱传盛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发雷霆,指责钱氏身为人母、身为儿媳都没有尽到责任,以致使侯府发生了如此惨剧,名声一落千丈,还累及父母伤心。 老夫人倒下这许多日,她竟连探望都不曾前来探望。 她还是这侯府的夫人吗?妻子、儿媳、母亲,这三样,没有一样做好,实在是太叫人失望了。 永平侯爷已经有多年未曾这么震怒过了,钱氏也不肯服输,反问永平侯爷,那他有尽到作为丈夫的责任了吗?一年到头三百六十五日倒有三百日不在家,家里的大事、小事全部都不曾闻问,身为人子,也不侍奉双亲于床榻之前,人夫、人子、人父的责任,他又有哪一样做好了的,凭什么来指责于她…… 两人见面第二日晚就大吵了一场,甚至惊动了病榻上的老夫人、老侯爷。老夫人、老侯爷气得连晚上也不顾,叫了人,连晚就搬上了山,宣布从此之后,他们再不回永平侯府了,随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侯爷一连在山里别庄前跪了三天三夜,到底没有请回老夫人、老侯爷。 此时,侯爷因为谢宛云的丧事,总算呆在了府里,没有再度出府。 但是,夜夜宿在肖姨娘那里,同钱氏之间,关系冷如冰山,府里也人人小心,个个在意,惟恐说错了一话,行错了一步,就惹来了滔天大祸。 如今,随着朱承平、柳如月的回归,总算打破了这个僵局,要不然,再这么下去,简直没有法子活了。 朱承平、柳如月被欢天喜地的下人们领去了夫人院,钱氏见了他们两个总算露出了笑意。其实谢家庄就在京郊,一来一去,快马的话一天完全是可以走一个来回还有剩多的。但是,柳如月身子柔弱,经不起折腾,因此,他们却是来去都在外投宿,休息了两夜,这才回来,一来一去,也花了四五天的功夫。 钱氏设了宴替他们洗尘,这一晚,侯爷朱传盛也到场了,只是,同钱氏两个却是互不理睬,肖姨娘站在他身边,殷勤替他布菜,朱锦云同他笑语晏晏,朱承和仍是一贯的沉默。秋痕回府的事钱氏也知道了,心中有些不悦朱承平自作主张,但毕竟只是小事,又已经带了回来,也不好拂朱承平的面子再将人赶走,也就默认了此事。宴上,侯爷、朱锦云、朱承和一道,钱氏、朱承平、柳如月一道说着话儿,也算是相处融洽了。 宴毕,自是各回各院。 但是,朱锦云却跟肖姨娘说了一声,说她在园子里逛逛,却是没有先回她的驻云楼。' 第九十三章安慰 只少了一个人而已,突然这园子里似乎就冷清阴森了不少。 往常,丫头们都爱在这附近玩耍儿。作为当初老侯爷坚持让谢宛云进驻的地方,自然在这园中是极好,位置好、离朱承平的院子近,光线也好,四周更是遍植花树,虽然比不上谢宛云院子里全是花儿组成,一年四季各有不同的花儿开在她的院子里,因而名为留香院。可是,精致之处,却是比他们乡间的庄子自是强得多了。 谢宛云性格和气大度,丫头们在这里玩,就是一时忘形,吵了点,她也从来不说。因此,这里渐渐成为了丫头们空暇时最喜欢聚会的地方。 只要不是太晚,总有些不当差的丫头们成双成群地在附近时隐时现。 然而,也只不过是月余工夫,再一次来到这里,却成了如此荒凉之所,人踪罕至,就连在外头也感觉到一股凄清之气扑面而来,周身的鸡皮疙瘩一粒粒地冒了出来,秋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还好吧?”落蕊担心地看着秋痕:“你一路辛苦,本来就疲倦,身子又弱,都说让你休息一晚了再来,你偏不听。” “谢谢落蕊姐姐,我没事,只有到了这里,我才能觉得真正的自在。别的地方再好,我也是呆不惯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劝你了。这是院门钥匙,爷让我保管的。你先进去,我回头再叫两个丫头给你送铺盖还有一些用的过来。这么晚了,也不能去库房领新的,我就先拿我旧的给你用用,你别嫌弃才好。” “哪里的话,多谢姐姐了。” 落蕊交代完,就先离去了。 秋痕则拿着手里的钥匙,朝前走去,月光朝在院门前的石阶上,也不过月余的功夫,上头竟已生了青苔了。 掏出了钥匙,正要开门,突然听到从里头传来了低泣声。 皎洁的月儿突然被乌云所遮蔽,但被风一吹,一根树枝突然断落,树上的鸟儿被这一变故吓得突然惊起,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秋痕手一颤,担着的灯就掉在了台阶上,又滚落到了旁边,灯灭了。 而好像听到了外头的声音,里头的呜咽声,就在此刻止住了。 但这种静止反而更容易惹人联想。 此情此景,真不是一般地骇人,秋痕却急急地将钥匙伸了进去,嘴里急切地呼唤道:“姑娘,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我是秋痕啊!我是秋痕啊!” 院子里头听到动静,本来想要逃走的身影,迟疑了下来。 果然,是谢宛云的怨魂吗? 终于,钥匙对着了锁,“嚓”地一声响,院门应声而开,秋痕急急地跑入,终于见到了那个月光下的身影。 “老爷子,你这又是哪出啊?好好地玩我啊?” 谢敬如同一瘫烂泥,丝毫不顾形象地瘫在椅子上,直喘粗气,眼下全是青眼圈。老爷子这一玩,他一条命都去了半条了。 “站没站相,坐没坐样,教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啧啧啧——” 谢老爷子看着谢敬,不停地摇头,真是教育失败啊。 “我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老爷子您不嫌念得烦,我耳朵都快听得起茧了。”见谢老爷子活蹦乱跳,精神状态还非常不错的样子,放心之下,谢敬就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谢家七个孙子中,也就只有他敢这样同谢老爷子说话,从小到大,也是他挨的打最多,罚最多,就连常常犯横的谢坚都没有他这么受到谢老爷子的照顾。 若是以往,谢老爷子肯定不辞劳烦,念到他高兴为止,罚到他满意为止。 不过,这一次专门叫谢敬回来,谢老爷子是另有要事要他去办。因此,也就没有再揪着他的小辫子不放,正色道:“先跟你说一个消息,因为一直没有确实,所以,我一直没让他们通知你。但现在,你也该知道了,你宛云妹妹去了!” 只一句话,就像晴天霹雳一般,震得谢敬两眼发黑,耳朵嗡嗡作响。他抿起了嘴,眼里却像是狂风暴雨一般,一字一句地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清楚。” 看到他震惊之下,仍然能保持正常的思考能力,冷静的语气,谢老爷子暗暗点头,如果不是这浑小子偏跟他爹一样没出息,跑去造什么园子,他倒是比他那些哥哥弟弟都强。老七也不错,可惜还是年纪太小,太嫩了一点。可偏偏这小子就是不走正道。想到这里,心里就又不舒坦起来,嘴里却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还有他猜测那侯府打捞出来的可能是假的尸体之事。 当然,现在还不是时候,谢老爷子也没有透露谢宛云仍然活着的真相。只是说他们一直派人守在那边打捞都没有结果。过了一个月,侯府那边竟然说捞就捞到了。谢老爷子因而怀疑其中有诈。 “太过份了!” “竟然如此欺我谢敬的妹妹!” 谢敬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桌子都给他击得四分五裂。不愧是造园子玩石头的,这力气也挺不寻常的。 谢老爷子非常好心情地在一边欣赏着谢敬的伤心、愤怒,心里一点儿也不愧疚。想当初,这个小子明明不像他爹,头脑也好,书读得比其他小子都强,偏偏跟他爹一样没出息,弃了读书去玩什么不务正业的石头。现在,让他也尝尝伤心、愤怒的滋味也好。他当初的伤心、愤怒也不比他少。 谢老爷子甚至悠闲地端着茶盏,品起了茶来。 直到一双狐疑的眼光盯上了他,谢老爷子才心中一惊,差点儿忘了,这小子别看外表一副又呆又直又浑的模样,肚子里的小九九多得不得了。要不然,他一身的本事,那臭脾气,外头的那些人为何都对他恭恭敬敬的,不敢用强?这个小子贼精得很,一个搞不好,说不定就给他看出破绽了。 谢老爷子就作出一副强忍着悲痛,力图淡然的模样,手还抖了两下,这才消去了谢敬的疑心,他问道:“那老爷子您这么急着叫我回来,可是心中已经有了对策了?” 谢老爷子就露出赞赏的神情,如此这般说了起来。两人这一谈就谈到了深夜,终于结束时,天边已经微白了。' 第九十四章夜会 “秋痕姐姐,不是奶奶,是我。” 终于看清了月下的那人,秋痕忍不住露出了失望的眼神。 “原来是小丫啊,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院门锁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想念奶奶,所以从墙头树那边偷偷地翻了进来,回来瞧瞧。没有想到秋痕姐姐你今天就会到这里来,你也很想念奶奶吧!” 秋痕听了小丫的话,心中微暖,到底,这里还是有人记得姑娘的好的,她说道:“嗯,以后,我就会在这里住了,你若是想回来瞧,随时都可以,就不要翻墙了,若是摔着了,反而不好。对了,你现在在哪里做事?一切还好吧?” 秋痕关心地看着小丫,问着话。 小丫的眼圈微红,强笑道:“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话虽如此,可是,哪里像是没有事的样子。秋前再三询问,才知道离开这院子里了之后,除了王嬷嬷、芳菲、秀碧等一些钱氏安插进来的人,其余的人都被分到最累最苦的差事,有浣衣的,有扫地的,还有分到厨房打杂的。小丫就分到厨房里打杂了。这倒不说,对她们这些东院分下来的丫头们,各处管事的似乎格外苛刻,动不动就又打又骂,薪水也降了许多,都不及她们原来的一半。 听到小丫她们的遭遇,秋痕也是叹息不已。这些人,原来是钱氏分到她们的院子里,说起来,做的也就是一些外头的活儿,里头贴身的活儿有她和春歌,再不济,也有芳菲、秀碧,同她们这些小丫头是不相干的。 谢宛云虽待下颇厚,但也没有刻意同谁打交道,在院子里也没有特别亲近过这府里的哪个丫头。而且,如今人都去了,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这些人本来就是这府里的人,如今,还是这府里的人,真不知这般为难她们,又有什么好处? “真难为你们了。那你还到这里来?若是给人瞧见了,一状告上去,你又不知要遭什么罪了。” “哪能不来呢?奶奶对我这样好,还给了银子让我替弟弟治病,大夫说,若不是治得及时,再晚几天,只怕好了脑子也烧坏了。这一切,都是奶奶的恩德。我爹我娘也都交待我要好好服侍奶奶,这回奶奶出事了,我爹我娘真想来灵前亲自给奶奶叩头,只是,却没法子进来。所以,只能在家里为奶奶立了牌位,天天用香供着,希望奶奶能早日投个好人家,过那富贵舒心的日子。” “难为他们的一片心了,就说我替姑娘谢谢他们了。” “应该的,秋痕姐姐不必客气。”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说话声还有脚步声传了过来,秋痕忙道:“你在这里的事儿给人瞧见了对你不好,快走吧。以后若是想来,趁晚上没人的时候来,我给你开门就是了。别再爬来爬去,摔着了就不好了。” 小丫应着,俐落地爬上了树,依旧从墙头翻了过去。 她将将离开,落蕊就带着好些人进来了,有丫头有婆子,怕不有十来个,一同进来的还有朱锦云和她的贴身丫头小萤。 原来,她觉着有些闷就带着小萤在这园子里瞎逛,正好在路上遇见了落蕊,听她说秋痕回了东院,她要给她送铺盖过来,朱锦云便也说要一同过来瞧瞧,她同谢宛云好了一场,现在见不着她了,见了她的丫头也权当见了她一般。 几人进来,不意秋痕就站在院子里,给唬了一跳。 秋痕解释道刚才不小心手一抖,灯掉在地上,给灭掉了。所以,没敢进屋去,怕反而把东西给弄乱了,因此在院子里等她们。 “原来是这样,”朱锦云恍然大悟:“我说台阶旁好像有个东西在那里隐隐有点光,原来是你的灯。只怕还没有全熄呢!若是给它又燃起来,烧着了倒是不好了。小萤,你去瞧一下吧!” “云姑娘说的是,还好您想得周到,要不然真出了事可就不好了。” 秋痕感激地道。 几个丫头、婆子此时已麻利地在四周挂上了灯,院子里也亮堂了起来。落蕊命她们几个赶紧去打扫一下房间,也好让秋痕居住。 秋痕忙叮嘱道:“姑娘的房间麻烦就不要动了,我想留着亲自收拾。” 丫头、婆子们就看向落蕊,落蕊点了点头,就忙开了。秋痕、落蕊、朱锦云几个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说些闲话。 朱锦云打量着周围,略带感伤地道:“想当初,姐姐还在的时候,我们晚上还曾经坐在这里对诗联句,秋痕你给我切瓜果,春歌给我们做糕点,那个时候,多热闹。如今这院子仍然是这院子,人却再也聚不齐了。姐姐不在了,春歌也下落不明,唉!” 朱锦云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 秋痕却听这话有些不对,姑娘和春歌不都掉入了湖中下落不明了吗?为什么朱锦云却把她们两个分开来说,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不觉中,秋痕将她的疑惑问了出来。 朱锦云就不忍地看着秋痕,秋痕又问了一遍,落蕊见朱锦云实在说不出口,只得接过了话茬道:“就在前几天,吴县那边打捞的家丁们传回消息,说捞着了一具女尸。夫人当即派了奶奶院子里做过事的王嬷嬷去瞧,证实的确是奶奶没错。就在你们回府前的一会儿功夫,刚刚运回府里,这时,那边正在布置灵堂呢。本来准备明日再同你们提此事的。不成想,却是你心细,听了出来。” “姑娘!我要去看姑娘!”' 第九十五章疑虑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秋痕的身子摇了几摇。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若是姑娘无事,不可能这许多天也不回来,姑娘不是那种会让人操心的性子。可是此时听了,仍旧让人的心里钻心地痛。强忍着悲痛,秋痕站了起来,急急地说道:“快带我去。” 落蕊点了点头,道:“妹妹别急,我这就带你去瞧,只是,需得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才行。” “什么事?” “凭你有多伤心,到时也克制一些。毕竟这大晚上,若是闹出了动静,谁也不好看。” 秋痕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将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下来,说道:“姐姐的意思我晓得。多大的事我现在也算是经过了,死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不能忍下的。我只是想再瞧我们姑娘一眼。” “已经在湖里泡了这许久了,只怕就是见了,也认不出来了,气味也不会好闻。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省得,放心吧!” 落蕊从丫头的手里接过了一盏灯,命令她们就在这里继续打扫,她陪着秋痕去瞧瞧好了,又对也站了起来的朱锦云道:“姑娘,你就别去了吧!若是受了惊吓,侯爷、姨娘那里我可担待不起。” 朱锦云就露出有些怯意的表情,但是,又坚持道:“我知道我胆子小,我也不去瞧,我就只是陪秋痕去去,权当尽我的心意。姐姐在天有灵,也不至于埋怨我无情,只她在的时候同她好,不在了,便不理她了。” 她既是如此说法,落蕊便也只得同意了,只是,免不了又再三叮嘱她千万不要靠近,只在外头站着云云。 于是,秋痕、落蕊两个,朱锦云带着小萤,一并朝灵堂那里走去。 灵堂就在一个偏僻的院落,这里只是暂时的灵堂,作为侯府的少奶奶,会有无数同侯府交好的,也有那攀龙附凤的会前来吊唁,就算是为着侯府的面子,也不可能把灵堂设得如此寒碜。 此时,灵堂的檐下吊着白色的丧灯,灵堂里面,白幔飘飞。这里明明也在侯府之中,却好像到了另外一个幽冥世界一般。 灵堂这里没有什么人,只有两个婆子看守着,一个打着瞌睡,另外一个,却不知去哪里了,还没有回来。 落蕊在这府里是颇有名声的,谁都知道老夫人有意将她给朱承平当房里人,是以后的准姨娘,朱承平素来也十分看重于她,上一次被香谨陷害时那脱困的绝妙手段还有老夫人的着意维护,更是让人见识到了她温柔稳重背后的锋芒,对她都是又敬又怕,不敢轻慢于她。 本来正昏昏欲睡的老眼一看是她,立马清醒了,笑着迎上前打招呼,却发现不仅有落蕊,旁边还有一个。秋痕瘦了一大圈,她原本就不熟,倒是一下子没有认出来,不过,朱锦云却是识得的,忙又给她请安,同时不安地道:“姑娘您这么娇贵的人怎么这大夜天地来这种地方,别给魇着了。还是快快离了这里吧!” “兀那老婆子,恁地话多。我们姑娘去哪里,你管那么多干嘛?” 小萤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撅着嘴道。 “姑奶奶,你年纪小,不晓得这其中的厉害。我亲戚家的一个小姑娘,就是不小心晚上闯到灵堂里,结果给那鬼缠上了,一病不起,吃什么药都吃不好。最后还是请了一个神婆给瞧,这才瞧好的。我这是一心为了姑娘好啊。” 老婆子连声辩解道。 “好了,你的好意我知道。我也不进去,就站在这里。这位是宛云嫂子原来身边的贴身丫头秋痕姐姐,听说寻着了嫂嫂,想最后瞻仰一下她的遗容,同她告别一下。你就让她瞧瞧吧!瞧完了我们就走。” “喔,原来是秋痕姑娘,原谅我老眼晕花,竟然没有认出姑娘。可怜奶奶多好的一个人,就这么去了,你不知道,听到这个消息时,我老婆子这心里啊,有多不是个滋味。想当初,奶奶还在园子里的时候……” 这老婆子的姓却怪,姓帅,也算是比较少见的姓了。她是府里的话痨,一打开话匣子,就没个门了。 落蕊深知她这种脾气,连忙截住了她的话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瞧完了还要睡了,别废话,赶紧带秋痕姑娘去吧!” 帅婆子被拦住了话也不生气,她就这种随和脾气,所以,虽然话多,在府里的人缘倒还是不错的。她就对秋痕道:“秋痕姑娘跟我来吧,只是,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不是我老婆子乱说,这死去的人就没有好看的。这刚死的人还好些,这在水里泡了一个多月的,这简直不是人了,这身体胀得,唉!露出来的地方,也被鱼啊虾啊什么的啃得,唉。不瞒你说,我当初看了,可是足足吐了……” 秋痕勉强忍受着这老婆子的唠叨,这会儿终于走到了棺材前,再也忍不住了,打断了她的话:“麻烦你开一下棺吧!” 帅婆子说了一声好,就和秋痕合力开棺,棺盖十分沉重,即使以她们两个人,也稍费了一点力气才将将移开,透出了一小条缝,就在她们两个正要用力将棺盖推开时,棺盖却被人从另外一面,死死地抵住了:“你们在干什么?” 原来却是另外一个婆子回来了,这个婆子姓鲁,长得干瘦干瘦的,不过,个子倒比一般的女人高,力气也不小。此时,她一个人用力一推,就把秋痕、帅婆子两上刚才好不容易移开的那丝缝给合上了。 在合上之前,秋痕的眼瞟过一抹金光,似乎是织物反射的灵堂中的光,但是,也不好说,毕竟只是一眼而已。 “鲁婆子,你这是干什么?”帅婆子不悦地道:“这位秋痕姑娘是奶奶的贴身丫头,她只不过想看奶奶的遗容一眼,留作念想,你怎么这么不通人情世故呢?” “我就是不通人情世故我就怎么啦?这人都去了,长什么样子有什么重要的?碧痕姑娘,你请回吧!这灵堂夫人找我鲁婆子看守,如果什么阿猫阿狗说要看,我就要给她看的话,这奶奶的清静怎么办?你如果真想看,也好说。同夫人说去,只要夫人一句话,你要看多久就看多久,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如何?” 鲁婆子翻着她的死鱼眼,往棺盖上一坐,摆明是有她在,秋痕她们就别想了。 “你——”' 第九十六章争端 这老婆子竟然坐在姑娘的棺木之上,秋痕气得俏脸通红,尤其是从鲁婆子身上传来的阵阵酒气,薰人耳鼻,竟然派这样一个腌渍的婆子来看姑娘的灵堂。 落蕊看事不好,这个鲁派子是个浑的,油盐不进。平常清醒时还好,这时喝了酒,就是搬出天皇老子来,只怕她也不买帐,就进来拉着秋痕,对她使了个眼色,道:“既是如此,那明日我们去求了夫人的示下再来。” 拉着秋痕的身子要带她离开,一拉却没有拉动,她又用了点力,秋痕这才随她向外走去。见秋痕终于肯动了,落蕊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们现在就几个姑娘家,对上这个婆子,只有她们吃亏的份。这种婆子撒起泼来,还真是叫人头疼,如果身边带了几个婆子,落蕊也就不惧她了。 只是,就算是不惧,也不好明着和她起冲突。毕竟她是奉钱氏之命看守灵堂,让看是情份,拒绝也是顺理,闹起来,她们也占不住个理字。还是明日再请世子爷向钱氏说情,量钱氏也不会不同意。 落蕊想得好,但是,通常计划赶不上变化。 就在落蕊拉着秋痕,就将到门口的时候,只听“噗”地一声,却是那鲁婆子坐在棺木之下放了个响屁,一股难闻的气味散发开来。 “好臭、好臭!” 帅婆子大叫着,捂着鼻子逃了出来。 落蕊也掩住了鼻子,这个气味,实在是太强烈了点,尤其是混着酒味,简直堪称毒药。而碧痕却是迎着气味冲了进去,她一把把鲁婆子推了开了:“给我出去!这是我们姑娘的灵堂,要守也是我来守,轮不到你这个脏婆子。” 鲁婆子冷不防,被秋痕推倒在地,她唉哟唉哟地叫唤着,爬了起来,手指头指着秋痕道:“好你个贱蹄子、小骚货、浪蹄子,竟然敢对老娘动手。老娘今日就让你尝尝老娘的厉害。” 她撸起了袖子,像头牛一样地冲了上去,扯住了秋痕的头发,拉扯起来。秋痕一直跟在谢宛云的身边长大,性格又素来温柔稳重,什么时候和人打过架?但是,气这老婆子如此糟蹋谢宛云,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狠劲,又抓又咬,竟然一时之间也没有落在下风。不过,她到底比不得鲁婆子的力气大,到了后来,渐渐就有些后力不足了。 落蕊在一边急得连连跌脚,对帅婆子道:“你就这么看着吗?还不帮忙把她们分开?在奶奶的灵前这样成何体统?” 帅婆子连连摆手,尤其是看到落蕊抓了鲁婆子的脸一下,尖利的指甲都划出血痕来了。而鲁婆子则还了落蕊两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脸上也肿了起来,如何再敢掺和进去? 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可不敢,都成这样了,我进去还不都得打我。我不敢。” 眼见是指望不上了,落蕊只得对朱锦云道:“姑娘您在这里看着一点儿,我去带几个婆子来把她们两个拉开。” 朱锦云点了点头,落蕊就匆匆地走了。 可是瞧着瞧着,眼见秋痕就要吃亏了,朱锦云也恨这婆子,而且秋痕又是谢宛云的丫头,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就对小萤使了个眼色。 小萤会意,嘻嘻一笑,就上前去,装作劝架的样子,去拉鲁婆子:“大娘,您别打了,这里是奶奶的灵堂呢!”她出手又快又准,力气竟然也不小。鲁婆子在这府里力气大是有名的,竟然一时也无法挣脱,秋痕逮着了机会,就又给了她几下。不过,这鲁婆子到底悍勇,一时之间,两个打的,一个劝的,闹得不可开交。 这动静实在不小。 朱承平和柳如月晚上休息了一会儿,觉得屋中有些闷热,出来在园子里散散,走着走着,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朱承平皱起了眉头,吩咐道:“福贵,去瞧瞧出了什么事?大半夜里,吵吵闹闹,像什么话?他们的眼里还有主子在吗?” 福贵领命去了,朱承平、柳如月也朝那边走去,不一会儿,灵堂就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为什么把灵堂布置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钱氏不是说了要大办的吗? 朱承平的眼微沉,这时,福贵也回来了,说道:“好像是东院奶奶的身体寻到了,运回了府里,临时在这里安置。秋痕来看东院奶奶,谁知却瞧见这个婆子不守本分,竟然在看守东院奶奶的灵堂的时候还喝酒,坐在东院奶奶的棺木上不说,还竟然对着奶奶的棺木……” 说到这里,福贵看了一眼柳如月,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朱承平就略走远了些,福贵这才说出“放屁”两字,说完,就见朱承平的脸已经变成了铁青色。 他问道:“人呢?” 声音虽还算平静,但是,福贵贴身服侍他,自然晓得他的脾气,绝对已经生气了,而且,只怕还不是一般地气性。 “还在灵堂里,这会儿落蕊带了几个婆子来,好不容易才劝开了架,只是,那个鲁婆子骂骂咧咧的,说的话极难听。我在旁边听了,都觉得难以入耳。秋痕一个姑娘家,如何受得住,都给气哭了。云姑娘在那里安慰她呢!” “哼,这帮老货,平时就倚老卖老,这回竟然连奶奶的棺木也敢随便坐,如此不敬,眼里还有主子吗?是该好好地整顿一下了。” 朱承平怒道。 福贵听了,一向沉稳的脸也不由得现出几分喜意。 别庄几日,他同秋痕的交情不错,两个人的性格相近,春歌、福禄毛毛燥燥的,两人就一起做些收拾善后的事情,爷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奶奶有什么特别忌讳的东西什么的,两个人都互通些消息,言语颇为投机。 这回秋痕又遭了大难,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到府里来。 福贵虽因为耳目众多,不好多同她说话,但是,心里其实暗地里替她高兴。这回那鲁婆子竟然把她的脸打成这样,还欺负她看得比生命还重的姑娘的灵棺,福贵的一颗心早就偏了。本来因为鲁婆子不让秋痕看谢宛云的遗容而引起的纠纷,最后被他避重就轻,全成了那鲁婆子一人的错了。但这其实也算是一部分事实,并不算说谎。这说话的艺术,可真是绝了。 朱承平何尝不知道福贵这话绝对有水分的存在,可这人心总是易偏向与自己关系亲近的人。尤其是那婆子竟然如此对谢宛云的棺木,这实在超出了朱承平的容忍范围。向灵堂走近时,心里其实已经下了决心,要好好地治那鲁婆子一治。' 第九十七章最大的错 “平哥哥,福贵同你说了什么?” 柳如月好奇地问道,朱承平就俯在她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她的脸就红了,难怪福贵刚才不肯在她的面前说,的确是不雅。 她气愤地道:“这个鲁婆子,竟然如此可恶,平哥哥咱们得治她一治,也为姐姐出一口气,要不然,姐姐在天上也会生咱们的气的,竟然让这种恶婆子来糟蹋她的灵棺。” “我也是这个想法,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有些担心母亲那里会误会,那倒不好了。要不,我还是去请母亲过来一趟,亲自见见那鲁婆子的恶形恶状好了。” 朱承平如此说道,眉目之间却有些郁郁地。显然,这种事情还要去请示钱氏,让他有些不乐意的。柳如月哪见得他如此?连忙一口应承下,道:“不用,惩治一个下人而已,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我们看得清清楚楚就好了,母亲那边自有我担待。” “可是如此一来,若是母亲连你一同责骂的话,那可如何是好?” “不会,姨母最是疼我,她不会骂我的。” 说到这里,柳如月忍不住又把旧日的称呼带了出来,出口之后方知不妥,吐舌一笑。朱承平万分感激地看着她,道:“月儿,真是辛苦你了。没有想到,你竟然这么大度,连宛云的事,也如此上心。外头的人若是知道你这样,恐怕就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流言了。” “我的一片心,平哥哥你知道就好了,别人怎么想,就由他们去吧!反正,我们也挡不住他们的嘴。” 说完,柳如月反而催促朱承平道:“我们赶紧去吧!要不然,那婆子没人整治,倒是越闹越厉害了。” 朱承平应了声好,又替柳如月拢了拢她那件绣着兰花的白色披风,不让她被渐凉的夜风侵袭,两人这才朝灵堂那边走去。 这个时候,鲁婆子已经被落蕊唤来的几个婆子给治住了,只是,嘴里仍骂骂咧咧个不停说什么“有人生没人养的野丫头”“不懂得敬老尊贤挨千刀的破烂货”“以后生儿子没屁眼”什么的,什么难听捡什么说。 朱锦云听得心头火起,喝道:“还说别人不尊重,您老这张嘴又尊重到哪里去了。你们还不快把她这脏嘴堵了,还要让她再讲下去吗?” 连素来孩子般天真,总是笑个不停的朱锦云也发火了,再说这些话也真是越说越不像样,几个婆子便找了东西要来塞鲁婆子的嘴,鲁婆子急了,大声地嚷道:“我是夫人的人,谁敢塞我的嘴,不怕夫人治罪吗?” 这话别说,还真有点威慑力,一听这话,那几个婆子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都不敢动手。架开这鲁婆子什么的,还可以说是劝架什么的,也就罢了。可是塞她的嘴,那可就相当于惩戒性质了,这府里,除了钱氏,还有谁敢惩治她的人? 不过,别说,还真有人敢。 一个柔美甚至带点娇弱的声音轻轻地问道:“那我,可以塞你的嘴吗?” 话毕,甚至还轻咳了几声。 旁边的男子关心地道:“看,都跟你说夜晚天凉,让你别出来了,偏要出来,这不,又咳嗽了吧?” “是老毛病了,跟出来没有什么关系的。” 女子仍旧是柔柔的,让人有一种都不敢跟她大声说话的感觉。 事实上,一直嗓门最大,口无遮拦的鲁婆子现在还真说不出话来了,她敢那么闹,就因为她是钱氏的人,她吃定了这里虽然有朱锦云、有朱承平内定的姨娘,都是比她厉害得多的人物,这些人,尤其是朱锦云,确实有资格叫人治她。但是,鲁婆子吃定了她们碍于钱氏的情面,绝对不敢治她。 所以,虽然被人架住了,她还是要闹,还是不消停。 她知道,这帮子人别看表面上风光,可都是钱氏的眼中钉、肉中刺,钱氏现在暂时不能对付她们,但是,若是有人让这些人头疼、没脸,钱氏只会高兴,绝对不会怪罪。 鲁婆子就瞧准了这一点,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所以,她拼命地闹、不顾一切地闹,不怕这事情闹开,怕的就是闹不开。这件事闹得越大,秋痕、落蕊、朱锦云几个愈狼狈,钱氏这心里越舒坦。这钱氏一舒服,她还不跟着享福?鲁婆子虽然满身的酒气,可是,心里清楚明白得很,这笔帐,算得清清楚楚。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朱承平和柳如月竟然也来了。 来了也就来了,这柳如月非但没有站在她这一边,看起来,还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在这种情况下,鲁婆子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了,如同蚊蚋一般:“奶奶自然是有这个资格的。只是,老婆子一心为夫人办事,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让奶奶如此对我?” “你最大的错,就是你不知道你自己做错了什么,这就是你的错。把她带下去吧,我不想再看到她出现在这个地方了。” 落蕊便命几个婆子押着那婆子送到了西院,交由柳如月处置。 鲁婆子一走,这里总算清静了下来,朱锦云拍手笑道:“还好二哥和如月嫂子来得及时,要不然,这婆子还真把她当个人物,无法无天了。” 柳如月抿嘴轻笑,对秋痕道:“你赶紧去瞧瞧姐姐吧,姐姐见了你,也定会高兴的。” 秋痕不想领她这个情,但是,又实在想瞧谢宛云得紧,而且,刚才那反映出的那种好像是织物的金光也让她心存疑惑。所以,不甘不愿地行了个礼,道:“多谢西院奶奶,那我去瞧了。” 说完,朝棺木处走去,并笑着请小萤来帮她一把。 柳如月看着站在原地,没有动的朱承平道:“平哥哥,你不去看姐姐最后一眼吗?” 朱承平摇了摇头:“她也是女子,生性爱美,肯定不愿让我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还是算了吧!” 柳如月便羡慕地叹了口气:“平哥哥对姐姐真好!” 朱承平的眼中就流露出了痛苦和内疚:“她的生前,我从来不曾对她好过;现在不在了,至少我能让她走得安宁舒服一些。这也是我仅仅能够为她做的。别的,我却是给不起了。” 柳如月垂下了眼,掩住了眼中的喜意,果然,平哥哥对那谢宛云只是愧疚而已,并不是真正的感情。既然如此,柳如月也乐得大方。 “那,我们一同去给姐姐上柱香吧!希望她下辈子能投生个好人家,过着一生富贵、平安的日子。” 朱承平、柳如月携手即将踏入灵堂,灵堂的棺木也已经又稍稍移动了一条缝,果然没错,仍然有那种金色织物的反光似的。眼看棺木马就要被掀开了,一个宏亮的声音响了起来:“都给我放下、放下!”' 第九十八章起点 这一次,来的是张嬷嬷,她带了好几个仆妇、婆子过来,把整个灵堂给看守了起来。说夫人有命,在请了人来替谢宛云整理遗容之前,一律不准有人擅自打开棺木。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所有的人都没有看到棺木里的谢宛云是何等模样了。张嬷嬷是钱氏的亲信,再闹下去,就真的要惊动钱氏了。这是众人也都不愿意看到的。 眼见时间已晚,众人便各自散去。 秋痕回到院子里时,里面已经给落蕊带来的人打扫干净了。怕秋痕一个人在这里害怕,又硬是命一个小丫头留下来陪她,落蕊这才朝世子院走去。 没有到世子院,就给福贵拦了下来,朱承平站在桥上,落蕊便走了过去。两人倚着桥栏,朱承平低头,就看到了映着月色波光粼粼的水面,不期然,想起那一日的湖水。那一日,是他们最开心的日子,想起那一日她的样子,朱承平没有喝酒,也有些醉了。 朱承平好像陷入了回忆之中,落蕊也就没有开口,而默默地等待着。 终于,朱承平的视线离开了水面,转向了她,问道:“今日之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以你向来的稳重,怎么会任由事情闹得如此厉害?” “一半是偶然,那鲁婆子如此嚣张,对奶奶如此不敬重,以至于惹得秋痕失去了理智,打了起来,这是我事先没有想到的;但是,有一半也是我有意的。这件事,我一直觉得有点问题,”落蕊缓缓地说出了她的看法:“打捞了一个月都没有捞到,突然之间,在那贱妇说了要替奶奶办丧事之后,这说找就找到了。未免也太巧合了一点。正好秋痕知道了这事,说要看奶奶的遗容,我就将计就计,想探探虚实。这尸体泡了一个多月,什么样子肯定是认不出来了,说不定也早就给鱼啊虾的糟蹋了,一般的人就是见了,只怕也认不出是谁。当然那贱妇说是谁,便是谁了。可是,秋蕊不同,她是最后见过奶奶的人,奶奶穿什么衣裳只怕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一个月肉体就算是再烂,再被糟蹋,可是,那些鱼啊虾啊,总不可能吃奶奶的衣裳。所以,只要让秋痕瞧瞧,一定可以判断出里头的究竟是奶奶,还是那贱妇找出来冒充奶奶的假尸。如今,那张嬷嬷果然不肯让秋痕看,只怕那尸体定是有问题。而且,秋痕那时的反应也有些奇怪,好像瞧见了什么似的。只是,对我,她到底还是不怎么信任,并不肯说,爷您或许可以找个机会问问看,也许她会告诉您也说不定。” 听落蕊说完,朱承平心中暗松一口气,紧握的手松了,手心里已满是汗意。 本来以为只是他一个人这么想,没有想到,落蕊也有相同的看法,甚至,秋痕也有反应,这件事有古怪的可能性极高。朱承平衷心希望这是钱氏找来的假尸,虽然这样也不能证明谢宛云仍然活着,一个月都找不到尸首,而且,若是她活着,也早应该出现,至少也会通个信给家里报平安什么的。可是,上次去谢家庄也是,都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但是,只要不真是她的尸体,心里就仍存有一点儿奢侈的念想。 即使如此微薄。 “嗯,这件事我会寻机会问问秋痕看。你也悄悄地打听一下,看看那些跟那个王嬷嬷去认尸的人说些什么,或者,也会漏出点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而秋痕此时也正倚在窗边,想着这个问题, 外头溶溶的月光射了进来,洒落一室清辉,那明亮而皎洁的月光,照在秋痕沉思的面庞上,一半明、一半暗,她隐入了沉思之中。 秋痕记得清清楚楚,谢宛云到了别庄之后就不再穿任何华丽的衣服了,只穿些青衣布裙之类的,那日奔跑的时候,明明就穿着里头白色的中衣,这种衣服,没有任何装饰,只是纯白色,又怎么可能发出那种金色的反光呢?无论怎么想,秋痕也想不通。难道不是身上穿的东西,而是什么用的东西吗?可是,平时这些天都是用一根木条就把头发固定住的人,也不可能大晚上反而佩戴首饰吧?而且,秋痕记得,那天谢宛云分明就是披散着个头发,根本就不可能戴任何发饰。 手镯子的话,她也是喜欢玉的,根本不喜欢戴金,怎么可能有金光呢? 而张嬷嬷这么快就赶过来了,实在是有些可疑。 莫非…… 秋痕为她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这边为了谢宛云的尸体一个晚上没有消停,那边谢宛云却睡得正香。她一连在那个秘洞里呆了好几天,比预定的计划多出了好几日。她还是高估了她的自制力了,以为她能够住上一晚就离开。谁晓得,竟然一日又一日地住了下去。呆在这个离家很近的地方,让她感到安全、舒适,几乎不忍离开。 不过,这一日清晨,天才蒙蒙亮,踏着星光,趁所有人都还在休息的时候,她仍然出发了。 经过这几天的休息,所有的疲累都已经恢复过来,是出发的时候了。 赵嬷嬷和腹中孩儿的英灵指引着她前进的方向,这一次,不达到目的,她不会再回谢家庄。 要拐弯了,拐弯过后,她就再也看不到谢家庄了。 谢宛云终于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她那从小长大的温馨的家,它现在正沐浴在晨光之下,是如此地美好,让人向往。 有一天,当她的复仇之路结束了,她还能再一次地回到这个地方吗? 她的家。 还有,家人。 可还会欢迎她这个不孝的女儿,无能的姐姐、妹妹。 再多的不舍,谢宛云依然回头远去,将所有依恋全部留下。而另外一个人,在她离开之后,却来到了秘洞之前。这个地方,谢敬以前曾经来到过很多次。直到他年纪渐长之后,也就不常来了。 这一次,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这里。 拨开了掩着出口的树枝草地,谢敬猫着腰走了进去。然后,他愣住了。这床上有人躺过的痕迹,是小七儿吗?谢敬猜测道。' 第九十九章再遇 “昨天夜里,是怎么一回事?” 昨日虽然起了一场骚动,但那里到底离钱氏的院子里有一段距离,没有传到她那里去。不过,一大早,自然有人赶到她那里急急忙忙地把这事儿报告了。 张嬷嬷立马被钱氏唤了去,不悦地问道。 她的一只手按着额际,只觉得那里隐隐作痛着,极为不适。珍珠见了便善解人意地伸出双手,用指腹替她按着太阳穴的位置,她的手法熟练老道,力道适中,一番工夫下来,钱氏隐隐作痛的神经好了不少,表情便也变得和缓了起来。 又是那个姓王的老婆子! 张嬷嬷的心中暗恨。 虽然每回她来的时候,王嬷嬷已经不在了,但是,张嬷嬷早就已经暗中打听过了,晓得好几回都是王嬷嬷前脚走,钱氏后脚就唤她过来。 这个死老婆子,最好别有一天落到她的手里! 张嬷嬷心里已将王嬷嬷恨到了极点,上回,钱氏也是派的她去领回安排好的谢宛云的尸体,显然,不知这老婆子用什么手段得到了钱氏的信任,现在,正野心勃勃地想取代她的位置呢! 然而,一着失手,失了钱氏的信任,给了这小人趁虚而入的机会。如今,她也算是坐同一条船的人了,知晓了钱氏不少的秘密,地位大涨,与之相比,自己的地位却大为下降,这个时候,想要再把她整下去,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能瞧机会了。 张嬷嬷心中暗暗发着誓,嘴里却小心地回钱氏道:“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已经处理好了,正打算向夫人您说呢!” 然后,张嬷嬷就小心翼翼地将昨夜的事避重就轻地说了一遍,钱氏听完,点了点头,训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这件事绝对不能出岔子,要让人好好地看着。怎么还是差点儿坏事了?若是给那秋痕嚷了出来,又会生出多少是非,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事儿的重要性,怎么能交给一个酒鬼去办,你是老糊涂了吗?” 张嬷嬷的脸有些烧。 可是,心里却是一肚子的窝火。 为了这事儿,她是跑前跑后,费了多少的心,找尸体,安排人弄进湖里,又要让人不经意地发现,前前后后费了多少的功夫。 一回府,到底上了年纪,人都累得瘫下了,又放下了心,毕竟这府里是钱氏的天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而且这后院里全是女的,天生胆小,谁会没事去瞧一具尸体? 因此,张嬷嬷这才一时大意了。 谁晓得世子爷竟然会把秋痕那丫头带回来呢?偏巧那个丫头又念主心切,跑去了灵堂。这一切,哪里是她能料得着的。 若是早知道那秋痕就在这府中,她自然也会提防一、二的。 这能怪她吗? 昨晚上一听外头有丫头在说,灵堂那里好像出了事什么的,她本来因为中了暑,都几天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了的人,也一下子跳下了床,第一时间就带人赶过去,及时地制止了秋痕他们。 这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吧? 没有想到,却得到了这样一顿数落,张嬷嬷又是委屈又是不甘心,说出来的话就难免带上了一些出来。 “夫人说的是,我就是一个老糊涂,早就该进土的人了,真该拿块豆腐撞死了,干嘛还留在这世上碍眼呢?” 六月的太阳,火辣辣的,晒得直白,照得人头脑晕晕的,街上没有几个行人,那边的路口倒是有一条家养的不知什么品种狗,趴在那里伸着舌头直喘气,看起来,还是蛮可爱的。 谢宛云离开谢家庄的时候还是清早,到了城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随便找了个面摊吃了点东西对付了一下,她现在最重要的事儿,就是找个住的地方,然后,再想个嫌钱的法子。 如果连养活自己都办不到,又谈什么报仇? 而谢宛云现在手里的银两不多,也就百来两的样子。这年头,租个安静点的住处也要不少银子,吃饭要银子,睡觉也要银子…… 谢宛云第一次感觉到缺钱是什么样的滋味。 但是,房子要从哪里找呢? 哪些房子是租给人家住的呢? 又有哪些地方是僻静又安全的呢? …… 独自一人在外,安全当然是最重要的。 谢宛云一直没有把她自己当成是那种娇小姐,但是,真的离开过去的生活之后,才发觉,原来,对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独自一人在外,要怎么样生活,她完全没有一点儿概念。原来,生活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谢宛云第一次有这样的认知。 而在她刚产生这样的认知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腰间一轻,回过头去,就见一个小小的灵活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抓小偷、抓小偷啊——” 谢宛云实在不好意思很大声地嚷嚷,因此,用平常说话的口气叫道。结果,这点儿音量,听起来实在没有号召力,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人停下来理会她。 而再看时,那小偷已经连人影子也没了。 就是谢宛云再没有生活经验,也晓得她的钱是没有找回来的希望了,连对方的脸都没有看清楚长什么样子。而追的话,也已经迟了,看都看不到人,又怎么去追? 有人在二楼上看到了这一切的发生,还听到了谢宛云那十分淡定,好像在跟谁说“你好啊”的“抓小偷声”,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结果一口茶水喷到了桌上。 楚慈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别这样嘛,实在是太好笑了,从来没有看到这样子的人。” 宋启眉飞色舞地把刚才的一幕形容了一遍,他口齿伶俐,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楚慈听了也忍不住笑了,难怪宋启这个反应,连他听了,若是刚才嘴里有茶,只怕也就这么喷了出来。 这时,宋启把人指给楚慈看:“瞧,就是那个女孩,头戴白帏帽的。真是,这么热的天,也不嫌闷啊。” 听到白帏帽,楚慈下意识地将眼光朝窗外瞧去,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她没有错,的确是她。楚慈站了起来,匆匆对宋启道:“我出去一下,你有事就先走。” 说完,就匆匆地追下楼去,结果,却已经没有看到谢宛云的身影了。楚慈跑了附近好几个街头,希望能找到她,但是,也不知是追错了方向还是怎么地,硬是没有看到她的人影。楚慈的额头上,满是汗水,沿着脖颈处,滚落。 楚慈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宋启则露出了有意思的眼神,还是第一次看到楚慈这么沉不住气的样子,这个女人,同他有什么关系吗?' 第一百章大雨 钱氏没有想到一句问话,竟然惹出乳娘张嬷嬷这一连串话来。 仔细一瞧,这才发现,张嬷嬷瘦了许多,也不过几日不见,竟然瘦成了这样子,看来这几日确实病得确实不轻,而她因为诸多事情心烦不已,也没有去探探她,说几句贴心的话,心中不由得就有几分愧意。 纵然张嬷嬷犯了再大的错,终究是她的乳娘,奶大了她一场。 这些年更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从来遇到什么事都是以她为优先。就是去的那个孩子,也是因为照看着病中的她的缘故,这才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而且,这事原也怪不得她,秋痕的突然归来是任谁也没有想到的。 想及此,虽然被顶撞了,钱氏却没有继续发火,反而,语气变得柔软了一些,道:“几日不见,嬷嬷瘦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张嬷嬷本来是一肚子的怨气,实在是委屈得太过了,这才不管不顾地发泄了出来。原以为依钱氏的脾性,必是好一顿斥责。没有想到,她竟不但不恼,还说了这一番贴心的话。 顿时,她满腹的委屈全消了去。只是,却不知为何,刚才都没有哭,此时,心里的气消了,老泪却忍不住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 钱氏见了,往日的种种浮现心中,一时情动,就亲手拿了她的帕子给张嬷嬷拭泪, 而此时,她不免自己也想起过去这些年艰难的日子,还有这些日子以来朱传盛的责备、冷待,也是不禁悲从中来,陪着张嬷嬷掉了好些子泪。 一时主仆心结俱去,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密。 盛夏的天,如同孩子的脸一般,说变就变了,没有任何的征兆。分明就在前一刻还是烈日当头,让人汗如雨下,连趴在门前的狗也直伸着舌头,吐着气;偏偏下一刻就是乌云遮日,狂风肆虐、飞沙走石,随后,大雨便如同瓢泼一般,铺天盖地打了下来。 “下雨了!” “下雨了!” …… 人们纷纷地惊叫着,朝家里赶去。 也有着许多这样的声音—— “小武,在哪里?快回家啊!” 那是拿着伞出来寻孩子的母亲的声音。 “娘子,仔细别淋着了。” 那是一同赶回家的小夫妻的声音。 连树上的鸟儿、地上的蚂蚁也匆匆地朝着窝里赶着。 …… 毫无防备的谢宛云被雨水淋了个正着,她呆呆地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们…… 人人都有地方去,只有她,不停地移动着脚步,却不知应该要去向何方。她有两个家,一个是夫家、一个是娘家,然而,现在,她却连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也没有。 她该去向哪里? 她能去向哪里? 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地? 在京城大雨中的无人街道,这一日,有这么一个女子,就这样走着走着,一直向前、再向前…… 远处,是漫天的大雨,遮断了前路,让人看不清楚方向。 但是,她却一直固执地向前、再向前。 因为,她已经无路可退。 她也不容许她再后退任何一步。 她,只能向前,只要向前! 同样是暴雨,侯府西院。 掩上的门窗,隔断了外头的狂风暴雨,一盏盏的灯让屋子里头显得格外的温暖、宁静、安逸。 柳如月倚在床上,朱承平接过了丫头手中的药碗,亲手喂与她,边喂边懊恼道:“还是不该让你去的,若不是如此,你也不会生这场病了。” 柳如月微蹙秀眉,却仍是乖乖地喝了朱承平喂的药。 药毕,她用手帕拭去了嘴边的药渍,方对朱承平道:“不,平哥哥,我很高兴这一次跟着你去了。一起经历了这些风风雨雨,我觉得,我们的心更近了。若是还有下一次的话,我还要同你一起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来面对这些的。” 脸色苍白,一脸娇弱的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让人更觉动容。 朱承平握着她的手,久久,叹了一口气。 “好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你先养好病才是正经。” 替柳如月掖好了被子,让她好好休息,朱承平说要回世子院复习功课,便站起了身要离开。这些日子,到处奔走,他的书却是许久没有看了。 这是男人的正事,柳如月虽然心里希望朱承平能一直在这里陪她,但也晓得这是不可能的。而且,今日朱承平也已经陪了她半天了,于是便也没有反对。只是担心地道:“外头这般大的雨,回去也不方便,不如叫丫头们去把你的书取来,今日就在这里看好了。” 朱承平摇了摇头。 “不了,这些日子我的功课拉下了不少,秋闱在即,也该好好准备一下了。我那里的书比较齐全,若是要查什么也方便。最重要的是,”朱承平顿了一下,方在柳如月的耳边继续道:“若是在这里,我可专心不了。” 柳如月的脸飞红,轻捶了他一下,嗔道:“这话若是叫人听起了,我——” 说到这里,已是羞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轻垂下了头,露出了一截莹白如雪的粉颈。朱承平便大笑着掀帘子出去了,随后,外头传来了他唤丫头替他准备雨具的声音,一会儿脚步声远去,再没有动静了。 朱承平离去之后,柳如月握着仍有他的余温的手,甜蜜地笑了。 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过这样的日子,简直像是梦一般。上天总算是眷顾她了,而这一切,她会用她的手好好地守住的。 香谨进来时,瞧见的就是柳如月这样的表情,不觉心中大感高兴,遂用帕子在柳如月的眼前左右地晃着,嘴里念叨道:“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柳如月方才回过了神,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道:“你来作甚?我有些乏了,正想睡上一觉呢!这些日子,你跟着我也累坏了,不用在此服侍,回你屋子里休息去吧!这里自有人会侍候,有事的话,我也会使人唤你。” “我是来问姑娘你,那鲁婆子昨夜落蕊就让人送来了,要如何处置才好呢?一直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 香谨收起了玩笑的模样,正色问道。' 第一百零一章选择 灯下,柳如月蹙起了眉毛,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这件事,还真不好办。 这鲁婆子对谢宛云的遗体如此无礼,若是处罚得轻了,朱承平就是嘴里不说,心里定然会有些疙瘩,不愉快,这是柳如月不愿意看到的。可是,若是处罚得重了,说到底,这府里她现在又不当家,这鲁婆子又打着替钱氏办差的名,到头,钱氏定然会觉得心里头不舒服。一时,她还真没有个主意。 因此,转而一脸为难地问香谨道:“你呢?觉得这事应该怎么办啊?” 香谨道:“该怎么办,我有两个主意,不过,最终用哪个,还是得取决于姑娘。我问姑娘一句话,姑娘可得老实地告诉我,在姑娘的心目中,究竟是世子爷更重?还是夫人更重?” 不知道哪里透进来的一阵风,烛火突然一阵摇晃。 乱摇的烛影中,紧紧盯着柳如月的香谨也一时瞧不见她的表情。 待终于定了下来,只见柳如月微低着头,睫毛轻颤,垂下了目光,手无意识地抓着衣角,避重就轻地道:“你这问的是什么话!一个是我的姨母和婆婆,一个是我的丈夫,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哪有什么孰轻孰重的问题?” 见柳如月如此模样,香谨心里那个急啊,真是烟薰火燎一般。 她忍不住加重了语气道:“姑娘好生糊涂,一碗水还端不平,连当娘的,也会免不了偏心哪一个子女,怎么可能没有亲疏远近之别?您难道看不出来吗?那落蕊命人将鲁婆子送来交由我们处置,就是不安好心,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咱们。就是世子爷,也未必不是存了借机试探姑娘你的意思。姑娘是站在世子爷的这一边,还是站在夫人的那一边,如何处置鲁婆子,就是你的回答。” “不能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柳如月嗫嚅地道:“不管是平哥哥也好,还是母亲也好,我都不想让他们失望。而且,平哥哥是母亲的儿子,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非得分出个你我来?” 这个姑娘,怎么事到如今还看不清楚状况? 香谨真想抓着柳如月的肩,把她的头脑摇得清醒一些。使尽了全部的自制力,香谨才克制住了这股子冲动,捺着性子同柳如月分析。 “姑娘,话虽如此。可是,连那亲母子之间也有反目的,更何况,像咱们府里这种情况。世子爷虽然名义上是夫人的儿子,可是,实际上,并不是从夫人的肚子里出来的。虽然表面上同夫人的关系还好,可是,心里头,多少还是存在点儿芥蒂的。 尤其是现在世子爷年岁见长,听府里的老人们提过,侯爷几次透出想早点儿把爵位传给世子爷的意思。可是,一直被夫人拦了下来。你说,这世子爷心里头能没有一点儿想法吗? 依我看,夫人是想尽可能长地掌着这府里的权,可是,这男人嘛,除非像侯爷那样没有出息的,谁不想当家里的主人? 世子爷出身富贵,衣食无忧,却仍如此用心地准备着大考,必不是那等子只需要吃喝玩乐就能满足的无用男人。终有一天,是想成为这府里真正的主人,而不只是名义上的世子爷的。而且,夫人也知道,这一天总会来临的,毕竟,侯爷总有年老的那一天。到时,夫人的地位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牢固了。 也因为此,夫人才不惜一切地促成了姑娘进府之事。如今,那谢氏既去,姑娘是这府里唯一的奶奶,又是玉贵妃的外甥女儿,若是姑娘站在世子爷的那一边,世子爷提早掌权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是姑娘站在夫人的那一边,夫人的地位自然更加牢固,可以将世子爷压得死死的,这府里就是她一人的天下了。 以前,因为那谢氏还在,所以,世子爷必也不好要姑娘表这个态。 可如今,谢氏既去……” 正说到这里,就有小丫头进来通报,说是珍珠姐姐前来求见。香谨便停住了先前的话题,低声对柳如月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只怕是夫人派珍珠姐姐来提那鲁婆子的。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就看姑娘如何选了。是夫人还是世子爷,你可得想清楚。” 柳如月的睫毛颤得更急了,手捏成了拳。 最后,她终于抬起了头,对小丫头道:“请珍珠姐姐进来吧!” 珠帘微动,珍珠进来了,人未语,脸上就已经露出了温柔可亲的笑容,她长得称不上多么漂亮,但是,平和柔顺,没有一丝锋芒,见到她就让人觉得十分舒服。珍珠的发间裙角微有些湿意,显然,在这样的大雨之中来此,就算是打了伞,也仍然不可能不受任何影响。柳如月便让香谨拿些衣裳与她换。 珍珠笑着谢过了柳如月的好意,却是说不必了,这大的风雨,就算现在换了,一会儿回去,怕也是免不了再打湿。见她坚持,柳如月也只得作罢了,只让丫头拿了干毛巾与她擦脸。 珍珠就笑着接过了,略作整理,这才又与柳如月行礼,先是问了她的病,这才又送上了钱氏命她带来的一些珍稀药材,什么燕窝、人参、鹿茸之类的,交给了香谨,又细心叮嘱她,这些虽然是一些好东西,也不是吃得越多越好的,而且,药性也有差别,一个不好,倒有可能身子没有补好,反而起了逆效果。因此,一定要先问过大夫再用,不可嫌麻烦图省事。 香谨向来自傲,自忖聪明机灵、长得也比一般的丫头出众,因此,府里的人少有让她能瞧得上眼的。不过珍珠却是其中的例外,她虽然不及香谨聪明灵巧,但是胜在性格平和大度,又是钱氏跟前的红人,因此,就算是香谨,对她也是极客气的,细细地把她的话听了,记了。 柳如月就露出了感激的表情,说劳母亲和她费心了等等。 这一切问完之后,又陪柳如月闲聊了一会儿,珍珠这才提到正题:“说来,还有一事须麻烦一下奶奶,还望奶奶允准。” 来了,香谨站直了身体,面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 她有些紧张地看向柳如月,柳如月的选择关系着她们以后的命运,若是以前,香谨会希望柳如月选择钱氏,就算是朱承平心中不满,但是,碍于玉贵妃,碍于钱氏,种种顾忌之下,也不会亏待柳如月;可是,经历了这府外一行,尤其是茶棚事件之后,想到在那般情势之下,朱承平毅然站了出来,维护于她们,香谨的这心,就有些矛盾,暗暗地,竟有些偏向了朱承平起来。 柳如月轻咬着下唇,却是无语,一时,房里静得连掉根针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忽地,一道响雷轰鸣。 雨,却是下得更盛了。' 第一百零二章芳菲 “啊!” 丫头刚一只脚跨入书房的门槛,不意想此时突然一阵雷鸣,她的手一颤,一声惊呼中,茶盏已经落地,碎了一地,水也溅起,落到了朱承平的书案之上,打开的书中,顿时,晕出了一圈的湿意。 朱承平最是爱惜书,见状,皱起了眉。 富贵就喝道:“做事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出去,换了别人来!” 正蹲在地上,收拾着残片的丫头的眼泪就扑簌扑簌地往下掉,她用手拭去了眼中的泪,站了起来,正待默默地往外走。 朱承平就瞧见了她的裙角,一枝萼绿的梅花舒舒展展地横在那里,淡雅而别致,便叫住了她:“抬起头来。” 那丫头便顺从地抬起了头,一张犹带泪痕的脸上,素淡无妆,但是瓜子脸,柳叶眉,身段窈窕,风流婀娜,好一个美人儿。 她带有几分怯意地看向朱承平,紧咬着下唇,泪珠将滴未滴,分外惹人怜。 依稀有几分面熟,朱承平就问道:“你可是东院里头的?” 那丫头便轻点了一下头,回道:“是,世子爷,我原是奶奶身边的。” 她只说奶奶,却是没有说东院两字,这是她的聪明灵巧之处。 朱承平盯了那裙角半响,叹道:“难怪,以后,你别再穿这裙子了。” 丫头的脸微黯,低低地道:“是,世子爷。” 朱承平就挥了挥手:“下去吧!” 那丫头便垂首退下,走了几步,朱承平又叫住了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本来黯然的心中又是一喜,回道:“芳菲。” “嗯,知道了,去吧。” 芳菲就退出了书房,出到了外头,心中又愁又喜,愁的是她的花容月貌似乎并没有引起朱承平的注意,他注意的只是她穿的裙子。 这条裙子是以前谢宛云还在时,把她箱里的料子赏给春歌、秋痕、她和秀碧几个大丫头做了衣裳,上头的绿萼梅花也是谢宛云喜欢的花样,她喜欢花,衣裳、帕子、荷包上都会绣花的样子,其中,绣的最多的就是梅花、桃花、莲花,芳菲裙子上绣的绿萼梅花果然引起了朱承平的注意。 可是,却让她以后都不要再穿,这让芳菲心中微苦,不过,他又问了她的名字,这又让芳菲心中暗喜。一时之间,心思百转千回,种种复杂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想得入神之处,连有人近前也没有察觉。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唬得芳菲发出了一声惊呼,回过神来,才发觉是小绿、情儿两个,说起来,她们几个都是后来进入世子院的,因此,比起别人来说,关系却是要近上几分,经常一块玩儿。 小绿笑道:“在想什么呢?连我们两个来了也没有瞧见?” 情儿性急,却是催促道:“芳菲姐姐,下雨无事,大家都在玩牌呢!我、小绿、秀碧姐姐都在,就差你一个了,快随我们去吧!” 两人一左一右,架了芳菲就往回走。 芳菲给她们两个这架势弄得哭笑不得,她又不是什么犯人,犯得着像押送犯人似的,一副深怕她逃跑的样子吗? 刚这么想,就有人说了。 “小绿、情儿,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把芳菲当犯人啊?” 三人抬头一看,却是落蕊,刚从外头回来的样子,头上戴着的箬笠,身上穿着的蓑衣、木屐都还没有脱下呢,此时正笑看着她们几个拉拉扯扯的。 小绿、情儿就松开了手,同芳菲一起恭敬地唤道:“落蕊姐姐。” 对落蕊,小绿、情儿是打心底里格外的敬重,当初若不是落蕊,她们只怕这一辈子都毁了,现在能在这世子院里,安安心心地过日子,都是托了落蕊的福,还从干杂活的丫头成为了现在的三等丫头,薪俸也涨了,两人十分满足。 落蕊笑着同她们说了几句话,交待她们现在世子爷回来了,世子爷生性喜欢安静,可别太淘气了吵了他之类的话,就打发她们顽去了。 情儿看着落蕊的背影感叹地道:“不是我说,这满府里的丫头,还真没有哪个能及得上落蕊姐姐,模样儿出挑就不用说的了,再加上这行事稳定大方,对上恭敬、对下体贴,哪像有些人,就晓得讨好上头的,对我们这些下面的人就横眉毛竖眼睛的,真不是个东西。” 小绿就抿着嘴儿笑,晓得情儿是变着法子在损香谨呢。 芳菲就有几分不自在,落蕊自然是不错的,这她也承认。可是,这还不是托老夫人的福?不论模样、性情,芳菲都自信并不比别人差。论起模样,她比落蕊强的可不是一分半分。 只是,这运道似乎总差上了那么一点儿。 入府以来一直不得重用,好不容易成为了大丫头,分到了谢宛云的身边。虽然东院并不是什么好差事,但总算是成了一等的丫头,再加上,芳菲也晓得钱氏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的,心中也不无期许。只是,在东院的时候,朱承平来得太少,她纵然有一肚子的本事,也没能在他的面前卖弄。 后来,东院的丫头全遣散了,她同秀碧两个又被钱氏派到这世子院,芳菲原本存了满脑子的心思,可是,朱承平为了谢宛云的事又去了谢家庄,又是许多时日不在。这也让她的心凉了半截。 如今好不容易朱承平回来了,总算在他的面前露了脸。 以后,谁会怎么样还难说呢! 因此,听着小绿、情儿两个赞落蕊,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但是,毕竟现在为时还过早,也不好说什么,只在一边沉默着,暗暗地咬着股劲儿。 总有一天,她芳菲也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轰隆又是一声雷响。 这个夏天,似乎过得格外地不平静。 落蕊先回她的屋子里将身上的东西都卸了,又换了一条裙子,这才进到朱承平的书房,就见两个小丫头正在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本以为是朱承平为什么事恼了,摔了茶盏,可是,看他的模样,倒不像是刚刚生过气的模样。她将眼光投向了富贵,富贵就朝她露出了一个微笑,示意无事。 落蕊的心就放了下来。 她走到朱承平的面前,道:“爷,我回来了。” 富贵会意地将两个丫头打发下去了,他也走到外头守着,留朱承平、落蕊两个说话。朱承平将手中的字划完了最后数笔,这才搁下了笔,看向了落蕊,问道:“怎么样,她把鲁婆子如何处置了?”' 第一百零三章分心 珍珠从西院回来了。 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鲁婆子。 只是,却是伤痕累累的。 珍珠去讨人时,却是晚了一步。鲁婆子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伤痕累累了,看那模样,不将养个一年半载是好不了了。 钱氏的脸上布满了阴霾,阴沉得像乌云压顶一般,风雷阵阵,让人喘不过气来。 “哈,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一场新雨之后,叶子被水洗了,绿得格外喜人,空气也是格外地清新,沁人心肺。 凉亭内,肖姨娘啃着西瓜,脸上尽是幸灾乐祸之意:“真没有想到,这柳如月竟然会来这一手,真是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啊。夫人定然没有想到会被她养的狗给反咬了一口吧!看她们这回会如何收场!” 说起这话,她的脸上眉飞色舞,简直都要手舞足蹈了。 这一辈子在钱氏的阴影底下生活,就是以她这爽朗的性子,有时也差点儿被那口气给快憋死了,这回好不容易竟然能欣赏到钱氏的笑话,也难怪她如此兴奋了。 朱锦云却是有些意兴阑珊之意,神态有些黯然。 自从谢宛云出事了,她就总有些闷闷的,提不起来劲。这个时候,手里拿了一块切成小块的西瓜,迟迟地不往嘴里送,西瓜汁都要滴到裙子上了还不知道。 肖姨娘就叹了一口气,从她的手里夺了过来,喂嘴里吃了,劝道:“这去的人都已经去了,活下来的人也要过活下来的日子,你就别想了。” 朱锦云扯了扯嘴角:“我晓得。只是,我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钱氏会派人下此毒手呢?我应该想到的。若是我能提醒她一言半语,她也未必会遭此横祸了。” 每每想到这里,她就暗恨当初为何不曾提醒她一、二。 “傻丫头,你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这种事,是害人的不对,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肖姨娘心疼地把朱锦云抱在了怀里:“听娘的话,别去想了。她人那么好,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的。毕竟,你从来都没有害她的心思。” “我知道,宛云姐姐定然不会怪我的。只是,越是因为这样,我的心里就越是难过。娘,我是真的很喜欢她的,若是我有一个像她这样的姐姐就好了。” “嗯,姨娘知道、姨娘都知道。” 肖姨娘摸着朱锦云的头发,在这个府里,这个孩子有多孤独,她都知道。好不容易有了个年龄相仿的玩伴,那一段日子,她发自内心开朗的表情是肖姨娘从来不曾见过的。只可惜那个孩子命薄啊。 肖姨娘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钱氏比她所想的还要狠毒。 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竟然也做得出来,实在是想想就让人后怕。如果不是她那煜儿生就那副样子,如果不是云儿又是个女孩子,还真不知道会遭遇到什么。 老天爷不长眼啊,这么恶毒的女人,却活得这么逍遥。 “对了,姨娘,有一件事我觉得有些奇怪。” 朱锦云从肖姨娘的怀中坐了起来,说道。 “什么事?” “为什么夫人对宛云姐姐的尸身如此紧张?派了那个鲁婆子看守不说,我们吵了也没多久,她身边的张嬷嬷就到了,硬是让秋痕看一眼也不肯。你说,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鬼?” 青天白日的,肖姨娘就打了个寒颤,看了看四周,突然感觉有些阴气森森的,遂道:“快别说这话,怪渗人的。” 朱锦云见肖姨娘那胆小的模样,遂没有再多说。 只是,心底却是已起了疑意,事出异常必有因,若是其中没有任何问题,犯得着如此紧张吗? 这件事,倒是要设法查上一查就是。 朱锦云把这事放在心中,嘴里却又与肖姨娘说些其他的话。 一时侯爷朱传盛午睡醒来,也与他们母女娘坐在凉亭里消遣,又命人去唤了梅姨娘和朱承和前来,倒也是其乐融融。 再说京城午后,暴雨初歇,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撑着伞,匆匆地走在青石板的路上,脚下的布鞋不时踩到水洼,溅起的泥水,湿了裤脚。 “看,青牛哥,前面那里好像躺了个人。” 说话的是个女孩儿,年约六七岁的样子,面黄饥瘦的,手里拿着包什么东西。在她旁边撑伞的是个高个儿,足足有成人那么高了,不过,看面相倒是不大,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看着有些呆呆的样子。 地上躺着的是一个女子,脸上覆了白纱,看不清面容,浑身上下湿湿嗒嗒地,也不知道在雨里躺了多久了。 两个人走到女子的身边,蹲了下来。 青牛有些怕怕地躲在小女孩的身后一点:“豆芽菜,她是活着,还是死了啊。青牛怕!” 看起来他年龄虽然大些,但是,智力貌似比寻常的孩童要低些似的,倒是他身边名唤豆芽菜的小女孩反而更可靠一些,还轻声安慰着他道:“青牛哥不怕不怕啊,有我在呢!” 豆芽菜心里其实也有些犯怵,不过,还是伸出手去,探了探谢宛云的脉搏,松了一口,说道:“还在跳,应该还活着。” “哦,太好了。” 青牛拍着胸脯,露出一脸放心的表情,又奇怪地问道 “她还活着,那她躺在路上干嘛啊? 看起来,他的年岁倒是比较大;听起来,他却似乎并不是两个人中拿主意的那个。 豆芽菜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女子,又看了看手里的药,最后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算了,青牛哥,我们还是走吧!柳姨还在等着我们呢!” “哦。” 想起小麒,青牛就把这事儿丢在一边了。而且,他向来不善于思考,别人说什么他自然就听什么的。 两个人就又站了起来,继续前进,只是,走了两步,青牛想到一个问题,提议道:“要不,我们把伞留给她吧!娘以前跟我说过,淋雨会生病的,生病了不好,会死掉的。” 其实,就算能挡点风雨又有什么用? 浑身湿嗒嗒的,若是没有人管,迟早都死定了。 这把伞留着也是浪费。 豆芽菜这么想着,不过,她还是任由青牛这么做了,青牛就轻手轻脚地想把伞在女子的旁边架好,一不小心,勾起了女子脸上的纱,顿时,两人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一张如同鬼魅般的容颜,到处都是结的痂,看不到几块完好的皮肤,不仅是脸、脖子,甚至露出来的手,都是这个样子。 一个女子,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雨仍然无情地下着,' 第一百零四章开始 “她的翅膀,现在倒是硬了!” 珍珠将事情回过,以为照钱氏以往的性子,定然又是摔杯子砸盏的,好一顿脾气。谁曾想,她阴着脸半日,最后,只是恨恨地说出了这么一句。然后,让珍珠去唤张嬷嬷过来。这种宁静,比起以往的狂风暴雨,倒更让珍珠不安。 张嬷嬷很快就来了,两个人关在屋子里,说着话儿,也不知说些什么。后头,竟然还传出了钱氏和她的笑声,谈得倒像挺愉快的样子。 珍珠坐在外头,听到笑声,心中一凛,针不小心就扎到了手,血珠子沁了出来,瞬间,洁白的帕子就染红了一片。 “珍珠姐姐,奶奶来了。” 有小丫头来报道,原来有东院奶奶、西院奶奶之分,现在所说的奶奶,自然只有柳如月一人了。 珍珠忙对旁边的翡翠使了个眼色,亲去外头迎了柳如月去西间坐了,若是往日,柳如月来,那是报也不需要报,直接进钱氏的屋子里的。但,才出了这事,张嬷嬷又在,却是不好放她进去。 珍珠亲陪着柳如月说话,不外是要描什么花样子,奶奶眼光好,帮忙掌掌眼什么的。柳如月一副无所知的模样,若无其事地同她笑说着话。 过了一会儿,翡翠来了,对珍珠使了个眼色。 珍珠就知道钱氏这是要见柳如月,心中微微讶异,本以为依钱氏的性子,会将柳如月在一边晾一会儿,出口恶气,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见了她。也许是她想多了,到底是姨甥两个,哪有隔夜的仇呢? 本来这府里,夫人看似威风,其实却是最寂寞不过的。 整个府里,老夫人有老侯爷,侯爷在府里虽少,可肖姨娘有朱锦云,梅姨娘有朱承和,朱承平虽说被夫人收归膝下,可到底不是亲母子,而且年岁也渐长,要去书院里读书,要结交亲朋,也不可能时时在府里。 如今柳如月入了府,姨甥两个,有说有笑的,比起以往,倒是好了许多。 也不过是件小事而已,大约是她想多了吧。 珍珠就领了柳如月进去,进去的时候,张嬷嬷已经不在了。 柳如月见了钱氏,先就跪了下来向钱氏请罪,说都怨她,没有把话交待清楚,这才让下面的人自作主张,亏待了鲁婆子,心下十分不安,还望母亲恕她管教不力之罪。说她已经惩罚了那几个擅自行事的婆子,还望母亲恕罪云云。 钱氏亲扶起了她,笑着道也不过是件小事而已,她们两个是什么关系,怎么会为一个下人生分了她?劝柳如月莫要放在心上。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要办好谢宛云的丧事,这也是她作为府里的少奶奶,第一次在京城的圈子里的正式亮相,不可失了侯府的体面,有许多要紧的事要注意。两人遂就眼下的这件大事讨论了起来。 柳如月看钱氏提都不提鲁婆子的事,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茶烟袅袅升起,却是丫头送上了新茶。 这一回,倒不是芳菲,而是雁回。 虽然名义上都是一等丫头,但是,世子院里原已有了落蕊、雁回、繁枝、子归四个大丫头贴身服侍,并没有名额空缺的。只是谢宛云去后,芳菲、秀碧没了着落,钱氏又因为上次的事对落蕊这个以往没有注意到的丫头着了意,这才硬将她们两个塞了进来,也存了监视落蕊之意。 人虽然进来了,不过,世子院里向来由落蕊掌管,她又是老夫人的人。钱氏到底不好动,因此,两人只被安排做点轻省的活,近身的活计却是轮不到她们的。若不是那时落蕊出去了,雁回、繁枝见下雨了安排小丫头关窗、收晾在外头的东西,清点、整理,放好,子归又有病出府去将养,富贵一时唤不着人,这才叫了在附近转悠着的芳菲,这送茶进门的事一般是轮不到芳菲的。她顶多也就够格将茶递到门口而已。 一等的在屋子里服侍,二等的在外间候着,三等的在门外守着,排不上等的没得命令则连门也轻易不得靠近,大户人家管理下人自有一套规矩在,等级森严。 现在的芳菲、秀碧,说起来虽是一等丫头,做的却是二等丫头的事儿。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毕竟,这四个一等的丫头原也不缺,没有为了她们这两个后来的倒不要原来用惯了的丫头的道理;二来朱承平又是个怕吵的主儿,四个都嫌多,不过是府中的定例,不好擅改而已。哪还会同意在他屋子里头再多放两个? 因此,芳菲、秀碧两个在这院里的地位,却是有些尴尬,上不上、下不下的。 此时,落蕊已对朱承平回禀了她得来的消息,说完,她笑道:“看来,咱们这一招还是奏效了。那毒妇专横跋扈惯了,哪里受得了有人挑战她的权威?若是两人离心,那咱们就能渔翁得利了。” 眼看借着这个机会摆了钱氏一道,落蕊的心里还是极舒畅的,本来沉稳的脸上尽是掩不住的笑意。 倒是朱承平,脸上却没有任何一丝喜意:“钱氏虽毒,却不是蠢人。她能这么多年将侯府掌握在她的手里,纹风不动。虽然一半是借了玉贵妃的势,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极有手段,顺她者昌,逆她者亡。现在,府里几乎全是她的人。我们不可大意。若是让她察觉到了端倪,只怕就会满盘皆输。而且,才只是这么一点点而已,算得了什么?” 朱承平面色平静,如一潭深水,不起任何波澜。 可是,握紧茶杯的手,却青筋毕露,突然,一声碎响,杯子竟然受不住,破了。破碎的瓷片有一块刺入了他的掌心,顿时,鲜血崩流。 落蕊发出一声惊呼,但是,朱承平却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这份痛苦一般。 与她所受到的痛苦相比,这些,真的不算是什么? 只是开始而已。 一间老旧老旧的院子,院子门都有几条缝隙,墙上的砖块也有一些残缺不全了,墙角边的青苔起了厚厚的一层,有些掉落的砖头东一块、西一块的。 “豆芽菜姐姐回来啦!” “药买回来了没有?” “青牛哥!” “青牛哥,你背上是谁啊?” “啊——,鬼啊!” 最后,这声尖叫成为了最后的结尾曲。' 第一百零五章命运的相遇 “芙蓉,声音小点,你会把柳姨给吵醒的。” 一间屋子的门开了,出来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满脸不悦地说道。 此时,一直下个不停的雨终于歇了,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之中探出了脸,灰蒙蒙的天顿时变得亮了。 天,亮了! 谢宛云就在这个时候张开了眼睛,她的眼与少年的眼在空中交汇。 这个时候,她看到的,只是一个穿着破烂的贫寒少年。 这个时候,他看到的,也只是一个丑如无盐的落魄女子。 在人生最艰难的时候,他们,相遇了。 此时,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相遇,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看着她,像看一个普通人一般,并不曾像别的孩子那样被她如同恶鬼般的容颜给吓坏,然后,他移开了视线,冷冷地看着青牛,道:“蠢牛,跟你说过多少遍,不准你乱捡东西回来的,你又给我该死得忘记了吗?现在,告诉我,你那蠢脑袋究竟能记住什么?” “可、可是她很可怜,下雨、好大、一直一直下、会死的……” 青牛语不成句地说着。 本来他平时说话就不顺溜了,这个时候着急起来,更是一个词一个词地崩出来,幸好,这院子里的人同他们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倒猜也猜得出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豆芽菜这时上前一步,挡在了青牛的面前,道:“龙哥,是我不好,这人是我让青牛带回来的。我知道,我不应该带她回来的,是我不好。” 她小小的身体,却硬是站在高大的青牛面前,姿态却是保护。 “龙哥儿啊,这人都已经带回来了,就算了吧!咳、咳!” “这人活着,谁没有一个难处呢?” 这个声音,来自被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扶着走出来的女子,约摸二十四、五的样子,脸色腊黄、容颜憔悴、骨瘦如柴,穿着一身很不起眼的青灰色的衣裳,但是,她的笑容却是如此地温暖,她温柔地看着谢宛云,柔声道:“别被这孩子吓着了,龙哥儿只是嘴硬心软而已。可怜的姑娘,肯定受了不少罪吧!到了这里,什么也不用担心。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总有个地方睡、总有碗饭吃,放心吧!” 破烂的院落,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的人们,还有斑驳的院墙,下面放着盆接着漏水的屋檐,这,是谢宛云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世界。 慈心堂 这里,前面是医馆,后面,则是楚家的居所。论起规模,在京城的医馆里还排不上名号;但是,论起名气,却是不小。楚家数代,向来都有妙手仁心的美名,被誉为“神医”“活菩萨”。只是后来楚辞的父亲过世得早,当时楚辞的年纪还小,因此,不得不将慈心馆暂时关闭。 不过,就在数日之前,慈心馆悄无声息地再度开业了。 据闻,是楚家离家多年的少爷学成回来了,准备继承家业。只是,这看病不比别的,虽然都说家学渊源,可到底楚老爷子去得早,那时楚少爷年不过五岁,能学得到什么?而且大夫都是越老医术越高明,一个黄毛小子,能有多少见识? 因此,虽已开了数日,门庭仍然冷清,几可罗雀。 再加上,这些日子,阴雨绵绵,下来下去,总是没个了断,更是连个人影儿也瞧不见。没有什么人来,药铺里的伙计小米懒懒散散地趴在柜台上打着盹,被楚家的老管家向伯瞧见了,拿着苍蝇拍就给了他一拍子:“看你这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给上门的病人瞧见,像什么样子?还不给我坐好?” 正睡得晕晕沉沉,乐不思蜀的小米一个不防,吓得跳了起来,额头便撞上了柜子,疼得他直吸气。 他一边摸着额头,一边咕哝着:“那也得有病人上门才行啊!” 这话给向伯听见了,眉毛一竖,又举起了苍蝇拍子。小米的头一缩,突然指着门口叫道:“啊,宋少爷,您今儿个怎么来啦!” 向伯闻言,立马换了个笑脸,回头叫道:“宋少……” 叫到一半,却发觉,哪里有什么人?门口空荡荡的,连只苍蝇都没有。向伯晓得是上了小米的当了,转过头,竖起了眉头,正要教训嬉皮笑脸,正吐着舌头的小米,后头,却传来了一个含笑的声音:“几日不见,我们的向伯仍然老当益壮,真是让人欣慰啊!” 向伯再次回头。 眼若桃花含情,唇若丹朱带笑,风流俊俏,公子多情。 这一回,的的确确是宋少爷宋启没错。 他身着一件紫色的锦袍,手摇着桃花扇,此时,正翩翩地刚踏进了门口。向伯就再次以让小米惊叹的速度完成了变脸,一张桔皮似的老脸此时笑得菊花开了一般。少爷楚辞多年不在京里,回京一段时间了,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朋友上过门。因此,向伯见了宋启,就格外地殷勤。 “宋少爷,这一向可好?怎么这许多日也不来玩了?” “这不就来了吗?我可是想念您的向伯豆腐了,唉,把您的方子拿回家给厨子了,可怎么做也做不出向伯您这个味啊!” 宋启随意地往椅子上一歪,腿那么一翘,叹息着说道。 向伯的脸就笑得更开心了,连声道:“没事,没事,宋少爷喜欢吃的话,过来向伯随时做给你吃就是了。” “还是向伯对我好。哪像我那个老爹,每回见着我了不是打就是骂的。要不,干脆我就搬过来住这里好了。” 宋启摸着下巴如此说道。 向伯则呵呵地笑着给他泡茶喝,切瓜果拿点心吃。楚辞向来是不怎么吃这些的,不过,宋启却生性喜欢吃这些,因此,向伯时不时都会备上一些,以便他来玩时有吃的。 一时,宋启又问起楚辞回来了没有。 向伯摇了摇头,有点担心地道:“这一个下午到了这时还没有回来,都已经这天了。” 说着,他担心地看着外头,雨已经住了快有半个时辰了,日头也已经西落,染红了天边的云霞,都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儿个应该是个好天气。 只是,往常上、下午的时间,不管有没有病人,都会固坐呆在慈心堂的楚辞,到了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一直到最后一丝暮色也即将被吞没,家家户户炊烟渐起,灯火初上的时候,楚辞终于出现在了殷切期盼着的向伯的视线里。 他忙急急地迎了上去:“少爷,您总算回来了。宋少爷等候您多时了。” 宋启此时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酒盏,倚在门框上,朝楚辞晃了晃,笑问:“怎么样?可顺利寻访到佳人了?”' 第一百零六章白发 佳人? 向伯的耳朵竖了起来。 从楚辞一回来,他就开始上心这件事了。只是,不论他怎么敲边鼓,楚辞都一副不太上心的模样。这回竟然听到貌似自家少爷对哪家姑娘有意的消息了,怎么不叫向伯心里急得跟火烧似的,只盼立马能听到个什么蛛丝马迹,然后找人去打听打听那家姑娘的品性。自家少爷从小跟着师父在山里学医,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别被哪个乱七八糟的妖精迷住了心窍,那可如何是好?想到就巷子那边王家的少爷不就是,竟然迷上了一个烟花女子,寻死觅活要娶了回来当正室。虽然是个清倌,可以妓为妻,这、这成何体统啊?若是自家少爷也一不小心整出了这事,他可怎么去见早逝的老爷夫人啊! 真是,没有对象时也犯愁。 这有了,更是愁上加愁啊! 楚辞却显然没有满足老管家熊熊八卦之心的意思。 他不赞成地看着宋启,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也不家去?你也不怕伯母担心你。” “和老头子吵架了,一天到晚念着要我念书考功名什么的,烦都烦死了。跟他说过多少遍了,我对当官没有兴趣,偏不死心。真是的,当个官有什么好?一天到晚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做些身不由己的事,有什么意思?哪像我现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自在潇洒?” “这几天,我就在你这里住下了。不给他几分颜色看,还当我是说着玩儿的呢!” 宋启如此说道。 “我这里可没你住的房,给我回你家去。” 楚辞赶人道,他可不想扯进这两父子之间的混战里头去。 他赶人,宋启也不强留,摇着扇子往外走去,嘴里头道:“唉,既然没我住的地方,那也没有办法了。看来,只好去住胭脂阁了。” 胭脂阁? 楚辞的嘴角抽动了几下,若是知道这家伙去胭脂阁长住了,他娘的泪水只怕能把他这慈心阁给淹了。想到不收留宋启的严重后果,楚辞无奈,面对宋伯伯哀怨的目光总比面对伯母的眼泪攻势要强些。 于是,他不情不愿地唤住了宋启:“得了,这么晚了,就在这里住下来吧!我让向伯叫人替你收拾房间。” “太麻烦你了,不好吧?” 得逞的宋启用扇掩住半张面,扇下的嘴角,笑得都咧开了,嘴里还十分客气地道。 “别假惺惺地装模作样了。” 楚辞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宋启的假面目,一面让向伯叫人给他收拾房间,一面又叫人替他自己准备洗澡水。在外头像无头苍蝇似的寻了那无名女子许久,淋了一场雨,后来太阳出来了,虽然也干了,但到底身上还是有些不舒服。 泡在澡桶里,不期然地,又想起了那个女子。 不是已经回家了吗? 为什么一个人又出现在京城里? 观她的脉象,是一位妇人,流产不久。可是她的夫家容不下她,所以才跳湖自杀?可是,看她的性子,似乎又不像那般软弱的模样。那为什么会坠落入湖?难道是有人故意害她?听她的口气,同她一起的,似乎还有她的丫头。虽然救起她时,衣服已经被血迹染红,又被河水给泡淡了,又被石头的尖角所刮过,破破烂烂,几乎不成样子了。可是,摸在手上,质感却是极好的。而且,她完好的肌肤也是十分白嫩,谈吐文雅有礼,应该是出身不错的良家女子。这样一个藏于深院的女子,为什么会有人害她呢?难道是后院争斗? 她回了家又出现这里,难道是她的丈夫嫌弃她的容貌,将她赶出了家门。所以,无家可归的她才流落于街头? 而毁容之后,她又为什么不像一般的女子急着恢复容貌,反而让他替她保持目前的容貌呢? 有哪一个女子宁愿就这样像鬼怪一样生活呢? …… 谜,一切都是谜。 楚辞从来都不觉得他是善于想像的人,可是,关于那个神秘女子的事情,却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 她已经在京城了。 若是碰到困难,她可会来这里寻他? 蓦地,楚辞将他的头沉入了水中,过了许久,他才又浮了上来,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他得清醒一点,这样想着一个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也许不会再见面的奇怪妇人的事,实在是太奇怪了。 “柳姨!” 龙哥儿听到被他唤做柳姨的那女子的话,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这院子里已经多少人了,都快揭不开锅了,哪里禁得起再多一个人?再说,还有她要喝的药钱。现在是管别人的时候吗? “龙哥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可以穷,但是,不可以穷得失去了人性!如果那样的话,同禽兽又有什么两样?” 柳姨正色说道。 她一直形容憔悴,一脸的菜色,但是,当她说出这句话时,身上竟流露出一种高贵的气质来。 龙哥儿撇了撇嘴,显然,对柳姨的话他并不赞同。 不过,他也没有再同柳姨辩驳。 她的身体不好,都已经卧床数日了,好不容易有些起色。 谢宛云这时发现,其实,仔细瞧柳姨的五官,是极好看的。只是因为被病痛折磨,这才损了颜色。 谢宛云本来是打算走的。 这样一个贫穷的地方,这样一些贫穷的人们,这样一个心善的妇人。连他们自己的生活也顾不上了,却仍然打算帮助于她。 她又怎么能如此厚颜地成为别人的累赘呢? 如果连这一点儿小困难都克服不了,她又谈什么复仇? 她要与之战斗的对象,强大得像泰山一般。与那相比,现在这点儿困难,只不过是一粒尘沙。 如果连这也不能战胜,要依靠别人,那她还不如找根绳子一抹脖子追随赵嬷嬷、孩儿于地下算了。 “谢谢这位夫人的好事,我……” 谢宛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院门被推了开来,窜进来两个喜气洋洋的面孔。 “我们回来了!” “咦,柳姨,你起来啦!” 飞鼠喜气洋洋地喊到,他旁边的小猫也是一脸惊喜的模样。 谢宛云有些疑惑地看着飞鼠,这个头型,怎么这么熟悉?就在她腰间一轻,回首的时候,她依稀看到一个中间有一小撮白发的人转身钻入了人群之中。 谢宛云本来以为是错觉,谁的头发中间会长这么一撮白发啊? 可是,眼前的这个瘦些的孩子,依稀前额发中就有一撮白发。' 第一百零七章夜游 “秋痕姐姐,你一个人在这里住怕不怕,若是怕的话,我就在这里同你作伴好了。” 朱锦云关切地问道。 “多谢云姑娘。不过,没事的。您是姑娘,怎么能同我这样的奴婢住一起,别折煞我了。而且,我也想一个人好好地怀念一下我们姑娘。” 秋痕心下感激,但仍客气地拒绝道,神情带着感伤。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但是,每每想起当日的情形,她却仍然心痛如刀。当日,若是姑娘弃了她们先走,定然可以在那贼人回来之前离开的。可是,为了救她们,她仍然留了下来。 现在,她活了。 姑娘,却不在了。 她一条贱命,怎么值得姑娘用命来换? “喔,这样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我和宛云姐姐情同姐妹。她不在了,我理当替她照顾你的。你千万不要跟我客气才是。” 朱锦云真挚地说道。 “我省得的,谢谢云姑娘。” 秋痕站了起来,送朱锦云离开。离开的时候,朱锦云突然似乎想起一事似的停下了脚步,对秋痕道:“我今日下午去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似乎听说宛云姐姐的寿衣已经做好了,明日一早就可以送过府里来了。夫人说等换了寿衣,给宛云姐姐殓了妆容,就可以让你瞧她的遗容了,你再耐心等一个晚上就好了。” “喔,我知道了,云姑娘慢走。” 秋痕一直将朱锦云送到了院门口,然后,她就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一直一直坐着,像雕像一般。 从白天坐到夜里,从夜里一直到了深夜。 终于,夜足够深了,园子里的灯都渐渐地熄了。 一片漆黑。 只有天上的一轮明月高挂。 东院,秋痕等着等着,终于等到月儿移过了柳梢,又往东沉了一些。差不多了。巡夜的婆子们过了这时,也都应该回去了。 这个时辰,应该所有的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了。 秋痕终于站了起来,踩过掉落的叶子,走出了院子,又回身关上了门。 门开关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分外地渗人。她提着一盏灯,在无人的园子里穿行,如同一缕幽魂。 这些天,朱承平曾向钱氏提起过让她看谢宛云遗容之事,被钱氏以还没有收敛好,不宜见人为由给拒绝了。说等一切打点好之后,自会让秋痕见她。 如果在没有发觉异常的情况下,多等几天也就罢了。 但是,现在,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等下去,只怕她什么也看不到了。 秋痕决定就在今晚,无论如何,她也要见那具身体一面。至于如何才能见着,秋痕其实现在还没有一点儿办法。这些日子,她去瞧了许多次,想寻到可趁之机。可是,现在灵堂由四个婆子看守,个个如狼似虎,两人一班,找不到可以下手的时机。 不过,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了,就算是强闯,秋痕也决定硬来一回了。 她握紧了袖子里的一样东西,给她自己打着气。 “行的,你一定可以办到的。” “姑娘,请您保佑秋痕吧!” 秋痕默默地念祷着。 近了,再近了。 终于到了。 是灵堂。 那白纱飘舞,惨白如纸的世界,就在眼前了。秋痕放下了手里的灯,握紧了手里的东西,正打算破釜沉舟地上前走去。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连枝花容失色地先冲进了灵堂。秋痕就又缩回了身子,藏在了树后。 只见,连枝急急地道。 “两位大娘,不得了,出事了,赶紧来帮帮忙啊!” “出什么事了?我们在看守灵堂呢!” “深更半夜的,一个破灵堂有什么好看守的?还怕谁专门来偷一具尸体不成?”连枝着急地道:“姨娘夜游了,这会儿嚷着要跳湖呢!连理和我拉不住,姨娘眼见都要到水里去了。你们现在不理我管不了你们,可是,若是姨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算你们是夫人的人,看侯爷饶不饶得了你们两个?” 两个婆子一听这情况,顿时也有些慌了。 肖姨娘她们自然是不在乎了,就是真死了,也就死了,跟她们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侯爷再不怎么管事,也是这个府里的男主人。连钱氏如此跋扈,这些年,也没有真把肖姨娘怎么样,还让她生了朱承煜、朱锦云两个。若是她真出事了,而她们两个离得最近,又没有睡的人硬是不肯帮忙,朱传盛发起火了,要了她们的命钱氏估计吭都不会吭一声。毕竟名义上肖姨娘也是半个主子,见着主子要死了而不救,这顶大帽子压下来,她们可扛不起。 肖姨娘夜游在府里也不是个秘密,两个婆子也没有多想,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就知道了对方的心意,其中一个就陪着笑脸道:“连枝姑娘说什么话呢!我们岂是那种不顾主子性命的糊涂人。你赶紧在前面带路吧!担误了姨娘的命,这可谁也担当不起!” “谢谢两位大娘。” “你们真真是救了我的命了,要不然,我也完了。” “快赶紧跟我过来吧!” …… 在连枝急急地催促下,隐约间,远处一点的地方又传来了连理惊慌的声音:“姨娘啊,别再往前面走了,再往前面走,水就要到胸口了。” 到胸口了! 这么说的话,不马上就要到口鼻处了? 如此一想,两个婆子吓得魂飞魄散,哪里是走,都跑了起来,转眼间,就失去了迹象。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秋痕的眼睛一亮,这一回,连老天爷也帮她,站在她的这一边上。 此时,灵堂已经空无一人了。 一阵冷风吹过,灵幔乱舞,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但是,秋痕却什么也没有注意到。 她的眼里,只有一个东西是清楚的。 那就是灵堂里摆着的棺木,在这棺木里头,也许装着的是她亲爱的姑娘。她一步一步地朝那个目标走云。 终于,她来到了棺木的前头。' 第一百零八章易名 “谢谢夫人的好意,那我就在这里打扰一下你们了。” 谢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却眼尖地看到那后进来的两个男孩在看到她之后,一个眼神中透出惊慌,眼珠子不停地打着转,另一个的脸都些微微地苍白,虽然眼神还算镇定。于是,谢宛云的话就硬生生地转了一个弯,如此说道。 “不打扰、不打扰。” 听见谢宛云如此道说,柳姨欢喜地道,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娘,你还是进去里面吧!外头风大。” 开口的是站在柳姨身边的一个小男孩,约莫六、七岁的模样,穿的衣裳也带着补丁,不过,干净整洁,他长得个子有些瘦小,看起来有些先天不足的模样。不过,唇红齿白的,样子倒是漂亮得紧。 此时,他正用一脸担忧的目光看着柳姨。 “这……” 柳姨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还没有安排好谢宛云的事情。她怎么能放心去休息呢?只怕她一走,龙哥儿又开始给人脸色看了。 龙哥儿也晓得柳姨的顾虑,不愿让她担心,不情不愿地道:“放心吧!她的住处什么的我会安排的。你进去吧!” 他不说则已,说到则必会做到。 柳姨闻言,就放了心,转向谢宛云歉意地道:“我身子不好,不能陪你了,得先进去了。” “夫人不用管我,请自便。” 柳姨便点了点头,由那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扶着,向里头走去。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笑问:“对了,差点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后,也好有个称呼。” 名字? “谢宛云”三个字已经到了嘴边,但是,最后,谢宛云却强将它收了回去。这个名字,对于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来说,都已经死了。 她现在,只是仍活在世间的一缕幽魂而已。 沉吟了一会儿,最后,她说。 “莫忘,我的名字是——莫忘。” 听到这个名字,龙哥儿抬起头来,看向谢宛云的目光有些异样。柳姨默念了两遍“莫忘”、“莫忘”,笑道:“这个名字,还真跟龙哥儿的名字像是一对呢!” 龙哥儿? 谢宛云将疑惑的眼神投向了龙哥儿。 龙哥儿对她说:“莫念,我的名字是,莫念。” 莫忘、莫念;莫念、莫忘。 是什么样的遭遇,才会让人如此强烈地不想忘记什么,所以,警告自己,不要忘记;又是什么样的遭遇,让人再也不愿想起,所以,才取名,莫念。 只是,不想忘记,就真的能不忘记吗?不愿想起,又真的能不再想起吗? 从此之后,一日不报仇血恨,世间再无谢宛云。 只有莫忘。 莫忘恩情。 莫忘仇恨。 圆月皎洁,如一轮圆盘,高挂于空中。 残旧小院里,一盏铜灯如豆,风一吹,便随之飘摇,好像随时都会熄灭似的。陋室,这真的是陋室,几尺见方的屋子,里头除了一张床,连个柜子也没有,更不用说是梳妆镜什么的了。有一个盆子、几个木桶,放在屋子的各处,据说下雨的时候,这几处会漏水。这些日子常下雨,所以固定放在这里。 就是这样的屋子,也原本是其中一名叫做茉莉的女孩的屋子。她搬去和豆芽菜一起住了,这才空出了这间屋子。 以前常读《陋室铭》,总觉得如高山仰止,让人饮佩。现在,真的住进了陋室,和发现破旧的屋子,因为连日的阴雨,总是散发着一股子潮湿发霉的味道,让人闻了就心情不太愉快;垫的被絮虽然干净,但是,里头铺的棉花似乎已经结成了块,一点儿也没有原来的柔软;还有那硬得杠人的木板床,一睡,只叫人浑身都酸痛不已…… 明明脑子里全是睡意,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都已经如此了,还计较住的是什么屋子,睡的是什么床? 可是,身体却像有它自主意识似地,发出抗议,碾转难眠。 再加上晚上又只喝了一碗稀饭,吃了一小筷子的鸡蛋,夹了几根青菜而已,肚子更是咕咕地抗议不已。 尽管,看得出来,连鸡蛋也不是这里饭桌上常有的菜,因为人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像过节一般。看来,是因为有了她这个客人而临时加的菜。 还有人这样衣不裹身、食不裹腹、贫病交加地生活着。可是,却仍是笑着收留了她,给了她一个临时的居所。 而她,以后要靠什么为生呢? 又怎么样才能打倒钱氏呢? 无权、无势、无钱,一无所有的她,要怎么样才能做到呢? 谢宛云现在还没有头绪,但是,她并不焦灼,也没有失去信心。她早已知道,这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她也有了即使付出一生,也未必能够达偿所愿的心理准备。 只是,有些事,必须去做,如此而已。 即使,用上一生一世。 砰、砰、砰。 叩门声响,共三声,不轻不重,节奏也正好,极有礼貌的叩门声。 “莫娘子,能与你谈一谈吗?” 谢宛云的嘴角微弯,原来以为只是两个。如今看来,她还是算漏了一个呢!谢宛云应着声拉开了门栓,月光下,龙哥儿的身姿如松,后面,跟着两个瘦削的身影。其中一个,额间白发如银,另外一个,腿有些微瘸。 谢宛云此时已经知道,他们一个叫做飞鼠,另一个唤做小猫。 与一个他们唤作“余爷爷”的住在一间屋子。 这里真是一个大杂院,住了一堆孩子、两个大人,现在得加上谢宛云一个了。 谢宛云走出了屋子,几人来到了院子中的一棵有着浓浓的树荫的大榕树之下,那里有一张桌子、几个椅子,谢宛云和龙哥儿分两边坐下,飞鼠、小猫立于龙哥儿的身后,还真有几分谈判的意思。 “你的钱,我们是不可能会还给你的。” 第一句话,龙哥儿是这样说的。 “青牛、豆芽菜救了你一命,你的命,怎么也值这百两纹银了吧?” 挟恩求报,不错的战略。 谢宛云微笑,笑得却有些狡猾。 “那,我将这件事告诉柳姨,也没有关系了吧?”' 第一百零九章不同的泪 夜风吹过,树枝晃动,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 有人沉不住气了。 “你怎么能这样卑鄙?” 飞鼠怒视着谢宛云:“柳姨对你这么好,你却要恩将仇报?” “就是,你这女人也太没有良心了吧?如果不是柳姨收留你,你就要流落街头了。” 小猫也在一边帮腔道。 什么叫做倒打一耙,谢宛云算是见识到了。 若是过去的谢宛云,也许还真被这些仁义道德什么地给圈住了,就此作罢也说不定。但是,现在的她可不是过去的她了。 好人也罢、坏人也罢,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她只是一个为死去的嬷嬷、孩子而活着的幽灵而已。任凭飞鼠、小猫两个如何说,她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们。 于是,飞鼠、小猫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这个女人不好对付。 龙哥儿如此想,不论飞鼠、小猫两个再怎么说,她也不会改变她的想法的。终于龙哥儿开口了:“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将我的钱还给我,一分不少!” “喀——” 棺材盖被推开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树枝上栖着的寒鸦叫了一声,飞上了夜空。黑色的羽翼遮蔽了圆月。 一时,天地无光。 月光再度洒向灵堂的时候,只见秋痕浑身无力地倚在棺木旁边坐着,双手掩面,发出了呜咽之声,竟是哭了! 离灵堂不远处的一棵粗壮的树干之后,年轻的男子握紧了拳头,狠狠地一拳击在了坚硬树干之上。 “爷!” 有人低声惊呼。 朱承平仰头闭着双眼,浑身上下全是抗拒的气息。 此时此刻,他就像是一头受了伤的野兽,不容任何人接近,只是独自舐舔着伤口,身影是如此地孤寂。 福贵悄悄地拉了拉福禄,两人褪了开去。 把这一方天地留给了朱承平。 月光下,一滴水珠悄然而落。随后,像断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地落了下来。福禄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以前,不论遇到多么艰难,叫人难以忍受的事情,连福禄也忍不住替他掉下眼泪之时,他也从来不曾哭过。今夜,竟然哭了。 福贵转过了福禄的身体。 以爷骄傲的个性,必然不乐意别人见到他这个模样的。 那个女子,爷唯一能在她面前露出真心的笑容的女子,真的、真的就这样去了吗?再也没有任何一丝希望了吗? 只过了一小会儿,男子的声音传来:“走吧!” 他的声音平静,甚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前行的身躯挺拔,似乎任何事也不能打倒他似的。只有原来站立的地方,那点点微湿的泥土,在无言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三个人悄悄地走了,好像他们从来不曾来过这里。 却不知道,在他们的身后,那个呜咽着的女子,嘴里破碎不全地吐出来的低语声,却是欣喜的呢喃:“不是姑娘。太好了,不是姑娘。”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悲伤也会落泪。 欢喜也会落泪。 都是眼泪,却有截然不同的含义。 “真是,累死我了。” “就是啊,好端端的,闹什么夜游。夜游也就算了,跳什么湖啊。跳湖好歹也挑一个侯爷不在府里的时候,爱跳就跳,没谁拦着。偏偏挑侯爷在府里的时候。真是瞎折腾。看,我的手都被抓破了。” “还说你的手呢,你看我的胳膊,还有我这件新做的衣裳,才穿了一次呢!” …… 两个婆子的对话声穿过了树林,往灵堂这边飘来。 坐在地上的秋痕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合上了棺盖,费了好一番力气。还好她以前也曾经干过一些粗活,不像寻常的姑娘家那么娇弱。总算将沉重的棺盖合住了,只是,略有些偏。她匆匆地拿了原来的灯,隐进了茂密的林中,悄悄地远去。 两个婆子回来,继续守着她们的夜。 只是,一个说:“我怎么觉得这里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哪里不对劲啊? “这棺材盖好像动过似了的。” “不会是诈尸吧?!” 这么一说,两个婆子惊惶地互望着。听说有那蒙了冤屈的死者,不甘心就此离去,化为僵尸,寻人报仇什么的。 一阵风吹过,两个婆子打了个寒颤。 好冷! 这一夜,大约是安稳不了了。 而在朱承平、秋痕相继离开之后,一个身影也悄悄地从树上爬了下来,穿过了园子,最终从院墙翻了进去,入了朱锦云的驻云楼。 已经很晚了,到处的灯都是熄的。 只朱锦云的房间,灯尤亮着。 肖姨娘刚换了一身衣裳,头发上的水犹滴着,连枝正拿着个毛巾与她擦着。朱锦云则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看小萤进来,她朝肖姨娘使了个眼色。肖姨娘就打了个哈欠,从连枝的手上拿过了毛巾。 “好了好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吧!你们下去吧,留我们娘儿两个说说话,明早再过来也就是了。” 连枝、连理两个闻言,便施了个礼告辞了。 这一个晚上,也是够她们两个折腾了,肖姨娘哪里都好,就这个夜游的毛病犯了起来叫人有些吃不消,累死人了。 还好最后终于醒过来了,没出什么事儿。 要不然,真不知怎么交代。 两个人方一离开,朱锦云就急急地问小萤:“怎么样?秋痕什么反应?” “她哭了,哭得很厉害。” 这么一说,朱锦云沉了下去。 肖姨娘却觉出不对劲来,这小萤经常同朱锦云在东院出出进进的,谢宛云素来对她也不错。刚得知噩耗的时候,向来开朗得有些没心没肺的她,还哭得眼泪哗啦的。没道理说起这个的时候,反而一脸笑容,好像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吧? 一向精明的女儿竟然没有发觉这极为明显的异样,真是当局真迷啊。 肖姨娘可舍不得看女儿难过的模样,连忙催促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别卖关子,赶紧说!” 小萤这才将随后听到的话说了出来,顿时,朱锦云破涕为喜。 “不过,世子爷好像没有听到后面的话就走了呢!” “哼,活该!谁叫他对宛云姐姐坏的。” 朱锦云哼着道。 看样子,她是一点儿也没有告诉朱承平的打算了。 大杂院里在谈着一场交易;侯府里有人欣喜有人伤悲;慈心堂内,有人对月想起一个连名字也不知道,模样也一点儿不好看的陌生女子。 而天还未明的时候,谢家庄却是六七辆马车,并十数骑马缓缓的驶出。马车上全扎着白绸。' 第一百一十章出发 谢家庄众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肃穆哀伤之色。 尤其是谢宛云的母亲于氏,瘦骨嶙峋,几乎没有人形了。谢宛云的父亲谢贤小心地扶着她的胳膊,踏上了马车,倒是一反以往不惯坐马车的习惯,没有骑马,而是陪着她坐在了马车里头。 女儿的离奇过世,反而使得他们夫妻两个变得比起以往更亲近了一些。 只是,向来柔软,哭个不停的于氏,这些日子,却反而不哭了。 这样的她,反而让谢贤不安,一刻也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宛儿出嫁的时候,最是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性子柔弱的母亲,她对他最后所说的话就是要他照顾好她。现在,宛儿已经没了,他这个当爹的总不能连她唯一的拜托都办不到。 若是于氏一个想不开,他也没有这个颜面见女儿于地下了。 待所有的人都上了马车,坐在最前面的谢老爷子一声令下“出发”,顿时,郊外的小路上,尘烟滚滚,向着京城逼近! 天明,用冰凉的井水清洗了身子,穿上了体贴的柳氏命她的儿子小麒给她送来的衣服,用过了堪称可怜的早饭。 谢宛云来到了柳氏的房间。 龙哥儿正端了药前来,见到她,手中一顿,药几乎洒了出去。 “莫娘子来了。” 柳氏忙要起身。 “柳娘子不需多礼。” 谢宛云忙上前一步,将她按了回去,并拿起了药碗,喂她喝起药来。她被人服侍惯了,于服侍人的事并不擅长,不过,以前母亲时不时就会生病,这喂药的事儿倒是做惯的。此时舀一勺药,微微吹凉,不使太烫,但也不会吹得过凉,以免药苦,一勺一勺地往柳氏的嘴里送了去。 柳氏便也领了她的好意,一口一口地喝着。 喂柳氏喝完了药,柳氏又拿了个小镜,对着镜子用手帕拭净了嘴角。动作文雅,虽在病中,却仍然爱惜容颜,衣着也干净整洁,谈吐亦是不俗。真不像是生长在这样地方的人,倒像是书香门第的小姐一般。 虽是如此,谢宛云却并无心打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不也是。 有些事情,她亦不愿别人问起。 柳氏既然不曾问过她来自何方,她又何必管柳氏有过什么样的往事。 待柳氏整理完毕,谢宛云方才说起她的来意。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放在了桌上,对着柳氏疑惑的眼神,谢宛云道:“这是我的租房之资,还有伙食费,还请柳娘子你收下。” 柳氏取来,打开一看,却是数锭白银,怕有一二十来两,不禁大惊。 “这如何使得?这么多的银两,别说是一间破屋,就是这样一个院子,一年也不过跟这个数目差不多而已,我如何能收。” “柳娘子若是不收下,我也不好在这里住下了。” 谢宛云换上了凄凉的表情:“你也见过了,我如今这幅鬼样子,在这京城里举目无亲,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而已。就是身上有些傍身的银两,一个人在外,独自生活,总是难免受人欺凌。若是碰到了那黑心的,只怕把我的钱财全数坑去也未可知。青牛他们捡到我时,我就正被坏人追赶,他们欺我貌丑,我逃得精疲力尽,这才晕倒在地。若不是青牛他们救我,只怕我已经命丧黄泉。姐姐给了我一个让我能安心住下的栖身之所,这点银子,如果都不肯收下。我就算是再害怕,也无颜留在这里了。我、我还是离开吧!” 说完,谢宛云掩面而起。 柳氏忙拉住了她。 “莫娘子哪里的话,好,”顿了一下,柳氏仿佛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道:“即是如此,那这银子我就厚颜收下了。” “多谢柳娘子收留。” 谢宛云又行了一礼,便让柳氏好好休息,离开了她的屋子。 “戏演得不错嘛!莫娘子。” 出了屋子,龙哥儿嘲讽地说道。 昨日,以他们的大败而告终,谢宛云将他们剩下来的银钱一分不少地收了回去。龙哥儿还从来不曾吃过这种亏,碰到这种油盐不进、心硬如铁、软硬不吃的女人。他们打感情牌也好,软求也好,硬是威胁也好,就一个字,不还她钱就不行。而且,一分也不能少。否则她就要告诉柳姨。 迫不得已,龙哥儿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了她的要求,本来正在为接下来的药钱、生活费头疼,还多了个铁公鸡般吝啬的丑女人。 没有想到,今日谢宛云竟然就交出了十分之一多给柳氏。 看来,这个女人倒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通情理。 龙哥儿的话虽然不太中听,不过,语气倒是和缓了不少。有这一笔银子,至少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过了这关,总有法子的。 谢宛云只是淡淡一笑,道:“我有事出去一下,可能会晚回来也说不定。若是我回来得晚,吃饭不必等我。” 说完,谢宛云就闫了门,出去了。 这一回,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并没有把银两全带在身上,而是留在了屋子里。只带了点碎银子放在随身的荷包里。 至于龙哥儿他们会不会再打这笔银子的主意,她倒并不担心。 有柳氏在,他们想翻天也难。 而在谢宛云离开之后,想了想,龙哥儿把飞鼠、小猫两个叫了过来,道:“跟她后头,看看她在做什么?别被她发现了。” “放心,交给我们了。” 昨夜吃了谢宛云的鳖,飞鼠、小猫正憋着一肚子的气呢,这回听到龙哥儿的话,二话不说,就远远地在后头跟了上去。 在这方面,他们是老手。 而且,谢宛云也没有提防竟然会有人跟踪她,因此,一路上,倒是顺利之极。 院中的龙哥儿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却在沉思着,这个半途拾来的女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倒在路上?会不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刚才谢宛云对柳氏所说的话,他一句也不信。 这女人变脸的本事太快了,这谎话也是一套一套的,草稿也不打,谁知道她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一阵香风扑来,有人蒙住了他的眼睛。' 第一百一十一章来人了 “猜猜我是谁,龙哥哥?” “别闹了,芙蓉。” 龙哥儿不悦地扯下了芙蓉的手,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年约十来岁的女孩,脸上虽犹带着几分孩子般的婴儿肥,不过,眉目如画,脸上搽着粉,眉毛描得细细的,再加上身段窈窕,却是已显出几分的少女风情。 此时,她嘟着嘴,委屈地看着龙哥儿,眼中含着泪水。 龙哥儿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掉头就离开了。 她恨恨地跺着脚,死盯着他的背影。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喜欢她,唯独他却从来都不理她? “芙蓉,我们一起去提水吧!水缸里没有水了呢!” 豆芽菜和茉莉两个提着木桶出来,见了芙蓉一个人在院子里,就招呼道。 “要去你们自己去好了。做什么都成群结队的,烦不烦啊?” 说完,就大步回了她的屋子,“砰”地一声,门出了巨大的声响。 茉莉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一大早的,她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神经啊?” “还能是哪门子神经,多半又是龙哥哥惹她生气了呗!” “为什么芙蓉老是生龙哥哥的气呢?龙哥哥又不像飞鼠和小猫,老爱惹她的。” 茉莉十分不解地问道。 豆芽菜就用很无奈地眼神看着茉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就是因为龙哥哥不爱惹她,所以她才生气的啊。” 茉莉的眼神更茫然了。 真是,怎么可以迟钝到这种地步呢? 豆芽菜用“没救了”的眼神看着茉莉,有时候她都搞不清楚,究竟是茉莉十一她八岁,还是茉莉八岁她十一了。 这么明显的事,竟然也看不出来。 都过没几年就要谈婚论嫁的大姑娘了,唉,前途堪忧啊!真是,怎么她洗衣、做饭、挑水、劈柴的灵巧劲,就一点儿也没有在这方面上发挥那到哪怕那么一点点呢? 天已经大亮了,高大的侯府的门却是紧紧地闭着的。 正门按例一般是不开启的,平常下人们出府入府都会走偏门。就是侯府的主人们平日也只会走正门边上的偏门。 只有侯府办事的时候,或是来了尊贵的宾客,或者老夫人、老侯爷、侯爷等人久出回府这样的大事,侯府的正门才会开启。 此时,朱红的大门依旧无情地紧紧地闭着。 提着“永平侯府”几个大字的匾额金光闪耀,这块匾是皇上亲笔写了命人做成匾额所赐,这样的荣幸,整个京城大大小的王公贵族、世宦大臣、皇亲国戚,也没有几家有,这代表了这天下的主人对这个府邸的荣宠。 谢宛云戴着帏帽,站在离永平侯府对面的一个巷子里。 她深深地看着这个熟悉而残酷的高大府邸,前世也好、今生也好,因为那两个女人,她都失去了太多太多。 她们带给她的噩梦,总有一天,她会带回给她们的。 虽然,现在她还没有足够的力量,但是,总有一天,她会再度站在她们的面前的。以另外的身份,带给她们挥之不去的噩梦。 钱湘君! 柳如月! 你们等着吧。 就在这时,轱辘轱辘的车辙声还有蹬蹬蹬的马蹄声响起,将谢宛云从沉思中惊醒,她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队车马正缓缓地向永平侯府驶来。 马车之上,大大的“谢”字旗飘扬着。 骏马之上,是二叔、三叔、四叔,还有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弟、七弟,他们全都来了。 只不见祖父、父亲、母亲,还有婶娘她们,是在马车之上吗? 谢宛云急切地朝马车望去,只见,车帘低垂,却是什么也瞧不见的。 这时,马队缓缓地停了下来,南伯拿着拜贴给门童,门童匆匆地进去了。 明日就是大丧了,从明日开始,会连做整整三天的丧事。对于一个晚辈的葬礼来说,是足够隆重了。 腾出了一个正厅作为灵堂,谢宛云尸体运回的那一日,府前已经正式挂起了白色的灯笼。这一日,更是到处张起了白幔,树上扎起了白花,请来办法事的道士们也已在客院歇下,为明日之事预作准备。办丧的通知信函也已发了出去,怕府里的厨子不够,又从相好的府里借了好些个厨子过来。 这时,钱氏正在对朱承平、柳如月说着一些与府里交好的宾客,哪些人有些什么脾性要注意的,哪些人是要重点招待的,哪些人随便应酬一下即可等等。 尤其是重点交待柳如月,因为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这种大事,而且,她来京时日不长,对京里许多的贵妇人并不怎么熟悉。 朱承平毕竟小从到大就在这府里长大,上一回办喜事时也已经经历了一回,到底是有经验多了,而且他素来稳重,钱氏倒并不怎么担心。 一时吴嬷嬷又来说,原定的负责引客的一个丫头吃坏了肚子,一个丫头帮忙时手不小心被刀切了,见了血,怕是不吉,想借调朱承平院子里的芳菲,柳如月院子里的如意来充充人数。 这引客的丫头最是体现一个府里的脸面,一般的丫头可担当不了这个重任。 必须是长相标志、口齿伶俐的,要是摆出一些歪瓜裂枣出来,背地里不给各府里笑掉了大牙。以前那个杨侍郎府里的夫人善妒,府里漂亮的丫头都给她撵出去了。等到老夫人做寿辰时,上门的客人们被那些皮黑貌丑牙齿都不齐的丫头们吓了一跳。事后,沦为了整个京城的笑话。杨侍郎在朝廷里头都抬不起来,气得嚷着要休妻。 像他们这种富贵人家,不管里头怎么样,这门面总是要讲的。 要不然,头也抬不起来。 因此,吴嬷嬷也不敢随便弄几个丫头充数,而是十分慎重地选择了以前曾经在夫人院里做过事,也见过些世面、容貌又出挑的芳菲和如意。 这的确是一件要紧事,钱氏连忙同意了,又切切嘱托吴嬷嬷,务必让这些丫头们小心、再小心。做好了,事后有赏;做得不好了,在客人面前失礼,事后,必饶不了她们。 吴嬷嬷应着方下去,一个小丫头就进来回事,说去世的东院奶奶的娘家人来了,正在府前等候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迎客 听了这话,钱氏的心一沉。 虽然知道终究是避免不了的。这办丧事,娘家来人也是正常。只是,这人是死于非命的,若是闹起来倒麻烦。 哼,不过,谅这谢家也不敢。 他们永平侯府可是有皇上和娘娘在背后撑腰的,让他们难堪,那就是给皇上、娘娘脸上抹黑。 他们,有那个胆子吗? 如此一想,钱氏的胆一壮,站了起来,捋了捋衣裳,道:“大开府门,迎客!” 车帘微动,人出来了。 祖父,是祖父,他老人家精神还好,谢宛云见了,微松了口气。又向后面的马车看去,陆陆续续,人都下来了,是父亲和母亲。 谢宛云的心微微地刺痛,两位都瘦了许多。 父亲本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这回都快成了他嘴里最不屑的竹竿了,而本来就瘦的母亲,更是像柴火干一般,脸色苍白,神情凄苦中含着悲愤。 看样子,祖父大人还没有把她活着的消息告诉父亲和母亲。 如此也好,要不然,父亲生性耿直,不善于演戏,弄得不好,就会泄漏口风了;母亲也不是个善于掩饰情绪的人。 只是,苦了他们两位了。 女儿不孝,还是让你们两位操心了。 对不起,父亲、母亲。 你们就权当女儿死去了。若是有一天,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女儿仍有命在,再回你们的膝下尽孝吧! 还有二叔、三叔、四叔;二婶、三婶、四婶;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弟、七弟…… 谢宛云的眼一个个细细地打量着。 错过这一回,再见到他们,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他们是来府里吊丧的吧! 看侯府门前两边吊的大大的白字“唁”灯笼,怕是准备办她的丧事了。 哼,没有尸体他们也能办丧事,还真是迫不及待了。谢宛云在心里冷哼,到了此时,她还不知道钱氏已经想法子制造了她的尸体了。 她忍不住讽刺地想,若是她这个大活人,出现在她自己的丧事现场,真不知钱氏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肯定是相当精彩。 只是这样想想,也让人解气。 不过,她是不会这样做的。逞一时之快,固然出了一口气,可是,根本伤害不了钱氏的根本,她身份暴露,又没有钱氏害她的证据,反而会顺理成章地被要求要回到府里,不然,反而是她没理了。而一入了府中,再处于被动之势,她的一举一动都将在钱氏的掌控中。到时别说是报仇了,就算是钱氏畏于舆论,不敢再第二次害她的性命,可是,她却仍然可以对付她身边的人,对付她腹中的孩子,这一生,都将在胆战心惊中度过。 那样的生活,可不是谢宛云想要的。 她以后,再不想当个命运被别人掌控,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了的无能女子了。 一声沉闷的响声,厚重的侯府大门朝两边缓缓开启,一行人由里而出。下人分两边而站,钱氏带着人由中间出来迎接了,她的身后,站着素服的朱承平和柳如月,看起来如同画上的金童玉女一般。谢宛云的眼淡淡地移开。 谢家庄一行人则按照序列,整齐地排在谢老爷子的身后,在客气地寒暄之后,谢老爷子、谢贤夫妇随同钱氏到正厅说话,其他人则只在偏厅等候。 当府门缓缓而闭的时候,一个罩着白色帏帽的女子也同时转身离去。 谢家众人不知道,他们为之哀痛、思念、伤心不已的孙女、侄女、女儿、姐姐、妹妹,就在离他们不过数丈之外的距离。 就这样,明明是最亲的人们,却是背道而行,越离越远。 谢家一行人在永平侯府并没有停留多久,只是打了个招呼,通知一声他们来了,明日会来参加谢宛云的丧事,问一下丧事打算办几日,如此而已。听到钱氏打算连办三日,谢老爷子脸色微霁,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 钱氏客气地留他们在府中过夜,被谢老爷子以已决定在城中亲戚处落脚为由,加以拒绝了。钱氏也不过只是出于礼节上问问而已,并不是真心。见他们拒绝,也就顺坡下驴,不提了。 不到一刻钟,话毕,就立马告辞了,连午饭也不用。 谢老爷子起身,态度冷淡中藏着隐忍的愤怒,还有无奈、抑郁之色,以及大江东去的老态。 钱氏送出了正厅就留步了,只朱承平一直恭敬地送出了大门之外,等众人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车队缓缓离去,一直消失于视线之中,这才转身进府。 “哼,也不过是个过气的老头子,摆脸色给谁看呢?” 至此,钱氏的顾虑已经一扫而空。 什么谢家,前朝尚书,历代书香门第,百年大族,也不过是些胆小怕事之徒,还以为多少总要兴师问罪几句呢,竟然亲孙女儿、亲女儿不明不白地过世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不过,也难怪他们如此,她可是皇上宠爱的玉贵妃娘娘的亲姐姐呢! 别说只是怀疑她害了他们的女儿,就是真害了,他们又能拿她怎么样? 想到先前竟然会担心他们闹事,还心里有些惴惴的,钱氏就觉好笑。 “就是,也只有夫人您大度,这才这般礼待于他们,还留他们用饭、过夜,若换了其他心胸狭窄的,还不立马撵人呢!” “真是给脸不要脸。” 王嬷嬷坐在右边下首位置,恨恨地说道,同钱氏一个鼻孔出气。 现在,她也算是钱氏眼前的大红人了,有一席之地,像这回谢宛云办丧,钱氏就派了她作为吴嬷嬷的副手,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张嬷嬷瞟了她一眼,不阴不阳地道:“别人说这话使得,王嬷嬷说这话就有些不妥了。这谢家老爷子他们的确是不识好歹,极为可恶。可不管怎么说,你在东院的时候,听说那谢氏待你也极厚,赏的银子、衣服料子还有据说还有让你带点心回去给你那孙儿吧?怎么也算待你不薄了。就是看故主的面子,也该留几分口德吧!要不然,现在这么说故主,以后,谁知道你又会怎么说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风雨欲来 张嬷嬷这么一说,厅中气氛顿时凝住了、 钱氏的目中就露出了几分疑色,看着王嬷嬷的眼神就带了几分冷意。 由来背恩忘主的下人最是叫人不耻。钱氏可以说谢家众人的不是,怎么说都可以。可是,王嬷嬷毕竟曾在东院做过事,受过谢宛云的恩,现下却如此一点儿也不留情面地说她的家人,却是有些叫人耻冷。 厅里的下人们虽然嘴里没有发话,可是,脸上隐隐也露出几分不屑之色。 这王嬷嬷虽然擅长溜须拍马,媚上奉迎之道,在府里的风评却向来不怎么好;谢宛云虽说在府里的时间不长,却待人向来极为和善,又宽厚又大方。 这回她去了,府里的人明着碍于钱氏不敢露出凄色,但是那暗地里平日受了她的好处而悄悄在心里暗生不平、同情的不在少数。 这两相对比,更显出王嬷嬷的无情了。 尤其这一段时间王嬷嬷辅佐吴嬷嬷手下做事,为了求得表现,未免对其他人鞭策过了头,为人又刻薄小气,有了好处只管往她自个儿的腰包里塞,吃独食,一点儿好处也不肯分人。对此,府里下人心中早有怨言了。 因此,此时一听了张嬷嬷的话,众人的心中均是解气极了,却没有一个显出对王嬷嬷的同情。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也是她素日为人太差的结果。 王嬷嬷听了张嬷嬷这话,又察觉到众人不耻的眼光,这脸上就火辣辣的。她心中暗恨张嬷嬷处处针对她,但是毕竟张嬷嬷在钱氏身前的日子更久,这些日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又重得回了钱氏的信任,两个人之间紧密得连跟针也插不进去。此时如果与张嬷嬷硬干,她又能讨什么好处? 钱氏这个人,若是生了疑心,以后,必然不会再信任她。王嬷嬷可没有张嬷嬷那么厚的底子,经得起折腾。 于是,王嬷嬷急得脸红脖子粗地嚷了起来,拍着腿道:“天地良心,那谢氏对老奴虽然不错。可是,在老奴的心里,至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主子。除了这个主子,他人待我再好,我也不认。别说是什么谢氏,就是什么王氏李氏张氏,管他姓什么,我只认准了主子一个。若是这话不是出自我的真心,就叫我、叫我,叫我儿媳妇生个孩子是王、八!” 这话一说,钱氏“扑”地一口茶喷了出来,地上湿了一片,立马就有丫头赶紧拿了东西上来收拾。钱氏喷了这一口,脸上却已是由阴转晴,拿着珍珠递了上来的帕子,一边拭着嘴角一边笑得开怀。 这一番表忠心的话还是让她挺受用的,再加上当初将王嬷嬷派往谢宛云院子里的人原本就是她,想到这,心里那里疙瘩也就没了。 柳如月也用牙齿轻咬住了下唇,低着头,吃吃地笑。 吴嬷嬷则只是在一边静静地瞧着,并不掺和张嬷嬷和王嬷嬷之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之间的事情,见钱氏笑了,她也就跟着笑笑,如此而已。 众下人的心中虽不耻她的为人,但是,却也被她这话逗乐了,毕竟谁会咒自家的孙子是王八呢?尤其王嬷嬷的儿媳妇现在又正怀着孕,已经八九个月了,正是快要临盆的时候。这誓发得不可谓不重了。 至此,王嬷嬷的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一关过了。 她于是也赔着脸笑了。 张嬷嬷见此事给王嬷嬷圆了过去,倒也不急。这种话,一日不放在心上,两日不放在心上,天长日久说多了,总会上心的。尤其王嬷嬷曾经做过的那些好事,张嬷嬷可是全都清清楚楚的。不怕没有材料说,也不怕冤枉了她。比起原来就是这府里的人,不知道出卖了多少人、背叛了多少人才艰难地取到钱氏信任的王嬷嬷,身为钱氏乳母的张嬷嬷无疑具有相当大的优势。 因此,张嬷嬷也没有就此事揪着不放,只在一边冷笑,笑得王嬷嬷心中暗自生凉。心中暗悔前一段时间不该见张嬷嬷和钱氏之间出了裂缝,就想趁机取代她的位置。现在竖了这么个难缠敌人,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该怎么才能消除这个后患呢?王嬷嬷在心里暗自思忖。 钱氏笑了一场,这时却是打了哈欠,有些乏了。 这几日,为了谢宛云的丧事,她也操心了不少。 虽然说一些具体的事,都有下人去操办,可大事,还是要她来拿主意,请些什么人,哪些人安排在哪个席位,哪几个人有过节,不能安排在一个席面上;哪几家的夫人性子厉害,若是在一起,准得闹得不愉快;还有些吃食上的忌讳,这些都得一一交待了下去。 因此,也极是劳神。 到了今日,大事抵定,最为担心的谢家庄那边也偃旗息鼓,看样子是出不了什么妖蛾子了。一时之间,倦意就掩不住了。她于是起身回屋,让柳如月同朱承平自个儿用午饭,却是不必陪她了。她待睡好了再起来吃。柳如月笑着应是,送她回了夫人院。 而此时,在后门,一个瘦削的人影悄悄地出了侯府。 那人却是秋痕,从谢老爷子口中得到了他们的下榻之处之后,朱承平就叫落蕊通知了秋痕。此时,她的手里拿着一些东西,悄悄地从后门处离开了侯府。 聂府旧宅,位于京城的朱雀巷子。 朱雀巷子在京城也算是颇有名气了,里头住着的都是一些世宦之家,名门望族,出了不少名臣栋梁,也出了不少风流才子。 与另外一条玄武巷子并称为文武巷。 听这名号就晓得了,玄武巷子却是武臣世家的聚居之所了。 不过,如今正是太平盛事,没有什么仗打,却是文盛武衰,因此,朱雀巷子倒是更热闹繁华一些,往往各府邸车马如龙,络绎不绝。 只这聂府旧宅,却是例外,已经不知道冷清了多少年了,只有门前台阶上那满满的青苔无言地诉说着往事。' 第一百一十四章往事 要说当年,聂府也曾经在京城中显赫一时,风头无两。 想想当初,成帝的姐姐长公主凤仪公主曾经嫁给这聂府的独子聂逍为妻,并且,开创了公主不建公主府,而是住在附马家中的先例;而聂逍本是状元及第,前程似锦,为了凤仪公主,更是放弃了大好的前程,两人过起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他们男才女貌,文才风流,传为一时佳话。后来在聂逍的双亲过世之后,两人四处游山玩水,归隐山林,这聂府也就渐渐地荒废了。到后来,换了几朝,便渐渐地没有人知道了。 但是,就在数日之前,突然来了一众下人,将这个已经荒废许久的府邸打扫得气象一新。 如今,闭门多年的聂府门户再度大开,并且,不断地有车马停在了聂府的门前,一个个人从马车上下来,进入了聂府,络绎不绝。 朱雀巷子里的各家各户都不禁在心中暗暗猜测,究竟是何人买了这聂府的旧宅;还是这聂府的后人再度回京了?但是,这聂氏一向人丁单薄,又刚刚回府,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访客?难道是个什么大有来历的人物? 住在这里的人家哪个不是人精,纷纷遣了下人前来探听消息。 此时,一个风度翩翩,俊雅不凡的年青人正立于门前迎客。 不是别人,却是于闲。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聂氏的旧宅,其中却自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原来,于闲的母亲秦氏,其实便是凤仪公主与聂逍的外孙女儿。 说起来,他也算有八分之一的皇室血脉了。 只是,于闲的父亲同他母亲秦氏都是生性淡泊的性子,也不觉得这是多么值得拿出来说嘴的事情。而且,比起被人另眼看待,他们都更想过平凡的生活。因此,甚少有人知道于家过世的主母秦夫人原来竟是凤仪公主的外孙女儿。这个秘密,就是于氏,也是不知道的。 而于闲,也是在他成年之后,父亲放心出家之时,才得知这个秘密,并且,因为聂逍和凤仪公主只生了一个女儿,女儿又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因此,聂家的产业最后也就由他来继承。 这段时间,他一直陪着于氏奔走。 母亲过世,父亲心灰意冷出家,唯一只有这个姑姑了,又从小便待他甚好,姑姑向来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于闲担心她会过度抑郁,想不开做出了傻事,这一段时间,从不离她的左右,也陪她回了谢家庄暂住。 因此,听说了谢家庄众人欲来京奔丧,却没有下榻之处之时,就想起了这个宅子。 这些年虽然一直没有人住,但是,倒是有人一直在打理。偶尔于闲到京时,也会来此过夜,只是悄悄来悄悄走,没有人知道就是了。 于闲就提出了让谢家庄众人来此处暂住。 此时,谢家庄众人还没有来,倒是有一些谢家的宗亲,陆续都赶来了。说起来,与人丁单薄的聂家不同,谢家是一个大族,族人众多,而且向来齐心。谢老爷子的唁信一发出去,众人就都掐着日子上路了。 前些日子已经陆陆续续地到了一些,到了这丧礼前一天,来的人就更多了。有些是亲自来的,有的自己不方便,也派了子侄辈来,到现在为止,差不多已来了数百个,这还是近的。有些远的,路途遥远,来不及通知到,就是收到信了,赶来也迟了,谢老爷子便没有通知。 作为临时的主人,谢家众人还未到之时,于闲就暂担当起了接待之责。 他人物标致,谈吐不俗,气质不凡,一些本来是冲着奔丧来的老人家,越看越喜欢,再一打听,他竟然还没有婚配,便有不少人暗暗打起了主意。 只是碍于还在丧期,不好提罢了。 也难为他,年纪也不大,多年无人居住,府中的人手也不算多,不过是谢老爷子从谢家庄临时拨了一些过来,他却打理得像模像样,一丝不乱,这许多来的人物也是各有脾性,他却同每个人都能谈上几句,每个人的名字都不记错,也难怪谢老爷子每回见了他就暗叹自家那些孩子没一个儿像样的了。 其实,也是谢老爷子把这个比较的对象找得太高了。 这时,又有一队人马到了。 于闲一瞧,那马上骑着的,不正是谢家庄的众孙子辈?他忙迎了出去,谢家车队在聂府旧宅前缓缓地停下了。 这一晚,聂家旧宅格外热闹,大开夜宴。 谢氏族人齐聚一堂,谢老爷子在这里还不算最年长的,还有几位叔公得了信也来了。其实,一个晚辈的丧礼,要说派几个代表过来,也就尽了心了。只是,谢宛云当初的出嫁也好、如今不明不白的死也好,对于所有的谢氏族人来说,都是心里的一个痛。辱谢家庄就等于辱整个谢氏,众人的心里早就憋了一鼓子劲了。 这回一接到信,便都赶来了,心里未尝不是存了几分对侯府示威的念头。 他们侯府固然势大,但是,他们谢氏也不是好欺的。 宴毕,一众小辈均给遣了下去,只几位叔公,谢老爷子以及各家的代表人物留在了正堂。来的有二叔公谢明,四叔公谢人美,五叔公谢旺,九叔公谢曾,这几位叔公的身子骨好,都留在谢家祖籍凤落府,离京城也不算远,这回带的子侄也最多,摆明了是来摆下马威的。 此时,最年长的二叔公谢明发话了,他恨铁不成钢地拄着拐杖指着谢老爷子道:“你说、你说,谢堂啊谢堂,以前瞧你也是个不错的。怎么现在竟然软成这样了。当初圣旨下来的时候,我就说要联合谢家的族人,发动所有的关系,跟他们讨个公道。你却一力阻止我们,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这好好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你,你真的打算就这么算了吗?告诉你,就算你认了,我老头子也不认。咱谢家可是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大族,这大齐朝廷没有之前,就有了咱们谢家。你咽得下这口气,咱们谢家可让人笑话不起。若是再这么软弱下去,你就不再是咱们谢家的男儿!”' 第一百一十五章风雨前夕 “二叔公息怒、二叔公息怒,是我太短视了。” 谢老爷子万分惶恐地道:“当初只想,这圣旨下都下了,就是我们再说,已经下的圣旨也不可能收回了。总不能为了区区一个女儿,弄得家族受累,整个朝廷都不安宁,圣上为难吧?可是,没有想到,他们如此心狠,竟然害了宛儿的性命。这还不说,他、他们竟然还随便找了一具尸体,假冒宛儿,企图蒙蔽天下人的眼睛。这、这简直是欺我谢氏无人啊!!!二叔公、四叔公、五叔公、九叔公,请你们为我主持这个公道啊!要不然,宛儿在天之灵不得安歇;我、我们谢氏一族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了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均是大惊。 二叔公、四叔公、五叔公、九叔公齐声问道:“此话当真?可有何真凭实据?” 谢老爷子就唤道:“出来吧!秋痕。” “各位老大人们,求你们为我们姑娘作主啊——” 秋痕扑了出来,跪在了堂的正中央,将她的所见所闻一一诉说了起来,句句血泪,听了叫人肺都气得快要炸出来了。 “欺人太甚!” “这是欺我谢氏无人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苍天无眼啊,让恶人如此猖狂!” …… 杯落盏碎,匡当一片,所有的人都群情激愤了。 九叔公年纪虽轻,却是几个叔公中最是冷静的,眼见众人怒发冲冠,个个叫着血债血偿,他清咳一声,抚着胡须说道:“只是,这些事情一听,固然明眼人都知道定是那钱氏所为,可是,毕竟没有真凭实据,若是咱们直接状告于她,只怕会反而落个诬陷之名,讨不了好去啊!” 这话一出,顿时在场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毕竟,谢氏世代名门,如今虽然在朝廷里没有什么赫赫有名的大员,但是,论起大大小小官员的数量,却也是不少的,可以说是遍布朝廷的各各角落了。 这样的大族,眼光见识别说与一般百姓不同,就是一般那些小家小族,也跟他们没有办法比。尤其这些掌权的大家长们,可以说个个都是腹黑专家,什么阴谋阳谋,他们见识得多了去了。朝廷内外的,家族里里头的,钱氏这些小伎俩,在他们看来,一眼就可以瞧透。但是,问题是,有些东西心里明白,跟场面上摆出来,这就是两码子事了。 来这里摆个下马威,让钱氏吃点小鳖,这无伤大雅,晓得钱氏、侯府本来理亏,还有社会舆论的大势在,圣上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可若是直指钱氏杀人伪尸,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坐实了可是要判刑坐牢的,搞不好还要砍头,这玉贵妃能睁睁看着她亲姐姐落得这个下场? 根据秋痕所说,以及提供的证物,这事实众人心里跟明镜儿似地,都清楚得很。但是,一旦上了公堂,这些却都可以推翻,落不到实处的。没有直指钱氏的实证,最多揪出几个下人,钱氏可以推得一干二净。而且,现在那个行凶的贼人是谁都没有搞清楚,伪尸之罪就算落实,也不过圣上口头斥责几句了事。 一个不好,输了官司,那可就是整个家族跟着丢脸了,不由得不让人慎重。 谢老爷子也是个人精,心中早就成算,如何连这一点也想不到。众位族人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毕竟谢家庄只是谢氏的一个分支,如今又已经没落,想要让宗族不顾一切为他们出头也是不可能的。利和弊,他们也得掂量掂量。再说,宗族再厉害,舆论再厉害,圣上若是存心包庇,胳膊能扭得过大腿?最多也只是多加安抚,许些好处了事。 这些大家长们对当今圣上的脾气还是了解的,虽然过于宠爱玉贵妃,但除此之外,还称得上是个明君,不会因为他们因为不平闹点事儿,就对他们怎么样。多半还有好处可得,又可以全了家族名声,顾了同宗之谊,总得来说,利大于弊。他们这才如此热衷。 上一次平妻之事,谢老爷子没有请宗族出面,就是因为晓得他们心里的这些小九九,不想给他们当枪使,反正,谢家庄这一代没一个在官场上有出息的,何苦来哉。大闹一场又改变不了圣意,得不到什么实惠的好处,反而折腾厉害了,到时谢宛云嫁过去更受罪。 这一次,他却是存心把事情闹大,好好地为谢宛云挣一口气。 不图任何好处,只是为了那祖父心疼孙女的心罢了。反正谢宛云现在也不在侯府了,闹得再厉害,也不怕他们会为难于她。 于是,谢老爷子将他的盘算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后来的事还需要借助宗族的力量才行,毕竟他们谢家庄跟官家脱节已久,就是有一些关系,怕派上用场的也不多,造不起大势来。至于宗族能从这件事上捞得多少好处,那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几个叔公听了谢老爷子的话,抚着胡须,连连点头。 晓得他们也是落入谢老爷子的算计之中了,不过,这对所有的人都是一件好事,而且,事情都已经弄得满城风雨了,若是他们按兵不动,什么也不做,也会被别的家族看不起。这人弱人欺,家族也一样。 这口气,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的。 如今,师出有名,这一仗能打! 这一晚,厅里的灯一直燃到了凌晨,众人才渐渐散去。又各回各院,召集众子侄辈儿中的拔尖者,嘱咐他们到时如何配合行事,年轻人更是好事,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展一回身手。 于氏却是被牢牢地瞒在了鼓里,这也是谢老爷子的高明之处。 毕竟,明日,作为谢宛云的母亲,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倍受关注,她的个性又是那样,不是善于作戏的,若是给人瞧出了端倪,反而不妥。 只有不知情,她到时的表情、反应才更真实。 一场好戏即将开锣,谢老爷子注视着天上的启明星,它是如此地孤独,只有一颗,挂在天空之中,也没有别的星星陪伴。 他的宛丫头,也是如此,独自一人,不知道身在何方,一个人默默地奋斗着。 宛云,你在哪里? 祖父即将送给你的大礼,你可能亲眼瞧见? 瞧见的话,就回来吧!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就是不能明着出面,家里也能暗中支援于你,你一个弱小的女子,如何能扛起这么沉重的担子啊! 你不是一个人。 你还有整个谢家庄作为你的后盾呢! 你,会看到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前路 让谢老爷子如此挂心的谢宛云此时正走在京城的一条巷子里。 再度见到了家人,谢宛云的心中感慨万千,复仇之心更为急切。 可是,钱氏和柳如月的弱点是什么呢?怎么才能打倒他们呢? 钱氏和柳如月的弱点其实十分明显,是朱传盛、朱承平。 朱传盛和钱氏的感情向来不睦,原因为何,谢宛云却并不怎么清楚。也许,查查这方面,可能会有收获。 朱承平还需要仰仗她们姨甥两个的鼻息,不会同她们翻脸。 而且,就算是朱承平肯这么做,也顶多只是让柳如月伤伤心而已,动摇不了她们在侯府的绝对优势地位。他们的权势来源于玉贵妃,玉贵妃不除,她们就不可能倒台。 但是,想要拔除玉贵妃这颗钉子,目前来说,是她完全够不着边儿的事情,只能慢慢地图谋。 目前,能使得上力儿的只有侯府这边。 就算一时不能扳倒钱氏和柳如月,也绝对不能让她们的日子好过下去。可是,侯府里她们姨甥两个几乎是完全没有对手,这样的情况下,怎么才能让她们的日子不好过呢? 这也是个难题。 谢宛云边走边想,可是,越想越纠结,越想越没有头绪,一不小心,她就踢着了一块石头,脚趾好痛,她蹲了下来,抱住了脚趾,脸皱成了包子。 此时,她在一户人家的粉墙之外,墙头,一树石榴花开得正热闹,不甘寂寞的枝条伸出了墙外,绿绿的枝叶之中红艳艳的石榴花分外地好看,让人瞧了就心生欢喜。 墙里,一个好听的声音此时却隐含怒气,似乎是哪家的母亲正在教训小儿呢!谢宛云本来是想离开的,可是,那声音同母亲于氏有些相像,不自觉,脚步就顿住了,便听到了下头的一番话。 那女声气冲冲地道:“你们两个给我站好,都给我说说,为什么又打架了?你们是兄弟,为什么要老是打架?” “他拿了我的弹弓不还我。” 一个稚嫩的声音如此说道。 另外一个也不甘示弱:“那你呢?你还不是偷吃了我的绿豆糕。” “那你前天还吃了我的梅花糕呢!” “那你大前天,你大前天还在我床上尿床了呢。” “那你呢,你大大大前天……” 谢宛云不觉笑了,在谢家庄,兄弟众多,年岁差距也不大,这样的吵嚷小的时候是经常听的,不过,谢宛云身为唯一的女孩儿却是例外,不管是哥哥也好,弟弟也好,全都一心地护着她。若是有谁给了她气受,那绝对是一哄而上,不骂得对方哭爹喊娘,打得对方跪地求饶,那是绝对不罢休的。 这样说下去只怕是没有个止尽了,里面的女子也大约是作如是想,叹了一口气,道:“来,你们两个,分别来上前试试,能不能把这个推倒。” 接下来,就听两个孩子似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似乎仍然未果。 那女子又道:“现在,你们两个一起来推。” 这一回,仍然似乎有些吃力,虽然没有看到,但是,听到两个孩子齐声“一、二、三,推”地喊,似乎看到他们两个涨红着小脸,在推某一个重物。 突然,只听里头传来了一声重物倒下的沉闷响声,接着,是两个孩子的欢呼声。 女子就又笑了,又说道:“现在,你们知道了吧。有些事情,如果你们分开来做,费了比这更大的力气,也未必能做到。但是,只要你们拧在一块儿,劲往一道使,那就一定能办到。所以说,兄弟离心,事倍功半;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现在,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孩子们大声地回答道。 “兄弟离心,事倍功半;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谢宛云念叨着,这话,小时候祖父也是经常提起的,所以,谢家众兄弟虽偶有纷争,但是,一向十分团结。 念着念着,她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兄弟离心,事倍功半。” “兄弟离心,事倍功半。” …… 对啊,谢宛云一拍手掌,她以前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总把钱氏和柳如月看作是一伙儿的。是,她们的确是姨甥,具有分不开的关系。可连亲兄弟还有扯皮的时候,不同的人是不可能利益完全一致的,总有冲突的地方。 也许,她找到突破的方向了。 “谢谢你!” 对不知名的女子道了一声谢,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在最黑暗的时候,这个同母亲嗓音有些相似,却更年轻的女子的一番话,却为她点亮了一盏灯,让她终于在一片迷芒之中,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尽管,前路仍然漫漫,但是,她已经不再迷芒。 已近正午,天上的日头很烈。 虽有两旁的树荫作为遮蔽,但是,额头上仍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意,这还是因为她向来少汗的缘故;若是换了汗多的,只怕现在已经是汗如雨下了。 尽管如此,心情豁然开朗的她,脚步却格外地轻松。 解决了这事,又想起这报仇固然要紧,但是,也要能够不为生活所忧才行啊。手里的银子也不多,大杂院那一大家子生活如此困难,那些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连吃也吃不饱。虽然她现在只想专心做自己的事,不想为别的事分心。但是,能顺便帮上一些,也算是报答柳氏的收留之恩。要不然,若是自己去找地方住,也不知道要费多少银子。听说,就像柳氏她们所居住的大杂院,一年都要二三十来两银子呢!这么一想,谢宛云赚钱的念头更迫切了。不过,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也不晓得有什么生财之道。无非是从话本里看到有那小姐落难了,靠绣帕子什么的卖或者帮人洗衣服为生。 谢宛云自觉她的绣活做得还是不错的,以前亲戚家的长辈来玩时,多有称赞,母亲于氏也常有让她帮忙绣些东西,或做点荷包送人的。 因此,就信心满满地买了布和丝线回去,打算暂时以此为生计,又在回去的路上经过菜市里,顺便买了一些菜回去,打算让那些孩子补一补,个个面黄肌瘦地,看着她心里怪不舒服的。怎么会有人穷得连饭也吃不起,只能喝粥呢? “你、你这都买的是什么东西?”' 第一百一十七章教训 茉莉在厨房里忙,豆芽菜在给她打下手。 这大杂院的洗衣、做饭之事向来是由她们两个负责的,芙蓉偶尔心血来潮里也会帮点儿忙。不过,她和余爷爷两个在绛衣楼里卖唱赚钱补贴家用,因此,这家里的活计儿是随便她的。就是有时候,她不想洗的衣服,也会交给茉莉,茉莉性子好,从来不会跟她计较。豆芽菜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茉莉看到谢宛云买回来的菜,只是微微张了张嘴,就闭上了。 豆芽菜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她愤怒地看着谢宛云。 “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就是菜吗? 谢宛云完全没有认识到她的错误。 “你看这空心菜,这全是老的。还有这菜,你看,外头是好的,里头全是烂的。还有这茄子,都结籽了,而且,茄子最耗油了,你知不知道?” 谢宛云虽然不至于是不识五谷,十指不沾洋葱水的大小姐,这些菜是什么菜,她都是认得的。但是,以前于氏教导她做菜,材料都是厨房里准备好的,洗好了、切好了,只等着她下锅就好了,而且,耗不耗油这种问题,也不是她以前会考虑的。 这茄子长得挺大个的,哪里看出结籽了? 谢宛云还犹不死心地切开了一个,果然是结籽了。 对于明显错了的事情,谢宛云是不会死倔着不认错的。她讪讪地道:“是我错了,我本来想买点给大伙儿加加菜的,没有想到……” 想到谢宛云的一番心意,想到她今天一大早才贡献了十来两银子,豆芽菜的脸色才稍有和缓。 不过,还是严厉地问道:“你这是在哪里买的?” 谢宛云报出了地点。 “知道是在哪一个摊子买的吗?” 谢宛云摇了摇头,她哪注意那么多。 豆芽菜叹了一口气,不过,这样的菜,大概哪一家会卖,她心里也有数。这菜市又不大,左右也就那么几家,哪家喜欢捣鬼,哪家喜欢占小便宜短斤两,豆芽菜心里清楚得很。她取下了围裙,洗了洗手,把谢宛云买回来的菜挑出了一些还行的。然后,提起了那些有问题的,跟茉莉说了一声:“我去去就回。” 然后,就朝外走去。 走了几步,发觉谢宛云仍站在原地,不满地道:“莫姨,麻烦你也跟过来一下好不好?你不在,他们怎么肯承认?” 果然,买了点东西还是有用的。 到今天早上还只是“莫娘子”“莫娘子”地叫着,转眼之间,就变成“莫姨”了。发觉这一点的谢宛云心中那点儿被一个小孩子呼来喝去的小小不满也烟消云散了,应了一声,随同豆芽菜匆匆往菜市又赶了回来。 本来就是一路走回来的,又提了一大堆东西,额头上的汗犹未干。 这时又要冒着大太阳再赶出去,谢宛云的神色间尽是疲意。 不过,她却什么也没有说。 匆匆出去的谢宛云、豆芽菜却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就站在厨房的门边,将刚才的那一幕全收到了眼底。 龙哥儿的嘴角弯了起来,眼里尽是笑意。 昨夜里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硬是从他们这里威胁恐吓无所不用其极地把银子讨了回去;今儿个早上又变了通达人情的好住客,善良体贴;这一会儿,却又变成了连菜也不会买的笨蛋了……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而在他的身后,芙蓉不满地撅起了嘴巴。龙哥哥干嘛对这个新来的丑女人这么上心啊,今儿个早上也见他们说话了,这个时候又看着她同豆芽菜出去。 真是,有什么好看的? 长那么丑。 芙蓉倒不是担心龙哥儿对谢宛云有什么心思,毕竟脸成那样,有哪个男的会喜欢?而且,谢宛云也比他们都大,又梳着妇人的发髻。在芙蓉的心目中,那是同柳姨一样辈份的人,是长辈。 她只是纯粹见不得龙哥儿将注意力放在别的人的身上。 别说是人,就是小猫、小狗,只怕她心里也是不会舒服的。 情窦初开的少女的眼睛里,总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等到年纪大了,眼睛被无数的沙子磨得多了,才晓得,这么小小的一粒,根本就不算什么。那个时候,不禁想,当初,为什么就那么傻呢? 豆芽菜带着谢宛云风风火火地去了菜市,让谢宛云没有她的示意不要随便开口。 然后,谢宛云算是长了见识了,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是谁卖的菜与她,豆芽菜竟然全找到了主,一番激烈的口舌之争,讨价还价下来,谢宛云的手里一堆铜板,基本上都是别人退的差价。到了这个时候,该卖的也都卖得差不多了,剩下来也没多少可换的,遂几乎大部分的人都选择了退钱了事。 别看豆芽菜年龄小、个子小,却是这一带菜户们个个都知晓的人物,得罪了她,她可以十天半个月地盯着你,找你的麻烦;而她的身边更是跟着一个名字叫青牛的二楞子,力大如牛,跟她闹,只有自己倒霉损失的份儿。 若是晓得谢宛云是她那一伙的,这个便宜,说什么也没人敢占。 解决了问题,豆芽菜心满意足地如同常胜将军打道回府,谢宛云佩服地看着她,小小年纪,这讨价还价的本领竟然如此厉害。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谢宛云将收回来的钱,拿了一半递给豆芽菜。 “给你的,谢谢你替我拿回了钱!” 如果不是豆芽菜,她吃了亏也不知道,谢宛云又长了一回见识。 出来以后,她才发觉她欠缺的东西还有很多。以后,她就要靠自己的力量生活、复仇,豆芽菜教给她的事虽然只是日常的小事,却是极重要的东西。 豆芽菜没有想到谢宛云会这么做,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连连摆手:“不、用不着,你给柳姨交了钱,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我们都挺谢谢你的。” 说完,快步在前头跑了,好像后面有鬼在追着她一般。 这个孩子,方才还那般凶悍,现在别人一夸却害羞了,谢宛云宛尔不已。 而飞鼠、小猫两个此时则被叫到了龙哥儿的房间,仔细将谢宛云从早上出去到现在的行踪一五一十地做着报告。' 第一百一十八章失望 报告完毕,小猫猜测道:“龙哥,你说,这莫姨是不是同那侯府有什么关系啊?不然为什么在那里站了这么久?是有亲戚在里头做事吗?可是,为什么又不上前扣门呢?是担心别人不见她吗?” 应该说以一个孩子来说,小猫的推测能力还是不错的。 龙哥儿点了点头,道:“很有可能,以后,你们多注意她一点。” “为什么要注意她啊,依我看,莫姨也不是什么坏人。” 飞鼠不解地道,他们这种穷得什么也没有的人,别人还能图谋他们什么啊?龙哥和小猫的心思就是多。 龙哥儿也不是担心谢宛云图谋他们什么,从目前的状况看,留她下来对他们只有好处,要不然,就是得了她身上那百两银子,龙哥儿也不敢一下子拿多出来。他每日帮别人写写信什么的,再多也不可能有这样高的收入。 以前,龙哥儿多交钱出去时,总是借着今天碰到个大方的客人,多赏了一点这样的措辞,能给的也有限。 现在有了谢宛云的资助,短时间,柳姨的医药费也解决了。飞鼠、小猫也可以不用做那营生了。要不然,生性正直的柳姨若是发现他们又走回了老路,不病也给气病了。心里如此想着,龙哥儿嘴里只道:“叫你做你就做是了,哪里来的这么多为什么?” 一句话就把飞鼠的问题堵了回去。 飞鼠搔了搔头,“喔”了一声,也就没有问了。 反正,听龙哥儿的准没错。 这几年,柳氏的身体一直不好,整个大杂院几乎都是龙哥儿在管,也是他在支撑着,众人也早就习惯了听他发号司令。 与群情激愤的聂府相比,这一日的大杂院,虽然有点这些那些的小事,到底是和平和宁静的。 忙过了一日,人聚齐了之后,大伙儿在院子里说说笑笑。柳氏吃了药,身体也稍稍有所好转,难得也披了衣服,来到了院子里。 大榕树下,洋溢着欢快的笑声。 只有谢宛云,坐在窗下,静静地绣着帕子。外头的欢乐似乎与她无关似的,她只是专心地忙着手里的活计。 她垂下头的剪影,投在了窗纸上,脖子修长而优美。 只是,显得寂寞了一些。 龙哥儿也是独自一人坐在了树枝之上,静静地看着飞鼠又去扯芙蓉的辫子,惹得她羞恼不已地追着他跑;看着豆芽菜和茉莉两个静静地说着话;看着青牛把小猫扛在肩上在院子里乱跑,向来还算冷静的小猫难得发出了尖叫声;看着小麒倚在柳氏的身边,小脸上尽是满足;柳氏的怀里,则抱着三岁的丢丢,他正在乱流口水;看着余爷爷拉着他心爱的二胡。 有时,也看着那静静地坐在窗前的身影…… 不管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不管是高兴还是愤怒;是忧伤还是开怀;是幸运还是不幸……今天总是要过去的,而明天必定会到来。 有些人是睡着来迎接第二日。 有些人则一夜未合眼,到了天微微亮。 五郎谢敬轻轻地叩着谢老爷子的房门:“祖父,您唤我?” “进来吧!” 尽管一夜未睡,谢老爷子却没有一点儿疲态,反而显得精神高昂,只是眼里的红丝出卖了他。谢老爷子深深地看着谢敬,然后伸出手,用力地拍着他的肩,沉声道:“小五,今天的事,你一定要办好!不准有任何闪失,知道吗?” 谢敬也少见地没有露出以往的嬉皮笑脸,也没有露出一脸浑样,而是正正经经地恭声道:“祖父,您放心!若是这事办砸了,不用您说,我自个儿一头撞死在谢家列祖列宗的面前就是了。” “好、好、好!” 谢老爷子连赞三声,挥了挥手:“通知所有的人,一刻钟之后出发。” “是!” 谢敬的精神一振,响亮地应道,眼睛里尽是蠢蠢欲动。 永平侯府、钱氏,今天,你们就等着接招吧! 谢敬离去之后,秋痕来到谢老爷子屋里辞行。 “老爷子,既然这一次用不着我,那我就回侯府里去了。” “秋痕,你为宛丫头所做的一切,够了。我们都很感激你。这一次的事情过后,那钱氏定然会怀疑你来这里通风报信了,再回去,只怕她会对你不利。你还是在这里等着,到时同我们一起回谢家庄吧!” 谢老爷子劝道,如之果不是秋痕前来,他又无法将谢宛云还活着的消息透露出来,只凭他的猜测之词,要说服这群宗亲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秋痕的证言帮了他很大的忙。不过,已经确认了里头的确不是谢宛云之后,他们有的是方法证明这尸体的真假,倒犯不着这个丫头再出来冒险了,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不,”秋痕的脸上满是固执:“不管那钱氏如何对我,我都不怕。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就要在那府里,守着姑娘的院子。老爷子保重,秋痕走了。” “你这丫头。” 谢老爷子叹息道:“怎么跟在宛丫头身边别的没学,偏就学了她这一身固执的脾气了。罢了,我也阻不了你。只是,有一件事,你需记得。” “老爷子您请说。” “不论何时,只要你想回来,谢家庄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秋痕定会铭记在心。” 秋痕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又悄悄地出了门,坐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离开了聂氏旧宅,悄悄地回了侯府。 刚回了去,落蕊就得到了消息,赶到了东院,讶异地道:“你怎么回来了?” “落蕊姐姐这话好生奇怪,我为什么不能回来?今儿个是姑娘的头七,我还要给姑娘守夜呢!” 秋痕如此说道,然后自去里头披麻戴孝了。 落蕊心中暗自疑惑,不会吧?她还以为谢家庄的人会让秋痕作为人证,揭穿棺中原来是假尸之事,没有想到,她却依旧回来了。 难道谢家庄的人连这口气也吞得下? 这也未免太无情了些。 落蕊心里不由有些暗暗同情谢宛云,上次听说了朱承平在谢家庄的遭遇,还以为谢家庄的人还未完全失了血性,没有想到,也不过如此罢了。 落蕊的心中说不出的失望,本来极为期待的一日,也变得有些兴味索然。 不过,谢家既是决定如此,也没有任何办法了。她有些黯然地回去对朱承平说了这事,朱承平也是沉默了许久,没有再发一声,只是默默地穿上了白色的孝衣。 这一日的侯府,触目皆白。 明明是炎热的夏日,却好像冬天提前来到了人间。' 第一百一十九章泱泱大族 永平侯府办丧事了。 平妻东院谢氏的丧事。 大办三日,摆十日的流水席。 这个消息,整个京城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了,妇孺皆知。达官贵人们或冲着圣上娘娘的面子而来,或与永平侯府本是故旧亲朋;平民百姓们也有来凑流水席的热闹的。 富贵人家讲排场,办这种事来的人越多越热闹越好。红白喜事,不管红白,都讲究个喜庆,图个热闹。 反正流水席是设在外头街面上的棚子里,并不入府,也不会冲撞到那些来吊丧的贵人。 大杂院的飞鼠历来对这种消息最为灵通,早就闹着要来这里免费敞开了肚皮吃上一场。龙哥儿本来不喜人多杂乱的地方,这回竟也许了。 谢宛云原本是打算悄悄地来的,没有想到却变成了携大带小地跟了一堆人。只有芙蓉一个没有来,她嫌做这种事掉份儿。 尤其胳膊上挂的一个,简直叫她哭笑不得。 这娃儿,名叫丢丢,是大杂院里最小的一个,才三岁。现在将将学会说话,最让人尴尬的是,也不知为何,谢宛云一抱他,他张口就来了一句“娘”。当时,所有的人都楞住了。因为,一直以来,柳姨教他唤“娘”,他从来不开口的。没有想到,竟然见了素未谋面的谢宛云,不但一点儿也不怕她的鬼面,而且,“娘”啊“娘”啊,叫得可欢了。然后抱住谢宛云的脖子就不肯松手了。 柳氏、余爷爷都笑着叹道,这缘份一事儿还真是难说。 谢宛云真不想抱他,她现在只一心想着赚钱、复仇的事,没有心情,也没有心力去照顾一个孩子,只是,她一把他扔给别人,他就哭个不停。 迫不得已,也只有今日将就一天了。 谢宛云发誓,等今日过后,她绝对不再接近这丢丢一步了。 极有经验的飞鼠的建议下,他们一行人来得很早,天还只是微微明,果然如愿以偿地占到了位置,只待席开了。 他们到了没多久,人慢慢地就多了,流水席的席面没一会儿就坐满了人,让谢宛云暗暗庆幸他们来得早,要不然,就没位置了。再看看旁边虎视眈眈等着一有空位就挤上来的人们,真是让人颇有压力。 突然,人群骚动了起来。 怎么了? 谢宛云心里正疑惑。 突然听到有些人叫了起来。 “东院谢家来人了。” “天啊,竟然来了这么多!?” “这么长的车队,怕不来了好几百吧?” “这是吊丧来的,还是来问罪的啊?” “真是没见识。这谢家虽然这些年不如什么王氏、齐氏、林氏有名了,但当年可是有着天下第一族的美誉的,人口之多、人才之盛,那是别的家族比也不比不上的。只是这几代没有出什么特别有名的人物,有点儿青黄不接,这才弱了下来。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几百人算什么?听说,当年凤落府本家大老太爷过世的时候,这谢家光族人都来了数十万之众,打造一只军队都绰绰有余了。“ “我的妈呀!数十万,这是什么概念啊?” “这谢家,是怎么生的啊!” “说起来这谢家的风水就是奇怪,别的家族虽有比他们名气大的,但是,却没有一个有他们会生养。家家户户二三个普通,四、五个正常,据说,最多有一家,竟然生了二三十个儿子,这样下来,你说这人能不多吗?真是让人羡慕啊。” “这么说来,今天这几百人还真不算什么了。” “是啊!估计因为这谢家庄也只是谢氏的分支,不是本家,而且,是来嫁出去的女儿婆家奔丧,又不是家里的儿子去了,所以来的人就少了些吧!” …… 不管怎么样,今天到此的人还是长了一下见识。 大家族果然是大家族,就算是衰败不比以前了,光这人亮出来,就够让人的胆都震寒了。谢家庄的人统一身着素服,马车上统一挂着白绸,骑马的个个身姿笔挺,形成整齐的队列,马队也是成直线,一辆车一辆车之间,距离基本一致。 泱泱大家之风,一览无疑。 谢宛云也是吃惊地张大了眼,昨日她在侯府前只见了谢老爷子他们一行,也是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许多族人前来。 谢家庄的人在最前面,紧跟在后面打头的是二叔公的车驾,旁边护卫着的族兄她是不记得名字了,只是以前随老爷子去本家时依稀照过面。那时可真是可恶得紧,老是喜欢揪她的辫子。最后她气不过一剪子把他的头发给剪了,结果他吓得哇哇大哭,说“没命了”“要死了”。原来,他娘跟他说,这头发就是父母给的命,不可轻易剪的。没想到,一晃眼,竟然长这么高了…… 他们,怎么会全来了? 不是去了信给祖父,说她没有死吗? 那整这么多人来干嘛啊? 若是闹得太过,惹那钱氏记恨,一状告到玉贵妃那里,惹得龙颜震怒那该如何是好?谢宛云可不愿因为她的缘故而使家人因此遭祸,必须得想法子跟祖父见上一见,不能让事情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谢宛云的心里焦急万分,只是,现在她也不能一下子闯进车队里,大叫“祖父,是我,宛云吧”,真正该如何是好呢? 焦急中的谢宛云却是没有注意到,她的一切表情,全落在了龙哥儿的眼中。 他思忖着,难道他和小猫都想错了? 这女子不是和侯府有关,而是和这谢家庄人有关? “谢家庄谢堂并谢氏族人前来吊永平侯府东院奶奶谢氏宛云丧——” 报帖人悠长的声音划破了侯府晨间的天空,已经在灵堂守候着,等待着各府吊丧人前来的永平侯府众人自然也听到了。 昨日晚,在侯爷朱传盛的百般恳求之下,又念在今日是谢宛云的丧事的份上,老侯爷、老夫人总算回了府里。 此时,他们领着朱传盛、钱氏、朱承平、柳如月跪于灵侧。 听到这个消息老侯爷、老夫人面现惭色,朱承平垂下了头、钱氏却是嘴带冷笑,昨日与谢老爷子的会面已经让她如同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柳如月微皱着眉头,她身子素来柔弱,只跪了这一会儿,就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第一百二十章一方手帕 谢家车队眼看已经到了侯府门前,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眼见就要前往灵堂了。 谢宛云焦急地不得了。 前一世为了她的任性,害得祖父郁郁而终,家族败落;今世因为她的无能,害得赵嬷嬷惨死,春歌下落不明;这一回,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家人再次为她遭遇不幸呢? 偏偏她现在嗓音已经不如前些日子的沙哑,若是前往,很有可能会被家人听出端倪来。假如在这个场合被不小心揭穿了身份,那又会重回昔日的噩梦了。 谢宛云左右为难,明明时辰还好,晨阳一点儿也不灼人,她的额上却隐现汗意。就在这时,丢丢却又叫着“娘”“娘”,谢宛云眼前一亮,对了,她怎么忘记了。她现在不方便出面,但是,她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原来还不想同他们一块儿来,只是目的地一样,没有法子才勉强同行。如今看来,倒是来对了。 谢宛云将丢丢交给茉莉,丢丢的嘴一扁,眼见又要哭。 谢宛云这时可没有闲情顾及到他,遂恶狠狠地威胁道:“再哭的话,以后再也不抱你了。” 也不管这三岁的孩子究竟能不能懂她的意思。别说,这句话丢丢他还神奇地真听懂了,扁了扁嘴,乌溜溜的圆眼睛里头泪珠儿在打着滚,可是,硬是没有掉出来。那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只是,这个紧要关头,谢宛云哪里有空安慰他? 她连忙背转过了身,拿出了帕子,飞快地拔出了头上的发簪,毫不犹豫地在手指上戳了一个洞,伴着一阵痛意,鲜血横流。谢宛云以为她会觉得疼痛难忍,可奇怪的是,却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这才恍然,前些日子,她全身上下的伤口,哪一道不比现在的痛楚强上千倍万倍,经历过了这些,对这种小小的伤口,又怎么还会有感觉? 谢宛云毫不迟疑、飞快地用簪子写了几个字,也不顾字迹的潦草。然后,交给了飞鼠,嘱咐他:“去,替我把这个交给那个老人,”谢宛云指了指谢老爷子给飞鼠看,催促道:“赶快,但给了他别马上回来,也别让人抓住,办得到吗?” 飞鼠瞧了瞧龙哥儿,见他点头,便接过了谢宛云的东西钻进了人群之中。 谢宛云一直紧紧地盯着,看着飞鼠在人群中如同鱼儿一般穿梭着,看着他顺利地把手帕交给了谢老爷子,看着谢老爷子回眸,在人群中扫望,然后露出了失望的眼神。一定是看到了,到了这时,谢宛云总算长出了一口气,稍稍放下了心。 刚松懈下来,却听龙哥儿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究竟应该称呼你莫娘子呢?还是应该叫你谢娘子?” 谢宛云的背一僵。 没有想到,这龙哥儿竟如此敏感,仅凭她这一个举动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她侧头看向龙哥儿,却见他已经若无其事地转身,又重新坐回了流水席上,仿佛刚才的话并不是他说的一般。 “老爷子,你在瞧什么?” 谢敬奇怪地问道,刚才,有个小孩挤了过来,往谢老爷子的怀里塞了个东西,谢老爷子看了,就频频回顾,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那孩子给您的帕子上写了什么?” 谢敬虽然没有瞧清,不过,依稀感觉上头似乎写了什么字似的。 “胡说个什么,哪有写什么?只是捡到了我的帕子,还给我而已。” 谢老爷子面不改色地淡淡地道,心中却是激动不已。果然来了,宛丫头,她就在这现场。帕子上写着:“我是宛云,我还活着,不要为了我得罪她们”。这丫头,怕是看见这么多人,以为他们前来算帐,怕他们吃了亏呢。 真是个傻孩子! 真当他这把年纪是白长的? 该怎么做他心里自然有数。还轮得到她一个孩子来替他来操这把心? 依谢老爷子的心,真恨不得当场就叫谢家这许多族人在现场搜寻,把谢宛云找出来。但是,他也晓得若是漏出了风声,没有任何好处。这个孩子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谢老爷子可不想再把她送进永平侯府这个龙潭虎穴了。 在再三回首也没有找到谢宛云的踪迹之后,为了不引起别人的疑心,他只能强自回过了头,大步踏入了侯府的大门。 宛丫头,祖父要送给你的大戏就要开锣了,你可要好好地看着啊! 别眨眼,到时候回来了,跟祖父说,精彩不精彩,你喜不喜欢。 我可怜的宛丫头啊! 一阵风吹过,乌云遮住了太阳,天昏暗了起来。 老侯爷、老夫人带着愧意站了起来,迎上前去,他们这一大把年纪了,这种晚辈的丧礼,他们不来,也没有人能说什么不是。可是,出于对谢家的亏欠感,他们仍然不辞劳苦地回来了。 “亲家老爷子,我、我真是没脸见你啊!” 老侯爷握住了老爷子手,满面惭愧地说道,老夫人也是,牵住了于氏,连声道都是她照看不力,这才出了这等事。 谢老爷子心中虽有怨尤,但是,也知道老侯爷的无奈,两家多年的情谊了,弄到如今,也是叫人扼腕。再加上晓得谢宛云没有真死,遂只是淡淡地道:“算了,这人都已经去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老侯爷,请带我们去看看那孩子吧!活着的时候没有见着,这最后一面,总要见见的。” 于氏对老夫人的示好却是没有任何回应,将手从她的掌中硬是抽开了。尽管谢宛云的信中一再说老夫人待她如何之好,可是,从秋痕的口中,于氏已经知道了谢宛云在侯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真的对她多好过。那些信中描写得美好生活,全部都是她虚编出来哄她这个母亲开心的。 想到这里,于氏简直是心如刀割,如何会领老夫人的情? 如果不是老爷子再三交代,为了整个谢家庄,她第一日入这府里,就揪着那钱氏的衣领要让她偿命了。 “是、是、是,亲家老爷子请!” 老侯爷和谢老爷子这时叙话毕,两人携手在前,众人随后而入。' 第一百二十一章哭灵 钱氏突然觉得这眼前一抹黑,她抬起眼,发现灵堂一下子都被挤满了。 她皱起了眉,不悦地低声向后问道:“怎么一下子进了这么多人?吊丧也有个先后,若是一时来的人多了,应该先引到灵棚那里去坐坐才对。那些引客的丫头在做什么?” “夫人等等,我这就去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珍珠闻言,悄悄地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道:“夫人,我去问过了,听说这些全是谢家的族人,随谢老爷子一同前来吊丧的。” 刮—— 屋外树枝上,一只寒鸦忽地叫了一声,渗人得紧。 “什么?这些全是谢家那边来的人?” 钱氏大惊,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脸色微变。 朱承平就在她的身边,也听到了珍珠的回话,垂下了面容,嘴角微翘了翘,又垂了下来。嘴里却淡淡地道:“谢家本是大族,族人众多,只怕这还只是第一日,还有些人没有赶到呢,没有什么奇怪的。” 听朱承平如此一说,钱氏这才想起谢氏可是曾有天下第一族之誉的家族,心中这才微微释然,但心里总有点梗。 柳如月闻言,心里却是一阵不舒服。没有想到这已经没落的谢家庄,原来也有这许多族人,为了她特意赶来。却不知有一天,她也到这一天时,又有几个人会为她到场呢?一时心中凄凉,眼睛不禁微酸。 “姑娘、姑娘!” 小萤风风火火地闯入了驻云楼,朱锦云怏怏地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没有什么精神。 见到秋痕回来,她心寒无比,想到要看着钱氏那害了人还在那里装慈善的虚伪嘴脸,想到谢宛云死得如此冤枉,想到那谢家庄众人惧于钱氏的权势,上次来屁都没有放半个,她气都气饱了,哪有心情在那里瞧着,因此索性就装病了。 正巧朱承和这个时候也病了,有他这个前例,倒也没有谁怀疑她是故意装病就是。 此时听见小萤咋咋乎乎的,她懒懒地道:“什么事啊?慌慌张张的。当心给姨娘看见了,又要念叨你没有半点女儿样了。你看看蝶衣,怎么你就没有人家半点的稳重呢?” 蝶衣是朱锦云的另一个大丫头,此时正坐在窗边缝衣裳,闻言只是抿着嘴笑,不发一言。她的话向来不多,温柔娴静,就是有点儿闷葫芦,一天到晚说不了几句话。 小萤大大咧咧的,这种话她早听得耳朵起茧了,也不放在心上。虽然这种话以前都是肖姨娘说的,朱锦云自身性子活泼,其实向来同小萤更亲近一些。 她凑到朱锦云的身前,拉她起床:“快、快,姑娘,有好戏瞧了。” “什么好戏啊?” 朱锦云仍是不感兴趣地问道,蝶衣更是瞧都不瞧一眼,她向来对这些是是非非不感兴趣,只是一心做好她的本分而已。 小萤嘻嘻一笑,眼睛亮亮的:“东院奶奶的娘家,谢家老爷子他们来吊丧了。” “哦!” 朱锦云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这个消息,是昨天的,已经过时了,有什么好说的。 “来了几百个人,现在把灵堂都快挤满了呢!” 这话一出,朱锦云“蹭”地一下子跳了起来:“蝶衣,快、快、快,帮我梳头换衣,我要去灵堂。” 朱锦云到的时候,正是于氏发力的时候,还没有进门,就听到了于氏的大号声,哭得那是让人愁肠百结、摧肝伤肺的,她一到灵堂,主礼人还“一拜”什么的都没有喊,她就猛地扑在了棺木之上,哀哀地哭了起来:“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呢?留下娘一个人,叫娘怎么活下去啊……我的儿啊,年纪轻轻,你怎么就这么早去了啊……那杀千刀的坏人,竟然忍心害我儿的性命,我咒她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啊……” 朱锦云听着这话,再瞧瞧钱氏那青白交加的脸色,差点儿笑了出来。 一直听谢宛云说她这母亲性子柔弱,总是让她牵挂担心不已,这,柔弱的人指桑骂槐起来也怪厉害的嘛! 谢宛云的几个婶娘这时也早围了上去,陪着于氏掉眼泪。她们都没有生女儿,有时互相之间还为了儿子的事闹脾气,只有对这庄里唯一的一个女儿,却都是十分疼爱的。 四婶娘王氏同于氏最是相契,此时也哭得跟个泪人儿似地,嘴里抽咽着道:“放心,大嫂,那些坏人一定会不得好死,死后也会下地狱的。” 素来精明冷静的二婶娘则在一边劝道:“大嫂,这人好人欺天不欺,老天爷啊,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呢!那些害人的畜牲,没有人性的东西,如果是女的一定会世世代代沦为娼妓……若是男的,定然代代都成太监、畜牲……” 这话虽然冷静,吐出来的字眼,却更毒。 生性泼辣的三婶娘更是张着偌大的嗓门,道:“宛丫头,你死得好冤啊!就是变成鬼了,也别放过害你的坏人啊!一定要天天跟着她,缠着她,让她日夜不得安宁,提心吊胆一辈子啊!” ……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四个女人一台则更精彩。 一时整个侯府里都被这哭声、骂声所占据了,尤其是三婶娘那嗓门,都传出了灵堂,传到了外头搭着的供客人休息的灵棚,甚至,都传到了府外去了,声声冤枉,字字诅咒,夏日炎炎,人的寒毛却都有些立起来了。 钱氏只觉得浑身上下像被针扎似的,自从妹妹得了圣宠,她嫁进了侯府,从来都是别人敬着怕着,什么时候任人在她面前如此嚣张过? 偏偏这些谢宛云的家人,就是不指名道姓,只口口声声说是害谢宛云的坏人,又没有指责她,她也不能跳出来辩解,回骂回去。 那一句句不得好死,一声声娼妓堵在她的胸口,让她连气都喘不过来,只觉得眼前发黑。真想索性命人把他们全赶出府好了,偏偏外头还有各府一张张眼睛在那里盯着、看着,还有老侯爷、老夫人、朱传盛在那里跟着说:“放心吧,亲家,这害人总有一天会受到报应的,请节哀吧!” 算了算了,今天就忍他们一下好了。 难道他们还能一直赖在这里不走不成? 钱氏只觉得一分一秒简直是煎熬。 但如果以为这样就是这一天的结束,那可就错了。 谢老爷子此时见时机也差不多了,对谢敬使了个眼色,嘴里则对几个儿子喝道:“好了,好了,把她们都扶起来吧!二叔公他们都还等着呢。” 钱氏方松了一口气,总算完了。 却又听谢老爷子道:“老侯爷,宛丫头就这么走了,我想最后再看她一眼,能开棺让我这个老头子同她告别一下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开棺 老侯爷的压力其实也不小,如果谢家这些人一直这么哭闹下去,永平侯府可就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了,如今见谢老爷子这般明理,及时制止了这帮子女人,心下实在感激。这点要求也是情理之中的,哪有不答应的,连连点头道:“这是应当的,这是应当的,我这就命人开棺。” 突听一个声音尖锐而刺耳地响了起来,道:“不行!” 众人愕然朝发声者望去,同故去的亲人见最后一面,这样合情合理的请求,竟然也有人说不行? 是谁? 敢冒这种大不韪? 钱氏是下意识地出声地,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说出了口,只当众人惊愕的眼光都投向她时,她才发觉。 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反应也快,就忙帕子抹着眼角,掩饰道:“老爷子,不是我们不想让你们同宛云告别,实在是,不忍心啊!她那样子,连我这个当婆婆的都不忍心看,你们养了她这么多年,若是一个受不住,那该如何是好啊?只怕宛云在地底下都不得安灵。” “不行,我们绝对不能这么做。” 钱氏的脸上满是坚决和替谢家众人考虑的关切,而且,巧妙地把“我”字换成了“我们”,一下子就把老侯爷、老夫人也拉到了她这一边。 谢宛云在外头,先还听到哭声震天,三婶娘的声音都传到府外了,让她的心都跟着揪成一片,不知道柔弱的母亲受不受得住,她只希望能有人劝劝母亲她们,让她们赶紧停下来,不要太伤心了。 可突然之间,又安静了下来。 本来应该安心一点的,母亲她们终于不再哭了,可是,心里却更担心了,这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咋回事了。祖父收到了她的信,应该知道怎么做最好吧?可是,族中来了这么多长者,祖父未必能掌握局势,若是身不由己的话…… 越想这心里越是担心。 偏偏在外头只看得到灵堂那里的人是越围越多,却是听不到里头的话了。真正是让人担心死了。 丢丢还抓着一个鸡腿,不停地试图喂给她,讨好地道“娘、吃”“娘娘、吃”,谢宛云心浮气躁地一挥手:“娘不吃,你自己吃好了。” 心烦之下,她都要没有发现无意识中,竟然自称了一声“娘”了。 结果,鸡腿掉了。 丢丢放声大哭。 豆芽菜用责备的目光看着谢宛云。 谢宛云却仿佛没有瞧见似地,蓦地站了起来,再这样坐着,她非急疯了不可。就在这时,一只手拉住了谢宛云的胳膊,谢宛云回头一瞧,却是龙哥儿,他低声道:“跟我来。” “这是?” 谢宛云疑惑地道。 却见飞鼠从底下的洞里钻了出来,朝谢宛云招了招手:“从这里进。” 没有想到,龙哥儿、飞鼠会这么做,竟然为了她这样一个认识了没有几天的人,谢宛云咬了咬唇,朝龙哥儿点了点头,也不顾地上的肮脏,爬了进去。 进去了之后,她才有些奇怪地问道:“这院墙这里怎么会有洞呢?” 飞鼠一脸得意地道:“哪个大户人家没有几个狗洞的?” 狗、狗洞! 谢宛云僵住了。 这个名词她是听过的,可是,作为可以随时堂堂正正进出大门的人,钻,她还是第一次。谢宛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过,身子还记得往地头儿走,只是,飞鼠看着她走路的样子,疑惑地道:“龙哥,莫姨走路怎么同手同脚啊?” 龙哥儿清咳了两声,才掩住了到嘴的笑意。 男人嘻皮笑脸,容易没有威严。 然后道:“走吧!别跟丢了。” 此时,一辆马车之上,宋启疑惑地摸着下巴:“真奇怪,是看错了吗?楚辞那家伙那天找的那个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摇了摇头,未免也太巧了吧! 楚辞后来似乎又暗中去那里找了不少次,都要没有收获,不会他一出门就给撞上了吧?虽然他向来运气好,但这也好过头了点,让他很惭愧的。 谢宛云熟门熟路地来到了灵堂,这一日客人实在太多,下人们也不能全记住都来了谁谁谁,人人都光顾着忙手里的事了,一路也无人阻挡他们。 他们到时,围在灵堂看热闹的人已经很不少了,有准备当和事佬的,有惟恐天下不乱的,也有纯粹瞧热闹了。 人越多,谢家众人越高兴,一会儿这就是免费的宣传品啊。 钱氏在这个时候,也发挥了她当家主母的气度,一副为谢氏众人考虑的样子,苦劝不已,情深意重。 见她这样说,谢老爷子也不强求,叹息一声道:“既然亲家母这样说,那我们就领了您的好意吧。” 果然! 钱氏暗喜,眼中的轻鄙之色却更浓。 就知道从谢老爷子这里下手是对的,以这谢老爷子的软弱,定然不会跟她强拧。其实,开开棺也没有什么,就这么看一眼,都泡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能看出什么?只是,到底是假尸,谢氏又来了这么多人,钱氏心里发虚,又总有种不好的感觉,这才跳了出来,一力阻止。 朱承平听到谢老爷子应承了,拳头在袖子之下,死死地握紧了。 朱锦云暗中焦急不已,刚才还挺好的,怎么在这个关头倒退缩了?果然,还是当娘的更疼女儿,这些男人,没几个靠得住的。 柳如月先是心中微紧。 她和钱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于这棺中之事,她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心中其实也有所猜测,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这时听谢老爷子如此说,总算松了一口气。 秋痕得了朱承平的允准,得以跪在他们几个的后头,此时,瞧见了柳如月的神情,在心中冷笑了起来。谢老爷子虽然没有具体同她说,但是,她晓得会有一场大行动,绝对不会就这么结束的。但是,究竟怎么回事,秋痕并不清楚,因此,只是默默地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姑娘、姑娘,你看到了吗? 老爷子、老爷、夫人,所有的人都来了。 你看到了吗? 谢宛云看到谢老爷子的平静,事态也没有失控,倒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总算祖父看到了她的帕子,没闹什么事,二叔公他们估计也给祖父劝住了,虽然神情肃穆哀伤,也没有同祖父唱反调,太好了。 正在谢宛云为之欢喜不已之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同样欢喜地嚷道:“大伯母、二伯母、三伯母,娘,你们快都别哭了。这里头装的,根本就不是咱们宛妹嘛。太好了,我就说嘛,宛妹哪有可能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呢!错了、错了、全搞错啦!” 这一声一出,顿时全场哗然。' 第一百二十三章揍扁 众人往那声音处一瞧,只见好一个小子! 那身高,足足有八、九尺,皮肤黝黑,腰宽膀圆,铁塔似地就这么矗立在那里,哪像是一个人,活脱脱的一座小山嘛! 而那铜铃似的眼睛瞪得老大,现在里头满是欢喜。素以厚重出名的幽地的沉香木在他蒲扇般的大手里,跟玩意儿似地,被他一上一下抛着。 这时他随手把棺盖往旁边就那么一扔,沉闷一声巨响,惊起满天的灰尘。 这声响方震得人心里一跳。 他又手指着放在棺材里头的女尸,粗声粗气地嚷着:“这个谁谁谁,你竟然敢冒充我小张飞谢敬的宛妹,看我小张飞来揍扁你。” 说着。他就捋起了袖子,众人还在笑他,这人都死了,怎么可能同他打架。却见他高高地举起了拳头,然后,毫不犹豫地一拳对着那棺中女尸,重重地击了下去。 那可是死尸啊,还是一具泡了快一个月的尸体。 “啊——” 众人齐声骇叫,声震房梁,灰尘都抖了下来。 这、这是哪里来的莽张飞?竟然连尸体也打? 就在满堂的惊叫声中,尸液从棺中喷出,如同放烟花一般,又落了下来,顿时溅了满地,不远不近,正好大半落在了此时站得最靠近棺木的钱氏的身上,旁边的朱承平、柳如月等人也溅上了一些,腥臭味一时扑鼻而来。 纵使钱氏见过不少大场面,可终归是深闺妇人,虽然有胆指使别人动人杀人,不代表她自己就能亲自面对,此时吓得发出一声尖叫,脸都白了,身形摇摇欲坠,几欲晕厥。张嬷嬷连忙抢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焦急地唤道:“夫人、夫人,您还好吧?”一边又唤:“珍珠、珍珠!” 珍珠的俏脸苍白,不过,还是忍住了满腹恶心,上前拿了帕子为钱氏擦拭。 朱承平耳中轰呜,心中却仿佛有鸟儿在歌唱一般,欢喜得几乎抑制不住了,他紧咬着牙齿,咬得唇间血腥味沁了出来,这才忍住了笑容。 但是,眼睛却亮得惊人。 不是她! 真的不是她! 他好想大笑一场。 太好了。 极度的高兴甚至让他对扑鼻而来的腥臭味完全失去了感觉。 柳如月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冲到一边吐了起来,她生性好洁,如何受得了这般的污物。灵堂里顿时乱作了一团。 而谢敬犹自举着个拳头,哈哈大笑:“现在,知道害怕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冒充我宛妹了。要不然,我见一次打你一次!” 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那满手恶心得叫人想吐的尸液什么的,他顺手就往身上擦了擦,仿佛不过是清水而已。而他的脸上,也有溅上的不知是内脏还是什么的。他也完全不以为意。 这是个莽人! 这是个胆子大得都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莽人! 这是个没啥事不敢做的莽人! 所有的人心中都有了这样的想法,没有想到,这斯斯文文的谢家,百年书香门第,咋出了个这种人物? 众人掩鼻欲吐,从此对谢敬畏惧三分! 不说是旁人,就是主指者谢老爷子也被谢敬这不怕脏、苦、累;不惧恶心;大胆、无感的超水平发挥给镇住了,平常就知道这家伙胆大,没有想到,能大到这种地步,简直是怪物级别了。不愧是他谢老爷子的孙子! 这么想的谢老爷子的脸却有点青白,如此看着,却让人觉得更加真实。 这莽人连他自家的人都奈何不得,如此惧怕,旁人,最好还是见了他绕道走好了。谢家五子谢敬至此一战成名,小张飞谢敬之名闻风而走,成为了京城让人最不想惹的人物之最。 这么了解谢敬的谢老爷子都这样了,谢家庄其他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而对谢敬几乎不怎么了解的二叔公等人虽是同谋者,这个时候也是个个胃中翻涌,好不容易强忍着,没有吐出来,要不然,就丢人了。 谢宛云此时也被这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给弄呆了,五哥、五哥他怎么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谢宛云倒不像别人,把谢敬当成个莽张飞,别的人也许会这么认为,但是,谢敬、她、小七玩得最好,却是知道他几分底细的。外粗内细,善于蒙人,说的就是谢敬。连庄里的人也被他瞒了过去,堪称是伪装高手。 如果不是小时候有几次她、谢敬出去玩的时候,有人欺负她,结果被谢敬给整得灰头土脸,他自己却总是一点儿事也没有,露出破绽,谢宛云起了疑心,和小七暗中观察了他许久,说不定也会给他蒙在鼓里。 不过,经此一事之后,谢敬也就更狡猾了,伪装也更成功。 此时,五哥打得是什么主意,又一看,他的眼神竟然与祖父在空中交换,这两个人、这两个人是一伙的。 谢宛云恍然! 祖父唱红脸,五哥唱白脸,他们,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谢宛云的眼角微湿,这么说来,祖父是早就收到她的信了,计划好了今天的一切,来给她出气的吗? 她心中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他们,竟然全都替她做了。 她何德何能,值得他们如此冒此大险? 就算他们演得再好,总是让钱氏丢了脸,与永平侯府以前的情份只怕也荡然无存了,这钱氏心性狠毒,没事儿还想害人,就算他们占全了理字,她又岂是那讲理的人?明面上不敢如何,暗地里使鬼,那又该怎么办才好? 祖父啊、五哥,你们,这是何苦? 我的仇,我只想自己报,你们掺和进来,叫我这心怎么安得下来呢? 而谢敬还犹有不足,又抬起了脚。 “不会还要再来一下吧!” 众人因为这个念头,几乎想齐齐下跪求饶了。 幸好,就在这关键的时候,谢理虽然腿打着哆嗦,但身为这一辈老大的使命感还是使他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也不顾谢敬一身地脏,抱着谢敬:“五弟,快住手。这是什么地方,这么多长辈在,你又犯得什么浑啊!” 谢理可不敢训谢敬,只怕越训他越浑。 这家伙浑帐起来,直着脖子同祖父都敢叫板,他哪里管得了他?只望能拉住他,不要把脸丢尽了就是了。 又忙叫:“二弟三弟四弟六弟七弟,你们还不赶紧过来帮忙拉住他?”' 第一百二十四章说法 谢智、谢毅、谢坚、谢问、谢慎几个就一窝蜂地拥了上去,拉的拉,拖的拖,要把谢敬拖出去。 只是,谢智、谢毅、谢问几个真心要帮忙的,都是文弱书生,根本没啥力道. 唯一个头只比谢敬矮上一点的实力派谢坚早就窝着一肚子火了。 平时他本来和谢敬是最不对盘的,因为只有谢敬每回可以扁得他没有还手之力,一点道理情面也不讲。可是这一次见他犯浑,心中却喜得不得了,表面上碍于谢老爷子在场,不得不装装样子,暗地里,却一点儿力道也不使,还有意无意地阻碍着谢理几个,惹得几人怒瞪着他,又不好在这时内哄。 小七谢慎最是机灵不过,已经以他的敏锐感觉知道有些什么事情正在发生,因此,表面上装得一副尽了全力的样子,瘦弱的身体被蛮横的谢敬甩来甩去的,却朝谢敬使着眼色,谢敬朝他点点头,手一抖,他就踉跄几步,撞到了墙,起不来了。 于是,干脆负伤在旁看起戏来了。 而谢敬还一边嚷着“你们拉我干嘛,那真的不是宛妹嘛”“快放开我,我要揍她这个冒牌货”,左甩右推、横冲直撞,闹得不可开交。 老侯爷、老夫人的脸色难看之极。 不过,瞧向钱氏的眼里却带着疑惑。这女人心术一向有些不正,不会是真弄一具假尸来了吧? 朱传盛也是这种想法,低声问钱氏:“这棺中身体究竟是真是假?” 钱氏蓦地被问到了这个,心中一惊,眼神微乱,随后又逞强道:“我怎么知道?这尸体是王嬷嬷认回来的,她可是服侍东院的人,她都说是真了。怎么会有假?” 朱传盛心中一沉。 老侯爷、老夫人就在他们旁边,也听到了这番低语,互换一下眼神,心里头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一众谢家子侄全要被他甩开时,谢老爷子总算似乎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了,拄着拐杖,怒道:“反了反了,你说的什么胡话。这里头不是你宛妹,还能是谁?快给亲家母他们道歉。要不然,我今天就在这里打死你这个浑帐。” 说着,拿着拐杖就朝谢敬的身上直呼。 好个莽张飞,根本就不在乎,那棍子落在他的身上跟搔痒似的,直着个脖子,大声地嚷道:“本来就不是嘛。宛妹出嫁前个子都到我这里了,现在,才这么高。怎么可能人越长越缩水呢?祖父,你们一个个眼都瞎了吗?”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莽张飞还真敢说,竟然敢说他祖父瞎了。 只是,说到这里,在场的人也都觉出几分不对劲起来,这莽张飞莽虽莽,说的却不是全无道理,这人就算死了,也不过月余,而且,一直在水里泡着,尸体的腐坏程度也并不像一般的尸体烂得那般快。 水里泡过的尸体,发胀之后,看起来应该更长更大,没有道理突然缩水。 这别的骗得了,人的身高也能瞒人吗? 有人已经窃窃私语了起来。 就在这当口,于氏却是趁人不注意,一把又扑到了棺材处,也不顾难闻的臭味,和可怖的尸状,在尸体上翻找着,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老爷子,孩子他爸,小五说的不是浑话,是真的啊。你们看,宛儿这里,应该有一块痣的,这里什么也没有啊。就在耳垂这里面,秋痕、秋痕,你定也是知道的,对吧?” 这种隐秘的斑记,只有当母亲的和贴身服侍的丫头才可能知道,就是别的亲人也有可能不知道的。 秋痕就从后面走了过来,看了,也几乎是泣不成声地连连点头:“是啊,夫人,姑娘这里应该是有这么大的一颗黑痣的。” 两人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这一次,却是欢喜的哭声。 二婶郑氏、三婶章氏、四婶王氏也过来,抱住了她们,安慰道:“这不是应该是好事儿啊,哭什么?快,别哭了,啊?” 章氏胆子最大,瞧了瞧里头的尸体,也连连点头:“对啊,小五说的没错。我们宛丫头比一般姑娘个头都要高上大半个头,这个才同我差不多嘛!怎么可能是宛丫头。” 此时,谢宛云的父亲谢贤这时也忍不住地率先凑了上来,果然,也觉得好像怎么看也不是;谢老爷子、谢家庄所有的人都围了上来,纷纷地发表着他们觉得不同的地方,越说越多。有的说这头发的长度啊,还有发质的好坏啊,还有这发旋长得也不对啊…… 仔细一看,却到处都是破绽。 至此,大事已定。 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棺中的尸体的确不是谢宛云,板上钉钉,没有任何怀疑。 谢老爷子此时又用力地拄了拄拐杖,一直以来,还算和蔼的脸此时却是阴沉得像外头乌云笼罩的天空一般。 他声如洪钟,高声地质问道:“老侯爷?这、是怎么一回事?应该给老夫一个说法吧?” 二叔公他们早就蓄势已久了,这个时候,纷纷出言责难:“堂堂侯府,我谢氏族女嫁入数月不到,竟然不明不白地死亡,如今,竟然以假尸充真,你们这是意欲何为?仗着玉贵妃给你们撑腰,欺我谢氏无人吗? 我谢明就算老矣,拼着一把老骨头,也要向圣上、皇太后讨个公道! 走,是我谢氏一员的,就都跟我老夫去,让圣上、皇太后给我们个说法去!” “对,给个说法去。” “圣上,冤枉啊——” “太后娘娘,我谢氏有冤啊——” “圣上——” 一众人等,竟是不找侯府算帐,不找钱氏的麻烦,竟然真接出了侯府门,浩浩荡荡地直奔御街,靠御状去了。一路上叫冤声不断,声音又高又响,竟有把整个京城都给惊动了的架势,惹得不少人伸出头来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搞出这种惊天动地的动静。 老侯爷、老夫人虽晓得这事要糟,也准备好了谢老爷子问罪的说辞,没有想到,事情却急转直下。 连忙叫人去拦,但浩浩荡荡好几百人,哪里拦得住。 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强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 他只能对着谢老爷子道:“亲家老爷子,这……” 谢老爷子露出了爱莫能助的模样,无措而歉疚地看着老侯爷、老夫人道:“这二叔公、这脾气,怎么说上火就上火啊。唉,我只想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没有想到他……。算了,我现在上去劝劝,看能不能劝住。唉,老侯爷你也知道,我们只是旁支,这说话,能不能管用,还真不知道。真对不住了。” 老侯爷再三谢过,谢老爷子带着谢家庄的人也匆匆地追了上去。 秋痕趁人不注意,却是悄悄地退回东院去了,接下来的事,她也帮不上忙,就不去添乱了。 原来,这就是老爷子他们的大戏啊。 果然,是一场大戏啊! 姑娘,你瞧得高兴吗? 秋痕,真的很开心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好人 祖父! 五哥! 父亲、母亲! 秋痕! 还有大家…… 帏帽之下,谢宛云用手捂着嘴,才勉强没有痛哭出声,但是,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掉,从她被救起苏醒后,她一直没有哭,没有为赵嬷嬷的死而哭,没有为失去孩子而哭,没有为下落不明的春歌而哭,没有为痛苦得连觉也睡不着的疼痛折磨而哭,没有为离开亲人,孤独一人而哭…… 她以为,她的心已经死了。 再也不会为任何事情哭泣了。 但是,这一刻,她却似乎被生生地唤醒了,她是谢宛云,她有这么多疼她爱她的家人,她是谢宛云,祖父啊,母亲啊,五哥,我在这里啊! 你们的宛儿在这里。 谢宛云的脚步忍不住也欲跟了上去,龙哥儿的声音却响了起来:“莫娘子!” 顿时,如淋了一瓢冷水一般,她打了个激泠。 对了,她现在不是谢宛云,她是莫忘。 莫忘! 莫忘! 如此提醒,竟然差点儿还是都给忘了。 谢宛云闭了闭眼睛,默默地念着她的新名字,终于,她的心慢慢地恢复了平静。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若是做回谢宛云,她要做的事情就再也做不成了。 她不能这样做。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转向了龙哥儿:“怎么啦?” 龙哥儿一直看着谢宛云,到了这时,心中不禁有丝饮佩,他的声音就放柔了,说道:“我们回去吧!” 到了这时,丧事绝对是办不下去了。 老侯爷、老夫人、朱传盛等人强撑着开始送客了,脸上火辣辣的,他们看都不看钱氏一眼。钱氏的脸一片惨白,晓得这件事情很难善了了。不过,她又露出了倔强的眼神,对张嬷嬷使了个眼色。张嬷嬷点了点头,悄悄地下去了。 谢宛云他们混在客人之中顺利地离去,只有嘴馋的青牛,走的时候还不忘抓了好几个大馒头,抱在了怀里。 雨,在此时淅沥淅沥地下了起来。 不知道去御街告状的家人、族人们怎么样了,谢宛云心中牵挂,忍不住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点儿事。” 龙哥儿便对飞鼠、小猫道:“你们带着他们先回去,我一会儿陪莫娘子晚点回去。” 反正,龙哥儿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谢宛云便也没有反对,而且,有他在,也可以提醒她记得现在的身份,是莫忘,而不是谢宛云。 于是,一行人分了两队离去,龙哥儿给了钱给飞鼠、小猫,让他们找马车坐回去,莫要淋雨。豆芽菜、丢丢年纪都还小,茉莉是姑娘家,都禁不起,生了病反而花费更多。 龙哥儿、谢宛云却是不顾微雨,往谢家众人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小猫对飞鼠道:“我们在这里等你,你去找到了车,再来接我们好了。” 飞鼠点了点头,正欲离去,一辆马车在他们的身边停了下来,车帘被一柄折扇挑起,露出一张唇红齿白,俊美得像画上的金童般的面孔,嘴唇却红得仿佛三月里的桃花。 少年公子对他们笑道:“今儿个来的人多,车夫的生意也特好,只怕不容易找到车。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们一程吧?” 飞鼠的眼睛一亮。 小猫有些怀疑地看着少年公子:“你为什么要送我们?” 宋启摇了摇扇子,摇头晃脑地道:“难道你们看不出,我是一个大大的好人吗?” 茉莉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脸红了,垂下了头去。 豆芽菜却很实际,小小声地对小猫道:“下雨找车,今天人又多,肯定很贵,省下来的钱说不定可以吃好几天了。” 好几天。 吃的。 小猫咽了咽口水,屈服了。 今儿个出了事,席散得早,肚子还只有七分饱呢! 于是,几人上了宋启的马车,马蹄踏在石板上,踢踏踢踏地远去了,那早上还宾客如云的侯府门前,此时却是冷落成一片,不见半个人踪,府门紧避;渐渐散去的行人中,不时传出来一两句声音,都在谈论着今天这件奇事。 谁能想到呢? 堂堂侯府,竟然以假尸冒充,办起了丧事。 虽然谢宛云肯定是九死一生,这么久没有出现,死定了的可能性比较高;但找不到人就找不到人,办不成丧事就先不办呗,等过个三年五载还没有人回来,到时再办丧事也不迟。这么急急赶赶地一个月就办丧事,似乎想坐实了谢氏女的死亡,这其中存了什么用心,只要不是白痴,谁都能猜了出来。 不过,现在可真是偷鸡不着反蚀把米。 还是在整个京城名流云集,第一大族谢氏本家亲族都在的时候被当场看穿,现在别人吞不下这口气,闹了起来,会如何收场呢? …… 最近的京城,还真热闹啊。 宋启的马车越去越远,大杂院离侯府还是很有一段距离了,侯府在中间的繁华地带,大杂院却接近东城门了。 在离开大路,转入一条小巷时,宋启的马车与一辆马车擦肩而过。 撩开车帘,好奇地想瞧瞧京城风光的少女,不意却看到了坐在另外一辆马车里,容貌俊俏,嘴角笑容潇洒的风流少年。 只是一瞬,便已经远离了。 但那张脸,却刻入了少女的心中,从此引起了几多的情思。 “三妹,把车帘打开作甚。若是给那些下等人瞧见了你的容貌,说三道四的,传了出去,多不好听。赶紧把帘子拉上吧!” 坐在中间位置,脸形有些长,约十五、六的姑娘不悦地说道。 撩起帘子的姑娘年纪偏小一些,圆脸翘鼻,俏丽可爱,闻言嘟起了嘴:“二姐真是,一件小事而已,每回你总说得这么严重。都下这大的雨,路上能有什么人?就是有,隔着雨能看见什么?又有谁知道我们是哪家的?总要透口气嘛,马车里都闷死了。” 最左边的那个却不满地看着身上的衣裳:“真是,也不知母亲在想什么,什么时候不挑,偏只挑办丧的时候来。害我都不能穿漂亮的衣服。这衣服素的,连朵花都没有,怎么见人嘛!” …… 在几个少女的说话声中,马车向着永平侯府慢慢地接近着。 在他们的前面,还有一辆马车,估计就是这家的大人了。 看样子,他们也是奔丧而来。 只不知和侯府却是什么样的关系?' 第一百二十六章震怒 凤仪宫 这一日,风和日丽,不快了多日的皇太后,总算在皇上、皇后的百般劝解下从寝殿里走了出来,由他们陪着在后园里散着心。 皇太后喜水,后园建了芙池,修了桥,建了亭。 几人在桥上散着散着,突见那芙池里,莲蓬一个个长得肥大,好像一个个绿色胖乎乎的小伞,分外可爱,不觉勾起了往日美好的时光。 满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皇太后哼着江南小调,她虽生于京城,但有一姑姑远嫁于江南,那姑姑膝下无女,对她像自个儿女儿一般。少女时节,父亲外放到偏远之地,那里瘴气横行,人多有不幸染上疾症死亡的。 她年纪轻,那时正染上微恙,母亲不放心带她前去,留在京中没有父母在身边照应又担心她受了委屈。 这个时候姑姑来信,提议接她去江南居住,父亲母亲商议之后便允了。 那真是一段让人难忘的时光啊。 江南的风、江南的雨、那些小桥流水、侬音软语,还有那些少年意气,或笑、或闹、或哭、或愁的岁月,以及那曾立于溪畔读着书让她怦然心动的少年…… 至今回忆起来依然如此美好,让人难以忘怀。 皇太后又想起了曾和女伴们一起游湖唱着歌儿作采莲之戏,一时起了雅兴,便命人赶紧去唤各宫妃嫔还有皇子、公主们来采莲蓬。 皇太后有命,各宫妃嫔哪有不上来献殷勤的,而且,也可以在圣上面前露露脸,只要接到了传召的,莫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来了。 那有儿女的,更是拉着这个,抱着那个,胸膛挺得高高的,意气风发;那没儿没女的,则不断地抓紧机会展示着自己美丽的容颜,或妖娆,或清纯,或甜美,或妩媚的气质,好能吸引圣上的眼光,制造个一儿半女的。 到处是欢声笑语,这个“皇奶奶”那个“父皇”“母后”地叫着,热闹欢快极了。 只是,派去藏玉宫里唤人的太监却回来说,玉贵妃中暑了,却是来不了了。 皇上这脸微烫,心就咯噔一下。 还好皇太后这日心情似乎不错,只瞟了他一眼,也没有多说,吩咐太监们将船赶紧划来,好好乐上一乐。 这边太后突然兴起,底下的人可就忙了。 准备茶水的准备茶水,准备糕点的准备糕点,一时又是哪个宫女追在一个淘气地人影后头大叫:“公主、公主,别忙啊!当心摔着了。” 一时又是某个娘娘抱怨:“怎么这许多蚊子,赶紧点上薰香吧!” 还好宫里的人一天到晚的事儿就是服侍这些难侍候的主子,什么事儿都有专人服侍,虽然忙,却不乱,动作也快,一会儿就把东西都备齐了,就有那总管太监来请皇太后登船。 皇上还不忘抽空叫了他的贴身太监随喜公公去藏玉宫探探,看看玉贵妃娘娘中暑的情形如何了,顺便送点清凉新鲜爱吃的瓜果去。 皇后也笑着道:“玉妹妹素来有些小性儿,皇上你还是去瞧瞧吧,母后这边反正有我和各位妹妹在,你无须操心。” 皇上就瞧了瞧皇太后,到底没敢动。 前些天朝廷上下到处疯传的永平侯府进门没多久的东院谢氏不明不白被人谋杀之事搞得朝野震动,大臣们一个折子一个折子地上,御使一个接一个地弹劾,到处都是一片责难之声,皇太后气得卧病不起,叫他看着办。 玉贵妃又哭哭啼啼地,说她就只这么一个姐姐,若是连这点脸面也保不住,她这个贵妃又做得有什么意思。 皇上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后,还是选择了拖字诀。 还好最后终于寻得了尸首,开始办起了丧事,上折子的人也渐渐地少了起来,他又这些天没有去玉贵妃那,天天歇在皇后的宁福宫,每日和皇后来尽孝,这才哄得皇太后回心转意了。 不过,这许多天不见玉贵妃,这心里到底念得慌。 尤其听说她病了,就有些坐不住了。 皇太后瞧见儿子这般模样,暗骂他不争气,平常朝廷上的事也处理得妥妥当当,咋就对这么个除了长得好看,又爱使性子,又爱摆脸色的玉贵妃这般宠爱得几乎都没了原则呢? 不过,到底心中还是有她这个老娘的,在这边呆了这么久,便让他去了。 这一去,果然有效了,约小半个时辰后,就两个一起过来了,玉贵妃给皇太后请了安,说都怪宫女不会说话,也不过是点小病,哪真这么娇弱了。 这是面子上的话,皇太后也就虚应了几句。 虽然玉贵妃的到来让众嫔妃多少有点儿扫兴,不过,到底这些日子里皇宫里气压都很低,好不容易有个玩的机会,还是玩得极开心的。 皇太后也不顾皇上、皇后的劝阻,亲手摘了一个莲篷剥来吃。 皇上指着开得正盛的花给玉贵妃看,不晓得说了什么。玉贵妃那张总是有些郁郁的脸终于绽开了笑意。 就在众人玩得高兴时,突然阴云卷来,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来。 众人都有些未尽兴。 皇太后就命太监们开了游船来,可以坐船赏雨,也是美事一桩。突如而来的阴雨并没有打扰到这宫里难得的欢乐,但是,众人正坐在船中,吃着新剥的莲蓬,皇太后又吩咐厨子等会儿就用这新摘的莲蓬子做几道菜来时,突然听到呼声震天,惊得飞鸟从树枝上直直地落入了湖中。 “冤枉啊——” “冤枉啊——” “冤枉啊——” 叫冤声穿过了云层,响彻了整个皇宫、整个京城,远远地传了开去。 “这是怎么回事?” “如何有这许多人齐来宫门前喊冤?” “皇上,最近朝廷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皇太后站了起来,惊问。 皇上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最近很太平啊。连前阵子吵吵嚷嚷地弹劾永平侯府的折子都少了。 皇太后派了人去探,一会儿之后就回来了,太监说,谢氏族人数百名跪在御门之前的御街之上,齐声喊冤呢!说永平侯府仗着有玉贵妃撑腰,竟然用假尸入棺,蒙骗他们。求圣上、皇太后为他们主持公道。 皇太后闻言,摔了茶盏,拍着桌子质问玉贵妃:“这是怎么一回事?还不给我速速招来?你那姐姐真做下了此等下作之事?”' 第一百二十七章你会后悔的 御门高耸,金龙飞天。 往常庄严肃穆,甚少闲杂人等的御门之前,如今黑压压地伏了一地。 “冤枉啊——” “冤枉啊——” “冤枉啊——” …… 听起来只是普通的喊冤声,但是,仔细听就会发觉这些声音呼得其实很有规律技巧。此起彼落、彼起此落,总之,就是分了好几个波段,务必使喊冤声连绵不绝,绝不会中断。 龙哥儿看着这些世家大族做事的手段,目中异采频现。 从中,他又学到了以前不曾学到的东西。 以前,他总觉得什么世家大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出身好一些,比他强不到哪里去。 但是,现在看他们行事,方觉得实在不一般。 今日之事,一环套一环,红脸的、白脸的、领头的、起哄的、敲锣的、打鼓的,一个也不少。 如今,连那白发苍苍,平素养尊处贵的七八十许的老人,也就这样没有任何遮蔽地跪在大雨中,个个背挺得笔直,姿态端正。 就连那最浑的谢家五郎,也从他的仪态上挑不出什么错儿。 这就是世家大族啊! 只是,到现在,龙哥儿仍然想不透,他们这般行事,真的只是为了这个女子申冤吗?这个女子,又为什么不回家,选择了流落在外?若是她这时出现,就算是有玉贵妃为后盾,那侯府夫人应该也不敢再加害于她,相反,以后还会惟恐她被人害了。再回到侯府,她的地位应该会十分稳固。 流落在外,她会成为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影子。像她这样容貌丑陋,身份不明的女子,能过什么生活可想而知。若不是豆芽菜他们凑巧把她捡了回来,只怕她早就身无分文,贫病交加地死在街上了。 好好的日子不去享受,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呢? 龙哥儿不知道,谢宛云要的并不仅仅是她自己的平安无事。 她要的是让身边所有的人都能安安心心地生活;要的是遭受到不幸的人能得到他们应有的公道,不让恶人逍遥生活,受到应有的报应。 这些,谢宛云的身份给不了她。 经历两世,她想的很清楚,只要在那府里,无论她怎么做,到处都是钱氏的人,她只能被动地防守,无法主动地攻击。 只有跳离了那个局,她才能有所作为。 如今,她心中已经渐渐有了方案。 所以,谢宛云并不想谢家庄的人卷了进来,只是,如今看来,还是连累了祖父他们。待这件事了,一定要提醒祖父,防备钱氏暗地里使阴招。现在,谢宛云倒并不担心,风口浪尖上,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对付谢氏族人。 谢宛云现在最担心的是—— 她看了看天,阴沉沉的,雨却是越来越大了。这么下去,其他人还好,祖父、母亲能支撑得住吗? 头上一阴,却是龙哥儿,不晓得他是从哪里弄了一把伞来。 谢宛云摇摇头,却是仍旧站到了雨外,家人、族人们都在淋雨,她不能同他们一起跪在那里,又怎么能独自躲在雨下呢? 真是个固执的女人。 龙哥儿想了想,也弃了雨伞,站在了谢宛云的身边。 谢宛云讶异地看着他,这些天,她也算是对龙哥儿稍微有些了解了,他可不是柳氏那样的好人,甚至,还有些冷漠。谢宛云曾经见过他对热晕在他面的老人置之不理,仿佛如没有看见般地走过。 谢宛云如今虽然也不喜理别的事情,但是,这种事情碰到了不管,她还是做不到。最后还是她叫了人,送到了医馆,付了药费方离开。 如今这般殷勤,谢宛云有点暗藏奸诈的感觉在里头。 谢宛云那清澈的眼神让龙哥儿的脸微热,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是,我对你好,自然是有我的企图,我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这些天龙哥儿的行事让谢宛云知道他是一个有想法的孩子,不同于普通的孩子,对他支撑起那个大杂院一家子的行为,谢宛云是敬佩的。虽然偷窃的手段并不光彩,但是,事急从权,与不作为饿死、病死相比,用点手段活下去谢宛云倒觉得更好一些。 历经了两世,她的心态已经成熟了许多,学会了从多个角度去考虑问题,不再那么单一、狭窄。 所以,谢宛云问:“什么交易?” “我想拜谢老爷子为师,让他教导我。” 龙哥儿的眼里射出了强烈的光芒,让谢宛云都一时觉得有些绚目,他眼中的强烈的野心和欲望让谢宛云有些心惊。 虽然只是一现,却给了谢宛云极深的震撼。 这个孩子以后只怕会不一般。 从这一刻起,谢宛云有了这种感觉。 不知道他会有怎么样的人生? 谢宛云沉默了一下,反问道。 “那我能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呢?既然是交易,总得有交易的东西吧?” “我!” 谢宛云眨了眨眼,他? 龙哥儿点了点头,极为肯定地道:“是的,我。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去做,达成你的愿望。” “怎么样?这个交易。你不会吃亏的。” 他的态度是如此地充满自信,明明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贫寒少年而已。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谢宛云看着他的眼睛,他也不回避地与她对视,他试图平静,但是,毕竟年纪尚小,可能又关系到他的一生,喉头还是不自觉地微动了一下。 谢宛云就笑了,干脆地回了他两个字:“不行。” 龙哥儿虽然力图掩拭,还是眼里还是露出了一抹受伤的神情。还以为她是不一样的。原来,她同那些出身良好的人一样,一样地瞧不起他们,认为他们跟她不是一样阶层的人,认为他们天生低人一等。 这样的事,龙哥儿经历了许多,他以为他早就不放在心上了,确实,别人说的时候,他的确已经无动于衷了,把他们当猪头。 可是,由眼前的女子说出来,他的心里难受得紧。 甚至让他破天荒地恨恨地道:“你会后悔的!” “总有一天,你会为了今天的决定后悔的!” 他龙哥儿,不会总是现在这个一无所有的贫寒低贱的少年。 总有一天,他会站在所有人的上头,将他们全踩在脚底下,总有一天! 说完,龙哥儿转身,拂袖欲离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徒弟 这样就沉不住气啦。 谢宛云摇头失笑,刚刚在心里赞他呢!也是,再如何成熟懂事,到底,此时仍然还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 总有些少年意气的,又不是真的老人。 这么想着的谢宛云却是忘了,其实她也没有比龙哥儿大多少,龙哥儿今年十二,其实,她也只是刚过及笄之年,十六而已。 只是,历经了两世岁月,不知不觉,这心里总觉得已经很老了似的。 不再逗龙哥儿,谢宛云在他的身后笑道:“做他的徒弟不成,做我的徒弟还是可以的。” 本来已经走了数米远的龙哥儿闻言,站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转过身,只是就这样站立着。 只听谢宛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总不能现在是莫姨,以后,倒反而低了你一辈,要叫你师叔吧?这种亏本生意我可不做。” “另外,还加上飞鼠、小猫吧?” 谢宛云附加了一个条件,要报仇,就得有钱、有人。 很多事她一个人是做不成的,不管是打听消息也好,还是采取什么行动也好,她都不可能一个人去做。 可是,她现在是人财皆无,本来是想去买几个人的,但是,一来是手头银子所剩不多,二来是买来的人未必聪明机灵、也未必会对她忠诚。到时若是见机不妙投了钱氏,把她供出,换取荣华富贵也不是不可能的。 龙哥儿几个她也不是说有多么相信他们,人是很复杂的,是会变的,现在忠诚也不代表以后忠诚,现在不忠诚也不代表以后也会不忠诚。 之所以选择他们几个,一是因为龙哥儿本身让谢宛云觉得是可造之材;二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也大概知道了他们的人品和个性,龙哥儿虽对外人冷漠,对大杂院的人却照顾得很好,也就是说对自己人很好;三是因为她知道他们的弱点所在,这个大杂院里头的人是他们的软肋。 从这几个角度来看,他们应该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一股喜悦从背着谢宛云站着的龙哥儿的心里升起,他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不过,很快他又将这股喜意敛了下去,故作平静地缓缓地转过了身,道:“你是个女人,能教我什么?你当我要学绣花吗?” 谢宛云无赖地道:“收是我收,学你可以同老爷子学就是了。” 谢宛云也没有打算真的她自己教龙哥儿,一是她现在没有教人的心情,二是这男人和女人学的终究是两码子事,那些朝廷、官场上的事情,谢宛云虽然因为出身的关系,知道的比普通人多一些。但是,谢家庄毕竟已经数代淡出了官场,称得上是精通的只有老爷子了。也只有他有这个资格教导龙哥儿。 不过,这个师父的名义,她还是要的。 一是人们尊师重道,一旦正式拜师,若是背叛,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二就是她绝对不可能反而低了龙哥儿一辈,矮了他一截,这个谢宛云可接受不了。 龙哥儿又道:“还有飞鼠、小猫,你以为是铺子里头买东西,还要买一送二吗?” 谢宛云挑眉,露出了任性的笑容:“那这笔生意你到底还要不要做?不做算了。” 这女人,是捏准了他了。 在这院子里没住几天,豆芽菜杀价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一下子就从师叔变成了徒弟,还要搭上飞鼠和小猫。 龙哥儿看着谢宛云,谢宛云气定神闲,吃准了他。 没办法,情势就是比人强。 只有抓住这个机会,他才有可能改变他的命运,走上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龙哥儿知道,所以,他伸出了手掌,举了起来。 谢宛云也举起了手,两人的手掌在空中清脆的交鸣。 至此,交易达成。 从此,她是师、他是徒。 也从此,成为了他心中的那一根拔也拔不去的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中,再也不曾离去了。 雨,这个时候慢慢地歇了。 乌云渐渐散去。 一轮红日在云层背后若隐若现。 天、晴了。 这世间,就是这样。再大的风、再大的雨,总是要过去的。太阳,终究是要出来的。没有永远不会停歇的风雨。 而御门之前,早已经搭起了雨棚,将所有谢氏族人罩在里头。 却是老太后下的懿旨,因为无论如何劝,他们也不肯离去,太后便命人盖了雨棚,为他们遮风挡雨。 顿时,“感谢太后慈恩”“太后娘娘千千岁”之类的呼声四起。 不过,驻扎在这里不走,奋战到底的架势却是一点儿也没变,依旧在雨棚里跪得好好的,姿态坚决,感谢完毕之后,又是一阵又一阵的冤枉声不绝于耳了。 “冤枉啊——” “冤枉啊——” “冤枉啊——” …… 声声摧得是圣上的肝啊。 凤仪宫芙池游船之上,闻讯的皇太后大怒,玉贵妃跪在了中央,众妃嫔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向万千宠爱在身的玉贵妃这般狼狈的样子,心中俱是暗爽,你也有这么一天啊。心中对钱永平侯夫人感谢万分,若不是她整出了这假尸案,能看到玉贵妃这个样子吗? 皇上瞧见玉贵妃变得苍白的脸,心中暗痛。 偏偏皇太后正在盛怒当中,而且,这事也实在太不像话了,别说皇太后,他都忍不住想发火了。这种荒谬的事情也能搞出来,这钱氏的脑子究竟在想什么啊?搞出来也就搞出来了,竟然还让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了。 事到如今,就算是他存心想包庇,也难啊! 皇上陪着笑脸道:“这个,母后,这事儿是那永平侯夫人做出来的,贵妃身在深宫之中,又如何知晓。依我看,还是下诏召那永平侯夫人进来问明事实的真相再做处置吧?” “真相?” 皇太后冷笑:“是真的真相?还是你们造出来的真相?就算你们能造出真相,这满城风雨、悠悠众口,皇上你们堵得住吗?以往的事,哀家都不同你们计较了,但是,这一次,皇上若不能让哀家满意,这个皇太后,哀家也做不下去了。你看着办吧!” 说完,皇太后拂袖而去。 经过玉贵妃的身边时,她命令道:“至于你,有那样的家人,只知道纵容,不晓得管束,累及皇家名声,这是为妇之道吗?从今天起,你就在藏玉宫里闭门思过,抄写《女戒》,学学什么叫为妇之道。一日没有哀家的命令,一日不准出宫。”' 第一百二十九章谁的错 皇宫这边,热闹极了。 侯府这边,也不消停。 大厅内,老侯爷、老夫人高坐在位,朱传盛、钱氏、朱承平、柳如月、朱锦云并肖姨娘全恭立在下头。 自从将客人送走,就已经这个架势了。 两位老人家的脸黑得那是像包公一样,但是,却一句话也不发,这种气氛简直像是泰山压顶,让人胸口直发闷,喘不过气来。 朱锦云藏在裙子下的腿悄悄地变换了一下姿势,心中暗悔,早知道会发生这种变故,就不该凑什么热闹,如今可好,站得腿酸死了,想跑又跑不了。心中暗暗地羡慕梅姨娘和朱承和,还是他们运气好。一个病了,一个在照顾生病的人,都在他们的院子里,没有出来,这才避开了这场祸事。 这一回,看钱氏如何脱身。 这谢家人,表现得比朱锦云期待的实在好得太多了。 当场指出假尸,闹到皇宫里去了,这件事,一定会有个交代。就算伤不了钱氏的筋骨,至少也能打击一下她的气焰,让她脱一层皮。 这样,宛姐姐在天之灵也能出一口心中恶气了吧。 这样的沉默也许持续了半个时辰,也许只是一刻钟,但是,朱锦云觉得简直好像好几个时辰似的,漫长得好像不会有尽头似的。 终于,老侯爷发话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棺材里头装的竟然是一具假尸?” “侯府的颜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话落,老侯爷随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朝朱传盛砸了过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茶杯砸在了朱传盛的额头上,然后,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而朱传盛已是头破血流,鲜血一滴滴地从他的额头,顺着眼角,顺着颊侧,不断地往下流淌,像不断线的珠子。 钱氏的心像针扎了一般,她惊慌地扑了过去,用手帕去捂朱传盛的额头:“侯爷,你没事吧?快、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大夫过来!” 一边唤着,一边急切地想用手帕给朱传盛包扎。 不过,她这番好意,朱传盛却一点儿也不领情。 他一把推开了钱氏,跪在了地上:“是儿子不孝,治家无方,这才出现在了这种有辱家门的事情,请父亲息怒,请父亲责罚!” 对于被他推倒在地的钱氏,他看也不看,只是,对老侯爷连连叩头不已。 若不是他娶了这样无德无行的妇人,也不至于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老侯爷、老夫人蒙羞了,在所有前来奔丧的亲朋好友,同僚故旧面前,颜面扫地。 这一切,都是他这个无能的儿子的错。 老侯爷仍然余怒未息,可到底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老夫人却已是心软了。 “事到如今,你就是再责骂他又有何用?他又知道个什么?要问,也应该问她才对。”老夫人命人来给朱传盛收拾,这一次,老侯爷没有阻拦。然后,老夫人的利眼扫向了钱氏,责问道:“这个府里,现在是你当家。现在,你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钱氏也晓得这事闹大了,心中也有些惧意。 不过,一想到背后还有玉贵妃,她的胆子就又壮了不少。老侯爷、老夫人再生气,又能对她如何? 这么一想,钱氏的心就定了,反而刚才被朱传盛推倒在地的委屈涌上了心头,她在朱承平、柳如月的扶持下站了起来,心中略感安慰,到底这一步棋还是下对了。要不然,她在这府里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钱氏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傲然站立着,与朱传盛的跪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道:“老侯爷、老夫人,这个府里,这么多年,都是靠我里里外外地打点着,若不是我,这永平侯府早就已经同那柴火一般,灰飞烟灭了。我说这些,不是想表我的功,只是想说,大家都不想管,管不了的事儿,我一肩扛了,辛辛苦苦地支持着这个家。我也不指望大家有多感激我,可这一出了事儿,就把我当个罪人似地看,未免有些太过了吧?” “这件事,害府里丢了颜面,我承认,我有错。可我再错,也不过是个失察之罪,底下的人为了领功,虚报了功,我不过是没有发现而已。事实上,这府里这么多双眼睛,又有谁发现了这事有异呢?老侯爷、老夫人你们发现了吗?侯爷您也回府多日了,您发现了吗?还有承平、月儿、锦云,你们哪一个又发现了?尸体摆在那儿,我又没有拦着不让人看。这么多双眼睛,都没有发现,为什么,到了最后,错就全在我一个人身上了?要错,也应该是所有人一同的错吧?” “我已经让张嬷嬷去寻王嬷嬷来了,这件事,是她一手办的。怎么回事,她最清楚。一会儿来了,老侯爷、老夫人尽管审,看是怎么一回事儿。也好还我一个公道。” “我再糊涂,也不至于干出这种假冒尸体的事儿,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我是能多得一分钱财?还是能加官进爵啊?” 钱氏一脸正气,振振有词。 反正,就算她作低伏小赔不是,这府里也没有哪个会待见她;连她这样为他的伤口焦急,他也一点儿也不领情,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给她没脸。那她又何苦忍气吞声?她就一口咬定了这事与她无关,他们又能拿她怎么样? 这个府里,这么多年,都是她掌着。 现在的侯府,可是她钱氏的侯府,他们难不成还以为是他们朱氏的。 钱氏的眼里尽是冷笑。 老侯爷、老夫人万万没有想到,事到如今,这钱氏还能如此嚣张,气得胸口上下直喘,老夫人指着钱氏,想要骂她,却只是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了话来。 “好、好,我们就来听听你那王嬷嬷是怎么说的!人呢?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还不快点去把她给我拿来?还用我亲自去请吗?” “老夫人,不用您请,王嬷嬷已经来了。” 有人说道。 接着,两个人进来了,一个是钱氏派出去的张嬷嬷,她对着钱氏点了点头;另一个就是王嬷嬷了,她的脸色苍白,几如死灰。 从知道假尸被人揭穿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 完了!' 第一百三十章紧逼 王嬷嬷颤抖着身子跪在堂上。 此时,朱传盛已经被人扶到一边坐着,肖姨娘亲手替他上药,朱锦云在旁边打下手。钱氏、朱承平、柳如月则站在了王嬷嬷的旁边。 “王嬷嬷,你可想好了,这一次,真的是你自作主张,为了表功,找了具假尸来冒充东院奶奶的尸首的吗?” “是,这事儿的确是老奴做的。” 王嬷嬷哆嗦着嘴唇,不过,还是心一横承认了。 王嬷嬷继续泣道:“老侯爷、老夫人,念在老奴在府里服侍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饶了老奴吧!老奴只是一心想办好了差事,并没有存什么坏心啊!” 钱氏的表情一松,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轻蔑地看着老侯爷、老夫人他们。 现在,他们还能拿她如何? 钱氏的样子收入了老夫人的眼里,老夫人气极反笑。这么多年,一直任由她在府里作威作福,她还真把谁也不放在眼里了啊? 若是她知道反省,姿态摆低一点,认个错,瞧在玉贵妃的面子上,这件事说不定也就这么揭过去算了。 但是如今她既然要玩这种手段,那她也奉陪。 今时不同往日,钱氏大概忘了。现在这侯府里,有玉贵妃做靠山的,可不只她一个。于是,老夫人的脸一变,大喝道:“饶你?叫我如何饶你?因为你的一时糊涂,整个府里颜面扫地,沦为了全京城的笑柄,你这样的刁奴、恶奴,如何能饶?来人,给我把她拉出去打三十大板,逐出府去,这样的奴才,咱们侯府养不起。” “老夫人饶命啊!老夫人饶命啊!” 王嬷嬷嘴里叫得厉害,心里却是一松。 张嬷嬷已经同她说过了,出了这事,府里定然是容不下她了,只要她肯吃些皮肉之苦,夫人绝对亏待不了她。 三十大板虽然不好受,但是,这打板子的事,还不是看主子的眼色。只要钱氏身边的张嬷嬷打个招呼,还不是雷声大雨点小。 至于那假冒尸体的罪,就算是谢氏告到了衙门,最多也不过申斥几句,判上几年,若是使些银钱,动些关系,等风头过后就可以把她给弄出来。 而她受的苦,钱氏自然会补偿她,也会好好照料她的家人。 反正,这事儿她是跑不了的,能换来家人以后的前程,她受些罪也是值得的。所以,王嬷嬷便一力应承了此事。 这时见老夫人果然如此处理,王嬷嬷表面上哭爹喊娘的,内里倒并不怎么慌。 不过,钱氏也好,王嬷嬷也好,却是因为这些年老夫人的低调,实在太低估她了。 就在钱氏、张嬷嬷、王嬷嬷都彻底放下心来之时,老夫人突然又淡淡地追加了几句:“另外,把她儿子也一同打上三十板子,撵了出去;至于她媳妇,就卖去窑子里吧。让他们也尝尝颜面尽失是什么滋味。” 此话一出,王嬷嬷顿时像被冰水浇了似的,全身都僵住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老夫人竟然会如此狠心;同样楞住了的还有钱氏和张嬷嬷,老夫人竟然会如此狠辣,实在是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张嬷嬷心中暗道不好,连忙推了推钱氏。王嬷嬷也终于回过神了,连连叩头不已:“老夫人,这事儿都是老奴一人做的,同我那儿子、媳妇没有任何关系啊。老夫人,饶了他们吧?我那媳妇,还怀着身孕啊,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老夫人,你就行行好吧!” 这一次,王嬷嬷是真的怕了,她哭得涕泪交流,头磕得砰砰作响,只一小会儿工夫,额头上就已经见了血,真可谓可怜极了。 朱锦云不忍地垂下了眼去。 然而,老夫人却冷冷的,仿佛泥雕木塑似的,没有丝毫动容。 显然,这次她是恨到了极点,不打算留任何情面了。 王嬷嬷这才依稀记起,老夫人当年是何等的雷霆手段,令出不回,把一个侯府整治得跟铁桶似的,没有任何人敢不规矩。 这些年,老夫人几乎处于隐居状态,倒让她把这位旧主的厉害一时全忘光了。知道求老夫人没有用了,王嬷嬷又把目光投向了钱氏,哀哀地道:“夫人!” 就是张嬷嬷没推这一把,钱氏也晓得不能这样不管,王嬷嬷之所以肯一力应承此事,是因为得了张嬷嬷许的好处。若是让老夫人这样处理,只怕她立马会不管不顾地嚷了出来。这老虔婆,这回是存心同她作对了不是?她也不想想,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难道不怕娘娘震怒吗? 这么想着的钱氏上前一步,道:“老夫人,这王嬷嬷有错,您打她撵她也就是了。何必还要迁怒到她的儿子媳妇身上去?尤其是她的儿媳妇现在可是身怀六甲,马上就要临盆的人,这事儿传出去,对侯府的名声可不好听啊。” 老夫人一向把侯府的名声看得很重,钱氏以为这么一说,定是有效。 她哪晓得老夫人早就下定了决心,只听老夫人一声冷哼:“名声?哼,事到如今,我们永平侯府还有什么名声可言?不念旧情,无信无义,以势逼人,谋害东院,以假充真,哼,真的是很好的名声啊。现在再加上一条,逼良为娼,不是更好听吗?” “崔嬷嬷,还等什么?还不快速速将人拿下,你亲自去处理此事,叫那些打人的手下不准留情,发卖的卖到最下等的窑子,快去!既然不能留芳百世,那就干脆遗臭万年好了。给我立马去办!” “是,老夫人。” 崔嬷嬷带了几个婆子进来,拖起王嬷嬷就走。 王嬷嬷这回骇得不行了,嘴里连声叫道:“夫人、夫人!” 张嬷嬷见情形不妙,此时也带了人,拦在了崔嬷嬷的面前。 “怎么?”老夫人重重地拄着拐杖:“我现在连处置个下人也不行了吗?” 此时已经撕破了脸,钱氏也豁了出去,站在了老夫人的面前:“老夫人,我看您是气糊涂了吧!作儿媳的,怎么能容许您作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府里老夫人您既是交给了我,那,这件事也让我去处理,您就回山上好好歇着吧!”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让所有的嘈杂静止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消受不起 一道五指印浮现在钱氏白皙的脸上。 火辣辣地,很疼。 可是,疼的不止是脸,更疼的,是她的心。 钱氏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朱传盛:“你、你打我?” “你、你竟然打我?” 这么多年,他们争过、吵过、闹过,直至成为陌路,可是,他从来没有对她动过一根手指。但今天,他竟然打了她? “是,我打了你。” “不仅打你,我还要休了你,钱湘君,你太过分了。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能瞒得过谁去?这世上,不是只有你聪明,大家都是傻子。今天你犯了这么大的错,你若是对母亲认个错,赔个礼,道个歉,再大的事,也可以算了。可是,你是怎么做的?死不承认,这也就算了,竟然对母亲如此无礼。 若是再忍你,我就不是人,是畜牲了。” “来人,拿笔墨来,我现在就写休书,从此之后,我们之间桥是桥、路是路,一刀两断,再无任何瓜葛。就算是贵妃娘娘震怒,就算因此杀了我,斩了我侯府满门,你这样不孝不义的恶妇,我们朱家,消受不起!” “父亲!” “父亲!” “盛儿!” “侯爷!” …… 老夫人、朱承平、柳如月、朱锦云、肖姨娘均是大惊出声,万万没有想到,一向温和,与世无争的朱传盛今日竟然会发这么大的火,说出这么烈的话来。 “万万不可啊,父亲。” 柳如月跪了下来:“老夫人,父亲,我知道是母亲的错,母亲定也是知道错了,可是,她生性倔强,我代她给你们赔礼了,磕头了。” “是啊,父亲,母亲她固然有错,可是,也不至于如此吧?” “对啊,盛儿。” 老夫人也劝道,她固然想趁机打击一下钱氏的气焰,顺利的话,再借机夺了钱氏的权,免得好好一个侯府,给她搞得乌烟瘴气的。可是,休她,这也太过了!这休书写出去容易,收回来难啊。 到时圣上、娘娘责难下来,他们可担不起啊。 而好好的一份家业,也全没了,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众人乱成了一团,纷纷劝着朱传盛,倒把原来的重点王嬷嬷给忘到了一边。但是,不论众人怎么劝,朱传盛这回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松口。 钱氏的泪滴滴掉落,心痛地无以复加。 她指着朱传盛,道:“好、好、好,你今天终于说了,你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是不是。好!休就休,今儿个你不休了我,你就是乌龟王八孙子!” “母亲!这个时候,你怎么……” 柳如月大惊,这个姨母,事到如今,她怎么就不肯服一句软?难道她看不出来,这回朱传盛是认真的吗?若是侯爷真休了姨母,那可如何是好?而她呢?姨母被休,她以后就是掌了这侯府的权,又如何在府里的下人和京中的贵妇圈里立足?还有,贵妃姨娘若是因此惩治了永平侯府,日后,永平侯府的前程尽毁,从此潦倒的话,那可怎么办?若是不惩治,贵妃姨娘的颜面又怎么过得去? 这简直将所有的人全往死路上推,这个姨母怎么就这么不叫人省心呢? 柳如月一时又替钱氏担心,一时又替她自己和朱承平的未来担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铁着脸,一直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老侯爷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竟是活生生气得吐血了,府里更是乱作了一团。 就在这个时候,门房里却来报。 “西院奶奶家的亲家叔老爷和夫人特带了几个女儿来奔丧了,正在府门口求见呢!” “奔丧?人都要没找着,奔什么丧?” 这个时候,老夫人哪有心情理这些,叫了人,抬了老侯爷回院子请医问药去了。朱传盛自然也无心闹什么休妻,跟了去。朱承平也同钱氏说了一声,和朱锦云、肖姨娘一起也去了。柳如月本来要跟去,朱承平却让她留了下来,让她陪陪钱氏。 看着朱承平匆匆而去的背影,柳如月的心里一片阴云。 在这种钱氏最孤立无助的时候,他却选择了去老侯爷那里。血脉毕竟是血脉吗?钱氏冷哼道:“看,到了这个时候,一家子还是一家子;咱们再怎么替他们操心,也是外人。” “母亲,平哥哥不也说了吗?他去去就回。毕竟,老侯爷都这样了,他怎么也该去的。” 钱氏只是冷笑不语。 这养的就是养的,怎么也不是亲生的。 不论怎么喂也喂不熟。 若她是他的亲生母亲,这个时候,他能丢下她就这么走了吗?还有如月这丫头,刚才竟然也要跟着去。真是,一个也不能指望,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不过,没关系,她不会就这么倒下的。 她钱湘君无论如何也不会就这么倒下的。 想就这么把她钱湘君赶出她一手造就的永平侯府,没门! 张嬷嬷此时对崔嬷嬷道:“现在,可以把她交给我们了吧?” 这府里钱氏掌权已久,她的人可比崔嬷嬷带的几个人多多了,而加上老侯爷、老夫人他们都不在了,崔嬷嬷晓得就是硬要把人带走,也讨不了好去。只得将王嬷嬷交给了张嬷嬷,率着众婆子下去了。 厅里因刚才的乱局,地上又是杯子的碎片又是血迹的,钱氏又命珍珠叫了人进来收拾,一时清理完毕,这才命人请叔老爷他们进来。 所谓叔老爷,姓乔名文山,其实同钱氏也没有多大的关系,是柳如月父亲的弟弟,柳如月从小在他家长大,托她的福,封了宁安伯,家住在云西那边,离京城倒也不算太远。不过,来一趟坐马车还是需要十数日的功夫。 这回特意来奔丧,也算是极有诚意了。 不过,乔文山此时却越来越感觉有些不对头,虽然府里的确是一副办丧事的模样,但是,怎么除了他们就不见别的宾客呢?就算是下了雨,也不该如此冷清,连个声音也听不见。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而且,方才府门口的下人也感觉有点慌里慌张的,不像个侯府的气派。 乔文山的妻子门氏忍不住就道:“还说是五代相传的侯府呢?怎么下人就这个样子。我看也没比我们强到哪里去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访客 “说啥呢?” 乔文山有所顾忌地看了眼前面带路的下人,然后瞪了门氏一眼:“这什么地方?又不是在这家里。你这妇人,别跟个没见识的乡下村妇似地乱张口惹人笑话。” “说得好像自个儿多有见识似的。” 门氏咕哝着道,不过,到底压低了嗓门,模糊不清,连乔文山也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他们的三个女儿,慧兰、淑仪、可欣跟在他们的身后。慧兰漂亮的脸昂得高高的,淑仪目不斜视,规行矩步,只有可欣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到处乱瞧。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正厅,钱氏、柳如月迎出,只是,笑得十分勉强。 再说谢宛云,见御街上搭了棚子,挑了灯笼,可以遮风挡雨,总算放心了许多。天将晚,便和龙哥儿回了大杂院,还没有进去,就听到一片欢声笑语。 两人推开院门,就见一众孩子都边吃着零嘴儿,边围着一个年轻俊俏的公子说着话,那公子面白唇红,笑得如同三月春风一般,眼似桃花含情,着一身云色素锦,手里拿着把画了桃花的扇子不时轻摇着,显得有些吊儿郎当,但是,却并不惹人反感,只让人觉得风流倜傥,眼前为之一亮。好个标致的人物。 只是这样一个人物应该出现在富贵府邸、温柔之乡那才恰当,在这大杂院里,他的一身富贵风流,衬得这大杂院更加破旧寒碜,却是有些怪异。 此时,他坐在一个垫子之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孩子们都笑得挺开心的。就是一向总是绷着个小脸,显得有些成熟的豆芽菜,脸上也有愉悦的笑容。 龙哥儿就不禁眉头微皱。 谢宛云则只是有些疑惑。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门开的声音惊动了院子里的人,丢丢一见谢宛云,眼前一亮,从豆芽菜里头直起了身子,要下去,手也同时伸了出来:“娘、抱!娘、抱!” 折腾了一天,谢宛云疲累之极,本来不想理他。 但是,有客人在,若是不理他,哭了起来,总是不太好。遂勉强将摇摇晃晃地他接了过来,表情只是淡淡的,瞧不出任何欢喜之色。 丢丢却不管这么多,抱住谢宛云的脖子,笑得无限满足。 芙蓉这时早就飘了过来,站在龙哥儿的面前,笑得如春花初绽:“龙哥哥,你可回来了。口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对谢宛云,却是理都不理,瞧也不瞧一眼。 倒是茉莉,笑着唤了声“莫姨”。 谢宛云打过了招呼,又将丢丢扔回给了豆芽菜,这娃现在估计也有些适应谢宛云的脾气了,虽然大大的眼里满是不舍,不过,倒也不哭不闹,乖乖巧巧的。只是就这么可怜地看着谢宛云,如同一条被抛弃的小狗一般,勾起了谢宛云的罪恶感。 谢宛云狠了心不去看他,准备回房去休息一下。 谁知那位漂亮公子却来到了谢宛云面前,笑道:“莫娘子,你可终于回来了。小生可是等待已久了。” 谢宛云愕然,这人她根本就不认识,为什么会在这里等她呢? 雨歇了,夏日的蝉在树上又发出了欢快的鸣声。一片柔和的晴光静静地落在敞开的屋子的地面上,让本来有些昏暗的屋子,也变得亮堂了一些。 谢宛云奉了茶,道:“蓬门荜户,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这水是从前边的泉眼里接的,虽不是什么名泉,但是,泡茶却极清甜爽口,公子将就着解解渴吧。” 宋启道了谢,接过。 脑子里则还沉浸在谢宛云竟然不是一位姑娘,而是一位有孩子的妇人的震惊之中。因为他见过的谢宛云,一直戴着帏帽,也瞧不见发式,而且,楚辞对这个女子如此在意,那个向来守礼的家伙,守启想都没有想到过,他会对一个妇人有兴趣。 此时,他有一种被雷击过的感觉。 不过,倒也更兴奋了。 这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故事存在,楚辞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宋启无事还要卷起三尺浪,这会儿就更是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了。 平复了一下震惊的心绪,宋启默默地观察着谢宛云的一举一动。这一看,就看出端倪来了,虽然身处这样的贫贱之所,但是,她的行事待客却极有章法,态度也是不卑不亢,既不过分殷勤,也不过分冷淡。 对他这个陌生人的突兀来访更是极沉得住气,并不一张口就问他究竟是什么人,找她又有什么事儿。而是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这个女子的出身绝对不凡,不是那种小家小户甚至贫寒之所能够养出来的。 宋启如此判断,他也坚信这个判断绝对不会错。但是,这样一个出身不错的女子,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大杂院,与一帮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呢? 听说,她来这大杂院也不久。 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宋启的好奇之心越来越高涨了。 一时茶毕,放下了茶杯,宋启方才笑道:“突然来访,可能有些唐突。只是,恐一时错过了,以后却更难寻到了。这才如此厚颜来访,还望娘子不要见怪。” “宋公子客气了。” 谢宛笑着,此时方问道:“只是小女子印象中似乎并不曾识得公子,不知公子又是如何识得小女子的,寻我却是为了何事?” “娘子虽是识我不得,说起一人,娘子就晓得了。娘子应该认识楚辞兄吧?” “楚大夫?” 谢宛云微讶,万万没有想到宋启竟然是楚辞的朋友,方才一直有些紧绷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虽然觉得除了龙哥儿,应该不可能会有人知道她是谢宛云,但毕竟突然有一个人找到门上来,还是让人心中有些忐忑的。 此时放下了心,又听到楚辞的名字,楚宛云的笑容就变得亲切了许多:“宋公子原来是楚大夫的朋友?楚大夫这一向可好?我正打算择日登门拜谢呢!” 而侯府客院,却是人声喧哗。 “真是岂有此理。我们不远千里的赶来奔丧,竟然没几句话就把我们打发了。而且,这是什么脸色啊?真真是——”' 第一百三十三章毒计 门氏气得脸都变紫了:“走、走、走,在这里住什么住?咱们又不是没钱,哪个客栈住不得?干嘛要在这里受这个气?” “说什么傻话呢?你知道京城的客栈多贵不?住上一晚,少说也得这个数。”乔文山比了一个手势,门氏高昂的嗓门就好像熄了火的炮一般,哑了。“再说,我瞧他们也不是存心怠慢咱们,你这个蠢妇,什么眼光,看不出这侯府出大事了吗?” “大事,什么大事?” “这我哪知道,反正是大事。去去去,带着慧兰她们休息去,伯爷我要好好地想一想,别打搅我。” 乔安山挥了挥手,像赶鸭子一样把门氏给赶走了。 这个妇人,都跟她说过多少回了,他们现在可也是王公贵族了,得多用脑子。咋还这样什么眼色都没有呢? 真是妇人、妇人! 头发长,见识短。 匆匆打发走了乔氏一家,钱氏疲惫地坐在了椅子上。回头就见柳如月不时看着外头,心知道也定是牵挂朱承平怎么这么久也不回来。心中暗叹,女生外向,也是个靠不住的。便将她也打发走了。 “夫人,要不要喝点热汤,您这一日,也没有怎么吃过东西,要小心身体啊!” 珍珠担心地看着钱氏道。 钱氏心生安慰,还好,总有她在。 遂点了点头:“好,你去安排吧!只用热汤就好了,反正我也没有什么胃口。” 珍珠应了自下去安排了,钱氏又谴了翡翠去唤张嬷嬷来。张嬷嬷来时却是稍晚一些,钱氏的一碗汤已经喝完了大半,她才匆匆地赶到。钱氏就叫珍珠用碗替她也舀了一碗:“嬷嬷您也吃一点吧!今天辛苦你啦!” 张嬷嬷在钱氏的对面坐下,接过了碗,眼中含泪道:“老奴不过跑跑腿,又有什么辛苦的?辛苦的是夫人您啊!为了这个家,费了多少心,操了多少神,却得不到一点儿回报。老奴虽是一个下人,按理不该论主子们的是非。可这心里,多替夫人您不平啊!” 从嫁进这府里,张嬷嬷就没看钱氏过过一天好日子,让她心疼啊。 这回侯爷竟然还嚷着休妻,真是,一点儿也不念恩情。也不想想,若是没有夫人,还有他们永平侯府吗? 忘恩负义的东西。 这话说到了钱氏的心里,一时更是凄苦。 她放下了勺子,疲惫地揉着额头:“好啦,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那王嬷嬷安置得怎么样了?可妥当?” “嗯,放心,夫人。关进了柴房里,里里外外我派了二三十人看守,全是健壮的婆子仆妇,出不了什么幺蛾子。只是,夫人,”说到这里,张嬷嬷放下了手中的勺子,郑重地看着钱氏:“您想过没有,要拿这王嬷嬷怎么办才好?” “我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钱氏挥了挥手,珍珠等丫头晓得钱氏这是有事要与张嬷嬷商谈,会意地退了下去。珍珠是最后离开的,看见太阳的光洒在钱氏背后几尺之遥的地面上,但是,几尺之外,钱氏背着光的脸却被阴暗所笼罩,看不到任亮光明。 珍珠就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待丫头们全都退尽了,钱氏方又压低了声音,接着道:“张嬷嬷,依您看,这王嬷嬷究竟靠不靠得住?” “我的夫人啊,这人心隔肚皮,老奴如何说得准?” “要说平日吧,她自然应该是靠得住的。可是,老夫人这回似乎是铁了心地要拿她开刀了。叫我说,老夫人要治她是假,想治夫人您才是真呢。若是那王嬷嬷扛不住,将夫人您供了出来,那……” 后头的话张嬷嬷就没有继续说了,只是露出了一脸的忧虑。 钱氏担心的也正是这个,方才的话虽然说得硬,可是,若真被朱传盛休了,她这一辈子也就完了。虽然说不会愁什么吃穿,可是,哪能再像现在这样,当个高高在上的侯爷夫人?那个时候,她就只不过是个弃妇而已,京城的上流圈子里是再也没有她立足的余地了,也没有这许多下人供她呼来喝去。她顶多只能守着玉贵妇赐的些财物,过过那种乡下地主婆的日子。 这种生活,钱氏可受不了。 张嬷嬷见了她的表情,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一阵冷笑,那王嬷嬷,还想同她斗?她又继续说道:“老夫人现在是因为老侯爷的事儿,一时顾不上管那王嬷嬷,若是老侯爷的病况稳定下来,老夫人想起这事,硬要把人提走,夫人您若是硬阻,老夫人一状告到太妃娘娘那里,告您个忤逆之罪,连个犯了错的下人都不准她处置。这种事,只怕贵妃娘娘也是没有法子的。而老夫人若是揪住了夫人您的这个错处,再加上谢氏族人现在正在告御状,这府里的天,只怕就要变了。” 这个理儿,钱氏又何尝不知道? 她担心的,不也就是这个吗?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叫我说,这事儿,还是得干干净净的好。这活人的嘴里,能守得住秘密吗?” 张嬷嬷毫不犹豫地说道,这时,丫头又来报,说老侯爷已经醒了,老夫人正带着人过来呢!晓得事不宜迟,钱氏的脸上露出一抹狠色,无毒不丈夫,怪只怪,那谢氏族人太不饶人了,怨不得她。 她对张嬷嬷道:“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吧!要快。” “放心,老奴省得。” 张嬷嬷已经站了起来,连礼都不行,就匆匆地走了。 这个时候,争分夺秒,就是差个一秒半秒,事情可能就会起变化。她一定要赶到老夫人赶到之前,将事情处置完毕才好。 老侯爷终于从晕迷中醒来,老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夫说这只是一时气急攻心,不防事。 崔嬷嬷这时回来报,说她拦不住,王嬷嬷被张嬷嬷找人带走了。老夫人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不妙,连忙带了人赶了过来,希望还来得及。 柴房里,王嬷嬷不停地走来走去,心急得跟蚂蚁在爬似的。 好不容易,张嬷嬷又来了。 王嬷嬷忙问:“怎么样?夫人现在怎么说?” “夫人说,这京里你是呆不了了,让你上路呢。” “对、对、对,跟夫人说,我一定会躲得远远的,绝对不会让人找到的。我立即去找我那儿子,还有媳妇,我们一家人都走。绝对不会连累夫人的。” “当然是不会连累的。” “所以,喝了这个,好好上路吧!王嬷嬷。” 张嬷嬷端起了酒杯,杯中,酒香四溢。' 第一百三十四章委屈 老夫人匆匆赶了回来,找钱氏要王嬷嬷的人。 钱氏就淡淡地道:“珍珠,你就走一趟,把人带给老夫人吧!” 老夫人方在奇怪钱氏刚才还剑拔弩张,这时怎么这么好说话。 结果,珍珠还没出去,张嬷嬷却一脸悲凄地走了进来,对老夫人、钱氏道:“老夫人、夫人,王娴嬷她,竟然畏罪自杀了!” 窗外明明是晴空,却“轰”然一声雷鸣。 接着,阴云遮蔽了日头。 天,竟又黑了起来。 这一日的天气,实在是反复无常得紧。 此时,钱氏的姿态虽没有刚才那般嚣张,但是,那眉眼间尽是讽意。老夫人深深地看着钱氏,又给她快了一着。 “善恶到头终有报,你就不怕到时候会有报应吗?” “哼,报应?那不过是欺骗那些穷老百姓的话。哈哈,没有想到,老夫人您竟然也会相信。这世界,有权有势者就能够得到一切,没权没势的就注定了被人欺压。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如此而已。我的妹妹可是圣上宠爱的玉贵妃,我有什么好怕的?” 钱氏冷笑道。 “你以为,这一次,玉贵妃也能庇护于你吗?” 老夫人问道。 “能不能,总要试了才知道。” 钱氏却一点儿也不畏惧。 这时,宫里太监前来传旨,玉贵妃传钱氏进宫,两人的交锋这才就此停止,钱氏匆匆换了衣服出去了;过没多久,老太妃的旨意也到了却是请老夫人入宫。 钱氏、老夫人先后进了宫,却不是一路。 钱氏直接去了藏玉宫,玉贵妃都在那里等着她;老夫人却到了老太妃的宁福宫。见了老太妃,再也忍不住一腔的心酸,竟然眼圈微红,叫了一声“太妃娘娘”,已是语声哽咽。 宁太妃大惊,晓得这个妹妹素来好强,今日竟然作此姿态,必然受了天大的委屈,忙握住了她的手,问道:“妹妹,你究竟怎啦?为何如此伤心?可是为了谢家族人?这也不用太担心,他们固然闹得凶,但是,有皇太后、有皇上在呢,他们也不能真拿你们侯府怎么样。唉,只是,钱氏这事儿,实在做得太……,唉,妹妹,你也太不关心府里的事了,竟然让她整出这么离谱的事来。让皇太皇、皇上也跟着难做人。这天长地久下去,总是难免叫人心凉啊。” 说到后来,宁太妃还是忍不住念了几句。 “姐姐,你不知道,我心里面,苦啊!现在,那个府里已经不是朱氏的侯府,已经成了她钱氏一人的天下了啊。今儿个,她竟然说我老了,叫我回山上养老去!我、我是再也忍不下这口气了。” “这些年,我总想着,家和万事兴,再说,当初盛儿也的确有对不住她的地方,这些年也冷落了她不少。她爱掌权,就让她掌好了。反正我年纪也大了。不想再掺和这些小辈的事情。可如今,侯府给她整成了什么样子?再这么下去,咱们永平侯府真要给她搞得遗臭万年了,这叫我和老侯爷两个如何有脸到地底下去见列祖列宗啊?姐姐,你不知道,老侯爷都给她气得吐血了,你说、你说,我们对她一让再让,她怎么就这么不知道好歹,越来越嚣张了呢?” “什么?竟然到了这样的程度,真是岂有此理!” 宁太妃晓得老夫人和钱氏之间有些不合,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严重到了这种程度。她又急又怒:“你以前怎么都不跟我说这些呢?” …… 宁福宫这边在说话,藏玉宫这边也在说话。 只是,钱氏却又是另外一个说法了。 玉贵妃见了钱氏,本来有些埋怨:“姐姐,我不是同你说过了吗?叫你好好处理这事吗?你怎么还把事情越整越大,现在,老实跟我说,这假尸究竟是不是你叫人安排的。真是,这种缺德事,你如何能做呢?你这样,叫我如何帮你?皇上如何帮你?” 玉贵妃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她们家的人向来寿短,父母早逝,就留下三个姐妹。后来,连排行第二的钱湘云也去世了,只留下了她和这个大姐两个,再加上二姐留下来的血脉柳如月。算起来,就这几个有血脉的亲人了。 所以,她不顾一切地维护着这个姐姐,只愿她能过得幸福。 可是,这回也闹得太过了。 连皇上也为了善后,好些天都没有踏入她这藏玉宫了。结果刚刚把皇太后哄好,摆平了,又整出个更大的哄动全京城的事来了。 弄得皇太后大怒,当着后宫众人的面给她没脸。 这还是第一次,玉贵妃想到当时众人的眼光,脸上到现在还火辣辣的。自从入宫以来,她还真没受过这种委屈,不免心中有些怨气。 别人家都是兄弟姐妹互相帮忙、互相提携,她不指望钱氏帮上她什么忙,总不能光给她出乱子吧? 若是惹得皇上生烦,失了宠,对钱氏又有什么好处? 钱氏这一日本来就不顺,再听到玉贵妃如此说,一时委屈全涌上了心头:“你以为我爱把事情弄成现在这样啊?我不也想把事情办好吗? 你说湘云走得这么早,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儿。就因为那谢氏女,委屈成了平妻。 那孩子也是个心气儿强的,那一回,我带她出去赴宴,就有人背后说什么平妻,谢氏住东院,她住西院,摆明了是个小的,不过说得好听而已。也配和她们这些正经奶奶坐一块儿。 那孩子听了,表面上装作没有听到,一回去,就气得病倒了,几天没有下床。从此之后,每回叫她出去,她都不去了。她是不想出去吗?还不是不想被人瞧不起。你说我弄这事是为了我自己吗?我还不是为了她,为了死去的湘云。你忘了,当初湘云是怎么死的了?若不是为了赶来庆你的生辰,她、她说不定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 说着,钱氏就哭了起来:“还有我,当初爹娘去了,你们两个年纪小。为了拉扯着你们两个长大,我是怎么过的?讨饭、洗衣,什么没有做过?还有那一年,河里结了冰。你淘气,不小心掉进了碎冰里,我又不会游水,还不是一头就跳下去救你。要不是那河水浅,只怕连我一起也死在了那河里,我有说什么吗? 回去你又病了几天几夜,差点儿死去,还不是我在医馆面前跪了整天整夜,天上下的雪,都快把我堆上了。这才打动了那个大夫,免费给你看了病、抓了药。 现在皇上这么宠你,左不过是说几句话的事情,就这么委屈你了?” ……' 第一百三十五章为难 说着说着,说到后来,钱氏哭成了个泪人儿。 玉贵妃却也是委屈不已,她道:“姐姐你怎么和别人一样,只见着我的风光,却见不着我的难处?由来花无百日好,人无千日红。花开花落总有期,没有永开不败的花,没有永远站在巅峰的人。由来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 圣上纵然现在宠我,可是,这女人的青春就这么多年。红颜一老,还会有哪个君王看顾?那前朝的西妃,顺帝那时那么宠爱她,建了金屋藏她。等她年华老去,不也将她打入了冷宫,纵使她夜夜悲泣,也再不曾入她的宫门了吗? 前些日子,侍女为我梳发时,竟发现,我这头上,已经开始生白发了。 我的好日子,又还有几年呢? 现在这个时候,还闹出这大的事,姐姐你是怕我失宠的时间还不够快,想要把它提前一点吗? 你可知道,为了你们的事,我上次和皇上又求又闹,他就十天没有进我的寝宫了。若换了以前,别说是十天,就是两天,他也呆不住的。 姐姐你只知道你的委屈,你又哪知道我的? 这么多年下来,你以为,我容易吗?我每日都在担惊受怕,担心这后宫来了比我更美更吸引圣上的女子,常常在半夜惊醒,一夜难眠。 这种日子,姐姐你又知道吗?” 钱氏、玉贵妃两个互相背对着,各自伤心着。 金黄色雕鸟纹的精美烛台之上,烛火静静地燃烧着,泪一滴滴地沿着烛身滚落在烛台之中,累积成了一座山。 沉默一直在继续着,只有蜡烛燃烧的声音和女子的低泣声在深深的宫殿之中滞留不去。 最后,是大步而来的脚步声惊醒了玉贵妃。她忙对钱氏道:“是皇上来了。” 说完,她用手帕擦了眼角的泪,迎了上去,钱氏也连忙跟在了她的身后。两人还没到门口,当今圣上萧景就走了进来。 “见过皇上。” “你这么多礼作甚?” 如此说着的萧景亲自扶起了玉贵妃,对钱氏却不闻不问,任由她跪着。玉贵妃刚才虽说和钱氏闹了意气,但到底姐妹情深,自己抱怨一下可以,哪舍得别人给她难堪。于是,对着萧景露出了祈求的神情,拉了拉他的衣袖。 萧景瞧着她通红的眼,晓得定是刚才哭过了。 玉贵妃这个姐姐,从以前起就是个不省心的。萧景素来就不大喜她,不过是爱屋及乌,这才多加照顾。但最近这事整的,就是萧景,也有些不耐烦了。 但不忍玉贵妃伤心,只得勉强道:“好了,起来回话吧!” 几人分座位坐下来。 萧景严肃地问道。 “钱氏,你现在给朕说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棺中的尸体会变成别人?你跟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关系?” 反正王嬷嬷都已经死了。 死无对证,钱氏就把对着老夫人说的话重又说了一遍。 萧景听了,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多半是钱氏为了怕这王嬷嬷供出她来,干脆杀人灭口了。不过,心里倒松了口气。如此也好,至少可以把一切的事情全扣在这死去的人头上了。反正,死人是不会穿帮的。 听完了,训了钱氏几句治府不严,这主母是怎么当的,他就打发钱氏下去了,殿中,就剩下他与玉贵妃。 “圣上,”玉贵妃哀哀地看着他:“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办呢?姐姐他,不会有事吧?” 萧景也是头疼:“玉儿,这件事,不是我不答应你。只是,母后的反应你也看到了吧?你姐姐她实在是太胡来了。上次的事,惹得朝廷民间议论纷纷,母后本来就已经很不高兴了。但是,查无实证,空穴来风,我强压下来,她也就忍了。可是,这一次可不一样,当场那假尸可就被揭开了,去参加丧事的京城的王公贵族可是都瞧得清清楚楚的了。紧接着,那王嬷嬷就死了。你说,换了你,你信不?现在谢氏族人又全跪在御门之外,要给他们一个公道。明日,只怕整个朝廷的官员都要弹劾永平侯府了,母后也恼了,都撂下了那种话,这种情况下,你叫我怎么办?” “我、我不管,我爹娘去的早,姐姐把我养这么大。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真的被人休了吧?若是那样,依她的性子,肯定是活不下去的。姐姐若是死了,我、我也不要活了!” 玉贵妃咬了咬牙地说道。 萧景的脸色沉了,不悦地站了起来,抬起了玉贵妃的下巴:“钱湘玉,你这是在威胁朕吗?” “告诉你,不要以为朕宠你,就可以爬到朕的头上去了。” “朕为你做了这么多,若换了其他妃子,只有感激涕零的份。你却这般不知好歹,得寸进尺,你、你实在太让朕失望了!” 萧景怒声说完,大步地离去,出去的时候,手扫翻了一只烛台,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而倒在地上的蜡烛,灭了。 不,不是真的灭了,似乎还有一点烟存在似的,散发着热量。它紧紧地挨着地毯,慢慢地,地毯似乎也发出一种糊的味道。 而玉贵妃,只是怔怔地看着萧景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一种凄凉的感觉。他竟然就这样走了,连一个头也不回。 这一走,他还会再回来吗? 还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以前,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她年轻,她美丽,她自信,没有任何女人能比她更让他着迷了。 可是,最近,从发现那根白发的时候开始,她发觉她渐渐地不那么确信了,不那么肯定了。 在这宫里,若是失去了他的宠爱,她还会有什么? 想得出神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殿中地毯开始出着细小的烟,并不大,也不见火星,就这么,只是渐渐地变得黑了一些,烟多了一些。 萧景刚出藏玉宫,就有小太监跑来传达皇太后的懿旨,宣他到凤仪宫。 在那里,等着他的是故事的另外一个版本。 说完之后,皇太后看着他:“皇上,这件事你究竟打算如何处理?现在在御门外的谢氏族人,满朝的文武大臣,还有永平侯老夫人、对你有救命之恩的宁太妃,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女人,要对不起所有的人吗?你的父皇和我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皇太后严厉地问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火起 萧景看着皇太后,严厉地质问之下,皇太后的眼里还有着伤心失望。 他知道皇太后在期盼些什么,可是,想到玉贵妃,这心就硬是狠不下来,夹在母亲和喜欢的女人中间,纵使他是九五之尊,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却也拿她们没有任何办法。 最后,他跪了下来,把头伏在了皇太后的膝上:“母后,儿子觉得好累。” “你啊,怎么什么都像你父亲,唯独这一点就不像呢?” “这天底下这么多的女人,你的眼睛,怎么就都看不到呢?” 到了这个时候,他仍然如此。 皇太后又是失望又是心痛,九岁的时候,萧景就继承了帝位。从此之后,他再也不曾像一个孩子似的在她的面前如此示弱过。这一次,为了那玉贵妃,竟然都抛弃了一个皇帝的体面,用这种方式来让她这个当母亲的让步。 “母后,你们究竟要让我怎么办才好?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你们都满意的?那不管这方法是什么,儿子也会做的。” “景儿啊,这世上总有不能两全的时候,钱氏这一回是真的做得太过分了。这样的情况下,你仍然要不问是非,一心偏袒于她吗?你这样让我这个当母亲的寒心也就算了,难道要让天下的臣民也寒心吗?你是一个皇帝,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啊!” “这一次,你说什么都没有用。这钱氏,是一定要惩戒的。你如果没有办法同玉贵妃交代,恶人就由我来做好了。来人,拟懿旨!” 皇太后的脸上露出了坚决之色。 以前,她总是出于一个母亲的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但是,现在不能再随他去了,对宁太妃也好,对谢家族人也好,对满朝文武也好,对天下百姓也好,总得有个交代。 “母后!” 萧景急呼。 然而,皇太后这回却已经下定了决心,丝毫不肯让步。 两人正在僵持之时,突然听到外头有宫人惊呼“走水了”“走水了”,皇宫走水可是一件大事,前朝就曾有宫中起火,几乎烧了半座宫殿之事。皇太后、皇上也顾不得再讨论此事,朝外走去,皇太后更是急急地唤道:“慈心、慈心,是哪里走水了?势头如何?” 慈心是服侍皇太后的贴身宫女,此时匆匆而入,看了一眼萧景,道:“回禀太后娘娘,听说,是藏玉宫。” 此言一出,方才还十分镇定的萧景脸色大变:“玉贵妃呢?玉贵妃可有事?” 慈心摇了摇头:“这个却是还不知道。” 萧景就放开了原本扶着皇太后胳膊的手:“母后,我去那里瞧瞧。” 话未毕,人已经匆匆大步到了殿门口。到了后来,甚至不顾皇帝的仪态,跑了起来。此时,火已经烧红了半边天,黑色的夜幕也被这大火点亮了,如同白昼一般。皇太后对慈心道:“你也去看看吧!” 慈心应了声“是”,领命而去。 皇太后站在凤仪宫的殿前,看着这冲天的的火光,发出了长长的叹息之声。不一会儿,皇后领着人匆匆而来。 “母后,你可受惊了?” 皇太后心中稍稍安慰,还好,这个孩子总算是不错的。 这漫天的火光,不仅让宫中乱成了一片,同样,也惊动了宫外的人。跪在外头的谢氏众人本来都有些昏昏欲睡了,突然,锣声响起,刺耳的声音惊得众人差点儿跳了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天边,刺鼻的糊焦味,扑入鼻间,惹得人忍不住地咳嗽起来。被风吹出来的焦黑的纸片还是什么的,在空中乱舞,仿佛黑夜中的蝴蝶一般。 这,究竟是怎么了? 再远一些的大杂院。 本来,那喧闹的动静是传不到这么远的,皇宫与这里的距离实在太远了。远到那座华丽的宫殿里的声音传不到这座偏远的大杂院;这里的动静,那华丽宫殿里的人也不可能知晓。但是,这一夜,想起仍然在御门前跪着的众家人、族人,谢宛云便碾转难眠,在床上躺了许久,稍稍合了一下眼,过没有多久,还是又醒了。 于是,她就干脆披了件衣服来到了院子里。 于是,就看到正北方那绚烂的色彩。真的是很美丽的色泽,只是,带来的却是毁灭。是不是越美丽的东西,通常就会越不祥? 就像这火。 就像那个男人。 远远地看着时,会是一幅美丽的画面;一旦靠近,就会被烧得遍体鳞伤。 她想,她是不会再玩火了。 这火,一直烧了大半夜才灭。这还多亏到了后半夜,下了一场极大的雨。那样大的雨,几乎是瓢泼似地下来,也一时没能将这偌大的火势压下来。这场水与火的较量,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以火的失败告终。 弥漫的浓烟。飘飞的黑色粉尘全被雨水冲尽。 宫中再度迎来了祥和,只除了半毁的藏玉宫的断壁残垣,在绵绵的细雨中,静静地诉说着昨夜的惊心动魄,还有那动人的传说。 昨夜的大火中,慌成一团的众人到了后来才发现玉贵妃娘娘竟然还没有出来。就在这危急的关头,玉贵妃的姐姐钱氏,不顾滔天的火势冲了进去,硬是把被烟呛得昏迷了的玉贵妃给背了出来。而她的手,却为了阻挡一根砸下来的房梁,而被烧得面目非,皮肉全都被烤得焦了。 人一背出来,她也晕了过去。 此时,玉贵妃守在她的床前,寸步不离,身上的衣裙全部都脏了,脸上一块黑一块白的,素来最是爱惜容颜的玉贵妃却浑不在意。 “玉儿,吃点东西吧!你早上就已经没有吃东西了。” 这一日,皇上没有上朝,也留在了藏玉宫的偏殿,正殿已经全毁,右边的偏殿什么的,也毁得差不多了。只有左边的,还依稀完好。玉贵妃便暂住于此。 “皇上您吃吧,我没有胃口。” 玉贵妃勉强地道,本来就瘦弱的身体显得更加消瘦了。 “御医说了,她是又受了惊吓,又吸进了过多的烟气,一时之间,是醒不了的。短则数个时辰,长则数天也说不定。你一直这样,她没有醒,你倒倒下来了。到那个时候,又有谁看顾她?” 皇上的话说到这里,玉贵妃仍然无动于衷,眼睛只盯着钱氏的脸,手握着她的手,似乎想把她的力量传达给她一般。 对萧景,却只是用背对着他,看也不看他一眼。 从钱氏倒下之后,她就一直这样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失控 劝了许久,萧景也火了。 他毕竟是皇上,从来只有别人对他低声下气的,这时都这般说了,玉贵妃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 他站了起来,冷声道:“既然如此,那随便你!” “从今以后,你爱怎么就怎么着,弄坏了身体也是你的事,朕再不管你了!” 说完,转身离去。 玉贵妃见萧景如今竟没几句话就失去耐性了,心中绞痛。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就算是她不理他,他也会哄她许久的。 难道,他现在终于开始厌烦她了吗? 也是,毕竟,她现在头上都已经出现白发了,容颜也正在衰老,自然是比不上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子了。 遂发狠道:“不管就不管,从今以后,你再管,你就是个……” “是什么?” 萧景回头问道。 “是、是个乌龟王八蛋。” 好不容易,玉贵妃憋红了脸才憋出了这么一句。 “哼,我再管你,我就比乌龟王八蛋都不如。” 一个皇帝一个贵妃,吵起架来,这词汇贫乏得简直让人觉得可怜。由此可见,这宫廷教育在这一块有多么地缺乏,多么地脱离现实生活。 狠狠地丢下这么一句之后,萧景又转过了身,大踏步地离开了藏玉宫。 此后,萧景果真数日都没有踏入藏玉宫,而是宿在皇后的凤仪宫。 宫中的人消息最是灵通不过,很快,贵妃失宠的消息便在宫里上上下下间全传开了,皇太后自然也听到了这个传闻。 这日又召了萧景过来,商讨如何处理永平侯府以及安抚谢家众人之事。在宫中火起、萧景一日不朝之后,大臣们的奏折像雪花片片,一道道地飞了上来。先还是京城的,到了后来,各个地方的官员也直上奏折。先还只是指责永平侯府妄自尊大,身为皇亲国戚,不修德行,致使府中恶奴,竟然敢做出如此天理所不容之事;后来又有那儒林士子们,联名上书,责问为何永平侯府东院之死,事已月余,为何至今仍然没有抓获凶手?其中可有何内幕? 到了再后,就变成了玉贵妇身为帝妃,只知道以容貌媚主,无丝毫妇德,纵容家人行恶,惹得上天震怒,降下大火,以为警示。长此下去,国将不国、圣将不圣云云。 一时,请求将玉贵妃打入冷宫、贬为庶人的呼声高涨,几可沸天。 这样的声势让谢家小辈们个个精神振奋,个个如好斗的公鸡,越发地号得起劲了。也有那亲朋好友的年轻人,也跟着来凑热闹,号上几嗓子,也算是参与了这难得的盛事。若是玉贵妃落马,也有自己一功,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在御门外跪着的人越来越多了,甚至很多是原本都完全不相干的人,那声音也越来越雄浑。 反正,这么多人,就是皇太后、圣上真的震怒,也得思量思量。 然而,在一个临时搭起的棚子内,谢家的长辈当家们齐聚,个个的表情却并不怎么开怀。 二叔公谢明心情沉重地道:“过了、过了。” 九叔公谢曾点了点头:“局面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控制,恐怕,有人在后面捣鬼,想借着这事儿扳倒玉贵妃。” 五叔公谢旺也恨恨地道:“看来,这回咱们是给别人当了枪使了。” 这种感觉,真的让人郁闷到了极点。 四叔公谢人美性格谨慎,最后一个发话的一向是他,这时也表示同意:“嗯,只是,不知是哪一家出的手?竟然连各地方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送上了折子,只怕咱们这边一有动静,那边就开始布署了。好快的反应力、好精密的设计,竟然连各地的儒子也动员了。气势汹汹啊。这么下去,我们谢家就算这次无事,也在皇太后、皇上心里落下了极坏的印象,从弱势的受害者,变成了鼓动族人,威逼皇室、心怀不臣之心的人了。只怕这事过去,整个家族都会遭到打击、大伤元气。” 这宗族的人再多,势力再强,能强得过皇室吗? 尤其萧氏的江山现如今十分稳固,民心思安,正是一派繁华之象。这种时候,造反绝对是不得民心的。 在这场游戏中,谢氏只怕表面上看似赢了,实际上却会成为最后的输家。 一时,棚中一片死寂。 “二叔公,”谢老爷子站了出来,躬身道:“都是为了我们宛丫头,这才陷家族于此不利境地。事到如今,请大家不要再顾虑我们,还是收手吧。” “你倒是个明白的。” 二叔公点了点头,这万山县的这一支倒还出了不少人物,还是有点谱的。 “收手是要收手,但是,就这样虎头蛇尾,难免惹天下人笑话。就算是要收手,也得事出有因,有个台阶下才行。要不然,只怕咱们谢氏会声誉扫地啊!” 九叔公谢曾如此说道。 这,也是现在所有人的顾虑。 如今,还需请个中人,从中在皇太后、皇上那里斡旋,好歹面子上做足,大家才能收手啊。但是,这个中人却不好找啊。能在皇太后、皇上那里说得上话的,不是王公贵族,就是朝中要臣,寻常人见都见不着圣颜。要不后宫的妃子也能担当此一角色。传个话什么的。 若说前几朝,谢家庄也的确有女子在宫中为妃。可是,这近几十年也不知怎么一回事,族中尽生男子,女子极少,各家或爱惜女儿,或容貌德行机智欠缺,送进去也顶不了什么事,或时机不当;大齐的后宫之中,竟是没了谢家的一份。 这也是这些年谢家没落的一个原因。 没了这枕头风,和皇室的关系越来越远,再加上新生代的子侄们人数虽多,优秀的倒也有,可拔尖的却无,上头又没有地位高的长辈提携,真是步步艰难啊。 若不是如此,只是为了一个支族的女儿,本家又怎么会如此出力,连几个最长的大佬也不辞劳苦地前来。 还不是指望借机捞占好处,为族中子侄博个好些的前程。 但事情的发展,到此,已经完全不在他们谢氏的控制之中了。 “咱们谢氏历来与王氏有姻亲之谊,不如,请他们出手如何?” 最后,五叔公谢旺如此提议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姻亲 听得此话,二叔公谢明却是叹了一口气。 九叔公谢曾晓得他的意思,代他道:“你忘了,现在王家的女儿可是宫中除了皇后、玉贵妃之下的第三人,淑妃娘娘。而且皇后仅有一个公主,玉贵妃却是没有一女半女,而淑妃则育有二公主和五皇子。虽然五皇子的年龄是小了一点,只有七岁。可到底母亲身份尊贵,皇上现在又正当春秋盛年,才刚过三十五岁寿诞。这五皇子未必没有继承大统的机会。你还指望王氏出手?只怕他们不在背后再加上一把火就谢天谢地了。” “话虽如此,那你说,除了王氏,咱们还能去找谁?谁还有这个身份能站出来替咱们说句话?说到底,这也只是你的推测之辞,作不得准。总不能什么也不作,呆在这里等死吧?” 五叔公谢旺急了,他的法子不行的话,这些人好歹想个法子出来啊?都坐在这里发愁,叫哪回事啊? 性子急的谢旺可有些受不了了。 “嗯,老五说的有些道理。现在,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做了,总比不做强。” 四叔公谢子美此时也慢悠悠地表示着赞同,他总是这个调子,再急的事情到了他这里,也得缓一缓。 二叔公谢明又将目光投向了九叔公谢曾,见他也点头同意,便道:“既然如此,就命人备轿吧!我亲自去走一趟,看看王家怎么说。” 四大家族,六十余年前,排名是谢林王齐;如今的排名却是齐王林谢了,正是倒了一个弯。那个时候,谢氏正盛的时候,若是本家的长辈来京了,只怕这茶还没有凉,王家当家的就亲自上门来问安了。 可如今,他们在御门前跪了数日了,这王家也没有什么动静。似乎生怕同他们沾上边似的。这次上门,能有所收获吗? 二叔公谢明心中十分怀疑,没有抱任何期待。 但是,现在也实在是没有法子了,谢家现在在地方上,还能说上话,在别人看来,也是十分有权势的人家;可是在这京城,却是完全使不上劲儿了。 若是以前…… 二叔公谢明忍不住又回想起了谢家曾有的风光,那时可真是走到哪里,哪里都有人捧着,哪像如今啊。 想起过往,一时又是骄傲,又是凄然。 在二叔公谢明的百般感慨之中,不知不觉,就已到了王府。 王家老太爷王宁现在已经从朝廷上退下来了,现在任宰相的是老太爷的大儿子王显,淑妃娘娘却是三儿子王荣的三女儿,二儿子王贵、四儿子王华就稍差一点,不过,也是一个在地方任巡抚,一个任知州,真是满门皆为官啊。 每当想起别人,再想起自家,二叔公谢明有时候就翻来覆去、彻夜难免。好好一个谢家,如果败落在他的手里,以后,该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啊! 王府也同样在朱雀巷子里,不过,朱雀巷子只是这一带的统称,并不是里面就只有一条直来直往的巷子,大家就住在巷子的两边。而是许许多的巷子成井字型组合起来的。聂府和王府一个在这个井这型的东边,一个在西边,却是南辕北辙。 虽然说是堂堂臣相之府,但是,却并不是十分华贵,从外观上看,也不过是白墙青瓦,同寻常人家也没有特别的不同。 门甚至十分陈旧,不过,却并不破烂,带有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独有的味道,古朴而沉稳,散发着岁月的幽香。 门童收了二叔公谢明的名帖之后,不一会儿就来了一个清客,先陪着谢老爷子去偏厅小坐,上茶说话,态度不卑不亢,谈吐有致,见解不俗。每一个大家族府里,都会养些这样子的人,充当幕僚之用,也算是吸收家族以外的杰出人才为己用吧。 在主人没有决定见不见客的时候,他们就充当了招待客人的角色。 若是主人决定见了,后面自然又会有人来偏厅引他们去待客之地;若是主人不想见,则他们会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 闭门谢客这种不礼貌的事情,这种大家族是不会做这种失礼的事情的。 二叔公谢明与这叫吴用的清客闲聊着,嘴里谈笑风生,可这心里七上八下,简直像有人在他心里打架一般,偏偏还不能显露出来,叫人瞧轻了。这滋味,可真不怎么好受。他也是这个岁数的人,平常也算得上是老谋深算,极沉得住气,但到底这事关全族人的未来,让他也淡定不起来了。 吴用将二叔公谢明的样子全收到了眼里,却只故作不知,仍只是谈些风月,不关时事。 如此盏茶工夫之后,管家亲来报讯,说相爷去访故旧,已经数日未归了;本来想请老太爷出来见客,不成想,老太爷中午贪凉,吃了点瓜果,却是闹了肚子,爬不起来了。他也不敢叨扰,遂告诉了老夫人。现在老夫人正在厅里侯着呢。 二叔公谢明闻言,便晓得这事多半不成了。 不过,事虽不成,但王家老夫人亲自接见,也算到底给了他几分老脸面,于是,便随管家去见了王家老夫人。先是送上了礼物,问候了一番,然后说了来此的用意。 二叔公这回来是备了厚礼的,但是,如同意料之中,王家老夫人不肯收,说太贵重。 最后只笑着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这些事我也不懂。等老爷子好了,我一定转告他。” 这样的话,也不过是客气话而已。 二叔公谢明也没有抱什么期待,不过,嘴里倒是道了谢。然后,老夫人又留饭,二叔公谢明推托有事,告辞了。 礼物却是留下了,没有带走。 王家老夫人心里知道也知道是何事,便也没有强留,笑着一直送到了厅外,在二叔公谢明一再要求止步的情况下,这才止住了脚步,吩咐管家代她送二叔公谢明到大门外上车。如此也算是善尽了待客之仪了。 二叔公谢明离去的背影看着好像天边的夕阳一般,颇有几分悲凉之色。 “谢家这回,估计是完了。” 说是病倒在床,爬不起来的王家老太爷此时却提着个鸟笼,出现在了老夫人的身边,看着远去的二叔公谢明,心中也有些凄然地叹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师礼 “咱们家同他们家,到底是百余年来的姻亲。虽然这些年本家之间的通婚少了,可是,支族之间的互相联姻仍然不少,子子孙孙也是沾亲带故的。这样做,未免也有寒了那些嫁入咱们家的谢家女子的心。能帮的话,老太爷还是帮一下他们吧。” 老夫人毕竟是女人,心软,想的也更多的是家长里短的事情。就说她极喜欢的前些年飞马县支族那边来拜寿的一个媳妇,想来也是谢家的,那一张嘴啊,一开口说话就尽逗得她乐,家里的媳妇一个也比不上的。 “你当我不想全这个人情啊。” 王家老太爷道:“只是,这回各家暗地里似乎都使了劲儿,一心想要把玉贵妃扳倒。这个时候,我不跟着落井下石已经是好的了。如今事儿大了,就是我们王家,想拦也是拦不住的,牵扯进去了,别落得跟谢家一个下场,那就糟了。” 最后,两人一同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他们这些人家,锦衣玉食,风光是风光了,可也总有这些身不由己的事情。得为了整个家族着想,不是自己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二叔公谢明从王府回来,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又跪到地上,闭上了眼,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众人便晓得这事儿多半是不成了。若是成了,回来必然是有个话,不会是这种反应。一时,众位家长的心里尽是阴云。如今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但是,就算你不想进,也有人推着你进;就算你想退,也是退无可路。 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有些人的心思,就开始活络了起来。 而一些想得没有那么长远的年轻人,却以为形势一片大好,只想将事情闹得更大一些。一时都有种皇上算什么,只要联合起来,连皇室也不得不低头的狂妄作态。 不过,其中还是有一些清醒者的,谢敬就是其中一个。 他偷偷地找到了谢老爷子,道:“老爷子,这架势,不对劲啊!” “什么不对劲?” 谢老爷子闻言心中颇感欣慰,总算这些孩子中有人发觉了。还不算太笨。谢敬道:“这人太多了,我记得白天早上的时候,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似乎还只有两三千人,到了这晚上的时候,怕不已经有四五千了。再继续这么涨下去,只怕都可以凑齐一只逼宫的军队了。” “什么逼不逼宫,这种话是随便乱说的?” 谢老爷子瞪了他一眼,又道:“知道不对劲,那你有什么对策没有?” 谢敬搔了搔头:“这个倒还真没有想到。不过,反正咱们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现在,咱们家里一个当官的也没?要贬官什么的也轮不到咱们。头疼也是二叔公他们那里头疼才是。反正有个高的顶着,操这份心干嘛?” 对于谢敬来说,他之所以掺和进来,为的只是替他唯一的妹妹出一口气而已。如今目标达成,他自然是懒得想了。之所以察觉到不对劲,也只是出于他天生的敏锐直觉而已,分析出对谢家庄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损害了,他就又丢开了。宗族什么的,天生酷爱自由的谢敬还真没有什么太强烈的感觉。 谢老爷子听他这么一说,就又火了。 “没有对策光知道有个屁用?给我滚,看见你就烦。” “你以为我爱呆这里啊,早点完事了还有人等我盖园子了。” 谢敬咕哝着道。 一听到园子,这些日子因为共同的目标而暂时与谢敬处于和谐状态的谢老爷子就又心头火起,随手拿杯子要掷,却没有找到。才记起,这里可不是谢家庄。于是,谢老爷子脱下了脚上的鞋子朝谢敬的脸上扔去。 谢敬怪叫一声,转着身子让开了,拍了拍胸口朝谢老爷子得意地做了个鬼脸,扭了两下屁股,走了。 这是谢家庄御门告状的第五日。 这天早晨,吃过了饭,外头的太阳红彤彤的,却不怎么热。院里的大榕树上,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最近有鸟儿在这里安了家,每天飞进飞出的。这时,它们正站在树枝上,用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看着下面。 大榕树下,跟往天不一样。 不是一群人坐在树下边说话边做活儿,也不是天热的时候搬一张竹床出来在上头睡觉,而是摆了一个案几,一群人站着,神情肃穆。 原来,今天是谢宛云正式收龙哥儿为徒的日子,当然,跟大杂院的其他人是没有说谢宛云的身份的。只说是教导龙哥儿识字读书的师父。 虽然不知道谢宛云来自何方,但是,不同的出身还是会造就不同的气质。谢宛云虽然不知为何落到如今这般境地,但是,仍然看得出来她出身良好,不是一般的人。 因此,她肯教导龙哥儿识字,众人都由衷地替龙哥儿高兴。也不因为谢宛云是个女子,就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比起那些大户人家,穷人的规矩就没有那么多,只要能学到东西就好。 所以,今天大伙儿就都欢天喜地地来做见证了。 谢宛云今天也格外梳洗打扮了一下,脸上的面纱褪下。虽然那张脸依然骇人,但是,不看脸,从背后瞧的话,却会觉得身段窈窕,气质不俗。她手中执香,对天祝祷,点燃了香,连拜三拜,这才放在了案上。若是讲究一下的,这上头应该还供孔圣人像才对。不过,大杂院里肯定不会有这个,便省了。 龙哥儿也同样上了香。 众人将案几撤去,又搬来了桌椅,谢宛云坐下,龙哥儿规规矩矩地三跪九叩,唤了师父,又敬了茶,这才算是完了师礼。 从此以后,两人便是正经的师徒了。 而余爷爷、柳氏和大杂院的诸人便充当了这事的见证人。 谢宛云成了龙哥儿的师父,对于大杂院的众人来说,此时,她方成了真正的自己人,看着她的眼神更亲切了。就连本来对谢宛云略有敌意的芙蓉,也嘴甜地喊她:“莫姨。” 少女的心思,谢宛云也曾经经历过,怎么不明白?不禁宛尔一笑。 而宫中,皇太后和皇帝已经就如何处置此事争论了数日了,而争论的焦点也已经从原来的要不要惩治钱氏变成了要不要贬谪玉贵妃。' 第一百四十章喜讯 以前,若是发生了问题,最后多半是皇太后让步。 可是,这一次,皇太后是难得的固执。 这两人一个都不肯让步,情况就陷入了僵持。 最后,气得皇太后病倒在了床上,萧景闻讯赶来探她。皇太后挥了挥手,已是心灰意冷。她这般坚持是为了她自己吗?还不是为了萧家皇室,为了这个天下。要不然,她吃吃喝喝,贻养天年,享受尊祟多好,何苦做这吃力又不讨好的事情。 “算啦!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你长大了,也不听我这个当娘的话了。你走吧,我会和宁太妃一起搬到泰陵那边给你父皇守墓去。” 皇太后面露疲惫,她年纪大了,折腾不起了。 “母后!” 看着皇太后苍白衰老的模样,萧景心中突然升起了深深地惭愧之情。他何尝不知道皇太后是为了他,她不是那种喜好争权夺利的女子,在他长大能够亲自处理政事之后,她也就从来不再过问朝廷之事了。 历来皇帝年幼,太后干政,从此大权旁落的事情硬是没有发生。 而他,太不孝了。 皇帝狠了狠心,终于道:“那一切就依母亲的意思,钱氏的事,由侯府处置,我不再过问;玉贵妃、玉贵妃……” 说到这里,皇帝终究有些狠不下心来。 皇太后的眼睛亮了,紧逼道:“玉贵妃如何?” “玉贵妃就降级为玉嫔,以示惩戒。” 从高高在上的贵妃降为九嫔,虽然皇太后还有些不满意,但也晓得萧景是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了。皇太后便也不想将他逼的太紧。遂笑道:“好,那就……” 话说到这里,却见太监随喜公公匆匆进来,神情略显慌张,看了萧景一眼。 萧景知道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不然,随喜不会如此。 便对皇太后笑道:“母后,我先出去一下。一会儿我们再说。” “有什么事情连我这个当娘的也要瞒的。随喜,还不快老老实实地说,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皇太后发话了,随喜便将眼神投向萧景,见萧景点了点头,这才道:“是刚才,玉贵妃的贴身宫女名唤水盈的,前来说,玉贵妃娘娘晕倒了。” “晕倒了就晕倒了,叫御医过去就是了,跑来找皇上做什么?皇上可是天下万民的皇上,就是退一万步,皇上也是这后宫所有妃嫔的皇上,可不是她一个人的。若是个个都像她这样,生个病什么的都来叫皇上,那皇上是不是都不用做事了?” 皇太后不悦地训道。 “告诉那个什么水盈的,若是下次再这么没有规矩,拖下去先打二十大板再说。” “是,太后娘娘。” 随喜恭谨地应道。 话落不到两刻钟,就又有人前来通知,藏玉宫的水盈姑娘又来了。 刚来了又来,正好撞在了皇太后的刀口上。 “让她进来,我倒要瞧瞧,究竟是个多么大的事儿,值得一跑再跑的?” 不一会儿,就进来了一个白脸杏腮的女孩子,进来就先跪下来,给皇太后、萧景请安,规矩倒还明白。 皇太后见状,就问:“瞧你也不是那起子没有规矩的人,为什么,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这里寻皇上。你是没有把我这个皇太后看在眼里吗?” 水盈闻言,连忙道:“冤枉啊,太后娘娘,奴婢哪里敢不把太后娘娘放在眼里?实在是事关重要,奴婢不得不来啊!” “什么事能比我和皇上的事还要重要吗?你倒说说看。” 皇太后的不悦之情,傻瓜都看得出来,也许,下一刻就会爆发。但是,这个水盈却不慌不忙,她说道:“恭喜皇太后、贺喜皇上,张太医说,玉贵妃娘娘她,有喜了。” 萧景的脸上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听到了什么,却是不敢置信。他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什么?你说什么?玉儿她有喜了?是真的吗?” 狂喜之情,溢于言表。 水盈笑着点头道:“太医的确是这么说的。” 这样一来,连皇太后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萧景的子嗣向来不多,还夭折了几个,能再添些人口,为皇室开枝散叶,自是好的。 “母后,我……” “去吧去吧!去好好地抚慰一下玉贵妃,让她宽心,什么也别想。现在,她最重要的事儿,就是好好地把她自己肚里的孩子照料好。” “是,母后。” 萧景带着随喜、水盈,匆匆地向藏玉宫的方向奔去,那模样,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起来似的。不过,也难怪他如此,心爱的女人第一次有了孩子,能不激动吗? 已经离去的他,也没有看到,在他的背后,皇太后的笑容已经收起,反而露出了忧虑的模样。 大势已去! 玉贵妃没有孩子的时候,都已经如此受宠。若是她有了孩子,这后宫之中,还将有谁人是她的敌手? 刚才好不容易扳回的局面,又付之东流水了。 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候爆出这事来,莫非,上天真的比较眷顾这钱氏姐妹吗?连老天爷也帮她的忙了。 她又能如何? 只能对不起宁太妃和永平侯老夫人了。 时不我予啊,她也算是尽力了。 几日之后,圣驾终于又驾临了藏玉宫。 萧景人还没有来,报信的小太监就已经到了。 钱氏推了推玉贵妃:“快去,皇上他来了呢。” “来了就来了呗,有什么好迎的?” 玉贵妃不但不起来迎接,反而上了床,赌气脸朝着里头,就是不回头。 终于,萧景到了,钱氏跪下来请安。萧景客气地问了一下她的伤口怎么样,身子可好什么的之类的话。 问候完之后,钱氏就客气地告辞了出去。 钱氏离去之后,殿里的宫女们也被打发了出去。 萧景打量着这寝宫,虽然只是个临时住处,却被收拾得十分干净,一尘不染。很有玉贵妃的作风。她是不论如何,也无法看到自己住的地方一片凌乱的。 只是,桌上的水果怎么好像有的都坏掉了? 皇上的心中薄怒,却不是对玉贵妃,而是对着底下的人,他几日不来,竟然如此怠慢,这些刁奴。 不过,现在不是算这个帐的时候,萧景柔声道:“玉儿,我来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家和 玉贵妃的背微颤,不过,她没有回头,仍然一动也不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若是往日,萧景八成又恼了。 这时,他却心情甚好地走了上去,将手放到了玉贵妃的肩上,承诺道:“放心吧!既然她救了你,那么,不管她犯下了什么罪,只这一功,就足以抵消了。朕绝对不会让她再受任何委屈的!” 此话一出,玉贵妃终于回过了身,感动地看着萧景,眼中泪意盈盈。她从床上爬下,跪了下来。 “臣妾代姐姐谢过皇上,皇上的隆恩,这一辈子也不敢忘怀。” “快起来、快起来,你现在是什么身子?” 萧景忙扶起了她来,看了她半晌,道:“这些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吗?看你,又清减了。” 玉贵妃就着萧景的手,又歪回了床上。 听到许久不曾听过的萧景的这贴心的话,这些日子的委屈、担心、恐惧一时全涌上了了心头,玉贵妃的泪忍不住落了下来,道:“皇上不也是?看,这里都有黑眼圈了。” 两人久别重逢,相思得偿,再加上又有了期盼已久的子嗣,只觉情意更胜以往,有说不完的话。 一起躺在床上,说了好久的话,萧景用手轻轻地抚着玉贵妃的肚子。 红灯高挑,大红帐里,鸳鸯情浓,正是藏玉宫里许久不曾见的好风光。而外头服侍的丫头、太监们,更是轻声细语,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免得惊扰了他们。 时近午时,萧景和玉贵妃的肚子一起咕噜噜作响,两人不觉相视而笑,便唤了宫女,起来梳洗,又吩咐了人传膳。 一会儿,膳食就上来了。 只是,一瞧,萧景就色变了。 虽然说东西是按例送上来的,并不曾违制,可是,那汤,一点儿热气也无,别的菜也是冷飕飕的,瞧着没有一点儿热气,也不知道放了多久才叫人送过来的。菜叶子蔫蔫的,看着一点儿也不新鲜。 萧景大怒,摔了筷子,道:“好啊,真是胆子不小啊。这样的菜也敢献到贵妃这里来,他们是不想要顶上的脑袋了吗?随喜,叫御膳房的人立马滚来见我!” “是,皇上。” 随喜应了一声方要下去。 玉贵妃却阻止了他,淡淡地道:“这些菜有什么不好的?人穷的时候,别说这些了,连草根树皮也可以裹腹。对他们来说,这些简直是琼浆玉露。我小时候,可是连这些也吃不上的。而且,若是知道皇上在此,御膳房的人哪敢怠慢?准是去传膳的丫头使心眼,故意没说的。皇上若是为了我这样发火,惩治了人,到时候,那些人不会恨皇上,只会恨我,说我包藏祸心。皇上是爱我,可是,实际上却是害了我。若是真把我放在心上,就听我的,这事儿就算了吧!左右皇上再来我这儿的事传出去之后,他们也断不敢再这样的。” “玉儿。” 萧景握着玉贵妃的手:“朕就是喜欢你这份宽容、善良、明理,从不与人为难。唉,为什么那些人就不知道你的好处呢?” 玉贵妃笑瞥着他:“现在就宽容、善良、明理了?那前些日子呢?不是说我不可理喻、再也不踏入我这殿里头了的吗?” 萧景就哈哈地笑了几声:“置气的话哪能相信?你还不是。你啊,不论什么事都好,也不像那些女人一样满腹心机,也从来不求我赐这赐那的给你,也从来都不怕朕,就一点不好。对你那姐姐护得也太过了。如果不是这,你就堪称完美了。” 玉贵妃就叹了一口气:“皇上,我也知道让你为难了。可是,我就这么一个姐姐,为了养大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连婚事也耽误了。她纵有千错万错,可是,惟独对我却是不错的。这次也是,那大的火,也只有她,什么也不顾地闯了进来救我,连命也不顾。你说,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过得不好?我知道我这样一心包庇她不对,可是,皇上,我没有办法看着她不幸福。尤其是这么幸福的时候。你,能理解吗?” “我知道,你的心,我都知道。” …… 皇帝和贵妃至此又重归于好,后来,萧景也没有再传新的膳食,而是和玉贵妃一起吃了冷饭冷菜,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大约是心情好的缘故吧,也没有觉得有多难吃。倒是后来玉贵妃想起一事,取笑萧景道:“不是说了,再来我这里,就是乌龟王八蛋的吗?现在,你是什么?” 萧景的脸上微热,握住她的手:“好你个没上没下的女人,看我不治你个对上不敬的罪?” 两人正在调笑的时候,又有人来报,说永平世子和少奶奶来了。 萧景这才清咳一声,换上了正经的脸色,道:“传。” 不一会儿,朱承平和柳如月两个就进来了。虽然衣着簇新,身姿端正,但是,看得出来两人这些日子都不太好过,神情间,总带着些疲惫。 “见过皇上、贵妃娘娘。” 两人行了礼。 “嗯,承平、如月,你们来啦,就在宫里多住上几日,陪你们贵妃姨娘说说话,也好好孝敬一下你们的母亲。老夫人还住在宁太妃那里吧?你们也去代你们母亲给赔个罪,让老人家熄怒。都说家和万事方兴,牙齿和舌头还有绊着的时候,但是,不管怎么样,总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事非要闹得个鱼死网破的?多伤感情。各自都退一步就海阔天空了嘛。虽然说要讲孝道,子不言父母的不是,但是,也得看情况而言。若是长辈们起了争执,拉不下面子时,你们也得在中间多活动活动,让他们有个台阶可以下,这才是真正的孝道。我的意思,你们明白了吗?” “是,皇上。” 萧景在这边交代了一下,就留他们姨甥、姨甥女婿几个说话,玉贵妃又命人请了钱氏来,几人团圆在仍然半残、历经风雨的藏玉宫,倒也别有一种滋味。 而离开藏玉宫之后,他回了他平日处理政事的养心殿,想了一下,命人去传臣相王显进宫。' 第一百四十二章宗族 此时,御门之外,谢家几个最长的长辈正聚在了一起说话。 这一次,是九叔公谢曾提出来的,只是几个大家长说话,没有叫上各家的领头人,自然也没有叫上谢老爷子。 “老九,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神叨叨的?” 五叔公抹了把额头的汗,这天啊,热得快不行了。虽然搭了棚子,可到底不比屋子,而且,也不像在家里,可以用凉水泡泡脚,有下人扇扇子,真不是一般的受罪。再加上他的脾气向来比别人急些、火爆些,这些天虽然比起年轻时好些了,但到底本性如此,所以,热得心浮气躁的谢旺语气就有那么一点不好了。 事实上,以他这个年纪,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有倒下,也算不容易了。 前些天,都有那身体比较虚弱的子弟们开始中暑倒下了。 虽然谢旺催促,九叔公谢曾却半天没有开口,仿佛有些难以启齿似的。 “老九,有什么话就快说,再这么憋下去你没事,老子都快急死了。” 谢旺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破蒲扇呼呼地扇着,只是,中间有好些洞的蒲扇实在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不时,他就把手抬起来,用袖子去抹额头的汗。那衣服,虽然也是一天一换的,可是,这汗如雨下,没有两三下,就又湿了。 这几天,进入了三九,天气格外地热了起来。 再这么下去,这冤没伸,好处没有拿到,只怕人都要倒得差不多了。 “嗯,老九,又没有旁人在,咱们几个,还需要顾虑个什么?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二叔公谢明又灌了一杯茶,也说道。 不是什么好茶,就只不过是粗茶叶罢了。要不然,他们就不是来伸冤,而是来炫富的了,达不到效果。 四叔公谢人美看了一眼九叔公谢曾,似乎对他要说的话,心中已有了猜测似的。 终于,谢曾开口道:“二哥,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丢卒保车比较好一些?” 虽然谢曾的话说得隐讳,但是,在场的众人都是风风雨雨、火里水里走过来的,哪里不晓得他的意思。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明显被人推上了风口浪尖,又找不到台面下。这种情况下,将谢家庄推出去,把所有的事儿全推到他们的身上,让事后皇上憋着的一把火全冲着谢家庄发去的话,那么,说不定整个谢氏就躲过了这一劫了。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这的确也是一个办法,可能也是这种情况下唯一的办法了。 只是,若是如此的话,谢家庄的下场只怕会非常的凄惨,轻则流放,重则发配充军服苦役,恐怕家破人亡指日可待。若是家族担着,虽然肯定会有损失,可是,法不责众,顶多在朝里任职的子弟们或是降职,或是丢官罢了。可是,这样一来,本来就势弱的谢氏,再想东山再起,就更难了。 是家族的利益更重要? 还是一家的命运更重要? 众人沉默了。 没有一个人表示赞同,却也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 只是沉默,比死还要寂静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时间也不长,可是,在众人的感觉里,似乎这一刻比他们的一辈子还要长。 最后,二叔公谢明的脸色也是变幻个不停,似乎在进行着不停的挣扎,最后,他终于发话了。 他道:“老九,我知道你是一心为家族着想,这的确是一个好方法。谢家庄受到损失了,我们也可以暗中加以照顾。为了家族,随时有牺牲个人利益,甚至生命的觉悟,我想,谢老爷子也能理解你的提议,每一个谢氏的人都会理解的。 但、但是。 你还记得我们的祖训吗?“ “记得。” “你说说看。” “众志成城。” “是的,我们谢氏之所以发展、兴盛,靠的就是这四个字‘众志成城’,所有的家族成员,都抱在一起,为了谢氏的繁荣。如果,当初我们不支持万山谢氏,他们却一意孤行,将小家的仇恨看得比家族还重的话,那他们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家族为他们付出。但是,这一次,却不是。这一次,虽然也有私怨的成份,但是,也是我们几个都确认对整个家族都有利的行动,在宗亲会上,大家一致通过的。既然是大家都同意的事情,那我们就应该拧成一股绳,一起使劲。成功了,大家一起共享荣光;失败了,大家一起付出该有的代价。我觉得,这才是“众志成城”的真正含义。 想当初,我们谢氏也曾经经历过无数的考验,有好些次,险些灭族。可是,没有一次,我们是靠抛弃相信着我们的族人来度过难关的。 难道,这样的传统到了我们这样的和平年代,反而要抛弃掉吗? 我也不想谢氏受到损失,但是,如果抛弃了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这四个字,谢氏,还能是谢氏吗? 还能像现在这样,一呼百应,所有的族众都相信我们吗? 所以,我的决定是——” 二叔公谢明看了一眼四叔公谢子美、五叔公谢旺、九叔公谢曾,停了一才,这才用毅然的语气说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所有的谢氏族人一起分担!” 这一切,在谢家庄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 但是,也不是,有一个人,他听到了。 是谢敬。 事情发展到了如今,上次被谢老爷子训过之后,想来想去,他也只想到了谢曾想到的这个解决方法,顿时危机感升了起来。 这回一见几个老爷子背着所有人聚在了一起,他就悄悄地趁人不注意地躲在了隐蔽的地方偷听。 若是家族真的决定抛弃他们,也好及时应变,不至于落得到时被动。 果然,不出他所料;可是,也果然,出乎他所料。 二叔公的一番话,让谢敬深受触动。以前,他总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明明本家也没有为他们做些什么,他们谢家庄又不想在官场上发展,为什么要每年逢年过节,一车又一车的东西往本家送,有了收入也总是会分一部分进献给本家。这种完全奉献没有好处的行为是谢敬想不通的。 宗族什么的,有这么重要吗? 但经过了这事,谢敬最开始感觉到的是宗族的力量,没有宗族,他们不可能把势造这么大。不过,这也只是让谢敬觉得,以前的银子没有白花而已。 但刚才二叔公的话,却突然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身为谢氏族人的骄傲。 原来,这就是宗族。 如一座山,也许,平常的时候,体现不出它的重要。但是,历经风雨的时候,它却仍在你的背后,支撑着你,让你不至于倒下。 “众志成城。” 往常一句空洞的话,谢敬现在认识到了不同的含义。 他,不只是谢家庄的四郎,也是谢氏的一员。' 第一百四十三章相见 天黑了,各家各户都熄了灯,进入了梦乡。 只有御门之前,所搭的棚内,仍然是灯火通明。 谢家的长辈们那有些严肃的脸色,渐渐地也被一些机智的小辈们瞧出了端倪,有一些重点培养的子弟们,也被长蜚对他们进行机会教育,分析其中的厉害关系。虽然不让他们外传,但是,谢氏的族人还是渐渐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大对劲,一种有些沉闷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转。 这一次,倾族中精锐而出,是将谢氏带往又一轮的繁荣,还是会让谢氏再度走入低谷呢? 谢宛云和龙哥儿趁着夜又来到了这里。 正式收龙哥儿为徒,让祖父帮忙教导他,也就代表了她决定放弃以前不与家人见面的想法。 以前,她以为这是为了他们好,所以擅自决定了不回家。 可是,没有想到,她这样的行为,反而让祖父他们做出了她不曾想过的事情。若是她在之前就知道了,她一定会阻止的。 所以,谢宛云认识到,她先前的想法也许是错误的。 到了此时,她仍然还是想自己一个人报仇,不将家人牵扯进来。但是,她想,她还是可以和祖父联系的,让他知道她的近况,她也能知道谢家庄的近况。这样若是互相有个什么事情,都知道。也就不会再发生像这一次这样的事情了。 谢宛云对事情的进展因为消息渠道的关系,了解的并不那么确切,但是,她仍然感觉到事情似乎有一些不对劲。 若是事情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也许只有她的出面才可以让一切都平息下来。毕竟,她是永平侯府的东院,只要她活着,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至此,谢宛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虽然她渴望复仇,但是,若是为了复仇,再赔上活着的亲人,让他们陷入危机之中,却是她所不愿意的。复仇之事,只要活着,不论多困难,总还有机会;但是,她重视的人,若是失去,却不会再回来了。 在碾转反侧了数日,又关注着事情的进展之后,谢宛云最后带着破釜沉舟的心情来到了这里。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对龙哥儿点了点头,道:“去吧!” 龙哥儿点了点头,朝跪着的谢家人那边悄悄地潜了去。现在,这里跪着的已经不止谢家,还有许多其其他他的人,所以,龙哥儿的出现,也并没有引起注意,他悄悄地接进了谢老爷子,低声对他道:“老爷子,请跟我来一趟。” 谢老爷子本来闭着眼,闻言张开了眼,打量了龙哥儿一眼。 是个陌生的少年,约十五、六岁的样子,五官柔和而秀美,但是,却是一双很浓的眉毛,身长玉立,穿着的衣裳不怎么样,还带着补丁,但是,身上却有一种不凡的气势,让人不能小瞧于他。 只有一点,却叫谢老爷子有些奇怪。 他明明是第一次见这个少年,不知为何,却觉得有些面熟的样子,好像像他曾见过的人,但是,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是哪个族人的子弟吗? 谢老爷子这么想,可是,若是这样的人物,他不可能之前一点儿也没有留意到的。而且,这衣着,也实在是不像。 “你是谁?” “有人想要见你。” 龙哥儿指了一个方向,谢老爷子向那边望去,只见那里光亮处,娉娉婷婷地站着一个身影,朝这边盈盈一拜,又闪进了黑暗之处。 谢老爷子强按住了心头的激动,道:“带路吧!” 也是夜里的时候,王显被匆匆招进了宫。 这些天,他对外一直是云游在外的状态,实际上是在家里躲灾。谢氏女之假尸事件爆发之后,极短的时间内,各地奏折如云而上,儒子们上书不断,一时之间,风起云涌。王老太爷以一个老政客的敏锐在事件初现端倪时发觉了不对劲,立即让他找了借口暂时避开了,待明势稍稍明朗之时再出现,避开风口浪尖。 此时,萧景的旨意下来。 淑妃娘娘的家信则先萧景一步来到,信上说了玉贵妃有喜之事。王老太爷立即知道,轮到他们王家上场了。 所以,当王显到达养心殿时,他十分从容。 在这场博奕之中,皇帝最后找的不是齐家,也不是林家,而是他们王家。这是一个良好的势头。也可以卖当宠的玉贵妃一个人情。 虽然淑妃娘娘也育有皇子,但是,毕竟排行第五,年岁又尚小。所以,对于太子之位王家虽然不是没有野心,却没有育有大皇子、三皇子的贤妃娘家大将军武氏;育有二皇子、六皇子的德妃林氏那么迫切。 王家抱持的态度是,若是能有机会争储固然好,若是实是无望,保持目前的地位,也算是不错了,毕竟,论嫡论长,他们都不具有优势,而且,淑妃在宫中也并不像玉贵妃那般得宠。 在这种情况下,玉贵妃有喜,对王家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太坏的事,甚至是乐见其成的。 毕竟,玉贵妃娘家就那么几个人,而且,一个是她的姐姐,女人对朝廷没什么影响力,永平侯爷虽然尊荣,但是,这些年基本上处于半隐居状态,对朝廷的事没有什么野心;而另一个抚养柳如月长大的叔叔宁安伯,出身太差,不登大雅之堂。就算真给她生的皇子得了储位,也不会影响到王家的地位。 可是,武氏和林氏就不一样的了,贤妃娘娘和德妃娘娘的皇子年岁都颇大,大皇子是长子,二皇子是现在最得萧景宠爱的皇子。 若是玉贵妃真生了皇子,定然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这些年,不少大臣上书,要求早立太子,萧景却一直置之不理,很有可能便是一直在等玉贵妃为他诞下皇子。 所以,这回逮住了机会,他们便想将玉贵妃彻底打击下来。 不过,目前看来,还是失败了。 有喜的玉贵妃,地位将更加的稳固,对他们的威胁也更大。 他们王氏,现在只需要坐山观虎斗,斗得越厉害越好。 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情了,现在,萧景要保玉贵妃、要保钱氏,首先第一个要处理的事,还是谢家的事。 而这件事,最适合出面的人,莫过于与谢氏素有百年姻亲的王家了。 王老爷子推断,只怕不久之后,王显就会受到萧景的传召。 这话刚落了不久,不出老爷子预料,果然,在收到淑妃的信之后不久,萧景就派了人来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盯稍 谢老爷子借口“方便”,交代了一声,便随着龙哥儿离去。 这些日子,也有不少自恃有点见识的年轻人前来拜见老爷子,谈论他的高见什么的,所以,几人也只道龙哥儿也是这样的人,并没有放在心上。 谢敬却是天热得实在受不了,跳进御河里洗了个澡这才回来。 一直守在这里,谢家的人这些天几乎都没有洗澡,顶多擦把脸。再加上这天一热、汗一流,实在是难受得紧。 偏偏一有什么行为不矩的,立马被家里的长辈责备。 而且,虽然同为谢氏族人,各家各户也有一个比较。众人生怕被人比了下去,更是不敢有丝毫越矩。 但这些规矩束缚得了别人,却是束缚不了谢敬。 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回来的他浑身清凉,赢得了众子侄,外加众长辈羡慕的眼光。谢耀的脸上却是火辣辣的,十分尴尬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几个叔公这些天都没有这样,你一个当晚辈的,这、这成什么规矩了?” 这明明是带点训斥的话,无奈谢耀生性温和,从来不发什么脾气,成天乐呵呵的,就是这种带点训斥的话,由他的嘴里说出来,也没有什么说服力。 谢敬就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虽然是父子,可是,谢耀的性格弱,谢敬的性格强。 这个爹,对谢敬来说,虽然亲近喜爱,但是,论到威慑力,连谢老爷子面前,他都敢没大没小的,更不用说是谢敬这种了。 谢耀的话他左耳听进,转眼间就从右耳朵出了,他只是有些疑惑地问道:“老爷子呢?怎么不见了?” 这个倔强爱逞强的老头子向来都会以身作则,好为表率的,怎么会没有人影。 “哦,好像有个年轻人找老爷子有什么事,往那边去了呢!” 小七谢慎指着谢老爷子离去的方向说道,眼睛同时朝谢敬眨了眨。 谢敬见了他这模样就晓得小七是在暗示这里头可能有什么内幕什么的,他、谢宛云、谢慎三个虽然年龄有些差距,谢敬十九、谢宛云十六、谢慎十五,但是,他们几个的性格却格外投契,因此最是要好不过。 以前谢宛云年纪还小的时候,几人成天玩在一起,调皮捣蛋的事儿没有少做,比如说趁大哥谢理睡觉的时候,偷偷给他画胡子;冒充女子的笔迹给自诩为才子,有些自恋的二哥谢智写情书,约他晚上会面什么的…… 长久的革命友谊让谢敬一见谢慎的眼神心里就有数了,说了两句就一溜烟地闪人了。 “喂、喂,你又去哪里啊?” 谢耀深深觉得谢敬这样很不像话,想要叫住他,但是,又怕给别家的人听到了笑话,因此,只敢小小声地叫。 连谢耀大声吼,谢敬只怕也只会掏掏耳朵,然后问“你刚才讲了什么啊”,这样小的声音他自然更可以当成耳边风了。 转眼间,谢敬的身影就消失在黑暗中。 谢慎就露出了笑容,其实,他也不是发现了什么,只是,就是感觉刚才来的那个年轻人不一样。叫他说出来有什么不一样,他也说不清,但就是这个年轻人让他莫名地在意。只是一眼,却怎么也忘不了。 依谢慎的性子,若是平日,他是怎么着也会去瞧瞧的。 可是,他的父亲,排行第二的谢政可就没有四叔谢耀那么好说话了。对严厉的父亲,谢慎还是颇有几分敬畏的。别看他的父亲看着不像三叔谢荣那样五大三粗,浑身冒着火气,瞧着就让人害怕。 但是,实际上,谢慎觉得谢政可比谢荣可怕多了。 三叔谢荣生气了,最多拿根木棒,满庄子追着四哥谢坚跑,最多,也不过把棒子打断了,也就了事了。 而他的父亲,不打不骂,十分讲道理。 嗯,说到这里,你可能觉得,这很好啊。 但是,先听谢慎把话讲完。 每当谢慎做错了什么事的时候,谢政就会十分心平气和地开始和他讲道理。对啊,犯了错当然得讲道理,让你认识到你的错误吧? 但是,谢政的可怕之处在于,他可以连着N天把同一个道理讲下去,讲它千遍也不厌倦,讲它万遍也不嫌多。最长的一次,谢政连续一个月把他叫进了书房,一谈就是一个下午,谢慎简直快崩溃了。 所以,纵然心里痒痒地,想动得不得了。 但是,只要谢政在这里,谢慎就好像如来佛手中的孙悟空,动弹不得。 谢敬悄悄地跟着谢老爷子和龙哥儿,却奇怪地发现,他们竟然越走越远了,完全离开了谢氏众人所在的地方。 为什么要走这么远呢? 应该也不是怕人听到。这里离那些静坐抗议的人已经很远了,附近空无一人,也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 谢敬不敢跟得太近,怕被谢老爷子发现,只敢远远地吊着。 他边跟边在考虑这个问题,就见谢老爷子和那年轻人拐弯进入一个阴暗的角落,他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然而,等他转过弯,月光清辉洒落在青石板的地上,却是不见一个人人影,竟是跟丢了。 谢敬扼腕。 怎么会跟丢呢? 虽然他是隔了一段距离跟的,可是,也没有过多久啊?是被发现了吗?还是这条巷子太短了,他们转入别的胡同了? 谢敬不死心地在附近寻来找去。 这时,他也顾不上会不会被谢老爷子发现的问题了,先找到人才是正经。要不然,回去了准被小七那家伙笑死。 他谢敬竟然把人给跟丢了。 只是,不论他怎么找,附近的几个胡同全找遍了,也还是找不着。最后,晓得实在是没有希望了,他只能怏怏地往回走了。 在他离去之后,从一棵大树之后,闪出了几个人影。 正是谢老爷子、谢宛云、龙哥儿几个。 “这小兔崽子,竟然连我的稍也盯,看我回去怎么治他。” 谢老爷子笑骂,谢宛云抿嘴笑了。五哥可不是别的哥哥,祖父一发怒就全只有呆呆地站在那里等着挨打。 她对龙哥儿道:“你还是去盯着一下吧!我那五哥最是狡猾不过,说不定,他又会从哪里绕回来呢!” 龙哥儿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谢宛云这才对着谢老爷子盈盈下拜:“祖父,不孝孙女宛云让您担心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心疼 淡淡的月辉如水、如纱,静静的洒落。 虽然没有灯,但是,却不是一片黑暗,近处的东西还是能够看清一些的,只是,光线昏暗,不像白日那般清楚罢了。 谢宛云头上的帏帽飘飘,随风随动,飘逸灵动。 “你这孩子,对着祖父也要戴这劳什子吗?” 谢老爷子伸手扶起了谢宛云,忍住了满心的激动和喜悦,力图镇静地道。只是,那话语中藏不住的欢喜和略带颤抖的音调,出卖了他的心情。 他以为谢宛云是因为怕被人认出,这才出门带着帏帽。 谢宛云咬了咬唇,这个模样,她是无所谓的。经历过了那些,能活得性命,能有机会报仇,能再见到家人,已经让她心存感激了。而且,她反而要谢谢这张脸才对,若不是这张脸变成这样,她怎么能放心地出没于人前,不怕被认出来呢? 只是,要把这张脸给家人看,谢宛云却是有些不忍,所以,她迟迟没有退下帏帽。 倒是谢老爷子却有些等不及了,伸手掀起了她的面纱,想好好看一下这个历经了苦难的孙女儿,想确认她是真的完好无损地又回来。 然而,见到的面容却让他的手都微微地颤抖起来了。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这一刻,就是久经世事的谢老爷子也是心如刀绞,痛得连呼吸都无法呼吸了,心一阵阵地抽痛着。 人世间有诸多不平,月儿却总是公平的。 它将清辉洒向山丘、洒向河流、洒向百姓的家中、洒向无人的巷道,同样,也洒在这人间第一富贵所在,帝王之家。 一盏灯笼在前游动,挑着灯的太监佝偻着身躯。 去了那话儿,成了半残身之后,他们便成为了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声音会逐年变得尖细,而背也会越来越弓。 王显跟着那太监的后面,却是身姿挺拔如松。 他约四、五十岁的模样,身高七尺有余,眼如丹凤,鼻若悬胆,年轻的时候,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就是年纪见长,这身材也不像大多数这个年龄的官员一样,挺一个大肚子。尤其他的一把胡子,生得格外得好,京城的好事者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做“美髯相公”。这个称号也颇让王显得意,对这胡子格外地爱惜有加。 此时,王显正跟那太监闲聊着:“王德公公,圣上最近的起居如何啊?吃的可好?有没有哪里不适的?” 领路名唤王德的太监,跟王显显然很熟。 对王显的问题王德并不觉得意外,官员晋见皇上之前,都会设法从他们嘴里旁敲侧击一下,瞧瞧皇上今儿个的心气儿如何,心里有个数,也免得撞在了枪口之上。反正也是些不关痛痒的问题,他们也乐意卖这个人情,一来可以换取一笔不菲的收入,二来,以后万一外头的亲人出了什么事,他们也有求到这些大臣的一天。也算是互利互惠吧。再加上王显同王德同姓王,算来也是同姓,王显身为宰相,待人却极客气,并不会因为他们是太监就高高在上,眼里总带着轻鄙之色。 因此,王德就笑着回道:“要说前些天儿啊,圣上还真有些不爱惜龙体,一天三顿,吃个顿把就算不错了。经常御膳呈上去了,也没有动几筷子就撤了下来。让我们这些身边服侍的人这心里真是心焦如焚啊。可惜大人这些日子偏偏有事不曾进宫,要不然,也可以帮着我们劝谏劝谏圣上,就是这天大的事儿,也不及龙体要紧啊。不过,今日宫里有了喜事,圣上一高兴,中午和贵妃娘娘一起,吃了三大碗的饭。果然还是贵妃娘娘有办法啊。” 王显心知肚明晓得王德说的是哪一桩喜事,不过,朝臣窥探后宫之事可是皇家的忌讳,所以,王显只故作不知地问道:“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喜事?公公可方便告诉我?好让我也跟着乐呵乐呵。” “反正这件喜事,大人不久之后也会知道的。我就壮个胆,提前说好了。听说,贵妃娘娘有喜了。皇宫上上下下为了这事都高兴得不得了呢!皇上自然是不用说的,就是皇太后娘娘也赐了不少东西给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听说要将锦绣宫收拾出来给贵妃娘娘居住呢!” 锦绣宫吗? 王显的耳朵一动。 这锦绣宫曾经辉煌一时,但是,却很久没有哪位娘娘住进去了。这是因为顺朝的时候,这锦绣宫住了一位宠冠后宫的华娘娘,据说,当时顺帝对华娘娘的宠爱比起现在的萧景宠玉贵妃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时,也是皇后无子、华娘娘却诞下了龙子。众人都以为这一下子,张皇后的位置只怕是保不住了。没有想到,张皇后竟与那华娘娘结为了异姓姐妹,两人感情极好,一起扶养龙子长大,并且在顺帝过世,龙子登基之后,一同被尊为太皇,一为东宫太后,一为西宫太后,两人又共同辅助尚年幼的皇帝,一个仁慈大度,一个精明敏锐,将霖帝辅佐成为了一代名君,两位太后更因此而流芳千古,美名远扬。 因为有此一典故,后来这锦绣宫就一代又一代地空了下来。 如今,齐皇后竟然主动将玉贵妃安排进了锦绣宫,是什么意思呢?难道齐氏是在向玉贵妃示好,想要效法张皇后和华娘娘之事? 齐氏眼见齐皇后多年无子,年龄也大了,若是好事武氏和林氏,还不如拉拢孤苦无依的玉贵妃。若是玉贵妃诞下皇子,有了齐氏的支持,将皇子认在皇后的名下,立储自然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一来,齐氏拥立有功,再将他们的族女嫁给新帝为后,齐氏的地位就稳若盘石了。以前无子的玉贵妃对齐氏来说没有任何价值,现在,却不一样了。 齐氏的动作可真快。 看来,若是玉贵妃诞下了皇子,只怕新一轮的龙争虎斗又要开始了。 现在,心里最急的应该是武氏和林氏了。 齐氏决定保玉贵妃,武氏、林氏的胜算就十分渺茫了。对他们来说,最好的结果是玉贵妃生的是女儿。 或者—— 干脆就什么也不生。 王显笑了。 而养心殿也到了,王显悄悄地将一个荷包塞进了王德公公的袖子里,王德公公心照不宣地接过,而王显则在另一个小太监的引领下,进了清凉阁。' 第一百四十六章残酷 清凉阁是一处水上的阁子,在水的中央,却没有设桥。 小太监摇着橹,如同银鳞一般的水在桨的拨动下不停地晃动,光华也随之流传,好像抖落的银缎一般。 夜风微寒,吹在脸上,暑意全消。 小太监只将王显送到了清凉阁之前,笑着道:“王大人,皇上在上面等您,奴才就将您送到这里了。” 王显便谢过,站了起来,小船一阵摇晃,他的的身形便有些不稳。 机灵的小太监立马扶住了他的胳膊,道:“大人您小心一些,这小船却不像大人您坐惯了的大船。” 王显就着他的手上了台阶,笑道:“多谢你了,要不然,皇上没有见着,我倒先成了个落汤鸡了。” 伸手一掏腰间,却发觉出来得匆忙,只带了一个荷包,就随手扯下了腰间的玉佩,递给小太监。这玉佩在月光之下润得如水一般,一看就不是凡品。小太监却摆手,没有接过。他笑道:“大人这回不方便,下回有机会再赏奴才好了。这种好东西,奴才可还没有收的资格,没的折了奴才的福。” 王显听了这话,第一次正眼打量了那小太监,只见他眉清目秀,虽然不算俊俏,可是,难得眉眼舒展,清清秀秀的,看着极舒服,尤其那嘴角总是微微地上翘着,叫人见了这心里就舒坦极了。 而这份珑玲的心思,知道分寸进退的行为举止却更是不俗,若是寻常的小太监,难得有机会得到这样的好东西,定然早就眉开眼笑地收下了。 这个小太监却晓得在什么位置,便应收相等的东西,不是如同白雪一尘不染,让人难以靠近,却也不是如同墨一般,让人瞧不见一点儿白。 这小太监以后说不定还真成了个人物。 如此想着的王显也不矫情,收回了玉佩,笑道:“那好,我就先将这块玉佩留着,若有一天你有了这样的资格,只管来向我讨就是。” 说完,又问了小太监的名,唤作吉祥,他这才离开。 背后,小太监的眼儿微弯,心中还是有些激动的。他只是一个无知无识,操此架船贱业的底层小太监而已,虽然因为是给皇上架船,但是,毕竟不是皇上的亲随,接触不到皇上的身边,因此,也没有谁高看他一眼。 没有想到,王显却如此看好于他。 吉祥握了握拳,总有一天,他吉祥的名字会让所有的人都记住的。过了好一会儿,吉祥才将心绪平静下来,摇着小船,又慢慢地离开了清凉阁。 一路昏暗,王显借着月光悄悄地进了清凉阁。 门是敞开着的,并没有关。 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窗前,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微湿,长衫随意地挂在身上,敞开着,风一吹,衣角飘飞。 这样的皇帝,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幸看到的,是将他当作心腹臣子看待,才有的事。萧景似乎在出神,并没有发觉王显的到来。不欲打扰萧景的沉思,王显便在旁边侯着。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萧景这才转过了身。 王显就恭谨地弯下了身,行礼如仪:“皇上,微臣王显奉诏前来。 “喔,王爱卿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提醒朕一下,等了多久了?” 萧景走上前,扶起了王显:“今儿个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就我们两个,用不着这么多礼。” 王显笑道:“微臣等皇上是应该的,有什么多不多久的?倒是皇上也要注意一点自个儿的身体,这湖上风寒,皇上贪凉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哪就有那么娇贵了,又不是女人。” 萧景笑道,在中间的椅子上坐下,又让王显也坐。王显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不过,却只坐了一半,没有坐严实。 萧景的眼中就露出满意之色。 王家还是比较得他欢心的,王显也当了这许多年的臣相了,位高权重,却在他的面前从来恭恭敬敬的,不曾有分毫的越理之处。 这份十年如一日不焦躁、不猖狂的工夫,也是难得的。 不过,这还不是最难得的。 最难得的是,王显这十年来始终如一地和他站在同一个阵线上,就是有时候不赞同他的决定,也从来不像别人,会声嘶力竭地反对,让他难堪,下不了台。比如说他独宠玉贵妃之事,当初朝臣们纷纷上书弹劾,王显就只有一句话:“后宫之事,不关社稷,是皇上的家事。哪有臣子过问君上的家事的?若是如此的话,是不是皇上也可以过问我们的家事了?管我们宠爱哪个小妾,偏爱哪个庶子?” 一句话,就将所有的声音给堵得哑口无言了。 想到这里,萧景的声音就更柔和了:“听说,你们王氏和谢氏之间,有百年姻亲之好,这么说来,你们两族的关系应该还算不错吧?” “是,皇上。” 王显恭谨地应道,果然,一切都给老太爷他老人家全料中了。 树枝摇动,沙沙作响。 树影也随之乱晃,一时光线忽明忽暗。 “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你的脸会变成这样子? “那钱氏竟然如此恶毒,竟然将你的脸都给毁了?” …… 谢老爷子一声一声,声声都是摧心肝,来了信报了平安,只道是她没事了,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哪曾想到,哪曾想到,她受的苦比他们所知道的,还要多、多上许多。 他放在掌心,疼得如珠似宝的宝贝孙女儿,这些人竟然如此欺侮于她。 钱氏! 钱氏! 这一刻,久经世事,一向深懂得隐忍之道的谢老爷子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追问个不停,若是钱氏在他的面前,只怕他将她剥皮碎骨的心都有了。 谢宛云却是微微一笑,语气平和:“祖父,都已经过去了,没有看起来这么厉害的。只是从湖中被冲走时,被那些碎石给刮了而已。本来也应该好得差不多了的,只是,我不想给人认出,这才特意让人帮我保持这个样子的。真的没事的。” “祖父您出来久了,家里的人会担心的,我们说重点吧。这次,我来见祖父,是想问一下您老人家,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已经骑虎难下了?若是如此的话,祖父,公布我还活着的事实,让这一切结束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识破 几丝浮云遮月,过了一会儿,月光又如水银般流泄了出来。 谢老爷子久久地看着谢宛云,看着她那淡定从容沉静的目光,眼眶微湿,又流露出骄傲。磨难没有打挎这个孙女儿,反而让她褪去了过往的青涩,变得果敢、坚定,如一株寒梅一般,不论风雪如何打压,它依然傲然而立。 她,真的长大了。 “好、好、好,”谢老爷子连道三个“好”字,“这才是我谢家的好女儿。走吧,我带你去见本家的叔公们。” 谢宛云默默地跟随在谢老爷子的身后,两人向谢家族人的所在走去。谢宛云又将帏帽拉了下来,黑色的面纱随着夜风摆动,如波、如浪。 这一段路程不长,谢老爷子却走得格外地慢,慢得好像蚂蚁一般在移动。 在二叔公遭到王家委婉的拒绝之后,谢宛云所提出的的确是目前唯一的方法了,只要她出现,的确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谢氏、谢家庄,都能安然脱身。 只是,她呢? 上一次也是,这一次也是,他们这么多男人,最后却总是由她一个本应被所有人呵护的女子一肩挑起了重担。 第一次送出去,也就算了,毕竟那是她从小定的婚约。 可这一次,她完全无异于自动投身于龙潭虎穴啊。这一辈子,她要奉害了她的人为母;这一辈子,她要认负了她的人为夫;这一辈子,她也许都不可能如同别的女子一般拥有平安喜乐的生活,没有儿女绕膝…… 为什么,他这个当祖父的总是如此无力呢? 真要再一次将伤痕累累的孙女儿送到那个地狱似的地方去吗? 谢老爷子的脚步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理智上,身为谢家庄的当家人,谢氏的一份子,这样做是对的,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这一次,私心却如野草一般疯长着,最终,将所有的前路都拦得死死的,让人无路可走。 谢老爷子停下了脚步。 “祖父?” 谢宛云疑惑地道:“怎么了?” “你走吧!” “祖父!” “我的孙女儿谢氏宛云已经死了,从她被推入湖中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死了。所以,请你不要说,你是宛丫头。宛丫头她,早已经被人害死了。” “祖父!” 谢宛云明白了谢老爷子的意思,她张大了眼,震惊地看着谢老爷子,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祖父他一向是个把宗族、把谢家庄看得比一切都高的人,虽然很疼她,可是,不论是在前世也好,今世以前也好,为了谢家庄,他还是选择了牺牲她。 虽然从理智上,谢宛云能理解祖父的做法,经历过了风风雨雨,她也明白,爱是包容,是理解,更是牺牲。她并不会像前世那样心怀着怨愤,可是,若是一点儿也不失望,那也是假的。 可是,这一次,祖父他,竟然没有选择谢氏,谢家庄,而是选择了她。 谢宛云紧紧地咬着嘴唇,只觉得是如此地幸福。 也许,在心底的最深处,她仍然抱有着这样的期待吧!期待着有人将她看得比起一切都更重要。 久久,谢宛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说:“不!我是谢宛云,这一辈子,我都会是谢宛云。” 她的语气坚决,满是固执。 “宛、宛妹妹?” 谢敬震惊地看着谢老爷子和那个戴着帏帽的女子。如同谢宛云所料,谢敬当时离开果然不是真的离开,而是装的。以谢老爷子的脚程,无论如何,谢敬也无法相信他能在短时间内甩开了他消失不见。而且,四周一片寂静,也没有听到马车的声音什么的。而离皇宫最近的,地方,是各个衙门的官署。此时,已经入夜,官署里除了值夜的人,也没有什么人会停留在这里。 谢敬觉得定是发现了他的盯梢,所以,谢老爷子和找他的人躲在了某个地方。 以他一人之力,天又黑,实在很难找出来。 所以,他假装离去。 果然,一会儿之后,他发现了在暗中盯着他的龙哥儿。这一块儿地方,这些天混了下来,比起甚少到这种地方的龙哥儿,谢敬不晓得熟悉到哪里去了。他混入了谢氏的族人之中后,换了一身衣服,又从另外一个方向杀了回来。 果然,发现了正向着巷子口走的谢老爷子和谢宛云。 他悄悄地跟在他们的后头,高大的身体虽然看着,落地的脚步却十分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小心地隐藏在暗处,想瞧瞧谢老爷子年纪一大把了,竟然和一个年轻的神秘女子夜会,没有想到,生性古板的老爷子,竟然也这样风流。 暗暗自以为抓住了谢老爷子一个把柄的谢敬暗暗得意,没有想到,却听到了这么叫人震惊的内幕。 他一步步朝谢宛云走去,那身形,那高度,那味道,一切,都是这么地熟悉。 谢敬突然大步上前,一把将谢宛云抱住了:“宛妹妹,真的是你?你没有死!太好了、太好了!” 谢敬紧紧地抱着谢宛云,抱着紧紧的。 谢宛云的脸火烧似的,小的时候,谢敬长得跟大熊似的,喜欢把她当娃娃似的这么抱来抱去,背着她到处跑。可是,后来年纪大了,就再不这样了。没有想到,现在竟然又恢复了老样子,她又不是小姑娘了。 谢宛云有几分不好意思,又有几分开心,伸要推开谢敬,又有些舍不得。 最后,是远处传来的骚动声惊醒了她,忙推开了谢敬道:“怎么一回事?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似的?我们还是快回去瞧瞧吧!” 担心那边出了什么事,谢宛云催促着道。 谢老爷子也有些担心,加快了脚步,谢敬先还因为见到了谢宛云开心地笑着,这回见她竟然也跟着往外走,再想起刚才他们的对话,就晓得谢宛云是什么打算了。 他往谢宛云的面前一拦,命令地道:“你就在这里好了,不准你过去。” “五哥!” 谢宛云头疼地叫道,一个祖父就已经叫她难以应付了,还来了个谢敬。 今天真是诸事不利。而御街那边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了,好像很多人在交头接耳似地议论着什么似的,只是,隔得太远,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是听不清楚。' 第一百四十八章峰回 一轮明月之下。 谢敬和谢宛云两个相对而立。 一个像猛虎一般,凶猛逼人;一个像青竹一般,风过竹弯,风去竹立。猛虎固然骇人,竹却依然不折。 两个人彼此对望,却没有一个肯让步。 风鼓起了两人的衣裳,猎猎作响。 最后,谢宛云道:“五哥,就算你阻止得了我这一次,可是,你不可能阻止我下一次。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绝对不会改变主意!” 走的时候,谢老爷子是两个人,他和那个年轻人。 回来的时候,却变成了四个,他、谢敬、那个年轻人和一个黑纱蒙面的女子。只是,这个时候,仍然留在这里的人都在议论纷纷的,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点。 谢敬的脸上仍有着不愉之色,身子虽然护在谢宛云的前面,有意无意地用他大熊似的身体遮挡着她,却不肯同她说一句话。 谢宛云晓得他是生她的气了,心中不禁有些歉意。 几人离御街上的人越来越近了,终于,听到了那些人在说些什么,依稀听到什么“好像王大人来了”“真的是王大人吗?”“当然,我的眼睛哪里会有错?”“哪个王大人啊?”“当然是王宰相王显王大人,除了他,还能有谁?”“他还干什么?” …… 谢老爷子突然停住了脚步。 上次的时候,王家还拒绝了他们;没过几日,竟然亲自找上门来,没有这样的道理啊,除非,这其中起了什么变故。 谢老爷子沉声对谢敬、谢宛云道:“小五,你陪丫头在这里等等,我先去瞧瞧怎么一回事儿再说。” 他敏锐地感觉到,事情又悄悄地起了变化。 只希望,这个变化是好的,而不是更糟的。 谢老爷子这一去,就去了很久,等到谢敬、谢宛云的心都开始有些浮躁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眼中带着难掩的喜色。 他对谢敬、谢宛云道:“玉贵妃有喜了,皇上让王大人过来做个和事佬,这事儿,用不着丫头了。” 谢敬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神色。 谢宛云闻言,先是高兴,随后,却变成了忧虑。玉贵妃有喜,她的地位势必更加稳固,这么说的话,她的报仇之路却是越来越远了。 谢老爷子看到她的神情,那份喜悦之意也渐渐地淡了。 “丫头……” 他正想劝解谢宛云几句,谢宛云回过神来,却笑了:“祖父,我省得的。放心,这对家里来说是好事,我只会欢喜。” 她的仇,她会自己来报的。 不论敌人有多么地强,她也绝对不会退缩。 这,是她对赵嬷嬷还有宝宝的承诺。 “不过,皇上也晓得这事儿,是我们受了委屈。从王显的语气里,我猜如果提出一些不算太过份的条件,皇上应该是能接受的。也算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宛丫头,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条件?” 谢宛云想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个狐狸般的笑容。 “祖父,我有一个主意,你觉得这事儿可不可行?” 谢宛云附在谢老爷子的耳边悄悄地说了起来,谢敬心里一肚子的好奇,想听谢宛云在说什么。可是,心里又还在为她刚才的固执生气,这面子上又有些拉不下来,耳朵伸得长长的,偏偏又一点儿也听不到,心里简直好像有蚂蚁在爬似的。 龙哥儿却是暗暗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谢敬。 谢宛云让他盯着谢敬,他却让谢敬摸到了后面都不知道。谢敬其实是仗了地利之便,但是,龙哥儿从来不是一个会给自己找借口的人,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苛,输了就是输了。只是,认输是一回事,想要赢回来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谢敬,等着有一天有机会扳回这一城的机会。 谢敬一心关注着谢老爷子和李娆,对龙哥儿却是没有怎么留意。往常的话,他可能也不会这么迟钝,但是,以为已经死去的妹妹再度出现在面前的喜悦让他的感觉神经一时有些迟钝了。 所以,他也不知道,暗地里,已经有一个人将他视为对手,默默地盯着他了。 宁福宫,老夫人发出了一声长长地叹息。 “时不我予!” “时不我予啊!” 万般筹谋,花尽了心力,最后,却还是输了。 无巧不巧的,多年不曾怀过孕的玉贵妃竟然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怀孕了,还能说什么呢?也许,老天爷真的站在了钱氏的那一边。 宁太妃也没有想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只能劝慰钱氏道:“妹妹,想开点吧。其实,这也是一件好事,若是真将那钱氏扫地出门,只怕,玉贵妃心里从此就对侯府生了芥蒂。现在这样,玉贵妃若是生了皇子,立为储君,你们永平侯府的地位就更稳固了。” “事到如今,还能想什么呢?” “恨只恨当初,我的眼睛怎么就瞎了呢?一心以为这钱氏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让盛儿娶了他。若是当初我没有拆散他和那孩子,也许,现在过得是贫贱的日子,但是,也许会比现在开心得多。” “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也许呢?” 宁太妃也叹道:“我也想,也许我当初没有进宫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呢?也许……” 两个人正叙着话,宫女过来通报,说朱承平和柳如月来了。 “这两姨甥倒也会折腾,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也不嫌累。” 钱氏哼道。 “这人都来了,你就见见呗,既然已经输了,咱也就大步地输上一回好了。别小家子气的,惹人笑话。” 宁太妃劝道,命人去宣朱承平、柳如月进来。两人进来之后祖孙几人和乐融融的模样,谁能想到就在这些天,还是鱼死网破,你死我亡的样子呢? 而在与谢家经过了一日的长谈之后,王显再次入了宫,求见皇帝。 此时,关于玉贵妃娘娘有喜的事情,则已经悄无声息地在京城上上下下、角角落落地传播开来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拜托 玉贵妃有喜了,普天大庆的同时,御门外跪着的人少了大半。 接着,圣上降了旨,大意是伪尸案的制造者赵嬷嬷已经畏罪自尽,钱氏督管下人不力,让钱氏对谢家致歉云云。 谢家鸣锣收兵,此事草草收场。 值得一提的是,此事过后,谢氏本家、支族中,好些个官员在这年的考核中得了优等,各有升迁,喜讯不断。 也有人对此事不依不饶,结果圣上快刀斩乱麻,流放的流放,发配的发配,谪贬得谪贬,在几个大族都已经晓得事不可为,暂时偃旗息鼓的情况下,终究没有翻起什么大浪。 另外,还有就是,侯爷朱传盛上了折子,决定提早将位子传给世子朱承平,此折子终究得到了萧景的允准。 从此,永平世子朱承平就成了永平侯爷朱承平,西院奶奶柳如月,成了永平王妃,只是,却是西院王妃,已经故去的谢氏宛云被追封成了东院王妃。并且,谢家庄放弃了一切补偿,只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因为谢宛云未有子嗣就过世了,请求永平侯爷朱承平再在谢氏族女中择新的东院王妃,开枝散叶,将这一脉传承下去,以使故去的东院不致于成为孤家寡人,逢年过节也无人祭拜,凄凉冷清。 此一要求,同样也得到了萧景的允准。 而玉贵妃,则因为身怀有喜,被封为了皇贵妃,只离皇后之位一步之遥,一时尊荣无限,淑妃、贤妃、德妃各有封赏。 这件事的结果,以萧景和稀泥的方式作为了结束,不能说谁都满意,但是,不管满不满意,终究是有了个结束。 不过,如果说这个结果谁最不满意的话,应该就是柳如月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走了一个谢宛云,又来了一个不知是叫做谢什么的女人。怎么这个谢字就是跟她脱不了关系呢? 这夜,玉皇贵妃大开夜宴,将老夫人、前侯爷朱传盛、钱氏以及新任侯爷朱承平,西院王妃柳如月聚集在了一起,做了个和事佬。 灯火高挑,烛光映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所有人的表情全都暴露在了灯火之下。 老夫人对这个结果虽然不算太满意,但是,总算这回钱氏也没有讨到好去,皇上又允了朱传盛的传位,也算是看在皇太后、宁太妃的面子上给了她台阶下了,因此,胸口一口恶气也散了一半,此时,脸色和缓,言笑晏晏。 钱氏避过了休妻之事,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对朱传盛擅自传位之事有些不满,但也晓得这一天迟早也会到来;朱承平总是她名义下的孩子,柳如月又是她的外甥女,而且,景帝暗地里又赏了她不少财物,作为安抚,也算是警告侯府,他和玉皇贵妃是很看重这个姐姐的,也算是有了面子,因此脸上倒也能保持着笑容。 只有柳如月一整个晚上,脸上却是没有什么笑容。 她的心中极为委屈,明明这件事,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到了最后,付出最大代价的却是她。谢家庄的众人无法惩治钱氏,故意用了这样的方式给钱氏添堵,景帝为了早些将这事了结,一口就应下了这事,也算是堵天下悠悠之口,钱氏固然会心多一根刺,可是,这根刺刺得最深的,却是柳如月。 这根刺,刺得柳如月连笑也笑不出来了。 宴后,各人散去,玉皇贵妃将柳如月留了下来,握着她的手,道:“月儿,我晓得你的委屈。可这男人,总免不了三妻四妾的,不可能只有你一个。那谢氏再怎么是东院,可是,你有我,有皇上,有姐姐,她也不可能压你一头。你就看开点吧!其实,若是那谢宛云不死,不也还是一样吗?你就当做她没有死吧!” “姨娘!” 柳如月扶在玉皇贵妃的膝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这一夜,月不圆,人成伤。 女子不甘的哭泣声,在锦绣宫的上空久久地徘徊不去。 第二日,永平侯府一家人坐着马车离开了皇宫,回永平侯府。而在聂府旧宅,谢氏众人也一一与于闲道别,这些日子,多有叨扰了。当然,也有人计划着,一回去,就请媒人探探口气,看能不能结一门好姻缘。 谢家庄众人自也都离开了,只有谢敬一个人却是留了下来。 他这个人向来都是到处野的性子,在京中也有诸多好友,众人以为他要留在京中同这些朋友聚上一聚,因此,倒也没有谁觉得奇怪。 只有谢慎,用一双眼睛盯着谢敬瞧,仿佛想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来似的。 不知为何,他就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太对劲似的。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聂氏旧宅里只剩下于闲和谢敬两个,还有一众下人。谢敬和于闲的关系自小却是不错的,两人在亭中喝酒,谢敬站了起来,对着于闲长身一辑。于闲惊讶地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值得你这样的?” 谢敬为人豪迈,不拘礼节,天不怕地不怕,向来有脑袋砍了不过留个疤的气概,什么事情嬉笑怒骂,快意恩仇,鲜少有见到他这么正经的样子。 于闲便也站了起来,要将他扶起来:“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需得你如此?有事尽管说就是了。” “我对于兄有一个过份的要求,超出了朋友、亲戚的本份。本来,这话我是不应当说的,只是,有一个人,无论如何,我也无法放她不管。而现在,我却无法将她带回谢家庄,因此,只能拜托于闲你了。” “一个人?女人?” 于闲的眉头皱了起来,怀疑地看着谢敬:“你不是喜欢上了什么风尘女子,想要来个金屋藏娇,等生了孩子再带回谢家庄吧?” 这种事情,的确很像是谢敬做的。 谢敬啼笑皆非:“我、我是这种人吗?” 于闲一点儿也不给面子的点头,然后道:“这种事情我可帮不了你,我可不想到时候姑母为难。” “不是、不是,你都想哪里去了。我发誓,绝对不是。” 谢敬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起来,于闲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如此之事,他震惊地问道:“你是说?婉表妹她,还活着吗?”' 第一百五十章离开 “五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啊?” 谢宛云被谢敬用一个帕子蒙住了眼睛,拉着过了一个又一个门槛,四周很安静,可是,空气很好,有树木的清香、有花,还有清脆的鸟鸣,似乎是个很大的宅院。 谢敬却只是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终于,他们在一个地方停住了,这个地方,花香尤其地浓郁,让人闻了就心情舒畅。谢敬兴奋地道:“好了,现在,我替你解开遮眼布,等我喊一、二、三,你才能睁开眼睛看哦。” “好,知道了。” 谢宛云好笑不已,这个五哥,越活倒越孩子气了,玩这种把戏。 不过,她的心里也充满了期待,到底是什么呢? 谢敬粗大的手灵巧的解开了蒙在谢宛云脸上的布,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也有一种眼前变得明亮了一些的感觉。 “一。” 谢敬开始数数了。 “二。” 谢宛云的心微微跳。 “三。” 话落,谢宛云缓缓地张开了眼,顿时,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叹,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是如此地熟悉,那路,那亭,那花,那莲池,再看那头上的匾额,依旧写着三个字“留香院”。 一瞬间,谢宛云几乎以为她回到了谢家庄,虽然心里清楚明明不是。 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到留香院的。 “怎么样,喜欢吗?” 谢敬的眼里满是疼宠,每当看到谢宛云脸上、手上的疤痕,他就忍不住想更疼她一些,让她过得更幸福一些。 谢宛云用力地点点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喜欢。“ 不过,她又疑惑地问:“这里是哪里?为什么?” 这个宅院大得惊人,还在京城里,谢家庄似乎在京中并没有这样大的宅院,就连这一次在京中,据说也是借住在表哥的宅子里的。 表哥的宅子里? 谢宛云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依稀记得闲表哥和五哥的关系似乎很不错,反而,和她这个更亲的姑表倒似乎有些不对盘似的,从小就不怎么亲。也许男孩子之间更有话聊吧! 刚刚这么想,就听谢敬指着一个方向道:“你瞧,这人是谁,还认得出来吗?” 一个从海棠花旁边转出,面如白玉,五官单看并不怎么出色,单眼皮,鼻子也不是很挺,眼毛也不怎么浓,可是,组合在一起,就好像一幅水墨山水画一般,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 此时,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嘴角噙的笑,如清风一般,淡淡的,如春风温暖,不如夏风热烈,却清清淡淡,让人想闭上眼睛,沉醉在其中。 他走到了谢宛云的面前,笑道:“宛表妹,可还记得我吗?” 对于谢宛云满脸难看的疤痕,他好像并不曾看到一般,语气温雅,看着谢宛云的眼里有着怜爱。 谢宛云呐呐地唤道:“闲表哥?” 眼前的人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依稀能看到小时候的模样,从小,于闲就生得格外地好,比身为女子的她的皮肤都更要细腻,如同上好的瓷器、玉一般,还泛着那种诱人的光。只是,那个时候的于闲,依稀有些腼腆,不像现在这个年轻人,给人的感觉恬淡安适,从容自在,像唤了一个人似的。 若不是谢敬云的提示,还有于闲的呼唤,谢宛云还真有些不敢认了。 这一次见面,离上次他们见面,好像有三年多了吧! 他们,都变了许多。 谢宛云要走了。 大杂院的人都有些不舍,不过,知晓她找到了亲人,众人也都替她高兴。同谢宛云一起离开的还有龙哥儿、飞鼠、小猫,以后,他们跟着谢宛云,会有比较好的前程,不会一辈子呆在这个穷地方,大伙儿都替他们高兴。 只有芙蓉,从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就躲在房间里哭,这个时候都没有出来。 “柳姐姐、余爷爷,这些日子,多谢你们的照顾了。” 谢宛云客气地道着谢。 其实,按照她的意思,她并不想离开这里,呆在这里,没有一个人会将她和谢宛云联想到一起。 只是,谢敬却说,若是她不肯搬到于闲那里,受他的照顾,那谢敬就留在京城保护她好了。 谢宛云固执,谢敬固执起来也绝对不输于她。 所以,谢宛云不得不屈服了。 豆芽菜、茉莉几个也不舍地同他们打着招呼,只有丢丢,大约还搞不清楚状况,见着谢宛云就很高兴,一个劲儿地“娘啊”“娘啊”地唤着。 谢宛云狠了狠心,才能对丢丢伸出来的两只胖胳膊能置之不理。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收留了她,给了她很多温暖,让她学到了很多的地方,和龙哥儿、飞鼠、小猫一同离开了。 马车渐渐地远去,后面,依稀传来丢丢的大哭声,还有在马车开后,才突然冲出来一声声地唤着“龙哥哥,要常回来看我们啊”“我等着你啊”的声音。 夕阳西下,暮色弥漫,背后的黑影慢慢地被暮色所吞没,什么也看不到了。 马车上,则是一片沉默,众人都沉浸在离愁别绪里。 尽管是心里极渴望能离开的地方,一旦真的离开,却又是如此地叫人不舍。 谢宛云搬进了聂氏旧宅的留香院。在这里,她的身份是于闲的远房表妹,莫忘莫姑娘。因为双亲过世,暂居于此。 龙哥儿的身份则成了莫忘的义弟莫念,于闲给他单独安排了一个院子,飞鼠、小猫作为他的贴身小厮,同他住在一起。 谢宛云的院子里,于闲给她安排了两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和两个婆子,一切,和以前一模一样,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入夜,谢宛云谴退了两个丫头,独自坐在莲池边,忍不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为什么叹息呢?心情不好吗?” 谢宛云回头,就见于闲的手里提着两壶酒,拿了两个杯子,杯子在黑夜里,泛着美丽而晶莹的色泽,于闲启了瓶盖,注入了酒液,顿时,酒香扑鼻。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表妹可要饮上一杯?”' 第一百五十一章心事 谢宛云微微一笑,眉头轻扬:“表哥可莫要先醉了。” 她说的却是小时候,几个小孩躲在酒窖里偷喝酒,结果,她这个女孩子还没事,于闲倒是先倒下来了,最后,几人背着他离开时,给大人们逯了个正着。结果,几个小孩全被罚去跪祠堂了。 于闲也想起了这段往事,不觉会心一笑。 也是那次之后,因为谢宛云说了一句“还是男孩子呢,连我也比不过”,从此,他就暗地里偷偷地喝酒,想着有一天能超过她。后来长大了,自然是觉得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过幼稚,不过,这酒量却是不知不觉中就练出来了。 “表妹不知道一句话吗?今时不同往日,今日,表妹可莫要先醉了才好。” 两人就你一杯、我一杯地开始喝了起来,谢家庄的人大多有一身好酒量,谢宛云也不例外,虽是女子,平常也不大喝,可真喝起来,斤把白酒不成问题。 于闲这些年显然对此也颇有修炼,一壶酒毕,两人都只是微色微酡,倒没有一个倒下的。于闲摇了摇第二壶酒,挑衅道:“继续?” “当然!” 两人就继续向第二壶酒进攻,第二壶酒喝了一半时,谢宛云终于略有些晕了,后来,什么时候真的醉了,她也不知道了。 她醺然地看着于闲,一直一直盯着瞧,看了半响,眸子清亮,眼神专注,于闲被她这样瞧着,瞧得脸有些微热,也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她那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目光。 最后,她的身体朝他倒去,于闲忙扶住了她,身体倒是扶住,她的头却靠在了他的颈侧,微热的呼吸让他那一块的皮肤炙热了起来,好像火烤一般。 然后,就听谢宛云在他的耳边低低地唤了一声:“娘。” 再然后,就再也没有出声了,只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于闲的面容,依稀是和于氏很有几分相似的,刚才醉了,竟然一时把他看成了于氏。她肯定很想娘吧?在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肯定第一个想要趴在娘的怀里,让娘紧紧地抱着她吧! 于闲的心微疼,想起了他娘亲刚过逝的时候。 那个时候,有一天,他跌倒了,膝盖处被割了一道口子,流了血,他下意识地就叫着“娘”“娘”,然后,才意识到,娘,原来已经不在了。 而她,明明有娘在,却也无法相见。 月光的清辉落在了谢宛云的脸上,即使是晚上,看不太清楚,这上面的疤痕却仍然狰狞,像一道道小蛇一般游走在她的脸上,如此密集。 那当初的时候,该有多么痛啊? 她一个从小被人呵护长大的娇娇女,又是如何挺过这一切的? 于闲无法想象,现在的谢宛云虽然大致仍然看得出以前的性子,可是,变化却极大,懂事、冷静、从容、体贴、为他人着想,这些品质,是以前的她有些欠缺的,因此,于闲一直觉得她有些任性,不够懂事,所以不大喜她。 但是,看到现在这个他所欣赏、喜欢的特质出现在她的身上,于闲却觉得心一阵又一阵地抽痛,甚至希望,她还是以前那个她就好了。 如果,他再早到一些就好了。 那样的话,她就不必经历这一切了。 以前,于闲也曾有过这样的想不地,在谢宛云失踪之初。 但是现在,这样的想法却更强烈。 懊悔已经于事无补,现在,于闲想替谢宛云做些什么。如果她想要报仇,想要讨回公道,那么,他会帮她的。那些将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人,不能原谅。谢敬不能,他、也不能。他们的宛妹妹,应该总是那个在阳光下肆意笑着,幸福得没心没肺,看不到一丝阴影的美丽少女。 以前,于闲一直觉得他是不喜她的。 现在,却发现,原来,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他从来不曾忘记过。她调皮地叫他“于呆子”;她拿泥鳅当蛇放在他的衣服里;他不小心摔着了,扭了脚,她一拍胸脯,一脸豪气地道“我背你”;他走的时候,她眼泪汪汪地问他“闲表哥,你什么时候再来玩”…… 一切地一切,在记忆里,原来是如此地鲜明。 在回忆起过往的岁月里,原来,总是有一个她存在着。 也许是有些恼她的,觉得她像女孩般温婉贤淑,也曾希望她有一天受些教训,变得更像女孩子一些;但是,当有一天,她真的如此时,于闲却发现,他的心,为什么这么地疼呢?疼得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起来。 将谢宛云放在了他的膝上,看着她的脸,于闲忍不住伸出了手,想要碰触她,却又有些怕弄痛了她。 龙哥儿来到这里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一幕,眉头一皱,提高了声音。 “于公子!” 同样的夜里,不同的地方,会上演着不同的故事。 柳如月倚在窗前,对着月儿,发出了一声长叹,这些天,忍不住地,她就会发出这样的叹息。 香谨端着切好的瓜果上来,关切地道:“姑娘,吃点东西吧!你今儿个一天都没有怎么吃东西呢。” “没有胃口,”柳如月摇了摇头:“世子爷,哦,不、侯爷呢?在做什么?还没有回来吗?” “嗯,我派人去问了,说这些日子功课掉下了太多,马上又要秋闱了,所以最近看书都会看得很晚,熬夜都有可能,让姑娘别等了,一个人先睡就是了。” “知道了。” 柳如月面露黯然,一副失落的样子。 香谨见了心中不忍,心中思索了一下,眼睛一亮,提议道:“要不这样,现在天热,姑娘不如炖了冰糖银耳羹去给侯爷,侯爷定然欢喜。” “对啊,”柳如月的脸上顿时有了光彩,“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主意呢?香谨,还是你聪明。那,我们现在就去熬银耳羹去。” 柳如月亲自去了厨房,兴致勃勃地忙活了一通,然后,和香谨两个朝原来的世子院,现在的侯爷院走去。 到了院前,香谨上前拍门,开门的却是同香谨曾有过节的小绿。' 第一百五十二章惊见 门打开,夜风扑入,带来一阵凉意。 方舒适地叹了一口气,却借着对方手中提着的灯的光,小绿看清了来人,心中不禁暗叫一声晦气。 本来这种开门的事儿,她是三等丫头,倒是用不着她来。不过她正好睡不着,在院子乘凉,听到敲门声,就顺手开了门。 没有想到会是香谨。 若是早知道是她,小绿定然是不会开门的,让她再多等一会儿好了。 小绿的脸上嫌恶之色是如此明显,不加丝毫掩饰,顿时让香谨心中暗恼,心想总得找个机会好好再治治她,免得她不知道她的身份了,不过是个三等丫头,也敢在她面前这样无礼。 不过,此时却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香谨忍住了满心的怒火,问道:“侯爷人呢?” 小绿撇了撇嘴,真不想理她,不过,柳如月就站在香谨的后头,却是不好这样做,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指了指书房:“在里头呢!” 柳如月、香谨就朝朱承平的书房走去,背后小绿恨恨地对着香谨的背影吐了一口口水,暗中诅咒着,最好跌她一跤。 可是,香谨却走得稳稳的,让她不禁失望不已。 书房的门是敞开着的,朱承平正拿着本书看,俊挺的五官带着一种淡淡的冷意。笑起来那么温柔的人,不笑的时候,却显得如此疏离,让人有些不敢接近。 柳如月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她和香谨已经来到了门口,香谨会意地停住了脚步,站在了阶下,柳如月则提起了裙摆,掂起了脚尖,悄无声息地迈上了台阶,方要入门。 突然一只戴着红玉镯子的手印入了她的眼帘。 那只手修长而白皙,如同玉雕成的一般,那红得如火一般艳丽的色泽,衬着那用凤仙花汁染过的指甲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吸引着人的视线。 柳如月的心一突。 接着就听到娇侬软语声起:“侯爷,也看了很久了,喝点茶解渴吧!” 朱承平看书的时候最不喜人打扰,本待喝斥,却瞧见了地上的影子,瞬间,嘴角就微勾了起来,嘴里温柔地道:“好,劳烦芳菲你了。” 说着,伸出了手去接茶。 芳菲受宠若惊,落蕊将她调来书房服侍已有一段时日了,不过,朱承平待她向来淡淡的,并不曾有任何不同,让她失望不已。 没有想到,今日却如此温柔。 难道这些日子的努力终有成效了? 此时,朱承平去接茶盏的手无意间擦过了芳菲的,芳菲的手一颤,惊惶地抬起眼来,那如黑玉般黑得深沉的眼顿时吞没了她。外间都说侯爷是这京城有名的美男子,芳菲也从来不曾见过比他更俊的男子,她的心跳得怦怦地快,口干舌燥,低低地唤了一声“侯爷”,脸飞红霞,身子虚软无力,只渴望有一双强壮的胳膊挽住她。 “当——” 某种物体跌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声音惊醒了芳菲,她看向门口,就瞧见了站在门口,一脸苍白的柳如月。 芳菲的心一慌,手一颤,那茶盏便从她的手中一落,正好掉在了朱承平的衣衫上,一盏茶水很快潮湿了白衫,晕了开来。 一夜宿醉,第二日醒来,谢宛云头痛欲裂,有一种拿头去撞墙的冲头,轻轻的脚步声走来,她下意识地道:“秋痕,先给我一杯热茶吧!” “姑娘,我是听菊。” 温和的声音响起,谢宛云这才发觉,她又叫错了。总是忍不住就会叫成“秋痕”、“春歌”。 谢宛云抱歉地道:“对不起,听菊,我又唤错了。” “姑娘别如此说,折煞奴婢了。姑娘如果喜欢,以后就唤我秋痕好了。” 听菊好脾气地说道,不以为意。这时,碧漪端着洗脸水进来,脚步轻快:“姑娘,少爷、龙少爷都已经起来了,派了人过来请姑娘去前厅一起吃饭呢!” 谢宛云眯着眼:“这都什么时辰了呢?” “到辰时了呢!” 谢宛云大惊,她竟然睡到这时了。在大杂院里,可从来不曾睡到这么晚过。她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洗了脸,听菊给她拿来了衣裳,裙边桃花翻飞,边襟同样绣着桃花,面子却是碧色的,精致鲜亮,是她以前极为喜欢的款色。 “姑娘,这件裙子可好?” 谢宛云摇了摇头:“不用了,从我昨日带来的衣裙中取一套吧!” 清晨,叶子上还带着晨间的露水,淡淡的光洒落在院子里,于闲一只腿放在另一只腿上,手里拿着本书,一阵清风吹过,一片叶子悄然落在他的肩头。 小童扫雪在一边煮着茶,另一名小童迎霜则弹着琴,流水声从假山上淙淙而下,一切,显得如此安然而恬适。 这是一幅十分和谐而美好的画面。 龙哥儿默默地打量着于闲,心中对昨晚看到的一幕仍然有些不能释怀。再怎么说是表兄妹,这样也有些过了吧?偏偏于闲见了他,一脸坦坦荡荡的模样,倒好像他大惊小怪似的。被那样淡然的目光一瞧,好像他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鬼头似的。 哼! 真是让人讨厌的一个人。 龙哥儿如此想着,面上却仍一副不露声色的样子,从这张脸上,瞧不出任何思绪。 “闲表哥,龙哥儿,早。” 听到谢宛云的声音,于闲合起了手中的书,抬起了头,只见谢宛云正缓缓而来,嘴角微微翘起,是在微笑,可眼中,却似乎总带着说不出的忧伤。那满面的疤痕,在晨光之中十分可怖,扫雪、踏霜几乎不敢正眼相瞧。 龙哥儿淡漠的眼变得柔和了一些,回道:“早。” 于闲却盯着谢宛云的衣衫出神,以前,她最不爱的就是素色的衣裳,总是鲜亮的颜色,明媚得像三月的春光。 现在,她却总是一身的素色,像冬天来到了人间似的。 谢宛云看着扫雪那边的茶烟,听着踏霜的悠扬而古朴的琴声,再看看于闲手中的书,不禁笑了:“闲表哥还是和过去一样呢!” “是啊,还是那个你最讨厌的装模作样的家伙。” 于闲自嘲。 谢宛云抿着嘴儿笑了,却是没有告诉于闲,其实,她从来都不讨厌他。谁会讨厌清风明月似的于闲呢,只是,小时候,他看的那些书,说的那些话,她都不懂,不晓得怎么与他玩,又想和他亲近,所以,这才总是弄些恶作剧作弄他,好看到他一脸无可奈何,或怒或尴尬却一副不和女子计较的样子。 “踏霜,传饭吧。” 于闲说道,又对谢宛云道:“吃过饭,我们一起去山上走走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巧遇 “姑娘、姑娘,怎么了?” 香谨本来守在台阶之下,等着柳如月。却见柳如月一阵风似地冲了出来,往外跑去。香谨忙追了上去,心中着急得不行。 柳如月跌跌撞撞地回了西院,进了她的屋子,将门闫给反锁,趴在床上,泪水很快染湿了被面。 脑海中,方才的一幕幕在不停地回放。 朱承平的手碰到了芳菲的手,他们的眼神交会,缠在一起。 柳如月猛甩着头。 “不、不,一定是那个贱婢勾引平哥哥的,一定是。” 她的眼中射出狠毒的光芒:“竟然敢跟我抢平哥哥,哼,凭你这下三滥的狐媚子也配?” 她要好好地想一下,要怎么样才能收拾这个贱婢。 当然,她不能太急,太急的话,会让人怀疑的。 就让那个贱婢猖狂一阵子好了,等以后,她就会知道,敢打她平哥哥的主意,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柳如月冷冷地笑了。 西山上,各色的野花烂漫了山坡。 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地遮住了骄阳,山风吹来,凉爽异常。 谢宛云本来是不想出来的,这些天,其实她一直在为一件事心烦。当初,她当初提的条件只是说让朱承平以后有了子嗣,择其中之一作为东院之子,将东院的血脉传承下去。既然钱氏、柳如月如此渴望将她这个眼中钉除去,那她就用这样的方式,在她们的心里、眼里钉一颗钉子,让她们一辈子也无法摆脱掉她谢宛云的影子。 但是,没有想到,到了族中长辈那里,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们一是想出一口恶气,不让钱氏讨了好去;另外一方面,大约也是因为看中了朱承平吧。他是未来永平侯府的继承人,而且,在京中素有才名,是公认的新一代杰出的人才,同几个皇子、京中的一些皇亲贵族、大臣中的子弟们的交情也不错,皇帝萧景也多番赞誉过他。这样一个人,以一个女子笼络于他,对于谢氏是极有好处的。若是产下嫡子,继承了侯府,那就更…… 毕竟,皇上、玉贵妃都会老去,新一代终会暂露头角。 早点投资,总是没错的。 而且,打着替她出气的名义,也不会让人诟病说是攀附权势什么的。实在是一举数得的大好事。 再加上,有谢宛云这个前例,钱氏就是再蠢也绝对不敢再谋害新任东院夫人的生命了。 怎么考量,都是一件划算的事情。 老奸巨猾的叔公们自然是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 只是,却可怜了那个女子。有哪个女子不想着夫妻和乐,举案齐眉,却想着与人共夫的呢? 想到那个会被无辜被牵连进来的女子,谢宛云就十分不安。 她是想要复仇,可是,却不想连累无辜的人。 该怎么办呢? “表妹,到了,下车吧!” 于闲的声音在外边响起,谢宛云这才从沉思中清醒,忙戴好了帏帽,在听菊、碧漪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眼前,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寺庙,外观古朴而典雅。 这座寺庙名为连云寺。虽然不大,不过,位于西山半山腰上,游人们前来游山,多会来此顺便拜一下,据说颇为灵验,因此,香火还是十分鼎盛的。 今日,于闲特地带谢宛云出来散心,谢宛云虽说兴趣缺缺,倒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因此,还是来了。 只是,方下车,她的眼无意之中扫过旁边,顿时,眼神凝住了。 浑身的血好像沸腾了似的,直往上涌,胸口急剧地起伏着。 那边,正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个人,不正是钱氏和柳如月两个吗?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了她们。 谢宛云不自觉地朝她们两个走了过去,拳头握得紧紧的。 她拦在了钱氏、柳如月的面前,盯着她们,恨不得剖开她们的心瞧瞧,里头是不是黑色的?若非如此,她们怎么能忍心下这样的毒手?尤其是钱氏,想杀她也就算了,竟然连赵嬷嬷、秋痕、春歌,一个也不放过。 做了这样人神共愤的事情,她就不怕报应吗? 侯爷院的书房里,朱承平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本的书,放到了书箱里。再过一段时间秋闱了,他要去山上,好好地复习一下,准备大考,也接受一下先生的指点。 “爷,那贱妇还有西院夫人都出去了,听说,西院夫人出门的时候,眼仍然红得很厉害呢。” 落蕊对朱承平说道,同时有些担心地问道:“这样做真的好吗?不去对西院夫人解释一下?” 朱承平冷漠地道:“落蕊,你管多了。” 落蕊的心中一凝,近来,朱承平越来越冷漠了,脾气也一天比一天难以捉摸,整个人越发地让人搞不清楚,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而且,除了装出来的笑容之外,有多久没有看到他笑了? 落蕊记得的他最后一次真心的笑容,好像是数个月之前了。 那个时候,噩耗还没有传来。 现在,即使在他得到他已经渴望已久、费了诸多心思筹谋的侯爷之位的时候,那一夜,他也只是一个人喝了一夜的酒,眼中,却未曾露出丝毫的喜悦。 真是,由来情字最是伤人。 没有想到,像朱承平这般强势无情的男人也终究会为情所伤。 落蕊望着朱承平的眼因而更加柔和。 “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钱氏看着站在眼前的谢宛云,有些疑惑地问道。柳如月的眼中仍带着红丝,昨夜她哭了一夜,而最让她伤心的,莫过于即使她哭了一夜,朱承平也没有来哄她。对他而言,她究竟算是什么? 往常的温柔缠绵,情意无限,与现在的冷漠,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柳如月搞不清楚了。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他就如此了?一定是那个贱婢,若是没有那个贱婢的话…… 这样的想法一旦升起,就无法扼止。 沉浸在自我思绪中的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就在她的前面,谢宛云距离得如此之近,近得只要一个伸手,就可以将发簪捅入了她的身体。' 第一百五十四章怀疑 就是这个女人,前世一声声叫着姐姐,将她逼入绝地; 谢宛云的眼又转向了钱氏,就是这个女人,今生害了嬷嬷和宝宝的性命,春歌至今仍旧下落不明。 而现在,她竟然还摆着这样一张脸,问她:“姑娘,你有什么事?” 她,想要看到她们的眼泪,听到她们的尖叫,让她们也尝尝那样绝望、一无所有、痛彻心扉的滋味。 然后,她还想要杀了她们! 用她们的鲜血来祭奠死去的亡灵! 可以吗? 袖下,谢宛云的手握成了拳,只有不断地告诉自己,现在杀了她们还便宜了她们,不能就这么简单地放过她们,才能让她忍住现在就扑上去嘶咬、扭打、穿刺的冲动。 因为极度的忍耐,她的手在微微地颤抖,身体僵硬得像木头一般。 就在钱氏越来越不耐,打算不管这个奇怪的女子,径自入庙时,好听的男子温润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位夫人,我表妹是想要问问,这玉佩可是你们的?只是她生性害羞,不惯与人打交道,冒犯了夫人,还望莫要见怪。” 一个温润如玉,笑如清风的年轻男子站在了这带着帏帽的女子的身边,钱氏、柳如月均是眼前一亮。男子的手中赫然是一支玉佩,光泽莹润,看着却是价值不菲的样子。 钱氏摇了摇头,表示这不是她们的。只是依稀瞧着这个年轻人却是有些面熟,仔细一想,就记起了来人的身份。于闲此时也表现出微微惊讶的模样,不过,也只是微微点了个头,算作打招呼。 然后对谢宛云道:“表妹,我们进去吧!” 谢宛云便顺从地点了点头,将一个不会说话的表妹角色扮演得极好。事实上,她现在也的确不能说话,一旦说话的话,她怕她会忍不住心中的愤怒和仇恨,做出什么事情来。因为强忍着的愤怒,以至于使她的背影略显僵直。 柳如月本来不大留意谢宛云,可是,这会儿看到她的背影了,却觉得怎么看怎么眼熟,是像谁呢?偏偏一时又想不起来。 这时,迟一步下车的门氏也正好瞧见于闲转身离去,顿时眼中异采频现,极感兴趣地问钱氏道:“这个年轻人是谁啊?不是我说,这人物啊,可真是标致得没话说,这风度,也是百里挑一的。真不知道谁家闺女有福能嫁得这般的郎君,那可真真让人羡慕死了。” 门氏他们这回进京,也是想在京城里给几个女儿挑上几门好亲事,这会儿一见于闲人物出众,立马就动了心思,于是打听了起来。 钱氏哪里不知道她心里这些小九九,不过,她们钱家本来就没有个兄弟姐妹,父母那边的也是人丁稀薄,早就没有联系了,只有柳如月的这个叔婶还算是扯得上一点关系,因为他们抚养柳如月长大的关系,这些年走得也算勤。 虽然心中有点鄙薄这门氏眼皮子浅,没有见识,小家子气,不过,她这几个女儿倒都长得如花似玉,样貌俱是不俗,若真是能寻几门好亲事,以后,皇贵妃诞下了皇子,有人帮忙在朝廷里说一下话,帮衬一下,那也是极好的。 不像在深宫里对这些争权夺利之事没有什么兴趣的玉皇贵妃,钱氏想得可就多多了。因此,对这门氏倒也还客气,这回出来拜拜,去点秽气,也叫了她们同来。 此时,听她问于闲,心中虽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回道:“这个年轻人就是故去东院的表兄,好像姓于吧。其他的,我却是也不大清楚了。” 提起谢宛云,钱氏的表情就有些僵硬。 可以的话,她真希望这个名字在她的生命里彻底的消失。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竟然还让她灰头土脸的,在娘娘那里、皇上那里,什么面子全丢尽了,甚至还差点儿被休。 钱氏这一生,虽说也受过些苦,可还真没有吃过这样大的鳖。 “原来他是那谢氏的表兄啊,长得真俊,那谢氏定然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难怪侯爷到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的。” 门氏看着于闲的背影感叹道,这样的人物,连走路的样子都怎么看怎么叫人爱,说真的,来京城也算是有一段时间了,公子哥儿也见过不少,还真没有见过这么叫人打从心眼里喜欢的。 二女儿淑仪闻言连忙拉了拉门氏的袖子,门氏疑惑地看着她,淑仪就瞟了瞟柳如月,门氏一看,柳如月的脸色已是大变,这才意识到失言,忙干笑两声,道:“进去吧!我们也赶紧进去吧!看这外头太阳大的。” 其实,门氏倒是误会柳如月了。 刚才她的一番话完全没有听进柳如月的耳朵里,事实上,自从钱氏提到于闲是谢宛云的表兄的时候,一直盯着远去的女子的背影的柳如月终于想起了她为什么会觉得这女子的背影这样熟悉了。 那个头,那高矮,跟谢宛云真的是一模一样。 而且,这女子竟然也是于闲的表妹。 虽然说亲戚之间姐妹们多少都会有些相似的,可是,柳如月的心中不知为何还是有些不安。 那、女子不会真是谢宛云吧? 一直以来,都没有找到谢宛云的尸体,难道,她其实是被谢家人偷偷地藏了起来? 柳如月的心中产生了这样的怀疑。 可是,为什么要藏起来呢?藏起来又有什么好处呢?难道就只是想借机报复一下姨母。可是,这也太不划算了吧!如果只是报复姨母的话,应该在最后关头出现才对啊。现在这样的话,她不就什么都失去了吗?谢氏将另挑族女嫁进来,平哥哥,还有东院夫人的位置,都不会属于她。 只有傻子才会做这种事情。 不、不可能。 柳如月摇了摇头,暗笑自己也太疑神疑鬼了,可是,心里那股子不安,终究无法消逝。进了大殿,于闲、谢宛云刚刚已经参拜完,正与进来的她们擦肩而过。 柳如月心中一动,故作不小心地脚步一跄,勾起了谢宛云头上的帏帽。帏帽飘落在地,轻纱底下的面孔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人前。' 第一百五十五章邀请 “啊——” 谢宛云发出了一声惊叫,连忙用手捂住了脸,浑身颤抖着,似乎被吓得不轻。 钱氏、柳如月、门氏及乔氏三姐妹慧兰、淑仪、可欣也是吓得不轻,这脸、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一张脸。 尤其是和旁边的于闲相比,一个是金童,一个则是夜叉。 几人也是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眼里尽是惊怖。 于闲赶紧捡起了地上的帏帽,给谢宛云罩上了,哄着她道:“没事,忘儿,没事了啊,别害怕,表哥在这里,啊,别怕。” 只叫了一声,谢宛云就没有再叫了,戴上了面纱的她,变得安静了许多,只是,那不停颤抖的身子表明了她的饱受惊吓。 原来是个毁容的可怜姑娘,难怪会戴着帏帽了。 柳如月轻舒了一口气。 从秋痕的口中可从来不曾听过谢宛云毁容的事情,事实上,谁又会想到从湖底下冲出去的人会活下来,浑身上下还被底下的尖石的棱角给毁成这样呢? 所以,柳如月的疑心一下子消去了。 只是个背影相似的姑娘而已,而且,名字也不同,个性也不同,谢宛云可不是这种胆小的姑娘。 消去了心中的疑念,柳如月的心中总算轻松了起来,遂歉意地道:“对不起,这位姑娘,是我太不小心了,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 谢宛云却只是摇了摇头,并不作声。 她以前毕竟和她们生活了太长的时间,多说多错,被发现漏洞的可能性就越高,而且,她现在是个生性害羞、胆小、不喜欢说话的姑娘,又受了惊吓,不说话也是正常的。 于闲就接过了口,道:“不要放在心上,你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我这表妹受了惊吓,我还是早点带她回府,就先告辞了。” 说完,于闲就欲带着谢宛云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氏却开口了:“年轻人,说起来都是我这侄女儿失礼了,对贵表妹造成了这样大的伤害。若是就此离去,多不好意思,不如,我请你们吃个饭,赔个礼吧!要不然,我这心里啊,就是过意不去。” “不用了,也不是多大个事儿,夫人不必放在心上的。再说,我表妹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吃饭。” 于闲客气地道,只望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心中暗悔怎么就选在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竟然跟仇家撞到了一块。谢宛云的状态很让他担心。 可是,门氏却是越挫越勇,更是拉住了于闲的袖子,继续道:“今儿个不成,改日也行啊。我这个人啊,若是对不起人了,这连晚上睡觉都会睡不安稳的,这个客,得请、一定得请。” “母亲!” 淑仪的脸火辣辣地,丢死人了。 她轻叫了一声,试图制止她这种丢人现眼的行为。但是,这点儿小动静哪里会被门氏放在心上,理都不理,硬是拉住了于闲,就是不肯松手。 于闲无奈,就在这时,却发现谢宛云扯了扯他的袖子。 于闲的心中一动,也就顺势答应了。 门氏详细地问了地址,又说好改日派了人送帖子去请,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了于闲他们。临走的时候,一个劲儿地挥着手,嘴里一直道:“慢点啊,路上小心啊,改日见啊。” 那架势,简直比青楼里的老鸨还要殷勤。 “母亲!” 淑仪稍稍加大了一点声音,歉意地看着钱氏、柳如月。这于闲同那已经故去的东院谢氏既然是亲戚关系,那不是给姨母、表姐的心上添堵吗?偏母亲一点儿眼色也没有,还要与那于闲套近乎,而且,对方明明不情愿的样子,她却似乎完会没有发觉,简直是强迫别人了。 有的时候,淑仪真的很难理解母亲究竟在想些什么。 真是丢脸死了。 听到她的叫声,门氏却瞪了她一眼:“叫这么大声做什么?姑娘家的,在外头也不晓得含蓄一点。” 淑仪咬了咬唇,眼中微红。 若不是母亲实在太过失礼,她何苦如此呢? 可欣见状,就握住了她的手,然后,笑着催促门氏:“娘,咱们还是快进去吧,这大门口被咱们给堵住了,别人都没有法子进去了。” 一行人,这才进了大殿,分别跪在了放在地上的薄团之上。 钱氏跪着,希望这一切的厄运赶紧过去,希望皇贵妃娘娘能生个皇子,希望,最后一个愿望,她祈求了几十年,却是从来没有实现过,但是,她仍然忍不住地在心中祈求,希望有一天,那个男人能有再对她露出笑容的那一天。 柳如月也跪着,她祈求,能和朱承平夫妻美满,还祈求,想到这里,柳如月的脸带红霞,希望能赶紧再怀上一个孩子,最好是儿子的话,那就好了。那样,即使那谢家族女占了东院的名份,嫡长子也是出在她的名下。 门氏和乔家三姐妹也在祈求,虔诚地。 不论是智是愚,是善是恶,在神明的面前,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如此渺小,犹如蝼蚁。 回去的时候,于闲没有骑马,而是坐在马车里头,他担心地看着谢宛云:“怎么样?还好吧?” 谢宛云摇了摇头,露出了个笑容。 “我没事,只是,实在没有想到会就这样撞上。下次,下次再遇上的话,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不过,经过这事,也给了谢宛云敲响了警钟,让她发觉了自身的一些不足就是了。 既然她打算以另外一种身份出现,那么,她就必须真的成为另外一个人。可是,她现在只是改了一个名字,其余的,却跟以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怕引起了柳如月的怀疑,所以才会故意掀她的帏帽。 要不然,前些日子谢宛云每日带着帷帽出门,怎么就都没有发生过这么巧的事情呢? 所以,从现在起,她得学着成为另外一个人,尤其是彻底地改变一些过去的习惯,要不然,在熟悉的人面前是很容易漏出破绽的。 “对了,表妹,你刚才为什么让我同意那门夫人的邀请呢?” 于闲不解地问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俞二 “我想,该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时候了。” 谢宛云冷冷地笑了。 以前,她还真没有想过这个办法;可是,就在刚才,她突然灵光一闪,前世,她不就栽在了柳如月这一招的手上吗?将她当作推心置腹的好友、柔弱的妹妹,最后,却被她陷害,失去了宝宝,甚至是生命,还连累了家人。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能如法炮制呢? 现在的她,柳如月定然会认为她是绝对无法与她抢朱承平的人,从而失去了防备心,而且,她与谢家搭得上边,柳如月定然也会对那即将嫁入侯门的谢氏族女极有兴趣,或者,她能有机会更接近她,更了解她。 而如果与柳如月走得近的话,对于侯府里的情况也会掌握得更清楚,还可以借机挑拨她们姨甥的关系,分化她们,不让她们连成一气。 只有了解了一个人,才能打倒她。 以前,虽然说她与柳如月相处的时间不短,可是,她所了解的柳如月跟实际的柳如月却是两码子事,后来,也就知道她这个人不像表面上那么柔弱,手段极狠,但是,柳如月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什么最让她愤怒,什么最让她受不了,她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些,谢宛云还真不是那么地清楚。 现在,门氏的提议,正是一个好机会。 于闲听了,只说了一句:“我会帮你的,表妹。” “表哥。” 谢宛云心中感动,从小于闲似乎都不大喜欢她,没有想到,真出了事,他却待她这样好,亲人,果然是亲人。 可是,正因为如此,她却更不愿意连累于他。 谢宛云摇了摇头,拒绝道:“我的仇,就让我自己来吧!” “这是我的愿望,请你尊重我!” 看着谢宛云倔强的表情,于闲的心又开始熟悉地疼痛了起来。 在西山半腰的庙里呆了一天,到了黄昏时候,钱氏一行才回了侯府,到底有些年纪了,平常又养尊处优,这一天折腾下来,钱氏就不行了。连晚饭也懒得一起用,把门氏母女们以及柳如月全打发了,自回了屋子歪着,连饭也是叫人径直送到了屋子里头的。 盛夏天热,也不想吃复杂的,就叫厨房炒了两三样素菜,再加几个凉碟,两个汤,再加清粥,一个人吃饭,也觉着有些冷清,就叫珍珠坐了,陪着一块儿吃。 边吃边说着话,一时又问起府里今日可还好,可有出什么事情。 珍珠就说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张嬷嬷今天出去了到现在一直没回,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叫人有些挂心,毕竟这年纪大了,万一在外头出了什么事情,那就不好了。 听珍珠这么一说,钱氏也有些担心了起来。 “嬷嬷一个人出去,也没派个丫头跟着吗?” “本来是要让丫头跟着的,可是,嬷嬷她说不用,一个人去了。后来我见时间晚了还没有回来,就派了丫头去俞家问信,那头却说嬷嬷今儿个也没有回去,却是不晓得她去了哪里。” 这么一说,钱氏就没了胃口,怪道:“这样的事情,怎么事到如今才说?现在,再派丫头去俞家探探,看有没有消息。” “我一直让丫头在那边守着呢!让她们一有消息就立马回来报。” “嗯。” 钱氏满意地看着珍珠:“还是你细心、周到,有你在家里,我这心就踏实了。唉,真不知道哪个有福的得了你去,那可真是他的造化了。” “夫人,瞧您说的。” 珍珠的脸腾地红了出来,垂下了头,一副腼腆的模样。到底是姑娘家,平常再落落大方,说到终身大事,却依然会有些不好意思。 “傻丫头,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找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 “夫人说笑了,什么风风光光,我一个当奴婢的,哪敢期盼那些。” 珍珠说道。 “什么傻话,你这模样儿,你这性情儿,而且,琴棋书画你哪一样不会的,比一般的小姐都强,有什么好妄自菲薄的?” “那都是夫人的恩德,”珍珠面露感激之色,“如果不是夫人您,我只是一个下人奴婢,哪有机会学这些。” “傻孩子,你别老是一口一个下人奴婢……” 正说到这里,门帘微动,钱氏的话就停住了,进来的却是张嬷嬷,只是,脸色却是有些差。 “张嬷嬷,您回来了,夫人刚才正念着你呢!” 珍珠站了起来,笑着上前扶了张嬷嬷在凳子上坐了。钱氏只当张嬷嬷是一路劳累,就让她用些饭菜,张嬷嬷却摆着手,对钱氏使了个眼色。钱氏会意地让珍珠将饭桌撤了。待屋子里就剩下她们两个人的时候,钱氏忙问:“这是出了什么事啊?怎么人面色这样差?” “都是我!都是我这个老不中用的,看错了人啊!” 终于缓了一口气,张嬷嬷跪了下来,捶胸顿足,悔不当初地说道。 “嬷嬷,这是做什么?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唉,我真正没有想到,那个该杀千万的小子,怎么就敢起了那种心思!”张嬷嬷恨恨地道:“就是我那叔家侄子,他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拿上次做的那事儿要来威胁夫人您,说、说您不给钱的话,他就去自首,把事儿全抖出来。” “什么?” 钱氏手中的茶盏掉下了地。 她震惊地看着张嬷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不是说这个婆家侄儿为人最是可靠不过吗?为什么会这样?” 张嬷嬷也是悔不当初,她是好话歹话全说尽了,可是,那俞二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连把他爹娘亮了出来,他也硬是不松口。张嬷嬷实在没辙了,俞二要的数目太多,她就是把老本儿全掏出来,也拿他没有办法,这才不得不告了钱氏。 薄暮笼罩了人间,百鸟还林,俞二吹着口哨走在了京城的街道之上,鼻间闻着熟悉的气味,只觉得舒畅不已。 他没有回京城的家,而是去了一个小巷子的院子里,推开了一扇陈旧的木门。' 第一百五十七章春娘 院子并不大,有一口井,牵了几根绳子,晾着衣服,屋子里灯亮着,厨房的烟囱里冒着黑烟,鼻间已能闻到饭菜的香味。 俞二那有些痞气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这一刻他甚至显得是平和的,看起来,就和一般居家的男人没有什么分别。 他喊着“春娘,我回来了”,进了厨房的大门。 里头,有一个女子闻声回过了头,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长得十分漂亮水灵的一个女子,还真不像是俞二这样的人能娶到的。 只是,这模样,怎么就这么像春歌呢? 可是,她的名字却叫春娘。 难道,这天底下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春娘闻言却是白了他一眼:“回来就回来了,那么大声作什么,也不怕吓着了孩子。” 说着,她摸了摸肚子,肚子扁平,丝毫看不到怀孕的样子。不过,她的神情温柔而慈爱,很像一个当母亲的样子。 俞二就傻傻地笑了,赶紧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锅铲,将她一抱,惹得春娘发出一声惊呼,下一刻,她已经落在了椅子之上。 俞二则拿着锅铲麻利地开工了,嘴里还说:“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现在有娃了,这些活都留着,等我回来做好了。你只要乖乖地休息就好了,怎么又不听话了。” “看你说的,我哪有那么娇弱?又不是什么大家的少奶奶,穷人家的女人,哪有不干活光吃饭的。你没看隔壁的张家的婆娘,天天又是里头又是外头,忙得跟个陀螺似的,还挺着个肚子呢!” “那怎么能跟你比?”俞二不以为然地道:“那婆娘长啥样,你长啥样?细胳膊细腿的,若是累着了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如何是好?再说,女人就是应该让男人来养的,你别担心,一切有我。放心,很快,我就能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听了俞二说的这话,春娘不喜反愁了起来:“你不会又去帮人看场子什么的了吧?上次受的伤还不够你长教训的。我也不指望你赚多少钱,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就好。” “放心,只是以前曾经借了一些钱,现在收回来罢了。” 俞二安慰她道:“等这笔钱收回来了,我就带你离开这儿,找个你喜欢的地方,过点安生的日子。你喜欢种地咱就种地,你喜欢做点小生意咱就做点小生意,再生一窝娃儿,你看怎么样?” “什么一窝娃儿?你当我是母猪啊!” 春娘笑骂,眼却柔了起来。 俞二炒菜,春娘就摆好了碗筷,等她弄好了,他也差不多了。两个人,也就三四个菜,一荤三素,再加上白米饭,两人你给我挟一筷子菜,我给你叨一块肉,不时说上几句话,就像天底下所有平凡普通的家庭一样。 “岂有此理!” “真是岂有此理!” “一个小小的混混,竟然也威胁起我堂堂的侯府夫人来了。” 钱氏气得浑身发抖,最近连番不顺,连一个小人物也敢上门来叫嚣。本来刚刚去拜了一通佛,心气儿稍为顺下来的钱氏又怒火中烧了起来,眼神微眯,怀疑地看向了张嬷嬷:“您不是和他串通了一气吧?” 张嬷嬷给这话弄得脸又红又紫,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差点儿吐不出来了。 “夫人,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但凡我有一点点为自己着想,我也不至于落得如今,成了这个孤家寡人了。” 说着说着,张嬷嬷就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她这一辈子,究竟是为了谁才变成了这样,为什么到了最后却讨不了好呢?她把她当成亲女儿一般,甚至比亲生的还疼,最后,她仍是主,她仍是奴。这么一点儿事情,她都信不过她。 张嬷嬷真是伤透了心。 若是以前,钱氏定然会去安慰张嬷嬷,可是,现在,她早就被这个意外的消息弄得六神无主,心烦意乱,见着张嬷嬷哭,心头更是火起,一时又想起那假尸的主意,也是张嬷嬷出的。要不是这放火的事没有做机密,漏了活口;要不是出了什么以假当真的歪主意,她今天能在京城丢了这么大的脸吗?一走出去,总觉得有人在窃窃私语,说些什么似的。 因此,不但没有安慰她,反而怒道:“哭哭哭,除了哭,你这个老货还会干什么?真是,养你养了这么多年有什么用?珍珠、珍珠,给我找吴嬷嬷来,说我有事要找她!至于你,还是给我下去歇着吧!真是不中用的老东西。” 张嬷嬷怔怔地瞧着钱氏,眼泪都止住了。 她晓得这事儿钱氏肯定是会发火的,可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发这样大的火。她只记得她的不好,她的好就不记得了吗?王嬷嬷当时要不是她见机得快,能处理得这样及时吗?一时间,张嬷嬷的心很凉很凉。 以前,别人都说钱氏心性狠毒、凉薄什么的,她总觉得,至少,她对她这个乳母,还是好的。她服侍了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以后,定然也能安养晚年的。可是,现在,张嬷嬷有些不大确定了。 若是没了钱氏,她以后还有什么指望? 见她没有动,钱氏皱起了眉头。 珍珠应声而入,虽然不晓得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眼前的架势显然不妙,赶紧扶着张嬷嬷出去了,回了她的屋子。张嬷嬷的眼泪这才又不停地往下流,珍珠就柔声安慰道:“嬷嬷你也晓得夫人的脾气,就一时性子上来了,说重了几句。等事儿过了,她就又会后悔了。嬷嬷你别放在心上啊。” “还好,你同她不一样,你同她不一样啊!” 张嬷嬷感叹地说道。 “我同她不一样?嬷嬷你在说什么啊?” 珍珠莫名其妙地说道,张嬷嬷这才警醒,暗自后悔,忙掩饰地道:“没、没有什么。珍珠你赶紧去吧,别耽误了你的事儿。” “嗯,那嬷嬷好好休息吧!” 珍珠交待了一声,就离开了。 张嬷嬷却是辗转了半宿,一时心灰意冷,一时又怨俞二太不知道好歹,从小那样疼他,也不知道心疼她这个伯母,一时又想着这事儿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第一百五十八章情思 却说门氏回去了,真是喜得不得了,一家人用饭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夸了起来。 不停地说于闲人长得多俊,这谈吐多文雅,多有礼貌,多么才气,多有前程,多有贵气……把个于闲夸得那是天下少有,地上无双。 乔文山对自个儿婆娘的这眼光,还真没有几分信心。 于是就问几个女儿:“那年轻人真有你们娘说得这样好?” 慧兰的脸就微红了,垂下了头;淑仪也有些不自在;只有可欣,瞧了瞧慧兰,人小鬼大地道:“别的我倒不晓得,不过,论这人物长相,倒是配得起咱们大姐的。” 慧兰嗔了她一眼:“什么配不配得起?没见人家和他表妹那么要好吗?还不知是什么关系呢!” 话语间,却是已经微有醋意了。 可欣就吃吃的笑。 淑仪的眼中微黯,不过,还是强打着笑脸。 这婚姻大事,自是从大到小,爹娘他们先考虑大姐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心中不免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乔文山人外表看着虽然粗豪,却是粗中有细的类型,见到向来有些刁蛮的大女儿如此情状,便晓得她心中其实有意的。这个女儿因为美名远扬,又颇有些才气,向来有些眼高于顶,县里、甚至府里的年轻人前来求亲的,也不乏条件不错的,可是,她却没有一个瞧在眼里的。眼见她一年比一年大了,却偏偏不愿意将就。之所以来京城,可以说是大半为了这个大女儿。当然,能顺便把二女儿、小女儿的婚事也定下来,就是最好不过的。 因此,乔文山也对这事上了心。 淑仪顾虑地道:“只是,这于闲却是故去东院夫人的表兄,只怕。姨母和如月姐姐会不大高兴吧?” 门氏却哼了一声,道:“那又怎么样?只是表兄,又不是亲兄长。再说,就算是亲兄长又怎么了?她们侯府还不是又要娶进一个谢家女,难道就不许咱们嫁个姓于的?” 最重要的是,门氏存了这一种心思。 乔文山也好、门氏也好,出身都不高。虽然因为抚养柳如月的关系,封了这宁安伯,可是,这封地、爵禄是高了,但这人却始终被那些贵妇人们瞧不起。尤其是这些日子到了京城之后,感觉尤其深刻。 因此,心里早就憋足了劲儿,想把女儿也嫁进一个书香门第、官宦世家,那她这个当娘的,也跟着面上有光。 这回一听于闲是谢宛云的表哥,她就更中意了。 既然是大齐四大家族之一的谢家的亲家,那定也差不到哪里去。谢家是什么样的人家,门氏这回是长了眼界了,就这么一捣鼓,连皇帝、皇贵妃都得给他们让步,真是够威风。门氏这样的妇人,自然不晓得其中角逐的惊心动魄,除了表面上的谢氏之外,暗中还有许多的推手,这才促成了此事。她只晓得谢家这么一跪,钱氏也倒了霉,好好的侯爷夫人给让衔了,现在是前侯爷夫人了。而那谢氏更是牢牢地把东院的位置给占得牢了,硬是把皇贵妃娘娘的外甥女儿都压了一头。 在门氏看来,这就叫牛! 所以,现在在她看来,钱氏、柳如月的一点点小小的不满完全不在她的眼中,只要能嫁给于闲,还需要看她们的脸色? 乔文山却是另外一种想法,反正钱氏她们就是心里不满,还能去跟皇上、皇贵妃说革了他的爵位不成? 那可是窝里反,自己人打自己人的脸。 这种事情,谅钱氏也不会做,皇上、皇贵妃也做不出来,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柳如月的亲叔,抚养了她这么多年。 他是个粗人,也晓得以他这没多少文化的水平也不可能在朝廷混出什么人样来,因此,他什么也不想,就想跟三个闺女找个好婆家。 既然慧兰好像很中意那年轻人,那就先见见,合适了就定下来。 只要女儿嫁得好,那就什么都好。 因此,乔文山对淑仪提出的这点问题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道:“那我明日就写帖子请他们过府来坐坐。” 一语定音。 时间不早了,用过饭,慧兰、淑仪、可欣三个就告辞了。她们三个住在东边的厢房里。出了主屋,慧兰却是低声地说了句:“哈巴狗儿,马屁精。” 闻言,淑仪心中一阵委屈。 这个家的人,个个想法短浅,不通人情世故。他们现在住在侯府里,怎么能一点儿也不考虑她们的想法呢?而且,皇贵妃正如日中天,若是生了皇子,也许母仪天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些家人,却怎么尽做些给他们添堵的事情呢? 她一片好心周全,到最后,却被这样骂。 淑仪恨声道:“总有一天,你们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后悔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的话都是金玉良言了。” 说完,率先离去。 背后,慧半一声冷哼。 “还金玉良言呢!不就是卑躬屈膝地讨好她们两个吗?真是,有点骨气好不好?你以为你这样对她们,她们就会高看你一眼吗?” 慧兰不屑地道:“还真把她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我呸。” “大姐,你就少说两句吧!”可欣在中间劝道,只觉得左右为难:“二姐她也是一片好意,你干嘛老是针对她呢?” “我就看不惯她那一副到处装好人的样子,掉价。真是,好好一个宁安伯的嫡出二小姐,这样小心小意地看人脸色做什么?丢份儿,看到就让人生气。” “好了好了,别说了。今晚到我那里去睡好不好?说说你对未来大姐夫的感觉怎么样?” 可欣见慧兰越说越火,赶紧换了一个话题。 果然,一提于闲,慧兰的脸就微红,眼如星晨一般,好像在作梦一般。 以前听读书人说什么那些才子佳人见面时,总会有总千万人中只独独瞧见了他,从此姻缘天注定的感觉,她本来对这些说话都是嗤之以鼻的,但是,今天,她真的有了这样的感觉。当她第一眼瞧见那个清风朗月般的男子时。 正是: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少女的情思,在寂静的夜里如丝般蔓延开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意外 龙哥儿、小猫、飞鼠被谢敬带去见谢老爷子了。 谢宛云给了机会,不过,能够收获多少,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只是短时间,估计他们是回不来了。 谢敬露出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老爷子的棍棒他们小时候可都没少领教过。当时,他们可是个个避之惟恐不及,这一回,竟然有人主动送上门了。 谢敬可乐得看好戏。 不过,谢敬也不只是看好戏,他的心中也自有计划。但这是他自己私下的打算,事成之前,却是不想让人知道就是了。 所以,现在的聂氏旧宅里,就只剩下谢宛云和于闲两个了。 空空的大宅院,久没有人居住,格外地阴凉。不过,这种阴凉却带着点阴森的味道,幸好前一段时间众多谢氏族人的到来给这里增加了点人气,要不然,只怕更是冷清寥落至极了,那一棵棵上百年的大树,一个人的胳膊还抱不满呢。 此时,骄阳胜火,谢宛云和于闲便在这足足要两个人拉着手才能抱下的大树下坐着下棋。 树下的石桌石凳据说是产生遥远异国的一种名叫“冬姑哥拉”的石头,有冬暖夏凉之效,表面上看,同普通的石头也没啥区别,但一坐上去,就会发现格外地凉爽。就是坐时间很久了,它的温度也不会怎么随之升高。虽是石头,却和水有异曲同工之妙,因此,大齐人又习惯把它叫做“水石”。 此时,石桌上的黑白棋子胶着在一起,战况激烈,看起来,黑子来势汹汹、夺夺逼人,然而,白子却是紧守着阵地,看似居于劣势,却始终不曾再让黑子讨到太大的好去,反而,只要黑子一个不留意,白子就伺机而动,蚕食鲸吞。 终于,黑子一个失误,顿时,兵败如山倒,再无回转之力。 “是我输了。” 眼见败相已定,谢宛云放下了子,干脆地道。 棋适对手,就像酒遇知己一般,让人兴致高昂,只是一盘,却是有些未能尽兴了,于闲提议道:“反正时间尚早,要不再来一盘?” 此时,他向来清淡的眼这时亮得惊人。 于闲的棋艺高超,平常很少能碰到一较高下的人,越是高手,有时候就越寂寞。 这时,他感叹道:“我记得以前,你都不会下棋的,没有想到,现在竟然这样好了。只怕,谢家庄里找不到什么对手了吧?” 这水平,其实并不在他之下。 今日之输,却不是输在棋上,而是输在心境上。 谢宛云的棋路十分凌厉,步步紧逼,环环相扣,只是,今日的她却有些失之急躁,给他抓住了破绽。若是再稳上几分,他想要赢,恐怕就是这么容易的事了。 谢宛云抿着嘴笑,心里有点小小的得意。 以前,于闲、谢敬他们几个老是在一起下棋,结果,她只能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她心里不服气,后来,硬是磨了祖父教她下棋,等学有所成时,于闲却已经不在了,谢敬也出去拜师了,让她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这一回,算是找回面子了。 两人捡了子,正欲开始第二盘,门房小童送了帖子过来,谢宛云的眼微眯,心提了起来。 于闲接过瞧了,又递给了谢宛云。 谢宛云看了,微松口气,脸上的神情却是微凝,拿着帖子的手因为用力而让纸张皱了起来,再一用力,只怕就要破了。 来了。 终于来了。 从前几日回来,她就一直在等着这个帖子了,是以宁安伯乔文山的名义发出来的,邀请他们兄妹去侯府作客。 终于,要再一次地回到那个地方了。 一时,谢宛云的心中好像有大风吹过,各种情绪如同海浪一般,不停地上下起伏、翻涌着。 钱氏、柳如月,没有想到,你们以为已经死去的人,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再度回到你们的生活里吧? 还有那个男人…… 谢宛云摇了摇头,甩去了浮入脑海中的身影,那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同她无关。 “表妹、表妹!” 于闲的声音将谢宛云从思绪中唤醒了过来,他正担心地看着她。 “你还好吧?没事吧?如果真的还没有准备好,就推到下次好了,反正,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事情,欲速而不达,知道吗?” 谢宛云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翻涌如同潮水般的心绪渐渐恢复了平静。是的,她不是早就做好了即使要用尽她的一生一生,也要这样做的打算了吗?那又何必急于一时。 恢复了冷静,将手中的请柬展开,这一看,就看出道道来了。这张请帖,一看就是出自于女子之后,字迹秀丽之中隐含着峥峥傲骨,如同傲雪的寒梅,而请柬的角落,却画着几笔兰草,虽是寥寥几笔,但简洁、随意之余不失灵动。从帖子里更是发出一种淡淡的梅花香味。十分雅致的请帖,一看就知道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那做这帖子的人…… 谢宛云就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于闲,边打量,边点头、边笑。 于闲给她看得心里毛毛的。 “你这是在看什么啊?” 谢宛云就摇头晃头地道:“我是瞧谦谦君子,淑女好逑啊!” 说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这门氏一看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今日这帖子,就更让谢宛云确定了她的判断。只可惜那一日她因为钱氏、柳如月的原因,却是一点儿印象也没了。这一回再去,却是要好好地瞧上一瞧才是。 “好啊,你这个丫头,连表哥也敢取笑。” 于闲故意恼道:“看我怎么治你,过来、过来,不准跑,给我站住!” 不这样叫还好,越这样叫,谢宛云跑得越快,小的时候,谢敬他们抓住了可是要弹额头的。她在前面跑,于闲在后面追,不知不觉,竟跑入了府里后院林子的深处。 “终于抓住你了!” 于闲得意地大叫,抓住了谢宛云的手腕,将她拉转过身来,却没有留意脚下一颗树枝横插出来,绊住了他的双脚,顿时,整个人向前扑去,将谢宛云压倒在了地上。他连忙想用胳膊撑起身体,低下的唇却无意间如蝴蝶般飞过了谢宛云的。 谢宛云睁大了眼,脑中一片空白。' 第一百六十章姐姐 午睡方起,柳如月披散着长发,罩着件纱衣,懒懒地倚在廊柱上有一粒无一粒地喂着小八,看着它头一低一低地在她的手心里啄着米。 夏日午后的阳光洒在廊前的地上,显得如此温暖。 然而,柳如月却是娥眉轻蹙,似乎有着无限的心事。 香谨担心地瞧着她,自从那一夜之后,姑娘瘦了许多,偏偏侯爷却也一反常态,没个解释,第二日柳如月和钱氏去了庙里回来,他竟已经不在府里了,说是去了白鹿书院,要全心为大比做准备,短时间,却是没有回来的打算了。 这原本也没有什么稀奇的,男人自然有男人该做的事情。 可是,如是以往,朱承平应该会亲自同柳如月说过再走的,尤其是刚出了那事之后,更是不应该连个交待都没有的,就…… 说起来都是芳菲那个狐媚子,哼,都怨姑娘的心地太好了,这才一个个地全想骑在姑娘的头上了。 不行,这件事,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得好好劝劝姑娘才是。 香谨的心里暗暗拿定了主意。 “侯爷吉祥!” “侯爷吉祥!” 小八突然扑扇着翅膀欢叫了起来,在笼子里跳来跳去。柳如月面露喜色,随即又有几分委屈,就这样似喜似嗔地抬起了头来,却见—— 的确是来了一个人。 只的,来的却不是朱承平,而是落蕊。 她将柳如月的神情全收入到了眼中,因为钱氏的原因,落蕊对柳如月原来是颇有成见的。可看看她那深陷的锁骨,还有短短数日就几乎消瘦了一半的面庞,一副为情所伤的模样,心中也不禁觉得有些可怜。 说起来,柳如月也是无辜的。 怪只怪,她摊上了那么个姨母吧! 如此想着的落蕊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随后劝道:“夫人也该保重一下身体才是,若是侯爷回来了,见着夫人这个样子,该有多心疼啊?” 朱承平袭了侯爵,柳如月被封为了西院夫人,自然称呼也随之由少奶奶变成了夫人。这么算起来,钱氏应该被称为老夫人,而原来的老夫人李氏,则应该成为太老夫人才对。只是,钱氏却极不爱这个“老”字,因此,府里现在仍旧对她和老夫人仍依照过去的称呼。对柳如月,如果钱氏不在的话,就称夫人;如果两人一起出现,则把柳如月称为“月夫人”以作区别。 此时,柳如月听了落蕊的话,一滴滴清泪竟是忍不住不断地从眼角滚落,她忙强笑掩饰道:“让落蕊姐姐见笑了,这眼睛里,怎么好像进了沙子,这泪怎么止都止不住呢?” 边说着,边要从怀里掏帕子来擦,偏偏午睡方醒,夏日天又热,只穿了件里衣,外头罩了层轻纱,帕子却是不知何时滚落到哪里去了,找也找不到,急得她眼泪滚落得更急,喉间更是一阵咳嗽,脸都红了。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香谨忙掏了帕子要给柳如月擦脸,柳如月的胳膊就在这时不经意地抬起,正好挡住了香谨的胳膊,这一下子还有些重,香谨的帕子就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这样的帕子自然是不能给柳如月用了,香谨气地一叠声地连唤:“可心、称心、如意,赶紧拿帕子过来,真是,平常侯爷在的时候,个个急着赶着地往前凑;这侯爷一不在,这人怎么就都不见了呢?真是一群就会发骚的母猫,不叫春就活不下了吗?还不快给我出来……” 香谨骂骂咧咧地嚷道,还用眼瞟了一眼落蕊,嘴角露出冷笑,似乎在说,落蕊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似的。 自从为了小绿、情儿的事情同落蕊结仇,后来又被落蕊反治了一回之后,她就左瞧落蕊不顺眼,右瞧还是不顺眼,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气儿。偏偏这段时间府里接二连三地出事,天天心都悬着,也没空思及其他。 此时见着了落蕊,顿时勾起了旧恨,说话就含沙射影的。 若是其他女孩子听了她这话,只怕早就眼圈微红了,落蕊却丝毫不动怒,只是看着香谨淡淡地道:“香谨,这样的话,听到我的耳朵里也就算了,但若是传到外头去了,你可是夫人的贴身丫头,说这些不干不净的话,叫别人如何看待夫人?咱们当一等丫头的,贴身服侍主子,拿的钱比别的丫头多,为什么?除了咱们会服侍,不也是因为咱们就代表了主子孤脸吗?万望你就是不替自己着想,也千万替夫人想想,这才不枉夫人疼了你一场的情份。” “你——” “你——” 香谨给落蕊不咸不淡的一番话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落蕊又说得有理有据,让她连反驳都有些反驳不了,张了好几次口,都硬是没有说出话来,平时伶牙俐齿,似乎失去了作用。 最后,她心一横,正待不管不顾地破口大骂一场。 “香谨!” 柳如月晓得要坏事,香谨这脾气,一旦上来了,是什么也不管不顾的。她连忙唤道,想要阻止香谨,结果,一急之下,又是一连串地咳嗽了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脸都给咳得红了起来。 香谨此时也顾不得与落蕊置气了,和她两个一起把柳如月扶回了屋子,如意这才匆匆地赶到,香谨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总算是想到柳如月,没有发火。只恨声道:“还呆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姑娘打水洗脸?” 如意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忙匆匆地去了。 落蕊这时扶了柳如月,躺回了床上,拿出她的手帕,温柔地给柳如月擦着泪,一时倒忘记了柳如月是钱氏的外甥女这回事儿。 却不曾想,柳如月却似被压挎了似的,竟是忍不住了,就这样一头扑进了落蕊的怀里,嘴里叫道:“姐姐,求姐姐救我,我该怎么办才好?侯爷他,定然是再也不愿见我了,如果真惹侯爷厌弃,我、还不如去死了算了。只是,姐姐,就是死,也千万让我当个明白鬼,至少,让我知道,侯爷他究竟为什么突然变了一个人,我做错了什么啊?” 此时,她竟是省了落蕊两字,只叫起“姐姐”来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情愁 “姐姐!” 怀中的身躯是如此地娇柔,仿佛稍微用力一点,就会碎了似的。 这称呼是如此地熟悉,落蕊的眼前出现了另一张容颜,她也是如此地美丽、如此地柔弱、如此地痴情。 落蕊的眼就变得柔和了起来,一时竟把眼前的人真的当成了那个人似的。 她伸出了手,轻抚着柳如月的脸:“你别哭啊,放心,一切有姐姐在,姐姐自然会帮你的。” 柳如月更加将脸紧依在落蕊的胸口,低声地轻泣着,嘴角,却弯了起来。 出了西院,外头已是晚霞漫天,那鲜红的色泽,如此铺天盖地而来,就好像那一日一般。那一日,是妹妹绮人的大喜之日。 她因为担心,偷偷地溜了进去瞧着,想借机见到她一面。 不曾想,却见到她娇小的身影,倒在了洞房的地面之上。从她身上流出来的鲜血如河,染红了整个喜堂的地面,她也是那样无助地叫着她的名字:“姐姐,救救我!姐姐,我好痛,救救我!” …… 那满目凄厉的红,落蕊不会忘记。 这一辈子,也绝对不会忘记。 黄昏了。 从西院柳如月的窗口往外瞧去,也正好看到了漫天的红霞,染红了天际,也染红了柳如月的脸。本来有些苍白的脸,此时印上了红色,显得格外的艳丽,甚至,有些妖异了。 柳如月握着香谨的手,开心地道:“香谨,太好了,落蕊姐姐人真好,她答应会设法叫侯爷回来一趟呢!这回,我一定要跟侯爷消除误会,若是,侯爷、侯爷他真的喜欢芳菲的话,我、我就让他纳她为妾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眼中还是流露出难过的神情。 香谨心中冷哼,什么人好,说不定是她自己想见侯爷,拿姑娘作伐子呢!也只有姑娘这样善良单纯的人,才会看不透。 但到底这些日子柳如月难得露出笑颜,也不忍心让她扫兴。 “现在,姑娘可放心了吧!现在,好好吃饭吧,要不然,侯爷回来的时候,你这样可就不漂亮了。” “嗯。” 柳如月点了点头,接过了香谨递了过来的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再过几天,朱承平就会回来了,她一定要让他看到她最美丽的样子。 天已经黑了。 这一夜,却是无月。 谢宛云翻来覆去,迷糊地睡去了一会儿,终究又醒了过来。灯全熄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 不想惊动听菊、碧漪两个,她也就没有起来,只是呆呆地看着顶上,尽管什么也没有瞧见。 尽管心里说了无数遍,只是偶然而已,没有什么。 她的心里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以她现在这张脸,男人见了只会被吓跑,哪里会想占她的便宜? 可是,到底是第一次被除朱承平以外的男子碰到唇,而且,不是别人,偏偏还是闲表哥,以后,该用什么样的脸去面对他呢? 真是,平白添了许多尴尬。 早知道,今日真不该下什么棋的。 谢宛云心中暗悔。 而在另外一边的于闲,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明明不想想起,可是,白日的那一幕却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回放,当碰到谢宛云的唇的时候,他发现,他的心跳竟然加快了。真是,怎么能对一向视如妹妹的女孩有这种感觉呢?难道真像别人说的,男人就是禽兽,无法控制本能的反应。要不然,于闲无法解释他的这种感觉。 该死! 一定是跟谢敬那个野兽派在一起的时间呆太长了,害得他现在也跟着有些不太正常了。不行,再怎么样他也是人,怎么能向野兽进化呢? 于闲暗暗决定,以后,他还是跟野兽保持一下距离比较好。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好。 正是剪不断,理还乱,是情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第二日,不愿把关系搞得尴尬的两人照旧一起共用早餐,同时发觉了对方眼里红红的血丝,然后,又同时故作若无其事。 饭后,照样一起下棋、一起看书什么的,然后,下午开始是两人各自独处的时间,谢宛云忙着纠正一些以前比较明显的习惯,例如,她有时候喜欢咬指甲什么的,还有吃饭的姿势她也和普通的人有一点不一样,习惯把筷子握得比较高一些等等,还有,练习如何当一个胆小沉默的女孩,谢宛云在忙碌着;于闲的日子就比较悠闲一点,大多是看书,他一直喜欢看书的,大半的时间都花在了书上。 两人的样子好像和以往的每一个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同似的。 但两人的心里其实都觉得十分地别扭。 只觉得,随着时间的过去,能恢复过去的模样吧! 这是两个人的共同心愿。 如此数日过去,终于到了去侯府作客的日子。早上,谢宛云叹了一口气,终于脱下了身上的素服,去别人家里作客,总不好穿得跟奔丧似的。听菊、碧漪这些天也有些知道了这位姑娘的怪癖,所以,准备的衣服也都是素的,天青色、淡绿色、水蓝色等等,而且,上头最多只在边襟处绣了些图案作为点缀。 谢宛云便穿了,又戴上了同色的帏帽。 听菊、碧漪这时还是不大敢看谢宛云的脸,那样布满疤痕的脸实在是太可怕了。不过,比起最开始已经好多了,最起码,没有再半夜被吓得惊叫起来。 平常谢宛云倒是很注意戴上帏帽,以免吓到别人。可是,在自己的院子,可就不可能那么周全了。最开始,听菊、碧漪两人还真被吓过不少次。 梳洗完毕,换好衣服,谢宛云便在两个丫头的陪伴下出了留香院,朝外头走去,于闲比她们早些出发,此时,一身天青色长衫的他正立在马旁,同它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笑意。听到声响回过头,看到谢宛云的装扮,微怔。 谢宛云也是如此,直有想回去重新换一身衣裳的冲动。 两人竟然不约而同地选了同一色的衣裳,甚至连图案也同是竹叶纹的。 巧、实在是太巧了! 文武巷子是有些地位的大臣们住的地方,皇亲贵族却集中在荣贵坊那一块,因为两者也都算是朝廷里的重要角色,都在比较靠近皇城的位置。 所以,距离也不算太远。 马车估计也就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便也到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再见 车帘被早先一步下去的听菊、碧漪撩了起来。 立马,山间清晨新鲜的空气一下子就扑鼻而来,清新的让人的肺都好像被清澈的泉水洗过一般。 神清气爽的谢宛云下了马车,一仰头就看到了圣上提着金字的“永平侯府”四个字,是如此地威严、尊贵,让人在它的面前就会心生敬畏。 朱红金钉的双开门是如此地高大,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山立在那里,让人会忍不住涌起无能为力的绝望感;而她却是如此地渺小,在它的面前,就好像蝼蚁、灰尘一般,这么不值得一屑一顾。 蚍蜉之力,也能撼动大树吗? 还是,又只是一个狂妄者的不自量力的尝试而已? 最后,除了能收获别人的嘲笑,再无其它。 “记住,你的身边有我在。表哥是不会再让任何人欺侮于你的!” 于闲的声音极淡,轻描淡写;脸上,也是一惯的云淡风清。但是,这句承诺,却比泰山还要重、还要沉。 谢宛云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作声,将所有的情全刻在了她的心里。 事到如今,一句谢谢实在太轻了,堪比鸿毛,连说报答都无法说出口。这样的情,也许穷尽她这一辈子,也无法去报答。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铭记。 若是有一天,他也用得着她,纵使万死,她亦愿往! 这,是她不曾说出口的承诺。 “哈、哈、哈,我说怎么这一大早儿为什么喜鹊在那儿叽叽地叫啊叫啊地唤个不停呢,原来是有像于贤侄这样的年轻才俊到了,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宁安伯乔文山一听下人的通报,穿上了鞋子,就大步迎了出来,连一头因为小眯了一会儿而乱七八糟的头发也没顾得上。 这时,他大力地拍着于闲的肩膀十分豪爽地哈哈大笑,极有北方人的特色。 那爽朗的声音震得他的胸前的肌肉如同发生了地震一般,一下一下地,弄得人心里怪不安的。 于闲给他拍得身体一阵疼痛,幸好他跟谢敬混在一起时间颇久,谢敬那家伙最是喜欢以力欺人这一招,多年的摧残下来,于闲的身子骨还算结实,不像一般的读书人那般文弱。因此,虽然被拍得差点儿内伤,到底还是撑住了,没有丢脸。 乔文山见状,心中就有些中意了。 男人嘛,中看不中用是不行的,先瞧见这小白脸的模样,本来让乔文山还在心里咕哝着到底婆娘没眼光,这种洋枪银蜡头也喜欢,若是每回一上马就缴了卸,那不是嫁个女儿守活寡啊? 不过,这身体算是过关了,其他具体咋样,还得再瞧瞧。 “有劳伯爷亲迎了。” 于闲拱手回礼道,礼貌而客气,带着几分疏离,既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卑下,一派大家风范。 此时,被远远甩在了身后的门氏终于赶到了,她一见谢宛云就亲热地上去,拉住了她的手,亲切而热情地道:“可终于又见着小忧你了,我可想死你了,真是个惹人牵挂的孩子。而且,不仅是我,你那些姐姐妹妹们也都是如此。这些天,不知在我的耳边念叨过多少遍忧姐姐、忧妹妹了,说怎么也不请你早些过来。念的我耳朵都给念出茧了。不相信你看、你看,这里是不是都黄了?还很硬?” 边说着边拉着耳朵给谢宛云去瞧。 这两个人还真是自来熟,一个第一次见面就叫着于贤侄,不停地拍着别人的背;一个也不遑多让,小忧小忧的,长大之后,连母亲都很少叫她小宛了。 不过,幸好前些日子在大杂院已经经历过某娃巴着她叫“娘”的艰巨考验,这个时候,作为一个胆小十分怕生的毁容姑娘,谢宛云不自在地想把手抽回来,可是,手却给门氏拽得牢牢的,根本挣脱不开。 谢宛云只得让她握了,不过,却只是低着头,一眼不发。 门氏也不是第一次见谢宛云,也晓得她的情形,因此,倒也不计较,只是径自叽里呱啦地说着,也不管她到底有没有回应。 四个人就在两个的热情过度和一个的客气礼貌,另一个的略带抗拒中一路向前,最后到了乔家暂居的院子。 侯府的面积太大,而且,里面的建筑大都没有起什么名字,虽然在侯府前世今生算起,也差不多有一年了,谢宛云也并不是多么清楚。但这个院子,因为位置离谢宛云以前的住处并不算远,而且,后头植了一片竹林,夏日格外地凉爽,谢宛云还是知道的。 而且,这个院子也算是几个主人居所之外最大的院子了,比姨娘们住的院子可大多了,由此看来,钱氏对他们还是颇为看重的。 谢宛云如此判断。 为什么呢? 只是单纯的亲戚情谊,还是有其他的因素? 谢宛云在心中暗暗地思索着。 面上,则逐渐表现得自在了一些,有的时候,还会轻轻地回门氏一句,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沙哑难听,门氏心想,难怪不怎么说话,若是她,肯定也是不愿意说的。她哪里知道,为了见她们,谢宛云故意使用了药物,才达到了这种效果。 而谢宛云的一点小小回应,却让门氏说得更起劲了,口沫横飞,一口泡沫星子,差点儿喷到谢宛云的脸上,还好她偏了偏头躲了过去。 门氏却没有发觉,仍然继续不停地说着。 在几人的谈话中,很快就到了那院子的门前,乔文山大着嗓门吼道:“贵客来了,慧兰、淑仪、可欣,出来迎客喽!“ 这话一出,这回换谢宛云差点儿喷了出来。 怎么吼得跟青楼叫客差不多啊? 门很快就开启了,院子里的小丫头开了门,而此时,原来背对着院门站着的一个身着黑衣镶金边,头戴金冠的男子缓缓转过了身来,那冷俊傲然,却叫人一瞬间就会为之神夺的脸,不是朱承平却是谁? 谢宛云嘴角的笑顿时微僵。 幸好,她仍蒙着纱,倒也没有人看到就是。 只有门氏发觉了她的异样,不过,门氏还以为她是因为见到了陌生人而紧张害怕的原故,忙安慰她道:“没事、没事儿。” 谢宛云感激地朝她笑笑。 于闲却是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子,正好挡着了谢宛云。' 第一百六十三章爱花之道 朱承平并没有注意到谢宛云,他的视线在于闲的脸上微滞了一下。 谢宛云的几个兄弟同她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倒是她这表兄同她长得颇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眉毛、鼻子和嘴唇,若是于闲的眼睛更大一些,两人就越发地相似了。 于闲也在打量着朱承平。 他留意到方才的朱承平是站在一株石榴树下,看着上面的石榴花,过了五、六月,满树的石榴花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半残的,经过风吹雨打,都不成为完整的一朵,只剩下那两、三片花瓣在七月的风中摇摆着,随时都会掉落在地上,或者被风不知卷向何方。 “看来,侯爷并不是爱花之人啊。” 于闲开口说道。 “于兄此话怎么讲?” 朱承平走了过来,与于闲相对而立。 被于闲挡住了视线,谢宛云看不到朱承平的脸,只从底下能隐隐看到一角滚着金边的黑衫就在一尺开外的地方。 她于是移开了视线,再也没有看它。 他,已经与她无关了。 只是一个陌生人。 “若是爱花之人,自然应当在花开之时,好好地爱它、护它,使它的美丽绽放得更长久一些;而不是在花已经凋零的时候,徒然追悔、感伤。侯爷说,可是这个理儿?” 于闲盯着朱承平的眼,语句虽绵,却字字带针,隐含深意。 朱承平的眼皮跳动了一下,嘴里却淡然道:“那是于兄的爱花之道,我却并不这么认为。” “那我能请教一下侯爷的爱花之道吗?” 于闲不肯放松,步步紧逼。 “花就是花,它自在那里,开,它不为了别人;落,它也不为了别人。既然是惜花之人,为什么偏偏就只爱它花之时?它还是花苞之时,它开之时,它凋落之时,甚至,连它化为春泥之时,哪一点不美呢?” 此时,突来一阵强风,那只剩下几片的石榴花也经不住飓风的催残,飘然而落,一片正好掉落在了朱承平的肩上,黑衣上的那一抹红,格外地鲜艳;一片落在了于闲的肩上,白衣红花,分外地夺目。 “这么说来,侯爷倒真像一个爱花之人,只是,既然爱花,为什么却不惜花呢?以至于让它这样遭受风雨的欺凌,提早凋谢呢?” 于闲伸出手,将那一片花瓣从朱承平的肩上取落,握在了手心之上。 “花虽然凋零,可是,花香却依然如故。” 朱承平也同样从于闲的肩上取下了花瓣,却是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慎重地放入了其中。香囊上一枝桃花,开得正艳。 慧兰、淑仪、可欣并柳如月、朱锦云此时也迎了出来,可欣、朱锦云两个在最前面,淑仪、和柳如月在一起,慧兰又落后了半步。 瞧见香囊,柳如月咬了咬下唇,淑仪见状,担心地瞧着她。 柳如月见状,露出了一个笑容,朝淑仪摆了摆头,示意她没事儿。 于闲的眼微沉。 这个香囊,绝对是出自谢宛云之手。 这种绣法,是于家的祖祖辈辈经过改进传下来的,传女传媳,乍看可能并不太明显,可是越看会越觉得花儿具有一种凹凸的感觉,绣出来的东西更为生动、逼真,越看会越觉得活灵活现。 在背后的谢宛云突然就觉得于闲的周身气势一变,怒意勃发。 朱承平生性好强,虽然因为于闲是谢宛云的表兄,对他还算客气,但此时一经挑衅,也是冷然而立,不让分毫。 两人之间,仿佛有无形的刀来剑往一般,情势紧张,让人顿时有些喘不过气来。 此时,一团乌云袭来,天光微暗。 风呼呼地吹着,树枝摇动。 “哈、哈、哈,”乔文山突然大笑起来:“什么花不花的,快别说这些女人家的东西了,我一个大老粗一听这些这些东西就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风这样大,只怕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喝酒吧!平常那婆娘老是不让我喝,今天,你们两个可要陪我一醉方休才是。” “说的我好像多小气似的,还不是你平常喝个酒就没了节制,大夫都说让你少喝一点酒。慧兰、淑仪、可欣,你们替我说说,是不是这回事?” 门氏也笑着同乔文山一唱一和,打着哈哈。 又道:“瞧你们几个,平常老是莫忧姐姐、莫忧妹妹的叫来唤去,今儿个人来了,都傻站着干什么?慧兰,过来陪你莫忧妹妹说说话。我这人老话粗,开始装个台面还好,久了可就要露馅了。” 慧兰闻言,就笑着过来把谢宛云的胳膊挽了,道:“妹妹随我来。” 谢宛云便默默地随慧兰去了。 此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雷声轰呜,雨点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真的,下雨了。 一行人便匆匆地朝里头走去,落在后头的朱承平见着谢宛云的背影之后,却是身形微震,忽听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莫忧妹妹的背影同姐姐真相似呢,我第一次看到时,也是吓了一大跳,差点以为姐姐活过来了呢!说起来,莫忧妹妹真是可怜呢!前几年不慎从山上滚落,一张脸竟给全毁了。若不然,定然也和姐姐一样,是个极美丽的姑娘呢!” 柳如月边说边小心地观察着朱承平的神情。 却见他神情如常,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随意地重复道:“毁容?” “嗯,我当然冒失了一下,不小心把莫忧妹妹的帏帽扯掉了,把她吓得可不轻,心里懊恼死了。平哥哥可千万别再问起她的容貌了,免得让她再伤心一次。” 柳如月小小声地踮起脚附在朱承平的耳边说道,呼出的气让人痒痒的,鼻间香气隐隐、若有似无。 “知道了,走快点吧!雨大了。” 朱承平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将手抬起,遮在柳如月的头顶之上。 柳如月的心中就升起一丝甜意,虽然还搞不清楚朱承平是在生什么气,这些日子一直以来都有些冷冷的,但是,他心里必然是有她的,要不然,不会这么做。 现在,只要查清楚这中间的原因,然后解决就好了。 一切,都会再像过去一样的。 柳如月如此坚信着。 而走在前面的谢宛云走得稳稳的,不曾回过一次头。' 第一百六十四章上钩 雨来得急,下得也猛。 也不过盏茶的工夫,屋檐上的雨就如瓢泼一般往下流,流到白色大理石的台阶之上,再如小溪一般流到了院子的地上,很快,就形成了一些小小的水洼。 在东间的厅里,丫头们见机极快,早就已经关上了窗,将满天的风雨阻隔在了屋子外头。 只有那哗哗哗的声音,如同战鼓一般。 东厅又分为里外两间,中间由绣着一副海棠美人图的八扇屏风给隔开了。外间,乔文山坐了主位,同朱承平、于闲说着话;门氏则带着一众女眷在里间。 还没有到正点,过一会儿才到吃饭时辰,所以,众人就先在这里歇着。 与外间的宽敞大气不同,里间略小一些,不过,布置得却更显精致。 摆放的花瓶,绣墩上的绣垫,引得谢宛云的目光流连不已,可欣见了,就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张梅花图,嘻嘻笑问道:“莫姐姐,你说,这幅画儿画得怎么样?” 谢宛云抬眼一瞧,这幅梅花图却是别致。 不像一般的红梅图,画了一树的梅花;也不像有些画了一枝梅花,而是不见梅树的枝干,只画了漫天飞舞的梅花瓣和穿着厚厚大氅的女子,她立在悬崖之上,看着远方。头上,是一轮圆月。 谢宛云便道:“我对画儿也不算太懂,好与不好,好在哪里,我却说不太上,说错了,你们可别见怪。” 她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还未开口便先自怯了。 声音与一般女子不同,却是有些沙哑,不过,倒不觉得难听就是,反而有种勾得人心里痒痒的味道。 这语气、这声音、这性格,完全是两个人嘛。 柳如月再度确认,心里更是大定。 这时,谢宛云又继续小小声地道:“我觉得这幅画画得十分特别,我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画儿。而且,也引得人有些想知道,这个女子为什么在这样的月圆大雪之夜,站在悬崖之上,她是在等谁?还是什么……我说的不好,你们别笑我。” 她从头到尾都是小小声地,不曾放大过一点点,似乎怕惊吓到了什么似的。不过,虽声如蚊蚋,但是,吐字还是清晰的,所以,众人还是能听清楚,但中间却又停顿了好几次,似乎对所说的话十分不确信。 说完,一只手更是扭着另一只手的手指,低垂着头,不敢看别人的眼光。 这姑娘,也太小家子气了一点,跟她那表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一个就像天边的明月,一个却像见不得世面的含羞草一般。 这样的性子,长得又这样,能嫁得出去吗? 就是有人贪图财势什么的娶了,只怕也会被冷落在一边,再加上这样怯懦的性子,定是要受小妾、甚至下人的欺负的。 真是,从没见过这样子的姑娘,还出身大家呢。 于氏虽然不是大齐四大家族之一,不过,却历来出大儒,所教子弟可以说是遍布了整个朝廷,因此,族人虽不多,却倍受尊祟。 莫忧虽然不知道她爹娘是谁,但既然能与于氏结亲,应该也是有点来历的人物。 柳如月心中不禁有些瞧她不起,不过,倒也觉得她有些可怜,而且,完全够不上任何威胁。因此,柳如月的态度倒是因此变得更为和蔼,亲切地道:“怎么会笑你呢?你说的挺好的,完全把这幅画的意境说出来了。对吧?慧兰姐姐。” 又对谢宛云笑道:“慧兰姐姐可是才女,这幅画就是她画的呢!” “没有想到慧兰姐姐这么年轻漂亮,竟然能画出这样的画来,真是让我佩服。唉,只可惜我娘去世的早,这些什么琴棋书画什么的,却都没怎么学。若是我的画能有慧兰姐姐画儿的一半好,我也满足了。” 谢宛云十分崇拜地看着慧兰,眼里满是尊敬。 门氏听了,眼睛一亮,立马打蛇随棍上:“这好办。你这几个姐妹们,若是让她们下厨什么的,包准把你笑死。可是,这什么琴啊棋啊书啊画啊的,倒是都能摆弄一些。你不嫌她们浅薄的话,不忍就让她们当你的老师好了,她们几个在京城也不认识几个同龄的姑娘,正是闷得不得了的时候呢。” “不会太打扰吗?” 谢宛云不大确定地道。 “不会不会,当然不会。” 门氏一叠声地道,简直是喜不自胜了,在心中暗赞自个儿脑袋瓜子转得快,竟然连这种主意也想出来,这下,就不愁以后没有互相串门的机会了。这一来二去亲近了,还怕这机会不来? 帏帽之下,谢宛云也是嘴角微弯。 太好了,鱼儿上钩了。 里头一众女人们那是越谈越投机,越谈越相见恨晚,朱锦云对莫忧有一种格外亲近的感觉,虽然觉得这个叫做莫忧的姑娘同宛云嫂子在个性上一点儿也不相似,但是,两人身形什么的却很像,因此,对她格外热情。 而外头的朱承平、于闲两个虽是面上都带着笑,说的话文质彬彬的,可是,那里头暗藏的刀光剑影,针锋相对,却让乔文山这个中间人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菜终于上齐了,乔文山连忙站了起来,大叫着众人上席,这才结束了这痛苦的时期。 这一日,于闲、谢宛云在这儿呆在了一下午,到了申时才起身告辞。离去的时候,乔家三姐妹、柳如月、朱锦云都露出了不舍之意,再三邀请她过几天再来玩。门氏则提议她干脆带了丫头、衣裳过来小住几日,也好同姐妹们亲近亲近。 只是,从头到尾,却是不曾见过钱氏的出现,却不知为何。难道是对乔文山、门氏邀请他们来侯府,心里有意见吗? 马车载着于闲、谢宛云离去了。 此时,雨已经小了,只是毛毛细雨。 门氏忍不住就怪道:“真是,方才都下那么大的,怎么这会子却变小了?” 若是不变小,一直下下去,以这么大的雨势,那是势必无法出门的。 钱氏自然是有意见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乱投 侯府才整出假尸案,她钱氏是重点嫌疑犯,虽然后来圣上是下了旨,说这一切都是王嬷嬷私自所为,并不关钱氏的事。但这话,就是小孩子听了,也未必相信的。 乔文山、门氏偏在这事儿还没有过多久的时候邀请东院的表哥来。 这,不是给钱氏打脸吗? 所以,门氏虽然亲自来给她说了这事,钱氏不好拒绝,但心里其实并不乐意。但人真已经进来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一下的,之所以没去,却是因为钱氏现在正在等一个消息,心中真是急得不行了。 一见崔嬷嬷进来,门氏也懒得叫人,急急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有了消息没有?” 崔嬷嬷也顾不得先灌口茶水,浇浇发干的嗓子,面露喜色地道:“有了有了,终于有消息回来了。那俞二就住在胡明巷里,据说和他娘子一起。” 钱氏悬了几天的心终于落下,面上露出了冷笑。 不过是个小小的泼皮,也敢勒索于她? 哼! 雨后的天空,瞧起来格外地高、格外地远。 无数颗繁星在天上一闪一闪的,好像无数晶亮的眼睛一般。夜已经深了,朱承平却仍倚在窗前,由着微寒的风带着湿润的空气扑了进来。 “平哥哥,已经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柳如月柔声地说道。 “你也睡吧,我还想站一会儿。” 朱承平淡淡地道。 “那,我也在这里陪你好了。” “不用了!”朱承平的声音有些大,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地刺耳。柳如月的眼里露出了受伤的神色,朱承平的眼中似有悔意,遂降低了音量,有些无奈地道:“月儿,你也去睡吧!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柳如月咬着下唇,负气径自上了床,盖了薄被,心里越想越委屈,有些想发火,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这样左思右想,怎么想都想不通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越想越憋屈。 最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终于睡着了。 第二日,柳如月醒的时候,身边却是空空如也,朱承平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问可心,说侯爷一大早就走了,说是要复习功课。 柳如月再也忍不住,眼泪就悄悄地掉了下来。 淑仪来寻柳如月玩,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忙问她为什么哭。柳如月不欲她与朱承平的不和变成众人皆知,只强笑道:“也没有什么,妹妹你也知道我这性子,就是没事儿,也是三不五时心情不好会哭上一场的。” 听柳如月这么说,淑仪却是恼了:“我不知道别家的表姐妹是怎么样的,可是,从小,我就没有把姐姐当外人看,甚至,比我的亲姐姐还要亲,我有了好吃的,就是不给慧兰姐姐和可欣妹妹留,也一定会给你留一份;你也是,但凡从贵妃娘娘那里收到什么东西,最好的是一定留给我的。咱们俩个虽不是亲姐妹,但是,在我的心中,就是亲姐妹,也及不上你的。我原以为你也是一个想法,今儿个看来,却是我想错了。我把姐姐当作自己人,姐姐的眼里,我却是外人。即是如此,那我也不自找这个没趣儿,走了。” 说着,淑仪作出了要走的架势。 柳如月连忙拉住她,赔笑道:“瞧妹妹这话说的,真真是叫我这个当姐姐的无地自容了。唉,你是如此想,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想呢?有什么话就是对别人再不能说,对妹妹,我又有什么不可说的呢?我只是不愿让妹妹同我一样,也会这些事儿烦心罢了。既然妹妹不怕,我就说与妹妹听好了。妹妹素来聪慧,也许听了之后,也能帮我分析分析。要不然,一直这么下去,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随后,柳如月就将这些日子朱承平的奇怪变化全部说与了淑仪听。 她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你说什么?” “你说的可是真的?” 听崔嬷嬷说完她所查到的事情,钱氏大惊,一幅无法相信的样子,她道:“不、不会的,她是不会这么对我的。” “一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崔嬷嬷的眼皮垂了下去,遮住了暗藏的心思,看来,还是要慎重比较发了。看起来钱氏跟张嬷嬷是闹番了,可是,却还远远不到破裂的程度。人的第一反应最为真实,从这看来,钱氏还是信任她的。 现在是闹僵了,只要一个契机,便又好了。 钱氏院的东厢房其中一间屋子,就是由张嬷嬷给住着的。其实,原本她丈夫活着时,在府外也是有居所的。只是后来丈夫一去,孩子一亡,张嬷嬷也不喜欢一个人住在那样冷清的屋子里,总是会勾起她伤心的回忆。 因此,索性将屋子空着了。 而她自己,则卷着铺盖住进了侯府。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想陪陪钱氏的原因,在这个府里,姑娘实在是受委屈了,张嬷嬷是这么想的。 没有想到,以前如蜜的主仆,也有今日这般的田地。 这些天她病了,每天煎药喝,都有好几日了。每日听见钱氏不断地进进出出的声音,却始终不曾见过她踏入这屋子里一步。 张嬷嬷的心是越来越凉,比冰还凉。 崔嬷嬷见了钱氏之后,就来到了张嬷嬷的屋子里,一进门,就闻到满屋子的药味,十分呛鼻,崔嬷嬷恼道:“这些丫头,个个都这样贪玩。这屋子里这大的味道,也不瞧得让它散散,看我不剥了她们的皮?” 一边说着,崔嬷嬷一边去开窗子来透气。 张嬷嬷却并不领她这番情,冷冷地道:“用不着,我就爱这药味儿,就喜欢成天都在这药味儿里头生活。是夫人派你来的吧?想问什么就问好了。反正,这事儿同我无关,我是一点儿也不知情的。不论你怎么问,我就这一句话,爱信不信随你们去了。” 说完,张嬷嬷转过了身,背对着崔嬷嬷,接着,打呼声响起,如雷鸣一般。' 第一百六十六章解惑 崔嬷嬷的眸中就现出恼色,不过,想及钱氏的态度,这抹恼色便一闪而逝,她的脸上,反而又现出了笑容。推开了窗子,让屋子中的药味散去。也不叫小丫头进来,亲自动手将张嬷嬷屋子里略显杂乱的东西给收拾了,又摸了摸茶壶,见里头也空了,便提着茶壶出去了。 小丫头春燕和莲儿在院子里晾着衣服,瞧见崔嬷嬷提了茶壶出来,就笑嘻嘻地迎了上来,道:“嬷嬷您真是的,这种事情,哪用得着您亲自动手,唤我们一声也就是了。来、来、来,让我们去吧!” 说着,春燕就伸手去接崔嬷嬷手中的茶壶。 崔嬷嬷却脸色一沉,张口就骂道:“好你们两个小蹄子,平常见你们还好,怎么这么小小的年纪就怪会偷懒耍滑。张嬷嬷病了,屋子里乱成这样,你们就顾着你们自己玩得快活,连夫人的乳娘都欺负,你们这是猪油蒙了心,是不是?还想不想活了?就是张嬷嬷她心善,不与你们计较,我也饶不了你们!” 春燕、莲儿哪里想到好心好意来帮忙,倒惹出不是来了,眼里顿现泪花,心里委屈得不得了。 张嬷嬷那个人,生相不好,素来小丫头们就有些畏她、怕她。 平常没事儿谁都不敢近她的边,现在,都知道她与夫人之间生了些龃龉,心气儿正不顺。连平常最会献殷勤,在她的面前还有几分脸色的萍儿去服侍她,都被她骂哭了,还有谁会上去找骂? 再是夫人的乳娘,可说到底也和她们一样,又不是主子,都是奴才,谁也没比谁高贵到哪里去,她们去服侍她是敬重她,她却如此作贱人,她们又不是犯贱,还凑上去给人糟蹋啊? 两人的肚子里有一箩筐的话,但是,崔嬷嬷如此疾声厉色,正在气头上,她们哪里敢出言辩驳,只得连声道“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之类的话。 崔嬷嬷又训了她们几句,这才亲自去打了水,放在了张嬷嬷的床头。 张嬷嬷仍旧面对着墙。 崔嬷嬷就好声好气地道:“张嬷嬷,我已经教训过那些丫头了。这些丫头们,你不指使她们,她们就反了天了。你与夫人置气,也别委屈了自己。到时等夫人气过了,你却不好了,岂不是让夫人的心里过不去吗?” 张嬷嬷冷哼:“她的心里还有我这个乳娘在吗?有什么好过不去的?” “张嬷嬷你这么说,连我这个外人都要替夫人觉得委屈了,”崔嬷嬷非常聪明地把钱氏和张嬷嬷归入到了一伙中,而把她自己说成了外人,又继续道:“夫人对嬷嬷的心真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嬷嬷知道你那侄儿俞二现在住在何处吗?” “我都说过多少遍不知道了,还问这个,有意思吗?” 张嬷嬷不耐地道,若是她知道,她还不早就去逯那个混蛋小子了,把他押到夫人的面前,证明她的清白了。哪像现在这般心灰意冷,无计可施。 “你不知道,我却知道。” “你知道?” 张嬷嬷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转过来盯着崔嬷嬷:“这话,可是真的?” “嗯,我知道,其实现在,夫人也知道了。我来找你,也是奉了夫人的令,夫人真正对嬷嬷是没说的,就是出了这种事情,依然对嬷嬷信任有加,说绝对不可能的,张嬷嬷你是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 说了半天,崔嬷嬷就是没有说到重点上,不过,这番话说得中听,倒是让张嬷嬷这些天渐凉的心又有些热了。 她不耐地催促道:“别卖关子了,那畜牲究竟在哪里?” “不近不远,就在胡杨巷子里。” 张嬷嬷的眼睛睁圆了。 胡杨巷子里,她已经封存多年的家就在那里。 难道,那小子这些天竟然一直就藏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不成? 玉兰花已经谢了,只剩下一树的叶子,倒是几盆月季,开得正好。其中一盆,就摆在窗边的桌子上,此时,粉色的花衬着柳如月美丽的脸,正是人面月季相映红。 微风吹过,窗外芭蕉树叶发出沙沙地响声,好像有人在低语一般。 而窗里头,柳如月的叙述刚告了一个段落。淑仪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半晌没有出声。柳如月也没有催促于她。乔家三姐妹,柳如月心里最欣赏的就是乔淑仪,素来也与她最为交好,乔淑仪向来观察入微,常常于细节上就能发现出一些端倪,也许,她能从中发觉出什么也说不定。因此,柳如月耐心地等着,不去打断她的思路。 过了好一会儿,淑仪才抬起了眼。 看到她的眼神,柳如月就知道她是有所得了,心中不禁一喜。 淑仪的心中也有些得意,她不比大姐慧兰在琴棋书画上颇有造诣,也不及小妹可欣性子活泼天真,让人喜欢,只有这观人察事方面,她还是颇为自得的。只可惜,这种本事,在人口简单的乔家,没有什么太大的发挥余地就是。 淑仪就露出信心十足地笑容,道:“姐姐素来聪明,只是,事一关己,竟是糊涂了。妹妹问你一个问题,侯爷这样的态度是成为侯爷之前,还是之后呢?” “之后。” 柳如月想了想,这才极为肯定地回答,随后,不解地道:“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还是很大的关系。” 淑仪胸成有成竹:“我再跟姐姐说一件事情,姐姐大概就会明白我要说的意思了。” “什么事情?” 柳如月好奇地问道。 “就在皇上分颁了圣旨之后的一天吧。那天,我去花园里,准备剪几朵花到屋子里插,谁晓得竟然让我听到了一个消息。说几天前,姐夫去了夫人那里,好像是说几个朋友说好一起在外头聚会,因此,想领点银子,大约几百两吧!结果被夫人给拒绝了,说现在大比在即,还聚什么会,让侯爷专心在家复习。因此,侯爷只得怏怏回转了。” “你是说?” 柳如月微蹙起眉头。 “姐姐,我也只能说到这里了,再说下去,就不是我这个外人能说的了。姐姐这般聪明,定然是知道我的意思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出行 仍然是窗边。 一盆月季, 开得娇艳。 伴着那比花还娇的容颜。 只是,在柳如月的对面,原来应该是淑仪坐在那里。现在,却已经空空如也了。柳如月在沉思,想着淑仪临走前对她所说的话。 “由来没有男子不爱权,除非是那等酒色之徒。” “姐姐觉得,侯爷是那等甘于女子裙下的酒色之徒吗?” 柳如月想得入神,香谨和可心进出几次,也没有发觉。香谨担心地唤了她几声,只得到她说让她静一静的回答。等终于回过神来,已经是日到中天了。 柳如月就唤了香谨进来,准备换了衣服,去寻朱承平,一起到钱氏那里共用午饭。香谨却告诉了她一个消息,说朱承平遣了人来说过了,他有事出去,中午大概是回不来吃饭了,让柳如月自去陪钱氏好了。 香谨边说边担忧地看着柳如月,生怕她大受打击。 柳如月脸色微黯,不过,已经大概猜到朱承平近段时间为何那般反常的柳如月倒也很快振作了起来,对香谨道:“那赶紧快点吧,别让母亲久等了。” 香谨心中暗暗纳罕,本来还以为柳如月会伤心好一阵子的。 不过,见她如此,香谨心中也高兴。 于是,服侍她穿了衣服,便朝钱氏的院子走去。 虽然朱承平已经是侯爷了,但是,住处却并没有动。这府里最大的正院,并不由他居住,而仍然由钱氏住着;而仓库、府中的的银钱等等,也仍然牢牢地掌控在钱氏的手里。 朱承平一大早就离开了侯府。 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秋痕。 到现在,秋痕还搞不清楚朱承平带她来做什么。一大早,她本来正在锄一场雨后,地里新长出来的青草,上头晶莹的露珠把她的罗裙都给染湿了。秋痕却浑不在意。谢宛云最是喜欢花,在谢家庄的时候,她们主仆三人经常侍弄花草,早就习惯了。谢宛云说,当你亲手种下了一枝花,慢慢地看着它抽茎、发芽、长叶,最后,终于绽出了美丽的花朵。正因为有前面的过程存在,所以,最后花开一瞬时,便格外地美丽。 秋痕不懂那些大道理,她只是喜欢和姑娘一起种花,一起期待着花的开放,然后,在一边看着谢宛云对着绽开的花痴痴地笑,听着春歌在旁边叽叽喳喳地抱怨说忙了这许久,结果才开出这么点小白花什么的。 姑娘总是只要听说是花,也不管是什么花,就都想种看看,有种出从来不曾有人见过的异种牡丹,也有种出这种白白点点,同野花没有什么两样,一抓一大把的普通的花。 但是,不管什么样的花,花开的那一瞬,姑娘都笑得那样满足。 沉浸在往事中的秋痕,也痴了。 就在这个时候,朱承平派的人来了,打断了秋痕的思绪,让她心中有些不悦。姑娘、春歌不在的时间一长,很多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就忘了,不管心中舍不舍得,就是想不起来了。 所以,秋痕将能记起的回忆都写了下来,时不时就拿出来看,免得忘了。 如果连她也忘记的话,姑娘就实在太可怜了。 在书房里见到了朱承平,他只问了她一句:“你认识一个名唤莫忘的姑娘吗?”秋痕听了,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只差反问,莫忘,谁啊? 朱承平就笑了。 开心地笑,笑得极开心。 然后,朱承平就命她跟着他出门去了。 “侯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秋痕问道,她牵挂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们,这些,原来是东院里没有的,都是她从留香院带的种子,然后种了下来,有些花是十分娇贵的,水多了也不行、少了也不行,看你怎么办的意思。 “到了你就知道了。” 朱承平却并不说,只是淡淡地道,然后,就闭上了眼。 说实在的,对秋痕,朱承平其实还是极为客气的,只是,秋痕不知为何,见了他总觉得心里有些拘束。以前谢宛云在的那时候,朱承平身上的这种感觉好像淡一些,如今,却更加浓郁了,在他的周身环绕不去。 马蹄一下、一下地落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声音清脆,陪了她一路。 车是由福禄驾的,福贵坐在他的旁边,充当副手。 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车停住了。 福禄的声音朝气十足:“侯爷、秋痕姐姐,到了。” 秋痕先下车,朱承平后下车,下车之后,秋痕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那透着岁月沧桑的木门,上头题着两个字“聂府”。 这里,秋痕是曾经来过一次的。 为什么,朱承平要带她来这里?难道是谢老爷子他们来京了吗?可是,方离开了没有多久啊? 秋痕的心中疑惑万分。 不知道朱承平、秋痕同她只有一墙之隔,谢宛云此时正在和于闲计划着回请乔家人、柳如月、朱锦云她们之事,只是,要不要请朱承平呢? 针对这个问题,两人的意见有所不一。 谢宛云觉得应该要请,虽然她打心里是不愿意见到他的。就算是陌生人,也有想见的陌生人,与那种一点儿也不想再见的陌生人。 朱承平无疑就是后者。 可是,不请的话,与情与理都有些说不通。 毕竟,上次他是重要的陪客,虽然,陪得貌似和于闲出了真火,两个人最后拼起了酒,乔文山别的还劝着,在中间打个岔什么的,可于这酒上,却丝毫不含糊,不但不劝,还鼓着劲的喝,他自己也是。 最后,三个男人全部喝得趴下了。 于闲休息了一会儿,勉强走上了马车,一上马车,就瘫了。今儿个睡到辰时都过了才起来,早饭也没有吃。 这在往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而于闲,却不想请,想到朱承平又可以见到谢宛云,虽然他并不知道谢宛云的身份,但于闲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像扎了根刺。 两人正为这事僵持不下,就听门童来传,说永平侯爷求见。两人不禁楞住了。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危机 于闲便又问同行的都有谁谁谁,门童却说,只有一个姑娘。 是柳如月吗? 两人心中暗猜,谢宛云心细,又问作何打扮,得知那个姑娘一身素粉,脂粉钗环全无,发髻上戴着一朵小白花,竟像是为谁守孝的样子。人长得素净,脸是鸭蛋脸,身高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衣料子也是好的,不过站在朱承平身后,看起来像是有点地位的大丫头,不像是主子。 秋痕虽然来过一次,可是上次并不是这个门童替她通报的,而且下午的时候来第二天一早就走了,又是个丫头,所以,这门童并不记得。但是,他却口齿伶俐,描述得极为清楚,上到秋痕的发式,下到穿什么样颜色的裙子,都说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一点儿也不错,却是伶俐之极。 于闲便笑着叫扫雪赏他银子,他笑嘻嘻地接了,欢喜而去。 人既然已经来了,总是要见的,于闲去接待客人,谢宛云则回去先换了衣裳再来。在府里,她都是一身素服,这个样子总不适合见客的。 总管宁伯亲引朱承平、秋痕到了正厅,他却是认得秋痕的,笑着打了招呼,秋痕还了礼。 几人到时,于闲已经坐在里头了,见到朱承平,便长身而起,上前迎了几步,算不上多热情,也算不上失礼。见到秋痕,于闲微讶,心中一沉,暗叫庆幸,还好谢宛云回去换衣裳,未曾一同前来。 该如何把朱承平是带着秋痕前来的事通知给谢宛云呢?又该如何让秋痕见到谢宛云之后不显示出任何异样让朱承平察觉不对劲呢? 为了减少谢宛云暴露身份的危险,连扫雪、踏霜于闲也并没有告知道他们谢宛云的真正身份,只道是受了谢敬的托而照顾的朋友。 本来是为了保密才做这样的安排,却没有想到遇到这种突发事件时,却成了桎梏,捆住了自己的手脚。 不过,也因此,于闲知道了朱承平的难缠。 这人的城府可真是极深,上回去侯府里时,朱承平见到谢宛云,没有显示出任何异样,还以为成功瞒过了他去,没有想到,当时不露声色的他立马杀了一个回马枪,让他们措手不及,还带了秋痕这个最有力的武器。 蒙过别人也许容易,但是,想骗过贴身服侍过谢宛云这么多年的丫头,却几乎是不大可能的事情,这朱承平可真是狡猾,只要秋痕露出一点破绽,他们就可以说是前功尽弃了。 这个人,以后面对他时是更加小心才行。 于闲的心中暗急,可是,面上却仍旧带着闲适的笑意。 两人见礼之后分了主宾各自落座,于闲又命人给秋痕也设了坐,秋痕本来不愿坐,不过,朱承平道:“于兄既是让你坐,你便坐下吧。” 秋痕便告了罪坐下。 朱承平端起了茶杯,浅啜了一口,作不经意状问于闲道:“说起来,我今天还听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不知道于兄有没有兴趣听听看呢?” “我有没有兴趣不重要,关键是侯爷倒似乎挺有说的兴趣。那我也不能堵住侯爷的嘴,不让你说,是不是?” “这个莫忘姑娘,既然是于兄的表妹,而且,关系已经亲密到将她托给于兄照顾的程度,那应该是很亲的亲戚才对。如此说的话,宛云也是应该是认识的吧?” 于闲在心中思索着朱承平问话的用意,嘴里却不置可否地道:“忘表妹是我一个远房姨妈的女儿,跟我们家论血缘虽然不算太近,不过历年来都有走动,因此关系倒是极厚。宛表妹同忘表妹小时候倒也曾经一起玩过。” “即是如此,那倒奇怪了,为什么秋痕却说听都不曾听说过还有一个莫忘姑娘呢?” 朱承平的手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之上,眼睛却并不曾盯着茶杯,而是紧紧地盯着于闲的眼睛。 于闲的眼睛微微一缩,这人显然已经试探过秋痕了。 只不知道究竟都问了些什么,知道多少? 心里暗自在猜测着,嘴上,却只淡淡地道:“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秋痕虽然也是自小伴着表妹长大的,但是,却是表妹七八岁的时候才来谢家庄。宛表妹同忘表妹也只在年纪还小,大概三、四岁的时候玩过几次,就是宛表妹自己还有多少印象,也挺难说。秋痕不知道也是有可能。只可惜春歌不在,要不然,也许她会记得一些也说不定。” “是吗?那还真可惜呢。对了,莫忘姑娘是哪里人啊?从小都住在哪里呢?双亲是什么时候亡故的?何时来投奔于兄的呢?” “没有想到,侯爷对我的家事这么有兴趣啊!三姑六婆好像都有这种好爱好,侯爷的爱好还真与众不同啊。不过,这么刨根问底是不是有点失礼了呢?侯爷也是读过圣贤之书的人,为何行止却这般孟浪,却叫我有些不解了。” “君子坦荡荡,无不可告人之事。” “逢人只讲七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 正厅里,两名男子,你一言我一言,暗藏机锋。一个步步紧逼,一个严防死守,看似言笑晏晏,宾主尽欢,实则步步陷阱,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秋痕此时也感觉到空气中那种表面轻松之下暗藏的凶险,心里疑惑不已。 莫忘、莫忘,真是她不知道吗? 于家世代人丁稀少,亲戚也极少,同姑娘一同回去拜年时,倒真有听说一个莫家几乎年年都会来拜年,不过,却从来没有听说他们有个女儿叫做莫忘啊?当然,她以前也从来没有留心过这莫家生的究竟是儿子还是女儿,有几个儿子、几个女儿这种问题。 但是,若真是小时候与姑娘一起玩过,夫人、春歌应该也会提起才对啊。 侯爷为什么又这么在意这个叫做莫忘的姑娘呢? 秋痕的心中有些不舒服,姑娘才去了多久啊。 外头,换了一身衣裳的谢宛云正踏着青石砖的筑成的小路,慢慢地朝这边接近着,她丝毫不知道在厅里,等待着她的是什么? 这时,已经远远地瞧见谢宛云朝这边走来的于闲终于沉不住气了,他放下了茶盏,站了起来,道:“恕罪,容我暂时离开一下。” 朱承平却同时起身,伸出胳膊,拦住了于闲。 “于兄,有什么事急得连片刻工夫也等不了了呢?”' 第一百六十九章疯婆子 两人一个要走,一个不让走,僵持不下。 秋痕在一边奇怪地看着他们,不晓得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谢宛云的一只脚迈入了厅里。 一眼,她就看到了秋痕。 秋痕忙站了起来,心道,这女子的个头倒和姑娘差不多似的,不禁有几分亲近感,再加上又是于闲的表妹。对于那一段时间陪着她忙前忙后,又是出人又是出钱又是出力的于闲,秋痕还是极为感激的,所以,她就迎了上来行礼道:“莫姑娘好。” 谢宛云忙伸手来扶她,正欲说不必多礼,却见秋痕的眼落在了她的右手的无名指上,然后,不动了。 那是一道浅白的印子,极细,斜着的,如同月牙一般,就在谢宛云的无名指边上。 其实是极不显眼的,一般的人只怕就算是相处了数年也未必能发觉。但对秋痕来说,却太熟悉了。这是一次做针线活时,谢宛云和春歌、秋痕玩闹时,不小心给秋痕手上的剪刀划了个口子,流了不少血。 事后,就落了一个这么一个印子。 秋痕因为此事自责不已,记忆深刻。 这一个印子,也许春歌也早已忘记了,但是,秋痕却绝对不会忘记。 她震惊地看着谢宛云,微微张开了口。 胡杨巷子里的一个院落。 面积虽然小了点、旧了点,不过,朝向、光线都极好。 院子里没有什么太大的树木,只种了一棵槐树,有个一二十年的树龄吧,枝叶还算浓密,树冠却并不大。乘凉什么的估计有些勉强,但是,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浓绿的叶子之上,叶子好像也在发光似的,让人看着,心情都跟着晴朗了起来。 春娘边哼着歌,手里边作着针线活。 俞二则笨手笨脚地一边晾着衣裳,一边笑看着春娘,一不小心,手里的衣掌就落在了地上。 昨日雨大,今日虽是出了太阳,到底还未全干。 落下的衣裳正好在春娘的面前,她就捡起了,一看,已是沾了一地的稀泥了。她就瞪着俞二,叹道:“做个事马马虎虎的,连件衣服都晾不好,真是蠢货啊蠢货。” 俞二被骂了,也不恼,只盯着春娘呵呵地笑。 他本来也不是多爱笑的人,可是,自从与春娘成亲,有了孩子之后,他天天这脸上的笑就收都收不住。 春娘本来绷着个脸,也被他笑得没脾气了。 遂站了起来,准备打水把衣裳洗了,俞二忙从她的手里夺过了衣裳,道:“我来我来,这种事情有我就好了。你只管歇着就是。” “我才一个多月,哪里连这点儿事都做不得了。” 春娘不满地道,成天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做的,这身子骨都快生锈了。俞二却不理她的抱怨,把她强按在了板凳上,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是隔壁家的张嫂子吧?”春娘猜测道:“先前,她有跟我说过,说她这回回娘家,把她嫂子她们以前生孩子时用的尿片、旧衣服什么拿了来,分我一些。算着,也差不多是这两天回来呢!” “要人家的旧的作甚,到时全用新的好了。” 俞二不以为然地道。 “你是不知道小孩长多快才有这话,一件衣服不到一个月说不定就要换了,全买新的,那得多浪费啊。再说,这新布扎手,反而不如旧布柔软。你看这床单,不也是半旧的比新的睡着舒服吗?” 春娘解释道,又催促俞二:“你快去啊!别让人家等久了,不好。” “真奇怪,这婆娘怎么这回这么有耐性啊?若换了往日,只怕早就大着嗓门吼了。” 俞二边咕哝着边打开了院门,心里想着这张嫂子咋也不在娘家多呆几天,成天地喜欢过来霸着春娘不放,害他跟春娘天天一个屋檐下,只要她在,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晚了,人走了,春娘却哈欠连天地睡了。 这几日好不容易自在了几日,竟然这么快又回来了。 这么想着的俞二露出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手里边拉门,“张嫂子”几个字已到了嘴边,却硬是咽了下去。 大伯娘?!!! 外头,那个皱巴巴苍老而严厉的脸,不是属于张嬷嬷还谁于谁? 张嬷嬷见了俞二,气就如同火山爆发般喷了出来。 她一把紧紧地拽住了俞二的胳膊,不让他跑,嘴里则一连串地骂道:“怎么?没有想到我会找到你这个小兔崽子的窝吧?看你还能逃哪里去?看你还能逃哪里去?你胆子可真肥啊?以前,大伯娘总觉得你在外头横点、狠点,可对家里的人还是讲情义的,一直觉得你是条汉子。可是,现在,你就这么对你大伯娘我的?从小到大,我有哪点儿对不起你的,你说!你说!走,找你爹娘去评评理去!” 张嬷嬷边说边把俞二往外头拽,春娘疑惑地看着张嬷嬷,不解地问俞二:“这位大娘是谁啊?什么大伯娘啊?爹娘,是公公婆婆吗?你不是说,他们早就已经过世多年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如果说春娘被这一切搞得糊里糊涂的话,张嬷嬷比她还糊里糊涂。 不仅是糊里糊涂,而且还震惊,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盘着发的小妇人,虽然发型变了,穿的衣裳没有过去那样精美,可是,这分明是,绝对不会搞错的。 “春歌?” 她不是同谢宛云一起落入了湖中死了吗? 难道,现在的是鬼? 张嬷嬷的眼里露出了恐惧之色,难道是春歌死了,化为冤魂前来找她索命了?张嬷嬷的腿开始打起了哆嗦,突然一阵难闻的气味散发开来。 她,竟然吓得尿失禁了。 俞二这时却顾不上张嬷嬷,他担心的是春娘,所以,他连忙把张嬷嬷往外推,嘴里骂骂咧咧地道:“哪里来的疯婆子,乱认什么亲。老子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出去,给我出去,再不出去,小心老子揍得你爬都爬不起来!” 太过震惊之下,张嬷嬷也没顾得上反抗,就这么被俞二推得出了院子。' 第一百七十章我呸 原来是疯了啊?怪不得。 春娘目露同情之色,道:“别对老人家这么粗鲁,怪可怜的,你轻一点。” “知道了,你就是心好。” 俞二连推带搡地把张嬷嬷推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院门,低声地在张嬷嬷耳边道:“有什么话,一会儿说。你先去我们上次说话的小茶楼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 说完,他就才回去安抚春娘不提。 张嬷嬷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小茶楼的,又是怎么来到二楼的雅间的,等到她终于回过神来,不禁掩住了鼻。 这老脸,可丢大了。 张嬷嬷的脸火辣辣的。 不过,当最初巨大的恐惧褪去之后,张嬷嬷终于脑子略清醒了一些,分析起事情的真相。显然,当初春歌并没有被烧死,也没有掉入湖里淹死,而是被俞二所藏了起来。那么,谢氏呢?不会也被这家伙给霸占了吧? 真是疯了、疯了! 这家伙的脑子还正常吗? 同样是震惊,与张嬷嬷的恐惧不同,秋痕却是满腹的欢喜,一声“姑娘”已到了嘴边,马上就要叫出来了。 谢宛云从秋痕的眼神停留在她的手指那一处时就知道不好,也不过是一道小伤,当时秋痕却连续好几天都在夜里默默地掉泪。 那个时候,秋痕刚到谢家庄不久,心里还十分不安,做了这样的错事,一是自责,竟然害谢宛云的留疤了,虽然只是一道小疤,但是,姑娘家的,留了疤总是不好。而且,当时这条疤也比现在大多了、明显多了;二是害怕,怕犯了错被赶了出去,那她就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了。 后来,她十分努力地照着大夫的嘱咐天天提醒谢宛云喝药,给她抹药膏,天太热,谢宛云发脾气不愿抹药膏,她就哄着谢宛云,说抹了药给她打扇,一点儿也不热的。当时的谢宛云也不太懂事,哄高兴了,就抹了药,然后让秋痕给她打扇。这一扇就是好几个时辰,秋痕的手都麻了。还是后来于氏知道了,教训了谢宛云一顿,让她给于氏打扇,结果,不到半个时辰,谢宛云就受不了了。 这道疤,对谢宛云来说,也是一个极为深刻的记忆。 所以,立马晓得想要瞒过秋痕估计是不可能的了,而她的眼角已经瞄到了朱承平此时已经丢下了于闲,朝这边走过来了。 秋痕的嘴微张,眼见就要被叫出来了。 谢宛云灵机一动,突然身子一软,朝秋痕的那边倒了过去。 只是,她想的倒是好,但事实却并不如她所愿。 秋痕下意识地伸出了胳膊,想要抱住谢宛云,但是,朱承平却横插一脚,拦在了前头,把谢宛云揽入了他的怀抱。 谢宛云的身体微僵。 朱承平沉声吩咐道:“秋痕,出去跟富贵说,叫他把王太医给请来,快!” “母亲,我来了。” “又来作甚,不是说了,早上来过就好了吗?天气太热,你身子又弱,中了暑就不好了。而且,也麻烦。咱们两个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客气?” 钱氏嗔怪道。 “哪就有那么娇弱了,而且一点儿也不烦。我才不是客气,是真的想同母亲说说话儿。是不是母亲嫌我吵到你了,这才故意找借口不让我来呢?” “我一心为你,你反而倒打一耙,得、得、得,你以后爱来就来,我再不说你了。” 这时,丫头们端了个绣墩在钱氏的榻前,柳如月就在榻上坐了,看到钱氏面前由冰窖里刚镇过拿出来的瓜果,上头还冒着白白的寒气,就劝道:“天热吃这些东西自然是爽口,可是,母亲也要克制一点才是。要不然,又要闹肚子了。” “知道了,到底我是你母亲,还是你是我母亲啊?” 钱氏无奈地道,两个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着,丫头们不时也岔上几句,看起来倒也其乐融融。只是,钱氏的眉眼间,似乎有什么心事似的。柳如月就问起。钱氏懒懒地道:“哪有什么心事,不过每月总有几日提不起劲而已。不说我,倒是你,好像今日也不单单只是为了陪我而已,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是吧?” 柳如月就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嗫嚅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真的,没有什么事情。” “你这孩子的性格我还不知道,没事儿你会这样?” 钱氏就吩咐道:“珍珠,你们下去吧,我同月儿说点事情。” 珍珠等人领命下去,钱氏又问柳如月,柳如月这才咬着唇,道:“姨母,有一些话,我想同您说,是我心底里的话,说错了,您可别跟我一般见识才是。” “咱们两个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尽管说就是。” 钱氏鼓励道。 柳如月这才小心翼翼地说了:“姨母,我听说了一件事情,说,平哥哥想找您拿几百两银子请朋友在酒楼吃饭,您给拒绝了。可是真的?” 钱氏的眼眯了起来,不悦地质问道:“这事,你怎么知道的?平儿跟你说的?他可是对我的决定有怨言,对你抱怨了?” “没有,平哥哥什么也没有跟我说,是我无意中听到的而已。” 柳如月连连摆头道。 “既然不是平儿说的,你提起这事干嘛?” 钱氏的语气冷了下来,她已经感觉到柳如月接下来要说的话定然是她不会喜欢的。感觉到了钱氏的不高兴,柳如月犹豫了一下,也许这个时候停下来才是恰当的。这个姨母的脾气她是晓得的,现在就已经不高兴了,只怕等她说完,会更不高兴。 柳如月是不愿同钱氏搞得不愉快的。 但是,想到朱承平这些天的态度,柳如月的心又坚定了起来。 不过,嘴里仍是十分委院地道:“姨母,我没有什么恶意。我只是觉得,现在平哥哥也被圣上封为侯爷了,也算是这府里现在的主人。跟以前当世子时不一样,应酬也可能会多点,是不是,这方面,能够稍微松一些呢?我是这么想的。” “哼,别说的好听了。你们是不是觉得现在你们的翅膀硬了,觉得这整个侯府全都是你们的了。我呸——”' 第一百七十一章还要装多久 钱氏勃然大怒。 手里的西瓜皮往柳如月的身上一甩,喷出的口水也正好飞到了柳如月的脸上。 柳如月的心中升起了一阵屈辱感。从小寄居在叔叔婶娘家,叔叔婶娘待她当然比不上亲生女儿,不过,看在皇贵妃姨娘的份上,也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 几个姐妹之间,虽然慧兰的脾气有点大,有时候有些蛮横,给了柳如月不少气受,但是,却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污辱。 柳如月的笑僵在了脸上,再也笑不出来了。 没有想到,这种在别人那里都没有受到的污辱,她最亲的姨母却亲自给了她。 没有留意到柳如月的愤怒,钱氏的气犹未撒够:“告诉你们,想都别想。我嫁进来的时候,这个侯府早就已经是一个空壳子了。这份家业,全是我辛辛苦苦地攒下来的,供你们吃、供你们穿,已经很够意思了。如今竟然还想打这份产业的主意,没门!” “那群老东西还有朱传盛打的主意,以为我不知道?他们以为只要把爵位给了平儿,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我的东西全部抢走,别做美梦了。” “月儿啊月儿,别人这么对我也就算了。怎么你也帮着他们算计我?今天是几百两,下次是几千两,再下次是几万两……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尽的啊。告诉你,男人算什么?只要你有权、有钱,这男人就是再恨你,他也离不开你;而如果你一旦只顺着他,爱着他,你迟早都会被他所抛弃的。这一点,你现在不明白,以后会明白的。” “这个府里,只有我,才是你唯一的依靠。平儿,他是朱家的子孙,是靠不住的。我们只是需要他来当个名义上的侯爷,这府里的一切,仍然要牢牢地掌握在我们两个的手里。你明白吗?” “可是,这样的话,平哥哥的心会越走越远的。姨母,我不想失去平哥哥的心。” “是男人的心重要,还是一辈子风风光光的生活重要?这两条路,你只能选一条。你不能什么都想要。” “你还没有看出来吗?若是平儿真的爱你,他又怎么会用这样的手段逼你?” “你赶紧让你那被情啊爱啊冲昏了的头脑醒醒吧!” “姨母!” …… 无论柳如月如何哀求,钱氏却毫不心软。最后,柳如月只得黯然离去了。不知何时,天阴了下来,雨点一滴一滴地落下,柳如月却没有丝毫躲雨的意思,在雨中行走着,心乱如麻。难道,真的没有两全的办法了吗? 她不想像钱氏那样过着看似风光却孤寂的生活,可是,却也不想过着现在连几百两银子也讨不到的憋屈生活。 一定要选择一方吗? 姨母,这是你逼我的。 到时,你可别后悔。 一道紫色的闪电划亮了天空,柳如月的脸也变成了紫色,那狠厉的神情是从来不曾在人前显露过的,显得如此地狰狞。 这还是那个众人都赞温柔和顺的柳如月吗? 怎么看起来是如此地陌生? 怎么还没有来? 都下雨了。 张嬷嬷不安地在二楼的雅间走来走去,不时透过窗子看看外头的行人。只看到不少的人慌慌张张地往家跑,街道上很快就变得空了,竟是一个人也不见了。 等待真是煎熬人心。 此时,张嬷嬷已经叫店小二给她买了一身新衣裳换上了,那股子骚味总算离她而去,浑身倒是清爽了。只是,这一颗心却像是吊了十五个水桶一般,七上八下的,总叫人安生不起来。 这件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也越来越棘手了。 真不知道若是钱氏知道春歌仍然活着,甚至那谢氏也很有可能仍然活着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张嬷嬷简直不敢想象。 只怕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裂缝又会越扩越大了。 几十年的主仆生涯下来,张嬷嬷还是第一次觉得,她和钱氏之间,这一回,似乎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只是,钱氏是她唯一所拥有的了。 如果离开了她,张嬷嬷真不知道该如何生活,她的生活有什么盼头。就一个人独自在那个小院里,孤独终老,也没有照顾,也没有人闻问,也许还会受病痛的折磨,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去吧? 只是想想,张嬷嬷就觉得可怕得紧。 不、她不想这样死去。 这件事,一定要好好解决,张嬷嬷告诉她自己。 终于,看到一个人影由远而近了,近了,更近了,那身形,那走路的姿势,都同俞二极像。看到面容了,的确是俞二没错。 总算,来了。 张嬷嬷关了窗,坐到了坐椅之上,等待着俞二的到来。 她要冷静,冲动解决不了问题。一定要想个好法子把这件事情弄圆,张嬷嬷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总算平静了一些。 只有窗边那两滩脚印形状的水渍,无言地诉说着方才的等待。 俞二小心翼翼地推了门进来,还以为以张嬷嬷会像上次一样拿着茶壶什么的就朝他扔过来,没有想到,这一回,却什么也没有。 太安静了。 实在是安静得过头了。 倒让俞二心里有些毛毛的。 “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春歌会跟你一起?还有谢氏呢?是不是她原来也没有死,也被你给金屋藏娇了?” 装晕这招真好用。 难怪柳如月总喜欢有事没事就晕一下。 的确,这样一来就争取到了时间,于闲应该能对秋痕说清楚,就不会露出了破绽了。谢宛云本来还在心里表扬她刚才的灵机一动想得这一招用得可真是及时、准确、无懈可击。可是,随着时间的过去,她却越来越觉得有些不对头了。 装晕的人应该什么也不知道,好像睡着了一样吧? 可是,她明显地感觉到有两道视线大喇喇地落在她的脸上,被人盯一会儿还没有什么,可是一直盯着一直盯着,谢宛云就觉得有些不自在了,想动却又不能动的感觉真是一种煎熬,也没有过一会儿,谢宛云就觉得她的浑身都僵直了。 这、这家伙究竟还打算看多久啊? 谢宛云在心里抱怨着。 却听到朱承平淡淡地道:“你还要装多久?不累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心虚 被看穿了。 她装的有这么不像吗? 还好现在脸上有一层纱,无论什么样的表情都是看不到的。要睁开眼睛呢?还是不睁开眼睛呢? 谢宛云十分纠结。 睁开吧,实在不想跟这个男人独处,最好离得越远越好,对这个男人,说恨嘛,恨不太起来;可说不恨吧,心里其实又是有怨的。倒不如离得越远越好,见不着了,便也不会特别想起,心里反而宁静一些。 不睁开吧,貌似已经被看穿了,再闭着眼貌似有点掩耳盗铃的感觉,好像她怕了他似的。 真是,为什么她要怕他啊? 怎么说起来,也是他这个为人夫、为人父的人没有尽到职责,宝宝才会……想到这里,谢宛云的心又开始熟悉地疼痛了起来。她的宝宝,她可怜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的宝宝,还没有来到世间,看看这个世界就提前离去了的宝宝,没有犯任何错,只是因为有了他们这样无能的爹娘,才被连累无辜离去的宝宝…… 谢宛云的眼变得冷凝了起来。 他,没有这样的资格! 而她,绝对不会再后退一步! 谢宛云睁开了眼,从床上起来,越过了朱承平,朝外走去。 “你这是心虚吗?不敢面对我了吗?谢、宛、云!” 骤雨初歇,天边的乌云被拨散了,天光初现。 小茶馆内,俞二的话也告了一个段落,所有的事情都清楚了,张嬷嬷的脸色沉重,心里头被乌云压得沉甸甸的,她怀疑地盯着俞二道:“你说的可全都是真的?不是骗我的吗?那春歌真的什么也记不得了?还有她真的有了你的骨肉?” “当然是真的,我哪能骗你!”俞二露出一副受到污辱的表情:“大伯娘你还不晓得我?我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什么时候坑过家里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春娘她有了我的骨肉,我想带她远走高飞,到个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这才需要一笔银子。要不然,也不会让你为这个难。实在是我一个快要当爹的人了,总不能让老婆孩子跟着我过颠沛流离的苦日子吧!” “那现在该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啊?” “夫人已经知道你的住处了,现在还有人盯着你们那呢。还好派来的人似乎并不认识春歌,夫人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如果有人认出了春歌,那可就完了。夫人也许能容得下你,可是,春歌,是绝对容不下的。” “可是,春娘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俞二着急地道。 “你这么说,可夫人她能相信吗?就算退一万步,她相信了,可这春歌能忘记过去的事情,谁又知道她什么时候不会突然想起呢?到了那时候,会怎么样?以夫人的个性,绝对会宁可事先绝掉后患的。” 张嬷嬷对钱氏极为了解,如果换了别人,张嬷嬷也一定会建议钱氏这么做的。 可是,俞二不同。 当初,叔家本来是准备把这个儿子过继给他的,虽然后来张嬷嬷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不是她不喜欢俞二,而是因为那个时候钱氏和朱传盛闹得正厉害,钱氏伤透了心,张嬷嬷成天地都在府里陪她安慰她,把个孩子弄了过来,也没有办法好好照顾,那又何苦让他们骨肉分离呢? 虽然拒绝了这个提议,不过,俞二在张嬷嬷的心中其实还是相当于半子的,待他也格外不同。这次让俞二去做这事,也是想让他借此机会立个功,然后得个好差事,进府里当下人以俞二的性格肯定是干不成的,可是,夫人把替府里采办的事儿分那么几宗给俞二,也够他受用无穷了。再娶房老婆,生个儿子,这一辈子也有着落了。 现在,老婆、孩子倒是都有了,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春歌呢? 这事儿,实在是太棘手了。 “二子啊,你还是忘了她吧,以后,大伯娘再给你娶个好的不成吗?” 张嬷嬷劝道。 “大伯娘,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俞二再不成器,也是个男人。如果连老婆孩子都护不住,我还叫男人吗?还不如一头撞在墙上死了算了。 这种话,我不想再听。 我现在立即回去,带春娘离开这京城。大伯娘您有心的话,就借点银子给我,也算是不枉我这些年来,心里把您当娘一般。” 说着,俞二就站了起来。 想到春娘一个人在家里,附近有那么多不怀好意的人,俞二哪里还坐得住。心中暗悔,当初实在是低估了侯府的力量,以为只要他不回家,侯府定然也找不到他的行踪,这才为了春娘豁了出去,想出了这勒索的主意。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被他们摸到了住所。这下,连春娘也会有危险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得什么钱不钱了,只想赶紧带着春娘离开京城。 张嬷嬷也晓得俞二的个性,别看在外头打打杀杀,拼起来了,命都不当一回事,可是,对家里的人却是最重情谊不过。他那个一走就直喘的爹拿着刀追他,一刀把他胳膊划了一刀,他还在喊:“爹,您小心点,别把自个儿弄伤了。“ 现在既然这么说了,肯定不可能弃春歌不顾了。说来也怪,这个小子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也给他相了不少姑娘,可是,没有一个看得中的,都二十五、六的人了,还没有成亲。愁得他爹娘为此白发都没有少生。可他却满不在乎,说要娶就娶个他中意的,放在家里,天天看着也舒心,要不然,娶个看着都不舒服的,那不是瞧着都闹心吗?那他还宁愿打一辈子光棍算了。如果不是这情况,张嬷嬷肯定也是替他欢喜的。 可现在,张嬷嬷的脸色变幻不定。 若是俞二真的跑了,就算她说不知,钱氏肯定也是不会相信的。 可她若是想阻止俞二走,那春娘的事绝对瞒不住,一旦钱氏知道她还活着,绝对饶不了她。到时俞二非得恨死她不可。而且,春娘的肚子里还有俞二的骨肉。 张嬷嬷是左右为难,举棋不定。 俞二的心也是高高地吊了起来,没个着落。 他倒不是为他自个儿担心,大老爷们儿,砍了头十八年后也照样是好汉一条,他是担心着春娘。 张嬷嬷的决定,关系着他们的命运。 若是张嬷嬷实在不肯,那他也只有,俞二下定了决心……' 第一百七十三章绝对不会放过 “你这是心虚吗?不敢面对我了吗?谢、宛、云!” 朱承平的声音像在山谷喊话时一般,在谢宛云的耳边萦绕。 被怀疑了吗? 应该像在柳如月面前一样,设法掩饰,打消他的疑心,让他彻底地放弃这个念头才对。 可是,谢宛云的心里却蓦地升起了一股怒气。 凭什么? 凭什么他用这种质问的语气问她? 凭什么他一副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事的样子? 也许她真的也有错,可是,错的最多、最大的,绝对不会是她? 那她,为什么要心、虚? 明明作恶的人都可以毫无廉耻,大喇喇、毫不羞愧,毫无悔意、风风光光地活在这个世上,她从来不曾害过人,为什么反而要躲躲闪闪的? 谢宛云蓦地回过身,她看着朱承平,眼神如同利剑一般,一字一句地道:“侯爷是得了健忘症吗?谢宛云已经死了,早在几个月以前就已经死了。” “我、是、莫、忘!” “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莫忘,侯爷,最好记清楚了。下次,若是再对着我再喊一次谢、宛、云,这个名字,我会连你也一起,绝对不会放过的!” “记、清、楚、了、吗?” 小二坐在墙边的板凳上,靠着墙打起了盹儿,头一点一点的。刚下过雨,街道上还十分冷清,都没有什么人。他们这里自然也是冷清之极了,正好偷偷闲,睡个觉。一阵风来,好凉爽啊! 小二舒服的嘴边的口水都流下来了。 突听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如同暴雷一般响起:“好啊,你这个偷懒耍猾的家伙,不想要工钱了是不是?” “掌柜,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少,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要不,我给您作揖,我给您磕头。” 被吓得跳了起来的小二人也没有看清,就连连弯腰。 “哈哈哈——” 来人大笑了出来。 小二听到声音抬头一看,鲜亮的蓝色绸袍,手里提着个鸟笼,正拍着腿在那里大笑不止的哪里是那个小气刻薄的掌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小二埋怨道:“我的周大爷,您这玩笑可开得大了,我的心肝都快给您吓出来了。又出来遛鸟啦!照老规矩来壶普洱?” 周大全点了点头:“照旧就好,不过,今儿个,你可得请我。要不然,等你家那小气掌柜回来了,我可得跟他说你趁他不在的时候偷懒耍滑的事儿。” “您一个当爷的也好跟我们这些讨口饭的人计较这个?” 小二苦着一张脸,不过,除了自认秽气也没什么办法,只得下去泡茶了。不一会儿,茶就上来了。 周大全坐在靠窗的位置,喝喝茶,不时逗逗鸟儿,这日子可谓是惬意之极了。 小茶馆二楼,挣扎了许义。 张嬷嬷终于有了决定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也只有照你说的办了。” 听到这话,俞二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目中露出了感激之色。 张嬷嬷年老经过的事儿又多,极为了解钱氏的手段。 以前,俞二之所以能躲了过去,是因为钱氏并没有觉得他是很大的威胁,因此也就没怎么费心去找。 现在出了俞二企图勒索之事,又突然间不要钱逃得无影无踪了,钱氏心里不安之下,只怕会借用官府的力量去寻他。 因此,张嬷嬷又叮嘱道:“不过,听我的话,这白天走肯定是不行的,你们到了晚上,趁天黑的时候,也别提灯,悄悄地走。然后找个近城门的客栈什么的住下。天亮城门一开,立马出城。出了城之后,也别以为就没事了。别到热闹的地方去,找个偏僻的乡下或者深山里,先躲个几个月,等风头过了再出来。银两的话,我这回出来也没有带多的,这些你都拿上吧。俭省一些,撑几个月问题应该不大。等以后,你悄悄地找人捎信来,我再想法子给你捎去就是了。放心,大伯娘这些年也有一些积蓄,虽然不能让你们过上什么大富大贵的生活,比一般的人家还是好一些的。只是,你这回走了,到底不比在家,没有人照顾你,你还要照顾老婆孩子,切不可再像以前那样逞凶斗狠了,该低头的还是要低一下头。这人活在世上,谁都会有弯腰的时候。” “谢谢大伯娘。”俞二的眼中隐有泪光,以前就知道大伯娘待他好,爹娘有时候还嫌他不争气,比不上大哥,只有大伯娘,总护着他,倒是比亲娘更疼他几分。现在,又这样替他着想,俞二有些担心地道:“不如大伯娘您也跟我们一起走吧!春娘是个好女人,她一定会和我一起好好地孝顺你的。您年纪也大了,我也总在心里琢磨着,这么一直在别人府里总不是个事儿,夫人就算是待您好,可再好,也是主仆,能好过家里人吗?” 俞二的这话不由触动了张嬷嬷的心事,以前,她将钱氏看成亲生的女儿一般,从小乳娘、乳娘的叫着,就真当自己是娘了,可是,却忘了,这娘前面还有个乳字,有乳才有娘,没乳,自然也不是娘了。 这一段时间的经劝让张嬷嬷有些明白过来了,钱氏待她再好,也是主仆的情分,越不过这个线。 张嬷嬷不由有些心动,但是,这么多年的情份,投入了那么大的心血,而且,再怎么样,侯府的生活总是安逸,倍受尊荣的,虽然她也是个下人,可是,也有许多丫头围着她服侍着,若是出去过那种平民百姓,柴米油盐的日子。张嬷嬷还真不知道她经不经得起这种折腾。 因此,她犹豫地道:“让我再想想吧!” 俞二便说了他打算带春娘去住的靠近城门的客栈的名字,让张嬷嬷若是下定了决心就到那里寻他们。 如此说定,两人便各自散了。 俞二自是回张嬷嬷那旧宅院,张嬷嬷却是要回府里向钱氏交差,想到要面对钱氏,张嬷嬷心里竟有些忐忑。 一直以来,她对钱氏都是忠心耿耿,什么事都是以她为优先的,从来不曾欺瞒过她。 只是想到要对钱氏隐瞒这件事,她的心里就有些虚了起来。 各自想着心事的人,却没有注意到小茶馆里,周大全张了张嘴,正准备和他们打个招呼,谁知道声都没有出,两个人就已经匆匆出去了。 不由咕哝着道:“搞什么鬼啊,这么匆忙。”' 第一百七十四章暴露 雨虽是停了。 但是,街上却是积了不少水,有的地势低洼的地方,已经成了小河。人走在其间,已都到小腿了。京城的排水设施还是做得不错的,大大小小的排水沟遍布整个京城。只是,今年夏天的雨水却是格外地厉害,京城都有些顶不住了,其他雨水多的地方更是不用说了。听说夏江的吴州安南郡段已经决了堤,冲垮了不少乡镇。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难民,真是惨不忍睹。比起来,京城还是好多了。 晓得雨后难行,因此,外头的人却是极少的,稀稀落落,没有几个。 俞二回去的时候,暗中留意,果然发觉了异常。 这一带,虽然不算太繁华,有些僻静,但是,住家也有不少。经常也有些人来人往的,因此,俞二以前也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可是,这一天下雨了,几乎个个都在家里,但是,却看到有好几个人状似躲雨地站在能观察到他们院子的地方。 前门也好、后门也好,都有好几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的面孔,很有可能是侯府的家丁护院什么的。 还好有张嬷嬷的提醒,要不然,他如果大白天的带春娘走,肯定是会被拦下来的。 俞二的心中暗自庆幸。 一回去,俞二就同春娘说了此事。 当然,他没有提侯府什么的,只说他以前看场子结了仇家,现在仇家找上门来了,在踩盘子,过不了多久,只怕就要下手了。 因此,他们只有趁夜离开,然后赶早出城,也能避过去。 离开京城一事,俞二早就已经同春娘说过,因此,她也不算太吃惊,虽然有些害怕,不过,她还是配合俞二,默默地收拾行李。 一时,院子门又响了,俞二心中一惊,拿了一把刀暗藏在袖子里,这才去开门。这一回,却真是隔壁的嫂子,从娘家回来了,却是虚惊一场。 张嫂子进了屋,见到里头打包的行李,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们这是要出远门啊?打包这么多东西?” 春娘一惊,俞二却笑道:“还不是这个婆娘,估计是闲得无聊了,硬是说家里太乱,指使我把这也收起来,那也收起来的。真是,没事就爱瞎整。春娘,你陪张嫂子坐坐,我继续收拾去。” 说完,俞二就进里屋去了。 张嫂子羡慕地道:“瞧你家这个,对你多好啊。哪像我家那个,挺着这么大个肚子,还天天回来了像个大老爷似地,吆喝我做这个,吆喝我做那个的。哼,有本事多赚点钱,请了丫头老妈子来服侍他啊,折腾老婆算什么本事?” 春歌就笑道:“张嫂子这话说得可就不公道,上上次你说肚子疼,是谁打着赤脚,冒着大雨去把产婆请回来的。请回来了,你又说不疼了。然后上次半夜你又说疼了,他又去了,半点儿折扣也不打。结果又是虚惊一场。他可说过你半句不是?” 张嫂子听了这话,就笑道:“他也就只有这一宗事儿可以拿出来说说。” 说完,忍不住又加了一句道:“他这哪是疼我,他这是怕他张家的后代出了啥事儿。” 春歌就抿着嘴笑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张嫂子又把从娘家带回来的东西给春歌了,后来见春歌虽然打着精神陪着她说话,但似乎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同她说话,也有些文不对题的,以为她是困了,她刚怀孕的时候也是这样,特别嗜睡。 因此,张嫂子便起身告辞了。 春娘就又进去帮着俞二收拾东西,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大件又带不着,也就是些衣服细软之类的,又把张嫂子给的东西也带上了。这个东西看着不值钱,准备起来却也怪费事的,弄新的又花钱。 两人早早就收拾好了,悬着心等着天黑。 外头一有什么动静,两人的心就咯噔一下。 日头一点一点地往西爬,而天,终于慢慢地黑了下来。 是她! 果然是她! 可是,她说她被杀死了! 朱承平的心里一时狂喜得恨不得跳起来大叫,一时却又好像有刀子在割他的肉一般。她用那样冰冷的眼光看着他,就好像她刚刚嫁给他时那般,不,比那个时候还要冰冷,冰冷得像千年的积雪,再也不会被融化一般。 那隐忍着没有爆发出来的恨意在她的眼中汹涌。 她恨他! 恨极了他! 她甚至不允许他叫她的名字,说,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朱承平想要靠近她,却被她那拒他于千里之外的眼光给冻住了。他的心里是如此地渴望将她拥入怀里,可是,脚却仿佛被钉子给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于闲、秋痕就在这个时候进来了,将最后的话全听在了耳中。 朱承平他,真的知道了。 这么完美的伪装,连柳如月也相信了,就是秋痕若不是发现了谢宛云手上的疤痕,也不会这么快地确认。 朱承平到底是凭什么,认出了几乎跟过去完全不同的谢宛云? 那个沉默的、胆小的、怯懦的、丑陋的少女,朱承平却在第一天,就认出来了。 为什么? 于闲的心里突然就有些不舒服起来。 秋痕则捂着嘴,看着谢宛云,眼里却是泪光,却是欣喜的泪花。 太好了,姑娘还活着。 就在她的面前。 太好了!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富贵引着王太医终于赶来了。王太医疑惑地看着里头,人倒是不少,一、二、三、四个,可是,怎么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啊?这些年轻人在整什么把戏,看着不对头啊? 不过,老于世故的他却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问道:“哪一位是病人啊?” 裙摆湿了,还沾上了泥。 平常颇为讲究,注意形象的张嬷嬷却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也不像以往一发生此类事件,立即大声地叫着:“赶紧替我把衣裳拿去洗了,真是,一身的泥。” 小丫头萍儿瞧见张嬷嬷进来了,若换了以往,一准迎上去献殷勤了,可是,上回吃了一回鳖,也有点儿摸不准张嬷嬷的脾性了,只以远处打量着,没敢凑上去。 倒是莲儿见了张嬷嬷,却是笑着上来道:“张嬷嬷,万幸您老人家回来了。珍珠姐姐已经问了几道了,说夫人请您老人家过去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教训 明明是唤,这丫头倒灵巧,用了个请字,中听了不少。 若是以往,听到这个消息,张嬷嬷准会头高昂着,腰板儿也挺直了,显示她才是钱氏的心腹的派头。 可是今日听了这话,她不但没有显出高兴,反而眉目间流露出几分愁意来,让莲儿见了颇为不解。前些日子,夫人与张嬷嬷之间生了点隙,现在夫人回心转意了,不是应该高兴吗? “张嬷嬷,您现在不过去吗?夫人在等着您呢?” 以为张嬷嬷没有听清楚,莲儿就又重复了遍。 “哦,”张嬷嬷这才好像反应过来似地,回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然后,就往钱氏的屋子里走去,一副神不思属的样子,莲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得又提醒道:“张嬷嬷,您老人家是不是应该换身衣裳再去啊?” 张嬷嬷看了看裙子,好像现在才发现脏了似的。然后对莲儿道了声谢,朝她的屋子里走去了。弄得莲儿怪不习惯的,这还是张嬷嬷第一次对她说谢呢。这时,耳边突然传传来一声冷哼,顺着出声的地方瞧去,就见萍儿猛地把她手边的树枝一扯,转身就走了。结果站在树下的莲儿一个不提防,被满树摇落的雨水给淋了个正着。暴雨过后,这一棵树虽不算太高,枝叶却犹密,只这一下,莲儿的衣裳就湿了一半。 莲儿恨恨地看着萍儿的背影,骂道:“莫名其妙!疯子” 她只是代珍珠姐姐传个话,碍着谁了? 不提这个小插曲,张嬷嬷换了衣裳,又整顿了一下思绪,人也冷静多了。这才来到钱氏的屋子里,里头不仅有钱氏,还有吴嬷嬷在。以往,钱氏找她谈话时,有时候都避着吴嬷嬷的。但是,现在几乎每次吴嬷嬷都是在的。 见到张嬷嬷进来,吴嬷嬷就站了起来,笑道:“您回来了。” 对张嬷嬷,她一向是客气有加的。 张嬷嬷有感她上次病中的照顾,就对她点了点头,嘴角微扯。然后来到钱氏的面前,道:“夫人,您唤我?” 钱氏的脸色明显不太好,见到张嬷嬷进来,也不见丝毫好转,仍然十分僵硬。 她先问道:“你侄儿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他怎么说?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已经是给他留了余地了。若是唤了旁人,我早就叫官府直接逮人了。” 张嬷嬷迟疑了一下。 钱氏却以为她没有说通,柳眉倒竖。 “好啊,也不过是个下贱的混混,竟然这么不识相。既然如此,也怪不得我了。” 钱氏的面上,已是煞气陡现。 张嬷嬷心中一惊,她太了解钱氏了,这个模样,竟似已动了杀机。她的戾气怎么似乎越来越重了。 张嬷嬷再也顾不得了,忙道:“夫人,已经没事了。我已经狠狠地教训了那小子一顿,那小子说再也不敢了。” “是吗?” 钱氏面露疑色:“你上次不是说好说歹说,他都不听,怎么这回一说,他就听了?” “这哪里是我的功劳,还不是夫人您。那混小子自以为是个人物,无法无天,可没有想到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一下子就吓着了。晓得他不过是一只蝼蚁,哪里还敢有翻天之想。当下就老老实实的了。” “那还差不多。” 钱氏露出了满意之色。 “不过,话虽如此,也不能放着他不管。吴嬷嬷,让你们当家的在别庄给他安排一个差事,不得随意离开。如果再有下一次,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是是是,夫人,那是当然的。” 张嬷嬷面露感激之色。 这件心事解决了,钱氏的面色稍稍缓了些,不过,却仍是一片阴云。若是以往,张嬷嬷早就察觉出来了,赶着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现在张嬷嬷担心着俞二,哪里有这样的眼色和心情。 一向关怀倍至的人却突然间变得这样无心,钱氏的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不过,这件事在钱氏的心目中到底是家事,吴嬷嬷虽好,可到底是到这府里之后才提起来的,不比张嬷嬷是从小就服侍长大的乳娘。这种事情,同吴嬷嬷却是不好说的。 因此,还是叫吴嬷嬷出去了。 吴嬷嬷求之不得,别的事情她自然是想掺和的,好得到钱氏的更多信任。可这件事,她还真就不怎么想掺和进去。 吴嬷嬷广结人缘,在府里消息格外地灵通。 钱氏和柳如月说话时,丫头们都被赶到外头去了,虽是听不太到,但是钱氏说到激动处提高了嗓音,到底还是泄漏了一些出来。 这两姨甥显然是因为朱承平的事心生嫌隙了。 钱氏都没有留柳如月用午饭,而晚上的时候,柳如月也靠病没有过来。若在往日,这也不过是件小事,柳如月三天两头生病,也不是每日三餐必来的。可是,刚好就在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之后,就未免让人有些浮想联翩了。 钱氏是侯府里无可置疑的当权者,如果是朱承平和钱氏,吴嬷嬷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钱氏;可是柳如月和钱氏,那可就难说了。 钱氏能在这府里为所欲为,还不是仗着有皇贵妃作为靠山,那才能如此威风。 可柳如月,不也有皇贵妃作为靠山吗? 两个人若是争斗了起来,皇贵妃会站在谁的那边呢?是姐姐,还是外甥女儿?这个问题,还真难说。 吴嬷嬷可不想因为站错了队得罪了柳如月,将所有的努力化泡影。 屋子里头,钱氏将与柳如月中午起的争执说给了张嬷嬷听,然后恨恨地道:“还以为她柔弱没有主见,是个好掌控的。没有想到,一遇到男人就冲昏了头。我非得给她一个教训不可。嬷嬷,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钱氏下了决心。 若是这一次不把柳如月给治服了,只怕以后她会越来越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真是,有哪个当媳妇的能像她这样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晨昏定省也是爱来就来,不爱来就算了,吃饭的时候也是一个桌子上吃,从来不要求她立什么规矩,更没有什么难缠的小姑子、勾心斗角的妯娌,这一切,都是她给她的。 她不但不知感恩,还反过来站到朱家那边去了。 什么是亲疏都不知道的蠢东西。' 第一百七十六章忠言 若是以前,钱氏一发了话,张嬷嬷立即想了好几招出来了。 可是,经过了最近的这些事,又想及俞二方才的一番话,张嬷嬷的想法有些改变了。遂劝了钱氏几句,说表姑娘纵然有些不太如意的地方,总是姨甥两个,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外人是不能比的。若是一时冲动,伤了情份,倒不好了。表姑娘年轻,一时情热糊涂,劝劝就好了。至于侯爷,这年轻人,喜欢大手大脚也是有的,也不是多大点事儿。让钱氏放宽心,别太想多了。 张嬷嬷这话自然是好的。 由来家里的事太计较,就会伤了和气。 只是,一向在侯府里一手遮天,说一不二的钱氏哪里听得到这话,这脸当场就拉了下来,张嬷嬷苦口婆心地劝了几句,钱氏的脸越来越难看。 见她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刚才一番话又听得逆耳得很,又看她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钱氏就在心里感叹,到底是老了,这办事越来越糊涂,说话也越来越糊涂,心中就有几分不喜,便推说身子倦,打发张嬷嬷下去了。 张嬷嬷一番好意却得不到钱氏的理解,心里不禁拔凉拔凉的,再加上此时心里俞二的话老是在脑中打着转,那脑袋里纷乱得很,遂下去自回了房。 赶走了张嬷嬷,独自一人的钱氏却又在那里左思右想,越想这心里越不舒坦,正在烦乱之极的时候,忽听外头一阵清脆的笑声。 人还在外头,声就已经传了进来。 “夫人,称心来给您请安啦!” 话刚落,帘子一动,进来了个俏丽的丫头,脸上满是欢喜的笑容,无忧无虑,仿佛这世间所有的烦忧都同她无关似的,嘴角一颗黑痣,越发衬得她俏丽中带着点妩媚,妩媚中又带着几分三真。容貌七分,风情倒是十分,看着就让人眼前一亮。 见到了她,本来心中纷乱的钱氏也忍不住面容稍霁,笑着问她:“好一段时间都没见你过来,怎么今儿个有空过来啦?” 称心就委屈地嘟起了嘴:“我倒是想过来,可是香槿姐姐她……” 说到这里,突然就用手捂住了嘴,眼睛左右上下滴溜溜地转,好像怕给人听到她说的话似地。 钱氏的眉头就皱了皱,称心可是她的人,这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称心跟别的丫头不一样,对她是不同的。莫非这香槿竟然敢背着她欺负称心不成? 钱氏就柔声地问道:“香槿怎么了?她打你了?” “没有没有,”称心连忙摇头:“我是夫人的人,怎么会有人敢打我呢?” 说这话时,一脸骄傲的样子。她没心眼固然没心眼,但不是傻,这一点,还是很清楚的。谁和她亲,谁对她好,谁能替她撑腰。 看到称心这个样子,钱氏就忍不住笑了,宠溺地骂了句:“傻丫头。那你刚才想说什么,有什么话连夫人也不能告诉的吗?” “可是,香槿姐姐说了,要是我到外头乱嚼舌根,就用剪刀把我的舌头剪了,让我再也不能说话了。称心不想再也不能说话。” 称心怕怕地道,说这话时,香槿的脸好凶,让她一想起来,就觉得害怕。 这香槿,果然暗地里欺负称心了,钱氏一阵不悦。也不想想,上次出事时,若不是她一力保她,早就被打发出去了。明知道称心性格单纯,很容易把别人说的话当真,还这样吓她。真是主仆一路货色,都是不知道感恩的东西。 钱氏在心中暗暗地骂道,嘴里却哄称心道:“那是说你跟别人不能乱说话,可是,我是这府里的夫人,连香槿也要听我的,跟我说,当然不算是乱嚼舌根了。称心就跟我一个人说好不好?” “对喔,跟别人不能说,跟夫人当然是什么都能说的。那我以后什么事都来跟夫人说不就好啦!” 称心拍着巴掌灿然而笑,估计这一段时间可就闷坏了。 称心就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这丫头,别看其他的事丢三落四的,说起那三家长、五家短的事来,全都记得清清楚楚,一点儿也不落。这一回说的却是她从在园子里偷听到朱承平院子里的丫头们偷偷说的话,说芳菲那丫头不安份,用狐媚手段勾引侯爷,刚刚有了点意思,谁晓得运气实在不好,给西院夫人柳如月撞了个正着。结果,侯爷这几天也不怎么搭理她了,然后,这丫头就生起病来了。也不知是真病还是装病什么的。 称心边说边捂着嘴笑,也不知道哪点让她觉得好笑。反而,不管什么事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她都是觉得好笑的。 芳菲、芳菲? 这名字怎么好熟悉似的。 想了一会儿,钱氏终于记起这号人了。当初,她不是在谢宛云的院子里放了两个大丫头吗?其中的一个,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的,让她们帮助王嬷嬷负责监视谢宛云。后来,谢宛云没了,这两个丫头好像就给她放朱承平院子里了。 这是张嬷嬷的意思,也不是怀疑朱承平什么,只是想防着一手罢了。 后来,她们两个在那院里也一直没有得到什么重用,落蕊向来管得极严,朱承平在府里的时间又不多,也素来不喜欢同丫头们顽笑。因此,也没有派上什么用场。时间长了,后来又出了一连串的事情,钱氏也就把这号人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没有想到,本以为是一棵废棋,现在倒似乎有些作用了。 钱氏的嘴角微弯,唤了珍珠拿糕点瓜果与称心吃,见有东西可以吃,称心边吃边说得更起劲了。不过,后头就没有什么特引钱氏注意的了,大都是些谁家的小子成亲了,谁家女儿出嫁了,谁不小心跌了个狗啃屎之类的,没什么有用的。 称心在钱氏屋子里很呆了一会,把肚皮撑圆了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朱承平这时也终于离开了聂氏旧宅,于闲送他,谢宛云倒是也出来了,只是,送的不是他,却是秋痕,对朱承平正眼也不看。' 第一百七十七章惊梦 这一日的黄昏,天边的晚霞,红的似血。 巨大的红日一轮,静静燃烧着,如火。 一辆马车停在聂古老斑驳的旧宅之前,数人在宅前上演着从古至今,百唱不厌的离别戏码。 “秋痕,你真的不回谢家庄去?” 谢宛云再一次地问道。 这一下午,两人说了许多的话,秋痕抱着谢宛云大哭了一场,此时,眼犹是红的,她的眼里满是依恋地看着谢宛云。直到现在,她仍有一种身在梦中的感觉,这一切,好像不是真的。 姑娘真的还活着。 在如此近的地方。 秋痕多想就呆在她的身边,再也不要离开。 可是,当秋痕的视线移到谢宛云罩着面纱的脸上时,眼神却冷了下来。往昔如花般美丽的容颜,如今却变成了这般;曾经叫她们都为之欢喜、期待的宝宝,也失去了。 这个仇,姑娘不想忘。 所以,她给自己娶名为——莫忘! 那她秋痕也绝不会忘记这一切。 秋痕毫不迟疑地对谢宛云道:“不,我不会回去的,姑娘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既然我现在还不能呆在姑娘的身边,那我就呆在能见到姑娘的地方。只要我在侯府里,总有与姑娘相见的机会。” 而且,姑娘定也需要一个人在府里替她探听消息的。 这是秋痕心中的打算,却是没有说出来。 见秋痕执意如此,谢宛云也只有任她去了。 两主仆之间离情依依,而于闲、朱承平两个人虽然也如同她们一般站着,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此时,见谢宛云、秋痕之间话毕,朱承平只简单地对于闲道了一句:“下回,定会再来叨扰。” 又走到谢宛云面前,突然伸出手来,撩起了她帷帽上的面纱。 面纱下,那是一张疤痕累累的丑陋容颜,此时,再加上皱起的眉头,更显得那些疤痕狰狞可怖。 谢宛云不知道朱承平这是何意,只是傲然地直视着他,不躲不闪、不避不让。 “做什么?” 沙哑的嗓音再没有以往的细嫩,声调也没有以往的温和,冷冷地如同沙漠夜里的粗砾一般,印着月光,触手冰凉。 朱承平却只是沉默,深深地看着她,仿佛想把她的容颜铭刻在心中、脑海中一般。半晌之后,将她的面纱放了下来。 “莫忘,下次见。” 说完,便转身上了马车,福贵一甩马鞭,走了。 马车渐渐地远去,渐渐地,看不到马车的影子了,只剩下如血的残阳,在空。 谢宛云喃喃地道:“表哥,我是不是太没用了?为什么终究没有忍住呢?明明应该再多忍耐一下的,也许就能瞒住他了也说不定。我这样,真的是太没用了。” “宛儿,”这一次,于闲没有唤谢宛云表妹,而是叫了她的名字:“不要太为难自己,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而且,他不是承认你是莫忘了吗?那说明,他是不会把你的身份暴露出去的。你定然也是相信这一点,所以,才会这么做的吧?” “真奇怪,表哥。明明是个连我和宝宝也没有办法保护的无用男人,明明在意权势更胜过我们的无情男人,可是,在我的心底,我竟然相信他,竟然是相信他的。” 于闲的眼不禁微暗。 “不过,表哥,别再叫我宛儿了。” “我是莫忘。” 当吐出“莫忘”两个字的时候,谢宛云的眼又变得冰冷了起来。方才因为与秋痕、朱承平的再度相见勾起的些许软弱情感被她又藏到了心底的最深处。 马车渐渐远去,直到看不到聂府旧宅前那一抹身影了,秋痕这才放下了车帘。 朱承平那边的车帘,却是纹丝未动。 秋痕看着朱承平那如同山峰一般,岿然不动的样子,实在是搞不清楚,他对姑娘是有情还是无情,是情深或是情浅? 再度见到这样的姑娘,他却好像只是见到一个普通人一般。 如此地冷静,没有丝毫的激动。 这个人,真的有心吗? “侯爷,你不会揭穿姑娘的身份吧?” 秋痕有些担心地问道。 “现在不会。” 朱承平淡淡地道。 “那是说以后会吗?侯爷,不能这样,姑娘她……” “什么时候,主子的事还需要向一个丫头交待了吗?秋痕,你逾矩了。” 朱承平不悦地道,一股威严自然而然地由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这样的威严,秋痕只在谢老爷子的身上曾经感受过,像山峰一般压迫着,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她的心中一凝,剩下的话,不由地就再也问不出来了。 侯爷,他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呢? 真是让人摸不透,也让人为姑娘担心。 姑娘所能凭借的优势,也只有现在这个让众人不会防备的身份了,虽然不晓得姑娘打算怎么做,但是,无论姑娘想做什么,她秋痕,一定会想办法帮助姑娘的。 就算是侯爷不帮忙。 她秋痕,也一定不会袖手不管的。 天终于渐渐地黑了。 先是万家灯火亮了起来,接着,是灯逐次又熄了,最后,所有的人都进入了梦乡,连老鼠估计都会打起了盹儿的时候。 突然,黑暗中,有人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眼中满是惊惧,心,跳得好像擂鼓一般。 “落蕊、落蕊。” 他唤道。 灯很快亮了。 落蕊出现在了朱承平的床边,见他神情虽然已恢复了平静,但是,满额都是细密的汗珠,用不着瞧,就知道背后的衣裳也定然全湿了。 自从东院遭遇不幸的消息传了回来之后,经常,朱承平就会半夜如此惊醒。 落蕊的心中怜惜,柔声说道:“侯爷,我替你拿干爽的衣裳来换吧!” “不用了。落蕊,叫富贵过来。” 落蕊有些不解,不过,还是依言去唤了富贵。富贵很快就跟着落蕊来了,衣衫都有些零乱。来了之后,朱承平也只问了他一句“今天,我们去哪里了”,当富贵回了他“去了聂氏旧宅,见了于公子、莫姑娘”之后,朱承平就又叫他们两个又下去了。弄得落蕊、富贵满腹的雾水。 屋子里又黑了起来,朱承平又睡了。 这一次睡去,他没有再醒。 屋外,落蕊悄悄地把富贵拉到院子里,审了起来。 “今天,你们原来是去了聂氏旧宅了,为什么回来骗着我说是和中贤王家的小王爷有约?” 同样的深夜里,在所有的人都进入梦乡之后,俞二、春娘背着包袱,悄悄地离开了张嬷嬷的小院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夜逃 俞二、春娘没有走前门,也没有走后门,而悄悄地走了东墙。俞二先把东西扔了出去,再把春娘举了起来,让她坐在了墙上。然后,他自己手一伸,就勾住了墙,轻松地翻了过去,悄无声息,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翻过去了之后,他才又把春娘抱了下来。 这样一来,他们就正好绕过了监视着他们的耳目。 两人悄悄地去了城东的一间小客栈,名叫清平客栈的,俞二白日里已悄悄地去定好了房间。两人歇下,等待天亮城门一开,就立马出城不提。 这一宿,两人虽说躺在床上,其实也没怎么睡好。 终于,一道天光破开了层层的黑幕,天终于些微地亮了。 “什么时辰了?” 春娘问道。 “才寅时呢,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我见城门开了,自会叫你。” 俞二回道,推开了二楼的窗户,天才蒙蒙亮,路上还没有行人,只有几家早点铺子里头,亮起了灯,有哐哐当当瓢盆相撞的声音依稀传来。从这里,可以看到京城的东城门上头的士兵迎风而立的身影。 而那厚厚的城门,仍然牢牢地关闭着。 卯时一刻,京城城门正式开启的时间。 离现在,还有约一个时辰左右。 春娘就又闭上了眼,到底是怀了孕的人,总是比较容易犯困,就又迷迷糊糊睡了。虽然多半睡一会就又会惊醒,但睡一下,总比不睡好一些。 这一夜,张嬷嬷也是辗转难眠,下午将晚的时候,她将东西打包了一下,去了外头,随便找了家客栈住着了。一直想该去呢?还是不该去呢?最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说起来,吴嬷嬷住的地方离胡杨巷子也并不算太远。 他们这些侯府的下人们,就算出来单独买了院子住,也会选择离侯府比较近一些的地方,免得这上工不方便。 不过,这个近,也只是相对而已。 毕竟侯府的那地段,住的都是达官贵人,那里房子,他们不可能买得起。侯府也有偏院,提供给一些有家眷的下人居住。虽然条件还算不错,不过,到底是像大杂院似的,不可能是独门独院。因此,像吴嬷嬷、张嬷嬷她们这种有些身家的,子女并不在侯府里当差的,还是会另买居所,也算是开门立户的意思。 这一辈子,他们这奴才的命是跑不了了。 可是子女的话,至少可以挺直腰杆做人。 张嬷嬷当初也是个这个盘算,只可惜,丈夫去得早,一子一女也都夭了,孤家寡人一个,这才心灰意冷地把院子闲置了,搬进了府去。 吴嬷嬷与张嬷嬷不同,她的家里却热闹。 她的丈夫也在府里的外院做管事,有些权力,她自己更是深得钱氏的看重,又生了三子两女,大女儿金珠已经出嫁了。大儿子周大全娶了婆娘海氏,二儿子周二全正在议亲,小儿子周小全是钱氏的骄傲,书读者极好,先生说,只要好好念,功名可期。小女儿银珠年纪还小,不过才八岁而已。 如今,周小全年方十五,已经考中了秀才了,正在准备来年的省试,若是过了,可就是十六岁的举人,那可是祖宗八代都光荣的事情。 因此,一提起这个小儿子,吴嬷嬷的脸上就要开出花儿来。 再加上长得也是斯斯文文、白白净净,不说府里那些家里有丫头的大娘嬷嬷们瞧中了他,就是外头,也有好些正经人家的小家碧玉来说亲的。 吴嬷嬷硬是没有松口,她的心里存着想法呢,若是小全再中了省试,十六的举子,说不定就有那个官宦人家,看中了他的人才,愿意把小姐许配给他呢? 媳妇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说出去多长脸,再求夫人给他们放了籍,再过个数代,他们也就成了书香门第、官宦之家了。 这一辈子给人家当奴才,哪有当太太、当奶奶风光啊! 此时,虽然才不过寅时刚才一点儿,但是,吴嬷嬷在家里吃了饭,还赶着要去侯府里,瞧瞧昨天夜里可有出什么事儿,然后处理一下,再把那些着急的事情处理一下,再过去钱氏那边,看她有什么吩咐。 因此,一大早,吴嬷嬷的家里就开始动了。 大媳妇海氏和吴嬷嬷两个在厨房里忙活,没办法,一大家子这么多人的早餐,准备起来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若是海氏一个人忙,时辰就要耽搁了。两个人就好多了。吴嬷嬷再想,等小全中了举,做了官之后,家里也得添两个丫头。这样才有做官的人家的气派,到时候,她也能坐在椅子上,指使着那些丫头去干这个干那个的。那些丫头也得一口一个“太太”“太太”地叫唤着服侍,听得人心里多舒服啊。 对未来的憧憬,让吴嬷嬷忙起来格外地带劲,倒是媳妇海氏,忙了半天,一个菜还没有洗好,吴嬷嬷实在看不过去了,嘴里念叨着“年纪轻轻的,怎么干活这么磨叽”,一把从她的手里夺过了菜,三五下就搞定了。又见海氏呆在一边,又叹了一口气地道“这里我来,你赶紧把做好的端出去”,海氏应了一声,方开始动了。一时把菜都端上去了,又去拿碗筷,却不小心又把一个碗摔破了,吴嬷嬷皱着眉,海氏怯怯地看着她,嚅嚅地道“婆婆,我、我……”。对这个精明厉害的婆婆,她是怕的。 “等回来再跟你算帐。” 最后,眼看着天色已经敞亮,吴嬷嬷最终只扔下了这一句话。 海氏死里逃生般地喘了口气。 周家的早餐桌还是颇为丰盛的,粥啊、面啊、凉碟啊、热菜啊、馒头啊、花卷啊,一个也不少,周勤是个沉默不大说话的,默默地动了筷子,开饭了。周大全、周二全都是饿死鬼投胎似的,吃饭积极得很,也不用人去叫。只周小全,却不在饭桌上。他每日读书读得晚,第二天起来了又读,十分勤奋。吴嬷嬷就叫海氏给他送过去。周二全看吴嬷嬷把碟子里的切的几瓣鸭蛋都快给夹光了,赶紧伸筷子去抢,却被吴嬷嬷一筷子给拍掉了。 “你弟弟读书多费脑子,你除了天天吃喝输钱,做什么了?也好意思伸筷子,我都替你害臊。”' 第一百七十九章救命 周二全就讪讪地收回了筷子。 “娘你就会偏心小弟。” “我就偏心,有本事你也考个秀才啊,我也偏心你怎么样?” 这么一说,周二全就哑了。 周大全见二弟吃瘪了,他们两个都是家里没出息的,倒是比较有共同语言,比如说老娘偏心什么的。这回便有心解围,便说起一事来。 “说起来,娘,我昨日前面小茶楼里倒看见张嬷嬷和他侄子,那个叫什么俞二的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看起来怎么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这张嬷嬷,会和她那侄子有个什么吧?” 说着,周大全就挤眉弄眼地猥琐地笑了。 “吃饭,吃饭的时候说什么话?没听说食不言,寝不语吗?” 周勤一声喝,周大全吓得一缩肩,赶紧扒饭,不说话了。老头子一大早貌似心气儿就有些不顺。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吴嬷嬷刚开始吃着还觉着荒谬,可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昨日张嬷嬷去找俞二的事,她是知道的。可好好的,为什么不在家里说话,倒巴巴地跑到茶楼里去?而且,也听监视着那院子的家丁们说,张嬷嬷也只进去了一会儿就出来,然后就走了。也不是跟俞二一路的。俞二则是后来走的。因为知道俞二带着家眷,总会回家的,所以,这些家丁也没有费事去跟他。 显然,这两个人后来又在茶楼见了面,又详谈了一番。 这件事,怎么觉着有些古怪。 吴嬷嬷一想,这饭也吃不下了,丢了筷子说了句“你有事先走了”,就匆匆地朝胡杨巷子走去。过去一瞧,轮值的家丁正打着瞌睡,连她到近前也不知道。吴嬷嬷就把他喊醒了,让他装作问路去叫门。 结果,叫了半天,却不见反应。 吴嬷嬷顿觉不妙,让人翻进院子里去瞧,里头已经空空如也。 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吴嬷嬷立马晓得要坏事了,赶紧命人赶回侯府里去给钱氏报信,俞二和他婆娘昨晚趁夜跑了! 已经寅时末了,马上就到卯时了。 天已经从蒙蒙亮变得大亮了,天边也微微泛起了一些红,日头也将要出来了。 城门楼上的士兵们也开始换防了,夜班的人休息,白班的人接手。等换防完毕,城门官交接完毕,就是开城门的时候了。 至此,还没有任何异常。 俞二自寅时起,就一直没有怎么睡,紧紧地盯着城门。 春娘此时醒了,不是睡醒的,却是被香味勾醒的。 她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春娘的脸顿时红了。以前,她可从来不曾这样过,可这有了宝宝之口,胃口便一日一日地大了,总是极容易饿。 俞二见状,忍不住笑了,一直紧绷的心倒是变得轻松了一些。 这也是因为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的原因。 他就对春娘道:“你在这里收拾一下行李,等会儿别少带了。我去那边的早点铺子,买些包子回来,咱们在路上吃。” 春娘有点担心地道:“还是算了吧,我也不怎么饿的。” “放心吧,我一直看着呢,没事。” 俞二安抚地朝着春娘笑了笑。 “包子铺很近的,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俞二就出去了,春娘也赶紧爬了起来,稍稍梳洗了下,把行李都打包好了,又走到窗边看俞二在哪里。就看到俞二已经买好了包子,正要过马路呢。 此时,士兵们吆喝着“开城门喽——” 春娘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连忙把行李大包小包地挎着往楼下去,能早一刻离开京城,她这颗悬着的心就能早一步放下来。因此,她也不顾这些大包小包的行李还有些重,一个人就把它们全拖着下楼去了。 客房钱是早就已经结了,因此,见她出门,掌柜地也就殷勤地道了声“下次再来啊”,就继续催促着店小二赶紧打扫。 秋闱已经将近,这些天赶考的学子们会陆陆续续地进京。 就是他们这样的小客栈,也会迎来住客的高峰期,想着白花花的银子,掌柜就吆喝得更起劲了。又叫店小二帮忙春娘把行李送到门口。 春娘走出客栈门口,正是日出之时。 蓦然间大放的金光是如此地灿烂,让春娘一时间眯上了眼睛,只觉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陡然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有人吆喝着“就是他”“抓住他”。 春娘还在楞神,突然听到俞二惊惶地大叫“你们抓我干什么”“我犯了什么法,凭什么抓我”“冤枉啊”之类的话,春娘浑身打了个哆嗦,此时,一片云遮人时遮住了日头,光线稍暗,春娘就看到一堆官兵正如狼似虎地追着俞二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显然,他是故意把那些人引开的。 “你,你们是什么人?” 店小二还在迟疑,用带着恐惧的眼神看着春娘。 掌柜的却见机极快,他已经高着声音大喊道:“官差大哥,这里,这里还有一个同伙。跟那男人一起的,快来啊。” 本来已经被俞二引开的官差闻声朝这边看来。 春娘顾不得对掌柜怒目而视,甩开脚丫子大步跑了起来。还好这边的情形她还是很熟的,也不走大路,一个小巷,一个小巷地穿过,可是,仍旧听到后头隐隐地传来的追逐声。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后头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小了似的,应该已经甩脱了。就在这时,她只觉得她的肚子开始剧烈地疼痛了起来,孩子,她的孩子,春娘的心里满是恐惧。 她用手捂着腹部,一步一步地移动着,沿着巷子的围墙。 平常好像没有多长的巷子,这会儿却好像漫长得看不到尽头一般。血迹沿着她大腿流了下来,很快浸湿了裙摆。 总算,她移到了一户人家的后门。 她伸出手,用力地开着门环,叫着:“来人啊!救命啊!” 她已经竭尽全力,以为她的叫声很大,实际上,她的声音却比蚊子大没有多少,风一吹,几乎就散掉了。 只有那一路蜿蜒而来的血迹,像蛇一般,在太阳的金光之下,闪耀着艳光、夺目。 而另一方面,赶来与他们会合,却迟来了一步的张嬷嬷,正好看到了俞二被官兵追赶,落荒而逃的模样,转头,却看到了官兵中侯府家丁的模样。张嬷嬷连忙将头上的帽子悄悄压低了一些,匆匆地离去了。' 第一百八十章训斥 “好啊,我一没注意你就又偷懒耍猾了。” 向伯刚去把一个清早赶来抓药的人给送走了,关了门来后院帮忙。就看到本来应该正在晒药材的小米又是一脸地呆相。 看到他那个样子,向伯的气就不知道打哪里出来的,一挥手里的苍蝇拍子,正好拍在了小米的头上。 小米真搞不懂,明明他们是医馆,又不是饭馆,也没有多少苍蝇,为什么向伯总是喜欢从早到晚都把这苍蝇拍拿在手上呢?而且拍的是他,可不是苍蝇。 不过,这一次挨打,小米真心觉得冤枉。 他呼道:“我一直忙到现在,哪里偷懒了?只不过是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救命’什么的,又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您不是一直教导我,身为医道中人,应当救死扶伤什么的。我这不是在遵循您的教导吗?怎么又错了?” “什么‘救命’,我怎么没有听到?这是你第几回到这个借口来应付我的,你说啊!你说啊!” 向伯说一声,就用苍蝇拍拍一下,小米频频呼痛,满腹的委屈,辩解道:“刚才真的好像有听到啊,对了,好像就在这个方向似的。” 小米的手往那里一撑,却正是后门处,他顺手把门闫一抽,心里本是打算着,若是向伯再不肯饶他,他得马上跑路,谁曾想,一个人影倒了进来,伴着扑鼻的血腥味。 “哇,死人啦——” “报官啊——” 小米的尖叫声划破了清晨慈心堂的上空。 东厢房,宋启本来睡得正香,嘴角还不停地流着口水,这位向来是睡到日上三竿的主儿。不过,一听到小米的尖叫,他倒蹭地一下跳下了床,一下子活蹦乱跳,精神百倍,也不梳头穿衣,把鞋子一拖,就兴冲冲地冲了出去。 “死人,哪里有死人?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死人呢?快让我瞧瞧!” 显然,这位少爷的神经回路长得和别人有些不大一样。 而楚慈也几乎是和宋启同时冲了出来,他的打扮同宋启差不多,不过,人家关心的重点可就和宋启有本质性的差别。 “向伯,人怎么样了?可还有气?伤势怎么样?” 嗯,孰高孰下,真是一听即知啊。 同样的清晨,侯府似乎也不大平静。 前院的一间厅里,坐在太师椅上的钱氏的脸铁青着,目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看着底下的一群人。 “你说什么?让那俞二给逃了?派了这么多人,还出动了官府的人,竟然还是给他逃了?还有他的老婆?好,真的是好本事啊?” 钱氏的一声声质问像剑一般射向了底下站着的众人。 众家丁的脸火辣辣的。 负责此事的马总管的脸上更是挂不住。 他是外院的一名管事,如果说内院吴嬷嬷是一把手的话;外院就是他的天下了。本来因为侯府的男主人几乎是摆设,外院素来就没有内院的人更得重用。好不容易钱氏交代了这个重任,虽然搞不清楚为什么钱氏这么重视这个叫俞二的小子,不过,马总管绝对是尽心尽力地去做这件事的,又是拿令牌让官府的人帮忙,又是找地方的地头蛇,前面倒挺顺利的,很快找到了俞二的下落,得了钱氏的夸奖,让马总管得意洋洋的。 没有想到,最后还是出了这茬。 真是,一张老脸都给丢尽了,这么多人看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女人,还出动了衙役,竟然还让他们给跑了。 马总管他们的头垂得低低地,半句话也不敢吭。 “算了算了,看到你们就一肚子的火,都给我下去吧,吴嬷嬷,记下了,扣他们这些人一个月的薪俸,再有下次,哼,你们自己看着办!” 钱氏的额际一阵一阵地抽痛,挥了挥手,将一众人等打发下去了。 马总管躬着身,领着众家丁退下了。 钱氏在厅里又坐了一会儿,才由吴嬷嬷殷勤服侍着回了后院。 钱氏的身影一消失,马总管劈手就打了领头家丁胡涂一个耳刮子:“叫你小子糊涂,叫你小子糊涂,千交代万交代,这件事怎么还是给办砸了?看我这回怎么治你这小子。” “马总管啊,不是我们不尽力。你看,连官府的衙役们都没能抓住那小子,咱们能咋办?那小子实在是太滑溜了,竟然跳河而遁,一下子人就没影了。” “这、这怨得了咱们吧?” 胡涂颇感冤枉,辩解道。 结果又招来了更大的一顿耳刮子。 就在这时,福禄手里拿着几笼热包子,几个油炸大饺子,还有油条,一大壶的豆浆,刚从外头回来。给这架势唬了一跳。 他笑嘻嘻地道:“马总管,这一大早的,又是打又是骂的,这是在上演什么戏码啊?” 浓浓的食物的香味勾起了马总管腹中的馋虫,这才想起,一大早就为了这事奔前奔后的,连早饭也没顾得上呢! 马总管遂道:“你这小子跟着侯爷这日子过得就是舒坦,事又轻省,这工钱又高。真是,府里又不是没有早饭,还专门到外头买这些打牙祭。你小子享这种福,也不怕遭天谴啊?” 真是让人各种羡慕嫉妒恨啊! 福禄笑道:“马总管,你这话可真真是冤枉死我了。虽然说侯爷待我是好,可我一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东西?还不是想着总管和众位兄弟,这才买来这么多回来让大伙儿也解解馋。一片好心,你倒说这话,真正是好没意思。算了算了,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算我白献殷勤了。我走、我走不就得了吗?” 这话让马总管眼睛一亮,他笑嘻嘻地一把抓住了福禄的胳膊,陪着笑脸道:“福禄啊,你也知道你叔就这性子急了点,没什么恶意的。你福禄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吗?最是念旧情,最是仁义不过的。来、来、来,我那里还有我家婆娘炒的花生米儿,她别的不行,这个可是府里的一绝的。走,去我那里坐坐尝尝去。” 说完,拉着福禄往他屋里走。 福禄就拿了一笼包子,两个油炸大饺子,几根油条在手上,剩下的全交给众家丁了。胡涂喜得“禄爷”“禄爷”不停地叫。 马总管笑骂道:“瞧你那出息,这么点东西就喜成这样,还是侯府的管事呢!你说你比外头的叫化子强到哪里去了?” 胡涂也不把马总管的话放在心上,呵呵地笑:“马总管您嫉妒就明说嘛。什么时候您老也给我们买这么一回,别说是马爷,就是马老爷,马祖宗,我也照唤不误。” “好你个滑头,快吃你的去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和解 众家丁笑嘻嘻地吃早饭去了。 马总管则和福禄来到了他在侯府的院子,府里也有人把这里戏称为外院衙门。 虽然在地位上外院总管现在比不上内院吴嬷嬷,不过,与内院只负责些服侍各个主子的事情相比,外院要管理王府的财产,比如说各个铺子、田庄、与各府的往来送礼,事情可就复杂多了。 因此,马总管是有个专门的院子供他办公的,里头还有帐房,有好几个帐房先生协助他打理,手下也有好些个管事,各自负责的项目也不同。 此时,马总管和福禄就在他的屋子里吃早饭说话,吃着吃着,马总管就叹起气来了。 福禄就问他这是为何。 马总管就叹息地道:“你爹同我以前关系就好,算起来,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同自己的儿子也没啥分别。这话同别人我不能说,同你,我就不讲客套话了。福禄啊,你不知道,叔这心里头,苦啊。” 福禄的一番话勾起了马总管的伤心事,连早饭也没有心思吃了,放下了筷子,连声叹息着同福禄倾诉起来。 “想当初,老侯爷还管事的时候,这侯府,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那时候……” 待福禄终于离开外院衙门的时候,日头已经上了树梢了。 清晨,一大早侯爷院里就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 在院子里清扫、洗衣、擦地等做着一切杂事的下仆们都把脚步放得轻轻的,生怕惊醒了正在用功的主人。 就在这时,院门响了。 “真是,这么早,都在忙呢,怎么挑这个点?” 正在扫地的小丫头翠儿咕哝着,不过,还是把手里的扫把往树边一靠,跑着去开门了。门外头站着的正是柳如月,后在跟着香槿、可心,可心的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翠儿连忙给柳如月行礼,唤道:“夫人好,香槿姐姐、可心姐姐好。” “侯爷已经起来了啊?” 柳如月也听到了朱承平的声音。 “是的,寅时刚过一刻就起来了,已经读了好一会儿了呢。” 落蕊这时也迎了来上来。 “夫人请随我去屋子里略坐一会儿吧,侯爷早上读书时最是不喜别人打扰他的。” “哼,那是对别人来说的,我们姑娘能一样吗?” 香槿一听这话,心里就不舒服了。 落蕊只是笑了笑,也不与香槿辩驳,只是把询问的眼神投向了柳如月。柳如月就轻斥道:“香槿,你就别让落蕊姐姐为难呢。侯爷读书是正经事,我又没有什么大事,等一下就等一下,原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可是,可是夫人您亲手坐的东西可就凉了。” “原来夫人亲手做了早餐来了啊。” 落蕊道:“既是如此,我就做一回主,就打扰一下侯爷好了。反正,离结束也离不了多久了。夫人的一番心意,总不能浪费掉。” 说着,落蕊便要唤人去向朱承平禀报此事。 柳如月却坚决制止了她。 谁知,这一天,朱承平读书读的时间比以往更长一些,等他终于结束,从丫头那里得到消息赶回时,柳如月正支着头,打着瞌睡。突然,她的头猛地往下一点,往地下栽去,这种强烈失重的感觉让柳如月倏地清醒过来,发出一声惊叫,下一刻,却发觉她倚在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之中。 朱承平皱起了眉头:“丫头们在做什么?怎么放你一个人这样睡?若不是我来,倒下去磕着了哪里怎么办?身体明明不好的人怎么这么不小心?” 虽然是责备的语气,可是,听着熟悉的声音,柳如月突然抱住了他的脖子哭了起来。 “平哥哥、平哥哥,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不要不理我了。” “我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我都会改的。” “你喜欢芳菲,我不会阻止你纳她为妾的。” “你如果想要掌管侯府,我也会帮你的。我会去跟皇贵妃姨娘说的。” “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所以,不要不理我好不好?这些天,你不理我,我好像快要死掉了一样。” “我不能没有你的,平哥哥。” …… 这一段时间一直以来的隐忍全化为了泪水,像打开了水龙头一般,一开,就没有止尽了,很快,朱承平胸前的衣衫尽湿了。 听着柳如月的哭声,他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起了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很久很久之后,柳如月终于停下了哭泣,朱承平取笑她道:“看你,一双眼睛都成了桃子了,看你怎么出去见人?” 柳如月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随后,又抬起了头,怯怯地担心地看着朱承平,似乎在担心他又变成原来那样子一般。 “好了,我根本就没有生你的气,只是临近秋闱,有些紧张过度了而已。” “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纳芳菲为妾了?那天只是一时没有注意而已,你都想到哪里去了。事后,我已经同芳菲说清楚了。这些天,也没有再要她进书房服侍了。” “至于掌管侯府什么的,母亲还在,怎么轮得到我们小辈作主,这也有违孝道。这种话就不要再提了,要不然,母亲知道了,定然会生气的。” “男人在外头,总会有些烦恼。你就不要多想了,好好地在府里服侍母亲,高高兴兴地过日子就好了。” “来,去梳洗一下,我们一起吃早饭吧!” “吃了早饭,再一同去母亲那里请安。虽然母亲发了话下来,说这几日身体不适,让我们别去了。但是,我们做小辈的,也该主动问候一下才是。” 柳如月看着朱承平,他的脸上又出现了以往那种温柔蜜意,只是,眉间却似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阴云。 显然,他其实不是不在意的,只是,为人子的孝道,男人的自尊什么的让他把所有的话全藏在了心里。 柳如月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该属于他们的,她一定会替他们争取到的。 雨过天晴,几日的清冷过后,两人和和美美地吃了早餐,尽管柳如月带来的吃食已经有些凉了,朱承平也没有让人去热,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了之后,两人正准备相携去给钱氏请安,谁晓得两人还没去,钱氏反而叫人来请他们两个前去了。 两人相视,眼中都有着疑惑。' 第一百八十二章迷惘 “母亲,您的身体可大安了?” 朱承平笑着殷殷问候。 钱氏叹了一口气,眉眼有些倦意。 经过了这一段时间,她看起来比起以往,确实是消瘦了不少。 钱氏道:“哪有什么大不大安的?不过是比前些日子好些罢了。唉,这一段时间咱们家是一桩事连着一桩,说起来也都怪我,错信了那王嬷嬷,这才有了今日之祸。枉我那样对她,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大胆到瞒着我做这种事情。所以,你们以后也要记着这次的教训,千万别我和一样,信错了人。” “是,多谢母亲的教诲。” 朱承平、柳如月站起,恭身答道。 “好了、好了,一家人,讲这些客套做什么?坐下,都坐下。” 钱氏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又道:“今儿个叫你们过来,一是多日不见,我也有些想着你们了;另外一件事,则是因为这段时间府内诸事不顺,月儿的孩子没了,东院去了,我也差点葬身于火海,简直好像被噩运缠了身,实在蹊跷得紧。我想了又想,决定请个神婆来家里瞧瞧,驱驱邪什么的。已经说好了二十二那天是个好日子,平儿你记得那一日不要出去了。对了,这些日子,张先生怎么说?还要不要去书院?” “嗯,回禀母亲,先生说了,该教的已经教了,剩下的就看我自己的了。因此,让我这些日子就不必过去书院了,只专心在家里自己温习功课就好。” “那好,就按先生说的办吧。这些日子,月儿,就委屈一下你了。让平儿专心地复习,就不要去打搅他了。你若是闲得慌,就来陪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吧!” “母亲大人春秋正盛,说什么老婆子呢?只要母亲不嫌我烦,我定然是天天来的。” 柳如月笑颜如花。 钱氏、朱承平也是母慈子孝。 这一幕,瞧起来真是特别的温馨。 聂氏旧宅 早饭过后,谢宛云正在和于闲商讨回请乔氏姐妹以及侯府众人之事,地点是现成的,时间也好说,菜单什么的让厨房列个单子上来挑选一下也就是了。 谢宛云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表哥,我觉得应该把莫忘这个身份弄得更确实可信一点才好,最好是绝对不会让人把莫忘和谢宛云当成一个人的程度。 我有一个计划,你听听,看觉得怎么样?” 这是谢宛云昨夜辗转难眠时想到的,虽然柳如月现在似乎已经相信了她们是两个人了,可是,这种信任一旦遇到了什么事,也许很快就会动摇。只有确实地制造出这是两个人的样子,才不会引人怀疑。 于闲闻言,不禁击掌而笑,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也有一个计划,不如我们一起写出来,看看我们想的可是一样的?谁的更好一些?” “好。” 谢宛云的顽心也起来了,两人遂要了笔墨,分别在纸上书写了起来。然后,将两张纸放在了一块,随后,两人一起笑了。 于闲笑道:“这是不是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话落,顿生悔意。这样的话,对表妹说来,未免太显轻薄了些。于闲的脸微红,心跳得有些快,他不自在地清咳了一声,心中有些懊恼。明明他在别人面表都不是这样的的人,为什么在重视的表妹面前偏偏失误了呢?想到谢宛云也许在心中会把他当成那等轻狂之人,他的心里就一阵不舒服。 谢宛云只故作没有听到,若无其事地道:“对了,表哥,我今天有事要出门一趟。大概会回来得有些晚,你中午就不要等我回来用饭了。” 见谢宛云如此,于闲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幸好谢宛云方才在想别的没有听到。他的脸更渐渐地恢复了常色,问道。 “你要去哪里呢?有没有危险,需不需要我陪你去?” 摇了摇头,谢宛云的眼神柔和了起来。 “只是去见一个恩人。” 这个人,早该去见了。 于闲见了心里不知为何又有些堵,那个人好像对表妹来说极特别似的。“我也去”一句话冲到了嘴边,给于闲硬生生地忍住了,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最近心绪这么奇怪,动不动胸口就闷,一点儿也不像他。 慈心堂后院 楚慈从屋子里出来时,额上满是汗水。 “怎么样了?那个妇人?” 向伯担心地问道。 “暂时没事了,不过,一直在昏迷中,还没有醒来,情况还很难说。向伯你先去找个人来替她清洗收拾一下,不过,别动她,只替她稍稍擦拭一下,清洗一下手上、身上的伤口,敷一下药就行了。我先去换身衣服,休息一下。呆会儿还要再替她下几次针才行。” “知道了,放心,少爷,你去休息,到时候我叫你。” 拖着疲惫的身体,楚慈进了他的屋子,草草洗了个澡,一头栽倒在床上。 病人的情况十分危急,他使用一种祖传的秘术这才好不容易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过,这种秘术要每隔一个时辰施一次针,连续一日一夜,也就是要共施十二次针才算大功告成。现在,只是一次,他就已经累得不行了。 他必须好好的休息才行。 要不然,一个失误,一条小生命可能就没了。 楚慈闭上了眼,沉沉地睡去了。 “什么,要每隔一个时辰这样施一次针。” “这不是说,他今天根本就一点儿时间也没有了?” 这件麻烦、辛苦至极的事情,楚慈这个当事人倒没有什么,宋启一从向伯嘴里听到这话,却是跳了起来,大惊失色地问道。 “是啊。” 向伯莫名其妙地看着宋启,听着他走来走去地嚷着“糟了”“糟了”,“怎么偏偏就是这一天”,“老天真是不长眼”之类的,然后,匆匆丢下一句“我出去一下下,马上就回来啊”,之后,就匆匆地出门去了。 向伯摇了摇头,搞不清楚宋启又在搞什么鬼? 不过,眼下屋子里的病人才是向伯关心的重点,他叮嘱了小米叫他不得贪玩,注意屋子里病人的动静,如果有什么特别不对劲的,立马叫醒少爷。然后就出门去了,过了一会儿,向伯就带着个老婆子回来了,切切地叮嘱了她要注意些什么,这才放她进去。 病人一直没有醒,一个时辰之后,向伯叫醒了楚慈。 他进去屋子里替昏迷的妇人施针,然后,再汗流浃背的出来,休息。 这样的事一直循环着。 为了专心救治这个妇人,向伯甚至让小米挂上了“暂时歇业”的牌子。 所以,谢宛云来的时候,却是铁将军把门。 奇怪,应该是这一天啊? 宋启明明是这么跟她说的。 谢宛云看着上头“慈心堂”的招牌,确实无误,楚慈也曾经给她提过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一墙之隔 谢宛云上前拍门,唤道:“有人在吗?有没有人啊?” 楚辞还在沉睡之中,向伯去买一味药材去了,楚辞开的药方里,有一味狼毒草他们铺子里却是没有备,虽也可以用其他几味药来替代,但是,效果要差一些。这病人状况如此不好,因此,楚辞交待向伯一定要买回这味药来。 现在,里头还唯一还清醒着的就只有小米和请来帮忙的胖婶了。 胖婶以前曾经在楚家做过事,跟着楚辞的母亲年氏对一些妇人的病都有所涉猎,后来,慈心堂关了,她就以此为生。妇人家总有一些对男大夫难以启齿的病,而且,有些症状也是不方便给男大夫看的,同为女人,则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这种情况,胖婶见得多了,倒还好,神态十分轻松。 不过,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儿,小米还是第一次,以前,他一直就跟着向伯学习辨认那些药材什么的,向伯是将他朝药铺伙计的方向培养着。医术什么的,向伯虽是略懂一些,在楚家呆的时间长了,可是,他晓得自己的斤两,因此,从不替人看病,以免误了病人。当然就更不会教小米了。 因此,小米的神经是格外地紧张。 不时地看看病人的面色动静,不时地又看看沙漏,到什么时辰了。此时谢宛云的声音忽然传来,他吓得跳了起来。之后,才知道是反应过度了。 胖婶忍不住笑了:“瞧你这出息。看我不回去说给小莲听。” 小莲是胖婶的女儿,从小也时常同胖婶过来慈心堂里走动的,年方十三,豆蔻梢头,和小米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从小两个人一起长大,如今年岁渐长,都互相有那么点意思。胖婶和向伯也提过这次,准备再等两年就把这事儿给定下来。 一听这话,小米就急了:“胖婶!” 本来小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已经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女大夫,找她看病的不比找胖婶少,小米本来这心里就有些忐忑了,若是再让小莲知道他这么沉不住气。这男子汉的脸面往哪里搁? 胖婶见一向生性跳脱,没个正经的他急得脸红脖子粗的,晓得小米是把她的玩笑话当真了。心中颇感安慰,若不是真在乎小莲,以这小子的机灵是不至于连玩笑话也听不出来的。也就没有再捉弄他了,催促道:“快去看看吧,也许是什么人得了急病也说不定。早点跟人说清楚,让人去别处看吧,别耽误了治病的时,延误了病情。” 小米就拜托胖婶帮忙多留意一下,匆匆地去了前对,拉开了门。 却见已是空无一人了。 原来谢宛云唤了好几声,却是没有人应。便想,也许,是宋启记错了吧?那个人看起来是有些不大靠得住的样子。还是临时有什么变故吗?反正,也不是今日非见不可。只是上次宋启一脸神秘兮兮地非让她今日中午来,说楚辞定会高兴,因此今日是他的生辰。谢宛云这才选择了今日。既然不巧,那改日再来就是了。 于是,她就把手里的篮子放在了门前的台阶之上,对着门连鞠了三躬,这才离去。 谢宛云不知道。 就在一门之隔的里面,有她所牵肠挂肚的人,正如同她当初一样,在生死存亡之间徘徊,只不知,她是否有她当初的幸运呢? 小米没有瞧见人,正准备关门。 一低头,却看到了地上的篮子。拿起来一看,虽然只是藤竹所制的东西,但是,编得图案却极为精巧别致。这样的东西,一般的人家家里只怕还拿不出来。不在于多么名贵,而是因为太过讲究。一般的人家,从经济的角度考虑,不会只是因为美观,就花费了比普通的价钱多出十倍,甚至二十倍的价钱去买它。只有那些十分讲究的人家,才会细致到连个临篮子都如此精细的程度。 楚家虽然如今不比从前风光,但到底曾为京城几大医馆之首。失去的只是赫赫的名声,但家底还是有的。 所以,这点儿眼光小米还是有的。 不由觉得有些奇怪,慈心堂再度开业之后,最近虽然也有几只麻雀上门来看病,若是遇到经济条件不好的,楚辞也经常会免费替他们看病,甚至是送药之事。因此,上门送些鸡蛋或家里种的菜什么的作为感谢的也是有的。 但,这个篮子,明显就不像。 再打开一盖子,还未看到里头,就闻到香味扑鼻,顿时,小米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只见篮子里头做成四四方方的格子,每个格子里,放着几个小碟,鸡丝啊,鸭脯啊,似乎多是一些凉碟,还配了作料。 “哇!谁送来的,好像味道不错的样子!” 宋启刚心情有些沮丧地回来,跑去大杂院里,却从小豆芽她们那里听说谢宛云已经离开那里了,问她去哪里了,那些小鬼却一脸防色鬼似的眼神看着他,硬是不肯告诉他谢宛云的去处。他、他哪点儿像色狼了?有他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色狼吗? 满腹郁卒的宋启于是将他罪恶的狼爪伸出了鸭脯,蘸了点作料,放入了嘴里,不禁食指大动:“好吃、好吃。” 就是以他吃遍了京城的刁嘴来说,也绝对无可挑剔的。 他不禁问小米:“这是谁送来的?嗯,这鸡丝做的也好,肉质嫩滑,像豆腐一样,一点儿也不腻人,而且,还带着点清香味。嗯,我得让我家的厨师也去学学这道菜才是。” 这算是宋启的爱好了,一发现哪道菜做得好,就非想方设法搞到手不可,以满足他的口腹之欲,这家伙就是一个吃货。 “嗯,这一道凉拌豆腐看起来也挺好吃的。” 宋启一脸可惜的看了看他的手,最终把目标转向了那道凉拌金针菇,不过,这一次,小米可没有让他得逞了,“啪”地一下合上了食篮。 “宋公子,你这样是不行的。这可是别人送来给我家少爷的,少爷还一口也没有尝呢!”' 第一百八十四章晚了一步 小米可是很景仰他家这位没有回来多久的公子的,至从他把小黑救活之后。嗯,说明一下,小黑是小米养的狗,大概是小米五岁左右的时候捡回来的,当时是一只小狗,如今也有八岁多了。那一次,小黑口吐白沫,吓死小米了。正逢楚辞回来,几针下去,小黑立马活蹦乱跳了。从此,楚辞就成为了小米心中的神了。 “这么小气干什么?小心娶不到老婆喔!” 宋启说道,眼尖地看到里里还有一封信,取出来一看,里头写道:“谨以微薄之物贺公子生辰之喜,青陀山莫氏敬上。” 青陀山就是谢宛云曾经被救的地方,宋启也是知道的。 看到这里,连连顿足。 “唉,怎么又晚了一步。” 早知如此,他在家里守株待兔也就是了,何苦专门去找她。本来是想通知她楚辞这里有了病人,计划要延迟。 谁曾想…… 宋启的心中满是懊悔。 他等了许多天的好戏啊! 他期待的楚辞的反应啊! 完了、全完了! 宋启几乎想仰天长啸了。 七月二十二日,这一日,据黄历说,是个吉日,宜宴客,也宜请神。 谢宛云他们本来是下帖子请乔氏姐妹以及朱承平、柳如月、朱锦云他们来作客的。结果,却听说,钱氏也这一日请了神婆在府里趋邪,侯府里的每一个院子里都要做法事,每一个人也都要在场,以免身上的邪气没有趋干净,给侯府带来不幸。 因此,此事便只有又延后了几日。 门氏自从从钱氏嘴里听到了这个消息,心气儿就有些不大顺,一大早嘴里就在咕咕地念叨着:“哼,我还没有嫌他们侯府把秽气过给我们了呢!她倒还嫌起我们了。真是,这叫什么事儿啊!” “你这婆娘,都念叨了几日了,你也不嫌烦啊。” 乔文山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不耐地说道,这几日,天气怎么好像又热了。对他这个吨位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吃力了。没吃几口饭,就汗如雨下。一大早就已经这个样子了,正中午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 这日子,再不凉爽下来,简直没法子活了。 偏门氏又念道:“叫你出去找宅子,也不见你出去转,这光躲在这府里头,宅子能从天上飞下来吗?若是我住自家的宅子,又何苦受这份气。” 越想,门氏就越觉得委屈,越发念叨个不停。 要说乔文山,平日脾气还算好的。可再好的脾气碰到这天儿也没辙了,此时又听门氏的声音像苍蝇似地在耳边嗡嗡地作响,乔文山就炸毛了,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摔。 “念念念,一天到晚就知道念念念,你烦不烦啊!还叫不叫人吃饭了啊?” 吼完,饭也不吃,站起来就走了。 门氏傻眼了,拿起帕子抹起了眼泪。 “我、我这都说错了什么啊?干、干嘛发这么大的火。我、我又不是真想说他,只不过是这住在别人的家里到底不方便,所以,催催他而已。这人吼什么啊?” 淑仪就劝道:“娘,你也不是不知道爹的个性。平时什么都好说,就这天一热起来,他这人就难受。他也不是特别针对您!这也亏得是娘您念叨他,他这才只摔了筷子。您不记得了,奶奶可怎么说的?说以前天热的时候,奶奶念叨了他几句。他怎么弄的?当场就把桌子都掀了。记得吗?” 这么一说,门氏就笑了。 “那是,你爹天一热人就浑。可再浑,他也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我。” “唉,也都怪我。以前在家里,这个时候,早就叫了一堆丫头打了井水在屋子里,一刻钟就洒一次,这屋子里的温度也就降下去了。再随时做些冰镇莲子粥、冰绿豆汤,再冰镇点小酒,你爹他天热的时候最爱喝了。全都冰起来,再拿那大的芭蕉扇一扇,屋子里头就舒服得不得了。偏偏最近心烦,竟然把这事儿给忽略了。香儿、巧儿,赶紧让人打井水去,给屋子里头降降温。一会儿伯爷回来了,若是再叫一句热,中秋的赏金,你们可就都别想啦!” “呵呵,放心吧,这笔银子夫人您是绝对省不了的。” 香儿圆脸眯眼,笑起来,眼儿就弯了,一脸福气的样子,她和巧儿两个是门氏最亲信的丫头,所以才能这一次就上京来。巧儿也有一副浑圆的身材,不过,眼睛比香儿要大些,有一对酒窝,笑起来,酒窝深深地陷了下去。 她比起香儿似乎文静一些,只是抿着嘴笑,却是没有作声。 这些事情,往年在家里她们都是做的,这回做起来也不费事,不一会儿就把院子里做杂事的人都聚集了,开始忙活了起来。 一众下仆忙着,门氏却带着三个女儿去了园子里。 神坛设在了园子里一处有着浓浓的树荫的大树之下,此时,也差不多到了驱邪仪式开始的时辰了,这园子里的人总都要到场的。 走到一半,就碰到了朱锦云和肖姨娘。 在这府里,钱氏性子严厉,不苟言笑,尤其钱氏出身官宦之间,书香门第,门氏却只不过是个绸缎商人的女儿,虽然家境富裕,可是,生性不喜念书,不识几个大字。在生性高傲的钱氏面前,门氏总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倒是同生性爽朗的肖姨娘性格比较和得来。 见了她,就笑着同她说话,问她都在做什么,怎么也不过来玩。 门氏虽然是伯爷的妻子,也是有诰命在身的官夫人,但却从来没有什么架子,并不因为肖姨娘只不过是个姨娘就低瞧她。 肖姨娘也挺喜欢这门氏的为人,虽然她有些口无遮拦,但好在性格明朗,没什么心机,两人一路聊着向神坛处前进。 朱锦云与可欣年纪相仿,性格也比较合得来,自然是在一处。 淑仪却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也许,她得好好地同娘和妹妹谈一谈了。 慧兰却是有些神思恍惚,心不在焉的,一不小心,脚下差点给绊着。幸好身边的淑仪给扶了她一把。 一路行来,终于到了神坛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神婆的预言 神坛那里早就已经布置好了,神像、神案、香什么的,四周金幔飘飘,一派神圣的气氛。 神婆也已经来了,正与钱氏说着话。这个神婆姓朱,在京城上流圈子里还是颇有些名气的,很多贵妇都爱请她来家里驱个邪、祈个福什么的,据说颇为灵验。 朱神婆长得又高又瘦,像根竹竿,神情阴鸷,鹰勾鼻,看起来怪渗人的。 以前,乔家却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法事,可欣的眼里露出了好奇的眼光,对着朱神婆打量着,就看到了她的鼻子,这么尖、这么弯的鼻子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就嘻嘻地笑了,指着给朱锦云看,说:“像不像勾子?你说,如果在上头挂壶能不能挂得住?”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不过,在旁边的慧兰、淑仪、柳如月、朱承平却都听到了,脸上不由得均露出了笑意。 不过,这样低的声音,以常理讲,离得有些远的朱神婆应该是听不到的。 但是,她的眼睛却往这边冷冷地一扫,定在了可欣的身上。可欣给她一瞧,只觉得浑身发寒,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朱神婆走了过来,来到了可欣的面前,打量了她一会儿,说道:“本待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若是执迷不悟,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早早回头是岸吧!” 说完,也不解释,转身又径自地回到场中。 可欣脸苍白了起来,背后,已是冷汗涔涔,好像被人浇了一瓢冷水一般。 门氏莫名其妙地问肖姨娘:“本、本待……” 说了一半,却实在是记不得原话了,遂也不念了,问道:“这究竟说的什么鬼话啊?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不好的话啊?可欣,你脸色怎么这样?没事吧?” 肖姨娘也同门氏半斤八两,这种文绉绉的话她哪里晓得是什么意思,只得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朱锦云。 朱锦云虽然知道,可一个姑娘家,哪里好意思解释这个,脸微红,却是说不出话来。幸好可欣替她解围了。 可欣强笑道:“哪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胡乱说的。这些人就是喜欢胡乱说些不着边的话,让人胡乱猜来猜去的。真放在心上,就是中了他们的计了。” 话虽如此,可是,一向无忧无虑的心里却是第一次浮起了阴云。朱神婆的话仿佛不祥的预兆一般,让她的心沉甸甸地。尽管,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柳如月的嘴角微勾,随后又收起,露出一脸担心的神情道:“可欣妹妹,朱神婆是京城很灵的神婆,她既然这样说了,你还是要放在心上一下才是啊!” “多谢如月姐姐的好意,我记得了。” 可欣感谢道,朱锦云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触手却是冰冷。 慧兰也几乎是同时握住了可欣的另一只手,顿时皱起了眉,道:“手都凉成这样了,怎么也人不说?娘,你们在这里瞧吧,我带妹妹回去了再过来。” 可欣也的确不想再呆在这里,这个朱神婆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 然而就在此时,忽听一声喝:“四方神明,八方……” 原来,驱邪仪式已经开始了。 柳如月低低地劝道:“可欣妹妹,你就忍耐一下吧!若是刚才走了也就罢了,仪式若是开始了再走,却是对神明不敬,神明会降下惩罚的。” 听到柳如月说这话,慧兰忍不住怒视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没有看到可欣她有多不舒服吗?” “我、我只是担心可欣妹妹,怕有不好的事降临在她的身上而已,我真没有别的意思。” 柳如月委屈地道。 淑仪也劝道:“姐姐,如月姐姐一片好意,你为什么老是要曲解呢?她这也是替可欣妹妹着想啊。” “哼!我怎么听起来像是不怀好意、幸灾乐祸呢?” 慧兰冷哼,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小就老是瞧柳如月不顺眼,总觉得她这个人怪阴的。可是,其他人都没有这种感觉,都说她好。 “慧兰姐姐,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误会我?” 柳如月的眼中浮现了泪意。 朱承平伸手扶住了她的肩,淡淡地道:“好了,仪式开始,就不要喧哗了。” 他的动作,表达了无言的支持,柳如月的心中一阵甜蜜。 慧兰撇了撇嘴,到底是没有多说了。 朱承平的身上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让人不敢违抗他的意思。对他,慧兰的心里还是有点犯怵的,甚至,这种怵意竟比对钱氏的还要更强一些。这让慧兰自己也有些不明白。明明也就是一个没有啥子实权,吃软饭的男人,为什么,她竟然不怕钱氏,却会有些怕他呢? 此时,朱神婆嘴里一边念叨着一些又快又急,谁也听不懂的话,不时甩出一张符,在空中飞舞,说起来也怪,明明这一天热得都没有什么风的,可是,她甩出的符在空中飞舞煅烧着,直到烧尽了才会落下来。 朱神婆的话越念越急,符越扔越多,手中的桃木剑也不时地舞着,好像疯子一般。若不是刚才朱神婆的话,可欣定然会笑出声来。 可是,这个时候,她竟然有些微微的紧张,笑却是笑不出来的。 朱神婆的动作越来越剧烈了,她的身体开始颤抖了起来,额头的汗如同黄豆那般,突然,她一声大喝,整个人无力地跪在地上,双手向前,趴伏。如此三下之后,她带来的一个留着齐耳短发,有一块遍布大半个脸上难看胎记的小女孩扶起了她。她的脸色苍白,好像老了好几岁似的。 钱氏就命人撤案,搬椅子,众人便索性在大树荫底下休息,反正夏日这里也比屋子里头要荫凉得多,也透气一些,下人们上了茶水。 好一会儿,朱神婆的脸色也渐渐地好转,她端起了茶,润了润嗓子。 “朱神婆,怎么样?这府里可有邪物作祟?为何近来府中频频出事?” “嗯,的确是有一个衰神缠上了贵府。本来贵府富贵门第,自有神灵保佑,一般情况下,衰神是很难缠上你们这样的府邸的。可是——” 说到这里,朱神婆露出了沉吟之色,欲言又止,似乎有所顾虑。' 第一百八十六章冲喜 “有话但请说,不必顾虑。” 钱氏忙道。 “只是今年贵府内出了十分厉害的内邪,这内外一勾结,就有些扛不住了。” 朱神婆叹息地道。 “那可要如何是好?” 钱氏大惊,满脸的担忧。 “其实夫人也不用担心,那邪物虽然强大,但已给我驱走。只是,邪物虽难缠,我总有办法。但神明之事,却非我之力了。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他却是赖在这里,不想走了。如此下去,只怕府里还会有大祸啊!” “可有解救之道。” “这解救之道,其实,也十分简单。” “请说。” “这衰神最怕的就是喜事,只要贵府多办喜事,这衰神自然也就呆不下去了。最好,最好再多添点人口,增加点阳气,那就大善了。” “原来如此。” 钱氏恍然。 朱神婆说完此事,又略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又到各个院子里去烧了一些符,又留下了一些贴的符纸,嘱咐各人在门户处贴上。将整个府里全部折腾了一番,这才一脸疲色地告辞。当然,带走的还有沉甸甸的银子。 朱神婆一早即来,离开的时候,却已是黄昏之时了。 晚饭朱承平、柳如月是在钱氏的那里吃的,饭毕之后,钱氏一脸忧心忡忡地道:“平儿、如月,朱神婆的等方面,你们可都听到了?” “听到了。” 两人回答道,柳如月的心有些慌慌的,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一般。 果然,钱氏接着道:“如今,为了冲掉衰气,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平儿,反正你与那谢氏女总是要成亲的,不如,就提前吧!明日,你就前去谢家庄,跟他们商讨此事。看他们谢家准备嫁哪一个女儿过来。一个月之内,我就要举行这场婚礼!” “母亲!” 柳如月惊呼,神态惶急。 “母亲,婚姻大事,如何可以这般急促?就算是我们要如此,那谢家也未必同意啊?而且神婆之言,怎么可以相信?不过是胡绉乱说的,母亲何必当真?” “月儿,你这话就糊涂了,朱神婆可是十分灵验的神婆,这京城的达官贵人的家眷,有这许多人相信她,照你说,她们都是信错了?再说,就算此言是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难道,你想看到更大的灾祸降临到我们侯府?我可再也禁不住下一次了。这一次是你孩儿的性命、东院的性命,王嬷嬷的命,下一次,你难道想用我的命、平儿的命来赌上一回吧?” 钱氏疾言厉色地质问道。 “如月不敢。” 柳如月还从来不曾被钱氏如此严厉地训斥过,俏脸微白,身子微微颤抖。她的心中已经猜测到,只怕不是什么邪物衰神,钱氏只是借着这个名头,想要给她几分颜色看看而已。就因为她不肯听她的话。 柳如月的心里满是愤怒,可是,她却没有任何力法。 钱氏是长辈,她要朱承平娶,朱承平能不娶吗?更何况,这还是早就已经定下的婚事,只是时间上提前了一些而已。 朱承平此时却站了起来,对着钱氏跪了下来。 “母亲此话固然有道理,可是,恕孩儿不能从命。” “你,你这是要忤逆于我吗?你是不是仗着你现在是侯府的侯爷,就不把我这个当母亲的放在眼里了?告诉你,我今天能把你捧上这个位置,改天,也就能把你拉下这个位置。你可相信?” 朱承平将身子深深地伏下。 “母亲莫要生气伤了身子。儿子的一切是母亲给的,若是母亲想收回,只要一句话,儿子却没有二话。只是,这件事,儿子委实不能听从。东院过世不满两月,尸骨未寒。此时另娶,未免让人心寒。而且,秋闱已近,若要筹办婚事,不免分心,若是考场有失,也就辜负了母亲对我的殷殷教导。因此,恳请母亲,与谢家的婚事,请推辞到一年之后吧!到时,儿子绝对不会再有二话。” 见朱承平如此惶恐,显见还是很尊重她的,钱氏的脸色稍有和缓。 话虽然放得狠,可是,毕竟养了朱承平这么多年了,而且,皇贵妃再是受宠,毕竟她们都这个年龄了,这个时候怀孕,能不能顺产都是很难说的事情。这是钱氏心中的隐忧。就是生下来了,也是极伤身体的事情,尤其她身子素来又弱。能不能抚养皇子长大都难说。退一万步,就是一切顺利,皇上想让小皇子当上太子,继承皇位,也少不了朝臣的支持。可是,在这一块,她们完全薄弱到了极点。 宁安伯乔文山是个武将,摇旗呐喊、敲敲边鼓还行,不能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只有向来出众的朱承平还可以指望。 所以,既然他已经服软,钱氏也就不会逼迫太甚。 她缓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也确实有些道理。这事儿我就依你,不过,这神婆的话也不能不听。不如这样吧,依我看,芳菲那丫头就很不错,而且,她原本也是东院的,你把她留在身边也算是个念想。另外,这府里人丁实在太单薄了,大夫也说,如月身子柔弱,恐怕难有生养,好事成双,不如把她院子里的如意也给你吧!一个东院的,一个西院的,别人也不会说我厚此薄彼。也不用另挑什么日子了,今天的日子就很不错。就给她们开了脸,当你的姨娘吧!也好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 “母亲,这……” 朱承平一脸地为难。 钱氏却断然道:“此事不容再议,我意已决。不管朱神婆说的是真也好,假也罢,在侯府连连发生了如此多的不幸的时候,我是绝对不会拿侯府的安危来冒这个险的!” 此事,就此一锤定音。 这天晚上,府里两所离朱承平极近的两个院子张灯结彩,新人娇颜在红烛的映衬下,酡红如桃,鸳鸯帐里,人影成双。 从此,侯府里又多了两个姨娘,芳姨娘和意姨娘。 西院里,有人却是伊人独立冷夜中,有泪双行,凭西风。 第二日,芳姨娘、意姨娘早起给西院夫人奉茶,却被告知,夫人病倒,暂时不能接待她们,让她们改日再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怎么办 浓浓的药味由屋里散发到院中,连鸟儿也似乎经不起如此浓烈的味道,挂在檐廊下的小八连声唤着:“好苦、好苦!” 芳姨娘、意姨娘自然也闻到了。 芳姨娘道:“少夫人身体不适,我们原该亲奉汤药才是。” 说话间,芳菲微微地蹙了蹙眉,脸儿微红。 意姨娘却没那么多想法,只道:“嗯,既然如此,我中午再过来问安就是了。” 可心一听这话,大急。这两个人怎么如此不识相?姑娘现在是见她们两个的心情吗?若是真的中午的时候她们再来给姑娘添堵,香槿还不知道怎么治她呢? 她连忙摆手道:“不、不,今儿个不用来了,不、明儿儿也不用来了。总之,这几天姑娘都要养身体,没空见你们。” “喔,那可心你帮忙转告少夫人,就说侯爷那里请她放心,我们两个会替她好好服侍侯爷的。希望少夫人的身体早日康复。” 芳菲的眉间有着隐藏不住的喜意。 如意却是平常这个样,现在也这个样,当不当姨娘,对她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似的。她也点点头,道:“嗯,生病好痛苦的,我就最讨厌生病了。少夫人一定要赶紧好起来啊。” 说话间,眉头紧紧地皱起,似乎想起以前服药的苦事了。 话毕,芳菲拉着如意离开了,以前还在钱氏院子里时,她和如意的关系就还不错。不,应该是说,没有人跟如意的关系不好的。虽然说,她经常有时候冒冒失失的,有时候说话不经大脑,但是,她成日里笑嘻嘻的,就像个开心果,钱氏宠她,她也没有什么架子。经常大家有什么时候事求到她,她也从来不拒绝。虽然有的时候,她也未必能帮到什么忙,有时候还帮倒忙就是。但是,这侯府里若是找讨厌如意的人,还真有些困难。 屋子外头的话声虽然不大,可是,依然传到了里头。 柳如月听到“替她好好服侍侯爷”几字时,顿时面如死灰。 香槿大怒,若不是顾及着在里头的柳如月需要要照顾,一准冲了出去大骂了。 她坐在柳如月的病床上,边给她喂药,边恨恨地道:“我早就说过。这芳菲不是个好东西,不能留。偏偏姑娘您就是心慈手软,说侯爷既然已经谴她出了书房,那就算了。现在,让她们爬上侯爷的床了吧?真是,气死我了。早知道我当初就是拼了挨姑娘的骂,也绝对不会放过她的。还有那个如意,装作一脸单纯的样子,也不是个好东西,天天去夫人那里献殷勤。哼!以为当上了姨娘就可以飞上枝头作凤凰了?作梦!也不看看她们都是些什么下贱东西,也配跟姑娘抢侯爷?” 嗯,看来这府里还是有讨厌如意的。 香槿就是其中一个。 她想不通,就天天笑得跟白痴一样的蠢货,怎么偏那么多人都同她好?难道真是才高惹人妒?像她这样聪明,长得好的却没人理? 柳如月抓着香槿的手,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香槿,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我该怎么办才好?” 她的脸上全是无助的表情。 “一想到平哥哥和她们在一起,我的这心,都碎了。我知道,女子是不应该嫉妒,这是不好的。可是,我真的受不了、受不了。” “以前,因为宛云姐姐本来就是在我之前与平哥哥订婚的,我还能忍着。可是,现在,我的心里,好像有火在烧它一样……” 说到这里,柳如月连咳数声,香槿连忙拍着她的背,道:“放心,姑娘,有香槿在,香槿会帮你的。” 芳菲、如意! 香槿恨恨地念着这两个人名字,好像念着杀父仇人的名字一般,她的眼里尽是恨意,脸色狰狞,从外头进来的可心瞧见了,顿时吓得噤若寒蝉。而柳如月却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她的脸色是如此地可怕,只是信赖地靠着她。 好像香槿是她唯一的浮木一般。 慈心堂 昨晚,对于这里的每一个人,过得都似乎分外地漫长。 黎明的晨晖将光明和希望洒向了这个院落。 楚辞再一次从屋子里出来,额头上尽是汗水,眼里,却露出了轻松之意。这是最后一次了,终于完成了,现在,只需要等病人清醒,然后,好好调养一下身体就好了。 他的任务,却是已经暂时完成了。 接下来的煎药、喂药这种事情,却是不需要他来操心了。胖婶自然会打点好一切。为了这个照顾这个病人,胖婶这几天会暂时地留在这里。要不然,这里全是大男人,照顾起一个女人,实在是不大方便。 这样想着的楚辞,突然想起了救起那个奇怪的无名女子的那天。 那也是一个夜晚。 繁星满天,在采药归来,于河边洗手时,他发现了伤痕累累的她,并将她带回了他的小屋。当时,她的情形十分危险,这么晚了,也找不到人。事急从权,他迫不得已,褪光了她的衣服。 当然,为了敷药,他还为她换了衣服。 还好,后来天亮了,他找到了一位姓葛的村妇负责照顾她。此事,就成为了他心中的秘密,或许,那位姓葛的村妇也猜到了一、二吧。 其实,当时作为一名大夫,他根本不曾留意过她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模样。可是,此时,想起,脸却是有些微微发烫。 真是,怎么又想起她了? 大约是因为太奇怪了吧? 毕竟,人一生中能碰到几个毁容的女子?还是那样对容颜毫不在意,甚至,还想以这样一副面貌活在这个世上的人?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是不是还与他,同在京城的天空之下? 仅仅是这样想着,楚辞的心里都有一种安慰和满足。他们,也许同在一片天空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也许,进过同一家店铺,或者,某一天,再像那一日一样,就这样偶然地,在街头相遇。 到时候,她会对他说些什么呢? 是否,还记得他的名字? 是否,还能认得出他? “喂,楚辞,你治病治傻了啊?怎么站在那里不动啊,快来,有好东西吃呢!” 阳光下,宋启手里抓着一块鸭脯,手里举着一坛子杏花酒,笑如春风,脸若桃花。' 第一百八十八章夏日宴 楚辞讶然地看着满满一桌子精致的菜肴。 虽然向伯的手艺挺好,可是,这些从碟子选用到一个菜的本色、还有极耗工夫的雕花,一看就不是向伯所为。 “猜猜看,这些是谁做的?” 宋启露出了神秘兮兮的表情,一副里面大有文章的样子。 只可惜,楚辞却不是那种会被他诳到的好奇宝宝。 他淡淡地道:“谁做的又有什么差别?只要有东西吃就好了。” 说完,拿着筷子,夹了一筷子的凉拌金针菇,只觉得清淡爽口之极,又拿了一块金色炸馍,这个也极酥,味道极好。 与向伯的味道相对浓郁相比,这些菜的口味普通较清淡一些,但是,却并不是淡而无味,而是让人回味悠长,带着股子清甜。 这样的口味,不像是京城这边的,倒是更像是南边的做法。 菜肴的精致程度,和摆放,每一样只有一小碟也是,都跟京城里时兴的做法不同。这也是因为于氏原是江南望族,后来为了避战乱,才迁到离京城比较近的马里郡有关。居住地虽然变了,但是,口味却是没有变。因此,于氏从小跟着母亲学了一手极地道的江南菜,后来又把这手艺传给了谢宛云。不过,谢宛云又根据个人的口味,做了一下改良,素菜她喜欢色鲜,味淡,回味悠长,尽量保留食物原来的味道,基本不用重口味的调料;荤菜她也更喜欢做清淡一些的清蒸鱼,白灼虾之类的。至于重口味的红烧什么的,倒并不是她的擅长。因此,她的菜是属于那种夏天受欢迎,冬天只有口味清淡的人才会喜欢的。 现在正是夏季,又是楚辞的生日,谢宛云想了许久,也不知道送什么好。 送礼也讲究看人,并不是越贵重越好,最好的礼物是送别人的心头之好;其次至少是送别人算得上是喜欢的;再次,最少是让别人不太讨厌的;最次的就是本来送礼却反而换来别人的反感,那就得不偿失了。 谢宛云虽然不像谢老爷子那般久于世事,但两世为人,历经坎坷,到底不是从前那个身处富贵乡,不解世事的千金小姐了。 在那样的情况下救了她这个什么时候都没有女子,还倒贴药为她进行治疗。这样的人,若是送些贵重的俗物,对他无用不说,反而让他瞧轻了她;送珍贵的药材倒是他用得着的,但是,谢宛云现在一无所有,住在于闲的府里,吃他的用他的已经让谢宛云心中极为不安了,自然也不可能再向他张口要这些;若是有一日,她能送得起,她自然会亲自送,拿别人的东西送,即使送了,也不是属于她的心意。 所以,最后谢宛云选择用了府里厨房的一些普通食材,做了满满一篮子的菜,虽然不值什么时候钱,但是,是她的一番心意。 谢宛云相信,楚辞能够感受得的。 只是,楚辞却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菜扫入腹中的,他也确实饿了,风卷残云一般,很快,几个小碟全给他清空了,其中,向伯、小米也出力不少,胖婶也是主力军一个。宋启见势头不妙,也没有心情再卖关子了,赶紧也投入到了斗中。 一时饭毕,所有的人都满足地拍着肚子瘫在椅子上,却见一张纸条晃晃悠悠地被风吹起,眼见,就要飘入天空之中了。 宋启一见,大惊,原来,他一直抓在手里的纸条在刚才的战斗中掉到了地下。 眼见情况紧急,他连忙大叫:“快抓住它,别让它飞走了。” 它? 它是什么? 他这话没头没脑的,没人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不过,那纸条倒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似的,还真飘飘荡荡地向下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了于闲的手背之上。 他低下头,就看到了一行秀丽中带着凌厉气势的小字。 “谨以微薄之物贺公子生辰之喜,青陀山莫氏敬上。” 顿时,楚辞呆住了。 他扬着纸条,急切地问宋启:“你什么时候见到她的?她人呢?什么时候来的?现在在哪进而?” 着急的模样完全没有平常的稳重淡然。 向伯的嘴巴张大了。 奸情! 里面好像有奸情! 向伯的耳朵竖了起来,对接下来的谈话极有兴趣。 宋启讪讪地用手指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他的贪玩貌似有报应了。他把人搞丢了,不晓得人现在在哪里,这话,他还真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 什么时候,他英明神武,在女人众中无往不利,不、不仅限于女人,而是男女老幼皆宜的宋启,竟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这话,他、他咋说得出口啊? 宋启于是站了起来,准备开溜了。 “突然想到我老爹貌似生病了,我回去看看他再回来?” 这话说的,好像他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孝子似的。 事实上…… 七月三十日,七月的最后一天,再接下来,就是中秋了,这可是一年之中最为人们所重视的几个节日之一,也只就比春节略逊一些了。 自从谢氏族人离去之后,冷清已久的聂氏旧宅再度热闹起来。 这一日,是谢宛云、于闲宴请乔家人以及朱承平、柳如月、朱锦云的日子。只是,这一日,朱承平、柳如月却是没有来;不过,也多了几个人,本来说让年轻人聚聚,他们就不来了的乔文山、门氏却来了。 他们不能不来。 若是有朱承平、柳如月、朱锦云陪着,尤其有朱承平这个侯爷在,那就完全没有问题;可一群年轻姑娘,自己去见一个年轻男子,虽然还有个表妹在,可是,毕竟不是家长;若是传了出去,不太好听,好像年轻人之间擅自私会似的。 所以,得到朱承平、柳如月不去的消息之后,乔文山、门氏就不得不来了。 此次的出门,最不情愿的就是乔文山了,他这身板儿,出门这不是找罪受吗?不过,除了这也没有别的方法了。 女儿的名声,当爹的总要守护才是。 所以,他还是来了。不过,到坐在人造瀑布的树荫下之后,乔文山的抱怨就全没有了,忽地一下全消失了。 “这里真是阴凉得很,这棵树,怕不有大好几百年的树龄吧?” 乔文山惊叹地道,眼里全是羡慕。' 第一百八十九章风雅 “嗯,好像有三百多年吧?” “再往那边里头去,还有一株老梅,据说有上千年的历史。如今都是些叶子,却是没有什么看头。等冬天下雪开花的时候,满树的红花似火衬着白雪,却是值得一赏。伯爷若是有兴趣,到时不防来个踏雪寻梅。” “什么踏雪寻梅,那是你们这些风雅人做的事情,我却是不懂。不过,每到快过年的时候,我们北边有一处庄子,每年都会送些活鹿过来,下雪的时候,喝烧刀子,吃鹿肉,那才叫痛快。到时贤侄咱们来个不醉无归如何?” 乔文山一说起喝酒,这眼里又开始放光了。 他可是完全没有想到,像于闲这种外貌斯文清雅的书生,竟然喝起酒来,也如此豪爽,一点儿也不像有的读书人那般扭扭捏捏,干脆得很。酒量一点儿也不比他差,还有朱承平,也看不出,是个狠角色。 上次三个人一起喝酒,几乎是同时倒下,分不出上下高低来。 这人世间,真朋友难寻,好酒友也难找。 立马,乔文山心目中,对朱承平、于闲的印象分开始蹭蹭蹭地上涨,心中暗叹,咋他们家那混帐小子,却不像这两个年轻人呢? 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老是喝酒的时候都没有人陪了。 门氏听了乔文山这话,就瞪了他一眼:“你这酒鬼大老粗,别把人家斯文人给吓跑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这么不懂风雅啊?小闲,别听他的,到时候咱们斯斯文文地赏梅念诗好了,那才是风雅呢!” “风雅?噗!”乔文山嘴里一口茶喷了出来:“你这婆娘,就别在这儿装了好不好?这天长日久了,谁是什么样的人谁不知道啊?诗,你懂什么屁诗啊?别到时一句也想不起来,丢人现眼才好。” 门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这人怎么一点儿也不懂得留点底子啊。 在别人面前也就罢了,在未来的女婿面前,尤其是一看就是书香官宦世家出身的人面前,就是再不懂,也得装个样子啊。 要不然,到时候别人又嫌他们鄙薄,不肯与他们结亲怎么办? 以前,他们也曾瞧上好几户人家,别人瞧几个女儿,也觉得好的,可是,最后都嫌他们当爹娘的太粗鄙,亲事最终还是没有结成。 当然,也有那与他们一样,同是武将后代的人家,大家半斤半两,倒是谁也不嫌谁。 可是,现在的大齐朝,重文轻武,一说是书香门第,出去多有面子,人人高看你几分;一说是练武的,这人家的眼光立马就变了,眼神里就透着“原来是武夫啊”,那样的神情。真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啊! 门氏这辈子可没有少受过这种闲气,可不想几个女儿也同她一样。 因此,可着劲儿,非得把她们几个全部嫁入书香门第官宦之家不可,就算是倒贴也在所不惜。 这回见乔文山却一点儿也不配合,心中暗恼,一脚就踩在了乔文山的脚上,用力,嘴里却笑道:“诗,你以为我是你这个大老粗啊。诗,我还是懂一些的,就像那个什么‘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我也是知道的嘛!小闲,到时我们玩我们的,别理这个大老粗。” 慧兰有些担心地看着于闲。 以前,那些男子因为爹娘的原因拒绝婚事时,她心中却有些受伤,却也觉得那些男子不过是鼠目寸光,肤浅之辈。爹娘虽然没有多少学问,但是,待人真诚,心地善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那样只注重学识,不注重人品的浅薄之人,她还不想嫁呢! 可是,这一次,她竟然十分在意于闲的看法,担心于闲会瞧不起她。真是,若是他因此瞧不起她,不过也证明他同其他浅薄男子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有一张略好些的皮相而已。这样的男子,如何真能够相守一生,早些认清他的真面目也好。 虽然心里如此说服着自己,但是,不知为何,却七上八下,一点儿也平静不下来,拳头不自觉地都握起来了,心脏紧缩着,好像在等待宣判死刑的犯人一般。 却听于闲清笑道:“伯爷的主意挺好啊,这赏梅吟诗的把戏年年玩,也没多大意思。倒是这雪中喝酒吃肉的事情,许久不曾做过了。咱们也让这梅闻闻肉味,喝点酒,气儿更足,来年,也好让花开得更盛一些。” 慧兰的心里就松了一口气,脸上带上了笑意,果然,他不是那种骨子里透出一股子酸腐气的臭穷酸。 这一回,爹娘倒是没有瞧错人。 自此,慧兰对于闲更是高看一筹。 朱锦云、可欣来了便一直亲热地拉着谢宛云说话,见她连手上也俱是疤痕,心中更觉得怜惜,两人都是心地良善的女子,尤其是朱锦云虽不知道眼前的莫忘,就是谢宛云,但也因为她们身形极似,而且,都是身遭不幸之人,因此,并不以初见面之人待她,而是真的像认识了多年一样。 这时,朱锦云笑道:“莫姐姐,上次你来,说起你那里有一张焦尾琴,那可是难得之物。我心里一直念到现在。现在,能带咱们去瞧瞧不?” “嗯。” 谢宛云应了一声,小小声地对于闲他们说了此事,乔文山对什么琴啊什么的完全没有兴趣,他同于闲是越聊越投契,越聊越觉得这小子不凡。乔文山对文人喜欢的什么琴棋书画,那是一窍不通的。他家数代都是武将,虽然现在并不在军中任职了,但血脉里天生就流着战士的血。虽然字认得不多,可那些兵书什么的却极爱,每回都让府里的幕僚读给他听,竟然硬给他记了不少。本来以为于闲一个文人,说起领兵打仗的事,他应该不懂的,可没有想到,于闲竟然连这方面也有涉猎,而且造诣不俗。 乔文山说得那是一个眉飞色舞,哪有空理她们这些女人的去处,不耐地挥着手,让她们快走,别扰了他们男人谈正事。 门氏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完全不感兴趣,遂也同谢宛云她们几个一道,几个人的顺序是这样的。 可欣、朱锦云两个簇拥着谢宛云在最前头,门氏、慧兰两个第二,淑仪却落在了最后头。' 第一百九十章打赌 看着前面的母亲、姐姐、妹妹,淑仪的心有些落寞,明明是亲母女、亲姐妹,不知为何,她与她们相处,总觉得隔了一层似的,好像里头有一道无形的障碍。 倒是与柳如月,她还更有话聊。 表姐妹,却像是亲姐妹一般。 淑仪的心中有着淡淡的苦涩,她加紧脚步,走到了门氏的另外一边,与她们并行。只是,门氏与慧兰指着一路来的风景,说得正起劲,却是没有留意到淑仪。 一路行来,淑仪心中也是暗自赞叹。 这样的府邸,以前,她也是不曾见过的。不是有多么富贵气派,最起码,侯府就比这里要富丽堂皇许多。 而是因为,一步一景,俱是匠心独具。 连一块石头,并不刻意雕琢太过,但天然之中却不失韵味。那些已经被磨圆,没有丝毫棱角的的石凳,透出一种风月的沧桑;还有那些个枝干粗壮的大树,若是没有上百年的积淀,是绝对不可能长成如此的。还有那些亭台楼阁的设置,假山流水,一点儿也不显得刻意,倒像是天然本来就该如此这般。 只觉得一切就该是这样的,没有一点儿生硬之感。 这样的府邸,才是书香官宦世家该有的气派啊。 淑仪在心中暗暗感叹着,却也觉得苦涩。这样好的亲事,这样好的人才,却是属于姐姐的。从小,什么好的东西总是被姐姐先用,然后,她就只能用旧的了。而妹妹可欣又因为是小的,旧的东西用得太旧了,自然也就不能用了,而且,老幺受宠,自然也是用新的。 只有她,永远是次一等。 几人穿过曲曲折折的小路,小路边,是翠绿翠绿的竹子,风一吹,竹叶沙沙作响。谢宛云的居所,就位于这处密密麻麻的竹林之中。 之所以选择这里,一是因为这里比较僻静一些,谢敬外表看着粗,事关他重视的人,心里却细。若是以前的谢宛云,他是断然不会选择这里的,毕竟有些偏,也太冷清了一些。谢宛云从小在谢家庄,都是一大家子的人,早就习惯了那种热闹。她也不是那种性子很孤的人。可是现在选择这里有一个好处,就是谢宛云在这里可以放松自己,可以不戴帏帽在林子里散散步,不用担心会吓着别人。虽然谢宛云一副对外表不以为意,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可是,每次看到戴着帏帽的谢宛云,谢敬都有些心疼。所以,想给她一个能够喘息的空间。 其二却是因为这里的这个院子,因为不同其他建筑相连,所以,可以将原本的范围扩大。谢宛云喜欢的院子,这地方小了,还真是弄不成。 “这一片竹林真是清爽。” 朱锦云羡慕地道,这宅子真的极大,从外头看来,还没有显出来,此时,越往里走,却是发觉占地极广。侯府当然也不算小了,可是,和这宅子一比,似乎逊色不少。不过,这倒不是朱锦云羡慕的原因,她之所以羡慕,是因为这一片竹林。侯府里自然也有竹林,可是没有这一片这么广,朱锦云一直想有这么一个属于自己的幽静的地方。 “不过,是不是也太孤清了些?” 门氏微微地皱起了眉:“一个姑娘家,太孤了总是不好。” 淑仪就笑着道:“哪里孤清了,我倒是挺羡慕忘姐姐能有这样清静的地方。娘,不如我们的宅子以后也弄这么一片竹林好了,看着又文雅,夏天的时候又清凉,冬天的时候,也可以看雪压竹叶,发了竹笋,还可以捡来吃,简直是一物多用,直是再好不过。而且,无竹则俗,竹是最清雅之物了,更是君子的象征,听说,一代大儒张熹先生的居住,也种着这么一大片竹林呢!” 这么一说,门氏就心动了。 连大齐最有名的大儒的居所都种竹呢! 于是,她道:“那我回去找你爹商量看看。” 他们家以后可是要与这些书香世家做亲戚的人,家里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搞了,这一回,他们也要从头到脚换一下,学学什么叫做名门望族的作派,也得成为上流社会的上等人,再不能又被人笑作暴发户了。 又转过一个弯,绿竹掩映之间,隐约可以看到红瓦白墙了,飞起的檐角,像鸟儿的翅膀一般。谢宛云就指着前面道:“在那里就是了。” 虽然看着近,其实,几人离院子还有百来米远,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一阵风吹了过来,可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香。” 从以前,她就全可欣的嗅觉向来比起其他人更灵敏一些。 从进这竹林不久之后,她就已经闻到了淡淡的香气。本来以为是林间地上开的野花的香味,可是,到了这里,更浓了。 她分辨道:“莲花、月季、美人蕉、紫荆……” 竟是一一地数了起来。 谢宛云讶异地看着可欣,隔如此之远,她竟然还能分辨出如此多种类的花香,这种天赋,实在是不一般。 听她如此一说,其余众人不由得也抽动了一下鼻子,果然,香沁心肺,让人不由地深深地陶醉了起来。 此时,可欣已经清点完毕,她笑着道:“就这么去,也有些没趣。你们要不要赌一赌,忘姐姐的园子里开了多少种花?” “你鼻子这么灵,跟你赌,也太吃亏了,我才不要再白白被你把东西给掂走呢!” 朱锦云先笑道,从那个“也”字瞧来,朱锦云貌似已经吃过亏了。 这时,又转头叮嘱谢宛云道:“忘姐姐你要小心这丫头,她最喜欢用这一招来骗人啦!千万不要被她给忽悠了。” 谢宛云笑着应了。 可欣一听急了:“云儿你也太坏了,挡人财路那是会糟殃的知不知道?” 朱锦云笑道:“我只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是不忍心你这一大好清白的女儿,成天就钻进钱眼里去了,那不是大煞风景吗?” 众人哄堂大笑声和可欣一脸的羞恼不依声中,谢宛云的万香园便已经近在眼前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认亲 听菊、碧漪两个本来陪着乔家跟过来的几个丫头在说话,这时也连忙几步上前拍门。 小丫头开了门,谢宛云便请众人进去。 一入院门,便见繁花似锦,如一条条彩带一般,分布在园子的各处,这里一丛,那里一处。最为难得的是,这些花的栽处,却是颇有一讲究。花虽然多,却并不显得杂乱,而是一层又层,布置得十分有美感。 例如那几树美人蕉,便悄悄地立于窗前,人坐在窗前,探出头来,便可瞧同见绿意掩映中的那抹娇红;而那满树开得正盛的紫荆,却几树一起,临水而照,水映紫花,花逐水流,如诗如画;同样栽在水边的的,还有桃李、梅花,这些分不同的季节盛开,一年四季都有景可赏;再往前走,却是荷塘,里头白色的睡莲,清盈地浮在水面上,荷塘边遍植垂柳…… 整个园子,不论走到哪里,都可以赏到或一种,或数种的鲜花,一年四季,花香均不断。这个园中,光众人识得的花,只怕都有百来种了,识不得的,那就更多了,难怪名为万香园了。 只可惜,这样一个美丽的园子的主人…… 淑仪瞧了瞧谢宛云,心中暗自可惜。 谢宛云此时正在替可欣、朱锦云、慧兰介绍一些她们不曾见过的花种,每一种,她都能如数家珍,甚至能说出种植方法,对于花的见识,还是极为不凡的,谈吐也极为雅致,看得出来有着良好的家教。 在熟悉一些的人的面前,褪去了那种胆小、畏缩,还是显出了她的素养。 但是有那么一张脸,只怕想要嫁个好人家,却是难了。 与她一比,淑仪不禁挺了挺胸。 众人沿着园子,大致走了一圈,都是女流之辈,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样一番折腾下来,腿都有些酸了,就到谢宛云的屋中,赏她的焦尾琴了。 谢宛云便命听菊将东西拿了出来与众人看,笑道:“其实,这个也没什么好瞧的,尾巴都焦了,能有什么看头?如果不是声音实在好听,只怕是乞丐都懒得捡回去当柴烧。” 众人揭开琴幔一瞧,的确,外表极不起眼。 朱锦云就央道:“忘姐姐,你弹一首曲子来让我们听听,也长长见识吧!” “几位姐姐妹妹们弹就好了。” 谢宛云再三推却,只是,乔家姐妹和朱锦云之间都已相处过多日,互相知根知底,有什么水平大家都是知道的,其中慧兰的琴艺却是最高的,可欣其次,朱锦云、淑仪最次。朱锦云虽然生性聪慧,可是,从小没有明师教导,就书看了不少,琴、棋、画却都只是泛泛。钱氏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只略请了一个先生,教了她两三年罢了。这还是朱锦云生性聪慧,若是换了其他愚笨些的,只怕能认几个字也就不错了。 这焦尾琴,可是天下盛传的名琴,整个大齐,拥有者估计不会超过十个指头。 谢宛云既然拥有这等名琴,只怕琴上的造诣会相当地高明,众人自然不想关公面前耍大刀,因此,一致让谢宛云弹。 谢宛云推却不过,便弹了一曲。 琴声幽幽,丝丝入扣,弹是却是一首《念慈恩》。 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曲子,只是大齐人人耳熟能详的一首思念母亲的曲子,就是三岁小儿也能够听懂。 慧兰先还有些失望,她本来以为谢宛云会弹一首难度高的曲子,例如《高山流水》《梅花三弄》之类的,可是,只一段,她就听入了味去了,不知不觉痴了。 曲毕,众人却迟迟地没有出声,心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份深沉,催人泪下的思念之中,过了好一会儿,门氏才大声赞道:“好,真是好。” 可欣的嘴一抿,笑问她:“好在何处?” 门氏一听哑了,伸手去揪可欣的脸颊。 “你这丫头,明知道你娘肚子里没有多少货水,你偏偏来为难我。” 她思索了一下,道:“我说了,小忘你可别笑话我。平常若是别人问我,我是绝对不会说的。反正,他们弹的那些我也不懂。可是,你这琴弹得我心酸酸的,刚才我眼前都看到我娘的样子了。这,想必就是好。” “琴为心声,以琴传情,能达到这种境界的,当然是好了。” 慧兰站了起来,对谢宛云施了一礼,道:“以后,还望妹妹不吝同赐教才是。” 她这话,却是真心诚意,眼里更是欣赏之色。慧兰天生兰心慧质,琴棋书画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在遇到的年轻姑娘中,没有一个及得上她的。 这回谢宛云在琴技上胜过了她,她不但不恼,还特别的敬佩。 谢宛云忙也站了起来,也还了慧兰一礼,道:“姐姐以后也要多教我画画才是。” 两人相视一笑,情谊却是陡升。 朱锦云却不依了,道:“我呢?还有我呢?” 谢宛云就刮了刮她的鼻子,亲腻地道:“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 动作方做完,谢宛云的身体却是一僵,糟了,竟然一时忘记了她现在是莫忘,做出了以前和朱锦云在一起时常做的动作来了。 果然,朱锦云的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怔怔地看着谢宛云。 这时,门氏突然拉了谢宛云过去,怜惜地看着她道:“这曲子弹得这么好,也是因为你的娘不在了的缘故吧!所以才弹得这般催人泪下,我刚才忍不住都哭了。可怜见的孩子,是不是想你过世的娘了?” 谢宛云当时的确想起了于氏,不过,于氏可活得好好的。 不过,为了掩饰身份,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她总不能再找人来扮爹娘吧,所以,在心中悄悄地对于氏说了声对不起。 谢宛云面露戚色地道:“想来,今日是娘的生日,所以,我一时情不自禁,还望夫人莫要见怪。” “唉,像你这样大的女孩儿,一个人孤伶伶的,怎么行呢?忘儿,不知为什么,我一见你便觉得投缘,尤其是今天你弹这首曲子,让我觉得,好像你就是我的女儿,我就是你的亲娘一般。忘儿,我实在很喜欢你,若是你愿意的话,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儿,慧兰她们几个就是你的姐妹,你再也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你可愿意?” “呃?”' 第一百九十二章柯夫人 一只乌鸦飞过窗前,发出“刮”地一声。 这可完全不在谢宛云的计划之中,她的娘还活得好好的,谢宛云没有打算再给自己找个娘啊。 门氏的眼里闪过得意之色。 这几日她左思右想啊,就是想着怎么把于闲这女婿拐到手。虽然说觉得以谢宛云这容貌,根本配不上于闲,但是,这男女之间的事情可难说。这天长日久,朝夕相处,一个不小心天雷勾动地火,生了情,那可如何是好? 而且,就是不往这方面靠,若是想两家的交往密切起来,多多制造机会,看看两个年轻人之间是否合适,看看于闲的人品,也得找个桥梁才好。 而谢宛云就是门氏看中的桥。 所以,门氏是绝对不会让她跑的。 眼见谢宛云面现犹豫之色,门氏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兴匆匆地道:“好,我知道你生性害羞,既是不说话,就代表你同意了。走,我们去跟你爹说这事去,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把事儿办了吧!” 谢宛云还在楞神中,就被门氏强拉着,出门了。 过门槛的时候,她忘记了抬脚,差点儿给绊着,摔上一跤,幸好门氏把她的胳膊抓得牢,这才避免了摔个面朝地的惨事。她这张脸,已经成这样了,还是不要再折腾得好。 “门、门夫人,我……” 谢宛云试着要同门氏说明,她并无此意。 无奈门氏却一口截断了她的话:“傻孩子,现在还叫什么门夫人啊?要叫就叫娘好了。喔,看我——” 门氏一拍脑门儿,作恍然大悟状:“还没有举行正式仪式呢,呆会儿再叫也不迟,也不迟。跟你说啊,你爹他一定会很高兴的,他一直在我的面前夸你,说你知书达礼,温柔体贴大方,是一个顶好的女孩儿……” 谢宛云傻眼。 什么叫做颠倒是非黑白,她算是见识到了。 记忆中,她一直扮演的是一个畏缩、少言、害羞的角色啊,什么时候她具有以上这些优良品质了啊? 在谢宛云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中,她已经被拉到了乔文山的面前,门氏把她往乔文山的面前一推,得意地道:“看,伯爷,我们新收的这个女儿如何?” 于闲手里的“马”掉落在了地上。 她们不是去看她住的园子吗? 这是上演的哪一出啊? 谢宛云回以苦笑,其实,她也没有搞清楚这事件究竟是怎么进行的。一遇到门氏,似乎事情总会有脱离掌控的发展势头。虽然说现在脑子开始转了,觉得这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若是成为门氏的女儿,以后出入侯府那就是天经地义,而且,这个身份也不会成为目标,的确是相当有利的一件事情。 但是,这种强迫中奖的势头,实在是有些吓人啊。 强买强卖,看来就是这一种了。 而且,唤另外的人当娘,想着心里都有些别扭。 不过,这还是值得的,反正也只是称呼而已,并不代表什么。难道因为唤了门氏一声娘,于氏就不再是她的亲娘了吗? 谢宛云在心里给自己做着自我建设,一切为了复仇,只要是有利于复仇的,便都能做。而且,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没问题的,她可以做到的。 门氏拉着谢宛云跑得快,慧兰她们几个反应过来追上来,却是晚了一些才到。 可欣、朱锦云两个是提着裙摆跑过来的,到了跟前,这才把裙摆放下,放慢了脚步;慧兰到时已经是气喘吁吁了,她藏在树后,抚平了衣裙,用手帕擦掉了额际的汗水,待呼吸平静下来,这才慢慢地走上前去;淑仪心中最急,可是,顾忌着府中下人的眼光,不肯失了身份,因此,只是加快了脚步而已,到的却是最慢,刚刚听到门氏同乔文山重新介绍谢宛云。 淑仪的心中暗暗祈祷,希望乔文山不要像门氏那样失去了理智,这件事情太荒唐了。 虽然看得出谢宛云的出身是不错的,可是,到底不算知根知底,只知道她父母双亡,只有于闲一个亲人了。其余,知道的却是不多,连她父母姓甚名谁,家境背景如何,全都一无所知,再加上,容貌又是这样,这、这样的情况下,如何能乱认女儿? 淑仪焦急地看着乔文山,希望作为一家之主的他能制止门氏的疯狂行为。 可是,虽然事先没有打过招呼,但是,夫妻就是夫妻,还是挺有默契的,乔文山哈哈大笑,慈爱地看着谢宛云:“太好了,我又多了一个女儿了!” 一锤定音。 淑仪觉得她眼前有些发黑,身子晃了几下,无力地坐在了石凳上。 而那边,乔文山也不把他自己当客人,吆喝着叫人准备香案、茶什么的,正式举行了一个仪式,谢宛云敬了茶,三拜九叩。然后,和乔文山、门氏一起上了香,在神明面前祷告了此事。于闲与老管家当了这事的见证,然后,又与慧兰、淑仪、可欣三个姐妹见礼,序了年轮。谢宛云排行第二,从此就是乔家的二姑娘了。 不过,却是不用改姓,依旧姓莫就是。 此事毕,众人一片和乐,谢宛云对着乔文山、门氏唤出爹、娘之际,心绪有些复杂,有一种强落的失落感,心中有些空荡荡。 正在乔文山高兴地要喝酒庆祝之际,门童来报,说是有一位柯夫人来了,说是来探望表小姐的。 柯夫人? 闻言,谢宛云面现喜色。 于闲更是匆匆对乔文山道了一声“失陪,暂时去接一下客人”,话毕,同谢宛云两个匆匆地往门口而去。 门氏见状,好奇心大起,嘴里却道:“既然是贵客,我们现在是忘儿的爹娘,自然也是该迎上去的。” 话落,便理直气壮的跟了上去。 她都去了,众人心中其实也好奇,便全一窝蜂地跟了上去,只有淑仪的脸火辣辣地,下人人那诧异的眼光像针一般,刺在了她的脸上。 最后,她也终于呆不住了,拔脚追了上去。 聂府旧宅前,此时正停着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识货的人一瞧,就知道这来人绝对不凡,整个车厢都由紫檀木所打造,上头的雕的梅、兰、竹细腻美观,车顶不是一般的四方形,而是如同亭子一般,做成飞翼。而整辆马车更是由四匹全身无杂毛的汗血宝马拉车,气派之极。' 第一百九十三章王妃 淑仪蓦地站了起来,杏眼都睁大了。 紫檀木是极为名贵稀少的木材,但这不是淑仪如此震惊的原因,她怎么说也是伯爷的女儿,出身显贵之家,还不至于见着点好东西就如此失态。 之所以让淑仪如此失态的原因,是因为这紫檀木是专供皇室使用的东西。 难道这个柯夫人,同皇室中人有密切的关系吗? 此时,车帘微动,从马车中下来了两位雍容华贵的妇人,一个慈眉善目,约四十许,一个年纪略轻些,两人的眉目间有些相似,看起来似乎是姐妹,均衣着华丽,贵气十足,只站在那里,就让淑仪感觉到了一股子气势逼人而来,让人呼吸微窒。 淑仪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 不仅是她,乔文山、门氏、慧兰、可欣、朱锦云都感觉到了这股子压力。尤其是来自那个年轻些的妇人身上的,她年纪虽轻,粉脸含笑,却自有一股子不怒而威的气势。 “见过柯姨。” “见过王妃。” 于闲笑着行礼,那年纪轻些的一听,柳眉就竖了起来,怒道:“她也姓柯,我也姓柯,为什么叫她是柯姨,我就是王妃了?过来、过来,小柯姨要好好听你讲讲其中的道理。” “好了,收敛着点儿,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怕惹人笑话。” 那年长些的女人劝道,朝站在于闲身边的谢宛云招了招手。 “忘儿,几年不见,都成大姑娘了,见到了柯姨还站那么远。快点儿过来,让柯姨仔细瞧瞧。” 谢宛云就依言走上前来,唤了一声柯姨。 柯姨抓住了谢宛云的手,连连点头,道:“这个头,这身形,这气质,真同我那过世的芝兰妹子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可怜我那妹子,年纪轻轻,竟就这样去了……” 说着说着,柯姨的眼泪已是滚落了下来,神情悲痛。 谢宛云的脸上也露出了悲色。 一时,方才的欢快被现在的悲伤所取代,气氛低迷了起来。 依旧是一个宁静的早晨。 天上飘着几丝云,鸟儿欢快地鸣叫着,初升的朝阳和煦地照在人们的身上,就连那风,也透着几丝懒洋洋的味道。 东厢客房里,一大早,小莲就过来了,给胖婶送换洗的衣服,也将换下的衣服拿回去洗,顺便也买了早餐过来。 小米欢喜得不行,跟前跟后的,一会儿问她这些天都在做啥,一会儿又说前些日子前头德叔家的狗下了窝小崽子,长得可漂亮了,她若是喜欢的话,他就去替她讨一只来。又问她是喜欢毛色齐整的,还是点点的,殷勤得不行。 也难怪他如此,到底他们年纪都大了,为免人说闲话,小莲也极少往这里跑了。 两人见上一面,还真不太容易。 因为这的原因,小米还真是恨不得像这样的病人,最好天天都有就好了。 胖婶就一边故意咳了一声,道:“小米,这里还有病人呢,你在这里咋咋乎乎的,怎么行,出去,出去!” 过来,就将小米往外赶。 小米苦着一张脸,求情道:“婶,我不说话了还不行吗?” 然而,还是被胖婶无情地扫出了门,他垂头丧气地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像蔫了的茄子一般。 小莲见了,心中便有些不忍起来。 只是,到底姑娘家面皮薄,也不好意思,只能不时地偷瞄两眼,手中的衣服扭成一团了犹不自知。 胖婶摇了摇头,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看样子,是不是该跟家里的老头子说说,早点给他们定下来得了。她挥了挥手:“行了,这里有我就行了,你去外头帮忙把外头的院子里扫扫。唉,这家里没个女人还是不行,瞧院子都脏成什么样子了?” 小莲的眼一亮,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好”,胖婶不过眼一眨,她人就已经不见了。 外头,倒是又传来了小米欢快惊喜的声音。 胖婶就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闺女养大了,都是别人的喽。连这脏衣服,装了一半,也不装了,平时多稳重的孩子。胖婶就摇着头,将衣服一件件地收到了包袱里,吃了点东西,又打了点水来,替躺在病床上,仍旧昏迷不醒的年轻妇人擦起脸来。 边擦边道:“唉,你也真是个命苦的。也不晓得究竟遇到了什么事,还怀着孩子,竟然一个人在外头。幸好这回遇到了好心人,而且,少爷的医术高明,要不然,这孩子可就保不住了。” 正说到这里,突然见到昏迷了数日,都不见醒的年轻妇人突然睁开了眼,手指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叠声地问道:“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春娘依稀记得昏迷前肚子的那阵绞痛,心中忧惧至极。 大夫曾经跟她说过,让她怀孕前的前三个月,尤其要格外注意,说孩子最容易在这个阶段出事。 若是孩子有了什么闪失,她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俞二? 而俞二,俞二他究竟又在哪里呢?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官兵会抓捕他们? 这些,春娘全都不知道。 时光无情地流逝,欢乐时短,痛苦时长,这些,不过是人们自身的感觉。时间的流逝却不会因为人们的感觉,而改变它的流速。它,自有它的方向。 坐在马车中,今日的一切,历历在目。 门氏喜道:“真真没有想到,他们兄妹俩竟然还同江南总督的夫人和和汾阳王妃有这样深的渊源,咱们的眼光真真不错。唉,只可惜忘儿的脸却是这个样子,要不然,我就不要她做女儿了,正好给厉儿做媳妇,亲上加亲,那不是再好不过?” 乔文山闻言稀罕地道:“你就这么喜欢她?很少见你这么喜欢一个人的。” 要知道,他们的儿子可是门氏的心头宝,在她心里,儿子是全天下顶顶出色的,年纪也不算小了,乔厉却一直没能订亲。倒不是乔厉眼光有多高,多挑剔,而是门氏也见了不少姑娘了,只听她说这个这里不好,那个那里不好,反正都是配不上乔厉,做不了她的媳妇。 这回同这姑娘,见了也没有几次,便这么满意,实在是难得。' 第一百九十四章迷惑 门氏就叹道:“见了这么多姑娘,说实在的,也不乏出色的姑娘,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像她那般体贴。别的人,表面碍于我的身份,还算恭敬,背地里,却都嘲笑于我。她却不同,知道我粗浅,不懂那些高雅的东西,让她展示琴艺,她也不卖弄,就弹些连我都能够听懂的东西。而且,就是这样简单的曲子,都能弹得如此之好,让人感动。不仅如此,这事做得自自然然地,一点儿也不露痕迹,也不显摆,好像她就喜欢弹这样的曲子似的。这份态度,这份心性,实在难得。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儿媳妇的品格。只可惜有那一张脸,要不然,我是无论如何,都会想法子让她当我的儿媳妇的。” 乔文山听了,也是抚须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如今既然是咱们的女儿了,你也费心好好替她寻一户人家,风风光光地嫁了,咱们家又不缺银子,不少她这一份嫁妆。” “那是,我的女儿,怎么也得替她寻一户好人家。” 门氏理所当然地道。 朱锦云在旁听了,第一回对乔文山、门氏心里起了敬意。 她本来一直觉得这两人不过是靠着抚养柳如月有功得了爵位,一个是粗俗的武将后人,一个是满身铜臭的商人之女,不通文墨,行事也是乱七八糟的,惹人笑话,本身没有一点底蕴,却老是想将女儿嫁入书香名门,真正是像暴发户一样的人物,上不得台面。 现在却觉得他们虽然粗俗无礼,但是,却不乏热心肠;虽然心存自自己的小算计,却并不失人性,倒显出几分可爱来。 不禁有些羡慕起可欣她们姐妹来,有这样的爹娘,连收的女儿都如此用心,对自己的女儿自然更会上心,定会为她们寻一门好亲事。 而她自己,也已经年岁不小了,却是无人替她筹谋。 亲娘是姨娘,根本说不上话,一切都要看钱氏的脸色。钱氏这样厌恶姨娘,从小对她这个姨娘生的女儿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又怎么会费心替她着想? 想到未来,朱锦云的眼黯然了起来。 淑仪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她觉得,这一次,却是给娘歪打正着了,那汾阳王,可不是那些闲散王爷,在京城里是极有实权的。汾阳王妃,在京中贵妃圈里也是拔尖的人物,人望极高,能得到了她的承认,也就有了进入京城最上流圈子的资格。 来京一段时间,淑仪对京城里的人事,也不再像刚来时那样一片空白了。 来之前,她还认为钱氏是当今皇贵妃的姐姐,自然是京城里第一流的贵妇,到哪都有人捧着。可来了之后才发觉,钱氏在这京城,还真不算什么。虽然仗着是皇亲国戚,皇贵妃正得宠,大家多多少少给点面子。 可是,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妇人,是个外戚而已。 前侯爷不管事,根本就没有实权。 侯府有的除了圣眷,再无其他,也就只是名头唬人而已。 而且,钱氏的为人过于高傲,在京城贵妇圈里的人缘并不算好。真正在这个圈子里有影响的贵妃,钱氏还根本排不上号。 而这汾阳王妃,却是最有影响力的人之一。 她容貌美丽,性格爽朗、好客,口舌俐落,也极有才气,再加上汾阳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一母同胞,最得圣上的信任和爱重,本人也是极为能干的,经常代圣上巡视四方。 而这汾阳王妃,更是替汾阳王连生三子,本人也极受宠爱,据说,宫中的皇太后也是极喜欢她的,经常招她进宫去说话儿。 这样一个人物的姐姐,也是极有实力的江南总督之妻柯夫人,却是新认的二姐已过世母亲的手帕交,而且,看起来感情极深。并特意委托妹妹汾阳王妃加以照顾。 那她们做为二姐的姐妹,不是会大有机会? 尤其以二姐的容貌来说,根本不具备任何竞争力。 淑仪的心中暗暗地欣喜起来。 与朱锦云、淑仪的复杂心思相比,慧兰、可欣的心思就简单多了,慧兰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可欣则张着小嘴打着哈欠,脑袋不停地点着,往朱锦云的肩头靠去,嘴角,依稀有可疑的透明液体流了下来,滴下,正好落在淑仪的手上,惹得她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门氏提起了儿子,却一时思念如潮,忍不住念叨道:“伯爷,你说,厉儿他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来到京城啊?算日子,也该到了才是啊!” “不用担心,你还不相信厉儿。有什么事情,到了他手里会搞不定的?” 乔文山却是信心满满。 “放心吧!” 日头虽不及正午的时候灼人,却仍是毫不吝惜地绽放着它的热力。 不论谁来说,这也是夏日一个十分炎热的午后,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遍植树木的庭园之中,夏蝉的声声鸣叫,此起彼伏,十分热闹。 同安静、寂静应该是无关的。 可是,乔家的人和朱锦云、汾阳王妃、柯夫人一走,刚才还人头满满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于闲、谢宛云两个,顿时显得格外地冷清。 其实,往常也就他们两个而已。 只是,热闹繁华之后的曲终人散,最是勾人断肠而已。 谢宛云静静地坐着,周身散发出一种郁郁的气息。 “怎么了?心情不怎么好吗?事情也算是有进展了,以后你不用找借口也可以随便出入侯府,为什么一点儿也不觉得高兴呢?” 于闲不解地问道。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干爹干娘,还有柯夫人、汾阳王妃……可是,我却这样欺骗他们。等有一天,他们知道了一切,一定会觉得很痛心、很失望吧!” 谢宛云看着摇动的树枝,幽幽地说道。 于闲听了,心中微痛。 即使经历过了这些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即使不惜一切地想要复仇,可是,她从本质上来说,却是一个善良体贴的人。 这样的人,真的复仇了,伤害了别人,即使是她的仇人,她真的能觉得快乐吗? 一直以来,于闲都觉得应该帮着谢宛云复仇,为了讨回一份公道,为了她所受的伤害,这一切,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这样对她来说,真的好吗? 他想要的究竟是正义,还是她的快乐? 于闲有些迷惑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大少爷 越是接近十五的日子,月亮便会越圆。而如今,月儿几乎弯成了一条看不见的细线了。月不圆,人也不圆。 月下,有人立在廊下,仰头望月。 人影成单。 柳如月,看着月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有无限寂寥。 “姑娘,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啊。八月底,便到秋闱之日了。距如今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侯爷当然要着力准备才是。等这段时间忙过了,到时侯爷一定会日日陪着姑娘的。” 却是香槿拿了件外衣过来,开解道。 “嗯,我也晓得,这是男人的正事,应该的。” 柳如月道,只是,还是有些郁郁寡欢的样子。 香槿想起一事,却是笑了起来,幸灾乐祸地道:“我听芳菲、如意他们院子里的丫头们说,除了第一日,侯爷都没有登过她们的院门。叫她们在那里使胡媚子,哼,以为侯爷真看得上她们?不过是碍于夫人的面子,不好拒绝就是了。” 香槿如此一说,柳如月的眼中也有了笑意。 说起来,朱承平现在虽不是日日歇在她的房中,隔三岔五地却会来一次,哪像芳菲、如意两个,天天独守空房。 如此说来,朱承平的心里还是有她的。 柳如月的心里颇感安慰,更加觉得她所做的一切是值得。姨妈,既然你不仁,用这两个妾室来添我的堵,不让我的日子好过,那也就怪不得我了。 “时间不早了,姑娘还是早些睡吧!过几日就到了进宫见娘娘的日子了,姑娘得好好休息,到时候精神才会好,这精神好了,脸也才好看。” 香槿频频催促道。 就在此时,却听到院门轻响,丫头们去开门,提着灯笼进来的,却是淑仪。柳如月笑着迎了上去,心中却是有些奇怪,这么晚了,淑仪怎么会来?她向来最是守规矩不过的。及到近前,发现她的眼睛微肿,竟像是哭过了的。 柳如月大惊,握住她的手,把她引到了屋子里头坐下。 烛灯高照,淑仪的眼里俱是红丝,显是刚刚大哭了一场的,柳如月就问道:“妹妹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一句关心地问话,勾起了淑仪的满腹委屈,她哽咽地道:“我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老是这样。明明我一片好心,替她们着想,她们却总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还轻嘲热讽的。真是,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姐妹呢?” 说着,忍不住又掉起了泪,想起慧兰、可欣刚才所说的话,句句像刀子一般地刺在她的心上。 边哭着,淑仪边把发生的事儿细细地同柳如月说了。 原来,几人一同回府,用过晚饭之后,想起今日如此传奇一般见到了传说中的汾阳王妃,又听到她们和于亲的母亲、莫忘的母亲一段手帕情缘,心中都有些兴奋,一时睡不着,便聚在了慧兰的屋子里说话儿。 说着说着,淑仪就又想起今日可欣也是,放着慧兰和她这个亲姐姐不理,只一心和朱锦云好,从头到尾,这拉着的手就几乎没有分开过。倒把她和慧兰丢开不理了,对莫忘这个本应亲近的对象,也只是泛泛。倒是那朱锦云,就比她精明多了。人家就晓得厉害关系,对莫忘一口一个忘姐姐、忘姐姐,叫得亲热极了。虽然同样都是十三岁,怎么就这么不同呢? 这么一想,淑仪就忍不住摆出姐姐的样子教训起可欣来了,让她以后少跟朱锦云接触,对名声不好,一个嫡女成天跟个庶女玩在一块儿。还有,既然有了二姐,以后也该同二姐多亲近亲近才是,这才是正经该做的事情。 可欣一听这话,当然不喜,就说娘都没有干涉,为什么淑仪要来干涉她交朋友的事,又说淑仪这样未免太势利了。 慧兰虽然没有说,不过,眼神里约摸也是这个意思,带着点鄙意。 淑仪懊恼地对柳如月道:“你说说,我一片好心为她们着想,若不是真的担心她们,我又何苦说这番话?我说这话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以后、以后再也不会管她们了。” 真没有想到,那满脸丑疤的莫忘竟然同汾阳王妃有这层关系。 柳如月一听,却是上了心。 皇贵妃娘娘若是诞下了皇子,再有了汾阳王的大力支持,这当上太子之事不又有了几成胜算了吗?而且,就算不为这,若是能交好汾阳王,对朱承平以后在朝堂上也是极有好处的。 只要能得到皇贵妃娘娘的支持,朱承平再在朝廷上立稳了脚跟,以后,他们就能成为实权派,而不仅仅只是挂着侯爵的虚衔,表面上看着尊荣,也有朝廷的俸禄,实则一点儿实权也没有。 看来,这个莫忘,倒是有结交的价值就是。 柳如月的心中暗暗地想着,嘴里则轻声地安慰着淑仪。这一晚,柳如月听淑仪抱怨了良久,也安慰她许久,两人极晚才睡,第二日,不约而同都睡晚了,天色已大亮,而两人却仍在榻上,高睡不起,一点儿也没有醒来的意思。 香槿和可心进来查看了好几遍了,但是,见两人睡得香甜,便也没有叫她们。反正,钱氏那边,柳如月已经称病,数日没有去了。香槿只派可心去跟门氏传了一下话,就说,淑仪姑娘现在在她们这里,姑娘要招待她吃饭,所以,今早就不回去吃饭了。 不过,可心的人还没有派出去,倒是淑仪的丫头红袖亲自来寻她来了,一向端庄沉静的红袖这时也不禁面露喜色,朝柳如月、淑仪行了礼之后,不待两人询问,红袖就笑道:“姑娘,大少爷今儿个一早到啦,这时正要同伯爷、夫人和几位姑娘一同前去钱夫人那里请安呢,让我来请姑娘赶紧回去。” “大哥到了?” 淑仪一听,蹭地一下子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喜悦之情形于言表。 她匆匆地穿了衣裳,同红袖离去了。 所以,也没有瞧见,背后,柳如月的脸色却是一白。 他、他竟然也来了。 她以为,他应该不会来才是。就算要来,最起码,绝对不会是这个时候。应该再晚一点,到乔文山找到了满意的宅子,请人整理好了,住进去之后才对。 乔厉,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一百九十六章规矩 昨日持续了一天的好天气之后,这一日一大早,京城的上空就被层层乌云所覆盖了。 “爹、娘。” 风尘仆仆的乔厉满面笑容地唤道,又同慧兰、可欣也分别打了招呼。 “终于舍得来了,小子,说好的日子都过了半个月了,你这小子,究竟在路上耽搁个什么劲?” “没办法,谁叫爹娘把儿子生得太好了,这一路行来的姑娘们都围着、追着、堵着不让我来,我有什么办法?” 乔厉作出一脸无奈的样子道。 这的确是一个英俊得不可思议的男子,他的五官怎么说呢,单眼皮、薄嘴唇,鼻子有些尖,并不是像于闲那样传统意义上温润如玉的标致美男子,但是,当他出现时,却会如同一把出鞘的绝世宝剑一般,光芒万丈,夺人视线,霸道、强势、具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强烈存在感,和一种咄咄逼人的攻击性。 即使他此刻是笑着的,那种锐气也始终萦绕在他的周身,挥之不去。 “果然是我的儿子,想当初,你老爹我年轻的时候,那些姑娘家的,个个见了我像蜜蜂见了花儿似地,赶都赶不走……” 慧兰、可欣就在旁边偷偷地笑,又来了又来了,爹又在吹嘘了。 门氏却心疼地拉着乔厉上下左右细细地打量着,叹道:“才几日不见,怎么又瘦了?一两、一文两个怎么服侍你的?一会儿我非得把他们叫进来,好好地刮他们一层皮不可。” 又催促乔厉道:“看你满身尘土的,快去洗个澡过来,你爱吃的东西娘马上叫人替你弄好,等你出来了马上就可以吃了。” 乔厉就笑着下去洗澡了。 一出屋子的门,他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 不带笑容的他,神情冷酷至极。 淑仪就是这个时候跪进院子里的,看到男子的那一刻,笑容凝住,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对这个哥哥,她又爱又敬,但当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来,她却又是怕的。 淑仪的脚步不由地就慢了下来。 倒是乔厉,看到淑仪,脸上却又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是淑仪啊,怎么,这么想哥哥我了吗?竟然跑着回来了。看来,这京城的小伙子可真都不咋的,要不然,我们的淑仪怎么会还记得哥哥我呢?” “哥哥!” 淑仪跌着脚娇嗔道,褪去了平常那股子沉稳娴静,却是露出了几分孩子气来。 乔厉洗了澡,换了衣服,又吃过了饭,这才一家子朝钱氏的院子里走去,作为暂时寄居在这里的客人,乔厉到了,照礼,自然是要同钱氏打招呼的。 他们到时,钱氏早已经得到了消息,候在厅里,桌子上摆了花果点心之类的。 柳如月也到了,和朱承平一起,正坐在钱氏左手边下首的位置,在同钱氏说着话。 在钱氏给朱承平纳芳菲、如意两个为妾之后,姨甥两个还是第一次聚在一起,两人的脸色均有些不太自在。 朱锦云、朱承和则在右手边下首的位置,朱锦云的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不时插上两句;朱承平则始终低着头,明明人坐在那里,却好像在另外一个世界当中。只有朱锦云同他说话时,他才会如蚊子般地回上两句。 此时,乔家人进来,乔厉身上那种凌厉的具有攻击性的锐气让他有些不安,不由自由主地,他就朝朱锦云的身后躲了躲。 朱锦云则不着痕迹地朝前挺了挺身子,挡在了他的前头。 乔厉将这一幕收到了眼里,眼神在朱锦云的身上停留了一会,朱锦云只觉得仿佛有一柄利剑在向她刺来,不由自主地,她就摒住了呼吸,直到乔厉的眼光离开,她才突然觉得为之一轻,连忙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好咄咄逼人的男子。 朱锦云的心中有些不喜。 钱氏看着乔厉,眼睛却为之一亮,对于乔厉,她从来是只闻其名,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乔文山、门氏本身不咋的,养的几个孩子倒真是个个出色。乔氏三千金不论容貌、性情,都是比较拔尖的,这乔厉却更为出色,不说别的,这一身气势,就已经极难得,绝对不是池中之物。 她不禁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柳如月。 这样一个让人过目难忘的人物,她却不怎么提起。不过,想到柳如月对乔氏三姐妹也是如此,钱氏便也觉得说得通了。 以前,钱氏问起她们姐妹如何时,柳如月只是笑着道,都是一些乡下的姑娘,有什么可提的。钱氏本就是随口提起,也没有放在心上,而且又知道乔文山、门氏的出身都不好,便把这话当了真,谁知道见了真人时,这才发觉并非如此。这三个姑娘不论容貌、才学、德行,就是在遍地名媛淑女的京城,不看家庭背景,单看品貌,也是百里挑一的拔尖姑娘。跟柳如月也差不了多少, 连几个姐妹她都避重就轻,不愿夸赞。 对男子,那就更不可能多说了。 这乔厉,以后说不定会是一个人物。 钱氏对她的识人之明还是颇有几分自信的,因此,这态度上便又热情了几分,比起对乔文山、门氏的表面热络,暗中轻鄙,今日她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 柳如月见了,柳眉微蹙,心中更是一阵不安。 乔厉此时向钱氏问了安,然后在座位上坐下,丫头过来上茶。 他突然对柳如月笑道:“月儿,怎么嫁了人就生份了,见到我也不打招呼,在家里时可不是这样的。来,替我介绍一下我那尊贵显赫的侯爷妹夫吧!这位就是吧?”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柳如月心中一紧,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 果、真、是来者不善吗? 他、想、做、什、么? 她的眼角的余光扫过朱承平,只见他脸上闪过一抹不愉之色,心中担心之余,不由有一丝窃喜。 他,果然是在乎她的。 门氏的脸上不禁露出不安之色,轻叱道:“厉儿,如月已经嫁人了,你如何能再像以前一样唤她闺名,这样可不合规矩。” 厅里的气氛一下子有些僵住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生疑 钱氏微微皱眉,心中却是又有些生疑起来。 此事,乔厉的确是有些逾矩了,但是,相处了多年,习惯一时改不过来,倒也是有的,倒是门氏有些奇怪,她向来都大大咧咧,没规没矩的,怎么现在倒这么讲究起规矩了? 还有,如月以前一直不曾提起过这人,钱氏本来以为因为是男子,所以比较生份,不像乔氏三姐妹那样接触比较多。可是,怎么瞧乔厉的表现,还有这称呼,两人的关系应该是挺不错的。 这就有些奇怪了。 是因为长大了,所以不好再将男子的名字挂在嘴上吗? 钱氏猜测着。 柳如月的身子却好像被雷击了似地,一下子绷直了,雪贝般的牙齿不觉咬住了下唇,面色微微苍白,心跳得像擂鼓一般,每一刻钟,都好像在火中煎熬一般。 心中却是悔恨不已。 早知今日,当初真不该…… 朱承平的脸上尽是不愉之色,但因为门氏已经先一步出口,而且,有这许多长辈在场,他也不好说什么。 他们不说,其他的人,就更是不说了。 明明在场有这许多人,却好像没有一个人一般。 除了门氏刚才的轻叱的余音还在厅中徘徊,其余的声音,却是一概没有。 不,有,还有人们骤然紧张的呼吸声。 一个进来上茶的丫头正好在乔厉这儿,也被这紧张的气氛影响,她离得最近,因此所受的影响最深,从乔厉身上传来的那种无形压力一波又一波地朝她压迫而来,尽管,乔厉并没有针对她的意思,但是,她却还是受不住了,手一抖,茶壶嘴不由就撞到了茶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茶杯打了几个转,从桌子上滚落,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砰”地一声响。 安静的厅里,这一声脆响,好像划在了人的心里一样,叫人的心“咯噔”了一下。 钱氏正待出言叱责,就在此时,乔厉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打破了这一室的沉寂诡异。 “规矩、对,规矩,”他一拍额头,作恍然大悟状:“对喔,规矩,我怎么就把规矩给忘了呢?以前一直月儿、月儿地唤惯了,倒一时忘了她已经嫁人了。表妹夫,对不起,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至此,柳如月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中,她的后背已经被汗所浸湿,手心里也全是汗。 她再瞧向朱承平,此时,他的嘴角带着淡淡地笑容,客气地与乔厉相互寒暄着,好像方才的不愉因为乔厉的道歉已经过去了。 两个人年纪相近,却是说得颇为投机。一时说起乔厉也打算参加这一次的秋闱,钱氏的眼就又是一亮。若是两个年青人这一次都中了,那…… 她脸上的笑容就更真诚了几分。 这一段时间,钱氏对朱承平心中所存的芥蒂却是淡了几分,心中甚至暗生了悔意。觉得张嬷嬷劝她的话其实也是对的。不过是几百两银子的事情,朱承平现在已经是侯爷了,开销自然会大些,也会有些人情往来,同世子的时候自然是不能比的。而且,若是朱承平这一次真中了,有了实职,那以后几百两算什么。都说三年知府,十万雪花银。到时,这几百两银子在他的眼中,又算得了什么?爵爷的俸禄,也不在他的眼里。 钱氏平常也不是那样不通情理的人,只是前一阵子诸事不顺,又觉得朱承平一当上侯爷,就同她狮子大开口,给她添堵,这才存心给他这个教训。 此时想来,却感觉有些过了。 朱承平可不是那个没什么出息的朱传盛。 若是他考中了,也许,她也该试着稍稍放一点。不管怎么说,她总是朱承平名义上的母亲,这世人的一双双眼睛看着,他若是想在朝廷有一番作为,还能行那不孝之事不成? 不过,如月这丫头,倒是真该管束管束、打压一下了。 就因为指了芳菲、如意两个给平儿当姨娘,她就使性子好几日称病不来请安,倒是朱承平日日来,从无一日间断。 而柳如月刚刚松了一口气,以为过了这关。却见朱承平、乔厉越聊越是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态,一颗心不由地又提了起来。 尤其乔厉不时扫过她身上的眼光,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这乔家的人,还是尽快让他们搬离这儿的好。留在这里,简直像留了颗定时炸弹一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炸开来。 还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柳如月第一次这样迫切地希望起来。 聂氏旧宅 一早起来,同于闲一同吃了早饭,谢宛云就回屋打包起行李来。其实,说是打包,也不是她打包,不过她动动嘴皮子,听菊、碧漪两个才是真正动手的人。 昨日,认了亲之后,门氏就以她一个姑娘家,虽说是表兄妹,可是孤男寡女的,又不是真的兄妹,住时间长了,难免惹人诟病为由,让她到他们那里住,也好同慧兰、淑仪、可欣几个一起作伴,大家也热闹,凑个牌桌子也齐了。 谢宛云推辞了一下,就在柯夫人、汾阳王妃的劝导下,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门氏更是打铁趁热地让她第二天就赶紧打包行李,也不用带什么多的东西,几件喜欢穿的衣服,喜欢的首饰就好了。别的,门氏都会替她准备的。到中午的时候,就会派车过来接她。于闲忙谢绝了,说到时候,他亲自送她过去好了。 这样自然是更好不过,门氏本来就在打于闲的主意,巴不得能有更多的时间同他相处,对于嫁女儿,她还是很慎重,初步印象、家门背景固然重要,但是,有些人却是极善伪装的,还是多相处一段时间才晓得那人的真正品性是否表里如一。毕竟,女人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情,若是嫁错了,那可就悔不当初了。 门氏本来还有一个姐姐的,就是因为嫁错了人,不到几年光景,就苍老得不行了,当时才三十出头的人,就已经一头白发。再过了几年,她就缠绵病榻不起,然后年纪轻轻地就过世了。 因此,对于嫁女儿,比起别人,门氏要谨慎得多,同她一向大大咧咧的作风完全不同,甚至有些小心过了头。要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一个女儿也没有解决出去。 真收拾,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多可以收拾的,当初进来的时候,谢宛云就是两袖清风,如今出去的时候,虽多了一些,但也只不过两套头面首饰和一些新做的衣裳而已,清一色的单色调,上面点缀少许的图案而已。 于闲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进来了,也没有小丫头来通报。' 第一百九十八章难离 谢宛云背对着他坐着,有些不舍地看着这间屋子。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明明只是一个没有生命,不会说话的屋子而已,可是,住得时间久了,就好像产生感情了,离去的时候也会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对死物,人都可以抱持着这样的感情。 可是对活着朝夕相处的人,人反而会互相仇恨、厮杀,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有时候真不明白,这都是为了什么? 但是,即使不明白,人也只能遵从于内心的呼唤向前走,好像冥冥之中有一条线在拉着你前进似的。 从出生开始,你就得往前走,不管你情不情愿,你都无法摆脱,只到死亡才能结束。 她也是,身而为人,总有些东西是丢不开的,是必须去做的。所以现在,为了她丢不开的东西,她只能选择丢弃这些,尽管,她并不为此而觉得快乐,但是,她却不会为了这个决定而后悔。 这间屋子,住的时间也不算久,还不到一个月吧。 但是,却是谢敬、于闲对她一片心意,里头的家俱、摆设都是她喜欢的,简单、大方,更因为住在里头能感觉到亲人的关心,因而更加觉得舒适、安全。 侯府里的屋子,就是布置得再好,这种感觉,却是金钱所买不到的。 谢宛云留恋地打量着所有的一切,于闲曾经提出要再买一套一模一样的家俱送进侯府去,给她拒绝了。 住在这里的时候,总让她的心变得柔软,她总需要不断地提醒自己,她现在的是莫忘,而不是谢宛云。 她喜欢这一切。 但是,暂时,却只想把这些留在记忆里比较好。 这一颗心,得硬一些,更硬一些才行。 于闲看着谢宛云的背影,这一段时间,极力想把她喂胖一些,但目前看来,成果却是不彰,这个背影,仍然如此地瘦削。 让他看到,心里就微微地发疼。 真希望,有一天,能再看她,像年少的时候,那般没心没肺灿烂的笑。 碧漪一回身,就看到了正看谢宛云背影看得出神的于闲,那样温柔、怜惜的眼神,专注地盯着谢宛云,好像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存在一般,他的眼里除了她,其他人再也不能入他的眼似的。 碧漪不禁呆住了。 一直只觉得姑娘可怜,一个女孩子的容貌毁了,这一生也完了,虽然看似风光,却注定了一世孤独,就是有人愿意娶她,大概也只是看中了她身后的背景。 可是,现在,心中不禁羡慕起来。 若是有一个男人,也用这样的眼光看着她,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听菊也瞧见了,张开嘴,正准备提醒谢宛云。 于闲却被她们的动静所惊醒,朝听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他掂着脚尖,无声无息地走到谢宛云的身后,悄悄地蒙住了她的双眼,故意作出一副怪声怪调地问道:“猜猜看,我是谁?猜对了有奖,猜错了,就把你抓回去吃了哦——” 谢宛云从思绪中惊醒,闻声,不禁笑了。 “表哥——” 这样的游戏,小的时候,她十分爱玩,不过,于闲却从来不曾配合过她,他从小就像是个小大人一般,只喜欢静静地躲在安静的地方看书,而谢宛云却总是爱吵他,企图把他拉入他们的游戏之中。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她,可真是霸气得紧,怪不得他总是尽可能地躲着她,不让她找到。只是,她的性子偏是有几分倔强的,于闲越是不理她,她就越是爱招惹她,后来就变成了恶性循环了。 时光飞逝,一转眼,他们就都已经大了。 而她更是经历了两世的时光。 回首,他却仍是那个安静的少年。 谢宛云看着于闲那熟悉的容颜,道:“表哥,你没有变,真好。” 仍然是过去的那个他,没有被时光、现实改变他,保持着本然的模样,看到这样的他,真好。 一辆马车,载着谢宛云,缓缓地离开了。 马蹄声渐行渐行,谢宛云透过车帘,往后看去,聂氏旧宅越来越远,渐渐地,一点儿也瞧不见了,被留在了身后。 而她,却仍要继续地前进。 谢宛云放下了车帘,身子笔挺,看着前方,就好像她所要去的地方,不是她新认的爹娘姐妹们所住的地方,而是战场一般。 是的,虽然没有刀光剑影,但是,那确实是一个战场。 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那是一个以生命为代价的战场,若是失败了,等着的,便只有死亡,没有丝毫的退路。 她曾经失败过两次。 第三次,她又来了。 这一次,等待着她的结局又是什么呢? 是赢是输,她无法预料。但是,她知道,这一场战争,只会以一方的死亡作为结局,绝对不会有其他第三条路。 随着离聂家旧宅越来越远,听菊讶异地发现,谢宛云的神情越来越沉静,从她的身上泛出来的气息好像都带着股子凉意。 而碧漪的手则放在胸口。 这里怎么感觉怪怪地,不太舒服。是因为离开了那个园子的缘故吗?可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离开一个地方了,碧漪被转卖过了几次了,离开一个地方,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可是,这一次有些不同。 她心里隐约有些明白这是为了什么,可是,她却强将这个念头抑制下来了,不敢去想。那个人,如同清风明月般的人,她连想,也是不配的。 马车渐渐地去远了。 越去越远,最后化为一个小黑点,消失了。 于闲只觉得他的心越来越空、越来越空,好像破了一个无底的大洞一般,整个人突然都变得不太完整了。 这一去,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 早上,不会再有人和他一起吃早饭;吃过饭后,也不会有人和他一起下棋;不会有一个人,在突然下起雨的时候,撑着一把伞,在路口等他;不会有一个人,为他补着不小心岔了线的衣裳…… 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变得如此地熟悉,密不可分了? 这样分离,好像硬生生地砍掉身体一般,叫人难以割舍。 他,真的能就这样让她离开吗?' 第一百九十九章受辱 马车里各人俱有心事,极静。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面追了上来。 谢宛云几人仍旧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之中,虽然听到了,也并不曾放在心上,直到车帘被刷地一声拉开,几人这才吓了一大跳。听菊正要怒叱,却看到了于闲那张熟悉的脸。只是以往总是淡然地笑着,或看书、或下棋、或垂钓……,多么悠然世外神仙一般的人,现在的额际却密布了细细的汗珠,一双眼睛更是亮得惊人。 他定定地看着谢宛云。 谢宛云正愕然地看着他,不解地道:“闲表哥,还有什么漏了要交代的吗?” “是有。” 于闲沉声道。 ”那是什么?” “不要去了,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我们去山南、去岭北……去每一个想去的地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看遍这大齐的江山。你小时候,不曾经说过以后要过这样的生活吗?我们一起去,可好?” “表哥——” 谢宛云怔怔地看着于闲,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出来。 平常总是淡然如风如水的他,此时的眼里,却好像有火焰在跳跃一般,热得都快要将她给熔化掉了,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碧漪的心又是欢喜又是疼痛,听菊的眼里却有着喜悦。比起去一个陌生的府邸,重新去适应,于闲的提议,自然是好的。 谢宛云最后却只是默默地伸手,再一次地拉上了车帘。 “谢谢你,表哥。” 谢宛云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她的人却已经不在了。只有于闲,仍站在原地,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心里满是失落。 她已经走了。 他,也许也该走了。 “姑娘,为什么你不答应少爷呢?少爷一定会对姑娘好的。” 听菊实在可惜,忍不住大着胆子问道,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也大致摸清了谢宛云的性子,不会为她一点儿小小的越矩而生气。 “不是他不好,而是,我已经没有那样的资格了。” 这是谢宛云的回答。 这个提议,若是早那么一年,不、就只是早几个月,那该多好啊!只可惜,现在,却是已经迟了。 她的心,除了复仇,再也无法、也不想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层层的乌云不知何时来了,遮住了日头,天倏地暗了下来,眼见,就要下雨了。园子里的人纷纷地回了各自的住处,生怕走慢了一点,就要淋雨了。 只一会儿功夫,本来不时能看到人们的园子,就变得空荡荡的,到处都不人人踪。 不,也不是空荡荡的。 有一个人,一点儿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在园间小路上走着。 雨滴打下来了,落在树叶子上,发出那种“嗒”“嗒”“嗒”的声音。不一会儿,雨就连成了片,连这种声音都听不到了,天地变得蒙蒙的,远一些的地方都看不清,整个世界被雨幕所包围了起来。 不一会儿,乔厉就已经浑身俱湿。 可尽管如此,他的脚步也不曾快上一些,那傲然挺拔的身姿,高昂的头颅,好像在对全世界宣战一般。 不管风雨如何猛烈,他都绝对不会屈服。 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笑,似乎是在嘲讽这老天一般。 “你到底想干什么?乔厉!” “为什么你要到这里来?你的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突然出现在乔厉的面前,挡住乔厉去路的,那如弱柳扶风般的娇弱身躯,不是柳如月还是谁? 只是,此时的她全然没了平常的柔弱,眼里净是利光,一声连一声地质问着乔厉。 若是有人见到此时的她,定然会大吃一惊。 虽然仍旧是同一张脸,同一副身姿,但是,此时的她,却全然与柔弱无关。 “你说呢?” 对着柳如月的气势汹汹,乔厉却十分冷静,嘴角带着似乎是嘲讽的笑:“前一刻,还对我信誓旦旦,言犹在耳,转眼之间,却趁我巡视店铺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嫁人了。柳如月,怎么说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乔厉的性格你好歹也应该清楚几分吧?这样的奇耻大辱,我怎么可能一笑置之呢?竟然有这个胆子背叛我,不会没有承受我报复的勇气吧?现在,才害怕了吗?已经晚了。” 最后一句话,乔厉是在柳如月的耳边处说的。 他的双臂不知道何时紧紧地搂住了柳如月的腰肢,将她贴在他的身上,毫无一丝缝隙,甚至,柳如月能感觉到他双腿间的某物正在膨胀着。他的嘴唇轻轻地靠在柳如月的耳垂上,结束的时候,暖昧的轻舔,惹得柳如月的身子微微地颤栗着,只觉得身体里起了一股熟悉的燥热,双腿间也有一股热流。 乔厉敏锐地发现了柳如月身体的异样,嘲讽地笑了。 “还真是、淫、荡的身体啊,现在,那里是不是已经湿了,在渴望着它了,嗯?、妓院里的婊子都没有见过像你这么饥渴的,怎么,你的侯爷老公没有好好地满足你吗?喔,对了,听说他又纳了两房娇美的小妾,正在你侬我侬呢,自然,顾不上喂你了。要不要我来满足一下你饥渴的身体啊?” 说话间,乔厉的手一个旋转,柳如月就变成了背对着他的姿势。 人已经被他紧紧地压在了树上,随后,乔厉的身躯也紧紧地贴了上来,一只手,已经撩起了柳如月的裙子。 柳如月的肌肤被粗糙的树皮磨得生疼,人也随之清醒。 她拼命地挣扎,但是,哪里挣得开乔厉的双手,只是徒劳无功地挥动着,像一只被按在砧板上的青蛙一般。 底裤掉在了地上,她甚至已经能感觉到一个硬物抵在了她的臀部之上。 “乔厉,你给我住手。” “我要叫人了。” “快放手。” 风雨之中,柳如月的声音很快被吞没了。 乔厉却是狂笑:“叫啊,你最好叫得大声一点,让大家都来看看,堂堂的侯爷夫人,皇贵妃娘娘的外甥女儿,是如何在我的胯下像个、妓女一般、淫荡地叫着的。最好,把所有的人都叫来看得更清楚一点。” 话落,他一个用力地顶入,便进入了柳如月的身体,随后,用力地抽动了起来。 风更大了。 雨也更大了。 电闪雷鸣之中,女子的呜咽,显得是如此地渺小。' 第二百章威胁 “你会受到报应的。” “你会受到报应的。” 柳如月盯着乔厉,狠狠地诅咒道。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已经结束了,不过,余势却未歇,原来的狂风暴雨化为了和风细雨,只有那零落在泥土里的散了一地的花瓣显示风雨的冷酷无情。 此时,乔厉和柳如月纠缠在一起的身体已经分开,柳如月的双腿发软,被乔厉一推,无力地倒在地上,如同那残落的花瓣一般。 只有她眼中的恨意,如同火焰一般,熊熊地燃烧着。 对着她的滔天恨意,乔厉却不以为意,伸出一只手,抬起了柳如月的下巴,用指腹摩挲着她柔软的唇。 柳如月明明是恨他的,可是,身子却仍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乔厉轻笑:“嗬嗬,报应,如果真的有这回事存在的话,我还真想看看,这报应长什么模样呢!” “放开我。” 柳如月一把拍掉了乔厉的手,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雨已经变小,随时都有人,她和乔厉这个样子,绝对不可以被人看到的。 要不然…… 柳如月的身子打了个颤。 她转身欲走,后面,却传来乔厉的命令:“站住,我什么时候说你可以走了吗?” 柳如月不加理睬,仍继续要向前走。 “最后再说一遍,给我站住,要不然后果自负。” 乔厉的声音并不大,也不严厉,甚至是轻描淡写的,但是,柳如月迈出来的脚却硬是无法再向前跨出一步了。 她僵在了那里,贝齿咬着下唇。 她恨自己如此软弱,可是,却又知道,乔厉他这个人,是个魔鬼。他什么事情都敢做,什么手段都敢使,若是真惹恼了他,他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而她,赌不起。 好不容易,她才拥有了现在的这一切。 她,输不起。 “你究竟还要怎么样?我都已经被你这么污辱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说出这话时,她语带颤抖,眼中已有泪花,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柔弱模样。乔厉此时走到了她的面前,看到她这般模样,伸出手,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嘴里吐出的话却同温柔的语调截然相反。 “好了好了,这副梨花带泪的模样还是留在你那侯爷面前使吧,在我面前,这一招没有用。从来只有我乔厉耍人,被人耍还是第一次,还挺新鲜的。所以,你背着我嫁人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你记着,也只有这一次而已。若是再有下一次,后果,我保证,绝对会叫你终身难忘的。好了,现在你回去当你高高在上的侯爷夫人吧。放心,我不会拆穿你的。“ 柳如月刚松了一口气。 却又听乔厉道:”不过,记住了,我什么时候叫你来,你就必须给我来,好好地服侍我,还有它。” 乔厉拉住了柳如月的手,强按在了他跨下的某物。 那柔软的物体,渐渐变得硬挺起来,柳如月的脸不由自主地发烫了起来,刚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那坚决毫不留情的进入,不顾她的反抗而大力的抽动,每一次的撞击都深深地顶入到了她的最深处,刚刚才被蹂躏过的身体竟然可耻地又潮湿了起来。 柳如月用力地抽回了手,骂道:“你还是男人吗?就只会强奸心不甘情不愿的女人吗?” “强奸?” 乔厉笑道:“我可不觉得。” 他上前一步,逼近了柳如月,他那英俊得像魔鬼一般的脸在柳如月的面前放大,属于男子灼热的呼吸包围了她,他的唇和她几乎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轻轻再向前一点,就可以碰到彼此的唇了。 柳如月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轻咽了一口口水。 她想要后退,却发觉身体不知什么时候给乔厉圈在了怀中。她如同一只虫,被粘在了巨大的蜘蛛网中,无法逃离。 乔厉的另一只手,轻轻地划过柳如月的胸脯。 “如果是强奸,为什么我轻轻一碰,你这里就硬了呢?还有你的这里,”乔厉的手指从后面顶着她的柔软,抚摸着:“才这样一下下,下面的嘴,就跟上面一样,湿了呢。刚才,我在你里面时,它不停地吸着我,叫个不停,那声音,真是好听得紧。月儿,要不要,再听一次,让你好好回忆一下,刚才你是怎么、淫荡地不停地摇晃着你的屁股的,每当我要拔出来的时候,你就像个馋猫儿似地追了上来……”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柳如月捂住了耳朵,不想再听,却无法阻止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放着,不争气的身体也无法控制得开始发热,变得灼热、发烫了起来。在心里的最深处,竟然开始隐隐地在期待着,有什么能够填满她的空虚。 “少爷、少爷!” 就在这时,香儿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并朝着这个方向接近着。柳如月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伸出双手用力地推开了乔厉,落荒而逃,仿佛身后有什么恶鬼在追逐她一般。 这一次,乔厉并没有阻止她,由着她离去,只是在背后露出猎人盯着猎物的眼神。 游戏才刚刚开始,不急。 太快结束就不好玩了。 “少爷、少爷!” 香儿的声音更近了,乔厉收回了目光,整理了一下衣衫,沿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香儿正撑着伞,看见乔厉,松了一口气。 “少爷,莫姑娘来了,老爷、夫人正在到处寻你呢!” 袅袅茶烟升起,柔和的灯光让本来略显昏暗的厅里变得亮堂而又温馨,莫厉进来时,看见门氏正亲热地拉着一个戴着帏帽的年轻姑娘说着话,神情愉快、亲热,看来,是真的相当喜欢这个姓莫的姑娘,自己的新妹妹。 听说,还是个毁了容的可怜丑姑娘。 慧兰、淑仪、可欣也都围在她们的身边,淑仪如此,乔厉并不觉得意外,这位姑娘的背景他也听说了,的确对他们乔家打开在京城上流社会的圈子很好用;慧兰也可以理解,毕竟据说老爹老娘看上了人家亲戚做女婿;不过,连单纯的可欣也这么亲近她。 看来,这姑娘已经收服了全家所有人的心。' 第二百零一章初见 门氏最先发觉了乔厉的到来,她笑着朝他招手道:“真是,下着大雨,还野到哪里去了?过来过来,快来见见莫忘,她现在是你的二妹妹了。以后,你可要像疼你其他几个妹妹一样地疼她才是。” “是,遵命,母亲大人。” 乔厉故意长长地一揖,惹得门氏开心地笑个不停。 “你这孩子,又开始皮痒了,你二妹妹胆小,可别吓着人家了。” 又对谢宛云道:“这就是我同你提起过的大哥乔厉了,你若是有什么想买的小玩意儿、或者吃的什么的,尽管让他替你带回来。反正,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有三百天是在外头的。这家啊,对他来说,就同客栈差不多。” “娘,您这么一说我可就不依了。是我愿意成天在外头跑的吗?还不是生意忙,怕回来晚了,反而吵着你们了。这才在外头将就一下而已。你别在二妹妹面前抵毁我的名声。” 说了这一番话,乔厉这才转向了谢宛云,笑着施了一个礼,道:“二妹妹有礼了。” 谢宛云赶紧站了起来,还了一礼,道:“见过哥哥。” 她悄悄地打量着乔厉,这个门氏眼中十分骄傲的出色儿子,慧兰、淑仪、可欣三个都极为骄傲的哥哥。 外型一如她们所说的那样出色,只是太过出色、侵略性太强了一些,那一双眼睛,太黑了,一眼望进去,好像要被吞噬一般。 谢宛云心中一惊,连忙移开了视线,不再细看。 是她看错了吗? 为什么这个人给她一种叫人喘不过气的危险感觉。 有一种本能在警告着谢宛云,这个人,最好离他远一些比较好。 可欣见状,捂住嘴,扑哧地笑了出来,揉子肚子叫道:“我的妈呀,你们两个,酸死我了。咱们能别这么客气成不成?都是一家人了。” 给她这么一打岔,所有的人也都笑了起来。 谢宛云将这种感觉藏在了心里,也随同众人一起笑了起来,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以后,同乔厉的接触最好越少越好。反正,她现在可是一个未出嫁的女儿,成天同姐妹们呆在一起就好了,也用不着同一个哥哥太亲近。 乔厉没有太注意谢宛云,一个貌丑的女人,引不起他什么兴趣。 这时,慧兰又问乔厉这回来可给她们带了什么礼,乔厉就将他这回所带的东西命人全拿了出来,琳琅摆了一桌子,有扇子,有香坠儿,有脂粉,有玉佩,有簪子……,反正都是些给女人用的东西。 门氏就让谢宛云先挑,谢宛云谦让了一下,实在推托不过,就拿起了放在角落的一套不起眼的九连环。 见她选择了这个,乔厉的眼微眨了一下。 可欣讶异地道:“二姐姐你也喜欢玩这个啊,哥哥也最喜欢玩这个了。我就不行了,老是解不开。” “是啊,这个挺难的。” 慧兰也表示赞同。 “不如,咱们让哥哥和二姐姐来个比赛如何?我赌二姐姐赢,你们要赌哪边?” 可欣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门氏见状,也乐得见他们兄妹通过这种方式熟络起来,遂凑热闹道:“那我就赌厉儿好了,十六两。” 见门氏都参与了,慧兰、淑仪也都起了兴致,淑仪押了谢宛云,慧兰就押了乔厉,正是两对两。 门氏又提议,说光是赌钱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输了的人就负责中午的饭好了。 众人表示同意,可欣又追加了一条,就是谢宛云和乔厉中,若是谁输了,也得一起做饭才行。说这条时,她调皮地看着乔厉,显然打得是他的主意。 乔厉宛尔,一口应下,并道:“输了的人可不得耍赖皮啊。” “我来做评判!” 一个声音清脆的响起,却是朱锦云,她是听说谢宛云来了,就匆匆地来探她。昨日回来之后,她盯着镜子里的她的鼻子出了半天的神,总是挥不去那种奇怪的感觉。那样熟悉而亲近,那种感觉,就跟宛云嫂子一模一样。 所以,朱锦云一听说她来了,就高兴地过来了,正好来得巧,撞到了这个热闹,遂自告奋勇了。 谢宛云慌忙地摆手:“我、我不行的。” 虽然她极力地推拒,可是,拗不过众人,最后还是只得点头答应了。 她与乔厉各拿了一副连环,朱锦云一声令下,两人的手顿时动了起来,两人的动作都是飞快,让人眼花缭乱,简直看不清他们的动作。最后只听“喀”地一声响,连在一起的九个连环一下子分开了,成了九个,躺在了桌面上。 “二姐姐胜了!我们胜了!” 可欣高兴地跳了起来,抱着谢宛云打着转。 乔厉不敢置信地盯着旁边,他手里的连环也只差最后一步了,但是,他还是输了。 “再来一盘。” 乔厉道。 “哥哥,哪有这样的,输了就是输了,哪能赖皮的?” 可欣不依地撅起了嘴巴。 “我又没有说不认帐,刚才的作数,再赌一盘。” “好啊,谁怕谁!” 谢宛云没有答应,可欣倒是替她答应了。 这一个上午,众人就在打赌解连环中度过了,每一次,谢宛云都比乔厉就快了那么一点点,到终于到午饭时间时,乔厉已经连输了三十次了,算起来,也就是一个月的午饭要由乔厉负责。不过,他却仍然不服输:“再来!” 谢宛云败倒了,这人的好胜心实在太强了,最后,还是门氏救了谢宛云酸得不行的手,一行人移到厅里去用饭了,要不然,她的手只怕要废掉了。 而最让谢宛云忐忑不安的,却是朱锦云的视线。 今天,她的眼神老是在她的身上徘徊,带着怀疑的目光。看来,下一个计划得快点进行才行了。要不然,让朱锦云这样仔细观察下去,她的疑心会越来越大的。 再说柳如月,跌跌撞撞地回了屋子,香槿被她这狼狈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在哪里?如果被雨淋成这样了?我方才到处找你,夫人那里、侯爷那里都去了,你却都不在。” 柳如月疲惫地道:“香槿,一会儿再说吧。现在,先给我打热水来,我好冷。” 香槿一看,果然柳如月的唇都已经乌紫了。' 第二百零二章帮我 热水的温度从肌肤沁入了身体,慢慢地舒缓了柳如月的紧绷的神经,就她渐渐地松弛了下来。身体的冰冷逐渐褪去,可是,想到乔厉的存在,她就好像被蛇盯住了一般,感到深深的恐惧。 乔厉不像别的男人,只需要掉几滴眼泪,他们就会心疼、心软。 柳如月本来以为他起码会对侯府有所顾忌,不敢乱来。不过,事实再次证明了,乔厉是没有不敢做的事情的。 但是,除了深深的恐惧之外,柳如月仍然感到一股发自身体深处、灵魂深处的颤栗以及兴奋。想到刚才,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大雨之中,侯府有这么多双眼睛,乔厉仍然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占有了她,那些抚触、火热、大胆、粗鲁的动作和下流的言词,明明是厌恶的,可是,却也不由自主地有种异样的快感。这种快感是如此地强烈,强烈到即使此刻想起,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有了反应。 “讨厌、讨厌。” 柳如月抱住了膝,低声地呜咽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 她明明已经离幸福这么接近了,为什么都要同她作对,钱氏也好,乔厉也好,如意、芳菲也好,如果全都不存在就好了。 她只是想要和朱承平,还有她们的孩子幸福的生活下去而已。 为什么连这个小小的愿望也不肯给她? “侯爷,您过来了。” “姑娘在洗澡呢!” 听到丫头的声音,柳如月连忙擦掉了眼泪,用毛巾拭干了身体,换上了衣服,朝外头走去,头发上还犹滴着水。 果然,是朱承平来了,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茶。 “侯爷。” 柳如月欣喜地叫道,这些日子,朱承平要备考,都在他的院子里,闭门谢客,柳如月、如意、芳菲几人都得了钱氏的严令,不得到他院子里去打扰。今日乔厉来了,他也只是吃了早饭,就又回他的院子里去了。 因此,见到他,柳如月极为欢喜。 朱承平见到她的样子,责备道:“本来就身体不好,怎么头发都没有擦干就跑出来了。可心,去拿条毛巾过来。” 接过了可心递过来的毛巾,朱承平将柳如月按坐在他刚才坐的椅子之上,亲自用毛巾替她擦拭头上未干的发,他的动作轻柔,柳如月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却一滴一滴往下掉。 朱承平发觉了,转过她的身子,抬起了她的头,问道:“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哭了?刚才在母亲那里,就觉得你似乎有些不太开心。为什么?可是见到别人全家团圆,就又开始想起你过世的岳丈岳母了?” 柳如月这才知道,原来朱承平是因为担心她,这才前来探她的。 她胡乱地点着头,抱着朱承平失声大哭,像受尽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向来,她哭的时候都是梨花带雨,不失美感的,可是,这些日子的不顺,与钱氏的决裂,乔厉的到来,如意、芳菲的上位都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这回,再也控制不住了。 柳如月抱着朱承平,这个怀抱宽厚而又温暖,像她失去已久的家一样。 她哭了许久,最后,哭累了,睡了。 朱承平把她抱着放到了床上,然后,悄然而去。 柳如月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绵绵细雨已经停了,正是晚霞满天之时,火烧云在天空中翻滚,滚红了整个天际。 香槿听到了动静进来,看到柳如月容光焕发的样子,终于放下了一直提起来的心。 “姑娘,稍等一下,我这就去打水。” “等一下,香槿。” 柳如月叫住了她,问道:“侯爷呢?什么时候走的?” “看姑娘睡着了才走的,走的时候交待我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姑娘。并且啊……”说到这里,香槿的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容,停顿了一下。 “并且什么?” 柳如月着急地问道。 香槿这才又继续道:“并且,侯爷说了,虽然夫人说了,不让人去探他。不过,姑娘若是想给他送宵夜的话,可以悄悄地从后门进去,他会叫落蕊给我们留门的。” 说到这里,香槿撇了撇嘴,直到现在,她仍然一想起落蕊,心里就暗恨。可是朱承平十分信任落蕊,香槿想了许多法子,可是,却不敢轻易下手。落蕊实在是太精明了些,为人又稳重,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弱点,在朱承平的院子里也是深受下人敬重,让香槿心存顾忌,若是搞不好再像上次露出破绽,那就得不偿失了。 而且,现在更需要对付的不是落蕊,而是如意、芳菲两个。尤其是芳菲,想起她那小人得志的得意样子,香槿就恨不得抓花她的脸。 听到香槿的传话,柳如月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心里的阴云尽数散去,平哥哥,你才是我的一切,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的,我们一定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 与此同时,她的眼里却露出了一抹狠色。 既然这些人这么不识趣,硬是要充当她幸福之路上的绊脚石,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她要一个个尽数拔去。 柳如月下定了决定。 她拉着香槿的手,说道:“香槿,我知道错了,帮帮我,好吗?我想成这个侯府真正的女主人,想成为平哥哥唯一的妻子,我不想再受让那些人欺负我、欺负平哥哥了。只有你,才能帮我了。你会帮我吗?香槿。” 香槿的眼里狂喜乍现。 姑娘,终于想通了。 太好了。 钱氏的屋子前,张嬷嬷再一次求见,这些日子,她不断地求见钱氏,却每一次都被钱氏给拒绝了。今天,她再一次地求见,珠珠一脸为难地道:“张嬷嬷,您就别再为难我了。您也知道夫人的脾气的,若是我再去问,她一定会生气的。” 张嬷嬷何尝不知道,但是,她不能不见钱氏。 这种事情,如果一直这么拖下去的话,绝对会越拖越不利的。只要能见到钱氏的面,她拼了不要这张老脸,钱氏一定会心软的。 毕竟,她可是她的奶娘。 这么多年,一直是她陪着她的。 “珠珠、张嬷嬷,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第二百零三章驱逐 出声的是吴嬷嬷,她来回禀钱氏事情,就见张嬷嬷在纠缠珠珠。 见到是她,张嬷嬷讪讪地住了嘴。 珠珠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吴嬷嬷,您是来见夫人的吧!夫人说了,您可以直接进去的。” 吴嬷嬷便对张嬷嬷点了点头,道:“那我就进去了。” 她明知道张嬷嬷来此是为了见钱氏,但是,张嬷嬷不说,她也乐得装不知道。钱氏和张嬷嬷越生分,对她就越有好处。她自然是乐得钱氏不见张嬷嬷的时间越长越好。 吴嬷嬷朝里头走去,张嬷嬷的脸色变幻不定,最后,她终于叫住了吴嬷嬷,拉了老脸恳求道:“吴嬷嬷,你就代我在夫人面前说说好话吧,说我知道错了,求夫人再给我一次机会。” 吴嬷嬷点了点头,安抚道:“放心吧!我进去就同夫人说。只是,夫人这一次似乎真的很生气,能不能听得进去,我就不知道了。” “多谢吴嬷嬷!多谢吴嬷嬷!” 张嬷嬷连声谢道,吴嬷嬷就进去了。 此时,一阵风吹来,吹起了张嬷嬷头上丝丝白发,在风中飞舞。 珠珠往日觉得张嬷嬷生性倨傲,同她并不亲近。可是,看到这一幕,心中也不禁生起了怜意,不由柔声对张嬷嬷道:“廊下有板凳,嬷嬷先坐一会吧,呆会儿唤您了,您再起来进去不迟。” 张嬷嬷摇了摇头:“不了,我在这里等等就是了。” 里头一时没有动静,张嬷嬷的心七上八下,心急如焚。 屋子里头,吴嬷嬷同钱氏谈完正事,就试探着说起了张嬷嬷在外头的事情。 钱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那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还好意思求情?这么多年,我哪点亏待她了?竟然私下里纵走了那胆敢勒索我的罪犯。她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要不是看在她奶大了一场的份上,换了别人,我早就赶她出府了。现在还这样不识好歹,纠缠不休,再如此糊涂,别怪我不念旧情,真把她撵出去了。” 这话,钱氏其实只是说说。 正在气头上恼火而已。实际上,在心里,她虽然不能十分原谅张嬷嬷,到底也能想到那好歹是她侄儿,一时胡涂也是有的。 但现在,想到嬷嬷她就恼火,因此,想暂时晾她一晾,等以后再说。 反正,张嬷嬷是她的奶娘。 在内心最深处,钱氏对张嬷嬷还是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信任的。这种信任,可以说没有任何缘由,就是深植于心里。 那便是长年累月积累起来的东西。 吴嬷嬷看出了这一点,心中一沉。如果连这一次也无法将张嬷嬷弄下去的话,只怕,以后也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想到要一辈子都屈居在张嬷嬷之下,尤其,她又老是仗着资格老,对人横眉毛竖眼睛的;而钱氏有了什么好东西,也总是第一个赏给张嬷嬷,其次才是她。每次都是张嬷嬷选剩下来的,才轮得到她。 吴嬷嬷的心一横,不拼一下,看来是不行了。 她的脸上就露出了为难之色,道:“有一件事情,是从管后门的陈妈那里听说的,是关于张嬷嬷的。我不知道该不该跟夫人说。” “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陈妈说,就在俞二逃走的那一日,张嬷嬷也晚上曾经出去过,说是得了夫人的允准,去探亲,明儿一早就回来。” “是有这事,是我同意的。这有什么不对吗?” “是啊,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可能是她想送送俞二也说不定。可是,奇怪的是,听说,张嬷嬷带了一个极大的包袱;更奇怪的是,第二天,她又把这个包袱带回来了。小莲在帮张嬷嬷打扫房间的时候,无意间把包袱打开瞧了,说里头有张嬷嬷平常穿的衣服好几套,还有一些金银首饰,还有银票什么的,竟似乎把全部家当都给带上了。” “你说什么?” 钱氏的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连茶杯也随之震动不已。 吴嬷嬷的嘴角微勾。 里头的动静也传到了外头,虽然没有听到里面的说话的内容,但是,张嬷嬷的身子仍忍不住微颤了颤,心中有一种不详的感觉。 门帘微动,吴嬷嬷终于出来了。 只是,这一次出来,她的态度明显有了变化。 吴嬷嬷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嬷嬷,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以往的恭敬和亲热,只有冷意。 她冷泠地道:“张嬷嬷,夫人发了话了。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这一次的事情,夫人就不同你计较了。但是,这种背主忘恩的人,夫人却没有办法再信你了。除非你能把俞二找回来,要不然,夫人不想再见到你了。你走吧!” “走?” 张嬷嬷如遭五雷轰顶。 “不、夫人不可能这么对我的。我要见夫人、我要见夫人!” 张嬷嬷大叫着向屋子里闯进,她是有错,她是犯了错,可是,她几乎是从钱氏出生的时候就开始服侍她了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知道钱氏会生气,但是,她绝对不可能这么无情地对她的,绝对不可能的。 突然想到,就在吴嬷嬷进去之前,钱氏虽然很生气,但是,却从来没有说过赶她的话。已经过了几天了,再大的气,也该逐渐消了才是。若是要赶,恐怕几天之前刚事发的时候就赶了。既然最生气的时候都没有赶她离开,那没可能在几天之后,才突然有这话。 答案只有一个。 电光火石间,张嬷嬷明白过来了。 毕竟,这么多年充当钱氏的智囊,张嬷嬷也不可能是那么愚蠢的人物,若是太蠢了,没有什么能力,钱氏也不可能这么倚重她。 张嬷嬷恨声怒骂了起来。 “吴嬷嬷,是你,是你在夫人面前挑拨离间了是不是?” “你这个小人,你这个阴险的女人。” “你会不得好死的。” …… 张嬷嬷不停地咒骂着,并试图往里闯。 但是,吴嬷嬷怎么可能让她再进去?立马叫了几个婆子拦住了她。吴嬷嬷向来不吝于施些小恩小惠,待人和气,出手也大方,钱氏院子里的人大多都喜欢、敬重她;而张嬷嬷,虽然更得钱氏看重,但为人倨傲,除了钱氏,谁也不放在眼里,平常看人这个不是眉毛那个不是眼睛的。如今见她失宠了,不少人心中暗爽,又得了吴嬷嬷的好处,遂下死力牢牢地抓住了张嬷嬷,有一个人还随手扯下了脚上的臭袜子,把张嬷嬷往外头拖。这个样子,竟是一点儿脸面也不打算给她留,也不打算让她带走她屋子里的东西,就准备这样硬把她扯出去。 张嬷嬷百般挣扎,但到底年老体弱,还是被她们像拖条死狗似地往外拖了去,很快,出了钱氏的院子,迎头,却撞上了门氏和谢宛云。' 第二百零四章炎凉 门氏带着谢宛云来见见钱氏。 怎么说也有好一段时间会住在侯府,自然应该同钱氏打一下招呼的。谢宛云还带了送给钱氏的礼物,当然,别人的也是有的,已经送过了。 没有想到,却在外头看到了这一幕,两人都讶异不已。 看这模样,竟然似乎是要将张嬷嬷赶出府里的模样,而且,还什么东西也没让她带。钱氏一向是极信任张嬷嬷的,而且,跟随了她这么多年,究竟是她犯了多大的错,才让钱氏竟然大怒到要将她扫地出门的地步,还一点儿情面也不给? 虽然心中好奇,但是她们作为客人,肯定是不好干涉侯府的内务的。 门氏一拉谢宛云,低声道:“我们回去,明早再来吧!” 看这情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此时进去也有些尴尬。反正,也不急于一时。谢宛云会意,同门氏离去,心中却暗暗记下了这事。张嬷嬷可是一个重要人物,没有谁比她更清楚钱氏的底细了,说不定比钱氏本人都还清楚。此时,她和钱氏闹翻了,若是能成功地说服她,从她的嘴里得到钱氏的机密,定然会大有作用。 只可惜龙哥儿他们还没有回来,要不然,这件事可以交给他们去做做看。 虽然也有于闲在,请他帮忙的话,他必然不会推辞。可是,他已经帮了她够多了,谢宛云不愿意让他在里头越牵扯越深。于闲他本是清风明月一般的人物,游山玩水看水,逍遥世间才是他的生活。而不是被她这不知何时才会是终结的复仇牵扯进来,弄得他一身的泥。至于龙哥儿他们,谢宛云却没有这方面的顾忌,他们之间是一场交易,谢宛云也付出了她该付出的。 不过,反正也不急,既然张嬷嬷和钱氏已经彻底决裂,张嬷嬷也被赶出了侯府,这样大的裂痕想要再度挽回只怕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再有几日,龙哥儿他们也该回来了,到时再处理此事也不迟。而且,在外面的呆的时间越长,张嬷嬷心中的怨愤说不定也愈深,也更好从她的嘴里打开缺口。 如此想着的谢宛云跟在门氏的身后离开了,只是,在转弯之前,忍不住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正看见张嬷嬷的手拼命地抓着门柱,进行着最后的抵抗,几个婆子却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了下来,隔了这么远,依稀都能听到骨头被硬掰开发出的“格格”的声音,那在风中扬起的白发,无力地飘扬着,仿佛失去了生命力一般。 谢宛云不禁叹息了一声。 虽然知道这张嬷嬷也不是好人,从前世到今生,她都是钱氏的帮凶,只怕自己所遭遇的事情,她就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她并不值得自己去同情,甚至,应该在心里感到快意、幸灾乐祸才对。 可是,仅管心里是这么想的,看见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年人被这样对待,这样地凄惨,一根指甲断了,似乎划伤了手指,留下了一路的血迹。虽然觉得张嬷嬷是罪有应得的,但谢宛云发现她的心里仍然有些沉甸甸的,开心不起来。 门氏发觉谢宛云停住了脚步,回头就看到了她眼里的沉重,以为谢宛云是年小心善,在同情张嬷嬷,不欲她被这些事影响了心情,遂催促道:“赶紧走吧,忘儿。” 说完,就拉住了谢宛云的手,强拖着她离开了这个地方。 门氏心中暗悔,这侯府里头真是乱七八糟的,好好的家里,高高兴兴地过日子多好,打打杀杀的,也不遮掩一下,让年轻姑娘见了多不好。 门氏更坚定了要赶紧催促乔文山早点找到宅子,弄好了搬离侯府的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可不愿意老让她家的姑娘们碰到。 在门氏的拉扯下,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张嬷嬷也并没有发现她们刚才的到来,心中的愤怒、悲伤、愤恨让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角几乎都要崩裂开来了。一大推咒骂的话在她肚子里,可是,却也只能是在肚子里。因为她的嘴被臭袜子牢牢地堵住了。她就这样像条死狗一样,被拖出了院子,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拖出了园子,最后,被拖出了后门。 众婆子将她往后门外一推,一个婆子抬起脚,狠狠地往张嬷嬷的屁股上一踹,张嬷嬷就从门内栽到了门外,躺倒在了地上。 “张嬷嬷,再见了。” 吴嬷嬷冷笑着,眼里却是快意,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笑容。隐忍了十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从此之后,再也不需要再忍受这个老婆子的指手划脚,阴阳怪气了。 门在张嬷嬷的面前缓缓地关闭,吴嬷嬷那猖狂而可恶的脸消失在了门后,张嬷嬷却因为刚才摔倒的剧痛,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到底上了年纪了,经不起这份折腾。剧痛、眩晕让她就这样以丢人的姿势卧在侯府的后门外,来来往往经过的下人看到她,有窃笑着指指点点的,有目露同情之色的,但是,到底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一把手。张嬷嬷中是被钱氏赶出来的,还是吴嬷嬷亲自带人撵出来的,若是帮了她,那不是与钱氏、吴嬷嬷作对吗?钱氏在府中素来积威很重,吴嬷嬷虽然在钱氏院里对众丫头十分和气,但在府里,还是素有威名,说一不二的人物,所以,即使有人心存怜悯,也大多只是不忍相看,匆匆而去。 往日威风凛凛的张嬷嬷,一旦失宠,也就如同一只丧家犬一般,狼狈至极。 张嬷嬷只觉得一张老脸火辣辣的,极度的羞愤感让她恨不得挖个洞把她自己埋了起来,可是,她现在却连一丝动弹的力气也没有。刚才的一推,似乎让她的半个身体都麻痹了起来。这些往日对她恭恭敬敬的人们,现在却个个把她当成蝼蚁一般。 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她再度站了起来,她绝对不会让这些人好过的。张嬷嬷将这一张张脸记在了心里。 但是,现在,她却只觉得一阵湿意突出其来。 她,竟然失禁了。 围着张嬷嬷的下人们大笑出声,指指点点的,这一刻,张嬷嬷真恨不得死了算了。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开口了。 “你们也太过了一些,谁都有落难的时候,何苦落井下石呢?”' 第二百零五章施恩 将脸一直埋在了胳膊里,不敢抬起头的张嬷嬷蓦地抬起了头,露出了惊愕的眼神。 说话的不是别人,却是秋痕。 她从门里跨了出来,叫了一辆马车,让人帮着她把张嬷嬷抬了起来,放上了马车。然后,她也上了车,问张嬷嬷:“你现在要去哪里?” 神情极冷淡。 张嬷嬷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帮她的,竟然会是秋痕,谢宛云的丫头。 谢宛云是她害死的,这个丫头若不是运气好,定然也早已死在了俞二制造的那一把火中。虽然秋痕并不知道那个放火,杀他们的人就是张嬷嬷的侄子,但是,张嬷嬷可是钱氏的亲信,怎么也说不上是什么友好的关系。 张嬷嬷的心情极为复杂,被自己最为亲近、信任、爱护过的人抛弃了;却被自己曾经害过的人救了。 一天之内,她经历的颠覆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 以前,她都做了些什么?值得吗?是对的吗? 总觉得只要是为了一直抚养长大的孩子,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不应该做的,就算是抛弃良心也无所谓,只要她好就好了。 但是,现在,张嬷嬷开始怀疑起来了。 她默默地报上了俞家的地址,呐呐地道了一声谢。 秋痕冷冷地道:“不用谢,我也不是想救你。只是,没有办法看着一个老人家躺在路上却置之不理罢了。” 张嬷嬷闻言更是感慨,连一个仇人也能有这份不忍心;一直养大的钱氏却能忍心如此待她。不,钱氏绝对不可能这样对她的,肯定是吴嬷嬷的怂恿,然后,自作主张,一定是这样的。只要能见到钱氏,一定可以挽回的。 张嬷嬷这样安慰着自己。 她也只有这样安慰,才能够不丧失希望。 她都这把年纪了,俞二也不明下落了,所有的积蓄全留在了侯府里,身无分文,除了钱氏,她还能指望谁呢? 秋痕将张嬷嬷送回了俞家,交给了俞家的人,然后就离开了。 俞家自然是大乱,好一阵乱七八糟的忙乱之后,才终于将张嬷嬷安置好了。俞二的父亲,张嬷嬷过世丈夫的弟弟俞诚问道:“嫂子,怎么一回事啊?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啊?” “一言难尽啊。” 张嬷嬷长叹了一声,道:“我被夫人赶出来了。” 便将事情说了一遍,她当然不会说俞二什么的,因为俞诚和他的妻子窦氏到现在还不知道俞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当他又是在外头混的时候惹了什么祸,跑到外地去避难了。张嬷嬷自然也不会说,要不然,窦氏知道俞二现在被钱氏派的人搞得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还不跟她拼命不可。她只说,因为吴嬷嬷不知道对钱氏进了什么馋言,惹得钱氏大怒,将她赶了出来。等过几日,钱氏气消了,她同钱氏解释清楚,就可以回去了。这几天,先在这里暂住一下。 俞诚并不是侯府的下人,自己开了一个木匠铺,替别人打些家俱什么的维生,对这些事情也不清楚。但是,他哥哥俞亮去世的早,作为长嫂,张嬷嬷帮了他不少,成亲、开铺子的银子也是多亏了张嬷嬷的支援,对这个长嫂,俞诚一向是颇为敬重感激的。再加上男人心粗,他本身的性子也不是心细的那种,对那种侯门大宅里的事情也不清楚,因此,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只笑着道:“嫂子说的什么客气话,尽管住好了,别说几日,就算住一年半载,一辈子也没有关系啊。若不是有嫂子,也不会有我俞诚的今天,你好好休息吧,大夫来了时我再唤你。” 张嬷嬷心里颇感安慰,总算没有白疼他一场。 她也早就累了,这人上了年纪,体力早就不支了,因此,俞诚和他的妻子窦氏一出去,张嬷嬷就沉沉的睡去了。 窦氏是女人,心却细多了。 出了外头,她担心地对俞诚道:“当家的,我看这事儿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怎么说?” 俞诚不解地问道。 “你想想,嫂子跟了那夫人有多少年了?依我猜,那侯府夫人至少也有三十多岁了吧?嫂子是从她出生起就开始跟她了,也就是说,也有三四十年了。这么多年的情份,以前,夫人也一直待嬷嬷甚厚,哪一次回来不是风风光光,前呼后拥的。什么时候有这么狼狈过?依我看,只怕嫂子这回的事儿犯大了,想回去,一个字,难!” “就是回不去又怎么样?我就想不通,在外头好好的日子多好,干嘛非得去给人当奴才受那份气。我早就想叫嫂子出来了,是她自己不肯。回不去正好,我们养着她就是了。难道还少她一碗饭,一双筷子不成?” 俞诚不以为然地道。 窦氏见状,念起张嬷嬷以往的恩情,便也没有说什么了。而且,张嬷嬷年纪也大了,就是吃饭,又能吃几年呢?犯不着为了这种事情同俞诚搞得不愉快。俞诚一向重情重义,要他不管张嬷嬷是不大可能的。 这时,俞诚的大儿子,俞大带着大夫回来了。 俞诚就唤张嬷嬷醒来准备看诊。 张嬷嬷背着俞诚,悄悄地用手拭去了眼角的泪,果然是日久见人心,以往,若是她早一些听俞诚的,收了俞二为子,现在,说不定也像窦氏一样,在外头舒舒服服地当着太太,过着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算是不愁衣食的日子了。哪会像现在这样,落得这般凄惨的境地。 这一夜,张嬷嬷辗转难眠,往事历历在目,她翻来覆去,不知不觉,竟已是天微明。 天微明,日头却仍不见踪迹,只有晨熹的光清淡而柔和洒落,连鸟儿也未曾早起,但是,侯府却已经有动静了。 从那高大威严肃穆的侯府的偏门,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然后,门又合上了。是谁,却是赶的一大早就出门了,去向何方? “什么?” 钱氏不敢置信地盯着吴嬷嬷:“你说的可是真的。” “的确是真的。”吴嬷嬷点头强调,得到消息时,她也是吓了一大跳,万万没有想到,那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人,竟然如此大胆。 “少夫人她,真的独自进宫去了。” “好大的胆子,看来,她真的要与我扛上了,哼!竟然都不同我说一声,就擅自进宫。她到底想做什么?珍珠,去把香槿给我唤过来。这么大的事,竟然通都不通知我一声。还有,是谁给她备的马车?好大的胆子!当我这个夫人不存在了吗?” 一大早,侯府就不大平静,一场暴风雨即将来袭。 谢宛云这一夜也没有睡好,醒得也早,觉得屋子里有些气闷,就推开了窗,只见外头丫头们正零零落落地扫着地上的落叶,乔厉也已经起来了,正在院中打着一套不知是什么样的拳。谢宛云不大懂,但是看着行云流水,十分流畅,而且,空气中隐隐有风雷声,瞧着似乎颇为不凡的样子。' 第二百零六章两面 乔厉一个跃身,回转,面正对上谢宛云,顿时,脸上扬起了笑容。 “二妹妹早。” “哥哥早。” 谢宛云刚刚回答了乔厉的问候,然后,就听到乔厉接下来的的话。 “二妹妹,一会儿我们再继续解九连环吧!” 还要? 谢宛云愕然,有一种举双手投降的冲动。明明只是打发时间的游戏,这人却好像拼命似地非得玩赢不可。 她还从来不曾见过好胜心强到如此的程度的人。 “快点,一刻钟之后见。” 乔厉还在催促着,想到昨天竟然到最后还是以毫厘之差输给了谢宛云,他就一阵不甘心。若不是有门氏拦着,只怕他拉着谢宛云玩一整天也有可能。 谢宛云呐呐无言。 她的心里一百个想拒绝,昨天,她已经玩九连环玩到想吐了,她想,估计有一年的时候,她绝对不想再碰九连环一下了。 可是,她现在扮演的可是一个胆小内向的姑娘,这样断然拒绝人好像不太符和设定的个性。正在谢宛云为难的时候,幸好一个声音替谢宛云解了围。 “哥哥,哪有你这样的,二姐姐别理他,一会儿用过饭了,我们去找云妹妹玩。” 却是可欣,她就住在谢宛云屋子的旁边,估计听到了乔厉的话,也探出了头来。谢宛云对可欣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连忙道了声“好”,随后迫不及待地“啪”地一声关了窗子,好像外头有鬼一般。可欣就对乔厉埋怨道:“看吧!哥哥,吓坏二姐姐了吧?你也注意一点,本来二姐姐胆子就小,你还一点儿也不知道收敛。” 乔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他有这么可怕吗?嘴里却不服地道:“胆子怎么这么小,得多锻炼一下才好。” “再给哥哥你锻炼下去,估计本来还有一点的胆子都没了。” 可欣撅着嘴抗议道,倒是挺维护谢宛云的样子。她一向是家里最小的,总是别人照顾的对象。现在新认的虽也是姐姐,但这性子却太弱了,因此,反而激发出了可欣的保护欲,对上谢宛云时,有时竟俨然有些姐姐的派头。 “知道了知道了,不玩了就是。” 对上妹妹,乔厉却完全没有昨日在柳如月面前的强势冷硬、咄咄逼人、不择手段,而是十分宠溺的模样,简直完全是两个模样,标准的好哥哥,实在很难让人想到这是同一个人。 谢宛云当然不知道乔厉的另外一副模样,关了窗,仍然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外头的笑语,可欣撒娇地要乔厉出去的时候给她带什么回来;然后,慧兰、淑仪似乎也起来了,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不时有笑声传来。 谢宛云听着外头的笑语,不由地想起了她还曾经在谢家庄的时候,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哥哥们总是护着她、让着她,就是平常对金钱格外仔细,绝对不不肯吃亏的二哥谢智对她也是格外地大方。经常背着几个弟弟偷偷地给她买零嘴儿、小玩意儿。 不知道他们现在可都好? 谢宛云的心里涌起了浓浓地思念,这一刻,她真有一种冲动,想要插上翅膀,飞回那个魂牵梦萦的地方去看上那么一看。 “姑娘、姑娘!” 碧漪担心地换道。 谢宛云这才从失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她茫然地看着碧漪:“怎么啦?有什么事吗?” “姑娘,你哭了吗?” “啊?” 谢宛云愕然,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哭啊。可是,用手一拭眼角,果然是湿的。谢宛云摇了摇头,甩去了所有的思念。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也并不孤单,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钱氏没有打倒她。 她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被自己打倒。 在没有打倒钱氏之前,所有的软弱必须抛弃,她得坚强、再坚强一些才是。 深深地呼吸,将所有的伤怀全部吞下,再开口时,语气瞬间已经恢复了淡然、 “我没事,放心吧,我没事的。碧漪,给我拿衣裳来吧!” 穿好了衣裳,谢宛云同乔家人一起用早餐,饭桌上,不时有愉快的笑声响起,乔家人吃饭时候,并不像一般大户人家,有那么多讲究。食不言这种规矩,似乎对他们来说,并不存在。当然,也不是非常吵闹,只是,有时候会说几句家常的话,然后,门氏替乔厉夹他爱吃的菜,惹来可欣的抗议,说门氏偏心什么的。门氏则理所当然地道,这人心本来就是偏的,没有哪一个不偏心的。她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这心当然要往儿子那里偏啊。难道偏向她们三个赔钱货啊?一句话哽得可欣被汤噎着了,连声咳嗽不止。也没有人说她没有规矩什么的。 这真是很好的一家人。 若是可以,谢宛云真的很不希望伤害他们。 饭毕,门氏要带谢宛云去见钱氏,乔家三姐妹兴趣缺缺,钱氏的为人,实在没趣。慧兰、可欣都不去,她们不去,淑仪也不好说她要去了。要不然,免不了被慧兰用讥讽的眼神瞧着。再说,来这么久了,对她们的婚事什么的,钱氏还真不怎么上心。也不带她们认识京里的贵人,不免让人有些心冷。所以,淑仪也就没有说要同去。 其实,这也怪不得钱氏。 最近这府里一连串的事情,总是不得顺心,她哪里有这样的心思操心乔家的事情,自己的事情都搞不定了,俞二的事、柳如月的事,没有一件省心的。 慧兰、淑仪、可欣几个相约去园子里摘点新鲜的花去了。 钱氏还没有准备好,谢宛云便在院子里等她。 乔厉也换了外出的衣服,走过谢宛云的身边时,他停下了,站在了谢宛云的面前,从上往下,看着谢宛云。谢宛云的个子已经不算矮了,但是,乔厉的身躯却更为高大,他的影子将谢宛云完全地覆盖了,再看不到一丝阳光。 一种危险的感觉从谢宛云的心底升起,她的每一根寒毛竖了起来,在提醒着她,危机的来临。 但是,谢宛云知道,她不能逃。 她早已下定了决心,不管前面是什么,她也绝对不再逃避。 所以,她在原地,站得牢牢的。' 第二百零七章疑云 乔厉的眼如同一柄绝世锋利的宝剑一般,闪着寒冷的光,让人不敢逼视,他看着谢宛云,没有家人在,他没有任何顾忌,那股子气势扑天盖地而来,好像泰山压顶一般。 谢宛云的身子微微颤抖,面色苍白,继续扮演着一个胆小姑娘的模样,不安地唤道:“大哥哥?” “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答应被我娘收养的,但只一条,若是你敢伤害他们中的一任何一个,我乔厉绝对会让你后悔一辈子的,这句话,你给我记好了!” 乔厉的话让谢宛云心头剧震,他在哪里露出了破绽了吗?为什么乔厉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应该采取什么策略? 谢宛云的脑子在高速的飞转着,却一时难以抉择。 乔厉的眼却紧紧地逼视着她,就好像一只凶猛的野兽在盯着他弱小的猎物一般,只要谢宛云的回答一不如他的意,也许下一刻,他就会扑了上来,将她撕裂。 这样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 就在此时,门氏从屋子里出来了。刚刚出来的门氏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奇怪地问道:“厉儿,你在同忘儿说什么呢?” 一瞬间,乔厉的脸上已经换上了灿烂的笑容。 “没事,我就是问问二妹妹,看看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出去的时候顺便给她带回来。对不对啊?二妹妹?” 这人的演技可真好。 怎么她就尽碰到这种擅长演戏的人?好玩吗?难道就不觉得这样活得很累吗?谢宛云只是扮演了一天,就觉得很累了。做不是真实的自己,不能坦诚地对待他人,是一件如此叫人疲惫的事。这些人,却好像乐在其中似的,乔厉如是,柳如月如是,还有他,朱承平也如是。演戏就好像是他们的本能一般,深入了他们的骨髓, 谢宛云也希望,她也能有这样的本能和心肠,能够毫不犹豫、毫不愧疚地去做想做的事情,即使利用了别人、欺骗了别人也无所谓。 可是,这种事真的太难太难了。 就像此刻,对上门氏关心的眼神,谢宛云的心都沉甸甸的。对待钱氏、柳如月之流,她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可是,面对门氏,她却无法从容以对。她深深地明白,当真心换来的不是真心,会让人受到多么大的打击,会有多么强烈的背叛感,会让人从此之后再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 这样的痛楚,谢宛云承受过,正因为知道有多痛,所以,更不愿意把这种痛带给除了仇人之外的其他人,尤其是这样关心自己的人。 然而,此时她能选择的除了欺骗,再无其他。 只因为,她有不得不做的事。 待一切事了,她自然会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谢宛云的心纠在了一起,但是,决心却从不曾动摇,甚至,脸上还露出了笑容,继续扮演着属于莫忘的人生:“谢谢大哥哥的好意,不过,我现在没有什么想要的,劳哥哥费心了。” “那好,以后有什么想要的了,别忘记跟哥哥说啊!” 乔厉笑着像好哥哥一般叮嘱道,然后又同门氏告辞之后出门了。听说他要去见几个京城的朋友,以前一起在书院里念过书的。 谢宛云则自跟门氏去见钱氏。 这一次,倒是没有在外头遇见什么骚动,顺利地进了院子。但是,进去之后,谢宛云就感到一股子阴云密布的味道,下人们的神情紧张,说话的声音压到了最小,脚步轻得像猫一般,个个小心谨慎。 虽然钱氏素来严厉,但是,平常的时候,也不至于如此。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谢宛云如此断定,是因为昨天张嬷嬷的事吗?谢宛云在心里暗暗猜度。此时,丫头们打了帘子,门氏当先迈入,谢宛云跟在她的身后。 见到她们进来,钱氏的脸上却一点儿笑容也不带,甚至没有起身招呼一下。 门氏心中一阵不适,脸也就冷了下来,对钱氏道:“这是的新收的女儿莫忘,要暂时住在府中,今日带过来见见夫人。忘儿,见过夫人。” 谢宛云便上前见了礼。 钱氏便让她起来了,送了一个金镯子给她当了见面礼,态度不冷不热的。随后道:“二姑娘,你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同你母亲谈谈。” 到底是什么事,谢宛云心中好奇,但也不好硬留在这里,便将眼光转向了门氏,门氏朝她点了点头,谢宛云便独自一人先离开了。 她刚一走,钱氏的脸便沉下来了,问门氏道:“如月私自进宫的事情,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如月私自进宫?” 门氏大惊,那惊愕的表情让钱氏的心里感觉到稍稍好受了一些。 离开了钱氏的院子,谢宛云一路沉吟着往回走,但是,她却只顾着思考了,待回过神来,发觉她竟然来到了离东院不远的地方。 人的习惯竟然是如此可怕的一件事情,只要一个不留神,就暴露了自己。 就在此时,开门声“吱呀”一声响起。 谢宛云下意识地藏在了树后。 只见,从门里走出了一个人,是谢宛云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人,那人竟然是朱承平。开门的是秋痕,正送朱承平出来。 为什么朱承平会在这里? 他和秋痕两个? 谢宛云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不适。 待朱承平离开之后,谢宛云看了看没人,便上前扣了门。 “侯爷,你落下了东西。” 秋痕还以为是朱承平,谁知,却是谢宛云,她吃惊地看着谢宛云。 “姑娘——” 一声呼唤,眼里全是惊喜和激动。 “进去说话。” 谢宛云压低了声音说道。听秋痕说过,东院只她一个人住,并没有其他人在。秋痕点了点头,将谢宛云让进了里头,然后关上了院门。 “姑娘来得正好,就是姑娘不来找我,我也要去寻姑娘的。” 秋痕这话却让谢宛云意外了,她忍下了一肚子的疑问,担心地看着秋痕。 “出了什么事吗?没事吧?” “没事,不是我有事。” 感觉到谢宛云的关心,秋痕连忙摇头道。然后,就将她昨日救助张嬷嬷的事情同谢宛云说了。然后她道:“姑娘,张嬷嬷这个人肯定知晓钱氏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向来对钱氏忠心耿耿,却被这样撵了出去,心里肯定会有怨气。我想同她接触看看,也许,能从她嘴里探出一些秘密也说不定。”' 第二百零八章傻丫头 “秋痕!” 谢宛云听到这话,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不悦地看着秋痕。她还说秋痕为什么会坚持留在侯府。甚至就在刚才,看到朱承平,她还有了些不好的联想。谢宛云十分惭愧,她竟然会这么想秋痕,用这样龌龊的心思去猜测她。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她而已。 刚才的怀疑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感动,还有头疼。 “为什么不经我的允许就擅自做这种事情?这是我的事情,如果你还认我是你的姑娘的话,就立刻给我回谢家庄去!” 谢宛云严厉地说道。 秋痕,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若是被钱氏怀疑的话,她会遇到什么事情,谢宛云简直不敢想像。对付一个下人,钱氏不需要有任何顾忌,就算杖毙了,告到官府,也不过申斥几句,判个几十大棍,再塞点银子,连杖刑也都可以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束了。 她和春歌两个,虽然说是丫头,可是,从小一起长大,对家里只有兄弟没有姐妹的谢宛云来说,意义并不止于普通丫头而已。她们,还有赵嬷嬷,是仅次于亲人之下的存在,若是她们出了什么事,谢宛云也会痛彻心扉的。 所以,谢宛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秋痕赶回去,不能再让她呆在这种危险的地方了。 谢宛云的脸沉如水,疾声厉色。 从小到大,谢宛云从来不曾对秋痕这样,秋痕先还真有些吓着了,眼里露出了些许的怯意,随后,眼神却又变得倔强起来,她昂起头,直视着谢宛云的眼睛,这并不是丫头应该的举止,可是,只有如此,才能让谢宛云看到她的决心。 “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听姑娘的,唯独叫我离开姑娘,独自一人苟活,我却办不到。姑娘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姑娘要做什么,我一定会帮姑娘。就算是姑娘赶我离开了,就算是打断了我的腿,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爬也会爬回姑娘的身边!” 秋痕的眼痛惜地在谢宛云的脸上扫过,虽然隔着帏帽的黑纱,什么也看不见。可是那张布满了疤痕的脸却早已深深地印在秋痕的脑海里了,如此清晰,提醒着她过往发生的一切。 秋痕的心又是一阵刺痛。这样的事情,不应该是姑娘遇到的,应该是她挡在姑娘的面前才对。可是,在那个关键的时刻,她却没用地晕了过去,什么也没有做到。这一次,她是绝对不会再犯这种错了,她一定会好好地守在姑娘的身边,看着她好好的,帮她做她想做的一切。 秋痕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逼回到了眼角的热泪。 姑娘遇到了这样的事,都不曾在她面前流泪,她也不要流泪。 可是,眼睛却已有莹莹水光。 但是,却仍是那么地坚定、固执、没有任何妥协的意思。 谢宛云气恼地瞪着秋痕。 秋痕却不闪不避,只有握得紧紧,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她内心的紧张。不管决心再强,可从小到大,身为丫头,她从来没有违背过谢宛云的意思。第一次这样违抗她,秋痕还是挺忐忑不安的,也怕谢宛云真的恼了她了。 只是,一股信念支撑着她,这才让她不管手和腿是如何地颤抖,她却仍然倔强地昂着头,站在谢宛云的面前。 锦绣宫,玉皇贵妃懒懒地躺在榻上,肌肤光泽,比起以往丰润了不少,看着容光焕发,越发地光彩照人。 见到柳如月,她也十分地高兴。不过,又有些疑惑。上次柳如月写了信让人捎进宫来,说想要单独见她。这回一见,比起上次,柳如月瘦了,脸上的骨头都变得明显了,人也憔悴了许多。 玉皇贵妃担心地问道:“月儿,发生了什么事吗?可是和平儿闹脾气了?” 这是玉贵妃唯一想到的可能。 年轻夫妻嘛,好的时候蜜里调油,恼的时候你死我活,这也是有的。想当初,她和皇上年轻的时候,也没有少闹脾气。就是现在,也有吵架的时候。这牙齿还有磕着碰着的时候,更何况是人呢? 虽然担心,但是,玉贵妃也没太过担心。 只想着听听是怎么回事,劝劝也就好了。 柳如月的眼圈却倏地一下子红了,扑到了玉皇贵妃的怀里,哭了起来。这下子,玉皇贵妃略有些慌了,事情看来似乎很严重。 她拍着柳如月的背,道:“别哭、别哭,月儿,不管有什么事,姨娘都会替你做主的。你别伤心,我现在就要人把平儿传进宫里来,好好地教训他一顿。” 这个外甥女儿,是过逝的二姐唯一留下来的血脉,若不是她,二姐也不会这么早离开人世。因此,玉皇贵妃心中总对柳如月有一份歉疚,希望能好好地照顾她。若不是她在宫中为妃,她一定会亲自照顾她,将她抚养长大的。 这个平儿,刚刚给他封了侯,就敢这样对月儿! 玉皇贵妃的柳眉上挑,眼带怒气,立刻便要唤人把朱承平传进宫来,申斥一番。却听柳如月抽抽噎噎地道:“不,娘娘,不是平哥哥。平哥哥对我很好。” “那是怎么一回事啊?” 玉皇贵妃给柳如月弄急了。 “是、是,”柳如月咬着嘴唇,憋了半天,这才道:“是母亲,母亲她硬给平哥哥纳了两房妾室。” 话毕,眼泪更是掉个不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竟然是姐姐! 玉皇贵妃愣柱了,她万万没有想到,钱氏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她完全不能理解。柳如月是她们仅剩下的血亲了,疼她还来不及,为什么钱氏竟然还要给她添堵呢? 劝了柳如月好一阵,玉皇贵妃这才将她劝好,下去歇着了。从柳如月的嘴里,玉皇贵妃没有得到答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钱氏要这么做。玉皇贵妃的头一阵抽痛,面露疲色。这个年龄有了身孕,虽然宫中太医照料得好,到底还是精力差一点,还好现在还没有到孕吐的时候,只是爱睡了一点。 “水盈,让人去皇后那里报备一下,说我要请姐姐进宫一趟!” 水盈应了一声,却没有动身,犹豫地看着玉皇贵妃,似乎有话要说。' 第二百零九章舍不得 玉皇贵妃瞧了便道:“有什么话就说吧,你服侍我这么久了,也晓得我的脾气,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水盈这才道:“娘娘,您别怪我多嘴。现在娘娘有孕,自然皇后不会驳您的面子。可到底这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若是破的例多了,难免有人到太后娘娘那里嚼舌根。刚刚皇太后和娘娘的关系缓和了一点,这……” 玉皇贵妃又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儿。 她也愿意和皇太后和和气气的,也免得皇上在中间夹着为难。好不容易因为她有孕的事情,皇太后主动示好,这些日子,玉皇贵妃也曲意奉承,一时之间,三宫一片祥和,宫里也是到处一片和气。 进宫这么多年,这么舒心的日子还是第一次。 如果接二连三地传家人进宫,难免会给人说什么恃宠生娇的话,以往,玉皇贵妃也是颇为严守这个规矩的,一月一次会面,甚少仗着皇帝的宠爱搞什么特例。 可是—— 玉皇贵妃叹了一口气,对水盈道:“你的好意我晓得。不过,我就这一个姐姐和外甥女儿,总是不能不管她们的。去吧!有什么事自有我担待着。” 水盈心中暗叹,这钱氏和柳如月也太不让人省心了。娘娘对她们够好的了,还三天两头的闹,这么多年,娘娘在宫里过得有多不容易,她们就不能安生一点吗? 水盈应了一声,行礼离去。 背后,玉皇贵妃娇弱的身子,在高大华丽的宫殿中,显得格外地渺小,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这宏大的宫殿给吞没似的。 已经有一刻钟吧! 主仆两个像斗牛似地互相瞧着,谁都不肯让步。 这个傻丫头! 谢宛云又痛又怜又气她不听话,真想给她一巴掌,把她打醒,谢宛云举起了手掌,但是秋痕却只是用那一双满是信任的眼睛看着她,这一巴掌,谢宛云就怎么也打不下去了。最后,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秋痕,你这样,叫我如何是好呢?” “我真该把你赶出去的。” 秋痕的脸上却已经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姑娘舍不得的。” 真是,这丫头吃准了她狠不下心吗? 谢宛云有时候真讨厌自己的心软,她正色道:“别高兴太早,先答应我一件事,你才可以留下。” “只要能呆在姑娘身边,能帮到姑娘,我什么都愿意做。” 秋痕信誓旦旦地道,也不管谢宛云说的是什么。 谢宛云真拿她没辙了,抓住了秋痕的肩膀,认真地看着秋痕的双眼:“答应我,不要做任何危险的事情,一有什么觉得不对劲,就要立即离开。我想要报仇,但是,如果是以你的生命为代价的话,我宁可放弃!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秋痕郑重地点点头:“放心吧,我还想陪着姑娘一辈子呢!绝对不会犯险的。” 即使秋痕答应了,谢宛云的眼里仍有止不住的担忧。 世事难料,会怎么样,实在很难说。 她真不想秋痕卷进这些事里来,但是,她却不肯离开。若是不管她,又怕她自己瞎来,反而出了事都不知道。 只希望能一切顺利吧! “对了,你说昨天你救了张嬷嬷,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被赶出去呢?” 秋痕就细细地跟谢宛云讲了起来,原来,她去园子里采些花来给谢宛云的屋子里换上新的,无意间听丫头们说起此事,便觉得是个机会。因此,就去帮了张嬷嬷一把。不过,张嬷嬷为什么会被赶出来,她却并不清楚。张嬷嬷不肯说。不过,小丫说,她从别的丫头那里听说的,很有可能是同吴嬷嬷有关,好像吴嬷嬷跟夫人说了什么,导致钱氏大怒。本来这些天只是有些冷落张嬷嬷,倒也没有什么处置。结果吴嬷嬷一进去,钱氏就大怒。等吴嬷嬷出来了,就宣布钱氏要将张嬷嬷逐出府了。 “吴嬷嬷。” 谢宛云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眼前浮起一张十分和善秀丽的脸来。 印象中,这个人一向在府里颇有善名,对谢宛云虽然并不亲近,也十分客气。以前,谢宛云还曾经对她很有好感;对嚣张跋扈的张嬷嬷极为反感。 但现在看来,这吴嬷嬷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突然又想起一事,谢宛云警觉地问:“秋痕,你帮那张嬷嬷的事情,这府里有人看到吗?” “当时,好像有不少人在。” “那张嬷嬷那里,你暂时不要去了。” 谢宛云当机立断地道。 “为什么?” 秋痕不甘地问道,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啊。 “你是我的丫头,却去帮张嬷嬷,你们素来又没有什么交往,若只是送她回去,可以当成你一时心善,不会有什么事。但是,若是之后你仍然与她频频来往,只要长点脑子的人,都会怀疑这其中有问题。” 秋痕一听,急道:“那怎么办?就这样放弃吗?” “放心吧,这件事,我会交给别人设法去办的,也算是一个考验吧!” 谢宛云露出了笑容,差不多也快一个月了,那几个小子,也该回来了吧!不知道他们被祖父操练得怎么样了? 谢宛云此时的笑容,也有些幸灾乐祸,同当时的谢敬有那么一点相似。 虽然说谢宛云身为女孩,比家里所有的男孩子都受宠,但是,这一旦落到祖老爷子的课堂里,那就全部一视同仁了。 相起当初,谢宛云忍不住打了个颤,往事不堪回首啊。 就在这时,院门又被敲响了,两人一惊。谢宛云便朝屋子里头避了去。慌忙之下,她竟又下意识地避到了她原来的屋子里,回过神来,才发现一切是这的熟悉。里面的一桌、一椅,都同原来没有什么两样。 一时,时光回转,仿佛回到了过去。 外头,传来了秋痕力图镇定,却仍有些紧绷的声音。 “侯爷,您怎么回来了?” “我好像有点东西落在了这里。” “是什么呢?我替您去找,您在这里等等吧!” 秋痕急急地说道。 朱承平的眼睫毛动了动,淡淡地道:“不用了,只有我知道在哪里。” 接着,谢宛云就听到了脚步声在接近中,然后,门吱呀一声响。 开了。' 第二百一十章与你无关 门开的时候,谢宛云下意识地躲进了衣柜里。 随后,心里就是一阵懊恼。 为什么她要躲? 她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再说,这男人本来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她躲个什么好躲的。可是,这人已经进来了,总不能再出去吧。所以,她只好蹲在黑暗的衣柜里,跟自己生闷气。 外头,传来了秋痕的声音:“侯爷,找到了吗?” 却听朱承平道:“秋痕,你出去。” “侯爷?” “我想一个人再在这里坐坐,你出去吧!” “这……” 秋痕咬咬唇,姑娘还在里头,她怎么放心出去啊? 朱承平的眼一眯,不悦地喝道:“还不给我出去,要我亲自动手请你吗?” 秋痕没辙,只能担心地看了一眼屋子里头,没有瞧见谢宛云的身影,应该是找地方藏起来了,就是不知道藏在哪里。 秋痕无奈地退出去了,却守在门口,又被朱承平命令退到了院子里头,叫富贵看着她,不准她靠近房门口一步。 怎么这样? 秋痕更是心慌意乱了,不停地在院子里踱着步。 衣柜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也因为看不到,所以,人其他的感觉就变得格外地敏锐,谢宛云听到朱承平的脚步声一声又一声,最后,停住了。又听到衣衫摩擦的声音,和椅子拖动的声音,似乎坐了下来。再然后,她就听到了书开始翻页的声音。 这、这家伙竟然在这里看起了书来了。 这可是她的屋子,谁准他在这里看书的? 谢宛云一阵恼火,他根本没有资格呆在她的屋子里,却大喇喇地、光明正大地坐她的椅子。而她这个本来应该堂堂正正的主人,现在却蹲在这黑暗的柜子里,腿都快麻了。 谢宛云捶了捶腿,这衣柜虽然不算小,可是,蜷在里面好难受啊。那家伙怎么还不走啊?等着等着,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了。本来昨天晚上因为又回到了这里,心绪起伏之下,一夜就没有睡好,又做了噩梦。 这个时候,谢宛云不知不觉头开始上下点了起来,然后,真的睡着了。 朱承平的眼不动声色地扫过了衣柜,谢宛云喜欢简单的摆设,所以,屋子里头的大件并不多,除了这里,也没有什么藏人的地方了。 既然喜欢躲,不想见他,那就让她多躲一会儿好了。 朱承平的嘴角微微勾起,又继续看起了手里的书来。今天的天气不错,风吹得也格外地舒服,大雨之后的第二天,天不算热,也不算冷,挺适合看书的。 这一看,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秋痕竖直了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 可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这说明姑娘没有被发现吧?应该是好事。可是,也因为太没有动静了,叫人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晓得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然而又能发生什么呢? 姑娘的身份侯爷也都知道了,就算是真的发现了姑娘,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那,她究竟在紧张个什么? 秋痕也不知道,只是,朱承平这个人,就是有让人紧张起来的本事。 他的心思,让人瞧不透。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会做什么。 这种深沉,让人不自觉地在他的面前,就会变得紧张。 “秋痕,你老是打着转做什么。坐一下好了。” 富贵有些奇怪地瞧着秋痕,她向来稳重,怎么今天这么不镇定,好像这屋子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似的。 秋痕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只是难看之极,一看就笑得极勉强的样子。 她坐了下来,没有一会儿,却又站了起来,继续朝屋子里头张望着,虽然门已经关上了,从这里,实在看不到里头。 又过了半个时辰,秋痕终于忍不住了,朝屋子里走去。 富贵忙拦住她。 “秋痕,你要做什么?侯爷说了,让你不要靠近的,别惹侯爷生气。” 朱承平的脾气向来说一不二,富贵同秋痕交情不错,自然不愿她惹怒了朱承平。 “快到午时了,我总得去问问,看侯爷要不要在这里用饭。这样我也好有所准备。” 这倒是,富贵就让开了拦着秋痕的胳膊,仅管,看了看日头,貌似现在说这个还早了些就是,不过,也只是略早了一点,说也说得通。因此,他也就没有再拦秋痕了。 叩门声响起,随后,是秋痕的声音。 “侯爷,我来问一下,您中午要在这边用饭吗?” “唔,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秋痕的心中一喜,总算,快要结束了。 朱承平终于合上了手里的书,站了起来。柜子里头的谢宛云也被秋痕的声音惊醒,有些迷糊地张开了眼,脑子还有些晕晕沉沉的。突听脚步声起,似乎在走动,她不禁摒住了呼吸。然后,脚步声停住了。 朱承平淡淡地道:“既进了这府里,还是小心为好。虽然你和秋痕见面,也说得通。但是,走动还是不要太勤,比较好。” “还有,乔厉那个人,你别和他太近。那个人,很难缠。” “张嬷嬷的事,秋痕出面有些鲁莽了。不要太急反而露了破绽。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我不在府里的话,可以让人传话给落蕊,她自然会设法替你解决,解决不了的话,她会想法通知我。我知道你来是想做什么,但是,记住,如果保不住你自己,什么也没有意义。” 话到这里,便完了,脚步声渐渐走远,眼见,就要到门口了。 背后,传来了谢宛云的声音。 “这算是什么?” “既然以前没有管我,那现在,也不要你猫哭耗子假好心。” “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 “现在,以后,我再也不需要你来对我指手划脚。朱承平,我的事,跟你无关,用不着你来多事。我活也好、死也好,都同你没有任何关系!” 脚步声微顿,朱承平猛地回转了身,大步走到衣柜前,一下子就拉开了衣柜。 衣柜门大大地敞开,坐在里头的谢宛云一下子就暴露了出来。 她,果然就在里面。 因为睡着的关系,帏帽早已经松落了,一张满是疤痕的脸,印入了朱承平的眼帘,让他的心紧紧地纠成了一团。' 第二百一十一章春风得意楼 刺眼的白光让谢宛云的眼一时有点适应不过来,她忍不住闭上了眼。 然而,下一刻她的身子却被硬扯了起来。 随后,她被压在了柜面上,朱承平冰凉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侵袭着她的唇舌。 谢宛云摆动着她的头,用她的手推拒着朱承平的胸膛,然而,却丝毫无法撼动。她的双手被他反剪在背后,她的身躯同他的身躯紧密地贴在一起,感觉到他的身体某个部位正渐渐变得硬挺起来。 这个下流胚子! 谢宛云大惊,以为她还会像过去一样,任由他为所欲为吗? 她现在可是莫忘,不是以前的谢宛云,也不是他的妻子,不会任由他为所欲为的。 谢宛云张开了唇,狠狠地咬下,顿时,浓浓的血腥味在两个人的唇舌间弥漫了开来。她张开了眼,狠狠地盯着朱承平,用眼神告诉他,如果他不松口,她就把他的嘴巴给咬下来,让他变成嘴巴缺了一块的人。 然而,朱承平却仍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掌控住了她的头,唇牢牢的压在她的唇上,尽管谢宛云的牙齿正狠狠地咬住了他的下唇,他却仍然没有任何移开的意思。 血越涌越多。 谢宛云狠狠地咬着,越来越用力。 不放是吧! 那就看看,是不是真的把他的肉咬了下来,他也不放手。 如果他不松手,她也绝对不会松口的。 绝对! 朱承平的唇很痛,可是,当身体的痛楚加剧时,心里的痛反而减轻了一些。即使是这样的相处,也好过见面如同路人。 毫无关系这种话,他绝对不能忍受。 不论他有多么混帐,她,始终是他的女人。 这一点,不论她是谢宛云,还是莫忘,还是其他什么什么名字,不论她是生还是死,都不可以有任何的改变。 谢宛云的唇越收越紧,他的血顺着他的唇舌流入了她的喉咙,进入了她的身体。 为什么不推开她? 这样的对峙是一种煎熬。 一分一秒,都是一种折磨。 但是,她就是不想退后一步。 她反而又加重了牙齿的力道。 不想输,再也不想输了。 这是她心里唯一的念头和倔强。 不想放,真的不想放。 这一次,绝对会牢牢地抓在手里,再也不放开了。 不会让她在他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 这一次,他再也不要失去她。 这也是他心里的执念。 时间一点点过去,也许是一盏茶的功夫,也许是一刻钟,谁也不知道,只是在感觉里,却是漫长无比,似乎过了一生一世一般。 最后,打破了两个人之间沉默的是外头秋痕刻意提高了的声音。 “云姑娘,你怎么来了?” “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很想姐姐了,便想来她的屋子里瞧瞧。看,我带了花来给姐姐,给她插在瓶子里。” 朱锦云的声音随后响起。 “富贵,你也在这里?二哥哥来也来了吗? 谢宛云的心一惊,牙齿终于松了。 脚步声向门口走来,朱承平看着谢宛云的双眼,在她的耳边低语了一句,然后,慢慢地关上了柜门。 谢宛云瞪着合上的柜门。 朱承平说的话犹在她的耳边。 “你可以恨我,我不在乎。但是,记住了,我们之间,永远也不会没有关系。你是我的女人,永远!” 她抬起了手,用力地擦着唇。 她是他的女人? 笑话。 从赵嬷嬷死去,宝宝死去的那一刻,就不再是了。以为他还能再打动她吗? 他在作梦! 她、再也不会被这些男男女女的情爱动摇了,两辈子,她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多吗?她再也不会相信他,也再也不会相信情爱什么的了。 只要报了仇,她就会离开。同他再无任何交集。 绝对! “二哥哥!” 拿着花进门的朱锦云吃惊地看着朱承平血迹斑斑的唇。 朱承平却没有任何解释,只微点了点头,道:“我有事,就先走了。你自便吧!” 说完,就离开了。 朱锦云的眼里流露出一抹受伤的神色,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她将花在花瓶里插好,然后也离开了,走的时候,眼睛不经意地扫过了衣柜旁的地面,血迹最初就是从那里开始蔓延的。然后,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似地离开了。秋痕总算吐了一口气。 谢宛云从衣柜里出来,唇上犹有血迹。 秋痕给她打了水,弄干净了这才离去。秋痕先打开门,见外头确实没有人,才让谢宛云走。不过,她们两个都没有发觉,就在一棵树上,小萤一直蹲在那里,等谢宛云离开、秋痕关了门,又过了好一会儿这才离开。 夜幕初降,万家灯火,如同点点繁星。其中,尤以一个地方的灯火格外地灿烂,这个地方,只听名字,就叫人心旌摇动了,那就是风月胡同。 风月胡同,顾名思义也知道这里大概是什么地方了。 猜得没错,这里就是北京妓馆荟萃之地,到处都是林立的妓馆,还是那种比较高级一些的,接待的都是达官显贵、文人雅士、富绅豪商,尤其是其中的四名馆,光有票子还未必进得去,还得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才有踏入这里的资格。 春风得意楼就是四名馆之首。 此时,楼里果然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春风得意楼里第一红牌,春风姑娘的雅阁里,几位各有特色的公子齐聚一堂。其中有京城有名的美侯爷朱承平,宰相家的大公子王雅,文忠公家的二公子齐念,还有他们的好友秦慎,他们几个全都出自白鹿书院张先生的门下,是这一代最为出色的几个弟子,有白鹿四公子之称。除了秦慎出身普通,其他几人俱是家门显赫。 四位都是品貌俱佳的青年才俊,此时,每一个人身边都坐着一个貌美的女子。不过,姿态却是各异,王雅素来风流不羁,此时,那女子就坐在他的怀里;齐念却是形若少女,有些腼腆,只规规矩矩地坐着,脸儿微红,身边的女子吃吃地笑着,不时地让他吃酒,惹得他的脸更药了;秦慎却是风度翩翩,一副君子风范,对那青楼女子也待之以礼,好像对正经人家的姑娘一般。惹得那女子也收起了轻浮之态,斯斯文文地说着话。 只有朱承平身边的女子,却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那冷冷的脸,还有周围的低气压,无一不表明,这位主儿的心情似乎不太好的样子。朱承平正一杯又一杯地灌着酒,好像那酒是水一般。' 第二百一十二章偶遇 “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王雅吃了怀中的美艳女子一口酒,唇上也沾了一抹艳红,笑着提议道。 “赌什么?” 齐念连忙问道,转移注意力。 他是最不惯和女子相处的,偏偏王雅这家伙却是无女不欢,每次轮到他定场合,必定是烟花之地,真让齐念有拔脚而逃的冲动。 秦慎却只是淡淡地笑着,似乎不感兴趣的模样。 “赌朱兄究竟是为了何事如此烦恼。” 王雅笑道。 “我赌是因为女人。” 王雅看着朱承平,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嘴角的笑意加深,露出了探究的神色。朱承平这人,一向都是让人瞧不出来深浅的,从来不曾见过他这个模样。 “为什么一定是女人?” 齐念不解地问道。 王雅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等你再长大一点,就知道了,小弟弟。” 顿时,齐念的脸胀得通红。他哪里小了,他也同王雅一年的好不好,就、就只是不怎么习惯跟女人相处而已。 他赌气道:“我赌不是。” “秦兄?” “王兄还没有说赌注呢!” 秦慎笑道,不急不躁。 王雅狭长的眼微眨,懊恼道:“呀,又被你看穿了啊!” 话虽如此,脸上可不曾有任何懊恼的神情,随手取下了腰间的一只玉佩,扔了上去:“就它吧!” 玉佩流光溢彩,一看就不是凡品,上面雕着花草鱼虫,倒是挺符合王雅的个性。 齐念见状,却是嘟起了嘴,不满地道:“王兄,你这不是坑我吗?你明知道,我身上可没有你这么富有。” 他家老爹,最是小气不过,他的月例银子,竟然才二十两。还不够这春风得意楼的一杯酒钱。跟王雅大少可没法比。 说起来也真是叫人心里不服气,论家底,他们齐家就算不如王家这么雄厚,可好歹也是堂堂太后、皇后出身之族吧!能差到哪里去? 可是,这他家老爹跟王家的老爹就一个地一个天了! 什么时候他家老爹能有王家老爹一半的大方就好了。 齐念还在那里感叹着,就听王雅笑道:“不要紧,不够的话,就钱债肉偿好了!” 他上下打量着齐念的身板儿,又着意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下:“姿色虽然差了点,这皮肉却还尚可,本公子勉强可以接受。” 齐念一阵恶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他惊恐地盯着王雅,大叫道:“不要!”同时,手捂在胸前,摆出了一副防色狼的姿势,早就听说这家伙生冷不忌了,没有想到,他竟然对他这个朋友也敢起歪念,太可怕了。 王雅见状,大笑出声,却不小心给酒呛住了,不停地咳嗽着,眼角的泪都出来了。 秦慎摇了摇头,继续喝着杯里的茶。 而至始自终,朱承平都在喝他的酒,对四周发生的一切,好像没有听到一般。 好一阵,齐念才从惊恐中回复过来,他的好奇心向来比较发达,方才的疑问却又从涌上了心头,他对着朱承平道:“朱兄,你真的是在为女人的事烦恼吗?是哪一个啊?” 朱承平终于有了反应,却只是淡淡地瞟了齐念一眼,顿时,齐念只觉得头皮有些发凉。好、好冷啊。 “齐三公子这回却是愚了。” 伴随着一声轻笑,香风扑入。 却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女子,瓜子脸、柳叶眉,一双眼睛汪汪如湖水,嘴角的笑,明媚如三月的天,身着一身绿裳,显得十分清新明媚,这就是春风得意楼的春风姑娘。 若是论容貌,她是未必比在场的其他女子美丽到哪里去。 可是,她一出现,却会让其他的女子全部黯然失色,关键就在于她脸上的笑容,让她整个人都活了起来,像春风吹过大地一般,见着了,就让人迷醉。 这种风情却是其他再美丽的女子也很难具有的。 所以,她才是独一无二的春风。 不知道让多少王公贵族、公子哥儿为之倾倒的春风。 春风一笑醉京城,这话,诚然不假。 此时,春风走到了齐念的身边,笑道:“齐三公子若是不解,不如看看侯爷的嘴角,试问,这不是女人弄的,难不成还是男人吗?” 齐念的眼这才集中到朱承平的唇上,那里有一道很明显的伤处,血液已经凝结住了,可还是能看出当初受的伤是颇为严重。 难道? 想着想着,齐念的脸就又红了。 他真的很爱脸红。 “春风,你话太多了。” 朱承平终于放下了酒杯,第一次开口了。春风就走到他的身边,原来坐在朱承平身边的那个女子连忙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春风执起酒壶,玉手莹白,只这一双手,已不知能让多少女子自卑了。 “不是春风的话太多,是侯爷的话太少了。” 春风幽怨地瞧了朱承平一眼。 “真不知道是哪位女子有这般的福气,能得王爷如此眷宠。若是春风有此荣幸,怕是死了也情愿了。” 朱承平的眼神微黯。 “对她来说,可不是福气。” 那个女子,所付出的代价,可不仅仅只是死亡那么简单。 所以,他现在对她,什么也不是了吗? 没有关系,竟然敢说没有任何关系! 王雅不禁睁大了眼,这回他是真的惊讶了,没有想到,还真有这么一位女子存在。朱承平竟然会真的喜欢上一名女子,实在是很难叫人想像。刚才他只是猜测而已,以朱承平的骄傲,还以为他不会承认的。没有想到,他竟然承认了。 秦慎也是讶然,像春风这样的女子都无法打动朱承平,打动他的,会是怎么样一位女子呢? 而春风的眼里,却只有朱承平。 听到他的话,眼里流露出浓浓的苦涩,伸手给自己的酒杯也满上了一杯,举了起来:“侯爷,我们满饮此杯,恭喜你找到心中的佳人。” 就在此时,却听到外头传来了刺耳的吵嚷声。 “你这小子,快把娇儿姑娘放开,你不知道,娇儿姑娘是我一个人的吗?” 几人不觉眉头微皱。 朱承平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话却是好笑了,若娇儿是你的,妈妈又怎么敢把她卖给我?现在钱都已经付清了,你说她是你的,简直是岂有此理。” 朱承平推开了窗。 一袭红袍印入了眼帘。 那挑起入鬓角的斜眉,张扬英俊至极,让人移不开视线的五官,不是乔厉却是谁?没有想到,他也在这里。 还闹出了这样的事情。' 第二百一十三章演得不错 站在乔厉对面的,是个中年男子,腆着个大肚子,此时,脸都已经气红了。显然,是两个男子在争风,为了一个女子。 这倒也是常见的戏码。 可是乔厉? 朱承平虽然和他才有一面之缘,却对他的印象极深。他还真不像是那种会沉迷于美色的男子,而且,以他的条件,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朱承平的眼在娇儿的脸上扫过,虽然美丽,但绝对谈不上出色。这样的女子,乔厉会看得上?朱承平实在难以相信。 事实上,抱持这种想法的人绝对不止朱承平一个。 齐念就十分不解地道:“这人长得这样好,看他的配饰,非富即贵,怎么会看上这样的庸脂俗粉?” “就是,娇儿还比不上我呢!” 王雅怀中的女子微有嫉意,她怎么就没有碰到这样的好事? 朱承平只是指着那中年男子问道:“这男子是谁?” 这人他却是不认识的,应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要不然,他应该不会一点儿记忆也没有。 春风瞟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朱承平会对这样的戏码产生兴趣,历来这样的事情他从来都不掺和地,冷漠得紧,对她也一样。 可是,越是如此,春风却越难以自拔。 从来不曾有一个男子对她这样冷漠,毫不把她放在眼里过。从王雅第一次招待他的那一天,春风的视线就不可抑制地无法离开他的身上。连本来颇有些情谊的王雅也放弃了,一心一意地只待他。只可惜,到目前为止,朱承平对她从来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让春风的心中暗恨他的无情不已。 然而,听到他的询问,却仍忍不住回道:“是祥记绸缎庄的林老板,他的女儿听说是前户部尚书孙大人的填房夫人,十分受宠爱。” 只要是能这样搭上他的话,也叫她的心中欢喜不已。 “原来是孙继那老家伙的岳丈啊。说起来,孙继不是好像上个月被贬到地方去当小知府去了吗?” 王雅听了,也想起来了,摸了摸下巴,回忆道。 “嗯,正是孙继大人的岳丈呢。” 春风说道。 朱承平的眼微眨,绸缎庄?前尚书大人,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时,下面林老板又有动静了。 “什么啊,钟妈妈,你不是答应了我,说好了由我来替娇儿赎身的,怎么可以把她卖给别人?” 林老板高声质问道,又急又怒。 钟妈妈得到了丫头们的通报,终于一摇一摆地出来了。只是,却露出了无奈的神色:“林老板,不是我不讲信誉。可是,你这话都说了多久了,差不多也有两年了吧!但是,赎身的银子呢?在哪里?我都没有看到啊。现在,有这样一位年轻英俊的公子看上了娇儿,愿意替她赎身,也是她的福气啊。你和娇儿也算是相好了一场,想开一点,就祝福她吧!” 娇儿此时也眼泪汪汪地看着林老板,对他行了一礼:“林老板,不是我无情。只是,这青春易逝,我也不能在这青楼里等你一辈子啊。你家的夫人是容不下我的。你就放了我,由我随乔公子去了吧!从此以后,你就把我忘了吧!” 林老板的脸色煞白,身如抖筛。 他对这娇儿实在是心中爱极,要不然,也不会一包就包了她两年,并且,想把她纳回府里当小妾。只是,家中的夫人却是母老虎一只,钱财什么全掌在她的手里,让林老板实在是没辙。这才一直拖到了现在。但是,到了现在,他总算是说服了夫人,同意了此事,这才兴匆匆地来接她,没有想到,却遇到这桩意外。 “乔公子,你就给我一个面子,把娇儿还给我吧。你付了多少钱,我会如数还给你的。” 乔厉却是冷哼一声:“钱算什么,钱本公子有的是,千金难免心头好。本公子偏就看上了娇儿,你出再多的钱也是没有用的。” “娇儿,我们走吧!” 说完,搂着娇儿朝外走去。 突然,林老板突然想起一事,眼前一亮。 “不行,乔公子,你不能带娇儿走,她的肚中,已经有了我的骨肉啊。” 乔厉的眼中顿时露出了厌恶之色,不过,随后他无所谓地道:“反正也还没有生下来,打掉就是了。本公子不介意。” 林老板没有想到,乔厉竟然会如此说,顿时,脸色如丧考妣。 “不,你不能这么做。” 林老板双手一伸,拦在了乔厉的前面。 “钟妈妈,你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客人们在你们这里买了个人,连带都带不走吗?” 乔厉冷声道。 钟妈妈,连忙叫打手拦住了林老板,劝道:“天下何处无芳草,我再给您介绍个比娇儿好的就是了。 乔厉搂着娇儿向外走去,眼看就要走出厅外了。 这一离去,可能就再也见不着娇儿了。 林老板终于顾不得颜面了,追了上去,对乔厉长长地一揖,几乎到地了:“公子,求求你,把娇儿还给我吧!只要你肯把娇儿还给我,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 “是吗?” 乔厉的眼里的最深处得意之色一闪而过,面上,却不显分毫。 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道:“既然林老板如此有诚意,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吧。一两,把我们的地址留给林老板。若是有心,明日辰时正,林老板就来寻我,咱们好生谈谈吧!记住,过时不候,我这个人没有什么耐性的。”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林老板千恩万谢,拿住了一两所递来的纸条,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而乔厉则带着娇儿扬长而去,他却没有看到二楼的朱承平他们。 “这位乔公子,侯爷您认识吗?” 春风好奇地问道。 王雅他们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朱承平点了点头,却什么也没有说。 一上马车,乔厉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用手捏了一把娇儿的脸:“演得不错嘛!那个老东西竟然真的相信你有了他的孩子了。” 娇儿软绵绵地倚在乔厉的身上,痴迷地看着他英俊至极的脸:“还不是公子的计策高明?只是公子,您真的要把娇儿再给那老东西吗?娇儿更想跟着公子,为奴为婢也无所谓。” 乔厉却是轻笑道:“别贪图你所不应该想的东西,我可是恶魔,若是太贪心了,你可是会被我吃得一干二净,连渣也不剩的喔!” 十分柔和的声音,却带有一种极致的危险。 娇儿的身子轻轻地颤抖着,一阵战栗,嘴里也不由自由地发出了嘤咛之声,也不知道是因为乔厉的话,还是他火热的在她的胸脯上轻移不老实的手。 马车内,春光旖旎。' 第二百一十四章东院的消息 夜晚,是男人们外出寻花问柳,醉生梦死、交际应筹的好时光。 女人们,则没有那么丰富的节目了。 不外乎在家里做做绣活,聊聊天之类的事而已。 今日上午门氏从钱氏那里回来,就把淑仪找了过去细问,看她知不知道柳如月进宫之事。她们两个一向比旁人更加要好一些。 不过,淑仪却露出了茫然之色,这件事,她却是一无所知的。也因此,这一天,淑仪的心情都不怎么好。她本来以为她和柳如月虽不是姐妹,却胜似亲姐妹,不论有什么话,淑仪都从不瞒柳如月,倒是和慧兰、可欣还生份一些。没有想到,这样重大的事情,柳如月却都没有和她商量,通个气儿。 淑仪有些失落,一天都有些没有精神,关在屋子里。 慧兰、可欣虽然和淑仪向来性格有些不和,可到底是亲姐妹,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因此,晚上便约了谢宛云,一起来寻淑仪说话。 已是八月初了,天气渐渐有些凉意了,不再有前些天的炎热,尤其是晚上,夜风阵阵,不是特别的冷,也不是特别的热,十分凉爽、舒适。 几个女孩子窝在淑仪的屋子里,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却是睡去了。 第二天,谢宛云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醒了过来,才发现,可欣的一只腿正压在她的胸口之上,整个人已经由竖变横,而她身上的被子,却是不知道去哪里了。谢宛云不禁摇了摇头,睡觉这般不老实,也不怕着凉了。而床上只有她和可欣两个,慧兰、淑仪却是不晓得去哪里了。 这时,珠帘微动,进来的却是红袖,手里端着洗脸水,笑道:“姑娘醒了?” 红袖是淑仪的贴身丫头,长得不算多漂亮,不过温柔敦厚,眉眼柔和,一看就是脾气很好的样子。另外还有一个丫头绿裳,也是差不多的类型。 用可欣的话来说,就是主子丫头一样闷。 谢宛云就着红袖的手洗了脸,接过她递上的毛巾擦干了。才问她慧兰、淑仪的下落。听到这话,红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她们半夜醒了,去大姑娘的屋子里歇了。” 谢宛云问为何,红袖就比了比床上的可欣,谢宛云恍然。 正在这时,可欣却是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了看床上,再看了看谢宛云,就问:“大姐姐、三姐姐为何不见?” 红袖顿时肩头剧颤。 谢宛云却是再也忍不住地大笑出声了,这始作俑者还好意思问这个问题。 而可欣却是一脸迷惑地看着她们,她有讲什么好笑的话吗? 这一天,几个姐妹依旧和往日一样,做做针线活,互相说说话,也陪门氏说说话,和朱锦云玩闹一番,如此而已。朱锦云待谢宛云格外亲热了,让谢宛云有些毛骨悚然,心里惴惴不安,暗道,这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上次的安排为什么还没有起效?再这样下去,她可有些顶不住了。 正在谢宛云心中暗自忐忑的时候,侯府的外面,终于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影,操外地口音,说要求见府里的夫人。这人一身乡里乡气的装扮,门房本来准备把他打发了,却听他说是来领赏金的,说有东院夫人的消息。 这话一出,下面的人可不敢自作主张了,便将这话传了上去。 钱氏不在、柳如月也不在,马总管得了消息,想了一下,便将这件事儿报给了朱承平。朱承平起来了,本来正在练字,听到消息,笔微颤。有谢宛云的消息?这是怎么一回事?人不好好地在府里吗?哪来的消息? 当场便要命人打出去得了,可是想想,又把要出去的福禄叫了回来:“还是去见见吧!” 杨二虎坐在厅里,看着这富丽堂皇的陈设,心里直跟擂鼓似的,腿肚子也在发着抖。他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到这样气派的地方,简直跟到了皇宫似的。 待得朱承平出来,那周身的气派,那尊贵的气质,当场让杨二虎站了起来,拜倒在地,连连磕头已:“拜见侯爷老爷,侯爷老爷千秋千秋千千秋。” 朱承平愕然,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还有什么千秋的。 不过,从这口音,还有这说话的方式,还是可以看出,这人是没有什么见识的。 朱承平便命富贵将人扶了起来,命人上了茶和点心,道:“这位兄台不用客气,坐着说话就是了。也不用称呼我侯爷老爷,只叫我侯爷便好。” “小人哪里敢当得起,侯爷老爷只管叫我的名字杨杨二虎就好。不、不是侯爷老爷,侯爷、侯爷!” 杨二虎刚一坐下,听到朱承平的话就又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在这样尊贵的人面前坐下,总觉得没有这个资格似的。 “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杨二虎,你先坐下,我们再说话吧。” “不、不用了,”杨二虎连连摆手,“在您这样的大人物面前,哪有我这样卑贱的小人的落脚之处?刚才我一坐下,嘿,这屁股就发烫,腿也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了。还是这样站着舒服、站着舒服。我们这样的人,一天到晚种田,早站习惯了,侯爷不必管我。” 他既然这么说,朱承平便也没有强求了,继续问道:“杨二虎,听传话的人说,你这里有我们东院夫人的消息,是怎么一回事呢?可不可以讲给我听听。” “当然,我不就是为了这事来的。侯爷你听我说啊……” 杨二虎就细细地讲了起来。 原来,他是住在那无名湖下游的一家猎户,一日,在山里打猎时,在山中见到了一个独自居住在山中的美丽女子,身边跟着一个丫头,那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像是山里的人,看到他了,似乎十分慌张的样子。他有些有好奇,第二日再去,人却已经不见了,似乎离去的非常慌乱,竟然把这个都落下了。 说到这里,杨二虎递上了一个东西。 朱承平一看,却是一个项圈金锁,上头刻了一个小字“宛”,那的确是谢宛云贴身戴着的东西。 朱承平就再三道了谢,命人给那杨二虎安排住所,让他先在这里住上几天,好好在京城里玩玩。说难为他千里迢迢地前来报信,要好好招待他一番。杨二虎连连摆手说不用,但是,到底却不过朱承平,还是随着富贵下去了。 厅里,朱承平握着金项圈,沉思了起来。 那女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第二百一十五章项圈 钱氏却是一大早就进了宫。 昨晚柳如月住在宫里没有回来,今儿个一早同玉皇贵妃一起用的早饭。听到钱氏来了,玉皇贵妃便命令柳如月暂避,让她先跟钱氏谈谈。 所以,钱氏到锦绣宫的时候,只见到了玉皇贵妃,却是没有见到柳如月。 “姐姐可用了早饭没有?” 玉皇贵妃笑着问钱氏,别看她在别人面前都有些冷冷的,不太好亲近。但是,在家人面前,脾气却是极好的。 钱氏则跟她不同,不论在外面还是在家里,脾气都不怎么样。 此时,对着玉皇贵妃的笑脸,她的脸上仍然是阴云密布,黑得像锅底一般。她冷冷地道:“娘娘,咱们姐妹之间,用不着玩这一套。如月呢?叫她出来。有什么话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我这做姨妈的,究竟是哪里亏待她了,让她都找起你这个娘娘告起状来了。” 这架势,来势汹汹啊。 玉皇贵妃的头疼了起来,这架,好像不大好劝啊。 永平侯府 钱氏一不在这府里,好像府里的天都亮了几分似的。 可欣最是爱玩不过,吃过了饭了,就吵着说去园子里玩耍。淑仪昨晚同姐妹们说话,郁郁的心情消散了许多,整个人也开朗多了。听到可欣的提议,难得没有说什么要在屋子里绣花什么的,而是也高兴地答应了。慧兰虽然年龄最大,向来却是个爱热闹的,自然也不会错过,谢宛云自是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可欣又派人去请了朱锦云,朱锦云来的时候又在路上碰到了如意和芳菲两个,便也叫了她们同来。 一群人在园子里玩起了捉迷藏。 谢宛云就悄悄地离开了人多的花园,向东边角落处走去,那边没有什么花,只种了一些树,也没有主子的院落,因此,这里的人格外地稀少。 沿着小路,弯弯曲曲地走着,直到来到一处桥旁,谢宛云才停下了脚步。 沿着铺成的台阶下去,坐在桥下的大石头上,很难被别人发现。谢宛云打算在这里清静清静。以前,她的性子是比较爱热闹的,但是,现在她却比较喜欢安静。若是没有人打扰,她可以静静地坐上一整天。 不过,她这个打算显然是要落空了。 因为,她刚刚坐下不久,另外一个人也来了。 朱承平漫步走下台阶,谢宛云听到声音抬头,看到是他,不由皱起了眉头。上次发生的事情让她想起,心里就是一阵不舒服。所以,她站了起来,往朱承平的旁边走去,她不想再跟他呆在同一个地方。 伸到她身前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挡住了她的视线,谢宛云的脚步顿住了。 终于,来了吗? 看来,计划成功了。 谢宛云的心里轻松了口气,有了这个,朱锦云应该是不会再怀疑她了吧! 面上,谢宛云却是淡淡的。 “侯爷,您这是干什么?” “这个,是今天一个名叫杨二虎的人拿来府里交给我的,是属于宛云的。你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没有。” 谢宛云毫不犹豫地道:“我同侯爷之间,怎么会有什么话好说呢?我是一个未婚姑娘,还望侯爷以后注意身份才是,莫要让我为难。” 为难? 注意身份。 她还真把关系撇得彻底啊。 朱承平的眼中冷光一闪,怒道:“是吗?既然没有什么好说的。那这个东西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话落,金光一闪,只听重物落入了水中。 “你!” 谢宛云顾不得与朱承平置气,转身,毫不犹豫地就跳入了水中。还好是白天,水并不算太冷,只是,陡然的冰凉还是让她的肌肤有些不大适应。谢宛云潜了下去,但是,却已不见那抹金亮。 朱承平站在岸边,沉默地看着水面。 他知道谢宛云会水,因此,并不焦急。 一口气完了,却没有找到;谢宛云不得不浮出了水面,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又潜了下去;然而,还是没有找到。如此几次之后,朱承平终于喝道:“够了,上来吧!” 谢宛云如何肯听,正要再潜下去,胳膊却被朱承平抓住了。 “放开我!” 那个项圈,对谢宛云来说,具有很深的意义,是她从小就佩戴着长大的,据说她小的时候,曾经生过一场大病,几乎死去。后来打了这金锁片,用项圈嵌着,供在佛前,于氏不吃不喝,念了三天三夜的经,给谢宛云戴上,这才保住了性命。 于氏曾经千交代、万嘱咐,让她千万不要离身。 所以,以前,谢宛除了洗澡的时候,一向很少摘下来。 要不是这一次为了逼真,她是不会把它交出来的。 对谢宛云来说,那不仅仅只是一个项圈,那里寄托了于氏对她这个女儿的一片心意。朱承平现在却将它如此随意丢弃,她怎么能忍受? 这时,朱承平的手从后面亮了出来。 豁然那个项圈就在他的手里。 原来,他刚才却是将别的东西扔下去了。 谢宛云恨恨地看着他。 朱承平却十分平静:“现在,想要同我说了吗?若是不说,这一次,我不会扔下去,不过,我会将它交给金匠,让它直接回炉,到时候,你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个家伙! 怎么世界上有这么可恶的家伙! 他究竟做了什么好事,有什么资格这么威胁她? 见谢宛云只是瞪着他,却迟迟没有回答,朱承平毫不迟疑地转过身,准备离去,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谢宛云闭了闭眼,有想要一刀杀了他的冲动。 在这一刻,什么钱氏、柳如月都几乎被她抛到了脑后,只觉得这个男人可恶到了极点,如果上天这时给她一个选择,是要钱氏、柳如月死,还是要这个男人死,那她绝对毫不犹豫地选择让这个男人死。 她失去了这么多,变成这个样子,但凡有一点点良心的男人,绝对不会拿着她的项圈来威胁她的!!! 然而,现实就是这样。 她不得不低头,为了她重要的东西。 谢宛云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要叫? 不要叫?' 第二百一十六章窥见 一步、两步、三步。 朱承平的心并不如谢宛云想像中这样平静。他并不想这么对她的,可是,不这样的话,她什么也不肯告诉他。低声下气这种事情,只有在她的面前,他做不出来。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演戏,唯独只有她,他办不到。 “站住!” 终于,期待已久的声音如同天籁一般响起。 背着谢宛云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再转过身去时,他的神情已变为平静,对谢宛云伸出了手:“上来吧,水里凉。” 谢宛云毫不客气地一掌拍开了他的手。 “用不着你假惺惺。” 上午的日头暖洋洋的,照在人的身上十分暖和。不过,谢宛云刚从凉爽的溪水里出来,冷热交替之下,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件锦袍围上了谢宛云的身体,黑衣金边,除了朱承平,还有谁? 谢宛云伸手便想将它扯掉,手却被朱承平按住了。 “我不介意强迫给你穿上。” 真是形势比人强,女人天生力气就比男人小,能怎么办?而且,项圈还在他的手里。谢宛云无可奈何,只觉得一肚子气快内伤了。 她伸出了手,冷冷地道:“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吧?” “等你说完了再说。” 朱承平一点儿也不放松,在谢宛云原先所坐的大石头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谢宛云可不想坐在他的旁边,就站着,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这件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朱承平听完,点了点头:“计划不错,这样一来,应该就不会有人怀疑你了。” 就连他,若是这计划早一步实施,只怕他,说不定也给她瞒了过去。至少,不会这么快地肯定。 不过,如此一来,还可能造成另外一个后果。 她有想到吗? 朱承平看着谢宛云,只见她的眼中俱是冷意,这样的眼神,即使他想要自作多情,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该提醒一下她吗? 可是…… 最后,出于私心,朱承平没有提醒谢宛云。 “好了,我已经说完了,东西可以还给我了吧!” 谢宛云不耐地催促着。 朱承平这一回没有再耍花样,将金项圈递给了谢宛云。谢宛云一把夺了过来,嘴角,却露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朱承平正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发觉随着一股大力,他的重心不由自主地倾斜了,接着,就是满眼的水花,溅上了半空。 在水花之中,谢宛云笑得灿烂极了。 尽管那张脸上布满了疤痕,但是,在朱承平的眼中,那些疤痕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似的,他一时看得有些痴了,自从再次见面之后,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对着他笑,而不是一副冰冷的面孔。 直到水呛进了他的耳鼻,他才清醒了过来。 而谢宛云,已经扔下了他的袍子,拿起了帏帽,转身离去,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出了一口恶气,一直以来沉甸甸的心,倒是难得的爽快了起来。 叫他威胁她,活该! 给他一个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她面前扬威耀武的。 朱承平爬上岸时,谢宛云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拿起了谢宛云刚才穿过的袍子,上头似乎还有着她的余味,一时,却是舍不得穿上了。 朱承平便挑了条僻静的小路,朝他的院子的后门拐了过去。 荡漾的溪水一圈一圈的扩散、扩散,不过,最终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被带上岸的溪水也在阳光的照耀下,很快就干了。 一切,又恢复到了无人时的平静。 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直到一个人从对面溪旁的树上翻了下来,一身红衣胜火,五官如同刀刻一般,英俊得叫人不敢逼视。 这人,不是乔厉是谁? 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竟然藏在了这里。 乔厉的手里拿着本书,他是打算参加这一次的秋闱的,临时抱佛脚,也是得抱一下的。不喜欢屋子里的憋闷,他便躲到了这里的树上,没有想到,竟然会看到这样一场好戏。两人的对话乔厉并没有听到,隔得距离有点远。但是,就是没有听到对话,这两个人的关系不简单却是任谁瞧见了刚才的一幕也是瞧得出来的。 真没有想到,朱承平竟然会好这一口。 乔厉实在是难以理解。 虽然从解九连环可以看得出这新认的二妹妹是十分聪慧的,但是,再聪慧,这一张脸,怎么能引起男人的兴趣呢? 还是,她有什么其他特别的本事? 乔厉不否认,他是很有些好奇了。 还有,柳如月究竟知不知道这一切?若是她知道了,脸上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不过,这样的程度还不够,戏要看,就得看得更精彩一点。 乔厉笑了。 若是有人看到他现在的笑容,恐怕会忍不住打个寒颤。 谢宛云离开了溪边,却没有马上回去。这一身湿嗒嗒的,回去了也是引人怀疑。所以她找了个地方晒了会子太阳。幸好阳光大,夏季的衣衫又薄,也不过一刻多钟,就已经全干了。她才又回到了花园。 此时,捉迷藏的游戏还在进行,这一次,轮到芳菲了,她蒙着个眼睛,数着数,其他人已经开始躲了。 谁晓得,她数个数,还喜欢边走边数,一不小心脚下就绊着了,往前扑去。在她的正前方,却有一块石头,谢宛云赶紧跑了上去,从后头想抓住她,不过,最终却是图牢无益,只听衣衫发出“嘶”的一声,人缓了缓,还是撞了上去,顿时,头破血流,芳菲的身子晃了几晃,晕了过去。 众人一阵兵荒马乱,总算将人弄回了她的院子,派人去请的大夫也到了。钱氏、柳如月不在家,其余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自然是不好见外面的男人的。因此,慧兰一早派人去请了朱承平过来。 大夫一番望闻问切,最后,对着朱承平拱手贺喜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姨娘这是有喜了。” 下意识地,朱承平就朝屏风望去。 只是,隔着屏风,哪里能够看到人影?' 第二百一十七章死神的脚步 锦绣宫 已经是下午了,往天的这个时候,玉皇贵妃早已经睡了,午后小睡一会儿,这是她的习惯。但是今天,她却心烦意乱,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她已经劝了钱氏一个上午了,却一点儿成效也没有,反而越劝越上火,钱氏觉得她的心全偏到柳如月那边去了,只听信柳如月的话,一点儿也不为她这个姐姐着想。 玉皇贵妃的嘴都快说干了,钱氏却仍是如此,至于玉皇贵妃所提的放权给朱承平、柳如月之事,钱氏更是一口拒绝,态度十分坚决。 看到她这个样子,玉皇贵妃也总算明白了柳如月为何那样委屈了。 这个姐姐,性子实在是太霸了些。 尽管从小她就一直是这样,可现在,有点更上一层楼了。 玉皇贵妃发出一声声长长的叹息。 “是谁惹朕的玉儿这么不开心?告诉朕,拖下去,全都斩了!” 皇帝萧景刚一进殿还没有见到玉皇贵妃的人,就先听到她的叹息了,眉头一皱,故作生气地。 “皇上。” 玉皇贵妃连忙要从榻上起来,萧景上前,按住了她。 “你现在是什么样的身子,太医也说了,说你这个年纪,更要注意才是。前几个月,最好是能不动就不动为好。朕命令你,没有朕的命令,不准离开这张床。” “哪有那般娇贵了?” 玉皇贵妃不以为然地道,又问:“皇上下朝了?” “嗯,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散了。肚子饿不饿?” “皇上怎么现在一见到我就问肚子饿不饿?再这么下去,我要被皇上喂成一个大胖子了。” 玉皇贵妃摸了摸脸,前一段时间,还只见骨头,这一段时间,上头明显有肉了,丰腴了不少,让她颇为担心。 “大胖子有什么不好?只要是你,朕就都喜欢。” 两人浓情蜜情了一阵,都这个岁数的人了,但是,两人之间还像年青的时候一般,仍然情热得很,尤其是玉皇贵妃有了孩子之后,萧景更是对她倍加呵护,宠爱到了极致,宫里不论什么好的,连皇太后、皇后都排到了她的后面,什么都是优先第一送到她的锦绣宫里。 这样的荣宠,别人羡慕到了极点。 玉皇贵妃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持续下去,最后一直到永远。 但是,在心里的最深处,她又有着深深地隐忧,由来月满则亏,盛极则衰,这是天地间的至理,总不得长久。 “对了,玉儿,还没有说,是何事让你这样烦恼?” 萧景想起了先前的事问道,玉皇贵妃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只是,到底不愿在萧景的面前说起娘家的事,遂笑道:“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月儿和姐姐闹了点矛盾,我劝解劝解她们一下也就是了。皇上不需要为这点小事来操心的。” 玉皇贵妃不说,萧景便也没有多问,顺着她换了个话题,说了起来。 因为萧景的到来,玉皇贵妃心情十分愉快,说着说着话,也就睡着了。萧景唤了她两声,见没有反应了,这才出了她的寝殿,转去了书房,把水盈叫了过来问话。水盈自然不敢对萧景隐瞒,事实上,她也并不想隐瞒,把事情讲了个一清二楚。 听完,萧景怒道:“多大点的事,也值得闹到宫里来。玉儿重情,倒把她们纵得越发没个上下尊卑了,不知道玉儿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吗?竟然拿这些事来烦她。实在太不懂事了。老的糊涂的,小的也糊涂,给我把她们两个叫过来。” 水盈便将萧景传了过来,萧景毫不客气地将钱氏、柳如月训斥了一番。最主要是钱氏,萧景现在对她的印象格外不好。而且,不论怎么说,钱氏又是给朱承平纳妾,又是几百两银子都不给,萧景本来是男人,自然是从男人的角度考虑,怎么都觉得钱氏这事情做得不地道。 如果说是朱承平和钱氏闹矛盾,也许萧景还会看在玉皇贵妃的面子上,也不管什么理不理的,先帮钱氏再说。 可是,现在钱氏、柳如月都是玉皇贵妃的亲人,钱氏从来都是不省心的,柳如月一向乖巧,再加上,钱氏从来都板着一张脸,柳如月话还没说出口,就先认错了,娇娇弱弱的,于是,萧景的这颗心无形中就全往柳如月那边偏了。这训话嘛,十句倒有八句是说钱氏的,对柳如月则只带了那么一两句而已。 别看钱氏在玉皇贵妃面前一副硬气的样子,到了萧景的面前,她可不敢那么狂,惟惟喏喏地认了错。 柳如月的心里暗笑,表面上却仍是一副娇柔如同梨花带雨的样子。 最后,在萧景的强势干预下,钱氏同意以后绝对不会再自作主张替朱承平纳妾,已经有的芳菲、如意那就算了;而柳如月则对钱氏赔了礼,钱氏也算是有了面子。 表面上看起来,这事解决了。 钱氏、柳如月两个在玉皇贵妃和萧景的面前,也是言笑晏晏的。萧景、玉皇贵妃另外赏赐了朱承平、柳如月不菲的财物,也算是弥补他们。 但实际上,两人的心结却并没有解开,反而更深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虽是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却始终是沉默的,双方不发一言,两人之间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两人不知道,在侯府里,还有一个大大的惊喜正在等着她们。 只是,是惊还是喜,那就很难说了。 进入八月,可以说是夏季的最末,也可以说是初秋了。 尽管,草木现在仍然绿油油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有变黄的趋势。但是,秋天的脚步,总是已经悄悄地走近了。 最起码,从微有些凉的夜晚,已经能够感受到一些些。 谢宛云倚在窗前,露出的手微有些凉,但是,她似乎并不曾发觉。她的眼里有着浓浓的忧郁,比那浓浓的夜色还要深重。 芳菲怀孕了,那初为人母的欣喜藏都藏不住,她看到的新生命降临的喜悦。 然而,谢宛云却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 一声又一声地,已经逼近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小心着凉 谢宛云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同芳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只是,眼看着悲剧即将上演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但是,这也会是她的机会就是。 谢宛云握紧了她的拳头,眼里露出了冷光。 只是,心里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即使她敞开了窗户,大口的呼吸,却仍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她甩了甩头,仿佛想将所有不该有的想法全部甩掉一般。 “二妹妹。”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谢宛云一跳。 然后,眼前就是一片红,只是,没了白天的艳丽,显得暗了不少,但也越发地浓稠,好像凝结了的血液一般。 突然见到一大片这样的红,让人见了有种恶心欲吐的感觉。 谢宛云压抑了一下,才忍住了那种呕吐感,脸上已经露出了略显惊慌的神色,呐呐地喊道“大哥哥”,一只手已经朝放在靠窗桌子上的帏帽伸了过去。 乔厉却伸手按住了桌上的帏帽,笑道:“都是一家人,二妹妹何必如此见外,这劳什子见外人的时候戴戴也就罢了,你大哥哥我的胆子没那么小。” “是。” 谢宛云柔顺地应道,然后就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心里暗自希望乔厉赶紧觉得没趣了离开才好。她不喜欢这种压迫感太强的人,让人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这个,是给妹妹的。妹妹可喜欢?” 说着,乔厉递上了一个盒子。 “多谢哥哥费心了,我不需要的。还是给几位姐姐妹妹的。” “她们自然也有,我也不能厚此薄彼啊。要不然,娘得说我的不是了。打开看看吧!” 乔厉笑看着谢宛云的头顶,这副胆小的样子还装得真像呢,要不是亲眼看到那一幕,还真不敢相信她竟然有胆子把朱承平推到溪里去。她一定是有所图的,看样子,不在他们乔家,倒像是冲着侯府来的,或者是朱承平?为什么?她这样的深闺千金,怎么会跟朱承平有相识的机会呢?而且,看着还挺亲密的。只要不是将主意打到他们乔家的人的身上,乔厉是很有兴趣看热闹的。 谢宛云无奈,只得伸手打开了盒子。 一抹灿金透出。 看清盒中放着的东西,谢宛云心中一惊。里头竟是一个十分精美的金色的项圈,带着平安锁片。 “喜欢吗?二妹妹。这是我特意为你挑选的。” 是巧合吗? 谢宛云压下心头的惊意,小声地道:“喜欢,谢谢大哥哥。” “嗯,喜欢就好。下次若是还想要别的东西,同大哥哥我说就好,啊?” 说完,乔厉就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回转了身,对谢宛云道:“对了,现在天气虽然还热,但是,玩水的时候也要小心着凉才是。” 谢宛云的身体僵住了,好像一瓢冷水从头浇落。 看见了,他定然是看到了她和朱承平。 只是,他究竟知道了多少呢? 一轮新月,静静地悬在深蓝的夜空之上,柳如月的耳边此时仍有些嗡嗡作响,从宫中打了一场胜仗回来,也得了不少的赏赐,应该算是大胜而归了。可是,没有想到,一回来迎接她的却是芳菲身怀有孕的消息。像一枚炸弹炸得柳如月喘不过气来。 “姑娘,夜深风凉,别站在这里了,瞧你,手都冷成这样了。” 香槿给柳如月披上了披风,劝说道。 “就让我这样吧!最好是吹病了、死了正好,也干净。” “姑娘,你这是何苦。侯爷的心都在你的身上,那贱人,不过是运气好罢了,竟然一次就怀孕了。” 香槿恨恨地说道,又安慰柳如月道:“不过,姑娘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了对付她的妙着了。姑娘,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好戏?” 柳如月惊疑不定地看着香槿:“你做了什么吗?” 香槿露出了神秘的笑意:“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有人做了什么。” “怎么一回事?” 柳如月问道。 香槿却道:“姑娘,你还是什么也不知道比较好。放心,我会替你做好一切的,姑娘只要是姑娘就好,什么也不用担心,一切有我香槿。” “香槿。” 柳如月感动地握住了香槿的手:“没有你的话,我该怎么办才好?” “那现在,可以进去休息了吗?” 香槿扶着柳如月回屋休息。 夜空,一轮新月,如故。 酒香在夜空中弥漫,这样浓烈的酒味,只怕不是一时一刻能够成就的。朱承平又伸手去拿壶,落蕊终于忍不住劝道:“侯爷,你已经喝了不少了。” “是吗?看来还是不够,给我拿烈一点的酒来吧。” “侯爷,你这是何苦,若是东院夫人还在,定然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她?那个女人才不会管我呢!” 朱承平自嘲:“来,落蕊,你也坐下来,陪我喝两杯吧!一个人喝酒,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落蕊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朱承平给她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一饮而尽。落蕊也喝了,不解地问道:“侯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令您如此?” 明明一切进展都十分顺利啊。 “落蕊,我发过誓的,我对着她的坟墓发过誓的。总有一天,我会替她拿回她应该拥有的东西,让她风风光光地葬在朱家的祖坟里。” “可是,落蕊,我现在觉得好害怕。” “你知道吗?她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她真的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我,好像真的失去她了……” 话未必,朱承平趴在了酒桌上,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在月光下,晶莹。 落蕊有些没有听懂,第一个她,落蕊知道他指的是谁。这整个府里,也只有她、他,还有另外一个人知道。但是,后面的那个“她”又是谁呢?东院夫人已经去了,还有谁能让他如此在意、如此痛苦? 落蕊不明白。 在朱承平的身边,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是喝醉了的胡话吗? 还是真的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落蕊看着朱承平的侧脸,睡着的他,少了几分让人不敢接近的高贵,多了几分脆弱、忧伤,这样的他,只怕任何女人瞧见了,都有想要把他拥入怀中安慰的冲动吧? 落蕊伸出了手,想要触摸他的脸庞,却听到他的呢喃。 “宛儿,宛儿……”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不知梦到了什么。' 第二百一十九章龙哥儿的回归 杨二虎来报的事情,钱氏是第二天才知道的。 昨天她和柳如月回来的晚,又累了一天,朱承平过来请安,钱氏也没有见,径自休息了。所以,这天早上,朱承平才将这事禀告钱氏。 “你真的确认那金项圈是宛云之物吗?” 意外的消息让钱氏有些措手不及,她皱着眉头,只觉得这姓谢的还真是阴魂不散。怎么都要同他们侯府扯上关系似的。 朱承平点了点头。 “东西在哪里呢?拿给我瞧瞧。” “我交给忘妹妹了,请她帮忙让于公子带回谢家庄。本来我是应该亲自走一趟的,可是,中秋过后立马就要会试了,目前,还是应该以这事为第一要务。母亲,等会试完毕,我想亲自同那杨二虎上山一趟,也许,能找到宛云的下落也说不定。” 朱承平的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欢喜之色。 钱氏万万没有想到,她一天不在家,就发出了这许多事。真是,吴嬷嬷是怎么办事的?这样重大的事情,怎么连个信儿都没有?如果张嬷嬷还在,定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钱氏的心中极为恼火,而且,平儿这事也办得实在冒失,这人都还没有确认,消息竟然就给他传回谢家庄了,若是这谢家庄的人先他们一步寻着了谢宛云…… 谢宛云活着,却没有回侯府,定然是怕再遇害。关键是,她知道了多少?知不知道是她指使俞二谋害的她?而现在俞二却已经失踪了。 钱氏的心里越想越慌,她必须在谢家庄的人找到谢宛云之前先找到她才行,还有俞二。这两个人,绝对不能留。 钱氏的心里如此打算,面上却叹息道:“也好,唉,宛云那孩子只怕是有了误会,所以这才不敢回来。你找到她了,一定要好生与她开解开解,咱们侯府一定不会薄待她的。” “谢谢母亲。” 朱承平连忙拜谢。 柳如月也在一边跟着笑,柔柔地道:“太好了,姐姐没事的话,我就放心了。” “嗯,太好了。看来,这朱神婆的确是十分灵验,咱们侯府果然是喜事连连啊。得派人再去给她送个红包才是。” 钱氏一副高兴之级的模样,又对朱承平、柳如月道,这芳菲既然已经身怀有孕,就免了她的请安,让她好好地在她院子里休养就是;又吩咐柳如月要好好地照顾芳菲,务必不能让她有事,这可是事关侯府血脉延续的大事。什么事也比不上这事儿重要。 对于钱氏来说,芳菲、如意本来就是她的人,而且,现在她觉得,比起不听话的柳如月,倒是芳菲、如意还更好控制一些。大夫也说过,柳如月的身体较弱,怀孕会比较困难一些。若是一直无子,就可以以芳菲的儿子为嫡子,那以后的侯府,不也还掌握在她的手里吗? 所以,芳菲的怀孕,钱氏倒是真的高兴。 只是,谢宛云、俞二之事却让钱氏的这份高兴打了折扣。 朱承平、柳如月离开之后,钱氏就急急忙忙地命人把吴嬷嬷叫了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了起来,吴嬷嬷连连点头,领命而去。 乔家所住的院子,刚用过早饭,乔文山出门,继续看宅子去了。在京里想找个满意的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乔文山的理想地段是朱雀巷子,和于闲所住的聂氏旧宅距离也近,那里所住的又都是些名门望族,官宦世家。 他和门氏是卯足了劲儿,一心要把女儿们嫁给这些人家,嗯,儿媳妇他的要求则更高,非齐王林谢四姓不娶。 他的儿子,这样能干,长得又好,自然值得最好的。 门氏和乔家姐妹、谢宛云吃过饭了,聚在一起商量着中秋的事儿,买些什么东西,又说也入秋了,要给她们姐妹各做几套新衣裳什么的。 又对谢宛云道:“闲儿他一个人在京中过节也怪冷清的,不如请他过来一同过中秋怎么样?” 此话一出,慧兰的脸儿就有些变红了,说了一句回房去拿点东西,就避了开去。可欣就吃吃地笑个不停,淑仪也抿着嘴儿。 谢宛云自是知道是何意,其实这些日子的接触下来,她也觉得慧兰是很不错的姑娘,多才多艺,虽然有些傲气,心地却十分善良。若是能成就一段良好的姻缘,也是一件好事。毕竟,比起连人都不曾见过,误了终身想比,这样的姻缘也算是难得了。 于是,她笑道:“那我赶明儿回去同表哥说说,看看他意下如何?” 算起来,离开聂氏旧宅到这里也有几日了,也该回去一趟了。而且,算日子,龙哥儿他们也该快从谢家庄回来了才是。 慧兰回去了一趟,刚刚又过来,却听下人来报,说于公子来访,顿时脸又有些微红,又想要避开去,却给淑仪、可欣抓住了,挤眉弄眼的。 门氏也道:“是你二妹妹的表哥,也是亲戚。亲戚之间,哪有这么多忌讳。” 便命人去叫乔厉过来见客,又赶紧让人快请于闲进来。 不一会儿,于闲就进来了,穿了一件浅蓝色的长衫,头上的发髻只用带子绑了,没有任何金玉之类的装饰,却越发显得整个人清逸出尘,仿佛不似世间人一般。 而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少年,约十五、六岁的样子,容貌异常秀美,比女子的五官还要更精致一些,但是,却有一双浓浓的眉毛和异常明亮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带着一股子威严,因此,绝对不会被人错认为女子。 谢宛云见到他,欣喜地笑了出来。 终于回来了。 只要他回来,一切也就可以开始了。 谢宛云站了起来,走上了前,龙哥儿向来冷冷的脸也也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唤道:“姐姐!” “这是?” 门氏问道,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果然,谢宛云点了点头,对他们道:“这就是我曾经同你们提起过的龙哥儿,刚来京城寻表哥的时候,多亏他救了我,要不然,我可就要身无分文地流落街头了。”' 第二百二十章准备好了吗 “这就是龙哥儿?” 尽管从谢宛云的口中得到了确认,门氏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听谢宛云提起过,只是一个贫寒少年而已,可是,这人物,这气势,活脱脱地感觉就是天生的人上人。不是她长别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就是自家那口子,当了这么多年的伯爷,仍然感觉就像个武夫。 不过,这相貌,怎么看着好像有些面熟? 但仔细去想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门氏甩了甩头,笑着朝龙哥儿招手:“来来来,我即认了你姐姐当女儿,你便也是我儿子了。来,给娘瞧瞧。” 龙哥儿依言过去,不过,却没有唤娘,只唤了一声“干娘”,极为勉强的样子。若不是看谢宛云的面子,这声干娘都不会有。 门氏也不介意,虽然龙哥儿态度冷淡,但是,爱屋及乌,瞧在谢宛云、于闲的面子上,她自然不会与他计较。 谢宛云知道龙哥儿的性子,忙上前与他解围,道:“你们莫要见怪,我这弟弟最是认生不过。” 可欣却是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问道:“他真的只有十二岁吗?” 她听谢宛云说的时候,还以为会多了一个弟弟,怎么瞧起来,却比她还大似的。可欣有点受到打击了。 谢宛云知道可欣的感觉,含笑点了点头。 想当初,她知道龙哥儿的实际年龄时,也是吓了一大跳。他那种沉稳的气质,还有身高,真的很难让人将他当成才十二岁的孩子。 慧兰则一直垂着头,只偶尔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看于闲,几日不见,怎么竟觉得他似乎又俊逸了些似的?慧兰的心又砰砰地跳得更厉害了,只觉得又是心慌又是欢喜。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这样,让她只是见着了他,就觉得心中一片欢喜,只想永远呆在能够看到他的地方,哪怕是化为一片树才,一只蚂蚁也无所谓。他,也曾经想起过她吗?为什么,不曾看她一眼? 乔厉在一旁打量着,眸光微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门氏叫他的时候,方上来与于闲、龙哥儿见礼。 于闲此来,却是说龙哥儿回来了,想接谢宛云回去住上几天,想让他们姐弟俩聚聚。 门氏自然是答应了,不过也邀请于闲和龙哥儿过来一同过中秋,大家伙儿也好热闹热闹,于闲便也笑着应了。 谢宛云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同于闲、龙哥儿离开了。 他们离去之后,门氏也让慧兰几个自去玩,却将乔厉留了下来,问他道:“你觉得,这于闲怎么样?” “他看着倒是不错的。” 只是—— 剩下的话,乔厉没有说出口。刚才慧兰看于闲的眼神乔厉看到了,显然,慧兰已经对于闲情根深种了。可是于闲,他的眼睛,从来没有放在慧兰的身上过。 乔厉的心中有些担忧,他不想看到妹妹伤心的模样。 他的妹妹,应该拥有最美好的未来,最幸福的生活才对。 于闲! 看来有必要调查一下这个人了。 聂氏旧宅,仍然同谢宛云离去时一样,静静地在那里。 古老斑驳的墙,历经了岁月的沧桑,早就已经如同古井之水一般,波澜不惊,不会为她的离去而悲伤,也不会为她的到来而欣喜。 这样的胸怀,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才能修成。 万香园,仍然同谢宛云离去之前,没有太大的分别。只是,到底也已经开始入秋了,芙池里的莲花开始有了凋谢的迹象。 下一次再来时,也许就只有残荷了吧? 不免让人有些觉得凄凉。 谢宛云在芙池前立定,站了好一会儿,没有开口。龙哥儿也没有催促她,只是默默地站在她的身边。只是一个来月不见,他好像又变了,他的眼更为深邃,一眼让人有些看不到底。 “你准备好了吗?” 谢宛云终于悠悠地开口了。 “那你呢,准备好了吗?” 龙哥儿反问。 谢宛云笑了,笑得残酷:“期待已久。” 于闲站在万香院外,只有一墙之隔,他却跨不进去。 这么近,却又这么远。 张嬷嬷已经在外头住了好些天了,开始的时候,她盼着钱氏后悔了,派人来找她了。可是,等啊等啊,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一个人来。她好像已经被钱氏遗忘了似的。 弟弟俞诚、弟媳窦氏待她倒是好的。 这人老了不经摔,一摔好几天都爬不下床,他们也不嫌弃,十分尽心地照顾她。可这再好,张嬷嬷始终也觉得是在别人的家里,总是不得劲。 所以,身体略好一些,她就坚持告辞了俞诚夫妇,回到了她的小院落。 外头仍然有人在监视着,张嬷嬷晓得,这是钱氏派的人,预防俞二会再回来,可以逮个正着。张嬷嬷心里暗自希望这些人报告的时候,也能顺便提起她,那么,钱氏也许会再度想起她来,来找她也说不定。 这一切,说起来全怪那吴嬷嬷。 如果没有她在中间搞鬼,万万不至于到今天这一步。张嬷嬷将吴嬷嬷恨到了极点,若是吴嬷嬷就在她面前的话,张嬷嬷是绝对不会吝惜给她一刀的。 但是,很可惜,就连她,也不曾在张嬷嬷的面前出现过。 现在,她唯一能跟侯府扯得上的关系,也就这一处院子了吧!院子里还有俞二他们留下的东西,收拾一下,也能将就着住下,回来的时候,俞诚他们给了几两银子,暂时的生活没有问题。但是,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左想右想也没有办法,她都这把年纪了,绣花也绣不了了,洗衣服也洗不了,就算是能洗,这些年养尊处优结愲了的张嬷嬷也吃不了这个苦。她已经习惯了侯府的优裕生活,贫穷的日子简直叫人难以忍受。几两银子没有几天张嬷嬷就花得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想了又想,张嬷嬷决定去寻珍珠看看。 珍珠的心地好,她一定会替她求情的。就算,最后回不了侯府,也可以替她在钱氏的面前说说好话,能把这些年积攒的家当拿出来,那也是好的。 这天一早,张嬷嬷准备去找珍珠,谁知,走到一个偏僻的转角,却被人迷晕了。 等她醒来,却在一个极为黑暗潮湿的地方,蒙着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第二百二十一章香槿的失言 风有些大,吹得树叶摇动,发出刷刷的响声。 没有阳光的日子,天空有些白有些灰,但是,十分亮堂,并不晦暗。天气变得可真快,好像前天还是炎热的夏季,今天就已经有些入秋的感觉了,十分凉爽。 这无疑是十分舒适的天气。 秀碧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郁郁的。 小绿这时跑了过来,拉着情儿,道:“秀碧姐姐,我们要一起去探探芳姨娘呢,同我们一起去吧!” 秀碧笑着推托道:“你们去吧!我手里还有点事儿,怕是这会子去不了啦。” “哦,那我们自己去啦!” 小绿、情儿欢快地跑了。 今儿她们的事不多,做完了,便去探探芳姨娘。芳菲以前还在这院子里的时候,她们两个、秀碧之间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因为她们几个都是从别处来的,和原这院子里的人无形中就有些隔阂,因此便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小绿、情儿后之后,秀碧又做了一会儿活计,却总觉得没有意思得紧,于是,索性丢了,决定去外头散散再回来。同小丫头们交待了一声,只说去芳姨娘那里瞧瞧,过一会儿就回。出去了,虽是往那边走,脚步却是极慢的。 “哈!” 一个人影倏地跳了出来,唬了秀碧一跳,定下神来,才发觉是香槿。她拍着胸口道:“好好的,干嘛藏在那里,吓死人了。” “哪里是我藏着,分明是你这个丫头心不在焉好不好?” 香槿反驳道,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笑道:“还好在这里就碰到了你,也省了我两步路。正有件事儿想烦你呢!” “什么事儿?” “这天气也凉了,我琢磨着,也该把秋冬的衣服拿出来洗洗晾晾准备着了。谁晓得拿出来一瞧,竟然有不少被老鼠给咬了。那可恶的东西,吃东西还不够,连衣服也咬。别的也都罢了,只这一件,却是娘娘赏下来的,一回也没穿。还指望着下次去宫里见娘娘的时候穿这身呢。只是这线和绣法,似乎极为特殊,我瞧着,也给院子里的针线丫头们瞧了,都说不识。想这府里,也只有你的活计最是拔尖了,说不定你有法子,便来给你瞧瞧。” “拿过来给我瞧瞧。” 秀碧在路边的木椅上坐了下来,从香槿的手里接过衣裳,香槿将衣裳的破损处指给她瞧,其实,咬的口子倒挺小的,只是,那里刚巧绣的是一朵大大牡丹,这线全崩坏了,乱成了一团,哪里看得出是一朵牡丹。而这牡丹所用的线金中带黄,黄中带金,跟一般的绣线果然不同。 秀碧就说:“这线的确不是一般的线,叫做‘双色娇’,这种线的用途极少,市面上也没有卖的。都是为了做一些特殊的织物用密法所制,别说是我们府里没这种线,只怕找遍这全天下,除了绣这花的人,只怕也是没有了。” “那可怎么办?”香槿急了:“总不能去跟娘娘说,赏的衣服给弄坏了吧?那可是大不敬。” 秀碧沉吟了一下,道:“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可想。可以用黄线、金线,两种线交替间织,虽然不能做到跟原来的一模一样,但也有九分相似了。只要不细看,大抵是不会发现的。” 香槿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握住了秀碧的手:“那就拜托你了,除了你这双巧手,我是谁也信不过的。” “那我就勉力试试吧!” 秀碧便应承了此事。 秀碧原来是在钱氏的院中,同香槿也算是认识的;不过,两人关系好起来,却是她分到了朱承平的院子做事之后。好几次柳如月来探朱承平,香槿同落蕊不对盘,就来寻她玩,渐渐地,两人的关系就好了起来,时不时,香槿就会来找她,有时是像这样找她帮忙,有时就是一起说说话,玩儿。 香槿了了心头大事,看着秀碧,忍不住感叹道:“像你这样的巧的人儿,整个府里也找不出第二个了。论相貌、论才干、论性情,谁及得上你?” “你又在乱说了。” 秀碧心里欢喜,嘴里却说道。 “哪里是我乱说,若是我一个人这么说也就罢了,整个园子里的丫头谁不这么认为?就是我们姑娘,也叹道,这整个园子里的丫头,就没有一个及得上你的。若是这样的,姑娘也就放心了。偏偏不晓得夫人怎么瞧上的尽是那样的,除了一身狐媚子手段,再挑不出什么好的。真正是让人担心啊。” 说到这里,香槿忽地掩口,瞧了瞧左右,道:“这话,秀碧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要不然,那位现在可是正风头的时候,若是把这话挑到了爷那里,只怕要治我一个胡言乱语之罪了。” 秀碧正听得入神,哪里晓得香槿却不说了,连忙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了。你同我说的话,我什么时候传给我别人听了。只是,是真的吗?少夫人也这么说?” “当然,唉,这男人嘛,总是免不了三妻四妾的。我们姑娘身子又弱,这侯爷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姑娘早就寻思着给他找个屋里人,分担分担了。姑娘当初同我说,她看中了秀碧你,长得又好,性子又沉静,手又巧,一看就是个本分过日子的。只可惜,你也太老实了些,让那芳菲在侯爷的面前出了头,又懂得在夫人的面前献媚。唉,但凡你当初殷勤一点……” 香槿感叹不已,说完又摇头道:“事到如今,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现在,芳姨娘都已经有了侯爷的骨肉了,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饭,还能怎么办?不说了,不说了,还是说点开心的事吧!没的越说越郁闷。“ 便又起了别的话题,只是,秀碧如今思潮起伏,哪里听得进去。 原来,当初她也是有机会的,怪只怪她没有芳菲那样懂得使手段,要不然,这机会原本应该是她的,姨娘的位置也应该是她的,怀了侯爷骨肉的也应该是她,不应该是芳菲。 香槿的眼里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悄悄地离开了。 秀碧都没有发觉,回过神来,就只剩下了她一个。她就继续朝芳菲的院子走了去,同小丫头说来这里的,总得应个卯再回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交待 张嬷嬷终于张开了眼睛。 她记得自己在路上走,准备去侯府找珍珠,然后,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她迟疑地看着周围,这、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动了动身体,身体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往下一看,赫,不是绳子,而索链。再往四周一瞧,只见到处是烟雾,朦朦胧胧的,眼光往上一疑,啊! 张嬷嬷吓得身子往后一仰。 只见,四周满是怒目圆瞪的神像。 隐隐约约,有声音悠悠地传来“冤枉啊”“我好冤啊”“还我命来——”之类的声音,如同浪潮一般,一波连着一波,延绵不绝。 其中,犹有一个声音,张嬷嬷格外地熟悉。 “张嬷嬷,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害我性命?” “可怜我死得好惨啊,水好冷、好冷!鱼儿在噬咬的身体,我好痛、好惨啊!” “还我命来——” 这声音是如此地熟悉,张嬷嬷喃喃地道:“东院奶奶?” 这、这里,到了此时,张嬷嬷的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了,可是,她却不敢置信。她只是、只是一时年老体衰,晕过去了而已,不是死了,怎么可能这么就死了? 她的脸色苍白,不停地摇着头,身子瑟瑟发抖。 就在此时,忽听上头惊堂木一声响,有人喝道:“张氏,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你一生多行恶迹,还不速速说来,诚心悔过,本殿还可重轻处罚,若是冥顽不灵,执意抵抗,则立马打入十八层地狱,受油锅、拔舌之苦。现在,你可要交待?” “交待——” “交待——” 旁边,数个面目青白的鬼差不停地拄着鬼杖。 竟然,这一去,真的就到了阴曹地府,看着那黑面阎罗,还有牛头马面,张嬷嬷终于认识到了,这没有假,的确是事实。张嬷嬷本来就吓了个魂飞九天,再一听油锅、拔舌,她更是魂不附体,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晓得张开了嘴,不停地说了起来:“我有罪、我有罪……” 这一说,竟然诉说了个把时辰。 判官将她所说的全部记下,最后让她签字划押,然后,命人将她押了下去,等候改日的宣判。 “阎罗大人,我已经全部都交代了。” “您一定要从宽处理啊!” 张嬷嬷还在不停地罗嗦着,突然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此时,殿里头,却是灯光大作。 “闷死我了!” 有人叫着,取下了头上顶着的东西,什么牛头马面,原来却是飞鼠、小猫两个,其余的人,扮演阎罗的是龙哥儿,判官则是于闲,谢宛云演了鬼差,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正时,正把面具揭了下来。其余几个鬼差,则只是用竹竿撑起来的人偶罢了,并不是真的。不过,他们也算定了,这种情况下,又有几个人有那心思去留意真假呢? 这是龙哥儿的主意。 如果只是单纯地审问张嬷嬷,她一向对钱氏忠心耿耿,而且,这些罪行里也有她自己一份,若是暴露出来,她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只怕很难让她开口。就算是开口了,也未必会全部交待。 但是,如果这个计策成功了,那可就不一定了。 人会对人撒谎,可是,却不会对神明撒谎。而且,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撒谎的必要了。果然,一下子就成功了。 “真没有想到,她们竟然做下了这许多恶事。” 于闲拿着手里的纸,上头记载的历历罪行,让他也是心里暗惊。这钱氏同张嬷嬷真是狠毒,直接死去她手里的王嬷嬷,间接被她指使侄儿俞二所害死的赵嬷嬷,还有被她卖入青楼的烟霞、嫁给卖豆府的丑老头的绮人,虽不是被她们亲手所害,但也可以说是被她们所逼死。 其中,最让谢宛云留意的是其中一件事。 却是二十多年前,钱氏让张嬷嬷买通了几个小混混,强、奸了一个姓唐的女子,那个女子,却是朱传盛原定的未婚妻。 此事之后不久,那户人家提出了解除婚约,朱传盛同意了,而后来,那姓唐的人家则突然从京城消失了,不知去向。而没过多久,朱传盛就向钱氏提亲了。 只是,问起张嬷嬷,那几个小混混是谁,她却也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事隔多年,她却是早就记不得了。 “凭她招认的这些罪行,砍她几个头都够了。要把她送到衙门里去吗?” 飞鼠兴奋地说道。 谢宛云摇了摇头:“没用的,要告她,也得有苦主才行。烟霞、绮人并不是她亲手所害,而是自寻短见。真说得上关系的,只有赵嬷嬷、王嬷嬷,还有这个以前的唐姑娘。但是,这唐姑娘遇到这样丢人的事情,举家迁往他处,也不知道究竟去了何处不说,就算真找到了人,这种事情,只怕当初都不敢报官,怕失了闺誉。这么多年,又怎么肯出来丢这个脸?赵嬷嬷没有亲人,我也不可能出来告这个状。只有王嬷嬷的家人,但是,他们现在还在侯府做事,又怎么可能去得罪钱氏?” “那,那不是什么用也没有?” “我当初,也并没有打算去告她。这样认出来的罪行,到了堂上,她可以立马翻供,最后就算真查了下去,最多也是她当个替罪羔羊,钱氏也不可能有事,徒然打草惊蛇而已。只要玉皇贵妃娘娘还在,她就不可能被治罪。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从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而已。好了,你们都离开吧!剩下的,我还有些问题,想亲自问问张嬷嬷。” 龙哥儿、于闲他们就都离开了。 殿里就剩下昏倒在地的张嬷嬷,还有谢宛云。 谢宛云一步一步朝张嬷嬷的面前走去,手里,拿着一只烛火,她用一杯水泼醒了张嬷嬷。此时,殿里已经光明大作,不再是先前鬼气十足的模样。张嬷嬷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里,好像并不是阴曹地府。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一身白衣,脸上布满疤痕的谢宛云。 “你、你是谁?” “要你命的人!” 谢宛云冷冷地道:“血债血偿,张嬷嬷,在你做下那些恶事的时候,早该想到有今天的到来吧!” 熟悉的声音,让张嬷嬷一下子就醒悟了过来。 “东院奶奶!原来,你还活着;原来,刚才的事都是你捣的鬼。” “是,一切都是我做的。张嬷嬷,你上路吧。你也体会体会,被人烧死是什么样的感觉吧。赵嬷嬷、王嬷嬷都在那边等着你了。” 说完,谢宛云毫不犹豫地将蜡烛向张嬷嬷的身后扔了下去,那里,是一大堆稻草,火苗沾了上去,很快燃烧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陪你一起 稻草很干,火很快就烧了起来。 熊熊地燃烧着,伴着,凄厉的哀嚎、惨叫。 “救命啊!” “饶了我吧!” “奶奶,我错了。饶了我吧!” …… 谢宛云站在院子里,看着黑烟滚滚而起,鼻间,似乎能闻到皮肉被烤焦的味道。赵嬷嬷,就是这样被烧死的,就在她的面前。 那一声声的惨叫,至今,午夜梦回,都会让她流着冷汗惊醒过来。 而这一切,都是出自于这老婆子的主意。 还有钱氏—— 你先上路吧! 放心,总有一天,她也会来陪你的,你不会等得太久。只可惜,钱氏和柳如月却不能如此简单的处置。 张嬷嬷死了,不过是一个小人物,没有谁会费尽心力地去调查。 而钱氏和柳如月,若是被人这样害死,却会掀起滔然的大波。皇帝也好,玉皇贵妃也好,绝对不会善罢干休。谢宛云不敢冒这样的险。要不然,事情就简单多了。 赵嬷嬷,你的仇,也算是报了三分之一了,还有那钱氏、俞二,总有一天,我也会让他们付出该付的代价。 你的在天之灵,可有安息一点? 谢宛云以为她会开心的,以为会轻松一些。 然而,她却发觉,她并没有因此而觉得开心,那一道道惨叫声,好像刀子在刮着她的心一般,全是折磨。 即使是以报仇的名义,即使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们都可以如此对待她们,赵嬷嬷她害了那么多人,死也是罪有因得的,可是,为什么却心却变得更加沉重了呢? 但是,尽管如此,谢宛云却站得牢牢的,不曾有分毫的移动,也不曾离开。 这是她做的决定,无论是什么,她必须承受。 即使,如此地叫人难以忍受。 就在这时,谢宛云听到一阵脚步声。谢宛云十分讶异,这座废弃的庙是飞鼠他们找的,附近根本就没有人家,她下意识地闪身躲进了阴影处。 然后,进来的那人却叫她大感意外。 竟然是于闲。 “你怎么回来了?” 谢宛云问道,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慌乱,视线不敢看向于闲,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事一般。不,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即使错了,她也决定错下去。 这,是她的决定。 谢宛云高高地抬起头来,看着于闲:“你回来做什么?如果是来劝我的,那就不必了。我不会改变主意的。血债血偿,这是她应该付出的代价。她该死!” 于闲看着谢宛云,她那布满疤痕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如此狰狞,好像恶鬼一般。但是,这些,他却全都看不到。 他只看到她一双眼睛,交织了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的眼睛,像一个漩涡,将他深深地吸了进去。 于闲摇了摇头,道:“我不劝你,我只是来陪你。” “既然你不肯跟我离开,那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从今以后,你所有的痛苦、悲伤、罪恶、歉疚……,我都会和你一起分担。” 于闲伸手拿起一根木头,往里扔去。 “你、你这是做什么?” 谢宛云震惊地看着他。 “我说过,我会同你一起。你要杀了她,我也会帮你一起。这,也有我的一份。” 于闲说的轻描淡写,好像他在陪她下棋,陪她念书一般,站在谢宛云的身边,静静地看着烧红了天空的火焰,听着如同地狱里冤魂一般的惨叫。 月光下,他的脸染上了火的艳色,不再如同平常那般清淡,与世无争,却俊逸得如此惊心动魄。 谢宛云的心突然“砰砰砰”地跳了起来,一下又一下。 已经有许久,她的心没有这样剧烈地跳过了。 她竟然不敢再看他的容颜,转过头,她快步朝殿内跑去。 “你这是干什么?” 于闲拉住了她。 “我突然不想这么便宜她了。” 谢宛云如此说道。 于闲的眼里透出了浓浓的喜悦,嘴角微弯,温柔地道:“这种事情,还是男人来比较好。等着我!” 话毕,他朝里头冲了进去。 火光看着吓人,其实不过是因为最开始的稻草的易燃罢了,殿内的木头因为前些天的雨水,还略有些潮湿,烟冒出了不少,真正燃烧起来的并不多。当然,如果再给时间继续发展下去的话,最后也定然会全部烧着的。 谢宛云站在外头,焦急地等着。 尽管知道,以这样的火势,应该不会有危险,而且,于闲进去之间,已经先用水浇湿了身上的衣衫,但是,还是克制不住心里的担忧。 幸好,只一会儿,于闲就又出来了,怀里抱着惊魂未定的张嬷嬷。 张嬷嬷的脸色苍白,她吸进了不少浓烟,衣服也被烧了不少的洞,幸好虽然被捆得严实,几乎不能动弹,但是,还能滚动,她滚到角落的地方,暂时性地还没有被烧伤。但是,看着火舌一点点地朝这边蔓延,脸几乎能感受到火舌的温度,还是让她吓得魂都快散了。 这时,虽然被救出来了,整个人还在那里打着哆嗦,看着谢宛云的眼神,好像她是恶魔一般。 谢宛云对着她恶意一笑。 “突然想到,就这样杀死你太便宜你了。你听说过有一种刑罚叫做人彘,就是把四肢剁掉,再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让人听不到,再用暗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破坏声带,让人不能言语,然后扔到厕所里。这样的人既没有两手,又没有两足,眼内也没有眼珠,只剩了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偏偏人还没有死,身子还稍能活动,一张嘴开得甚大,却听不到有甚么声音,你说,这样好不好玩?” “魔、魔……” 突然,就没有声音了。 谢宛云一看,原来是晕过去了。 “真没有用,做的事这么般恶毒,胆子却只有这么一点。真奇怪,害人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那个被害的人是自己的话,会是什么感觉呢?” 于闲宠溺地看着谢宛云。 谢宛云一抬头,就看到他这样的眼光,不自在地偏过了头。 “看什么看?你以为我不会这么做吗?” 于闲却只是笑着,笑得极温柔。 谢宛云没有看他,脸被火花印得有些红,眼里却多了一分温柔。' 第二百二十四章愧疚 这时,又气喘吁吁地跪了几个人进来,却是龙哥儿他们,走一段路,于闲说他掉了个东西,要回来拿。结果,后来却看到这边火花冲天,几人便连忙赶了回来。 看到于闲注视着谢宛云的眼神,龙哥儿突然觉得好像有一根刺卡在喉咙里一般,咽又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难受极了。 “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虽然这里人少,但是,毕竟火烧起来了,也许会有人赶过来看也说不定。” 于闲提醒道。 于是,一行人往夜色中走去,很快消失了身影。 第二日,城东一处废弃已久的荒庙,不知为何突然起火了,大火烧了半夜,才被巡逻的士兵从远处发觉,匆匆赶来,熄灭了大火。但庙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断避残垣,怕是连遮风避雨也办不到了。 有人传说,这是因为神灵发怒了,这才劈了庙宇,下一步,若是人们再不改进,就要降灾到人的身上了。 于是,又有人提议,将这庙宇重新修整,供了雷神,再请僧侣入住。 从此,倒是香火又鼎盛了起来。 这都是后话了。 却说留下了张嬷嬷的命,倒成了一个烫手山芋,这张嬷嬷已经发现了谢宛云的身份,放自然是不能放的。最后,只能将她关到了聂氏旧宅的密室里,由飞鼠、小猫给她送三餐。至于以后,那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天亮了。 昨夜经历过了那么多事,谢宛云以为她会睡不着,但是,恰恰相反,她反而睡得很香很香。以往,经常半夜被噩梦惊醒。 这一次,竟然难得的一夜好梦。 梦里,一直有双温柔的眼睛,让人感觉到很安全、很舒适。 第二天醒来时,谢宛云的嘴角是带着笑容的,心中一片宁静,睁开眼,看到的是明亮的阳光,一直照进了心里,让人暖洋洋的,好幸福的感觉。 已经很久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了。 听菊还是第一次看到谢宛云这样的笑容,以前,她即使是笑,也总觉得带着股子很沉重的东西,并不那么轻松。这一次,却是如此平静,甚至洋溢着幸福,让看到的人,也觉得很舒服。甚至连那丑陋的疤痕,也没有那么刺眼了。 “姑娘今天心情很好啊!” 听菊的声音打破了这神奇的一刻。 只一瞬间,谢宛云的笑就收了起来,她竟然觉得开心、幸福,在刚才的那一刻,她竟然忘记了赵嬷嬷,忘记了宝宝。他们如此痛苦的死去,不知道受到了怎样的煎熬,而仇人却全都活得好好的,这样的时候,她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感觉? 愧疚、不安、害怕,一时间席卷了谢宛云的心。 她怎么可以这样? 即使是一刻,怎么可以忘了他们? 不是叫莫忘吗? 为什么,还是忘了? 谢宛云突然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根簪子,狠狠地刺入了手掌。 “姑娘!” 听菊尖叫出声,而门被大力地打开,顿时满室的阳光,于闲从灿烂的阳光中走了进来,但是,这个时候,谢宛云的眼里,除了鲜红的血,再无其他! 这是她该有的惩罚! 因为她的忘形。 今天是八月初五了,柳如月拿起毛笔,在上面又划过了一道。她用这个在做着倒计时,过了中秋,再过几天,就是秋闱,然后,朱承平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成天地读书了。 这一年的八月十五,因为朱承平要应试的关系,钱氏并不打算大办,因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准备,不过,团圆饭还是要吃的。到时,朱承平也可以暂时休息一天。 柳如月在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想到即将到来的甜蜜,柳如月的眼带笑,微角微弯。 就在这时,珠帘微动,柳如月还以为是香槿,方笑着抬头,看到来人,嘴角却僵住了:“是你?” 乔厉今儿个没有着红,却是一身的紫,他笑得极好看,却显得几分妖异。 走到柳如月的身边,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怎么,看到我似乎不太高兴?” “怎么会?” 柳如月心中暗恨,脸上却带着笑。她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正好避开了乔厉的手:“口渴了吧,我来替你倒杯茶吧!” 人却已经走到了对着窗子的那一边。 外头,有丫头要打扫,可以看到里头。 就算乔厉的胆子再大,也要顾忌一、二。她伸手执起茶壶,素手衬着青瓷,一楼青丝垂下,随风轻轻地在颊边飘动。 “表哥,喝茶。” 柳如月双手捧茶,递给了乔厉。 乔厉接过,一口饮尽,然后,笑道:“怎么办?已经喝完了,表妹的口,可渴了?要不要,我给你点喝的?” “不,我自己来就好。” “还是我来吧!” 乔厉按住了柳如月的手:“难道,我给的,你不想喝吗?” “当然想。” “是吗?”乔厉的表情突然觉得邪恶暧昧了起来:“我倒没有想到,原来,表妹你是这么地饥、渴呢!是上面的嘴儿渴了呢?还是下面的?还是,两张都渴呢?” 柳如月此时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到了窗边,心里微安。 “表哥在说什么?月儿怎么不懂。” “香槿、香槿!” 柳如月的眼角扫过了窗外,急呼道。 这时,乔厉也来到了她的身边,突然,他伸出了手,用力地按了下去,柳如月便跪倒在了他的面前,随后,一个硬物便抵到了她的嘴边,硬闯了进去。 柳如月的嘴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想要抗议。 但是,乔厉的手却牢牢地按住了她的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柳如月听到了外头香槿和门外的丫头说话的声音。 “香槿姐姐,您上次要的香囊我替你做好了,什么时候得空了看看,满不满意?不满意的话,我再改改。” “知道了,得空了我就去瞧。手帕子呢?” “也就差一点点工夫了。” “赶快一点,我的帕子都旧了。” …… 香谨马上就要进来了。她会看到这一切。 柳如月的心高高地提了起来,可与此同时,腿间也急剧地湿润了起来。耳边,响起了乔厉兴奋的声音:“对,就是这样,再含紧一点。天啊,好舒服,月儿……” 沙哑而性感的男声让柳如月的脑海都变得空白了起来。 只剩下他的话在耳边萦绕“好舒服”,同时,她的嗓子,也变得干燥了起来,只觉得身体又是火热,又是空虚。 就在这时,“嘎吱”一声,门开了。 再过一道珠帘,香槿就要进来了,柳如月突然拼命地挣扎起来,而腿间一道热流,却朝地下滴落,顿时,地上,湿了起来。 一阵情、欲地味道飘散在了空中。' 第二百二十五章圆圆 纤手拨开了珠帘,珠子互相撞击,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香槿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姑娘,你唤我?” 她原是满脸含笑,看到乔厉时,微楞了一下,随后,屈膝行礼:“大少爷。”乔厉此时若无其事地背倚着窗棂,见到香槿,漫不经心地笑道:“是香槿啊,好久不见,长得倒是越发水灵了。” 柳如月无力地跌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面色微微苍白。 香槿见了,不禁露出了关切的神情。 乔厉就道:“表妹既然身体不适,那我改日再来拜访。你好好保重。香槿,好好照顾姑娘。”话厉,乔厉直起身子,将柳如月微湿的头发往耳后别住,轻声道:“月儿,下回,表哥再来,咱们好好聊聊。” 感受着因为他的话柳如月的轻颤,乔厉转身大步离开,唇角微翘,心情非常好。 背后,柳如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姑娘,你没事吧?” 香槿伸手去摸柳如月的额头,担心她发烧了。 “没事。” 柳如月露出了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一种深层的疲惫袭上了她的身心,还有一阵释放后的满足和空虚。 “只是刚才做了个噩梦而已。香槿,你去替我打水,我要洗一下澡。” “好的,姑娘稍等。” 香槿微微放心,转身去安排一切。 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了一个轻快的声音:“哈,我就说你这丫头躲在哪里,原来是在这里,终于给我找着了吧!这回,该换你找我了吧?” 说话的却是称心那个冒冒失失的傻丫头,声音近在窗前,柳如月一惊,站了起来,朝窗外看去。只见,称心从浓密的芭蕉叶后,揪出了一个小丫头,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本来极可爱的脸,那个丫头,名字就叫圆圆,是院子里的粗使丫头。 当她的眼与柳如月对上时,小脸顿时煞白,白得像死人一样。她慌张地避开了眼。称心揪着她去远了,嘴里喊道:“走、走、走,这回轮到你来抓我了哦。” 柳如月的心一沉。 那丫头,刚才竟然就在这里。 她,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多少? 香槿的手颤抖着,不经意间,扫过桌上的茶杯,茶杯一下子倒了,茶水一下子流了出来。而茶杯,则骨碌碌地朝外滚,沿着桌子,往地上掉去。就在这关键的时候,香槿刚巧进来,赶紧上前一步,在杯子即将落地的时候,接住了。 十分惊险,再慢一步,只怕杯子就会摔破了。 几个丫头抬着水进来了,白白的热气在空中升腾,她们的脸因为用力而变得嫣红,与柳如月苍白如纸的脸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香槿抬头,不禁吃了一惊。 虽然柳如月因为身子多病的原因,比起一般的姑娘家,脸色向来都有些苍白的。但是,白成这样,却十分少见了。 她赶紧伸手去探柳如月的额头,只觉触手发寒,大滴大滴沁出来的汗将她的手都染湿了,简直像在冰水中浸泡过一般。 香槿大惊:“姑娘,你等等,我马上去叫人去找太医过来。这样下去,你会病倒的。” 柳如月身子虽弱,却向来不喜欢吃药。因此,每回有些小不适的时候都会忍着,让它自然而然地好起来。 但今天这种情形,显然有些严重了。 香槿的声音有些大,将柳如月从失神的状态中惊醒了。她突然一把抓住了香槿的胳膊,格外地用力,一阵痛楚让香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而柳如月焦急地尖声叫道:“快、香槿,你赶紧去将圆圆找回来。快,马上!” “圆圆?” 香槿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圆圆是谁啊。 “对,就是圆圆,那个眼睛很圆,个子很小的,就在咱们院子里扫地的那个小丫头,圆圆,叫她来,马上叫她来。” “哦,是那个圆圆啊。” 香槿终于想了起来。 “姑娘找她有什么事吗?” 香槿疑惑地问道。 柳如月却极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快去,马上,我现在就要见她,立刻,你亲自去。”看她的样子,简直有些竭斯底里的疯狂了。 香槿给柳如月唬了一跳,虽然心中仍然不明白,但是,仍然嘴里安抚着道:“好、好,姑娘你先梳洗,我马上去找她回来,马上。” 说完,香槿就匆匆地出去了。 把院子里空闲的人手全派了出去,她自己也亲自去了。一找到圆圆,就准备立马将她给带回来,虽然,香槿肚子里还有一堆的不解。但是,她仍然执行了柳如月的命令。 前日一阵骤雨之后,天气渐渐地转凉。 好像真的进入秋季了,而本来开得茂盛的花也开始渐渐地凋零。 自从和谢宛云见面之后,秋痕就不再把整个人封闭在东院里,而是时不时出来走动一下。她在这府里丫头中的地位却是特殊的,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差事,主子管事们都不管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却是十分自由。再加上她出手却是十分大方的,当然,同为丫头,也不是说赏钱什么的。只是,若是有人替她办了事,她会请人吃点心,或者送些绣的帕子、脂脂水粉什么的给人,替人做点小东西什么的,因此,园子里的丫头们倒都爱亲近她。每回一到园子里头,小丫头们就“秋痕姐姐”“秋痕姐姐”的唤个不停,就是那些年纪大一些的,也一口一个“秋痕姑娘”“秋痕姑娘”的。 没有了主子在,一个丫头也没有什么威胁。倒是让众人也没了那份顾忌。而且秋痕出入府中十分自由,总有不太方便的人托她顺手带点什么东西,她也从不拒绝,也不收什么费用,因此,在府中倒是人气渐旺了起来。 这一天,秋痕照旧来园子里采集一些花儿,准备放在谢宛云的房中。 虽然谢宛云现在并不在那里住,不过,秋痕以前一直都这样做惯的,突然不做了,也是引人怀疑。再说,走走转转,也能同人打打交道,三家长五家短的一聊,这整个府里的主子发生了引起什么事,便几乎都收入了耳中了。 这天,秋痕便又听到了不少消息,譬如说今儿个厨房那里给芳姨娘照往常送了四色早点过去,谁晓得,一样也没有动,全给退了回来。芳姨娘身边的丫头贞儿说,姨娘的胃口不好,以后每日的早点得换点新花样,口味要清淡一点,样式,则要多一点,增到八色;再譬如说意姨娘有好几天没有去芳姨娘那里去了,本来,以前是每日必去的;还有…… 正在脑海中过滤着这些,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 却突然听到一阵呜呜的哭声,传进了耳中。' 第二百二十六章姐姐 是哪个丫头受了什么委屈躲在这里哭吧? 秋痕如此猜测着,若是放在没有再和谢宛云见面之前,那时,她的心里满是愤恨,只觉得这侯府里的一切人事,都是如此可憎、可厌,正是这个鬼地方,生生地断送了姑娘的青春。恨都来不及了,哪有空理这些。 但随着与谢宛云的再度相见,她的心却变得平和了许多。 而且,对这府里的事知道的更多一些,更深入一些,说不定,就越能帮上谢宛云的忙。秋痕是这么想的。 因此,她仔细地倾听着,终于,给她找到了那隐隐约约的哭声的来源处。原来,却是躲在假山里头,难怪一时瞧不见人。若不是声音传出来,只怕谁也不会注意到这里还会躲藏着一个人。 秋痕顺着声音朝山洞里走去。 方入山洞,视线却是一暗,顿时觉得阴森了起来。秋痕只觉得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个个冒了起来,她忍不住抱住了双臂,打了一个颤。实在是有点渗人。 不过,秋痕仍是鼓起勇气,朝里头走去。 终于,她看到了一个小丫头,正蹲在山洞里头,抱着膝,哭得正伤心呢。个子小小的,梳着丫髻,穿着普通的粗使丫头的灰衣青裙,一时,倒真认不出来是谁。 小丫头哭得正伤心,并没有发现秋痕的到来。 秋痕柔声道:“你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呢?” 小丫头吓了一大跳,身子往后一倾,撞到了后面的石头,发出了一声痛呼,她的手往手一撑,却正撑在一块尖石头上了。尖利的石头尖刺入了她的掌心,血顿时流了出来。 “痛,好痛。” 小丫头这下泪涌得更急了。 秋痕这时方认出了这个小丫头,却是柳如月院子里的粗使丫头圆圆。 以前,秋痕对这个丫头并没有什么印象,可是现在府里的人,尤其是钱氏、柳如月院子里的人,秋痕却是如属家珍。这个圆圆的娘,是在厨房做事的李大娘,姐姐是钱氏院子里的三等丫头,名唤珠珠。珠珠刚刚定下了亲事,却是倍受钱氏信任的吴嬷嬷的一个侄儿。 “看你,这下惨了吧!不如去我那里清洗,我替你包扎上点药吧!这伤口有些深,若是不敷药,只怕很难好。” 秋痕温柔稳重的模样,关心的语气让本来十分惊慌的圆圆镇定了下来。 这时,她也终于认出了秋痕,圆圆同小丫的关系不错,在园子里也随同小丫见过秋痕几次,说过话。 见是她,圆圆微松了一口气,遂点头答应了。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尽管有些模模糊糊的,并没有全听清楚,但是,那种暖昧的喘息,还是让她依稀能感觉到,她似乎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 本来只是与称心玩捉迷藏,这一天,她穿了一身绿然的衣服,这才藏在了芭蕉树中,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想到柳如月最后投过来的眼神,圆圆只觉得头皮发麻。她该怎么办?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但只有一点是确定的。 就是她现在不想回西院,害怕面对柳如月。 因此,秋痕的提议让她求之不得,东院的人少,至少,在那里。她暂时可以不用面对这一切。然后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东院离她们现在所在的假山并不远,沿着路过了桥,很快就到了。但是,这座桥经过的人却比较多,于是,圆圆特意拉着秋痕绕了极远的路,避过了主要的通道,这才回了东院。路上,只要远远的看到了人,她就拉着秋痕躲了起来,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 秋痕问她怎么了,她却又不肯说。 秋痕只以为她可能是犯了什么错,怕香槿责罚。香槿在这府里是出了名的严厉,对待她们院子里的丫头动辄打骂,所以,她们院子里的丫头们大都极怕她的。就是那些有些身份的婆子大娘们,也是心存顾忌,不愿轻易开罪于她。 毕竟,柳如月可是日后这府里的女主人。 嗯,其实说起来,现在应该也是了,毕竟朱承平继续了爵位。只是钱氏仍一手牢牢地把权掌在手里,不愿分给柳如月,所以,只有名却是无实权。 一路回到了东院,秋痕打了清水,细心地用手帕替圆圆清洗,又拿了创伤药替她抹在手心,然后,用帕子系了,打了个蝴蝶结。 圆圆这时也终于有了主意了,她决定去找姐姐商量。 虽然娘也在,但是,娘素来懦弱胆小,这事如果跟娘说了,只怕会吓坏她。倒是姐姐珠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也许,姐姐能有什么法子也说不定。 在最无助的时候,圆圆还是想起了姐姐。 因此,她同秋痕道了谢,便离开了。 秋痕有些好奇圆圆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另一方面,也有点担心她,因此,便去园子里寻小丫。她们两个年龄相近,关系向来都是不错的。圆圆不愿意告诉她,如果是小丫的话,也许会愿意说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秋痕就又关了院门,去园子里寻小丫去了。 而圆圆,这个时候已经来到了夫人院的前面,此时,经过在秋痕那里的缓和,她的情绪已经好多了。钱氏素来严厉,没有什么事情,向来不喜欢闲杂人等进她的院子。所以,圆圆也不敢进去。只在门外,托了同为小丫头的莲儿替她向珠珠传话。她自己本人则在院子外侯着。 不一会儿,珠珠得了信就出来了。 看到圆圆,她极为高兴。 虽然都在一个府里,可差事不同,姐妹两个也不是经常能见面的。 圆圆看到珠珠,只觉得好像有了依靠似地,唤了一声“姐姐”,就往前扑入了她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她。本来已经停下的眼泪,又好像泉水似地,自动从她的眼中涌了出来。 “看你,怎么还跟在家里似的,老爱哭。给管事的看到了,又要骂了。” “走,和姐姐去园子里散散去,看谁竟然敢欺负我珠珠的妹妹,我替你出气去!” 拉着圆圆的手,就欲去寻全个隐蔽的地方说话去。 转身,香槿却拦在了两人的面前。 “圆圆,院子里忙得要死,你竟然跑出来瞎玩?走,跟我回院子里去。” 香槿伸手就要去将圆圆扯过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救救我 珠珠就在这里,香槿却完全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虽然珠珠是钱氏院子里的,但不过是个三等丫头,同她这个柳如月身边的一等大丫头,自然是无法相比的。 所以,香槿没有丝毫顾忌。 不过,她这一抓,却抓了个空,圆圆下意识地朝珠珠的身后躲去。香槿那凶巴巴的样子让她害怕,不过,更害怕的却是回去之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虽然柳如月向来待下人都是十分和善的,但是…… 圆圆紧紧地抓住了珠珠,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香槿姑娘,我妹妹年纪小,如果做错了什么,我替她给你赔不是就是了。她也不是存心贪玩来着,实在是我有些事要特别嘱咐于她,这才让人给她传了话,叫她挑个空闲的时间过来。这丫头,也实在太没有眼色了,什么时候忙,什么时候闲也分不清楚。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就让她先留我这里一会儿吧。你那里忙,我叫个小丫头过去替她先顶着。等我把事儿同她说完了,立马就回去。你看这样如何?” 珠珠陪着笑,和声和气地说道。 按说,她这话是给香槿留足了面子,若是平时,瞧她是钱氏院子里的人,姿态又放得极低,香槿说不定也就见好就收,算了。她虽然素来脾气不好,但打狗也得看主人。对钱氏,香槿还是敬上几分的。 不过,如今她来,却是出于柳如月的命令。 虽然不晓得是什么事情,但是,看柳如月的样子,绝对不一般。 在香槿的眼里,柳如月是第一位的,其他任何人都得排在她的后头去,就是钱氏也不例外,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三等丫头珠珠。 因此,她柳眉一竖,双手一叉腰,指着珠珠的鼻子骂道:“好你个丫头,胆子也太大了,把你自己当成谁了。我西院的丫头,也是你能随便叫来叫去的吗?现在,赶紧把人给我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珠珠的嘴唇微抿,不过,还是陪着笑道:“香槿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也不是我找圆圆,实是吴嬷嬷有点事想找圆圆,我只是替她传个话而已。我带她去见了吴嬷嬷,立马就让她回去。任打任骂,都由姑娘,如何?” 不想同香槿起冲突,无可奈何之下,不得已,珠珠将吴嬷嬷搬了出来,指望挡上一挡。 她珠珠不够这个格,吴嬷嬷可是钱氏身边的第一红人,香槿总要顾忌一二吧! 她这种想法原也不错,若是平日,八成是行得通的。只是,今日为了柳如月,别说什么吴嬷嬷,就是钱氏在这里,只怕香槿也敢搏上一搏。 因此,只见香槿冷笑道:“好啊,你把吴嬷嬷搬了出来,是想吓唬我吗?我奉了姑娘之命,别说是吴嬷嬷,就是陈嬷嬷李嬷嬷万嬷嬷全来了,这人,我也非带走不可。什么时候,我们连自个儿院里的丫头也不管不了了?你若是定不让我带她走,也行,我这就去回禀姑娘,这样的丫头我们是要不了,还是打发出去吧!” 说完,香槿也不拉,也不扯,迳自往回走去。 明明是十分凉爽的初秋,圆圆的心却好像坠入了寒冬。被打发出去,可不仅仅只是赶出去那么简单,若只是如此,大不了丢点面子,也就算了。可是钱氏当家之后的惯例,若是犯了错打发出去,多半会让牙婆子带走。年纪大的倒也罢了,不过是再换个主家,也许差点,但也还能凑各着过;但年纪轻的丫头,可就倒霉了,好些都给那无良的牙婆卖进了秦楼妓馆的肮脏之所,一世的清白就全没了。 圆圆此时也顾不得怕了,连声叫道:“香槿姐姐、香槿姐姐,我没有说不回去啊!我这就同你回去。” 香槿的嘴角弯了起来,露出了笑容。 哼,敢跟她斗? 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斤两。 圆圆深深地看了珠珠一眼,眼里全是恐惧,她用极小极小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道:“姐姐救我!一定要救我,要快。我不能再呆在西院了,求求你了。” 这时,香槿又催促道:“还不快点?若是让姑娘等急了,小心我剥你的皮!” 圆圆一步一回头地跟着香槿走了,望着珠珠的眼里,仿佛在对她呼唤着“姐姐救我”“姐姐救我”,向来单纯活泼爱笑的圆圆这个模样,珠珠从来没有见过。她知道,这件事肯定没有这么简单。但是,她却如此无能为力。 只能看着圆圆被香槿带走了。 现在,能帮圆圆的,就只有吴嬷嬷了。 珠珠提起了裙摆,飞快地跑去,她要第一时间找到吴嬷嬷。吴嬷嬷负责整个园子里的事务,平常也并不总在钱氏的院子里,很费了一番工夫,最后,珠珠才在厨房里找到了吴嬷嬷。她带着几个婆子正在园子里巡视。这也是她的日常工作之一。尤其是将近中秋了,虽然说这一次因为朱承平即将秋闱的原因,不欲打扰他的清静,比往年都要办得简单,也不准备请戏班子,也不准备请变戏法的,就安安静静地吃个团圆饭,一同赏赏月,吃吃月饼。 再再怎么简单,这侯府数百来人,也是一件大事。 就说厨房吧,主子们的各色点心都要准备的精致、新巧,每一天是不能重复旧年的,对这些,钱氏是颇为讲究的,如果想随便应付过去,那只会自取其辱。所以,做哪几样口味的月饼,味道如何,这些,吴嬷嬷都是要先跟厨房里商量着定下的,食材也要提前就开始准备,然后,那一晚的团圆饭的菜单什么的,也要先定下来,再给钱氏过目。还有主子们需不需要做新衣,下人们那一天的菜和点心也得丰盛一些…… 一大堆的事情,虽然有往年的例可遁,但总年年得翻个不同的花样。还有与京里各府的问候帖子,人情往来之类的。 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此时,吴嬷嬷正与厨房的管事燕大娘在说着事情,珠珠就在这个时候匆匆赶来,额头上满是汗珠,一脸焦急的样子。' 第二百二十八章珍珠耳环 最先发现珠珠的,并不是吴嬷嬷,而是厨房里的李大娘。 她还以为珠珠是来寻她的,悄悄迎了上去,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看你急的,一头汗。” 李大娘爱怜地掏出手帕,要替珠珠擦汗。 珠珠此时哪里顾得了这些,说了一声“娘,我找吴嬷嬷有急事,改天再同你说话”,说完,急急忙忙地走到吴嬷嬷的身边,也顾不得等她和燕大娘把话说完,急急地道:“吴嬷嬷,夫人有急事。” 说着,对吴嬷嬷使了个眼色。 吴嬷嬷会意,便吩咐手下的一个婆子:“该要注意的东西我都说了,你替我同燕大娘合计合计,看是不是都准备妥当了。我先去夫人那里瞧瞧,一会儿你们讨论完了,回来跟我说,还有什么要添补的,哪一样还要改进的。离中秋也没有几日了,你们都要打起精神来。” 燕大娘自然应是,笑道:“吴嬷嬷放心。” 吴嬷嬷同珠珠先行离去,两人找了个隐蔽之所,珠珠便将圆圆之事同吴嬷嬷说了,跪下来道:“吴嬷嬷,求你救救圆圆了。您的恩惠,就是做牛做马,我也会报答的。” 说完,连连磕头不已。 吴嬷嬷连忙扶起了她,道:“看你说的什么话,你是三儿朱过门的妻子,也就是我未来的侄媳妇儿。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妹妹出事不救?你也别慌,在这府里能出多大的事?左不过是触怒了主子罢了。凭我这张老脸,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我这就去西院说说这事。你只管等我的好消息就是。” 吴嬷嬷这话说的极满。 事实上,她也有这个资格,张嬷嬷离开之后,钱氏对她的倚赖日甚,在这府里可以说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柳如月自从同钱氏上次闹崩之后,现在虽然表面上还勉强维系着面子,柳如月每日晨昏定省。但是,两人之间再不复以往那种言笑晏晏的关系。像有一座冰山,横在了两人之间。而侯府的权力,钱氏更是把得比以前更紧,柳如月毫无实权。 在这种情况下,只是讨个丫头而已,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错,又怎么样呢? 吴嬷嬷是极为信心满满的。 初秋的风凉爽地吹着,秋阳高照。 这是一个让人觉得十分舒服的日子。 但是,圆圆的身子却微微地颤抖着,好像现在是寒冬腊月一般。每向西院多前进一步,她就觉得她的眼前更黑暗一分。 越来越浓的黑暗,好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怪兽,快要将她吞没了。 圆圆这时,如同在冰天雪地之中;柳如月那里,却好像在火炉上烤一般,她不停地在房间里走着,额头有关细细密密的汗珠。洗澡的水已经倒了好一会儿了,但是,柳如月此时哪有心情管这个,只任凭温热的水凉去。 “香槿还没有回来吗?” 她再一次地问道。 “没有。” 可心再一次地回答,忍不住问道:“姑娘,要不我去找找她如何?” “也好,若是你看到圆圆,也赶紧将她带回来。” 柳如月叮嘱道。 若不怕太惹人怀疑,她真想把整个院子的人全派了出去,甚至让整个府里的下人们都去寻找,早一日把圆圆带回来,她就早一点安心。 但是,她却不能。 柳如月的手指紧紧地掐进了她的手心里,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好不容易,她才得到了这一切,绝对不能毁在一个卑贱的小丫头的手里,绝对不能。 就在柳如月快要忍不住想亲自出门去找时,香槿终于回来了,在她的后头,跟着一脸苍白的圆圆,她的眼里,满是惶恐之色。 香槿带着圆圆进了柳如月的屋子。 作为这个院子里的粗使丫头,这还是圆圆第一回进柳如月的屋子。她曾经想过无数次这一刻的来到,但是,却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达成了愿望。 “姑娘,这丫头我带回来了。” “姑娘,求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什么也没有听到,真的什么也没有听到。” 圆圆一进屋,就跪在了柳如月的面前,连声哀求了起来。 柳如月叹了一口气,道:“你胡说些什么啊。我叫你回来,是有人说,我那丢失的珍珠耳环有人说在你的房里看到了。因此,想问问你这件事儿罢了。什么听不听到的。你听到什么了?” 柳如月如此一说,圆圆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难道,是她想错了?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是她误会了? 不管是不是误会,那一切,圆圆只想忘记得干干净净的。 不过,什么镜子? 圆圆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什么珍珠耳环啊,我从来没有见过什么珍珠耳环的。” “我也相信定然不是圆圆你。你都没有机会来我的屋子,怎么可能会在你那里?不过,有丫头说了,总得去查查,才好对别人交待。香槿,你带着人去搜搜圆圆的屋子,看看有没有这回事。没有也好还圆圆一个公道,然后,把那诬陷的人好好治一番罪。咱们院子里,可由不得这样陷害人的。” “是,姑娘。” 香槿依言领着人下去了,没有过一会儿,她就回来了。 柳如月让人给了圆圆凳子,还让人赏了点心给她吃。少夫人真是个好人啊,像大家所说的一样,美丽、善良。 圆圆看着柳如月美丽的脸,越发肯定定然是她听错了。 这样美丽的夫人,怎么可能是那样的女人呢? 一定不可能,定然是她搞错了。 圆圆如此坚定的认为。 就在这里,香槿回来了,然而,一进来,她的脸上却满是愤怒之色,手里高高地举着一对珍珠耳环:“好你个圆圆,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尽干这偷盗之事。” “这、这……” 圆圆嘴里咬了一半的点心掉了下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根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她急急地辩解道:“不,一定是搞错了,我从来没有这样的东西。” 柳如月万分痛心地看着她:“圆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单纯的小丫头,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让我痛心了。” “姑娘,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丫头,我们院子里是不能留了。我这就命人去叫牙婆子来领她走。”' 第二百二十九章救星 “少夫人、少夫人,我真的没有。” “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服侍少夫人的。” “少夫人——” 圆圆跪了下来,不停地磕着头。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只晓得,她不能被赶出去,不能落到牙婆子手里。要不然,她宁可死。 只一会儿工夫,她的额头上就出现了斑斑的血迹。 柳如月的脸上就现出犹豫之色,迟疑地看着香槿道:“香槿,你看她这样,也怪可怜的,不如……” “姑娘!这种事情不可以姑息。若是人人都如同她一样,这府里还有没有规矩了?国不可一日无法,家不可一日无规啊!尤其你现在是侯府的少夫人,更要以身作则。要不然,以后夫人、侯爷怎么能放心地把这个家交给你管啊!” 香槿满脸坚决地道,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柳如月就对圆圆露出了无奈的眼神,叹息地道:“好吧,也只能这样了。不过,你同牙婆子说,一定要给她找户好人家,切莫不可卖去那肮脏之地,糟蹋了她。” “是,姑娘。” 香谨应下,圆圆的眼里陡现亮光,感激地连连叩头:“谢谢少夫人,谢谢少夫人。” 圆圆好像死刑犯听到了缓刑一般,大松了一口气,好像死里逃生一般。只是,以后会怎么样呢?她会去哪里呢?圆圆的心里满是茫然和彷徨。 但总算,没有那么糟糕吧! 就在此时,有丫头进来禀告,说吴嬷嬷来了。 “吴嬷嬷?” 她来做什么,柳如月心里有些疑惑。吴嬷嬷是钱氏的人,现在对钱氏的人,柳如月心里都有些抵触。虽然吴嬷嬷表面上对她十分恭敬殷勤,并不曾有得罪她的地方,但是想起来就觉得心里十分别扭。 仅管如此,这吴嬷嬷好歹也是府里下人中的第一位,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柳如月便让香槿把圆圆带下去处置,这个样子给吴嬷嬷看到了,总是不大好的。她的东西都可以带走,为什么原因被赶出去的也不要同牙婆子说了,以免影响到给她寻新的人家。这样无疑是极宽厚的,圆圆心中更为感激。但是,因为吴嬷嬷的到来,她的心中又升起了一抹希望,也许,还可以留在这府里也不一定。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对不可知的未来,总不如呆在熟悉的环境里。就算这熟悉的环境也未必就好到哪里去。但是,总不会更糟。 所以,圆圆虽然跟着香槿下去,动作却很慢。 正好与进来的吴嬷嬷擦肩而过,她就急切地看了吴嬷嬷一眼。 吴嬷嬷正是为圆圆而来,此时,便拉住了她,笑道:“我到处找你这丫头也找不见,原来却是在这里。正好,来来来,同我一起来吧。这事儿正同你有关呢!” 圆圆的心中一喜,柔顺地任由吴嬷嬷拉着她进去。 香槿虽然在珠珠面前放肆,面对吴嬷嬷这个掌管全府下人的总管事,还是有些顾忌的。不过,晓得吴嬷嬷同圆圆之间的间接关系,不欲节外生枝,她还是拦在了吴嬷嬷的面前,笑道:“嬷嬷,姑娘正让圆圆同我下去办事呢!您把她拉走了,我却怎么办?” 话说得好听,香槿的心里却已打定了主意。 一出去,立马以第一速度将人打发走。这样,就算是吴嬷嬷再来要人,木已成舟,她也无可奈何了。 香槿这算盘打得固然不错。 但是,吴嬷嬷是什么样的人。 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她能当上这内院总管事,不管表面上显得多么和气,内里却必然是精明伶俐的。要不然,这许多人能给她管得服服贴贴的? 平常香槿是柳如月的人,看在柳如月的面子上,吴嬷嬷自然是给她几分面子的,这也让香槿多少小瞧了吴嬷嬷,以为她不敢得罪柳如月。 若是别的事,吴嬷嬷也的确不会得罪柳如月,可是,事关她小叔子家未来的亲家,若是她袖手旁观,任由别人把圆圆处置了。那以后,她这个内总管如何抬得起头来?这点脸面都没有,还有谁会服她?尤其,刚才还在珠珠的面前放下了大话。吴嬷嬷就更不可能算了。 虽然从感觉上,她已经敏感地发觉,事情并没有她当初想得那般简单,事态好像比较严重。但是,越是这样的事,越能显出她这内管事的体面来,也好让那些园子里的下人都瞧瞧她的本事。 赶走了张嬷嬷之后,吴嬷嬷似乎也渐渐地变得有些目中无人、张狂起来了。 不过,她向来是外柔内厉的人,因此,香槿既然陪了笑脸,她也就笑着道:“你的事情她也可,别人也可,左不过是个人,都能办的。我这事儿,离了她,却是不行了。你就别管了,我亲自和你们姑娘说,你另找个人替她吧!” 说着,吴嬷嬷也不与香槿纠缠,径自拉着圆圆就进去了。 香槿没有想到吴嬷嬷这面上客气,行事却如此果决,一下子没有拦住,眼前就空荡荡的了。没奈何,她也只能又重新撩了帘子又进来了。 香槿知道圆圆和吴嬷嬷的这层关系,毕竟这个院子里的人都是她管的,她比较清楚。柳如月却是主子,不管再有什么关系的下人,说起来都是为她服务的。不过是个小小的下人而已,柳如月自然不会瞧在眼里。 所以,她并不清楚吴嬷嬷和圆圆的这层关系。 不过,她生性聪明,此时见吴嬷嬷拉着圆圆亲亲热热地走了进来,便也晓得这事儿没有她想的这么简单了,心中暗自焦灼,面上却打叠起笑容,招呼吴嬷嬷道:“嬷嬷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以前嬷嬷还经常过来这边走走,如今,却越发生分了,说起来,都有多少日子不曾来了?” 的确,以前吴嬷嬷都会时不时顺路过来请个安,也算是在柳如月这个侯府未来的女主人面前露露脸。虽然钱然现在正得势,但毕竟年岁在那里,为以后打算,也得敬着柳如月几分,而且,她是钱氏的外甥女儿,对她殷勤,就是对钱氏殷勤。 不过,现在钱氏和柳如月冷战,吴嬷嬷虽然也敬着柳如月,却不敢跑得太勤。要不然,惹得钱氏生了猜忌之心。别说是以后,现在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所以,最近吴嬷嬷的足迹就从这西院完全绝迹了。' 第二百三十章两难 此时,听到柳如月的玩笑话,她也连忙行了个大大的礼:“哪里是我不来,实是怕扰了少夫人的清静。若是少夫人愿意看我这张老脸,叫我天天来也成啊!” 两人嘴里说着客气话,但是,心里却各有想法,只是不表。 两人寒暄了一阵之后,柳如月才有些疑惑地问道:“嬷嬷拉着圆圆这是要做什么?” 吴嬷嬷这才恍然大悟似地拍了拍额头。 “唉,瞧我这记性,这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专门来说这事儿,结果一见少夫人,这一欢喜,就把这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懊恼地道。 “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柳如月笑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小事儿一件。就是这丫头啊,”说到这里,吴嬷嬷怜爱地摸了摸圆圆的头发,“少夫人大概不知道,她姐姐,也就是夫人院子里的丫头珠珠,是这丫头的姐姐,也是小叔子家未来的儿媳妇,两家已经订了亲,只再等两年就可以办婚事了。珠珠老是在我面前说,她这个妹妹,虽然出身卑贱,但在家里却是个小的,被家里的人宠得冒冒失失的,真担心她在少夫人这里出了什么差错。因此,她就求了我,想把这丫头调到她的身边去,有她这个当姐姐的教着、管着,必不出什么差错了。只是前一段时间,这院子里却是不差人,所以一直拖着。如今,有个丫头病了,夫人心善,放她出去将养,怕短时间是回不来了,院子里就少了个人。我就说,把这丫头接去,让她先顶着,也算是先学习学习吧。这不,我亲自来跟您讨这个人情儿,这个脸面,少夫人可一定要给我才行。要不然,我以后可是没有脸面去见珠珠那个丫头啦!” 吴嬷嬷就把她的来意说了。 当然,这只是她嘴里扯的一番胡话罢了,哪有这样的事情。不过是带走圆圆的借口罢了。不过,吴嬷嬷倒也不担心。把珠珠带走之后,给她安排个差事,对吴嬷嬷来说,也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就是在钱氏那里安插不上,另外再找个别的位置安排,也不是什么难事。 柳如月没有想到圆圆和吴嬷嬷还有这层关系,心里一沉。 当然,她也可以不给吴嬷嬷这层脸面,但若是如此,肯定得罪了她。 现在的情况下,柳如月同钱氏本来关系就僵,若是再得罪了吴嬷嬷,那无疑于雪上加霜。当时为着朱承平,柳如月一意进了宫,与钱氏彻底翻了脸。后来冷静下来,心中却有些暗悔。不是为了与钱氏翻脸之事,若是要执掌侯府,迟早都会有这一天的。但是,却太早了些。她现在羽翼未丰,尚未在府里建立起属于她的势力。 这些日子,与钱氏的关系跌入冰山之后,柳如月也渐渐地发觉情势对她似乎不太有利。最明显的就是,府里的下人们对她的态度,虽然也不敢明着怎么样。可是,却懒怠多了。送来她这里的饭菜,也不像过去那样,总是热乎乎的,经常,去领得晚了一些,回来就是温热的了。香槿为了这事,也与厨房里的李大娘闹了一回,可是,她一脸委屈地道。 “开饭就是这个点,别人都是这个点来领的。就是夫人、侯爷院子里也是。就少夫人你们这边,每回到点不来,这怨得了我吗?尤其是,夫人说了,现在府里太浪费了,各房能控制的就控制,能节俭的就节俭。若是要继续给热着,那得费多少的炭?难不成全让我们倒贴着不成?我们是下人,能有多少工钱啊?” 香槿给噎得,脸都涨红了,指着李大娘,说不出话来。以前,不论她们时候来拿,也从来不曾这样过,气得她扬手就想打人。 可是,她厉害,这李大娘却是个泼的。 立马往地上一躺:“杀人啦,救命啊。天啊,我做了什么,按着规矩做事,却被人打,这是什么世道啊。没法活了啊……” 香槿再泼辣,再厉害,可到底是个姑娘家。 对上这样不顾面子,不讲道理的,也只有败下阵来。 这样的事,也不只是厨房,各处几乎都一样,去领东西迟了,好的就全被别人挑走了。要像以前,一准儿是全给她们留着,等她们挑剩了,才轮得到别人。要个人参燕窝什么的,最好的也都送到芳姨娘那里去了,说是夫人的意思…… 林林总总,数不胜数。 她们不会明着怎么着对她,也不会特意不敬,但是,以前的种种优待、特权,却全都没了。自从到这府里,处处享受着特殊待遇的柳如月,一时间,竟然连芳姨娘、意姨娘之流都不如了。柳如月知道,这其实是钱氏的意思,不然,上头没话,下头的人哪敢如此。但是,放在明面里说,这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毕竟,也没有谁真正刻薄了她,该有她的都有。 柳如月也只能命香槿让院子里的人,一切照着规矩来。 其实,按说也没有什么特别受委屈的,可是,却又确确实实地受着委屈。但是,一说出去,只怕别人还当她恃宠生骄,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而宫里的皇上、皇贵妃娘娘也不如柳如月所想的,能指望得上。上次明显是钱氏的错,也只不过是和稀泥一番,就算了。而且,皇上特别警告,不希望她们再拿这些家长时短的小事来烦娘娘。娘娘有着身孕,不能太费心思。 上次虽然她看似占了赢面,柳如月也以为她赢了。 现在才发觉,赢在了表面,输在了里头。 家里的权现在全部掌握在钱氏的手里;就算她再有理,都是一家人,钱氏又是姐姐,皇贵妃娘娘也最多只是劝劝罢了,作不得主。 在这府里,钱氏就是王。 因此,柳如月已经有些心生悔意了,当初真不应该同钱氏明着闹翻的,应该先慢慢地取得她的信任,掌了权,然后,再翻脸也不迟。也不至于闹出芳菲、如意之事,如今,芳菲还有了身孕。 所以,这些日子,柳如月其实已经有些想修复同钱氏之间的关系了,但是,却一直没有好的契机。破了的镜子,再想回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在这个时候,再得罪吴嬷嬷? 柳如月有些顾虑,她本来还想请吴嬷嬷替她在钱氏面前说说好话的,她一句话,比别人十句话都顶用。 只是,再把圆圆留在这府里,却也是不行的。虽然不晓得圆圆究竟听到了什么,但是,为了稳妥起见,这个丫头,必须撵走。而且,还要以不光彩的手段撵走。这样,以后她就算说了什么,也可以说她心怀怨恨,存心报复。 柳如月正在两难,香槿这时突然开了口。' 第二百三十一章好毒 “吴嬷嬷,这件事姑娘不好意思说,可是,为了夫人,我却不得不说了。” “香槿!” 柳如月看了看吴嬷嬷,提高了声音:“吴嬷嬷面前,你胡说些什么。” 香槿却已经不管不顾地开口了:“若是别的什么,也就罢了。可是,这个丫头手脚不干净,竟然偷了姑娘的珍珠耳环,这样的丫头,怎么能让她到夫人那里去呢?” 说到这里,又语重心长地对柳如月说道:“我知道姑娘是不忍心让吴嬷嬷伤心,可是,若是这丫头积习不改,到了夫人那里,仍然如故。姑娘可不是害了吴嬷嬷?圆圆年纪小,我们提醒一下吴嬷嬷,严加管教,以后,这样的事肯定不会再发生了。” 同柳如月说完之后,香槿又转向了吴嬷嬷:“现在,我们该说的已经说清楚了。这样的丫头,我们的院子里是不能留了,嬷嬷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们全听嬷嬷的意思。” “香槿,你真是……” 柳如月心中暗喜,这一下,她的难题全解决了,是香槿自作主张,可不关她的事,也不用为这事与吴嬷嬷翻脸了。 她劝吴嬷嬷道:“也只不过是一对珍珠耳环,不过是小事一件,哪有香槿说的那么严重。不过是小孩子一时眼皮子浅,见了喜欢,拿去玩几日罢了。就是我不找,她说不定也会自己送回来了。就香槿这丫头大惊小怪的。吴嬷嬷,你放心带圆圆走吧。院子里的人我自会交待下去,让她们把嘴管严,不会说出去的。你看这样可好?” 吴嬷嬷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这件事,这样处理自然是可以保住圆圆,可是,天下无不透风的墙。而且,刚才香槿故意将声音放得那么大,只怕院子里的丫头们全听到了。这让不说出去,就能不说出去吗?只怕不到一天的工夫,整个园子里的下人都知道圆圆偷了东西,她这个内总管却徇私一力维护的事了。这样,她还怎么管园子里的人? 有些事情,背地里做得,却不能放在明面上。 香槿这丫头的心计好毒! 吴嬷嬷心中暗恨,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她抬起手,“啪”“啪”地就赏了圆圆两个巴掌:“好你个没脸没皮的丫头,你就是不想着你自己的脸面,想着你爹娘、姐姐的脸面,也不该做出这样的事啊!” 又拔出一根银簪子,刺着圆圆的手:“让你这手贱,让你这手贱。” 圆圆本来以为一切有望,谁晓得峰回路转,还是又回了原路,她哭着叫道“嬷嬷,饶了我吧”“我真没有偷东西,我也不知道那耳环为什么会在我那里”…… 吴嬷嬷对圆圆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叔家谈这门亲事,就专门问过她的意见。珠珠那丫头长得好不说,难得的是又机灵又懂事,并不像一般的丫头那样心气儿高,做梦都想攀高枝,踏踏实实的;圆圆这丫头虽然接触不多,但一看就是个单纯老实的丫头。而且她一个粗使丫头,连踏进少夫人屋子里的资格都没有。想偷东西,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条件啊。少夫人的屋子,一天到头都有人。她哪有机会下手?定然是有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故意陷害于她。 只是,吴嬷嬷却有些想不通,为何要陷害这样一个小丫头? 若是位置高一点的,还可以说有人想往上爬。 但圆圆不过是个最低等的丫头,而且,她有珠珠这个在钱氏院子里当差的姐姐,还有她这么一层关系。 按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有了些龃龉,也该看在她们的面子上算了才是。 而且,以这丫头的性格,还真不像与人结仇的。 吴嬷嬷有些想不通,但事到如今,这件事,也只能认了。赃物都搜出来了,想要洗刷清白,完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她甩手道:“这样的丫头,我也管不了了。随少夫人处置吧!” 说罢,拂袖而去。 圆圆跌坐到了地上,香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叫这个吴嬷嬷不把她瞧在眼里,这回,还不是吃了个暗亏? 她叫了丫头,将圆圆架了起来,自押出去不提。 而珠珠,则回院子里求了一个休息的丫头替她的班,就又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在西院外头侯着,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好不容易见吴嬷嬷出来了,她立即迎了上去,焦急地问道:“圆圆呢?圆圆在哪里?”一边朝吴嬷嬷的身后院门张望着。 吴嬷嬷的脸色难看无比:“回去再说吧!” 珠珠的心就咚地沉了下来。 她提脚就想往里头闯,圆圆那口口声声的“姐姐救我”在她的耳边盘旋。吴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乱闯的?就是你闯进去,又能做什么?放心吧,圆圆她、没事的。” 最后几个字,吴嬷嬷吐得有些困难。 “我们回去商量,看怎么才能帮到圆圆。” 这一句话,才把珠珠的脚步止住了,她顺从地随着吴嬷嬷回去了,只是一步一回头,指望着看到圆圆的影子。但是,哪里能够瞧得到?只看到了高高的院墙,还有墙上的树枝,不停地摇摆、摇摆…… 小丫来的时候,却更晚一些。 她就只瞧见,圆圆被两个丫头看守着,手里拿着包袱,跟着一个婆子往外走。那个婆子,小丫是认识的。在丫头们的心目中,她就是如同阎罗王一般的人物。 那满脸的皱纹,一张马脸,不是杨婆子又是谁? 杨婆子是经常同侯府打交道的几个牙婆子之一,进来的丫头、出去的丫头,很多都是经过她的手。 圆圆,要被卖了吗?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丫冲了上去,叫着“圆圆、圆圆”,圆圆见到小丫,也拼命地叫着“小丫、小丫”,但是,一个丫头上前来拦住了小丫,她们奉命,不让圆圆同府里的任何人说话,让杨婆子把她带走。所以,小丫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圆圆被带走了,就这样离开了侯府。 再见面时,小丫几乎无法认出那就是那个爱笑的圆圆了。 而这个时候,谢宛云已经坐上了回侯府的马车,手上仍旧系着帕子,是于闲亲自与她系上的。本来按照原定计划,她应该再在外头呆几天的,可是,她却决定回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我会让她幸福 辰时方过,地上的青石板还有些湿漉漉的,又进入了一场雨连着一场雨的时节。不过,与春雨的缠绵,夏雨的暴烈想比,秋雨带着凉丝丝的味道,和着秋风,伴着开始落的叶子,带来的是萧瑟的愁意。 聂氏旧宅那有些衰败的外墙,在秋雨中倒格外有一种说不出的苍茫的意境。 有不喜欢的,觉得这秋,未免太让人伤感了些。 可也有喜欢的,就喜欢那淡淡的说不出的惆账。 可见,人生能让人享受的,也不仅仅是幸福而已,各种各样情绪的组合,才成为了完整的人生。 所以,痛苦也是经历的一部分而已,因为痛苦和伤悲,所以,才更觉得幸福的可贵和值得珍惜。 就在那天,就在他陪着她,看着火焰熊熊燃起,说“他会陪着她”时,那种幸福和喜悦,即使是此刻,仍然让她的心忍不住砰砰地跳动。 可是,她现在没有这样幸福的资格。她不能让自己沉浸在这一份幸福之中,忘记了她所应肩负的责任。 她不能。 于闲知道谢宛这是为了什么。 但是,他不急。 从来,他都不是着急的性子。 只要确认了他想要的是什么,他有的是足够的耐性。 他看着已经坐上马车的谢宛云,马车的车帘此时还没有拉上,他的眼里满是包容,像一座山一般。 “在那里,一切要小心。有什么难事,立即派人通知我。关叔夫妻两个,这回随你进府去,若是有什么事,尽管让他们去办,也可以让他们与我联系。他们是家里的老人,尽可以相信。听菊、碧漪,好好服侍姑娘。” “是,少爷。” 听菊、碧漪齐声应道。 碧漪的眼忍不住在于闲的身上流连着,几乎无法移开视线。只是,于闲的眼里,却从来没有她,只是温柔地看着谢宛云。 听菊瞧见了碧漪的情状,心中暗自叹息。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何苦!只是,话虽如此,扪心自问,对于闲,她又真能一点儿也不动心吗? 答案是:不。 只不过,明知道身份悬殊,便生生地将这份感情在萌芽状态,就生生地扼杀了,不让自己去想罢了。 姑娘,真是一个幸运的人。 能得到这样一个出色到了极点的男子的眷顾。 “我走了。”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谢宛云只觉得心中的不舍越来越浓,然而,她却仍将这种情感深深地压抑了下去。现在的她,不想想这些,也没有资格和余力去想这样。她需要全心全意地去达成她的目标。若是有一天,心愿得偿,他仍然如同现在这样陪在她的身边的话,那就真是上天对她的着顾了。 “你、也好好保重,再见。” “再见。” “龙哥儿,师父我走了哦。” 对上龙哥儿,谢宛云又笑着同龙哥儿打招呼。 只是,龙哥儿却只是点了点头,话都没有说。 谢宛云觉得有些奇怪,龙哥儿虽然的确向来话不算很多,一出口有时候还有些刻薄,没啥好话,但是,成为她的徒弟之后,却对她亲近了许多。在她的面前,有时候还会像个孩子似的笑得很纯真。怎么不过个把月不见,就变得好像又回到了她刚到大杂院的时候? 此时,关叔一挥鞭子,马车缓缓地离开了。即使走了老远,谢宛云仍觉得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如此温柔,如此包容。 让她的心,如此喜悦,又如此心痛。 于闲。 再度念起这个名字时,已经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总是不爱搭理她的冷淡书呆子,也不是那个在她最为落魄时,毫不犹豫地接纳她、帮助她的好心表哥;对她而言,这两个字,有了全新的涵义,也是她现在不能去想的涵义。 她只能深深地、深深地埋藏起来。 谢宛云闭上了眼,深呼吸、深呼吸,让躁动的心平静下来。 在前方,还有着她的仗要打,才刚刚开始,离胜利还十分遥远,她现在,只需要想着这个,就好。 龙哥儿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那一日看见火光冲天回转,结果瞧见于闲就立在谢宛云的身前,两人相视的目光,让龙哥儿心里极不舒服。 之后,他的心里一直像有根刺哽在了喉咙之中,难受极了。 现在,看到于闲就这样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目光温柔,嘴角含笑。他的心,又不舒服了。最后,忍不住说道:“你不要这样对她。” 龙哥儿的话终于让于闲收回了目光,奇怪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她已经受了很多苦了。你是不可能给她幸福的。既然没有结果,为什么要给她期待?这样,不是很卑鄙吗?” 龙哥儿直直地看着于闲。 于闲的身高在男子中本来就十分修长了,可才十二岁的龙哥儿,却只比于闲矮上半个头而已。尤其他的眼神凌厉,这样面目严肃得看着人时,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让于闲的心中都是一凛。 年纪小小就有这样的气势,将来说不定会是了不起的人物呢! 于闲心中如此作想,脸上,却带着清风般的笑容,他伸出了手,揉了揉龙哥儿的头发。 “小小年纪,别老是想这么多,小心未老先衰。” 龙哥儿恼怒地看着于闲,这个人,怎么跟那个女人有一样的坏习惯。不过,对于闲,他可就不像对谢宛云那么容忍了,他又不是他的师父。 将手一偏,避了开去,同时,脚步退后了一步。 但是,他,却仍坚持地看着于闲。 “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他的神情满是认真,认真到了极点。 于闲一怔,他仔细地看着龙哥儿,他,难不成忽视掉了什么吗?不、不可能吧?他不过才十二岁而已。然而,那样的认真,实在是很难忽略。 于闲收起了嘴角的笑,不再以玩笑的态度在,也是十分认真地回答:“你放心,我不是一时冲动所做的决定。这件事情,我已经思考了好些日子了,我知道我正在做什么,也知道以后我会面对什么。既然我选择了,我就会承担起我该承担的一切。我一定会让她幸福的,和我一起,在未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她是你的师父 他是认真的。 于闲的眼神这么告诉龙哥儿。 这一段时间的接触,龙哥儿知道于闲并不是一个坏人,相反,他应该是一个很不错,甚至称得上是龙哥儿所见过的最优秀的男人。 但也因为如此,龙哥儿更担心。 对于闲的说辞,龙哥儿冷哼道:“你现在当然是这么说。可是,十年后、二十年后,你还敢这么说吗?不,就算不是十年,只怕五年之后,你的心就变了。天天面对着一张丑陋的容颜,你又长成这样,到那个时候,你一定会后悔的。” “那个女人已经受了够多的苦,她不应该于受更多的苦了。” “所以,不管你在想什么,请你打住你的念头。” “那个女人是我的师父,我一定会保护她。不会让任何男人伤害她的,包括你!如果你敢让她掉一滴眼泪,我绝对饶不了你!” 龙哥儿的眼神凌厉,说出的话一点儿也不客气。若不是于闲是谢宛云的表哥,只怕,他还会更不客气。 于闲本来只是一点儿想法而已,但是,龙哥儿激烈的说话却让他的这份想法,越来越扩大化了。虽然觉得有些荒谬,但是,于闲还是忍不住试探道:“你说我不能保护她一辈子,那你呢?你能保护她一辈子吗?” “那当然!” 龙哥儿毫不犹豫地答道,没有任何迟疑,仿佛这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全的事情,就好像春天当然会开花,冬天当然会下雪一般,不需要有任何的怀疑。 于闲一向清清淡淡,如同天空一般清澈的眸子,在这时,突然变深了。 他说:“龙哥儿,记住,她是你的师父!” 丢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于闲先进去了。就算他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但是,他并不以为意,年少冲动,总有一天,这种情感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过去的。于闲自己,在十二、三岁,刚刚对异性产生好奇心的时候,何尝不曾有一段那样的岁月。 但是,过去了,一切都早已过去。 只是生命中一段美好的回忆而已。 龙哥儿的心事,不是于闲关心的重点。只因为他是谢宛云的徒弟,于闲才会对他关心一、二。要不然,他对于闲没有任何意义。他现在想的是,怎么才能帮助谢宛云,她如此固执,若是不能把事情做一个了结,只怕,这一辈子,她都会耗在里头。 尽管,就算要一辈子陪着她耗在里头,也不是那么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但是,于闲还是希望有一天,能带着她,去看看山,看看水,看看小时候她曾经十分兴奋、十分憧憬地对他说过的一切。 那个时候,他觉得一个姑娘家,这样的野,这样地胡思乱想一些不可能的事情,简直是可笑。嫁了人,有哪一家的男子能够容忍她去做那些事情? 但是,现在,他想,他可以! 如果是他的话,可以。 什么才是对她最有利的方式呢?才能最有效的帮助她呢?于闲知道,只是,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以前,于闲并不愿意。一直以来,他都并不认为值得。比起世俗的争名夺利,于闲更喜欢逍遥自在的生活。所以,在以前,即使心疼谢宛云,愿意帮助她,但是,这对她可能形成最大帮助的事情,于闲却并不想去做。 但是,现在—— 秋雨,不知道何时又悄悄地下起来了,凉凉的雨丝落在龙哥儿的头上、眼睫毛上,唇上…… 什么她是他的师父? 她当然是他的师父! 莫名其妙。 龙哥儿抿了抿唇,雨顺着他的舌入了他的喉,有点苦,有点涩,有点酸,还有点甜。原来,秋雨是这样的味道啊! 为什么,以前,他都没有发觉到呢? 都说春雨濛濛,其实,秋天的细雨也是濛濛的,如烟如雾,把一切都笼罩在其中,好像披上了一层薄纱一般,若隐若现,什么也看不清楚。 可欣倚在窗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好好的,叹什么气呢?” 拿着一本诗集看着的慧兰被她的长吁短叹打扰了,抬起头来,问道。淑仪也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活,问她:“有空叹气的话,还不如绣个荷包什么的。看看你的针线活,一点儿长进也没有。像你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啊?” 可欣忙道:“停、停、停,别说了,一说这个我就头疼。又不是我不想把它做好,实在是这针同我根本不对盘嘛。你看,”可欣伸出了十只手指,“你们瞧瞧,这都变成什么样子啊?真是的,这针为什么老是扎我的手啊!再继续绣下去,我的手都废了。” 这几日,雨比较多,闷在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做。 因此,在淑仪的劝说了,在门氏的提倡下,可欣终于拿起了许久不做的针线,但,结果是十分残忍的。她的十只手指头,现在没有一个是好的。 见到她这样,板着脸教训的淑仪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也奇怪,还真没有见到谁像你这样,老是被针扎的。你就不能看准了再下针吗?干嘛老同自个儿的手过不去呢?” “我也不想同它过不去啊,每回我都是看准了的,可是,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最后还是会扎到我的手上。哼!叫你欺负我。” 说到这里,可欣忍不住用手打了一下绣架,结果,又是连声呼痛起来。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绣架上扎了一根针,她这一打,就正打在针的上头了,针扎了进去,还好她的力道不算大,但是,一拔出来,还是血珠沁出。 慧兰忙过来给她包扎,由于由小到大这样的事数不胜数,所以,慧兰这包扎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丫头们也十分熟练地拿出了药,用水清洗了给她抹上,打水的打水,抹药的抹药,最后再是慧兰给她包扎,如同行云流水,一点儿也不落痕迹。 可欣苦着一张脸:“这针,怎么会放在架子上啊?” 她伸手打的是绣架外框,又不是绣面,真神奇,针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还是根朝下,尖朝上的,谁会这么摆针啊? 只能说,可欣同针还不是一般地犯冲。 “唉——” 可欣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对了,你刚才在叹什么气啊。” 一切处理完毕,淑仪记起方才的话头还没有得到回答,因此又问。 “你们觉不觉得,少一个人,真的冷清很多啊。二姐姐不在,好像一下子这个院子都变得空荡荡的了,好无聊。” 可欣往靠枕上倒去,有气无力的。 “别这样坐没坐相的,”淑仪嘴里说道,随后又表示赞同:“是啊,有二姐姐在,这个时候都可以抹牌玩了。” 以前,淑仪总觉得这个挺没意思的,她也喜欢一个人呆在屋子里,静静地绣点东西,觉得这样也挺好。 可是,谢宛云来了之后,四人刚好可以凑一桌,可欣死拉活拉,非拉着她上,最后,淑仪竟玩得有些兴味了。这几日,还直有些想念。 “我还当你们是想我呢!原来,想的是牌搭子啊?” 含笑的声音响了起来,有些沙哑。 可欣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高兴地唤道:“二姐姐!”' 第二百三十四章相聚 丫头撩起了竹帘,谢宛云正含笑而入。 慧兰生性喜欢一些木质的东西,因此,她的屋子里就挂了竹帘,而不是一般姑娘家夏日喜欢用的珠帘。 这一点,她同谢宛云倒有些相似,都喜欢木的自然的东西。 不过,外头种的,慧兰更喜欢竹啊、松啊、兰啊什么的,谢宛云却更喜欢可以开花的。看着花朵绽放,会让她感觉到一种旺盛的生命力和让人惊叹的美丽,心情会极好。 这却是她们的不同之处。 谢宛云刚到,本要先去给门氏请安的。结果香儿告诉她,门氏去钱氏那里串门了,虽然性格不咋对盘,不过,这府里这个年纪的也就只她们两个,再说现在屋子的事还没有搞定,寄居在别人家里,这点礼数还是要讲的。 要说京城找宅子,原也不难。 一大堆的屋子等着去瞧,不过,若是指定了地段,就有点困难了。朱雀巷子那里住的都是名门望族,达官显贵,手里缺的都不是银子。除非有那确定已经不会回京的,就是有被调往外地的,往往也会保留下宅子,以备来日回京继续使用。要不然,一旦卖了,再想占这么好的地头可就难了。毕竟,这附近规划的住宅区的地基本上已经被各家瓜分殆尽了。宅子一栋连着一栋,就是偶有空地,也被纳入了各家扩展的范围了,并不属官府所有。 在种种条件下,乔文山这才跑了许久也不见有收获,其实也有几栋宅子待售,但是,乔文山嫌面积不够大,不够气派。 嗯,这当然是以乔文山的观念而言,对一般的家居来说,其实已经不算小了。 门氏不在,谢宛云让听菊、碧漪两个去放行李,又让人请外院的总管帮忙安排了一下关叔、关婶的住处。 交待完毕,又听丫头说几个姐妹都在慧兰屋子里,没有出去玩儿,便也没有回屋,径自过来寻她们了,刚巧就听到可欣在念叨她,心中一阵暖意。 见到谢宛云回来了,几个姑娘都是一阵欢喜,不说本来就和谢宛云极为投契的慧兰,生性活泼爱亲近人的可欣,就是向来矜持的淑仪,面上,也流露出喜悦之意。 可欣扑了上来,高兴地抓着谢宛云的手,大声地叫着慧兰的丫头:“书魂、画魄,赶紧把牌桌子收拾出来!” “扑哧——” 忍不住的笑声爆了开来,朱锦云当先进来,指着可欣道:“天,我也不过出去了几天,你竟然就变成赌鬼了。” “云儿!” 可欣惊喜地道:“你终于回来了。” 她虽与慧兰、谢宛云的关系不错,但是,最要好的却是可欣。她们两个年纪最为相近,又都是爱玩的,脾气是是投契不过。但是前些天,肖姨娘的母亲却是患了重病,据说危在旦夕。因此,肖姨娘便带了朱锦云去探她,一去十来天,却是许久没见了。 她一把抱住了朱锦云,又叫又笑,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谢宛云打量着朱锦云,只是十数日不见,竟觉得她似乎长大了一些,原来略圆的脸变得有些尖了,少了点稚气,多了点少女的风情。这个年纪的姑娘,真是一段时间不见就变一个样儿。不过,同她一个年纪的可欣,倒是并没有变多少就是。 朱锦云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背后有人笑道:“好啊,你见了她就这样高兴,那我呢?这么大的一个人,就在你面前,你当我是空气啊?” 谢宛云就笑着迎了上去,拉住了来人的手:“姐姐,理她作甚。她不理你,还有我们呢!快来快来,正好咱们四个搭一个局,放她们两个去疯去。” 在朱锦云后面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柳如月。 她素来也不是个爱多走动的,同慧兰、可欣的关系也就一般般,再加上这院子里有乔厉在,她向来是极少踏进这里的。 只是,这回从宫里回来,别的人也就罢了,淑仪一连多日,竟一步也不曾踏入过她的院门。以前,可是天天来的。 所以,打听了乔厉今日早上已经出府,并不在府中。柳如月这才前来,路上,碰到了也要过来的朱锦云,两人便一起过来了。 此时,听谢宛云这么说,她便也笑着应是,眼睛却扫过了慧兰、淑仪。慧兰同她向来不太对盘,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姐姐来啦!”并不见热情。平时她就这样,柳如月也未必多么待见她,因此,也不以为意,只叫了一声“大妹妹”,打了声招呼便算了事。让柳如月觉得奇怪的是淑仪,一向同她最为要好,对她无话不谈,比亲姐妹还要要好的淑仪,这一回,却奇怪地只是点了点头,弯了弯嘴角。连笑容,也看得出来有几分勉强。 这是怎么一回事? 柳如月心中越发不解,十分确定,淑仪定是生了她的气了。只是为何,却不是十分清楚。有心解开这个结,但此时人多口杂,显然不是时候。 柳如月心中有些尴尬。 可欣眼里只有朱锦云在,慧兰淡淡的,淑仪也不热情,唯一称得上给面子的,就只有谢宛云了。 若不是她亲切地与她说着话,只怕这局面真叫人有些下不了台来。 柳如月也就故作不知道地拉着谢宛云说着话儿,一时聊得还颇算投契。 这时,书魂、画魄两个也把牌桌子弄好了,过来请她们去外间的厅里,那里更敞亮宽阔一些。慧兰的屋子虽然也不算小,但是,一下子挤了这么多人,再加上阴雨天,光线本来就不怎么好,自然显得有些拥挤。 一行人就移步去了外厅,玩了起来。 这一玩,就是一日。 雨也连绵的下了一日,到了下午,这才散了。 朱锦云先行离去,可欣去送她。柳如月却笑着对淑仪道:“我记得上次好像落了个东西在你那里了,你可有给我收起来?” 淑仪沉默地点了点头,柳如月就随着她去了她的屋子。 谢宛云准备回她的屋子,却是有些乏了。慧兰却拉了拉她:“回去作甚,在哪里睡不是睡,刚好欣儿、云儿两个吵的走了,咱们躺床上安安静静地说会子话儿。”' 第二百三十五章化解 素色撒花的纱帐,青色的帐幔放了下来,形成一个封闭的小空间。 谢宛云同慧兰躺在床上说话儿,慧兰讲了这几日她不在时她们都在做些什么,又问谢宛云她在做什么。只是平常的叙话而已,但是,说到于闲时,慧兰那专注的样子让谢宛云的心微窒了起来。 慧兰她,似乎真的很喜欢表哥似的。 若是以后再不见面,也就罢了。不过是一时的少女情动,待定下了婚事,自然也就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成为一段回忆了。 但是,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只怕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的交集都会存在。长此以往,感情积累愈深,只怕,到时候一但落空,所受到的伤害会愈深。 想到就在方才,还曾经想过,若是有一天,一切事了,会如何如何…… 那个时候,竟然完全忘记了慧兰。 这样的自己,如此卑劣,同柳如月曾经所做的,又有什么不同?一样打着姐妹的名义,做着伤害对方的事情,在别人的心里捅上深深的一刀。 突然,谢宛云深深地厌恶起了自己。 窗外屋檐下,雨滴答滴答,落在青色的阶台上,声音清脆。 柳如月和淑仪进了她的屋子,淑仪径自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了,冷冷地对柳如月道:“你落了什么,跟红裳说,她自会找给你。” 她和柳如月以前来往密切,时不时这个在那个那里住上一晚,那个在这个这里住上一晚,因此,都多多少少有些东西落在对方那里。反正以后也许还要用到,因此,一般也就丫头收好了,不会特别送回去。 红裳就在旁边做针线,这些日子淑仪和柳如月的关系冷了下来,她身为淑仪的贴身丫头,自是更比其他人清楚。 不过,主子的事,她们这些当下人的自然不会掺和。 闻言,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起身笑着恭声道:“表姑娘要找什么,同我说一声,我这就去找来。”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过是块手帕儿,虽是个旧的,但我倒是用惯了,一时用新的还有些不称手,顺路来了就问问罢了。” 红裳就问了帕子的花色,自去寻来。 将红裳支开了,柳如月走到淑仪的面前。淑仪面朝着窗户,只是不理她。 柳如月就拉了拉淑仪的胳膊,道:“好妹妹,若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尽管打我骂我就是了。你这样不理不睬的,我心里难受得紧,偏偏还不晓得哪里得罪了你。就是杀人砍头,你也得先过堂吧?” 淑仪就冷声道:“你哪有做错什么,你是皇贵妃的外甥女儿,这侯府的少夫人,就是在朝廷,也是有诰命的。说起来,我要对你行礼叩头才是,哪里敢当你如此大礼。我只不过是个伯爷的女儿,还是沾了你的光,这才有这个身份。原不配知道你的事的。现在,又来寻我作甚?反正,我不过是你打发无聊时间的玩意儿罢了。” 想到柳如月竟然什么也不跟她说一声,就进宫去了,门氏还因此被钱氏责问,回过头来又问她。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应该知道些什么,但,事实上,她却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偏偏说出来,连母亲都不信,更不用说是其他人了。 这个黑锅,可真真是学得冤枉之极。 柳如月这才知道淑仪如此这般是为了何事,她便在淑仪的对面坐下,再开口,已是眼眶微红,语声哽咽。 “你道是因为我不信你,这才不同你说的吗?你不晓得,我内心有多少苦楚,只盼能同人说一说,诉一诉。你们都看我外面风光,皇贵妇的外甥女儿,侯府的少夫人,可是,有哪一个人,能明白我的心呢?从小便寄人篱下,叔叔婶婶虽待我极好,可是,再好我也不是从小养大的,情份哪能一样?每当看到你们扑在婶婶的怀里,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以为长大了以后,也会有个自己的家了。可是,姨母为了争权,硬生生地将我拖到这里,与人共夫。若是我父母在,就算是对方再荣华富贵,他们又怎么舍得拿我一生的幸福来交换?到了侯府,姨母倒是疼我,可是,她却更爱手中的权力;夫婿倒是疼我,可是,男人同女人不同,哪个能甘心当不了家,作不了主?我夹在其中有多难。不是我不同你说,是因为说了,也只让你也跟着难受罢了。这些苦,我一个人咽下也就是了。说出来,不过是徒让人笑话我没本事罢了,就是撑着,我也要让人看到我是这样的幸福。而淑仪,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想看到你掺和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头,我只想看到你高高兴兴的,以后,再找一个好夫婿,不要像我这样,也就是了……” 说到后来,柳如月的眼泪掉了下来。 她要拿帕子,可是,却不晓得丢在了哪里,淑仪本来就不是个心硬的,听到柳如月的苦楚也是心中泛酸,她忙拿出了帕子,扔了给柳如月,忍不住也跟着泣道:“这些话,对别人说到当然不可,但对我却瞒着作甚。我虽是比你好些,可又尝好了多少?爹娘自然是好的,可是,我不如大姐有才,也不如小妹会撒娇。小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外头时,娘总是一手牵着大姐,一手拉着四妹妹。只有我,一个人跟在后头。有一次,被人群挤散了,娘和随行的婆子也没有发觉。幸好我还记得路,自个儿找回家了。这些事,我从来没有瞒你,也只有同你,我才能说得出口。我从不把你当外人看,倒是你,却是这么地生分,有什么意思?” “好妹妹,我知道错了。以后,但凡什么事情,我绝对再不瞒你。我发誓,好不好?” 说着,举起了手。 淑仪破啼而笑:“哪里学来的这些哄人的把戏,以前可不曾见你如此。” 说着,她斜着眼睛看向柳如月,笑道:“莫不是,侯爷姐夫每回就都是这么哄你的?” 此话一出,柳如月的脸顿时飞红了,伸手就要去揪淑仪的脸:“好你个坏丫头,人家在和你说正经事,你却说这些有的没的,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不要,不要,姐姐,饶了我吧!” …… 里屋里,传来了柳如月和淑仪的笑闹声。 手里拿着个帕子,本来要进屋的红裳听了,便顿住了脚步,悄悄又退回了外头。' 第二百三十六章妒意生 雨绵绵密密,下了一个上午,到得下午的时候,总算是停了。 此时,正是午饭毕了,两人闲聊剔牙的时候,一阵风从外头穿帘而入,带来满室的凉爽,还有隐隐树木的清香。 门氏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赞道:“这下过雨后的空气,呼吸起来就是舒服,好像把里头都全洗了一遍似的。 钱氏心里暗道,这叫沁人心肺。 只觉得门氏真是无知无识,心里不免十分有优越感。 不过,她也是精神为之一振,不觉起了兴致,道:“不如我们一同去园子里散散如何?这吃了饭也是动动得好,不然容易积食。” 门氏自是应好。 两人就携手出门,后面则跟了一串丫头婆子,钱氏出门的时候,向来是喜欢前呼后拥的,至少也要有两个丫头,两个婆子跟着听候吩咐。这还是少的,若是遇到要去亭子里乘个凉什么的,身边跟着的人更多。 两人随意地在园子里散着,下头的下人们就紧张起来了,各个管事赶紧组织了人,立马开始打扫起来,不让被雨打落的叶子碍了夫人的眼。 一时走过竹林,见丫头们也正在扫里头的落叶。 钱氏就命珍珠道:“这块是谁管的,跟她说,这里头的叶子就留着一些,也别扫得太干净了。这地上得有厚厚的叶子,踩着竹叶,听着风吹过竹林,方才有意思。” 珍珠应了一声,自去跟负责这一块的婆子说了。 门氏就笑道:“这有什么有意思的。照我说啊,这么多叶子,走在上面,不小心脏了鞋子。若是积了水,看不到,一脚踩下去,就更好看了。” 钱氏心里暗笑门氏粗鄙,对牛弹琴。 不过,嘴里却不置可否。但面上,就带出了淡淡的一些意思来。 门氏虽不懂那些风雅之事,但她人却是个精明人儿,外头看着大大咧咧,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晓得自己刚才又闹了笑话,被钱氏鄙视了。心中暗恼,但是,表面上只是用笑容掩盖了过去。突指着前头的一个院子道:“那里,不是芳姨娘的居所吗?听说她有了喜,说起来,我还没有恭贺她呢!” 钱氏走得也有些累了,就顺口道:“那我们就去瞧瞧她罢!” 一行人就朝那边的院子走去,不时就到了院门前。院子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关。婆子原准备上前叩门的,结果一伸手,门就顺势开了。 众人就径直进去了。 这个院子,可就没有钱氏、柳如月她们的大了,比门氏她们所住的院子也不知小到哪里去了。正面三间房,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了棵树。芳菲院子里只有两个丫头一个婆子,两个丫头一个服侍她,一个做些粗使的活计,那个婆子则看守门户,做些丫头不方便的事情,例如出门去跑腿,买些东西之类的。侯门大院里的丫头,也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有主子的允许,基本上是不让出门的。倒是婆子,还自由一些,晚上还能家去。 这天下雨,左右无事,那婆子就同芳菲说了一声,去找别的婆子聊天赌钱去了。不过,她这里却是热闹得紧,原来,小绿、情儿和秀碧几个一起来探她,秀碧本不想来,她心里总有些疙瘩。可是,小绿、情儿叫了她几次,若是一直不来,只怕反而惹人疑窦。左右下雨无事,也实在无聊,便随她们来了。几个人在芳菲的屋子里说说笑笑,倒也热闹。两个丫头便也在里头凑热闹。这院子里的人少,说是一个三等的,一个不入等的,但分级分得并没有那么明显。 也因此,院子里却是一个人也没有,门户大开。 钱氏等一行人长驱而入,径直进了屋,芳菲她们才发觉钱氏她们的到来。芳菲忙起身给钱氏行礼,神情有些惶恐地请钱氏上坐,心里好你在打鼓一般,忐忑不安。 秀碧、小绿、情儿原是坐着的,这时也慌忙站了起来,垂手立在一边。 钱氏一眼早就把屋子里的情形瞧清了,这时,见芳菲给她行礼,便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换她的丫头道:“你们主子现在是什么样的身子,还不快给她搬张凳子来坐着。” 又十分和蔼地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的身子,这些虚礼,却是不必这么讲究。” 然后,又仔细地她,这些日子都吃了些什么,胃口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又道,若是觉得哪里不合心意的,或者想吃些什么,尽管说,不要憋在心里。然后,又看着她道怎么这有了孩子,不见胖,倒反而瘦了。就吩咐珍珠,改天请太医过来替芳姨娘瞧瞧,看看需要补些什么,管它什么,不要吝惜钱,只管找吴嬷嬷要,就说是她的意思。 珍珠笑着答应了。 芳菲简直是受宠若惊,没有想到钱氏待她这样厚,一时,眼里都有了泪花了。让她惊喜的还在后头,门氏将她手上戴着的一个金镯子褪了下来,赏了芳菲,算是给她贺喜。芳菲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这份量,只怕有好几两,换成银子,那不是好几十两?若是做丫头,就算是一等的,每月也不过一两银子,那得多少年啊。 更何况,这镯子的雕工精细,一看就是出自极好的工匠之手,几十两,只怕还买不来这样的东西。 芳菲连忙也谢过了。 小绿、情儿在旁边看着咋舌不已,这位门夫人,出手可真是大方。这样的礼,别说是给一个姨娘,就是给姑娘的见面礼,也尽是够了。 秀碧心里却是又羡又妒,不是个滋味。本来,芳菲跟她都是同一级别的,可是,现在,芳菲就像是飞上了枝头的凤凰。她却仍是那只不起眼的麻雀。 而不论是长相,还是才干,秀碧并不觉得她就比芳菲差。 钱氏、门氏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芳菲要送她们出去,被钱氏制止了,临走前,钱氏的眼扫过小绿、情儿、秀碧,说出了下面的一番话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奴是奴 却说钱氏对对芳菲道:“我知道,你是个重情的。可是,你现在是个姨娘,也是这府里的主子了。这关系再好,主是主,奴是奴,还像过去一样,没个尊卑上下,却是不妥。” 刚才进来,看到这样,她就已经觉得心里不适了。 又对秀碧她们道:“你们几个也是,她对你们客气,是她念着往日的交情。但是,你们心里也得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的身份才是。这样的事情,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了。” 说罢,又嘱咐了芳菲好好歇着,让丫头好好照顾于她,就和门氏一道儿离去了。对钱氏来说,这是再自然不过的话,若是让奴才跟主子平起平坐,那以后还怎么管她们? 上下尊卑、长幼有序,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在她看来,倒是秀碧她们太不晓得分寸了。 秀碧的脸,火辣辣的。 “主是主,奴是奴”,钱氏的话,在她的耳边萦绕,看着芳菲,像块宝一般;看着她,却像是地上的泥一般。 钱氏走了,留下的还是原来在这院子里的人。 只是,心情却再也不是刚才那般的心情了。 芳菲看着小绿、情儿、秀碧,有些为难。 原本,她并没有想这么多,反而乐意她们前来的,看着她们羡慕的样子,芳菲有种隐隐的优越感。 可是,现在钱氏这么一说,她是不能让钱氏不高兴的。 秀碧将她的神情全收到了眼里,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行了个礼:“对不起,打扰姨娘了。秀碧这就告辞了。” 说完,扬长而去。 “秀碧、秀碧,我不是这个意思……” 秀碧的人影儿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芳菲的余音在空气中回荡。 小绿、情儿没有想到秀碧的反应这般激烈,虽然钱氏说的话多多少少让她们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这也是事实。而且,钱氏对下人向来严厉,这府里也是都知道的。 芳菲就满是歉意地看着小绿、情儿,呐呐地道:“都是我不好,累得你们一起挨骂了。” 小绿笑道:“姨娘不必放在心上,秀碧姐姐那里,我们自会去劝导。她这是一时没有想通,想通了就好。我这就回去同她说,姨娘不必担心。” 芳菲就恼了。 “你这是讽刺我吗?一口一个姨娘,什么意思?” 小绿却道:“称呼算什么,难道我叫你一声姨娘,我们之间,就真的生分了不成?夫人既是说了,咱们总不能不听,这该守的规矩咱们就守,但心里,我还是当你是过去的芳菲姐姐,除非,你不这么想。” 芳菲听了,感动无比,有些为前些日子暗藏的心思而惭愧,她握着小绿的手,郑重地道:“当然,不管你叫什么,你在我的心目中,永远是我的好姐妹小绿,还有你,情儿。“ 她用另一只手,也握住了情儿的。 三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小绿因为有些担心秀碧,便和情儿一起告辞了。芳菲硬是将她们送到了院门口,看着她们远去,直到消失了身影,这才关门。 刚才还是热闹繁华,一时,却冷清如此。 只有院里树的叶子在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 芳菲的大丫头,名叫针儿,扶着芳菲回了屋去。另一个粗使丫头小鹤却是拿着扫把,在院子里扫起了落叶来。刚才钱氏虽然没有点名说她,但是,那针一般的眼光,也让她浑身都难受了起来,不免有些战战兢兢的。 再说小绿和情儿出去赶秀碧,也不知是秀碧走得太快了,还是走的道不同,竟一直没有看到她的影子。 两人眼见也追不上了,便放慢了脚步。 这时,情儿犹豫了一下,道:“小绿,以后,芳菲那里,我们还是少去好了,去多了,总是不好。若是再碰到今儿个的事情,她也为难,咱们心里也……她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芳菲了,是姨娘,半个主子。咱们这样老是跑去,有些人也早就在背后说我们想借机讨好卖乖,巴结奉迎呢!” 这些话,情儿已经藏在心里许久了,只是不想说出来让小绿伤心。 小绿却不以为然地道:“嘴长在别人的身上,别人爱咋说就咋说。难不成,有一天,有人在你面前说了我的坏话,你就就此远了我不成?她当丫头时,是我们的姐妹;她当了姨娘,难道就不是我们的姐妹了?除非她真不想跟我们当姐妹,要远着我们。那时,我自然也不会硬凑上去。但她当我姐妹一天,我就不会不理她了。尤其是她现在怀着孩子,各种不便,人都瘦成这样了,咱们不多顾着她一些,她还能指望谁啊?” 情儿听了小绿的话,心里有些震撼。 万万没有想到,向来大大咧咧,看着好像没有什么心思的小绿,心里却这么有情有义,心里不禁更高看她一层。 于是点头道:“好,我听你的。你说的对,若是为了别人的几句风言风语就轻易地疏远了,这就不是真正的情谊了。” 至此,两人的关系比起以前来,又更加要好了一些。 两人手牵手地回了侯爷院,却讶异地发现,秀碧并不在她的屋子里。 下午,宗人府的大门前,照样冷清得很。说起来,这是管理皇族事务的重要衙门,建的那是个金碧辉煌,气派是够气派了。但是,却是那种一年三百六十日,没有几只小猫上门的衙门。他们管理的是皇族的档案册子,俸禄发放,丧事婚庆之类的,就是真有需要,多半也是他们上门服务,而不是那些皇族们,自个儿跑上门来。 但这一日,却是有些例外了。 一个丰神玉朗的年青男子出现在了衙门外,自称是前朝凤仪长公主之外孙,顿时,一石激起千尺浪。 凤仪长公主想当初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是去世的先帝十分敬重的姑姑。先帝还在世时,曾经多次寻找过这个姑姑,但却是未果。这位公主也好、附马也好,是皇族中少有的任性的人物,说隐居就真的是隐居,再没有任何消息了。 如今,竟然有人说是她的外孙,如何不引得这宗人府的地都震了几震? 宗人府的宗令亲自迎了出来,将这年青男子请了进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往事 一大清早,凤仪宫就已经从沉睡中开始苏醒了过来。 皇太后是最讲究养生之道了,睡得早,起得也早,吃过早饭,就沿着凤仪宫散着步儿。这早的风有些大,跟着她的慈心有些担心,就吩咐人去拿件披风来,却给皇太后阻止了。 她笑道:“哪就有这么脆弱了?想当初,跟着先帝爷,我也是连战场上都去过的,马上马下,餐风露宿的,这点儿风算什么?当年,那塞外的风沙,那才叫大呢。” 话说着,忍不住就咳嗽了几声,对上慈心含笑的眼,只得挥了挥手:“好好好,我知道,现在不比当年了,拿吧去拿吧。这人老了,总得服老才是。” 就有宫女领命而去。 慈心就笑道:“还是第一次听太后您提起当年上战场的事呢!不如给我们讲讲,也好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说起来,那个时候,先帝爷才刚刚继位,边界的那些蛮族就免不了有些蠢蠢欲动的了。他们都是这样的,朝廷强大的时候,他们还比较老实;一旦朝廷积弱,立马就不甘雌伏了。不过,也难怪他们对咱们中原如此虎视眈眈了。咱们这里地大物博,土壤肥沃,要什么有什么。可他们那里,不是草就是沙子,他们本身不擅耕种,那里的地条件也差,种也不好种出什么东西来。怎么能不觊觎咱们呢? 塞外别的那些小部落倒也罢了,最强大的两个国家,一个叫做瓦拿国;一个叫做滋留国,他们的兵力虽及不上咱们,可是,他们的国民却个个都是骁勇的战士,就连他们妇女、老人、小孩,也都马上马下全使得,可以说得上是全民皆兵了。那些最出色的战士,更是可以以一挡十,威猛无比。连破了数道关碍,连紫岭关也频频告急,眼看就要被攻破了。这可是咱们大齐的最后一道屏障,若是被攻破了,那些蛮人就可以长驱直入关中,肆意烧杀劫掠,直攻京城了。情势危急万分,先帝爷为了守住咱们的江山,便亲自御驾亲征,仗剑守国门。” 说到这里,皇太后的眼中异采频频,显然是想起先帝爷当年的风采了。那个男子,即使到了现在,依然让她仰望。 不论是文韬武略,再也没有及得上他的男子。唉,可惜他们生下的景儿,却并不怎么像他,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情,让她遗憾不已。 皇太后说得入神,众宫女也听得入神,慈心更是连连催促不已。虽然在宫中素来威重,但是,皇太后本人却向来是和气的,对身边的人也极宽容。 因此,服侍她的宫人们也并不总是那么恭恭敬敬的,老太后也不喜欢别人把她像个神似地敬着。 皇太后笑道:“好好好,我继续说,你们别催。我人年纪大了,这记忆也就模糊了。待我想想,怎么说。当初那一战啊,真是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幸好,先帝爷足智多谋……” 一番故事讲的荡气回肠,让人唏嘘不已。 忽听一位宫人问道:“听说,当年凤仪长公主竟然以公主之尊,亲率大军,把蛮人杀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还九进九出,救先帝爷于水火……” 话未说完,慈心就瞪了那宫人一眼,旁边也有机灵的宫人连忙扯她的袖子,那宫人赶紧闭口不言。 皇太后将这一切收到了眼里,笑道:“慈心,不必如此。我知道,你是担心提起凤仪长公主会让人我难过。可是,我也想说说,她当年的风采,真是无人可比。要不是她,不论是先帝爷,还是我,都早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皇太后就讲起了凤仪长公主当年的故事来,那也是一个至今让她想起都热血沸腾的人物,能文能武,英姿飒爽。什么叫巾帼英雄,再也没有比那个人更恰当的人了。 想起先帝伤重,她惶然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是长公主,一力承担了所有的军务,而且,还跟她说:“放心,我们萧家的子孙,绝对不会就此倒下的。” 而长公主,更是以女儿之身,披甲上阵,硬是阻止了气势汹汹的两军联军,四十九日血战,将他们拦于紫岭关外。 若没有凤仪长公主,也就没有他们。 连现在所居住的凤仪宫,也是当年她所居住的,先帝在的时候,常常和她来到这里缅怀思念长公主。 如今,先帝爷也去了,长公主也不知去了何方。 以她的性格,定然是山长水阔,逍遥一生吧! 只是也忒无情了,也不想想先帝爷还有她对她的牵挂,竟真忍心音讯全无。 皇太后幽幽地叹了口气,都不在了,都不在了,老天爷只留下了她一下,这是对她的惩罚吗? 心情倏地低落了起来,一圈没有走完,就郁郁地往宫里回去了。 慈心和众宫人屏气凝神,不也再打扰她。刚才那发问的宫人是才来这宫里不久的一个新宫人,这才不晓得规矩。每回提起凤仪长公主,都会让皇太后的心情低落起来。据说皇太后和凤仪长公主极好,虽然凤仪长公主高上一辈,两人的年龄却差得并不算太多,两人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后来,凤仪长公主不知为何,音讯全无。每每提起,皇太后就会如此。因此,老一些的宫人大都从来不提起。 这下子,又勾起皇太后的伤心事了。 这一日的晨走,就这样匆匆地结束了,皇太后回去了就一个人闭在了寝宫,连慈心也给拦在外头了,说想好好地静一静。 前来问安的皇后、众妃嫔也被拦在了外头。 却有人又来说,宗人府的宗令蔚大人求见。 皇太后在殿里,轻抚着里头的核妆台,脑海中先帝爷、凤仪长公主的音容笑貌不断在脑海里交错着。当初,凤仪长公主之所以离开京城,并不像外人所以为的那样简单。凤仪长公主在当初那一战中立功居伟,在军中声望高到了极点。在朝中、平民百姓中也是如此。一时,先帝爷都被她压了下去。 当时,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的。 长公主这才含愤离去,至此一去不回。 先帝爷到了后来是十分后悔愧疚的,临去的时候还先交代万嘱咐,一定要把长公主或者长公主的后人寻回来,弥补他所犯下的过错。 唉—— 长长的叹息声在宫中幽幽地响起。' 第二百三十九章乔老爷的鬼心眼 啾啾啾—— 啾啾啾—— 鸟儿宛转的鸣声打破了早晨的安静,谢宛云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懒懒的。真是的,也就跑了几天,昨晚同慧兰说话略晚了些,就这么不中用了。 一条毛巾递了过来,谢宛云顺手接过,一瞟,顿时欣喜地叫道:“秋痕,怎么是你?” 秋痕笑道:“听说姑娘回来了,我一早就过来了。” “怎么也不唤醒我?” 谢宛云埋怨道,连忙下床,秋痕拿了衣裳,服侍她穿上。 听菊、碧漪两个在旁只见两人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极为自然,好像已经这样做了百次、千次一般,甚至比她们两个,服侍得还要更好一些,尤其是谢宛云的一张极为可怖的脸,她们都是适应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能够若无其事的,但秋痕看见好像和没看见一般,一点儿也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 “都几点了,娘和几位姐妹们可都起来了?” “门夫人和几位姑娘都已经用过早饭了,慧兰姑娘起来时,见姑娘睡得正熟,就特别叮嘱我们,说叫我们不必叫姑娘,让你多睡一会儿。门夫人那边,她会代为说一声的。” 谢宛云点了点头。 听菊又问,是不是现在上饭。 “不了,略等一下吧!我先去娘那边问一下安,然后再回来吃吧。秋痕你略等我一下,一会儿我们一同吃。” 秋痕笑着应“是”。 谢宛云就先去了门氏那里,她正和乔老爷在说话,慧兰几个也在一边,说得正热闹,连乔厉也在,却是难得的齐全。 谢宛云请了安,然后,门氏笑嘻嘻地同她说了一个好消息,说乔文山找的宅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有两家的旧宅子连在一起的,单个小了一点,不过,如果把两个宅子一起买了,倒是差不多。 谢宛云的心一紧,又听门氏说,只是这两个宅子却都很有些旧了,然后,要把两栋合在一起,也需要重新布局,设计规划了再建。这样要把所有旧的全推倒再重新建,倒是比建一个新的更费工夫,花的钱也更多就是。 听到这里,谢宛云才松了一口气。 她还真怕门氏说,现在立马就要搬出去呢。 乔文山道:“花工夫花钱算什么,重要的是够气派。这个宅子,建了以后可是要一直传下去的,不能马虎。哼,叫那些人瞧不起我们,等百年、千年之后,我们乔家也不一定比什么齐啊、王啊的差。” 门氏就推了他一把,道:“宛丫头也在呢!说这话,也不怕惹她笑话。” “自家闺女,有啥可怕的?她爱笑就笑。”说完,又讨好地搓着手对谢宛云道:“二丫头啊,你也知道,你爹我是个没读过啥书的粗人,你哥哥姐姐妹妹们书虽然读得多一些,可到底不是世家大族出身,这园子要怎么盖,才有大家族的气魄,你到时帮忙参详一、二如何?一定要建得气派、有底蕴,我是实在不敢叫你娘出主意的,给她一建,好好的家就全有了铜臭味,上不了档次。” “我是铜臭味,你又好得到哪里去?不过是舞刀弄剑的莽汉!哦,对了,年轻的时候还能舞刀弄剑,现在都这体形,估计剑都拿不起了吧?” 门氏十分鄙视地道,不过,对上谢宛云却又换上了笑脸:“嗯,二丫头啊,你爹这话虽然不中听,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咱们家,也就能指望你啊。要不然,放谁我也不放心啊。” “爹、娘,你们也太瞧不起我了吧?怎么说,我也是赵先生的得意弟子之一,见过的世面也不少,这点儿品味都没有吗?” 乔厉不甘地道。 他的师承,也颇有来历。 和朱承平的老师被这世上并称为东赵西张,为世上最有名气的两位大师。 “得、得、得,若我是那赵先生,早就把你逐出门户了。学了一身的学问,尽天天跟银子打交道去了。咱们家又不缺银子,你一个好好的读书人,不好好地考功名,做官,那么喜欢银子干嘛?俗气。” “财可通神,有钱的话什么做不得?就是皇帝老子,有时候也敌不过这钱的力量啊。” 乔厉不以为意地道,他对做生意的兴趣可比当官大多了,不过,他又补充道:“不是答应你了,这次去参加秋闱。放心,包准考中,给你长长脸,你就等着当进士娘吧?” “真的,你这次不是唬我?” 门氏喜道,怀疑地看着乔厉:“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结果,真到了要考的时候,你就这毛病那毛病地都出来了,一次也没有考。” “对啊,对啊,我们都可以做证。大哥哥,小心食言而肥喔!” 可欣刮着脸,吐着舌头,十分可爱。 “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会考的,这几天,我就再不出去,闭门念书成不成?” 乔厉如此说道。 见他这样说,门氏总算有了几分真实感,连连称赞,喜得快不行了。就算乔厉赚再多的钱,也不比考个进士让她开心。 若真中了进士,以后,他们也可以说是书香门第了。 “不过,这样一来,我也有一件事要烦劳宛妹妹了。” 谢宛云讶异地看着乔厉。 乔厉笑道:“前几日,我拿下了一处店面,想重新装修一下。这一段时日,我要专心念书,却是不能亲自兼管了。既然爹托了妹妹,那就一事不烦二主。我的要求同爹一样,也没有别的,就希望妹妹能把那里弄得有档次、有底蕴一些,让那些贵妇小姐们一看就觉得这个地方卖的东西肯定高级,有档次,也就行了。” 谢宛云想了一下,也就应承了此事。 以前五哥同李大师学艺时,她也经常去探他。李梦师父是个极不拘礼的人,也不在意她是个女孩子,教谢敬的时候,也不在意她在旁边跟着听。因此,比起一般人,谢宛云对这方面懂得却是多些,自己亲自施工肯定是不行的,但是,监监工,看看图,还是可以的。 五哥现在在谢家庄的话,可以请他帮忙设计一下,联系一下好的工匠施工。若是有事,也可以请他介绍信得过的人。能入谢敬眼的,必然是好的。 这样能帮乔家做些事情,也多少能弥补一下将来的伤害。 见谢宛云这样干脆,乔文山自然是极高兴的,门氏也是满脸喜色。谢宛云又陪他们略说了一会子话,惦记着秋痕还在屋子里,就托辞先走了。 背后,乔文山抚着须子叹道:“这个女儿还真不错,性子也干脆。呵呵,有了她,说不定,咱们还能请到谢家那小子呢!” 说着,露出了贼贼的笑容。' 第二百四十章秋痕的感叹 “是啊,开始看她觉得胆子也太小了些。可是,时间长了,就觉出她跟那种见不得大场面的小家子气的姑娘可不同,有一种气度在。只是,大概因为脸的关系,太少见生人,怕吓着了别人这才如此。其实,是个很有主意的姑娘呢。” 门氏也赞道,又对乔厉道:“以后,你娶媳妇,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她的品性能及得到你二妹妹的七分,我也满足了。心地又好,又体贴,懂得替人着想,行事也大方。唉,若不是那张脸害了她,真是再完美无缺了。” 乔厉听了只是笑,却不作声。 这媳妇什么的话题,从他十六岁之后,门氏就时不时地向他提起了。 可欣却邀功道:“二姐姐变得如此,娘可要谢我才是。若不是我经常拉着二姐姐玩,她才没有这么快就适应呢!” 说完,又不甘地道:“娘现在眼里就只有二姐姐了,我和姐姐们呢?难道就比不上二姐姐?” “你们当然也好,娘的女儿自然都是好的。” 门氏笑呵呵地哄她道。 其余的人也都笑了,一家子和乐融融的。 乔厉笑着,那一身凌厉的锐气和家人在一起时,却收敛了许多,看起来,倒显得颇为亲切似的。 早饭摆了一桌子,谢宛云看着微微皱眉,面露不悦之色。 “听菊,如何这样多?也太浪费了些。” 还好今天是她和秋痕两个,但就是对两个人来说,也太多了,竟然有十来样。 碧漪忙替听菊解释道:“姑娘,这可不关她的事。她原也说太多了,可是小厨房的柯大娘坚持如此。说什么慧兰、淑仪、可欣姑娘若是有事单独吃也是如此,她这是照着例来的,若是做少了,给夫人知道了,到时准得怪她苛待姑娘,可没有她的好果子吃。柯大娘说,添可以,想吃什么只管同她说,但是少一样,却是万万不可。” 谢宛云闻言,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想起平日同门氏他们一起用饭时也是,必定摆得满满一桌子,远远比一般人家的菜要多。便晓得她是误会了听菊,忙对听菊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还以为是你向厨房提的呢!” 听菊心里原是有些委屈,但是,听谢宛云跟道歉不禁受宠若惊。 她连忙道:“姑娘别这么说,我怎么敢当?” “既然是惯例,那也就算了。这几样听菊、碧漪你们拿去吃吧!不用在这边侍候了。我同秋痕一起吃,顺便说说话。若是姐妹们来找我,就说我一会儿事完了再去找她们玩也就是了。” 听菊、碧漪便拿了吃食,笑容满面地离去了,将屋子留给了谢宛云和秋痕。 秋痕却是面露安慰之色。 原来,她还觉得姑娘认乔文山、门氏为爹娘,实在委屈了姑娘。毕竟这乔文山、门氏为人实在粗鄙,府里的下人们都在背地里偷偷地取笑他们。说门氏上次同钱氏一起游园,竟然连个简单的“钟”字都不识什么的。 但如今,见一个下人厨娘都如此敬重姑娘,把姑娘这个干女儿同慧兰她们几个一样的对待,心里的那点疙瘩便去了许多。 谢宛云这时招呼秋痕道:“来,快坐下来吧,我们一起吃。” 没有旁人,秋痕也不同谢宛云客气。她、春歌两个,同谢宛云从小一起长大。谢宛云又没有什么架子,如果没有和庄里的大人们一起吃,自己开伙,经常就是一起吃的,并不讲究许多。 一起吃了饭,秋痕这才对谢宛云说起了她不在时,这府里发生的事情。 别的也没有什么,主要就是圆圆的事。 秋痕总觉得圆圆被赶出府这事儿并不太单纯,虽然后来府里上上下下传遍了圆圆手脚不干净,偷了柳如月的珍珠耳坠子,这才被赶出府。 但是,小丫十分气愤地道,圆圆这个家伙,最是单纯不过,绝对不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想她当初还曾经捡到过朱锦云的手镯子,比这什么耳坠子可值钱多了。她也没有私自留下来,而是送还给了朱锦云。 这件事,朱锦云都是可以做证的。想那样大的镯子她都没颔,还会贪小小一副耳坠子吗? 所以,小丫猜测是不是因为圆圆得罪了香槿,现在被她栽赃陷害报复这才如此。 谢宛云听了之后,也觉得其中或许有些什么,柳如月一向爱当好人,这圆圆如果只是得罪了香槿,她应该只会让香槿出出气而已,将人撵出府这种有损她形象的事情,她应该不会明着做的。要不然,谢宛云当初也不至于到了最后,都丝毫没有怀疑过她。 如果最后不是柳如月亲自承认,谢宛云想她就算是到了阴曹地府,也还是个糊涂鬼,会把柳如月当成好人。 说完这定一切,秋痕叹息道:“唉,若真是被冤枉的,这圆圆也真够可怜的。” 谢宛云就笑道:“好了好了,什么时候,你跟我也耍起心眼来了?我会让龙哥儿他们去联系那牙婆子,将她买出来,这样行了吧?” 秋痕的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呐呐地道:“又不是姑娘欠了那圆圆什么,叫姑娘白白花银子总是不好。只是,小丫那丫头同圆圆感情极深,哭得泪人儿似的,我见了不忍心。” “能帮帮人就帮帮人好了,谁都不容易。反正,也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且,说不定,她也许会提供对我们有用的东西也说不定呢!” 谢宛云安慰秋痕道,让她不要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秋痕说完之后,谢宛云也将把张嬷嬷关起来的事情告诉了秋痕,当听说当初的事也有张嬷嬷一份时,秋痕恨得牙痒痒的。 “姑娘,只把她关起来,太便宜她了。照我说,姑娘真该也放火,让她也尝尝那样被火烧死的滋味才是。姑娘若是下不去这个手,把她交给我好了了。” 秋痕恶狠狠地说道。 她本是个极为善良的姑娘,可是,每当看到谢宛云脸上的疤,她就对当初害了她们的人恨到了极点,这才说出这种狠话。' 第二百四十一章乔厉的条件 “总有一天,她会受到她应有的惩罚的!” 这,是谢宛云对秋痕的回答。 她不想于闲弄脏了他的手,所以,这才放过了张嬷嬷。同样,她也绝对不会让秋痕脏了她的手。就算那人真是恶贯满盈,但是,别看秋痕现在这样一副恨不得吃张嬷嬷的肉的样子,可若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只怕,心地善良的他们会在心里不安一辈子,噩梦连连。 谢宛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为了她如此做。 但是,将来的某一天,当钱氏不再能成为张嬷嬷的靠山时,她会将她送交官府,由官府来对她所犯下的罪行判刑。 赵嬷嬷、宝宝,你们放心。 我一定会让害了你们的人得到他们该有的下场的。 一定会。 事情说完,秋痕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其实,她很想呆在谢宛云的身边服侍她,但是,一来是这样就不方便于收集情报了,二来是容易引人怀疑。所以,不得不放弃这个诱人的念头。 谢宛云其实也十分舍不得秋痕。 听菊、碧漪虽然也好,可是,再好跟从小长到大的秋痕和春歌也是不一样的。秋痕、春歌就好她的胳膊,她的手一般,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已经融入到了她的生命之中。 谢宛云站在窗前,看着秋痕离去的背影,有些怅然。 突然,眼前一暗。 谢宛云眨了眨眼,才发现,原来是乔厉。他十分随性地往谢宛云的窗棂上一坐:“二妹妹是不是也太多情了些?对侯爷这样也就罢了,现在对一个丫头,竟也如此难舍难分?” 窗子就这么大,乔厉往上头一坐,就挡了一大半的光线,顿时,屋子就暗了起来。 乔厉的脸也是半阳半阴,对着阳光的那一面,俊美绝伦,看到的人都忍不住会被吸引,心神俱失;背对着光的脸,却暗得让人看不清。 光亮的背后总是隐藏着更多的黑暗。 谢宛云心中有些不悦,乔厉这话说的,可不是一般地刺耳,若是依她原来的性子,定会忍不住反唇相讥。但是,如今她可是个性子柔顺的姑娘,而且,乔厉这人也总是带给人很大的压力,谢宛云现在只想专心做她的事情,并不想竖敌。 因此,她只是用力掐了一把大腿,微红着眼道:“哥哥这话什么意思?我一个未婚的女儿家,哥哥却总是把我和男人扯起来。我成什么人了?若是哥哥再说这等胡话,我、我就再不理哥哥了。” 说完,谢宛云伸手就要关窗,一副真恼了的样子。 乔厉一伸手,抵住了窗户,笑道:“好了好了,也许是哥哥失言了。不过,有一件事,能不能请教妹妹?” 谢宛云沉默,低下了头,一副无言的抗议的样子。 乔厉也不管她有没有回答,径自往下说道:“我听到一个消息,于闲的确是有一个姓莫的表妹。不过,为什么我打听到,她的名字似乎叫莫笑儿,好像并不叫莫忘啊?” 谢宛云心中一惊,身体猛地拉直了,紧绷了起来。 那女孩的确是叫莫笑儿,其实已经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过世了。而她的父母只有这一个女儿,伤心过度之下,母亲想不开,寻了短见,父亲也因为与酗酒过多,不小心跌落了山崖而死。 但是,于闲说过,他们一家居于山中,除了于家,并无亲戚往来。 连他们的丧事,也是得了老管家夫妇的通知,于闲帮忙料理的。因此,于闲才让谢宛云冒充了这个身份。也同老管家那边打了招呼。 这乔厉,是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 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谢宛云的眼中波涛汹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事到如今,再否认只怕没有了任何意义。不过,乔厉没有揭穿此事,那就证明他肯定另有盘算。 谢宛云抬起了头,不再费事去伪装什么娇弱了。 “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响起,乔厉赞堂地看着谢宛云。 此时,她就这样看着他,一双眼睛清亮。这个时候,谢宛云并没有戴面纱。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谢宛云时时刻刻都记得,甚至连吃饭的时候也戴着,不想吓着了别人。 可是后来门氏坚决让她取了下来,命令她,在别处也就罢了,在这院子里,绝对不允许她戴着那劳什子。 所以,后来谢宛云也就没有戴了。 开始的时候,真的很不自在,不管是她,还是院子里的所有人,就连说这话的门氏,也是不太自在的。可是,时间长了,现在,异样的眼光少了许多。大家也都习惯了。 所以,这时乔厉能很清楚地看到谢宛云的一双眼,直直地毫不逃避的看着他。这样亮的眼神,应该很容易见底才是。但是,却又让人感觉到如此深邃,摸不清她的底细。 乔厉的眼里兴味更浓,他喜欢挑战。 这是个挑战。 只可惜,这张脸差了点。 要不然,他一定会征服这个女人。 但现在,却只能作为对手了。 乔厉是个对外貌十分挑剔的人,长得差了,可入不了他的眼。乔厉赞道:“二妹妹真是个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我喜欢。” 谢宛云的话却十分简洁:“条件?” “在提条件之前,我先问一件事情,你冒充这个身份,可是冲着我乔家来的?” 说这话时,乔厉的眼眯了起来,紧紧地盯着谢宛云的眼,他看着她的眼里满是残酷,如果谢宛云回答一个“是”字,他只怕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撕碎。 “以哥哥的聪明,肯定已经猜到了,何必问我呢?” “我要一个明确的回答,说!” 涉及到家人,乔厉丝毫不肯敷衍。 他真的很关心家人。 谢宛云就摇了摇头:“不是,与乔家无关。” 下一刻,乔厉就又变得慵懒起来,笑道:“那好,我的条件其实也挺简单的,只要于闲向慧兰提亲,这件事,我就可以当不知道。如何?” 谢宛云万万没有想到乔厉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心好像被石头重重地击了一下。' 第二百四十二章姑娘,你的脸 越来越圆了。 前几天还是弯弯的,这几天,越来越接近圆盘状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 谢宛云倚在窗前,轻蹙着娥眉。乔厉的话一直在她耳边萦绕:“给你几天时间考虑一下,十五过后,我听你的回复。” 答案是肯定的。 几乎不用考虑,谢宛云就可以回答乔厉。 她是绝对不可能答应这种荒谬的条件的。 若是于闲对慧兰有意,她会祝福他们的。于闲值得最好的,慧兰也是一个又美丽又有才气的好姑娘。但是,这是在于闲自愿的条件下,而不是一场交易。 但,这样一来,若她不是莫忘的事实被揭露出来,只怕,她真实的身份就包不住了。 别人且不说,柳如月只怕立马会想到她是谁。上一次在寺庙前,也是柳如月认出了她的背影,而不是钱氏。 那,一切就都曝光了。 她,应该怎么来面对这一切? 而她的复仇,只怕也会沦为一场空。身份暴露之后,有着太多的软肋和太多的顾忌了。谢宛云很不甘心。有什么法子呢?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可以阻止乔厉了吗? “姑娘,夜里风凉,还是少吹一会儿吧!床已经铺好了。” 听菊过来唤谢宛云。 谢宛云点了点头,合上了窗,走到了床边。只是,心思烦乱之下,一时也睡不着。便拿了绣线,同听菊一起做起活计来。 碧漪对这方面兴趣向来不大,本来勉力陪着,不一会儿,就头开始一点一点的了,手里的针也一下子扎进了肉里,顿时疼得“哎哟”一声大叫了出来。谢宛云、听菊被她吓了一大跳,手一抖,顿时也跟她陷入了同一境地。 主仆三人你看看我的手,我看看你的手,各自放在唇里吸吮着,这个情形,谢宛云忍不住就都笑了出来,听菊、碧漪也随即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碧漪突然指着谢宛云道:“姑娘,你的脸……” “我的脸?” 谢宛云莫名其妙地问道。 “你的脸上的疤似乎好了许多呢。” 碧漪高兴地道,又叫听菊道:”你看、你看,是不是这样?这里、这里,痂掉的地方都浅了许多,皮肤的颜色也自然了很多呢!” 听碧漪这么一说,听菊也细看了看起来,然后,连连点头:“是的,的确是这样,还有这里、这里、这里的痂都已经掉了呢!” 两个丫头兴奋极了。 谢宛云忙坐到了梳妆镜前,果然看到,有些地方的痂已经落了,露出原来的肤色来。有些还是红的,而有些,已经恢复了白如玉的颜色。仔细看看,除了那受伤格外严重的几道疤之外,竟似乎都有了好转的样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明明跟楚辞说过,希望伤口有愈和得越慢越好的。 可这不过才过了三个多月而已啊!怎么就这个样子了? 谢宛云的脸上的伤看似严重,其实多数都是细小的伤口,较深、较大一些的就那么几道而已,其余的虽然比已经好了的小伤严重一些,但也称不上多么严重,现在的痂的颜色已经开始转深了,照这进度看,脱落也不过一个月左右的事情。 谢宛云抿紧了唇。 听菊、碧漪本来是十分高兴的,这时,看到谢宛云严肃、没有丝毫高兴之色的脸,她们的笑声也止住了,心里疑惑万分。 这是一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为什么姑娘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高兴似的。竟似乎并不希望她自己的脸好起来似的。这样的想法在听菊、碧漪的心里升起,随后,又觉得实在是太荒谬了。怎么可能有女孩子不希望自己的脸好,变漂亮的呢?谁会希望一直顶着张丑陋的脸啊? 两人摇了摇头,甩去了这种荒谬的念头。 她们两个再怎么想,又怎么可能想到里头竟然有这样复杂的原因呢? 朱承平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笔。一直在写不觉得,这么突然一放下,顿时觉得浑身都有些酸痛,保持一个姿势久了就是这样。这些日子,朱承平一直在紧张地准备着。虽然他对自己有信心,可是,毕竟是会试,高手如林,不可马虎大意。 朱承平是一个骄傲的人,他不想输给任何人。 他的眼睛,总是盯着最高的那个位置。 夜已经深了,连下人们也都入睡了,福贵也被朱承平赶走了。外头的月色和风都极好,朱承平打算去外头舒展一下筋骨,然后再回来继续。 走出屋外,一轮快满的皎洁圆月静静地挂在天空,星星则只有零星的几颗,几乎看不太到。月色皎洁的日子里,总是看不太星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的光华将星星遮住了。所以才看不到的。这么想来,看着柔和的月儿,其实,也是十分霸道的。 那个女人,听说已经回府了。 是富贵得来的消息。 朱承平看着她所在的方向,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已经入睡了……想了一会儿又恼火起来,回来了也不来看他。那他又这样念着她干嘛? 一时,朱承平又恼了起来。 只是,不知恼的是他自己,还是谢宛云。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阵“呜呜”的低泣声,在这夜里,听起来分外地渗人。猛然听到,还真容易让人想到夜半鬼嚎,胆小的人,只怕早就给吓跑了。 但是,朱承平可不是会给这种事吓到的人。 本来完全由他一人独享的绝对安静被打破了,朱承平有些不悦地喝道:“是谁?半夜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还不给我出来?” 仿佛受到惊吓似的,那哭声顿时就停了下来。 不久之后,从墙角的一处爬满了藤蔓的架子之下,窸窸窣窣地走出了一个人,夜风吹过,身形娇弱的她微颤,背后藤蔓的叶子轻摆,好像她的羽翼一般。 她的身子有些偏瘦,似乎不禁寒冷,也似乎给朱承平吓着了,轻轻地颤抖着。 尽管如此,她走路的姿态仍是轻盈优美的,来到朱承平的面前,她规规矩矩地给朱承平行了一个礼。 “侯爷,是我,秀碧。”' 第二百四十三章公主的情怀 “秀碧?” 这名字依稀有那么点熟悉。 这院子里的丫头,除了落蕊几个,朱承平向来是记不得名字的。可听这名字好像有点有那么点印象。 “抬起头来。” 秀碧的心跳得像打鼓一般,含羞带怯的抬起头来。 这下,朱承平认出来了。 原来是以前曾经在谢宛云身边服侍过的丫头,难怪有些记得名字。 他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不耐的口气就稍稍好了些。 “回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多谢侯爷不见怪。” 秀碧心中微喜,慢慢地离开了。 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见朱承平的眼睛仍朝这边望着,顿时,脸上发烧,小跑步地回屋去了,关上了门,同屋的英儿翻了个身,咕哝了一句:“回来了?” “嗯。” 秀碧低低地应了一声。 英儿就又没有声息了。 秀碧悄悄地上了床,闭上了眼,但是,却心潮起伏,辗转难眠。 一时想起刚才朱承平竟然用那么温柔的眼光看着她离开,是不是对她有意?若是真的有意,以后会怎么样?会不会说要纳她为妾?如果说了,她该怎么办,是应该娇羞地垂头不语默认?还是应该先推辞一番比较好? 一时又想起这府中却不由侯爷作主,而是夫人。 就在前些天,夫人便已经指了芳菲、如意为朱承平的姨娘,就算是侯爷有意,只怕也是顾忌夫人,不敢提出。 可怜他们就如同牛郎和织女一般,只能遥遥地相望,却不能相守。 一时又想起自身的命运是如此地可怜,爹爹得了肺痨,需要很多银两,亲戚朋友都已经借遍了,可这却是个无底洞。因此,前些日子急急要她回家,她道是何事,原来是已经说定了,要将她许给那死了老婆了的猪肉张。那回正是让她赶紧回家被人相看。 想到那猪肉张色迷迷的眼,还有那五短三粗的身材,还有那就算穿再干净的绸缎也洗不去的那种血腥油腻的味道,秀碧就有一种恶心欲吐的冲动。 再想想朱承平那样挺拔的身材,那样高贵俊美的容颜…… 简直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就算是给侯爷作妾,作一辈子的丫头,她也不愿做那猪肉张的老婆一天。 可是,她再不情愿又能怎样? 这个世道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一个孝字压得她再不情愿也无法说出个“不”字,娘说了,如果那猪肉张真看上了她,就会给银子替她赎身,聘礼更是会出五百两银子。 这可是一个天价,就算是做一辈子的丫头,也未必赚得了这个数。而且,一过去就是老板娘,等着享福就是了。至于身材长相什么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男人的长相嘛,有什么重要的。 这是娘的原话。 可是,秀碧怎么都不甘心,她的相貌,她的灵巧,比谁差了,为什么别人就能成为侯爷的姨娘,在这府里过着舒舒服服的日子,享受尊荣? 而且,侯爷根本就不喜欢她好不好? 除了第一夜,根本就从来没有踏进过她的屋子。如果不是她使了手段,讨好了夫人,这个位置,原本不应该是她的。 侯爷,明明用那么情意绵绵的眼光看着的是她,而不是芳菲。 想到这里,秀碧忍不住又打开了一小条细缝,却见朱承平仍然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不动,痴痴地朝这边瞧着,正是,为谁风露立中宵。 这一夜,朱承平在外头站了许久,望了许多才再度回到书屋;而秀碧则痴痴地看着书屋里倒映在窗上的剪影,一夜不能眠。 第二日一早,秀碧悄悄地去了西院。 “公主,太后娘娘现在正在见很重要的客人,可不能进去呢!” “我知道,我知道,”湖阳公主不耐烦地道,然后,又朝慈心招了招手。慈心就蹲下了身子,湖阳公主就笑嘻嘻地在她耳边悄悄地问道:“太后奶奶是不是在接见凤仪长公主的外孙,我的皇舅啊?他叫什么名字?我听宫女姐姐们都在说,皇舅长得好俊,不比永平侯差呢!慈心姐姐,你说,他们哪个长得更好看啊?” 湖阳眨着一对大大的眼睛,睫毛扑闪扑闪地,眼睛睛亮睛亮的,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 慈心哭笑不得,敢情这位小主子是专门为了这个来的啊。 那些宫女们,说话也不注意点,竟然让公主听到这样的话,真该好好管管了。不过,也难怪这些妮子们个个春心荡漾了。这后宫里,只有太监,难得见到几个男人。 再说那进去的年青男子,的确是俊俏得少见,而且,那一袭月白的衫子,越发衬得人像谪仙人下凡似的。 以前听什么面如潘安、宋玉什么的,总想着就是再美的男子,女孩儿家怎么能不顾羞耻,追逐男人呢? 现在看了这男子,总算是明白了。 要说永平侯,自然也是俊的,可是,身上总有一股子傲气,显得十分尊贵,让人有些不敢亲近,也不敢盯着他瞧。 可是,这男子的面上总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春风,不,没有春风那般各煦;像秋风?也不对,没有秋风那般悲凉。 反正,让人瞧了就觉得舒服,看了一眼就还想再看第二眼。 “慈心姐姐,你流口水了喔!” 突然,湖阳公主的声音传进了慈心的耳朵里,慈心一惊,赶紧用手一抹,哪里有,干干净净的。抬头,就见湖阳公主捉狭地笑着。 这丫头,在诈她呢! 饶是如此,想到刚才的失态,一向稳重的慈心也忍不住脸蛋微红。 这时,里头传来了皇太后的声音。 “是谁在门口鬼头鬼脑的啊?” 声音带笑,显然已经瞧见是谁了。 她对坐在旁边的俊俏男子笑道:“肯定是湖阳那个鬼灵精得到消息来看你呢!” 两人说话间,湖阳公主已经连跑带跳地进来了。 年轻男子含笑看着有着苹果脸的可爱小公主,笑道:“是湖阳吧!果然如舅母所说,是个又漂亮又可爱的姑娘呢!” 这个人,真像天上的皎洁的明月一般。 那笑容,如此美丽。 湖阳奔跑的脚步放慢了,她的脸蛋微红,心砰砰地跳得厉害极了,规规矩矩地走到年轻男子面前,行了一个礼,唤道:“皇舅。” 这一天,一个名字深深地刻入了湖阳公主的心里。 于闲。 这世间,怎么能有这样超尘入凡的男子?' 第二百四十四章惹祸 慈心堂的早晨,又是那么地宁静。 一大早,浓浓的香味勾得小米肚子里的馋虫咕噜咕噜地叫,他一闪身进了厨房,吞着口水再一次地问道:“春娘姐姐,还没有好吗?” 春娘还没有回话,后脚跟着进来的向伯就先用手指节敲了一下他的头,发出好响的一声,同时揪住了他的耳朵。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动不动就来打扰春娘。你的地扫了没?药材拿出来晒了没?真是,你是猪吗?一天到晚就晓得吃、吃、吃……” “向伯你轻点、轻点、轻点……” 小米痛呼着被向伯揪着往外头一扔,厨房门“啪”地一声关住了。 小米揉着疼痛的耳朵,只觉得快不属于他自己了,嘴里咕哝道:“向伯真是的,用这么大力。万一把我这么有福气的耳朵扭出毛病了,看你怎么赔?” 不甘地再看了一眼厨房,拖着脚步又拿起了扫把,再度扫起院子来。秋天到了,院子里的叶子落得特别地快,扫了又落,落了又扫,真是麻烦死了。 这时,肚子里又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响声。 呜,怎么饭还没有好啊,饿死人了。 小米一向很爱吃饭,尤其是春娘来了之后。向伯的手艺虽好,但是,毕竟还要忙医馆里的事情,随着时间的过去,楚辞的医术也慢慢地被人所认可,病人也渐渐地变得多了起来,人手就有些不够了。 前两日刚贴了告示出去,说招大夫和药铺伙计,也来了一些人。不过,楚辞跟他们谈过之后觉得有些不足,还是拒绝了。他们现在人手不多,没有太多的空闲来带人,医药之事都是关系到人的性命的大事,因此,楚辞还是想找底子比较厚实一些,可以直接帮得上忙的。 在这种忙得都快成陀螺的状态下,向伯每日的饭当然也只能朝简单上做了,有时候还是叫的外头饭馆的。吃惯了向伯手艺的小米虽说爱吃,嘴也有些刁,那一段时间,那日子过得简直是生不如死。 不过,这一切,在春娘的身体渐好之后,就彻底地变了。 春娘正式成为了这里的厨娘,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儿,尤其是点心,做得格外地精致。这一点,是向伯也及不上的。对酷爱甜食的小米来说,简直是抵挡不住的诱惑啊。 又深深地嗅了一口空气中的甜香,小米拿着扫把的手的动作顿时都变得有力了起来。 厨房里,向伯不好意思地对春娘道:“你别太惯着小米那孩子了,那家伙,贪得无厌,你越是迁就他,他就会越得寸进尺。有时候,该说的就说,别客气。” 春娘笑道:“向伯您才别跟我客气。如果不是遇见了你们,我肚子里的孩子哪里保得住?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只不过做这点小事儿而已。”嘴里说着话,她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麻利地把面条盛了起来,用四个碗分装好了。 向伯心中暗暗点头,叫了小米进来,帮着把东西全端了出去。 正好楚辞也梳洗完毕,四人也不分主仆,坐在一起用了饭,然后,就又开始一天的忙碌了。而春娘洗过碗后,则照样同正在忙碌的楚辞他们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这些日子,楚辞确认她的身体完全恢复之后,她每日都会出去寻找她失散的丈夫,只是,却一直未曾找到。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地鼓了起来,真是让人担心。 就在春娘离开慈心馆的时候,一辆马车驶了过来,正好与她擦肩而过。 可欣撩起了车帘,好奇地张望着,问道:“二姐姐,这个大夫真这么好吗?为什么不找太医,专门来找这个大夫啊?他的医术真的这么高明?” “嗯。” 谢宛云点了一下头:“也许也不一定比太医高明,可是,我自从给他看了,觉得好了许多。一事不烦二主,还是来找他吧。” “嗯,那倒也是,给信任的大夫看病心里更加有底一些。” 可欣点头,只是,这地段,房子看着都是又矮又旧的,让人还真是没有什么信心呢。突然,她指着前面,兴奋地道:“慈心堂!就是这里对不对?终于到了。” 侯爷府靠近城北,这地方却在东南角,一北一南,隔的距离还真不是一般的远。坐了这么久的马车,生性好动的可欣早就有些不耐烦了。 本来靠在马车壁上,想着心事的谢宛云闻言,终于张开了眼。 马车缓缓地在医院门口停了下来,引来排队等着看病的人们讶异而敬畏的眼光。楚辞医术高超的名声虽然渐渐地传开,但是,慈心馆所处的位置周边,大多是最底层的普通市民,甚至是贫民,像这样一看就十分豪华的马车,一看里头的就跟他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竟然也来找楚辞看病了。顿时,众人心中都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 可欣率先跳下了马车,为排成长龙的人惊叹不已。 “看来这个大夫医术真的不错呢,竟然有这么多的人等。怎么办?姐姐,看这个样子,只怕轮到我们要到中午了呢!” 可欣皱着眉头道。 突然,她眼睛一转,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锭来,大声地说道:“有谁肯跟我们换个位置的,这银子就归他好了。怎么样,有没有人要同我们换?” 谢宛云皱了皱眉,低声道:“四妹妹,我们等一会就好了。这样对楚大夫未免太不恭敬了,赶紧收起来。” “反正是你情我愿嘛,有什么关系。虽然外头不热,可这么大的风,你今儿个一早不是有些咳嗽吗?刚才在马车里也一直状态不太好。我看你手也有些发热的样子。” 谢宛云这才知道,可欣这一番行为原来主要还是为了她,心中不禁十分感动。而且,这话也已经放出去了,自然也不好硬叫她收回来。便没有再说了。 然而,下一刻,只见可欣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喃喃地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宛云顺着她的目光瞧去,顿时,也呆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凭什么 伴着滚滚扬起的尘土,一群人朝这边蜂涌而来,全部伸着手道:“给我、给我,我同你换!” “凭什么是你,是我才对!姑娘,我是排在他前面的。” “你们算什么,老子就是下一个,姑娘,把银子给我吧!” …… 这架势,简直是千军万马杀了过来,可欣顿时花容失色。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种结果,一时不知所措了,只知道拉着谢宛云的手着急地道:“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啊?” 谢宛云又哪里晓得该怎么办,这些人简直像要把他们给吃了。 她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儿,心中也有些慌。但到底她不比藏在深闺,不知人间险恶的可欣,算起来也经过不少世儿了。 因此,虽然慌,但还没有失去冷静。 上前一步,拦在了可欣的前面。 可欣是她的妹妹,既然承她叫了一声姐姐,在这种时候,她是应该挡在她的前面的。不管,前面是什么。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 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山一般,又拦在了她的前面。 “都给我站住,谁敢冒犯我们宁安伯的小姐?” 一声喝声中气十足,如同炸雷一般,再加上那伟岸的个头,像座铁塔似的立在那里,再听得“宁安伯”几个字,小老百姓当然也晓不得这“宁安伯”什么的究竟是官,大不大。但是,民不与官斗,众的脚步不约而同地止住了,停在了数米开外。 只是,金钱使人疯狂,那一绽白花花的银子,还在可欣的手上,就这么散去,却怎么也不甘心。 一个汉子大着胆子问道:“那请小姐倒是给个话啊,这银子究竟给谁?” “应该给我才是,我是排最前面的。” “凭什么给你?这位小姐只说是同人换,又没有说要同你换?” “就是。说不定,人家小姐就乐意换后面的位置呢!” “小姐,现在怎么办,你倒是给句话啊!” 所有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可欣,可欣都给吓傻了,哪有什么主意啊。她只是拿了这么一小锭银子,哪里晓得会让这么多的人这样疯狂,眼里一个个好像冒着杀气似地,瞧了就让人有些害怕。 可欣的俏脸微白。 谢宛云感激地看了一眼关叔,心中暗自庆幸,幸好于闲安排了关叔跟她,要不然,这个时候,就糟了。 她让关叔也退了开去,上前一步,却微曲双膝,朝在场的人行了一个礼。 原本嘈杂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变得安静无比。没有谁会想到,一个官小姐会向她们行礼。 谢宛云说道:“妹妹不懂事,我代她给大家致歉了。她思虑不周,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出来。现在,把这锭银子给哪位,对其他愿意让出位置的人都不太公平。我瞧那边有个面摊,大家不嫌弃的话,我让我家的下人将这锭银子交给那里的老板,各位看完病了,就去那里吃碗面如何?至于这位置,我们也不要了。请大家还是回去看病吧!莫为此延误了正事。我在这里谢谢大家了。” 说完,谢宛云当场从可欣手里把银子拿了过来,交给了关叔,劳他前去。 虽然银子得不着了,众人难免有些失望。但是什么也没有付出,白白地得了一碗面,众人倒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再加上谢宛云谈吐大方有礼,措词客气,语气舒婉,极惹人好感。因此,众从也都不为己甚。 还有性格大胆的人笑着问道:“这位小姐,我不吃面,换成酒如何?” “只要那里有,尽可以随大叔。” 谢宛云笑道。 顿时,掌声雷动,欢声一片。 还有人毫爽地道:“姑娘如此爽快,我老刘的位置就让给你了。你请吧,我到最后头去。” 说完,大步就往后走,毫不迟疑。 立马又有人拉住了他:“你这算什么,只准你一个卖这位姑娘人情,我们就全成了白吃白喝的人不成?大家伙儿,咱们就都往后让一位,让这位姑娘最先,你们说如何?” “好!” “好!” …… 应和声一片,同时,众人让开了一条路去,请谢宛云先行。谢宛云还要推让,却不过热情的众人的好意,只好向最前头走去。 可欣崇拜地看着谢宛云。 平常她总觉得这个姐姐胆子小,没有想到,关键时刻,竟然是她站了出来,保护了她。只是,相处的时间越长,越发觉,她同最开始越不像了。 大约刚开始是因为面对陌生人吧! 可欣如此解释。 路的尽头,楚辞正站在那里,笑看着谢宛云,眼里有着浓浓的欣赏。每一次见她,都越发觉得她和一般姑娘不同,刚才的情形,他都替她捏一把冷汗,她却依然如此冷静。而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下了地,自从那日之后,再不曾见她。还以为从此之后,再也见不到了。没有想到,她终于又来了。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防患于未然的。 楚辞高声道:“医馆有医馆的规矩,先来后到,谁先来谁先看,不能破例。除非病人的病情特别紧急,要不然,谁若是再将自己的位置让人,那恕我慈心馆以后再不接待。” 可欣一听,顿时急了。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不通情理啊。明明大伙儿都愿意让我们先了。” “可欣!” 谢宛云警告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威严。 可欣被她这么一瞧,这心里竟是一怯,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嘟着个小嘴,愤怒地朝楚辞狂飞眼刀,在心里大骂不已。这么多人,不知道要等多久,起码一个时辰吧。这里前不村后不着店,就有个小面摊,看着那么小,那么黑。叫她去哪里等啊? “楚大夫,就让这位姑娘先吧!” “人家一个大家姑娘,这么瘦,这等久了,还不被风给刮跑啊。” “就是,多可怜啊。不用看,这个姑娘患的绝对是急病,大伙儿,你们说是不是啊?” “就是、就是!” …… 一群人起哄了起来。 楚辞却是无动于衷,淡淡地道:“原则就是原则。不过,既然大伙儿这么说,小米,带这位姑娘去厢房歇着,等我看完了这些人再去请她。至于后头的病人,我今日有点事,暂时就不再接待了。” 耶? 本来看热闹看得正高兴的小米,闻言不禁大感讶异。 没有搞错吧? 少爷竟然说请这位姑娘去厢房候着? 楚辞见小米不动,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说完,对谢宛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烦姑娘稍等,我一会儿就来。”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谢宛云对楚辞点头,随后一拉可欣,随着小米朝后头走去。而楚辞则重新回到堂上,看起病来。 向伯的一双老眼,就不停地转啊转啊转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原来如此 舒舒服服地坐在厢房里,可欣的脸嘟起来的嘴总算平了下去,笑道:“那大夫看着虽呆,不过,也不是完全不懂得变通嘛,还算不错。” “不可这么说楚大夫。” 谢宛云制止她道。 这时,向伯笑呵呵地进来了。 “两位姑娘,吃点点心吧,我们少爷很快就会来了,等的着急的话,可以在院子里转转,石桌上有象椅什么的。” “谢谢老人家。” 谢宛云客气地道。 她的脸上蒙着面纱,向伯看不清她的脸,不过,就是因为如此,他的眼才笑得更眯了。他十分亲切地问道:“不知道两位姑娘贵姓啊。” “我姓乔。” 闻言,向伯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失望之色。 却又听可欣继续道:“我姐姐姓莫。” 顿时,向伯的脸笑成了菊花:“姓莫好,姓莫好啊。” 可欣一听不依了:“什么啊,难不成姓乔就不好了?” “也好、好了。” 向伯连忙道,然后,又给她们上茶,又问她们还有什么需要的,热情得不得了。直到小米在前头实在忙不过来了,大声地叫着“向伯,快来救命啊”,这才不得不赶去了。 可欣莫名其妙地对谢宛云道:“二姐姐,你说这个伯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对我们两个这么热情啊。” 谢宛云也不明白,是有点热情得诡异了。实在想不出来,她只能猜道:“可能这位老人家天生比较好客吧!” “哦。” 可欣也只是随口问问,问完了,便又开始吃起了盘子里的点心来,连吃边连连点头:“好吃好吃,真是太好吃了。二姐姐,来,你也吃一个。” 说完,可欣拿了一个梅花饼往谢宛云的嘴里塞。 “不用,你吃吧。” 谢宛云连忙拒绝,点心什么的她只喜欢吃于氏和春歌、秋痕做的,她们比较能拿捏得好她的胃口,别人的点心要么甜了,要么太粘,她不太喜欢。 可是,饼已经塞到了她的嘴上,谢宛云只得张口咽了。 第一口入喉,不禁楞住了。 然后,她拿住了,细细地品尝,越尝越觉得奇怪,这点心的味道,好熟悉,太合味口了,尤其像是春歌做的。虽然味道差不多,还是于氏、秋痕、春歌做的,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也只有像谢宛云这种经常吃的,味觉又比较细腻的人才能品尝的出。 除了春歌,还有谁能做出这样的点心吗? 谢宛云猛地站了起来,急步向前头走去。 “姐姐、姐姐,你去哪里?” 可欣赶紧把剩余的往嘴里一塞,连忙跟了过来,嘴里不解地问道。 谢宛云这才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在这里,还有可欣也在。刚才竟然把这一点给忘了。谢宛云忙停住了脚步,掩饰道:“没有什么,只是,我肚子有些疼,出去一下。你在这里等等我。” “哎哟——” 可欣叫了一声,捂住了肚子:“刚才还没有觉得,二姐姐你一说,我倒真开始疼了。走,我们一同去吧!” 谢宛云无奈,只得随她一同去了。 心里不停地安慰着自己,若真是春歌的话,既然在这里,总有相见的机会,不必急于一时。可是,如果春歌在京城,她为什么不回谢家庄呢?难道不是春歌,只是一个手艺同她极像的人?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的。毕竟天下这么多人,也许总有这样的偶然存在的。别太急了,一切总会水落石出的。 谢宛云这样告诉自己,只是一颗心仍旧七上八下的,没个安稳。 终于,最后一个病人看完了,楚辞站了起来,朝后面走去,脚步急切。 “少爷。” 向伯叫住了楚辞。 “还有什么事?” 楚辞耐着性子问道,心里却有些着急,已经让她等了许久了。 向伯见了心中暗笑,更是确定了,道:“也没有什么,我就想问问,中午要不要准备莫姑娘她们的午饭,这样我也好去买菜。” “嗯。” 楚辞点了点头,见向伯要出去,又叮嘱道:“别买刺太多的鱼,她不太会吃有刺的,容易卡到。” 话说完,见到向伯笑得咧开的嘴,不禁又有些懊恼。 向伯兴高采烈地去了,准备大显身手。 楚辞再度向后头走去,这回的步子,终于没有那么急切,不过,比起平常的步速,还是略快了一些。 “莫、莫姑娘。” 唤出这个称呼时,楚辞才想起其中的怪异之处。 不管怎么说,她也不应该是姑娘。以前,她也从来不以未婚女子自居,发型也是梳着发髻的。但这种即使隔着面纱,也能看到她垂下的头发。妇人的发式是挽上去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难道她是偷偷与人私奔,却被骗了,身怀有孕,而现在,她回了自己的家,却是未嫁之身,所以才这副打扮? 楚辞心中暗自猜测,当想到她可能并没有嫁人,心里竟暗暗有些欢喜。 谢宛云本来正在欣赏墙上的一幅画,闻言回过头来,施了一行:“楚大夫,又要麻烦您了。” “应该的,请坐!” 楚辞和谢宛云对面而坐,可欣打量着他们。她这么大一个人就在这里,这大夫竟然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她似的,眼里只有姐姐。 这、这里头…… 可欣的眼睛一亮,总算觉得今天这一趟出来得不太无聊了。 其实,也没有谁要她跟着出来。 只不过,她在侯府里呆着太闷了,一听谢宛云同乔氏说要出来,也不管她是不是要看病,就硬跟着出来了。 这时,她瞧瞧楚辞,又瞧瞧谢宛云,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可欣,你出去外面一下,好吗?” 谢宛云这时说道,本来还以为得找个理由把可欣打发出去,没有想到她一听,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只是,笑得有些奇怪,还不停地挥着手道:“我不急,你们慢慢看、慢慢看,别急啊。” 这丫头,怎么也变得怪怪的呢? 不过,也因此,不用找借口让谢宛云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喜欢对着乔家的人说谎。但是,下面的谈话,却是不方便可欣听的。 可欣一出去,谢宛云就急切地问楚辞:“这点心,究竟是谁做的?能不能让我见一见?” 一双眼睛里,满是焦急和渴望。' 第二百四十七章峰回路转 “春娘?” 陌生的名字让谢宛云有些失望。 不过,不见上一面,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死心的。便问楚辞她什么时候回来。楚辞说春娘去寻她失散的丈夫了,不过,一般到中午的时候,就会回来做饭。 谢宛云听了,顿时泄气了。 原来真的只是巧合。 是一个有丈夫的女子,那就绝对不可能是春歌了。 从希望到失望,巨大的落差让谢宛云一时有些恹恹的。 “怎么?这春娘不是你要找的人?” “嗯。”谢宛云勉强笑道:“我要找的是一个没有嫁人的姑娘。” “叫什么名字?也许我可以替你留意一下。” 谢宛云摇了摇头:“不必了,如果她好好的,应该早就已经回去了。应该是凶多吉少。是我,总是心存侥幸。” 不想再谈此事,谢宛云从脸上取下了面纱,说起了此次她原本的来意。 “楚大夫,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明明请你开的药是让伤口尽量保持原样,为什么现在,竟然这么快连痂也脱落了?” 谢宛云不解地问道。 楚辞的脸色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原来,当初谢宛云虽然做了要求,楚辞的确也有这样的药,可以让伤口一直不会愈和,反反复复。可是,这样的药大多带有毒性,若是用得多了,只怕会留下永久性的伤害,一张脸便会再也无法恢复原样了。 但若是拒绝了谢宛云,楚辞又看得出来,她的想法十分坚定。就算是得知了可能会遇到的后果,只怕也会不顾一切地找别人去做。 因此,最后楚辞明着答应了,其实给她的药却仍是治愈疤痕的药,只不过,这种药见效会慢一些,但疗效其实却更好。 现在,除非谢宛云再去把她的脸用刀子割一遍,要不然,伤其实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外头比较大的痂,还要再有一段时间才会脱落。 谢宛云万万没有想到楚辞会这么做,她瞪着楚辞,气得说不出话来。想要出声怪她,可是,却又说不出口。 真是没有想到,楚辞竟然会骗她。 虽然是为了她好,可是…… “对不起,莫姑娘。我知道我不该骗你。可是,任你有再大的苦衷,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你这样任意毁坏,若是你的父母见了,该有多伤心?任有再大的事,也会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解决,犯不着拿你自己的身子赌气的。” 楚辞劝道。 谢宛云就想起了谢老爷子看到她的脸时那痛心的神色,还有以为她没有发觉,却借着转头时悄悄以袖擦眼的动作。还有五哥,更是痛心疾首。一声声地问着她“是谁做的”,若是那人就在眼前的话,谢宛云毫不怀疑,谢敬只怕会当场杀了那人。 他们都是如此,如果有一天爹和娘见着了,又会痛心成什么样子? 这样一想,谢宛云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无奈地问道:“那这剩下的痂,大约还有多久会脱落?” “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月吧。” “两个月、两个月……” 谢宛云念叨着,两个月是绝对不够的。 该怎么办? “有什么方法能让人认不出来呢?” 谢宛云喃喃自语道,其实,这只是她的异想天开,根本就没有指望有人会回答。她也以为是在心里想而已,却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说也奇怪,经历了这么多,她的防备心其实很强。 可是,在楚辞的面前,她却十分放松,那种戒备完全不存在。大约是因为楚辞在她最为狼狈,最为凄惨的时候,没有任何代价,没有任何目的,甚至没有任何关系地就救了她吧。在她的心里,一丝一毫都不会有这个人也许会害我这样的念头。 因此,竟把心里头想的话说了出来。 楚辞虽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却将谢宛云的话听了进去,他问:“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想要保持伤疤,保是想要别人认不出你来?那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真有这样的办法?” 谢宛云的眼睛亮了起来。 日头渐渐地往天空的上头移了过去,春娘拖着疲惫的脚步回了慈心堂。这些日子,她每日去城门口的那家小酒楼附近去等俞二,但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俞二的人影。其实,她也想过,是不是回那小院落,也许俞二会回去找她。 但是,第一天回去,隔着老远,春娘就看到了有人正在监视着那里。 虽然并不清楚俞二与什么人结了怨。但是,春娘也知道,若是她落到了那些人手里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幸好,她多留了一个心眼,注意观察了一下,没有直接回去。 要不然,就是自投罗网了。 不过,因此,春娘也稍稍放心了一些。这些人既然在这里守着,多半,俞二并没有落到他们的手里。要不然,他们犯不着一直守在这里。 只是,他到底去了哪里? 一切可好? 春娘的心中暗暗牵挂着。若是只有她一个人,她绝对会去查查那些人究竟是什么人,知道了对方是什么人,也许就能查出是为什么事结的仇,想法子化解。但是,现在,为了肚子里孩子的安全,春娘还是忍住了所有的疑惑。只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俞二能一切平安。 “春娘姐姐,你可回来了。” “今天有贵客,向伯买了好多菜,说要你一回来,就立马去厨房帮他的忙呢!” 小米一见春娘,就急急地说道,口水差点都流出来了。今天中午好吃的可不是一般的多,不仅能尝到春娘的手艺,还能尝到有一段时间没有吃到的向伯的手艺了。 春娘闻言,便笑着应了一声,把自己的心思暂且扔开。 慈心堂的人不仅救了她,还给了她一个容身之地,春娘是极为感激的,能为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她也很高兴。 楚辞听到了前头的动静,便暂停了与谢宛云的对话,笑道:“好像是春娘回来了。” “哦。” 谢宛云应了一声,对方不是春歌,她的兴趣也就不大了。 但是,出于对能和春歌做出同样的点心的好奇与好感,她随意地抬起头,瞥去。顿时,眼睛睁大了,她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 那女子,那女子…… 谢宛云抬起手,紧紧地捂住了嘴,要不然,她怕她会忍不住唤出她的名字—— 春歌! 真的是她,她的春歌!' 第二百四十八章失落 谢宛云的激动全收入了楚辞的眼中,不用说,他也知道春娘的确是谢宛云认识的人。不禁也为她高兴。 “我叫她过来吧!” 楚辞笑道。 谢宛云却阻了他:“不要。” 对上楚辞讶异的眼,她解释道:“改天,我一个人来的时候再见吧。今天就算了。” 吃过向伯、春娘做准备的丰盛的午饭,谢宛云告辞了。楚辞帮忙支开了春歌。 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进着,这一趟,来得总算是很值得的,能得到春歌的下落,也总算了了谢宛云的一桩心事。 还好她总算没事,好好的。 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怎么就嫁人了呢?不管她想嫁谁,又没有人会阻止她,母亲更应该会替她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为什么不回去呢?还是她觉得,自己下落不明,这个时候要成亲,母亲他们只怕会不高兴、不同意,这才干脆留在外头不回去的? 但是,这个解释也极牵强。 有什么理由会这么赶,非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亲的呢? 全部都是疑云。尤其听楚辞说,她竟然已经身怀有孕了。不会是在外边给人欺侮了,所以觉得没有脸回去吧!但是,看样子,又似乎和她的丈夫关系很好似的。这才每日出去寻找。若是待她不好,应该不会这样吧。 疑云,一切都是疑云。 不过,也只能等明日了。 思考着心事的谢宛云一直没有开口,可欣却观察了她一会儿之后,更确定自己的猜测了,挤眉弄眼地对谢宛云道:“呵呵,姐姐,难怪你非要到这里来,我总算明白了。那位楚大夫不错哦!” 谢宛云开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可欣在说什么,待终于意识到她的言下之意之后,不禁哭笑不得。 她和楚辞? 什么跟什么啊? 谢宛云敲了敲可欣的脑袋:“别想七想八的,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楚大夫就只是大夫而已。” 只是,虽然谢宛云如此说了,但是,可欣却完全不相信。就算真像谢宛云说的,现在没有什么,也不代表以后就没有什么啊?两个人在一起的样子,可真搭配呢。而且,这世上,要找一个完全不介意二姐姐容貌,好好对她的男子可真不容易。 可欣的心里暗自打着小九九。 回府之后,谢宛云见过门氏之后就回屋休息去了,她有午睡的习惯。可欣却没有走,等谢宛云一走,就同门氏开始叽里咕噜、叽里咕噜了。 门氏听了,也是极为兴奋。 她还是一直把谢宛云的事放在心上的,只是,也觉得是个大难题,想找个人不难,只要肯赔上大笔嫁妆,总有人会愿意的。可是,这样的人能真心对谢宛云好吗?听起来,这个楚大夫还真不错。 “再跟我说说,这个人长得怎么样?性格呢?有没有什么毛病啊?” …… 于是,第二天,谢宛云再度提出要去慈心馆,本来以为门氏要问东问西的。 毕竟去得太勤了一些。 谁晓得门氏什么也不问,就让她去了。看到慧兰、淑仪、可欣全在那里掩着嘴笑,谢宛云就是用脚指头猜也知道可欣估计是把她的猜测全说出来了。 这个丫头! 下次再也不能带她出门了。 谢宛云暗暗这么想。不过,能顺利出门却是再好不过的。出于这方面的考虑,谢宛云也就没有再多加解释,径自和关叔出门了。 “娘,这样好吗?让二姐姐一个人……” 虽然为谢宛云高兴,但是,毕竟孤男寡女的,惹人非议就不好了。淑仪有所顾虑地道。 “看病嘛!谁能说什么?” 门氏不以为然地道。如果说是慧兰、淑仪、可欣几个,她肯定不会允许她们如此。但是谢宛云嘛,找到个合适的不容易。这男女之间是很容易日久生情的,等两个人看病看出感情了,说不定不用他们去提亲,那个大夫就自己来了。 且不说门氏他们在后头说些什么,谢宛云再一次来到了慈心馆。这一天,春娘原本也是要出去的,却被楚辞留了下来。 谢宛云到的时候,闲不住的她正拿着个扫把扫着树上飞下的落叶。 这一天的风有些大,有些落叶被卷了起来,在她的身边打着卷儿。朴素的旧衣裳下的肚子,还看不太出来里头原来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了。 两个来月不见,她的气色还算好,只是眉宇间,有着隐隐的忧色,大约是在担心她那个失去踪迹的丈夫。 “春歌!” 谢宛云有些激动地唤道。 然而,春歌却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谢宛云,道:“姑娘,你找谁啊?这里没有这个人。”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兴匆匆而去,却是满怀失望而归。 春歌还是那个春歌,可是,春歌又不是那个春歌。她已经不再记得谢家庄,不再记得谢宛云,不再记得以往的任何事情。楚辞说,人在受到重大刺激的时候,或者,在头部遭受到重击之后,是有可能会忘记过去的一切的。有的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想起一切;而有的人,也许一辈子也想不起来。 她说,她叫春娘,是个孤儿。只有一个叫做俞二的丈夫。也是个孤儿,没有任何亲人。两个人相依为命。现在,俞二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被人追赶,在逃跑中失散了。 俞二?! 万万没有想到,春歌所说的丈夫竟然会是俞二。 不过,一切也都清楚了。当时,俞二不知为何,逃跑的时候把春歌也带走了,然后,春歌失忆了,那俞二便起了邪念,干脆以谎言诓骗春歌,将她占为己有。 这个可恶的杀人犯! 骗子! 谢宛云真想立马就戳穿俞二的谎言,让春歌认识到他的真面目。他并不是个什么好人,是把他们主仆害得如此凄惨的罪魁祸首啊。 可是,看着春歌微鼓的肚子,还有说起俞二时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到了嘴边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她匆匆地离去了,心乱如麻。 该怎么做,她得想想、好好想想。 背后,留下春歌疑惑的眼神。 “楚大夫,这位姑娘怎么对我的事情这么感兴趣啊?”' 第二百四十九章杨牙婆的诡计 楚辞暗暗点头,这记忆虽然不在了。可是,人的感觉却还是存在,见到熟悉的人,还是不一样的。 他只笑道:“也没有什么,她说你同她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看见你,她就想起了她,因此,就很关心你。” “哦。” 春歌露出了羡慕的表情:“那个人真好,有人对她这么好。”随后,她搔了搔头发,不好意思地笑道:“说来也很奇怪,我也挺喜欢这位小姐的。只是,她这么高贵,我却只是一个穷人。” 春歌有些失落。 她竟然也想再多多见到这位小姐,看到她离去,就有一种不舍的感觉,想跟着她一起走似的。当时,她的脚步都已经迈出去了。还好及时收住了。要不然,可真糗了。 以前还从来没有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有这样的感觉过。 这一天,春歌的脑中,除了俞二之外,还又多了一个人。 “就是这里吧?” 龙哥儿、飞鼠、小猫站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前。这个院子,当然及不上于闲家的气派,不过,比起他们以前住的大杂院当然又好多了。大其实也大得有限,不过,刷得粉白的墙,漆着黑漆的门,看着可就新多了,可不像大杂院那样破破烂烂的。 还在院外,就能看到那些从墙头伸了出来的浓浓的树荫。那树枝上头的柿子已经熟透了,竟然也没有人摘。 一看家境就还不错的样子。 要不然,穷人家里,这些东西哪里留得住?一早被家里的孩子们给捣鼓全进肚子里了。 龙哥儿对飞鼠点点头,飞鼠便上前扣门。 “谁啊?” 一个梳着双丫髻,用红头绳绑着的七八岁的小丫头来开了门,疑惑地看着外头的龙哥儿他们。在龙哥儿的身上尤其多停留了一会儿,不过,一与他的视线对上,立马低下了头。这个人长得好看,可是,却让人有些不敢看。 “我们来找杨牙婆,她在家里吗?” 飞鼠笑着问道,露出两颗小兔牙,十分亲切。 “杨婆婆在的,你们是谁?” 小丫头好奇地看着飞鼠额间的那撮白发,觉得有趣。因为龙哥儿而起的那点儿压抑感,就暂时忘记了。 “我们少爷想找她买个丫头。” “哦,那你们稍等等,我去跟杨婆婆说。” 小丫头很好说话,答应了一声,就连忙跑去通报了。 龙哥儿可不耐烦在外头等,径自进了院子,在树下散落的一把椅子上坐了,飞鼠、小猫则规规矩矩地站在他的后头。龙哥儿今天的打扮格外不同,蓝色锦袍,花团锦簇,头上金冠,耀目生辉;就连扮演下人的飞鼠、小猫两个也是崭新的衣裳,看着,就是价值不菲的模样。 整体摆出来的架势传达给人的信息就一个。 我们有钱! 很有钱! 所以,杨牙婆的一张满是皱纹的马脸立马笑得殷勤极了,快步走了过来,热情地道:“哟,这位爷,外头风大,您尊贵的身子哪里受得了这个罪?赶紧进屋子里,小月儿,赶紧去给爷泡茶。记得,要用最好的茶叶啊。上次从少夫人那里得的。这个才配得上爷的身份啊。” 龙哥儿光是闻到她那满身的香味,就忍不住觉得鼻子不舒服了。真进里面了,还不得给她一身的味道薰死? 连忙一摆手道:“不必了。爷就喜欢这天。不说费话了,飞鼠,把爷的条件给她说清楚。” 飞鼠就提了条件,说他家少爷想买个丫头,看个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就十一、二岁的样子,长相当然要好看一点的,丑的不要,太瘦的也不要,要圆润一点,看起来有福气的,皮肤要白一点,不要长斑的。还有乡下的蠢丫头也不要,最好在大户人家里头做过事,灵巧一点的,价钱不成问题,只要合心意就成。 杨牙婆一听,脸上就露出了为难之色,叹道:“爷提的这样条件的丫头,还真不是那么容易找的。要说我这里,还真有这样一个丫头,可就可惜,已经给人定下来。这……” “什么?谁这么大胆,竟然敢跟本少爷抢人!” 龙哥儿大怒,脚一踢,一张木头椅子就给他踢倒了,再往上头一踩,只听清脆一声响,椅子断裂成了两截。 看得杨牙婆倒吸一口凉气,这位主儿看着斯斯文文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当下,她说话就更小心了。 这京城,到处是权贵。像她们这样的小人物,还是低调一点,不要得罪人的好,要不然,以后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这时,飞鼠也道:“就是,凭他什么人,也配跟我们少爷抢。把人带出来给我们爷看看,若是瞧不中,也不就罢了。若是瞧得中,人就得给我们。你去跟那家下定的人说,管他出了多少钱,大不了我们两倍补偿他们也就是了。” 杨牙婆心里暗暗叫苦,早知这位爷脾气这般差,真不该显摆的。当时只想说没有怕堕了名头,影响以后的生意,这才有意卖弄。 这下事情闹大了,可就为难了。 一个丫头事小,可是,面子事大。到时双方都不肯收手,只怕,倒霉的还是她这个中间人。现在,也只有祈祷这位爷看不中那个丫头了。 杨牙婆便对龙哥儿道:“那爷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就去叫那丫头出来。” 心里却在打着鬼主意,那个丫头同这位爷要的条件太相符了,真给看上了可就麻烦了。不如,杨牙婆的眼睛一转,喜上心头,她就来个李代桃僵,看不上,也就罢了。看得上,多做成一笔生意,又何乐而不为? 杨牙婆的神情全收入到了龙哥儿的眼里。 不一会儿,杨牙婆就带了一个姑娘过来,眉眼挺齐整的,举止也大方,就是年龄,说是十一、二,看起来,却像是十三、四了,名字叫小翠。 飞鼠的眼中就露出了失望之色。 龙哥儿却冷笑,就知道这婆子要捣鬼。他的面上却突然收起了平时的冷漠,变得和气之极,笑问道:“你叫小翠啊,家在哪里?” 小翠一一地回答,看起来极融洽的。 连杨牙婆也以为这笔生意成了,越来越放松。这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还真是好骗。杨牙婆在心里暗笑。 就在他们已经失去了防备之色时,龙哥儿突然问道:“你今年十五还是十六了?” 下意识地,小翠就诚意地回答了:“十六。” 蓦地,龙哥儿的脸就变了,黑得像铁锅似地,高声喝问道:“好你个贼婆子,竟然敢用别的人来糊弄爷。你是不想活了是吗?” 一脚就把杨牙婆踹倒在地。' 第二百五十章祸水东引 “哎哟!” 杨牙婆惨叫一声,只觉得浑身都痛。不过,看龙哥儿余怒未熄,又要伸脚踹她的样子。她哪里敢再耍滑头,又不是不要命了。 她跪在地上,连连认错道:“爷、爷,老婆子该死,是我给猪油蒙了心了,竟然胆敢蒙骗爷。我这个老糊涂!我这个老混球……” 杨牙婆不停地自责着,骂一句,扬起手狠狠地甩自己一耳光;再骂一句,再甩一记。不敢打半点折扣。没几下,腮梆子就肿得不成样子了。 龙哥儿的脸色稍缓。 飞鼠本来还为刚才竟然被她骗到一肚子火,这时看她这个样子,又觉得滑稽又可怜,当下教训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以为我家爷是那种你能随便乱哄的人吗?还不快把人给带出来。” 杨牙婆这才停下了手。 不过,却苦着一张脸道:“这位爷啊,不是我婆子胆大包天,存心想蒙骗爷。这能做成的生意谁不想做啊?实在是那个丫头是大将军王武家的管事早前已经看中定下来了的。因为他还要买一些家丁,我这里只专作丫头的生意。因此讲好先放在我这,等他把其他人挑好了,再来我这里接她。爷,你说这已经说好的事情哪能反悔啊。大将军王我一介小民哪里得罪得起啊!” 大将军王武家在大齐朝可是有些赫赫威名的,在文官昌盛武官衰落的当今,这武家却算是个异数。因为镇守边塞地区有功,妹妹又是生了大皇子、三皇子、三公主、八公主的贤妃娘娘,可以说是朝中武官第一,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权贵人家。 这京城,敢明着与武家作对,不给他们面子的还真没有几家。就是有不惧武家的,也不会平白无故同他们结怨,只为了一个没什么了不起的小丫头。 杨牙婆这个时候将这个名号打出来,其意不言自明。 她这话,也的确起到了效果,飞鼠虽然不过处于京城最底层,但是,最起码也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了,这大将军王武家还是知道的。 当下,就有些犹豫地看向了龙哥儿。 龙哥儿一听,眸光微沉,随后,又一脚将杨牙婆踹倒在地:“好你个婆子,刚才哄骗爷还不够,现在又拿大将军王来诈我。你以为爷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对,”小猫也补充道:“说是大将军王武家买的丫头也成,把卖身契拿来给我们看。真是武家的,我们就饶了你。若是拿不出来,哼!” 杨牙婆叫苦连天:“爷啊,真是大将军王武家的啊,婆子真不骗你们。” “那契约呢?契约都没有,叫什么买人啊?你哄人啊。”小猫咬定了这一点。 龙哥儿这时吩咐道:“飞鼠,不要与这满口谎言的婆子纠缠,把人找出来带走。哼,愈是不让爷买,爷就还偏买定了。” 说完,龙哥儿对飞鼠使了个眼色。 飞鼠顿时明白过来,这是叫他速战速决呢。 也对,这武家再厉害,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又能耐他们如何? 飞鼠就急忙朝杨牙婆刚才出来的西厢走过去,果然又从里头带了一个丫头出来,约十来岁的模样,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依稀是谢宛云曾经跟他们描述过的样子。此时,正怯怯地看着他们,有些害怕的样子。 飞鼠向龙哥儿点了点头,龙哥儿就晓得飞鼠带她出来的时候,准是已经问了她的名字了,的确是圆圆没错。 于是,几人便要杨牙婆出具契约。 杨牙婆生怕再挨打,此时也顾不得了,因此,便哭丧着脸立了契,双方签字画押。自此,交易就成立了。 龙哥儿便又扔给杨牙婆一句:“以后,若是再像今天这样蒙人,爷见一次打一次。”随后,扬长而去。 他们走得干脆,留下杨牙婆瘫坐在椅子上,连声呼道:“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啊!” 有一句叫什么来着,怕什么来什么。 杨牙婆现在就是这样,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从敞开的院门那儿,又进来了一票人。那领头个子瘦小的,留着两撇八字胡,眼睛总是不停地转着,看着就一肚子鬼主意的,不是武家负责采买下人的汪管事又是谁? 而他的后面,跟着几个穿着灰色短打的武府下人,个个高头大马,十分彪悍。再之后,就是一串粽子似的各色灰青蓝色的年青男子,也都是些魁梧的汗子。 这大约就是他这回买的下人了。 此时,汪管事用高高在上的语调哼道:“杨婆子,赶紧把那丫头带出来,老夫还赶着回府去交差呢。” 一听此话,杨牙婆打了个激灵,本来乱成一团浆糊的脑子突然就精明了起来。 她伸手用力地一捏大腿,跌跌撞撞地扑到汪管事的面前一跪,就大声嚎了起来:“汪管事,大、大事不好啦!”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 汪管事不悦地训斥道。 杨牙婆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起来,重点是控诉了龙哥儿等人的恶形恶状,明明知道圆圆是武府买下来的丫头,却仍然一点儿也不把大将军王放在眼里。说什么别说是大将军王,就是天将军王来了,也照样得让人。而她是多么地忠心耿耿,奋力阻止,无奈却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人就这样被抢走了。 别说,杨牙婆这脸肿得半高的样子还真十分有说服力。 最起码,汪管事他,信了。 他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气得七窍冒烟,问是哪个府里的?竟然敢如此大胆,他倒要去瞧瞧,这人长了几个胆子,竟然敢如此小看他们武府。 杨牙婆不失时机地说了龙哥儿等人的形貌特征,重点是,他们也才前脚刚走。 此话一出,汪管事手一挥。 “给我追。” 一行人滚滚而去,杨牙婆跌坐在地上,用袖子拭了拭额头的冷汗,还好,总算逃过一劫了。把这祸水引开了。要不然,那汪管事可也不是个好惹的。 “婆婆,你没事吧?” 一直怯怯地躲在一边的小丫头这才过来关心地问道。' 第二百五十一章不够资格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杨牙婆一看这丫头到了这时才出现,顿时恼了,揪着她的耳朵道:“好啊,说,刚才你这个丫头到哪里去了?怎么人影儿都没有?这会儿没事,你倒知道出来了啊?我养你真是有什么用啊。” 小丫头辩解道:“婆婆,如果刚才我出来有用,我也就出来了。可是,我那时出来也没有啊。也不过是白白多一个人挨打而已。反正婆婆你这一顿打是跑不了的,我又何必出来呢?” “好啊,你还有理了。看我不打死你。” 杨牙婆团团地找棍子没有找到,最后找到一把扫帚,对着小丫头呼去。小丫头则一溜烟地出了门,跑远了。 傻瓜才会等着挨打呢,还是等婆婆气消了再回来好了。 小丫头并不担心,杨牙婆看着虽凶,可是,气消了就好了。她被这杨牙婆从小养到大,对她的脾气极了解。 不过,现在去哪里玩呢? 这是小丫头唯一头痛的问题。 风儿轻轻地吹着,日头静静地照着,不像夏天是那样炽热的白光,而是淡淡的,一点儿也不灼热,反而因为秋风,十分地凉爽。 这样的天气,无疑是十分舒适的。 尤其是在办成了事情的情况下,更是让人心情愉快。 龙哥儿他们此时却完全不知道这院里又起的变化,他们正沉浸在刚才成功的喜悦之中。没有被杨婆子骗到,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就是最为深沉的龙哥儿的嘴角,也微翘了起来。 “话说,龙哥,你是怎么瞧出那婆子在说谎的?我一点儿也没有看出来呢!” 飞鼠有些好奇地问道,同时,脚步轻快地跳跃着,额头的那撮银发在风中不安份地一跳一跳。 “等你发觉,黄花菜都凉了。” 小猫叹息道,用一副没救了的眼神看着飞鼠,连连摇头。 “现在你当然这么说了,刚才也没见你开口。如果不是龙哥,你还不是一样被骗了。切!” 飞鼠也用十分鄙视的眼光看着小猫。这个家伙,就是喜欢故意装聪明,其实,也未必就比他高明到了哪里去了。 圆圆跟着他们,心中却十分忐忑。 他们究竟是哪个府里的?以后,她要服侍谁呢?还是继续做粗使丫头?只希望是一个宽厚的人家才好。 这样子,以后得了空,也许还能回家探望娘亲姐姐他们。 圆圆暗暗在心里祈祷着,希望上苍能听到她的声音。 突然,走在前面的龙哥儿停住了脚步,跟在后面的飞鼠、小猫只顾着斗嘴,一时没有注意,就撞上了龙哥儿的后背,把龙哥儿撞得上前踏了一步,这才又稳住了身体。 “怎么停下来了?” 小猫疑惑地问道,龙哥儿没有回答,不过,小猫却明白了。 就在前面的路上,十好几个年轻男子一字排开,就堵在他们要走的道路的前头;小猫立马再回头往后望,来路,也被人赌死了。从横着的那条小巷子里,缓缓走出了一个穿着绸缎,留着八字胡,黑瘦黑瘦,约四十许的瘦小中年男子。 他的头仰得高高的,让飞鼠简直有些怀疑,他这样走路,究竟看不看得到人。 汪管事摆出这副高傲的样子是有原因的,看着虽然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可是,实际上,他的一双小眼早就在龙哥儿他们几个身上打了好几个转了,十分确认京里需要注意的那些人家里的公子哥儿,绝对不包括眼前这一位。汪管事的胆儿就肥了。 他从鼻子里哼道:“就是你们几个打伤了杨婆子还带走了这个小丫头吗?你们是哪个府里的?不晓得这小丫头是我们武府先订下来的吗?这样横插一脚来抢,是不把我们武家放在眼里吗?” 龙哥儿的心中一沉。 对方的人手太多了。 这里是一个丁字路口,但是,三个方向都被人堵上了。他们可以称得上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对方有备而来,以有心算无心,完完全全地堵住了他们可以走的每一条路。 该怎么办? 龙哥儿的心中暗暗焦急,但是,他的表情却仍然是一副冷漠骄傲的样子,站得直直的,十分端正。一般的人,很难有这样端正的姿态,好像是被人强制训练过的。心里越是紧张,面上的神情,却更加地松弛,更加地宁静。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汪管事:“这句话,可以问得。但是,问的还不应该是你。凭你,还不够资格同我说话。” “要问的话,叫你们的主子亲自来同我说!” 天上飘起了几丝乌云,不一会儿,就成了堆;再没过多久,大雨就噼里啪啦地下起了雨来。 秋日的雨打在窗前树的叶子之下,又是一阵沙沙沙地作响。 谢宛云和秋痕坐在靠窗的椅子之下,两个人却都没有开口。谢宛云在思索,秋痕却还在消化着谢宛云刚才告诉给她的一切。如果不是谢宛云亲口所说,秋痕还真没有办法相信这竟然会是事实。 春歌没有死。 这是好事。 但是,她竟然忘记了一切,还以为了害她们的凶手俞二的妻子。 这一切,真的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好一会儿之后,秋痕这才有些困难地问谢宛云:“姑娘打算怎么做呢?” “我也不知道。” 谢宛云摇了摇头,她也左右为难。不告诉春歌吧,看到她这样把仇人当做亲人,实在是心里不舒服;可告诉她的话,她会相信吗?就算是她真的相信了,她能接受这一切吗?尤其是在身怀有孕的情况下,她又差点儿流产,谢宛云实在不想让她受到刺激。 最后,谢宛云叮嘱秋痕:“这件事,你先别告诉春歌。一切,至少要等到她的身体状态好一些,过了前几个月再说。她现在是关键时期,不能受刺激。” “嗯。” 秋痕沉默地点了点头。 “别这样,高兴一点。” 谢宛云反过来安慰秋痕道:“不管怎么样,至少春歌还活着,这比所有的一切都要重要。其他的,总有办法解决的。别太担心了。” ……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菊来报,说关叔有要事求见。' 第二百五十二章小霸王 “哼,要见我家主子,凭你也配?” 虽然嘴里还似乎很硬,可是,汪管事的心中却是一突,那一刻,竟然给龙哥儿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威严给震慑住了。那气定神闲的态度,那种无形的傲然,是他很熟悉的那种人上之人才会有的气势。 这种气势,一般小家小户的公子哥儿,是绝对不可能培养得出来的。 只有久居人上之人,才会自然而然地拥有这样的气势。 一时,汪管事有些捉摸不定,对自己的判断有些拿不准起来。难不成龙哥儿真的是哪个权贵府里的?只是年岁尚小,没有在外头走动,所以他不认识? 现在该怎么办? 就这么让龙哥儿把人带走嘛,汪管事有些不甘心;可是强动手嘛,汪管事还真有些心虚。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汪老鼠,你在这里干什么?是谁要见我啊?” 声音里带着股子慵懒,可是汪管事一听,眼睛却蓦地亮了起来。 龙哥儿心里暗叫糟糕。 小猫低声劝道:“龙哥,不宜硬拼,先走吧!以后再想别的办法不迟。这汪家少爷人称小霸王,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心狠手辣,蛮横不讲理的,砸人门店,强抢民妇……没有他不敢做的。听说有人不过是不小心踩了他的鞋子一下,就给他叫人打得几个月都下不了床。还是趁现在还来得及,走吧。” 龙哥儿也知道小猫说得有道理。 可他想的是,这人一旦进了武府,哪里还有希望弄出来。谢宛云只不过叫他买个丫头,这样的小事都没有办到。想到谢宛云会对他失望,龙哥儿的脚步就怎么也迈不开来。 他道:“你们两个先走吧!我留下来看看情形。如果真的事不可为,我再走也不迟。” 小猫就叹了口气,没有再劝了。龙哥儿的性格他很清楚,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不过,他也没有动。无论如何,他是不可能留龙哥儿一个人在这里的。 飞鼠也笑道:“龙哥儿你说的什么话,咱们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管他什么小霸王大王八的,咱们兄弟也不是好惹的。” 龙哥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就让我们来见识见识这京城有名的小霸王好了。” 马蹄声渐渐地接近中,伴着声音数骑马行了过来,领头的就是武家独子武霸天。这名字取得霸气,人倒长得并不是那种霸气的类型,不过却也气势非凡。只见他身材修长,恐怕有九尺来高,宽肩窄臀,穿着劲装,腰间佩着一根长鞭,看着健美有力却并不壮硕,面白如玉,五官分开来看,有些奇怪,眼睛狭长,眉长也比一般的人长许多,直飞入鬓,尖鼻薄唇,唇艳如血,眉间还有点朱砂,但是,整个五官组合起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异魔力,让人移不开视线来。 一见到他,汪管事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连忙迎了上去。 “爷,您来得太好了。” “那个小丫头,本来是我们府里买的,说好了一会儿来接人的。这个小子也不知是打哪里来的,硬是把人给抢走。我好声好气地同他说,却硬是不肯还给我们。简直太不把我们武府放在眼里了。” “啪——” 黑色的长鞭如同灵蛇一般在空气中划过。 下一刻,汪客事已倒在了地上,脸上已是血肉模糊。 “没用的东西,这么点小事竟然也办不好,养你何用?咱们武家不去抢别人的就不错了,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抢咱们的了?带了这么多人,个个是吃屎的吗?还不赶紧把人给我抢回府去?” 脸上痛得好像被辣椒水浇过一般,可是,汪管事屁都不敢哼一声,立马翻身站了起来。 此时,得了命令的汪管事,恶狠狠地对还站着的众家丁吼道:“还楞着干什么?爷的话你们没有听到,还不赶紧动手?” “慢着!” 就在这时,龙哥儿却一步上前,看视着武霸天,道:“武霸天,你就会仗着人多势众强抢吗?如果爷这回带的人多,又有何惧?你敢不敢同我单挑?” “龙哥!” 小猫、飞鼠齐呼出声,焦急之下,甚至忘记了他们在外伪装的身份,应该喊龙哥儿“少爷”才对。 幸好此时也没有谁去留意这个。 众人都为龙哥儿的话大惊。 武霸天身边一个面容秀美,状若女子的公子哥儿大笑:“好啊,天哥,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不知死活的家伙向你挑衅了呢!” “哈,天哥,让他瞧瞧你的厉害。” “就是,竟然敢向我们天哥挑衅,不晓得我们的天哥可是小霸王吗?” “天哥,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 …… 众公子哥儿鼓噪着,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他们绝对不怕事,怕的就是没事。龙哥儿的行为,无疑为他们无聊的日子增添了一笔彩色。 武霸天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残忍之色。 他从马上一跃而下,笑问道:“如何单挑?要不要不死不休?” 天空,蓦地阴沉了下来,狂风大作,一时间飞沙走石,人的眼顿时都张不开了。 “关叔,再快一点,好吗?” 谢宛云焦急地道。 关叔应了一声,马鞭声又响亮地响起,顿时,速度又加快了几分。还好大雨的街道原本就没有什么人在,要不然,这样的速度实在是太危险了。 谢宛云心急如焚。 聂氏旧宅那边的下人来报,说龙哥儿他们几个受伤了。如果只是一点小伤,应该不会这样的雨天还急急地来找她,只怕伤得不轻。 怎么会这样呢? 终于,马车在聂氏旧宅前停了下来,谢宛云当先跳下了马车,也不顾关叔在后头说着“姑娘,伞”,人已经冲进门里,不见踪影了。 关叔自去将马车停好不提。 谢宛云则在下人们的带领下匆匆往龙哥儿所在的地方走去,那都不是他平常所住的院子,而是就在进门最近的一处客院。 一进院子,谢宛云玉看到一盆一盆的血水被从一个屋子里端了出来,鼻间满满的血腥味,闻之欲呕。 谢宛云的腿一软,几乎被前面的石子儿绊倒,幸好随后赶到的关叔扶了她一把。' 第二百五十三章不满 “姑娘,里面还在包扎,你不能进去的。” “有什么好不能进的?” 谢宛云又不是啥未出阁的姑娘,还怕这个?她一手挥开了下人,就闯了进去。只见,小猫、飞鼠两个两眼通红地站在床边,显然是哭过了的。这个时候,小猫的眼里还依稀有水光。他们的身上沾满了血,面颊上也有多处擦伤。而龙哥儿更是躺在床上,大夫正在替他清洗伤口,那一条条深可见骨的鞭痕,看得谢宛云触目心惊。 虽然心里着急得要命,可是,谢宛云也不敢打扰大夫的工作,只在一边看着。 倒是小猫、飞鼠看到谢宛云,低低地唤了一声“莫姨”,小猫的泪水就又掉了下来。谢宛云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两个怎么样?可有哪里受伤?” 两人摇了摇头:“我们没事,这血是扶龙哥回来的时候沾上的。” “那就好。别太担心,龙哥儿不会有事的。” 谢宛云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小猫的眼泪流得更急了。 “都是我不好,那个时候,我应该坚决阻止龙哥的。” 他万分后悔地说道。 “别说傻话了,龙哥儿打定主意的事,你怎么阻止得了?” 谢宛云虽然心里也焦急,但仍安慰小猫道。又叫人带小猫、飞鼠两人下去梳洗。小猫、飞鼠本来不情愿的,可是,在谢宛云的强制命令之下,只得先离开了。龙哥儿这个样子,他们在旁边只会越看越难受。还是等一会儿包扎好后再看好一些。 大夫这一忙就忙了个把时辰才终于弄完了。 龙哥儿一直昏迷着没有醒过来,只是,即使是昏迷着,眉头也是紧皱着,显得极为痛苦。谢宛云有些庆幸他是昏过去的,要不然,这样的痛苦,叫人怎么承受?谢宛云光是看着,已经触目心惊了。 “大夫,我弟弟的伤势怎么样了?” 谢宛云问道。 “伤得不轻,流血也过多了,还好没有太伤到骨头。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只怕也要卧床一两个月才好。” “谢谢大夫。” 让下人带着大夫去开药方,抓药,又命人在旁边小心看护着,这才把飞鼠、小猫叫了外厅,问起了事情的经过,得知道了一切,她神情深沉,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说完,谢宛云就什么也没有说了。 只是进去,坐在床边守着龙哥儿。 飞鼠、小猫的心中不禁有些气愤,龙哥儿可是为了她才受这么重的伤的,只是一句“我知道了”就完了吗?当然,他们也不是指望她一个女子去找小霸王报仇什么的,可是,最起码也得和他们一起把那小霸王痛骂一顿才对吧? 两人的心中极为莫哥儿不平,对谢宛云颇有微辞。 但此时,龙哥儿也没有醒,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于是,两人也再度进去,同谢宛云一起在床边守候。 只是,这一回,两人站的位置却离谢宛云远了一些。 谢宛云一心关注着龙哥儿,倒也没有注意到飞鼠和小猫的异样。 一直到深夜的时候,龙哥儿才醒了过来。 才张开眼,就看到谢宛云正坐在床边,用手支撑着头,头一上一下地点着。龙哥儿的眼里就露出了笑意。再一看,飞鼠、小猫两个也正坐在床尾,也合着眼。飞鼠头倚在椅背上,飞鼠的口大张,打着呼噜,不时有可疑的液体从他的嘴里流出。而小猫就斯文多了,靠在床头柱上,面容安详。 龙哥儿有些口渴,就唤他们两个。 结果,他们没醒,倒是谢宛云一下子张开了眼,面露惊喜之色。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随后,脸又沉了一下来。给龙哥儿倒了水,喝了药,又传了饭亲手喂给他吃。龙哥儿本来是想拒绝的,他都多大的人了,哪好意思让人喂饭吃。他伤的最主要是背,又不是手。但是,看了看谢宛云那沉如水,连个笑容也没有的脸色,从来面对任何人都不曾有过惧色的龙哥儿硬是没敢开这个口。谢宛云一向待人温和,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 龙哥儿的心里直打突,向飞鼠、小猫投以疑惑的眼神,但是,却换来了他们两个更加疑惑的表情。 这女人究竟怎么啦? 吃过饭,命人将东西撤下,谢宛云又伸手摸了摸龙哥儿的额头,还好,只是有些微热,不算太烫。吩咐飞鼠、小猫两个小心看顾,她就在西间歇着,如果有什么事,就来唤她。然后,就离开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跟龙哥儿说过话。 谢宛云离开之后,龙哥儿问飞鼠、小猫:“她究竟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飞鼠哼着鼻音道:“她有什么不好的?要不好也是龙哥你不好好不好?” 小猫就警告地瞪了飞鼠一眼,两人早就说好了的,龙哥儿刚醒的时候,不准提这事的。要说,也是等以后龙哥儿好一点的时候再说。 飞鼠就连忙换上了笑脸:“没事,没事,能有什么事?估计是因为龙哥儿你受伤了,心情不太好吧!” “是吗?” 虽然醒了,但因为失血过多,龙哥儿也仍然十分疲惫,要不然,以他以往的精明,定然早就发觉飞鼠语气的不对劲了。此时,他却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勉强同飞鼠、小猫说了几句,就又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日,龙哥儿醒来时,谢宛云却已经离去了。 她一早,用过早饭,来探过龙哥儿一遍,见他呼吸平稳,烧也已经退去,就说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然后就走了。 龙哥儿心中就有些不适。 此时,飞鼠再也忍不住了:“莫姨也太无情了些。龙哥你若不是为了她,怎么会被人打成这样?她竟然都无动于衷,就说了一声‘我知道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昨日下午的一场雨,一直延续到了凌晨。 此时,雨虽然已经歇了,不过,大将军王府前的一棵参天大树上,叶子上犹有水珠,风那么一吹,就飘了下来,点点滴滴。 这水珠一飘,就飘到了刚从马车上下来的一位面戴帏帽覆面的姑娘的裙摆之上。只不过,她一身的黑色衣衣裙,连帏帽也是黑色的,倒是看不出来就是。 “关叔,递战贴。”' 第二百五十四章战帖 演武场内,身着黑色劲装的武霸天正在打一套拳,身如矫龙,动如奔雷,简直让人看不清他的动作,只听得虎虎的风声,竟隐隐有“啪”“啪”的声音。 “少爷,有一位姑娘求见。” “莫姑娘?不认识、不见。” 武霸天毫不犹豫地道,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女人什么的,一个个娇滴滴的,最是麻烦不过了,管她是谁,他可没有兴趣。 “这位姑娘递的是战帖,说要向少爷挑战箭术。” “向我挑战箭术?” 这一回,武霸天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引起他的注意,可是,挑战箭术?这可是第一次。武霸天终于被勾起了些许的兴趣。 这全京城哪个不晓得他武霸天鞭法好,但是,最得意的却是骑射之术。这京城他若是认了第二,只怕,再也没有人敢认第一。 一个小小的女子,竟然也敢同他比射箭? 好吧,反正左右今日无事,就见见好了。 “让她直接来演武场吧!我倒要看看,她是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向我来挑战。别忘了告诉她,敢向我挑战的规矩。” “是,少爷。” 武霸天喜武,从来不惧挑战。但是,若是谁败了,那么,就得留下身体的某一部位才能走,而这个部位,由武霸天选定。他看你哪个部位顺眼了,你就得留下哪个部位。有的人只留下来了一根头发,不过,也曾经有一个失败者,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跟武霸天有仇,他竟然留下了他的子孙带。直接这辈子就不用做男人了。 但若是输了想不认帐,那却是不可能的。 武霸天十分乐意帮对方认帐。 目前,武霸天接受了数百人的挑战,至今无一败迹。很多人对他都是又恨又惧,却又无可奈何。 而在武霸天命人用狗咬掉了那个妄想逃跑的男人的子孙带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再敢上门来挑战了。 而如今,竟然有人挑战他最得意的箭术。 还是一个女人。 这个消息很快像风一样地传了出去,不一会儿,演武场就聚满了。大多是前院的家丁,还有武霸天的侍卫队。别人家里就算是有侍卫,但跟着主子,多则十数人,少则两三个。而武府就不一样了。光是武霸天精选的亲卫,就有百来个。这些人无一不是高手,很多还是前来挑战的失败者,后来因为佩服武霸天的武艺,被他给收编了。 这百来个人,个个都是一流的高手,据说曾经跟羽林军中的精英都曾经干过,结果以羽林军的完败作为结束。 这个时候,亲卫队的副队长岳龙正张罗着开盘:“来喽来喽,下注了,一两银子一注。赌少爷究竟会要那女子的哪个部位?” “头发。” 一个浓眉大眼的亲卫叫道,率先丢了一两银子。 “小刚,你是不是太保守了啊?咱们霸少可是出了名的铁石心肠,可不是那种气短的英雄。你这个稳输的啦!”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来的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呢?说不定就跟咱们霸少天雷勾动地火,一见钟情了也说不定。你们想想,如果不是长得够漂亮,有这个自信敢来向咱们霸少挑战吗?” 名叫小刚的亲卫分析道,他可不认为那个女子真有这个实力能赢霸少。 霸少是谁? 这京城的第一神射手呢! 只怕就是这天底下,也没有能是霸少的对手。 哪一个来向武霸天挑战的,不是鼎鼎有名的高手,可是结局都是铩羽而归。小刚可不看好前来的那个女子。 事实上,也不仅是他一个,在场的人,哪个不是这么想? 小刚这么一说,众人不禁也纷纷觉得有些道理。不禁都期待了起来,究竟这女子会美成什么模样,才敢做这种挑战。 要知道,虽然武霸天本身对女色的兴趣不大,可是,年少风流,总免不了和一帮子狐群狗党混迹秦楼楚馆,能入得他眼一度春宵的,莫不是绝顶的美人儿。但是,不论有多美,他顶多只一夜,绝不再光顾第二次,是有名的薄情郎君。但说也奇怪,越是如此,越有数不清的女子以征服他为目标,前仆后继,不计其数。 今日的这个女子,不过选了一个特别的方式而已。 所有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一说到美女,众男人就热衷了起来,个个的眼睛都亮了。 又有人,做起无谓的担心起来:“这样一个美人儿,若是霸少要了她的鼻子什么的,那不是暴殄天物,太可惜了吗?” 有人又笑道:“霸少您不要的话,不如给了我好了。我只要长得过得去就行了,不挑的。” “你想得美,人家冲着霸少来的,能看得上你?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你这张脸同霸少这张脸的区别?” “喂,你们还下不下注啦?不下我就收摊了?” 岳龙催促道。 “下、下,我也下头发好了。” “我下指甲。” “我下手指。” “我下脚趾。” 突然有个声音叫道:“我下花瓣。” 花瓣? 顿时,众男哄堂大笑,暖昧的笑声伴着众人猥琐的表情。众男子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挤眉弄眼的,气氛热到了极点。 而武霸天则只是笑看着他们闹,并不加以阻止。 只要不是训练的时候,他向来不大管他们的言行。 谢宛云就差不多在这个时候来到的,一身黑色的衣裙与这热闹的气氛一点儿也不合宜。帏帽遮住了谢宛云的脸,众侍卫就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的身段,身材修长,比一般的女子要高出约大半个头。尽管隔着衣物,仍然能看出优美的身段,玲珑有致。 就有侍卫吞了一大口口水:“这腿肯定很修长……” 语音让人遐想联翩。 “姑娘,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关叔再一次地劝道,他本来不晓得谢宛云打算做什么。帖子是谢宛云写好交给他的,他只负责递交而已。还是在听到武府下人们看着他们窃窃私语,他才知道谢宛云做了什么。关叔并不是京城人,所以,也不知道这小霸王的名声。但一个姑娘家同男人比箭术,无论怎么看,关叔也不觉得这是个一个好主意。尤其若是输了,还要付出不知道什么样的代价的情况下,怎么都是不利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绝技 从刚才起,关叔就开始劝谢宛云了。 但是,谢宛云却只是沉默,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 关叔见实在劝不动谢宛云,于闲把谢宛云交给了他,他总不能让谢宛云真的有事,到时他哪有面目去见于闲。最后,他一咬牙,道:“姑娘,要不我来吧!” 关叔的功夫还是不错的,以前是于闲父亲的护卫,后来又护着于闲游历了不少地方,只是后来生了一场大病,这身体底子就没有以前好了。 但是,他是男人,总还是能拼一拼的。 关叔的心中升起了无限的豪情。 谢宛云却摇了摇头,道:“放心吧,关叔。我既然敢来这里,心中就是有几分把握。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这场比赛,我想我至少有七成的胜算。”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演武场,众目睽睽之下,关叔也不好再劝了。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谢宛云真的输了,谁要动她,一定要先过他这关才行。就是拼死,他也会保住她的。无关其他,只因为于闲将她托付给了他。 打定了主意,关叔沉默地立在谢宛云身后,看着事情的进展。 演武场上,下人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弓和箭,以及靶子。 楚霸天的嘴角带笑,漫不经心地问谢宛云:“姑娘要如何比试?隔多远?比十箭还是多少箭?以谁更靠近靶心为胜?” 这都是箭术经常比拼的方法。 谢宛云却摇了摇头,笑道:“不,我先射。如果楚公子能做到和我一样,那么,我就输了。” “好,请。” 楚霸天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宛云执弓,最后选定了位置,却是三十步左右。对于这个结果,众人倒也不意外,毕竟女子天生的力量有限。只是,楚霸天就是在百步之外,也可射中靶心,这样的距离,更是不需多说了。 这个女子,只有这点儿本事吗? 赢得太容易,真是叫人觉得有些无趣呢。 而此时,谢宛云终于伸出手,纤纤玉指修长,那无暇的肌肤在黑色衣物的映衬下,越发白晰如玉,众人不由都被这手吸引住了视线。 手指上移,夹住了帽帏的边沿。 要射箭,自然是不能再戴这个了。 众人不由摒住了呼吸,就连楚霸天,也有几分好奇。 终于,帏帽被摘了下来。 顿时,一片惊呼,还有人脚一个不稳,栽倒在了地上。真在是,太坑爹了。这样美的身段,这样好看的手,配上的竟然是一副如此丑陋可怖的容颜,那遍布脸上的疤痕,如同蚯蚓一般,活脱脱一个女夜叉。 众人大跌眼球,深觉上当受骗了,急需要人安抚一下他们饱受惊吓的心灵。 楚霸天先是一楞,接着,看着手下们狼狈的样子哈哈地大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看在你取悦了爷的份上,一会儿爷可以大方一下,只取你一只手好了。这双手倒是挺漂亮的,用东西镶了摆在架子上欣赏一下,还是不错的。” 一只手。 关叔倒吸一口凉气。 谢宛云却是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因此,此时,她已经拿起了弓,瞄准了前方。当她执起弓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就好像全部都消失了。眼里就只剩下前方的目标。 小的时候,同哥哥弟弟们一起学箭。 男孩子天生力气大,她总是那个输得最多的。距离一远,她根本射不到靶。距离一近,大家的准头却都高了。 但是,谢宛云却天生是个不服输的脾气,最后,她就特意研究出了这一招。只有她能做到,没有一个人能做得到的一招。 这才让她扳回了一城。 此时,“嗖”她射出了第一箭。 离靶子的中心不算太远,以女子来说,算是不错了。但是,以这样的箭术,不要说是霸少,就算是这亲卫队里的人,只怕随便出来一个人,也比她强了。 众人连连叹息。 输定了。 毫无悬念。 还好赌的不是输赢,要不然,还真亏了。 关叔眼里的忧色更浓了,这样的箭术,也敢说有七成把握。到底是闺中女子,没有见过太多的世面,这才会如此认为。 然后,众人的叹息却全没有传入谢宛云的耳中。不断有箭入靶。她的准头倒是不错的,虽然不在靶心,但是,都在靶心的周围。如果不是跟楚霸天比,而是女子比箭的话,倒是能够名列前茅也不一定。 又是“嗖”“嗖”七八箭。 突然,本来一脸不在意的楚霸天站直了身体,发出了一声轻“咦”,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了。他的声音被站在他旁边不远的亲卫队长陈墨听到了耳里,他本来正在擦拭他的剑,这个人对于他的剑有着异常的洁癖,闲着没事就会擦擦。 这时,他终于抬起了头来。 然后,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只见,那剑靶上,那些射出的箭已经形成了一个花瓣的形状,彼此之间,距离用肉眼看,几乎是相等的。十来支箭,构成了一片完整的花瓣,形状优美。 而“嗖嗖”声仍然不绝于耳。 陈默手里擦剑的布掉落,被风卷走,然后,他却不知不觉,只是盯着那个射着箭的人和箭靶。 慢慢的,发觉不对劲的人越来越多了。 一个花瓣、二个花瓣、三个花瓣…… 众人不知不觉摒住了呼吸。 如果说射中靶心,他们每一个都有信心可以做到。可是,如果像这样,在没有标示的情况下,如此均匀地把箭分布成这样的形状,能办得到吗? 不用试,他们也知道不可能。 然而这个女子,却办到了。 到了此时,关叔终于轻吐了一口气,脸上浮现了笑意。没有想到,姑娘还有这么一手。现在,看那个小霸王要如何? 以前,没有哪一个练箭的会费心把箭射成这样形状,毕竟,只要射中目标就好。 这一招,实在没有什么实用性。 但是,却又没有谁能否认。 这的的确确是箭术。还是十分高明的箭术。若是能把箭术练到这个地步,射个靶心什么的,绝对不会有问题。 这个女子真是聪明,明知道如果单纯以距离和准头来取胜的话,以她的臂力绝对不会是霸少的对手,竟然想出了这一招。 也许,这一次,霸少真的会输。 所有的人,都有了这样的感觉。 而谢宛云,终于射出了最后一箭,准确地命中了那一点,完美的收尾。没有一根箭射错了位置,彼此均匀分布,形成了一朵美丽的梅花。 谢宛云笑着,对楚霸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优美:“现在,该楚公子你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取巧 武霸天深深地看了谢宛云一眼。 这张脸如此地丑陋,但是,这份心思,却是无人可及。 不过,他的嘴角微微一勾,想要赢他,却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他大声喝道:“弓来!”有仆人把弓拿了过来,双手呈上,他却挥手,道:“不要这把,请出我的霸王弓来。” 霸王弓! 武霸天竟然要使用霸王弓! 传说,这把弓乃是当年楚霸王项羽的随身之物,威力无比,又有天下第一弓的美誉。弓身乃用玄铁打造,重达一百二十七斤,弓弦传说是一条黑蛟龙的背筋。相传在项羽十五岁的那年,乌江中有一条黑蛟龙作恶,危害四乡。项羽听说后,当夜单枪匹马来到乌江,找到黑蛟龙。与黑蛟龙搏斗了一天两夜,把黑蛟龙杀死,取得此筋,搓股为弦。黑蛟龙乃至寒之物,坚韧异常,故此弦不畏冰火,不畏刀枪。 武霸天不知由何处得到了此弓,珍爱异常,平常与人比试时,他极少动用此弓,只有遇上他觉得值得尊敬的对手,才请出此弓。 开擂接受战帖至今,武霸天总共也只动用此弓一回,那还是与有名的神箭手,有“小李广”之称的李氏后人,现在的亲卫队队长李墨一战时,用到了此弓,没有想到,现在为了这小小女子,竟然请出了此弓。 这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一些? 但是,众人看李墨的神情,却一点儿也没有被与一介女子相提并论的愤怒,反而十分郑重,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众下仆将霸王弓请了出来,用一个大大的木盘托着,上头用红绸覆盖着,恭敬地呈到武霸天的面前。武霸天亲手揭开红绸,拿起了此弓。 漆黑的弓,漆黑的弦,握在武霸天骨节分明的手中。 他对谢宛云点了点头,道:“姑娘有备而来,霸天却是要取个巧了。”然后,高声命令正打算把谢宛云的靶移下去,换新靶的家丁,让他们不要动靶,就留在这里。 谢宛云回首示意,心中对这武霸天却有些刮目相看。本来以为是个凭借着武力,仗势欺人纨绔子弟,只是信用方面向来风评还不错,她这才用了这个法子前来。没有想到,这人的心思如此灵敏,一点也不逞强,懂得随机应变。 从这一点上看,这个人并不简单。 谢宛云的心开始沉了下来,如果真用那个方法的话,这一战,胜负还真未可知。 此时,武霸天已经取箭上弦,开始瞄准了。 嗖—— 第一箭射出。箭尖直透靶底,一阵剧烈的晃动。单从这份臂力上来说,就不是谢宛云可及的,看他的样子,还并未使用出全力。 而他第一箭的位置,却正和谢宛云射出的第一箭,在相同的位置。 “好——” 亲卫队们哄然喝道。 果然,武霸天的方法和谢宛云所想的一样,他干脆以谢宛云所射的箭为参照,射了起来。如此,自然有取巧之嫌。但是,谢宛云本是有备而来,对武霸天也并不公平。武霸天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到了应对之法,光这份急智,也是值得人称赞的。 最起码,当时谢家庄的兄弟们,可是过了好几天才由谢敬想出这个法子来的。 这一次,大概是赢不了了。 对不起,龙哥儿,为你出不了这口气啦。 谢宛云在心里默默地道。 从昨天看到龙哥儿那个样子,她就憋着一口气在。虽然说是龙哥儿自不量力提出的挑战,可是,她也不能允许别人把他弄得这样伤痕累累。 所以,打听清楚了武霸天是何许人也,性格行事,还有接受递帖挑战的事之后,谢宛云这才在龙哥儿无事后,毅然上门。本以为能凭年少时练下的这手绝技打败武霸天,为龙哥儿出一口气。可是,没有想到,这武霸天却如此快地想出了应对的法子。 虽是取巧,但她以有心算无心。 这种,也算是公平了。 武霸天射箭的速度同谢宛云也一样,极快。他们都是准头十分高的箭手,更何况,武霸天百步之外,犹可穿杨,这三十步的距离,对他而言,自然是小事一桩。有了参照物之后,对他而言,再不是难事。毕竟,不需要自己去计算那种完美的弧度和一箭与一箭的距离。只需要把谢宛云的箭当作靶心,便行了。 而很快,他已经射到了最后一箭。 这一箭射毕,便算是结束了。 谁都以为,这一战,会以平局结束。 虽然可惜,但是,毕竟出没有输。关叔还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的。 连武霸天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就在他一箭射出之后,突然,他脸色一变,李墨也是,暗叫一声糟了。而谢宛云的眼却蓦地亮了起来。 原来,就在武霸天射出之后,风向和风力,突然变了。 没有任何预兆地,风一刹那之间,改变了。 射箭之时,想要射中目标,就必须不断地根据风向、风力进行调整。一些微小的差别,通常就会改变射箭的结果。 谢宛云笑了。 这一次,老天总算站在她的这一边。 果然,武霸天的箭虽然仍旧射中了靶子,可是,位置却偏差了少许。但是,这种梅花形,只要一点儿偏差,都会使整个面局完全被毁坏。 武霸天,输了!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同时,心里真觉得冤枉。 若是真的艺不到家,输了也就算了。可竟然坏在突变的风上,早不变,晚不变,就在这一刻,变了。 武霸天将霸王弓双手放回木盘,下人依旧以红绸覆好,恭敬地迎了回去。 面向谢宛云,武霸天干脆地道:“我输了,你说,你要我的哪里?” “霸少!” 众人大惊,纷纷欲出言劝阻。 武霸天却伸手阻止,傲然道:“我武霸天既然敢提出这个赌约,那输了自然也输得起。说,你要哪里,若是皱一皱眉头,我就不叫武霸天!” 好个武霸天! 小霸王! 在场的所有男子们眼中都露出了尊敬之色。 就连关叔也是。 这年头,敢赌的人不少。 可输了敢认的却不多。 尤其还是这样的赌约。 以楚霸天的身份,他若硬是想赖,又有谁能把他如何?可是,他却认了。 只从这一点来看,果然够霸气。' 第二百五十七章霸王通缉令 谢宛云去寻武霸天的事情,并无人知道。 此时,飞鼠正为谢宛云的薄情愤怒不已,他激动地道:“龙哥,我们回大院去吧!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值得吗?咱们在大院,虽然穷了一点、苦了一点,可是,大家伙儿互相关心、互相照顾,多好啊。何必在这里被人当狗一样地使唤呢?” 小猫倒没有飞鼠那般激动。 不过,他的心思却和飞鼠也是一样的。 “龙哥,若是你想念书,考功名的话,现在,咱们也有一些底子了。以后自己买书看,自学也可以。何必给人当枪使?这回你被人打成这样,下回,说不定命都没有了。” “胡说什么?” 龙哥儿怒道:“再说这样的话,别怪我不认你们当兄弟。” “如果你们甘于以前那种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连生病也拿不出钱来治的日子,你们就回去好了。这世上,哪里有只有收获,不用付出代价的好事。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你们再胡言乱语,我可就不客气了。现在,给我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们这两个没出息的家伙。这点儿苦也吃不了,你们是丫头片子吗?” 飞鼠、小猫灰溜溜地退出了屋子。 外头,一轮秋阳当空,几缕秋风拂面,清凉。 “小猫,你说龙哥现在这是咋了?怎么也不过读了个把月的书,都跟那些以前他最鄙视的穷酸书生有点儿像了。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师的?搞毛啊?” 小猫也颇为疑惑。 这可不是龙哥儿的作风,什么时候,他这么迂了?还有那天对上武霸天也是,以他的个性,按说应该不会明知不敌还要硬拼的。 为什么如此反常? 屋子里,龙哥儿也露出了迷惘之色。他的一手放在胸口,这里,怎么这样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这里,又好像是有针在扎似的,不时一阵又一阵地抽痛。 就为了那个女子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吗? 她为什么就这样离去? 明明昨天还亲手喂他吃东西,喝药。怎么今天就不见了。不,昨天就很奇怪了,面色很沉。是因为,他没有完成她交给他的任务,让她失望了吗? 龙哥儿咬牙,狠狠地捶着床板。连他也生自个儿的气,连这点小事也没有办成。 近午,有下人端药来与龙哥儿喝,他赌气把药碗砸了,药碗碎成了片,药汁洒了一地。飞鼠、小猫来劝,被他全赶了出去,然后,将门关死了。 再不让人进来。 全身上下疼得要命,包好上了药的伤口,再度裂开了。在剧烈的疼痛之中,他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就像是负了伤的野猫,将自己龟缩在一角,独自舔着伤口。后来,也不知是不是痛得麻木了,竟然又睡着了。 梦中,仿佛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个时候,有人一声声地尖叫、怒骂:“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为什么有你的存在?为什么你不去死?” 一滴清泪,从龙哥儿的眼角滴落。 他,也不想这样的啊。 武霸天输了! 输给了一个无名女子! 那女子据说是为弟报仇而来,要走了一个丫头,抽了楚霸天三鞭,用他的霸王鞭。 武霸天宣布封擂。 他早就放过话,赢了他的若是男子,他愿奉他为师。现在却是女子,因此,他宣布决定娶这女子为妻。只是,这女子未留名便离去了。 因此,武霸天发出了霸王令,满京城通缉这个女子。 无名无姓,众人只知道,是个面覆黑纱,脸上全是疤痕的丑陋女子。 若是能提供她的有效线索,赏金百两。 顿时,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只是提供线索,就能赏金百两啊。对于一般的百姓来说,这可是个一辈子也赚不到的天文数字。 人们的眼睛,亮了。 而倚翠楼的翠芝姑娘闻言摔了她的碧玉镯子,哭成了个泪人儿。像这样的事情,也不只在这一处发生。 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聂氏旧宅。 聂氏旧宅的下人们,反应就不大一样了。这无论怎么说,说的都好像是他们家表姑娘嘛。尤其是,表姑娘的弟弟龙哥儿刚负伤因来,立马,就传出了这个消息。 实在是不能不让人联想。 没有想到,表姑娘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下人们个个与有荣焉,同时,又懊恼不已。若不是在这里做事,跑去领那百两金子,那不是一辈子也不用愁了? 也有那些只是与于闲签了数年雇佣合同,并没有卖身的下人起了心思。违反了雇佣合同,也不过赔钱了事,一百两金子,怎么算也绰绰有余了。 就在这个时候,卫伯把人召集起来,说了一番话:“要去告密的人,腿长在他们自个儿的身上,拦不着。但是,有那个胆去告密的,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命去享。别忘了,表姑娘是什么身份。她现在可是宁安伯的女儿,汾阳王妃、江南总督的夫人也是极为照拂她的,而且,宁安伯同永平侯府,同玉贵妃那可也是亲戚。如果有信心能逃得过官府的眼睛,那就只管去好了。” 这番话下来,众人再不敢起这个心思了。 毕竟,谁想过到处逃亡的日子?被官府盯上了,这一辈子到了哪里都惶惶不可终日。而且,来规规矩矩做工的人,谁不是拖家带口的,老婆孩子还等着他们呢! 于是,众人的心思也就渐渐地歇了。 小猫、飞鼠自然也得了这个消息,两人又是高兴又是惭愧,十分愧疚他们误会了谢宛云,但是,又替龙哥儿高兴。他的一番付出,总算不是白费。万万没有想到,谢宛云竟然会为了龙哥儿做到这份上。 这也显示,她是真的将龙哥儿当成徒弟,当成弟弟;而不仅仅只是为了利用他们。 两人于是兴高采烈地去找龙哥儿,想跟他说事儿。 结果,屋子门还是紧紧地闭着的,一推,纹丝不动,显然是从里头锁死了。两人大声叫门,龙哥儿却只是不理,吭都不吭一声。 这就是要说事儿,也不能在这门外说啊? 要知道,院子里可是有一堆粗使的下人的。 正当两人无计可施时,就听到有人十分不悦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百五十八章我随时候着 两人回头,就见到了谢宛云和站在她身边的楚辞。 原来,谢宛云从武家离开之后,并没有回府。而是去了楚辞那里一趟。 虽然于府请的大夫自然是不错的,但是,谢宛云对楚辞治伤的本事却更有信心。因此,去他那里讨点伤药,也想请他得空时,来看龙哥儿一下。虽然说男人有几个疤也无伤大雅,但是,谢宛云还是不希望龙哥儿有所损伤。 上次那个大夫谢宛云也问过了。 他说,伤好没有问题,疤却难免。 因此,谢宛云特意来请楚辞。只是,他那里病人多,一耽误已到了晚上。京城里的消息已经是沸沸扬扬,倒是比她先一步到了。 所以,这一路上,谢宛云都感觉到众人看她的目光怪怪的,似乎又敬又畏。 能不敬畏吗? 谁晓得一个小小的女子,竟然有胆子去跟人家去挑战小霸王?那输了搞不好可是会留下相伴一生的残疾的。 光这份敢于挑战的胆量,就足以叫人佩服了。 更不用说,她还赢了。 现在成了小霸王念念要娶的未来妻子了。 就算是不怕她,谁能不怕小霸王呢? 飞鼠、小猫此时对她芥蒂已去,自然又恢复了过去的亲近。不,甚至比过去更加信赖,忙急急地对她说,龙哥儿不知为何,把他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头,不让人进去。下人们又补充道,中午、下午的药也没喝。 谢宛云一听,顿时恼了。 看他生病,一直忍着,没有对他发脾气。他还顺着竿子上墙了。 她的脸一冷,喝道:“砸,给我砸开。”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外表和顺温婉甚至有些胆小的表姑娘,这发起火来,还真有些吓人的。 若是以前,对谢宛云的命令,众人说不定还拖延劝劝、打个折扣什么的。可是,现在,再无一个人做此想,个个老老实实地。果然来了几个下人,拿了一根粗木,几个人合力喊着“一、二、三”的号子朝门撞了去。 门应声而开。 里头传出了龙哥儿气恼的声音:“飞鼠、小猫,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撞我的门?” 却听到谢宛云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门,是我撞的!” 一时间,龙哥儿突然觉得,眼前亮了。 奇怪,明明已经到了晚上,天都黑了,里面也没有点灯。 不过,随着谢宛云的话落,自有下人们提了灯进来,很快,黑乎乎的屋子里就亮堂了起来。龙哥儿就看到了谢宛云走了进来,眼里忍不住就闪起了欢喜的亮光。不过,看到她身边的楚辞,那份欢喜就收敛了起来。 这个家伙为什么走在她的旁边?还隔这么近? 两人有说有笑的,像什么话? 她可是个女子啊,怎么老是不注意这些男女之防,传出去可是会有损她的闺誉的。龙哥儿打定了主意,等楚辞走了之后,一定要好好同谢宛云提提这事。 “就是他了。楚大夫,麻烦你给他瞧瞧。” 又吩咐下人拿了上个大夫开的方子来。 龙哥儿这才晓得这个男子是个大夫,是谢宛云请来替他看病的。只是,两人之间却看起来极熟的样子,她什么时候认识这个人的。为什么他会不知道? 龙哥儿的心里在咕哝着。 手倒是顺从地伸了出来,由着楚辞给他诊脉,又看了他的伤处。 楚辞细细地诊了脉,又问了龙哥儿一些问题,又看了他的伤处,这才要了笔,将原来大夫的方子改了几处,笑着对谢宛云道:“他这方子原也是不错的。我这修改的地方,主要是加了强筋健骨的成分。然后,外伤的药就不要敷了,以后给他涂抹这个,一日三次。在床上躺上半个月,也就差不多了。不过,就算可以起床,这药还是要持续喝的,最好喝足一个月,对他的伤更好一些。伤疤的话,不敢说一点儿也不留。如果要完全消去的话,伤好之后,我可以专门替他配一些去疤的膏子擦几个月,估计就好了。” 谢宛云一听,喜得连忙道谢。 龙哥儿却咕哝道:“男人嘛,有没有疤有什么关系?” 却给谢宛云狠狠地瞪了一眼。 他讪讪地闭了嘴,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现在越来越有些怕她了。明明以前一点儿也不怕的。现在她这么一瞪,他就硬是不敢开口了。 真是…… 太丢人了。 谢宛云送楚辞出去,把楚辞的膏子留了下来,让飞鼠、小猫给他换药,又让厨房赶紧去给龙哥儿煎药。 月色已上树梢。 夜风有些凉,谢宛云不由打了个喷嚏。楚辞就换了一个位置,走到了谢宛云的另外一边,正好挡住了吹向她的风。 谢宛云感激地道了声谢。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介意同我说一下吗?” 作为大夫,只专心治病就好了,不应该打听患者的私事的。可是,楚辞仍忍不住问道。但却发觉谢宛云一阵沉默,晓得她是有些为难。 于是又连忙体贴地道:“你不愿意说也没有关系,我不该问的,是我越界了。” 话虽如此,心里却有些失落。 在她的心里,难道他就只是一个大夫吗? 只是他向来情绪比较内敛,却是让人看不出来。 谢宛云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道:“这个事情,说起来却有些复杂,而且,有些事情,现在也还不方便说。但是,如果有一天,一切事了。你还愿意听我说的话,我会完完整整地全部告诉你。可以吗?” 楚辞心里的失落便一扫而空。 她的背后,肯定是有着难以对人启齿的故事的。她本来可以随意编个理由应付他。却如此说,显然,并不把他当成是陌路之人。 于是,他点头笑道:“好,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你想说了,我随时候着。” 谢宛云又留了楚辞吃晚饭这才命人送他回去。 看着远去的马车,谢宛云唇边带着笑意。楚辞真的是一个很让人感觉到舒服的人,在他的面前,没有任何的压力。 而等马车消失了,谢宛云一想到龙哥儿,这脸,就拉了下来了。 竟然敢不吃药? 他还真是长胆了啊?' 第二百五十九章纯情 谢宛云阴着一张脸,大步大步地往回走,沿路带起一阵低气压的龙卷风。 众下仆十分识相地避得远远的,就怕被龙卷风的尾巴扫到了,那可就不划算了。 龙哥儿的屋子里,飞鼠、小猫刚刚跟他说完了谢宛云痛扁武霸天,替他报仇之事,说得眉开眼笑,心头畅快之极。 龙哥儿听得却是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后怕。 还好她赢了,要不然,她一个女子,被人家挖了眼,剁了脚,那以后还有谁要?不过,没人要也好,那样庸俗的男子,原也配不上她。他自然会一辈子好好地侍奉照顾她的,用不着别人。 说完了这,熬的药也送到了。 下仆战战兢兢地送了上来,生怕这位爷又摔了药碗,到时对谢宛云没法交代。不过,还好这一次,龙哥儿十分合作,接过了药碗,十分干脆地一饮而尽。下仆欢喜地接过了空碗下去了。如果每天都这么合作就太好了。 喝过了药,就轮到飞鼠、小猫给他换药了。 换药仍然是一个十分痛苦的过程,用来做绷带的布会被粘住,一点点撒下来,有时,血水又会流出来,真不是一个“惨烈”可以形容。 谢宛云进来的时候,龙哥儿正背对着谢宛云,一张俊俏的脸上满是疼痛之意,但是,他倒也硬气,硬是强忍着,一声痛也不肯呼出来。只有那手背上浮起的青筋,显示出了他究竟有多痛。 小猫、飞鼠见谢宛云进来了,齐声呼道:“莫姨。” 这话一出,龙哥儿一惊,突然意识到,现在的绷带可是几乎全解开了,也就是说,他等于是光着上身的。下一秒,一个枕头忽地就朝谢宛云飞了过来:“谁要你进来的?出去!” 谢宛云本来是一肚子的气,正要来发作,哪晓得龙哥儿倒先吼了。再一看龙哥儿,竟然连脖子也红了起来,还立马把床上的被子一拉,紧紧地包裹住了身体,好像怕谁多看了他一眼似的。 她是什么采花大盗吗? 谢宛云愕然。 龙哥儿已经喝道:“小猫、飞鼠,还不把姐姐请出去。一个姑娘家,怎么连点避忌都没有?” 谢宛云楞楞地被小猫、飞鼠两个联手给推了出去,到了外头的厅里。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那小子竟然吼她,她是他的师父,还有名义上的姐姐耶!不管是哪个身份,也只有她吼他的份吧! 不过,想到刚才龙哥儿那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这家伙,也到了知道害羞的年纪了啊! 马上,是不是得议亲了啊? 虽然不过十二,但是,也有人这个时候议亲,过几年再迎娶的。算来,也差不多到时候了。龙哥儿没有父母,她这个做师父的,自然也得替他多留意才是。 蓦然间,谢宛云突然有些不舍起来。 龙哥儿,好像也长得太快了些。 当年,父亲母亲看着她,也是这样的心情吗?突然之间,女儿就要是别人家的,以后,见也不太能见得着了。再然后,就是生离死别。 她,实在是太不孝了。 抬头,月亮已经极接近圆了,几乎看不太出来缺了。再有两天,就到中秋了。中秋她自然是要在侯府里面过的,于闲叫管家卫伯传话给她,说有点急事出去了,中秋大约回不来。 这样的话,龙哥儿在这宅里不是一个人了吗?虽然有飞鼠、小猫,可是,也是两个孩子。只怕会愈发感到凄凉。要不要,把青衣姐她们接过来同龙哥儿他们一起过中秋?虽然说这是于闲的宅子,这样做有些不太好。可是,龙哥儿这几天几乎不能下床,也不能回大院。似乎也只有这个法子。不如同卫伯商量一下吧! 中秋,父亲、母亲他们又会如何度过呢? 希望他们已经重展笑颜了才好。 大将军王府,大厅里,明灯高照,金色的烛台晃得人眼睛都要生疼了。不止是烛台,连盛菜的盘子,都是金色的;椅背,镶金;花瓶,金的,边剔牙的骨签,也是镶金的……这整个厅内,要找出不带金的东西,还真不太容易。 一眼看去,你就很容易得出这府里主人的审美观。 金的,就是好的。 此时,大将军王武烈正在审问他的儿子武霸天,兴高采烈的。 “听说,你看上哪个姑娘了?好,传宗接代,生几个大胖孙子才是正事。不过,怎么把人给放跑了?这可不像我儿子的作风。不过,听说是个丑八怪。不会生个丑八怪吧?这可不行。” 好不容易到他这一代,改良品种,生出了武霸天这样的货色。可不能再倒退回去了。 “我开始也没有想到这,还不是给娘逼的。天天拿了一堆画像要我看,烦都烦死了。要我去娶那种动不动就只会尖叫的女人,还不如娶这个好了。至少有脑袋,有胆量。我能够忍受长得丑的女人,可是没有脑子、没有胆子的女人,我可受不了。她赢了我,也算够格做我的妻子。至于你怕生的孩子丑,多纳几个小妾不就完事了,生完了把人一赶,孩子给她养,不就得了。这种聪明有胆量的女人才能教出强壮智慧的孩子。再说,她那脸一看就是后天受的伤,又不是先天的。本人应该本来是不丑的。” 武霸天不负责任地道,大松一口气。 太好了,从此以后老娘不会天天逼着他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了。 “是受的伤啊!好!有勇气、有气魄。” 武烈拍了一下大腿,大为赞赏。 还指望着他一起联手反对儿子的决定的夫人杨氏,顿时急了。 “好什么好的?真娶一个丑八怪进来了,以后,我要怎么带她见人啊?还不被那些夫人小姐们背后笑死才怪。再说,我儿子长得这样,想娶个什么天仙绝色娶不到,干嘛娶丑八怪?不行、绝对不行。” 武媚儿也嘟起了嘴,不依道:“就是啊!而且,哪有这种嫂子的,还没进门,就先抢走了人家的丫环。人家都还没有玩够呢!” “娘,现在可不是你说不行就不行的。这话已经传出去了,全京城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到时候若是不守信义,丢脸的可是我们大将军王府。” 武霸天一点儿也不急,凉凉地道。 又对武媚儿道:“至于你,等着向你嫂子道歉好了。好好抢回来的丫头,不到一天,就给你弄成那个样子了。弄得交给你嫂子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果然,武烈一听,立马斩钉截铁地道:“大丈夫无信不立。这事儿你就不用说了。若是找不到人也就算了,如果找到了,不管这个姑娘是谁,咱都认!她就是咱们大将军王府的儿媳妇了。” 一锤定音! 杨氏的脸顿时黑得跟铁锅似的,武媚儿的嘴巴也嘟得更高了。' 第二百六十章状元楼 霸王通缉令通缉不知道名字的黑纱遮面疤痕女子的消息在武霸天的一帮狐群狗党的火上加油下,炒得那是一个沸沸扬扬。 连聂氏旧宅这种对京城消息反映并不算太灵敏的地方都知道了。 永平侯府自然不可能没有得到消息。 嗯,说起来,最先得到消息的却是乔厉。其实也是巧事一桩。自从说了备考之后,他真的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对圣贤书。 这个样子的他,按说应该是最后的知情者。 可偏巧这一天,他一个同门师弟名唤丁灵的,也到了京城,来参加这一次的会考。特意上门来拜访他这个师兄,并邀请他参加下午的师兄弟、老乡娶会。 别的事能推,这个事儿,却是无论如何推不了的。 乔厉就同门氏告了半天的假,出门去了。对老娘,乔厉一向还是挺给面子的。门氏对这个儿子,也是极宠,凡他所求,无有不应的。这种男人外头必需的交际,她还是十分支持的,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并热情地问丁灵,住的地方可还安静?如果不好的话,不如搬进这里来,同乔厉一起,也可两个人互有进益。 丁灵笑着谢过了门氏的好意,说他也是寄住在京里的表叔家里,一切都好。然后,就同乔厉一起去了状元楼。 状元楼,光听名字就又吉祥又气派。 既然取名叫状元楼,故名思义自然是出过状元。而且,出一个状元只能嘴里嚷嚷,人家可不见得认。在这京城里,一说状元楼,大家就只会想到这一处地头儿。离试场又近,地点还又安静,又带院子,菜饭也是一绝,据说,这里总共出了十六位状元。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酒楼客栈无数,少说也有几百上千家吧,这还不包括那些完全不记名的民宿,比大齐王朝立朝的时间还长好几倍呢,就算是一年春闱秋闱出两个状元,也不过三百来个,这还有些年头因为某些天灾人祸免考的,这么平均分配下去,只怕三家也轮不到一个状元。还有一些是借住在亲戚、寺庙里,这么一算,机率就更小了。 但是这状元楼里,竟然出了十六位。 而且,还出了连着三届状元,全部出自状元楼的巧事。因此,也难怪每年想要住进这里的学子数不胜数了。 但是,想住进状元楼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很贵吗? 是很贵。 但是,很贵不是关键。 关键是这状元楼群只接待各省省试的前三名举子,或者是极有才名的才子,若是不能满足条件,你砸再多的银子,他也就一个字“不接”。 状元楼可不能堕了他的名头。 当然,这只是他们附带的客栈的作法。 至于前面的酒楼,还是欢迎大家来砸银子的,越多越好。这里的酒菜饭虽然也是一绝,但是,京城里做得比他家好的不在少数。不过,来京赶考的举子,就是住不进这状元楼,多半也会出钱来吃吃饭,也算是沾沾这里的状元气了。因此,尽管昂贵异常,到了这个时节,还是有些供不应求就是。 而这里的菜式,取得也是格外的吉祥,尽是些什么步步高升,一呜惊人,一飞冲天之类的吉祥话,就是不吃菜,光听着这些菜名儿,众人的眼前都似乎浮现出了他们头戴状元帽,胸佩大红花游街的场景了,那可真是无限风光啊。 不得不说,这酒楼的主人,是充分地抓住了儒生们这种追求功名的迫切心理,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从此之后,锦衣玉食,娇妻美妾,富贵荣华,指日可待,一举鲤鱼跃龙门。 而状元楼,最出名的,就是状元酒。 状元酒,状元喝的酒。 岂可不尝? 此时,乔厉、丁灵,就和众同窗、同乡在状元酒楼里,同喝这状元美酒,众人觥筹交错,你来我往,热闹极了。 其中,尤以乔厉、丁灵,和大师兄曾进春所喝的酒最多,在师门中,他们三个有赵门三剑之称,是赵钟书先生最为得意的三个门徒,此次,更是三人一同参考,赵先生对他们三人寄予了极大的厚望。 与以教学问为主,生性淡泊的张熹先生不同,赵派讲究的是出将入相,封妻荫子的经世之道,大丈夫做学问,学是为用所服务的。只有行之有效的学问才值得提倡;要不然,就该摒弃。为人处世也是,要不断地向上进取,成为人上之人,位极人臣。 而张熹先生却觉得学问就只是学问,若是功名之心太重,是做不好学问的。做学问的人,应该有一颗专注于学问的心。当把这学问学好了,这功名也就自然而然地来到了。 很难说这两种观点孰优孰劣,反正,朝廷上这两派的官员都为数不少就是了。两派之间的官员也多少有些派别之争,各有胜负吧。 有年轻风流的学子,自然也少不了那佳人。 这场酒宴,便请了一位歌伎,几位舞伎前来,吃佳肴,喝美酒,还有志同道合的同伴,人生之至乐,莫过于此了。 其中有一位细腰舞伎,名唤绿腰的,对曾进春频频抛媚眼,舞毕,又过来进酒给他,娇声软语地道:“公子仪表堂堂,一看就非常人,若是不嫌绿腰丑陋不堪,容绿腰为公子专舞一曲可否?” 曾进春与丁灵、乔厉不同,出身贫寒,何曾见过这等风流阵仗,当下面红耳赤,连道“不敢”“不敢”,被众人哄笑着将他和绿腰推入屏风后了,只见水袖轻甩,轻歌曼舞,最销人魂。 丁灵就微微皱眉,担心地道:“这酒色二字,最是磨人,进春兄才学过人,莫要栽在这两个字上,枉费了这几年的苦读,就不划算了。” “你倒有空担心他人?有这个闲心,还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好了。伯父伯母可是对于你寄予了很高的厚望的。至于他,若是连这一关也过不了,以后,就是考中了,也出息不了。让他历炼历炼也好。过了,更上一层楼;不过,也当是个教训好了。” “你啊,这话说得可真凉薄。” “凉薄又怎么样?不凉薄有怎么样?这世上之人,都如那苍蝇一般。你成功了,自然会争相追逐;你失败了,便无人问津。都不过如此罢了。” “真不知你自小顺遂,怎么会有这样愤世嫉俗的想法。不过,先生也说,唯有你,才真正看透了人性恶的一面,以后,必以你的成就最为大。” 说到这里,无意中扫过窗外的丁灵眼神一顿。 “咦?那是什么?”' 第二百六十一章急召 只见,两骑人马从街市穿过,连穿边在喊着“霸王通缉令”“赏金百两”之类的话,边向两边扔着纸卷一样的东西,滚落在街道两侧。 而立马店里的伙计就去捡了进来。 乔厉来京城也只不过比丁灵略早一些,对这京中的情形也还不算十分清楚,自然也是不知的。 两人俱心生好奇之意,就召了那下面的伙计上来询问。 那伙计就眉飞色舞、绘声绘气地讲了起来,那武霸天是何许人也,有什么外号,这霸王通缉令又是怎么一回事。说白了,就是小霸王武霸天发出的悬赏令,有寻人的,也有寻物的,据说,被这霸王悬赏令盯上了的,没有一个好下场。 而这回,小霸王盯上的却是一个姑娘。 不过,与往常的不同的是,不是结怨,却是想结亲。若是哪位能提供那女子的下落,赏金一百两。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众人更好奇了,究竟是何等绝色佳人能让这见惯了脂粉颜色的小霸王不惜发出了通缉令,只为一觅佳人芳踪。 众人纷纷让小二把那佳人的画像拿来一观。 小二就露出了神秘的笑意,果然下去把那画像拿来。有人迫不及待地伸手接过、展开。顿时,众人全呆了。 这…… 众人集体石化。 如果用漫画手法来表达的话,就是一只乌鸦从众人的头顶飞过去了。 那上面,脸上尽是疤痕,堪称天下无盐第一。 一学子满脸不可思议地道:“这小霸王,莫非不爱美人爱丑女吗?”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实在是叫人无法理解为什么竟然会为找这样一个丑女花费如此重金。而且,还执意娶她为妻。 看到众人议论纷纷,小二就露出了笑容,故意卖弄道:“由来英雄爱佳人,要说这小霸王啊,以前同他所往来的,无一不是这京城里的绝色佳人,像什么倚翠楼的翠芝姑娘啊,飘红院的烟红姑娘啊……那这样一个见惯了世间美女的小霸王,为何竟然会看中这丑陋无比的神秘姑娘呢?其间,自然是有一段缘故的。” 说到这里,小二突然停了下来,闭口不言了。 众人正听得入神,一见他闭口,纷纷出言催促,他就是但笑不语。乔厉“啪”地一银子砸在了他的身上,小二赶忙拾了起来,连声道“谢谢爷!谢谢爷!” 这才又继续讲了起来。 听完,众人不免唏嘘不已,都赞道:“好一个兰心慧质、有胆有识的巾帼女英雄,难怪这小霸王竟然就偏偏瞧上她了。正是英雄配佳人,相得益彰啊!” “什么英雄配佳人,明明是恶霸强抢民女,剃头担子一头热好不好?” 丁灵咕哝道,这些人还真是会颠倒是非黑白的,难怪乔厉总是嘲讽他们是一脸的道貌岸然,满肚子的男盗女娼了。 他偏头看向乔厉,还以为他又会露出惯常那种嘲讽似的笑容,谁晓得却见他紧紧地皱着眉头,似乎是不可置信,嘴里低喃道:“那个女人,还真会惹麻烦!这胆子,也太肥得过火了吧!连这样的人物也敢惹。” 丁灵有些没有听清楚,只听到女人什么的,正要问,却见乔厉放下了手中的酒盏,道:“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你这就走啊,不再多呆一会儿?” 丁灵还要挽留,乔厉却朝他挥了挥手,手一撑窗棂,径自从二楼跃出,跳了下去。惹得那些歌、舞伎们发出一阵尖叫,待看到他潇洒地落地,眼神又转变成了无尽的爱慕,痴痴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丁灵忍不住摇头,真是个造孽的家伙啊! 此时,已经有一位舞伎忍不住向丁灵打听:“那位公子,却是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公子啊?” 下了状元楼,乔厉径自家去了。他这一去,却是避过了一场麻烦事。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乔厉回去之后,就与门氏说了此事。门氏一听,不禁皱起了眉头:“若那女子真是忘儿,那可就糟了。这小霸王的名声我也听说过,这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之极。成天和一群狐群狗党在一起,不干什么正事儿。就算是大将军王的独子,咱们忘儿怎么能嫁给这种人?不行,绝对不行!” 门氏连连摇头。 乔厉就知道她会如此说,也不意外。 “那娘打算怎么办?” “先把忘儿叫回来再说。如果是她的话,短时间内,自然是不能外出,先避避风头再说;如果不是她,当然再好不过了。” 门氏心乱如麻,焦急地道:“你说,如果真是你二妹妹,给那小霸王知道了,上门提亲可如何是好?” “放心吧!他们家有贤妃,咱们不也还有个皇贵妃吗?虽然关系不算近,好歹沾亲带故,他还敢强娶不成?” 门氏听乔厉如此一说,倒真是放心了不少。连忙叫了下人去聂氏旧宅给谢宛云传话,让她早些家来。只是,下仆带回来的消息却让门氏失望不已,说他去的时候,谢宛云却并不在宅子里,因此只给管家卫伯留了口信,让他转告谢宛云。 谢宛云是晚上才听到卫伯把这话转告给她的。 因此,在第二日,同龙哥儿告别,交待飞鼠、小猫以及卫伯好好照顾他之后,便回了侯府。在离去之前,她也同卫伯谈了请大院里的人过来陪龙哥儿几个过中秋之事,本来以为卫伯会反对,或者会很为难,没有想到,卫伯却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说于闲说过,他不在的时候,这里的一切,谢宛云尽可作主。 此事,便就此说定。 回到了侯府,等着谢宛云的却是三堂会审的架势,乔家的人全齐了,乔文山、门氏、乔厉以及慧兰、淑仪、可欣三姐妹,就差那手里拿着吓唬人的棍棒了,弄得谢宛云有些莫名其妙,心里正在猜测是为了何事。 说起来也好笑,整个京城的人几乎都知道了大将军王府的小霸王要娶她为妻的事情,可就她这个当事人,到了此时,犹是一无所知的。 也人难怪,一从大将军王府里出来,她就去了楚辞那里,然后等楚辞忙完了回府就很有些晚了,又要招待楚辞,又要处理龙哥儿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等忙完,一回房,就困得睡着了。自然也没有机会有人对她说这些。 而等时间一过,众人下意识地都以为她应该已经听说过了。 因此,竟然没有一个人曾经对她提过。 此时,听门氏说起,谢宛云指着自己的脸,讶然道:“娘,你没有开玩笑吧?他真的说要娶我?他眼睛没有问题吧?”' 第二百六十二章疑心 “你这孩子!” 门氏听到这话,再也摆不出严肃的面孔,拉过了谢宛云,道:“这说的什么话,你的脸又怎么样了?娘一点儿也不觉得你的脸丑。”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门氏的眼里却露出了心疼惋惜的眼神。 谢宛云打出了同情牌,再加上露出了一副疲惫的表情,让门氏不忍心审问责怪她,将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糊弄了过去。 门氏只是让她这些天一定要呆在府里,先避避风头再说。 就算不惧那小霸王逼婚,可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跟那样的人扯在一起,只怕也没有谁敢上门提亲了,对名声也不大好。 谢宛云也没有想到这事会如此麻烦。 她当初没有报姓名也是正是为了避免这样的状况。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还是搞大了。那小霸王,也不知抽得什么风。当时,她可没有发现他突然之间,就对她一往情深了。 正当谢宛云以为事情已经过去时,乔厉突然笑问道:“对了,听说这件事的争端是由一个小丫头引起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丫头啊?倒是挺让人好奇的。” 谢宛云心中一惊,转过头就看到乔厉似笑非笑的样子。 这个人,真的是敏锐得让人害怕。 所幸,门氏来了一句:“丫头就是丫头,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凑巧事情赶到一块儿了而已。对了,龙哥儿怎么样?受的伤严重吗?我记得我们这里还有一些熊筋鹿骨的,明儿个我就命人送过去。给他熬汤补补。” 此事才算就此揭过。 只是,乔厉那一直若有似无,意味不明的笑容让谢宛云浑身都不舒服。 这乔家所有的人都是极好的。 就这乔厉,简直是其中的异数。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谢宛云心中暗自腹诽。 又说了一会儿话,门氏见谢宛云满脸掩不住的疲倦,就赶她回去睡觉了,说让她好好休息,中午晚上叫厨房给她开小灶,自个儿在屋子里吃好了,这样安安静静地休养一天。明儿个好好过中秋。又跟慧兰几个说,叫她们不要去扰谢宛云,免得她休息不好,明天没有精神。 谢宛云便趁势先离开了,其他人留在屋子里继续说话。 只乔厉说他也回屋去温书,跟着谢宛云也出来了。 两人的屋子一东一西,谢宛云和慧兰几个姐妹住在西边,乔厉则独享了东边的几间屋子。两人在廊下立定,谢宛云温婉地笑道:“大哥哥,那我先回去了。” 乔厉也笑得温柔:“二妹妹,回去好好休息,明儿个好好过中秋。等中秋过了,咱们再好好地聊聊,我们的约定,二妹妹没有忘记吗?” “大哥哥说的事情,我怎么敢忘呢?” 谢宛云淡淡地答道,行礼,向西。 乔厉笑得深沉,答礼,向东。 各有各的去处。 初秋,别的树的叶子犹是绿的,梧酮树的叶子却已经有些开始发黄了。 昨晚一场雨后,树下落了不少。 秋天的时候,柳如月见到万物衰败的景象最易伤感,心情也会比较不好。因此,一大早,香槿就在外头督促着丫头们,赶紧将叶子扫干净。其实,每日香槿还没有起床时,丫头们便也扫过了。只是,秋风一吹,便又会掉落少许。丫头们偷懒,就会等掉得多些的时候再一起打扫。没有人督促却是不行的。 扫着扫着,称心却笑嘻嘻地回来了。 一大早,也不知道她窜哪里去了。反正,她就这一天到晚乱窜的脾气,而且,她又是钱氏派来的人,深受钱氏宠爱,因此,对她,就是香槿也不大管。 反正,这院里丫头也不少,就当没有这个人好了。 不过,称心对香槿倒是挺热情的。事实上,她对每一个认识的人都挺热情的。香槿没有叫她,她倒“香槿姐姐”“香槿姐姐”的叫着凑上了前来。 香槿勉强扯了扯嘴角,淡淡地道:“哦,是称心啊。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啊?” 这话,带有极强的讽刺性。 若是别人听了,大概会觉得脸上无光、不好意思或者是愤怒什么的,但是,这个别人里头,绝对不包括称心。 她照样笑嘻嘻地摆出一副神秘的样子,大声道:“香槿姐姐,我告诉你一个好玩的消息喔。跟你说啊,我今天早,去了大厨房。你知道的吧,大厨房那里的汪婶的媳妇生了个孙女,她啊,恼火得要死。说她的媳妇就是只不会下蛋的鸡。奇怪,人怎么可能会下蛋呢?汪婶这话说得可真奇怪……” 照便是完全没有重心的开头,称心就如此之般地说了一通。 先前,香槿还不以为意,一大通的废话。香槿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可是,她也晓得称心的性子了,她如果想告诉你的,你不听她说完,她可以一连几天都纠缠着你,直到你听她说完为止。所以,尽管心里不耐,香槿还是耐着性子听着。 可听到后来,她不禁站直了身体。 武府?丫头? 她怎么好像有很熟悉的联想? 终于,香槿想起来了,脸色一变。武府,前几天那杨婆子不是曾经跟她提过,圆圆那丫头就是卖给武府了的? 当时,香槿的要求是最好将圆圆卖到那进去就出不来的地方。 谁叫她竟然敢暗中监视柳如月? 这是柳如月对香槿的解释,乔厉的事她自然是说不出口的。但是,香槿问起为什么这么紧张圆圆这个丫头,柳如月又不好什么也不说。因此,就编了个理由,说发现圆圆可能是奉了钱氏的命,在暗中盯着她呢。躲在那芭蕉树里,吓了她一跳。 虽然说,她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这院子里,钱氏的眼线又何止她一个?只是,那个时候,她和乔厉两个单独在屋子里,她的头发挂在乔厉的衣服上了,乔厉帮她取,两个人的动作让外人看到很容易误会。如果她因为误会出去乱说就不好了。 因此,柳如月这才急着想把她找回来,对她解释清楚。 香槿一听这话,顿时恼了,想借着污蔑姑娘往上爬,这样的奴才,照她说打死都不为过。但是,这擅动私刑,置丫头于死地,肯定会惹人诟病。而且,这院子里都是钱氏的人,也未必肯这么听话,毕竟人命关天。就是钱氏,也是不敢明着打死下人的,那可是要吃上官司的。所以,香槿这才想了这么一个主意,把人撵了出去。并且,再三跟杨婆子叮嘱了,要把她卖到一个进去了就出不来的地方去。 现在,这个被救了出来的丫头,不会就是圆圆吧? 而如果真是她的话,为什么那乔家收养的莫忘,竟然要把这个丫头救出来?还不惜为此惹上了小霸王? 这里头,不会有什么吧? 是无心还是有意? 香槿扔下了称心,匆匆地朝柳如月的屋子里赶去,这件事,一定得打听清楚才行。' 第二百六十三章虚实 最后一针下去,柳如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总算好了。” 她的脸上现出了疲色,可神情却是欢喜的,对可心道:“你给我瞧瞧,可有哪里不妥的?这急急忙忙赶出来的活计,别出了什么岔子。” “姑娘做的东西,哪里有不好的?” 可心说着接过了柳如月递过来的衣裳,展开了细细地看着,完了道:“别的都好,就这里,似乎线有些不直。” 柳如月接过来一看,果然如此。 可心笑道:“就这么一点点,姑娘就歇着,我来替姑娘弄了吧!” 柳如月摇头:“不了,还是我来吧。” 可心就笑道:“姑娘对侯爷可真好,侯爷收到了一定会很高兴的。不过,侯爷对姑娘也是再好不过了,这些天忙着读书,还特地命太医来替姑娘请脉开方子。难得今年到了这个季节,还没怎么咳,都多亏了侯爷。” 柳如月低头,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香槿就在这个时候匆匆闯入,可心的笑容就有些凝住了,连忙站了起来:“香槿姐姐。”香槿看都没有看可心一眼,直接吩咐道:“我同姑娘有事说,你去外头看着,别让人进来。” “是。” 可心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到了外头,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只要香槿在,她就自在不起来,格外地紧张。尤其是看到上次圆圆那样被撵了出去之后,她更是胆颤心惊的,真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一个尽头。 看到香槿这架势,柳如月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吗?” 香槿就把事情细细地同柳如月说了,柳如月的脸微白,气急败坏地道:“怎么会这样?这杨婆子是怎么办事的?” “姑娘,事到如今再去追究那杨婆子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现在,最为关键的问题是,那莫忘,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还有,圆圆究竟有没有跟她说了什么?咱们不能自乱阵脚。再说,就算圆圆真的说了什么,那也是她因为被撵出去存心报复,只要没人相信,她说什么也没有用。” “嗯,就是这么回事。” 柳如月按捺住了心头的惊慌,镇定了下来。的确,因为被这么不光彩地赶了出去,就是说了,也可以说她是存心报复,没事的。 不过,她还是问道:“那二妹妹呢?可回府了。” 香槿点了点头:“我已经叫人去那边打听了,很快,就会有回音了。” 不一会儿,果然有丫头前来回话,说谢宛云的确已经回府了。柳如月就拿了东西,和香槿朝乔家所住的院子里而去。 刚进院子,迎面就撞上了乔厉。 乔厉在院子里的树下放了张躺椅,此时正翘着二郎腿看着书,躺椅边,还放着一小坛酒,酒香微溢,一只小巧玲珑的白玉盏子,正执在乔厉的手中,十分惬意。 见到柳如月,他嘴角微勾,挥了挥手,笑着叫了声“月儿”。 柳如月挤了个笑容,回了声“表哥”。 说完,就急急地朝西厢那边走,却听到乔厉在背后命令道:“慢着,站住。” 柳如月心头狂跳,心中暗自安慰着自己,现在这可是大白天,院子里还有许多下人,乔厉也不敢如何的。但是,拳头却不知不觉握紧了。 她不敢违背乔厉的命令,站在了原地,身体僵直,语音紧绷地问道:“表哥,有什么事吗?” 乔厉放下了手中的书,施施然地站了起来,漫步走到了柳如月的身前,低头弯腰。顿时,柳如月被他的身形笼罩在了其中。如果从远处看的话,只怕会以为他正拥抱着柳如月也有可能。 香槿眉头微皱,心里头怪怪的。 难怪圆圆会误会,这个样子,任谁看到了都有可能误会。 甚至,连院中乔家的下人也纷纷侧目了过来。 香槿利眼瞪了回去。 不过,乔家的下人可不像西院。对香槿并不买帐,没有一个人退缩,还有几个瞪了回来。柳如月再有玉贵妃的庇护,又不是她们的主子,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更何况,香槿又不是柳如月,不过是和她们一样的下人,谁怕谁啊? 柳如月低声喝道:“表哥,你要做什么?” 声音,已带了轻颤。 乔厉的头已在她的耳边,轻笑,呼出的热气喷在了柳如月的耳垂之上,麻麻痒痒的。突然,柳如月只觉得耳垂一凉,好像舌头轻舔了一下,她差点儿失声大叫,好不容易才忍住到了喉边的尖叫。 乔厉却倏地离开了,手上拿着一片叶子,笑道:“拿下了。月儿你在想些什么,怎么这么不小心,连叶子掉到肩上了也不知道。香槿你也是,太粗心了。” 又奇怪地看着柳如月道:“表妹,这么凉爽的天,你很热吗?为何额头上都是汗?难道发烧了?” 说完,又欲伸出手去探柳如月的额头。 柳如月再也忍受不了乔厉的戏耍了,倒退了一大步,匆匆道:“表哥,我还有事去找二妹妹,我先去了。” 言罢,逃命似地走了。 香槿跟在她的后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一回,乔厉倒是没有再叫住柳如月了,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轻笑着,手指一碾,捏着的叶子就变成了粉末,随风而散,再无影踪。 谢宛云正在睡觉,睡得很熟。 这两天,她的确累坏了,奔东走西,担惊受怕,还好龙哥儿没有出什么事情。这时,一松懈下来,整个人睡得极死,连有人进来了也不知道。 直到睡着睡着,鼻子突然喘不过气,好像快要窒息了似的。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无比冰冷的一天,雪在天空飘着,好冷、好冷,水不断地往她的鼻子里灌着,她喘不过气来,眼里一片漆黑。 谁来救救她? “救命啊——” 谢宛云大喊,猛地坐了起来,睁开眼,眼前一片光亮。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谢宛云突然伸出手,掐住了那人的脖子,紧紧地,眼里的仇恨,如同浓黑的夜,无边、无尽。' 第二百六十四章放心 “去死吧!” “去死吧!” 那一条条疤痕好像蚯蚓一般狰狞,女子好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柳如月拼命地拍打着她的手,却只觉得脑子渐渐模糊,使不上力来。 “救、救、命,香、槿。”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柳如月的口中发出,总算将被这突然的变故和谢宛云那如同厉鬼一般的脸给吓住的香槿叫醒了过来,她连忙上前帮忙,可是,谢宛云的手却好像钢爪一般,纹丝不动。眼看柳如月的眼都已经开始翻白了。香槿的心一横,对着谢宛云的手就咬了下去。 这一阵剧痛,总算让谢宛云的手松了开去。 柳如月无力地跌坐在了床上。 听菊、碧漪这时也听到声音跑了进来,傻眼地看着这一切,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谢宛云那滴血的手腕倒是一清二楚。 两人惊叫道:“姑娘!你怎么了?” 连忙找东西给谢宛云包扎。 看到听菊、碧漪两个,还有手腕的痛楚一阵阵传来,谢宛云这时才真正地清醒了过来,原来,刚才看到柳如月并不是做梦,而是现实。看着仍然在不停地咳嗽,面色青紫的柳如月,谢宛云不知是应该庆幸呢?还是后怕? 她忙挥开了听菊她们正在包扎的手,急急地去扶柳如月。 柳如月忍不住往后一缩,惊惧地看着谢宛云:“别、别靠近我。” 香槿也满是敌意地看着谢宛云,身子向前,把柳如月掩在了身后。 “对不起,”谢宛云连忙道歉道:“我刚才一时做了噩梦,不是故意的。你吓坏了吧?都是我不好。给姐姐赔礼了。” 谢宛云站了起来,给柳如月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柳如月惊魂乍定,终于从香槿身后探出了身子,扶起了谢宛云。 “妹妹不必在意,是我不好,不该乱同妹妹开玩笑的。淑仪明明也同我说过,妹妹喜欢做噩梦的。是同那一段经历有关吧?” 柳如月同情地看着谢宛云,她脸上的疤原也不是天生的,实是因为一次被匪徒绑架了,意图勒索她的家人。结果她趁匪徒不注意,逃跑了。然而,却不小心失足从山上滚落,脸被划伤,这才毁了容。从此之后,便经常性地做噩梦。 “多谢姐姐宽宏大量。” 谢宛云满脸感激道。然后,命听菊泡茶给柳如月压惊,碧漪给谢宛云打水洗脸梳头换了衣裳。喝了茶,柳如月心中的惊惧总算渐渐地褪去了。以后,她是再不敢这样作弄熟睡的谢宛云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梳洗完毕,谢宛云这才问柳如月寻她何事。 柳如月就让香槿将东西拿了出来,递给谢宛云,道:“也没有什么事,不过是马上就是中秋了,宫里的娘娘赏了一些东西,慧兰她们都得了,这是给妹妹留的,不知道妹妹喜不喜欢。” 谢宛云接了过来,原来是两支钗子,一只梅花的,一只凤含珠的,都极为精美。 谢宛云就叹道:“劳姐姐费心了。其实,我左右都是这样了,戴不戴这些又有什么区别呢?倒不如姐姐自个儿留着吧,这样的东西,原该配姐姐这样的容颜才不致明珠暗投的。” “妹妹何必妄自菲薄呢?再美丽的容颜,最终仍不过是白骨一堆。只有像妹妹这样有胆识,有智慧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好女子,真正懂得妹妹的好的,必然会看出妹妹的美的。而且,女为悦己者容,妹妹以前就是不爱这些,以后,也得为未来的妹夫打扮打扮才是。这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有几个女子能比得上?。瞧,插上去多好看?” 柳如月亲自为谢宛云插了,用菱花小镜照给她看。 果然,金钗衬着黑发,十分美丽。 谢宛云的脸微红,恼道:“我敬你是姐姐,才与你说真心话。你倒取笑起我了。再说这样的胡话,我就不理你了。” “好了,不说,不说了。不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龙哥儿为什么会与小霸王争起一个丫头来了?究竟是什么样绝色的丫头啊?” 柳如月故作好奇地打探着。 原来是为了这事。 谢宛云的眼里露出一抹笑意,心中暗自庆幸。这些天,开始只担心龙哥儿的伤势,后来又想着为他讨回公道,一时,倒还真没有去想这其中引人疑窦的地方。还真亏乔厉刚才的一问,谢宛云方想了起来。 此时,她却已经有了合适的言辞来应对了。 不过,说起来,却也是一部分事实就是了。 于是,谢宛云叹道:“什么绝不绝色的,说起来,这事儿倒有些对不住姐姐了。” “妹妹此话怎讲?” 柳如月疑惑地问道。 “说起来,那丫头姐姐也认识,就是被姐姐撵出去的那个叫做圆圆的丫头。本来,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丫头,我是不想管的。可是,不巧这丫头同以前曾经在宛姐姐院子里做事的一个丫头关系极好。那个丫头在秋痕的面前哭得可怜兮兮的。秋痕是个心软的,便心生了同情之意,求到了我这里。唉,就算是瞧宛姐姐的面子,我也不好拒绝,就叫龙哥儿去把那丫头买下来,任她自回家去也就是了。谁晓得,竟然生了这许多事。早知会发生这等祸事,就是秋痕再求我,我也不会应下此事的。因为怕姐姐多心,我就没有同姐姐说这事。姐姐不会怪我吧?” “哪里的话,你也是一片善心,我怎么会怪你呢?既然有这层关系在,姐姐应该早些同我说才是。那我也不会将那丫头赶出去了。一对耳环,原也不值什么。” 柳如月心里微松了一口气,懊悔地道。 “我知道的时候,人已经出去了。要不然,定是要求姐姐给我这个面子的。” 谢宛云笑道。 “对了,那丫头怎么样了?听说她的状态似乎不太好,说起来都是我撵她出去的,这才遭此横祸。她定然很怪我吧?” “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样了,由下人照料着呢。听说伤得好像挺严重的。不过没有性命之忧就是。不过是个丫头罢了,姐姐也是心善,偷了你的东西还如此关心她。那丫头,实在是太不知道好歹了。等她好了,我立即让她家去。这样的人,我可不敢把她留在府里的,要不然,若是在那边手脚不干净,我可没有脸见表哥了。” 谢宛云如此说道,神情是毫不掩饰得厌恶。 至此,柳如月总算放了心。不过,那秋痕还真是多事,柳如月心里一阵厌烦,同她那个主子一样,叫人心里不舒服。 放下了心头大事,柳如月又坐了一会儿,才告辞了。她离开之后,谢宛云却是沉思起来,她再一次确认了,那个叫圆圆的丫头肯定知道些什么。要不然,柳如月不会专程前来打探。虽然她掩饰得极好,不过,却瞒不过谢宛云这个有心人。 只是,如今,圆圆还在昏迷之中。 一切,也只能等她醒了再说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不必给我 从谢宛云的屋子里出来,柳如月还有些害怕乔厉再加纠缠,幸好,乔厉只是抬起头来说了句:“月儿你走啦?” 在柳如月僵硬地点头后,他就又埋头看起书来。 他似乎洗了头发,此时,并没有扎起,风一吹,长发飘舞,别有一种狂野不羁的味道,再配合那英俊逼人的面庞,红如火的衣衫,动人心魄。 不少丫头都在暗中偷看着。 柳如月本来是极怕他的,可是,这个时候他看都不看她一眼了,她心里不知为何又有些不适起来。 一时站在了原地,没有移动脚步。 直到香槿的催促声起,柳如月再才又移动了脚步。 乔厉的这种态度其实并不奇怪,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一时如火,一时如冰,其实,除了乔家人,所有的人在他眼里不过是玩具而已。 所以,柳如月才从来不敢当真。 他那样的男子,是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认真的。 只有让他永远得不到,他反而会把你记在心里。 离开乔家住的院子之后,柳如月有些意兴阑珊的,连香槿提议到朱承平的院子里去探探,她也没有什么心思,有些郁郁的。 香槿忍了又忍,到了最后,终于忍不住了。 在经过河上的小桥时,她见左右无人,终于忍不住问道:“姑娘,到了现在,你还是放不下表少爷吗?” 柳如月停下了脚步,吃惊地看着香槿。 “姑娘的心思,瞒得过别人,可我同你从小到大,总是能看出几分的。还在平远县时,姑娘有些喜欢表少爷,我是知道的。可是,我以为姑娘已经想清楚了,这才选择了侯爷。在这府里,姑娘对侯爷如此上心,我以为姑娘已经忘记了表少爷。可是,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呢?姑娘,你不能再同表少爷藕断丝连了。这种事,我看得出来,难保时间长了,别的人也会看出来的。如果这样的风声传到侯爷的耳中,你这一辈子的幸福就毁了啊!” 香槿语重心长地说道。 她这一番话,真是处处为柳如月着想,这才说出的。 柳如月知道,可是,心里还是有一种被揭穿了心事,好像体无遮拦般的羞耻和不悦。香槿看出了她以前曾对乔厉有情,那前些天的事情呢?她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其实心里也…… 柳如月心中暗自猜测着,随即警醒。 她都在想些什么,就算是香槿知道了一切,她也绝对不会背叛她的。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一个人值得她全心信任,那么不是钱氏,也不是皇贵妃娘娘,也不是朱承平,当然更不会是门氏、淑仪或者乔厉他们,而是香槿。 就算是全世界的人都背叛了她。 只有香槿,是绝对不会背叛她的。 她突然抱住了香槿,哭了起来。 “香槿,我好怕,我好怕他。我该怎么办?他拿过去的事情威胁我。我是真心爱侯爷的,我好怕失去现在的一切。我该怎么办才好?” 香槿轻轻地拍着柳如月的背,心里全是愤怒,嘴里却轻柔地安慰道:“不要担心,有香槿在,我会保护姑娘的。不要怕啊。” 香槿的眼里,寒光如剑。 柳如月走了,谢宛云的睡意却也没了,于是决定出去瞧瞧可欣几个在做什么。这时,听菊一脸疑惑地拿着封信进来了,说是刚才有个脸生的丫头送来的。问她是哪里的,她也不说。只说姑娘看了信就明白了。 谢宛云有些疑惑地打开了信,上头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 “翠亭见,立刻。” 没有落款,但是,这字谢宛云一看就晓得是何人所写。朱承平的字迹,最是熟悉不过了。谢宛云伸手便把信撕了。 他当他是谁啊? 叫她去她就去吗? 谢宛云冷哼一声,自去找可欣她们了。 翠亭,藤类植物长长地垂附了下来,布满了整个亭顶和四周的墙壁,从远处看,完全看不出这里还有一个亭子。 今年夏天,朱承平似乎格外喜欢这个地方,经常会来这里看书。可以说成了他专用的书房了,里头放了他的书,不再让任何人接近。 一刻、两刻…… 朱承平先还看着书,后来,书也看不下去了。 “人还没有到吗?” 已经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了。 “没有。” 福禄摇了摇头。 今天,朱承平命令他做了一件十分莫名其妙的事情,叫人送信给二姑娘。侯爷对那个二姑娘十分上心,是因为那个姑娘的身影同东院奶奶十分相似吗? 福禄暗中猜测,并叹息不已。 本来是多好的一对啊! 如今却天各一方。 不过,上一次,那个杨二虎不是来报了东院奶奶的消息吗?奇怪的是,爷一点儿也不急着去寻东院奶奶。就算现在要秋闱,去不了,也可以先派家丁去啊。但是,却没有任何动静。这真叫福禄想不通。 还有秋痕也是,他还以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秋痕应该会急着去寻东院奶奶的,毕竟她们主仆之间的感情那么深。 奇怪的是,她竟然也没有反应了。 真的很奇怪。 但是,似乎大家都没有觉得似的。 倒是对这个莫姑娘的消息,爷反而紧张得要死。一听说那个小霸王放话说要娶一个面戴黑纱,满脸疤痕的女子为妻,就沉不住气了。竟然还叫他找人传信进去。人虽然是可靠的。但还真不像爷平常的行事作风。 一个时辰过来了,人还是没有来。 “侯爷,二姑娘大概不会来了。毕竟人多眼杂,她一个姑娘家,总是要避嫌的。” 福禄说道。 “再叫人去。” 朱承平冷冷地命令道,又写了一张纸。 谢宛云和可欣她们正说得热闹,朱锦云也被请来了,几个人轮流打牌,这时,谢宛云刚被换了下来,听菊便来寻她,又递上了一封信。 她展开来一看。 “不见不散。” 哼,拿这来吓唬谁啊。 不见不散,她就不去,她就不信他能在那里等一辈子。 她可不会以为她对朱承平有那么重要,前世也好,今世也好,没有她,他也照样活得好好的,娇妻美妾,逍遥得很。就算他心里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她,也抵不过其他的一切。现在这般纠缠,又是为得哪般?男人无聊的自尊自傲心?还是对她有那么一点点愧疚? 谢宛云没有兴趣知道,她现在没有心思放在他的身上。 她伸手,再度撕碎了,交给听菊。 “再有这样的信送来,不必给我,你这样处置就是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中秋月圆 八月十四日晚,从傍晚开始,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雨。 冷风摇树,冷雨敲窗,分外地凄凉。连本应让人感觉到温暖的烛火,也随风摇曳个不停,好像随时都会灭掉一般。 谢宛云早早就睡了。 只是,这一夜却睡得不太安稳,中间醒了好几次。 她恨得只想给自己一巴掌。 那个男人定早已回他院子里了,他可不是傻子。就算不回,翠亭有门有顶的,有什么可担心的? 但即使如此,也无法让她一夜睡好。 第二日,八月十五,中秋。 一早,谢宛云先到门氏那里,说好了要一起去钱氏那里。老夫人他们也被朱传盛接回来了,今天是团圆的日子。虽然晚上才是重头戏。不过,一年就只这一天,早就决定了三餐都一起吃,也图个热闹。 门氏看到她发红的眼睛,吃了一惊。 “忘儿,你哭了?哪里不开心吗?” 谢宛云总不能说是因为某个该死的让人不省心的男人吧。只能略带黯然模糊地道:“也没有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人而已。” 门氏以为谢宛云是想起了她已近逝的亲人,不禁暗骂自己粗心大意。每逢佳节倍思亲,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头,硬是又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门氏就忙唤了一个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 谢宛云来得早,其他的人都来得晚些。乔文山粗枝大叶,没有发觉谢宛云的异样,淑仪却是第一个发现的,她原比其他人更细心些,就伸手握住了谢宛云的手,眼中流露出安慰之色。慧兰、可欣随后也都发现了。她们都是聪明之人,不需要谢宛云暗示,就根据她编出来的经历往那方面猜了,因此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比起往常,更多地同谢宛云说话,不让她感觉到冷清之意。 她们的体贴,谢宛云全记在心中,感动之余,心却更沉重了。 乔厉的眼中却露出嘲讽之色。他虽然不知道谢宛云的真正身份,却知道她并不是真正的莫家女儿莫笑儿。谢宛云不与他的视线接触,只当不知。 一行人聚齐,个个都是簇新的装扮,一起朝钱氏的院子走去。 鲜亮的服饰让有些萧条的秋色都似乎鲜活起来了。 他们到的时候,老夫人、老侯爷,还没有到,朱传盛、肖姨娘、梅姨娘、朱锦云、朱承和还有朱承平的两个姨娘如意、芳菲倒是全都到了。芳菲的肚子倒还看不太出来,不过,那小心翼翼走路的姿势,手不时地在肚子上抚摸着,倒是孕味十足。因为有孕,她也得了个位置,如意就没有那么好了,还得在一边站着。 钱氏的脸上一片喜色,坐在朱传盛的旁边。 朱传盛见乔文山来,起身迎上前,两人寒暄着。钱氏则和门氏聊着。过了一会儿,老侯爷、老夫人也来了,有客人在,他们也露出了笑脸。虽然对上钱氏仍是不咸不淡的。倒是钱氏,这一回却是格外地殷勤,对老夫人格外地恭敬,倒好像已经把上次不愉快的事情忘了。倒是叫老夫人有些纳罕。这人难道突然变了性子呢? 不过,中秋嘛,谁也不想找不自在。而且,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老夫人渐渐便也和钱氏有说有笑起来。 这样看起来,倒真的像是极好的一家子。 只是,别的人到了,只有朱承平夫妇,却是迟迟没有来。 众人又等了一会儿,朱传盛就有些不高兴。 钱氏便对他说:“要不要我派个丫头去瞧瞧?” “嗯。” 朱传盛点了点头。 只是简单的一个字,钱氏的脸上就焕发出了灿亮的光采,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不少。连忙吩咐珍珠去问问看,为何还不来。 珍珠还没有出去,珠帘轻响,却是柳如月独自一人来了。 她的脸上满是担心焦急,说朱承平病倒了,发着高烧,躺在翠亭里,却是来不了了。 “好好的人,不在他的院子里,怎么会在那个地方?” 朱传盛不悦地道:“一大家子团圆的时候竟然病倒了,存心让大家连节也过不好吗?” 见朱传盛生气,柳如月也不敢申辩,脸变得滚烫。倒是钱氏开口为她解围道:“平儿不也是求好心切吗?秋闱将近,他没日没夜地念书,这才生病的。你这个当爹的不心疼,倒这般斥责。未免寒了孩子们的心。” 柳如月就用感激的目光看着钱氏。 僵持多日的两人的目光终于交汇到了一起。 看出柳如月的感激亲切,钱氏本来有些冷的眼也稍稍软化了一些。毕竟,她也就这么个外甥女。她其实还是很重视亲情的,要不然,以前也不至于会为了两个妹妹耽误了自己的亲事,还受了许多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实在是柳如月太叫她伤心了,她才想给她个教训。没有想到,柳如月比她还做得出来,竟然一状告到了皇贵妃娘娘那里去了。她才有些下不来台。 这些日子,寂寞的时候,钱氏也曾经想起过柳如月。想起她以前承欢膝下,两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心中,也不如前些日子那么愤怒了。 钱氏这一顶撞,朱传盛就有些不高兴。 这时,老侯爷终于开口了:“好了,大过节的,还有亲戚在。你们就都歇歇吧。”又问柳如月:“怎么样?很严重吗?今日也不好找太医,毕竟别人也是要过节的。是什么症状?先按以前的方子抓点药吃吃,待明日再找太医过府来也不迟。” “已经让人去抓药了。他也说要来这里,只是,实在下不了床,说我替他给大家请罪了。” “既然病了,那也没法了。我们就开饭吧。” 老夫人这些开口道。 一起吃过了饭,又一起浩浩荡荡地去探望朱承平。谢宛云留在队伍的最后头,也没有进去。只听说的确是很重,好像还发着烧,大约好几天是下不了床了。老夫人本来想让人将他移回院子里去,他却说实在一动就疼,坚持要呆在这里,便也依了他。 由于朱承平的生病,这一个中秋,越发过得有些憋闷。 到了晚上,钱氏订了戏班子,在园子里看戏赏月吃月饼。锣鼓声阵阵,响彻了侯府,硬是敲出了热闹繁华。' 第二百六十七章血色中秋 高高的戏台,戏子们咿咿呀呀地唱着,丝竹管乐声阵阵。 谢宛云历来对戏的兴趣不大,听着听着,就有些犯困起来了,再加上昨夜原也没有睡好,就微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但一众长辈都在,若是真睡,又太失礼了,所以,谢宛云努力强撑着,不至于真的睡着。只是,这种努力显得如此地无力。 幸好,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救了她。 谢宛云觉得她的衣袖被扯了扯,睁开眼睛一看,却是慧兰。慧兰对她使了个眼神,谢宛云会意,悄悄地起身,随她离去,动作轻巧,并没有惊动正看戏看得入神的诸位长辈。 戏台上演的正是嫦娥奔月的戏码,也算应景。 此时,天上不就圆月一轮吗? 只是,虽是圆月,这一晚的月亮圆虽够圆,却并不那么皎洁,好像蒙了一层红色的纱一般。其实,如果坦率得说的话,谢宛云会说,好像染了一层血在上头似的。但是,这样的说法在这样的日子未免太不吉利了些。 转过了一个弯,戏台就看不见了。 只有声音还隐隐可闻。 谢宛云方要问慧兰拉她出来做什么,一个人影就从树后跳了出来笑道:“你们两个可来了,再不来,我们可不等你们了。” 谢宛云唬了一跳,微弱的月光之下,人的面孔有些模糊不清。 不过,声音倒是十分熟悉,却是可欣。在她身边的依稀就是朱锦云了。她们两个极好,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又有两个人出来,却是淑仪和柳如月。她们两个前一段时间似乎闹了意见,现在又和好了。 柳如月笑着道:”这下,人可全齐了。”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谢宛云好奇地问道。 “跟着来就是了,总比听戏好玩。瞧你刚才都快睡着了。” 柳如月亲匿地取笑道。似乎,经过了昨日的见面,她对谢宛云突然就亲近了许多。谢宛云不好意思地笑道:“全都被你看到了啊。” 两人熟络的对话引来了慧兰、淑仪的注意。 淑仪就拉了柳如月的手道:“快走吧,也不早了。一会儿若是长辈找,可就玩不成了。” 这么一说,众人就都加紧了脚步,向前行去。 可欣、朱锦云两个打头;淑仪、柳如月居中;慧兰、谢宛云则殿底。一路上,众人也碰到不少丫头,笑嘻嘻地同她们打着招呼。今儿个园里放假,除了那些当值的,都可以在园子里游玩。 丫头们三五成群,嘻嘻哈哈的,到处洋溢的笑声冲淡了谢宛云心中那丝不祥之感。看得出来,大多数的丫头们都是和她们一个方向的。 谢宛云还看到了秋痕,她和落蕊在一起,还有朱承平院子里的几个大丫头叫什么雁回、繁枝的,谢宛云没怎么打过交道,却是不熟;还碰到了芳菲、如意,她们却是同一些丫头们在一起,小绿、情儿、秀碧几个,以及她的贴身丫头名唤贞儿的,如意的丫头采儿、甜儿,还有称心,钱氏屋子里的珍珠、翡翠等人。 见着了柳如月,芳菲、如意就过来请安。 柳如月笑道:“大过节的,用不着来这一套。你们自个儿玩好了。”又嘱咐芳菲要她别在外头玩久了,小心累着、碰着;又要如意小心照顾一下芳菲。 如意笑着应下了,芳菲的眼里就露出得意之色。 话毕,两拨人就又各走各的了。 香槿趁人不注意却是跟秀碧交换了一个眼色,鼓励地朝她点了点头。秀碧的心微颤。握着她的手的小绿奇怪地问道:“秀碧姐姐,你怎么了?可是冷吗?” “要不,我陪你回去吧!前几天你刚淋雨病了好几天,估计还没全好呢。” “不——” 秀碧反对道,声音尖锐,走在前头的芳菲、如意回首,疑惑地看着她。秀碧这才意识到因为紧张,她的声音拔高了。掩饰地笑道:“都躺了几日了,早就躺得我都快发霉了。一年到头,也难得有几次这样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芳菲、如意闻言都理解地笑了。 芳菲叹道:“是啊,我们以前做丫头的时候不也是如此?整天要忙这忙那的,就是不忙,也得呆在那里,等着主子们的召唤。一年也就只有这几天,才可松散松散。那时候啊,巴望着早些到这几天,可以好好玩一场。唉,倒是现在,真可以随处走随处玩了,却发觉,也不过就这样了,也没有什么好瞧的。当初那种心情反而没有了。” “就是,现在叫我在这园子里玩,我有时候反而宁愿呆在屋子里头了。” 如意笑着附和道。 其他的丫头自是都露出羡慕之色。 秀碧冷笑,显摆,也不过是个一夜姨娘罢了,有什么好值得拿出来说事的。 谢宛云她们又转了几个弯,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原来却是香溪边上,此时,溪里已是灯光点点,缓缓地向下漂流着。 这时,就是不说,谢宛云也知道来这里做什么了。 至此,也不用多说了。 柳如月命香槿将准备好的灯分给众人,众人各选了觉得好的地点放灯。烛心点燃,柔柔的光在夜里直暖入人的心里,谢宛云将灯小心地放入水中,看着它随着水流朝远处飘去。谢宛云双手合什,闭目虔诚祈祷。祈祷所有她关心的人能平安健康,万事顺遂,祈祷所有的灾祸苦难病痛都远离他们…… 溪边的人虽然不少,不过,都分布各处,也并不拥挤。 大家都虔诚地许着心愿,却是十分安静。 所以,尖叫声响起来时,便格外地刺耳了。 “救命啊,救命啊,芳姨娘落水了——” 谢宛云蓦地张开了眼,正好看到她的灯却是颠簸了一下,沉入了水中,开始还有那么一点光亮,接着,就只见漆黑丝幽深的溪水了。往日清澈美丽的香溪,在夜里竟然是如此地阴森,可以将光明毫不留情地吞没,不留一丝痕迹。 发出声音的地方离谢宛云还有些远,不过,她仍拔脚朝那边赶去。 同样往那边赶去的人,不在少数。 芳菲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若是出了事,在场的人只怕都要担些干系。但也正因为在场的人多,香槿的嘴角微勾,血色的月光映在她的眼里,有些妖异。' 第二百六十八章失言 谢宛云赶到时一堆人围在岸边,个个面露焦急之色。 但都是闺中女儿,也没有谁会水的,只能干着急。有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拿了根枯树枝,往水里递。 一双手在胡乱扑腾着,可是,早已经慌神的人哪里看得到。 只见随着咕噜咕噜的水泡声响,人渐渐地往下沉去。 谢宛云也顾不得多想,把外裙一褪,就往水里跳去,又引得惊叫声无数。秋痕因为跟着落蕊,离这里更近一些,到得也比谢宛云早,见到这一幕,下意识地惊呼一声“姑娘”,挤开人群上前,紧张地盯着溪面。 当此兵荒马乱之时,她的这一声惊呼也不算大,可偏巧落蕊就在她的身边,全收进了耳中。落蕊疑惑地看着秋痕,却见她只脸上尽是紧张、焦急、担心之色,对落蕊的眼神却是不知不觉。 刚才,秋痕唤的是“姑娘”,而不是“表姑娘”。 只有一字之差。 但意义却天差地别。 落蕊露出了深思的眼神。 尤其,当迟迟看不到谢宛云从水里出来时,秋痕急得脸都煞白了,抬腿就往前跨去,看样子,似乎准备跳入水中似的。 落蕊连忙伸手抓住了她。 秋痕回头,怒道:“放开我,我要下去。” 落蕊喝道:“你下去有什么用?你会水吗?别添乱。” 秋痕还要挣扎,却听人群喜悦地叫道:“出来了,出来了。”这才没有挣扎了,谢宛云推着人上来的正是秋痕这边,其他人顾着去抬那落入水中的女子,秋痕却径自伸手去扶谢宛云。谢宛云刚要爬上岸时,却听有人惊异地叫道:“这是意姨娘,不是芳姨娘啊?” 芳姨娘的丫头贞儿此时将将挤了进来,闻言差点昏了过去。连忙跪着求谢宛云道:“二姑娘,我们姨娘也掉下去了,求求你,下去救救她吧!” 秋痕一听却是恼了:“黑灯瞎火的,看都看不见,怎么救?” “我们姨娘是跟意姨娘一块儿掉下去的,肯定就在附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贞儿浑身都在发抖,如果芳姨娘出了什么事,她这个跟着她的贴身丫头肯定会受到重罚的。秋痕还要与贞儿争论。 谢宛云却已经一头又扎了下去。 虽然她的心中已经有不好的念头,时间太长了,就是真找到人了,还活着的可能性实在不是很大。在刚才谢宛云救如意的地方,她再度扎了下去。晚上,水里根本看不到人,谢宛云也只能瞎摸。如此上下几次,都没有找到人。谢宛云觉得她的身子都快要僵掉了。远处,已经隐隐传来了人声,估计是有丫头回去报信,引着人来救了。 再趁人还没有到时,最后再试一次吧。 谢宛云长长地呼吸了一口,再度扎了下去,手不断地摸索着,可是,仍然没有摸索到。憋不住了,谢宛云蹬腿向上,可就在她伸手划水时,手却似乎碰到了什么,好像是发丝之类的。谢宛云的腿已经有些无力了,也顾不得摸是还是不是,抓住了就往上扯。那个东西跟着她往上浮去,一起浮出了水面。 “芳姨娘!” “芳姨娘!” 众丫头七嘴八舌地叫着,把谢宛云推着的东西抬了上去。谢宛云刚准备去拉秋痕伸出来的手时,腿却一阵抽疼。 不好,抽筋了。 她顿时动腾不得了,身子往下沉去,与秋痕的手刚好擦过。 秋痕一把没有抓住谢宛云,大骇,看到她往下沉去。 再一次惊声叫道“姑娘——“ 这一次,落蕊听得十分清楚,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她的眼里全是惊骇,难道……这是真的吗?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秋痕又往下跳,落蕊拉住了她。 秋痕不耐地要甩开她。 落蕊道:“我抓着你的手,你去拉她。” 秋痕顾不得说感激的话,只抓着她的手,往河里捞去。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由远及近,伴着慧兰的尖叫“哥,快,快救二妹妹!” 水花溅起,本来渐渐往下沉的谢宛云的身子被抱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乔厉抱着谢宛云,很快爬上了岸,往乔家所住的院子赶了回去,慧兰、淑仪、可欣、朱锦云几个跟着,秋痕也是亦步亦趋。 柳如月却正在指挥着丫头们将已经清醒过来、不停地咳嗽着的意姨娘和没有反应了的芳姨娘抬回去。 贞儿、小绿、情儿几个哭喊着。 秀碧惊慌的眼在空中与香槿交会,然后,秀碧也呜呜地哭了起来。香槿悄悄地探了探芳菲的鼻息,冰冷,没有进出的气了。 就在这时,前头的一个丫头脚下又一个踉跄,绊着了石头栽倒了,顿时,芳菲的身体被摔了出去,狠狠地撞在旁边的树上。 “小心点!没长眼睛吗?” “还不快把芳姨娘给抬起来。” 而就在丫头们去抬芳菲的时候,她的身体突然猛地一弯,接着,趴在地上不断地咳嗽着,随着她的咳嗽,不断有水涌了出来。 “啊——” 没有提防的丫头们惊叫起来,顿时一片混乱。 而香槿的眼中却变得阴霾了起来。 这贱人,没有想到,命竟这么大。 好好的一个中秋佳节,最后却以这样一个方式结束了。 只有天上一轮圆月,如血。 芳菲、如意落水了,被救了起来,太医被请了过来,正在为她们诊脉。 朱承平是从落蕊的口中得知这些事的,听到芳菲、如意落水之事,朱承平的脸色平静,待听得谢宛云跳下去救人,他的脸色大变,问道:“莫姑娘呢?她怎么样?” 落蕊的眼里露出了恍然。 就是之前再不确定,现在也确定了。 原来,真的是她。 难怪…… 一切之前觉得异常的事都有了答案。 看着朱承平看似平静,实则紧张的眼神,落蕊有些苦涩地答道:“她没事,只是受了寒,需要休息。老夫人让我请侯爷过去。” 夫人院的厅里,明烛高照,一切簇新的摆设还能看得出节日的气息。 朱承平到时,太医将将从里头出来。 “怎么样?孩子没事吧?” 太医的脸色严肃,叹息地道:“情形不太乐观,受惊太甚,而且,寒气入侵,想要保住,只能尽人事看天意了。” 话还未毕,就听里头的丫头嚷了起来。 “不好啦,芳姨娘流血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发现 好冷。 谢宛云的身体微微地瑟缩颤抖着。 不仅是因为衣服湿了,更多的是因为恐惧。刚才,当腿抽筋,整个人往下坠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她又会死了。 以为无论她怎么挣扎,最后,总也摆脱不了既定的宿命。 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无力而痛恨。 下意识地,她忍不住朝乔厉的怀里靠了靠。 在这个时候,她忘记了这个人有多么可恶,多么可怕。在这个时候,只有靠得最近的他,能给予她这么一点点可以依恃的地方。 乔厉本来迈着大步跑着,慧兰她们几个都给他甩在了身后。 秋风呼呼地吹着。 他却仍察觉到了谢宛云的动作,低下了头,就见到了她依赖的动作,那因为落水而湿的发,贴在她的脸庞上,身子微微地颤抖着,仿佛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乔厉的心在这一刻突然柔软了一下。 “怎么?很冷吗?再一下就到了。” 他的声音十分柔和,称得上是温柔。 但,当声音响起时,那神奇的一刻就被打破了。 谢宛云的身体突然就僵硬了紧绷了起来,低声道:“我没事。” 乔厉心中突然有些失望,他轻笑着道:“还是刚才的你可爱多了,二妹妹。女人也要偶尔柔软一点,才会让男人怜惜呢。” “你是哥哥,不是男人。” 谢宛云淡淡地说道,刚才的恐惧脆弱已离她远去。 这话方落,突然,她的眼前一阴,接着,男子的气息包围了她,乔厉的唇在她的唇上如同晴蜓般点水而过,耳边,传来他的笑语。 “二妹妹,永远不要在男人的面前说他不是男人。那样,会勾起他的征服欲的。” 谢宛云先是呆住了。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乔厉竟然会轻薄她。 随后乔厉的话传入了她的耳中,让她意识到,这的确是真的,不是梦,乔厉真的轻薄了她。下意识地,谢宛云抬起了手。 芳菲流产了。 老夫人的眼里竟是心痛,这可是她的重孙子。都这个看年龄了,还能等多久?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里头,传来了芳菲痛彻心扉的哭声。 老夫人对朱承平道:“去安慰安慰她吧!叫她不要太伤心了。她还年轻,以后还会有的。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朱承平应了一声,走入里间去了。 柳如月眼望着他的背影,轻咬着下唇。 芳菲一见到朱承平,眼泪簌簌不停地落着,她从床上扑了下来,惊得贞儿连忙伸手去扶她。她却跌跌撞撞地跪在了朱承平的面前。 “侯爷,是有人害我的。” “是有人故意把我撞下去的。” “你要为我们的孩子报仇啊!” “我可怜的孩子——” 芳菲这话从里间一直传到了外间,众人心里一凛。 之后,朱承平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放心,如果真是有人故意害你,绝对饶不了他。” 呜呜的哭声不绝于耳,令闻者心酸。 “啪——” 巴掌声在夜空中清脆地响起。 “你竟然敢打我的脸?从来没有女人打过我的脸。” 乔厉的眼睛里好像有火在烧,越来越盛,越来越危险。 谢宛云却昂着头,丝毫不退让。 “这是你该得的。” “是吗?” 乔厉笑了,笑出了森森白牙。 谢宛云的背后一阵颤栗,有一种危险正在逼近的感觉。但是,她咬着牙,硬是不肯退缩。那一双眼睛晶亮,仿佛天空的星子。 乔厉楞了一下。 原来,她竟然有这一双这么漂亮的眼睛。而且,也许是因为黑夜的原因吧,她脸上的疤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倒是五官,却变得分明了起来。 乔厉这才发现,原来,不止是眼,她有秀气带点倔强的眉毛,十分挺直的鼻梁,还有,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饱满的唇上。 刚才,只是出于男人的自尊而惩戒捉弄她,并不曾多加留意。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依稀记得触感是十分柔软,而且清爽的。是记忆的错觉吗?还是事实? 他缓缓地低下头去。 谢宛云恶狠狠地瞪着他,想要挣扎。 只是,她的整个身子都被他抓得牢牢的,动弹不得。 这男人,还是个伯爷家的公子,竟然这样轻薄,真是不知羞耻的色狼,还是一只丝毫不挑的色狼,连她现在丑成这样他也下得了嘴。亲了她一次不够还要亲第二次。偏偏她还无力去抵抗。这一回,她的手被固定得死死的,再也给不了他一巴掌了。 算了,就当给狗舔了。 谢宛云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脸,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大哥哥,你怎么停下了?没力气了吗?” 谢宛云感激涕零,可欣和朱锦云出现的,实在是太及时了。 柴房内,挤着满满的人,互相看着对方的眼里,都有着猜疑和防备。小绿、情儿、秀碧、贞儿、采儿、甜儿,她们六个,是那个时候距离如意、芳菲最近的人,现在,被钱氏关了起来。芳菲对着朱承平喊冤之后,就昏了过去。既然她和如意都落水了,九死一生,那离她们最近的几个人当然就成了嫌疑对象。 月光透过窄小的窗洒入了狭小的屋子里。 小绿、情儿、秀碧在一处;采儿、甜儿在一起;贞儿则有些孤单地呆在一处。 “一人做事一人当,谁做了最好自己出来承认,说不定,夫人还会网开一面。要不然,等芳姨娘、意姨娘醒了指出来,到时可就罪加一等了。” 采儿冷笑着说道,目光在小绿、情儿、秀碧和贞儿的脸上扫过。 情儿一听这话顿时恼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为什么要害芳姨娘、意姨娘?害了她们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那可难说,你们几个,不都是侯爷院里的吗?近水楼台,谁晓得你们心里有没有打什么主意?” “至于你——”采儿转向了贞儿,道:“我可记得,有一次你好像跟一个丫头抱怨,说芳姨娘为了件小事就训斥了你。也不过是个丫头出身的,现在主子的作派倒摆得十足了。这句话,你是不是说过?”' 第二百七十章谢谢你 “我、我是说过。可是,我只是一时气恼才随便说说的。再说,怎么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害你。你、你血口喷人。你当我不知道,你还不是说还以为跟了意姨娘就能够吃香的喝辣的,谁晓得她的肚皮这么不争气什么的?” 贞儿气极,反口还击。 甜儿见采儿受挫,也帮起腔来。 柴房里顿时变得嘈杂极了。 “够了!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互相指责有什么用?有没有做,那个人心里自然清楚。现在,有那个时间争吵,还不如祈祷姨娘们都没事比较好。如果真出了事,我们在场的人都脱不了干系。就算不是凶手,这护主不力的罪名,也够赶我们出府了。” 小绿大声喝道,平常显得可爱的脸此时绷得紧紧的。 几个丫头给她吓着了,只采儿嘴里咕哝了一句“神气什么啊”,到底没有再开口了。情儿佩服地看着小绿,没有想到,她这么有魄力。而小绿的心里,却心乱如麻。 柴房里,一时静悄悄的,总算安静了下来。 但这种安静,总会有再度被打破的时候。 谢宛云被送回了屋子里,丫头们赶紧烧了热水给她梳洗。热水的温暖总算让谢宛云渐渐感觉到这身体总算是再度属于她了。梳洗完毕之后,谢宛云就被听菊、碧漪两个强制按上了床,乔文山、门氏和慧兰她们姐妹这才进来;乔厉则自回屋去洗澡换衣服去了。他不在这里,让谢宛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听菊出去准备督促厨房给谢宛云弄点姜汤什么的暖暖身子,去去寒气,就看到一个人站在外头,盯着谢宛云的窗子,仿佛想看到里面去似的。 她讶异地道:“秋痕,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我……” 秋痕不知该说什么好。按理,她是不应该在这里的。可是,谢宛云的落水让她又忍不住想起了上一次谢宛云出事的时候,两次,她都是在场的。可两次,她都帮不了谢宛云。只能睁睁睁地看着她受苦。 “姑娘,不,表姑娘她怎么样了?” 秋痕关心地问道。 “应该没事了,我叫厨房去给姑娘煮点儿姜汤,去去寒气。一会儿太医瞧了那边的芳姨娘她们,也会过来瞧瞧的。” “记得让她们煮姜汤的时候放点糖,她不喜欢纯姜的味道的。” 秋痕忍不住提醒道:“还有,她着了凉有可能会发烧。一热,她就喜欢蹬被子。今儿个晚上千万要特别注意,被子要捂严实一些。出了汗也就好了。若是再着凉,就好得慢了。” 听菊奇怪地看着秋痕,她怎么对谢宛云这么了解。这些,连她们也是不知道的。 秋痕发觉了听菊讶异的眼光,掩饰道:“表姑娘同我们姑娘生病的时候一模一样,所以,我比较清楚。” 原来这样啊,听菊笑道:“那我去忙了。你回去吧。担心的话,明儿个再来看也就是了。” “嗯。” 秋痕点了点头,又再度看了里头一眼,这才往外走去。只是,背影却显得十分孤单,似有着无限的担心似的。 听菊本来是要去厨房的,突然一阵不忍,便叫住了秋痕,让她在她的屋子里先坐坐。一会儿门氏她们走了,再让她去瞧瞧谢宛云。 秋痕的脸倏地就亮了,连声道谢不止。 屋子里,门氏看着谢宛云苍白的脸,乌紫的唇,忍不住教训道:“你这孩子,胆子也真是太大了。这么黑的天,这么冷的水,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跳了下去。如果真出事了叫我们该如何是好?现在想起来,我这心里啊,都是寒气直冒的。” “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谢宛云有些虚弱地道,一句短短的话,都边说边喘,体力透支得十分严重。 “对了,芳姨娘、意姨娘怎么样了?没事吧?” 谢宛云关心地问道。 “你都这样了,理她们做什么?” 门氏不悦地道,但到底不欲谢宛云担心,还是勉强补充道:“放心,她们都没事,好好的呢!” “是吗?连芳姨娘也没事?” 谢宛云惊喜地道。 “嗯,好得很呢。” 门氏面不改色地道,对芳菲失去了孩子的事只字不提。慧兰、淑仪、可欣几人闻言脸色就有些怪,不过,她们几个晓得门氏之所以这样说,是不想谢宛云身体虚弱的时候还为这种事伤感。因此,几人也没有作声。 乔文山这时候插嘴道:“好了好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啰嗦什么。没见她都累成这样了吗?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我们就别吵她了。” “嗯,那二丫头你就好好休息,明儿个我们再来看你。” 门氏再三交代了碧漪好好照顾谢宛云,一群人这才离去了。谢宛云也累极沉沉而睡,连太医什么时候来替她诊脉也不知道,脑子里昏昏沉沉,眼睛也睁不开,别人让她吃药,她就张开口嘴吃药;让她喝东西她就喝东西。眼睛虽然有点微缝,但其实,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的早上,睁开眼的时候,已经看到了透着窗户缝隙照进来的阳光了,显然,时辰已经不早了。 然后,谢宛云就看到坐在她的身边,头一点一点的秋痕。 这一个晚上,她都在这里吗? 秋痕的手里,还拿着一条毛巾,旁边是水。显然,这一个晚上,她都在照顾她。难怪,昨天夜里睡得格外地香,有一种很安稳很舒服很放心的感觉。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 谢宛云费力地坐了起来,下了床,拿了一件披风,轻轻地盖在了秋痕的身上,本意是怕她着凉,谁晓得,披风刚一接触到秋痕,秋痕的眼一下子就睁开了。两人的眼就正对着眼。 然后,谢宛云笑了;秋痕也笑了。 “秋痕。” “姑娘” 这边的早晨是温馨而和平的,另一处的地方,可就没有这么和平了。 昨晚,芳菲就歇在了钱氏那里,免得移来移去反而不好。如意也在那里,只是,她却是歇在丫头的屋子里。毕竟,姨娘的身份可够不上住钱氏的屋子。芳菲如果不是因为她当时身怀有孕,原也没有这样的资格。 再一次地醒过来的芳菲一口咬定,如意是故意撞她的,成心害她流产。 如意大惊,万万没有想到芳菲会这么认为。她不禁大叫冤枉,说她根本就不会游水,她也掉进了水里,差一点儿没事了。如意还说,她也是被人所害,有人在背后推她,她才掉了下去,不小心把芳菲撞了下去的。 两人各执一词,争得不可开交。' 第二百七十一章吴嬷嬷的进言 “够了!” 一大早,就吵个不停的。钱氏的头都痛了。 对芳菲的孩子,钱氏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也就那么一点点而已。毕竟朱承平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但是,现在这两个姨娘,一大早就闹得她心烦,钱氏的耐性可没这么好。好不容易朱传盛回来了,老夫人也有点缓和的迹象,总算有个家的样子了,大好的团圆日子,竟然出了这种事情。他们该怎么看她的理家能力? 钱氏本来就恼火得要死,昨天老侯爷、老夫人都在,芳菲肚子还有孩子,她也不好发脾气,这会儿,谁都不在这院子了,她还忍给谁看? 钱氏猛地一拍桌子,上头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芳菲、如意两个一惊,打了个冷颤。 “你们还嫌笑话闹得不够吗?芳菲,你明知有孕,也不晓得离危险的地方远一点,我是怎么叮嘱你的?如意,你跟芳菲在一起,却不好好的照顾她,事情弄到现在,你有什么好说的?如果说谁害你们,就给我拿出证据来。我自然饶不了她。芳菲,你有什么证据说如意是故意撞你的?毕竟,她又不会水,也跟你一样掉下去差点儿没命了。” 芳菲呐呐地摇头,怯怯地道:“没有。” 前一段时间,钱氏对她的和蔼亲切,让她有些忘记了她的严厉。这个时候,突然被如此叱责,让她惧意陡生。同时,这种天差地别的待遇让巨大的失落感从心底升了起来。到底心里不甘心,她最终又急切地抬起头,道:“可是,就算她不是故意的,难道就一点儿责任也没有了。夫人,我的孩子就这么白白地死了不成?那可是侯爷的孩子,您的孙子啊?” “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先给我闭嘴。” 钱氏冷冷地道,又问如意:“你说有人推你,你可看到了是谁?” 如意疑惑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是谁,但是,真的确确实实有人推我的。夫人,我没有说谎,我说的全是真话。” “好了,这事儿我会调查的。如果真有人推你,那也只有当时在场的几个丫头有下手的机会。”钱氏的眉毛一竖:“我倒也看看,谁有这大的胆子,竟然敢谋害侯爷的子嗣!” 说这话时,钱氏的脸上尽是煞气,显然是动了真怒。 如意见着只觉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连忙低下了头,气也不敢出,心中却在暗自庆幸着,还好这件事真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吴嬷嬷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这事却朝钱氏使了个眼色。 钱氏就把芳菲、如意两个打发了下去,让几个婆子送她们两个回院子。在这件事调查清楚之前,暂时不得离开她们的住处。又把屋子里的下人打发出去了。 钱氏才问吴嬷嬷:“有什么事不妥吗?” “妥倒没有什么不妥的。只是,夫人真的要查出这事的真相吗?” “当然,老夫人都已经发下话了,怎么能没有一个交代?” 钱氏理所当然地答道。 “莫怪我多嘴,夫人可曾想过,这件事发生,得到最大好处的人会是谁?” “你是说?” 钱氏脸色一变。不过,钱氏仍摇了摇头:“不,如月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她的性格我清楚,柔弱善良,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 钱氏并不是个笨人,只是,她从来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就算是柳如月上次同她作对,她也只当她是年轻情热,被感情冲昏了头、不争气而已。 吴嬷嬷赞同道:“我也不相信少夫人会做这种事情。可是,她不做,不代表别人不会替她做。夫人难道忘记了,在少夫人的身边可是还有一个丫头在的。这个丫头,可不一般。” 吴嬷嬷的眼里冷光微闪。 “你是说,香槿?” “是啊,夫人想想。以少夫人的个性,与夫人顶撞、进宫告状这种种事情,她做得出来吗?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怂恿。这个人必然深得她的信任,而且,聪明能干。除了她,还能有谁?就在前些天,我还听下面的丫头们说秀碧那丫头和香槿走的极近。没过两天,芳姨娘就出事了,而秀碧却在现场。这两者之间,难道就一点儿关联都没有?” 吴嬷嬷一边分析一边悄悄地打量着钱氏的神色,果然看到她露出了几分疑色。 其实,吴嬷嬷也并没有什么把握这件事一定是同香槿有关,只是,上次圆圆的事情,香槿一点儿脸面也不给她留。后来,吴嬷嬷去找杨婆子,想由圆圆的家人出钱把她赎回来。结果,杨婆子悄悄地告诉她,香槿私下里跟她打过招呼了,圆圆一定得卖,还要卖到那种进去了就出不来的地方。她来得却是晚了,人已经给武家的管家定下来了。 这一件事,让吴嬷嬷在珠珠面前,在整个府里大失颜面。 有多少年,没有被人这么削过面子了? 香槿是柳如月的丫头,吴嬷嬷动她不得。不过,没关系,她动不了,钱氏总动得了。吴嬷嬷知道,钱氏不会在意香槿害芳菲流产这件事情,但是,如果是在并没有经过钱氏允许的情况下私自行动,依钱氏专横霸道的个性,就很难容忍别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搞鬼了。 果然,事情还没有确认,钱氏的脸上已露出怒容。 她吩咐道:“吴嬷嬷,你亲自带人去审审那几个丫头,尤其是那个秀碧。一定要找出。究竟是谁下得这个黑手。我倒要看看,究竟她们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夫人了?” 天终于亮了。 这一夜似乎过得格外地漫长,漫长得以为再也不可能结束似的。 六个丫头的脸上都尽是疲色,无休止的等待,又饥又渴,让她们不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已经疲惫不堪。 “绿儿,你说,为什么还没有人来啊?” 贞儿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绿儿她们这一边,绿儿那时候的仗义执言让她好感大生,在这样的无休止的等待中有了几分依赖。 绿儿又哪里知道。 不过,她还是安慰道:“放心吧,会有人来的。” 话落,柴房的门就真的开了。 突然照进来的亮光倒让渐渐习惯了昏暗光线的人一时有些不适应,几个丫头都闭上了眼。而就在此时,几个如狼似虎的婆子扑了进来,抓了一个丫头就向外拖了出去。 贞儿惊慌地问道:“怎么了?大娘,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还能做什么?以为把你们供在这里当小姐的吗?有这个力气叫,还不如想想等一会儿要怎么说吧!” 一个婆子说道,语气里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绿儿认得她,府里的丫头们犯了错,被处罚时,经常就是这个婆子下的手。绿儿的心沉了下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落蕊的不平 水红绣着芙蓉花的被面映着的,是一张爬满了疤痕、触目心惊的丑陋面容。看了第一眼,便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但是,如果真的敢于直面相对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五官其实是极为熟悉的。 只是,谁又会有这个勇气去盯着这样的一张脸去瞧呢? 至少,以前的落蕊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事实上,她也没有这个机会,因为,一直以来,在外头的时候,谢宛云都是蒙着她的一张脸的。 但现在在屋子里,却可以看得很清楚。 落蕊进来时,秋痕正在喂谢宛云吃粥。昨夜果然如秋痕所料,谢宛云真的发烧了。她的身体向来强健,可是,就有一点,受不得寒。一受寒就容易发烧。不过,在秋痕和听菊、碧漪的精心照顾之下,烧已经褪了。只是,全身上下仍然有些无力就是。 “二姑娘,你的身体如何?这些是我们爷让我带过来给你的。” 落蕊笑着问候,并将手里提着的满满的盒子交给听菊。 听菊打开来一看,吓了一大跳,有人参、燕窝、灵芝、冬虫夏草、雪莲……,都是一些好东西,尤其是人参,好大几根,只怕很有些年头了。她心里不禁有些奇怪,虽然姑娘是救了那两个姨娘,可是这些东西也太过珍贵了一些吧。 她将目光投向了谢宛云,这样的东西,也不知当不当收下。 谢宛云就笑道:“只不过是小病,都已经好了,哪里需要用到这些东西。就说我多谢侯爷的好意,心领了。至于这些东西,还是留给更加需要的人吧!” 听菊闻言,晓得谢宛云是不想要收这么大的人情,就要还给落蕊。 落蕊却摆手笑道:“这我可不敢收。姑娘也晓得我们家那位爷的脾气,送出去的东西,姑娘若是不喜欢,扔了砸了都可。却是绝对不会收回来的。我若是带回去了,他是要怪我办事不力的。姑娘若是真不想要,就亲自去还吧,就别为难我了。” 落蕊这一番说得意味深长,眼睛紧紧地盯着谢宛云的脸。以下人来说,她这番作为显然是有些失礼了。一向守礼的她按说是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的。但是,她却好像并没有发觉似的。 谢宛云脸上的笑容不变,心中却微窒。 落蕊这话,总让人觉得她意有所指似的。难道朱承平把她的身份告诉落蕊了?谢宛云的心里暗暗猜疑着,有些不悦。 那男人的嘴巴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这样的事情也随便说。 听菊也觉得越来越奇怪了,什么叫做姑娘也晓得侯爷的脾气,都没有见过几次面的人,这话是不是太冒昧了?尤其是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和一个已娶妻的男子联系在一起说,真是让人听了感觉不好。 这落蕊姑娘平常看着也像个懂事的,怎么说话这么不注意? 而且,这眼神,就这么直楞楞地打量着打量,一瞬也不移,哪像个下人样子。听菊的心里不喜,就上前一步,装作要把东西还给落蕊的样子,同时,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落蕊的视线。 虽然心中猜疑,但到底落蕊也没有挑明。 谢宛云便笑道:“即是如此,听菊,那就把这些东西找个人送去芳姨娘、意姨娘那儿去吧。就说是侯爷的意思,给两位姨娘补身体的。” “是,姑娘。” 听菊的脸上就露出了灿烂的笑意,连忙要交代人下去办。落蕊心中生恼,拦住了听菊,笑容收了起来。 “姑娘,你一定要如此糟蹋爷的好意吗?” “落蕊!” 秋痕站了起来:“你太无礼了。” 听菊、碧漪也露出了怒色。 “我是无礼,可总比有人没心没情没肺的好!” 落蕊忍不住激动得道:“姑娘可知道,爷为了……” 自从猜到了谢宛云的身份之后,她的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子气。 “住口!” 谢宛云赶忙喝道,阻止了落蕊。然后对秋痕、听菊、碧漪道:“你们几个先下去一下吧,我和落蕊有点话要私下里说说。” 碧漪看看谢宛云,看看落蕊,又想想那些珍贵的药材,她的脑子里有了一个念头,眼睛不由惊骇地睁大了。 姑娘和侯爷? 这,怎么可以? 那公子该怎么办? 听菊见出去了,秋痕见碧漪没有动静,忙拉着她出去了,在外头守着,不让人进去。屋子里,只剩下了谢宛云和落蕊两个。 “落蕊,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未免太失礼了吧?” 谢宛云试探地问道。 “如果是真的未出阁的姑娘家,那当然是失礼。可是,你是吗?东院奶奶?” 谢宛云的心中一震。 落蕊她,真的知道了。 贞儿被几个婆子推推搡搡地推进了一个屋子,吴嬷嬷正坐在中间,在她旁边的,是一个姓刑的管事,府里的丫头们表面叫她“刑大娘”,背地里,都叫她“刑阎王”。她以及她手下的婆子主要的工作就是按钱氏的意思处置犯了错的丫头。受了罚的丫头恨她恨得要死,天天诅咒她早死,也怕她怕得要死。 一看到她,贞儿就跪了下来,拼命地磕头:“吴嬷嬷,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姨娘落水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如果不是你做的,那是谁做的?” “我、我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正在点灯,没有注意到。” “是吗?看来是不肯说实话了。刑大娘。” 吴嬷嬷对刑大娘使了一个眼色。刑大娘会意地点了点头,对几个婆子喝道“动手”。 顿时,噼噼啪啪的板子声响起。 而贞儿的嘴则被一块布牢牢地堵起了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贞儿被拖回柴房的时候,下半身已经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了。没有想到,她们下手竟然如此之狠。剩下的五个丫头俱是胆都寒了。不自觉紧紧地缩在了一起,惊惧地看着进来的婆子们。婆子们将贞儿往地上一扔,任由她像团烂泥似地瘫在了地上。 然后,先前的那个婆子面无表情地指了指秀碧:“你,跟我来。” “不、不要。” 秀碧苍白着脸,摇着头,往绿儿的身后躲着。她没有想到会这样。她明明跟她说过,不会有事的,什么事也不会有的。会有人保她的。 但现在,人在哪里? 秀碧颤抖着身子跪在下头,面色苍白。 吴嬷嬷十分满意看到这样的效果,她放下了心里的茶盏,道:“刚才贞儿的样子你也看到了,现在,告诉我,姨娘们落水是不是你做的?”' 第二百七十三章落蕊的表白 东院奶奶? 这个称呼已经许久不曾听过了。 谢宛云没有落蕊所想像的那样大吃一惊,她只是沉默了许久,才说了一句,平铺直叙地,淡淡地,没有任何波澜的。 她说:“原来,他都告诉你了。” 落蕊顿了一下,谢宛云误会了。落蕊发觉她为了这种误会心中竟有些窃喜。然后,她意识到这种反应的不该,硬将它压到了心里的最深处。嘴里连忙解释道:“不,奶奶误会爷了。不是爷告诉我的,是秋痕。” “秋痕?不可能。” 谢宛云斩钉截铁地道,秋痕是不会出卖她的。 “当然不是有心。只是,秋痕实在太关心奶奶了。所以,当奶奶跳入水里之后,她一着急,就叫了‘姑娘’,而不是‘表姑娘’。人一着急的时候,往往就考虑不了这么多。所以,我才开始怀疑的。当人产生怀疑之后,真相就不远了。” “原来如此。” 谢宛云苦笑,百般掩饰,最后,还是免不了被人揭穿。她担忧地皱起了眉头,不会还有别人也发觉了吧?如果这样的话,这个身份也就用不了多久了。她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才是。 看出了谢宛云的担忧,落蕊安慰她道:“奶奶放心,当时一片慌乱,因为我距离秋痕最近,所以才留意到。换了别人,应该不会注意的。” “希望吧!” 谢宛云如此说道,并换了一个话题:“那你今日来寻我是为了什么事呢?只是单纯送东西来的话,应该没有必要特意揭穿我不是吗?” “是,我是来拜托奶奶的。请你去见见爷吧。爷到现在还在翠亭里。” 落蕊恳求道,这才是她来的主要目的。 朱承平昨日从钱氏的院子里出来,就又回了翠亭。这人还病着,在那里总是不方便的,而且,他又不愿别人在那里服侍,就是福禄他们,也不允许歇在里面。半夜如果渴了,连个端茶倒水的人也没有。 落蕊苦苦地劝说也没有效。本来只是些微的风寒,眼见越发地重了。她知道,只有一个人劝他,他才会听。所以,她来了。 “落蕊,奶奶这个称呼,你以后不要用了。在我掉入湖里之后,那个曾经的谢宛云就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是莫忘,一个为了复仇而存在的幽灵而已。所以,我是不会去见他的。如果是这件事的话,你走吧!” 谢宛云转过了身,摆明了送客之意。 “奶奶为何如此薄情?你可知道,爷以为您死去的时候,他的心里有多苦,每日借酒浇愁,经常晚上做噩梦惊醒。如今,爷也是为了等您,吹了一夜的冷风,这才病倒的。你就连去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吗?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可是,爷他心里也从来没有好受过啊!” 落蕊激动了起来,大声地说道。 然而谢宛云只是背对着她,沉默着,一言不发。 看着她这个样子,落蕊由激动变为失望,最后,她冷声道:“这一趟,算我白来了。总有一天,二姑娘你会为了现在这样对爷而后悔的。你,根本就配不上爷的心意。” 落蕊离去了,带着失望和愤怒。 她离去之后,秋痕、听菊、碧漪三个进来了。谢宛云只留了秋痕陪着她,让听菊、碧漪出去了。 秋痕看得出来,谢宛云的心情不怎么好。 “姑娘,落蕊说了什么?” 谢宛云没有回答秋痕的问话,她只是疲惫地道:“秋痕,上来床上陪我躺一会儿吧。我觉得有些冷。” 也不知道是身体上的,还是从心里泛起来的。 就觉得冷得很。 从谢宛云那里出来,落蕊径自去了翠亭,朱承平还等着她的回话呢!她进去的时候,朱承平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册书,正在看着。听到声音,他回过了头。见到是落蕊,就问道:“去看过了吗?东西送过去了没有?她人看起来怎么样?” 落蕊的心里一阵苦涩,还有着更多的心疼以及愤怒和不甘。 她突然上前一步,从后面抱住了朱承平。 朱承平的身体一僵,不悦地道:“落蕊,你这是干什么?” “爷,你这么聪明,不可能看不出来的。落蕊喜欢你很久了。东院奶奶说,从她掉入湖里的那一刻,她已经死了。她现在是莫忘。所以,你等待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爷,你就不能看看落蕊吗?我陪您的时间这么久,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您,我也自信不再有人有我这样爱您了。爷,你就要了落蕊吧!落蕊一定会永远陪在您的身边的,绝对不会离开。” 落蕊的手轻抖着,拉开了腰间的带子。轻衫落地,露出了裸露的香肩,微微地颤抖着,像一头风中飘零的花儿,惹人怜爱。 “说,是不是你做的?” “不、不是。” “看来,还是太轻了。给我继续打!” 刑大娘喝道。 突然,门被推了开来,有人说道:“呵,嬷嬷、大娘,你们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香槿姑娘。” 吴嬷嬷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声招呼:“咱们这可是在奉夫人之命在查芳姨娘、意姨娘落水的事情,香槿姑娘这个时候赶来,是什么意思?难道夫人的命令,香槿姑娘也要违背不成?” “夫人的命令,我自然是不敢违背的。但是,夫人的事情是事情,我们姑娘的事情就不是事情了吗?” “哦?难道少夫人也同这可能推姨娘们下水的凶手有交情,这时候来说情的不成?” “吴嬷嬷您老人家也太会联想了。我们姑娘怎么可能同这样的丫头有交情呢?只不过,这丫头的手巧是府里出了名的,姑娘有一件皇贵妃娘娘赐下的衣裳交由她缝补,马上就到进宫之日了。姑娘问起,我需要问问这丫头,衣裳弄好了没有。若是没有弄好,就得尽快赶工完成才是。要不然,误了姑娘进宫的事,嬷嬷,你耽待得起吗?” 香槿心中松了一大口气,一接到小丫头的消息,香槿就匆匆地赶来了,看来,秀碧还没有招供,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二百七十四章一会儿就好 香槿抬出了柳如月,还有皇贵妃娘娘进宫,如果是其他人,肯定是会给她这个面子。就是吴嬷嬷以往,也会给她这个面子的。无奈上次香槿实在是太不给吴嬷嬷面子了。这些日子,总觉得背后的人都在笑她的吴嬷嬷,如今又怎么会给香槿留这个面子呢? 她正憋足了一口气,就想削削香槿呢。 因此,听了香槿的话,她毫不动容,反而冷笑着道:“香槿姑娘,别什么事张口闭口把姑娘、皇贵妃娘娘扫地挂在嘴上。我就不信,这话真是出自少夫人之口。少夫人那样识大体的人,难道芳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加两条人命这样的大事,还比不过少夫人的一件衣服不成?” “你!” 香槿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待她颇为客气的吴嬷嬷这一回竟然如此强硬。她的脸火辣辣地,厉声问道:“你这是要我把姑娘的人请到这里来,你才肯放人吗?” 吴嬷嬷冷笑道:“且不说你能不能请来少夫人。就是真把少夫人请来了,叫我放人。我也是不敢放的。这是夫人的命令,除非夫人叫我放人,那我就放人。要不然,就算天皇老子来了,这人,我也是不敢放的。好了,我们还要继续审人了。香槿姑娘好走,不送。” 吴嬷嬷的态度强硬,一点儿也不客气。 香槿气得胸脯急喘,最后,她恨恨地道:“好、好,咱们走着瞧。” 说完,大步地朝外走去。 秀碧的心中因为香槿的到来刚升起了一抹希望,转眼却见她铩羽而归,一腔希望全化为了绝望。而屁股上的痛楚一阵阵袭来,几乎让人无法忍受。如果香槿这一走,这无休止的折磨什么时候才会有个结束吧。秀碧强忍着这股剧痛,扑了上去,死命地抱住了香槿。 “不要走,香槿,救救我。你说过的……” 香槿一听这话,晓得要坏事。 她就是怕秀碧撑不住,这才匆匆赶来。谁晓得吴嬷嬷这老货竟真的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此时,她忙蹲了下来,扶住了秀碧,对她道:“放心吧,姑娘、夫人不是不会看着好人被冤枉的。我这就去找姑娘,将她们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的事儿说给姑娘听。对了,你是要告诉我姑娘的衣裳放在哪里吧,真是个尽职的丫头。来,你没力气,就在我耳边说吧。” 说着,将耳朵凑了上去。 秀碧还在想,那件衣裳不是早就赶好了给她了吗?这要说什么啊。却听香槿小小声地在她耳边低语道:“真撑不住了,就随便招一个好了。” 然后,又大声道:“好了,我知道在哪里了,辛苦你了。” 这一次,香槿真的走了。 审问继续进行。只是,这一次,还没有过多久,就听秀碧痛哭着道:“说,我会说的,求求你们,别打了。” 翠亭内一片沉静。 这一番话,她藏在心里许久了,一直没有说出来。她等着,等着有一天,朱承平会亲自对她说。说:“落蕊,做我的女人吧!” 她以为,那一天,总会来到的。 可如今,她已经心疼地等不下去了。她没有办法看着他这样为了一个不懂得珍惜他的女人如此糟蹋自己。 然而,朱承平只是沉默地捡起了地上的衣衫,重新披在了落蕊的肩上。然后,向外走去,带上了翠亭的门。 门里,落蕊紧紧地拉着衣衫,失声痛哭起来。 将落蕊一个人留在里面,朱承平在园子里随意地走着,也没有什么目的地。等到他停下脚步时,却发现赫然就站在乔家所住的院子外头。 他顿了一顿,似乎有些犹豫,之后,仍抬脚朝里头走去。 就在他走到门前时,从里头刚好出来了一个人。 秋痕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朱承平,她的脸色一变,警惕而防备地道:“侯爷,您来这里干什么?” “替我叫她出来。” 朱承平命令道。 “侯爷!” 秋痕提高了声音,看了一眼左右,又压低了声音,道:“您这是要做什么?如果传出什么闲话,姑娘以后还怎么在这府里做人?而且,姑娘还病着呢。” “去吧,如果她不出来,那我就进去了。” 朱承平却只是淡淡地道。 秋痕无奈,也只得进去同谢宛云说了。谢宛云身体仍有些虚,闻言一阵恼怒,这人还没完没了?让朱承平进来又不想让他撞上乔厉,只能起来随秋痕悄悄地出去了。还好没有撞上门氏和慧兰她们几个,要不然问起就麻烦了。 朱承平在前头走着,谢宛云、秋痕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拐进了一处林子,朱承平在一个长椅上坐了下来。谢宛云便让秋痕在远处注意一下有没有人来,这才走了过去,在朱承平的面前立定,问道:“有什么事,说吧!” 然而,下一刻,出乎意料地,朱承平却抱住了谢宛云,将头靠在她的小腹之上。 “你这是做什么?” 谢宛云恼道,伸手就欲推开朱承平。 “别动,让我靠靠,靠一会儿就好。” 朱承平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好像累到了无法承受的极点似的。谢宛云狠狠地想,这又关她什么事情?可手,却无力地垂下了。 如果朱承平仍然一副强势的样子,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推开他;但面对脆弱的他,她却无法绝情以对。 “你这样,真的很卑鄙。” 谢宛云恨恨地道。 朱承平靠着她的嘴角,却微微地翘起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了,耳边只听到风吹的声音,还有树叶从枝头飘落,落在了朱承平的发上。谢宛云抬起手,轻轻地拂过。它便飘起,轻轻地坠在了地上。 在一片静谧之中,谢宛云觉得有种充实和满足;但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深深的悲哀,让心都变得如同这秋季的风一样,凉凉的,温暖不起来。 即使身体靠得如此之近,也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这个时候,在想什么呢? 或者,什么也没有想? 朱承平只是又将胳膊收得紧了一些,再紧了一些。 打破这种静谧的是碧漪焦急地呼声:“姑娘,姑娘?你在哪里?” 谢宛云匆匆地走了,朱承平等她离开了一会儿,这才离去。碧漪看见谢宛云,终于大松了一口,急急地道:“姑娘,快跟我回去,出大事了。”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啊?” 谢宛云疑惑地问道。 “那个什么小霸王的来了,说要娶姑娘呢!”' 第二百七十五章不要后悔 这一天,乔家所在的院子格外地拥挤、热闹。 试问,满院子的大红箱子,大略一看,也差不多有百来箱,能不拥挤热闹吗?让那些闻讯出来看热闹的下人们,连落脚的地儿都快没了。 敢情不仅说要娶人,连聘礼都抬上门来了。 这人,还真是霸道得彻底了。 看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是有人认出了她来。 谢宛云刚一回来,就被慧兰的丫头书魄拉着,从后门绕进了厅里的屏风之后。进去之后才发觉,慧兰、可欣都在,正伸着耳朵贴在屏风偷听呢。只有淑仪还略微有些形象,不过,也坐在在最靠近屏风的地方。 一见谢宛云来了,可欣忙朝她招手。 谢宛云便也放轻了脚步,悄悄地走到她们的身边,也一同听起壁角来。 此时,媒婆舌灿莲花刚夸到了尾声,大致的意思就是谢宛云和武霸天是多么地郎才女貌,天上一对,地上一双。这一桩婚事要是不成,那简直是天地不容了。 “怎么样?就这样说定了吧?” 周媒婆笑得一朵花儿似地问道。怎么能不笑得一朵花儿似的呢?这武家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出手向来大方得很。这回光是请她前来说媒的礼金就及得上她给十家说媒的收获了。更不用说如果说成了,那还另有赏金。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就是这癞哈蟆也能给她说成是金童转世。更何况,武霸天还根本不是癞蛤蟆,人才摆在那里的。又听说这姓莫的姑娘是个毁了容的丑姑娘,周媒婆更是信心十足。这样的姑娘有人要就不错了,还挑啥啊。 所以,听到门氏的回答时,她一时还以为是她的耳朵有问题了。 门氏客气地道:“多谢武公子看得起小女,只是,这长幼有序。她的大姐都还没有议亲,怎么能给她先说呢。这可同礼数不合。如果武公子真对小女有意的话,等她大姐订亲了之后再来提此事也不晚。” 这话说得颇委婉,但是,这明眼人一听,都知道是拒绝了。 虽然说武霸天出乎门氏意料之外地长得好,可是,看看那在长辈面前还那样张狂的态度,将来可能对老婆好吗? 门氏本来还略有点心动的也被他的态度全打消了。 如果这武霸天真的在乎忘儿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在她的面前这个样子的。 周媒婆愕然地看着门氏,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好的条件竟然拒绝了。虽然说武霸天的名声不怎么好,可这长相,这家世,配一个丑女那可是绰绰有余了。 极度的错愕之下,甚至让她一时忘记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 武霸天的眼眯了起来。 本来只是厌烦了母亲的唠叨,便想随便娶个顺眼的女人算了。门氏这一拒绝,反而让他的战斗本能直线地上升起来。 他站了起来,冷笑道:“既然夫人这样说,那我就告辞了。不过,日后夫人可别为今日所说的话后悔才是。” “武公子好走,我就不送了。” 门氏不悦地道。 武霸天扬长而去,大红的衣袍翻飞,如同一团燃烧着的烈焰。只听他大声地喝道:“大伙儿扛上东西,打道回府了。” 一众人等轰然应喏,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谢宛云几人这才从屏风后出来,慧兰有些担心地道:“娘,不会有事吧?这个人看起来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门氏的心里其实也被阴云笼罩着。 只是,她不欲几个女孩担心,遂笑着安慰她们道:“能有什么事?咱们家可不是那种没钱没势的小门小户,还怕他强娶不成?别忘了,还有皇贵妃娘娘在呢!他们家难道连皇贵妃娘娘也不怕了?” 这么一说,几个女孩稍稍安心了下来。 但是这天晚上,在屋子里,门氏却连一声叹气直一声叹气的。乔文山也听说了此事,劝她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只要咱们坚决不同意,他们又能有啥法子?别在那里胡思乱想了。” 门氏本来都已经上床了,这时又从床上爬了起来道:“这事儿我怎么还是越想越不对。伯爷,依我看,还是尽快给二丫头订下亲事比较保险。要不然,他们家也来一招什么圣指赐婚,那可就完了。” “嗯,这的确也是不得不防。”乔文山也觉得有这个可能,但是,他又道:“话虽是这么说,可这么短的时间,哪里去找合适的人家。尤其二丫头这个样子,难、难啊。” 门氏却露出了胸有成竹的样子。 “看我的,我自有办法。” 十五过去,就是十六。关婶传了消息给谢宛云,说那带回来的名叫圆圆的丫头已经醒了。而且,于闲也已经回府。 谢宛云就跟门氏打了声招呼,说要回去瞧瞧。 “既然是要出去散散,那带你几个姐姐妹妹一起去吧!我也好清静清静。” 门氏计上心头,笑着道。 慧兰的眼就亮了。 原本说好请于闲过府来过中秋的,结果因为他有事,也没有来成。也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样? 慧兰微红着脸低下了头。 淑仪、可欣就偷偷地窃笑着。 谢宛云本来轻快的心就变得有些沉重,不过,仍然笑着应了。几人各自回屋收拾,梳妆打扮。一忙下来,差不多个把时辰之后才将将出发。 而她们前脚方走,门氏后脚就出门去了。 她的目的地,却是慈心馆。可欣可是跟她说得清清楚楚了,她现在要亲自来考察考察,这个大夫究竟怎么样,能不能配得上她的女儿。 于是,这一日的慈心馆,就出现了十分诡异的一幕。 一个穿着华丽,容貌秀丽的中年美妇,对着沉稳的年青大夫连连点头,一副满意得不得了,恨不得吞入腹中的样子。 小米忍不住偷偷同向伯窃窃私语。 “向伯,这位夫人不会看上少爷了吧?怎么这么看人的?” “说的什么胡话,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 话虽如此,向伯忍不住担心了起来。这色字头上一把刀,女追男隔层纱,少爷啊,你可千万不能犯错误啊。要不然,我怎么向地下的老爷夫人交代啊。 楚辞却仿佛并没有发现门氏过于热烈的目光似的,诊完脉,笑道:“从脉象看,夫人的身子极为康健,并没有什么问题,不知道夫人是哪里不适呢?”' 第二百七十六章语出惊人 很久没有出来了,可欣明显得十分兴奋。 她撩起了马车的车帘,一会儿嚷着路边的树叶子黄了,一会儿叫车夫停下来,命丫头下去买东西。不一会儿,她的手里就又是拿着面人儿,又是拿着糖丝儿,还有一小笼包子,吃得满嘴流油。 淑仪叹道:“你好歹矜持一下行不行?再这么买下去,只怕明天整个京城都传扬着咱们家的姑娘个个赛母猪了。” 可欣吃惊地睁大了眼:“三姐姐,怎么以前我没有发觉你这么会说笑话?” 淑仪无语。 慧兰笑道:“管别人说什么呢?如果因为怕别人说,连点东西都不敢吃,这活得还有什么乐趣?三妹妹,你真该同欣儿多学学。” “算了,要我学她那样子,我还不如跳河算了。二姐姐,你别在一边笑,你也说说四妹妹啊。” 谢宛云却闭上了眼,打了一个哈欠。 “我有点困,一会儿到了再叫我就是了。” 这时,马车又停了。 淑仪无奈地叹气道:“你又要买什么了啊?照你这么停下去,只怕走一天我们还走不到。” “我没有叫停啊。” 可欣冤枉地喊道。 话未落,车帘就开了。 一只手伸入,握住了谢宛云的手一带,谢宛云的人就已经落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她睁眼,就看到了一张蒙着黑巾的脸。 但那双得意张狂的眼,谢宛云一眼就认出来了。 “武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绑架!” 武霸天吐出两个字的同时,翻身跃马,纵马狂去。而宁安伯二千金被蒙面采花盗掳走的消息同时在京城扑天盖地,以不可阻挡之势蔓延开来。 门氏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她正喜滋滋地享受着楚辞的招待呢。在得知她是谢宛云的母亲的消息之后,楚辞极为周到地招待了她,执礼甚恭,谈吐文雅。长得虽然同相貌出众的乔厉、于闲、朱承平之流没有办法相提并论,但是性格稳重,一看就是很能让人依靠的人。 门氏暗赞谢宛云的眼光不错,满意地离去了。 向伯却在知道了门氏的身份之后,脸就是一直阴沉着的。在她离开了之后,终于忍不住把楚辞拉到了后院,语重心长地道:“少爷,以后,你就不要再同那莫姑娘打交道了。” “为什么?” 楚辞不解地道。 “你没听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吗?那武家的小霸王看上的不是莫姑娘还能是谁?那小霸王蛮横不讲礼的,民不与官斗,咱们可惹不起。少爷你就听我向伯一句话,千万、千万别掺和到里面去了。” 向伯苦口婆心地劝道。 楚辞失笑:“向伯,你都想到哪里去了。我与莫姑娘不过是朋友罢了。好了,还有病人在等着呢,我先出去了。” 听到了楚辞的话,向伯总算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到底有些不踏实。真希望那莫姑娘早些与那小霸王订亲好了。这样少爷就算是有些什么心思,也只能死心了。 向伯在心里暗暗地期盼着。 而此时,慧兰、淑仪、可欣几个慌慌张张地赶回了侯府,一进院子,几个人就直冲进了门氏的屋子,然而,却没有找到人。 “巧儿,娘呢?去哪里了?是去钱夫人那里的吗?赶紧把她叫回来,就说有急事。” 慧兰焦急地道。 巧儿有些被慧兰的样子吓着了,这么惊慌着急的慧兰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淑仪、可欣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而同她们一起出门的谢宛云却不见了。 巧儿怯怯地道:“夫人出门去了,没有说去哪里。大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真是,娘怎么这个时候出去了。爹呢?爹在不在?” “伯爷也不在,也出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可欣急得团团转:“要不,去跟钱夫人说说好了。” “不行,”淑仪一口否定了:“家丑不可外扬。这传出去了,二姐姐的名声怎么办?” 她们哪里晓得,这一切全是有心人的策划,只怕传得不够广,哪里是她们能够藏得住,掖得住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可欣急得不禁发起了脾气。 “什么事情不行啊?” 乔厉笑问道,走了出来。他是从一两那里得到了消息,说几个姑娘的样子有些不对,这才过来瞧瞧,果然,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似的。 可欣一见他,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眼圈就红了。 “大哥哥,怎么办?二姐姐在街上被一个蒙面人给掳走了!” “什么?” 乔厉的眼中寒光骤起。 马跑得如此之快,甚至能听到耳边风在呼呼地作响,一切东西都在向后移动,只有自己在不断地向前、向前、再向前。 谢宛云也曾经学过骑马,只是,在她一次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之后,整个庄里的人就再也不让她靠近马一步了。 没有想到,再一次如此接近马,却是在这样的一种状况之下。 但,也不算坏就是。 武霸天有些奇怪,他终于拉了拉缰绳。马儿十分有默契地放缓了脚步,终于,停了下来。武霸天先跳下了马,朝谢宛云伸出了胳膊。 谢宛云却没有伸手,而是一蹬马鞍,跳了下来,姿态轻松。 事隔多年,没有想到,这上马下马的姿势倒好像成了身体的本能一般,并不曾忘怀。谢宛云看着这匹马,实在是很神骏的一匹黑马,额头上是一撮白毛,好像白色的闪电一般。谢宛云摸了摸马头,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你这女人真是奇怪,有人掳你,你连救命都不会叫吗?” 武霸天不耐地扯下了面巾,终于感觉到好受多了。又不耐地把谢宛云的帏帽也摘下来了,道:“你一天到晚,戴着这个不气闷吗?” “闷是闷,不过,总比吓得别人老是尖叫个不停得好。” “等你嫁给了我,看谁敢尖叫。叫我就割了他们的舌头。” 武霸天说道,十分理所当然地。 谢宛云忍不住笑了,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恶得这么直白的人。不过,有些事情也该解决了。她转过了身,正色道:“多谢武公子的好意。只是,我却是不能嫁给你的。” “怎么?你长得丑成这样,嫁给我委屈你了不成?” 武霸天十分不满地道,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嫁他,他还不乐意娶呢。这个女人倒是拿起翘来了。这种习性可不能惯着。 武霸天正准备好好地教育教育未来的媳妇儿。 却听谢宛云道:“是我配不上武公子。因为,我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乔厉的算计 武霸天一向很少吃惊,他擅长的是让别人吃惊。 但这一回,他是真正地吃惊了。 以至于,回到府里时,脑子里仍然在不停地盘旋着一句话“不是完璧之身了”“不是完璧之身了”…… 这样导致的结果是,他的母亲杨氏同他说的话一个字儿也没有听进耳朵里,像游魂似地回到了屋子里。 杨氏和女儿武媚儿天气凉爽,叫人搬了椅子在外头吹风吃瓜果,逗着那支大大纯白的狗,这可不是大齐朝有的货色,叫什么萨摩啥的,真是古怪的名字。 见状,她郁闷地对女儿武媚儿道:“你哥这是怎么啦?魂不守舍的。” 武媚儿正在修她的指甲,闻言撅起了嘴巴:“还能怎么啦?提亲被人家拒绝了,这种反应很正常的。” 说完,又露出了十分庆幸的神情,拍了拍胸口。 “还好那家有自知之明拒绝了,要不然,以后被人笑死了。” 杨氏本来也是挺高兴这事儿黄了的。但看到武霸天这样子,又有些忧心了,她有些不确定地道:“要不,咱们再替你哥想想办法?丑就丑吧,你哥喜欢就行。看见他这样子,我这里就慌得紧。” “娘!”武媚儿不悦地看着杨氏:“咱们之前说过什么?现在你这么快就要叛变啦?” “什么叛不叛变,哪有这么严重。天儿、天儿,咱们有话好说,别想不开啊!” 杨氏担心地追着武霸天而去。 武媚儿撇了撇嘴,哼,娘就是偏心眼,儿子就是个宝,女儿就是根草。算了,还是出门去寻人耍耍好了。武媚儿扬声叫人套车,她要出门。 武霸天回了屋子,结果越呆越烦躁。 她说,她以前曾经有一个心上人,论及婚嫁,却不幸去世了。 她将身子给了他,此生再不打算嫁人了。 武霸天想说,这是骗人的,这是她不想嫁给他故意找的借口。但是,哪个女子会用这种事情骗人?甚至,她还捋起袖管,给他看了她的胳膊,守宫砂果然已经不在了。 应该庆幸才对。 要不然,真娶了进来,不是戴绿帽子了。 可是,武霸天却觉得心里堵得慌。 然后,他又冲了出来,吓得没有心里准备的杨氏手一拦,汤碗掉在了地上,碎了。而武霸天已经向风一样地奔向了。演武场。这一天,所有在演武场的人全悔断了肠子,为什么他们那一天会在演武场呢?将一群人全摆平在了地上之后,武霸天也躺在地上。 秋日的天显得格外地高,云朵也是淡淡的颜色,不再有夏日的蔚蓝,看起来却格外地辽阔。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然后,他命令,停止散播关于安宁伯二千金被匪徒掳走之事。 但此时却已经迟了,谣言早已经在京城里蔓延开来。 当然,这还是需要点时间的。 最起码,乔家人还没有听到这个消息。 “哥哥,现在该怎么办啊?要不,我们报官吧?” 可欣急得像无头苍蝇似地乱转。 “报官,那怎么可以?比跟钱夫人说还严重。以后二妹妹回来还用不用做人了啊?”淑仪连忙反对道。心里还有一层隐忧,如果传了出去,她们几个的名声说不定也会跟着受损。这女孩子家的,一旦名声出了问题,还能找到什么好亲事啊? 乔厉却道:“不用报官,只怕,劫走她的并不是匪徒。” “不是匪徒?” 可欣惊讶地问道。 乔厉冷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只怕是那武霸天所为。如果真是匪徒,没有道理只劫二妹妹一个,对你们置之不理的。而且,如果是真的绑架,这个时候,也应该有人送勒索信来了才对。” “嗯,这么一说,那人的身高什么的还真同那武霸天很有些相似。” 慧兰思索着道。 “对啊,那天走的时候,他也放话说什么叫娘不要后悔什么的。这人太可恶了,竟然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 可欣气愤填膺地说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去找那武霸天要人吗?” “就算我们不去要,人他总会放的。等着就是了。” 乔厉冷静地说道,只是,如果他是武霸天,肯定会把这事给弄得人尽皆知。如此一来,二妹妹除了他就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娶一个曾经被别的男人掳走过的女子。 这武霸天竟然算计到他们乔家身上了。 不过,武家,似乎也不错。 乔厉的眼变得幽暗了起来。 这时,门氏终于回来了。她讶异地看着慧兰几个道:“你们几个怎么在这里?不是跟忘儿去那边府里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慧兰几个的眼就红了。 “你们几个也受惊了,下去休息吧!这事儿我来同娘说。” 乔厉吩咐道。 慧兰、淑仪、可欣就先下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乔厉和门氏。乔厉就将事情的经过同门氏说了一遍。 听说,门氏的脸胀得通红,一路回来的好心情完全被破坏光了。 “这武霸天,未免欺人太甚了。厉儿,你立马同我去登门要人。” “娘,别这么冲动。事到如今,把关系闹得太僵了也不好。” 乔厉劝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忘儿我们就不管了?” 门氏瞪大了眼睛。 “不是不管,而是事到如今,娘,你想想,究竟什么是真正地为了二妹妹好。如果同那武家闹崩了,武霸天不要二妹妹了。还有哪一个男人会肯娶二妹妹?” 乔厉循循善诱,对家人,他一向都挺有耐心的。 门氏顿时就哑了,无力地瘫在了椅子上。 “那该怎么办?厉儿。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乔厉就知道门氏已经动摇了,他就摇了摇头,语气十分惋惜地道:“娘,相信我,二妹妹她也会明白的。其实武家也不错,权势显赫,武霸天也是很多人心目中的乘龙佳婿,也不算委屈二妹妹了。” 没有想到,丑成那个样子还能起这么大的作用。 这个妹妹,看来也没有白收。 在想通所有的关节之后,乔厉的心情却是与门氏截然相反,由阴转晴了。有武家做靠山,对乔家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乔厉看得很清楚,钱氏、侯府虽然得宠,看起来势大,可是,却完全建立在玉皇贵妃一人身上。在朝廷上却没有什么话语权,也没有什么路子。但是,武家却不一样,武家可是实权派,就连皇帝只怕也会顾忌武家在军方的势力。 乔厉笑了。 对他来说,除了家人,其余的人都只是工具和玩具而已。谢宛云已经成功地由玩具上升为了工具。 不过,此时的谢宛云可不晓得她的地位在乔厉眼中的可喜变化。 此时,她正在聂府旧宅面前。 跟武霸天分开之后,她没有回侯府,而是先来了这里,她原先的目的地。只是,她看着上头的匾额“闲王府”。 她,走错地方了吗?' 第二百七十八章芙蓉如面 “表姑娘,回来啦。” 门童熟悉的声音总算让谢宛云回过了神。她指着上头的匾额讶异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表哥把宅子卖了吗?” “您一会儿就知道了,快进去吧。” 门童的脸上喜气洋洋的。 谢宛云疑惑地走了进去,沿路看到的下人们个个都是欢天喜地的,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 走进厅里,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背对着谢宛云而立。 怎么也没有人说有外人在? 谢宛云忙要避开。 那男子听到声音,转过了身来。 谢宛云吃惊地张大了眼。 她简直不敢相信,一身的锦衣蟒袍,头戴紫金冠的男子竟然是那个从来青衫裹身的于闲。而且,蟒袍不是只有封了王才能穿的吗?为什么于闲会穿着? 于亲被谢宛云的表情逗乐了,笑道:“怎么,换了一张皮,你就连表哥也不认识了?” “这、表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没什么,只不过去宫里走了一趟。” 于闲轻描淡写地把事情说了一遍。谢宛云低下了头,轻咬着下唇,用刺痛制止了心中翻涌的狂潮。这份情,太重了,重得她都有些承受不起。于闲明明是闲云野鹤一般的人,如果他只有心这些功名利禄,又何需等到今天? “表哥,你别对我这样好。” 她喃喃地道。这份情,只怕她偿还不起,也没有资格去偿还。 “说什么傻话,表哥不对表妹好,谁还会对你好?” 于闲笑得温柔:“走,我们一起去瞧瞧你救回来的小丫头,中午你可要替我好好庆祝庆祝。” “嗯。”谢宛云笑道:“也没有带什么礼物来,表哥不嫌弃的话,我就做几个小菜吧。” “小菜?”于闲怀疑地看着谢宛云:“你做的,能吃吗?” 于闲可还记得以前他和谢家的兄弟可是吃过谢宛云做的菜,当晚全趴下了。谢宛云得意地道:“那是多少年之前的事了,表哥不记得一句话,今时不同往日吗?” 看到谢宛云自信满满的模样,于闲笑道:“那我可就期待着了。” 原来的聂氏旧宅,现在的闲王府,什么不多,就房子多。 圆圆单独住在一个院子里,有一个中年仆妇名叫庆婶的,负责照顾她。 谢宛云、于闲到的时候,庆婶正在院子里晾衣服。 “圆圆呢?她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谢宛云关心地问道,那天,小丫头被交给她时,她吓了一大跳,身上到处都是血迹。后来,谢宛云才知道那武家的姑娘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玩飞镖射活人,这准头似乎又不是很好,所以,她身边的丫头换得特别勤快,虽然还没听说闹出人命,但好些丫头据说出来都疯了,活生生给吓的。 那杨婆子竟然将她卖进那一家,这心肠可真够黑的。只是不知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柳如月的意思。如果真是柳如月的话,这小丫头必然知道些什么。 庆婶就面露同情之色,指了指屋子里头。 “伤倒还好,只是一些皮肉伤。只是,人却吓坏了,这几天,一直躲在屋子里,完全不肯出来。” 明明是大白天,天气正好的时候。 屋子的门、窗却全都被紧紧地锁上了。床嫂敲门唤道:“圆圆,表姑娘来看你了。开一下门啊。” 里头,却没有反应。 没有回答,也没有人走动的声音。 庆嫂解释道:“叫门她是不会开的,就是我给她送吃的,她也都是等我走得远些了,才把饭拿进去,然后,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盘子、放在门口的地上。表姑娘若是真想见她,只怕要叫人来撞门了。” 于闲就要命她去叫人。 谢宛云制止了他。 “算了,别把她吓坏了。也不急于一时。对了,派个人去通知她的家人吧。” 于闲皱眉:“这样不是会打草惊蛇吗?” “不要紧,反正,她也猜到了。” 谢宛云就把柳如月来寻她试探的事情说了一遍。至于乔厉威胁她的事,却是没有说。这是她自己的麻烦,谢宛云不想牵扯到于闲。尽管,于闲似乎已经牵扯进来了就是。 说到这时,谢宛云突然“啊”地叫了一声。 “糟了,该派人回去通知一下才对。” 她被于闲突然封了王的事给惊到了,一时倒忘了这事。于闲疑惑地问:“乔家的人不知道你来这儿来吗?” 这话说来可就长了,而且又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谢宛云打了个哈哈,道:“是发生了点事,不过,已经解决了。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去做饭,对了,龙哥儿能走动了吗?还不能动的话,我一会儿给他送过去。” “楚大夫说他好的很快,只要注意点,就没事了。” 说到这里,于闲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谢宛云:“那个楚大夫,来得很勤,对龙哥儿很上心呢。” “那当然,楚大夫是个好人,也很负责。” 谢宛云不假思索地回答,脑子里却已经想开了:“我记得表哥你似乎喜欢吃鱼,是清蒸呢?还是红烧呢?” 于闲脸上的浅笑就变成了深笑,看来,那个大夫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他走在谢宛云的身边,看着她为做些什么菜而烦恼,这些时候的她,忘记了那些恩恩怨怨,就好像一个普通的姑娘家一般。风吹起了她的发,还有他的发,两人的发不停地碰触着、交缠着。 走过一芙蓉丛畔,于闲贮足,拉住了满脑子菜的谢宛云。谢宛云疑惑地转头,却见于闲采下了一朵芙蓉,插在了她的发髻之上,赞道:“真美,对不对,表妹?”语带揶揄。谢宛云的脸微烫,却伸手也摘了一朵,插在于闲的衣襟之上,回道:“的确很美,对不对,表哥?” 于闲大笑。 谢宛云则加快了脚步。 于闲就追了上来,道:“比比看,谁后到厨房,就刮谁鼻子。”话未落,他已经加快脚步冲过了谢宛云的身边。 “表哥你使诈!” 谢宛云不平地叫道,撩起了裙角,追了上去,伸手扯住了于闲的袖子,不让他跑快。 两人的笑声是如此地爽朗。 在这一刻,所有的凡尘俗世似乎都离他们远去了,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无忧无虑的时候。那个时候,可真好。 侯府,吴嬷嬷正同钱氏汇报着她审问的结果。几个丫头,没有一个承认是她们自己做的,只有秀碧,说人是贞儿推下去的,贞儿却并不承认。其他几个丫头,也都说天太黑,什么也没有看到。' 第二百七十九章计上心头 “那依你看,这件事儿是谁做的呢?” 钱氏用手指轻扣着桌面,问道。 “夫人英明,必然已经有了决断了。” 吴嬷嬷看钱氏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于是恭维道。作为下属,有时候得懂得点到为止。若是太聪明有主张了,也容易引起主子的防备。 果然,钱氏十分受用。 她笑道:“香槿那丫头,手段确是不错,能想到这招借刀杀人之计。只是,她却不明白一个道理,丫头就是丫头,主子就是主子。得给她一个教训了。” 吴嬷嬷暗喜,面上却不露声色。 “夫人说得有理,这下人就是下人,怎么也不能越过主子去啊。” “你去叫她过来吧!” “是。” 出了钱氏的屋子,吴嬷嬷得意地笑了。这一回,香槿这丫头可有一番苦头吃了。高兴之下,她甚至都没有自矜身份,叫小丫头去喊香槿过来。而是带了几个婆子,浩浩荡荡地去了西院。 一进院子,婆子就大声问道:“香槿人呢?” 在院子里的丫头们有晒着被子的,有晾着衣服的,有坐着活计说话儿的,给这猛然间闯进来的一大票人唬得不清。 还是称心素来无知者无畏,笑嘻嘻好奇地问道:“吴嬷嬷,你们今天来的人真多啊。找香槿做什么呢?她在屋子里服侍少夫人呢!” 对上称心,吴嬷嬷的脸稍稍和缓了些。 不过,晓得称心是个扯不清的,她只道:“去玩你的去吧,我还有事呢。” 说完,就去见柳如月支闻。 称心歪着头,嘟着嘴,明明有事,也不告诉她。不过,她也就这么一下子脾气,转眼间,眼却被地上爬着的蚂蚁吸引住了,就跟着蚂蚁的脚步去了。 这一回来,吴嬷嬷的心态明显跟上一次有了很大的变化。 虽然对柳如月的姿态还是挺恭谨的,不过,面对香槿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香槿姑娘,烦你跟我走一趟,夫人有事要见你。” “什么事情,还劳嬷嬷大驾?派个丫头来不就成了吗?” 柳如月察觉到事情不大妙,笑着打探道。 香槿也觉得事出有异,戒备地看着吴嬷嬷。 “什么事儿,去了就知道了。我却是不大方便说。香槿姑娘,请吧!” 吴嬷嬷作了个手势。 这个老虔婆,最好祈祷不要有一天落到她的手里。香槿心中暗自咒骂,但钱氏的传唤,却是不能不去的。只得随着吴嬷嬷走了出去。 几个婆子围在香槿的身边,好像押着犯人似的把她押到了钱氏的院子。 一路上,园子里丫头婆子们那异样的眼光让香槿的脸火辣辣的。香槿在心中将吴嬷嬷恨到了极点。 吴嬷嬷则得意洋洋地走在前头,好像胜利将军一般。 上次的一口恶气,总算吐了出来,爽快极了。 秋痕闲着没事,和几个粗使丫头红梅、小兰、春桃在园子里扫落叶,她不属任何人管,但她经常帮一些低等丫头们的忙,同她们的关系就好了起来,她们也不把秋痕当外人,有什么话也不避着她。 香槿在园子里却是素来跋扈,丫头们大都不敢得罪她,但是,心里却都不喜她。 此时,见她倒霉,个个喜笑颜开。 春桃就啐了一口道:“活该!她也有这一天。保佑吴嬷嬷好好治她一回,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那么嚣张。” “那样自然好,不过,我看不大可能。她可是少夫人的贴身丫头,向来最是受宠不过。就是真犯了什么错,少夫人能不替她说情?” “那倒也是,不过,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事啊?吴嬷嬷竟然这么大动干戈。” “跟你们说啊,你们可别告诉别人,”小兰压低了嗓音,其余几人会意地凑了过去。“我听到一个消息啊,有人说,意姨娘、芳姨娘这回落水的事,只怕是她指使秀碧姐姐干的呢!” “这,不可能吧?”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听说的。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前些日子秀碧姐姐和她走得那样勤,我好几次都看到她们悄悄地在说什么话呢。一看到有人来,却又不说了。” “就是,就是,我也看到了。” “对,我也看到了。” 几个丫头七嘴八舌地道。 秋痕便依稀记起,她似乎也在园子里看到过,只是,当时没有特别留心。空穴不来风,也许,这事儿还真有可能。 秋痕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树后冲了出来,抓住小兰的手,逼问道:“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真的是秀碧和香槿合伙害我姐姐落水的?” “吉祥!” 一众人等大惊。 这个俏丽的丫头不是别人,正是如意的妹妹,名唤吉祥的。只是,她也不是府里的丫头,怎么会这个时候在园子里,还刚巧就给她听到了? 小兰连连摆手:“我、我可没说,什么也没说啊。” “那香槿,竟然如此害我姐姐,我要去问问,她的心是怎么做的?” 吉祥却是一心认定了小兰说的就是事实,拉着她就要去见钱氏。小兰用力挣脱了她,跑了,春桃、红梅也一哄而散。气得吉祥直跌着脚:“这群没胆的丫头。” 秋痕计上心来,却是长叹一声。 “你就算是拉她们去了又有什么用,她们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真相,只有当事人知道。再说,夫人可是西院少夫人的姨娘,就算真是她做的,少夫人一求情,多半也是不了了之,训斥一顿了事吧。别看现在这样,肯定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最怕的是……” 说到这里,秋痕欲言又止地停下了话头。 “最怕的是什么?” 吉祥追问道。 秋痕就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嗓音对吉祥道:“这等出得我口,入得你耳,过了之后,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本来这话我也不该说的。可是,平日我与意姨娘也算交好,实在是怕我的猜测成真,那样的话,只怕她……” 说到这里,秋痕又叹了一口气,一副忧虑至极模样。 “有什么话你就说。我保证,绝对不会跟旁人说是你说的,这总成了吧?” 吉祥快给秋痕这种说话方式急死了。' 第二百八十章功亏一篑 听到吉祥的保证,秋痕这才说道:“我是担心啊。这件事情,到了最后,总得有个人来担着吧!既然这秀碧同香槿是一伙的,那夫人和少夫人要包庇她,自然也得包庇秀碧。其他几个丫头,说是她们做的,只怕,也没人会相信。这件事做了,她们有什么好处?所以,唯一有动机的,就只有意姨娘了。而且,芳姨娘本来就怀疑是意姨娘害她的。如果,最后索性全推到意姨娘的身上,那……” 吉祥一听,顿时急了。 “那你说怎么办?” 她虽然年纪轻,也晓得厉害,这罪名如果坐实了的话,只怕如意的这一辈子都完了。 “依我看啊,如果要还这事一个公道的话。这府里,也只有一个人有这个本事了。” “是谁?” 秋痕就悄悄地在吉祥的耳边说了。 吉祥就满怀感激地道了谢,匆匆地去了。 秋痕在她背后笑了。 香槿走后,柳如月怎么想,也觉得还是有些不妥。于是,她也换了衣服,匆匆地朝钱氏的院子里走去。 而在她之后,老夫人、朱传盛也随后来了。 吴嬷嬷押着香槿,此时却已经到了。 一进门,几个婆子就推推搡搡地将香槿按跪到了地上。香槿心里有些不安,隐隐地她有些猜到是什么事了。毕竟,这么大动干戈,也不可能是些她平常打骂丫头的那些小事。不过,她倒也并不慌张。当初,在定下这个计划之时,她就已经考虑到了每一步。这一回,她绝对不会像上次一样,给人抓住把柄。 香槿面色微白,却仍十分镇定地问道:“夫人,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做错了什么,你自己清楚!还要我一一说给你听吗?平常仗着月儿宠你,你就成天对府里的丫对动辄打骂,这也就算了。上一次陷害落蕊之事,看在月儿和平儿给你求情的份上,我就饶了你。没有想到,你胆大包天,心地如此狠毒,竟然连人命也害了起来,你还敢问我你做错了什么?” “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是哪个小人对您进了馋言吗?是吴嬷嬷你吗?” 香槿愤怒地注视着吴嬷嬷:“夫人大概不知道,这吴嬷嬷因为上次她的一个当丫头的亲戚偷了姑娘的耳环,被我撵了出去,因此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她的话,夫人不能相信啊!” “我当然是不会白白地冤枉你,你看,这是什么?” 钱氏把手里的一张纸扔了下来。 香槿捡了起来,只见上头是一纸供状,是秀碧的,她说,是她一时冲昏了头,被香槿说动,这才起了害人之意等等。 这个不中用的。 竟然把她招了出来。 香槿心中暗骂,不过,面色却一点儿也不改,道:“这话夫人也信?不过是信口雌黄罢了。她是为了给自己脱罪,这才诬陷于我,请夫人明查。” “好你个丫头!” 钱氏气急反笑。 “香槿,上一次,你犯错时。我曾经对你说过,有一些事情,你可以做;但是。必须先经过我的同意。你记得你当时,是如何回答我的?” “我记得。” “好,明人不说暗话。香槿,你是真害了她们两个,还是假害了她们两个,这件事,我并不在意。可是,我不能容忍的,却是你的欺骗。那秀碧为何别的人都不说,却偏偏说是你?只要不是个傻子,谁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当然可以不承认,可以说是她诬陷于你。可是,你是个聪明人,证据这回事,想要制造出来,并不是一件难事。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对不对我说实话?如果你说了实话,我就当你心中还有我这个夫人。如果你不说实话,那么,香槿,从此以后,你就再也不必对我说实话了。不忠心的丫头,没有必要存在。” 钱氏笑了,眼里却透出阴狠。 香槿的心中一凉,晓得钱氏并不是说着唬她的。她脑子急转,钱氏没有当众宣布秀碧指控她的事,而是单独叫吴嬷嬷把她押了来。显然,只是想像上次一样,私底下给她个教训罢了。在钱氏的心中,早就已经相信了秀碧的话。如果她坚持不承认,那就只有一个结果。想到钱氏说的“不忠心的丫头,没有必要存在”,香槿打了个冷颤。 承认了,不过吃点苦头而已。 不承认,却不知道钱氏会怎么对付她? 想到府里流传的种种钱氏对丫头的毒辣手段,香槿不寒而栗。 “现在,再跟我说一遍。两个姨娘是不是你指便秀碧推下水的?” 钱氏站了起来,走到香槿的面前,抬起了她的头,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香槿终于不甘地投降了,她自认为此次计划天衣无缝,除了秀碧的话,找不出任何实际的证据。 但是,她忘了。 当一个人拥有足够大的权力,可以专断独行的时候,证据这种东西,并不是那么必要。 香槿的泪流了下来:“夫人,我知道错了。是我不好,不该因为怕芳姨娘有了身孕,夺走了侯爷的宠爱,危害到姑娘的地位,这才起了歹念。但是,念在我一片忠心为主的份上,您就饶了我吧。” 钱氏的脸上浮现了胜利的笑容,对吴嬷嬷点了点头。 吴嬷嬷就拿出了一张供状,让香槿按下了手印,好好地收了起来。 “那夫人,现在要如何处置这个丫头呢?芳姨娘、意姨娘的事情,又该怎么给老夫人交待?今日,是老夫人给的最后一天了。要把这个丫头交出去吗?” 闻言,香槿的脸又白了几分。 其实,她的心里都清楚,钱氏是不可能把香槿交出去的。 只是,故意吓吓香槿罢了,看到香槿狼狈的样子,吴嬷嬷的心里就舒畅极了。 屋子里的人戏唱得热闹,却没有注意到,院子里,此时已经聚集了一大堆的人,老夫人、朱传盛的脸铁青,还有柳如月。柳如月到的比老夫人他们晚一些,一到就被老夫人命令不得出声。正好听到香槿的告白,已经来不及阻止了。此时,听到吴嬷嬷的话,她突然伸出了手,把可心腰上的肉死命地一拧,可心就痛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这声音实在不轻,钱氏大怒。 “是哪个丫头这么不懂规矩?”' 第二百八十一章主仆情深 钱氏大怒,吴嬷嬷出来找人,谁知道看到了一堆人。 她惊疑不定地道:“老夫人、老爷。” 究竟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竟然没有一个人通报?而最重要的是,刚才的话,可都听到了? 以这些人站的位置,吴嬷嬷的心里有了很不妙的念头。 而钱氏,闻言也是面色大变,香槿更是面如死灰。 糟了! 老夫人扫了柳如月和可心一眼,这时机掌握得可真是好啊。她拄了拄拐杖,当先朝厅里走去,嘴里淡淡地道:“好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来人,去请老侯爷、侯爷过来。我们都来听听,看夫人要怎么处置这个胆大包天,以奴害主,心思歹毒的丫头的?” 老侯爷、朱承平不一会儿就赶过来了。 老夫人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两人震怒不已。 老夫人又命人将秀碧押了上来,问她可知罪? 秀碧却是莫名其妙地,反问道:“知什么罪?奴婢不知。”老夫人将她的供状掷到了地上,让她自己看,秀碧却来了个她根本不识字。 到了这时,香槿也明白过来了,原来秀碧什么也没有说,她却是被钱氏诈了。只可惜,现在明白过来却已经晚了。 一切已经成了定局。 芳姨娘、意姨娘这时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两个人匆匆地赶了过来,一进到厅里,意姨娘抬手就赏了秀碧一个巴掌,然后连一个巴掌,迟一个巴掌;而芳姨娘更是掐着香槿的领子,声音凄厉:“还我孩子、还我孩子来!” 她用劲之大,连手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了,仿佛想将香槿活活掐死一般。 老夫人冷冷地看着,并不出声。芳姨娘、意姨娘是这件事的受害者,让她们出口气也是应当的。 她不制止,自然其他的人也不会说话了。 一个奴才而已,还是个犯了错的奴才。 只有柳如月焦急万分,香槿从小同她一起长大,两个人情如姐妹,香槿处处护着她,对她来说,她是比亲人更像亲人的人。 见到香槿的脸都由青变紫了,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厉声喝道:“可心,还不快将芳姨娘拉开!闹出人命了,岂不有损府里的清誉?” 可心看看柳如月,又看看老夫人,期期艾艾,却是不敢动手。 柳如月愤怒地瞪着可心,心里暗骂没用的东西。 她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老夫人切切地哀求道:“老夫人,求您让芳姨娘住手吧!要不然,香槿她真的没命了。” 老夫人这才清咳一声:“好了,芳姨娘,意姨娘,够了。” 意姨娘听到老夫人的话就住了手,只在一边恨恨地盯着香槿、秀碧两个,好像要把她们吃了似的;芳姨娘却充耳不闻,好像发了狂似的,死命地掐着香槿的婆子。最后,还是老夫人叫崔嬷嬷她们动了手,这才将她拉开了。 她跪在地上,哀哀地哭着,祈求老夫人给她作主。 “打四十大板,送交官府,就说她们谋主害命。” 老夫人吐出了她的最终处罚决定。 大齐律例虽然严禁主人私底下处死奴婢,但是,律例上对奴婢的处罚却是十分严厉,奴婢就是私盗财物达到五十两以上,或者逃走,被送交官府也是死路一条。更不用说是这样的大罪了,只怕判个五马分尸,凌迟也有可能,想要干干脆脆的死都会成为一种奢望。 秀碧无力地瘫在了地上,痛哭失声,她连连磕头不止。 “老夫人,我只是一时糊涂,我知道错了,我知道我罪该万死。要打要骂都可以,可是,别把奴婢赶出府啊。奴婢的一家子都还指望着奴婢挣钱回去泥!我的爹腿残了不能做工,我的娘和弟弟也病了。您最是善良不过,就算是不可怜奴婢,也请可怜一下我那一家子人啊。如果我死了,他们都活不下去了啊!” 秀碧最终被香槿说动,除了心里对芳菲心存嫉妒之意外,这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想让家里的人过上好日子。 香槿也是面色惨白,如遭雷击,她放心不下的却是柳如月。 如果没有她在,性格柔弱善良的姑娘会被人欺负的。 她不舍地看着跪在她身边的柳如月,给她磕了一个头:“姑娘,我以后不能服侍你了。你一个人知万要小心,记住,画骨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不,香槿,我不会让你死的。” 柳如月决然地道。 她跪着膝行到老夫人的面前。 “老夫人,我知道香槿错了,罪不可恕。可是,她与我从小一同长大,这一次犯错,也是因为我。请您宽大处理她吧!” 见到柳如月这个样子,钱氏也是有些不忍。 再说,她同柳如月就是再有矛盾,总是姨甥,她处罚她也就罢了,外人要欺负她,钱氏却是有些看不下去了。芳、如两人不过是姨娘罢了,无足轻重。 她也站了出来,求情道:“老夫人,香槿就从轻处理一下吧。月儿这孩子从小到大,我们都不在她的身边,也多亏了香槿照料她。给她个教训也就是了。毕竟,也没有真出人命。孩子嘛,以后总会有的。其实,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毕竟,这正妻都还没有孕,姨娘就有了孩子,总是有些不妥的。也让人诟病。如今这样,也算是天意吧。” 柳如月感激地看了看钱氏,随即渴望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不悦道:“你们这话特糊涂,如果连谋害人命也可以从轻处理,以后,这府里的下人们不是个个心里有点不顺就可以谋害主子了?不用说了,给我拖出去吧!” 老夫人话落,崔嬷嬷带着几个婆子进来架起了香槿、秀碧两个,就要往外拖。 柳如月急了,她站了起来,双手一伸,拦在了香槿的面前,厉声喝道:“谁敢动香槿?”香槿见柳如月如此维护于她,只觉得自己这一生也足矣。 老夫人不悦地道:“如月,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这是要违抗长辈吗?” “如月不敢,”柳如月的眼神微闪,随后,露出了毅然之色,拉住了香槿的手:“我知道香槿罪无可恕,可是,她的罪却有我的一半。如果老夫人执意如此,那香槿的罪,我愿意替她承担一半。这四十板,我挨二十;这官府,我同她一起入。”' 第二百八十二章乔厉的新条件 柳如月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惊了。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她为了一个奴仆,竟然会做到了这种地步。朱承平这时终于出面,长长一辑,对着老夫人道:“祖母,法理之外,还有人情。逝者已逝,来者可追。为了过去的悲剧,再制造新的悲剧,也不是正确的事。圣人讲究仁恕之道,祖母也是心慈之人,这一回,就请您从宽处理吧。” “就按平儿的话做吧!” 一直没有吭声的老侯爷也开口了。 老夫人也明白老侯爷的意思,柳如月毕竟是这侯府的少夫人。这一代,还指望着朱承平和她,也不能真把她逼急了。 芳姨娘却是面露绝望之色。 事到如今,她也知道,这个公道是讨不回来了。 “老夫人……” 她哀哀地哭着,却是没有话语。 老夫人亲手扶起了她,温言道:“孩子,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以后,我们朱家不会亏待你的。这一回,你就委屈一下吧。” 芳姨娘扑到了老夫人的怀里,号啕大哭,却终是没有反对。 最后,香槿只被拖下去打了四十大板。 秀碧原是要被送到官府去的。可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她却也被留了下来。开口留她下来的,不是别人,却是芳姨娘。她讨了秀碧到她院子里做丫头。 这一件事,最后就这样结束了。 “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为了香槿如此。” 谢宛云听完,心中却有些震动。在她的心里,一直只觉得柳如月是个阴险狠毒的女人,没有想到,她却有这样的一面。 “如果是姑娘,也会这么做。” 秋痕却是说道,看着谢宛云的眼里,满是信任。 谢宛云真不知该哭还是笑了,她竟然被拿来和她最为痛恨的两个女人之一相提并论了。 秋痕说起这事来,对柳如月是赞许有加的。在她的心里,害她们的是钱氏,以前,就算对柳如月有些意见,多半也是因为她是钱氏的外甥女,还有抢了谢宛云的位置。但是,却并没有多大的恨意。这回,香槿固然让人唾弃,柳如月却是让她有些改观了。 “秋痕,柳如月这个人,你要小心,她不见得像表面上那样。或许,她对香槿的确不错。但是,她仍然是钱氏的外甥女,是我们的敌人,别忘了。” 谢宛云警告道。 柳如月,也是她的目标之一。 尽管,这件事让谢宛云对她的认识变了一些。但是,也不会改变她的计划。所以,谢宛云不希望秋痕对她有太多的好感。 要不然,以后,秋痕肯定会很不好受的。 “姑娘,放心,我明白的。” 秋痕如此说道。 谢宛云听了,却不知为何,心里仍有些不安。 过了十五,谢宛云就准备忙乔文山、乔厉父子俩上次拜托她的事情了,乔文山叫了一个姓周的管事负责辅助她,前一段时间乔文山出去跑宅子的事情就是带着他的,他十分清楚。跟乔文山谈完了,谢宛云又去找乔厉。虽然她很不情愿,但是,总是要面对的。 乔厉先同她说了正事,然后,问道:“那件事情,二妹妹该回复我了吧?” 他晃着手里的金锁,好像黄鼠狼看着到手的鸡一样看着谢宛云,谢宛云真有一把将他的脸抓烂的冲动。这个人,真不是一般地欠扁。就算是在前几天,他救了她的命,说起来,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但是,谢宛云却无法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感激之意。这人,只有让人想要捅他一刀的冲动。心里虽然如此想,表面上,谢宛云的脸上却带着笑容。越是乱,反而越要保持冷静。 “这件事我是不可能答应。” “这么说来,我揭穿你于闲冒充的表妹也无所谓了?” 乔厉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谢宛云的心往下沉,但是,她脸上却仍带着笑、 “除了这,你就没有别的条件了吗?揭穿我,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不如,用别的条件做交易如何?” “嗯,不错,有点意思了。” 乔厉停下了脚步,露出了兴味的笑容。 “那你说,你可以给我什么呢?” “我可以给你什么不重要。我愿意给的,你也未必看得上。既然我是被抓住把柄的人,那条件,自然是你来提了。” 谢宛云维持着面上的镇静,但天知道,她紧握的手心,已经湿了。 根据她这段时间的观察。 乔厉他这个人,十分强势,喜欢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里。所以,同他以硬碰硬是绝对不行的。但是,也别以为软的就对他有用。除了对家人,对待其他的人,这人向来是冷酷得惊人。求情装可怜什么的,也没有什么用。 是极不好对付的人。 但是,这人对做生意赚钱却似乎十分有兴趣,甚至为此放弃了好几年的会试。所以,谢宛云想,或许用交易的方式能引起他的兴趣也说不定。 如今看来,策略是起作用了。 只是,就算乔厉肯换条件,肯定也不是容易办到的事。但是,除了于闲,谢宛云想,别的事情再难,她也会勉力一试。 乔厉摸了摸下巴。 “嗯,该提什么条件呢?还真是让人为难啊。” “要不,一百万两银子?” 谢宛云倒吸一口凉气,这人还不如一刀把她杀了。 乔厉又摇摇头:“这钱嘛,赚起来太容易了。不值不值。” 谢宛云风松了一口气,又听乔厉道:“要不,咱们来个春风一度?” 谢宛云表情僵硬,手悄悄地拿起了书案上的纸镇。真不得已,就一纸镇敲下去好了。这人死了,自然也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谢宛云想,杀死这样可恶的家伙,她估计是不会做恶梦的。简直是为民除害嘛。 索性,乔厉又摇了摇头:“唉,你这身段虽然不错,但是,这长相,实在是大煞风景,不好不好。” “究竟想好了没有?” 尽管谢宛云警告了自己无数遍,只有冷静,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明显,乔厉这人有将人气疯的本事。 终于,乔厉宣布:“好了,我终于想到了。不如这样吧,你就答应同小霸王的婚事吧。娘她似乎还在想别的法子,似乎不想让你嫁给他。但你主动说的话,她应该就会同意的。你害我失去一个妹婿,那就赔个妹婿吧。” “这个条件,你答不答应?”' 第二百八十三章谢宛云的算计 乔厉微笑看着谢宛云。 她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就让他看看她能兄妹情深到何种地步。是于闲一生的幸福比较重要?还是她自己一生的幸福比较重要呢? 真是有趣。 与乔厉的轻松惬意相比,谢宛云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如果在几天之前,乔厉这个提议说不定她还真有可能办得到。但是,现在,就算是她想嫁给武霸天,武霸天也不会娶她啊。 毕竟,哪个男人愿意娶个失贞的女子啊。 谢宛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乔厉道:“就没有别的条件了吗?” “没有。” 乔厉嘴角的笑微微凝住了,露出不高兴的神色。 “我虽然是个生意人,可是,最讨厌别人跟我讨价还价了。现在,告诉我,你是要答应我第一个条件?还是第二个条件?这算是我给你这个妹妹的优待好了。但,也仅止于此。” 乔厉的语气绝然,没有半点可供回旋的余地。 谢宛云的心里苦成了黄莲。 第一个条件,她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就算真的身份暴露,她也不可能要于闲为了她做出这样的事情。不是说慧兰不好,而是,娶谁应该是于闲自愿的选择。 但是,第二个,她办不到啊。 武霸天现在根本不可能来提亲了啊。 啊,等等。 谢宛云向乔厉确认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对娘表示,我愿意嫁给武霸天就行了,对吧?” “是啊。” 乔厉点了点头。 “那好,我答应。”谢宛云十分干脆地道:“一言为定,你可不能反悔。” “当然。”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见娘,把这件事说清楚吧。以后,你也不可以再拿这件事来威胁我。” “放心,我是个讲信用的生意人。” “请,大哥哥。” 谢宛云强按着心里的得意,拉开了门。 乔厉有些奇怪地看着谢宛云,总觉得有些怪怪地,答应得也太快了。这种涉及一生幸福的事情,不是应该多挣扎一下吗?他是很喜欢看到人们这种挣扎的脸的。而她的这个样子…… 乔厉总有种上当的感觉,但是,不论怎么想,都没有想出这其中的问题。 毕竟,他又不是当事人。怎么会想到,在武霸天掳走谢宛云之后,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呢?在乔厉看来,这件婚事只要谢宛云点头,就可以成了。 事实上,在谢宛云没有对武霸天坦白之前,的确是这样。 但是,现在,却已经变了。 武霸天对谢宛云提的条件,不是要她一定嫁给武霸天;而是让她对门氏表示她愿意嫁给武霸天。 这两者之间,对乔厉来说,是等同的。 但是,对谢宛云来说,却并不一样。 谢宛云和乔厉到了门氏那里,她十分干脆地对门氏表达了她愿意嫁给武霸天之意。门氏讶异不已,反过来劝她,如果是因为京城里遍起的谣言才做出这种决定的,那根本就没有必要。那样容易相信谣言的男人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她会替她找一个真正的好男人的。 事实上,门氏也有了第一人选。这个,门氏也相信谢宛云会满意的。 没有想到,谢宛云却坚持,说她十分想要嫁给武霸天。 难道,可欣是误会了? 二丫头同那大夫真的没有什么特别关系,只是聊得来的朋友而已吗?门氏暗暗可惜,但是,既然谢宛云都同意了,她这个当娘的还有什么话说?门氏只得表示,下次武霸天才提亲的时候,她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谢宛云、乔厉出门。 谢宛云满脸笑容地同乔厉道别,倒是乔厉百思不解地看着谢宛云远去的背影,怎么也想不通。这一天,他书看得都分外不安心,拿毛笔字写字,写完了,低头一看,全是莫忘两个字。他将纸撕了。 真是莫名其妙。 跟乔厉分别,谢宛云就去换了衣服,然后和关叔、周管事一同出门了,先去看了乔文山买的宅子,请人丈量了土地,标了尺寸,至于细一步的标示图,却还需要时间,那人表示,十天之后,再交给谢宛云。这个时间,其实应该算是很赶了。因为谢宛云要求得十分详细,要里面的一亭一台的尺寸都标示清楚。这是一个十分浩大的工程。 周管事十分不解:“二姑娘,反正都是要重新盖的,要标示这么清楚干什么?” 谢宛云笑着道:“宅子自然是要重新的,毕竟破损了许多,爹娘的意思也是想住新的屋子。但是,我看这两家,其实本来的园子就不错,而且,格调也十分相近。应该有很多都是可以保留的。这样又可以缩短工期,又可以省一笔钱。” 周管事佩服地道:“还是二姑娘想的周到。只是,伯爷他喜欢新宅新气象,如果园子根本就不动,看起来跟过去一样,这有点……银子的事情,二姑娘不用担心。” 果然是什么主子什么奴才,周管事这口气也是十分地财大气粗啊。 谢宛云点头:“多亏周叔您的提醒。我晓得了。不过,你看,这些花啊草啊里头就有很多异种,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我们如果要改花园,可以这两处一合并,重新布局一下,东西还是那个东西,但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新的一样了。周叔觉得怎么样?” 周管事佩服地道:“如此甚好。还是二姑娘您细心,就这么办吧。” 接下来,谢宛云又去瞧了乔厉盘下的铺面。这边倒没有那么麻烦,铺子再大也是有限的。那是一个两层的铺面,带院子。正处在一个十字街口,四面八方的人都可以看到,位置十分好。铺子以前也是做绸缎生意的,其实里面的家俱也都还算讲究。谢宛云去过的绸缎庄大多也不过如此。但是,看乔厉的意思,是想要那些达官贵人一走入就有一种十分雅致有档次的感觉,这却有些不足了。只有全拆了重新了。 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形之后,谢宛云就写了一封信,让关叔想法子送去给谢敬。 谢家庄内,却是有些阴云密布。' 第二百八十四章喜忧交加 谢宛云的娘,于氏病倒了。这一病,还病得不轻。大夫来看过了,说身体也没有什么问题,是心病。 但是,这心病若是好不了,只怕比别的病还更厉害。 短短几个月,于氏郁郁寡欢,如今,神志都有些问题了。上次,拉着一个丫头的手,不停地叫着“宛儿”“宛儿”的,让人闻之酸;还有一次出去散心,结果把别人家的丫头抱回来了,硬说是谢宛云。 本来还以为过一段时日也就好了。 结果,这些天竟然又开始丧失了食欲,吃什么吐什么。不过短短六七天,人就已经瘦了一大圈。 大夫说,再这么下去,只怕情形不乐观。 “祖父,不能再瞒着大伯母了,告诉他们吧!就是宛妹妹在,她也会这么决定的。” 谢敬对谢老爷子说道。谢老爷子沉吟了一会儿,最终点头同意了。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谢老爷子、谢敬想得那么乐观,他们悄悄地同谢贤、于氏说了此事之后,谢贤倒是高兴得喜极而泣,八尺来长的大汉,话都说不出来了;然而,于氏却呆呆地,只是嘴里念叨着“宛儿、宛儿,你在哪里啊”,她沉浸在她一个人的世界里,别的人也好,话也好,根本就引不起她的注意力。 而她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了。 大夫甚至说,如果再这样拖下去,只怕活不过两个月。 这个时候,谢敬收到了谢宛云的来信。 门氏这一天,却是又忧又喜。 喜的是,她竟然收到了一张请柬,来自于闲王府的。 这闲王,据说是前朝凤仪长公主的外孙,以外戚的身份,竟然封王,还是世袭罔替的,这是极大的殊荣。皇上也好,皇太后也好,对这个闲王都是宠幸有加,今年团圆的时候,当众宣布了此事,人物标致,谈吐风雅的闲王成为了最近京城名媛淑女们的话题人物和最热的夫婿人选。各个名门世家也都将目光调向了这名还未娶亲的新贵。 闲王可不仅仅只如他的封号一样,是一向闲散的王爷而已,皇上准许他监理各部事务,凡发现有所不妥的地方,都可以亲自向皇帝进言。 而闲王所上的一道奏疏《治国十策》,现在在京都士子中疯传,成为了年青士子们心中的偶像。这份奏疏初步显示了这位闲王的政治才能。里面的每一策,都是针对大齐王朝现有弊政的。虽然也有些人批评其中有些策略实行起来难度太大,不太具备实用性。但是,一些奇思妙想就是一些当朝的大员都认为颇有可取之处的。 作为一个没有在朝廷上历练过的青年,这份政治头脑颇让人注目。他未来的前程,就像那初升的太阳,让人抱着极大的期待。 这一次,是闲王府第一次对外宴客,能接到请柬的,都是京都名流。 钱氏接到帖子,不算太奇怪。怎么说永平侯府,也算是京都有名的权贵府邸,又是皇亲国戚。但,在这京都并没有什么名气的乔家,竟然也收到了一张专门的请柬,却简直是让人喜出望外了。 如果是以往,门氏早就迫不及待地拿着这张请柬到钱氏面前去显摆了,也免得钱氏老是在她面前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模样。 然而,如今,门氏的这份喜悦却打了折扣。 因为,在京城里早已经传遍了乔家的二小姐被贼人掳走又回来的消息之后,武霸天却不上门来了。他好像已经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他曾经想要娶的女人,好像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一般。门氏就又想起了他曾经撂上的话“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难道,他是想毁婚不成?不,也不是毁婚,都没有同意过的婚事。 想到谢宛云曾经不顾女儿家的脸面,鼓起了那么大的勇气,在她的前面说她想嫁给武霸天,门氏终于沉不住气了,她决定去拜访一下武家。虽然门氏也知道,上次给武霸天碰了那么大的钉子,只怕这一次去,得不到什么好脸色。但是,她仍然毅然出发了,悄悄地瞒着众人,只说是去庙里。 武府的门家两个狮子,全身金黄,高大得吓人。据说,这两个狮子是纯金的打造的,那光辉灿烂的模样,的确会让人心生遐想。 但是,据说只是据说,并不曾有人真的证实过就是了。 门氏通报了姓名之后,管家却歉意地告诉她,说主人不在。既然不巧,也没有任何办法,门氏就回去了。但是,第三次上门,仍然是主人不在,那就叫人有些不相信了。 门氏冷笑道:“出去了总有回来的时候,今儿个,我就不走了,就在这里等。一直等到贵府的夫人回来。 说完,她就命门房端了椅子给她,往府门前这么一坐,不走了。 “这门氏,也太没眼色了吧?三番两次不见,也该知道我们的意思了,怎么还好意思赖着不走啊?” 杨氏听了管家的报告,十分不悦地道。 这个凉风送爽的午后,她本来和武媚儿一起在涂着丹蔻,十指纤纤,衬着鲜红的丹蔻,格外地娇艳,两双手并在一起。不像是两母女的手,倒像是两姐妹了。丫头们也在旁边凑趣地称赞,正是高兴的时候,却给这事儿扰了兴致。 那奇怪的一日过后,武霸天又恢复了正常。 而且,最让杨氏和武媚儿高兴的是,他也没有再提过什么要娶那乔家丑女的事儿了。杨氏曾经小心翼翼地打探过,还要不要找别的媒婆上门提亲之类的话,给武霸天一口回绝了。看起来,前些日子的事,只是一时的热度,已经过了。 但没有想到,这乔家倒还找上门了。真是,也不看她女儿丑成那样,同她家俊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儿子配不配。 “就是。”武媚儿也出言赞成,她眼睛一转,却是怂恿道:“既然她一定要见,那咱们就见一见她,把事情说清楚吧!也免得老是跑来,怪让人烦的。” 杨氏却有些犹豫。 “这种事,心知肚明就好了,真摊开来说,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而且,咱们又不是没有暗示,可她根本就听不懂啊。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把话挑明了。要不然,外头的人还真当咱们要同她那丑女有什么关系呢,又传出哥哥要娶她女儿的话怎么办?” 果然,一提及武霸天,杨氏就立马下定了决心。 “好,那就见一见吧。连管家,让人进来吧!”' 第二百八十五章怒急攻心 “婚事?什么婚事?不过是小孩子瞎闹,门夫人你不会是当真了吧?” “什么,我们霸天掳了你家姑娘,毁了她的清誉要负责?笑话,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女儿是被蒙面匪徒劫走的,现在想赖在我家霸天身上,门都没有。” “就是,说来也怪。为啥那匪徒不劫别人,偏劫莫小姐,不会是她同别人有什么纠葛吧?” “做人也得懂得自知之明。你们是什么样的人家,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照照镜子吧!” …… 即使是在睡梦中,门氏也仍然一副怒到极点的表情。她已经缠绵病榻数日了,大夫说是急火攻心。她一生顺遂,还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污辱。如果换了以往,她早就大骂出声,给对方好瞧了。偏偏,对方可能是谢宛云的婆家,想到谢宛云,她一个字也骂不出,还要好声好气地求情。但是,对方却一点儿情面也不给。 门氏又是生气又是憋屈,再加上对谢宛云的担心,一回来就病倒了。 这几天,谢宛云和乔氏三姐妹都陪在她的身边,十分担心。 因为,问门氏到底被什么给气着了,她却欲言又止,不肯说出来。据慧兰她们几个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因为门氏是个最不擅于藏话的人,尤其是生气的时候,什么话都说的。可是,这一回却是相反,明明气到了极点,却不肯说。 大夫说,这种病,如果肯说,把这气出出来,顺了,也就好了。越是憋在肚子里,这病就越重。 偏偏这几日乔文山的一个故交去世,他去奔丧了又不在。 谢宛云几人焦虑不已。 最后,还是慧兰出了一个主意。 “还是叫哥哥来问问吧。娘不肯跟我们说,总肯跟哥哥说的。” 这话,得到了淑仪、可欣的一致赞成。看来,乔厉这个哥哥还是很让她们信服的。乔厉这些天一直闭门念书,做最后的准备,连饭都是送到书房去吃的。所以,也不知道门氏的情形。听慧兰说完情况,他笑道:“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好了。” 说完,就去了钱氏的屋子。 谢宛云几人本来是在院子里等候消息的。可是,可欣却悄悄地走到了窗台之下,然后,朝谢宛云她们几个招手。 “这样,好像不大好。” “不应该偷听别人说话的。” 淑仪还在那里说,就见慧兰、谢宛云偷偷地潜到了窗台下头。她在心里警告着自己,可不能学这种不合时宜的行为,站得直直的。可是,这脚,却一步一步地,偷偷地靠近、再靠近。 只听得里头,传来了乔厉的声音。 “娘,来,该吃药了。” 然后,是门氏恹恹的声音,还有床的响动,以及帐幔摩擦的声音。门氏半撑起了身子,由乔厉扶着靠在了床背上,有气无力地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要忙着会试的事吗?娘不要紧,只是一点儿小病,过几天就好。赶紧回去念书吧。” 乔厉喂门氏喂了药,这才笑道:“娘,你不是一向说你的儿子天下第一聪明吗?那这种话怎么可能哄得住我。老实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我就天天看着你,不去考试了。” 门氏笑了。 “都多大的人了,这么赖皮,也不怕人笑。” “说吧!没什么事不能解决的,都交给我好了。” “厉儿。” 门氏感动地看着乔厉,这个儿子真是她的骄傲,长得又好,人又聪明,还孝顺能干。她这辈子,有这么个儿子,也满足了。 于是,门氏就把去武家之事同乔厉说了。 然后,担心地道:“你说,我可怎么同你二妹妹交代啊。这几天,一想到这,我就一肚子窝火,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下。这武家,实在是太可恶了。” “好了,放心吧。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我一定会让这武霸天娶二妹妹的。” 乔厉沉声说道。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还不相信我的话?” “那就太好了,要不然,我真没脸见你二妹妹。” 门氏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两人又说了几句,就听不到门氏的声音,似乎睡着了似的。谢宛云几个就离开了窗台,慧兰、可欣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谢宛云的神色简直是难看了。 慧兰、可欣担心地看着谢宛云。 “二妹妹,你不要太伤心,大哥哥一向说到做到的。” “就是,”可欣连连点头:“放心吧,那武霸天绝对会再来提亲的,你别生气,别担心啊。” 就淑仪一个,因为隔得远些,却是没有听清。 这时候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啦?” 慧兰瞪了她一眼,淑仪轻咬下唇,有些委屈,她说错什么了。 谢宛云神色有异,却并不是如同慧兰、可欣所想的,她是对门氏觉得愧疚,还有感动。万万没有想到,门氏竟然会为了她寻到武家门上。虽然门氏没有怎么说,只说看武家的杨夫人的样子,只怕是不打算结这门亲事了。但是,武家是什么样的人家,看武霸天就知道了。只怕说话好听不到哪里去。要不然,门氏也不会都气病了。这都是她的错。 谢宛云的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 她勉强对慧兰摇了摇头,笑道:“我没事。” 乔厉一会儿就出来了,看了外头几人的神色,就晓得她们多半是听到了。慧兰关心地问道:“娘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睡着了,让她睡一下吧。二妹妹,你跟我来。” 乔厉吩咐道。 “大哥哥,我们也……” 可欣见乔厉脸色不对劲,怕他对谢宛云说了重话。这个哥哥虽然对她们很好,可有的时候,发起火来,却叫人畏惧。尽管,他生气的时候,从来不大吼大叫,却让人心底一阵一阵冒寒气。现在,被乔厉利眼一扫,可欣就不敢作声了。 慧兰也是如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宛云随同乔厉去了,连跟都不敢跟下去。 淑仪则在心里暗暗地生闷气,就她,什么也不知道。乔厉、谢宛云一走,她就赌气回屋去了。 “你,早就知道武家不会再来提亲了,对吧?” 乔厉的声音,寒恻恻地。' 第二百八十六章秋日宴一 香溪静静地流淌着,水里,飘着不少枯黄的叶子。 它们也曾有过绿意喜人的时候,如今枯萎了,零落了,离开了生它养它的地方,离开了兄弟姐妹,随波逐流,最后,也许在某个臭水沟里孤零零的腐烂,也许化为尘土,被风吹被雨淋。直到粉身碎骨,连自己也认不出自己是谁。 有时候,谢宛云觉得自己也和它们一样,在凋零、在枯萎,飘浮着,找不到根。 很累很沉重,看不到希望。 但是,却无法停止。 永远也没有办法。 因为,这是她注定了的宿命,前世也好,今世也罢。如果越不过去,她永远不会有未来可言。 乔厉的声音很冷,看着谢宛云的眼如冰剑一般。 谢宛云点了点头。 “啪——” 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谢宛云的脸庞之上。立马,谢宛云的脸上浮起了一个掌印。 “这是你该得的,若有下一次,就不只是这样了。” 乔厉寒声道,随后,转过了身,大红的衣角翻飞,如同跳跃的火焰。 谢宛云捂着脸,火辣辣地,很疼,嘴角微弯,笑得有些苦涩,也有些解脱。 这是她该得的,她对门氏、慧兰她们所做的事情,即使百个千个也无法偿还的。只是,如果四哥、五哥、小七他们瞧见了,不管是不是她的错,都会替她出头的吧! 一阵风吹过,谢宛云抱住了双肩。 秋天来了,天真的渐渐地冷了起来。 肖姨娘的院子,这里一向是冷清的,除了朱传盛偶尔回府来住的时候,会热闹一些。平常,这里几乎是被人遗忘的角落。只梅姨娘偶尔会带着朱承和来串串门子。 但是,今天钱氏竟然派人来叫朱锦云过去见她。 朱锦云打扮好了出去,肖姨娘想想,又有些不放心:“要不,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朱锦云出生倒现在,钱氏叫她的次数少得惊人。嗯,小的时候,倒也是叫去过的,不过,大都是朱锦云闯了祸,被叫去训话,有的时候,会叫她举着双手,半蹲在过廊里。朱锦云小的时候,本来是很皮的。经常闯祸。后来,她闯祸的次数越来越少,而到她六岁之后,钱氏就再没有单独叫她去过了。 这回突然如此,怎么能不叫肖姨娘担心呢? 尤其是前些天,香槿、秀碧那两个丫头就不用说了,毕竟罪有应得。可是,无辜的小绿、情儿几个,个个都是被抬出来的,那浸透了衣衫的斑斑血迹,不要说亲眼瞧见的人了,只听说就叫人触目心恼心惊了。 所以,肖姨娘这才有胆颤心惊之意。 朱锦云却反而笑得从容,她握着肖姨娘微微发冷的手,安慰她道:“不要紧的,姨娘。我又没有做什么错事,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等我回来。要不然,真跟去了,反而会惹得夫人不悦。到时候,那些下人又会借机落井下石,反而不好。” “嗯,我知道了,你快去,别让夫人等久了。“ 肖姨娘催促朱锦云,朱锦云便去了。 而肖姨娘则在院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一会儿就朝院门口张望。朱锦云这一去,就去了一个下午,用过晚饭才回来。 一见路口人影出现,肖姨娘飞也似地迎了上去,抓住她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见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回屋子里坐着,肖姨娘这才有心思问朱锦云钱氏找她却是有什么事情。朱锦云也开口问肖姨娘吃过饭了没有。两人同时开口,不觉笑了出来。 肖姨娘果然如朱锦云所想,没有吃晚饭,朱锦云就干脆叫连理把饭端到了屋子里,娘俩个边吃边说。 原来,钱氏这次叫朱锦云去,却是叫锦锈阁的人给她和柳如月做新衣服,还有玲珑轩的人给她们做两套头面首饰。再过几天,闲王府的秋日赏菊宴,钱氏打算带柳如月和朱锦云一同去,也算是让她们见见世面,学学同那些夫人小姐们如何相处。 肖姨娘闻言,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太好了,云儿,太好了。” 笑着笑着,肖姨娘的眼角却落下了泪。 “姨娘,怎么哭了?” 朱锦云放下了手里的碗,去拭肖姨娘的泪。 虽说在钱氏那里用过了饭,可是,在那里要时时小心注意,不能犯一点点错,一顿饭好像在打仗一般。吃了些什么,吃了多少,完全没有印象。回到院子里,才真正觉得肚子饿了。 “我是高兴。夫人这回带你出去,定然是要替你摸亲事了。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嫁一户好人家。这样,姨娘就算是有一天闭眼了,也能安心了。” “姨娘。” 朱锦云忍不住倚进了肖姨娘的怀里,眼有些微酸。 自从她过了十一,钱氏那里却没有动静之后,不说肖姨娘,她心里也是暗暗地打鼓。有些主母对庶女刻薄,拖到十六、七再给议亲,到时,年龄一大,就找不到什么好亲事,多半给人做填房。 这样的事,不时就听到,由不得不让人担心。 这一回,总算可以稍稍松口气了。 不过,一切都要等亲事真的订下来,才能真正地松口气。 接下来的几日,肖姨娘就在给朱锦云紧张地准备中,不停地提示着朱锦云这啊那的,衣裳、首饰钱氏已经订下来了,不用她们操心。肖姨娘主要操心的,还是一些应对态度,不可太张狂显摆,要恭顺,要大方得体,这样,夫人们看着才会喜欢。妆容也是,不可艳丽,但也不能太素净,要雍容。回答夫人们的问话时,语速要不快不慢,吐字要清晰,脸上要时时刻刻带着笑容,才会讨人喜欢。不仅要在夫人们面前注意形象,同年轻的同伴时相处也要注意。不可失去警惕…… 紧张准备的不止朱锦云,慧兰、淑仪、可欣连同谢宛云莫不如是,这关系到她们在京城上流圈的第一次正式露面,一旦这些夫人们传了什么恶评出去,再想要找门好亲事可就难了。 门氏病在向乔厉吐露之后,总算好了许多,这也让谢宛云松了一大口气。她也领着乔氏三姐妹和谢宛云投入到了这场战斗之中。就怕哪里失礼到时闹了笑话。 谢宛云很想告诉她们,这闲王其实就是于闲,不需要这么紧张的。不过,出于上次被于闲吓到的不甘心理,最后,她还是保持了沉默。 同样,西院也是如此。 光发型方面,柳如月就让可心换了十余种,一时嫌那个不够端重,一时嫌这个不够华贵,一时又觉得那个老气了。 而终于,到了闲王府秋日宴的这一日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秋日宴二 这一日,风和日丽,天气十分凉爽,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钱氏领着朱承平、柳如月以及朱锦云;乔文山、门氏带着乔厉和谢宛云等四姐妹,一起出发了。 乔文山、乔厉、朱承平自是骑马;门氏、钱氏一辆马车。按照安排,应该是谢宛云她们几个乘一辆四人马车;柳如月、朱锦云一辆的。 可是,可欣却朝朱锦云招着手道:“云儿,过来,跟咱们坐一起热闹。” 钱氏闻言,脸就沉了一些;朱锦云心有顾忌,一时没有答话。按照一般的惯例,姑娘们如果公开露面,也就是说可以开始议亲了。这个过程短至数天,长至数月,但一般不会拖太长的时间。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朱锦云是不愿意惹钱氏不悦的。 没有听到朱锦云的回答,可欣又催促道:“云儿快来啊。” 朱锦云有些为难,她不愿拒绝可欣的好意,让她难堪;可是,也不能就这样答应了,给钱氏心里添堵。 就在这时,谢宛云敲了一下可欣的头。 “傻丫头,怎么这么不长心眼。你把云儿叫过来了,如月姐姐怎么办?一个人坐车多无聊啊。难道要六个人挤一辆马车啊?你不嫌挤我还嫌挤呢。去去去,如果想同云儿说话,你就过去好了。正好我们少一个人,可以松散松散。” “二姐姐,你嫌我吵你睡觉就直说嘛,何必拿云儿作借口。不过,算了,这回就好事你了,我上云儿那边去。” 说着,可欣就跳下了马车,上了如月、朱锦云的马车。 经过一段小插曲,车队这才出发了。 “到底你们家的二丫头出身名门,这份兰心慧质却是难得。我家这个丫头,从小不在我膝下养大,到底小家子气了一些。” 钱氏笑着对门氏说道。 “锦云这丫头依我看也是不错的。只可惜不是在你的名下长大,要不然,今日肯定不会输与二丫头的。” “那倒是,唉,只怪我当年一时心软,不忍心她们母女分离,便将她由她亲娘养了。如果早知如此,当初真该把她养在膝下的。”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何必放在心上。倒是今天,这京城里的夫人们,我不认识几个,却是要麻烦你了。” “那是当然。放心吧,慧兰、淑仪、可欣几个都这么出挑,那些夫人们只怕要打抢啰。” …… 门氏、钱氏在聊着她们的,谢宛云她们这群年青人也在聊着她们的。 慧兰今天打扮得格外抢眼,桃色的夹衣,松绿色的裙子,显得格外艳丽。头上没有戴金也没有戴玉,别出心裁地簪了一朵芍药,越发显得人比花娇,艳光照人。 单论容貌,慧兰是乔家三姐妹中,最为出挑的,只有柳如月勉强可以和她相提并论。 淑仪自知容貌比起慧兰、可欣都有所不如,她打扮得并不艳丽,却显得温柔娴雅,十分端庄,婆婆们定会喜欢这种媳妇。 可欣却是一身的嫩黄配柳绿,清新可人,衬着她甜美的面容,十分可人。 谢宛云的打扮却极不起眼,素净而偏暗的颜色,如果她站在比较幽暗的地方,几乎让人不会留意到她的到来。 门氏原本是想给她打扮得亮丽一些的,但是,谢宛云却不愿意。门氏想到京城里的那些流言蜚语,想了想,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是想,等过一段时间,这些风言风语沉寂了下来也不迟。 这个时候,惹人注意也不是一件好事。 其实,谢宛云本来是说,她就不来了的。这种场合,武家肯定会来,两家会面,难免尴尬。但是,门氏却坚决不肯。她们又没有做错什么,干嘛要避着那些人啊。而且,你越是躲,别人就喜欢说。倒不如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得好。 谢宛云感谢她的一片心意,也就来了。 反正,别人说什么,她并不在意。 只要门氏觉得好就好。 “二姐姐,你帮我看看,我的头发有没有问题?别的也好吧?眉毛呢?没有一高一低吧?” 淑仪一叠声地问道。以前,她们不过是住在县城里,第一次出现在这种大场合,本来就十分注意形象的淑仪先前还好,眼看着马车越来越接近文武巷子,却是开始紧张了起来。 “没有,都很好,很完美。” 谢宛云柔声地安慰着她。 慧兰也拿着个镜子在照来照去,听说,于闲也收到了邀请函。上一次,因为谢宛云临时被绑走,最终也没有见着。这一回,是将近一个月之后的再见,她当然希望能展现最为美丽的一面。 “啊,二妹妹,快点快点。” “怎么啦?” 谢宛云给慧兰着急的语气吓了一大跳。 “你看,我这里怎么有一根白头发。什么时候,我竟然长了白头发。” 慧兰惊恐地道。 “只是一根,我偶尔也有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宛云安抚道:“我给你拔掉就好了,来,过来这边。” …… 谢宛云她们这边是一片紧张的氛围,可欣她们那边却又是一个样子,可欣不时地指着外头跟朱锦云说说笑笑的。朱锦云本来稍有些紧张,因为可欣的关系,却完全没有了,两人说得极为投机。有时候,朱锦云也会与柳如月说搭几句话。后来,柳如月闭起了眼,径自休息起来,就变成了朱锦云、可欣两个在说话了。 柳如月心中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她刚才就到淑仪那边的马车上去了,也好过在这里。 而外头骑着马的乔文山、乔厉、朱承平几个谈得倒似乎颇为投机,不时听到他们的笑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不管众人是什么样一个心态,再长远的旅程总有结束的这一天。 终于,马车停了。 众人纷纷下马,聚在一起,共同朝着闲王府走了过去。只是,迎面而来的一队人,却是让门氏面色徒变。 那边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将军王府的武家一家子。 由大将军王武烈领队,他的夫人杨氏,武霸天,以及武媚儿。' 第二百八十八章秋日宴三 杨氏满面笑容,突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前方,嘴里轻“咦”了一声。武媚儿好奇地问道:“娘,怎么了?这么奇怪的表情?” 不过,马上,她也看到了门氏,眼里就露出了轻鄙之色:“她们怎么也来了?”在她们想来,一个小小的宁安伯,是绝对没有资格和他们一起出现在这里的。 “大概是钱夫人带她们来的吧!真是,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把这些人带来,也不怕掉了档次。” 杨氏嘴里如此说道,脸上却同时露出了笑容。 “钱夫人,真巧,竟然在这里碰到了。” “是啊,杨夫人。几天不见,媚儿又长漂亮了,怪不得,那些夫人们都说媚儿是咱们京城第一美女呢。也不知谁有福气能消受得了她。” 钱氏开着玩笑道。 武媚儿就笑了,她今日穿了一身的红,明艳如火。眼睛轻蔑地朝门氏那边瞧去,目光在慧兰、柳如月的身上停留了一下,最后落在了慧兰的身上。 毕竟柳如月一身妇人打算,明眼人一看,也晓得是名草有主了。 乔文山也同武烈寒暄着,武霸天同朱承平也算认识,打了个招呼。 然后,他的目光就投向了谢宛云。却见谢宛云正在同身边不知什么鬼女孩在说话,好像没有看到他似的。武霸天就走到谢宛云的面前,伸手就摘下了谢宛云的帏帽。 “喂,你没看到我吗?哑巴了?招呼都不打一声。” 谢宛云万万没有想到武霸天竟然会在光天化日,这么多长辈都在的场合如此大喇喇地过来摘了她的帏帽,吓了一跳。 这一日的武霸天,迥异于别的男子的锦袍玉带或文士长衫,照样是一身劲装,腰间插着他的金色皮鞭,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宛云,本来就狭长的眼睛不悦地眯起。他一向是众人注目的焦点,实在不喜欢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 朱承平见状,眼就沉了下来。 乔厉瞧见了,看看朱承平,又看看武霸天,却是饶有兴味地笑了。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不少人发出惊呼声、然后就是窃窃私语声。其实,谢宛云的脸比起以前,已经好了许多,疤也掉了不少。只是,最大的几条还横在脸上,像蚯蚓一样布在她的脸上,还是有些吓人的。不过,至少现在看到的人反应好了许多,如果换在几个月之前,只怕不止这个反应,就算有人当场就喊“鬼”了也不奇怪。 谢宛云实在不怎么喜欢这种万人步瞩目的感觉。 她并不在意容貌的丑陋,这样,反而让她安心。但是,却不代表她喜欢被别人当作异类、怪物似的盯着,感觉并不算好。 不过,她倒也从刚才的突然状况下镇定了下来,笑道:“武公子,你好。” 武霸天的眼恍惚了一下,这笑容,看着挺舒服的。 “哥,你在干什么?要进去了啦。” 武媚儿没有想到武霸天会专门跑去同那丑八怪打招呼,紧张了起来,连忙叫道。 武霸天这才回过神来,仔细端详了一下谢宛云的脸,道:“比起上次看到的脸,好像没那么丑了嘛。” “托公子洪福。” “哥!” 武媚儿忍不住又提高了声音催促道。 “叫什么叫?我什么时候要走我自然会走,你管好你自个儿就好了。” 武霸天不耐地道。 武媚儿的脸顿时一阵火辣辣地热了起来,气恨地看着武霸天的背影。 这时,柳如月就上前一步,笑道:“武家妹妹,这么急着走,可是嫌我们太愚钝,不堪相交吗?可是,我一见武妹妹,就心里喜欢。如果妹妹肯赏脸的话,同我们一起进去如何?” 有人解围,话又说得这么中听,武媚儿大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着柳如月。 “柳姐姐说的什么话,我当然愿意了。” 柳如月就向武媚儿介锦了朱锦云及慧兰、淑仪、可欣几个,又替她介绍乔厉。见到乔厉,武媚儿不由地多看了一眼,自小,她和武霸天都被人称长得好,一向都颇以容貌自负的。寻常人等,她看都不屑看一瞧。 可是,今日遇到的慧兰也好,乔厉也好,都并不比他们差。 冷淡地同慧兰几个打过了招呼,对上乔厉,武媚儿笑得格外妩媚,脸如桃花,眼如春水,连吐出的声音都格外地娇美。 “乔大哥好。” 乔厉却只是淡淡地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过头去跟朱承平说话去了,好像看到的不是貌美如花的武媚儿,而是一块石头,一根草一般。 柳如月的嘴角微抿,眼中得意之色一闪而过,心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武媚儿的笑容却凝住了,有京城第一美女之称的她,一向很受京城少年公子们的欢迎,登门求亲者不计其数,甚至,连三皇子也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的。 武媚儿暗中气恼、不甘,表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地同柳如月说话,只是,眼光不时地偷瞟一眼乔厉。 然而,乔厉除了刚才介绍的时候给了她淡淡的一眼之后,竟真的再不曾看过她。 儿子女儿都同永平侯府的人打成一片了,武烈同乔文山两个也聊得颇为投机,武烈最不喜欢文绉绉的那一套,乔文山也是个爽利的脾气,两人很快就称兄道弟了。一家四口,三个都叛逃了,杨氏还能如何?也只能跟着了。 杨氏笑着对钱氏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不如,我们一同进去吧!” “当然好。对了,这是如月的婶婶,门夫人。” 钱氏替两人互相介绍,上次武霸天提亲的事情,她后来才听说,阻止已经不及了。还以为已经黄了。但是,看那武霸天的样子,却又有些不像。此时,便有心撮合。如果钱氏同武家结亲,那永平侯府同武家也算是攀上亲了。钱氏暗暗打着如意算盘。 只是,她哪晓得门氏、杨氏早就已经见过面了,而且,闹了个水火不容。 此时,杨氏朝门氏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下:“门夫人。” 而门氏,则只淡淡地点了点头:“杨夫人。” 钱氏自然也感受到了这股子低气压,却只做不知,谈笑风生。 两波人汇成了一波人,朝闲王府门前走去,只是,越走近,她越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那挂着大大的“闲王府”的匾额的地方,看起来,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此时,乔文山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里,不是于闲那小子住的地方吗?什么时候变成王府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秋日宴四 武烈闻言,讶异地道:“乔伯爷认识闲王爷吗?” “不认识啊,不过,这里以前是我这二丫头的表哥的居所。什么时候他把这宅子卖了吗?二丫头,闲儿他缺钱吗?你们这两孩子也是,缺钱跟我说一声就是,这么好的宅子卖了多可惜。” 乔文山心痛极了。 这地段,这种气派极了宅子可不是这么好找的。像他好不容易才买了相连的两个宅子,加起来连这宅子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与其卖给别人,还不如卖给他啊。以后正好可以给大丫头当嫁妆,两个人住着,再生几个外孙,想想都是多美的事情。 现在竟然成了别人的。 乔文山扼腕不已。 乔文山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留意到了,门氏也责怪地对谢宛云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见外。这种大事也不跟我们说一声,真是的。” 慧兰的表情有着浓浓的忧虑,不知于闲出了什么事,竟然到了要卖宅子的地步。她看着谢宛云,欲言又止。 淑仪、可欣、朱锦云也有些担心地看着谢宛云。 武媚儿和柳如月低声说着什么,似乎在向柳如月打听于闲是谁似的。 谢宛云神秘地一笑,有些期待呆会儿乔文山等人的反应了,一准挺有意思的。这时,武烈有些奇怪地道:“闲王爷的名讳似乎也是姓于名闲,不是同一个人吗?” “啊?” 乔文山张大了嘴了。 门氏的眼都瞪圆了。其他人也俱是一副惊讶至极的表情。 这时,一人从里头迎了出来,月白色的长衫,头戴玉冠,腰系玉带,一身的富贵装扮,却无法掩盖他的清逸出尘,硬是将锦袍玉带也穿出了不带人间烟火的气息。 他上前来对着乔文山、门氏恭身一礼。 “乔伯父、乔伯母大驾光临,恕我不曾远迎之罪。” 起身看向乔文山、门氏身后时,却见一个英俊的玄衣劲装少年站在谢宛云的身边,手里还拿着她的帏帽。 于闲的眼神微闪,唤了一声道:“表妹。” 随后,又笑着对武霸天道:“这位,应该是武公子吧!久闻大名了。这帏帽是家表妹的吧,能给我吗?” 说着,于闲伸出了手。 武霸天转着手里的帷帽,耸了耸肩,他最不喜欢同这种酸里酸气的人打交道了,遂扔给了于闲。 却见于闲亲手给谢宛云戴在了头上。 朱承平皱眉。 武霸天只觉心里有些不舒服,猛地又伸手摘下了谢宛云刚刚戴好的帷帽。对着谢宛云诧异的眼光,他粗声粗气地道:“你也没那么丑,有哪点见不得人的。干嘛要一天到晚戴这个东西。如果有谁敢对你说三道四的,跟我说,我保证揍得他比你还丑。” 谢宛云不觉就又笑了,道:“这么说的话,现在就有一个人你得揍了。” “谁?” 武霸天眯着眼,气势汹汹地往四周扫射,试图找出那个胆敢在他小霸王的面前对谢宛云不敬的人来。 却听谢宛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然后,谢宛云指了指武霸天。 “我、我哪有?” 可欣这时也反应过来了,遂笑道:“武公子,刚才,口口声声地说我二姐姐丑的,不是别人,好像正是武公子你自己啊!” “啊?!” 武霸天楞住了。 谢宛云趁机从他的手中仍旧抽回了帷帽,遮住了面容。可欣大笑,爽朗的笑声远远地传了开去。慧兰也忍不住揉着肚子,露出了牙齿。 只有淑仪一向颇守规矩,想着现在毕竟大庭广众之下,一众长辈都在场,还有不少人在围观,想忍着可是,却也忍不住,只能以袖掩面,肩头却一抖一抖的,颤得厉害。 就连武媚儿,此时也笑开了,如同艳丽的桃花盛开在风中。 只有杨氏却是沉着一张脸,满脸的不悦。看到她这副表情,门氏别提心里有多得意了,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武烈、乔文山则笑着纵容地看着这些年轻人。 朱承平的眼幽沉了几分。 而于闲则始终淡淡地笑着,自然地邀请他们一众人等入府。 春观兰花夏看荷,秋赏菊花冬品梅,一年四季,总有不同的美丽风景。此次的秋日宴,便安排在东篱,取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意”。 东篱,不像别的院子那样由砖石砌成院墙,而是由篱笆和着泥土围了起来,有一条小溪从它面前绕过,小溪的不远处,就是南山。而东篱的屋子,也是茅舍,还养着鸡鸭,看起来真的像是乡野村庄一般。 看见于闲一行人进来,就有人上来熟络地同武烈打着招呼,而汾阳王妃这次也充当了半个女主人,笑着迎了钱氏等一行女眷去了西边。 这次邀请的人不少,外头天气又好,索性桌席什么的都安排在了外头,盖了个大棚,吹着秋风,眼前,就是五颜六色,各种各样的菊花,风中,隐隐的花香飘荡,十分惬意。 汾阳王妃带着几人到了西边入席,里头已经有不少女眷了,相熟的夫人们打着招呼,汾阳王妃径自把她们带到了她的这一席,面生的门氏引起了不少注目,汾阳王妃隆重地介绍了她。然后,招手唤着谢宛云道:“你这个丫头,不叫你你还不过来了。过来给小柯姨瞧瞧。”捧着谢宛云的脸,细细地瞧过了,点头道。 “嗯,再这样下去,再有几月,也就尽好了。” 说完就拉着谢宛云的手对那些夫人们道:“瞧瞧,这就是我同你们说过的孩子,现在是门夫人的女儿啦。她生性有些内向,要你们家的孩子都多多带着她玩。要不然,成天闷在家里都要闷坏了。” 然后,又把乔家三姐妹也叫了过来,称赞了一番。 众夫人自然暗中打量不迟,谢宛云毁了容自然略过,乔氏三姐妹站在那儿却跟三根水葱儿似的,个个都颇为不俗,交口称赞,也有夫人问她们话的,几岁了,平常都喜欢做些什么,看她们谈吐有致,进退有礼,均暗暗点头。 有一个夫人格外喜爱可欣,把手上的玉镯子褪了下来与她了。 朱锦云年岁虽然尚小,但看着甜美,说话也颇有大家之风,虽然是个庶女,也得了不少夫的注目。 虽然对三姐妹和朱锦云更感兴趣一些,但也没有人冷落谢宛云,这就是这些夫人的圆滑之处,汾阳王妃这么珍爱这个毁了容的姑娘,众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一时,武媚儿、柳如月就被冷落了下去。' 第二百九十章秋日宴五 武媚儿向来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哪里受得了这个。 于是就笑问汾阳王妃道:“灵璧和平成到了没有?” 果然,这一问便将众人的目光全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武媚儿所提的灵璧和平成就是当今的三公主和八公主,和大皇子、三皇子一起,都是贤妃,也就是武烈的妹妹,武媚儿的姑姑所生。这回闲王府开宴,皇太后、皇上也有意让这些皇子公主们同于闲这个舅舅亲近亲近,遂准许几个年纪稍大些的皇子公主们也来了。 汾阳王妃就笑道:“来了,来了,她们却是不耐烦在这里坐的,早就野到外头去了。听说后头的风景更好,还能钓鱼,都去玩了。你们也别跟我们这些老家伙坐着,都去玩吧!” 武媚就跟杨氏说她去了。 杨氏笑道:“就知道你这个泼猴儿是坐不住的,快去快去,免得在这里坐立不安地烦我。”门氏也叫谢宛云、乔氏三姐妹去玩,不用理她。 柳如月已经成亲了,也不好说要去,心中不禁有些不舒服。虽说是玉皇贵妃的外甥女儿,听起来身份尊贵,可是从不曾参加过这种上流社会小姐们云集的聚会交际什么的。在他们所住的那个县城,最大的也不过是个县长的千金罢了。 汾阳王妃就叫了一个丫头来,领着她们去寻三公主她们。 这时,却有一个年青漂亮的妇人走了过来,笑着对汾阳王妃道:“也别叫丫头了,我领着她们去吧,顺便也可以瞧瞧芊儿那丫头在做什么。” 汾阳王妃就对谢宛云说,这个是宰相家的大儿媳秦氏,叫她秦姐姐也就是了。先前给可欣玉镯子的夫人正是宰相王显的夫人,姓章。 章夫人却是取笑她道:“别说的好听了,什么看芊丫头,是你自个儿不甘寂寞跟我们这群老东西混,想去凑热闹吧。去吧去吧。” 秦氏笑嘻嘻地谢过了章夫人,又求钱氏让柳如月和她一起去,也免得她一个人在一群丫头片子里头太人单势孤了。 钱氏带柳如月出来本来就是想把她推进这个圈子里,这秦氏在年青一辈的媳妇儿中也是出类拔萃,倍受人称道的。钱氏自然不会反对,笑着让柳如月同她去。 武媚儿早就等不及了,这时忍不住催促道:“秦姐姐,快走吧!” “放心放心,溪里的鱼多着呢,钓不完的。” 一群年纪轻的姑娘便都去了,剩下汾阳王妃这些夫人们没那么喜欢闹腾的,在一起说话,也不过是些家长里短,谁家升迁了,谁家贬了之类的话。 一出棚子,可欣长长地吐了口气。 “再不出来,我都闷死了。” 秦氏笑了,拉了可欣的手,亲切地道:“你叫可欣吧,今年多大了?” “十二。” “正好同我家芊妹妹差不多呢,你们两个肯定和得来,一会儿可得好好亲近亲近啊。” 又问可欣来京多久了,平常都喜欢做些什么,十分热情。 几人往屋子后面一转,就看到一片山坡,遍地野菊烂漫,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可是,这里一丛那里一丛,散在有些黄去的青草之中,生机勃勃。在百花多已凋零,叶子开始枯萎掉落的秋季,这种旺盛的生命力格外叫人振奋。 “真美!” 慧兰赞叹道,有些可惜,如果有画笔画纸在就好了。久居深闺之中,这样富有野趣的美景却是她以前不曾见识过的。 谢宛云看出了她眼里的遗憾,笑道:“一会儿,我命人把我的画具和纸、笔、颜料拿过来也就是了。你想画,干脆住在这里画个几天,画够了为止。” 慧兰的眼一下子亮如星晨般璀璨。 “谢谢你,二妹妹。” “自家姐妹,客气什么。” 说话间,众人下了坡,就到了。坡下是一片平地,一条小溪静静地流淌,和东篱前的那条小溪却是同出一源,沿着东篱绕过。溪上有石桥,可以通过。溪边有石头,不少人或坐在凳子上,或席地而坐,手里拿着钓竿。 岸边平地上,有一些桌案,上头放着瓜果点心。 也有一些笔墨纸砚之类的。 在这里的都是一些年青人,不仅有女孩子,还有许多男孩子,其实,这种宴会也算是变相的相亲会,给这些男男女女提供一个见面的机会。如果有相中的,回去同父母说了,合适的话,就可以上门提亲。 武媚儿一行人刚到,就引起了众人的注目,尤其是那些年轻男孩子的注目。 一个身着杏黄色四爪龙袍,约十六、七岁的少年当先走了过来,用炽热的目光看着武媚儿:“媚儿,你来了。” “大表哥,你来了。” 武媚儿笑道,绽开的笑颜娇媚异常,引得萧元乾的眼神又炽热了几分。 谢宛云几人晓得这就是当今的大皇子萧元乾了,忙要行礼,萧元乾忙伸手虚扶了,笑道:“今日说好不讲那些虚礼,要不然,光是跪来跪去的,也不用玩了。” 谢宛云等人忙应了一声“是”。 萧元乾方到,另个同样服色的少年也走了过来同武媚儿打招呼,这个却是二皇子萧元坤,看着武媚儿的眼光同样炽热。 他道:“媚儿,你喜欢射飞镖,我刚刚命人去准备了,你要不要来玩?” 武媚儿一听,高兴地拍手笑道:“坤哥哥,还是你最有心了。” 萧元乾的脸就沉了下来,随后又笑道:“媚儿,我刚写了一首诗,你可要瞧瞧?” “大表哥,你们一起去玩了飞镖,再去瞧诗好不好?” 萧元乾这才笑了。 其他的少年虽然在两位皇子当前的情况下,也不敢上来争这个风,痴迷地瞧着武媚儿的少少年们却多不胜数。 柳如月咬了咬唇。 她的容貌原也不输与武媚儿,也并不比她大。 差别只在于,她已经成亲了。 一众少年簇拥着武媚儿去了,秦氏则领着谢宛云她们去寻她的小姑子叫芊黛的。芊黛却与几个公主以及一众名门贵女们在一块儿,见了免不了又互相见礼一番。谢宛云的装扮引起了不少的侧目,不少少女都对她投以敌意的眼光。 其中,犹以一个紫衣少女的眼光格外不善。' 第二百九十一章秋日宴六 秦氏将谢宛云等一行人引荐给了这些少女们,尤其特别交待芊黛要好好照顾可欣之后,便说她要在外头逛逛,拉着柳如月告辞了。 她笑着对柳如月道:“我们去那边射飞镖的地方瞧瞧热闹吧!” 柳如月对射飞镖实在没有什么兴趣,不过,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随着秦氏去了。 秦氏、柳如月方走,那个紫衣少女就不善地道:“你就是莫忘?听说你拒绝武家哥哥的求婚了,很了不起啊?” “对了,听说你前几天被匪徒绑走了,是不是啊?出了这种事情,亏你还好意思出来,脸皮可真厚啊?” 紫衣少女的话句句刻薄。 以三公主为首的其他少女却只是用厌恶鄙视的眼光看着谢宛云,也有些人露出了事不关己看笑话的样子,还有的人不忍的低下了头,就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谢宛云说句话。 王芊黛微微皱了皱眉,晓得这些少女是为了武霸天的原因早就憋了一鼓子气了,这京城里,尤其是朱承平成亲以后,武霸天就成了最热的夫婿人选。虽然他横行霸道的名声赫赫,但是,这些少女们不但没有望而却步,反而更为痴迷。可能对需要循规蹈矩的她们来说,这样的武霸天反而更具有别样的魅力一些。 然而,武霸天却没有选择她们,若是选择了像三公主这样,叫人不得不服气的对象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容貌丑陋的丑八怪。 她们如何能服气? 这会子,终于见着了真人,自然一腔火全冲着她来了。 谢宛云只觉得这种戏码无聊透顶,骂回去吧,狗咬你,你还能回咬回去吗?那不是跟狗一个素质了?讲理嘛,只怕她讲得口干舌燥也没人听得进去。 因此,谢宛云保持着沉默,脑子里想该如何和平地化解这一切。 谢宛云不以为意,别人可没有她这么淡定。 可欣气得脸都红了,站了出来拦在了谢宛云的面前,怒视着那紫衣少女。 “不许对我二姐姐无礼!” “呵,她都没说话,你这么着急干什么?若我是你,有这么个姐姐,羞都羞死了,还让她出来丢人现眼。哦,对了,你们是姐妹嘛,自然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了。唉,我真是替你担心啊,姐姐的名声都这样了,哪个男人会笨得要你们啊。我看,你们还是乖乖回你们的乡下去吧,乡巴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这一番话气得可欣胸脯急剧地起伏着,手指着紫衣少女,却说不出话来。 她们姐妹几个从小被门氏保护得极好,而宁远县,虽然只是一个小县城,但是,在那里乔文山却是最大的官,连县老爷也要看他的脸色行事,逢年过节都要上门来拜访孝敬。 这样的她们只有被人敬着让着的份,何曾碰到过这么赤裸裸的恶意。平常也算是牙齿伶俐的她,这会儿竟一个词也蹦不出来了。 慧兰的脸早就沉了下来。 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合,她不愿生事。 但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这紫衣少女太过分了。 此时,她也上前一步,瞪着那紫衣少女,沉声道:“口出恶言,你的家教在哪里?有胆子的,敢不敢把你刚才的话到汾阳王妃那里去说上一遍?” 淑仪面露不安之色。 这些少女非富即贵,真闹得厉害了,只怕她们将这京城里所有的权贵都得罪尽了。这样,她们以后如何在这个圈子里立足? 她扯了扯慧兰的衣袖,焦急地看着她。 朱锦云贝齿微咬着下唇,拳头紧紧地捏住了,最后,却没有出声。她不能掺和着把事情闹大,要不然,这个闹事的名声一传出去,钱氏大怒不说,只怕,以后她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她悄悄地不引人注意地往外退去。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去寻柳如月了,她总不可能不管的。无论怎么说,乔家也是和永平侯府也是一条船上的。 而见到淑仪露怯,那本来被慧兰的疾言厉色有些唬住的紫衣少女反而胆气一壮,冷笑道:“哈哈,找大人。请问,你断奶了没有啊?” “啊,娘,我好饿,快给我奶奶吃吧!” 紫衣少女装成孩子的腔调说着,顿时,哄堂大笑。 慧兰气得眼都红了,泪珠在眼里打着转,她长这么大,还从来不曾像今天这样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不甘在人前示弱,她硬生生地想把眼泪逼回去,但是,还是忍不住沿着她的眼角落了下来。 谢宛云怒了,本来不想跟她计较,她还猖狂起来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她伸出胳膊,将慧兰、可欣两个往旁边一隔,站了出来,冷冷地看着紫衣少女。心中虽然愤怒,但是,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却是极度的冷静。 倒让本来大笑的紫衣少女的笑脸有些僵住了。 谢宛云冷冷地道:“不错,我是个丑八怪。但是,你口口声声念着,喜欢得不得了的武家哥哥却对我求婚了。那你算什么?比丑八怪还不如的东西?” “你!” 紫衣少女勃然色变,张口欲言。 可是,谢宛云根本就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有这个空来争风吃醋,还不如去反省一下你自己。为什么武霸天宁愿娶一个丑八怪,也不愿意娶你?嫉妒的女人最丑,我不过是丑在脸上,你却丑在心里。脸丑还有救,心丑却没得救。与你这样的人说话,都简直是降低我们的格调。大姐姐、三妹妹、四妹妹,我们走!就算是求我,我也懒得跟这种人说一句话,还不如去跟狗说话呢!” 可欣目瞪口呆地看着谢宛云,眼里尽是崇拜。 没有想到,从来都是温婉和气甚至有些怯弱的二姐姐这一旦发起火来,战斗力竟然这么强,这些话是怎么说出来的? 实在是太叫了崇拜了。 慧兰的滚落的泪水这回是彻底的不滚了,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轻蔑地看着紫衣少女,火上加油来了一句:“对,狗说话还好听一些。” 淑仪脸色苍白,完了,全完了。 谢宛云冷笑转身,往外走去。 却突然听到后面一声愤怒地尖叫,她回头,只见一个盘子急速地朝她砸来,想要避开,但眼看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第二百九十二章秋日宴七 盘子与谢宛云的脸来了个亲密的接触,毫不留情地撞上了谢宛云的脸,重重地撞击了她的鼻子,然后,碎裂成几片,掉在了地上,壮烈成仁。 在耳边刺耳的尖叫声中,谢宛云只觉得她的脸颊微痛,用手指一摸,是血珠,破相了。 嗯,反正债多不愁,对谢宛云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她也没有在意。只是,遭受到最为严厉的撞击的鼻子一热,却是血流如注。还好她今天穿的衣服颜色本来就深,还不至于太显眼。如果是白的,那肯定十分好看。 可欣惊慌地道:“大夫,金铃,快去找大夫来。” 金铃是可欣贴身丫头的名字,情急之下,她却是忘记了,这回出来赴宴,并没有带丫头过来。 慧兰赶紧把手帕拿了出来,让谢宛云捂着鼻子,大声让丫头们赶紧去打点冷水过来,又扶谢宛云坐在了椅子上,让她把脖子仰着。 慧兰的鼻子天热的时候经常流鼻血,处理这个,她却是很有经验。 丫头们这时打水的打水,拿毛巾的拿毛巾,去寻大夫的寻大夫,忙成了一团。谢宛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谁都知道于闲对这个表妹甚好,此时见到她受伤,哪有不积极的。 一群人围着谢宛云团团转,倒是把几个公主和一众权贵少女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紫衣少女的脸微微发白,别看她刚才泼辣得很,可是,谢宛云真受伤了,她却慌了。不管谢宛云再怎么说话让人恼火,出手伤人总是不对的。尤其这件事还是她先挑起的,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理亏。 她下意识地求助地朝三公主灵璧瞧去,灵璧朝她点了点头。 她的心中这才微安。 只要三公主站在她这一边,在场的除了乔家的人,就没有一个人会站在她们那一边,只要她一口咬定了不是她出手的,她们又能如何?到时候,反而可以说是她们故意冤枉人,让她们以后在这个圈子里再也混不下去。 紫衣少女惊慌的表情收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活该,谁叫她刚才竟然敢对她林萱儿这样说话的? 柳如月和秦氏在看武媚儿他们一群少男少女射飞镖,那些少年众星拱月似地围着武媚儿,她娇美的笑声,时不时地就响了起来,显然,被逗得极开心。有人递她拿凳子坐,有人替她拿水果,有人拿点头,有人问她冷不冷,要给她挡风…… 虽然有些顾忌两个皇子,但毕竟名份未定,少年们还是十分殷勤的。 秦氏就感叹道:“这个媚儿,真正了不得。这京城里的这些少年们,没有哪个不喜欢她的。真不知最后会花落谁家呢?” 柳如月微笑,随声附和道:“是啊!” 秦氏看着她的笑容,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柳如月好奇地问道:“秦姐姐,为何突然叹起气来。” 秦氏笑道:“我是叹你也太早出嫁了。要不然,以你的容貌,绝对和媚儿有得一拼。” 柳如月的眼里就露出了笑意,嘴里却道:“秦姐姐谬赞了,就别取笑我了。我连姐姐十分之一的风采也及不上,哪里配跟媚儿相提并论啊。” “你也别太谦虚了,我这个,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会说违心的话的。哦,对了,还有你那几个妹妹,也都长得不错呢。尤其是慧兰、可欣两人,真是让人见了就爱。我那婆婆啊,好像很喜欢可欣妹妹呢!不知道给她定下了人家没有?” 柳如月的眼微眨,笑道:“还没有呢。姐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说这话时,柳如月巧妙的省掉了秦字,听起来格外地亲近。 “我……” 秦氏正要开口,突见朱锦云急匆匆地过来,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她要出口的话就咽了回去。 朱锦云叫了柳如月,两人走到一边,朱锦云把事情的经过说了,着急地道:“现在该怎么办啊?如月嫂子,你赶紧去瞧瞧吧!” 柳如月的心中一沉,细细地又问了朱锦云许多问题,朱锦云一一答了。 柳如月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难缠的事情,心烦不已。这件事她如果出面了。那整个权贵圈子里的人绝对会也对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尤其听朱锦云的说法,两个公主也在那里,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帮谢宛云她们说话。显然,几乎所有的人都对她们抱有敌意,故意如此。冒着被所有人讨厌的危险去解围? 很快,柳如月的心里有了答案。 她突然眼皮一翻,往朱锦云的身上虚弱地倒了过去。 “如月嫂子、如月嫂子!” 朱锦云焦急地呼唤着,柳如月一向身体柔弱,时不时晕倒是很自然的是。可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呢? 无论她怎么呼喊,柳如月却没有任何反应。 秦氏这时见情况不对,也走了过来,和朱锦云两个架起了柳如月。 神奇的是,这时秦氏一呼唤,柳如月就幽幽地醒转了,无比虚弱却焦急地对朱锦云道:“不,不要管我,云儿,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你赶紧回去看看事情进展地怎么样了?” 她都这个样子子,朱锦云还能怎么办,只能一个人又匆匆地往回走,心里在祈祷事态可千万不要恶化了。 可没等她走回去,在坡上就看到以于闲、汾阳王妃为首的一众人等朝谢宛云她们所在的凉棚里走了过去。 纷纷沓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帘子被撩起,然后,一大群人走了进来。 汾阳王妃、门氏、钱氏都来了,还有于闲、朱承平、武霸天、乔厉,他们几个当时正在一处,听到丫头说谢宛云受伤了,就全来了。 一进来,就看到一个丫头正端着一盆水往外走,里头都是红的,几人不禁唬了一跳。 武霸天三步并两步走到了谢宛云的面前,粗鲁地抬起她的脸,谢宛云刚刚为了止血,仰了半天的脖子,好不容易才住了,换个姿势舒服一下,一只手还在揉着脖子。却突然又给人拧回了原来的状态,不由发出一声痛呼,皱起了眉头。 武霸天打量着谢宛云的脸,见到她只是因为流血虚弱了一点,眼却眯了起来,不悦地问道:“你的脸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给割到?” 说话的同时,不善地扫了除了乔氏三姐妹之外的一切女性生物一眼。' 第二百九十三章秋日宴八 谢宛云不欲将事情闹大,遂笑道:“没什么,是我不小心弄的。” “你怎么这么笨?”武霸天瞪着谢宛云:“本来就这么丑了,现在又多弄出一条疤来。你是嫌脸不够丑的吗?” 这人,嘴里还真吐不出什么象牙呢。 不过,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说什么谢宛云并不介意。但还真有点羡慕他这种什么都敢说的坦率,也许会伤害人,但是,至少自己活得够自在就是。 谢宛云是做不到那样的,也不会那样做。 刚才紫衣少女如果不是对慧兰、可欣说得太过分,谢宛云是懒得跟她一般见识的。吵架什么的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 见到谢宛云闭口不言,紫衣少女脸上就露出了得意之色,忍不住出口讥讽道:“是啊,武哥哥,真没有见过这么笨的,竟然自己都能把自己弄伤,实在是笨得天下少有,地上无双啊。简真跟白痴没有什么两样。” 三公主灵璧此时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谢宛云受伤,汾阳王妃、还有那个估计是谢宛云的娘来不奇怪,武霸天来也勉强说得通,那个长得极英俊的年青男子以前没见过不算,可是,为什么闲王和永平侯也来了? 这完全不合情理。 这林萱儿也真是笨,也不看看情势就这样嚷出来了。德妃那样聪慧沉静的人物竟然有这样一个表妹,长得还真不错,但可惜了,太没头脑。 可欣本来就因为谢宛云掩饰的言辞心里头憋闷着,但是,她也晓得谢宛云这是为了顾全大局。所以也忍下了。 但是,这个紫衣少女完全不知道收敛感激的行为却惹火了她。 既然有人给脸不要脸,从小被乔文山、门氏宠着长大的可欣虽然平常看着也算可爱乖巧,但绝对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乌龟。 这时,一气之下就不管不顾地嚷出来了。 “明明是你拿盘子掷我二姐姐才害她受伤的,我二姐姐心善不与你计较,你这人倒蹬鼻子上脸起来了。你还有没有脸,这种指鹿为马的事情你也干得出来,枉废你还是大家小姐。羞不羞啊?” “我拿盘子掷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拿盘子掷她了?你有证据吗?” 紫衣少女对可欣地说辞嗤之以鼻,并且哭诉道:“三公主,还有大家,你们可得替我说句公道话啊。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撞的,还赖在我的身上,我好冤枉啊。”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可欣目瞪口呆,她以前何曾见过这种事情,明明是害人的,反而成了苦主,什么叫血口喷人,她现在可算是见识到了。 汾阳王妃自然是相信可欣的话的。这脸上的伤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割的,就算是撞门,也不可能把脸划伤啊!而且,这紫衣少女名唤林萱儿的,向来风评就不怎么好。仗着做了两年三公主灵璧的陪读,欺负一些她看不顺眼的少女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碍于三公主,那些少女也只有忍耐,或者干脆不出现在这个圈子。 其中毕竟涉及到了三公主,事情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不过,汾阳王妃觉得挺奇怪的,谢宛云可是于闲的表妹,以于闲现在炙手可热的身份,这些少女就是心中不忿也该有所顾忌才对啊,为什么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欺辱于她?对了,汾阳王妃突然想起一事,貌似,秦氏坐在另外一桌,可能并没有听到她对那些夫人说的话,因此,她也只以为谢宛云只是宁安伯收养的女儿而已。这样的身份,在这个权贵云集的地方,自然并不算什么。 汾阳王妃生性聪敏,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心中暗暗责怪自己,怎么就把这一出给忘了,要不然,也不至于生出这么多事了。 现在,只有对三公主说明谢宛云与于闲的关系,三公主素来聪慧伶俐,定然会做出适当的选择的。 计议已定,汾阳王妃正要开口,却见眼前金光一闪,然就是“啪”地一声,在众少女的惊呼声中,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周萱儿的身上。 武霸天怒气冲冲地道:“好你个周萱儿,平常你怎么玩别人我不管。但是,莫忘是我的人,你再敢冤枉她一句,下一鞭我就直接抽你脸上!” 虽然不打算娶谢宛云了,但是,谢宛云赢了他,是女子中少见他颇为欣赏不讨厌的,自然就纳入了武霸天的保护范围。他这个人护短得很,只要他认可了的,就不容别人说一丝一毫的不是。别说谢宛云没冤枉林萱儿,就是真冤枉了,他也只会觉得是对方罪有应得。 这一鞭子下去,光听那声音,力道都不小。 汾阳王妃一听,心里暗自叫糟。 周萱儿被抽得一个站立不稳坐倒在了地上,一阵剧痛传来,然而,比起身体的痛,她的心更是痛,以及愤怒。 她的眼泪刷地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三公主,武家哥哥他……” 有这种心情的何止她一个,三公主的指甲都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武霸天竟然这么维护着这个丑女人,这是三公主没有想到的。 她本来以为,只是因为杨氏逼婚,武霸天这才随便说了一个女子而已。而且,武媚儿曾经跟她这么分析过的。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的人? 这句话听得如此刺耳。 愤怒冲昏了三公主的理智,让她忘记了先前的疑虑,不假思索的话冲口而出:“天哥哥,你又没在这里,怎么晓得她是被冤枉的?她分明就是个……” 就在这时,蹬蹬蹬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一个可爱的苹果脸约十来岁的漂亮小女孩闯了进来,满脸兴奋地道:“听说忘姐姐来了?在哪里,在哪里?” 谢宛云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女孩,不认识。 那为什么叫得这么亲热? 难道这里还有哪个也有带这个音的名字的女孩在吗?还真巧呢。忘字这个音在女孩名中用得可不算多。 谢宛云还准备瞧瞧到底哪个也叫这个名,谁知道小女孩又蹬蹬蹬地跑到了她的面前。不,准备地说,是于闲的面前,抬起头,笑望着他:“闲哥哥,听说忘姐姐来了,在哪里啊?”' 第二百九十四章秋日宴九 “都跟我说过多少遍了,我是你舅舅,不是哥哥。” 于闲淡淡地笑着纠正道,又指了指谢宛云,道:“这就是你忘表姨。” “你这么年轻,叫舅舅会把你叫老的,闲哥哥。”不理于闲的抗议,小女孩照叫不误,又扑闪着那双可爱纯真,又黑又亮,月着长长睫毛的圆眼睛,甜甜地笑着对谢宛云道:“忘姐姐,我是九公主喔,你可以叫我湖阳。” 笑完,又皱着眉看着谢宛云道:“姐姐,你脸怎么受伤了?是谁欺负你了吗?告诉湖阳,湖阳替你出气!” 说到后来,她可爱的脸板了起来,不悦地对三公主道:“三皇姐,你在这里怎么也不好好照我忘姐姐?是谁欺负她了?” 汾阳王妃的眼里尽是笑意,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看来,也不用她出面当坏人了,一个武霸天、一个湖阳便把这事儿解决了。到了这个时候,三公主如果还不顾一切地维护林萱儿,那就只能说她是个蠢得不能再蠢的蠢物了。向来都还算聪明的三公主应该不至于如此不识趣。 果然,三公主灵璧见湖阳发火,笑道:“九皇妹,哪有什么欺不欺负的,是刚才萱儿在和莫姑娘玩呢,一不小心失手了。武家哥哥都已经惩戒她了,你就别再责怪她了。她也不是故意的。” 九公主就从鼻子上冷哼了一声。 “那就算了,以后,如果再让我发现忘姐姐受伤了,别怪我不客气。” 九公主警告道,然后,又关心地问谢宛云道:“忘姐姐,你没事吧?要不要我传太医来给你瞧瞧?” “不用,一点小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此,这件事因为九公主的出现而暂时告了一个段落。那些女孩纷纷过来同九公主打招呼,也有些女孩伶俐地隐藏了心中的敌意同谢宛云和乔氏三姐妹说话了。毕竟,看样子,九公主很是看重这个莫忘,那以后她们肯定是这个圈子里的新宠。就算之前有些什么,至少,在九公主的面前,还是要装装样子的。 三公主那里却顿时冷清了起来,只有几个同她交情深地陪在她和八公主的身边。没办法,虽然名义上三公主灵璧为大,不过,湖阳可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女儿,又深受当今圣上的喜欢,比诸位皇子都宠爱有加。 只要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谁才是更应该讨好的。 而同九公主湖阳的纯真甜美和三公主的精致美丽相比,八公主的长相却极为一般平凡,即使是绫罗绸缎满身,却也无法让她显得更亮眼一点。经常会被人下意识地忽略过去。从头到尾,她只是沉默地呆在一边,一声不吭,好像影子一般。 这时,九公主兴致勃勃地说听说武媚儿那边现在在玩射飞镖,邀谢宛云同她一起去瞧热闹。谢宛云应了,于是,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而林萱儿,好像被所有的人遗忘了一般,孤伶伶地坐在地上,眼角,是因为疼痛而出现的泪花。 看着众人越去越远的背影,林萱儿只觉得心一阵阵地发冷。 托三公主的福,再加上她是德妃的表妹,林萱儿一向都是女孩们围绕的对象,而这个时候,却只剩下她孤伶伶的一个人,没有任何人为她留下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包括三公主。 她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突然,她爬了起来,用手帕拭去了眼角的湿意。匆匆追了上去,很快就赶上了大部队。三公主身边的人,虽然没有九公主多,但也有那么几个,其中,更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站在九公主的身边,几个人边说边笑,开心极了。 那两个,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姓宫,一个名叫宫采妍,一个名叫宫采姝,也曾经和林萱儿一起是九公主的伴读。只是没有林萱儿这么受宠而已。 此时,林萱儿不在,她们就顺理成章地顶替了她的位置。 林萱儿的嘴角冷笑,身子一挤,就进了宫采姝和灵璧的中间,胳膊一拐,宫采姝差点摔倒,踉跄着退了开来。 这左边最近的位置便又回到了林萱儿的手中。 她笑着道:“三公主,你说,今儿个的飞镖是哪一个赢了呢?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啊?要不要打个赌?” 她的态度自然,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三公主微松了口气。 刚才,其实她也不想这样的,只是,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她不可能为了林萱儿和湖阳对着干。 身为皇后,又是皇太后的侄女儿,皇后齐氏的威严是不容挑战的。所以,她不得不暂时隐忍。但是,心里多少有些担心林萱儿的反应。 现在这样,却是灵璧没有想到的,也因此,对林萱儿颇有歉意的她,对林萱儿更好了。两人说着话,倒把宫氏两姐妹扔到了一边去了。 不过,宫氏两姐妹也不闷就是,两个人说着话,有时候也跟别人搭着说上两句,似乎也挺习惯这样的状况了。并没有将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只宫采姝走路的脚有些不太自然,她刚才被林萱儿一推,脚扭了一下,这时一走,却是有些酸痛难忍。 不过,她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丝痛苦,仍旧谈笑风生的。 射飞镖的位置并不太远,走了约一盏茶的工夫,也就到了。见到大部队到来,武媚儿笑着迎了上来,先给于闲和几位公主、汾阳王妃见了礼,这才笑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我来瞧瞧射飞镖,怎么样?是哪个皇兄赢了?” 湖阳好奇地问道。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正换了一个新玩法,正缺人呢。要不要一起玩?” 武媚儿笑着提议道。 湖阳兴奋地连连拍手:“好啊好啊,我还有一个主意。不如我们组队,哪一队最后赢得胜利了就请客行不行?” “当然可以,听从九公主殿下的吩咐。” 武媚儿夸张地行了一个礼,把九公主湖阳逗得哈哈大笑。她和武媚儿的关系倒是不错,比和她姐姐三公主、八公主的关系都好得多。武媚儿也是,同三公主虽然还算亲近,但是,却更喜欢和九公主湖阳一起来,两人也挺合得来的。 武媚儿、湖阳就各选了他们的队员六个,游戏,开始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秋日宴十 武媚儿自然选了大皇子、二皇子以及他们先前的一票人,被选上的人个个喜形于色,胸膛都挺得特别直;湖阳则选了于闲、朱承平、乔厉、武霸天等几个。 于闲笑道:“湖阳,我就算了吧。” 他生性平和,对这种舞刀弄剑的事并没有多大兴趣。 湖阳却拉着他的袖子摇着撒娇道:“不嘛,闲哥哥,我想看你射飞镖嘛。”于闲却不过她,也只得无奈地上场了。 谢宛云就在一边偷笑,想起了小时候,于闲这个书呆子是最不善于这种事情了的,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两队采取一人射三次飞镖的方法,以最后总成绩比输赢。 武媚儿她们那一队以大皇子、二皇子,个个身手都不错,射的都十分接近靶心,其中,二皇子的表现尤为出色,次次都是直插靶心。 不过,湖阳这一队,武霸天、朱承平、乔厉的表现却一点儿也不比二皇子差,尤其是武霸天,射出的飞镖力道强劲地把靶都给射烂了,以至于靶的报废率格外地高。 只是,到了于闲这里,就惨不忍睹了。 那镖射的不是靶子,而是靶子旁边的树或者别的什么的。能上靶的飞镖少得可怜。谢宛云以手抚额,不忍心看下去了。 表哥,在这一点上,还真是具有从小到大的一惯性啊。 不过,湖阳却一点儿也不在乎于闲的表现,鼓着掌叫好,从头到尾,一到于闲出场,眼睛都亮了。 谢宛云不禁宛尔,这个湖阳公主真是天真可爱得紧。 比赛在紧锣密鼓地举行着,谢宛云却觉得有些累了。她刚才失了不少血,这时有些头晕目眩,就跟汾阳王妃、慧兰她们几个说了一声,到旁边的椅子坐着歇歇。 汾阳王妃自是同意了。 淑仪、可欣都在紧张地盯着前方,倒是慧兰,她同谢宛云的关系比淑仪、可欣向来都更要好些,这时便提议道:“我陪你去那边坐吧!” 话虽如此,眼神却不自觉地往于闲那儿飘去了。 谢宛云见状,便笑着拒绝了她:“不用了,我一个人好了,你看完再过来寻我就是。”慧兰还真有些不舍,于是,将谢宛云送到那边坐了,便仍旧又回来了。 谢宛云坐的地方其实也不远,这里,是下人们放瓜果点心的地方,还特意弄了几个大柜子来摆放,好随时补充被客人吃掉的东西,也免得来来回回地跑。虽说是东篱的后院,离屋子还是很有一段距离的。 这个椅子是给下人们休息的,谢宛云随手拿起一个桔子剥着吃。 桔子皮还没有完全变黄,基本都是青色的。但是,吃起来却十分甜,酸味并不重。一剥开那青绿色的皮,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别人在那里紧张地比赛,她就在这里悠闲地吃着桔子,不亦乐乎。有时也瞟两眼比赛。她所在的地方比起那里,地势却是稍高一些,因此,视线也不会被阻隔。 这时,就瞧见于闲射出了他的最后一箭,真不容易啊!总算着靶了。 谢宛云在心里幸灾乐祸地取笑着。 只是,估计连老天都看不下去她这样逍遥了,突然听到有人大叫“小心——”。 小心什么?出了什么事? 谢宛云还在想着这个问题,突然一个东西砸在了她的头上,是谁在恶作剧吗?谢宛云下意识地回过身去,却见东西如雨林下,而柜子更是像座大山似地朝她压了下来,巨大的阴影将她娇小的身影笼罩住了。 谢宛云心中一惊,脚一使力,想要站起来逃跑。 可是,匆忙之下,她的姿势太别扭了,被裙摆一绊,整个人反而仰面朝后倒去, 完了,谢宛云苦笑。 应该不会被压扁吧!今天还真是流年不利。先是被盘子扔,再是被柜子压,这一下,准得内伤了。这柜子的厚实程度砸下来,她的一条命还能剩下几分真是个未知数。 老天爷似乎总在跟她开玩笑。 谢宛云的眼睛张得大大地,瞪着天空。 一切很慢,一切却又都很快;耳边传来了众人的惊叫,有人在大叫着“表妹——”,声音恐惧之极,还有人在大叫着“莫忘——”,声音惊惶;还有许许多多的声音,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 柜子重重地击了下来,谢宛云以为她应该一瞬间吐血重伤或者当场而亡才对,毕竟依这柜子的份量,很难有乐观的估计。 可是,的确是很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但感觉却是柔软的。 与她的身体接触的,不是坚硬冰冷的,而是温热带着人体的温暖的,她楞楞地看着就在她上方一尺不足的面孔,有些搞不清楚他怎么会在这里,呆呆地看着那熟悉的面孔,那人紧张地问她:“没事吧?”谢宛云呆呆地摇了摇了,那人的眼里就露出了笑意:“那就好。”接着,谢宛云的眼前一片血红,然后,脸全湿了。 那人无力地倒在了她的身上,脸就在她的颈侧。 谢宛云的心突然如同掉入了漆黑漆黑的无底黑洞一般,无论怎么踩,都踩不到地面,这让她恐慌极了。 “朱承平,朱承平,你怎么了?说话啊?听到了没有?” “喂,你怎么不说话啊?” “朱承平!” 谢宛云的心痛得简直无法呼吸,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朱承平”“朱承平”…… 如果不这样做,她只怕会崩溃似的。 她的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想不了,只是手,不停地剧烈颤抖着,颤抖着,连往上伸出,探探他的呼吸都不敢。 如果他死掉了…… 如果他死掉了…… 突然,一切似乎都没了意义。 耳边,突然有蚊蚋般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如此之小,应该是听不到的。可奇异的,谢宛云却听到了。 他说:“放心,我不会死的,我还没有再把你娶回来呢,怎么能死?别担心。” 顿时,眼泪像泉水似地涌了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 他没有死,他没有死。 柜子终于被移开了,昏暗的视线变得明亮,朱承平被从她的身上移开了,柳如月怔怔地看着朱承平和他身边的谢宛云,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之后,这才悲凄地叫着“平哥哥”“平哥哥”扑了上去……' 第二百九十六章殷勤探问 谢宛云被扶了起来,于闲焦急地问着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武霸天一拳击在了桌上,顿时四分五裂。 乔厉先看了看谢宛云,形状狼狈,不过应该没事。 随后,嘴角微弯,若有所思地笑了。 隐在人后的林萱儿,则露出了可惜的神色。 但这一切,都是如此地模糊,谢宛云的眼穿过了众人,与另外一双眼交汇了。咫尺,却是天涯。 无论是他也好,还是她也好,都无法走到对方的身边。 朱承平的嘴角微扯了一下,似乎在说“没事”。 谢宛云的泪,却流得更急了,伴着脸上的血,凄厉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夜叉,只是,却是流着泪的夜叉。 原来,她还是依然会为这个男人流泪的。 本来,她以为她已经不会再这样傻了的。 于闲只觉得心里一片苦涩,他抱起了谢宛云,大步朝前头走去。汾阳王妃也早就命几个男仆,做了担架,抬着朱承平。 一些落叶在风中打着卷,又落了下来。 秋天已经来了,再过不久,应该是冬季了吧!曾经让她觉得寒冷得彻骨的冬季,这一年,依然会如此寒冷吗? 闲王府的菊花盛宴最后结束于一片血色当中,而与此同时,阴云也笼罩了京城的上空,开始了秋天的凄风冷雨时节。 秋雨,没有春雨润物细无声的勃勃生机;没有夏雨打落花的淋漓畅快;秋雨总是伴着冷冷的秋风,伴着落下枯萎的黄叶,满目的萧条,冷冷地下着,下得人的心都渐渐地凉了。 在场的许多人都没有办法忘记那一幕。 当柜子朝那个有一张丑陋的脸的女子砸下去,拼命似地奔过去的武霸天、于闲,还有跟在他们之后的乔厉。 这几个男子在人群中无一不是耀眼瞩目,却为了她如此紧张,将其余的众人甩到了身后。 于闲、乔厉还可以理解,一个是表哥,一个是哥哥,武霸天前些日子曾经求过亲——虽然被拒了,但也能说明一下原因。 可救谢宛云的却是朱承平! 而且几乎是豁出命去的救了。 一个丑女,究竟有何魅力,能引得这些人中之龙的男子为了她如此? 而朱承平和这丑女住在同一个府里,是不是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连武霸天的求亲也被拒绝了? 香艳的传说悄悄地流传了开来。 乔氏二小姐莫忘,这个名字渐渐地被越来越多的人所记住。 “真是,怎么在这个关头去救什么人?” 几日过后,朱承平渐渐能下床了,只是要全好,大夫说没有个一年半载,是不大可能了。钱氏忍不住就抱怨道。 离秋闱已经没有几日了,也难怪她着急。 “母亲,放心吧,没事的。只是参加考试,没有问题的。” 朱承平笑道,脸色仍有些苍白。 “而且,总是亲戚,看见了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钱氏的心里道,那也不能搭上自个儿啊。但是,旁边还有落蕊几个丫头在,这种话传到门氏那里就不好了。所以,她便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柳如月则温柔地喂着粥给朱承平,相当一段时间内,他也只能吃点绵软的东西了,这一回,他受创严重。 不过,也因为如此,钱氏允许她天天来照顾朱承平。 钱氏叮嘱了朱承平几句,让他好好休养,书虽然也要看,但也不要太累了,要不然过犹不及,到考试的时候累得不能发挥了,就得不偿失了。 朱承平应下了,钱氏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留下了朱承平和柳如月两个。柳如月给朱承平念书听,念着念着,声音就有些哽咽了起来。 朱承平遂问道:“月儿,你怎么呢?为什么突然哭了起来?” 柳如月泣道:“平哥哥,我一想起你那天的样子,我到现在都害怕。你以后不可以再这样吓我了,要不然,我会死的。” “傻瓜,那有那么严重。我一个大男人,那点柜子,能把我怎么样?好了,不哭了,再哭下去,妆花了就不漂亮了。” “那平哥哥,你、你……” “有什么话就说啊?” 柳如月看了看朱承平,又低下了头,用手捻着衣角,不安地道:“外头、外头都在说,你是因为喜欢忘儿妹妹,这才救她的。你、真的喜欢她吗?如果是真的,我……” 朱承平的眼眸变得深沉了,沉默了一会儿才失笑道:“说的什么傻话。好了,给我继续念书吧,要看的还有不少呢。” 柳如月的眼里闪过一抹失望。她说这个,本来是希望朱承平能够坚决否认的,现在,朱承平的态度却有点让人捉摸不透。虽然说是否认,可是,感觉却又有点不那么坚定。柳如月心里的不安没有减轻,反而更浓了。 秋风秋雨愁煞人。 谢宛云倚在窗口,呆呆地看着那一树青松,比起别的树渐渐凋零的萧条,这棵青松倒是相反,绿得格外精神。 她已经保持这种姿势有好一会儿了。 听菊看着她,眉宇间隐藏着忧虑。这些天,侯爷和姑娘之间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无中生有的事,她们听着自然是觉得荒谬。可是,这样的谣言多了,总是对姑娘的名声不利。她们这种做人奴婢的,命运和主子息息相关。若是谢宛云以后找不到一个好婆家,那她们肯定也会跟着受影响的。 而且,虽然侯爷和姑娘之间,没有外头所传的那样,但是,看姑娘的样子,对侯爷也不是无动于衷的。 就是听菊凭心而论,别说像侯爷那样的人中之龙,就是一个普通的男子这样拼死救了她,听菊只怕也会以身相许的。 毕竟,这世上找一个愿意以命救你的人并不多。 可是,侯爷毕竟已经成亲了啊。若是姑娘真的泥足深陷,听菊简直不敢想像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碧漪的心中也在想着事情,她想的虽跟谢宛云有关,但,却跟听菊不一样。她想的却是姑娘似乎真的喜欢侯爷,那公子怎么办?公子会不会很伤心啊? 主仆三人各有所思,直到脚步声打断了她们的思绪。 谢宛云回过头来,就见着了柳如月,她身后跟着的却是香槿,看着谢宛云的眼中带着敌意。而柳如月的眼中,却是满满地关怀,嘴时也关切地问道:“二妹妹,我这几日没有来看你,你别见怪啊。实在是这几日侯爷那边离不开。现在得空就过来了,你的身体怎么样?没有哪点不舒服的吗?”' 第二百九十七章香槿的警告 从谢宛云这里出来,柳如月的嘴角仍带着未曾褪去的残余笑意,纤弱而善良。 “又在想什么坏主意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对二妹妹下手呢?” 带着调侃语气的声音来自坐在栏杆上看书的乔厉,今日的他没有穿他外出惯穿的绚丽色彩的衣裳,只是简单的一件浅灰色的袍子,以细带松松地系着,露出了半截强健的胸肌,显得格外诱人。 柳如月的眼神忍不住便在那里多流连了一下,抬起时对上乔厉揶揄的笑容。那眼神,好像将她所有的一切全看透了。 柳如月故作糊涂。 “表哥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柳如月就款款而去。 背后,传来了乔厉的声音:“表妹,我期待你的精彩表现,不要让我失望哦。” 柳如月状若未闻,继续前行,一会儿她的背影就不见了。 一回到西院柳如月的房中,香槿忍不住就气愤地嚷道:“表少爷太过份了,总是这样处处为难针对姑娘,太可恶了。像姑娘这样善良的人,简直天上地下都没有了。他却这样说姑娘。真是,气死我了。” 香槿气得胸口起伏着,走来走去,一不小心撞上了桌子,顿时捂着屁股,哎呀哎呀地叫了起来。 原来那四十大板,是老夫人派人执行的。 她们是老夫人的亲信,好多早就已经给她们放了籍的,早已经是自由之身,只是念着老夫人的恩德,再加上也早就习惯了服侍老夫人,就选择了留在老夫人的身边服侍她百年之后再做打算。 她们一切都听老夫人的,对钱氏、柳如月都不给什么面子。因此,这几十大板打得结结实实的。 香槿是个爱面子的人,再加上可心性子绵软,不是个中用的,担心柳如月身边如果没有她在,被那些粗手笨脚的下人们怠慢了,因此强撑着下床了。 但是,伤势其实并没有全好,虽然只是轻轻地一碰,却痛得她直皱眉头,而血更是浸了出来,染红了白底碎花的裙子。 可心担心地道:“没事吧?要不要我去拿药?” 香槿怒道:“你眼瞎了吗?可能没事吗?还不赶紧去拿。” 可心连忙跑去拿,又给凳子绊着了,摔了一跤,她也顾不得叫痛,爬了起来就去拿了药膏过来。 香槿已经被柳如月扶着趴在她的床上,见到可心拿东西过来了,又劈头骂道:“都多大的人了,做事这么冒冒失失的,你长没长脑子啊?真是比猪还笨。” 可心微红着眼,挑了药膏,给香槿抹药,手刚触到香槿的屁股,她就痛叫一声,吓得可心的心一抖,长指甲就狠狠地刮到了香槿的伤处。 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了,香槿气得一把抓过了她的手,拿起剪子就把她的指甲给绞了。这还不够,又一手拧着可心的肉,一手用剪子剪她的衣服,骂道:“你这个小蹄子,是不是刚才挨骂了不服气,所以故意害我?叫你使坏!叫你使坏!” 可心痛得连连求饶,柳如月也替可心说好话,香槿这才把可心放了。 可心连忙逃回屋去换衣服了。 一褪下衣服,只见腰间这里青一块那里紫一块的,再看看手,好不容易留长的染了丹蔻的漂亮指甲现在已经光秃秃的了,还有那件衣服,是柳如月赏给她的,她很喜欢,结果第一次穿就变成这样了。 可心换了衣了,呆呆地看着手指和那件破衣服,感受着身上隐隐传来的痛楚,她拿起了针线,补起了衣服。可是,补着补着,眼泪却不知不觉地掉了下来,浸湿了绣的红梅,顿时,鲜艳如血。 “她也不是故意的,你何苦气成这样?” “骂几句也就罢了,偏偏动手,这下子伤口全裂开了,又要多拖延些日子才能好了。” 柳如息怜惜地道。 “我就是看她那样子就气,真是,猪都比她聪明。” 说到这里,香槿忍不住又叫了一声,遂叫道:“穗儿、穗儿!”叫了两声,却没有人应。香槿就又恼了:“死丫头,去哪里耍子去了,看我饶不饶她。” 还待再叫,柳如月接过她手里的药膏。 “别叫了,我来吧。” 说着,就掀起了香槿的衣服,替她涂起了药膏来。 香槿不安地道:“这种事,这种事怎么能让姑娘你做?” “有什么不能做的?你忘了,小的时候,我不也替你做过?” 香槿就笑了,遂也没有再说。 柳如月轻柔地替香槿擦着药膏,连闲聊着。一时,香槿又想起乔厉刚才说话的可恶来。 柳如月就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黯然道:“说起来也是娘过逝的太早了,我年纪小不懂事,也不晓得男女之防,和表哥太亲近了些。总想着自己也没个哥哥什么的,把他当成亲哥哥一般。大概是让他误会了吧!所以,现在对我十分不谅解。你也别怪他了。” “姑娘,你别老是这样。你老是替别人想,可谁替你想?依我看,表少爷分明就是故意的。上次圆圆会误会,肯定也是他有意的。他这是在故意破坏姑娘你的名声啊。想想看,如果不是我处理得及时,圆圆将这事儿传了出去,到时候,姑娘你可是百口莫辩啊。姑娘,你好不容易才拥有了现在的一切,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 “别可是了,姑娘,你现在的处境可不乐观。还有那个莫忘,长那副丑样子,也敢作怪,也不能掉心轻心。你想想,如果侯爷对她没意思,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下留言到她要被柜子砸到,又怎么会刚好赶到?如果我们不采取措施,等他们真有个什么的时候,就一切也来不及了。”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柳如月无助地道。 “姑娘,放心,一切都有我。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香槿坚决地道,无论如何,她一定不会让姑娘不幸的。但是,“哎哟”香槿又叫了一声,痛死她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小丫的秘密 夜很有些深了。 一轮皎洁的弯月静静地挂在如同深蓝色绒布一样的天空。 夏蝉的叫声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与安静中藏着热闹的蛙叫蝉鸣的夏夜不同,秋天的信息晚更安静一些,隐隐,似乎能听到落叶飘落在地的声音。 屋子里的烛火因为窗户里透过来的风有些明灭不定。 这个以前住了一二十来人的院子里头,现在就只有一个人,显得格外地冷清。 烛光下,秋痕正在做衣裳,看得出来,已经完成了大半。红色的裙子上头绣了白色的梅花,是谢宛云最喜欢的图样。没有简单的只下边的一条,或者是绣一枝,而是密密地绣了满裙。虽然密,却并不显得呆板,排得错落有致。这样的裙子,可要花不少的工夫,没有三五月,是做不完的。所以,落蕊早早就开始准备了。 绣着绣着,落蕊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传了出去,又被秋风给吹散了。 自从落蕊因为她的原因猜出了谢宛云的身份之后,她就甚少踏足谢宛云那里了。这回落蕊因为朱承平的关系并不打算揭穿谢宛云还好。 但换了别人,那可不一定了。 尽管这回听说谢宛云在秋日宴上受了惊,她仍强忍着,没有去探她。但是,也因为如此,她总有些牵挂,本来睡了,却睡不着,所以又爬了起来做活。 还有另一个人,也叫秋痕有些放心不下。 自从谢宛云对她说了春歌的事情之后,第二日,秋痕就立马去看她了。以后,也是三不五时地就去探。但是,直到现在,春歌也一点儿也没有恢复记忆的意思,她心心念念地想着的就是俞二,天天出去寻他,而肚子也一天天地大了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样地一份冤孽啊。 竟然怀了仇人的孩子。 如果有一天,春歌得知了这一切真相,会怎么样呢?肯定会痛苦万分的。所以,尽管每回听春歌说起俞二时,秋痕都有想将这一切告知她的冲动。但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姑娘说得对,还是就让春歌什么也不知道吧。至少这样,她不会那么痛苦。 想着想着,秋痕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想回到从前的时候啊,姑娘、她、春歌还有逝去的赵嬷嬷,都在。现在,赵嬷嬷去了,春歌这样了,而她和姑娘,虽然如此之近,却不能在一起。 就在这时,秋痕突然听到了外头传来了“喀滋”一声。 她的心一跳。 “谁?” “是谁在外面?” 秋痕的心有些紧张,手悄悄地拿起了一根棍子。虽然住在侯府里,这么多人,从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安全的。但是,一个姑娘家单独居在一个可以住上一、二十人的院子里,那空旷的空间还是带给人一种很强的不安感。 白天的时候还好,尤其是晚上。 一点点异样的响动听得格外清楚,经常,秋痕都会半夜惊醒过来。秋痕的心提得高高的,手心都出了汗。如果是哪个宵小知道这府里的情况,晓得这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跑来偷东西怎么办? 越想秋痕越紧张,越想越害怕,连呼吸都不知不觉地摒住了。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终于传来了回答之声。 “秋痕姐姐,是我,小丫。” “小丫啊!” 秋痕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实处,她忙放下了手里的柜子,拉开了门闫,将小丫拉了进来,只觉得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好像已经在外头不呆了很久似的,就关心地问道:“怎么啦?这么晚过来。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有心事啊?” 小丫的脸有些白,有点儿慌张,有些恐惧的样子,和平常的她完全不是一样子。所以,秋痕这才有此问。 问话的时候,手也没有闲着,顺手就给小丫倒了一杯热茶。 喝过了茶,小丫的面色总算稍稍好了些,透出了几分红润,她捧着茶,小口小口地抿着,抿完了,这才朝秋痕一笑,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秋痕再三追问,小丫这才对她道:“秋痕姐姐,这件事我只同你说,你可千万别同别人说。要不然,我死定了。” 这么严重,秋痕一惊,连忙问道:“怎么啦?可是做错什么事情了?不要紧,跟我说说,我去找人替你求求情,总有法子可想的,你别怕。” “不是你想的这样。” 小丫摇了摇头,又迟疑了一会儿,道:“是圆圆。我前天全不是去看过她吗?她跟我说了点事情。” 说到这里,小丫又停顿子下来,似乎难以启齿似的。 这回,秋痕也没有再催,而是耐心地等着。这件事显然挺让小丫为难。但是,她既然开了口,肯定会说的。只要耐心地等着。 果然,过了一会儿,小丫似乎下定了决心,一口气就说出了一番话来,只是,说时脸全通红了,头也抬不起来。 秋痕听着,脸也跟着红了,同时,嘴越张越大。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是真的吗? 秋痕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她看起来那么柔弱善良,又文静守礼,实在不像是做那种事情的人。但是,仔细想想,这件事又的确十分令人信服。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为什么对一个小丫头如此赶尽杀绝,将她送入武府,以武媚儿的性格,不死也半残或疯了。 没有想到,柳如月柳如月竟然是这样的人。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秋痕暗中感叹着。想到前一段时间,她还对她有了好感,秋痕这时就有一种想吐的感觉了。已经同乔厉有了私情,还好意思嫁进侯府,破坏姑娘的大好姻缘。最后,还害姑娘差点儿丧命了。 真是,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秋痕姐姐、秋痕姐姐……” 小丫担心的声音将秋痕从思绪中唤醒了过来。 “你没事吧?秋痕姐姐。” “没事。”秋痕掩饰地笑笑,“我只是在吃惊了。是真的吗?” 秋痕还是忍不住确认道。 “圆圆也不知道,她觉得她当时听到的看到的,就是那个感觉,可是,也有可能是误会。而且,说出来谁信啊。所以,连她家人她都没有说,只告诉了我一个。秋痕姐姐,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 “放心,不会有事的。你就当不知道好了。别担心了。” 秋痕安抚了小丫好一阵,这才将她送走。说出了心口秘密的小丫轻松多了。秋痕却更睡不着了。 长夜漫漫,何时才会天亮呢? 秋痕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谢宛云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痛苦地放弃 这话如果不是出自秋痕的口,谢宛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她相信柳如月为人外表善良,内藏歹毒,但是,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柳如月对朱承平的感情。自古夫为妻纲,丈夫是女子一生的依靠,而且,如果柳如月不是爱极了朱承平,为什么会那样残忍地对待她? 没有爱哪里来的恨? 这是谢宛云一直以来的想法。 可秋痕的话却大大地颠覆了她的认知。如果这一切不是圆圆的误会,而是事实的话,谢宛云的眼寒如千年冰山。 如果同为女人,出于爱、嫉妒和想要独占,虽然也一样会恨,最起码,谢宛云还觉得可以理解,那种爱到了极致的疯狂。然而,如果只是为了权力和地位,就不惜踩在别人的尸体上位,那她和宝宝和赵嬷嬷的生命算什么?春歌、秋痕受的苦又算是什么? 只是为了那种东西而已,那种东西,就可以任意地牺牲掉别人的一切吗? 他们的生命和尊严就如此廉价吗? 不能原谅。 绝对不能原谅。 “姑娘,如果我们设计,让他们的奸情暴露的话,那不就可以大大出一口气吗?而且,如果没有了柳如月,钱氏也就失去了一只臂膀。犯下了这种大罪,就算是皇贵妃娘娘、皇上也不会包庇她们的。到时,钱氏也会颜面扫地,在府里的威信也将大大地降低。姑娘,我们就这么做吧!” 秋痕的眼里有着藏不住的激动。 隐忍了这么久,终于看到打击钱氏的希望了,她怎么能不激动? 谢宛云不是不心动地,可是,想想门氏,想想乔家三姐妹,她却沉默了。 “姑娘,你说话啊?” 见谢宛云迟迟没有回答,秋痕忍不住催促道。 谢宛云终于开口了,语气淡淡的,可是,秋痕听到了,却如同千斤巨石敲在她的心上一般。 “那娘和姐妹们呢?” 乔厉是罪有应得的,可是,如果门氏和乔家三姐妹知道了这一切,该有多伤心啊。她的快意,却要用伤他们的心作为代价吗? 她怎么能忍心? 闻言,秋痕沉默了。 前些日子,她经常来这院子里,亲眼看到门氏和乔家三姐妹是怎么对待谢宛云的,就算是亲儿女、亲姐妹也不过如此罢了。 最后,秋痕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那我们再找别的机会吧!” 话虽如此,语气里还是透出浓浓地失落。 她不是怨谢宛云不听她的,而是,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若是错过了这个,再等到下一个,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或者,还有没有下一个? 这种无止境的等待简直让人快要疯狂了。 但是,她都快要疯了,姑娘的心里又如何呢? 秋痕看着谢宛云,谢宛云的眼却似乎投在无边无际的虚无之中。那里究竟有着什么呢?为什么这样的眼神让她几乎无法正视。 一看着,就觉得心好像被人用手紧紧地攒着,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姑娘……” 秋痕忍不住就唤了一声。 谢宛云终于收回了视线,疑惑地看着秋痕。 秋痕却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她只是觉得,若是再不叫住她,谢宛云就会被什么东西吞噬掉似的。 这样的感觉,让她害怕。 秋痕走后,谢宛云就坐在窗边,听菊、碧漪来来去去,她就好像根本不曾见到一般,整个人如同泥塑木雕,似乎没了生命的痕迹。听菊、碧漪想要唤她,却又被缠绕在她周身不去的死寂和悲伤给压得无法开口。 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有这样浓厚的悲伤。 悲伤到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淡淡的。 可偏偏比大哭大叫还让人觉得难受。 从白日到黄昏,从黄昏到深夜,再从深夜到凌晨,谢宛云一直维持着这种姿势,连门氏那里用餐,她也让听菊她们推了。慧兰、淑仪、可欣都来探过她,她说没事,只是有些着凉了,懒得动,想安静地休息一会儿。她们也就善解人意地将空间留给了谢宛云。 终于,天又亮了。 听菊从床上起来,过来探谢宛云,却见她仍然维持着那一个姿势在那里。 听菊大惊:“姑娘,你竟坐了一夜吗?” “哦,是吗?” 谢宛云终于出声了,有些疑惑,似乎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她看了看窗外,天边已经透出了鱼肚白,真的天亮了,时间过得真快,她竟然也没有发觉。 “姑娘。” 一向稳重的听菊连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惊惶:“姑娘,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碧漪被听菊的声音吵醒,穿着里衣就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 “姑娘,姑娘怎么了?” 一摸谢宛云的胳膊,触手冰凉,好像被冰冻过了一般。 谢宛云安慰她们道:“我没事,只是想点事情,没有注意到天亮了而已。” 边说,边要站起来。 然而,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想要站起来,哪里是容易的事情。脚一麻,整个人向前跌去,还好碧漪、听菊眼疾手快,要不然,她非栽个倒栽葱不可。 这样过一天一夜,早上,谢宛云的胃口却大大地好了,吃了四个蛋卷,一碗香米粥,两个饺子,还吃了两块糕点。 脸上也重新露出了如同平日一般恬淡的笑意,那股子浓浓的郁气终于消散了。只是,是真的消失了呢?还是被藏在了更深的地方。 但不管怎么样,这样看似正常的谢宛云总算让听菊、碧漪松了口气,要不然,她们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日子总是要过的,不管是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都说人是铁、铁是钢,吃过了早饭,谢宛云总算勉强打起了精神,就准备去门氏那里问安。昨日一整天都托辞没有去那儿,今儿个若是再不去,门氏只怕该担心了,还有慧兰她们。 然而,关婶却匆匆来寻谢宛云,说是谢闲传了消息,有急事,让她赶紧回闲王府一趟。但谢宛云问关婶到底什么事儿,她却说是于闲身边的小厮扫雪亲自过来传的话,但是,却没有具体说是什么,只说是事态紧急,务必速回。 谢宛云晓得于闲的性子,竟然用上了“事态紧急,务必速回”几个字,定然是大事了,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不会是龙哥儿出了什么事吧?' 第三百章你去了哪里 谢宛云之所以这么想。 是因为自从见到了春歌之后,谢宛云就一直让他和小猫几个一方面带人在张嬷嬷的小院附近,暗中守候,看能不能逮到俞二;另外一方面,则在京里通过各种地下渠道暗中摸俞二的的行踪,争取能把他抓回来。俞二是亲手害死赵嬷嬷的人,也是另一个指证钱氏的人,自然不能任他置身事外。 上次龙哥儿为了圆圆的事受了重伤,谢宛云本意是想让他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可是,听于闲说,前些日子他似乎说得了俞二的消息,匆匆到京郊的村里去了。 所以,第一时间,谢宛云就想到是他出事了。 俞二这人心狠手辣,可不是普通人,他可是连人都敢杀的。虽然于闲说已经派了人手同龙哥儿他们几个一同去,但是,谁晓得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呢? 心急如火地谢宛云同门氏说了一声,就匆匆地回去了。 一路上也无心看路上的风景什么的,只让关叔以最快地速度赶回去。关叔应了一声,果然将鞭子挥得极响,花了只到平常一半的时间就回到了闲王府。 马车还没有停稳,谢宛云就匆匆地从上头跳了下来,然后,迈着大步朝里头走去。一路上下仆们纷纷垂首竖立于道路两侧,待她经过之后,这才各忙各的。 很快,谢宛云就到了于闲的院子。 是扫雪开的门,于闲不喜欢他住的地方人太多,所以,虽然有一些粗使的下人,却并不住这里,不过是每回打扫完毕之后就离开的。这里平常只住了于闲、扫雪、踏霜几个,十分安静,安静得谢宛云甚至能听到她走路的脚步声,还有脉搏跳动的声音。 终于,谢宛云一脚迈入了中间的厅里,抬头望见的人却叫她露出了惊喜的笑颜:“五哥!” 是的,里头是许久不见的谢敬。 “宛儿。” 谢敬也笑了,只是,笑得却很奇怪,一点儿也不见平日的爽朗,也没有见到谢宛云的高兴劲儿,反而,十分勉强似的。 谢宛云高兴的笑容就收了起来。 “五哥,怎么啦?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是祖父身体不好了吗?” 谢宛云紧张起来,前世,祖父就是这个时候身体不好的,中秋之后不满一月就过世了。所以,谢宛云上次切切提醒过谢老爷子一定要注意身体。后来特意又写了信,嘱咐龙哥儿去见谢老爷子时捎上,还将上次生病时,乔文山特别买回来一大堆给她补身子的药也带了回去。 难道还是躲不过命运的安排吗? 谢宛云紧咬着牙龈。 还好,谢敬摇了摇头,谢宛云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谢敬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湖:“宛儿,你要有心理准备。大伯娘她病了,病得很严重。她,好像糊涂了,谁也认不得了!” “母亲!” 谢宛云的眼前一黑,一瞬间,脑袋里好像有金星在冒似的。 “表妹、表妹!” 于闲一叠声呼唤将谢宛云从黑暗中呼唤了出来,她看着他,眼里竟然透出几分无助和脆弱。这还是于闲第一次明显地从她的身上看到这样的情绪。于闲的心因此而疼痛了,他痛恨自己的无力,竟然让她又遭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于闲握住了谢宛云的手,温声道:“不要太担心了。说不定姑姑见到你就好了。就算不好,我也会让最好的太医来替姑姑治疗,她一定会好的。” 于闲的手是如此的温暖,让谢宛云冰冷的心也渐渐地暖和了一些,她感激地朝于闲笑笑,问道:“母亲呢?我,想看看她。” “在里面。我陪你去吧!” 于闲提议道。 谢宛云点了点头,同意了。 她的手在于闲的手中微微地颤抖着,她真的很害怕,害怕老天爷不肯放过她,因为她不肯对命运认输,所以,将厄运降到了于氏的身上。如果于氏真的因为她有任何的闪失,她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珠帘轻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位妇人闻声朝门处看来,看到谢宛云,露出了疑惑的眼神。这个戴着面纱的姑娘,给她的感觉好熟悉、好熟悉。 谢宛云强忍着激动,走到了于氏的面前,伸出手,轻抚着于氏的脸。 “母亲,你如何瘦了这许多?” 话毕,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落在了地上。 不过数月,于氏竟然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毫无疑问,这都是因为她。摸着于氏瘦骨嶙峋的脸,谢宛云泪如雨下。 然而,于氏却讶异地道:“姑娘,你是谁啊?为什么叫我母亲?你认错人了吧?我可没有你这么大的女儿。我的宛儿还才这么大呢!” 于氏比了比到谢宛云腰间的距离。 然后,又皱起了眉头:“不过我的宛儿去哪里了呢?怎么一直不见?又是淘气地跟春歌她们几个躲迷藏去了吗?不行,我要去找我的宛儿,我要去找我的宛儿。” 说着,她挣扎着要下床。 但是,一直以来不进米食让她一点儿力气也没有,撑起了一半身子就又颓然地倒了下去,只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着:“宛儿、宛儿,你在哪里?为什么娘找不到你啊?宛儿!宛儿!” 慈母叫声,声声催人心肝。 谢贤红了眼,一只胳膊抱着于氏,一只手拉着谢宛云,将她的手交到了于氏的手中,三人的手紧紧地握着:“夫人,你是怎么了?这就是我们的女儿宛儿,你心心念着的宛儿啊。她已经长大了,你就认不出来了吗?你摸摸,你就没有感觉吗?” 于氏先还要挣扎,但当她的手和谢宛云的手接触到时,她却渐渐地变得安静了起来。她疑惑地看看谢贤,再看看谢宛云:“她真的是我们的女儿吗?我怎么记得,她该是这么大的。” 记忆的混乱让于氏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谢贤心中一喜,这些日子,于氏有时候连他也不认得了。现在这眼神,竟依稀有些清明的样子。他连忙用力地点点头。 “是的,宛儿已经长大了。她回来看你了。” “那她头上为什么戴着面纱啊?” “因为她遇到了坏人,脸被坏人弄伤了,怕吓着了你,这才戴着。” 于氏就取下了面纱,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谢宛云,那眉、那眼、那鼻子、那嘴巴,跟另外一张脸渐渐地重合起来了。 是啊,宛儿好像是长大了。 于氏突然抱住了谢宛云,放声大哭:“宛儿,你去了哪里,娘找你找得好苦啊!”' 第三百零一章绝对不会 “娘,我在这里,我回来了。娘!” 谢宛云和于氏抱头痛哭。娘这个称呼,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长大之后。小户人家,或者他们小的时候,是可以叫娘的,可是,长大了之后,按规矩,还是应该称呼父亲、母亲,这样比较正式一些。 但是,此时此刻,在于氏的一声声娘当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还是那个牵着娘的手的孩子,只想躺在娘的怀里,声声地呼唤着她。 最后,母女两个都哭累了。 于氏睡着了,手却牢牢地抓着谢宛云,不肯放开。 谢宛云也舍不得离开她,就由她抓着她的手,两人沉沉地睡去了。 谢贤总算松了一口气,做了一个手势,谢敬、于闲会意地同她悄悄地到外头说话去了。这一睡,再醒的时候窗外晚霞满天,红彤彤地,分外地美丽。 “宛儿,宛儿。” 于氏一醒来就惊慌地叫道。 她没有看到谢宛云。 谢宛云正站在窗子旁边,闻言连忙回到于氏的身边,安慰着她:“娘,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呢。” 于氏这才安心。 “宛儿,答应娘。以后,再也不要离开娘了。嗯?” 谢宛云看着于氏那瘦骨嶙峋的脸,差一点,也许她就失去她了。她毅然地点了点头:“娘,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离开娘了。” 于氏安慰地笑了。 这时,下人送了晚饭,给于氏的是好消化的粥,这些日子,她几乎没有进什么食物,谢宛云喂她吃,她总算肯吃了。只是,胃却似乎连点粥都消化不了,吃多了一点,就忍不住开始吐了,倒把吃进去的一些,全吐了出来。 这让谢宛云担忧不已。 于闲派去请的太医已经来了,来的是太医院的最好的吉太医。之前,因为于氏和谢宛云一直在睡,于闲给他安排了歇息的地方。这时方请了过来替于氏诊脉。 于氏已经却又已经睡去了。 这一回,她的神态安详了许多,只不过,还是用手抓着谢宛云的一只手指就是。 “她怎么样了?吉太医。为什么会这样?不会有事吧。” 谢宛云担心地问道。 “夫人这是因为哀伤过度引起的厌食症。目前看起来,似乎心情已经稍稍开解,肯吃东西就是好事。但是,这胃饿得太过了,一时之间,却是接受不了太多的食物。只能慢慢地一点点地增加,渐渐地养回来。所以,现在吃东西,在精不在量。也不可以太油腻。依我的看法,最好用药膳慢慢地调养为好。” “谢谢吉太医。” 谢宛云感激地道。 于闲就将吉太医请了出去开药,谢宛云和于氏的关系毕竟不方便给人知道,若是于氏醒了过来,突然嚷嚷了起来,那就糟了。 虽然吉太医并不认识于氏,但是,莫忘双亲去世的的事早就已经在京城传开了,宫里的人最近的话题也几乎都围绕着她,武霸天的求婚、秋日宴的事件,都让她成为了人们的茶余饭后的谈资,身世也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于闲可不愿谢宛云过早暴露了身份。 现在,时机还没有到。 安排人送走了吉太医,谢贤、谢敬这一段时日精神一直紧绷着,此时松懈下来,也累了,各自下去休息。 于闲悄悄地走到谢宛云的身边,看到她入神地看着于氏的脸。 一直一直看着。 于闲便坐在她的身边,陪着她,一直到了夜里方才离去。 不知何时,突然起了狂风,吹得树枝摇动,紧接着,电闪雷鸣,大滴大滴地雨点敲打着窗户。 于氏被这番动静惊醒了,她突然跳了起来,朝外头奔去,嘴里不断地呼喊着:“宛儿!宛儿!” 声音凄厉。 谢宛云也被她的动静给弄醒了,忙要伸手去抓她,她却已经冲出了屋子,朝外头冲去,谢宛云也立马跳下了床,追了出去。但是,却已经不见了她的踪迹。 谢宛云忙去敲于闲、谢贤、谢敬的门。 雨太大了,要赶紧找到母亲才好,要不然,本来就身体虚弱的她,会病上加病的。谁知,她的手还没有碰到谢贤的门,他就已经开了。看到谢宛云,脸色一变:“你母亲可是出去了?” “嗯。” 原来,于氏经常睡着睡着就被噩梦所惊醒,然后哭着叫着“宛儿没了”,就冲出去寻她。 “往有水的地方寻。” 谢贤十分有经验地对于闲道。于氏总是会冲到有水的地方,跳下去,说她要去救宛儿。所以,在那里多半能找到她。 一听谢贤这么说,谢宛云就冲了出去,连伞也顾不上。 谢贤、谢敬也随后而去。 于闲心中虽然焦急,但还是让扫雪、踏霜两个赶紧通知府里的上上下下,全部都起来找人,这才也赶了过去。 “娘!” “夫人!” “大伯娘!” “姑姑!” “于夫人!” …… 此起彼落的声音在闲王府里的各处地方响起。一盏盏灯笼亮了起来,树枝在飘摇,发出一声声呻吟,好像鬼怪在嚎叫一般。 然而,时间在不断地流逝,却没有传来任何找到人的消息。 只有天边的闪电,一道又一道妖异地闪着。 “娘!” “娘!” 谢宛云的声音已经嘶哑了,裙子也早就因为泥水而污秽不堪,头发上的水不断地滴落,流入了她的眼里,刺痛。 但这些,都比不上内心的煎熬。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心好像沉入了深渊之中。于氏并不会游水,府里的溪水虽然并不深,最深的,也不过到人的脖子处。从理论上,只要站稳了,就不会有事的。但是,怕就怕于氏慌了,没有站稳,那…… 谢宛云简直不敢想像。 就在这时候,谢宛云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着“宛儿”“宛儿”,可仔细听,却又好像没有了。 是真的听到了? 还是幻觉? 谢宛云也搞不清楚,但是,她却仿佛受到了召唤似地,朝那个方向奔了过去,穿过了林间的小道,前面就是一条溪。 一道闪电划过了天空。 溪上,一截白衣飘浮在了水面上。 “娘——”' 第三百零二章残忍的觉悟 于闲赶到时,谢宛云抱着于氏,紧紧地。 下人们想要去碰触她们,她仿佛被逼入了绝境受了伤的野兽一般,发出一声又一声尖叫,下人们怕伤了她,只能在一边干着急地看着。 见于闲来了,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给他通过。 “宛儿。” “宛儿,看着我。” 于闲没有去动谢宛云怀里的于氏,而是转过了她的肩膀,抬起了她的头:“是我,让我看看姑姑好不好?” “表哥?” 于闲温柔的语调进入了谢宛云的耳朵。她抓着他的手,三魂去了六魄一般,语不成调地道:“娘她,她不跟我说话了。我怎么叫她,她也不理。娘、娘她不跟说话了!她、不说话了。” 她的神情慌张而又脆弱,脸色苍白,眼里那浓浓的恐惧让于闲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让我看看好不好?” 于闲伸出了手,伸手去接于氏。 谢宛云的手一缩,于闲也不催促她。终于,谢宛云没有再动了,任由于闲从她的怀里接过了于氏。 雨一直下着,于闲伸手去探于氏的脉搏。 可是,风雨实在是太大了,阵阵雷鸣,于氏的手冰冷,让于闲的心为之一沉。这么冷,这么冰,实在不像是一个活人。不,无论谁来看,这也绝对不可能是个活人。甚至不用去探她的脉搏。 只是,不如此做,无法死心而已。 毕竟,这里不是别人,而是他唯一的姑姑,谢宛云的娘亲啊。 “娘,没有事,对吧?” 谢宛云的声音在颤抖,这让于闲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然而他的沉默却表明了一切。其实,谢宛云也早已经猜到了,她救于氏时,于氏一点挣扎也没有。而且,无论她怎么拍于氏的背,也不见她吐出水来。甚至,她能感觉到那身体的冰冷和僵硬。 可是,她却不愿意相信而已。 甚至没有勇气去相信。 不,不可能的。 “宛儿,你别太难过了。” 于闲无比困难地道。 从来没有一次,他觉得连说话也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他的心里也因为于氏的过世难过无比,可是,他却更担心谢宛云的反应。 刚刚才见了面,就发生这种事情。 “娘——” “娘——” “不,不可能的,娘不会有事的。” 谢宛云爬了过去,一把将于氏从于闲的怀里夺了回来,然后,她恍然大悟地道:“对,娘,你别怕啊,我带你去大夫。我们去找楚大夫,他救了女儿,也一定会救你的。一定会的。你等等啊,我这就带你去。” 说着,谢宛云费力地抱着于氏,就要带她去找楚辞。 “宛儿!” 于闲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她拥在了怀里:“别这样了,别这样了,让姑姑她好好地去吧。如果看到你这个样子,她就是走了,也不安心啊!”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声音疑惑地响了起来:“宛儿,你在叫谁娘啊。娘明明在这里。” 这、这声音—— 谢宛云浑身一震,想要回头去看,可是,却又没有勇气,怕是空欢喜一场。于闲却猛地回过了头,就见谢贤、谢敬张大了嘴,看着他和谢宛云两个,而在他们两个中间站着的,不是于氏又是谁? “姑姑!” 于闲唤道,再看看谢宛云怀里抱着的人,一阵恶寒。如果说眼前看到的人才是于氏,那谢宛云的怀里又是谁啊? 听到于闲的声音,谢宛云终于缓缓地回过头来,视线扫过了谢贤,然后,怯怯地往他的身边瞧去。 当那熟悉的脸庞在灯笼的光照耀之下映入她的眼帘时,谢宛云就提起裙角飞奔了过去,一头扑在了于氏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好像得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 嗯,对了,与此同时,还发生了一件事情,那具本来被谢宛云、于闲当成于氏的无名尸体却因为被谢宛云忘在了脑后,滚落在了地上,然后一直滚啊滚啊地,又落到了河里,一截白衣飘飘。 如果她能够说话的话,肯定要抗议了。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好好地安份呆在水里,谁知道却被人硬弄了起来。弄了起来也就算了,你还又重新把她折腾回去。 虽然她现在不是人了,可也不带这样调戏人的吧? 无奈死人是没有办法开口抗议的。 在暴雨中上演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相见欢之后,这个惊魂的晚上总算是结束了。所有的人都被谴了回去。可是,有一件却让所有的人都疑惑不已,为什么莫忘姑娘竟然会叫那个于夫人娘呢?而且,看着一幅母女情深的样子。 所有的人可都知道,这于氏真正的女儿应该是什么身份。而关于谢宛云真正的身份便在闲王府中渐渐地流传了开来。 秘密也渐渐变得不再是秘密了。 暴雨过后的早晨,空气格外地湿润,草木的叶子已经有些微黄了,虽然不比春天的清新,但也别有一种秋日独有的清爽中带着淡淡的清愁的味道。 于氏还在睡,她的身体衰弱,很容易疲倦,由谢贤、谢敬陪着。谢宛云和于闲两个沿着落满了梧侗叶的小径走着,一路上,碰到下人看着她的眼光,总带着点异样。谢宛云自然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于闲也知道,安慰她道:“我已经叫向伯严厉地管束着府里的下人了。他们不敢出去乱说的。你不用担心。” “这世上哪有永远的秘密。” 谢宛云说道,接着停下了脚步,面对着于闲,深深地施了一礼。 于闲忙伸手扶起了她。 “我们之间,何必如此。有什么话,你只管说。” “表哥,我实在不该将你拖入我的事情之中的,可是,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是办不到的。请你帮我,表哥!我想早点结束这一切,不计一切手段。” 差点失去母亲让谢宛云彻底地醒悟了过来,如果她不对别人狠一点,那么,她伤害的将是她最亲近的家人。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犹豫、徘徊。 她只有一个目标。 报仇,还有夺回自己的生活,和亲人们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为了这个目标,不论挡在她面前的是任何人,她都绝不再迟疑。' 第三百零三章约见 谢宛云的眼神是如此地坚决,坚决得都有些残忍。 这份残忍不仅是对待敌人,对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于闲知道,她拿起了一柄双刃刀,刺得敌人体无全肤的同时,只怕,她自己也会伤痕累累。于闲不愿她如此,但是,他也深知,谢宛云是不会放弃的。 所以,他最终叹息了一声道:“不论你去哪里,我陪你便是。” “如果是地狱呢?” “正好,我见过的风光也不算少,还真没有见过地狱是什么样子呢!” 于闲淡淡地道。 两人的眼神交汇处,一切都不须再说,两人相视而笑。 谢宛云再一次地回到了侯府。 她跟于氏说只要再忍耐一段日子,她就会回来,再也不会离开。于氏尽管不舍,但是,神智渐渐有些回复过来的她,还是顺从地同意了。 而于闲则进了宫。 谢宛云有她的事做,于闲也有他的事要做。如果龙哥儿这回能顺利地把俞二带回来,那一切就更好了。 谢宛云回府之后,却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原来却是武媚儿。她来却是来邀请乔氏姐妹几个、谢宛云、柳如月、朱锦云去参加什么芙蓉社的活动的。芙蓉社是京中一票年轻贵族少女结的会社,所有的成员必须是年未满十六、才貌双绝的贵族少女。每逢社日,这些少女就会选一个地方举行她们的聚会。 虽然邀请了所有的人,不过,请柬却是不一样的。 谢宛云、柳如月是黄柬,而慧兰、淑仪、可欣、朱锦云则是粉柬。这代表着谢宛云、柳如月只是作为客人前去观摩,而其余几人却是得到了参加入社审查的资格。 芙蓉社有一套极为严厉的审核机制,每一届的芙蓉社固定人数是十二人,又称芙蓉十二钗。只有当有旧的社员年龄到了,或者出嫁了,这个名额空了出来,她们才会对外招收新人。而只有执有粉柬的人,才表示有参加审查的资格。如果连粉柬都收不到,那你就连这个审查的机会都没有了。 京中贵族少女之间互结女社也是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什么海棠社、桃花社、梅花社,大则上百人,少则几个人。 以人数来说,芙蓉社并不占有任何优势。 但是因为入社条件之高、之难,倒让芙蓉社成为所有少女们都最为向往加入的女社。每到招收新社员之时,简直是各展神通,挤破了门槛。 慧兰几个也是听说过的,自是喜不自胜;朱锦云也是,作为一个庶女,上门提亲的只怕也只是哪个大家族的庶子而已;嫁给嫡子是想都不用想的,除非是给人作填房。但是,如果能进入芙蓉社,那就不一样了。 就跟士子们寒窗苦读一样的,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到时,很多高门大户也会愿意把女儿嫁给这样的青年才俊,来为家族笼络人才,壮大家族的势力。 芙蓉社的女子们就算是退出了芙蓉社,但是,也会彼此紧密的联系在一起,早就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关系网。 每一个芙蓉社的女子,都是众多名门望族、权贵人家迎娶的对象。就算她是庶女,也有极大的可能得到一门好亲事。 这种事,不是没有前例的。 朱锦云的眼里闪着渴望的光芒。 慧兰、淑仪、可欣几个也是蠢蠢欲动,只恨不得今天就是审查的日子就好了。谢宛云同她们打了招呼之后就走了,说是于闲为了感谢朱承平对谢宛云的相救之恩,特意准备了名贵的药材,让她务必带回来给朱承平补身子。 这也是人之常情,淑仪、可欣并没有放在心上。 慧兰却觉得有些奇怪,是她的错觉吗?怎么觉得这回回来,谢宛云待她好像冷淡了不少。那种感觉,倒好像又回到了她们刚刚认识的那会子了,带着股子距离,那笑也是,感觉很奇怪。慧兰有心要问,但谢宛云已经带着丫头出去了。她便将疑惑暗藏在心中,准备等谢宛云回来之后再问。 谢宛云来看朱承平的时候,柳如月正在给他念书。 柳如月的声音柔柔细细的,注视着朱承平的视线满是柔情蜜意,朱承平则闭着眼,神情放松,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之下投下一排扇子般的阴影。 听到谢宛云来了,朱承平的眼倏地睁了开来。 柳如月笑容微僵,放下了手中的书,站了起来,笑着迎了上来,拉住了谢宛云的手。 “妹妹回来了,这回回去贤王府一切可好?” “挺好的,多谢如月姐姐挂怀。” 谢宛云同样笑道,说明了她的来意。朱承平就让柳如月去给后头找一幅字画,正好可以送给于闲。 柳如月离开之后,谢宛云的笑就收了起来。 朱承平见了心中微恼,他为了救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天天不来也就罢了,好不容易来了,对着他却一个笑脸也没,更不用说什么柔情蜜意了。 他冷哼一声,道:“你老人家可终于来了,稀客啊!” 谢宛云也不理他的阴阳怪气,只压低了嗓音,道:“今晚翠亭见,我有话想要同你说。”朱承平的心中微喜,张了嘴,正想同谢宛云说些什么。柳如月却拿着画从后头过来了,问朱承平是不是这副。朱承平胡乱地点了点头,谢宛云收了画,代于闲谢过,就告辞了。 谢宛云离开之后,柳如月就捂着嘴,嘻嘻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 朱承平莫名其妙地问道。 柳如月又笑道:“依我看啊,婶婶的如意算盘可打错了。” “怎么讲?” “你不觉得,那贤王爷,对忘儿妹妹太好了一些吗?连这种人情往来都替她想到了。只怕,慧兰妹妹的一片芳心要付诸流水了。” 柳如月叹道,边说边观察着朱承平。 朱承平脸色微沉。 “念书吧!还有几章呢。” 柳如月就又拿起了书念了起来,朱承平依旧闭着眼。这一切,同刚才谢宛云来之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柳如月却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心烦意乱之下,念错了好几处。朱承平就叫她去歇着了。 这之后,朱承平的房中再没有传出读书声。 终于,月上枝头了。 是下弦月,弯弯如同银钩一般。' 第三百零四章私会 翠亭的门开了,“吱呀”一声,打破了秋夜的沉寂。 谢宛云进来时,朱承平正拿着拨子想把灯拨得明亮一些。只是,他从小到大养尊处优惯了,何曾做过这种事情。不但没有把灯拨亮,反而,拨得更暗了。听到声音,他状若无事地放下了拨子,淡淡地道:“你来了。” 谢宛云轻“唔”了一声,走到朱承平的对面的椅子边,坐了下来,顺手拿起了拨子,继续先前朱承平未完成的事情。 朱承平有些尴尬地笑着道:“你别小看这种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话还未完,就见谢宛云的手将灯芯轻轻那么一挑,灯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谢宛云仍旧将灯罩罩上了,拍了拍手。 “好像也不怎么难。” 朱承平哑口无言,只觉得脸微热,眼也不知道看向哪里。刚才,在等谢宛云来的过程中,他已经这样做了很多次了,貌似都不太成功。 真奇怪,为什么谢宛云一做就成功了呢? 朱承平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一会儿,他换了个话题,问道:“这些天,你都在做什么?” 谢宛云没有抬眼看朱承平,眼光一直停留在灯罩之上,仿佛那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一般,没有回答朱承平的问题,嘴里则淡淡地说道:“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情。” 谢宛云淡淡地叙说着秋痕所告诉她的圆圆的事情。 灯芯燃烧到了最后一点,终于撑不住,灭了。 翠亭内变得漆黑无比,仅管朱承平就坐在谢宛云的旁边,但是,她却完全看不到他,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反应。 过了也许是很久,也许并没有那么久。 突然,风动。 接着,好像是袖子扫过了桌面,杯盏互相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接着,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撞击、破裂,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成了一片。 谢宛云被这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身子抖了一下。 再然后,亭子里能听到朱承平粗重的喘息声,一声连着一声,还有外头风呼呼地吹着树枝摇动的声音。 天越来越晚了,尤其是在这样的夜里。 外头传来福贵略带担忧的声音。 “爷?要点灯吗?” “不用。”朱承平的声音冷冷地:“在外头守着,这里的事不用你管。” “是。” 外头就又静了下来。 而里头,朱承平的喘气声越变越小,渐渐不闻了,只有外头风摇树枝声如旧。从呼吸声判断,朱承平应该已经冷静了下来,但是,他却一直不曾开口。那种沉默如同乌云压顶时一般,让人感到窒息。 谢宛云却好像不知不觉一般,只是静静地坐着。 朱承平不开口,她便也不开口,一片沉默之中。时间静静地流逝着。 朱承平终于开口了,声音阴沉而寒冷。 “你打算怎么做?” 天光终于微微地亮了起来,黎明时刻的晨曦之中,朱承平的脸隐约可见。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谢宛云站起了身,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先走了。” 她的声音平静,好像她方才不曾掀起一阵狂风骤雨似的。说完,她就朝外头走去,裙摆拖过地面,无声。 然而,一只手拉住了她。 谢宛云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朱承平。 “还有什么事吗?” 朱承平愕然。他有些懊恼地看着他自己的手,什么时候伸出去的,他自己都没感觉呢!再对上谢宛云奇怪的眼神,便胡乱地挤出两个字:“小心。” 谢宛云更觉奇怪,怎么说,现在该小心的也应该是柳如月她们才对,轮不到她吧。不过,仍点了点头。 “你也是。” 然后,就抽出了手,离开了。 朱承平看着手,有些不习惯,刚才她的手还在这里,现在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只有余温仍在。 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似的,嘴角不自觉微微弯起。她没有瞒着他,而是来找他帮忙了。这是不是说明,她的心里,其实是有他的呢? 至于柳如月—— 朱承平冷笑,残酷的表情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他朱承平,从来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钱氏把他的人生当成玩偶一般摆弄,柳如月则给了他男人最大的耻辱。既然如此,那她们最好有承受的勇气才好。 狼藉一片的地面,碎瓷乱布,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西院,小丫头芳儿正在扫地,突然,一个东西砸在了她的头上。 “是谁乱扔东西啊?真是的,也不小心一点。” 芳儿不悦地道,可是,没有谁应声。她看了看四周,也没有别人在啊。 她搔了搔头,疑惑地捡起,看样子,似乎是一封信似的。可是,谁会将信这样的东西这样乱扔啊。信封上头写着几个字,可是,芳儿并不认识。 正好称心打这儿经过,她好奇地看着芳儿手里的东西道:“这是什么啊?是信吗?有人给你写信吗?” 见是她,芳儿就笑道:“称心姐姐,你说奇不奇怪。我好好地在这儿扫地呢。这东西竟然直接从天上飞了过来,砸到我了。真是的,信这种东西也乱丢。你来得正好,给我看看,是谁的东西。这样乱扔,看我不找她算帐去。” 称心虽然没啥心眼,不过,比起别的丫头,倒是颇认识几个字的。在这方面,她却是颇有天份。还有别人说什么话也是,只要她想记的,就记得清清楚楚,能说得一字不错。 听到芳儿说起这信的来历,称心也颇来了兴趣。 “好,给我看看。一会儿,我陪你一起去算帐。” 芳儿就将信朝称心递去,称心伸手刚去接,一只手却将信夺了过去。香槿用手点着芳儿的额头:“你这个丫头,又在偷懒了是不是?你说,这是你第几次给我瞧见了。去把你娘老子叫过来,我们这里,侍候不起你这样的丫头。” 芳儿赶紧求饶:“香槿姐姐,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不是我偷懒,我本来是在扫地的,可这信突然飞进来,砸了我的脑袋。我才分了神的。你饶我了一次吧。” “记住了,这是最后一次。” 香槿凶巴巴地警告着,拿了信就走了。 芳儿有些奇怪,不敢想像竟然这么容易就过关了。平常给香槿逮到了,一条命不去个半条,她是不会罢休的。 太轻易地过关了,倒让芳儿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喂,好歹让我看看,这信是给谁的啊!” 称心则不甘地在背后咕哝着。突然,她眼一转,捂着嘴,偷偷地笑了。' 第三百零五章半夜猫叫 却说香槿为什么走这么快呢? 这却是因为她眼尖,抽过信时眼睛那么一扫,就扫到了信封上写着“柳如月亲启”五个大字,听到芳儿说起这信的来历,更是怪异。 香槿十分机警地感觉到了这事的不寻常,这才顾不上惩治芳儿,匆匆地离去了。她回了屋,同柳如月说了此事,将信交给了柳如月。 柳如月展开了信,越瞧脸色越白,手微微地颤抖着。 “姑娘,究竟怎么了?” 香槿着急地问道。 “可心,你去外头。” 柳如月命令道。 可心默默地出去了,外头,天高气爽的,风也吹得很舒服,但是,可心却觉得有些烦闷。她和香槿同为柳如月的贴身丫头,可是,地位却是天差地别。她好像就是一个外人似的,格格不入。尤其是最近,两个人总是背着她在说些什么。这种感觉,真是让人难受。 可心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就跟别的丫头说了一声,出去了。 屋子里头,香槿已经看完了信,越看,她心里越是愤怒。看完之后,气得把信撕了个粉碎,狠声道:“竟然敢威胁姑娘,让我查出是谁做的,绝对饶不了他!” 信上写着,我知道你和某位公子的秘密,如果不想事情被别人知道的话,最好于今夜子时三刻,带足相当于现银三千两的金银首饰,于废园见。只准你一人前来,不准迟到,也不许早到,记住,子时三刻,过时不候。另外,不准带任何人,也不准设埋伏。我会看着你。只要你有任何异动,此次交易作废。后果,你就等着瞧吧! 嘴里虽然嚷嚷着,可是,香槿的心里也是暗惊,这暗处的敌人心思好生缜密,将她们可能会采取的行动全部想到了。她们好像被困在了坚固的牢笼里的野兽,无计可施。 “香槿,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香槿向来足智多谋,可是,这一回也有些束手无策了。 “让我想想,姑娘,先让我想想。”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乔厉也接到了相似的信,只不过,上头的时间却是子时整而已。乔厉看着信上的字迹,嘴角微勾,胆子不小啊,竟然敢威胁到他乔厉身上了。这人也太不了解他了,不知道他乔厉从不吃威胁这一套吗?不过,他倒要去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找事找到他乔厉的身上。 香槿苦苦思索了一天,一直到了黄昏时分,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 只有月儿高高地挂在高空之上。 随着夜色愈来愈浓,侯府的灯也一盏盏地逐渐熄灭了,人们渐渐地进入了梦乡深处。而有些人,在别人睡着之时,则悄悄地行动了。 废园位于侯府的最北面,位于一片围起来的林子之中,离别的建筑有一段距离,十分僻静,平常少有人烟。 乔厉是一个人来的。 他本身的武功不错,艺高人胆大,这种威胁人的把戏,只要他不怕对方的威胁,对方就占不了上风。而只要逮到了对方的人,知道了对方的真面目,便也无足为惧了。 所以,乔厉不是因为威胁而来。 而是因为要反过来抓住威胁他的人而来。乔厉相信,以他的身手,对方是跑不了的。他有充分的自信。 他来的时候,看见本应该多年没有人居住的废园里,却有一间屋子里的灯是亮着的。 乔厉冷笑一声,推门而入。然而,里头却没有人,空荡荡的。倒是茶杯上头,淡淡的白烟升腾,倒似乎人刚才还在这里似的。 桌上面有一封信,同乔厉先前看到倒是一样。 乔厉走过去,拿起信,打开,上头写着几个字:“请喝茶稍等片刻,马上就回。”乔厉冷笑,这人的待客之道倒挺周全的。 乔厉当然不会真的喝这种茶,毕竟,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放什么奇怪的东西。对方志在求财,如果换了乔厉,他绝对会在茶里下迷药什么的,这样就可以在对方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取走对方带来的钱财。还让对方连人影儿也不见。 虽然对方不一定打的是这种主意,但乔厉仍然从书架上拿了一个小瓶来,将茶水倒了进去,打算明日找个大夫验上一验。如果够聪明,这种游戏玩得才有意思。 只是,将茶倒了进去,正准备把瓶塞塞紧,乔厉突然脑袋一阵晕眩,他心中暗道不好。但人已经无力地昏倒在了地上。 上当了! 这是乔厉最后一个想法。 他的眼前逐渐地黑了,不甘地闭上了眼,与此伴随着的是小瓶子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太大意了,也小看对方了。 迷药原来并不在茶里,而是在桌上的烛烟之中。如果他不靠近,自然不会有事。可是,这里摆着椅子,倒了茶,还有一封信。 又有谁会不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而那封信,又将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茶水中,自然不会防备到蜡烛里头有鬼。好严密的心思,好巧妙的算计。 乔厉倒下之后过了一会儿,才有两个黑衣人走了进来,从身形上看,应该是一男一女,男子轻松地将乔厉弄到了床上,并且,脱下了他的衣裳,用被子盖好。而女子,则十分迅速地将地上的残局收拾好了,并且,照着先前所布置的,如同葫芦画瓢一般,又重新布置了一番。外头传来一声猫叫声,两人知道该撤了,同时出去,再度掩上了门,躲在了树后。 这一次,来的是个女子,也是一个人,披着斗篷,她也没有去别处,而是笔直地朝屋子里走去。 在一片黑暗之中,人们都会下意识地走到光亮之处,并且也认为他们想要找的人也必定在那处。 但,果然如此吗? 这一次,时间明显短得多,只过了一小会儿,里头就又传来了同样的动静。两个黑衣人就从树后出来,又走了进去,只见信纸已经撕了一半,飘落在地上。这一回,仍是那个男黑衣人将女子抱上了床,不过,这一回,他没有动那女子的衣服。而是转身去收拾东西了。脱那女子衣服的却是那个女黑衣人。 只是,脱着脱着,却听到那女黑衣人发出“咦”地一声,似乎十分惊讶似的。 与此同时,外头又响起了猫叫声,连着数声,似乎十分紧急似的。' 第三百零六章你告诉我 “快走!” 男黑衣人低声说道,听声音,似乎有些年纪。 “可是……” 女黑衣人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是,外头又响起了数声更为急促地猫叫。晓得情势紧迫,女黑衣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匆忙跟着那男黑衣人闪出了这个屋子,把门关好,又再度躲在了树后。 两人将将藏好,一个人就进来了。 月光微弱,再加上距离还稍有些远,看不清来人的面孔。只看见裙摆飘飘,应该是位姑娘。与先前的两人不同,她却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猫着腰,提着裙摆,踮着脚尖,悄悄地潜行着。 突然,她的脚踩到了一根掉落的干树枝,树枝断裂,发出“嘎吱”一声脆响。她好像被惊吓住了似的,用手捂住了嘴,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好像受惊的猫儿。一有个什么动静,就会立即逃跑似的。 男黑衣人这时也瞧出了,这个姑娘并不是什么高手。 他对着女黑衣人一点头,两人极有默契地爬上了树。树上,赫然还有另外一个女黑衣人,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和树叶,落在她白皙的脸上。此时,她正微微皱眉,呢喃道:“她怎么会到这里来?不会出岔子吧!” “秋痕,那姑娘是谁啊?” 女黑衣人压低了嗓音问道。 “是柳如月院子里的称心,不晓得她怎么会跟来了。” 秋痕同样压低声音回答,树很高,而称心离她们很有一些远,再加上他们说话的声音极小,几达触耳才可闻的地步,所以,称心并没有听到。也不知道就在这个院子的一棵大树上,藏了一、二、三,三个人。 原来,那树上的女黑衣人却是秋痕。 而另外两个年纪大些的人自然是关叔、关婶了,他们两个年轻的时候是江湖上卖艺的,也会些工夫,后来受了于闲父亲的恩惠,再加上江湖风波恶,有一次关叔与人较技时,虽然胜了,但也是险胜,受了重伤。因此两人便萌生了退意,不再在江湖上行走,而是成了于闲父亲的长随。两人忠肝义胆,数次解救了于闲的父亲于危难。后来,于父过世之后,他们感于于父对他们的收留和厚待,便继续追随于闲。这一回,被于闲派了来替他保护和帮助谢宛云,足见于闲对谢宛云的上心。 称心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没有任何动静,到底忍不住好奇心,悄悄地朝那有灯的屋子那里蹑手蹑脚地走去。 秋痕不禁着急了起来,若是让称心进去了,那可就糟了。 这次行动,是经过严密的计划的,迷药的份量、迷昏人的时机都有讲究。如果提早进去,看到了两个跟死人一样的人,就是白痴也知道他们是被算计的。那这个计划就失败了。 “关叔关婶,有没有什么法子拖上一拖?” 秋痕焦急地道。 关叔却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面对这样的状况也是不慌不乱,气定神闲地道:“看我的。”他就又悄悄地下了树,拾起了一块小石子,朝着称心的后背扔了过去。 此时,称心已经到了台阶之下了,眼看就要到达屋子门口了。却觉得脚一痛。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似的。 “好痛!” 她低声呼道,随后,惊觉地捂住了嘴。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纷杂的脚步声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怎么又有人来了?奇怪,往天三年五载也没谁来的园子,今天怎么这么热闹?称心的心里暗暗抱怨,动作却并不慢。只是,慌张之下,她不跟关叔、关婶他们一样往树后藏,却是直接推门冲进了屋子里头。 “这该怎么办?” 秋痕懊恼极了。 花了这么多的工夫,把细节推敲了再推敲,由谢宛云制定,关婶、关叔根据他们行走江湖的老经验制定的这份如此周详完善的计划,最后,还是因为这称心突如其来的到来,失败了吗?秋痕扼腕不已。 关叔却反而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道:“放心吧,时间刚刚好。这个时候,她进去,说不定更好。” “更好?” 秋痕正在疑惑。 这可不是他们的计划。 就在这时,里头响起了称心惊恐地叫声,还有另外一个女子也丝毫不比称心分贝低的叫声。在,而一群人更是在此刻进入了院子。听到了声音。他们加紧脚步冲了过去,当先一人,一脚踢开了大门。 里头的一幕,让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只见,里头香槿半裸着香肩,乔厉正用手揉着头,而在床边,称心正张大着嘴,震惊地看着香槿和乔厉。 白日香槿不给她看信的内容,她就悄悄地去偷听柳如月和香槿的谈话,只是,两人的声音并不高,她要避着人的耳目,心情紧张,也没大听清。只听得似乎今天晚上子时三刻要去哪里似的。 于是,她今晚一直强撑着没有睡,看到香槿出门,就悄悄地跟了上来,看香槿捣的什么鬼。没有想到,竟然会看到这一幕。 而紧接着,朱承平就带着福贵、福禄过来了。 所有的人都很惊讶,但最惊讶的,莫过于朱承平了。他本来以为在这里的应该是柳如月才对,没有想到,竟然会是香槿。不过,想想倒也想得通了,香槿和柳如月主仆情深,为了柳如月她什么都会做。有人威胁柳如月,她代她前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朱承平的心中想法如电般闪过,脸上却露出愤怒的神情。 “乔兄、香槿、称心,这是怎么一回事?能不能请你们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香槿此时的脸已经变得煞白,她半裹着被子,几乎把整个被子都全拉过来了。称心怯怯地,她也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啊?她还想别要告诉她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为什么香槿会和这个乔公子躺在一张床上啊? 而乔厉,却是另外一个样子。他跳了床,惹得称心又是一声短促的尖叫,用手蒙住了眼,脸早就红成了一片;香槿也是转开了眼,脸微微发烫。 只有乔厉,在众目睽睽之下,却是不慌不忙地套着衣衫,嘴角微微勾起,甚至露出了暖味的笑容,眨了眨眼,道:“怎么回事?不就是男人的这点儿事吗?侯爷也应该明白的。倒是,侯爷,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时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问到最后一句,乔厉的脸一冷,眼神凌厉如剑。' 第三百零七章贞洁的证明 “表少爷,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香槿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眼巴巴地盯着朱承平。 她大急,万万没有想到乔厉会如此说话。她哪里晓得,乔厉这人生性也是极好强的,要他承认他自己给人算计了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情势已经变成这样,他们这个样子再说清白,又有谁会相信呢? 还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地认下来,脸上还好看一点。 对男人来说,不过是桩风流韵事被人撞破,小事一桩而已。至于香槿会如何,那就不是乔厉的考虑范围了。 他的同情心从来都不会对家人以外的人发挥。 而香槿,显然绝对不被他包括在内。 朱承平还未回答,又是一阵纷沓杂乱的脚步。 一行十数人出现在了门口。 这一回来的却是吴嬷嬷,她带着十来个仆妇,个个都是粗壮有力,有的还抄着家伙,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闯了进来。 她们可不比未出阁的年轻姑娘家,看到正在穿衣衫的乔厉眼避都不避,个个眼睛睁得大大地,虽然碍于乔厉的身份,不敢明目张胆的盯着看。不过基本上都毫不客气地在暗中偷偷多打量了几眼。啧、啧、啧,这身材可真不是一般的好,瞧这肌肉,瞧这腰细的,哇、哇、哇!家里老头子就是再出生个几回,也及不上啊。 别看乔厉方才还不紧不慢的,这回给这些婆子大娘如狼似虎的目光一盯,也淡定不起来了,赶紧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上衣一套,把袍子一裹,腰带一抹,这才总算有了那么点安全感。给年轻姑娘瞟上那么一两眼,看她们红了脸,一副羞不可抑的模样,别有一番调戏的味道,乔厉并不反对。可给这些婆子大娘一瞧,他就不是调戏,而是被吃豆腐了。作为一个生意人,乔厉可不喜欢这种感觉。 而那些婆子大娘看香槿的眼光就又不一样了,眼里全是鄙夷轻视之色。未出嫁的姑娘家,暗中同男人私通,不知羞耻、不要脸,简直是让人想吐口水。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男人们偷香窃玉,不过是被人笑一声年少风流,贪嘴,无伤大雅。可女人就不一样了,卖弄卖弄风情也就罢了,无媒苟合,暗地私会,那是要被戳脊梁骨骂的,更何况还被这么多人抓了个现行,一辈子也别想抬起头来做人,更不用说是嫁给哪个正经人家了。谁敢冒着被戴绿帽子的危险娶啊。 幸亏香槿还是个没有嫁人的姑娘家,如果是有嫁了人的,抓到了不被浸猪笼才怪。这女人一旦没了德行、贞节,那真是连人也不是了。 却说吴嬷嬷等一行人本来一路也是潜踪密行的,听到尖叫声,生怕人给跑了,这才加快了脚步赶了过来。 不过,眼前的一幕可是完全出乎吴嬷嬷的意料之外。 但是,扫了一眼形状狼狈,恨不得把整个身子藏进被窝里,完全不见平常的嚣张气焰的香槿,吴嬷嬷心中暗暗得意,这一趟跑得还真是值得,看这丫头以后还敢不敢在她面前嚣张?吴嬷嬷真想大笑三声,好好嘲笑奚落香槿一顿。不过,因为朱承平就在面前,吴嬷嬷她的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只恭谨地对朱承平行了一礼,唤了声“侯爷”。 朱承平心知肚明这是怎么一回事,嘴上却淡淡地问道:“吴嬷嬷,你带着这么多人抄家伙来干什么?是要造反吗?” 朱承平年纪虽是轻轻,可是,从不跟下人嬉闹,素来在府里颇有威仪。别说那些丫头们,就是年纪大些的婆子们,也从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吴嬷嬷深深知道,这位爷可不是不管事的朱传盛,以后是要执掌侯府的。钱氏再活毕竟年岁摆在那里,能活几年呢?以后家里的爷们还得靠着朱传盛这棵大树才好乘凉。因此,她陪着笑脸道:“侯爷,我哪里有这个胆子。这不,今夜轮到我值夜,大半夜的,也不晓得是哪个往我的窗户里扔石子儿,我起来点灯一瞧。不知道谁递的信,却是说有丫头在趁着夜深人静作出有伤风化之举,败坏府里的风气。这可是一件大事,我哪里敢怠慢。这才点了人来此瞧个究竟。请侯爷明察。” 朱承平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倒也罢了。我却是接到有人传信说,有府里的家丁勾结外人,暗暗偷渡府里的东西到外头卖,这才带了福禄他们来瞧瞧看是怎么回事。没有想到竟是如此。称心,你又为什么在这深更半夜跑来这种地方?莫不是,你也是跑来与谁私会的?” “我、我是跟着香槿来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不关我的事。” 称心的俏脸微白,吓得不轻。早知如此,她说什么也不跟着香槿来了。 朱承平点了点头,训斥道:“下回若再有这样的事情,直接禀告夫人、我或者吴嬷嬷处置即可,你一人前来,如果不是恰好碰到的是乔公子,而是外头的男人,你还要不要名节了?若再如此莽撞,绝不轻饶。” “是、是,侯爷,称心再不敢了。” 知道朱承平的意思是不怪她了,逃过一场大劫的称心庆幸不已。 这时,吴嬷嬷的厉眼看了看香槿,问道:“那这个不要脸的丫头,要如何处置呢?出了这种事,继续留在府里,那可不行。别把别的丫头都带坏了,学她这种狐媚行径。我们侯府可是规矩人家,可容不下这种下作的东西。” 香槿的脸一白,她何曾被人这样污辱过。她的手指死死地抓紧被子,捏成青白色,眼露绝望之色嘴里厉声叫道:“吴嬷嬷,你别血口喷人,侯爷,我、我是冤枉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我也是看到信了,这才过来看个究竟的。结果,后来就昏了过去。我是被人陷害的。我还是清白之身啊,对了,你们看、看,我的胳膊上还有守宫砂呢!这可以替我做证明。” 香槿不顾心中的羞耻,急切地伸出了胳膊。 朱承平忙避开了眼去。 “吴嬷嬷。” 吴嬷嬷会意,以眼色示意一个婆子上前察看,果然,胳膊上头红艳艳一点。那婆子用手使劲地擦了擦,没有掉,依旧鲜红如旧。 她朝吴嬷嬷点了点头:“的确是守宫砂,她的贞节还在。” 香槿面露喜色。' 第三百零八章吴嬷嬷的反击 吴嬷嬷见到香槿如此神情,却是心中冷笑。 早知如此,当初为何一点儿后路也不给圆圆留? 如今不趁着这个大好时机把她给整下去,只怕翻过身来了,到时钱氏年岁大了,柳如月当权,这香槿水涨船高,反而要在她的头顶拉屎。 她活了一辈子了,还要到时候受这种气? 防范于未然,该出手时就当出手。吴嬷嬷能爬到这个位子,可以说是深谙这其中之道。此时,自然不会手软。 “就算是你还没有破身,那又能证明什么?只能说明我们来得早,这才撞破了你的丑事。而且,都已经与男人有肌肤之亲了,你以为你还冰清玉洁吗?不过是残花败柳罢了。” 这一番话说得吴嬷嬷啊,那是畅快之极。 而香槿,则被气得七窍生烟,瞪着吴嬷嬷的眼怨毒之极,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把她的皮也给剥了下来,才能解心头之恨。 “你、你这个老虔婆。你是记恨我上次没有给你面子,所以才存心报复,故意设计我的。对了,侯爷,我也是看到一封信才来的,不过,这封信并不是给我的”香槿的眼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称心,那封信最初不是芳儿捡到的吗?真是有人与人私通,也该是芳儿才对。对,就是她,那个人是她才对。我是遭了鱼池之殃啊!” “这种话,你以为侯爷会相信吗?” 吴嬷嬷冷笑。 朱承平转头问称心:“香槿的话可是真的?” “嗯,这封信的确是芳儿捡到的。不过,她说是不知道是谁扔进来的。而且,芳儿根本就不识字,怎么可能会有写信给她呢?绝对不可能。而且,如果是这种信,她怎么可能拿到大庭广众之下给人看?当时,她还要给我看,要我帮她看上头写的什么字呢!” 称心十分肯定地说道,在这个关键时候,脑子倒是灵光了一下,替芳儿说了好话。不过,却惹来香槿怨毒的眼光,吓得她打了个哆嗦。 “那上头是写给谁的呢?” 称心摇了摇头:“我还没有看,信就给香槿夺去了。” “那香槿?那信你确认是给芳儿的吗?” 朱承头不悦地问道。 香槿此时也晓得刚才一时情急编的谎有了漏洞,芳儿不识字,就是与人有私情,也绝对不会通过传信的方式。她刚才一时着急,只想脱身,却是没有想到这许多。 果然,吴嬷嬷冷笑道:“编谎好歹也编个高明一点的吧?一个连字也不识的丫头,可能与人用信私通吗?香槿,你还说不是你,那这又做何解释?你既然看了信,信是给谁的?说的什么?你又为什么来这里?” 吴嬷嬷的问话一句接一句,逼得香槿脸涨得通红,而她的心却越来越冷。此时,她也晓得她坠入了一个严密的陷阱,一环套着一环,从接到信的那一刻就开始了。这个陷阱本来针对的是柳如月,然而,却因为她的自告奋勇而套到了她的头上。 她自然是不能说出那信是给柳如月的,也无法说出信是给谁的。 最后,她只能模糊地道:“我只是瞎想的,那封信根本没有写是给谁的。只是上头写了时间、地点,我心生好奇便来瞧瞧罢了。” “哈!”吴嬷嬷嗤之以鼻:“连是谁写的信也不晓得,人家叫你来你就敢来啊?也不带个人,单独一个人来?谁信啊?对了,既然有信,那也好说。你把信拿出来,让我们大家伙儿都瞧瞧上头写的什么。那我们就信你!” 香槿哪里拿得出信来? “信我已经丢了。” 吴嬷嬷冷笑,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侯爷,您看该怎么办吧!哪里这么巧,信就扔了。我老婆子的信都还在呢。深更半夜,一个女孩子家竟然独自一个人出现在这种地方,而且,明晓得事情有诡异,像我、像侯爷,都是带着人来的。只有香槿你,胆子倒还真大啊。你就认定了那人不会害你?我看,准是有人晓得她对乔公子心生非分之想,暗里传信给乔公子。担心我们府里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丑事,这才给我们传信示警的呢。” 这话堵得香槿胸口急喘,想要辩解,却一时话都说不出来了。 朱承平略微沉吟。 “这件事的确有奇怪之处,”他转向乔厉:“乔兄,你怎么说?你是传信给的芳儿?还是香槿?这毕竟事关一个女孩子的名节,还望你从实说来才是。” “我也不知道。”乔厉双手一摊:“说起来也巧,我也接到了一封信。不过,谁写的我却不知道,我以为是哪个心里风流的丫头写给我的,当然就来了。谁知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人来,我就先上床睡了。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我睡得沉,却是不知道。” 这人的心思也转得极快。 这一番话下来,交待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即不损他的面子,也不与香槿的话相矛盾。若不是朱承平心里清楚一切,只怕还真把他的话当真了。 而这番说辞也无益于有力地证明了香槿的说辞,至少,说明了这信并不一定是香槿所写的。 “对了,”香槿闻言又想到了一点:“表少爷,你可以把你的信拿出来啊,对比一下字迹,就可以证明我所言非虚了。” 终于找到了有力的证据,香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能够证明她的清白了。话一说完,却见乔厉面露古怪之色。在这种眼光下,香槿回头一想,顿时,背后直冒冷汗。也意识到了背后企图陷害柳如月的人所设的这个陷阱的可怕之处。这个陷阱不是没有漏洞,甚至还有可以证明是有人设的陷阱的证据。但是,可怕的地方在于,那人只怕连这一点都算到了。就算是有证据,也无法拿出来。因为,那一封信一方面是证明的确不是他们自己私自约见的证据;另外一方面,也是他们的确是心中有鬼,证明柳如月和乔厉存有暗中不可告人之事的证据。如果不是真的心里有鬼,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此,香槿的额头都冷汗直冒,生怕乔厉一时糊涂,还真把那信拿了出来。 那一切就都完了。 在自己如此危急的时候,香槿第一个想到的仍然是柳如月,而不是她自己,对柳如月,真可谓是忠心耿耿了。' 第三百零九章香槿的猜测 还好,乔厉这个人当然不是笨人。 他一个少爷,别说是跟丫头有点儿风流韵事,就是真把丫头强了,谁又能把他怎么样了?就是告到官府里,也是那个丫头名声受损,被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他最多不过是赔点钱了事而已。 但是,跟柳如月就不同了,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永平侯府要这个面子,不以奸夫淫、妇的罪名将他和柳如月沉潭,只怕以后和永平侯府之间也要断绝往来了。 乔家之所以能有现在的地位,仰赖永平侯府甚多。一旦翻脸,在永平侯府的打击之下,乔家绝对会一蹶不振。虽然说乔家并不缺钱,仍然可以成为一方巨富。但是,官商、官商,只有官商一体,这生意才好做。一旦没了官场上的路子,你越有钱,越容易成为别人下手的目标。随意污你一个罪名,就可以对你任意宰割了。财产也会成为镜花水月,白白饱了别人的口袋。 乔厉心中自是一清二楚,所以,在没有那个实力与永平侯府的势力相抗衡的情况下,他自然绝对不会做这种自掌嘴脸的事情。 所以,他摊了摊手,无奈地道:“不好意思啊,香槿。这种信给别人看到毕竟不太好,所以,我看了也就烧了。” 闻言,香槿终于松了一口气,欣喜于柳如月总算可以不掺和到这件事情里头的同时,却又感到更深更深的黑暗笼罩住了她。她就像一只被蛛蛛网牢牢粘住的小虫子,无论如何振翅,想要脱离陷阱,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被越绑越紧。 柳如月没事了,而她,又会如何呢? 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她的清白。 甚至,就算是证明了她的无辜,又如何呢?她已经跟一个男人脱光了衣服躺在一张床上,再也不是清白之身了,有谁会要她? 算了,大不了她一辈子不嫁人陪着姑娘好了。 香槿赌气想道。而且,就算此时要她嫁,她也是不放心的,这样险恶的陷阱,是谁设下的?是谁存心除了姑娘?是芳菲不甘上次被她和秀碧所害,失去了孩子,而设局报复;还是如意想让侯爷对姑娘冷了心,转投她的怀抱? 无论怎么想,这府里只有这两个人的动机最大。 但是,依她们的头脑,有这个本事设这个局吗? 芳菲是太过外露了;如意不像是个有心机的。但是,也难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也许是她们伪装得太好了也说不定。 毕竟,除了她们,别人的动机实在有些不足。 就是吴嬷嬷,别看香槿刚才在说是她布下的陷阱,可是,连香槿自己一想都觉得荒谬,那封信写的可是“柳如月启”,可不是她香槿。吴嬷嬷难道神机妙算到能知道来的是她香槿而不是柳如月?连香槿自己也是到了晚上才想出这个主意的,不可能有人能算到这一步。 这个陷阱所针对的,绝对是柳如月。 那么,如意、芳菲两个就是最可疑的。一定要提醒姑娘以后注意防落她们两个,最好先下手为强,一举将她们两个除了,也免得夜长梦多。 香槿的眼中露出一抹狠色。 在不知道幕后主使者是谁的情况下,经过她的一番分析,最后把目光定在了芳菲、如意两个人的身上。芳菲、如意两个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就被香槿戴上了这顶帽子,可真是冤枉至极。 不过,如果不考虑谢宛云的因素的情况下,这个分析还是比较靠谱的。 毕竟,只有仇恨和利益的驱使才足以使人不惜大费周章,设下这样大的阴谋,要不然,专门害人好玩啊? 这世界上,无聊到以这种事来打发时间的人,也许不是没有,可是机率实在是太小了。基本上可以排除在外。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基本上清楚了。’ 这里头有鬼是肯定的,只是,却不能断定香槿是遭人陷害了,还是她主动的。这就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帐了。吴嬷嬷再度请示朱承平现在该怎么办。 朱承平想了一会儿,便道:“这种大事,我也不能自己做主,总要请示老夫人、夫人的示下才好。但现在天已经晚,也不好打搅她老人家,不如吴嬷嬷你先将她看管起来,明儿个请了老夫人、夫人,还有少夫人,一同最后决定如何处理此事吧。” 说完,朱承平就带着福贵、福禄两个走了。 称心见没她的事了,也踮起脚,悄悄地溜了。 吴嬷嬷自是带着那些婆子,将香槿拉下去不迟。那些婆子因为内心厌弃香槿做出这等丑事,也不容她把衣裳穿好,只勉强容她穿了个里衣,就将她拖了下去,关进了吴嬷嬷值夜所住小院的柴房里,由两个婆子看守着,等候明日主子们的最终决定。 这一个夜晚,对香槿来说,格外地黑暗漫长。 虽然天上有月儿当空,但是,没有窗的柴房,却完全看不到。还不时传来老鼠“吱吱吱”地叫声,吓得香槿不停地发出尖叫。 屋外守着的姓连的婆子就讥讽道:“作什么作?乔公子现在可不在。” “真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要我换了她,早就一头撞在墙上死了算了,要不挖个洞把自个儿埋了,哪里还好意思叫?” 另外一个姓方的婆子也附和道。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言,越说越难听。 香槿气得直想骂人,但又怕她们越说越难听,又不敢真的骂。如果是吵别的架,她不怕这些婆子,可是,说起这些男女之事,十个她,也不是这些成亲多年,孩子都好几个的婆子们的对手。越骂只怕是越自找没趣。 她只能在心里暗暗地骂道:“虎落平阳被犬欺,你们现在不把我放在眼里。等我从这里出去之后,总有你们好瞧的。到时候,包准让你们哭都哭不出来。还有那个吴嬷嬷……” 只是想到,香槿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而另一边的柳如月,也并不比香槿好过多少。' 第三百一十章百密一疏 已经三更半夜了。 正常的情况下,柳如月应该早就已经休息了。 但是,这一夜,她怎么也不可能有休息的心情。不安了一整天,而从香槿离开之后,她就更坐立不安了,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可心则在一边打着磕睡,嘴角依稀有可疑的银丝。 突然,她的头一点,椅子不知怎么的向一边一翘,她的整个身子就再也没有办法保持平衡,朝一边倾斜而去,轰地一声摔到了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头也撞到了柜子之上,立马起了个大包,疼得她咝咝地直抽气。 柳如月本来就是一肚子的火,见可心如此,气不知打哪里出来,抬起脚就踹了可心一个窝心脚,把刚刚坐了起来的可心又给一脚踹倒了,差点儿闭过气去。 可心顾不得疼痛,震惊地看着柳如月。 那铁青的脸色,狰狞的面孔,这还是她那个温柔善良的姑娘吗?可心简直怀疑是她自己搞错了,姑娘竟然用脚踹她,这还是第一次,以前,柳如月可从来不曾如此过。 可心震惊讶异不敢置信的眼神让柳如月蓦地回过神来,她忍下心中的不耐,露出了歉疚的表情,走过去亲手去扶可心,嘴里说道:“对不住了,可心。都怪我,不该一时心烦就拿你撒气的。疼不疼?” 这才是她熟悉的柳如月。 可心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才自己也不该在姑娘心烦的时候反而睡过去了,难怪姑娘恼她了。她忍着胸口隐隐作痛,强笑道:“姑娘,我没事的。倒是姑娘在烦什么事啊?我虽然不及香槿能干,但也还能出个主意。要不,我去唤香槿来给姑娘开解开解?” 说着,可心就欲出去找香槿。 朱承平不来的时候,柳如月是不喜欢一个人睡的,所以,她的屋子里一向都有人值夜,向来,这个人都是香槿。只有香槿偶尔不适的时候,才轮得到可心。而至于别的丫头,那就更不用说了,柳如月一向就不大喜欢用新人。 柳如月明知香槿不在,如何敢让可心去找? 忙伸手拉住了她,笑道:“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每月总有那么几天,心情特别不好的。香槿今日本来就说身体不大舒服,何必扰她。” 见柳如月如此说,可心便也罢了。就问柳如月是不是要铺床睡觉,天也不早了。柳如月哪有心情睡觉,不过,都已经过了子时了,时辰实在是晚了。她不欲引起可心的怀疑,就让可心铺了床,上床睡了。柳如月睡在里间,可心则睡在外间,有什么事也好唤她。可心一沾枕头,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个时辰太晚,她早就撑不住了。而柳如月却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最后,她悄悄地唤了两声“可心”,见可心睡得极熟,没有反应。她就悄悄地穿了衣裳,从窗子里翻了出去,借着院墙边石头的帮助,翻出了院子。柳如月没有走院门,免得惊动了守夜的婆子,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总是不好。 一路上黑漆漆的,不时响起风呜呜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人在哭泣一般。 柳如月瑟缩着,有一种想要回头的冲动。她实在是有些怕一个人走夜路,以前,总有香槿陪着她的。现在香槿不在,连找个陪她走夜路的人都没有。虽然其实也可以叫可心,可是,这并不是平常没事随便走走而已。像这样的事,柳如月能信任的人只有香槿一个。 终于,一路颤抖着到了废园。 里头没有灯,黑乎乎的一片。柳如月侧耳倾听里头的动静,除了风声之外,什么也没有。没有香槿,也没有那个写信的神秘人的样子。香槿不在这里又能在哪里呢?难道走过来的时候香槿已经回去了,错过了吗? 柳如月在园子门前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推门而入,而是选择了掉头离去。 她不知道,其实在院子里头的一棵有着浓密树冠的高大的树上,秋痕暗暗扼腕不已。为什么柳如月现在才来?她真有跳下去抓住她的冲动,不过,也知道不能只顾一时的冲动。只是,嘴里仍然忍不住不甘地道:“真是便宜她了。” “那也未必见得!” 关叔笑了,悄悄地下树追了上去。 然后,过了不久,秋痕、关婶就听到了柳如月惊惶的尖叫。两人都有些好奇关叔到底干了什么,等关叔回来了两人就问起。 关叔淡淡地道:“也没有什么,不过是让她尝了尝鸟屎是什么味道就是了。” 他得意地扬了扬手。 秋痕、关婶不约而同地捏紧了鼻子。 “好臭!” 不过,想到柳如月发现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沾上了鸟屎,她还不知是什么,用手去抹,最后一闻的样子,两人就忍不住捧腹大笑。 “好了,我们也赶紧回去吧!姑娘还等着我们的消息呢!” 秋痕说道,同关叔、关婶几个也趁着夜色,悄悄地离去了。只是,几人却都没有发觉,在废园的外头一棵树后,却是站着一个人,嘴角微勾,打了个响指。 “百密一疏,还不是给我抓到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乔厉。 原来,他刚才与朱承平他们一同离去,走了不远,突然灵光一闪,觉得很有可能计划这一切的人或者是执行这个计划的人仍然藏在院子里,并没有离开。而是会等他们走远了再离开。那个园子可供躲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于是,他就假借方便之名拐进了树林,然后,偷偷地潜了回来。正看到柳如月前来,以及,关叔作弄她,以及与秋痕、关婶离去。 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二妹妹,我是该恼你好呢?还是该夸你好呢?” 乔厉呢喃道,语调温柔,然而,却让听到的人忍不住会不自觉地颤栗起来。 真奇怪,这样温柔的声音,为什么会给人一种极度的危险的感觉呢? 声音被黑夜所吞噬。 而乔厉的人,也离开了。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废园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废园依旧是废园。' 第三百一十一章擅入闺房 外头,灯光亮了三次,又灭了三次。 谢宛云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实处,这是她和秋痕、关叔、关婶约好报平安的信号。虽然以关叔的身手,翻墙进来并不是难事,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约定了这个信号。 吃了定心丸,谢宛云总算上床睡了个好觉。 半夜突然下起了雨,一直下到了天明。推开窗,天是灰色的,让人的心情也不禁跟着有些灰暗了起来,可与此相反,扑鼻而入的空气,却是如此地清爽,呼一口进去,好像给所有的内脏都洗了个澡一般,所有的浊气都消失了。 “姑娘,你起来了。” 听菊却是一副外出归来的样子,身上的衣裙半湿,尤其是下半截裙子到裙角处,湿得格外厉害,还有一些泥巴,显然是走了不少路。 她的手里还拿着新摘的月季,上头犹带着雨水,衬得那花儿格外地鲜活动人,碧漪晓得听菊有话要同谢宛云说,会意地把花接了过来,拿去外间插了。眼睛警觉地盯着外头,耳朵也竖得直直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怎么样?秋痕、关叔、关婶他们那里没有什么状况吧?” 虽然昨夜接到了报平安的信号,但是,毕竟没有亲眼看到他们的人,谢宛云的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再一次确认道。 从她的问话就可以听得出来,听菊她已经知道了谢宛云的身份,并参与进了这个计划。事实上,不仅是她,碧漪也知道了。 听菊、碧漪是闲王府的人,她们的生死荣辱都掌握在于闲的手里,应该是可靠的。当然,知道的人越多,暴露的风险越大。但是,现在已经不是顾忌这些的时候了。如果什么都畏手畏脚,顾忌这顾忌那的,那就什么事也办不成。 决定展开这一系列的计划之时,谢宛云就已经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听菊一大早就和秋痕在外头见了,每天听菊或碧漪早上会到花园给谢宛云采花,碧痕也是要采花回东院放在谢宛云原来在东院的房间里,如此见面也不惹人怀疑。 刚才,她就是去见了秋痕,此时,便脸色微带些沉重地对谢宛云道:“计划倒是顺利,秋痕姐姐他们也没事。”谢宛云刚松了口气,却又听听菊接着道:“只是,昨夜不知为何,来的却是香槿,而不是柳如月。” 谢宛云先是错愕,随后想想柳如月的性格,便也觉得理所当然了。 柳如月这人心思这样阴险,在明知情况不明的状况下,让香槿来试试虚实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柳如月没有来,让谢宛云有些失望,但是,若是能把香槿从柳如月的身边给弄开,那也不异于折了柳如月的翅膀。 柳如月不比钱氏,她毕竟嫁入这府里的时间不长,根基还不稳。除了香槿,她也并没有什么得力的人,也就剩一个可心了。而从可心一贯的表现来看,她显然并没有香槿那么能干。对付起没了香槿的柳如月,显然容易多了。而没了香槿,柳如月的伪装还可能那么完美吗? 如此一想,谢宛云的失望就稍稍平抚了一些。 “姑娘,你放心,以后还会有机会的,我们再安排也就是了。” 听菊看着谢宛云那犹布着疤痕的脸,不忍地安慰道。 其实,大部分的小疤都已经渐渐地脱落了起来,只有几条大疤还顽固地坚守着阵地。虽然褪去了疤痕的皮肤呈现出和以前那些完好的皮肤之间的色差,看起来像花皮一般。但若是不太注意这个的话,会发觉谢宛云的五官极实长得极美。 不知道姑娘还没有受伤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听菊有些恍惚分神了起来。 知道了谢宛云的真实身份,以前一些她和碧漪完全不可理解之处,现在想来,一切却都是理所当然了。也因为共同守着一个秘密,比起过去,三人的关系亲近了许多,对秋痕与谢宛云过于密切的关系,也终于释怀了。她们两个服侍了姑娘多久,人家又服侍了姑娘多久呢?所以,现在听菊都尊称秋痕一声“秋痕姐姐”,表示对她的敬重。 听菊以为谢宛云的沉重脸色是因为计划没有达成的原因,其实,谢宛云却在想另外一些事情。她在想,今天,钱氏应该就会知道一切了,她会如何处理香槿呢? 还有—— 门氏和乔家三姐妹也会知道所有的一切吧! 一想到她们的反应,谢宛云的心里就沉甸甸的。她咬了咬牙,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也不要去心软。 她已经没有余力去管那么多了。 等一切事了,再向门氏她们谢罪吧。到时候是剥是刮,随她们去也便是了。 现在,她只要一心想着如何再展开下一波的攻势也就是了。香槿对钱氏来说,只不过是个奴婢,做出了这样的丑事,再加上香槿以前的所做所为,定然不会轻饶了她,打板子什么的肯定是少不了的。不过,柳如月肯定会替香槿求情的。这件事的怪异之处钱氏没有那么蠢,也不会瞧不出来。但是,谢宛云的赌的就是,就算是明知道这其中有鬼,有这么多人亲眼为证,这顶帽子,香槿也戴定了,百口莫辩。就像以前的她一样。 而为了让这事进展的更快一些,不妨再火上添油一把。 谢宛云对着听菊如此这般嘱咐了一番,听菊连连点头,笑着赞道:“姑娘这个主意妙,管教她们热闹滚滚的。” 就在这时,碧漪提高了声音:“大少爷,姑娘还没有梳妆完毕呢!有劳您在厅里暂坐一下,我这就去通知姑娘。” “二妹妹的动作可真慢,我却是等不及了,要亲自瞧着她才成。” 话未落,珠帘乱抖,乔厉已经一脚踏入了谢宛云的闺房。 这人今天却是忒得无礼。 “大少爷,不能进去啊!” 碧漪一个阻止不及,乔厉便已经进来了,碧漪慌忙跟了进来,气恼地看着乔厉。哪有男子如此没有礼数,私闯姑娘家闺房的。 进来了之后,乔厉上下打量着谢宛云,笑道:“嗯,芙蓉如面柳如眉,二妹妹今天好像格外地艳光照人啊!怎么,可是昨天夜里,做了什么春梦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你来我往 谢宛云的心里“咯噔”一下,心中暗自惊疑不定,为什么乔厉专门提起昨夜?心里虽然波翻浪涌,但今时不同往昔,两世的变故早就让她的养气工变得极好。不论心里如何作想,表面上,却是波澜不经地笑道:“大哥哥取笑了,我这样的陋颜,柳如眉三字勉强当得,这芙蓉面几字,却是怎么也当不起的。大哥哥不准备三日后的大比,这么早来寻我,却是为了何事?” 一面问,谢宛云一面吩咐碧漪给乔厉端椅子坐,让听菊给乔厉上茶。碧漪就端了个椅子,放在了谢宛云的对面。乔厉坐下,一只腿翘在另一只腿之上,另一只手接过了听菊递过来的茶盏,一口饮尽,也不让听菊再续,却是拿在手上打着转转。 “也没有什么事。不过是听说,妹妹已经找好了设计我铺子的匠人。我今儿个有空,不如一同去见见如何?” 不晓得乔厉在捣什么鬼,对他,谢宛云一向颇为顾忌的。 这人的心思实在是太深沉了,又胆大包天,柳如月可是他的堂表妹,而且已经嫁了人,他也没有丝毫顾忌地敢同她暗通款曲。别的事,又有什么不敢做的? 谢宛云遂笑道:“大哥哥若是想看,何必急于一时。眼见大考在即,娘对哥哥寄望深厚。哥哥还是以大考为先,一切他事都暂且放下吧。等大考过后,我再同哥哥见那人也不迟。” 不知道乔厉的真实意图,谢宛云便使了个缓兵计。等过几天,她再设法邀了慧兰或可欣一同前去也就罢了。淑仪大概是不会去的,她讲究的循规蹈矩,在外头抛头露面这种事情,她却是向来都不爱的。 乔厉的眼里笑意更浓,手一上一下地把杯子抛起,接住,抛起,接住,弄得人心里也跟着一上一下,不过,却每次都极为惊险地接住了。 正当谢宛云几个已经习惯了,以为他每一次都会接住,不再担心之时。他却突然手一松,瓷杯铿锵一声响,掉在了地上,死无全尸了。 看到那凄惨无比的茶杯尸体,谢宛云那个心痛啊,简直无以言表。这套茶具可是她极为喜爱的一组白瓷兰杯,上头绘的兰花笔法自然,清新淡雅,是于闲带她出去散心时无意间瞧见的,据说是绝版的,来自于一个无名公子的自制卖品。当时是梅、兰、竹、菊各一套,其实几套都有人买了,就剩下这一套了。谢宛云一见就极为喜欢,现在却被乔厉就这么毁于一旦。 谢宛云咬着牙问道:“哥哥这是何意?这杯子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为何平白无故地将它毁去。若是妹妹得罪了你,只管冲我发火便是了,犯不着拿这些东西置气。” 看到谢宛云怒了,乔厉却笑得更灿烂了,手那么一伸,袖子那么一拂“乒乒乓乓”,桌子上的摆件全像大珠小珠落玉盘似地落了一地。声音倒也算是清脆,只是这姿态就没有大珠小珠滚玉盘的优美了,地上狼藉一片,凌乱不堪。 而乔厉则站了起来,双手撑在谢宛云的椅北上,逼视着她。 “话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好端端地在屋子里读书,这祸却怎么就从天上降下来了。妹妹,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声,这,又是为什么?” 他,真的知道了昨天的事是她的计划? 还是只是猜测,故意唬她的? 谢宛云看着乔厉的眼,他的眼瞳,黑色的部分格外地大、格外地黑,看进去就只能看到一片黑暗,瞧不出他的心思。 乔厉从上往下看着谢宛云,以前只晓得她貌丑,从来都是懒得瞧的。乔厉对容貌一向极为挑剔的。 而这次,眼对着眼,看得久了,竟发现她有一双极美的眼。 不是说这双眼睛形状有多美,或者眼睫毛又多浓密这种外观上的东西,而是这双眼里好像有很多很多东西,让人越看越想要去探索。 而她的唇的色泽,看着好像初春的桃花瓣一般嫣然润泽。 看着看着,乔厉竟有些眩惑,头不知不觉越俯越低。 谢宛云疑惑地看着乔厉,这人在做什么啊?吵架吵到一半,她可不晓得乔厉已经完全走神了。 直到乔厉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甚至,谢宛云能感觉到那股子灼热的时候,谢宛云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正准备伸手推开乔厉时,却听到了可欣的声音。 还没有进门,她就大嚷着:“二姐姐,你没事吧?我怎么好像在房里听到你这边好像在砸东西似地在响啊?” 边叫嚷着,可欣边跑了进来。 她却是听到刚才那一阵惊天动地的动静才来的,不过,一踏进屋子里,她就发觉不对了,疑惑地看着以神的速度又回到谢宛云对面坐着、好像无恨惬意的乔厉。 “大哥哥?这么早,你怎么就来了二姐姐的屋子里啊。” 时机正好,谢宛云就笑道:“大哥哥来找我说想去见见那个设计铺子的匠人,我正同他说,还是等他大比之后再去见也不迟呢!” “那是。” 可欣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头,然后,眨着一双眼睛祈求地看着乔厉。乔厉一瞧她的表情,哪里还不明白她在想什么。若是平常,带上可欣去玩玩,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只不过现在,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不想让可欣去掺和,就不悦地道:“这是正事,你一个姑娘家掺和个什么。看你,衣衫不整地就跑出来了,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 乔厉一生气,可欣还真有些怕,可是,又不愿意轻易放弃这好不容易出去透口气的机会,可怜巴巴地看着谢宛云。指望她替她说几句好话。可是,现在,她却不知道,谢宛云现在是自身也难保了。哪里还顾得上她? 就在这时,门氏的丫头香儿到了,叫乔厉去见钱氏。 乔厉随她去了,临走前丢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示意她这事儿还没有晚。 不过,那也是之后的事了。至少现在,谢宛儿终于松一口气。 这一口气还没有松下,可欣突然朝谢宛云眨了眨眼:“我老哥不错吧?嘻嘻,说真的,如果二姐姐你真正变成我们家的人就太好了!” 谢宛云哭笑不得。 就算是干兄妹,兄妹也是兄妹。 更何况,乔厉? 还是别让她做噩梦了。 而乔厉刚一进门,一个花瓶就朝他掷了过来:“你这个不考子,好啊!说是好好读书、好好读书,感情没有好好读书,半夜里全溜出去偷香窃玉了?说,你究竟做了什么!给我说请楚。不说清楚的话,小心我打断你的腿。你究竟跟那丫头做没做什么?”' 第三百一十三章倒戈相向 花瓶当头砸来,带着呼呼的风声。 好个乔厉,身手灵敏地一躲,一只手顺手伸出,就将花瓶捞在了手里,总算没有被砸个正着。 他惊魂未定地道:“娘,这花瓶若是砸到儿子这张如花似玉的脸,那可如何是好?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会心碎而死的。你就算不心疼儿子,也可怜可怜那些纯情少女,手里悠着点哈!还有啊,这花瓶可是钱买的,咱们家里就算不缺钱,也别这么浪费好不好?” 说这话的乔厉小心翼翼地将花瓶放在了柜子上,一副万分爱惜的模样。全然忘记了也就在不久之前,他在谢宛云的房里做的事情和门氏可是一模一样,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这气上头来爱摔东西的习惯原来也会遗传的。 门氏本来是一肚子的怒气,也给他逗得笑了起来。刚笑,想想却又觉得不对,又差点儿给这家伙忽悠了过去,遂又重新板起了脸。 只是,这板起的脸再怎么看也没有原来的气势了,不过,门氏还是勉强撑着,问道:“别想逃避问题,快给我说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大早她就被钱氏派来的人秘密请了过去,说出来的事情吓了她一跳。 乔厉在外头时不时有些风流韵事她也曾听过一点风声,不过,只是逢场作戏、年少爱玩而已,对男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人不风流枉少年嘛。而且,把这个儿子生得这样好看,又能文又会武,还会赚钱,像这样的男人,女人被他迷住是理所当然的。府里的哪个丫头看到乔厉不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不过,乔厉向来是极有分寸的,从来没有打过那些丫头的主意,连身边贴身服侍的人,也是用一文、一两等两个小厮。 怎么这回竟然会和香槿那个丫头…… 门氏实在是无法相信。 “这个做没有做什么,该怎么说呢?娘你说的实在是太大略了,具体指的是什么啊?是有没有跟她夜会,还是有没有跟她躺一张床,还是有没有摸摸她的小手,亲亲她的小嘴,还是,更近一步的……” “住口,别说了。”门氏的脸火辣辣的,虽然年纪一大把了,可是,不是跟别人,而是跟自己的儿子说起这种事,实在不是一般地尴尬。门氏正在懊恼,抬眼却瞧见乔厉正招手唤了香儿,叫她给他拿掏耳朵的耳勺,顿时,门氏胸口的火苗又开始蹭蹭蹭地往上涨。 对乔厉,她是没辙了。 这个儿子,从小就极有主意,不是那种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的孩子。她拿乔厉没有办法,就转向了乔文山道:“老爷,你看看这孩子,全给你宠坏了,都快无法无天了。这回连跟丫头私会都做得出来,下一回,说不定连杀人强劫他都做得出来了。” 门氏的这话不过是随口说说地形容词而已。 乔厉却眼睛一亮,摸了摸下巴,呢喃道:“嗯,娘怎么知道我正想试一下这么有前途的行当呢?” 还好他这话说得声音极小,要不然,还不给乔厉气疯了。 她好好地状元儿子,竟然想当强盗? 只怕就是门氏进了棺材,也会被活生生地气回来了。 乔文山今儿一大早就被门氏给叫醒了,只罩了件外衣,然后,就被门氏炮火轰炸了许久,大意是责怪他不管儿子,才导致了现在这种事情发生云云。 好不容易乔厉来了,他才喘了口气,这会儿正在打瞌睡呢!似乎突然听到门氏在叫他,他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乔文山、乔厉——” 门氏差点儿给这爷俩两个气得闭过了气去,随手拿起了鸡毛掸子,就向乔文山、乔厉两个招呼去。乔文山人长得胖,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先被她抽了一棍子。他这会儿可全醒了,跳了起来,冤枉地叫道:“是他错了,你打他也就是了,干嘛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没有你,哪来的他?还有你,你这个小兔崽子,不要跑!” 门氏指着往外溜的乔厉叫道,一叫,乔厉的脚就跑得更快了,一下子就窜出了屋子,跑进了院子里,嘴里则笑道:“娘,不是儿子我想跑。实在我是替你着想,所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我怎么舍得让娘你心痛呢?你说是不是?” 乔厉跑了,门氏的眼就又盯上了乔文山。这一回,乔文山的反应倒快了点,紧跟着乔厉逃命去了,而门氏则拿着鸡毛掸子追在他们的后头,三个人满院子的乱跑。 谢宛云、可欣、慧兰、淑仪听到动静都走了出来,看到这种状况,忍不住都笑了。谢宛云也笑着,只是,细心的人会发现,她的笑,并不是那么地纯粹。 且不说乔家所住的院子因为这件事一大早就鸡飞狗跳的,钱氏那边也平静不了。一大早,钱氏刚用过早饭,吴嬷嬷就将这事儿同她说了。钱氏气得浑身发抖。这个香槿,简直是一而再、再而三不把她放在眼里,竟然做下了此等下作之事。她就命人去立马去请了朱承平、柳如月,又叫人提了香槿。 “这个丫头,不能留了。怎么处置,你们说吧!” 钱氏的第一句话,就叫香槿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她惊惶地看着柳如月,不知该如何是好。 “母亲。”柳如月还要恳求,香槿对她来说,是无人可以替代的。“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之上,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吧!我保证,她再也不会犯这种错了。” 说完,柳如月就将求救的眼光投向朱承平。 只要他也一起帮忙求情,钱氏总要顾忌一、二的。 钱氏皱起了眉头。 朱承平终于开口了,然而,他看着柳如月的眼光,却让她心中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朱承平语重心长地道:“月儿,家有家规。香槿现在已经不适合再呆在你的身边了。如果她犯下了此等失节之事,还留在你的身边,别人会怎么看你?怎么看待侯府?你以后又如何治理府中的下人?如果你真的心疼她,就替她找个好去处也就是了。这侯府,她是不能再呆了。” 万万没有想到朱承平会如此说,如同五雷轰顶一点,柳如月怔在了那里。 一种被深深背弃了的感觉油然而生。' 第三百一十四章要去她那里 “既然如此,给你们一天的时间,你们好好作别吧!从明天起,我不想再在这个府里看到这个人了。” 得到了朱承平的支持,钱氏不再犹豫了。 一个丫头而已,三番两次挑战她的权威,她早就已经看香槿极不顺眼了。 “至于月儿,”钱氏沉吟了一下道:“你的身边也是得有个得力的人才行。你性子太过善良绵软,若是身边的人再像香槿这样,难免还是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样吧,琥珀,从明天起,你就到月儿那里去服侍她吧。你为人一向稳重、严谨,你一定要以身则,协助月儿管好西院,不可犯像香槿这样的错误,知道吗?” 就有一个丫头走了出来,一本正经、恭谨地应道:“是,夫人。” “不、我不要离开姑娘。” 香槿满脸是泪地给钱氏磕头:“夫人,我是冤枉的,求你明查秋毫啊。如果我不在了,一定会有人害姑娘的。求求你,不要把我赶走。让我留下来当个粗使丫头也行啊。” “母亲!” 柳如月也跪了下来。 钱氏就又有些犹豫了,她没有想到柳如月对这香槿竟然如此维护,连她犯下了如此大错,也愿意替她求情。上一次柳如月对宫里寻皇贵妃告状之事虽然让钱氏恼怒之极,但也给她敲响了警钟。她们两个,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尤其这一段时间柳如月似乎也后悔了,晨昏定省,十分殷勤。如果真的强把香槿赶走,只怕又会在她和柳如月之间的关系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这划算吗? 还是先使个缓兵计,先让这香槿当个粗使丫头,近不了柳如月的身,这时间长了,情份也就淡了。到时再想法子打发了,也就是了。 钱氏的转变自然收到了柳如月的眼里,她更加了把力气苦苦哀求,香槿的头也磕出血了,眼见钱氏就要松口了。 朱承平突然怒道:“月儿,你对你太失望了。没有想到你如此是非不分。香槿犯下了如此大错,你还这样包庇于她。这样没有原则地心慈手软,带头破坏府里的规矩,以后,怎么掌管这个府里?有谁会服你?还是,这府里你亲近的丫头,以后就都可以随便跟外头的野男人勾搭,把这府里搞得鸟烟瘴气了你就高兴了?” “侯爷。” 柳如月愣愣地看着朱承平,有些不知所措。 “算了,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反正,这个府也轮不到我作主!” 说完,朱承平拂袖而去。 “侯爷、侯爷。” 柳如月连声呼唤,但是,朱承平却仍然头也不回地离去了,秋风卷起他的衣角,落叶飘然落下,以往挺直的背影突然间显得有些萧瑟。 柳如月突然就有些心疼起来。 她太没有想到他的立场了。 毕竟,他亲手抓到了香槿和乔厉两个在一起,就算是被陷害的,可香槿毕竟也说不上清白了。尤其还有一大堆的下人们看到了。 如果不严加处置,他这个侯爷的威严何在? 可是,如果她依了他,香槿又怎么办?她们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柳如月无法想像如果香槿不在她的身边,她要怎么样生活。 她跪在地上,依依地看着朱承平的背影。 钱氏也就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管了,都交给你吧。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所有的人都走了,柳如月扶起了香槿,两个人往西院走。一路上碰到了许多下人,虽然一样恭谨地叫了柳如月一声少夫人,可是,总觉得有些怪怪地,同以往不一样,柳如月想,也许是她太敏感了。 毕竟,这样不光彩的事情,钱氏、吴嬷嬷都不是不晓得轻重的人,应该是会叫底下的人禁口的。 可是,仍然能感觉到背后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种感觉如同芒刺在背,柳如月不禁加快了脚步。 香槿本来不欲多事,她现在的情况不比以往,如果是以前,她早就扯住那些丫头,扬手就是几个耳刮子了。这时,却只是低着头,牢牢地跟在柳如月的身后。 不过,她们不想惹事,不代表别人会放过她们。 就在回西院必经的一座桥上,芳菲带着秀碧两个正守在那里。看到柳如月和香槿前来,芳菲微微地施了个礼。 “少夫人。” 柳如月点了点头,就待离开。 却听芳菲笑道:“不是我说,少夫人实在待人太过宽泛了,连这种没有廉耻的丫头也要留在身边,难怪侯爷刚才说,要我以后多扶助点少夫人。这个家,像少夫人这样心慈手软,可是当不起来的。这府里当家嘛,也得像管军队一样,该赏的赏,该罚的罚。赏罚分明,这兵才管得好。若是一味纵容,只怕这府里就要乱成一片了。不过,少夫人不用担心,以后,有我芳菲在,自然会将这些目无主子,心思恶毒的丫头治得服服帖帖的。就像秀碧,现在,不也是听话的紧吗?秀碧,给我掌你的嘴。” 芳菲话刚落,秀碧就抬起了手,扇起了自己的嘴巴子,边扇边骂自己:“我心思恶毒,我罪有阴德,我不是人,我就是个畜牲……” 秀碧的脸胀得通红,满眼的屈辱,但是,她却不敢停止手里的动作。要不然,回去了芳菲治她的手段就不止这个了。秀碧心中暗恨,当初她真不应该听香槿的,要不然,她又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而香槿,明明她才是主使者,明明她现在比她犯了更大的错,为什么她却可以平安无事? 柳如月、香槿张大了眼。 香槿怒道:“芳姨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简直是在跟柳如月示威了。 “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我不过是在管束我的下人罢了,有什么不可以吗?这些下人就该这么管,不这么管她她还不痛快了。好了,既然少夫人看不惯那今天就饶了你了,住手。” 果然,秀碧立马就停了手,脸上却已经高高地红肿了起来。 “少夫人,突然想起来了,爷刚才答应了晚上去我那里。爷好久都没有踏进我的院子里了,我得回去好好准备准备。最重要的是,千万得把这底下的丫头们管好,可不能让她们溜出去同野男人私会,惹得爷心里不痛快。秀碧,我们走!” 芳菲说完,甩着帕子一扭一扭地走了。 柳如月则全身僵在那里。 芳菲刚才说朱承平要去她那里,因为要念书,他都已经有许久不曾去过她那里了。现在竟然要去芳菲那里? 柳如月的手捏得紧紧的,看着芳菲的背影,眼里全是恨意。 香槿的眼都红了,一口一个私会野男人,那眼里的鄙意,还有对柳如月的示威、污辱让刀子怒火中烧,如果不是想着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再惹事,她绝对饶不了芳菲。 突然,芳菲又轻笑了起来,大声道:“听说,那乔公子对门夫人说,若早知道是这种货色写信给他的,他就去都不会去了。哈,有人倒贴男人都没有人要啊。我看,也只有外头的乞丐才会饥不择食地肯上她了。不如去当乞丐婆子好了。” 脑子里的一根弦断了。 “芳菲——” 香谨大吼,冲了上去,眼中一片血光。' 第三百一十五章一片血光 芳菲说完,甩着帕子一扭一扭地走了。 柳如月则全身僵在那里。 芳菲刚才说朱承平要去她那里,因为要念书,他都已经有许久不曾去过她那里了。现在竟然要去芳菲那里? 柳如月的手捏得紧紧的,看着芳菲的背影,眼里全是恨意。 香槿的眼都红了,一口一个私会野男人,那眼里的鄙意,还有对柳如月的示威、污辱让她怒火中烧,如果不是想着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再惹事,她绝对饶不了芳菲。 突然,芳菲又轻笑了起来,大声道:“听说,那乔公子对门夫人说,若早知道是这种货色写信给他的,他就去都不会去了。哈,有人倒贴男人都没有人要啊。我看,也只有外头的乞丐才会饥不择食地肯上她了。不如去当乞丐婆子好了。” 脑子里的一根弦断了。 “芳菲——” 香槿大吼,冲了上去,眼中一片血光。 回过神来,原本站在桥上的秀碧已经倒在了桥下的大石之上,血泊在她的周身蓦延开来,她用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香槿。 香槿楞住了,怎么不是芳菲,而是秀碧? 而经过这里的众下人们也全呆住了。 芳菲更是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就在刚才,香槿应该要推的人本来应该是她的,结果,她觉得秀碧走的慢了,伸手去揪她的耳朵,刚好身子一转,把秀碧一拖过来,结果,香槿推的人就变成了秀碧。芳菲虽然痛恨秀碧之极,可是,秀碧可以说是代她遭了这一横祸的。 芳菲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朝着众下人喊道:“还楞着干什么?快去找大夫来救人啊!快去、快去!” 在她的吆喝下,众下人这才开始移动了起来。 芳菲则跪到了秀碧的旁边,指挥着下人,弄了一个担架,将秀碧匆匆抬回她的院子。两个婆子担着担架,芳菲跟在担架的旁边,突然,她的手被秀碧满是血污的手紧紧地抓住了。秀碧虚弱地张着嘴,好像在说些什么。 芳菲就低下了头来,凑在她的嘴边。 “芳菲,我活不了了。那次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害了你的孩子。不过,如今我也活不了了,算是以命抵命吧。” 秋碧喘着气,吃力地说着,血不断从她的口里流了出来,声音微弱。 “别说了,一会儿大夫就来了,留着点力气。你、你会没事的。” 芳菲劝道,又起身催促那些婆子:“你们还不快一点!慢腾腾的,没有吃饭啊!” “不,我要说,”秀碧大急,伸出了手抓住了芳菲的手,芳菲一颤,下意识地就甩开了,然而,低头看到秋碧那凄惨的模样,黯淡的眼神,终是不忍心,伏下了身子,又凑到了她的嘴边。秋碧继续说道:“我死了不要紧,这是我的报应,我不怨。可是,我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我那弟弟,他身子虚弱,如果没有我在府里帮衬,他肯定也活不了了。我这条贱命不可惜,可他是无辜的。芳菲,念在我们好了一场,如果实在情况危急,你能不能帮帮他。我知道我不该求你,也没有那个脸求你,可是,除了你,我没有人好求了。求求你,答应我吧!” “说的什么傻话,你的弟弟,你自己好了自己照顾好了,别想推在我的身上,你会没事的。我还没有报完仇呢,你怎么能死呢!” “我也想活着给你报仇。可是,我活不了了,我自己知道。大概是人之将死,总会明白一点。思来想去,我自己都想不明白,那个时候怎么竟然会给猪油蒙了心,起了歹心。芳菲,对不起,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做你真正的好姐妹,好好地被偿你,绝对不会再犯这种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你、能、不、能原谅我?” 秀碧期待地看着芳菲。 芳菲咬着下唇,原谅的话,她却又说不出来,她失去的,岂是一句对不起所能弥补的? 看到芳菲如此,秀碧的眼中露出了失望,随后,她的眼神越来越黯淡,能怪谁呢?一切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如果再有来生,如果再有来生…… 秀碧的眼前出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入府,她、爹、娘还有弟弟生活在一起,弟弟还没有生病,白胖白胖地,刚学会走路,总是跟在她的身后,叫着“姐姐、姐姐,跟我玩”。她不耐烦跟个小不点玩,总是躲开他。他就满院子地到处乱找,连鸡舍里都去,把全身搞的都是鸡粪。娘回来了见着了,气得揪着她的耳朵骂她。而爹则笑着在她身前拦着,劝着。弟弟则因为终于找到她了,高兴地往她身上扑,那个小粘人虫,脸上还有鼻涕呢…… 秀碧的眼终于闭了起来,嘴角却微弯。 在最后这一刻,她终于找到了久违的平静和幸福。也许,在最后一刻,人才会明白,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不是富贵、不是荣华、不是别人羡慕嫉妒的眼光。 其实,她想要的很简单,就是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最初,也是因为弟弟的病,她这才进府的,只是,后来她有些忘记了。 现在,她终于又想起来了。 只是,已经迟了。 “秀碧、秀碧!” 芳菲见状况不对,大声地呼唤着。 可是,秀碧已经再也不会回答她了。 芳菲的手颤抖地伸到了秀碧的鼻间,已经不见一点儿呼气了。她的手颤抖着,泪不停地流了下来。她都不知道,她在哭些什么,明明是这个她当作好姐妹般的人背叛了她,甚至亲手要害她,也害死了她的孩子。 她本来是恨得想要她死的。 现在这样,应该正中下怀才是。 可是,她却哭了。 而且,哭得很伤心。 她想起了,原来她们也曾有很好的时候,她们两个一起在钱氏的院子里长大,年纪小被年纪大的丫头们欺负的时候,也曾经互相安慰过;想起她做错了事,被罚不许吃饭时,也是秀碧偷偷地藏了包子给她的;一起分去了谢宛云的院子;一起去了世子院,后来的侯爷院…… 现在,秀碧走了,再也不在了。 一切都是香槿,是香槿害了秀碧,若不是香槿,秀碧不会这样的。 “放心,我会替你,还有我的孩子报仇的。” 这一回,杀人偿命,她绝对逃不了的。 芳菲对着秀碧的遗体发着誓。 秀碧死了的消息传到了柳如月她们那里,柳如月终于痛下了决心,对香槿道:“走,赶紧收拾行李,快走!”' 第三百一十六章咫尺 “姑娘,我不想离开姑娘!” 香槿不舍地看着柳如月。 柳如月又何尝舍得,咬了咬牙道:“不用说了,快走。走了,咱们以后总有见面的机会;不走,以后,说不定就再也见不着了。别犹豫了,等以后这事渐渐平息了,我再想法子接你回来也就是了,听话。” 此时的柳如月,不见平时的软弱,倒是十分果决。 香槿也晓得厉害关系,含泪点了点头,匆匆去收拾了东西,然后过来同柳如月告别。柳如月塞了好几大张银票给她,还有一些碎银子,零碎加起来也有好几十两的样子,匆匆地对她道:“你出了府,找个地方先藏着。这些尽够你用一段时间了,尽量少出门,也别跟我联系。等过几个月,风头过了,你再悄悄托人传信给我,我再去见你。一切千万小心,知道吗?” “姑娘,我省得的。”香槿用力地点点头:“你放心。” 柳如月怕一会儿迟了就走不了了,就催促着香槿快走,香槿又想起一事来,警告柳如月道:“姑娘,我走之后,你要处处小心。依我看,这回陷害我们的人以芳菲和如意两个最有可能。你要注意提防她们两个。” “我知道,你别记挂我,管好你自己就是了。” 香槿还不放心,又对可心道:“我不在了,姑娘身边就只有你一个了。你要处处小心。这次我是遭了人的暗算,你要留意,别上了当。要不然,姑娘身边就一个人也没有了,知道吗?” 可心的心里满是对未来的彷徨,虽然平常香槿老是骂她、凶她,可是,不管柳如月遇到了什么事,还是院子里的下人们不听话,都有香槿顶着,她只要注意服侍柳如月就行了,什么也不用管。 这下子,连能干的香槿也被人设计了,她不知道,她又能不能担起这个重任,不禁呐呐无言。 香槿看到她的这个样子,心里就有气。若换了以往,定然又是一顿好骂。 不过,她不在,这院子里也就只有可心还值得信任,别的人,香槿都有些信不过,所以,她还是耐着性子说了几句鼓励的话,最后道:“我就把姑娘交给你了,这府里,也只有你能让我相信了。” 可心受宠若惊,万万没有想到香槿会如此看重她,不禁挺起了胸膛。 “放心,我一定会拼死保护姑娘的。” 香槿这才露出了满意之色,朝外走去。柳如月和可心送了香槿到院门口。香槿一步一回头,柳如月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快走,不要耽搁。 香槿就跪了下来,对着柳如月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掉头抱着包袱朝后门小跑而去。她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为了以后的重聚。 柳如月看着香槿渐去渐远的背影,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孤寂。 冷风冰凉了她的肌肤,她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好冷。 碧漪匆匆地进了谢宛云的屋子,谢宛云正在和慧兰下棋呢,碧漪就对她使了个眼色,谢宛云晓得定然是有事发生了。 就对慧兰道:“你先想想,我离开一下。” 慧兰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手里执着白子,一会儿往这里放,一会儿往那里放,却又都摇了摇头,迟迟没有落下。 可欣、朱锦云两个进来,见状,也凑了上去,不觉都被这棋局吸引了。 朱锦云看了一会儿,指着这里道:“是不是下这里会好些?” 可欣道:“这里虽暂时可以解了这里的围,但若是她下到这里,又要怎么办呢?” 慧兰点了点头:“我本来也是觉得这里好,别处的话更不好。但是,也是有可欣的这个顾虑,解了一时之围,只怕后来却是会兵败如山倒。” “可是,这里是重心。如果不保的话,别的地方被蚕食只怕也是迟早的事情。” …… 三个人热烈地讨论起来,不断地推演。 谢宛云悄悄地去了屏风后头,碧漪更了上去。谢宛云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钱氏决定如何处理香槿?可有结果了。” 碧漪就将反发生的事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谢宛云震惊极了,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生这样大的转变。听到秀碧死了之时,谢宛云暗暗自责,是她跟秋痕说,让她想法子把香槿犯了大错的消息传给芳菲,好挑起芳菲去闹事,以给香槿和柳如月增加压力的。没有想到,竟然会害死了秀碧。谢宛云的心里极不好受,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她如何自责,也改变不了事实。而香槿亲自动手害死了秀碧,绝对不能让她逍遥法外。要不然,秀碧就白死了。 谢宛云连忙对碧漪道:“你去跟秋痕说,让她想法子去查探一下香槿的动静。如果她打算逃走的话,就想法子拖上一拖,不要让她跑了。” 碧漪点了点头,匆匆离去,找秋痕去了。 谢宛云怔怔地站在那里,心里极不好受。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去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如果不是她叫了秋痕去通知芳菲,挑起了这事。秀碧也就不会死了。 朱锦云绕到后头来寻谢宛云,就看到她这副模样,身上尽是萧索的气息。 “怎么啦?忘姐姐。” 朱锦云的到来,打破了谢宛云的思绪,她回过了神,笑了笑:“没什么事,你什么时候来的?一个人来的?” 朱锦云的心有些受伤,忘姐姐明明有心事,却不愿意对她说。可能是因为觉得她同故去的宛姐姐十分相似吧,朱锦云的心里是极亲近她的。可是,莫忘却似乎有意同她保持距离似的,总不见多亲近。 “怎么啦?有什么心事吗?” 谢宛云奇怪地问道,朱锦云的模样看着有些低沉似的。 察觉到谢宛云的关心,朱锦云又打起了点精神。虽然不像过去同宛姐姐那么亲近,但也许是认识的时间还短吧! 朱锦云就亲热地拉住了谢宛云的手。 “走、走,下棋去吧!我们可是打算三个联手,同你一较高低喔,怕了吧!” 两人走了出去,四个人继续先前的棋局。 而香槿,已经来到了离后门只有几十步的地方,眼见就要出去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天涯一 秋痕得了碧漪传的话,匆匆往柳如月院子里这边而来,想看看香槿还在不在院子里。结果在路上,就听到几个小丫头在那里窃窃私语。 “你们看到没,香槿好像拿着一个大大地包袱往后门去了呢!也不知道匆匆忙忙地要去干什么?” 一个丫头有些不解地道。 另外一个丫头冷笑:“还能干什么,逃跑呗!你还不知道啊,她可是个杀人凶手呢!” “什么?什么杀人凶手啊?” “她刚才啊,在桥上就这么把秀碧姐姐给推下去了,正好撞在一块大石头上,秀碧姐姐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怜啊!” “不会是真的吧?” “还能有假,我的表姐可是亲眼看到的,跟我讲的。说那场面,吓人得很。现在桥那里的石头上,地上,都还满是秀碧姐姐的血。不信你们去瞧!” “好可怕。” …… 小丫头们一片悲伤,都有些兔死狐悲之意。虽然秀碧上次犯下了那么大的错,但是,她平常对小丫头们都还不错。而香槿,却素来刻薄凶恶,众小丫头自然是一心都往秀碧的那边倒。秋痕无心再往下听,匆匆地往后门赶去。 所以,也不知道在她离去之后,小绿一脸惨白地出现在小丫头们的面前。 “你们说什么?秀碧她怎么啦?你们在胡说对不对?秀碧她不会死的、不可能死的!” “我们才没有胡说呢!不信你去问庄儿姐姐,她那时就在桥边不远处的地方打扫落叶,看得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有错的。” 秀碧死了! 秀碧死了! 秀碧死了! 这几个字不断地在小绿的脑海中盘旋,她的脚一软,跌坐在了地面上。就在她身边的情儿连忙扶了她一把,担心地唤道:“小绿,小绿,没事吧?” 情儿同小绿的关系极好,同芳菲也不错,和秀碧却是稍次一些。秀碧的个性太静了些,话也不多,情儿总觉得有些别扭。 因此,虽然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难过的,却没有小绿这样反应大。 小绿突然又猛地跳了起来,大步地朝前跑去。 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情儿在后头追出追不上,只得着急地大叫道:“小绿,你去哪里啊!别跑这么快,我跟不上了。” 小绿回道:“我去追香槿,不能让她就这么跑了。我先走了!” 话毕,人已经如同一阵旋风似地没影儿了。 别看她个头小小的,但是,平常就活泼好动,这腿脚却是极快的。情儿可没那么好的体力,追了一段路,就已经是香汗淋漓了。不过,仍是努力迈步追着。 留在原地的几个丫头也听到了小绿的喊话,互视了一眼,也决定去看看。 秋痕本来正努力朝后门赶着,一阵绿影从她身边刮过,正好撞到了她的肩膀。秋痕一个不稳,跌坐在了地上,只听到“咯嚓”一声响,秋痕煞白着脸,痛苦地叫唤了一声。绿影匆匆地说了句“对不住”就跑得没影了,声音有些熟悉,不过,一时想不起是谁就是。 秋痕觉得这脚只怕是扭到了,她皱着眉,心中暗骂,是哪个冒失鬼,什么时候不撞,偏偏在这个时候撞。若是误了时间,让香槿逃了,那可就糟了。 她也顾不得用手去揉发痛的脚踝,用一只手撑着旁边的树,想要站起来。 情儿本来是追着小绿的,见状,忙上前来扶了秋痕一把。秋痕道了谢,情儿着急地道:“秋痕姐姐,你能走吗?” “能走!” 秋痕忍着痛道:“你不用管我,自忙你的去吧!” 情儿就又匆匆地又走了。 秋痕有些奇怪,府里的丫头们在钱氏的严厉管治下,一向还是颇守规矩的。怎么今天碰到了一个也是这样慌慌张张的,两个也是这样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吗? 不过,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没有什么事比阻止香槿出府更要紧了。 秋痕忍着痛,向前赶路,脚一触地,却是钻心的疼。没有法子,她找了根树枝支撑着,这才好多了,一瘸一拐向前走。可是,到底走得没有正常赶路的人快。转眼间,又有几个小丫头来了。这些小丫头也是脚步匆匆地,让秋痕更奇怪了。便叫住了她们询问。几个小丫头见是秋痕,也就没有顾忌,叽叽喳喳地说了小绿好像要去拦香槿之事,然后,好心地问秋痕,要不要扶她回去。秋痕向来对这些小丫头都很照顾,虽然说眼忍不住往去后门的路瞟,想瞧热闹,还是按捺住了想要先送秋痕回去。 秋痕这才知道刚才那匆匆过去的人原来是小绿。 小绿同秀碧交好秋痕是晓得的,这时去寻香槿,定然不是寻她玩,肯定是寻晦气的。如此大概能拖上一拖。 秋痕微微松了口气,不过,到底没有见到,还是不放心。便说也想去看看。几个小丫头就笑嬉嬉地一边一个搀了秋痕,往后门赶去。 后门已经开了。 眼见香槿就要踏出门去。 突然听到一声清叱:“香槿,给我站住。” 香槿一楞,下意识地回过头,就见小绿一脸怒色地正往这边跑了过来,远远地,就大声地叫嚷着,引起了几个后门附近的下人们的注意。晓得小绿同秀碧素来交好,只怕来者不善。香槿虽是恼小绿一个小小的三等丫头,也敢对柳如月身边最亲密的一等丫头的她如此出言不逊。但是,现在与小绿纠缠显然是不明智的。 她也不回话,抬起了脚就朝门外跨去。 小绿一急,也顾不得了,随手捡了一块石子儿,就朝香槿扔了过去。几个下人们下意识地一阵惊呼:“小心!” 香槿闻声回头,就见一小点黑影朝她疾射而来,已经到了眼前了。 风风的呼声显示着这一下的力道多足,香槿一个侧脸,总算避开了,不过,那石头尖还是扫过了她的脸颊,热辣辣的。 香槿伸手一抹,手上全是血,不禁一阵后怕。 如果不是她刚才避得快,这一下砸在了脸上,只怕要毁容了。 而就这一耽搁,小绿已经赶到了,把后门一关,插梢一插,后背往门上一抵:“你害了秀碧,想往哪里跑?” 眼见马上就要离开侯府了,这丫头竟然跑来横插一杠子。 香槿也不客气,走上来就推搡着小绿。 “给我让开!” “不让不让就不让!” 小绿死死地顶在那里,就是不肯让开。 不过,到底她年纪小些,这速度虽快,力道却有些不够。香槿在这个时候,哪有这个耐心同她纠缠,用力把她往旁边一推,小绿就跌坐在了地上。 门,又开了。 外头,是平整的青石砖路。 一辆马车在外头侯着。' 第三百一十八章天涯二 香槿冷笑,不屑地瞧了小绿一眼,就欲离开,刚抬起脚,小绿就猛地扑了过来,牢牢地抱住了她的腿,硬拖着不让她走。 香槿甩了两下,没有甩开,眼看着人越聚越多,香槿恶向胆边生,随后就拾起了旁边的一块砖头,吓唬小绿道:“你放不放?再不放我就一砖头敲下去了。” 小绿瑟缩了一下,露出了惧意。 毕竟,香槿刚刚动手杀了一个秀碧,再多动手杀她一个也不稀奇。 小绿的手就有些松了。香槿得意地一笑,就要将腿从小绿的胳膊中抽出。 却听到一个人惊叫:“小绿!” 然后,香槿就发觉她的身体被牢牢地抱住了。原来却是情儿赶到了,她从后头跳到了香槿的背上,牢牢地抱住了她,嘴里叫道:“小绿,我抓住她了,我抓住她了。快点抢下她手里的砖,快点。” 情儿一赶过来,就瞧见香槿要拿砖砸小绿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考都不考虑就跳到了香槿的背上去了,这时抱着她的脖子,像一只壁虎一样贴在香槿的身上,脚牢牢地盘在她的腰间,任香槿怎么甩也甩不开。 小绿的胆气一胆,果然伸手去夺香槿手里的砖。 她两只手去抢,香槿原是用一只手握着,再加上背后又有个情儿,不一会儿,香槿就气喘吁吁了,手里一松,砖就给小绿夺了去。不过,她人也因为过度的用力一个站立不稳后退几步,四脚朝天,仰面倒在了地上,如同一只翻着肚皮的青蛙。 “你们这些小贱蹄子,反了天了。总有一天,姑奶奶叫你们好看。” 香槿恨恨地骂道,气得用长指甲死命地一掐一扭情儿腰间的肉,情儿见砖已经夺下了,本来就稍稍放松了一些,给她这一捏,一甩,“哎哟”叫了一声,从香槿的身上掉了下来。 “小小蚍蜉,也敢来撼大树?不自量力。” 香槿冷哼一声,得意地笑了,就要扬长而去。 “是吗?那我呢?是不是也是不自量力啊?香槿!你杀了人却想就这么离府,你的眼里还有王法吗?给我把她绑起来,给我送到官府去。” 说话的人却是吴嬷嬷,她得了丫头们的消息匆匆而来,正好与秋痕及一票小丫头几乎同时到了。她的身边跟着好些个婆子仆妇,看到了她,秋痕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松了一口气。有吴嬷嬷在,香槿是跑不了了。 而香槿则是相反,面色一白,眼里的恨意熊熊燃烧着,几与天齐了。 她怒视着吴嬷嬷,恨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几个吴嬷嬷手下的婆子果然拿了绳子上来绑香槿,香槿恨恨地道:““吴嬷嬷,我香槿记下你了。总有一天,你会为了今日的所作所为后悔的。”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又响起了一个娇柔的声音:“吴嬷嬷,香槿是我让她出去的。你这是要做什么?” 出现在现场的却是柳如月,她的身形依然如同以往一样娇弱,可是,当她来到吴嬷嬷的面前,定定地看着吴嬷嬷时,吴嬷嬷却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她对视,语气也变得弱了不少。 “少夫人有命,我自然是不敢不从。可是,人命关天,若是今日放走了秋痕,到时如何向秀碧的爹娘亲人们交代?传了出去,也于侯府的名声不利啊。我又怎么跟夫人和侯爷说。” 听到吴嬷嬷提起朱承平,柳如月的心中一颤。 本来为了她替香槿求情之事,朱承平就已经很不高兴了。如果再知道是她放走了香槿,只怕会更生气。 但是,看了看被五花大绑,因为刚才的纠缠而发髻散乱、狼狈不堪的香槿,最后,柳如月仍然道:“你放心,一切自有我担待,侯爷和夫人那里我自然会去说。放香槿走吧!” “既然少夫人执意如此,那我也只能领命了。” 吴嬷嬷便挥了挥手。 那些婆子仆妇们会意地松了绑。 眼见香槿离开已成了定局,拦是拦不下的。不过,就这么放她走,也太便宜她们了。秋痕拐着木拐杖,站上前了一步,高声道:“西院奶奶,你这么做,也不怕叫所有的丫头们寒心吗?害死了人的只要是你身边的人,都可以随便地离开,不用受任何惩罚。那我们这些丫头的命呢?就不值钱了吗?以后你院子里的人是不是都可以一个看不顺眼,或者是生气了,就能随便把我们杀了?这样叫我们怎么在侯府里安心做事?” 此话一出,顿时一片嗡嗡声。 在场的人闻言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柳如月。 刚才的事还只是让她们觉得有些不舒服,毕竟事不关己,虽然觉得不公,可这做下人的,又能对主子的决定有什么办法呢?但是,秋痕的这话却让她们瞬间产生了代入感,仿佛下一个遭殃的人就是自己。如果自己被柳如月身边的人一个错手杀了,是不是,也会像香槿这样,大摇大摆地离开? 公道何在? 王法何在? 下人的命就是再卑微,主子打死了也就罢了,本来奴才的命就贱。可是,若是死在另一个奴才的手里,大家就觉得很不公平了。同为奴婢,凭什么可以随意夺去另外一个奴婢的性命?如果香槿不是柳如月身边的香槿,换了别人,刚才早就由吴嬷嬷绑了,送交官府了。 聚在这里的下人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对啊,怎么能这样?”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光天化日之下,大伙儿都看得明明白白,就是香槿杀人的。这也能放走?” “没有想到少夫人竟然这样偏袒。” “虽然说夫人严厉,可是,至少还讲规矩。少夫人这样,唉……真不知道以后这府里会变成什么样啊。” …… 众人的声音虽然不大,有些听得清,有些甚至是模糊不清的。可是,看着柳如月的眼光明显得少了以前的敬意,带着不满。虽然不敢像秋痕这样明着站出来指责柳如月,可很多人站的位置忍不住朝她这边移了一下。 变成了秋痕这边的人最多,吴嬷嬷在中,柳如月、可心以及香槿单独在一边的样子。' 第三百一十九章翩翩而来 香槿没有想到秋痕竟然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上来插一杠子,盯着秋痕的眼神灼热无比,都快变成火把她烧了。 柳如月的心沉了下来,秋痕的这番说词,无疑是挑起了下人们心里对她的不满。不过,那又如何,她可是玉皇贵妃的外甥女儿,这些人就是心中不满,又敢对她如何?还不是要乖乖地听她的话?又翻得起什么浪来? 柳如月傲然而立,吩咐可心道。 “你送香槿先走吧。” “姑娘,我……” 香槿有一千一万个不放心,这样的情况,应该她在柳如月的身边替她解决才是。柳如月催促道:“快走吧,别费了我一番苦心。” 香槿就用力地点了点头,再看了柳如月一眼,快步离开了。 柳如月则淡淡地扫了一下在场地所有人,对吴嬷嬷道:“如果有谁不想干了,只管叫牙婆子带了去,让她们去别的好去处就是了。” 只一句话,就让所有的人噤若寒蝉。 虽然侯府不一定有多好,但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做下人的,到了哪个府里不是一样做?至少这里已经熟了,总比又重新去适应新的主人,新的环境要好。 大多数人就是这样,就算心里对所呆的地方有所抱怨,但是,除非逼不得已,不得不为,又没有几个会真的离开。 熟悉的地方再不好,总是熟悉的,知道会遇到什么事,也就不觉得那么可怕了。未知却往往会让人产生更大的恐惧感。 柳如月说罢,又看向了秋痕:“至于你,看在姐姐和侯爷的面子上,今日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但若是再有下次,就是拼了侯爷责怪,这府里,也容不下你了。你最好给我记住了。” 这一日的柳如月,表现出了难得的坚决、果断和威严。在场的人看着她的眼里多了几分以往没有的畏惧,还有疑惑。少夫人原本并不如人们所想的那么软弱吗?还是,今天只是为了救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贴身婢女方才如此。 秋痕冷笑,道:“西院奶奶的话,我记住了。” 她尤其重重地咬了“西院”两个字。 听在柳如月的耳里极不舒服,明明谢宛云已经不在了,但是,好像她仍然还在这里一样。尤其是上次那个叫做杨二虎的又送来了她的消息,显示着她仍然很有可能活在人间。柳如月希望只是那只是巧合而已,不过是有人捡到她的遗物。 要不然…… 柳如月的眼一冷,一片枯叶从她的眼前飘落,她伸手抓住了,用手指碾得粉碎。 香槿走了,马车缓缓离去;柳如月也走了,带着可心;吴嬷嬷带着众婆子、仆妇也走了;然后,所有的人才各自散了。 再然后,官差们终于翩翩地来了。 他们收到了有人投的匿名信,说侯府这边出了人命案子。 到了,死人倒是见到了。 不过,犯人却已经不见了。 来的时机可真好。 “蠢材、蠢材,叫你们去捉个人也捉不到!真是,你们天天吃饭是做什么的?要你们有什么用?还楞在这里干什么?还不给我赶紧去找!” 京兆尹费大人得到回报时,正在给他的夫人洗脚,闻言跳了起来,破口大骂。前来回禀的捕头黑头莫名其妙地退了下去。 这是咋回事? 以往涉及到这些侯门大户的案子时,大人不是向来的禀持着睁一只眼避一只眼的态度,能拖就拖、能推就推、能和稀泥就和稀泥的方法吗? 这京城是天子脚下,到处都是皇亲国戚、文臣武将,走到街上撞到个卖菜的,说不定就是什么王府什么伯爷的三大姑四大姨的什么五儿子,而这一介小小的京兆尹不过是个四品官儿,那些权势滔天的人物,他哪里惹得起? 费一帆就是靠着这套耍太极的功夫才把这几年撑了下来,眼见任期就要满了,怎么会在这个当口突然改变行事作风,竟然还找起事来了? 这实在不像是费一帆的作风。 奇怪的不仅是费一帆,还有费一帆的夫人胡氏,她不解地问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一向都跟我说,要把这京兆尹当得长久,就得把眼睛蒙起来,把嘴巴堵起来,把耳朵封起来,这才能不出事。今儿个这事不是还涉及到侯府吗?犯人跑了不正省事吗?听说那犯人还是那玉皇贵妃外甥女儿的贴身丫头。若真抓了来,到时候,侯府发起火来,可如何是好?” “妇道人家,知道那么多干嘛?我自有分寸。这事儿一旦办成……” 费大人胸有成竹,想到以后的种种,他得意地笑了,然后又蹲下了身,轻轻地摸着胡氏那白嫩小巧、精致的、涂了丹蔻的脚指甲的 ——脚。 真美,如同莲花一般! 这位大人的爱好还真是有异于常人啊。 东院,入秋,越发地冷清了,夏日里还有些蝉鸣蛙叫的,入了秋,则只能听到风吹叶落的声音了。偶尔也有些人语从远处传来,可是,听到人的耳朵里,没有觉得热闹,反而觉得这里更加地冷清。 “咚咚咚——” 院门被敲响了。 这一天,秋痕不想见什么人,因此把院门给锁了。 “谁啊?” 秋痕懒懒地扬声问道。 “是我。” 温和的声音响起,秋痕大喜,跳了起来就急急忙忙的冲出去把外头的门的插梢抽了。外头果然站着谢宛云,就在秋痕的对面,她披着披风,一副外出的样子。见了秋痕,谢宛云就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走吧!跟我一起出去一趟。” “出去干什么?” 秋痕好奇地问道。 “你去了就知道了。” 谢宛云没有正面回答,只如此说道。 秋痕不知道她在卖什么关子,但既然是谢宛云叫她去的地方,无论是刀山还是火海,她还是会去的。所以,顺从地回屋去换了衣服,动作蛮快,也不过喝了两三盏茶的工夫。当然,刀山火海什么的,只是比喻而已,谢宛云当然不会真的叫秋痕去那样的地方的。谢宛云带秋痕去的地方,却是在京郊的一处,这里一个土包子连着一个土包子,一直沿伸到了山里头。最后,他们在近山的一处新砌的墓碑前停了下来。 只见上头写着“爱女田氏秀碧之墓”。 原来,谢宛云带秋痕来是来拜祭秀碧的,事情已经过了几天了,秀碧的尸体也已经由她的家人所收敛安葬。' 第三百二十章下雨天留客 八月末,凄风冷雨,京城大比现在进行时,文比七天,武比三天,所有的人才都汇集到了京城,一举定功名,连空气中都多了几丝紧绷的味道。 京郊外,灰色的天,细雨丝丝,伴着秋风洒落谢宛云和秋痕的发上,好像雨后蜘蛛网上的细丝一般。 谢宛云将竹篮放在了地上,打开了盖子,里头是一些瓜果、酒水以及冥纸之类的。 秋痕和谢宛云一起将东西拿了出来,摆在了坟前,将酒浇在了坟上,又烧了纸。下了雨,又有风,纸却是不好点燃,弄了好几次,这才终于燃了。风一次,燃烧过后留下的黑色的的灰烬如同黑色的蝴蝶一般漫天飞舞。最终,却又被雨水打湿,如同翅膀受了伤一般,跌坐在了地上,被人一踩,和泥土混在了一起。 谢宛云黯然地做着这一切,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不知道她会不会也和她一样,能拥有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如果有的话,希望她会比较幸运,拥有幸福的一生。 而她,却还要在这个世间做她该做的事情。 谢宛云在心里默默地道,秀碧,我会让害你的人付出她该付的代价的。所以,有这样的机会来的时候,你就不要徘徊,果断的走吧。你不会白白地死去的。 不知道是不是谢宛云的错觉,这一番话之后,有一阵风围绕着她的周身打着圈儿。 将一切做完之后,谢宛云和秋痕默默地离开了这里,关叔在不远处的路上等她们,两人上了车,关叔一挥鞭子,马车在略有些颠簸的小路上行驶着,留下一道道鲜明的的车辙,证明着刚才曾经有人来过这里。 因为下雨,车辙格外地深。这么深的痕迹,似乎永远也不会消失掉似的。但其实只要有人的脚步踏过这里,也不过三五七八天,再深的车辙也便渐渐的平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到了那时,又有谁会知道他们曾经来过这里呢? 车窗半启,外头细丝如烟似雾。 谢宛云发着呆,乱七八糟地想着,眼里如里那灰色的天空一般,雾蒙蒙的,似乎她的眼里,也下起了秋雨。 这秋雨从外面下到了她的眼里,从她的眼里似乎下到了秋痕的心里。 秋痕的心微微地疼痛着,劝道:“姑娘,这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有想到,香槿竟然会这样丧心病狂。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你别想太多了。” 谢宛云闻声从窗外收回了视线,看到秋痕看着她的眼里满是担心,不由地笑了。 “怎么办?秋痕。” 她状似无助地看着秋痕。 “什么怎么办?姑娘,有哪点不舒服吗?” 秋痕紧张了起来。 “你把我要对你说的话全抢光了,那我还要说什么?你得赔我才行。” 秋痕先是一楞,会意过来摇头失笑,嗔道:“姑娘!” 她在那里紧张得要死,姑娘还有心情开她的玩笑。不过,这样一来,秋痕沉重的心情倒是好得多了。 其实,秀碧去了,她的心里也不极不好受,心里是颇为自责的。 毕竟,当时消息是她想了法子让芳菲知道的,芳菲这才前去堵柳如月和香槿,然后,惹得香槿失去了理智,这才有秀碧的鱼池之殃。 虽然从来没有想过会害了秀碧,但仍然造成了这样的结果。所以,秋痕的心情其实是极差的。 这时,却好多了,好像有谁把压在她的心上的沉甸甸的东西给移开了,又好像谁开了窗,让风吹了进来,吹去了积满灰尘的旧屋子的尖埃。 看着谢宛云眼里露出了安慰的神色,秋痕突然恍然。 她本来就有些奇怪,现在这个阶段正需要避人耳目,以免更多的人像落蕊一样通过她们之间密切的交往怀疑起谢宛云的身份。 上次落蕊因为此事揭穿了谢宛云的身份之后,她一直是颇为小心的,秋痕也是,两人虽然在一个府里,可却是极少见面的。 而这一回,谢宛云竟然不顾这一切,特意叫她出来。 秋痕原以为有什么重大紧急的事情,然而,谢宛云一路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她带到了这里。其实,谢宛云只是因为担心她,想要开解她,这才特意带她来了这里。 “姑娘!” 秋痕感动地看着谢宛云。 这份体贴的心意,她怎么消受得起? 谢宛云给秋痕的眼光看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她说了什么啊,咋这么看着她?她、她又不是男人,被女人这样看着,她会很有压力的。 就在此时,马车突然一阵摇晃,谢宛云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前面扑去,竟然如里轱辘一样,就这么滚出了马车。秋痕反应得及时,一手抓住了旁边的扶手,眼尾扫到了这一幕,大惊,伸手去抓谢宛云,谁晓得一抓只抓到了谢宛云的裙子,就听到布匹发出清裂的“帛”地一声,下一刻,秋痕的手里就只剩下一片轻飘飘的布了,而谢宛云的身影已经从马车车厢里消失了。 秋痕骇得睁大了眼,脸都白了,一边大声地叫道“姑娘,姑娘”,一边掀了车帘,跳下了车。只见马车已经半陷进了坑里,关叔艰难地正从路边爬起,心里暗自咒骂。真是太缺德了,这里竟然有这么大一个坑,偏偏下了雨,视线不清,竟然没有看到。上山的时候,他们正好走在另一半边,所以没事,下山的时候,换了一边,正好把轮子陷了进去。 秋痕焦急地张望着,快哭出来了。 “关叔,姑娘呢?你见到姑娘没有?” 关叔刚才也给这突然的一下,跌得七昏八素的,脑子里这回还冒着金星。还亏得他是习武之人,身体远较一般人强健。要不然,这么狠地一下,正常这个岁数的人,只怕说不定就呜乎哀哉了。 不过,饶是如此,他也觉得一条命似乎给摔得丢了一半。 这时听到秋痕的话,他莫名其妙地道:“姑娘,姑娘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刚才车子这么猛地栽倒了,姑娘没留神,滚了出来了,我伸手去抓她,也没有抓住。” 秋痕焦急地说道,一面四处瞧着,希望能找到谢宛云的影子。 关叔一惊,连忙也跟着找人。到底他年纪大,见识也广,经验也丰富,不一会儿,就发觉了线索。 “秋痕,你过来看。这里有被压过的痕迹,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姑娘只怕是从这里滚了下去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山间巧遇 “不会吧?” 秋痕不敢相信。 不是她不相信关叔的判断,那压断的枯木的枝干,还有那种种迹象,无一不表明了关叔的判断应该是对的。可是这一眼望下去,看不到尽头的又陡又斜的坡,却让秋痕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想去相信。 从这里滚下去,谢宛云会怎么样啊? 她不敢去想像,脸都白了,一下子冲到了路的最边边“姑娘”“姑娘”地叫着,但是,无论她怎么呼叫,下头却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回音。 秋痕急了,不顾一切地就要往下爬,去找谢宛云。 关叔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秋痕甩着胳膊挣扎着:“当然是去救姑娘啊。也不知道姑娘受伤了没有,伤得重不重。还下着这么大的雨。我要赶紧找到姑娘。” “瞎胡闹。” 关叔一声大喝:“这么又斜又陡的山坡,还下了雨,地也会变得又滑又软。连我这个大男人都不敢保证一定能没事。你一个姑娘家,还穿着裙子,怎么下去?” “那要怎么办?就算是死,我也要去找姑娘。” 秋痕倔强地道,眼却已经红了:“老天有眼,我才能再见到姑娘。我发过誓的,一定会不惜一切地保护好姑娘的。就算是用我的命去换,也不会再让她受伤害。现在,我怎么能就这么在一边看着,什么也不管?”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义字。 秋痕对谢宛云的忠义深深地感动了关叔。本来只是因为于闲的拜托,他这才同关婶一起来帮忙照顾谢宛云的。可这些时日的相处,谢宛云的为人处事,还有她的遭遇,渐渐地让关叔不再把她只当做于闲的表妹,而是开始确实打从心眼里关心起她这个人来。 更何况,谢宛云出事,也是因为他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坑,这才导致了她的失踪。 关叔也是心急如焚。 但是,他见过的风浪多了,晓得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不能失了分寸,要不然,只会添乱,对事情一点儿帮助也没有。 所以,他沉声对秋痕道:“你死了,那姑娘怎么办?姑娘难道就能够得救了吗?现在,不是冲动地赔上你自己的时候,而是用最有效的方法将姑娘救回来才是正经。你到底还想不想救姑娘了?想的话就一切听我的,不要乱来。” “嗯,我听你的,我一切都听你的,只要能救回姑娘。” 秋痕连连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关叔。 关叔欣慰地点了点头:“这才对。” 于是,他对秋痕说了他的计划,收他从这里慢慢往下爬,去找谢宛云。而秋痕呢,则回闲王府去叫人。毕竟,这里离闲王府的距离可比离侯府的距离近多了。从这里滚下去,也不知滚到了哪里,人越多越好。 秋痕一听,也知道关叔说的在理。 她一个人往下爬,如果也出了事,还让关叔又多一个牵挂。而且,人多力量大,比他们两个人找可就强多了。 于是,秋痕点了点头。 “那关叔,我去找你,您老也小心一点,注意别滑倒了。” “放心,这爬山什么的,我是老手了,出不了什么事。不过,倒是你,这一路走回去路可不远,你一个姑娘家,没事吧!” 关叔担心地道。 若是他能骑马回去,自然快多了。可是,谁也不知道谢宛云滚下去了,是个什么样的状况。早一步早到她,若是受了伤,也能帮得上忙。要不然,时间耽搁久了,说不定本来可以救的,也变得没救了。 也只有他能够下去,也才有可能随着谢宛云留下的痕迹追踪到她的下落。 因此,这个回去报信的任务,也只有交给秋痕了。 不过,这样的天,这远的路,她一个姑娘家,关叔还真有些不放心。 秋痕却指了指马,对关叔道:“关叔你把这个给我也就是了。” “你会骑马?” 关叔惊喜不已。 秋痕点了点头:“姑娘教我的。” 谢宛云是个不管男孩子会的还是女孩子会的都有极大的兴趣的人,她从谢敬那里学会了骑马,便也教春歌和秋痕。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一点儿也不藏私。总是愿意把她的一切同她们分享,从来不因为她们是下人,就觉得她们不配学这些。 当时,秋痕胆子小,本来是有些怕的。 可是,拗不住谢宛云一个劲儿地劝,终于跟着她学了。以前是那么地不情不愿,现在,秋痕却想感谢上天了。 还好她会骑马,要不然,这个时候就一点儿用也没有了。 凭一双脚,还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呢! 仅管无论多远她也会走的,但是,姑娘却等不得啊。 关叔娶下套在马上的车,秋痕翻身上马,姿势虽因为太久没有骑而有些生涩,但看得出来,的确是学过的。她一挥鞭子,马儿四蹄甩开,远去,消失在路的尽头。 而关叔,也开始小心地抓着树枝,开始往下攀爬了。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苍天有眼,能保佑他快点找到谢宛云。 雨越来越大了,从丝丝细雨,渐渐地有转变成狂风骤雨的趋势。 林木掩映间,一个人看着这雨势,不得不放弃了继续前进的打算,喃喃自语道:“还是先找个地方歇着吧。这么大的雨,估计一会儿也停不了了。” 他倒是全副打扮,头上戴着斗笠,身上穿着个篓子,脚下踩着胶鞋。这天,本来不应该出来的,可是,有一个患者急需一味药,只有山里才有。病情大如天,能早一天找到药,病人也早一天少受些苦楚。 因此,他还是出来了。 只是,却是有些计算错误,本来以为只会下一点小雨的。没有想到,现在雨竟然下得这样大了。药还没有找到,看东西也看不清,也只有等雨停了再说了。 他记得就在离这儿不远处,有一个岩洞的,他打算去那里休息。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截衣角,从一堆落叶中伸了出来。 这,是什么? 这么偏远的山脚下,怎么会有人的衣服? 男子朝前走了过去。 他剥开了落叶,里头,露出了一张面如金纸的脸来,眼睛闭着,眉头却深锁着,嘴里发出无意识地呻吟。' 第三百二十二章男女授受不亲 啪! 啪! 啪! 马鞭儿甩得啪啪作响,马匹好像也感觉到了主人的急切,奋力地迈开了四只蹄子,踏在湿湿的地上,犹发出了“哒”“哒”的声音。 快点! 再快点一点! 这是秋痕心中唯一的想法。 只是,有时候,这人越急,越容易又出点事儿。就在一个急转弯的那里,竟然有几个人也正转弯往这边走来,正巧与秋痕撞了个对面。 “小心!” 秋痕吓得魂都快飞了,用力一勒马绳,马前两足悬空,整个马身竖了起来,那高高场起的蹄子正好对着来人的脸,情况危急万分、惊险之极。 不过,还好在最后关头还是勒住了。 秋痕方松了一口气。 那人却怒叱道:“好你个畜牲,竟然敢拿蹄子对着爷!”话落,一鞭子就抽向了马身。这一下,马儿受了惊,用力地一甩,竟然挣脱了红豆缰绳朝前面疯跑了去。而秋痕一个没有抓牢,人被甩了出去,重重地跌在了路旁边的石头上,极大的重击力让她一口血直喷了出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我的马!” 她惊叫着,懊恼到了极点。 为什么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连这点事儿也办不好,秋痕恨不得给一头撞在墙上算了。不过,就算是没有马,爬她也要爬到闲王府的。 秋痕努力地想要撑起身子,只是,她不过是一个纤纤弱质,受了如此重击,哪里可能爬得起来?不过是徒劳无功的挣扎罢了。就算是被粘在蜘蛛网上的小虫子,无论怎么挣扎,总是无法挣脱蜘蛛网的束缚的。 这时,她的耳边传来了那几个男子的对话声。 其中一个语气轻快的问另一人道:“爷,现在可怎么办?这位姑娘受了重伤了,又下了雨,如果放她在这里不管,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可是,我们又是三个男人,这男女授受不轻,坏了她的名节也不好啊。” 话方落,就传来了一声冷哼,显然对他这话是相当的不赞成,不过,却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又有一个人不耐烦地说道:“走吧!真是,出来散散心,还偏给我整这么大的雨出来。你不是说这附近好像有个什么破庙的吗?还不快给我领路?” 看来,这几个男子是主仆关系,那语气轻快的好像是仆人,那哼了一声的却是不知道是什么身份,最后开口的一人就是少爷了。 “那这姑娘就这么不管啦?” 先前那人状似有些不忍地道。 “伪君子。” 方才没有开口的那人总算是开口了,不过,也就只吐出了这三个字,就没有再作声了。那语气轻快的却气得哇哇大叫:“队长,有你这么埋汰下属的么?伪君子?我岳龙是那种人吗?像我这么真诚善良、诚实可靠的男人……” 岳龙? 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哦,对了,不就是谢宛云去大将军王府里找武霸天为龙哥儿出气时曾经开赌局的那个吗?如此一来,三个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原来却是武霸天和他的侍卫队长李墨以及副队长岳龙三人,不晓得大下雨的,这三个人怎么跑到这里来散心了。结果雨势突然转大,武霸天最讨厌粘粘乎乎的,岳龙说这附近有个庙什么的,武霸天就决定先来这边躲会子雨。没有想到,正好和秋痕当头撞上了。 不过,秋痕却只是听过武霸天的名字,人却是没有见过的。 所以,她也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此时,武霸天不耐烦地打断了岳龙的喳喳乎乎。 “别跟个娘儿们似的说个没完。救了她,别到时又哭着嚷着要以身相许报恩什么的。真不知道这些女的都在想什么,麻烦。如果你带上她,到时她又闹,我就直接押你和她拜堂成亲算了。” 武霸天这么一说,岳龙也惊恐了,连连摆手。 “那还是不带好了。爷,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这一回,他倒是比武霸天还要积极了。 几人就这么扔下了秋痕在路边,朝他们的目的地前去,没有一个人回头看秋痕一眼。一条人命对他们而言轻贱得如同一只小小的蚂蚁一般。 秋痕大急, 她的命原本就低贱如地上的尘土,那也没有什么。 可是,姑娘还在等着她救命啊。 她不顾伤痛,也不知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一把扑了上去,抱住了一个人的腿,哀求道:“求求你们,不管我不要紧。可是,我家姑娘掉到山坡下头去了,劳烦帮我去传个信吧!求求你们了,我家姑娘是闲王爷的表妹,去报信了一定会有重谢的。” 看出这几个人都是心硬如铁之辈,秋痕便诱之以利,希望有用。 腿被女人抱住,武霸天毫不犹豫地一脚就踹了出去,什么猫啊狗啊,也敢随便用脏手来碰他? 一脚踹出去之后,秋痕说的话依稀才进入他的脑海。 闲王爷? 表妹? 掉落山破? 武霸天皱起了眉头,难道说的是那个女人?这样的天,那个女人不好好地在府里呆着跑来这荒郊野外做什么?一个女人家,胆子这么大,一点儿怕都不知道。真该好好教训她一顿才是。竟然给他搞什么掉落山坡的把戏?真是,一点儿也叫人省不下心。 一股子怒火在武霸天的心中熊熊燃烧着,连这越来越大又冰又冷的秋雨都浇熄不了。 武霸天大步朝跌落在一边,又吐了几口血水的秋痕走去,蹲下了身子,把她粗鲁地拉了起来,用力地拍着她的脸,几巴掌下去,秋痕就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痛醒的。 他粗鲁地问道:“喂,你家姑娘是不是姓莫名忘?是闲王的表妹?” 秋痕心中有些疑惑,为何这男人竟然知道姑娘现在的闺名。不过,仍然点了点头,虚弱地道:“是,我家姑娘正是。求公子去通知一下闲王爷,赶紧派人来救姑娘。大恩大德,必有重谢。” 果然是那个女人! 真是,不叫人省心。 武霸天急问:“她从哪里掉下去的?快说。” “就在这前面,大约有五里的地方,那里有一辆倒在地上的马车,那里就是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武霸天就把秋痕的领子一松,大步如流星地朝前头赶去,嘴里吩咐道:“我先去瞧瞧,你们一个照看一下她,别让她死了,一个回咱们府里,把咱们的人全叫过来,给我搜人!” 话落,武霸天的人也不见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男女授受不亲二 “跑这么快?” 岳龙咧牙怪笑。 然后,他对陈墨道:“队长,这位姑娘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府去召人了。” 李墨皱眉:“你照看她,我回去叫人。” 岳龙却道:“这种跑腿的事儿,有我在,哪能叫队长您出马呢?我这就去、这就去。”说着,人就开始跑了,到话落,也不见影子了。 背着李墨,岳龙暗笑不已。 李墨一向对女人敬而远之,岳龙常常怀疑他是不是有恐女症,不过,武霸天的命令他倒是从来不打一丝折扣地执行的。嗬嗬,这回看他如何是好? 唯一可惜的是,他要跑回去通知其他人,不能留在这里看现场。要不然,一定很好玩。 雨哗哗地下着,秋痕的衣衫早就尽湿了,曲线毕露。不过,在她满身的泥,满衣的血污,蓬头垢脸的状况下,实在是很难让人有别的香艳的念头。 最起码,李墨是不会有的。 秋痕此时已经又昏迷过去了,听到了武霸天的最后一句话,晓得他会找人来救谢宛云,秋痕的心思一松,就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所以,也就不知道此时盯着她的男人的纠结心情。 李墨看着秋痕,深深地皱着眉,如果可以,他是真的不想管她的。可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武霸天吩咐下来的事情是不能不执行的。所以,犹豫了半晌之后,他伸出了两根手指,提起了秋痕身上的腰带,就这样拎着她,也走了。 武霸天吩咐他照看她,那肯定是想要救她了,那他得先替她找个大夫。要不然,若是死翘翘了,可没有办法同武霸天交代。 女人,就是麻烦的代名词。 李墨再一次这么想。 好痛、好冷。 可是,好累,好想睡觉。 是身体的疲惫,似乎,也是来自于心里的疲惫,好想就这样闭着眼睛一直睡,一直睡,什么也不用想就好了。 可是,怎么好像有人在动她的衣服?是哪个山民看到她昏过去了想偷钱吗?那他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 咦? 不对,怎么好像解起她的衣服来了? 太过份了! 偷她的钱还不够,竟然还想把她的衣服也脱去当。她还没死呢!谢宛云倒没有考虑到登徒子身上去,毕竟,她现在的脸虽然比起过去好了许多,可是,皮肤还没有恢复均匀,深一块浅一块的,一张花脸,她自己看也不觉得有任何一点漂亮。 一直闭着眼,不想动的谢宛云终于忍无可忍地费力地睁开了眼,谁知道,却看到一张叫人安心的脸。不觉笑了,怎么这么巧? 她微弯嘴角,露出了开心的笑脸。 “又是你救了我,如果我还是姑娘家,定然要以身相许才能报答了。” 话毕,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痛得她直皱眉头。 “莫姑娘。”楚辞的脸微热,手微微停顿了一下。他正准备褪下谢宛云的外衣,把她的袖子撩起来,替她处理伤口呢。对上谢宛云含笑的脸,他也笑了,不过,又轻责道:“别动,你的胳膊被一根树枝穿过了,我正要给你处理呢。” 谢宛云低头一看,果然,一截树枝还露在外头。 她不敢相信道:“这么细的树扎,这是怎么扎进来的?” 感觉她一头就能捏断似的。 “这种树枝本来就十分坚硬,而且,刚好是尖头,不会比削尖了竹尖差。你正好撞在它上头,当然会穿。” 楚辞说道:“莫姑娘,你闭上眼睛一下,我要失礼了。” 谢宛云就又闭上了眼,然后,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脱衣服。如果是别人,谢宛云肯定还会紧张一下。但楚辞,却让她十分安心。几次都是他救了她,他是一个值得人信任、敬重的人。 然后,又听到几次“咝”的声音,是布匹被撕裂了。 谢宛云的心中便明白楚辞为何如何了。 这时,楚辞道:“好了。” 谢宛云再度睁开,楚辞就只剩下里头的里衣了,外头的衫子给他撕成了好几条,此时,正将一块浸入了用石器接的泉水里。 “我现在要替你清洗一下伤口,水很凉,你忍着点。” 楚辞提醒道。 “嗯。” 谢宛云点了点头,楚辞就撩起了她的袖子,一条胳膊粉白如玉,皮肤细腻得连毛孔都看不到,还隐隐泛着健康的粉光。楚辞一时有些心动神摇。谢宛云等了一会儿,不见楚辞的动静,有些奇怪地道:“楚大夫,怎么啦?很严重吗?” 树枝刺入的部位在侧面,她现在全身好像被马车碾过了似的,动一下都痛得紧,所以,也具体看不到她的胳膊的惨状。 “不会是要废了吧?” 楚辞的沉默让谢宛云有了极不好的念头。 总算,楚辞回过了神,只觉得脸上热的紧。眼前可是受了伤的人,他都在想什么啊?他强自定下心来,故作若无其事地道:“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是在想,是现在就给你把树枝抽下来比较好呢?还是等回去之后再弄。现在弄的话,我临时只找到了些止血的药,麻药却是没有,只怕会很痛;等回去的话,这树枝留在你身体里太久了也不好。” 原来是这样,谢宛云也没有多想,果断地道:“拔吧!” 楚辞点了点头。 “那我把你外头的衫子退下来吧,免得血都弄在上面了。” 楚辞心细,提议道。 谢宛云自然是没有丝毫异议地答应了。 楚辞就伸手去褪谢宛云的衣衫,褪到一半,有人大喝:“给我住手,敢动爷的人,你活得不耐烦是不是?” 话还没落,一股劲风袭来,武霸天一脚朝楚辞踹了过去。 这一下子,若是踹实了,估计楚辞不死也得去大半条命去了。要知道,武霸天这一脚的力道可是足以将墙都踢破的。 谢宛云大惊,来不及去想武霸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慌忙地叫道:“住手!”然而,哪里来得及? 眼看见武霸天这一脚就要落到楚辞的腰上了,另一只脚也踢了过来,两只脚短暂地在空中互抵了一下,又分了开来。 武霸天收回了脚,纹丝未动。 关叔却连退几步,终是一个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这还是因为武霸天听到了谢宛云的话,又认出了关叔,临时收回了几分力道,要不然,关叔只怕要多少受点伤了。 “喂,你究竟有没有脑子啊?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大家千金小姐,就算他是大夫,你能随便让他碰你吗?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第三百二十四章男女授受不亲三 一边怒吼,武霸天一边大踏步向前,不悦地把谢宛云的袖子给扯了下来。 刚才只见到楚辞在脱谢宛云的衣服,武霸天还以为是哪个没长眼睛的见她孤身一个姑娘家想趁机占她便宜。不过,这时一缓,他就看到了捣烂的药材,还有清水,他生性聪明,自然也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怒气稍减,不过,还是十分不高兴,一双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 好疼! 武霸天一点儿也不温柔的粗鲁动作让谢宛云痛得眼中都变成了雾蒙蒙的。 不是她痛得想哭,而是一痛之下,眼睛都自动分泌液体了。 不过,这种程度的痛楚,比起以前来,可轻得多了,完全可以忍受得住。谢宛云嘴边甚至还带着轻浅的笑意。 楚辞见了,心却是微微刺痛。 在昏迷的时候,她还会因为痛楚而无意识地呻吟,可见有多痛了。但醒了,却反而一点儿也不肯表现出来。 他忍不住眉头微皱,只是,看情况,这个霸气俊美之极的年轻男子却是认识谢宛云的。也许是她的亲戚、或者世交什么的。 楚辞便客气地对武霸天道:“这位公子,还请你轻一些,莫姑娘受伤很重,若是用力大了,她会很痛的。” “她痛她自然会跟我说,用得着你在这里指手划脚。你以为你是哪根葱哪根蒜,不过是个穷大夫罢了。爷一根手指也可以碾死你!” 要说平常,武霸天虽然对人也不怎么客气,但也少有第一次见面,别人惹都没有惹他,就如此不给面子的。 可是,对眼前这个,他却怎么也瞧不顺眼。 谢宛云的脸沉了下来。 “武公子,楚大夫是我的救命恩人,请你对他说话客气一点。” 武霸天一听,更是恼火了。 他瞪着谢宛云。 “他是你的救命恩人,那我呢?我冒着这么大的雨,跑来救你。你看,衣服上都全是泥巴,浑身湿成这样。你竟然敢站在他那边替他说话?” 谢宛云一瞧,果然,现在的武霸天还真有些狼狈。 虽然即使如此狼狈,一张脸仍然是俊美得可怕,但是,头发上粘了枯叶,鞋子裤子上全是泥,有些还勾破了,一身的黑衣更是尽湿,紧紧地贴在他健美的身材上,只要一拧,只怕就会水如雨下。 谢宛云的心中微软,语气就变得温软了一些。 “我自然也是谢你的。” 武霸天的嘴角微翘,高兴了起来。 “算你识相,要不然,看我怎么教训你。好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对这蒙古大夫客气一下好了。” 谢宛云有向天空翻白眼的冲动,叫人蒙古大夫,这也叫客气? 不过,她也晓得武霸天这个脾气,一说,只怕他又炸毛了。更何况,她和他原本也是非亲非故,倒也不便交浅言深,便只好对楚辞抱以歉意的一笑。 看着谢宛云和武霸天你一句我一句的,楚辞原本有些黯然,尤其是听到谢宛云称呼武霸天为“武公子”,他就猜到了武霸天的身份了。就是那位对她求亲的小霸王了。 楚辞默默地继续捣着药,其实,药早就已经捣好了,但是,楚辞却不断地将它们碾碎、碾碎,十分用力的。 这时,他收到了谢宛云的眼神,突然心情就好了起来,也回以谢宛云一笑。 既然误会解除,楚辞就要继续替谢宛云处理伤口。 武霸天却是不依,一口咬定了“男女授受不亲”,硬是不肯让楚辞动谢宛云一根寒毛。楚辞急了,逼视着武霸天,怒道:“如果一直不处理,时间拖长了,到时候出了问题,胳膊废了谁来负责?” 楚辞是那种极少发怒的人,温温和和的。 但是,越是这种人,一旦发怒,还真有几分威吓力。 绷紧的面孔,锐利的眼神,谢宛云还是第一次见到楚辞这个模样,吓了一跳,又有些感动。楚辞真的是一个好大夫和好朋友,为了她的伤势,竟然对全京城恶名昭昭的武霸天如此。 但是,武霸天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他的脾气跟爆炭一样。 谢宛云暗暗担心。 武霸天可不是那种会被人吓倒的角色,别人愈强,他就更强,楚辞的话不但没有逼退他,他反而傲然地往谢宛云面前一站,道:“若是如此,我来负责就是了。总之,你别想碰她一根寒毛。她可不是你这种人能随便碰的人。” 楚辞哑然。 谢宛云倒是没把武霸天的话放在心上,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已。 就像他跑去提亲一样,就像后来再也不提一样。 这个人,活得恣意而放肆,随着他的性子而活,一切只考虑他自己,不去管会不会对别人造成伤害,不去管别人怎么想。 这样的人绝对称不上什么好人。 但是,如同一团火,一团光,那么璀璨地亮在那里,有吸引人像飞蛾扑火一般扑向他的力量。 某个程度上,谢宛云是有些羡慕他的。 换成是她的话,她是做不到的。 考虑得太多,负担越多,却是不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放下这一切,轻松地喘一口气呢?不知是何时,但至少不是现在就是了。 在武霸天的坚持下,最终,只能由他替谢宛云清洗伤口,拔树枝,敷药。 不过,让谢宛云颇感讶异的是,这一回,武霸天倒是做得颇为小心,倒是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痛苦。当然,同楚辞,那是没有办法比的。 毕竟,楚辞才是专业的大夫。 以一个外行来说,算是不错了。 在这个过程中,他还找来了东西,做了个简单的杆子撑着,把楚辞和关叔的视线给遮挡住了,理由照样是十分好用的“男女授受不清”,不过,貌似这样看来,他好像就不是男人似的。 岳龙带着大队的人马来了,搜人没有派上用场。 不过,却是看了一场好戏,看到向来狂傲得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武霸天竟然状似小心翼翼地把谢宛云一路从山坡下抱了上来,又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马车里,那样子,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温柔了。 岳龙张大了嘴,目瞪口呆,事情好像有些大条了。 爷他,是不是对这位莫姑娘太上心了一点啊?就是武霸天唯一的妹妹武媚儿也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啊? 记得有一次武媚儿从墙上掉了下来,崴了脚,向武霸天求救。 当时,武霸天的反应是:“你崴了那只脚,这只脚又没有崴?” 嗯,依岳龙目测,谢宛云的两只脚,貌似都十分完好,绝对没有崴到的迹象的。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将谢宛云送回了侯府,门氏见了武霸天,面微冷。' 第三百二十五章冰火两重天 那一次去武府的经历实在是太不愉快了。而且,武霸天提亲被拒之后,也没有再登门过,京城里已经很有些风言风语了。门氏的脸色怎么好得起来? 就算念在他也算是救了谢宛云的份上,门氏没把他赶出去,不过,也是颇为冷淡;对楚辞,就又是另外一番态度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热情如火了。又是让丫头拿了乔厉的衣裳给他换,又是让他吃点心,又是嘘寒问暖,让他要注意身体,别仗着年轻大意了。而对武霸天,则只简单地一句“巧儿,给武公子上茶”就完了。 不过,这一切对武霸天来说,都不算什么。 他悠哉哉地喝完茶,自顾自地命令巧儿带他去谢宛云的房间里。巧儿瞧了瞧门氏,门氏正好有话想与楚辞说,便也就同意了。 巧儿就带着武霸天离去了,客厅里只剩下门氏、楚辞两个,还有香儿。门氏就把香儿也打发了出去,笑眯眯地对楚辞道:“辞儿啊——” 若是谢宛云听到这突出其来的称呼,准会在心里暗暗地道:“啊,又来了。” 想当初,门氏也是用这一招迅速地拉近了于闲、谢宛云同她的关系的,最后,更是半强迫式地收谢宛云为女儿了。 这时,又是这一招,里头,绝对暗藏玄机。 楚辞也给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父母过世的早,师父也是个沉默寡言的,因而也养成了楚辞老成持重的个性。这种太过亲切的叫法,还真让他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过,他仍是恭谨地应道:“门夫人,有什么吩咐请只管说。” “叫什么门夫人,你是二丫头的朋友,也就同我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的。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伯母好了。”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楚辞就顺从地换了称呼。 门氏又同楚辞聊了一会儿之后,就试探地问楚辞:“我说辞儿啊,咱们也见过好几次了,说起来也不算是生人了。伯母是真的喜欢你,这人又善良又有礼貌,还能治病救人,性格又好,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找遍整个大齐王朝只怕也找不到了。不怕你笑话,我啊,还想过了,如果要找女婿的话,就想要找你这样的。” 楚辞的心一跳,道:“夫人过誉了,我怎么敢当。” “敢当,怎么不敢当?伯母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门氏仔细地瞧了瞧楚辞的神色,见他的眉间竟似有喜意,态度更为恭谨了,心中就有了几分把握。不过,她也没有挑穿这层窗户纸。她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如果楚辞有心,自然会请人来提亲;如果是她误会了,那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只希望楚辞不要是那种点不亮的蜡烛,那就叫人着恼了。 这边谈的是那个热火朝天,另外一边,武霸天也到了谢宛云的房间。慧兰几个都在谢宛云那里,见武霸天来了,几人也就避进了里间。毕竟是外头的男人,不是自家亲戚,还是要有所避讳的。而且,武霸天同谢宛云说不定有话要说,她们在那儿也不方便。 而谢宛云又不一样了,怎么说武霸天也是她的救命恩人,见上一见也未尝不可。 此时,谢宛云的衣裳已经由丫头们换过了,有些虚弱地躺在被子里,因为失血过多,面色有些微白,看着十分娇弱。 见武霸天来了,她就命听菊扶她起来。 武霸天上前,一把把她按了下去。 “都这副鬼样子了,还逞什么强?给我乖乖躺着。你有点女人样好不好?” 像他那娘还有妹妹,哪一个不是有点小病就在那里哼哼唧唧地,生怕全世界的人都不晓得她们生病了,恨不得所有的人都像星星一般,围着她们转。 而这个女人却是完全相反,受了这样的重的伤,那样的树枝从肉里抽了出来,只怕连男人只怕也会忍不住大叫出声,她却只是默默地承受着,没有吭一声。现在也是这样,明明应该累得不行了,还跟那些没眼色的女人说什么话。 真是! 武霸天觉得好奇怪,他用手摸了摸心的位置,刚才这里怎么好像突然抽了一下。真奇怪,他的心一向都挺好的啊。完全不像娘,三不五时就要犯一次心疾。据说,娘那边很多亲戚都这边。连皮得跟猴儿似的媚儿也有偶尔犯心疾的时候。但武霸天从小长到大,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怎么突然之间就这样了? 被武霸天强按着又躺了下来,谢宛云也就不逞强了。事实上,她是挺累的,只想大睡一觉,什么也不想。 “那我就失礼了。碧漪,给武公子上茶。” “是,姑娘。” 碧漪清脆地应了一声,就要下去。 武霸天却阻止了她。 “不用了,我是来跟你说,我走了。以后出去的时候别笨头笨脑的,小心一点,再碰到这种事情,可不是每回运气都这么好的。万一你真因为这种事情笨死的话,别人还不笑死我,竟然输给了一个笨蛋。所以,你以后不准再给我出事,记住了没?” 谢宛云颇觉冤枉,今儿个这事能怪她吗? 她可是乖乖地坐在马车上,什么事也没有做啊。这地上的坑又不是她挖的,也不是她埋的,这种意外之事,她怎么想得到啊? 不过,武霸天这人若是讲道理他就不叫小霸王了。 所以,谢宛云也没有同他争论此事,只笑着答应了一声。 对于谢宛云的柔顺姿态,武霸天还是颇为满意地。他朝谢宛云说了一声“那我就走了,你赶紧给我好起来,别病怏怏地让人看着都烦”然后就走了。不过,都走到门口了,又想起一事,折了回来,道:“还有,我走之后,你就给我睡觉。别跟人七里八里说些有的没的,自己身体都没好,是讲应酬的时候吗?” 这话说的,慧兰几个还在里头呢! 刚这么想,就见武霸天的眼里露出了得意之色,他这是故意讲里头的人听呢。这人……谢宛云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果然,武霸天再一次离去,并且,绝对、确定、肯定不会回来之后,慧兰几个便告辞离去了,谢宛云终于清静了,闭上了眼,沉沉地睡去了。 七日文比结束,这一日,是个极好的天气。' 第三百二十六章对峙 今日的侯府花园,格外地热闹。 门氏说要替乔厉、朱承平两个好好热闹一下,犒劳一下他们前些日子备考的辛苦,所以备了宴,请了一大堆的人来。 于闲、楚辞都给她请来了,楚辞带了宋启前来,倒不是他想带他来,而是宋启又逃家到他那儿住了,然后听说了此事,就死缠烂打地非要跟来,楚辞也拿他没辙。宋启打定了主意的事情,就是你不让他做,他总有办法掺和进来,反正结果总是一样的。楚辞也就任他一起跟来了。可欣见了宋启,脸飞霞红,难得地露出了几分娇羞。朱锦云见了,就多盯了宋启几眼,笑似春风、眼似桃花,好一个俊俏的少年。只是可惜却是个药材商的儿子。 还有上次来过的同窗丁灵也来了。丁灵又拉了赵门三剑客的大师兄曾进春前来,不过,曾进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武媚儿、武霸天也来了,他们两个倒不是门氏请的,而是柳如月邀来的。柳如月本来是只邀请了武媚儿的,结果不知怎么回事,武霸天也跟着来了。 一时之间,侯府里全是年轻的男男女女,个个都长得还不错,花园里的花虽谢了大半,叶子开始黄了、落了,本有些萧条之气。可这许多人一站,竟像是春天又回来了似的,充满了生机。 门氏、钱氏两个只略坐了一会儿就起了身。 门氏笑道:“我们两个年纪大了,外头风大,可受不住,就先进去了。你们把这里当成自个儿家一样,随便玩。饿了、渴了就吩咐丫头婆子们给你们弄,不要客气啊。” 说完,两人就推携手离去了。 两人走后,武媚儿拉了武霸天就走到乔厉的面前,笑颜如花,递上了一个盒子。 “乔大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祝你高中头名、前程似锦。” 看得出来,这是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 乔厉接了过来,笑道:“多谢武姑娘费心了。” 话落,乔厉将礼物随手交给了身后的一两,然后笑着同武霸天打起招呼,说起了话来,间或也同身边的丁灵、曾进春说上两句,就是对武媚儿连个眼色也不给,好像她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武媚儿也曾经试图插过几句话,丁灵倒是反应极为热烈,乔厉却似乎对武霸天的兴趣比对她还要高似的。后来竟邀武霸天到一边下棋去,竟是完全视武媚儿若无物了。 武媚儿气得脸色铁青。 丁灵此时正邀她改日到他亲戚家去玩,说一匹母马刚下了小马驹,多可爱多好玩,刚才武媚儿还一副听得极入迷,不停地问着各种问题,这时,却突然就意兴阑珊起来,径自找了个借口甩下丁灵去寻柳如月了。 丁灵搔了搔头,有些不解地问曾进春道:“你说她怎么啦?是我刚才说错了什么话得罪她了吗?” 丁灵百思不得其解,刚才都还好好的。 回头一看,却见曾进春仍一副神游九天之外的模样,显然,刚才他一番话那是白说了。丁灵就叹了一口气,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原说终于考完了,可以好好地玩玩,为什么这人一个个的,都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呢? 他猛地在曾进春耳边大喝一声,曾进春总算回过了神,歉意地看着丁灵。 “丁贤弟,对不住了,你刚说什么我没有听见。” 丁灵翻了翻白眼,随后关心地道:“曾兄,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咱们几年同窗了,别跟我客气,只管说就是了。” 曾进春就露出了感激之色,不过,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这事儿,就算同丁灵说了,他也帮不上忙。曾进春晓得丁灵是个热心之人,因此,不愿说出来惹得他也跟着为此事心烦。 心不在焉的不止曾进春一个,武霸天也是,一来,他就瞧见了谢宛云。 只不过,谢宛云的身边却有一个于闲,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十分投入的样子,两人之间看起来十分协调,好像有一层什么东西将他们与周围的人隔离了开来似的,自成一个世界,让人无法插进去。 武霸天越瞧,眉头就皱得越深。 乔厉见了,也不道破,眼里却露出了愉悦的光芒。看来,这件事也未必就落空了。至少,看武霸天的样子可不像。 虽然,谢宛云好像完全不在状态中。 不过,对乔厉来说,这一点儿都不成问题。 倒是可欣,乔厉的眼不经意扫过,皱起了眉。可欣的眼几乎是粘在了宋启的身上。宋启那样子一看就是桃花满身、心定不下来的,更何况还是个药材商的儿子,实在不是良配。 慧兰则紧紧地挨在谢宛云的身边,不时同于闲说上两句话,脸上的光彩是乔厉从来没有见过的。而于闲,待其他人都是淡淡的,客气而疏远,只有面对谢宛云时,眼里带有不经意地温柔。这份温柔,只是对表妹还是…… 看来,要想成全她,谢宛云会是一个障碍。 柳如月和朱承平夫妻两个自然是在一处的,只是,与谢宛云、于闲的和谐相比,他们两个人虽然坐在一起,看着倒是十分登对的样子,可是,总感觉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尤其是这一日的柳如月,似乎有着重重的心事,眼里满是阴云。 而朱承平,他只是浅浅地啜着酒,一副极为自在的样子。这是一个极深沉的人,旁人根本无法从他身上看出他真正的情绪。如果不是那日无意间偷窥到了他和谢宛云的那一幕, 乔厉手里下着棋,眼睛却将在场所有人的行为表现全收入到了眼里,心中已有算计。 这时,武霸天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大步地走了过去,往谢宛云面前一站,横眉竖眼地瞪着她。 “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我来这么久了,你都没有看到吗?” 谢宛云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于闲了,两人正说得开心,武霸天的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她抬头,笑道:“武公子,这是我的表哥;表哥,这是武公子。” 谢宛云笑着为他们做着介绍。 “见过闲王爷。” 武霸天对于闲随意地拱了个手,然后,对谢宛云命令道:“你、过来看我下棋。”说着,就伸手去拉谢宛云。 不过,这一拉却拉了个空,因为于闲上前一步,正好挡在了他们的中间。 他笑道:“不好意思,武公子,我和表妹还有些话没有说完呢。不如你请别人好了。” 一片黄叶正从两人之间落下,被风扯着,一会儿往这边,一会儿往那边,最后,终于飘飘荡荡地掉在了地上。' 第三百二十七章露馅 武霸天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整个人的背微弓,像只被惹怒了的黑豹,要把对手撕得粉碎似的。 于闲淡淡地笑着,如清风明月一般,却牢牢地站在谢宛云的前面,不退后半步。 “莫忘,你给我过来!” 武霸天的眼睛看着于闲,嘴里却喝道。 于闲的视线同样没有离开武霸天,嘴里却淡淡地道:“表妹,不许动。”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谢宛云头疼不已,武霸天是那种生成霸道的性子,这种人顺着他的毛也就是了。表哥最常最是随和的性子,这个时候,怎么突然耍起脾气来了。但是,谁亲谁疏,谢宛云一清二楚。她自然是不可能为了武霸天一个外人让于闲没有面子。所以,她牢牢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歉然笑着对武霸天道:“武公子,我同表哥还有点事没有说完,一会儿再去看你下棋可好?” “要么现在过来,要不然,你就永远也不用过来了。” 武霸天冷道,语气绝然。 “现在,你选择吧!是他还是我?”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谢宛云莫名其妙,他们啥关系都不是,连说是朋友也勉强。的确,上次他是帮了她一个忙,可是,就算是没有他,楚辞也救了她啊。她怎么可能舍弃家人一样的于闲去选择一个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 答案是想都不用想的。 “莫忘!” 武霸天看着谢宛云竟然动也不动,怒极喝道。这女人,他可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这么好过,前几天还救了她啊,她竟然选这劳什子什么表哥? 这女人! 无名的怒火在武霸天的心中熊熊燃烧着。 他的脸色难看无比,眼露凶光,最后重重地哼了一声,竟然就此拂袖而去。 武媚儿本来心中紧张之急,生怕武霸天最后和这丑女怎么样了。因为,武霸天实在是太奇怪了,往常是最不耐烦她的了,今日一听说她要来侯府,竟然立马要同她一起来。武霸天待这丑女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她真怕他一时瞎了眼,真瞧上了这丑女,那她以后还不知怎么被人取笑呢。 这时见武霸天气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丑女也太可笑了,像她家哥哥这样的男人,哪一个女人不是恨不得投入他的怀抱,这丑女还在那里装模作样,也实在太可笑。 以武霸天那种说一不二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再来主动俯就的。 活该。 武媚儿幸灾乐祸地想。 却说武霸天出了侯府,一路拍马直行,心里的怒气不断地翻涌着,他就扬着鞭子,“啪”“啪”“啪”,一道道的马鞭如此地用力,甚至在马上留下了道道痕迹,刺激得那马儿扬着蹄子没命地跑,街上的人发出阵阵尖叫。一个小孩正在路的当中,给吓傻了,有女人发出凄厉的叫声。武霸天一拉马缰,马从孩子的身上飞跃而过,然后绝尖远去。孩子被他的母亲抱进了怀里,好一会儿才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武霸天的恶迹斑斑至此再添一条。 乔厉笑了,笑得胸有成竹。 武霸天离去了,众人便又各玩各的。 慧兰的眼里却透出了浓浓的阴翳。她本来就是兰心慧质之人,而且,女人对喜欢之人的心思会更加地敏锐。 于闲的行为,可以说是表哥对表妹的维护。 但是,也可以说是…… 慧兰的手一抖,茶杯翻倒在了谢宛云的身上,谢宛云还没有怎么样,于闲已经紧张地问道:“怎么样了?痛不痛?” “是我太不小心了,对不住了,二妹妹。” 慧兰歉意地道。 “没事,我回去换件衫子也就是了。” 谢宛云笑着先回屋了。 树下,一时就只剩下于闲和慧兰两个了。慧兰鼓足了勇气,对于闲道:“于大哥,能陪我到那边去走走吗?” 于闲便点了点头,起身随慧兰一同向那边小径走去。 已经入秋,草木渐渐开始黄了,触目已有萧索之色,秋风拂面,微凉。慧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有她知道,她的心跳得有多快,仅仅只是走在于闲的身边。她要用多大的力气,才敢侧过眼去看他,那清雅的面孔,那如玉的肌肤,和嘴角总是淡淡的笑意。这个人,即使近在咫尺,却也仿佛天边的明月一般,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走了好一会儿,慧兰却一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向前走着。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这一条路没有终点,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可是,于闲却有些担心谢宛云,刚才的茶只怕还是热的,虽说是隔着衣裙,也不知道烫得如何了。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道:“慧兰妹妹,我们还是往回走吧!要不然,到时找不到我们,大伙儿可该着急了。” 梦总有醒的时候。 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如此短暂。 连这一会儿的工夫,他都是如此吝啬,不肯给她吗? 慧兰的心里尽是苦涩。 已经隐隐猜到了事实,不该问的,可是,不问,却似乎总无法死心似的。 慧兰孤注一掷地道:“于大哥,怨我冒昧,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说。” “你的心里,可是已经有人了?” 于闲微讶,轻却坚决地点了点头,眼里流露出歉意。 “对不起,慧兰妹妹,如果之前让你有所误会的话,我在这里向你道歉,对不住了。不过,你不要怪她好吗?这只是我的事,与她无关。” “够了!”慧兰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她。” “最起码,请你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她!” “慧兰妹妹……” 于闲不知该说什么好。 “请你离开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保重。” 于闲走了,就这样走了,头也没有回。 慧兰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不觉,泪已盈满了眼眶,她紧紧地咬着嘴唇,不想哭出来。这没有什么的。只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这真的没有什么的。 “慧兰。” 乔厉从树后转了出来,心疼地看着慧兰。慧兰看到乔厉,再也忍不住了,扑到了乔厉的怀抱里,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肩膀一耸一耸的。 “哥哥,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该怎么办才好?” “不要紧,哥哥以后会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好不好?” “可是,哥哥,这世界上再也不可能有比他更好的了,再也不可能有了。” “傻丫头,怎么会,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 乔厉温柔地拍着慧兰的背,眼中却是一片冷意。敢让他乔厉的妹妹如此伤心?哼!' 第三百二十八章残忍的拒绝 谢宛云更衣回来,就见于闲一个人坐在那里,慧兰却不见了,就问于闲:“大姐姐人呢?” “她知道了。” 她、知道了? 谢宛云怔怔地看着于闲,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于闲肯定地朝她点了点头。 以后,她该怎么去面对慧兰呢?还有门氏,一定会很失望吧! 一时,谢宛云心乱如麻。 雨丝丝滴落,方才还是秋阳当空,转眼之间,却已经下起了微雨。而侯府也是,方才还是众人齐聚一堂,现在,却已经是冷冷清清了。 慧兰回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她避开了谢宛云的目光,径自回房去了。 可欣邀谢宛云去瞧瞧慧兰怎么样了。谢宛云推说身上还有些不舒服,也回房去了。晓得她前些日子受的伤还没有大好,可欣便也没有强求,自个儿去了。淑仪没有回来,却是去陪柳如月了。 谢宛云在屋子里呆了一会儿,觉得气闷,就又拿了伞,在听菊、碧漪担心的目光中一个人人又出了院子。她想静一静,因此,并没有让她们两个跟来。出来了,也没有个明确的目的地,谢宛云只是瞎逛着。逛着逛着,竟然来到了东院。这是以前她曾经住过的地方,也是秋痕现在所住的地方。上次,秋痕也受了不轻的伤,虽然听菊每日都来,说好得差不多了。但没有亲眼看到,终是有些不放心。既然来了,谢宛云就想进去看她一下。谁晓得,她刚准备去,却见一个小丫头蹦蹦跳跳地径自推了院门而入。 是小丫。 这个丫头倒是挺有心的。 她既然去了,谢宛云倒是不方便去了。谢宛云便又打转了往回走。快到了时却听到了乔厉不耐地声音。 “曾兄有什么话快说,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听你‘我’‘我’‘我’的。” 曾兄? 谢宛云想了一下,依稀想起了此人。似乎和另外一个姓丁的公子一起来的,长相不太起眼,与于闲、朱承平、乔厉、武霸天、宋启这些相貌远超常人的男人们站在一起,简直会让人想不起还有这个人的存在。不要说同于闲他们几个比,就是同楚辞比,也是远远不如的。楚辞至少身材修长,面貌端正,看起来还是挺有气质的,而这位姓曾的,虽然是读书人,可是,皮肤黝黑,身材瘦矮,比起一般人,都要稍差一些。 这人似乎是乔厉的师兄似的,可是,乔厉对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客气。 谢宛云无意偷听别人的悄悄话,尤其是关于乔厉的,正要悄悄离开。 突然,迎面瞧见有几个丫头正往这边走来。若是撞个正面,那些丫头一招呼,乔厉定然就会知道她刚才在这里,说不定还会以为她故意偷听他们说话。谢宛云不想惹麻烦,就躲在树后,准备等那些丫头们走过了,再行离开。 这时,仍然没有听到曾进春回答的乔厉转身欲走,曾进春终于忍不住了,冲口而出:“乔兄,能不能借点银子给我?” 闻言,乔厉转身,冷笑:“凭什么?” 曾进春的脸涨得通红,真想拂袖而去,不受这种污辱。然而,想到那双含泪的眸子,遂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了,乔兄,借一千两给我吧。以后,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还我?你怎么还?” 乔厉不屑地道:“你被一介妓女所惑,竟然连大考也没能参加,到了现在还不迷途知返。反而还变本加厉到处借钱。曾进春,你傻啊!那种风尘女子,从来都是生张熟魏的,就是倒贴给我,我还嫌脏。你还当个宝似的。给我醒醒吧。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学个教训,赶紧准备明年的大考才是正事。” “不、绿腰待我是真心的,她不是那种女人。她已经决定从良,离开那烟花之地。现在,只要我有一千二百两银子,她就自由了。乔兄,说起来咱们也是好几年的同窗了,看在同出一师的情份上,你就帮我这一次吧。我一生都会感激你的。” 曾进春忍着心中的屈辱,哀求道。 为了心爱的女子,尊严什么的他都能够放下。想到那个女子的轻颦浅笑,柔情蜜语,比起她的一片真情来,功名利禄、尊严什么的又算什么呢? 乔厉见状,却更为失望,曲曲一个女人而已。 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烟花女子,竟然让曾进春如此。 他冷声道:“若是以前的曾进春向我借钱,别说区区一千两,就是一万两,我也肯借;但是,现在的曾进春,不过是个被女人迷昏了头的傻瓜,别说一千两,就是一文也不值。若仍是为了此事,就不必再来找我了。” 说罢,乔厉转身欲离开。 只听身后,“砰”地一声,曾进春双膝着地,跪了下来。 “求求你了,乔兄。” 然而,乔厉却是个心硬如铁之辈,他若是觉得不值得,你即使跪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有一分一毫的动摇。曾进春的下跪,不但没有得到他的同情,反而让他离去的身影更为决然,将曾进春抛在了身后的细雨里。 在他看来,曾进春已经废了。 一个男人,即使再才华横溢,如果失去了一颗上进的心,沉迷于女色,那最后也不过是个平庸潦倒之人。这样的人,乔厉从来都是不屑的。 曾进春的心里一片绝望。 能借的他都已经借了,也不过凑足了区区数百两而已。他其实也晓得乔厉的性格,知道他是不会借给他的,可是,即使只有一丝丝的希望,他也不想轻易放弃。 但是,换来的却仍只有意料之中的屈辱和绝望。 即使如此,他担心地却仍然只有绿腰而已,在那里殷殷期待着的绿腰,他要怎么同她交代?他真的没用,连一个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 丝丝细雨,落在他的发上,淋湿了他的衣衫。 然而,比起湿了的衣衫,更为冰凉的却是他的心。 明明是白天,曾进春的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就在这时,曾进春看到了一只手,一只女人的手,纤细白皙而美丽。那只手上有两只玉钗,一个金步摇,做工精致而美丽,将东西放在了他的面前。 还留下了一把伞。 素净的伞面上一枝白梅轻淡淡地,几欲不见。 然后,那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去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柳如月的担心 曾进春抬起头来时,只看到了一个纤细的背影。 因为取下了簪子,秀发散落,衣着朴素,只在裙角绣了浅浅的小花,在走动中忽隐忽现。 在这个华丽的府里,穿得这么素净的姑娘,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了。 今日在场的姑娘,虽然许多都很美,可是,心有所属的曾进春反而都没有什么印象,只有这个,因为脸上的疤,反而让曾进春记住了。 莫姑娘。 他紧紧地将这几根玉钗子和步摇抓在了手里,看着谢宛云的背影。 真没有想到,素不相识,这个长相丑陋的姑娘竟有如此的侠肝义胆,数年的同窗之情,还及不上一个陌生的姑娘。这份恩情,他曾进春一定会偿还的。 曾进春默默地在心里发着誓。 他的这番感恩之情,到了后来却搅得谢宛云的生活天翻地覆,这却是谢宛云和他都不曾想到过的。 对谢宛云而言,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她也尝过没钱的难处,在最最艰难的时候,若不是大院的人们收留了她,她只怕要流落街头了。 这曾进春如此重情重义,对一个妓女都能以真情相待,甚至放弃了功名也不后悔。这样情深义重的男人没有几个,那个沦落风尘的姑娘,遇到这样一个人,也算是有福了。如果说只要拿自己现在可有可无的东西,就能成全别人的一桩美事,那又有何不可? 所以,谢宛云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去做了。 而这样,竟然让她一直沉重的心情稍稍好了些。这世界上总不全是像她这样活着的人,总有人能幸福地相守,这实在是一件叫人欣慰的事情。 也许,有那么一天,一切事了之后,她的幸福也会悄然来到吧。 从曾进春的身上,谢宛云看到了希望。 这样的细雨里,有人看到了希望,有人的心情却同这无边无际的细雨一般,似乎没有晴朗的那一天。 西院里,梧桐树的叶子落得差不多了,窗前的芭蕉叶也在逐渐地枯萎。那蔫蔫的叶子即使喝足了雨水,也没有春天的翠绿和夏天的生机,吹着秋风,也没有那嗖嗖的声音,显得死气沉沉的,分外凄凉。 窗前,柳如月绣着绣着帕子,抬起头来,看着绵绵不休的雨和那残破的芭蕉叶,突然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淑仪便也抬起头来,问柳如月:“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叹起气来。是担心香槿吗?放心吧!没事的。她机灵得很。这么长日子了,也没见官府抓到她。时间一拖长,官府那边也就忘了。到时再让她回来也就是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虽是这么说,柳如月却仍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淑仪见不像是为了香槿的事,遂再次追问。 “没什么。” 柳如月掩饰地一笑,眉宇间却带着浓浓的忧愁。 淑仪就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正色道:“姐姐,有什么事儿不能对我说的呢?就算是我帮不上什么忙,也可以替你拿拿主意啊。别把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才是。” “这、”柳如月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妹妹,这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只是我自己瞎想了也说不定。” “咱们两个,自小一处长大。我没有什么话不能对你说的,你在我面前还有必要遮掩不成?就算你是瞎想的,难不成,我还会跟别人讲吗?” 淑仪嗔怪道。 柳如月这才露出了忧郁的神色道:“其实,我怀疑,平哥哥的心已经不在我的身上了。他的心里有了别人了。” 说出这话时,她忍不住潸然泪下。 淑仪忙拿出了帕子给她拭泪,劝解道:“怎么会呢?你们成亲这么久了,除了你,侯爷对哪个如此好过?虽然这些日子去那个芳姨娘那里多了些,可是,不过是因为香槿的事他心里有了些心结。这时间长了,结解开了,自然会回到你的身边了。你想想,她哪一点能同你相比?比身份,你是玉皇贵妃娘娘的外甥女儿,多么尊贵,她不过是个奴籍出身的下人;比容貌,姐姐的容貌就算在京城贵女之中,也是一等一的,像芳姨娘那等庸姿俗粉,哪能同你相提并论;比才学,姐姐能诗会画,那芳姨姨只怕大字也不识几个……侯爷不过是一时新鲜,又同你起了矛盾,去她那里解解闷罢了。你还当侯爷真会看上她不成?别说是侯爷,就是给我,我也瞧不上啊。” 淑仪这一番话说得柳如月面色稍霁。 她破啼为笑,不过,也只是笑了那么一下,就又收了起来,道:“我就是再轻贱自己,也不会把我自己拿来同她相比,她算个啥呢?与她比,也把我自己瞧得太低了。平哥哥对芳菲无意,这种事情,妹妹都看得出来,我难道看不出来?我担心的是——” 说到这里,柳如月又停了下来,似乎有所顾忌。 淑仪连忙催促。 柳如月犹豫再三,终于抵不过淑仪的催促,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两个字,赫然是“莫忘”两字。 淑仪瞪大了眼。 马蹄一下下踏在青石板的路面上,发出嗒嗒地声响。 天气晴朗,路边极热闹时,这样的声音是极容易被忽略的。但是,下着雨时,天地间格外地安静,尤其是身边这个人自从上了车就一言不发时,那声音听着,好像一下一下,踩在他的胸口上,难受极了。 宋启最是喜欢热闹,哪里长时间受得了这个,于是开口打破了这一片沉默。 “都在想什么呢?喜欢那个莫姑娘的话就登门求亲好了。依我看,那门夫人对你可是深有好感,若是你去求亲,十有八九会答应的。再迟疑下去,小心被别人抢走了。” 说着,宋启摇了摇头,道:“都说天下事无奇不有,可是,再奇怪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奇怪的了。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一个个的,要才有才,要貌有貌,那于闲更是王爷之尊,那小霸王更是皇亲国戚,权势显赫的大将军王的独子,要什么绝世倾佳人没有,怎么一个个地都对那个丑姑娘青眼有加。” 宋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异想天开地道:“难道,她会什么邪术异法,把你们的心窍全给迷了不成?”' 第三百三十章得到与失去之间 楚辞被他荒谬的推想弄得哭笑不得。 “怎么可能?你别瞎说。” “那你说说,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喜欢她?是喜欢她没错吧?老实承认。你可别以为我是你家向伯,我可还没有老,可没有他那么老眼昏花。这么明显的事实都看不出来。” 楚辞的脸微热,这种话,也只有宋启才会一声一声地说出来。真是,大男人,哪有天天把什么喜不喜欢地挂在嘴上的。 “别瞎说,我和莫姑娘没有什么的。而且,像我这样的身份,哪里配得上她。她是一个好姑娘,值得比我更好的人。” “瞎说什么啊?你哪里不如人了。又踏实又稳重还会一手好医术,哪个姑娘嫁了你,包她百病不生,青春永驻。这个东西,再多的钱、再多的权势可也换不回来的。要我是个姑娘家,肯定选你,绝对不考虑别人。” 宋启说着,对楚辞抛了个媚眼。 楚辞打了个寒颤。 “如果你是女人,我还是干脆出家好了。” “什么啊,像我这样的女人有什么不好的?你看这皮肤,简直是如同上好的绸缎一般,不、简直是如同桃花的花瓣一般,这么白里透红的皮肤,几个姑娘家有?还有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你看,是不是像珍珠一样……” 耳边,宋启拼命地自夸自擂。 真是,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个大男人像姑娘家是这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吗? “对了,差点给你搞忘了。你究意什么时候去提亲啊?听我说,这种事绝对宜早不宜迟。等别人下手了,到时你就悔之已迟了,知不知道?” …… 宋启的声音在楚辞的耳边如同苍蝇一般嗡嗡的,最后,楚辞不耐地伸出一只手,堵住了他的嘴。 其实,宋启说的他又何尝不知。 只是,宋启没有看出来吗? 她的眼里,并没有他啊。 她看他的目光,始终只是朋友一般,淡淡的,带着亲近和信赖。如果再近一步,或者,连这样的眼光也没有了。 楚辞不想失去这仅有的。 就像现在这样,偶尔能见见面,说说话,也好。喜欢一个人,并不代表一定要去拥有。一理拥有了,等失去的时候,就会痛彻心扉。至今,楚辞仍然记得失去双亲时的感觉,过去有多么幸福,失去时就有多痛。 所以,也许现在这样,就好。 马蹄声嗒嗒,有人因为怕失去而不敢前进;而有人,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很生气,气得简直快要发疯了。 当武霸天终于跳下马时,马轰然倒下,鼻间直喷白气,眼看都活不成了。 武霸天心中的一口气却仍然没有散。 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 竟然敢选别人而不选他! 他抽出腰间的鞭子,刷刷地挥舞了起来。 岳龙、李墨两个从后头追着他赶到时,就看到他周围六米方圆的地方,已经给他摧残得不成样子了,草屑乱飞,树木折断,上头本来还剩几片的叶子,最后也不得不提早结束他们短暂的生命了。 刷! 又是一声响,一棵腕口粗的树给武霸天用鞭子圈住,竟硬是拉了出来,飞到了不远处的河里。顿时,水花四溅,飞起半天高,和着丝丝细语,落在武霸天的身上。 一时头发、衣衫静湿。 然后,他终于安静了下来,在河堤上坐了下来,抱着膝。 这背影,竟然有些像迷路了的孩子的感觉,十分迷茫。 武霸天,迷路了的孩子? 岳龙摇了摇头,为这种想法感觉到恶寒不已。不是别人,而是这世上最是胆大包天、无法无天的小霸王武霸天啊!他可以恶形恶状,可以肆意张狂,可以无恶不作,可是,他、他能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吗? 别搞笑了。 看错,绝对是看错了。 这时,李墨朝岳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去瞧瞧武霸天怎么样了。刚才的暴怒不奇怪,现在的安静实在是太诡异了。 岳龙赶紧摇头。 他才不要。 这样的武霸天实在是太诡异了。他才不想上去也成为那根被连根拔起的树呢!凄凉,实在是太凄凉了。这样的下场太不适合他风流倜傥的岳龙了。 不过,岳龙的意志显然与李墨无关。 因为他直接抬起脚,往李墨的屁股上一踹,十分干脆利落地,李墨向前跌了几步,以一个狗啃屎的姿势,面朝下趴在了武霸天身边的地上,啃了一嘴的泥。 岳龙连忙“呸呸呸”几声,将嘴里的草啊、泥啊吐了出来。 武霸天侧过头,扫了岳龙一眼。 岳龙像受惊的猫一般,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警惕地看着武霸天,随时做好逃跑的心理准备。跟在武霸天身边的人,都得有这个觉悟不可。那就是这逃跑的工夫得练好。要不然,这位爷发起火来,这下手可是没有轻重的。反应慢的,伤死不论,后果自负。等他大少爷终于冷静下来,顶多赏你一口薄棺就算完事了,绝对不会把你放在他的脑子里打个转的。 不过,大约是刚才的怒气发泄得差不多了。 武霸天又回过了头去,十分安静。 岳龙小心翼翼地坐在武霸天的旁边,同样小心翼翼地问道:“爷,在侯府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和李墨两个虽然也跟去了,但主子们进了花园玩,他们则在外院同侯府的一些下人们聊天打屁,当然,这只限于他,李墨则是抱着剑,靠着墙,闭目养神。后来,就见武霸天骑马冲出了侯府了。 这状况可少见得紧。 武霸天虽然脾气不怎么好,可是,通常把惹他的人整治一顿,弄个半残啥的,心情也就好了。鲜少会有被别人气得这种程度的时候。 武霸天实在是心里郁闷,因此,破天荒地耐着性子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最后,问岳龙:“你说那女人是不是不识好歹。多少女人想在我旁边看我下棋,我还嫌她们吵呢。现在叫她,她竟然听那什么表哥的,不听我的,真是岂有此理!” 本来已经平静下来,这么一说,武霸天又有要发飙的趋势了。 岳龙悄悄地离里远了一些,嘴里嘀咕道:“那是因为她不像那些没大脑的花痴。” 这种危险动物,如果没有练成他一样的逃跑绝技,还是远离一点比较好。总算武霸天身边出现一个有脑子的女性生物了,让他不至于对这种动物绝望。 “你说什么?” 武霸天没有听清,又问道。 岳龙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就换了一个说活,道:“这也怪不得莫姑娘。这女人嘛,讲究的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父母早逝,由表哥照看长大。自然,表哥就同父亲一样嘛。怎么可能不听父亲的反而听爷你的呢?” 岳龙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一个理由。 不把武霸天开解好,他怕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天天都是红色警戒状态,那可就累了。他只是随便找个理由而已。 谁晓得武霸天一听,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对了,就是这个,哈、哈、哈,看那个女人以后还敢不听我的。岳龙,这个主意不错。” 武霸天拍了拍岳龙的肩膀,兴匆匆地回去了,骑马。 当然不是骑他刚才骑的马,而是骑的岳龙的马。 岳龙欲哭无泪,那他怎么回去啊。李墨也已经上了马,岳龙看了看那匹奄奄一息的,最后,还是明智地跳上了李墨的马。 “给我下去。” 李墨咬牙切齿地道,两个大男人骑一匹马,什么样子? “不下、不下、不下。” 岳龙坚决的抱住了李墨的腰。 于是,京城的人们这一日看到了非常奇怪的一幕,小霸王的两个资深跟班冷面李墨和玉面岳龙两人抱得紧紧地,骑一匹马双双归来,背后,是满天的彩霞还有夕阳。 正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时节。 从此,京城又多了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三百三十一章柳如月的算计 “二姐姐?怎么会?” 这是淑仪的第一个反应。 毕竟,谢宛云不但没有什么倾国倾城之貌,甚至可以说是丑陋了。同柳如月实在没有办法相提并论。而且,朱承平和谢宛云两个,也根本就没有见过几次啊,说朱承平对谢宛云有意,淑仪实在无法置信。 “如月姐姐,你想多了吧?” 她看着柳如月道。 柳如月叹息了一口气,道:“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可是,妹妹看到了今日闲王爷是如何对她的没有?这种态度像是一个表哥对表妹的吗?是不是维护得太过分了一些?” 听柳如月这么一说,淑仪也不禁觉得是有那么一回事。 当时,她心里也觉得有些怪怪的。 不过,她仍下意识地替谢宛云辩解道:“也许是他们表兄妹感情特别好吧!这也是有可能的。” 柳如月眨了眨眼,有些意外。没有想到淑仪竟然会这般维护谢宛云。心中不由有些不快。从小,淑仪同慧兰、可欣两个就不大合得来,倒是同她比较好一些。她们在一起可有快十年了,而淑仪认识谢宛云也不过数月,竟然似乎颇有情谊的样子。 不过,心中虽是不快,面上,她却掩饰地极好,继续道:“也许吧。闲王爷或许是我误会了,毕竟我也不太了解他,也许,他就是那种会对表妹什么的很好的人吧。可是平哥哥,我却绝对不是误会。因为,淑仪,你知道,她的背影,甚至轮廓有多像一个人吗?” “你是说?” 淑仪心中也有所猜测了。 柳如月点了点头,道:“是的,二妹妹除了声音之外,无论是背影,还是个头,以及五官轮廓都同失踪的谢家姐姐十分相似。平哥哥他对谢家姐姐一直心怀愧疚,觉得她在的时候没有好好对她,以为她死去的时候,十分痛苦后悔。后来,得知道她没有死,平哥哥就派了无数下人去寻访了多次,也不见踪影,有人说是好像出家了,大概是心灰意冷,不会回来了。因此,平哥哥只怕是将对谢家姐姐的一片心全移到了二妹妹的身上了。你说,我该如何是好?我真怕、真怕平哥哥的心里再也没有我了。” “不会的,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淑仪安慰着柳如月,可是,连她心里也有些不大确定。这么一想,的确,若不是这个原因,上一次,朱承平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她呢? 看到柳如月泪水涟涟,痛苦之极的模样,淑仪突然想起曾经听可欣说的一事,遂安慰柳如月道:“你不要担心,就算是侯爷对二姐姐有意。可是,二姐姐还有个楚大夫呢!” “楚大夫,就是今天来的那个楚大夫吗?” 柳如月若有所思地问道:“他和二妹妹又是什么关系啊?” 淑仪就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那样的话,我就放心多了。只是,这事儿一天没有定下来,我这心啊,就一天也安不下来。” “你别担心啊。回头我暗地里朝娘打听打听,看娘的意思,似乎也想早点替二姐姐定下亲事呢。到时候,侯爷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多谢妹妹。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柳如月握着淑仪的手,感激地道。 “自家姐妹,这么客气干什么?” 又在柳如月这里坐了一会,两人随意地聊着天,待雨停了之后,淑仪就告辞离去了。在她的背后,柳如月笑颜如花,眼里尽是得意。不管是定下莫忘和那个什么楚大夫的亲事也好,还是让乔家的人怀疑起了她和于闲的关系,这乔家,她还呆得下去吗? 然后,就是芳菲了。 小小一个贱婢,也敢和她抢? 哼! 她会一个个地解决掉她们。平哥哥,只能是她的。 夕阳西下,细雨初歇,天地间一片静谧。 连往昔总有些喧闹的大将军王武府今日也是格外地安静了起来。 在后院杨氏的屋子里,杨氏和武媚儿娘儿两个正在边吃着丫头们奉上的瓜果点心,边说着话。从侯府回来的武媚儿绘声绘色地同她讲了今日在侯府里发生的事情。 最后高兴地道:“这下,娘你可以放心啦。以哥哥的个性,只怕以后再也不会理她了。” 杨氏听了也是极其地高兴。 自从听下人说武霸天也同武媚儿一起去了侯府,她这心就如同打鼓似的,跳个不停。虽然这些天武霸天没有再嚷着要去提亲,看来兴头已经过了。可是,只要同那丑丫头一扯上关系,杨氏就觉得她的头都有些痛了。 此时,她忍不住对武媚儿道:“真这样我就谢天谢地,感谢菩萨保佑了。对了,你以后也给我少去那什么侯府,别跟那乔家人扯个不清。要不然,若是让你哥哥又对那丑丫头起了心怎么办?” 照杨氏所想,若是一辈子也没有人对她提那个乔字,最好不过。 武媚儿撇了撇嘴,娘最偏心不过了。凭什么为了哥哥就不许她去侯府。哼,要不去,也得等她让乔厉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再说。 武媚儿绝对容忍不了有哪一个男人敢如此无视于她。 她武媚儿可不是那种平凡的女人。 当然,这话武媚儿是不会在杨氏面前说的。要不然,为了武霸天,杨氏绝对能做出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她出去的事情,那还不把她闷死了。 就在这里,有人来报,说武霸天回来了。 杨氏顿时喜形于色,就要迎出去。又急急地催武媚儿“还不快点儿,你哥哥他回来了”。“回来了就回来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武媚儿咕哝着,不过,还是不得不起身,正要随杨氏去武霸天的院子里。武霸天可没有晨昏定省的那一套规矩,别指望他回家了还记得来杨氏这里报到,向她问安什么的。 不过,今日显然是一个例外,杨氏、武媚儿刚刚起身,还没走两步,武霸天就像龙卷风一样卷了进来。 “娘、娘,赶紧把上次那个媒婆给我找来,我要去提亲!” 武霸天的话,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投入了湖水中,激起了千尺浪。' 第三百三十二章香槿的消息 “不、不行!我坚决反对。” 杨氏激烈地抗议道。 上次的脸她可是丢尽了。她好好这么出色的儿子去向一个无盐女提亲,竟然还被拒绝了。这让杨氏对谢宛云一肚子的恶感。这种事一次也就算了,她绝对不可能容许第二次。 “我要你同意了吗?”对武霸天来说,杨氏的反对如同蚊子一般,没有任何力道。 “明日我就要人,你帮我找最好不过,若是不帮,我自己去找就是了。莫忘那女人,我娶定了!” 武霸天一锤定音,然后自顾自地扬长去了。 外头传来他吩咐岳龙,叫他去给他找个媒婆的声音。 “霸天、霸天!” 杨氏在后头叫着,追了出去,早就人影儿都不见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杨氏拿这个儿子完全没辙了,只能又跺脚又叹气,不知该如何是好。武媚儿也给武霸天的突然转变给弄懵了。 最后一抹天光也被吞噬掉了,再一次地由白天进入了夜里,再到夜深静人静之时。 呼呼地秋风敲打着窗户,发出一声又一声吱呀声,听得人心里怪渗得慌。 香槿窝在被子里,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外头的风声,雨声,偶尔折断的树枝,还有老鼠吱吱的叫声,都能让她一下子惊醒过来,彷徨不已,深埋在脑海里的那些不堪的记忆再一次地浮现在脑海里,纠缠着她。 她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来自哪里,有记忆的时候,就是跟着一个老乞丐讨饭吃。老乞丐经常喝酒,喝醉了就打她。她经常全身上下都是伤痕。老乞丐说,这样人们才会看她可怜,给她饭吃。后来,老乞丐想打断她的一条腿,说这样讨到的钱更多。她终于忍不住逃了出来。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寒气好像刺入了骨头一般,整个人都冻得如同冰一般了。她找不到吃的,被别的乞丐殴打、驱赶,她与野狗争食,被咬得遍体鳞伤,倒在白雪皑皑的地上。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一张有生以来最美的脸。柳如月叫人救了她,给了她好听的名字,给了她吃的,还给了她干净的衣裳。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是一个人见人厌的卑贱乞丐;而是香槿,柳如月最亲近最信任的丫头香槿。 而现在,这样一个人呆着,她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回到了那个一无所有,只能一个人饥寒交迫、孤独无依地在黑夜里徘徊,不知道该去向何方的孩子。 没有了柳如月,她不知道她该怎么活才好了。 “姑娘!香槿好想你。” 香槿无助地抱着棉被,嘤嘤地哭了。 她不怕别人的咒骂,不怕阴谋诡计,不怕与人斗狠斗智斗勇,可是,她害怕这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 就这样一夜到天明。 天微微亮的时候,香槿终于忍不住了,她决定回去瞧瞧,已经过了不少天了,应该没事了吧! 香槿穿了一身不打眼的布衣青裙,将头挽了个妇人髻。她想的周到,一个大姑娘家单独走在路上容易惹人注意,但是,一个妇人就不一样了。这样一变,连香槿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她这才挽了一个包袱,装作一副来寻亲戚的乡下妇人的模样,悄悄地趁天色还早,路上行人不多的时候朝侯府而去。 寅时刚到,侯府里就已经开始有了动静了。 院子里的做粗活的丫头们已经开始动了,她们要在主人还没有起来前,将落叶扫干净,栏杆窗子什么的全擦拭干净;比她们还早有动静的则是厨房里的大娘嫂子们。她们要准备主子们还有府里的下人们的早餐。整个侯府,上上下下也有数百张嘴,全靠她们了。切菜的切菜,烧火的烧火,配菜的配菜。 关婶则帮着李大娘在拔鸡毛。 她本来是跟着谢宛云的,这府里的人原本用不着她。不过,她同小丫的娘李大娘交好,再加上也习惯早睡早起,没事儿就来厨房里帮点忙,顺便把早餐带回去。一来二去,她的性格又是那种极开朗和气的,人也热心大度,又不同人计较,嘴巴也严,从不说人是非,厨房里的这些人便也同她渐渐熟了,把她当成了半个自己人,忙的时候就求她帮个忙,有什么话也不避她,有好吃的也会给她留上一份。 香气在厨房里四溢,准备得差不多了。 主子的早餐要精细的多,不过,也不一定在这里准备就是,各个主子院子里也有小厨房,有的时候,也会自己开伙。 “胖嫂那个贪吃鬼,竟然现在还没有来!” 李大娘奇怪地说道。 以往可都是准时准点的,只要饭一做好,人也就到了,比钟还准时。说曹操曹操就到,话一落,胖嫂就到了,大老远地就听到她的大嗓门:“好了没好了没?饿死我了。” “放心吧,早就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负责分食物的贺大娘拿出了一个食盒,正是胖嫂的,胖嫂守府里后门,厨房里经常要从那里进进出出运东西,也算是老熟人了。这才能把食盒放在这里。要不然,都得自己打饭的时候拿来的。 “不过,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啊?” 有人十分奇怪地问道。 这一说,胖嫂就露出了神秘兮兮的表情。 “你们猜,今儿个一大早我看见谁了?” “还能看见谁,人呗。” “跟你们说啊,我啊,看到香槿那个坏丫头了。” “香槿?官府不是在抓她吗?她怎么还敢回来?” “就是啊,逃命还来不及,谁会回来啊。肯定早就已经远走高飞了,你看错了吧。” “哪里能有错,不但看到了,她还进了府呢。看样子,是去见少夫人的。” “真奇怪,这个时候,逃命都来不及了,跑来找少夫人干什么?” …… 众人议论纷纷,讨论得热火朝天,三个女人都能一台戏了,更何况,这里还有这许多人呢?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关婶悄悄地离去了。 离开了厨房之后,她转头就去了乔家所住的院子。 而香槿,这个时候刚刚进了西院,可心本来打了水,正要端进去给柳如月洗脸。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可心”。 哐当一声,可心手里端着的水盆就这样掉在了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巨响。' 第三百三十三章送上门来的机会 下人们起来得早,主子们起来得就稍迟一些了。 柳如月才将将起来,怔怔地对着镜子。可心去打水了,换了以往,定然香槿已经在屋子里替她梳头了。香槿的手巧,心也灵,时下流行的那些髻不说,时不时地都会想些新的款式替她梳上,以与别人不同。可心就差得多了,要她梳几个同别人一样的还可以,至于别的,就别想了,她没有那份头脑。 本来院子里还有称心、烟晴两个大丫头,香槿走后,可心一个人忙不过,也曾提议过要不要其中一个进屋子来服侍,不过,却给柳如月拒绝了。 称心、烟晴,这院子里其他的丫头都是钱氏给的人,虽然两个是姨甥的关系,钱氏应该不会害她的。可是,对钱氏,柳如月总少了几分推心置腹。钱氏总有钱氏的打算,就像上次,只因为她没有听她的话,站在了朱承平的那边劝了几句,就用那种添堵的方式教训她。姨甥就是姨甥,不是亲娘,也不会设身处地地替她着想。而称心又是个嘴门没把儿的,上次香槿的事一半就毁在了她的手里;烟晴看着文文静静、老老实实的,可这世上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事儿多了去了,柳如月可不想有什么把柄不小心被她发现了报告给了钱氏,到时候什么都要惟钱氏之命是从。到了那时候,只怕和朱承平之间会越走越远。 这可不是柳如月所愿。 她和朱承平才是夫妻,要过一辈子的人。尽管不愿得罪钱氏,可是,若是非要在两个人之间选上一个的话,那她选的绝对是朱承平。 钱氏她,已经老了。 玉皇贵妃也是,身子也不好了,就是生下了皇子、公主,能再活多久也很难说。现在顶着玉皇贵妃的外甥女儿,侯府的少夫人的名头,看似风光无限。可是,柳如月总是时时刻刻都有一种危机感存在,好像走在钢丝绳上,随时都会掉下来。若有一天,没了钱氏、没了玉皇贵妃,她的一切荣辱,最终只能系于朱承平的身上了。 所以,她绝对不能失去朱承平的心,绝对不能。 柳如月动手将发髻挽了个堕髻,这样的发髻能让她看着更楚楚可怜,妆也要化得淡一些,最好苍白一些,朱承平方会看着生怜。 只是,这个髻怎么怎么梳都感觉不对?应该显得更慵懒一些、更蓬松一些才对啊,这样看着太老气了,跟香槿梳得不是一个味。柳如月气恼地把头发一抓,梳子一扔,怒唤:“可心!可心!都干什么去了?怎么半天还不回来。真是,磨磨蹭蹭的,慢得跟蜗失眠一样。” 一只手伸出,捡起了扔在梳妆台上的梳子。 “姑娘今日想梳什么头?可是堕马髻?” 柳如月闻言回头,香槿正朝她笑着,不过,短短几日工夫,再度相见,恍如隔世。香槿瘦了许多,人也憔悴了许多;而柳如月,亦如是。她握着香槿的手,惊喜地道:“你怎么来了?”香槿则心疼地道:“姑娘,你瘦了。” 也是早晨,谢宛云的头有些痛,昨夜一整夜都在做梦,梦到于氏在呼唤着她,跑了出去,栽到了水里,吓得她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一晚上就这样梦梦醒醒,没个消停,睡也不曾睡好。 这都是因为昨日问于闲于氏的状况,却听他说似乎又有所反复了的原故。听说,于氏天天在念着要找她,竟似乎又有些糊涂了。于闲让她也要抽空回去瞧瞧于氏。 谢宛云打算今天同门氏说一声。 让她操心的事也不仅是于氏的事,还有报仇的事,也是一点儿也不顺利。 这次的计划算是失败了,本来是想直接一举拔掉柳如月的,没有想到,竟然是香槿来了。柳如月、乔厉都已经有了警觉,捉贼拿赃,捉奸拿双,再想制造一次这样的机会只怕是不可能了。但是,若是就此罢休,未免也太可惜了一些,有什么补救的方法呢? 还有就是慧兰,也不晓得她现在如何了。昨夜,隔着好几堵墙,依稀还似乎听到她的哭泣声,谢宛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没有这个道理。 但是,那声音总在她的耳边若隐若现地响着。 这么多事情想下来,这一晚上,想要安稳地睡个觉,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将将躺下没有多久,谢宛云又听到外头似乎咕咕哝哝地有人在说着话,她睁开眼睛,天竟然已经微亮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外头的声音听起来模模糊糊的,不大清楚。 还好一会儿就结束了,而后,帘子被掀起,听菊进来了,见到了谢宛云,就笑道:“姑娘已经起来了?正打算叫你呢!” “有什么事吗?刚才外头似乎有人在似的。” 谢宛云随口问道。 没有想到听菊却道:“正要同姑娘说这件事儿了。刚才关婶来了。说她在厨房听到后院看门的胖嫂说……” 听菊将从关婶那里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谢宛云。 说完冷笑:“正是天堂有路她不进,地狱无门她偏偏闯进来,姑娘,你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谢宛云精神一振,总算有一件好一点儿的事发生了。她想了一下,决定让听菊跟关伯说,让他暗地里跟一下,看看香槿现在所住的地方,然后,等过几天再想法子通知官府,让他们去抓人。这样虽是费事了些,可是,更保险一些。要不然,香槿一出府,马上被抓,只怕会引起柳如月的怀疑。过一段时间出事,就没那么明显了。 说完这事,谢宛云去门氏那里同他们一起吃饭,路上,碰到了慧兰,谢宛云笑着换了一声“大姐姐”,慧兰勾起嘴角,也回以一笑,可是,却十分勉强。她的眼睛通红,并且肿得高高的,像馒头一般。 谢宛云的笑也就收了起来。 两个人默默地走着,一路无话。 谢宛云很想安慰慧兰几句,可是,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似乎也是徒劳无功的,而且,这种话由她的嘴里说出来,只怕会让慧兰更为难受。 两人的距离很近,可是,心却是前所未有的远。 这一顿饭,谢宛云吃得食不知味,慧兰更是没有动几筷子。饭后,谢宛云逃也似地跟乔氏说了一声,就出去了。 只是,看着马车边站的乔厉,谢宛云楞住了。 “大哥哥,你在这里干什么?”' 第三百三十四章礼尚往来 “没有什么,听说二妹妹要去瞧我的铺子,刚好我大比完,也没有什么别的事,也同妹妹一起去瞧瞧好了。” 乔厉笑道,做了个请的手势:“二妹妹,请上车吧!” 这番说辞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可是,乔厉这个人,总叫人心里打鼓。谢宛云用手将落下的发撩到了耳后,笑道:“大哥哥烦请等一下,我突然想到,还有点东西忘了带,我回去拿一下。请大哥哥稍等。” 这话不过是谢宛云找的借口罢了。 乔厉这个人总让她忌讳得很,谢宛云暗悔不该因为关伯去守香槿了就随意地叫了侯府的马车。而且,一个人出发,连听菊、碧漪都没有带,以至于给了乔厉可趁之机。 虽然乔厉现在表现得好像挺好的,没有什么异常。但这个人的行事作风,实在叫谢宛云猜不透,所以,谢宛云打算立马回去叫上可欣一起,这世上若是有人能叫乔厉心存一下顾忌,那就是他的家人了。有可欣在,乔厉总不好太放肆。谢宛云心里如此打算,脸上的笑容却不变,显得十分平静。 乔厉的笑容却愈深,抓住了谢宛云的胳膊。 “怎么敢劳二妹妹亲自跑一趟呢?有什么要拿的让一文、一两他们去拿也就是了。” 这话说的还是正常音量,头却俯在了谢宛云的耳边低声道:“上去,要不然,信不信我会亲自把你抱上车去。反正托妹妹之府,这府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晓得我是个好色之徒了。做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不是吗?” 话毕,一只手落在了谢宛云的腰间,微微用力。 谢宛云轻颤,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乔厉的手,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辛苦一两跑一趟了。” 谢宛云就随口说了两件东西,让一两去拿。 不一会儿,一两就回来了,谢宛云看了看他的身后,心中不禁有些失望。不过,这样的情况连她自己都想不到,别人又如何能想得到呢? 帘子被撩了起来,谢宛云的眼前一暗,接着,只觉得身边一沉,却是乔厉已经在她的身边坐下了,靠得极近,他的腿就在她的腿边。甚至能够感觉到肌肤的触感。谢宛云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一下,却见乔厉又贴了过来,用揶揄的眼神看着她。 这人是存心叫她不自在的。 她越是不自在,这人只怕会越过份。和乔厉在一起,一旦让他发现了你的弱点,他只会紧紧抓住,打得你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不过是和个男人隔着衣衫,肌肤相触,算得了什么? 谢宛云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再不避开,反而抬起了眼,直视着乔厉:“大哥哥与人同行,定然是有话要与我说吧!反正路还远,正是无聊之时,不如,从现在开始说如何?” 谢宛云的眼黑白分明,十分地清澈。 可是,却又不清浅,反而很深,让人一眼望下去,望不到底。 乔厉笑了,笑声回荡在马车里头,震得车帘一阵阵晃动。不、也许不是因为他的笑声,而是因为马车已经开始行进了的原因。谢宛云能听到马车轮子压在青石板的路上,转动与摩擦的声音。 “二妹妹真是聪明,我喜欢聪明的女人。那么,不如二妹妹猜上那么一猜,我要同二妹妹说什么呢?” 乔厉伸手拿起前头桌子上的茶壶,倒了水,递给谢宛云。 谢宛云摇了摇头,道:“我不渴,大哥哥自用吧。” 乔厉就仰头喝下,谢宛云正在暗想着乔厉意欲何为,突然发觉她的身子被抵在了马车壁上,而她的下巴被乔厉用手扣着,强逼着张了开来。 谢宛云暗道不好,忙用力地挣扎,但是,此时只听一声杯滚落在马车车厢地上的碎响,接着,她伸出来推开乔厉的手也被他给紧紧地抓住了。 乔厉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冰凉的液体流入了她的喉中,谢宛云不想咽下,可是,却身不由己地咽了下去。 该死,乔厉究竟给她喝了什么? 乔厉本来只是想把东西给谢宛云喝下而已,若是谢宛云刚才肯乖乖的喝下,他是不会纡尊降贵,亲自喂一个丑陋的女子的。乔厉对女人的外貌、身材还是挺挑剔的,谢宛云还够不上他的档次。只是,这个女人太聪明了些,防范心也太重了些,他这才不得不使出这一招。刚开始只是单纯地想要她喝下而已,没有想那么多,可是,这样唇靠着唇,却发觉她的唇非常的柔软,清新,味道竟是分外地好。乔厉竟然有些眷恋这样的感觉,女人,就该有这样一张唇,柔软、饱满还带着点韧劲与清爽、干净,这样的唇才会让男人喜欢嘛。怎么偏偏就长在她的嘴上,若是别的女人,乔厉一定会想方设法收归己有。 乔厉略微有些沉迷,手上的力道就松了些,谢宛云一把就推开了他,压抑住了心中的惊慌,问道:“你究竟给我喝了什么?” 乔厉回过了神,眼睛却在谢宛云的唇上流连了一下。 被他碾过的唇分外的娇艳,像绽开的花瓣,邀请人再度前来采撷,乔厉的喉头微动,竟然有一种再度把它含在嘴里的冲动。 勉强将目光移了开去。 不过一个丑女而已,就算这张唇再怎么迷人,也改变不了它长在一个丑女身上的事实。不过,以后非得找个有着这样一张迷人的唇的女人不可。 乔厉心中暗暗打算着,嘴上却笑道:“你说呢?我会给你喝什么?” 也就一会儿功夫,谢宛云觉得她的身子开始渐渐变得瘫软无力,她咬着牙道:“你给我喝了迷药?” 乔厉打了个响指,赞赏地道:“二妹妹不愧是二妹妹,脑筋就是转得快。猜得虽不中,但也不远了。” “究竟是什么东西?” 谢宛云咬牙切齿地问道。 乔厉拿出了一个小红丸,在谢宛云面前晃了晃,道。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就是把这个弄碎了,放在了里头罢了。” “这、又是什么?” 谢宛云耐着性子又问道。 乔厉笑得得意极了,介绍得十分详细,道:“这种药名叫‘欲情丹’,故名思义,就是不论多么坚贞的男人还是女人,吃下了这药,都会欲火难忍,后面的,我不说,二妹妹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也猜到了吧!” 乔厉朝谢宛云眨了眨眼。 “前些日子,多谢二妹妹给的厚礼。礼尚往来方是君子之道。今日,哥哥我就好好回报妹妹一番,也算是为兄之道了。还希望妹妹不要嫌弃才好。”' 第三百三十五章礼尚往来二 “怎么会呢?” 谢宛云苦笑。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且,乔厉比她还狠,比起乔厉,她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小儿科。她也不过就是用了那么点迷药而已,这人又没有真咋滴。乔厉倒好,竟然对她用上了春、药这种缺德的东西。 这人的心肝,绝对是黑的。 怎么算来,她也是他名义上的妹妹,也相处了数月,这人下起手来,竟然不留一点儿情。乔厉啊乔厉,跟这个单独出来,果然是一个错误。 当初,真应该不管乔厉说什么也找可欣一起来才对的。 但是,后悔已经没有用了。 “只不知哥哥替我挑的男主角是谁啊?” 看乔厉的意思,是要将她上次对他做的事情重演了。 谢宛云嘴里问着,手试图动弹一下,发觉身体沉重得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了,连手指都举不起来了,真是糟糕透顶。而发出来的声音更是像蚊子似的,估计也只有坐在身边的乔厉还能听到,恐怕外头赶车的一文、一两都听不到了。更不用说是大声求救了。 真是该死。 谢宛云讨厌这种无能无力的感觉。 乔厉却是一副猫戏老鼠的模样看着谢宛云,心情甚好。 “放心,妹妹给我挑的是侯府的少夫人,这么好的对象,虽然来的是个丫头,让人扫兴了点。不过,我做哥哥的,当然要大人大量,不和妹妹计较了。我挑的这个对象,妹妹绝对会满意的。当今贤妃娘娘的侄儿,大将军王的独子,武艺超群,人也生得俊美无匹,天下少有,地上无双,是个好对象吧?” 这人,原来还是没有放弃把她和武霸天凑一对的想法,还真是不折手段啊。 有的时候,谢宛云还真是佩服他的这种没心没肺,做这种事情,一脸的理所当然,没有任何愧疚的这种黑心黑肺。如果她有他一半的黑心肠,一半的不择手段,只怕这仇也早就报完了。只要设法将柳如月、钱氏和某两个管他是谁的男人关在一起,再喂几颗欲情丸什么的,不说把这事昭告天下,把朱传盛、朱承平、老夫人、老侯爷一请来,她们再想在侯府里扬威耀武只怕是不可能了。这一辈子,只怕她们也抬不起头来做人了。现在,有关伯、有龙哥儿他们,若是存心算计,不怕逯不着机会。侯府的守卫可不是无缝可钻的。就算都知道这事儿是有人故意算计,但是,这清白毁了,知道又有什么用? 只是,这样的事情,谢宛云还真做不到。 设计柳如月和乔厉,也是因为他们确实有奸情,为此付出代价也是他们该得的。但这种胡乱毁人清白的事,谢宛云想就算她再死去出生一百次,只怕也做不出来。 而乔厉呢,却是信手拈来,自然得很。 还有钱氏、柳如月也是,害起人来,没有半分心软,别人的清白、性命对她们而言,什么也不是。 这样狠的心肠,真不知是怎么长出来的。 谢宛云还真希望她也拥有,那么,也不至于还要苦苦地寻找证据什么的。事实上,报仇、害人,只要达到目的就好,需要这些做什么呢? 乔厉被谢宛云这种有些奇怪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如果说是愤恨地看着他,他是能理解啦。经常有人这么看着他,他很习惯了。可是,这种眼光,怎么看也不是愤恨,倒好像是佩服啥的?他没看错吧? “你不恨我、不骂我吗?” 乔厉有些奇怪地问道。 “恨你、骂你有用吗?你难道会因为我恨你、骂你,就改变你的主意?” 乔厉摇了摇头:“当然不可能。” “那不就得了,我又何必白白浪费那个力气。”谢宛云的样子,如同一滩灰烬,再大的火,也燃烧不了她。刚开始的时候,她也恨过、怒过,看到钱氏、柳如月,有一种想要拿刀捅了她们的冲动。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连这样的感觉都在渐渐地悄失。现在,之所以还要对付她们,跟当初的那种感觉已经不一样了。类似于一种必须要做的事情吧。只有做了,才能放下。要不然,这一辈子,她永远也不可能向前看。比起钱氏、柳如月曾经对她做的,乔厉所要做的,又不算什么了。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乔厉有些迷惑地看着谢宛云。 他有些越来越不懂她了。 “不过,你的这番算计可能会落空就是。”谢宛云费力地道,只要有一丝机会,她还是会努力争取的。 “哦?” 乔厉挑眉,显然不信。 “你知道为什么武公子会放弃娶我的念头吗?” “是有些奇怪。” 这一点,乔厉有些想不通。无论怎么看,武霸天也不像那种会因为门氏的一次拒绝就轻易放弃的人。他应该会想尽一切办法让门氏同意此事才对。就这么被拒绝了,而没有任何后续反应,是有点说不通。 “那是因为我告诉了他我的一个秘密。所以,他收手了。” “什么秘密?” 乔厉好奇地问道。 谢宛云也没有卖关子,她也想以此来打消乔厉的念头。 “那是因为,他知道我并非完璧之身。他不能娶一个不是清白之身的女子为妻,所以,才放弃的。所以,就算你把武公子引来了,我们之间真的有了什么。你以为他是那种会为了别人的眼光而屈服的人吗?到时搞不好引起了他对哥哥的敌意,倒是得不偿失了。我表哥闲王爷若是知道了此事,哥哥以为你就可以置身事外吗?树上一大堆敌人,却得不到任何好处。倒不如咱们试试别的交易如何?” 谢宛云吃力地说道,希望能以此打动乔厉。 到了此时,乔厉终于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了,难怪上次谢宛云如此有把握,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么说来的话,他这个计划的成功率倒还真是不高。 乔厉思索着,嘴里却道:“可是,我这个人生性喜欢礼尚往来。上次收了妹妹的礼,不还回去,我这心里啊,就舒服不了。不过,妹妹倒是提醒了一下我,这事儿,我就做得机密一点儿好了。如果放弃了后面的计划,只是让武公子享享美人恩泽,想必,武公子是不会介意的。而且,妹妹应该也不会跟武公子、闲王爷说这一切是我做的,对不对?要不然,哥哥一害怕,没有法子了,也只好把妹妹的身份公之于众了。到时候,损失的可是妹妹,不,东院夫人!对不对?”' 第三百三十六章礼尚往来三 马车也许是被石子颠簸了一下,谢宛云的身子忍不住往前倾去,抬起头,她的眼就正对上了乔厉的探究的眼。 方才的震惊还来不及掩饰,眼神里不禁就带了出来。 乔厉就笑了:“真没有想到,大家以为已经出家为尼的东院夫人,竟然换了另外一个身份又回来了,难怪侯爷甚至不惜为妹妹以身犯险,难怪闲王爷对妹妹照顾有加,原来如此、原来如引。妙啊!这种事情谁能想得到呢?” 乔厉以前一直在设法调查谢宛云的真实身份,但是,都没有一点儿头绪,好像凭空这个人就冒了出来似的。乔厉本来是猜测,这个人也许是谢家庄和于闲为了替谢宛云复仇而特意雇佣的一个人。 然而,刚才谢宛云吐出的秘密突然让他有了另外一个想法。 一个以前不曾有过的想法。 当下,乔厉就试探了一下谢宛云,没有想到,果然如此。谢宛云虽只是惊了一下眼神就又恢复了平静。但是,这却绝对瞒不过乔厉。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事情,似乎越来越好玩了。 乔厉笑得十分开心,别人的人生大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好玩的游戏而已,随他拨弄。这下子,若是谢宛云和武霸天有个什么,朱承平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还真是值得期待。对于柳如月嫁给朱承平的事,乔厉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的。他还没有玩腻的玩具,却被别人给占有了,这心里,总好像打着个结。这回能趁机扳回一城,倒也不错。 乔厉可不习惯被别人占了便宜,他向来只习惯于占别人的便宜。 这种强盗逻辑在乔厉想来,却是理所当然的。 谢宛云只觉得心一阵阵往下沉,真想咒乔厉最好下十八层地狱,不过,乔厉这人,就是再骂他也不会让他良心发现的。现在,只能祈祷武霸天能够不上这个当就好了。 马车悠悠,谢宛云闭上了眼,懒待看乔厉这副嚣张的嘴脸。 乔厉笑了一会儿,谢宛云没有反应,他也觉得没趣。便也拉开了车帘,自顾自地打量起外头的风景来。现在这样冷静,看她到时候是不是还能这么冷静?她难道不知道,越是如此,越是会勾起他想要她哭泣、求饶的欲望吗?当平静傲然的姿态,最后化为卑微屈辱的模样,这张脸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乔厉发觉因为这个想法,他的心竟然开始鼓噪起来。 这样的女人,真是前所未见的挑战,只可惜,这一张脸太煞风景了些,要不然,乔厉还真有些不舍得把这个乐子让给别人了。 外头的街道,人群熙熙壤壤的,乔厉随意地打量着。 不意想,他的面容也被一个人收到了眼里,那个人虽是一身锦袍,可是,似乎多日未曾洗过似的,上头有着污迹。见着乔厉,他的眼中闪过狠毒的光芒。 乔厉! 他咬着牙念着这个名字,恨不得把这个恶魔剥皮拆骨,吞进了骨子里。 而一些姑娘小媳妇,无意间对上了乔厉那俊美的面孔,他的眼光没有丝毫掩饰,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让那些姑娘小媳妇微微红了脸,这人的眼光,一与他碰上,心慌慌的。可是,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好像磁铁一般,让人无法移开。 好俊美好邪气的男子。 好迷人的男子。 这一日天气极好,是多日阴雨之后难得见得到的晴天,秋阳却像春阳一样温暖,虽不比夏阳的热力四射,不过,晒晒东西还是可以的。 听菊和碧漪两人就将谢宛云的被子什么的都拿到院子里晒,事实上,这样做的也不止她们两个,其他丫头们也都在抓紧这个好时光。 只是,晒着晒着,听菊又停下了手来,怔怔地出着神。 碧漪换了她两声,她却好像没有听到似的。 碧漪觉得奇怪,便又拐了拐她的胳膊。 “怎么了?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听菊这才回过神来,笑道:“没有什么。”过了一会儿,终究越想心中越有些觉得不对,于是,拉了碧漪到屋子里,说道:“碧漪,我怎么老觉得有些不对,心里很不安似的。” “哪里不对了?” 碧漪被她没头没脑的话搞得莫名其妙。 “就是今天早上嘛,姑娘不是已经出门了,要我们两个别跟去吗。可是,后来却又叫人回来取了两样奇怪的东西。” “什么奇怪的东西?” “九枝宫花,五只簪子。你说奇不奇怪?姑娘虽然说了会顺便回一趟闲王府,可是,闲王府里又没有什么姐妹,只有夫人在。送这些给夫人,不是很奇怪吗?” 听菊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可是,具体什么不对劲,她却又说不上来。 “九枝宫花、五只簪子;九枝宫花、五只簪子……” 碧漪也不断地在嘴里念着,“九、五;九、五”,念到后来,她猛地一拍脑袋,嚷道:“九五,不是救吾吗?姑娘不会在跟我们求救吧?那时是谁来拿的簪子?” 碧漪紧张地问道。 “是一文,就是大少爷身边的。” 听菊答道,两人的脸色突然都变了,心中都有一个不好的念头。不会是上次他们做的事情被乔厉发现了,所以,姑娘才会向她们求救的吧? 这人做了啥亏心事什么的,感觉就格外地敏锐。一想就想到那里去了,不过也八九不离十就是了。 “现在该怎么办?” 碧漪问听菊。 听菊也没个主张,最后道:“我们还是去找秋痕吧,看她有什么主意。” 说到这里,两人也无心再晒被子什么的了,匆匆地出了院子,朝秋痕所住的东院赶了去 而大将军王府,也有人送上了一封信,指明是给武霸天的,急件。门房问是谁给的,那个小孩却只摇头不知,只说是有人给了钱,让他这个时候转交的,说十分重要。如果武霸天收不到,那到时后果自负。 这话的口气大了,门房原本还想马虎一下算了,听了这话,也不敢耽误。宁可冒失一下被骂,也比万一真是啥重要的信件,他们没有传达的好。 所以,匆匆地往内去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走一趟 天气极好,杨夫人的心情却与天气截然相反,阴云密布。 “武霸天!你给我站住。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娶那个丑女人进府当我的儿媳妇的,你听到了没有?” “就是,哥,你这样做,我以后面子往哪里搁啊?” 武媚儿也急坏了。 不过,会管她们怎么想的就不是武霸天了。 他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回道:“我管你们的。总之,这个女人我娶定了。你们就等着替我办婚礼吧!” 话落,人已经去远了。 “将军,你看看,你儿子他这是什么态度?” 杨夫人气得跟大将军王武烈告状,武烈抚着他那把浓密的大胡子,连连点头,赞赏不已:“真不愧是我武某人的儿子,有魄力、够霸气,跟我年轻的时候真像。” 对这个儿子,武烈那是满意到了极点。 男人嘛,就该像个爷们样,如果被女人的几句话就左右了,还叫男人吗? “将军!” 杨夫人跌脚。 这爷两个,是要气得她吐血是不是?一个、两个全是这样,都是自作主张,从来都不听她的。 “嗯,突然想起,今天好像和老伍他们有个约,我出门去了啊。” 怕留在家里被杨夫人念叨个不停,武烈也立马三步并做两步地走了,只留下杨夫人在后头一口气给堵的,眼都要翻白了。武媚儿忙扶杨夫人坐下,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好一会儿,杨夫人才缓过劲来,嘴里直叫:“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一边是生气,一边又是无奈。 “这可怎么办才好?我看,依你哥的性子,现在怕不都找媒婆去提亲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杨氏是一百个不愿意。 武媚儿又何尝不是? 这时好眼睛一转,却是有了个主意。 “娘,依我看,你也先别着急。这事儿还不一定成定局。上次那乔家不就拒绝了哥哥的提亲,难道他再去,就马上答应了不成?依我看,一时间还成不了。” “一时间成不了又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的性子,他打定的主意九头牛也拉回来。若是他铁了心要娶那姑娘,乔家那边又坚决不同意,只怕他将人掳了回来拜堂成亲都有可能。那乔家姑娘的名声,本来上次就已经给你哥败坏得差不多了。那乔家都已经上咱们家来求我同意他们的亲事了。就算气我上次不给她留情面,推上两回,最后肯定还是会答应的。要不然,那种条件,那种名声,不嫁咱们家霸天,还能有啥好对象肯娶她?” 杨氏愤愤地道,只觉得心里窝囊极了。 “所以,娘,咱们得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怎么先下手为强?” 杨氏不解地问道。 “趁那门夫人还没有同意哥哥求亲之前,咱们立马给哥哥定下一门亲事,把消息放出去。到时候,哥就是再生气也没辙了。门夫人总不可能让那莫忘给哥做妾吧?那莫姑娘除了是她收的女儿之外,别忘了,她可也是闲王爷的表妹。以她的身份,怎么也不可能给人作妾的。” “这个主意好。” 杨氏的眼睛一亮,不过,又有些顾忌地道:“你哥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我的气的。还有你爹也是,也不会高兴的。真的要这么做?” 杨氏又犹豫了起来。 武媚儿翻了翻白眼,娘就是这样,怕爹也就罢了,连儿子也怕。 这娘当的,一点儿威严也没有,哪像别人家的娘,说一不二的,那才叫威风。 “这样,我也没辙了。做不做看你吧。反正,再过两年我也出嫁了,她长得怎么样,会不会被人笑,跟我又有多大的关系。娘你就准备一辈子被人嘲笑你有个长得这样丑的儿媳妇吧!” 这么一说,杨氏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咱们就这么办好了!” 再说武霸天,出了杨氏的院子,就收到了门房送过来的信,本来十分不悦门房连是谁都没有搞清楚就乱送的,一看到里头的内容,顿时暴怒。 “好啊!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的妖魔鬼怪,竟然敢动我武霸天的女人!” 武霸天跳上了马,一路飞驰,向着信中所写的地点而去。岳龙、李墨则按照武霸天的指示,与他隔了一段距离,准备接应。 武霸天这个人看似鲁莽、冲动,其实,却有一种野兽般的敏锐直觉,想算计他,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马踏着青砖,后头,留下了滚滚灰尘。 而乔厉、谢宛云的马车,此时已经悄悄地通过了城门,出了城,并且慢慢地偏离了大道,朝林间的小道走去。 谢宛云闭着眼装睡,装到后来,却是真困了。 一阵又一阵地睡意涌了上来。她的上下眼皮变得沉重异常,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了。然而,却硬是睡不着觉。 因为强烈地意识到乔厉这个人的存在。 就好像被老虎盯住的免子,寒毛都竖起来了,哪有可能真睡得着? 不过,仅管如此,谢宛云也没有张开眼,清醒过来的意思。与其要面对难缠的乔厉,假装睡觉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乔厉比谢宛云可惬意多了,身子歪着,站了大半的面积,腿也伸得直直、长长的,一整个车厢的空间,他起码占了五分之四,只留给谢宛云一个容身的角落。谢宛云的腿只能乖乖地靠着椅子放着,若是伸长一点,绝对会和乔厉的腿碰个正着。 这可不是谢宛云愿意的事情。 乔厉的嘴里此时正哼着小调,唱得是什么,谢宛云也不清楚。可能是他们那里的土调吧,叽里咕噜的,说的是话,可是,人却听不懂,跟鸟语差不多。 乔厉的心情同谢宛云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时,一文的声音在马车帘外响起。 “爷,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怎么办?” “认识吗?” “不认识,好像是生面孔。” “能不能甩掉?” “大概不可能,他们骑着马,比我们的马车快多了。不好!我们被他们给包围了。” 一文的话刚落,马车停了下来。 同时,一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乔公子,有人想要见你,同我们走一趟吧!”' 第三百三十八章奸夫淫妇 车前帘撩起,谢宛云朝外看去,倒吸一口冷气。 外头有人,很多的人。 粗略一算,少说也有三四十人吧。 而且,更要命的是,个个骑着马,手里头拿着腕口粗的棍棒,看起来,就不像好惹的角色。这样子,怎么也无法让人乐观地以为是来邀请你去玩儿的。 来者不善啊! 这乔厉究竟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惹得别人叫了这么多人的来教训他?不过,想想也不奇怪,这人这么缺德,结仇是理所当然的事。就连谢宛云,现在也有逮到机会捅他一刀的冲动。 谢宛云幸灾乐祸地道:“这缺德事做多了,总是容易撞到鬼的。这下,你怎么办才好呢?” 乔厉看着谢宛云那含笑的眼,低声在她耳边轻柔地道:“有那个空替我担心,还不如操心一下你自己吧!你的药效发作的时间也没有多久了。看到没?这里的男人可是很多的,虽然你的相貌是丑了一点,不过,身段还不错,应该有不那么挑食的。而且,他们可全都是粗人,估计可没有武公子那么怜香惜玉喔。” 这个男人! 谢宛云咬牙笑道:“呵呵,多谢大哥哥,都要去那个世间的人了还有空操心这个世间的事儿。那么多人都正等着送大哥哥一程呢,我也不好耽搁大哥哥。你一路好走啊。我就不送了。明年的话,我会记得替哥哥你烧点钱的。” “那可真是多谢妹妹你了。” 两人在这里款款笑谈,外头壮实得像黑塔似的铁熊看着可就碍眼极了。想他们大棒帮,也算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帮派了,哪个老百姓见着他们不是绕道走。这个油头粉面的小子竟然敢这么不将他看在眼里。到了这个时候,还同他的姘头卿卿我我的。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小白脸了。 铁熊不免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他的第十七房小妾就是被这样一个小白脸给勾搭跑的。虽然他妾室不少,可是,那一个可是他最最心爱的,那脸蛋,那小嘴,瞟一眼儿,魂都要飞了。他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跟敬娘娘似地敬着的。结果,竟然还敌不过那一张小白脸儿。 现在,在铁熊的眼里,乔厉就化身为了那奸夫;而谢宛云,呃,很不幸的,就成了那个淫啥妇的了。 如果谢宛云知道了铁熊的想法,她肯定要大喊冤枉了。 她跟乔厉? 这是哪里跟哪里啊。她再跟谁也不会跟他啊。乔厉就是一条毒蛇,又阴又狠又毒,啥时候被他一口吞下腹了还不知道。她可没有这种自找虐的爱好。 铁熊的双目里满是怒火,大吼道:“乔公子,如果你再不自己下来,就别怪兄弟们不客气了。” 他举起了手,其余的人都握紧了手里的大棒,只要一言不合,只怕就立马冲上来了。谢宛云希望他们冲上来的时候,注意一点敌我问题,她跟乔厉可不是一伙儿的。事实上,从现在的状况来看,他们也算是敌人关系。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简单的道理,谢宛云希望面前的黑大个儿懂得。不过,貌似有点困难就是。 那黑大个儿瞪着谢宛云的眼光,让她觉得她好像已经被判了死刑似的。 真是,她可是无辜的啊。 为什么要被乔厉连累呢? 谢宛云的心里大喊,脑子里却在急转,得想个法子解决一下目前的困境。这一帮子浑人可不会跟他们客气。 乔厉倒是气定神闲,一点儿也不慌张,反而噙着笑道:“我为什么要下去?要见也是他来见我才对吧?本公子的出场费可是很贵的,只怕他还付不起。” 面对这么多凶神恶煞的汉子,他倒是有恃无恐得很。谢宛云真不知道他凭的是什么?难道他胆子大,长得好看,别人就会手下留情了? 谢宛云低声提醒乔厉道:“你身上带银子没有?不如用银子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我们趁机夺了他们的马走就是了。” “妹妹可真是替为兄着想啊?怎么?到了这个时候才发觉你其实对为兄我深情一片,一往情深,舍不得我死了?” 谢宛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这人可真有心情。 乔厉看着谢宛云的样子,嗬嗬地笑了,十分开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模样落在铁熊的眼里就成了打情骂俏,再也等不得了,手一挥:“兄弟们,给我上,抓住那男的,不要让他跑了,死活不论。” “老大,女的呢?” “抓住乐活一番,卖妓院。” 想起了被背叛的伤心往事,铁熊恨恨地说道。 谢宛云听了,倒吸一口冷气。 这位大哥,看你长得膘肥体壮,一脸憨厚相,没有想到,心肠竟然这般歹毒。乔厉此时,伸出了一只手,搂住了谢宛云的腰,在她的耳边笑道:“现在知道哥哥我对你有多好了吧?” 说完,突然大喝一声。 “一两、一文,冲!” 听到乔厉的命令,一文一两没有任何迟疑,一个驾着马车,用力地挥着马鞭,往前冲去。另外一个,则站在右边,把腰间佩的剑抽了出来,寒光闪闪,不时,传出了惨叫声,还有血花四溅。而乔厉,也窜了出去,他倒没有带剑,夺了一个人的大棒,舞得虎虎生风,守在了另外一边。 这一番发动得极突然,配合得却异常默契,显然,这种事只怕没少见过。 只一会儿,就给他们冲开了一道口子,将铁熊他们甩出了几米。 不过,铁熊他们也不是好惹的,反应过来之后,立马拍着马赶了上来。 眼见距离越来越近了。 乔厉果断地决定:“弃车,抢马。” 话落,他回身从马车车厢里捞出了谢宛云,一两同时砍断了马车的套绳,乔厉抱着谢宛云飞身上马,驾着马朝前奔去。 同时,他从掏出了一叠银票,朝后散去。 这一招果然有效,银票耶,每一张银票至少要五十两银子以上才能开具银票。只要捡一张就有五十两。尽管铁熊连声喝止,但仍然阻止不了乱成一团的手下,甚至,有些没有抢到的竟然和抢到的开始互殴了起来。 一文、一两也趁乱各自抢了一匹马,分散朝另外两条道上跑去。 这一耽搁,谢宛云他们又跑了好长一段距离。 待铁熊重整了队伍再追上来时,双方的距离已经很有些远了,起码隔了好几里。照这个样子看来,应该是追不上了。 谢宛云将将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只觉得山风无比的凉爽。 只是,奇怪的是,明知道已经追不上了,铁熊他们还是十分执着地追着。 这些人,还真不肯死心。 就在这时,谢宛云突然听到乔厉有些疑惑地道:“这是哪里?路呢?”' 第三百三十九章我会杀了她 谢宛云打量了一下周围,脸上的笑容不禁僵住了。这,没搞错吧,这里竟然两面是绝壁,还有一面是悬崖。 唯一的路,就是他们来时的路。 回望,这条路上,正烟尘滚滚而来。 不是黑大个儿那一群人,又是谁? 谢宛云讥讽地道:“大哥哥挑的路可真是好啊!” 哪条路不走,偏偏走到绝路上来。难怪别人穷追不舍啦?刚才还笑别人傻,原来,傻的是他们啊。 乔厉摸了摸鼻子,有点不自在。 他、他哪里晓得这里是绝路啊? 不过,这种示弱的话在谢宛云的面前,他可是绝对不会说的。 乔厉冷一副不屑状。 “这帮屑小,还以为我怕了他们呢!想给他们条活路,他们不想走。硬要往死路上走,那我也没有法子了。” 乔厉下马,将谢宛云在一边靠石壁处放好,一手将大棒拿在了手上,往地面上一撑。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谢宛云不想替乔厉加油的,不过,落到黑大个儿他们手里,只有更惨。所以,在心里深处,谢宛云还是希望乔厉能赢的。 只是,这么多人?能成吗? 虽然貌似在刚才的一番银票争夺战中,铁熊的人马已经损失了一半了,刚才,他又分了一部分人手去追一文和一两。因为刚才隔得远,他们也没有看到乔厉他们是如何分道的,只见三条岔路上都有马蹄印。所以分了三路。 不得不说,铁熊的运气还是不错的,竟然真的给他追到了乔厉和谢宛云。 不过,这么一分下来,人手便不怎么多了,加铁熊一起,也不过六个人。比起刚才三四十个,是少了许多。但再怎么说,也是六比一啊。 谢宛云暗暗担心。 若是她现在能动,她绝对马上逃走。刚好乔厉也没空管她。可偏偏,她现在却浑身瘫软,动弹不得。 只能在这里乖乖地等着这场男人之间的战争的结束了。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偏闯进来。小子,你死定了!” 铁熊指着乔厉大笑。 “是吗?”乔厉不为然:“依我看,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 乔厉朝铁熊勾了勾手指:“来啊!” “怎么还不动,不会是不行吧?” 男人最忌讳的就是被说什么不行的,一听这话,再看乔厉那轻蔑的姿态,顿时,铁熊怒火中烧,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大喝着冲了过来。 顿时,砰、砰、砰地一阵乱响。 谢宛云只看到棒子在挥来挥去,然后,有人惨叫,接着,不停地有人滚倒,退出了战局。以一敌六,乔厉仍然威风八面,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打得对方将要全军覆没了。 怪不得老看到他在院子里打拳,估计早就防着这一天的到来了。 也是,依他那么缺德的个性,身手不好一点,只怕早就被别人收拾掉了,活不到今天了。谢宛云颇感安慰,看来,她也跟着逃过这一难了。 铁熊几人被乔厉打得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溃不成军。 乔厉威风八面地指着来路,轻声说了一个字:“滚!” 那些人却像听到了圣旨一般,真的连滚带爬地走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没影没踪了。就连铁熊也被打怕了,根本就没空去想什么奸夫淫、妇的问题,只哎哟哎哟地叫着,和一众手下你扶着我、我扶着你地去远了。 抓奸,那也得有命才能抓吧! 这命都没了,管他奸不奸的。 吁—— 到了这个时候,谢宛云终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太好了。 她不是为乔厉叫好,是在为她自己。总算不必到妓院去走一遭了,只是想想,都觉得那绝对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在这个时候,谢宛云甚至有拥抱乔厉的冲动。 当然,她立马提醒自己,这是什么见鬼的心态。若不是乔厉这个天杀的缺德鬼做多了缺德事,她犯得着跟着被人拿着棒子追吗? 有什么好感激的? 不过,谢宛云这个放心,显然放得太早了。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粗鲁地一把将她拖了起来,一个发着寒光的东西横在了谢宛云的脖子之上,是什么谢宛云虽然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也看不到,不过,那冷冷的寒光,绝对是专属于刀剑之类的东西,不会有错。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接二连三的谢宛云后悔了。 为什么今天出门的时候就没有看一下黄历呢?她毫不怀疑,上头一定写着“忌出行”,要不然,她怎么会倒霉成这个样子。才被人用大棒追杀,又被人用匕首架着。 “给我把武器放下,跪下来。要不然。我、我就杀了她!” 押着谢宛云的男子叫嚣道。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年约四五十吧,腆着个大肚子,肥头大耳,一脸福相,身着一身宝蓝色云纹锦袍,只是,锦袍上头有些脏。 这人可实在不像是地痞流氓,倒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老爷。 像这样的人,怎么会来做这种持刀绑人的勾当呢? 乔厉看着这个男子,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终于依稀记起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了。 “喔,原来是林老板啊。你也是个有身份的人,怎么做起这样下作的事情了?未免也太有失你的身份了吧?” 乔厉边说边朝谢宛云这边走来。 “别、别过来!再过来的话,我真的会杀了她的!真的!” 林老板,是祥记绸缎庄的老板,在京城有多家的绸缎铺子,乔厉买下来的那个铺子,原来就属于林老板的,还是他最为赚钱的几个铺子之一。不过,现在已经归乔厉所有了就是。 林老板憎恨地看着乔厉。 就是他,和娇儿一起设计了他。 得到了那个铺子还不够,娇儿进了府之后,又在他的面前哭诉夫人总是虐待她,再这么下去,他们母子俩的性命都保不住了。让林老板将所有的财产变现,和她一起远走高飞,离开家里的母老虎,两个人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林老板相信了。 他早就受不了家里那个彪悍的母老虎了,娇儿又娇媚又温柔又体贴,而且年轻漂亮,家里又老又丑的母老虎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林老板毅然将所有铺子的文书地契偷了出来,低价卖给了乔厉,好和娇儿远走高飞。 然而,最后他得到的却只是一场空。 他,不会放过乔厉的。 林老板加重了手里的动作,顿时,鲜血溢了出来,衬着雪白的肌肤,触目惊心。' 第三百四十章诱人 谢宛云微微皱眉,暗自叹气。 刚说脸好得差不多了,结果脖子那里又增加了一道。她跟疤的缘份还真是深啊。还有可恶的乔厉,害惨她了。若是真因为他死了,谢宛云想她作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到了这个时候谢宛云还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实在是叫人不知该怎么说得好。不过,这也怪不得她,熟话说一回生二回熟。算起来,她濒临死亡边缘的次数比起正常人来,实在是多得太多了。她倒是想紧张,可是,这神经到了这个时候反而越粗了起,也没有办法就是。 谢宛云忍不住好声好气地对林老板道:“这位大叔,我和他真没啥关系,你拿我是威胁不了他的。何必白白多赔上我一条小命呢?” 虽然活着有多开心什么的,现在的谢宛云有些感受不到。可是,还有太多的人、事她还放不下,而且,一次横死也就罢了,这两次又横死,可不太吉利。谢宛云可不想形成惯性了以后每一世都如此,那也未免太悲催了。 尽管谢宛云说得是实话,但是,林老板可不相信。他手里的匕首不紧没有放松,反而更紧了。林老板以为乔厉会止步的,但是,乔厉的脚步却顿都没有顿一下。 他嘴里淡淡地说:“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吗?对我用这一招可不管用。要动手就快一点,别光在嘴里嚷。都不是小孩儿了,玩这种吓唬人的把戏没有意思。” 话落,人已经逼近到了林老板的跟前。 林老板大惊,手一抖,刀尖划伤了谢宛云的脸,一阵痛楚传来。谢宛云微哼一声,血腥味散发了出来,这时,乔厉手如闪电,一只手夹住了他的手腕,顿时,匕首掉在了地上,林老板因为手腕的痛苦叫出了声,乔厉一脚踢去,他顿时倒在了地上,缩成了一个虾米。 “就这点本事,也学别人想报仇?” 乔厉冷笑:“回去照照镜子吧,也不看看,你自己长什么样,又老又胖又丑,娇儿可能看上你吗?不自量力。” 都已经把人弄成这个样子了,乔厉却一点口德都不留。 林老板痛哭失声:“娇儿、娇儿!” 乔厉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因为没了林老板的支撑,谢宛云的身子软了下来,眼见要向地面上倒去,乔厉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搂在了怀中。 然后,看也不看林老板一眼,大步转身离去。 在他看来,为了一个女人失声痛哭的窝囊男人,没什么可怕的。 谢宛云却有些不忍,眸光朝后流转时,却看见一抹冷光已经到了跟前。 “小心!” 乔厉闻言回首,却已是来不及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谢宛云竟然推开了乔厉,不过,这样却将她自己正好送到了刀口之上,刀子深深地刺入了她的腹部,顿时,血流如注。这可不再是刚才那点儿小意思了,完全可以形成一条小河了。 谢宛云苦笑,恨不得给她自己一巴掌。 她这是犯得什么傻啊? 为什么竟然会救这个要害她的家伙?她是被猪油蒙了心吗? 若是让谢宛云稍稍思考那么一下下,她绝对不会做这种蠢事。只可惜,刚才她的脑子没有起作用,身体的反应稍稍快了一点。 谢宛云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下,血染红了她浅青色的衣衫。 “锵”地一声,林老板手里的匕首掉在了地上。 他杀人了。 他真的杀人了。 突然,林老板迈开脚步疯狂地朝山下跑去。 乔厉怔怔地看着她,这一瞬间,他真的呆住了,他的眼里,好像有浪潮在翻滚一般。不过,也就是这一瞬而已,立马,他冲到了谢宛云的身边,抱住了她。 “别怕,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你不会有事的。” “嗯。” 谢宛云低低地应了一声,皱眉,好痛。刚才被捅一刀时,还没多大感觉,这会儿才开始痛了起来。 乔厉将谢宛云抱了起来,正要离开,突然脚踩到了一颗圆石子,底下一个打滑,失去了重心,竟然朝悬崖底下栽去。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响起。 谢宛云再一次确认。 今日的确是出门不宜的日子。 没有被那些打手们解决,也没有被幕后主使者捅死,最后,竟然是掉下悬崖死无全尸。谢宛云想,她绝对不会瞑目的。 爹、娘、祖父、哥哥们、于闲、秋痕、春歌…… 谢宛云还来不及一个个想到,告别一番,他们的身体却定了下来,原来,乔厉伸手抓住了悬崖上长着的一根树枝。 总算,不用摔得面目全非了。 谢宛云甚表安慰。 死里逃生的感觉让谢宛云的眼睛微湿,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刚才掉下来被风吹的。抓着树枝,翻了上去,上头竟然有一小块伸出来的平台,沿着平台进去,还有一个山洞。虽然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不过,最起码,有了人暂时能呆的地方。好过在外头风吹日晒雨淋的。 山洞里头有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乔厉将谢宛云放了上去。 冰凉。 谢宛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忍着一点,我先替你处理一下伤口。” 说着,乔厉去就去解谢宛云的衣服。下意识地,谢宛云就按住了衣领。乔厉见状,讥笑道:“你以为我会对你这样的丑女有什么兴趣吗?不想死的,赶紧给我放开。我可没什么耐性跟你玩什么贞洁烈女的游戏。” 这话,可真毒。 一口一个丑女。 她从小到大可是都被人称长得标致的。不过是脸上现在受了点伤而已。等她伤好了,美得吓死他。 谢宛云在心里咕哝着,手不情不愿地移开了。 掉在这个鬼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来救,她可不希望在救他们的人还没有到的时候,她却已经因为流血过多而死了。 乔厉解开谢宛云衣衫的动作十分快,看得出来是训练有素的。 抛开了中心,很快,乔厉就找到了伤口所在,把谢宛云的衣服撕成了一条条,将她裹了起来,总算,似乎止住了一些。 只是,因为要缠布条,乔厉离谢宛云的距离实在太近了,他的气息嗅起来是如此地诱人,以前,谢宛云从来没有发现过;她的眼变得迷蒙了起来,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谢宛云发觉,她的视线无法从乔厉的身上移开。 当乔厉那红润偏薄的唇就在她的眼前时,谢宛云不自觉地伸出了小巧的舌头,轻轻地舔了舔他的唇瓣。' 第三百四十一章心动 乔厉的手颤了一下,愕然抬头。 当他的眼对上谢宛云的眼时,只觉她眼如春水,水汪汪的,里面春潮涌动。 乔厉的手一抖,腹间传来的剧烈的痛楚让谢宛云稍稍清醒了一些。这时才发觉她刚才做了什么好事。她竟然觉得乔厉这个该死的家伙迷人,天! 谢宛云有呻吟的冲动。 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嘴里不自觉发出的轻吟声让她的脸刷地一下更红了。谢宛云紧紧地咬住了下唇,制止了自己继续做这种丢人的事情。 显然,欲情丸的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了。 一阵阵火在她的小腹部燃烧,躁热无比。 乔厉自然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儿,方才被谢宛云舔过的嘴唇有些发烫,喉头滚动了一个,竟然有那么一丝情动。心中不禁暗暗奇怪,都说男人在这方面是禽兽,可是,以前他再风流,好歹还看对象啊。像脸丑成这样的,他胃口还没什么好。今日是怎么了?难道刚才喂谢宛云喝下用欲情丸泡成的药水时,他也不小心喝了一些?如果不是这样,乔厉实在难以解释他的反应。 不过,像他这种久经风流阵仗的男人,就算是情动,也能很好的控制自己。 所以,从外表上,倒是一丝也看不出来。 乔厉反而笑着建议道:“妹妹的药效好像发作了,这欲情丸若是不与男人交、合,药效起码也要六个时辰之后才会消失。那可不是一般的难受。本来哥哥我一般是不做这种牺牲的,不过,念在妹妹刚才替我挡了一刀,我就做一回好人好了。不如我们春风一度如何?” 乔厉这可是做了很大的牺牲的。 像他以前的风流对象,哪一个不是美貌非凡的。像姣儿那种令林老板如痴如狂的女子自荐枕席,要不计名份地留在他身边为奴为婢,乔厉都看不上眼。 今日要不是谢宛云刚才的行为,这样的话,乔厉是断然不会开口的。 当然,这也是因为乔厉本身除了谢宛云的容貌之外,对她的聪慧、冷静、坚忍都颇为欣赏的原因,他这才肯俯就。 不过,别以为被乔厉欣赏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女人。 通常越被他欣赏的女人越倒霉。因为这人有欣赏就征服,征服之后就抛弃的恶习。对他来说,女人的心不过是一项战利品罢了。 谢宛云发觉她没救了。 乔厉这样听了让人想要一脚把他踹到悬崖下去的提议,现在听起来,竟然让她有几分心动,甚至,脑子里开始浮想联翩起来,全是一些不太合宜的画面。 谢宛云真庆幸,这欲情丸还有一功效是让女子全身酥软,没有什么力气。要不然,她怕她此时已经化身为恶狼,朝乔厉扑了过去了。 这种可怕的事情,光是想想,谢宛云就背里发寒。 与蛇共舞,能有什么好下场的? 此时,她已经连回答也不想去回答了,紧闭着眼睛,默默地忍耐着。 乔厉一笑,这欲情丸的效力足以使最贞烈的女子成为荡妇,他倒要看看,她能忍耐到何时。乔厉继续替谢宛云紧紧地缠着布条,以替她止住不断流出的血。还好那一刀看似严重,刺入的程度倒并不深,将止血的药草敷上,血已经渐渐地止住了。 乔厉的心微松。 乔厉的手有意无意地划过谢宛云的肌肤,那份清凉却引得谢宛云的身体更为灼热了。这人,绝对是故意的,谢宛云不想理会他。可是,她不理,乔厉的行为就越过份。谢宛云终于忍不住张开了眼,咬牙切齿地道:“弄好了没有?弄好了能不能麻烦哥哥你的手从我的身上离开。” 乔厉笑了。 手却在谢宛云的肌肤上又停留了一下,感觉着手下细滑的质感。她的肤质真的很好,又滑又有弹性。 嘴里诱惑道:“妹妹何必如此忍耐呢?反正,你也不是处子之身,这里除了我们两人又没有旁人。就是我们春风一度,也不会有任何人知晓。又何必苦苦忍耐呢?行乐需及时。难不成,你还要为了那个跟柳如月双宿双飞,连保护你都保护不了的男人守身如玉不成?他说不定早就已经忘记了你的存在了。你又何必惦念着他呢?放心,我保证,会让你很快乐的,什么痛苦也不会有。你不想试试,与另外一个男人做这种事情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这个男人,真是魔鬼。 善于勾引起别人邪恶的欲望。 尤其在欲情丸的药效下,他的话语具有无比强大的力量,如同魔音穿脑一般,在谢宛云的脑海里盘旋不去。 谢宛云干脆闭口不言了。 她越表现得脆弱,乔厉就会越嚣张。与其费那个口舌,还不如给自己省点力气。随着时间的流逝,欲情丸的效力越来越强,叫人难以忍受。甚至有恳求乔厉的冲动。谢宛云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勉强克制注这股冲动。 偏偏乔厉还不停地撩拨着她。 汗水渐渐湿了谢宛云的额、湿了她的发,直至将她的衣衫浸得濡湿,脑子被烧得昏昏沉沉地,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颊如桃花,身子不停地颤抖地。 然而,自始自终,她却不曾开过口。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三个时辰过去了…… 乔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真是个倔强的女人。 固守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他有时候真不懂,人活在世上,舒心自在就好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何必遵守那些条条框框,自找罪受。 “少爷、少爷——” 上头传来了一两、一文的声音。 若是此时答应了,定然可以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乔厉的肚子有些饿了。若是换了以往,他肯定毫不考虑地这样做了。 可是现在,瞧了一眼谢宛云。 乔厉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若是他答应了,势必这个女人的这个样子会被其他人瞧见。她宁愿受这么大的罪,也不愿选择轻松一点的方式。肯定也不愿这副样子暴露在别人面前。 算了,就当是报答她刚才的愚蠢举动好了。 乔厉可不认为凭他的身手会躲不开刚才的那一刀。 上头声音杂乱,除了一文、一两,似乎还有人叫着莫忘,那声音,竟然是武霸天。若是这个时候把武霸天叫来,说不定他的计划还真可以成功。 乔厉又有那么点心动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敢动他的女人 是答应了? 还是不答应呢? 乔厉眼神变幻不定,秋日午后的阳光穿过了半枯的藤类枝蔓投影在他的眼中,秋风一吹,忽明忽暗,脸上也是亮一条暗一条似的,让人瞧不太清楚。 这是个好机会,若是错过了,再寻这样一个好机会可就难了。 而且,对谢宛云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以她这样的姿色,若不采取一点手段,想要顺利地嫁给像武霸天那样条件这样出色的男子,只怕不大可能。 这也算是为了她好。 乔厉这样想着,忽略掉心中有些觉得不妥的声音,张开了嘴,正要回应。却听谢宛云嘴里低低地呢喃着:“不要!不要!我不要!” 即使已经昏迷过去了,依然如此坚持。 并且,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滴下的可疑液体濡湿了乔厉的手心。顿时,乔厉觉得手心处传来一阵滚烫。 是汗耶? 还是汗耶? 谢宛云的脸和秀发全都湿透了,也分辨不出来。 最终,乔厉长长地又吐了一口气,道了句“可惜”。以他的性子,实在不该放弃这样的机会的,但是,那被鲜血染红的他的、她的衣衫,实在是太红了。 他久久地看着她的脸,当确定她已经完全昏迷过去,听不到他说的话之后,他才低低地说了一句,带着迷惑。 “为什么要救我呢?” 明明就在之前,他曾经那样对待过她的。 乔厉不明白。 事实上,就是问谢宛云她自己,只怕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样做。 在那一瞬间,她没有想过乔厉有多可恶,曾经对他做过什么。只是单纯地看到有人要杀人,便伸了手,如此而已吧。 “你们确定,真的是往这条路走的吗?” “那人呢?现在去了哪里?” 武霸天瞪着一两、一文两个,如同欲择人而噬的猛兽。他收到信匆匆出城而来,到了信中所写的地点,却没有见到半个人。手下李墨、岳龙带着侍卫队们分了几队,到处搜索,正好救了被铁熊那帮子手下追赶着,狼狈不已的一两、一文两个。 他们两个的身手比起乔厉来,还要差上那么一截,追赶他们的人也不在少数,若不是分别碰到了李墨、岳龙两个,只怕他们免不了会被抓住痛扁一顿了。 此时,找不到人,两人也急了。 尤其是看到地上的斑斑血迹之后,两人简直快疯了。只在心里暗暗祈祷,这可千万不是乔厉的,如果是企图绑架他的人的话,那倒无所谓。 听到武霸天的问话,两人的脸上也是茫然之色。 “我们当时分了三条路走,爷带着姑娘走的就是这条路,绝对没错。是不是爷已经下山回府去了?” 一两抱着侥幸的心理说道。 这是他最大的期盼了。 李墨一直在查探同围的迹象,这时,手里拿着一片衣角,过来问一两:“莫姑娘今日可是穿的这种颜色的衣裳?” 李墨每次见到谢宛云,她几乎都是浅色极素的衣裳;而乔厉,却是一惯地浓墨重彩,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只问了谢宛云。 一两有些不大肯定,他从来都不注意这种小细节的。 倒是一文心思,肯定地点了点头,并急急地问道:“应该是二姑娘的裙子没错,不知道这位大哥是在哪里寻到的。” 李墨指了指悬崖边伸出去的一根枝条,有被压断过的痕迹。 事实上,还有几处暗红的色泽。 “爷,只怕乔公子和莫姑娘被逼掉入了山崖之下,可能……” 凶多吉少几个字李墨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看到武霸天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拳头紧紧地握起,青筋暴露。 虽然武霸天的脾气向来都不好,可是,李墨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如此骇人的模样,连李墨都有些心惊了。 他盯着被李墨他们抓住,跪成一排的铁熊他们一群人,眼里尽是狂风暴雨。 “本少爷看中的女人,你们竟然也敢绑架,你们,好大的贼胆啊?” 话落,他的鞭子如同灵蛇一般卷出,直接绕上了其中一人,卷起,拦落。那人便像断了风筝一般,惨叫着掉下了悬崖。 而武霸天连眉头也不眨。 又要继续挥舞着鞭子。 那眉眼间的煞气,直叫一两、一文心寒。 虽然说他们家爷也是个不择手段的主,可是,使的都是阴招,这般视人命如同草芥般赤裸裸地杀人手段,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识,不免直冒寒气。 而武霸天的视线已经继续盯着第二个了。 竟然有胆子动他的人,那也就要有觉悟了。 铁熊从小混这一行,作为地痞流氓,他也算是常人眼里的胆大包天之辈了,要不然,也不会放着规规矩矩的良民不做,混黑的。一般这种人都是不太安份,把命也不大当回事儿的主。可是,这一回,面对武霸天的心狠心辣,铁熊也有些胆寒了。 死不可怕。 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轰轰烈烈地生、轰轰烈烈地死,对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他铁熊也不是一个软蛋。可是,对上这种完全不是级数的对手,简直是单方面的屠杀,就实在太划不来了。那简直是地上的蚂蚁,等着被人碾死,连咬上对方一口也办不到嘛。 如此的死亡,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眼见武霸天的鞭子如同灵蛇一般,又要缠向他第二个手下,铁熊作为老大,终于忍不住了,毅然地站了出来。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若是那位公子姑娘真出了事,我铁熊一条命赔他们就是。这都是我的错,与我这些兄弟却是无关,请公子放过他们。” “老大!” 众喽喽感动不已,纷纷发表要与铁熊同生共死的豪言壮语。 一时之间,气氛颇为感人。 “既然你们想一起走,那爷就成全你们好了。李墨、岳龙!” 武霸天喝道:“给爷把这群兔崽子全给扔下去,让他们也尝尝被逼跳崖的滋味!” 一二十来人被武霸天的侍卫队驱赶着,站在了悬崖边上。 眼见一幕惨剧即将上演了,一两、一文不忍地撇过了头去。虽然他们刚才被这群人追得极惨,虽然心中也恨极了这群人,可是,这种事情,还是让他们无法亲眼去瞧。 倒是李墨,甚至连岳龙,这个平常老是一脸笑嘻嘻,看着十分可亲的少年,这时却都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 武霸天,究竟养了一群什么样的人?' 第三百四十三章煞星 刚才沉浸在兄弟义气中,个个仿佛视死如归的众喽喽,这回真要就义了,吓得个个哭爹喊娘的。 毕竟,这个世界上,敢直面死亡,从容就戳的又有几个呢? 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有高堂双亲,放不下的牵挂太多了。 倒是铁熊,目眦欲裂,红着眼冲着武霸天大叫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要算帐,找老子一个人就是了。这样胡乱牵连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武霸天的脸却是冷酷无比。 “笑话,这京城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晓得我小霸王是个无恶不为的恶少,英雄好汉这种东西,跟爷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李墨、岳龙,还楞着干什么?要爷亲自动手吗?” “是,爷!” 众侍卫轰然应喏,手中的武器森森,一步步朝铁熊他们逼去。 手无寸铁的大棒帮众被逼得一步步朝悬崖边边处退了过去,众人紧紧地挤在一起,眼见退无可退了。 铁熊眼都红了。 真要被逼着跳下去,还不如拼了。 虽然,刚才一面倒的被抓已经证明了,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完全不是这帮子训练有素的侍卫们的对手。 但是,兔子被逼急了还要咬人呢! 正当铁熊准备不顾一切地召集手下反抗时,却听到一个温文的声音道:“武公子,就当给本王一个薄面,将他们交由官府治罪吧!” 话落,又一行人出现。 却是一个着月色长衫的年轻公子,容貌俊雅出尘,眉宇间却有着浓浓的忧色。饶是如此,说出来的话却仍是不紧不慢,温文得紧。 来的却是于闲,他的身后,跟着秋痕,以及闲王府的家丁们。 却是秋痕从听菊、碧漪嘴里听到此事之后,深觉不妙。谢宛云并不是个会轻易求救的人,既然张了口,就表示事情已经不在她的控制当中。所以,秋痕没有任何犹豫就去了闲王府。就算是她判断错误,虚惊一场,她也不敢再拿谢宛云的安全来作这个赌注。 他们将将赶到,正好听到谢宛云很可能掉落悬崖的消息,秋前的眼前一阵发黑,腿一阵酥软,差点儿就这样晕了过去。 幸好,心里的一抹希望支持住了她。 上一次,连那样以为必死无疑的状况下,姑娘都仍然活了过来,老天爷不会这么残忍,仍然再次夺去她的生命的。 要不然,也太不公平了。 抱着这样的信念,秋痕才稳住了心神。 现在,正是姑娘需要她的时候,她不能再这么没用地晕过去。 她回过神来,忙低声地提醒于闲。 “表少爷,我们赶紧到崖下去找吧,多耽搁一会儿,姑娘就多一份危险。” “嗯。”于亲点了点头,回头命令手下的家丁分成几拨,下去搜人,又叫人拿了他的令牌去调动官府里的官兵来帮忙搜山,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人找到。 武霸天不给别人面子,于闲的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毕竟,他是谢宛云的表哥。 想到她生死未卜,武霸天也呆不住了,也命李墨和岳龙带着人从另一个方向下去找。他也亲自带了一队,加入了找人的行列,和于闲约定了,以烟火为号。如果有人先找到了人,就燃烟作为讯号。 临走之前,武霸天冷冷地盯了铁熊等人一眼。 “你们的狗命,爷就先留着。如果她有事,你们最好祈祷你们从来不曾出生在这个世上。” 他离去之后,铁熊等人腿脚无力地瘫软在了地上。 又过了一会儿,一队一队的官兵们也开时了山里,各条道路都被官府给封锁了,甚至出动了军队。 “莫姑娘——” “莫姑娘——” “乔公子——” “乔公子——” …… 寻人声此时彼落。 天渐渐地黑了,太阳落下,月亮出来了。 这个时候,侯府的人也到了,乔文山、门氏、钱氏、朱承平都来了,带了侯府近乎一大半的下人,也加入了搜索的行列。 夜风凛冽。 尤其是在山上,呜呜呼啸着的山风吹得人的衣衫猎猎作响。向来身体强健的门氏连打了几个喷嚏。 乔文山对她道:“你还是回马车上休息一会儿吧。一会儿有厉儿和忘儿的消息了,我叫你。别冻坏了。” 门氏摇了摇头。 “这关头,就是你叫我去休息,我哪里休息得下?若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我……” 门氏简直不敢想像。 尤其是乔厉,乔厉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着传宗接代呢。若是他出了什么事,门氏想都不敢想,手心一片阴冷。 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有些怪起谢宛云起来。 什么时候不好出去,偏偏挑今天。 若不是这样,乔厉也不会跟着出去,也就不会碰到这样的事情了。 柳如月前几日状似无意间说起的话又在她的耳边响起:“说起来,二妹妹这种命也真是稀奇得很。在她这个年纪,爹去了,娘也去了,本来就十分罕见了。可她竟然连祖父祖母、外公外婆甚至叔姑姨舅一个也没有,真是孤苦得少见啊,实在是怪可怜的。” 门氏当时听了,还觉得有些刺耳。 这话说的,好像谢宛云是什么煞星似的,把亲人们全都克死了,就她一个人命硬九死一生地活了下来。 可是,现在却叫门氏有些不得不信了。 好好的儿子长这么大,从来都是顺风顺水地,没出过什么事。怎么收了二丫头也没有多久,这人就出事了? 还真是邪门。 若是乔厉有个什么闪失,这全是她的错。 都怪她,不应该把煞星带进门的。 门氏的心里尽是悔恨。 夕阳完全地落在了山后,最后的天光也被吞没,天黑了,皎洁的月光也无法照亮黑暗的山林;但是,一簇簇火把做了。从上往下瞧去,好像繁星点点的夜空被踩在了脚下。只是,那些星星还是移动着的。 于闲站在悬崖边上,月白色的长衫飘飞着。 他也真想到亲自下去找她。 可是,他不能。 这里需要一个人来主持大局,好让搜索工作有序地进行。而以他的身份,毫无疑问是最恰当的人选。 所以,他只能留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 宛儿—— 宛儿——' 第三百四十四章心思各异 于闲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心绞在了一处,疼得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为什么,老天总是不肯放过她,一次又一次将她置身于生死之间。 于闲多么希望,他能替她挡住所有的风风雨雨。 只是于闲,不行。所以,他成为了闲王爷。然而,即使身为王爷,她仍然再一次地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好好的? 究竟要怎么样才可以? 于闲从来不知道,原来,要守护一个人,竟然会是这样困难的一件事情。 “表少爷,夜寒风大,还是离这里远一点儿吧!” 秋痕轻声地劝道,秀眉紧锁。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了,仍然没有任何消息。 不知道何处是尽头的等待让人格外地疲惫。秋痕本来也是想加入搜索的人群中的,给于闲阻止了。 秋痕知道于闲说得有理,这样的崎岖难行的山路,她若是去了,只怕连自身都难保,更何况是寻人了。下去了也是白白添乱。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心情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什么也不做的等待也是一种煎熬。 于闲摇了摇头,却并没有开口,只是注视着黑黝黝的下方,一直注视着。仿佛只要这样注视着,谢宛云就会奇迹般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似的。 见他执意如此,秋痕也就没有再劝了。 事实上,她也一样如此,只有站在这个地方,似乎才能离姑娘更近一步似地,心才能稍安一些。 朱承平站在钱氏的身边。 武霸天能随着性子下去找人,于闲能光明正大地调动官兵去寻人,秋痕能尽情地表现她的担忧和焦急…… 只有他,什么也不能做。 明明,他是她的丈夫,他才是该为了她做这些的人。 然而,他现在却什么也不能做。 在别人的眼里,他只是个跟她毫无关系的人。 他只能站在这里,静静的。 “好冷,真该带件厚的出来的。” 钱氏瑟缩着身子,作为侯府的夫人、当权者,寄居的客人出了事,不论是从情还是从理还是从义方面讲,她都是该来的。 可是,这夜晚的山上实在是太冷了,向来养尊处优的钱氏哪里受得了这个罪,忍不住抱怨道:“这是死是活好歹也干脆一点儿,吭个气也好,折腾死人了。” 当然,顾忌着门氏、于闲他们,钱氏这一声抱怨极小声。 小到也只有站在她身边略后一些位置的朱承平才能听到。 朱承平的手握成了拳头,嘴里却温柔体贴地笑道:“若是母亲觉得冷,不忍到马车里去歇息一下,这边有儿子在也就是了。” 钱氏早就等着这一句话了,只是,她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此时一听,求之不得。 不过,嘴里仍道:“这、不太好吧!” 朱承平就去对乔文山、门氏告了一下罪。乔文山、门氏现在为了乔厉、谢宛云之事心烦意乱得很,哪有空理这些,客套地说了了几句,钱氏便虚弱地清咳了几声,就坡下驴,回了马车里头,柔软的势子在里头铺得厚厚的,在箱子里还放了被絮,钱氏拿了出来盖着,只觉得暖和无比,她蜷着身子,倒头就睡了过去。不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呼噜呼噜的声音。年纪大了的人都这样,本来年轻时不打呼的人,睡着了也会呼声响个不停。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地清楚。 尤其是就站在马车边的朱承平。 他的身体站得笔直,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听着,目光投向了前方的虚无处,黑色如玉的眼睛幽深地如同这黑夜一般。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亦或是什么也没想。 这注定了是一个不平静的夜,在郊外山上的人如此,留在府里没有出来的人也是如此。慧兰、淑仪、可欣,连同柳如月、朱锦云都在一起,出了这种事情,谁也睡不着。 朱锦云坐在可欣的那一边,柳如月和淑仪坐在一起,慧兰则独自一人坐着。 “也不知道那边现在怎么样了,找到人了没有。” 柳如月说道。 虽然也没有指哪里,但谁都知道她是指哪里。想到朱承平也去了那里,柳如月心里就不是个滋味,连觉也睡不着,干脆就来了这里,准备和淑仪说说话。结果,慧兰、淑仪、可欣几个全在一起,还加上了个朱锦云。朱锦云一是担心谢宛云,二来是也担心可欣,因此,便叫人跟肖姨娘说了,没有回去,歇在了这里。 柳如月话虽如此说,心里却暗暗地希望,若是真的就这样了结了,那就好了。 乔厉也好,谢宛云也好,对她来说,都是一个隐患。他们不存在,那是最好不过。这样想着的柳如月,刻意地忽略了在最初听到乔厉出事时,她心里的那抹慌乱。 “这么多人去找,肯定能找到的。” 朱锦云肯定地说道,紧握着可欣的手,希望能给她一些安慰。只是,连她自己的手,也有些冰凉。 “哥哥、二姐姐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可欣用力地说道,也不知道是要说服别人,还是说服她自己。 而慧兰,则在心中暗暗地责备自己,在担心焦虑之时,她竟然忍不住地想,若是二妹妹不在了,那个人,会不会看到她的存在呢? 这样的想法,实在不该。 可是,一旦生根,却无法抑制地抽芽、出苗、茁壮了起来。 淑仪的眼红红的,爹娘偏疼大姐和妹妹,只有这个哥哥,对她们三个却是一视同仁的。所以,她的心里,格外地亲近乔厉。 此时,一想到他可能会出事,淑仪的眼泪就止都止不住。至于谢宛云,淑仪自然也是担心的,可是,却排在乔厉之后了。 厅子里的人都在想着那两人,心思却各异。 而被众人焦急地搜寻着的两人,此时却仍然静静地呆在那个山洞里。越来越多的人声,吵得本来已经昏迷了过去的谢宛云又醒了过来,月光从洞外透了进来,她睁眼的时候,看到了一张脸,极俊美的脸,睡少了之后,少了几分凌厉,线条变得柔和了许多,竟有几分温柔的味道。 乔厉、温柔? 谢宛云摇了摇头。 “怎么?是不是太帅了。没有见过这么帅的男人,所以看呆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千钧一发 乔厉没有睁开眼睛,笑道,语气中带着那种刚刚睡醒地慵懒,听起来格外地迷人。只是,这话就不怎么迷人,也太自大了一些。 谢宛云无语,想翻白眼。 乔厉长得虽好,可是,朱承平、于闲、还有武霸天,都可以同他一较高低,各有风姿,她可不是没见过男人的深闺小姑娘。 谢宛云想打击一下乔厉,可是,话没有出口,却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一开始,就不可收拾了,连一个直一个,没有消停了。 乔厉终于张开了眼,皱眉道:“很冷吗?” 边说,他边伸手去探谢宛云的额头,触手的肌肤冰凉。吃了欲情丸,因为情、欲的关系,浑身都会发热。下午谢宛云的症状就是如此。一整个下午身体几乎都是滚烫得吓人。然而,现在却冷成这样,可见,的确是很冷。 乔厉自己是习武之人,大冬天他都是一层薄衫,倒没有太大的感觉。 尤其是不小心碰到她的衣服,发觉湿湿的、潮潮的,这样可不好。 乔厉就伸手去解谢宛云的衣衫。 “你、你做什么?” 这份冰冷倒让谢宛云稍稍清醒了一些。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身体内好像有火在焚烧一般,肌肤的表面却又寒得彻骨,这种感觉让谢宛云的牙齿都在打着颤,而乔厉的动作,更是让她颤上加颤了。 那独属于男人特有的气息,带点粗糙的微茧的手,不小心碰到她的皮肤,让本来因为寒冷稍稍歇下去的欲焰又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谢宛云咬住下唇,克制着到了嘴边的娇、吟。 该死该死该死! 真不知是哪个该死的人竟然发明了这种该死的东西,谢宛云在心中暗暗诅咒着那人不得好死,做出这种缺德的东西。 她极力地想转移注意力,但是,还是无可避免地发觉她本来已经降低的体温又有逐渐抬头的趋势。 乔厉显然也发现了,轻笑道:“放心,对我投怀送抱的女人不知有多少,我还没有这么随便,什么女人也能下嘴。我只是替你把衣服脱掉。要不然,你冷过了头了,到时得了风寒,对伤势可不好。而且,这么黑的地方,我能看到什么?” 虽然在说话,他手里的动作却一点儿也没有停顿,熟悉地摸到了谢宛云的腰间,一拉,腰带的结就开了。 谢宛云大急。 “哪里有黑,我都可以看到你的脸。” 这样,她不是给他看了个精光? 虽然她现在没有姿色,但也不代表她就愿意随便给个男人看好不好? “女人真是麻烦。” 乔厉抱怨道,不过,还是拿了件衣衫到了洞口,撑在了洞口两枝张开的树枝上,这下,洞口的光线就被挡住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现在,没有问题了吧?” 乔厉说道,继续进攻。 “那也不要,就这样吧,我身体好,不会有事的。” 谢宛云咬牙,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过,乔厉却只是拍了拍她的脸,哄道:“别任性,听哥哥的话。”对于谢宛云的抗议,乔厉理也不理,很快,谢宛云的衣服就给他剥了一个一干二净,连里头穿的肚兜也是一件不落的。他的粗大的手掌扫过她挺立的乳尖,又涨又痛,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快感,谢宛云极力地忍耐着,这才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舌尖却传来了腥味,估计,嘴唇被咬破了。还好她本来就已经受了伤,这点淡淡的血腥味乔厉倒是没有发觉。 谢宛云已经是浑身光溜溜的了,虽然说是在黑夜中,理论上应该是看不到的。可是,谢宛云的脸仍是火辣辣地,她闭上了眼,企图用掩耳盗铃的法子欺骗她自己。 然而,却奇怪地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仍然继续在响起。 跟刚才脱衣服的声音一样。 只是,脱的却不是她的衣服。 “你在做什么?” 谢宛云问,声音格外地沙哑,在这样的夜里,听起来十分地勾人。 不过,也不需要乔厉的回答了,因为,谢宛云发觉她被拥入一个十分温暖的怀抱中,她的肌肤紧紧地贴着他的肌肤,好暖和。她有紧紧拥入这个温暖的东西的冲动,还好,她身体酥软,没有办法动弹。要不然,谢宛云确定,她一定会做出让她自己后悔的事情来的。 “我能做什么?给你取暖。要不然,你非得冻死不可。我可不想到时被娘他们念叨个不停。不过,”乔厉略微停顿了一下,笑道:“如果妹妹有什么别的要求,我也是可以考虑的。”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也变得微微地沙哑了起来,喉头一阵干涩。 只有他的心里清楚,他并不是真的无动于衷的。但是,乔厉对他的自制力极有自信,他有控制一切的把握。 “去、死、吧!” 回答他的是谢宛云咬牙切齿的三个字。 她就算是疯了、死了,也绝对不会求这种人的。 只是,决心再大,对现实却也没有任何帮助。冰冷的身体渐渐地变得暖和的同时,名叫情、欲的河流也开始在她的身体汹涌如潮,开始只是小溪一般,渐渐地,汇流成河,然后,成为了滔天的大海。 她滚烫的身体也传染到了乔厉,他的心也不能保持方才的平静了,心动的同时,身体也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本来和谢宛云面对面的紧贴着的他,不欲谢宛云发现他的变化,便装作要换一个姿势。 然而,变换姿势的途中,他的胸部的一点却正好摩擦到了谢宛云的嘴边,她的唇轻启,闭合,正好将它含在了嘴里,舌尖忍不住轻舔,喉间的娇、吟不自觉地就逸出了嘴唇。 这一声轻吟好像天雷勾动了地火一般。 乔厉猛然转身,低头,含住了谢宛云的香舌,大手在谢宛云的周身游走,用力地挤压着她的胸前的丰满,另一只手将她的臀部紧紧地按着,贴合着她的坚硬。 他想要这个女人。 她也想要他。 那为什么要忍耐。 乔厉什么也不去想了,脑子里,只有拥抱着怀里的这具柔软的身体。这不是他拥抱过的最完美的身体,比她身段好的女子不能说是比比皆是,但是,乔厉以前经历过的都是精品,没有一个会逊于这具身体的。脸庞当然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却没有一个女人让他有过这种迫不及待地想要占有她的感觉。 是因为那一丝欲情丸的余效吗? 除了这个解释,乔厉没有别的解释的。 但不管是什么,乔厉都没有再压抑住自己本能的打算了。他本来想放过这个女人,谁叫她刚才不老实的。 至于始俑者,把他自己剥了个精光,放在一个喝了欲情丸泡的水的女人的面前这种事情,乔厉是不会记得的。 或者,在内心深处,这也是他不自觉的算计也说不定。 他从来不是个肯委屈自己的人。 先前,他就已经情动。 乔厉的坚挺已经抵住了谢宛云的柔软,谢宛云的脑袋早就烧成了浆糊。 山洞外,月光无限美好。 点点火把,好似繁星。' 第三百四十六章奇怪的门氏 “莫忘、莫忘,你在上面是不是?” “是的话回答一声,我这就上来救你!” 武霸天的声音仿佛一瓢凉水,仅管很快就被被沸腾的大海所同化,但是,滴入大海的那一刹那,还是让沸腾的大海清凉了一下。 “不要理他,专心一点。” 乔厉不耐地道,并没有停止的打算。箭在弦上,别说武霸天在悬崖下面,离他们还很远,就算是他就在洞口,也阻止不了乔厉。他原本就是什么律条都不放在眼里的性子,别人眼中的条条框框,对他而言,只是利用的工具。需要时,就讲一下;不需要时,狗屁都不是。 本质上来说,他和武霸天在这方面是同一种人。 同样的无法无天。 只是,武霸天表得更为直接一些;而他,却更善于掩饰利用一切有利于他的规则,却从不曾被圈禁。 然而,谢宛云的喉间细细地溢入了微弱的拒绝。 “不。” “不要。” “不要、哥哥。” 一连串的声音,尽管并不大,但是,意思却相当地坚决。 乔厉瞪着谢宛云,尽管黑暗中,并看不到谢宛云的容颜。这个时候叫他放弃,这女人懂不懂男人这方面可是很脆弱的。 可是,即使什么也看不到,那种坚定的拒绝的气息却让他无法忽视。 “哼!也就只在这种看不见的时候,我才能勉强下口。若是平时,你脱光了躺在床上,我也没有胃口。” 没有发泄出去的欲望最后化为了恶毒的言词,毫不客气地像利箭一般射向了谢宛云。不过,至少他的身体已经离开了她,并且,窸窸窣窣地穿起了他的衣服。这让谢宛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至于他的话,她就全当耳边风了。 总算没有铸下大错,谢宛云庆幸不已。 不过,看到乔厉将头探出了洞口,大声地回答“我们在这里”之后,只顾着穿他的衣裳,对赤身裸体的她却没有任何表示,谢宛云不禁大急。 “我呢?” “你?关我什么事?” 乔厉浑不在意地道。 他的算盘打得好,现在武霸天来了,虽然原来的计划有些施行不成了,但是,看到外头似乎来了不少人,若是利用得好,也未必不成。 谢宛云几近昏厥。 不过,后来也不知乔厉什么打算,终于还是给她穿上了衣裳, 谢宛云很难认为,这只是他的一片好心。 事实上,当然不是,乔厉是看了外头之后,发觉来的人多得超乎了他的想像,这种情况下,想要武霸天和谢宛云成其好事大约不可能了。而且,若是他和谢宛云衣衫不整,也容易惹人诟病,到时候,他想要的武霸天和谢宛云没有扯在一起,把他和谢宛云搭在了一起可就不妙了。乔厉可不想娘到时对他嘀嘀咕咕。万一心血大发,让他娶谢宛云那可就糟了。妻子什么的,乔厉并不在乎,有没有都无所谓,反正外头一大把女人,随时可以解决他的需要,而且善解人意,或娇媚或纯真或性感或火辣,又没有后患。不过,为了传宗接代,还是有放一个在家里的必要,那当然要利益最大化一点,增加点附属价值才能弥补他的损失。而谢宛云,不过是一个孤女,就算是于闲的表妹,能带给他的实际利益也有限。乔厉当然瞧不上了。 所以,他这才替谢宛云打点好了衣物,完完整整的,看起来,好像两个人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规规矩矩似的。 乔厉穿衣服的动作其实已经不慢。 不过,武霸天的动作比他们更快。 他的声音已经在洞口响起。 “莫忘、莫忘,你在里头是不是?” 浓烟升了起来,尽管在黑夜里,不是白天,看不太到烟。不过,随风吹来的气味,还是传达了这个信息。 这是表示已经找到人了,可以撤回去的信号。 于闲的眼一缩,双手不自禁地握紧了,希望是好消息才对。 不,一定得是好消息才行。 一定。 “表少爷,是找到了姑娘对吧?姑娘没事吧?” 秋痕一连串地问道。 然而,现在于闲如何知道? 不过,秋痕也不一定是要他的回答,只是用来安抚她自己的不安罢了。她一定得说些什么,要不然,她快疯了。 幸好,信号过了之后不久,就有人回来传话了,说已经找到了谢宛云和乔厉,两个人都活着,困在了山洞里。 于闲长舒了一口气。 闻讯赶来的门氏喜极而泣,赶紧催着那人带他们去地头。朱承平一直紧紧地绷得像根弦般身子这才又松了下来,他敲了车窗,叫了钱氏,跟她说了找到人的事情。钱氏忙整理了一下头发,也匆匆地出来了。两人赶到于闲那里,与他们一起汇合了去接人。 他们到的时候,这里已经聚了不少人,都是负责这一块区域的,火把聚集在一起,将这一处的天空都照得亮堂堂的,上头的情形也看得一清二楚。 武霸天将谢宛云背在了背上,像猿猴一样灵巧地在山间樊爬。这些对常人而言困难无比的事情,对他而言,却不算什么,动作十分轻松,一点儿也不见勉强。 乔厉就小心多了。 他的武功虽不错,但是,对爬山攀登这一块却并不怎么擅长,不过,还好底子好,那些悬崖间的藤也多,渐渐也就掌握了诀窍了。 几人不一会儿,就下来了。 武霸天将谢宛云换抱在了怀里,门氏伸手去接,武霸天却坚决不肯,匆匆道:“她受伤了,我先带她回去找大夫。” 说完,就匆匆而去。 于闲匆匆地谢过了带队前来的官兵,红包自然是少不了的,又约了改天设宴专门谢他们,又与乔文山、门氏他们告辞了这才追了上去。 门氏则紧紧地抓住了乔厉地手,一叠声地问他还好不?没有有哪里受伤?乔厉笑道受伤的不是他而是谢宛云。然而,这话一出,却发现乔氏的样子有些奇怪。若是以往,她一整马上就担心得不得了,立马催着他去看谢宛云才对。 但这会儿,她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地问他别的问题,竟然好像没有听到谢宛云的消息一般。 乔文山就对乔厉使了一个眼色。' 第三百四十七章原来如此 回程,门氏硬是与乔厉坐一辆马车,握着他的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也瞧不够。乔厉笑道:“都说了没什么事了。” “哪里没什么事了,看这里,都划了一道痕了,若是留疤了怎么办?” 门氏摸着乔厉的脸,心疼得不得了。 乔厉倒是无所谓地笑道:“是不是更有男人味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不晓得,当我听到一文回来说你掉下悬崖了,我当时觉得,这天都要蹋了。若是你有个万一,娘也活不成了。” 刚才在等消息的时候门氏还没有掉泪,这时,乔厉平安了,她却抹起了眼泪了。 乔厉当然劝慰不已。 另一辆马车上,钱氏却摸着腰酸腿疼的胳膊,心中暗自抱怨不已,也没什么事,折腾来折腾去的。 朱承平则骑着马,跟在钱氏的马车旁,一路前行,十分沉默。 等回到家,自是免不了乔氏几姐妹问长问短的,柳如月见到了朱承平,忙迎了上去,同他一起送钱氏回她的院子。 慧兰几个晓得谢宛云受伤之后,均露出了担心之色,问送去了哪里。门氏哪里晓得,只说明日一早派人去大将军王府里打听。 可欣听了,不假思索地道:“娘你怎么回事啊,二姐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受了伤哪有不是家里人带回来,任由外头的男人带走的啊。哥哥你也是,怎么也不拦拦?” 即使她年纪小,也觉得这样是不妥当的。 慧兰、淑仪虽然没有明着说,但看表情分明也是挺不解的。 “大人这样做自然有大人的道理,小孩子家的胡乱说什么。” 门氏不悦地道,然后推说时间太早了,把慧兰姐妹几个全赶回屋睡觉去了,她自己也心情有些不好地进了里屋。 乔文山则悄悄地朝乔厉招了招手,两个人去了院子。 夜空中,一轮弯月当空,淡淡的、白白的、柔柔的发着光,显得如此地温柔。 “娘是怎么啦?” 乔厉不解地问乔文山道。 “没什么的,女人家,就是容易迷信。也不晓得是听谁说了什么还是她自己瞎想的。一听说你出事了,她就觉得二丫头的命有些太硬了。家里的人全死了,现在,觉得她又克了你,害得你差点丧命。所以,这心里头,就有些不自在了。” 原来如此,乔厉是说怎么突然就换了一个态度。 “你娘现在这个样子,勉强她去见你二妹妹也不好。但是,可欣说的也有道理,没有一直把女儿放在外头不理的道理,更何况,听一两说,这回二丫头受伤也是因为你在外头结了仇的原因?” “那个一两,话真多。” 乔厉不悦地道,皱起了眉头。 “怎么,和别人说不行,连你老子你都想瞒着?小兔崽子,别以我睁一只眼闭一眼不管你,就当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儿了。这回吃一錾长一智,凡事也别太做绝了,给别人留条后路。” 乔文山语重心长地道:“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别忘了,乔家可全靠你了。什么钱啊、权啊之类的东西,虽然重要,可再重要,也比不上你的命。” 乔厉却是眸光一冷。 “放心,他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的。” 既然如此不识相,敢找他的麻烦,那就只有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了。 乔厉眼中的阴狠收入了乔文山的眼中,不由暗自叹息。他没这个能力,乔厉从十岁起,就一手挑起了这个家。钱氏的嫁妆虽说颇丰,可是,乔文山却是个大手大脚的,早就败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比普通人家稍稍强点。而乔厉长大以后,接管了这个家,乔家在他的打理下,越来越富裕,整个家业,可以说是乔厉一手创下的。 在乔厉的面前,乔文山也摆不出当爹的谱。 只能在心里暗暗自责不已。 “明日,你和爹两个一起去接你二妹妹回来吧!你娘是指望不上了。” “是,爹。” 咚、咚咚、咚咚咚,连续而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慈心堂的宁静。慈心堂的人坐息一向十分规律,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入睡了。 可是,敲门的人是如此锲而不舍,并且,大声地嚷着:“快给爷开门,再不开门,爷一把火把这儿给烧了。” 哪里有这样霸道无礼的人。 本来因为怕是有什么急诊的病人,慌慌忙忙跳下床,摸着衣服就往头上套的小米反而动作变得慢吞吞地起来了。这样蛮不讲理的病人,就让他去多等一下好了。 小米不急、一点儿也不急。 他还迷迷糊糊地用手抹了抹眼角的眼屎,又掩着嘴大大地打了哈欠,好困啊。 若是放弃了这里,再去寻别家那就再好不过了。 至于那人会不会真的放火烧这里,小米一点儿也不担心。这种狠话,小米听多了,还有病人急得扬言要砍全家的,也没见人真正动手过。 不过,小米这个经验主义这回却是不大适用了。 武霸天的确没有真的放火烧慈心堂,他只是抬起脚,一脚就踹破了慈心堂的大门。大门轰然倒地的声音振耳欲聋。 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小米被惊地跳了起来,眼睛四下打着转。 地震了吗? 他的眼睛拼命地找着桌子,不、也许还是出去更稳当一些。小米还小的时候经历过一场地震,当时,房子都蹋了,好多人被压在了屋子里。因此,小米对这事特别敏感,脸都白了。只是,心里虽想着要跑出去,腿却迈动不了,好像不属于他自己了。 而没有人阻拦的武霸天已经径直闯入了后院,大喊:“大夫呢?还不快给爷出来?真要等爷把这里全拆了吗?” 只要有用,武霸天是绝对不会介意这么做的。 “哪里来的小子,竟然这么嚣张?你姓甚名谁?哪个府里的?” 向伯不悦地喝道。 想他们慈心堂,当年可是连先帝都曾经请入宫里去治病的,虽然这些年败落了,可是,也容不得有人这样欺到他们的头上。 谢宛云露出了歉意的笑容。 “向伯,对不住了,吵醒你了。” 此时,六小时已经差不多过去了,药效已经退了许多,身体里不再有那么灼热,但是,却开始泛起冷来,而且,浑身虚脱。只是几个字而已,她却说得气喘吁吁。 向伯这才看到了武霸天怀里的谢宛云,正要出言相问。 另一个惊讶而担心,甚至有些惊恐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莫姑娘,你、你怎么样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松动的记忆 春娘一步一步走上了前来,那染血的衣衫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她害怕、十分害怕。 明明只是个见过数面的小姐而已,不知为何,却觉得十分地亲切,这会儿看到她受伤,简直好像看到亲人受伤了一般,无数不好的想像在脑子里飞转,春娘眼前一黑,竟然昏了过去。看到她的身子软软地滑落,谢宛云大惊,春娘的肚子已经很有些大了。若是有个万一,那可如何是好? 还好此时一双手及时伸了出来,扶住了春娘。 是楚辞。 他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桔色的灯的光晕在屋子里缓缓地晕开,楚辞坐在椅子上,运笔如飞、脸沉如铁,从见面后,他就没有怎么说话,屋子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谢宛云歉意地道:“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搅你了。” 本来,武霸天是要去找别的大夫的,可是,比起别人,谢宛云更信任楚辞一些,想都没有想,就让武霸天来了这里。如今看来,这个决定却有些失策,这么晚吵了他不说,门还被武霸天踢坏了,换了谁心情都不好。 她补充道:“门的事情,明日一早我就让人来弄,实在是对不住了。” 武霸天是绝对不可能为这种事情道歉的,也只有她开口了。 武霸天闻言,却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扇门算得了什么?谁叫他们慢吞吞的,爷没有砸他的店就算好的了。” 对于他自成一套的蛮不讲理,谢宛云已经习惯了,理都不理,只是抱歉地看着楚辞。 楚辞哪里是为了这种事情生气,他生气的是,为什么几乎每回见到她的时候,她都在受伤。算她命大,几次都死里逃生了,但是,这样的幸运能持续到几时呢?而他对此却无能为力,因为,他只是一个大夫而已。 对武霸天的恶言恶语,楚辞当没有听到。 他已经过了会为别人的无礼而动怒的年纪,只是对谢宛云温声道:“这种事情,你不用操心,我自然会处理。春娘也没有大碍,只是受了点惊而已。你失血过多,肯定也累了,不必强撑,一会儿我在你药里放点安神的药,你好好地睡一觉。有什么话,明天在说。” 谢宛云感激地一笑,只觉得十分安心。 药很快就熬好了,于闲也到了,亲自喂药给她谢宛云喝,武霸天在一边见了,心就有些添堵。不过,上次在侯府里和于闲对上了,谢宛云的反应还记忆犹新,现在她又受伤了,到底武霸天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等明日,他立马去提亲,尽快把她变成他的人,到时候,她就理所当然地该听他的了。什么于闲啊、楚辞啊,都得往旁边放。他不高兴,他们见都见不到她。 这样一想,武霸天的心情就好了起来,脸上甚至露出了笑容。 喝了药,谢宛云很快就沉沉地睡去了,十分放心,于闲在这里,楚辞在这里,她知道,她不用担心任何事情,于闲会替她解决一切事情,楚辞会照顾好春歌,什么事情也不会有。所以,她安心地睡了。 于闲放下了帐子,听菊、碧漪这时也到了,是于闲命人去侯府接过来的。 叮嘱了两人小心照顾谢宛云,有什么事就及时叫他和楚辞,于闲就客气地请武霸天同他一道儿出去。 武霸天此时心情甚好,也不计较这些了,十分爽快地出去了。 这一夜,于闲、武霸天都歇在了慈心堂。 这一夜,即使在睡梦中,有人也睡得不安宁。 春娘在做梦,是恶梦,她梦到了火,很大的火,在一个房子里燃烧。莫姑娘、她,还有秋痕都在火里,她们在跑,好像后面有什么恶魔在追着她们,她们拼命地跑啊跑啊跑啊,可是,还是被追上了。恶魔挥舞着刀子,逼了上来,月光照在恶魔的脸上,她看清了他的面容。可是,怎么会?春娘睁大了眼,大叫着醒了过来。 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的背后又凉又湿,而额头上全是大滴大滴的冷汗,心中余悸犹存,可是,却又忍不住失笑了。 太可笑了,她竟然会梦到俞二要杀她。 不准备地来说,是要杀她们。 她、谢宛云,还有那个有时会来看她,名唤秋痕的姑娘。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俞二怎么会杀她?而且,她也没有道理同莫姑娘、秋痕在一起啊?她们完全是不同身份的人,怎么可能呆在一起? 春娘如此作想,暗笑自己竟然会这种荒谬的梦。 只是,这个梦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得让她以首以为是真的。 春娘以前也曾经做过一些梦,可是,那些梦很清楚地就可以知道是梦。而这个梦,却让她几乎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 天已经有些微光了,屋子里已经勉强可以视物,但还是看不太清楚。春娘在床上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喝了一口水,还早。她又钻进了被窝,只是,这一次,却老是睡得不怎么踏实,睡一会儿、醒一会儿,最后,她索性就爬了起来,提早去做早点了。 谢宛云是在浓浓的饭香味里醒来的,一醒来,肚子就叽里咕噜地响了。 旁边逸出一声轻笑,谢宛云不用看,就听出了这熟悉的声音是属于谁的,脸微微红。她看了看天色,奇怪地道:“表哥,这么早,你怎么会在这里?” “姑娘,哪里是这么早。公子昨日夜里就在这里了,一夜都没有睡呢!” 碧漪笑道,同时,将手里的热茶递给了于闲。 于闲笑着赞了一声“碧漪的茶是越泡越好了”,碧漪就抿着嘴笑。谢宛云见了,恼道:“好你个碧漪,你究竟是谁的丫头?眼里就只有公子,没有姑娘了?好、好、好,既然如此,我也不敢留你了,改天就打发你回府去服侍公子好了。” 碧漪的脸一下子腾地就红了,道“姑娘说的什么胡话”,甩了帕子出去了。 谢宛云愕然,她本是随口说说,可是,碧漪的样子…… 谢宛云心中明悟,原来,碧漪对于闲竟存了这种心思,她心中暗悔。若是早知如此,她断然不会开这种玩笑的。 “来,喝药吧!”' 第三百四十九章把话说清楚 将谢宛云扶了起来,但是,于闲却并没有放开她,而是将她半抱在怀中,让她倚在了他的胸口。谢宛云有些不自在,道:“不必如此的,我没那么虚弱。”她微微挣扎。于闲的手却揽得更紧了,头顶响起了于闲的声音。 “别动,就让我这么抱一会儿。” 于闲的声音虽仍是淡淡地,可是,却透出浓浓的疲惫。 “表哥,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谢宛云的声音温柔了起来,关心地问道。 于闲的下巴靠在谢宛云的头顶,她温暖的身体就在她的怀抱里,于闲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缓缓地落了下来。 “没有什么,别动,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呆一会儿吧。”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倚着,过了一会儿,竟然就都睡着了。听菊、碧漪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两人恬淡的睡脸,于闲的手和谢宛云的手交握着。 碧漪的眼里就泛起了可疑的水光,转身出去。 台阶上的露水濡湿了鞋尖,好凉。 “碧漪!” 听菊不放心,跟了出来,不忍地看着她。碧漪的心思,她一直是知道的。 “没事,我挺好的,我是高兴。” 碧漪抹了抹眼角,脸上重新又绽出了笑容。她是真的高兴,于闲对谢宛云的心思昭然若揭,他们能如此,她自是高兴的,高兴得,眼泪不停地掉了下来。 “你们两个怎么都在这里?”武霸天不悦地看着听菊、碧漪两个:“若是姑娘唤人,你们在这里,能听得到吗?” 这两个丫头,真不称职。 等她到了他家中,他一定找十个八个好丫头来服侍她。怪不得昨天抱她时骨头都硌着他了,就是因为这些下人太不上心了。以后,他一定要将她养胖一点,抱着才舒服。 武霸天理所当然地想着,却没有想,他是如此想,也没有想过别人却是愿不愿意呢? 边说,他边要往里头去。 听菊大惊,连忙拦在了他的面前。 “武、武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能做什么,当然是去看看她啊。让开!” 武霸天喝道,他这还算是收敛了,瞧在这丫头是谢宛云的贴身丫头的份上,若是换了他的人,这么没眼色,准一脚就路踢上去了。做下人的,连这点眼色都没有。 听菊这个时候哪里敢让武霸天进去。这样的事给外人看到了,姑娘的闺誉可全没了。 碧漪也是急得不行。这武霸天似乎对姑娘有意,性子又烈,若是闹将了起来,一个粗手粗脚,将公子打伤了怎么办?公子可是斯文人,哪里经得起? 她忙笑道:“是这样的,公子。姑娘生性浅眠,而且,对人的气息极为敏感。我们两个是惯常服侍她的,还好一些。若是换了别人,就是其他的丫头,她一准也是会醒的。姑娘昨夜老是喊痛,一夜也没怎么睡。奴婢想,还是让她多睡一会儿,是不是好些?” 这话,碧漪是斟酌了又斟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武霸天的神色,心里却下定了决心。若是武霸天要强闯进去,少不得,她也要拼出去拦上一拦。 武霸天听了她这话,脚步就停了下来。 “也是,就让她多睡吧。你们也别吵她,她爱睡多久就睡多久。她醒了记得同她说,就说叫她放心,一切都有我。外头我叫我的人守着,连只苍蝇也保证飞不进来。她只管安心地在这里静养好了。我要家去一会儿,忙完了就过来瞧她。” 交代完毕,武霸天就大步走了。 听菊、碧漪交换了一下眼色,俱是松了一口气,有种虚脱的感觉。这武霸天的张扬的霸气,实在是太压人了,让人喘不过气来。 旁边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午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姓全,跟着武烈多年,算是府里的老人了,也看着武霸天长大。门氏派他来叫武霸天回去,昨夜原也派了人的,给武霸天毫不留情地碾回去了,一早,门氏就又派了全叔过来。全叔的面子武霸天多少要给上几分的。而且,他也要回去梳洗一下,今天要办的事情还很多。因此,武霸天就顺顺地跟着全叔回府了。 杨氏一早上饭也没吃。 不,准确来说的话,她应该是从昨儿个夜里就开始不舒服了。先前,她还不知道武霸天是去救谢宛云了。武霸天一天到晚往外跑,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但是,武霸天虽经常不着家,但到了晚上,他还是一向在家里过夜的,从不喜欢外宿,说别人家的床他睡不惯。 所以,这晚上还没有回来,杨氏就觉得不对劲了。 然后,府里他的人也给他抽出去了。 杨氏开始是担心他是不是又同哪家的子弟斗起来了,后为岳龙回来报信,说武霸天今晚就不回来睡了。杨氏再三追问,甚至不惜威胁说要亲自和他一起去寻武霸天。岳龙没辙,只好说了。 若是杨氏说派人跟着他,岳龙倒不在乎,大不了想法子甩脱也就是了。 但是,杨氏亲自跟着,他总不能把她也甩了吧。这大晚上的,若是出了啥事,毕竟是武霸天的亲娘,他可担不起。只得把事情略略说了一遍。 当下,杨氏就派人跟武霸天说要他回来,一晚上派了数拨人,当然是无功而返。杨氏真想亲自去逮武霸天回来,但也晓得他的性子。别看她是他娘,可是,他还真不一定给这个面子。武霸天可不是岳龙,没那么好对付。 所以,杨氏绝对不去找这个不自在,不过,这一晚上,硬是一晚上都没有睡。现在,眼圈还是青的。 一听武霸天回来了,都等不及他过来。 嗯,他过不过来也难说,虽然说回来了,武霸天可向来没有请安的规矩。 果然,武霸天那方向,绝对不是往杨氏的院子里的,而是往他自己的院子里的。杨氏见状,提起裙摆,从后头追了上去,张开了双手,就这么堵在了武霸天的面前。 “等一等,今天不把说清楚,你哪里也不准去。”' 第三百五十章父母之命 “说什么?” “说你今后再不与那丑女人联系,从今以后,再也不准见她,更不会娶她。” “笑话,我爱见谁就见准,爱娶谁就娶谁。” “我是你娘,我不准!” “我武霸天要娶谁,用得着谁来允许吗?” “我是你娘,父母之命不可违。” …… 挥袖一甩,回来换了衣裳的武霸天纵马前去,杨氏的耳边回响着武霸天的声音。 “给我听清楚了,莫忘,我娶定了。我这就是去乔家提亲。岳龙、岳龙!赶紧去给我找个媒婆来!” …… 武霸天的人马转瞬间就不见了。 完了。 杨氏的膝盖一软,眼前一黑,往地下倒去。后面伸出来一双手,扶住了她。却是武媚儿,杨氏、武霸天在府里大吵,杨氏身边最得信的丫头比梧桐见情势越演越烈,极为不妙,赶紧使人去叫了武媚儿前来。 这一大早,武媚儿照例窝在被子里睡懒觉,她一向早上起来就迟。梧侗若不是事态紧急,也决不会找人去叫她。只是,得了梧桐的传信,叫她起床的丫头却吃了些苦头,挨了她一脚,正她腰撞在柜子上,苦不堪言。 不过,还好把她给叫醒了。 这时匆匆赶来,两人已经吵完了,武霸天含怒离去,杨氏气得几近晕厥。好一会儿才清醒了过来,对着武媚儿哭道:“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孽障啊。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先前她姿态摆得这么足,对门氏这么不客气。 难道要她以后面对门氏得意的嘴脸不成?这个面子,杨氏可拉不下来。再加上前面门氏对武霸天的回绝。杨氏怎么也过不了心里这关。 要不然,一向是孝子型的杨氏,也不会硬是要违了武霸天的意思。 武媚儿劝道:“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哥的脾气,若是你顺着他来,什么事都还好说。若是你不听她的,越是反对,他越是要跟你反着来。怎么就硬是把话说得这么死吗?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让你先稳着、拖着哥,等我们跟人家把这婚事定下了,到时候就是他不愿意,爹为了面子,只怕也不会同意悔婚。哥不听我们的,对爹的话还是挺重视的。这事儿也就成了。你怎么就硬是给他扛上了呢?” 杨氏也是后悔。 “我这不是急了吗?别人家的姑娘遇险了是别人家的事情,他偏偏跑了去。这事儿若是传开了,人家还不都把他们当成一对了。这纠葛越来越深,那姑娘名声如此了,还不缠着也要嫁给你哥了。你哥本来就对她有意,这不是一拍即合吗?现在怎么办?只怕你哥现在已经叫人去找媒婆提亲去了。” “娘别急,他找媒婆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而且,那乔家也不一定会立马答应。上次我让你瞧哪家姑娘适合哥,你有看中的没有?” “我倒也看了,左看右看,总有些不如意。” 杨氏皱眉道,那些姑娘不是这里有毛病,就是那里觉得有些问题,总感觉有些配不是自家儿子。 武媚儿跌脚。 “现在是来挑剔别人的时候吗?总有比较看得上演的吧?” “这么说来,倒也有一个。那王家的姑娘,名叫芊黛的,倒觉得还行。还有那个林家的林萱儿,也还使得,嘴挺甜的。你看呢?” 武媚儿喜道:“还是萱儿好,同我脾气也合得来。若是成了我嫂子,我们定然跟姐妹似的。那王芊黛就太闷了些,我却是不喜欢。” 武媚儿这么一说,杨氏就下定了决心。 “好,那我立马就去林家提亲,一定要赶在你哥的前头。” 说完,杨氏就匆匆地命令管家命车马,往林家去了。 武媚儿面露得意之色,也不枉她这些日子老在杨氏面前说萱儿的好话,这事成了,看她怎么谢她? 武媚儿哼着曲儿回她的院子补眠,并让丫头去给林萱儿传信。 收到信,林萱儿脸飞红霞,将信放在了胸口。 乔文山、乔厉一大早就赶了过来慈心堂,今日慈心堂暂时歇了业,同来的还有慧兰、淑仪、可欣。他们来时,于闲正在喂东西给谢宛云吃,见到这一幕,慧兰黯然神伤。谢宛云忙说吃够了。若是知道慧兰来了,她定然不会让于闲如此的。 仅管心里头不大自在,慧兰仍然对谢宛云表达了关心,这让谢宛云极为感动,淑仪的眼中却有些复杂,如此看来,柳如月说得果然是事实了。这对表兄妹的关系果然不是那么简单。只可怜姐姐的一片心意了。淑仪心中就有些不愉,面上就有些淡淡的。可欣倒是如同以往一般,笑着问这问那,十分关心。 乔文山对谢宛云关切地问了几句,就被于闲招待着到外间说话去了,乔厉是男客,自然也不方便留在这里的,也只笑着同谢宛云打了声招呼。见她受了如此重的伤,仍然轻蹙浅笑,仿若平常一般,只是,脸色到底苍白了些。原来脸上都是带着健康的粉色,今日,嘴唇都有些青白,显是失血过多所至。 这个样子,瞧见真叫人心里不舒服,得多补补血才好。 乔厉心里想着,脚下却不停地跟着乔文山、于闲到外间了。 几人和过来替谢宛云诊脉的楚辞高谈阔论,说些男人间的话题,不知不觉已近午时了,楚辞留他们吃了饭,下午方返。 至于谢宛云,因为她的伤一动就颇为痛楚,决定暂时再在楚辞这里打扰两天,等伤口稍稍愈合得好一些,再回闲王府休养几天。 这是于闲的坚持。 乔文山略让了几句,便也同意了。 送走了他们之后,于闲回来瞧谢宛云,却见她若有所思,听到他的脚步声,脸上遂现出了笑容。于闲却没有被她的笑容蒙蔽,问她:“刚才在想什么?” 谢宛云本不欲说,可是,于闲问了,她总不想拿话来应付他,正在犹豫着,就听听菊说龙哥儿来了。 话未落,龙哥儿已大步而入。 看到面色苍白的谢宛云,他的脸色很不好,不善地看了于闲一眼。他就是这么照顾她的?竟然让她发生了这种事情? 不过,当着谢宛云的面,龙哥儿还是收敛了心中的想法,只是对于闲道:“我有话想同姐姐说,表哥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第三百五十一章我保证 表哥? 于闲嘴角微勾,神情有些奇怪。 这龙哥儿也只有在谢宛云的面前,才会用这个称呼了,平常可不见他这么礼貌、老实。 不过,他当然也不会与龙哥儿这种半大的孩子计较。 话虽如此,于闲仍将最后一勺药喂进了谢宛云的嘴里,还又特意地拿了帕子仔细地替她拭了拭嘴角,温柔款款地一笑,这才出去了。 微微上翘的嘴角,显示出他的心情十分不错。 谢宛云的脸微烫,也有些奇怪。 于闲的性子极淡,而且比较内敛,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也少有什么表示,规规矩矩的。 这回在龙哥儿面前,怎么这样?多不好意思。 在谢宛云的心中,虽然龙哥儿远比一般的孩子成熟,但仍还是个孩子。 龙哥儿的心里就冷哼了一声,就会装模作样,玩这种表面工夫。 女人就是容易被这种看似温柔的男人所骗,其实,一点儿用也没有。要不然,也不会让师父受这么重的伤了。 这么没用的男人,他才不会把师父交给他呢! 龙哥儿暗想,表面上,却是极乖的,唤了一声:“姐姐。” 谢宛云许久不见龙哥儿了,觉得他似乎又长高了不少,招手让他在床边坐下了,笑问他伤势好得如何了,有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龙哥儿一一地回答了。两人略叙了一会儿话,龙哥儿这才脸上透着喜色地道:“姐姐,你猜,我抓到谁呢?” 谢宛云的心一紧,坐了起来,抓住了龙哥儿的手。 “可是俞二?” “正是。” 龙哥儿得意地道:“前些日子去京郊乡下抓他,没有想到,这厮实在是狡猾极了,竟然给他发现了跑了。我还以为这回找他难了。没有想到,过了个把月,一直守在张嬷嬷居处的人却发现了他的踪迹。他终于忍不住回来找春娘了。哈,这下可给我们抓个正着了。” “太好了。” 谢宛云握紧了拳,眼中忍不住流露出激动之色。 俞二,他亲手害了赵嬷嬷,间接害死了她的孩子。虽非主谋,可却是他直接动手的。赵嬷嬷死得那么凄惨,直到现在,午夜梦回,谢宛云尤似乎能听到赵嬷嬷的惨叫,在她的耳朵徘徊,让半夜从梦中惊醒。 这回,总算可以略略告慰嬷嬷和孩子的在天之灵了。 谢宛云的眼里露出了冷酷之色。 而就在一个隔间之外,春娘僵直了身体。她没有听错吧?他们说的是俞二吗?怎么会?为什么莫姑娘会认识俞二?为什么他们要抓他?为什么还提到了自己?难道,莫姑娘之所以对她这么好,一切只为了抓到俞二吗? 她的脑子里一片轰鸣,里头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浑浑噩噩地朝外走去,跨过门槛时,差点儿摔倒了,脸色苍白无比,如同游魂一般。于闲、楚辞两个在院子里下棋。谢宛云、龙哥儿叙话,将听菊、碧漪也打发出来了,她们两个正在外头晾衣裳,碧漪的目光忍不住投向于闲那里,听菊则有些担心地看着碧漪。谁都没有留意到有个人进去了,又出来了。 乔厉再一次来了。 这一次,来得比较匆忙一些。 只带了个媒婆,聘礼什么的,却是一箱也没有。上次抬回去的,还在武府里。武霸天与杨氏大吵了一架,找了媒婆就过来了。虽然临时买些带过来也是可以的,可是,武霸天可不愿委屈了他的女人。改天,他自然会另择佳日,风风光光地把聘礼送过来,不会让她失了面子,被人取笑。 这回的媒婆还是上次那一个。 京城里,做官宦人家的媒婆的,上得了台面的,有名的也就那么几个。做生不如做熟嘛,岳龙自然去找了她来。 这媒婆上次的钉子可是碰得不轻,不过,做她们这一行的,脸皮不厚不行,照样把词儿搬了出来,说得那是天花乱坠、乱坠天花。 说完了,周媒婆照样问门氏:“夫人,您觉得怎么样?” 其实,她心里已经做好了又被拒绝的准备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她十分有心理准备,这事儿又崩了。 谁晓得,门氏却沉默了好一声,神色变幻个不停。 瞧见她这个样子,周媒婆的眼一亮,凭她的经验,只要不是一口拒绝,多半还是有戏的。于是,她又开始捧起了武霸天,把他的优点无限放大,什么温厚体贴、善良诚实之类的,嗯,这些品质,武霸天真的有吗? 不过,门氏却没有理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作了个手势,示意周媒婆住嘴。 好个周媒婆,一张开嘴,那是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一闭上嘴,却是如同上了锁扣一般,严严实实的,连个缝都不透。 门氏严肃地看着武霸天,问道:“你能保证,以后一定会对我们二丫头好吗?不会时间长了因为她貌丑,就嫌弃于她?一辈子都对她好?” 武霸天是何等狂傲任性之辈,不过,此时却是坐直了身体,举起了手,庄重地道:“我保证!” 从他的眼里,门氏看到了郑重之色。 听说了二丫头有了危险,他亲自带着他的人去救她,这份心意也算是难得了。他应该是二丫头最好的选择了吧? 那个楚大夫虽是不错,可是,也给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却一直没来提亲,也许是她误会了。 门氏下定了决心。 她心一横,终于点了头:“那,我们二丫头就交给你了。” 武霸天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兴匆匆地走了。那女人是他的了。高兴地,他一出侯府就哼起了歌,得意极了。 而从屏风后,转出了一个人,眼中藏着喜意,对门氏道:“恭喜婶婶了。” 那人却是柳如月,她过来陪门氏说话,打发寂寞,刚好武霸天来了,她就避到了后头。正好将一切全听入了耳中。 柳如月的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谢宛云订了亲,那朱承平就算再不愿意,也只得断了心中的念想。至于芳菲、如意,不过是件玩意儿,朱承平不可能对她们认真的,柳如月没有放在心上。 太好了。 她匆匆同知门氏告辞了,去向,却是朱承平的院子。' 第三百五十二章窗前明月 柳如月到了朱承平那里,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 朱承平根本就不在。 “侯爷去了哪里?” 柳如月问落蕊。 落蕊笑着回道:“爷也没说,只说出去走走。” 柳如月只得走了,有些郁郁的,心中暗自生疑,莫不是跑去瞧她去了?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回到西院,柳如月只觉得如坐针毡一般。一时坐、一时立、一时走,就这样,时间悄悄地流逝,日头由东到西,直到消失在了天际,暮色初起,冷冷的像薄雾一般笼罩着西院,寒冷。连温暖地燃烧着的烛火,也无法趋散。 同样夜深了,谢宛云也是碾转难眠。 她恨不得立即回去,质问俞二,究竟是什么样的心肠,才能够无怨无仇地夺走他人的生命;他难道不会做恶梦吗? 正在谢宛云心潮起伏之际,“嗒”“嗒”“嗒”,数声敲窗声响起。 谢宛云惊问:“谁啊?” “我。” 外头传来了如同玉石撞击一般质感的声音,清冷,是独属于朱承平的。谢宛云朝窗户那边瞧去,只一个人影,正印在雕花窗的窗纸上头。 黑色的影子,印着清冷的月光,笔直。 他的姿态一向都是十分标准的,就连睡觉的时候也是,十分标准,没有半点放纵的迹象。躺得平平的。如果有人要写一本睡姿规范之类的已收的话,谢宛云一定会推荐他以朱承平为蓝本,绝对不会错。 没有想过朱承平会来。 可是,他来了,不可否认,心里却是有些不应该有的开心。 “这么晚了,你该回去了。” 谢宛云低低地说道。 他的立场注定了他不可能恣意行事的。 “嗯。” 外头传来了朱承平的声音。 “姑娘,你有什么吩咐吗?” 听到了里头的动静,听菊打了烛灯,走了过来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自言自语而已。你回去休息吧,不必管我。” 谢宛云忙答道。 听菊就又端着灯出去了,吹熄了蜡烛。 屋子里头,就又是谢宛云一个人了。然而,她再向窗外望去时,那印在窗台上的影子却已经消失了。 他已经走了,不在了。 认识到这一点的谢宛云闭上了眼,继续睡觉,只是,却比刚才更睡不着了。 这人也是奇怪得紧,来看她吧,也不进来,就这样隔着窗子,连句完整的话也没有说,就又走了。 这样的话,来与不来又有什么样的区别? 谢宛云暗恨。 窗外的月儿已经半圆了,月光清冷,落在窗上,白白的。风儿吹弯了树枝,微晃,好像人手一般。 这一夜,对很多人来说,都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柳如月一夜也没有睡好,不停地派人去打听朱承平有没有回来的消息,好不容易,终于,人回来了。 只是,却已是半夜,人也醉了。 柳如月去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嘴里呢喃了一句:“宛儿?” 顿时,柳如月心痛如绞。 她对他还不够好吗? 为什么他的心里就不能只有她一个人就好? 在朱承平的身边守了半夜,看着他即使睡着了仍旧俊美高贵的容颜,一夜过得如此之快。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地近了,近到能数得清他眼上每一根的睫毛,又浓又黑又长。 天蒙蒙亮了,柳如月头猛地点了一下,惊觉。 不欲朱承平看到她这样不整的样子,柳如月在朱承平醒来之前就已经离去了。准备回去梳洗一番,换件衣裙,再去找朱承平。 不过,泡在桶里,她却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可心察觉不对,唤醒她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可心叫醒柳如月,为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原来钱氏就命人来找柳如月过去。 这却少见。 虽然两人也勉强算是和好了,可到底这心中有结,远不及过去那般亲密。虽然每日依旧晨昏定省,可是,没事钱氏却甚少来柳如月的院子,也极少叫她去说话,倒是与门氏走得更近一些。 柳如月就匆匆梳洗完,满腹疑惑地去了。她到时,一个打扮体面的妇人将将离去。进去时,钱氏一脸的阴云。原来,那妇人竟是谢家一个管事娘子,奉命送了谢家姑娘的庚帖过来,看与朱承平的八字合却是不合。 那个姑娘名唤谢诗诗,也是谢家一个分支的女儿,年方十三岁,还未及笄。父亲在京城吏部任一个书吏,不过六品而已。 没有办法,谢家的女儿实在太少了,寻来寻去,年龄称得上恰当的,也就只有一个了。反正,上次询问朱承平此事时,他也说,暂时因为妻子尸骨未寒,不想马上娶亲。那先定下来,过个一两年之后成婚也恰当。 虽然晓得还有个缓冲的时间,但是,柳如月的心情还是不怎么好。 “宛云姐姐她不是还活着吗?那这桩婚事还有再提的必要吗?” 柳如月不解地道。 “这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这人咱们也没有找到,拿不出证据来。若是跟谢家说,只怕他们以为咱们是诳他们呢。一个折子上到圣上那里,又是满城风雨。” 钱氏却是有她的顾虑在。 自从上次的事件发生后,只怕她说出杨二虎这个人的存在,和他说的总总,恐怕也只会被认为这是她的诡计。而那些谢宛云的首饰、衣物什么的,也可以说是她的捏造。毕竟,这侯府里绝对少不了谢宛云留下的东西。 “那怎么办?真的要让平哥哥同她订亲吗?” 柳如月咬着下唇。 “圣命不可违。” 钱氏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反正这人进来了,就是我们侯府的人。有我在,就算她是东院,也压不着你。先跟你说一声,你也有个心理准备吧!” 朱承平的冷淡、谢诗诗的出现,让柳如月本来因为武霸天与谢宛云的亲事谈成而高兴的心情一时跌到了谷底。 她一边走,一边不停地绞着手里的手帕,将手帕绞成了一团麻花。 谢宛云却正在整理行装,准备回闲王府。虽然也不过来了两天,东西却多了一堆,听菊、碧漪两个太夸张了,衣服什么的替她搬了一堆来,她都不好意思了。 本来,依楚辞的意思,应该在这里还住上两三天比较好,可是,听了龙哥儿带来的消息,她这心里就一直想着要去见见俞二。 所以,再又多呆了一天的情况下,谢宛云忍不住就要动身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春娘的请求 春娘送药过来,看到一地的行李。 她惊问:“莫姑娘,你这就要走了?也不多住几天。” 瞧见春娘,谢宛云的心思就有些复杂。她一直在寻俞二,日日去那院子周围等,没有想到,先寻到的却是龙哥儿。 她的肚子已经微鼓了,孩子也有三四个月了。 若是俞二被送进了官衙,她和孩子该怎么办? 只是,俞二亲手害了赵嬷嬷,又是打开局面的关键,如何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谢宛云有着不忍,但是,却没有改变将俞二绳之于法的决心。 只能对不起春娘了。 谢宛云的眼里满是怜惜,面上强笑着道:“不住了,一直住在这里也不大好。影响你们医馆的生意。” 为了她的安全,武霸天让人将这里团团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让听菊跟那些人说,不必如此。可是,没有武霸天的命令,那些人也不敢撤离。偏偏武霸天这几天也不知在忙些什么,竟是没有再来。 春娘突然跪下道:“莫姑娘,春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尽管说就是了,何需如此?” 谢宛云忙去扶春娘,春娘却坚决不肯起,非要谢宛云答应。谢宛云问她是何事,春娘说出了一番话。原来,她是觉得医馆里都是男人,她呆在这里极为不便,因此,想要求谢宛云带了也去,为奴为婢皆可。 其实将春娘放在慈心堂里,谢宛云也是有些不放心的。 都是些大男人,哪里懂得如何照顾了一个有了身孕的女人,只怕,春娘反过来要为他们洗衣做饭什么的。之前,她也提过,想让春娘到闲王府做事。可那个时候,大约春娘同她还不熟,慈心堂毕竟已经待熟了,因此,拒绝了谢宛云的提议。 看样子,现在她是改变主意了。若是以前,谢宛云定是极高兴的。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 谢宛云有些犹豫,春娘苦苦哀求,她终于还是同意了。只要小心一点,春娘应该是不会发觉的。 对于春娘的离去,向伯、小米和楚辞都有些不舍,几个月的相处,他们同春娘已经有了感情,小米更是完全想不明白春娘为何突然如此,还生了她的气,躲在了屋子里头,不肯出来。不过,既然春娘的意已决,楚辞、向伯还是表示尊重她的意思,只让她经常回来看看,若是有一天想要回来了,就随时回来,不必有所顾虑。 春娘拿着包袱,眼睛微红,也是十分地舍不得。 可是,她不得不走。 只是,这番缘由却是不好同人说。 闲王府仍然静静地立在那里,带着那种古老而宁静的气息,踏入府门,谢宛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并没有走大门,而是和于闲从离她以前所住的院子最近的侧门而入。这是因为她现在这个样子,连起身都有所困难,所以,不想给于氏他们瞧见,免得他们心里难受。于闲也对下人们下了封口令,让他们不得对谢贤、于氏他们泄露口风。至于谢敬,大考完了,他就成了个大忙人,每日都有人邀他出去聚会,这些日子,却是忙不完的应酬。虽然同住在一个府里,却是有数日面都没有照过了。 “五哥他参加了此次大比?” 谢宛云无比惊奇地问道,这却是她再怎么想也没有想到的。谢敬生性不羁,对于科考当官这种事情是极为排斥地,说官场是最污秽的地方,他可不想掺和了进去,弄得满身的粪。与其如此,他还宁愿与石头、泥巴打交道呢! 谢敬曾经如此说过,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虽然他是谢家诸子中最有潜力的一个,但是,却也是最为叛逆的一个。就连祖父都拿他无可奈何的。 他竟然做出这么违反本性的事情,谢宛云想不通。 “是啊。” 于闲还是考完了才听谢敬不咸不淡地说起此事来的,当时也吓了一跳。问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谢敬说看上了一家姑娘,人家家世显赫,他自然也得有点资本才好上门提亲啊。谢宛云极感兴趣地问是哪里姑娘。于闲却也不知,问谢敬,他说都没有定好的事情,乱说对人家姑娘的清誉不好,还是以后再说。 “看来五哥真的很喜欢那个姑娘呢!真希望能顺利。” “嗯。” 于闲将谢宛云安顿好,陪她闲聊了一会儿就催她休息,不要太劳累,于闲则坐在窗边看书。若是谢宛云醒了,有时候他们也下棋,或者玩玩猜石子的游戏,谢宛云每回都输得极惨。以前,她原也是与于闲有得一拼的,只是,这时她的心静不下来,完全不在这上头,自然是赢不了了。于闲是怕她见了俞二,过于激动,以致于将将有些愈合的伤口又崩裂了开来。而且,走动什么的,对她现在也是有些太吃力了。而另一方面,春娘就在这个院子里,也不方便将俞二带过来。如此数日过去,谢宛云的伤都结疤了,应该不会再裂开。谢宛云又千保证、万保证地表示她一定不会激动,于闲这才终于同意她去见俞二。而为了避开春娘,谢宛云选择了在晚上悄悄地去。只是,她却不知道,当她和于闲、龙哥儿离开时,春娘也隔了一段距离,悄悄地跟在了他们的后头。 进入九月,梧桐树的叶子掉得越发地厉害了,上头只挂着零零落落地几片叶子。落蕊拿着把大扫把在扫院子里头落下的黄叶。其实,这种粗活是轮不到她来动手的。一声令下,自有小丫头们服其劳。 只是,落蕊的心中烦闷,这才拿了扫把扫了起来。 朱承平并不在府里,大比过后的应酬本来就比较多,日日早出晚归的。有一件事,落蕊却是还没有逮着机会同她说。 本来这几日他的心情就不好。 落蕊真不想将这件消息告诉他,定然会让他的心情更不好的。 但是,落蕊却又不能不说。 因为,就是不说,朱承平迟早也会知道的。 唉—— 落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与忧郁。也有些怨责,真不知道那位在想什么,究竟知不知道这事?若是知道了仍然如此,那就实在是太、太过份了一些。 该怎么说呢? 落蕊实在是说不出口。 唉——' 第三百五十四章密行 穿过长长的松树林,在万物萧条的深秋,也只有它们仍然枝叶繁茂,生机勃勃了。虽然因为是晚上,看不到绿意森森的样子,不过秋风一吹,那簌簌作响的声音,昭示着它们的存在。若是有枝无叶,断然是不会有这样好像沙沙沙的声音的。 夜空黝黑、无月。 手里一盏灯,仿佛飘浮着的火焰一般,淡淡地散着桔色的光,落在谢宛云、于闲、龙哥儿的脸上。 张嬷嬷、俞二就被关在这林子深处的一处地下密室中,走了不过十来分钟,就到了。 谢宛云却停下了脚步。 越是接近,她的心中越是激荡着。平静的心湖仿佛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一般。 她深深地呼吸着,试图让心绪平静下来。她还有问题想问俞二,关于春歌的。若是以这种情绪下去,她只怕除了一刀杀了俞二,不会再有任何其他的念头。 龙哥儿走下了两步,发觉后头的人没有跟上,奇怪地停下了脚步,就见谢宛云站在入口处,没有动静。正要唤她,却见于闲摇了摇头。 龙哥儿忍不住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过,到底没有催促。 过了一会儿,待激荡的情绪慢慢沉淀了下来,谢宛云才又开始迈起了脚步,这一次,她走得缓慢,不过,却十分坚定,没有迟疑。 拧动了机关,门缓缓的打开,下面,是一级一级的台阶。 越往下走,越显得阴森而冰冷,两边岩石上的图案好像一张张怪异的脸,或者来自另外一个时空的怪兽一般,显得如此狰狞。 回荡的脚步声,听得格外地清晰。 明明在向前走,却总是一种想要回头的欲望,好像背后有谁跟着似的。谢宛云猛地回头,后面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 她不禁暗笑。 死都死过了,也不过如此而已,竟然会怕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 如此一想,倒是胆气一壮,那种森冷的感觉就褪去了许多。 再迈步时,已是从容。 正在缓缓关着的洞口外,春娘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背后,已是冷汗涔涔。还好刚才缩了回来,没有跟上去,要不然,已经被发现了。 现在,也只能等他们出来之后再进去了。 春娘悄悄地寻了一棵粗大的树后,坐着,望天。 什么也看不到,无月无星,黑乎乎地一片。浓浓地黑夜像一切全都包裹住了,什么也看不到。风呼呼地吹着树枝沙沙作响,偶尔一两声不知道是什么的声音,听起来叫人胆寒,手撑着地下,一不小心摸到个冰凉滑溜的东西,让春娘吓得几乎尖叫起来。 这样的夜,实在是可怕了。 一直以为是好人,十分关心自己的莫姑娘,原来暗藏心机。 她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跟她说了。想到这里,春娘就全身发寒,只觉得人心是如此地险恶。 这个地方,又是如此地阴森可怖。 若不是想到俞二也许就在里头,她早就在这里呆不下去了。 等救出俞二,他们赶紧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最好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过点平安和乐的日子,这就是春娘唯一的心愿了。 她不安地看着四周,一有什么动静,就惊得她心跳不已。只有当手抚上微微凸起的小腹,才能让她感觉到安慰和勇气。 加油,宝宝,娘一定会救出爹的。 伴着轧轧的声响,俞二抬起了头,脸上满是疲惫。 这些日子,到处逃窜,没有一天安稳的日子过,不管是体力、精神方面,都差不多早已经到达极限了。若不是还有一份牵挂在,只怕他早已经撑不下去了。 不过,想到春娘,想到孩子,他们还在等着他。 俞二便无论如何,也不肯轻易放弃。 这回进来的人和以前不一样,龙哥儿他是见过的,是带头抓他的人。另外两个男女,俞二却是没有见过的。但是,光从那打扮看,俞二也晓得这两个人的地位绝对不会低。 俞二低声下气地赔笑道:“不知道小人哪里得罪了几位公子小姐,是小人有眼无珠,是小人狗眼不识泰山,还望公子小姐看在小人上有老母下有妻儿的份上,不要和小人计较。若是有什么吩咐,只要一句话,小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俞二的姿态可谓是低到了极点,只怕他这一辈子也不曾这么低声下气过。 他虽然是个小人物,可是,向来也只有他欺人,没有人欺他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也拉下马。俞二不曾因为对方的权势而敬重或畏惧过任何人。在他的那里,那些有钱有势之辈比起他们更加肮脏个百倍、千倍。他们是直接用刀子杀人,至少看得着,可那些人,杀人喝血却是看不见的。 但现在,如果给对方磕头就可以让他们放过他的话,俞二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这些日子,他不是没有机会远走高飞的。 只是,他放不下。 无论如何,他也要带着春娘走的,所以,他又回来了。 也跌入了龙哥儿他们布下的陷阱之中。 “你抬起眼看看,我是谁?” 谢宛云揭下了面纱,俞二抬起了头,开始还有些迷惑,谢宛云的面上还有两道较严重疤,脸上的肤色也并不均匀。不过,毕竟她的样貌没有太大的变化,仔细地看了一阵,俞二终于认出来了,脸色大变,心里满是绝望。 “是你?” “嗯,是我,没有想到吧,我还活着。” 不知道等了多久,春娘倚着树,打起了瞌睡。 最后,是机关转动的声音又惊醒了她。 她猛地张开了眼,朝机关处望去,就见一盏灯缓缓地从地下升起,接着,谢宛云他们几个就从原路走了出来。 不一会儿,就离开了这里。 春娘又等了一会儿,不见人返回,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朝那里走去。并且,用带来的火石,点燃了灯。 转动了隐藏在树木的空心中的把手。 若不是刚才亲眼瞧见,谁会知道这里还有这么一个机关在呢? 春娘也沿着向下的一级级台阶走了下去。' 第三百五十五章客来 “啊——” “啊——” 俞二用手狠狠地捶着墙壁,没有几下,他的手就已经鲜血淋漓了,但是,他仍然不肯死心地捶着。刚才,谢宛云已经十分清楚明白地告诉他,明日就会将他送往衙门,让他供出幕后主使者钱氏。 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俞二当然不肯。 可是,谢宛云却告诉他,在这里关着的不仅有他,还有张嬷嬷,也关在这里。 张嬷嬷虽不是俞二的亲娘,可是,这个伯娘一向待他甚好,甚至比亲娘还要好。亲娘嫌他不成器,不是唠叨就是训斥,更疼大哥、小弟一些。他从小就好像是个多余的。可是,张嬷嬷却从来不嫌他,每次见面总是对他极好。 所以,在俞二的心目中,张嬷嬷倒更像是亲娘一般。 他是不可能不管张嬷嬷的。 但是,若是他供出了钱氏,那绝对是死路一条;不,即使不供出钱氏,他放火杀人一案,在京城闹出了偌大的动静,影响恶劣,证据确凿,因为秋痕这个当事人之一还活着,完全可以指认出他来。 无论如何,他也是活不了的。 若是能用他的命换张嬷嬷的命,那也值了。 可是,春娘怎么办? 想到她怀着他的孩子,却孤苦无依,俞二只觉得他的心都碎了。他怎么忍心让她成为寡妇,让他的孩子成为孤儿? 他一定得逃出去才行。 尽管这牢笼是精钢所铸,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俞二仍然一次又一次地向栏杆砸去。手肿了,就换上了身体,他就不信,他俞二就真的注定了非死不可了?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又开了。 俞二恶狠狠地朝门口望去,反正,对方已经不可能放过他了,那他也没有必要客气。他正要破口大骂,却蓦地张大了眼。 他,在做梦吗? “春娘?” 眼前的人面黄肌瘦,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脏兮兮的,全是泥土和血迹,像个疯汉一般。可是,那声音,分明如此熟悉。 “俞大哥、俞大哥!” 春娘叫着俞二,跌跌撞撞地冲上了前去,隔着栏杆,紧紧地抱住了他,眼泪不断地往下掉,用手拼命地捶着他的肩膀。 “你究竟去了哪里?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 “春娘,春娘。” …… 两个有情人紧拥在一起,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也忘记了这里是牢笼。对他们来说,彼此能在一起,就是监牢,也如同天堂一般。 好一会儿,两人才从相逢的喜悦中清醒了过来。 俞二疑惑地问道:“春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问出这话时,俞二的心微紧。难道她已经恢复了记忆吗?所以才会在这里出现?那她也想起了他曾经做的一切?她不怪他、不恨他吗? 俞二的心七上八下的。 不过,还好对这一切茫然无知的春娘接下来的话让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春娘什么也不知道。 在这一刻,俞二对谢宛云有些感激了起来,还好她没有告诉春娘一切。要不然,俞二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难怪,那个时候春娘为了救她,不顾一切,那么拼命。 春娘说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却半天不见俞二的反应,奇怪地推了推他:“在发什么呆呢?在想什么?” 俞二回过了神来,露出了若无其事的笑容,道:“没有什么。春娘,你听我说……” 俞二同春娘说了起来。 这一次,他会带着张嬷嬷、春娘远走高飞,到一个谁都不认识他们的地方,躲起来,过那种男耕女织的生活,好好地抚养着他们的孩子长大,再也不会回到京城了。 终于逼得俞二同意了供出钱氏。 谢宛云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开心。 是俞二害死赵嬷嬷的,害她失去了孩子,害秋痕受许多苦,差点自死掉,害春歌失了忆,还欺骗于她,让她稀里糊涂地失去了清白。 就是百死,也不为过。 可是,春娘以后该怎么办呢? 虽然这世界上原本没有春娘这个人,可是,现在,她却确确实实地不是她的春歌,而是俞二的妻子春娘,还有了他们的孩子。这样将俞二送进了官府,也等于夺走了春娘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 她若是知晓了一切,定然会恨她吧? 谢宛云的心里满是苦涩。 “要不,用俞二反过来威胁张嬷嬷好了?不必非得是俞二的。” 于闲瞧出了谢宛云的心思,提议道。 “不,”谢宛云冷静地道:“张嬷嬷同钱氏的感情极深,若是换了她,到时会怎么说还真是难说。可是,俞二不一样,他对钱氏没有任何感情,而且,钱氏本来就派了官府的人和侯府里的人追杀他。供出钱氏,就能救张嬷嬷,他不会有丝毫不忍的。而且,不管是俞二也好,张嬷嬷也好,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们必须为他们曾经对赵嬷嬷和宝宝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谢宛云的脸上满是绝然。 “明日,就送他去衙门吧。” “是,姐姐。” 第二日早,天气极好。 于闲特地叫人将他的早饭和谢宛云一块儿做了,就在万香园院子里吃。秋芙蓉开得正艳,红的紫的粉的白的黄的,朵朵在秋风中开得娇艳喜人。 这其中最为特别是一种名叫“三醉芙蓉”的,早中晚花色俱不同。这种珍品,于闲竟叫人弄成了一处围着的花篱,拿出去卖,市价只怕跑不了上万两银子。 见着了如此美景,谢宛云本来就极爱花,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于闲拿着剪子,剪了花枝,放在了桌上。 谢宛云问道:“好好地开在那里,剪下来做什么?” “你多日不在,丫头们也忘记在屋子里放花了。我剪一些插在瓶子里,一会儿让丫头放在你的房间里。你张开眼就能看到,岂不甚好?” 于闲说道。 说着,他放下了剪刀,开始把花往瓶子里插,只是,怎么弄都不是那个味道,手忙脚乱的。谢宛云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把将于闲手里的花夺了过来。 “还是我来吧,再给你糟蹋下去,这些花该哭了。” 于闲见谢宛云终于露出了笑容,便也笑了。 谢宛云专注地插着花,他则在一边打着下手,按照谢宛云说的剪长剪短,不一会儿,一瓶错落有致的插花就渐渐成型了,不同的颜色搭在一起,煞是好看。 两人欣赏着共同的作品,极有成就感。 龙哥儿来了好一会儿了,这两人竟都没有察觉到,龙哥儿心里暗自生着闷气。 突有丫头来报,问大将军王府的武公子来了,可要相见?' 第三百五十六章火起 谢宛云不假思索,道了声“好”。 不过仍说让他也走侧门就好,别给于氏他们瞧见了。 丫头领命而去,就听于闲似笑非笑地道:“武公子对表妹你可真殷勤呢!” 龙哥儿也道:“还真闲啊,一天到晚没事吗?” 撇了撇嘴,龙哥儿决定撤了。看见武霸天龙哥儿心里就不爽,旧仇未报,龙哥儿可不是那种心胸宽大、不予计较的人。事实上,自从他伤势好些了之后,就找了个拳脚师父过来学拳脚,心里憋着一股子劲呢。 龙哥儿方走,武霸天就来了。 只是,方才家丁来报,只说他来了,却是没有说,他带了这么多东西。谢宛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箱箱地叫人往里搬。 “这都是些什么啊?” “我也搞不清楚,岳龙!” 武霸天一声喝,岳龙就拿着单子念起来了,什么头面首饰多少多少、绫罗绸缎多少多少、珍贵药材哪些哪些、还有什么香粉胭脂玉佩书画之类的。 谢宛云越听越不对劲。 “武公子,这些你拿来这里干什么啊?” “当然是给你的。” 武霸天理所当然地道。 “为什么要送我?这么厚的礼,我可不能收。” “你哪里不喜欢吗?不喜欢叫他们换就好了,换到你满意为止。” 武霸天十分大方地道,既然是他的女人了,这些东西,他是绝对不会小气的。岳龙看着谢宛云莫名其妙的脸,似乎还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于是,他笑着解释道:“莫姑娘还没有回侯府可能不知道。门夫人已经同意将姑娘许配给我家少爷了。这些是少爷专门送给姑娘的聘礼呢!” “什么?” 于闲站了起来。 谢宛云也是不敢置信。 “你说,亲事?我和武公子?” 手不小心撞落了花瓶,花瓶落入了旁边的池子中,咕咚咕咚地沉了下去,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这种事情,为什么她不知道? 侯府乔家院子,乔文山正在质问着门氏:“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都没有跟我商量一下,就擅自决定了这种事情?” “有什么好商量的,没听到外头传得风风雨雨的吗?那一日,虽说是晚上,可瞧见武公子抱着二丫头纵马狂奔的人也不在少数。除了嫁他,还能嫁谁?” 门氏心有些虚,可是,面上却越发强硬。 “而且,武公子待二丫头一片真心,要财有财,容貌也生得好,女人家能嫁到这样的夫婿是上天修来的福气。我替二丫头抓住这福气,还做错了不成?” 门氏振振有词地道。 乔文山瞪着她,脸胀红。 “你这一次,真的是过份了。我知道,你是觉得二丫头命硬,怕她克了厉儿,所以,才急着想将她嫁出去。但是,别忘了,厉儿是我们的儿子,二丫头何尝不是我们的女儿?若是做不到一视同仁,当初,又何必硬要收她?若那个命硬的是我们自己的女儿,你会这样匆匆地把她打发出去?这些日子你瞧都不去瞧二丫头,我也什么也没有说。我一直觉得你为人宽厚、心地善良,只给给你时间,你一定会想得通的。可是,为什么在二丫头这件事上,没有想到,你竟然如此不通情理、不可理喻!赶紧去把这门婚事退了,听到没有?” “随便你怎么说,想退婚,只要我活着一天,没门!” 门氏强硬地道,眼却红了:“老爷你怎么这么狠心,咱们可就厉儿这么一个命根子啊。你就顾你的义气、面子,怕别人说咱们不讲道义、欺负孤女。可是,若是厉儿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你这女人,怎么就信那些?算了,你不去,我自己去好了。” 乔文山推开了门氏,就要出去。 然而,门氏追了出去,站在了井边,厉声道:“乔文山,你信不信,今日你敢踏出这个门一步,我就能从这里跳了下去!” 乔文山气得浑身发抖,怒视着门氏。 慧兰、淑仪、可欣、乔厉等都被这动静给惊醒了,纷纷出来。见着门氏这个样子,慧兰几个脸一下子刷白,焦急地道:“娘,你别站那么近,当心脚滑,真的掉下去了。” “就是啊,娘,来,赶紧过来。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别站在这里了,啊?” 淑仪伸手去拉门氏的手,可是,却被他避了过去。 可欣急得对乔文山祈求道:“爹,不管什么事,犯得着闹成这样吗?你就听娘一次吧!” 虽然,可欣到目前为止,完全搞不清发生了何事。 乔厉也劝道:“爹,回去吧!你真想娘出事?” “你、你这个婆娘,唉——” 乔文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但是,终究拿门氏没辙。跌了跌脚,也不回他们的屋子,而是径自去了书房。 后来,传来了门氏委屈的哭声,她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好嘛。 乔厉跟了进去,问乔文山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为什么会闹成这样?印象中,乔文山和门氏一向是十分恩爱的,所以,这么多年了,乔文山连个妾室也没有纳。虽偶有争吵,可是,从来不见哪一次闹得和现在这样。 乔文山就愤愤地将事情讲给乔厉听了,道:“你说,现在让我拿什么脸去见二丫头?唉,她为了救你受了这么大的伤,结果,你娘跟都不跟她说一声,就把她许给了武霸天。别人还不觉得咱们真是忘恩负义,卖女求荣啊!” 这样不仗义的事情,他乔文山如何能做? “是吗?武霸天真的向二妹妹提亲了?娘还同意了?” 事情成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算盘,他们乔家根基太浅了,侯府这里,乔厉已经看到了危机的苗头。所以,他才对谢宛云和武霸天的事这么上心。 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乔厉微弯嘴角,可是,却发觉心里并没有任何高兴的感觉。 是因为来得太容易了吗? 乔厉有些迷惑地想。 闲王府侧门外,马车已经备齐了,谢宛云准备出发回府了。武霸天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虽然知道武霸天不是那种虚言的人,可是,谢宛云仍然不太敢相信。门氏竟然没有跟她说一声,就这样做了。她一向待自己那样好,应该不是那样的人的。是不是中间有什么?还有这些天,门氏也一直没有来看她,连乔文山、乔厉都看过了。谢宛云觉得这有些奇怪。因此决定立马去问个结果。 于闲想陪谢宛云回去,被她拒绝了,她想先回去看个究竟。 就在谢宛云要上马车的时候,宛然,看到滚滚黑烟直冲上云霄。 “失火了吗?” 谢宛云讶道,于闲回首,就见火光漫天。 如同傍晚的红霞一般。' 第三百五十七章春歌? “你这是干什么?” 看到俞二四处浇着灯油,春娘有些不解地问,并且,不停地向四周张望着,焦急地道:“我们还是快走吧,万一给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张嬷嬷也是连声赞同:“是啊,二子,快走吧!” “要走也得先给他们制造点混乱,要不然,我们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追上来了。咱们得争取一下时间。” 俞二嘴里说着,手里的动作却丝毫不停歇。 “你们也赶紧帮忙,把易燃的东西都捡来,这样一会儿火才放得大。” 听到俞二的话,张嬷嬷也赶紧帮忙,把干草、枯什么什么的全往里头丢,春娘却是有些犹豫地劝道:“还是不要这样吧?莫姑娘她一向对我都挺好的,楚大夫看在她的面子上,也极照顾我。” “放心,对他们有钱人来说,这些也算不了什么。而且,这府里这么多人,有人救火的。我只是拖延一下,让他们不能派出太多的人手来追咱们。要不然,你身子不便,伯娘的腿脚也不好,还没跑多远,只怕就给他们派来的人追上了。若是再被抓回去,就未必能有这一次这样顺利了。” 春娘一想也是,于是狠下心点点头,也动手帮起忙来。 一切布置妥当之后,俞二点着了火。 易燃物很多,不一会儿,就火光冲天了。 俞二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有这一阵乱,估计那东院奶奶和她的表哥闲王爷也顾不上来追他们了。 他催促着张嬷嬷和春娘。 “行了,我们快走吧!” 春娘早就探好了路,从这条小路过去,一路上几乎都是林子,没有什么人,再翻过院墙,外头有春娘早就已经租好的马车,放在那儿。 然而,春娘呆呆地盯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突然抱着头,痛苦地呻吟了起来。 “春娘、春娘,你怎么了?” 俞二紧张地道。 “我、我不知道、我头痛、好痛。” 春娘只觉得她的脑袋好像快要爆炸了一般。 俞二急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晓得把她拥在了怀里。 张嬷嬷听到远处依稀已经有人声了,连忙道:“二子你快背着她,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不是耽搁的时候了。” 俞二就背起了春娘,和张嬷嬷匆匆地朝春娘所说的路跑去,脚步匆忙。 “走火了!” “走火了!” 后头,闲王府的下人慌乱成了一片。这个时候的房子,大多是木结构。尤其现在又是秋冬季,枝叶多已经枯了,又有几日不曾下雨,正是干燥的时候。一起火,这里连着那里,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烧得格外地快。 转间之间,火势就已经蔓延开来,映红了闲王府上的天空。 那妖艳的色泽,红得仿佛鲜血在跳舞一般。 春娘的眼无法从那色泽上离开,她的头痛欲裂,眼前,却渐渐地出现了一幅幅画面,里头全是她、莫姑娘,还有那个多次来看过她的,名叫秋痕的丫头,还有一个年纪大些的嬷嬷,有时候她们在一起吃东西,有时候在一起种花,有时候…… 她们的脸上,她的脸上,都是灿烂的笑容。 突然,画面变了,冲天的火光,凄厉的惨叫。 有人在急切地叫着她。 叫着什么? 越来越近了。 终于听清了。 那个声音是如此地熟悉,如此地亲切,她叫的是:“春歌、春歌!” 不是春娘,而是春歌! 春娘的眼睛蓦地睁大了,然后,她眼睛一黑,晕了过去。 俞二灵活地翻过了院墙,将春娘放在了地上,看她没有任何反应,心急如焚,但是,现在情势紧张,他也只得将所有的担心收入了心里。又将骑在墙上的张嬷嬷接了下来。外头果然停着一辆马车,是春娘出府去租来的。 俞二将春娘抱了进去,嘱咐张嬷嬷照顾她,别让她碰着了。然后坐上了驾车位,吆喝一声。马儿吃了一记鞭子,张开了四蹄,飞般地去远了。 看到那冲天的火花,谢宛云第一个反应就是:“爹、娘、五哥。” 于闲冷静地道:“不要着急,这火虽然大,但是,离主宅的距离却十分远,那里并没有住人,姑姑、姑丈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呆着,我去把他们叫出来。” 于闲才走了两步,谢宛云又叮嘱道:“还有龙哥儿他们、春歌……” “我知道,放心,你就呆在这儿,要不然,他们出来见不着你,又该急了。” 于闲点了点头,欲再走。 谢宛云忍不住又拉住了他。 于闲低下头,谢宛云的手握着他的手,这还是第一次,她主动拉住了他。 “你、你也要小心才是。” 于闲的嘴角微弯,温柔地道:“放心,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一次,于闲才真正地走了。 谢宛云双手交握着,紧张地看着门口,希望能早些看到谢贤、于氏的身影。而渐渐地,周围一些人家的下人们渐渐地来了,他们拿着桶啊什么的过来帮忙了。这倒不是他们有多热心。而是看着火势甚大,若是控制不下来,势必会连累他们。再过一会儿,估计街上巡逻的官差们也会加入到这个行列中。大火当前,就是生死仇敌,这一会儿也得站在同一个线上。 听菊见状,提醒谢宛云道:“姑娘,人多眼杂,还是进马车里去等吧。” 谢宛云不肯。 碧漪劝道:“若是呆会儿夫人出来了,给人看出苗头了,那可就不好了。” 谢宛云这才惊觉,感激地对碧漪道:“还好有你提醒,要不然,还真说不定出大事了。”碧漪一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谢宛云这才上了马车,心里七上八下的,还好果然如同于闲所说,火势是从后林里蔓延过来的,那里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所以,府里的人的人身安全应该是不要紧的。 只是,后林、后林…… 谢宛云突然想起,张嬷嬷、俞二还关在那里呢。 正要让人去提醒于闲这事,突见小猫、飞鼠扶着龙哥儿摇摇晃晃地过来了。龙哥儿的样子明显不对,一副虚软无力的样子。' 第三百五十八章大梦初醒 龙哥儿被药迷晕了。 春娘把牢房的钥匙偷走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谢宛云明白了一切。为什么以前曾经不愿意随她到闲王府的春娘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原来,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个。 大火烧了半个来时辰,眼见有越来越扩大的趋势,幸好下了一场大雨,铺天盖地而来,这才止住了愈演愈烈的火势。 值得庆幸的是,幸好那边地处偏僻,发现得又早,并没有人员伤亡。 这可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只是,闲王府仍然被烧得面目全非了,到处是断壁残垣,焦黑得看不出来本来面目的东西,风一吹,鼻子里闻到的全是糊焦味。风里,飘着大大小小的黑色的灰烬,随风远去。 一共有三座院子遭到了波及,毁掉的珍贵林木花草不计其数。 “表哥。” 谢宛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于闲却笑道:“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俞二他们逃走了,就怕他们会去侯府告密,那就遭了。我已经分别派人去了侯府和城门处。一有发现他们的痕迹,会立即抓他们回来。不过,他们离去得早,未必来得及就是。表妹你,现在情势不明朗,还是呆在府里,不要急着去那边吧。等情势稳定了再说。” 谢宛云摇了摇头。 “俞二上次还被她追杀,好不容易逃走了。哪有自投罗网的道理。八成已经逃出京城了才对。” “话虽如此,还是小心为上。” 于闲的态度是难得地强硬,谢宛云看出他眼里的担心,便也依了他。 春娘悠悠地张开了眼,鼻子里满是药味。 俞二焦急地抓着大夫的领口:“她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一直没有醒来?” “夫人的脉象平稳,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可能只是一进受惊过度,岔了气,这才昏了过去。” 大夫慢悠悠地说道,不慌不忙。 “那到底什么时候醒过来啊?” 俞二心浮气躁地问道。 “这、老夫也不知道。到了该醒过来的时候自然就醒过来了。” 大夫照样慢悠悠,做这一行,生老病死看多了,无论病人的家属有多急,他们依然不慌不忙的。 这种不焦不躁的态度带着股子冷漠,俞二恨不得给这老头子一拳,如果不是还用得着他的话。 见到俞二面露凶光,煞气外溢,银发的老大夫终于有了点危机感,他往春娘那边一瞧,正好和她的眼对上,不禁喜道:“不都跟你说了不用急的吗?看,她不就醒过来了?” 俞二回头,果然看到了睁开眼的春娘,喜得他一把丢开了老大夫,扑到了春娘的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春娘,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却听到一个声音冷冷地道:“不要叫我春娘,我的名字是春歌。” 一时,俞二如被雷劈一般。 她、想起一切了吗? 几日过去了,于闲派出的人在侯府周围、城门口都没有发现俞二他们的踪迹,谢宛云终于决定回去了。武霸天的事情不能一拖再拖了,总得想法子解决才是。她总不能真的嫁给武霸天吧? 朱承平又要出去。 刚出院门,却碰到了迎面而来的柳如月,幽幽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哀怨。 朱承平淡淡地道:“你怎么来了。” 闻言,柳如月眼中蒙上了一层淡淡地薄雾。 “什么时候,你对我竟如此冷漠了?平哥哥,你已经不再在乎我了吗?” 她身形瘦弱,脸色苍白,秋风一吹,仿佛风中的落花一般,惹人心怜。她的语声如泣如诉,话方落,禁不住风寒,连咳了数声。 朱承平微微皱眉,有些烦躁。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和朋友有约,有什么话回来再说吧。可心,天冷风寒,赶紧送少夫人因去,别在外头受了凉。” 话毕,就匆匆地朝外走去。 忽听后头传来柳如月的声音。 “平哥哥,等一等。” “还有什么事吗?” “嗯,还有一桩事,正想托平哥哥出去的时候顺便帮一下忙。” “什么事儿?” “也没有什么。就是忘妹妹的文定之喜,我不知送她什么好。平哥哥你若是在外头瞧见了什么好的东西,替我带回来,也免得我出去。这几日刚好身子有些不好,也懒得跑。交给丫头们嘛,又相信不了她们的眼光。所以,还是烦平哥哥替我费一下心。” 事实上,听到“文定之喜”之后,后面的话朱承平全没有听到了。 他定下了脚步,看向柳如月。 一双黑玉般的眼睛,深沉无比,冷冷地闪耀着光华。 “你是说,谁的文定之喜?” 乔文山几日没有同门氏说话了,虽然依了她的意思,乔文山没有再管这事。不过,他搬去了书房,几日没有回屋。 “娘,你还是主动去瞧瞧爹吧!” 慧兰劝道:“爹年纪也大了,这天也冷了,书房的床又硬,又不暖和。今早,我好像都听到爹在咳嗽了呢。” 门氏闻言,这心就提了起来。这上了年纪,身体就是本钱,真生了病,可不比年轻的时候,没有两天就又生龙活虎的了。 心里虽是担心,面上,门氏却不肯俯就。 “又不是我赶他出去的,是他自己出去的,我有什么办法?” “娘!” 慧兰还要再劝,忽听丫头们来报,说二姑娘回来了。 门氏的心就“咯噔”一声,慧兰也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露出了喜色,站了起来,迎了出去。淑仪、可欣闻讯,也都出来了,几日不见,姐妹几个略叙了别情,谢宛云才说要去见门氏。 慧兰几个本来也要陪她去,她说有点事儿想单独跟门氏说。 慧兰几个便会意地停下了脚步,由谢宛云单独进去了。 可欣的眼睛一转,人已贴在了窗下。 “娘,几日不见,您一向可好?” 谢宛云先问过了安。 门氏本来心里有些怨她克了乔厉,可是,真见着她的人了,想及这命也不是她愿意的,尤其是,伤还未大好的谢宛云脸色比起以往苍白了许多,也没走几步路,就有些微喘,显然还是没有大好。 门氏的心就又有些软了。叫了这几个月的“娘”,也有些感情了,她原也是真心对她好的。嘴里就道:“行这些子虚礼作甚,赶紧坐下吧。身子好得如何了?” 两人说了几句,虽然彼此的心里都带着关心,但是,两人却都已经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已经跟过去不一样了。 谢宛云能感觉到一种隔阂,像一堵墙,横在了她和门氏之间。 只是,她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后来,谢宛云说起武霸天之事。 “是真的吗?娘真的同意了我和武公子的婚事?”' 第三百五十九章江山美人 屋子里,门氏和谢宛云起了争执。 谢宛云表明了不想嫁给武霸天之意。 门氏道:“由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了你们年轻人自作主张。这武公子有哪里不好?家世也好,对你也是真心实意。这样的人错过了,你要到哪里找?这事儿我已经说定,不必再提。” 谢宛云没有想到,门氏竟然这么坚决。 她站了起来,跪在了门氏面前。 门氏的心一跳。 “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知道娘是一片好意。可是,请收回成命吧。我不想嫁给武公子。” 谢宛云恳求道。 “不想嫁给武公子,你想嫁给谁?这事不用提了。此事已经定下,断然没有反悔的余地,你就等着嫁人吧!放心,武公子已经答应了娘,会好好地待你的。你嫁给他,一定不会后悔的。” 门氏说道,没有一点儿转寰的余地。 “不论娘怎么说,我断然是不会嫁人的。若是娘一意如此,那、那我也只有出家为尼了。” 被逼急了,谢宛云气道。 “啪——” 狠狠地一巴掌落在了谢宛云的脸上。 帘子被猛地拨了开来,乔厉出现在了屋子里。 谢宛云伤势初愈,门氏这一巴掌实在不轻,哪里禁得起,倒在了一边,本来已经愈合的伤口顿时崩裂,鲜血染红了衣衫。 乔厉的心颤了一下,伸手扶起了谢宛云,笑道:“二妹妹怎么在地上?这伤势也没有好,偏还要来给娘请什么安。娘是计较这种小事的人吗?真是。” “娘,我送二妹妹回屋去了。” “去吧!” 看着那血迹斑斑的衣衫,门氏眼中不禁有些悔色。 慧兰、淑仪、可欣几个见状,不禁大惊。连忙上来扶住了谢宛云的另外一边,一起将她扶到了床上,躺下。 谢宛云只觉得疲惫至极,只走了几步路,就微微地喘息了起来,遂笑道:“多谢大哥哥和众位姐妹们了。我有些累了,就不留你们了。” “嗯,二妹妹你好好休息,我们走吧!” 慧兰对淑仪、可欣两个说道,带着她们先走了。 乔厉却留在后头,没有动。 谢宛云的心中暗暗警惕,笑道:“大哥哥还有什么事吗?” “我只是在想,二妹妹连武公子这样的人中之龙也不愿嫁,究竟是为了谁呢?为了朱侯爷?还是为了你那个王爷表哥?还是为了那个楚大夫?” 乔厉打量着谢宛云,挑起了她的下巴,端详着她的脸。 “真是奇怪,这样难看的一张脸,他们都喜欢你什么呢?朱侯爷和闲王爷倒也罢了,毕竟曾经见过你原来的模样,听说也不比月表妹差。可是,那楚大夫、武公子究竟看上你什么呢?尤其是武霸天,竟然明知道你已非清白之身,仍然要娶你。我还真是怎么也想不通。” 乔厉想不想,谢宛云又何尝知道? 她可不以为自己具有什么倾国倾城的魅力,也看不出武霸天是真心喜欢她。真心喜欢一个人,不是像他那个样子的。他应该只是一时冲动吧。就像上一次一样。希望过没了几天,他就后悔了才好。 谢宛云暗暗如此期望着。 不喜欢乔厉这样的轻佻的姿势,她用手挡开了他的手。 “哥哥说笑了,我累了,改天再陪哥哥讨论这个问题可好?” 谢宛云露出了疲倦的神态,打了个哈欠,示意乔厉,他可以走人了。 乔厉却轻笑道:“其实,我只是想提醒妹妹一句。莫非,妹妹是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了吗?妹妹可曾经答应过我,若是武公子要娶你,你就一定会嫁的。现在,妹妹好像已经不记得了似的。” 顿时,谢宛云如同被浇了冰水一般。 这事,她的确已经忘了。 “看来,妹妹现在是记得了。那我就走了,妹妹好好地休息吧。” 乔厉站了起来,朝外头走去,嘴边含着笑。 上次这件事上输给了谢宛云,他一直耿耿于怀。如今看来,赢的还是他嘛。他就说,他乔厉怎么可能会输? 乔厉得意的离开了,谢宛云却心乱如麻。 当初以为稳赢的事情,才答应了这个赌约。哪曾想到,当时已经放弃的武霸天会再度改变了主意? 武霸天都在想什么? 他发了什么疯竟然真的想娶一个失了贞的女人吗? 实在是叫人难以理解,疯了、疯了。 而她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嫁给武霸天了吗?还是任由乔厉揭穿她的身份,将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或者,还会连累表哥和家人? 若是这个样子被拆穿身份的话,一切,就全完了。 皇太后、皇上定然会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圣怒难挡。 钱氏又会有什么反应? 一时,谢宛云只觉得脑袋胀痛不已。 春风得意楼,这一日的朱承平明显与往日不同,从坐了下来之后,他就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好像喝白开水一般。 今日齐念、秦慎俱不在,只有王雅一个人。 见状,他将怀里的美貌女子打发了下去,坐到了朱承平的身边。 朱承平又去拿酒壶,王雅按住了,拿了起来,替朱承平斟了一杯,又替他自己斟了一杯,朝朱承平举了举。 “一个人喝酒有甚么意思,我陪你。” 两人就这样一杯接一杯又喝了小半个时辰左右。 朱承平的面微红,眼神不再如平常那般清醒。 他突然问王雅道:“江山与美人,若是让你选择,你会选择哪一个?” “当然是江山了。”王雅毫不犹豫地道:“有了江山,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若是没了江山,只怕美人最终也会弃你而去。” “果然像你的回答。”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一点儿也不像你。怎么?跟你家那个月美人闹矛盾了?” “不是她,她从来都不是问题。是另外一个女人。” “哦?” 王雅来了兴趣。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竟然会让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家伙喜欢上?真叫人好奇啊。说说看,什么样的天仙绝色?比春风还美?”' 第三百六十章不要像我 “天仙绝色?哈。” 听到这话,朱承平笑了。 “原来还有几分姿色,现在是半分皆无了。可是,奇怪的是,”朱承平喝了一口酒,苦涩地笑道:“奇怪的是,我的眼睛大约是坏掉了。这样一张半分姿色也无的脸,我竟然还觉得真他妈地看得顺眼极了。” 竟然连三字经这样的话都从朱承平的嘴里说出来的,王雅简直不也相信。 他张大了嘴,不可思异地看着朱承平,摇了摇头。 “看来,你这一次,还真的陷得不轻啊。” 一直以来,他所认识的朱承平,都是绝对地冷静、冷酷,不仅是对别人如此,对他自己甚至更甚。 什么都好像掌握在他的手里,从来都是毫不迟疑地。 而所有的心事更是隐藏在他的面具之下,就算他们的关系不比寻常,但,他也从来不曾露出自己的软肋,更不用说是吐露自己的感情。 对他这样的男人来说,暴露自己的心思就如同让他在众人面前脱光了衣服一般。 如果不是实在苦闷之极,朱承平是绝对不会露出片言只语的。就是如此,他也需要借助酒精的力量,才能说出来。 对于让朱承平如此的女人,王雅好奇极了。 “那有什么问题。喜欢的话,想方设法得到好了。凭你的人才、手段,有几个女子拒绝得了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江南探友的时候?那个江南第一花魁可是为了你都害了相思病了。还有那上叫什么文小姐的,那般高傲的一个女子,还不是被你降服了……” 直到现在想起,王雅还心有不甘。 要说他,也不比朱承平差啊。为什么每回他们打赌,那些女子最后喜欢的都是朱承平而不是他呢? 王雅想不通。 不过,却不能不承认,对女人,朱承平确实比她在行。 到目前为止,只要朱承平有心,还没有见过他降服不了的女人。只是这些年,他收敛了许多,不再有这方面的兴趣而已。 “别说了,那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朱承平恨恨地道。 他对她做得还不够多吗? 连命都豁出去了,换了别的女人,有他对她所做的十分之一,只怕早已经感动得投怀送抱了,可那个女人,竟然还敢给他四处勾搭别的男人。 难道,要让他去祈求她不要嫁给别的男人吗? 这种没面子的事,他可做不出来。 要嫁,随她去好了。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别说她了,咱们喝酒吧!” 一杯接一杯,直喝到了深夜,两人都喝趴下了,这才醉醺醺地离开了春风得意楼,各自上了各自的马车。 两辆马车行向不同的方向,交错的时候,王雅示意马车夫停了下来,隔着车帘,对朱承平道:“我也曾经碰到过一个女人,遇到了和你相同的选择。如果要得到她,就要失去我现在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个下贱的女人,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要我为了她放弃这么多,凭什么不是她为了我放弃她的一切。最后,她走了。” “后悔吗?” “也许有那么一点吧,常常在别的女人身上,看到她的影子,可是,却都不是她。有时候想,若是我当初放弃了一切,现在和她又会是什么样子?若是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叫我选择,我会怎么选择?可是,那个女人,消失得彻彻底底,再也找不到了。有些机会,一旦错过,就再也不会来到了。你要想清楚,不要像我。” “要我对一个女人投降吗?我办不到。” 王雅摇了摇头。 看来,有人的苦头还没有吃够。 不过,也是,像他们这样的人,从小到大就是天之骄子,一向在女人堆中无往不利,就是碰到了中意的女子,也是觉得对方理所当然地该为他们付出一切才对。又怎么肯将自己的心顺顺地捧出来交给别人? 可是,爱情这回事,若是一味地把自己捧得过高,把自尊看得太重,到了最后,只怕会输得一败涂地。 但这种教训,不经历过,只怕也不会明白。 他不也是,若不是碰到了那个女子,只怕他一辈子也不会明白。但是,明白过来的时候,也已经什么都迟了。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女子的面容。 已经过了很多年了,可是,竟然还记得一清二楚。 王雅痛恨这种一清二楚,想要忘记都不可能。又想在女人的怀里大醉上一场了。 “走吧!” 王雅吩咐道,马车便又继续向前前进了。他从马车的一个暗箱,拿出一壶酒,一口灌下,然后,将酒壶扔出了窗外,碎落一地、酒香四溢。 天微微亮。 金乌巷子的早晨,一向是有些冷清了。零零落落的炊烟升起,显示着这里的人烟并不怎么密集。 因为,连小贩们也很少到这里来沿街叫卖。 一个月里有个那么一两次而已,那是这里难得热闹的时候,小孩子们围着货郎稀奇得不得了,那些散发着香甜气味的糖啊,还有一些小玩意儿都叫他们直流口水。 不过,这一天,却是例外。 一大早,就听到匆忙而杂乱的脚步声。 那动静,约有十好几人似的。 “这边!” “这边!” “就是这里。” 这个声音就熟悉多了,从家里探出头来的人们很快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巷子最里头的杨麻子吗? 而跟他在一起的那一群人,却是衙门里头的捕快。 说起来也不知杨麻子今年来走得什么狗屎运。 先是说到了一个长得清秀漂亮的媳妇儿,接着,又生了个胖小子。然后,这地段,竟然还给他把房子给租出去了,据说收了不菲的一笔租金。让大家伙儿羡慕得不得了。 不过,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这杨麻子怎么会同捕快们扯在一起? 一般而言,平民百姓是极不喜欢同这些官府里的人打交道的,一准没有什么好事。就见,杨麻子将那些衙差们引到了他出租的那间小院子门前,那些衙差们如狼似虎地闯了进去,不多时,就带了一个年青漂亮的女子出来,五花大绑而去。' 第三百六十一章贺喜 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犯了什么事啊? 杨麻子又怎么会带着衙差前来抓她? 看着突如其来,又瞬而消失的人马,乌金巷子里的人们连吃早饭都没有心情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无奈事件的主角杨麻子也跟着官差们一起离开了,想要打听,都没个地头儿。 像这种地方,平常安静得像死水一般,难得出件稀奇事儿,人们抓耳挠腮,一顿饭是怎么吃过去的,都没有人知道。 还好杨麻子没过多久,又回来了。 这回回来,那个精神气头儿可不一样,昂首挺胸、喜气昂昂地,背挺得那是格外地直。上一次这个样子,貌似还是他娶了他家美貌小媳妇的时候。 “杨麻子,什么好事这么高兴,也说出来给大家伙儿听听,一起高兴高兴啊。” 有人开口相问,立马凑过来了一大堆的人过来。 杨麻子意气风发地看了大伙儿们一周,得意洋洋地把手里头的一个袋子拿出一亮,赫,沉甸甸地,再往下一拉,众人大吃一惊,赫然是好几锭闪得人眼都要花了的银元宝,每一锭大约至少也有五两吧! 这一下子,人群好像炸了锅似的,纷纷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杨麻子这才说了起来:“要说我这银子,可真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赚来的……” 原来,租住在杨麻子那里的那个年青漂亮的女子,竟然是个杀人犯。还好杨麻子无意之中看到了通缉画像。要不然,谁能想到,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然能做出那等杀人害命之事呢? 所以,杨麻子通知了衙门,带了人拿那女子,得到了赏金。 有人听了,顿时扼腕不已。 怎么他们就没有瞧见呢? 真真是什么便宜都给这杨麻子占了。 不说乌金巷子里的众人的各种羡慕嫉妒恨,侯府里乔家一家子聚在一起吃早餐。跟往常一样,是个平常的早餐,人也一样,饭菜也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谢宛云第一次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就好像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般。 门氏的表情有些僵硬,慧兰虽然表现大方,总有几分疏远,乔文山、门氏之间一反以前的谈笑风生,彼此之间怪怪的,乔文山对待谢宛云却有些过分的热情,与门氏的冷淡相对。 谢宛云笑着,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有些苦涩。 一顿饭就在这样有些奇怪的氛围里用完了,刚散,出了门氏的屋子,就见到了正从院门口走进来的朱承平,玄衣金冠,面如白玉,惹得不少丫头们偷偷地瞧他。 乔厉的相貌本是极佳的,见多了,一般的男子她们还瞧不上眼,但是,朱承平却是与乔厉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类型的美男子,一样让人移不开视线。 尤其此时两人相对而立,一个红衣胜火,一个玄衣如墨,泾渭分明。 “侯爷来此,所为何事呢?” 乔厉看着朱承平,似笑非笑地问道,眼角的余光扫向了谢宛云。只见她好像没有看到朱承平一般,径自朝她的屋子里走去。 朱承平看着谢宛云的背影,提高了声音。 “忘妹妹,请留步。” 谢宛云便顿住了脚步,走过来,对着朱承平放了一礼。 “不知道侯爷唤我所为何事? “也没有什么事。不过从月儿那里听说了忘妹妹的文定之喜,月儿交待我无论如何也要准备礼物恭贺忘妹妹。所以,我挑了几样礼物来给妹妹瞧瞧看,看妹妹喜不喜欢。” 就见朱承平的嘴角带着笑,似乎挺为谢宛云欢喜似的。 谢宛云也是面不改色,只淡淡地道:“劳侯爷和如月姐姐费心了。” 朱承平就命人将礼物送上,然后,笑着告辞了。谢宛云转身欲回房,手中一空,礼物盒子却是被乔厉夺下了,嘴里笑道:“让我来瞧瞧,咱们的这位侯爷有多大方?” 马上就要被戴绿帽子了,还能亲自送礼物来。 这份涵养,乔厉还真是有些佩服。 边说,乔厉边漫不经心地打了礼物盒,然后,看到了里头,却是折了一张纸条。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收了起来,嘴里却若无其事地叹道:“看来,当侯爷的果然不凡,一出手都是上好的货色。二妹妹你可赚到了。” 一番挑挑拣拣看完之后,乔厉将盒子扔回给了谢宛云,走了。 谢宛云回屋之后打都没有打开,就把盒子扔给了听菊。听菊道:“姑娘不瞧瞧吗?”“不必了,你瞧也就是了。”碧漪哼道:“有什么好瞧的。咱们又不欠这点东西。” 碧漪的心里打着小九九,她可不喜欢谢宛云同朱承平牵扯不清的。若是这两人又好了,公子可怎么办?碧漪知道,无论于闲和谢宛云如何,她也是配不上于闲的。若是,于闲和谢宛云好,最起码,她还能在一边常常看到他;若是谢宛云和朱承平重归于好,那以后,再想见着于闲,只怕也难了。 如果不是因为谢宛云的原因,于闲只怕早就带着扫雪、踏霜不知去哪里游山、玩水逍遥去了,怎么会留在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听菊见状,就把东西拿下去收了,打开来一瞧,只见里头璀璨一片,价值还真是不菲。不晓得那侯爷又在玩什么把戏,总不可能是真的贺喜姑娘吧? 一团乱。 若是照她所想,这女人本应该从一而终才对,又不是侯爷过世了,这中途若是另嫁他人,总让人心中有点…… 不过,主子间的事情也轮不到她一个丫头评判,只姑娘吩咐什么她就做什么也就是了。 朱承平站在翠亭背后靠溪的一块岩石之上,溪里头的锦鲤正自由自在地游着,红红的颜色印着溪水煞是好看。 后头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次,竟然还乖乖地来了。 朱承平暗想,嘴里淡淡地道:“来得还挺快的啊?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却听到一个意外的声音, “侯爷是在等哪个佳人吗?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侯爷的雅兴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阳关道 来的竟然是乔厉! 朱承平回首,一双黑玉似的眼睛注视着他,沉默笑道:“原来是乔兄啊!这是要去哪里呢?” “嗯,刚才我捡到一张纸条,想着,无论如何,得还给别人才是。于是就来了。没有想到,却在这儿见到了侯爷。不知道侯爷有没有见着别的人来此?” 乔厉故意四方张望着道。 “我却是没有瞧见。” “这人也是,约了人来这里,自己却又不来,真是。侯爷,我有点事儿要外出,若是那人来了,能不烦你替我转告他一句话。” “什么话?” “他走的他的阳关道,我二妹妹过我二妹妹的独木桥。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了。” 乔厉走了,留下的,是那一张纸条。 她是她、他是他,什么关系也没有,是吧? 好啊,她竟真的一心想嫁那武霸天,连解释都懒得向他解释,是吧?朱承平的嘴角勾起一抹笑,那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嫁成才行。 朱承平碾碎,放开。 秋风一吹,纸屑如同雪花般洒落。 “姑娘、姑娘,不好了。” 可心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柳如月皱眉:“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这个可心,就是不顶用,一点儿事就一惊一乍的,完全不像香槿。 柳如月触了触杯子,茶也凉了。 如果以前香槿在的时候,绝对不会有这种事情的。 “官衙里来人了,说香槿被抓了。” 什么? 柳如月猛地站了起来,茶杯翻倒,幸好被可心及时接住了。饶是如此,茶水仍然流了一满桌,滴嗒滴嗒地落在了地上。 而就在这之前,谢宛云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不过,她却是由听菊那里得到的,向伯传了消息进来。他的消息当然会更快一些,因为,香槿被抓就是谢宛云让找人设法传的消息给衙门的。一见人进了衙门,他就回来传消息了。 谢宛云的脸上绽出了一抹笑容。 总算,有那么点好消息了。 香槿被抓住了,柳如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谢宛云期待着,如果说知道柳如月秘密最多的人,那绝对是香槿。若是柳如月救香槿,那只有以势压人了。这死了人可不比别的事好解决,大可以将这事捅了出去,势必她的脸上、皇贵妃的脸上都不会太好看;若是她袖手旁观,香槿还能如同以往一样,对她这样忠心耿耿吗? 谢宛云冷笑着,她等着瞧,传了话出去,让秋痕这几天和向婶、向伯配合着注意盯着柳如月那边的动静。秋痕、向婶主内、向伯主外。 龙哥儿那边还在找俞二他们的下落,不过,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只是,该怎么想法子出去呢? 武霸天的事情还是得想法子解决才是。当初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实在太惊讶了,武霸天也被人匆匆叫了回去,还是得跟他谈谈,让他主动放弃才好。 只是,当她跟门氏提起要出门时,却被门氏断然拒绝了。说她现在已经是订了亲的人,不适合再像以往那样抛头露面了,让她安份地在府里呆着。 谢宛云只能写了一封信给武霸天,希望他能想法子过来一趟才好。 “进去!给我进去!” 衙差粗鲁地推着香槿。 香槿怒骂道:“你们这些有眼不识泰山的小人。等我出去了,看我饶不饶得了你们!” “哈哈!”狱卒冷笑,用看疯子似的眼光看着她:“疯女人,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吧?这里是什么地方?看到了没?这里可是专门关杀人犯的死牢。告诉你,这里只有进来的人,绝对没有出去的人。你啊,想出去,做梦去吧!” 狠狠地一脚,把香槿踹了进去,落锁、走人。 香槿被这一踹,面朝下,摔倒在了地上,浑身都痛。不过,更让她差点儿吐出来的是,鼻间闻到的那股子难闻的味道,好恶,简直让人想要吐出来了。 这股子臭味,却是来自一个脚丫子。没有穿鞋,就这么敞了开来,那股子臭气,简直比茅厕的臭气还要可怕。 香槿忍不住掩住了鼻子。 “好臭。” “好臭?死丫头,你刚才说的是好臭吗?” 香槿的头发被人扯住,让她的面孔仰了起来,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个牛高马大的女人,有一张及得上正常女人两个大的大饼脸,眼似铜铃,声如洪钟,体形硕大,皮肤黝黑。这、这还叫女人吗? 香槿的心里暗暗鄙视着。 不过,她到底是聪明之辈,这又黑又高又壮的女人明显是这里的老大,那些女人都围在她的身边,以她的马首为瞻。 好汉不吃眼前亏。 香槿笑道:“没有,我没有说。” “没有?没有的话,你掩着鼻子干什么?” “臭丫头,老娘最讨厌你这样口是心非之辈了。臭就臭,这里可是牢房,哪里有不臭的地方,到处都是臭的。既然来了这里,就不要装什么清高。老娘现在就叫你好好地适应一下这牢房里的味道。来,乖乖地闻老娘的脚丫子。” “什么?” 香槿的脸涨得通红,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大饼脸女人。 “你聋了吗?没听到咱们秀姐的话啊,叫你闻你就闻,还楞着做什么?” 几个如狼似虎的女人扑了上来,将香槿按在了那只巨大的臭脚丫的上头:“闻吧,好好地闻,臭丫头。” 其余的人在旁边放肆地大笑着。 香槿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若是有一天,她出了这里,她一定会、一定会……目前,却只有忍耐了。 但是,这股子味道,尽管香槿心里知道要忍,可是,这些年来养尊处优的身体却无法配合。不断翻涌上来的恶心感实在是让她再也忍不住了。 “哇”地一声,香槿将她昨天晚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赫然正在那只脚之上。 大将军王府,门房拿着一封信朝武霸天的院子里走去,经过花园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在花园里赏花的武媚儿和林萱儿。 武媚儿见状,眼睛一转,伸出了手来。 “是大哥的信吧!给我,我替你转交给他。” “可是——” 门房有些犹豫。 “叫你给我就给我。” 武媚儿的眼一竖,眉间尽是煞气,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飞镖,家丁一见,打了个寒颤,立马把信交给了她,一溜烟地跑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示威 “姑娘,夫人请你过去。” 门氏旁边的香儿来传话,谢宛云就放下手里的活计过去了。慧兰几个都在那里,还有两个人就叫谢宛云有些意外了。 一个是武霸天的妹妹武媚儿;另外一个却是上次在众人面前羞辱谢宛云的紫衣少女林萱儿。 武媚儿这一段时间到侯府走动得是比较勤些,不过,她向来是不理会谢宛云的,来也是径自去寻柳如月,有时候也会找淑仪玩。她们三个人比较要好一些。而另一个林萱儿,则与谢宛云更不对盘了。 不过,今日见到谢宛云,武媚儿也好、林萱儿也好,笑的却是格外地开心。 两人同谢宛云见了礼,门氏就叫她们这些年轻人去外头玩,别被拘着了。武媚儿甜甜地笑着答应了,众人一同去了院子。 武媚儿就笑道:“今儿个我来,倒是带着一件大大的喜事来的。” “咦?有喜事?什么喜事啊?” 可欣好奇地问道。 谢宛云沉默地站在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信已经送出去了,武霸天那边也没个回音。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这时,武媚儿却是走到了谢宛云的面前,大声地宣布道:“就是我的哥哥已经同萱儿定亲啦!现在,萱儿就是我未过门的嫂子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连谢宛云也被炸醒了过来。 慧兰听了,不禁不悦地道:“武家妹妹,这种事情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武公子怎么可能同林姑娘定亲?明明他亲自带着聘礼来我们家向二妹妹提亲了的。” “什么?”武媚儿捂着嘴,一副吃惊得不得了的样子:“竟然有这种事情。我、我们完全不晓得啊。哥哥他实在是太乱来了。竟然做出这种事情。” 武媚儿同情地看着谢宛云:“对不住啊,莫姐姐,我代我家哥哥给你陪不是了。哥哥和萱儿的婚事是娘亲自上门去向林家何夫人提的,双方都已经交换了信物。看——” 武媚儿拿起了林萱儿的手,上头是一个祖母绿镯子。 “这个镯子是我们武家历代的传家之宝,向来是传媳不传女的。这个镯子是出自神手上官大师之手,这京城绝不可能有第二个相同的。若是不信,你可以到处去打听打听。哥哥他,大约是性子又起来了,闹着玩呢!过两天也就又不当回事了。上回,不也是如此?” 林萱儿则面露微红,一副娇羞无限的模样。 谢宛云闻言倒是松了口气,这么说来,这桩婚事是武霸天自个儿的主张,武府已经另外为他定亲,这样的话,他们的婚事也就不作数了。 太好了,这样的话,也就不能为这事儿操心了。 谢宛云没当回事,可不代表别人没当回事。 慧兰的脸都红了。 “你们武家未免欺人太甚了。武公子带着媒婆、聘礼前来,我娘都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你们若是悔婚,二妹妹的闺誉何在?以后,还有谁会上门来提亲?你们这样、你们这样不是毁了她的一辈子,逼她去死吗?” 慧兰疾声厉色地说道。 她虽然现在对谢宛云有了心结,但是,也见不得别人如此欺侮于她。这武媚儿跟林萱儿分明就是知道此事,有意前来示威。要不然,以前根本就不同二妹妹一起玩的人,为何竟然会问起她,还特别让门氏去叫她前来。 为的,不就是这一出吗? 慧兰生性聪慧,武媚儿这般手段自然是瞒不过她。 淑仪、可欣也是,俱是面露怒色,十分不满。 “这件事,我会告诉爹娘的,你们武家一定要还我们二妹妹一个公道。武姑娘、林姑娘,我们还有事,今儿个就不留你们了,好走、不送!” 慧兰直接下了逐客令,没有留任何情面。既然别人存心不给他们乔家面子,那这个面子,她们乔家也给不了。 慧兰的脸沉了下来,自有一股威严。 谢宛云没有想到慧兰竟然会如此维护于她,心中不禁十分感动。 武媚儿、林萱儿平常都是娇小姐,哪里受得了这个? 武媚儿冷哼道:“走就走,你当我稀罕留在这儿呢!” 林萱儿却拿出一封信来,扔到了谢宛云的面前:“莫姑娘,还望你以后自重。若是我再瞧见你写信给武哥哥,别怪我将信贴到城门口去,让大家都瞧瞧,你是怎么勾引男人的。” 这一下,谢宛云也恼了。 这件事明明就是武霸天一意孤行,他们也没有犯什么错。凭什么要受这样的欺侮? 谢宛云上前一步,拾起了信,笑道:“多谢林姑娘提醒,我绝对不会再给武公子写信了。”林萱儿还以为谢宛云怕了,脸露得意之色。 然而,谢宛云却又加上了一句:“放心,若是再有什么事情要说,我会直接叫人传话就是了。写信什么的,的确很麻烦。” “你——” 林萱儿的脸胀得通红。 谢宛云又露出了烦恼的神情,道:“事实上,多谢武姑娘和林姑娘跟我说了这个消息,本来,我也正在烦恼呢。以我这样的容貌,原是配不上武公子的。虽然说娘答应了,可是,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妥。这样,也算是让我放下一件心事了。” “自你识相,还有点儿自知不明。” 林萱儿得意的笑容方方露出,却又听谢宛云道:“不过,有一件事,我真是觉得奇怪得紧。” “什么事?” “都说这男人嘛,都是好色之徒,喜欢女人长得漂亮的。而林姑娘你正是貌美如花,姿色过人。”说到这里,林萱儿脸上越来越得意了,她的容貌虽然比不上武媚儿,在京城里也算是赫赫有名的美丽姑娘,谢宛云这个丑八怪自然是及不上的。谢宛云心里暗笑,这姑娘虽然心地不怎么好,可也太好哄了,嘴里却又继续疑惑地道具:“那为什么武公子竟然会有了你这样美丽的未婚妻,还跑来向我这样的丑陋女子提亲呢?莫不是……” 谢宛云上上下下打量着林萱儿,摇了摇头。 林萱儿这才晓得,谢宛云这是耍着她玩儿呢,气得脸通红。 而本来一肚子闷气的慧兰、淑仪、可欣几个,却是面露得意之色。这个林萱儿,也太自不量力了。上次在谢宛云嘴上吃了亏,这回,竟然还自不量力地凑上来,找骂嘛! 林萱儿的眼都红了。 武媚儿的一只手按上了腰间,她的腰间放着镖囊,眼见武媚儿的手就要伸了进去。 突听一个含笑的声音道:“诸位妹妹也太无情了些,聚在一起玩,也不叫我?哦,武家妹妹,你也来了,好几日不见了,近日可好?”' 第三百六十四章救救我,姑娘 乔厉的突然出现打断了武媚儿的动作。 她的手又悄悄地收了回去。 谢宛云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乔厉出现得太及时了。乔厉送走了武媚儿、林萱儿,慧兰将此事告诉了门氏。 门氏听罢,如遭五雷轰顶,她虽然记得杨氏曾经极为反对这门亲事。但总以为,武霸天那样浩浩荡荡地把聘礼送来,已经成为既成事实了。就是杨氏,也只能接受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杨氏竟然已经为武霸天和林萱儿定下了亲事。 如今,这可如何收场? 整个京城都已经把武霸天、谢宛云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了。 阴暗而潮湿,墙角随时都可看到青苔,鼻子里总是能闻到难闻的气味。柳如月微皱眉头,掩着鼻子问道:“还没有到吗?” “就在里头,马上就到了。” 狱卒笑得十分殷勤。 当然殷勤了,给钱的就是娘嘛。 “到了、到了,就是这间,香槿,有人来看你了。” 狱卒大声地吆喝着,半天,才有一个人缓缓地回过头,待看清柳如月的面容,她一下子眼睛亮了起来,扑到了栅栏旁边。 “姑娘,你终于来了。” “香槿、香槿等你等得好苦!” 话毕,香槿的眼泪已是啪啪地不要钱地往下掉,她并不是个脆弱的丫头,只是,这里她实在是受不了。香槿抓着柳如月的手:“求求你,姑娘,赶紧把我从这里弄出去吧!这里,我再也呆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熟悉的声音,柳如月简直认不出眼里这个好似疯女人的女子竟然会是香槿。 香槿一向是收拾得整整齐齐、俐俐落落的,一向是浑身香喷喷地。 而不是眼前这个肮脏、脸肿得像个猪头似的疯女人。 柳如月的眼也热了,她也不顾香槿身上的脏乱,紧紧地握住了香槿的手,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你放心。” 两人没说几句话,狱卒就催柳如月走了。柳如月走得是一步一回头,香槿眼巴巴地看着,难舍难分。柳如月再三嘱咐了狱卒好好照顾香槿,她一定不会亏待他们的。又留下了不少银钱这才离去。 离开之后,柳如月去见了京兆尹费大人。 “下官见过西院夫人。” 论及品级,拥有诰命的柳如月比起京兆尹的级别还高,费大人执礼甚恭。柳如月说了柳如月之事,然后道:“费大人,这个丫头从小同我一起长大,情分甚深。这一次,也是一时冲动,这才失手杀了人,原不是有意为之。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她一马。这份情,我会记在心里,皇贵妃娘娘也会记在心里,绝对不会亏待大人您的。” 费大人的心中暗喜,脸上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 “西院夫人,不是下官故意推托。实在是这人命官司,不比其他的。杀人偿命,这是律法,也是道理。尤其是香槿姑娘还是白日行凶,见者无数,影响,那是相当地坏啊。若是判得轻了,就是我这里同意了,只怕刑部、于是御史台那边也不会轻易罢手。尤其是那帮子御史,成天闲着没事,没事也要给他们整出点事来。这事儿,若是给他们拿着一作文章,下官丢了这顶乌纱帽也就罢了。只怕皇贵妃娘娘、西院夫人您,也会受到连累啊!” 说到御使,柳如月也有些忌惮。 连当今圣上都让那些御史搞得灰头土脸,下不了台来。更何况她和玉皇贵妃? 尤其是朱承平,本来就因为香槿的事,同她有了些龃龉,这些日子,总有些淡淡的。若是再听到这事…… 柳如月也犯起愁来了。 这进,费大人才压低了声音,道:“若是真要办,也不是不能办。只不过,明着办,却是不行的。只能……” 费大人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柳如月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如此,就全靠大人您了。” “哪里、哪里、下官才要靠夫人和娘娘多多提拔、多多提拔呢!” 殷勤至极地将柳如月送到了衙门外头,看着她的马车消失,费大人回了后堂,这才一副喜不自胜地样子:“成了,终于成了,哈,我费大成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回头巷,悄悄地住进了一家子。 有老娘,一个十分体面的老妇人;有儿子,话不算太多,身材壮实,看起来十分干练的儿子;还有一个病恹恹的媳妇儿。 不过,总是不见她出来就是。 “春娘,吃点东西吧!” 俞二苦口婆心地劝道。 不过,春娘却丝毫不松牙关,喂进去的饭全又掉了出来,弄得她浑身脏兮兮的。她已经好几日没有吃过东西了。自从想起了一切之后。 春歌简直不敢相信,她都做了些什么? 不但嫁给了害死赵嬷嬷,害得姑娘毁容的恶人,还怀了他的孩子。那还不说,竟然还是她亲手放走了他们,捅了姑娘一刀。 姑娘,绝对不会原谅她的。 每到想到这里,春歌就有想给她自己一刀的冲动。 一日一日过去,她日渐虚弱。不论俞二跟她说什么,她只有三个字“放我走”,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其他的话。 “办不到!” 俞二的回答也极为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转寰的余地。 这样的对话,他们已经持续了几天了。 这一日,也是如此。 看样子,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俞二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了。 关上了门,上了锁,不这样,他怕春歌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逃跑,前天晚上,春歌就偷跑了出去。还好他警醒,发觉不对,立马追了上去。要不然,他现在已经见不到春歌了。 一想到春歌会离开他,俞二就无法忍受。 尤其还会带着他的孩子。 俞二靠着门,无力地坐下,他一下、一下用手捶着头,该怎么办,春歌才不会这样糟蹋她自己?尤其是她的肚子里还有孩子,一直这样下去,她的身体肯定支撑不下去的。只短短几天功夫,她就已经瘦了许多了。 就在这时,俞二忽听里头传来一声脆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似的。 他又抽开了闫,进去瞧个究竟。 进去了,俞二的眼前一片血光。 春娘倒在了血泊中,血流成了一条小溪,弯弯曲曲的。' 第三百六十五章狐狸精 “你走吧!” 当春歌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听到俞二这样说。 “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只要你愿意活着,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不拦着。” “二子!” 张嬷嬷闻言焦急无比,想要阻止,但是,俞二坚毅的神色让她闭上了嘴。下定了决心的俞二是听不进去她的话的。 终于进入十月初了。 这几日,天气突然转寒,秋衫都已经有些显得太单薄了,怕冷的人已经穿上了厚厚的冬装。北方冷得快些,按照往年的时候算,再有半个来月,差不多也该下第一场雪了。 如今,已经有些迹象了。 虽然没有下雪,但是,风不是秋日的冰凉,而是寒得有些彻骨了。呼呼地就这么刮着,卷起了地上的风沙,吹得细小一些的树也弯了腰。 街道上的人渐渐地变少了。 不像前些日子,秋高气爽,出来走走逛逛,不热不冷、正好。现在,没有啥特别的事,打死人们都不愿意出门了。 只有不知道疲倦地孩子们,犹自三五成群的在嬉戏着。 对他们来说,不论春夏秋冬,似乎总能找到玩的乐趣儿。 凋零的街头,灰色的云压在顶上,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独自行走在街头上,眼中尽是茫然。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春歌。 一个劲地想离开。 可是,真正离开了,她却突然不知该去哪里了。 天大地大,似乎没有任何地方是她的容身之所。她想回去,可是,挺着这样的肚子,她又如何回去,如何面对姑娘和秋痕? 她就这样一个劲地走着走着。 从天亮到天黑,饥饿和疲惫击倒了她,最后,她无力地晕倒在了地上。 一个人影从后头窜出,接住了她倒下去的身体,心疼地看着她,急急地离去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俞二端来了热乎乎的鸡丝粥,喂给她吃。这一回,春歌没有拒绝,俞二喂一口,她就吃一口,吃了满满一碗。俞二要给她盛第二碗,她摇了摇头,拒绝了。然后,歇下了。 第二日早,她对俞二道:“我们离开京城吧!” 俞二蓦地张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春歌。 “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 俞二的眼有些热,握住了春歌的手。 春歌只略挣扎了一下,终究没有甩开。 张嬷嬷在旁边看着,笑了。这女人啊,再怎么倔,身子属于一个男人了,这人也就跑不了了。嫁鸡随鸡、鸡狗随狗,就是这么个理儿。 这一回,三人终于真的决定离开京城了,当然,明着走是不行的,俞二已经去瞧过了,城门口有人守着呢。照俞二的意思,只要对钱氏告发了谢宛云,只怕他们自顾不暇,自然也就没有这个精力来管他们了。 但是,春歌坚决不肯,她已经够对不起姑娘和秋痕了,哪能做这种事情。若是俞二真背着她做出了这种事情,那她就带着孩子在他的面前一头撞死在墙上,绝不苟活。 俞二哪里敢拿这种事情来赌,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后,由俞二去联系他过去的兄弟。明着不行,也只能走暗道了。这城里的河道,有几条同城外都是相通的,那个兄弟的一个亲戚,正好守着那里的水门。趁着夜黑,视线不好,偷偷地潜了出去,还是可以的。 此事就由俞二去打点。 张嬷嬷、春歌则在家里收拾行李。 终于定下了三日之后出发,张嬷嬷却又牵挂起一事来。谢宛云如今隐名埋姓,扮作于闲的表妹,还进了侯府,自然是为了报仇的。张嬷嬷知道这,倒不是春歌说的,而是春歌当初还没有恢复记忆时,告诉了俞二她的遭遇,然后,俞二推断出来的。现在要走了,张嬷嬷却有些牵挂起钱氏来。虽然钱氏后来生隙,对她无情,但是,这其中多是因为俞二而造成的误会。就连如此,钱氏也没有真正地绝情,后来,珍珠还是特地来瞧了她,并且,带来了张嬷嬷这些年的积蓄,还有一些钱氏用过的旧首饰,以及一些银两,为数不菲。没有钱氏的默许,吴嬷嬷又这样,哪里可能带得出来? 珍珠还说,等以后钱氏没这么气了,会找机会替她说情,让她再回去。 只是,后来就被谢宛云捉了去,自然也就没有以后了。 这回,真要离开京城了,张嬷嬷就又想起了这个情份,怕钱氏一无所知,受了谢宛云的暗算。 左想右想都不放心,张嬷嬷决定,还是提醒一下钱氏。 于是,她乔装打扮了一番,来到了侯府的后门。 侯府乔家院子,这些日子却是被阴云笼罩着,前些日子武媚儿、林萱儿带来的消息让门氏怒火攻心,立即命人前去大将军王府,要去叫武霸天过来,讨个说法。然而,派出去的人却连武霸天的人也没有见到。 倒是武霸天的身边人岳龙悄悄地告诉了派去的。 武霸天已经被武烈关进了密室,闭门思过,直到婚期当日,才会让他出来。而婚期就定在一月之后。 原来,武霸天也从下人的嘴里得到了杨氏私下为他定了林萱儿之事,与杨氏大吵一架,闹着要去林府退亲。 木已成舟,武烈哪里丢得起这个人。 而且,与乔家相比,显然林府更难缠。再加上,婚姻之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那边可是杨氏亲自出面所结的亲事,自然是不可能反悔的。 所以,此事已成定局了,不会再加更改。 而与此同时,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的消息,武霸天与林萱儿定亲,谢宛云却横插一脚,最后罪有应得地被抛弃之事在京城里传得满城皆是。 谢宛云成了狐狸精的代名词,被说得很不堪。说她虽然貌丑,但是,却有一种狐媚工夫,专能迷惑男人。不安于室,曾经跟府里的男下人勾搭在一起什么什么的,说得异常难听。 门氏暗中派人去打听过,得知最先散发这个谣言的人,只怕就是林家之人。 没有想到,那林萱儿小小年纪,却是如此恶毒。 这样的言论传了开来,旁人可不会辩是真是假。对于别人来说,无风不起浪,若是自个儿安份,又怎么会被人这样说呢? 事不关己,若不是关系到谢宛云,门氏也会这么想的。 现在,她的心里满是悔意。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同意那武霸天的求婚的。若不是她心意着谢宛云早些嫁出去,也不至于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伯爷,这可如何是好?叫我怎么有脸去见二丫头?”' 第三百六十六章乔厉的提示 门氏虽然因为乔厉之事,对谢宛云心生忌惮,想早一点将她打发出去。但到底前些日子的相处,已有了些情份。事情闹到如今,谢宛云的名声毁之殆尽,她心里也不太好受。到底,她还是希望谢宛云能幸福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当初我是怎么劝你的?你若是听进去一点半点,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乔文山怨道,然而,看到门氏那倏地红了的眼,几十年的夫妻了,到底于心不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跟那大将军王打过几次交道,也颇谈得来,他这人倒也不是那种完全不讲道理之辈,这件事无论怎么说,也是他们理亏。我们去跟他谈谈,看他怎么说吧!” “对对对,不能这么算了,伯爷,咱们这就去找那大将军王去。” 门氏急道。 “你这人,这里可是京城。来了京城,就算有个京城里的人的样子,哪有这么冒冒失失地找上门去的?” 乔文山教训道。 若是往日,门氏定然要与他争上两句,今日却没有这样的心情,急急地叫他写帖子,自己亲自在旁研磨。乔文山写了几个字,突然问门氏,这个“拜”字怎么写?门氏嗯啊、啊啊地半天,哪里想得起来。乔文山就摇头:“都跟你说来了京城了,你好歹也是个伯爵夫人,哪能再过去大字不识一个,惹人笑话。”教训了门氏,终于记起了这个“拜”字是怎么写的。乔文山写好,叫人送去了大将军王府。 外头的满城风雨,谢宛云却是不知的。 向伯、向婶其实也听到了这些混帐话,怕惹谢宛云伤心,自然是不会在她面前提的。乔家院子里也有不少下人知道,给门氏下了严令,若是谁走漏半点风声,定然要拔了谁的舌头。 不过,尽管如此,她这个小小的天地里,也不宁静就是。 “柳如月真去见了京兆尹?” 谢宛云喜道,怕就怕她不去见,见了就有戏了。 “嗯。” 向婶点头:“不过,说什么暂时就不知道了。据说当时只有她和京兆尹两个在密谈,连下人们都谴出来了,只有当事人知道。所以,除非是对京兆尹费大人动手,要不然,不可能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不过,据盯着的人说,她进去的时候还是满脸阴云,似乎忧心忡忡地,可是,出来的时候似乎轻松了许多。可能,他们已经谈好了什么了。” “好,让人继续盯着,心细一点,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尤其是京兆尹那边。若是柳如月同他达成了协议,那边肯定应该会有动静的。” 谢宛云吩咐道,向婶领命而去。 那京兆尹费大人会如何处理此事呢?杀人事件,性质恶劣,还是光天化日之下,证人无数。难道要用权势堵众人的嘴吗? 那实在是下下策,又不是一人两人,而且,消息也早就走漏了出去,香槿也是作为杀人逃犯抓的。这会子一起子证人全部改口供,做得也太着痕迹了些。 毕竟这里是京城,御史们的眼睛全盯着呢,正好给人拿来大做文章。那费大人除非不想在官场里混了,才会做这种蠢事。 但如果不是这样,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 事到如今,还真是难以想像得出能又让香槿没事,又不会引起别人怀疑的法子。最起码,谢宛云是没有想到的。 思来想去,也没个结果,也只能等着看事情的进展了。 “二妹妹,什么事想得这么入神呢?”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谢宛云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乔厉。他从窗口处跳了进来,看着谢宛云,笑容满面的。谢宛云只想到了几个字“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面上却笑道:“大哥哥今日没有出去啊。听说大比过后,正是热闹的时候呢。这些日子,京城的酒楼生意好得不得了呢。” “我正要出去呢!不过,娘这些日子看得紧,我想出去也出去不了呢。正嫌得无聊,就来找二妹妹玩会子,没有打扰到二妹妹吧?” “打倒不打扰,不过,我也不会玩什么,闲时,不过是绣点东西而已,只怕大哥哥在我这里会闷就是。四妹妹的主意多,大哥哥去寻她玩才好玩呢。” 谢宛云提议道,只希望早点儿把他打发走。 不过,乔厉却笑着道:“她太吵,我一见她,脑子就痛了。二妹妹,你自做你的活计,陪我说说话也就是了。” 看来,乔厉是打定了主意不走了。 谢宛云撵他不走,也就真的拿起了帕子开始绣了起来,全当这个人不存在好了。她想当乔厉不存在,乔厉可不是那种会自个儿识趣地安安份份的人。 他一边翻翻拣拣着手里的东西,一边跟谢宛云闲聊似地说道:“二妹妹心里现在应该挺高兴的吧!那武霸天既然已经被他娘定下了与林萱儿的婚事,这边他自作主张定下的亲事自然是不作数了。” 谢宛云沉默着,只是专注于手里的动作,好像没有听到过一般。 不过,她的沉默显然并没有打断乔厉的谈兴,他继续道:“不过,二妹妹有没有想过,若真是如此,这件事会如何发展呢?” 还能怎么发展? 谢宛云撇了撇嘴,人家不娶,还能强嫁不成? 别的人家也就罢了,那可是大将军王府,贤妃的娘家,怎么会惧怕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伯爷? 无论怎么瞧,这件事也只有黄了的份。 还是,乔厉又在其中搞了什么鬼? 谢宛云警惕地看着乔厉,乔厉被这样的目光取悦了,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容道:“提示你一下,我们的爹娘可不是那种女儿受了欺侮还一声不哼的人;提示二,正妻的位子虽然只有一个,可别的位子,好像还挺多的嘛。” 一阵刺痛传来,白色的手帕瞬间染红了。 而乔厉见达到目的,大笑着走了,心情十分不错。留下的谢宛云,却又多了一桩烦恼。事情不可能给乔厉这张乌鸦嘴说中吧? 另外,乔文山送去大将军王府的帖子很快就收到回话。这日他家新得了一个菜肴方子,邀乔文山和门氏前往,同他们一起品尝。' 第三百六十七章侧妻? 乔文山、门氏匆匆换了衣裳就过去了。 他们到时,宴席已经摆好,就等着他们了。 武烈笑容满面地道:“来来来,乔兄你来尝尝,这道十八珍是我从荣禧王爷那里讨来的,可是他府里新进厨子的拿手绝活,正准备改天呈给太后、圣上尝尝呢!我跟他说了好久,才勉强把方子给我了,味道那是那个鲜啊,而且,里头还放了什么灵芝之类的,最是滋补不过。来,不要客气、尝尝看、尝尝看!” 乔文山、门氏哪里是吃东西的心情,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乔文山道:“武兄,多谢你的一番好意,可是,现在这情形,我哪里吃得下啊?京城里那些风言风雨,说得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我都不敢让我家二丫头知道,若是知道了,这不是逼得她去上吊吗?” 杨氏一听,柳眉就竖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们武府故意散播这些话吗?” “这杨夫人,我不是个意思……” 乔文山打着哈哈,笑容满面地道。 门氏的脾气可就没有这么好了:“就算不是你们散播的,这祸也是你家儿子闯的。事到如今,我们家丫头的名节也毁了,你们总得给她一个交代。” “交代?为什么要交代?我们又没把她怎么着。外边的那些人爱说嘴,凭什么要我们负责。再说,”杨氏的眼一转:“再说,谁知道,这话究竟是谁传出来的呢?难保不是有些人看中我们武家的权势,硬是用这种手段想勾我上勾呢。要不然,这事儿连我们先前都不知道,怎么大街上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呢?”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故意这样做好赖上你们吗?真是岂有此理,像你们这样霸道不讲理的人家,别说是——” 门氏被气得七窍生烟,什么叫倒打一耙,她算是见识到了,眼见就要冲口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乔文山及时喝住了她:“够了!” 与此同时,武烈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住口。” 杨氏、门氏闻声,到底没有再开口了,两人互视一眼,鼻子里同时发出一声冷哼,同时又都将头撇了过去。 武烈笑道:“妇人家没有见识,口没遮拦的,乔兄,你别放在心上。” “我才是,我达里代她,给武兄还有嫂夫人赔礼了。”乔文山站了起来,长辑一礼,武烈连忙还礼,嘴里道:“不必、不必。” 如此客气一番之后,乔文山才又道:“我只是个粗人,但是,别的不晓得,这做男人总是要对自己说出来的话负责才是,得有个担当。外头的风风雨雨我管不着。但是,霸天这孩子来我们府里提亲了,是带着媒婆、送了聘礼的,是正正经经地有媒有聘的,不是两个孩子私定终身。那他对我家丫头,就得有个交代。事到如今,我想听听,武兄你们是个什么意思,究竟打算如何解决?” “这,”武烈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事儿的确是霸天那孩子做得不对,我也严厉地责骂过他了,怎么能不经过父母同意,就擅自做下这等事情,连累了你家丫头,实在是对不住。可是,乔兄你也得替我们想想,这林家的婚事是我和他娘亲自与林家定下的,还在霸天去你们家提亲之前,也没有反悔的理儿。若是反悔,那林家丫头也没有法子做人了,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做。事到如今,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若是你们家相信我武某人,就把你家丫头也嫁到我们武府,只是,这正妻的名份却是没有办法的。但是,我保证,绝对不会亏待她,不管是住的地儿也好,还是下人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跟林家丫头都是一般大。将来生了儿子,虽然不能继承爵位,但是,这家财分配什么的,绝对有他的一份,少不了。这样的话,你看如何?若是这样也不行,我也没有辙了,只能把霸天那孩子给乔兄,任剥任刮,听凭乔兄处置了。” “将军!” 杨氏的脸色微变,什么叫做任剥任刮? “你这是要让我们家宛儿做妾?” 门氏的脸色更不好看。 “也不是做妾,应该算是侧妻吧。我也只能承诺到这个份上了。要不然,乔兄、嫂子说说要怎么办?退了林家的亲事那恕我无法答应,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武烈的脸上虽带着笑,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坚决,没有半点儿回转的余地。 秋风透帘而入,吹在脸上,冰凉。 事隔数月,张嬷嬷再一次回到了侯府的后院,那门依然是如此地熟悉,张嬷嬷的心有些微微地激动。 这个地方,几乎是度过了她半辈子的人生,她也曾经以为,会是一辈子。 现在,却有一点近乡情怯的感觉,一时冲动前来了,到了,才想起,她是那个样子出府的,这府里只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张嬷嬷的脸有些辣辣的。而且,这府里有些下人们最是会看风头不过,她现在落魄了,又是吴嬷嬷的眼中钉,还真不知道她们肯不肯替她通报呢。 看了半响,她才上前敲了门。 开门的却是个有些陌生的中年妇人,奇怪地看着她:“您是哪一位啊?找哪个丫头的吗?”一时间,张嬷嬷几乎以为她找错了地方。又看了看周围,没错啊,的的确确就是这里,闭上眼,她也不会走错的。 张嬷嬷问道:“胖婶和香婶呢?为什么不是她们?” 听张嬷嬷听起熟悉的名字,晓得可能是对这府里十分熟悉的人,古婶的笑容这才亲切了许多,回道:“胖婶前些天吃坏了肠胃,还在家里休养呢。香婶现在值晚上的班,白班是我呢。好恕我眼拙,您是哪一位,来这里找谁?” “原来如此。” 张嬷嬷心里暗喜。看来,老天爷这一回也站在她这一边了。 “我来了还不到一月,原来老家那边今年收成不好,就来京城投奔亲戚,介绍了我这个差事。唉,今年的天道真是怪啊,该下雨的时候不下,不该下雨的时候拼命下。收麦子那些天,雨下个不停,好多来不及收的麦子都给泡烂了……” 古婶摇着头,感叹不已。 张嬷嬷可没有心思听她说这些,打断了她的话,道:“即是如此,烦你去给夫人身边的珍珠姑娘传个话,说是张嬷嬷找她,她就晓得了。” 一听是夫人身边的姑娘,古婶的态度就更殷勤了,道:“那就烦你在这里多等一下,我这就去跟珍珠姑娘说上一声。” 叫了附近一个扫地的丫头来替她看着门,古婶匆匆地去了。 能跟夫人身边的人搭上点关系,那可是大有面子的事,以后,逮着机会,说不定也可以换个好差事。 古婶的脚步那是格外地轻快,仿佛飞一般。' 第三百六十八章她在哪里 “你没有听错,真是张嬷嬷?她长得什么模样?” 珍珠细细地问了,的确是张嬷嬷没有错。就谢过了古婶,让她先回去,好好招待张嬷嬷,她随后就到。并随手将钱氏赏给她吃的点心与古婶吃了。古婶包了点心,喜滋滋地出去了。这一次来的不冤。 送走了古婶,珍珠就去见了钱氏,提了张嬷嬷之事,问钱氏可要见她。 事隔得久了,钱氏的怒气其实也消得差不多了,又念起了张嬷嬷的好来,午夜梦回之际,也曾经想起过她。 听见她来了,沉吟了一会,终究同意了。 珍珠就去后门,亲自陪着张嬷嬷来。张嬷嬷一时瞧着花,一时瞧着草,一时说这跟以前不一样了,一时说那以前该是这样的,一时又说最近是不是松懈了,这枝都长长了,她还在的那个时候,可不是这样…… 絮絮叨叨的。 难为珍珠脾气好,却是始终笑脸相迎,极为耐心地听着,终于到了夫人院。张嬷嬷、钱氏见了,自是好一番唏嘘,然后,钱氏软言慰问了张嬷嬷一番,张嬷嬷看着钱氏关切的眼神,百感交集。到底,没有白疼她。 两人叙了一番别情,张嬷嬷这才说起了这次来的正题。 离夫人院约有一段距离的小径上,吴嬷嬷正匆匆地赶了过来,心中气急败坏,还以为这张嬷嬷已经翻不起浪来了,一不小心,竟然又想死灰复燃。这几十年,吴嬷嬷都被张嬷嬷压得死死的,生怕她又再一次地夺回了钱氏的信任。吴嬷嬷感觉到了深深地危机感,依钱氏向来狭小的气量,换了别人犯了这么大的错,绝对是死路一条。可是对张嬷嬷,竟然只恼怒了一阵子,就又回心转意了。 心中焦急着,吴嬷嬷的脚步越走越快,到了一个转弯处,却与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那人“哎哟”叫了一声,跌倒在地上了。 “哪个没长眼睛的,走路也不好好走。” 一向脾气温和的吴嬷嬷,这一回,却是厉喝出声,一点儿也不客气。 那人却不以为意,笑道:“嬷嬷今日怎么这大的气?是哪个惹到了嬷嬷吗?” 吴嬷嬷一瞧,原来竟是秋痕。秋痕在这府里是受朱承平庇护的,每个月总有几天朱承平会到东院歇着,或小坐一会儿。因此,府里的人倒没有谁敢看轻或欺侮于她。 见到是她,吴嬷嬷这才说了一句“对不住,秋痕姑娘,没事吧”,不过,也就问了这一句,就推说有事,匆匆地走了。 这吴嬷嬷可也经过不少事的人了,一般的事情,可不会让她这样心急如火。 秋痕便悄悄地去找园子里的那些小丫头打听,可是出了什么事了。不过,小丫头们都迷糊的摇了摇头,都没有听说有什么大事啊。 后来,有一个丫头顺口道:“大事倒是没有,稀奇事倒是有一桩。那张嬷嬷又进园子里来了,好像夫人还同意见她了。你们说,不会是张嬷嬷又要回府来了吧?” 说话的丫头面露担心之色。 也不怪她,张嬷嬷这人脾气一向不大好,丫头们一不小心冲撞了她,就会吃不小的苦头。她离开了,这些丫头们可是个个欢欣鼓舞的。 这回只是听到有这个可能,丫头们就个个面露苦色。 她们还犹可,秋痕听了这个消息,却是如遭雷劈一般。谢宛云曾经跟她提起过,说春歌将张嬷嬷、俞二全给放走了,她自己也不见了。而谢宛云的身份也暴露了。这张嬷嬷若是跟钱氏说了这一切,谢宛云的身份还保得住吗? 小丫头们议论纷纷的,秋痕却是呆不住了。 匆匆地告辞,也顾不得避嫌,匆匆地往谢宛云所住的院子跑去。反正,别人也晓得她是同听菊、碧漪两个交好,偶尔去那里一趟,还是不打紧的。 “什么?竟然有这等事?那丫头真的没死?还活着?竟然还想对付于我?” 钱氏一拍桌子。 “太不像话了。她还懂得什么叫做孝道吗?竟然想状告婆婆,她就不怕天谴吗?她现在在哪里?我倒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他们谢家演出的这假死闹剧要怎么收场?” 钱氏的眼一转,已经想起了要如何利用此事了。 只要在京城抓到了谢宛云,那她就可以说这一切全是谢家所故意布置的,目的是陷他们侯府于不义,蒙骗圣上,利用大臣,制造事端,煽风点火。这些帽子扣了下来,哼,就算不判个斩头,也够判个流放了吧! 如此,前一段时间所受的气也全可以出了。 钱氏关心地问道。 秋痕这时也已经来到了谢宛云所住的地方,急急地跟她说了此事。 “姑娘,得想法子阻止才是,要不然,等她说出口,一切就来不及了。” 谢宛云也晓得事态危急,脸微微有些发白,不过,还是维持着镇定之色,只对听菊道:“你现在去寻向婶,命她立即去钱氏那里,想法子听听她们在说什么。若是事情已经泄密,立马回来通知我们。另外,跟向伯说,让他做好准备,准备随时撤离。” 犹豫了一下之后,谢宛云对碧漪道:“去寻侯爷,若是事态紧急,还请他替我们挡上钱氏一挡,让我们有时间可以离去。” 只要钱氏抓不到她的人,也就没有什么法子。 若是抓到她了,以钱氏睚眦必报的个性,后果不堪设想。 谢宛云真不愿意求到朱承平的身上,可是,这府里,目前知道她的身份,能帮得上忙的也只有他了。 至于乔厉,他不再火上加油一把,谢宛云已经感激得不得了。 谢宛云又对秋痕道:“你也留在这里吧,到时也一起走,侯府是留不得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不,姑娘,我留在这里。以后说不定还可以帮得上姑娘,有侯爷在,钱氏也未必能真拿我怎么样。” 秋痕仍有些不甘,她们的行动可以说才将将开始,钱氏还一根毛都没有损失到,她怎么甘心就这样离开。 “傻丫头,我的身份如果暴露的话,你就算是再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你的一举一动只怕都会受到监视,什么也做不了。再说,”谢宛云认真地看着秋痕:“我们几个,赵嬷嬷不在了,春歌同俞二走了,还在我身边的,就只剩下你一个了。秋痕,我想你了,回来吧。没有你们,我很不习惯。” 秋痕的眼就湿了,连连点头。 “我也是姑娘。” 她也是,其实一直很想很想再呆在姑娘的身边的。 就像过去一样。' 第三百六十九章献计 碧漪去了朱承平的院子里,他正在书房里看书,心情还是不错的。 武霸天原来早已同林家的姑娘定婚一事,他已经听说了。本来还准备出手的,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 朱承平原来计划好的倒也用不着了。 而且,京城里又被林萱儿弄得这般满城风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必,也不会再有人想娶谢宛云了。 说起来,这其中,也少了不朱承平的推波助澜。 其实,林萱儿不过起了个头,她一个深闺弱质,想到的法子,也不过是找了几个乞丐,说说这事儿。不过,她又没什么经验,说了此事,就给了银子。那几个乞丐收了银子,欢天喜地地去吃花酒了。至于林萱儿所交待的事,他们才不想惹这个麻烦。民不与官斗,林萱儿出身林家,觉得一个没有实权的伯爷算不了什么。可是,这些乞丐不是啊。对他们来说,不要说是伯爷,就是大街上巡逻的衙差,也是官大哥。而伯爷,一听起来,就是官大伯、官大爷的级别的,哪里敢趟这趟混水。 所以,他们根本就是骗了钱了不做事的。 而这一幕,当然被朱承平派去调查林萱儿的人收到了眼里,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满城风雨了。 而源头,朱承平还为了预防有人调查,仍然引向了林萱儿。 不管谁来调查,这事儿与他朱承平,却是全无关系的。 想到从此以后,一绝后患,朱承平的心里就是格外地舒爽,也终于有空瞧瞧这几日被他冷落在一边的书了。 见到碧漪,朱承平有些意外。 听到她的消息,朱承平也晓得事出紧急,不过,记起前些日子谢宛云竟然将他写给她的东西给了乔厉,还失约,事后,连个解释也没有。 朱承平的面上就一点儿也不急了,只淡淡地道:“我是你们姑娘的谁,这种事情,我一个外人怎好干涉?要帮忙,也该是姑娘的未婚夫帮忙才对啊。我会叫人去武府通知武公子的,你就这么回去告诉你家姑娘好了。” 闻言,碧漪傻眼了。 万万没有想到朱承平竟然会如此。 “可是,侯爷……” 碧漪还要再说,朱承平却不耐烦地道:“好了,我要看书了,不要在这里防碍我。”竟然径自低头看起书来了,再不理会碧漪,嘴里还扬声叫道:“落蕊,给我沏茶。” 碧漪无法,跺了跺脚,跑了。 她离开之后,朱承平随手合了书,微角微弯,站了起来。 “福贵、福禄,今儿个天不错,同我去外头逛逛,欣赏欣赏秋景吧!” 再说,钱氏、张嬷嬷那边,听钱氏问起谢宛去的下落,张嬷嬷不假思索地道:“东院奶奶她就在……” 眼见,话已经到了嘴边了。 可是,张嬷嬷却突然想起了春歌和俞二。 俞二这般疼爱春歌,春歌看样子对她这个姑娘还是挺死心塌地的,这事若是闹大了,只怕不论他们去了哪里,都可能听到这个消息。就算没有怀疑是她漏了这个消息,只怕也会记起,当初正是她出了这个点子,这才有了后来的一切。这心结只怕一辈子也解不开了。 张嬷嬷现在虽然依然关注钱氏,可是,也觉得钱氏没有她想的那么可靠了,还是跟着俞二更踏实、有保障一些。 因此,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吞了回去,只说道:“这我也不知道。当然,他们将我和二子囚在一个山洞里,出来了七转八转只顾着逃命了,哪里还记得在哪里。只依稀记得就在山中就是了。我来只是想提醒一下夫人,要小心暗中的冷箭才好。说完这,我就要走了。二子那里夫人你放心,有我老婆子看着,他是绝对不会再打扰你的。二来,我还想求夫人一件事情,二子的通缉告示,还烦请你让人撤了吧。要不然,去到哪里,我们也是胆战心惊的。” “这……” 钱氏有些犹豫,虽然张嬷嬷的话是有道理,可是,总觉得这心里有些不踏实。可是,到底禁不住张嬷嬷的再三请求,看着她已经出现些许花白的头发在空中飘舞,钱氏的心一软,终于还是答应了。 “时间不早了,我走了,夫人你保重。” 张嬷嬷含着泪,满是不舍地走了。 钱氏送张嬷嬷一直送到了院门口,张嬷嬷劝她留步,她也没有听,一直送张嬷嬷到了后院。钱氏又问了张嬷嬷现在住在哪里,说呆会儿让珍珠整理一些东西给她送过去。张嬷嬷感激得连声道谢不已。 而在她们不曾发现过的阴影角落,向婶趁人不注意,悄悄地跃下了树,默默地离去。神情没了刚开始来的沉重,变得略略轻松了一些。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还好张嬷嬷并没有说出关键的地方。 送走了张嬷嬷,钱氏回到院子里,吴嬷嬷正要出去寻她呢。她先来的夫人院,扑了一个空,正准备出去找,结果钱氏就回来了。 吴嬷嬷就笑着说她是听说张嬷嬷回来了,特地过来瞧瞧,算起来,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了,原该来问候一声才对。 吴嬷嬷极会瞧眼色,见钱氏已经消了气,她当然也不会傻地张口就说张嬷嬷如何,而是十分关心地问起了张嬷嬷的近况。 对于她,钱氏还是颇为信赖和倚重的,当下将人都摒退了,将张嬷嬷所说的情报都说与吴嬷嬷听了。 然后对她道:“你马上派人去她说的郊外的山上找找,也许可以搜到一些蛛丝马迹也说不定。也到附近近的村落调查调查,同他们形容一下那东院的模样,总可以探听出一、二的。” 吴嬷嬷自是应了,不过,又露出了欲语又止的模样。 钱氏瞧见了,就道:“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别吞吞吐吐的。你知道,我是最没有耐心的。” 吴嬷嬷听了,便说出了她的顾虑。 “夫人,我相信,您说得对。张嬷嬷自然是不会害您的。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怀疑嬷嬷说的。只是,这张嬷嬷是张嬷嬷,这俞二是俞二。现在,得了张嬷嬷的全部有业,他一时不缺钱花,这嘴里就大方得很。可是,若是以后有个什么变故了,这手里没钱了。我担心,到时候,他会不会……”' 第三百七十章绝了后患 吴嬷嬷边说,边小心翼翼地关注着钱氏的表情。 她这话,无疑触动了钱氏的心事,钱氏对俞二始终是有心结在的。要不然,以前也不会不顾张嬷嬷的情面,要官府的人去抓他了。上一回给俞二逃脱了,那俞二肯定是怀恨在心的。现在,因为张嬷嬷的原故,再加上估计也见识到了侯府权势的厉害,所以暂时没有起什么贼心思了。可是,以后可就难说了。 这种亡命之徒,可不能掉以轻心。 钱氏的脸色变幻不定,吴嬷嬷一看,好像有戏,连忙又使了把劲。 “依我瞧啊,这事儿绝对不能这么算完。都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还是要绝了这个后患得好啊。” “绝了后患?” 钱氏喃喃自语,有些意动,可是,又有些犹豫。 “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毕竟,刚才将将答应了张嬷嬷,马上就反悔,她还是有些顾虑的。 吴嬷嬷就又使上了一把劲。 “叫我说,也没有必要让张嬷嬷看出是我们所为啊。毕竟,就在不久前,他们才刚刚被东院奶奶抓走过,将将逃脱。东院奶奶说不定也在到处找他们呢!就是再被抓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啊!” 一听这话,钱氏眼睛一亮。 的确,为什么一定要让张嬷嬷晓得是她所做的呢? 钱氏点了点头,道:“那这事就交给你去做好了,他们现在就住在……” 吴嬷嬷连连点头,眼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叫她不死心,还敢回来园子里?这回,就叫她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听菊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断望着外头。 一有人进来,这身子就紧绷了起来,拳头也握了起来,连呼吸都摒住了。秋痕的手里也是汗涔涔的,她倒不是替她自己担心,而是担心谢宛云。姑娘受了这么多苦了,可不能再出事了。秋痕下定了决心,这一次,除非她死。要不然,不会再让人动姑娘一根寒毛。 谢宛云倒是十分镇定。 她倒要看看,老天还想怎么玩她。不过,只要她还剩下一口气在,只要钱氏、柳如月还活在这世上,她就绝对不会收手的。 碧漪回来了,带着失望和焦急和愤怒,转达了朱承平的话。 秋痕一听,急道:“这个侯爷,怎么在这个关头这样呢?不如我再去求求他吧!”说罢,秋痕就站了起来,碧漪也是连连点头。 “那就有劳秋痕姐姐了。” 朱承平的身上似乎有种无法言语的威严和高贵,他一喝,她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秋痕就要再去,谢宛云却喝道:“不要去!” “姑娘,这个时候,不是耍性子的时候。” “他那个人,是求得了的吗?他如果要帮,自然会出手;如果不想出手,你就是跪在他面前求他亦是无用的。而且,就算是我死,我也绝对不会求他的。爱帮不帮随他。” “姑娘!” 秋痕急道,这两个主子,在这个时候置的什么闲气啊。 谢宛云却态度绝然。 “若你还认我,就不准去。” “唉——” 秋痕连连跺脚,最后还是一咬牙,道:“就算姑娘生我的气,这一回,我也绝对不会看着姑娘出事的。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切,我都会做。” 说完,冲出了屋子。 “秋痕。” 谢宛云唤了一声没有唤住,转眼间,秋痕就已经冲出了院子了。 这个丫头,啥时候变得这么不把她的话当话了,简直是威严扫地。可是,与此同时,谢宛云的心里也升起了一团暖意,她知道,秋痕做这些都是为了她好的。 只是,傻丫头,她宁愿站着死,也不愿乞求着活。 前世、今生种种委屈求全,最后也不过如此罢了。这一次,她至少想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 屋子里似乎越来越闷了起来。 外头,乌云压顶,隐隐间,似乎有电闪雷鸣。看情形,似乎要下雨了,只是,不知道下不下得起来。 这样的天气,用正常人的眼光看,实在不应该算什么好天气, 不过,朱承平却安然地坐在亭子里,十分悠闲地欣赏着外头云层中偶尔露出的峥嵘。他所处的位置,正是夫人院通过乔家的院子的必经之处。也算是园子里的几条主要干道之一,往常人来人往,少不了人。 不过,今日眼见就要下雨了,下人们也多躲回了屋子里,或是屋檐下,倒是看不到什么人就是。 不,有一个人来了。 是秋痕,要去朱承平的院子,这里也是几条道之一,她走的就是这条。她匆匆地往前走着,急着赶去目的地,倒是没有注意在亭子里都有些什么人。 倒是福贵,好心地叫住了秋痕。 “秋痕,你这样行色匆匆地,却是要去哪里?” 秋痕闻言,露出了喜色,急急地问他:“侯爷呢?侯爷在哪里?”福贵指了指亭子,那一身黑袍金冠,赫然跃入眼帘。 等待的滋味实在是难熬。 不过,向婶终于回来了。 她还没有说话,不过,听菊、碧漪都瞧见了她脸上的轻松之色,这心就微微地放了下来。果然,向婶带回来的是个好消息。张嬷嬷没有告诉钱氏谢宛云现在的身份,所在之处。 闻言,听菊、碧漪松了口气,无力地跌坐在了椅子之上,只觉得似乎在水里、火里走过一遭一般。 谢宛云的心也是微松。 却又想起了一事。 “对了,有没有要人跟着张嬷嬷?看她去了哪里?” 听菊、碧漪摇了摇头。 谢宛云暗暗责怪自己还是考虑的不周密,竟然忘了这个。好不容易有了寻到张嬷嬷、俞二、春歌他们的机会。 不过,向婶却露出有些思索的表情道:“我好像听到一点儿了,说是在什么什么……” 向婶依稀记得一点儿,只是,当时心情太紧张了,这时却有些模糊。 从早上就开始阴云密布了,到了将近傍晚,这雨却依然没能下下来。 张嬷嬷、秋痕正在打包着行李,只不过住了几日而已,但是,清理起来,东西却实在不少,啊、碗啊、瓢啊、盆啊的,已经放了一整桌了,还在清。' 第三百七十一章晚归 “别整理了,太多了也不好带,还是定下来了再买好了。” 俞二看不过去,劝道。 春歌的脸上就露出了不舍之色,理是这个理儿,可是,心里却总有些放不下。手里还拿着一个碗,这是她挑了好久才挑到的,上头的兰花画得可真好看。这个价格,要买到这样的货色是极难得的。 她依依不舍地将碗放下了。 张嬷嬷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带是带不走的,一会儿我把这些东西拿到车马行去,托人送到你家里去吧。虽不值什么钱,也算是一片心意。二子,这一去,咱们还不知要多久才回来,也写封信给你爹娘,同他们说一声吧。好叫他们也知道你娶了媳妇儿,放心才是。要不然,你娘的眼都要哭瞎了。” 俞二摸了摸头,面露尴尬之色。 这字他是认识几个啦,可是,这写却是不大会写。 张嬷嬷这时也想起他自小是不爱读书的,虽是请了先生教他们兄弟认字,却没一个有这方面的天份。 张嬷嬷自己也是,粗通点文墨,但这一手字也见不得人。尤其是现在年纪大了,眼也看不太清了,手也颤得厉害,拿笔都拿不稳了。就算她写了,只怕也没有人识得。于是说要去找个写字先生来,只是,这天已经有些晚了,要找却不大好找。 这时,春歌说道:“还是我来吧。” 就去买了笔墨,俞二、张嬷嬷口叙,春歌开始写了起来。大意是他们惹了仇家,再留在京城只会拖累父母兄弟,所以,决定去外地讨生活。俞二已经娶了媳妇儿,还有张嬷嬷在一起,让他们不要担心。等到了地头,自会设法通知他们,让他们不用牵挂等等,另外,也报告了春歌怀了孕的好消息。 写过之后,张嬷嬷、俞二在上头签了名,春歌正要折起,俞二却指着他的名字后头,对春歌道:“你也签上啊,虽然怕有人守在我家那里,不能带你去见爹娘,这也算是给爹娘问候了。” 春歌就拿起了笔,写上了“儿媳春歌敬上”几字。 当最后一笔落下,抬头看着俞二的眼时,突然,春歌真切地感受到了,她有家了,有家人了。 春歌的眼就有些热了。 一直以来,她都把姑娘、赵嬷嬷当成家人一般,可是,这种感觉好像是不一样的。她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可是,有家的感觉真好。 眼泪不知不觉地落了下来。 俞二惊慌失措。 “怎么啦,春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好像风沙迷了眼睛。” 他们都在屋子里,哪来的风沙,可是,俞二却让春歌张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替她吹着。那模样,好像她是什么金镶的玉做的一般。 春歌知道,从此之后,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一切了。 一边的张嬷嬷看着这一幕,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马车从乔家的院子里驶出来,向回去的方向驶去。 外头天边,黑云滚滚。 狭窄的车厢里头,镶金的精致壁灯,散着暖暖的昏黄的光,在狭小的空间里头,显得格外地地温馨。 只是乔文山、门氏的表情,却大大地破坏了本来温馨无比的气氛。 今日,他们与武烈、杨氏谈了一个下午,可是,无论怎么说,结果却都没有任何的改变。武烈、杨氏的态度十分坚决,若是谢宛云嫁到他们家,只能做侧妻。虽然武烈承诺了,若是谢宛云嫁了进来,一定会好好待她,提出了很多优裕的条件。的确是没有哪家的侧妻能受到这样的优待的。 可是,正室就是正室,侧室就是侧室。 活着,正大光明站在武霸天身边仍是林萱儿;死了,可以同武霸天同葬一穴的仍然是林萱儿。 这种委屈,却是一辈子的。 “伯爷,真的要答应他们吗?” 门氏不甘地说道。 “不答应又能怎么办?”乔文山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不答应的话二丫头这一辈子就毁了,别想嫁人了。真是,你当初怎么商都不跟我商量一声,就同意了这事?现在,你看这事情弄得。叫我回去怎么对二丫头开这个口?唉——” 门氏这回也知道是她错了,少见地没有跟乔文山绊嘴,低下了头。 车厢里静了下来。 只听得外头的马蹄声蹬、蹬、蹬地响着。 夜渐深,乔家院子里却犹灯火通明。 谢宛云和乔家三姐妹都在厅里,还有乔厉,桌子上摆着满满的菜,都没有动几筷子。 “爹娘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啊?” 可欣在门口走来走去的,有些焦躁。 乔文山、门氏向来如果不在家里吃饭的话,出去的时候都会交代一番的,从来没有说都没有说一声,过了晚饭时间还不回的。 上一回刚出了乔厉那事,凶手那个什么林老板到现在还没有落网,这让可欣她们忍不住这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的。 “没事的,可能是有什么事儿耽误了。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慧兰状似冷静地说道,可是,这心里总有些不太踏实。 谢宛云的心里也有些担心,不过,也分神想着秋痕回来所说的话,说她去寻朱承平的时候,在那边亭子里就遇到了朱承平。到底,他还是去了。 这应该是一件好事。 可是,这时想起,竟似乎又觉得也许他还是不去的好。 “二妹妹在想什么呢?” 乔厉的声音近在耳边,谢宛云一惊,回过神来,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已经坐在了她的旁边。这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已经注视谢宛云很久了,可是,谢宛云却根本就没有发觉到。她一向对他都是很警惕的。发生了什么事吗? 乔厉有些好奇。 这个经历复杂的女人勾起了他相当大的好奇心,关于她的一切,乔厉发觉他都挺有兴趣的,想将她彻彻底底地摸透。 而且,他也讨厌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 所以,在等待没有结果之后,毅然出声打断了谢宛云的思绪。 谢宛云露出个笑容,带着疏离,正要应付几句,忽听可欣欣喜地叫着:“爹回来了,娘也回来了,都回来了。” 正好,省事多了。 谢宛云又露出了笑容,这一回,真心多了。 乔厉看着,却有些不太爽,细想想,她在面对他时,似乎从来不曾露出这样的表情。 乔文山、门氏回来之后,让乔氏三姐妹和乔厉回去休息,却将谢宛云留了下来,表情严肃。出去之后,可欣本来想照老样子躲在窗子外头偷听,却忘记计算现在可是深秋时节,还未开始,她就打了个喷嚏,结果就是被门氏命人押着她回屋了。 不过,窗户旁却悄悄地立了另外一个人,一身红衣,融入了无月的黑夜里。' 第三百七十二章绝不可能 “爹、娘,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吗?” 把她留了下来,却半天都没有开口。 门氏的眼神闪烁,都无法直视谢宛云的眼睛。乔文山也是一直沉默着。气氛显得有些沉郁,就好像这一日的空气一般,闷得叫人喘不过气来,叫人没个爽快。 最后,开口的是乔文山。 “二丫头,爹跟你说点事儿,你听了,不要太激动啊。” 乔文山的眼里是满满的担心,他真不敢想像一个姑娘家听到这样的消息,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谢宛云的心也提了起来。 乔文山开始诉说起了事情的经过,一向大喇喇的他,这回却不时地说着,不时地打量着谢宛云的脸色,生怕她受不了。 尽管有了乔厉的提示,这样的结果还是让谢宛云饱受冲击,什么侧妻?不过是妾室说得好听一点罢了!就算是迫于乔厉的威胁,就算是有再多的顾忌,她谢宛云,也还没有低贱到与人为妾的地步。 尽管,经历了种种的磨难,比起以往,谢宛云的性格变得更加地圆融,更加地平和,但是,那种骨子里的傲气,却始终是存在的。 更何况,两世为平妻,最后都以这样的结局收场,她怎么会让自己成为比平妻还要卑微的侧妻。武家嘴里说得虽然好听,可是,这样的身份注定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永远处于被动的地位,只能依靠着别人的施舍,若是有遭一日,别人的想法改了,那她会落到什么下场?她绝对不会再让自己如此。 毫不犹豫地,谢宛云冷声道:“不可能!” “二丫头?” “这件事爹、娘不必再提,名声什么的没了就没了,别人爱说什么都由他们。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最清楚。难道要我为了那些人云亦云的混帐话,就好好地人不做,去做别人砧板上的肉吗?请爹、娘回绝武家,就说此事作罢,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事吧。” 谢宛云斩钉截铁地道。 谢宛云如此坚决大大出乎乔文山的意料之外,他还以为听到这话,谢宛云会泪水涟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没有想到,她倒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看来,这个丫头的性子倒十分坚强,不像一般的姑娘家那么柔弱。这叫乔文山松了口气,眼里露出了欣赏之色。他最怕女人家哭哭啼啼了。 这话,说得乔文山心里暗暗喝采。 依他的性子,也是受不了这鸟气的。若是年轻的时候,乔文山也准是同谢宛云一样,一准在当时武烈提出这个提议时,就喷他一脸口水了。可这年纪大了,见得多了,这性子也就磨得没有那么暴烈,晓得有些事,不是光有傲气就能行的,人言可畏啊。 乔文山就劝道:“二丫头,我晓得这事儿你是受了委屈,可是,你别一时冲动。不如,你这几天再好好想想。这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毕竟你是个姑娘家,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的。” 谢宛云自然是不可能改变主意的。 这种事情,无论想再多次,也不可能改变主意。 不过,乔文山如此说,她也不好当面立马拒绝,便同意回去再好好想想。然后,她就走了,十分平静的。 看着她的背影,乔文山总觉得心里有些突突地,对门氏道:“你说,这二丫头是真的没事吗?不会回去了想不开吧?依我看,你还是去她屋子里看着一点儿比较好。别真出事了,到时候可怎么办啊?” 门氏一想也是,不过,她心里犹有心结,总觉得不大自在,就去寻慧兰。 谢宛云回屋,不意料,屋里头却有一个人在。 “二妹妹,你今天的话可同以前和我说的不太一致啊?你这是要破坏我们之间的协定吗?” 咚—— 咚—— 咚—— 有人在敲门,俞二、春歌的心一提,露出了紧张之色。 他们住在这里,为了怕被人找到,一向深居简出的,同附近的邻居也没有什么往来,这个点,谁会来敲他们的门呢? 俞二安抚着春歌。 “没事,我去瞧瞧吧。” “不,还是我去吧,原来别人借了我些银两,这回要走了,我就去讨了,大约是送过来了。” 张嬷嬷如此说道。 从侯府回来,她并不曾同俞二说起去了侯府之事。倒不是她有意瞒着俞二,只是俞二和春歌一直在一起,她不方便说。毕竟,春歌到现在都不怎么同她说话,显然,对她还有心结。那对钱氏更不可能有什么好感了。说出去,怕惹得春歌又想起了往事,大家都不开心。 这时一听敲门声,张嬷嬷就记起了钱氏曾说要整理些东西叫人送过来之事,大约是人来了。 听张嬷嬷这么说,俞二、春歌就轻松了不少。 他们就继续把一些准备带走的又从多个小包合成了数个大包,这样拿着也方便些。而有些小额的银票什么的,春歌则用针线密密地缝在了衣服里头,这样也就不至于不小心遗失了。 张嬷嬷来到了院门口,从门缝里向往瞧去,就瞧见了珍珠,就把门开了一条缝,压低了声音道:“我那侄子还在院子里,我就不请你进来坐了。” 珍珠笑道“没关系”,就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张嬷嬷,有钱氏赏的,也有珍珠自己的一点儿心意,她一向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从来都是与人为善的。张嬷嬷握着她的手,交代道:“我走了以后,夫人就交给你了。” “我省得,嬷嬷您就放心吧。” 珍珠笑道。 张嬷嬷却没有放开她的手,仍然端详着,打量着,似乎有话想说的样子。 珍珠有些奇怪地问道:“嬷嬷还有什么话想要嘱咐我吗?” “没、没有。” 张嬷嬷放开了她,挥了挥手:“赶紧回去吧!代我跟夫人作别,就说我这老骨头不中用,不能服侍她啦。不过,嬷嬷不论到了哪里,都会在佛前替她祈祷的。” 珍珠就上了马车走了,张嬷嬷拿了东西回到屋子里,打开一看,里头好几件首饰,都是金的,还有一些碎银子,数张面额不小的银票,还有几件上好的衣裳…… 俞二惊叹道:“看来那人真借了伯娘不少钱呢。” 此时,东西已经收拾妥当了,而时间也已经不少了。万头的万家灯火,这时已经熄得差不多了。平头百姓家,睡得都早,能省点灯油烛火钱,也是好的。也只有某些特殊场所和高门大户,才会夜夜笙歌。 俞二将大部分的包袱都背在了身上,张嬷嬷拿了其余的,春歌只胳膊挽了个小的。俞二扶着春歌,上了马车,驾着马,朝说定的地点驶去。 他们离去了之后不久,却有一批人出现在了他们的住处。 见里头已经空了,领头的人一挥手“追”。' 第三百七十三章明天 这天晚上,无月。 夜空,好像用墨泼成的一般。如果不是挂在车头的灯,只怕什么也瞧不见。风越吹越大了,道路两旁无叶的树枝竟然也被吹得摇摆个不停,偶尔发出“咯”地一声,好像人的胳膊什么被折断了似的声音,听得人心里怪寒的。 俞二在前头驾车,春歌、张嬷嬷两个坐在马车里头。 说起来,这也不是她们两个第一次在同一个车厢时里头了,上一次从闲王府里逃走的时候也是。只不过,那个时候紧张得要死,生怕被人抓了回去,也顾不上想别的什么。这个时候,两个人坐在一起,无语,气氛却有些尴尬。 张嬷嬷张了张嘴,没话找话地问道:“你还好吧?坐马车颠不颠?若是不舒服,就说出来,让二子再慢一点。” 春歌的心里对张嬷嬷仍然难以释怀,只是,她毕竟是俞二的伯娘,俞二当做母亲一般敬重的人。 所以,春歌仍是答道:“挺好的,没什么不舒服的。” 语气虽然仍然冷淡,可到底是说话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虽然不算太热络,不过,倒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吧。最起码,张嬷嬷是这么相信的,她也开始期待起以后来。等春歌生了,她替他们带孩子,时间长了,慢慢地一切就会好起来的,他们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想到可以像别人一样含饴弄孙,张嬷嬷严厉的脸似乎也舒展了开来。 就在这时,马车陡地停了下来。 春歌、张嬷嬷的身子不自禁地朝前栽去,幸好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旁边的扶手,没有摔出去,不过,饶是如此,也吓了一大跳。 春歌的一手紧紧地护住了肚子,心提到了嗓子尖上。 张嬷嬷正要说俞二。 这车里坐的可是有身子的人,怎么能这么乱来? 却听俞二反而先开口了,声音虽然还算是镇定,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张嬷嬷的心沉了下去。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挡住我们的去路?” 张嬷嬷、春歌不约而同地掀了帘子往外头看去。只见前方的通路已经被十数个人堵死了,再往后瞧去,也是一样。 这本来就是一条直巷子,这样一堵,只怕插翅也难飞了。 “为什么?老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兄弟们,上。抓人。” “哼,凭你们这些鼠辈,也想对付你们二爷,作梦!” 俞二催促道,跳下了马车,拿着一根粗棍,迎了上去。其实,如果驾车直冲的话,闯过去的机率可能更高一些。可是,上一次逃走的时候,春歌已经大大地动了胎气,照大夫的说话,少说也得卧床一个月,这还是看在春歌的身子骨好的份上。而现在,只不过几天而已,就要出行,已经是很危险了。若是驾车硬闯,春歌的身子是绝对受不住的。 所以,俞二选择了迎面而上。 “俞大哥!” 春歌惊叫,却哪里来得及。 俞二已经和那队人马迎面碰上了。 夜里只有这么一盏灯,也瞧不清楚,只听到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春歌紧紧地盯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尽管,她几乎什么也看不到。 不过,从那些不熟悉的咒骂声中,春歌还是听得出来,俞二是占了优势的。 而离这里还有些远的地方,先前曾经到过春歌他们住的地方的那一票人,正往这边逐渐接近中。 再近一些,估计就能听到这边的声响了。 这里,是刀光剑影,那一边,却是灯如橘。 昏黄的灯光,妆点的屋子格外地温馨,花瓶里插着芙蓉花,淡淡的花香味在屋子里若有似无。 若说有什么突兀的,就是极不规矩地斜倚在倚子上的乔厉了,他姿态慵懒地站起了身子,来到了谢宛云的面前,从上到下俯视着她,吐出的话语,绝对称不上是友善。 这人,还真是不消停。 早知道,让他当时被刺死了好了。 这样的祸害就应该早死早超生,免得祸害大家。 谢宛云恨恨地想,深刻地表示她十分明白那个林老板想要杀了乔厉的心情。不要说是林老板,现在,谢宛云也很有这种冲动,并且,无比后悔那个时候的白痴行为。 嘴里却避重就轻地道:“听菊,少爷的茶都快没了,还不给少爷添茶?” 边说,边要往外走。 与乔厉两个人单独相处,绝对是一种危险行为,她要拉一个垫背的才好。有人在,乔厉总要顾忌几分的。 谢宛云打得如意算盘,乔厉却没这么好应付。 伸手拉住了谢宛云的手腕,不让她向外走。 “怎么?二妹妹有胆子做,却没有胆子认吗?逃避,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谢宛云暗叹了一口气,今天真的累了,张嬷嬷的事,乔文山的事、门氏到今天为止连话都不怎么同她说的事,实在不想再跟乔厉来一回了。 不过,正如乔厉所说,有些事情,逃是逃不了了的。 她的眼眸一沉,横下了一条心,抬起了头,正视着乔厉。 “明天,明天我一定会有个答复。” “是吗?那我真的很期待呢!” 乔厉轻笑。 这时,外头传来了碧漪和慧兰对话的声音,乔厉就撩了帘子同慧兰打了一声招呼出去了。慧兰有些诧异,问谢宛云:“这么晚了,哥哥怎么在这里?” “啊!” 虽然只是一阵极短促的哼声,接着就没有声息了。 但是,春歌却仍忍不住心惊肉跳了。 那边离这边有些距离,看不太清楚,可是,呼声却似乎越来越小了。好像都快完了似的。只是,刚才这声音却是属于俞二的。 春歌有些坐不住了。 张嬷嬷也是。 她对春歌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瞧瞧。” 她就下去挑了灯,朝发出声音的那边慢慢地接近着,终于,看到俞二他们了。地上倒了满满的一堆,都是被撂扒下的人,剩下的只有俞二和另外一个了。 但是,张嬷嬷随后大惊。 因为俞二已经被那人踩在了脚下,那个狞笑着,高高地举起了手里的大棒。' 第三百七十四章再见 “啊——” 女人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 有人闻声色变,抬起了手,向正前方一指:“是那边,赶紧追上去。” “是!” 众人应诺,马蹄声四起,如同一道道隐形的箭,射了出去。 “你竟然敢打我?” 又粗又壮的胳膊举了起来,拎着张嬷嬷的脖子,像拎着一只小鸡一般。张嬷嬷的脸色苍白,看着眼前已经头破血流,却仍然没有倒下,反而更显得凶神恶煞的大汉,惊恐地说不出话来。她的身子颤抖得厉害,手里一松,断了半截的腕口粗的棍子掉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灰尘四起。 而大汉另一只脚下踩着的,赫然就是俞二。 他已经奄奄一息了,被揍得鼻青脸肿,只怕连他娘在这里也认不出这是他了。而脸上、身上更是布满了斑斑的血迹,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无力地挥动着胳膊,似乎想要挣扎,可是,大汉的腿,却好像铁一般。 在最开始的时候,俞二抢得先机,是占了上风的。他从小就是打架长大,身手的确不凡。可是,好汉也架不住人多,最后,他还是被耗得趴下了。 张嬷嬷和那大汉四目相对。 刚才她只看到了他的背影,这时,才真正看到了他的真面目。 不觉惊呼:“怎么会是你?” 大汉也露出了讶异的表情,疑惑地问:“你认识我?” 就在这时,空气中却散发出一股子浓浓的骚味,还有可疑的滴答声。 大汉只觉得脚丫子一阵湿意,顿时大怒,也顾不得问张嬷嬷怎么会认识他了。反正,张嬷嬷他是不认识的。 “好你个老不死的,竟然敢往大爷的鞋上撒尿。” 一挥手,张嬷嬷飞了出去,撞在了旁边的墙上,又落在了地上,脑袋一歪,不省人事了。 “伯娘!” 俞二失声唤道,狠狠地一口咬在了那大汉的腿上,疼得大汉惨叫出声。俞二借机爬了起来,操起了棍子,又一棍子夯在了他的腿上。大汉栽倒在了地上,俞二逮着了机会,棍如雨下。 像这种情况,只有把对方打趴下,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俞二毫不留情。 不一会儿,那汉子就没有还手之力了。 另一边,春歌也借着灯光,瞧清了这边的情形,此时,小跑步地过来,扶起了墙角的张嬷嬷,却见她面白如纸,竟是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了。 “张嬷嬷、张嬷嬷。” 春歌轻唤,同时,发觉手里沾上了许多又粘又稠的液体,还散发着浓浓的腥味,借着灯光一看,不是血又是什么? 血还不停地往下滴着,原来,刚才那一摔,张嬷嬷的后脑勺正撞在了墙上,这时,正血流不止。 春歌唤了几声,不见张嬷嬷回应,顿时急了。 “俞大哥,你、你快来啊。嬷嬷、嬷嬷她好像不行了。” 俞二闻言,又狠狠地踹了那大汉一脚,转过了身。却没有发觉,一直蜷缩着身子,任由他暴打的汉子的一只手却一直藏在怀里,此时,夜空中划过一道寒光,俞二发觉身后的腰部一痛,回首,就见一柄匕首已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身体,这时,正抽了出来。 不待俞二反应,那大汉又连着几刀。 血花四溅,溅到了因为张嬷嬷的昏迷而惊慌失措的春歌的脸上,她有些僵硬地回首,正看到俞二无力地朝地上倒下。 而那个大汉,红着一双眼,正朝她逼了过来。 “跑、快跑啊!” 俞二焦急地呼唤着,却只能无力地看到那大汉一脚朝春歌的肚子踹了过去,她像一只蝴蝶翩然飞到了他的身边,无力地跌落在了地上,鲜血如泉涌,从她的下身。 “老子跟你拼了。” “我就成全你,让你们一家去阎王爷那里报道好了。” 俞二扑了上去。 大汉抽出了刀子。 然而,俞二却像飞蛾扑火一般,避也不避,就这么迎了上去。 大汉露出了狞笑,赤手空拳的俞二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死定了。 就在这时,有人沉声喝道:“给我射!” 一道白光划过夜空。 终于,那队人马赶到了。 俞二认出了那个声音,十分熟悉的声音,年纪并不大,可是,很沉着、冷静,甚至称得上是冷酷。以前,他就是栽在这个声音的主人手下的。若是以往,听到这个声音,俞二肯定会立马逃跑的,可是,这一次,他却朝那个人爬了过去,紧紧地抓住了那人的手。 “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只要能救她,无论你要我做什么,就算是要了我的这条命,若是皱一下眉头,我就不叫俞二。” “放心吧。她是姐姐的丫头,我自会救她。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那声音冷冷地道,并不客气。 俞二却笑了,留恋地看了一眼那个方向。 “春娘——” 夜仍然是这么地黑,包容了一切,所有的肮脏、污秽,在黑夜里都很容易地被隐藏了起来,隐藏的也有人的表情。 即使尽在咫尺,可熄了灯,照样什么也看不到了。 慧兰就在谢宛云的旁边,她说,今天晚上她陪她睡,然后,命人熄了灯,上了床,之后,就没有声响了。 谢宛云不知道慧兰睡着了没有,她觉得很困,可是,慧兰睡在一边,她反而没有了睡意。有些想同慧兰说话,可是,想想,她还是没有开口。开口了,她觉得舒服了,可是,慧兰却会为难了吧。 所以,谢宛云只是静静地躺着。 时间流逝得如此之慢,好像已经过了天长地久那么长,屋子里头,仍然是漆黑一片,连五根指头也瞧不见。 就在谢宛云觉得慧兰定然已经睡熟了的时候,慧兰却突然出声了。 “你不要嫁给武公子。” “慧兰姐姐?” “为妻,为妾,都不可以。如果你这样做了,那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夜再黑,总有过去的时候。 光明,终究会再一次地来到。 只是,今天和昨天,又怎么会相同呢? 在京城的某个不知名的小巷,地面上东一块、西一块地全是暗红的血迹。不过,却空无一人,嗯,也没有一尸。 在京城的某个侯府里的一个院落里,走出了一个发及耳的姑娘。 在京城的某个医馆里,有个大夫满脸疲惫地走出一个房间。 这,是今天的故事。 昨天的延续。' 第三百七十五章明志 “忘儿,你!” “二丫头!” “二姐姐!” “二妹妹!” “你!” 所有的人都惊了,就连乔厉,也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吃惊地看着谢宛云。她原本长及腰间的长发,现在,只有耳朵下面一点点了。 这个模样,实在是古怪极了。 乔厉的胸口却灼热了起来,砰砰砰地跳得如此之快。 他的眼神,倏地变得火,口舌微微发干。 明明还是那个丑女人,可是,他发觉,他的视线无法从她的身上离开。 “二丫头,这是什么一回事?” 乔文山张口结舌了好一阵子,终于问道。 谢宛云对乔文山、门氏行了一礼,道:“爹、娘,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这,就是我的回答。就算是一辈子不嫁人,就算是我去做姑子,我也不会嫁给武公子当妾的。” 她的神情坚定,没有一丝一毫地转移。 乔文山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样的她半响,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走了过来,竟然用手拍了拍谢宛云的肩膀。 “好、好、好,有志气,这才是我乔某人的好女儿。就算不嫁人又怎么样?爹养你一辈子。” 本来,乔文山就为了武府那种高高在上,吃定了他们的态度憋了一肚子的气,都快内伤了。可是,为了谢宛云的人生,他不得不多加忍耐。 现在,他就不用再忍耐了。 也是,就算勉强嫁进那样的家庭,也是不可能过得有多好的。前路的艰辛,想都可以想得出来。还不如在家里,至少,他这个当爹的,不会亏待于她。等以后风平浪静了,没那么多闲言碎语了,招个上门的女婿,说不定好得多。 谢宛云本来都准备好了打一场硬仗。 这样的想法,有多么与世不和,多么地惊世骇俗,多么地让人无法理解,她知道。但是,她想得很清楚。 也许,她还不清楚等报了仇之后,她要过怎么样的人生,想都没有想过。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她绝对不要脱离了一个牢笼,却又陷入另外一个牢笼里去。那样的生活,她再也不要了。不要与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不想成天防备着别人的算计,过着勾心斗角的生活…… 她想要的,现在,她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余力去想。 但是,她不想要的,她绝对不会再去做。 就算会因为付出极大的代价。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乔文山竟然会表示支持。 她感动地看着乔文山,呐呐地叫道:“爹。” 这一声爹,谢宛云叫得比起以往地要感情丰富得多。虽然认了乔文山、门氏为爹娘,可是,她是个女儿家,向来都是同门氏、乔家三姐妹打交道,同乔文山顶多见面时打个招呼而已,接触并不多。 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却是他毫不迟疑地站在她这边。 这份支持,对谢宛云是弥足珍贵的。 从屋子里出来,赫然发现,雨,蓄势了一日一夜的雨,终于下了下来了。原来的憋闷一扫而空,空气里能闻到泥土的味道,吐出了污浊的气,呼进来的空气好像把整个肺都洗了一遍一般,只觉得格外地清爽、轻松。 谢宛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笑容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惬意,好像放下了某种沉重的包袱一般。她只觉得她自己有些变了,具体有什么变化她说不清楚,只是,突然觉得有一扇门,朝她开启了,整个世界,变得更大、更大了。 她倚在廊前,伸出了手,雨水落在手上,冰凉。 好舒服。 “二姐姐,我服了你了,我这回真的服了你了,你简直是我们女人中的豪杰,女中巾帼。从此之后,你就是我的偶像了。” 可欣激动地小脸通红,祟拜地看着谢宛云。 直到现在,想起谢宛云那掷地有声的话,可欣的心都跟着热了起来。这种气魄,这种孤注一掷,这种决绝,一般的女子哪个做得出来? 就是可欣,自认为也是没有这种勇气的。 世俗早就设了一个框框,框住了女人的,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要贤良淑德,要嫁鸡随鸡…… 如果不这样,人们的唾沫都可以淹死你。 可欣自认为在女子中也算是胆大的了,可是,若是碰到像谢宛云这样的情况,迫于舆论的压力还有名节,她也不得不嫁给那人了,就算当妾。 因为,不如此,这一辈子都要被人指指点点了,而且,只怕也不会再有人会娶她。 可是,谢宛云说了“不”。 如此地畅快淋漓,只这份胆识,可欣就要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淑仪则直到现在,仍然有一种如同在梦中的感觉,看着谢宛云的眼神好像看着怪物一般,她、她怎么敢?她真的不怕,以后再也没有人娶她了吗?女人,一辈子就应该嫁人、生子,她不嫁人,也不生子了吗?这、这还叫女人吗? 慧兰的眼里则露出了愧疚和担心之色。 是因为她的原因吗? 是因为她说,叫她不要嫁给武霸天,她才这样吗? 她、她只是因为晓得于闲对她的心意,不想让于闲伤心,这才如此。可是,她的名声已毁,于闲身为一个王爷,能娶这样一个名声尽毁的女子吗? 若是最后,于闲也不娶她,那她,岂不是害了她? 慧兰紧咬着下唇,后悔了起来。 她昨天不该那么冲动的。 若是谢宛云以后真的嫁不了人,那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安心的。不过,也难怪于闲会喜欢上她,慧兰一直觉得不太服气,她自认为,不管哪一方面,她都是比谢宛云强的。论家世,她双亲在世,是伯爷的女儿;论容貌,她比谢宛云强上不止是一点点;论才情,两人也算是齐鼓相当,谢宛云善琴、棋,她善书、画。如果她比谢宛云更早认识于闲的话,未必于闲喜欢的仍然会是谢宛云。 可是,就在刚才,她心里的不甘消失了。 她只觉得谢宛云的身上好像有光在闪烁,十分耀眼地,让人不敢逼视的。 这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不与她们这些世俗中的女子相同,她是特别地。这样的她,是有充分的资格配得起于闲的。 若是于闲畏惧于世间的流言,不敢娶她。 那么,慧兰想,她会瞧不起他的。 所以,慧兰伸手握住了谢宛云的手。谢宛云先是惊讶地看着她,接着,笑了。从慧兰的眼神,她能瞧得出来,慧兰已经原谅了她。虽然,她也不知道慧兰是怎么想通的。但是,这、就够了。 她想,她没有做错。 谢宛云与乔厉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如同两道闪电在空中激烈的碰撞。 这一次,她没有回避,也没有伪装。 她直直地看着乔厉的眼,带着挑战。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就算是你揭露了一切,我也会正面迎战,不再逃避。就算最后输了,我也会拼尽全力去反抗,直至,战死沙场。 这,就是我的回答。 要战,就战吧!' 第三百七十六章噩耗 乔厉看着这样的眼神,只觉得越来越热、越来越热了。 这是挑战吗? 他喜欢。 就让他来看看,战到最后,她会不会匍匐在他的脚下哭泣吧?想到那样的情景,乔厉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忍耐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希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乔厉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眼睛也慢慢地变红了。 但是,他告诉他自己,要忍耐、要忍耐,只有经过长久等待的果实,到了最后一刻,才会格外地鲜美可人,不是吗? 好久、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的玩具出现过了。 这一次,要玩得久一点。 要不然,日子也太无聊了一些。 灰色的天,黄色的落叶,凄冷的雨。 秋风吹来,很寒、很冷。 对一个身体健康的人来说,都会这样觉得;而对一个刚被捅了几刀,受了重伤的人来说,只怕这秋风更难挡。 慈心堂 俞二已经被向伯给包扎好了,以他伤势的严重程度,再加上流了那么多血,换了常人,只怕早就倒在床上,昏了过去,不醒人事了。可是,他仍然坚持着守在这间屋子的外头,里头,关得严严实实的屋子里头,有他最关心在乎的两个女人。 一个,是比他的亲娘对他还要好的大伯娘;一个,是他的老婆,肚子里,还有着他的孩子。 她们都还徘徊在生死的边缘,他如何能够在这个时候睡去?俞二一拳击在廊上的柱子之上,指关节,青了起来,几处皮,一下子破了,血渍初绽。 很痛,但是,只有这样的痛楚才能让他的神智保持清醒,也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让他心里的疼痛减少几分。 生平第一次,俞二祈求起天上的神明诸神起来。 祈求他们保佑她们两个能够脱离险境,如果她们能够逃过这一劫,那就算是立马取走的他的性命他也情愿, 尤其是春歌,她是无辜的。 她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每回有乞丐上门,她都会给饭给粥,从不曾空手让他们离开过。他说她,那些乞丐也未必是真的可怜。有的人年纪轻轻的,游手好闲、不肯做事罢了,不值得同情。 可是,春歌总是笑着道,与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能帮一下别人,就帮一下别人。反正,我们也不缺这点东西。来的十个人当中,就算只有一个人真正需要帮助,那也是好的。 她这样好的人,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的。 就算是老天爷要罚,也该惩罚他才对,怎么能够惩罚到她的身上呢? 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俞二又是一拳砸在了墙上,头抵着头,眼眶一热,泪水悄然落下。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向来,俞二也是最鄙视那种哭哭啼啼的男人了。可是,这回,他却再也忍不住了。 春歌、春歌,她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老天爷,就算我求你了。 以后,我俞二逢庙必进,逢佛必拜,一生一世都会敬你。 只要你能把她们两个还给我。 求求你了。 龙哥儿看着俞二,这个人,曾经差点儿害死师父姐姐。虽然那个时候,龙哥儿还不曾认识谢宛云,但是,每当看到她那张疤痕累累的脸,他就会恨那些害她吃了这么多苦头的人。虽然,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认识她就是。 但是,这个时候,他却说不出落井下石的话来。 反而,有些生涩地道:“放心,春歌她不会有事的。” 俞二感激地朝龙哥儿点了点头,还好龙哥儿来得及时,要不然,他们几个肯定全没救了。原来,后来去寻俞二他们的那一队人马,是龙哥儿所带的。得到向伯叫人传回来的消息之后,龙哥儿立马带着府里的好手出发了。俞二的身手非同一般,人又狡猾,前一次抓俞二,龙哥儿也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把他抓到。这一次,龙哥儿可不想不小心再让他溜了。所以,龙哥儿准备得很充分。 只是,因为向婶听得地址不是很清楚,所以,他们又在那里四处打探了一番,等找到的时候,俞二他们已经走了。 幸好,向婶提起过,俞二他们是打算今晚离开京城的。 龙哥儿他们就向着最靠近的城门的方向追,总算是在最后的关头赶到了,救了俞二一命。只是,张嬷嬷、春歌的情形却都不是很乐观。张嬷嬷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春歌也是出血不止。龙哥儿便赶紧将他们送来了离得比较近的慈心堂。 楚慈便将伤势相对比较轻一些的俞二交给了向伯,他自己亲自在小米的帮忙下去抢救张嬷嬷、春歌。 这一去,就没有出来。 送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没有下雨。 这时,天都已经亮了,雨不停地下着。 终于,“嘎吱”一声,经过了一个晚上、半个上午的等待之后,门总算开了。楚慈满脸疲色地走了出来。 俞二迅速地转过身来,剧烈的动作又让他的伤口崩裂了开来,血透过了衣衫。他却全然不顾,紧张地问楚慈道:“怎么样了?” 他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似的,又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惴惴不安。 楚慈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 俞二的心沉了下来。 楚慈对他说道:“你做作好心理准备,张嬷嬷她的伤本来倒不算太重,可是,失血过多了,她的年纪又大,血虽然止住了,可是,只怕也就这一两天了。” 俞二握紧了拳头,又追问道:“那春娘呢?她怎么样了?没事吧?” “春娘她倒是还好,只是,她的孩子,却没能保住。” 本来上一次,就差点儿没了。是楚慈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保住的。可是,哪经得起这三番两次的折腾? 这一次,楚慈尽了全力,可是,结果还是没能保住。 俞二倒退了两步,腿一软,几乎跌坐到了地上。 一道白光划过了天空,落在他的脸上,惨白。 轰隆轰隆,雨,下得更急了。 一边的龙哥儿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若是他再早到一步,春歌说不定就不会有事了。现在这样,叫他如何对谢宛云交代?就算是谢宛云不会怪他,可是,看到春歌这样子,她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龙哥儿真不想告诉谢宛云这个消息。 但是,他却又不能不告诉她。' 第三百七十七章挑拨 一匹马从侯府里跃出。 马鞭在空中响亮地挥着,声声急促。 马蹄声一声连着一声,声声催魂。 雨点滴滴打在谢宛云的脸上,又往下流去,眼前开始模糊了起来,谢宛云用力地眨了眨眼,用手指抹去了雨水,可不一会儿,又湿了。 她的心里焦急无比。 龙哥儿谴人送信来,叫她到慈心堂来,说春歌出事了,受了重伤,失去了孩子。 怎么会这样? 谢宛云不敢想像春歌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直到现在,一想起逝去的孩子,谢宛云的心仍在隐隐地作痛。 也许,只有她,能够明白春歌究竟会有多么痛苦。 哪怕只是早一步,谢宛云也想赶紧赶到春歌的身边,给她支持和力量。 侯府内,门氏和钱氏两个在说话,不免说起了谢宛云的事情。门氏连连叹气,她的心里是极矛盾的,又有些心疼谢宛云,可是,又担心她那过硬的八字,总是让人觉得极为不详。尤其是乔厉出事之后,她这心里就老是有一块疙瘩在。 钱氏对和谢家有关的人全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门氏自从和炙手可热的闲王爷搭上关系之后,在她的面前就有些越来越硬气、越来越不太把她放在眼里了。 虽然门氏没在她面前明说,她们两人还没有到那么交心的地步,但是,那话里行间,还有语气表情,无疑都透露出了她的心思。 钱氏是何等样的人,若没有几分手段,也不能整治得这些下人都服服贴贴,在京城的贵妇圈里也有一席之地。要知道,虽然有玉皇贵妃作为靠山,但是,这些贵妇们可不是你有权就会接纳你的,就算不敢明着对你怎么样,背后,也会合着伙儿取笑你、排挤你。 但凡差一点儿的人,在她们那种若有若无的高傲和轻蔑以及有意无意的忽视下,都会败下阵来,只能乖乖地窝在你自己的府中。偏你还说不出有什么不对来。因为,她们也没对你做什么,只不过谈论些你完全不懂的话,或者,你明明在这里,却把你当空气而已。 她们排斥那些她们觉得够不上她们层次的人,就算你是什么皇亲国戚,也只能让她们敬而远之,却不能让她们真心接纳。 当初,钱氏也是费了极大的心力,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最终才融入了这个圈子的。 而钱氏,却凭借于闲的影响,最有力的却是汾阳王妃的引荐,花了比她少得多的时间进入了这个圈子,虽然离融入和接纳还很远。 但仅这一点,也让钱氏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凭什么她如此辛苦才能得到的东西,门氏却能轻易的得到,丈夫、儿女,还有,钱氏盯着门氏那依然光洁的皮肤。两人的年岁说起来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但是,门氏看起来却比她年轻多了。她府里没有几个人,不需要去管教下人;丈夫疼爱她,连个小妾出没有;还有儿子又争气,赚钱尽着她花,几个女儿也是个个才貌双全。 就连唯一门氏可以在她面前称耀的地位,也在渐渐地受到了威胁。 钱氏总觉得有意无意地,门氏都在对她示威似地,这让生性高傲的钱氏心里老是堵了一道墙似的。 此时,感觉到她对谢宛云的心结,钱氏的心中暗喜,长叹了一声道:“你这二丫头,不是我说,当初看她乖乖巧巧的,没有想到,性子这么烈。唉,不是我说,这女人啊,性子烈了不是什么好事,只有柔顺一点,才于家于己有益。她这样固执下去,害了她自己也就罢了,我只担心啊……” 说到这里,钱氏摇了摇头。 “担心什么?” 门氏紧张地问道。 “论理,这话我是不应该说的。” 钱氏露出了为难的样子。可是,经不起门氏的再三追问,这才勉强开口道:“如果是别人,刚才这话,我都不会说。可是,你是如月的婶娘,抚养她长大,对我们钱家有恩情在。而且,我们也相处了一段时间,我也晓得你的为人,不是那种多心的。我这才说的。这只是我的想法,如果说错了,你可别见怪。” 钱氏没说正题,先给门氏打了个预防针。 门氏自然是连连催促,说她绝对不会多想,也不会见怪什么的,只管说云云。 钱氏这才道:“二丫头性子固执,你们的一片好心,她不肯领情。若是亲生的,定然绑着、押着,也得让她进武家的门不可。就算是她现在不理解,日子长了,定然也会明白你们的苦心,心存感激的。” 门氏闻言连连点头,简直把钱氏当成了这世上唯一知她心的人,至此,与钱氏越发地亲近。 钱氏心中暗笑,嘴里则故作一片好心地继续道:“可她偏偏不是你们亲生的,而且,这么坚决,连头发也绞了,定然已经钻牛角尖了。若是你们过于强迫她,只怕她会回去同她表哥说你们欺侮她一个孤女,引起闲王爷的误会,那就不好了。”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再加上伯爷他们都支持她,我也就不好怎么说了。” 这心里头,可就憋闷死了。 同慧兰说起她心里的郁闷,反而被慧兰教训了一顿,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什么之类的,听得她头都大了。她们是女人,关士什么事啊? 要说以往,门氏也不是喜欢把这种家里的事在外头到处乱说的人,可是,这回在家里人人都不听她说,她实在是闷得不行了。而在这个京城,除了家里的人,她也就认识门氏还能说几句话了,不找她,她还能找谁? “我觉得你真是一片好心没有好报。当初,也是看她一个孤女可怜巴巴地,这才收了她。她也应该知道感恩才对。她就算是不为她自己着想,也得为慧兰几个姐妹着想吧?我就是担心啊,她如果不肯嫁武公子,这名声一传开,只怕累及了慧兰姐妹几个啊。不瞒你说,前些日子还有些个夫人在向我探听慧兰她们几个平日的为人怎么样,对她们颇有意愿,都是这京城里的名门大户。我当然是可着劲儿地夸啊,那些夫人都准备择日来下定了。我本来正要同你说这件事呢,看你觉得哪家好。” “竟然有这种事情,怎么不早说?” 门氏喜形于色,她就说,以她的女儿们的出色,怎么会没有人看中呢? “是谁,都是哪家的夫人?” 钱氏就随意说了几个,无一不是京城里颇有些份量的人家。门氏如今对京城里的权贵们也比刚开始来时知道得多了许多,也晓得这几户人家的确都是颇为不俗的。不禁高兴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正是,没有的时候也愁,多了的时候也愁。 可,说到了这里,钱氏的话风又一转,略显苦闷地道:“本来都已经谈得颇有几分入港了,可是,这事儿一出,那几位的态度就淡了许多。这些日子,都不踏入我们侯府大门了。只怕,正在观望呢。唉,依我看,只怕是泡汤了。他们几家泡汤了也没有什么,以慧兰几个的人品才貌,不愁没别人瞧上。可是,我担心,现在都是如此,若是二丫头不嫁给武公子的消息传了出去,再往后……” 钱氏摇了摇头。 门氏的脸就阴了下来,心里一沉。 她担心的,也正是如此。 本来还想着认了这么个女儿,多少能有些帮助的,没有想到,于闲当女婿的事儿看着泡汤了,乔厉差点儿没命了,现在,连几个女儿的亲事都要受影响。 扫把星,果然是扫把星。 “可是,现在伯爷、慧兰他们全都向着她,我能怎么样?”' 第三百七十八章支招 两人越说越投机,以前,门氏总觉得钱氏说话有些不中听,在她的面前总有些腰杆儿挺不直。今日却也不知怎么回事,说的话那是句句中听,分析得那是头头是道。不知不觉,钱氏那张显得有些严厉的脸,竟也变得亲热了起来。 钱氏自然不会立马给门氏支招,而是露出了十分为难的样子,道:“这个,我却是不好说。不论她是好是歹,你们才是一家人。我却不过是个外人。若是这出的法子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如何是好?你要怨我,二丫头晓得了肯定心里也怨我。这,本来也不关我什么事,我可不想就因为多了这一句嘴,到时候招怨,里外不是人。” “姐、我的姐,我叫你姐还不成吗?这你也就不是外人了,对吧?姐姐帮妹妹本来也是应该的。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还不会分辨是非吗?你说的法子能不能成,我自然也会考虑清楚。就是万一真不成,我就是怪我自己也怪不了你啊。” 门氏急了,一叠声地央求道。 她是真的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了,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钱氏这才一脸为难地悄悄地附在她耳边说了一番话,只听得门氏眉开眼笑,手舞足蹈,连连点头道:“这个法子好,这个法子好,这个法子九成九能成的。到时候真成了,我一定要备一份大礼,好好谢你。” “自家亲戚,客气什么呢!” 钱氏也笑了。 这法子自然是有用的,的确有九成九的机率能成,可是,若是真成了,只怕,这门氏和那丫头之间的心也远了。她们一远,那闲王爷与他们乔家的关系,自然也远了。而与闲王爷的关系一远,那与汾阳王妃的关系自然也就远了。 只凭这无知无识,乡下暴发户一般的钱氏,到时候在这遍地名门贵族、血统高贵的京城贵妇圈里,还能混得开吗? 到时,她就只能乖乖地如同刚开始来的时候一样,抱她的大腿,看她的脸色了。 钱氏的笑容也是愈来愈深,十分开怀。 已经很久,她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了。 得了这个计策,门氏迫不及待地想回去试试,立马告辞了。钱氏心情甚好地让丫头将她最近新得番邦那边传过来的金丝雀取了来,逗着它玩,十分惬意。 这时,丫头来报,说吴嬷嬷求见。 不一会儿,吴嬷嬷就进来了,她进来时,那金丝雀正发出宛转的呜叫,十分悦耳动听。门氏含笑着朝她招手道:“你快来瞧瞧、听听,难怪那些贵人们都喜欢养它,这声音真真好听。平常咱们都说那百灵鸟儿叫得好听,可是,现在听听,竟硬生生地被比下去了。真真没听过鸟儿叫得这么好听的。而且,这毛色,可真是又鲜亮又好看。这黄中带点儿绿,绿中透着点儿黄,就好像草儿新绿时那般。唉,想我年轻的时候,就最爱穿这个颜色。可是,到底这上了年纪了,虽然心里还爱,可是,哪好意思再穿?这岁月,不饶人啊。” “夫人说得哪里的话,是夫人您持重,不肯与年轻的奶奶们争俏。谁不知道玉皇贵妃娘娘宠冠六宫,是绝顶的美人儿。夫人可是玉皇贵妃娘娘的姐姐。老奴斗胆说句不敬的话,这当年若不是皇贵妃娘娘进的宫,而是夫人您进的宫,说不定,比皇贵妃娘娘还受宠呢。” 吴嬷嬷恭维道。 她一向是极擅长说这些话儿的,将钱氏哄得极为开心。今儿这话,钱氏自然也是听得极为舒心,眼前,甚至出现了她凤冠霞帔,高高地坐在皇后的宝座上的模样。是,如果是她的话,定然不会让任何人压在她的头上的。皇后算什么?不过是个不得帝宠的废人而已。才不会任由她占着高位多年,压在头上呢。 偏偏进宫的是玉儿,又生性高洁,不肯听她的话,说什么不屑这种鬼蜮伎俩。 哼,这个世界上,不是你吃人,就是人吃你。 这般心慈手软,若不是有皇上护着,只怕早就被人吞得吐不出骨头来了。到时,看她还讲不讲得出这个大道理。 想到妹妹不肯听她的话,钱氏就一肚子的气。 真是个不中用的。 吴嬷嬷脸上的笑收了起来,本来都已经自动坐下的屁股又抬了起来,双手竖立,垂首站立在一边。 钱氏这个人,颇有些喜怒无常,如果她情绪不好的时候,你能有多顺从就得有多顺从,能多恭敬就得有多恭敬。要不然,就等着她收拾吧。轻则拿着簪子刺人,或者拿个花瓶砸一下,重的,就准备卷铺盖走人吧。 当然,不是完完好好地走的,至少得脱一层皮。 所以,别看吴嬷嬷平时在钱氏面前还有些放肆,经常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什么的。真钱氏一瞪眼,她的腿就有些直打哆嗦,动都不敢动一下。 钱氏越想这心里越是堵着一口气,又想起上次去宫里看玉皇贵妃时,听她身边的宫女,叫什么的?钱氏回想了一下,却有些回想不起来,好像是叫什么盈的吧。真奇怪,明明记得很牢的,怎么就一时想不起来了呢? 钱氏的心一火,本来抓着鸟儿逗玩的手,不知不觉就使了力,只听“啪”地一声,鸟儿的脖子软软地扭在了一边。 钱氏回过神来,嫌恶地连连用手帕擦着手,嘴里急唤道:“翡翠、翡翠,给我端盆水进来洗手。” 不一会儿,翡翠就小心翼翼地端着水进来了,走到钱氏的身边,心中暗自祈祷这回的水千万要不热不冷才好。一心只关心着水的她,却没有注意脚下还有什么,然后,脚就踩到了一个软软地身体。 这、这是什么? 翡翠大惊,这、这种触感,真不想是泥土,也不像是……她低下了头,正好看到了已经血肉模糊,成为一滩血泥的金丝雀那双豆子似的眼睛,就这么盯着她、盯着她。好像想把她刻在心里一般。 翡翠的眼前一片模糊,手里的盆子掉在了地上,摔出老大的声音。 而她也顾不得因为这个冒失向钱氏求饶,冲到了一边,猛吐了起来。顿时,一股恶臭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第三百七十九章伤逝 “你现在可以进去瞧瞧她们了。” 楚辞如此说道。 俞二点了点头,走到了门边,伸手去推门,却发觉手在抖。真奇怪,从来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砍了脑袋也不过留个疤,几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他,面对着一扇小小的门,一脚就可以踢开,一拳就可以捣碎,这样的一扇小小的东西,他却害怕起来了。 楚辞心中暗叹,替他推开了门,推了他一把。 俞二踉跄了了一下,这才站稳了,有些迟疑地朝里瞧去。 “二、二子。” 张嬷嬷微弱的呼唤声却仿佛惊雷一般,俞二突然就能动了,像闪电一般,一晃,已经到了张嬷嬷的床前。在张嬷嬷的身边,躺的就是春歌,她仍然昏迷着,没有醒。楚辞说过,她现在身体虚弱,怕她得知噩耗太过激动,所以,放了一些能让人沉睡的药,暂时不会醒过来。 所以,俞二只扫了她一眼,见她脸色虽然苍白虚弱,可是胸膛正在平稳地起伏着,就将视线调回了张嬷嬷的身上。 春歌的脸喝苍白,可是,犹带着生气。 但是,张嬷嬷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面带青灰色,一副已经灯枯油尽的模样。 “大伯娘。” 俞二在张嬷嬷的床边跪下,唤道,眼神中流露出悲痛之色。 “我、我不行了吧?” 张嬷嬷问道。 “不,大伯娘你会长命百岁的。” “傻瓜,这人到了年纪,该什么时候走,这心里都有数,你骗不了我。” 俞二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从昨日到现在,他的泪就好像不要钱似的,就像他最瞧不起的娘娘腔一般。 张嬷嬷见状,就露出了安慰的笑容。 “得了你这些泪,大伯娘也算没有白疼你一场,值了。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 张嬷嬷的话越说越吃力,越说越小,俞二需要将他的耳边靠近张嬷嬷的嘴边,才能听到她在说些什么。 “我、我的棺材、寿衣都已经做好了,就在我那院子锁着的那间屋子里。钥匙就埋在门槛下面的土里,你、你、去、找就是了。” “大伯娘,你不用担心这些,放心,一切有我。” 俞二已经泣不成声了,心酸无比。 张嬷嬷却仿佛没有听到俞二的话似地,继续交代道:“然、然后,你要将我和你的大伯合葬在一起,地方我都用纸写好了,放在棺材里头,你可以找到。我也让他等了许久了,该去找他啦。另、另外,我还有一个要求,你、你能答应我吗?” “什么事,大伯娘你说吧!” “我和你大伯没有儿子,就这样走了,以后,年年为我们烧香烧纸的人都没有一个,就是孤魂野鬼了。你可、可不可以……” 张嬷嬷的话没有说完,俞二就跪在地上,唤了一声“娘”。 张嬷嬷满足地笑了,又交代了她的那些身家地契什么的都藏在哪里,让俞二都取了出来变卖了,同春歌去别处好好生活。另外,交代俞二不要想报仇的事,侯府势大,惹不起。 最后,她想了想,终究不放心地道:“二子啊,还有一件事,我本来下定了决心,将它带到了棺材里头去,到死也不说的。可是,这一回,她明明答应了我,还派人来捉你。等我一去,她就更不用顾忌什么了。到时,只怕会拿弟妹他们来逼你就犯。你就只有束手就擒了。所以,我就告诉你这个秘密吧。但是,你得答应我,除了用来防身,你绝对不可以告诉别人。” “好,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俞二答应了,张嬷嬷尤自不放心,又让他以春歌的性命来发誓。俞二露出了为难之色,张嬷嬷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答应我。这件事很重要,你一定得答应我。” 见俞二迟迟不肯答应,张嬷嬷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坐了起来,抓住了他的手,厉声道。 俞二给她吓了一跳,就答应了。 张嬷嬷就在俞二的耳边说了一个秘密,俞二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再唤张嬷嬷,她突然又不知道陷入了什么样的状态中,先是嘴角微弯,露出了笑容,嘴里唤着“姑娘,小心点,别吃太快了,小心咽着”“别跑,小心跌倒了”“哈,嬷嬷抓到你了吧”。俞二不由地一阵心酸,晓得张嬷嬷心里还是念着钱氏的,所以,刚才才要他发那样的誓,也不要他找钱氏报仇。 突然,张嬷嬷蓦地僵直了身子,两眼瞪得极圆,却没有集距,对着空中大喊:“为什么,夫人,老奴为了你操心了一辈子,为什么最后还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大伯娘、大伯娘!” 俞二大声地唤着张嬷嬷,想让她清醒过来。 谁知道她嚷完了这一句,脑袋一歪,竟然断气了。 一双眼睛犹自睁着,似乎不能瞑目似的。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终究还是无法释怀。一辈子的心血,到了最后却是如此收场。若是早知如此,早知如此的话…… 人生就是这样,我们付出了,但并不代表我们能得到我们想要得到的;对人抛十分心,也许只能换来三分。 那,为什么我们还是要去付出呢? 为什么我们不能是那个得到的人呢? 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傻的生活呢? 张嬷嬷不知道,我们也常常不知道。或者,是因为有些我们得到的太过轻易,所以,根本不觉得是得到了;而有些付出又太过珍贵,所以记忆深刻罢了。 别人给我们的,不一定是我们深切想要的。 而我们迫切想要得到的,却往往并不属于我们。 如此而已吧! 谢宛云就在这个时候到了,她听到了俞二的悲呼声,尽管楚辞已经同她说过春歌的情形,她的心,仍不由自主地一紧,加快了脚步。 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般,好累好累。 但梦再长,也总有醒的时候。 春歌终于张开了沉重的眼皮,然后,她看见她的左边,坐着俞二,眼里全是红丝,憔悴无比;她的右边,坐着谢宛云,看见她醒了,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唤道:“春歌。”' 第三百八十章算了 春歌的眼泪就如同瀑布般地流了下来,扑进了谢宛云的怀里。 “姑娘,我的孩子没了,我的孩子他、没了啊——” 伤心欲绝的哭声让人不忍听闻。俞二只觉得好像有人拿着刀子,在一层一层地刮他的皮一般。 谢宛云紧紧地抱着春歌,想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却没能说出口。 因为,她知道,那只是谎言。 她的伤口,直到现在,也仍然在那里疼痛着,不曾愈合过。 她,一点儿也不好。 春歌,又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所以,她能做的,也只是紧紧地抱住了春歌,抱得紧紧地,仿佛只要如此,就能将她护在怀里,不再受到这个残酷的世界的任何伤害。 只是,抱在怀里的人却早已经是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哭着哭着,突然,谢宛云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这、这是什么味道?谢宛云的眼无意间扫过春歌的衣裳,就见血正在不停地往下滴。 顿时,她的脸上大变。 而春歌还有些迷迷糊糊地道:“姑娘,我、我怎么越来越冷了?” 一边只痴痴地盯在春歌的脸上的俞二这时也发觉不对劲了,脸白成了雪一般的颜色。 里面的哭声也传到了楚辞的耳中,他看着那间屋子,厚厚的墙阻挡了他的视线,让他无法看到里头的情形。 向伯看着楚辞,他已经站在他的身边有一段时间了,楚辞却完全没有发觉似的。向伯的眼里是满满的担心。 “少爷,外头有病人来了。” “嗯。”楚辞这才收回了视线,道:“你去跟病人说,请稍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楚辞就回了屋,简单地用冷水洗了个脸,换了件衣裳,这才来到了前堂。在那里等着他的是一个穿着青袍的中年人,白面长须,打扮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是,气质却十分不凡,儒雅中带着威严,眼睛只是淡淡地扫过,就能让人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立在他身边的是一个清雅脱俗的少女,素色衣裙,头上只简单地插了只木钗,却依旧不掩她过人的姿色。这是走到哪里都很容易成为众人视线焦点的少女。论容貌,同楚辞见过的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武媚儿各有千秋,但论气质,却是隐隐胜出一筹。 楚辞目露欣赏之色,不过,也就只是扫了一眼,他的视线就又回到了中年人身上。 “这位老爷,可是内腑曾经受过重伤?” 中年人讶异地“咦”了一声,他这伤已经有许多年了,不知道瞧了多少大夫都没有瞧好,他早就放弃了。这回是不忍辜负女儿的一番好意,这才随她前来。看到楚辞如此年青,更是没有抱一丝希望。没有想到,这个大夫倒是有几分真本事。 而少女的眼更是紧紧地盯着楚辞,饱含期待,心中也有些微微的讶异。她虽然向来并不以容貌自矜,但也知道自个儿生得好,男人,尤其是年轻的男子,在她的面前多少有些会表现不太一样的,或者是故作高傲,或者是大献殷勤,或者是紧张不已,不敢看她,或者是盯着她瞧个不停…… 各种表现,不一而足。 但是,楚辞却不大一样,除了最开始的欣赏之色,待她就跟平常人一样。这倒让她感觉有些怪怪的。 不过,她生性并不是那种非要所有人都围着她转的类型,因此,倒也只是新奇了一下,就不再放在心上。 只等着楚辞说出诊断的结果。 为了中年人的病,她每过一地,都会寻访当地的名医,京城她也来过,其他有名的大夫也都瞧过了,楚辞是最后一个。 楚辞把脉的时间有点长,最后,微微皱眉。 少女心里暗自叹息,这一回,又白跑了吗?微有些失望,不过,这样的事她也不知经历过多少次了,因此,倒也习惯了就是。 却听楚辞道:“您这伤,拖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要想一下子治好,却是不大可能。我给您开一个方子,每日以热水浸泡,再辅以针炙,不过,这样下来,只怕要有两年,才能彻底治愈。您似乎不是京城人吧?” 这是楚辞觉得为难的地方,这个针炙针法十分复杂,而且,不能出任何差错,这中年人却并不像京城人,若是中途离开,这功夫就白费了。 少女的眼睛一亮。 就在这时,却听到堂后传来一道悲痛万分的呼叫。 “春歌——” 俞二的呼唤声在谢宛云的耳边一直萦绕,即使坐在马车上的此刻。 这一日的天气不怎么好,从早上开始,雨就一直地下着,下个不停。 已经进入十月了,天气骤寒,人们都已经开始了夹层的冬衣了。谢宛云就穿着这样的冬衣,没有用棉花,而是用了上好的一种野鸭子的绒毛填在里头,又轻又保暖。制成这样一件衣服,价钱可不菲,谢宛云和乔氏姐妹们都有几套。一入秋,乔氏就叫人过来替她们做新衣裳了。 只是,这样的温暖也掩不住内心的寒意。 春歌血流不止,楚辞想了许多办法,勉强止住了,从鬼门关里抢回了春歌的一条命,却警告俞二。依春歌这种情形,只怕是不能再怀孩子了。要不然,若是再出现这样的情形,只怕他也未必能再救回春歌的一条命。 让谢宛云觉得动容的是俞二毫不犹豫地说,那就不要孩子好了,只要春歌能好好的。 他,是真的喜欢春歌吧! 总算不枉春歌为他吃了这许多苦头。 可是春歌呢? 若是她知道了这个消息,该有多伤心啊。 “还要人看着俞二吗?” 龙哥儿问道。 谢宛云摇了摇头。 “算啦,让他和春歌去他们想去的地方吧。” 她只能放弃了,不是为了俞二,而是为了春歌。俞二应该能给春歌幸福吧!谢宛云想。这样的话,她也放心了。 侯府,钱氏命人将翡翠拖了下来,屋子里的秽物、金丝雀的尸体也被清洗一空,又点上了香,早已经闻不到那股子气味了。 可是,钱氏仍然余怒未息。 “真是的,养她何用,连端盆水都端不好。” 钱氏发了一通牢骚,又问吴嬷嬷:“对了,那俞二已经抓到了吧?”' 第三百八十一章斩草除根 “什么,又让他跑了?” 钱氏一拍桌子,上头的杯啊盏啊跟着晃荡个不停。 “你是怎么做事的?怎么又让他跑了?” “不是,说是有人中途来横插了一杠子,救了俞二。不过,我已经打听到这俞二现在在哪里了。这一次,我一定会抓住他的。” 吴嬷嬷也恨不得骂那些人。 一个也不中用,抓人都抓不到。 “那你还楞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办?这一回,”钱氏的语气一冷:“若是再出岔子,吴嬷嬷,你自己看着办。” 吴嬷嬷的心一凛,晓得这是钱氏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她在钱氏的身边这么久,知道办砸了差事是什么下场。连张嬷嬷这样看着她从小长到大的乳娘也是说赶就赶了,钱氏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夫人,还有一件事,”吴嬷嬷硬着头皮道,她也不想说这事,可是,她却不敢隐瞒钱氏。要不然,现在不说,以后给钱氏发现了,那就糟了。所以,吴嬷嬷仍是强撑着说道:“张嬷嬷她已经去了。” “你是说,张嬷嬷死了?怎么会?” 钱氏大惊。 “昨日叫他们去抓俞二,也不晓得张嬷嬷跑来凑什么热闹,结果拳脚无眼,就被伤着了。后来,送到医馆,这年纪大了,不经摔,也没有救活。” 吴嬷嬷回禀道,心惊胆战地等着钱氏大怒。 结果,钱氏只是怔怔地楞了一会儿,然后,对吴嬷嬷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吴嬷嬷便倒退着下去。 却又听钱氏道:“既然张嬷嬷已经不在了,那也不必再如此拖拖拉拉的了。” “夫人的意思是?” 吴嬷嬷惊疑不定地道。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一声宛转的清鸣突然悠扬地响起,吴嬷嬷出来时,看到一个丫头正将另一只金丝雀挂在了廊下,绚丽的羽毛就像雨后的彩虹一般。 不过,外头的雨仍在淅沥淅沥地下着。 天仍然没有晴。 只是,阴沉了不少。 当然会如此了,因为,天渐渐地黑了。 谢宛云出去的时候与回来的时候穿的不是一件衣裳,出去的时候,她因为心急,骑着马就出去了,衣裳全淋湿透了。后来龙哥儿见了,便叫人回闲王爷取了她万香园里的衣裳给她换上了。 她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其实,时辰倒也不算晚,只是随着天气愈来愈冷,天也黑得越来越早了。刚进屋子,碧漪就迎了上来,对她说门氏在里间里等她。 谢宛云有些讶异,也有些欢喜。 这些天,门氏一直对她有些生疏,谢宛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想找机会同门氏好好地谈一次。没有想到,门氏竟然来了。 她忙走了进去,笑唤道:“娘,对不起,回来得晚了些,让您久等了。” 门氏见到她,却红了眼睛,眼泪倏地掉了下来。谢宛云一见,忙走到她的旁边,担心地问道:“娘,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没什么事情。我、我就是见你一直没有回来,所以过来瞧瞧而已。没什么。好了,回来了就好了,饭我让厨房里热着,你快吃吧。” 说完,门氏就匆匆地离开了。 这可不像没有事的样子,谢宛云就问听菊她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见两人都低下了头,露出了为难的样子。 “究竟是什么事情?听菊、碧漪。” 谢宛云提高了声音,露出了不悦之色。 听菊这才说起了今天侯府的下人们都在传的一件事情,大概就是说本来有几家的夫人们似乎都有上门提亲的意思,可是后来却都没有音讯了,似乎、似乎是因为……说到这里,听菊瞧了瞧谢宛云。 谢宛云本来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心沉了下去。 “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听菊不忍地点了点头,心里直替谢宛云觉得委屈,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明明是那武霸天和武家的问题,到最后,被世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的却是她。 这对姑娘,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我知道了。” 谢宛云点了点头,她不是天真的孩子,在做出当初的决定的时候,就有了面对流言蜚语的准备。不论别人说什么,她知道她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那就够了。可是,她自己无所谓,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连累到慧兰她们。不、她应该想到的,只是,也许是故意地忽略了这一点。因为,就算是知道这一点,谢宛云知道,她也绝对还是会这样做的。 碧漪让丫头们送来了热着的饭菜。 “姑娘,先吃一点吧。” 谢宛云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碧漪又唤了几声,却见谢宛云的眼中露出了坚决之色,然后站了起来,道:“放着吧,我先过去夫人那里一趟。” 谢宛云来到了门氏的屋子里,里头,呜咽声不断。香儿提高了声音,道:“夫人,二姑娘来了。”里头的呜咽声就突然而止,谢宛云进来时,门氏正用帕子抹眼了眼角的泪,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你、你来了。” “嗯,事情,我都听丫头们说了。对不起,是我拖累了姐妹们。” “那些丫头,明明跟她们说过,不准乱嚼舌根的,是谁说的?看我不割了她的舌头?” 门氏恼道。 谢宛云心中暗叹,何苦来着。门氏并不算是善于作戏的人,与柳如月、朱承平相比,实在是生涩多了。如果真不想她知道的话,又怎么会传得满院子沸沸扬扬的?门氏这个主母,在下人面前还是挺有威信的。而且,看着她的眼里,比起过去,也生疏了许多,带着排斥。要想骗过她,只怕还要向柳如月、朱承平好好学习才是。 不过,尽管如此,谢宛云并不打算拆穿门氏就是。 就算是为了过去的一段情谊吧。 谢宛云心里有些伤感,脸上却平静地笑道:“我已经想过了。我还是离开这里吧。” 真的成了。 门氏眼露喜色,可是,面上却为难地道:“这,这怎么可以呢?你爹和大哥、慧兰她们是肯定不会答应的。再说,我也不能因为这事儿就让你走啊,那我成了什么人了?不成、不成。” 门氏连连摇头。 “不,这是我的决定,我会留下信向他们解释的,同娘无关。” “那你要去哪里呢?回闲王府吗?” 门氏状似关心地道,却又随口道:“也不能回闲王爷吧!伯爷、慧兰他们肯定会去那里找的。那,去哪里好呢?” “放心,我有去的地方。” 谢宛云离开了。 烛火摇曳着,门氏看着谢宛云离去的背影,低喃道:“这怪不得我。要怪,只能怪你命太硬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敢出声者,死 谢宛云回屋了之后,没有说什么,吃了饭、洗了澡之后就睡了。对了,睡前交代了一句,说让听菊、碧漪准备一下,明日同她一起出去。然后,就让听菊、碧漪熄了灯。 屋子顿时黑了起来。 外头,也是一样。 慈心堂的灯,却还亮着。 今日的慈心堂,多留了几个住客,就是那位中年男子,还有那个少女,以及他们的随从数人。因为春歌虽然勉强救回一命,但是,身体仍然十分虚弱。要随时根据她的身体状况来调整药方和药量。除了楚辞,没有一个人能办到。小产本来就很损伤女人的根本,若是不调理好,以后只怕一辈子都会受苦。 所以,楚辞短时间内是不能上门替中年男子针炙的。 楚辞略带歉意地说明了状况,少女就说那他们可以来医馆。而浸泡、针炙的时间加起来,每一次进行几乎都要六、七个时辰方能结束,因此,他们也就暂时住在了这里。 所幸,慈心堂的地方虽不算太大,也不小,本来里头人口就少,再加上这几个,也不至于容纳不下就是。 楚辞就安排他们在西厢住下了。 那中年男人姓云,他的女儿名唤云悠然,脸上总是带着恬淡的笑意,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斯斯文文的。 向伯瞧着她,笑眯了眼,若是他们少爷也能娶个这样的姑娘,就是叫他少活十年,他也甘愿啊。 向伯不时地问着云飘飘什么,云飘飘也细声细气地回答着。 外头的声音传进了里头,春歌就笑了。 “在笑什么呢?” 俞二问道。 “在笑向伯呢,见到一个姑娘,就想把人同楚大夫凑成一对儿。以前也是这样。” 春歌露出怀念的表情。 俞二见状,就提议道:“如果你喜欢京城的话,那咱们就留在京城好了。等你好了,我们就寻一个院子,离姑娘也近一些,离这里也不远。这样,你若是想他们,就随时可以去瞧了。” 春歌听了,不禁十分向往,不过,还是摇头道:“不行,留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下一回,可不一定有这一次这样幸运了。还是离开这里吧。姑娘、姑娘身边有秋痕,还有表少爷,我很放心。” 话虽是如此,眼里却十分不舍。 十来年一起度过的日子,谢宛云早已经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要割舍出去,简直像剜她的肉一般。但是,春歌仍然如此决定了。张嬷嬷已经去了,春歌不想看到有一天,俞二也如同她一般,落得那样的下场。 钱氏,是侯府的夫人,是玉皇贵妃的姐姐,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虽然春歌心中也不是没有恨,痛心失去的孩子,但是,她更想能和俞二一起好好地生活。想到孩子,春歌对俞二露出了歉意的表情。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我那个时候不乱跑,他也不会有事了。” “这哪里能怪你呢?傻丫头。” “俞大哥,等我们离开了这里,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盖几间屋子,种几亩田,养些鸡鸭什么的,嗯,对了,还要种花。我跟着姑娘,可会种花了呢。然后,我会再给你生很多很多孩子的,到时,一定会很热闹很热闹。等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她死了之后,我们就带着孩子,一起回京来看姑娘。到时,姑娘肯定也有了小少爷、小小姐了。到时,一定会很好、很好的……” 春歌边说声音边低了下去。 俞二低头一看,春歌的眼已经闭上了,嘴角上翘,带着憧憬的笑容。她身体还差,晚一些,就支撑不住了。 看着这样的笑容。俞二的心一阵一阵地抽痛,他们已经不可能再有小孩了。春歌所向往的,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实现了。 张嬷嬷去了、他们的孩子没有了,俞二将钱氏恨到了极点。 不过,他的手怜惜地抚着春歌依然苍白的脸,这样看着她在鬼门关徘徊,一次就够了。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他可以放弃所有,包括仇恨。 只要她能好好的,就好。 俞二已经想得很清楚,今天已经去订了棺材,明天就可以送来了。等葬了张嬷嬷,然后春歌的身体好一些,他们就离开这个地方。除非有一日钱氏死去,要不然,俞二不打算再回这个地方了。 春歌的呼吸声有节奏地响起,好像有传染力一般,俞二听着听着,也犯起困来了。他给春歌拉好了被子,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不敢太用力,怕弄痛了她;也不敢太放松,会觉得她好像不见了。她温热的体温就在身边,呼吸和心跳声让人如此安心,俞二也睡着了,睡得无比安心。 慈心堂外,一群黑衣人正悄悄地接近慈心堂。 不过,他们刚刚接近围墙,不晓得从哪里呼啦啦地窜出了一群人,将他们给包围了。领头的人眼光森寒。 “若是你们敢出一声,吵到了里头的人,死!” 第二日一清早,刚吃过早饭,谢宛云就带着听菊、碧漪两个出去了,出去之前,她放了一封信在桌上。一同出去的,还有秋痕、向伯、向婶。 “姑娘?” 马车上,秋痕有些不解地看着谢宛云。她一大早就接到听菊的信,叫她出来在拐弯处那里等着。过了一会儿,谢宛云的马车就到了。满满一车的人,让秋痕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听菊、秋痕、向伯就不说了,可连向婶也在,又叫了她。等于他们这一票在侯府里头属于谢宛云的人,全齐了。 “这回出来,我们就不回去了。” 谢宛云如此答道。 听菊、碧漪明了,眼里就露出了难过之色。 秋痕并不知道门氏之事,不过,她倒是安然。她呆在侯府,本来就是为了谢宛云;既然谢宛云要她走,那她自然听她的。 所以,她反而笑了,用力地点了点头。离开了侯府,她就又可以天天呆在谢宛云的身边,服侍她了,就像过去一样。 “那,我们回公子那里吗?” 碧漪的眼里流露出欢喜之色。 谢宛云摇了摇头,吩咐向伯。 “先去楚大夫那里吧!”' 第三百八十三章没有兴趣 雨初歇,青松的针叶上犹水滴青翠。 一早,云悠然就起来了,来到厨房,帮忙向伯准备早餐。向伯连忙拦她。 “这,不行、万万不行。哪能让客人做这种事情呢?再说,你可是娇贵的小姐,这种下人的活计哪是你做的,快走快走,别弄脏了你的裙子。” 云悠然笑道:“向伯您说哪里话。我们在这里白吃白住多有打扰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再说,别的事我帮不上忙,这厨房里的事情,我倒还能凑和。时常在家里也常做给我父亲吃的。您莫不是嫌弃我的手艺,怕吃坏了楚大夫的肚子?” 见她坚持,向伯也就没有阻拦,由着她了。 果然见她身手麻利,不一会儿,香喷喷的早餐就出炉了。 向伯就呵呵地笑着拜托她道:“我要去给住在那边屋子里的春娘送饭去,她的身子还弱,不方便出来,以免见了风。可偏这天又冷,我怕这东西搁久了,也冷了。能不能烦劳你替我家少爷把早餐送过去啊?” 云悠然自然是笑着应了。 向伯计谋得逞,喜滋滋地去了。 云悠然则敲了楚辞的门,楚辞正在写着什么,听到声响,也没有抬头,直接道:“向伯,放桌上好了。我马上就写完了。” 云悠然也没有纠正他,悄悄地把东西摆好了,要出去的时候,楚辞正好把东西写完,抬起头,瞧见了她,心中暗骂向伯,又多事了。 不过,脸上却依旧一副沉稳的模样,道:“云姑娘你来的正好,你不是说你们最多只能在京城逗留到年后,想让人学了我这法子以后回去也好施为吗?我都写下来了。将这些记熟了,再跟着我练习一段时间,小心一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容易出岔子的几个地方我也写了,到时候该怎么处理的法子也有。你可以先转交给那个人先瞧瞧。” 云悠然瞧见了楚辞眼带红丝,心中感动,她只是这么提了一提,心中还有些顾忌是不是冒犯了,因为很多大夫都将这些视为傍身之术,是不肯轻易传人的。她也清楚,提的时候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她也晓得这种要求是过分了一些,本来是不应该提的。只是,昨夜楚辞施术之后,云霁竟然感觉比往常要好了一些似的。这让云悠然振奋起来,这才厚颜提了出来。当时楚辞也只“嗯”了一声。云悠然本来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拒绝,她生性不惯勉强别人,当时脸都红了,觉得是自己太冒失。没有想到,楚辞却是放在了心中,竟然一晚上就写了出来。 她深深地行了一礼:“楚大夫的大恩大德,小女永世不忘。” 楚辞忙扶起了她,道:“姑娘不必如此,救人本是我们当大夫的份内之事,姑娘的大礼我不敢当,切切不可如此。” 楚辞说得轻描淡写,在他看来,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不曾有丝毫居功之意。 惟其如此,云悠然心中更为敬重。 楚辞用饭,云悠然拿着他的手稿,回了房。云霁正在吃早饭,见她拿了东西,就问她那是什么。云悠然就说了这事,并把手稿拿给了云霁瞧。云霁轻责道:“你这丫头,就是为了我,也不该如此为难于人。幸好这楚大夫不同俗流,要不然,该有多不好意思。” 说毕,又欣赏道:“不过,这楚大夫真不错。年纪轻轻,医术却如此高明,性格又稳重知礼,一点儿也不像一些年少得志之辈那样轻狂。实在是难得。” 见云霁称赞楚辞,云悠然也露出了笑容,似乎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云霁见状,心中一动,笑道:“你说,我们受了人家如此大恩,该如何报答才是啊?要不,来个以身相许如何?那个什么话本里不都这么说的吗?” “父亲!” 云悠然的脸微红,嗔道:“哪有像您这样,老拿女儿来取笑的?” 说完,甩了帘子出去了。 云霁大笑,将云悠然的表现收到了眼里。这次回京,也有一个意思是想在京城替云悠然觅个夫婿。边疆粗人居多,云悠然却是和她母亲一样,喜欢吟诗作画那些文雅的东西,性格也温婉恬淡。若是嫁给那些武刀弄剑的,云霁怕委屈了她。刚巧这次春闱,全朝的青年才俊都来了,云霁这才请旨回了京。 不过,现在金榜未出,貌似已经觅到一个不错的了。 看她那样子,对这楚辞还是颇有好感的。以往那些小子,她可不曾红过脸。云霁决定再在这里多住几天,仔细地考察考察这楚辞的为人。 这时,一个青年走了进来,对云霁行了个礼。 “云将军。” 原来,这看着儒雅斯文的云霁,竟然是一名将军。 柳如月最近总觉得有些懒懒的,提不起劲,没有胃口。今日,可心端上了她以往颇为喜爱的蛋皮卷,可是,今日一见,却一点儿也不想吃了,倒是突然想吃起粥来,就命人撤了下去,再煮点粥来。结果可心去了,却半天没有回来。柳如月心中一阵烦躁。听到脚步声,不假思索地随手拿着一个东西就扔了过去。 “你搞什么啊,这么慢吞吞的。香槿可从来不会这样。你……” 柳如月的话停了下来,因为她发觉走进来的,不是可心,而乔厉。 乔厉的眼在她的胸前打了个转,提醒道:“你的衣服松了。” 柳如月低头一瞧,果然,肚兜都露出来了,半截雪白的肌肤也暴露在外头,她连忙裹紧了衣裳,警惕地看着乔厉。 “你来这里干什么?” 身子悄悄地朝窗户处移去,想要开启紧闭的窗门,免得乔厉又做出什么过份的行为。想到乔厉以前那些可恶的作为,柳如月觉得心跳有些加快,脸也微微发烫起来。 不过,乔厉却没有如同以往一样逼上前来,反而随意地往椅子上一坐,两腿交叠在一起,轻笑道:“好了,不必如此,坐过来吧。你现在就是脱光了躺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动你的。因为,我已经看上别的玩具,对你,没有兴趣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有喜? 闻言,柳如月松了一口气。 乔厉这人,虽然极为可怕,可是,有一宗好处,就是他向来还是说话算话的。既然这么说了,定然是真的。 她对乔厉而言也只是一个玩具的事情,从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了。也因此,她晓得同乔厉之间是没有未来的。所以,这才选择了朱承平。乔厉这个人只有对不曾玩腻的玩具保持着兴趣。如此一来,只怕他一辈子也会对此耿耿于怀。 这是柳如月想出的唯一胜过乔厉的方法。 事实上证明,她也的确是成功了。 现在,乔厉看上别的人,那也是好事一桩,从此之后,她安全了。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女人可要倒霉了。 柳如月幸灾乐祸地想,她不知多少次地祈祷过这一天的到来。柳如月以为她会非常高兴的,可是,除了高兴之外,似乎还有些别的感觉,并不那么纯粹和喜悦。不过,柳如月下意识地选择忽略了心底深处那点奇怪地感觉,坐到了乔厉的对面,状若不经意地问道:“是吗?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想以我们这样的关系,还是避点嫌比较好。” 乔厉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杯子。 “我来是来提醒你一件事的。” “什么事?” 乔厉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讲起了一个故事。 “你知道温水煮青蛙的故事吗?” 柳如月露出了迷惑的眼神。 “若是将青蛙放进滚烫的热水里,水太烫了,它会立马跳出来,是煮不熟的。可是,有一种做法,是将青蛙放在平常的水里,慢慢地加温。水是温的,很舒服。一点一点地加热,所以,它完全察觉不到。而等到它察觉的时候,它早就已经没有这个力气跳出去了。于是,青蛙了就顺理成章的煮好了。” “你、这是在暗示什么?” “嗯。这样的情况,还有一句话可以说,叫做生于忧患、生于安乐。老祖宗的智慧还是挺有一套的,说出来的话总是特别有道理。作为咱们彻底分手的礼物,我将这两句话送给你。好了,我要说的话也说完了,我走了。” 说罢,乔厉站了起来,干脆地离开了这里,头也不回。 柳如月则在仔细地思考着乔厉的话,“温水煮青蛙”“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乔厉是在暗示,她将会遇到什么危机吗?仔细想来,确实最近诸事都有些不顺的,和朱承平之间,因为香槿的事产生了一些裂缝,直到现在还没有弥补回来,总有些淡淡的。和姨母钱氏之间,也不像过去一般亲密了。还有芳菲、如意两个,放在那里,也总是有些添堵……柳如月本来觉得只是一些小问题而已,乔厉是在暗示这些小问题会最终变至不可收拾吗? 柳如月想来想去,也只想到这一种可能。 真是,有什么话要说就说清楚嘛! 说得不清不楚的,叫谁去猜啊? 柳如月一阵心烦,却突然觉得胸口有些恶心,她扑到一个盂前呕了起来。可是,呕了半天,也只吐出一些酸水,也没有什么别的。 “酸水?” 柳如月面色一变。这才想起,她月事好像还没有来。虽然说她的月事的确有些不准。可是,记得上一次,也早这种感觉,浑身懒洋洋地,提不起劲来,还有这种恶心感…… 柳如月抚着肚子,不会真有了吧? 她先是心生喜悦,接着,却又变得忧心忡忡。 这个孩子,会是谁的呢? 朱承平已经有许久不曾来过她的院子里了。若这孩子是乔厉的……柳如月摇了摇头,不、不会的,这孩子一定得是朱承平的不可,非得是他的不可。 要不然…… “姑娘,粥来了,快趁热喝。” 可心兴匆匆地进来,笑道。 柳如月却心烦意乱地道:“现在不是管这个的时候,快去替我请个大夫来。” “大夫?姑娘,这粥?” “说了叫你去请大夫没有听到吗?” 柳如月吼道。 可心一抖,香槿走后,怎么姑娘的脾气越来越大了。以前,可心一直觉得脾气差的是香槿,柳如月一向都是又温柔又和气的,从来高声说话都不曾。最近,这是怎么啦?好恐怖。 可心忙逃也似地向外走去,到了门边,却又被柳如月叫了回来,叮嘱道:“不要叫许太医,另外找一个新面孔。” 许太医是钱氏的人,若是他知道了,钱氏定然也知道了。 可心心中更是疑惑,许太医的医术好,谢宛云看病一向是找他的,这找个生面孔,靠谱吗?但是,现在的柳如月总叫她有些怕怕的,可心也不敢问。只应了一声,就又往外走去。结果,却又被柳如月叫住了,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一趟吧。你给我去叫辆车在后候着就是了。咱们悄悄地出去了悄悄地回来,不要惊动他人。” 乔厉离开了柳如月的院子之后,径自回了乔家所住的院子。 之所以提醒柳如月,倒不是出于一片好心。而是,若是柳如月太容易被打倒了,这场游戏也就不好玩了。为了看更精彩一些的事,乔厉想,他得在其中增加点难度。 进了院子,却发觉可欣盯着谢宛云的屋子,发着呆呢。 乔厉就拍了拍可欣的肩头,问她:“在想什么呢?四妹妹?” 可欣给乔厉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拍着胸口,嗔道:“怎么跟鬼似地,声也不出一个,别给你吓出心疾了。” 抱怨了一声,她才有些疑惑地道:“大哥哥,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平常二姐姐出去,一般都不大带人,顶多带个向伯也就是了。最多也就要么带听菊、要么带碧漪。这屋子里,总要留个丫头照料吧。可是,今天竟然把听菊、碧漪全带走了,听人说,向婶也一起走了呢,不是很奇怪吗?” 可欣还只是这么说说而已。 乔厉一听,眼睛一眯,转身命人拿来了谢宛云屋子的锁匙,打开了门。 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在,不过,别的东西倒也同往日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都在这里。不,多了一项,就是书案上,用纸镇压着一封信。 乔厉伸手,拿了起来。' 第三百八十五章春逝 信写得很简单,大抵就是她决定离开这里,请乔文山等人不要找她之类的。 乔厉用力一握,信纸就成了一团。 想逃走吗? 没这么简单,他的游戏现在才开始呢!除非他说可以,否则,没有人能从中退了出来。 “一文、一两,备马!” 慈心堂·西厢客房 “你是说,昨天竟然有人意图对这慈心堂里的人意图不轨?是什么人?为了什么?查出来了吗?” 云霁有些意外,在外头布防只是惯例,这可是在京城,天子的脚下,竟然还真有人如此大胆,欲行不轨之事,而且还是对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 “他们的人数不少,身手也不弱,若是硬拼起来,只怕事情会闹大,京动了京里的衙门,到时那些小人们就又有一堆的话要说。因此,我只是将他们驱离了。不过,我有叫人暗中跟踪了他们,查他们的身份。” “嗯,你处理得很妥当。” 云霁赞赏地点了点头。 “就按你的法子办吧,查出结果来之后再向我禀告。” “是!” 青年干净俐落地应了一声,就退下了。 云霁则思索起来,一个大夫,为什么会与人结下如此大的仇怨呢?竟然让人杀上门来?实在让人有些想不通。尤其,楚辞的性格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惯于与人结仇的。难道,这楚辞其实表里不一?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是该好好查查。若是这楚辞人品不正的话,以后就不能让悠然再见到他了。 春歌张开眼,她有些内急。 俞二就睡在她旁边,睡得很沉。昨天半夜他做了噩梦,估计没有睡好。春歌就没有唤他,而是,自己悄悄地爬了下来,披上了衣服。她的身体虽然有些虚,双腿无力,不过,走点短路,应该还是可以的。 跨出房门,她朝一个角落走去。 然后,就瞧见了小米和小莲站在了一丛竹子的旁边,正在说话儿。春歌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她放轻了脚步,悄悄地朝那边走去。心里想着,得好好吓他们一吓。 掩到了他们身后,春歌正要出声,却听小莲十分同情地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是真的吗?以后,春娘姐姐者不可能怀孩子了?那该多可怜啊,春娘姐姐那么喜欢孩子的。” “谁说不是呢?” 小米也叹息地道:“老天爷真是不长眼,春娘姐姐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落得这种下场呢?唉,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结上这个仇家的,上次春娘姐姐也是被他们追杀,害得差点没了孩子。这回更好,不但孩子没了,以后也不能生了。对了,这件事春娘姐姐还不知道,你去看她时,记得不要说漏嘴了。” “当然,你当我是你啊。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啊。” 小莲白了小米一眼。 突然,她瞪大了眼,只见春娘就站在小米的身后,脸色苍白,张大了眼,看着他们。她失声道:“春娘姐姐。” “你、你们说的是真的吗?我真的以后再也不能生孩子了吗?不、你们说的不是真的,我不信,这不是真的。” “春娘姐姐,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小莲上前一步。 春歌却猛摆着头,反而退后了一步,然后,飞奔着跑了,一直跑出了后院。小莲急了,推了推小米:“还楞着干什么?快去追啊。若是真出了事该如何是好?” 小米这才回过神来,拔脚就追了上去。 小莲忙去通知了楚辞、向伯,几人又叫醒了俞二,吵吵嚷嚷的声音也惊动了云霁和云悠然,遂也带了人同他们一起去找。 俞二听到消息,简直是魂飞魄散,他冲到了街上,叫着春歌的名字,四处问人有没有看到她,像个疯子一般。 然后,就看到许多人围在了桥上,俞二发疯般地推开了众人。 水上,飘着一朵白色的花。 看起来那么纯洁、无辜、可怜。 俞二的眼一黑,也从桥上栽了下去。 谢宛云的马车停在慈心堂前,诧异地发觉今日竟然大门紧锁。向伯敲了门,不一会儿,小米就来开门了,他的眼睛又红又肿。 “小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谢宛云关切地问道。 小米的眼泪流得更急了,他哽咽了半天,道:“春娘姐姐她死了,都怪我多嘴,不应该提她不能生孩子的事的,是我该死,是我害死了春娘姐姐。” 轰隆! 谢宛云只觉得她的耳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鸣叫一般,她的腿直发软,眼前也突然地黑了,头一阵眩晕,周围的话她全听不到了。 直到,一个寒冷的,好像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叫人听了就直打冷颤的声音打断了小米的话,也将谢宛云从那样的世界里唤醒了过来。 “不,不是你的错,我知道,要找谁算帐!” 此时的俞二,眼角犹带着血,看起来十分狰狞。 说完,他就冲了出去,抢了一个路人的马,转眼间就不见了影子。 谢宛云心中暗叫不好,她忙也骑着马,朝俞二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向婶也催地着向伯,驾着马车赶紧去追。 楚辞也要去追,却给向伯拼命地拦住了。 “少爷,您若是要去,就从老奴的身上踏过去好了。” 向伯张开双手,拦在了楚辞的马前,虽然他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可是春娘两回回来,都是差点儿命都没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不过是平民百姓,惹不起。 “向伯,对不起了。” 楚辞歉意地道,最后,心一横,马一拉,却是从向伯的头上跃过,竟然就此纵马而出了。以前,他可以在一边看着,因为知道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这一次,眼看着她向危险里迈去,他没有办法就这么呆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就算,他不过是个大夫,也许,什么也改变不了。但,至少,他还是想去看看。 向伯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老泪纵横。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了。 他就知道,少爷的心是向着那个姑娘的,他就知道。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啊。那可是小霸王要的女人,他们怎么惹得起啊? “爹,我们也去瞧瞧吧!” 云悠然也提议道。 云霁点了点头,别人的事他不管,可楚辞,现在可是他的大夫,看样子的确是有真材实料的,那怎么也不能看着他出事吧?' 第三百八十六章喜讯 这一天,钱氏的心情却很好。 甚至难得地叫了几个说书的来她的院子里说起了书来。今日,秋闱的成绩就算下来了,朱承平位居甲榜第三,这让她的心情怎么不好呢? 门氏的心情也不错,乔厉的成绩虽没朱承平这么好,没时前三,不过,也高中了甲榜第十六名。 以乔厉那种吊儿郎当,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劲儿,能有这个成绩,门氏已经心满意足了。谢宛云早上刚走,本来门氏心中还有些愧疚,可是,听到这个消息,她就觉得一切都值了。若是谢宛云还在这里,还指不定会怎么样了。果然,她没有做错。 两人听的书,也叫做《锦衣还乡》,讲的是一个秀才考中状元,回到乡里的戏,两个说书的人看两位夫人听得高兴,赏金只怕是少不了的,更是鼓足了劲儿,说得那是舌灿莲花,热闹得不行。 旁边的丫头们见主子们高兴,更是在一边凑趣儿,说些吉祥话。 钱氏也不小气,叫珍珠赏了不少钱,整个院子里都是喜气洋洋的。钱氏又谴了人去山上通知道住在上头的老侯爷他们,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要回去祭祖的,他们一定会回来。老侯爷、老夫人回来了,也不愁朱传盛不回来。想及此,钱氏的心情更是好上加好。 只有一桩事,叫钱氏不大高兴。 “今儿个,怎么没见如月那丫头啊?” 门氏有些奇怪地问道,今日可是放榜的日子,哪一家不是翘首以盼。一大早就派了下人去张帖榜单的试院门口守着了。尽管,试院定的放榜的时间是在巳时初。他们这些当家主子自然是不会都挤到榜那里去瞧,但无不都在家里等着消息,朱承平自然也在家里,此时正在接受众人的贺喜。 几个姨娘、朱锦云、甚至连一向怕生朱承和得到消息也都来了,慧兰、淑仪几个和朱锦云围着他说话儿。 乔厉本来也应该在这里同朱承平一起接受这份荣耀的,不过,他性子更急一些,同门氏说他要同同窗们亲自去瞧,然后一起去庆祝,可能今日会回来得晚些。门氏想他们以后说不定就是同僚了,亲近些也好,就任他去了。 该到的几乎都到了,只有柳如月这个最应当在此分享这个荣耀的少夫人不在,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钱氏又何尝不奇怪,今日一早朱承平就过来了,问起柳如月,说他原也去寻她一道过来给钱氏请安的。可是,丫头说她赶早就出去了。问她们,也不晓得是怎么事情,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钱氏心中暗暗怪柳如月,什么时候不好出门,偏偏挑今天这个日子,真不知道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钱氏心中暗怒。 朱承平的面上也不太好看。 济世堂,也是京城有名的医馆了。 平日时车水马龙,都是颇为热闹的。不过,昨日连夜下雨,今日一早将将才停,路上还是湿的,因此,今天显得有些冷清。 连坐堂的张大夫也有些没精打彩的,支着下巴,打着瞌睡。 就在此时,走进了一个轻纱蒙面的女子,白色的纱上还绣着精致的花,一看,出身就不凡。不过,奇怪的是,身边却没有带丫头。 她在张大夫面前坐了下来,伸出了胳膊。 “恭喜夫人,您是有喜了。” 张大夫不一会儿就有了结果,笑着道。就算是对他们这些见惯了生老病死的大夫来说,诊出喜脉仍然是一件叫人愉快的事情。他们几来做的几乎都是对人报告不好的消息,这算是为数不多的好事。 不过,今天这个夫人却有些奇怪,再三问道:“是真的吗?你没有诊错?” 张大夫不高兴了。 “老夫行医也有三四十年了,还从来没有一次把错喜脉的。” “那,我怀了多久了?” “一个月零三天。” 张大夫十分肯定地说,以他的医术,能相当地肯定这一点,甚至,如果再让他细细地看,他能精确到时辰。 蒙面女子付了诊金走了,心事重重的。 张大夫觉得今儿这事还真是有些怪了,哪个女子怀孕了不是兴高采烈的。这女子倒是奇怪。因为觉得奇怪,他就盯得久了一点,正好看到风起,扬起那女子脸上的轻纱,一张俏脸入目,端得是姿色过人,我见犹怜。 不过,张大夫总觉得依稀有些面熟。 似乎在哪里见过似的。 马车很快驶离了济世堂,可心急急地问柳如月究竟如何了,是不是真的有喜了?却唤来柳如月的叱喝:“不要出声,烦死人了。”可心又问柳如月现在去哪里,柳如月出了好一会儿神,才吐出了“回府”二字。 事实上,柳如月心乱如麻之极。 一个月零三天,那绝对不可能是朱承平的孩子。 那个时候,朱承平忙着备考,两人根本就没有同过房。 那只可能是乔厉的孩子。 柳如月的手轻抚着肚子,这里的孩子是乔厉的、乔厉的。 现在,该怎么办? 不要这个孩子吗? 柳如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这是她的孩子。从很久以前,她就开始渴望着拥有属于自己的家人了。乔家的人待她虽不算差,可是,始终不是家人;钱氏虽然说是姨母,可是,从小到大,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总是有些生分的。她渴望着能像别人一样,父亲、母亲、孩子。那样和乐融融的家庭。 而如今,她终于又有了一个孩子。 大夫说过,以她的体质,是极难受孕的。 若是杀了这个孩子,也许,这一辈子她也不可能再拥有属于自己的家人了。 不—— 柳如月又摇了摇头,她得要这个孩子。 那,她该怎么办才好? 心乱如麻地回了府,就听下人们七嘴八舌地报告了朱承平中了之事,若是以往,这个消息准能让柳如月高兴之极,可是,现在,她却没有这个心情。但是,却仍不得不尽她少夫人的职责,柳如月就来了夫人院,给钱氏请了安,又向门氏道喜。 只是,谁都看得出来,她的气色有些不大好。 “一大早跑去哪里去了?不晓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钱氏不悦地道。' 第三百八十七章双喜 柳如月方才还是心乱如麻,钱氏这一开口,又看见正往她这边瞧来的朱承平那略显疏远的神态,她的心反而定了下来。 这个孩子,也许是一个契机。 让一切都回到正轨。 柳如月就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芳菲、如意,心中冷笑着,脸上却露出了羞涩而又喜悦的神情,用手轻捂着肚子。 “母亲,侯爷,我、我有了。” 此言一出,无异于扔出了一个爆弹,炸得所有的人都晕了。钱氏是最先反应过来,惊喜地握住了柳如月的手。 “是真的吗?真的有了?” 柳如月点了点头。 上头说评书的早就见机暂时停了下来。 钱氏忙拉着她,一叠声地叫她坐,又让丫头给她拿软靠、披风过来,又叫人赶紧下去做补品。 门氏笑着恭贺钱氏、朱承平双喜临门,众姨娘、姐妹们也纷纷上前道喜,芳菲、如意也是,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尤其是芳菲。柳如月的有喜不禁又让她想起了那无辜离去的孩子,眼中不禁有了泪花。如意见了,便握住她的手。秀碧走后,芳菲看淡了许多。再说当初的事原本就与如意无关的。因此,两人就又重归于好了。 一时间,被众人围绕着的柳如月风光无限。就连朱承平,看着她的眼神,又回到了过去的温柔。 这样好一阵之后,钱氏这才让说书的又开始说,不过,这一回,却从衣锦还乡,变成了双喜临门,比起方才,却是又热闹了。 朱承平就坐在柳如月的身边,柳如月趁众人不注意,伸出手,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朱承平侧首瞧了她一眼,又看向了正面,手没有抽开。柳如月就笑了,笑得十分甜蜜。她知道,她已经得回他了。 如意、芳菲也瞧见了两人的亲密,眼神却是一黯。 台上的双喜临门已经演到了高潮部分,那两个说书的,正模拟出吹锣打鼓的特技。明明只有两个人,却弄得好些有十几人、甚至百来人的样子,好不热闹。 就在此时,却听到园子里的丫头婆子们此起彼落的惊恐地尖叫声。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如此吵闹?” 钱氏皱起了眉,什么时候,这些下人这么没有规矩了?看来,最近她管束得太松泛了些。 “我去瞧瞧。” 吴嬷嬷也是心中恼火,连忙站了起来,朝院门口走去。将将到了门口,一个人影却如同旋风一般冲了起来,将吴嬷嬷撞倒在了地上,他却毫不停留地径自朝前冲去。 “钱氏,你这个毒妇,我要你血债血偿!” 白花花的刀光朝钱氏劈了过来,众人尖叫,但是,实在是太快了,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刀落血起,众人的眼前都是一片血光。待视线终于恢复了清明,众人却愕然地看到,翡翠气息奄奄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含恨地看着坐在她一边的钱氏,脖子一歪,断气了,眼却没有闭,依旧睁得大大地,看着钱氏。 刚才,俞二的这一刀,本来是砍向钱氏的。 可是,钱氏却在最后关头将在她身边的翡翠拖了过来,由翡翠替她挡了这一刀。她活了下来,而翡翠,却死了。刀砍中了她的颈侧,立马毙了命,没有任何机会。 钱氏心底生寒。她不是没有害死过人,可是,由她亲自动手,死在她面前的却是第一个。翡翠已经变得青白死灰毫无生机的脸就这样深深地映入了钱氏的脑海,她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嘴里忍不住发出竭斯底里的尖叫。 “护卫,护卫都在哪里?” “还不快把这个贼子给我抓起来!” 受到惊吓的何止钱氏,柳如月也是如此,本来就苍白的脸现在更是如同白纸一般。不过,朱承平挡在了她的前头,将她护得牢牢的。 比起钱氏,朱承平就镇定多了。 他冷静地道:“这位兄台,不知为何闯入我们侯府,这其中肯定有所误会。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如何?不要一时冲动毁掉了前程。” 俞二也一时楞在了那里,杀错了人了。 以前,俞二并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可是,至从遇到了春歌,却让他也渐渐地对以往的作为生出了几分悔意。如果当初他不是过这样的生活,更是活得像一般人那样,平凡、善良,那么,是不是他们的日子也会像大部分人那样,过着平凡而又幸福的生活。 俞二想,若是让他可以再选择一次,他绝对不会再做这样的人。 一定要做像春歌一样的人。 这样,他才能跟春歌一起,长长久久。 而现在,春歌死了,他却又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不过,俞二毕竟是俞二,也只是楞了那么一会儿,他立马就又从中清醒了过来。现在,不是愧疚和懊悔的时候了。已经杀错人了,也不能白白杀错。他又扬起了刀。 说起来,也只是一会儿。 然而,一会儿却足以改变局面。 “放下武器!” “要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侯府的护卫们终于赶到了,他们听到后院里丫头、婆子们的惊叫声,终于赶来了。俞二还是很有头脑的,即使是正在盛怒中,也没有选择从正门而入,而是从院墙翻了进去,一路避开了众人。只是,越是接近钱氏的住处,丫头婆子们也越多,终究不可能避过所有人的耳目,还是给人发现了。 这后院里,向来少见男人,更何况是拿着刀、一脸凶神恶煞的男人。丫头婆子们都给吓坏了,也惊动了前院的护卫,在这个关键时刻,总算赶到了。 俞二豁出去了,不顾一切地要拼命,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身上被砍了几刀,被护卫们制服了,请示钱氏。钱氏还坐在地上,没有起来。众丫头婆子也是狼狈无比,也没人顾得上她。此时,见俞二终于就犯,朱承平方上前来,扶起了钱氏。扶起她的时候,发觉她仍然在不停地颤抖着。 朱承平心里冷笑,嘴里却低声地劝慰道:“没事了,母亲,已经没事了。” 钱氏紧紧地抓住了朱承平的手,说不出话来。 这时,护卫们上前来请示钱氏,要将贼人如何处置。钱氏哆嗦着嘴唇,硬是一个字也吐不出。于是,朱承平代为开口,让他们立马押送官府,仔细说明事情的经过,交由官府处置。又命令丫头们,先将各位主子扶回屋子,以免受了惊。又吩咐吴嬷嬷,将翡翠好生安置,她为主尽忠而死,要厚葬于她,家人也好好抚恤…… 一众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不论是前院的护卫们,还是后院的丫头婆子们,都见到了这位少主子的厉害,在心里深深地觉得,这真正能撑起侯府门户的,还是非得这个少主子不可。钱氏再厉害,毕竟是个妇人家,真碰上大事,就不管用了。 众护卫押着俞二,刚过了二门,向大门走去。 另一方面,谢宛云却从马上跳了下来,匆匆地进了侯府大门,向二门走去。 终于,隔了数十米,谢宛云看到了俞二。 俞二也看到了谢宛云。' 第三百八十八章谁敢 短短的几十米,谢宛云走得却是分外地漫长。 若是任由俞二就这么被抓进了衙门,恐怕他是死路一条。虽然以俞二所犯的罪,死也不足惜。可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想到春歌,谢宛云的心一痛,无法睁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而置之不理。 终于,谢宛云与俞二就要擦身而过了。 谢宛云突然身子一歪,朝俞二的那边倒去,与此同时,嘴里发出一声惊叫。 很快,她的身体就撞到了俞二的身体,力道还不轻。 本来押着俞二的那个人被吓了一跳,这手不禁就松开了一些,俞二十分机警地抓住了这个机会,胳膊肘往后一拐,腿一踢就挣开了押着他的那人。下一步,已将身体仍摇摇欲晃,没有站稳的谢宛云抓住了,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之上。 “远点,都给我站远一点,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谢宛云则配合地露出了万分惊恐的表情。 那些护院们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心中暗怪这个表姑娘这摔倒的也太不是时机了,什么时间,什么地方不好摔,偏偏往犯人身上摔。 “给我一匹马,让我走。快!” 俞二厉声喝道,手微微用力,顿时,谢宛云的脖子沁出了血。 谢宛云痛呼出声,也怒道:“快、快给他马,让他走啊!你们想害死我吗?” 虽然如此,护院们也不敢自己做主,领头的王头儿道:“等等,小丁,你去通知夫人和侯爷这件事情,看他们怎么说?” 谢宛云心中暗急。 这时间拖得愈久,变故也愈多。 不过,她急也没用,这些护院也不听她的。 不一会儿,钱氏、朱承平还有门氏他们就都来了,就连柳如月,本来已经躺下的,听说了此事也赶了过来。 “俞二,你这是干什么?凭你犯的罪,只有死路一条。你以为从这里逃离开了,就没有事了吗?天涯海角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何苦连累别人?还不放开莫姑娘?” 钱氏喝道。 门氏疑惑地看着谢宛云,不是都已经走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见到谢宛云害怕的样子,门氏的心里也跟擂鼓似的,一颤一颤的,生怕俞二这一不小心,这手就重了。 她焦急地对钱氏道:“他要马就给他吧!若是逼急了真伤了二丫头就不好了。 若是在俞二去刺杀他之前,门氏一说这话,钱氏没准就听了。 可是,想到刚才的惊险之处,若不是她转得快,伸手拉了一把翡翠当挡箭牌,说不定,死的就是她自己了。差点儿面临死亡让钱氏对俞二畏惧到了极点。若是让俞二跑了,她只怕睡觉都睡不安宁了。 所以,她面一寒,没有理会门氏的请求,厉声道:“你们还楞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个贼子给抓起来?” 她是下了决心,就是牺牲一个谢宛云,也不让俞二逃了出去。 柳如月的嘴角微弯。 门氏急了,慧兰姐妹几个也急了,连声呼道“不行!住手!” 然而,这毕竟是侯府,护院们听的是钱氏的话,在钱氏再一次厉声地催促之下,他们的刀刷刷地举了起来,眼看就要扑上去了。 刀剑无眼。 俞二的心一紧,握紧了手中的刀,而抓着谢宛云的的手反而松开了。察觉了俞二的意图,谢宛云低声道:“别松,再等一等。”其实,谢宛云也不知道事到如今,还能等什么,钱氏已经摆明了不会顾及她的性命。 钱氏、慧兰她们虽然关心,但是,却已经被吴嬷嬷叫人拦住了,起不到任何作用。 只是,她就是不能就这么放弃。 刀锋上的寒光射入了眼里,谢宛云的眼里也是一片寒光。 她注视着钱氏、深深地。 这种目光,让钱氏打了个寒颤。 “给我上!” 王头儿的声音响起,带头冲了上来。 俞二在谢宛云耳边提醒道:“小心,一会儿卧在地上。” 谢宛云点了点头,俞二的手已经放在了她的背后,准备助她一臂之力。 就在此时,哐当一声,王头儿的剑被斩落了,还有另外几个当先冲出来的人,也同时被击退了。一个身影挡在了俞二、谢宛云的前面,冷声喝道:“都给我退下去。谁敢给我轻举妄动,从今以后,就逐出永平侯府!” 那个身影是如此地熟悉。 不需要多看,只一眼,谢宛云就已经认出了是属于谁的。 朱承平。 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他会站了出来。 钱氏也没有想到,震惊地看着朱承平。 “平儿,你这是在干什么?我这个夫人还在,这个侯府,什么时候轮到你作主了?还不给我退下去?” “母亲,请你记住。这是永平侯府,而我,是永平侯爷!” “你们,要违抗我永平侯爷朱承平的意思吗?” 朱承平举起了剑,向前。 目光,扫过了所有的人。 王头儿的神情露出了激动之色,眼神同朱承平的眼神在空中交会,然后,他带头跪了下来,恭声道:“属下谨听侯爷号令。” 先还有人在犹豫,王头儿这一带头,只听到“啪”“啪”“啪”不断地响声响起,所有护院的剑落在了地上,跪了下来。 福禄的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 这一天,大家都已经等了许久了。堂堂的永平侯府,却被一个妇人掌权,这口气,大家都已经憋得够久了。 钱氏的脸上一片死灰。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些人。 她本来以为,整个侯府都掌控在她的手里,然而,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这些人竟然还是选择了朱承平。 这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她盯着朱承平的脸,还是一张脸,刚才还是如此恭顺,在她的面前。现在,却傲然地站在她的对面,昂着头。 钱氏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朱承平已经这么高了。 高到她需要仰头,才能与他对视。 “好、好一个永平侯爷!好一个新科进士!你觉得,你的翅膀硬了,不需要我了,是不是?来人,备车马,进宫!” 下不来台的钱氏厉声喝道。 俞二走了,谢宛云被慧兰姐妹几个围着,回了她的屋子,听菊、碧漪两个自然也跟着暂时回来了。回到屋子里,谢宛云发觉,她桌子上的信已经不见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一步 “爷,现在该怎么办?夫人已经进宫了。” 落蕊的脸上满是忧色。 朱承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我去一趟西院。” 福贵、福禄跟了上去,落蕊站在院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他的姿态总是这么端正,落蕊从来不曾见过比他的走姿更端正的人,只是,总是这样,不累吗? 落蕊很希望朱承平哪怕有一会儿,也能不这样就好了。 但是,从来不曾见到过。 就在之前,柳如月还觉得幸福重新又回到了她的身边,然而,在下一刻,这种幸福却又被蒙上了阴影。 为什么? 就是不能让她幸福呢? 莫忘! 莫忘! 柳如月的脸色铁青,可心在一边瞧了胆颤心惊,气也不敢吭一声。就在这时,朱承平进来了,可心悄悄地退了出去。 “月儿,刚才受惊了吧?你的身体怎么样?” 朱承平唤了柳如月一声,语气温柔,依然如前。 柳如月看着这样的他,心里却不曾有丝毫的温暖,冷哼道:“侯爷怎么来我这里了?不用去忘妹妹那里吗?哦,对了,母亲进宫去了,是吧?侯爷,你说,妾身是不是也该进宫一趟才好呢?” 柳如月看着朱承平,眼睛寒如秋水。 她,这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对朱承平说话。 然而,这却是她一直以来心底的不安,朱承平究竟是喜欢她的人,还是,只是因为她是玉皇贵妃娘娘的外甥女儿,所以不得不喜欢。 以前,她将这种不安掩饰得极好。 但是,这一次,香槿的离开,诸事不顺,再加上怀了孕,身体不太舒适,让她再也无法像平时一样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朱承平沉默了, 柳如月只觉得她的心在不断地往下坠、往下坠,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好深、好黑、好冷。 朱承平终于开口了。 “没有想到,你竟然是如此看我。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算我们白认识一场了。我本以为,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是我这一边的。看来,我错了。随便你吧。反正,我这个永平侯爷,也不过是你们姨甥两个的玩具罢了。玩厌了,大不了再换一个好了。反正,你肚子里现在已经有了,我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话毕,朱承平也转过了身,大步向外走去,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 柳如月楞楞地看着还在晃荡个不停的帘子,朱承平真的走了,真的就这么走了。她本来以为朱承平会着急地对她解释的,会说她只是瞎想的,她只是想朱承平消除她的不安,如此而已。虽然,就算是朱承平说了,她也不会尽信。 但,现在,朱承平竟解都不解释就走了。 柳如月哭得肝肠雨断,岔了气,不断地咳嗽。 一双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何苦来哉,哭成这样,本来身子就弱,也不怕伤着了肚子里的孩子吗?你这娘当得,太大意了些吧?” 柳如月抬头,推他。 “你还回来作甚?刚才不是走了,走了就不要回来好了。” 朱承平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拥进了怀里。 “好了,刚才是我不对。可是,你也不想想,你说的都是什么样的话。若我在你的心目中是那样的人,我们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你走你的道,我过我的桥呢。可是,你现在已经有孩子,我们是分也不分不开的了。别再想些七七八八的了,嗯?” “那忘妹妹她……” “你知道,她很像她。她已经不在了,我总不能看着她再出事。但是,你知道的,她、毕竟不是她的。” 柳如月的脸上终于再次绽出了笑容,抱住了朱承平。 “让人备马车,我进宫去。” “不要!” “不要?” “我可不想又听以后某人唠叨,说我是因为要叫她进宫才来瞧她的。” “平哥哥!” 柳如月捶着朱承平的胸膛,两人相视而笑。 然后,柳如月坐着马车进宫去了,朱承平看着远去的马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后,这一天,外院的各个管事、护院大小头儿都一个个来前厅,拜见了朱承平。 这还是他成为侯爷后的第一次。 这一步,已经迈出,比朱承平预想的时间更早一些。 他本来计划在更有把握的时候,在朝廷中拥有了相当的地位之后,再走出这一步的。可是,现在既然已经走出,那也就不能后退了。 只是,现在却仍不得不借助柳如月的力量。 朱承平的脸上露出了厌恶之色,回了院,命令落蕊打水洗了澡,换过了衣服。落蕊收了脏衣服,却听朱承平吩咐。 “烧掉!” 谢宛云由着听菊、碧漪替她敷药,慧兰几个担心地看着她,门氏就坐一边,看着她的目光总好像刺一般。 上完了药,门氏问她,说今天不是回闲王府吗?怎么又回来了。 谢宛云笑着回道,说落了一样东西,回来拿,却偏不巧了。 谢宛云就随便让听菊、碧漪拿了点东西,便要走。慧兰看着这一切,觉得怪异极了。二妹妹明明受伤,母亲怎么这个时候还让她回闲王府。淑仪、可欣也觉得有些奇怪。 “娘,二妹妹既然受了伤,过几日伤好了再回也好,也免得于大哥见了担心才是。” 见谢宛云都要走了,慧兰忍不住张口道。 “说的什么傻话。都说好了要回去,不回去岂不更让人担心?娘这么做自有娘的道理,不准你再说了。” 门氏冷声喝道。 她少有这般严厉的时候,慧兰一时楞在了那里。 淑仪、可欣也错愕地看着门氏,一时给这样的严厉的门氏吓住了。 谢宛云歉意地朝慧兰笑了笑,带着听菊、碧漪离去了,上了门外龙哥儿一直等着的马车。她将将离去,乔厉也正好回来,正好错开了。 心里郁闷得不行的可欣一见他回来就倒豆子似地把事情全同他说了,说了门氏奇怪的态度,还有谢宛云也是,说走就走了,太无情了什么的。 随后,乔厉来到了门氏的房间,将谢宛云的信放在了门氏的面前。 “娘,二妹妹离开,是因为你,是不是?”' 第三百九十章最后的筹码 砰—— 乔厉摔门而去,巨大的声响在乔家的院子里回荡。之后,他带着一文、一两又出去了。这天晚上,乔文山得知了此事,大怒,让门氏亲自去把谢宛云接回来,慧兰、淑仪、可欣几个嘴里虽是没说,神情间也是颇有责怨。 门氏只觉得满腹委屈。她也不想做坏人,可是,她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啊?怎么就没有一个人理解她的苦心的呢? 十月二十四,一早,天空飘起了细雪。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稍早一些。谢宛云记得,这一年的天气特别寒冷,雪一直下一直下,好像不会停止一般。 细碎的雪花飘落,树上、地上已积了一层薄雪。 真的,已经到了冬天了。就像看见叶落才会觉得到了秋天一样,雪下了,才会觉得,冬天来临了。 谢宛云伸手,在脸上一阵揉搓,那几条狰狞的疤竟然被揭了下来。 下面的皮肤,一片平滑。 镜子里,是一张久违的脸,还是那眉、那唇、那鼻,可是,也许是太久没见了,竟让人觉得是如此地陌生。 “好久不见,谢宛云!” 她如此对自己说,眼中露出了毅然之色。 “姑娘,你长得可真美。” 听菊还是第一次见到谢宛云的脸,惊艳地看着她。赞叹完,听菊又可惜地瞧着她那一头到耳下的短发。若是没有剪,该多好。 这时,谢宛云又让秋痕将买的假髻给她拿了,戴上,这样就看不出来了。只是,这假髻却是妇人的发式。听菊先看着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后来又一想,谢宛云原本就是已婚妇人,现在就又是在侯府,无须再伪装姑娘的身份,自然也就恢复了原来的打扮,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便又想开了。 这时,谢宛云又让碧漪给她拿来了斗篷。 “姑娘要外出吗?要不要让关叔备车?” 听菊问道。 “不用了,下雪了,我想出去瞧瞧,就在附近,不必了。” “那我同姑娘一道出去好了。” 秋痕站了起来道。 谢宛云摇了摇头,笑道:“看你们,紧张什么。我又不是三两岁的孩子,难道还会被人拐了不成?我想一个人静静地走走,想点事情。对了,秋痕,我现在不方便回闲王府,你替我给表哥送封信去。” 交代完,谢宛云就出门了。 离开了侯府,谢宛云就找中人买了这个小院子,虽然不大,不过,他们人也不多,住住是尽够了。然后就是安顿,办春歌、张嬷嬷的丧事等等,好不容易才忙完。 经过这一番折腾,谢宛云也消瘦了许多,不过,神情却越发地坚毅沉静了许多。 这样的谢宛云,让人觉得好像一座山一般,见到她,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一般,只觉得安心无比,好像什么事都可以交给她似的。 所以,她说一个人走走,秋痕也并没有起疑,只是,按着她的吩咐让关叔送她回闲王府送信。 谢宛云并没有骗秋痕。 她的确是走走。 只是,她这一走,走得却太远了一些,一直走向了京都府的衙门。就在衙门一侧,摆着一个大鼓,这个鼓名叫鸣冤鼓。百姓前来告状时,只需擂响这个鼓,京都府的大门就会开启。而现在,谢宛云离它,并不远了。 只有百来米的距离。 而她,正一步一步地朝它接近中。 步伐坚定,没有任何迟疑。 她考虑得很清楚,张嬷嬷已经死了,俞二是春歌所爱的人,她已经答应过春歌,饶过俞二。即使春歌死了,这个承诺,仍然有效。 那么,她手里便再也没有任何有用的筹码。 唯一所剩下的,便只有她自己了。 谢宛云决定赌上她自己。 背水一战! 她也要战。 谢宛云伸出了手。 于闲被皇太后召进宫去叙话,也不知是哪个提起的,最近,皇太后关心起了他的婚事,三天两头地就把他叫进宫,让他看一堆的闺秀照片。皇上也不知是不是太闲了,也凑起了热闹。弄得于闲简直有离开京城的想法了。 而一回来,就听龙哥儿说了谢宛云搬出侯府之事。 这么突然地就搬出侯府,于闲不禁觉得十分奇怪。谢宛云的个性并不是那种冲动之人,如果有这种重大举措应该会事前同他商量一下,没道理说搬出来就搬出来。而且,既然出来了,为什么又不回来住呢?还在外面租个什么院子。 于闲就问龙哥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龙哥儿等的就是这一刻,不动声色地说了从碧漪那里打听出来的实情。 于闲一听,眉头轻皱,就吩咐人去准备马车,打算去看谢宛云。想了想,又要命人去请谢贤、于氏。 秋痕就在这时回来了,带来了谢宛云的信。 于闲一见,脸色陡变,大声地叫人备马,人也朝外头走去。手里的信飘落在了地上。龙哥儿捡了起来一瞧,也是脸色大变,匆匆地追了上去。 秋痕也晓得事情有些不对头了,捡起丢在地上的纸,一瞧。她抬起手,用力地扇了她自己一个耳光,急得眼中已经是泪光盈盈。 为什么,为什么她竟然没有注意呢?姑娘,不要做蠢事啊。秋痕的心中急呼着,也追了上去。 一会儿,谢贤、于氏过来了。结果,里头已经是空荡荡的了。 眼见,谢宛云已经拿起鼓槌了,突然一只手横伸过来,从她手中抢走了鼓槌,用力地敲了起来。 鼓声响彻天际,远远地传了开去,敲动了京城的天空。 谢宛云愕然侧头,就看到俞二正高高地举起了鼓槌,胳膊上的肌肉鼓涨,再用力地敲了下去。那样大的鼓面,都好像要给他敲破了似的。 俞二的双眼盯着鼓面,并没有瞧谢宛云。 只是用力地敲击着。 “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不要命了?” 谢宛云低喝。 “还不赶紧走?” 她伸手去拉俞二。俞二却站得如同秤砣一般,动也不动。 “这件事,要做也该是我做;要送命那也是我该得的。只是,我求姑娘一件事,若是我死了,请你把我和春娘合葬在一起。” 紧闭的衙门发出轧轧地响声,衙差们一涌而上,推推搡搡地把俞二带了进去。 俞二回头,看着谢宛云。 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谢宛云闭了闭眼,最后,朝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俞二就笑了,笑得开心极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我们呢? 如同龙卷风一般卷到,又陡然停止, 马首高昂,马蹄腾空。 于闲却已经如同一片白絮一般,从马上飘然而下。他大踏步上前,抓住了站在鼓前的谢宛云,将她拉的一个转身,随后将她送上了马,又如同风一般驶去。 直到离开了京都府很远,于闲才又一拉纯缰绳,停住了。 他径自跳下了马,狠狠地一拳捶到了树上,干枯的树枝一阵摇动。 谢宛云下了马,走到了他的身边,看见他的拳头沁出了血。便掏出了手帕,到河边醮了水,默默地擦拭了起来。 “你究竟在想什么?” “你是嫌你的命不够长吗?若是她们知道你还活着,还企图告她,她能有多少种方法整倒你,甚至杀死你,你知不知道?只要玉皇贵妃一天不倒,你就告不倒她的,你难道不明白吗?” “我明白。” 谢宛云点头,动作轻柔地替他系好了手帕,然后,抬起了头,平静地注视着于闲。 “只是,玉皇贵妃娘娘什么时候会倒?” 于闲无言,越是经常出入皇宫,越是了解皇宫内的情形,他越是感觉到皇上对待玉皇贵妃的与众不同。这么多年,不是没有人企图中伤、施阴谋诡计陷害玉皇贵妃的,这些计策不可谓不高明,可是,不论别人怎么说,皇上就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她那一边。这样的感情,想要破坏,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谢宛云笑了。 “你看,十几年来,那么多妃嫔、那么多后族、妃族,他们都没有办法办成的事情,难道我们就可以简简单单地办成吗?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知道,我没有办法告倒她,可是,公道自在人心,我可以站出来,我会成为她们心中的一根刺。只要我还站立在人前的一天,她们就要被世人的眼光所评判,就会永远不得安宁。” “我不能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在一边看着她们这样逍遥的过日子,我不能。” “而且,我站出来,固然有一定的危险。但是,我仔细考虑过了,也许,我安全的机率会比危险要大得多。愈是光明的地方,阴暗愈容易曝光。只要我们好好运作,相信她们反而不好再对我,再对我身边的人下手了。相反,她们反而得祈祷我们平安无事才好。要不然,一旦我或者我身边的人出事,所有的的舆论都会转向她们。”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谢宛云的眼神平静,她并不是冲动,而是考虑得很清楚了。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她的身份,落蕊、乔厉,还有闲王府里那么多张嘴。尤其是乔厉,她拒绝了他的提议,他绝对不会什么也不做的。与其到时候被揭穿,处于被动的地位,还不如主动出击。这一点,谢宛云却是不能对于闲说的。毕竟,当初乔厉最先提出那个交易的时候,她就没有告诉于闲。此时,自然更没有必要说了。 谢宛云说得有道理。 只是—— “那,我们呢?” 于闲深深地凝视着谢宛云,问道:“我们呢?” 我们? 谢宛云的心一紧。 “表哥,你会遇上更好的姑娘的。” “好、你好,这就是你的回答吗?谢宛云,你很好。” 于闲咬牙切齿地说完这一句话,跳上马飞驰而去。他不能再呆下去了,再呆下去,他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从来不曾这么对待一个人过,她倒好,给了他这么一句。没见过这么心狠的女人,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这么无动于衷的。可是,寒冷的北风入喉,脑子冷冷地变冷,于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就是她,始终这么倔强,这么地不听话,这么地不可爱,到现在,也不过表面上不那么张扬,可是,她始终是她,在心里深处,不曾改变过。 马速渐渐地放慢了。 最后,他掉转了马头,往回走去。 她就坐在河边,凝视着静静流淌的河水 寒冷的风中,飘落的雪中,一个人。 于闲走到她的身边,伸出了手。 “回去吧!外面冷。” 谢宛云的心里就有些酸,有些暖,她嘴角微弯,点了点头。 “嗯。” “说说看吧,你打算怎么做?” “本来,我是打算以谢宛云的身份,到衙门去告状的。”谢宛云的腰间一紧,她又继续说道:“不过,俞二他去了。所以,我有了第二个想法……” 两人同乘一马,风雪中同行着。 呼啸的北风中,不时传来他们的絮语,随后又被风吹散了。 “楚大夫,这段时间真是打扰了。” 云霁笑着同楚辞道,经过这些天的针炙,他的症状确实有了一定程度的缓解。以后,则三天来一次就行了,因此,他也打算回府了。 “云老爷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云霁沉吟了一下,道:“有一件事,本来有些交浅言深了。不过,这一段时间同楚大夫相处下来,我十分欣赏你的为人处事,就多说一言了,望你不要觉得冒昧。” “云老爷请说。” “楚大夫你心肠好,但是,与人的交往,也需留意一下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要不然,若是引来无妄之灾,岂不冤枉?” 云霁是慎重地考虑了之后,这才提醒楚辞的。 他本来并不是多事之人,只是越是相处,楚辞便愈加欣赏。在离开之即,还是决定提点楚辞一下,以免他无辜受累。 “云老爷这话是何意?” 楚辞一听,这话似极有深意,于是追问道。 云霁这才说起他们初到那天深夜里发生有人来袭之事。云霁后来根据俞二直冲侯府寻仇,谢宛云的身份等一系列事情推断,此事应该同楚辞无关,而是同侯门恩怨只怕有些关系。这种事情多了去了,哪个大户人家里没点龌龊事的。若是别人,云霁只当没有这回事了。不过,他实在是爱惜楚辞的品格,又欣赏他的医术和为人,因此,这才破格将此事说与楚辞听了。 楚辞闻言惊出一身地冷汗。 若不是云霁说出,他都不知道他们已经在鬼门关口走了一遭了。 而京都府衙门内,费一帆摸着他的两撇胡子,心情那是相当地不错。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抓了许久也不见的侯府人犯,竟然自动投上门了。而且,不但供认他就是追杀侯府东院的凶手,还状告侯府夫人钱氏买凶杀人,害死了他的伯娘和妻子。 费一帆命人将俞二收监,然后立马,派了师爷去了侯府。 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吧? 费一帆笑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西菜市 钱氏病了,病得不轻。 自从她从宫里回来,就病了。 那一日,气匆匆地钱氏去了宫中,狠狠地告了朱承平一状,说他公然忤逆,不将她放在眼里,还叫下人欺侮于她,实在是不孝之极。 玉皇贵妃听了,当下大为震怒,正要下旨训斥朱承平太过轻狂,不将长辈放在手中,甚至,准备要皇上狠狠地惩戒他,让朱承平晓得,他们永平侯府,靠的是谁。她可以将他们捧起来,自然也能让他们狠狠地跌下去。 不过,紧接着,柳如月也来了,说的却与钱氏完全不同。 原来,不是朱承平故意忤逆,实在是钱氏为了一个凶徒,竟然罔顾人命,朱承平实在无法看到这样的事在眼前发生,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并且,举出了有力的例子,到现在为止,连朱承平的俸银,都归钱氏掌管,若不是事出无奈,又怎么会这样? 玉皇贵妃虽然知道钱氏的脾气并不好,对她说的话其实也未必尽信,但总归是姐姐,不帮她帮谁呢?所以,即使钱氏说的话漏洞再多,她从来也不去多想,只当是真的。可是,现在柳如月又心疼丈夫,玉皇贵妃心疼外甥女。就不得不考虑进去了。 她又问了钱氏,便晓得柳如月说的是真的。 因此,只得温言安抚,又赐了她不少财物,让他们小夫妻俩能有点小金库,过日子不至于困窘。又劝钱氏,让她不要同小辈们计较。 这样的结局,自然不能让钱氏满意。 她深深地感觉,她牢牢抓在手里,视如生命的东西,现在,正像沙子一样,从她的手中渐渐地流去。 这样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钱氏病倒了,昏昏迷迷地。 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坐在那里哭,似乎是个丫头。钱氏最讨厌下人哭哭啼啼了,不吉利,而且,让人心烦意乱的。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一听到哭声,心情就更不好了。钱氏不耐烦地吼道:“不准哭,再哭就搌你出去了,听到了没有?”那丫头似乎给吓着了,果然不再哭泣。然后,她缓缓地点起了头,露出了一张被长发遮住的脸,用眼睛瞧着钱氏。钱氏倒抽了一口气,是翡翠。前几天被她当成了挡盾牌,当场死去的翡翠。 翡翠的脸又青又白,看着钱氏,幽幽地道“夫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死得好怨啊”“还我命来”,她越说声音越大;越说就越激动,最后,阴森森的,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钱氏猛地坐了起来。 “不要——” 尖叫声突兀地响起,挂在屋檐下的金丝雀扑腾着翅膀,惊慌地不停地在笼子里乱撞,却又飞不出去。 钱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惊魂未定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刚才只是作梦而已,并不是真的。可是,看起来实在像是真的。好像翡翠真的回来找她索命一般。 这会儿,钱氏都觉得浑身有些发寒。 钱氏想,也许,得让神婆进来这府里趋趋邪气了。 珍珠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翡翠过世之后,珊瑚几个也是战战兢兢地,在钱氏的面前动辙得咎,所以,大部分需要对钱氏禀告的事情,都落在了珍珠的头上。在别的地方,下人们都巴不得凑在主子的面前,这个院子里,却是完全相反,离得越远,越安全。 珍珠刚送了点东西去给落蕊,今天是落蕊的生辰,做下人的,也谈不上过什么生辰的,也不过是表示点心意就是了。 一回来,本来要硬着头皮进去的珊瑚像看到救星似地喜出望外地对她说了这事,珍珠也没有推托,笑着应了进去了。 琥珀在一旁低声咕哝。 “瞧你胆小的。避得过初一避得过十五吗?你难道一辈子都不对夫人回话了?” 珊瑚也晓得这个理儿,只是,倒在血泊中的翡翠的样子,现在还活生生地在她的面前,让她想起了都心寒,牙齿都在打着哆嗦。 这样的日子,真不知何时是个头,她好怕。 听珍珠说京兆府里的师爷求见,钱氏一口拒绝,她病了,全身无力,哪有这个力气见人,不耐烦地让人打发了。 师爷无奈,别看他平日里在平民百姓面前也算是个人物,有点威风。在这样的府里,他连个屁也不是。 只能灰溜溜地走了,回衙门对费一帆禀告了此事。 费一帆也不恼,只说让师爷再日再去,若还见不着钱氏,就去求见柳如月好了。费一帆相信,柳如月应该会给这个面子的。 费一帆不急,钱氏不知道,自然也不急。而谢宛云,比起他们可就积极得多了。 不过,在她采取积极行动之前,还有一件事发生在这件事之前。 地点在,西菜市口的刑场之上。 这一日,是死刑犯的处决日,其中,有一个人,就是柳如月的贴身丫头——香槿。这件事,吸引了谢宛云的前来。当然,她不是出于那种看热闹的心理,也不是对香槿恨到了要亲眼看着她人头落地才能解恨的地步。 她之所以来,是觉得这件事十分蹊跷。 根据派的人回报,柳如月曾经出入过京兆尹府,见过京兆尹费一帆,出来的表情貌似十分轻松似的。谢宛云还以为这个京兆尹会徇私枉法,将香槿轻判什么的。到时,谢宛云就好抓住这一点,大作文章。毕竟,这香槿杀人之事,可是有无数证人的,都已经取供画押了,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事实十分清楚,若是闹将起来,皇上、玉皇贵妃也不可能为了柳如月去庇护一个只是丫头的杀人犯。 可是,宣判结果却十分地出人意料之外。 竟然是死刑。 执刑日,就是今天。 谢宛云实在有些难以相信,所以,亲自来瞧瞧。 今日,执刑的人数不少,竟然女犯居多,都是一样的服色,一时也认不出谁是谁,前来观刑的人也有些多,有些大概是亲属或者受害者的亲属什么的,有哭的,有骂的,嘈杂得很。 最后,谢宛云终于通过犯人们背后插着的牌子找到了香槿。 香槿低垂着头,谢宛云看不到她的脸,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表情。 突然,有人大喊着“凶手,还为什么要杀我姐姐,还我姐姐的命来”冲上了台,对着一个人犯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四周的人犯纷纷躲避,其中,就有香槿。 谢宛云的眼睛定住了。 那双手——' 第三百九十三章危机 那双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抵住了撞向她的人,以免被牵连。所以,谢宛云才能看到她的手。 隔得有些远,太过细节的部分是看不清楚的。 可是,那是一双小麦色的手。好像在太阳底下晒过很久很久,才会有这样深的色泽。 向来养尊处优的香槿,皮肤是白色的,有的也只会是一双白皙的手。绝对不可能拥有这样深的颜色的一双手。 电光火石间,谢宛云明白了过来。 “她不是。” “秋痕,她不是。” “她不是什么?” 秋痕不解地问道。 “她不是香槿。” “什么?” 秋痕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台上的那个香槿。可是,实在是看不出来,身形仿佛,披头散发地,脸也被遮住了,根本就无法辩认。 “你看她的手,她的手,太黑了。” 秋痕一瞧,果然如此。 “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姑娘。” 台上的衙差们,此时已将混乱的局势控制住了,将闯进来捣乱的伤痛的家属逐出了场,犯人们又重新跪好了,头被按在行刑台上。刽子手手里执的大砍刀高高地举起,寒光凛凛。下面,有犯人亲属们的哭号声,也有受害者亲属叫骂的声音。 “吉时到——” 监斩官拿起了桌子上的令牌,就待掷出。 但,这注定了是不太顺利地一天。 因为,一个声音响遍了全场。 “且慢!” “错了,那个犯人错了,她根本就不是!” …… 凛冽的寒风呼啸,费一帆的心却比冰雪还冷。犯人押赴刑场行刑,却被当场揭穿,并不是该人犯,尤其是说起这人犯的身份,虽不过是个丫头,但是,却是侯府西院少夫人柳氏如月,当今玉皇贵妃娘娘的外甥女儿的贴身丫头。而当场指认出这个事实的,却是生死不明的侯府东院少夫人的贴身丫头。 这事件,就完全不一般了。 费一帆的脸色终于变了,他不停地踱着步。 作为一名久在官场混的老油条,以他敏锐的直觉,他已经觉出这件事的严重性了。看着只是一件小事件,但,只怕会引起又一波惊涛骇浪。一个处理不好,这乌纱帽只怕就要丢了。 费一帆眉头紧皱,命人去请师爷。 不过,下人才出门口,师爷就已经到了,显然已经得到了消息,张口就道:“大人,现在这情况,不妙啊。” “师爷请讲。” “大人说,现在朝廷上最近朝臣们提的最多的是什么事情?”师爷抛出了一问,不待费一帆回答,他自己先说了,压低了声音,眼睛扫了扫门外,尽管知道,应该不会有哪个下人有这个胆子偷听。 “那就是储位。那几家天天在施着压力,想逼圣上松口,就想在玉皇贵妃生产之前先将此事定下来。储位一定,那就不仅是皇家的事了,而是全朝廷、全天下的大事。只要太子不犯大错,就是皇上,也不敢冒全天下之大不韪,提出废储另立。这事,就算成了一大半了。” “若我是那几家,得知了此事之后,定会将这与宫中的那位联系起来。后宫妃嫔,仗着皇上的娇宠,为了外甥女的一己之私,竟然干涉起朝政了。这可是宫妃的大忌。按祖宗的规矩,宫妃干涉朝政,那可是赐死的大罪。而若是皇贵妃被逼死,那大人您……” 说到这里,师爷停顿了一下,啜了一口茶。 费一帆已是面白如纸,他虽然已经想到了这事可能会很严重,可是,师爷想的,比他还深入了一层。若是牵扯到储位之争,还有皇贵妃的生死,那不要说乌纱帽,只怕他这脑袋,甚至可能全家的身家性命,甚至族人…… 想到这里,费一帆直冒冷汗。 本来以为不过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暗中操作一下,换个前程。没有想到,竟然会变成牵动朝局的大事。 如果真如师爷所说的发展下去,费一帆不敢想象。偏偏说到关键的时候,师爷又卖起了关子来了。 “师爷请您教我,我的身家性命,就全靠您了。” 费一帆站起身,对着师爷深深地一辑。 师爷忙道不敢,避了开去,扶起了费一帆。 “我与大人这么多年的情份,自然当荣辱与共。就是大人不说,我也会尽力的。现在,我只问大人,您是想把宝押在哪一边呢?是玉皇贵妃呢?” 钱氏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她之所以知道,却是从芳菲、如意那里得到的,今日是香槿的行刑之日,芳菲是陪秀碧的家人前去的,在秀碧过世之后,她就经常去探望接济照顾他们,这样的日子,她自然要陪他们一起来。要不然,这一家子,病的病,小的小,实在叫人不放心。如意则是陪着芳菲来的,她们的关系好转了许多,而且,如意也恨香槿上次差点儿害她溺水而亡,所以,就一起来了。 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急转而下。 秋痕站了出来,指出香槿竟然是个假的。 她们开始还不敢相信,结果秀碧的弟弟身子矮小,从官差的胳膊底下溜了进去,撩起了那也楞在当场的女囚的头发。 果然是真的。 秀碧的爹娘冲上去哭得惊天动地地喊冤,整个现场乱成了一团,怎么将他们送回去了,怎么回来向钱氏汇报的,芳菲都记不清了。 听完了一切,钱氏大怒。 “秋痕、好一个秋痕,不,好一个谢宛云!” 是的,钱氏想到了谢宛云。 张嬷嬷的警告让她知道了谢宛云还活着,并且,回到了京城。紧接着,秋痕就离了府;然后,就是站出来指认。 秋痕不过是个卑贱的丫头而已,若不是有人背后给她撑腰,钱氏不信,就算她真看出来那女囚不是香槿,又敢真的站出来同堂堂的侯府作对吗? 钱氏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好像暗中有一条毒蛇,在狠狠地盯着她们,只要她们稍不注意,就会狠狠地咬她们一口。 谢宛云,你现在在哪里? 我一定会把你揪出来,然后,缝上你的嘴,让你以后,再也咬不了人。 不过,现在—— 钱氏阴沉沉地吩咐道:“给我把少夫人请过来。”' 第三百九十四章她还活着 柳如月不在侯府,她出去了。 今天是行刑日,也是香槿解放的日子。以后,就是走在大街上,也不用担心官差会来抓她了。 香槿被放了出来,当然不能住她原来的院子了。 柳如月新为她租了一个小院子。 香槿到的时候,饭香扑鼻。 她推开有些陌生的院门,有些迟疑地走了进去,柳如月正把最后一道菜端了上来,见到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香槿,你终于回来了。” “姑娘、姑娘。” 香槿好像迷了路的孩子找到了父母一般,扑了上去,抱住了柳如月,大哭起来,一直哭了许久。 这一顿饭,香槿吃得格外地香甜,狼吞虎咽的。 虽然有费一帆的交代,香槿后来换到了单人的牢房,待遇也好了许多,可是,牢房就是牢房,好不到哪里去。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香槿消瘦了许多,脸上、身上犹有淤青的痕迹,在没有换牢房的时候,她还真吃了不少的苦头。 柳如月也吃了,不过,没有吃多少。因为吃着吃着,她又吐了。 香槿吃惊地指着她的肚子,柳如月就告诉了香槿她怀孕了,已经有两个月了。香槿欢喜地说不出话来。上次大夫说过,柳如月以后只怕很难怀孕了,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又有了。香槿当场跪了下来,感谢老天爷的保佑。 一直呆到了傍晚的时候,柳如月方才回去。 一回去,就被钱氏的人叫了过云。 柳如月见了钱氏,再也不像过去那般亲热,上次的胜利让她知道了,只要她和朱承平两个联合起来,钱氏也不过如此罢了。玉皇贵妃也不会光听她的。柳如月觉得钱氏也太霸道了些,老了,也该让位了。这侯府,可不是钱氏一个人的。 钱氏看着她,冷笑,厉声问道:“香槿那臭丫头在哪里?” “什么香槿?”柳如月心中一惊,面上却故作不知地道:“母亲,香槿不早已经被您逐出府里去了吗?我怎么知道她如今在哪里?” “别装蒜了!”钱氏一肚子火,不过,现在也不是同柳如月计较的时候,香槿的事更要紧。勉强按捺住脾气,钱氏道:“你不要再掩护她了。你知不知道,谢宛云根本就没有死,并且,已经回京城了。今天,秋痕在她的指使下,已经在刑场当场揭穿了那原本要斩头的囚犯根本就不是香槿的事情。等到明天,只怕整个京城里都要知道这件事了。” “所以,现在、立马告诉我,香槿在哪里?” 钱氏一字一句地重重地道。 柳如月却犹如五雷轰顶。 谢宛云没有死? 她还活着? 她已经回京了? 香槿的事被秋痕揭穿了? 还有更早之前,乔厉的警告,让她小心。难道,乔厉也早就知道了这件事?那朱承平,他知不知道? 一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秋痕终于出来了,在官府那里登记了姓名等一系列资料之后,被吩咐等待传迅之后,终于出来了。 谢宛云的马车就在外头等着,她一上头,就关心地问道:“没事吧?秋痕。” 虽然,按说做这件事应该并没有什么危险性,可是,毕竟去了一趟衙门,还是挺让人担心的。 “我做到了,姑娘。我做到了,姑娘。” 秋痕直到现在,仍然有种如在梦里的感觉。 谢宛云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嗯,是的,你做到了。” 谢宛云也有些微微地激动,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一次,柳如月主动送了这么大一个礼给她,不好好回报一番,简直是对不起她了。 俞二、假香槿,这一回,看钱氏、柳如月要如何应对? 激动过后,谢宛云又想起一件事,那就是香槿现在究竟在哪里?而要知道香槿在哪里,柳如月应该是最好的线索。 “关叔,你叫人去通知龙哥儿,让他叫人紧盯着柳如月。一有香槿的消息,立马回报。” “是,姑娘。” 而费一帆,这个时候,犹在苦恼。 选那一边,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无论选哪一边,似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选玉皇贵妃的话,万一她以后生的不是龙子呢?以她的年龄,再怀第二抬的可能性实在不太大;选另一边?只怕立马就会得罪了玉皇贵妃和皇上,这乌纱帽是丢定了。 “师爷,您觉得,我应该选那一边呢?” 费一帆求教道。 “我送大人五个字,孤木不成林。依我看,那一脉,虽看似荣宠无限,其实,不过是无根的浮萍,纵然一时遮蔽了水面,但是,只要风一起,就会被吹得什么也不剩;而另一边,就不一样了,他们个个有百年的根基,不要说是风,就算是龙卷风,也最多只能卷走他们的枝叶,伤不了他们的根本。” “你是说?” 费一帆看着师爷。 师爷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就有下人来报,说林府的上官先生来了。上官赞,是林府最有名的几个幕僚之一,一向跟在林家家主,现任吏部尚书的林仪的身边,是林仪的最为看重的先生。甚至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他的意思,就代表了林仪的意思。 林家本来就有个德妃娘娘,生了二皇子、六皇子,如今又与育了大皇子、三皇子的贤妃娘家武氏结了姻亲之好,几个成年皇子,基本上都被他们占全了,若真立太子,只怕就在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之中。 而如今,上官赞来了。 费一帆、师爷相视一笑,真是说来就来了。费一帆忙道:“快请、快请。” 果然,这些世家大族的反应真的很快。 比起来,侯府就叫费一帆失望多了。竟然到目前,都还没有什么反应。毕竟是女人,成不了什么大事。 费一帆终于下定了决心。 费一帆整了整衣冠,出去迎客,出去之前,对师爷使了个眼色。师爷会意地点头,自下去寻人问话去了。 香槿,是由衙门里的人送走的。 很快,一队人马由官衙而出。 而柳如月也终于从这令人震惊的消息中清醒过来,可随之而起的,却是惊慌。 “现在,该怎么办?” 若是香槿被人发现在外面,会引起多大的舆论,到时侯府会面临朝臣们多大的指责,而到时候,朱承平又会对她有多么失望。好不容易,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又回复过来的关系,只怕…… 柳如月不敢想象。 钱氏冷笑,现在知道害怕了? “你自己闯的祸,自己去收拾。记得,做得干净一点。吴嬷嬷,把东西交给她!”' 第三百九十五章为什么 夜如墨。 月如钩。 从这里回去的时候,天还犹亮着;此时,已经黑了。其实,这时辰也不算特别晚,只是,到了冬天,黑得更早了一些。 吴嬷嬷递给了柳如月一个瓶子。 圆圆的,很小巧很精致,上头还有花。 连理花。 柳如月接了过来的时候手在抖,脸色煞白。 吴嬷嬷不耐烦地催促道:“少夫人,快点,夫人还等着我回去回话呢!” 早点办完了早点回去,这天,可真冷,真想钻进暖暖的被窝里,美美地睡上一觉。跟着钱氏的时间太久,钱氏素来是个心狠手辣的,吴嬷嬷的心也早就硬了。尤其是香槿,本来就让她恨得直咬牙。落到这个下场也是活该。 柳如月闻言,扫了吴嬷嬷一眼,不过,也什么也没有说,慢慢地下了车。 吴嬷嬷怔了一下,刚才柳如月的眼神,实在是太凌厉了,就和钱氏一模一样。不、甚至比钱氏还要凌厉,含着刻骨的怨恨,好像冰刀子一般。 这样的眼神,竟然是属于那个一向柔弱善良的少夫人的吗? 会不会是看错了? 吴嬷嬷眨了眨眼,柳如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院门口。 应该是看错了吧! 吴嬷嬷如此想,只是,这心不知道为何,还是有些惊悸。真是见鬼了,她也不知见过了多少世面,竟然还会怕一个丫头的视线? 吴嬷嬷暗笑,忽视了心中的那点不安,又命一个婆子悄悄跟在后头瞧着。若是柳如月心软下不了手,那就由她动手好了。 柳如月敲了门,没有动静。 她提高了声音,说道:“香槿,是我。” 这下,立马就有动静了,脚步声匆匆而来,门闩被拉开了,香槿惊喜地看着柳如月,问道:“姑娘,你刚回去,怎么又来了?” “我突然想起,好像忘了给你留点银子当用度,若是有什么没有的,或不够的,你自己也好去买,就又回来了。不过,天真有些冷啊。” 柳如月搓了搓手,道。 “姑娘觉得冷吗?我刚烧了热茶,我给你倒一些?” 柳如月点了点头。 香槿就将柳如月迎了进去,替她倒了茶,也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柳如月又说这个茶叶不好,叫香槿去唤个茶叶。香槿去了,柳如月拿出了小瓶子,将里头的液体倒入了香槿的杯子。只有几滴而已,并不多,很快就融化在了茶水中,就好像它本来就是其中的一部分那样。 香槿很快就回来了,将茶杯放在了柳如月的面前,催促道:“快喝吧,姑娘,瞧你,嘴都青了,脸也这么白,冻坏了吧?真是,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明儿个再来也就是了。干嘛这个时候回来,这个天,早晚的的风最是寒冷不过了。姑娘你现在的身体可不比以前,若是是病了可不行。那个可心真是的,怎么也没有跟着姑娘?真是不行,我看,还是得我回去亲自照顾姑娘不可。姑娘,你说,我要过多久才能回去啊?” 香槿一连串地说道,说完,见柳如月迟迟没有喝茶,忙道:“我不说了,快喝茶、喝啊。” 说着,她自己也举起了茶杯,靠向了嘴边。 “香槿!”‘ 柳如月的声音紧绷,叫了香槿一句。 香槿疑惑地看着她。 柳如月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道:“喝茶吧!”举杯,一饮而尽。 姑娘真是冻坏了吧,平常可不见她喝茶这么急。香槿如此想着,她也确实有些口渴了,然后,她一仰脖,也是一口饮尽。 “姑娘,我们这是不是叫牛饮……” 香槿的话还没有说话,只觉得只喉间一阵灼热的痛楚,然后,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她用手一擦,拿下来一看,是血,暗红得有些发黑的血,不断地从她的喉间涌出。 “姑娘,这、这是……” 香槿震惊地看着柳如月,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朝她走了过去。 这个样子,实在有些可怖,柳如月惊呼了一声,生性好洁的她下意识地避开了。香槿扑倒在了地上,正好在柳如月的脚边,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这时,一个婆子冲了进来,见事情已经成了,就把柳如月一拉:“快走,少夫人。” “怎么啦?” “好像有人往这边来了,来的人还不少,都听得到脚步声。给人瞧见了就不好了。吴嬷嬷让我来叫你。” 婆子边说,连拖着柳如月往外走。 然而,走了两步,柳如月却走不动了,回头,香槿的手正牢牢地抓住了柳如月的裙子,抓得很牢,嘴巴张着,却只有血涌,听不到声音。但是,即使听不到声音,柳如月也从她的眼里看得出来她的眼里满是不解,似乎在问她,这是为什么。 婆子见状,就去掰香槿的手,只是,她握得太紧了,掰也掰不开,急得满脸是汗。 而马蹄的声音却越来越近了,柳如月似乎都能听到。柳如月拔下了头上的簪子,用力地捅,裙子就破了。 婆子就拉着她连走带跑的出去,上了马车,离去。 而就在他们离开不久。 衙门里的人拿着火把闯了进去。 而在另一边的暗处,还有一双眼睛也盯着这里。 这真是热闹的一夜。 香槿却只觉得好冷、好冷,她好像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也是一个冬天,下着雪,她又冷又饿,觉得好像快要死去了。 这一次,她是真的要死去了,死在了她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手中。 多年前,她救了她。 多年后,她杀了她。 姑娘…… 香槿的眼角,泪珠滚落。 她的眼前,雪花在飘落,那一年,有一个悦耳的声音对她说:“你怎么了?还好吧?别怕,我会救你的。” 她现在很害怕啊。 你,在哪里?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啊。 我真的不想一个人。 马车里,柳如月的身子突然不停地颤抖起来,然后,她扑在了窗口,不停地呕吐、呕吐,同时,有水珠飘落在了风中,转眼,就被凛冽的北风吹散了。 这,也是一个很冷的夜。 现在,飘起了雪。 还有清冷的月亮,挂在天空,如钩。' 第三百九十六章故人来 “死了吗?” “还没有断气。” “希望还有救。” …… 一群人涌进院子,嘈杂的声音,然后,衣裙上都是暗红发黑的血渍的姑娘被带了出来,一群人又蜂涌而去。 躲在暗处的那人等他们走了,又过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吴嬷嬷、柳如月一行,终于回到了侯府。 柳如月面无人色,失神般地径自回了她的西院,像游魂一般,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吴嬷嬷就自己去向钱氏回话了。 钱氏听得事情顺利,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又皱起了眉头。 “官府的人怎么就这么巧去了那里?” “估计也是事发了,急着把人抓回去吧。” 吴嬷嬷猜测道。 钱氏也深觉她说的有理,道:“如此也甚好。那京兆尹既然与月儿合谋作出此事来,必然会想法子善后。报个急病而亡,也就结了。” 反正,人已经没了,怎么说还不是由他们? 钱氏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一个小小的京兆尹而已,她还不看在眼里。 “今晚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钱氏打发了吴嬷嬷,就准备就寝,迷迷糊糊将要睡着的时候,右眼皮突然一个劲地跳了起来,不是一次,而是三次,连跳了三次。 “你说,柳如月给香槿下毒了?” 谢宛云还犹可,秋痕却是大大地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心里生寒。真是知人知面不知道心啊,看她和香槿关系一向都那么好,而且,那般维护香槿。还以为她们真的是主仆情深。没有想到,事情关系到她自己的切身利益的时候,下起手来,这般不留情面。 真是可怕。 秋痕想起以前自己竟然曾经觉得柳如月不像钱氏,是个好人,就真觉得自己简直是瞎了狗眼了。 “那香槿呢?她怎么样了?” 谢宛云紧张地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人已经进了衙门,大夫进去了就没出来过,现在还没有消息。不过,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龙哥儿疑惑地道。 “什么事?” “那就是为什么京兆府尹还要请大夫救香槿?以现在的情况来说,香槿死了可比活着对他们来说,要好得多。” 龙哥儿感觉有些怪怪的。 “嗯。”谢宛点头:“的确是有些奇怪。如果京兆尹和侯府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话,应该任香槿被毒死才对。这,也许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那就是,京兆尹的心思变了。” “姐姐,你是说?” “嗯,肯定是因为什么原因,香槿活着的用处比死了的用处更大。”谢宛云沉吟了一会儿,眼前一亮,有了些头绪。不过,还得更确定一些才好。她吩咐龙哥儿道:“龙哥儿,你派人去打听打听,这京兆尹最近都见了些什么人,应该能得到些蛛丝马迹。” 龙哥儿应了一声,向外走出去。 走了几步,他却又走回了过来,看着谢宛云。 谢宛云奇怪地看着他。 “还有什么事吗?” “莫念,我的名字是莫念。” “莫念?” 谢宛云喃喃地重复,带着疑惑。龙哥儿干嘛正儿八经地跟她说他的名字啊。她知道他的名字啊,以前在大杂院里就说过的。 龙哥儿却把谢宛云的重复当做她在唤他的名字了,嘴角微勾,再度强调:“以后都叫这个名字,不准再叫龙哥儿了。” 交代完毕,就大踏步地出门了。 谢宛云轻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不叫龙哥儿他就突然是大人了吗?真是小屁孩子的想法。不过,她以前不也是?半大不大的时候,总是会特别在意这些。 寅时还不到,锦绣宫已经开始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了。 然后,就是随喜太监的呼声,就在帐子之外。 “皇上,该起了。” 过了一会儿,没有动静,随喜就又唤道:“皇上该起了。” 如此又催促了四、五遍之后,里头才有了动静。萧景撩起了帐子,坐在了床沿,揉着额头,叹道:“唉,难道朕真是老了不成?最近,怎么觉得这身子重得很,越来越爬不起来了。” “圣上春秋正盛,哪里会老?肯定是因为最近政务太过繁忙,太过劳累之故。要不,奴才就让大臣都散了,休息一日,明日再朝?” 一般,随喜是不会说这话的。 可是,今日的萧景,气色看起来格外地不好,让他十分担心,随喜这才有这话。 “不行不行,”萧景连连摆手:“今天绝对不行。” 萧景强撑着起来梳洗了,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玉皇贵妃仍然在睡,还没有醒。自从怀孕之后,她特别能睡。 走出锦绣宫,已经有龙辇在等着了。 萧景却摆了摆手。 “今天,朕想散散。” 随喜使了个眼色,其余人等就放慢了脚步,离萧景和随喜公公有一段距离。随喜小心翼翼地问道:“圣上,可是在担心云将军吗?” “唉——” 萧景长叹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终于愿意见我了。” “这是好事啊,皇上,你不高兴吗?” “我高兴,可是,见了他,我该说什么呢?” 这话之后,萧景就没有再开口了,他的目光悠远,陷入了那一段往事之中。本来以为早已经深埋,云霁的回来,却又让往事浮现,心突然绞痛起来。这么多年了,没有想到,一旦碰触,仍然痛到了极点。 玄武门外,大臣们渐渐地都来了。 文武分成两排,等待着上朝的钟声敲响。 一辆马车驶来,一直驶到了玄武门外,方才停了下来。这样直驶到玄武门外,除了一些血统高贵的皇亲国戚,只有一品以上,并且深受圣上的宠幸才有这个资格。 整个朝廷里,目前还在朝的似乎只有一个人才有这个资格,那就是宰相王显。 但很明显的,王显此时正立在文官之首的位置之上。 难道是什么皇亲国戚吗? 可是,该到的几位王爷、郡王也都到了,难道又是哪个天天混吃等死的闲散皇亲突然想玩玩上朝的把戏了? 车帘开了,一个长相儒雅,却身着武官袍的人走了下来。 于闲的眼微眯,这个人,他见过,在楚辞的医馆里,那时春歌刚死,他担心谢宛云,去探她,曾经见过的。' 第三百九十七章新郎 “爷,有消息了。” 一文兴匆匆地道。 乔厉命他去打听谢宛云的下落,本来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没有想到,却大费了一番周折。白花花的银子就在眼前晃,闲王府几个打杂的下人眼都直了,却还是摇头说表姑娘确实没有回府。看来是真的。下人不知道,那就只能朝于闲、龙哥儿身上下手了。于闲可是当今的闲王爷,暗中跟踪他给发现了可不好。于是,一文就选择了龙哥儿。谁晓得,这龙哥儿却是滑溜无比,跟了好几次,都跟丢了。一文意识到龙哥儿定然已经发现了他。最后,还是一文雇了好几个人,轮换着跟,这才没有被龙哥儿发现,找到了谢宛云现在的住处。 一番辛苦下来,终于有了回报,也由不得他不高兴了。 乔厉也是面露喜色,长身而起。 “走,我们这就去!” 乔厉出门时,正有一队披红挂绿、敲锣打鼓的队伍往这边而来,因为并不在乔厉所走的方向,因此错过了。 而这队迎亲队伍,在侯府的门前停了下来。 “接新娘子喽!” “接新娘子喽!” …… 年青人的起哄声四起。 本来庄严肃穆的侯府门前,顿时乱了起来。 “走、走、走,别在这里瞎胡闹。” 护卫们上前驱赶,花轿帘走,走出一个人来。艳红的新郎服的映衬下,额头一点痣格外地红艳动人。 不要说护卫们曾经见过这人几次,就算是一次也没有见过。 只见到这点红痣,也知道是谁了。 除了小霸王武霸天,还能是谁? 护卫们脸色都变了,连忙退了开去,生怕下一秒,就吃了他一鞭子。武霸天的脾气不好可是出了名的。 闻声出来的护卫头领,一见这架势,就又躲回去装乌龟的冲动。 只是,现在肯定不可能了。 他只能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问武霸天。 “武公子,你、你这是来做什么?” 武霸天用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看着他。这还用问吗?抬着花轿来自然是来接新娘子的啊。若是他家的下人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武霸天早就一脚踹出去了,不过,这里毕竟是侯府,又是大喜的日子,武霸天还是克制了几分脾气。 只是喝道:“给我让开,本公子要去接我的新娘子了。” 说完,大踏步地往前走去。 在他后头,跟着些年轻男子,这时,护卫们也认出来了,不就是那群经常跟武霸天混在一起,搅得京城乌烟瘴气的那群公子哥儿吗?每一个来头都不小,真正是沾不得碰不得的难缠人物。惹上他们,只有逃离京城才能过活了。 有护卫问他:“头儿,你说,咱们要不要拦啊?” 就这么大喇喇地放人进去,好象不大好吧? “拦?”护院头领一拍问话的人的脑袋:“你长了什么猪脑袋?武公子是什么身份?他后面的公子们又是什么身份?你知道吗?知道了还敢说这种话?” 一边教训着手下,以后招子得放亮着。 心里却疑惑不已,这,不是说这武家另跟什么林家订亲了吗?这武霸天也消失了许多天,没有出现,弄得外头满城风雨的。怎么现在又突然出现,说接新娘子什么的。没听说武家今日要办婚礼啊?要不然,侯府也该收到帖子才对。 柳如月昨夜一夜没有睡好。 一闭上眼,她的眼前就是香槿的影子,她看着她,问她为什么。那样地无辜,那样地不敢置信。 柳如月拼命说服自己。 这是没有办法。 就算她不杀香槿,香槿最终也会被官府抓住。她杀了秀碧,也是活不了的。 对的。 柳如月告诉她自己,就是这么一回事,她只是逼不得已而已,是香槿不对,如果当初香槿没有失手杀了秀碧,那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她已经尽力去帮她了。只是,已经没有了办法,如此而已。 香槿不该怪她的。 若不是她,香槿早就已经死在了刑场之上。 拖她的福,她还多活了这么久。 所以,她没有错。 混乱的思绪渐渐变得清明起来。柳如月也终于有空来思考别的问题了,那就是香槿的事迟早都会事发的,与其到时候朱承平从别人的嘴里知道,还不如她主动跟他说的好。柳如月知道,朱承平肯定会很恼火。可是,她有了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对了,还有乔厉。 上次他暗示的,是谢宛云吗? 如果是的话,那他是不是知道谢宛云的下落? 想到这里,柳如月再也坐不住了。这才是最最要紧的事情。她站了起来,匆匆地赶往乔家所住的院子。 结果,却讶然地看到了对面立着的门氏和武霸天。 门氏快疯了。 这些天,乔文山逼着她去接谢宛云回来,乔厉则一副“娘,我对你太失望了”的神色,慧兰、淑仪、可欣几个,嘴里虽是没有说什么,可是,那表情,分明也是那个意思。 现在,竟然这个武霸天还蹦了出来,找她要新娘子。 “武公子,成亲这种事情,是需要三媒六聘的,你这样胡来,别说忘儿不在府中,就算她在府里,我也不可能把她让你带走的。” 门氏苦心婆心地劝道。 “不好意思,岳母大人。人,今天,小婿我是娶定了。” 武霸天咧牙笑了。 老头子真狠,他不同意娶那个叫什么草儿花儿的(汗,武霸天压根儿连林萱儿的名字都记不清楚),竟然干脆把他关禁闭,准备到结婚当天斩他拜堂。禁闭室的钥匙由杨氏亲自保管。武霸天一直被关了这么多天,什么抗议都试过了,这回真是铁石心肠地无效。 不过,哼,最后还不是给他想到法子逃了? 想逼他娶不想娶的女人,没门! 一出来,武霸天就召集了人马,直奔侯府而来,他打算速战速决,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武烈和杨氏也就无可奈何了。 他当然也知道乔家这边肯定也会有问题,毕竟,谁会这么把女儿不明不白地交出去啊? 不过,武霸天今天可不是来争得同意的。 所以,武霸天扬起手。 “搜,务必给我把新娘子找出来。”' 第三百九十八章士别三日 “不准搜!” 钱氏气急败坏地吼道。 这、这都什么事啊?若是让人这么肆意地搜他们的院子,以后,她这脸往哪搁啊?不过,这群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哪里会听她的? 早就哄地散了开来,眼见就真要开始搜人了。 钱氏只气得浑身发抖,眼前发黑。她还真从没吃过这么大的瘪,可是,她还真拿武霸天没有办法。 跟他讲理,他根本就不讲理;耍横,横不过他。 钱氏还能怎么办? “等、等一下。” 香儿挣扎了许久,终于站了出来,大声地喊道:“不要搜了,二姑娘真的不在府里,夫人没有骗你们。” 武霸天走到香儿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么说,你知道她在哪里了?” 楚辞再一次地拿出了信笺,上头的字其实他已经记熟了,只是,仍忍不住想再确定一次。边看,边露出了个笑容。 终于又能见到她了。 其实也不过才几天而已。 只是,在收到这封信之前,楚辞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虽然谢宛云说过,安定下来之后,会告诉他的。 但是,这也有可能是一种客气话而已。 因为,他询问,所以,礼貌上的应酬不得不这么说。 直到收到这封信,他才有一颗心重又回到原处,踏实起来的感觉。对了,还有上次从云霁那里听说的,也得跟她说才对,要她小心。虽然不是针对她的,但俞二就同她在一起,若是遭了鱼池之殃那就糟糕了。 楚辞提醒着自己。 终于到了。 是一栋小院子,比慈心堂的后院还略小些,门估计是被风吹开了,所以,没有敲门,楚辞就看到了里头的情形。 这一天,是严寒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明亮而温暖的冬阳融化了昨夜的积雪,有些已经化成了水,渗入了土中,露出褐黄的土地来,院中种了一棵梅树,有一枝先出了花芽,娇嫩的花苞已经半开了,谢宛云正凝望着它,静静地,嘴角微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辞的脚就停住了。 她看着花。 而他,看着她。 这一刻,时间好像停住了一般。 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一刻。 “楚大夫,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是听菊,去外头买了点东西,回来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院门口。她还说是谁呢?近前了,才看到原来是楚辞。 “嗯,正要进呢!” 楚辞回道,脚同时也跨了进去。谢宛云也回过神来,笑着同楚辞打招呼,招呼他进去喝茶叙话。楚辞就说了云霁告诉他之事,谢宛云感激地向他道谢,两人又说了一些别的事情,向伯啊、小米啊,主要是楚辞在说,谢宛云在听。 楚辞平常并不是个多言的人,现在,连他也觉得他的话有些多了,不好意思地道:“怎么尽说我的事了。没听烦吧。你呢?这些天过得怎么样?” “不,挺有意思的。” 谢宛云是的确觉得挺有意思,她喜欢这种日常的生活,没有阴谋、没有算计、只是简简单单地过日子,就算不属于她,只是听着,也有种幸福的感觉。 两人相视而笑。 “看来,二妹妹离开府之后,日子过得可真不错呢!楚大夫,你这样不大好吧。我妹妹一个姑娘家,现在独居在外。你若要来瞧她,怎么都得跟我这个兄长打个招呼才好吧?你这样冒冒失失地跑来,惹来什么流言蜚语,那可会有损我二妹妹的名节的。” 乔厉缓缓地踱了进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楚辞说道。 谢宛云站了起来,行了个礼。 “大哥哥,好久不见了。难怪古人有云‘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我本来还在想,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怎么可能隔了三日,就有如此大的变化呢?不过,今日一见大哥哥,我却是悟了。” “喔,为兄是哪里变了?我怎么没有发现。二妹妹说来听听?” 乔厉感兴趣地问道。 既然别人要听,那谢宛云自然也不怕说。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大哥哥不是个俗人,世俗的那些子规矩,大哥哥从来都是不屑的。这种藐视世间礼法的勇气,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具有的。可是,今日大哥哥怎么一张口就言必称‘礼’了呢?三日不见,这般大的变化,古人真诚不欺我也。” “哈哈哈,二妹妹这是拐着儿骂我成了那些酸腐书生了。楚大夫,看来,我这个妹妹维护你这个外人,多过我这个哥哥啊。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丫头大了,这胳膊肘都是往外拐的。既然如此,不如,我把她送给楚大夫如何?” 乔厉笑问。 谢宛云暗自皱眉,这玩笑可开大了。 真是,乔厉对她不善也就罢了,怎么对楚大夫这么好的人也如此咄咄逼人? 楚辞先是楞着了,脸有些发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怒的,最后,他的眼神却变为坚定。 “大……” “我……” 谢宛云不悦地方欲开口,却听到楚辞也同时开口了。她便停住了,让楚辞先说;谁晓得楚辞也是如此。 乔厉哈哈大笑。 “逗你们玩呢,急什么。二妹妹,放心,我们家的女儿,要嫁就要嫁这世间最出色的男子,不说是帝王之家,最起码,也得是个王爷、郡王或者臣相府邸才配得上嘛,最差,也得是个状元什么的吧?没有三两三,想娶走我们家的女儿,别说是门,连窗也没有。” 一番话说下来,楚辞的面色已变得黯然。 他只不过是个大夫而已。 什么也不是。 谢宛云十分不高兴,楚辞是她的救命恩人,他们两人之间又没有私情,凭什么要听乔厉这些话? 她再也没有心情应付乔厉,反正,都已经离开侯府了。 反正,乔厉这个人,你再委屈求全也没有用的,他只会叔叔紧逼,把你逼得喘不过气来。 所以,谢宛云面对乔厉,已经抱定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了。 “你究竟来干什么?” “我,当然是来劝我可爱的妹妹回家啦!身为哥哥,怎么能让宝贝的妹妹流落在外头呢?二妹妹,跟我回家吧!”' 第三百九十九章第二条 回家? 家这个字让谢宛云恍忽了一下。 她生长于谢家,嫁入了侯府,成为了乔家的干女儿,算起来,她的家可真不少。可是,真要回的话,她能回哪里去呢? 想回的地方回不了,能回的地方不想回。 想来,有家竟是相当于无家的。 谢宛云笑了。 只是这个笑容无论谁看了,都会心生凄凉之意。 乔厉的眼中不禁露出了怜惜之意。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而已,这样的表情就消失了,谢宛云的脸上又恢复了平静之意。她笑道:“多谢哥哥,不过,不必了。我还想在外面住一段时间,哥哥请回吧!” 开弓没有回头箭。 既然出来了,她就没有再回去的打算。 更何况,又不是门氏的意思,而是乔厉的意思,谢宛云更不可能会回去了。 这可不是乔厉要听的答案。 乔厉恼了,心中的怜惜顿时无影而踪。 他伸出胳膊,一拉谢宛云,已是将她揽在了怀里,状似宠溺地点着她的鼻子对楚辞笑道:“我这个妹妹,不过跟娘闹了点口角,就离家出走了,这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大。不过,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居住在外头,总是不好的。走,别耍脾气了,哥哥带你回去。娘那里你也放心,你也知道,她向来是嘴硬心软的。你一出来,她就已经后悔了。你回去,她一准只有高兴的份。这亲人之间,哪有隔夜的仇昵?听话,嗯?” 乔厉的胳膊揽着她的腰,带着她往外头走。 “放开我。” 谢宛云抗议道,但是,乔厉却完全不把她的抗议听进耳里,看着她的目光,好像她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谢宛云挣扎,无奈她只是个女孩子,和男人相比,力气天生就不占优势。完成没有办法挣开乔厉铁钳似的胳膊,只能一步步被他向外带去。 于闲、龙哥儿都不在。 向伯、向婶也有事出去了。 听菊、碧漪回闲王府打点她的一些衣物用品去了,毕竟出来的匆忙,很多东西都不齐备。这里除了谢宛云,就只剩下秋痕了。她原在晾衣服,趁难得的好日头,此时见情形不对,心里暗自焦急,不知该如何是好。乔厉可是带了两个下人过来的,就算她豁了出去,只怕也夺不回谢宛云来。可是,她也不可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谢宛云被带走的,秋痕牙一咬,正想拼了,却有一个声音,比她还要早一步响起。 “莫姑娘既然还不想回去,乔公子何必勉强她呢?” 却是楚辞,上前一步,拦在了乔厉的面前。 虽然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谢宛云到底是为了什么离开了侯府,搬了出来。但是,楚辞知道谢宛云的为人,并不是那种任性的姑娘。他相信,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所以,他站了出来。 乔厉冷笑。 “我带我妹妹回家,楚公子你一个外人,凭的什么名分来挡我的道呢?” 楚辞的脸红了,不过,他却仍然站在那里,如同一棵青松一般。 乔厉笑了,笑得分外嘲讽。 “看来,楚大夫倒是十分喜欢我们家二妹妹呢!喜欢到连别人的家事都要管。但是,你要管,也得问别人愿不愿意你管啊!对不对,二妹妹?现在,告诉哥哥,你是想要这位楚大夫来插手我们的家事呢?还是不想呢?记住,是家事喔!” 乔厉这人何其敏锐。 一下子他就察觉出了楚辞对谢宛云那种隐隐的心意,不过,他也看得出来,谢宛云对楚辞并没有那样的感觉。心里暗笑楚辞的愚蠢,连这一点都看不清楚,就跑出来管闲事。这世间,蠢人实在太多了。 乔厉大声地说完,却又压低了声音,在谢宛云耳边呢喃了一句。 “如果你想要把他牵扯进来,我也不反对。不过,进局了,想要再出去,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喔!二妹妹。” 这一句话,楚辞却是听不到的。 谢宛云听到了,清清楚楚。 乔厉这人真的很有善于玩弄人心,经过这一出,谢宛云才发觉,楚辞对她竟似乎真的有别种的心思,她竟然没有留意到,谢宛云暗自懊恼自己竟然如此迟钝。从心里上讲,谢宛云真不愿意让乔厉得意,但是,一来,她并不想让楚辞误会她对他也有同样的意思;二来,乔厉也相当巧妙地抓住了她的心理,晓得她是绝对不愿意连累楚辞的。乔厉这人做事不择手段,楚辞这样的人,不会是他的对手的。 所以,谢宛云的答案只能有一个,绝对不会有第二个。 而这个答案,却是注定了会伤到楚辞的。 谢宛云不愿意选,但是,她却没有更好的选择。 谢宛云沉默了。 但沉默有时也是一种态度。 楚辞的眼里闪过一抹受伤之色,尽管,他并没有奢望什么。可是,他仍然受伤了。谢宛云的心中的歉意愈浓。 乔厉的嘴角翘起,这些天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 这一局,他胜了。 不过,乔厉显然得意得太早了,因为,一个十分不悦地的声音响了起来。 “喂,女人,才多久没见,你就看上别的男人了吗?这男人有什么好的,文文弱弱,比得上我一根寒毛吗?太没有眼光了吧!” 武霸天十分不满地看着谢宛云。 谢宛云无语,什么叫做倒打一耙,她算是见识到了。她还没有跟他算帐呢!没有经过父母同意,擅自跑到别的姑娘家去提亲,搞得那个姑娘的名声败坏光了。若不是她就是那个姑娘,活了两世,这心理承受能力好歹强些,换了一般的姑娘家,只怕早就一抹脖子见阎王去了。还等着他来算这个帐? 而且,她什么时候看上过他了?是他自己自说自话,自己上门提亲的好不好?搞得好像她跟他曾经山盟海誓过一般似的。 碰到这样的人,谢宛云发觉,她竟没话可说了。 不过,武霸天也不是在等谢宛云的回答,他抽出长鞭,指向了楚辞。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现在立马给爷滚,以后再也不许你见这个女人;第二,如果你能打倒爷,那这个女人,就是你的了。怎么样?你选哪一条?” 如果说刚才谢宛云还只是无语的话,现在,她傻眼了。 而更让她傻眼的是,楚辞说“第二条”,他清清楚楚地说了“我选第二条”。 楚辞他,竟然选了第二条。 他要与武霸天决斗,为了她。' 第四百章一言为定 谢宛云怔怔地看着楚辞,楚辞也转过了头,瞧向了她。 她一直以为,楚辞像山,稳重而沉默。 现在,他的眼里,却有火在燃烧,而且,还是很大很大的熊熊烈火。 那火, 全都是为了她。 她何德何能? 她并没有为他付出些什么,为什么他要待她这样好? 不值得的。 并不值得的。 他,真傻。 乔厉看着楚辞看着谢宛云,楚辞一脸的坚定,没有任何地退缩;而谢宛云的眼,也在看着楚辞,这种眼光,同以前并不一样。 乔厉敏锐地发觉了。 女人,就是这么容易被打动的动物。 就算她本来对一个男人无意,若是一个男人不断地对她好,她也会动容的。而若是这个男人肯为了她付出生命,那她百分之百会因为心生感动而心动。 真是—— 乔厉嘲笑女人的软弱。 哼,这个女人也不过如此罢了。 同别的女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乔厉如此作想,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却如同万千蚂蚁在那里找痒似的。不舒服,很不舒服。 他不喜欢谢宛云现在的眼光,一点儿也不喜欢。 而武霸天笑了,伸出了掌。 “好,是个男人,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楚辞也伸出了手掌,两只手掌在空中交会,“啪”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冬月初一,夕山之巅。北霸东医,美人何归? 寒风凛冽,整个京城却因为这一条消息沸腾了起来。口沫横飞的说书人将武霸天、楚辞、谢宛云三人之间的事编成了话本,从谢宛云受伤被楚辞所救,两人暗生情愫;到门户不当,打散鸳鸯;再到和武霸天因箭结缘,偏又阴差阳错,夭折;然而峰回路转,又遇前缘,此时,一个是落难千金女,一个是名声鹊起的少年神医,正是天公作美,正要重修前缘之际;偏痴情公子,愿抛弃荣华富贵,只愿在天为比翼,在地为连理。可怜美人旧欢新爱,难以抉择,情义难两全;叹公子神医,为爱决斗山巅,一剑了情缘…… 这故事编的,还真煞有其事,跌宕起伏。 一时间,谢宛云成了京城少女心中最为羡慕的女人,虽然身遭不幸,毁了容貌,但,却有如此如色的两个男人,全心全意地对她,一个要为了她放弃家门身份;一个为了她,明知不可为,仍然愿意豁出了命去拼。 这是多么叫人感动的事啊? 一般人得一便足慰平生了。 而这莫氏,却得了两个,还是以陋颜之姿。 一些本来生得不好的姑娘家也有了信心,若是这莫氏可以,说不定,我也可以。期待着一场童话的爱情也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当然,也有人不大高兴就是。 听说,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林家家主气白了脸,当场宣布了退婚;听说,林家小姐林萱儿哭断了肠,跪在林家家主的房前昏了过去,也没能求得他改变主意…… 也有人说,这莫氏真是红颜祸水什么的…… 这个消息,甚至都传入了宫中。 九公主湖阳绘声绘色地同于闲讲了这个故事,感叹地道:“忘姐姐真幸福,有人这样喜欢她。闲哥哥,你说,忘姐姐是喜欢武公子呢?还是喜欢那个楚大夫啊?” 她好奇地问道。 于闲本来正在替湖阳画像,随着她眉飞色舞的讲叙,于闲手里的笔却越来越重,最后,他停下了笔,笔上的墨积在了纸上,本来好好的画渐渐地被墨晕染了,他还不知不觉的。 突然,他放下了笔,站了起来,匆匆地朝外走去。 “闲哥哥,你去哪里啊?” 湖阳连忙追了上去问道。 于闲却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迈着大步,消失了。 湖阳没有赶上,懊恼地跌着脚。回来,看到案上好好的画像,脸都糊了,心疼地用袖子去蘸。可是,越蘸脸越花,越蘸,脸越花。 湖阳嘴里喃喃地道:“第一回,闲哥哥没有纠正我的称呼呢!” 论起辈份,她原应该叫于闲舅舅的,可是,她耍赖,说于闲也没有比她大多少,硬是叫他闲哥哥。于闲总会笑着纠正她。 可是,这一回,他却好像没有听见似的。 闲哥哥,他不会也喜欢忘姐姐吧? 一半日光落在湖阳纯真的小脸上,本来还有些稚嫩的面容,此时,看起来却有些成熟了起来。 不、不行,闲哥哥是她的,才不要让给任何女人呢! 突然,湖阳公主跳了起来,撂起了裙摆,朝皇后的宫里跑了去。 “母后!母后!” 齐皇后正与皇太后说着闲话,也说起了这件趣事儿,仿佛是件玩笑事儿,说完了评论道:“霸天这孩子性子也忒急了些,武大将军估计得头疼了。听说,林家闹着要退婚呢!” 这样一来,武氏和林氏的联盟就被打破了。 这实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四大家族王齐林谢,谢家就不必提了,这些年青黄不接,跟其他三家的差距拉大了。本来王齐两家是占了优势的,王家出宰相,齐家出皇后,两家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了。不过,偏巧到了这一代,齐皇后无子,这对齐氏是一个隐忧。而林氏若是和武氏一结合,势力则会大涨。一强一弱之下,齐氏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所以,齐皇后自然不乐见此事了。 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欣喜万分。不过她到底是皇后,还是比较沉得住气的,只是轻笑着的。 皇太后点了点头,道:“你当林仪愿意这般做?不过是无可奈何之举罢了。谁晓得霸天这孩子烈到了这般地步,竟然连他爹也管不住他了。” 皇太后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武家是怎么惯孩子,竟然惯成了这般模样。武氏同林家交恶,她自然也是乐见的。不过,却得引以为戒才是。 子孙不肖,只怕会将前人的成果毁于一旦啊。 看了看皇后平坦坦的肚子,皇太后又有叹气地冲动了。怎么就不见消息了呢?难道真的是天要绝他们齐家? 若是齐家在宫中后继无人,以后,齐家还想保住现在的地位,可就难说了。 不过,说起这事,她又想起了一事。 “对了,乾儿也有十六了,该替他选妃了吧?” 皇太后说起的乾儿,就是大皇子萧元乾,他前月刚满十六,按一向的规矩,皇子满十六后,就得开始选妃,出宫立府了。 齐皇后点了点头,知道皇太后为什么特别关心这件事情,正要回话。 却听嗒嗒嗒的脚步声急促地响起。' 第四百零一章附马 太没有规矩了! 齐皇后皱紧了眉头,那人却已是冲到了。 “母后!” 湖阳公主本来是唤着皇后冲进来的,见了皇太后,就欢喜地扑到了皇太后的怀里。 “太后奶奶,您也来啦。” 皇太后在此,皇后也不好说,遂陪了个笑脸。皇太后见了湖阳,脸上笑开了。与刚才的笑不同,这一回,皇太后笑得就像个普通的慈祥的老人一般。将湖阳抱在怀里,娇儿宝贝地唤着,又爱怜地抚着她的额头道:“怎么跑这么快,看,额头都出汗了。一会儿若是受凉生病了,又该哭鼻子呢!” 湖阳在皇太后的怀里扭着身子,不依地道:“太后奶奶,怎么这么说。湖阳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都可在定亲了。太后奶奶跟太后爷爷定亲的时候,不是才十岁吗?比湖阳还小呢!” 听到这话,皇太后笑了,往事浮现心头。 当初,先帝还是太子,也是十六岁的时候,选太子妃。她才十岁,原是没有资格参选的。当是,因为对宫里好奇,就扮作姐姐的丫头,随她入宫了。谁晓得,最后阴差阳错,太子对她钟情,硬是选了她为太子妃。等到她及笄之年,方才成婚。成婚之后,更是相敬如宾,多年不变。虽然先帝性情内敛,沉默寡言,并不曾多么热烈过。可是,却如泉水一般,从不曾停歇。得夫如此,也算是不枉今生了。 沉浸在过去的美好回忆里的皇太后,一时出了神。 不过,湖阳可没有耐心等她清醒过来,拉着她的袖子,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出来。皇太后摇了摇头,真是个急性子。 她笑着问湖阳:“好啦好啦,小湖阳又有什么事要说啦?是新学了什么舞,还是又没有写字,被先生骂了,要求情来着了?” 湖阳不依地抗议道:“才不是呢。我是有一件大事,要请求太后,母后的允准。” 说到这里,湖阳竟然从皇太后的膝上跳了下来,站在了地上,竟然正式行了一个礼,做得有模有样的,大有公主风范,还认认真真地将头磕了下去:“儿臣请皇太后奶奶、母后为我下旨指婚。” “指婚?” 皇太后、齐皇后娘娘可没有想到这出,两人先惊,随后互视,均是笑了。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总当她是个孩子,不知不觉也有了大人样了。不过,姑娘家早定婚事,过几年成亲原也没有什么。十一岁也算半个少女了,有这种心思也不为过。就是平民百姓家,定娃娃亲的,九岁、十岁就定下亲事的,也不在少数。 皇太后自己也是十岁订亲的,因此,倒也并不排斥。 齐皇后倒是斥责了一句:“婚姻之事,自有父母长辈作主,哪有你一个姑娘家自个儿嚷着要嫁人的,不成体统。” 皇太后笑道:“也无须如此。咱们天家的天之骄女,犯不着像平常的那些人家那般小里小气的。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气魄。” 湖阳就笑了起来。 齐皇后摇头道:“母后您别这么老纵着她,小气纵得她无法无天。” 话虽如此,脸上却也露出了笑容,显然也不是真的生气。 皇太后就问湖阳道:“说吧,让太后奶奶听听,是哪个小子有这份荣幸,竟然让咱们湖阳给看中了?” 湖阳兴奋地道:“多谢太后奶奶,湖阳想让闲王爷舅舅做湖阳的附马。” “什么?” “什么?” 皇太后、齐皇后先后吃惊地叫道,齐皇后的眼都瞪大了,她们以为是哪个大臣的公子,可能是在皇子皇女们书房里陪读的公子们。毕竟,湖阳能接触的,也就是这些人了。这些人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的,湖阳看上哪一个,都是不错的。 所以,两人并没有太担心。 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公子哥儿,湖阳一个没有瞧上,竟然瞧上于闲了。 两人这才想到,于闲其实也的确是一个出色之极的少年,只是,他素来谈吐优雅成熟,并不像一般的少年,再加上辈份在那里,两人从来没有把他当做少年来考虑过。但细细想来,他的年岁也才将将及冠,未有婚配,长得又是那般俊俏,家世脾性又好,比起来,还真没有一个能及得上他的。 湖阳对他动心,却是一点儿也不奇怪的。 难怪每回于闲一进宫,她就缠着他不放;不进宫,就老是催着他,让她们召于闲进宫来玩。皇太后、齐皇后本来当是孩子似的喜欢,于闲对湖阳也是像对孩子一般似的。万万没有想到,湖阳竟然对他存的是这种心思。 不过,辈份就是辈份。 皇太后沉下了脸,斥责道:“别胡闹了。闲儿可是你的舅舅,你怎么能嫁给他?那不是乱了纲常伦理吗?此事再也休提!” 皇后也是怒道:“真是!这种话你竟然都说得出口,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快给我住口!” 湖阳兴匆匆地来,万万没有想到皇太后、齐皇后竟然是这种态度。从小受宠长大,从来没有受过这么严厉的斥责的她一下子“哇”地哭了出来,边哭边嚷道:“我为什么不能让闲哥哥做我的附马?前朝都云公主还嫁给了她的公公呢,还有丽蓉公主还休了原来的附马改召了附马的父亲,她的公公为附马呢!她们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我不管,我就要闲哥哥当我的附马、我就要,除了他,我谁也不要。” 皇后被她的胡闹气得胸口急剧的起仗,不假思索扬起了手。 “啪——”地一声,湖阳楞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脸,随后,泪水如泉涌,她连用走擦着脸上的泪,边大嚷着“母后坏,我再也不理你了,我恨你”冲了出去,很快就不见人影了。 皇太后叫了两声“湖阳”“湖阳”也没有让她回一下头。 皇后则呆呆地看着她的手。 湖阳长了她,她还从来没有打过她。 这,还是第一次。 皇太后、皇后被湖阳突如其来的要求搞得头痛不已,又是生气又是担心,不知如何是好。皇上萧景这边,已经下朝了,他在殿里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走到左,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云将军来了。” 随喜公公进来轻声地禀告道。 萧景这才在书案后的御座上坐了下来,拿起了一份奏折,聚精会神的看着,手则轻轻地一挥,若无其事的道:“宣。”' 第四百零二章太像了 云霁进来了,恭敬地请安:“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景半天没有作声,云霁低着头,腿都酸了,脖子也酸了,饶是他是武将,也有些受不了的时候,才听萧景轻轻地一声道“哦,你来了,起来吧”。 一幅似乎完全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好像才发觉的样子。 云霁起身,身体酸痛,眼角扫了一眼,仍然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奏折,没有一点意思给他赐座的萧景,道:“皇上。” “什么事?等我看完奏折再说吧。” 萧景的谱显然还没有摆完。 云霁则仍然恭敬地道:“皇上,微臣无事,只是想说,多年不见,皇上您竟然练成了反看奏折的好本事,真不愧是皇上,微臣佩服、佩服。” 萧景身体一僵,眼神一凝,缓缓地放下了奏折。 依然是反着放的。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了云霁的面前,久久地看着他,然后,伸出了手,给了云霁的肚子一拳。 “好啊,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说,现在都多少年了?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再也不见朕了?” 云霁发出一声闷哼,抗议道:“皇上,你轻点,小心骨头折了。微臣老了,您也不年青了。咱们能别跟个小年青似的,成不?让人看成了,成什么话?庄重一点、庄重一点。” 萧景可不管那么多,连着几拳又击在了他的肚子上。 云霁就叫了一声,也扑了上去,两个人在殿里扭打成了一片。殿内一众小太监看得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随喜公公却是淡定无比,挥了挥手里的拂尘,将一众小太监全撵了出去,清场、清场,这个样子他虽然以前见多了,别人可没有见过,别把人都给吓傻了。站在门外,随喜的嘴角弯了起来,眼里露出了笑容。 多少年了,这两个人终于又见了。 虽然迟了点,但,总算又见着了。 里头,乒乒乓乓、哐哐当当地,也不知道砸坏了多少东西,终于,里头的声音渐渐地停止了。 萧景、云霁双无力地倒在地上,萧景的腿压在云霁的腿上,云霁的胳膊压在萧景的脖子上,两人的一只手还互拧在一起,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喘着精气,衣服都乱得不成样子了。不论是萧景的龙袍,还是云霁的武将袍。 两人开始还互不服气地看着对方,突然都大笑出声,然后,松了下来,放开了对方。不过,也没有起来,就这么躺在地上。 两个人都瘫了,没有了爬起来的力气。 “岁月真不饶人啊,想当年,咱们两个可是没两个时辰不会倒下的。现在,小半个时辰都不行了啊。” 萧景摇头感叹着。 “是啊!” 云霁应和着。 两人随意地聊着,最后又说到了朝政之上。今日一回来,云霁可是看到了一场好戏。他万万没有想到,云霁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不顾一切地维护着一个女人。 云霁不解地道:“早就听说你极宠皇贵妃娘娘,可是,你也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啊。这日朝议的两件事,都同那侯府有关,而且,都是证据确凿,说实话,那侯府夫人派了杀手意图杀人灭口,如果我不撞上,只怕那俞二早就死了。那京兆尹更是自承有罪,指认那侯府少夫人打着皇贵妃娘娘的名号,所以,他不敢拒绝她的要求,只得违心将那香槿放了。这种事情,换了以前的你,只怕不将她们打入大牢,也会废人庶人,发配边疆的。现在,你真变了,竟然会因为一个女人,作出这种有维你原则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样的绝色,竟然让你做到这样的地步?如果当年你有现在的一半,也不至于……” 云霁摇着头,有些劝诫,有些不满,但因为看到萧景露出了伤痛的眼神,剩下的话就没有再说出口了。 萧景张了张口,正欲说些什么。 突然,门被推了开来,有人闯了进来。 见着满殿的藉,大惊,失声叫道:“皇上,您没事吧?”边说,边急急地走过了,伸手去扶萧景。 萧景摆了摆手:“叫随喜来吧,你是有身子的人。” 玉皇贵妃这才收回了手,一叠声地叫了喜,不过,眼睛还是担忧地盯着萧景,片刻也不肯离开,眼里,是满满的担心。 一条心都在萧景的身上的云霁,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一旁的云霁震惊地看着她,如遭雷击,他的眼睛完全不能从她的身上离开,这种目光,可不像初见一个人的反应,尤其,还是初见一个皇贵妃的反应,哪有这样的盯着皇上的女人的? 随喜进来了,云霁的反应全收到了他的眼里,他心里暗自叹息。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 一点儿也没有忘见。 不过,皇上不也是这样? 随喜扶起了萧景,又命人搀起了云霁,云霁这才发现他的失态,只是,他实在是太震惊了。此生此世,他都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天。 皇上同玉皇贵妃说了几句,说他还有事情,玉皇贵妃这才发觉还有朝臣在此,暗自觉得冒失。刚才随喜就说了,让她别进来,说皇上在见人。可是,远远就听到里头的动静了,到底没忍住,硬闯进来了。 只是,从来没见过萧景同朝臣如此。 他一向在朝臣面前是极有威严的。 这人是谁? 玉皇贵妃心中虽是疑惑,不过,朝廷之事却不是妇人应该插手的,所以,她会意地告辞离去了。 她走之后,云霁忍不住问道:“她是谁?” 虽然他已经尽力克制了,可是,仍有掩不住的激动。 萧景说道:“她就是玉皇贵妃。”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简直像是一个人。难怪……而且,她竟然也有一个玉字。” 云霁终于明白了过来。 眼里的震惊仍然无法收回,他的眼光仍然追逐着玉皇贵妃的背影。如果不是知道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人间了,他是真以为,这就是那个人。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第四百零三章她在哪里 萧景望着玉皇贵妃远去的背影,说道:“我以为,我可以忘记她的。可是,后来,见到了她,,我才发觉,我不能。” “我害了她,我觉得我没有做错。” “可是,让我再做一次,我地做出不出来。甚至,我都不能忍受看到她哭泣伤心的模样。我想让她过得开心、幸福。所以,明知道有些事错了,可是,我也只能一错到底。” …… 云霁沉默。 他最后将手拍在了萧景的肩上,说:“我支持你。” “你!” 萧景震惊地看着云霁。 云霁是一个多么正直的人,他知道。 云霁却说道:“我曾经也无数次地想过,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再让我见到她,那么,即使是错,我也想一错到底。” “有时候,正确的事,却会让人痛彻心扉。” “这一次,我会站在你这边的,无论有多少人反对你,我也会。” 云霁如此说道。 当年不曾为她做到的事,这一次,他想为她所爱的他而做。 萧景转过了身,因为他的眼里全是泪。皇帝的泪,是不能给别人看到的。 云霁躬身,退下。 眼里,亦是泪。 他垂着头,大丈夫不应有泪,但情到深处,谁人能不落泪? 即使事隔十三年,往事依然历历在目。那时,他们还是弱冠少年,而她,正是豆蔻年华,元宵灯会,回首,灯火阑处,伊人如玉。 玉儿,九泉之下。 你也可以告慰了。 他不曾忘记。 永远不会忘记。 乔厉这些天有些恹恹地,不大有精神。每日早出晚归的,说是同窗同乡有约,历来这种聚会都是他的师弟加同乡赵冼喜欢并且热衷的。乔厉当然也会有这种宴请之类的,不过,他的目的一向十分明确,都是有确实的利益关系的。但是,这一回,却是不像。因为,他每日都喝得几首是醉趴下了才回府,确身都是酒气醺天的。 而更让门氏担心的是,他竟好像十分痛苦的样子。 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也不像没的人痛苦的时候会哭会喊会发脾气会大闹大吵什么的。可是他最近没有任何开心的样子。 过去,门氏从来不曾见过他这个样子。 一向,就是有应酬,怕她担心,乔厉都从来不会喝成这样回家的。 门氏忍不住问乔文山:“这孩子究竟怎么了?生意上出了什么事吗?” 一直冷战,但是,为了乔厉,门氏终于先开口了,态度明显软化。乔文山暗暗佩服儿子,竟然能想出这招苦肉计来。乔文山从来没有想过,乔厉是真的如此,在他的眼里,乔厉是无所不能的,有什么事会让他困扰不开心呢?所以,他完全没有担过心。当然,这种话他是不会对门氏说的。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换任何人,别人豁出命去救了他,结果他的娘却恩将仇报,翻脸无情将人赶了出去,这心里能舒坦吗?偏偏还要顾及孝道,也不能把她自己办。那还能怎么办?还不如喝死算了,什么也不想。” “真、真这么严重?” 门氏期期艾艾地道。 “当然。”乔文山重重地点头:“男人嘛,若是连恩都不能报,这一辈子也别想抬起头来,等着被人戳脊梁骨,说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好了。唉,不说他,连我……” 乔文山摇了摇头,连声叹气。 门氏就露出了不安的神情,突然站了起来。 “我,我去看看汤炖好了没有?” 柳如月终于堵着了乔厉,在将近子夜的时候,这个时候,实是不是她来见乔厉的时候,但是,她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一肚子的话要问乔厉,但是,乔厉却偏偏每日早出晚归的,硬是找不着人。早上,肯定是不行的。不得已,她只能在深夜来堵人了。 “表哥!” 在乔厉经过假山处的时候,柳如月唤道。 出现在假山洞口,手里提着一盏八角宫灯。 乔厉醉眼朦胧地瞟了她一眼,让一文一两在这里候着,走了过去,柳如月又向里走了一点,进了洞口里头。 喝多了,乔厉有些不适,靠在了洞墙上,微闭着眼,仰头,用手揉着额头。 “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柳如月也十分疲腾了,她的身体原本就不算好,天又冷,虽然她穿得不少,洞里也能挡风,可是,也有些撑不住了。 于是,单刀直入地道:“谢宛云在哪里?” “你知道的,对不对?” 乔厉发出了嗬嗬的笑声,终于睁开了眼,嘲弄地看着柳如月,语气十分恶劣地道:“我是知道,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柳如月咬了咬唇,闭了闭眼,忍耐着心里的怒气。 “那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告诉我?” 乔厉这个人,若是得不到他想要的,你别想从他的嘴里得到一个字。 乔厉咧嘴一笑,偏了偏头,手指仍在在太阳穴上,按着,似乎真在思考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他拍了拍手。 “喔,我突然想看人跳舞。怎么样?你行吗?” 柳如月的脸色微变。 “我又不是舞伶。” “不要?那就算了。” 乔厉无所谓的,现在,想要知道答案的人又不是他。他转身朝外走去,没有丝毫留恋和犹豫,转眼就到了洞口。 柳如月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不过,最后,她还是叫住了乔厉。 “等一下。” 乔厉回头,就见柳如月将灯放在地上,水袖轻挥,舞了起来,跳的是折枝舞,她的身姿有如弱柳扶风,跳起这种舞来格外美丽。很久以前,还在那个小县城时,两人情浓之时,乔厉曾经最爱看她跳这种舞的。 柳如月这回可是下了大本钱了。 不过,乔厉却并不买帐。 他笑出了森森的牙齿。 “谁说我要看这种的?我想看的是蛮舞。” 柳如月的脸色一变,蛮舞,其实难度其实并不高,只是,这种舞的服装,却是十分特殊,跳这种舞,只能穿着薄薄两片薄纱,胳膊大腿都会露出来,甚至私处也隐约可见。跳起来十分诱惑动人,但是,只有妓院里的妓女才会为客人跳这种舞。 现在,乔厉竟然要她跳这种舞。 “怎么?跳不了吗?”' 第四百零四章我有了你孩子 柳如月怒极,厉声道:“乔厉,你太过分了。” 竟然如此侮辱于她。 乔厉见状,笑得却更开心了,嘲弄道:“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什么时候,你这么经不起玩笑了?柳如月,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现在,就算你脱光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有任何兴趣的。别他妈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扬长而去。 柳如月被乔厉气得火蹭蹭蹭地往上冒,直冒出了烟,彻底地失去了理智。不过,她的嘴角却反常地露出了笑容。 她甜甜地道:“表哥,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我怀孕了。” “孩子,是你的。” 乔厉的身体一僵,缓缓地回过了头,怀疑地看着柳如月。 “你,开玩笑的吧?” “你,说呢?也许是吧!表哥,什么时候,你也这么开不起玩笑呢?” 柳如月从乔厉的身边走过,重重地撞了一下乔厉的身体,将她撞歪了,让开了道路,大摇大摆地离去。 乔厉被还沉浸在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之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然任柳如月就此离去。 柳如月笑容满面,心情极好的出洞去了。 刚出洞,却见着满脸震惊的可心就在洞门口,满脸震惊地看着她。她本来是听到柳如月的厉吼,有些担心,因此想来偷偷瞧瞧,没有想到,竟然会听到这个骇人的消息。姑娘说的是真的吗?这个孩子是表少爷的?不是侯爷的? 怎么会这样? 柳如月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急急地拉着可心走了。 洞内的乔厉已恢复了镇定,柳如月的话并不可尽信,事实还待要查清楚。不过,应该不会真这么巧吧? 乔厉摇了摇头,他一向都很小心的。 但,万一是真的呢? 乔厉向外走去,倒也并不忧心这件事情,柳如月总有办法解决的,凭他的手段,柳如月赢不了他。事实上,也从来没有任何人胜过他。只要他想做的,他必定能够做成。 只是—— 为什么这么烦呢? 不是为了柳如月,乔厉知道。 那是为了什么? 乔厉其实有些明白,只是,他不想承认而已。 他乔厉,怎么可能会在意一个女人?怎么可能? 乔厉用力地摇了摇头,只是脑海里,却总是甩不掉那个影子的存在。他就怀着这样的心情回了乔家所住的院子,然后,见着了一直在屋子城等着他的门氏。 “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 乔厉讶异地问道,在椅子上坐下了。 门氏将丫头送上来的温热的醒酒汤往乔厉面前一推,赶紧喝了,要不然,明天早上又该头疼了。 乔厉笑了笑,道:“谢谢娘。” 然后,拿起碗,喝了。 喝完,门氏站了起来,吩咐一文、一两好生服侍乔厉,然后,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停住了,没有回头,对乔厉道:“若你想接你二妹妹回来,就接她回来吧。我不会再反对了。” “谢谢娘。” 乔厉笑了,这一次,真心了许多。 “嗯,早点休息吧。” 门氏走了,乔厉梳洗之后睡了。这一次,他睡得比较踏实。门氏已经同意了,那就好了。可以接她回来了。 这样的想法,竟然让他睡了这些天难得的一个好觉。 乔厉睡了。 乔厉这几天就是这样过去的,不怎么安生。 再说谢宛云,她过得也称不上好。向伯找到了她这里,跪在她的面前求她劝劝楚辞,让他不要这么冲动。谢宛云其实尝不想劝,只是,她却是看得清楚,无论她如何劝,楚辞只怕也不会听她的。 但是,眼见着白发苍苍的老人如此求她,再加上,她心里其实也是想劝楚辞的,明知不可为,她仍然亲自去寻了楚辞。 只是,结果同她想的一样。 楚辞果然不肯放弃。 他只用了一句话来反问谢宛云:“若是换了你,你会退缩吗?” 谢宛云无言以对,她无法做出违心的回答。 “我不会。” 是的,她不会,无论如何也不会。若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因为龙哥儿受伤之事寻上武霸天了。有些事,是必须得去做的,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纵使豁出了生命,亦不悔。无论重来多少次,谢宛云也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就算无论你们是赢是输,我也不会是你们的战利品,也一样?” “是。” “我可以接受你不属于我;但是,我不能接受,你属于那个人。他没有资格拥有你。” “谢谢,但是,我无以为报。” “我心里的人,虽然不是他,但也不是你。” 谢宛云心中感激、不忍,楚辞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是她,根本配不上他,也不值得他如此对待。但是,谢宛云不想让他再心存希望,这样为她付出。 所以,虽然残忍,但她仍然清清楚楚地说道。 楚辞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却道:“我知道,但是,我愿意。” 劝无可劝。 报无可报。 谢宛云只能离去。 在她走之前,楚辞问道:“在那之前,我能有一个要求吗?” “什么?” “我想看看你,看看你真正的样子。” 这是楚辞的心中所愿。尽管,无论她长什么样子,他都无所谓。但是,他仍然想看看她真正的样子。 谢宛云默默地伸手,揭下了脸上的伤疤。 然后,缓缓地转过了身。 夜风吹起了她脸上的轻纱。 楚辞看着,痴了。 马车轮子轱辘轱辘地响着,在夜晚街道上听起来格外地清楚。晚上,人们大多早早地睡了,路上也没有什么人车。 不过,就在进到谢宛云居住地巷子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这么晚了? 是有什么急事吗? 也许是龙哥儿有什么消息来报? 谢宛云想着,这是因为她听到本已过去的马蹄声又回了来,速度却降低了,似乎正迎向她的马车。 她就掀起了车帘,一人一马正立在她的车窗旁。 于闲静静地看着她。 月白色的长衫竟然似乎湿了,贴在他的身上。 “表哥?你不是进宫了吗?” 听龙哥儿说,只怕要呆好些天。于闲经常进宫,往往一呆就是数日,甚至十数日,在闲王府的时间倒不及他在宫中的长了。 见到有好些天没有见到的他,谢宛云不禁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第四百零五章文定之喜 于闲本来躁动不安的心因为这个笑容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微微一笑,说:“我回来了。” “嗯。” 谢宛云轻声地应了一声。 夜风吹得有些凉,她的手微凉,却没有放下帘子。同于闲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马车和马齐头并进,一起向前走,就这样回到了谢宛云所住的院子。 听菊、碧漪送上了茶,然后,退了出去,将安静的空间留给了谢宛云和于闲。 谢宛云伸手去拿茶,一只修长的手落在了她白嫩的手上。 那只手是属于于闲的。 于闲的手并没有多用力,只是轻轻地盖在她的手上。谢宛云只需稍稍一用力,就可以挣开。可是,被这样的手盖着,让人觉得安心而眷恋。 于闲轻吟道:“执子之手。” 他只说了上半句,然后,定定地看着谢宛云。 谢宛云知道他在等待着什么,只是,她有这样的资格来许下这样的承诺吗?谢宛云不知道,她不舍得将手移开,但是,却仿佛有什么堵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回答。 于闲看着谢宛云眼中的挣扎和犹豫,本来只是松松地握着的手变紧了,牢牢地抓着她的手,本来安定的心竟有些浮躁而焦急起来。 “表妹?” 他的手加重了力道,谢宛云的手有些疼,抬起了头,就对上了于闲的脸。 仍微有些湿濡的发犹贴着他的额头,空气中,似乎能嗅到汗的味道似的,而他虽力图克制却仍然急切不安的眼神落入了谢宛云的眼中。 她的心微痛,却突然生出了勇气。 她反手握住了于闲的手,笑了,肯定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闲的眼露出了狂喜,手一拉,谢宛云被拉得站了起来,于闲也同时站起,上前一步,正好将谢宛云抱入了怀中,紧紧的,只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谢宛云由着他抱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试探式地伸出了手,轻轻地放在于闲的腰上,轻轻地,仿佛怕太用力,就会打碎掉什么似的。 这一切,实在是太美好了,美好得不像是真的。 她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都会是真的。 上天一向待她都没有这么好,却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将于闲送到了她的身边。若是没有于闲一路来的陪伴和支持,她真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能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因为太过珍惜,反而,让人有些不敢去拥有。 她,真的能够吗? 于闲的体温从他的身上,慢慢地传入了她的手心。 那一下一下跳动着的脉膊,就在她的手下。 这些,都在告诉她,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谢宛云缓缓地收紧了双臂,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或许,这一次,上天真的比较厚待她,让她这样幸运地拥有这样的一个人。 她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上天给予的第二次机会的。 一定会。 过了一会儿,两人渐渐地从喜悦中回转过来。谢宛云有些不舍地松开了于闲,时间不早了,孤男寡女,一直这样呆着也不好,就要让于闲回去。 谁知道,于闲地拉着她向外跑去。 “跟我来。” “去哪里?” 谢宛云不解地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 这一去,却是径直回了闲王府。 已经大晚上了,谢贤、于氏本已歇下了,却被下人叫醒,硬是给请了出来。 于氏的精神比起以往,好了许多,虽仍然脸带病容,可是,神情之间却没了以往的抑郁。这一段时间,她也渐渐地认得人了,同谢贤之间,也因为这一段时间的患难与共,变得比起以往,亲密了许多。 两人匆匆来到大厅,发现谢敬也在。 却没有见到派人去请他们的于闲。 谢贤不解又有些担心地道:“出什么事了吗?闲儿人呢?” 谢敬却是满脸地笑意:“就来、就来,马上就来。” 话音方落,就见于闲和谢宛云走了进来,本来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只不过,于闲却牵着谢宛云的手。于闲大大方方的,脸上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满足。他性子极淡,就是笑,也从来都是淡淡,这种掩饰不住的满溢几乎要出来的高兴,还是第一次瞧粉见。 谢宛云的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时候,她也明白于闲是带她来做什么的,心中有些笑他的冒失。这种事情,等改天再说也是一样。这么大晚上,迫不及待地跑来,要被人取笑了。谢敬那捉狭的眼神,让谢宛云的脸越发地烫了。 谢贤、于氏互视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惊喜之色。 这一段时间,于闲对他们的照顾实在远远超过了亲戚的成份,只要他在府里,定是晨昏定省,嘘寒问暖,十分周到。 以前,于闲虽也对于氏也是极敬重的,但是,还是有所不同。 两人也已经有所察觉了,心中在暗暗猜测,但又怕是他们想多了,毕竟,谢宛云曾经嫁过人了,而于闲,却还未曾婚配过,条件又是这样好,实在是让他们不敢多想。 谢敬却是不怎么意外,他早已同于闲谈过了。 这时,却是贼笑看着谢宛云,满眼的打趣还有祝福。 于闲拉着谢宛云,双双跪下。 “我和宛儿两情相悦,请姑丈姑母准许我娶宛儿为妻。” 于闲并没有说什么华丽的语言,但是,两人紧紧握着的手,互视着的眼神,说明了一切。谢贤郑重地问于闲:“若是我们同意,你会一辈子好好地对她,不再让她受苦、伤心吗?这个孩子,已经受了够多的苦了。” 于闲点了点头:“请放心,若是有遭一日,我负了她,任凭姑母姑丈处置,决无怨言。” 谢贤询问似地看向了于氏。 于氏缓缓地道,声音仍旧有些虚弱,不过,却很清晰。 “闲儿,那我就将宛云交给你了。” 于氏伸手扶起了于闲、谢宛云,谢敬早喜不自胜地叫人送上了酒,说今晚是他们的文定大喜之日,要不醉不归。 这一晚,谢贤、于闲、谢敬几个都喝醉了,谢贤抱着于闲号啕大哭,于氏、谢宛云劝也劝不住,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让下人把几个男人都安置了。 于氏、谢宛云歇在了一处,谢宛云睡了,半夜,听到了声响,往旁边一看,没有见于氏的人。顺着声响,走到了佛室,就见于氏虔诚地对着佛像磕头,求佛祖保佑这一次,谢宛云能顺顺当当地,得到幸福。 谢宛云的眼微湿。 这一次,她一定会让自己幸福的。 她想。 然而,世事有时又岂能尽如人意?' 第四百零六章她是我的妻子 雪飘了起来。 不大,只是如同柳絮一般,那么几片,轻轻地飘着。 但是,夜风,却是寒冷刺骨。 这样的天,朱承平没有在屋子里,而是在外头。他知道的时候,谢宛云已经离开了侯府。他派了人去闲王府探,也不曾有她的消息。 消息再度传来时,却已是武霸天和楚辞之约了。 真是搞笑,那是他的女人,却被别的男人争夺着。 她原本就是属于他的。 那是他从小就文定的妻子,是他八抬大轿抬起侯府里的人。 她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 然而,她却越走越远了,离开了侯府,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再这样下去,她会以另外一个身份,属于别的男人。 不能容忍。 然而,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将她再度带回他的身边呢? 他是知道方法的。 只是,代价也许会太高了一点。 朱承平的眼神变幻不定,值得吗? 只是一个女人而已,真的值得吗? 冬月初一 天微微亮,就见络绎不绝的人走在夕山上山的路上。 武霸天、楚辞一战早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结局其实众人早就已经料定了。无论怎么看,一介大夫对上武艺出众的武霸天,都不会有任何胜算。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决战。 楚辞,他会来吗? 一时的冲动是容易的。 但是,冲动过后,理智回笼,还能拥有这样赴死的勇气吗? 不过,显然众人是多想了。 时辰将至的时候,楚辞就来了。 他仍穿着平常的青衫,就这样来了。后面,跟着向伯、小米、胖婶、小莲,以及一些受过他恩惠的人们。 向伯的脸上简直是如丧考妣,老泪纵横,不时用手抹着眼泪。 武霸天来得更早一些。 谢宛云是在于闲的陪伴下来的,乔厉也来了,只是,他身边的人却让谢宛云有些意外,是朱承平。他一双寒玉似的眼,静静地看着于闲和谢宛云走来,本来谢宛云正笑着同于闲说着话,见到他,笑容微窒,心里有一种类似心虚、愧疚什么之类的感觉。谢宛云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感觉,前世,她可是死在了朱承平的手上的,这一世,也差点儿为他而死。她并不欠他什么。为什么要心虚呢? 谢宛云挺直了背。 朱承平竟然朝她笑了一下,这笑容,谢宛云见了,突然就觉得有些冷了起来。 朱承承却已经转过了头,同于闲寒暄着,乔厉今日却有些奇怪,看也不看谢宛云,也没有同她打招呼,冷淡之极。 谢宛云出于礼貌,还是唤了他一声,他却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完全同以往的他不一样。以往,虽说他性子恶劣了些,可是,还不至于不理人的。 谢宛云有些奇怪,不过,她对乔厉的事没有什么兴趣,今天,她来也不是为了乔厉。谢宛云的目光朝台上瞧去,武霸天、楚辞此时,已经立在了台上。 大钟敲响一声,时辰,就要到了。 当钟再敲响三下之时,就是决斗开始的时间了。 谢宛云看向台上,心渐渐提了起来。 不论是武霸天也好,还是楚辞也好,任何一个人受了伤,她的心里都好受不起来。只可惜,这一切虽是为她而起,却不是她能阻止的。 武霸天见着了谢宛云,兴高采烈地朝她挥着手,双手合成喇叭,朝她喊道:“莫忘,放心,我一定会赢的。你就等着同我拜堂成亲吧!” 这人,真是没个顾忌。 谢宛云叹气,却也有些羡慕。 这样的武霸天,尽管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可是,实在是让人讨厌不太起来。他也许是一把刀,可是,至少是明刀明枪的,不像有些人,你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就像黑夜一般,叫人看不清楚。 但也因为看不清楚,所以,叫人愈发想要去瞧清。 这,就是夜的魅力。 以前的谢宛云,曾经不顾一切地去探寻。 可是,她现在已经累了,不想去追寻一团迷雾。 现在,她只想替嬷嬷、宝宝他们报仇,然后,和一个可以让她安心的人,安心地生活着,不用去猜对方的心思,也不用去防备暗算诡计,就这样平平淡淡地生活,那就足够了。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盯在谢宛云的身上,本来不知道她是谁的人,这会儿,也一清二楚了。都在纷纷的议论着,那眼光,简直好像要穿过面纱,将她烧了起来似的。 楚辞却没有出声,只是瞧向她这边,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谢宛云回首示意。 终于,三声钟响。 只是,众人突然嗡嗡地议论起来,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就在这第一场钟响开始之时,朱承平走了上去。 最后,当最后一声钟响之时,他已经站在了台上。 武霸天疑惑地看着朱承平。 “永平侯,你上来这是要做什么?” 楚辞的心却是一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虽然谢宛云从来不曾对他清楚地说过她究竟是谁,可是,春娘的事,俞二的事,林林总总加起来,他其实也已经猜到了谢宛云的真正身份。并且,将它作为一个秘密,深深地藏在心中。 可是,现在,朱承平来了。 朱承平笑了,黑玉似的眼同以往一样,即使笑着,也是冷冷的、深深地,叫人看不清楚。只是,这回他的笑,冷凝之外,却似乎蕴含着一种决绝。 这种决绝,让谢宛云打了个寒颤。 朱承平能有多狠、多绝。 她,最清楚。 他是一个能亲手将她——他的妻子——推入地狱之中的人。只要能达成目的,他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朱承平开口了,声音如同清冽的泉水一般,清清冷冷的,却又极好听。 只是,吐出的话语,却如同导火索一般,能引爆一切。 他说:“在武公子和楚大夫的决斗之前,有一件事,我要在这里宣布一下。那就是关于莫忘莫姑娘的真正身份。” 朱承平的眼神同谢宛云的眼神在空中交会。 他看着她,深深地。 却又是残酷的。 他笑了,不顾谢宛云眼里的惊骇,没有丝毫犹豫,他说:“莫姑娘其实并不姓莫,她的真正的姓氏是谢,她就是我的东院夫人——谢宛云。” 谢宛云闭了闭眼,双拳紧握。 他说了。 他真的说了。 不顾她会因此而遭遇到什么危险,不顾她刚刚有所起色的复仇,只为了他自己,他就这样说了。 他,永远都是一样。 将他自己,放在第一位。 只要为了他想要的,就可以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又再一次地毁了她。' 第四百零七章再回侯府 朱承平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将在场所有的人都震呆了。 他宣布完之后,走到了谢宛云的面前,掀起了她的面纱,下面,是一张惨白的脸。 朱承平对着她笑了,低语道:“我说过的,你是我的女人。你不该忘了的。你,走的太远了,现在,该回来了。” 他伸手,抚摸着她的颊,然后,用力地扯下了她脸上的伤疤。 一道又一道。 谢宛云只觉得她就像蜗牛一般,以为自己背着坚硬的壳,躲在里面,以为可以抵抗一切风雨,但是,当壳被剥落,露出了柔软而赤裸的身体时,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样坚强。 在这之前,她也曾经不顾一切地打算过以谢宛云的身份出现。 但是,那个时候,还没有于闲。 没有未来。 那个时候的她,什么也不曾憧憬,不曾期许。 可是,为什么刚在她以为,她也许也可以拥有未来和幸福的时候,却又再一次地被他残忍地撕碎,连一条退路也不给她留。 没了莫忘的身份。 她就只能是谢宛云。 是他朱承平的妻子、钱氏的媳妇。 是那个只能处于挨打地位的东院。 当她的身份以这种方式暴露之后,她所有的优势都会丧失殆尽,钱氏、柳如月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 即使这样,他仍然将她置于了这么一种处境。 这一刻,谢宛云恨极了朱承平。 冬月初一的决斗竟然会以这样出人意料的方式作为结束,除了朱承平,大概没有一个人能够料想得到。 在一片呆滞的众人的目光之中,朱承平将谢宛云带走了。 终于清醒之后,武霸天一拳砸在了身边的巨石之上,拳头崩裂出血;楚辞黯然离去,若是早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当初,他就不会接受武霸天的挑战了。他本来是想让她从武霸天的霸道中解脱出来,不意想,却将她推入了更大的深渊。 如果是武霸天的话,至少,他会全心全意地站在她那一边,保护她。 但是朱承平的话,楚辞无法信任他。 如果明知道无法保护一个女人,还要将她陷入这样的漩涡,还是在她历经了九死一生,遍体鳞伤,好不容易才活了过来之后,再将她带回了老路,不顾她的安危。 这样的人,怎么叫人信任? 谢敬得知消息之后,狠狠地给了于闲的下巴一拳。 “你就是这么保护她的吗?你就这样让她跟他走了?你就是这样保护你未来的妻子的?将她拱手让给别人?” 于闲没有还手,任由谢敬一拳又一拳地打在他的身上。 这是他该得的。 让他的身体更痛一些吧!这样,他的心痛才能更少一些。 谢贤、于氏闻讯赶了过来,于氏的眼泪还未干,不过,却是她喝止住了谢敬。她说:“这怪不得闲儿,名义上,她是他的妻子。如果她不跟他回去,所有的人会如何看她?如何看待谢家庄?到时,无理的就变成了我们。” “那,就这样算了?就这样把宛妹妹一个人丢在那个豺狼虎豹的窝里任由她自生自灭?” 谢敬激动地说道。 平常,他看似鲁直,却不是这么容易激动的人。可是现在,光是想到谢宛云一个人在那个危险的地方,面对着那些可怕的人,他就恨不得组织一票人杀了进去,将谢宛云从里头抢出来。 “当然不。” 于氏摇了摇头,脸上竟然露出了坚毅之色。 “明日,我们就上门去,接她回娘家。如果他们一日不许她同我回来,我就住在他们那里一日;十日不许,就十日;一辈子不许,我就陪着她住在那里一辈子。” 好不容易得回的女儿,这一回,她绝对不会再任由她被人欺凌。 她会陪着她的,不管以后会怎么办,她都会陪着她一起。 即使,那条路的终点,也许是地狱也说不定。 永平侯府,金字黑底的牌匾依然如同当初一般。好像她的宿命就在这里似的,永远也逃不出这个地方。 谢宛云在府门前停了下来。 朱承平也没有催促她,站在她的身边。 乔厉一路到家,都是不发一言。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侯府的下人们,看到了谢宛云的脸,却是吓了一大跳,有个胆小的叫着“鬼啊”,两眼一翻白,昏了过去。 虽然上次假尸事件之后,也有人说谢宛云还活着。 可是,葬礼都举行了一半,她又迟迟没有回来,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她都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这回见到一个大活人突然就回来了,也难怪会如此了。 “去通知母亲一声,就说,我带东院回府了。” 朱承平淡淡地吩咐道。 他的话,哪同一粒石子,掉出了水中,波纹一波又一波地传递了出去。自然也传入了钱氏和柳如月的耳中。 她们正在到处寻找她这只躲在暗处的老鼠的时候,没有想到,她这只老鼠竟然不怕死地蹦出来了。 一路上走,一路上就收到了无数的眼光。 有恐惧的,有好奇的,也有善意的。 小丫就飞也似地迎了上来,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头触地,脆生生地道:“小丫给少夫人磕头了。” 终于到了夫人院,等在厅里的,不止有钱氏,还有柳如月。 看到朱承平和谢宛云一同进来,钱氏的眼里露出了深思之色,柳如月的脸则微微发白,脸上却是带着笑容,迎了上来,亲热地对谢宛云道:”姐姐,你可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平哥哥和我可担心死你了。回来了就好了。” 柳如月笑得十分地甜蜜。 这是因为她现在还不知道谢宛云就是莫忘的原因。朱承平只让人通知了她回来的事。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她的表情,是不是还能如同现在这般这么甜蜜? 谢宛云暗想,面上则淡淡地刺了一句。 “妹妹的嘴真甜,只是,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嘴蜜腹毒,不知道妹妹是不是也是这一种?” 柳如月的表情就僵在了那里。 她万万没有想到,谢宛云这回回来,口齿会变得这么厉害。 她仔细地打量着谢宛云。 这才发觉,果然是不一样了。 朱承平这时走上前去,对钱氏行了一礼,道:“母亲,我带宛云回来了。”' 第四百零八章针锋相对 钱氏看着谢宛云,眼如刀子一般。 俞二的事情在朝廷上爆发了出来,如果不是圣上一力护着,硬是将这个案子压了下来,没让重审,只怕她现在坐着的位置不是舒舒服服的侯府大屋,而是被拿入了衙门待审了。 饶是如此,付出的代价也是惊人的。 为了平息朝臣的不满,以免有心人借机挑起天下士子的不满群起而攻之,让事态变得不可收拾,本来有望殿试进入前三甲,入翰林院,从此青云直上的朱承平将被踢出了三甲之列,并且,不会获得任何实际的职务,仅仅只会得了进士的名号而已。 永平侯府在朝廷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大好机会,就这样夭折了。 这对他们无疑是十分不利的。 如果朱承平在朝廷中任了要职,交朋结党,成了气候,那玉皇贵妃诞下皇子的时候,就可以内外呼应,立为太子,成为有力的臂助。 以后,若是侯府有了女儿,就可以嫁与太子成为太子妃。 从此之后,这整个天下,都是她们钱氏的天下了。 再没有任何人,敢瞧不起她钱湘君,所有的人都要对她恭恭敬敬的,什么王齐林谢,不过是句笑话。 而现在,这一切,全毁在了她的手里。 虽然现在殿试还没有举行,但是,这件事,却已经内定了。圣上没有将这个消息同玉皇贵妃说,而是,告诉了钱氏,说这是最后一次了,警告她以后安份一点。若是她和柳如月以后再仗着玉皇贵妃如此行事无状,那么,为了保住玉皇贵妃,他也不得不痛下决心,挥刀断腕了。到时,这世上再无永平侯府,只会有一个姓朱的庶民之家。 萧景将话说得如此难听,还是第一次。 显然,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再不会宽容下去。 钱氏闻言,打了个寒颤,如果失去了永得侯府的荣耀,成为一个人人都可以践踏的庶民,无异于要她去死。 好不容易,一步一步地爬到了今天,她绝对不要再回到那样贫穷、任人欺凌的位子。 而谢宛云,无疑就是这一切祸事的源头。 她没有入侯府之前,本来一切都好好的。 都是她。 而这个祸水孽胎,竟然还敢用一双这样傲然的眼睛看着她,再也不会再给她任何兴风作浪,再度危及到她和侯府的机会了。 “跪下!” 钱氏厉声喝道。 然而,谢宛云却只是冷笑,傲然地看着她。她没有办法,只能回到侯府。但是,让她对着害了赵嬷嬷、宝宝的凶手委屈曲求,办不到。 啪! 钱氏用力地一拍桌子。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的家教就是这个样子吗?竟然对长辈如此忤逆不孝。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谢宛云嘲弄地看着钱氏,眼里全是轻蔑。 “我没有那么大的肚量,能去孝敬一个指使人纵火杀人的凶手。钱氏,别在我面前摆婆婆的那一套,从我落入湖里的那一刻起,你就再也不是我的婆婆,只是我欲除之而后快的仇人而已。你也是一样,恨不得将我置于死地吧。所以,别再玩这一套了,没有必要。我人现在就在这里,你要杀要剐,随便。若是没这个胆子,那我就不奉陪了。” 说完,谢宛云就朝外走去,完全没将钱氏放在眼里。 当一个人豁了出去之后,那也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谢宛云的身影很快就不见了。 “她!她!” 钱氏气得浑身发抖。 万万没有想到,谢宛云竟然当着她的面,都敢如此嚣张,简直是目无尊长,反了、反了天去了。 太过出乎意料之外了,以至于钱氏竟然没能反应过来,任凭谢宛云就这样嚣张离去了。终于回过神了之后,钱氏的一腔怒火冲着朱承平爆发了。 “平儿,你这是干什么?你没有听到,她刚才说了些什么吗?” 钱氏厉声喝道。 “母亲息怒,东院是因为误会是母亲指指那俞二放火杀人,方才如此。我这就回去好好地教训于她,让她不可再如此无礼,望母亲念在她受了这么多苦,九死一生的份上,不要和她计较。我在这里代她谢过母亲了。” 说完,朱承平恭敬地施了一礼,也离去了。 剩下的,就只有钱氏和柳如月。 掀开的门帘犹在抖动,风透过缝隙带着雪花扑入,生寒。 不知什么时候,竟又下起雪来了。 柳如月独自一人走在回西院的路上,真冷啊。其实手里拿着手炉,手接触的地方,是温暖的。冷的是她的心。 往日的种种温柔缠绵,在她的脑海中浮现,这时看来,却全成了虚幻。 朱承平的心里最重的,是谢宛云,不是她。 这一次,柳如月看得很清楚。 她用手轻轻地抚着微隆的肚子。 “放心,孩子。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你的爹爹的。” 她不曾拥有过的,一定会让他拥有;她经历过的痛苦,一定不会在他身上重现。谢宛云,绝对不能留。 有她在的一天,她,以及她的孩子,永远都是西院以及西院的儿子而已。 就在柳如月要转向通过西院的岔路时,却看到另一条路上,有一个人,正在前面走着。柳如月也不知为什么,脚一拐,竟然也走上了那条路。 那人似乎有什么心事似的,一向机警的他,竟然没有发现柳如月就在他后面的不远处。 柳如月心中暗自奇怪,什么事竟能让他如此?就一直跟了下去,那人最后停下了脚步,看着前方。柳如月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竟发觉,那里,竟是东院。 那人来的地方,竟然会是东院。 沉寂许久的东院,再一次地热闹了起来。 谢宛云出了钱氏的院子,就回了这里。却发现,落蕊正带着丫头们在忙碌着。她得到了谢宛云回府的消息,就过来打点一切了。 见到谢宛云进来,她上来恭谨地一躬身。 “少夫人,您回来了,屋子里已经收拾好了,您可以休息了。我带了几个丫头过来给您挑选,您看看,留谁下来服侍比较合适?” 谢宛云倦然地道:“随便你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第四百零九章不要逼我恨你 雪花瓣瓣飘着。 谢宛云呆呆地看着。 眼前一片雪白的世界,可是,她看到的却是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光明。无所谓,她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世界。 所以,没关系。 可是,表哥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于闲在喝酒,不是像以前那样喝一杯两杯,闲情逸致,而是一盏接一盏,一口灌下。身前,已是空了一坛子了。第二坛已经开封。 “别喝了。” 一只手伸出,夺过了他手里的酒盏。 是谢敬。 “给我。” 于闲道,见谢敬不听,于闲就命令道:“扫雪,替我再拿杯子来。” 谢敬怒了:“于闲,你这小子什么时候成了只会借酒浇愁的窝囊废了?喝酒能解决事情吗?” “喝酒是不能解决事情,可是,至少,醉了,我或者就可以什么也不想了。”于闲如此说道:“要不然,我真怕我会忍不住带着人去将宛儿抢回来。” 而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明抢不行,咱们暗劫不成吗?” 谢敬狡诈地笑道。只要无凭无证,侯府又能如何?只准他们算计宛妹妹,难道就不准他们算计他们了?谢敬可不是那种坐看着妹妹在虎穴,却眼睁睁地在一边看着的人。 只是,于闲却摇了摇头。 谢敬怒了。 “算我看错你了。还以为你是真的不把世间的名利放在眼里,原来,到头来,你也舍不得这一身荣华富贵。” 于闲笑得无奈。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这个办法吗?只是,以宛儿的性格,就算我们将她弄了出来,她会乖乖地同我离开这里吗?不会的,没有看到凶手得到报应,她是绝对不会离开京城的,也绝对不会放弃报仇。” 谢敬动容地看着于闲。 “是我误会你了。” 他考虑的,于闲都考虑进去了,甚至,比他考虑得还要多。于闲,才是最懂谢宛云的人,比他这个哥哥懂得更多。 如果这个法子都不行,那真的是无法可想了。 谢敬将杯子递回给了于闲,自己抱起了酒坛子,朝于闲举了举。 “来,咱们喝,一醉方休。” 这里是东院,乔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他竟然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了这里。 里头,似乎有人的声音。 她就在里头吗? 乔厉的眼前出现了那一张面容。 她的眉毛并不秀气,是那种浓密带着点不驯的,鼻子很秀挺,眼睛十分清澈,却又很深邃,嘴唇红润得如同桃花瓣一般,额头十分饱满。 明明穿着极为朴素的衣服,却明艳亮丽之极。 如同雪地里的一树红梅。 乔厉见过的漂亮的女人不计其数,可是,过了,要想她们长什么样子,似乎都模模糊糊的,记不太清楚。可是,这一次,只一眼,再想起来时,却是如此清楚,实在是太清楚了。 就在此时,乔厉看到了朱承平,他正朝这边走了过来。乔厉和朱承平走的是不同的道,朱承平没有看到他,径自入了东院。 乔厉的眉就皱了起来,眼里闪过一抹寒光。 柳如月见状,笑了。这样的眼神,她十分清楚。看来,谢宛云就是乔厉最新的猎物了。而一旦成为乔厉的猎物,不到他厌倦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而也从来没有任何猎物,能逃离乔厉的手掌心。 如此,她只需要等着瞧戏就成了。 乔厉会替她办好所有的事情。 她,只需要抓住一个好时机就是了。 柳如月悄悄地离开了。 门嘎吱一声响了,谢宛云不悦地回过头,就看见朱承平走了进来。她就又将头扭转了回来,看着飘落的雪花,无言地表示了她不欢迎的态度。 朱承平走到了谢宛云的面前。 她却根本就不看他,浑身上下都是冰冷的抗拒气息。 明明人就在他的面前,却好像在天边一样。 “我叫人备了饭,过来吃吧!” 朱承平淡淡地说道,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他们就一直是这样一般。 “我想一个人,请你出去。以后,也请你不要来我这里。我不想再见到你。” 谢宛云下了逐客令,她回来,只是因为无法不回来。但是,像过去一样,她做不到。她无法假装一切都不曾发生。 每当看到朱承平,看到这府里的一切,都会让她的心不可抑制地痛了起来,提醒她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并且,提醒着她的无能为力。 “不想看到我,那你想见到谁?” 朱承平上前,用手指掐住谢宛云的下巴,将她的脸扭转过来,对着他。他的忍耐也早已到了极限了。 “武霸天、楚大夫,还是你那亲爱的表哥?谢宛云,你不要忘了,我朱承平才是你的丈夫,不是武霸天,不是楚辞,不是于闲,不是任何人。” “这一辈子,你只能是属于我的。” 说完,朱承平抱起了谢宛云,将她丢在了床上,人也覆在了她的身上。手伸向她腰间的衣带,一扯,衣衫滑落,露出了雪白的香肩来。 “不要逼我恨你,朱承平。” 谢宛云伸手抵住了他,定定地看着他。 朱承平一笑,抽出了谢宛云发间的发簪,放在了她的手心里,用手将她的拳头合拢。谢宛云疑惑地看着他,不晓得他这是在搞什么鬼。朱承平却握着谢宛云的手,用力地往前一刺,簪子顿时沉了进去。 谢宛云大惊,低头,簪子已经深深地刺入了朱承平的身体。只剩下了头的部份。鲜血已经如泉水般涌了出来,很快湿了他的衣,也湿了她的。 而朱承平仍旧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让簪子刺得更深。 “你疯了!” 谢宛云大惊:“你这是在做什么?” “如果你要跟别的男人走,那就杀了我再走。要不然,我绝对不会放手。你是我的,只能属于我,生也好,死也好,我绝对不会将你让给任何人。现在,我要和我的妻子欢好了。如果你要阻止我,就像现在我做的这样,要不然,我是绝对不会停止的。” 说完之后,朱承平松开了握着谢宛云的手。 然后,他一件件地扯落了她的衣衫,眼神变得火热。 “你以为,我不敢吗?” 谢宛云握紧了手里的簪子,抵上了朱承平的胸口,略略用力,簪子刺入了朱承平的肌肤,一点血迹渗出。 “你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朱承平深深地看着谢宛云,然后,他不但没有停手,反而胸用力地往前一抵,谢宛云一惊,手下意识地松了,簪子落在了地上。' 第四百一十章欺君之罪 朱承平得意地笑了。 “看,你并没有你说的那么恨我。” 谢宛云沉默了,眼神有些复杂和慌乱、心虚。 朱承平头慢慢地低了下来,他的额头抵着谢宛云的额头,唇就在她的唇边,只离那么不到一指的距离。 就在这时,谢宛云突然笑了。 朱承平疑惑地看着她。 却发现谢宛云的眼神又重新变得坚定了起来。 “是,你说的对。也许,我并没有那么恨你。”谢宛云终于对自己承认,再痛恨朱承平的行为,可是,让她杀了他,她却办不到。这毕竟是她曾经深深地爱过的男人,也许,即使是现在,他对她,也不是什么意义都没有。 不过,谢宛云又抽出了一只发簪,在朱承平的目光下,却是指向了她自己。 她说:“但是,如果你这样做了,我恨的会是我自己。” 谢宛云将发簪移到了她的心脏之上,对朱承平说道:“对你,我也许下不了手。但是,你信不信,若是我将这根发簪刺向我自己的话,我绝对不会手软。” “现在,你要不要放开我?” “砰”地一声巨响,朱承平大步地离开了,衣衫被风吹得呼呼作响,该死的、该死的。他径自骑了马,如同狂风般卷出了侯府。 而他的身后,那两扇房门不停嘎吱嘎吱响着,发出垂死的呻吟。 谢宛云喘着气,只觉得浑身好像虚脱了一般。 她无力地靠在墙上,闭上了眼。 好累。 钱氏心烦意乱,谢宛云回来了,就像一颗钉子钉在她的心上,让她怎么都不是个滋味。只要谢宛云还活在这世上一天,钱氏就如同芒刺在背。 但是,若是像上一次找人杀了谢宛云,肯定是不行的。 永平侯府的东院少夫人刚刚回府,就死了。这种事情,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谢家虽然不比以往,但也不可小瞧。想到上次的假尸事件,钱氏犹心有余悸。若是再出了事,皇上是不大可能再像上次一样护他们了。 有什么办法能让谢宛云名正言顺地消失呢? 钱氏烦恼不已。 谁知,吴嬷嬷却笑了。 “夫人,您钻牛角尖了。” “你有办法?” 钱氏怀疑地看着吴嬷嬷,她已经想了很久了,简直是无计可施。吴嬷嬷怎么可能会一想就有法子了。 “其实,根本就不用去费心想法子。少夫人,早已是必死之人了。” “怎么说?” “夫人难道忘了。少夫人是以什么身份,同谁在一起。他们这,不是欺君之罪吗?” 钱氏笑了,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有的时候,要除掉一个人,不一定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的。 王雅风度翩翩地刚进春风得意楼,就见春风正站在屋子外头,担心地看着里面,王雅摇了摇头,问道:“又来喝酒了?” 春风点了点头。 “已经喝了两坛了。” “还真不少呢。” 王雅脱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了春风的肩上。 “这样冷的天,也不披件衣服就在外头,小心着了凉就麻烦了。” 春风感激地朝他笑笑。 “谢谢。” “真不知道那个家伙有什么好的,又不像我这么温柔体贴,我长得也不差啊。春风,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喜欢我可比喜欢他轻松多了。” 春风抿了抿嘴,轻声地交代道:“公子劝着他些,酒喝太多,总是伤身。” 王雅摇了摇头,又是一个死心眼的家伙。 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 “听说,你今日可是成功的抱得美人归了,不是应该春风得意地在家里好好抱着你的美人温存,怎么又跑到这里喝酒来了?” “废话真多。” 朱承平递给王雅一坛酒。 “陪我喝几杯吧。” “怎么,和你的美人有什么问题?” “她拿着簪子指着她自己,”朱承平将一杯酒一饮而尽:“说若是我敢碰她,她就敢将它刺进她的心里。” “哈!够狠。” 王雅吹了一声口哨,同情地看着朱承平,好不容易把喜欢的女人弄回来了,结果看得到吃不到,对于男人,实在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那你打算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一天不行十天,十天不成一月,一月不成三月,我就不信,她就真能这么跟我犟一辈子不成?” 朱承平狠声道。 若是她以为这样他就会放了她,那就错了。 王雅摇了摇头,这也是个狠角色,还真是一对。 他举起杯:“敬你和你的美人,不管怎么说,她现在也跑不了了。” “这一回,她一辈子也别想跑了。” 朱承平这才露出了个真心的笑容,连眼里都露出了愉悦的光。光是想到她现在就在那个院子里,以他妻子的身份,他的心里就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是属于他的。 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从他这里将她抢走。 这一日,因为心情好,一向怎么喝也喝不醉的朱承平,竟然喝了个酩酊大醉,和王雅两个倒在了春风得意楼里,一夜未归。 然而,朱承平安心得显然太早了一些。 因为就在第二日中午,富贵焦急地唤醒了他。 不知有多久没有尝过宿醉的滋味了,依稀还是刚刚学会喝酒的时候,醉过那么几次而已,都多少年了。 朱承平用手揉着额际,痛苦地问道:“什么事?” “不好了,少夫人被关进大牢里了。” “什么?” 朱承平大惊,随后大怒。 “为什么?是谁竟然敢到府里拿人?以什么罪名?” “是圣上的御旨,欺君之罪。听说,闲王爷也差点儿被关进了牢里,还是皇太后求的情,皇上这才饶了他。但是少夫人,圣旨说,罪无可赦,十天之后,当街处斩。” 朱承平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怎么会这样? 谢宛云觉得她这几日过得可真是刺激无比,才回了侯府,这被子还没有睡热呢,转眼就又进了大牢。不过,不得不说,这大牢,比她想象过的,可舒服多了。单人、有床、有被子,还挺干净的,就是伙食差了那么一点。 所以,隔着栅栏,她对于闲露出了个垂诞的笑容。 “表哥,好像有我喜欢吃的鱼呢,是不是?”' 第四百一十一章朱承平的方法 谢宛云一口一口吃得极香。 于闲静静地看着她。 吃完了,谢宛云把食篮交给了他。狱卒来催了,于闲虽然能进来,但也不能在里头呆得太久。谢宛云叮嘱他:“明天记得做红烧肉来啊。” 于闲笑着点了点头。 “明天我再来看你。” 于闲走出去的时候,正好朱承平走了进来。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凝固了一下,又各自移开。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已经没有几天了。 该想的法子都已经想了,于闲求了皇太后,没有用。假死事件、俞二事件、香槿事件,这些,钱氏说都是谢宛云和于闲密谋的,背后,只怕还有整个谢家的影子,企图借此让玉皇贵妃失宠,置他们钱家的人于死地。 钱氏说的话不尽确实,萧景也知道。但是,萧景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企图伤害玉皇贵妃,而无疑,他们就犯了这个大忌。 于闲是皇亲,是长公主的最后一丝血脉,不能动。 而谢宛云,死定了。 于闲出去。 朱承平进来。 他以为谢宛云见到他会冷漠以对,没有想到,她反而露出了个笑容。 “你来了。” 朱承平见状,反而生起气来了。 “快要死了,你的心情不错啊。” “是啊,能从你的魔掌里出来,心情是挺不错的。” 谢宛云笑道,看了看他手里的食篮,露出了可惜的表情。 “你来迟了一点,我刚才已经吃过了。” “是吗?” 朱承平一挥手,食篮摔到了地上,菜饭洒了一地。而他已大踏步地走了,扔下了一句话:“你高兴得太早了。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也不准去,连死,也不许。” 脾气真差。 谢宛云看着地面上的狼藉一片叹气。其实,她的心里并不害怕,反而觉得有些轻松,谢宛云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不应该的,对不起太多人,爹、娘、祖父,还有家里的叔叔婶婶哥哥们,还有龙哥儿、秋痕、楚辞……他们一定会伤心的。 但是,她仍然无法禁止自己有这种想法。 一直以来,支撑她活下去的一个最重要的理由,就是仇恨。可是,对于报仇,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做的了。所有的筹码都已经使尽,也抵不过皇上对玉皇贵妃的宠爱。而她自己的身份也已经暴露。从今以后,只能在钱氏的监视下生活,更不可能有任何的机会了。 而另一个理由,则是报完仇之后,可以和家人团聚,后来,又多了一个于闲。然而,朱承平是不可能会放她离开的,家人也好、于闲也好,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那她还能有什么期待? 这样漫长的岁月都会如此度过的想法让人难以忍受。 不过,谢宛云不会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她不允许自己做出这样懦弱的行为,她不能自己亲手给自己的亲人和那些关心自己的人的心口插上一刀。 所以,当听到圣旨之后,谢宛云反而一片平静,有人代她做了选择,她就不需要时时刻刻地同这种诱人的想法作对了。 还剩下几天了。 赵嬷嬷,还有宝宝。 我就会来见你们了。 你们还在等着我吗? 朱承平在屋子里不停地走动着,犹如困兽一般。他会想到办法救她的一定会的。可是,该死的,究竟用什么方法才行呢? 朱承平一拳砸在了柜门上,柜子都摇晃了起来,然后,“哐当”一声响,却是一只花瓶禁不住晃动,滚落在了地上,顿时,狼藉一片,地上是流淌着的水,还是碎成无数片的瓷片。 若是以往,这样的动静足以叫下人们慌乱成一片了。 但是,现在,众人早就已经习惯了。 自从东院夫人被带走之后,每日,都会有这样的声音。 透过门帘,落蕊担心地看着朱承平。现在就这样了,若是谢宛云真的出事,落蕊真不知道朱承平会是什么样子。 朱承平一脚踩在了碎瓷上,尖锐的一片穿过了他的鞋,刺入了他的脚心,一阵剧痛。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就这样踩着,脑子里似乎想到了一个关键。要救谢宛云,只有让皇上改变心意,收回圣旨。但是,事关玉皇贵妃,皇上怎么可能收回圣旨?对了,事关玉皇贵妃…… 朱承平知道,他有办法了。 这,是唯一能够救她的方法。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当今的圣上改变主意,不是皇太后,不是其他任何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玉皇贵妃。 只要玉皇贵妃肯劝说皇上,皇上一定会收回成命的。 朱承平笑了。 他想,他有办法了。 柳如月的心情不错,甚至有抚琴的兴致,不过,她还是克制住了这种冲动。本来以来还要等一段时间,看乔厉的行动的。没有想到,钱氏竟然想出了这个法子。看来,她可以省点事了。这一次,柳如月真的十分感谢钱氏,替她解决了心腹大患。 她温柔地抚摸着微鼓的肚子,嘴角弯起。 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柳如月听到有下人唤着“侯爷”,晓得是朱承平来了,她忙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作出一副忧郁的模样。 朱承平进来了。 柳如月见到了他,脸上露出了愧疚的表情,说道:“对不起,平哥哥。我去求了娘娘,可是,娘娘说,这是朝廷的事情。后宫之人是不能干涉朝政的。没能帮得了姐姐。” “你能有这份心,就够难得了。今晚,我们不说这些,陪我喝一杯吧,我们很久没有一起这样单独吃过饭了。” 朱承平满脸的疲惫和倦意。 但是,柳如月却一阵心喜。在这个时候,他来找她,说明,他的心里是有她的。就算他心里现在谢宛云比她重一些,但等谢宛云不在了,柳如月有信心,朱承平的一颗心慢慢地,都会全是她的。 于是,柳如月愈发地温柔体贴,命下人上了酒菜来,两人喝酒,说话。 这一晚,朱承平在柳如月这里歇下了。 第二日,朱承平携了柳如月出府,马车上,柳如月抚着她的头:“平哥哥,我的头好像有些晕,好困。” “困就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再叫你。”' 第四百一十二章交易 柳如月睡着了。 睡得很沉。 “月儿、月儿。” 朱承平唤了几声,见她没有了反应。就叫停了马车。然后,朝福贵点了点头。 “一切照计划行事。” 福贵点了点头,担心地道:”侯爷,您一切小心。” “去吧。” 福贵驾车远去,朱承平换了另一辆马车,继续前进。 看那方向,依稀是去宫中的方向。 有人要进宫,也有宫里的人想要出来。 湖阳就是那个要出宫的人。 当然,她不是光明正大地出来的。这些天,她被齐皇后禁足了,齐皇后下定决心,要好好地管教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儿,让她对于闲死了心。她不信任公主殿的人,还另外指派了几个自己身边靠得住的嬷嬷看管湖阳,只有一个命令,就是不让她出公主殿,当然,更是别想再见到于闲了。 而至于附马的人选,也被齐皇后提到议程上来了。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绝对不能让她走错路。 乱、伦? 虽然皇家这种事情是不少,但是,齐皇后不允许这种污点出现在她的女儿的身上。她一生以一个完美的皇后是她的骄傲;而湖阳,也应该是一个叫她骄傲的女儿。 没有儿子,这个女儿就是她唯一的期盼了。 但是,有的时候,自己都会让自己失望,更不用说是别人了。齐皇后应该懂这个道理,但是,有的时候,懂和接受又是两码子事了。 女大不由娘。 有的时候,你逼得越紧,往往结果和你想要的,也就走得越远。 所以,在乞求、哀求各种招数使尽之后,也无法同齐皇后达成一致意见之后,湖阳下定了决心。 她决定,她要自己去追寻她自己的爱情。所以,她偷偷地溜出来了。 那几个嬷嬷虽然很尽职,可是,再尽职的人,也挡不住一个为了爱情愿意使出一切手段的姑娘。 湖阳来找于闲。 于闲正在喝酒。这些天,他一直在喝酒,如果不这样,他就会想一些明知道不能为的疯狂念头。 在万香园里的一株开得正盛的梅树之下。这是一株异种梅花,外表同一般的梅花差别也不大,外是花形格外硕大,而且,是墨色。 是从外番进来的极为罕见的品种,名叫墨梅。 虽然引进本朝,但因为水土的原因,不知为何,极少开花。 上次,谢宛云和他在这里喝茶说话时,才十分憧憬地说,不知道满树黑色白蕊的梅花若是开了,会是什么样子。于闲特意请了专门的花匠打量这棵树,希望能给她一个惊喜。如今,花终于开了,而她却无法与他同赏。 北风凛冽,于闲一个人坐在这株墨梅下,白色的狐毛大氅披在他的身上,好像神仙中人一般。 只是,神仙大约不会像他这样借酒浇愁就是了。 一向如玉的肌肤添了几分红晕,眼中带着几分忧郁。这样的于闲,比起平常那种世外中人的样子多了几分世俗中人的气息,却也更引人怜惜。 湖阳一时看呆了去。 之后,才闻到了浓浓的酒味,看到了桌子旁边地下摆着的好几个空坛子。 树下,不只于闲一个人,还有一个黑衣的少年,约十五六岁的样子,湖阳是第一次见,但是,不知为何,总有种十分眼熟的样子。 可是,却又分明是第一次见到。 这个黑衣少年与于闲之前似乎闹得不太愉快,湖阳到时,正听道他大声道:“如果你不去救她,我自己想办法!” 龙哥儿甩下话,含怒而去。 离去的龙哥儿与前来的湖阳撞了个正着,将湖阳撞得差点儿跌坐在地上,幸好扶住了一旁的一根树干,这才支撑住了身体。 而龙哥儿一句抱歉的话也没有说,已是大步流星地去远了。 这人,实在是太无礼了。 若是往常,湖阳定然不会如此善罢甘休,她虽是一位好脾气的公主,可是,公主就是公主,不是谁都可以冒犯的。 但是,今天同任何一天都不一样。 事实上,湖阳很焦急,因为,她知道,她的时间并不多。若是宫中发现她失踪了,绝对会立马寻来。 所以,湖阳也顾不得含蓄这种事情了。 “闲哥哥,我们一起离开京城吧!” 湖阳激动地对于闲说道。 她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做好了一切准备。 太后奶奶、母后都不让她嫁给于闲,那么,她就同于闲一起离开。就像当初的凤仪长公主和驸马一样。 年轻的公主是如此打算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被拒绝。 因为,她是公主。 “我喜欢你,闲哥哥。” 显然,这可不是一个表白的好时机。 于闲是个聪明的人,湖阳对他怀了什么样的心思,他早就有所察觉了。只是,他觉得这只是一个小女孩一时的糊涂而已。等长大了,订了亲,这种心思就会渐渐地消失了。所以,他一直装着不知道。 却没有想到湖阳的胆子比他所想的大得多。 显然,他有些错误地估计了爱情给予一个姑娘的勇气了。而皇家的女孩,不论看着多么天真可爱,她终究不可能像普通百姓家的女孩一般。 所以,当于闲用长辈的语气坚决地拒绝了湖阳,并让人送她回宫时。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湖阳展现了她身为皇室中人的一面。 她说:“如果闲哥哥你肯同我成亲的话,我可以救忘姐姐,不,应该是宛云姐姐吧。她可以不用死,甚至,也不用被治罪。” 于闲握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 湖阳露出了如同以往一般略显天真的笑容。 再天真的女人,一但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对于情敌的嗅觉也会是异常敏锐的。而现在,无疑是她得到于闲最好的时机。 湖阳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她笑看着于闲,问道:“好不好,闲哥哥?” 这一天,湖阳同于闲一样,穿了一身白。不过,风吹的时候,墨梅的花瓣飘落在了她纯白的裙子之上,像一只黑色的蝴蝶。 白色是最为纯洁的颜色。 但是,也因为最为纯洁,也就越容易被染上别的颜色。' 第四百一十三章龙哥儿的钥匙 于闲看着湖阳,问道:“你有什么法子?连皇太后说情都没有用。” 湖阳却是狡猾地一笑。 “那闲哥哥就不用知道了。我自有我的法子。你只要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就好了。” 她是绝对不会说的。 一旦说了出来,于闲就不是非她不可了。 于闲沉默了,长久地沉默着。 湖阳看着他,却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他的表情从来都是平静而优雅的,喜怒哀乐,都不会太明显。 此时,虽然不见笑容,却也看不出太浓的悲伤或者愤怒什么的。这让湖阳的心里没有底,不像她那几个皇兄,总是很好捉摸。 终于,于闲笑了,伸出了手。 湖阳心跳加快了几拍,他,要做什么? 甚至,她的脸微微地红了起来。 不过,于闲的手却只是落在了她的头上,用力地揉了几下。他清雅的声音响起:“什么闲哥哥,叫闲舅舅才对。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宫了,要不然,你母后该担心了。” 那样子,分明还是把她当成一个孩子。 湖阳气恼地跌了跌脚,加重了语气。 “你不怕宛云姐姐真的死了吗?我如果不帮你们的话,她真的会死喔!父皇是不会让企图危害玉皇贵妃娘娘的人活着的。” “我当然怕。” 于闲的眼神暗了下来:“甚至,只要一想到她会死,我就觉得身体里的血都变成了冰的。但是,若是我们都活了下来,却再也不能相见的话,那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湖阳,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只是她回到侯府这短短的时间,我都已经觉得无法忍受。我怎么可能忍受得了以后数十年,不能和她相见的日子?与其如此,还不如一起死了好了,至少,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没有谁再能阻挠我们在一起。” 湖阳的脸一下子白了,她哆嗦着嘴唇问:“你、你说什么?她如果活不了的话,你也要死吗?我不许!” 于闲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只是叫了人。 “送公主回宫去吧!” “不、我不要回宫!闲哥哥,我不准你去死!我不要你死!” …… 湖阳大叫着,抗议着,却仍然被人带走了。 于闲重新又坐了下来,斟了一杯酒,低语叹息着。 “宛儿,我这样是不是很卑鄙?连一个孩子也利用上了。” 只是,能不能起作用却是很难说。毕竟,连皇太后说情都不起作用,湖阳只是一个孩子。虽然说萧景对她向来颇为宠爱。也许只是一个孩子仗着父亲宠爱的过多自信而已。但是,于闲仍然不想放弃哪怕是一丝丝机会。 这样的低语在呼啸的北风中,很快就什么也不剩下了。就连那浓浓的酒香,也经不起北风的摧残,更何况那样小的声音呢? 能听到的,大约只有于闲自己吧! 龙哥儿气冲冲地出了院子,用脚狠狠地一踢,正好踢到了一块石头上,然后,痛得抱住了腿一阵猛跳。 不过,发热的头脑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也沮丧了起来。 说于闲无能,其实,他又有什么办法。监牢重地,重兵层层把守,想要救人,除非他们有一支军队,否则,想都不用想。 如果谢宛云真的死了…… 龙哥儿摇着头,不、她不可能死的。 他不允许。 龙哥儿看着身上的袍子,这是他过生日的时候,谢宛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的。 一直“姐姐”“姐姐”地叫,开始的时候,就只是这样叫着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掩饰她的身份而已。可是,时间长了,不知不觉间,竟然成为了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就好像,不,她就已经成了他真正的亲人。甚至比小猫、飞鼠,比大杂院里的每一个人都更亲近。她教导着他,照顾着他,关着着他,像师傅、像母亲、像姐姐……心里一直缺少的部分被填得满满的,觉得很踏实、很安稳。 他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一次失去这样重要的人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无助的孩子了,这一次,他一定可以保护他最重要的人,一定可以。 谢老爷子曾经说过,这世间所有的问题,都会有一个答案。只要找对了钥匙,就能打开那扇门。 所以,一定有办法的。 他只是没有找到那把钥匙。 就在这时,听到了很吵的声音。 龙哥儿不耐烦地皱紧了眉头,本来就心烦,一听这声音,更烦了。是哪个下人这么没有分寸,龙哥儿正待出声斥责,却听清了声音的内容。 只听—— “放开,我命令你们放开!你们听到了没有?” “我是公主,你们连公主的命令也不听了?” …… 公主? 龙哥儿走了出去,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对这位姑娘如此失礼?” 龙哥儿年龄虽小,但威仪天生,下人们在他的面前都会不自觉变得十分紧张。就连在自称公主的湖阳面前,他们都没有这样被压迫的感觉。 就有人战战兢兢地说了于闲的命令。 龙哥儿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去吧!” 下人们这才如蒙大赦地押着湖阳走远了,自然也就没有发觉背后的龙哥儿嘴角微弯,露出了笑容。 果然,无论什么问题,总会有钥匙的。 龙哥儿想,他应该已经找到了那把钥匙。 姐姐,你再委屈几天,我马上就救你出来。 龙哥儿悄悄地出了闲王府,然后,他去找了一些人。这些人,也算是老交情了。钱氏手下的吴嬷嬷,就同他们打过交道。当然,也不只吴嬷嬷,有这种需求的人,也不只吴嬷嬷一个。现在,龙哥儿也有这种需要了。 这些人,是一个组织的成员。 这个组织,叫做黑龙帮。 听名字就知道了,这是一个帮派,收保护费什么的是他们的主要业务。当然,有例如杀人之类的业务,也偶尔做做。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不过,一样是谈交易,龙哥儿比吴嬷嬷可谨慎多了。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知道他要做的事情比吴嬷嬷所要做的事情,性质可严重多了。 所以,他是做了一番伪装才去的。 谈完了之后,甚至他绕了大半个京都,直到确信没有人跟着,这才又绕回了闲王府。' 第四百一十四章乔厉的计划 如果以为最最关心你的人,只会是你的亲朋好友。那你就大大地想错了。事实上,有的时候,你的敌人冤家,甚至比你的亲人朋友更加关心你。当然,这种关心和那种关心,不全然是一样的就是。 如果问谢宛云,乔厉对她而言是什么? 相信谢宛云绝对不会认为他们是朋友。 但是,当谢宛云出事之后,乔厉对她的用心程度,绝对不会逊于任何一个人关心她的人。甚至更甚。 乔厉这几天的心情不怎么好。 其实不只是他,乔家每一个人的心情都不怎么好,甚至包括门氏。当听到莫忘原来是谢宛云时,她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甚至去找了谢宛云,骂了她一顿。当时,心里是很解气的。可是,就在她说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官差却来了,将谢宛云带走了。再然后,谢宛云被宣布几日后将要处斩。然后,门氏就开始想起了谢宛云的好处还有她可怜的遭遇起来。 最后一次见面,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作为结束。 门氏怎么心里都有些不舒服,慧兰姐妹几个也是。可是,托了关系,想要去瞧瞧谢宛云。却被告知谢宛云是皇上下旨的钦命要犯,没有圣命,任何人都不得探视。 那样糟糕的一面,就会成为最后一面。 整个乔家院子,都被阴云所笼罩了起来。 不过,这其中心情最糟的却是乔厉,他完全不能接受这种事情。他乔厉看中的玩具,还没有到手就要死了。 绝不能。 乔厉这个人,对他来说,只有想不想要。 至于圣命这种东西,显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当然,这种心里的蔑视不代表他不重视这种圣命的力量。正面交锋,自寻死路这种事情,乔厉是绝对不会做的。 但是,就算不这么做,乔厉也总是会找到方法来得到自己所想要得到的,一如以前的每一次。 只是,他想到的方法,像朱承平、像于闲、像龙哥儿,是绝对不会想到的。 现在,在一连吃了十盘甜点之后,乔厉终于想出了一个计划。乔厉的计划,一向是十分有效的。但是,同时也是损人而利己的。 当然,别人的损失这种事情,对乔厉来说,是完全可以不考虑的。 只要达到他的目的,就是这世上的人全都死了,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关系。当然,他的家人得是例外。 乔厉想出了办法。 于是,他叫了一两、一文两人过来,吩咐了一连串的事情。他们两个就出去了。乔厉所要做的事情,对于一般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想像的,是邪恶的,是不道德的,是……总之,绝对不会有任何好的形容词。 但是,一两、一文对乔厉忠心耿耿,甚至,他们为有这样强大的主人而自豪。不论乔厉叫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这件事,自然也不会有例外。 他们为乔厉能想出这样的主意而惊叹,佩服,对他的敬仰更深一层。然后,他们两个分头行事,先做准备,至于执行,就得等到晚上了。 白天可不是做这件事的好时机。 黑龙帮的人所做的事情。其实基本上也不适合白天做的。只是,有些时机却是不等人的,错过了,也就没有了。 这个委托,就是这样的事情。 看在银子的份上,他们还是决定接受这一次的委托。并且,大大地宰了那人一顿,比起他们平常的收费要高出了许多。 当然,这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这次委托的对象有多特殊。 要不然,不要说给他们五千两银子,就是再多上十倍、百倍,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但是,谁又能想到这种事情呢? 一个公主,竟然没带护卫,没带大队的人马在大街上晃荡,一个人。 当然,先前她并不是一个人。 于闲是吩咐了人马送她回宫的。 只是,湖阳的心情不太好,一回宫,就又会被关禁闭了,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于闲了。这次逃跑之后,齐皇后一定会严加看管的。 湖阳不死心,她是公主,她要得到她想要得到的。 所以,她施了点小小的诡计。 在半路,她假装肚子痛,进了医馆,然后,借更衣的机会,从后门逃走了。她这一走,的确是如她所愿,暂时不用回皇宫了。 但是,也不是她所想的任何地方。 当然,她也并不清楚她会去哪里。 她清楚的只是,头上一痛,然后,她的眼前就有星星在闪耀。再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闲王府的下人们发现湖阳失踪了的时候,乱成了一片。 嗯,比他们更乱的,则是宫中。 自称要在屋子里睡觉,不想见任何人的公主不见了。 不是嬷嬷们发现的。这几日。嬷嬷们都被命令不准进屋,开始的时候,她们还会时不时就唤声“公主”,进去看她在做什么。后来,每次都被花瓶什么的砸了过来,损失了好几个人之后,她们就不大喜欢进去了,只是守在外头。 然后,过了几日之后,齐皇后终于觉得湖阳应该已经有好好反省了。 于是,准备过来瞧瞧她的反省结果。 瞧见的,却是一个枕头,横在被子里。 湖阳不见了。 宫中大乱,到处寻找着湖阳,不过,再到处都找不到的情况下,齐皇后不得不将目光调到了宫外,最最可疑的地方,自然是闲王府。 她决定亲自出宫。 因为,若不是她,其他的人,是镇不住湖阳的。对自己的女儿,齐皇后还是颇有几分了解的。 齐皇后出宫的时候,朱承平进宫了。 他来求见的,却是玉皇贵妃。 玉皇贵妃的肚子,已经颇有些大了。以前的玉皇贵妃,一直颇有些冷傲,但是,现在的她,却显得柔和多了。 见到朱承平单独前来,她有些奇怪。 “月儿呢?怎么没有同你一起来?” 朱承平十分清楚地对玉皇贵妃进行了解释,大意上就是,柳如月被他藏起来了,他希望玉皇贵妃能同意劝皇上赦谢宛云无罪。如果不然,她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柳如月了。 “你怎么能这么做?月儿可是怀了你的孩子,她也一样是你的妻子。”' 第四百一十五章龙哥儿的烦恼 玉皇贵妃看着朱承平,眼神震惊而恐惧。 即使在宫中这么多年了,即使年纪已经不小,但是,萧景对她的保护太好了,所以,她对于人性的阴暗面认识得显然不够,城府也并不怎么深。 以前,她一直觉得朱承平是一个挺好的年轻人,对钱氏孝顺,对柳如月体贴温柔,而这一回,朱承平的姿态虽仍然恭敬,但是,他所做的事情却如此可怕。 玉皇贵妃心底生寒。 她的姐姐,究竟养了怎么样一个善于伪装的恶魔? 对于玉皇贵妃如同见鬼似的眼神,朱承平并不怎么在意。暴露自己的真面目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比起那些,有个人,他更不想失去。 权势、地位、朱家,朱承平想要得到的东西太多。 即使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打动谢宛云,但是,朱承平却不愿意去做。他总认为,他一定能在得到这一切的情况下,仍然能够留住心爱的女人,就算是不择手段,就算是伤害到她。 不过,这一次,他却必须做个选择了。 他犹豫了很久。 为了一个女人,让一直以来的努力有可能付诸流水,究竟值不值得。只是一个女人而已。说不定,只是一时意乱情迷,等十年、二十年之后,才会发觉,也不过如此罢了。 但是,现在,至少是现在,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就算是为此不得不暴露自己。 对于玉皇贵妃的质问,朱承平没有回答,他只是平静地道:“月儿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性命,就取决于娘娘了,我等着娘娘的好消息。承平告退。” 说完了,他就向殿外退去。 “站住。” “娘娘还有什么话想问我的吗?” “我可以现在将你抓起来,交给皇上处置。皇上一定会有办法找到月儿的。” 玉皇贵妃虽然并没有学会那些阴毒的心计,但是,她却并不是个笨人,反而,十分聪明,而且骄傲,她并不容许自己这么轻易地就被人威胁了。 “娘娘尽可以这么做。不过,若是皇上找不到的话,月儿会怎么样呢?而且,就算是皇上找到月儿了,母亲将会失去他的儿子,月儿会失去他的丈夫,月儿的孩子会没有父亲。真不知道,以后她们将如何面对娘娘。如果娘娘想这样的话,就这样做吧。” 朱承平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 玉皇贵妃最后如此说:“我可以答应你,放了谢宛云。但是,她却不能再留在侯府里。这一辈子,你朱承平都是月儿的丈夫,我姐姐的儿子。如果你敢起任何别的心思,那么,别怪我手下无情。别忘了,侯府也不只你一个人……” 玉皇贵妃学得很快。 刚从朱承平那里学到的,她马上就用上了。 威胁,从来都不只朱承平一个人会。 当知道了朱承平原来是这样的人之后,她必须保护钱氏和柳如月,尽管,这样的手段,玉皇贵妃是不屑的。 朱承平的脚步略顿,然后回答:“娘娘大概忘记了,我的父亲可是母亲的丈夫。至于我祖父和祖母,也是母亲的公公婆婆。” 显然,玉皇贵妃考虑得并不周全。 在乎的人总是会输的。 她挑错了对象。 不过,玉皇贵妃更正地也快。 “那,谢家的人呢?” 这一回,朱承平的身体变得僵硬。他并不在乎谢家的人会如何,可是,谢宛云不可能不在乎。如果谢家的人出事了,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的。 救了她的结果,却是要与她分离吗? 看来,再聪明的人,也有算不到故事的结局的时候。 “成交。” 朱承平最后吐出了这两个字。 只要人不死,别的,总会有法子的。 朱承平从来都是个善于忍耐和等待的人,为了世子之位、侯爷之位,他忍耐了十多年;为了另外一个目标,他也可以再花十几年、甚至更多的时间。 朱承平与玉皇贵妃做了一个交易,代价惨重。 不过,若是他知道乔厉、龙哥儿的计划的话,就会发觉,其实,只要他耐心一点,他其实什么也不用付出。 所以,沟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尤其,当你们的目标相同的时候。 但显然,朱承平、乔厉、龙哥儿他们几个,实在是对沟通的重要性太不重视了。这才导致了资源的重复浪费,无效的支出,以及事件的扩大化以及一系列的麻烦事。就像,要折断一只竹竿,其实,一个人就够了;可是,他们非得三个人上。当然,竹竿也一样是断了,可是,断得四分五裂,有的人伤了手,有的人伤了脸,有的人伤了脚。这,真是一件不太值得的事。而他们想要得到的,却也零零碎碎,差远了。 朱承平达成交易之后,他的心里轻松了一些。 他没有回侯府,因为,他同钱氏说过了,打算带柳如月出去散几天心。当然,他也没有去找柳如月,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跟踪。 虽然朱承平想玉皇贵妃还没有这个人力。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对的。 尤其是在这件事上,朱承平不允许失误。 所以,他去了客栈,打算一直住到谢宛云出来为止。只是,客栈里头的东西还真叫朱承平有些不习惯就是。 与此同时,龙哥儿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人——湖阳公主。 他的方法,与朱承平却是如此一辙,两个人不好好认识一番,简直是可惜了。只是,他威胁的对象不是玉皇贵妃,他的手段更直接。 他打算直接同当今的皇上谈个交易。 只是,到了这时,有一件事却叫龙哥儿有些头疼起来了。 因为,他发觉,虽然他想告诉皇上,你的女儿在我的手上,想要她活着,就赶紧放了我的姐姐。 但是,他却找不到送信的人。 如果你连信息都传不到要威胁的人那里,这个威胁,又怎么能达到效果呢?显然,龙哥儿的计划有那么点瑕疵,而他得想办法补救才行。 于闲,倒是能达成这个任务。 可是,龙哥儿不想求助于他。 那,还有什么人呢?' 第四百一十六章阴差阳错 而另一方面,齐皇后已经驾临了闲王府。 她的来临,就气派多了,十分有当朝皇后的样子。虽然是私访,不过,浩浩荡荡上百人,排场十足。 一看这架势,就算猜不出她是当朝的皇后,也定知道她是出身名门,非富即贵。 就算是像黑龙帮这样由亡命之徒组成的帮派,也得考考虑虑动这样的人会不会惹上大麻烦。五千两银子这样的代价,是绝对请不动他们出手的。就算是金山银山堆在眼前,也得看有没有这个命来享啊? 基本上,是不会有人敢打她的主意的。 齐皇后是来带回湖阳公主的。不幸的是,从于闲的口中,她得知道他已经命人送她回宫了。这个消息,说不幸有点夸张,只能算是不巧罢了。不过,当狼狈焦急的闲王府下人连滚带爬地回到闲王府报告时,真正不幸的消息终于来了。 堂堂大齐王朝的九公主—— 失踪了。 她自己溜走的,走向不明。 齐皇后听到这个消息,虽然大惊,但还没有失色。毕竟,湖阳公主都一个人从宫中来到了闲王府,现在一个人溜走也不稀奇。 反正,于闲在这里,她总会出现的。 只是,一个年青姑娘家,在外头总是不好的。齐皇后不想让这件事惊动皇上,她写了信,派人送回了娘家。就算不以皇上、她的口令,只凭齐家,也足以让官衙里的人派人每家客栈地搜索了。 齐皇后相信,找到湖阳是迟早的事情。 看来,齐皇后对京城的治安太有信心了一点,完全没有想到其他的方面。 齐皇后不想让皇上觉得她是一个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住的人,而且,若是通知了皇上,只怕这消息在朝廷里,在宫中都守不住了。她身为皇后的威严会遭到极大的损害。 但是,她却不知道,有些人,跟她的相反完全相反。 那些人,就是要这个消息传到皇上的耳中,这样,他才能得到他想要的。当然,龙哥儿没有那么愚蠢,直接说他要救的就是谢宛云。 那样的话,就算救出了谢宛云,但只要沿着谢宛云这条线索查,总能查出绑架公主的人是谁。 那样,就算是救出了人,也相当于没救。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知道绑架犯关心的人是谁,等公主一回宫,自然也可以反过来再以谢宛云对付他。到最后,他落网了也就算了,就怕皇上也不会轻易放过谢宛云,甚至,这份怒气会扩展到整个谢家庄。 这可不是明智的事。 龙哥儿想得还是极长远的,这份深思熟虑,不要说他这样十来岁的少年,就是比他大许多的成人,也未必能有这样的想法。不仅从眼前的利益考虑,还考虑得极长远。 龙哥儿最后终于想到了人选。 不约而同,他也想到了齐家。送信给皇上太困难了,送到齐家,则没那么困难。龙哥儿的想法是对的。只是,他的时机抓得实在不巧。 虽然,龙哥儿叫送信的人极为惊悚地说了,若是齐太傅收不到这封信的话,他会大发雷霆的。这样的话语,让门房虽然认不得送信的人,还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送了进去。 只是,偏偏他的信到的时候,齐太傅正好刚刚看完齐皇后的信,大惊不已。连忙让人拿了他的名帖去寻各个衙门的大人们去了,管它京兆尹,还是巡城卫,还是什么别的,只要能用得上的,立马派出人去。 当然,齐太傅不会蠢得说是要找公主。 只说是家里的孙女儿调皮,离家出走了。 反正,养在深闺的姑娘家,谁会晓得她是谁呢?不过,寻人倒也好寻,客栈里如果住了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家,肯定是会很显眼的。 公主外孙女丢了,齐太傅哪有心情看这封信,再重大的事情也不会比这件事重大了,所以,被齐太傅丢在了一边。 而龙哥儿,还以为他的信息会顺利地传了出去。 安心地等待着结果。 他想,为了女儿,皇上应该不会介意下一道天下大赦的旨的。 只要天下大赦,那谢宛云也就可以得救了。 计划是好的,但是,再好的计划,如果得不到好的执行,那也仅仅就是计划而已,换不来想要的结果。 当然,龙哥儿这个时候,还是不知道他的计划出了这个岔子的。 而在一个院子里,柳如月醒了。 然后。她发现,她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柳如月大惊,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过,幸好她马上看到了福贵,这让她的心稍稍安了一些。 “福贵,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侯爷人呢?” 福贵笑道:“侯爷让我们送少夫人过来,在这边住上几日。侯爷本来也是要一起来的,只是,临时有个同窗的父亲去了,要去奔丧,因此没能一同前来。叫我们在这边服侍少夫人,他那边的事完了,最多四五日,也就回来了。” 福贵的说话听起来十分可信。 刚一听的时候,柳如月的确很高兴,朱承平这样温柔体贴,还带了她出来两个人在外头小住,实在是太叫人惊喜了。 只是,柳如月毕竟不是那种无脑的女人。 她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件事若换做以前,她不会怀疑。但是现在,时机实在太不对了。要柳如月相信在谢宛云快要被斩头的时候,朱承平还有心思安排与她出游,这种事情,实在是诡异。 柳如月相信不了。 那为什么朱承平要这么做呢?他又去了哪里?绝对不是奔丧。 但是,又是什么呢? 柳如月虽然觉得不对劲了,但是,她却想不出来原因。 不过,她将疑惑很好地收在了心里,装作什么也没有怀疑的样子,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福贵,我肚子有点饿了,这里有什么吃的?” 福贵就报了菜,柳如月说了想吃什么,福贵就告退下去忙了。不一会儿,几菜一汤就上来了,热乎乎的。 显然,这一切,并不是个临时的计划。 要不然,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菜? 柳如月慢慢地吃着饭,喝着汤,脑子里却在想些别的。' 第四百一十七章同在山中 奇怪,真的很奇怪。 柳如月的心里越想越不对劲, 以前,她和朱承平去哪里小住,都会带上府里的厨子,或在附近雇一个。福贵虽也能做点东西吃,手艺还行,可毕竟不是专门的厨子。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但是,柳如月知道,她不能离开。不是因为她离开不了,想走,总是想得到法子的。尤其福贵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没有怀疑过她。 但是,柳如月得想想朱承平。 如果她就这样离开,那到时一定会与朱承平生隙的。她决定在这里等四五日。嗯,说起来,谢宛云斩头也就是三日之后了。 三日、四五日? 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吗? 柳如月完全没有想到朱承平是拿她来威胁玉皇贵妃。 在她的心里,虽然觉得朱承平对谢宛云更胜她一筹,但是,这里头,毕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谢宛云差点儿死掉。人对失而复得的东西总是会更珍惜一些的。 以前,谢宛云在的时候,朱承平可是一向对她比较好的。 一定是因为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长一些,前一段时间又因为香槿的事情起了予盾,而谢宛云和朱承平在一起的时间短,又经过了这些事。 所以,才会让朱承平对谢宛云产生了这种比较强烈的感情。 但是,以后的日子长了,这种因为危难产生的感情会逐渐淡化,而且,他们之间又有了共同的孩子。这一点,是谢宛云不能比的。至于孩子并不是朱承平的事情,只有她、乔厉和可心三个人知道。朱承平并不知情。所以,柳如月就忽略了这一点。 在她的心里,朱承平对她仍然是有情的。 所以,她并没有往那方面想。 柳如月安心地在这里住了下来,后来发现,原来这里是夕山。夕山这里景色十分优美,到处都被白雪覆盖,形成了银妆素裹的世界。 而白色世界里,偶尔出现的一树树红梅,则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这里的山上,红梅并不遍植,而是时而在溪边,时而在峭壁,时而在路边,这样安排倒别有一种雪中寻梅的乐趣。 京城富贵人家计多都在这里有别庄,侯府也有。 只是,却不是这一处。 这一处,比侯府的别庄要小多了,也没有下人在此。显然,朱承平并不希望别人知道他们来了这里。 在这里居住,生活多有不便,不过,却也让人轻松了许多。不像在侯府的时候,总有一种十分压抑的气息。 柳如月住在夕山里,而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和她居在同一座山里。 挥舞的鞭子将雪卷得飞了起来,形成了一条雪龙,武霸天在山中已经呆了许多天了。从朱承平将谢宛云带走之后,他就进了山,一住就许多天了。夕山有一种火狐出没,它们皮毛是极为绚烂的红色,就像燃烧的火焰一般。虽然红色在冬天是极为鲜明的颜色,按说应该目标明显,极为好猎才对。可是,一是数量稀少,二是,它们的个头极小,速度却超乎寻常地快,简直像闪电一般。因此,极为难猎。一张雪狐皮可以卖到数万两的天价。 武霸天每年冬天都会进山猎狐,当然,他猎狐不是为了银子。数万两对平头百姓家是一生都难得的财富,对他而言,却不算什么。 他喜欢的是那种追逐的刺激感。 武霸天是少有的每年都会有收获的猎手。 不过,今年,他还没有收获就是。 寒冷无比的天气,武霸天的额头却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矫健的身影如同游龙一般,几乎看不到完整的身影。 “爷,万公子他们都来了,正在厅里等候呢。” 岳龙前来通报。 武霸天一个猛地抽地,尺许深的雪地硬被抽出了一道深沟,而雪溅起了丈高,然后,如同下雪般团团簇簇地落下。 武霸天接过了下人奉上的毛巾,喘着粗气。 一般的运动不足以叫他如此,可连续多日,他几乎从丑时就在这里了。一练就是好几个时辰。 这种拼命的样子,让岳龙都有些心惊。 武霸天对那位莫姑娘,不,现在应该说朱家的东院夫人的感情,显然比他们以为的都要深得多。武霸天生性洒脱,岳龙跟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到他这么困扰过。不,应该说,以前,他从来没有为什么事困扰过。 可是,这一次,不可能有任何办法了。 那位可是已经有主的了,而且,不是普通的人家,是侯府的媳妇。大将军王府的权势再大,也无法敌得过皇上对玉皇贵妃的宠幸。 武霸天与那位是注定无缘了。 岳龙暗自叹息。 武霸天回房梳洗了一番,就和他那群朋友们一起进山寻狐去了。 已经在山中,与外界隔断了消息的他,自然不可能知道谢宛云的消息。这让大将军王武烈、杨氏都暗自庆幸。本来杨氏见武烈多日不归,打算派人去催他回府的,现在也不派了。一心等再过几日,一切就都彻底干净了。 而不管人们怎么样,日升日落,白天黑夜,总是会一日一日地反覆着的。 这不,又到了幽深的黑夜。 罪恶的滋生时刻。 罪恶总是与黑夜相伴的。 生活,总是会不停地嘲弄着人。朴大有名字倒是不错,叫大有,不过,名字只是代表了一种期望。现实却总是与期望有一段距离。 朴大有虽有这么一个名字,却不曾真正大有过。 不过,幸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在牢狱里当狱卒,已经当了十来年了。顺便说一句,他的父亲也是狱卒,也算是子承父业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所以,朴大有杨为狱卒,也不算是一件让人十分惊奇的事情。这一份工作待遇虽然算不上多么我的优裕,不过,养家糊口足矣。并且,朴大有跟普通的狱卒不一样,他是死刑监狱的狱卒。看押的都是犯了大罪的犯人。 而能犯在这罪的犯人们,很多也都不是普通角色。 因此,朴大有的工作外收入还是颇有些可观了。朴大有一向以这个为自豪,往昔曾经那么风光的人,现在,也要对他一个小小的狱卒点头哈腰,大献殷勤。 所以,虽然妻子多次说,家里的积蓄已经不少了,是不是得做些别的营生,她老是担心会出什么事。 而朴大有则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跟她说做个小生意哪有这个保险。 其实,他是舍不得这种掌握别人命运的感觉,这让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力量。 但是,这一夜里,他终于尝到了苦果。 总是想掌握别人命运的人,他的命运也终将被别人掌握。' 第四百一十八章一梦初醒 在一个寒冷的夜里,还有一桩绑架案也悄悄地发生了。 这桩绑架案同白天的那桩绑架案一样,也有些特殊。那桩绑架案,特殊在他绑架的对象太不一般;而这桩绑架案则特殊在,他的绑架对象太过一般。 作为一个家中并不富裕的家庭,按说这种事情应该一辈子也轮不到他们头上的。 至少在这之前,朴大有从来没有想象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但是,意外这种事情,如果可以让人事先预料到的话,那也就不叫意外了。 这一夜,皑皑白雪如同鹅毛般飘落,朴大有照样同某个囚犯的家属在小酒馆的隔间里,喝了点小酒,说了些话,然后,微醺着回家,荷包则悄悄鼓起了一截。这一回,是个瘸了腿的母亲,让他给狱中的儿子捎几件做好的冬衣。 真是可怜啊! 朴大有感叹着,然后,如同以往一样,他见到了还算清秀的妻子,只是,却没有见到另外一个本来该见到的人。 那是他的儿子,才不过三岁,有着大大的眼睛,虎头虎脑的,已经会稚声稚气地喊着“爹爹”,可爱极了。 绑走孩子的人,朴大有不知道究竟是谁,那人提出了一个计划。 朴大有知道,若是做了,他们就完了。 然而,若是不做,儿子就完了。 世界上,约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父母在这个时候,会做同一种选择。而朴大有,绝对不是那例外的百分之一。 所以,朴大有没有任何选择。 一切都在悄悄地进行中。 事实证明,无论多坚固的堡垒,也许,我们无法从外面攻破。但是,若是从内部破坏起来,却容易得叫你吃惊。 只需要轻轻将门闩一开,吊桥一放。 堡垒就不再是堡垒了。 同理,牢房这种结构也几乎是一样的。 玉皇贵妃从来不喜欢拖泥带水,尤其是她派去侯府里赏赐钱氏的人带回了确切的消息,柳如月的确不在侯府时,她就确定朱承平的确是认真的。 所以,当萧景下了朝,来到了锦绣殿时,她就同他提了放了谢宛云的事情。 当然,萧景起先是并不愿意的,但是,当玉皇贵妃十分忧郁地掉了眼泪时,他的心就软了。他没有办法看到玉皇贵妃如此伤心,尤其是,她现在还正怀着他们的孩子的情况下。萧景坚持了差不多一天,然后就投降了。 他下旨,免了谢宛云的死罪,让她闭门思过,好好反省。 传旨的太监到了监狱,宣布了这一旨意,将谢宛云当场释放。到这个时候,还算是一切正常的。 朝中有人好办事,朱承平、于闲的讯息都十分及时。 他们高兴地前来接谢宛云,一切雨过天晴,终于度过了一个难关。这样的好心情甚至让他们在监牢出口,发现了彼此时,都十分有风度地脸上带笑寒暄着。 但是,当终于见到了被传旨太监领出来的女人时,并且,传旨太监还恭喜他们时,他们两个的风度就再也维持不了了。 “贺公公,你,是不是跑错牢房了?” 朱承平脸色铁青地问道。 而于闲,却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因为,这女人除了脸长得跟谢宛云不太一样,身上穿的、发型什么的,甚至连身高,都同谢宛云有几分相似。 到了这时,那女人终于撑不下去了,瘫了下去,跪在地上,猛磕着头。 “老爷,青天大老爷,饶了民妇吧……” 贺公公此时也终于觉得有什么不对头了,在一边陪着的典狱长和副手的脸色也随着于闲的问话和那女人的叙说越来越青。 里外勾结,李代桃僵。 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圣上钦点的犯人,竟然逃之夭夭。不,也不应该说逃之夭夭,从得到的消息看,该名犯人似乎也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下药迷昏带了出去的。 这样的事情,从这座监狱建立以来,还是第一遭。 没有人想到,他们这座素来以守卫之严密而著称的监狱,竟然会让人把犯人偷梁换柱,弄了出去。 想到这个计划的人,简直是天才。 只是,他们…… 想到皇上得知此事的后果,典狱长两眼发黑,当场昏了过去。 于闲、朱承平听完,暗暗松了一口气,至少,从那妇人所说的一切,谢宛云应该是平安的。那人费了那么大的心力来救谢宛云,应该也是极为关心她的人。 但是,是谁能做下这一切呢? 这个计划,实在是太巧妙也太狠毒了些。 于闲、朱承平猜测着可能的人选。于闲的眼神微变,他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龙哥儿。那一次,同龙哥儿不欢而散,龙哥儿丢下他会自己去救谢宛云的话之后,就从府里消失了。这几日,都没有回府。于闲也颇有些担心。 难道是他做的吗? 朱承平则打量着于闲,虽然于闲刚才好像也颇为吃惊的样子。但是,也有可能是故意作戏,以免被人怀疑也说不定。 两人的心中都有所猜测,与对方的眼神对上时,却不约而同地一笑。 “闲王爷,依您看,这事现在应如何处理?” “不如这样吧,从现在开始,将这里封闭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我和侯爷与贺公公一起,去宫中向圣上禀明此事。侯爷看这样可妥当?” “自应当如此,闲王爷请。” “侯爷请。” …… 京城因为谢宛云的神秘失踪掀起了轩然大波,京都大牢上上下下都被清洗了一遍,曾经的典狱长、狱卒不少成了里头的犯人,来了个身份大转换。朴大有的儿子无恙归来,只是,朴大有和他的娘子却被判了流刑。 萧景下了旨,彻查此事。 一时,满城风雨。 谢宛云则终于张开了眼,然后,她就发觉不大对劲了。她所在的地方,已经不是大牢了。缠枝莲的水绿色精致帐幔,舒服得让人简直不想起来的柔软的床,空气中隐约的花香,这一切一切,绝对不是大牢里应该有的东西。 这里是哪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四百一十九章迷雾重重 “姑娘,您醒了?” “您要不要喝点水润润嗓子?” 含笑的声音来自于一个陌生的俏丽女婢,她倒了杯茶,将茶杯伸到了谢宛云的嘴边。谢宛云摇了摇头。 “我不渴,这、里是什、什么地方?” 嗓子仍有些干,说出来的话有些涩。 但是,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贸然吃这里的东西。她依稀记得,在大牢里,她吃过了送来的饭,然后,就觉得有些困,就上床睡了。 再醒来,就是这里了。 谢宛云不相信她会睡得沉得连别人将她从大牢里换了个地方都不知道。唯一的解释是吃的东西有问题。 看起来,她是被救了。 但是,这里的一切太陌生了。 不是侯府,也不是闲王府。 这种满头雾水,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实在不太好。 却见那女婢用莫名其妙的眼光看着她。 “姑娘,你睡糊涂了吗?怎么问这个问题?” 谢宛云更疑惑了。 “对不起,你认识我吗?” “我当然认识姑娘啊。自从姑娘来了这里,一直是我服侍姑娘的,我怎么会不认识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发烧烧糊涂了吗?” 女婢担心地看着谢宛云。 “小习,姑娘好像有些不对劲。你陪着姑娘,我去请妈妈过来瞧瞧。” 俏丽的女婢风风火火地去了。 谢宛云这才发觉,在她的身后,还有另外一个女婢,怯生生地看着谢宛云,手里捧着个托盘,上头有毛巾,还有洗脸盆。 “姑娘,要先洗个脸吗?” “小习,你是叫小习吧?能不能拿个镜子给我瞧瞧?” 谢宛云问道,她的心中有种不太妙的感觉。小习很快地拿了一张镜子过来,递给了谢宛云。谢宛云照着镜子,手一抖,镜子掉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张脸,不是她的脸。 谢宛云不死心,又拿过了一面镜子,再照,仍然是一样的。 里头的脸,无疑是一张极为美丽的脸,甚至,比她以前的脸还要更漂亮一些。但是,却不是属于她的。 难道,当时吃的不是什么迷药,而是毒药了。 她已经死了,现在,是灵魂附在了别的身体上吗? 谢宛云彻底地糊涂了。 如果是这样,老天爷也太会开玩笑了吧! “小蝶,小蝶,你醒了,真是,让人担心死了,本来身体就不好,晚上偏吹什么风呢?这下子,尝到苦头了。” 进来的是一个打扮华丽的年轻妇人,约二十多岁的样子,红色的里衣,披着金纱,脸上的妆容浓艳妖媚,厚厚的嘴唇微都,眉眼一扫,尽是风情。而那若隐若现的酥胸,还有那如蛇般的身段,让人见了,简直是血脉贲张,美极、妖极、艳极。 这是一个让男人为之疯狂的尤物。 也绝对不是一个良家女子该有的打扮。 谢宛云的心中极不妙的感觉。 “这里究竟是哪里?你又是谁?” “小蝶,听小红说,我本来还不相信的。不过,看样子,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这里是尽欢楼,我是这里的**——任尽欢,你一向叫我任姐姐。而你,叫做小蝶,刚刚进了这里,还不到一个月。” 尽欢楼,谢宛云是知道的。 京城最有名的妓馆,什么胭脂楼,摘月阁、百花院,尽欢楼什么的,名气最大的几家,谢宛云也是听过一些的。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也会置身于其中。 老天爷,也太会玩她了吧? 离开这里,一定得离开这里才行。 身为一个大家闺秀,这样的地方,简直是太可怕了。不过,谢宛云可不会以为,这样的地方是她说离开就能离开的。而且,这一切发生得也太突然了,究竟怎么回事,谢宛云想,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整理一下。 于是,谢宛云用手抚住了额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任姐姐,我觉得头又疼起来了。” “那赶紧躺下休息吧。” 任尽欢扶谢宛云躺下,又叮嘱了一番,然后,这才款款离去。从谢宛云这里离去之后,任尽欢穿了数人回廊,进了一个僻静的厅。 厅里,坐着一个衣衫半敞的男子,一个女子正在哺酒,两人纠缠在一起,女子媚眼半眯,发出了阵阵愉悦的呻吟。 听见脚步声,男子瞟了一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挥了挥手。 女子脸带红潮,欲情未褪,却不敢有任何不满,柔顺地退了下去。 男子站了起来,伸出了手,任尽欢会意地上前,替他整理着衣衫。一股男性的气息包围着她,抬眼望去,英俊之极的五官让人移不开视线,任尽欢的呼吸微窒。 “她怎么样了?有什么反应?是不是吓坏了?” 男子笑问道。 其实,他还真想亲自去瞧瞧她的样子,光想都会极有趣了。只是,就这么便宜了她,也太可惜了一点。 那个女人,需要一点惩罚。 而且,如果要得到一个女人,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无疑是最容易得到她心的时候。 为了更甜美的果实,等待还是值得的。 任尽欢想着刚才见到的那个女人。这一切,就算是发生在她的身上,只怕也会慌张不已,然而,那个女人,却是如此地镇定。 不是一个一般的女人。 难怪他不惜用了这样的手段,也要得到她。 听到任尽欢说了见到谢宛云的情形,男子笑了。她总是叫他惊喜。还以为这一回能吓着她呢,看来,力度还是有些不够啊。 “她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 男子向外走去,任尽欢跟在他的后面,将他送出了尽欢楼,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开动的时候,男子又拉开了车帘,交待道:“她喜欢花,别忘了,让人每天给她屋子里放上新鲜的花。还有,她的口味偏清淡一些,喜欢江南那边的菜。对了,屋子里一定要暖和,她平常身体虽然还好,但一受了寒发起烧来,就很难降下来,一定要小心不能受凉……” 说到这里,男子看到了任尽欢惊异的眼神,不禁有些懊恼,刷地一下,又拉上了车帘。 马车离去了。 这一次,男子没有再拉开车帘交待什么。 任尽欢看着消失在街角的马车,心里的滋味十分复杂。 她本以为,又只是他的一场游戏而已。他喜欢追逐,但就像一个孩子玩玩具一般,看上新的玩具立马就会对旧玩具失去了兴趣,然后,无情地丢弃,从不留恋。 任尽欢本来以为,所有的女人对他而言,也不过如此罢了。 但是,这一个,似乎有些不一样。 至少,刚才交代一切的男子的眼里似乎是真的关心。 男子的马车一直向前,转过了一道又一道弯,最后,终于在一座巍峨的府邸前面,停了下来。 上头的匾额赫然写着“永平侯府”。' 第四百二十章来访 “哥哥,你终于回来啦。你听说没有,二姐姐竟然从牢里不见了。怎么回事啊?你说,会不会是谢家的人做的啊?唉,明明皇上都要赦免二姐姐的罪了,怎么就出了这事?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如果真给查了出来……” 可欣的脸上有高兴,不过,更多的是担心。 不论是谁救了谢宛云,至少她没事,不用砍头了,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想来想去,会做这种事情的,也只可能是同谢宛云有密切关系的人。谢家的人无疑最为可疑。皇上下令彻查,如果真查出来是他们所为,龙颜大怒之下,这一回,只怕是无人能救他们了。 虽然除了谢宛云,可欣同其它的谢家人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心地善良的她还是替他们担心着。 原来,那个在尽欢楼的男子就是乔厉。 他策划了一切,也听说了之后发生的事情,真是阴差阳错。若早知道会有这道圣旨,他就不用费这心力了。 但反正一切已经发生了,乔厉也不后悔就是。反正,不会有一个人想到,堂堂一个大家闺秀,侯府少夫人,竟然会置身妓馆。 乔厉摸了摸可欣的头。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谢家的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做这种会遭到灭门之祸的事情?” “可是,除了他们,还会有谁?” …… 这么想的,显然不止可欣一个,钱氏也是这么想的。她吩咐吴嬷嬷派人密切注意闲王府和谢家庄那边的动向,一发现谢宛云的踪迹立马通知官府。 到时,谢宛云也好,谢家庄也好,全完了。 真是自取灭亡。 钱氏的心情极为畅快。 当然,如果能抓住谢宛云,将她处死,钱氏会更为愉快。 闲王府,众人齐聚一堂。 坐在最上首的,俨然是谢老爷子。 谢宛云入狱,即将问斩这事,于闲他们并没有通知道谢老爷子,他虽然是个强者,可是毕竟年纪大了,素来又最疼爱谢宛云,上次谢宛云失踪的时候,他就一病不起了。若这次被处死,对他造成的打击只怕是无法想像的,能拖一天就拖一天。 也幸好谢家庄那边比较偏僻,谢家庄与朝廷基本上断绝了往来,消息传到那边没有这么快,这才一直蒙到了鼓里。 不过,到了现在,却瞒不住了。 因为,皇上命令侦办此案的刑部官员去了谢家庄,将整个谢家庄彻彻底底搜查了一遍。当然,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就是。而且,在谢宛云从狱里失踪的时候,除了谢贤、于氏、谢敬,其余的人都没有离开过谢家庄。 所以,谢贤、于氏还有谢敬也都被传去问了话。 而谢贤、于氏有闲王府的人作证,他们一直呆在府里,而且,以于氏那病秧秧的样子,这件事同她有关的可能性实在不大。谢敬那一天在同友人聚会,也能找到许多证人。 案子一时陷入僵局。 刑部官员急得都快炸了,这件案子,可是皇上亲自过问的,若是回一个查无结果,别说乌纱帽保不住,只怕连顶上的人头也保不住了。 但是,这件事也不是能随便抓个替罪羊能了事的。萧景可不是那种好蒙骗的皇上,刑部官员可不敢糊弄他,也糊弄不过去。 但是,如果不是谢家的人。 这件事,还能是谁做的呢? 谢老爷子一脸严肃地看着谢贤、谢敬、于闲,语气郑重地道:“你们几个老实跟我说,这件事,究竟同你们有没有关系?尤其是你,小五,是不是你找人做的?” 谢敬有多胆大包天,谢老爷子最清楚。 而且,他一向最疼谢宛云,就算他真为了谢宛云做出这种事情,谢老爷子也不会怀疑。 谢敬苦笑。 “这一次,还真不是我。” 这些天,他的确是不死心地在想办法,其实,也动过劫狱的念头。不过,还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脑袋都快想破了。 “闲儿,是你吗?” 谢老爷子又看向于闲,对于谢贤,则问都不问了。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依他那脑子,能想出这种计策才怪,而且,他也没有这种胆子。 于闲摇了摇头。 “那,是龙哥儿吗?” 谢老爷子又问,于闲沉默了。当案子发生之后,龙哥儿就没有回过闲王府,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连一向跟着他的小猫、飞鼠也不知道。 谢老爷子见于闲如此模样,便知道他的心中也是有所怀疑的。 谢老爷子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 “他现在在哪里?找到了吗?” 于闲摇了摇头:“刑部那边盯得紧,我没敢派人找。要不然,怕反而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现在想找个人想疯了。府里的下人,也吩咐下去了,要他们不要提龙哥儿。” 谢老爷子点了点头:“正该如此处理。但是,闲儿,还是得尽快找到龙哥儿才是,刑部的人迟早会怀疑到他的身上的。如果真是他,让他和宛儿立刻离开京城,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来了。抓不到人,他们也无可奈何。若是抓个正着……” 谢老爷子的脸色沉重,没有继续说下去。 于闲点了点头。 “我已经叫飞鼠、小猫联系了柳夫人那边,龙哥儿也许会同那边联系。” “也只能如此了。” 现在这个时候,越是派出去的人多,越是容易引人怀疑。 几人正在说话时,下人来报,说永平侯来访。谢老爷子、谢贤、谢敬就避开了,只留于闲在厅里。 一会儿,在下人的引领下,朱承平到了。 就座,命人上茶,双方寒暄了几句之后,于闲方问:“不知道侯爷来此所为何事?” “宛云在哪里?” 朱承平单刀直入地问道,眼睛不刻不离地盯着于闲,想看出什么。只是,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于闲的面色一点儿也没有变化,唇角带着浅笑。 “侯爷说笑了,表妹被人劫走了,我怎么会知道她在哪里?侯爷这话是在暗指我就是那个劫匪吗?这样的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第四百二十一章客人 “闲王爷不愿说我不勉强,但是,有一点,希望闲王爷记住,宛云是我朱承平的妻子。而我,一定会让她回到我的身边的,不惜一切代价。” 朱承平说完他要说的话就走了。 他来,并不是真的要问于闲谢宛云的下落。 他知道,就算于闲知道,他也不会告诉他的。 他来,其实只是让于闲知道,他已经猜到了。所以,不要想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开,将谢宛云带走。 很多人都在找谢宛云,闲王府的人,侯府的人,谢家庄的人,他们是真的在找,但是,也有人认为他们是在做一种姿态,好洗脱嫌疑。 对了,还有官府的人。 这些人简直将整个京城都要翻遍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到尽欢楼来找。嗯,就是来找了也不一定能找到,因此现在的谢宛云,任谁见了她,也不会想到她是谢宛云。 谢宛云在尽欢楼已经三天了,慢慢地,她发觉了很多奇怪的地方。 比如说,这个房间,实在不大像一个居住了一个月的姑娘的房间。如果住了一个月这么久的话,里面应该多少有些个人的痕迹。按照小红的说法,这个被她们叫做小蝶的姑娘,应该是琴棋书画都会的,但是,这里,却没有她一副写的字,画的话。而且,琴虽然有,但也没有使用过的感觉,好像是新的。就算是这姑娘被卖入青楼了,没有写字弹琴的心情,那无聊的时候,总要做点事打发点时间吧。这屋子里,却连个绣品也没有。 当然,最让谢宛云产生怀疑的却是她自己的身体。 脸虽然变了,但是,身体却仍是她自己的。一些身体上的胎记,还有留下的不为人知的伤疤,都仍然在这里。 她应该还是她,没有什么借尸还魂之类的破事,是她多想了。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虽然,她的人生,谈不上什么幸福美满,可是,她也罢,歹也罢,这都是她的人生。 那这张脸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谢宛云想起了楚辞,那些粘在皮肤上的伤疤他就做得惟妙惟肖,好像真的一般。难道,这脸也有办法做出来吗? 实在是很叫人不可思议的想法。 如果不是她自己碰上了,谢宛云是绝对不会相信有这种可能的。 她坐在镜子前,用手摸着脸,这份触感,真的好像真的,和别的皮肤摸起来,没有任何区别。不过,弄久了,谢宛云还是越发肯定了她这个猜测。因为,她发觉了一件事情。就是她的脸,无论如何用力掐,她也不会变颜色。正常的肌肤,被手掐住的地方,会变白,若是太用力,放开了之后会变成红色。可是,她这张脸,却完全不会。 谢宛云笑了。 无论这张脸贴得有多完美,接缝有多看不出来,假的,始终是假的。 她用手细细地摸索着,最后,终于在耳后发觉了一点异样,极其的细微。如果不是因为谢宛云知道,是绝对不会发现的。 发现了这个,谢宛云的心更定了。 不过,她并没有取下这个面具。 现在,不是跟任尽欢撕破脸的时候。 只有让对方放松警惕,她才有机会可以离开。 “姑娘,妈妈找你呢。” 小红笑着进来对谢宛云说。 谢宛云也同样笑着点头,起身。 谢宛云终于知道了她的身份,只是其中仍有许多谜团,比如是谁将她从牢里弄出来的,为什么要将她藏在这里,扮作另外一个人。 这一切,都是谜。 不过,谜总有解开的一天。 或者,不用解开也没有关系,只要,她能离开这里。 而龙哥儿这边,在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他也终于知道了谢宛云被劫之事。谢宛云既然已经不在牢里了,那留着湖阳公主也没有用了。 龙哥儿便回去放了湖阳。 他趁夜将湖阳带到了街上,蒙着眼,然后,将她放了下去。 在整个事件的过程中,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应该说是十分慎重的,只是,他却不知道一件事,就是湖阳公主,有一双极灵的鼻子,对人的气味极其敏感。 龙哥儿以为他一切做的极其巧妙。 但是,湖阳却早已经猜到了他是谁。 只是,她没有说。 然后,在龙哥儿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她悄悄地从他的身上拿走了一样东西。而龙哥儿,却全然没有发现。 谁会想到,一个公主也会有这样的巧手呢? 马车迅速的驶离,湖阳公主取下了蒙着她眼的黑布,看着她手上的东西,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然后,她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任姐姐,你找我?” 谢宛云来到了任尽欢的屋子,笑着问道。 任尽欢让谢宛云做下,两人先叙了一阵闲话。任尽欢问了一下谢宛云这几日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什么的,谢谢宛也笑着回答,两人言笑晏晏,好像多年不曾见过的姐妹一般。最后,任尽欢方才提到正题。 “既然妹妹已无大碍,那今天晚上,妹妹好生打扮一下,有一个客人,点了妹妹的牌子。没问题吧?” 谢宛云抚了抚额头。 “任姐姐,我的头仍然有些疼,若是得罪了贵客,反而不好了。能再等两天吗?” “放心,这位客人,是妹妹以前的常客,不会怪罪妹妹的。你就安心吧。而且,这是我们尽欢楼的贵客,我已经为妹妹推了好些天了。再这样下去,客人会不高兴的。” 任尽欢语气坚决。 “那、好吧。” 谢宛云一脸为难地同意了,然后离云。 任尽欢看着她的背影,都到这个地步了,还真沉住得气啊!她凭的是什么?任尽欢的嘴角弯了起来,露出了一个狡诈的笑容,唤了人来,吩咐了一番。 她倒要看看,这份镇定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欢歌笑语,白天十分沉寂的尽欢楼好像活了起来,热闹非凡。谢宛云虽然有些好奇这一切究竟是谁安排的。如果顺着对方的安排,肯定能见到那人。只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对她实在是太不利了。而且,谢宛云也不想为了这份好奇,停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 所以,她准备进行她的计划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同行 这些天,谢宛云一直想着要怎么逃离,可是,小红、小习一直跟在她的身边,看得很紧。而且,这院子外头,也都有人看守,想要逃走,实在不太容易。 不过,再严密的看守,也比不过连苍蝇也飞不出去的大牢。 谢宛云仍然有了计划就是。 现在,就是该开始的时候了。 谢宛云吩咐小红给她打水洗澡,小红、小习放好了洗澡桶就退出了屋子里头,这些天,谢宛云洗澡的时候都会把她们赶出来,谢宛云不喜乐让不熟悉的人服侍洗澡。小红、小习也习惯了,只是守在门外。 不过,这一回,谢宛云没有乖乖洗澡,她悄悄地爬出了窗子。 然后,她又爬进了另一间屋子。 这个院子里,就住了她一个,不过,屋子却是很多的。进了那间屋子之后,谢宛云点着了火,扔在了床上。 连着几个屋子都是如此。 再然后,她又从窗子爬回了她自己的屋子。 焦糊味和火光终于起来了,外头传来了小红、小习的惊慌的叫声“着火了”“着火了”,谢宛云衣衫不整地冲了出去,见状大叫“快叫人来救火!”“快!”小红、小习没有多想,匆匆地就往外跑。失火在这个时代是件大事,木制的屋子防火性能实在太差。没有衣时扑灭,再加上风助火势,一理蔓延开来,别说烧一栋屋子,就是整个尽欢楼,甚至波及到别的建筑也是极有可能的。 所以,消息传出,整个尽欢楼都惊动了。 所有的人都匆匆地提着桶跑了进来救火。 人来人往中,没有人注意到,谢宛云已经悄悄地出了院子,然后,又找了另外几间屋子,也放了几把火。 整个尽欢楼,此起彼伏着火了的声音不断,乱成了一团。 这时,她才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在一间空屋子里拿的男式长衫穿起,头发束好。转眼之间,就成了一个翩翩的公子哥。她的身高原本就比一般的女子要高出一些。 虽然火势并没有波及到前院,但是,寻欢客们还是纷纷地朝外涌了出去。 躲在众人之间,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地,谢宛云很快就出了尽欢楼。 回头,漫天大火,黑烟滚滚。 谢宛云一笑,俞二这一招声东击西用起来的效果还真不错,不知道那个幕后指使者得到她逃跑的消息会是什么样的脸色? 真是多亏他。 自由了。 谢宛云没有多做停留,立即弄了匹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偎红倚翠、胭脂香浓的地方,消失在浓浓的黑夜之中。 而总算焦头烂额,将一切安置妥当的任尽欢,脑子里终于有空开始考虑起这整件起火事件了。然后,她的脸色大变,找人把小红叫了过来,问:“小蝶呢?” 小红茫然地眨着眼睛。 任尽欢的心沉了下去。 这下,怎么对那个男人交代? 已经入了夜,闲王府极其安静。 不过,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门房。大半夜的,敲什么门啊,尤其,天又这么冷,嘟嘟囔囔的看门人不情不愿地缩着身子,打开了侧门。不过,听到来人的话了之后,他就跑着去敲主人的门了。 大半夜的。 这无疑是件极叫人不快的事情。 尤其是这样飘着雪的隆冬深夜。 不过,这个消息足以叫所有的人都立马钻出被窝。 那人说,他有谢宛云的消息。 谢老爷子、谢贤、谢敬、于闲齐聚一堂,于氏就不在了,她的身体弱,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还是少让她操些心比较好。 进来的是一个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 只是,也太过美丽了一些。 “姑娘知道宛云在哪里?” 谢老爷子用十分威严的目光打量着来人,他的眼光毒辣,一下子就看出这是一个女子,而不是个男人。 谢贤、谢敬、于闲也紧紧地盯着那个穿着长衫的女子。 却见她伸出了手,从脸上揭下了一张薄薄的皮。 袖子放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正灿然而笑。 “宛儿。” 下一刻,谢宛云被拥入了一个怀中,抬眼,就对上谢敬捉狭的眼神,脸上不禁微烫。可是,被于闲抱住的身体却是如此地温暖,一路的寒冷好像全被趋散了。 寅时方过,卯时将至。 天微微亮,城门将启之时。 天太冷了,城门口只有零零落落十许人在等待着,有人在用热包子捂着手,有人在原地跳着,企图以这种方式趋散了严冬的寒冷。 一辆马车就在此时悄悄地驶来,静静地停在了城门口。 马车内,于闲和谢宛云并排坐在一起,于闲的手牵着谢宛云的手,从上马车就是如此,不曾放开过。 谢宛云抗议:“表哥,我要喝茶了。” 右手被于闲握住了,用左手,她实在不太习惯,又不是左撇子。 于闲轻“哦”了一声,然后,用右手端起了茶,递到了谢宛云的嘴边。 “喝吧!” “表哥!” 谢宛云提高了声音,瞪着他。 于闲却只是笑看着她,手依旧抓得紧紧地,一点儿也不放松。 就在此时,忽听外头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然后,一骑停在了他们的马车旁。 “闲王爷,这么早就出城吗?” 谢宛云的心一紧,这声音,是属于朱承平的。 他竟然来了。 真巧! 于闲撩起了窗帘,笑道:“原来是永平侯啊,侯爷这是要出城吗?” “是啊,闲王爷出城这是要做什么呢?” “也没有什么事,净明禅师下了帖子,说得了一罐好茶,邀我煮雪品茶论道呢。” “那可真巧了,我也正要去夕山,接内子回府,不防一道如何?” “侯爷骑马快,我们坐车慢,只怕有些不便吧?” 于闲婉拒道。 “我正在后悔呢,骑了马出来,却没有想到,今日的风如此之烈,闲王爷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们同乘一车如何?” “这……” 于闲正在沉吟,朱承平却伸手一把拉开了车帘。 寒风卷入,掀起了谢宛云额际的发丝。 如柳似丝,在风中摇摆着。 朱承平露出了愕然的眼神。' 第四百二十三章她是谁 眼前是个极美丽的女子,素衣素裙,清丽秀雅。 可是,却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女子。 得到于闲一大清早出城的情报后,他匆匆追了上来,本来以为是谢宛云的。但是,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朱承平意外而失望。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谢宛云去向不明,于闲却带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同车出城,这其中,绝对有蹊跷之处。虽然现在不知道于闲在搞什么鬼,但是,他会查出来的。 朱承平就下了马,踏上了马车,坐在了一侧,笑问道:“闲王爷,这位姑娘是?” “这是小蝶。”于闲笑道,并对谢宛云道:“这位是永平侯。” “见过侯爷。” 谢宛云微压着嗓子,朝朱承平点头致意,随后,不再作声了。 于闲笑道:“小蝶性子比较害羞,侯爷莫要见怪。” “闲王爷身边的姑娘似乎总是这么害羞呢!记得,好像以前莫姑娘也是如此,不是吗?”朱承平笑着打趣道,眼带探究。 于闲只是笑了笑,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 朱承平就又打探地问道:“不知这位小蝶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呢?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看来,这朱承平不问出个究竟来,是不会罢休了。于闲脸上虽仍带着淡淡的笑意,却有些头疼。此次十分仓促,他们准备的并不周全,谎言如果没有不被揭穿的自信,还是不说比较好些。若是被朱承平察觉了漏洞,让他盯牢了,那可就麻烦了。 于闲正在想着措词,在他旁边的谢宛云却掩面低泣起来。 “王爷不必为难替我掩饰了,我原本就是个卑贱之人……” 边说,谢宛云边哭了起来。 于闲忙抱住她温言安慰起来,郑重地对朱承平道:“请侯爷不要再问这个问题了,要不然,我也只能请侯爷下车了。” 如此,朱承平也只能不再追问了。 于闲的怀里,谢宛云偷偷弯起了嘴角。于闲低头,正好瞧见,眼里露出一抹笑意,拍了拍她的肩膀。谢宛云就又开始猛地抽泣了起来。 三人一路到了夕山,于闲本来说分道扬镳,朱承平却说他也多日不见净明禅师了,正想着要去拜谒一翻,硬是也一同到了寒雪寺。 及天晚,寺内不留女客,三人方才告辞,然后,分头离去。 只是,他是离去了。 可当谢宛云撩起了车帘,装作不经意地往后头一瞧时,果然就瞧见了有人正悄悄地跟在他们的后头。 不止一人。 只怕有十数人。 看不见的地方,也许更多。 而他们,这一次轻骑简出,只有于闲、她和赶车的扫雪、踏霜,共四人。 宫中,总是这么安静。 尤其是冬天,连鸟儿的啼鸣声都不闻的时候。 明明这么多人,却好像无人的荒野一般。 以前,怎么就没有觉得这样的安静是这样叫人难以忍受吗? “怎么,父亲那里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齐皇后再一次地问道,她的手抚着额际,只觉得阵阵抽痛。 一日、两日,到了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 每一日都简直是煎熬。 齐皇后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半夜经常做着噩梦就惊醒了过来。 湖阳,你究竟在哪里呢? 而就在今日,皇太后都曾经问起,说湖阳也关得差不多了,该放出来透透气了。齐皇后也只能说,还关几天,好好地磨磨她的性子,也免得以后再这样没有分寸。 但这样的说法也拖不了几天了。 若是改天皇太后一个兴起,跑去看湖阳,就全穿帮了。 齐皇后的贴身女官子归摇了摇头。 “还没有呢。要不,娘娘,还是将这事禀告给皇太后、皇上吧,公主在外的时间太长了,若是碰到什么坏人……” 齐皇后打了个颤,不过,随后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本宫不能。如果传了出去,后宫的人以后谁还会把本宫放在眼里?湖阳十分机灵,她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齐皇后连说了两遍,似乎想这么说服她自己。 这时,一个宫女匆匆地进来,带着一封信。 “是国丈让人捎进来的。” 齐皇后连忙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脸色变得煞白,眼里一黑,身体摇摇欲坠。子归连忙伸后扶住了她,焦急地唤道:“娘娘、皇后娘娘,你怎么啦?公主没事吧?” 一听到“公主”两字,一股力气涌了上来。 齐皇后猛地坐了起来,推开了子归。 “本宫要去见皇上,快让人准备、快!” 一边说,一边撑着站了起来。 子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叫人准备,齐皇后匆匆地去了。殿内,一张纸寂寞地飘在地上,上头写着,湖阳公主被掳,绑匪叫人送了信,要求皇上大赦天下。随同信送上的,还有湖阳公主头上的钗子。这根钗子是湖阳十分喜爱的,经常戴在头上,齐皇后一眼就认了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她什么也顾不得了。 名声、面子什么的,比起女儿的性命来说,就什么也不值了。 齐皇后先去了养心殿的书房,这是萧景最常呆的地方,但是,今日他却不在那里。齐皇后知道他去了哪里。如果不在养心殿,那萧景最大可能在的地方只有一个——锦绣宫。 锦绣宫,金碧辉煌。 皇宫的建筑外观是浓墨重彩的,可是,即使在宫中,这座宫殿也是格外地醒目的。镶满了宝石的廊柱,五彩缤纷的瓦片,还有活灵活现的浮雕…… 谁都会被这座美丽华贵之极的宫殿所吸引。 但是,将锦绣宫给了玉皇贵妃之后,齐皇后却从不曾踏进里头一步过。 她是皇后,只有妃子前来向她谒见的份,她用不着纡尊降贵去见任何一个妃子,即使是玉皇贵妃。 但是,这一天,她却顾不得了。 只是,还在殿外,齐皇后就被人拉住了。 “皇后娘娘,请等一下,容奴才进去向皇上禀报。” 没有一会儿,那人回来了。 “皇后娘娘,皇上此时正在忙,要不,您……” “既然皇上没空来见本宫,那么,本宫去见他好了。” 齐皇后冷笑道,朝里头走去。 “皇后娘娘,您这不是叫奴才为难吗?” “放肆!本宫是皇后,皇后也是你能拦着的吗?给我掌嘴!” 齐皇后大怒,命令道。自在两个人上前,押住了那人,噼里啪啦地就掌嘴起来了,而齐皇后则大步朝里走去。 所有的人跪了一起。 齐皇后虽不得宠,可她掌管宫中事务多年,又有皇太后的大力支持,自有一份威仪在。 一路闯到了玉皇贵妃的寝宫,齐皇后用力地推开了寝宫的门。 玉皇贵妃发出一声惊叫,将被子拉到了肩头。 萧景满面怒气地喝道:“皇后,你这是干什么?”' 第四百二十四章人成双 真是尴尬的场面,不过,此时皇后是什么也顾不得了。 她急急地道:“皇上,湖阳、湖阳她……” 边说皇后边抽泣了起来,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萧景本是一肚子的火,不过,一见皇后这六神无主的样子,又事关湖阳,连忙披着件外衣起来,走到皇后的面前,按捺住心中的焦急放缓了语气问道:“皇后,别急,慢慢说,说清楚,湖阳她究竟怎么样了?” 皇后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这才又开口道:“湖阳她……” 刚说到这里,一个甜美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父皇,我的脚崴了,好痛。” 皇后闻声回头,就见湖阳纯美的脸上挂着泪,狼狈地出现在了门口,一瘸一拐地跳了进来,直扑进萧景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皇后只觉得一阵虚脱,无力地跪坐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刚收到信说被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但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于闲在夕山也有一座别庄,是以前聂府的产业。京中的贵族都喜欢在山中置别庄,夏天过来避暑,冬日过来猎狐赏雪。虽然后来附马和公主都隐居山中,并没有再在京中居住。但是,也没有将这些产业卖掉。 原本,于闲并没有打算和谢宛云在这里停留的。 但是,现在不留也不成了。 十几个专门盯着你的人,可不是这么好甩脱的。尤其是下雪,人的足迹更是无法遮掩,也更好被追踪,要甩脱他们的可能性简直接近于零。 不像在城里人多的地方,要摆脱追踪,反而容易得多。 只是,谢宛云是肯定不能再回城里的。 虽然她现在的面貌,只怕谁也无法认出她。但别忘了,还有一个隐藏在暗处意图未明的人,谢宛云现在这个样子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他。 而且,这人如此诡计多端,谢宛云却在明处,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现在,该怎么办? 夜色如墨,被白雪覆盖的厚厚的地上却反射出冷冷的白光。黑与白,界线分明,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因为雪光,即使是在这样的晚上,不提灯,也能依稀看到一些。 “表哥,等久了吧?过来吃饭吧!” 谢宛云的声音传来,于闲回头,就见谢宛云一身素,头上只用荆钗松松地挽着,正在将菜篮子里的盘子往桌上摆。 桔色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分外地柔和。 安静、祥和,还有温暖…… 于闲的嘴角翘了起来,走到她的身边,帮着她将剩余的碗筷摆好,两个人相对而坐。谢宛云伸手执壶,为于闲斟上了一杯。 “喝几杯,趋趋寒气吧,表哥。” “你也喝一点。” 于闲道,去接谢宛云手中的壶,然而,手却不小心地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微温,柔软似无骨一般,于闲摩挲着她的手,迟迟没有放开。 “表哥,菜要冷了。” 谢宛云提醒道。 于闲却似乎根本就没有收到谢宛云的暗示似地,仍然没有松开。 “表哥,你这样,我都没有办法夹菜了。” “是吗?”于闲轻笑,然后问谢宛云:“想吃什么?” “这个。” 谢宛云没有多想,下意识地指了指大骨炖的白萝卜,那浓浓的香味,早在厨房里,就已经勾起了她的馋虫了。 然后,她就看到于闲挟了一块萝卜,递到了她的嘴边。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谢宛云不自在地道,就要将手从于闲的手里抽出来。 于闲却反而握紧了,不让她松开。反而不满地催促道:“宛儿,我的手酸了。”眼神却是温柔而宠溺地。 谢宛云脸微烫,于闲拿着筷子的手又向前递了半分,抵到了她的唇上。没辙,谢宛云也只得张开唇吃了。 于闲笑了,问道:“好吃吗?” 谢宛云的困窘,似乎让他心情更好了似的。 谢宛云咬了咬下唇,也用左手有些笨拙地挟了一筷子菜,递到了于闲的嘴边。于闲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眼神有些飘乎,脸也变得微红。 见状,谢宛云方才的不好意思顿时不翼而飞。 这回,换她在催促了。 “表哥,我的手,也酸了。” 眼神揶揄,于闲的脸顿时,更红了。 心里暗自叹息,这,是不是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边是人成双,侯府别庄内,也是人一对。 柳如月百无聊赖地倚在窗边,看着一片片飘落的雪花,手里捧着小暖炉,屋子里燃着火盆。虽然是隆冬,屋子里却温暖如春。微微开启的半扇窗户,也没有让里头变得更寒冷一些。 已经好几日了,朱承平仍没有来。 问起福贵、福禄,也只说让她耐心地等,朱承平事儿忙完了一定会来的。问他们具体是什么时候,两人只是摇头不知。 柳如月发了脾气,说要回府,两人却是坚决不让,甚至拦在了她的面前。 柳如月记得这一日,原本是谢宛云应该处斩的日子,却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如果谢宛云死了,那可真是除了她心头一大患了。 柳如月迫切地想要知道结果,可是,在这里,却没有任何人可以告诉她。 这一日,柳如月简直觉得好像在煎熬一般。 她猛地站了起来,她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她必须回去。 柳如月迈着坚定地步伐向外走去,她就不信,两个下人,还真拦得住她?柳如月刚走出门,却看到,一个黑色如竹般傲立的身影从远处往这边走了过来。 这么远,还看不清楚来人的面庞。 但是,这样的风姿,除了朱承平,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 即使走路,都让人觉得如此高贵傲然。 “平哥哥。” 柳如月欣喜地叫着,迎了上去。果然是朱承平,见到他,柳如月却又泪如珍珠下,捶着他的胸道:“你怎么现在才来?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对不起,我来晚了。” 朱承平将柳如月拥入了怀中,语气温柔。 然而,他的脸上,却不见任何的柔情蜜意,与他的语气截然相反。 当然,这一点,柳如月是看不到的。' 第四百二十五章巴掌,又见巴掌 尽欢楼,昨日还是粉墙彩瓦,繁华似锦,今日却是断壁残垣,焦土灰墙,到处都是一片残破的气息。虽然昨夜失火之后,抢救得还算及时,但是,北风正盛,风助火势,还是将整个园子都烧得了将近一半去了。 因此,近日,尽欢楼暂时关门了。 此举,让无数寻芳客为之叹息,别的青楼伎馆却是喜笑颜开。尽欢楼不开门,那些寻欢客还是要找别的乐子,自然,他们的生意就会好起来了。 此时,门庭冷落的尽欢楼中,却不像它的表面那般沉寂。 “啪——”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任尽欢白嫩的脸上浮现出了清晰的指印,接着,脸就肿了起来。但是,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好像不曾挨过打一般,垂手立在乔厉的面前。 乔厉一只手伸手扣住了任尽欢的脸,极为用力地,另一只手,却是相反地温柔地抚着她的脸,语气轻柔地问道:“痛吗?” “不痛。” 脸上火辣辣的,任尽欢却如此回答道。 “啪——” 又是响亮地一记。 乔厉又问:“现在,痛吗?” “痛。” 任尽欢的眼浮现泪光,不是因为想哭,而是因为痛苦身体自然的反应,乔厉下手真的一点儿情也没有留。 “啪——” 再三记,任尽欢的脸肿起了老高。 然后,乔厉说道:“痛得话就给我记清楚了。再有下一次,你连说痛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说话,乔厉甩开了任尽欢,大步离去,嘴角,却露出了笑容。还真下得去手啊,那个女人,不过,别以为她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期待再见面的时候啊。 一定,不会远的。 我的二妹妹! 啪—— 挨打的人还不少,即使贵为公主之尊。 凤仪宫,齐皇后带着湖阳回来之后,抬手就是一巴掌。湖阳摸着脸颊,楞楞地看着齐皇后,眼里泪花隐现,扁了扁嘴。不过,这一次,没等她哭出来,整个身子又被齐皇后抱入了怀中,抱得紧紧地。 “不许你再这样了。” “你知不知道,母后的心都要碎了。” 齐皇后的声音都在微微地颤抖,湖阳只觉得她的脖子一凉。 这,母后是在哭吗? 湖阳印象中的齐皇后,向来是高贵而完美的。不论任何时候,她都维持着皇后的高贵,却也因此,总让人有些距离。虽然她待湖阳甚好,但是,湖阳同她却并没有那么亲近。湖阳从来没有想过,齐皇后也会哭。 齐皇后哭了,湖阳的眼泪却反而没了。 她伸手环抱住了齐皇后,喃喃地道:“母后,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离宫出走了。” 母女两人经此一事,倒是比以前更为亲近了起来。湖阳也是到了现在才发觉,原来,齐皇后是这么在乎她,比她想像的更为在乎。 这样的温情时刻持续的时间并不久,过了一会儿之后,齐皇后就又恢复了她的理智,坐直了身体。而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泪水。如果不是脖子的湿润,还有她微红的眼,真让人觉得刚的事不过是出自于胡思乱想而已。 “现在,说说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说你被绑架了吗?” …… 湖阳就将发生的事情同齐皇后说了一遍,最后,拿出了作为物证的玉佩。齐皇后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好个胆大包天之徒,竟然连公主也敢绑架,真是该死!” 啪—— 第三个有这样遭遇的人,却是发生在闲王府里。相似的一幕,只是,主演换了人而已。打人的是谢老爷子,挨了一巴掌的,却是龙哥儿。年纪虽然大了,谢老爷子还是挺老当益壮的。这一巴掌下去,龙哥儿的脸顿时红了。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谢老爷子严厉地问道。 “我没有做错。” 龙哥儿倔强地看着谢老爷子。 “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学到哪里去了?谋定而后动。越是遇到大事的时候,却是要镇定,进行周密的计划、行动。而你呢?却被冲昏了头,仅凭着冲动行事。你自己说说,这其中有多少漏洞。你以为官府不会注意到你吗?到时,你又要如何应对?有谁能证明你这些天人在哪里?同宛丫头失踪之事无关?” 谢老爷子一声连一声地质问着。 龙哥儿已经将他这些天的所做所为告诉了谢老爷子,谢老爷子听完,背后出了一层冷汗。早就知道这个孩子胆子大,但是,没有想到,大到了这样的程度。就连当朝的公主都也绑架,还写信威胁当今皇上。这种掉脑袋的事情,他就一点儿也不考虑后果地做了,计划虽然还算成功,但绝对不算周密。 若是这件事被查了出来,只怕他的一生就都毁了。 虽然教龙哥儿的时间并不少,但是,对这个颇得他真传的弟子,谢老爷子是寄予了很大的厚望的,也因此,愈发地着急、担心。 龙哥儿却没有任何悔意,对于可能得到的结局,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他只是问谢老爷子:“姐姐呢?她有没有回来?” 谢老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冤孽啊!真是冤孽! 正要告诉龙哥儿谢宛云的去处,一队人马杀了进来,领头的却是负责谢宛云失踪之事的刑部官员葛大人。 他一挥手。 “将人给我抓起来,带走。” 夜还很长,同于闲吃完了饭,收拾了一下,两个人坐在火盆旁,红色的炭火烧得正旺。只是,烟却大了些,有些薰人。别庄太久没有主人到来了,所以,这里也没有无烟炭,也只能将就一下了。 “表哥,我想过了。要不,还是按照我先前提的计划,我一个人走吧。我一个人走,应该不会有人跟着的。” 谢宛云再一次地提议道。 原本,她就是打算见见家人和于闲,然后一个人暂时离开,避避风头的。可是,于闲却坚决不同意。他要亲自护送她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才能放心。谢老爷子、谢贤、谢敬也都是一个意思。 谢宛云晓得他们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外,再出什么意外。 但是,依现在的情形。 她和于闲要一起走,显然不太现实。' 第四百二十六章春宵一度 “不行。” 于闲想都没有想,一口就拒绝了。 “表哥,这是最好的办法,而且,谁也不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我会注意安全,不会有事的。” 谢宛云劝道。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绝对不会。” 于闲坚决地说道,然后,好像怕谢宛云动摇他的决心似地,站了起来,朝外走去。谢宛云唤了一声:“表哥。” “还有什么事吗?” 于闲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他不敢回头,要不然,他怕他又会被谢宛云说服。他总是没有办法拒绝她。可是,这一回,他一定得拒绝才行。 却听谢宛云道:“表哥,这里是你的房间。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要走,也是我走才对啊?” 谢宛云的声音含笑,显然是在取笑他。 “宛儿!” 于闲警告地回头。 他脾气再好,也是个男人。 她这是在挑衅他吗?竟然明目张胆地取笑他。 却见谢宛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的背后,见他回头,踮起了脚尖,将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就是这样,也别想说服我。” 于闲想要义正言辞的拒绝,可是,嗓音却已经变得沙哑。天知道,这对男人来说是多大的考验,深山的房子,和心爱的女人独处一个屋檐之下,就连她吐出的呼吸都如此地迷人,更不用说现在这样了。 他不是圣人,只是一个男人而已,如何能承受这么多。 可是,于闲仍然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不愿屈服。 谢宛云伸出了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耳侧低语:“表哥,你知道,我在牢里,等着死亡一天天靠近的时候,最觉得遗憾的是什么?” “是、是什么?没能报仇吗?” 于闲困难地问道,虽然是隆冬,可是,吐在耳边的呼吸让他整个身体都灼热了起来,就好像置身于火炉中一般。 “不是,报仇的事,我已经做了所有我能做的,没有什么可后悔和遗憾的。我最为遗憾的是在死前不能真正成为你的妻子,哪怕只有一天,不,甚至只有一个时辰也好。到了阴间,我也可以告诉我自己,这一生,我曾真正拥有过这世上最好的男人,此生无憾了。我发誓,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轻易地放过。” 对男人而言,还有比这番言语更为有力的春、药吗? 尤其是她说到最后,调皮地轻咬着他的耳垂,所有的想法统统不翼而飞,唯一能想的,除了她,还是她。 于闲一把将谢宛云抱了起来,用脚踢上了门,将她放在了他的床上,俯在她的身上,深深地注视着她,像在看这世间最为珍贵的宝物。 “宛儿,你真的确定吗?我该给你一个婚礼的。也许,等到明天,我叫人去准备红烛还有嫁衣,还有……” 一只手捂住了于闲的唇。 谢宛云摇头。 “不,那些都不重要。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就是一刻钟我也不想再等。” 她轻啄着于闲的嘴唇,呢喃着。 “我要做你的女人,表哥。” “宛儿。” 于闲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还有什么比这话让一个男人更为满足的呢?他伸出了手,轻轻地拉开了她的衣结,衣衫一件件地滑落。他的眼,注视着她,一刻也舍不得从她的身上移开。他的唇,他的手,温柔地探索着她,似乎生怕弄疼了她。 谢宛云看到他因为克制而起的薄汗,却仍轻声问着她的感受的于闲,他就像是一阵春风,一汪清泉,所有的创伤都被他抚平了。 他让她觉得,她是这世上最为珍贵的女子。 当两人交缠在一起,在喘息声中攀上高峰时,谢宛云的眼角却滴下了两滴泪。 因为幸福。 因为满足。 也因为恐惧。 当太过幸福的时候,这一切倒反而好像是假的似的,这样的幸福,似乎不可能长久似的,所以,显得如此奢侈。 蜡烛熄灭了,两人的喘息渐渐地平息下来。 于闲轻抚着谢宛云的背,而没过多久,他的手就又变得不太老实起来,然后,就又是新的纠缠。 这一晚,他们两个几乎都没有怎么睡。 直到疲倦得再也动不了的时候,才相拥而眠。 第二天,于闲醒来的时候,怀中已是空了。枕边,留了一封信。上面写着:“表哥,我走了。替我照顾祖父、父亲母亲、龙哥儿还有秋痕她们。” 于闲跳了起来,向外追去,只见白雪皑皑,哪里还有人的踪迹。 于闲甚至不死心地把那些跟踪他们的人揪了出来问,然而,得到的答案却是叫人失望的。他们的任务主要是盯着于闲,不让他离开他们的视线。至于这个意外出现的女子,并不在他们的监视范围内。 因此,虽然见到她离开了,也没有什么人管。 毕竟,她并不是什么关键人物,也许是个丫头什么的,也许是什么烟花女子之类的。 再一次地,她离开了他的身边。 上一次,至少他知道她去了哪里。 而这一次,人海茫茫,她究竟会去哪里? 于闲的心中满是后悔,他应该知道的,她从来不会轻易放弃她的念头,想要做什么,就一定会做的,不该放松警惕的。 等找到她,看他怎么教训她。 “扫雪、落霜,备马,我们准备回城。” 于闲大声地命令道。 而另一边,朱承平也得到了于闲正要回城的消息,他不禁有些疑惑,这又演得是哪一出。难道真的是来见净明禅师的?没有别的用意,是他想多了吗?但不管如何,只要盯牢了于闲,总能找出谢宛云的下落。 朱承平命令那些人继续盯着,而他,也让福贵、福禄套了马车,准备回城。 “平哥哥,我们不在这里多住几天吗?” 柳如月有些不满,将她一个人扔在这边这许多天。好不容易盼来了,结果,立马就要回去,这算啥事啊? “月儿,我也想在这里多呆几天。可是你忘记了,这两天就是母亲的生辰了。” 无奈,柳如月也只得起程了。她刚一回侯府,下午,就被玉皇贵妃召进了宫。 而趁着天还有些黑,悄悄离开的谢宛云,已经渐渐进入了深山之中。而她,发觉了一件十分悲惨的事情,那就是,她似乎、好像迷路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猎狐 谢宛云预想过她这一走,肯定会碰到很多困难,例如单身女子的许多不便啊,例如那个尽欢楼的神秘幕后主使也许会找到她啊什么的…… 但迷路? 完全不在她的考量中。 可是,她没有考虑到现在的天气,大雪封山,连路都被雪覆盖了,除了一片白,什么也看不到。 尤其她又怕于闲追了上来,还没有选择他们上山的那条路。 本来以为朝下走就好了,总有下山的时候。可是,这山连绵起伏的,本来以为在往下走,一会儿,怎么又看见上坡了。 在天已经大亮,走得脚都走不动,也没有看见希望,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并且,天色又有些渐昏的时候,谢宛云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她,真的迷路了。 而更为糟糕的是,她走了这么久,也没见什么人。 当然,这是极符合情理的,毕竟,这样的隆冬,又有几个人会不好好地呆在家里,跑到深山中来? 谢宛云只觉得她的腿都不太像她自己的了。 还好,她穿了一件雪狐皮的大氅,保暖性还是不错的,再加上一直在走动,倒还算暖和。谢宛云将掉下的帽子又拾了起来,盖住了头,看了看天。 雪花从天飘落,天却不是白的,而是昏暗的。大概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只怕就要天黑了。在天黑之前,她得给自己找个过夜的地方。要不然,到了晚上,若是在外头不小心睡过去了,只怕就会一睡不起了。这是很有可能的,就像现在,她都已经疲累得再也不想走了,只想就这样倒在地上,裹着衣服,大睡一场。 就在这时,谢宛云听到了一些声音。 有人吗? 谢宛云一阵心喜,往那边走了过去。突然,一个火红的娇小东西如同闪电般从她的身边掠过。 是雪狐。 夕山有名的产物,她身上的雪狐皮大氅就是来自于它。雪狐嗅觉灵敏,十分警觉,闻到人的气味之后,就会以最快的速度逃离。通常,人们根本就见不到它们的影子。没有想到,竟然亲眼见到了,谢宛云来不及庆幸就觉得身上一阵刺痛,她低首,只见她的小腹处,插着一根长长的箭,深入她的身体。 巨大的力道让她倒了下去,而耳边还听到有人欣喜地叫道:“射中了!射中了!好大一只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狐呢!” 叫声伴着马蹄踏在雪地上的声音,急促地往这边而来。 敢情,这些人是把她当狐给猎了。 谢宛云想怒吼,她好好一个人,同狐狸哪点儿像了?眼神这么差,猎什么狐啊?简直是害人。 不过,大量鲜血的涌出,让她的眼前渐渐发黑,别说是吼人,连痛苦的呻吟都显得如此奢侈。 谢宛云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老天爷还真是爱捉弄人,好不容易逃出来了,竟又遭这种鱼池之殃,玩她玩得还不够吗?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到她的身边。 有人跳了下来,兴匆匆地来拾狐,终于看出不对劲了,发出惊异而失望的声音:“原来不是雪狐,是一个披着雪狐皮的人,真是扫兴。” “现在怎么办?要带她回去吗?好像快死了。” “都快死了带回去干嘛?万一她死在庄里还麻烦了。” “可是,毕竟现在还没死?”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个不休。 谢宛云简直想骂三字经了,有空在那里吵,就不能上来先给她包扎一下吗?流血多了可是会死人的。你们这群白痴。 最后,争论不休的众人终于想要找人裁决了。 “老大,你说,这事怎么办?” 终于有作主的人了。 要不然,再争论下去,她都要跳起来教训这群混帐一顿了。但是,谢宛云忘记了一件事情,就是手下都这样混帐人,这当老大的人,能好到哪里去? 只听那老大语气满是萧索。 “你们爱咋办就咋办,我去追狐了。” 说完,骑着马就要离去。 嗯,这个萧索的声音听着好熟悉。 谢宛云终于忍不住了,她用尽了所剩的全部力气,大吼:“武霸天,你这个见死不救的混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武霸天愕然回首。 这个声音,好熟悉。 他跳下了马,奔到了那个躺在地上的女子身边,急切地欣开了她的帽子。 锦绣宫 玉皇贵妃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柳如月,见她完好无缺,这才松了一口气。 “娘娘,你怎么了?” 柳如月被玉皇贵妃有些奇怪的态度搞得有些莫名其妙的。 “这……” 玉皇贵妃沉吟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说。朱承平上次不惜拿柳如月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威胁她的事情,让玉皇贵妃对他极为忌惮。不说的话,她担心柳如月、钱氏对朱承平没有任何防范。可是说了,又怕伤了柳如月的心。显然,相对于柳如月,朱承平更在意那个东院一些。不,不仅仅是一些而忆。能做出这种事情,说明他的心里,恐怕只有那东院一个人,甚至到了不惜拿他的权势地位来冒险的程度。 “娘娘,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还不能对我说的呢?” 柳如月担心了起来。 难道玉皇贵妃在宫中发生什么事情了?后宫争斗历来复杂,虽然当今圣上对玉皇贵妃向来与众不同,极为宠爱,可是,现在玉皇贵妃身杯有孕,不能侍寝,若是有人借这个机会夺宠,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玉皇贵妃的地位与她们的命运息息相关。 如果没有玉皇贵妃,只怕,她们的地位也不会再稳固。尤其是从朱承平的嘴里听说了谢宛云不知被谁救出大牢之后,柳如月的心就更安稳不起来。她甚至在心中暗暗怀疑,这件事是不是朱承平做下,将谢宛云暗中藏了下来。 若是他如此在意谢宛云,在意到了不惜冒着触犯国法的危险而做出这样的事的话,那玉皇贵妃一失宠,她的未来,孩子的未来…… 想到这些,柳如月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玉皇贵妃犹豫了许久,听了柳如月这话,终于下定了决心。就算是让柳如月伤心,也比让她们毫无防备地面对朱承平这个危险人物的好。 玉皇贵妃将朱承平所做的一切,全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柳如月。' 第四百二十八章先下手为强 “不可能,平哥哥不可能这样对我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柳如月猛摇着头,玉皇贵妃怜惜地看着她。柳如月的心越来越往下沉,身体越来越冷。明明这殿里,温暖如春,她却觉得她好像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 在心里的某一个角落,其实她知道,玉皇贵妃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的梦,碎了。 眼泪如同瀑布一般落下,她扑在了玉皇贵妃的怀里,号啕大哭。 “姨娘,我该怎么办?我的孩子要怎么办?” 她以为她终于实现了一直以来的梦想,从此以后,可以成为人上之人,和英俊体贴的丈夫、可爱的孩子组成一个幸福的家。 可是,现在,她一心指望的丈夫却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将他们母子作为人质。 这样的人,叫她以后还如何相信? 柳如月凄切的哭声让玉皇贵妃的心都碎了,她拍着柳如月的背,安慰着她:“放心吧,只要有姨娘在的一天,承平他就不敢亏待你们的。” 那,若是有一天,姨娘不在了,他们要怎么办? 柳如月本来以为,就是到了那一天,她和朱承平也有了共同的孩子,谢宛云也不在了,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不需要担心的。 可是现在,她不确定了。 原来,他一直在作戏。 对于他而言,她和孩子,根本就不算什么。 什么也不是。 灯火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柳如月的心却好像在无边的黑夜之中,她看不到她的未来,只是一片黑暗。但是,她不甘心,明明她比许许多多的女子都更美丽、更有才华。为什么她却得不到该有的幸福? 凭什么? 她不服。 不服。 屋内,一个美丽的女子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安静地睡着。武霸天疑惑地看着她,是他听错了吗?他有些不大确定。因为,这些时候,不时他就会有这种症状。可是,这张脸是如此地陌生,但她分明就是认识他的。 看着看着,武霸天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好像这张脸有些怪怪的。 可是,哪里怪怪的,他却说不上来。 武霸天就把岳龙、陈墨叫了过来,让他们瞧。 岳龙观察了一阵,点点头:“是有点奇怪。” 可是,让他说哪里奇怪,他却又说不出了。 最后,还是陈墨看出了门道,言简意赅地说:“脸色。” “脸色,脸色怎么了?挺好的啊?” 岳龙莫名其妙地道。 武霸天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陈墨见了,知道武霸天也发现了,就转身朝外走去。岳龙却越凑越近了,甚至伸出了手,想去摸谢宛云的脸。武霸天抬脚就给了他屁股一下。 “出去!” “这里不需要你了。” “爷!” 岳龙眼现泪花,可怜兮兮地看着武霸天,不带这样的吧?他可是一心想替主子分忧解惑呢!这该死的是什么待遇啊。 只可惜,他这副样子,却是完全没有打动武霸天。 武霸天威胁地抬起了脚。 岳龙这一下也顾不得揉他疼得好像成了两半的屁股,一溜烟往外跑去。外头,传来了他缠着陈墨的声音。 “脸色,究竟脸色哪里不对了啊?” “明明挺好的,挺正常的啊?” …… 武霸天看着那脸,关键就是在这里。太正常了,有时候也会成为一种不正常。依这种出血量,无论是谁,身体有多么好,脸色都应该是苍白而虚弱的才对。可是,这张脸,却和平常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区别。这就不对了。 若是别人,可能只觉得奇怪,还想不到这一层。 但是武霸天不同,他的亲卫队里不乏江湖中人。武霸天本身虽没有在江湖上行走过,对这些诡异伎俩却并不陌生。他也曾听过江湖上有能人,能做成一种人皮面具,戴在人的脸上就好像本身的皮肤一般。制作精良的好面具,甚至连人的表情的变化都可以表现出来,让人察觉不出戴了面具。只是,有这种手艺的人却极为罕见。 但是,这种面具却有一个无法避免的缺点。 再像人的皮肤,毕竟不是真的皮肤。所以,像脸红,病容,或者像现在的这种突然失血的状况,面具却无法做到。 这张脸,不是这个女人本来的脸。 而这张面具下的脸,是属于谁的? 武霸天伸出了手,在那张脸的边缘处不断地摸索着,然后,终于找到了边缘的地方。他轻轻地揭开。 下面,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 当然是她。 不是她,还有哪个女子会有这个勇气,骂他“混帐”呢? 不过,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还戴着这样一张面具?这种面具可是极为难得的,连他的亲卫队里的那些老江湖手里也没有。武霸天当时听说了,本来想弄一张来玩玩的。可是,就是出了天价也没有人愿意卖。 现在还活着的做这种面具的那人据说,已经退隐了,无人知道他的下落,也许已经离开了人世也说不定。 谢宛云不过是个深闺女子,怎么会得到这样的东西? 而且,她不是回了侯府吗? 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冰天雪地里,而且还只有她一个人。 这些问题,只有等谢宛云醒来才能知道了。 “爷,现在该怎么办?娘娘已经将少夫人叫进宫里了。如果将一切都告诉了少夫人,那可如何是好?” 落蕊的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当初,朱承平要做这事她就不同意,可是,却无法阻止朱承平。 现在,谢宛云也神秘失踪了,玉皇贵妃一说出去,钱氏、柳如月都会对他生隙,而想以功名谋求实职出仕也成了泡影。 朱承平的处境可谓是非常不妙。 这一点,在决定做这事之前,朱承平就已经想到了。 “如今,我们也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破釜沉舟,他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爷,你是说?” 落蕊的脸上露出了喜色。 朱承平点了点头。 “就这样做吧!” 于闲回了闲王府,他还没来得及向谢老爷子他们报告谢宛云自己离开之事,就从他们的嘴里听说了龙哥儿被带走的事情。 谢老爷子的脸色十分沉重。 因为,从刑部友人那里得到的消息是,龙哥儿已经招了。谢宛云是他救的。而现在,谢宛云已经离开了京城,不知去向。' 第四百二十九章这里就是你的家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宛儿明明不可能是他救的!” 于闲震惊地道,从谢宛云的嘴里得知了她失踪时期的种种,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有什么目的。可是,绝对不可能是龙哥儿。龙哥儿连烟花场所都不曾去过,更不用说是能让京都鼎鼎有名的伎馆老鸨也听命于他了。 谢老爷子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已经叫人安排探监之事了。具体怎么回事,也只能等探过监之后再说了。还有一件事,我也要告诉你,不知道这两件事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 随后,谢老爷子将龙哥儿告诉他的绑架之事告诉了于闲。 于闲的脸色变得沉重了起来。 龙哥儿闯下了这般滔天大祸,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虽然龙哥儿并不是谢宛云真正的弟弟,但是,于闲知道,他们之间的情谊同真正的弟弟并无二异。要不然,龙哥儿当初也不会为了从武霸天手里救出圆圆,不惜以身犯险;谢宛云也不会不顾一切闯将军王府。 若是谢宛云得知了这个消息……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未起。 晨光趋散了黑暗,又是新的一天的开始。 谢宛云静静地坐在台阶上,仰头看着天空。她喜欢黎明的时候,看着天由黑慢慢地变亮,好像一切都还有希望,都会慢慢变好似的。 她的嘴角微微地弯了起来。 这样宁静的感觉,真好。 只是,也只是一时而已。 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就打破了这份宁静。院门被猛地推开,狂风灌入,来人大步地走到谢宛云的面前,将手里的一堆东西往她的面前一亮。 “小蝶,瞧,这是什么?” 武霸天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东西。 在他的手上,是一只拥有红得好像天上的朝霞,或开得最艳的石榴花般的美丽色泽的小狐狸,可能只有一个月大左右吧,也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毛都在颤抖着。 它张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到谢宛云的时候,眼里竟浮现出了水光,叫了两声,仿佛在求救似的。 谢宛云露出了怜惜的眼神。她一向都是喜欢小动物的,像这样漂亮、可怜的小东西,就更是让人心怜、无法抗拒。 武霸天见了,就将它往谢宛云的怀中一递。 “喜欢吗?给你。” 谢宛云爱怜地抚摸着小雪狐,感觉着它温暖的体温,小雪狐依赖地将头往她的怀里蹭了蹭。这样的举动让谢宛云的心中一颤,不过,她还是硬着心肠,将小雪狐又递回给了武霸天。 “我不要,还是送给别人养吧。” 刚刚颤抖平静下来的小雪狐又开始颤抖了起来,它眼中的水光简直好像要掉下来似的,朝谢宛云呜呜地叫着。 谢宛云却没有再看它一眼。 “你不喜欢?” “不是,”谢宛云摇了摇头:“我很喜欢。只是,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该走了。像我这等天涯飘零之人,自己都照顾不了,哪能照顾它呢?” “你要走?” 武霸天紧张地问道:“为什么?这里不好吗?” 谢宛云有些莫名其妙。 “我只是客人,这里又不是我的家,哪里有一直留在这里的道理,自然是要走的。” “如果你愿意,这里就是你的家。” 谢宛云愕然地张大了眼。 “武公子你在说什么啊?” 对上谢宛云惊讶的眼神,武霸天有些不自在地清咳了两声。 “我在说,反正,你也没有地方去。不如,就留在这里好了。反正,你这么瘦,也不缺你一口饭吃。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而且,你一个姑娘家,流落在外,遭人欺凌多不好啊。在这京城,只要报上我的名字,保证没人敢动你一根毫毛。” 谢宛云心中感动,不过,还是婉拒了。 “谢谢你,不过,还是不用了。我有要去的地方。” 一般说到这份上,一般人也就不会强人所难了。 但是,武霸天可不是一般人。 他继续问道:“那你一个人要去哪里?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叫人把你从鬼门关里救出来的。可不想再看某个迷路的白痴死在路上。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实在没有办法,谢宛云也只好说了她的打算。 “我要回京城。” “回京?”武霸天笑了,咧出了白牙:“好巧,我也正要回京城呢!正好一同走。我现在叫人去准备,你等着。” 武霸天将小雪狐往谢宛云怀里一揣,兴匆匆地走了。 远处,传来他大声吩咐人备车马的声音。 谢宛云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若早知如此,她就不讲这番客套话,悄悄地走了也就是了。万万没有想到会搞得如此复杂。谢宛云所了解的武霸天,可从来都不是个热心的人啊。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怀里的小雪狐又发出了小小的声音,用爪子抓了抓她的衣服,似乎在引起她的注意似的。 谢宛云低下头,看着它那双乌黑乌黑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饿了吗?等一下,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啊。” 梅花开了。 一树的红艳在雪地里显得分外地夺目。 这是冬日里最亮丽的风景。 柳如月伸手折下一枝,拿在手上,然后,一瓣一瓣地撕下。 “辣手催花,表妹你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啊?” 柳如月回头,就看到一身红衫的乔厉,站在雪地上。白雪红袍,艳得夺人心魄。很少有男子适合这样浓烈的色彩,可是,乔厉却极适合。 “有什么事吗?表哥。” 柳如月防备地盯着乔厉。 “表妹可真爱忘事,上次才对我扔了这么大一棵炸弹,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吗?表妹不会以为这事我会置之不理吧?” 乔厉盯着柳如月已有些微微凸起的肚子。 早就应该处理这事的,但是,前一段时间谢宛云入了大牢,他忙着筹划救她的事,也就耽搁了下来。现在,谢宛云虽然不见了,但只要盯着于闲和谢家,她总是跑不了的。因此,乔厉便想起了这件事。 如果真是他乔厉的孩子,他是不会允许他生了下来,叫别人爹的。 柳如月的脸色一变,这才想起上次一时冲动说出的话,心中暗悔,面上却笑道:“不过是句玩笑话,表哥这样聪明的人,竟然也会当真?” 边说,边咯咯地笑了起来。 “是真是假,一验就知。请吧,表妹!”' 第四百三十章要不要告诉我 “我不去。” “放开我。” 柳如月断然拒绝,转身就要离去。乔厉抓住了柳如月的胳膊。两人正在纠缠,忽听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 “月儿,乔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两人回头,就见朱承平站在那里,用一种奇怪地眼神看着他们,脸上,带着隐忍的怒气。柳如月心中暗自叫糟。 乔厉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抓着柳如月胳膊的手,笑道:“没有什么,我同表妹闹着玩呢!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乔厉走了。 梅树底下,剩下了朱承平和柳如月两个人。 柳如月低下了头,不去看朱承平,她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隐忍着要出口的质问。男人不会喜欢咄咄逼人的女人,她不能搞砸。 这里,是她一生要住的地方。 是她的家。 眼前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爹。 柳如月一遍又一遍地告诉着自己。 朱承平却在此时,不悦地道:“月儿,我知道你同乔兄从小一起长大,比起一般的表兄妹,自然亲近了些。可是,你要记住你自己现在的身份。你可是已经为人妻,即将为人母的人,再如此同外男如此,像什么话?” 朱承平的话像一把刀子刺破了气球一般,所有的气顿时全爆发了出来。 柳如月猛地抬头,看向了朱承平,眼里跳跃的是怒火是委屈。 “那平哥哥你呢?身为我的丈夫、我们孩子的父亲,为、为何要做那种事情?你还把我当你的妻子吗?你的心里又还有我们的孩子吗?” 说着,柳如月的眼中又浮现了泪意。 朱承平就知道柳如月已经知道一切了。 他沉默了,眼中浮现了惭愧之意。 柳如月转身,朝屋子里跑去。 朱承平拉住了她,柳如月挣扎,朱承平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别动,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语声温柔。 柳如月忍不住就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边捶着朱承平的胸膛:“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我有哪点不好?我哪里对不起你?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轻轻地将柳如月放在床上,替她盖上被子。 “你走了,你保重,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总也要想着肚子里的孩子一些。” 说完,朱承平就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越去越远,柳如月的心里满是绝望。没有解释,没有留下来,竟然就这样走了。他,真的已经一点儿也不在意她了吗? 柳如月躲在被子里哭了许久。 可心叫她吃午饭,也被她吼了出去。 可心在外头,忧心地直叹气。本来身体还不好,还这样糟蹋自己。这么下去,孩子保不保得住,只怕真是个问题。可是,又一想,也许这保不住也好,要不然,孩子生下来,万一像……可心摇了摇头,真不敢再想下去。 “可心,天这么冷,在外头做什么呢?” 可心抬头,就看到穿着松绿袄子,石青色裙子的落蕊盈盈立在那里,胳膊上挽着一个盒子,正款款而来。 阴暗而冰冷。 这就是监狱给人的感觉。 龙哥儿静静地坐在里头,以一个注定不日就要被斩头的人来说,他的表情也未免太过沉静了些。从这张脸上,没有人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门锁被开的声音将龙哥儿从沉思中惊醒。 他方扭过头,小猫和飞鼠就扑了上来。 “龙哥,你怎么样了?” “那帮狗娘养的是不是用了什么卑鄙手段?竟然敢冤枉龙哥。明明那天晚上龙哥你同我们在一起嘛,怎么可能?” “就是,我们一定会想法子还你清白的。” …… 小猫、飞鼠争先恐后地说道。 龙哥儿却摇了摇头。 “不用说了,这事的确是我做的。” “龙哥!” 小猫、飞鼠惊叫,看着龙哥儿的眼神好像他是什么怪物一般,或者神智不清了?要不然,一向英明的龙哥儿怎么会说这种糊涂话。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不是开玩笑的。 “你们两个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同龙哥儿说。” 于闲这时说道。 小猫、飞鼠却没有动,看着龙哥儿。 龙哥儿点了点头,他们两个才退了出去,在外头守着。 “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 于闲在龙哥儿的的旁边坐了下来,问道。 “没有什么原因,这件事本来就是我做的。我可不像某个人,嘴里说得好听。真碰上什么事,就变成缩头乌龟了。” 龙哥儿冷哼道。 对于于闲的无作为,龙哥儿的心中仍有根刺,说出来的话也不怎么好听。说完,就转过了身,背对着于闲。 “如果是要问这件事的话,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龙哥儿,如果你什么也不说,我怎么帮你?” “用不着。我生我死,同你无关。” 龙哥儿倔强地道,他才不要受于闲这种人情。 “那,宛儿的消息,你也不想知道了?” “什么?你有姐姐的消息了?” 龙哥儿猛地转身,双眼看着于闲:“姐姐她人在哪里?是什么人救她出去的?她一切还好吧?” 他一叠声地问着,惊喜之色掩都掩不住,平常那副冷傲不爱理人的样子不知丢哪里去了。 于闲弯起嘴角,淡淡地笑了。 “那,龙哥儿,你为什么承认你根本就没有犯的罪呢?” 龙哥儿瞪着于闲,于闲气定神闲,摆明了,若是龙哥儿不跟他说清楚,他是绝对不会透露谢宛云一字一句的消息着。 龙哥儿先是怒气腾腾地瞪着,突然,眼中露出了狡猾之色,提高了声音。 “小猫,飞鼠!” 显然,他已经不打算从于闲这里得到消息了。 有飞鼠、小猫,他没必要受于闲这种要挟。 飞鼠、小猫听到了龙哥儿的声音,又钻了进来。不过,听到龙哥儿的问题之后,他们两个却是满脸的茫然。 于闲笑了,仍然是平常那种云淡风清的笑容。 只是,看在龙哥儿的眼里,却是如同狐狸一般狡猾。 小人得志,龙哥儿在心里暗骂。 而于闲又一次问道。 “现在,要不要同我谈谈?”' 第四百三十一章试探 “少夫人,落蕊姐姐来了。” 可心在外禀告道。 里头的呜咽声乍止,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柳如月的声音:“请她进来吧!”声音虽还算平静,但是,听起来却有些哑。 落蕊进来时,柳如月倚在床上,红色被面上芙蓉花开得娇艳。与之相比,柳如月的面色却是苍白了些,眼睛微红,显是刚哭过了的。 见了落蕊,柳如月强笑道:“你也是个大忙人,爷一个院子的大小事都赖你操持。老往这边跑作啥子?这天又冷,地又不好走。以咱们两个的交情,难不成你少来两趟,就生分了不成?” 落蕊将胳膊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坐在了床边的锦凳上,笑道:“哪里有这么多事?不过动动嘴皮子罢了,下面的丫头们都还得力,我就是个闲人。” 又见柳如月的被子有些下滑,就将被子往上拉了些,轻责道:“这些天天寒,你又是有身子的人,更得注意一些。要不然,生了病累了大人不说,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若落下了个什么病根,到时,你这个当娘的怕不操碎了心。” 自从上次朱承平离家去书院,嘱托落蕊多加照顾柳如月之后,两人倒是越走越近了,如今落蕊说话越发随便,并不因为柳如月是主子,就唯唯诺诺的。 这样略带责备的语气听了反叫柳如月亲切。 自从香槿离开后,就再也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了。 一时,柳如月又忍不住落下了泪。 落蕊就拿出了手帕,替她擦着脸。 “看你,怎么又哭了?” 柳如月任由落蕊替她擦着脸,含着泪笑道:“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最近,好像眼泪比起平时却是多了些。” “这也是正常的,听我娘说,她怀我的时候也是这样,动不动就哭,有的时候,看到鸡在我们院子里跑,也哭呢!” “是吗?还有这样的事。” 柳如月破啼而笑。 落蕊又将带来的东西与她看了,都是一些滋补身子的。又一一嘱托可心,是个什么用法,什么时辰用,有什么忌讳。 柳如月道:“你又拿这些过来作甚,上次的还没有吃完呢。” “哪是我要拿来的,还是我们那位爷。刚刚回去的时候交待下来的,说你看着气色不大好。” “他真这么说?”柳如月半信半疑:“不是你哄我高兴的吧。他现在,心里哪里还有我呢?这东西,要送也该送意姨娘才对吧。没的你跑错了地方。” “你这是胡思乱想个什么呢?爷又不是那种糊涂人,好好的老婆不疼,去疼那种下等人。别看爷现在往她那边去得勤了些,其实,根本没往心上去。爷的心里,其实是挺看重你的。现在看着与你生份,只是……” 说到这里,落蕊住了口,笑道:“这后来的话,我却是不好说了。还是算了吧。我毕竟是个下人,说主子是非却是不大好。” 柳如月握住了她的手:“好姐姐,你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的话,千万给我提个醒儿。我实在是不知道到底哪里做错了,以前倒还好,这些日子,却是阴一阵冷一阵,我这心,都给伤透了。再这么、再这么下去的话,我还不如一刀抹了脖子去好了。” 说着,柳如月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见她如此,落蕊就叹了一口气。 “唉,论理我真不该说的,可是,谁叫咱们两个好呢!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同侯爷越走越远吧。好吧,我就同你说说,可是,你千万别同别人说起,尤其是爷。你也知道,爷是个生性好强的人,若是给他晓得了,定然会生气的。” “我省得,你当我是那种糊涂人吗?你只管说,我保证,这话出了你口,进了我耳,再无旁人知晓。要不,我赌咒反誓行不行?” 柳如月举起了手。 “好了好了,我们两个之间,倒用不着如此。” 落蕊就说起了朱承平为何会如此矛盾,反覆无常。原来,自从朱承平科举之事无望,又与钱氏因为谢宛云之事闹得极为不快之后,钱氏就有了异心。听说,由吴嬷嬷给她出了主意,她似乎有意改立朱承和为世子,继承侯府。因为此事,朱承平也对柳如月生了猜忌之心,觉得她同钱氏一起联合在对付他。 “爷想多了吧?”柳如月讶异地道:“我一点儿也没有听说此事啊。再说,爷已经封了侯,怎么可能再立其他人为世子。这绝对不可能。” 柳如月斩钉截铁地说道。 落蕊就笑道:“我也说不可能,可是,爷却连日噩梦,半夜惊醒,说些胡话。唉,如果爷同夫人是亲生母子,那大不了去问问也就是了。偏偏是这种情况,也不好去问。这心病就越来越重了。我是想,若是少夫人能探探夫人的口风,给爷吃颗定心丸,这一切,说不定就迎刃而解了。” “原来如此。” 柳如月终于明白为何朱承平的态度如此陡变了,她的心中又升起了希望。只要安了朱承平的心,解除了他的心病,他们就又能回到以前了。 她再三谢过了落蕊,送了她出去。 柳如月就立即叫可心进来,替她换了衣服、去寻钱氏。 柳如月本来是信心满满的,可是,到夫人院的门口时,却见梅姨娘将将出来,心不禁为之一沉。要知道,钱氏是从来懒待见这些姨娘的。难道,她果真有了别的打算? 这样想着的柳如月便打消了原来的念头,决定试探试探钱氏。 外头冰天雪地,屋子里头,却是温暖如春。 钱氏的屋子里头摆着好几个火盆,把屋子里烧得十分暖和。钱氏只穿了件薄衫,正吃着丫头们切好的苹果。 见到柳如月,道:“你怎么来了?你现在身子重,还是在床上歇着的好。” 话虽仍是关心的,可是,柳如月总觉得,听起来好像没有以前那般真切。 柳如月的眼泪忽地簌簌地掉下,猛地扑进了钱氏的怀里。 “我以后该怎么办啊?我过不下去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她会知道的 钱氏被柳如月如此作态吓了一大跳,忙拍抚着她的背安慰于她,问她是怎么了。柳如月就说了朱承平待她甚为冷淡之事,甚至,还指责她同乔厉过于亲密,怀疑她行为不端。现在就如此了,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过。 还伸出了一只胳膊,上头全是淤青,让人触目惊心。 柳如月哭成了个泪人儿,说现在朱承平根本就不把当成人看,这样的日子她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还不如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跳河去算了。说着,柳如月就要往外冲。 钱氏赶忙拉住了她,再三劝慰,柳如月仍然如此,对朱承平满腹的怨言。 钱氏也叹道:“唉,我当初只道他是个好的,平常对我也算孝敬。谁知道他竟原是这么一个混帐东西。怎么能这样对你呢?” 钱氏叫人拿了药,边替柳如月擦着边道。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只是,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活不了了。不如,不如让我离了他去吧,一了百了。” 柳如月一副已经彻底死心的样子。 “傻孩子,说的什么话。你若是一去,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 柳如月无助地问道,抓着钱氏的袖子道:“您是我唯一的亲人,好歹也得给我出个主意,作个主才好啊。他现在这样对我,分明是不把姨妈您瞧在眼里啊。” “是啊,现在,我的话也不管用啦。如果管用的话,上次他又不会把那谢氏带回来气我啦。” 钱氏现在提起,脸上犹带怒容。 “要不,我去求求娘娘吧!对,娘娘的话,他总要听的吧?” 柳如月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然后,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脸为难地道:“可是,皇上已经说过了,不让我们再为这些事去扰娘娘。唉,如果平哥哥不是这什么侯爷就好了。在当侯爷之前,他可不是这个样子。” 柳如月露出了回忆之色,眼睛却在悄悄地打量着钱氏。 只见钱氏眼里露出了喜色,虽然只是一现即逝,却逃不过有心人的眼光。 柳如月的心彻底地沉了下去。 在钱氏这里坐了好一会儿,说了许久的话,大部分都是抱怨朱承平的所做所为,骂他忘恩负义的。自从柳如月来这府里,倒是这一次,两人说的话最多。 一个多时辰之后,用过了饭,柳如月方才告辞离去。 外头,寒风扑面,娇嫩的皮肤受不住这股子寒冷,生疼。 柳如月边走边在思考问题,心事重重。看来,钱氏已经受不了大权被分,对朱承平的怨气十分重,的确有可能有夺朱承平之位的想法。 这样下去,钱氏、朱承平之间的心结只会越来越深,到了最后,势必成水火之势。 而她的立场,只会越来越困难。 钱氏、朱承平,她必须得选择一个。 而要选择谁? 柳如月摸了摸肚子,已经有了答案。 回去了之后,柳如月再次命人去请了落蕊过来。 而钱氏,在柳如月离去之后,脸上却是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真没有想到,朱承平向来聪明,竟然也会犯这样的错误。他不知道柳如月是他唯一的护身符吗?竟然敢对她如此。现在,连柳如月也不站在他的那边了。 那,也许,还真能将他给废了。 原本,钱氏只是对朱承平心怀不满,并没有这个念头。毕竟,有柳如月在,事情太难办了。但现在,这个障碍就不存在了。不过,废了朱承平的话,可以立朱承和为世子,他年纪还小,性子也软,侯府的大权,还不就掌握在她的手中?当然,柳如月如果能生个儿子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钱氏打着如意算盘。 西院 落蕊拿出一包东西递给了柳如月。 “这,是什么?” “这是一种药,吃了会让人全身无力,昏睡度日。如果夫人没这个精力管事的话,那自然这个侯府就要靠侯爷和少夫人您了。” 柳如月打量着落蕊,眼中浮现了警惕之意。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而且,看来似乎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似的。 落蕊就跪了下来,赔了罪,坦言道:“不瞒少夫人,其实,知道了夫人的心思之后,侯爷逼于无奈,为了自保,想出了这唯一之策。但是,这个计策如果想要真的实行,没有少夫人的帮助是行不通的。这府里到处都是夫人的人,我们要对夫人的饮食动手脚,基本上不大可能。侯爷怕少夫人不同意此事,怕反而走漏了风声,引来杀身之祸,就放弃了。但是,我却觉得少夫人最在乎的是侯爷,只要是为了侯爷,很有可能会同意此事的,因此,擅自来试探少夫人。请少夫人不要怪侯爷,都是我自作主张。少夫人怎么处罚我都可以,但是,请你不要怪罪侯爷。爷他,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说到这里,落蕊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柳如月盯了手里的药包良久,最后,问道:“这药,不会对人有害吧?” “不会,”落蕊摇了摇头:“只要停了药,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不信的话,少夫人可以找只猫来试验一下。虽然侯爷同夫人不合,可再怎么说,也是侯爷的母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是不敢做的。” 落蕊的目光坦然,真诚无比。 柳如月盯了手中的药包许久,最后,挥了挥手。 “你走吧,我想想看。” 落蕊走了,柳如月叫人将她养的八哥小八拿了进来,说外头天冷,让它也来屋子里头暖和暖和,免得冻着了。 落蕊回去在书房见到了朱承平,禀告了此事。 朱承平点了点头。 “办得很好,辛苦你了。” “不辛苦,只是,不晓得钱氏若是晓得这一切,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落蕊一向温柔稳重的脸上露出了灿然的笑容,只是人见了,却会从心底升起凉意。朱承平冷冷地勾起了嘴角。 “她,会知道的,一定会。” 一队人马这时又回到了京城,大肆张扬、鲜衣怒马地。见到了人的,纷纷地嚷着“小霸王回来了”,这声音,想要听成高兴,实在是有点难度。大街上突然空了不少,人们纷纷地往两边靠。 京城的人们都知道,这帮子纨绔子弟是惯喜欢飞驰过街,不管街上人多还是人长的。 若是不小心被马踩了,那就是招子不亮,活该了。 不过,这一日,这队人马的速度却不怎么快。 一切只因为,全是骑着马的队伍中,赫然有一辆马车。' 第四百三十三章玉佩 谢宛云静静地坐在马车里。 当初之所以同意暂时离开,只是因为不想祖父他们过于担心。 事实上,她早就已经做了再找机会回来的打算。只是,这一次的计划,却需瞒着祖父、于闲他们。她不想将他们拖进来。 朱承平的突然出现,给了她一个极好的借口和理由。 要不然,若是她突然离开,于闲他们定然会担心,并且,很有可能会猜到她的打算。现在,应该不会怀疑了。 所以,谢宛云又回来了。 她打算孤注一掷。 既然,所有合法的手段都无法还她公道,那她,只有用自己的手来讨回这个公道! 命,必须以命来偿。 外头,风雪漫天。 谢宛云的眼中,也下着无尽的冰雪。 那是再大的火焰也熄灭不了的刻骨冰寒。 皇宫,是世上最大的府邸,住着世上最为尊贵的人家,拥有着最多的家族人口,和最多服侍他们的下人,护卫他们的军队。 但是,在这个最大的家中,比起任何一个人家,却最缺少一样东西。 就是欢笑。 大声地、肆无忌惮的欢笑。 这些寻常百姓家最不缺少的东西,在这里,却如此地稀少。就好像平民百姓家里要找出一两金子般那样的罕见和珍贵。 不过,总有那么些例外的人和物。 此时,皇宫的一隅,就洋溢着欢快的笑声,远远地传了开去。 “推高点,再高一点啊!” “公主,小心啊!” “不能再高了,再高了摔着了怎么办?” “叫你们推高点就推高点。我不会有事的。” “好玩,真好玩。” “我好像被风吹上了天,好像变成了鸟一般。” …… 于闲到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眼中也不禁露出了淡淡地笑意。像湖阳这种性子在这皇宫中真正是难得,难怪皇太皇、皇后、皇上都这么宠她。 湖阳一张眼也看到了于闲,兴奋地露出了牙齿。 “闲哥哥,你来看我啦!” “快点,把绳子拉住,我要下来。” 绳子还没有停稳,湖阳就跳了下来,引来了宫女们的一阵惊呼。湖阳一个没站稳,向前扑倒在了地上,不过,她马上又爬了起来,跑到了于闲的面前,拉着他的手。 “闲哥哥,我刚得了外番供的新茶,还没来得及尝。走,一起去瞧瞧。” 茶烟袅绕,淡淡的茶香在空气中若隐若现,让人的心变得宁静起来。 湖阳皱了皱鼻子。 “真苦。” 她一向是不太爱茶的。 于闲淡淡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湖阳,为什么要这样对龙哥儿?” 湖阳撇了撇嘴唇,神情十分可爱。 “就知道你是为这个来的。不过,反正他绑了公主,也是罪无可赦,也算是罪有应得了,也不算冤枉啊。” “那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放过龙哥儿?” 是的,龙哥儿之所以承认有罪,是因为湖阳的关系。湖阳知道他是绑架她的人,手里,还拿着他身上的玉佩。如果他不承认是他救走了谢宛云,那么,她就会跟皇后说,是龙哥儿和谢家的人合谋一起绑架了她。 所以,龙哥儿不能不承认。 要不然,会因为付出代价的不止他一个人。 而是整个谢家庄。 湖阳狡猾地一笑。 “我的条件很简单,不过,却要同宛云姐姐谈。请闲哥哥安排吧!” 于闲看着湖阳,仍然是一张天真纯稚的笑脸,可是,眼神却是坚决而固执的。威胁不了他,就转而威胁谢宛云了吗? 这倒真是个办法。 只是,对于闲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 于闲笑了。 “那可真是不巧,因为,我也不知道表妹她,现在究竟去了哪里。如果湖阳你知道的话,我还想麻烦你告诉我呢。” 这的确是事实,于闲说得相当坦然。 湖阳愕然,这可完全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仔细打量着于闲,想从中找出他是说谎的痕迹,可是,无论怎么瞧,都看不出任何心虚的表现。 难道,于闲真不知道谢宛云的下落吗? 那,她现在该怎么办? 若是威胁的对象都没有了,那真是无从下手了。偏偏这件事还不能拖,若是要翻供,就得趁这几天不可。要不然,等刑部上报,萧景批了下来,若再反悔,可就难了。 于闲走了,湖阳公主却烦恼无比,盯着手里的玉佩,烦恼不已。 难不成真这样算啦? 若是放过了这个机会,再想找这样的机会,那可就难了。 湖阳撅着嘴,一气之下,将玉佩扔了出去,差点就砸着了来人。幸好那人的身后还算敏捷,一伸手就接住了砸来的东西,嘴里笑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了我们的小公主啊?怎么今儿个火气这样大?” “父皇!” 湖阳跳下了椅子,朝来人奔了过来。 萧景将接住的东西递了过去,正要还给湖阳,突然“咦”了一声,然后,将玉佩拿到了眼前,仔细地瞧着,越瞧越激动,最后,抓住了疑惑地看着他的湖阳肩,紧张地问道:“湖阳,这块玉佩,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湖阳还是第一次见到萧景这个模样。 就是玉皇贵妃,也不曾让他这样紧张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块玉佩会让萧景如此,但是,湖阳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叫她得偿夙愿的机会。 “那父皇,你得先答应湖阳一件事才行。” 这些天,钱氏总觉得精力有所不济。 老是觉得浑身软绵绵地,提不起劲,整日都是睡啊睡的,偏偏还是犯困。也请太医过来瞧了,可是,一个个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说是人太过操心,需要将养,不能劳神,开了一堆药,情形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昨日,吴嬷嬷向她回事,说着说着,她就又睡了过去。 到了今日,干脆困得都爬不起来了。 钱氏终于查觉了事态的严重,决定好好休养一番,把身体养好。要不然,一切都是空谈。于是,钱氏就将柳如月叫了来,说由她暂时掌管府里的一切。 柳如月十分不安地道:“我年轻识浅,哪里能做这么大的事呢?” 并且,再三推拒。 见她如此,钱氏本来存了三分试探之心,见状,完全放了心。这才将府里的钥匙拿了出来,交给了柳如月。 然后,又睡了。 所以,她也没有看到,当她睡着之后,柳如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第四百三十四章代价 “胡闹!简直是胡闹!湖阳,你这是在跟你的父皇谈条件吗?” 萧景大怒。 “看来,是朕把你给宠坏了。来人,从今日开始,不许公主出这个房门,不许给她饭吃,不许给她水喝,直到她愿意悔过为止。” 萧景拂袖而去。 他是当今的帝王,万乘之尊,人间第一人,向来高高在上惯了的他,哪里能容得了别人向他挑衅,哪怕这个人是他一向万分宠爱的女儿。 他盛怒而去,地上跪倒无数的宫人,为他发怒惶恐不已。帝王之怒,血流成河。怎么能不让人胆战心惊呢? 而湖阳却站在那里,看着萧景离去的背影,脸上却满是倔强之色。 她不会后悔的。 绝对不会。 她本来就是公主,天之骄女,为什么不能选自己喜欢的男子作为附马?从小,他们就告诉她,她是公主,是皇帝的女儿,是与众不同的,是最为尊贵的。那为什么最为尊贵的她,却反而不如一个最平凡普通的女人,能与心爱的男人在一起? 如果是这样的公主,那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公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你同我说说,我这就去找皇后娘娘、皇太后娘娘同皇上求情去。” 服侍湖阳的绯玉焦急地说道。 湖阳却什么也没有告诉她。 只是将她们所有的人都赶出了门,然后关上,牢牢的。 一天、两天、三天…… 皇后去求情了,皇太后也去求情了。 但是,不论皇上也好,湖阳也好,都一步不肯让。最后,连玉皇贵妃也受皇后所托,亲自向皇上求了情。奇怪的是,以往所求必应的玉皇贵妃,这回也碰到了钉子。 最后,湖阳活活地饿晕了过去。 皇太后终于忍不住了,亲自将她抱到了皇上的面前,看到几日不见,瘦成一副皮包骨,奄奄一息,离死只有一线之隔的湖阳。 皇上让人救醒了她,问:“湖阳,你现在可悔过了?” 湖阳的嘴唇干裂,却仍是摇了摇头。 “父皇,你从小就宠我,说,就是天上的月亮、星星,只要我想要,你也会叫人给我摘下来。湖阳不要月亮,不要星星,湖阳只想要闲哥哥。如果不能嫁给闲哥哥,那此生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父皇就这样让我去了吧。比起天天想着,却得不到的痛苦。我倒宁愿就这样死了,那也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不用嫁给我不喜欢的人,也不用看着他去娶别的女人。如果想得到自己心爱的人是一种错,那我宁愿一错到底,绝不后悔。” 提起于闲时,湖阳的眼里尽是满溢的爱恋。 说起她的决心时,更是坚决无比。 萧景本来以为她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此时,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依稀很多年前,也在他自己的脸上看到过,心下不由震动。 如果他当初有湖阳的这份坚决,这份确定,如果有她这样的宁死也不退让的觉悟,是不是,他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遗憾?不会那么后悔? “湖阳!” “你这个傻丫头!” 齐皇后、皇太后均流下了泪。然后,齐皇后跪了下来:“皇上,臣妾这一辈子也没有求过皇上什么事情,就求皇上这一件事。我愿意将皇后之位让给玉皇贵妃,只要皇上愿意成全湖阳。” “凤华!” 皇太后震惊地叫道。 萧景的神色未明。 “皇后,你真的愿意拿凤座来换?” 齐皇后点了点头。 “是的,凤座再好,终究比不了我女儿的性命。” “那湖阳,你说呢?你宁愿用你母后的凤座来换你的愿望吗?这天底下,没有不需付出代价就可轻易得到的东西。你、可想清楚了。” 湖阳的眼里终于现出了犹豫之色,看着齐皇后。 谢宛云被武霸天带回了将军王府,倒不是她自己自愿的,而是被强迫的。武霸天这人,别人说的话完全进不了他的耳朵,他只按他自己的意思行事。 无论谢宛云如何表示,她可以自己找地方住,不需要他的帮忙。 武霸天仍旧充耳不闻。 现在,谢宛云就住在武霸天的院子里。 武霸天的院子,里头没有什么花花草草,最多的就是石头,这里一堆,那里一堆。路也是由各种石头砌成的,屋子里头的各种东西也是,只要是能用石头做的,就都是石头。粗旷之外,也别有意趣。 谢宛云此时就坐在一个石凳之上。 看起来,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坐上去才发觉,这种石头却是越坐越暖和,就像个小火炉一般,而且,无论离得多近,也不会烫人。听院子里粗使的丫头说,这种石头冬冷夏凉,十分珍贵罕见。整个大将军王府,也不过就只这么一点,全都在武霸天的院子里了。 由此可见武霸天在家里是十分受宠的,难怪会养成这种为所欲为的脾性。 谢宛云正静静地想着事情,她得好好计划一下。她、秋痕都已经不在侯府了,再想混进侯府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尤其是自从上次俞二的事情之后,侯府加强了防备。更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样她唯一能下手的机会,就是钱氏出府的时候了。 所幸,谢宛云知道钱氏有上山拜佛的习惯。真是好笑,一个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事情的刽子手,竟然会如此虔诚,数十年如一日地到寺里去。 不过,现在谢宛云庆幸她有这样一个习惯了。 要不然,她可就难办了。 再过几日就是初一。 在这之前,她得好好计划一下。这件事,还得找龙哥儿帮一下忙。他对那些三教九流的比较熟悉,也懂得如何同他们打交道。而且,龙哥儿绝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她的消息的。 谢宛云如此想着。 “看,这是什么?平哥哥。” 柳如月看着朱承平,高兴地亮出了手上的钥匙给他看。 朱承平摸了摸她的头发,眼中露出了愧疚之色。 “对不起,月儿,要你为了我做这样的事情。” “我们是夫妻啊,平哥哥,不用这么客气的。只要你好,我就会好。” 柳如月深情地道。 朱承平动容地将她搂在了怀里。 “谢谢你,月儿。” 柳如月的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笑容。' 第四百三十五章发现 柳如月看不到的头顶之上,与温柔的动作相反,朱承平的表情却是冷漠的,如同寒潭,如同冰山,而眼睛,是一如既往地黑,如同子夜一般。 从这双眼睛里,谁也无法看清他心里真正的想法。 唯一能够得知的,大概只有他自己吧! 两人正在浓情蜜意,忽听丫头来报,说吴嬷嬷来了。朱承平就道:“你忙你的去吧!”然后,就出去了,出去的时候正好吴嬷嬷进来,恭敬地对他行礼,口呼“侯爷”。朱承平略点头,离去。后头,传来柳如月和吴嬷嬷商讨事情的声音。最近,最重大的就是钱氏的生辰了。因为是整生,要大开宴席,要准备的事情多着呢,安排哪些丫头们接待,菜单,席位什么的,虽然往年也都有惯例,不过,这是柳如月第一次挑大梁,自然不肯按惯例行事,要隆得格外隆重,新鲜一些。因此,要改动的东西、要紧急准备的东西也就多了,自然更花工夫。当一切讨论完毕,送走了吴嬷嬷,独自一人的时候,柳如月终于面现疲色。 本来她身体就弱,如今又有了身孕,偏生性又不肯让人瞧不起,事事讲究完美,自然格外操劳。 可心忍不住劝道:“姑娘,一直这样下去可不行。照我说,还是得找几个人来替姑娘分担分担才是。” 柳如月疲惫地用手揉着额头。 “找谁呢?那些老货,个个仗着跟过夫人,都不把我瞧在眼里,个个嘴里答应得好听,背地进而阳奉阴为。帮我?不要反添乱就阿弥陀佛了。” 说到这里,柳如月忍不住又想起了香槿,随后,又想起了那满是血污的脸,不禁打了个寒颤,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最近怎么回事,老是想起她。 柳如月心里有些不安。 随后,摇了摇头,将这份不安甩掉了。 她没错,她只是迫不得已,她也不想的。 一切都是钱氏逼她的。 香槿就是地下有灵,也该找钱氏,而不是她。 刚想到钱氏,就有丫头来报,说钱氏醒了,找她。 真是,这人都忙得不行了,还来添什么乱。柳如月心中暗自抱怨,心想,是不是得加点药的份量才好,免得动不动就让人来喊,烦人。 心里虽是这么想,但既然让人来叫了,总不好不去的。 柳如月叫可心拿了衣服换了,就去了钱氏那里。下雪天滑,她走得小心翼翼的,跟她去的是新提拔上来的大丫头,名唤喜儿的。听说,生了她之后,她娘一连生了六个,全是男娃,是极有福气的人。所以,柳如月将她放在身边,也好沾沾她的喜气。 柳如月还以为钱氏叫她去,又是问今天有些什么事,哪宗要得哪宗要不得什么的,明明问吴嬷嬷这些事就成了,但是,钱氏非每次把她叫去问。柳如月晓得,钱氏是在用这种手段告诉她,这些权力,只是临时借给她的。这个府里,当家作主的还是她钱氏。也因为这个原因,府里的那些婆子才不肯听话。还不是知道,后面还有这个大靠山在。甚至,柳如月有些怀疑,那些故意捣鬼的,也是出自于钱氏的授意。她就怕到时柳如月把这个府里管好了,她的威信会一落千丈。 想着这些事,就到了钱氏的院子。 不过,这回钱氏倒是没有问那些柳如月以为她会问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别的事情,叫柳如月安排后日一同去山上庙里的事情。她上山,少了个人罗嗦,柳如月自然求之不得,一口答应了,说立马会安排此事。钱氏又说让柳如月这一回同她一同上山,替未出世的孩子求个平安锁,那个庙里,平安锁一直很灵验的。尤其是给孩子的。柳如月本来是想推了的,可是,想起这些日子连日的噩梦,就点头答应了。 话毕,钱氏露出了疲惫之色,柳如月就走了。 而她走之后,本来万本疲倦的钱氏却猛地又睁开了眼,眼里的亮光极盛,哪里像是个昏昏欲睡的病人。 钱氏下了床,走到窗前,透过窗缝,看见柳如月由喜儿扶着出了院子。这才冷冷地道:“出来吧!” 从后面的屏风处就转过来了一个人。 不是别人,却是吴嬷嬷。 钱氏道:“后日该怎么做,你清楚了吧?” “是,夫人。” “好了,下去吧!事成之后,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吴嬷嬷恭声而退。 在她的身后,钱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狼心狗肺的东西,养了你一场,竟然算计到我的头上了。早知道是只白眼狼,当初真不该不管你的。” 事到如今,钱氏想起来都觉得呕人。 开始的时候,她真的一点儿也没有怀疑到柳如月的身上,只以为是年纪大了不饶人,病找上门来了。还暗暗感动,她病了之后,柳如月每天至少都会来亲奉一次汤药,或者,喂她喝汤、给她倒茶什么的。暗暗庆幸当初的决定,有柳如月在,她就是以后真不行了,至少也有人精心照顾。 对朱承平,她完全没有指望了。 谁晓得,后来有一次,柳如月喂她喝药喝了一半,有事要她亲自去处理,就走了。钱氏天天吃药吃得也有些烦了。于是,干脆把剩下的一半药倒了没喝。 谁晓得第二日竟有了些精神,睡的时间也短了些。 钱氏是何等精明的人,立马就意识到事情不对起来。开始她还有些不敢相信,想也许是别的丫头搞的鬼,柳如月是毫不知情的。后来,她却发觉,吃了别的丫头送上来的东西都没事。只有柳如月递上的,一定会有事。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被背叛的滋味让钱氏恨到了极点,她决定好好教训柳如月一下。 谢宛云没有直接去找龙哥儿,上回,她以这副面貌出现在闲王府过,怕被人认了出来。所以,她找了人送信给小猫,约了见面的地点。 很快,小猫和飞鼠就来了。 “咦,人呢?不会是上当了吧!” 飞鼠说道。 小猫也有些拿不准了。 不过,龙哥儿为什么没有来? 带着这样的疑惑,谢宛云从树后转了过来。 “小猫、飞鼠。”' 第四百三十六各有盘算 莫姨!” 两人惊喜地唤道。虽然知道谢宛云的真正名字,不过,两人叫惯了,私下里一直还是这么称呼谢宛云。 谢宛云也并不介意,笑看着他们两个,问道:“怎么只你们两个来了,龙哥儿呢?怎么没有见到他?” 飞鼠、小猫的脸色就变得暗了下来。 谢宛云的心不禁提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还好吧?” “不好,龙哥他被抓了,现在关在牢里呢。莫姨,你赶紧想想法子吧!” 飞鼠着急地道,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谢宛云。 小猫也是。 说也奇怪,虽然论理,谢宛云不过是个姑娘家,无权无势,也没有什么高超的武功什么的,但真出了这种事,他们却下意识地觉得她才是那个真正可以依靠的人,甚至连于闲也不曾让他们有这样的感觉。 这大概是因为,他们在心里明白,谢宛云才是那个将龙哥儿放在心里关心的人,为了救龙哥儿,她会做所有她能做的事情。但是,别的人,却不会如此。 看到飞鼠、小猫如此情状,谢宛云的心里也是暗自焦急。飞鼠、小猫跟着龙哥儿也算是经了不少事了,尤其是小猫,性格相对比较冷静理智,如果不是事情实在急迫,他不会这个样子的。 不过,谢宛云命运多磨难,很多次都几乎可以算是死里逃生了,因此,倒不至于因此而大失分寸,反而愈是面临这样的状态,她知道,越是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才行。 “小猫,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细地说给我听听。” 谢宛云说道。 小猫说话更有条理一些,若是换了飞鼠,只怕说得前后颠倒,乱成一团麻。小猫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思绪,慢慢地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说了起来。先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到了最后,又提到了于闲曾经和龙哥儿单独地谈过话,其间,或有什么隐情。只是,龙哥儿、于闲都不肯同他们说。因此,他们也不知究里。 此事,现在已经上报到了皇上那里,不过,皇上还没有批回。这样的重大事件,按照一般的惯例,只怕会三、五日就问斩。当然,罪名不能说是劫狱了。堂堂京都大牢,被一个而不到弱冠的少年给劫了,这也太显得朝廷无能了。定然会以别的罪名作为掩饰。 谢宛云点了点头,还有点时间作为缓冲,如此正好。 她对小猫、飞鼠道:“事情我已经清楚了。放心吧,龙哥儿不会有事的。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件事需要你们帮忙。” 谢宛云镇定的态度让小猫、飞鼠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莫姨,有什么事尽管说。水里火里,上刀山下油锅,你一句话。皱个眉头,我就不叫飞鼠。” 放下了心头一半大石,飞鼠又露出了他那有些痞子的样子。 小猫白了他一眼。 看到他们这熟悉的样子,谢宛云不禁笑了。然后,就对他们开始交待了起来。 这一次,是时候了。 她已经再也没有时间同钱氏纠缠。 这,也许就是最后一役。是胜是负,她可能都将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机会了。龙哥儿,她是一定要救的。是她将他带入了这一团乱麻之中,绝对不会再让他有事。如果说有人该为这一切付出代价,那也绝对应该是她,而不该是龙哥儿。 谢宛云这边在进行她的计划。 朱承平那边也是如此,他正在与落蕊商量此事。 “也差不多到了该进行第二步的时候了。” “爷,这么快,是不是太匆忙了一些?” 毕竟,第一步进行也没有几天,可能有些太急促,着痕迹了一点。落蕊有些担心。 朱承平沉声道:“不用多说,按我吩咐地去做吧!开弓没有回头箭,只管向前看,一切后果由我自负。时间,就定在生辰那一日吧!这么盛大的日子,更应该好好庆祝不是?” 朱承平冷笑。 “是,爷。” 落蕊领命退下,出了书房,忍不住回头。朱承平正看着远方,目光定在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黑色底白色毛镶边的袍子衬得他越发地华贵,却也显得格外地寂寞,在傲然身姿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地深浓。 即使她跟着朱承平有这么多年头了,朱承平在想些什么,她却仍然猜测不出。 什么事他都藏在心里,从不对人倾诉,外面表现出来的喜怒哀乐只是作戏,真正的他始终藏在一个谁也碰触不到的地方。 这样十数年如一日,落蕊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 若是换了她,只怕不到几年就要崩溃了。 唯一能让他真情流露的,只有那个女子吧?落蕊猜测,朱承平这般急于夺权的原因,应该是与她有关吧? 只是,她现在又究竟身在何方? 可知道他的一片苦心? 香炉里,清烟袅袅,好闻的香味在殿里萦绕,让人凝神静气。可是,这种功用对心事重重的人来说,显然并不太实用。 “唉……” 湖阳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从那日的谈话之后,她一直就是这个样子,有气无力的。父皇实在是太狡猾了,竟然这么为难她。这是湖阳做过的最难的选择题。她知道,母后引以为傲的就只有两件事,一个就是不管玉皇贵妃怎么受宠,她始终是皇后,在祭祀、典礼等正式场合,作为萧景的正妻,她可以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和他一同享受这世间最大的荣耀,这是谁也及不上的,就算玉皇贵妃也一样:二是生了她这个女儿。 然而,如今她如果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却要齐皇后失去他最宝贵的东西之一,而且,以后还要对另外一个女人行礼叩头。 这对齐皇后是多大的屈辱,湖阳公主知道。 可是,若要让她就此放弃于闲,湖阳公主连连摇头,想都不也想。她所想的未来,都是有于闲存在的。如果没有他,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萧景给了湖阳公主三天的时间,让她想清楚,给他一个答覆。 她究竟该怎么办呢? 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吗? 而就在众人各有盘算的情况下,不知不觉,十一月初一已经来到了。 这一天,大雪初霁,太阳难得地从云层中探出了脸,看起来,是个极好的天气。' 第四百三十七章意外 “还我还我!” “就不还,怎么样?” “我告诉娘去。” “哈哈,告状鬼!你就哭着回去找你娘吧!” …… 车窗外,传来孩子们的声音,柳如月忍不住掀起了车帘一角,朝外看去。果然看到一群孩子在外,远处,还有妇人正往这边赶了过来。一个妇人边跪边从脚上脱下了鞋子,拿在手上,大吼:“你们这群杀千刀的小鬼,又在欺负我家孩子老实是不是?来来来,看我今天不把你们的屁股打得开花!” “哇,母夜叉来啦!” 孩子们哄然而散,有个跑得慢的,被那妇人抓住,按在膝盖上就噼里啪啦打起了屁股。先前还得意嚣张无比的孩子,这时屁股吃痛,哇哇大哭了起来。而那个原本被欺负的孩子咧开了嘴,笑了,脸颊上还犹带着未被风干的泪珠。 柳如月笑了,嘴角微微翘起,眼中露出了羡慕的光芒。这样的画面,是极为普通的一幕,但是,对她来说,却是弥足珍贵。小的时候,她曾经多么希望有这么一双手,能将她拥入怀中,不论是对是错,都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为她挡去这世间所有的风雨,给她以温暖和呵护。但是,她始终只能是在旁边看着的那一个。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柳如月轻抚着肚子,眼中满是慈爱。 “在瞧什么呢?” 钱氏不知何时醒了,有些虚弱地问道。 “没有什么。” 柳如月摇了摇头,放下了车帘。 “哦。” 钱氏轻哼一声,又闭上了眼,睡了过去。 马车的车轮轧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十分清晰,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刚刚初晴,地上的雪还没有化,外头的天依旧寒冷,不过,麻雀们似乎也因为这难得的多日不见的好天气而兴奋不已,在枝头上跳跃着、呼朋友引。 上山的路上,柳如月他们并不孤单。 前面、旁边、后面,有并排的,也有隔了一段距离的,间或都有一些马车。趁着这难得的好天气上山来拜佛的,显然并不止他们一行。 当然,也有并不坐车,而走路的。 或一人独行,或几人结伴,虽然说不上络绎不绝,但行一段路,总能看到这么几个。谢宛云所乘的马车,也就在她们的后边,不远不近地跟着。飞鼠跟她一块儿,坐在车辕上赶着马车,小猫则已经在预定的地点观察等候了。按照以往的惯例,钱氏上山拜佛之后,必然会去一个地方。谢宛云曾经和柳如月陪她来过几次,因此是知道的。那里就在寺庙的后山上,人烟稀少,是个下手的好地方。 马车里有些闷,谢宛云将车帘撩起,刚好差不多与她并行的另一辆马车也将车帘撩了起来,露出的面孔让谢宛云微微惊愕。好大一片乌黑的胎记,覆满了半张脸。对方似乎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巧,吓了一跳,用一只手捂住了脸。谢宛云收回了惊意,朝那人友善地笑了笑,那人却刷地一下拉下了车帘,再不曾露出过面孔。 谢宛云心中不禁有些歉意,刚才实在是太唐突了。 原来脸上有斑的人就会特别忌讳别人盯着他们瞧,刚才事出突然,她就冒昧了。只是,若是刻意为此去道歉,反而更不大好,对方都已经将帘子放下来了。因此,谢宛云也就放下了车帘,这一次,她没有再撩开,直到到了广法寺。 广法寺依然如故。 它并不是什么特别有名的寺庙,曾有一度,甚至败落到几乎开不下去了的地步。不过,在钱氏的大力支持下,终于支撑住了局面。后来,由于寺里一株百年桃树,死而复活的奇事流传开来,再度得到了人们的关注,又兴旺了起来。但是,钱氏在庙里困顿之时,对庙里的大力支持起了极大的作用。要不然,等不到这一天的到来,这座寺庙就荒废了。 因此,钱氏的马车还有一段距离,广法寺的住持已经在寺庙前等候了。 钱氏是在柳如月和吴嬷嬷的扶持下才勉强下地的,广法寺的净远大师见状吃了一惊,双手合什:“阿弥陀佛,夫人病体未愈,不来也可。只需要派府中的下人通知一声,其余的事贫僧自会替夫人打点妥当的。” “这佛祖啊,一天到晚要听那么多人的心愿。我若连这点基本的礼数都做不到,心不诚,礼不到,佛祖凭什么保佑我呢?” “佛祖无所不知,夫人的诚心,定也是明白的。” “我这人都来了,大师难道还要赶我回去不成?赶紧进去吧。我这身子不行,也不知能支撑多久,还是赶紧抓紧时间才是。” “一切早就安排妥当了,夫人请进。” 钱氏、柳如月随同净远大师而入,谢宛云暗暗讶异,钱氏的身体什么时候这么差了。在谢宛云的印象中,她的身体一向都挺好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钱氏的身体不好,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谢宛云和飞鼠也远远地跟在她们的后头。看钱氏先在大殿上了香,点了灯油,施了香火钱,只是,一切完成之后,却没有如同以往一样往后山而去,而是径自出了寺。 糟糕! 没有想到钱氏竟然改变了她一直以来的习惯。如果她不到后山,事情就不好办了。白天山路上来来往往又都有人,却是没有机会下手。硬来的话,钱氏出门可是带了不少护院的,双方对上,胜负还真难料。 谢宛云悄悄对飞鼠道:“你去通知小猫,此事作罢,钱照旧给他们就是了。” 飞鼠也晓得事不可为,点了点头,去了。 谢宛云看着远去的马车,都已经到了这里,却仍旧功亏一篑了,难道老天爷就这么偏爱她吗? 谢宛云咬了咬唇,到底不甘心失去这最后一次机会,跟了上去。 没有飞鼠,她一个姑娘家驾车也不像话,骑马又太有些引人注目,谢宛云干脆就走着跟了上去,幸好钱氏他们的马车的速度不算太快,再加上走的人多,有些地方的雪化了,有些地方又结了冰,马车十分难行。倒是人可以靠着那些还未化去的雪走,还好走些。因此,两者之间的差距倒不是太大。 而走着走着,谢宛云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起来。 因为马车没有直往山下走,而是拐进了一个支道,继续往前行去。' 第四百三十八章争吵 这是要去哪里? 谢宛云暗自疑惑。 不会是发现了她在暗中跟着他们吧?所以才故意如此?谢宛云暗自惊疑不定。 不过,摸了摸脸,又镇定了不少。 钱氏他们不可能知道她是谁的。就算发现了她,也想不到她是为了什么跟着他们。大不了胡扯一个理由应付过去也就是了。而跟上去,说不定能有什么机会也说不定。 谢宛云朝后看了看,远处只见一些裸露出的黑色泥泞土地和皑皑白雪,而飞鼠、小猫仍然没有赶到。到后山去的距离确实不远,飞鼠只怕将将找到小猫,要赶过来,恐怕还有一段时间。 等不了了,咬了咬牙,谢宛云还是决定跟了上去。 这一回,她没有跟得太近了。 毕竟,这里不是下车的路,跟得太近很容易被人发现。在不确定钱氏他们是真的发现了她之前,她没有必要自露马脚。所幸,这条路上似乎没有什么人走,脚印都不多,车辙更只有这么两道,谢宛云就是不看到马车,也不担心会失去钱氏他们的踪迹。 而就在谢宛云的身影消失了一会儿之后,另一个人也到了路口,也同样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也跟了上去。若是谢宛云看到那个姑娘,就会认出,这个有着遍布满脸的黑色胎记状的姑娘,就是先前她在马车上见的那个姑娘。 难道,她也同谢宛云一样,也同样跟着钱氏和柳如月吗? 她又是为了什么? 再过了一会儿,飞鼠和小猫两个驾着马车过来,只是,他们却是没有停留,而是径自向前追去了。 风中,传来了小猫有些疑惑的声音:“怎么走了这么久也没有看到莫姨。她又没有骑马,也没有驾车,不可能走这么快吧?” “都怪刚才那些人,也不过就是与他们的马车擦了一下嘛,竟然死缠烂打的。要不是我们报上闲王府的名号,只怕还脱不开身呢!” 飞鼠愤愤地道。 要不是如此,他们的速度还能更快一些,说不定早就追到谢宛云了。 不过,飞鼠又有些疑惑地道:“莫姨为什么不等我们就走了?不会被那老妖婆发现了吧?”说着,他的脸上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应该不会的。毕竟,现在莫姨可是戴着面具,不会被别人认出来的。” 小猫如此说道,飞鼠就安心了一些。 他虽然机灵,可是心思却单纯,不会思考得太深入。可是,小猫却不一样,他想得更多一些。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谢宛云曾经说过的,她是被一个神秘人从大牢里救出,这个面具也是那人所给的。 那么,别人不知,那人定是知道谢宛云现在的容貌的。 谢宛云没有对他们细说,毕竟,救了她之后却将她藏在妓院之中,由人看管起来,自己却不出面,怎么听起来也不像心存善意之辈。说出来无疑多让几个人担心而已,所以,谢宛云只是匆匆带过,没有细提。 在飞鼠替谢宛云欢喜,大声称赞那人之时。 小猫却从谢宛云的表现中察觉到一些异样。其实,谢宛云只是平静地笑着,并没有说什么。但是,这种平静,本身却其实是一种异样。小猫见过谢宛云提起楚辞时的样子,虽然也没有多说什么,可是眼神里透出的那种尊敬、感激却是骗不了人的。但说起那人时,则只是平静的微笑,倒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 显然,那救人之人只怕并不是那么简单。 希望是他多想了,谢宛云只是单纯地走得快些而已,再往前追一段路看看吧。小猫扬起马鞭,加快了速度。 谢宛云沿着车辙一路追了上去,终于看到钱氏他们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护卫们有的跺着脚,有的搓着手,虽然今天的天气还是不错的。可是,在太阳的照射下,雪已经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俗语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尤其是在这山上,风又格外地大些,虽然有着树林的遮蔽,也格外地冻人。一直行进中还好些,这一停下来,却是分外地寒冷,也难怪他们如此了。 谢宛云立刻意识到,钱氏、柳如月应该不在这里。 因为,如果钱氏、柳如月在这里的话,这些下人们不可能表现出如此自在的样子,动作不可能如此放肆。 那她们去了哪里了呢? 难不成,是去方便了? 谢宛云的嘴角扭曲,她不是故意有这种念头的,可是,今日之事实在是有些奇怪的。钱氏竟然放弃了她一直以来的规律行为,提早离去。而且,又在这么一个岔道口拐了弯,又将护卫和下人们全留在了此处…… 种种迹象表明,谢宛云这个联想还是颇有道理的。虽然有些荒谬,若是要方便,应该也在寺庙里解决了比较好。不过,这人有时候三急来的时辰奇怪了点,也是有可能的吧? 在想不出来别的解释前,谢宛云只能如此想了。 钱氏、柳如月脱离了众人,对她而言是件好事,虽然还有两个人,但总比这一堆人马强。只是,谢宛云仍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 她往四周打量了一下,立即就发觉了有两双脚印蜿蜒往向上的地方而去,所幸四周还有林子作为掩护,谢宛云拐了个弯,避过了众人的视线,也朝上走了去。 这一走,还走得有些远。 终于,谢宛云看到了钱氏和柳如月,她们两个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是,因为风声,因为隔得距离还有些遥远,谢宛云听不太清楚,也看不到她们的表情。不过,应该有些不太愉快的样子,因为钱氏的声音又尖又利,似乎在质问柳如月什么。而柳如月则跪了下来,似乎在向钱氏求情。但是,钱氏却摇着头,声音更尖了。 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争吵得如此激烈? 甚至,钱氏还不惜专门避开了众人,特别找了这个地方来与柳如月单独谈话。显然,是不想让侯府的人听到她们争吵的内容。如果在侯府中说的话,这么大的音量,是绝对瞒不过众丫头的耳内的。 谢宛云好奇了起来,正要再往前潜,看能不能听到一些她们说话的内容。 突然,她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 第四百三十九章救命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 她竟然看到钱氏滚了下去。 可能是因为过于激动,钱氏向后踩了一步,没有想到,那里的雪原来却是一层空的,她的脚陷了下去,身体倾斜,就这样向后滚了下去。 而下面,虽不是什么悬崖峭壁,但也是一个极深极陡的斜坡,这一滚下去,那还得了? 钱氏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尖叫,远远地传了开去。 谢宛云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一时之间,所有的一切都似乎从她的眼前消失了似的。钱氏就这么样完了吗? 老天爷也太会开玩笑了吧? 那她做的一切算是什么? 谢宛云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不甘、愤怒、空虚……还有许多其其他他复杂的心绪交织成一团。 时间在这一刻成了定格,她仿佛变成了一尊木偶一般。 就在这时,又响起的声音让仿佛泥塑木雕成的身子终于又有了反应。 “月儿,快拉一下姨母,姨母要掉下去了,快。” 是钱氏惊恐的声音。 原来,就在往下滚的时候,她的手抓住了一根树枝,吊在了半空中。只是,这根树枝却并不怎么牢固,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只怕,也支撑不了她一会儿了。 钱氏动也不敢动,可怜兮兮地看着柳如月,哪有半点方才的威风劲儿。 柳如月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去,钱氏露出了笑容,连忙伸手去抓,然而,就在她与柳如月指尖相触的那一刹那。柳如月的手却突然又缩了回去。 “月儿,你这是干什么?” 钱氏又惊又怒地看着柳如月。 柳如月歉然地道:“姨母,我突然想起,我的力气不够。如果拉你,只怕不但救不了你,连我自己也会掉下去的。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立马叫人来救你。” “是是是。”钱氏这才恍然大悟,连声应道:“的确是个这个理儿。”声音稍大了一些,一团团突然从树枝上抖落,钱氏的脸吓得惨白,连忙降低了音量,催促道:“那你快去啊,还等什么?”话一出口,又察觉到不对,换了口气,慈爱地道:“月儿,咱们可是一家人,有同样的血脉,打落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刚才之所以那么严厉也是为了你好啊。怕你年轻识浅,被人利用了还不知情。我可是你的亲姨母,我难道还会真的害你不成?” 柳如月点头道:“那当然,姨母的大恩大德,我一直是铭记于心的。没有姨母,哪有我柳如月的今天。” 钱氏用欣慰的眼神看着她。 “你终于明白过来了。” “是的,我终于明白了。” 柳如月嘴角微弯。 “我现在马上去搬救兵,你在这里稍等一下啊。” 钱氏连连点头。 “你快去快回啊。” 柳如月就走了。 只剩下钱氏一人,双手吊在树枝上,在寒风中,如同屋檐下的风铃一般,不,应该说是铜钟吧。毕竟,风铃可是一吹风就响的,钱氏可没这个功用。 柳如月去搬救兵了。 马上就会得救了。 钱氏这样安慰自己,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却总有些不安。她在心中暗暗悔恨,早知如此,最起码该将吴嬷嬷带在身边才是。要不然,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窘境了。可是,这天底下哪有后悔药卖? 钱氏只能自食恶果了。 谢宛云又朝她们接近了一些,躲在一颗大树的后头,离她们的距离虽然还有几米,可也不算太远,说话有些模模糊糊的,勉强能听得到。见到柳如月往回走,谢宛云心中窃喜,这是一个好机会,只要等柳如月一离开,她就可以……然后,再赶在柳如月带人回来前再在这里藏好这就是了。这下,就算钱氏出了事,别人也只当是失足落山,不会引起什么怀疑,也不会连累其他人。 钱氏,终于,这一次,老天爷没有站在你这边了。 准备付出你该付的代价吧! 谢宛云冷冷地笑着,只觉得快意无比。 然而,柳如月她这是在做什么? 谢宛云看到,当柳如月离开了钱氏的视张所及范围之外后,并没有下山去搬救兵,而是就站在了那里,一动也不动。 她面色苍白,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容。 姨母,不要怪我。 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本来,你若是笨一点,那该有多好。我就算是存心算计了你,可是,也顶多只是得回了本来就应该属于我的权力,一切巩固了之后,我自会让你恢复正常,安安心心地养老,绝对不会亏待你半分。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多好。 可是你呢? 你偏偏这么聪明,偏偏不安分,偏偏要将这一切捅穿,偏偏还要威胁我反过来对付平哥哥。你有没有想过,那可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啊! 我是绝对不会让我未出世的孩子没有爹,成为一个被人笑的野孩子的。 所以,姨母,你怪不得我。 是你逼我的。 是你不好。 本来就不应该属于你的东西,你却抓着不放。还想把我也变得跟你一样不幸,成为一个除了权力,人见人厌,什么也没有的人。 我是绝对不会像你这样的。 我会有温柔体贴的丈夫,可爱的孩子,会幸福地生活的。 所以,我终于明白了。 所以,你去死好了。 我会好好地埋葬你的,我亲爱的姨母。这是我唯一能替你做到的。 柳如月就这样一直站在那里,那样细的树枝,还有那样冷的天气,还有那样寒的风……她知道,她不用等多久。她什么也不用做,她只需要等待就好。一切,都是老天爷的旨意,与她无关。 谢宛云此时也终于明白了过来。 她惊骇地看着柳如月。 柳如月这是要钱氏死!她不打算救钱氏,她打算除掉柳如月。为什么?她们不是姨甥吗?究竟有多大的矛盾才会让柳如月决定见死不救? 谢宛云只觉得心中尽是深寒。 不过,她又冷冷地笑了。 不知钱氏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这种等待死亡的滋味。 钱氏回答了谢宛云的疑问,她又叫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恐惧。 “月儿、月儿,你还在吗?” “我、我快支撑不住了。” “救命啊! …… 赵嬷嬷、春歌、孩子,你们看到了吗? 她也有这么一天。 只是,就这么任由钱氏掉下去摔死吗?似乎太便宜她了。要死,也该亲手推她最后一把,让她满怀着怨恨、恐惧和不甘死亡才是。 谢宛云想了想,很快就有了决定。 她悄悄地走远了一些,然后,放重了脚步,加大了声音,朝这边跑了过来。' 第四百四十章能还给我吗 “喂,有人吗?” “是有人在求救吗?” “在哪里啊?” …… 谢宛云大声地问着,越来越近。 柳如月暗暗咬牙,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来什么人? 也不知是一个还是几个,不过,不能停在这里了。若是那人救起了钱氏,她得做个样子才行,不能让钱氏怀疑。柳如月连忙也朝山下跑去,得去通知吴嬷嬷她们。这样,若是钱氏得救了,也不会怀疑到她来。 见到柳如月离开,谢宛云嘴角微弯。 果然如她所料。 谢宛云本来快跑的步子在见到柳如月离去了之后,却是放慢了下来,她慢条斯理地走到崖边,居高临下,钱氏的脸和眼上满是恐惧,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浓得脸都变形了的恐惧。 因为谢宛云站着,钱氏开始并没有见到谢宛云的脸,只见到了她那露出一截的青色衣裙,她的眼睛一亮,声音更急促了,忍不住就加大了一些,但又立马压住了,不敢放得太大。这脆弱的枝条,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钱氏能感觉到,她的手越来越酸了,胳膊也越来越麻木,力气也如流水一般,在迅速地消失着。 她知道,她可能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 而柳如月和府里的下人,不知为什么还没有赶回来。 这新出现的人,无疑是她的救星。 钱氏只想赶紧得救。 只要能得救,要她做什么也愿意。 剧烈的山风一吹,树枝又好像跟着一阵轻摇似的,也许是钱氏的错觉。可是,她却更害怕了,呼吸变得越发地急促,声音变尖利了起来,失去了平常的音调,刺耳而怪异。 “救我!快救救我!求求你。” “只要你救我,什么金银珠宝,什么权势富贵,我都可以给你。我是当今玉皇贵妃的姐姐,永平侯府的一品夫人。快救我!” “那人呢?” “呃?” 钱氏愕然。 一个人蹲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美丽而熟悉的面孔。钱氏见到这张面孔,却像见到了恶鬼一般。 她大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谢宛云,忍不住摇头,再摇头。 不、不可能。 怎么会是她? 关键是,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谢宛云笑了,笑得如同她抓着的这株山壁上怒放的红梅花一般,映衬着一望无际,连到天边的的白。 以前,钱氏在花园里,陪着一众夫人小姐们赏花时,总是笑着说,这红梅啊,就如同冬天的火一般,那么鲜艳,那么热烈,带来了冬日的暖意。 但这一次,钱氏才发觉。 这样的红,原来也浓烈得像化不开的血一般。 而白雪,好像将世间所有的杂音都吸尽了,只有一个声音,似远忽近,听得格外清楚。一声声,一道道,叩在她的耳边。 “给我,你真的能什么都给我吗?” “那,能把赵嬷嬷还给我吗?” “能把春歌还给我吗?” “你、还能把我还没有出世就夭折的孩子,还、给、我、吗?” …… 山里似有回音在应和,如同一首歌一般。 “那,能把赵嬷嬷还给我吗?” “能把春歌还给我吗?” “你、还能把我还没有出世就夭折的孩子,还、给、我、吗?” …… 而歌的名字,叫做绝望。 无尽的、望不到边的绝望。 钱氏现在也听懂了这名叫绝望的歌。不能,已经死去的人,叫她如何把人弄活过来呢? “能吗?” 谢宛云笑问。 钱氏苍白着脸,无言以对。求情是没有用了,钱氏恐吓道:“你可别忘了,我可是玉皇贵妃的姐姐。若是你害了我,你,还有你们谢家庄,全脱不了关系。娘娘和皇上会让你们所有的人都为我陪葬的。你就算不为自己,不替你的家人们考虑考虑吗?你不能为了你的一己之私,害了所有的人啊?” “对喔,这的确是个问题。” 谢宛云点头应道。 钱氏方露出喜色,却见她又道:“不过,这里除了我,就只有你,你死了,谁会知道呢?” 谢宛云耸了耸肩,十分遗憾地看着钱氏。 “月儿,月儿马上就会回来的。你逃不掉的。” 钱氏不甘地大叫。 “哦,不说我还没有想起来。说起来,你的人缘可真差啊。想你死的,可不止我一个。为免你做个糊涂鬼,我就好心一点告诉你吧!你最亲爱的外甥女儿,刚才可是一直就站在旁边,等着你死呢!还是听见我的声音,她才离开的。所以,你放心,她回来得不会太早的。你就好好地走吧!地狱里有很多人在等着你呢!她们只怕已经等急了,让人等太久了总是不好的。” “不、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你胡说。” 钱氏摇着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可是,在她的心里深处,却已经相信了。若不是如此,为什么这么久了,柳如月还没有回来? 而且,柳如月先前都能在她吃的东西里头下药夺权,现在被她识破,难保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她一死,这整个侯府就是她的了。 难道,这就是钱湘玉的一生吗? 不,她不想死,不想死。 这时,谢宛云伸出了手,掰松了一根手指。 钱氏从思绪中清醒了过来,惊叫:“不、不要,求求你!不要!” “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饶了我吧,我不是人,只要你肯饶了我,我什么都能做。我给她们修坟,请人超渡他们,让他们投生个好人家。” “我让平儿再风风光光地把你接回来,以后,侯府都是你的。” …… 当一切的哀求、许诺丝毫阻止不了谢宛云。 她的一只手已经被完全地掰开,谢宛云又朝着下一只手行动时,钱氏终于怒骂诅咒起来:“竟然敢谋杀你的婆母,你会不得好死的,你会下地狱的!” “地狱?” 谢宛云冷笑。 “我早已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话落,谢宛云用力掰下了钱氏的又一根手指。 钱氏再也支撑不住了,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般,朝下落去。 “啊——” “我诅咒你,谢宛云,我诅咒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忽然一阵强烈的山风吹起,卷起了地上的白雪,在谢宛云的周身打着转儿,不忍离去,呜呜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谢宛云的眼里突然流下了泪。 她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她做到了,她终于做到了。 赵嬷嬷、春歌,孩子,你们,看到了吗? 就在这时,一个急促的声音响起。' 第四百四十一章竟然会是她 “快走,有人上来了。” 话未落,谢宛云发觉她的身体被人拉了起来,身不由己地跟着那人朝下跑去。下头,已经隐隐约约能看到人头了。那人拉着她,灵活地转了个弯,藏进了旁边的树丛中。 谢宛云扭头朝旁边看去,看到了一张满布着黑色胎记的脸。谢宛云记得,上山的路上,她们曾经见过的。她为什么也会在这里?看到了多少?为什么要帮她? 谢宛云的心中尽是疑惑。 她压低了声音问:“你是谁?” 那个姑娘却朝她竖起了手指,轻“嘘”了一声。 纷沓的脚步声朝这边而来,本来这么厚的雪,应该不大能听到脚步声的。不过,人一多,声音也就大了起来。 柳如月焦急的声音听得格外地清楚。 “快,就在前面,快点!” 她边走,边催促着护卫们。 “夫人啊,你撑着点,我来了。” 吴嬷嬷焦急的声音响起,一面又催那些护卫。 “都给我到前面去,赶紧跑。你,吃没吃饭啊?还想不想干这份差事了?” 一面,又扶着柳如月的胳膊。 “少夫人您千万当心些,您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万一不小心碰着磕着了,那可就是大事了。” 吴嬷嬷这般殷勤的态度还是第一次。 柳如月的眼中露出轻鄙之色。若不是刚刚听到钱氏那一声远远传来的惨叫,大概是凶多吉少了,吴嬷嬷会如此吗?主子刚没了就急着找靠山,这老东西真不是个东西。不过,暂时还有用得着这老东西的时候。 柳如月如此想着,嘴里感激地道:“多谢嬷嬷的关照,我没事。一切,还是以救母亲为先吧!就是要我用这孩子的命,我的命来换母亲的,我也是愿意的。” “少夫人真是至孝之人啊。” …… 一行人匆匆而过。 谢宛云的心提了起来,因为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她们留下的脚印怎么办?若是有人注意到了她们留下的脚印,自然会知道,刚才还有别人来过这里。不过,现在乱成一团,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吧?只要没人注意到,这么多人的脚一踩,自然也就什么也没了。 谢宛云暗暗地祈祷。 “人都走了,我们也走吧!” 那个不知名的姑娘催促道,谢宛云突然觉得声音十分熟悉。刚才她只顾着关注别的事情,没有留意到,但是现在,越听越觉得熟悉。这个声音绝对应该是属于她认识的人的,而且,应该不是那种听过一次的陌生人,应该是听过许多次的。 可是,这张脸。 谢宛云仔细地打量着这张脸,这一回,她试着去忽略那满脸的胎记,仔细地去看这张脸。她原本自己也曾经满脸疤痕过,做到这一点对她来说,并不困难。一定下心,看得就变得清楚了。 这一回,她清清楚楚地认出了这人是谁。 只是,这个人为什么要救她? 她没有救她的理由啊? 谢宛云的眼因为讶异张大了。 那个姑娘从谢宛云的眼神中明白她已经认出了她是谁了,压低着声音道:“有什么话先离开这里再说。” 对于这个意见,谢宛云也赞同。 现在呆在这里,还不安全。 两个人就匆匆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天色渐黑,万家灯火。 天寒地冻,人们早早地就回家了,街上没有什么人影。一辆马车孤寂地行驶在青石板的路上,马蹄踏着石板,发出一声声地响声。 “怎么办啊?到处都找不到莫姨,不会被那钱氏给抓住了吧?” 飞鼠苦着一张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应该不是的,”小猫安慰道,“可能是有其他事,不得不走了吧。明天应该会同我们联系的。” “真的吗?” 飞鼠眼巴巴地看着小猫。 小猫肯定地点了点头,心里其实也没底。 不过,说出来徒然让飞鼠更慌乱而已。飞鼠见小猫如此肯定,倒是松了一口气。心思单纯的他转念就想起了别的事情来了。 “你说,明天见着莫姨了,我们叫她一起去看龙哥吧!龙哥见了她肯定高兴。” …… 小猫有一声没一声,心不在焉地应着。 终于回到闲王府时,天全黑了。 也因此,府前挂着的灯笼格外地明亮,两人叫了门童,却被通知道,于闲说了,叫他们一回来就去见他。 被发现了。 小猫心中暗叫不好,正要编出个合理的借口,免得到时说漏了嘴。谁晓得,那个门童却紧紧地跟着他们。 “小秋哥,我们又不是不知道路,就不劳你送了吧?这大冷的天,如何过意得去?” 小猫笑着同那门童搭话道。 小秋被称了一声小秋哥还是挺受用的,不过,也没有因此昏了头就是。他道:“王爷交代过了,让我见着你们了亲自送你们过去。” 王爷的命令,小秋可不也打折扣。 看来,于闲想得倒是十分周到,正是防止他们串供。 这一回,是瞒不住了。 莫姨啊,可不是我们不讲义气出卖你啊,实在是情非得已啊。 小猫在心里如此说道。 “什么?宛儿她回京都了?” 于闲大惊,这个消息可是大大地出乎全了的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怪不得当初让她走,她顺顺地就走了。于闲还以为她终于能放下了。可以她的性情,只怕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那她现在哪里?还好吧?” 于闲急急地问道。 他的确是怀疑小猫、飞鼠背着他在做些什么,可是,这个结果却是他没有想到的。他原来是怕飞鼠、小猫狗急跳墙,同龙哥儿一样闯下不可收拾的弥天大祸。没有想到,得到了这个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消息。 烛灯摇曳着。 像热情的舞姬在跳舞一般。 那个有着黑色胎记的姑娘的脸在灯影下,越发显得诡谲,好像妖魔鬼怪一般。谢宛云和她相对而坐,看着她。 此时,她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中完全恢复了过来。 她平静地问道:“香槿,你究竟要做什么?” 是的,这个有着胎记的姑娘竟然是香槿!那个被送入了京兆尹府就再也查不出消息的香槿。谢宛云本来以为她最终没有救活,死了。没有想到,她竟然还活着,还在这么一个时间、地点出现在了那里。 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 就像谢宛云出现在那里,也不是巧合一般。 万事皆有因。' 第四百四十二章于闲的憧憬 本应寂静无比的黑夜深山里,这一晚,却是人山人海。 永平侯夫人从山上滚落,这可是件大事,京都衙门、巡城司、京卫等相关部门在得到了永平侯府的消息之后,个个立即从热乎乎的被子里滚了出来,调兵遣将,参回了搜山行动,脸上带着笑,和朱承平说着一些官面应酬的客气话,心里却在咕隆,这永平侯府也实在来会来事了。不是今天这就是明天那,一波未平一波未起,他们不嫌累他们还嫌冷呢!家里娇妻小妾热乎乎的身子该多暖和啊! 其实,比起站在这里,时不时还可以进去马车里面休息一下这几位,那些冒着天黑,冒着严寒,在雪地里摸滚打爬,搞不好脚下一不小心,一条命就会丢下半条的那些底下的人,才是最辛苦的。 当然,人大都是自私的。 别人的痛苦大多只是属于别人的,再痛也感觉不太到;只有自己的痛苦才是最切实,最值得重视的。 这些人心里抱怨的话,朱承平自然是听不到的。 山高风劲,一身黑袍的他立在山顶,衣角飘飞,猎猎作响。而他的眼望向了下面无尽的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以及与黑夜截然相反的纯白,两者之间,似乎永远也不会交融似的。朱承平突然感到无比的寂寞。 这份寂寞来得比以往更深更浓一些。 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离目标越来越接近了,应该高兴才对。几代侯府主人的愿望,所受的屈辱,亲生母亲的遗憾和恨,都将得到了结。 这应该无比喜悦的事情,为什么此时却让人感觉到这般地空虚、寂廖呢? 派在闲王府监视的手下们也迟迟没有好消息传回来,于闲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难道,将谢宛云从大牢里救出来的事情真的同他和谢家庄无关?那还会有谁呢?以那个女子的个性,若是她得到平安了,应该一定会想法子同亲人联系,让他们放心才对。为什么除了那个叫小蝶的,没有任何异常的人出现呢? 还有那个小蝶,那帮子手下竟然就这样让她走了,也没有盯她。 若她是报信之人,定然已经完成任务了。 要到哪里去找那个女人? 她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以她的聪慧和坚强,应该懂得照顾她自己,不会有事才对。 朱承平如此着想,可是,他的耐性却越来越少了。朱承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个女人若是让他找到了,饶不了她。 “钱夫人!你在哪里?” “钱夫人!” 此起彼落的呼声在山间连绵不绝,还有山间的回声,更加状大了这个声势。突然,有人大叫着。 “看,这里好像有什么?” “啊,找到了!” “找到了!” 人还没有到,但一声传一声地惊喜呼声已经由玩而近了。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柳如月猛地站了起来,一时没有注意,头撞到了车的顶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这一下的力道可不好,她的头顶隐隐作痛着。不过,这个时候不是管这个的时候,她强忍着痛楚,下了车。 朱承平也是眼睛微微一眯,转过了身体,朝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望了过去。柳如月默默地站到了他旁边,两只手的手指不自觉地扭在了一起。 远远地,一群人似乎抬着什么过来了。 近了。 更近了。 马上就要到了。 是成是败,是天堂还是地狱,就在这一瞬间而已。 天色透出丝丝了亮,一夜张于过去了,迎来了黎明时刻。黑幕好像潮水般慢慢地退去,露出青白色的天来。 “秋痕姐姐回来了。” 扫雪的声音在帘外响起,一夜未眠的疲惫掩不住长久等待之后的兴奋之意。然后,是窸窸窣窣的脱去外面大氅的声音,再然后,轻巧几近无声随后,垂帘微动,青衣灰裙的秋痕走了进来。 “怎么样了?” 于闲问道,语气还算平静,可是,掩不住心里的焦急。 “我同落蕊联系上了,她告诉我,钱氏掉下了山崖,虽然没有当场死亡,但是,一枝这么粗的树枝正好穿过了她的身体。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由太医掉着,据说,应该撑不了多久了。侯爷已经派人去通知宫里的娘娘了。” 秋痕的眼里尽是喜色。 这实在是个大好的消息,侯府下了封口令,不允许下人人泄漏消息。甚至,连府里的一般下人也不知道详情,秋痕先找的小丫,她也不知所以然。最后,秋痕又让小丫去找了落蕊,落蕊出来,才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秋痕。 “为什么会这样,有没有说,是什么人所为?” 于闲先是松了一口气,钱氏死了,谢宛云的复仇也终于结束了。 这下子,她终于能放下这一切了吧? 但是,立马,他又担忧起来了。他不像秋痕,他是知道谢宛云这一天也上了山的,还是跟着钱氏而去,那发生的这一切,同她有关吗?若是被人知晓,光是想到,于闲就遍体生寒。上一次,能被人救出,除了那人计划的精密,也同人根本就没有想到,有人会想劫狱有关。这一次,若是再被抓住,只怕就不会这么这种幸运了。 “没有。” 秋痕笑道,掩不去心里的喜悦。 “真是老天有眼,这钱氏和柳如月不知怎么突然起了雅兴要爬到山坡上去赏什么雪中山景,结果一个不小心失足掉下了山崖,她倒是急时抓住了树枝,可是。等柳如月找了人去救她,却是晚了。估计是她上了年纪,力气不够啊。已经掉了下去了。忙活了半夜,这才终于找到人,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据落蕊从太医那里听来的,少则三日,多则五六日,她最多就只能活这么多天了。还是带着那树枝的,一取下来,死的更快!活该。” 说到最后,秋痕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幸灾乐祸的话。 于闲这回再也禁不住地露出了笑容。 太好了! 终于可以结束了,这一切。 等到年关,他就借回乡扫墓祭祖之事告假。然后,就天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他们可以一同在大漠的黄沙中骑着骆驼,到了春天可以去江南沐浴江南的烟雨,或者爬上最雄壮的山峰,去看云海日落,或者去美酒之乡一醉方休…… 亦或者,他们可以像凤仪公主和附马一样,找个僻静美丽的地方,男耕女织,生儿育女…… 那也不错。 于闲的嘴角微弯,眼神满是憧憬。 而一队人马,此时正由宫中驶出,匆匆向永平侯府而去。' 第四百四十三章竟然在这个时候 凌晨,薄雾漫天,还不见什么人影。 甚至连应该最早起来准备早餐的早点铺子,都似乎还没有动静。 一阵声响,却打破了凌晨的寂静。 清冷的青石板路泛着冷冷的光,马蹄声阵阵,回荡在清冷寂静的御街之上,最是催断人肠,那有着华盖,如同房子般大小的马画,即使在高速的行驶中,仍然保持着极度的平稳。 不需任何华丽的装扮,只这辆硕大的马车,还有行止有度,令行即止的森严法度,就让人知道这一行绝对身份高贵,来历不凡。 这正是当今圣上出行的便车。 车内,坐的是当今的皇上和玉皇贵妃娘娘。 不,也许不久之后,就应该是钱皇后了也说不定。毕竟,齐皇后为了女儿的愿望,主动表示愿意以她的后位来交换。 现在,只差公主的一句话了。 本来,明日就是约定答覆的期限了。但是,玉皇贵妃此时可顾不上去想这件事,因为,永平侯府传来消息,她唯一的姐姐,永平侯府的夫人钱氏不幸掉落山崖,眼见,是活不成了。玉皇贵妃的双手紧握在一起,心急如焚,怎么还没有到呢?她真怕来迟一步,就见不到亲爱的姐姐的最后一面了。 对玉皇贵妃来说,钱氏不仅仅只是她的姐姐而已,父母的早逝时,她的年纪还小,对于父母的记忆十分模糊。因此,钱氏对她来说,是姐姐,更是母亲,甚至是父亲。 虽然自从玉皇贵妃入宫之后,两人在很多事情上有不少的分岐,有时候,玉皇贵妃也不喜欢钱氏权力欲过剩,什么都喜欢管,把她还当成小孩子一般的态度。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失去她,还会在这么早的时候。 玉皇贵妃的泪水涟涟地落下。 人是不是只有在知道失去的时候才发觉拥有的珍贵,在这一刻,玉皇贵妃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来换取钱氏的平安,即使是用她的皇贵妃的位置,甚至是生命,她也不会有任何地迟疑。但是,有些时候,就算是你贵为女人中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皇贵妃,拥有着这世间最有权势,最有力量,最为强大的男人的宠爱,他愿意为你做尽一切他能做的事,但是,有些事情,却不是人力可以挽回。 即使是天下至尊也不行。 这便是命运。 最让人捉摸不透,却无所不在的命运。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它会将我们带往何方,以何种方式开始,又以何种方式结束。 向来高傲的玉皇贵妃泪流满面的样子让萧景心疼不已。 但他在这个时候能做的也并不能比普通男人做得更多一些,他只能将心爱的女人抱在怀里,拿出手帕,默默地为她擦着泪,甚至连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路再远也有尽头。 终于,小半个时辰之后,他们赶到了永平侯府。他们的到来自然引来一阵兵荒马乱,朱承平带着柳如月匆匆地出来迎接,两人俱是满眼的红丝,显然不曾合眼过。 “微臣、臣妾参见……” 话未落,萧景便一挥手。 “这个时候,不用讲这些虚礼,赶紧前面带路。” “是!” 朱承平起身,在前头领路,而柳如月落后一步,在另一边扶着玉皇贵妃娘娘,两人的腹部都已经凸出来了,尤其是玉皇贵妃,已经有六七个月的她,肚子很有一些大。一路上,众下人纷纷退避伏倒在路边,也不管地上是不是还有着雪化后的阴冷潮湿的雨水,个个深深地伏身垂头于地,不敢多看一眼。 不多时,几人就来到了钱氏的屋子。 屋子里头,一股难闻的药味扑鼻,再加上紧闭的门窗,熊熊燃烧的烛火和火盆,让人胸口一窒,呼吸十分困难。 经常为钱氏诊治的许太医此时也正守在外间,以备有个什么变化,也好及时用药,千万要吊住最后一口气,等待玉皇贵妃与她见最后一面,要不然,他这头,估计就危险了。此时,一见萧景和玉皇贵妃进来,他慌乱行礼。玉皇贵妃不管不顾,脚步急迈,凄切地叫了一声“姐姐”就奔进了里间。 而萧景朝命几个带来的太医与许太医会诊,采取最好的方法治疗钱氏。就算最后救不活,也要尽最大的努力。 吩咐完毕之后,他自己则叫了朱承平问话,部了详细的事情经过,也吩咐他钱氏的身后事得务必办得隆重,不失体面,又问他可有找人去通知朱传盛回来。朱承平一一回了,只朱传盛却是在外访友,虽去了信,但是,能不能及时赶回来,却是个未知之数。 萧景怒道:“老婆人都快没了,他这个当人丈夫的还访什么友?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这话其实说得荒谬,谁又会知道好好地钱氏会出事呢?萧景这话实在无理,不过,他是皇帝,谁又能这么指责他? 朱承平在外承受着萧景的怒气。 里头,钱氏躺在绣着繁枝牡丹丝绸帐幔之下,华丽的帐幔越发衬得她身子的单薄和脸上的苍白无力。 一向坚强如同山峰一般只能让人仰望的姐姐现在竟然这么脆弱,玉皇贵妃坐在钱氏的身边,握着她的手,滴滴珠泪滚落。 “姐姐!我来看你了。” “姐姐!睁开眼睛瞧瞧我啊,你的小妹来了。” …… 声声呼唤,让人听了心里也不由恻然。 柳如月在一边轻声地安慰着她:“姨娘,别太伤心了。就让姨妈安心地去吧。你这样一直叫,她就是走,也走得不安心啊。” 钱氏本来一直是闭着眼的,柳如月的话方落,他突然就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正好与柳如月对,顿时,眼如尖刀。 柳如月一惊,手一抖,眼中露出了深深地恐惧之色。 一直昏迷不醒的钱氏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候醒了过来,而且,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她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一切似的。 都说死前的人的神智会特别的清明,如果钱氏真的猜到了她所做的事情并告诉了玉皇贵妃,那她该怎么办? 柳如月的心咚咚咚地响了起来。 像擂鼓一般。' 第四百四十四章血书 见到柳如月此状,钱氏这才真正地相信了谢宛云所说的话。柳如月是真的要她去死,是存心不想救她的。 谢宛云是她的仇人,想杀她,不想救她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柳如月可是她的亲外甥啊。 先前下药夺她的权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连她的命也不想放过。没有想到,她竟然养了这么一条毒蛇在身边。 看着柳如月露出恐惧的神情,钱氏嘲弄地笑了。 她大概万万没有想到,老天爷还会让她暂时活了下来吧?钱氏的眼里尽是恨意。对柳如月的恨甚至超过了对谢宛云的,她绝对不会让她好过的。 钱氏的眼里清晰地传达出了这样的气息。 柳如月清楚地收到了,她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拳头,突然一抬头,傲然地看着钱氏。 她凭什么这么看着她?她没错。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又不是她推的。她没有害人。她只是没有救人而已。 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不救人也有罪。 而玉皇贵妃泪水涟涟,双眼模糊,一时倒还没有发觉钱氏的醒来。柳如月决心已定,眼里的惧意全消,她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去扶玉皇贵妃。 “姨娘,你连夜赶来,一定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吧!母亲若是醒了,我立马叫人去通知你,你再过来好了。” 边说,柳如月边将钱氏的手从玉皇贵妃的手里接了过来,放进了被子里,并且,顺便用身子挡住了玉皇贵妃的视线。 玉皇贵妃本来是不愿意离去的,钱氏这个样子,她哪里有心情去休息。 可是,当柳如月提起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外头的萧景时,她犹豫了。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她自是格外珍重一些。而且,她可以一直守在这里不休息,但萧景呢?总不能让他也陪着她如此,那也太不像话了一些。 所以,玉皇贵妃也就不说话了。 柳如月动作仔细地给钱氏把被子掖好,顺便扔给了钱氏一个得意的眼神,语气轻柔地道:“母亲,我先去给姨娘和皇上安排住的地方,弄好了马上就回来啊。” 说完,就扶起了玉皇贵妃,两人朝外走去。 钱氏没有想到柳如月竟然狡猾到这种地步。如果玉皇贵妃这个时候一走,钱氏知道,她只怕就没戏了。等柳如月再回来的时候,只怕她会再给她下那种致人昏迷的药,一直让她睡到死。虽然没有人告诉她,但是,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受了这么重的伤,她肯定是活不了了。但是,她一定要揭露柳如月的真面目,她没有权力在害了她之后还享受着她辛辛苦苦付出了一生才得到东西。 她不配。 钱氏张大了嘴,不顾胸腹间地疼痛,想发出声音来。可是,用尽了全力,也只是嘴巴微张而已,就是没有声音。 眼见柳如月和玉皇贵妃已经到了屏风处,一转,就要出去了。 急切之下,钱氏用出了全力,终于“妹妹”两个字蹦了出来。只是,这个声音还是微弱地惊人,甚至连钱氏她自己都几乎以为是幻觉。也许,她根本就没有发出声音,一切都只是错觉而已。 她的眼中露出了深深地绝望。 她就这么完了吗? 不甘。 她好不甘。 这个声音真的太小了,小得几乎可以不计,最起码,柳如月是没有听到的。她扶着玉皇贵妃此时已经转出了隔断,正松了口气,暗暗得意自己的计策时,玉皇贵妃却突然站住了脚步,往后看去。 “怎么了?姨娘?” 柳如月的心一惊,问道,声音紧绷了起来。 “我好像听到姐姐在叫我。” 玉皇贵妃有些疑惑地道,她也不大能确定,因为,那声音一点也不清楚,而且,这个时候,也没有再叫了,难道是她的幻觉吗? “月了,你听到了没有?” 玉皇贵妃问道。 柳如月摇了摇头,道:“没有呢,姨娘。不会是你关心则乱,听错了吧!” “这也是有可能的。” 玉皇贵妃点了点头,随柳如月向前走去,可是,走没两步,她到底不放心,又转过了身。 “算了,我还是去看看,这不看,我心里总是不放心。” 柳如月没辙,又怕太过刻意引起玉皇贵妃的怀疑,只得又陪着她往回走,心里却是焦急万分,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人就又走到了钱氏的床前。 只见,同样的床,同样的帐幔,同样的被子之下,同样的钱氏。她的眼睛仍旧是闭着的,同先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玉皇贵妃叹了口气。 看来,是她听错了。 自从怀孕之后,她的听力越变越好,经常会听到许多别人听不太到的声音。有的时候是真的声音,有的时候,好像是幻想似的。 这一回,大概又是幻想吧! 柳如月紧提的心这一回,是彻底地放松了,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连老天爷都在帮她,钱氏还能如何呢? 在这个关键时候,她竟然又昏迷了。 当然,对柳如月说,那是昏迷得好、昏迷得妙啊。 等一会儿送完玉皇贵妃,就回来让钱氏喝了药睡过去,一直到最后时刻的到来。 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再然后,这侯府,就是她柳如月的天下了,再也没有谁会对她指手划脚了。 如此作想的柳如月连脚步也是格外地轻快。 而在她们两个离去之后,钱氏终于又一次地张开了眼,结果只看见空荡荡的屋子,人影儿都没有半个了。 柳如月是存心不让她跟任何人接触的。 这个狠毒的小贱人。 钱氏在心中暗骂。 然后,她吃力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来,只是简单的动作,就叫她差点儿昏了过去,不过她仍以惊人毅力支撑着自己。她不能死得这样不明不白的。 然后,她用力地咬破了手指,在手帕上七歪八扭地写下了几个字。每一笔,都是一种折磨,但是,她仍然支持下来了。既然她不能说,那她就写好了。 当最后一笔落下,钱氏的胸口已经喘得不行了。 她知道,她又要昏过去了,这一昏过去,只怕就再也醒不过来。所以,钱氏趁还有昏过去之前,将手帕揉成了一团,放在了被子里。 这样,玉皇贵妃和柳如月不会自降身份地去收拾这些,所以,丫头们是一定会发现的。 到了那个时候,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钱氏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极为灿烂的。' 第四百四十五章跟我走一趟 从香槿处离开,天已经蒙蒙亮了。 扑面的冷空气袭来,谢宛云打了个冷喷嚏,外头的人还少,不过,谢宛云还是拐进了一个隐密的拐角,将面具带上了,这才又走了出来。 迎面来的是一对年轻人,一男一女,谢宛云并没有太留意。 只是,擦身而过的时候,不经意之间,正好听见了两人的话语。 “表哥,不太好吧。若是母亲知道我们放着家里的早饭不吃,专门跑出来花钱吃外头的,会不高兴的。” 女子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安。 “不要紧,回去姑母说是若是说你,你就说是我硬拉你出来的。这样,你母亲就不会怪你啦。” 男子爽朗拍着胸脯道。 “可是,母亲训起人来很凶的。” “放心,我不怕,你只管好好吃你喜欢吃的就好了,你不是说,都快一年没有吃到这家的牛肉面了吗?今天有表哥在,你吃个够。” 男子豪气冲天。 “表哥,你真好。” …… 谢宛云不觉笑了,这两个人,也是表兄妹呢! 就像她和于闲一般。 突然之间,思念突如其来。 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等回过神来,谢宛云才发觉,她已经到了文武巷子,再往里走百来米,就是闲王府了。谢宛云发觉之后,摇头失笑,没有想到竟然会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 不过,现在还不是见面的时候,该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尽管知道,谢宛云仍是站在原地,脚挪不开来,望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毅然回头,准备离去。 只是,却发现她被几个人给包围了。 “小蝶姑娘,请跟我们走一趟。” 领头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看着很沉稳的男人,面目普通,属于那种转头之后不会有太大印象的那种人,身材也是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做绑匪这种事还是很适合的。因为就算你逃脱了,对着官差形容起他的长相,画下像,只怕也没有什么用。因为这种长相、这种身材的人,在三十来岁这个年龄一抓就一大把。 “若是我不愿意呢?这里可不是什么荒郊野巷,只要我一叫,肯定会有人出来的。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想强抢民女吗?什么时候,尽欢楼一个妓馆也有这么大的胆子了。不怕惹上麻烦吗?这里住着的可都是达官贵人,就算你们的后台主子,也未必不会顾忌吧?” 谢宛云暗自提防,面上却带着镇定的笑容,眼睛盯着那领头之人的表情,说对方是尽欢楼的人只是简单的推测,不过,谢宛云倒是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试想,她的这张脸,知道的人可是少之又少。于闲不可能这么做,他就算是要找她,也绝对不会将人布在这里;朱承平虽然见过她,有这个可能,但是,侯府的人,就算不知道名字,她多少也应该见过,有些印象,但这几个人,却是完全陌生的。那剩下的,就只有尽欢楼那神秘的主人了。 果然,她这话一出,领头的那人眼中露出欣赏之色。 不过,他嘴里却道:“姑娘说笑了,什么尽欢楼,我从来都没有听过。如果想要叫人也可以,那我们就赌赌,是那些深锁大门的家丁们动作更快,还是我们的动作更快吧!动手! 那面貌普通的三十岁男子倒是果断,十分干脆地下了命令。 令下,他手下的几个人立马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 乐极总易生悲。 一切顺利,以为事情马上就要成功了,然而,最后的那一刹那,偏偏功亏一篑。这种事情,绝对不止这一桩。 在侯府里,也正发生着类似的一幕。 主角之一是钱氏,另外一个,则是她的甥女柳如月。 事情是这样的。 钱氏当时因为留下了手帕高兴不已,虽然身体痛苦万分,但是,她的脸上仍然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只是,她这笑似乎有点笑得太不是时候了。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柳如月进来了,她将钱氏的表情全收到了眼里,然后,也许是她生性敏感,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柳如月一下子就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似的。 “你在笑什么?” 柳如月心生疑窦。 这个时候,气得鼻子都歪了才是正常,这样的表现,绝对是不合理的。钱氏没有想到柳如月竟然会这么快地回转了过来,脸色微僵。不过,她到底老辣,很快将这点惊意收了起来,闭上了眼,作出一副不想理睬柳如月的样子。 本来胜券在握的柳如月因为她的表现,心变得忐忑了起来。 “说,你究竟在笑什么?” 柳如月再一次地问道。 回答她的,却是钱氏微微打呼的声音,她竟然似乎已经睡着了,安心的。柳如月肺都快气炸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如果对方理都不肯理你的时候。不,就算要理,也理不了啊。要不然,将才早就将一切告诉给了娘娘吧? 想到这点,柳如月的心情又好了一些。 “那母亲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情叫我就是了。” 柳如月十分温柔地说道,好像是最好的朋友那般,细细叮嘱着,还伸手替钱氏掖了掖被子,然后,命人叫珍珠来替她换班,就在这时,不经意瞟过的眼角,发现了点东西。她抬起了手,上头,有着血色的液体。 什么时候,手在哪里刮了吗? 柳如月疑惑地取了手帕,擦了擦手,想找出是哪里不小心刮到了。然后,当所有的血迹被擦拭干净之后,她却发觉,她的手,好好的,没有任何题。 那这是哪里的血? 对了,她刚才摸的是被子,血是来自于被子的。难道是钱氏的伤口崩开了?柳如月可不愿别人说她看护钱氏不用心,连钱氏流了这么多血都不知道。所以,柳如月拿了条被子,打算给钱氏换条新被子。 只是,当她试图拿掉钱氏身上的被子里,却发现,钱氏狠狠地拽住了被子,不让柳如月拿走。钱氏眼里一闲而过的惊慌,当然逃不过柳如月的眼睛,她于是加大了力气,猛地一扯。钱氏不过是个受了重伤,濒临垂死的人,虽然柳如月以一般女子来说,力气也并不算大,但总比这样的钱氏要强得多。 于是,被子落了。 同时,钱氏忍着剧痛,移动了一下袖子。 只是,她的动作显然还是不够快的。 因为,就在那一刹那之间,一团染血的东西已经印入了柳如月的眼里。 那,是什么?' 第四百四十六章巧合 柳如月伸手要去拿,钱氏在这一刻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硬是将那东西紧紧地抓在手里,无论柳如月怎么用力地掰,她也不松开。 看着冷笑着望着她的钱氏,柳如月一阵火起,恶向胆边生,用力地掐住了钱氏的脖子。 “放不放开,你给我放不放开?” 她死命地掐着,用力地摇晃着,钱氏的脸渐渐地变成了紫色,嘴大张着,好像被人抓住放在了岸上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见到她这般虚弱,一直以来被钱氏压制,总在她的面前有股喘不过气来的柳如月有一种将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了自己手里的快感。她的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笑容。此时,她已经忘记了刚开始的初衷,只一心想要这种快感。 钱氏只觉得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是不是人死之前,都会回顾自己的一生,在这短短的一刻,她想起了很多东西,想起了爹娘还在时幸福的童年,那个时候,她也和别的女孩一般,无忧无虑的,什么也不需要操心。 想起了满是苦难的少女时期,在别的人呼朋引伴,忙于游玩之时,她却为了抚养两个年幼的妹妹过着艰辛的生活,替人缝衣、洗衣、绣花,只要有钱,她就什么都做。 想起了当两个妹妹终于长大成人出嫁之后,她的茫然不知所措,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重心。 还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朱传盛时的情景,那个时候,她落了水,渐渐地往下沉去,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结束了。却看到了一张前所未有的温柔的脸,好温柔好温柔,温柔得让她的心也跟着温暖了起来。她永远记得当他把她救了上来时,对她露出的第一个笑容和他所说的话:“姑娘,看,春天来了,春风是如此地和煦,而你,美得就像这些盛开的春花一般,正该是绚烂绽放的时候,有什么事这么想不开呢?好好活着吧,别让关心你的人伤心。” 钱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是自从爹娘过世之后,她最开心的日子。 因为,遇到了他。 突然之间,钱氏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这些年的寂寞,忘记了这些年的怨恨,甚至忘记了被人所害的仇恨,和她以为她永远也不会放手的权势…… 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这个侯府,会属于谁,也不再重要的。 在这最后,她所想要的,原来是这般简单,只要能再见那个男人一眼就好了,让她再看看他的脸,那她就可毫无遗憾地离开了。 到了这时,钱氏才明白,在受了这么重的伤,在这种让人无法忍耐的痛楚中,她这般苦苦支撑着,是为了什么。 不是为了向玉皇贵妃揭发柳如月,不是为了苟延残喘…… 在心里的最深处,原来她只是单纯地想活着,活着再看那个男人一眼,那个此生她爱过、怨过、恨过,却仍然是爱着的男人。 现在,他在哪里呢? 他可知道,她已经快不行了? 他可会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钱氏的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她知道她就要不行了,眼角的泪,悄然地低下,她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 “传盛、传盛……” 啊,她看到了。 好像看到了。 是他来了吗? 那远处的身影,钱氏急切地挣大了眼。 越来越近了,人影,只是,不只一个人,好多好多的人,走在最前面的,是、是,钱氏急切地看着,然后,她看到了那张青白的脸,那是属于翡翠的。 她张开了双臂,朝她扑了过来。 “还我命来,恶妇,还我命来。” …… 无数个人拥了上来,他们抓着她、拧着她,撕扯着她,咬着她,地缓缓地张开了,下面,是一片黑暗,不,还有着熊熊燃烧的火,从下面也伸出无数张手,将她往下拖去,想要将她拖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耳边,是无数的狂号着的鬼号。 “啊——” 钱氏惊怖大叫。 她终于出声了。 叫出声了。 柳如月被这充满惧意的声音惊警,赶紧松开了手。 不过,已经迟了。 她看到,钱氏的脸已经成了青色,眼睛瞪得大大地,眼珠却不动了。柳如月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却已是没有气息了。而她脸上的神情,十分扭曲,仿佛看到了这世界上最为可怕的事情一般。 柳如月一惊,倒退了两步,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钱氏死了! 这一回,是真的死了! “少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 进来的却是珍珠,她熬好了药,亲自送过来。本来,她是想亲自照顾钱氏的,可是,柳如月却说想亲自照顾钱氏,不让她们任何一个进来。别的人像珊瑚她们自是求之不得的,翡翠上次被钱氏推出去当了替死鬼,冤枉死了。她们是恨不得离钱氏越远越好。可是珍珠,却不一样。钱氏一向待她却是极好的。 珍珠的额头有些汗,本来,她离这里还有些远,听到了钱氏的惊叫,这才急匆匆地赶来。一来就看到柳如月跌坐在了地上,再然后,就看到了一动不动的钱氏。 珍珠的话唤醒了失神状态中的柳如月,她从惊惧中清醒了过来,连忙爬了起来,扑到了钱氏的床边,大哭起来。 “母亲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呢?” “丢下我一个人可如何是好啊?” “让我跟你一块儿去了吧!” …… 珍珠的脸白了,泪珠滚滚而下,钱氏一生好强,没有想到,最后竟死于非命。她强忍着悲痛,劝着柳如月。 帘外,朱承平陪着朱传盛来了。 听到了里头的哭声,朱传盛长长地吐出了口气。 外头,风吹开了云朵,露出了太阳的脸来。 太阳射出了一第一抹金光,投射在了人间,本来有些阴暗的文武巷子的一角,倏地亮了起来。 谢宛云张开了嘴,正待放声大叫。 虽然大叫有些没有风度,不过,总比又被捉进尽欢楼的好。这一次,谢宛云可不见得还能故计重施。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我倒要看看,有我在此,谁敢动她一根寒毛? 从墙头跳了下来,蓝色劲装,神气活现的人,不是武霸天是谁?他挥舞着手里的鞭子,叉着腰,傲然地立在那群意图劫持谢宛云的人面前。 有人相救,能摆脱危机,谢宛云自是高兴的。 可是,武霸天为什么会这么巧的出现在这个地方?这个世界不是没有巧合,但是,谢宛云更相信,绝大多数的巧合的背后,都是有着原因的。 例如,武霸天或许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才选在这里守候?' 第四百四十七章眼瞎了吗 见到了武霸天,那一群人脸色陡变。 领头人道:“小人不知道小蝶姑娘原来是武公子的人,若是知道,断然不敢冒犯,请武公子恕罪。” 话毕,就挥了挥手,让手下的人撤退。 武霸天咧嘴一笑。 “爷有说,你们可以走了吗?” 话毕,一群人亦在墙头出现,手里持着各种武器,武视耽耽地看着那些人。武公子出行,向来身边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一群人顿时脸色大变。 将那几个人牢牢实实地捆好,岳龙笑嘻嘻向谢宛云行了个礼。 “小蝶姑娘,这些人就交给我们了,保证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来找你的麻烦。你和爷慢慢来,不急啊。” 说完,朝谢宛云挤眉弄眼了一下,在武霸天的厉眼扫过来之前,押着人一溜烟地去远了。也不知是去哪里问话了。 武霸天走到谢宛云的身边,搔了搔头,突然有些粗鲁地伸手将一个东西揣到了她的怀里。 “这是什么?” 谢宛云好奇地问道。 “包子。那家汇京的包子铺做的包子是这京城最好吃的,你还没吃早餐吧,尝尝看。我刚才一直捂着的,应该还没有冷。” 谢宛云用手一摸,果然,触手微温。 将油纸包拆开,拨开了一块,香味扑鼻,放进了嘴里。 “好吃吗?” 武霸天期待地问道。 谢宛云点了点头,的确是好吃,鲜美多汁,皮也做得极好。 武霸天的喉头就动了几下。 谢宛云轻笑,拿了一个递了过去。 “你也吃吧,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武霸天的眼睛一亮,接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谢宛云见到他那馋样,禁不住宛尔失笑,不禁想起了谢慎,小七也是如此,爱吃的紧,对美食完全没有抵抗能力,还在家的时候,总是经常缠着她做这给他吃做那给他吃,可以说,谢宛云的厨艺能如此精湛,有一半的功劳是得归功于他的。 两人就边吃边往巷子口那边走去。 包子的香味淡淡地散发在空气中,树木上的积雪被风一吹,化为漫天的飞雪落了下来。武霸天就张开了衣袖,罩在谢宛云的头上。 谢宛云抬头正要道谢,视线向前一看,却是凝住了。 前面,一对男女迎面而来。 两个人谢宛云都认识,男的,正是于闲;女的,却是湖阳公主。 湖阳公主的手里,也捧着热气腾腾的包子,看那包着的纸,和谢宛云显然是出自同一家。她没有看到谢宛云,只是仰头朝着于闲笑着,由白、浅红渐至鲜红的裙子,仿佛朝霞一般。于闲白色大氅几乎拖地,迎面走来,正是逆风,呼啸的北风吹飞了他的黑发和白衣,如同刚从天上飘飘坠落的仙人。 上次见到湖阳公主时,谢宛云还觉得她是个孩子。也不过数月,脸也尖了,神情之间,也成熟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而她和于闲两个人走在一起,不像是甥舅,倒像是金童玉女一般。 谢宛云甩了甩头,止住了这种荒谬的想法。她都在乱想什么啊?真是。 虽然并没有打算这么快见到于闲,见到他了也并不一定是件好事,他肯定不会同意她的计划的。 可即使如此,谢宛云也无法不承认内心深处翻涌的喜悦,只不过是数日未见,竟然有一种怀念的感觉,她不禁停下了脚步,对他露出了笑容。 然而,于闲却并没有如同她所想的对她露出笑容,反而移开了视线,好像没有看到她一般。 谢宛云的讪讪地停住了笑容,有些尴尬,也有些无措,摸不清头脑。自从两人长大再次相遇,于闲一直待她是体贴的、温柔的,这般冷漠,视而不见,还是第一次。是生她的气了吗?谢宛云暗自猜测着。于闲的确充分有生气的理由,谢宛云理解,若换了她,被人如此对待,也是会生气的。可尽管如此,谢宛云的心仍有些刺痛。她失落地看着于闲和湖阳公主就这样与她擦肩而过,向前而去。 他们才像一对亲密的恋人。 而她,倒像是个外人一般。 谢宛云咬了咬唇,转过了身。 “我们也走吧。” 谢宛云的神情收入了武霸天的眼里,他的心里一阵不舒服。他没有听谢宛云的话,而是拉起了她的走,大步地朝前追去。 “武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谢宛云莫名其妙地问道,怎么突然好像发生了什么心急火燎的事一般,她身不由己地小跑了起来。 后头的脚步声传入了于闲的耳中。 湖阳公主也发现了。 正要回头,武霸天拉着谢宛云,如一阵风一般,已经拦在了于闲的前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武霸天一手拉着谢宛云,一手叉腰,极为霸气地往于闲的眼前一站,双眼逼视着他。而谢宛云因为急速的奔跑,胸口不断起伏着,微喘着气。她在一般女子中算高的了,不过,比起武霸天,还是矮上差不多将近一个头,自然,腿也短上一截,还穿着裙子,这种跑法,对她来说,太吃力了一些。 武霸天极为不悦地质问于闲道:“你眼睛瞎了吗?没有看到她在对你笑吗?怎么跟哑巴似的,连个招呼都不打。” 谢宛云心里暗自呻、吟一声,脸腾地红了。 虽然这也是她心里的疑问,但哪有人这么大喇喇地问出来的。 于闲没有回答武霸天的问题,事实上,他的眼一直盯着武霸天拉着谢宛云的手,武霸天在说些什么,他听进了耳朵里,却没有进心里。 湖阳公主却不干了。 她是公主,怎么容许有人欺负她的心上人。 她往于闲的身前一站,瞪着武霸天道:“那你的眼睛又是做什么用的?没有看到本公主在此吗?还不快给本公主请安。” 武霸天好像这才发现了湖阳公主似地,懒懒地丢了个眼神给她,随意地行了个礼。 “原来是九公主啊,不好好地呆在宫里,怎么跑出宫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不知可知道此事?” 一句话,就让湖阳的气势为之一弱。 她的确是偷偷跑出来的,萧景给她的难题让她的头快痛死了,眼见日期一日日逼近了,她却仍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心烦意乱之下,就偷偷地溜出宫来寻于闲了。这件事若是让萧景和齐皇后知道,她估计免不了要受罚的。 她气结地瞪着武霸天。 武霸天嘴角微勾,满不在乎地看着她。 公主又怎么样?他才不会因为对方是公主就有什么特别待遇呢。只有依靠自己的努力,得到他的承认的人,才值得他另眼相待。 而目前,在女人当中,享有这个待遇的,只有谢宛云一个。 湖阳公主? 抱歉,绝对不包括在内。 一条小巷子,两对年青男女,一样的出色,却分作两边,相互对峙着。 风过,不知哪家墙头的梅花香飘来。 冷香、扑鼻。' 第四百四十八章一切代价 好香,是什么品种的梅花呢? 好像不是一般的品种,香味很特别呢。 尽管现在不是走神的好时机,可是,生性喜爱花花草草的谢宛云稍稍走了一会儿神,同时,鼻子因为寒气扑入,有些痒,似乎有打喷嚏的冲动。一只手还被武霸天抓着,所以,谢宛云就用她剩余的另外一只手去拿手帕。 不过,她的这个打算显然要落空了。 因为,就在她的手刚动了动,还来不及抬起来的时候,她的手落入了另外一个人的手中。于闲拉住了她的手,用力地一扯,就将谢宛云拉到了他的怀里。谢宛云的鼻子正好撞到了他的斗篷上,毛毛的感觉的刺激之下,她再也忍不住了,大大的喷嚏声响起。 然后,谢宛云就看到,某团可疑的透明状的东西就粘在了于闲大氅白白的毛上。 谢宛云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从武霸天手里解放出来的手从怀里掏出了手帕,毫不犹豫地放了上去,用力。 然后,没了。 很好。 谢宛云这才抬起了脸,看向了于闲,眼神极为无辜。 于闲丢了她一个一会儿再算帐的眼神,手却将她的手抓得更牢了。 于闲的手里的温度传到了谢宛云的手里,十分温暖。与清淡悠闲的外表不同,他的手却是极温暖的,不论什么时候握着,都让谢宛云觉得安心。即使以前小的时候,于闲不喜欢她,总是避着她的时候,她也记着他有这样一双手。 第一次对这双手的记忆来自于大约五岁的时候吧。 那一次,母亲带她回舅舅家玩,她小的时候性子比较野,好奇心强,于是背着大人们悄悄跑到后面的林子里玩。结果迷路了,找不到回去的路。风很冷,又下起了雨,躲在一个找到的树洞,又累又饿又怕。 最后,找到她的就是于闲。 他向她伸出了手,牵着她回去。 那是她牵过除了母亲之外最温暖、最让人安心的手了。那个温度和感觉,她一直记得。就像现在一样,总是如此地让人眷恋着。 “闲哥哥,她是谁,你认识她吗?” 充满敌意的声音来自于湖阳,她不善地打量着谢宛云。一张陌生的面孔,长得却是极为美丽的。不过,再过几年,她也绝对不会输给她,湖阳有这样的自信。不过,好奇怪,这人又不是宛云姐姐,于闲可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为什么现在对她这样亲近呢?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以前怎么从来不曾听说过有这么个人。 “她,”于闲看了看谢宛云,然后,嘴角微弯,笑了:“她叫小蝶,是我新娶的妻子。小蝶,见过九公主。” 谢宛云万万没有想到于闲会这么说。 不过,不可否认,心里却是极为高兴的,先前那些疑惑和一点点不适感也不翼而飞,她对湖阳行了一个礼。 “见过九公主。” “她怎么可能是你的妻子?那宛云姐姐呢?你怎么对得起她?你不怕宛云姐姐她知道了伤心吗?” 湖阳气急败坏地道,又想起了一点:“还有,你成亲的话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知道,你是在骗我是不是?为了让我死心所以故意找了这个女人来是不是?”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要不然,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于闲没有辩解,只是问她:“你觉得,我这是在骗你吗?” 话虽是在对湖阳说的,他的眼却看着谢宛云。谢宛云也看着他。两个人之间,就好像太极的阴与阳一般,站在一起,就成了一个完整的世界,不要说人,连一丝雨,一点风,一根针,一粒灰尘都插不进去。 这样的感觉会是作戏能做得出来的吗? 明明应该是骗局的,可是,看着却又不像。 湖阳说不出话来了。 “湖阳,我和小蝶有些话要单独说,你也早些回宫去吧,免得你母后着急。扫雪、踏霜!”于闲提高了声音,被湖阳公主赶跑,落后了一段距离跟着的扫雪、踏霜赶紧过了过来。于闲命令道:“公主就交给你们了,务必将公主安全地送回宫。”扫雪、踏霜双双应是。谢宛云也对武霸天歉意地道:“我……” 她话没说完就被武霸天打断了。 “你去吧!我在府里等你,回来再说。” 谢宛云点头,同于闲两个先行离去了。 湖阳嘟着嘴,满心的不甘,可是,却又无可奈何。她身为公主,可以让很多人按她的命令行事,可是,这里面,却不包括于闲。于闲,不会因为她是当今皇上最为宠爱的公主就听她的。她喜欢他这样,可是,这一样也让她苦恼。 “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们?” 湖阳气鼓鼓地问武霸天,他怎么也跟这个叫做小蝶的好像很好似的,真是一件怪事。以前的谢宛云也是如此,现在这个小蝶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她们两个完全有着不同的脸,湖阳真会怀疑她们是一个人了。难道这些男人的品味都这么像吗?总是会喜欢上这一类的女人?湖阳百思不解。 “要不要拦是我的事,跟公主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 武霸天可不吃这一套,他心情相当不好地甩下这句话,就大步地走了。这家伙,湖阳暗恼,再看那边,于闲和谢宛云的背影已经越去越远了,也变得越来越小。 她,真的要失去他了吗? 只是这样的想法,湖阳就觉得心一阵阵刺痛,好像有人拿着刺在扎她的心一般。 在这一刻,她终于觉悟了,光靠她自己的力量的话,她和于闲,永远都会像现在这样,越行越远,直到,连他的背影也看不到了。 湖阳紧紧地握着拳头。 不、她不允许。 她绝对不会允许事情变成这样的。 于闲是她的,只能是她的。 她是公主,只有她才能配得上于闲;也只有于闲,才配得上她。 她不会让任何人来破坏这一切的,谢宛云不行,这个小蝶当然,更不行,就连于闲自己,也不行。 就算,付出一切代价,也在所不惜。 湖阳露出了决然之色。 这样的神色让扫雪无意间瞧见了,心里突起一阵寒意。 这,还是那个天真中带着可爱的小公主吗?' 第四百四十九章她的泪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闲王府的西后林中,种的就是青松。一棵棵青松即使在寒冬中,也依旧如此苍翠,散发着勃勃的生机,绿色的针叶衬着白色的雪,绿的更绿,白的愈白,格外地清新。 这样的美丽,谢宛云还没来得及细细地打量,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谢宛云柔顺地依着于闲,任他紧紧地将他拥入了怀中,他们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能听到于闲的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又再见面了。 直到此时,这种认知才变得真实起来。 突然,谢宛云的鼻头就有些微酸。她伸出胳膊,也紧紧地回抱住了于闲。冰天雪地中,两人紧紧地相拥,外头的一切风雪,都似乎不再存在了。 许久之后,于闲才缓缓地松开了谢宛云,看到她微红的眼,大惊。 “为什么哭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还是因为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焦急之下,于闲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小的时候,谢宛云是有些爱哭的,那个时候,他从来都不怕她哭。因为知道,有的时候,哭只是她达到目的手段而已。谢家庄的那些男人还有男孩子们,都怕看见她哭。只要她一哭,就是摘星星摘月亮,他们也会给她。 那个时候,于闲不明白他们的想法。 虽然里头有几个笨蛋,可是,大部分都还是聪明的,肯定也知道谢宛云并不是真哭,为何还要上她的当呢? 可是现在,于闲有些明白了。 不论她是真哭还是假哭,只要能让她笑起来,无论什么事,他也同他们一样,是什么事都愿意做的。 只是,自从再见面之后,谢宛云却不曾在他面前哭过。 无论碰到了多难的事情,即使在她身处牢笼,不日即将问斩的时候,她也不曾在他的怀里哭泣过。 而如今,她却哭了。 这让于闲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原来,最让一个男人害怕的,不是天崩地裂,而是心爱女子的眼泪。 谢宛云其实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哭,若是换了以前,她是绝对不会哭的。她得坚强,更坚强一些。因为她有必须要做的事情。身上总像是背着重重地像山般沉重的东西,让她即使在再开心的时候,也无法真正地轻松起来。她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她没有这样轻松的资格。 然而现在,也许是因为已经卸下了一半的重担的原故吧,似乎轻松了许多。 许许多多压抑着的情绪,在被于闲紧拥在怀里的时候,全都涌了上来,顺其自然地就掉下了泪。 此时,见于闲这般紧张,谢宛云本来已经停住了泪的眼,就又透出蒙蒙的雾意来,惹得于闲更加紧张的时候,她却又扑哧一声笑了。 “骗你的。” “好啊,你竟然敢骗我,给我过来,看我不挠你的痒?” “才不要。你要挠我的痒,我才不过去呢。” 谢宛云警觉地看着于闲,一口回绝。 “你不过来,那我就过去了。” 于闲猛地朝谢宛云扑了过来,谢宛云扭头就跑。两人在青翠的松林之中追逐着,不时摇落树上的积雪,映着初升的金色阳光。黑暗已经过去,光明已经到来,一切看起来都是这样充满着生机和希望。 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吧? 是吧? 永平侯府前,却挂起了高高的白色灯笼,这是府中有人过世,要办丧事的意思。白色的灯,映着朱红的门,显得格外凄艳、不祥。 钱氏死了。 掌握了永平侯府二十多年命运的这个女人,终究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了人间。这里,终于再也不是钱氏的永平侯府了。 朱承平作为这个府里的新主人,钱氏的丧事自然是他主办的,柳如月则负责扶助于他,务必将这次丧事办得体体面面、轰轰烈烈。 这是来自于当今圣上萧景的命令。 而玉皇贵妃已经哭昏过去好几回了,钱氏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了,甚至动到了胎气,萧景吓得不轻,本来是要立即带她回宫的。但是,因为玉皇贵妃执意要为钱氏守灵,只得答应她留了下来。但是,交换交件是玉皇贵妃不得整夜守灵,平常要在床上卧床休息,只能每日去几趟,为钱氏上香。玉皇贵妃知道,萧景平常虽然甚少违拗她的意思,一切都听她的,但是,真的下了决心,却是她无论如何劝也不起作用的。毕竟,他是当今圣上,并不是一般的男人。而且,虽然伤心,但是,玉皇贵妃也怕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有事,也只有答应了。 而柳如月,也是身子娇弱,又怀着孩子,也是禁不住的。朱承平又要忙着让人去各府报信,准备棺木、寿衣什么的。 谁也没有想到钱氏去的会是如此突然,需要准备的事情多得不行,萧景又要大办,更是增加了事情的复杂程度,朱承平忙得像个陀螺,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而朱传盛,则找了个上山去请老侯爷、老夫人的名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所以,守着灵堂的,却是一个主人也没有,只有一些跟着钱氏的丫头而已。 “我的腿都快酸死了,才半天就这个样子,还要守三天,简是要去了我大半条命了。唉,也不知道到时候发白包的时候,会不会给咱们多发一点。” 琥珀捶着发酸的腿,小小声地说道。 “真是跪酸了的吗?我看,怕是站酸了的吧?” 听到了琥珀的话,珊瑚取笑道。 “什么意思?” 琥珀疑惑地问道。 “还想装蒜?你瞒得过我,可瞒不过别人的眼。听管后门的胖嫂说,就在昨天,有个人来找你了。听说,这么冷的天,两个人竟然就一直站在那里,中午饭的时间都过去了。你说,这腿它能不酸吗?我光听说,牙可都酸了呢!” 珊蝴打趣地道。 琥珀闹了个大红脸,要去捶珊瑚的肩,她却避开了,转身就逃。琥珀笑叫着:“还不给我站住,再不站住,小心我撕你的嘴!” 两人笑叫着,在灵堂里跑。 这里本来就比较偏僻,除了她们几个守灵的人,也没什么人来。这时候,都在为准备钱氏的丧事而忙着,但凡有空的人都被抽调到各处办事了。 珍珠一进来,见到的就是这般没有规矩的模样,忍不住大喝一声:“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这里可是夫人的灵堂。”' 第四百五十章丧变 珊瑚见到珍珠就有些讪讪地,琥珀却是冷笑一声:“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你啊。夫人生前那样待你,你想怎么哀悼她随你。可是,你也不能勉强我们非得同你一般,我就是要笑、要闹如何?咱们一起长大,你的心里,就只有夫人,那翡翠呢?那般信任你,把你当成姐姐一般的翡翠,你的心里还有她吗?” 珍珠沉默了。 她无话可说。 “珊瑚,走,我们出去一下,这里的空气啊,太臭了。” 琥珀冷笑着,拉着珊瑚出去了。 里头,就剩下珍珠一个。 灵堂里倒是安静下来了,只是,这一回,却是过于安静了,安静得不太正常的那种,好像空气都凝滞了似的。 珍珠的心里满是悲凉之意。 钱氏、翡翠,她没有办法像珊瑚、琥珀那样去选择,翡翠就好像她的妹妹一般,而钱氏就好像她不曾拥有过的母亲一般。要她在这两个人中选,她能选择哪一个呢? 现在,翡翠也去了。 钱氏也不在了。 珊瑚、琥珀也怪她。 珍珠只觉得她好像江河里的一叶浮萍,不知该去往何方。在无助之下,她又想起了钱氏。钱氏在她的心中,就好像一棵永远不倒的大树一般,只要她在那里,就似乎什么也不用担心似的。 珍珠忍不住推开了棺木。 钱氏的脸仍是栩栩如生的。 “夫人,如果是你的话,现在这种情形,你会怎么办呢?” 珍珠喃喃自语着,希望能就此得到答案。如果是钱氏的话,无论如何,她都会有办法的。她总会告诉珍珠要怎么办。可是,现在,无论珍珠怎么问,也不会有人再回答她了。珍珠的泪悄然而落,落在钱氏身上的玉佩之上,并沿着它滑落。 怕有渎于钱氏的遗体,珍珠忙伸手去擦。 然后,她不小心弄起了钱氏的袖子,整理的时候,却发觉,钱氏的手不是松开的,而是紧紧地握着的,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似的? 是什么呢? 珍珠有些好奇,可是,钱氏的手握着太紧了,若是强自掰开的话,只怕会伤了她的手。算了,里头有什么东西有什么重要呢?这人都没了,不论写的什么,也都不太重要了。珍珠叹息了一声,正要把棺木合上。 可是,在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极奇怪的事情。 一直紧握着的钱氏的手,突然就松开了,从里头滚落出一样东西来。珍珠倒吸了一口冷气,觉得有些毛毛的。可是,想到钱氏生前对她的好,她的胆子就为之一壮。夫人生前待她那般好,就算真是她的鬼魂,也不会伤害她的。 “夫人,你是要我拿到这样东西吗?” 珍珠问道。 风乍起,纱幔飘摇,烛火斜飞,呜呜的风声好像有什么人在哭泣一般。珍珠摸了摸胳膊,弯下腰,捡起了那从钱氏的手中掉落的东西。是一方手帕,钱氏的,珍珠认得。然而,上头却有些斑斑的血迹。 待终于看清那些字迹的内容时,珍珠的脸上露出了骇异之色。 她该如何是好? “秋痕姐姐,有一位姑娘来找你。” 得到小丫头的通知,秋痕有些奇怪,有什么人会来找她呢?待问了名字,更觉得奇怪了。虽然府里的下人们都一致称道,说珍珠的为人甚好,不论什么人碰到了什么难事找她帮忙,但凡能帮得上的,她是绝对不会推托的,为人又和气,心地又好。但是,再好她毕竟是钱氏身边的丫头,还是钱氏最为宠爱的,所以,就是在侯府里的时候,秋痕同珍珠也过是点头之交。为什么她竟然会来闲王府找她?秋痕实在是想不出其中的因由。不过,来都来了,也不好不见,所以,秋痕还是决定见一下珍珠。不过,这里是谢宛云所住的万香院,秋痕也不想让钱氏身边的人进来,因此,她选择了出去外头见珍珠。 在见到珍珠之前,秋痕是绝对没有想到,她会从珍珠的口中听到这么一个消息。 钱氏竟然是柳如月所害? 如果不是亲眼从珍珠那里看到了那方血帕,而且,珍珠实在不像是那种爱开这种玩笑的人,秋痕真的要怀疑这是谁的恶作剧了。 她疑惑地看着珍珠。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 “我只想请你把这一切转告给少夫人,连同这个,一起。” 珍珠将血帕郑重地包好,也一同递给了秋痕。这一天,她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办。第一个反应,珍珠是想亲自向柳如月质问,但是,珍珠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就算这一切说的是真的,柳如月会承认吗?若是她夺去血帕,反过来诬蔑于她,那她就百口莫辩,死无葬身之地了。虽然珍珠本身心地慈善,但这些年跟在钱氏的身边,见得也多了。她并没有那么天真。第二个选择是朱承平,这个也很快让珍珠否定了,朱承平与柳如月,说不定是一丘之貉,若是他们本来就是合谋,那岂不是自动送上门去? 这是钱氏唯一留下的东西,是她不惜以血书写也要留下来的东西,一定要让它发挥应有的作用。 第三个珍珠能想到的人就是老侯爷、老夫人,钱氏的丧事,他们是一定会回来参加的。但是,这个选择也很快被珍珠否定了。有玉皇贵妃在,为保全侯府,这一件,只会被他们隐藏起来,成为一个秘密,或者,连同她也一起。 这样的想法,让珍珠颤栗不已。 最后,珍珠想到了谢宛云,她恨侯府、恨钱氏、恨柳如月,只有她,不会掩盖这一切,而是会让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才是掌握这个东西最好的人选,珍珠相信,她会懂得怎么利用这个的。 连一向掌控整个侯府的钱氏对她也深为忌憧。 她会好好地用它的。 珍珠如此坚信。 而她的坚信也终将有得到回报的那一天,谢宛云通过于闲收到了这份礼物。她笑了,眼神却是冰冷如雪。 “万事俱备,该行动了,香槿。”' 第四百五十一章见到她了 一般百姓人家办丧事,停灵不过三日;稍有富裕者,五日、七日、九日也是有的。永平侯府夫人钱氏的丧礼,圣上亲自下旨大办,停灵却是达到五七三十五日,几乎相当于王族的规格了。要知道,停灵之天数,以单数为佳,七日一个循环。 因为佛家相信,人生之初,七日生一魄,四十九日才七魄俱全;而人死亦然,七日泯一魄,七七四十九日,才真正消泯于人间,投胎转世。 钱氏素来笃信佛教,此次丧事,自然是以佛礼操办。 七七四十九日的丧葬,为国葬,只有皇族中的皇族,例如太上皇、皇太后、皇上、皇后之流,方才有此荣耀,其它直系皇族、亲王之流,显贵至亲者,亦只得五七三十五日;王公贵族大臣不得超过三七二十一日;其余人等,至多半月。 停灵的时间越久,做的法事越多,所施善财愈多,善事越多,就越能帮助往生者投胎转世到一个好人家。 此次钱氏的丧礼,依她的身份,应最多只能得二十一日,此三十五日,却是大大地破例了,相当于亲王的规格了,来往之人,如同车水马龙。 试想,连当今皇上、玉皇贵妃都亲临,谁会不给这个面子? 当然,萧景已经回宫去了,他身为一国之君,破例至此,已经是够给永平侯府和钱氏的面子了,显示了无上的荣宠。但以一国之君之躯,放着家国大事不理,来为一个妃子的姐姐守灵,那就说不过去了。 只是,玉皇贵妃却坚持留在永平侯府,萧景晓得她同钱氏姐妹情深,无论如何也是不肯回宫的,尤其是她现在身子特殊,凡事还是顺着她比较好,因此只得把服侍、保护她的人增加了许多,几乎把她住的院子团团围了起来,身边也是时时刻刻不离人,这才离去。 但是,再周密的安排,有时候也抵不过天意。 天意,从来都是最不可捉摸的,也是最捉弄人的,是最让人啼笑皆非的,也是最让人无可奈何的。我们永远都不知道,天意会如何,我们能选择地,只有如何去面对。这取决于我们自己。 七七三十五日的停灵,就要接近尾声了。 再有几日,也就是除夕大年了。 雪下得格外地大,飘飘扬扬,似乎想将所有的一切都覆盖了似的,房屋顶上、地上、树上,到处都积满了雪,整个世界,都好像在为这一场丧事循礼一般。 “明日过后,就终于结束了。” 一身孝衣的柳如月坐在窗子侧,看着外头连绵不断地白雪,叹息道,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神情稍有疲倦,却神采奕奕,眉眼间尽是满足。与以往总是娇娇弱弱的样子相比,现在的她,多了一份意气风发,多了一份大权在握,多了一份上位者掌生杀予夺大权于一身的威势。 难道钱氏如此执着于这个位子,柳如月越来越深深地明白了。 只要她一个命令,就有无数的人为她忙前忙后,深怕她有一个不满意;只要她一不高兴,就可以任意处置那些惹她不高兴的人…… 这就是权势的魅力。 柳如月喜欢这种感觉,而现在,钱氏已去,她会是新的永平侯府的实际掌权者,会是京都贵妃圈里新的风云人物。不,甚至她会做得比钱氏还好,因为钱氏年轻人忙于生计,虽然见识不浅,但是,学问却不足。始终不能成为这个圈子里的领军人物。但是,她可以。这些天那些夫人们个个都对她交相称赞,说难为她年纪轻轻,还怀着身子,却将这么大的事打理得妥妥贴贴,礼数周全,真是找遍整个京城,也没有她这样的能干的了。柳如月有信心,终有一天,她能取代汾阳王妃,成为这个圈子里的中心之一。 这一切,多亏了一个人。 “香槿,还好你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柳如月的声音里满是感激,看向站在她身边的人,只觉得无比踏实。这么大的事,若不是有能干泼辣的香槿帮忙,只怕不会有这么顺利。虽然钱氏去了,吴嬷嬷那个老货不敢再明着同她作对,但是,柳如月总觉得她做事并不尽心,也不放心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她。但是,除了吴嬷嬷,她却又找不到别的可以信任的人。她的身边,说忠心耿耿,也就一个可心了。可是,可心这丫头,在身边服侍也就罢了,真要担起事来,却是没那个威严也没那个智慧,拿不起事。就在柳如月焦头烂额的时候,香槿回来了。 尽管,现在的香槿,却是谁也不认识了。 一张满是黑斑的脸蒙上了轻纱,曾经清脆无比的声音也是嘶哑难听,如同沙子一般,叫人听着说不出的难受。 这是因为上次毒药的遗害。 虽然在最好的大夫的全力救治下,香槿留下了一条命,但是,却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当香槿找到柳如月时,柳如月是极为吃惊的。她本来还担心香槿怀恨于她的加害,可是,当香槿咬牙切齿地道,她知道,柳如月肯定不是自愿的,一定是钱氏逼她的,一切都是钱氏的错。本来她早就想回到柳如月的身边了,可是,有钱氏在,她没有办法。她一直都在侯府的附近徘徊,当发现钱氏掉下了山坡,她就亲手将掰开了她的手,杀了她。 这一番话打消了柳如月的疑心,若是香槿真的恨她,是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她的。这不是授她以柄吗? 有了这个把柄,她随时可以将香槿置于死地。 而在香槿说了,她是被林家所请的大夫所救,林家是如何掌控于她,想她有能出来指控柳如月,她是如此趁看守她的人不注意逃了出来之后,柳如月仅剩下一点的疑心都彻底消失了。 甚至,连柳如月自己也认为。 她不是故意要杀香槿的,而是被钱氏逼的,没有办法。 主仆两人抱头痛哭之后,又和好如初。 香槿顺理成章地回到了柳如月的身边,反正,现在的她,也无人认识。至于林家,就算他们知道又如何。柳如月可不相信他们有那个胆子指出香槿的身份。他们自己同京兆尹勾结在一起做的事情,若是被香槿捅了出去,只怕他们也讨不到好去。 “姑娘,都说了,我现在叫侍香,你又叫香槿了。” 香槿提醒道。 “反正现在就我们两个在,有什么关系。”柳如月如此说道,但是,看到香槿那不赞同的神色,还是改了口:“侍香。” 却见香槿的脸色露出了忧色。 “发生了什么事吗?” 柳如月问道。 “今天,我见到了一个人,她让我把这个交给姑娘。” 香槿拿出了一封信。 “什么人?” 柳如月闻到了麻烦的气息,脸上的笑收了起来。 “谢宛云。” 香槿吐出了三个字,柳如月脸色顿时大变。 她,竟然还敢再回到京城来?' 第四百五十二章来得去不得 “她在哪里?” “她要做什么?” 无怪乎柳如月如此紧张,几乎每一次谢宛云的出现都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这一次,定也是有所为而来。 钱氏都已经死了,她还想要怎么样? 连她也不想放过吗? “把信给我瞧瞧。” 香槿将信递给了柳如月,看到她看到信之后,露出了恐惧、惊惶之色,看着这样的柳如月,香槿却是嘴角微弯,笑了。不过,这一切,专注地盯着信的柳如月却是没有瞧见。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柳如月的手在剧烈地颤抖,这件事,她如何知晓?这个秘密,柳如月本以为只有她、可心、乔厉三个人才知道,为什么谢宛云也知道? 难道,是可心泄漏了秘密吗? 不,可心应该知道这件事若是泄漏了出去的严重性,应该不会说的。但是,也难保万一,也许是不小心也有可能。 这死丫头,若真是她,她绝对饶不了她。 “姑娘,信上写了什么?有什么不好的事吗?” 香槿佯作不知地,担心地问道。 柳如月犹豫了一下。香槿不禁露出了受伤的眼神。 “姑娘现在不相信我了吗?如果这样,那我走好了。虽然不在姑娘身边,我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也许找个姑子庙,了此一生算了。” 香槿黯然地道。 说罢,就要离开。 “香槿,你这是做什么?我哪会不信任你呢?” 柳如月忙拉住了她道。 “姑娘不用解释了,我也知道,经过了这些事,要让姑娘再信任我很难。我不该回来的。只是,一来是我想念姑娘,二来是我知道夫人死了,怕姑娘和可心两个扛不下这个大摊子,我不能让别人笑话姑娘。如今,也就只剩下最后一天了,有我没我,也没有太大关系了。我会把剩下的事同可心交代好,姑娘不用操心。姑娘你保重,香槿走了。” 香槿的去意极坚。 柳如月的眼中光芒频闪,眼见着香槿都已经到了门口了,真的要走了。柳如月的心一慌,前几天香槿没有回来时,吴嬷嬷心怀惧意,怕她以后同她秋后总算帐,心怀惴惴,做事也是心不在焉,又摔了一跤,爬也爬不起来,府里乱成了一团。柳如月自己又怀有身子,不敢过分操劳,就在焦头烂额的时候,还好香槿回来了。 现在她一走,明天正是最重要的一天,绝对不能出岔子。可心是靠不住的。吴嬷嬷又行动不便,人也有些老了。除了香槿,还真没有一个人能挑起这个大梁来。 此时,眼见香槿真的要走,柳如月的心一横。 反正,这事可心已经知道了,多个香槿又怎么样?她们的卖身契可都是在她手里的,她难道敢背叛她不成? 柳如月的心一定,终于叫住了香槿,将信递给了她。 “我再信不过人,能信不过你吗?你看看吧,说这件事情要怎么办才好?我真真是没有主意了。” 香槿猛地回身,惊喜地看着全柳如月。 她强忍着激动,走了回来,接过了柳如月手中的信,仔细看了起来。虽然这封信她早已经看过了,甚至,还是她同谢宛云一起决定写的。但是,她此时的模样,却表现得好像她是第一次看到这封信一般。 待看完后,香槿没有说要怎么办,而是在柳如月的面前跪了下来。 “香槿,你这是干什么?” 柳如月大惊,连忙伸手去扶香槿。 香槿眼泛泪光,激动地道:“姑娘连这样的事也不瞒着我,足见姑娘待我之诚。香槿纵万死,也无法报答姑娘的恩情,请姑娘受我三拜。” 说罢,香槿就要磕头。 柳如月忙扶住了她,心中暗自欣慰,这个决定果然没有错,以后,香槿定会更尽忠于她,成为她的一把刀。 这一段时间,没有这一把刀在,有多不方便,柳如月自己知道。 有一些事情,她不方便做的,可心做不了的,只有香槿才能做,才敢做。 “咱们主仆之间,用得着这样吗?快起来快起来。” 柳如月扶着香槿在她面前的绣墩上坐下了,好生抚慰了她一番。待香槿平静下来,柳如月方问:“依你看,这件事该如何是好?香槿。”话方落,看到香槿瞧了她一眼,柳如月吐了吐舌头,改口道:“侍香。” 香槿笑了,笑得残忍。 “姑娘,是时候了。” “是什么时候?” “是时候让她彻底了结了。这一次,咱们就让她来得,却去不得。” 香槿的语声冰冷,说出了一番计谋。 本来因为这件事慌乱无比的柳如月露出了兴奋之色,原来,还有这种方法。果然不愧是香槿,比可心那个没用的强多了。 柳如月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抹寒光。 天堂有路她不进,地狱无门她偏要闯进来。既然如此,也别怪她无情了。 正如香槿所说,这一次,她来得,却是走不得了。 她可不是过去的柳如月了,需要顾忌这顾忌那,手里也没有什么人手可供调用。这一次,她一次令下,谢宛云不论是上天还是入地,都逃不了。 从今以后,这永平侯府,只有一个柳如月。 再无谢宛云。 她要彻彻底底地把这个心腹大患扼杀于无形当中。本来就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再在,就让她消失吧。 凡是挡她路的人,只有一个字,死。 钱氏如此。 她谢宛云也不会有例外。 一切,就在今天晚上了。 窗外,鹅毛大雪依旧,整个世界都成了无尽的白色,所有的黑暗、污秽都似乎不再存在似的。但是,这只是假象而已,当雪过天晴,该在那里的,还是在那里。现在,只是披上了一件极具隐藏效果的美丽外衣而已。 “放心吧,一定会成功的。” 武霸天的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像死一般沉默。 他看着谢宛云,从将信交给香槿之后,她就一直没有出声,若有所思的模样,安安静静地,好像同这无声的世界融在了一起一般,连她自己也似乎不再存在了。 武霸天不喜欢看到她这个样子。 这让他的心里觉得很难受。 所以,他十分肯定地对谢宛云说。就算是碰到了再多的问题,他也一定会让这件事成功的,因为,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她。' 第四百五十三章是你? 是的,这一次,谢宛云是与武霸天一起来的。 因为玉皇贵妃在此,整个侯府护卫重重,想要进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若与于闲一起来的话,定会引起怀疑。武霸天的话,却不会。 上次谢宛云回武府之后,就与武霸天谈开了,武霸天愿意帮助她完成计划。 这一次侯府的丧事,他带着谢宛云前来,还用他一向的霸道,硬要了一间客房住下了,理由是,他的女伴身体不适,需要休息。 这种借口能想得出,还能让柳如月买帐的估计也只有他了。谁都知道,武霸天横起来,那是天王老子也不买帐的。柳如月又如何敢冒这个险? 在他的帮助之下,谢宛云十分顺利地进入了侯府。 听到武霸天的话,谢宛云抬起了头,微弯嘴角,真诚地道:“谢谢你。” 武霸天搔了搔头,有点不好意思。 这辈子,他从别人的嘴里听过许多话,“谢谢”这句话却好像还是第一次听见似地,感觉怪不自在的。 武霸天的脸甚至有些微微地赤红。 谢宛云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越是相处下来,越是发觉武霸天这人其实挺可爱的,坦白、直率。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其实挺轻松的。而且,对他所认为的是他自己的人真的十分照顾。 武霸天就越发地不自在了,突然,不远处的一抹红印入了全了的眼帘,便对谢宛云道:“你等等啊!”说完,就跑了开去。 这是去做什么? 谢宛云正在疑惑,就看到他跑到了一个小坡上,那里种的数棵红梅开得正艳,武霸天正伸手去攀折。 他今日穿着的却是一身黑色的大毛短猎装,长长的靴子。 黑、白、红三种极端的色彩映在一起,鲜明、夺目。 沙沙沙,后头有脚步声传来。侯府这些天本就极热闹,客人也极多,也许是哪个客人经过吧?反正,她也并不认识什么人,谢宛云并没有放在心上。 来人却在她的身边停了下来。 “你说,我是该叫你小蝶姑娘呢?还是应该叫你二妹妹?” 谢宛云的心一颤,猛地侧头。 站在她的身侧,白衣如雪的却是乔厉。乔厉一直喜着艳色,或红或宝蓝或靛紫,谢宛云还是第一次看他穿着白色这样素的颜色。本来以为应该是极别扭的,印象中,最适合白色的应该是于闲那样的男子。没有想到,乔厉着白也自有一种味道,就像生寒的白色剑光,凛冽、直刺入人的眼帘。 一刹那间,谢宛云就明白过来了。 “是你,是你做的?” 一直以来,她都想不明白,究竟是谁救了她。原来,竟然是乔厉。竟然会是他。为什么他会要这么做? 知道是乔厉,谢宛云却更疑惑了。 乔厉含笑,心情十分好,总算,她又出现了。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让她消失于眼前。 “真是太让我伤心了。为兄可是费了无数的心力才将二妹妹救出来的,见到了我,不应该说一声谢谢吗?” “我并没有让你救,如果要以别人的一生为代价的话,那样的,我不需要。” 谢宛云冷冷地道。 乔厉救出了她,可是,却让那一对狱卒夫妻全陷身于牢狱,家庭支离破碎,那个孩子被乡下的祖父、祖母接了回去,从此跟父母分离。 别人的一生就这样被他改变了。 这个世上总有这样的人,只关心自己怎么样,把别人的人生不当一回事的玩弄。谢宛云讨厌这样的人。 即使她是既得利益者,也无法说谢谢。 对于谢宛云的冷语,乔厉不以为意。 “这原本就是弱者强食的世界,二妹妹到了现在,还是意外地天真呢!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子。” 乔厉侧过了身,与谢宛云面对着面,轻抚着她的面孔。 “真美,这一张脸。虽然,我更喜欢你原本的样子,这里,更尖一些,显得有些倔强;这里,有一颗痣,十分妩媚,还有这里……” 谢宛云侧脸,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乔厉的手。 “我还有事,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乔厉的手就落在空中,一时有些空虚,他的眼睛不悦地眯了起来,嘴角的笑却反而变得更为灿烂了。 “要我现在去对柳如月说你到底是谁吗?对了,皇贵妃娘娘似乎也在府里,要不,我亲自对她说,可能更好一点吧?对了,我好像听说,某个叫小蝶的姑娘,似乎还同闲王爷一起出过城,就在前几天,两人似乎也曾经密谈了许久。对了,好像这个叫小蝶的姑娘出现的那一天,正好是钱夫人掉下山坡的日子。你说,皇贵妃娘娘会觉得这事是巧合呢?还是不是巧合呢?对了,貌似,谢老爷子这段时间也住在闲王府呢!” 谢宛云看着乔厉,他的笑虽然灿烂,却是如此地冰冷。 谢宛云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乔厉知道的比她想的还要多。这一段时间,只怕闲王府的动向没有瞒过他。那天要抓她的人,也是乔厉所派的人。 若是乔厉真的把这一切都告诉了玉皇贵妃娘娘,那于闲和谢家庄的人只怕都会被当做她的同谋,受到牵连。尤其是玉皇贵妃同钱氏一向姐妹情深,若是她知道钱氏的死同她有关的话,她会怎么做,谢宛云不敢想象。 尽管心中乱如杂毛,面上,谢宛云却仍是镇定无比。 她甚至也在脸上勾出了一个同样灿烂的笑容。 “你以为娘娘会相信这么荒谬的事吗?别忘了,钱氏掉下山崖可是柳如月亲眼所见的。有那么多人作证,同我有什么关系?至于我去见家人,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任谁逃了出来,也会先找自己的亲人吧。他们顶多是一个知情不报之罪,倒是你,若是你劫狱的事情被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样?我知道,你觉得你事情做得机密。但别忘了,百密总有一疏。若是我不曾供出你,那可能谁也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但若是我供出了你,细查之下,总有蛛丝马迹可寻。哥哥定然也不希望事情变成那样吧?” 谢宛云昂头看着乔厉,挺直了背,毫不相让。 越是碰到这样的事情,却是不可以轻易让步。要不然,一步退,步步退。从此以后,就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了。 两人互视着对方,寒风卷风地上的残雪,在两人的周身打着转。 旋转。 不停地旋转。' 第四百五十四章要赌吗? 沉默。 先是如同死一般地沉默。 然后—— 啪啪啪,掌声响起,打破了一片沉寂。喜欢的是乔厉。 “好!好!好!” 乔厉赞赏地看着谢宛云。 “不愧是二妹妹,总是让我出乎意料之外。” 乔厉激赏地称赞道。 “妹妹说的我也承认。虽然我自认为事情做得还算周密,但这天下,只要有心,没有永远揭不穿的秘密。到了最后,也许真是我们两败俱伤,全都被送上砍头台就是。不过,到时候,如果被查了出来,我会告诉皇上,是谢老爷子指使我做的,这个方法,也是他提供的。我只是救妹心切,出了一份力而已。喔,对了,我突然想起了一事,我记得如月表妹曾经说过,她下山去找人来求救,中间可是有一段空档的,那一天,不知二妹妹你是不是也去了山上呢?” 谢宛云的眼神忍不住微微一变。 一直紧盯着的她的乔厉就笑了。 “看,我赌上的不过是我一条命而已,但是,妹妹可不一样。你赌上的,不仅是你自己的,还有闲王爷的,还有你谢老爷子的,你爹娘的。甚至,若是娘娘迁怒的话,也许,整个谢家庄都会受到波及。毕竟,死的人可是她如父如母的亲姐姐。这个赌,二妹妹要赌一赌吗?” 不置之于死地,如何后生? 谢宛云深深地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能拿自己的命去赌,甚至,拿于闲的命去赌,可她能拿谢老爷子、父亲、母样,甚至所有谢家庄的人的命来进行这一场豪赌吗? 当然,她可以不承认,甚至她手里还有着钱氏所留下的证据。 可是,比起证据,人有的时候,宁愿相信自己所愿意相信的。 若是乔厉没有说出她,在这个事件中,根本就没有出现她这个人,在众人的心目中,谢宛云早就已经逃到天涯海角了,那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切同她有关。 可,若是乔厉说出她就是小蝶,再加上那许多巧合。 一切,就难说了。 手里的这个证据,到了最后,说不定什么也不是。 比起相信是柳如月害了钱氏,玉皇贵妃肯定宁愿相信是她害了钱氏,然后嫁祸给柳如月。这个可能性相当得大,几乎达到了八成。 那她,还可能赌这剩余两成的希望吗? 不、不能。 谢宛云知道,她赌不起。 那,乔厉赌得起吗? 即使她付出的代价会更高一些,但这也会是两败俱伤的惨局。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解不开的死结,为什么他如此执着。 谢宛云不想相信乔厉会疯狂到这种地步。 可是,乔厉疯狂得连劫狱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又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谢宛云沉声问道:“那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表哥吗?” 乔厉笑了,经过一番较量之后,胜利的滋味更加地甜美。 “不,我对他没有什么兴趣了。” 乔厉的话方说了一半,谢宛云刚刚松了一口气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乔兄,你什么时候也来了?” 原来是武霸天。 他不知时候赶了过来,此时出声道,手里,还拿着一枝开得极好的红梅,顺手就往谢宛云的怀里一揣。 见武霸天来了,乔厉就告辞了,只留给谢宛云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说此间事了,要同她好好聚一聚。 天不知什么时候阴了下来,风吹得枝得吱呀吱呀地作响。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样的天气,只怕早晚一场暴风雨或者雪是免不了的了。 谢宛云的心变得沉甸甸地。 “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那家伙对你无礼了吗?” 武霸天皱起了眉头问道。 “没。”谢宛云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风有些大,我吹得有些不舒服,我们赶紧回去吧。” “那怎么不早说?走,我们快回去吧!” 乔厉走了,武霸天和谢宛云离开了,应该是再没有一个人了。可是,从旁边的山洞里,却转出了一个人。 是朱承平。 他望着谢宛云离去的方向出神了好一会儿。他原本是不想见人,这才躲在这里,想求得片刻的安静。 然而,收获到的,却比他所想像得要更多。 他微微弯起嘴角。 小蝶吗? 庄生梦蝶,不知是真或是假。 的确是个好名字。 “爷,可终于找到你了。” 落蕊匆匆而来,看到朱承平,终于大松了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出了什么事吗?” “嗯,玉皇贵妃玉体违和,太医正在替她诊脉。虽然应该并不太严重,不过,爷还是亲自去瞧瞧比较好。” 朱承平点了点头,同落蕊向玉皇贵妃临时住的院落走去。 路上,朱承平吩附了一件让落蕊十分不解的事情,让她派人盯着同武霸天一起来的名叫小蝶的姑娘,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立马来报。 那个小蝶,落蕊是有印象的。 毕竟是同武霸天一起来的,又是个十分美貌的姑娘。 来府里的贵妇小姐们也都在暗中议论纷纷说那是哪家的姑娘,却是没有一个人知道的。这般的容貌,若是出身不差,没有被埋没的道理。可是,若说是出身低下,却又不像。一个人的言语谈吐,周身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一般小户人家绝对没有这身气派。难道不是京城而是地方上的哪个名门望族的千金吗?可是,那一口京腔说得倒真是地道。 尽管私下猜测的人众多,可还真没有一个人知道那姑娘的身份。 现在,连朱承平也对她感起兴趣来了。 落蕊忍不住打探地问道:“爷,那位姑娘是您认识的人吗?” “嗯,认识很久了。” 朱承平如此回答,却没有进一步地解释。而他的眼神好像落在很遥远的地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并且,因为这份回忆,眼神都变得柔和起来了。 落蕊笑却变得有些苦涩。竟然真的认识。显然关系还不浅。但是,却从来没有对她提起过。她本以为,她是最接近他的人,比任何人都接近。不论是谢宛云,还是柳如月,都不知道她所知道的一切。 可是,现在,落蕊不确定了。 那个小蝶,究竟是谁? 夜渐深,僧人们念经的声音也渐渐地小了,这一晚过去,再有一天,这一场为期月余的隆重丧礼就要宣告结束了。 这是最后一个晚上,明日即将送灵、下棺。 因此,这一夜,留在府里的人最多,大多是一些同永平侯府相交甚深的人家和朱家的一些走得较勤的族里亲戚。 因为明日一早就要起来,因此,守了一天灵,疲惫不堪的众人早早地就歇下了。 永平侯府的灯大多熄了,只有随处可见的白灯笼,带着惨白的光,静静地悬在夜色之中,好像一团团正在燃烧的鬼火一般。 而本来也应该睡着的柳如月,却一身外出的装扮。' 第四百五十五章夜变 “姑娘,可心还是同你们一起去吧!” 冷风从窗户的缝隙中透了出来,可心打了个寒颤。 “不用了,有香槿在就好了,你留下来看院子吧。” 柳如月如此说道,神情疏淡。 香槿也同样打扮妥当了,手里提着一盏八角的琉璃宫灯。 “别罗索了,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好了,姑娘这里自有我。” 柳如月和香槿开了院门悄悄地去了,可心站在廊下,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暗夜中,天空,一轮残月苍白惨淡,就像前些天看到的钱氏僵硬惨白的脸一般。 可心不禁抱住了双肩,不敢再看,连忙进屋,紧紧地关住了屋门,缩在了被子里,瑟瑟地发着抖。 好冷。 不仅是天气的冷,是一种比那种更冷的感觉。 阴阴的,能寒入人的心里的。 都说死者的亡灵会在人间逗留七七四十九日。尤其是最后一晚,将是阴气最浓的时候,为什么姑娘偏偏在这个时候要出去呢? 可心的心里有种不祥的感觉。 不会出什么事吧? 废园,被重重的树木包围着,是侯府最荒僻的所在。上一次谢宛云设局时,也选在废园;这一次,又是废园。 她还真喜欢废园啊! 柳如月唇边勾起了一抹冷笑。 不过,上一次她没有成功,这一次,她也只有失败,并且,会败得更惨。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柳如月问香槿道。 “嗯。” 香槿点了点头。 “我已经选了最可靠的人,虽然事关机密,怕人多嘴杂,走漏了风声,无法将这里团团围住。但只要姑娘将她引出来了拖住了,她就绝对跑不了。” 香槿挥了挥手,暗中,果有十数个人影站了起来回应。 她们,却是早来一步,已经埋伏许久了。 香槿做了一个手势,他们就机警地蹲了下去,在只有微弱月光的黑暗树林中,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就好像她们也是树,是这林子里的一部分似的。 “姑娘,我们就守在这里,不陪你往前去了。要不然,若是发觉有埋伏,只怕那谢宛云就不肯出现了。姑娘若是见到了她的人,立刻照我们先前商量的,马上发出信号。我们自然会马上赶到。” 香槿将一个东西递给了柳如月,连同手中的宫灯。 柳如月接过,嘴角勾起一抹寒笑。 敢威胁她? 这一次,她会让她彻底觉悟的。 要与她作对,她谢宛云,还没有这个资格! 同样的冷风残月,谢宛云也作好了外出的打扮,一样的黑衣黑裙,是夜色里最好的伪装。有人敲门,她以为是武霸天,走过去打开了。 谁知,清冷的月光下,于闲就站在那里。 只不过,是一身小厮的装扮。 “你怎么来了?” 他们已经说好了,为了不引起柳如月的怀疑,于闲不来的。 于闲微笑,朝谢宛云伸出了手。 “走吧,时间不早了。” 谢宛云深深地看着他,最后,终于伸出了手。两个人牵着手,不远处,站着武霸天,几人,也朝废园而去。 “爷。” 朱承平正与管事的谈着明日出殡之事,落蕊匆匆地进来,看着他。朱承平便让管事的先出去等候。 落蕊压低了声音。 “有动静了,爷。” 朱承平的身子微震。 “怎么说?” “我派出去监视的人说,小蝶姑娘和武公子还有一个下人,刚刚出去了,方向似乎是废园那边。” “废园?” 朱承平点了点头,扬声叫道:“福贵、福禄!” 福贵、福禄两人应声而入。 “我们也去废园瞧瞧。” 而在稍晚的一刻,侯府里已经沉沉入睡的客人们,也被丫头们叫醒了。最后一晚,在子夜交汇之际,会举行一场盛大的送灵仪式,这是早就通知好了的事情。只是,有人很快就发现,这回丫头们带领的方向,跟以往不同,却不是灵堂。 “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问道。 “临时接到通知,改了地方。” “那在哪里?” “废园。” 丫头们答道,她们的心里也是有些疑惑地,怎么会选在废园那个地方呢?那里阴森森的,而且,荒败多时。不过,这件事是侍香姑娘方才亲自交待下来的,而且时间紧迫。侍香是柳如月身边的红人,柳如月怀了孕,连日的劳累早就吃不消了,大多卧在床上休息,府里的一切几乎都是这位侍香姑娘打点的。她十分严厉,最不喜欢别人质疑她的命令,一旦吩咐的事情完成不了,就会受到惩罚。所以,时间虽短,却积累了相当大的威望。甚至吴嬷嬷也被她压制住了。所以,尽管对这个命令,心中存有疑虑。但丫头们却不敢怠慢,赶紧将人向吩咐的目的地带去。 玉皇贵妃得到这个消息,却是更迟一些。 听到这个消息,她是满心不悦的。这样重大的事情,柳如月竟然也没有事前先同她商量一声就做了决定。 不过,再不悦,这一场法事她却是不能不参加的。 所以,玉皇贵妃还是不得不坐着她的鸾轿出发了。 废园,静静地立在黑夜之中,大门敞开着,没有关。里头,一片黑暗,没有灯,什么也没有。 “我来了。” “你在哪里,不出来吗?” “作为约人的人,也太没有诚意了吧?” 柳如月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里,然而,回答她的除了寂静,还是寂静。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还没有来吗? 柳如月正在沉吟着,院中的灯却是倏地亮了。 “不进来吗?如月妹妹。还要我请你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 树下,一人俏立。 “好久不见,宛云姐姐。” 柳如月笑着,走了进去,站在了谢宛云的面前,看着她。 “姐姐,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你若是不回来,该有多好啊。本来我是真的不想这么做的,可是,你既然逼我,我也没有办法了。“ 说着,柳如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笑看着谢宛云。 “这是一只烟火,只要我一点燃,立即会有人来了。姐姐,若我是你的话,现在,应该忙着逃命才是了。” “是吗?”谢宛云嘴角噙笑:“你不怕我将你的秘密全抖出来吗?” “姐姐,若是以前,我还真是怕呢。可是,现在,就算你敢说,也没有人敢听。我现在不是少夫人柳如月了,而是这个侯府里名正言顺的侯爷夫人。这府里所有的人的身家性命,全在我的手里。他们若是吐露一星半点,他们知道他们有什么下场。时机已逝,姐姐,你还是省点力气来逃命吧!” 谢宛云的脸上就露出了惊慌之色。 柳如月得意地笑了,柳如月将灯的罩子打开,将手里的东西扔了进去。 马上,炫亮的火光会将香槿他们带来。 这一回,谢宛云再也跑不掉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你说呢? 柳如月以为谢宛云会害怕。不过,却看见,谢宛云突然笑了。不仅笑了,而且,谢宛云笑得比她还要得意,得意得多了。 谢宛云笑着道:“这句话,我该送回给妹妹才是。” “呃?” 柳如月讶异地看着谢宛云,搞不清楚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谢宛云还笑得出来。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 因为,她看见谢宛云用手指了指她放在地上的灯。 然后,她看到—— 没有,没有炫亮的火花,什么也没有。 不好! 上当了。 一刹那之间,柳如月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甚至,她已经转身,要朝门口奔去,离开这个地方。 不管有什么阴谋,先离开这里总是对的。 只可惜,迟了。 一只手帕掩上了柳如月的鼻子,她只觉得浑身无力,瘫软在了一个怀抱之中。而在身体无法动弹的同时,她的意识却仍然是清醒的。只是无力而已。 男人抱住了柳如月,朝屋子里走去。 很快,屋子里就亮起了灯。 “我们走吧!” 于闲催促道。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从目前的情形看,香槿的确是诚心要对付柳如月的,并没有像当初他所担心的,心存他意。但是,不知为何,于闲心中的忧虑并没有因为计划的顺利而少一点。他只想赶紧带谢宛云离开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谢宛云点了点头,重新又戴上了面具,加快了脚步。 乔厉知道她的身份,的确是越快走越好。只要不是当场被抓住,揭穿身份,乔厉也不能拿她如何。 乔厉就算是再厉害,在这侯府里毕竟不是他的地盘,也不是外面。他未必能想得到他们会在晚上采取行动,等他明日发觉她不在了,就已经迟了。 谢宛云如此祈祷着。 他们没有回所住的院子,而是匆匆朝府外赶去。 而与此同时,数声惊叫划破了夜空。 在他们的背后,已是骚乱一片。 众人在丫头们的带领下,来到了废园。废园却空无一人,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既然搞法事,那自然得在院子里搭起棚子来,才容纳得了这么多人啊。再大的厅,有这么大吗? 但是,院子里却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丝毫作法事的排场。 “也许,是在里头吧?” 有人猜测,尽管心里也觉得这个猜测实在不怎么靠谱。但是,现在也实在没有什么别的更合理的想法了。难道,柳如月把他们请来,就是为了耍他们一把吗?实在是不大可能吧! 问丫头们,丫头们也是满脸的茫然,她们只是接到了命令如此而已。至于具体是怎么一回事,还真不晓得。命令来得太急,实在没有空去考虑那么多。 外头天寒地冻,养尊处优的夫人小姐们已经开始连声地抱怨了。 最后,还是朱家族内一位威望最重的年长叔公发了话。 “大家还是去屋子里坐坐吧!究竟是怎么回事,相信少夫人会给我们一个说法的。都进去吧,你们,去请少夫人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到这里,叔公面现薄怒之色。 这样大的场合,这么多京城里的名门望族都在,简直是丢死人了。若是朱家的大部分族人都已经萧条,还要靠这永平侯府照应;若不是玉皇贵妃就在这座府里,只怕,他早就已经发起了脾气了。 叔公有话,在场的以朱家族人为多,还有一些交情甚笃之家,众人就朝着亮灯的屋子走去,叔公命带路的丫头叫门。 里头无人应,丫头伸手一推,门却是虚掩着,竟是没有关。 紧接着,丫头的尖叫划破了夜空。 随在后头的众人往里头一看,顿时,俱都大惊失色。而玉皇贵妃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的,敞开的大门内,里头被翻红浪,女子裸露的雪白娇躯和男子粗壮健壮的身子紧紧地交缠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情、欲味道。而那女子的脸,赫然竟是属于柳如月的,她本来面现桃花,双眼迷蒙,此时震惊地张大了眼,满面的惊恐。 玉皇贵妃浑身颤抖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娘娘!” “皇贵妃娘娘!” 顿时,众人乱成了一团。 已经快到了府门口了。 谢宛云他们没有选择偷偷地离开,而是光明正大地从侯府大门走的。不是他们不想悄然不惊动任何人地离开,实在是因为这整个永平侯府被皇上派来的禁卫军团团地包围着,想悄悄离开也不行。 于闲也是扮作武府的小厮,由岳龙陪同,这才能顺利入府的。 此时,离府门口已经有数步之遥了。 岳龙前去与门童交涉,进来审查得极严,出去就好办多了。尤其是武霸天,这京城里最难惹的角色,要出个府门,自然无人敢阻拦。 不一会儿,侧门就缓缓地开启了。 武霸天、于闲、谢宛云相视而笑,俱都松了口气。武霸天纵然胆大包天,可是,也晓得这事的危险性。他倒是有法子开脱出去,但是,谢宛云一旦被抓了,恐怕只能回牢里了。这一次,只怕再也无人能救得了她。 几人朝侧步走去。 武霸天的步子快,已经出了门。 谢宛云已经到了门口,只差一步了。 于闲却是落后于谢宛云一步,不是因为他步子慢,而是下意识地,武霸天和他就一前一后将谢宛云护在了中间。 谢宛云已经抬起了脚。 她就要出去了。 从此以后,就是海阔天空了。 于闲的嘴角,亦是微微翘起,看着谢宛云的背影,眼中满是柔意。都结束了,从今以后,没有永平侯府,没有钱氏、柳如月,没有朱承平,只有他和她,只有他们了。 他们。 想到这两个字,于闲眼里的笑意就更深了。 就在此时,有人唤道:“小蝶姑娘,请留步。” 熟悉的声音让谢宛云心中微紧,不过,小蝶的称呼又让她心中微定。缓缓回首,只见暗夜中,朱承平穿过重重地黑幕而来。白色麻衣衬着雪光和他冷傲的容颜,生寒。 武霸天一个跳跃,又回到了里头,挡在了谢宛云和于闲的面前,不悦地看着朱承平。 “侯爷找小蝶有什么事吗?” 朱承平没有回答武霸天的问题,谢宛云在武霸天的身后,却能感觉到朱承平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一切,落在了她的身上。 “小蝶姑娘,你说呢?”' 第四百五十七章严寒 “侯爷在说什么呢?小蝶不明白。” 谢宛云一副不解的样子,心里却在暗暗猜测,朱承平是知道了些什么吗?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眼光看着她,好像已经知道了一切似的。 “是吗?” 朱承平的嘴角噙着笑:“小蝶姑娘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呢!看来,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小蝶姑娘了,上午,小蝶姑娘似乎与乔兄相谈甚欢啊。不过,容我给小蝶姑娘一个建议,下次再有这样的谈话的时候,还是找个隐密一点的地方比较好。你说,不是吗?” 谢宛云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了。 真的知道了。 “现在,小蝶姑娘可以留下了吧?” 朱承平朝谢宛云伸出了手:“过来吧,小蝶。” 谢宛云缓缓地朝朱承平走去,手一紧,低头,却是于闲抓住了她。谢宛云没有回头,只是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抽开了手去,继续前行。 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 反正,即使过了这一关,她依然是没有未来的人。 如此也好。 “既然侯爷盛情相待,那我就再留几日吧。武公子,再见。” 谢宛云走了几步,回身,对武霸天说道。 朱承平却伸手一拉,将她揽在了身侧,手钳得紧紧地,紧到甚至让谢宛云感觉到疼痛了,但是,她却面不改色,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看着武霸天。至于于闲,她的目光却是刻意地跳过了他,没有看他。 武霸天极为不甘,可是,他再胆大包天也不是傻子,明白事不可为。凭他带的几个人,对付不了侯府的大量护卫,更对付不了侯府外的禁卫军。 最后,他一拱手。 “那小蝶就拜托侯爷照顾了,等过几日,我再来接她。” 话毕,对于闲、岳龙道:“我们走。” 然而,于闲却没有动。 他看着朱承平揽着谢宛云的胳膊。 他一直是个冷静的人。 现在,最好的办法也许是谢宛云所做的,先暂时避其锋芒,再想办法。这也许是最妥当的。于闲知道。然而,最后他却反而向前一步,站在了武霸天的面前,抬起了头,看向朱承平,目光如矩。谢宛云暗暗焦急,表哥这是怎么了?现在,他应该赶紧离开侯府才对。他这个模样若是给人瞧见了,定会引起疑心的。为什么还要暴露自己呢?这样,一点好处也没有。他一向都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啊。 “永平侯。” 见到于闲,朱承平并没有任何讶异的表示,只是回道:“闲王爷,还有什么事吗?” “小蝶她,是我的妻子。” “什么?” 朱承平的脸变得铁青,黑如夜,一向看不出里头有什么情绪的眸子此时却有火在燃烧,那是地狱之火。 “是的,小蝶是我的妻子,我们已经成亲了。所以,我不会将她留在这里。若是侯爷想留下她的话,那我就一起留下来。” 说完,于闲看向了谢宛云。 “过来吧!小蝶。” 于闲的眼里尽是破釜沉舟的绝然。他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谢宛云暗暗叹息一声,脚下却仍迈出了一步。 是的,不管如此,那一夜过去之后,在她的心里,她也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所以,既然他已决意如此,她也只有与他一同承担了。 于闲笑了,上前一步,牵住了谢宛云的手。 然而,谢宛云也只迈出去了一步,就再也无法迈出去了。因为,她的另一只手被朱承平握着,紧紧的。 朱承平的周身如同火山爆发而出的怒意几乎可以将一切焚烧掉。 他用力地将谢宛云一拉,扯回了他的身边,腿同时抬起,毫不留情地朝于闲踢了过去。含怒出手的他,那带起的呼呼风声,让谢宛云发出一声惊呼。 事出突然,谁都没有想到朱承平竟然会对于闲出手。 毕竟,于闲可是王爷,而朱承平只不过是个侯爷而已。 武霸天很快反应过来了,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这一脚狠狠地踢在了于闲的胸口,于闲的身子飞了出去,嘴里喷出了一道血线,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落在了雪地上,很快将白色的雪染成了红色。 而他的身子则已经重重地跌落在了永平侯府的门外。 武霸天的身子闪电般闪出了门外,扶起了于闲。 朱承平的声音响起。 “关门!从此之后,你们再也不许踏入永平侯府一步。” 重重合上的门切断了谢宛云和于闲之间的视线,她想去看看于闲究竟怎么样了,受伤严不严重,然而,朱承平的手却似钳子一般,将她钳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你竟然同他成亲了!” “你竟然同他成亲了!” “你忘记了,你是谁的妻子了吗?谁给你同别人成亲的权力?!” “我早就告诉过你,以前的谢宛云已经死了。死在了那个无名湖里。我现在同你没有任何关系。” 谢宛云冷冷地道。 “想也别想。你一日是我的人,这一辈子就是我的人。生也好,死也好,烂成灰也好。我是绝对不会把你让给别的男人的。你就死心吧。” 朱承平拖着谢宛云,将她的脚步拖得踉踉跄跄的,然后,他随便走到最近的一栋房门前,踢开了门。里头,有两个丫头正在整理里头的东西。一声剧响,门倒下了,吓了她们一跳。再见到盛怒如同杀神一般的朱承平,吓得立马跪了下来。 “侯、侯爷。”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两个丫头连滚带爬地出去了,朱承平又将谢宛云拖到了内室,狠狠地将她甩到了床上。谢宛云迅速地爬起,随手从旁边桌上拿了个花瓶,扔了过去。朱承平侧头一避,就避了开去,人已经欺身而上,将谢宛云压到了床上。谢宛云拼命地抵抗着,可是,男人与女人之间天生力气的差距,还是让她抵抗不了。 她的双手被朱承平绑在了床上,衣服被一件件地剥落,转眼之间,就只剩下贴身的里衣了。 “不要这样。” “别逼我恨你,朱承平。” 朱承平的手掐着谢宛云的脖子,看着她的眼。 “那就恨我吧!没有关系。” “还有,你也别想死。若是你死了,我会让整个谢家庄的人生不如死,你可以试试看。” 朱承平眼里的残酷让谢宛云打了个寒颤。 纱幔落下,遮住了谢宛云的眼。 外头,突然下起了雪,很大地雪,大得会将一切覆盖,然后,变成了冰,冰冻了一切。在这样的酷寒里,春天显得如此地遥远。' 第四百五十八章袒护 感觉到这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的,并不只有谢宛云。 另外一个人的感觉,比她还要深刻。 “我是冤枉的,是冤枉的。这个人,我根本就不认识。娘娘,你相信我;老侯爷、老夫人、平哥哥,你们要相信我啊。” 其他人都已经被玉皇贵妃打发下去了。 剩在厅里的人,只有被从被子里请来的老侯爷、老夫人,闻讯赶来的朱承平,以及朱氏族中最为年长的几位族公,代表族众。 玉皇贵妃当然想相信柳如月,而且,从昏迷中醒过来一想,的确有蹊跷之处。 她对朱老侯爷、老夫人道:“老侯爷、老夫人,不是我偏袒月儿。实在是这事有些奇怪,还请众位明查详情,不可让奸人的奸计得逞。” “娘娘放心,若月儿真是冤枉的,我们自然会还她一个公道。但是,若真是事属实情,”老夫人的脸一沉:“就是拼上我们永平侯府满门的性命,这样不贞不洁的女人,我也断不能让她再留在永平侯府。” 事到如今,就是玉皇贵妃再护短,又有什么好说? 女子不贞不洁,与人私通,哪个婆家也是容许不了的。尤其是这件事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她若是执意强迫永平侯府息事了人,只怕又会闹得满城风雨,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弹劾只怕又要水涨船高了。 但是,看到柳如月那惶然的脸,玉皇贵妃就好像看到了另外一张脸。 大姐也去了,这可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尤其是柳如月的娘,当初的死玉皇贵妃总是在心里暗暗自责,若不是为了替她过生日,他们也不会在回京的途中遇上匪徒,死于非命。柳如月可是他们留下的唯一血脉了,叫她如何能不管她? 所以,玉皇贵妃道:“老夫人尽管查,但我相信,月儿一定是清白的。” 玉皇贵妃的态度让几个族公交换了一眼色,若是依他们的脾气,但凡任何一家的媳妇,出了这种丢人的事,管它是真是假,都是绝对不能留了。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可不管真相如何,会传得难听得紧。 但是,玉皇贵妃这口气,却是摆明了袒护定了柳如月,这却是难办了。 尤其,柳如月还真有可能是被人设计的,迹象太明显了,只要有点脑袋的人都想得到。毕竟,谁会傻得自己叫丫头带这么多客人来看自己的奸情。就是傻子也做不出来啊。 难道,这件事只能如此了吗? 那以后出去朱家的面子得往哪里搁啊? 几个族公俱是心中不满,但是,碍于玉皇贵妃也不好说,只能干脆一言不发。反正,他们就是说了,玉皇贵妃也是不会听他们的。 老夫人虽然不喜钱氏,但对柳如月,倒还没有那么反感,事关女子名节,她倒也没有硬是要给柳如月扣上这顶帽子的想法。所以,就命人带那奸夫和寻那叫侍香的丫头过来审问。这两个人,无疑是事件突然的关键。 不一会儿,那男子就到了,而侍香却是已经不知所踪。 而事情的发展又一次出乎了众人的意料之外,那男子对于与柳如月的奸情却是适夭口否认,正当柳如月面现喜色,玉皇贵妃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出现了戏剧化的一面。那男子竟然脸泛黑色,却是已经服了毒。临时之前,十分眷恋地看了一眼柳如月的肚子,万分不舍地呢喃道:“孩子,孩子一定要好好照顾好他。”随后,就断气了。 这哪里是真的否认奸情,这简直是让众人的疑心又如烈焰一般,轰轰轰地往上窜了。 甚至,让人开始怀疑起柳如月这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了。 玉皇贵妃的脸变得极为难看,柳如月的脸如死灰一般。 但是,玉皇贵妃心一横。 她反而厉声道:“既然连这男人都说月儿与他无关,那便是真的无关了。而且,那叫侍香的丫头也走了。月儿说了,这个侍香原是她身边的丫头香槿,她见她容貌尽毁,可怜于她,这才收留了她。谁晓得她不安好心,心存恨意,这才故意设计了这一切。若不是心虚,那丫头又怎么会跑了?事情已经查明,传我令下去,此事不得有任何人泄露消息,否则,我饶不了他,皇上也饶不了他。” 显然,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护柳如月到底了。 反正,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谁也不能说她说的就是错的。 老侯爷、老夫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本来,他们这件事还是心存疑惑的,觉得柳如月很有可能是冤枉的,可是,现在事涉侯府的后代,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关,却是叫他们难以容忍了。若真是一个野种,难道还要把这永平侯府的爵位传承给他吗? 那就是真真的笑话了。 老夫人咳了一声:“娘娘,这件事我看,还是再查清楚一点的好,不能如此匆匆断定。” “是啊。” “就是。” 几位族公纷纷地应和着。 玉皇贵妃却铁了心。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还有什么好查的?起驾,我要休息了。” “娘娘,平儿,你也说说话啊!” 老夫人见到一边的朱承平到了这时仍然维持着沉默,忍不住催促道。此话一出,顿时所有的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朱承平的身上。 玉皇贵妃亦是如此。 她看着朱承平,警告地道:“永平侯,你可别忘了,月儿可是你的妻子。”玉皇贵妃重重地强调了永平侯几个字,显然是在提醒朱承平,有柳如月才有他这个永平侯,没有柳如月,那他这个位子,也未必能称稳固下去。 柳如月也眼巴巴地看着朱承平,泪眼汪汪。 “平哥哥,我真的是冤枉的。你要相信我。” 朱承平低首垂眉,却坚决地道:“祖父、祖母,众位族公,不必多说了,月儿是我的妻子,我不相信她又能相信谁呢?就按娘娘的吩咐吧。这件事,我不希望还有任何一个人提起。” 玉皇贵妃长长地松了口气,柳如月的脸上绽出了笑容。 却不见,朱承平低垂的眼里,闪过一抹冷光。 这件事,没有这么容易了结。 而此时,一人从厅外闯入,跪在了大厅。 “我有话要说,我可以证明,少夫人的确是有奸情。”' 第四百五十九章环环相套 “如意?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身为姨娘,一向忌恨于我,娘娘、老夫人、平哥哥,她这是借机报复。” 柳如月没有想到,一向还算老实的如意竟然会在这个关头跳了出来,看着她的眼神如同喷火一般。 如意却一鼓作气地道:“我知道少夫人与此人的奸情,然而,却怕说出来也没人人信,反而被害。芳菲姨娘就是因为这件事死的,但是,少夫人却不知道,我们关系一向极好,所以,她留了一封信给我。万一出了意外,就让她的家人将这封信交给了我。” 说着,如意将信呈了上来。 玉皇贵妃瞧了,却随手往地上一扔。 “这芳菲同你一样,与月儿有怨。就算这封信真是她写的,也定是因为心中存有报复之意,不可作为凭据。” 柳如月冷笑,得意地看着如意。 然而,如意却一点儿也不慌张,继续道:“不止如此。如意还有一件事,禀报,那就是若是少夫人不心虚,为何谎报怀孕日期?据说我知,少夫人怀孕已将近五月,可是,她却说不过三月有余,这却是为了什么?” 此言一出,柳如月的脸色大变。 如意还又追加道:“若是不信,大可以叫大夫来诊。如意但有一句虚言,定烈火焚身、死无葬身之地。” 至此,柳如月的脸色变为了惨白,眼中全是绝望。 她看向了朱承平的眼。 却只看到一片的黑,无尽的黑,里头是什么,她却看不太明白。怎么,以前没有发现他的眼原来竟然是这样的呢? 柳如月的脸色说明了一切。 老夫人一拍桌子,气急败坏地道:“给我叫大夫来,立刻。” 玉皇贵妃只觉身子摇摇欲坠,万万没有想到,柳如月竟然真的做下了这等败德之事。也是,若是她没有任何把柄,别人又如何会用这种方式设计于她?被查出来那可是死路一条。之所以有恃无恐,那是因为,对方清楚,这一切是真的,并不谎言。 这个时候,若是从府外叫个大夫来,不知究底之下,说出了不知轻重之言,那一切就完了。 柳如月爬到玉皇贵妃面前,抱住了她的腿,像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娘娘,娘娘。” 玉皇贵妃忍住了一脚将她踢开的冲动,打起了精神道:“老夫人,何必这么麻烦呢?这府里不是有许多太医吗?我命人叫来也就是了。” 这话一出,老夫人勃然色变。 若是玉皇贵妃有令,那些太医只怕白的都能说成黑的。难道就让他们永平侯府活活地戴上这个绿帽子,供全天下人的取笑不成?以后,还要让他们养这个孽种,甚至让他成为永平侯府的继续人吗? 办不到。 绝对办不到。 老夫人站了起来。 “不必叫太医了。这么点小事,还需要劳动太医吗?还是直接去叫个大夫就好了。” “小事?事关月儿的清白,如何是小事?不用最好的太医,反而用外头的那些庸医,老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玉皇贵妃同样站了起来,厉声道。 她身为贵妃,一旦发起怒来,自有一股威势。尤其她还扣住了一个理字,太医的确是这全天下最好的大夫。就是老夫人找了别的大夫验出了不同的结论,也可以说是错的,是庸医误人。到了现在,只能任凭摆布了吗? 老夫人满怀不甘,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她恨恨地瞪了朱承平一眼。 却见如意也惊慌地瞧向了朱承平,额头竟已经是冒了密密地一层冷汗,脸色苍白无比,不比柳如月好到哪里去。 老夫人历经了多少风风雨雨,连钱氏也对她心存顾忌,是何等聪慧老辣之人。若单单只朱承平,这个孙子惯会作戏,隐藏颇深,连她这个当祖母的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是如意的段数显然还不够。此时,一旦事情没有像预想的那般发展,她就有些慌神了,下意识地就看向了朱承平。这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这件事朱承平是知情,只怕还出于他的指使。要不然,以如意的头脑,以她一个姨娘,有这个胆子来揭发柳如月的奸情? 这个孙子,真是好手段。 差点连她也骗过去了。 老夫人当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既然这件事同朱承平有关,那就不能再硬抗下去了,要不然,如意若是抗不住压力,招出朱承平来。 那一切就不好说了。 至于柳如月肚子里的野种,老夫人的眼一寒。现在这个月份了,打是打不了的,要不然,柳如月只怕连命也没了。犯不着为了一个不贞的淫、妇毁了他们朱家。不过,不代表没有别的法子。 既然她们让他们永平侯府,让她的孙子蒙受了如此大的羞辱,那也怪她手段毒辣了。 老夫人冷笑,退回了座位。 “既是如此,那一切就由娘娘作主吧。只是就算事情并不像如意姨娘所说,她也是被芳菲的书信所误导,一心为了侯府,不是故意诬陷月儿。还望娘娘不要同她计较。” 玉皇贵妃晓得这是一个交易。 但是,此事理亏在她们,她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了。于是,点了点头,答允了此事,又教训了如意几句,以后不可人云亦云,道听途说什么的。 如意死里逃生,腿都已经软了,自是连连点头。 只是,柳如月扫过她的眼神,却又让她如芒刺在背一般,心中暗暗担忧,不知柳如月逃过此劫之后,会不会转过来对付于她。 玉皇贵妃也已是极度疲惫了,便命众人退下,只独独留下了柳如月。 谁知,此时又有一人进来。 来人却是珍珠,她进来就直直地跪在了玉皇贵妃面前。 玉皇贵妃柳眉倒竖。 “你来又是为了什么事?若是再有人提及子乌虚有之事,统统给我拖下去,杖毙。” 此言一出,满堂皆寒。 珍珠却双手举起一块血迹斑斑的帕子,置于头顶:“娘娘,夫人她死得好冤啊。求娘娘为夫人作主啊!” 柳如月只觉得犹如雷劈一般。 这,这个东西她知道。 钱氏紧紧地攥在手心,她没有办法夺过来,又有人来了,她只得任它留在钱氏的手里了。可是,她明明禀退了所有人,亲自替钱氏换了寿衣,亲眼看着人将她入棺,确定没有任何人知道此事。 为什么,这方帕子现在竟然在珍珠的手里?' 第四百六十章她一定会赢 事关钱氏之死,玉皇贵妃自然是不会不问,立即命人接了过来。 只见,上头写着几个大字。 “如月害我!” 玉皇贵妃大惊,只觉得头一阵眩晕,腹部有些绞痛,她强自撑着,没有昏过去,将手帕掷在了柳如月的面前。 “这,你有什么话要说?” 柳如月就是用手指头想,也大概能猜到上头写了些什么话。 她用手捧着帕子,然后,抬起眼,泪眼朦胧地看着玉皇贵妃。这一次,她没唤玉皇贵妃“娘娘”,而是唤了她“姨娘”。 柳如月道:“姨娘,这种栽赃陷害的低下手段您也信?这字,您看是姨妈的笔迹吗?”此时,柳如月已经知道她落入了层层的圈套中,谢宛云、香槿,定然是联起手来陷害她。香槿那个贱人,真是不该相信她的。 柳如月后悔到了极点,但是,此时不是后悔的时候。 越是如此的情境,她的眼神反而越发地无辜、楚楚可怜。 这字,看着的确不像是钱氏的手笔,不过,这也是可以说得通的。毕竟,这要死的人了挣命用血写下的,哪里会像平常人一般写得那般齐整呢? 柳如月自然也知道光如此说是打消不了玉皇贵妃的疑心的。她的眼扫过周围的人,老侯爷、老夫人,最后,落到了朱承平的身上。 朱承平的沉默让柳如月的心变得冰凉。 她知道,她做错了事情。 可是,就算是她错得再大,曾经的温柔缠绵,曾经的耳鬓厮磨,对他而言,什么也不是吗?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不站出来替她说一句话?哪怕是一句话也好。 不可信,一个人也不可信。 明明这里应该是她的家,柳如月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无助。 她紧咬着牙关,就算是这样,就算只有一个人,她也会撑下去的。就像以前,她也曾经一个人过,她也挺过来。 这一次,她也可以的。 她不会完。 她柳如月一定会赢的。 柳如月知道,这一切都可以扭转。只要玉皇贵妃信她,便什么问题也不会有。就算是这个孩子的来历被人怀疑,就算是他们再想把她赶出这个府里,只要玉皇贵妃一句话,就像刚才那样,谁都不能耐她如何。 而这个孩子,她会替他找一个父亲的。 关键是要度过眼下这关。 柳如月牙一咬,露出了豁出一切的眼神。 “事到如今,若是连姨娘、平哥哥都不信我,我再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姨妈,月儿这就随你去了!” 说完,她站了起来,朝柱子奋力地撞去。 玉皇贵妃大惊,连忙站了起来,身子一个不稳,差点栽了下去,幸好身边的宫女反应及时,这才没有真的出事。但在场的人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玉皇贵妃在永平侯府里真出事了,这事他们可担待不起。 玉皇贵妃还好,柳如月却没有那么幸运了。她虽然被众人七手八角地拦了下来,但是,头已经碰破了,血流满面。 玉皇贵妃此时的疑虑已经全消,反而懊恼起来。 就算柳如月肚子里的孩子的确有问题,说不定也有什么苦衷,她不是那样不懂事的孩子。而且,想到朱承平上次不惜利用柳如月的安全来威胁她放了谢宛云,就晓得,这孩子嘴里虽没有说,但那样聪明的孩子,对她的处境也未必是不知不觉的。只是选择了装糊涂而已。她对这朱家的人处处让步,这些朱家的人却处处紧逼,竟非要致她于死地来。 这些人,实在是太可恨了。 至此,玉皇贵妃已经完全相信了柳如月。 毕竟,这里头有太多的疑点了,绝对是有人设计柳如月,也许是老侯爷、老夫人,也许是朱承平,玉皇贵妃的眼更多地停在了朱承平的身上,也许,钱氏的死同他有关也说不定。玉皇贵妃的眼中带着疑虑,这件事情,她一定会查清楚的。如果姐姐真的是被人所害,不论害她的人是谁,她一定会他们付出代价的。 她亲自走下台阶,扶起了柳如月。 “傻孩子,有什么事好好同姨娘说就是了。姨娘不信你信谁呢?刚才是姨娘不好,误听奸人所言。来,跟姨娘回去吧,姨娘让太医替你瞧伤。这么漂亮的脸可不能留下伤疤。” “至于你,”玉皇贵妃的眼定在了珍珠身上:“来人,给我押下去,给我好好问清楚。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连我玉皇贵妃的外甥女儿也想害。给我查出来,我要抄她的九族!看以后还有谁敢再做这种大不逆的事情。” 话毕,玉皇贵妃的脸缓缓地环绕了四周一圈,尤其是在朱承平的身上,更是停留了许久。 玉皇贵妃的话让在场的人遍体生寒。 这是一种警告,对永平侯府,甚至是对朱家的。钱氏已经没了,她不允许柳如月,这个她唯一的亲人再出事。不论她做了什么,她这个姨娘,也会挺她到底。 玉皇贵妃将她的立场表现得清清楚楚。 柳如月依赖地靠着玉皇贵妃,一副娇弱无比的样子,眼中却浮现出了得意的目光。一切都在朝她预料的方向发展。 只是,柳如月显然得意得太早了。 因为,正被两个人拖下去的珍珠用力地挣脱了众人,扑在了玉皇贵妃的面前,厉声叫道:“娘娘,若是少夫人是真正的您的外甥女儿,奴婢就算是得到这封血书,也是不敢相信的。可是,她根本就是真正的柳如月啊。她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杀夫人灭口的。因为她不能让夫人把这个告诉娘娘。” “什么?你在胡说个什么啊?” 玉皇贵妃莫名其妙地看着珍珠,就连柳如月,也是一副好笑的样子。 珍珠是疯了吗?要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来?她不是柳如月,她能是谁?从小到大,她就是柳如月啊。 这种荒谬的话,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柳如月只觉得可笑之极。 朱承平却抬起了头,眼睛盯在了珍珠身上。 看来,事情还有转机。 现在,就看珍珠能拿出什么证据了,红口白牙说的,玉皇贵妃是不会相信的。不仅是朱承平,所有的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珍珠的身上。 今天的永平侯府,真的像在唱戏一般,不,简直比唱戏还要精彩,一出接着一出。 而珍珠,果然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第四百六十一章子夜之时 面对着玉皇贵妃的震惊和盛怒,柳如月的不可置信,珍珠却表得得十分镇定,甚至可以说是镇定过了头,好像已经将生死置之于度外了。 她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包袱,递了上去,并含泪泣道:“娘娘,这封信是张嬷嬷留下说明当年的情形的,还有当年柳姑娘还是孩子时的衣裳。据说,当初夫人和嬷嬷一道送柳姑娘去乔家时,路上却不幸染上天花,竟是夭折了。夫人刚死了妹妹,受不了这个打击,极为自责,甚至几欲寻死。后来,张嬷嬷在街上发现了一个乞儿,长得同柳姑娘颇有几分相似,便带了回来,骗夫人说姑娘没死,这才让夫人好了许多。夫人一直将少夫人当成柳姑娘,然而,就在前一段时间,因为张嬷嬷之死,想起了此事。而过了没多久,夫人和少夫人外出时,就出了事。而这封血帕,是奴婢亲手在夫人的手里找到的。娘娘可以不相信我,却不能让夫人含冤啊!我绝对没有受到任何人指使,我也不想相信少夫人竟然会害夫人,毕竟,夫人就算是想起了她的身世,也打算将她当做亲外甥女儿来对待的。但是,一片善心的夫哪里会想到少夫人竟然狼子野心,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而做下了此等天理难容的恶事,夫人死得冤啊!还请娘娘查清此事,那珍珠就是死,也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夫人了。” 说完,连连磕头不已。 玉皇贵妃接过了珍珠手里的信,越看,手却是抖得越是厉害,她猛地转向柳如月,张开了眼,想质问些什么。可是,这连番的打击早就已经让她的精神崩到了最顶点,只是出于性子上的骄傲这才一直强撑着。 到了此时,情绪过于激动的她却是再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柳如月先是呆若木鸡,猛地,她冲了上去,掐住了珍珠的脖子,尖叫道:“你胡说、你胡说,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谎,为什么?” 如果她不是柳如月,那她是谁? 她难道只是一个没有人要的,肮脏、低贱的乞儿吗? 不、不可能的。 这不可能是她。 她是柳如月,是柳中辉和钱湘雪的女儿,是当今倍受皇上荣宠的玉皇贵妃的外甥女儿,是永平侯府的少夫人,不,现在,已经是夫人了。因为钱氏已经死了。她还怀了身孕,有俊美高贵的丈夫,一切美好的未来都在向她展开着。 她怎么可能不是柳如月? 她怎么可以不是柳如月? 在十数年的生命中,在对别人成长在父母膝下,她却只能聚居在别人家中的羡慕中,只有这个身份是她的骄傲,支撑着她。 然而,现在她所拥有一切,就这样坍塌了。 就这样因为珍珠的一句话,全没了。 柳如月恨到了极点,用力地掐着珍珠的喉咙,用力地,好像珍珠是她的生死仇敌一般。很快,珍珠的脸就涨成了青紫色。 大厅里的人乱成了一团,有忙着去抬玉皇贵妃的,有大声叫太医的,朱承平上前一步,抓住了柳如月的手腕,使力地剥开。 “你还嫌不够丢人吗?够了。来人,将少夫人带下去,一切,等娘娘醒来后再说。” 柳如月如梦初醒,紧紧地抓住了朱承平的袖子。 “我是柳如月,我真的是柳如月。是她,是她们在故意设计害我的,她们想害死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平哥哥,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啊。” 柳如月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然而,朱承平却只是厌恶地看了她一眼,仿佛看什么苍蝇、臭虫一般,那样浓烈的厌恶让柳如月不自觉地松开了手,向后退了去,正好被两个下人架住了胳膊。 柳如月没有再挣扎,她怔怔地看着朱承平,像看着一个前所未见的陌生人一般,她本来一直在流泪,楚楚可怜地在流泪,她知道,向来柔弱的她流泪的时候看着有多无辜,多让人可怜。可是,此时,她却连哭都忘记了。 她只是就这样看着朱承平,任由下人们把她像个残破的木娃娃一般,被带了下去。 此时,正是子夜。 夜色最浓之时,连本来挂在天空的月亮也被厚厚的云层所遮蔽,黑夜,无边无际地漫延开来。 朱承平步出大厅,夜风扑入肺中,空气中似乎还带着雪花的味道,清新之极,只觉得整个肺似乎都像被洗活涤过一般。 “干得好。” 老侯爷拍了拍朱承平的肩,眼中满是安慰。 几代人,压在他们头的阴云终于要散了。也许,没有了钱氏,没有了柳如月,没有了玉皇贵妃的眷顾,永平侯府的风光不可能再像过去一样。但是,至少,这永平侯府终于又姓朱了。 而朱承平有这样的手腕,还愁这个侯府不在他手里发扬光大吗? 老夫人则提醒道:“事情还没有关,别大意了。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谨慎。现在,赶紧去探探娘娘的状况如何,并且,立即遣人将消息送进宫里。” 要不然,若是玉皇贵妃在这府里出事了,那一切努力就白费了。 朱承平点了点头,去处理此事了。 萧景得到了消息就立马出了宫,赶到了永平侯府。玉皇贵妃动了胎气,虽然给太医控制住了,但是,太医让玉皇贵妃最好到生产的时候,再也不要离开床一步。而且,情绪方面也要格外注意,大喜、大悲都是大忌。要不然,只怕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保。 玉皇贵妃这个时候不把事情搞清楚,哪里能安心回宫? 最后,还是萧景接手了此事。他仔仔细细地将事情过滤了一遍,又听了朱承平的建议,最后将乔文山、门氏叫了过来,细问此事。毕竟,现在的柳如月同那个夭折的柳如月就算再相似,毕竟又不是双胞胎,不可能完全看不出来的。尤其,按照张嬷嬷的说法,她们还只是很有几分相似,并没有说一模一样。 乔文山、门氏听到此时,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什么? 柳如月竟然是假的? 那他们这些年,本来以为抚养的是兄长的孩子,原来,竟然是一个谁也不知道的陌生人的?乔文山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第四百六十二章人去 “宁安伯,你们怎么看。这柳如月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萧景面色严肃地问道。 这一点极为重要。若柳如月是假的,那她所做的一切足以判她立马斩头也不为过了。可是,若她的确是柳如月,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句话萧景当然也知道,可是,实行起来却有难度了。皇帝也只是普通人,帮理不帮亲这种事实在不太现实。 尤其是事涉玉皇贵妃,更是要慎重处理才行。 “这,”乔文山和门氏互视一眼,最后搔了搔头,迷惑的道:“臣也不敢确定。” “你们不是他们的亲叔叔和亲婶娘吗?为什么你们会不知道?” 萧景不解地道。 乔文山这才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他虽然同柳如月的父亲虽是亲兄弟,可是,乔文山却是因为小的时候不幸走失,被姓乔的人家收养抚养长大。虽然长大之后,又想起了真正的身世,可是,顾念养父母的恩情,再加上亲生父母亦已过世,也就没有再回柳家。虽然彼此兄弟之情仍在,但是住的地方隔得太远,历此走动得并不勤。对柳如月见过也没有几次,还是她不到一岁时见过。再见时,她已经五、六岁了,哪里可能知道,她是不是被掉包了呢? 倒是门氏露出了有些迟疑的表情。 萧景见了,便问她有什么想要说的。门氏却打了个哈哈,只道她是好久没有见到圣上了,格外紧张,这才如此。 萧景也没有多想,只心不在焉地挥手打发他们下去了。 连乔文山和门氏也不知道,这事情就难办了。柳如月的父母和跟随他们多年的仆人均在那一场匪患之中过世了,可以说是满门皆灭。钱氏和张嬷嬷这两个知情者又都过世了。虽然张嬷嬷的遗书被证明的确挺像是她的笔迹,可是,笔迹这回事,也是可以模仿的。有力的证据还是不够。 如果连乔文山和门氏这里也没有线索,那这事要查清就不是一朝一日之功了,甚至,能不能查清也说不定。 该怎么处置这事呢? 玉儿她那里又该怎么安抚?本来就已经因为钱氏的事大受打击了。 萧景的心思已经转到了这方面,再加上他又不了解门氏,自然也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但是,乔文山这个同钱氏常年生活在一起的人却不会没有留意到。 离开了萧景临时所驻的院落,他这才问起门氏。 对乔文山,门氏自然没有任何顾忌了。 “你记不记得,如月初到我们家时,我曾经跟你说过有些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情?” 乔文山有些疑惑地问道,时间隔得太久了,没头没脑的,他哪里记得? “就是我曾经跟你提过,她的皮肤也太黑了一些,嫂子和兄长的皮肤可都挺白的,而且,我记得她小的时候我们见过,也是挺白的,怎么会突然黑了那么多。” 门氏这么一说,乔文山就依稀记起来了。 “嗯,好像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这有什么奇怪的?也许是小孩子调皮,在外头跑就晒黑了,后为不又白回来了吗?” 门氏白了他一眼。 “以如月的性子,就是小时候再野,能野到哪里去?当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她同嫂子的确长得十分相似,也没有想那么多。还有,我记得照顾她的嬷嬷似乎还跟我提过,说她发觉如月的手上竟然有薄茧,还有身上有被打过的痕迹。我本来以为是嫂子没能生儿子,生了女儿,所以才把气出在她的身上。现在想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可疑。” 门氏越说越肯定。 “那你怎么刚才不说?” 乔文山道。 门氏用手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傻啊。像这种事情,又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就凭一点点猜测,哪里说得准啊?若是因为我这么一说,皇上把如月这么一咔嚓,事后,又证明我是错的,那咱们家还不大祸临头才对。” 乔文山傻笑道:“对对对,还是夫人您英明。” “那当然。”门氏得意洋洋地道,随后又叹了一口气:“再说,就算我同她再不怎么亲近,可总归养了她十来年。本来她如今已经这样了,让我再推她一把去死,我这心里还真狠不下这个心来。再说,若是她死了,咱们同永平侯府也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以后,在这京城就一个靠山也没有了。那多亏啊。” 门氏的算盘打得叮当响。 最后又叹道:“就钱夫人真可怜,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真是没福啊。而且,连个儿女都没有。以前本来觉得承平这孩子还算不错,如今却觉得养得再好也比不上亲身的。你看他,连滴眼泪也不掉,真是……” “现在知道你跟着我多有福气了吧!你可是有三女一男。” 乔文山得意地道。 可不是每个人都能生这么多儿女来的。尤其是在没有妾室的家里。门氏轻捶着他的肩膀,嗔道“光天化日之下说什么瞎话”。 两人说着话去远了。 也让真相随风吹去。 没有确实的证据,但是,柳如月的嫌疑又极大,而且,又做下了红杏出墙如此败坏门风之事。若是就这样放过了她,只怕钱氏的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息。 其实玉皇贵妃在心里已经相信了。 只是,事关姐姐的血脉,即使希望如此渺小,她仍存了一丝奢望。要不然,这世上,就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最后,萧景听取了侯府老夫人的意思,征得了玉皇贵妃的同意,决定由永平侯府将柳如月送往庵堂,了此余生。这个孩子生下来也不入朱家家谱,同永平侯府无关。 萧景带着元气大丧的玉皇贵妃回宫去了。 而柳如月,则要离开永平侯府了,由两个嬷嬷押送,一辆马车在后门等着她,甚至,她都没有从前门离开的资格。 后门静悄悄的,往常这里还是有些热闹的,今天却特别僻静。 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马车旁,站着两个人。 朱承平,柳如月的眼顿了一下,他旁边的是谢宛云。 柳如月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当然是如此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人去 柳如月原本就是生性聪慧之人,当初事发突然,一时蒙了,事后细细想来,回想起整件事情的经过,便知道香槿和谢宛云两个定是合谋,朱承平只怕也在其中掺和了一脚。这么多人合伙算计于她,真是荣幸啊。 柳如月走到谢宛云的面前,她今日一身月白长衫,越发显得人如梨花,楚楚可怜。只是,脸上却不再像以前一样,老是带着那种惹人怜惜的娇怯表情,而是十分平静,甚至,还笑了。她看着谢宛云,道:“姐姐的计谋得逞了,恭喜你了,心情很好吧?败在姐姐这样聪慧的人的手里,我也不算冤了。不过,就算姐姐你把我拉下来了,你还不是一辈子也无法当这永平侯府的女主人,你只是一个逃犯而已,只能一辈子藏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很快,老夫人就会替平哥哥安排新的婚事,你只能看着另外一个女人占着你的位置,和平哥哥生儿育女。而你,永远是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活在地狱中而已。这样算来,我虽然是输了,处境倒是比姐姐好了不少就是。” 谢宛云也同样微笑着。 幸福这种东西,早就离她很远了。 她从来就没有奢望过。真的拥有了,反而会叫她十分不踏实,怕到了最后,不过是老天爷的又一次捉弄而已。 她同样平静地对柳如月道:“最起码,不是我一个人身在地狱中,不是吗?有妹妹相伴,这就足够了。” 柳如月又走到了朱承平的面前。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平哥哥。” “什么?” “你就这么恨我吗?恨我恨得欲置之我于死地?是因为我背叛了你,有了别的男人的孩子吗?” “不是,”朱承平摇了摇头,没有以往的温柔,但也没有任何伪装出来的强烈的情绪:“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恨过你,甚至,我应该谢谢你才对。若不是你,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地成为永平侯,也不可能除去钱氏,将永平侯府夺了回来。” “你不恨我,那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因为,我不能让你成为另外一个钱氏,所以,你非除不可。而且,这府里只能有一个夫人,从开始起,你就是多余的那一个。” “原来如此,所以,从开始,就是假的?你从来不曾对我动心过?” “是的,只有她。一直以来,只有她。” “我明白了。” 柳如月大笑,不停地大笑…… 朱承平朝两个嬷嬷点了点头,她们将她架上了马车,马车渐渐地去远了,伴随着渗人的笑声,听到了朱承平的话之后,她似乎崩溃了似的。 这样的笑声,听在耳朵里,好像鬼号一般。 谢宛云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却停了下来。 她以为报完仇,她会很开心的。 可是,现在,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呢?好空、好空。她怔怔地看着漫天飘下的白雪,身子突然一软。 “你怎么啦?” 朱承平紧张地问道。 “我好累。” 谢宛云如此答道,然后,闭上了眼睛。她真的好累、好累,好想大睡一觉,什么也不想。 两个嬷嬷将柳如月送到了水月庵后头的数间荒凉的屋子那里。 水月庵在深山之中,早晨从京城出发,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屋子在无数干枯的树枝的包围下,好像鬼屋一般,看着就叫人心里寒意森森。 将她送到,两个嬷嬷就走了。 当然,她们也不可能在夜色中赶路,只是,她们可不想在这么一间鬼屋里过夜。水月庵里虽只有几个姑子,也不是啥好地方,不过,好歹是人住的地方。 特别是几声野兽的嚎叫之后,两个嬷嬷匆匆地走了。 从此以后,柳如月就要在这里自生自灭了。 跟着她的,只有可心一人。 可心看着杂草丛生的院子,眼中含泪。 “姑娘,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啊?” 没有钱,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么几间屋子。 柳如月寒声道:“若是不想跟着我,你尽管走好了。” “姑娘,可心不是这个意思。” 可心慌张地道,她是柳如月的人,侯府呆不下了,若是连柳如月也不要她,这天下之大,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尽管跟着柳如月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可是,至少,不是她一个人。 “可心会好好服侍姑娘的,求姑娘不要赶可心走。” 看着可心慌张无助的神情,柳如月的心微微地变软了。所有的人都背叛了她,只有可心一个人留了下来。她虽然无用,但现在看来,她至少没有背叛她。 “好了,别哭了。我们收拾一下,住下来吧。” 听见柳如月的声音变得温柔,可心含泪而笑。可心正准备上前推门,就在此时,突然灯亮了,柳如月、可心面面相觑,心突地一跳,两人不知不觉间,紧紧地依靠在了一起。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随后,只听得门“嘎吱”一声响,开了。 一人提着灯,立在门后。 “姑娘,我来了。” 那人,竟是香槿! 谁也没有想到。 她那在灯光的映照下乌青一片的脸颊,让人觉得如同鬼魅一般。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可心吃惊而又愤怒地问道。 香槿却没有理她,只是笑看着柳如月:“姑娘,热水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也都做好了,一路来肯定累了,也饿了吧,赶紧进来洗把脸喝点热汤吧。要不然,病了就不好了。” “你,谁要喝你的汤。谁知道你有又有什么诡计啊。你给我走。给我走!” 柳如月看了香槿一会儿之后,却毅然地踏了进去。 “带路吧,香槿。” “姑娘!” 可心吃惊地看着柳如月,最后,跌了跌脚,也只有跟了进去。三人用过饭,屋子也整理好了,可心被打发出去了,很快,她就睡着了。 这一连串措手不及的事情,让她累坏了。 而柳如月的屋子里,烛火犹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你还想要做什么?” 柳如月问道。 “姑娘不是什么也没有,姑娘忘了,你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孩子,应该是表少爷的吧?” 香槿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她之所以选择同谢宛云合作,不是因为恨极了柳如月,而是因为知道,若柳如月仍然是永平侯府的少夫人,那她就再也不需要她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柳如月什么也没有了,那她们就又可以回到过去了。 她仍然会是她不可缺少的香槿。 新任的京城府尹,此时却收到了一封神秘的信,是街头的乞儿送来的,说有一个蒙着黑纱的大姐姐让他送来的。信上写着,龙哥儿并不是劫狱者,主使者另有其人。同时转达的还有一句话,那就是谢宛云现在正在永平侯府。' 第四百六十四章太子 一队官兵从京兆尹府整装出发。 永平侯府 东院 朱承平坐在谢宛云的床边看着她,仍然在睡着。朱承平皱起了眉,自从那一日昏倒之后,她睡得时间越来越长了。一日十二个时辰,先还只睡五六个时辰,如今,一日倒几乎有十个时辰是睡着的,也找太医来瞧了,却是也瞧不出什么毛病,一切都好。 “宛儿,醒醒、醒醒。” 朱承平连唤了几声,谢宛云却仍然没有反应。 在一边新调来服侍谢宛云的雁回在一边提醒道:“爷,夫人这几日却是越睡越沉了,这样叫是叫不醒她的。” 雁回、子归原来是朱承平身边的丫头,被调来服侍谢宛云了。 毕竟,谢宛云不可能一直带着面具,洗澡、睡觉总有摘下来的时候。雁回、子归跟在朱承平身边许多年了,也算是除了落蕊之外的最亲信的丫头了。 朱承平听了,又加大了声音,还摇晃着她的身体,谢宛云这才醒了,眼神却仍十分恍惚,迷迷糊糊地问道:“要吃饭了吗?” 只有吃饭的时候,雁回、子归才会强制把她叫醒。 明明朱承平就在她的面前,她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 朱承平的手不觉抓紧了谢宛云的肩膀,谢宛云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反而,眼睛又微微地眯了起来,眼看又要睡过去了。朱承平的手不觉用力更大了,只听“咔嚓”一声,谢宛云这才发出一声痛呼,终于又睁开了眼。 这一次,她清醒多了,终于看到了朱承平。 “你来了?” 眼神十分柔和,随后,皱起了眉头,看向了软软的胳膊。 “我的胳膊怎么动不了了?” 朱承平一把将谢宛云抱进了怀里,紧紧地,而他的身子竟有些微微地颤抖。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 谢宛云疑惑地问道:“怎么啦?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没事,没什么事,只是,我同你提过的,今天,娘要搬回府里来住了。和父亲一起。我们要替他们接风洗尘的。” “哦。”谢宛云应了一声,这件事,朱承平同她提起过,她依稀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的。只是,迷迷糊糊地眼皮又有些重了。她打了个哈欠,疲惫地道:“现在要去吗?等一下,我马上就起来。” 她用手撑着自己的眼皮,想让自己不再睡过去。 朱承平并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可是,那一天,他对柳如月说的话,她全听到了,也明白了朱承平的心思。过往的种种,以前一直对他心存有怨,所以不曾细想过。现在仔细想来,原来,他也曾经用了很多心思来保护于她的。 所有的怨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就连他现在强留她于此,那也是因为他是真心爱她,认定了她是他的妻子。甚至连她与于闲之事都不计较,安排丫头细心照顾于她,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都给最好的给她。 她还有什么可怨的呢? 算起来,是她对不起他。 是她错了。 只是,有些事,知道错了,却已经晚了。 看到谢宛云明明困倦之极,却强打着精神,招呼着雁回、子归来替她换装的模样,朱承平只觉得心里又是怜惜又是心痛。 他柔声道:“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你睡吧。” “可是,今天是你娘回来,全家团圆的日子。” 谢宛云挣扎着道,这样的日子,他应该是希望能有她陪在身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是她仅仅能为他做的,也是她欠他的。身为妻子,她无疑是不合格的。 “不,睡吧,累了,就好好地睡。我们以后的时间还长着呢,等你睡好了,我们有的是时间。” 朱承平将谢宛云抱在怀里,轻轻地晃着。 果然,没有一会儿,谢宛云就睡着了。 朱承平亲自动手替谢宛云把骨头接了回去,而她竟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没有醒。朱承平上了床,将她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看着她,一直。 直到落蕊来请他,说朱传盛和柳姨娘已经到了,他这才离去。 只是,当朱承平赶到大厅时,来的不仅有朱传盛、柳姨娘,还有京兆尹府衙的官差,他们是来抓谢宛云的。 “胡说八道,我夫人她根本就不曾回过府来。你们请回吧。” 朱承平冷然地说道。 他是绝对不可能将谢宛云交出去的。 “是吗?那侯爷能让我们搜一下东院吗?” “不能。” 朱承平一口拒绝。 然而,谢宛云却被人抬了出来。 朱承平大惊。 抬着谢宛云出来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几个嬷嬷。老夫人则走在她们的前面,进了大厅,她拄了拄拐杖,道:“刚才,有几个下人报告说,东院不知为何昏迷在了后门处。她虽我的孙儿媳,可也是逃犯。我们不敢有违国法,正准备将她送到衙门,没有想到,你们的消息倒灵通,反而先来了。” 这种话,鬼才相信。 但是,能抓到人就好,领头的捕头一挥手,下人们就要去接谢宛云。 “慢着。” 朱承平喝道,就要阻止。 老夫人大喝:“平儿,你是要用我们府里满府的人的性命来换她的吗?” 朱承平紧紧地换着双拳,看着谢宛云被人抬着,渐渐地远去。鲜血从他的掌中一滴滴落了下来,渗到了地面,触目惊心。 总是这样,无论他如何想保护于她。 最后,却只能这样眼睁睁地在原地看着,无能为力。 只因为他是永平侯府的世子、侯爷,他要为母亲讨回公道,要守护朱家、要承担这一府的荣辱兴衰、存亡,所以,他只能就这样看着、看着。 什么也无法做。 而京兆府尹方派了人去拿谢宛云,后脚,却又收到了一道圣旨,是释放龙哥儿的,并且,立即传龙哥儿进宫。 宫里来人很快地带走了龙哥儿,态度还十分恭敬,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小心翼翼了。 这就让京兆尹万分疑惑了,虽然说龙哥儿同闲王爷有关系,住在牢里,他们也是好好照顾的。 可是,这可是皇上身边的人,还是皇上身边最亲信的随喜公公,犯得着对一个犯人这般吗? 京兆尹的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 因为,就在数日之后,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天下。 皇上认回了在民间流亡的皇子,取名为萧元念,并且下诏立萧元念为皇太子,一时朝野民间,皆被这个消息弄得炸开了锅。 一个在民间长大的皇子,能胜任皇太子吗?' 第四百六十五章衰荣 这个问题要验证,大概是很久以后了。 而此时,在宫里,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 玉皇贵妃在与萧景争吵时,动了胎气,过了几夜。胎就不稳了,产下了一个皇子,只是,她却因为早产,流血不止,气息奄奄了。 萧景坐在她的身边。 玉皇贵妃看着萧景,她的脸色死灰,已经呈现了死象。这些天,与萧景大吵之后,她就闭了宫门,根本就不见他。 数日不见,萧景的胡子拉渣的,显得十分憔悴。 玉皇贵妃突然就泪流不止。 “玉儿、玉儿。” 萧景唤着玉皇贵妃的名字,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玉皇贵妃问道:“这些年,难道皇上喜欢的一直不是我,原来都是我身上她的影子吗?” “玉儿,朕也是喜欢你的。” 这么多年了,若说萧景对玉皇贵妃没有感情,那就是瞎话了。毕竟,只是长相相似,若是性格惹人讨厌的话,他最多只能宠爱一时。在玉皇贵妃之前,他也曾宠爱过别的长得像她的人,虽然没有玉皇贵妃这般相似,简直像双胞胎一般,但也是颇有几分相似的。但是,没有几天,他也就厌了。 所以,这句话,萧景说的是极真心的。 玉皇贵妃的眼睛一亮,又问:“那若是我长得不像她,皇上你还会喜欢我吗?” 萧景却一时回答不上来了。 若玉皇贵妃不像她的话,他还会喜欢吗?萧景知道答案是否定的,若是玉皇贵妃不像她,那无论她有多好,他看都不会看她一眼。就像齐皇后,本也是好的,长得也极美。可是,他却从来不曾动过心。 他的一颗心,早就已经给了她。 在很久很久,他还不曾是帝王之前。 玉皇贵妃的眼里的神采便渐渐地熄了下去,只留下一句话:“请皇上把皇儿交给皇后抚养。” 其实,此时的皇后,正确来说,应该已经不是皇后了。湖阳公主最终同意了萧景的条件,齐皇后被降为了齐皇贵妃。而萧景本已择了良辰吉日,打算为玉皇贵妃册封的。只可惜,龙哥儿的出现揪出了深埋已久的往事,虽然当年的事知道的人并不算多,可是,也敌不住有心人的挖掘。凭空出现的皇子,一出现就立即封了太子,这实在无法让人不好奇。真相很快就浮出了水面。而终于也传入了玉皇贵妃的耳中。 心高气傲的玉皇贵妃经不住这番打击,去了。 只留下一个无助的孩子。 萧景经历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却也失去了陪了他这么多年的女人,一喜一悲之下,整个人也苍老了许多。 最后,萧景追封玉皇贵妃为皇后,以后位葬了她。 至于龙哥儿的母亲,则藏在了他的心里。他心里的后位永远是留给她的,从来没有给第二个人过。这些世俗的东西,他知道,她不屑。要不然,她当年也不会绝然地离开,不给他任何的机会。即使有了龙哥儿,也从来不曾让他知道过。 若是将后位给了她,倒是损了她一身骄傲。 萧景舍不得委屈了她。 他的后位,配不起她。 他只是向龙哥儿询问了他母亲的墓地所在,然后,这里就成了他经常驻足的地方。他对着他的墓说话,替她拔着坟上的草,一坐就是半天日子。 朝中的事渐渐移交给了龙哥儿。 而谢宛云,因为对龙哥儿有恩,方进了大牢,不过数日,又马上被放回了侯府,并且,封为了一品夫人,得到了莫大的荣耀。 这是萧景的赏赐。 本来因为钱氏的过世,柳如月被送进了庵堂,玉皇贵妃的过世而被人渐渐淡忘的永平侯府,又一次地进入了权贵们的眼中。 他们晓得,永平侯府这一回只怕是又要发达了。 因此,上门替亲的媒人们几乎踏平了永平侯府的大门。当然,不是给朱承平,而是正当婚嫁之龄的朱锦云。 因为谢宛云卧床不起,朱承平的母亲柳姨娘也被扶了正,执掌永平侯府,她温柔大方,待人敦厚,又不失规矩,一时,府里的气象一新。与肖姨娘、梅姨娘也十分亲厚,老侯爷、老夫人也搬下了山,回到了府里,永平侯府虽说刚办了丧事,又出了柳如月这等不名誉之事,却是上上下下,俱是喜气洋洋的。 柳氏最后经过仔细地挑选,又同老夫人、肖姨娘商讨之后,最后给朱锦云订下了齐家近支的一位公子,虽不是长子,却出身嫡系,而且,年纪轻轻,就有了功名,相貌、人品都是一流的,而且,公婆也都过世了,只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妹妹也定下了亲事,过两年就出嫁了。 这样的一个人,虽说不是那种高门大户,仆众成云的,但是,家里也颇有余资,并不是什么贫门小户,朱锦云不会受委屈。 肖姨娘十分满意。真嫁给了那些显赫过头的人家,只怕还未必舒心。 而与此同时,皇家也将举办另一桩喜事。那就是湖阳公主的大婚,附马人选又引起无数的人的议论纷纷。 但不管如何,圣旨已下,一切都成了既定的事实。 湖阳公主的附马,是于闲,闲王爷。 婚期定在了来年二月初二。 而乔家的房子总算在年前盖好了,他们一家子搬了出去,搬进了乔府,准备迎接新年。府里张灯结彩的,只是,府里的气氛就没那么好了。淑仪因为柳如月之事颇有些闷闷的。柳如月离开侯府的时候,她本来是想去送她的。只是,却被门氏让下人给拦住了,说柳如月做出了这等丑事,她若去送她,连她的名声也会受累。淑仪一向是注重自己的闺誉的,可是,柳如月与别人不同,她们两个自小就好。一向守规矩的她同门氏大吵了一架,仍然没有送成柳如月。想到柳如月现在在那等凄凉寂寞之所,不知过什么样的日子,淑仪的心里就不太好受。 慧兰、可欣两个却是为了谢宛云在操心。 听说谢宛云被封为了一品夫人,她们就偷偷地去替她贺喜。门氏其实也知道,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现在的谢宛云,可是太子、未来皇帝的干姐姐,同她交好自然是好事一件。至于什么扫把星之类的,完全是迷信,太子的干姐姐怎么可能是扫把星。门氏早就后悔了,只是,对晚辈却下不了这个面子。慧兰、可欣她们去正好。 慧兰、可欣原本是道喜去的,没有想到,却见到了那样的谢宛云。 两人忧心不已。 乔厉本是同慧兰、可欣一道去的,只是,他却没有见到谢宛云,因为他被朱承平留了下来,一直留到了慧兰、可欣要走之时。 “宛云她是我的妻子,不方便见外男。” 朱承平是如此说的。 乔厉知道,通过正规渠道,以后,他是别想见谢宛云了。朱承平虽没有明说,但是,他的眼神分明带了警告之色,八成知道了些什么。 乔厉这些天一直有些心烦气躁的。 而这一天,有人来府里找乔厉,是个蒙着黑纱的年轻姑娘。' 第四百六十六章纳妾 “是你啊,香槿,你胆子倒大,竟然还在京城里晃。找我有什么事吗?” 乔厉拿起了一只毛笔,“啪”地一声,折成了两段,显示他现在的心情相当不好。是的,乔厉的心情的确是很不好。 一直以来,不论是什么东西,物也她、人也好,他想得到总是能得到的。 可是,现在,他几乎无计可施了。 这让乔厉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永平侯府的守卫森严,谢宛云是永平侯的妻子,当今太子的干姐姐,闲王爷的表妹,这些对乔厉来说并不算什么。 连京城众兵把守的大牢他都有办法将谢宛云弄出来。 一个永平侯府算什么。 但是,如果谢宛云将他就是劫狱的幕后主使者告诉了朱承平,这就是两回事了。就算他将谢宛云弄出来了,朱承平只要盯着他查,总会查出谢宛云的下落来。 他做的事情,不能弄到明面上来。 要不然,他就完了,乔家也受不起这个打击。 但是,就这样算了吗? 啪,又一根毛笔被折断了,香槿的心一惊,态度更加小心翼翼。她也算是胆大妄为的人了,可是,对乔厉,她却一向都有些敬而远之。 若不是迫不得已,她是不会选择同乔厉打交道的。 但是,她现在不得不来。 “我是为了姑娘而来的,姑娘的肚子里怀的可是表少爷您的孩子。您难道就这么看着姑娘住在那样荒凉的地方不闻不问吗?再过几个月,姑娘可就要临盆了。她不能在那么偏的地方生孩子,连个稳婆也没有。” 而且,她们的钱也快没了。 香槿虽然离开侯府的时候带走了一些,以平常人家来说,也够过个上十年的了,就算水平稍高一点,过个三五年也不成问题。但是,这些日子,柳如月的胎有些不稳,她们找的是最好的大夫,用的是最好的药,银子就花得如同流水一样了。 所以,本来香槿是准备让柳如月先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了,再来找乔厉。 现在,却不得不提前了。 孩子? 乔厉这才想起,原来还有这搭子事。他竟然完全把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本来这样一件大事不该忘的,可是,最近他一心都扑在谢宛云的身上,这许多天,竟然想都没有想过柳如月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乔厉暗自懊恼。 “孩子现在怎么样?” 乔厉问道,其实对这个孩子,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既然有了,总是他的骨血,那就养着好了。反正乔家也不缺这点钱。 香槿的心微有些凉。 乔厉只问了孩子,对柳如月问都没有问一声。 她本来以为,乔厉对柳如月应该是有感情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她嫁入了永平侯府之后,还与她有这种关系。 但是现在看来,她似乎错了。 香槿突然有些怀疑,她给柳如月找的这条后路,究竟是对还是错呢?但是,事到如今,不论是对是错,除了走下去,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柳如月也不会容许她在这个时候退缩,她已经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乔厉的身上了。 “孩子还好,只是,姑娘的身体很弱,那里也没有大夫,住的也不好……” 乔厉和香槿的对话在继续着。 而永平侯府,也在进行着一场对话,对话来自于朱承平和他的亲生母亲柳氏。柳氏的年纪也不小了,但是,她的容颜却并没有因为岁月而有所折损,而且更加有一种洗炼后的沉静、坚强与从容。 “平儿,落蕊这孩子,为了我们实在是付出太多了。而她的心思,以你的聪慧,不会不知道的。你该给她一个交待了。” 柳氏语重心长地说道。 “娘,落蕊对我来说,就像亲人一样。再说,我已经有宛云了。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朱承平不悦地道。 经过了这重重地磨难,几次险些生离死别,他现在不想别的,只希望谢宛云的病赶紧好起来。 别的,他什么也不想。 柳氏怒了。 “平儿,什么时候,我把你教得这么不懂得知恩涂报了。落蕊都已经多大了,你不娶她。她难道还能嫁什么好人家吗?你实在太不懂事了。连宛云都比你懂事,这件事,她都已经同意了。老夫人也说,这样做才是正理。不论你同不同意,等过了年,就正式办这件事情,而且,还要大办,不能委屈了她。” “不管你们怎么说,这件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朱承平含怒而去。 他走后,落蕊从帘后走了出来,眼中含泪。 “夫人,这件事还是算了吧!侯爷的心里一心只有少夫人。” “傻丫头,我知道委屈你了。可是,你真的想一辈子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他吗?”柳氏怜惜地拍着她的手:“放心,你跟了他这么多年,他的心里绝对是有你的。只要你耐着性子等,总有一天,他会想通的。就像我,不也等了这么多年才苦尽甘来吗?落蕊,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希望你得到幸福,你愿意等平儿吗?” 落蕊点了点头。 “我愿意,不论多久,我都愿意。” “对于宛云,她也是个好孩子,只是,却没有福气。这样下去,她撑不了多久了。” 柳氏摇了摇头,叹息道。 “我已经同老夫人说好了,先纳你为妾。等她去了,就把你扶正。以后,咱们一家就好好地在一起过日子。” 真的会这样吗? 落蕊又忧又喜,只觉得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她也能有这样好的日子吗? 而爷他,若是少夫人去了,他又该有多伤心啊? 哗啦—— 桌子上的东西掉了一地,雁回、子归吓得屏气敛神,气也不敢出。 “滚、都给我滚出去。” 将雁回、子归赶了出去之后,朱承平大步上前,抓住了谢宛云的身子,用力地摇晃。 “给我醒来!” “你给我醒来!” …… 即使是这样的摇晃,也用了许久,才将谢宛云摇醒了过来。 她微眯着眼,连声音中都带着那永远散不去的倦意,声音也是悠悠得,人明明很近,却好像在很远的地方。 谢宛云朝朱承平露出了微笑,道:“怎么啦?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为什么这么生气?”' 第四百六十七章剖心 她看向他的眼神是带着满满的关心和温柔,最近,她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朱承平一直将这认为这是因为她原谅他了,愿意重新接纳他了的表示。尽管,在他的心里也有些隐隐地不安,可是,他却从不让自己去想。 但是如今,他再也忍不住了。 朱承平大声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答应纳妾的事情?在你的心目中,我算什么?你竟然主动替我纳妾。我都已经不计较你和他的事情了,连这种男人最难以忍受的事情我也忍下了。你就连一个机会也不给我吗?你这女人究竟还有没有心?还是,你一直在恨我?所以,要用这样的方法折磨我?因为我没有好好保护你和孩子。” 朱承平的眼里满是伤痛。 他本是如引骄傲的男人,不屑于将自己的心暴露出来。 可是,现在,他已经无法再隐藏下去了。 谢宛云一天天地昏睡下去,他正在渐渐地失去了她,总有一天,也许她会再也醒不过来。这种恐惧,已经让他快要发疯了。 他不能失去她、不能。 谢宛云没有想到朱承平竟然会这样的伤痛。她本来以为他明白她的,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有这样的误会。谢宛云强撑着坐了起来,朝朱承平招了招手,然后,将朱承平拥进了怀中,让他的头靠着她的胸。 她温暖的身躯让他的心渐渐变得平静,抚平着他的恐惧、不安和伤痛。 她柔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承平,我不怪你了,真的,早就不怪了。在知道你的心里原来从开始就只有我之后,我就没有一丝一毫怪你的念头了。反而,是我对不起你。我本是你的妻子,应该相信你才对。然而,我却怀疑你、否定你,最后,还背叛了你,喜欢上了别人。” 朱承平的心一颤,只觉得如此针刺一般。 他想直起身子。 但是,谢宛云轻轻地在他背部抚触的手,却又让他平静了下来,接着听了下去。 “而你,不但没有因为这样而恨我,反而对我这样好。我的心里只有感激,一切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所以,我没有恨你,当然也不想报复你了。我只是想你开心而已。这些日子,我一直梦到宝宝在那边呼唤我,他很寂寞,说要我去陪他。我的身子也一天天不行了,我知道,我快不行了。所以,我才同意了娘说的纳落蕊为妾的事。她是个好姑娘,在你的身边也这么久了,了解你比任何人都多,爱你也比任何人都多,我比不上她。我相信,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会像我这样,让你伤心的。我希望,我走了之后,你也能好好地,生儿育女,幸福地生活下去。这是你该得到的。所以,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原来如此。 原来竟是因为如此。 朱承平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谢宛云吃了一惊,要去看他。他却将脑袋紧紧地埋在她的胸前,紧紧地,不让她瞧见。 只是,声音却已经哽咽。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只要你一个,就好了。” 谢宛云的泪也不停地流下。 若是她早知道就好了。 可是,现在,却已经迟了。她对不起他,也对不起表哥,到头来,爱她的人,统统被她所伤害。 她以为这一世,她会做对。 可结果,为什么还是错了? 她的眼又迷迷糊糊闭了起来,一片黑暗之中,有个可爱的童声在呼唤着她,一会儿是撒着娇的。 “娘,娘你快来啊,快来陪我玩啊?” 一会儿是伤心的。 “娘,你在哪里,我怎么找不到你?” 一会儿是委屈的。 “娘,你不要我了吗?” 一会儿,是呜呜的哭声。 …… 孩子啊,别害怕。 娘来了,娘马上就来了,娘这就来陪你了。 谢宛云的呼吸渐渐地变得若有似无,朱承平一惊,伸手去探她的鼻息。还在,可是,越来越微弱了。 他无助地抱住了她。 再这样下去,他还能留住她多久? 永平侯府的少夫人,也就是当今太子的干姐姐得了怪病,整太个医院都无计可施,圣上张贴了皇榜,永平侯府也出了重金求医。 一时传遍了京城。 也传到了慈心堂,正在替病人诊脉的楚辞一惊,匆匆站了起来,丢下一句“我去永平侯府”,然后,就跳上了不知哪位病人的马,消失了,留下一群愕然的病人,面面相觑。 向伯摇头叹息。 劫。 这谢宛云就是一个劫啊。 像云姑娘,多好,偏偏少爷就是对人家客客气气,无动于衷。而一关系到个有夫之妇,就不顾一切了。 真是,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个劫里出来啊。 而一辆进城的马车里的人,也听到了这个消息。柳如月冷笑:“老天真是长眼,竟然让她得了这种怪病,真是活该。” 前些天,从水月庵的姑子那里听说了谢宛云被封为一品夫人,并且是太子的干姐姐之事,所犯的罪行也全部被赦免之后,柳如月回去气得就病倒了,还动了胎气。 没有想到,不过几日,就形势大变了。 在乔厉的设计下,找了几具尸骨,将水月庵那几座房子烧了,从今以后,世上再无柳如月这个人,她也不需要困在那个荒郊野外的地方了。 而现在,乔厉更安排了房子,将她接到京城来待产。 如果生了儿子,以后母凭子母…… 柳如月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明,尤其是马上就要见到乔厉了,想到乔厉那总是带着邪气的眼,和他那仿佛有魔力的手,柳如月只觉得浑身都有些滚烫起来。 马车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好了,她迫不及待地希望早一点见到乔厉,哪怕是一刻也好。 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期盼中的柳如月,却没有看到坐在她身边的香槿眉目间有着隐隐地忧虑。 终于,说好的地点到了。 马上,就能见到乔厉了。柳如月甚至能看到乔厉就站在门口,朝她笑着,张开双臂迎接她的到来。 看来,最终赢的人是她。 她会有孩子、丈夫和地位,拥有一切。 而谢宛云,只能是个早逝的失败者。' 第四百六十八章为什么要有她? 柳如月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马车停稳了。 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柳如月克制不住心里的急迫,朝里走了进去。她本来以为,乔厉会在这里等她,但是,院子里空空如也,得到下人们的答案让她失望了。 乔厉根本就不在这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心指挥着下人们将行李搬了进去,柳如月则把香槿叫进了书房。 “这是怎么一回事?表哥呢?他在哪里?” 香槿哪里知道。 不过,她还是尽力安抚着柳如月。 “姑娘,你知道表少爷的脾气。他向来是喜欢把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若是姑娘太急切,反而让他瞧轻了。如果他不要姑娘,就不会叫人把姑娘接过来,还给你安排住处了。越是这个时候,姑娘就越不能着急才是。” 柳如月闻言,立刻警醒了起来。 她怎么连这一点也忘了。 乔厉向来都喜欢挑战,以前,乔厉之所以对她另眼相看,不曾像抛弃别的女孩一般抛弃她,正是因为她始终表现出若即若离,对他并不那么在意的样子,始终让他觉得有挑战。所以,乔厉才一直待她与众不同,不肯放手。 现在,若是她对他热切起来,表现得一副非他不可的样子。 只怕,乔厉马上就腻了。 柳如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原不是如此沉不住气的人,也善于伪装。只是,近来连遭大变,还有身子上的不适,都让她感觉糟到了极点。 好不容易脱离了苦海,怕再回到那样一无所有,连副药都抓不起的日子,得失心太重,这才失去了常态。 此时经香槿提点,她立即领悟了过来,感激地抓住了香槿的手。 “多亏有你在身边提醒我,要不然,我就犯错了。” “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香槿感觉到柳如月的信任和依赖,露出了笑容,终于,她们又回到了以前那样了。姑娘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姑娘。 果然,她做的是对的。 香槿将心中的不安强自压下去了。 烛火飘摇,两人的影子落在墙上,也跟着飘摇。若是有人看到,便会发觉,原来,是如此地确以确定。 只是,现在紧紧交握双手的两人,却是不曾察觉。 几日之后的一天晚上,乔厉才来了,他喝了许多酒,怕回去家里门氏他们担心,又觉得尽欢楼太吵,就让一两送他来了这里。 柳如月的心中有着不满和委屈。 这几日,她过得煎熬无比,脑 但她也晓得,今时不比往日了。除了乔厉,她再没有别的依靠。她只有紧紧地抓住乔厉,她受不了贫穷的日子。 这一段在那边荒宅住的日子,让她快疯了。 所以,她温柔地待乔厉脱衣,服侍他上床休息,就在她要离去的时候,乔厉拉住了她的手,一把将她扯在了怀里,轻吻着她,温柔地抚摸她,却又是极度热情、渴望而缠绵的。 这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不是激情的占有,却比那还要叫人心动。 这是呵护,是珍惜。 是一直柳如月不曾从乔厉的身上感觉到的。 如果以前他曾经给过她这样的感觉,她也不会毅然地决定嫁给朱承平了。 难道,在分离的日子里,他也同她一样感受到,原来他们才是真正相爱的吗?柳如月满怀喜悦地迎合着乔厉的动作。但是,突然,她的身体僵住了。 因为,她听到了乔厉的呢喃。 他轻声地喊着:“二妹妹。” 声音里带着无比的渴望、甜蜜和痛楚。 仿佛一瓢冷水从头浇到了顶。 以前,乔厉曾经说过的话再次在她的耳边响起,他说,他已经对她没有兴趣,他现在看到了别的人。 柳如月本来以为他只是为了刺激于她,才那样说的;或者的确是对别人有了兴趣,但是,柳如月也不担心。以前和乔厉在一起的时候,中间他也曾经对别人产生了兴趣。他总是这样的,会不断地看上新的挑战。但是,就像一个孩子一般,只是贪新鲜的玩具,没有几天,就玩腻了。然后,又会回到她的身边的。没有一个人能让乔厉的兴趣保持长久。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乔厉看上的人居然会是旋宛云。 而且,竟然到了现在,还在想着她。 甚至,醉了以后还是。 谢宛云! 谢宛云!! 谢宛云!!! …… 柳如月咬着牙念着这个名字,简直好像想将这个名字咬碎一般,若是谢宛云现在出现在她的面前,柳如月一定会与她拼命的。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她。 她已经夺走了朱承平,现在,连乔厉也不放过吗? 而为什么,朱承平喜欢她也就罢了,连乔厉也喜欢她? 她究竟有什么好? 她比她漂亮吗?比她有才学吗?比她温柔吗? …… 无论哪一点,柳如月都自信并不输给谢宛云,但为什么,他们喜欢的,都会是谢宛云,而不是她? 她不服、不服。 这世间,既然有了她柳如月,为什么还要有一个谢宛云? 她们究竟前辈子结了多大的怨,为什么谢宛云就是不肯放过她?若是只有除了谢宛云才能得回她的生活的话,她将不计一切代价。 这世间,如果不能同时允许她们两个人的存在的话,那谢宛云去死好了。 柳如月的眼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在这一刻,她真正恨极了谢宛云。 恨得想要她去死。 楚辞诊完了脉,仔细地询问了谢宛云的状况,在这个过程中,谢宛云一直是睡着的,如同一个娃娃一般。 每回见着她的时候,她总是受着伤。 这一次,表面上没有伤。 但实际上,却伤得最重。 “她究竟是怎么了?” 朱承平再一次问道。每一次问这个问题对他而言简直是一项折磨,怀抱着希望而问,然后听到让人失望的答案。 这样的经历,一回就叫人难受之极了。 但短短的时日里,他每一天都受着少几几回,多则甚至数十回这样的折磨。 最开始,冲着皇榜和永平侯府的巨额赏金,来的人很多。可是,随着那些名医们都铩羽而归,来的人这才渐渐地少了起来。 今天,来的就只有楚辞一个。' 第四百六十九章我在这里 朱承平以为他会再次承受一次失望。 可是,楚辞却说:“我的确是有了猜测。不过,得你先告诉我一些事情,我才能诊断。要一五一十,不得有任何隐瞒。” “你真的知道她得了什么病?” 朱承平大喜。 “我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接着,楚辞对朱承平提了一些问题。只是,这些问题却让朱承平觉得很奇怪,因为,楚辞问的是谢宛云这段日子的经历、表现,还有对他说的话。 这其中,很多是极私密的。 但是,为了要治好谢宛云,朱承平毫不隐瞒。 只怕朱承平这一辈子所说的话,还没有这一个晚上所说的多。他也从来没有这样对一个几乎算得上是陌生的人,这样坦露过自己。 但是,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只要能治好谢宛云,让他做什么,他也是愿意的。 在听得了一切故事之后,楚辞沉吟了许久,这才带着满满心疼的眼神肯定地说道:“她这不是什么怪病,她只怕是心病。” “心病?可是,她很正常啊,说话什么的很清楚,也没有受什么刺激啊。她、她甚至还在笑……” 这个答案让朱承平难以接受。 也正因为谢宛云的表现是如此地正常,如此地清醒,甚至心态也是如此地好,那些大夫才没有往这方面想,只以为她是得了什么查不出原因的怪病。 一般,得了心病的人不是像谢宛云这样的,多半会头脑不太清醒,说话也不太正常什么的,有这些表现。 而谢宛云却完全不会这样。 所以,没有一个大夫做出这样的诊断。 但是楚辞却不一样。 没有一个大夫会像他这么清楚谢宛云的经历,知道她经历过了什么。虽然谢宛云从来不曾对他仔细地吐露过她的心情,总是坚强地微笑着,好像她什么事也没有一般。但是,经历过那些,怎么可能什么事也没有呢? 只是她不说,楚辞便也不像揭开她的伤疤。 伤疤只能渐渐地愈合,若是揭起,只是让她再痛一回,起不到任何帮助。 也因此,楚辞比任何一个大夫更了解她。 也所以,才能做出这样的诊断。而在问了朱承平之后,他对他的诊断更自信了。但是,他真希望他错了,他也希望谢宛云得的是别的什么怪病,那样,他就算拼尽一切,也会找出病因,用尽天下最好的药,一定要治好她。可是,现在,他明知她病在哪里,却是无药可施,什么也帮不了。 他是什么大夫。 竟然连心爱的女子也救不了。 他是无此地无能。 心中在自责着,嘴里却缓缓地说道:“一般的女子,经历过她经历的一切,只怕早就活不下去了。她以前之所以好好的,是因为她的心中有一个执着的目标,那就是报仇。正是这个目标,一直支持着她到如今。就算经历再痛苦、再难过的事情,都打倒不了她。但也因为如此,一旦失去了这个目标,她也就没有任何动力了。而且,她心地善良,对于你和于闲的事,她一定是极为自责和愧疚的。无论她和你们两个谁在一起,都会对不起另外一个人。所以,这更让她不想面对这一切。所以,她才会睡得时间越来越长。再这样下去……” 说到这里,楚辞停了下来。 “再这样下去,会怎么样?” 朱承平紧张地问道。 “再这样下去,如果一直没有好转的话,也许,有一天,她睡了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楚辞说道,吞了吞唾沫,说得无比地困难。 “不、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朱承平摇着头,然后,眼前猛地一亮:“那我们每天叫醒她,不准她睡不就行了。只要她不睡,她就会好了是不是?” 若是这样,就算他用尽一切手段,他也不会让她睡的。 楚辞的眼中满是难过,却仍是摇了摇头。 “没用的,心病不除,没有任何办法。现在,她是不是越难叫醒了?” 朱承平困难地点了点头,现在,就算再强烈地晃她,有的时候都要叫几乎小半个时辰她才会醒。 “严重的话,我曾经听我的师父说过一个这样的情况,到了最后,就是用针刺他,他也不会有任何的反应。” “那个病人,最后怎么样了?治好了是不是?” 朱承平问道。 楚辞没有回答。 那个病人,最后就这样睡着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心病还须心药医。现在,最重要的是去掉她的心病才是。” 楚辞提点道。 这却是他无能为力的事情了。 朱承平疲惫地道:“我想静一静。” 楚辞点了点头,又问道:“我想在贵府暂住一段时日,能给我按排一个住处吗?”朱承平点了点头,吩咐了下去。 楚辞下去了,谢宛云的病房里就剩下朱承平一个人。 他摸着谢宛云的头发,痴痴地看着她。 “宛儿,宛儿,难道我就不能成为你活下去的理由吗?” 永平侯府门前,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马车的主人不在车里,却是站在永平侯府面前,他的肩上,已经积了不少的雪。 这是当然的。 因为,自从知道谢宛云的病情之后,他每天都来到这里求见。 从早到晚,一直站在这里。 只是,朱承平有令。不允许他踏入永平侯府半步。即使,他贵为闲王爷之尊。他也不能见到他想要见到的人。 只能守候在这里。 不知道她现在究竟如何了? 每一刻都是一种煎熬。于闲后悔了,若早知如此。那一天,就是拼了性命,他也该带她离开这里的。 没有想到,一时的松手,到如今,想要再见面,却难如上九天。 明明就在咫尺,却仿佛在天涯一般。 宛儿,表哥在这里,你知道吗? 千里之外的雪山之上,一身猎装的武霸天正顶着风雪往上爬,后面跟着岳龙和陈墨。听说,雪山之巅,有一座天池,天池里,有一株千年七彩灵芝。听说,服了这千年异种,就是死人也能复活,这世间的一切疾病都能被治好。 只是,天池只是一个传说。 有没有人真正地见过,都没有人知道。 天池之高,在万米之上,直插入天际。而且,常年积雪,越是高的地方,积雪越厚。时不时就会有雪崩,十分危险。 从来没有听说活着的人,到达过雪山之巅。' 第四百七十章我等她 武霸天已经走了数日了,然而,那山顶,却仍然如此地遥远。突然,武霸天的脚下一个踩空,他的人骨碌骨碌地就往下滚去,卷起积雪漫天。 岳龙发出一声惊叫“爷”,没命似地和陈墨抢向飞扑了过去,想要抓住武霸天,但是,哪里来得及? 武霸天像球一样,滚了下去。 最后,岳龙和陈墨一直往下走了数十里,才终于在一处山洞口找到了武霸天。他被伸出来的岩石给拦住了。 还好这块石头十分平整,只是拦住了他的身体,没有头撞上去,要不然,只怕就脑浆遍石了。 饶是如此,虽是保住了性命,但以武霸天强健的体魄,也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当场晕了过去。两人将武霸天背下了山,找了大夫医治。结果武霸天一醒过来,就又要上山。 “爷,值得吗?谢姑娘的心根本就不在爷的身上。就算是你为她死了,她最多也不过就掉几滴眼泪而已。” 岳龙一直顺着武霸天的心意行事。 可是,现在,连他也有些看不过去了。 武霸天一直是何等自我的人,只有别人为他的,他何曾为一个人付出这么多,还是没有回报的,简直都不像他了。 只不过是一个属于别人的女人而已。 不值的。 值得吗?武霸天其实也这样问过自己。在知道谢宛云原来是朱承平的妻子之后,他就知道他们是不可能了。如果她是平民百姓的妻子,也许他还可以仗着家世将她强抢了过来。但是,他不可能去抢一个贵族的妻子。所以,他也曾经试过将她给忘了。 他本来以为他能办到的。 可是,再在山里见到她,武霸天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曾忘记过她,像她这样特别的女子,就是穷尽他的一生,也不可能忘记的。 看到她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奇怪的是,他的心情很好。 只是因为看到她,就觉得一切都很好。 所以,武霸天说:“值得,她值得。” 只要她活得好好的,她属不属于他,也无所谓。她是一个有着这样的价值的女子。他想看到她,然后,对他露出笑容。 这就,够了。 他无法想像这世界上没有这个女子。 虽然那山还是那山,那水还是那水,可是,没有她,一切似乎都变得没有意思了。 只要她还活着,他就仍然可以是武霸天,还是觉得这个世界比起过去更加精采的武霸天。一切,只因为有她的存在。 所以,武霸天说:“明天,我们继续上山,一定要找到千年灵芝。” 她的命,他会从阎王那里抢来。 所以,她什么也不需要担心,只要那样对他笑着就好。 乔厉醒了,他抚着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好痛。” 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他的酒量一直很好,除了最开始喝酒的时候醉过那么两次之后,就再也不曾醉过了。没有想到,昨夜竟然会喝醉了。 一个碗递到他的面前。 “喝点醒酒汤吧,喝了之后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柳如月将碗递到了乔厉的面前,一手轻抚着他的背,语声温柔。 乔厉接过,灌了下去,果然好了许多。 他便唤一两过来替他更衣,柳如月道:“我来吧!” “哦?”乔厉似笑非笑地看着柳如月:“什么时候表妹竟如此温柔体贴了?” 柳如月在他的面前,一直都是表现得十分矜持着,每次都似乎是被他强迫,才不情不愿地顺从于他,但是,又带着满身的不情愿。 这个游戏,曾经有一段时间,乔厉还是挺喜欢的。 别的女人都没有柳如月这么沉得住气,始终能端着架子。 所以,乔厉还是颇为喜爱柳如月的,与她玩这种游戏。只是,遇到谢宛云之后,他渐渐地就丧失了这份乐趣。 他现在想要的猎物,只有谢宛云而已。 “我不温柔体贴行吗?毕竟,现在我可没有任何资本。” 柳如月笑道,昨日的愤怒、伤心、仇恨已经被她很好地收到了完美的伪装之下,现在,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她得表现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好,将乔厉的注意力重新从谢宛云的身上夺过来。 “表妹果然聪明,表现不错。” 乔厉赞道,由着柳如月替她收拾衣裳,然后,出门。 柳如月笑着送他出去,也不挽留,也不问他下一次什么时候才来。 这样的表现,应该会引起他的注意吧? 柳如月如此想着,脸上笑容如蜜。 只是,当乔厉的马车一消失之后,她的脸色却立即沉了下来。一旁的可心见了,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现在的柳如月,让她越来越害怕了。 乔厉上了马车,问一两:“她怎么样了?” 不需要说名字,一两自然知道乔厉问得是谁,摇了摇头:“二姑娘还是老样子,不过,听说昨天去了个新大夫,被留了下来,住在永平侯府里。” 乔厉脸上露出喜色。 “是找出病因了吗?什么病?要怎么治?” “这就暂时不知道了。” 一两道。 “现在我们的人进不去,府里的人又被清洗了一次,现在的口风十分严紧,实在探不出来。” 尤其他们现在不住在永平侯府里,要探听消息,就更加困难了。 乔厉知道,也没有怪他们。然后,这天早晨回府,在听了门氏一通罗索之后,乔厉故作无意地说起了此事。 一听说谢宛云的病情可能有了进展。慧兰、可欣两个当下就心急地要去永平侯府探她。乔厉送了他们两个到府前,没有进去。 慧兰、可欣见到于闲,颇为讶异,随后,又极为感动。 于闲可是圣上下旨,被选为湖阳公主的附马了的,竟然不顾世人的流言蜚语守在这里,若是有人能这样对她们,那死亦无憾了。也听过一些传言说,圣上下旨指婚时,闲王爷曾经不接圣旨过。如今看来,只怕是真的。但是,圣命既出,岂是你不想接就不算数的。再说,于闲同谢宛云显然已经不可能了。只希望他能想开。那湖阳公主,她们也曾见过,也算是不错的。 慧兰看着于闲的眼里就带着同情。 最后,她问于闲:“可有什么话要带给二妹妹的吗?说不定今天去的时候,二妹妹是醒着的也说不定。” 今天,她们特别挑了午时吃饭的时候来,听说,每天吃饭时候,是一定会想法子把她叫醒的。虽然有时候吃着吃着又睡过去了。 于闲感激地看着慧兰,他没有想过,慧兰竟然会愿意不计前嫌地帮他。 她真是一个好姑娘。 只可惜,他的心里已经先有了宛儿。 “请替我跟她说,我等她。” “就这三个字?” 慧兰讶异地道。 “就这三个字,她会明白的。” 不论有多久,他都会等她的,等到他们能在一起的那一天。就算那一天再也不会到来,他也会一直等待,等到来世。 雪花飘落,落在于闲的肩上。 他却比雪更加地洁白。 慧兰突然觉得十分庆幸,庆幸她最纯洁的感情,所赋与的是这样一个胜雪的男子。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将是生命里最为美丽的一段记忆。' 第四百七十一章不好了 朱承平一直坐在谢宛云的身边,看着她,不知什么时候,他睡着了,就趴在谢宛云的身边。 “爷,夫人请你过去呢。” 雁回唤醒了他。 这些日子,只要一有空,朱承平就在这里陪着谢宛云,不论她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朱承平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 先前还觉得他待钱氏和柳如月太过凉薄了一些。 现在想来,原来是因为他所有的深情全给了谢宛云,自然也就没有其剩余的可以给别的人了。 “宛儿,我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朱承平先对谢宛云说了一声,这才站了起来,交代雁回道:“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少夫人。她的身边一时都不可缺人,知道吗?” 雁回点头回道:“放心吧,我省得的。” 朱承平这才离去了。 “少夫人,就是看在爷如此待你的份上,你也不能一直这样啊。” 别说是朱承平了,就是她在一边看着,也跟着着急了。眼看就是新年了,若是夫人一直如此,只怕爷这个新年也过不好了。 明明现在老侯爷、老夫人、老爷、夫人,人全回来了,正是好好一家团圆的大好日子。偏偏就缺这么一角。 真是! 朱承平出去的时候正好与迎面而来的慧兰她们对上了,双方打了个招呼,也就过了。 “永平侯的样子也憔悴多了。” 可欣咋舌道。 也没过几日,人就又瘦了一圈了。 “这样看来,表姐夫待二姐姐也是不错的,真不知该站在谁的那一边了。你说,我们若是给闲哥哥带话,对表姐夫是不是有些那个啊?” 可欣有些不安地道。 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啦。 虽然朱承平同她们的关系称不上好,可也在一个府里住了这么久了,也不曾对她们多不好过啊。 刚才见了于闲,觉得于闲怪可怜的。 可现在见了朱承平,觉得他好像也挺不容易的。本来谢宛云就是他的老婆啊,她们这么做,怎么好像有点不太道德的感觉啊。 慧兰其实这时也觉得有那么点。 不过,她仍然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就应该做到。” 她们来的时候,正赶上雁回、子归两个叫谢宛云起来吃午餐,所以也见识了一下,叫醒谢宛云的难缠程度。两人又摇又晃,又在谢宛云的耳边大喊,那声音,只怕屋顶都掀起来了。在这样的状态下,谢宛云竟然仍然能睡得着,慧兰、可欣两个可算是长了见识了。 过了一会儿,朱锦云也来了。 她刚定了亲事,因为男方明年就要到地方上上任去了,已经接了调令,定下了日子。这一去,就要在任期上呆三年。朱锦云今年已经满十三了,若是等三年之后出嫁,满十六,虽然稍大了一些,但也不算太大。不过,男方见过朱锦云之后,似乎对她十分中意,因此提出希望能在明年开春之后迎娶她,带她一同去地方任职。肖姨娘本来是有些不舍的。可是,又想明年朱锦云也十四了,其实也不算小了。再说,这是女婿提的要求,若是拒绝了,未免凉了他的心。再说,地方上当官同读书的时候可不一样,应酬又多。要是有个夫人在身边管着,那还好。若是没有人跟在身边,又没个父母管束着,若是给那些不好的人挑拨着整日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厮混,或身边缺人照顾,弄出个狐狸精,一不小心有了生养,那可就糟了。地方上可不比京城,还有叔伯婶婶看着,出不了什么乱子。因此,思前想后之后,肖姨娘一咬牙,也就求了柳氏,同意了这个要求。 为了准备嫁事,朱锦云这些时日十分忙碌,要绣她的被面、枕套、纱幔什么的。虽然也有绣房里的丫头们帮忙。但是,肖姨娘坚持,她自己至少要亲手绣一套。 因此,朱锦云虽然想经常来陪谢宛云,但能抽出来的时间也并不多。再说,朱承平也经常在这里,也不好打扰他。便也只能选择每日的三餐时候抽空来一下,运气好,还能同谢宛云说上两句。 这天她来了,见到慧兰、可欣分外高兴,几人也合伙帮着雁回、子归一起叫谢宛云,大约是人多力量大,在她们足以传出三里之外的音量之下,谢宛云终于睁开了眼睛。见到她们,谢宛云分外高兴。 慧兰晓得谢宛云清醒的时间有限,也许下一刻就又睡着了。 因此,也不顾不得雁回正在喂她吃饭,一口气将于闲在永平侯府门前站着的事说了,又转达了于闲说的话。 听到慧兰说于闲对她说他等她,谢宛云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喂起嘴里的汤也呛了出来,脸涨得通红。 他为什么这么傻? 他根本等不到她的。 难道要为她就这样耗费了青春吗? 不、不行。 这是不对的。 她根本不值得他如此,不值得任何人如此,朱承平也是。 她错了。 一直错的就是她。 为什么要他们两个来付出这样的代价? 她根本就配不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雁回拿了帕子替谢宛云擦试被汤弄脏的衣服。 却见谢宛云胸口剧烈起伏了好几下,突然,眼一闭,头一软,就又昏过去了。谢宛云哪天不昏睡个几回,按说,雁回她们也早已经习惯了。但是这一次,却似乎有些不一样。雁回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谢宛的胸口。这是照顾谢宛云的习惯了,尤其是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之后。只有摸到她的心跳,才会让人安心一些。 但是,这一次,雁回再摸,却是没有动静了。 是她弄错了吗? 先雁回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毕竟这些天谢宛云的心跳都变得不太明显了。但是,当她摸到以前总是温热着的皮肤都开始快速转凉的时候,她终于知道,的确是不一样了。 她尖声地叫道:”叫大夫!快叫大夫过来。少夫人不好了!” 朱承平去柳氏那里说了会话,主要是商讨朱锦云的婚嫁事宜,要陪嫁个什么规模,需要采购些什么之类的,然后,柳氏留他用饭。朱承平本来是想回来陪谢宛云吃饭的,可是,看到柳氏黯然的眼神,不禁心软了。娘回府里后,他还真没有怎么陪过她。因此,朱承平又留下用了饭,这才回来。 没有想到,还在门外就听到了雁回的尖叫。 朱承平一瞬间,只觉得眼前黑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朱承平的决定 从谢宛云的房间出来,楚辞艰难地吐出一句:“暂时救过来了。” “感谢老天。” 朱承平冲口而出,双手掩面。 他从来都不是相信那些神神怪怪之事的人,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那虚无缥缈的神明之上,但现在,不自觉地,他竟吐出了这么一句在以往看来,简直是懦弱之人才会说出的话语。 随后,他大步踏入了屋子里头。 而楚辞却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之上,额上,全是冷汗,几近虚脱。师父曾经跟他说过,作为一名大夫,不可以不关心他的患者,因为很多疾病是由很多原因造成的,生活的环境,心理的状态,不可以脱离了这些来治疗一名患者。否则,很有可能会误判,或者治标不治本。但是,身为一名大夫,也不可以太过关心他的患者,太过关心,就会影响到冷静的判断和施术时手法的稳定,一个不好,就因为手的一个颤抖,针多刺入了半分,就葬送了患者的生命。 医术可以用来救人,也可以用来杀人。 这都取决于使用他的人。 方才,他就差点儿差了谢宛云,因为害怕救不了她。 老天,千万不能再来一次了。 若是再来一次,他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救得了她了。只要想到她会死在她的手里,一向驾轻就熟,仿若朋友一般的医术,突然就变得如此可怕起来。 樱花红的纱幔内,谢宛云安静地躺在那里。 朱承平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那温热的气息,是她仍然还在这里的证明。但是,也仅仅是现在而已。若是再来一次,若是刚才楚辞没有留在府里,她定然已经去了。 是要她活着离开他? 还是死了留在他的身边? 朱承平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面对这样的选择。 “如果给我时间,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再度找到当初的感觉的。我知道,我们一定会的。” “你真傻。” “为什么不怪我这样无能,总是保护不了你。却责怪你自己呢?” “我都不怪你了,你为什么却不能放过你自己。” “你就这样累吗?累到连呼吸对你都已经是一种负担了?” “如果这样,如果真的这样的话……” 说到这里,朱承平将头靠在了谢宛云的手上,剩下的话,他真的没有办法说出口。她早已经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如同他的手、他的胳膊、他的腿,甚至他的心脏一般,若是缺失了这一部分,他该怎么办? 但是,比起那些。 他更不想看到的,却是她再度冰冷的身躯。 他无法再承受一次了。 朱承平的眼中露出了坚决之色,这种坚决甚至近乎于残忍了。一直以来,他都在对她做残忍的事情,这一次,也许他该残忍的对象是他自己了。 他知道,他会做。 他必须做。 “宛儿!” 朱承平轻声呢喃,然后,张开了嘴,狠狠地咬在了她的脖子之处,直到深血迸流,他也不曾松开口。 这,会是一辈子的印记。 而床上的女子,在如此地剧痛之下,仍然沉睡着,嘴角甚至带着微笑。 “娘,刚才没见到你,我一个人好怕好怕啊。” “娘,你能不能就留在这里,再也不要留开了好不好?” “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可爱的娃娃张着大眼睛看着谢宛云,眼中含着泪。谢宛云的心全化成了一滩水。她怎么舍得离开他呢?她当然是要陪着他的。 不过,怎么好像有人在呼唤她? 那个声音似乎很熟悉,很伤心似的。 她这样做真的对吗? “娘,你不愿意吗?” 娃娃急了,瞪着谢宛云。 “既然娘不愿意永远陪着我,我也不想一直在这里等着娘了。” 突然,娃娃就消失了。 “不,宝宝,娘没有不愿意。等一下下,娘马上就来陪你,这一次,绝对不离开了,绝对不。” 谢宛云发誓地道。 然而,黑暗的空间却只有她一个人。 突然,这个世界开始晃动了起来,谢宛云猛地张开了眼。 “醒了,云儿,你终于醒了。” 于氏喜极而泣,扑了上来,抱住了谢宛云。谢宛云环眼四顾,才发现她的身边都是人,许许多多的人,全都关心地看着她。 母亲的身边站着父亲,还有祖父,哥哥弟弟们,还有,谢宛云的目光最后停在了于闲的身上。 她有些迷糊地道:“我这是在作梦吗?” 她不是在永平侯府吗? 为什么会看到这么多家里的人? “云儿,你回家了。你现在正在家里头呢!” 回家了! 谢宛云的眼睛一亮,这么说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假的啦?她是真的见到了她的亲人们,还有于闲,太好了,她有许多话想要同他们说。 “扶我起来,还有,娘,我肚子饿了,我想吃娘亲手烧的鱼。” 谢宛云撒娇道。 “好、好,你等着,娘这就去给你做。” 朱承平送谢宛云回谢宛庄已经有两天了,这两天,无论怎么刺激她,摇她、晃她,甚至,试过了针扎的方式,可是,谢宛云都不曾醒过来。 正当他们几近要绝望的时候,没有想到,她突然醒了过来。 而且,似乎精神很好的样子,竟说要吃东西。 这一天,谢家庄全庄欢腾,大家围绕着谢宛云,一刻也舍不得离开。谢宛云的脸上,也自始自终都带着欢快的笑容。 她没有发现,在远远的地方,有一个黑衣金袍,头带玉冠的人,正默默地看着她,嘴角含笑。 太好了,她好了。 那他所做的决定是对的。 实在是太好了。 但心里为什么却如此苦涩呢? 他果然不是那种善良到可以只要心爱的人幸福他就能够幸福的男人啊。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笑,不能将她拥入怀中,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 尽管如此,他却仍只是远远地全看着,没有靠近一步。 不幸福这种事情,他已经很熟悉了。除了和她在一起,短暂的数月的时光,他从来不知,真心的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所以,无所谓。 既然能这样过十数二十来年,那继续这样过十几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他也可以做到。他是朱承平,连钱氏、玉皇贵妃都给他算计倒了,还有什么事情他不能做到的?将玉皇贵妃其实不过是萧景年少情人的代替品的消息传递给玉皇贵妃,就是他收买宫人所为。朱承平一向没有给他的敌人留后路的习惯。既然抓到了机会,那就要彻底地打倒,不留给对方任何翻身的机会。 朱承平就这样看着离他远远的谢宛云。 笑着,并痛着。' 第四百七十三章保重 “谢谢你这样做。” 于闲的眼中有着敬意。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朱承平是配不上谢宛云的。他这人太聪明、太狡猾、太不择手段、太会演戏、太复杂,太过理智、太会忍耐、想要的太多…… 他不可能给谢宛云幸福。 于闲相信,他才是那个适合谢宛云,能让她幸福的男人。 但是,现在朱承平所做的一切,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对像朱承平这样的男人来说,这也许是一件比杀了他还要困难的事情。 “用不着你对我说谢,我本来就不是为了你。替她的话,就更用不着了,我不想听到她对我说这几个字。对了,公主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湖阳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个性,圣旨已下,覆水难收。你要如何解决?” “我打算带宛云离开。” “闲王爷的身份不要了?” “这个身份,原本就是因为她才决定要的,现在,她不需要了,我也就不需要了。” 于闲笑得云淡风轻,眼睛留恋地落在谢宛云身上。她正笑得开心极了,也不知谢敬又耍了什么宝。很久没有看她笑得如此轻松、全然的愉悦了。 “这也是一个方法。不过,后面的事怎么办呢?藐视圣旨,你不会以为一走了之就算完了吧?你难道要她跟着你一辈子躲躲藏藏,过居无定所的日子吗?” 朱承平严厉地问道。 他放在手心里呵护的人可不是放她去过这样的生活的。 “放心,后面的事情有我。” 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朱承平、于闲回首,就看到了龙哥儿。只是月余不见,他就已经大变样了。现在看来,他的一半像皇上,一半像玉皇贵妃,不,应该说一半像他的亲娘吧!难怪朱承平当初见他的时候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并且觉得此子不同于凡人。 朱承平、于闲同时恭声道:“见过太子殿下。” “两位不必多礼,在这里,就叫我龙哥儿好了。” 龙哥儿如此说道,然后,对他们道:“你们继续聊,我去见见姐姐。”很快,他就加入了谢宛云他们,谢宛云见到他惊喜无比。对着他的头发就是一阵乱揉,龙哥儿的脸上浮起了略显稚气的笑容。 这世界上,他唯一允许这样揉着他的头的,就只有他。 他的师傅、姐姐。 还有,他永远也无法说出口的秘密。 这里的人热闹成一团,朱承平却要走了。于闲问:“不去跟她告别一下吗?” 朱承平摇了摇头。 “不必了。” 他再看了谢宛云一眼,然后,转身离开。而一直笑着的谢宛云的眼神,终于飞过了众人,停在朱承平的背影之上。 “姐姐,在看什么呢?” 龙哥儿发现了谢宛云的不专心,不满地叫道。 谢宛云忙收回了眼神,又投入到他们的游戏当中。一边玩,她的眼一边留恋地在每一张面孔上流过。 她是如此地幸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拥有如此多的爱。 而她的孩子,却是太可怜了。连降生在人世的资格也没有,还是两世。他是如此地孤独、如此地可怜,他在呼唤着她。 她怎么能不去? 祖父的身子很健康,爹娘的关系也变好了,哥哥弟弟们也都挺好的,于闲他也有了湖阳公主,龙哥儿也是太子了。 没有什么需要她再操心的。 就让她再自私一回吧! 这,是可以的吧? 夜深,谢家的人、龙哥儿都离开了,大家会意地将空间留给了于闲。万香园里,谢宛云和于闲并排坐在秋千椅上,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这一夜,有月,有雪。 银色的月光下,雪花从天空落下,仿佛无数花瓣飘然而下一般,而鼻间,更是能闻到隐隐的花香,那是来自于万香园里冬日绽放得正艳的梅树,暗香浮动,萦绕于鼻间。 “今天晚上的月真美。” 谢宛云的头靠在于闲的肩上,声音里全是赞叹和满足。 “是啊,以后每一天的夜晚,都会像今天一样美的,我保证。” 于闲如此说道。 “湖阳公主是个好女孩,你要好好待人家。” “胡说些什么呢?放心,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于闲正要说出龙哥儿的保证,谢宛云却轻声地“嘘”了一声:“别说话,我们看雪。”于闲侧头看她,只见她神情宁静,嘴角含笑,专注地看着雪花的脸庞是如此地动人,实在是让他不忍心动打破这安详的一刻。 也罢,反正,他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说也不迟。 于闲一笑,揽紧了她的肩膀,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雪。 以后,他们会再这样静静地看风、看雨、看花、看叶、看山、看水……看遍这世间的一切,已经没有任何人,或者任何事来阻拦他们了。 于闲如此以为。 朱承平回到了侯府,柳氏将他找了过去,不悦地问道:“家里还有这么多长辈在,你怎么能这样自作主张呢?竟然招呼都没有打一个,就擅自休妻。你的眼里还有你祖父、祖母,还有你爹和我的存在吗?” 得到这个消息,柳氏一直憋着一鼓子气。 她一直是以这个儿子为傲的,他也的确做到了,替她拿回了所有的一切,尽管迟了快二十年,但是,她仍然又得回了本应该属于她的东西。 但是,这个以往不用她操任何心的儿子,最近做的事情实在是让她不太懂。 谢宛云可是当今太子的干姐姐,他怎么能休掉他呢?他这样置侯府的前程,他的前程于何地?会不会惹得太子震怒? 这些,都让柳氏极为不安。 朱承平自然知道柳氏的顾虑,但是,他没有心情解释,只道:“我做的事情自有分寸,无论出了什么事,自有我担着,不会连累永平侯府和你们的。” “你这孩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柳氏气结:“我是光在担心那些吗?我也是在担心你好不好?” “与其担心这些没用的,你可以开始准备我和落蕊的婚事了,也不必纳什么妾,直接正式迎娶她为我的夫人吧。” “你、你真的愿意?” 柳氏没有想到情势急转而下,大喜,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 “嗯,随便吧。” 朱承平说完,大步离去。反正,她已经走了,那他娶谁也无所谓了。落蕊也好,什么人也好,没有什么区别。 背后,柳氏高兴地拉着落蕊的手。 “太好了,太好了。” 落蕊又羞又喜,多年的宿愿,总算要成为现实了,她终于可以成为他的新娘了。这是她作梦都不曾想到的。 谢宛云和于闲看了半夜的雪,于闲方才离去。 他走的时候,谢宛云对他挥了挥手,笑着道了一声“保重”。这一声“保重”不知为何,始终在于闲的耳边萦绕不去。 天将白的时候,他猛地坐了起来,满眼地惊骇。 他梦见,谢宛云死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悲喜 于闲衣服也没有穿,一身单衫就冲了出去。 外头,狂风大作,雪如絮乱舞。 他跌跌撞撞地冲到万香院谢宛云的屋子,用力地敲着她的门。秋痕从旁边的屋子里出来,睡眼惺忪。 “闲少爷,这么早,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宛儿,你怎么没有睡在宛儿的屋子里?” 见到秋痕从旁边出来,于闲脸色大变。 “姑娘说她想静一下,让我到这边睡的。” 以前也是这样的,谢宛云一向不大喜欢丫头陪睡,而且,她昨天那么精神。楚辞也说过,她这是心病,心病一去,自然就全好了。 前两天,谢宛云一直没有醒来的时候,秋痕两天两夜没有合眼。这一放心下来,睡得就格外地沉。 “宛儿、宛儿,是我,你醒了吗?” 于闲拍着门大叫。 这样大的声音,连树上厚厚的积雪似乎也禁受不住,一簇簇地从屋顶上落了下来,散落在地。然而,屋子里却依然没有任何声音。 寂静、只有寂静。 到了这时,秋痕的脸色也不对了。 她找来了一根粗木,和于闲两个合伙撞开了门。就看到,穿着她最爱的绣着梅花的衣服的谢宛云双手放在胸前,面目祥和,好像睡着了一般躺在那里,嘴角犹带着微笑,安心无比的,好像一个孩子终于回到了家一般的笑容。 在她的床头柜上,整整齐齐地放着几封书信,浓浓地墨香还残留在空气之中。 其中一封,是留给于闲的。 上面写着:“表哥,你答应我的事情,总是会办到的,从来就没有令我失望过。这一次,也一定要喔。很小的时候,我就想去看看这个天下,究竟是什么样子,看草原上牛马成群;看山上红叶满谷;看云海;看海上升起的城市……祖父说,我是女孩子,要嫁人,不要想这些不可能的事情。表哥,你带着公主,替我去瞧瞧吧,然后,等你们回来的时候,再说给我听。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回来的,再也不离开。表哥,不要替我伤心,我现在真的觉得很幸福、很平静、很开心,我要去陪我的宝宝了,他说,他一个人很害怕。我这个不尽职的娘,放他一个人太久了,我不能再不管他了。再见,表哥,若是有来世的话……” 于闲的手松了,信飞了出去,被风卷入了空中,带到了九天之上。 “宛儿——” 白色的冰天雪地里,点缀的红色显得尤其的热闹。 永平侯府张灯结彩,就连干枯的树枝也被红绸包了起来。府门前,挂着大大的红色灯笼,今日是永平侯大婚的日子。 钱氏过世,柳姨娘成为升为正室,西院柳如月红杏出墙,还怀了孽种,东院是新太子的姐姐,却被永平侯所休,并立马要娶一个丫头为正妻…… 这一年的永平侯府,真是热闹非凡,始终是京城的焦点,吸引了无数的视线。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却是很难说得清楚。 今日,是永平侯的大婚,府里面非常热闹,外头却有些冷清。 这一次的大婚,永平侯府并没有大宴宾客,只邀请了一些亲朋好友。作为新的永平侯府的当家主母,柳氏采取了和过去钱氏完全不一样的作派。有人说小家子气,也有人暗松一口气。要如何对待现在的永平侯府,还真是一件叫人头疼的事情。按说,玉皇贵妃过世,永平侯府已经没有了后台,而且,竟然休了太子的干姐姐东院谢氏女,这永平侯府应该要倒大霉了。可是,也有人记得,玉皇贵妃可是留下了一个遗腹子的,她又没有什么亲人,勉强拉得上关系的也就这永平侯府了。皇上对玉皇贵妃的过世是如此哀伤,甚至追封了她为皇后,那么,为了这她留下的唯一骨血找个靠山也是很有可能的作法。这永平侯府就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是这样的话,永平侯府说不定会比以前更受荣宠,甚至掌握实权也说不定。 一时情势实在复杂,各方都存着观望的态度,不知该不该下筹码。 在这个时候,柳氏的低调处事,无疑让各府松了一口气,最起码不用马上作决定了,等等再说,等等再说,先过个安稳的年吧。 侯府内一隅,是落蕊临时的下落处。 她没有任何亲人了,本来,柳氏是想替她安排一对父母的,可是,落蕊拒绝了。所以,她就从这里直接过去拜堂。 “姐姐今天真漂亮。” 繁枝满眼地赞叹。 镜中,身着红色嫁衣,插着红花的落蕊前所未有的娇艳,就像一朵正在绽开的娇艳玫瑰一般,鲜艳欲滴。 不知是胭脂的颜色,还是因为羞红了脸,落蕊的脸上呈现出晚霞般的鲜艳色泽,她微微一笑,眼里尽是欢喜。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她只觉得她的胸口跳得厉害。 她,真的要成为爷的人了吗?而且还不是妾,是妻子。这是落蕊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现在却要成来现实了。 真是让人不敢相信,她只觉得自己好像陷身在一堆棉絮之中,很舒服,可是,却也很不踏实。 但是,屋子里各种器物上贴着的满满的双喜字,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落蕊姐姐,我们也来了。” “恭喜你啊。” …… 声声娇语,来自于贺喜的丫头们,有雁回、子归、小绿、情儿等等,都是和落蕊极好的,或者受过落蕊照顾的丫头们,也有一些年长的嬷嬷大娘们,落蕊在府中的人缘一向很好。所以,对她要嫁给朱承平之事,府里的下人们倒都真心替她高兴着。守着云开见月明,做下人的,能有这般造化的,又有几个呢? “你们都来了,爷那边都没有服侍了。” 落蕊见来了这么多人,不禁担心地道。引得众丫头一阵哄笑,笑得她羞不可抑。丫头们说她们正是朱承平打发过来陪她的,怕她太冷清了。落蕊闻言,只觉得心里一阵甜蜜。到底,他心里是有她的,对吧? 朱承平此时却不在他的院子里,而是在东院。 他坐在谢宛云曾经的屋子里,眼睛扫过梳妆台,仿佛就看到她坐在那里,正在梳妆的样子;眼睛看向窗外,依稀记得他和她曾经在那棵桃花树下,对奕。桃花乱飞,落在她的发上,她的人,却比那桃花更绚烂了他的眼…… “爷,时辰不早了,该换衣服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怎么可以 福贵再一次催促,心里却极为不忍。 外面,甚至府里的人都在说爷的无情,因为少夫人的病就休了她。但是,他知道爷的心里有多苦。爷是性格多么强的人,属于他的东西,会用尽一切手段也会夺回来。就像世子的位置、永平侯的位置,他从来都不会将他的东西给别人夺走。 这样一个人,却违拗自己的本性,放了少夫人,放了他的妻子,唯一能令他欢笑的人,这恐怕是比死还要艰难的选择吧! “嗯,知道了。” 朱承平终于出了屋子,关上了门。 在走出院子的时候,朱承平淡淡地吩咐道:“将这院子锁了吧,从今以后,这里不许任何人进入。” “那打扫的下人呢?也不用了吗?” 顿了一下,朱承平冷声道:“不用了。” 从今以后,他的生命中,将不再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他将活着,像没有遇到她之前那般。 如果她要离开他才能活着的话,那他也不需要有她的存在。 “锦云,我们也该去了,打扮好了没?” 肖姨娘再一次催促道,面上带着欢喜,像以前,这样的场合,哪里有她参加的份。可是,柳姨娘,不,现在是夫人了,却准许她也去观礼。肖姨娘在乎的不是这个形式,在乎的是这份尊重。 柳氏跟钱氏真的完全不一样,还有朱锦云的亲事,也特别让肖姨娘满意。 因此,这样重要的场合,她们更不能让柳氏失了面子。这一次,虽然来的人并不像以前钱氏办事时来得那么多,可也是柳氏执掌府里后的第一件对外的盛事,她们更要好好地配合才是。 “娘,你先去吧,我马上就来。” 朱锦云如此说道,声音却有些郁郁的。 肖姨娘叹了一口气,只叮嘱了一句,让她快来,就先走了。朱锦云就是不说,她也知道她这样情绪低落是为了那般。 这丫头同谢宛云一向交好,在谢宛云得了怪病之时,朱承平却休了她,还立马要迎娶落蕊。 这门亲事,她如何高兴得起来?尤其还是在谢宛云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她这样不乐意去也是有理由的。 不过,肖姨娘知道朱锦云不是那种不晓得轻重的孩子,等到了点她还是会来的。所以,肖姨娘也就嘱咐了一声,就去了。 而在肖姨娘离去后不久,朱锦云的丫头小萤回来了。 “小萤,宛云姐姐怎么样了?还好吧?” 朱锦云关心地道,谢宛云这样离去之后,她怎么也不放心,思来想去,总是牵挂,因此,暗中派了小萤去谢家庄探探情况。 却见,小萤眼中浮现了蒙蒙的雾意。 朱锦云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朱承平从屋子里走出来,新郎服是如此地喜庆,就像这府里的角角落落一般,洋溢着喜气。但是,与这浓浓的喜气相反的,朱承平的脸,却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离喜堂不远了的时候,他才在脸上勾起了一抹笑容,看起来像个欢喜的新郎一般。 见到他的笑容,福贵的眼一酸,差点儿掉下两滴泪来。 何苦来哉! 为何总是要这样为难自己呢? 但是,福贵知道朱承平的个性的,他宁可将所有的心事藏在心里,也不会让人窥探出分毫。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也正因为他的心事隐藏得如此之深,才连他所真正在意的那个人也不知道,才让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福贵的心里是替朱承平委屈的。 不过,今天是朱承平的大喜之日,是永平侯府的大日子,朱承平不会乐意见到他露出与这种气氛不太相称的样子的,所以,福贵偏过头,拭出去了眼角的湿意,然后咧了咧牙,试图露出个开心的笑容来。 但是,显然,并不太成功。 果然,他不是爷,没有办法做到这么困难的事情。 白雪漫天,一顶红轿吹锣打鼓而来。 朱承平上前,手中执着绣球的一端,另一端,被喜娘递给了下轿的落蕊。朱承平牵着落蕊,前面的喜堂里,人影绰绰。 老侯爷、老夫人、朱传盛、柳氏脸上俱是欢喜的表情。 今天是个好日子,阖府上下,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等落蕊怀了孕,诞下小世子,这个府里会更加地昌盛起来。 他们迫不及待要开始仪式了。 司仪官清咳了几下嗓门,以免到时主持仪式时会破音。 白雪漫天,他牵着她的走过。 前方,就喜堂了。 他们将在众人的祝福和见证下,成为一对夫妻,从此不离不弃,祸福与共。这一段路,她走了好久好久,不过,终于要到了。 落蕊的嘴角尽是掩不住的笑意。 已经到了喜堂门口了。 此时,朱锦云带着小萤,也将将地赶到这里。她看着就在下几级台阶上的那一对,只觉得那喜庆的红色是如此地刺眼。 有人已经躺在冰冷的地底之下,如何还有人能欢天喜地地举行婚礼呢? 朱锦云知道她应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任事情就这样过去。柳氏精心为她挑了门好亲事,姨娘和哥哥以后还要靠夫人和哥哥的照拂,她应该沉默才是。 她也决定如此做了。 可是,连她也不知道,当看到这一幕时,眼泪却如泉涌一般,再也忍不住地掉了下来。 “姑娘,别哭了,会给人发现的。” 小萤着急地道。 事实上,她的泪也已经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少夫人实在太可怜了,明明是那么好的人。小萤还记得少夫人温柔地替她的膝盖上药,嘱咐她走路要小心的事情。她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为什么这么短命呢? 朱锦云紧抿着唇,试图控制自己。 但是,朱承平已经发现了。 他微微皱眉。 “锦云,你挡住门了。还有,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别哭了,不吉利。” 不吉利? 突然,止不住的怒气从心里的深处涌了上来,来势如此之急、如此之强,朱锦云的理智就像一道弱小的堤一般,完全无法止住洪水的泛滥。 她哭着大叫道:“她死了,她都被你害死了,你怎么还可以这么若无其事地和别的女人成亲?还是在她头七都没有完的时候?” 朱承平准备穿过朱锦云的身子停在了那里。 如同石头一般。' 第四百七十六章后悔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 朱承平终于有了动静了。 他回头,慢慢地,缓慢得好像在放慢镜头一般。 然后,他说话了。似乎有什么堵住了他的喉咙一般地,问道:“你,你、说、谁、死、了?”一字一顿,吐出得如此困难。 甚至,不知不觉中,他摒住了呼吸。 然而,压抑的情感一旦崩溃,却是无法阻止。 朱锦云泪流不止,连话也无法说出来了。 朱承平猛地握住了她的双肩,用力地摇晃着她,大吼道:“你说谁死了?究竟是谁死了?”他的脸色疯狂,仿佛脱闸的野兽一般。一向高贵自制的哥哥竟然露出这样狰狞的表情,朱锦云有些吓着了,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被摇晃着。 倒是小萤一急,替她说了出来。 “少夫人死了,是少夫人死了。姑娘担心少夫人,派我去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结果谢家庄的人说她死了,我看到了少夫人的坟墓。少夫人真的死了。哇——” 朱承平的耳边嗡嗡作响,接着,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平儿、平儿——” 所有的声音都已经离他远去,他只有一个念头。 这不是真的。 这一定不是真的。 他走的时候,她明明还那么活生生地,笑得那么开心,好好的。 所以,这一定不是真的。 红帕掀起,无声地掉在雪地之上,白雪红帕,交织成一幅美丽的图画。凤冠下的脸抬了起来,只见一骑红衣已经去远,只留下一排的马蹄印记。 定下婚期的前些日子,她曾经在园子里碰见过他。 她问他:“爷,你真的愿意娶我,与我共度一生吗?若是后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的。” 他笑道:“你什么时候见我做过后悔的事情?” 现在,你还是悔了吗? 落蕊眼中的泪悄然而下,到底,你仍旧是悔了吧? 但是,落蕊不悔。 落蕊会一辈子等着你。 永远不悔。 “孩子,对不起你啦。我陪你回去吧。” 柳氏走到落蕊的身边,拉住了她的手,怜惜地看着她。这孩子的命也实在太不好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这种事情? 落蕊却说道:“不,我要拜堂。” “孩子,你……” 柳氏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爷总会回来的,我等他,以他妻子的身份。” 落蕊的眼里尽是执着,从他答应娶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当她是他的人了。更何况,那个女子已经死了,他总会回来的,这里是他的家。 “既然你知道平儿总会回来,那就等他回来了再办也不迟啊。” 柳氏劝道。 落蕊却坚决地摇了摇头。 柳氏无奈,只得依了她。 于是,这天,永平侯府举行了一场没有新郎的婚礼。 满府的艳红,没有红出喜庆,只显出一种莫名的凄凉,让人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谢家庄的后山,有一座山坡,其间,流淌着一条小溪。春天的时候,这里会铺满了野花,就像一块美丽的花布一般。 不过,现在是冬天,铺在上面的,只有厚厚的积雪。 这里,是谢家庄的孩子们最喜欢玩耍的地方,也是附近最高的地方。 谢宛云的遗言,就是她想葬在这里。 这样,她可以看到她亲爱的祖父、爹娘,看着哥哥弟弟们娶妻,看到新的家人诞生、生长,看着远去的游子回到这里…… 如今,她的坟就在这里最高的地方。 可在看到一切她想要看到的。 而此时,坟前有两个人。 一个是于闲,一个是楚辞。 楚辞将手里的蓝子递给于闲,于闲接过,先将一部分东西放在了谢宛云的面前,才吃了起来。 他在坟旁搭了一个木屋,住了下来。 楚辞得知消息后,后悔不已。 他以为谢宛云没事了,医馆那边又堆了许多事在等着他,他就走了。没有想到,这一去,却会是永别。 如果那个时候,他在这里,或者还可以救回她一条命。 如今,说什么都太迟了。 今天是谢宛云过世后的第三天,本来按照惯例停灵的,可是,谢宛云不愿意。她希望家人尽快葬了她,然后开始新的生活。她不想看到他们为了她悲伤的样子。因为,她走的时候是幸福的,所以,他们也不需要悲伤。 因为她的这番话,下葬的时候,连于氏也没有哭。 若这是这个孩子唯一的心愿的话,他们都会好好地活着,让她看到。以免在九泉之下,她也不得安宁。 “今天的菜都是你喜欢的呢,开心吧,宛儿。” 于闲对着坟头笑道,好像她仍活着一般。 楚辞见到这样的笑容,却只觉得难受,那笑容里头,分明是刻骨的伤悲。宛云,你可知道,你做了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可是,谁又能责怪她呢?她受的苦太多了,而且,他早该想到的,想她这样的人,在得知朱承平原来是那样地在乎着她,为了保护她甚至不惜威胁玉皇贵妃之后,在得知于闲与湖阳公主已经指婚之后,她又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地就这样离开,将所有的伤痛留给别人呢?若她是那样的人,她就不是谢宛云了。楚辞真希望,哪怕一次也好,她考虑自己多过别人,那就好了。 摇了摇头,不愿再想,再想的话,又忍不住要心痛了。 她不希望他们做的事,他就不去做。 换了个话题,楚辞问于闲:“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等过了七七之日后,我就离开,到处去走走、看看。” 就像她所写的,他会将她所想要看的,都看到,然后,回来说给她听。至于湖阳,就不能如她所愿了。他从来就没有她以为的这么善良。 “那也好。” 楚辞说道。 只有时间,才能冲散这一切吧。 他们,都需要时间。 随后,两人就都沉默了,只有于闲在咀嚼的声音。 “于闲,你这个混蛋!” 随着一声厉喝,于闲被踹倒在了地上,穿着新郎倌袍的朱承平如同暴雨一般地降临了,他一拳紧跟着又打在于闲的肚子上,嘴里厉声道:“为什么宛儿会这样?我将她交给你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为什么现在会这样?你答应过我,会让她一生幸福的,会好好地待她的。这就是你所做的吗?你这个混帐!”' 第四百七十七章开棺 朱承平一脚一拳,毫不留情。 看他的样子,简直像要置于闲于死地了。 于闲却始终没有还手,只是任由朱承平打着。 身后,是谢家众女人的惊呼声。然后,谢敬扑了上来,拦在了于闲的面前。朱承平面色阴沉地道:“让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你又有什么资格怪他呢?若是你当初好好保护她,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你,没有资格怪任何人。” 朱承平的拳头就松开了,无力地垂下。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 朱承平没有再出手,而是走到了谢宛云的坟墓面前,呆呆地盯着看了许久。上头写着“谢氏女宛云之墓”几个字。 谢家庄的人、楚辞、于闲都看着他。 当初,也曾想过通知他谢宛云死亡之事的,是谢敬去的,只是,到了府门前,发觉永平侯府在准备他的婚事。想了想,谢敬就回来了。 没有想到,他仍然知道了。而且,看样子还是在大喜之日知道的,竟这样穿着一身新郎倌的袍子就来了。 看他方才对于闲出手不留情的狠样,真让人担心。 众人以为朱承平会伤心欲绝或者痛哭不已,嗯,这是正常的表现,他们都能理解的。但是,显然谢家庄的人并不太了解朱承平。 因为,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突然大声喝道:“福贵、福禄,开棺!” 这个,可就完全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了。 福贵、福禄应声而出,只是,他们事先可没有想到,还有开棺这样的戏码,所以没有带家伙。不过,没有家伙不要紧,因为福禄的腰间有剑,还是双剑。分了一把给福贵,正正好。 “住手!” 于闲抹去了嘴角的残血,挡在了谢宛云的坟前。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已经入土为安了。葬在这里是她的遗愿。” “她的遗愿?哼,谁说我要听她的?夫唱妇随,就是她死了,也该听我的才对。我的人,为什么要葬在这里?” 朱承平冷声道,之所以将她送了回来,是因为他以为这样才能救她,才能让她活下去。既然送不送她回来,结局都是一样。 那他当然也用不着这么做了。 “她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人。我要带她离开。” “你忘记了,你已经休了她吗?” “哦,”朱承平淡淡地道:“休了她?你有证据吗?休书在哪里?” 众人皆楞着了。 是的,所有的人都知道朱承平休了谢宛云,事实上,休书还真没有一个人看到。说休了谢宛云的人只是朱承平一个人嘴里说的而已。现在他说没这回事,那还真是没有一个人能说他说的不对。 朱承平冷笑道:“现在,你可以让开了吧?不要妨碍我带我的妻子回去。” 朱承平的确占了个理字在这里。 但是,事关谢宛云,一向讲理的于闲现在却不想讲这个理。 “有我在,想也别想。扫雪、踏霜,若是有人敢动一下,不要客气!” 朱承平、于闲两人相对而立,谁都不肯让一步。 扫雪、踏霜,福贵、福禄也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 情势十分紧张,一触就发。 就在这时,只听马蹄声响起,有人大声地道:“哈,终于给我找到了地方吧!真是见鬼,说就在这边,怎么我转来转去,到处都是树,就是看不着人呢!” “喂,兀那老头子,这里是谢家庄对不对?” 边说着,那人已经如同风一般到了谢老爷子面前,跳下了马,神采飞扬。 “快给爷带路,爷是你们家姑娘的好朋友,听说她回来了是不是?病好了没有?没好也没关系,爷可给她带了好东西来了,包准她百病俱消。” 一身劲装的男子神气活现地道,顺手还把手里的东西向上抛了一下,又接在了手上,想到以上就能见到人,笑得露出了白晃晃的牙齿。 “喂,还楞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带路。” 见谢老爷子没有反应,武霸天不耐地道。 “那个,爷——” 岳龙看了看谢老爷子,发觉这张脸似乎有些面熟,想了一会儿,总算想起来了。 “什么事?”武霸天不耐地回头,看到岳龙在对他使眼色,奇怪地道:“你今天怎么像个娘们儿?有话就说,眨什么眼睛?我怎么知道你眨眼睛是什么意思?” 岳龙伸手抚额。 “爷,这位老人家好像是莫姑娘,哦,不,谢姑娘的祖父,谢老爷子。” “什么?怎么穿得这么寒碜,你不会认错人了吧?” 这是武霸天的第一反应。也难怪他有这个错觉,谢家庄虽然也是系出名门,家底子其实也还在,金钱上虽算不上富得流油,但也不至于连绫罗绸缎都穿不起。只是,谢家庄远离人群而居,提倡以检朴治家,而且,就是家里的主人们,大多也喜欢种点菜园子或果树或花花草草什么的,因此,打扮大多朴素,在庄里时,甚至大多都穿着跟贫穷人家一样的棉布衣服。只有有客人来时,才会换上别的衣服待客。如今事发仓促,自然都是粗布的衣服。这才让武霸天误将谢老爷子认成庄里的下人了。 而岳龙曾经暗中调查过谢宛云,却是见过谢老爷子的,这才认了出来。 从岳龙的眼神里,武霸天晓得眼前这个寒碜的老头子还真是谢宛云的祖父,哈哈一笑,用手搔了搔头发。 说起来,武霸天这几天也够坎坷的。 他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听说了此事,所以,才没有去永平侯府,而是径直穿山越岭,来了谢家庄。不过,那指路的樵夫说得容易,他们几个却是在这山里打了好几天的转,这才终于见着了人影。 此时,得知眼里的人就是谢宛云的祖父,找对了地头,武霸天尴尬之余还是挺高兴的。 “原来是老爷子啊,多有得罪了。我是武霸天,是谢姑娘的朋友。听说她身体不好回家了,特地过来瞧她。她现在在哪里啊?” 武霸天这么一问,却觉得面前的这些人的脸色有些奇怪,共同朝一个方向看去。他便也跟着朝那里看去。 看到了朱承平、看到了于闲,正准备上前质问朱承平为何休了谢宛云,却从两人身体的缝隙之处,看到一个墓碑。 上头写着“谢氏女宛云之墓”。 那个女人,她死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人呢? 武霸天瞪大了眼睛,大步地走上前,一把推开了挡着他的路的朱承平和于闲,盯着墓碑半晌,突然,他往谢宛云的墓前一坐,“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哭的声音又大又宏亮,边哭边道:“你个家伙,怎么就死了啊?要早知你要死了,我早就赶回来了,也不会连个面都见不着了。你这家伙,怎么一点儿义气也没有?要死也得派人去给我送封信,这样我才能赶回来啊?” 所有的人全呆了。 这么大的男人,这样号啕大哭,像个孩子般。 唉,这个,男人流血不流泪,咱能矜持一点不? 岳龙捂脸,背过身去。 他不认识这个大哭的男人,这绝对不是他的主子。 哭得兴起,武霸天越想越郁闷,越想越憋屈,他是遭了多大的罪,这辈子都没有遭过的罪全遭了,现在,这算什么啊?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若早知如此,他就守在这里,好歹还能跟她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啊。 越想心里越觉得做了件蠢事,越想越觉得划不来,武霸天见着手里的东西,心头火起,往地上一砸。 “都是你,干嘛长在那么难找的地方,浪费了老子那么多时间、精力、感情……” 盒子开了一条小缝,一阵异香透了出来,隐隐有七彩的光,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武霸天犹不解恨,抬起脚就要往盒子上踩,嘴里叫着:“要你有什么用?什么鬼东西,要你有什么用?” 岳龙本来正背对着武霸天,此时听到这话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一扑身飞了过去抱住了武霸天的脚,喊道:“不能踩啊,主子。这可是雪山天池千年七彩灵芝啊!可是咱们九死一生才寻到的啊!您忘了,为了采它,咱们三个差点儿给守着它的那条不知道活了多久的大雪蟒给吞了进去啊。” 岳龙的声音凄切地像死了娘一般。 不过,相信如果有人看到他们几个被那条足有好几个人的腰粗的巨蟒追杀了多远,好几次都差点落入它的血盆巨口,再也回不来的人,都是可以理解的。 嗯,当然,不排除这里面还有是因为,这样一株灵芝,拿出去卖能换多少钱啊?只怕能买下好几座城池了。 不,这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不知道多少为了活命的冤大头愿意出钱来买它。 怎么能就这么给武霸天这么一脚给踩了呢? 岳龙死命地抱住了武霸天的腿,不过,如果他能阻止武霸天,就不会武霸天是主子他是手下了。 所以,岳龙飞了出去。 只能眼泪汪汪地最后望了一眼那珍稀无比的千年七彩灵芝一眼。 别了,我的爱人,不,错了,爱物! 此时,岳龙终于能体会到武霸天方才为何痛哭了。他现在,也很有痛哭一场的念头,真的很想。 武霸天的脚眼见又要踩下去了。 这从不曾现身于人间,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稀有之物眼见就要如同凡花凡草一样死于非命,进入轮回之中了。 但是,总算老天爷开眼了。 楚辞在听到岳龙的话了之后,突然想起了他在很久之前曾经得到过的一本残本。上头有一个方子,因为里头所写的东西太过离奇,所以,他瞧了一次,就扔进了书房里。 顿时,他大叫着冲了上来。 “等一下!脚下留人!” 楚辞,你也有些糊涂了,这也应该说是脚下留灵芝才对吧? 算了,不管说什么,总之,这一声,还是让武霸天停留了零点零一秒左右吧,然后,他的脚还是又踩了下去。 不过,这零点零一秒还是有那么点用的,因为,在叫的同时,楚辞的人也扑了上来,总算在千钧一发的关头,将盒子抢了过来,抱在了怀里。然后,打开一看,狂喜。 “是它,果真是它,雪山天池的千年七彩灵芝,没有想到,世间竟然真的存在此物。” “喂!蒙古大夫,你这是干什么?要抢劫吗?” 武霸天不善地看着楚辞,他才不管这东西有多么珍贵多么难得还有多么什么的,反正,对他没用的东西,都是废物。尤其是为了找这废物,害他连谢宛云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武霸天是怎么看这东西心里便怎么也不舒服的。 “开棺,赶紧开棺!” 楚辞却没有回答武霸天,而是急急地命令道。 这让所有的人都一头雾水了。 今天是什么开棺的良辰吉日吗?为什么这个也嚷着开棺,那个也嚷着开棺啊?他们难道不知道,什么叫死者为大,什么叫入土为安吗? 见着众人迟迟没有动,楚辞总算想到他还忘了给这些人一个解释。 “我那里有一本上古残书,记载了一种能让死去七日之内的人续命还魂的方子,其中最难寻的一味药,就是这雪天山池的千年七彩灵芝,根本就没有人见过。现在,既然这东西果然有,也许,其他的东西也有也说不定。若是能凑齐东西,也许真能让她再活过来也说不定。” “这,可能吗?”谢老爷子有些不敢相信:“是有听过人死复生的,可是,那最多也就是刚死之时,或者,才入棺的时候,也有那只是岔过气去的,能再醒过来。但宛丫头她可是已经入棺了足足有三日了啊?真的还能活过来吗?” 所有的人都看着楚辞,又希望却又害怕。 “我也没有把握,毕竟,我也从来没有用过这种方法。但是,这本残本却是怪医严鸦留下的,我觉得可以一试。” 怪医严鸦是数百年前的一位传世神医,只是,他医治人的方法与一般的大夫不同,有些奇怪,传说,他曾经剖开妇人的肚子,救了里面的孩子;传说,他曾经把人的脑袋切开,取出了里面的石头;传说,他曾经养了一只奇怪的乌鸦,只剩下骨头了,却还活着…… 虽然怪医的医术最后没有流传下来,但是,人们都相信,曾经是有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大夫,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听说是他的孤本,众人的心里倒真的升起了希望。 “开棺,快开棺!” 这一回,是谢老爷子大吼。 顿时,所有的人都忙围了上去,有拿树枝的,有用手的,当然,也有那聪明一点,往回跑去拿工具的。 终于,棺材被人抬了上来。 只是,抬棺材的人却觉得有些奇怪。 还没有想出哪里奇怪,棺材就被急性子的武霸天打开了。 然后,所有的人都楞住了。 朱承平疑惑地看着他们。 “宛儿人呢?” 是的,棺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第四百七十九章别的女人 西山,依旧白雪皑皑。 正是年关,城里热闹得紧。尽管,因为玉皇贵妃,不,现在得叫玉皇后了。尽管,因为玉皇后的过逝,这个年关,不能放鞭炮和烟火什么的,但是,也阻止不了过年的气息。门上贴着的门神、春联;孩子们到处跑着,笑着,比着谁拿到的压岁钱多;家家户户的欢声笑语从门里、窗里透了出来…… 过年,也是团圆的日子。 但这种浓烈的年味,却没有蔓延到西山来。 这里,依旧是平日那副冷清的样子。 西山一个僻静的小庄子不远处的林子里,披着白色斗篷的人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不细看的话,不会发觉这里还有一个人在。而在这个人的旁边,有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 不错,这两人就是柳如月主仆。 柳如月前些日子可胎象不稳的,不是应该留在宅子里养胎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偏僻的山里呢?还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 “就是这里吗?” 柳如月问道。 “嗯,我看得很清楚,就是这里。” 香槿点头,十分肯定地说。 “确定他不在这里吗?” 香槿又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们进去瞧瞧。我倒要看看,他究竟在这里藏了什么?” 柳如月冷声说道,眼里却有着隐忧。乔厉虽将她接了过去,但除了那一回醉酒,就从来没有去过她那里。以前,乔厉从来都不曾对她如此冷淡过。柳如月终于沉不住气了。乔厉是个生性风流的人,女人是他最爱的消遣。除非有更吸引他的对象出现了,不然他不可能会这样的。果然,香槿很快就查出,这些天,乔厉经常外出。最后,好不容易,花了大笔的银子,才查到了这个地方。 这几天,乔厉竟都呆在这里,连乔府也不回了。 这可是件极大的稀奇事。 要知道,乔厉算是个颇恋家的人,并不喜欢在外面过夜。以前,再怎么在外头玩,该回家的时候还是会回家。 现在,竟然住在外面。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乔厉着迷到这样的程度? 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柳如月就已经断定,里头定然是一个女人了,肯定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两人就走到了庄门前。香槿上前,敲门。 很快,门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是向来跟在乔厉身边,形影不离的一文,他似乎没有想到柳如月会出现在这里,吃惊地问道:“表姑娘,你怎么来这里来了?” 没有想到乔厉竟然把一文也留下服侍那女人。 柳如月心中暗恨,面上,却表现得比一文还吃惊。 “我来山上拜佛,下山的时候觉得有些不舒服。看到这边有个庄子,就过来了,说能不能请主人让我在这里临时歇歇脚什么的。一文,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怎么就这么巧? 一文心里暗自嘀咕,嘴里却道:“爷在这里买了个庄子,留我在这里看庄呢。” “既然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天色也不早了,干脆我就在这里过上一夜,明天再回去吧。” 柳如月满脸喜色地道,并且向里走去。 怎么能让柳如月留在这里呢? 一文大惊,忙要拦柳如月。可是,柳如月突然“哎呀”轻叫一声,用手捂住了肚子,皱起了眉头,一副痛苦的样子。 这下子,一文不敢阻拦了。 柳如月怀的可是乔厉的孩子,若是他不让她在这里歇息,出了什么事情,他可担当不起。可是,让柳如月进去了,他也担当不起啊。 一文正在那里左右为难,柳如月却一闪身,已跃过他,向里走去。 等一文想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却看见柳如月已经在推正中的那屋子的门了,一文大惊,大叫道:“表姑娘,万万不可!” 但是,哪里来得及? “吱呀”一声响,门已经开了。 里头,没有看到柳如月误以为会看到的漂亮女人,而是一口棺材,白色以玉做成的棺材,寒气森森,莹白如雪。 这里,怎么会是一口棺材? 柳如月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一文过来想要拦柳如月,却被香槿反而拦住了。而柳如月,好像被什么牵引着一般,走到一那白玉棺材的面前。 只见,里面躺着一个极为美丽的姑娘。 那姑娘,柳如月恰巧也认识。 不是别人,正是谢宛云。 她双手放在胸前,好像睡着了一般。谢宛云怎么会在棺材里?柳如月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下意识楞楞地伸出手在谢宛云的鼻子上一探,一片冰冷。 没有,什么气息也没有。 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宛云死了吗?想起前些日子似乎的确听到传言说,谢宛云病重,被休回谢家庄了。当时,柳如月高兴极了。将她赶出了侯府,谢宛云也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嘛!还以为朱承平对谢宛云如何呢,只怕也同对她一样,不过是利用而已。现在利用价值没了,也就被抛弃了吧? 朱承平实在是太会作戏了,她还当他真对谢宛云如此真心呢。想来不过是利用谢宛云来对付她们而已。 不过,不是说谢宛云是当今太子的干姐姐吗?怎么看,还是应该有利用价值才对啊? 柳如月有些不解,不过,还是挺高兴谢宛云成了个弃妇。 现在,谢宛云却气都没有了。难道她因为承受不了这个打击自杀了? 哈哈哈—— 柳如月有大笑的冲动,到头来,赢的人还是她。不过,笑了一半,柳如月又停了下来。谢宛云死了,自然应该由谢家人下葬,那她的尸体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乔厉偷了谢宛云的尸体。柳如月可不以为谢家的人会将谢宛云的尸体交给乔厉。 而乔厉,竟然对她执着到了这种程度,连尸体也盗了回来。 柳如月的笑容乍停,脸有些扭曲起来。 她可是他孩子的娘,难道连个死人也比不过吗? 真是,她活着也罢了,竟然连死了也不叫人安心。 柳如月的眼中出现了疯狂之色。 既然死了,就该彻彻底底地消失,连灰也不剩才是。 她突然伸手拿起了棺旁的烛台,伸手,悬空。 一文大惊:“表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柳如月露出了诡异的一笑,就这样放开了手,烛台朝下坠落了下去。' 第四百八十章滚 看着烛台离谢宛云的身体越来越近,柳如月的笑越来越开心。这下,看她还怎么再妨碍她? 一文拼命地要扑过来抢救,却被香槿给拖住了。 眼见烛台离谢宛云的身体只有一步之遥了,甚至,柳如月仿佛看见那燃烧着的火苗已经够着了谢宛云的衣服,马上,就将演变成熊熊的大火,这具现在看来还像个活人一般,无比娇美的身躯,马上,就将成为一具丑陋焦黑的炭。 到时,看乔厉是否还会喜欢这样丑陋的东西? 柳如月的眼中尽是快意! 就在此时,一只手从旁横出,一把将烛台捞在了手中,与此同时“啪——”地一声响起,柳如月只觉得脸上一阵巨痛,身子倒退几步,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乔厉跨步上前,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咙,十分用力地,简直想将柳如月置于死地一般。 “你要杀了我吗?” 柳如月却是有恃无恐地露出了如花的笑容。她用手抚着隆起的肚子,道:“别忘了,我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孩子。” 柳如月吃定了,现在乔厉不会拿她如何。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就更不会了。乔厉这个人,唯一说得上是弱点的,就是对亲人血脉的重视。 但是这样明显的弱点,乔厉自己又岂会不知道。 即使是他再重视的,他也不会允许这个弱点威胁到自己。 这一点,柳如月却是想错了。 只见,乔厉扯起了弯角,笑了,边笑边把烛台凑近了柳如月的脸,柳如月甚至已经能感觉到,那靠近的烛火的热度。已经让她的发都开始卷曲了起来。 柳如月终于开始恐慌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 “若再敢接近这里一步,下一次,小心你的脸!” 柳如月的脸变得苍白无比,脸对于女人来说,简直是比生命还要重要。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怎么能忍受变成一个丑八怪呢? 然后,乔厉放开了掐着柳如月的手,指着门外,道:“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香槿忙跑了过去,将柳如月扶了起来。柳如月只觉得腹部隐隐作痛,她的脸更苍白了。她捂着肚子,对乔厉说:“我、我的肚子好痛,我不能走,就让我在这里休息一天吧!” 乔厉却冷道:“别把我当成一文,我不吃这一套。赶紧滚!要不然,别怪我亲手把你扔出去。” 乔厉的眼是如此的无情,柳如月知道乔厉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只得在香槿的扶持下慢慢地朝外走去。 她们离开之后,乔厉走到玉棺之前,上上下下打量着谢宛云,见到她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爷,我不该放表姑娘进来的,请爷处罚。” 一文跪下请罪道。 “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你就不必再见我了。” 谢家庄,众人面对着空空如也的棺木,均面面相觑,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哪个盗墓贼,竟然敢盗到了我们谢家庄。给我抓到是谁,我非得拆了他的骨头不可!” 谢坚大怒,就要出去找人打听,最近有哪个盗墓的家伙有什么行动。其他人也是极为愤慨。这种盗人尸骨的事情,无论在哪里都是大忌,是对往生者的大不敬,也是对活着的人的极大污辱,就跟在他们头顶上拉屎没有什么两样。若是抓到了盗墓贼,一般的人家都会活活地打死。而且,这种事官府是不管的。 “等等,未必是盗墓贼。” 谢敬抓住了谢坚,分析道:“如果是盗墓贼的话,怎么会连这墓中的陪葬之物都不拿走?这实在是不大可能。而且,什么时候听说过盗墓的人会将被盗的坟墓还掩埋得这么好,好你从来都不曾挖开过一般? 盗墓的拿到东西就走了,耽误的时间越多,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没有人会费这么大的工夫。 而且,他们不过是普通人家,盗墓贼也不该看得上才对。 “那如果不是盗墓贼的话,还有谁会把人尸身给偷走啊?” 谢坚不解地道。 朱承平却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如果说连劫大牢的事他也做得出来,那盗墓这种事情,做出来也就不奇怪了。 十之八九应该是他。 朱承平心中如此作想,却没有说出口。只是客气地告辞了。谢家庄的人、武霸天、楚辞都在想着谢宛云的下落,也没有人挽留于他。 于闲却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方才还想要谢宛云尸身的人,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放手了。 难道他知道些什么吗? 香槿扶着柳如月出了庄大门,外头的林子里藏着一辆马车。是他们上山时坐的。柳如月的额头已经隐现了汗珠。刚开始的时候,香槿也以为柳如月只是又在演戏而已,现在,她发现,并不是演戏,柳如月是真的不舒服。 她安慰鼓励着柳如月:“姑娘,马上就要到了,你再忍忍?来,要不,你扶在我的背上,我背你过去好了。” 柳如月实在受不住了,虚弱地点了点头。 香槿让她靠在路边,正要背转过身去,突然听到柳如月惊慌地叫了起来。 “香槿,怎么办?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 香槿一惊,掀起了柳如月的裙子,只见,里头的裤腿已经全红了,而血液,还在顺着她的裤子、鞋子,不断地往下流。 柳如月也瞧见了,声音带着哭腔。 “怎么办?香槿,孩子、孩子不会有事吧?” “不、不会的。” 香槿安慰着她,马上将她背上了前,又返身往回奔了去。 老天保佑,可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夜深了,北风发出呼呼的声音,屋子里的烛火时明时暗。柳如月睁着眼睛,呆呆地盯着帐顶,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姑娘,时间不早了,睡吧。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的。” 香槿安慰着柳如月,她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呆呆地盯着帐顶,好像傻了一般。香槿只能在旁边守着她。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却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日,香槿醒来,却是没有看到柳如月的人影。 她一惊,奔了出去。' 第四百八十一章有毒? “姑娘!姑娘!” 香槿焦急地呼唤着,心下慌到了极点,真怕柳如月一时想不开。姑娘是这样重视这个孩子,一下子没了,怎么能受得了呢? “小点声音,叫这么大声,若是吵了表哥怎么办?”娇嗔的声音伴着探出的头出现在厨房门口,柳如月笑看着香槿,朝她招了招手:“你起来啦。正好,我已经做好早饭了,过来帮我端出去吧!” “姑娘。” 香槿有些不安地看着柳如月。 昨夜还伤心欲绝,今天,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干嘛这么看着我?” 柳如月摸了摸她的脸:“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没什么。” 香槿摇了摇头,到底不愿勾起柳如月的伤心事。这样开朗就算是假装的也好,装着装着,时间长了,也就变成真的了,总比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要好一些。 香槿便也笑着进了厨房,看到这样那样的已经堆了一桌子了,便作出一副流出口水的样子。柳如月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 “放心吧!你也有份,都有。” 香槿帮着柳如月把东西端到厅里,摆好了,柳如月就去唤乔厉。看见乔厉正拿着毛巾替谢宛云擦脸,动作轻柔。 听到响声,乔厉回过头来,见到是柳如月,就又转了过去,嘴里淡淡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表哥,饭已经做好了,过去一起吃点吧!” “嗯,我一会儿就来。” 乔厉说道,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细心地替谢宛云擦拭完毕后,这才叫一文进来将盆子给端了下去。 “表哥,来,多吃一点,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柳如月殷勤地替乔厉夹了一个蛋饺到他的碗里,柔情似水地看着他。 乔厉却没有动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柳如月。 “怎么啦?表哥?” 柳如月疑惑地问道。 “我在想,这里头是不是有毒?” 柳如月的笑容有些僵,然后,愤然道:“表哥,我怎么会害你呢?害了你,我还去哪里?你是唯一的依靠了。” “是吗?”乔厉嘴角微扯,淡淡地道:“那,不如表妹先吃给瞧瞧!” 柳如月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乔厉。 “表哥,你竟然这么怀疑我?” 对她伤心欲绝的表现,乔厉却无动于衷,反而嘲讽地道:“别演了。虽然你的演技不错,不过,我现在没有这个心情。你吃还是不吃?” 香槿这时突然伸手出来,端起了乔厉的碗,用勺子舀了好几大勺,放进了口中,大口吞下。然后,对乔厉道:“现在,少爷相信里头没有毒了吧?” 乔厉却道:“什么时候,我叫你吃了吗?我叫的人,是她!” 乔厉伸出手指,点了点柳如月。 柳如月目露愤然之色。 “没有想到,表哥竟然会如此看我。” 她一把将碗拿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吃了,没有一丝犹豫,一会儿,一碗粥就见底了。 是他怀疑错了吗? 乔厉淡淡地道:“好了,再盛一碗来吧。” 柳如月再给乔厉盛了一碗粥,但是,乔厉却没有接她手上的,而是拿起柳如月的碗,吃了起来。 边吃,乔厉边道:“吃过了早饭,你们就下山去吧!” 听到这话,香槿怒道:“表少爷,姑娘的身子都没有大好呢!天气这么冷,怎么能现在下山呢?总得等几日,她身子好一点后,再下山吧!” “什么时候主子说话轮到丫头开口呢?我的身边可不容许这样没有尊卑上下的奴才,最后别再让我听到第二次。” 乔厉不悦地道。 他做什么,轮得到一个奴才来说话了。 而柳如月却在这个时候笑了起来,一反方才的温柔如水,此时的她,显得十分癫狂,边笑边对乔厉道:“你就这么怕我再对她做什么吗?不过,你以为你还能阻止我吗?” 乔厉知道不对,要站起来。 然而,却发觉他全身无力,动弹不得。 他高声叫道:“一文、一两。” 然而,却没有任何动静。 柳如月道:“放心,表哥,我怎么会忘记他们两个呢?他们大概在哪个地方,已经睡着了。希望不要冻坏了才好。” 显然,柳如月做了什么手脚。 香槿这时也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乔厉疑惑地看着柳如月。 “为什么你也吃了粥,却没有事?你先服了解药吗?” “不是。这药我只是买来防身的,从来没有想过用在自己身上,我哪里会准备什么解药?而且,它的作用也只是让人全身无力,量大的话,会昏迷过去而已。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解药。” 边说,柳如月边用绳子将乔厉捆了起来,绑得牢牢的,然后坐在了乔厉的对面,笑看着他。 “至于为什么我没事?是因为这药,我根本就没有下在粥里,而是抹在碗沿上。” 柳如月拿起碗,指给乔厉看。原来,她在碗沿一周,全抹了药,只有一个缺口处漏下了,乔厉的碗也是,她的碗也是。只要不知道这个秘密的,吃了饭,就逃不过她的算计。除了她自己,又有谁会知道这个缺口在哪里?又刚巧只用到这个缺口吃饭呢?柳如月的算计实在是巧妙之极,也难怪像乔厉这般精明的人,这回也会上了她的当了。 “表妹这一计果然高明,我栽得不冤。那表妹现在想怎么做呢?杀了我吗?” 即使落到像个粽子似的下场,乔厉仍然镇定自若,没有丝毫慌乱和惧色,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甚至还提醒柳如月:“记得下手要准一点,千万别弄偏了。要是我没有死,到时,表妹只怕就要后悔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不,我不会杀你。我知道,你这人不会怕死的。” “不要我死,那你要做什么呢?” “到时,表哥就知道了。” 柳如月如此说。 而此时,朱承平正带着一队人马,往西山前来。他得到了情报,就在前不久,乔厉在这边山上买了一处庄子,用他私人的名义。就在谢宛云刚刚过世后不久。' 第四百八十二章何谓伤心 玉棺,泛着莹白的光。 谢宛云躺在棺材里头,神情宁静而安详。 乔厉被绑在了离她不远的柱子之上,柳如月站在谢宛云的身边,笑看着乔厉,笑得十分灿烂。只是,这种灿烂不是明朗的、不是温柔的,而是邪恶的、狠毒的、残忍的,叫人毛骨悚然的。 乔厉的心一沉,不过,面上却是丝毫不形于色,甚至,嘴角仍是微弯,笑看着柳如月。 柳如月的手从头上抽下了一只发簪,拿着它在谢宛云的身上随意地划来划去,她的眼,却注视着乔厉的眼,笑道:“表哥不是想知道我要做什么吗?现在,我告诉你。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也同我一样,尝尝伤痛欲绝是什么样的滋味!” “哦?” 乔厉挑眉。 “到了现在,表妹还认为我有心啊!这真是一件让人吃惊的事情。我这样的人,经常被别人骂做是没有心的魔鬼,伤心?没有心的人还会有这种感觉吗?” “那是过去,过去,我也觉得,表哥你是不会有心的。所以,我才选择了他,而不是你。不过,没有想到,你竟也是有心的。不是吗?” 话落,柳如月的手一扬一落,倏地一下,刺入了谢宛云的身体。顿时,洁白的衣服被鲜血染红了。 乔厉的眉眼一跳,眼中闪过一抹厉光,随后,又收于无形。 “柳如月,你真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伤心吗?我不否认,我的确是有些喜欢她。可是,那又如何,我喜欢过的女人多了是了。更何况,她已经死了。就算你再怎么对她,她也不会有任何感觉。若是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伤心,你,未免也太嫩了一些。或者,你拿簪子在我身上戳两个洞,我也许还会痛叫两场满足一下你变态的欲望呢!” …… “住口、住口、住口!” 柳如月捂着耳朵狂叫着冲了过来,拿着簪子用力地刺入了乔厉的肩膀,乔厉皱起了眉头,可是,眼神却放松了许多,嘴里则继续道:“怎么,这么恨我,就这么一点儿力气吗?给蚊子挠痒都不够呢!娼妇。对了,要不要我告诉你,这人的心长在什么位置吧?” 乔厉不停地用言语刺激着柳如月。 柳如月举起了簪子,用力地往乔厉的胸口扎去。 乔厉的嘴角却只是冷笑。 死亡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他不把别人的命当一回事的时候起,他也就不把他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了。肆意玩弄别人的生命,也总有一天会死于非命。没有这样的觉悟,他就从来不会开始。 只是,就在柳如月的簪子要刺入他的胸口时,却突然停住了。 “怎么?没有胆子了吗?” 乔厉嘲讽地看着柳如月。 却见方才被他刺激得状若癫狂的柳如月的眼神竟然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清醒,她突然又灿烂地笑了,笑得极甜蜜。 “乔厉,你这样刺激我,甚至不惜让我杀了你。原来,让我不碰她的尸体比你的命还要重要吗?” “笑话,你们女人也太会想了一点吧!以为男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同什么爱情有关系吗?我只是不喜欢被你这样低贱的女人所威胁罢了。” “是吗?你可以不承认。不过,我们不妨试试看如何?” “试也是白试,何必浪费这种无用功呢?” “有没有用,呆会儿就知道了。” 柳如月走到香槿的耳边,吩咐了她几句,她就出去了。然后,就是等待,长久的等待,终于,香槿回来了。 随着她回来的,还有个脏兮兮的乞丐,带着恶心的笑容。 柳如月甜蜜地笑了。 “现在,就让我们来看看,你究竟有没有心?” 柳如月转头对那个乞丐说:“你去那边,把那个女人的衣服给我脱了,脱一件,我给你十两,脱完了,我给你一千两,若是再奸了她,我给你两千两,怎么样?” 那乞丐只怕这辈子作梦都没有梦到过这么多钱,乐疯了,眼现红光地盯着谢宛云,好像她是什么宝藏一般。 他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就大步地走到了玉棺之前,污黑肮脏的手朝谢宛云的襟口抓去。 乔厉知道,若是他表现出在乎,他就输了。他从来就不会输的。他可能一时失利,可是,总有方法扳回局面。那不是真正的输。 所以,他应该视而不见的。 反正,也不过是具尸体而已,谢宛云不可能有任何感觉的。 这个世间的一切,她都不会有任何感觉了。 但是,话虽如此,当眼见着那肮脏的手,就要沾上谢宛云的衣物时,连他自己也不受控制地大吼出声。 “住手!” 乞丐停了手,却是看向柳如月。 柳如月笑了,问乔厉:“现在,告诉我,你在乎她、爱她吗?” 乔厉的脸色铁青,可是,当柳如月的眼扫向那乞丐,仿佛要开启似的,他终于道:“是的,我在乎她。我、爱她。” 这是隐藏在他心里头最深处的秘密,甚至,连他自己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原来,他是爱她的。 他知道他是在乎她的,可是,乔厉总以为这是在他控制之下的心动,也许比对其他女人的感觉强烈一些。 但,到现在,他才知道,并不是强烈到一些而已。 他甚至,可以为了不让别人动她的身体,而向人认输。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竟已经在乎她到了这种地步。 “很好,那,现在,我们就来瞧瞧,你会有多伤心吧?就像昨天,我失去孩子一般,甚至,也许会比那更甚。因为,你所爱的这个女人,就要在你的面前生不如死。对了,你最好眼睛睁大一点,看清楚。” “柳如月!” 乔厉恨到了极点。 “现在,哦,对了,说不定,你如果跪下来对我道歉的话,我会考虑放过她喔。怎么样,你要不要做?”' 第四百八十三章烧了她 柳如月猫戏老鼠似地看着乔厉。 乔厉知道,柳如月不过是耍着他玩而已。 他知道。 这样的把戏,他玩过无数次,比任何人都驾轻就熟。不过,他仍然在柳如月的面前跪下来,并且说:“对不起,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哈、哈、哈——” 柳如月狂笑,朝他的脸上吐了几口唾沫,最后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给我让她生不如死!” 一片衣襟被扯了开来,露出了雪白的肌肤。那算下淫笑着,手抚上了连他都不曾触摸过的洁白。 “不!住手!若是你敢动她一根手指,我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乔厉厉声喝道,眼都红了。 他甚至用力略站起了一些,想扑上前去阻止,只是,却无力地又倒在了地上,尘土沾上他的衣裳。 柳如月开心极了,兴奋地催促道:“快!” 那个乞丐的手又伸了出去。 然后,“啪”地一声,倒下了。 一个柳如月从来未曾见过的人拿着不知从哪里随手抄来的家伙,把那乞丐打晕了。而柳如月、香槿,则被一文、一两给制住了。 任尽欢扶起乔厉,将一碗水喂在了他的唇边。 乔厉一口气喝完,不到一会儿,力气就恢复了,他推开任尽欢走到了玉棺前,替谢宛云掩住了胸前的衣服,怒道:“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任尽欢心道,若是来早了,哪看得到这样的好戏? 从来没有想到,乔厉竟然也有这么失态的一天,还是为了一个女人。原本以为他是无情冷心的,连对他自己也是残忍之极。没有想到,竟然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的身体,连对人下跪求饶的话也说出来了。 这种戏,只怕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了。任尽欢相当庆幸她来得时辰是非常之妙。 只不过,这样的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她只一笑,道:“路上马车坏了,我们走上来,耽搁了一点时间。这些人,要怎么处置?” 此时,那遭了重击的乞丐,将将清醒,听到了这话,立马扑通一下跪在了乔厉的面前,磕起了头。 “对不起,大爷。是小人糊涂,是小人一时犯了错,饶了小人吧!饶了小人吧……” 求情的话未止,就觉得胸口一痛,低头一看,一柄剑已经穿过了他的胸口。并且,迅速地抽了出来,斩断了他的手指,那只曾经碰过谢宛云的。 乔厉阴恻恻地道:“我早就告诉过你的。若是敢动她一根手指,死无葬身之地。” 然后,他走到了柳如月的面前。 柳如月冷笑,毫不惧怕地看着乔厉。 她已经连死也不怕了,还怕什么? 然后,乔厉说:“既然你这么喜欢乞丐,钟杰,立马给我去找十个乞丐来,立刻。柳如月脸色变得苍白,张口便想咬舌。血方出,乔厉伸手掐住了她的喉咙,拿了一瓶药,全塞进了柳如月的嘴里。 乞丐被找来了。 “你会不得好死的!你会不得好死的!” 香槿恐惧地看着乔厉,厉声咒骂着。 乔厉只是同样把她也扔了下去,然后,吩咐钟杰:“事了之后,把她们两个卖进最肮脏的寮子,一天接一百个客人。记得,不准她们寻死!既然敢这样对我,那就要有随受后果的勇气。” 吩咐完毕,乔厉动作轻柔地抱起了谢宛云,用袖子掩住了她的眼睛,对任尽欢道:“你跟我来。” 乔厉往山上走,一直走到了一片梅林。 那里的红梅开得正盛。 乔厉在一棵开得最好的老梅树下,放下了谢宛云,然手,爱怜地看着她。任尽欢还是第一次从乔厉的眼中看到这样浓的情感。她本来以为,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对人有这样的情感。没有想到,他一旦爱起来,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更浓,更疯狂。 乔厉抚下身,轻轻地吻了谢宛云的额头,仿佛她是瓷器一般,碰一下就坏了。 然后,他说:“女人,我爱你!即使你死了,你也给我记着,我,从来不爱任何女人的乔厉爱上了你,爱得甚至可以为了你变得不再像我自己。连我自己都不也相信,我也会这么爱一个人。” 任尽欢的眼中露出了羡慕之色。 如果这一番话是对她说的,那她就是死了,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说完这番话,又留恋地用手摸了摸谢宛云的脸。 乔厉站起了身体,然后,走远了几步,背转过了身,对任尽欢道:“烧了她。” “咦?” 任尽欢楞住了,几乎以为她的耳朵出错了。 “主子,你不是让我来试试看,能不能用还魂术救活她的吗?” 任尽欢来自一个神秘的种族,在她们的族中,曾经有将死人复活之术。只是,复活的人却有一个缺陷,就是从此之后不会变老,也不能生育,并且需要造吸血才能生活下去,也不能见阳光。 所以,这种术法被禁止了。 任尽欢的母亲就是因为用这种法术复活了她的父亲,这才被驱逐出来的。后来,当她的母亲死去之后,她的父亲也走入阳光之中,化为了灰烬。 乔厉在知道谢宛云死了之后,就将她的尸身盗了出来,就是准备让任尽欢对她施行此术。那么,从此以后,她就将只属于他了。 然而,他现在的命令却截然相反。 “我不能容许我有这样一个弱点。” 乔厉的眼中有着不忍,但是,他的心意已决。他是乔厉,是将他自己的利益置于任何人之上的乔厉,是冷血无情、自私自利的魔鬼,在很早之前,他就已经抛弃了作为人而活着了。他可以有感情,但是,这份感情只是为了增添生活的趣味,一切得在他的控制之下才行。而谢宛云,已经超出他的控制之外了。 今天,柳如月能发现这一点。 以后,别的敌人自然也能发现这一点。 乔厉不能容许。 “烧了她!” 任尽欢的眼露出了明了之色,默默地拾起柴火,放在谢宛云的周围,然后,点燃。火舌朝谢宛云卷了过去,很快,就烧着了她的衣裙、头发,空气中亦出现了糊味。 乔厉的手在身侧握住了,又松开;松开了,又再度握紧。' 第四百八十四章礼物 任尽欢一直在看着乔厉。 然后,看到他的身躯微动,脚提了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惊叫:“宛儿。” 然后,一队人马冲了过来,领头的是朱承平,他毫不犹豫地就冲入了火中,将谢宛云从火中抱了出来,扑灭了谢宛云身上的火。 乔厉的手松了开来,然后,转身、离去。 朱承平命令福贵。 “通知官衙,乔厉杀人。纵人奸淫、妇女,立即发文逮捕他。” 经过了这事之后,朱承平绝对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乔厉。 任尽欢却对朱承平微笑:“侯爷,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一个人插了句:“什么交易?是不是应该也同我们商量一下呢?” 却是于闲、武霸天、谢敬、楚辞他们。 春风柔柔地吹拂着,百花绽放,清澈的溪水旁边,谢宛云和一个孩子正在河边抓着鱼,不时传来他们欢快的笑声。上次的时候,那个孩子才好像三、四岁的样子,如今,已经十来岁了。他敏捷地将双手伸入水里,很快,就又从里面探了出来。活蹦乱跳的鱼儿在阳光下,鳞片闪闪发光。 “抓到了,娘。我抓到啦,这么大一条。” 谢宛云笑了,称赞道:“宝宝真厉害,竟然抓了这么大一条鱼。我们今天中午就烧鱼吃。” “耶,太好啦!” 两人牵着走,朝不远处的小木屋走去。 就在此时,地动山摇,一只手从不知从哪里探了出来,不是普通的手,而是一只半透明的,十分巨大的手,它一下子就扯住了谢宛云的胳膊,将她朝无边的黑暗处扯去。 细细看来,原来这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之外,原来就是一片黑暗,无边的黑暗,不知里面隐藏着什么样可怕的东西。 “娘,娘!” 名叫宝宝的少年惊叫着:“娘,别离开我。” 他的眼里尽是恐惧。 他紧紧地抓住了谢宛云的另一只手。 看到他眼里的恐惧,谢宛云的心都碎了。她用力地站稳了她的脚跟,让她的脚跟深深地陷入泥土之中。只见,她的双腿突然不见了,化为了一根根的树根,深深地扎入了泥土之中。她对少年说:“不,我不会离开的,绝对不会离开的。” 这样的一幕是十分奇怪,甚至称得上是诡异的。 但不知为何,却没有一个人对思考这种诡异性。 半透明的黑暗巨手用力地拉扯着,可是,树根却不断地分出细小的树根,一根被扯断了,另一根又深深地扎进了土壤之中。 巨手越来越大,树根却越来越粗壮。 竟然竟是抗住了这直入天际的巨手,不动分毫。 “不行,我快不行了。” 任尽欢的满额头的汗水:“这样下去,不行的。她不愿意回来,她的意志实在是太强大了,我拉不动她。” 他们在一间屋子里头,此时,屋子里头所有的东西都浮在了半空,形成了一股小型的龙卷风,风力强劲,所有的人的头发都被吹了起来,衣裳猎猎作响。 楚辞也在施着一套诡异的针术,七彩灵芝却化为了液体,在谢宛云的皮肤下流转着,她的皮肤已经变得柔软而红润,不再僵硬,甚至,楚辞能感觉到她的脉搏在跳动,血液开始流传,但是,她的眼皮却是动也不动。 人的肉体和灵魂是两回事。 身为医者,楚辞也说不清楚。但是,他曾经见过肉体仍然活着,但是,却硬是一直昏睡着,直到真正死去的情形。 七彩灵芝和他得的秘术如愿复活了谢宛云的身体,但是,若无法唤回她的灵魂,那这具身体终究有一天,也会走向死亡的。没有灵魂的肉体是不可能一直独自存在下去的。 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的死志如此坚决,亲人也好、爱人也好,朋友也好,这世间的一切,她都已经不再留恋了。 突然,楚辞的心一动。 他大喊:“你自己想死就算了,但,你想让你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一起去死吗?” 随着这声大喊,任尽欢突然觉得那股抵抗的力量变得弱了,她心中大喜。 “喊,再喊!快点!” “宛云,你有孩子了!” “别让你的孩子也跟你一起去死啊!” “你不想让你的孩子连这世间一面也不曾见过,就死去吧?” …… 孩、孩子? 她,她有了孩子吗? 谢宛云的眼中突然浮现出了泪光。 疯长的树枝停了下来。 她忧伤地看着那个少年。 “你、你要走了,是不是?” 谢宛云的心中有着浓浓地愧疚,但是,她仍坚决地点了点头:“对不起,宝宝。我做错了很多事情,对你。身为你的娘,我没有好好保护于你,让你受到了伤害,不是一次,还是两次。这种错,就算生生世世陪着你,也不能弥补。但是,你的弟弟和妹妹是无辜的,我不能再制造一个你,还没有来得及体会这世间的一切,就这样离开了。你也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吗?” 随着谢宛云的这话,原本那个美丽的世界开始坍塌了,小木屋消失了,溪水也不见了,没有花香,没有春风,没有阳光。有的,只是一片地虚无、黑暗和冰冷。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 只是,他们欺骗着自己,想要创造出另外一个世界,可以让她和他幸福地生活着的世界,尽管,这样的世界从来不曾有过。 少年的眼睛里也是同样的悲伤。 “尽管如此,尽管这个世界不是真的,可是,我仍然觉得很快乐,因为有你,娘。” “宝宝。” “不过,我更想亲眼去瞧瞧,真正的花是什么样子的?鱼的味道是不是真的那么鲜美?阳光是不是那样温暖……” “所以,娘,回去吧,去让他或者她见到一个我未曾拥有过的世界。” “至于我,总在这里。总有一天,到你应该来这里的时候,我始终在这里,不曾离去。” “宝宝。” “现在,闭上眼,娘,我想送一份礼物给你。” “什么礼物?”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现在,闭上眼。” 谢宛云闭上了眼,然后,觉得她好困好困,可是,同过去那种很累很沉重的困不一样,她觉得她正变得轻飘飘的,然后,好像飞了一起来,一直飞一直飞…… 少年就这样看着她,一直看着,看着她消失在明亮的天际,那是他去不了的地方。 “别伤心,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几条人影突然出现在少年的身边,一个是个老妇人,赫然是赵嬷嬷;而另外一个,则是春歌,春歌的身边,赫然是俞二,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脸上,带着笑容。 “我真想留住她,我知道,我能留住的。可是,她再也不会快乐。我想看到她的笑容,就像这段时间一样。” 那样慈爱的笑容,怎么能变成这样忧伤的表情呢? “是啊,她是应该笑的。她笑起来,是那样美。” 第四百八十五章大结局 “我抓住了!” “抓到她了!” “她正在过来!” “她来了!” …… 任尽欢欣喜地叫道,所有的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露出了紧张地神色。 她,真的要回来了吗? 龙卷风卷得更急,突然,一道白色的影子飞了过来,迅速地投入了谢宛云的身体之中。所有的人还没有来得及狂喜,只觉得脑子一刹那间突然好像被雷电击中了似地,“轰”地一声响,全晕了过去。 她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看了看周围,有些迷惑。 这里是哪里? 这些人是谁? 怎么全部横七竖八地地躺在这里?她自己,似乎也一样?脑子有些昏沉。就在这时,地上的人也都纷纷站了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奇怪。 “谢敬,我们怎么在这里?” “是啊,真奇怪。” 楚辞也摸了摸头,他的头可撞得真不轻。 “哪个家伙做的好事?爷头怎么这么痛?” 武霸天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简直像有人拿刀在他的脑子里动了手术似的。 任尽欢也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她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在尽欢楼的吗?嗯,钟杰也在。任尽欢安心了一些。 “钟杰,我们走吧!一会儿功夫不在,那些小蹄子别又整出什么妖蛾子来了。” “哦。” 钟杰跟着任尽欢率先离去了。 “对哦,我们也得快点回去了。今天不是宛儿的头七吗?怎么会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谢敬叫道。 一伙人想及此,急匆匆地朝外走去。 于闲走到门口,却又回过头,看向那个也同他们一起在这里,却十分陌生,从未曾见过的女子,有些迟疑地问:“姑娘,你不走吗?” 女子笑了,摇了摇头。 “你们走吧!我有想去的地方。” 于闲点了点头,一行人匆匆离去了。 只是,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明明是个陌生的女子,却又感觉是如此地熟悉?算了,他摇了摇头,只是一个陌生的女子而已,想那么多作甚。再说,今天是宛儿的头七呢!也不知道她的魂灵可会回来? 这么一想,于闲又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那就是,他竟然发觉,脑海中,谢宛云的样子变得如此模糊了,模糊得甚至有些想不起,她的眼睛、她的鼻子究竟长什么样了。 人原来是这样善于遗忘的动物吗? 而更奇怪的是,想起她时,心也不会像以前那般痛了?只有一种思念的感觉,仿佛,仿佛她的死是很遥远的事情一般,不,似乎她根本就没有死,只是活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一般,等待着他去寻觅一般。 真是可笑啊! 分明她已经死了,在他的怀里,他亲自确定过的。 于闲有些迷惑。 不过,或许,头七之后,他该启程了也说不定。就像她希望的,到处去看一看,瞧尽这世间美丽的风光。 出门,外头,阳光洒落满肩,是个晴天。 女子依稀记起来了,她记得,她好像姓莫,单名一个忧字,她的肚子里有一个孩子,她决定要去找一个地方,像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在那里,会有一条清澈的小溪,会种着楼株桃花,会有一间小木屋,上面会盖着茅草,会养几只鸡、几只鸭,哦,还得有一只狗。她会陪着她的孩子在那里一起长大,看着他蹒跚学步,看着他呀呀学语,教他念书,如果是女儿的话,还要教她做菜、绣花,然后,再看着他或她娶妻嫁人,幸福平凡地生活…… 没有利欲薰心,没有纷纷扰扰,有的,只是最平凡、最简单、最平静的生活。 莫忧笑了,迎着朝阳,朝远方走去。 脚步轻快,十分地轻快,没有任何地包袱。 心情充满着期待和希望,一直向往的,就在她的前面。 数年后 无名深山中的一座山谷里,天方亮,就传出了孩童朗朗的读书声:“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莫忧怜惜地看着男童,大声地没读几句,就又开始头一点一点的了。 她摸着他的头,劝道:“宝宝,不需要起这么早念书的,晚一点也没关系。还很困不是吗?” “都跟娘说过了,从今以后,要叫我莫愁,不准叫宝宝,我现在是大孩子了。以后,我还会继续长大,比娘还要大,然后,当很大很大的官,赚很多很多钱,让娘住很大很大的房子,还要请很多很多的人服侍娘,就像那个县令的夫人一样。不,比她还要威风。” 莫愁一脸坚毅地道。 莫忧柔声道:“娘不需要那些,娘现在和宝宝在一起,过这样的日子很幸福。” “真的?” 莫愁的眼睛一亮,不过,随即又正了正脸色:“风大叔说过,男人就应该为了让心爱的女人过更好的生活而努力奋斗,这才是真正的汉子。所以,娘你不要管我了。再说,祖逖都能闻鸡起舞,我怎么能输了他?娘,你别在这里打扰我念书,快出去。马上不是要日出了吗?你还不快去?” 莫愁跳下了椅子,把莫忧往外推,推出去了,还把门一关,门闩也插上了,彻底表明了他不想再让莫忧打扰的决心。 莫忧对着紧闭的门微愕,随后摇头失笑。 带他出山了没几次,就变化这么大,孩子实在长得太快了,明明觉得先没几天,还是个那么小的婴儿的,转眼间,就像个小男子汉了,还说要保护她,让她过更好的生活。 真是个傻孩子,现在,就是她最好的生活了。 下次得跟风大哥谈一下,别老是灌输他什么男子汉的念头了,过几年也不迟啊。长得这样快,她都要开始替他想媳妇儿的事情了。 风飞扬和他的妻子也住在这座山谷中,同莫忧他们住的并不远。当初,大腹便便的莫忧得到了他们很多帮助才顺利地诞下了莫愁,这些年也多亏了他们。是一对十分淳朴、善良的夫妻,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叫风筝。 第一眼见到这个山谷时,莫忧就有一种归属感,仿佛在沙漠里行走了许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归属的地方。 这里,就是她和宝宝的家,她知道。 “大妹子,又上山去看日出啊?” “是啊。风大哥,风大嫂,麻烦帮我看着一下宝宝。” “知道,有我们在,放心吧!” “不过,你还不死心啊。都跟你说过,已经有好几十年没有人见过云海了。我还是听我娘说过的而已呢!” 风飞扬道。 只从他提起在很久以前,这山顶曾经出现在云海的奇观,据说当日出之时,整个云海好像在燃烧一般,壮丽得无与伦比。莫忧就天天上山顶去,除了下雨下雪的日子,不曾落下过一天。 “你还是放弃吧!吃那种苦头做什么呢?反正,再漂亮还能当饭吃了啊?” 风大嫂劝道。 从这里爬上山可不容易,山路崎岖难行,有的时候真让他们操心。 莫忧却只是笑道:“我去了。” 风飞扬、风大嫂摇摇头,这也真是个固执的女子。不过。如果不是这样固执,也不会一个单身女子怀着孕就往山里钻吧?发现她的时候,她正在一个山洞里,疼得额头全是大滴大滴地汗,还自己生了火,烧了热水,准备生孩子。看见他们,还露出了笑容,道:“大哥、大嫂,我好像要生了,能帮个忙吗?” 风大嫂都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过来的。天知道,她虽然生过孩子,可从来没有自己生过啊。没有稳婆,她完全慌了神。可是,这个比她还要年轻,看着就像出身极好的大家闺秀的女子,轻声细语地指导着她该如何做,直到生下孩子,她甚至没有呼一声痛。跟她生孩子时大哭大叫,把风飞扬骂得狗血临头完全不一样。 那个时候起,她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到山顶的时候,莫忧以为这里又像往常一样,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天地,一向都是如此地。可是,奇怪的是,今天这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看着似乎有些面善,他的面容清雅,眼神宁静如水,同吹着他的衣袂,长衫飘飘,仿若神仙中人。 虽然这人看起来不讨厌,而且,还有些惹人好感,但是,莫忧仍然有一种被侵犯了领域的感觉。 一直以来,这个是时间,这个地点,都只有她一个人的。 尽管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是,莫忧并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 她收起了心中的不悦,平和地问道:“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男子回头,似乎有些讶然这个时间在这里竟然会出现一名女子,还是个看着十分面善的女子,让他平静许久的心,竟似乎微微起了小澜。 他笑道:“我在等着看云海。” “云海?已经几十年没有出现了呢。我看你是白来了呢。山上风冷,着凉了就不好了,公子还是下山去吧!” 莫忧笑着建议道,心里有些焦急,马上,就要日出了。 她希望到时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男子却笑道:“既然几十年前曾经出现过,那说不定今天也会出现呢?奇迹总是会发生的。奇迹,只会给等待它的人。若是不等,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是啊。 莫忧的心动了一下。 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日复一日地来此,等待着。如果它今日出现在这个男子面前,也算是不虚了,也是一个等待它的人。 如此一想,莫忧笑了。 “那公子便在此等候吧,我先下山了。” 莫忧转过身,却突然听到男子发出一声惊叹声:“奇迹它已经来了,你不想看一看吗?” 莫忧回过头,就看到不知从哪里来的云朵在山下翻滚着,此起彼伏,如同海洋中翻着海浪一般,而在云海与天交界的地方,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升起。 男子坐在大石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女子自然而然地走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多美啊!” 男子如此说。 “是啊,多美。” 女子如此说。 …… 朝霞印红了他们的脸,他们的影子投影在他们的身后,交叠在一起,长长的,很长很长。 完结感言 终于写下大结局几个字,轻松了不少。 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并不是想的这个结局的。 可是,随着故事的发展,人物越来越变得有血有肉,便觉得原来设定的结局与人物的性格不符了,让我纠结了许久,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也许到宛云死亡之时,会是最好的结局。 到了这里,心魔已去,心结却成了死结。无论怎么选择,对其他人都是一种伤害。尤其在得知了朱承平真正的心情之后。宛云本来就是一个受过伤的人,更加知道这种痛是什么样的滋味。那是会伴随一辈子的。所以,她更加不想、也不愿,将这种痛给别人去承受。 曾经想过就在这里结尾,不过,大约我还是个庸俗的人吧,还是期待着现实中不可能的童话,还是期待着奇迹,还是希望我的女主角能够幸福,也希望所有的人能够幸福,所以,选择了这样一个结尾。 让宛云得到她期待已久的平静、平凡的幸福,让其他的人能够心里得到安慰,有一个新的开始。 一切都会有一个新的可能。 也许对有些来说,是狗尾续貂了。不过,呵呵,大家可以选择自己想看的。如果不喜欢这么童话的,就把前面去世的那里当结局好啦。 谢谢大家的跟随和陪伴,不知道这个结尾能不能令大家满意。但是,洒洒本人写完这一章,心里却如同宛云一般,十分宁静。前些日子写到她死时候的悲伤被抚平了。 是了,我想,这就是我要的结局了。 再一次谢谢大家。 嗯,如果不喜欢这个结局,某鱼和大家尽管扔臭鸡蛋、蕃茄吧,我顶着就是了,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洒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