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在召唤我》 第1章时羡鱼的临终愿望 时羡鱼在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后,第一个念头就是—— 还好爸妈去世得早,要不然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怪凄凉的。 第二个念头则比较实在,她想在离开人世前,把自己曾经想做却一直没做的事,挨个做一遍。 她为自己列出人生清单: 1,看一本好书; 2,看一次日出; 3,挑战最高摩天轮; 4,深情的爱一个人; 5,体验初次kiss; 6,体验初爱…… …… 时羡鱼写不下去了。 她发现从第4条开始,啥也不是,写也白写。 要是强行写下去,回头又实现不了,不是临死前给自己心里添堵吗?非得让自己死不瞑目? 算了吧…… 还是先从简单的开始,比如第3条挑战摩天轮,她觉得就可以。 全国最高的摩天轮就在市区里,160米,有60个全景透明座舱,在制高点可俯瞰整个城市的繁华美景。 时羡鱼开开心心的出发了。 到了以后发现,身边排队的全是情侣,单身的她在一片浓情蜜意中格格不入,无比窒息。 她不禁想到自己人生清单上的第4条、第5条、第6条……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临终前的自我羞辱? 其实,从小到大追她的男孩一直不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男孩每次追着追着就被别的女孩吸引走了,学校里有人说她是个空心花瓶,空有一副美丽皮囊,内在却寡淡无趣,所以男孩只会被她第一眼吸引,第二眼就腻了。 小羡鱼知道后很委屈,回家向父母倾诉。 时爸爸知道后哈哈大笑,说这是因为仙凡有别,宝贝女儿的缘分不在凡间。 小羡鱼感受到了父爱的温暖,开心的说:“爸,你会说话就多说点!” 时爸爸:“知道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吗?因为只羡鸳鸯不羡鱼,爸爸妈妈希望你永远幸福快乐啊。” 小羡鱼:“爸,你真有文化!” 后来她长大了,才知道自己的名字应该是羡仙,之所以变成羡鱼,完全是一个美丽的文学错误。 至于羡鱼这个词的本意,其实是:净想好事。 …… 巨大摩天轮下,长长的队伍看不到尽头,时羡鱼跟随队伍长龙慢慢挪着步子,百无聊赖中接到一通陌生来电—— “你好,请问是时咸鱼小姐吗?”电话那头的人操着蹩脚的普通话问道。 时羡鱼礼貌的纠正他:“是羡鱼,不是咸鱼。” “你好,时咸鱼小姐,我们这里是萧山市萧南区吉吉镇桃花村村委会,您的曾曾爷爷已经病危,由于他只有您一个亲人,所以需要您回来处理一下身后事,还有遗产继承也需要办理相关手续。” 时羡鱼听得一愣一愣的,脱口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她的爷爷早就死了啊! “你不叫时咸鱼吗?身份证号735670783……名字和身份证都对得上啊,我说你这小姑娘,怎么连自己的曾曾爷爷都不知道,现在病危的人,就是你爷爷的爷爷啊。” “什么?”时羡鱼怀疑自己听错了,爷爷的爷爷,还得多大年纪啊?! “赶紧过来一趟吧,老人家这两天净说胡话,你来看看他,也好让他走得安心啊。” 时羡鱼心情复杂。 这真的不是新型电话诈骗吗? 不过她一个将死之人,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实在没什么值得骗的,万一对方真是她爷爷的爷爷,自己能在临死之前送老人家一程,也算是替爷爷尽孝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加上电话一再催促,时羡鱼没坐成摩天轮,她买了次日的火车票,前往萧山市萧南区吉吉镇桃花村…… 一下火车,时羡鱼就感受到了当地村委会的热情。 村长激动的握住她的手,万分感慨:“可惜了啊,可惜!还差两年就可以冲击吉尼斯世界最长寿纪录了!” 时羡鱼:“…………” 她一个活了区区20年且即将被癌症送走的短命鬼,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村长用专车送时羡鱼回村,一路上向她介绍这位曾曾爷爷的事迹。 ——老爷子出生于光绪18年,也就是1892年,活到现在已跨越了三个世纪,别看年纪大,却是腿脚利索、明目达聪,身子骨十分硬朗,电视台因此来采访过好几次,渐渐让桃花村传出长寿村的名声,吸引了许多游客,大大发展了当地的旅游业经济。 作为村里最长寿的老人,老爷子一直被当作吉祥物般精心照顾着,但是最近一年身体突然不行了,开始胡言乱语,动不动就老泪纵横的说自己是神仙。医生说应该是老年痴呆了。 不管怎么样吧,村长说得有鼻子有眼儿,时羡鱼觉得这事应该不是新型电话诈骗。 到了村里,山清水秀好风光—— 山野间桃花争相绽放,河水里白鹅展翅嬉戏,一座座青瓦白墙的农舍掩映于垂柳丝绦中,诗意盎然,村里的路面平整干净,不见任何鸡屎猪粪! 大约是看出时羡鱼眼中的惊艳,村长得意洋洋道:“咱们村的旅游业搞得好着呢,山好水好空气好,有过二十多个百岁老人!好多有钱人来这里旅游度假哦~” “好厉害啊……”时羡鱼惊叹。 村长又说:“咱们村那个山上啊,有口泉眼,那泉水清甜爽口的哦!以前有个煤老板来这里住,本来长了肿瘤活不成了,喝了几个月泉水,再回城里检查,嘿!你猜怎么着?瘤子没了!” 时羡鱼越发惊叹:“太神奇了!” 那我的癌症是不是也可以…… 开车的司机插声道:“不是说误诊了吗?” 村长扯高嗓门:“就是因为瘤子不见了,医生才说是误诊啊!不然为啥会不见?为啥?还不是因为咱们村山好水好空气好!” 司机想了想,憨厚的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时羡鱼:“…………” 村长指着前方:“到了、到了到了,前面停车吧!” 第2章爷爷的爷爷去世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栋占地面积极大的老宅,雪白墙壁,青黑色瓦片,木质门窗涂着朱红色的漆,门口挂着两串红灯笼,风格十分古旧。 大约是听见汽车引擎声,许多村民从屋里跑出来,神情是清一色的翘首以盼,扬声问道:“来了没有?” 村长从车窗探身出去,使劲招手:“来了来了!找着他的玄孙女了!!!” 村民们愈发热情:“快进来!快进来!” 人太多,全是老头老太太,时羡鱼晕头转向的在他们簇拥下进了门。 迎面一口大棺材! 时羡鱼:“!!!” “好东西啊!你摸摸这木料,绝对不差!”村长向时羡鱼拍胸脯,“你放心!这么多年,老爷子给咱们桃花村长脸了,咱们一定让他走得风风光光!” 时羡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讷讷点头。 这时又有人出来催促:“快进来啊!老爷子要不行了!!!” 于是她又被这帮村民你推我挤的送进屋里,屋里也有一群老头老太太,他们围在床边,见时羡鱼进来,纷纷让开一条路,一个老太太抹着泪道:“好孩子,难为你千里迢迢赶回来,快来看看你的曾曾爷爷。” 时羡鱼表情僵硬的挨到床边—— 床上有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头儿。 老太太握起老头儿的手,又把时羡鱼的手拉过来,强行让老头儿握住时羡鱼,哭道:“老爷子,您的玄孙女回来看您了。” 一边说着话,一边朝时羡鱼使劲眨眼。 时羡鱼懵了两秒,很快领会过来,磕磕巴巴道:“爷……曾曾爷爷,我是小鱼,呃……我回来看您了……” “多孝顺的孩子啊!”老太太继续哭,“老爷子,您可以安心的走了!” 话音刚落,时羡鱼便觉得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忽然加重了力气,她吓一跳,随后看见床上苍老枯槁的曾曾爷爷双眼圆瞪,嘶哑着高声道:“其实我是神仙啊!——” 时羡鱼:“???” 四周哭声一片,众人哀戚:“老爷子又开始说胡话了。” 攥着自己的那只手力气越来越大,时羡鱼有些吃不消,想抽回手腕,竟挣脱不了! 她的曾曾爷爷慢慢扭过头来,眼珠子直勾勾盯住她,脖子上青筋暴起,他嘶吼:“我悔啊!是我没有理他们,才会失去了法力!孩子,你以后千万不能不理他们!不能不理他们啊!!!……” 话音陡然顿住,老人竟咽气了。 屋里安静下来,两秒后爆发巨大的哭声!时羡鱼耳朵嗡嗡,脑袋也嗡嗡,她来得匆忙,认亲仓促,连老人的模样都还没记住,对方就这么去世了…… 后来,她被请去另一间屋子休息,而村长则带着人开始操办丧事。 村民们给老爷子换上寿衣,移入棺木,屋里屋外挂上白绸,门口的红灯笼也换成了白灯笼,一应流程有条不紊,完全不需要她插手。 按规矩要守灵三天,才可以出殡,村长体谅她初来乍到,又是一个小姑娘,就没让她守灵,说会请几个壮小伙来帮忙。 壮小伙很快来了。 时羡鱼看着眼前几位五十多岁的大爷,联想到长寿村的人均寿命,她真心实意的向他们道谢——毕竟,以她现在癌症患者的虚弱身体,确实无法胜任守灵的重任。 ………… 夜晚,进进出出的村民们终于停止忙碌,各自回家了。 大爷们守在灵堂前低低聊着闲话,墙角偶尔传来窸窣声响,似乎是老鼠爬过,远处隐约能听见猫头鹰的呜呜声…… 时羡鱼躺在木板床上,听着耳边各种各样细碎的声音,有些睡不着觉。 她索性披衣起身,走出屋子,来到天井下,四面围合的房屋将头顶天空困成一块画布,四四方方,绘制着璀璨星空。 隐隐约约的,她又听见那些声音了。 很奇怪…… 分不清是从哪里传来的,一会儿是许多人齐呼“请龙神降雨”,一会儿是女人哭哭啼啼“求菩萨保佑我生儿子”,一会儿又是阴恻恻的低语“笔仙显灵,告诉我凶手究竟是谁”…… 这是谁家在看电视吗?村里接收的频道还挺丰富,如果音量能小点就好了。 时羡鱼如此想着,回屋继续睡觉。 ………… 守灵三天,时羡鱼每天都能听见那些奇怪的声音。 白天时因为常有村民来往,人多嘈杂,所以不明显,可是一到夜深人静时,就格外清晰。 等到出殡之后,那声音变得更加活跃,简直是魔音入耳,吵得她没法睡觉,而且声音好像就是从她睡觉的那张床底下传出来的。 说来也怪,发生了这么诡异的事,她应该避之不及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像是受到那声音蛊惑,梦游一般把床推开,露出床下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一段逼仄的石阶,连接着深处的幽暗。 时羡鱼蹲在入口边,想了想,拿起自己的手机,慢慢走下石阶…… 拿上手机,是为了照明,但是当她真的来到地下,却发现没有想象中的黑暗,也没看见什么恐怖的情景。 只有几条发光的大金鱼在四周游来游去。 是的,就在空中游动,体态浑圆,颜色各异,它们努力摇晃着短肥的尾鳍,不停的游动。有时游到时羡鱼身边,鱼身上的鳞片闪过流光溢彩的炫光。 这幅场景梦幻得像海市蜃楼。 但是地下室里怎么会出现海市蜃楼? 难道,是她癌症晚期出现幻觉了? 为了印证心中猜想,时羡鱼试着去抓它们——本以为手指会穿过那些发光的鱼,没想到,她居然真真切切的碰到了! 不是幻觉! 滑溜溜的大金鱼,一被她抱着,尾鳍顿时激动的抖索,鱼嘴急切的一张一合:“菩萨保佑我生儿子!生儿子!生儿子!” 时羡鱼吓一大跳,赶紧松手! 圆滚滚的金鱼悠悠游走了…… “这幻觉也太逼真了吧……”时羡鱼喃喃自语,觉得不可思议,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刚才的触感仿佛还在,光滑,Q弹,还有点……暖洋洋。 金鱼怎么会是暖的呢? 好吧,正常情况下,金鱼也不可能出现在空中。 这时,又一条金鱼游到附近,大圆脑袋,体色红白相间,短小的胸鳍像两只小短手舞动不停,瞧着憨态可掬十足。 时羡鱼大着胆子凑近,张开怀抱,搂住那条大金鱼——果然!这条金鱼也开始亢奋,鱼嘴疯狂张合:“请龙神降雨!请龙神降雨!!!” 第3章侍神的气场两米八 时羡鱼松手让它游开,整个人彻底迷糊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曾曾爷爷养的鱼?”时羡鱼犯嘀咕,“什么品种的金鱼会说人话?” “此鱼并非寻常金鱼,是由三千世界的愿力凝聚而成的祈愿鱼,能传达祈愿之声。” 一个清冷低缓的男声蓦然响起。 时羡鱼一惊,转身望去,发现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特别小的男人! 只有手掌那么大一点,穿着古式的广袖长袍,衣冠胜雪,长发高束,清隽俊美的脸庞上是不苟言笑的冷肃,周身披着一团朦胧白光。 当真是仪范清泠,湛然若神! 他缓缓飘到时羡鱼眼前,离得近了,愈发显出他面如冠玉,眸如寒星! 时羡鱼被他的气势惊住,正发懵,便见他在半空中朝自己施施然行了一礼—— “小神参见元君。” 时羡鱼:“???” 什么情况? 她不说话,对方也没说话,一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时羡鱼抿了抿唇,再张嘴,话不过脑子脱口而出:“你好小啊……” 她立即意识到自己不礼貌,赶紧改口:“啊不、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说你小……” “小神现在确实小。”对方直起身,面无表情回答,“小神是仙宫的侍神,仙宫灵气不足,小神的灵体也因此微弱,如今能以此等形态面见元君,已是竭尽全力。” 时羡鱼:“…………” 第一次遇到,承认自己小的男孩纸,虽然他确实……呃,不大。 对方不知道时羡鱼心中所想,继续一板一眼说道:“元君能来到这里,想必已经听见了来自三千世界的祈愿,如今仙宫灵气微薄,能听到的祈愿之声十分有限,希望元君尽快达成祈愿,收集世界愿力,恢复仙宫昔日光彩。” 这段话信息量巨大,时羡鱼听得迷迷糊糊,不过听他反复提及“仙宫”这个词,不禁好奇的问:“你说这里是仙宫?” 就这黑黢黢的地下室?就这? 说它是地窖、地牢、地洞她都信,可要说它是仙宫……这环境也太没信服力了吧! 清俊高冷的侍神略微抬了下眼皮,看着时羡鱼:“仙宫的衰败并非一朝一夕造成,最近一百年灵气的耗损尤其严重,且上一任仙君不擅处理祈愿之事,只一味消耗灵气,却不去收集愿力,久而久之,仙宫便只剩下……” 他不紧不慢转身,缓缓落在一块质地明显与四周不同的白色地砖上,说完剩下的半句话:“……只剩下这里。” 时羡鱼瞠目结舌,“你是说……仙宫只剩下一块砖了?” 侍神的语气冷冷淡淡:“上一任仙君身患绝症,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元,他无度挥霍仙宫的灵气,将寿元强行延长到一百二十九岁后,仙宫只剩下最后的一砖一瓦,再无灵气供他取用。” 时羡鱼觉得他仿佛在说她的曾曾爷爷? 真荒唐…… “如果是神仙的话,怎么会得绝症?”她感到费解。 侍神听见,略微挑动了下长眉,依旧保持庄重高贵的仪态,“仙君只是一个尊称,并非意指真正的神仙,上一任仙君,实乃仙凡结合诞下的半仙之躯,灵气一旦耗尽,便与那肉体凡胎没甚差别,会生老病死也是人之常情。” 时羡鱼:“那你叫我元君……” 侍神又拱手行了一礼,淡然道:“上一任仙君已故,元君乃仙君后裔,这座仙宫自然由元君继承。” 时羡鱼:“可是我也有绝症。” 侍神:“…………” 时羡鱼能明显看出,那张俊美冷然的脸上显出一丝僵硬。 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讪讪道:“不好意思啊,仙宫变成这个样子,我也很遗憾,但是……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侍神沉默,片刻后道:“元君不必向小神道歉,小神是仙宫侍神,无论元君作何决定,小神自当听从。” 他这番话很卑微,但,语气很冷,很硬,时羡鱼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记恨自己,怪她不够争气,害他变这么小吗? 她为难的解释:“我……我,我爷爷,还有我爷爷的爷爷,我们确实有心无力,毕竟不是真神仙嘛,那些祈愿对我们来说太难实现了,真的帮不上忙。” 侍神神色不动,“无妨,元君若是觉得为难,可以先从简单的祈愿开始,只要达成祈愿,便能将信徒的愿力吸纳转化为灵气,到时,元君的寿元也能有所增益。” “可是每一个都很难啊!”时羡鱼忍不住道,“不是要生儿子,就是要查真凶,居然还有求雨的,都太离谱啦!” 侍神沉吟片刻,道:“元君所言甚是,不过,正是因为凭常人之力无法办到,所以他们才会诉诸神灵。求雨的祈愿,应是需要用水,如果元君能给予足够的水,想必就能达成祈愿。” 时羡鱼愣了愣,“……自来水可以吗?” 侍神略微颔首:“或可一试。” 时羡鱼面露惊愕,她不过随口一说,居然真的可行吗?……不得了,真不得了!照他的说法,她的癌症说不定有救了! “你等我一下!” 她突然交代一声,兴冲冲的跑出地下室,没过多久,提着满满一桶水回来,艰难的走下石阶,来到侍神面前—— “那个……我没找到水管,只有水桶。”她放下桶,摸摸自己泛红的脸,问,“能不能先试试呀?” 侍神漂浮在空中,静静看她片刻,躬身行礼:“小神遵命。” 侍神的话音一落,那条念叨着“龙神降雨”的金鱼慢悠悠游过来,开始围着两人转圈圈—— 每转一圈,空中就会荡漾出水样的波纹,而随着一圈圈水波荡开,周围场景也随之变幻,渐渐的,她看见了一条干涸的河流,几株枯黄的树木,大片干裂的田地。 时羡鱼汗颜,这地方旱成这样,她就带了一桶水,居然好意思跟侍神说试试? 金鱼继续游动,圈圈越转越大,场景也向更远的地方推移—— 时羡鱼看见视野中出现了一口井,井边围着十来个穿着古代衣服的村民,有三五岁的孩童,也有六十多的老叟,他们从井里打出浑浊发黄的水,还带着泥浆,小心翼翼的小口啄饮,每一滴都万分珍惜。 第4章他已经沉眠近百年 “此处愿力最为强盛,所以祈愿鱼会停留在这里。”侍神开口道。 肥墩墩的金鱼此时不再转圈,而是在村民附近缓缓游动,身上的鱼鳞忽闪忽闪。 时羡鱼问侍神:“他们看不见我吗?” “元君若希望他们看见,走过去便可。”侍神回答。 时羡鱼听了,这才留意到,眼前场景与自己脚下所站立的地方,隔着一条浅浅的水纹状界线,只需向前迈几步,就能走到井边。 想想自己突然出现在这些村民面前,怪尴尬的,而且,她带来的水也没多少…… 时羡鱼忽然感到挫败。 她低低叹了口气,说:“还是算了,等明天吧……明天,我去买一根水管,这样就可以把外面的水引到这里来了。” 侍神仪态高贵的躬身行礼:“一切但凭元君吩咐。” 四周场景变得暗淡,那口井和井边的人都消失了。 时羡鱼的心情也低落下来,再看自己脚边那桶水,愈发觉得自己傻兮兮…… 她抿了抿唇,弯腰提起水桶,慢吞吞的往楼梯方向走……走到石阶边,迈上几层,她扭过头问侍神:“我明天一定把水弄来,那今晚能不能让祈愿鱼暂时别出声?它们一直喊呀叫呀,我睡不着的。” 侍神一板一眼回答:“这些鱼原本在祈愿池里,仙宫灵气枯竭后,祈愿池被封印了,故而在此游荡。” 时羡鱼:“…………” 好吧…… 意思就是我活该呗,谁叫祖宗把灵气挥霍空了呢~ 时羡鱼离开了地下室。 这晚,又是不宁静的一晚,塞住耳朵也不好使,那些声音根本是直接往脑子里钻,时羡鱼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天,她跟着村长去办继承手续,顺便买了一根长长长长的水管。 回来后把水管的一头连上水龙头,另一头牵到地下室,然后让侍神故技重施。 地下室混沌幽暗的四周再次变成那片干旱的村子,此时夜深人静,村民都睡了,时羡鱼把水管塞进井里,再打开外面的水龙头开关,自来水源源不绝的灌入井中—— 看着井中的水越来越多,时羡鱼总算松了口气,不过看着那根胶皮水管又有些担心,喃喃道:“如果村民看见水管怎么办……” 侍神语气淡然:“既如此,便施一道障眼法罢。” 时羡鱼没见他有任何动作,似乎只略微挑了下眉,延伸到井里的那根胶皮水管就消失不见了!半空中一条水柱向井内倾注,奇妙极了! 她心中震撼,同时又不免有些酸溜溜,自己身为仙宫的主人,还不如侍神厉害呢! 随后又想,不如人家厉害也正常,人家就算是侍神,也是正经八百的神,而她的神仙血脉混了不知道多少代。 侍神像是看出了她眼中的向往,风轻云淡道:“雕虫小技罢了,待日后仙宫恢复,元君想要呼风唤雨也未尝不可。” 时羡鱼有被安慰到,扭头朝他笑了下—— 笑容忽地僵在嘴角。 她定定看着俊美无俦的侍神大人,怎么觉得他好像……好像变得更小了? 侍神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仪态高冷,“元君可还有吩咐?” 时羡鱼回神,赶紧摆手:“没了没了……” 我怕再吩咐下去,你人就没了! 侍神挑了下眉,不再看时羡鱼,目光深远的望向注水的井口,“只要撑到雨季,村子里的人便能存活下来,三千世界中像这样的村子不知凡几,若是能全部找出来,收集愿力,恢复仙宫便指日可待,只不过……” 他微微蹙起眉,沉默下来,没有再说下去。 时羡鱼见他一副冷肃的模样,便也不作声了,只静静守在井边。 这么深的一口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灌满,守了一会儿,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侍神看向她:“元君可是累了?” “嗯……”时羡鱼揉了揉眼睛,“这几天忙着出殡的事,办各种手续跑来跑去,晚上也睡不好……” “元君去歇息吧,这里有小神照看。”侍神道。 时羡鱼微愣,怎么达成祈愿之后,侍神似乎变体贴了? “那我上去睡觉啦。”她慢吞吞往楼梯方向走,走了几步,回头瞄他一眼,“……你,平时需不需要睡觉呀?” 侍神全神贯注盯着井口,“自仙宫灵气枯竭,小神已经沉眠近百年。” 时羡鱼:“…………” 看来他是睡够了。 时羡鱼回到房间,立即扑倒在床上,病体虚弱,很容易感到疲惫,虽然那些嘈杂的祈愿声还在,但巨大的困倦袭来,她很快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起床时已经中午,看着外头高悬的太阳,时羡鱼再次感慨生命的坚韧!——身为癌症患者,为葬礼忙碌好几天,又努力拯救了一个村子的百姓,昨天累得她差点以为自己一闭眼就醒不过来了,没想到,居然还活着! 能多活一天就多赚一天,时羡鱼很满意。 满意一会儿后,她发现那些祈愿的声音消失了。 时羡鱼愣在床上,又仔细听,听见风吹,听见鸟鸣,听见远处的狗吠与人声,唯独没听见那些祈愿——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一切都是她夜里发的梦?都是幻觉? 时羡鱼赶紧起床,顾不上洗漱,冲冲跑进地下室。 啊……鱼没了! 那些胖嘟嘟、肥墩墩,会在半空中转圈圈的大金鱼,全都不见了! 时羡鱼震惊的捂脸:“我已经病得这么重了吗?连续两晚上都梦游?!” 她不敢置信,向前走了两步,眼前景象却豁然一变!在她面前出现了一座白石拱桥,拱桥一端连着地下室,另一端连着一座宫殿! 那宫殿通体华贵清冷,坐落在一片白玉铺造的空地上,墙面是玉石砖,顶部是琉璃瓦,屋檐四角高高翘起,像四只凌空展翅的飞燕,又像气势凌人的兽爪! 太漂亮了! 昨天晚上明明只剩一块砖,今天居然恢复了这么多! 第5章愿神佑我找到灵山 时羡鱼快步走上拱桥,只觉得连周遭空气都变了,每吸一口,都叫人神清气爽,舒服极了! “小神参见元君。” 侍神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朝时羡鱼施施然行了一礼。 “这就是仙宫恢复后的样子吗?”时羡鱼激动的问他,“好漂亮!跟原来完全不一样了!” 高贵冷艳的侍神也露出一丝浅笑,躬身回禀:“此处是元君的寝宫,也是仙宫命脉所在,因元君说夜间难以休息,故小神擅自做主,优先恢复了寝宫和祈愿池。” “还有祈愿池?在哪?”时羡鱼左看右看,随后发现,她脚下的石拱桥便是祈愿池的一部分。 整个祈愿池环抱寝宫,犹如一轮弯月,水面波光粼粼,涟漪层层,池中金鱼仿佛感知她的存在,纷纷自远处游来,聚集在桥下,鱼嘴争先恐后挤出水面张合,祈愿的声音也随之冒出来。 时羡鱼站在桥上看乐了,笑呵呵道:“看得我好想喂鱼食哦~” 侍神:“……?” 时羡鱼察觉到侍神疑惑的目光,腼腆的笑了下,“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平时在公园喂惯了。” 侍神收回目光,拢着袖子转身,翩然朝宫殿飘去,“元君请随我来,寝宫已经恢复,元君日后可在此修行或歇息,对您的身体大有裨益。” 时羡鱼跟上他,点头附和:“是呀,我也觉得对身体好,我刚进来,就觉得浑身轻松不少,明明昨天还累得不行。” 宫殿的浅金色大门打开,里面纤尘不染,白色地砖像玉石又像是骨瓷,温润洁净,隐约可见上面细腻的流水纹,仿佛会真的流动一般。 殿内四角有四根灯柱,上面不知道嵌着夜明珠还是什么珠子,散发着柔和的白光,而殿内正中间的位置摆着一块四方玉床。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时羡鱼在这张床上坐下,玉床质地偏硬,但坐上去很舒服,躺上去更舒服,而且暖暖的。 她伸手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摸得差不多过瘾了,扭头问侍神:“没别的了?” 侍神微愣,反问时羡鱼:“不知元君还需要何物?” 时羡鱼:“…………” 是哦……衣柜、梳妆台这些家具,神仙似乎都用不着,所以神仙的寝宫里应该放些什么家具? 时羡鱼陷入深深的疑惑…… 这时,侍神说道:“元君已经解救村民一百零二人,邻村也有村民陆续赶来求水,等愿力凝聚更多一些,仙宫能恢复的部分也就更多了。” “啊?邻村也有人来了?”时羡鱼兴致勃勃,“可以看看吗?” “自然可以。”侍神微微欠身,“请元君随小神到殿外观览。” ——殿外,祈愿池外沿的区域显现出村子里的场景。 只见井边排起了几百人的长龙,每个村民的气色明显好转,还有小孩子在四周追逐打闹,另有几个工匠抬来两大筐泥,正在井边忙碌。 时羡鱼好奇的问:“他们在做什么?” “塑神像,供香火。”侍神神色欣然,似乎对村民的作为颇感满意,“待神像铸成之后,元君便可受村民供奉,愿力也会源源不绝流入仙宫。” 听到要给她塑神像,时羡鱼来了兴致,目不转睛的看那些工匠干活。 他们有些人在和泥,有些人在钉木架。古时凡是大型泥塑,都需要先钉木架,这也是塑像之前的“立骨”步骤,立骨不正,则泥塑不稳,可谓相当重要。 不过,当时羡鱼看着匠人用木架慢慢搭出轮廓,却皱起了眉。 那脑袋也太大了吧?脸还那么长,明显不像个人样…… “怎么不像我啊?”她不禁犯嘀咕。 侍神说:“元君若有需要,小神可安排元君入梦,待村民在梦中见过元君真容,自会重新修葺神像。” “还能入梦?”时羡鱼立即有些跃跃欲试,觉得好好玩。 但是,她又担心会过度“消耗”他,便谨慎的询问:“入梦的话,要怎么做呀?” “只需等这些村民睡去,小神便可将元君的音容笑貌送入他们梦中,元君有任何吩咐,也可捎话给他们。”侍神语气淡然,仿佛此事容易得不值一提。 时羡鱼搓了搓小手,“那……我们试试?” “元君是否需要提前装扮一番?”侍神提醒她,“以往仙人入梦,或手持金戟,或脚踏猛兽,或高坐莲台……如今仙宫刚恢复少许,没有元君能用的法宝和灵兽,现在入梦,可能会有些美中不足。” 时羡鱼听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卫衣和牛仔裤…… 她选择了沉默。 不过她很快振作,扬起乐观的笑容,对侍神说:“没关系,你不是说过吗,我们可以再找类似这样缺水的村子,只要多多收集愿力,就可以让仙宫完全恢复了!” 侍神微不可闻的蹙起眉,清冽的眼眸望向幽幽池水,沉声道:“三千世界的祈愿数不胜数,然,真正能来到此处的祈愿声,寥寥无几,想要再找这样类似的村子,恐怕是不能了。” “啊……”时羡鱼怔然,“那该怎么办?难道仙宫就只能恢复到这种程度?” 侍神沉默片刻,开口道:“池中还有些许祈愿,元君或可挑拣一二。” 时羡鱼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觉得他仿佛在开玩笑。 “……这是挑拣的事吗?这根本不是人干的事啊,求雨的祈愿我能用自来水代替,那些求子的呢?我总不能塞个洋娃娃给人家吧?还有那查真凶的,我也不可能突然柯南附体呀!” 侍神轻挥广袖,从池中招来一条黑色金鱼,“元君不妨……试试这一个。” 这条黑金鱼,肥硕浑圆,通体乌黑,只腹下鳞片渐变成暗金色,两只眼睛黑亮而有神。 时羡鱼将信将疑看侍神一眼,然后伸出一只手,放在黑金鱼的大脑门上。 金鱼张合大嘴:“愿神佑我找到灵山,愿神佑我找到灵山……” 时羡鱼:“…………” 侍神缓缓飘到黑金鱼头顶,拢着袖子不紧不慢道:“小神观此鱼体貌,健壮宽厚,色泽沉稳,由此可知发出祈愿者意志之坚毅,元君若能达成此人祈愿,其愿力也定当浑厚绵长。” 虽然他文绉绉的样子看上去一本正经,但时羡鱼觉得,他现在就像个卖鱼贩子。 …… 第6章时羡鱼为自己心酸 “不是我不想帮,问题是……”时羡鱼顿了下,无奈叹气,“问题是,我也不知道灵山在哪儿。” 神仙哪是这么好当的? 她既没有无边法力,也没有法宝傍身,自己都性命垂危了,又怎么去帮别人? 时羡鱼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曾曾爷爷会对地下室的声音置之不理了,实在是有心无力! 侍神仿佛预料到她的回答,平静道:“元君不妨凝神聚气,再仔细听一听。” 这次不等时羡鱼伸手,黑金鱼自己就迫不及待的拱过来,大胖脑袋往时羡鱼的手心处顶,鱼嘴一张一合—— “愿神佑我找到灵山,愿神佑我找到灵山……” 这是来自祈愿的心声,并无声音的实质,既听不出男女,也听不出老幼,它只是一个强烈的念头反复在时羡鱼脑海中回响:要找到灵山!找到灵山! 时羡鱼照侍神说的,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又仔细听了听。 渐渐的,原本不分男女老幼的声音开始发生变化……变得低沉,清朗,声线像是一位成年男性……或许年纪要更大一些,给人的感觉稳重而宽和,似乎是个很豁达的人。 可是豁达的人,又如何会有这般强烈的执念? 她漆黑的视野慢慢变亮,模模糊糊出现一片树林,一团篝火,一个青衣道士—— 道士长得剑眉星目,很是端正,他独自坐在篝火前,正握着一个皮水囊喝水,身边放着一把长剑,剑柄上缀着一小撮青色羽毛做的剑穗。 时羡鱼微微蹙眉,正疑惑自己为什么能看见这番景象时,自道士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阴影! 她再细看,那竟是一条百足蜈蚣! 时羡鱼猛地睁开眼睛!吓得心脏差点停跳! 侍神只当她已经看见了祈愿之人,在一旁不紧不慢道:“此人为了修道成仙,四处寻找能通往灵界的灵山,他本身是心性坚毅之人,愿力也比寻常人强大,元君不妨助他一臂之力。至于灵山的位置,倒也不必担忧,元君是神仙后裔,对灵气充沛之处有天然的感知力。” “找灵山是不难。”时羡鱼脸色惨白,“可活着找到灵山,太难了。” 侍神:“…………” 她张开双臂,冲他使劲比划一番,“我看见那么大一条蜈蚣!” 侍神默然,片刻后道:“低等妖物而已,元君不必惊恐。” 她瞪眼看他:“这是你说不惊恐,我就能不惊恐的事?” 侍神不说话了。 时羡鱼摸了摸自己受惊变白的小脸,“我现在可算知道,为什么这个道士要神灵保佑自己了,原来他也知道风险系数有多高!……搞不好离灵山越近,妖怪就越多!我要是去帮他,说不定比癌症死得更快!” 侍神清俊绝尘的脸庞上显出一丝僵硬,随后低咳一声,道:“既然元君觉得为难,我们换一条便是了。” 他又招来一条金鱼。 这次是红色的,体量没有刚才那条大,但也是圆鼓鼓的,鳃肚饱满,一张鱼嘴就吐出尖细的叫声: “菩萨保佑我生儿子!生儿子!儿子!!!” 时羡鱼吓得脸更白,她觉得这个更恐怖! 与刚才的声音不同,这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时,是尖锐的,亢奋的,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像一个魔怔的老女人! 等她再仔细听下去,那声音却慢慢变得稚嫩,时羡鱼蹙眉闭眼,视野中出现了一间屋子,像是佛堂,有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古装少女正跪在观音神像前祈福。 少女神态平静,甚至有些麻木,可谁能知道这看似平和的外表之下,内心已经快要疯魔。 侍神说道:“此女年方十六,因婚后一年未有所出,加之她的母亲与姐妹生下的都是女儿,故而被婆家厌弃,暂居于寺庙中。” 时羡鱼哑然,半晌后才找着自己的声音:“……她都住庙里了,我,我怎么帮她生儿子?” 侍神再次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说:“还有两条鱼,一条鱼需要追查凶手,另一条鱼是求长生不老。” 时羡鱼听了无言以对。 大家许愿的时候是不是都没什么理智? “若是这些祈愿,元君都不能达成,便只能等祈愿池中出现新的祈愿了。”侍神的语气淡漠,“不过,即使出现新的祈愿,只怕也不容易。” 那些容易的,简单的,寻常人就能办到的事,又怎么会去寻求神灵帮助呢? 这个道理,时羡鱼不是不明白,就是因为太明白了,所以才觉得荒唐。 毕竟,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啊! ……如果非要说哪里不普通,那她,还是个癌症患者。 真令人绝望。 冷情的侍神丝毫没有同情心,他依旧是傲然冷漠的样子,飘浮在空中,静静望着她。 时羡鱼觉得他小小的身体,带给了她大大的阴影。 “我再想想吧。”她痛苦道。 没心情再欣赏这座仙宫,时羡鱼转身踏上石拱桥,满心郁结的走了。 离开地下室不久,她就接到中介的电话,说房子卖出去了——之前为了筹措医疗费,她把父母留下的一套房挂到网上,标的价格有点高,一直无人问津,没想到现在卖出去了。 这是一笔巨款。如果继续治疗,勉强够用,但若是放弃治疗,那么这笔钱完全足够她后半生花销。 现在她继承了曾曾爷爷的老宅,倒不如把那边的东西搬到这里来,正好仙宫能帮助疗养身体,村子里的环境也适合养病。 时羡鱼打电话联系搬家公司,并给自己订了火车票回家。 本以为又要好一顿收拾,回家后却发现,家具是一体式设计,不方便搬走,大部分电器她用不上,索性送给左右邻居,最后剩下一些衣物日用品,以及父母珍藏的书籍与生物标本。 时羡鱼把要搬走的东西分类放进纸箱,贴上标签,起身时忽然头晕目眩—— 她赶紧扶住旁边的桌子,缓了好一会儿,眩晕感才慢慢散去。 唉,在村里住了几天一直没事,现在才打包几箱行李,她就半死不活了。 时羡鱼为自己心酸。 门外忽然传来小女孩的惊呼,随后清脆的笑声在走廊上响起: “妈妈!妈妈!你快看,是彩虹小马!我昨天许愿想要彩虹小马,今天就实现了!” 第7章从现在换一种活法 “乖了,放下吧,那是别人家的东西。” “可是彩虹小马明明就放在我们家门口啊……” 时羡鱼走出去看,是邻居带着女儿回来了。 邻居朝她歉意的笑了下。 时羡鱼忙道:“没关系,喜欢就拿去吧,这两天搬家,楼道里堆了好多东西,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们不要,一会儿我也得叫物业帮忙扔掉的。” 小女孩的眼睛顿时一亮,高兴的问:“大姐姐,我能把整套彩虹小马都拿回家吗?” “可以呀。”时羡鱼笑道。 这套毛绒公仔她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了,好像是和同学逛街,心血来潮买下的,一直搁在柜子里,跟新的一样。 看着小女孩兴高采烈的抱着彩虹马回家,时羡鱼莫名也被感染了些许快乐,回屋继续整理剩下的零碎,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 没想到自己不在意的一件小物品,也能实现别人心中的愿望,这可真奇妙~ 谁说能实现愿望的就一定是神仙呢? 就算不会法术,没有法宝,她作为一个人难道就没有任何力量吗?只要为目标努力过,至少也能让那愿望距离实现更近一步吧? 所以她到底在纠结什么? 都快要活不成了,还想着安稳渡日,可是又能安稳几日?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 时羡鱼不禁幽幽叹了一口气。 满屋的旧物催人回忆,随手一翻,便是许多学生时期的奖状与证书,这些东西无声诉说着她从小到大是如何乖巧懂事,如何循规蹈矩,什么青春叛逆期在她身上从未发生过。 她总是一面好好学习,一面眼馋别人早恋,一面乐善好施,一面又极度保守的不敢与任何人深交。 也许那些同学说的对,她确实是一个无趣的空心花瓶,老实巴交,瞻前顾后,什么都不敢尝试,连坐摩天轮这种事,也要等到自己快死了,才敢鼓起勇气去试一试。 怎么办…… 好寂寞啊…… 时羡鱼静静坐着,不知过了多久,目光落在书柜上贴着的一张纸上。 那是她的临终人生清单。 现在重新审视,清单似乎也和她这个人一样无聊透顶,从1列到10,规规矩矩,毫无新意。 既然快要死了…… 反正快死了,不如,换一种活法吧? 她慢慢眯起眼睛,盯着清单上一行行文字。 看一本好书……不,不仅要看好书,还要看坏的!看黄的!暴的!恐怖血腥的! 挑战最高摩天轮……不,还要挑战过山车!蹦极!极限越野!深海潜水!高空跳伞! 深情的爱一个人……不,要疯狂的爱!爱许多许多个! 体验初次kiss……不!许多许多次! 体验……不管!也要许多许多次! ………… 时羡鱼深吸一口气,一把撕下清单,在手心里捏成纸团! 好,决定了! 从今天……不,是从现在开始!我要换一种活法! “您好,我们是搬家公司……”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男人来到门口,往屋里望了望,“请问,是您家里要搬家吗?” “是的!”时羡鱼将手里的纸团用力扔进垃圾桶,字正腔圆道,“抱歉!今天临时想要再添置一些东西,请你们明天再过来吧!今天的费用我也会照常支付的!” 搬家公司的工人都愣了愣,没遇过这种情况,但既然客人提出了要求,也会按规定付钱,他们照做就是。 几人离开公寓楼,到了楼下还觉得纳闷。 “咱们没找错地方吧?电话里听着明明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是啊,真奇怪……” ………… 时羡鱼当天外出采购了大量水溶辣椒精,各种规格的喷雾瓶,长短水枪各两把,以及户外探险需要的全套物品! 她还买了一辆自行车。 把自行车送进地下室,费了她不少工夫,因为地下室的入口实在不够宽敞。 等她好不容易把自行车弄下去,推着小车走过拱桥,发现几天不见,仙宫又发生了变化—— 在寝宫大门前的空地上,出现了一座比人还高的香炉! 有点像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乌金色,布满云纹异兽的雕刻,里面有奇异的炫光流转,还有淡淡的烟雾缭绕四周,看上去仙气飘飘。 “小神参见元君。” 侍神从香炉后面飘过来,朝时羡鱼行礼,衣袍挥动时似带了那香炉里的香味儿,闻着沁人心脾。 他看见自行车,面露迷惑,“这是何物?” 时羡鱼拍了拍自行车坐垫,说:“坐骑!” 侍神:“…………” 时羡鱼怕他不明白,索性坐上自行车,绕着香炉骑了一圈。 “那道士明显习过武,我脚力不如他,肯定需要代步工具,骑这个就不会累了。”时羡鱼一本正经道,“我还准备了许多防身的武器,只要不是体型太大的妖怪,应该能对付得了!” 侍神看向她的目光愈发狐疑了。 他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缓缓道:“元君这几日……似乎有所改变。” “是人都会改变,你不也变了吗?”时羡鱼也打量了一下他,“你变大了一点点。” 侍神躬身回禀:“村中百姓在泥塑神像前供奉了香火,愿力得以增强,因此小神将聚灵炉先行恢复,此炉可源源不绝吸纳愿力,并炼化为灵气,不仅能滋养小神的灵魄,也能方便元君随时取用。” 时羡鱼大方的摆手:“我暂时不用,先恢复仙宫要紧!” 侍神回道:“无妨,下一步是恢复仙宫的灵草园,目前的灵气还不足,倒是可以先调养元君的身体。” 时羡鱼听明白了,这聚灵炉大概是个储蓄罐,比如买鞋需要200元,而现在她只赚了80,不够买鞋,需要找地方存放这80元,这时储蓄罐就发挥作用了。 她打开自己的加大号户外旅行背包,从里面拿出小本本,认真做笔记。 寝宫=休息所,可以恢复精力。 祈愿池=客服部,接收并传达客户需求。 金鱼=客服部的接线员。 聚灵炉=储蓄账户,兼顾收银和储蓄功能。 ——很好,这样就一目了然了! 以后也要好好努力做神仙呢! 时羡鱼抬起头,看向空中飘浮在一圈光团里的侍神,想了想,继续在小本本上写: 侍神=秘书。 写完之后,隐约觉得少了点什么,她又提笔在前面加了个“小”字。 很好,完美! 接下来,她这个总裁,就要为养活公司而奋斗了! 第8章一群妖乱舞1 为了这次灵山之行,时羡鱼做了充分的准备! 首先,她把睡觉的地点搬到了寝宫,让自己每天都精神饱满,状态极佳。 其次,考虑到那个世界妖兽横行,她给自己准备了许多武器,如辣椒水与防身电棒。户外求生用品也必不可少,帐篷、衣服、食物、生火工具全都要带上。 最后,她比照着道士的服装款式,在网上买了一套改良版道服,青色斜领大罩衫,配同色的长裤和布鞋,头发在脑袋顶上绑一个团子,看上去颇有几分修真弟子的架势。 只不过,当她穿上这身行套,背上旅行背包,骑上自行车的时候,就……显得略有些不伦不类。 这个问题很快就由她的小秘书解决了—— 侍神给她牵来了一只羊。 一只雪白雪白的羊,只有口鼻和两只犄角是乌黑色,犄角巨大呈螺旋状,体形魁伟结实,显然不是寻常村子里养的羊! “你从哪里弄来的?”时羡鱼惊讶,毛绒控忍不住上手摸了摸羊头。 喔哦~看着绒绒的,没想到还挺扎手。 “村民献出的祭品。”侍神的双手拢在袖子里拱了拱,悠然淡定,“小神传梦于村长,告诉他元君需要坐骑,于是村民们自发上山抓了这只领头羊,献给元君。” “居然还是领头羊。”时羡鱼啧啧称奇,又摸几下。 这只大角羊看着桀骜不驯,但意外的听话,被摸之后一双前蹄跪地,似乎在等时羡鱼骑上去。 “因为是祭品,所以无须照料,也无须喂食喂水,只要注入一些灵气,便可任由元君驱使了。”侍神说道。 时羡鱼感到新奇的骑上去,腰部忽然有些紧,一低头,发现宽阔的衣摆被羊咬住一角,此刻正在羊嘴里嚼着。 “呃……”她迟疑的问,“你确定……不需要喂食?” 侍神沉默片刻,回答:“想来还留有一些天性。” 时羡鱼揪着衣服从羊嘴里扯出来——衣角被嚼出一个大缺口,她看着这个缺口,稍稍发愣,莫名有种……出师不利的不详预感。 “元君。” “嗯?”她回神,看向侍神。 一粒珠子缓缓飘到她面前。 侍神躬身道:“请元君随身携带此珠,若遇到危险,可将珠子捏碎,到时,小神便会施法迎元君回来。” “嗯,知道了。”时羡鱼拿起珠子,妥善的放进里衣口袋。 侍神又道:“小神的灵魄与仙宫一体,故而无法随元君一同前往,此番入世,请元君万事小心,小神会在此处静候佳音。” “嗯,知道了。”时羡鱼点头说,“我不敢保证一定成功,但肯定会竭尽所能带他去灵山。” 侍神仍旧不放心,一向清冷淡漠的他此时显得有些婆妈,话也比平时多。 “元君经过仙宫灵气淬体,入世后无论去何地见何人说何种言语,都能明辨语义,交流无碍,但要当心妖魔精怪利用,尤其一些低等妖物,最喜欢模仿人言。” “嗯,知道了。”时羡鱼一边点头,一边准备出发。 拱桥那头的场景已然变成另一个世界,她骑羊上桥,侍神跟在她身后叮嘱:“虽说此番入世是为了灵山之行,但若是路上遇到干旱的村落,元君不妨试着劝导村民祈愿,如此,即便灵山之行失败,也不至于无功而返……” “嗯……”时羡鱼再次点头,觉得自己像一个要出差的总裁,秘书正殷切叮咛她注意开拓外地的新市场。 临时滑稽一把,冲淡了启程的沉重与忐忑。 羊蹄踏下石拱桥,繁茂的密林在眼前铺陈开来,目之所及,是幽暗的树木与葱茏的野草,植物直接淹没了羊腿,茎叶密集得连一丁点儿空隙也没有。 时羡鱼缓缓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幸好……没骑自行车。 树林虽密,但时羡鱼能听见祈愿之声,只要循着声音找,就不愁找不到那个道士。 她找准方向,骑着大角羊慢慢溜达。 环境陌生,危险未知,所以不敢让羊走太快,趁着现在四周还算平静,她从背包里拿出花露水,先给自己浓浓抹上一遍,然后一手抱住杀虫剂喷雾,一手握紧灌满辣椒水的水枪,在双重“保护”下,高度警觉的骑着羊继续向前。 没过多久,她就走出了密林,来到一条小路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身上的气味太呛鼻,这一路上居然什么虫子也没遇到,这样也好,她对那只巨型蜈蚣的阴影实在太深。 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走了半刻钟,时羡鱼终于和道士会合了。 她看见路边有团篝火,一个青衣道士正盘腿坐在篝火边,身边携带一把长剑。 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时羡鱼立刻就认出了他,因为对方的剑上有青紫色的羽毛,她从未见过有人拿羽毛做剑穗,感觉很有辨识度。 道士正在闭目养神,时羡鱼骑着羊来到近处,想了想,开口打招呼:“敢问这位道长,欲往何处去?” 道士睁开眼睛,望了过来,目光清澈而明锐,声音也清朗干净:“在下四海为家,行走世界磨炼修行,并无特定的去处。” 时羡鱼微愣,这跟她想象中的回答不大一样,说好了要去灵山呀! 明明心里想得要死要死的,你为什么嘴硬?! “真巧,我跟道长一样,我也行走四方磨炼修行。”时羡鱼开始胡诌,“听闻灵山上灵气充沛,有助修行,道长为何不去灵山?” 道士闻言笑了,回道:“小姑娘可知,灵山在上古妖兽旋龟的背上,旋龟往返于怪水河与东海、南海之间,寻常人莫说要去灵山,就算穷其一生,也难以见得一回。” 时羡鱼立即直奔主题:“道长有所不知,我自小便能感知仙灵之气,无论灵山位于何处,我都能辨识其方位,只是我身体不好,学不了法术,此去灵山凶险非常,道长若有意前往,不如与我结伴而行?” 道长又笑了,带着几分调侃往旁边扫了一眼,说:“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往我在深山老林中孤行数十日也未必能见一人,今天却接连遇着两个,都说要与我同去灵山。” 什么? 时羡鱼愣了愣,随后目光一移,才发现树下还有一个人! 因为对方从头到脚全罩在一件黑色的大斗篷里,且一动不动,所以她刚才压根没看见。 怎么回事? 来抢生意的??? 第9章一群妖乱舞2 道士笑着问:“二位可是认识?” “当然不……不认识。”时羡鱼摇头否认。 她谨慎的盯着阴影里的人,此刻满腹疑云,先不说这人全身蒙得严严实实看不见脸,只说她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就绝不可能遇见认识的。 真蹊跷啊,居然先她一步找到道士,还要去灵山,难道……这人也是能听见祈愿的神仙? 比起时羡鱼的疑神疑鬼,道士豁达许多,朗声笑道:“天下人,欲往灵山去者何其多,但真正能探知灵山下落的人,寥寥无几,既然我们三人有缘相逢,那便结伴同行,路上彼此照应吧。” 时羡鱼听了道士的话,心下稍安——原来这个世界的人都想去灵山,那路上遇到一个搭伙的也不奇怪,嗯,应该不是来抢生意的。 想清楚这一点,她淡定的应和道:“道长所言甚是,我也是这个意思。” “在下沈逍,道号观海山人。”道士朝时羡鱼拱了拱手,“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时羡鱼从大角羊身上跳下来,学他的样子也抱拳拱了拱,“我叫时羡鱼,道长叫我小鱼就行。” 沈逍笑道:“既是以后要一路同行,叫道长未免生分,直管以名字相称吧。” 时羡鱼想了想,直呼其名感觉有些不礼貌,毕竟对方看上去比自己大许多,她含蓄的回道:“那我以后叫你沈大哥吧。” 沈道长十分洒脱,“如何叫得顺口,你便如何叫,起个绰号也无妨。” 目标人物这么随和好相处,让时羡鱼松了口气,同时,她的余光再次瞟向那个坐在阴影里的人——她和道士已经互报姓名了,怎么那家伙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时,就听沈逍爽朗的笑了一声,对那人说:“称谓虽是身外之物,可有可无,但平日交往没个名字确实不方便,今天既有缘认识羡鱼,不若以后就叫你临渊吧。” 时羡鱼闻言一愣,看向沈逍:“他没有名字吗?” 居然需要现场取名??? 沈逍解释道:“妖兽的习性是独来独往,且没有自己的语言,自然也就没有名字。” 时羡鱼愕然,原来黑斗篷里的“人”,不是一个人! 沈道长又对那人说:“这片森林名叫黑渊,你我在这里结识,取名临渊倒也应景,你看如何?若是愿意,点一下头,若是不愿意,便作罢了。” 黑斗篷微微动了动,头部抬起一些,原本盖住头脸的帽子滑落下来,露出真容—— 时羡鱼的眼睛登时睁大! 眼前的“妖兽”竟是一个异常漂亮的年轻男孩,肌肤白皙如瓷,头发漆黑如墨,一双琥铂色眼瞳澄澈温润,微挑的剑眉又使这张脸多了几分少年英气,当真是个惊艳绝尘美少年! 他张开淡若樱色的嘴唇,哑哑吐出一个字: “可。” 声音出乎意料的沙哑低沉,全然不似他的长相。 “小鱼以前没接触过妖兽么?”沈逍看出她眼中的惊讶,说道,“妖兽化形,容貌通常会比寻常人出色,又因为常年深居山中,所以不擅人言。” 时羡鱼愣愣的摇头,一副没见识的模样,“……确实不曾接触过妖兽。” 不远处的男孩抬头看她一眼,凌厉的长眉皱了皱,而后他快速低下头,把斗篷帽子重新戴上了。 时羡鱼:“…………” 这是……讨厌她的意思? 沈逍见状一笑,“妖兽的嗅觉异常敏锐,小鱼你身上的脂粉香气太重,还是离他远些比较好。” 时羡鱼小脸一红,急忙解释:“不是脂粉香,是我涂了驱虫的药水。” 这误会让人太难堪了,她把花露水掏出来,问沈逍:“沈大哥,你要不要涂一些?在森林里难免会遇到毒虫蛇蚁,涂一些能防蚊虫。” 沈逍大笑:“放心吧,这附近绝不会有毒虫蛇蚁出没!” 时羡鱼:“啊?” 这时,那名黑袍美少年默然起身,从旁边的灌木丛中拖出一块巨大的壳!又黑又硬,壳上面还带着几根节肢爬虫的腿! 时羡鱼震惊,她认出来了,这是巨型蜈蚣的残骸啊! 沈逍说:“前几日我斩杀了一只蜈蚣,它体内的毒性足以逼退周遭所有虫蛇,所以我带了部分残肢一起上路,只要蜈蚣的气味未散尽,就不必担心会遇见虫蛇野兽。” 居然还能这样么? 时羡鱼突然觉得那块残骸变可爱了许多,并且还想离它近一点。 “沈大哥真是威武不凡。”她恭维道长,顿了顿,也恭维那位妖兽美少年,“……临渊也好厉害。” “你小小年纪就能感应到仙灵之气,也厉害啊。”沈逍笑言,“我们三人彼此帮扶,说不定真能找到那传说中的灵山。” 时羡鱼听了粲然一笑,“沈大哥说得对,我们齐心合力,肯定能找到灵山。” 旁边的黑袍少年虽没作声,但也跟着微微点了下头。 一番寒暄交谈后,太阳西陲,遮天蔽日的森林里光线愈发暗淡,三人准备休息,明早再继续上路。 时羡鱼很兴奋,以前她无论和什么人出去玩,都必定赶在晚上九点前回家,现在居然要在外面过夜,而且是直接在原始森林过夜!感觉整个人的境界不知道提升了多少倍! 她还认识了两个朋友,一个豁达开朗的修行者,另一个妖兽化形,长得又美又妖——哪怕灵山之行失败了,拥有这样难得的经历体验,她也算赚到啦。 时羡鱼高高兴兴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面包和饼干,分给两位新朋友一起吃。 沈道长称自己正在进行辟谷修行,平日里只偶尔吃一些山果和露水。 临渊则对食物的气味不感兴趣,沉默的摇了摇头,依旧把自己藏在斗篷里。 她只好自己吃了。 两片全麦面包,一袋草莓牛奶,把自己喂饱后,四周已经黑漆漆一片,虽说不会出现毒虫野兽,但这阴森森的氛围还是有些吓人。 她把大角羊牵到火堆旁卧下,然后将羊当做靠枕,偎着柔软的羊肚子写日记。 写着写着,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呵欠,把日记本和笔放回包里,就这么裹着毯子睡了…… 火光映着她熟睡的脸庞,娇俏的容貌显出几分不谙世事的纯真。 沈逍眸光温和的看向黑袍少年,低声问:“你当真不认识她?这片黑渊森林人迹罕至,你们俩一前一后出现,若说是巧合,未免太巧了。” 第10章一群妖乱舞3 少年轻轻摇头,声音哑哑的:“不记得。” “唉,怎么就失忆了呢……”沈逍怅然叹气。 黑袍少年沉默了片刻,再次哑声开口:“……灵山。” “灵山、灵山,我知道你要去灵山。”沈逍无奈道,“自你出现在我面前,说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灵山,问你其他事,统统说不记得,唉!也罢,以后看看能不能遇到擅长炼药的修士,给你治一治这失忆的毛病。” 黑袍少年坐在阴影里,不言不语,安静得像森林里一截枯木。 事实上,他比时羡鱼早半个时辰遇见沈逍,当时他身负重伤,沈逍搭手施救,帮他疗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得太重,竟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脑海中只冥冥有一个念头:随沈逍一同去灵山。 显然,他是认识沈逍的,可是沈逍却不认识他。 这是何故? 为何他会记住一个根本不认识自己的人,且心中有如此强烈的意愿要和对方去灵山?还有那个女孩,她又是谁?她去灵山,会和他有关吗? 黑袍少年抬眸,看向火堆另一边熟睡的时羡鱼,静默思索。 或许,只有去一趟灵山,他才能得到答案。 ………… 第二天,时羡鱼在一片细碎声响中醒来。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沈逍和临渊早已经起了,一个取水浇灭篝火的余烬,另一个拆了蜈蚣的毒牙,打磨成合适的大小当做武器。 时羡鱼脸一红,赶紧起来,有种住在学生宿舍时最后一个起床的窘迫感。 可是起来之后,她发现一个问题——这两个人,似乎完全没有洗漱的打算。 沈逍一晚上都在打坐,衣衫整洁如新,且他的境界接近辟谷,不食五谷杂粮,连牙也没必要刷。 另一位自始至终都罩在大黑袍子里,洗漱对他而言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只有她,睡过一晚之后,衣服皱了,头发也乱了,一脸的惺忪。 唉,这就是凡人啊,她太凡了。 时羡鱼心里叹气,收拾好毯子,从包里掏出湿巾纸擦了遍脸,然后拿出梳子,给自己重新梳了一个整整齐齐的团子头。 早餐现在是不能吃了,免得拖那两人的后腿,她照例拿了两片面包和一袋草莓牛奶,骑上大角羊,一边赶路一边吃,节省时间。 路上,临渊频频回头看她,目光疑惑。 时羡鱼以为他也饿了,举着面包冲他挥挥手,“要吃吗?我包里还有很多。” 临渊垂下浓密的睫毛,摇了摇头。 时羡鱼没在意,在羊背上不紧不慢吃完早饭,又从包里摸出一根棒棒糖,甜滋滋的含在嘴里。 临渊又回头望了眼。 骑着白羊的女孩脸腮鼓鼓,眼眸纯澈,水润的嘴唇因为含着糖而微微嘟着,可爱里显出几分俏皮灵动。 她单手从包里摸出另一根糖,朝他伸着,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含糊不清问:“要吃吗?橘子味的。” 临渊蓦然红了脸,先是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回过头继续赶路,只留给她一个从头黑到脚的背影。 时羡鱼举着棒棒糖一头雾水,低头看看糖,又抬头看前面的两个男人,语气不确定的问:“沈大哥,是不是我的糖熏到临渊了?” 记得沈逍昨天说过,临渊的鼻子很灵敏,橘子味虽然香,但说不定人家受不了里头的工业香精味呢? 沈逍没回话,而是眼神戏谑的瞟了眼身旁的黑袍少年,“临渊,小鱼问你是不是被熏到了?” 临渊的声音很低很哑,但还是被时羡鱼清楚听见—— “她昨晚,吃过。” 时羡鱼:“……?” 咋了? 昨晚吃过,今天就不能吃了? 沈逍回头,果然看见时羡鱼小脸震惊,他被逗得开怀大笑:“小鱼啊,妖兽七八日才会进食一次,临渊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不知道寻常人一日会进食两餐。” 时羡鱼的眼睛瞪得更大,然后,在心里默默把午餐取消了…… 她没想到啊,这里的人居然一天只吃两顿饭!不过出门在外,想要维持正常三餐也确实奢侈,时羡鱼痛定思痛,决定接下来一路上,尽量不去想吃的。 ……尽管如此,等到太阳落山,他们再次生火休息时,她拿出自己的面包,还是被临渊微惊的眼神伤害到了! 显得好像她特别能吃,吃得特别多似的! 明明她吃的一点都不多,距离早饭过去已经十二个小时,肚子饿得都能唱歌了啊! 时羡鱼倍感郁结。 这时,沈逍潇洒的撩开衣摆坐下,含笑道:“看小鱼吃得香,我也有些饿了,不如今天我也吃点东西吧。” 她心中顿时温暖,觉得沈道长好贴心!他一定是看出她一个人吃东西尴尬,所以特意陪她一起吃! 沈逍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几颗青枣,说:“你们也尝尝。” 时羡鱼脸上的笑容僵住。 呵…… 不愧是辟谷的道长,一顿晚饭只有几颗枣。 沈逍扔过来一颗,稳稳落在她的手心里——椭圆的青枣,外皮脆嫩,含进嘴里用牙轻轻一磕,清甜的汁水便流出来,果肉脆嫩,香气充盈口腔,连带着头脑也跟着清明起来。 时羡鱼被这种口感惊艳到了,吃完之后,从肺腑到肚腹都是暖洋洋的,有明显的饱腹感。 临渊的反应和她差不多,先是一愣,然后嚼了几下吃完,意犹未尽。 “好吃!”时羡鱼舔舔唇瓣,“沈大哥,这是什么枣?我只吃一颗就饱了,还特别有精神!” “这并非是枣,而是百灵树结的果实,我途径日向山时偶然所得。”沈道长吐出果核,用手指在脚边挖了个浅洞,就地掩埋,“如今途径此处也是缘分,若干年后,这里说不定会长出百灵树,结出百灵果。” 时羡鱼见状学沈逍,也用手指在身边的草地上抠了个洞,把果核填进去,兴致勃勃说:“说不定结出百灵果以后,也会有三个人路过这里,摘果子填肚子,然后埋下果核,种下更多的百灵树,结出更多的百灵果。” 沈逍闻言笑了笑,说,“小鱼的修行虽浅,说的话倒是常常有些禅机。” 时羡鱼谦虚的摆手:“还好了还好了,哈哈~” 刚笑两声,声音忽地顿住,她蹙起眉,感到不适的捂住肚子,“哎呀……” “怎么了?”沈逍忙问。 一直沉默的临渊也看过来,面露疑惑。 “肚子……有点疼……”时羡鱼咬住下唇,眉头越皱越紧,心中大感不妙,不是吧不是吧,这种时候怎么就…… 难道她真的吃太多吗?那五谷轮回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在这种荒郊野外突然发作,让她多难堪啊! 沈逍瞧着她痛苦的模样,恍然大悟,立即安慰道:“无碍无碍,百灵果有清毒除垢之效,小鱼若是第一次吃,反应可能会有点大。” 时羡鱼捂着肚子站起来,脸色涨红,“我去方便一下!” 说完话,不敢看两位男士的表情,她转身就往树林深处跑。 身后传来沈逍的叮嘱声:“小鱼啊,别离得太远!” 时羡鱼心道:我敢离得近吗?你不是说临渊的鼻子超灵吗! 她特意多跑了几步,后来实在憋不住了,躲在一片灌木丛后面解决清毒除垢的问题。 不得不说,过程虽然令人难堪,但成效显著,结束后她立即觉得浑身轻松不少,仿佛五脏六腑都变得清透干净了。 嗅觉和味觉似乎也因为清除了沉积污垢而变得灵敏,残留在味蕾上棒棒糖的甜味,原来酸甜可口,现在却是一股刺鼻的工业香精味,她不禁怀疑,如果现在再拿出面包饼干方便面,她还吃不吃得下? ……真了不得啊,如果再吃几次百灵果,估计她也能辟谷了。 心里正感慨着,耳边忽然听见女人的呼唤声,从幽暗的森林深处隐隐传来: “孩子……我的孩子……孩子啊……” 时羡鱼心头一紧,大晚上的,这声音听着好吓人啊。 她胆小不惹事,忙不迭地往回跑。 那声音幽幽喊了一阵就消失了。 时羡鱼一口气跑回来,气喘吁吁的问沈逍和临渊:“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听见什么?”沈逍问。 “女人的声音……”她大口呼吸,急促道,“就在森林里,一直在喊孩子,你们都没听见吗?” 沈逍眉头微蹙,回答:“我们坐在这里,不曾听见任何声音。” 时羡鱼又去看临渊。 “别看了。”沈道长不自在的摸了下鼻子,“我怕你介意,方才特意让他捂上耳朵了。” 时羡鱼:“…………” 我谢谢你们啊。 沈逍咳了一声,正色道:“黑渊森林里多有妖魔出没,小鱼听到的声音,只怕是某种妖物模仿人言,故意诱人过去,不过,有千年蜈蚣的残骸在此,寻常妖物应当不该造次,现在突然现身,要么是饿得急了,要么……是一只比千年蜈蚣更厉害的妖。” 时羡鱼忐忑的问:“那怎么办?我们现在要走吗?” 沈逍摇头,“夜间赶路,危险重重,也容易迷失方向,你且安心休息,有我与临渊在这里,不会有事。” 时羡鱼刚想说“好吧”,便听见那声音再次响起!幽怨的女音仿佛近在咫尺,就像在她耳边吹气—— “孩子啊……我的孩子……孩子你们在哪儿啊……” 时羡鱼吓得汗毛炸开!几乎闪电般抱头蹿到两个男人身后,与此同时,临渊提起手边的蜈蚣毒牙,就朝她刚刚站立的位置狠狠刺去! 第11章一群妖乱舞4 毒牙没入黑暗之中,无声无息。 沈道长手持长剑挑起篝火,身法凌然扫了个剑花——便见火簇被挑至半空,以一分十散布到他们四周,火光顿时将周围一圈区域点亮! 时羡鱼的背抵住大角羊,神经紧绷,一只手在包里胡乱摸着想找防身的武器,而后看见树后那只庞然大物,她,窒息了! 那是一只堪比汽车大小的黑蜘蛛! 并不是真的有汽车那么大,事实上它的头部和胸腹部位只有树木粗细,但粗长的蜘蛛腿张开,便使它的体型比人至少大了十倍!半隐在幽暗树林中,无比悚然! “孩子们……我的孩子……” 蜘蛛怪缓缓抬起前颚,毒牙下方露出一张可怖的女人脸,那女人脸是惨白的颜色,眼珠也是白色,嘴巴一张一合间充溢出白色蛛丝,并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唤声! 时羡鱼觉得自己腿都快软了,这也太吓人了! 沈逍掐指快速念了段咒,提剑刺过去,嘴中大喝一声:“退!” 他这一剑带着凌厉罡气,所过之处树叶飒飒作响,立时刺穿一条蛛腿!而临渊从另一个方向高高跃起,直击蜘蛛头部! 黑蜘蛛被左右夹击,猛地后撤,同时女人嘴中喷出无数蛛丝,如一股白浪向两人扑来! 沈逍侧身闪避,衣袖却被黏上一层,他脸色一变,察觉到蛛丝带有毒性,立即单手施了个火灵咒,将袖子上的蛛丝烧得一干二净! “你们小心!”沈逍从地上拾起一根燃烧的树枝,扬手掷向蜘蛛,“蛛丝有毒!试试用火!” 临渊灵敏的在地上翻滚两圈,躲过蛛丝,再抬头,便见沈逍扔过来的树枝已被蛛丝厚厚覆盖,火焰瞬间熄灭! 这蛛丝黏湿,竟不惧火?! 临渊面上微愠,琥珀色的眼眸闪过寒芒,猛地暴起!跃至蜘蛛背上!抓起另一只蜈蚣毒牙就凿进蜘蛛的腹部! 哧啦—— 蜘蛛肚腹剖开,大量白色蛛丝喷出!如狂涌的瀑布四溅翻涌! “快躲开!!!”沈逍大喝!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蛛丝转瞬间将临渊裹住,而那只被剖开肚腹的黑蜘蛛竟不知痛,长满刚毛的蜘蛛爪抬起,眼看就要刺穿临渊,一把长剑狠狠劈过来! 蜘蛛腿被沈逍凌空劈断,半截扎进临渊身侧的土里! 这半秒空隙,临渊低喝一声,整个人如金蝉脱壳般从蛛丝里猛地挣脱! 黑袍留下,而身体变成一头黑豹!——通体黑亮!身形矫健!长而有力的尾巴一个横扫,周遭枝叶零碎,沙土飞扬! 黑豹低吼一声,正要扑上前,蜘蛛的尾部再次喷涌大量蛛丝!它只能侧身跳开,险险躲过! 沈逍对这些诡异的蛛丝也十分忌惮,手握长剑一时难以施展,正要再施法术,突然一道闪光在林中乍亮! 沈逍和黑豹都是一顿,那黑蜘蛛也似被这亮光吓到,飞快缩回树后暗处! 强光再次乍亮,黑蜘蛛再退! 刺目的光明晃晃照着树林,妖怪终于显出畏惧,弃了猎物,立时逃没了踪影—— 沈逍和黑豹都愣在原地,回头看,只见时羡鱼哆哆嗦嗦握着一个发光的东西,声音颤抖的问:“你们……们们们,没事吧?……” “无碍。”沈逍回答,而后看了眼身边的黑豹,眉头蹙起,“临渊身上的旧伤裂开了,不过不用担心,我这里有伤药。” 时羡鱼终于松了口气,但依然不敢放下手机,唯恐那妖怪再来。 “那就……辛苦沈大哥,给给他上药,我……我我我帮你们守着。”她磕磕巴巴的道。 沈逍也不多说废话,立即从自己包袱里找出一瓶外伤药,上药时叮嘱临渊:“这次不要立刻化形了,等伤口养一养再化形,以免撕裂得更严重。” 临渊本就寡言,当下变成了一只豹子,愈发不言不语,只甩了下尾巴以示知道。 时羡鱼害怕的凑到他们身边,一面拿手机四处照着,一面紧张的问:“沈大哥,蜘……蜘蛛,还会来吗?” “不好说。”沈逍上完药,把药瓶重新放回包袱里,眉宇凝重,“以往遇见的蜘蛛妖,只会在特定位置结网狩猎,我从未见过像这般在森林里四处游窜的,而且寻常蜘蛛妖,吐出的蛛丝遇火则燃,这只竟不怕火,实在蹊跷。” 蹊跷的何止是这一点?还有许多地方说不通,比如临渊剖了那只蜘蛛的肚子,居然丝毫没能阻断对方攻势,太奇怪了。 “它,它应该还是怕…怕怕火的……”时羡鱼努力让自己不结巴,但是舌头不听使唤,一个劲的打颤,“要不然……也也也不会立刻把火灭掉了…了……” 沈逍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颔首道:“你说的在理,虽然那些火并未伤它分毫,但它一定有所忌惮,否则也不会喷出蛛丝将火熄灭。” 沈逍说着,环视一周,发现刚才挑到四周的火簇全部熄灭,无一幸免,他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测,起身说道:“我去把火生旺一些,这蜘蛛妖不怕小火,大火总要忌惮几分的。” 说完,他掏出一张符纸,用手指凌空虚画几笔,符纸陡然燃烧,接着符纸被他摁进一堆杂乱的树枝堆中,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随后沈逍又掏出三张符,在另外几个方向故技重施,让火光彻底照亮周围。 这件事似乎非常消耗精力,做完之后,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差。 “我施了法,这些火会一直燃烧到天亮。”沈逍从包袱里掏出一瓶丹药,倒出一颗压在舌下,缓了一会儿才稍稍恢复。 时羡鱼小心翼翼问:“沈大哥,我们要一直在这里,呆到天亮吗?” 沈逍长长吐出一口气,温言道:“最好如此,夜里妖魔精怪格外活跃,若是再遇到什么,恐怕不好对付,留在这里,至少我们已经知道这只蜘蛛妖的弱点,而且临渊身上还有伤……” 他说着看时羡鱼一眼,轻轻笑了笑,“说起来,今天多亏了你,这是什么法器,竟能释放万丈光芒,当真是厉害啊。” 时羡鱼苦笑:“一点也不厉害,这件法器最多只能撑上一两个时辰。” 手机闪光灯耗电吓人,就算加上她包里的移动电源,恐怕也撑不住一整晚。 “不用担心,一两个时辰足够我和临渊恢复了。”沈逍安抚她,“况且还有这些火在,即便它敢再来,我也有办法对付它。” 时羡鱼点了点头,手里握着手机却是半点不敢松,苦兮兮的张望着四周,小声道:“你们,你们快休息吧……早点休息好,就能早点恢复状态,我帮你们守着。” 沈逍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小鱼了。” 他就地坐下,凝神聚气,嘴里念念有词。 那把长剑犹如听到召唤,兀自飞起,在火堆周围划下一圈界线,而后重重扎进线中,犹如坚固的守护神。 沈逍施下一个临时防护结界后,闭上双目,不再说话了。 时羡鱼原本以为自己足够勇敢,但是当沈逍闭上眼睛之后,那股战战兢兢的恐惧感,再次袭上心头…… 沈逍在休息,临渊也在休息,全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 她用双手紧握着手机,手脚轻轻颤抖,浑身发冷,哪怕四周篝火已经足够明亮,静谧的森林也在无声中带给她巨大的压力,那些黑暗的阴影里,仿佛随时可能蹿出怪物!无时无刻不在压迫她脆弱的神经! 没关系……没关系…… 她深呼吸,一遍又一遍吸气,努力安慰自己—— 恐惧也是一种难得的体验!多少人为了体验一把恐惧,不惜跑进鬼屋找刺激,现在大好机会摆在她面前,她应该享受当下!享受恐惧! 再说,有什么好怕的?!被妖怪吃掉,说不定比被癌症折磨而死痛快得多!横竖都是一死而已,死了什么感觉都不会有,根本没必要害怕!……对,没必要害怕,没必要……没………… ……呜呜呜不行,还是好怕。 她屈膝坐在地上,将身体蜷缩着向后退,难以克服的心理恐惧让牙关也开始打颤。 这时,后背撞上一团软物,起初以为是自己的羊,摸了摸触感不对,再扭头看,她才发现自己摸的是黑豹的腹……比起大角羊那一身糙硬的毛,现在手掌下的皮毛顺滑,曲线柔软,体温暖热……手感简直不要舒服太多。 毛绒绒,好治愈啊…… 时羡鱼有些舍不得拿开手,身体接触往往能在很大程度上削减惊恐,就像走夜路时与人手牵手,胆量一时间被共享并翻倍。 但是…… 人家正疗伤呢,自己在这儿摸来摸去,像话吗? 她只能讪讪缩回手,继续抱着手机照耀四周。 黑色的豹横卧在地上,半睁开眼睛看她,双琥珀色的眼瞳在火光辉映下泛出金光,璀璨夺目,似最昂贵美丽的宝石。 在察觉到时羡鱼不停哆嗦时,这双金色眼瞳流露出几分迷惑。 过了一会儿,一条粗壮的黑色豹尾,穿过时羡鱼的腋下,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 时羡鱼愣了愣,扭头看黑豹,却见它已经闭上眼睛,只把尾巴留给她。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看出她在害怕,所以想安慰她吗? 时羡鱼缓缓吸了一口气,然后动作轻柔的把那条黑色豹尾捞进怀里,小声呢喃:“……谢谢。” …… 第12章一群妖乱舞5 时羡鱼抱着尾巴,兢兢业业的守了一整晚。 后来不记得什么时候手机关机了,只记得头顶天空渐亮,星辰暗淡消失,慢慢的,阳光穿透墨绿枝叶照下来,湿冷的空气也变得暖融融…… 清晨的到来让整个世界再次鲜活。 她紧绷一夜的神经终于松懈,扛不住困意,抱着怀里的尾巴睡着了。 其实也就迷迷糊糊打了个盹,不超过半小时,再醒来时,身边只有大角羊陪着她。 不远处,沈逍已然起身,正蹲在一处灌木丛边查看昨天留下的蛛丝,眉头紧皱。 他听见声音,转头发现时羡鱼醒了,面露温和笑意,“小鱼,昨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们比较辛苦。”时羡鱼真心实意回道。毕竟如果妖怪再来,只能靠沈逍和临渊在前面扛了。 “小鱼,昨晚你怎么会想到妖怪怕光?”沈逍问。 时羡鱼愣了愣,“啊……我就是想试试,一般夜晚出没的生物,不都讨厌光吗,不过我也没想到它会逃走。” 她以为顶多会影响蜘蛛的行动,结果那蜘蛛直接逃了,她也算是误打误撞。 “你过来看。”沈逍指了指脚边,“这是昨晚它喷出来的蛛丝,经阳光照射后,已经融化。” 时羡鱼闻言走过去,发现地上有一滩黏糊糊的黑泥,微微惊讶,“这是昨天的蛛丝?居然变成这样子……” “那边还有一些蛛丝没被阳光晒到,仍是白色的。”沈逍蹙眉道,“看来这只蛛妖确实怕光,若能在白天找到它的巢穴,就能将其斩杀,永绝后患了。” 时羡鱼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不过森林这么大,想找到巢穴只怕不容易。 两人正说着话,森林深处枝叶飒飒作响,抬头望去,只见临渊身形敏捷的在树干间跳跃,眨眼间来到两人面前,气也不喘的吐出一个字—— “没。” 时羡鱼:“???” 沈逍解释道:“我让临渊去附近查探了下环境,想找找蛛妖的巢穴,看来临渊没找到。” 他望向幽暗的森林,低叹一声,有些担忧:“找不到也只好作罢了,我们上路吧,尽快离开这里。” 临渊抬手指向前方,嘴里又蹦出两个字: “村子。” “你是说,前面有村子?”沈道长皱起眉,神色慢慢凝重,“村子距离蛛妖出现的地方这么近,恐怕不妙,我们得去提醒村民才行。” 沈逍游历四方,见不得无辜百姓受苦,立时就要去村子一趟。 时羡鱼和临渊自然没有异议,三人简单收拾行囊,再次上路。 沈道长背上包袱和长剑走在前面,临渊两手空空跟在后面,时羡鱼骑着羊走在最后。 之前的黑斗篷被蛛丝裹覆,不能再穿,临渊现在穿的衣服是沈逍换洗用的道服,交领宽袖的款式,衣领与袖口有石青色的缘边。 他原先披斗篷时气质很阴沉,现在换了这身衣服,变清爽干净了许多,像冷傲清秀的年轻道士。 只是头顶两个毛绒绒的豹耳有些引人注目,而且不能往下看—— 下面没穿鞋,素淡雅致的月白色衣袍下,一双强健的黑色兽足交替迈着步子,若是遇到湿软的泥地,就会立刻留下独属于大型猫科动物的足迹,一朵又一朵,大梅花。 时羡鱼一路走,一路看。 心想:真好看。 看着看着,眼前的梅花足迹开始出现重影,脑子也开始迷糊……她赶紧摇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昨晚熬了一整宿没睡,加之她坐在羊背上一晃一晃的,难免会犯困。 不如下来走走吧,走一走能让自己提提神。 时羡鱼默默从羊身上下来。 沈逍和临渊听见动静,回头看了眼,虽然有些不解,却也没问什么,继续赶路。 时羡鱼跟在他们后面走,走了一小会儿,就有些气喘吁吁。 骑羊的时候感觉不明显,下来用脚走,才发现这两个男人脚程之恐怖,步子迈得大,速度又快,她几乎每走个十来步就得小跑一段才能跟上他们。 时羡鱼决定放弃,老老实实爬回自己的羊身上。 ………… 临渊停下脚步。 沈逍也停下来,回头问他:“何事?” 临渊看了眼身后的时羡鱼,开口道:“她,在睡。” 沈逍微微侧头,望向后面的时羡鱼,见她伏在羊背上一动不动,嘴角扬起,说道:“小鱼这是累了,她守了我们一整晚,是该好好休息,就让她睡吧,我们尽量找平坦些的路走,免得扰醒她。” 说完转身准备走,肩膀忽地一紧,被临渊抓住了。 沈逍疑惑的回头,“又有何事?” 临渊皱着眉,在自己匮乏的词汇库里寻找了一会儿,然后说:“会摔。” 沈逍:“…………” 他再次,望向后面的时羡鱼。 她正软软的趴在大角羊身上,两只手自然下垂,侧脸贴着羊的后脖颈,大约是羊脖子上短绒绒的毛不够舒服,睡梦中的她拧着眉,嘴巴也挺不高兴的撇着。 没有马鞍缰绳这类物件,人在滑溜溜的羊背上,确实容易摔下来。 沈逍想了想,和临渊商量:“……你去扶着?” 临渊不解:“为何?” “我要在前面领路。”沈逍耐心解释,“而且你的样子,走在前面碰到村民的话,容易吓着他们。” 这理由充分得让人无法反驳。 临渊只能同意。 他来到大角羊面前,看了看羊背上的女孩,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羊,伸手握住一只羊角,试图扶着羊角往前走。 这羊一点脾气没有,时羡鱼睡着后它就停在原地不动,现在被人拽住羊角,也顺从的跟着走,只是没走几步,羊背上的女孩就有往下坠的趋势。 临渊很发愁,想伸手去扶,担心弄醒她,可是不扶,她又会摔到地上去。 她不是筋骨强健的妖兽,也不是内力浑厚的修行者,这要是摔下来,一定会鼻青脸肿。 他见过她被野草划伤的手,那么白的肌肤,那么嫩的皮肉,连一根野草都能划得血淋淋,他若是去扶她,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把她捏碎了?照顾这样娇娇小小的人类,实在麻烦。 一时间,他心中萌生悔意。刚才应该坚持让沈逍来扶她才对。 正感到苦恼,脑海中忽然想起昨晚,她搂着他的尾巴的情景。 那个时候倒是很乖…… 临渊不自在的瞄时羡鱼一眼,然后伸出粗长的黑色豹尾,轻轻搭在她腰上——这样一来,一旦她要坠落,他就能立即发觉,并及时作出反应了。 时羡鱼睡得并不安稳,反手抓住腰上痒痒的玩意儿,捞到脸颊边磨蹭了下,嘴里咕哝:“好多毛……” 临渊:“…………” 她似乎蹭得很舒服,闭着眼睛薅尾巴,薅得尾巴毛全蓬起!让他突然有种想要变回兽形的冲动! 上次明明还很安分,这次竟如此大胆,抱着他的尾巴又揉又捏!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做什么梦! 他暗暗忍耐,幸好时羡鱼没有更过分的举动,只揉捏了一会儿,便慢慢放轻力度,变成无意识的抚摩,十分温柔。 他慢慢松了口气…… 随后扶着羊角,继续赶路。 ………… 树木渐渐稀疏,灌木丛也越来越低矮,阳光大片大片照耀着草地,深浅不一的绿意里盛放着不知名的野花。 他们似乎来到了森林边缘,只要走出森林,距离村子应该就不远了。 前面的沈逍停下脚步,回头望了眼临渊,嘴角噙着莫名的浅淡笑意。 临渊狐疑不解。 但是沈逍什么也没说,继续向前走。 临渊也扶着羊角继续向前,只是没走一会儿,沈逍再次扭头望过来,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临渊终于皱起眉头,开口问:“何事?” 沈逍忍笑道:“你是不是在咕噜?” 临渊一脸迷茫,“什么?” 沈逍瞧他那副懵懂的样子,嘴角上翘得越发厉害,调侃道:“你咕噜的时候小点声吧,别吵醒她了。” 说完话,又笑着看一眼时羡鱼手里的黑尾巴,回过头继续赶路去了。 临渊:“…………” 他咕噜了吗?好像,好像不知不觉就…… 柔软的掌心顺着尾巴上的毛,真的很舒服,有些控制不住……不行,一定得忍住,不能咕噜,被人听见像什么话! ………… 沈逍健步如飞,片刻后听见身后再次传来咕噜声,不禁失笑着摇了摇头。 这两个人……唉,也不知道自己的修真路上遇见他们俩,是不是一场神灵安排的考验,毕竟,三人行,必有多余啊。 ………… 午后,他们终于走出了这片广袤的森林。 森林外有一条河,沿着河流继续前行一段距离,便可看见远处的村舍与炊烟,再行进片刻,陆续遇到捕鱼的村民,挑水的村妇,割草的孩童。 当地村民看见他们从森林里出来,都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很快就有人去村子里通风报信,说有三个旅行的修士从森林里出来了。 沈逍三人还没走到村子,就看见浩浩荡荡的村民们跟着村长来迎接他们。 “敢问三位道长,可会降妖除魔?”一个布衣少年走上前,向沈逍拱手行礼,一本正经的问道。 第13章一群妖乱舞6 对方只有十四五岁,面相清秀稚嫩,虽是个半大的孩子,但是举手投足成熟稳重,且其他村民明显以他马首是瞻。 沈逍将少年上下打量一番,微微颔首:“在下游历四方,道号观海山人,若有妖魔作乱,自是不会袖手旁观。” 村民们听了面露激动神色,少年也眼眸一亮,急切说道:“实不相瞒,自去年雨季之后,此处便出现了一只大妖!掳走无辜百姓近百人!请道长务必留下,我们愿倾全村之力,只为除掉此妖!” 其他村民也七嘴八舌附和: “只要能除掉那只妖怪,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我们可以付钱,道长若不需要银钱,我们也可以付粮食!” “是啊,道长,只要能除掉妖怪,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道长是活神仙,请一定救救我们!我儿子被那妖怪掳走,生死不知啊!……” “我叔叔也是,被掳走了半月,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 眼看群情激愤难以控制,少年振臂挥舞,扬声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让我们听听道长怎么说!” 他小小年纪,居然颇有威望,一发话,大家都安静下来。 沈逍看了眼身后的两名同伴,而后目光重新落在那少年脸上,问道:“你们所说的大妖,可是一只能口吐白丝的黑蜘蛛?” 少年听了立即点头,“是它没错!道长是不是已经在森林里和它打过照面?那妖怪死了吗?” “逃了。”沈逍说道,“其实我们这趟来,就是为了提醒你们,这只蜘蛛妖惧怕强光,白天应当不会出来,晚上需紧闭门户小心行事。” “道长能安然无恙走出森林,必定不是凡人!还请诸位道长出手相助!”少年躬身行了大礼,“我愿奉上全部家产,只要能除掉此妖,还村中百姓安宁!” 站在少年身后的村民们也纷纷行礼,无论是那稚童小儿,亦或是那年迈老叟,全部齐整整弓着腰低着头,只差没给沈逍三人跪下。 沈逍伸手扶起那少年,郑重说道:“无需行此大礼,我既然来了,就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少年面露欣喜,再次行礼:“多谢道长!!!” ………… 在村民们的盛情邀请下,沈逍和临渊、时羡鱼一起住进了村长家。 领头的少年正是村长的独子,名叫万吉。 自从村长病卧在床后,万吉暂替父亲在村中处理事务,因他是个读书人,有功名在身,且处理事务井井有条,慢慢积累出了声望。虽然没有实职,但与真正的村长也没什么区别。 万吉把沈逍三人领进一座青砖大院,一进大门,就有仆人上前,帮时羡鱼把羊牵去后面马厩,还贴心的添了草料。 这里家家户户都是砖瓦房,村长家更是大宅大院,看上去家境颇为殷实,如果没有妖怪,这里的村民想必会过得很好。 万吉抬脚跨过门槛,难掩兴奋的朝里屋喊道:“娘,您快出来看看,能降妖的道长被我给请回来了!” 时羡鱼跟在沈逍和临渊身后,三人没进屋,留在院子里等待主人家安排,院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那院墙上也骑着不少顽童,正冲临渊指指点点。 临渊不耐烦的皱着眉,偶尔朝那些村民冷冷瞥一眼,人群顿时发出“噢噢”的惊呼声,仿佛瞧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稀罕物。 他更加烦躁了。 若不是为了送沈逍去灵山,他绝不会来到这种地方,也绝不想跟人类打交道。 袖子忽然一紧,他低头看,是时羡鱼拽住了他的衣袖。她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临渊循着视线望去,却是万吉和一个年轻妇人走出来,笑着迎他们进屋。 “有失远迎,请道长进屋用茶吧。”那妇人毕恭毕敬,对沈逍三人十分尊崇。 临渊心中疑惑,只是一个寻常村妇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三人随这对母子一起进屋入座,仆人送来茶水和乡野常见的点心,那妇人留下儿子招待,便自己出去安排三人的住宿了。 临渊暗暗打量妇人,并未觉得哪里不妥,再看向时羡鱼,一手端着茶,一手捏着桌上的梅花糕,小口吃着,安逸得很,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临渊:“…………” 怎么就又吃上了? 这边,万吉说道:“三位道长尽管住下,一应吃穿都无需担忧,只是不知道吃食方面有何忌口,还请提点一二,让晚辈尽地主之谊。” “修道者在外不拘小节,衣食住行过得去便可,无需太过繁琐。”沈逍一门心思想着那蜘蛛妖,认真询问,“你先与我说说那蜘蛛妖的事,何时出现的,伤过多少人,除了蜘蛛,这附近可还有其它妖物?” 万吉回道:“大约也就是去年雨季前后,村中猎户进森林打猎,一连几天都没有回来,猎户的家人进森林找人,也跟着没了下落。大家起初以为他们是被森林里的豺狼虎豹叼了去,谁知几天后的夜里来了一只蜘蛛妖,它在村里见人就抓!无论那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只要沾了蛛丝,就会被裹住拖进森林里!” 万吉沉沉叹了口气,接着道:“原先大家还会去森林里砍柴采果子,如今是一步也不敢靠近了。” 沈逍又问:“照你所说,那些人被拖走时还是活的?” 万吉点了点头,“妖怪喷出来的蛛丝有毒,沾了就会身体麻痹,若是量少,还能挣脱得掉,可一旦沾的蛛丝多了,就会失去知觉被活生生拖走。” 万吉说着,年轻的脸庞上流露出几分苦笑,“话虽如此,可那些村民被妖怪掳走,又岂会有好下场?现在只怕……只怕凶多吉少了吧,唉……” 沈逍皱着眉思索,沉声道:“这倒是有些反常,寻常妖怪袭击人,当场就会取其血气精髓,从没听说会活着抓走,若是……妖怪有囤积活食的习惯,那么在这森林某处,应当有一个非常大的巢穴。” “就在西南角,西南方向有一处峭壁!”万吉立即道,“逃回来的村民说,蜘蛛从峭壁爬下去了,下面极有可能就是它的巢穴!道长可是要去巢穴除妖?!” 沈逍很是意外,扬了扬长眉,“有逃回来的村民?在哪里?” “是村里的屠夫,半路用刀砍断蛛丝逃了回来。” “在下想亲自见一见这人,不知方不方便?” 万吉立即站起身,“道长稍等,我这就叫他过来。” 说完,便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沈逍似乎也坐不住了,起身在屋内踱着步子,喃喃自语:“奇怪……真奇怪……” 屋里另外两个人干瞪眼瞧着他。 沈逍对他们俩说:“此事当真是奇怪,蜘蛛妖分明应该结网而居,怎么会跑来村子里袭击村民?既袭击了村民,又怎么会留下活口?你们看呢?” 临渊默然摇头,他没看法。 时羡鱼小心擦掉嘴角的食物碎屑,也老实巴交的摇了摇头。 沈逍:“…………” 挺纳闷,就你们俩这种觉悟,怎么会想要跟我一起上灵山呢? 沈逍叹气,看向时羡鱼,问:“小鱼刚进门时,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 临渊毛乎乎的豹耳抖了抖,原来沈逍也察觉到时羡鱼刚才的异状。 时羡鱼微愣,下意识朝屋外瞄了眼,压着声音说:“也没什么……就是刚才,见到万吉的母亲,觉得她和那只蜘蛛妖长得有一点点像。” 沈逍微微一愣,“像吗?” 一个死气狰狞,一个健康红润,一个披头散发,一个端庄贤淑,这……不管怎么看,他也看不出哪里像啊。 时羡鱼回想了片刻,轻轻点头,“嗯,五官挺相似。” 沈逍:“…………” 五官?那乌白的眼珠,开裂的鼻梁,青紫的嘴唇…… 可是看时羡鱼一脸认真,沈逍不禁产生自我怀疑:“我并未察觉到任何妖气,难道是对方修为高深,压制住了妖气?……” 他抬头看向临渊,问:“你有察觉到吗?” 临渊摇头。 摇头后,似乎觉得不够明确,又补充一句:“普通人。” 沈逍松了口气。妖兽的感官异常敏锐,如果临渊也认为对方是普通人,那就应该错不了。 “罢了,妖物会模仿人言,也会模仿人的模样,也许是那只蜘蛛妖在什么地方见过万吉的母亲,所以有些相似吧。” 屋外传来匆匆脚步声,三人望去,见万吉领着一个黑胖的大汉走进院子。 “道长!”万吉还没迈过门槛,就迫不及待的对沈逍说道,“这就是我对您提及的屠夫,他半月前被妖怪抓去,侥幸在半路逃脱!” 那屠夫长得虎背熊腰,又黑又壮,迈进屋门时几乎将外面的光线全挡住,不过长相却很憨厚,一见沈逍就躬身作揖:“见过道长……” “不必多礼。”沈逍虚扶一把,询问屠夫,“你可否将自己如何脱险,仔细与我们说一说?那妖怪的巢穴也一并说一说。” 第14章一群妖乱舞7 提起那次的经历,屠夫仍心有余悸,“那天晚上,我听见家里的狗一直在叫,就知道肯定是妖怪来了,本想躲在屋里不出去,可是听见隔壁翠娘在喊救命,还有她弟弟的哭声,我当时气不过,想着不如跟妖怪拼了算了,就拿了一把杀猪刀出去——” 屠夫眼眶微红,顿了顿,咬牙说道:“这妖怪好没人性!掳走了翠娘的弟弟和六旬老父,我只来得及救下翠娘的弟弟,就被妖怪用蛛丝缠住双腿。那妖怪把我和翠娘的老父亲拖进森林里,一路上我用杀猪刀使劲劈那些蛛丝,只劈了几下就没了力气,两条腿木木的没有知觉,人也变得昏沉沉,本以为自己肯定活不成了,没想到半路被一截横生的树杈卡住,那妖怪着急回巢穴,连蛛丝被扯断了也不知道。” 屠夫苦笑,十分感慨,“算我命大,在树林子里躺了一整晚,等到第二天醒来,用还能活动的两条手臂爬回村子,又养了七八日,两条腿才勉强能够行走。” 沈逍听完,谨慎的问他:“可否看一看阁下的腿?” “道长尽管看。”屠夫撩起衣摆,弯腰将裤腿拉上去,露出一双毛发旺盛的粗腿。 腿毛过于浓密,沈逍看不出什么端倪,便给屠夫把了把脉,沉吟片刻后道:“余毒未清,倒是不严重,我开几味药,你回去服用两三日,应当能够痊愈。” 屠夫吃惊道:“道长能解此毒?!” 沈逍微微颔首:“此毒并不致命,若是中毒较轻者,即使不用药也能自行恢复。” 屠夫大喜过望,忙朝沈逍作揖行礼:“道长是活神仙!请道长救救翠娘的幼弟,那孩子虽被我救下,却一直瘫软在床上,连饮水喝粥都极为艰难!请道长救救他!” 对于救人这种事,沈逍当然是义不容辞,立即道:“你在前面带路便是。” 沈逍去救人,时羡鱼和临渊自然也要跟去。 围在院外的村民瞧见他们出来,全都好奇的跟上,不知不觉就浩浩荡荡一大票人。 到了那叫翠娘的人家里,陆续又有其他村民带家中病人过来,村子里中毒的人不少,沈逍挨个把脉,外面排起了长龙。 治病解毒这种事,时羡鱼和临渊都帮不上忙,屋里全是病患,他们俩索性出来,在外面等沈逍。 这户人家的隔壁就是屠夫家,门口有条土黄色的狗,对临渊十分畏惧,夹着尾巴缩在墙根下。 时羡鱼喜欢小动物,凑过去摸了摸狗头,挠了挠狗脸,那条狗便没出息的摇起尾巴来,再多摸几下,连肚皮也翻过来,任时羡鱼摸个尽兴。 临渊在不远处默默看着。 默默看着。 看着…… 余光瞥见地上自己的影子,衣摆下那条自然垂落的尾巴,显出微许寂寥。 临渊:“…………” ………… 啪嗒。 突然一枚泥巴块扔过来,砸在他身上,月白色道服多了一抹浅浅污渍。 临渊扭头望过去,墙头上几个小孩慌忙缩下脑袋,自以为躲得隐蔽,墙头却露着半截朝天辫。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那里鬼鬼祟祟,因为觉得没有威胁性,所以临渊不曾躲闪,砸也就砸了,不疼不痒。 “谁在哪里?”时羡鱼惊讶起身,几步绕到墙的另一侧,瞧见几个小孩子,愈发吃惊,“你们为什么砸人呀?” 小孩子们一阵风似的全跑了,只剩一个领头的男孩,气呼呼的在原地跺脚:“你们跑什么!说好了一起打妖怪!” 时羡鱼微愣,进村之后他们一直受到村民礼遇,倒不知道这些小孩会把临渊视为妖怪。 “他是妖兽,不是妖怪。”时羡鱼纠正小男孩。 “妖兽也是妖!和妖怪一样!”小男孩不服气的叫嚣。 时羡鱼说:“不一样。” “一样!”小男孩指着临渊衣服下面的腿,稚气的囔囔,“他的爪子那么大!还有那么多毛!他就是妖怪!就是!!!” 时羡鱼感到为难,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妖兽和妖怪的区别,即便她会定义,恐怕也很难几句话跟这个孩子解释清楚。 “他不是妖怪。”时羡鱼想了想,说道,“厉害的人都这样,又粗又大毛又多。” “你骗人!”小男孩不上当。 时羡鱼认真的说:“真的,不信你去看屠夫的腿,是不是又粗又有很多毛,你们村只有屠夫活着回来了,他难道不厉害?” 小男孩被她唬住,脸上显出迟疑。 时羡鱼又指着他沾满泥巴的小脚丫,说道:“你看你,那么细,连一根毛也没有,一看就不厉害。” 小男孩慌张的低头看自己,发现自己的腿跟临渊比起来,确实很细很秃,他眼睛一红,鼻头一酸,自尊心突然崩溃,哇的一声大哭,转身跑了! 时羡鱼愕然看着他跑远,一时间有些无措,下意识张望四周——还好,村民们都忙着排队找沈逍看病,没人注意这边。 她讪讪看向一旁的临渊,红着脸小声道:“我没欺负他。” 临渊点头,金色眼瞳亮亮的注视她:“嗯,没欺负。” ………… 傍晚时,小男孩的父母领着孩子来到村长家,说要向临渊道歉。 村民们都知道沈逍要帮村里除妖,临渊与沈逍是一路的,自然不能得罪,得知自己的孩子惹了祸,饭也顾不上吃,火急火燎就来了。 临渊不在意这些,也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不过,沈逍知道这件事之后,倒是郑重其事的把小男孩叫到跟前,对他说:“你小小年纪,就懂得除暴安良,这片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小男孩得了夸奖,顿时挺起胸脯。 沈逍又道:“但是你错在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无辜者,你父母领你过来道歉,许是担心得罪于我,但你一定要记住,你来道歉,仅仅是因为你做错了事,你可明白?” 小男孩刚挺起的小胸脯塌下去,讷讷点了下头,而后挪着步子,慢吞吞走到临渊面前,耷拉着脑袋道:“对不起。” 临渊:“…………” 他沉默,沈逍就当他接受道歉了。 沈道长继续教导小男孩:“这世上有人,有仙,有妖,有兽,有精灵鬼怪,知道怎么区分他们吗?” 小男孩慢慢摇了摇头。 沈逍说:“无论是人是妖,是仙是魔,上古时期皆混居一起,难以区分,好比我们的祖先,神农氏是人身牛首,伏羲氏是人身蛇尾,可难道我们要因为他们长了牛首和蛇尾,就对其喊打喊杀吗?等以后你长大了,就会慢慢明白,学会区分妖怪不算什么本事,能够正确区分出善恶,才是最厉害的本事。” 小男孩听得似懂非懂,愣愣的点了点头。 身后的父母轻轻推他两下,“还不快谢谢道长教诲?能得到道长指点,是多大的造化!你还傻站着做什么,去给道长磕个头。” 小男孩被父母推得有些难堪,小脸紧绷起来,倔强的抿住了唇。 沈逍蹙眉道:“做父母的平日里也要谨言慎行才是。” 夫妻俩脸上讪讪的笑。 “好了,回去吧。”沈逍淡淡道,“记得晚上紧闭门户,今晚由我们守夜,你们安心休息,不必太过忧心。” 他们千恩万谢,然后带着孩子离开了。 沈逍望着这一家人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气。 ………… 夜晚很快来临,村民们按照沈道长的吩咐,在村子里的几处空地堆起高高的草垛,一旦蜘蛛妖来了,沈逍就会设法点燃这些草垛。 他仍然认为火是最佳的攻击方式,上次之所以没有奏效,应当是火不够旺,光亮也不够强。 所有村民都关上了门窗,各家各户全都安安静静,草丛里偶尔掠过不知名的昆虫,带来一阵窸窣声响,今晚连风声也无。 不知道蜘蛛妖会不会来…… 沈逍和临渊找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坡地,坐下守夜,对他们俩而言,哪怕几晚不睡也不会对身体有任何影响。 守了一会儿,四下无事发生。 临渊问沈逍:“小鱼,是人?” 沈逍被问得一愣,不解的看向他,“何出此言……” 临渊又问:“我,是妖兽?” 沈逍约莫明白了,临渊应当是听了自己今天那番话,所以有所感触。 “你自然是妖兽,她也确实是人,不过你们俩都挺奇怪,一个失忆,另一个说不清自己的来历。”沈逍问道,“你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 临渊沉默了会儿,说:“她,喜欢我。” 沈道长:“???” 这话突然冒出来,没头没脑的,让人惊讶之余又有些好笑,沈逍道:“你连话都说不清楚,就确定她喜欢你?” 临渊嘴角翘起,竟有些得意,回道:“她夸我,有毛。” 沈道长闻言失笑:“原来是夸了你,我还当你要说她爱上你了。你可是妖兽。” 妖兽和人始终是有区别的。 临渊皱起眉,“你说过,可以,混居。” “那是上古时期,如今哪有混居的道理?”沈逍不大赞同,“而且据我所知,妖兽一族并没有固定的伴侣,通常每换一个栖息地,就会寻找新配偶,你确定小鱼能够接受吗?况且你现在失忆了,等将来恢复记忆,说不定会想起自己的配偶早已经七八个了。” 临渊怔然,而后沉默下来,眉宇间隐隐流露苦恼。 沈逍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劝道:“还是等你恢复记忆了,再从长计议吧。” 临渊思索着,缓缓的点了下头…… ………… 第15章一群妖乱舞8 一夜无事。 妖怪没有出现,沈逍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从万吉嘴中得知那蜘蛛妖每隔四五日才会出现,他当机立断决定前往巢穴。 有屠夫提供的线索,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一段峭壁。 峭壁不算高,但此处的地势微挑,遮挡住了阳光,所以峭壁之下阴暗且潮湿,如同一道裂开的深坑。 深坑里有一处地方布满白丝,乍一看就埋着某种大型动物尸骸发霉长了厚厚的毛。 沈逍扔了一团火下去,白丝被烧成一滩黑泥,但下面太潮湿,火焰只燃烧了片刻就熄灭了。 他索性跳下去,用长剑将那层厚厚的蛛丝挑开,仰头对上面的临渊和时羡鱼道:“这里有个洞穴,应该就是妖怪的巢穴了,你们下来吧。” 话说完,沈逍忽然意识到时羡鱼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恐怕没办法下来。 要不然……让临渊搭把手? 沈逍的目光落在临渊身上,心里觉得这小子有些憨,也不知道一会儿他是会把人背下来,还是抱下来?毕竟,背和抱,身体接触的面积和部位,都是不一样的。 正想着,时羡鱼骑着羊吧嗒一声就跳下来了,利落得很。 沈逍:“…………” 失算了。忘了羊是攀岩怪物,这么个小峭壁自然不在话下。 临渊随后也轻松跳下,落地后见沈逍神情微妙,蹙眉问:“怎么?” 沈逍摇头:“无事,我们进去吧,刚才我已经探查过,里面没有妖气,想必那蜘蛛妖此时不在巢穴里。” 三人避开洞口的白丝,谨慎的走进去。 洞内昏暗无光,沈逍点燃一张火符,照亮四周——里面很大,且有股湿腥的气息,地上没有看见白丝,只一些泥土与岩石。想必外面那层厚厚的白丝是为了防护领地。 不远处还有一些白色的蛹,因光亮有限,看不大清。 沈逍催动咒法,让火符燃烧更旺,也照得更远。 他走上前查看,眉头紧锁,前面的白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他一直走到洞穴尽头,脸色渐渐铁青!只因这些白蛹里,全是一个又一个无辜村民! 这些村民浑身被白丝裹覆,只露出死气沉沉的脸,每一张脸都是惨白颜色,口鼻处布满爬虫的抓痕与淤青,看不到一丝活气。 沈逍怒不可遏,几乎咬牙切齿的说道:“此妖为非作恶到这般地步,若不除之,难消我心头大恨!” 临渊停在一个白蛹边,蹲下看了看,“……是活的。” “什么?”沈逍微愣,立即走过去,弯腰试了试那蛹里人的鼻息,果真还有微弱的气息! 沈逍又去检查附近其它白蛹,一连查看了二十多个,发现了三个幸存者。 他心口犹如压着磐石,一想到无辜百姓遭此大难,心头的沉重感得难以言喻,“蛛丝本身毒性不大,只会令人身体麻痹,这些人是活活被饿死、渴死的。” 时羡鱼瞧他的脸色实在太难看,小声宽慰他:“……好在他们死前应该没怎么受苦,人陷入深度昏迷之后,不会有任何感觉。” 沈逍摇头叹气,“这妖物着实太可恨,既不取活人血气精髓,又为何抓这些无辜人来折磨!” 时羡鱼和临渊都没做声。 蜘蛛妖的所作所为,确实令人匪夷所思,抓了人却不吃,全部包裹成茧蛹藏在洞穴,是何道理? 沈逍用剑剖开厚厚的白丝,里面的村民宛如死尸,白丝之下的皮肤青紫而肿胀,身上衣物也全是黏湿的,让沈逍难以确定毒性的深浅。 他紧蹙眉头,沉声道:“得想办法把这些还活着的人带回去。” 时羡鱼抿了抿唇,望向洞穴外,迟疑的问:“你们听见了吗……” 沈逍和临渊都是一愣,不约而同看向时羡鱼。 “你又听见那声音了?”沈逍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 时羡鱼也有些迷茫,自己明明听得很清楚,为什么他们俩好像都听不见呢? 她点了点头,小声道:“和上次一样,一直在喊孩子,你们没听见吗?……你们听,又在喊了。” 沈逍和临渊再次凝神细听,这次终于听到一些动静,那是爬虫在草丛中行走的声音,还有近似于喘息的嘶吼声,并没有听见什么“孩子”。 “那蜘蛛怪要回来了。”沈逍环视一圈,皱眉道,“若在这里擒杀它,恐怕会伤及村民,我们先找地方躲起来,再寻机会。” 洞穴这地方不缺藏人的地方,许多不平整的岩石与凹陷的石缝,都可以提供掩护。 三人各自找地方躲藏,唯独羊不方便藏,最后时羡鱼让大角羊在角落里卧下,远远看上去,白色的羊倒是与那些茧蛹差不多。 沈逍灭了火符,洞穴变成一片昏黑,只有洞口处微许光亮透进来。 时羡鱼缩在一块岩石后面,听见那声音越来越近,心也跟着突突直跳,再一想到这声音很可能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听见,便愈发控制不住的起鸡皮疙瘩了…… “孩子……我的孩子……孩子啊……” 幽怨的女音越来越近,伴随着节肢动物爬行的声音。 “孩子……吃吧,吃吧……” 哗啦。 像是有什么东西落下来,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时羡鱼忍不住探出半个脑袋,偷偷瞄了眼。 只这一眼,便使她的眼睛猛地睁大,难以形容的恶寒感从头蔓延至脚!她整个人僵住了! 她看见那只蜘蛛妖在喂食! 它竟把那些茧蛹当做孩子,往村民们嘴里喂了许多蛾虫蚯蚓蜈蚣毒蝎!半死不活的虫子在村民脸上扭动挣扎,一些落在地上,一些爬进口鼻,还有一些往眼皮里钻!甚至还有那只剩半截的甲虫,在惨白的皮肤上留下绿色的脓液。 时羡鱼险些要吐了! 她讨厌虫子!更讨厌剩半截的虫子! 蜘蛛妖似一位细心的母亲,接连喂了两只蛹,喂得那些人嘴里鼓鼓囊囊,才终于离开巢穴,继续给孩子们觅食去了。 等到蜘蛛妖彻底离开,躲在暗处的三人随之出来,脸色都很难看。 沈逍黑沉着脸来到刚才被喂食的蛹旁边,他一只手掐住那村民的脸,迫使对方张开嘴,然后用另一只手伸进去掏里面的虫子。 有些虫子是死的,有些虫子是活的,一掏出来满地乱爬,被沈逍一张火符烧得干干净净。 村民的气息越发微弱了。 “我们要尽快把这些活着的村民送回去。”沈逍说道,“否则,再被那只妖怪折腾几回,这几个村民也活不成了。” 时羡鱼忍着恶心点了点头,“那就,就快点吧……” 这事她帮不上忙,胃里翻江倒海一般,趁着没吐之前,她骑着羊赶紧出去了,也免得给他们拖后腿。 沈逍和临渊把还剩一口气的村民救出来,先挨个送到森林外围,再叫村民搬来担架,一起抬回村子里。 这些人被白丝缠缚的时间太长,毒素入体太深,沈逍虽然开了药,却唯恐寻常草药的药力不够,又拿出几枚珍贵的百灵果煎水让他们服下,才稍稍宽心。 忙活了一整个白天,又是救人又是治病,到了晚上他仍不敢有半点放松,那蜘蛛妖发现自己的“孩子”少了几个,一定会来找。 沈逍和临渊又是一夜未睡,神经紧绷的守了一整晚。 可是蜘蛛妖却没出现。 等到翌日天明,万吉找到沈逍,猜测道:“黑渊森林外围不止我们这一个村子,那妖怪昨晚兴许去了别的村子,道长若是需要,我可以叫人去邻村打探打探消息。” 沈逍蹙眉思索,片刻后道:“如今打探消息毫无意义,即便知道它昨晚去了哪里,也无从判断今晚它会去哪里。” 万吉听了,一时也没了主意。 沈逍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沉吟不语。 他和临渊纵然体力过人,也不可能这么一直消耗下去,他们总会有要休息的时候,但是蜘蛛妖却是随时随刻可能威胁村民的安全…… “若是能够把它引出来,就好对付了……”沈逍喃喃自语。 万吉问:“我们能在巢穴附近守株待兔吗?” 沈逍摇了摇头,“那里的地势对妖怪有利,不好对付,而且也容易让它逃走,最好能设下一个陷阱,再引它出现……” “可是,怎么才能引它出现?”万吉面露难色,“它每次来村里,毫无征兆……” 沈逍也为难,他学过几个驱妖的阵法,却不曾学过怎么引来妖怪。 时羡鱼坐在一旁,见大家都沉默不语,迟疑的举起手问:“那……假扮孩子怎么样?” 沈逍微愣,扭头看她,“假扮孩子?这是何意?” “就是……喊它妈妈?”时羡鱼慢慢缩回手,不确定的说道,“它不是一直在找孩子吗,所以我就想着,叫她几声娘亲,说不定能行?” 沈逍心中一动,觉得这办法或许可行,立即问万吉:“村里可有废弃不要的房屋?” 万吉怔愣两秒,回道:“猎户家那栋屋子可以吗?猎户家中已经没人住了,屋子就在村子最东头。” 沈逍吩咐道:“你现在去召集人,让大家在房屋四周架上柴火干草,我们今晚就试试把蜘蛛妖引来!” 万吉片刻不敢耽误,立刻出门召集人手—— 第16章一群妖乱舞9 月黑风高夜,降妖除魔天。 三人藏身在猎户家的空屋子里,静静看窗外的月亮爬上树梢。 沈逍虽然认同了时羡鱼的办法,事到临头,却有些不确定了,他再次询问时羡鱼:“你当真没听错?那妖怪一直在喊孩子?” “嗯,它每次都喊。”时羡鱼点点头,又认真的对沈逍说,“沈大哥,会不会是这只蜘蛛曾经生了一窝小蜘蛛,被村民不小心踩死了,后来蜘蛛修炼成了蜘蛛妖,旧恨难消,于是找村民报仇?” 沈逍:“这…………” 时羡鱼觉得自己的推理挺有逻辑,继续分析:“所以它没有吃掉那些村民,而是把他们当做小蜘蛛一样养起来,可是村民毕竟不是蜘蛛,无法进食那些毒虫,时间一长便虚弱而死,蜘蛛妖不得不再次返回村子,寻找新的孩子带回巢穴饲养。” 时羡鱼用拳击掌,“我看,十有八九是这么回事!” 沈逍:“…………” 临渊在一旁点头,“是。” 沈逍无法再沉默了,说道:“蜘蛛并没有喂食幼虫的习性,母蜘蛛不仅不会管小蜘蛛的死活,有时还会吃掉自己产下的幼蛛补充营养,小鱼,你说的旧恨难消,不可能成立。” 时羡鱼愣了愣,“那,也许是蜘蛛妖和普通蜘蛛不一样?会护短一些?” 沈逍扶额,叹气道:“我们还是先想想办法把蜘蛛引来吧,已经天黑了。” 时羡鱼面颊微热,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的临渊,“咳……那,我现在开始喊?” 沈逍和临渊一头。 于是时羡鱼清了清嗓子,开始喊:“妈妈……咳,错了,重来,娘~~娘亲~~~~” 喊了几声,她停下来,扭头问沈逍:“沈大哥,你说妖怪会模仿人的样貌,那蜘蛛妖见过万吉的母亲,所以长得相似,可如果蜘蛛妖见到的人碰巧是个男人呢?” 沈逍修道这么多年,从未遇过如此角度刁钻的疑问。 “想必会长得像个男人吧。”他心情复杂道。 “所以蜘蛛妖不一定是母的,对吗?它只是凑巧模仿了一个女人的长相,可它本身,说不定是公蜘蛛?”时羡鱼问,“沈大哥,你会分辨蜘蛛的公母吗?” 沈逍:“……不会。” 时羡鱼想了想,为了严谨,她觉得不应该只叫妈妈,霸霸也需要试一试。 “娘亲~~~爹爹~~~~娘~~~~~爹啊~~~~~” 沈逍:“…………” 临渊:“…………” ………… 时羡鱼叫得很认真,她是真的希望能把蜘蛛引来,帮助村民除掉这只妖怪。 她故意憋着嗓子,用尖尖细细的声音喊娘亲叫爹爹,来回轮替,反反复复,叫了一遍又一遍,清嫩的声音不仔细听的话就像那七八岁的孩童。 终于,在不知喊了多少遍之后,时羡鱼听了远处的回应—— “孩子!……我的孩子!孩子……” “蜘蛛妖来了!”时羡鱼急忙对沈逍和临渊说。 沈逍眉宇凝重,沉声道:“我知道,我也听见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蜘蛛妖的声音,之前一直是近似鬼怪的嘶吼与低鸣,今天却不知何故,竟真的听见蜘蛛妖口吐人言了!它在喊孩子,用妇人的声音大喊着孩子! 难不成真如时羡鱼猜测的那样,这蜘蛛妖身上有什么冤屈不成?! 沈逍拔出长剑,寒芒闪烁,青色翎羽随之摆动,他直直盯着窗外,眸光沉敛而深邃。 无论有怎样的冤屈……它已经犯下滔天罪恶,今天,它必须死! “它来了!”沈逍将长剑横在身前,压低声音道,“等它进来,我们就立刻点火!然后从后门出去,将它困在屋里!” 嘭!!! 长满黑色刚毛的蛛腿猛然刺穿窗户! 时羡鱼吓得差点叫出声!临渊感知到她的惊惧,立即将她抱进怀里,飞快地从后门离开! 沈逍也紧急后撤,一把火符点燃了屋内四角的桐油,连带着木柴与干草一起熊熊燃烧! 他跃出门外,掐指念咒,正准备将屋内蜘蛛烧死,却忽然觉察到不对劲! 沈逍持剑跳上屋顶,才发现刚才自己放火的时机不对!放早了!蜘蛛妖还未完全进屋,又嗅到了烟火气味,现在从屋里退出来了! 沈逍暗道糟糕! 他必须尽快想办法把蜘蛛妖逼进屋里!否则一旦给了它机会喷吐蛛丝,将会很难对付! 然而他只焦急了片刻,因为接下来,蜘蛛妖开始不管不顾的撞击门窗,明知里面已经着火,却一面喊着孩子,一面冲进了屋里! 趁着这天赐良机,沈逍催动了阵法——这栋屋子里里外外早已设下天罗地网,只要蜘蛛妖进去,就绝不可能再出来。 火舌从门窗蹿出,燃烧着周遭一切,随着屋外的沈逍不断念咒施法,火焰越燃越旺,哪怕提前准备的木柴早已烧完,这火焰也丝毫没有熄灭的趋势。 渐渐的,屋里的挣扎与声音消失了。 只剩下燃烧与焚毁的咔咔声。 沈逍不敢有丝毫大意,在距离火势不远处的位置盘膝坐下,继续施法念咒。 这一坐,就是整整一夜。 时羡鱼和临渊守在他身后,后来天色渐明,远处开始陆续出现张望的村民,大家关切的想要知道结果,不约而同聚集在猎户家附近,眼巴巴望着施法的沈道长。 又烧了许久…… 日上三竿了,沈逍的脸色越来越差,额角渗出汗珠。这样长时间的消耗法力,令他十分吃力。 此时附近已经聚集了全村的村民,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 沈逍开始缓缓收气。 燃烧的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矮变小,露出焚烧后的废墟。 猎户家的废弃屋子,已经彻底没了房屋的模样,屋中一切被全部烧毁,只剩四面残断的围墙,而围墙里面,是被烧成焦灰的蜘蛛。 沈逍总算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欣慰的浅笑。 不远处的村民慢慢走上前,一个接一个,然后越来越多,几乎将这片废墟团团挤满。 众人静静看那具妖怪的尸骸,过了一会儿,他们齐声爆发出欢呼! 每个人都争先恐后的跑到沈逍面前磕头鞠躬,感激涕零!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 第17章一群妖乱舞10 蜘蛛妖终于死了。 困扰村民大半年的心腹大患被除掉,举村庆贺!连周边几个村子的人也全都赶来,纷纷送上银钱粮食,对沈逍千恩万谢,恨不得把他当活神仙供奉起来! 这些东西沈逍自然是不会收的,但是村民们的热情难以拒绝,于是仙风道骨的沈道长破格留下来,参加村民们为他们举办的庆功宴。 村人表达喜悦的方式如此质朴,邻村送来牛羊牲畜,屠夫亲自宰杀,大家在空地上架起了巨大的篝火,围着篝火载歌又载舞,酒水菜肉流水席般不断端出来,宛若过年一般。 临渊坐在席中,默默吃肉,余光瞥着一旁的时羡鱼,她正捧着一只鸭腿啃得很认真。 感觉她的嘴巴好小……牙齿也小小的,咬住鸭肉费力的撕扯,嘴角和下巴沾了些油渍,看上去……好可爱。 临渊的心忽然有些大鹿乱撞了。 今天的鸭肉有点老,她那一口小牙咬不动也正常。他的目光在一桌菜上巡视,默默拿了一只烧鹌鹑,不动声色的放进她碗里。 时羡鱼咬了几口鸭肉后,继续吃碗里其它东西,也没注意多了一只鹌鹑,只觉得嘴里的“鸭肉”变嫩了些,她仔仔细细剔掉骨头,把肉全吃干净了。 临渊也给自己拿了一只鹌鹑,默默记下这个味道……嗯,她喜欢吃这种。 “喂!” 身后响起一个孩子的声音。 临渊扭头看,是上次那个拿泥块扔自己的小男孩。 小男孩昂首挺胸站在他面前,仿佛很有气势,说道:“上次是我不对,但我劝你最好不要小瞧我!” 临渊:“…………” 他对人类的言行举止一向是半知半懂,也没什么好奇心,在听完小男孩的话后,收回目光,继续看向桌上的菜,思索着哪一盘会是时羡鱼爱吃的。 小男孩忽然很没存在感! 生气,着急,忍不住上前两步,离临渊更近,“喂!我让你见识一下!” 临渊再次扭过头来,蹙眉看着小男孩,那疑惑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还没走? 小男孩仿佛受到莫大羞辱,双手使劲提起裤腿,大喝一声:“你看!!!” 两条乌漆嘛黑的小腿。 临渊:“?” 小男孩洋洋得意,提着裤腿显摆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等着瞧吧,以后我的毛会更多!” “噗!哈哈哈哈哈!……”旁边的时羡鱼笑喷了。 小男孩微愣,低头看自己的腿,神情一下子惊慌起来,他没想到,自己精心绘制的腿毛,此刻全变成了一团团墨渍! “我……我的毛……”小男孩的眼眶红了。 时羡鱼忍住笑,从座位上起身,牵起小男孩的手说:“走,我去帮你重新画,这次等墨迹干了再把裤腿放下来。” 小男孩心酸的落泪,“我家已经没有多余的墨了。” 寻常农家不需要读书写字,也就不会准备太多笔墨纸砚。 时羡鱼想了想,“万吉是读书人,家里肯定有笔墨,我们去借一点来用,应该没关系的。” 小男孩这才止住泪,耷拉着脑袋跟在时羡鱼身后,一起往村长家去。 临渊也想跟去,被几个喝得微醺的村民拦住—— “道长,我敬你一杯!……” “道、道长,来喝……再喝一杯!” ………… 大家几乎全在外面吃宴席,村长家里同样空无一人,连仆人也出去喝酒了。 时羡鱼领着小男孩走进万吉的书房,桌上笔墨纸砚俱全,她挽起袖子磨墨,一边磨,一边随意与小男孩聊着天——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小满。” “哦,你今年多大啦?” “我7岁了!可以帮家里干活了,我很厉害!” “哈哈哈是啊,你好厉害,我7岁的时候只会哭呢~” 时羡鱼磨好墨,拿毛笔蘸了蘸,让小男孩坐到椅子上,问他:“你是想要粗粗短短的腿毛,还是细细长长的腿毛呀?” 小男孩皱紧了眉头,“我要又粗又长的!” 时羡鱼乐不可支,“哈哈哈……你还挺有眼光的,那你别动,我要开始画了~” 小男孩听了,立刻乖乖的坐定不动。 时羡鱼以前学过几年工笔画,画腿毛这事难不倒她,几笔下去又稳又快,线条利落干净,比小孩子的鬼画符靠谱得多,至少从小男孩的眼神来看,他是满意的。 画了一会儿,耳边听见屋外有轻细的说话声,时羡鱼有些意外,扭头朝外面望了眼,听声音好像是万吉的娘亲。 奇怪,今天大家都去外面庆祝了,怎么万夫人一个人留在家里? 转念又想,古代的女人确实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的村妇要忙农活做家务,所以没太多讲究,可万夫人像是位大户小姐,兴许家里是讲究一些规矩的。 “你坐着别动,等墨迹干了再下来啊。”时羡鱼说道,“我去看看万夫人。” 原本打算画完了跟万吉说一声,既然万夫人在家,直接跟万夫人说也是一样,总不能用了人家的墨也不打声招呼。 时羡鱼起身出去,发现那说话声是从后院传过来的,心里觉得古怪,不由得放缓了脚步,轻手轻脚绕到房屋后面。 村长家的后院十分干净,不像村中其他农家会圈养一些动物,后院只栽了两棵树,万夫人正屈膝蹲在一棵树下烧纸。 她的脸色很差,一边烧纸,一边轻声呢喃:“你安心的去吧……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太傻……不要再回来了……” 时羡鱼看到这幅情景,心里有些毛毛的。 此时上前打招呼似乎不大合适,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退了几步,悄悄离开了。 回到万吉的书房,小满仍坐在椅子上,唯恐自己的新腿毛被蹭掉,正使着劲往腿上吹气,想让墨迹干得快些。 “你快来帮我看看,晾干了吗?”他急切的问时羡鱼。 时羡鱼弯腰仔细看了看,肯定的点头,“嗯,干了。” 小满心满意足,从椅子上欢快的跳下来,准备把裤腿放下,放到一半,又迟疑的皱起眉头,心想这样挡住了,还有谁能看见自己的腿毛呢? 没人看见,那不是白画了吗? 他把裤腿卷得高高的,顿时觉得自信心爆棚,挺起胸脯走出去! 时羡鱼跟着他出去,小声问:“小满,村长家里最近几年有人去世吗?” “啊?”小满愣了愣,“没有呀。” 时羡鱼疑惑的说道:“奇怪哦,我刚才去找万夫人,看见她在烧纸。” “噢,应该是给万吉哥的娘亲烧的。”小满不以为意道。 时羡鱼惊讶极了,“万夫人不是万吉的生母吗?” “当然不是啊!”小满摇头,随后又叮嘱她,“不过你千万别在万吉哥哥面前提这件事,万吉哥会不高兴的。” “为什么呀?”时羡鱼不解。 若是换做别人,小满肯定是不说的,但是时羡鱼给他画了腿毛,小满觉得她是自己人,于是十分仗义的告诉她:“因为万吉哥哥的娘亲跟一个货郎跑了,不要他了,如果你提起这事,岂不是让万吉哥伤心难堪吗?” 听这小孩的语气,还挺体贴人的。 时羡鱼若有所思道:“看来,是万夫人不想惹万吉想起伤心事,所以才特意背着他烧纸……咦,也不对呀,万夫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人家烧纸呢?” “你不知道,万吉的娘亲和万夫人是亲姐妹。当初万吉的外祖家为了弥补女儿做的丑事,也为了照顾小外孙,就把妹妹嫁了过来,对外只说大女儿得疾病死了,其实大家都知道,是跟货郎跑啦,那既然姐姐病死了,做妹妹的烧纸也很正常啊。” 小满小小年纪,说起这些八卦居然头头是道。 时羡鱼听明白了,现在这位万夫人,并非原配,而是原配的妹妹。 这么一想,倒是有些可怜,年纪轻轻,就因为姐姐与人私奔而被作为替补品送到村子里,没能结上一段好亲事。 ……可是,万夫人刚才嘴里说“不要怪我”,又是什么意思? 时羡鱼还想再问,这时,小满瞧见了同村的几个小伙伴,这小孩急着想要显摆腿毛,张着两条黑黢黢的腿就飞快跑了。 时羡鱼也就作罢,心想,别人家的私事,打听那么清楚做什么呢? 她摇了摇头,愉快的返回宴席,发现村民们实在热情,竟把沈道长灌醉了三分,连临渊也面色泛红,一见她回来,那双琥珀金的眼瞳亮晶晶的盯着她,带着几分傻气。 时羡鱼忍不住笑了,上前劝道:“好啦,都别再喝了,明天还要赶路呢。” 沈逍见到救兵,如蒙大赦的站起身,笑着摆手:“恕在下不胜酒力,实在不能再喝了!” 万吉也起身打圆场,笑道:“大家的感激之情道长心中明白,这几日道长着实辛苦,不如先让道长歇息一晚,明日我们再为道长践行吧。” 众人连声道好,终于停了手中杯盏,纷纷要送道长去歇息。 天色已晚,宴席却一时半刻结束不了,沈逍一行人回村长家中休息,远远的还能听见村民们欢乐的歌声笑声,热闹极了。 万夫人早早为他们备下了醒酒茶,还有洗漱用的热水,十分礼貌周到。 时羡鱼暗自观察她的言行举止,只觉得这个女人和善温柔,完全看不出方才烧纸时的阴郁了。 第18章一群妖乱舞11 时羡鱼心里有太多疑问未解,许许多多的问号在脑海中盘旋,抓心挠肺一般,以致于到了半夜里,她仍在床上反侧难眠。 万夫人为什么要偷偷烧纸? 为什么烧纸的时候会说那些话?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想要知道答案,恐怕只能找万夫人本人问一问,再不然,就只能找万吉问问清楚,可是那小男孩说过,万吉被生母抛弃,自己冒冒失失跑去问,岂不是故意揭人疮疤? 算了算了,她还是别想这些了,这趟过来的主要目的,是要让沈逍找到灵山!至于别人家的私事,本就不该是她关心的问题。 他们已经在这个村子里停留了好几天,得赶紧上路才行,早点找到灵山,她才能早点收集到愿力呀。 时羡鱼闭上眼睛,慢慢酝酿着睡意,努力让自己睡着。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睡到半梦半醒间,竟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孩子…………” 她被惊醒了。 那声音一声接一声,藕断丝连一般,哀怨中透着彻骨的凉意,冷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时羡鱼实在受不了,爬起来搓了搓胳膊,忽然有种回到给曾曾爷爷奔丧时的错觉——当时她睡在空空荡荡的老宅子里,听见床底下传来声音,也是这样幽幽怨怨绵绵连连…… 咦……等一下。 她一直听到的,会不会不是声音,而是对方的祈愿? 这样就说得通了啊!因为是祈愿声,所以哪怕离得很远,她也能够听见!而沈逍和临渊只能在距离很近很近的时候,才能感知一二。 时羡鱼突然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赶紧穿好衣服出门,去找沈逍和临渊。 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声音还在,就说明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她几步跑到他们俩的房门前,没来得及伸手拍门,临渊就先一步从里面把门打开,像是提前听到了她的声音。 “沈大哥醒着没?”时羡鱼着急的说道,“我又听见那个声音了!看来不止一只蜘蛛,说不定上次烧死的是蜘蛛妈妈,现在蜘蛛爸爸来了!” “…………”临渊默默侧开身体,让她看清屋里熟睡的沈逍。 “法力透支,很累。”他顿了顿,接着道,“而且,喝酒。” 时羡鱼伸着脖子往屋里一瞧,心想:完了没戏了。 平时只会打坐休息的沈道长,现在竟像个大字一样趴在床上,睡得鼾声阵阵。 这也难怪,他已经连续熬了好几个白天黑夜不曾休息,加上庆功宴上又喝了酒,看来今晚八成是醒不过来了。 “你跟我来!”时羡鱼一把抓住临渊的手,匆匆往外走,“声音越来越近!说不定那妖怪已经进村了!沈大哥现在醒不过来,只能靠我们俩想办法了!” 临渊怔怔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心中惊叹:她……好主动。 ………… 时羡鱼拉着临渊一路疾走。 当然,疾走只是对于她而言,对临渊来说跟月下散步没什么区别。 两人在村外的坡地上见到一只巨大的蝎子!那蝎子外壳硬如铠甲,上挑的尾针处长着一个女人的脸,和那只蜘蛛一样,是同样的脸! 时羡鱼全身的汗毛竖起,指着那蝎子惊骇道:“就是它!是它发出的声音!” 临渊立刻冲过去! 蝎子的动作并不灵活,针尾上的女人脸却能口吐白丝!临渊一面躲避一面进攻,凶猛的力度将蝎子的背壳击碎!然而壳里再次喷涌出无数白丝! 好在经过蜘蛛那一次,他早已有所防备,只衣角险险沾上一些,侧身翻滚两周,再起身直击蝎子下颚! 嘭! 一截毒牙被卸掉! 临渊对这截毒牙十分满意,捡起来握在手中,直将那蝎子凿了个稀巴烂! 时羡鱼在不远处望着,心惊胆战,看到那白丝好几次擦着临渊的衣角飞过!只差一点就要把他裹成白蛹! 这肯定不是蛛丝!否则蜘蛛吐丝也就罢了,怎么一只蝎子也吐丝?! 临渊解决掉这只庞然大物,又收获一枚毒牙,他提溜着两个大毒牙脚步轻快的跑回来,粗黑的长尾翘得高高的。 “你没受伤吧?”时羡鱼抓住他的胳膊,紧张的上下打量他。 “没有。”临渊扬着嘴角,被人关心的感觉让他十分受用。 时羡鱼心有余悸,看向他身后不远处的那只蝎子,“我们找点柴火把它烧掉吧,它身上的白丝实在太危险了。” 临渊自然同意,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时羡鱼的头,模仿沈道长在村里哄小孩的动作,说道:“别怕。” 时羡鱼先是一愣,随后脸色微微泛红,嗫嚅道:“我不怕,我就是担心,我们除掉了蜘蛛和蝎子,如果下次再来别的妖怪怎么办?” 临渊想了想,回答:“蜘蛛是,蝎子,不是妖怪。” 时羡鱼面露错愕,“你是说……这只蝎子不是妖怪?!怎么会?!” 临渊点了点头,再次说道:“不是妖怪,没有妖气。” 他伸手比划了一圈,“它只是,比较大。” 时羡鱼哑然…… 居然,只是长得比较大而已吗?一只蝎子能长得比人还大,就算不是妖,也要成精怪了吧?! 会不会是那些白丝的缘故? 心里一旦有了疑惑,就忍不住想要搞清楚。她伸着脑袋望了望,也许是因为临渊在她身边有壮胆作用,她鼓起勇气走到蝎子近处,蹲下来仔细观察…… 嗯……看外形确实与普通蝎子没什么两样,只是壳里充溢着白丝,一直连绵到尾部。尾巴上的女人脸此刻已经趋于消融,五官变得模糊,色泽变暗,就像一滩软塌稀软的烂肉。 这让她想起了白丝,经阳光照耀后,也会开始腐败,直至变成一滩黑泥。 之前因为遇到了蜘蛛,所以她和沈逍都在下意识把这些白色的丝当做蛛丝,可是现在想一想,它们真的是蛛丝吗? ……至少,蛛丝不会这么黏湿。 时羡鱼大着胆子,用手指,从蝎子身上抠了一点点白丝,在指腹间摩挲。 触感很湿,一捏一个水印,这么潮湿的东西,难怪会害怕阳光。这种特性让她不禁想起路边的苔藓,也是湿湿软软的,被阳光久晒以后就会慢慢死掉。 时羡鱼又搓了搓,发现自己的指头开始麻木,渐渐的,连带着两根手指都没多少知觉了。 毒性不大,但如果全身都麻痹,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丝,到底是什么呢…… “孩子……我的孩子……孩子啊…………” 时羡鱼浑身一激灵,惊愕的抬头望向森林方向!怎么还有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她站起身,身体微微晃了晃,被身旁的临渊扶住。 “腿麻了……”时羡鱼难堪道,她蹲太久了。 临渊微愣,以为她也中了白丝的毒,一把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时羡鱼脸色微红,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此麻非彼麻,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她指向远处黑暗的森林,对临渊说:“能不能带我进森林看一看?我又听见那个声音了,不解决掉声音,以后恐怕还会有其它怪物来村子里。” 临渊点点头,抱起时羡鱼往森林去—— 他速度极快,直接跳上树梢,借助森林繁茂的植被在树上行进,避开了大部分毒蛇野兽。 每当他高高跃起,腾空的瞬间让怀里的时羡鱼有种在飞的错觉…… 怪刺激的。 两人循着声音越走越远,进入森林深处,这里人迹罕至,生长着许多百年老树,周遭环境也愈发阴森,临渊的速度不由得变慢,警惕的竖着豹耳,随时关注四周动静。 “是那里。”怀中女孩突然伸出一只手,指着远处,“就在那棵树下面!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临渊狐疑的蹙起眉,说:“没有妖气。” 本以为这里藏匿着一只大妖在作祟,怎么找到了地方,还是没有察觉到任何妖气? 时羡鱼也不解,肯定的说道:“声音确实是从哪里出来的,我们先下去看看?” 临渊微微点头,抱着时羡鱼跳下树,他用尾巴扫开四周锋利的枝叶,一步一步稳稳向前,最后,停在一棵巨大的古榕树下—— 这棵参天大树已经枯死,腐朽的树干上长满了白色的菌丝,随着生长,菌丝不停向四周覆盖蔓延,将附近的植物昆虫全部掩埋吞噬,以致于临渊无法再向前,只能停在边缘处。 时羡鱼从临渊身上下来,震惊的看着眼前这骇人一幕。 繁茂的枝叶遮挡住光照,而死去的榕树变成养料,这里的环境为菌丝提供了天然的繁殖场。 她看见厚厚的菌丝堆砌出一张又一张女人的脸,几百张,几千张,苍白悚然的女人脸幽幽注视着她,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时羡鱼咬咬牙,豁出去了,伸出一只手,闭着眼睛将整个手掌按进白色菌丝里! 眼前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 她穿着青衫罗裙,神色焦急的在森林里匆匆行走,一边走,一边喊着:“孩子!阿吉,你在哪……我的孩子……孩子……孩子……” 她没有找到自己的孩子,反而在森林里迷了路,踏入这片白茫茫的菌丝中。 腿脚麻痹无力,软瘫倒下,可是没有人来救她,一直到死……她也依然没有,找到自己的孩子。 第19章一群妖乱舞12 时羡鱼在聆听祈愿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执念,比沈逍要去灵山的执念更强烈!以致于这个女人已经死去多年,怨气也凝聚不散,久而久之竟开始与这些菌丝共生! 所以临渊感知不到任何妖气,因为无论是这个女人,亦或是这片菌丝,根本就不是妖! 是强烈的怨气!与植物生长的本能! 时羡鱼像被无数双手抓住,无数声音在她耳边争先恐后的念唱:“孩子……要找到孩子……找到阿吉……” 时羡鱼感到越来越窒息,她的意识就像快要被这股怨气压垮、击碎!四周全是白茫茫一片,想要睁开眼睛脱离困境,眼皮却沉重得睁不开! 痛苦时,空气陡然回到鼻息,她被临渊从菌丝里拖出来,被迫张开嘴,然后他的手指伸出去,按住柔软的舌头,动作略显粗暴的将几缕入侵口腔的菌丝捏住、扯出! 她立即大口呼吸!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刚才接触菌丝的面积太大,她的手臂麻痹软倒而不自知,上半身也倒进菌丝里,若不是临渊及时把她拖出来,恐怕她的下场也会和那个女人一样。 舌头上好像粘附着一些菌丝,时羡鱼难受的“呸、呸”好几声,浑身没有力气。 临渊扶着她说:“用火,烧。” 时羡鱼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大片白丝,缓缓摇头:“这应该是一种菌类,通过麻痹路过的昆虫和动物来摄取养料,无论是那只蜘蛛,还是那只蝎子,其实早已经死了,躯壳内部全部被菌丝填充,偏偏这些菌丝里还夹带着怨气,它们受到怨气的驱使,才会前赴后继往村子里去。” 如果没有怨气,它也只是一种菌类植物罢了。 现在回想起来,蜘蛛和蝎子都从未下过杀手,所作所为完全是想把村民带走饲养,行为里透出爬虫的习性,这又是为何? 难道……是因为那个女人占据爬虫的躯壳后忘了自己原本是人类吗? 是了,她连孩子的名字也忘了,只一味“孩子、孩子”的叫,若不是时羡鱼来到这里,也不会知道她的孩子叫“阿吉”。 “必须想办法消解掉怨气,如果只是烧掉的话,死的只是这些菌丝。” 时羡鱼抬头望向上方,除了地面的菌丝,树干和枝梢上也覆盖着白菌,夜月清辉之下,隐约可见一些微小光点洋洋洒洒飘落下来。 时羡鱼的心往下沉,“……是白菌的孢子,它们随时可能迁徙到森林其它地方。” 就像野草,即便烧死一片,也无法阻止它在来年重生。 临渊也感到为难,他能打妖怪,但不懂如何驱除怨气。 时羡鱼想了想,拉住临渊说:“要不然,我们把万吉带来,等她看过自己的儿子以后,说不定怨气自然就会消散了?” 其实她心里没多大把握,因为菌丝里残存的是一些执念,说白了,那只是生前的残念,就像一段遗言录音,或许已经没了沟通的能力。 可是……她还是想试试。 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临渊抱起时羡鱼,在夜空下疾速掠过一道黑影,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森林里。 ………… 回到村子时,天空已经蒙蒙亮。 早起务农的村民发现了村头的大蝎子,正围聚在附近指指点点,误以为是沈道长法力高强,设下了厉害的阵法,所以蝎子才会死在这里。 时羡鱼与临渊路过,也无暇解释,直接回到村长家里,敲响万吉的房门。 万吉披了衣服出来,一见他们俩就立即道:“啊,你们是为那蝎子来的吗?刚才隔壁的李叔过来找我了,说村头有只死掉的蝎子,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正要去看看……” 时羡鱼赶紧拦住他:“万吉,你能不能先跟我们去个地方?是这样,我们在森林里发现了一个地方,很可能埋着你娘的尸骨……” 万吉愣了愣,“这是什么话?我娘在家里好好的,一会儿就要去准备早饭了。” “万吉,你还记得你的生母吗?”时羡鱼认真端详他的表情,“她应该是在几年前去世了。” 万吉的神情微僵,随后冷了下来,漠然道:“确有其事,不过她已经改嫁,不再是我万家人,是死是活也与我万家无关了。” 时羡鱼没想到他态度会这样冷硬,好似对自己的生母充满厌恶。 “万吉,你能不能去看她一眼,我怀疑她死前一直放不下你,所以才会……” “不必了。”万吉不等时羡鱼说完,就冷漠的朝她拱了拱手,“诸位道长帮助乡里除掉妖魔,在下感激不尽,但万家的私事,还请不要插手。” 时羡鱼狐疑不解:“万吉,只是去看一眼而已,你为什么不愿意去呀?” 万吉冷冷回道:“道长见谅,她抛夫弃子是人尽皆知之事,我与她实在不剩多少母子情分,请道长莫要强人所……” “难”字还没说出口,他眼睛忽地翻白,骤然晕了过去。 临渊站在他背后,不紧不慢收回手。 时羡鱼:“…………” 临渊开口解释:“这样,更快。” 时羡鱼想了想,不得不认同的点头:“这样确实……会更快一些。” 她心想:反正就看一眼,就一眼……然后再把人送回来,嗯,问题应该不大。 沈逍那边还睡着,拯救村子的重任落在这两个懵懵懂懂的人身上,一个骑着羊,一个背上村长儿子,他们飞快朝森林疾奔而去。 太阳慢慢升起,阳光冲破云层,而森林最深处,繁茂的枝叶密密交错,遮天蔽日一般,阴暗与潮湿使苔藓、蕨类等植物旺盛生长,其中也包括那些雪白的菌菇。 时羡鱼再次来到这片白茫茫的禁地,这次她更加谨慎,从大角羊身上下来,然后让临渊把万吉放到羊背上,与菌丝保持一定距离。 接下来要怎么做,她不确定,但她觉得,如果她能听见对方的祈愿声,那说不定,对方也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时羡鱼走上前,十分正式的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万……万夫人,我把阿吉带来了。” 森林里安安静静。 时羡鱼看看身后的万吉,又看看临渊,感到有些尴尬。 “……我再试试?”她犹豫的问临渊。 临渊点了点头。 时羡鱼默默想,如果这次还是没反应,就只能再把手伸进菌丝里试一试了,虽然她真的很不想再碰那些菌丝了…… “万夫人……”她略微扬高了音量,大着胆子跟那些菌丝里长出的女人脸打招呼,“我把您的孩子带过来了,您不是一直在找他吗?就是阿吉……他的全名是万吉,对不对?万吉来看您了!” 突然!菌丝里的女人脸全部望了过来! 几百张惨白的脸齐齐注视这边,白色的眼珠仿佛如有实质,死死盯着!眨也不眨一下! “有用!”时羡鱼兴高采烈,看向身边的临渊,“临渊,我们的方法起作用了!” 这时,昏迷的万吉也悠悠转醒,他看见眼前情景,顿时惊骇得脸色苍白,一个不留神就从羊背上摔下来!嘭地一声! “妖……妖怪!好多妖怪!” 时羡鱼赶紧上前扶起他,贴心的解释:“万吉,这不是妖怪,是你的亲生母亲!你不记得她的样子了吗?你再好好看看,还记不记得?” 万吉哪敢细看,他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转身欲逃,却被临渊堵住后路! “万吉,你别怕,她真是你的娘亲!”时羡鱼着急的说,“当初她没有抛夫弃子,她是为了去森林里找你,迷了路,后来不幸死在这里了,可是她一直放心不下你……” 万吉半个字也听不进去,哆嗦着往后退,“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里!这分明就是妖怪!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时羡鱼见说不通,十分发愁,心想既然这个说不通,就跟那个再沟通试试吧。 她又面朝那些女人脸,大声说道:“你别难过,他只是长大了,所以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你看他长得多高,多白净,身体健康,做学问也好,村里的小姑娘都喜欢他……” 万吉心脏狂跳,浑身冷汗,只觉得时羡鱼疯了!神经病!居然跟妖怪对话?! 时羡鱼最后说:“你安心的去吧!你的阿吉他好好的呢!” 白色菌丝里的女人脸静默无声。 过了许久,从厚厚的菌丝里伸出一缕长长的,细细的白丝,有点像萌发的豆芽的茎干,白色里带着微微透明,且更长,更软。 时羡鱼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女人脸的意思,高兴的对万吉说:“万吉,快把手伸过来,你娘这是想要跟你说话!” 万吉却高兴不起来,他已经被吓了个半死,两条腿软得站不起来! 临渊钳住他一条胳膊,强行拉了过去! 白丝轻轻缠住万吉一根手指,每一张女人的脸庞上都流露出悲戚,时羡鱼觉得“她们”像在哭。 也不知道菌丝里残留的怨念对万吉诉说了什么,万吉惊恐的神情慢慢变得平静,后来那一缕白色菌丝松开了他,缓缓缩了回去,万吉顿时泪流如瀑,哽咽道:“娘……” 女人的脸开始消融,最终融进那一大片白色菌丝里,消失不见了。 时羡鱼大大的松了口气,轻松的对临渊说:“太好了,只要怨念消除,这些菌丝就只是普通的菌了,我们快把它们烧掉吧。” 第20章一群妖乱舞13 临渊在四周点火,但是附近植被的湿度太大,火焰只持续燃烧了片刻,就怏怏的熄灭了。 时羡鱼又开始出主意,指着头顶上空的枝叶说:“我们可以把上面的树枝砍掉,让阳光照下来,这些白菌也怕光。” 两个人忙碌起来,一个在树下努力拔草,另一个跳到高处徒手劈树杈,力图把白菌外围一圈弄干净。 剩下万吉独自坐在原地,失神的望着那片白菌,泪流不止。 后来时羡鱼和临渊终于把所有白菌清理干净,没了厚厚的菌丝覆盖,底下密密麻麻的尸骸全露出来——有腐烂的植物,有爬虫走兽,或许也有死人,尸骨重重叠叠混合着潮湿的腐叶土,难以分辨清楚。 临渊再度放了一把火,尽量把能烧的全烧个干净。 虽然还存在着看不见的孢子,但也没有关系,因为怨气已经消除,即使白菌再度繁殖,也不会跑进村里害人性命了。 “好了,我们可以回村子了。”时羡鱼拍拍身上的草叶,走到万吉面前,“万吉,节哀顺变,你的娘亲已经安息了。” 万吉低头抹泪,看见衣袖上粘了一片带菌丝的叶片,默然握在手中,红着眼眶说:“好,那我们回村子吧……” 时羡鱼抓着羊角道:“万吉,你来骑我的羊,这样回去比较快。” 反正临渊会抱她的。 万吉点点头,情绪仍然低落,低低说了声“多谢”,便翻身爬上羊背,一行三人返回村子。 ………… 这一来一去,花费了不少时间,回到村子时,天色早已大亮,聚集在那只蝎子周围的村民更多了。 沈逍也在蝎子旁边查看,正觉得事情古怪,便看见时羡鱼和临渊、万吉三人回来了。 回到村子的万吉,恢复成沉稳老练的少年,当下跳下羊背,走进人群中朝沈逍拱了拱手,解释道:“昨晚又有妖物袭击村子,幸而这两位道长出手,现已调查清楚了原委,是森林里的怨灵作祟,控制了爬虫走兽的尸体袭击村子,好在怨灵现在已经被除掉,村子也能恢复安宁了。” “原来是这样。”沈逍恍然大悟,“难怪我在这只毒蝎身上没有发现丝毫妖气。” 他看向时羡鱼与临渊两人,关切的问:“你们把怨灵驱除了?” 临渊不善人言,时羡鱼出面解释道:“我们在森林里找到一片白色菌菇群,那蜘蛛和蝎子是因为被菌丝寄生才会攻击村民,所以我们把那片菌菇全烧了,附近的树也全砍了,有阳光照射,想必类似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万吉也出面作证:“两位道长劳苦功高,将那片地方清理得干干净净,大家以后在村子里可以安心生活了。” 沈逍若有所思的点头:“怨灵多生于常年不见光照之地,你们砍了附近的树,就能让阴邪之物接触正午时分最刚猛的阳气,再重的怨气也该驱散了。” 村民们全都松了口气。 沈逍老练的掏出一张火符,贴在已经死透透的蝎子身上,催动法力,便使整具尸骸燃烧起来。 “大家不用担心,我们会在村里再歇一晚,明日再离开。”沈逍说道。 村民们对三人自然免不了又一番千恩万谢。 沈逍言出必行,本着将好事做到底的行事风格,又在村里歇了一晚。 这一晚自然平安无事,翌日,三人谢绝了村民们准备的诸多礼物,重新启程,前往灵山。 森林外的这座村子,仿佛从此恢复了安宁…… ………… 万吉与一众村民目送沈逍三人离去,然后回到家中,向病中的父亲交代这几日发生的事。 他的父亲从前身体就病弱,近几年愈发不好,只听了一会儿便没什么精神,懒懒的挥了挥手,闭上眼睛。 万吉也就不再多说,为父亲掖了掖被子,转身出了房门。 回到书房,万吉沉默坐下,目光落在桌上的书本纸张上,脑海中渐渐浮现往事……他想起幼时,这书房是父亲的专属,常在这里写字做文章,还会把他抱到腿上,手把手的教他写字,而母亲则会站在一旁,笑盈盈望着他们父子俩,她还会端来莲子羹、红豆糕之类的小食,但是万吉记不清了……那碗莲子羹是什么味道? 他的目光又落在桌角……记忆里,他在书房玩耍时,磕碰过这里几次,于是娘亲用厚厚的帕子把桌角包住,只是后来继母进门,觉得好端端一张桌子包住一角不甚美观,便把那块布头扯掉了。 他以为自己全忘了,现在才发现,那些记忆久存在心底分毫不少,只稍稍回忆,便牵肠挂肚的一幕接一幕浮现眼前…… 他记得父亲是别人嘴中的风流才子,身子骨虽不算强健,却颇有时下盛行的病弱公子的风采,他记得母亲是位温婉美人,微微一笑,脸颊便会露出一个小小的笑涡。 他们一家三口在村中生活,悠然安宁。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父亲会一病不起,为什么母亲脸上渐渐失去笑容,为什么村里谣传着各种风言风语,说母亲与货郎眉来眼去,甚至还说,母亲给父亲的药里下了毒,所以父亲的病才会越来越重。 他也信了,小小的身体搬来矮脚凳,踩上去,爬上灶头,打翻了母亲给父亲熬了一夜的药。 哐当一声。 药洒了,罐子碎了。 母亲匆忙跑进厨房,心急如焚的抱起他,将他烫红的小手摁进水缸里! 其实他并不觉得疼,但是母亲哭红了眼睛,后来父亲与母亲大吵一架,怪她没有看好孩子,母亲抱着年幼的他又哭了许久…… 万吉翻开手掌,那道烫伤的疤痕已经不显眼了,然而这一刻,他希望这道疤永远也好不了,就像能铭记住什么一样。 眼前泛起水雾,万吉想起记忆里母亲模糊的面容,忍不住再度落泪。 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匆匆擦泪,继母端着茶水走进来,见万吉眼眶发红,不由得问:“这是怎么了?” “无事,这几日有些劳累,方才打了哈欠。”万吉故作轻松道。 继母神色惘然,轻轻点头,“妖物为害乡里,你也确实有些时日没能安心休息了,今晚好好睡一觉吧。” 茶水端到桌上,淡绿的茶汤里飘着几片绿叶。 万吉不禁想起母亲失踪后,父亲担心母亲误入森林,要发动村里人一起去森林里找,继母拦住父亲,就在这个书房里,他躲在门后,从门缝里亲眼看见继母声泪俱下的抱住父亲,哭道:“姐夫,我不敢瞒你,姐姐发昏非要跟那货郎走,也不要阿吉了,你别再找她了!……” 父亲当时气急而病发,在床上昏睡了三天,醒来时,关于母亲的事已经在整个村子传遍——大家都说她爱慕虚荣,抛夫弃子。 父亲从此一蹶不振,再也不提去找母亲。 再后来,外祖父来看望病中的父亲,不知两人如何商量的,隔了数月,继母便嫁了过来…… 村里人都说他有福气,继母是母亲的亲妹,知根知底,总不至于虐待他。父亲也教他,要把继母当做亲生母亲一样孝顺。 继母待他……确实很好…… 很好…… 万吉端起茶盏,手心处一片碎叶悄然落入杯中。 他把这杯茶递给继母,“娘,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喝杯茶歇歇吧。” 万夫人似乎有心事,心不在焉的接过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而后放下,“……我先出去了,你好好念书,虽说这些年因为打仗,科考停了几年,但总会有恢复的时候,切记学问不可懈怠。” 万吉顺从的应道:“我知道了,娘。” 万夫人觉得喉咙有些痒,蹙眉压了压喉部,转身离开了书房。 万吉听见,她在外面咳嗽了几声。 ………… 晚间,万夫人咳嗽得越来越厉害,喉咙奇痒无比。 她点了烛火,张开嘴,对着镜子照了照,隐约看见喉部长了些白色的东西,像是疹子。 现在时间太晚,要找大夫也只能等明日了,万夫人倒了些热茶润嗓子,丝毫不能缓解,痒到极致时,竟是辗转反侧,痛苦不堪。 她的丈夫常年缠绵于病榻,家里有不少安神助眠的药,万夫人取了一些药物服用,慢慢的,终于睡着了。 睡着后,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豆蔻年华,正是怀春的年纪,结识了一位来乡下踏青郊游的富家少爷,她被对方的甜言蜜语蛊惑,一来二去就把清白交了出去,本以为对方回去后会派媒人来提亲,结果却是被戏耍一场,原来人家早已娶妻生子,连小妾都已经纳了好几房。 这年头女人失去了清白,就无法再嫁入高门大户,只能往低处嫁,父母将她送去姐姐家,说是让她散心,其实是叫姐姐好为她相看合适的亲事。 她怏怏的去了,然后见到了文质彬彬的姐夫,在满是泥腿子的乡野里,她的姐夫竟是位罕有的文人,且与先前那位富家少爷有些相似,举手投足间颇具风流,时常吟诗作画。 她情不自禁的想要亲近姐夫,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磨着他教自己写字画画,还时常分出些零嘴吃食给小阿吉,只为让阿吉在姐夫面前多说她几句好话。 这一切,姐姐全然不知。 姐姐一边操持家里,一边寻觅着合适的人选,村里来了位货郎,模样端正,勤劳能干,年纪轻轻已经攒下不少积蓄,正准备在镇上开一家合适的铺面,且这货郎能言善道,姐姐觉得定能哄妹妹开心。 可是妹妹知道后,心中立时忿恨! 当晚,姐妹俩大吵一架! 凭什么?!凭什么你能嫁个才子郎君,却要把我许配给一个粗鄙的货郎?! 你这般着急把我嫁出去,莫不是害怕我抢走姐夫的欢心?! 你这般赞许货郎,莫不是你自己瞧上他了?! 你说啊!若不是瞧上他,怎么他一来村里兜售胭脂水粉,你就迫不及待的笑脸相迎?!你不敢承认吗?你喜欢那个货郎,是不是?! 第21章一群妖乱舞14 姐姐哑口无言。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妹妹,竟在不知不觉中爱慕上了自己的丈夫!若是别的女人,她大可以对其指责谩骂,可眼前人是自己的亲妹妹!是最受父母宠爱的小女儿! 姐姐苦口婆心劝她:“你年纪小,才会被那些风花雪月迷了眼,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货郎家底殷实,难道不比你姐夫只会空口吟几句诗要好吗?你别犯糊涂了!” 妹妹吼道:“既然你觉得货郎好,那你就自己嫁去!!!” 吵完架,转头就去找姐夫告状,哭哭啼啼的替他鸣不平,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姐夫,在姐姐口中竟不如一个乡野货郎,又添油加醋的说,姐姐觉得姐夫只会吟一些酸腐无用的诗文,每日抓药看病掏空半个家底,竟是个无能的病罐子! 告状一次,姐夫不信,那就两次,三次,四次五次!总会有他信的时候! 姐姐外出抓药,她带着小阿吉在院里玩,隔壁长舌的大婶路过院门时,笑吟吟的打招呼:“还玩着呢?嫁衣要抓紧时间做起来哟,婶娘等着吃你的喜酒。” 她脸色剧变,“婶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未曾许过人家!” 对方很是惊讶,“我瞧着货郎来了你家许多次,你姐姐还问他家里兄弟姊妹几人,可曾娶亲,这不明摆着想要替你相看他吗?” 她冷笑:“谁替谁相看还说不准呢,总归不会是我!我看那货郎心思不正,来村里十次里至少有八次都会找上我姐姐,他要是真对我有意,怎么不见他来与我说话?倒是跟我姐姐聊得开怀!这种人,我可不会嫁!” 她心里存着怨,说话也没有顾忌,却不曾想,货郎进村常来找她姐姐,是因为旁的村妇极少购买胭脂水粉,而货郎不直接找她说话,是因为她待字闺中,而她的姐姐已为人妇。 可是她被怨恨蒙蔽了眼睛,无论姐姐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总能挑出刺来,再把这些刺扎在旁人身上—— 姐夫,你的身体要用药好好调养,她怎么还有心思去买那些个胭脂水粉?莫不是嫌这屋里的药味太大? 阿吉你看见了吗?你娘又在冲那货郎笑,说几句话罢了,有什么值得她开心的? 婶子,你说什么?姐姐要为我说亲?没有的事,那货郎分明是心怀不轨,瞧上我姐姐了!你们不信?她亲口跟我说,货郎家底殷实,若嫁的人是货郎,如今就不愁吃喝了! 流言愈演愈烈,传到那货郎耳中,只觉得荒唐,他是个生意小贩,不愿轻易得罪人,思量着那村里除了姐姐外也没多少客人,便另改路线,去别处做生意了。 货郎不再来,使流言又添一环:说这货郎是心虚才不敢来。 家里时常发生争吵,渐渐的,小阿吉心里也充满怨恨,恨那个货郎,也恨他的母亲,他却忘了,母亲第一次与货郎搭话,是因为他想要货郎兜售的彩泥面人。 一日,夫妻俩再次发生争吵,文人骂起人来更尖利刻薄,每一句都往心坎上割,姐姐辩驳不过,气得发抖,摔门离开道:“你既不信我,我便叫那人来对质!” 姐夫喝道:“你直管去!去当你的少奶奶去,别回来了!” 姐姐离开不久,当天姐夫带着孩子走了,他气急败坏的收拾行囊,说要去一个叔公家里住几天,连孩子也一同带走了。 去找货郎的姐姐无功而返,回来后不见孩子,着急的问怎么回事,妹妹心里正为姐夫不带自己一起走而生闷气,面对姐姐的追问,不耐烦的回答:“还不是因为你?大家都说你跟货郎跑了!” 姐姐脸色苍白的摇头,“我没有!他们去哪儿了?是去找我了吗?” 妹妹想说他们才不会去找你!他们巴不得你永远不回来!……而话到嘴边,她却改了主意,用更恶毒的方式告诉姐姐:“阿吉昨天哭着要找娘,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姐夫出去找阿吉,一直没有回来。” “什么?!阿吉不会跑进森林了吧!” “或许吧,要不然怎么一直找不着人呢……” ………… 万夫人在床上痛苦的弓起身体,喉咙起初是痒,现在却没了知觉,连发出声音也办不到了。 她艰难的爬下床,强撑着身体走到桌边,颤抖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然而那杯水灌下去,嗓子没有丝毫起色,连舌头也是木的,无法正常吞咽,水从嘴角溢出来,她抬手去擦,却带出几缕黏黏的白丝…… 她迷茫看着手中的白丝,迟疑的再次摸了摸嘴唇,却发现鼻子里也溢出类似的白丝……一缕又一缕,长满了她的身体……最后,连眼膜也被白丝覆盖,什么也看不见了。 “来人……来人啊,快救我,救我……” 她的嘴巴张合,费力的吐出字句,却根本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只能凭记忆摸索到门边,拍打门板,试图向外面的人呼救。 可无论她怎么拍,怎么喊,也没有一个人过来。 身体越来越重,越来越无力,像溺水一般窒息,白丝无孔不入,顺着眼珠、咽喉、内脏一直往深处蔓延…… 巨大的恐惧将她俘获,她感到一种濒临死亡的痛苦与绝望,接着,隐隐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孩子……我的孩子,我的阿吉在哪里……” 她认得这个声音,若非双眼已经被菌丝覆盖,只怕此刻要哭出来。 “姐姐!我错了,饶了我吧!我错了……我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去森林!我没想到你一去就不回来了……” 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惊恐的伏在地上,身体不住颤抖! 面颊上忽然生出凉意,像被一双女人的手轻轻抚摩,轻柔的,纤细的,一点一点轻抚她的肌肤,她牙关战栗,浑身冰凉!心底的恐惧如翻江倒海,她终于忍受不了,嘶哑着大喝: “不……不要!走开!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就不该回来!!!……” 哪怕声嘶力竭了,发出的声音却如同离水的鱼,在无望中张合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从自己喉咙里扯出大把大把的菌丝,又用双手抓住自己脸! 十指深深陷进去,她惊恐的发现那不是皮肤该有的触感,是菌丝!无穷无尽的菌丝!她的皮肤与血肉,眼睛与喉咙,她整个人,全都变成了那些白色的菌丝! “啊啊啊啊啊!!!……” ………… 时羡鱼蓦然惊醒,迷茫的睁开眼睛。 她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像是女人的惨叫声? 环顾四周,夜色暗沉,静谧的星空下一切悄然无声,只有不远处的溪流叮叮咚咚流淌。 “是我做梦发癔症了么?”时羡鱼喃喃。这也不好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每天晚上的梦都是千奇百怪的,梦见什么都不稀奇。 春天的晚风有些凉,时羡鱼揉揉鼻子,有点想打喷嚏。 守夜的临渊从大岩石上跳下来,捡起毛毯披在她肩上,问道:“不睡?” “这就要睡了。”她拢了拢毛毯,张开嘴轻轻打了个哈欠。 在火堆另一边休息的沈逍睁开眼睛,温言道:“在外风餐露宿,小鱼大概是睡不安稳,再辛苦两晚,走过这片森林,应该就能遇到下一个村子了。” 时羡鱼摇头,“不辛苦,睡在野外感觉蛮新鲜的,而且解决了村子里的麻烦,像心头落下一块大石,现在感觉好轻松,睡得也挺好的。” 沈逍闻言笑道:“这次幸好是小鱼心细,找出了村子受袭的真正原因,否则我们走后,村子还要继续遭难。” 时羡鱼腼腆的笑了笑,歪着头看向临渊:“……其实也多亏有临渊在,光靠我一个人,想进一趟森林都难。” 临渊摇头,对时羡鱼说:“是你,先听见。” 沈逍见他们俩互相谦让,笑声愈发爽朗,“好了,这次路经村落,是我们三人的机缘,为村民解决妖物,还村庄太平,则是我们为自己修得一份善果,我也罢,你们也罢,就都不要谦虚了。” 时羡鱼回想这份经历,脸上也露出欣然笑容,“真好呀,现在村子里的大家,一定都过得非常幸福安宁吧。” 临渊看着她的笑容,情不自禁点头:“……嗯,一定。” 村子里的大家,一定非常幸福安宁。 ………… 翌日,三人继续赶路。 他们没有深入森林,而是沿着河流一路下行,然后在傍晚时,发现了一队斥候。 好在临渊敏锐,那几个斥候并未发现他们三人。 斥候一般由行动敏捷的军士担任,承担军队的侦查工作,也就是说,若他们照着这个方向继续向前,很有可能会遇到一支军队。 虽然沈道长会一些法术,却也不敢与军队正面对上,为了避免惹出是非,沈道长决定绕路。 原本按照计划,再走两天就能途径村庄,现在却要在人迹罕至的森林中行走七八日,有野兽,临渊可以打,有毒虫,道长可以驱,可是很快时羡鱼遇到了大麻烦。 她带来的食物,吃完了。 面包,饼干,方便面,罐头……统统没有了。 第22章一群妖乱舞15 在春季的原始森林里寻找食物,不是一件容易事,此时的果实尚未成熟,而动物们充满危险,时羡鱼曾亲眼看见临渊抓回来一只长着六条胳膊的猴子。 猴子通体红毛,獠牙外露,被临渊抓在手中吱哇乱叫,声音凄厉恐怖极了。 在得知这是临渊为她找来的口粮后,时羡鱼惊得脸色变白,眼睛直盯着脚尖,连抬头看一眼也不敢! 后来那只六爪猴被剥皮放血,她全程低着头没敢看,自然是一口肉也没吃。 大约是瞧出她太害怕,临渊把猴子带去别处吃干净了才回来。 回来时尾巴耷拉着,像是有些失落。 时羡鱼也很为难,她觉得自己不算挑食,但是那只猴子距离她的食谱实在有点远,于是跟临渊商量,能不能抓一些……不怎么像人的动物回来?那猴子剥了皮张牙舞爪的模样,跟个小孩儿似的,她实在吃不下。 临渊眼睛一亮,转身就走了。 再回来时,肩上扛了一条粗肥的花皮大蟒。 时羡鱼:“…………” 一旁的沈道长看出她的窘态,哈哈大笑:“小鱼你不知道,我们现在身处黑渊森林与寒脊山谷的相交处,这里人迹罕至,常有妖兽出没,故而寻常野兽不敢靠近,能捕到的猎物也只有这些低等妖兽了。” 时羡鱼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她在路上连一只野兔也没瞧见。 沈逍又安抚她道:“无需担心,妖兽的肉吃起来与寻常野味没什么区别,有些甚至更补身体,还有美容养颜之效。” 时羡鱼抿了抿唇,心情纠结的注视临渊带回来的大蟒。 美容养颜什么的……其实她无所谓啦,咳咳,不过身体确实需要补一补的。 当天夜里,三人一起合力把大蟒蛇烤了。 将蟒蛇去头斩尾,放血剖心,用河水洗净后分割成几段,架在火上烤。 沈逍往火堆里加了松针叶,熏得蛇肉散发出一股松香味。时羡鱼往蛇肉上抹盐,等到肉里的油脂烤出来,发出滋滋响声,翻个面再抹一层。临渊伸出爪子,撕下一条烤至酥软的蛇肉,放进嘴里尝了尝味道—— 时羡鱼满脸期待的问他:“怎么样?好吃吗?” 临渊眼睛亮亮的点了下头,身后的尾巴一摇一晃。 时羡鱼赶紧拿出自己的双耳防摔泡面碗,捧到他面前,“我也想吃!” 临渊的爪子不怕烫,轻松撕下两条蛇肉,放进她碗里。 蛇肉外焦里嫩,口感鲜甜,被松针叶熏过后几乎没有腥味,只是味道稍微有些淡,下次或许可以先用盐腌一腌再烤,只是抹一层盐的话,好像不太入味。 她砸吧砸吧嘴,一边吃一边想,不知不觉,碗里的蛇肉都吃光了。 临渊又撕下一条肉放进她碗里。这块肉可能是抹的盐比较足,味道特别好,时羡鱼又几下给吃完了。 她还想吃,捧着空碗,眼巴巴看着临渊。 临渊在串肉的木架上找了找,挑了一块小小的肉,放进她碗里。 时羡鱼盯着碗里的肉,这么小…… 其实她已经饱了,但她觉得自己还有潜力。 “我还想要……”她捧着碗往临渊身边凑,嗓音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娇滴滴,“再给我一点点……” 临渊脸色微红,但还是立场坚定的摇了摇头,又伸出另一只没沾油的手,摸了摸她的腹部,而后再次摇头。 时羡鱼:“…………”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的肚腩露出来了吗? 时羡鱼迷茫的低头看自己的肚子,最近好像……是圆润了那么一点点。以前因为生病嘛,睡不好吃不好,身体自然消瘦,现在有仙宫的灵气滋养,又吃了沈道长的百灵果,腰上都长肉肉了~ “小鱼,临渊是为你好。”沈道长在一旁看着他们俩,忍俊不禁,“妖蛇的肉是大寒之物,一次不可吃太多,你如果喜欢吃,明天再叫临渊给你抓就是了,今天还是不要再吃啦。” 时羡鱼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原来是怕我吃撑了啊。 “那,我就喝点汤吧。”她望着烤肉下面的锅子,舔了舔唇瓣。 临渊:“…………” 在妖兽环伺的夜里,时羡鱼吃了肉,喝了汤,心满意足的钻进睡袋,美滋滋的睡着了。 剩下的肉被临渊几口干完,骨头扔到远处,成了森林里其它低等妖兽的夜宵。 第二天,时羡鱼骑上她的羊,跟着沈逍和临渊继续赶路。 昨晚的蛇肉吃得多,她一整天都没觉得饿,直到傍晚落日,她的肚子才含蓄的发出一阵叽里咕噜,临渊和沈逍听到后自觉的停下来,找了片干净的草地生火露营。 这天的晚饭是一只双头鸦,长着两只脑袋的乌鸦。 吃过蟒蛇的时羡鱼,面对这种食材已经完全不在话下了,她摸着柔软的鸟脖子,甚至在想,如果双头鸦是双头鸭,就可以一次做两根麻辣鸭脖…… 尽管满怀期待,但是很可惜,双头鸦的味道十分差强人意,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烹饪方式有问题,肉质很柴,很难嚼,她只勉强啃完一根腿。 临渊也不爱吃这种肉,把剩下的食物用大芭蕉叶包好,再次扔到远处。 继续行进,他们慢慢远离了森林,开始深入谷地。 食物更难找了。 附近只有光秃秃的山岩,连草也没长几根,运气好时能抓到几只土鼠,运气不好,临渊就只能钻进山洞,去抓寒脊山谷盛产的大蝙蝠充数。 在他眼里,蝙蝠就像长了翅膀的土鼠;在时羡鱼眼里,这两者天差地别,她宁死不吃! 可是,不吃就会挨饿。 她既不像沈逍能够吸风饮露,打个坐也能摄取日月精华,也不像临渊肠胃功能强大,吃饱一次,能管一周。这天晚上,她的肚子时不时的叫一阵,叽里咕噜像打鼓。 临渊坐不住了,大半夜不顾劝阻,跑去给时羡鱼找吃的。 沈道长盘膝打坐,撩开眼皮看了眼跑远的临渊,摇头感慨:“年轻真好啊……” 时羡鱼红着脸坐在大角羊身旁,怪不好意思的,这几天临渊为了她的伙食忙前忙后,估计是个人都看出怎么回事了。 果不其然,她听到沈道长下一句就是:“小鱼,临渊很喜欢你啊。” 时羡鱼:“…………” 沈逍很感兴趣的问:“小鱼,你觉得临渊这个人怎么样?” 第23章一群妖乱舞16书评数超1000条的加更 时羡鱼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低下头:“挺好的……” 会关心她冷不冷,饿不饿,还会给她找吃的,这要搁在现代,也是个会养家疼老婆的好男人,而且长得还那么帅…… “临渊毕竟是妖兽族……”沈逍低咳两声,跟小姑娘聊这类话题,他也有些不自在,“我是不反对你们俩在一起,不过……还是要慎重,尤其他现在失忆了,小鱼,你要考虑清楚。” “嗯,我知道的,沈大哥。”时羡鱼闷声应道,耳朵尖也开始红了。 想起临渊,心里泛起丝丝甜蜜,也有些涩涩的,他沉默寡言,她不确定他对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和她一样…… 哎,这种说不清的感觉,大概就是……酸酸甜甜的爱吧。 时羡鱼默默想。 ………… 夜晚,她守着火堆等临渊回来,心里惦记着一个人,饥饿感好像也不那么强烈了。 临渊后半夜才回来。 他肩上扛着一个很大的东西,像汽车轮胎,放到火堆边,时羡鱼才瞧清楚,原来是一个特大号的穿山甲。 时羡鱼表情微妙:“…………” 在她的印象里,穿山甲,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入选世界濒危物种红色名录,她曾经看过一篇报道,说这种动物特别傻,遇到危险也不知道逃跑,只会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因为很容易捕猎,所以被乡野村民大肆抓捕,久而久之,变成了濒危物种。 当时她看了新闻报道,还挺愤慨的,结果现在却要吃…… 不吃吧,这是人家辛辛苦苦抓回来的;吃吧,她的良心怎么好像有种虚伪的痛呢? 良心啊良心,你是怎么长的?为什么吃蟒蛇吃乌鸦的时候,你就不知道痛呢?现在吃个穿山甲,你倒是让我好难受! 临渊像是察觉到时羡鱼神情中的一瞬僵滞,目光担忧的看着她,问:“也不吃?” “啊……吃,我吃。”时羡鱼摸摸地上的穿山甲,表达自己的喜爱,“我喜欢吃这个。” 临渊听她这样说,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很担心时羡鱼会饿肚子,她这么娇弱,一顿不吃,说不定就饿死了。 这片谷地没什么猎物,他找了很久,才找到这只刨洞的穿山甲,这么大一只,应该能喂饱她了。 临渊抱住穿山甲,双手用力,试图将它拉开! 这只穿山甲不知是不是成了精,背甲又黑又亮!全身紧抱成一个球,被强行拉开时,坚硬的甲片咯吱作响。 可惜它抱得再紧,也敌不过临渊的力气,首尾终于展开,从穿山甲肚子上噗通噗通掉下来两个球—— 那是两只小穿山甲,颜色还浅,一离开妈妈的怀抱,顿时惊慌得将自己紧抱成团。 时羡鱼:“…………” 临渊也被这变故弄得一愣,手里的劲一松,大穿山甲再度团成球。 于是他们面前,有一大两小,三个球。 时羡鱼看着地上的球,心情很复杂,过了一会儿,她瞄了眼身边的临渊,缓缓开口:“其实……我也不是那么饿。” 临渊也露出为难的神色。 在妖兽的习性里,捕猎时会避开哺乳期的动物,他没想到这是一只穿山甲妈妈。 临渊无声的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时羡鱼腹部,仿佛想要通过这个动作来感知她的饥肠辘辘。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摸她肚子了,时羡鱼本以为自己会感到羞涩,但是下意识的反应却是提气收腹—— 看见他微微蹙眉,她又赶紧泄了气,努力让他能够摸到一个比较鼓的肚子。 不过,他好像还是不太满意,在她肚子上来回摸了摸后,便心事重重的走在一旁,默默坐下。 看他这副模样,似乎挺受打击,连尾巴也变得无精打采了。 时羡鱼想了想,走到他身边小声安慰:“我真的没那么饿,这顿不吃,就当减肥了。” 临渊侧头看过来,目光软软的,他抬手摸着她的头说:“睡觉,保持体力。” 这个道理她懂,没吃的,就睡觉嘛,避免消耗~ “我这就睡。”她冲他甜甜一笑,转身去打开睡袋,钻进去调整好睡姿,又冲他眨了眨眼,“晚安,我睡啦~” 说睡就睡,时羡鱼闭上眼睛。 大约是她刚才那一笑太甜美,临渊沉郁的心情终于舒朗了些,他看着她的睡颜,心想:她的媚眼抛得真好看。 斜对面的沈道长将这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既好笑也无奈,默然阖上眼帘,继续闭目养神。 夜,愈发静了。 清寂荒芜的山谷中,篝火幽幽燃烧,偶尔一阵风吹过,火焰随之摇曳。 睡袋里的女孩微微皱起眉。 临渊见状,不动声色坐在她身边,为她挡住吹来的冷风。 他听见一些细微声响,抬头望去,是那只大穿山甲悄悄展开身体,背上两只孩子爬走了,而远方的山谷尽头,星辰疏淡,黎明将至…… 明天,要尽快给小鱼找到吃的。 他心想。 ………… 第二天赶路时,临渊明显加快了速度,连沈逍都有些跟不上他,大角羊也从快步走变为碎步跑,颠得时羡鱼一晃一晃。 虽然有些辛苦,但也多亏了如此,三人比预计中更早走出山谷。 山谷外有一条河。 有河就说明有鱼。 临渊不走了。 明明天色还大亮,他却要求沈逍生火休息,因为他要去打渔。 别人打渔用网,临渊打渔是真的用打,他折了一根长长的树枝,蹚水走进河里,只等附近的鱼游到水面,就紧握树枝,猛力拍打水面! 啪地一声,水花四溅! 附近的鱼直接被这股力道震晕,纷纷翻肚皮漂到水面上—— 于是时羡鱼吃到了烤鱼。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河流在灿然阳光下波光粼粼,岸边青草葱茏,鹅卵石铺就的浅浅河滩上,一簇篝火上烤着七八条鱼。 沈逍看着眼前两人,一个仔仔细细吃鱼,一个仔仔细细烤鱼,心中默然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与这个二人世界格格不入。 他闭上眼睛,继续打坐休息。 这时,从河面方向传来呼喊声:“道长!……道长!……” 沈逍望去,只见一艘官船缓缓驶来,那船上站着不少官兵。 他蹙眉犯难,以自己游历四方的经验来看,军队最难打交道,而官兵次之,他怎么刚避开军队,就遇着官兵了呢? 沈逍对临渊和时羡鱼说:“我们走吧。” 临渊看向时羡鱼。 时羡鱼也点头,“走吧,反正都烤好了,我可以带着路上吃。” 三人起身收拾行囊,船上的人顿时着急,急得声音快喊劈了:“道长留步!道长,你们别走啊啊啊!……” 第24章一群妖乱舞17 船上的人喊得太着急,像是生怕他们听不见,那人还召集了身边的差役一起喊: “道长!~~~道长请留步!~~~道长、道长啊!~~~” 声音齐整整的,浑厚有力量! 时羡鱼犹豫的往后望了眼,看样子那艘船是想追上他们。 “沈大哥,要不我们停下看看?”时羡鱼忍不住开口,“船上那些人好像有急事。” “急事是急,只是不知道所为何事。”沈逍也顿住脚步,颇为无奈的望向河面,“自我离家修行起,游历第七年,在南阳城被当做妖道追捕,游历第十五年,被大梁国的将军囚禁炼制返老还童丹,此后我对这些官差士兵便会敬而远之,后来游历第四十三年,途径天水河时除掉了一只水妖,又被当地郡守扣留,说要将我献给当朝太后。” 沈逍沉重的叹了口气,显然心理阴影颇深。 他都这么说了,时羡鱼也不好勉强,正准备继续往前走,却听沈逍再次叹气,说道:“罢了!既然遇上也是机缘,就让我去问一问罢!” 沈道长轻轻点足,身体顿时腾空跃起,似蜻蜓点水般在水面上几个踢步,一晃眼就跃至船上—— 他站在船头上,将衣袖甩至身后,负手而立,问:“阁下疾呼,所为何事?” 船上人全都呆住。 这身手,这气质,简直就是仙风道骨!超尘脱俗啊! 领头的年轻男子顿时给跪了! 他一跪,身后的官差也不好站着,麻利的全跪下! 沈逍眼角抽搐,“……何须行此大礼?起来吧。” 领头的年轻男子非但不起,还当场叩拜,嘴中大喊:“道长法力高深,乃天外之人,定能拯救苍生于苦海!还请道长救救我青山城百姓啊!!!” 这高帽一顶又一顶,沈逍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低咳一声,问:“那,你们青山城出了何事啊?” 年轻男子跪在地上道:“在下许清风!是青山城郡守之子,有一九尾狐妖危害四方,掳走我青山城无辜女子,恳请道长出面除妖!还我青山城百姓一个公道!” 沈逍一听不是找他炼丹的,先松了口气,随后听他说有狐妖作乱,立即肃然问道:“你所说的狐妖,掳走了多少女子?作乱多长时日?是否请过道人做法驱妖?” 这些问题像是戳到年轻男子的痛处,对方眼眶一红,嗓音沙哑道:“掳走女子,已有五十八人,那狐妖月月做新郎,强娶民女,青山城但凡家中有女儿的,几乎无一幸免!狐妖作乱至今已一年有余!” 沈逍闻言大怒,“此妖竟如此狂妄!一年多时间,难道你们就没想办法去请人驱妖吗?!” 这个世界妖魔横行,故而降妖驱魔的道人也多,像沈逍这样的修行者并不算少。 许清风说:“道长有所不知,青山城地势特殊,只有水路能通,虽因此避开了外面的战乱纷争,却也极少有外乡人到访,只有一位夜游道人曾在附近山中修炼,后来那位道人外出游历,狐妖就趁机来祸害百姓,我这次出城,正是为了寻找高人!不瞒道长说,我已出城六次,六次无功而返!这次刚出城就遇到道长,还请道长务必出手相助!” 许清风说完这番话,再次伏地叩拜,仿佛沈逍不答应他就要长跪不起。 沈逍叹了口气,说道:“既如此,且靠岸让我那两位同伴一起上船吧。” 许清风大喜,又拜了三拜,“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他提起衣摆起来,朝身边喝道:“快啊!快靠岸!都傻愣着做什么?!” 差役们纷纷爬起来,操控船舵寻找合适的位置靠岸,等到临渊与时羡鱼上船,这些人心中又是暗惊不已—— 临渊是人面豹耳,一看就身手不凡,而时羡鱼更不得了,看上去竟乖乖巧巧娇娇滴滴!若真是个娇弱人儿,能和两位高手同行么?可见其深藏不露!不可小觑! 许清风心中好生激动,只觉得自己撞了大运!他毕恭毕敬将三位高人请入船舱,亲自端茶送水。 “不知三位道长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许清风向三人寒暄着示好,“若有需要请尽管提,只要是在下能办到的,定当义不容辞!” 沈逍言简意赅:“游历四方,居无定所,欲往灵山去。” “灵山啊……”许清风点头,感叹道,“天下修士都心驰神往之地,以前在此处修炼的夜游道人会忽然消失,只怕也是去找灵山了。” 难道遇见同行,沈逍不由得多问一句:“那夜游道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清风笑着回道:“我也不知道,青山城没人见过夜游道人,据说他只在夜里出没,永远一身黑衣,为我们青山城除过水妖,杀过山怪,到现在城外还供奉着夜游道人的石像。” 沈逍微微颔首,“倒是个妙人。” “道长说的是。”许清风为沈逍添了茶,恭敬的问,“不知三位道长如何称呼?” 沈逍淡然回答:“在下沈逍,道号观海山人。这两位是我的同伴,临渊,时羡鱼。” 许清风小心翼翼的看了看。 叫临渊的道长,上半身是个清秀俊美的道士模样,下半身却露出粗壮的兽足,明显来自妖兽异族,实力绝对不凡。 另一位叫时羡鱼的道长,是个娇俏天真的小姑娘,手里捧着茶水点心,腿上还有一包树叶包裹的烤鱼。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虽然时羡鱼长得软嫩,许清风一样不敢小瞧。 “三位道长游历四方,可捉过妖?”许清风谨慎的问。 沈逍很谦虚,也很含蓄,“路遇不平事,自然是要管一管的。” 许清风还想要更确切一点,更谨慎的问道:“是否……捉过狐妖?” 沈逍沉默思索,在外游历几十年,他还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遇到过狐妖。 “前些天临渊捉过一只,你忘了吗,沈大哥?”时羡鱼提醒他,“不过味道不太好,我们只吃了几口就扔掉了。” 沈逍想起来了,那是一只三尾狐低等妖兽,与真正修炼得道的狐妖应当是有些区别的,他正准备开口解释,旁边突然咚地一声! 许清风再次跪下! 他几乎热泪盈眶看着他们:“三位道长法力高强!果真是我青山城的及时雨、雪中炭!请再受我一拜!” 砰!又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 第25章一群妖乱舞18 这么大的礼都受了,再解释似乎也晚了。 沈逍低咳一声,道:“起来吧,若当真有妖物危害百姓,我们三人自当会尽全力除妖。” 许清风提起衣摆站起来,眼角竟隐约可见湿痕,他尴尬的笑着按了按眼角,说道:“让三位道长见笑了,实不相瞒,我外出这么多次,每次请来的驱妖人不是临阵脱逃,就是败在狐妖手下,如今见到三位道长,才觉得除妖有望。” 沈逍疑问道:“狐妖竟这般厉害?它都有些什么本事?” 事实上沈逍遇见的妖物,大多修行低微,有些甚至神智未开,并不难对付。 而厉害的妖,要么避世而居潜心修炼,要么修得道果已成妖仙,是绝不会随意扰乱人间的。毕竟修为高的妖怪,那格局也不一样。 许清风苦笑着摇头:“我也不知它有何本事,往往连个面也没见着,请来的驱妖道士就被吓跑了。” 沈逍心中愈发疑惑,竟连一面也没见着,就被吓跑?那妖怪得厉害成什么样? 他蹙眉望向船舱外的青山流水,问:“前方就是青山城?” “是,再行十里水路就到了。”许清风回答。 沈逍思索片刻,起身走出去,站在船头朝远处的山头望了望。 时羡鱼坐在船舱里面,好奇的问他:“沈大哥,你看出什么了吗?” 沈逍皱眉道:“怪哉,若有大妖盘踞,这山水间应该妖气横生,可是我并没有察觉出明显妖气,倒是有微弱的邪气,应该是一些低等妖物发出的,不成气候,不至于像许公子说的那般厉害。” 许清风愣了愣,忙道:“在下句句属实,不敢欺瞒道长……” “我相信你说的话。”沈逍打断他,转身走回来,神情肃然,“或许是它藏匿起了自己的气息,又或许是别的原因,总之,等我们到了青山城,一探便知。” ………… 三人乘船逆流上行,途径一座石岩呈青灰色的大山,山体犹如一把巨大的战斧横卧在河上,山峰陡峭锋利,而下方自然凹陷,形成一个天然的空洞,使船得以通行。 船一入山洞,光线顿时变暗,差役们有条不紊的点上油灯,照亮四周,继续向前航行。 时羡鱼好奇的打量四周,这洞里虽然幽暗阴冷,却很干净,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生物。 本以为一会儿就能出去,没想到山洞里的水路曲曲扭扭,拐东拐西,若非是熟悉路线的人,很容易撞上洞内暗石。 过了许久,前面终于出现一团光亮,差役习惯的掐灭船上的灯,循着光的方向出了山洞。 视野豁然开朗——近处有翠绿柳丝与粉杏黄花,远处山石上耸立着高高的建筑,清雅朴素的古式房屋沿着山岩地势的高低错落一层连一层,层与层之间有石阶和石桥衔接,掩映在青山绿水之间十分秀丽壮观。 待船再向前行进一段距离,视野里又多了岸边停摆的几只渔船,零散的青绿色耕田,小孩子赶着一群水鸭来到水边,看见许清风的船回来,正好奇的朝这边张望。 时羡鱼欣赏风景,新奇的说道:“你们这儿看起来真不错。” 哪里有半点受妖怪危害的样子?分明安居乐业极了。 许清风点头道:“这两年外界战乱不止,我青山城因着位置特殊才独善其身,不受战火之苦,这也是为什么狐妖作乱以来,大家依然没有搬出去的原因。”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留在青山城只有少女受苦,若搬出去,路上一旦遇见来犯的士兵,只怕全家一个活口也留不下。” 沈逍听了,心情有些沉重,“战胜,百姓苦,战败,亦是百姓苦,这些王侯将相不想着如何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只一味争权夺势,实在荒唐啊。” 时羡鱼不禁想起路上遇到的斥候,她迟疑看向沈逍:“沈大哥,军队会不会闯去万吉的村子?” 沈逍缓缓摇头,“黑渊森林危机四伏,那几个斥候应该是去探路的,若是觉得危险,应该会为军队另择路线,未必会遇到万吉的村子。” 反之,若是斥候觉得没有危险,或是危险还在承受范围之类,就会让军队沿森林外围前进,非常容易遇到村子。 时羡鱼皱了皱眉,有些担心。沈逍也沉默下来。 他们斗得过落单的妖怪,却斗不过千军万马的军队。 “靠岸了,三位道长请随我来。” 许清风下了船,领着三人走上一段平整的石阶。 路上偶尔会遇到老人,小孩,中年男女,确实如许清风所言一样,没有看见任何少女。 沈逍边走边看,问许清风:“城中少女可还有幸存者?若是有的话,最好带来让我看一看。” 许清风回答:“名册上只剩三人,其余女孩皆被掳走,那狐妖可恶至极,每隔十日便要娶妻,城中从9岁到16岁的闺中少女一个也不放过。” 沈逍微愣,“照你这样说,成过亲的女子是不是就……” 许清风拱了拱手,颔首道:“道长猜的没错,若女子成亲便能逃脱一劫,故而城中不少百姓为保全女儿性命,匆匆将其嫁出去,甚至出现一男挑两房三房、少女配老叟的荒唐事,若是长此以往,青山城岂不要乱套?” 沈逍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稀奇事…… 他游历这么多年,头一次遇见要娶媳妇的狐妖,还挑三拣四,居然只娶九到十六岁的贞洁少女,这习性不像妖物,倒是有些像人……但许清风言之凿凿的说是狐妖,实在古怪。 罢了,看看再说吧。 走了一段石阶,又经过了几座石桥,来到一片相对开阔平整的地面,这里的宅院明显要比其它地方漂亮气派,门口还有两只石狮子。 像是提前得了信,大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岁上下,白净无须,笑容和煦,女的年轻貌美,竟是位罕见的冷艳美人。 “爹!娘!”许清风大步向前,带着笑意介绍道,“这三位道长路经天水河,恰好被我遇见,他们都是正直热心的人,这次除妖有望了!” 许清风的父亲立即朝沈逍三人拱手行礼,满面笑容道:“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在下许猛,是青山城的郡守,狐妖祸乱城中已久,今日能得三位高人相助,实乃幸事!寒舍已备下酒菜,还请三位道长不要嫌弃,快请进——” 第26章一群妖乱舞19 时羡鱼听到“许猛”这两个字,差点噗嗤笑出声,险险忍住。 因为许清风的父亲看上去一点也不“猛”,反而白白软软,像个和善没脾气的大叔。 不过比起他的父亲,母亲才更惹人注意,因为许夫人看上去实在太年轻、太漂亮了,几乎与许清风相差没几岁,莫不是后娶的继母?否则怎会如此年轻? 然而到了饭桌上,时羡鱼的这个猜想很快就被当事人否定了。 郡守大人说:“本官与拙荆来青山城时,此处还只是一个小小渔村,按惯例,地方官一任三年,任满必须离开,但是因为此地穷山恶水,频频有妖魔出没,故而接任的官员迟迟不到,本官便在这里呆了三年又三年,直到如今,已有三十余年矣,如今外面战火连天,皇朝更替,我们这青山城也愈发没人来管了,狐妖作乱,本官想向朝廷调派一些兵力也难。” 时羡鱼很惊讶,“原来郡守大人和尊夫人,已经来这里三十多年了?看上去好年轻啊!” 许大人笑眯眯看向她,“道长说的想必是拙荆?实不相瞒,本官的夫人也曾是修道之士,有驻颜之术,故而年轻貌美,只是不如诸位法力高强,所以除妖之事还需仰仗诸位。” “哦?尊夫人也是修行者?”沈逍有些意外,目光落在郡守身边的许夫人身上。 许夫人的神色一直淡淡的,既不像父子俩那般热情,也谈不上有多冷漠,察觉到沈逍的注视,她略微抬起眼帘,说道:“修行者需潜心修炼、不问凡尘才能飞升仙境,我入世多年,修为早已荒废,如今也只是一寻常妇人罢了。” 另一边的许清风立即说:“我娘的修为虽然荒废,却是巾帼不让须眉,听青山城的老人说,这里原来只是一个闭塞的小渔村,我爹来了以后带着男人们开荒田、建房子,我娘则带着女人孩子,教他们防身术,辨识草药,驯化野兽,一年又一年,青山城才有了如今这番光景。” 他说完,又有些讪讪的摸了摸自己后脑勺,低声道:“青山城是我爹娘的心血,如今我已长大成人,却一点儿忙也帮不上……沈道长,除妖之事若有任何需要,请一定告诉我,我也想尽自己一份薄力。” 沈逍是个爽快人,听完这一家人的说辞,当下抱拳行礼:“许大人与许夫人是有大福报之人,所作所为令在下钦佩,令公子正直良善,将来必成大器。” 许大人赶紧起身,忙说:“不敢当、不敢当……” 两人正客套寒暄,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叫声! 屋里几人都是一愣。 紧接着那女人的声音愈发狂躁,带着谩骂:“放我出去!滚开!让我出去!——” 一个仆人急急慌慌跑进来,“老爷、夫人,小姐闹着要出来,窗子上的锁快顶不住了!” 许清风向沈逍三人解释:“那是我妹妹,我爹娘担心她被狐妖掳走,所以这段时日一直锁着她。” 沈逍长眉一挑,起身道:“可否让在下看一看许小姐?” “当然可以。”郡守大人走到前面,“道长随请我来。” 许家父子俩在前面领路,许夫人柳眉冷蹙,也起身跟了上去。 屋里只剩下时羡鱼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临渊。 时羡鱼跳下椅子,扭头看一眼纹丝不动的临渊,问他:“我们也去看看?” 临渊听后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停下,转过身,神色认真的对她说:“许夫人,没有气味。” 时羡鱼眨了眼睛,很不解:“你为什么要闻别人妻子身上的气味?” 临渊:“…………” 时羡鱼心里酸溜溜的,撇了下嘴角又说:“你当心被许大人发现。” 临渊的眸底闪过挣扎,第一次为自己口拙而感到痛苦,“……许夫人,没有妖气。” 时羡鱼茫然看着他。没有妖气,所以呢? 他再次说道:“也没有,人的气味。” 时羡鱼的眼睛慢慢睁大,既没有妖气,也没有人气,那……那是什么意思? 她不由得紧张起来,就因为临渊这一句话,顿时觉得这栋看似温馨的宅院变得危机四伏,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他:“你觉得许夫人有古怪?是不是?” 临渊点头。 时羡鱼轻轻咬住下唇,想了想,“……走,我们先去找沈大哥。” ………… 出了门,沿着门廊走了一段,途径一些花花草草后,时羡鱼和临渊来到许小姐所住的偏院。 好好的闺房,门窗竟全用厚实的木板钉上了,只留了半扇窗户用来递送食盒与恭桶,此时也被沉厚的铁链牢牢拴住。 里面的人快被逼疯一般,一会儿用力撞门,一会儿用屋内器具砸窗子,门窗震响,她在里面嘶声怒吼:“让我出去!你们放我出去!!” 郡守大人好言相劝:“芸儿,你莫要闹了,等那狐妖除掉就放你出来啊。” 屋里那位显然不吃这套,怒道:“难不成狐妖一天不除,我就一天不能出来?那狐妖要是永远不除,你们是要关我一辈子吗?!啊?!!” 许夫人微微拧眉,瞟许大人一眼,不悦道:“都是你惯的。” 许清风走上前,隔着门安抚妹妹:“小芸你别着急,我这次请了三位高人来,一定能降住那狐妖,很快就放你出来。” “什么高人!只怕又是你请来的江湖骗子!你都上了几回当了,怎么就不长记性?!爹娘也由着你胡闹!还不如放我出来,我倒要看看那狐妖能把我怎么样!” 许清风神色尴尬,回头朝沈逍拱了拱手,“道长莫怪,我妹妹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只是这些日子被关得久了,脾气难免有些急躁。” 时羡鱼在一旁暗暗咋舌,心想这哪是“有些急躁”,这都快火山爆发了。 许夫人漠然道:“能叫能喊就说明她还有力气,先断两顿饭,让她冷静冷静。” 一旁的仆从纷纷应是。 郡守大人面上虽流露出不赞同的表情,但最后也没说什么。 这时,沈逍开口道:“放许小姐出来吧。” 大家都愣了愣,看向他。 许清风说:“沈道长,您不知道那狐妖有多厉害,要是放我妹妹出来……” “若是相信在下,就放许小姐出来吧。”沈逍仿佛胸有成竹,淡然自若站在院中,说,“在下自有办法。” 第27章一群妖乱舞20 屋里的许小姐闹得这么厉害,连许氏夫妇都一筹莫展,沈逍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办法。 许清风感到为难,犹豫的问许夫人:“娘,要不然……先放妹妹出来?若是不行,再关回去。” 许夫人的目光瞟向沈逍,无声看他一眼,缓缓开口:“既然道长说有办法,那就放出来吧。” 许大人一听夫人发话,立刻使唤院里的仆人:“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放小姐出来。” 仆人赶紧拿了钥匙来开门。 暗红色的雕花木门打开,一个妙龄女子站在众人眼前,她生得杏脸桃腮、皓齿朱唇,一身红色嫁衣使她看上去比那三月桃花更明艳动人,论及美貌,这许小姐竟与许夫人不相上下! 时羡鱼觉得自己今天真是长见识。虽然以前也有人夸她长得漂亮,可是今天见了许夫人,又见了许小姐,时羡鱼觉得自己真的只是清秀而已。 许小姐秋水般的眼瞳里有片刻怔愣,似乎也没料到,沈逍说要放,家里人竟真将她放出来了。 眼前除了熟悉的父母兄长,还有三个奇怪道士。 站在最前面的道士,年纪最长,看上去模样稳重端正,一身浩然正气。他从袖中掏出什么,两指并起,嘴中念念有词,随后一挥手指向她! 那手指上凭空出现一条细细的红线,红线的一端在他手上,另一端缠住她的腰肢—— 但是很奇怪,她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那些红线像是不存在一般,绑在她腰上立刻不见踪影,她也没有任何束缚感。 “这是什么障眼法?”她惊道,忍不住原地转了个圈,仍然没在身上找到那些线。 “这不是障眼法。”许夫人眸光清冷的看向沈逍,语气平平,“若我没有猜错,这应当是一件护身法器。” “许夫人眼光不俗。”沈逍微微颔首,“这是在下早年间炼制的法器,绑在身上以后,只要许小姐身处危险之中,在下就能立刻得知,若是有妖物欲加害许小姐,这线也会反伤对方。” 许夫人姿态虽一贯冷傲,此时对沈逍却已是有些佩服,“我们何德何能,叫道长拿出如此重要的法宝。” 沈逍洒脱的回道:“什么都不如人命重要。” “好一个什么都不如人命重要。”许夫人嘴角微扬,步履轻缓走到许小姐身边,扶住女儿的肩膀说道,“这是我的女儿,许相芸。来,相芸,还不赶快谢谢道长?清风,你也和你妹妹一起谢谢道长。” 兄妹俩一起向沈逍躬身作揖。 许夫人说道:“狐妖神出鬼没,起初每月娶妻一回,近来几月渐渐猖狂,每隔十日就要娶妻,且每次不止娶一位新娘,凡是被它选中的女子夜间会自动换上嫁衣,若是强行脱下,便会受到切肤之痛,剥皮之苦。” 时羡鱼听得心惊,“这嫁衣就没办法脱下来吗?” 许相芸说:“能想的办法我们都想了,用剪刀剪,用火烧,可是一碰到衣服就像碰到我自己的皮肉,疼得要命!” 沈逍皱眉,走到她面前看了看,眉头皱得更深,“这是一种咒术,衣服穿上之后身体如同多生一层皮肉,除非除掉施咒者,否则咒术难消。看来这狐妖确实有些道行。” 许相芸见他说得有模有样,略感惊奇,小声与身边的许清风嘀咕:“你这次找来的道士好像还算靠谱?” “小芸。”许夫人冷冷扫她一眼,“不可失礼。” 兄妹俩对母亲十分敬畏,缩着脖子站在原地,不做声了。 许夫人对沈逍说:“今日天色不早了,三位道长远道而来,先在这里住下吧,狐妖三天前刚掳走一名少女,应当还有几天才会现身,我们可趁此时间从长计议。” 沈逍拱了拱手,“那就依许夫人所言。” 这郡守大人在许家像是个摆设,夫人发话之后他也不说什么,只笑呵呵跟在身边,一起接待沈逍三人。 许家的后院有一排厢房,时羡鱼单独分到一个房间。 本以为自己跟着沈逍和临渊在野外住了这么久,早应该习惯风餐露宿,现在突然有屋子住,有床睡,还是忍不住小小激动,最重要的是,她终于可以洗澡了! 天知道在野外解决清洁问题有多难! 许夫人瞧着清清冷冷不好相处,待客却十分周到,知道她要沐浴后,不但叫仆人送来热水和换洗衣物,还送来一篮子新鲜花瓣。 现在正是春花烂漫时,泡一个花瓣澡简直不要太享受~ 她关好门窗,试了试水温,然后迫不及待的脱下已经脏旧的道袍,坐进浴桶里——浑身的筋骨像是一下子酥软,舒服得她情不自禁闭上眼睛。 四周蒸汽腾腾,花香漫溢,她正愉快的享受着花瓣浴,忽然听见急快的拍门声。 砰、砰、砰! 时羡鱼吓了一跳,睁开眼睛望向房门方向,才发觉是隔壁有人拍门。 她的房间在中间,左边是临渊,右边是沈逍,听这声音应该是找沈逍的。 隔壁的门吱哑一声开了。 沈逍的声音传过来:“许小姐有何事?” “沈道长,我刚才划了自己一刀,为何不见任何反应?你不是说我身上的红线能保护我吗?” 许相芸的声音清脆如铃,语速略有些急快,像一只欢悦的小鸟。 “是不是伤得太轻?我要杀我自己呢?它会有反应吗?” 外面沉默了很长时间,哪怕隔着房门,时羡鱼仿佛也能感觉到沈逍的无语。 “……许小姐,此法器只会对妖邪有作用,你就是杀你自己一百遍,它也不会有反应。” “噗嗤~”许相芸笑出了声,她的笑声也很好听,“沈道长,你在外游历了多少年?都捉过些什么妖怪?能不能跟我说说?和你在一起的那个长尾巴的道长,是不是你收服的妖怪呀?” “在下并不会特意捉妖,只会在遇到危害百姓的妖物时管管闲事,临渊虽是异族,却也是一位正经的修行者,不会肆意伤人,许小姐大可放心。” “哦~那你现在要除掉狐妖,有几成把握?若是除不掉,你准备怎么办?” 第28章一群妖乱舞21 沈逍为人,一向是不卑不亢,有礼有节,乍然被这么个年轻女子亲近,多少有些不适。 “除不掉便除不掉,不准备如何。”他语气冷硬的回答。 许相芸笑盈盈道:“狐妖凶残,道长若是除不掉他,恐怕自己也会身处险境,还是应该提前想好退路才是,否则救人不成,反倒自己搭上了性命,岂不是太亏?” 沈逍面无表情道:“无所谓亏不亏,若是没了命,便是我修为不精,怪不了别人。” “道长真是豁达。”许相芸眼中笑意更深,“我这里却有一个法子,既能解决难题,也不用道长亲自涉险,道长可想听一听?” 沈逍皱眉问:“什么办法?” 许相芸捂嘴轻笑,“沈道长何不娶了我?那狐妖只娶不曾嫁过人的贞洁少女,只要沈道长娶了我,我就再无性命之忧,沈道长也不用以身犯险了。” 沈逍面露错愕,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实在没想到这么轻佻的言语会出自一位官宦小姐! 难不成妖魔祸乱人间,就使得大家连基本的礼法也不要了么?! “沈道长为何这样看着我?”许相芸脸上笑容不改,“难道道长不知道?这青山城中多少女儿家为了活命,连那傻儿与老叟都肯嫁,而道长仪表堂堂,又身怀法术,我选择道长也是情理之中。怎么?道长不愿意?我自认才貌兼具,家世也不差,与道长你也算般配。” 沈逍不由得笑了,是给气笑的。 “那些嫁给傻子与老叟的女子必是被生活所迫,百般无奈才做下的选择,许小姐你有父母兄长庇护,又何必行此下策?!更何况——”他顿了顿,冷眼注视眼前佳人,“在下的年纪,对许小姐而言,与老叟也无甚差别。” “怎么会?”许相芸不相信,狐疑的打量沈逍,“你今年……三十六?三十八?总不会……已经四十了吧?” 沈逍施施然甩了下衣袖,双手放于背后,回道:“在下今年八十有五。” 许相芸猛地睁大眼睛,“你骗我!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沈逍淡然说道,“修行者的面貌本就会比普通人年轻,许夫人仍然如双十年华,也是一样的道理。” 许相芸瞪眼看着他,神情怔愣愣的,就像做足了准备却遇到意想不到的难题,整个人既震惊又充满挫败。 可是沈逍不会安慰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许小姐请回吧,在下要休息了。” 许相芸呆呆转过身,一步一步,慢慢走了…… ………… 时羡鱼泡澡的功夫,将两人的对话完完整整听了一遍,心中惊叹。 只觉得许小姐当真是位奇女子,才见沈逍一面,就敢主动求娶,勇气可嘉! 换做寻常小姑娘,不都得先送个帕子,或是绣个香囊,过渡过渡吗?她倒是强横,明知沈逍是位修道者,还一上来就谈婚论嫁,被拒绝也不稀奇。 时羡鱼想着想着,又从许小姐想到许夫人——临渊说许夫人身上没有气味,不知道他有没有闻过许小姐?还有许家少爷……他们是跟着许清风的船回来的,一路无事,临渊也没任何反应,想必许清风是个正常的?怎么儿女无事,偏偏当母亲的人身上出现端倪? 哎,怎么回事?这么多疑点摆在面前,她都没跟沈逍讨论清楚,怎么就先洗上澡了呢? 现在是洗澡的时候吗? 时羡鱼自我检讨一番,认为自己的觉悟大约还是不够高,光顾着满足自己身体所需,而忘了顾全大局。 她一边在心里默默检讨,一边仔细洗澡洗头,花了些时间擦干头发,换上仆人送来的干净衣裳,然后出门去,准备找隔壁沈逍盘一盘大局。 开门声就像一种暗号,她的门刚开,住在左边房间的临渊也开门出来,定定看着她。 “我们去找沈大哥。”时羡鱼指了指右边。 “找我什么事?”仅隔两秒,沈逍也从自己的房间出来,脸上神情无奈,“厢房挨着倒也方便,外面不管有什么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说吧,要告诉我什么?” 时羡鱼谨慎的望了望四周,压着声音对沈逍说:“沈大哥,你觉不觉得许夫人,有些可疑?” “许夫人可疑?”沈逍蹙眉,“何出此言?” 时羡鱼:“是这样,刚才临渊告诉我说……” “有人来了。”临渊忽然道。 时羡鱼愣住,刚想说你告诉我的不是这件事,就听见门廊另一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一扭头,看见郡守大人来了。 许大人跑着小碎步,双下巴跟着颤,一路跑到三人面前喘了口气,道:“本官冒昧,扰了几位道长休息,只是外头有位客人,一定要见道长……” 许大人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歉意的笑道:“本官虽然是此处的父母官,但是来人背景不一般,本官也拦不住。他是当朝皇贵妃的侄儿,曾经为皇帝陛下献上不少炼丹修士,得知有法力高强的道长来到此处,非要见上一面才肯罢休。” 沈道长听了,几乎瞬间黑了脸。 来了、来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些个王侯将相不是要返老还童,就是想长生不老,却不愿沉下心修炼,手里的钱财权利美色是一个也不肯放下! 若是以前,沈逍遇到这种事肯定抽身走人,可现在住在许大人家中,自然不能连累人家,且狐妖一事也未解决,现在不是离开的时机。 “我去前面看看,你们留在此处不要露面。”沈逍嘱咐时羡鱼和临渊,“与这种人打交道,我还算有些经验,你们先休息,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他便匆匆跟着许大人走了。 时羡鱼望着沈逍走远的背影,只能无奈叹气,仰头看向临渊:“唉,只能等沈大哥回来再商量了。” 临渊没反应。 时羡鱼拉了拉他的衣角,“……怎么了?” 临渊的眼瞳猛地一缩,目光直直望向花园一角,不等时羡鱼再问,他突然一跃而起!像是发现了猎物,身形翻出院墙,倏地没了踪影! 时羡鱼哑然。 厢房外的院子花团锦簇,微风轻拂,绿柳丝绦随风起舞,温暖阳光照耀,一切看上去是那么春意盎然。 然而一种过分的静谧逐渐弥漫开来,使她没由来的感到,一丝恐惧。 第29章一群妖乱舞22 时羡鱼难以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明明是大白天,太阳还未完全落下,青石地砖在余晖下变成温暖的橘色,院里的美女樱也绽放得妖娆,这个看上去精致漂亮的院子,毫无征兆的出现一种诡异的阴森感。 原本温情的黄昏,呈现出夜晚将至的紧迫感。 起初时羡鱼以为自己只是多疑敏感,可是当临渊离开的时间越长,她心中越发不安,感觉就像被一双看不见的眼睛盯上了。 时羡鱼浑身发毛,衣袖下的胳膊早已炸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现在敢肯定,就在这院子里的某个角落,有一双眼睛,正静静注视着她。 下意识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屋等临渊回来。 可是屋里只有她一个人,若是真发生什么变故,别说逃跑,连目击证人也难找到一个,她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时羡鱼默默搓了搓胳膊,装作赏花的样子,在许宅的后院慢慢溜达……暗处的视线如影随形,那道目光一直不曾离开。 她表面平静,心里却焦急,路上偶尔遇到几个仆人,全都神色平常的端茶送水扫地,似乎全世界只有她觉得不对劲。 她从厢房所处的偏院,一直溜达到许小姐的院子外面,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忽然,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啊!!!” 时羡鱼吓得叫起来! 一转身,却发现是许清风。 许清风也吓了一跳,是被她的反应吓到的,讪讪解释:“我以为是家中小妹,正奇怪妹妹的嫁衣怎么脱下来了,没想到是时道长,这……是在下失礼了,还望道长见谅。” 时羡鱼扶着狂跳的心口,也尴尬得很,“没关系……我,我刚才想事情太入神了。” 她发现,那种被人暗中窥视的压抑感消失了。 许清风拱手道:“既如此,在下就不打搅道长了。” 时羡鱼见他要走,心又悬起来,唯恐那股视线再出现,忙叫住对方:“等、等一下!” 许清风停住,疑惑的转身看向时羡鱼,恭敬问道:“道长可是有什么吩咐?” 时羡鱼能有什么吩咐?不过是觉得身边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安全罢了。 她的余光瞄向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处,支支吾吾的问:“……你特意来这里,是担心许小姐吗?” “外院来了贵客,母亲让我过来叮嘱妹妹不要随意走动,以免冲撞了客人。” 许清风伸着脖子朝院里望了望,许相芸正在屋里生闷气,她透过窗户看见哥哥,顿时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啪地一声关上窗子! “这……”许清风喃喃,“看来小芸应该不会外出走动,我就不过去讨嫌了。” 时羡鱼怕他走人,赶紧找话题:“要不要叫几个人来看着许小姐?沈道长被请去外院见客人,万一狐妖来了,岂不是措手不及?” “应该不会吧……”许清风谨慎的回道,“狐妖每次出现,都是夜里子时左右,从未在白天掳过人。” 时羡鱼心里一咯噔。 如果不是狐妖,那刚才一直盯着她的,是什么鬼东西?! 这时,许清风问她:“时道长为何会来这里?也是担心我妹妹吗?” “啊……”时羡鱼的目光飘忽,“我,我随意逛逛,想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原来如此。”许清风仰头望了眼天色,“青山城有不少风景好的地方,可惜现在天色有些晚了,不如在下带道长去近些的地方逛逛?” 时羡鱼求之不得,点头道:“好啊。” 她想起那道诡异的视线,又胡诌道:“最好能去人多些的地方,我想了解一下这里的人怎么生活,说不定能发现一些线索。” “道长心细如发,在下佩服。”许清风朝时羡鱼拱了拱手,恭敬的说,“不如我们去余家看看?余家的小女儿也被狐妖选中了,若这次能除掉那狐妖,余家上下必定感激不尽。” 时羡鱼听了,迟疑片刻,最后还是点了下头,“……行吧。” ………… 许清风领着时羡鱼出了许宅,出门沿着石砖路面走了十来米就遇到石阶。这里的房屋全是依山而建,因此地势高低错落,每走几步就遇到石阶,再走几步又遇到吊桥,映着山间的绿树花草,远远看着是副美景,但真正走在其中却是累得不行。 时羡鱼很快走不动了,她扶住路边一个石墩子,默默擦了把汗,心里后悔没把羊带出来。 前面领路的许清风停下来,体贴的问她:“道长可是累了?” 累? 不,这怎么能叫累?她只是汗出的有点多,腿有点软,外加身上有点没力气而已。 时羡鱼轻轻摇头,瞥眼看见吊桥边有一尊长着青苔的石像,便指着那石像说:“我在看这个。” 许清风看着石像轻轻笑了,“原来是夜游道人啊。” “夜游道人?”时羡鱼微愣,再次仔细端详石像,不知道是岁月侵蚀,还是雕刻者故意为之,石像的轮廓是比较粗糙的,没有多少细节,只能勉强看出是一个身披长袍的道人,面目五官显得威武,会让时羡鱼联想到年画和门神。 石像前供奉着几枚叫不出名的果子,果子没有腐烂,应该是最近被人摆在这里不久。 “原来夜游道人长这个样子。”时羡鱼好奇的多看几眼。 许清风笑道:“这只是大家想象中的样子而已,在我很小的时候,这里就有夜游道人的传说了,但是从未有人亲眼见过。” 时羡鱼更好奇了,问他:“从没见过,那你还相信他存在?” “不然如何解释我们青山城长久以来都没出现过妖怪?青山城的老人们都说,是夜游道人打跑了妖怪,保护了我们。”说着,许清风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声音也低了些,“现在出现一只狐妖,大家便说,夜游道人离开了。” 时羡鱼看了看神色黯然的许清风,又看了看面前的石像,鬼使神差的,她伸出一只手,轻轻贴在石像身上—— 潮湿的,粗糙的青石,在她手掌下却好似有了心跳,霎时间从石像中涌出许许多多情绪!顺着掌心处一直传达至她心里! “请夜游道人显灵!请夜游道人显灵!” “求夜游道人保佑我一家平安。” “请夜游道人现身,赶走狐妖!” “夜游道人,请保佑我的姐姐能够回来……” …… 时羡鱼惊愕住。 这是祈愿声,不计其数的祈愿,全部盛放在这尊貌不惊人的石像里。 原来真的有人凭一己之力修成了神,也许他并没有神佛般通天的能力,但是在青山城的百姓心中,夜游道人就是他们的保护神,夜游道人无所不能。 这不是向她倾诉的祈愿,可是时羡鱼听着这些祈愿声,却不禁有些感动…… 心中忽然萌生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这次能否除掉狐妖,她都希望离开的夜游道人能够回来,希望他听一听这些祈愿,看一看这里信任着他的人们。 “道长?”许清风出声问道,“这石像……有什么问题吗?” 时羡鱼回神,朝他温和笑了笑,“没什么,我们接着走吧,离余家还有多远?” “噢,快到了,就在前面。” 时羡鱼跟着许清风继续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激励,腿脚又有了力气,心里也干劲满满,想要为这里的百姓做点什么。 路上她又陆续遇见几尊石像,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无一不是夜游道人。 这里的人们习惯在家门口摆一个夜游道人的石像,就像时羡鱼所在的世界大家喜欢贴福字一样。 到了余家,两人没有直接进去。 时羡鱼站在院外,看见院墙上站着一个小小的夜游道人石像,住在院里的人似乎希望借此得到保佑,但是狐妖带来阴霾依然让他们不知所措。 院里,一个男人正在试图把柴房的门用砖块封死,还有一个女人在帮他和泥,一边忙碌,一边抱怨:“这要折腾到几时去?早就劝你嫁去你表哥家里,无论如何保住性命才要紧!偏你最娇贵,这个不嫁,那个也不嫁!” 柴房里传来年轻女孩的声音:“他都娶三回了!我再嫁过去算怎么回事?!我不嫁!我就算被狐妖吃了也不嫁他!” 男人骂道:“胡说什么!老子养你这么大是为了给狐妖填肚子的?!啊?!” 女孩不做声了。 外面的女人也不抱怨了。 男人继续用砖石砌成牢固的墙,只是眼眶不知不觉变红了。 时羡鱼咬了咬唇,心里说不清是种什么滋味,默然良久后,对一旁的许清风说:“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吧。” 许清风点了点头,领时羡鱼返回。 回去时候,两人恰好遇见那位贵客出来,许大人和沈逍站在院门口送对方离开,因为许清风与时羡鱼回来,不免又寒暄介绍一番。 时羡鱼心不在焉的应和着,隐约听他们介绍说她是沈逍的师妹,这身份倒也合适,省得她说不清自己的来历。 后来的话大约是恭维她年轻漂亮,她没怎么仔细听,满脑子想的都是余家那对父母把女儿封进柴房的情景。 等到贵客终于走了,沈逍与她一起回厢房,沈逍问她:“临渊呢?” 时羡鱼脚下一顿,抬头望向前面毫无动静的厢房—— 不会吧不会吧?临渊到现在也没回来?! 第30章一群妖乱舞23 时羡鱼急忙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沈逍。 沈逍听后神色凝重,“临渊是妖兽,天生对气息敏感,他会突然离开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异常,而且对方速度很快,快到他来不及给我们留下只言片语。” 时羡鱼担忧的问:“会不会出事?” 沈逍望向远处。山峦叠嶂,偶尔有回巢的鸟飞过,黄昏下山野间宁静而祥和,没有发现任何妖物打斗的迹象。 “狐妖选在晚上现身,而白天刻意隐藏妖气,说明白天时它的力量是受限的,甚至可能并不算强。”沈逍谨慎的慢慢分析,“现在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临渊就算打不过,也应该逃得了……”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显出迟疑,因为此时落日西垂,离天黑已经不远了。 可是就算现在他想去帮临渊,也毫无头绪,因为他连临渊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两人站在院子里,正一筹莫展,院墙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声响,他们扭头看过去,正好看见临渊翻墙进来。 “怎么搞成这样?!”沈逍愕然,眼前的临渊从头到脚灰扑扑的,头发上还夹杂着许多烂树叶子,就像在某个树坑了打了个滚! “跟丢了。”临渊满脸懊恼,从头发上揪下来一片枯叶,说道,“迷路,。” “你迷路了?”沈逍愈发惊愕,妖兽居然还会迷路?这简直闻所未闻! 谁听说过野狼在丛林里迷路? 妖兽天生有敏锐的听见与嗅觉,还有比普通人都强的感知力,怎么可能迷路? 临渊脸色难看的道:“有片树林,走不出来。” 沈逍恍然,“你这不是迷路,是被阵法困住了!看来这狐妖擅长布阵。你既然被困住,又是怎么脱阵的?” 临渊说:“闭上眼睛。” 沈逍表示赞同的点头:“做的对,闭上眼睛可以避免被干扰,你还有听觉和嗅觉,只要不是太危险的阵法,逃出去应该不难……” 临渊说:“掉树坑了。” 沈逍:“…………” “噗嗤!~” 时羡鱼忍不住笑出了声。 临渊看向她,也轻轻笑了笑,随后笑容凝滞在嘴角……他神情凝重的,注视着时羡鱼,目光中闪过迷惑。 时羡鱼走到他面前,好意帮他拍掉衣服上的杂草枯叶,笑着说:“你去洗洗吧。” 临渊认真看着她:“你,也洗洗?” 怎么闻着她身上,好像有别人的气味呢? “我已经洗过了呀,你瞧,我头发都还没干透呢。”时羡鱼撩了撩身后的长发,而后眉头轻蹙,低声嘀咕,“算了,我再洗一洗吧,刚才和许清风出门逛了会儿,上山下山累出我一身汗。” 临渊问:“为什么,和许清风……” 不等时羡鱼回答,沈逍先一步解释道:“你追那妖物之后,小鱼就开始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偏偏我和许大人在前面接待客人,抽不开身,小鱼有些害怕,于是和许家公子去外面逛了一圈才回来。” 沈逍眸光微敛,多了几分肃然,对临渊说:“今日天色已晚,随时可能出变故,若是再发现任何异常,切忌不要轻易追着出去,我们要确保今晚这座宅子里的人安然无恙。” 临渊看着时羡鱼,慎重的点了下头。 沈逍又交代两人:“这青山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疑点重重,今天来拜访我的那个吴老板也不寻常,他背后有大梁国的皇贵妃撑腰,一门心思为皇帝寻找会炼长生不老丹的道士,我已言明自己不会炼丹,此人竟把主意打到狐妖身上,说是希望我除掉狐妖后,能把狐妖的妖丹转卖给他,只怕也是个狼子野心之徒。” 今天来的贵客,时羡鱼也见着一面,不过,当时她满脑子都在想余家女儿的事,没怎么注意对方的长相。 “他要妖丹做什么?”时羡鱼不解的问,“妖丹有什么用?” 沈逍冷哼一声,道:“凡夫俗子若是食用妖丹,便可驭使妖力,修道者若是得到妖丹,可增进修为,曾经有不少修道者,为了走捷径而肆意猎取妖兽,但这到底不是正途,很容易反噬本身。” 说到这里,他盯着临渊的眼睛,叮嘱道:“你是妖兽,最好不要出现在那些人面前,以免他们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临渊点了点头。 可沈逍还是不放心,皱着眉自言自语:“不行,我去问问许夫人有没有斗篷之类的衣服,一会儿你洗漱之后正好换上,以防万一。” 沈逍说去就去,他也不跟许家人见外,当真替临渊要来一件黑斗篷,还要了一套深色布衣。 临渊洗完澡后换上干净衣服,披上黑斗篷,整个人便立即变成时羡鱼初见他时的模样,不过那时她觉得他阴气沉沉,现在却只觉得亲切。 “像夜游道人。”时羡鱼围着他欣赏一圈,如此点评。 “夜游道人?”临渊问,“什么样?” “也是披着一个大黑斗篷,神神秘秘的,这里好多人家的墙上和门前都有夜游道人的石像。”时羡鱼朝四下里望了望,有些遗憾,“不过许家好像没有,等明天天亮了,我可以带你去看,这里真的好多石像。” 临渊握住她的手,说:“明天去看。” 时羡鱼的脸微红,觉得他手掌心好热,但是也不想抽出来……就,红着脸小声道:“嗯,明天。” 沈道长觉得他们黏黏糊糊的。 “天已经黑了,临渊,你今晚在这里守着,我去别处守着。”沈逍说着,转身就走。像是想离他们俩远一点。 时羡鱼忙问:“沈大哥,你是要去保护许小姐吗?” 许相芸?沈逍想起那人就头疼,他大步流星向前走,口中回道:“许相芸身上有我的法器,一旦有妖物靠近我便会知道,今晚我去许大人和许夫人的院子,你们不是说许夫人有问题吗。” 沈逍很快没了影。 留下时羡鱼和临渊两个人。 时羡鱼缓缓抽出自己的手,低着头说:“那……我先进去休息了,你和沈大哥,晚上要当心,注意安全。” 临渊“嗯”了一声,尾巴摇来摇去,但是被斗篷挡住了,她看不见。 时羡鱼转身回房间,又带着几分娇羞的看他一眼,终于慢慢关上房门…… 他的尾巴落下来,不摇了。 仰头望了眼天上的月亮,他提气跃上屋顶,坐下,开始守夜。 第31章一群妖乱舞24 屋里的时羡鱼心里甜甜蜜蜜,睡不着觉。 她翻了个身,想起临渊定定望着自己的眼神,那么专注,那么认真,仿佛他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瞳里只能装下她一个。 她又翻了个身,想起临渊握住自己的手,动作那么轻柔,掌心那么温暖,仿佛要与她手牵手一辈子恩恩爱爱不分手。 她把自己整个儿蒙进被子里,啊啊啊心里有个小人儿在尖叫! 好激动! 会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怎么办、怎么办,终于有男孩子喜欢她了!虽然不是个人……但,她不介意,爱情这么神圣,本来就不应该受到种族限制! 就是不知道,和妖兽谈恋爱需要做些什么准备,人生观、价值观,还有尺寸什么的能契合吗?哎……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这么快确定关系,是不是有点不够矜持? 而且他还失忆呢,万一他以前有配偶怎么办?万一连孩子也有了怎么办? 真愁人! 时羡鱼在被子里滚来滚去,一时开心一时忧愁,各种各样的情绪纷至沓来,难以入眠。 而后她又想,自己能活多久都难说,一旦没了愿力支撑,说不定哪天她就要去见曾曾爷爷了,所以何必去想什么天长地久呢? 做人,最重要的是珍惜眼前!享受当下! 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自己豁达了,连带着人生格局都好似变大一样。 时羡鱼缓缓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 睡吧、睡吧,明天又将是美好的一天…… ………… 屋里寂静无声。 时羡鱼辗转反侧,莫名睡不着。奇怪,明明很困,怎么睡不着呢? 好像有些过于安静了,静得……她心里发毛。 那种被暗中窥视的感觉隐隐约约又回来了……桌脚边,房梁上,屏风后,还有窗户和门缝里,四面八方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她。 怎么回事? 时羡鱼实在睡不下去了,这种被盯着的感觉太不好受,后背发凉,被窝都暖和不起来。 她坐起来,下床穿鞋,床边有一张脚踏,刚把脚放上去准备穿鞋,就看见木头脚踏凳上凸起一块,木质表面有一层薄膜似的东西翻开,然后露出一只手掌大的眼睛! 时羡鱼:“…………” 她装作没看见,穿好鞋,起身往门的方向走。 刚走两步,看见屋内地砖上翻开两三只眼睛,那些眼珠子转了转,全都直勾勾盯着她。 时羡鱼看向房门,门上也长着几只眼睛,她的余光扫过,发现墙上、桌上都有眼睛,她屏住呼吸,略微抬头—— 房梁柱上,密密麻麻全是眼睛! 时羡鱼觉得她不行了。 膝盖软得使不上劲,别说她现在一步都迈不出去,就算是迈出去,她也不敢用手去碰那扇长了眼睛的门! “救……救命……”她缓缓吸气,一攥拳头,使出全身力气大喊,“救命!救命啊啊啊啊!!!——” 尖叫声穿透房屋,不仅让临渊和沈逍听见,许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全听见了! 房门嘭地一声被撞开! 临渊第一个出现在门口,时羡鱼一见他就像有了胆子,也不管会不会踩到地上那些眼睛,嘴里啊啊啊啊就扑进他怀里! 随后沈逍也来了,许郡守、许夫人、许相芸和许清风,连带着一些家奴仆人全都来了! 沈逍进屋巡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出来问时羡鱼:“发生了什么事?” 时羡鱼从临渊怀里抬起头,神色惊惶道:“屋里好多眼睛!地上、墙上、房梁上全是!床上也有眼睛!” 她这样一说,许家人与仆人都被吓到,不约而同往四周退了几步,唯有许小姐胆子奇大,非但没退,还走上前伸着脑袋往屋里瞧。 “没有啊。”许相芸狐疑的蹙起眉,“哪有眼睛?屋里什么都没有,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时羡鱼瞪大眼睛辩驳:“我都没睡着!” 沈逍一言不发的再次走进屋里,环视四周。这厢房是许家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房间,平时没有人住,但也定期打扫收拾,故而室内干净整洁,没什么脏东西,他也没感觉到任何妖气。 但是时羡鱼不会无缘无故受惊,她既然能感应灵山的方位,也能听见怨灵的声音,那么看到几只眼睛,自然也一定有内情。 沈逍在屋里查看几圈后,目光最终落在屋里的房梁上。 他使出火符,用火点亮房间里的烛台,然后单手拿一根蜡烛,弯腰跳到梁上。 众人站在房门外,正想细看他的动作,便见他手持蜡烛跳了下来,走到门外,手里多了一个纸人—— 纸人是白色的,不知道从什么纸上剪下来一个人形的纸片,正中间的位置画了一个很大的眼睛。 “此物,乃是傀儡术。”沈逍把纸人放置于烛火上,很快烧成灰烬,“傀儡术是妖道惯用的术法,画上眼睛,是起监视之用,并不会对人造成任何伤害,只是从此以后一举一动,都会被监视者看得一清二楚。” 时羡鱼听得头皮发麻,愈发往临渊怀里钻,“……为什么要监视我?” 沈逍面色沉着的望向宅院另一侧,说道:“也许,并非是为了监视你,而是监视整个许家。” 大家心中骇然。 许大人惊道:“依道长的意思,您是说……这,这座宅子的每间屋子,都被人用傀儡术监视着?” 沈逍沉声道:“许大人莫急,且等我去许小姐的闺房查探一二。” 他转身大步往外走,许相芸愣了愣,随后脸色忽变,赶紧追上去! “我房间里没眼睛!不用看了!” “有没有眼睛,在下一看便知。” 沈逍脚下如生风,看着动作不快,却眨眼睛就走出去很远,许相芸不得已,只能牵起裙摆在卵石小径上跑了起来。 其他人见状,也陆续跟上前去。 到了许相芸的闺房,沈逍直接推门而入,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窗前桌案上一幅水墨画上—— 那水墨画上,画的是青山城外的河岸垂柳,笔画飘逸灵动,颇有意境,但是画着画着,像是心浮气躁一般乱涂乱画起来,画到最后,直接用粗大的毛笔圈了一个乌龟王八蛋,龟壳上狠狠写了两个字:沈、逍。 沈逍:“…………” 第32章一群妖乱舞25 “岂有此理!别以为你是我爹娘请来的,就可以为所欲为!” 许相芸气喘吁吁跑进来,一见沈逍在看画,脸色涨红!越发羞恼! 她几步冲过来,抓起桌上的水墨画就揉成一团,气急败坏道:“你们这些道士是不是在外面野惯了,根本不懂人间的规矩!随便进别人的房间!随便看别人的东西!” 沈道长神情清冷,没有对画表示任何评价,只淡淡道:“许小姐好雅兴。” “你!……”许相芸忿忿咬住下唇,用眼睛使劲瞪他,“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沈逍没看她,目光不紧不慢在屋内巡视,最后停在房间东侧的雕花木窗上。 许相芸拧着眉,视线也跟着他望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正想嘲讽沈逍故弄玄虚时,沈道长几步走到窗前,竟从窗户的夹缝里,缓缓抽出一张同样画了眼睛的纸人! 许相芸惊骇的瞪大双眼,“怎、怎么会?!……我晚上睡得好好的,没在屋里发现眼睛啊!” 沈逍回头看她一眼,平静道:“你未曾修行过,五感自然要比我们迟钝些。” 许相芸:“…………” 沈逍把纸人烧掉,走出去对外面赶来的许大人和许夫人说道:“这傀儡人偶,本是死物,所以很难被人察觉,为了以防万一,在下想把这里的每个房间都查一查。” 许大人忙拱手作揖,“有劳沈道长。” 许夫人蹙着眉没作声,看神情,她似乎对家里出现纸人这件事感到十分晦气。 大家留在原地,由许府的管家带沈逍去每个房间查看,郡守大人清廉,许家这栋宅院结构也紧凑,没花多少时间,沈逍就把所有房间查了一遍。 “看来,除了我们入住的厢房,和许小姐的闺房,其它房间都没有问题。” 沈逍沉着脸色回来,目光仍旧不放心的望着四处。 “也有可能是施法的妖道察觉到了,所以自行控制傀儡离开了这里,大家不用太过担心,这些纸人虽然无孔不入,但是弱点也很明显,它们惧怕水火,只要把门窗喷上水,纸人遇水则湿,从而贴在门窗上无法动弹。” 许大人赞同的点头,“这个法子好,来人啊,去弄些水来,照道长的话做,把门窗缝隙全喷上水。” 许相芸小声嘀咕:“喷了水也迟早会干。” 沈逍淡淡看她一眼,“没错,所以这个办法只能应急,并不能一劳永逸,天色已晚,诸位先休息吧,在下会守在此处,等天亮了,再想办法找出藏匿在此处的妖道。” 许大人再次道谢:“有劳道长。” 深更半夜,众人渐渐散去,许小姐恼火的看了眼沈逍,也回房间了。 沈逍和临渊、时羡鱼返回偏院的厢房,他收起刚才在许家人面前的冷漠,正色对二人说道:“若刚才那些傀儡纸人出自狐妖之手,倒也罢了,若真是出自妖道之手,这次除妖恐怕有些凶险。” 时羡鱼问:“妖道很难对付吗?” 沈逍面色难看的点了点头,“只拼道行的话,未必厉害,但妖道擅长旁门左道,阴毒手段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我们得尽快找出此人身份,否则等狐妖一来,说不定对方想坐收渔翁之利。” 时羡鱼见沈逍说得这么严重,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认真思索一会儿,说道:“要找出对方,其实也不难,厢房常年空置,要监视的话,也不可能监视空屋子,所以肯定是我们到许府之后,对方知道我们住哪间屋子,才会派傀儡过来,那就只需要找今天靠近过许府的人。” 沈逍微怔,“……小鱼的意思是,今天登门拜访的那位吴老板?” “嗯。”时羡鱼点头,“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来过许府。” 沈逍皱紧眉头,“可是……许相芸屋里的纸人,未必是今天才出现的,如果是早就存在的,反倒不好判断傀儡是什么时候溜进来的了。” “你错了,沈大哥。”时羡鱼语气果断的说,“许小姐屋里的纸人,肯定是今天才出现的,你忘了么?你是在窗户夹缝里发现的纸人,而在我们来之前,许小姐的房间门窗封锁,平日里仆人全靠那半扇窗户往里面送水送食,如果纸人早就存在,开窗关窗时早该发现那枚纸人了。” 沈逍恍然大悟,“我来之后就叫他们把门窗打开了,窗户是傍晚时关上的,那个吴老板也是傍晚时来拜访的!” 临渊的眸底闪过寒芒,冷声道:“去找他?” “不……”沈逍深眸微敛,沉吟着说道,“再等等,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我们先当做不知情,等明日我会找个机会,试探试探他。” 时羡鱼也表示赞同:“对,我们如果现在火急火燎的找过去,反而给了他防备的机会,现在狐妖还未现身,一切小心为上。” 沈逍点头,“你先休息吧,这里让临渊守着,我去许相芸那边盯着,看来这妖道知道狐妖会朝年轻女子下手,所以特意选你们俩监视,大概是想找机会猎取妖丹。” 时羡鱼被惊吓这一番,困倒是不困,但确实身心俱疲,浑身都感到累。 “那我去休息了,沈大哥注意安全。”她说道。 沈逍不再多说,匆匆往许相芸闺房那边去了。 等他走后,时羡鱼刚提起的劲头又泄了,想起那些眼睛就全身难受,想到狐妖随时会来又有些心慌,她看向自己的房门,咬了咬唇,不得不与身边的临渊商量:“我能去你房间里睡吗?” 临渊微微一愣。 时羡鱼咬着唇,为难的解释:“虽然傀儡已经被沈大哥烧掉了,可是一想到房间里出现过那么多眼睛,还是瘆得慌,睡不着……今晚沈大哥要守夜,你可以去他屋里睡,就当我们换房间,好不好?” 临渊听了,自然同意。 他几步走过去,打开房门,并贴心的把时羡鱼的加大号户外旅行双肩背包从原来房间里搬了过来。 时羡鱼轻吐一口气,慢吞吞爬上床,躺好。 其实这些厢房的摆设都差不多,所以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床幔与房梁,她的感受并没有变好多少。 “临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扯住他的袖子,“能不能,等我睡着了,你再走?” 临渊定定看着她,片刻,他在床边坐下,安静陪着她。 心想:真好,她睡在他的床上,身上都是他的气味。 …… 第33章一群妖乱舞26 虽说是等她睡着后再走,可是不知不觉两个人就歪到了一起。 他的胳膊被她抱住,起初一动不敢动,任她那两只小手摸来摸去,后来她不知怎么摸到了他的尾巴,薅了半天,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位置还越来越往尾椎骨的方向去……这谁扛得住? 临渊贴着床边慢慢躺下,原本明亮锐利的金色眼瞳逐渐流露出慵懒与惬意,喉咙里也不知觉发出低低的声音…… “咕噜噜噜……咕噜噜噜……噜噜……” 他忽然想起,沈逍上次说过,咕噜声太大会吵醒她,半眯的眼睛倏地睁开,赶紧止住喉咙里的震颤。 床上的时羡鱼睡得迷迷糊糊,嘴里嘟哝:“别停呀……咕噜咕噜……好催眠的……” 临渊面露迟疑,过了一会儿,“咕噜噜……” 时羡鱼满意了,脸上流露出舒适的神情。 临渊:“咕噜噜噜……咕噜噜……” 声音越来越大。 ………… 第二天,仆人送来早饭,三人聚在临渊的房间里用饭。 虽说是三人用饭,但其实是时羡鱼一个人吃,沈逍和临渊都只喝了些清茶。 来到青山城之后发生的事,让沈逍心中难安,总觉得自己连累了两位同伴,临渊尚有自保能力,而时羡鱼却是柔弱一女子,一旦遇险,岂不是他的罪过? 沈逍提议,让临渊带时羡鱼先去灵山,而他解决完青山城的事之后,会追上他们。 可是这怎么能行呢? 时羡鱼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实现沈逍的心愿,护送他一路平安抵达灵山,光她和临渊去灵山有什么用? 她一边喝红豆粥,一边吃素馅包子,咽下嘴里的食物,认认真真对沈逍说:“沈大哥,你别这么想,我们一路同行,也算是朋友,当然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况且青山城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若能除掉狐妖,还百姓太平,也算是为自己积福报了,这比去灵山有意义多了。” 临渊点头附和:“对。” 沈逍十分感动,端起杯子以茶代酒,“我在外游历几十年,一向独来独往,如今能结识二位,真是此生最大的幸事!” 时羡鱼谦虚的端起粥碗回敬,“能认识沈大哥对我来说也是幸事~” 心里想:要不是认识你,我都不知道上哪儿去谈恋爱。 这时,外面传来许小姐的声音:“沈道长!沈道长在吗?……沈逍怎么不在?” 沈逍一听这个声音就头疼,他低声叹了口气,起身走出屋外,站在门廊下问:“许小姐找我何事?” 许相芸正朝隔壁屋里探头探脑,扭头看见他,愣了愣,“原来你在这里。” 她有些不自在的甩了甩嫁衣上的大红流苏,斜眼睨着他,“听说,你昨晚,在我屋外守了一整晚?” 沈逍略微颔首,“在下既然答应留下除妖,自然会保障许小姐的安全。” 许相芸朝他笑了笑。 可惜,如花美眷在沈道长眼中与路边一花一草没甚分别。 许相芸漂亮的杏眼在沈逍身上滴溜溜转,笑着说:“我呢,昨天晚上仔细想了想,虽然你今年已经八十五岁了,确实年长我一些,但是修真者容颜永驻,等我变成八十五岁的老太婆,你依旧是今天这幅样子,所以,这么算下来,我嫁给你倒也不吃亏。” 沈逍眼角微微抽搐,“许小姐大清早特意过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对啊,这件事很重要,事关我的终身幸福,所以我一早就来了。”许相芸撇了撇嘴,又道,“说起来也怪你,猛地说个八十五岁吓人,修真者年长者比比皆是,你如果八百五十岁,你我之间的年龄差,就没什么大不了了。” 沈逍无言以对。 甚至觉得当初不放她出来该多好。 “你这是什么表情?”许相芸蹙眉看着他,“真是搞不懂你,你究竟对我哪里不满意?我琴棋书画俱佳,长得虽不至于倾国倾城,但也算是个美人,你若娶了我,荣华富贵自是不必多说,以后无论你想做什么,身后都有整个青山城做助力,你难道不心动吗?” 沈逍面无表情回道:“在下一心向道,不问红尘,许小姐找错人了。” “我知道啊,你不就是想去灵山吗?”许相芸理所当然的说道,“等我们成亲之后,你想去找灵山,我们就一起去,你如果不想去了,我们也可以留在这里,在附近捉捉妖、除除怪,造福百姓,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其实小时候也是习过剑的!我不收聘礼嫁你,不但能帮你降妖除魔,还能帮你解决后顾之忧,你不妨再考虑考虑吧?” 她说了一大堆,可是沈逍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许相芸不甘心,咬了咬唇,再次说道:“你如果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 沈逍没要求,他现在只想叹气。 “恕在下冒昧,请问……”他神色平平注视许相芸,问,“许小姐执意要嫁给在下,究竟为何?” 许相芸脸上显出些许烦躁,“还能为什么?我喜欢你啊,我看上你了不行吗?” “不知许小姐看上了我哪一点?” “你长得好,而且法术高强!所以我仰慕你!” “若论相貌,在下自认为不及许小姐的兄长一半,若比法术,如今虽有狐妖出没,但妖物闯入人类居住地作恶毕竟是少数,等那狐妖一除,我这一身法术也就没了用武之地,不值一文了。许小姐想要成亲,不妨另寻一位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 许相芸被他说教得恼火,冷了脸道:“你烦不烦?要娶就娶,不娶便不娶!我要和什么人成亲用得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沈逍施施然拢起袖子,平静的说:“许小姐既然知道烦,又何必勉强一个会烦你的人娶你?在下不禁猜测,许小姐想成亲是假,想离开这里是真?真是怪哉,在许府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偏要嫁给苦修的修士一起吃苦,莫非许小姐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你!……”许相芸憋屈得不行,眼睛快要喷火,胸口剧烈起伏,“本小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简直不知好歹,不娶便罢,在这里叽叽歪歪给谁听?!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八十多的老头也好意思挑三拣四?!!” 她愤然一甩袖子,不再纠缠沈逍,气急败坏的走了。 第34章一群妖乱舞27 时羡鱼和临渊走出房门,看见许相芸怒气冲冲的背影,不禁有些担心,“沈大哥,你这样说许小姐,会不会得罪许家?” “无妨。”沈逍不怎么在意,转过身对他们俩说,“吃过早饭,我们先去昨天临渊被困住的地方看一看,找找线索。” 时羡鱼点点头,“好。” ………… 青山城依山而建,想要去临渊被困的地方,需要翻过一个山头,时羡鱼为了不掉队,特意骑了羊出来,一行三人走在时高时低的石阶路上,颇受瞩目。 路边有一个老奶奶牵着孙子,远远瞧见他们,立即虔诚的退让到一侧跪下,还让孙子给他们磕头。 “奶奶,我看见夜游道人了!” “嘘……小声些,快给道长们磕头,道长们以后会保佑你。” 沈逍轻轻摸了摸那小孩的头,没有解释什么,随后他们与老奶奶和孙子擦肩而过。 之后他们路过一家粥铺,又引来许多人围观,有些离得近直接跪下,有些离得远,也会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时羡鱼好奇的望着那些人,听见人群里有声音说:“看,是夜游道人!……夜游道人是不是知道咱们这儿闹妖怪,特意请了朋友来帮忙?” 明明她上次与许清风出门逛街时还不曾这样,现在待遇却如此不同,显然是百姓们把身披黑袍的临渊当做夜游道人了。 她默默望向前面两个男人。 沈逍和临渊似乎对这样的误解并不在意,想想也是,他们除妖并非为了名利,这功劳安在夜游道人的头上也无所谓,若是能够让这里的百姓安心,就算假扮一回别人又有什么要紧呢? 时羡鱼想到这里,便也不再纠结这件事了。 出城之后,渐渐看不见人烟了,山路愈发崎岖难行。 穿过山间密集的植被,临渊带着他们来到被困地点,神情里流露出忌惮。 这地方看起来很平常,与其它地方的密树林差不多,沈逍在四周慢慢踱着步子,谨慎的打量附近环境,良久之后,他说道:“此处残留有妖气,看上去,像是一处幻阵。” “幻阵?”时羡鱼迟疑的问,“……是会产生幻觉吗?” 沈逍略微颔首,神色凝重的打量着附近的每一棵树,“陷入幻阵之人,五感极容易受到蒙骗,好在这里的幻阵只是一个粗浅的低级阵法,所以只迷惑了临渊的视觉,没有造成太大危险。” 时羡鱼问:“既然是低级阵法,那是不是可以推测出,设阵的妖怪其实并不厉害?” “这倒未必。”沈逍沉声道,“好比我擅长御火术,可如果我的目的只是点燃一根蜡烛,那么我只需要点燃一小簇火苗足以。假若对方的目的仅仅是围困住临渊,就没必要动用大型幻阵。” “还有大型幻阵?”时羡鱼听得心中忐忑,“看来这妖怪很难对付……” “如果这狐妖擅长阵法,确实会非常棘手。”沈逍皱着眉头,语气沉沉,“修行者各有所长,有炼丹的,有炼符的,也有炼阵的,而其中修行阵法最为诡秘多变,能够设下大阵的人绝对是凤毛麟角。” 沈逍说着,停顿片刻,困惑的自言自语:“如果那狐妖的修行当真到了这般程度,又何必缩在这么一边陲小城里作威作福?鹰击长空,龙游四海,这么简单的道理它怎么不明白?” 可惜,无论他们有多少疑惑,也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又或者,线索已经摆在眼前,只是他们还无法成功把线索串联起来:可疑的许夫人,古怪的吴老板,还有渴嫁的女孩,百目的傀儡……青山城的谜太多,让沈逍无从下手。 回到许府后,沈逍的情绪明显低沉。 他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驻足思索,而后又像是自我否定般缓缓摇头,接着继续踱步…… 时羡鱼坐在门槛上,看着沈逍的样子,她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没有线索,现在我们好被动,沈大哥一定在为这件事着急。”她对身边的临渊说,“我们除了等着狐妖上门娶亲,什么都做不了。” 临渊也面露苦恼,但他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要不然这样吧。”时羡鱼和他商量,“狐妖送来嫁衣后,通常几天内就会派花轿来娶亲,我可以代替许小姐出嫁。” 临渊怔了怔,不解的看着她,“你,想嫁狐妖?” “是假的啦。”时羡鱼说,“就是假装一下,狐妖既然兴师动众要娶亲,接亲之后肯定不会立刻吃掉我吧?你们可以提前给我准备一些武器,只要能接近它,我就有机会伤它!再说,不是还有你们吗?到时候你们一定会来救我的,对不对?” 时羡鱼说的话传入沈逍耳中,他心思微动,喃喃:“这确实是个办法,只不过……有些危险。” 临渊也不放心,神情认真的注视她问:“你不怕?” “其实还好……”时羡鱼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是上次那种眼睛的怪物,我会很怕,但是狐妖……就觉得,还好。” 她觉得自己是受现代影视剧荼毒太深的缘故。 沈逍也慎重的看着她,“我可以抓紧时间炼制一副高阶火符,只要贴在狐妖身上,保管它被烧得灰飞烟灭,可是小鱼,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就算我和临渊会在暗中保护你,这其中的风险也非常大。” 时羡鱼点点头,“考虑好了,你们放心吧,如果真发生危险,我有保命的东西。” 她还有小侍神留给她的珍珠呢,侍神说过,想要回去时,只要捏碎珍珠,他就会来接她。 沈逍看了她片刻。 时羡鱼的身段确实与许相芸很接近,若非如此,上次她换了衣服也不至于被许清风认错。 沈逍思来想去,终于做下决定:“既如此,我这就去跟许大人、许夫人商议,要假扮许小姐,我们需要在夜晚来临之前备好嫁衣。” “嗯。”时羡鱼从容淡定的点头,一副见惯风浪的样子。 …… 第35章一群妖乱舞28 计划赶不上变化,沈逍找到许大人和许夫人说明来意,许大人倒是一口答应下来,许夫人却提出异议。 “现在赶制嫁衣来不及,光是把布缝制成衣就至少需要一天,更不要提那嫁衣上的刺绣与流苏,做工都极其费时,想在天黑之前完成绝不可能。” 没有嫁衣,又怎么假扮新娘? 沈逍问:“不知城内能否找到现成的嫁衣,再进行修改?” 许夫人仍觉得不妥,秀眉微拧,“这段时间,城中嫁娶之事确实不少,但平民百姓用的嫁衣只是寻常布料,可我女儿身上那件嫁衣,用的却是上等绸缎,外层罩云水绢纱,配金丝绣线,缀雪光珍珠,仓促间去哪里弄这些东西?” 虽然许夫人的话有些道理,但不知怎么,沈逍听着总觉得有推诿嫌疑。 “倒也不用完全一模一样,只需七八分像,能蒙骗过去足以。”他说道。 许夫人神色淡淡的摇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合适的布料,想做出七八分像也难。” 沈逍盯着许夫人的眼睛,慢慢说道:“既然不行,那便只能徐徐图之了,不过狐妖随时会来,早点找出解决办法,也能早些让许小姐脱离危险,希望许夫人能够理解在下的用意。” 许夫人不咸不淡道:“沈道长心系天下苍生,我们许府上下自然是感激的。” 谈话陷入僵局,气氛微妙,两人都不说话了。 屋里的许大人和许清风也都讪讪没作声。 过了一会儿,许清风小心翼翼开口:“不如……我去吴家问问?吴老爷家里做绸缎生意,库房里总不至于缺了布料,我们借一些过来做嫁衣,即使今天做不完,以后也迟早能用上。” 许夫人淡淡瞟他一眼。 许清风:“…………” 心虚的低下头,忽然有种自己好像错了,但又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的慌张感。 许郡守低咳两声,给儿子使眼色,“……既然吴家有,你就去问一问吧。” 许清风听了,赶紧起身,又看了看许夫人,“那,那我去问问看?” 许夫人神色清冷,垂着眼帘没搭理他。 郡守大人又开始咳嗽。 许清风忙不迭地出去了…… 沈逍觉得这一家人真是奇奇怪怪,他没有多留,向许氏夫妇二人告辞后回到自己暂住的偏院,继续和时羡鱼、临渊二人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三人没聊多久,前院就来了消息,说是那吴老板热情至极,库房里正好有几套现成的嫁衣,他不仅亲自把嫁衣送了过来,还送来两位绣娘,专门为时羡鱼改嫁衣。 这简直就像瞌睡遇到枕头,来得太凑巧了,巧得让人不由得多想。 三人一起去了前院,远远的就看见那位吴老板迎出来,对方笑容满面道:“沈道长!听说您需要嫁衣,我特意叫家仆去库房里找了几套,都是素面的,只要让绣娘看过许小姐身上那套嫁衣,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款式。” “有劳吴老板。”沈逍朝他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吴老板笑着摆手,“沈道长客气了!您是为了整个青山城的安危,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啊。您瞧瞧,这几套用哪一套合适?” 沈逍点点头,上前查看那几套大红嫁衣。 时羡鱼跟在沈逍身后,暗暗打量这个姓吴的老板。 怎么说呢,这人三十岁左右模样,丹凤眼,鹰钩鼻,身形瘦削,穿着一身墨绿色绸缎长衫,手上戴着金饰与翡翠扳指,通体富贵。 只是脸上表情谄媚得夸张,笑容太大,露出牙龈,眼里笑里都透出一种旧时商贾的贪婪,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许夫人,麻烦叫许小姐来一趟,我们需要比对这些嫁衣,看哪一套合适。”沈逍对许夫人说道。 许夫人眸光淡淡扫了眼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随手招来一个家仆,吩咐请许小姐过来。 许相芸很快来了。 她身上这件嫁衣已经穿了三天,因为无法脱下,平时洗漱睡觉都穿在身上,到现在竟一丝褶皱也无,依旧光鲜崭新,衬着她天生丽质的容颜更加明艳夺目,整个人款款而来,似一枝国色天香的牡丹花。 只不过牡丹花明显心情不佳,进门时瞪了沈逍一眼。 “几日不见,许小姐容颜更胜从前,当真是绝色无双啊。”吴老板笑着恭维道。 许相芸略敷衍的欠身行礼,“蒲柳之姿,不敢当吴老爷称赞,皇贵妃娘娘身怀异香,芬芳醉人,才是真正的绝色无双。” 许大人道:“小芸啊,沈道长想要仿制你身上的嫁衣,你快过来让绣娘好好看一看。” 许相芸听了,低眉垂眼走到屋子正中间。 她不说话的样子,看上去倒有几分许清风说的端庄贤淑。 吴老板带来的绣娘十分有经验,上前快速查看了许相芸的领口、袖子、裙褂,然后选出一件最为近似的嫁衣。 嫁衣这种东西通常都有基础款,只要款型差不多,再照样子绣上花样,缝上流苏和珍珠,便能仿照个七八分像。 这毕竟是个细致活,许夫人给两位绣娘单独安排了屋子干活,一个绣娘画下许相芸嫁衣上的刺绣图案,另一个绣娘给时羡鱼量身段尺寸。 其余人留在前院厅堂里等候,茶水更替,几人不紧不慢的寒暄。 闲谈之际,吴老板再次旧话重提,笑着对沈逍说:“道长救青山城百姓于水火,当真是功德无量,不知除妖之后,那妖丹准备如何处置?” 沈逍发现这人对妖丹真是执着得很。 “吴老板要妖丹作何用?”他问。 对方笑道:“这样的宝物,自然是要献给皇帝陛下,我一介草民哪里敢私藏。” 这话说的,仿佛沈逍如果私自处理了妖丹,就大逆不道一般。 沈逍云游四海,性情耿直,但也不是那不知变通之人,当下也没有明着拒绝,只说道:“妖丹确实算得上是件宝物,不过寻常人很难驾驭,重者丧命,轻者妖毒入体,渐渐缠绵于病榻,我观吴老板气色不佳,以前可曾接触过妖丹?” 吴老板微微一愣,“不曾接触,不过近年身体确实不如以往了,道长可是看出我身上哪里不对?” 第36章一群妖乱舞29 沈逍:“吴老板若不介意,在下可以帮你把脉看一看。” “那就有劳道长了。” 吴老板伸出自己的手,将衣袖提起,露出一截枯瘦的腕子。 沈逍不动声色的把手指放上去,静默片刻,收回手,神色平常道:“没有妖毒,不过寒气略重,身体较之常人更虚弱,稍后我为你开一副方子,吃几日试试。” “多谢道长。”吴老板真诚的谢道。 沈逍起身朝屋里人拱了拱手,“除妖一事迫在眉睫,在下还有要事处理,诸位慢聊。” 他告辞走人,临渊也跟他一起离开。 回去的路上,沈逍低声与临渊说:“是人。” 临渊微微皱起眉,扭头望了眼前院,沉默不语。 “虽然是普通人,但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沈逍思索着,声音低缓,“连我都看不透,只怕……那些东西的修行,已经远远在我之上。” 他沉沉叹一口气,道:“临渊,我后悔了,真不该把你和小鱼搅和进来。” 临渊摇头,神色郑重的说:“我会,保护她。” 沈逍闻言嘴角微扬,浅浅一笑,“也好,你保护她,我也会尽我所能保护她,走吧,陪我回去,我们要为小鱼准备一张特殊的平安符。” ………… 太阳西落,天色渐渐暗淡,稀疏的星辰在苍穹隐约闪烁,无声预告着夜幕即将到来。 时羡鱼已经换上了嫁衣。 那两位绣娘是从宫里出来的,绣工艺绝,速度也快,大面积的刺绣直接用库房里现成的绣样拼接缝合,再依葫芦画瓢往嫁衣上加上流苏,缀上珍珠,领口与袖子用金丝锁边,很快就做出一件富贵华丽的嫁衣。 只要不细看,几乎和许相芸身上那件一模一样。 为了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绣娘还给时羡鱼重新梳了头发,插上珠钗步摇,极尽繁琐精致。 照镜子的时候,时羡鱼稍微有一点……被自己惊艳到。 我真好看! 不仅好看,而且感觉非常新鲜,可惜手机没电了,要不然她真想现在给自己留个影,来几张自拍照。 那些举办中式婚礼的新娘,只怕也没她现在打扮得更讲究。 大约是这身行头太漂亮了,以致于冲淡了狐妖带来的恐惧,她拎起裙摆高高兴兴跑回偏院,在两个男人面前转了个圈圈—— “怎么样?漂不漂亮?” 临渊点头:“漂亮。” 沈逍也颇为捧场,笑道:“漂亮。” 随后又朝她招了招手,说:“小鱼,你来,把这张符带上。” 时羡鱼走上前,接过沈逍递过来的符纸,见纸上符文流动,朱砂里隐隐有金光闪现,看起来十分不凡。 “小心保管。”沈逍说道,“若遇到危险,就把这张符拿出来,哪怕一时不能取对方性命,也能将其击退。” 时羡鱼明白了,这就是要用来对付狐妖的武器。 说起来,她也应该准备一些东西才对,性命攸关的事,再小心也不为过。 她把沈逍给的符纸,小心翼翼塞进胸口的斜领里,然后回到自己房间,翻出她的户外旅行包,想找些能用的东西。 辣椒水、电击棒、匕首、绳索……乱七八糟收拾了一堆,不方便携带,她索性用绳子绑紧,然后把这些东西缠在自己腿上,反正裙摆够宽,从外面看不出来。 整理好衣服,临渊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块红绸布。 时羡鱼立即认出来,那是成亲时要用的红盖头,估计是绣娘们刚把上面的花样绣好,特意让人送过来的。 她拿起红盖头,兴致勃勃把自己盖住,欢快的说:“临渊,帮我把这块布掀起来~” 临渊照做,伸手把布掀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娇俏小脸,面颊红润,星眸明媚,上翘的嘴角噙着甜甜笑意,她笑盈盈看着他问:“好不好看?” 临渊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她平时就很好看啊,现在盖了块布,难道就不一样了吗? “好看。”他回答。 “好看我就让你再看一次~”时羡鱼新鲜得很,又把盖头放下来,催促道,“再掀一次,再掀一次~” 临渊又掀了一次盖头。 红绸布映着女孩如雪肌肤,在她脸上染上洋洋喜气,她那双明亮的眼眸含笑望着他,欲语还羞,似藏着不可说的缱绻与情意,隐隐约约的,临渊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他的脸开始发烫,心跳也加速,莫名慌乱起来,目光却胶着在她脸上,定住了一般。 “好看……”他又说了一次。 而后手里一松,盖头再次落下,他结结巴巴道:“再……再看一次。” 时羡鱼乐得咯咯咯直笑。 临渊掀了第三次盖头。 她歪着头看他,明媚笑容从眉梢眼角溢出来,“我没说错吧,感觉跟平时不一样,对不对?” “嗯……”临渊放下,开始掀第四次……一次又一次。 时羡鱼被他的举动逗乐,笑得停不下来。 两人在屋里乐此不疲的玩着幼稚游戏,外头的沈逍听到动静,笑着摇了摇头,感叹一句青春真好。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沈逍抬头望去,看见房门外,许相芸踩着青石砖小径缓缓走近。 ……怎么又来了? 沈逍不禁皱起眉头。眼下这个时间,她应该在房间里躲好才是。 许相芸这次过来,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毕竟,任谁被接连拒绝两次,都会有些伤脸面,还有自尊心。 所以她走得很慢,神情也显出犹豫,最后来到沈逍的房门前,停了好一会儿,才抬脚迈过门槛。 许相芸走到沈逍面前,咬了咬唇,开口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我?” 沈逍无声叹了口气,“许小姐,我已经说过,我一心问道,对其他事并不感兴趣,况且我与你也并不合适。” “但你愿意留下除妖,就说明你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对吗?”许相芸拧着眉说,“你就不能帮帮我吗?我只需要你娶我,带我离开这里,如果你觉得我影响了你修仙问道,大不了离开青山城后你立刻休了我!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沈逍耐着性子问她:“许小姐,你如果想离开,直接离开便是,何必非得纠缠上我呢?你几次三番要我娶你,究竟是为何?” 第37章一群妖乱舞30 沈逍问完,许相芸当时就笑了,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沈道长,你是修行者,自然是想走就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却不行。我从小出生在这青山城,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城外那条河。如今外面年年战乱,连科考制也停了,我更不可能出城去,若不出意外,我会在这里嫁人、生子,然后慢慢老去,一直到死……” 许相芸定定看着沈逍,“沈道长,我知道世上女人大多都过着这样的日子,可我不想,我不想终其一生都被困在这座城里!哪怕外面妖魔乱世、战乱不止,我也想出去!我想和你一样游历八方,四海为家。” 沈逍听后,沉默了一会儿,问她:“许公子也是如此想的么?” 许相芸笑了下,摇头道:“青山城是我父母的心血,我哥哥也从小立志继承父母衣钵,一心要让青山城的百姓过得更好,从未想过离开这里。” 沈逍淡淡点头,“许小姐的想法,确实有些惊世骇俗,自古以来,女儿家小时养在深闺,闭门不出,长大一些便嫁人为妇,持家育子,更不会轻易远行。不过,许小姐如果当真愿意舍弃家人亲眷,不妨与父母商量看看,得到父母许可后,再进入某个修真门派学习,这也未尝不可。” “去那些规矩一箩筐的门派学习?”许相芸面露不屑,轻哼一声道,“无非是从一个牢笼逃进另一个牢笼罢了,我不会去。” 沈逍想了想,“所以……你的意思是,既要离开这里,又不想受任何约束,可是不先学一身本事,你又如何能在遇到危险时自保?” 许相芸诧异的看他,“嫁给你之后,难道你还会不管我吗?” 沈逍:“…………” 眼见他脸色变了,许相芸慌忙道:“我也是没办法才会出此下策,如果能雇你保护我,当然更好,可我不知道你需要什么啊,你既不要钱,也不要粮,我拿什么才能雇你带我离开?” 沈逍闭上眼睛,无声叹气,“许小姐,狐妖今晚可能会来,你回去吧,其他事……等此事了结再谈。” 许相芸知道他仍不愿意,一脸失望。 她不甘心的咬了咬唇,别无他法,终于转身走了…… 天色越来越暗,山城中家家户户点亮灯火,一眼望去,天地间一片星星点点。 屋里,沈逍将随身佩剑抽出,细细擦拭干净,而后提剑去了隔壁,对时羡鱼说:“小鱼,准备好以后去许小姐的房间,我和临渊会守在外面,保护你们的安全。” 时羡鱼点了点头,确定一切准备无误后,提起裙摆去找许相芸。 ………… 许相芸的房间,被一座六面绢花屏风一分为二。 时羡鱼坐在屏风前,许相芸坐在屏风后——让许相芸留在屋里,是为了避免被狐妖发觉气味不对,换了人。沈逍还让人在房间里熏了香,借此扰乱屋内气味。 只这么干坐着等,多少有些焦虑,因为不知道那狐妖几时来,甚至不确定它今晚会不会来。 时羡鱼坐了一会儿,有些坐不住,起身在房间里慢慢走动。 闺房并不大,摆了屏风后空间更显局促,墙边有一个多宝阁红木架,上面有一些玉石或珊瑚工艺摆件,时羡鱼驻足欣赏片刻,目光落在铺着画纸的桌上,她瞄了眼,问:“桌上的画,我能看看吗?” 屏风后的许相芸回道:“道长请自便。” 时羡鱼便好奇的翻了翻。 许相芸画过许多画,桌上的画纸有厚厚一沓,而且桌脚边的大瓷瓶里还插着许多画卷,有花鸟,有草木,蜿蜒河流,巍峨山川,还有朝露与晚霞,周遭能画的景色,她几乎全画了。 “许小姐,你画得真好。”时羡鱼由衷的称赞道。 许相芸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精神,懒懒的,“每日闲来无事,除了做针线,也就只能画画了,你若是也像我这样哪里都去不了,说不定画得比我更好。” “我不行的。”时羡鱼笑着摇头,“有段时间我学过画画,根本没法看。” 她曾经在医院呆过很长一段时间,对照着网上教程画卡通小人,现在也只会画个馒头包子什么的。 时羡鱼又翻开一张画纸,顿时被下面一幅画吸引了注意力。 画上是一条湍急的河流,从河里爬出一头巨大怪物,生着虎头鹰爪,身披铠甲,伏在岸边作咆哮之势,河岸上还有一些惊惶逃窜的小人,其中几人命丧怪物爪下,丹红点了几笔便画出血淋淋的惨状。 “这是什么妖怪呀?”时羡鱼惊讶道,“看着好吓人。” “你看的,是我画的虎蛟兽吧?”许相芸说道,“听我哥哥说,在青山城往东六百里的地方,有座猫儿山,山下有条无名河,河里住着一只叫做虎蛟兽的水怪,生性凶残,喜食人肉,迫使周遭村落不得不迁徙搬走,于是我照着他的描述画下这只妖怪。” 她顿了顿,接着幽幽道:“可惜,我只怕一辈子都见不到虎蛟兽真正的样子。” “这有何难。”时羡鱼说,“等我们除掉狐妖,叫你哥哥带你去看看不就行了,不过还是要离水远些,免得出危险。” 许相芸闻言,自嘲的笑了,“你大概不知道,别说离开青山城,我连许府的大门都难出一回。” 说着不由得长叹一口气,低低的说:“如果我是你该多好,天南地北,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时羡鱼默然听着,古时女子的约束确实要多一些,而且这个世界又有这么多妖魔鬼怪,许家不允许许相芸出门,应该也是为了保护她吧? 随后她又想,古时会有许相芸这种想法的女子,应该也很罕见吧? 一个不愁吃穿的闺阁小姐,怎么会萌生外出闯荡的念头呢? ………… 比起屋里两人的平静,屋外的人更显焦急,许清风尤为明显,在妹妹的闺房外徘徊不止,时不时担忧的望一望天色,双手紧张的缠绞在一起。 他既希望狐妖快来,好让沈逍将妖怪一网打尽,又担心狐妖真的来,伤害自己的妹妹。 “许公子,你与许大人、许夫人一起回屋吧。”沈逍说道,“我们会守在这里,只要骗过那狐妖,令千金不会有事。” 许郡守朝沈逍拱了拱手,“辛苦诸位道长,那我们就先回屋,静候道长佳音。” 他拍了下许清风的肩,劝道:“走吧,我们留在这里也无用,反而给道长添乱。” 许清风纠结片刻,向沈逍拱手:“沈道长,我妹妹……就交给你了。” 沈逍语气淡淡:“我会竭尽所能。” 第38章一群妖乱舞31 许大人领着妻儿离开,连同院子里的仆人也都散了,四周寂静无声。 沈逍仰头望天,一轮明月正缓缓爬上树梢。 他面沉如水,低声喃喃:“月圆之时,恰是妖气充盈之时。” 一旁的临渊听了,也抬头望向天空,眼眸微敛。 他们心里都清楚,狐妖难对付,而月圆之夜的狐妖,更难对付。 两人在屋外静静等待,一个藏在树上,一个躲在屋后,只等那狐妖一来,便要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不觉临近子时,四周渐渐起了风。 一片乌云遮住月亮,天空暗得犹如凝固的墨,除了许相芸房间里的灯火,四周再看不到半点光亮。 隐隐约约的,远处传来音乐声…… 喜庆的锣鼓,高亢的唢呐,可是有谁会在半夜三更激昂奏乐? 沈逍低声说:“小心,是幻术。” 既是幻术,就绝不是真正的奏乐声,而是只有在阵法区域内才叫人听见的一种虚假的声音。 临渊心知那狐妖要来了,浑身神经绷紧,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院墙的月洞门,随后看见那黑暗里出现一抹红色—— 红色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摇摇晃晃,原来是一台花轿!而抬轿子的,竟是八只直立行走的狐狸! 眼前场景太过真实,一时之间,临渊分辨不出,这些狐狸究竟是幻术的一部分,还是狐妖驱使的小妖? 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狐妖没来! 只有一台花轿和八只狐狸来了! 狐狸们把红彤彤的轿子放在院中,等待新娘出来。 临渊看见沈逍在暗处朝自己摇了摇头。 真正的大妖还未现身,他们不能打草惊蛇。 欢腾的音乐声持续着,明明没有看见任何乐器,也不见任何奏乐者,可这音乐就像穿透一切,不管不顾的往耳朵里闯。 屋里的时羡鱼自然也听见了。 她正想从门缝里看看外面的情况,却发现一直藏在屏风后的许相芸走出来了! 许相芸梦游一般往房门方向走! 眼看她就要握住门栓,时羡鱼心里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把她拉回来,悄声质问:“你怎么了?” 许相芸如梦初醒,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又看向自己所处的位置,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脸色大变道:“我不知道……我,我听了外面的声音,好像控制不了自己……” “你千万不能出去,一出去就会被狐妖带走的!”时羡鱼拽着她的手,扯回到屏风后,撩开裙摆就把腿上绑东西的绳子解了。 她把许相芸绑起来! 外面的音乐声越来越吵,许相芸的神情也越来越呆滞,简直就像被催眠了一样,若非被时羡鱼绑住她,只怕她早就扑出门外了。 没有绳子,小道具散了一地,外面的音乐声催得又急,时羡鱼只能草草捡起几样塞进袖子内袋,又整理一下头发衣服,这才鼓起勇气打开门出去—— 饶是提前做了心理建设,当她看见八只抬轿的狐狸时,还是狠狠吃了一惊! 天啊。 现在是小狐狸抬轿,一会儿不会还有一只大狐狸掀盖头吧? 现在她该怎么办? 是不是得坐进那台轿子里? 好吧……看起来,如果她不坐进去,就没法见到狐妖。 时羡鱼暗暗咬牙,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走过去,心里直打鼓,不确定这些抬轿的狐狸会不会认出自己是个冒牌货。 不过它们全都目不斜视,站得直挺挺的,对她的靠近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只负责抬轿子,别的都不管么? 时羡鱼脑子里乱糟糟的,胡思乱想一通,咬着牙坐进轿子里。 刚坐下,便感觉到轿子腾空,紧接着转了个方向,飞快的离开了许府! 她在轿子里被晃得头晕,掀开侧面轿帘往外看,全是黑压压的密树林,什么也看不清! 她再往前看,那抬脚的狐狸们脚步如飞,却根本没碰着地面,整个花轿飘在半空中前进,四周还有几团狐火飘浮,简直就像见了鬼一样。 时羡鱼不敢看了,放下帘子,双手捂住胸口,心脏跳得快蹦出来! 不知道轿子几时会停,不知道会被抬去哪里,越想越慌,越慌就越怕,她紧张得把藏在胸襟里的那张符纸掏出来,握在手心里,才能勉强镇定一些。 随后嘭地一声! 轿子落地! 这一下太猝不及防,她整个人因惯性向前倾,直接扑出轿外,差点栽倒在地! 千钧一发间,临渊及时出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时羡鱼懵了,错愕的抬起头左看右看,刚才抬轿的狐狸全变成了普通狐狸,四散逃窜,瞬间没了影儿! “狐妖呢?”她惊讶问。 “我们中计了!”沈逍拔出长剑,脸色极其难看,“许相芸有危险,我们要尽快回去救人!” 他说完纵身跃起,足尖在枝梢上掠过,飞奔而去! 时羡鱼心慌意乱,忙推一把临渊:“快去帮沈大哥!” 临渊皱眉,看了眼沈逍离开的方向,又为难的看向她。 时羡鱼顿时读懂了他的眼神,着急的说:“救人要紧!狐妖这么狡诈,沈大哥一个人太危险!你快去吧!” 临渊左右为难,突然抱住时羡鱼,低头在她前额上用力按下一吻! 时羡鱼惊住。 临渊松开她,飞快解释道:“森林危险,你身上需要,有我的气味。” 他说完这句话,像赶时间一样又在她嘴唇上叭叭亲了两口,接着转身冲进密林,紧跟沈逍之后消失在黑暗里。 时羡鱼满脸震惊,抬起食指,不可思议的轻触嘴唇,喃喃:“初次kiss……我的清单愿望……” 成、真、了! ………… 沈逍与临渊几乎刚赶到许府附近,就看见另一台花轿匆匆从许府里出来! 同样的大红色花轿!同样的八只抬轿狐狸! 这狐妖竟也懂得调虎离山之计!可它是如何得知新娘被人掉包了?莫非许府里有内鬼?! 沈逍一想到自己被妖怪算计,便恼怒不已,提剑掷向前面的抬轿狐,大喝一声:“站住!” 两只狐狸被利剑刺穿!顿时化作两团黑烟! 那轿子的速度也因此慢下来,可是还没等沈逍和临渊追上去,周围的青色狐火却猛地暴涨,撕裂成两张可怖的脸—— 一张脸哭,一张脸笑,齐齐挡住他们的去路! 第39章一群妖乱舞32 “又是幻术!”沈逍喝道,“临渊!去追许小姐!我来对付它们!” 临渊的敏捷和力量在幻术面前显得十分被动,见沈逍主动拦住那两张脸,便立刻绕开,继续追前面的轿子! 两张由狐火构成的鬼脸一哭一笑往沈逍扑去!方向对准了沈逍的脸! 沈逍急急收回长剑,以剑气挡住攻势! 他发现这已经不单单是混淆五感的幻术,更会迷惑心智,若是被哭脸捉住自己的脸,便从此只会悲痛嚎哭,若是被笑脸捉住,则从此只会癫狂疯笑! 沈逍快速抛出一张符纸,而后持剑在空中飞快画出符咒,符纸瞬间燃烧起来,金色的火焰里显出一张怒容!——张牙舞爪,如同发怒的神佛! 沈逍的额头渗出汗水,他将长剑竖立于身前,猛然高喝:“破!” 金色火焰里的脸陡然爆发怒吼!似狮虎长啸,一哭一笑两张脸在这咆哮中支离破碎! 幻术崩溃,沈逍仍不敢松懈,手掌翻转,指间出现几根若隐若现的红线!每根线的另一端,都连接着远去的花轿—— 沈逍咬牙,嘴中念咒,强行将红线收回!远处那花轿立时停住,被他的牵引之力扯住,竟无法再往前分毫! 与此同时,沈逍缠线的手开始充血,颜色涨红!青筋暴起! 他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紧紧握住线,朝前方吼道:“临渊!把许小姐带回来!” 花轿里的许相芸此时已陷入昏迷,临渊伸手将她拉出来,眼前忽闪一道红影!转瞬间从他手里夺走了许相芸! 临渊心中微惊。 他是妖兽,眼力和速度非一般修行者能比,刚才那道影子竟能从他手里夺人?! 他转身看,那是一个身高近三米的人形妖怪!狐面人身,爪如弯钩!背后伸展着九条红色狐尾! 是九尾狐! 临渊被激起斗性,眼瞳倏地放大,金瞳变成漆黑,指关节咯吱作响,正欲扑上去之际,远处的沈逍突然朝狐妖发难! 许相芸身上的红线陡然化成万千锋芒,直直冲狐妖刺去! 可狐妖竟还是不肯松手,生生用狐尾挡住那红色针刺!抱起许相芸就往山林深处逃! 临渊在后面穷追不舍! 四周妖气铺天盖地,他们一路疾追,几个瞬息便翻过了山头,眼看又要靠近临渊上次迷路的幻阵,沈逍心一横,再次祭出火符!直接将红线点燃! 金色火焰沿着红线烧过去,连同狐妖尾巴上的针刺一同燃烧起来! 那蓬松的九尾瞬间变成火球! 狐妖愤怒的转头,朝他们露出狰狞的獠牙!喉咙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随后妖风忽起,飞沙走石席卷,竟将沈逍施展的火焰吹灭了! 临渊见状再不能等,亮出利爪直扑过去! 狐妖手里抱着许相芸,多少有些顾忌,交战时落了下风,十分被动。眼看沈逍也追了上来,狐妖一时分心,肩上被临渊撕下大片皮肉! 它怒到极致,眼睛变成血一样红!全身毛发蓬起!紧接着仰首发出一阵刺耳的啸音,如利剑刺入耳膜! 临渊和沈逍的身形都随之一僵,齐齐捂住耳朵!眼前开始出现形态各异的妖魔! 沈逍知道这全是幻觉,心惊不已,看来狐妖的幻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此时它要护着许相芸,所以顾手顾脚,如果真正施展开来,只怕他和临渊两人合力也难以降服! 临渊强忍着痛苦继续追,果然因为耳目被迷而入了幻阵!明明那狐妖就在前面,他就像看不清方向的盲人,在树林里乱追一气! 沈逍也没好到哪里去,血丝从双耳流出,眼睛也布满血丝,他不敢再上前,担心自己也会和临渊一样,只能借助手里最后一根红线勉强牵制住狐妖,不叫它把许相芸带走。 但是这最后一根线也在崩解的边缘!惊人的妖气在四周澎湃游走,临渊被幻阵困住,而沈逍的火符也难以奏效,眼看狐妖就要带走许相芸,沈逍索性豁出去了!咬咬牙,掏出一张黑色符纸,嘴中念咒—— 黑符瞬间化作千万只黑色飞蛾!直扑狐妖而去! 狐妖身后尾巴一个横扫,将黑蛾拍散! 但那些黑蛾散成黑灰之后,如空气微尘飘荡,仍然不可避免的沾了它一身。 “这是追魂符……”沈逍低咳一声,嘴角溢出鲜血,“此符不会造成任何伤害,但只要再见面,无论你化作何种形态,都会被我识破——许夫人,你不要再逃了,我知道是你。” 狐妖终于停止反击,抱着许相芸站在远处,静静凝望沈逍。 幻阵消失,临渊终于脱困。 狐妖再次开口,此时不再是野兽般的咆哮,而是清清楚楚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们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沈逍沉声道:“我们来的第一天,就发觉你身上没有人类该有的气息,当时觉得古怪,这世间无论是谁,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气,鬼有死气,人有生气,妖也有妖气,而你,你身上太干净了!我猜测你应该是用了一种遮掩气息的法宝,但我没想到你会是狐妖,直到刚才……刚才,你有很多次机会了结我和临渊的性命,但你没有这么做,并且无论我们怎样攻击你,你都会在下意识护住许相芸。” 狐妖沉默片刻,三米高的身形缓缓缩至正常女人模样,面容也变回许夫人的样子。 “你们不该来青山城。”许夫人的声音似冬天里的泉水,清澈而冰冷,“我奉劝你们,尽早离开,否则只会惹祸上身。” “是因为妖道吗?”沈逍问她,“你刻意藏匿自己的妖气,是不是担心被妖道发现身份?可你为什么要掳走城中无辜少女?难道此事也与妖道有关?” 许夫人不再隐瞒,直言道:“一年多以前,青山城每隔数日就会有少女无故失踪,我夫君身为一城之主,全力追查失踪案,却毫无线索,当时我想到大梁国的国师曾经以活人炼丹,便疑心有妖道混入城中作乱。后来我在城中设下幻阵,终于引出几个妖道上钩,可是等我把他们解决掉,才发现他们只是傀儡!杀掉多少,幕后者便派来多少!无论我怎么杀,城里的少女仍然一个接一个消失!” 沈逍恍然大悟,“所以你借用狐狸娶亲的传说,抢先一步把那些女孩藏起来!” 第40章一群妖乱舞33 沈逍终于想明白了,许夫人是想用这种方式保护青山城的百姓。 “可是,你总不能永远藏着那些女孩,你迟早要还她们自由,到那时又该怎么办?”他问。 许夫人低头看怀里的许相芸,缓缓回答:“我原本计划,一边把女孩藏起来,一边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妖道傀儡,而且,若他们真是拿活人炼丹,城里抓不到他们想要的女孩,或许就会自行离开,去别处搜集炼丹材料。只不过……我算错了他们的心思,低估了他们的贪婪。” 不用许夫人开口,沈逍替她说出来:“你以狐妖作幌子藏起了女孩,他们却因此看中狐妖,想要猎取妖丹!” 许夫人轻蔑冷笑,“想要我的妖丹,他们还不够格,一群跳蚤臭虫罢了。” “臭虫自然是微不足道,但是想要把臭虫清除干净,却不容易。”沈逍神色凝重,“许夫人,这青山城的妖道一天不除干净,那些女孩一天不能回来,你能藏她们一年,难道还能藏一辈子吗?” 许夫人拧起秀眉,“我何尝不懂你说的道理,这一年以来,无论我杀掉多少傀儡,都毫无作用,就像暗中有一只眼睛盯着青山城的这些傀儡,有任何一个出事,就会立即补上一个新的!” “你说的,应当是母眼。”沈逍皱眉道,“我曾耳闻,有妖道将自己一只眼睛挖出,炼化成妖物,放置于千里之外,从此那妖道便能看见千里之外的事物,这只眼睛便叫母眼。母眼能生无穷无尽的子眼,只要把子眼附着在傀儡上,便可让傀儡也拥有窥视之力,所视所感全部都能让远方的妖道获悉。许夫人,你若想把妖道消灭干净,非得找出母眼不可。” 许夫人思索片刻,“……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我在青山城从未见过所谓的母眼,若真有此物,会藏在何处?” 沈逍问她:“那位姓吴的商人,对妖丹志在必得,你们是否查过?” 许夫人蹙眉,“你是说吴清初吗?他确实很古怪,我曾经在他身边揪出好几个打扮成小厮奴仆的妖道,不过他本人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家中也很平常,只有一些珠宝绸缎。” 看来,许夫人早就调查过那位吴老板,只是一无所获。 “母眼必定藏在这青山城中,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出来!”沈逍肃然说道,“否则青山城永无宁日!” 许夫人闻言,深深看他一眼,道:“你可真不像一个修行者。” 沈逍挑眉:“何出此言?” “修行者一心往灵山,怎么可能留下来多管闲事。” “在下以为,修行者若不能除奸恶、扶良善,修行又有何用?” 许夫人嘴角微弯,勾起一抹淡笑,“沈逍,你有没有想过,你修的,究竟是什么道?如果当真为了除恶扶善,你又何必执着于去灵山?那灵山上有恶吗?有善吗?” 许夫人说道:“善与恶,不就在我们身边吗?” 沈逍微微怔住。 “我已修炼千年,曾经也以为自己会前往灵山,飞升仙灵界,但最后我还是留了下来,知道为什么吗?”许夫人问他。 沈逍摇头。 许夫人淡然一笑,目光望向远处,“罢了,今日也算我摆了你们一道,快去看看你们那位同伴吧,她和芸儿都被眼睛盯上了,现在芸儿有我护着,她那边……只怕危矣。” 沈逍与临渊齐齐变了脸色! 下一秒,两人不约而同转身!朝着刚才留下时羡鱼的方向飞奔而去! 许夫人望着那两人的背影,喃喃:“是我理亏在先,便去帮他们一把罢。” 话音落下,她的身形开始暴长!转眼间再次变作三米高的狐面人身妖怪,抱着怀中昏迷的许相芸,跟上前面的沈逍和临渊。 这三人或妖或道或兽,身法速度自是不慢,可是当他们以最快速度赶回去,还是迟了一步。 林中空地上,只有一台空空的花轿,没有半个人影。 临渊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我留下气味了……现在,消失了。” 他是妖兽,气味本身可以威慑森林中的野生动物和某些低等妖物,可是现在,他闻不到自己留下的气味,更无从判断,时羡鱼究竟是从哪个方向消失的。 许夫人平静说道:“这些妖道擅长抹除气味,所以我才会提前下手,因为女孩一旦被他们掳走,往往很难找回来。” 临渊咬牙,不肯就此放弃,试图在四周寻找蛛丝马迹。 可是当他刚刚转身,就看见四面八方飞来几道银光! “小心!!!”沈逍大喝! 临渊闪身避开,许夫人却避无可避,为了保护怀中的许相芸,她展开九尾护在周围!那些银光嚓嚓嚓刺入皮毛,并没有伤她分毫。 可是紧接着,铺天盖地的“银雨”飞来!以万箭穿心之势刺向许夫人! 哪怕有九尾格挡,但那些飞刺太多也太密,许夫人的背上、肩上,无可避免的被刺中几处! 她吃痛的松手,许相芸摔在地上,她抬手想要拔掉身上的刺,却发现刺上竟串着画着眼睛的符纸,刺被拔掉,符纸却牢牢粘在她身上! 符纸上的眼睛像活过来一般,深深嵌入许夫人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 她发出痛苦的嚎叫! “不好!”沈逍心中大骇,“快撕下来!那眼睛想要寄生!” 他和临渊想上前帮忙,又几道飞刺袭来,躲闪间两人才发现,他们在不知不觉中被包围了! 八个傀儡人立在暗处,身穿黑袍,身形瘦小,脸上全都贴着画有眼睛的白纸,正逐渐朝他们靠近—— 临渊怒吼一声,扑上前抬手拍碎一个傀儡!傀儡的身形脆弱如纸,然而碎开之后又诡异的组合在一起,再次摇摇晃晃朝他们靠近。 “小心!不要碰傀儡的眼睛!”沈逍急忙拉开临渊,扔出一张火符,“这不是上次那种监视的眼睛,它们会寄生!会把我们全都变成傀儡!” 火焰对傀儡有奇效,但沈逍寡不敌众,还有七个傀儡虎视眈眈。 这时,身后狐妖怒声咆哮,一簇接一簇青色狐火如怨灵降临,寒气逼人的火焰一瞬点燃七个傀儡! 轰!—— 灰飞烟灭! 沈逍和临渊再转身看,狐妖已经彻底现行,一只大若钟塔的赤色九尾狐立在山间,它的背上、肩上、额头各有一只猩红眼睛! 九尾狐仰首长啸,随后朝青山城的方向滕云飞去! 沈逍见状,脸色已是惨白,“糟了,她被母眼控制了!” 第41章一群妖乱舞34 昏天暗地,时羡鱼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天上飞。 刚才因为是在深山里,她不敢随意走动,所以呆在花轿中休息,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也可能是被什么精怪迷晕了?总之她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她和轿子一起飘在半空中。 她撩开轿帘往外瞧,下方是茂密的树林,前方是青山城的万家灯火,抬轿子的不再是野狐,而是四个弓着腰背的人形黑影—— 它们像凝聚的黑色雾气,有些模糊,有些黏腻,从雾气里隐隐透出人类肢体的轮廓,而头脸的部位贴着一张白纸,纸上画着一个眼睛。 “这就是沈大哥说的妖道吗?”时羡鱼喃喃,“它们有四个……应该不是妖道,是妖道的小喽喽吧?” 时羡鱼心里没底,反正这些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现在怎么办? 沈逍和临渊都不在身边,她势单力薄打不过。 逃跑呢? 这个高度,跳下去应该死不了,但是摔个半残还是有可能的。 时羡鱼摸了摸身上的腰封、领口,以及袖子的内口袋,还好,东西都在,这让她略感欣慰,总算有几样自保的武器。 说起来,既然这些傀儡能够把她迷晕,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对她进行搜身,拿走她身上所有可疑物品呢? 看来傀儡就是傀儡,做事情比较粗枝大叶。 她再次撩开侧面轿帘,发现轿子的速度非常快,刚刚从青山城外围经过,现在正奔着半山腰而去,眼看距离山腰的大岩壁越来越近,她不禁困惑的眨了下眼睛。 这是要干嘛? 轿子马上就要撞上去了,马上…… 时羡鱼瞪大了眼睛,眼看真要撞上,下意识屏住呼吸!然而花轿却径直穿了过去!啊……好家伙,这面岩壁竟是个障眼法!里面有个山洞! 时羡鱼好震惊。 不仅有个山洞,洞还特别大,花轿在里面畅通无阻! 时羡鱼心慌起来。 刚刚在天上飞的时候她都没觉得有多慌,可是一进这又深又黑的山洞,立即有种幽闭恐惧,很担心自己出不去。 她的脑袋小心翼翼伸出轿子,石壁上亮着火光,轿子距离地面目测有半人高,跳下去肯定没事,但是傀儡跑得这么快,她就算跳轿子逃走,也跑不过它们呀。 心里正犹豫要不要跳,突然听见山洞深处有人在说话。 时羡鱼赶紧缩回脑袋,忐忑坐回去,随后轿子停下来,她听见一个男人说:“再抓一个就能凑齐了,让她出来吧。” 这声音有些耳熟,她想了想,好像是那个姓吴的老板? 双腿不受控制的站起来,她像是被下了咒,竟然自己走出花轿,手也动不了了。 低头一看,才发现不是她动不了,而是双手被几只黑漆漆的手紧紧抓住!还有她的身体两侧,蹲着两个黑影傀儡,它们分别握住她的膝盖和脚踝,一面蹲着前行,一面控制着她往前迈步! 时羡鱼被恶心得说不出话来,这感觉难以形容,简直比被鼻涕虫黏住还恶心! 身后的吴老板又开了口:“嫁衣就不用脱了,听说狐妖送来的嫁衣一旦穿上就会连皮带骨,咱们要炼香汗丸,还是别弄得血糊糊为好。” 时羡鱼浑身汗毛竖起!——原来城里的女孩不是被狐妖抓走的,是被他们抓去炼丹了! 来不及细想,她被黑影往前推了两步。前方有一片浅池,水池里横七竖八躺了几个人,应该是那些失踪的女孩,可是时羡鱼分辨不出,因为她们全身上下都是红彤彤的!就像被池水溶解了皮! 香汗丸,香汗丸……能分泌汗液的可不就是皮吗? 细思极恐,时羡鱼害怕得头皮都快麻掉了! 她绝不能走到水池里去! 绝对不能!如果走进去,下场一定会像池水里那些人一样! 可是她能怎么办?她现在连动也没法动一下!甚至都没办法去拿侍神交给她的珍珠,哪怕那颗珠子就放在她衣襟里! 脚被傀儡抓着又往前迈出一步。 鞋子踩进水里,她能感觉到鞋尖的湿意,一股寒气顺着足底蔓延至全身,湿漉感令她毛骨悚然!只觉得自己不是要走进水里,而是即将活生生走进硫酸里!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几个傀儡全都松开了她,并往后退了些。 它们似乎也在忌惮这片浅池,不愿同她一起进去。 其中一个黑影傀儡伸手推了把时羡鱼,试图把她推进去。 但是时羡鱼很倔强的站在池边没有动。 不但没有动,还有一股拔腿就跑的冲动。 这时,池水翻涌出阵阵波纹,在池水中心的位置,赫然翻开一只硕大无比的眼睛! 这只眼睛,和傀儡面部所贴白纸上的眼睛长得一模一样! “国师大人?”吴老板惊讶了下,走到池水边,像是能够通过这只巨大的眼睛与某个人通话,“什么?派出去的傀儡都死了?啊,没想到狐妖这么厉害,不过这也是好消息,狐妖厉害,那妖丹的威力自然也厉害,小人在这里提前恭喜国师大人。” 时羡鱼没有听见任何其他人的声音,但是吴老板却畅通无阻的与对方交流。 “好的,我明白。待它发狂之后,就算不会暴毙而亡,也迟早筋疲力尽,到时再派出傀儡,不愁取不到妖丹。” 吴老板走近几步,做出侧耳倾听的动作,而后点头哈腰。 “这个月的香汗丸要迟些日子了,还望您在皇贵妃娘娘面前替我们美言几句,狐妖最近娶亲娶得勤,城中女子十之八九都被它抢走,小人也很为难啊,只有来过初潮的纯洁女子,才能炼制出最香气宜人的香汗丸,为了找人,我们已经在青山城花了太多时间,幸好发现了这只狐妖,也算没有白来一趟……您放心,我会尽可能多派出傀儡,不会让到手的妖丹飞出手掌心。” 吴老板虔诚的弯腰跪下,对着池中眼睛行礼,说道:“请国师大人赐神墨。” 话音落下,时羡鱼看见那只眼睛的漆黑色瞳孔里,溢出丝丝缕缕的黑色,像流动的墨,却不曾在水中晕开,而是形成一个个眼睛的图案,漂浮在池水的表面—— 第42章一群妖乱舞35 吴老板从怀中慢慢取出一叠纸,那动作万分小心,仿佛手捧珍宝。 接着,他把这些纸,一张接一张平铺在那所谓的“神墨”上。 洁白的纸很快被浸湿,与此同时,那绘制成眼睛图案的墨迹也印在了纸上,就像时羡鱼在傀儡面部看见的纸一样。 眼睛图案,是一个信号——被印上眼睛的白纸,开始微微凸出水面,宛如生长的荷花,连枝带叶耸立出水面。只是此时的枝叶并非莲池中碧绿摇曳的美好,而是取用少女溶解的尸身,以肉骨塑形的残忍! 那些鲜红的颜色,在浮出水面的瞬间变成漆黑,犹如被墨汁浸染,它们变得黏腻,模糊,生长出手和脚,成为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步一步走出池水。 新生的傀儡们,与时羡鱼擦肩而过。 她站在池边,双腿僵直,手脚冰凉。 伥鬼! 脑海中突然闪现这两个字! 他们夺走了少女的皮,又用少女的血肉炼化成傀儡,驱使她们去城中为非作歹,这简直是伥鬼一般的存在! 她该怎么办?! 大脑空白一片,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四肢也像是没了知觉,竟连颤抖也不会了。 难道她要死在这里了吗?!……开什么玩笑,侍神给的珍珠还没用,现在谈放弃还太早,况且她怀里还有沈逍给的火符! 无论行不行,至少也要试试! ………… 池中接连走出七八个傀儡后,吴老板命令它们去取妖丹,包括将时羡鱼送来山洞的八个傀儡,也一同去助阵了。 而水底的眼睛似乎因此放下心来,缓缓闭上了。 吴老板专心致志接待完国师大人,终于注意到时羡鱼,他惊讶的发现,她居然还没有昏迷——通常进入池水中之后,会很快失去意识,沉入水中。 随后他想到,时羡鱼可能是一位道行深厚的修真者,那么,能坚持到现在也就不稀奇了。 吴老板毕竟只是个普通人类,仰仗背后的国师传授方法才会这些邪术,看见时羡鱼仍然安然无恙,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做贼心虚的害怕。 但是紧接着,他发现时羡鱼神色惊恐,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虽然还没有昏迷,但应该也差不多快了吧?国师大人的咒法天下无人能解,就算用在神仙身上也一样……” 吴老板放下了戒备,走过去,准备把时羡鱼推进水里,就当送她一程。 他来到近前,抬起一只手—— 时羡鱼突然转身,握着什么东西冲过来! 瞬间,一股强烈的电流打在吴老板的胸口!像被人用钢鞭狠狠抽了一鞭! 这是什么法术?!吴老板痛苦的蜷缩起身体,心中惊骇不已,然而还未等他起身,时羡鱼握着电击棒狠狠戳在他颈部! 电流直击头部! 他眼冒金星,口舌剧颤!伴随强烈的呕吐感,眼白一翻,晕死了过去! 时羡鱼唯恐他会很快醒来,又握着电击棒在他后颈处补了几下! 她心里慌得不行,刚才一连串的动作全靠临场激发的悍勇,现在手软脚软,连站也站不稳。 水里还有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眼睛妖怪,不能放任不管。 可是她不会除妖,出去找人帮忙,需要穿过大片无人的森林,且这山洞位于半山腰,她连怎么下山都不知道,深更半夜在山上瞎跑,迷路都算是轻的,万一摔下山崖,那可就真要玩完了。 时羡鱼左思右想,觉得出去找救援,希望实在很渺茫,可要独自留下面对那只眼睛,她又感觉瘆得慌。 不管怎么样……总要竭尽所能试一试才行! 她在身上摸了摸,掏掏袖子,拍拍胸口,试图找出哪怕一点点能用得上的东西。 辣椒水喷雾小小一瓶,倒进池中被稀释得几乎没有,匕首太短,非得距离很近才能扎进眼睛里,还有沈逍留下来的特殊火符,看上去是很厉害,但问题是眼睛在水里…… 时羡鱼很发愁。 有种走入绝境的窘迫感。 这时,她摸到自己的腰封,那里鼓鼓的,不禁愣了下,然后怀着好奇心把腰封里的东西拆出来—— 天啊! 她怎么把这个忘了?! 时羡鱼又惊又喜的看着眼前的东西,是自热米饭的发热包! ——刚和沈逍、临渊在外面风餐露宿时,大多数时间吃烤肉,自热米饭被她用一口小奶锅煮成了稀粥,当时她觉得发热包可以留着以后加热食物,再加上担心污染环境,所以一直随身携带。 没想到,今天居然能派上用场! 时羡鱼好激动啊,这片池水很浅,她有好几个发热包,如果全扔进去,说不定可以直接把眼睛烫熟! 事不宜迟,她拿起一个发热包就朝眼睛扔过去! 发热包噗通一声落水,掉到眼皮上,四周水温顿时升温!眼睛也立时睁开了! 时羡鱼趁热打铁,赶紧又扔出第二包,这次恰好砸中眼珠子! 眼睛不会说话,但是仍能看出它在水下急剧的颤抖抽搐,无数细小气泡从发热包里涌出,时羡鱼一刻也不等,又扔出第三包,第四包,第五包! 有的砸中眼球,有的摔在眼皮上,有的滑落到一旁,但无论位置扔在哪里,这片池水的水温都在急速上升! 眼睛挣扎得更厉害了。 它就像一个巨大的,扭曲不停的单面荷包蛋! 可惜,时羡鱼没能等到荷包蛋变焦变糊,而是看见它突然暴涨数倍!像被激怒一般,眼皮通红!眼白布满血丝!剩下瞳孔的部位不断收缩,不断溢出漆黑的墨汁!并伴随尖细的吼叫声! 那声音就像开水壶烧开后无比刺耳的嘶鸣! 时羡鱼忍不住捂住耳朵,肝胆俱颤,恐惧、痛苦、惊惶与无助!这些情绪在她心中交织不断! 眼前池水如退潮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墨汁朝她漫溢而来—— 她果然小瞧了人家,居然妄想用区区发热包除掉对方,现在,她自食其果的时候要到了! 墨汁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逐渐变成一个人形轮廓。 时羡鱼心中又惊又怕,想要逃跑,只踉跄着走了两步就双腿软倒,坐在冰冷的地上。 她脸色惨白的看着那漆黑一团的人形离自己越来越近,害怕得连牙关也打颤,而后在那团“黑”近在咫尺时,一抬手,啪嗒贴上了沈逍的火符! 轰! 金色烈焰将墨汁与眼睛紧紧缠裹。 第43章一群妖乱舞36 刺目的火焰,似一头浑身发出万丈金光的猛虎!凶猛的扑咬厮杀! 眼睛在燃烧中急剧收缩,从十几米的直径,烧至拇指大一个焦黑的小球,而后吧嗒一声,球也粉碎成灰。 山洞终于恢复平静,火焰熄灭,巨大的眼睛消失,池水也消失,还有残留在水中的尸骸,也一同消失了。 时羡鱼呆坐在地上,怔愣许久才缓缓回神。 “好厉害……”她望着眼前空荡荡的山洞,喃喃自语。 沈逍给的这张火符,当真是厉害,和平时的火符很不一样,像皮卡丘里的小火龙进化成巨型喷火龙,烧尽了洞内一切邪祟。 绘制这张符,一定花了他很大心血吧?幸好没贴在狐妖身上,不然岂不是要造成冤假错案?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怕成这样了,还有闲心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也许是一种特殊的心理自愈功能?防止自己因为过度惊恐而精神崩溃? 我可真坚强! 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加油。 我还一个人干掉了这么多坏人,虽然我不会法术,没有武功,头脑也不算特别好……但是我有一颗正直善良的真心啊,好人有好报,老天爷总不会舍得让我倒霉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气运?所谓的光环? 她再次看向地上烧焦的眼珠子,和被电晕的吴老板,愈发自我肯定的点了下头。 没错,这就是气运!这就是光环! 洞口处传来声响,像是有什么人进来了。 傀儡行走无声无息,若是回来,不会发出声音,所以肯定是有人来救她了! 时羡鱼心中雀跃,腿脚也立即有了力气,赶紧爬起来,提着裙摆往洞口跑。 一般电影演到这种剧情,男主角都会来救女主角,现在来的人,肯定是临渊! 临渊一定会来救我! 时羡鱼的一颗心,刚才还惊恐的直颤颤,现在却只会甜蜜的冒泡泡了。 然而当她越跑越近,发现洞口那个影子……那个影子,它,貌似不是个人? 时羡鱼迟疑的停下。 那影子又走近了一些,有结实的四蹄,和硕大的角。 它朝她叫:“咩咩咩~~~” 时羡鱼:“…………” 大角羊不急不忙嗒嗒往里走几步,然后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歪下脖子在岩壁上磨了磨角。 看它这样子,似乎也不是特意来找她的,只是受到某种力量的驱使,才会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 时羡鱼略感失落,叹了口气,走过去握住羊角,“走吧,回青山城。” 她骑上去,大角羊慢悠悠转身,带她离开山洞。 刚出山洞,就看见青山城的方向映着一片火光,她心中顿时大惊!:“着火了?!快,我们快回去!” ………… 清幽美丽的青山城,此刻陷入一片火海。 九尾狐被身上的眼睛折磨得发狂,发疯一般在山野间疾走奔跑! 它仰首长啸,所过之处狐火肆虐,点燃了树木与房屋,踏碎院墙与石桥,城中人们惊惶逃窜,婴儿发出惊惧的啼哭! 沈逍和临渊追到城中,见四周已经乱成一片,火焰烧毁家园,哭声喊声此起彼伏! 不远处,许郡守和许清风正组织城中百姓避难,火光映着父子俩的脸,两人的眼中布满血丝。 再没有什么比眼看着世外桃源被毁更令人痛心! 沈逍拔出长剑,沉声对临渊道:“救人要紧,我想办法吸引狐妖的注意力,最好能将她带到距离青山城远些的位置,你在后面跟着,找准时机,想办法削掉她身上那些寄生的眼睛!” 临渊点头应下。 可是想要吸引狐妖的注意,谈何容易?她此刻被眼睛寄生,根本神志不清!既不识眼前人,也听不见耳旁音! 沈逍几次想要上前,刚到近处,就被威势凶猛的狐尾扫落! 力量悬殊太大,一时之间,他竟没了办法!最擅长攻击所用的火符也不敢轻易施展,他既然知道许夫人无辜,就绝不能对其赶尽杀绝!毕竟罪魁祸首,是寄生在她身上的那三只眼睛! 正焦灼,忽然看见一个穿着大红色嫁衣的女孩朝狐妖跑去! “许相芸?!”沈逍心中震惊,许相芸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他和临渊着急对付狐妖,一不留神,竟叫她跑出去乱来! “回来!”沈逍大喝。 许相芸不知从哪里捡了一根长树枝,对着狐妖劈砍挥舞!一招一式确实是正经的剑术,可是放在狐妖面前,根本不痛不痒,犹如婴童蹒跚学步般可笑! 沈逍疾步飞奔,一把抓住她的衣领! “许相芸!你疯了吗?!回来!” “我不!”许相芸双目赤红,“它毁了青山城!我要杀了它!” “毁掉青山城的人不是它!是它身上的眼睛!”沈逍不管她如何挣扎,强行拉着她往没有火的地方躲避。 狐妖的神智时而混沌,时而清醒,它像是被折磨到极致,开始不停用头撞击山石,试图毁掉身上的寄生眼,可是那眼睛狡诈,影响它的肢体与五感,狐妖反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 又有新的傀儡赶到,十几只黑影傀儡既不上前,也不后退,把狐妖团团围住,只等它最后奄奄一息,就要剖腹取妖丹! 沈逍恨极了这些傀儡! 他拖着许相芸对她说:“你好好看清楚,你要恨的,是这些东西!狐妖是你的母亲!它们为了得到你母亲体内的妖丹,故意设下圈套!逼得你母亲发狂!若真被它们得手,你母亲会死!青山城会死!这天底下无数苍生都会死!!!” 许相芸整个人怔住。 沈逍不再管她,掏出火符擦亮长剑,而后提剑朝那些傀儡刺去! 雪亮的剑变成一把燃火的光鞭!所过之处,星火四溅!火尽成灰! 远处的狐妖仍在挣扎,山摇地动,无数山石滚落!沈逍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小心”,再回头,许相芸扑过来,用身体替他挡住滚落的岩石! “许相芸!” 地面又一阵震动,整座山脉在激荡的妖气中摇撼! 沈逍抱起许相芸来到地势更低的河岸边,手心湿漉黏腻,原来鲜血已经染透嫁衣。 沈逍立即将她平放在地上,快速点中几处穴位,帮她止血。 许相芸的视线模糊,难以聚集,她目光茫茫望着晦暗苍穹,轻声问沈逍:“道长,我是不是……要死了……” 第44章一群妖乱舞37 他掏出最后一枚百灵果,塞进她嘴里,强迫她咽下去。 可百灵果毕竟不是仙药,它只是一种能够提升体质的灵果,许相芸能不能扛过去,沈逍一点把握也没有。 许相芸昏昏沉沉,意识涣散,嘴中喃喃道:“道长,我以前说喜欢你,其实是骗你的……” 她身上的嫁衣解不开,沈逍只能徒手画止血符贴在她身上。 河滩铺满光润的卵石,鲜红血液渗进石缝,丝丝缕缕流淌成小溪。 许相芸说:“但我觉得,就在刚才……我好像有一点点,一点点,喜欢你了……” 沈逍闻言有些心酸,轻轻抚摸她的头,低声道:“傻孩子,你喜欢的哪里是我啊,你喜欢的是无拘无束的自由,是快意恩仇的潇洒,是在我身上你向往着的那些东西,而非是我这个人啊。” “是这样吗……”许相芸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睛也缓缓闭上,“原来……是这样啊……” 沈逍心中涌起强烈的无力感。 他修仙问道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好,可是眼前有一条鲜活的生命正逐渐步入死亡,他却无能为力。 “沈道长!……沈道长!……” 远处,许清风朝这边跑来,他看见地上的许相芸,脚步不自觉变慢,迟疑着不敢上前,又或者是,他在惧怕面对什么。 沈逍抱起许相芸,走到许清风面前。 “道长……我,我妹妹她……”许清风张了张嘴唇,说不出话来,眼睛盯着许相芸昏迷的脸。 “照顾好她。”沈逍把许相芸交给他,语气低沉,“能不能醒过来,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许清风默默抱住许相芸,眼眶红了。 沈逍望向远处火海。 狐妖仍在火中挣扎,一声声狐啸刺痛耳膜,那些寄生的眼睛却隐没在皮毛之下,牢牢抓着它的筋骨血肉,纹丝不动。 包围在四周的傀儡已经不剩几个,临渊可以击退傀儡不去伤害狐妖,却无法阻止狐妖自己不伤害自己。 它奋力扭头咬住自己肩部的眼睛!连皮带肉一起撕下! 嗤啦一声! 飞溅出的血液竟不是红色,而是黑如墨汁一般。 九尾狐发出凄厉的哀嚎,千年大妖竟沦落至此,体内嗜血的妖性被激出,它双眼赤红,利爪拍碎山石,身体的痛苦让它恨不得毁天灭地! 沈逍看着它,心神在剧颤。 他知道这是九尾狐要入魔的征兆,妖道太过藐视这天地间得机缘造化修成的大妖,一旦狐妖入魔,莫说是取妖丹,只怕方圆百里都不会有活下来的生灵! 他不再耽搁,提剑朝狐妖飞奔!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她继续发狂,就算阻止不了,至少也要把她带去远离百姓的地方。 这时,时羡鱼骑着羊赶到,惊慌问道:“沈大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城里会起火?” 沈逍言简意赅道:“城中狐妖其实是郡守夫人,现在妖道为了夺得妖丹,用邪术使狐妖发狂,若再不唤醒神智,狐妖的妖性会彻底失控,进而大开杀戒!烧一片城池事小,祸乱天下事大!” 话说完,他提剑就走,也无暇和她解释更多。 时羡鱼却在原地懵住,狐妖怎么会是许夫人?许夫人是狐妖的话,那她,她干嘛要娶妻?她还要娶自己的女儿?……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大哥!我跟你一起去啊!”时羡鱼急忙追上前面的沈逍。 ………… 城中火势越来越大。 房屋烧毁,半山草木全陷入火海,前面的吊桥早已被烧毁,沈逍直接凌空飞跃过去,时羡鱼却没那本事,她的羊也没有。 想要过去,她必须骑着羊绕路。 其实就算过去了,她大概率也帮不上忙,只是事关沈逍和临渊的性命,要让她闲呆着,她也办不到。 时羡鱼骑着羊焦灼的走来走去,来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从这里可以清楚看见烈火间穿梭着一只巨大的九尾狐,它的半边肩全是血淋淋的,一身火红色皮毛粘满鲜血,伤口处流淌出黑色墨汁状的东西,而背脊处因为多次撞击山石,隐隐露出里面白色的脊椎骨,狰狞可怖—— 背上的眼睛已经被狐妖用自残的方式撞得稀烂,但头上那只眼睛还在,狐妖为此发狂,撞毁了房屋,拍断了树木,咬碎自己眼前能见到的所有活物! 时羡鱼看见一个黑影跳到狐妖身上,是临渊!他用尽全力劈开狐妖额头上的寄生眼,黑色墨汁涌出,下一秒,他被失控的狐妖甩进火海! 时羡鱼的心猛地揪紧! 他显然受了伤,落进火海后一时片刻竟逃不出来,狐妖巨大的前爪拍下去,房屋就像燃烧中的玩具一般脆弱倒塌!临渊奋力逃出那片狼藉,吐出大口鲜血!忽然失力跪倒在地! 远处的时羡鱼看到这一幕,惊惧的心狠攥成一团,抬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若不这样,她只怕要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 眼睁睁看见狐妖的利爪再次挥向临渊,她却无能为力!而沈逍还在远处,被火势所挡,根本来不及赶来! 可是就在这一刻,就在这一秒!狐妖却奇异般的停住了动作! 它收回了前爪,停在临渊面前。 难道狐妖恢复理智了? 难道许夫人认出临渊了? 时羡鱼缓缓放下手,惊讶望着远处的妖狐与临渊。 这时沈逍终于赶到,他一露面,狐妖竟又激起狂性,嚎叫着扑上去! 狐妖的举动,正合沈逍的心意,他就是要引走狐妖!不叫它在城中继续作乱! 可是时羡鱼却陷入了疑惑…… 为什么? 为什么狐妖认出了临渊,却没认出沈逍? 为什么他们已经帮它毁掉了寄生眼,它还是这般不分敌我的疯狂?是因为妖性大发,彻底失去理智了么? 时羡鱼怔怔望着被沈逍引到远处的狐妖,混乱的思绪中,突然闪过什么。 “难道是……”她慢慢睁大了眼睛,“啊……我好像知道了……我,我知道了!” 她立刻抓紧羊角,催促道:“快!我们去许大人!只有许大人能做到这件事!” 第45章一群妖乱舞38 许大人此刻还在河边,他带了几队人马疏散城中百姓,船只不够,便只能另找山洞安置。 时羡鱼骑着羊找到他,着急的道:“许大人!我有急事找你!” 郡守大人的眼睛里充满血丝,满面疲态,哑声回道:“青山城遭此大难,还有什么能比百姓的安全更要紧?” “许大人!狐妖中了邪术发狂,现在我们必须尽快唤醒它的神智,否则妖性一旦进一步失控,恐怕不止青山城会出事,附近城池都会遭殃!” 时羡鱼从羊背上跳下,将许大人拉到一旁,又压低声音接着道:“大人可知狐妖就是许夫人所变?” 许大人的神情微变,随后闭目点了下头,“事已至此,本官自知罪无可赦,夫人出事,本官也不敢苟活,但城中百姓无辜,待本官送走最后一批百姓,再给道长一个交代。” “我不是来找你要交代的!”时羡鱼急道,“刚才我看狐妖一路发狂,唯独在临渊面前有片刻清醒,临渊现在的装扮神似夜游道人,我猜许夫人定然是认识夜游道人,只要我们把真正的夜游道人带到狐妖面前,很可能让它恢复神智!” 许大人愣住,“夜……夜游道人?” “没错!”时羡鱼的声音斩钉截铁,“这个夜游道人和许夫人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许夫人哪怕深陷癫狂也会对他有反应,许大人可知夜游道人此刻人在何处?” 许大人怔怔看着时羡鱼,“夜游道人……正是在下。” “什么?”时羡鱼愕然,目光下意识的落在许大人圆滚的肚腩上。 许大人略感难堪,低声道:“那时本官年轻气盛,来青山城上任后,发现附近多有妖怪出没,便装扮一番,夜里外出除妖,只可惜学艺不精,几次遇险都是夫人为我收拾烂摊子,后来青山城有夫人坐镇,再无妖魔作祟,我也就不再夜间外出了,再后来,城中出现了夜游道人的传说。” 时羡鱼没想到会这样,她看着许大人的肚子一筹莫展,“怎么办?……如果你现在披上黑袍,能被许夫人认出来吗?” 许大人似乎也知道自己走形厉害,提议道:“清风与我年轻时的身形样貌有几分相似,可以让他一试。” 时羡鱼叹气,“要不你们俩都去吧!你去了也能帮上忙,聊聊以前说过的话,唱唱以前唱过的歌,你给许夫人写过情诗吗?也可以念给她听,试一试!” “道长言之有理。”许大人躬身行礼,立即转身去找许清风。 许清风刚把妹妹安顿下来,还要帮父亲一起护送百姓,得知要去找狐妖后,为难的紧皱眉头:“我们若是都走了,这里的人怎么办?大家还在等我们安排住处。” “我来!”时羡鱼自告奋勇,“我知道哪里有个山洞,非常大,正适合住人!”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父子俩立即答应下来,两人一同骑上大角羊,在时羡鱼的殷殷叮嘱下,奔向沈逍的去处—— ………… 寂静山林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笛音。 狂躁的狐妖立时被吸引,循着声音来到一棵老树下。 树干上坐着一个身披黑袍的年轻男子,他手里捏着一片绿叶,放在唇边,吹奏出奇妙的曲调,这音乐声,让狐妖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这只庞然大物缓缓走近。 每靠近一些,身形便会缩几寸,最后走到树下,变成了一只普通大小的红狐狸。 红狐狸在树下变化成一貌美女子,这时,树后又走出一男子,脱下长衫罩在女人身上。 许夫人面色苍白看着眼前男子,喃喃:“认识你时,你也是一白面俏书生,怎么如今变成这样……” 许大人很惭愧,为妻子系好衣襟,绑了一个漂亮的结,“有夫人陪伴,生活愉悦,自然心宽体胖了。” 许夫人淡淡一笑,轻声道:“这张嘴倒是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油嘴滑舌。” 她像被抽干了力气,轻轻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好累……带我回去吧……” 许大人抱住她,笑着叹气,“夫人,我们已经没有家了。” 许家的官邸,在这一场大火中被烧了个干净。 许夫人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青山城,黑烟滚滚,火焰仍未熄灭,她和许猛付出了三十年的心血,却在这一天,荡然无存了。 “好在大家都平安,只有几人受了些擦伤。”许大人温和的笑了笑,“正好你一直不喜欢吊桥的款式,这次可以重新修建了。” 许夫人神色怔然,良久之后轻轻点了一下头,“是啊……重新修建……” 一切,又要重来了。 像一个结束,也像一个开始。 ………… 青山城进入重建阶段,那些失踪的少女也都回来了。 吴清初在许大人与沈逍的审讯下,将自己如何安置妖道的母眼,如何听从妖道命令用少女炼丹,又如何打上妖丹的主意,等等问题交代得一清二楚。许大人没有杀他,只将他囚禁起来,永受牢狱折磨。 许相芸的求生意志薄弱,生命几度垂危,后来许夫人舍了百年修行和一条尾巴送给女儿,勉强保住其性命,现在已经把她送入深谷以妖的身份进行修炼。既然不想做人,以后就好好学着如何做妖吧。 许清风对于自己是狐妖之子这件事仍感到迷茫,但许大人言辞凿凿的说许夫人在怀胎时摒除了所有妖性,所以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只是他妹妹比较特殊,身体是人,心理却跟那爱玩闹的小妖一般,总惦记着出去玩。 沈逍和临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在青山城休养几日后,沈逍提出了告辞。 许氏夫妇没有挽留,离别之际,许夫人送给他们每人一缕狐毛,说道:“你们毁掉了母眼,那妖道必会找机会报复,若是遇到危险,便把这撮毛拿出来……” 时羡鱼好奇的问:“然后你就会来救我们?” 许夫人淡淡看她一眼,语气平平的说:“不会,但只要在对方身上打上我的印记,以后我遇见了,可以帮你们报仇。” 时羡鱼:“…………” 她低头看手里的毛,心情颇微妙,“这……这也蛮实用的,谢谢啊。” 一阵风从山间吹来,像临别前的催促。许夫人退到路边,看着他们,“若是有缘,自会再见,诸位,一路顺风。” 第46章一群妖乱舞39 离开青山城后,三人继续向灵山出发。 路上沈逍变得沉默了很多,时常独自一人望着远方沉思,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时羡鱼的心情也渐渐低落。 正所谓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许府里有吃有喝,连洗澡水都是家仆烧热了送过来,现在再次翻山越岭,进入了刻苦时期。 临渊看出她郁郁不振,从此每天外出探路时多了一项工作,那就是为时羡鱼寻找可以洗澡的地方。 离开青山城的第五天,天气格外炎热,时羡鱼闻到自己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汗味,怀疑自己再不洗澡,可能真要变成一条咸鱼了。 其实脏就脏一点吧,出门在外,这本就难以避免,只是身边两个男人一直保持清爽洁净,就显得她格外…… 她还特意闻过临渊,人家身上只有草木香,什么臭味儿都没有。 说起来,她真得感谢沈逍送她吃过百灵果,清除了一部分体内的沉积污垢,否则这个天气,别说五天不洗澡,只怕两三天她就已经馊了。 时羡鱼骑在羊身上,摸了摸羊脖子上厚实的毛,心中感叹:什么世道,连羊都比我干净。 临渊从远处扛回一片大树叶,几步来到时羡鱼面前,举着宽阔的叶片帮她遮挡阳光,说道:“前面有瀑布。” “真的?”时羡鱼顿时欣喜,“瀑布底下肯定凉快,我想去!” 沈逍也露出淡淡笑意,温言道:“烈阳下赶路确实辛苦,我们去瀑布下面稍作休息吧。” 三个人意见一致,调转方向往瀑布去。 一路上时羡鱼兴高采烈,不停的问那瀑布远不远,那瀑布大不大,瀑布下面能不能洗澡,水里有没有鱼,鱼能不能吃。 临渊说不远,大,能,有,要抓。 沈逍不关心这些,只仔细观察四周环境,嘱咐道:“附近气息有异,估计会有妖物出没,你们过去的时候小心点。” 时羡鱼和临渊满口答应。 到了地方,时羡鱼发现这个瀑布虽然不高,但是水量充沛,四周环境也很干净,十分满意。 她从包袱里拿出换洗的衣物,准备洗澡。原来的行李早已被烧了个精光,这套衣服还是许夫人叫人重新给她做的。 临渊去附近林子折了一根结实的长树枝,回来后瞄着浅水区域几条黑鱼,想要抓几条给时羡鱼吃。 沈逍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休息时间肯定短不了,便找了块干爽的平地,照旧生了一堆火,方便等会儿他们烤鱼吃。 啪!—— 不远处,临渊一棍子朝水面拍下去,溅起高高的浪花! 可是等到水面平静,一条鱼也没瞧见。 以临渊的身手,这种情况可不常见,他微蹙眉头,沿着岸边走了几步,瞄准一片有鱼的区域,再次扬起手中树枝。 然而他才刚把树枝举起,那些黑溜溜的鱼立刻游没了影儿。 这里的鱼出乎寻常的机敏,若没有渔网,似乎很难捕捉到。 临渊站在岸边,一时有些发愁,如果抓不到鱼,等会儿拿什么给时羡鱼吃?她住在许家的时候,一天早晚两顿饭,中午吃点心,下午吃水果,晚上有时饿了,还会喝杯花茶垫垫肚子,粗算下来一天怎么着也得吃五顿。 这几天她都没怎么好好吃过饭,临渊真担心她会饿死。 他握着树杈枝干,站在岸边想了想…… 鱼只会往水深处躲,如果他的力气再大一点,让力度透过水面抵达水下,不就照样能把鱼震晕吗? 思及此,他立即转身,直接去林子里换了根更粗的枝干,再回到水边——鱼群纷纷惊走,临渊视若无睹,用了浑身力气,握紧枝干摔打水面! 轰! 水花溅起近六米!游到深处的鱼被这股凶猛的力道炸出,一条条飞到空中,而后下雨般散落在四周。 沈逍看着满地活蹦乱跳的鱼,无奈弯了弯嘴角,“回来吧,够吃了。” 临渊神色冷肃,盯着浪花未平的水面说:“不能回。” 他感觉到水底下有东西,似乎因他刚才那一下受到惊动,现在正逐渐游向岸边。 沈逍也觉察到了不对劲,但是在发觉那东西的妖气远不及临渊后,皱起的眉头渐渐放平,继续打坐休息。 水下,黑色阴影缓缓浮出水面。 乍一眼望去,像一段木桥从水下浮出,细看才辨出真容——糙硬的鳞片,粗壮的四肢,竖瞳的眼睛,以及一张正朝临渊张开的血盆大嘴! 仅从外观就能判断出,这水底的怪物力大无穷,咬合力惊人! 临渊一跃落到水怪背上,直接握着树棍朝颈部扎下去!棍子穿过厚厚一层绿藻与淤泥,捅上坚不可摧的鳞甲,瞬间全折断! 临渊不满的皱了下眉,在水怪甩尾挣扎之际跳回岸上。 沈逍拔出身后佩剑,扔了过去,临渊抬手接住,此时那水怪正好张着大嘴扑来,他想也没想就把剑捅进水怪咽喉! 翻手搅动,再往深处刺,直贯脏器! 水怪立时毙命! 临渊利落拔剑,带出一股鲜血,而后拿着剑去水边清洗干净,还给沈逍。 这头水怪的妖气低微,但个头是真不小,临渊拿出匕首,围着水怪走了一圈,背上鳞甲太硬不便下手,最后他挑中腿部,割下一块后腿肉,去皮去筋,切割成几块,串在树枝上,准备一会儿和鱼一起烤。 说起来这把匕首还是时羡鱼送给他的,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用起来不如他的爪子方便,但是作为第一份礼物,他很珍惜。 他也想送她礼物,可是送什么好呢? 临渊想到这里,不禁感到懊恼,自己果然还是太粗心了,竟从没想过为她准备礼物,真是不应该。 这时,洗完澡的时羡鱼回来了。 远远就能看出她步履轻快,心情极好,披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脸颊红润健康,挥手时袖子垮到肩上,露出雪白的肌肤,白晃晃的在他眼前挥舞—— “我听见好大动静,是不是有鱼吃了呀?”时羡鱼高兴的问。 临渊笑着点头,举着手里的肉串说:“等腌一下,再烤熟吃。” 时羡鱼看见他手里的肉,愣了愣,余光瞥见旁边的庞然大物,顿时大吃一惊! “天啊。”她瞠目盯着那头死去的水怪,“刚才离得远没看清,我还以为是块木头,这是什么?……是鳄鱼吗?是史前巨鳄吧?” 第47章一群妖乱舞40 这怪物长得像鳄鱼,又不像鳄鱼,鳄鱼的嘴更长,也没有这么坚硬的鳞甲。 时羡鱼不禁想起许相芸画的那幅怪物图,叫什么来着? 她不太记得了,只记得什么猫儿山,无名河…… 总之,希望不是吧,许相芸一直想亲眼看看这妖怪的真面目,要是知道妖怪已经被人吃了,还不得气死? 肚子发出咕咕叫,干饭当前,时羡鱼不再想其它,从临渊手里拿过肉串,和他一起烧烤。 以前这种事她是非常生疏的,如今常在野外露营,她的烧烤技术直线上升,连带着临渊也渐渐习惯吃这种食物。 两人一个剖鱼一个撒盐,配合得分外和谐,很快他们俩就在火堆边插满一圈烤鱼,最上方是一串鳄鱼肉,总归都是鱼,全鱼宴。 然而炊烟引来了不速之客。 闭目养神的沈逍睁开眼睛,忽然开口:“有人来了。” “啊?”时羡鱼微愣,随后看了看快烤好的鱼,“那……我们,撤走?” 有点舍不得,肉都快烤好了,这个时候走,好吃亏呀。 沈逍却轻轻摇头,“无妨,来者并无恶意,你们继续吧。” 时羡鱼放下心来,同时又有些好奇,根据她在这个世界积攒的经验,主动找上门的,要么是图谋不轨的妖怪,要么是求他们除妖的苦主。 “沈大哥,来的是什么人呀?”时羡鱼好奇的问。 沈逍笑着看她一眼,“还不确定,不过不用担心,如果有危险的话,临渊比我们的感觉都更敏锐。” 时羡鱼听了,又扭头问临渊:“你感觉到了吗?沈大哥说有人来了。” 临渊握着肉串,严谨的定时翻面,回答:“人很多。” 时羡鱼发现他头顶那两朵毛茸茸的耳朵还动了动,像是真听见了什么动静。是远处的脚步声么? 沈逍和临渊都不急,她也就不急了,继续认真烤肉烤鱼。 没过多久,对岸树林里果然走出来七八个人,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几个,明显不是人。 她听见其中一个矮如侏儒的男人说:“我们来晚了,虎蛟兽已经被他们吃了……” 另一个半边身体都挂满树藤的壮汉说:“没吃完,还剩那么多。” 时羡鱼:“…………” 不是说没有恶意吗?为什么要抢她的鱼? 这些人里面,有一个身形高挑纤柔的女子,开口说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帮助景王殿下清除行军障碍,若能得到虎蛟兽固然好,得不到,至少也能保障附近百姓安全。” 她一出声,时羡鱼顿时惊住,因为这个女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 悦耳动人得像在唱歌,感觉听一辈子也不会腻! 女人望过来,朝时羡鱼露出友善的笑意。 时羡鱼的脸颊不争气的腾腾腾发热,因为这个女人不仅声音好听,长得也好漂亮! 余光瞥见沈逍,发现他也愣愣注视河对岸的女人。 时羡鱼稍稍惊讶的,眨了下眼睛。 原来沈道长喜欢这种类型吗?之前许相芸追得那么紧,他都没松过口,现在居然看着别人出神耶,真稀奇~ 对岸的女人自报家门道:“在下安瑶,我与我身后这些伙伴,是景王麾下的先行斥候,除了勘察路况外,也负责清除妖魔,以保附近百姓安危。这只虎蛟兽伤人近百,如今被你们除掉,百姓们若知道此事,一定感激不尽。” 沈逍直直注视着对方,好一会儿都没反应。 临渊也是个话少的。 时羡鱼只得硬着头皮与对方寒暄:“不必客气,我们也只是路过,碰巧遇见而已。” 那位叫安瑶的女人又道:“虎蛟兽的肉若让人食用,可增强力量、改善耳目,不知你们能否割爱,卖给我们一些肉?” 啊? 时羡鱼迟疑看向河岸边的虎蛟兽尸体。 这么大一头妖怪,她根本不吃完,而且这个天气想要储存食物也不现实,不给他们的话,搁在这里也是浪费,要不然……卖? “人食用后确实可以增强力量,但是我看诸位,似乎没有一位……是人?”沈逍终于回神,恢复淡然模样,平静道,“在下沈逍,冒昧问一句,诸位打算把这些肉如何处理?” “自然是带回军营,做成肉羹分发给士兵们食用。” 安瑶的嗓音悠扬而柔美,哪怕再枯燥的内容从她嘴中说出来,也让人忍不住静下心来倾听。 “如今天下大乱,黎民遭难,帝王星迟迟不能归位,而景王英明睿智,深仁厚泽,无疑是一统天下的最佳人选,若能助景王登上帝位,便是无量功德。诸位若是愿意,我可以引荐你们加入景王军,景王有惜才之心,必会善待你们。” “不用了。”时羡鱼忙道,“我们还要去……” 还要去灵山呢,就不掺和人间这些争权夺利的事了。 她还没说完剩下半截话,就被沈逍抢声拦住:“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多谢美意。” 时羡鱼愣了愣,看向他。 安瑶闻言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这虎蛟兽……” 沈逍说:“景王心系黎民,虎蛟兽便送于他了。” 安瑶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物,抛了过来。 沈逍伸手接住,发现是一个黄金令牌。 “无功不受禄,不能白拿你们东西,这是我的令牌,拿着这个令牌便能在景王军中畅通无阻。”安瑶说道,“若需要帮助,随时来军中找我,我会竭尽所能帮助你们。” 她说完话,向那个身上挂满树藤的巨人壮汉看了眼,眼神示意对方动手。 壮汉点点头,背后立即伸出两根长长的树藤,像鞭子似的挥过来,牢牢卷住岸边的虎蛟兽!然后嗖地一声,那只庞大的妖怪便到了河对岸! “告辞。” 安瑶站在对面朝他们拱了拱手,随后带着一帮人走了。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时羡鱼小心觑着沈逍的表情,忍不住问:“沈大哥,你是不是……认识刚才那个女的?” 沈逍收回目光,朝她笑了笑,坦荡回答:“是啊,认识。” 顿了顿,又道:“不过,她没认出我。” 时羡鱼心里感到疑惑,忍不住暗暗猜测沈逍与那个安瑶是什么关系,但是沈逍已经恢复平常,他若无其事的拿起一串肉,递给她,“烤好了,快吃吧。” 第48章一群妖乱舞41 时羡鱼的注意力,很快回到烤肉上。 人家刚才可是说了,这玩意吃了能增强力量、改善耳目,她太需要了。 ——继百灵果之后,时羡鱼又吃到了好东西。 饭后,沈道长灭掉火堆,临渊照旧负责收拾,把吃剩的骨头残渣扔进河里,附近血迹也用水清洗干净。 尽管以他们的实力,引来妖怪也不用害怕,但处理残留气息以免惹来麻烦,几乎是这片土地上所有生灵的本能, 时羡鱼吃饱喝足,摸了摸自己微鼓的胃部。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增强力量,是吃完立即生效?还是需要消化消化? 时羡鱼瞄到身边一块石头,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拳头…… 要不,试试? 她深吸一口气,举起拳头,正要挥出去,半截被临渊拦住。 临渊脸上满是不同意,皱着眉头说:“手会疼。” 时羡鱼听后略微迟疑,想想也是,只是试试力气而已,没必要一上来就玩那么大,先找个差不多的试试好了。 她又看准旁边一棵小树,准备用树干试试手劲。 临渊再次拦住她,似乎连树干他都嫌硬,握住她的小拳头摁在自己腹部,示意她捶这里。 “啊……”时羡鱼犹豫,抬眸看他,“要是打疼你怎么办?” 临渊眼里满是宠溺,微笑着摇头,“不会疼。” 时羡鱼一撇嘴,有点不高兴了,“就算我没本事,打不疼你,你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啊,你说出来多打击人家积极性。” 临渊脸上显出慌张神色,忙解释道:“我意思是,你不会疼。” 时羡鱼狐疑的盯他一会儿,料想他应该不会花言巧语,便不再计较,认真举起拳头,瞄准他的腹部,用力打过去! 嘭! 剧痛沿着指关节蔓延至手腕,然后是手肘! 时羡鱼的脸色变青,只觉得自己半条胳膊要废了! 为什么他的腹部硬得跟钢板一样? 她还不如打石头呢! 泪花狠狠泛起,眼眶一瞬通红,她看也不看临渊一眼,直接抱住自己废掉的胳膊去找沈逍! “沈大哥!……” 时羡鱼疼得眼泪吧嗒吧嗒直掉。 “我的手还有救吗?” 沈逍不禁失笑,“我说你们俩,怎么打情骂俏还把自己弄伤了?” 时羡鱼默默垂泪。 临渊一脸无措。 沈逍叹气,看了看时羡鱼的手,无奈道:“先上路吧,看看能不能找到草药。” 时羡鱼泪汪汪的问:“要是找不到草药呢?” 沈逍说:“你的骨头没受伤,即使不敷药,四五天会自己好的。” 时羡鱼听了更心酸,她居然要疼四五天!最关键的是,受伤的还是一只右手! 临渊懊悔又焦急的看着她,“我,我去找药。” “自然是你去找。”沈逍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走吧,出发了。” 荒郊野外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植物,想要找到特定的草药,并不容易,不过三人不需要赶时间,放慢速度,边走边找未尝不可。 他们走到一处坡地,发现前方树林耸立着高高的旗帜,旗帜上绘制着古代图腾,在风中烈烈舞动,而旗帜下方,是一眼望去数不清的帐篷与战马。 联想到中午遇见的那几个怪人,他们现在看见的,想必就是景王的军队了。 时羡鱼知道沈逍不爱与军队打交道,问:“我们要绕路吗?” 沈逍望着远处,片刻后回神,点头道:“……绕吧。” 三人刻意离军队扎营的地方远一些。 但是有时候缘分很奇妙,越是想避开,越是避不开,没走多久,他们再次遇见安瑶,这次她身边只跟着两三个普通士兵。 “是你们?”安瑶远远就发现他们,惊讶的走来,“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沈逍回答:“路过此处。” 顿了顿,又瞟一眼时羡鱼的手,说道:“顺便为她找找草药。” “受伤了?”安瑶看向时羡鱼,“军营现在的药物也十分紧缺,不过我们有一队斥候探得东南方向有片山谷,山谷中生长着许多草药,你们要找草药的话,可以去那里看看。” 沈逍朝她拱了拱手:“多谢。” 安瑶想了想,又道:“罢了,我带你们过去吧,这附近有许多盯梢的士兵,你们冒然过去的话,可能会被当做敌军的奸细。” 沈逍三人不好回绝,便多说了一声谢。 他们一路过去,果然陆续遇到几处哨兵,而且人员配置和安瑶一样,都是一个修士带着几个人类士兵。 沈逍默然看在眼里,等到了无人处,问安瑶:“军中似乎有许多修行者?” 安瑶在前面领路,听到他这样问,回眸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修行者应该潜心修炼,不问凡尘俗事,但如今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我认为,无论是妖兽异族,还是人类修士,都应为这天下尽自己一份心力,再说那大梁国的国师擅长邪术,普通士兵对阵无异于羊入虎口,军中若有修士助阵,也能多几分胜算。” 沈逍若有所思,沉默着没作声。 安瑶含笑看他一眼,接着道:“你们能轻松解决虎蛟兽,足以说明实力非凡,不妨再考虑考虑?我们景王殿下,求贤若渴啊。” 这次沈逍没有直接回绝,淡淡道:“承蒙殿下看得起,在下会考虑的。” 安瑶笑了笑,不再多劝,继续走在前面领路。 时羡鱼跟在她和沈逍后面,这个女人太漂亮了,背影也叫人陶醉,以致于时羡鱼的目光在对方的发饰与衣裳上流连忘返。 发饰是黄金的,衣裳是银白的,轻薄外衫里罩着一件青蓝色长裙,随着她走动,裙底时不时露出亮紫色的羽毛,轻盈飘逸极了。 她真的好美,和许夫人的那种冷艳不同,更像森林里的精灵,举手投足有种不染凡尘的通透感。 走着走着,一根羽毛轻轻飘落在地上。 时羡鱼愣了愣,脱口道:“安瑶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前面的安瑶停住脚步,疑惑的回头。 时羡鱼指着地上的羽毛说:“从你衣服上掉下来的。” 安瑶莞尔,“无妨,我是青鸟一族,每日总会掉一些羽毛。” 时羡鱼:“什么是……青鸟一族?” 第49章一群妖乱舞42 沈逍淡淡道:“青鸟一族出自灵山,与临渊一样同属妖兽。传闻青鸟族人身怀凤凰血脉,极为高贵,且能歌善舞,时常游走于人间传唱各种歌谣。” 安瑶笑了笑,“确有其事,不过这些年四处战乱频发,能记录下来的歌谣,越来越少了。” 沈逍回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也不禁低声感叹:“是啊,青鸟的歌谣越来越少听到了。” 安瑶问他:“你见过我的同族么?” 沈逍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不曾。” 安瑶又笑,“方才听你语气熟稔,以为你听过我的同族唱歌。” 沈逍依旧沉默。 他平时话也不算多,却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整个儿一闷葫芦。 时羡鱼跟在这两人身后,隐隐嗅到八卦的味道。 她的目光瞟到沈逍背后那把剑上,记得剑穗是用几根羽毛做成的,现在剑柄却光秃秃,没有任何装饰。 剑穗呢?什么时候不见的? 时羡鱼心中浮想联翩,奈何不知道答案,好奇心像小猫爪儿在心里挠,难受得她连手疼也忘了。 ………… 在树林中行走一段距离,他们来到了安瑶所说的山谷,这地方景色奇美,各色野花竞相绽放在坡地上,映着蓝天白云如一副姹紫嫣红的画布,几队士兵正背着竹筐挖掘有用的草药,而地势更高些的位置,有一队气势凌然的铁甲骑兵,在簇拥保护一个头戴玉冠的男子。 离得远,时羡鱼看不清对方长相,只能依稀看出是个年轻男人,且身份尊贵。 安瑶一见那男子就忍不住翘起唇角,回头冲他们笑道:“抱歉,我先失陪一下。” 说完话,便迫不及待的朝那男子跑去,裙摆在风中飞扬,她快乐得像只鸟。 “此人就是齐国的皇太子。”待安瑶跑远,沈逍望着远处说道,“我认识他时,他便是皇太子,后来齐国亡了,他流亡在外不知所踪,这么多年过去,我原本以为他凶多吉少,现在看来,是被她救了……” 时羡鱼很吃惊,“那他现在岂不是很大年纪了?看上去好年轻。” 沈逍看上去年轻是因为他本身修炼,可是皇太子总不会也修仙求道吧? “或许是服用了驻颜丹吧。”沈逍的心思有些彷徨,语气也疏淡,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的声音轻轻吹走,“……青鸟不仅能歌善舞,并且十分在意自己的外貌,他们会拿出许多时间来梳理梳毛,也喜欢制作驻颜美容的丹药。” 时羡鱼有些不明白,疑惑的问沈逍:“沈大哥,听你的语气应该是认识他们的,为什么要瞒着呀?” 沈逍淡淡一笑,“我认识他们,他们却不认识我,所以不提也罢,免得徒增烦恼。” 时羡鱼听糊涂了,喃喃:“你认识他们,他们……却不认识你?” 沈逍拿时羡鱼当朋友,没想隐瞒,对她全盘托出:“我原是齐国广德侯府的世子,十五岁时有幸得到一位道长点化,从此一心想要做修士,奈何父母不允许,强行将我送入齐国最有名的白鹭书院,希望书院里的老师能够带我走上所谓的正途,当朝皇帝的几位皇子也在这所书院读书,其中就包括皇太子,不过我与他从未说过话。” 时羡鱼没想到,看上去这么朴素的沈道长,居然出身还是个贵族。 转念又想,穷苦百姓一心只想填饱肚子,哪会有空去思考怎样修炼?对饿肚子的劳苦大众而言,辟谷更是一种天方夜谭吧。 “沈大哥,你是怎么认识安姑娘的呀?”时羡鱼好奇的问他,“她也在书院读书吗?” 沈逍淡笑着摇了摇头,“白鹭书院建在山上,为了让学子们能够安心学习,我们一个月只能下山一次,我心烦意乱时,偶尔会去后山腰转转,有一次意外落进附近猎人设下的捕兽陷阱,是她路过救了我。” “原来如此,没想到你们之间有这样的渊源啊。”时羡鱼恍然。 沈逍回首往事,也颇为感慨,“是啊,当初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反对我走上修真之路,只有她知道后鼓励我,她还告诉我,修行者都会去灵山,那里是她的家,也几乎是所有天下修士的梦想。” 时羡鱼:“…………” 不是吧、不是吧?难道沈逍的祈愿之所以想去灵山,其实是为了见到安瑶? 沈逍接着说道:“我当时只有十五岁,傻小子一个,为了能够再见到她,一有空就往后山腰跑,运气好的时候,就会看见她坐在树上唱歌,她的歌声十分醉人,能让人的心灵获得安宁与平静,每次我都不敢打搅,只躲在暗处默默听着她唱歌……” 他的话音顿住,望向远处的景王,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淡笑,“不过现在看来,她的歌声并不属于我。她是唱给景王听的,而我却不知道。” 时羡鱼仔细端详他的神情,轻声问:“沈大哥,你之所以想要去灵山,是不是为了……安姑娘?” 沈逍笑了笑,“她应该算是一个契机吧,也是一个目标,久而久之变成习惯……年轻时我还会想,妖兽的寿命很长,我要好好修炼才能与她般配,后来经历得多了,遇见形形色色的人,遭遇各种各样的事,男女之情便看淡了,今天乍然遇见她,让我突然觉得……”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心情,仔细思索了片刻,对时羡鱼说:“觉得梦想好像实现了,又像什么也没实现一样。” 时羡鱼听了替他感到心酸,抿了抿唇,低声说:“既然好不容易相见,不如告诉她吧?” “告诉她?”沈逍笑着摇头,“不,用不着。” “为什么?”时羡鱼不懂了,“你找了她这么多年,难道不该让她知道吗?” “我找她,是我自己的事。”沈逍抬眸,望向远处的安瑶,“况且她对我无意,如果告诉她,有个男人几十年来一直在找她,恐怕只会给她带来不快与困扰……” 他掏出自己刚才扯断的剑穗,几十年过去,当初他在树下拾起的羽毛依然鲜亮如新。 轻轻翻手,掌心处的羽毛飘然落入草丛。 “该结束了……”沈逍呢喃自语,“所谓了结,或许也是修行的一部分吧。” 明明与她无关,可是当时羡鱼看着羽毛落地,心中还是不可避免感到难过。 第50章一群妖乱舞43 山谷里的药草很多,沈逍领着时羡鱼和临渊采集,顺便教他们一些辨识草药的知识。 沈逍自十五岁起修道,至今七十年矣,七十年走南闯北的积累,使他的学识十分渊博,除了剑术与符咒,对药草也有些了解。 “万物相生相克,毒药附近往往生长着解药,有时甚至就在毒药本身,因为许多草药不同部位的性味截然相反,譬如麻黄的功效,是发汗利水,而麻黄根的功效,却是收敛止汗,再譬如白果中毒,可用白果壳水煎服用缓解……” 临渊学得很认真,一边听一边记忆手里草药的特征,时羡鱼则有些心不在焉,她满脑子都是沈逍苦恋无果,好惨好惨。 “小鱼的手受了伤,用这种草药就可以,捣碎外敷。”沈逍指着草丛中一株植物,说道,“只需要叶片的部分,临渊,你多采一些。” 临渊点点头,仔细采集叶片,时羡鱼也跟着他一起摘叶子。 沈逍见状失笑,拦住她道:“小鱼是不是没在听?摘错叶子了啊。” “啊?”她脸颊微热,赶紧又偷看一遍临渊采的叶片,学着他重新摘。 沈逍笑着说:“小鱼,不用为我担心,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时羡鱼心想:就是因为你看上去太好了,跟没事人一样,所以我才更担心呀…… 沈逍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笑道:“小鱼,我没有强颜欢笑。” 时羡鱼忍不住问:“沈大哥,你不难过吗?” 沈逍问她:“为何要难过?” 时羡鱼心中纠结,蹙着眉想了想,说:“你为了安姑娘才会想要去灵山,这么多年四处找她,付出时间与心血,历经种种危险……如今终于见到她,却发现她已心有所属,那你这些年……” 时羡鱼不好再说下去,总觉得哪怕再怎么委婉,这些话依然很伤人。 将心比心,如果换作她,肯定没这么豁达的放下。 沈逍听完后,仍是风轻云淡的一笑,说道:“无论有没有遇见过安姑娘,我都会踏上修真之路,只不过她在关键时刻推了我一把,让我更加坚定走这条路罢了,所以我感谢她,也怀念她。小鱼,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担心我会觉得自己这些年白白付出,一切成空,但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啊,我的修行一直在成长,每次遭遇的危险也让我更加精进,或许我曾经对她有过期许,但人生终究是我自己的,无论我得到,我失去,都是我。” 时羡鱼面色赧然,瞧瞧人家这格局,瞧瞧人家这境界,要论做神仙,沈逍只怕比她更够格吧。 “沈大哥,是我狭隘了。”她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脸,小声道,“我只是想到你心里一直记着安姑娘,却和她没有结果,所以有点难过。” 沈逍望向远处无边花海,神情坦荡,“这世间种种爱,父母爱,师徒爱,兄弟爱,姊妹爱,情人爱……本就无需结果,若执着于结果,终会成为痛苦。” 时羡鱼觉得自己还得继续学习。 以后不仅要学着怎么帮人实现愿望,这境界也得想办法提升一下。 不远处,安瑶突然凌空飞来,翩然衣裙在空中舞出一道青蓝色光影。 她的神色显出几分急切,落在沈逍、时羡鱼、临渊三人面前,说道:“抱歉,本想为你们引见景王殿下,但刚才传来急报,有处村落出现大片离奇白丝,派去的斥候只有一人活下来,我必须尽快赶过去处理。” “白丝?”沈逍微愣,下意识问她,“可是在黑渊森林附近?” 安瑶闻言也一愣,“你们知道?” 沈逍看向时羡鱼和临渊,“难道是万吉家的那个村子?” 时羡鱼吃惊道:“当初我们离开时,村子明明已经没事了啊,难道那些白菌的孢子被人带进村子了?” 安瑶忙问:“你们知道那些白丝是怎么回事?” 沈逍解释道:“那些白丝是一种有毒的菌菇植物,原本生长在黑渊森林深处,人一旦沾上就会麻痹无力,我们途径那片村庄时,已经将白菌全部烧毁,没想到它居然蔓延至村庄里,有可能是一些动物恰巧携带其孢子,才会导致村落遭难。” 说到这里,沈逍不禁停下来,皱起眉头喃喃:“这不对……白菌遇到阳光就会死亡,根本不可能在村子里大面积繁殖。” 安瑶恳切的对他们说:“既然你们对这种白菌如此了解,可否与我一同前往?” 沈逍正色道:“这是自然,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吧。” 安瑶面露感激,“多谢诸位!” 她生得虽娇柔纯美,实则已经一百多岁年纪,又因常年跟随在景王身边,做事十分有魄力,当即清点了二十名轻骑兵,加上两名修士,出发前往遇难村庄。 安瑶所带的两名修士,其中就有上次时羡鱼见过的侏儒,此人会缩地成寸,他沿途施法,本该几日才能走完的路程,一时片刻也就到了。 在路上的时候,时羡鱼还抱着侥幸心理,猜测是别处的村子生长着他们没发现的白丝,可是随着路上风景越来越眼熟,时羡鱼的心也随之悬起来。 安瑶对他们说:“幸存的斥候回来禀报,村子遭遇过一场屠杀,所有百姓全部遇害,假如真像你们猜测的那样,孢子是由外人带入村庄,那么很有可能是被那些歹徒带去的。” 时羡鱼脸色变白,“村庄的位置远离战火,怎么会受到牵连?” 安瑶沉沉叹了口气,回道:“位置虽然远离,但如果遇上逃兵流寇,也难逃一劫,这样的情况在别处也曾发生过。” 时羡鱼紧抿住唇,心中忽然生出怯意,她有些不敢面对……不敢,面对村子现在的惨状。 他们很快到了村口。 遍地可见黑色的黏状物。 安瑶或许不清楚,但时羡鱼认得,这是白菌经阳光照射后的样子,它会逐渐风干,最终化为尘土的一部分。 继续向前走,黑色黏状物越来越多,血渍与尸体也陆续映入眼帘。 这些尸体里既有无辜村民,也有袭击村庄的歹徒,从他们身上的服饰与武器能看出,确实如安瑶所说,是流窜的逃兵。 想到前不久,还曾在这里与大家庆贺欢腾,载歌载舞,现在却只有一片人间炼狱,时羡鱼避开目光,不忍再看下去。 这时,前方一个士兵忽然惊呼:“屋子里有妖怪!” 第51章一群妖乱舞44 有妖怪?! 大家立即警惕,纷纷握紧手中武器! 发现妖怪的士兵往后退,指着一间屋子道:“妖怪就在里面!身上全是白丝!” 安瑶示意身边一位修士前去查看,那修士是妖兽族化形,长得宛如巨人,几乎有屋顶那么高,一拳就将厚实的木头门打碎。 修士把手伸出屋里,一下拎出来个孩子! 小男孩被巨人修士拎到半空中,尖叫着剧烈挣扎!那修士不为所动,皱眉道:“不是妖怪,是个小孩子,奇怪,他怎么没受白丝影响?” 小男孩的身上缠着不少白丝,但从他不断挣扎的四肢来看,他的活动显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时羡鱼走近几步,认出那个男孩,惊讶的喊道:“小满?!” 修士见她认识,当即松了手,小男孩掉在地上打了个滚,又连滚带爬跑向时羡鱼!一把抱住她的腿,像见到救星一样哭着喊她:“道长!” 时羡鱼忙问:“小满,村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这……” 话未说完,身后的临渊突然上前,扯起小满的衣领就把他扔开! “临渊!你干什么?!”时羡鱼愕然不已,临渊的力气何其大?她眼睁睁看着小满小小的身体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临渊却拦在她身前,不允许她再靠近那个孩子! 沈逍沉声道:“小鱼,你别着急,等我先看一看。” 安瑶似乎也觉察出了什么,示意下属退后,谨慎的与小男孩保持一定距离。 小满被摔得有些懵,他从地上坐起来,脸上神情十分迷茫,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曾经救过村子的道长们,突然对他变了态度。 沈逍走到他面前,缓缓蹲下,温和的询问他:“你叫小满?” 他点头,“嗯,我叫夏小满。” 沈逍问:“小满啊,能不能告诉我们,村里发生了什么事?” 一提此事,小满咧了嘴想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前些天村里突然来了很多兵!他们抢东西,还杀人!杀了好多人!我爹我娘,还有隔壁的张爷爷都被他们杀死了,万吉想带我们躲起来,也被他们杀了!后来万夫人突然出现,不知道为什么,万夫人她……她身上冒出很多白色的丝,那些丝把村里杀人放火的士兵全缠住了!” 小满回想当时情景,小脸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都死了……所有人全都死了,万夫人也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沈逍听着他说的话,表情变得古怪,明明在微笑,眼底却流露出极度的悲戚。 他缓缓吸气,尽可能用平和的语气问:“小满,你再想一想,你是怎么躲过那些杀人的士兵的?” “我躲不过,他们来得太快了!万吉刚把我推进屋,他们就闯进来,一刀捅穿了万吉的肚子,我亲眼看见的!”小满惊恐的对沈逍说,“他们还想杀我!他们比吃人的妖怪还可怕!” 沈逍难过的看着他,“后来呢?你躲过去了吗?” “没有!他们用刀砍我!”小满伸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指着,“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们砍了我好多下,我好疼啊!” 沈逍问不下去了,喉头酸涩得厉害。 沈逍不做声,小满便以为他不相信,急忙道:“道长,我没骗你!不信你看!他们简直杀人不眨眼……” 小满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伤口让沈逍看—— 然而伤口上一滴血也没有,只有几条平平的豁口,他把豁口处的皮肤向两边扯,露出里面绵绵密密的,冰雪一般的白丝。 小满盯着自己的伤口,呆住了。 安瑶轻轻走到沈逍身边,低声说:“看来,这个孩子已经死了……” 沈逍垂着头,无力回道:“因为想要活下来的念头非常强烈,所以,罕见的与白菌一起在身体里达成共生。” “与其说是共生,不如说是白菌纠缠住了生魂的执念。”安瑶轻声叹气,劝沈逍,“这样非人非鬼的状态,与那妖怪有何分别?况且他身上还有白菌,一旦蔓延生长,又会造成新的灾难,虽然有些不忍,但是……还是尽快处理吧。” 夏小满的神情惊慌起来,无措的看着沈逍,又看向时羡鱼和临渊,“你们在说什么?谁死了?我怎么会死……我如果死了,怎么还会在这里和你们说话?!你们说谎!你们这些骗子!大骗子!!!” 小男孩情绪崩溃,哭嚎起来,无数白丝从他的衣袖领口处溢出! 安瑶警觉的退后,抬起一只手正欲下令除掉眼前这怪物,沈逍忽然挡在小满身前。 “安姑娘且慢。”他说。 安瑶为难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他变成这样,已经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了。” “这白丝只会使人麻痹,并无其它毒性,而且遇到强光就会自行融化。”沈逍平静注视着安瑶,“安姑娘,他的威胁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大,让他活下来吧。” “可是……”安瑶咬唇,面对这么小一个孩子,她也不忍心,但她也看见了,小孩体内全是白丝!根本就不是一个活人! 沈逍说:“我会把他带在身边修行,从此寸步不离,若我身有不测,死前也一定会妥善安置好他。” 安瑶心中万分纠结。 放任不管,总觉得留有隐患,可是若为此与沈逍对上,也委实没有必要。 良久之后,安瑶终于放下预备下令的那只手,重重叹了一口气,“希望你能言出必行,万万不能再让这些白丝蔓延了。” 沈逍转过身,蹲下来问夏小满:“你可愿意以后跟着我?” 听到有人收留,小满的情绪渐渐恢复,他看着沈逍的脸,没有犹豫的点了一下头。 “好孩子。”沈逍淡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小满眼巴巴看着他,“道长,您还能再收留一些人吗?” 沈逍微愣,“还有谁?” 小满转身跑进屋,站在地窖入口的边上,“大家……都躲在这下面。” 沈逍的眼睛睁大,心中惊喜!立即站起身走进屋里,用力抬起地窖门!—— 下面蜷缩着七八个孩子,因连续数日不曾进食,陷入昏迷之中。 第52章一群妖乱舞45 地窖是用来储存粮食的地方,空间并不大,几个小孩挤在下面,已经奄奄一息。 沈逍把这些孩子抱出地窖,安置在干净的空屋里,挨个把了脉,才算放下心来。 “身上没有外伤,昏迷不醒是因为这些天没有进食进水。”沈逍抬头看向时羡鱼,“小鱼,你看看米缸里有没有存粮。” “好,我这就去。”时羡鱼立即转身出去。 她在万吉家住过几天,对这里很熟悉,找到厨房翻箱倒柜,发现了不少粮食,除了米面,还有一些熏肉腊肠挂在梁上。 水缸里有大半缸水,但是她不敢用,不确定有没有菌丝或孢子落进水里,便叫临渊去河边重新打水,然后想办法煮了一锅稀粥。 煮粥的时候,她看见安瑶领着人在外面清理村里的菌丝。 无论是已经被阳光晒黑的,还是在屋檐角落旺盛生长的,全部被烧得一干二净,以免继续扩散。 外面那些尸体也被集中堆在一起,一把火点燃了。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安瑶走进屋里,对沈逍说:“此事已了,我也需要回去向景王禀明情况了,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沈逍坐在床边,用帕子湿了水,给这些孩子擦拭头脸,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小孩总算能分辨出样貌。 小满端起水盆出去泼水,路过安瑶时小心翼翼避开,他还记得这个女人一开始想要杀掉他。 “我准备留下。”沈逍看着床上那几个孩子,低声说道,“他们能活下来不容易,若无人照顾,只怕还会遇到危险,所以,我打算带着这些孩子先找个落脚处,不随你们回兵营了。” 安瑶想了想,似乎也只能如此了,总不能全部带回营,大军一旦开拔,打起仗来血山血海,哪有空去顾几个孩子? “我们会一路往大梁国的望都城去,听说那儿的国师近日伤了一只眼睛,现在正是大举进攻的好时机,以后你们若是来望都,或许我们还会再相见。”安瑶说道。 沈逍闻言,神色淡淡点了点头,“也好,有缘自会再见。” 安瑶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无话可说,她转身走出门外,步履顿住,回头问:“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 屋内光线昏沉,沈逍的身影大半陷在阴影里。 他沉默了片刻,回答:“没有,我们不曾见过。” “是吗,我猜也是。”安瑶随意的笑了笑,说,“你让我有种熟悉感,如果我们曾经见过,应该会成为好朋友吧。” 沈逍回答:“我们现在也是朋友。” 安瑶微愣,随后莞尔一笑:“嗯,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她向沈逍道别,身姿翩然走出门外。 沈逍看着那背影,觉得自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 时羡鱼把煮好的粥端进屋里。她特意煮得很稀,这些小孩子几天没吃东西,得先喂一些稀汤稀水,等肠胃适应了,再弄些稠的给他们吃。 沈逍扶起其中一个孩子,从时羡鱼接过粥碗,一勺一勺喂进孩子的嘴里,吞咽还算顺利,想必他们很快就会恢复过来。 时羡鱼在一旁安静看沈逍喂粥。 看了一会儿,她对沈逍说:“沈大哥,我刚才看见安姑娘他们走了。” 沈逍点头,“嗯,他们回兵营了。” 时羡鱼问他:“那你有没有告诉她,你要去灵山?” “没有。”沈逍喂粥的动作顿住,“……我暂时,不去灵山了。” 他把粥碗放下,用干净的帕子给小孩擦拭嘴角,低声道:“上次许夫人问我修的是什么道,我那时没明白,现在才懂了她问我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若心中有道,又何须去灵山寻道?而且,小满和这里的孩子我不能不管,本以为只要除尽霍乱人间的妖魔,就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可原来,战争比妖魔更加可怕,我想再多去一些地方,照顾战火中流离失所的无辜孩童。” 沈逍说完,见时羡鱼沉默,不由得想起自己与她之所以相识,正是因为两人有着要去灵山这个共同的目标,可是现在,他却不打算去了。 沈逍笑着说:“小鱼,你可以和临渊作伴去灵山,回来后再把那里的所见所闻告诉我。” 时羡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佯装无事的笑了下,“……好啊。” 她坐了一会儿,借口说去厨房烧热水,离开了房间。 在房门口遇见临渊,他似乎也听见了刚才的话,两人的神情在一刻有微妙的相似。 “我去厨房烧水。”时羡鱼讪讪道。 临渊低下头,“我去劈柴。” 两个人怀着同样的心思,分别去了厨房和后院…… 他们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沈逍想要去灵山,可是现在,沈逍不想去了,那他们,还有留下来的必要吗? 时羡鱼坐在厨房的小杌子上,呆呆看着炉灶里的火焰出神。 她发现,自己好像应该走了…… 没有了祈愿,便没了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她原本就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 可是……临渊怎么办?她还没告诉他,她喜欢他,也没听到他对自己说,他喜欢她。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难道就这样戛然而止?就这样算了? 转念又想,即使她向他告白了又能怎样? 她不可能留下来啊…… 她不可能放弃自己原来的世界,搬到这样一个充满鬼怪的世界里生活,短暂的一时或许会觉得新鲜,但如果定居在这里,至少现在,她真的没有勇气接受。 而且,她活不长。 侍神说过,当初的曾曾爷爷用灵气延长了自己的寿元,而灵气耗尽,曾曾爷爷的寿命也到了尽头。 她一个癌症患者,现在能在这里活蹦乱跳,全靠灵气支撑,这趟出来没有收集到愿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掉了。 时羡鱼不禁咬住下唇,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脑子也乱糟糟的。 屋外传来小满的欢呼声,似乎有孩子醒过来了。 时羡鱼使劲捂了捂脸,尽量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总之,先安置好这些小孩子,再想其他事吧! 第53章一群妖乱舞46 沈逍在村里多留了两天,直到所有小孩都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决定带着他们先去青山城安顿。 一来,青山城地势特殊,没有逃兵流寇侵扰; 二来,他信得过许大人和许夫人。 不过,要带这么多小孩上路不是易事,毕竟小孩子人小腿短,没什么力气,也走不了远路。 于是沈逍临时当了回木匠,制做出一辆简易拉板车,让小孩们坐车上,拉板车另一端挂在大角羊身上,羊拉着车走。 起初,路上的气氛很沉闷,这些孩子死里逃生,家中又遭逢大变,稚嫩的脸上都是恍惚神色。 后来沈逍让他们各自去捡一根树枝,要教他们剑术,他们的眼睛才终于恢复神采,就像找到了目标。 之后几天,欢笑声渐渐变多。 路过湖泊河流时,他们会撸起裤腿,成群结队扑进水里,捉鱼摸虾,无忧无虑仿佛普通人家的孩子,唯有在每天练剑时,眼神里会透露些不一样的东西。 ………… 临渊这几天很消沉。 他以前只是沉默寡言,最近却总是显得神不守舍,有时,时羡鱼喊他,他好似听不见一样。 时羡鱼本来还想找机会和他好好聊一聊,见他状态这样,满腹心事也只好放下了。 一个清晨,时羡鱼醒来,发现临渊不在。 细雨落在脸颊上,清凉的风阵阵吹拂,睡梦中的孩子们被雨水惊醒,纷纷抱起行囊挤上板车,沈逍领着大家上路,要趁雨势变大以前,尽快找一个避雨处。 时羡鱼问沈逍,临渊去哪儿了。 沈逍不知道,猜测他可能去前面探路了。 她没往心里去,临渊的速度快,确实经常先他们一步去前面探路。 但是她没想到,这次不一样。 这次,临渊直到傍晚雨停也没有回来。 这太反常了。他怎么会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消失了呢?时羡鱼怀疑是雨水冲淡了气息,才导致他没能找到他们躲雨的山洞,于是特意返回原来休息的地点,却没有发现任何足迹。 临渊没回来,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沈逍担心出事,画了几张护身的火符交给时羡鱼,让她照顾好孩子,而后独自原路折返,去找临渊。 没有任何线索,没有任何方向,在这荒郊野外想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天方夜谭。 沈逍果然无功而返。 回来后他对时羡鱼说:“附近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也没有大妖气息,临渊应该是自己走的。” 他不是因为遭遇危险而没能回来,他只是不告而别罢了。 “有些妖兽的习性,会每隔一段时间更换栖息地。”沈逍猜测道,“也有可能是去灵山了。我记得当初救下他时,他嘴里一直念着要去灵山。” 时羡鱼抿着嘴唇没说话,心底的酸涩一阵阵往上涌。 她不明白,就算要更换栖息地,就算要去灵山,为什么不能告诉她一声?为什么非得不告而别?难道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自作多情吗? 沈逍轻轻拍了拍她肩,“别乱想了,等我把这些孩子送到青山城,再陪你一起去找找他,说不定是临时有急事……” 她默默往前走,不想找他了。 ………… 嘴上说不找,心里其实一直惦记着他。 沈逍仿佛猜出她的心思,故意放慢了速度,原本他们赶路一天只歇两次,现在却时不时停下来休息,就像有意拖延,好让那个消失的男人能够追上来…… 如此七八日之后,他们到了青山城。 临渊还是没有出现。 时羡鱼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是真的,消失了。 眼前这条河,他曾在这里打过渔,曾在岸边生过火、烤过鱼,可是现在,他不见了。 时羡鱼的鼻尖一酸,眼眶发热,不想让身边这群孩子看见自己落泪的窘态,她暗暗深呼吸,努力把眼泪压回去。 祈愿消失了,临渊不见了,她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留下去。 在沈逍做好竹筏,准备带大家进入青山城地界时,时羡鱼提出了告辞。 沈逍问她:“小鱼,你是不是想去找临渊?你别着急,等我把他们安顿好,陪你一起去找。” 时羡鱼缓缓摇头,“不是去找他……沈大哥,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也该走了。” 沈逍微怔,“……人生聚聚散散,总是常事,小鱼,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嗯,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的。”她抬手摸了摸小满,“也回来看看大家。” 沈逍想了想,转身拿出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掏出一袋东西,递给时羡鱼。 “你们这一路帮了我太多,我无以为报,这袋种子是我游历四海慢慢收集到的,既有普通的花草植物,也有罕见的灵草灵果,就当做谢礼送给你吧。” 时羡鱼接到手中,一整袋种子沉甸甸的,让她有些愧不敢受,这虽然不是金银珠宝,价值却不可估量,包含了沈逍七十年的心血。 “沈大哥,我……” “拿着吧。”沈逍轻轻叹了口气,“我会继续帮你找临渊的下落,天大地大,迟早会有消息的。” 时羡鱼扯了扯嘴角,尽量扬起笑容,“嗯,谢谢沈大哥。” 她朝大家挥挥手,“那我走啦!” 小满和他的小伙伴们纷纷举起手挥舞。 她心里愈发难过,赶紧转过身去,爬上羊背,眼泪哗啦啦流下来,幸好没有被人看见。 这样的分别与她想象中太不一样,明明所有事都有了一个好的结尾,可是她的心上人突然不见了,她的感情也无疾而终。 她不禁想起上次,沈逍对她说的话,他说,不是所有感情都必须要有一个结果,执着于结果,终会执着于痛苦。 那时沈逍只是在感慨自己的感情,他大约没想到,会预言了她与临渊的结局。 大角羊驮着她越走越远,等到彻底瞧不见远处送行的朋友们,时羡鱼从怀里拿出侍神给她的珠子—— 小小一枚珠子,在她指间泛着莹润的光。 一旦捏碎,她就会离开这里,再也没可能见到临渊了…… 为什么事到如今,她还在想他? 时羡鱼咬住下唇,难过的将手指间的珠子捏碎,咔嚓一声。 前面的林间小道忽然起了一层薄雾。 雾里隐约可见宫阙轮廓。 她骑着羊走进去,泥土地面变成白玉砖石,小小的侍神漂浮在半空中,双手拢在袖子里,毕恭毕敬: “小神恭迎元君回宫。” 第54章回来了 数月不见,再次见到时羡鱼,侍神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分出的一缕神识,竟会在那个世界和时羡鱼谈起恋爱! 当初时羡鱼要入世时,为了确保此行万无一失,他特意选中一只刚死不久的妖兽,并将自己的神识放入其体内。 这缕神识在妖兽体内苏醒,它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助沈逍找到灵山! 当羡鱼骑着羊不紧不慢在森林里溜达时,神识早已拖着带伤的妖兽身体先一步找到沈逍。 因为只是一缕神识,所以显得不那么聪明,也全无曾经的记忆,懵懵懂懂的样子,倒是十分符合鲜少与人类交际的妖兽身份,后来随着沈逍放弃前往灵山,神识自然消散,回归于本体。 被附体的那只妖兽,也随之腐烂成枯骨,毕竟,它本该在几个月前就死去。 可是他如何能想到,这缕神识竟会在消散之前,傻乎乎的去谈恋爱?! 侍神恭迎时羡鱼回来,低着头,弓着身,故而时羡鱼看不见他脸上的扭曲,更看不透他此刻心情的复杂。 他怎么会和元君谈恋爱呢? 他想不通,恋爱有什么好谈的?! 可事实是——他不仅谈了,他还搂了,抱了,亲了……他居然还亲了她! 侍神紧闭双眼,整个神魂在颤抖! “呜呜呜呜……” 耳边传来压抑的呜咽声,他抬头望去,见时羡鱼趴在羊背上哭。 侍神勉强压下内心的狂躁,仪态矜贵的来到时羡鱼身边,躬身询问:“不知元君何故哭泣?” 时羡鱼难过得不能自己,呜咽哭诉:“我失恋了!” 侍神:“………” “沈大哥说不要执着结果,可我忍不住!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我心里好难过啊!”她哭湿了羊背上一大片毛,伤心至极,“渣男!男人都是骗子!” 侍神:“……………” 她抹掉脸上的泪水,又有新的眼泪涌出,哭得脸颊通红,“这是我的初恋!呜呜呜呜……” 侍神:“…………………” 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劝慰时羡鱼:“元君不必伤怀,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收集愿力,既已达成目的,其它无关紧要之事,无须过多纠结。” “……达成目的?”时羡鱼仰起一张哭花的泪脸,红着眼睛看他,“可是沈大哥已经放弃去灵山,愿力自然消失了啊。” 侍神恭敬回禀:“元君促使万家母子团聚,帮助沈逍驱逐城内妖道,已经收获不少愿力。” 时羡鱼一脸迷茫。 “元君请看。”侍神轻挥衣袖,身后展现出青山城的画面,犹如立体投影。 此时青山城百业待兴,正在重建房屋与桥梁,工匠们从山上搬运来石料,在城外雕刻一座石像,看那轮廓,竟是在原来的夜游道人的基础上,又加了两位道长,一个持剑,一个骑羊。 不用想,持剑的定然是沈逍,骑羊的则是时羡鱼。 百姓们把他们三人当做神仙供奉,从此以后共享青山城香火。 时羡鱼盯着中间那个身披黑袍的男人,回想起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泪水再次泛滥,呜呜咽咽:“他好狠的心,就这么走了!” 侍神:“…………” 他就不该让她看这些。 侍神很头疼,蹙起长眉,板着脸一本正经说道:“元君乃真仙后裔,应以大局为重,尽早恢复仙宫,儿女情长之事还是……” 他顿住,本想直接说让她看破红尘,但考虑到她现在的状态可能接受不了,便委婉道:“元君还是看淡一些吧。” 然而时羡鱼仿佛没听到一样,抹着自己的泪水儿往地下室方向走,双肩因抽噎而时不时抖动,嘴里哽咽念叨:“初恋果然都没有好结果……” 侍神的眼角微微抽搐,“……元君,要去何处?” 时羡鱼停下脚步,回过头,脸上写满崩溃:“我失恋了啊!我要找个地方一个人呆着!” 侍神:“…………” ………… 在沈逍和孩子们面前,时羡鱼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现在回到家,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哭一场。 哭累了,她趴在床上默默想:虽然失恋很难受,但好歹也知道失恋是什么滋味了。 从今往后,她也是有过情史的女人了。 再也不是母胎单身。 从这个方面去考虑,心里稍微舒坦了些。 时羡鱼心酸的躺在床上,幽幽吐出一口气,心想:爱情虽然让人痛苦,但也能够让一个人快速成熟起来,这趟旅途让我成长了不少。 生活,还是应该向前看啊。 她起身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洗去脸上发黏的泪,又用冷水敷了一会儿眼睛,然后开始打扫屋子。 一个多月没回来,院子里都长草了,床褥枕头也都该洗洗晒晒了。 时羡鱼化悲伤为力量,开始进行久违的大扫除,把里里外外都擦洗干净,院子里的杂草也全拔掉,忙到累了饿了,就给自己煮一碗面吃。 吃面的时候,她不禁想起临渊为了她去河里抓鱼,眼睛一热,泪水再次落下来。 “会好起来的。” 她吸吸鼻子,一边吃面,一边流泪。 晚上洗漱后躺床上睡觉,又想起临渊温暖的怀抱,想起他用毛茸茸的尾巴圈住她,时羡鱼眼睛一热,泪水再次不值钱的涌上来,好似怎么也流不尽一般。 最后,她哭着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看着镜子里双眼红肿的自己,时羡鱼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得给自己找些事来做,要不然心里总会不受控制的想起他。 可是她能做些什么呢?难道再打扫一遍卫生吗? ……对了,她要去医院复查! 她的病情现在不知道成什么样了,得查一查才行! 这是要紧事,时羡鱼不敢耽误,立即带上自己的病历本,去市里的大医院挂号检查。 最全面的身体检查,一天做不完,于是时羡鱼索性住医院附近的快捷酒店,一连几天都没回去。 因为她几天没露面,仙宫里的侍神有点慌…… 他的元君,不会因为情伤,就想不开吧? 第55章失恋中 在等待时羡鱼回来的这几天,侍神也进行了自我反思。 情之一事于他而言,简直就是扑朔迷离、百思莫解、不明所以,哪怕只回忆一些画面,他也感到分外荒唐。 但他毕竟活了千百年,认真思考之后也总结出了一些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选择的替身,容貌过于出众。 当时选择妖兽,是因为妖兽独来独往,没有过多牵绊,即使失忆也不影响他完成护送沈逍去灵山的任务。 可是他忘了,妖兽的另一特征是化形后极其漂亮,而漂亮的雄性往往会对女孩子形成巨大吸引力。 再加上两人目标一致,朝夕相处,碰撞出火花岂不是很容易? 只要下次他选个丑陋的替身,不引起时羡鱼的注意,这恋爱自然也就谈不成了。 至于他为什么要在暗中把神识随时羡鱼一同送过去,其中缘由却是暂时不能让时羡鱼知道,只能先瞒着了…… ………… 一周后,时羡鱼出现在侍神面前。 她这次的身体检查,最终还是查出了一些东西,医生在她体内发现一处指甲盖大小的肿瘤,尽管对身体还未造成影响,但建议尽快手术切除,避免继续恶化。 带去的病历本就放在包里,没给医生看。 如果医生看了,一定会震惊,为什么明明快发展到晚期的病患,身体里的瘤子却越长越小了? 时羡鱼心里知道病情好转离不开仙宫的灵气调养,所以一回来,就抱起枕头去了地下室,打算以后尽可能多的在仙宫休养。 为了防止无聊,她还带了几本书。 愿望清单第一条,看一本好书。 她不能因为现在不用死了,就不管这份清单了,想要做的每件事,都应该在活着的时候好好完成,而不是等到快死了才追悔莫及。 时羡鱼看书时,侍神在一旁默默观察她。 她的气色还不错,只是怏怏的,没什么精神,手里捧着书却久久没有翻页,不知道神游到了哪里,整个人呆呆的。 侍神思索片刻,试探的问道:“元君若是仍然不放心,可以回那边看一看,那里既然有元君的神像,想要回去倒也方便。” 时羡鱼捧着书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侍神怀疑她没听见,换了个方向,仔细与她解释:“任何世界里,只要有了元君的神像,且有香火供奉,小神就能通过神像里的愿力作为牵引,送元君前往该地。若是没有神像,想去也不是不能,只是得多耗费一些力气。元君日后无论去哪里,不妨多关注这些,信奉您的百姓越多,对你越有益处。” 时羡鱼仍然没反应,神色迷茫盯着书,似乎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元君?”侍神蹙起眉头,斟酌着再次道,“元君若是不明白,小神再讲一遍。” “我明白……”时羡鱼缓缓回应。 侍神说:“神像虽是石头雕刻的死物,但只要受供奉的次数多了,便有聚集愿力之效,愿力越多,灵力则越强。若是香火异常旺盛的神像,元君去到那神像附近,甚至可能会比在这个世界更强大,与之相应的,若是元君去一个没有自己神像的世界,便只能与普通人一样……” “……知道了。”时羡鱼懒懒的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已经听懂,不要再说了。 侍神却不能看着她因失恋而一蹶不振,继续道:“协助元君重建仙宫,是小神职责所在,元君哪里不懂,可以告诉小神,小神知无不言……” 时羡鱼的目光,终于从手上那本无名书,移到了侍神清俊的脸上。 “我说,我真的明白了……”她有些痛苦的注视侍神,“就像玩游戏,每次开新地图都需要消耗巨大能量,但如果在地图上开了传送点或者存档点之类,以后来去就会很方便,甚至可能会出现增益Buff,是这个意思对不对?” 侍神:“…………” “我现在心情不好,可不可以让我一个人呆会儿?”时羡鱼语气无奈。 侍神沉默。 片刻后,他拱手道:“小神,告退。” 漂浮在半空中的身形渐渐透明,眼看就要消失,时羡鱼突然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书,说道:“算了……反正看不进去,你再跟我说说仙宫的事吧。” 侍神的身形恢复。 时羡鱼问他:“现在灵气收集得怎么样了?还要收集多少才能够恢复灵草园?” “灵气足以。”侍神低着头说道,“只是灵草园所需地方较大,目前空间的位置不够,只能等到搬迁之后再行恢复之事。” 时羡鱼狐疑的问:“怎么会位置不够?” 侍神解释道:“想必元君早已发现,仙宫的四周只有晦暗的雾气,这是因为仙宫一直藏在芥子空间里,而空间本是作储物之用,能放下寝宫和祈愿池已经很勉强,实在再放不下灵草园了。” “可是……别的地方也不合适啊。”时羡鱼犯难了,“这么大的寝宫,这么大的祈愿池,要搬走的话能往哪儿搬?放院子里?肯定会引来围观,就算扔进深山老林,也很快就会被游客或者探险者发现啊!” 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哪个地方,是人类不涉足的。 侍神建议道:“元君不妨把仙宫安置在其它世界。” “其它世界?”时羡鱼微愣,随后心中一动,立即道,“我可以把仙宫安置在青山城。” 然后她就可以跟沈逍做邻居了!说不定还会再见到临渊! 侍神却摇头:“不妥。” “为什么?!”时羡鱼睁大眼睛,她刚生出一点趣味,就被否决了。 侍神肃然道:“仙宫此时犹如刚刚出世的婴孩,没有任何自保能力,青山城所处的世界多有妖魔出没,若有大妖抢占仙宫,夺走元君的灵气,后果将不堪设想。” 时羡鱼听了顿时气馁,唉唉叹了口气,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搬去哪里?” “依小神之见,不妨在龙神雕像的附近选一处山脉,那个世界多天灾而少人祸,既无妖魔也无战乱,很适合作为仙宫的落脚处。”侍神真诚的给出建议。 “哦……”她没精打采点了下头。 她听得懂,意思不就是,适合猥琐发育呗。 “就照你的意思搬走吧。” 既不能和沈逍做邻居,也见不到临渊,对她而言,搬去哪里都一样…… …… 第56章灵草园 为了方便称呼,时羡鱼把即将搬迁的新家,称为蛮荒界。 这个世界类似于古代春秋时期,甚至可能更早,社会文明刚发展不久,还没有出现人口密度特别大的城市,大部分是零散的村庄和部落,以及大量不曾有人类涉足的高山峡谷、森林湖泊、沙漠丘陵等等蛮荒区域。 所以,把仙宫放在这里,是非常安全的。 侍神选了一处被原始森林环绕的山脉,将仙宫安置在最高的主峰上。 无论人或野兽想要抵达此处,都需要先经过危机四伏的森林,再爬上一座座陡峭山峰,即使如此也不一定能找到仙宫,因为从主峰的半山腰位置,再往上无路可走,除非长出翅膀飞上去。 侍神在安放仙宫时,时羡鱼就在山上溜溜达达看风景。 大约是太高了,目及所处全是一片云海,以及几处冲破云霄的淡色山峰,完全看不到山下情形,云雾缭绕间确有几分仙境的飘然感,就是温度有点低。 等仙宫安置妥善后,应该能暖和些吧?毕竟仙宫里自带恒温调解功能。 她默默想着。 欣赏了一会儿景色,忽然瞧见远处有什么东西缓缓飞来,离得近了,发现是两只白鹤。 “有仙鹤飞来了!”时羡鱼惊讶道,语气像动物园看着什么新鲜动物的小朋友。 侍神闻言望了望天上,淡然回道:“是普通的白鹤,应该是受灵气吸引飞到了这附近。若它们在此筑巢,长久受到灵气浸染,以后或许能开启灵智,变成名副其实的仙鹤。” “还能这样?”时羡鱼大感兴趣,“要多久才会变成仙鹤?” “每个生灵的机缘不同,所以不好判断,不过最快也需百来年吧。”侍神说道。 百来年?时羡鱼一听,顿时没了兴致。 她能不能活百来年都不一定。 侍神又道:“仙宫已布置妥善,元君可以回宫休息了。” “哦。”她最后望了眼白鹤,收回目光,慢悠悠往仙宫走。 还是那段拱桥,一踏上去,立即如沐春风,她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入仙宫时,也曾沉醉在这种感觉中无法自拔,真的是相当惬意舒适啊。 或许是因为仙宫的灵气比以前更充盈,现在的舒适感更胜以往,像夏天树下乘凉,像冬天沐浴阳光,像睡了一个好觉后推开窗嗅到花草芬芳,时羡鱼感到自己全身心都得到了放松,从身体到心灵都平和下来。 她继续向前走。 也不知道侍神是怎么办到的,崎岖的山峰竟被凿出了一片月牙形的祈愿池,胖嘟嘟的金鱼在池里游来游去,将池水映染成各种温暖的颜色。 她从桥上过,走上白玉砖砌成的阶梯,阶梯之上有片开阔的平台,一人多高的聚灵炉摆在平台中间,乳白色烟雾缠绕四周,仙气飘然,边上还有一棵盘根错节的千年老松,苍绿色的枝叶与聚灵炉构建出一幅颇具意蕴的水墨画,相得益彰极了。 时羡鱼暗想:侍神的审美层次还挺高。 她在聚灵炉边上猛吸几口灵气,浑身上下神清气爽。 再往上走便是她平日休息的寝宫,不过没有看见侍神说的灵草园。 时羡鱼四处望了望,然后发现,在寝宫后面多了一片非常大的园子,那大小几乎比寝宫、聚灵炉、祈愿池所有面积加起来还要大! 难怪之前侍神说放不下,原来灵草园需要这么大的空间啊。 她好奇的走进灵草园,仍然是白玉砖石铺路,形状大小不一的花圃被分割成几十块,散布在这片园子里,而山间的植物与怪石略作调整,便是花园里最好的装饰,行走在其中,景色随之变换,意趣十足。 只不过花圃里空空荡荡,没看见任何所谓的灵草,只有土…… 时羡鱼:“草,呢?” 侍神不解,问她:“什么草?” “灵草啊。”时羡鱼指着脚边一块半月形花圃,问,“怎么什么都没有?是还没发芽吗?” 侍神微愣,很快明白了时羡鱼的意思,说道:“元君若喜欢花草,可以选些喜欢的植物,移植到园子里,我看这山上就有不少奇花异草。” 时羡鱼:“…………” 她懂了。 意思就是,她花了好大力气买了一个果篮,老板只给她篮子,不给果子。 时羡鱼忍不住撇了撇嘴角,轻声嘀咕:“种一堆普通植物还算什么灵草园,亏我们花了那么多灵气恢复它……” 本来她还挺期待的,以为灵草园里长满了会跑的人参灵芝,结果就这。 侍神有些为难,眉头微不可闻的轻蹙,“灵草园曾经也繁茂兴荣过,只是随着灵气流失,园中植物无法继续生长,逐渐枯萎凋谢了。如今园中虽然没有灵草仙果,但也可以种些寻常植物,有灵气滋养,植物总能生长得更好。” 时羡鱼问:“能多好?结的果子会更甜吗?” 侍神想了想,颔首道:“理应如此。” 时羡鱼心中一动,好奇的问:“那如果种草药呢?药效会更强吗?” 侍神回答:“理应如此。” 时羡鱼突然想要欢呼,“那我去挖几颗人参种下去,吃了之后有没有可能长生不老?” “延年益寿应当不是问题,想长生不老却非易事。”侍神谆谆教导,“元君若想长生不老,还是应当以收集愿力为主,等到将来仙宫的炼丹房也恢复,元君便可在里面学习炼丹之事,到那时,炼出长生不老丹也未尝可知。” 太长远的事时羡鱼一向不会去考虑,短命人有短命的活法,把握住当下才是关键! “沈大哥送了很多种子给我!我现在就把它们全种下去!”她满眼憧憬,一刻也不能等,转身就跑走了。 再回来时,手里不仅多了一包种子,还多了一个小铲子。 “需要翻土浇水吗?”她举着小铲子兴致勃勃问。 侍神怔怔看着她,发现她充满干劲的模样居然十分可爱,“……倒是不必,园内土壤有灵气滋养,水份充足,埋下种子后自会生长,不必让元君忧心,小神也会时时照看它们。” 时羡鱼已经蹲下去了,迫不及待的拆开袋子,将所有种子按照大小分成两拨,小种子种一块花圃,大种子种另一块花圃。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种的是什么,感觉就像在种盲盒!刺激并快乐! 突然,时羡鱼在种子堆里发现了一枚眼熟的果核,她一下子激动坏了!举着那果核道:“是百灵果的核!” 百灵果可不是普通植物,是沈逍三生有幸才遇到的一棵带有灵气的果树! 看来沈逍送给她的这些种子,不仅有普通植物,里头也有灵草灵树的种子!天啊,她要开心死了! “等百灵树长大结果,我就把果核留下来再种一波!”时羡鱼做着暴富的梦,“树结果,果再种树,我就能有吃不完的百灵果!” 侍神在一旁说:“一些植物长久的吸收灵气之后,会渐渐变得具有灵气,元君所说的百灵果正是这样一种植物。” 时羡鱼愣了下,扭头问他:“你的意思是,我种下的其它普通植物,也有可能变成灵草灵树?只要长久吸收灵气?” 侍神微微颔首,“万物生灵各有缘法,不好判断,想要变化,快则百年慢则千年。” 时羡鱼明白了,这就跟刚才那白鹤一样,得活久一些才能成精。 她握着自己的小铲子埋头忙碌,把沈逍送的种子一粒不剩全种下,因为无需翻土浇水,这活干得异常轻松,最后她像是没种过瘾,又跑出去买了些黄瓜番茄红薯玉米的种子,在园子里不分季节的统统种下了! 她直起腰,站在灵草园中,尽管眼前只有一片片空荡荡的花圃,她却仿佛感受到了丰收的喜悦! 一连几天,时羡鱼再也没提失恋的事。 她几乎把所有精力全部放在了灵草园上! 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捧着个手机,给灵草园里发芽的各类植物拍照做记录。 一种雪白色的藤蔓植物被她取名叫白娘娘,旁边青色的藤蔓就叫小青,还有一种早上发芽中午开花晚上凋谢的植物,被她取名一日游。 灵草园里的植物生长速度飞快,时羡鱼每天观察它们,找到了不少乐趣。 她发现植物虽然会汲取土壤中的灵气,但是在枯萎凋谢之后,这些灵气又会返还给土壤,形成一个良好的循环,所以完全不必担心土壤“肥力”不够。 她还发现自己种下的瓜果种子,有些开花后顺利结果,有些却没有,于是后知后觉的想到了授粉问题,计划购买一窝蜜蜂放在灵草园里养养看。 有了蜜蜂,她就不禁想到蜂蜜,不知道生长在灵草园里的蜜蜂酿出蜜来会是什么味道,光是想一想,就要流口水了~吸溜! 就在时羡鱼醉心于农事时,侍神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提醒她: “近日祈愿池内多了不少新的祈愿,元君要不要去……看看?” 时羡鱼愣了愣。 是哦,差点忘了这一茬。虽然有龙神村和青山城两处的香火愿力,但想要进一步恢复仙宫,这些愿力仍然不够,她还得继续努力。 时羡鱼神情犹豫的跟他去祈愿池,路上踌躇的问道:“这批祈愿里,有没有容易点的呀?” 侍神平静的脸上隐隐有一丝疲惫,“等元君去了祈愿池,一看便知。” 第57章找妈妈 随着仙宫恢复,祈愿池中的鱼渐渐多了起来,就像信号变强了似的,连一些愿力不怎么强的祈愿声也能接收到。 有个叫北沫的人希望期中能考好。 有个叫胖胖的人希望喜欢的作者能日万。 有个叫千翎的人想要暴富。 有个叫斯司的人不仅想要暴富,还想暴瘦暴美! 虽然这些人的愿望十分朴实,但时羡鱼表示,她无能为力。 ——你们得自己努力啊! “若祈愿者本身意志不坚,心性懒散,则愿力微弱,形成的祈愿鱼体型也会瘦小一些。”侍神注视着池水中一群宛若蝌蚪大小的金鱼,平静说道,“这类祈愿,即使元君帮助他们达成心愿,也没多少益处。” 时羡鱼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看来这做神仙,也要讲究人情世故。” 侍神疑惑看她:“……?” 时羡鱼解释道:“比如,我以前是个不信神佛的人,但如果遇到某些要紧事,我就会跑去庙里烧香,跟菩萨许愿,希望自己考试通过,或者希望自己健康长寿、财运亨通什么的,现在回想起来,菩萨一定很为难吧?” 她轻轻叹一口气,接着说道:“菩萨当时心里一定在想,这人谁啊?可见这临时抱佛脚的人想得到神仙关照,是有点难的,好歹先在菩萨面前混个脸熟了再许愿啊,你说对不对?” 侍神虽然觉得她这比喻怪怪的,但很难不认同,点头道:“元君所言甚是。” 时羡鱼说:“我记得有一条鱼是求长命百岁,等百灵树结了果子,可以送他几个。百灵果能够清除体内杂质,只要保持身体健康,说不定真能让他活到一百岁。” 侍神双手拢着袖子回禀:“祈愿者已离开人世,那条鱼已经不在池中了。” 时羡鱼:“…………” ……是我迟了一步! 她闭目扶额,感到胸口郁结,“……那,现在还有哪些大鱼?” 侍神贴心的把池里最大号的金鱼,都给捞了上来。 那条想生儿子的金鱼还在,而且比以前更加肥硕,圆得惊人!红得发亮!时羡鱼不禁怀疑它如果再膨胀下去,很可能会像气球一样炸开! 这位想生儿子的执念真是强得可怕! 她果断放弃,移开目光,看向另外三条胖金鱼。 其中一条看着眼熟,她抬手轻轻放在金鱼软软的大脑袋上,祈愿声顿时响彻脑海: ——是谁杀了她?是谁杀了她?! 时羡鱼强忍着没把手缩回去。 她想起来了,这是那条要找杀人凶手的祈愿鱼。 她闭上眼睛,继续聆听,眼前渐渐浮现一幅场景。 几个学生围着一张圆桌,四周漆黑,唯有圆桌上方的灯发着惨白的光,这些学生的脸上神色各异,全部伸着一只手,手指按在圆桌中心处的一枚硬币上,随着心中的质问一声接着一声,那硬币在桌面上缓缓移动…… 他们,居然在玩碟仙游戏。 时羡鱼吸气,觉得自己承受不来。 还是换一条鱼吧…… 她抬起手腕,顺手就搭在了旁边的鱼头上,怒气滔天的祈愿声直冲脑门! ——我要召唤出嗜血妖王!为爹娘报仇!!! 时羡鱼差点给吓出心脏病! 连祈愿者的模样都没来得及看清,她赶紧收回手,捂着心口颤颤呼吸,脸色也白了几分。 妈妈呀,这些愿望,不是被人杀,就是去杀人,难道就不能不那么血腥暴力吗? 时羡鱼的目光,幽幽落在最后一条大鱼上,鱼身是银白色,看起来似乎要比前面两条温柔一些。 她怀着最后的期望,将手放上去。 很快,她听见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像雏鸟在呼唤:妈妈,妈妈…… 时羡鱼更仔细的去听,眼前果然渐渐浮现出一个小孩子,约莫五六岁的样子,蓬头垢面,身上穿着近似于脏布条拼凑的衣服,非常邋遢,以致她一时分不出这到底是个小男孩,还是小女孩。 这小孩趴在窗户的防盗网上,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望着天空,小身板压着锈迹斑斑的防盗网,悬在高楼上摇摇欲坠,看得时羡鱼一阵揪心。 不用多想,时羡鱼当即决定,要帮这个孩子找到妈妈! 侍神却面露犹豫,问她:“元君当真要选这个孩子?依小神看,方才那条红黑双色的祈愿鱼,也许会容易一些。” 他说的是那条要查杀人凶手的鱼。 时羡鱼为难道:“查案这种事太考验智商了,还是交给警察叔叔吧,我帮人找找妈妈挺好的,而且那个小孩好可怜,再不管他,说不定会死的。” 侍神闻言颔首,“既然元君已经决定,便选这条鱼吧。元君是否需要提前准备?” “嗯,要准备的。”时羡鱼认真的说,“我再看看这小孩的情况,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时羡鱼将双手全部贴上金鱼脑袋,闭上眼睛,开始全神贯注感应祈愿声的来源处。 这次画面更加清晰。 她不仅看见了小孩所处的防盗网窗户,还看见了屋里的场景。 这是一个普通的两居室,面积不大,四处堆积着纸箱和杂物,脏乱得像垃圾场,冰箱门大开着,露出里面早已腐烂发黑的食物,显然孩子的母亲已经离开很久。 时羡鱼无法想象,一个小孩子竟能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生存下去,就算妈妈不在了,其他家人在哪?都不管吗?还有邻居,屋里腐败的臭味邻居难道闻不到? 她试着把视野扩大到窗外,发现小孩住的这栋公寓楼,是一栋极其老旧的危楼,外墙被风沙侵蚀,变得斑驳发黄,低层挂着几块电子广告牌,破破烂烂的,随风摇晃时还会闪几下。 时羡鱼心里隐隐腾升不好的预感…… 视野继续扩大。 她看见了更多的废弃高楼,公寓,商店,银行,医院……全部堆积着尘土与黄沙,空无一人,几辆报废的汽车下方,匍匐生长着枯瘦的植物,是这片废墟里仅有的绿色。 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世界。 眼前场景透出的荒凉与寂寥,简直如同末日。 时羡鱼睁开双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压抑感仍在心头萦绕。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侍神不建议她选择这个世界——整座城市都空了,她要去哪里找孩子的妈妈? 这可比找灵山还要难,找灵山的时候,她好歹自带导航功能,可要帮小孩找妈妈,那就是两眼一摸黑啊! 时羡鱼感到非常棘手,“奇怪……城市里没有人居住,路边的树全是干枯的,像是发生过什么可怕的灾难。但是地上有车轮印,说明近期有车辆经过,广告牌的灯会闪,说明城市里的电力系统没有彻底瘫痪,人都去哪儿了?真奇怪……” 侍神轻轻挥动衣袖,祈愿池的上空立即出现她刚才看到的场景。 他对灵力的掌控能力明显比她强得多,窥视的范围更大也更远。 随着范围扩大,时羡鱼在这座废弃城市里发现了一些动物,有老鼠,有虫子,她还发现了一条土褐色的巨蟒,蟒蛇的颜色几乎与沙子一样,若不是恰好看见它在缓缓移动,她差点就把它当成一堆沙子了。 本想着是因为城里没有人类,动物才会有机会发育得这么瞩目,可是当一只灰鼠蹦蹦跳跳路过时,巨蟒的头部直接裂开!像六片花瓣一样绽放!而后飞快裹住那只灰鼠,咽了下去!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等到时羡鱼回神,巨蟒已经再次将自己盘成一圈,伪装成沙堆,等待下一个猎物到来。 时羡鱼目瞪口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就算再没见识,也绝对不会认为蟒蛇把头裂成六瓣是正常操作! 这不正常! 这是怪物!!! 她表情惊惧的扭头问侍神:“为什么会有妖怪?!” 侍神微微蹙眉,仔细研究了一会儿,回道:“没有妖气,没有邪气,应该不是妖怪。” “不是妖怪能长这样?!”时羡鱼的内心是抗拒的。 虽说去灵山时,路上也有妖怪,但那时她身边有沈道长,有临渊,可现在,她拖着一个孩子找妈妈已经够艰难了,居然还要面对这种凶残的生物! 这玩意用辣椒水能管用?! “这只蟒蛇,确实不属于妖类。”侍神在仔细查探后,冷静的给出结论。 时羡鱼一脸惊恐的瞪着他,“我已经无所谓它是不是妖了,我现在只想知道遇上了怎么自保,你明白吗?” 侍神沉默下来。 思索片刻后,他抬眸看她,“不知元君愿不愿意……换一条鱼。” 时羡鱼:“…………” 所以,神仙也没办法? 侍神说:“这个世界因为土壤含有毒性,导致大量生物死去,少数活下来的也因环境而发生变异,对元君而言确实太过危险,换一个祈愿可能更加合适。” “……换一个?”时羡鱼眼角抽搐,“换那个碟仙的,要是撞见鬼怎么办?” 侍神说:“还有生儿子和为爹娘报仇这两个祈愿。” 时羡鱼绝望的闭上眼睛,“你居然没有否认……” 所以,真的有机会撞见鬼,是吗…… 侍神:“…………” 心里有点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时羡鱼低头扶额,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无比沧桑,她虚弱的道:“你让我再想想吧……再想想……” 第58章青山城 时羡鱼经过反复考虑,最后还是决定去帮孩子找妈妈。 她心里清楚,能够找到的希望非常渺茫,但实在不能对一个孩子见死不救,而且,就算没办法帮这个小孩达成心愿,至少也可以把小孩安置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而不是任其自生自灭。 世界变成了废土末日,但应该还存在着安全基地之类的地方,只要跟着路面上那些车轮印,总能找到。 时羡鱼的心态还是很乐观的。 现在她唯一发憷的就是那些变异兽,不过,既然车子可以自如通行,就说明人呆在车里面还算安全,那条大蟒蛇总不能连车皮也啃吧? 时羡鱼和侍神商量,要不要买辆车?最好是房车,吃穿住行全在车上解决。 但是,怎么把车带过去是个问题——去那个世界需要通过仙宫,而去仙宫需要通过地下室。她没办法把一辆车开进地下室,除非是婴儿车。 侍神说:“如今仙宫已经安置妥当,无需再占用芥子空间,元君可将所需物品放入芥子空间内,随需随取。” 时羡鱼这才想起来,仙宫搬家之后,空出来一个芥子空间。 有了空间,就像有了哆啦A梦的神奇口袋,从此可以储存许多东西。 她一下子有了底气,开始疯狂采购!买米买面买油,水也要买,城市荒芜成那样,连一棵树都瞧不见,一看就缺水!所以她要准备很多很多水! 除了食物,常备药品也要买一些,还有衣服,春夏秋冬四季衣裳挨个买一遍,儿童画册和玩具顺便来几件,毛巾、浴巾、牙刷、床单、毛毯……统统都要买! 还有最最最重要的辣椒精,这次她直接买了一大桶! 这是她能买到的,性价比最高的武器。 说来也怪,当初去找沈逍时,她带了一个双肩包就感觉足够了,现在有了空间,买了这么多东西,却还是觉得不够,也不知道是种什么心态在作祟。 时羡鱼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要克制。 要克制! 然后她从灵草园里摘了一批黄瓜番茄红薯玉米土豆萝卜,存进空间里。 ………… 时羡鱼发现,普通蔬果在灵草园的生长速度飞快,但结出的果实蕴含的灵气很少,而百灵果这样的植物则生长缓慢,到目前为止,树苗才长到巴掌大,距离开花结果还不知道要多久。 除了百灵果,还有另外几株生长同样缓慢的小苗,被时羡鱼移植到和百灵果同一个花圃里,作为重点关照对象。 所有物资准备齐全,只等周六提车,就可以出发了。 时羡鱼粗略算了下,这趟出行快花掉了她一半家产,光一辆房车就好几十万。 她现在没有收入,全靠父母留下的房产和存款生活,一下子花掉这么多钱,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如果还不能把小孩救出来,她付出这么多,岂不是全打了水漂? 一旦开始计较得失,出行的意义似乎掺进了一些怪味,她赶紧在心里警醒自己:注意格局!要注意格局啊,神仙就该有个神仙的样子! 论豁达,她真的没法跟沈逍相比。 距离提车还有几天时间,时羡鱼决定去青山城看望一下沈逍。 她骑上大角羊,准备出发,一旁的侍神表情微妙,似乎想说些什么。 时羡鱼歪着头看他,“怎么了?” 侍神垂下眼帘,什么也没说,默默为她打开了通往青山城的入口—— 看着时羡鱼离去的背影,侍神大人心头沉重。 这可如何是好?元君似乎仍对我念念不忘啊…… ………… 天空下着蒙蒙细雨,山间草木被润成鲜活的绿,夏日的燥热暂时消退,空气无比清凉。 时羡鱼带着伞,在山间小路上不紧不慢溜达,远远就看见前方迷蒙雨雾中,有一座四四方方的院子。 那是许大人专门为沈逍修建的,用来收留他从外面捡回来的孩子。 时羡鱼来的时候,沈逍又出去捡孩子了,并不在家,家里只有十几个小孩在洗衣做饭,大孩子照顾小孩子,小孩子照顾更小的孩子,井然有序。 时羡鱼给他们带了一些水果硬糖,哗啦啦倒在盘子里,像五颜六色的水晶石,孩子们很喜欢,每人都分到几颗。 可惜小满不能吃。 沈逍临走前交代过,小满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吃任何人类食物。 他只能在下雨天赤着脚站在院子里,任由雨水冲刷身体,让菌丝吸收土壤里的养分和水。 对于这种别致的进食方式,小满挺不乐意的,人虽然站在外面,嘴巴却瘪着,一脸委屈。 他想和大家一起玩,不想一个人淋雨。 “小满,沈道长什么时候回来呀?”时羡鱼在屋檐下问他。 “不知道。”小满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闷声回道,“刚走没几天。” “沈道长不在的时候,你们都做些什么呀?”时羡鱼又问。 “上午练功写字,下午去山下帮忙做农活,或者进山里打猎。”小满回道。 “好厉害啊,你们还会打猎?” “道长教我们做陷阱,隔个几天就能抓到野鸡野兔什么的。” “哦,那你们练功是练什么功呀?” “吐纳气息,蹲马步,打拳,练剑……道长说要教会我们在乱世中自保的能力。” “哦,那你们要好好学哦……”时羡鱼点头说道。 小满奇怪的看她一眼,“你来找沈道长,是有什么事吗?” 时羡鱼弯了弯嘴角,笑着说:“没什么事。” 我只是……想来抄个作业。 没过多久,雨停了,风吹散乌云,露头的太阳照亮半边院子。 夏小满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满面郁色的走回来。 时羡鱼递给他一块帕子,发现他身上长出许多蘑菇,头发上尤其多,白白的,一朵又一朵。 “每次下雨都长这么多吗?”时羡鱼吃惊道。 “嗯,每次都长,烦死了。”他烦躁的把头发散开,扒拉几下,白色蘑菇球咕噜噜往地上掉,没一会儿附近地上全是蘑菇。 时羡鱼怔怔看了一会儿,不禁好奇的问:“这……能吃吗?” 小满不可思议的看她:“你想吃?” 时羡鱼:“我就是问问。” “我没吃过……”小满皱起眉头想了想,“不过道长说,我的蘑菇可能会让人失去知觉,所以每次都要收集起来烧干净,一定不能被人捡走误食。” 时羡鱼说:“别收拾了,送给我吧。” 小满:“……?” ………… 时羡鱼带回来一袋子白蘑菇。 虽然不确定能不能派上用场,但毕竟是白捡的,像这种带麻醉剂效果的玩意儿,想要通过正规渠道购买,根本买不着,所以她打算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六,时羡鱼拿到了车钥匙。 新买的房车看上去又大又结实,里面的水电设施也都很齐全,顶部有可折叠太阳能充电板,平时可以充电,折起来之后车顶还能晾衣服,可以说相当合她心意。 如果没有那些变异兽,时羡鱼相信这会是一趟美好的旅行。 但生活,总是会有那么一点美中不足。 出发之前,她在侍神的指导下,把如何开关芥子空间又练习了几次,所有物品反复检查两遍,能准备的全准备了,感觉自己真的可以说做到滴水不漏了之后,她深吸一口气,朝侍神摊开一只手—— “给我吧。”时羡鱼鼓起勇气,“我要那个。” 侍神:“……?” “怎么了?”时羡鱼皱眉,“这次不准备给我了吗?” 侍神谨慎的躬身问:“不知元君索要何物?” “就那个,像珍珠一样的东西。”时羡鱼疑惑的盯着他,“没有那个东西,我还怎么回来?” 侍神微微松了口气…… “是小神失职。”他缓缓抽出袖子里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发光的圈圈,那圈圈慢悠悠套进时羡鱼的手指,变成一枚银白色的指圈。 “珍珠不便携带,元君戴上这枚戒指,需要回来时只需将灵力凝聚于戒指上,小神即可感知。” 时羡鱼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 漂亮是漂亮,高级也是真高级,可她心里怎么就那么不踏实呢? “要不然你还是给我珍珠吧。”她蹙起眉头,认真说道,“万一到时候我特紧张,灵力又控制不好怎么办?我现在连开个芥子空间都不熟练,珠子就简单多了,捏碎就行。” 侍神:“…………” 时羡鱼觑着他的脸色,以为他要把戒指收回去,忙缩回手,说道:“戒指也要,万一珍珠弄丢了,至少我还能指望戒指,不然我岂不是永远回不来了?” 去这些世界是有风险的,毕竟她只是个半吊子神仙,无法在三千世界中来去自如,一旦失去了与仙宫的联系,就可能会永远迷失在这些世界之中。 侍神为时羡鱼开启世界入口—— 黄沙漫天,尘土滚滚,时羡鱼拿出准备好的护目镜和面罩戴上,抬脚迈入眼前如末日一般的世界。 与此同时,侍神的一缕神魂紧跟她身后钻了进去。 侍神快速在方圆百里内搜寻合适的替身。 替身要足够威猛强壮,才能在这样的世界中活下来;替身不能有太多人际瓜葛,否则“失忆”会引人怀疑;替身还不能长得过分漂亮,最好能丑一点,越丑越好! 第59章二流亡之路1 风声呜呜,眼前只有一片黄,飞起的砂石噼里啪啦打在护目镜上,她的头发也被吹得乱七八糟。 时羡鱼发现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这里正刮沙尘暴,视野只能勉强看到周边十几米的范围。 不过也有好处,因为天气恶劣,附近的变异兽们全都躲起来了。 时羡鱼抬起一只手,试着打开芥子空间,她的掌心前方凌空出现一个豁口,仿佛将空间撕开一道缝隙,且缝隙越来越大,直到容纳一辆车通行,她才把手放下。 她小跑进自己的芥子空间,拍拍身上的沙土,心里叹气:如果侍神的定位再准确一点该多好,最好能直接把人送进公寓楼里。 这很难。 每次进入世界,是侍神将两个世界各撕开一道裂口然后强行连接。可以想象成两个空芯纸球,在每个纸球上捅个洞洞,再把两个洞贴一起使纸球内部相连,就算再如何紧贴,洞口与洞口之间都不可能完全严丝合缝,出现误差在所难免。 而侍神的一丁点儿误差,换算到具体位置中,就可能离目的地差了几千几百米。 时羡鱼弄干净身上的沙子,拉开车门坐上去—— 接下来该怎么做来着? 她回想了下口诀。 “一拧钥匙一脚油,手脚配合要紧凑……”时羡鱼发动车子,缓缓驶出芥子空间,“挂上一档看前方,起步平稳不要抢,车动加速换二档,逐级增档要流畅……” 她是会开车的,也有驾照。 只不过驾照是两年前考的,之后一直没碰过方向盘。 “没关系,现在是末世,路这么宽,我可以放心大胆的开,不用担心出交通事故。”时羡鱼自我安慰道。 她就是这么乐观,总能在困境中找到希望。 嘭! 时羡鱼:“???” 怎么好像撞上什么东西了? 她没敢开车窗,贴着玻璃往下瞄,隐约看见车轮下有条肥大的蜥蜴尾巴。 “…………” 默默坐回来,认真思索一会儿。 “肯定不是被我撞的,如果是活的,早该跑远了,怎么可能一动不动让我撞?所以这应该是一条早就死掉的蜥蜴,只是恰好被我碾到而已。” 时羡鱼重新调整好心态,继续开车上路。 她以极其稳定的车速来到小孩居住的公寓前,停好房车,戴上护目镜和面罩,这次加了一顶宽大的牛仔帽,全副武装后才谨慎的开门下车。 外面依旧是黄沙滚滚。 时羡鱼走进公寓楼,电梯是坏的,也没灯,只能爬楼梯。 手电筒一打开,楼梯台阶上的尘土均匀细腻,墙壁上也没有奇怪的抓痕,她放下心来——很好,这就说明楼道里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变异生物。 尽管如此,她也不敢大意,尽可能不发出声响的慢慢走上楼去。毕竟楼梯这里没有危险,不代表公寓房间和过道里也没危险。 时羡鱼的胆子不大,所以做事情格外小心,她每上一层楼,就会检查这一层安全楼道的防火门有没有关好。 没关好的统统关上,再用绳子绑上几圈才能放心。 关上第九层楼的防火门时,门忽然嘭地一声! 时羡鱼吓一跳,随后一只黑细带钩的爪子从门底挤出来!像一截扭曲的枯枝,差点抓到她的靴子! 她倒吸一口凉气,想也不想就将门把手上的绳子缠紧! 可是楼道里的防火门太旧了,水泥地面也跟狗啃过一样,哪怕她再怎么使劲也还是留有缝隙! 一只又一只黑色细爪从安全门下方挤出来!伴随着刺耳的挠门声,以及一种急切的类似老鼠的吱吱叫声,它们疯狂抓扯着能碰到的一切,想要冲过这道阻碍饱食一顿! 指甲抓挠在铁门上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她加快速度绑好绳结,片刻不敢耽误,取下腰间的便携喷壶,对准门下的缝隙就是一顿狂喷! 黑爪子嗖地缩回去! 门另一边,变异兽在尖叫爬走,声音混乱,持续两三秒后变成一片寂静,所有声音消失了。 看来,即使是变异的生物,也难以抵挡辣椒精的威力。 时羡鱼买的还不是一般的辣椒精。 普通餐馆大多使用重辣5号,而她买的,是变态辣10号,即使兑了水,沾到皮肤上也会火辣辣的痛,更不要提吸入口腔和鼻腔了。 “唉,这么好的东西,可惜不能在外面用。”时羡鱼把喷壶重新挂回腰上,喃喃自语,“外面的风太大,估计一喷出去就被吹散了,搞不好还会吹到自己身上。” 遗憾了几秒,转身准备上楼,忽然发现楼梯上方站着一个小孩。 时羡鱼:“!!!” 猝不及防,好吓人! 小孩一声不吭看着她,仍然穿着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露出两截细细的小腿,脚上趿着一双脏兮兮的拖鞋,手里还提着一个金属捕鼠笼。 时羡鱼的目光落在捕鼠笼上。 难道…… 她迟疑的问小孩:“你……打算用那个东西,抓老鼠吗?” 小孩没说话,慢慢的点了一下头。 时羡鱼低头看门缝处残留的辣椒精,估计这一整天,变异鼠都不会来了。 捕鼠笼里有诱饵,是不是因为小孩经常下楼抓老鼠,所以那些变异鼠是以为有人来投食,才会变得那么疯狂? 可一个小孩天天抓老鼠做什么? 联想到小孩现在的处境,时羡鱼心中萌生了一个不太美妙的想法,她小心翼翼观察那个孩子,问:“你抓老鼠,是要吃吗?” 小孩又慢慢的点了一下头。 时羡鱼心情复杂…… 有点惊悚,有点恶心,又……有点心疼这孩子。 她摘下自己的面罩和护目镜,朝小孩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小朋友,我路过这里,不小心把你的老鼠吓走了,但是我这里有个橘子,送给你好不好?” 她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橘子,递向那个孩子,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以免被当做坏人。 小孩却睁大了眼睛,眼中除了惊讶,更多的是疑惑,仿佛根本不认得时羡鱼手里的东西。 时羡鱼一时有些心里没底。 不会吧……难道这孩子,从来没见过橘子? 第60章二流亡之路2书友圈晋升白银加更 ——没见过橘子,也不是多么难以想象的事,毕竟世界不同,当初她去找沈逍,也吃了一堆没见过的果子和妖怪。 现在两人之间隔了五六层台阶,小孩没动,时羡鱼也不敢轻举妄动,怕吓到人家。 她想了想,缓缓抬起另一只手,然后……剥橘子。 “这个东西,叫橘子,是一种水果,很甜哦……”时羡鱼一边轻声说,一边剥开橘皮,“你看啊,只要把外面这层皮剥开,就可以吃了……” 橘皮溢出清甜的香气,圆圆的果肉在时羡鱼手里显得格外可爱,小孩眼睛都看直了,一丝清亮的水珠从嘴角溢出,亮晶晶的。 时羡鱼一看,这孩子的反应未免太诚实,赶紧几步上前,把橘子塞对方手里,“给你吃!” 这样的诱惑难以抗拒,小孩立刻埋头啃橘子! 酸甜的汁水瞬间溢出,淌了满手,着急的大口咀嚼着,又忙不迭的把手指舔干净,仿佛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时羡鱼见小孩的指甲缝里全是黑泥,很想提醒一下是不是可以洗个手,但是想到才刚刚见面,便在心里默默劝自己:慢慢来吧,慢慢来吧…… 先把亲密关系培养起来。 她轻咳一声,露出温和的笑容问:“还想吃吗?” 小孩很用力的点了几下头! 时羡鱼怀疑如果再用力一些,恐怕脑袋都要点断。 “那,你带我去你家,我帮你把身上洗干净,然后我们再吃更多的橘子,好不好?”她谆谆善诱。 小孩再次点头,转身指了指防火门外,示意时羡鱼跟过来。 时羡鱼跟着这孩子往公寓走,心里纳闷,为什么交流了这么一会儿,对方只会点头呢? 不会说话? 哑巴? 可是小孩能听见她的声音,也理解她的意思,所以应该不是先天性聋哑人。 那么,是后天造成的原因吗?是嗓子受了伤,还是心理疾病,不愿意开口说话呢? 她胡思乱想着,人已经走进公寓门—— 进门就是玄关,左边是餐厅,连着厨房和阳台,右边是客厅,连着主卧和次卧,中间是卫浴间。 格局一目了然,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两居室。 时羡鱼的目光陆续扫过墙上的家庭合影,桌边散乱的纸箱,疑似过期的宠物罐头,以及地板上干涸的血迹与皮毛…… 目光最后落在那个孩子身上。 她不禁怀疑,小孩之所以能在公寓中独自生存这么长的时间,靠的就是这些宠物罐头,以及楼下的老鼠。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是不是一直期盼着妈妈回来找自己? 时羡鱼心中五味杂陈。 她来到卫浴间,水管里自然是一滴水也没有,便从空间里拿出面盆和毛巾,倒上大半盆水,端出来给小孩擦洗。 结果人家的第一反应是,抱着面盆喝水。 咕咚咕咚大口喝,像是许久没喝过水了。 时羡鱼哭笑不得,耐心等小家伙喝了好几口,伸手拦住:“我们先洗干净好不好?一会儿我再给你喝更好喝的水,还有橘子,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小家伙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出奇的听话,时羡鱼说不喝,就真的停下不喝了。 时羡鱼把烂布条似的衣服脱掉,发现自己面前是一个小女孩,又瘦又小,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更外澄澈明亮。 时羡鱼一边擦洗,一边观察她。 除了手上有些划伤的痕迹,小女孩身上再没有其它明显伤口,只是太瘦了,肚子上几乎没什么脂肪,突起一根根肋骨的形状,看着非常可怜。 一连擦了四盆水,总算是弄干净了,小女孩乖得出奇,全程配合,不吵也不闹。 初次带小孩的时羡鱼松了口气,从衣兜里掏出另一个橘子,剥开来,当着小女孩的面将橘子分成一瓣一瓣。 “你看,橘子是这么吃的,你也试试?”她把其中一瓣橘子喂进小女孩的嘴里,剩下的连皮一起放她手上,“来,你坐这里吃橘子,我给你把头发也洗干净,好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乖乖的捧着橘子,学时羡鱼刚才的动作,一瓣一瓣吃橘子。 这次她吃得特别特别慢,一瓣橘子在嘴里咀嚼许久,像在努力把橘子的味道记下来。 真是太乖了。 时羡鱼心中感慨。 她又倒了一盆水给小女孩洗头,头发太久没有梳洗,好几个地方都打结了,只能用剪刀剪开,再涂上洗发水清洗。 第一遍的时候完全揉不出泡沫,时羡鱼又洗第二遍,一边轻轻搓揉她的小脑袋,一边打探消息: “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用手指在桌上写:陆梨。 她的这番举动让时羡鱼有点意外,按理说,五六岁的孩子,应该还不太会写字。 “噢……那我以后叫你小梨,好不好?”时羡鱼问。 小女孩再次点头。 时羡鱼试探的问道:“小梨,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小女孩张开嘴,指指喉咙,然后轻轻摇头。 看来她是真的不能说话。 不能说话就不说吧,能正常沟通就行,而且她这么懂事,照顾起来应该也不难。 时羡鱼放松下来,又问道:“小梨,你几岁了呀?” 小女孩听了,面露苦恼,想了很久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自己几岁?”时羡鱼感到惊讶,随后想到她一个人住在这里,是不是时间太久,所以忘了? “是不是忘记了?还能再想起来吗?”时羡鱼问。 小梨皱着眉头想了想,犹豫的伸出小手,比了一个“八”。 这个答案比时羡鱼预计中更大,她以为顶多六岁,现在看来,应该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所以身形没长开。 “你先坐在这里晾晾头发,我去把水倒掉。”时羡鱼说道。 她端起水盆去了卫浴间,倒掉脏水,又换了一盆干净的水,准备再给陆梨擦一遍。 可回到客厅后,却发现陆梨裹着浴巾睡着了。小小一只蜷在沙发上,几乎被沙发上堆积的杂物淹没,手里还捧着没吃完的半个橘子,睡得很沉。 其实沙发上也很脏,但时羡鱼看着小孩睡熟的脸,不忍心吵醒,便把水盆放下来了。 “算了,等她醒了再洗吧……” 时羡鱼无声叹气,目光一瞥,瞧见沙发上有一本摊开的日记本。 或许,她可以通过日记本了解到一些线索…… …… 第61章二流亡之路3 日记本只记录了只言片语,更多的是大量类似手绘地图的草稿。 譬如画了几条路,几个方块,标注公寓周边建筑的名称,其中几个地方特意用红笔画上危险标识,还有一些地方写着“药品”、“食物”、“水”等字眼。 所以,与其说这是一本日记,不如说是一本生存手册。 小陆梨还在熟睡。 睡觉是降低身体消耗的最佳方法,因为长期处于饥饿状态,她每天都会昏睡很长时间。 时羡鱼在一堆杂物里找了个小凳子坐下,守在她身边,继续看手里的日记本。 她有充足的物资,自然不需要通过这本日记去搜集物资,但是她想从中获得一些关于陆梨妈妈的线索。日记本八成是陆梨的父母留下来的。 她从第一页,认认真真翻到最后一页,发现日记本里频繁出现一个词:绿洲。 绿洲是什么? 是单纯指沙漠里的绿洲,还是某种代称? 时羡鱼想了想,起身在屋里翻找,也不嫌脏,只要是书本册子全部扒拉出来,杂志、报纸、地图、个人笔记本等等,抖抖上面的尘土,拿出当初备战高考的架势开始。 努力了两个多小时,她大致把这个世界的情况弄清楚了。 这里的文明进度和她所在的世界近似,但是环境与气候要恶劣得多,不仅有频发的沙尘暴,而且淡水资源枯竭,土壤里沉积毒素,使植物难以生长,勉强种植出的农作物也会带有慢性毒素。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科技进度基本停滞,部分动植物发生变异,人类的身体也开始出现变化——老人早早离世,小孩体弱多病,大部分成年男女失去生育能力,人口数量在几十年间降至不到从前的5%。 而绿洲,指的是以活跃的淡水资源为基础,所建立起来的人类生存基地。 绿洲并非永久存在。 绿洲往往会越来越小,直至消失。譬如陆梨所在的这座城市,在一年前是绿洲,可是当水资源消耗殆尽,城中居民就不得不迁往其它绿洲城市。 时羡鱼猜测,正是一年前那场大迁徙,使陆梨和家人失散。 想要找到陆梨的妈妈,就得先想办法找到绿洲。 但是她手头上这些资料里,并没有明确指出绿洲的位置。 上次她在路口发现了一些车轮印,可是现在正刮沙尘暴,等沙尘暴过去,那些车轮印肯定会被掩埋掉。 线索还是太少了,她只能先带陆梨离开这里,再想办法搜集关于绿洲的线索。 趁着小孩睡觉这会儿时间,时羡鱼把整个屋子翻了个遍,再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 最后,她把墙上那幅全家福照片取下来,打算带在身边,想找人的时候,有张照片也好有个参照。 也许是取照片时弄出声响,吵醒了陆梨,时羡鱼刚转个身,就发现陆梨坐在沙发上定定望着自己。 这孩子总是不声不响的,冷不丁就会吓人一跳。 时羡鱼拿着照片走到陆梨面前,笑着对她说:“我们带上小梨妈妈的照片,一起去找她,好不好?” 陆梨看看那照片,又看看时羡鱼,然后慢慢点了一下头,同意了。 “小梨好乖~”时羡鱼抬手揉揉她的头。 洗干净的头发柔软蓬松,让时羡鱼非常有成就感。 虽然现在瘦得有点脱形了,但是养一养,一定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来,我们换上漂亮的新衣服,然后一起去找小梨的妈妈!” 她给陆梨穿上向日葵印花的短袖T恤,白色小裤裤,外面再穿一件亮黄色运动长裤,要不是考虑到室外风沙大,她都想给陆梨穿上公主裙。 最后,时羡鱼给陆梨梳了两条麻花辫,自己欣赏一番,颇为满意,笑盈盈的把小姑娘推到玄关的镜子面前,说:“小梨真好看!” 尽管镜面早已蒙尘泛黄,但一身新衣服在杂乱室内背景里,依然显得那么鲜亮明丽。 陆梨像是很久没照过自己的样子,怔在镜子前,呆愣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时羡鱼被她的反应弄得有点慌,心想:这孩子是不是独居时间太久,闹出了什么心理毛病,害怕照镜子? 她蹲下来,小心翼翼注视陆梨的眼睛,轻声问:“小梨,你是不是不喜欢照镜子?那我们不照了。” 陆梨缓缓回神,小嘴轻微抿起,朝时羡鱼露出一个害羞的笑容。 她抬手在镜子上写:衣服好看。 时羡鱼噗嗤笑了,摸摸她没几两肉的小脸,“衣服好看,小梨更好看~” 陆梨被她夸红了脸,嘴角边显出两个小小的笑涡,终于不再是呆呆木木的神情。 “好了,等沙尘暴过去,我们就出发。”时羡鱼把刚刚擦洗用的面盆递给陆梨,“你看有没有要带走的东西,放在盆里,一会儿我搬去车上。” 陆梨点点头,乖巧的回卧室收拾东西,背后的麻花辫搭在肩头一摇一晃,特别可爱。 本以为小孩子会磨磨蹭蹭收拾很久,没想到陆梨很快就端着面盆回到她面前。 面盆里只放了三样东西:一条金项链,一个脏布偶娃娃,一个捕鼠笼。 时羡鱼看着那个残留血迹的捕鼠笼,心情有些复杂。 再抬眸,瞧见小女孩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目光里隐隐带着忐忑。 是在担心不让带这些东西吗? 自己嫌弃万分的捕鼠笼,在人家眼中是赖以活命的工具,如果不带上的话,一定会很没安全感吧? 时羡鱼想到这里,顿时很不忍心,虽然她确实想把那个捕鼠笼扔掉…… “要不,这样吧……”她蹲下来,跟陆梨商量,“小梨,你看啊,这个布偶娃娃和捕鼠笼都脏了,上面一定有特别多特别多的细菌,我们先把它们洗干净,再带去车上,你说好不好呀?” 小女孩听了,眼睛弯成两个月牙,高兴的点点头。 “呐,你来洗布偶,我来洗捕鼠笼,至于这条项链……”时羡鱼拎起项链看了看,细细的链子缀着一颗水滴状的珍珠,估计是陆梨她妈妈留下来的东西。 她把项链挂在陆梨脖子上,笑着说:“好了,去洗你的布偶娃娃吧。” 陆梨抱着面盆,开开心心去了卫浴室。 时羡鱼给她倒了满满一盆水,然后在旁边摆上一瓶洗衣液,一袋洗衣粉,一盒肥皂,也不指望孩子能洗多干净,主要就是为了玩儿,为了让孩子高兴。 至于时羡鱼自己,则提溜着捕鼠笼去了厨房,戴上橡胶手套,拿出钢丝球和84消毒液,使劲刷!使劲泡! 屋外黄沙漫天,厨房里的时羡鱼奋力洗涮,她丝毫不知道,此时此刻,有一个人正焦急的在找她们…… ………… …… “吓我一跳!长得真丑!” 队员缩回手,起身凑到队长身边。 “从没见过这么丑的人!” “丑吗?我瞧瞧。”叶流云蹲下,用戴着兽皮手套的手抬起男人下颌,笑了,“哪儿丑了?这不是挺帅的吗?” “帅?”队员一副要吐的表情,“老大,这男人的脸都跟烂了似的,你是从哪儿看出来他帅?” 叶流云闻言挑了下眉,伸出另一只手,将地上的男人整个翻过来—— 队员不约而同向后退了半步。 只见地上的男人一半脸英挺俊朗,另一半脸犹被烧伤,布满凹凸不平的焦痕。 “我见过这种伤。”叶流云拍拍手上沙土,不紧不慢站起来,“被荆棘蟒的毒液腐蚀后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可惜了,能跟荆棘蟒正面对上,说明这家伙身手不错,要是还活着,可以收进队里当个帮手。” 身边的队员赶紧扛起枪,紧张的四周张望,“他死在这里,荆棘蟒会不会就在附近?” 叶流云嗤了一声,“荆棘蟒要是在附近,他的尸体还能完好无损躺这儿?那家伙什么都吞,肚子跟个垃圾桶一样,我估计啊,这个男人应该也是去狩猎荆棘蟒的人,只不过他的队友全都被蟒蛇吞了,他呢,好不容易逃到这里,缺水缺粮,就死在路上了。” “真惨啊,他如果早点遇着咱们,说不定能活下来。”队员摇头叹气,弯腰在男人身上摸来摸去。 “好了没有?沙尘暴要过来了!”车里另一位队员催促道。 叶流云抬脚往车上走,勾唇一笑,“萝卜想捡漏呢,你就让他摸会儿吧。” 开车的队员长着一把黑密的络腮胡,翻了个白眼道:“沙尘暴都快要眼前了,再摸,再摸咱们都得被沙子埋了!” “啊!!!”摸尸的队员猛地跳起来! “咋了?瞎叫唤啥啊你!”络腮胡没好气的骂道。 “他动了!”萝卜尖叫,“卧槽诈尸啊!!!” 叶流云微愣,转身望去,“活了?不应该啊……刚才明明没有脉搏了。” 正准备走过去查看,结果还没等她走到跟前,地上原本毫无生命迹象的男人忽然坐起来,他扶着额头看向他们,疑问道:“你们是谁?” 叶流云出示证件,“龙岩绿洲017号战队,队长叶流云,你呢?哪个队的?” “我……”男人缓缓站起身,按揉眉心,“我是……” 他的脑海空茫茫的,只有一个小女孩模糊的身影,那身影告诉他,他要帮她去找妈妈。 可这个小女孩是谁?……他,又是谁? 意识深处,隐约回想起一个声音:“你我在这里结识,取名临渊倒也应景,你看如何?” “我是……临……渊?” 第62章二流亡之路4 “林渊?”叶流云挑眉,“这名字没听说过,你不是龙岩绿洲的人?” 男人疑惑的看向叶流云,问:“龙岩绿洲……是什么?” 他这张脸,一半英俊一半狰狞,直视别人时往往会让对方感到不适,叶流云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神情自若道:“龙岩绿洲距离这里10公里左右,你既然不是龙岩的人,为什么会来这里?抢地盘吗?” 萝卜站在男人身后,无声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用嘴型对叶流云说:“老大,这家伙好像失忆了……” 叶流云淡淡一笑,不怎么信。 “喂,叫林渊的,我告诉你,我不管你是真失忆还是装失忆,想抢龙岩的资源,除非你做梦。各大绿洲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这是规矩,谁坏了规矩,谁就得偿命,明白吗?” 男人仿佛没听见她的话,眸光沉沉望着一个方向,然后一步一步向前走。 叶流云发现自己被无视了,顿时不爽的抓住他的肩膀,质问道:“喂!你去哪?!” 男人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赶去那个地方,心中莫名焦灼,仿佛这是一件非常非常要紧的事。 “有个小女孩……”他皱着眉头,努力回忆,“必须要去见她……要帮她找到妈妈……” “什么小女孩?找妈妈?喂,你这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叶流云听得一头雾水,指着前方道,“没看见那边有沙尘暴吗?你现在过去就是送死!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萝卜在一旁小声嘀咕:“都失忆了,可不就是脑子有毛病吗……” 男人望着远处,天空尽头一片混沌的黄,那滚滚黄沙正缓缓逼近,用不了多久就会来到这里。 他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越野改装战车上。 叶流云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只见男人大步走向越野车,一把拉开车门,把驾驶位上的络腮胡扔下了车! “草!”叶流云暴怒,“你他妈抢劫啊?!” 络腮胡体型彪悍,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像小鸡似的被扔开,他趴在地上起初有些懵,回神之后比叶流云更怒不可遏,飞快起身,恶狠狠抓向男人的后颈! 哪知这个叫林渊的男人力气非同寻常!络腮胡不但没能抓住,反而被对方一个过肩摔,再次扔飞出去! 叶流云飞快拔出腰间的枪!对付恶徒她一向不会手软! 然而对方速度奇快,扔开络腮胡后直接一个踢腿扬沙,叶流云被沙子扑面,闭眼射空!随后手腕剧痛,她的双手被男人折到背后,腿弯紧接着又挨一脚,狼狈的跪倒在地! 剩下一个萝卜,也被男人三五下解决,毫无招架之力。 叶流云虽是个女人,但是出任务一向顺风顺水,何曾受过这种屈辱?眼看男人坐进她的战车,车上还装着他们搜集的物资,她气急攻心,顿时失去理智的咒骂: “我草你祖宗!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萝卜在身后劝她:“算了,老大,这家伙太能打了,没要我们的命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络腮胡不服:“妈的,他这是在羞辱我们!” 这时,已经坐进车里的男人突然打开车门,下车走向他们。 萝卜立时欲哭无泪,“叫你们俩骂!这下好了,他真要来灭口了!” 叶流云见状紧张,赶紧四处找自己掉落的枪。 刚才简单几下交手已经让她深刻明白,如果没有武器,就算他们三个全加一起,也肯定不是这男人的对手! 谁知男人根本不理会她,而是把络腮胡拎起来,拖回驾驶位上! 络腮胡愤怒,挥着拳头吼道:“士可杀不可辱!” 男人捏住他粗壮的手腕,强行按在方向盘上,面无表情的命令:“开车。” 络腮胡崩溃了,“你他妈有病啊!不会开车还抢车?!” 嘭! 车门被猛地拉开,叶流云站在车外,握枪怼在男人的脑袋上—— “下车!!!” 普通人被枪这么指着,多少会有点反应,男人却好像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怕”,抬手箍住叶流云的手腕,用力压在车窗上!另一只手仍压着络腮胡,力道未松分毫。 他目光冷厉,看着叶流云道:“不想手腕废掉,就松手。” 叶流云脸色大变,只觉得剧痛袭来,手腕处骨头咯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男人轻松捏碎。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胎! 她不敢硬抗,急忙松了手,枪从手中落下,男人顺势松开她。 对峙短短数秒,叶流云的额头上已满是冷汗。 打是肯定打不过了,但车上的物资她还是不甘心放弃,现在离绿洲这么远,没有车,她和两名队员在这荒漠里行走,万一遇上变异兽,肯定凶多吉少。 她拦在车前说道:“你真的不能过去!沙尘暴里会迷失方向,就算你不怕迷路,可那边是克洛斯虫怪的巢穴!你自己要去送死,别拖着我兄弟一起去死!!!” 男人蹙起眉,“……克洛斯,虫怪?” 络腮胡坐在驾驶位上汗流浃背,紧张不已的说道:“一年前清河绿洲干涸,上千名迁徙者被克洛斯虫怪活吞!我们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那边,但是那里除了虫怪和一座废城,真的什么都没有!” 男人沉吟不语,心中思索着,这些人话中的清河绿洲,是否就是他脑海中那座荒废的城市。 叶流云提心吊胆的盯着男人的脸,唯恐他真的不管不顾往沙尘暴里闯,现在看他默不作声,不像是要冲动的样子,她立即毛遂自荐:“你要去清河绿洲,不用非得往这条路走,我知道另一条更安全的路!” 他蹙眉看向她,似在判断她所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刚才还不觉得他这张脸有多吓人,现在直视他阴沉沉的目光,叶流云浑身紧绷,不自在的喉头滚动了下。 “上车。”男人说道。 叶流云一愣,随后忙不迭地跑向后车厢,拉开门进去! 萝卜见状,也赶紧跟上,跳进车里。 男人说:“指路,我要去清河绿洲。” ………… …… 时羡鱼把捕鼠笼刷得干干净净,又用消毒水反复泡了三遍,捕鼠笼不锈钢材质的铁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心里那股难受劲终于缓解了不少。 她拎着捕鼠笼走出厨房,发现陆梨早已把布偶洗干净,此刻正蹲水盆边上,专注的拨弄水里的泡泡。 小孩子真是单纯可爱,一个泡泡也能研究得这么认真。 时羡鱼眼中露出笑意,凑过去问:“泡泡是不是好漂亮?” 陆梨扭头看她,眼睛亮亮的点了点头。 “那我送给小梨一个泡泡机,好不好?”时羡鱼摸摸陆梨的头,笑着说,“走吧,我们去车上,车上有好多玩具。” 外面的沙尘暴已经减弱不少,天空依旧是混沌的黄色,但是风没那么大了。 房车在楼下停了大半天,蒙上一层沙土,时羡鱼用抹布随便擦了几下,不敢在车外多停留,领着陆梨进了房车。 一进车门,映入眼帘的是沙发卡座和小餐桌,左手边是厨台和冰箱,右手边是驾驶位和副驾位,再往里走是两排储物柜和卫浴室,两张单人床分别位于储物柜的上方,需要把挂梯放下来才能上去。 陆梨好奇的观察这个小世界。 海蓝色的沙发座,亮白色的餐桌,桌上摆着一盆小番茄,油亮的绿,艳红的果,车里每种颜色都是那么干净鲜亮,与她以往看见的那些灰扑扑的颜色截然不同。 不期然的,她看见厨台前的玻璃窗映出自己的脸。 尽管时羡鱼已经帮她洗过,但在四周温暖明亮的颜色对比下,她还是显得那么黑,那么瘦,像一只格格不入的丑小鸭。 时羡鱼从储物柜里抱出崭新的枕头和毯子,问道:“小梨,你想要盖这条绿色小恐龙的毯子,还是粉色小兔子的?” 之前不知道这孩子的性别,所以男孩女孩各准备了一条毯子。 陆梨指着粉色小兔子的毛毯,朝时羡鱼抿嘴一笑。在她的意识里,隐隐觉得时羡鱼喜欢她笑,因为每次她笑,时羡鱼都会摸摸她的头,好温柔的样子。 果不其然,时羡鱼笑呵呵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好呀,小梨用粉兔子的毯子,我就用小恐龙的吧~” 说完话,时羡鱼爬上去铺床,然后从储物柜里抱出一堆积木、拼图、画册,包括答应要送她的泡泡机,全部放在餐桌上,面包牛奶也摆在她面前。 “你先自己玩,我去前面开车,有事再叫我,好吗?” 陆梨看着眼前这一大堆东西,有种突然拥有宝藏的惊喜感,像做梦一样。 她掐了把自己的脸,是疼的。 她没做梦。 陆梨拿起桌上的泡泡机,按下开关,欢乐的音乐声响起,五彩缤纷的泡泡也一串串的飞出来!飘飘荡荡遍布整个车厢! 陆梨惊讶的睁大眼睛。 这是十分常见的儿童玩具,但她出生时世界已经面临淡水资源枯竭,所以用水去吹泡泡是件非常奢侈的事,她从未见过这么漂亮又神奇的存在。 时羡鱼听见后面传来音乐声,也不禁翘起唇角,心情愉悦的握住方向盘,“准备出发,开车上路~” 房车缓缓拐了个弯,沿出城方向行驶,此时沙尘暴渐渐过去,道路两侧的风景也随之清晰。 远远的,时羡鱼发现路中间横着一团东西。 她疑惑的眯起眼睛,“什么东西?是熊吗?” 第63章二流亡之路5 熊? 荒漠中自然不会出现熊。 离近一些,时羡鱼才看清楚,那是一头巨蜥! 身体是近似于沙土的黄褐色,肚肥,尾粗,背上顶着一朵巨大的带星状斑纹的大红花——正是因为背上那朵花,才使时羡鱼远远看见它时,误以为是一头趴在地上的大熊。 可是蜥蜴身上怎么会长花呢?这个世界的变异动物真是奇怪。 她缓缓减速,思索着怎么绕开它。 这么大一个玩意,直接碾过去肯定是不行的,搞不好会翻车,偏偏它正好横卧在公路上,而两侧又有护栏,就算她把房车拐到最边上,也会碾到它的尾巴。 怎么办? 她正发愁,这时,趴在地上的巨蜥缓缓站起来,身上的沙土滑落,眼皮翻开,露出一双绿莹莹的竖瞳,巨蜥扭过脖子,看向房车的方向。 当然了,因为它的四肢并不算长,所以即使站起来,高度和趴着时也没太大区别。 时羡鱼见它动了,心中燃起希望,心想:快爬开,爬开! 然而巨蜥却慢慢向房车这边爬过来。 时羡鱼心中顿感不妙,眼看巨蜥的速度越来越快,她握紧方向盘,使出毕生车技,努力的让房车拐了个弯! 嘭!—— 巨蜥突然扑向车身!整个房车随之一晃,靠厨台的那一侧车窗瞬间裂开雪花纹! 时羡鱼吓得脸色全白! 不是吧?车这么脆?! 她抓着方向盘继续拐弯调头,巨蜥却再次撞过来!狠狠一下,脑袋跟铁铸的一样,这次直接把玻璃窗撞碎了! 硕大的脑袋挤进车里! 若不是脖子太粗被卡住,只怕它想整个儿钻进来。 “小梨!快躲进储物柜!”时羡鱼急得大叫,脚下猛踩油门,车速顿时飙到最高! 她想通过车速把巨蜥甩下,突然提速,那张血盆大口果然落出窗外,可是没等她悬起的心放下,又听见嘭咚一声响!车身明显变得迟钝,就像被什么东西拖住了! 她看向后视镜,发现那头巨蜥竟挂在她的车尾上! 时羡鱼继续加速! 巨蜥被一路拖行,一张嘴死死咬住车尾的爬梯横杆,死活不松! 时羡鱼急得头都大了,油门不行就踩刹车!刹车不行再换油门!她加速又急刹,急刹又加速,用惊慌失措毫无头绪的操作,终于硬生生把那头蜥蜴甩掉了! 后视镜里,巨蜥翻滚落地,背上的花状物体也被压扁。 时羡鱼心想这回可以脱险了吧? 可这念头才刚刚冒出来两秒,就看见后视镜里的巨蜥重新站起来,从背上那朵大红花里伸出两条猩红色的藤蔓状物体,犹如鞭子一般抽过来!啪地一声打在房车上,而后紧紧缠住! 时羡鱼险些崩溃,这蜥蜴未免太难缠了! 她只得硬着头皮再踩油门! 房车本就笨重,又拖着一头巨蜥,速度实在很难快起来。 时羡鱼怀着侥幸心理,希望耗到巨蜥没力气了自行松开,开着房车一路往前,巨蜥也被拖了一路,而那两条藤蔓始终牢牢缠着房车,丁点儿未见放松。 半小时后,时羡鱼终于觉得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她必须改变策略,否则就算汽油还有备用,房车也迟早会损坏! 尽管心中焦急万分,她还是踩下刹车,把车停了下来。 再看后视镜,那巨蜥被拖行一路,现在变得灰扑扑,就像车尾后拖着一块开了花的大石头。 似乎发觉目标停下了,巨蜥开始顺着猩红色的藤蔓往前爬,一瘸一拐,遍体鳞伤,饶是如此也不放弃,分外执着的将自己整个身躯贴在车上,脑袋挤进车窗,哪怕皮肉被边缘处的碎玻璃划伤,也毫不在意! 时羡鱼真的服了。 她从驾驶位起身,拿起腰间的喷雾瓶,决定进行辣椒水攻击! 外面的风顺着车窗缝隙往里灌,这么喷过去很可能弄得满车厢都是辣味,安全起见,她得先找到自己的护目镜。 她的目光在车里搜寻,忽然瞥见摔在地上的小番茄盆栽。 时羡鱼愣住。 巨蜥仍在奋力往里挤,一双硕大的眼珠子都快挤得变形。 刚才就觉得奇怪,就算自己不小心惊扰了它休息,也不至于追了一路还不放过她,这么大的太阳,晒也快把它晒成蜥蜴干了,现在看见地上的番茄,倒是让她有了些猜测。 时羡鱼弯腰捡起地上的盆栽,随手抓了两颗小番茄,试探着扔进巨蜥的嘴里。 它立刻吧唧吧唧吃起来。 番茄虽小,但经过灵草园中土壤培育出的果实,汁液充沛而甘甜,对于干渴中的生物而言,是无比美妙的佳肴。 时羡鱼眼看着它咽下两颗小番茄后,仍然继续吧唧嘴,意犹未尽一般。 时羡鱼索性把盆栽上的小番茄全摘下来,统统扔进它嘴里!然后飞快坐上驾驶位,当它闭嘴咀嚼时,趁其不备发动车子!一瞬间驶出很远! 时羡鱼笑了,觉得自己好机智! 刚高兴几秒,又看见后视镜里巨蜥伸出藤蔓,抓住了房车的车尾! ……行吧,没关系。 有了经验,时羡鱼便有了底气,她从空间里拿出大号番茄,等巨蜥凑近车窗,就主动塞进它嘴里,然后故技重施,再次驶出更远的距离! 一次,两次,三次…… 时羡鱼塞的番茄一次比一次多,巨蜥咀嚼的时间一次比一次久,而她驶出的距离,也一次比一次远。 终于,巨蜥再也追不上她了。 哪怕伸长了藤蔓,也够不着她疾驰的车尾气了。 后视镜里看不到巨蜥的影子,时羡鱼彻彻底底的松了一口气。 可是当她的目光回到公路上,发现自己又陷入了新的困境——她和巨蜥周旋这么久,不知不觉偏离了原来的路线,一直在城里转圈。 而且,天色也渐渐暗了。 与沈逍、临渊一起旅行的那段经历,让时羡鱼知道夜间赶路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所以,她得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尽快找到出城的路,最好再顺路找个安全的地方停车休息。 “小梨——”她一边开车,一边喊陆梨。 陆梨打开储物柜的柜门,从里面慢慢爬出来。她刚才一直听时羡鱼的话,乖乖躲在里面。 “别怕,已经没事了。”时羡鱼慢慢开车,时不时对照手里的地图,“小梨,能帮我找找胶带吗?应该就放在储物柜左边的箱子里。” 第64章二流亡之路6 陆梨听了她的话,转身打开柜门,把胶带找出来。 “我现在要开车找过夜的地方,你帮我把车窗粘上,能做到吗?”时羡鱼在前面说道。 陆梨点点头,撕开胶带,比划着车窗的大小,踮着脚尖往车窗上糊胶带。 单薄的胶带自然挡不住变异兽,但至少可以保证她们夜晚睡觉时车里不漏风。 绿洲城市不大,时羡鱼转了几圈,很快找到正确的路线。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地平线像锋利的刀锋,将太阳切成半个红彤彤的火球,灰黄色的戈壁砂岩被晚霞染成橘红。 风停了。 时羡鱼开着车,公路两侧是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漠,寸草不生。 她不敢偏离公路太远,既怕遇见变异兽,也担心车子陷进沙子里,几番挑选后,她把房车停在靠近公路的一块巨大焦岩下方,然后戴着护目镜和面罩下车,往车身上喷涂辣椒水。 她实在不想再被变异兽追了。 至于用辣椒水涂车子,也不是她异想天开,辣椒精本身就常作为一种涂料被用在轮船外壳上,以防止海藻和海洋生物附着,也被用于电缆和木材的表面,以防止老鼠啃咬,还作为一种生化农药,喷洒在植物上,可以有效驱逐蚜虫和跳蚤。 所以辣椒精对大部分生物都是有作用的。 就算是变异的生物,除非变异得没有嗅觉和呼吸道了,否则都应该会对这种化学物质避之不及。 趁着天还没黑透,时羡鱼把整个房车喷了个遍。 隔着面罩,她都能闻到那股刺鼻的气息,手套上也沾了不少辣椒水。 她摇了摇不剩几滴的喷壶,准备收工回车里,不经意发现远处的公路上,有团东西正朝这边缓缓移动。 她的心顿时悬起,觉得自己太命运多舛!她只是想帮孩子找回妈妈,现在一天时间不到,就已经遇到两波怪了! 然而很快,她悬起的心又放下。因为她发现那个行动迟缓的身影,就是刚才一直追她的巨蜥。 执着! 太执着了! 时羡鱼真是被磨没了脾气,什么惊恐,什么焦急,全都磨没了,只剩下无语! 她就这么面无表情站在车门前,静静看它爬…… 如果说最初遇见的巨蜥健步如飞,那么现在的巨蜥就是步履蹒跚,走一步,歇三下,肚皮贴着地面努力往前蹭,两只前爪跟残废一样耷拉着,只能靠后腿发力,时不时蹬几下腿,仿佛一位马拉松运动员精疲力尽后又在不屈的精神下奋力挣扎。 蹬一下。 蹬两下。 蹬……蹬不动了。 巨大的蜥蜴累瘫在公路上,远远望去,像一个小沙丘。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大家各自生活,不好吗?” 时羡鱼叹气,转身上了车。 ………… 车里,陆梨正在收拾地上的土,刚才时羡鱼飙车太猛,小番茄盆栽摔到地上,花盆因为是树脂材料没有摔碎,但里面的土全洒出来了。 这个世界缺水,也缺土壤。大地表层严重沙漠化,而深一些的土质沉积着毒素,不适合种植。 陆梨捧着珍贵的土,小心翼翼的装回花盆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 她心疼的摸了摸绿色的茎叶,上面的小番茄一颗都没了。 时羡鱼走过来安慰她:“别担心,小番茄还会再长出来的。” 陆梨轻轻点了点头,但看上去依然很难过。 这不禁让时羡鱼想起自己小时候,妈妈送给她一个会说话会眨眼的洋娃娃,她特别喜欢,特别开心,可是才玩小半天,娃娃就坏掉了。 虽然后来妈妈找商家换了一个新的,但是娃娃坏掉时,她的心情糟糕极了。 陆梨现在一定比自己那个时候更难受吧? 那些水灵灵的小番茄,她攥在手里舍不得吃,闻一闻,再小小咬一口,啜着里面酸酸甜甜的汁液,慢慢品尝,一小颗陆梨能吃好久,可现在……全没了。 时羡鱼轻轻叹了口气,蹲下来对陆梨说:“没关系的,番茄没了我们可以再种,今天给你吃的橘子,橘子籽留着没有?也可以种哦。” 陆梨抬头看她,湿漉漉的黑眼睛里满是疑惑与迷茫。 时羡鱼估计,这孩子要么是从小没接触过种植,要么是觉得种植非常非常难。 其实时羡鱼心里也没底,毕竟她过来的时候,也没想要在废土世界搞种植,所以只从灵草园里连根带土挖了一棵番茄,弄成盆栽,吃的时候图个新鲜。 土只有这么一小盆,没有更多了。 时羡鱼在车里扫视一圈,看见垃圾桶里有两盒喝空的牛奶,心里有了主意。 她把牛奶盒捡起来,用剪刀剪开,做成两个简易器皿,然后把花盆里的土匀出一部分,填进两个牛奶盒,慎重其事的交到陆梨手里,说:“小梨想要种什么,可以把种子埋进去,只要每天浇水,保持湿润,说不定会发芽哦。” 陆梨双手接过牛奶盒,满眼的不可思议。 不过这样一来,番茄盆栽的土就变少了。 时羡鱼下车,在附近挖了一些沙子,倒进番茄盆栽,搅一搅,拌一拌,把花盆重新填满。 天色彻底暗下来了。 她也累了。 但她还不能休息。 时羡鱼勉强打起精神,带陆梨去卫浴室洗澡。 她让陆梨站在水盆里,这样淋浴之后的水还能用来冲马桶,也算是合理利用水资源了。 洗完小家伙,用吹风机吹干头发,再换上干净的睡衣睡裤。 接着还要给自己洗澡。 换下来的脏衣服她实在没精力洗了,先堆在沙发上,打算等明天天亮了再处理。 照顾小孩还是有点累的,幸好陆梨很乖,如果是个熊孩子,时羡鱼估计自己很难坚持下去。 她放下挂梯,准备爬上床好好休息一下,不知怎么,突然想到那头巨蜥。 也不知道它走了没有…… 时羡鱼拨开后车窗的窗帘。 沙尘暴结束后的黑夜格外晴朗,苍穹高远,繁星璀璨,苍白而死气沉沉的荒漠在这样的情境下,显出一种壮丽苍凉的美感。 不远处的公路上,那头巨蜥一动不动瘫在地上,宛若死去一般。 时羡鱼的心情很复杂。 余光瞥见隔壁床,陆梨也撩着车窗帘在往外面瞧。 时羡鱼跟她商量:“小梨,你说我们应不应该救它?” 陆梨轻轻抿唇,迟疑的摇了摇头。 “你觉得不该救?”时羡鱼问。 陆梨还是摇头。 “不知道该不该救?”时羡鱼又问。 这次陆梨点头。 时羡鱼心中纠结,“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救。” 不救吧,看着可怜。 可是救呢,又怕这头巨蜥继续这么死缠烂打。 唉,难搞。 第65章二流亡之路7 时羡鱼最终还是决定伸以援手。 说实话,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烂好人,巨蜥追她那么久,弄坏了车窗,抓花了车漆,还差点把她吓个半死,干嘛还要救它? 认真思考之后,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它的毅力折服了。 ——顶着炽烈太阳不吃不喝的追了她几十公里,被房车拖行半小时也不松嘴,牙齿崩掉不知多少颗,身上擦伤划伤不计其数,现在天都黑了,居然还能坚持不懈的追过来,这要是投胎做个人,一定是当代996楷模。 时羡鱼爬下床换衣服,戴上护目镜和面罩,辣椒水挂腰上,全副武装坐进驾驶位,然后谨慎小心的倒车,缓缓靠近巨蜥。 巨蜥距离她,也就一百来米。她把房车开到近处,脑袋从驾驶位车窗探出,小心翼翼瞄了眼。 陆梨也有些紧张,扒着后面的车窗往外瞧。 巨蜥像条死狗趴在地上,舌头耷拉在外面喘气,眼睛是半睁着的,它无精打采看她们一眼,似乎嫌弃车上散发出的浓浓辣椒味,分外艰难的扭了下脖子,想把脑袋换个方向,奈何头太重,轻微动几下就没力气了。 “你是不是要死了呀?”时羡鱼问。 巨蜥:“…………” 当然了,时羡鱼没指望蜥蜴会说人话,她就是觉得当着孩子的面,不如把气氛营造的童话一点,这样孩子以后长大了,回忆起这段经历是美好的,而不是一次惊恐逃生的噩梦阴影。 “你弄坏了我们的车窗,做了坏事,我们本来不想理你,但是看你太可怜了,所以决定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时羡鱼一本正经的问巨蜥,“你现在知道错了吗?” 巨蜥:“…………” 时羡鱼趁机教育孩子:“对于这种冥顽不灵、不思悔改的坏蛋,我们不需要可怜它!” 陆梨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 时羡鱼又煞有其事道:“我再问问它,它要是还不肯认错,我们就不要管它了。” 陆梨觉得时羡鱼说的对。 时羡鱼伸着脖子对车窗外的巨蜥喊话:“你知道错了吗?” 喊完话,她还按了两下车喇叭。 巨蜥被吵到了,从喉咙里发出很低很低的哼哼声。 “它好像知道自己错了。”时羡鱼对陆梨说,“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我觉得可以再给它一次机会。” 陆梨点点头,完全同意。 时羡鱼起身离开驾驶位,端起那盆原本打算冲马桶的洗澡水,小心翼翼下了车。 她把水盆放在巨蜥的脑袋旁边,用双手掬水,先往蜥蜴身上洒了些水,见它没什么反应,便大着胆子握起它粉紫色的大舌头,放进水盆里。 这招果然奏效,蜥蜴粗肥的舌头动了动,整个脑袋都开始往水盆方向使劲。 时羡鱼怀疑它再继续使劲,水盆恐怕会被它顶翻。 正想劝它几句,这时,刚才缠住房车的那几根藤蔓再次出现了——手指粗细,猩红的颜色,争先恐后的从巨蜥背后那朵大花里伸出,戳进水盆里!咕咚咕咚喝起来! 这藤蔓居然还有吸管功能??? 时羡鱼站在一旁看它喝水,默默数了数,藤蔓一共六根,靠近蜥蜴头部的藤蔓最长,后面四根稍短一些。 一只巨蜥,身上怎么会长花和藤蔓呢? 虽然心中好奇,但她没敢碰那些藤蔓,因为颜色太鲜艳了,不确定有没有毒。 ……其实,蜥蜴舌头的颜色也挺艳的,她刚才怎么就没过脑子似的直接上手了呢? 时羡鱼顿时觉得手很不舒服。 她赶紧回到车上用消毒洗手液洗了一遍手,对陆梨说:“我们走吧,水盆送给它,不要了。” 陆梨乖巧的点点头 趁着蜥蜴专心喝水,时羡鱼再次开车上路,车速很快,生怕巨蜥又追上来。 无尽夜幕下,群星闪耀,偌大天地之间除了头顶的星空,便只有一辆房车行驶在茫茫荒漠中。 笔直的公路不知通往何方,时羡鱼握着方向盘,行驶了很久也没能再找到一处遮蔽物,索性把房车停在路边,锁上车门车窗,关灯睡觉。 闭上眼睛,起初还有各种担心,担心沙尘暴,担心变异兽,担心陆梨外出过夜不习惯……后来太累也太困,时羡鱼迷迷糊糊睡着了。 …………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天空蓝得像海一样纯净,没有一丝云,远处的山脉在热浪翻腾中模糊,四面八方除了黄沙,便只剩被风沙侵蚀斑驳的岩石。 时羡鱼欣赏了会儿风景,起床换衣服,顺便带着陆梨一起刷牙洗脸。 她怀疑陆梨以前跟父母一起生活时,是不是没有刷牙洗脸的习惯?否则怎么会第一口牙膏就直接吞进肚子呢? 时羡鱼花了些时间教陆梨刷牙,然后用车上的电磁炉,简单做了两份煎蛋,搭配牛奶面包,就是今天两人的早饭。 吃早饭时,陆梨一直好奇的看车窗外。 时羡鱼吃着面包,浑不在意的往外瞄了眼,看见一条蜥蜴尾巴。 时羡鱼:“…………” 她神色微僵,忽然觉得有些噎得慌。 陆梨歪着头,乌黑的大眼睛眨了眨,眼神纯真的看着她,仿佛在问:怎么办? “算了……”时羡鱼咽下嘴里的食物,安抚的朝陆梨笑笑,“它想跟着就让它跟吧,不用管它。” 陆梨点头,继续小口啃面包。 陆梨吃东西很慢,也非常爱惜,不像别的小孩吃饭会掉渣渣,她总是把时羡鱼给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也不浪费。 时羡鱼也不催她,自己吃完早饭,就去给陆梨找了几件新童装,乳白色荷叶领小衬衫,薄荷绿花纹灯笼裤,清凉又防晒。 考虑到陆梨不会说话,时羡鱼又翻出一些图画本和彩笔,笔袋和小书包,都是现成的。 陆梨吃完早饭,就乖巧的趴在餐桌上写字画画,不吵不闹。 今天天气好,时羡鱼不急着上路,一来,房车的电力需要补充,二来,她决定把昨天的脏衣服洗一洗晒晒。 她打开车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燥热的空气瞬间蒸干皮肤表层的汗液。 时羡鱼看了眼腕表,才早上九点就这么热,等到中午岂不是能把人烤熟? 幸好车里有空调。 第66章二流亡之路8 时羡鱼顶着大太阳下了车,绕到车的另一边。 这巨蜥倒是挺会挑地方,趴在房车另一侧的阴影里乘凉。 撵也撵不走,打也打不过,时羡鱼拿它没辙,便把早上的洗脸水端下来,摆在巨蜥身边,又往盆里扔了几根黄瓜,希望它有吃有喝的时候能安分点,别再撞她的车。 伺候完巨蜥,时羡鱼来到房车尾部,检查车尾的爬梯横杆。 本该笔直硬挺的金属横杆,昨天被巨蜥咬变了形,不过勉强还能用,支撑她的体重应该没问题。 她握着爬梯,爬到车顶,弯腰把车顶的太阳能充电板逐个展开,而后直起身体,站在车顶瞭望四周—— 天高地阔,景色壮丽,就是日头太晒了,人在外面稍微久一些就有点扛不住,好处则是安全,大部分变异兽都蛰伏在巢穴里,因为一出来就容易被晒成干。 时羡鱼低头看车下的巨蜥,心想这家伙倒是不傻,守着房车不但有吃有喝,还能防晒。 她无奈叹气,爬下来,回车里准备洗衣服。 陆梨刚画完一幅画,看见时羡鱼回来,立即高高兴兴的拿给她看。 图画本上画了一大一小两个人,还有一个带轮子的长方框,时羡鱼猜是自己的房车,那车边两个人毫无疑问就是她和陆梨了。 一旦心里有了答案,再看这幅画就会发现许多细节,比如房车有面车窗是破的,方格线条上有许多三角形,代表破碎的玻璃,还有那个大一点的小人,腰上有一个椭圆形,那是她随身携带的辣椒喷壶。 “小梨好厉害呀,画得真棒。”时羡鱼惊喜的指着画上的抽象线条说,“你画了我和你,画了我们的车,还画了车窗,这个是破掉的车窗,和其它车窗不一样,对不对?……啊,你还画了车窗帘,观察得好仔细啊。” 陆梨得到表扬很开心,抿着小嘴笑。 时羡鱼心中微动,不禁问道:“小梨,你还记不记得你妈妈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穿的什么衣服?能画下来吗?” 陆梨握着笔想了想,点点头,回到桌子那边继续画。 时羡鱼好奇,凑过去想看她会画成什么样,结果发现陆梨画了一个长着胡子的小人。 时羡鱼心想这不对呀,陆梨的妈妈怎么会长胡子呢? 然后陆梨又画了一个拿“拐棍”的小人。 时羡鱼猜测,这根形似“拐棍”的线条,应该是一种枪械。 陆梨一口气画了三个小人,接着画了一辆车,最后换了一支蓝色的彩笔,画了一个穿蓝裙子的小人,并在旁边写上“妈妈”两个字。 时羡鱼指着另外三个人问陆梨:“这些人是谁?” 陆梨摇头,神情茫然。 时羡鱼又问:“妈妈是被这三个人带走了吗?” 陆梨点点头。 时羡鱼顿时感觉不大妙,画上的内容太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了。陆梨的妈妈,是不是被人贩子给绑走了? 虽然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暂时只停留在那些杂志和笔记本上面,但她也看过不少末日主题的电影和,知道在极端恶劣环境下,女人和孩子往往会陷入险境,陆梨的妈妈不可能无缘无故扔下孩子,当时肯定发生了什么。 时羡鱼又追问了一些细节。 但陆梨会写的字有限,用图画表达出来的意思也不够清晰,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妈妈是被一个三人团伙带走的,其中一个人长着胡子,脸上还有刀疤。 线索还是太少。 好在时羡鱼并不气馁,她觉得能找到陆梨的妈妈当然好,找不到的话,只要能把陆梨带去安全基地,自己这趟也算没白来。 ………… 日照强烈,洗的衣服很快就干透了,太阳能充电的速度也嗖嗖快。 时羡鱼开了两盒方便干拌面,当做今天的午饭,然后切了一个西瓜,和陆梨一人一半,用勺子挖着吃。 红彤彤的瓜瓤,青绿色的瓜皮,天热时吃这个再合适不过,黑色的瓜籽洗洗干净后攒起来,留给陆梨以后种着玩。 吃剩的瓜被时羡鱼扔到车外,巨蜥吧唧吧唧全嚼了,连瓜皮也吃得干干净净。 看它吃得这么香,时羡鱼不禁产生怀疑:它到底是食肉动物,还是食素动物? 吃完了餐后水果,时羡鱼坐上驾驶位再次启程,房车一动,巨蜥也赶紧跟上,一如既往的执着。 看它在公路上气喘吁吁,时羡鱼默默减慢了车速。 反正找妈这件事也不急于一时,慢慢来吧…… 远方传来一声尖锐的鸣响,像哨声。 时羡鱼循声望去,发现右前方的天空上出现一缕红色烟雾,随着哨声越来越尖,烟雾也越升越高,升至一个最高点,嘭地一声炸开! “啊……我知道这个,这是信号弹。” 时羡鱼望着天上那团渐渐消散的烟雾,感到非常疑惑。 “有人在前面放信号弹……为什么呀?是遇到危险,想要求助吗?” 陆梨唰唰唰在图画本上写了一行字,拿到时羡鱼面前,上面写着:我们要去看看吗? “要不然……去看看?”时羡鱼握着方向盘,语气有些不确定,“要是能帮上忙,我们就帮,帮不上忙,我们就走。小梨觉得呢?” 陆梨在纸上写:我都听你的! 时羡鱼莞尔一笑,空出一只手摸摸她的头,“没关系,如果不愿意就告诉我,我现在暂时代替你妈妈照顾你,你的心情和想法,我都会尽量照顾的。” 陆梨歪着头看时羡鱼,似乎对她的话感到有些迷茫,过了一会儿,才提笔写道:你照顾我,你是妈妈吗? “我可当不了妈妈。”时羡鱼笑,握着方向盘拐弯,准备去信号弹发出的地方看一看。 陆梨继续在纸上问:为什么当不了妈妈? “因为当妈妈太难了呀……”时羡鱼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道,“当妈妈的人,不仅要生孩子,还要养孩子,让孩子吃饱穿暖受教育,孩子不听话要批评,太听话了又担心缺乏个性,孩子受挫折了要鼓励,孩子被欺负了要安慰,如果孩子学坏了,要想办法引导,如果孩子成功了,又要及时提醒戒骄戒躁,妈妈要付出金钱、时间、精力以及自身一部分健康,换来孩子的顺利成长,当孩子真正长大了,想要独立了,妈妈还得学会洒脱的放手,所以,当妈妈是一件非常非常难的事,我还当不了妈妈。” 第67章二流亡之路9 轮胎在下陷—— 粗长的蛇身紧紧缠裹住越野车,蟒蛇头部紧贴车窗玻璃,只等里面的人露出破绽,就要张开血盆大口! 叶流云在车里急得跳脚,使劲拍打前座靠背:“大胡子!你到底能不能行?!” 大胡子满头是汗,“我他妈倒是想行!可是行不起来啊!” 他使劲踩油门,车轮打转,沙土四溅,可车身半点没往前挪,而且越陷越深! 萝卜绝望的干嚎:“我们要死了!我们要死了!要死了啊啊啊!!!” “妈的闭嘴!吵死了!”叶流云骂道,“再找找还有没有弹药!” “没有了!全部用完了!”萝卜想哭,但是在身体极度缺水的情况下,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昨晚他们遭遇荆棘蟒的巢穴,看似平坦的沙地,实则底下是空的,越野车一开过去立即下陷,更糟糕的是,坑里全是一窝一窝的小蛇! 说是小蛇,也个个都有瓶盖粗,张嘴咬人那毒性半点不比大蟒蛇少,子弹就是在那个时候用完的。 可是谁知道,他们前脚刚把蛇窝捣了个稀烂,后脚蟒蛇妈妈就回来了! 众所周知,大自然中许多雌性生物的体型,都远超雄性,这条母蟒蛇的身体足足有电线杆那么粗!一看自己的老巢被人搅和了,顿时发狂!要不是他们及时躲进越野车,只怕都得被蟒蛇活吞! 可是即便躲进车里,也没能逃脱,因为蟒蛇将车缠住,半侧车轮贴不着地,仅靠另一侧车轮发力,反倒让车身越陷越深了! “老大你找的什么路?!这是死路!死路!!!”萝卜的心理防线最先崩溃,“我才十七岁啊!我还不想死!” 前面的大胡子恼火的骂道:“你十七怎么了?难不成我三十就想死吗?!老子也没活够!” 叶流云烦得不行,“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啊!” 她也没想到,避开了虫怪,却掉进荆棘蟒的老巢,再说这条路她很久没走过了,谁也不知道荆棘蟒会在这里筑巢啊! 她忍不住看向前面副驾位的男人,要不是为了带这个叫林渊的男人去清河绿洲,他们也不至于遇到这种险境,原本任务已经完成了,正准备顺顺当当回绿洲了,偏偏看见这个男人躺在路边,一时好奇下车查探,结果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啊!好奇心害人不浅! 前面的林渊似察觉到她的目光,回眸瞟了一眼,说道:“车门虽然打不开,但是我这边的车窗可以打开,不如从车窗逃出去。” “一出去就会被蟒蛇吞掉的!”萝卜尖叫道,“蟒蛇又不傻!” 大胡子也不同意,为难道:“车里还有咱们这趟任务猎到的变异兽,变异兽的皮、牙、骨头,都是能卖上大价钱的,难道全扔这儿不要了?” 林渊皱眉,看向叶流云:“你们经常在外执行任务,知不知道这蟒蛇的弱点?” 叶流云咬了咬牙,回道:“荆棘蟒是沙漠角蝰的变异种,它们的身体颜色和沙的一样,毒性很强,变异之后不但体型翻了十几倍,而且尾部变异长出许多角刺,当它们潜伏在沙子里,只露出尾巴,远远望去就像沙堆里长了一棵荆棘类植物,借此吸引一些食草动物,硬要说弱点的话……它们最害怕荒漠里的大花蜥。” 她顿了顿,又谨慎的说道:“在荒漠里,宁可遇见荆棘蟒,也最好别遇见大花蜥,那是一种比荆棘蟒更可怕的变异兽。” 男人皱眉问:“怎么,它很厉害?” 叶流云和萝卜,以及驾驶位上的大胡子,都流露出惊恐的表情。 “大花蜥的可怕之处在于……”叶流云紧张的吞咽了下,“任何被它咬过的目标,都会被它牢牢记住,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它也会穷追不舍,不死不休!” 大胡子紧跟着道:“大花蜥背后长着一朵大花,花萼自带六条触手,剧毒无比!就算你能杀得了大花蜥,它背上的触手仍然会存活很长时间,冷不丁给你一鞭子,你就别想活了!” 萝卜捂住自己惨白的脸:“遇见荆棘蟒,你可能会被毒死、绞死,但是遇见大花蜥,你会生不如死!!!” 林渊:“…………” 听起来,好像是挺可怕的。 叶流云安抚队员:“荆棘蟒的耐心有限,我们现在虽然出不去,但是荆棘蟒也进不来,外面太阳这么晒,车皮烫得都能滚鸡蛋了,说不定它先扛不住就放过我们了。” 萝卜悲观的说道:“荆棘蟒确实没什么耐心,但是如果老巢被捅了,子子孙孙都被灭门呢?” 叶流云:“…………” 大胡子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形势很不乐观。 林渊看了眼这三人,感觉指望不上,提议道:“车上没有水,一直困在这里对我们非常不利,一旦天黑,就算荆棘蟒离开,我们也会遇上其它变异兽,不如冒险闯出去。” 叶流云不同意,立即摇头道:“你知道这里距离最近的绿洲有多远吗?!现在逃出去,只怕没等你找到回绿洲的路,就已经先渴死晒死了!” 林渊渐渐有些烦躁,“那按照你们的意思呢?在这里等死?” 萝卜忍不住叫道:“要不是为了带你去清河绿洲,我们早就回去了!也不会在这里等死!” 林渊冷冷瞥他一眼,“既然你这么想回去,就让你先逃好了,听说蟒蛇进食的时候行动会变得非常迟缓,而且嘴里吞咽食物的话,其他人也不用担心被蛇咬。” 萝卜惊恐的往叶流云身后缩,“……你,你敢威胁我?!是我救了你,你这人怎么忘恩负义!” “你救我?”林渊冷笑,“你救我了吗?,我怎么觉得,你只是在我身上捡东西?” 萝卜心虚的避开视线,不敢看他的眼睛。 林渊朝他伸出一只手,“把东西给我。” 叶流云吃惊的扭头看萝卜:“你真捡他东西了?!” 萝卜目光闪烁,不自在低下头,没吭声。 “靠!”叶流云一巴掌呼他脑门,“你脑子进水了?!扒死人的东西也就算了,活人身上的东西也扒?!快把东西还给他!……” 第68章二流亡之路10 萝卜抱头痛哭:“那又不是他的东西!” “你还嘴硬?!快还给他!” 叶流云恼火极了,她早就看不惯萝卜这臭毛病,平时捡捡死人,她睁只眼闭只眼没怎么管,现在居然连活人也不放过,要是养成习惯以后还得了? 萝卜挨骂又挨打,哭丧着脸道:“老大,你怎么帮外人啊?” 叶流云骂他:“都快要死了,你留人家一堆东西干嘛?陪葬啊?!” 萝卜哭着把林渊的东西一样样掏出来。 东西不多,也就一把没子弹的枪,一把匕首,外加一个钥匙链。 钥匙链做得挺朋克,上面挂着钥匙、名牌,和一串金属骷髅头,是萝卜这种年轻人会喜欢的玩意儿。 把东西递过去时,他忍不住嘀咕一句:“钥匙链的名牌上,刻的名字叫林珂,他不是说自己叫林渊吗?这些东西,肯定也是他从别人那里捡的。” 林渊把东西接过来,面无表情收下,“也许是我的小名。” 大胡子也附和道:“对啊,说不定是他爸的,或者是他兄弟的。” 萝卜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索性闭上嘴,闷不吭声的在车里等死。 叶流云也没空去安慰他,她心情焦虑的望向车窗外,蛇腹在缓缓紧缩,一片片紧实的鳞片刮擦着玻璃蠕动,如果不是因为这辆车改装过,只怕现在早就被绞得变形。 “再等等吧,再等等……”叶流云喃喃,“荆棘蟒是习惯傍晚捕食的变异兽,现在这么晒,它肯定会扛不住,找地方躲起来……” …… 嘎吱—— 嘎——吱—— 越野车持续下陷,倾斜得越来越厉害。 林渊皱眉看了眼车下,脸色很难看,“不能继续这么等下去了,我看它是想把我们都活埋了。” 大胡子闻言惊悚,立即扭头看叶流云:“老大,荆棘蟒最擅长挖沙洞,它的老巢那么大一个坑全是它挖的!要是越野车被它埋了,我们就真的出不去了!” 叶流云脸色变白,“不……不至于吧,我们的车这么大,而且改装过……” 话音刚落,车身再次倾斜!直接90度倒进沙坑! 车里的人手忙脚乱稳住重心,饶是如此也还是摔在了一起! “不、不行!”大胡子慌了神,撑着座椅道,“就算只埋一半,车门打不开就全完了!你们能钻车窗户,我块头大钻不了!” 他心慌意乱开门,然而荆棘蟒仿佛早防备着这一刻,蛇头在门开的一瞬扭过来!裂成猩红的六瓣!与此同时,毒液猛地喷向大胡子! “快关上!” 与大胡子同在前排的林渊一把将他拉回来! 毒液喷在玻璃上,少量溅射到两人的手臂上,看似透明的液体,却使皮肤火辣辣的痛起来。 叶流云脸色苍白的道:“这些毒液如果碰到伤口,你们俩就完了!” 林渊咬着牙将沾到毒液的袖口撕下来,“这条蟒蛇很聪明,知道自己一次性吞不下我们四个,就想把我们困在这里,一个都逃不掉。” 空调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车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气温陡升。 叶流云心中渐渐升起恐惧。 她和队员出生入死那么多次,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感到恐惧,也许曾经那些凶险都只是一瞬之间,而非像现在这样,一点点靠近死亡,煎熬着受折磨。 叶流云喘了口气,低声问:“车喇叭还能用吗?” 大胡子的胸口急剧起伏,已经感到明显的窒闷,听见叶流云的声音,用力按下喇叭—— 刺耳的车笛声响起,荆棘蟒猛然受惊,头颅探入车底寻找声音来源,而叶流云快速按下车窗键! 只需让玻璃窗降下一点点,新鲜的空气就能源源不绝涌入。 可是他们的现状并没有变好更多,高温,缺水,随着时间推移都会要人性命! “大胡子……”叶流云感觉自己连说话也开始费力了,“看看抽屉,我记得……里面应该有,信号枪……” 旁边的萝卜有气无力道:“老大,你就承认吧……你找的这条路,太烂了……正常人都不会走,放了信号枪,也……也没人能看见……” “闭嘴吧你……”叶流云艰难的吞咽了下,然而舌头也是干的,什么也没咽下,“快放……” 大胡子拿出信号枪,他手脚发软,眼前昏黑,扣了几下扳机没使上劲,人反而晕了过去。 林渊从他手里拿过信号枪,用最后的力气怼到车窗外—— 砰! 色彩浓艳的烟雾直冲云霄,在天空绽开醒目的记号,然而是否会有人来救他们?谁也不知道…… 太阳灼热照射,车里犹如封闭的烘烤炉,车外,本该早早把自己埋进沙子的荆棘蟒仍然死死缠着越野车,蛇尾摆动,拨弄沙子,已经把车身掩埋了一小半。 叶流云觉得连眼睛也干涩得快要睁不开,迷迷糊糊的想:难道今天,真要死在这里了? 前座温度更高,继大胡子之后,林渊也晕了过去。 头更晕了,肚子也有些难受,叶流云无力的把手搭在腹部,转过头去看身边的萝卜,心中有些懊悔。 她死了也就死了,反正绿洲里好吃好玩的,她已经全都见识过了,可萝卜才十七岁…… 萝卜哑声道:“老大……要不然,我还是爬出去,让蟒蛇吞吧,这样能死得痛快些,而且……蟒蛇吃我,就没空吃你们了……你们可以趁机,逃走……” “逃去哪儿?……”叶流云闭了闭眼睛,“没有车,这种天气徒步回绿洲……会晒成人干的……” 萝卜的眼睛快抬不起来,“老大……你说,人死了以后,会不会变成鬼啊……” 叶流云缓缓摇头,“不知道……” 萝卜说:“如果能变成鬼,我想当个水鬼……我好渴啊……” 叶流云失笑,“那,我想当个酒鬼……” 萝卜没声音了。 叶流云睁开眼睛,模糊的视野里,隐隐约约看见什么东西在飘,耳边还有轻快的音乐声。 “我这是回光返照吗……为什么会听见音乐声?” 她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楚,听清楚。 刺目的白色阳光中,她看见许许多多七彩的泡泡,在车窗外飘呀飘,飘呀飘…… “泡……泡?”叶流云喃喃,“我果然要死了,开始出现幻觉了……” 干旱的荒漠,怎么可能有泡泡? …… 第69章二流亡之路11 时羡鱼握着方向盘,看见前面的沙地里有一辆侧翻的越野车,车身被埋住了一小半。 她蹙起眉头,踩下刹车,不再靠近了。 因为那辆越野车上,居然盘着一条巨大的蟒蛇,看着十分吓人。 要不,绕路离开? 可万一车里还有活人怎么办?见死不救吗? 时羡鱼感到非常为难,她虽然有一颗热心肠,但也有自知之明,自己绝对不可能打得过蟒蛇。 直接走人,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她思来想去,决定再观望观望,说不定蟒蛇一会儿就走了,到时候她可以再过去救人。 时羡鱼停车熄火,起身去找望远镜,想再看清楚一点,最好能看到车里面的情形。 陆梨好奇的扒着窗户望外面。 时羡鱼担心小孩害怕,把泡泡机塞陆梨手里,摸摸小脑袋道:“呆在车上自己玩,别下车,知道吗?外面太晒了,你要是下车,会被晒成小黑炭的。” 看,她提都不提一句蟒蛇,就是不想给小孩造成心理阴影。 不过陆梨看上去还算镇定,估计是长期一个人住,见惯了各种变异兽,所以不怎么惊慌吧。 时羡鱼从储物柜里翻出望远镜,打开车门,准备好好观察一下情况。 这时,一直尾随房车的巨蜥,吭哧哼哧爬过去了—— 时羡鱼:“???” 还没等她弄清楚巨蜥这是要干嘛,就见它叼起地上一条死掉的幼蛇,嚼吧两口吞下去了。 时羡鱼:“…………” 你果然是吃荤的! 沙地上躺着几百条幼蛇,简直就是尸横遍野,只不过时羡鱼刚才被大蟒蛇吸引了目光,所以没注意眼前这片惨状。 巨蜥一条接一条的吃,吃得特别欢畅,到最后连嚼都不嚼了,跟唆面条似的,直接哧溜哧溜全唆肚子里去了。 时羡鱼觉得它这样挺不对的。 就算大自然法则是如此,也不能当着人家妈妈的面吃孩子啊,太缺德了。 果不其然,一直缠裹着越野车的荆棘蟒渐渐扭过头来,倒三角的蛇脑袋像个箭头,巨蜥走哪,它就指着哪。 蛇信子嘶嘶吐出,蛇身扭曲着慢慢显出攻势之势,蟒蛇的瞳孔冰冷的盯着巨蜥。 巨蜥却好像浑然不知,也可能是不在意,它一口一条蛇,一口又一条蛇,哧溜溜、哧溜溜~节奏特别顺滑。 蟒蛇终于怒了! 它愤怒的张开大嘴,整个头部裂成六瓣!毒液朝巨蜥喷溅! 毒液洒在巨蜥糙硬的外皮上,不痛不痒,巨蜥继续哧溜溜、哧溜溜,只这么一小会儿时间,它就已经吃了几十条蛇了。 蟒蛇气急败坏,终于放开越野车,大张着蛇嘴朝巨蜥扑咬过来! 巨蜥埋头唆蛇,猝不及防被咬住后腿,嘴里的蛇条儿跟切断的黄鳝一样往下掉,它忍痛伸出舌头,把掉到地上的蛇舔进嘴里,争取一点也不浪费,然后继续吃下一条。 ——蛇的攻击方式通常是先咬住猎物,然后利用身体进行绞杀,直到猎物死亡,再一口一口吞下去。 可是蟒蛇忌惮巨蜥后背上那朵大花,尽管咬住了巨蜥的后腿,一时之间却绞杀不了,只能死死咬住,粗长的身体用力蜷起几圈,借此拖住巨蜥。 然而巨蜥不是轮胎打滑的越野车,即使被咬住一条腿,也还有三条腿能爬! 它体型庞大,力气也大,拖着身后的大蟒蛇继续往前爬!一路爬,一路吃,肆意扫荡,根本不在乎自己受伤的后腿! 蟒蛇若是会咀嚼,此刻的心情大约恨得能把它的腿嚼碎!可是蛇不会咀嚼,嘴部构造导致它只会吞咽。 荆棘蟒缓缓松开大嘴,瞄准巨蜥粗肥的尾巴,再次一口咬住! 它要从后面,一点一点,把巨蜥活吞下去! 房车里的陆梨见状着急了,想要为巨蜥呐喊助威,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小姑娘急得使劲按手里的泡泡机! 欢快的音乐声响起,无数泡泡随着音乐一起飘出,哗啦啦散开,在燥热的空气中飘来飘去。 时羡鱼站在车门边观望着,也觉得纳闷,这头蜥蜴的心态未免太稳了点?都快被吞了,怎么还在一心一意的干饭? 比起那条大蟒蛇,她当然更希望巨蜥能赢,眼看蟒蛇已经吞下巨蜥的大半条尾巴,时羡鱼握起腰间的喷壶,犹豫要不要过去往蛇嘴里喷一喷。 可是喷壶的射程范围很短小,想要喷进蛇嘴里,非得离很近才行,蟒蛇又那么大,万一把她也卷进去…… 时羡鱼想到这里,顿时不寒而栗,刚鼓起的勇气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这可怎么办?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远距离帮助巨蜥? 在时羡鱼纠结的时候,蟒蛇已经吞下巨蜥的整条尾巴,再继续下去,巨蜥的两条后腿也要落入蛇嘴了! 陆梨急得不行,恨不得举着泡泡机冲上去帮忙。 时羡鱼也急,心想算了算了,先喷几下试试,不行再想办法! 她拿起喷壶下车,结果刚走两步,就看见巨蜥突然蹬了几下腿,爬……爬开了? 时羡鱼瞠目站定,呆住了。 不光她呆住,连那条蟒蛇也呆了,它万万没有想到,巨蜥居然会把自己的尾巴给蹬断了!就像壁虎断尾,它就这么若无其事的爬开!它不要尾巴了! 荆棘蟒嘴里含着尾巴,咽不下,吐不出,气得眼珠子都鼓起来了! 时羡鱼一看,蟒蛇的嘴巴被蜥蜴尾巴撑得合不拢,好机会啊! 她赶紧跑上去对着蟒蛇嘴一通狂喷! 喷完就跑! 蟒蛇不会叫,但整个蛇身都扭曲起来,犹如自转的螺丝,痛苦翻滚! 时羡鱼几步冲回车上,唯恐蟒蛇追来,啪地一下关上车门!再转身凑到车窗前,发现那条大蟒蛇在挣扎一阵后崩溃爬远,并一头扎进沙子里,很快没了踪影。 巨蜥仍在越野车附近吸溜,稳如泰山。 时羡鱼:“…………” 古有壮士断腕,它这壮士断尾的魄力也是一绝。 继续在房车里观望一阵,确定蟒蛇没有再回来,时羡鱼重新打开车门,跑向越野车。 她得赶紧看看车里的人,还有没有救。 第70章二流亡之路12 越野车是侧翻状态,只有驾驶位方向的那一侧车门暴露在沙子外面。 时羡鱼先试了试驾驶位的车门,可以拉开,踮着脚爬上去,发现车里三男一女,全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返回房车接了一碗水,然后跑回越野车这边,往那四个人的脸上泼了些水。 四人中的女人最先有反应,但也只是略微动了动嘴唇,仍然昏迷不醒。 女人的位置在车后座,后座的车门是上锁状态,时羡鱼打不开。 要想把他们从车里面弄出来,她得把驾驶位上那个满脸胡子的壮汉先拖出来。 如果车身是平的,她还能使使力气,可现在车身是侧翻状态,她和车里人的位置几乎处于垂直角度,相当于她站在井口,把困在井里的人往上拉,这对于细胳膊细腿的时羡鱼而言,太难了。 虽然吃过虎蛟肉之后,她确实身强力壮了不少,但要承受一个高大壮硕的肌肉男的体重,还是有些勉强的。 现在怎么办呢? 如果能把越野车翻过来就好了。 时羡鱼爬下来,试着拽了拽车身,没什么用。 下意识的,她看向一旁吸溜“面条”的巨蜥——这么大的体型,如果肯帮忙的话,把越野车翻过来应该不在话下吧? 时羡鱼试探性的拍了拍车身,发出砰砰声,然后观察巨蜥的反应。 巨蜥毫无反应。 它一条接一条的吸溜着,沉浸在进食的快乐中,根本无法自拔。 时羡鱼伤脑筋的皱起眉头。 不是狗,智商还是欠缺了些,完全使唤不动,就知道吃……咦?等等! 就知道吃? 时羡鱼脑中闪过灵光,她有办法了! 既然蜥蜴爱吃,说不定可以用食物引诱它做事! 她立刻跑回房车,从冰箱里抓了一把脆枣,然后大着胆子来到巨蜥面前,把一枚小小的脆枣放在它面前。 这巨蜥吃蛇吃得正香,陡然闻到清新的水果香,顿时扭过头来,舌头一伸一缩,就把脆枣吃下去了。 时羡鱼又拿出一枚,这次不放它面前了,而是放在越野车下面。 巨蜥立刻爬过去,用大大的嘴咬住小小的枣,嘎吱嘎吱吃下去,它似乎对甜甜的水果毫无抵抗力。 时羡鱼拿出第三枚脆枣,然后当着巨蜥的面,在越野车下方挖了一个浅浅的沙坑,放进枣,再薄薄盖上一层沙子。 巨蜥:“…………” 不太明白这个人类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它伸出前爪,把枣从沙子里扒拉出来,吃掉了。 时羡鱼重复埋枣的动作。 巨蜥再次挖沙子吃枣。 时羡鱼继续重复,直到重复七八次,巨蜥已经习惯了从沙子里找脆枣吃之后,她挖了一个空沙坑,没有放枣,而是直接把坑埋上了。 巨蜥习惯性刨开沙子,又挖了几下,没找到枣,感到十分费解。 那微微呆滞的眼神仿佛一条埋了骨头却找不到骨头的狗,不肯面对现实,只能继续挖下去!越挖越深,越挖越深! 终于,嘭咚一声! 越野车因为它的蛮力挖掘而翻过来了! “成功了!” 时羡鱼高兴得直接忘乎所以,觉得自己果然机智!她抬手拍了两下巨蜥的大嘴,把剩下的脆枣一股脑儿全给它了! “干得漂亮啊!” 她起身绕到越野车另一边,拉开车门,把车里的人一个接一个拖出来,全部拖到房车旁边,并排摆好,再打开房车侧边的遮阳棚,给这四个人挡太阳。 如果下面再铺几张草席,一眼望去就像四具等待下葬的尸体。 时羡鱼看着心里略微有点慌。 她不是医生,照顾人也没多少经验,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也就是给这些人喂喂水,降降温,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 叶流云是第一个醒的。 她睁开眼睛,又看见了许许多多的泡泡,在阳光下折射出绚烂的颜色,忽远忽近,看着看着,连身体也好像变得轻飘飘起来…… 她一定是死了吧? 因为死了,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那些音乐,那些泡泡,她是不是来到天堂了? 叶流云扶着头坐起来,感觉自己嗓子眼干得快冒烟,头也昏昏沉沉。 身体的不适把她慢慢拉回现实,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那她刚才看见的是…… 视线追逐着那些梦幻的泡泡,她看见了一辆房车,房车的车门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正在吹泡泡。 一切看上去是那么平平无奇,却又透出诡异。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这样干净的不附带任何装甲的车,也从未在荒漠野外见过小女孩。 再环视一周,她的心脏险些停跳! ——大、花、蜥! 她竟然跟大花蜥躺在一起!!! 庞然大物如一块巨石横卧在她身边,背上顶着那朵叫所有人闻风丧胆的大红花! 为什么?!为什么大花蜥会在这里?! 叶流云惊恐得瞪大了眼睛,若不是因为身体过于虚弱,她此刻一定会发出惨叫!根本不会想到大花蜥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它也不想晒太阳,它也需要遮阳棚。 “啊……你醒了。”时羡鱼从房车里出来,看看叶流云,又看看巨蜥,无奈道,“你能醒过来就好,它不肯走,我也没办法。” 叶流云的脸色又白转青,又由青变白,颤声问:“你说它……它不肯走?它盯上我了?” 时羡鱼微愣,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想。 “要不……你还是先喝点水吧,情绪别太激动。”时羡鱼十分善解人意,进房车倒了一杯水,递给叶流云,“你的同伴我也都喂过了,喂的不多,希望他们都能没事。” “谢谢……”叶流云接过水杯,顾不上客气,仰头就喝,她实在渴得厉害。 只是这玻璃水杯实在小巧精致,两口就喝没了,她还是觉得渴。 不过,水是珍贵的资源,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愿意分出一些水给她就已经非常难得,她也不好意思再找时羡鱼要水喝。 叶流云心中遗憾,放下杯子,再抬头,发现大花蜥正眯眼盯着她! 一股恶寒袭上全身! 它要做什么?要攻击我吗?可恶! 这时,时羡鱼端着半盆水下车,摆在巨蜥面前,叹气道:“行了,这是你的,别盯着人家的杯子看了。” 巨蜥收回目光,大脑袋慢吞吞埋进盆里喝水。 叶流云:“…………” 第71章二流亡之路13 毕竟是陌生人,没搞清楚对方来历之前,时羡鱼不敢暴露太多,没拿水果蔬菜出来,也没请叶流云进房车里休息。 尽管如此,叶流云也还是看见了车窗前摆的那盆番茄盆栽。 她心中无比震撼! 不由得怀疑时羡鱼是哪个绿洲私逃的孕母——在这个世界,除了领主收藏的孕母,谁还能有资格吃新鲜水果?! 再看房车上的小女孩,叶流云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私逃的孕母居然连孩子都带出来了!而且是女孩!这可是大案!被整个绿洲追捕都不为过的大案! 但是,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怎么能恩将仇报? ……不行啊,孕母是全人类的宝贵财产,如果不管不问,让孕母死在外面,自己岂不是罪孽更深?! 一时之间,叶流云的道德与理智来回拉扯,表情十分痛苦。 时羡鱼不知道对方心中的纠结,想试着打探一下情报,拿着地图问叶流云:“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呀?其实我一直在找绿洲,不知道这条路对不对……” 叶流云看了,顿时发出惊讶的一声:“啊?” “怎么了?”时羡鱼不解,“我走错路了吗?” 叶流云一言难尽看着她,“你何止走错了路,你这地图就是错的,各大绿洲之间流通的地图,每三年改版一次,你手里这张地图,起码也得有九年了。” “啊这……”时羡鱼有些始料未及。 叶流云叹气,又道:“不过你也是走运,避开了有克洛斯虫怪的那条路,也算是歪打正着吧。” “克洛斯……虫怪?”时羡鱼眨了下眼睛,好奇的看着她,“那是什么?” 叶流云:“…………” 她揉了揉太阳穴,心里也是纳闷,最近碰到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不知道克洛斯虫怪? 克洛斯虫怪明明是这片大陆上众所周知的噩梦啊! 就好像你给小孩讲故事说狼来了,结果小孩反问你一句:狼是什么? 就很离谱! 时羡鱼见她一个劲揉头也不说话,以为她还难受,收起地图说道:“我再去给你拿点水来。” “啊,这怎么好意思……”叶流云舔了舔唇瓣,余光瞟向蜥蜴喝水的大脸盆,“那,一点就好……不用太多……” “没事的,不用客气。” 时羡鱼回到房车里,搬出来一张折叠桌,和两把折叠椅,在叶流云面前展开,又跑回车里拎了一个白色水壶出来。 陆梨跟在时羡鱼身后,帮忙一起干活,在桌上摆上糖罐和几个玻璃杯。 叶流云:“…………” 倒也不必搞得像野餐。 时羡鱼给叶流云倒了杯水,用小镊子夹起方糖,问:“要几颗糖?” 叶流云抿了抿唇干裂的嘴唇,“那就……就来两颗,吧?” 时羡鱼给她往杯子里加了两颗方糖,递给她,体贴的说:“喝点甜的,应该能恢复快一些。” 叶流云克制着豪饮的冲动,慢慢喝下一口…… 然后,她,怔住了。 这……这是一种什么味道?没有泥沙的腥味,没有陈腐的浊气,她的舌头好似沐浴了清泉,口腔仿佛吸入了草香,这种清新凉爽又透着几分甘甜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啊! 人、间、美、味! 突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杯水,比交易所里兑换的饮用水,要好喝一百倍!一千倍!一……一亿倍! “请问……这是什么水?”叶流云的眼神中隐忍着激动,问时羡鱼。 “绿豆水。”时羡鱼耿直的回答,“可以清火消暑,你们在太阳底下晒了那么久,喝这个最好了。” 原来是绿豆啊…… 叶流云心中感慨万千,她曾经在出任务时,帮一位绿洲领主运送过一批绿豆,这是高昂的奢侈品,即使在她最富裕的时候,也只兑换过地瓜凉薯这类食物。 她心情复杂的看向时羡鱼,真诚的劝道:“你是孕母吧?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建议你还是尽快回原来的绿洲,像你现在这样,带着孩子,又带着这么多物资,真的太不安全了。” 时羡鱼问:“孕母?孕母是什么?” 叶流云闻言反问:“难道你不是?你不是孕母的话,哪来这些珍贵的物资?” 时羡鱼一脸茫然。 这个世界的物产已经匮乏成这样了吗?她以为把西瓜番茄黄瓜橘子藏起来就够了,哪知道连绿豆都变成稀罕物了。 她该怎么解释? “其实……我失忆了。”时羡鱼抿了抿唇,斟字酌句的解释,“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辆车上,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也不清楚你说的孕母是怎么回事,能跟我说一说吗?” 叶流云:“…………” 怎、么、回、事?! 这年头流行失忆吗??? 叶流云憋不住了,疑惑的问道:“你也失忆了?!” 时羡鱼:“……也?” 叶流云指着地上那三个男人中的一个,“就他,半路上被我们救醒,说自己失忆了,还非要去清河绿洲找一个小女孩,要不然我们也不会遇见荆棘蟒,差点把命丢了,清河绿洲干涸好几年,根本不可能有人住!” 她说着话,目光落在时羡鱼旁边的陆梨身上,舌头忽然顿住。 小……小女孩?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叶流云谨慎的问道。 时羡鱼狐疑看向地上那个男人,“好像是,清河绿洲?” 叶流云立即用力指了指地上的男人,“那你认识他吗?” ——男人的脸一半狰狞,一半俊美,犹如魔鬼与圣骑士的结合体,即使陷入昏迷,看着这张脸也让人感到分外不适。 时羡鱼皱了皱眉,低声问身边的陆梨:“小梨,你认识他吗?” 陆梨轻轻摇头。 叶流云忍不住犯嘀咕:“一个要去清河找小女孩,一个带着小女孩从清河出来,这未免也太巧了……” 最主要的是,这两个人还都说自己失忆了。 要不是两个人都说得跟真事似的,叶流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串通一气,故意耍她。 她仰头喝了一口甜丝丝的绿豆水,闷声说道:“希望他要找的小女孩就是你女儿,否则等他醒了,肯定又要强逼着我们带他去清河绿洲,这家伙太能打了,我们三个加一块儿也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他现在还处于昏迷中,要不然…… 叶流云瞄向地上的林渊,忽然有点想下黑手。 第72章二流亡之路14 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立即被自己否决——想她堂堂017战队叶队长,不屑使这些下作手段。 时羡鱼说:“小梨不是我的女儿,我打听绿洲的位置,就是为了送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居住,当然了,如果能找到她的亲生母亲,就更好了。” 叶流云闻言愣了愣,“啊,她不是?我一直以为你是孕母!” 时羡鱼蹙眉问:“孕母到底是什么意思呀?是一种职业吗?” “孕母就是指有生育能力的女人啊!”叶流云向她普及这个世界众所周知的常识,“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大陆上的水、土壤、空气,都含有毒素,人类几乎丧失了生育能力,只有极少数女性能够生育孩子,她们被每个绿洲重点保护,住在绿洲公园里,享有最高规格的待遇,喝最干净的水,吃最有营养的食物,也吹不到沙尘暴,一切都是为了让人类能够继续繁衍下去啊。” 时羡鱼听着感觉怪怪的,迟疑的问:“这样的话,小梨的妈妈会不会就在你所说的绿洲公园里?” 叶流云点头,“有这个可能,但也不一定,因为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有些女人在生育之后,会失去生育能力。” “失去生育能力的女人会去哪儿?” “公园里有一所育儿院。育儿经验丰富的女人会成为教母,在那里照顾幼儿,同时也承担着向新手母亲传授经验的职责,毕竟不是每个女人生来就懂得做母亲。” 时羡鱼又问:“每个失去生育能力的女人都会成为教母吗?” “也不一定……”叶流云为难的皱了皱眉,说道,“‘公园’是绿洲的中心,育儿院更是中心里的中心,人人都想进去,进去了就能衣食无忧,进不去的话,那就只能自己找份工作糊口了。” 至于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以现在物资匮乏的环境而言,必然会非常辛苦。 时羡鱼又仔细问了一些关于育儿院的情况,得知像陆梨这样不满14岁的儿童,会得到各大绿洲的免费照顾,她终于稍稍安心。 这样一来,只要把陆梨送进育儿院,哪怕没能找到妈妈,陆梨也能有一个相对安稳的生活环境了。 “啊,对了……”时羡鱼又想起一件事,问叶流云,“如果小梨长大以后,有生育能力,必须要进公园当孕母吗?这个孕母……呃,是强制性的工作吗?” 叶流云愣了下,不解道:“怎么,你不愿意她长大后当孕母?为什么啊?孕母的待遇是整个绿洲最好的,连领主都比不了,而且孕母关系着人类存亡,生育越多,贡献越大,全人类都会铭记她们的名字,可以说是至高无上的伟大了。” 时羡鱼听得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只能尴尬的笑笑,回道:“我就是随便问问,小梨才8岁,还小……以后的事,嗯,以后再考虑吧。” 叶流云点头,“也是,现在说这个,确实太早了。” 时羡鱼站起身说:“你先坐着,我和小梨上车里再端一些水出来,你的同伴一直昏迷不醒,需要定时补充水份。” 大约因为聊了一会儿天,感觉没那么生疏了,叶流云觉得自己的脸皮也变厚了,点头谢道:“那就麻烦你了。” 时羡鱼牵起陆梨的手一起上车,路过巨蜥时,顺便拿走了它喝空的水盆。 她们一回车里,叶流云就要独自面对这头大花蜥了。 虽然它只是懒散的趴在一边,看似没有任何威胁性,但叶流云仍然感到如坐针毡,有一点点紧张。 她喝完杯里的绿豆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余光瞥向地上三具“躺尸”,心中感叹:快醒过来吧,伙计们。 ………… 时羡鱼牵着陆梨回到车里,弯下腰跟陆梨商量:“刚才那个阿姨说,绿洲的小朋友们都住在公园里,那里面有住的地方,也有学校,等我们到了绿洲,我送你去那里生活,然后再慢慢找妈妈,好吗?” 陆梨点了点头。小姑娘已经对时羡鱼产生依赖,时羡鱼的安排,她也是百分百信任。 时羡鱼见陆梨这么乖巧,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这个世界的结构,有些超出她的预期,就算把陆梨送进育儿院,与所谓的教母呆在一起,她恐怕也没办法彻底安心。 总之,还是要尽快找到陆梨的妈妈才行。或许只有亲生母亲,才有权利干涉乃至决定陆梨应该过什么样的生活。 时羡鱼勉强打起精神,朝陆梨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摸摸她的小脑袋说:“走吧,我们给外面的叔叔阿姨再拿一些水。” 陆梨点头,朝她灿烂一笑。 时羡鱼的心快被她的笑容暖化了。 多好的孩子啊,如果你生活在我的世界里该多好,那里没有变异的怪兽,没有炙热的高温,也没有大片的废墟城市和反常的社会规则,你一定会过得很快乐。 这些话,时羡鱼只能埋藏在心底,因为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壁垒,不能轻易打破。 小孩看似懵懂,实则心思敏感,陆梨拿起图画本和彩笔,在纸上写:你怎么了? 时羡鱼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没事……”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叶流云的声音—— “可算是醒了!萝卜,感觉怎么样啊?……” 时羡鱼不再跟陆梨多说,匆匆拿了几瓶矿泉水下车。 车外,叶流云正蹲在地上喂萝卜喝水,旁边的大胡子也已经坐起来了,靠着房车轮胎休息。 萝卜迷迷糊糊喝着水,看见时羡鱼走下车,不由得呆住,愣愣的张嘴道:“仙女……” 时羡鱼微愣,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随后萝卜又看见陆梨,晕乎乎的脱口道:“小仙女……” 叶流云也乐了,轻轻拍了下他的脑门,“行啊臭小子,眼不瞎,赶紧爬起来喝水!” 萝卜挨了打,慢慢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说了胡话,有些不好意思的冲时羡鱼笑笑。 时羡鱼走过来看了看他和大胡子,笑容温柔的问:“都没事了吧?” 叶流云指了指仍在昏迷的那个,“就只剩他没醒了。” “再喂点水试试?”时羡鱼拧开矿泉水瓶盖,蹲下来试着往男人嘴里喂一些,又掬了一捧水,轻轻拍打在男人的面部、臂膀、胸口,使表层皮肤尽快散热降温。 这具身体非常强健结实,哪哪都是硬邦邦的。 一瓶水很快用了大半,她正准备起身,手腕忽地一紧,低头看,昏迷中的男人不知何时醒了,此刻他漆黑的眼眸正静静盯着她,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第73章二流亡之路15 “哎,这家伙也醒了!”叶流云俯在男人耳边唤道,“林渊,你怎么样?能坐起来吗?” 时羡鱼闻言一愣,错愕的看向叶流云:“他叫临渊?” “对!他叫林渊!”不等叶流云开腔,萝卜抢先回答,并凑过来摸出男人裤兜里的钥匙串,把名牌递给时羡鱼看,殷勤无比,“看,这是他小名!” 名牌上写着“林珂”两个字。 时羡鱼神色怔怔的,原来是巧合啊…… 想来也是,临渊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呢。 林渊慢慢坐起来,眼睛盯着时羡鱼,语调迟缓的问:“我们……认识吗?” 叶流云一巴掌拍他肩膀上,嘲讽道:“我说你们几个,差不多就行了啊!这搭讪方式比萝卜还不如!” “对啊!瞎套什么近乎,你能认识这么漂亮的小姐姐?”萝卜往时羡鱼面前凑,一改平时的丧气,主动介绍自己,“我是龙岩绿洲017战队的精英队员!名字叫程少罗,大家平时都叫我程少,小姐姐你叫什么啊……” “滚一边去!”叶流云看不得他大献殷勤的德性,一脚就把他蹬开了,扭头对时羡鱼说,“别介意,回头他要敢骚扰你,你只管告诉我,我来揍他!” 时羡鱼微微笑了笑,和气的说道:“原来是绿洲战队的队员,你们回绿洲时能带上我们吗?我和小梨一直在找绿洲的正确方位,没想到地图会是旧版。” 萝卜挨了一脚,仍然不放弃在时羡鱼面前刷存在感,“那是因为这些年沙尘暴越来越厉害!许多小型绿洲都干涸了,沙丘不断移动,岩层也会被侵蚀,所以地图必须每三年一改版,这样才能更加准确!” 叶流云揪住他的耳朵,推到旁边去,“你注意点形象行吗?再大声点口水都要喷人家脸上了。” 萝卜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瞄时羡鱼一脸,耳根也红了,不知道是被叶流云揪的,还是羞的。 叶流云正经向时羡鱼介绍道:“我是017战队的队长叶流云,这个块头大的是我的副手,余晟衡,你叫他大胡子就行,这个小个子的叫程少罗,我们一般叫他萝卜……” 萝卜对叶流云用“小个子”这个词形容自己非常不满,皱眉反驳:“老大!我不小!我才17岁,还能发育!等我30了说不定比大胡子还壮!” 大胡子重重哼了一声,轻蔑道:“等你能活到30再说吧!” 叶流云也懒得理萝卜,继续对时羡鱼说:“现在绿洲对收容流民的政策不如前几年宽松了,你想去的话,可以先到我那里住,孩子送育儿院,你放心,她在那里会接受到整个绿洲最好的照顾和教育。” 时羡鱼谨慎的问:“可不可以先送进去几天,然后再接出来?因为小梨这段时间一直和我在一起,我担心她会有点不习惯……” “放心吧,绿洲里有专业的心理治疗师,像你们这种情况,通常会有一个前期适应阶段。”叶流云轻松的笑笑,“涉及儿童和孕母的问题,绿洲都会考虑非常周全,一切都是为了培育出最优秀的后代,这样我们的未来才会有更强大的建设团队,以及更健康的孕母。” 她不说最后一句时,时羡鱼听着还挺心动,一说最后一句,时羡鱼心头那股不适感又冒出来了…… “那,那就拜托你们了。”时羡鱼朝他们笑了笑,“我会开车跟在你们后面,尽量不给你们添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萝卜说道,“我们本来也要回去,顺路!顺……” 他的余光瞥见林渊,心里一咯噔,话到嘴边也卡了壳。 本来是要回去的,可如果……这个男人还要去清河绿洲的话,那该怎么办? 林渊似乎看出萝卜的想法,面无表情的瞟他一眼,说:“我也去龙岩绿洲。” “你不找那个小女孩了?”叶流云问。 林渊略微颔首,“嗯,不找了。” 虽然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可以确定,自己要找的人,就是时羡鱼身边这个小女孩。 在他的大脑中,有一股强烈的意识告诉自己,要为她找到妈妈。 现在时羡鱼要带小女孩去龙岩绿洲,那么,他自然也要跟去。 只是很奇怪……他看着时羡鱼,总有些似曾相似的感觉,为什么?他认识她吗? 林渊默默观察时羡鱼。 她长得很白净,也很娇软,与他们汗流浃背、浑身沙土的模样相比,纤尘不染的她就像荒漠里绽放了一朵白色小雏菊,清新可爱。 她的声音也可爱,说话不急不缓,轻柔得似一股泉流。 奶白的脖颈上隐约显出半圈红痕,领口处的面料与细腻的肌肤相比似乎过于粗糙了,以致于磨出了痕迹,几缕头发从耳边漏下,钻进她的衣襟…… 林渊的心跳忽然有点快。 不知怎么,他觉得自己曾经抱过这具身体,嗅过她的气息,甚至可能……还有过更亲密的接触。 他不禁偏开视线,有些不敢直视时羡鱼。 目光落在房车的车窗上,玻璃映出他那半张狰狞丑陋的脸,他一时怔住,久久回不了神…… 没人留意男人的失神,大家正围在时羡鱼身边,逗弄她身后的陆梨。 “小姑娘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呀?” “多大了?要去绿洲开不开心?” “她的辫子好可爱,是你给她编的?你好会照顾小孩!” “你可以去育儿院找份工作!让我们老大给你介绍,哈哈!我们老大上头有人!” 陆梨害羞的躲在时羡鱼身后,大大的黑眼睛忽闪忽闪看着大家。 时羡鱼对他们说:“我在清河绿洲遇见小梨,她一个人住在废弃的公寓楼里,可能是一个人久了,所以不会说话,希望这次去绿洲能够打听到她妈妈的消息……啊,对了。” 时羡鱼想起陆梨的画,看向叶流云:“你们经常出入绿洲,一定认识很多人吧?可不可以帮我找个人?一个男人,满脸胡子,脸上还有一道疤。” “知道姓名和年龄吗?”叶流云问。 时羡鱼轻轻摇头,小孩子画的儿童画很抽象,判断不出年龄。 第74章二流亡之路16 “我只知道小梨的妈妈被一伙人带走,其中一个人长着满脸胡子,脸上有疤。” 时羡鱼说着顿住,想了想,又接着道:“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说不定胡子已经刮掉了,但疤痕应该还在,能帮我找一找这个人吗?” 叶流云点头答应,“脸上有疤,大概率是战队里的人,经常外出捕猎变异兽的战队成员,身上多少会带些伤疤,等我回去了就帮你打听打听,放心吧,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时羡鱼心中燃起希望,原本觉得很渺茫的事,现在一下子就有盼头。 “太好了。”她笑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绿洲?” “把车修好就走吧。”叶流云和身边两个队友商量,“弹药已经用光了,如果再遇到大型变异兽太危险,最好能赶在天黑前赶回去。” 大胡子搂住萝卜,“走,检查车去!” 萝卜被强搂住往越野车方向走,他用力扭头冲时羡鱼喊:“我修车特别厉害!在所有队里出了名的厉害!等咱们回了绿洲,我帮你把车修修!” 时羡鱼冲他笑,“好呀,谢谢你。” 萝卜一见时羡鱼笑了,心头立时荡漾,更积极的说道:“我给你换一层车窗玻璃!再在外面安装一层装甲!虽然负重变高,但是安全性能绝对有保障!咱们队几辆车都是我改的!” 大胡子一脸嫌弃的拽他,“让你给队里改装车,你拖里拖拉,现在倒是积极得很。” 萝卜使劲朝时羡鱼挥手,“你那车的轮胎也得换!要不在沙地里跑久了肯定出事!我再给你的引擎发动机做个全面检查!……” “臭小子你没完了是不是?!”大胡子不耐烦,直接把他拎起来,夹在胳膊下面走了。 时羡鱼看着两人走远,忍不住想笑。 叶流云也觉得好笑,不过也担心时羡鱼会反感,解释道:“萝卜进队里刚一年,还不够稳重,不过他胆子小,做不出太出格的事。” “那他岂不是16岁就进战队了?”时羡鱼感到惊讶,这个年纪在她看来还是个初中生,居然就已经跟着战队外出抓变异兽了。 叶流云淡淡笑了笑,“没有生育能力的男人都会早早开始工作,毕竟绿洲的资源有限,不养没有价值的人,不过萝卜自己也够努力,什么车到了他手里都能修好,要不然就凭他那小身板,想进战队也难。” 时羡鱼听了慢慢点头,“原来是这样……” 看来,无法生育的不止有女人,还有男人。 这样的话,这个世界诞生的每一个孩子都异常宝贵,也难怪绿洲要倾其所有去培育孩童了。 ………… 萝卜修好车后,大家立刻启程出发。 大花蜥在原地睡了一觉,醒后继续去吃荆棘蟒巢穴里剩下的蛇,没能顾得上追他们,倒是给时羡鱼省了不少麻烦。 她开车跟着叶流云一行人往绿洲方向去,沿途的风景渐渐出现一些改变。 可能是因为距离水源越来越近,荒芜的道路两旁开始出现一些稀疏的植物,有长着芒刺的草本植物,也有类似仙人掌的肉质灌木植物,星星点点,给单调的蓝天黄沙增添了不同的颜色。 行驶一会儿后,远远的,她望见前面有一座城市。 和她那个世界的城市看上去差不多,只是外面一圈建起了高高的围墙,隔着一道墙,能看见里面高低错落的建筑。 时羡鱼猜测,围墙应该是为了阻挡变异兽,毕竟这世上不只有人类需要淡水资源,如果没有围墙,城区必然会频繁受到变异兽骚扰。 进城时有两道门禁。 第一道门禁,叶流云直接刷卡通行,第二道门禁有人看守,需要时羡鱼和陆梨下车做一个简单的登记。 这里的人似乎都特别喜欢小孩,陆梨从房车里走下来时,门卫的态度顿时变得特别热情,连眼神都温柔不少,就像看到了什么人类的未来之光。 时羡鱼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为绿洲居民的友善感到庆幸,另一方面又觉得这里的氛围令她很不舒服,但看到陆梨开心的笑脸,便只能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通过两道门禁后,是一段笔直的道路,接着才算正式进入绿洲的生活区。 虽然从外面看,城市和她原来的世界差不多,但真正进来,就能明显感觉到区别。 比如路上的车很少很少,偶尔遇见,也是来自战队的全副武装的装甲车。如果不是为了外出捕猎,这里的人们几乎用不到车辆。 再比如,完全看不见小孩子,婴儿、儿童、少年少女,一个都瞧不见。 叶流云说小孩子们都住在一个叫做公园的地方,就在整个绿洲的中心位置。 不过今天已经很晚了,公园的工作人员下班了,想要去公园申请入住名额,只能等明天了。 是否要进公园,时羡鱼没想好,只是想要找到陆梨妈妈的念头越来越急切了。 这天晚上,时羡鱼婉拒了叶流云的邀请,把房车停在她家院子里,依旧和陆梨睡在房车里。 陆梨在图画本上写:妈妈会在这里吗? “我也不知道,先试着找一找吧,如果找不到,我们就去下一个绿洲找。”时羡鱼柔柔笑着看她,“不过我觉得希望很大,听他们说,龙岩绿洲是这附近最大的绿洲,人口多,消息也多。” 陆梨认认真真在图画本上写:妈妈会不会已经把我忘了? 时羡鱼失笑,轻轻摇头,“不会,怎么可能忘掉自己的小孩?不可能的啦。” 陆梨想了想,又写道:妈妈会喜欢我吗? “当然了,你没看见大家都那么喜欢你吗?小梨长得可爱,又乖,只要见过你的人都喜欢你。” 时羡鱼决定换个话题,避免小孩再乱想。 “小梨,你的梦想是什么呀?”她问,“以后长大了,想做什么?” 陆梨冲她甜甜一笑,很快写好答案:想当一个好妈妈。 “这个可不算梦想。”时羡鱼无奈的笑了。 陆梨的小脸上显出迷茫,歪着头思索,然后写道:为什么不算梦想? “因为……”时羡鱼一时语塞,因为什么呢? 如果陆梨喜欢当妈妈,把这件事作为梦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劝阻? 可她还那么小,她明白什么是母亲吗?她知道成为母亲意味着什么吗? 时羡鱼无声叹气,觉得今晚,自己恐怕要失眠了。 第75章二流亡之路17 第二天早上,叶流云家里来了两位医护工作人员,给陆梨采集血液样本。 叶流云解释:“各大绿洲孕母的档案都录入进了联网资料库,如果小梨的妈妈是孕母,只要给小梨验血,就能从资料库里匹配到她的亲生母亲,这是最快的方法。” 时羡鱼陪着陆梨一起完成了整个采血过程。 陆梨很懂事,看见针头不吵也不哭。 工作人员常和小孩子打交道,完成任务后奖励给陆梨一颗糖果,夸她好乖。 这些人走后,没过多久,家里又来了一位心理治疗师,姓章,是个四十岁左右的阿姨,笑眯眯的,看上去十分随和亲切。 章医生没有对陆梨进行特别正式的心理诊断,只是坐在客厅沙发随意聊天,避免给小孩带来心理负担。 聊了差不多有半小时,她似乎察觉到时羡鱼对这里的环境不够信任,便提议,让时羡鱼带孩子去育儿院参观一下,帮助孩子提前熟悉将来要生活的地方。 时羡鱼自然同意了,她确实想亲眼看一看那里的环境。 叶流云笑道:“我就不跟去了,回来后还没来得及回队里报告,一会儿忙完了我去接你们。” 章医生客气的说:“队长先回去汇报工作吧,等参观结束,我会亲自把时小姐和陆梨小朋友送回来,绿洲能够顺利运转,全靠各位队长出生入死,这些琐事就交给我们来办吧。” 叶流云像是听惯了这样的恭维,神态轻松的笑了笑,“大家各司其职,都是为了建设绿洲。” 时羡鱼也赶紧说道:“别耽误了你的工作,我和小梨去就行了。” 叶流云起身出门,临走前朝陆梨俏皮的眨了下眼睛,“小梨加油,等去了公园,你会认识很多小伙伴哦!” 陆梨冲她甜甜的笑。 一旁的章医生看着陆梨,含笑说道:“这孩子好乖,独居那么长时间,没有留下心理创伤真是幸运,可惜不会发声说话,等她适应了这里的环境,我会向上级申请,为她做一次全面检查。” 时羡鱼摸了摸陆梨柔软的头发,心中也想着,如果能治好陆梨的嗓子,以后她就能生活得更好了。 门外,萝卜和大胡子过来找叶流云。 这片社区里住着各个战队的队员,他们俩就住附近,本来萝卜还想进屋跟时羡鱼说说话,被叶流云一手拎住衣领,扯到车边,使唤他干活搬东西。 他们从车里搬出许多兽皮、骨头,以及一些不知名动物的角或者刺,乱七八糟一大堆,全部放进一个带轮子的矩形金属箱里,然后推着金属箱离开。 “真好啊。”章医生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欣慰感叹,“看来这一趟又是大丰收呢。” 时羡鱼问章医生:“收集这些东西,具体是用来做什么?” 章医生笑着看她一眼,“时小姐不知道?这些变异兽的皮和骨头,都是珍贵的养分,可以化解土壤中的毒素,将荒地变成沃土。多亏了叶队长他们,绿洲才能养活这么多人。” 时羡鱼怔然,“变异兽居然还有这种作用……” 看来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是相互牵制的,她本以为变异兽的存在,会威胁人类的生命安全,却没想到,变异兽反而让人类找到另一种生路。 只不过……为什么偏偏变异兽会有这种作用? 变异兽是怎么产生的?如果是因为有毒的土壤、水、空气导致动物发生变异,那么人呢?为什么人没有变异? “我们也出发吧,时小姐。”章医生走到门边,微笑看着她和陆梨。 时羡鱼觉得自己还是别想了,反正想也想不明白,她只要找到陆梨的妈妈就好,至于这个世界的其他事,她就别瞎操心了。 ………… 去公园的路上,时羡鱼遇到了绿洲里的第三道门禁。 公园的四面八方都被高高的护墙围了起来,只露出一道仅供两辆车并行的通道,门禁放行后,她和陆梨坐在章医生的车里进入公园—— 看见公园里面的场景,时羡鱼终于明白,为什么叶流云每次提到绿洲公园,都会充满向往,而且一直劝她把陆梨留在公园生活。 眼前有大片的树林,湖泊,绿地,连风都带着湿润,拂过面颊,会闻到空气中独属于自然的清新气息。 比起外面的干旱荒芜,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宛若天堂。 章医生从后视镜里看出时羡鱼和陆梨脸上的惊叹,笑了笑,说道:“现在这个时间,正好赶上小班的活动课,我去跟老师打声招呼,让陆梨跟着先上一课试试。” “麻烦您了。”时羡鱼问,“班上都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吗?” 章医生点点头,“嗯,小班里是5岁到9岁的孩子,大班是10岁到14岁的孩子,等到满14岁以后就可以进训练营了。” 章医生顿了顿,扭头看陆梨一眼,笑着问:“进了训练营,就有机会成为叶队长那样厉害的战士哦,小梨想当战士吗?” 陆梨拿起随身携带的图画本,在上面唰唰唰写:我长大了要当妈妈。 章医生开怀大笑:“这个理想很伟大!小梨加油!” 随后又夸奖时羡鱼:“你把孩子教得很好,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觉悟,真是个早慧的优秀孩子。” 时羡鱼讪讪笑了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车开到一处建筑前,章医生放缓了车速,向她们介绍道:“这里就是训练营,满14岁的孩子会在这里学习荒漠作战的相关知识,算是必修功课,而优秀生可以成为战士预备役,如果是身体弱一些的孩子,不适合成为战士,也可以在这里学习其它生活技能,比如医疗、维修、种植……人是比水更珍贵的资源,所以,绿洲会尽可能的去挖掘每一个孩子的潜力,只有这样,绿洲的未来才会被建设得越来越好。” 几句话的功夫,车已经开到了育儿院。 育儿院很大,根据孩子的年龄段被分成了三块区域,有各自不同的活动场地。时羡鱼牵着陆梨进来时,能听见婴幼区那边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章医生把她们俩领到一间大教室,跟里面的女老师打招呼:“老师,我带过来一个孩子,第一次来,您看能不能带她上一节课试试。” 第76章二流亡之路18 女老师从教室里走出来,看上去还年轻,应该不超过三十岁,身上穿着一件大罩衣,有点像阿拉伯人穿的那种防晒的白袍子,款式又有点像修女服, 她礼貌的问:“孩子多大了呀?” “8岁。”章医生替时羡鱼回道。陆梨的基本情况,刚才聊天时她差不多都了解了。 “8岁了吗?看着怎么这么小?”女老师认真打量陆梨,“……像是只有五六岁大。” “这孩子跟她妈妈失散了,长期没人照顾,有些营养不良。”章医生说道,“好在发现得早,接进园里养一养,应该能养好。” 女老师微微弯腰,笑着问陆梨:“你长得好可爱,来,告诉老师你的名字,好不好?” 陆梨有些害羞,往时羡鱼身后缩。 章医生说:“她不会说话,暂时不清楚是心理原因,还是身体受过什么伤,需要找医院约时间做一个全面检查,不过她会写字,简单沟通没有问题,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这样啊……”女老师看向陆梨,放缓语气对她说,“你能把名字写给老师看看吗?” 陆梨拿起图画本,写下自己的名字。 那老师立即柔声夸她,慢慢引导,“你的名字真好听,陆梨,想不想来跟我们一起上课呀?” 陆梨抿了抿小嘴巴,抬头看时羡鱼。 时羡鱼鼓励看着她,“上一节课试试?” 陆梨歪着脑袋思考,又看向教室里其他小孩,眼神里有些跃跃欲试,终于朝女老师点了下头。 老师牵着她进教室,对教室里其他小孩介绍:“今天我们来了一位新朋友,大家一起来欢迎她,好吗?” 那教室里的孩子们立即纷纷鼓掌,热闹极了。 “这里就交给老师吧,放心,育儿院的老师都很有经验,会照顾好小梨的。”章医生对时羡鱼说,“我带你去别处转转吧?要不要去食堂看一下?这里的伙食不错,可以给成长期的孩子提供最全面的营养。” 时羡鱼站在教室外看了一会儿,微微点头,“麻烦您了,我们去食堂看看吧。”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参加学校参观日的家长,明明连婚都没结过,却已经开始提前体验为人父母的劳心劳力了。 ………… 食堂离得不算远,因为没到学生用餐的时间,所以里面有些冷清,只有三四人在用餐,但是环境很不错,窗户正对着外面那片碧绿色的湖泊,望着就叫人心旷神怡。 章医生在食堂遇见了熟人,带着时羡鱼一起过去,跟对方打招呼:“何医生,你也在啊。” 出于礼貌,时羡鱼也跟对方打了一声招呼:“你好。” 眼前男人二十岁出头,相貌清秀,文质彬彬,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和浅棕色长裤,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见时羡鱼的那一瞬间,他手里的书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章医生顿时笑了,调侃道:“怎么了这是?何医生是看书看得太入迷了吗?” 时羡鱼尴尬的站在一旁。 她知道自己长得还行,但也没有多倾国倾城的漂亮,这个世界的男人,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之前萝卜就对她大献殷勤,现在又来一个看她看到直接呆掉的男人,如果不是她清楚自己的长相,搞不好会误会自己仙女下凡了。 被称呼何医生的男人弯腰捡书,他面红耳赤,捡起自己的书,书里夹的几张照片却又散了一地,只得手忙脚乱再次弯腰去捡。 时羡鱼看见其中有一张大花蜥的照片,微微一愣,弯腰捡起来,看了看。 身边的章医生也凑过来看照片,疑惑的问:“何医生,你还在研究这些变异兽啊?” 年轻男人红着脸直起身,“嗯……最近在实验一种提纯办法,如果能够成功,土壤的利用率就能变得更高了。” 他不自在的抬眸看时羡鱼一眼,支支吾吾:“这位是……” 章医生介绍道:“这是时羡鱼小姐,从清河绿洲过来的,打算把孩子送进来,所以我带她四处参观参观。” 随后笑着向时羡鱼介绍:“这是何宿医生,他可是咱们医院出了名的青年才俊。” 时羡鱼把照片还给何宿,好奇的问:“我听战队里的人说,这种变异兽有剧毒,通常他们在野外遇见,都会尽量避开,难道这种有毒的变异兽也会对土壤改良有帮助?” “有毒的是花萼和花瓣,花蕊部分应该是无毒的。”何宿垂着眸,红着脸,低低的说道,“不过,想要取得这部分材料,确实会有些困难,所以我想等研究有进展以后,再向战队申请发布任务。” 时羡鱼见他手里还有其它身上长花的动物照片,愈发好奇,“你研究的全是带花的动物?” “这些都是成功的共生变异体生物,非常具有研究价值。”何宿偷偷瞄她一眼,“你……你,对这些感兴趣?” “嗯……”时羡鱼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就是觉得奇怪,怎么偏偏这种动物能够改良土壤,不过我没学过这些,估计就算你解释给我听,我也听不懂吧,就不耽误你工作了。” 她就是好奇心上来了,顺口一问,也没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是何宿很热心,红着脸说:“其实,其实也不难懂……关键在于这些动物,都被同一种生物寄生了,我们把这种寄生生物,叫做花素。” 章医生见状,笑眯眯的说:“你们坐下来聊吧。时小姐,我去给你倒杯水。” 时羡鱼愣了愣,迟疑道:“不用那么麻烦……” “不麻烦。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回。”章医生笑笑,转身就走了。 时羡鱼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对方有意给她和何医生制造机会,可就算她知道,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这个何宿也挺耿直,当真开始给时羡鱼解释:“大陆环境日趋恶化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发现大量生物被花素寄生,而且表现形态各式各样,比如荆棘蟒,不但头部变成花瓣状,尾部变异出类似植物的荆棘刺,这是一种隐性变异,而大花蜥这种属于显性变异,是花素和蜥蜴二者共生达到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 其实时羡鱼仍然听不大懂,但是人家教得这么认真,她便也只好继续认真的听下去—— 第77章二流亡之路19 “花素这种东西很奇妙,它不属于任何一个纲目,既具有植物属性,也具有动物属性,它最神奇的一点是,拥有天然的改造环境的能力,无论寄生在什么动物身上,都能将寄生受体改造成适合自己生存的性状。” 何宿翻开手里的书,把大花蜥的照片指给时羡鱼看。 “比如这种生物,根据我们的研究,它原本是科摩多巨蜥,被花素寄生后,身体产生变化,背脊部位生出红色六瓣花状物体,花用剧毒保护巨蜥不受外界伤害,而巨蜥通过进食,给背上的花送去养分,两者互相受益,达成一个完美的平衡系统。” 时羡鱼勉勉强强听懂了。 她若有所思道:“所以……花素这种东西,会使动物产生变异,而它本身又拥有改造生存环境的能力,于是你们搜集变异兽的皮和骨头,用这些东西里面的花素成分,对土壤进行改良?” 何宿笑着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其实变异兽的肉也含有花素,但是含量比较少,而且肉里面大部分是水,在炎热气候下容易腐败滋生细菌,所以外出的战队,通常只会带皮和骨头回来。” 时羡鱼默默思索,忽然觉得绿洲外面那头巨蜥的处境挺危险的。 “有没有可能……”她迟疑的问道,“我就是打个比方,比如说,把它背上的花,单独割下来,只取花里的花素成分,不伤害被寄生的动物,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何宿笑着摇了摇头,“你看那朵花好像长在身体外,实际上根系已经深入五脏六腑,甚至于每一根神经都紧密相连,共生状态一旦被破坏,寄生受体也会死亡。” 时羡鱼听了,唏嘘道:“听你这样一说……花素这种东西还是挺吓人的,如果寄生在人身上,岂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寄生在人身上?”何宿愣住。 时羡鱼见他一脸茫然,也是一愣,“怎么了?难道从来没有人被寄生过吗?” “这……”何宿怔愣愣的看着她,像是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时羡鱼被他这样看着,莫名心虚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转念又想,如果人被寄生了,难不成还要把变异的人抓来,剥皮抽骨送去改良土壤吗? 光是想一想就瘆得慌! 她很懊悔,觉得自己太不会聊天了,讪讪道:“我就是随便想想,你别介意,我什么都不懂,我乱想的……” 这时,章医生拿着两瓶水回来,笑道:“嗨,你们俩聊到哪儿了?好像挺合得来嘛。” 时羡鱼笑容勉强,心道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把天聊死了啊! “章医生,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时羡鱼起身道,“我想看看孩子们平时的活动场地,还有安全设施方面……” 总之她不想在食堂继续尬聊了。 章医生奇怪的看何宿一眼,又看了看时羡鱼,“噢……好的,我带你去看看。” 时羡鱼赶紧跟着章医生走了。 留下何宿一个人在食堂发呆,他低头翻了翻手里的书本,喃喃自语:“是啊……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生过人被寄生的案例?既然花素能够把所有生物都改造成适应它生存的样子,那么,人类呢?……” ………… 时羡鱼跟着章医生转了一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回小班接陆梨。 教室门一打开,孩子们蜂拥而出,陆梨夹在孩子堆里,脸蛋红扑扑的,手里拿着新发的笔和书本,看上去挺开心。 老师跟在后面出来,笑着说:“陆梨真的好聪明,我们玩抢答游戏,她只跟着玩了两轮,就弄清楚规则了,我一开始还担心这孩子不会说话,性格会有些害羞,但是她特别勇于表达,碰到不会写的字就用画来表示,大家都很喜欢她!” 时羡鱼原本有些担心,现在听到老师这么说,心里头轻松不少,弯下腰捏了捏陆梨的脸,笑着问:“以后每天都来这里上课,好不好?” 陆梨眼睛亮亮的点了下头。 章医生也为陆梨感到高兴,对时羡鱼说:“孩子还小,我们慢慢来,先跟着育儿院里的孩子们一起上课,等身体检查报告下来,只要没什么问题,我们就会给她安排住宿和教母。” 时羡鱼刚刚轻松的心,听到她的话后,又感到怅然若失。 等陆梨以后有了教母,就会完全入住公园育儿院,到时候,也就不需要她再为她操心了吧…… 时羡鱼抿着唇,轻轻摸了摸陆梨的小脑袋。 虽然只相处了几天,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但是没办法呀,让陆梨住进育儿院,对她而言,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 中午,时羡鱼陪陆梨一起,跟育儿院的孩子们在食堂用餐,然后坐章医生的车回去。 叶流云还没回来,时羡鱼和陆梨先回房车里,打开空调,再倒两杯冷饮给自己降降温。 冰箱里还有不少吃的,空间里也不缺蔬菜瓜果,可现在住在绿洲里,附近人来人往,不管吃什么喝什么,似乎都不够安全。 时羡鱼望着冰箱里的雪糕叹气,犹豫要不要拿出来。 这时,车门外忽然响起砰砰两声,她扭头望去,透过车窗看见房车外站着一个男人。 黑色背心勾勒出线条结实的肩背,下身穿棕绿色作战服长裤和骆驼皮中筒靴,显得两条腿笔直修长,挺拔帅气,只是脸有些惨,令人不忍直视。 时羡鱼感到疑惑,她跟这个林渊只一面之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找她? “有事吗?”她打开门问。 男人话不多说,直接递过来一沓纸,说:“给你。” 时羡鱼有些摸不清头脑,接过来翻了翻,“……这些是?” “我通过了考核,现在是一名战士。”林渊说道,“战队内部网络可以查到每个绿洲的战队成员情况,所有脸上带伤的战士的照片和个人信息,我都打印出来了。” 当然了,因为他不会使用电脑和打印机,引发了一系列事故,但这些用不着告诉她。 男人坦然平静的站在她面前。 “啊……”时羡鱼怔然,呆呆看着他,“你怎么……” 林渊眉头微蹙,“怎么?你不是想找陆梨的亲生母亲吗?要找到她,就得先把当初带她走的那个人找出来。” 时羡鱼看看他,又低头看手里的A4纸,感觉……奇奇怪怪。 她确实要找人没错,可她拜托的人是叶流云,并没有让他帮忙找啊……倒也不是不需要别人帮忙,就是怎么说好呢,这种感觉真的很怪。 时羡鱼小心翼翼瞄他一眼,心想:这个世界的男人,怎么都这么主动? 萝卜主动帮她修车,何宿主动给她解疑,现在眼前这个……主动帮她找人。 以前树上的桃花一朵不开,现在满树怒放!可问题是,她现在没有谈恋爱的那个心情啊! 唉,爱情为什么总不在它该来的时候来? “有什么问题吗?”林渊直挺挺站在车门前,不解的注视她。 时羡鱼回神,轻轻摇头,“没什么……你先进来坐吧,我把这些给陆梨看看。” 太阳又热又晒,总不好一直让人家站在外面。 林渊跟着她上了房车,清爽的冷气扑面而来,燥热感瞬间降了几度。 他在沙发椅的右侧坐下,与陆梨面对面,小女孩的目光在他那半张脸上徘徊,充满了好奇。 他不自在的微微偏过头,佯装看车窗外的社区街道——可那里什么也没有。 “喝点水吧。” 时羡鱼在他面前放下一杯水,然后对陆梨道,“小梨,你看看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带走你妈妈的人。” 陆梨很听话,放下画画的水彩笔,开始认认真真看那些队员的打印资料—— 全都是脸上带伤的战队成员,有些伤在额头,有些伤在眼睛,有些伤在唇角……各种各样,深深浅浅,陆梨一张接一张看,丝毫没有停顿。 时羡鱼轻声提醒:“小梨,如果只是有一点点像,也可以先挑出来,有时候一个人因为变胖变瘦,相貌也会发生一些改变。” 陆梨冲她笑笑,然后继续看,但速度并没有变慢。 她很快把一沓A4纸看完了,摇了摇头,并把纸推到一边,继续画她刚才没画完的画。 时羡鱼忍不住问她:“小梨,你确定没有吗?哪怕有一点点相似的人也没有吗?” 陆梨埋头画画,依旧摇头,仿佛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 时羡鱼没办法了,既然陆梨说没有,那就是没有,总不能硬逼孩子说有。 她无奈看向林渊,说道:“谢谢你帮我查到这些信息,可惜线索太少,找回小梨她妈妈的希望估计不大……” 林渊皱起眉头,想了想,沉声道:“也不一定,还有一批人我没查。” 时羡鱼微愣,“还有……一批人?” “退役的战士。”林渊说道,“退役后档案会从资料库里删除,所以找起来会有些麻烦,需要逐个去确认。” 他说着话,起身往外走,语气淡然:“我现在去查,有消息了再来通知你。” 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时羡鱼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忙跟在他后面出去,看见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心中莫名感到熟悉。 他走路的姿势怎么……怎么那么像…… “临渊!” 她情不自禁脱口喊出名字。 林渊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怎么了?” 时羡鱼脸上泛起红霞,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昏头了吗?他怎么可能会是临渊?! “没,没事……”她站在车门边,红着脸支吾,“我等你消息。” 林渊深深望她一眼,转身走了。 第78章二流亡之路20 下午陆梨一直在画画。 她画了一辆房车,四周开满了花,还有小草,大树,河流,一派生机勃勃景象。 时羡鱼看见一棵树后露出个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指着问:“这是大蜥蜴吗?” 陆梨笑眯眯的点头。 时羡鱼莞尔,摸摸她的头道:“变异兽不能进城,下次再带你去看它,好不好?” 陆梨点头,握着水彩笔继续给画涂色。画纸的左上角写着:我的梦想家园。 时羡鱼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人类为了建设家园,把珍贵的绿洲围起来这无可厚非,但孩子的心灵是如此纯洁,愿意与变异兽一起分享家园。 这幅画终究不会实现,等陆梨长大了,她就会知道,家园的建设远没有她想象中简单。 ………… 傍晚时,叶流云回来,得知林渊已经把脸上带疤的战士信息筛查出来,心里很过意不去,明明时羡鱼拜托她去调查,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明天吧……”叶流云认真考虑了下,“陆梨的血检样本,到明天应该就能出结果了,明天我们先把陆梨送去育儿院,然后去医院问问看。” 说实话,时羡鱼不怎么抱希望。 如果陆梨的妈妈真当上了孕母,以孕母在绿洲里的超然待遇来看,没理由不派人去接自己的女儿。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音讯,要么是身陷困境,要么是……已经死了。 叶流云看出时羡鱼没什么精神,安慰道:“明天如果医院查不到,我们可以发一个全城寻人启事,别担心,无论人在哪,总会找到线索的。” “嗯,谢谢你们。”时羡鱼朝她笑笑,心里却沉甸甸的,被不知名的情绪挤压着,有些闷。 这天晚上她没睡好,整夜乱梦,等到第二天醒来,发现陆梨早已经自己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乖乖坐在沙发椅上等早餐。 餐桌上整齐摆放着她的笔和课本,俨然一副随时准备出发上学的架势。 时羡鱼不禁好笑道:“小梨这么爱上学呀……” 陆梨咧嘴朝她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嘴角还有没擦净的白色牙膏印儿。 时羡鱼笑了,起床换衣服,重新给陆梨擦脸、梳辫子,然后打开冰箱,拆了一袋冷冻奶黄包,又热了两袋牛奶。 简单吃完早饭后,她们坐叶流云的车去育儿院。 明明只上过一节课,陆梨却好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氛围,一进教室就自己找了个位置坐好,和其他小孩一样拿出笔和书本,乖乖等老师上课。 时羡鱼在教室外看了一会儿,然后和叶流云一起去了医院。 如叶流云所料,医院已经出结果了,没有找到血缘匹配的孕母,各大绿洲的医院共享同一个资料库,也就是说,陆梨的母亲不在任何一个绿洲里当孕母。 想起昨天林渊说的退役战士,时羡鱼不禁问:“如果孕母失去了生育能力,她的资料会从你们的网络资料库里删除吗?” “不会。”叶流云立即摇头,“只要是有过生育史的女人,都会被记录下来,哪怕是中途流产,也会有记录的。” 时羡鱼抿了抿唇,沉默思索。 如果找不到陆梨的妈妈,她就只能把陆梨留在育儿院,然后回自己原来的世界了。 怎么说呢,有种无力感……作为神仙,她有太多太多无能为力的事。 “时小姐?” 一身白大褂的何宿站在楼道拐角,看见时羡鱼,目光中透出欣喜,快步走了过来。 走到近处又显出几分羞涩,脚步放缓,不自在的握紧手里的病历本,轻咳一声,问:“时小姐怎么来医院了?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过来看检查结果,现在要回去了。”时羡鱼礼貌的朝他笑笑。 叶流云有些意外,看了看两人,“你们认识呀?” “嗯,昨天在育儿院的食堂见过一面。”时羡鱼简单解释一句,扭头对何宿说,“我们先走了,不打搅何医生工作了。” “我送你们。”何宿积极的说道,不愿错过与时羡鱼相处的机会。 叶流云立即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在时羡鱼和何宿之间来回瞟,嘴角逐渐上扬,“几步路而已,何医生真客气。” 何宿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我正好午休要出去一趟,顺路……” 叶流云识趣的不再多问,笑了笑,对时羡鱼说:“我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你在医院门口等我吧。” 时羡鱼迟疑道:“我和你一起去停车场吧……” 然而叶流云大步流星,时羡鱼的话还没说完,她就已经走出去老远,挥了挥手道:“外面太晒,你就在门口等我吧!” 时羡鱼:“…………” 何宿默默走近两步,“咳……时小姐,我们去门口等叶队吧。” 时羡鱼:“啊,好的……”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尴尴尬尬的往医院门口去。 何宿小心翼翼瞄时羡鱼一眼,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他年轻没见识,第一次见到像时羡鱼这样天然的氧气美女。她的皮肤白嫩而细腻,乌黑秀发富有光泽,眼瞳里透着孩童般的纯真和善意,连说话的声音也轻轻软软,使他每次和她说话时,都会下意识放轻自己的呼吸…… “时小姐……”何宿试着找话题,“上次你问我,人类有没有可能被寄生,我特意回去问了我的导师。” “啊?”时羡鱼看他一眼,没想到他居然还记着这事。 “时小姐知道苍蝇的习性吗?”何宿说道,“其实花素的寄生,跟苍蝇产卵有些类似,它们的种子会粘在路过的动物身上,尤其是长有鳞片,或是表皮不平整的动物,种子会嵌入缝隙里难以去除,久而久之就会在这些动物身上开始慢慢生长,一边摄取养分,一边对寄生的动物进行改造,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变异……” 时羡鱼:“…………” 又开始了…… “但是人不一样。时小姐一定没见过苍蝇在人身上产卵吧?”何宿笑着道。 时羡鱼皱了皱眉,疑惑看他,“我见过啊。” 何宿愣住:“啊?” 时羡鱼说:“我见过的。” 苍蝇通常不会在人身上产卵,但如果是死人,或是病入膏肓无人照料的病人,苍蝇就会有可趁之机,在口鼻眼这些缝隙里产卵。她以前看过相关的猎奇视频。 何宿呆呆的说道:“这……这个,应该只有没有反抗能力的重症患者,才会任由苍蝇把卵产在自己身上吧?花素只会选择健康的寄生受体。” “噢,难怪从没有人被花素寄生。”时羡鱼点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何宿:“…………” 他有些局促的挠了挠头,默默走在时羡鱼身边。 医院门口有长长一排遮阳棚,两人站在下面等叶流云。 何宿试着打破沉默,“那个……想不到时小姐会对花素、变异这类东西感兴趣,我也是最近两年才开始接触,以前我主要负责外科……” 时羡鱼谦虚的摆摆手,“我就是有点好奇,随便问问而已。一开始我以为花素类似寄生虫一样,听你解释之后,感觉这种生物挺有智慧的,不知道它们有没有思想,会不会思考。” 何宿:“这……” 时羡鱼想了想,又疑惑不解的道:“我见过大花蜥背上的花抽出藤蔓,如果不会思考,它是怎么判断时机出手的?可如果会思考,被寄生后岂不是会有两个不同的思想?如何做到统一的?会不会闹矛盾?大花蜥在捕猎时,进攻意识究竟是来自大花蜥本身,还是来自它背上那朵大花?为什么荆棘蟒身上没有花?造成显性变异和隐性变异的原因分别是什么?跟花素寄生的部位有关,还是跟花素本身的类型有关?花素有类型吗?分雌雄吗?怎么繁殖?最早的花素是从哪儿来的?凭空出现的吗?” 何宿:“…………” 时羡鱼百思不得其解,轻轻叹了一口气,略感歉意的看何宿一眼,“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别在意。” 何宿:“我……” 一辆装甲越野呼呼开过来—— 车门打开,从后座下来一个身穿作战服的高挑男人,身形挺拔,眉宇阴鸷。 时羡鱼眨了眨眼睛,惊讶的盯着林渊,“你怎么来了?” “路过看见你,正好把新打印的资料给你。”他面无表情递过来一沓纸,比上次带来的纸更厚。 “啊,谢谢。”时羡鱼忙接到手里,“等陆梨回来,我就叫她看。” 林渊略微颔首,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何宿,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很寻常的一句问话,被他说出口,莫名有种审犯人的紧迫感,再加上那半张脸实在瘆人,何宿有些不敢看他。 “我送时小姐出来……”何宿支支吾吾。 时羡鱼的反应倒是坦然自如:“我在这里等叶姐,她去停车场了,马上就过来,你呢?要去哪儿呀?” “出任务。”林渊话音顿住,皱了下眉,隐隐有些苦恼的说,“不去不行。” 时羡鱼忍不住噗嗤一笑,“那肯定呀,你既然加入战队,就得服从人家的安排嘛。” 林渊听她这么说,脸色稍微没那么难看了,看着她道:“有消息了告诉我,我住3号楼。” “嗯,知道了。”时羡鱼嘱咐他,“你第一次出任务,要小心呀。” 林渊点头,转身上车了。 ………… 第79章二流亡之路21 越野车呼呼开走了。 林渊坐在后座,思考刚才时羡鱼身旁那个弱不禁风的男人是谁。 虽然暂时记不起自己和时羡鱼是什么关系,但看到有人接近她,还是让他心中感到不快,一想到那个男人可能对时羡鱼有所企图,他整张脸都变得难看起来。 本来毁容就够难看了,现在黑沉着脸不言不语,显得越发冷酷不好惹。 坐在副驾的壮汉扭过头来,斜眼睨着他:“新来的,你怎么派头比我还威风?刚才把我们俩当司机使唤?” 林渊面无表情回答:“没有。” 壮汉很不满,“注意你的态度!” 林渊蹙眉看他,有些不解,并不觉得自己的态度有问题。 开车的光头男煽风点火:“老大!他明摆着瞧不起你!” 壮汉大声喝问:“新来的!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林渊:“…………” 光头男把车喇叭拍得叭叭响,“老大!他居然不搭理咱们,气焰太嚣张!” 壮汉也感到愤怒,但战队规矩不允许内部斗殴,他只能恶狠狠用手指头指了指林渊,放出狠话:“信不信我不带你出任务了?!” 林渊微微睁大眼睛。 竟有这种好事? ………… 今天陆梨在育儿院呆的时间比较长。 上次她只跟着上了一节课,这次却是从早上一直到下午四点,时羡鱼守在公园外面等她,看见那个小身影欢天喜地的朝自己跑来,心头大石终于落地。 看来今天在育儿院也过得很开心。 陆梨扑进时羡鱼怀里,高兴的举起手里的纸娃娃给她看,眼睛弯成两道小月牙。 “今天课上做手工了?”时羡鱼接过纸娃娃,笑着夸她,“做得不错!我们小梨越来越厉害了~” 陆梨迫不及待要跟时羡鱼分享,拿起图画本唰唰唰写道:老师表扬我了! 然后又写道:接力跑我第一名! “这么厉害?那我可得好好奖励小梨才行。”时羡鱼摸摸她的小脑袋,“想要什么奖励?” 陆梨歪头想了想,然后在图画本上画了一个大头娃娃,娃娃头上扎着小辫子,她写道:我想要梳这种辫子。 时羡鱼乐了,“好啊,回去就给你扎这种辫子,再给你绑上蝴蝶结,好不好?” 陆梨高兴得不得了,坐进叶流云的车里,小脚丫还快乐的一翘一翘,惹得开车的叶流云也忍俊不禁。 回到房车后,时羡鱼拿出各色头绳发卡,准备大展身手! 她在陆梨面前摆了一面镜子,拿起梳子,细心的给小姑娘梳头发。 手心里的发丝柔顺光滑,想起自己最初见到陆梨的样子,时羡鱼心中升起难以言喻的成就感。镜子里的小姑娘干净又漂亮,哪里还有当初蓬头垢面的影子? 这样的改变,其实也不过是短短几天而已。 只几天时间,陆梨就变白了,脸上长肉了,枯黄似稻草的头发也变得黑亮有光泽。 时羡鱼每天和她朝夕相处,所以没什么感觉,现在稍稍回想,才惊觉改变的巨大。 会不会是因为吃了灵草园里的水果蔬菜?毕竟那些食物蕴含灵气,调养起身体,想必也格外有效吧? 时羡鱼这么想着,自己也照了照镜子。 ……好像没什么变化。 脸还是那张脸,不过皮肤比以前更好了,眼睛更清澈,气色也不错。 她每天洗漱都会照镜子,实在看不出自己有大变化,更不知道别人眼中的自己有多么惊艳。 陆梨乖巧坐在沙发椅上,任由时羡鱼在头上捣鼓,闲来无事,伸出小手拿了桌上一张A4纸看。 时羡鱼见状,立即想起来,那些是林渊收集的资料。 “小梨,这些人你再看看,有没有哪个长得像带走你妈妈的那个人。” 陆梨翻看了几张,抽出其中一张,递给时羡鱼。 时羡鱼:“???” 就……这么快的吗? “是这个人?”时羡鱼不确定的看了眼剩下那些纸,“要不,你先看完?” 陆梨摇头,然后在图画本上写:就是这个人,我记得他。 时羡鱼再次仔细看纸上那张脸——深棕肤色,浓密胡须,一道伤疤从额角直到下颌,眼神透出几分狠戾。 照片下面是姓名、性别,入队时间和离队时间。 “没有写地址,不知道这个人现在在哪……”她蹙眉想了想,“林渊应该知道,等他回来,我得去问问他。” 绿洲的战士都住在同一片社区,3号楼离这里应该也不远,只是不知道林渊作为新人第一次出任务,会出去多久。 她印象中,叶流云好像聊起过,每次带队做任务都得两天左右才回来。 当然了,战队不会外出太久,毕竟食物和水不方便携带太多,会影响战车负重。 时羡鱼将这张纸谨慎收起来,继续给陆梨梳辫子,“等会儿吃完晚饭,我出去打听打听,你一个人呆在房车里,不要乱跑,要乖哦~” 陆梨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 晚饭两人吃的是三鲜水饺,时羡鱼想着一会儿要去找林渊,不好空着手去,就索性多煮了一份饺子,用保温饭盒装好,拎在手里去找林渊。 她在社区里转了转,发现这里头等级分布还挺明显。 像叶流云这样的队长,因为掌握着战队的战车、武器等重要物资,分配的都是带大车库的独栋洋房,然后大胡子这样的经验熟手,住宿环境也挺不错,但是萝卜这样刚进战队没多久的新人,全部住在社区边缘处的几栋筒子楼里,一人一个单间。 3号楼里男女混居,环境有些杂乱,也没个门牌号让她找,她拎着饭盒一路晃悠,白嫩嫩的模样与四周的粗犷氛围格格不入。 沿路遇见一些年轻的战士,无论男女,都用奇异的目光打量她。 看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心里犹豫的想,要不先回去吧?等叶流云回来了,再叫叶流云带她过来找林渊? 不知不觉到了走道尽头,前面是水房和厕所,时羡鱼停下脚步,正准备回去,就看见林渊端着搪瓷水盆从水房里出来。 他站在水泥盥洗池前搓了几下手臂,然后端起水盆,痛快的从头淋到脚。 哗啦—— 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水流冲刷疤痕累累的身体,结实的肌理在肩背与腰腹处形成一道道沟壑,充满了蓬勃的力量感。 时羡鱼看着看着,脸就红了,默默低下头,眼睛只盯着自己手里的粉色保温盒。 林渊察觉到,甩了甩黑发上的水,走到她面前。 “找我?”他问。 他高大的身体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使她有点不敢抬头,视线在他腰间几块腹肌上瞄了瞄,脸颊不受控的发烫。 她声若蚊呐的应了一声:“嗯……” 附近好奇打量的目光有不少,林渊皱眉扫了眼四周,说道:“去我房间吧。” 时羡鱼抱起保温饭盒,默默跟在他身后。 他走在前面,她亦步亦趋跟着。 他在门口停下,她笨拙的撞上去。 鼻梁与厚实的背来了一次亲密接触,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他身上残留的水渍,还是她自己紧张出了汗。 好难为情啊…… 为什么不能把背心穿上?唔……可能是因为要冲凉吧,这里好像没有独立的浴室。现在冲凉是因为刚从外面回来吗?那他第一次出任务的时间还挺短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思绪胡乱发散着,眼前的光线再次变暗,是他关上了房门。 像是不愿被人窥视,他连窗帘也拉上了,随后打开一盏小灯,光线昏沉沉的,气氛莫名有了几分颓靡与暗昧。 时羡鱼更紧张了。 有种说不上来的心悸和胆怯,害怕发生什么,尽管心里知道大概率不会发生。 “你怕我?”林渊蹙眉盯着她,感觉出她的紧绷。 “啊……啊?没有啊。”时羡鱼抬眸,快速看他一眼,又立刻垂下眼帘,“没怕……” 林渊思索片刻,微微偏过头,只当她是被他的脸吓到了。 “怀里抱的是什么?”他低声问。 时羡鱼微愣,急忙递过去,“我煮了水饺,不知道你吃没吃晚饭,所以给你带了一份。” 林渊确实有点饿了,也不跟时羡鱼客气,打开保温饭盒就吃起来。 热腾腾的饺子,比食堂的配餐好吃得多,何况食堂吃饭需要积分,而积分需要出任务才能挣到。 “你给我的资料,我让小梨看过了,她说是这个人……” 时羡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来递给林渊。 “你知道这个人现在在哪吗?” 林渊扫了一眼,看清纸上的人脸,点了点头,“吃完带你去。” 二十几个水饺,一口一个,很快就被他吃完,连带着最后一点饺子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时羡鱼在一旁默默看着,心想下次再给他煮饺子的话,一袋恐怕不够吃,得加量。 林渊吃完饺子,从床上捡起自己的背心穿上,随手拿上水壶,对时羡鱼道:“我带你去找他。” 时羡鱼点点头,拿起饭盒跟他一块儿出门。 经过楼道时,她听见旁边屋里两个人嘀嘀咕咕说:“这个新来的不行啊,太快了。” 林渊的脚步顿住,目光敏锐的瞟过去,不悦中透出几分疑惑:“什么太快?” 时羡鱼涨红着脸,伸手轻轻推他,“说你吃饭速度快,我们快走吧。” ………… 第80章二流亡之路22 傍晚,气温慢慢降下来,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之前时羡鱼只去过公园和医院,来回都是笔直的大路,干干净净,道路两边也没什么人,现在跟着林渊在大街小巷里穿梭,深入生活区,才发现绿洲不只有井然有序的一面,也有鱼龙混杂的一面。 平平的土房屋檐外伸出五颜六色的遮阳布,地上堆积着箱子和杂物,各式商品摆在灰扑扑的毯子上,街头小贩有的高声叫卖,有的懒散躺在地上……汗味混着沙土气息扑面而来,让时羡鱼有种进入乡镇集市的错觉。 集市上的人很多,秩序混乱,有人拉着一车货物在路上横冲直闯,林渊手疾眼快揽过时羡鱼的肩,险险避开拖板车上货箱突出的尖角,垂眸问她:“没事吧?” “没事……”她左右看看,小声问,“那个人在哪?” “他就在这一带活动。”林渊皱眉望向远处,“也许是还没来,我们先在附近找找。” 时羡鱼点点头,“好。” 与这里的人相比,她长得太水灵,一些闲散懒汉在路过时,有意无意的往她身上蹭。 林渊皱了皱眉,抓起她的手腕,带进自己怀里,目光不悦的扫了眼四周,那些人终于有所忌惮。 时羡鱼缩在他怀里闷不吭声。 有点不大自在,但……还蛮有安全感的。 她慢慢习惯了,在他怀里大着胆子挺直背,抬起头,从容不迫的打量道路两侧的商贩和货物。 这里卖的东西都很奇怪,叫不上名的块茎植物,或是一些结晶体和石块,还有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废旧金属零件,乱七八糟的。 林渊在一个卖护具的摊子前停下脚步。 他看中了一张黄金面具,不知道能不能改成半边面具,用来遮住他那半张丑脸倒是正好。 虽说他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但也不希望自己的脸总把她吓着,正想开口问价,怀里的时羡鱼却激动的扯了扯他的衣服。 林渊:“?” 时羡鱼真的被惊到了,她指着摊位上堆起来的金块,小小声的问林渊:“这是真的金子吗?” 林渊看了眼,淡然道:“嗯,黄金的延展性不错,适合用来打造护具,给点材料费和手工费,老板就能帮你做一件。” 只不过绿洲战队里有材质更加轻便耐用的护具,这些黄金制品,通常只有民间野队买来用用罢了。 时羡鱼的认知受到巨大冲击! 这可是黄金啊! 黄澄澄的金子啊! 居然像卖菜一样堆在街边卖! “这……这得多少钱呀?”她有些忸怩的问道。 林渊微愣,没想到她会喜欢矿石,不禁问:“你喜欢什么款式?” “不用什么款式……”她不大好意思的指了下摊位上的黄金,“就,就这么一块,就挺好的……” 林渊想了想,拿出自己带的一壶水,递给看摊子的老头:“这壶水能买多少?” 老头问他:“什么品质?” “B级过滤,战队统一配发的直饮水。”林渊回道。 老头拣了一块成色不错的金条,递给林渊。 林渊没接,指着旁边的黄金面具道:“再加半张面具,按照我的脸型做。” 老头点头答应了,说道:“明天的这个时候来取货。” 林渊从对方手里拿过金条,放进时羡鱼怀里,分量不轻。 时羡鱼咋舌,看来这壶水是真的很值钱,否则老头不会答应得这么利索。 ……不,不对,准确的说,是这里的金子太便宜! “明天……”她抿了抿唇,眼神期待的看林渊,“明天,我能和你一起来吗?” 林渊看她一眼,虽然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对黄金感兴趣,但还是点了下头,“可以。” 时羡鱼朝他粲然一笑,发自内心的感到幸福! 明天!——啊!明天她一定要带好多好多水来换金子! 林渊见她高兴,嘴角也不禁上扬。 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面孔,他脸上的笑容收起,沉声道:“他来了。” 时羡鱼微愣,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前面不远处,一个拄着拐棍的瘸腿男人停在摊位前,看样子正准备摆摊做生意。 比照片里的模样瘦削得多,胡子也更长,但是脸上那道疤改变不了。 林渊立即快步走过去,“你是陈豪吗?” 对方正在整理商品,听见林渊的声音,狐疑的抬起头,看了过来。 “你们是谁?”他的神情里满是戒备。 林渊直接说明来意:“我们来找你打听一个人,几年前你有没有去过清河绿洲,带走了一个女人?” 陈豪的脸色变得难看,“几年前的事谁还会记得,你们不买东西就赶紧走,别影响我做生意。” 时羡鱼忙道:“我们正在找你带走的那个女人!如果有线索,请务必告诉我们!” “不知道!”陈豪不耐烦的撵人,“要找人自己去登寻人启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记得带过什么女人!” 时羡鱼没想到他会是这种态度,不禁有些生气,“你自己掳走的女人,你怎么会不记得?!是担心我们找你算账所以不敢承认吗?就算你不承认,也赖不了账!人明明就是你带走的!” 附近的商贩和路人都望了过来。 “你他妈少胡说八道!”陈豪急躁的说道,“我虽然负伤退役,但是从没做过任何违反战队规定的事!你们找错人了!” 怎么会找错? 妈妈被带走时的情景,一定深深刻在陆梨脑海中,所以她才会见到照片第一眼,就断定是这个男人,连一点点犹豫都没有。 不可能找错! 时羡鱼直直盯着陈豪,想要找出一丝破绽,好撬开这个男人的嘴。 这种人常常在外出生入死,嘴硬脾气也硬,恐怕很难被威胁到。 她咬了咬唇,心想威逼不行那就试试利诱,于是说道:“之前到底是不是被你掳走,我们可以不追究,只要你能提供线索,告诉我们她的下落,我可以给你……” 时羡鱼指向他摊位上近似油漆桶的货物,“这种桶,我可以免费给你用水装满。” 陈豪愣了愣,狐疑的上下打量她和林渊,似乎不大相信他们拿得出这么多水。 他谨慎的问:“水是什么品质?” “不会比B级低。”时羡鱼对自己的水有信心,来之前她在空间里放了五百大桶纯净水,完全够用了。 陈豪考虑片刻,问:“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骗我?” 林渊不耐烦道:“骗你,你没损失,但如果是真的,你白赚几桶水,你最好考虑清楚了。” 陈豪神色纠结,望了望四周围观的人,他眉头紧皱,压低声音对时羡鱼和林渊说:“我确实从清河绿洲带过一个女人,但不是掳走,是她付我运费,雇我送她去附近最大的绿洲。” 时羡鱼愣住。 怎么……不是被掳走的吗? “你确定没弄错?”她直直注视着陈豪,“是在清河绿洲遇见的吗?” “不会有错。”陈豪摇头,“我记得很清楚,三年前我去那附近回收资源,当时清河绿洲的水已经不多了,许多居民都搬走了,只剩下一些穷的病的老的留在城区,想走却走不了。有一个带孩子的女人找上我,说想坐我的车去更大的绿洲。” 他仔细回忆,慢慢说道:“这世上最值钱的就是孕母,我看她抱着孩子,就立刻答应了,毕竟战队有规定,一切利益都不如孕母的生命安全更重要,如果能护送孕母回绿洲,说不定战队还会给我颁发奖章,但是她到绿洲后很快就消失了,也没去医院接受孕母的评估检测,至于现在在哪,谁知道呢……” “她……抱着孩子?”时羡鱼糊涂了,哪来的孩子? “对,一个婴儿。”陈豪用手比划了下,“估计不到一岁,还在喝奶。” 时羡鱼有些懵,如果陈豪说的是真话,那么会不会是陆梨记漏了?……又或者,是陈豪记错了?他带回来的女人,到底是不是陆梨的妈妈? “那个女人叫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她去了哪里,现在我全说出来了。”陈豪注视着时羡鱼和林渊,“希望你们信守承诺,把答应给我的东西给我。” 林渊皱眉道:“我们需要知道她在哪,而你说的这些,依然没有提供任何线索。” 陈豪微恼,“喂!我只是负责送她过来,难道还管得了她呆在哪儿?!再说都已经过去三年了,说不定她搬去其它绿洲了!” 时羡鱼问:“那你知道她叫什么吗?” 陈豪哼了一声,“嗯,我知道,她叫余静。” “确定是真名吗?”时羡鱼又问。她现在和林渊一样,也有点不相信这个人,既然女人心存戒备,又怎么会轻易透露真名? 陈豪笑了笑,神情里有点洋洋得意,“我把她送到绿洲,门口有个男人接她,当时喊她的名字就是余静,后来在门禁处登记表格,我特意偷偷瞟了眼,她写的名字也是余静。” 时羡鱼与林渊彼此望了望对方。 这个“余静”究竟是不是陆梨的母亲,只要回去问一问陆梨,自然就水落石出了。 第81章二流亡之路23 时羡鱼回去后问了陆梨,陆梨答不上具体是哪两个字,但确定发音是“余静”。 知道了名字,一切都变得容易起来。 叶流云帮忙发了寻人启事,全网寻找叫余静的人。 事情进展大大超出了时羡鱼预期,如果没有林渊和叶流云,只靠她一个人的话,现在恐怕还在一筹莫展。 她尤其感谢林渊。 因为约好了第二天再一起去买黄金,她特意煮了整整两袋饺子,还有满满一壶冰镇绿豆汤,兴冲冲的跑去找林渊。 3号楼,战队队长正站在宿舍门口冲林渊冷嘲热讽。 “不出任务,就没有积分,没有积分,就会挨饿,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给个台阶你就下,别想在我面前耍酷!我才是队长,懂?” 林渊面无表情。 光头男气愤不已:“老大!他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队长冷哼,“现在的新人,就是缺乏磨炼!先饿他几天……” 时羡鱼抱着饭盒提着水壶跑过来,笑容满脸:“林渊!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 “…………” 时羡鱼看见门口两个陌生男人,脚步慢下来,“你们是……” “不认识。”林渊把她拉进房间,毫不迟疑的关上了房门。 ——依旧关门、关窗、拉窗帘,再啪一声打开天花板的顶灯。 时羡鱼已经习惯了他这种酷酷的做派,自顾自的把饭盒打开,一层层摆在桌上,连酱菜和香醋也给林渊准备好了,语气里满满期待:“等你吃好了,我们一起去集市,叶姐帮我借了一辆三轮车,我们可以骑三轮去。” 林渊:“…………” 连三轮都准备上了,看来她想买的黄金,不止一块两块。 林渊沉默坐下吃饭。 时羡鱼拉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双手撑着脸颊,眼睛笑成月牙。 没办法,一想到那么多金灿灿亮闪闪的东西,她就心花怒放,陶醉不已。 再加上寻人启事也发出去了,感觉这两天真是事事顺心! 也许是因为她离得太近,让林渊有些分神,吃饺子的速度不由自主慢了下来,也变斯文了一些。 他一边吃,一边不紧不慢问她:“寻人启事大概什么时候能有消息?” “叶姐说快的话,发出去当天就有消息,慢的话估计得一周左右。”时羡鱼说道,“毕竟绿洲里不是每个居民都有条件使用网络,派发传单又需要时间,慢一点也正常。” “其它绿洲也发传单吗?”林渊问。 她点点头,“只有附近几个绿洲会发传单,陆梨的妈妈应该不会跑去太远的绿洲吧。”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疑惑的喃喃自语:“陈豪说他三年前把余静送到龙岩绿洲,整整三年,余静难道没想过回去找陆梨吗?当初离开清河绿洲,她为什么不把陆梨一起带上?真是越想越觉得奇怪……” 林渊思索片刻,淡淡道:“等找到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嗯,说的也是。”时羡鱼点了点头,决定不想这些了,她现在只想赶紧去收购金子,金子! 这片荒漠并非真的荒芜,其中的矿藏资源非常丰富,只是比起黄金白银,能够种出庄稼的土壤和干净的水更为珍贵。 而绿洲里的水,被分成了几种不同的品质: A级品质最佳,专门提供给绿洲高层,以及公园里的孕母和孩子; B级次之,但也可以直接饮用,提供给为绿洲服务的教母、医生、战士等公务职员; C级水是市面上最常见的品质,微微泛黄,普通居民购买回去后需要煮沸消毒后才能饮用; D级是生活污水简单过滤后的水,浑浊的褐色,不干净也不卫生,作为救济品派发给贫民,可以勉强维持生活。 准备去集市时,时羡鱼把水一拿出来,林渊就挑了下眉。 这是品质最好的水。 她往三轮车上装了一大桶,然后又放了两个空纸箱,一想到里面会装满金子,心里就美滋滋~ 林渊一声不吭的走过来,把水桶的盖子拧开,然后弯腰抓了一把沙子,灌进水桶里。 时羡鱼:“???” 林渊把盖子重新拧回去,抱起水桶摇了摇,干净澄澈的水顿时变得泥沙滚滚。 他把水桶放回去,淡淡道:“这样安全。” 时羡鱼懵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他的用意,朝他笑笑:“谢谢啦。” 她一个外来户,突然拿出这么多高级品质的水,确实太惹眼了。 时羡鱼想了想,又抓了几把沙子,在水桶外面也抹上几把,翘着嘴角说:“要是有人问我,我就说这桶水是在清河绿洲找到的,嘿嘿……” 林渊瞧她一副小得意的模样,觉得可爱,嘴角微微上扬。 两人搬完东西,林渊骑上三轮,时羡鱼坐在后面,一起高高兴兴的往集市去。 谁也没有留意到,在社区大门对面的马路上,一个年轻男人手捧鲜花,呆呆站在路边。 水资源紧缺,鲜花也成了奢侈品,此时被太阳晒得有些蔫,犹如何宿此时的心情。 他望着远去的时羡鱼,低低叹了口气,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 和林渊相处越久,越感到亲切和熟悉,虽然他话少,孤僻,不苟言笑,但时羡鱼越来越习惯去找他。 每天傍晚约着一块儿去集市,逛逛街,买买金,后来得知他因为不出任务,没有积分去食堂吃饭,时羡鱼便大方的请他来房车这边吃饭。 时羡鱼觉得好神奇,明明是不一样的世界,为什么会有一个人和临渊这么相似?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调,连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也几乎一模一样。 她不禁猜测,世界与世界之间,会不会存在转世这种情况呢? 当然了,之所以每天都去找林渊,还有另一个原因——她在绿洲没几个熟人,叶流云他们每天都有很重的训练任务,最近又出任务去了,没个两三天回不来,时羡鱼一个人呆在房车里,外头动不动就有壮汉猛男路过,让她稍微有点……嗯,有点心里不踏实。 身边有人陪着,总要安心些。 第82章二流亡之路24 早晨,陆梨起床后发现,自己种在牛奶盒里的种子发芽了,她高兴得捧着牛奶盒转圈圈,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育儿院的其他孩子。 时羡鱼也很开心,把陆梨送去育儿院后,就开始琢磨去集市买几个花盆。 要去集市,就又可以找林渊了。 她挎上水壶,锁好车门,准备去一趟3号楼。 刚下车就看见一个陌生女人站在叶流云的家门口,那女人穿着一件白色长袍,时羡鱼认得,育儿院里的教母都是这副打扮。 “叶队长不在家,出任务去了。”时羡鱼好意提醒她。 女人闻声转过身来,五十多岁模样,看上去和善慈祥。 对方笑着说:“我不是来找叶队长的,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时羡鱼愣了愣,有些莫名其妙。 女人走近几步,含笑打量她,“你就是时羡鱼小姐吧?” “我是。”时羡鱼点点头,好奇的问,“您是……” “初次见面,我是何宿的母亲,你好。”女人笑着道,“请问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关于何宿的事。” 时羡鱼感到匪夷所思,为什么要跟她谈何宿的事?她跟何宿压根就不熟啊。 但是人家特意找来,说话又这么客气,她也不好拒绝,便打开车门邀请对方进来坐坐。 何夫人走进房车,环视一周,微微颔首,说道:“你是一个很会生活的女人,把这里布置得很好。” 时羡鱼不好意思的笑笑。 本来应该给客人倒杯水,但是时羡鱼考虑到纯净水拿出来不好解释,便没有刻意招待,略显尴尬的坐在何夫人对面的沙发椅上。 “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时羡鱼谨慎的问道,“我和何医生只见过两面,如果您想知道他的事,其实可以去问问他在医院的同事。” 何夫人微笑看着她,“虽然你们只见过两面,但是他却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呀。” 时羡鱼:“…………” 这……啥情况? “我就不兜圈子了。”何夫人笑着说,“时小姐,我希望您能够好好考虑一下何宿。” 时羡鱼愣住,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考虑何宿?” 怎么考虑? “时小姐有想过以后的生活吗?”何夫人温言道,“一个人虽然自在,但总归会有寂寞的时候,鸳鸯双戏,蝴蝶双飞,人到了一定年龄就会想要成家,哪怕如今婚姻制度荡然无存,人们也依旧习惯给自己找个伴,彼此扶持,共同生活。” 时羡鱼:“…………” 何夫人语气轻柔的问:“不知时小姐对自己的将来有何打算,会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时羡鱼摇头。 当然不,她是肯定要谈恋爱的。 “选择另一半,要慎重。”何夫人温婉的笑了笑,“何宿是一个很好的人选,他正直善良,身体健康,每年的体检都是优秀,定期为绿洲提供质量优良的精子,有稳定的工作和大好的前途,你如果和他在一起,会很幸福。” 时羡鱼:“…………” 话题过于深入,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何夫人话音一转,委婉的笑道,“作为何宿的母亲,我自然希望他能找到一位身心健康,条件足以匹配他的伴侣,所以希望时小姐能够抽时间去趟医院,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虽然时小姐已经生育过,但是如今环境恶劣,没有绿洲的保护,普通人长期住在有毒的土地上,饮用有毒的水,很容易失去生育能力……” “不用了吧……”时羡鱼笑容僵硬的说,“我有癌症。” 何夫人愣住。 时羡鱼又说:“所以不用去医院检查了。” “时小姐……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何夫人看着她,神色狐疑,“你的气色看上去很不错……” 时羡鱼:“我化妆了。” 何夫人:“那孩子……” 时羡鱼:“路上捡的。” 何夫人抿住唇。 时羡鱼也不说话了。 静默持续了一会儿,何夫人再次开口:“我这人一向开明,何宿有心仪的女孩,我替他感到高兴,但如果对方没有生育能力,恐怕……不是太合适。” 时羡鱼点头:“是的,您说的对。” 何夫人:“…………” 又一阵沉默…… ………… 实在无话可说,何夫人优雅起身,脸色比起刚来时已是冷漠了许多,淡淡道:“今天打搅了。” 时羡鱼也跟着起身,礼貌的说:“您慢走。” 车门打开,时羡鱼目送何夫人离开。 这时,一个人突然莽莽撞撞跑来,停在叶流云的洋房院子外面,大受震惊的看着她们俩。 “妈!你怎么真来了?!”何宿的神情既气愤,又羞愧,“我不是说了吗!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何宿充满指责的语气,令何夫人非常不满,她蹙眉道:“你这叫什么话?你是我儿子,我帮你看看人选合不合适,难道不对?” 何宿不想当着时羡鱼的面和母亲争吵,咬着牙大步走过来,抓住何夫人的腕子就往外走,全程低着头不敢看时羡鱼的脸,只觉得自己丢脸至极! 何夫人有些恼火,“你拉什么,不能好好走路?” 何宿不说话,闷头疾走,一路把何夫人拽出院子。 何夫人终于发火,用力甩开何宿的手,喝道:“你给我站住!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而已,至于你这样?!” 何宿痛苦道:“妈!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管我的事了!时小姐根本不知道我喜欢她,你干嘛非要跑来找她?!” “你每天茶饭不思,我是关心你才会这样做啊!”何夫人说着,哼了一声,“……幸好我来了,否则你就要被她骗了!那个小孩根本不是她生的,是她在路上捡的!她不但没有生育能力,而且已经得了癌症,傻儿子,癌症你知道吗?她的身体已经被那些有毒的东西污染了啊!她现在就是个毒人!你跟她在一起,迟早会被毒死的!” 何宿想起时羡鱼和林渊坐在三轮车上的情形,苦涩的道:“我哪里会有机会和她在一起……” 何夫人见儿子伤心,心里也不好受,放缓了语气安慰他:“我知道她长得漂亮,但是不能生孩子,再漂亮也没用啊,你听妈的话,还是找个能生孩子的女人吧,你前头那么多哥哥姐姐,妈一个都没能保住,只有你,是绿洲看我贡献大才特准我亲自抚养你,妈生了那么多孩子,只有你在身边,妈不会害你的。” 第83章二流亡之路25 何宿垂着头不言不语,整个人失落到了极点。 何夫人又上前安慰了几句,母子俩终于离开了战队社区。 院子里的时羡鱼大大松了口气。 可算是走了! 她最害怕这种家长,总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她还没法跟对方讲道理,真要逼急了,为了自己的宝贝孩子,这种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时羡鱼站在院子门口又望了一会儿,确定他们不会回来,准备把院门关上。 余光一瞥,她瞧见对面公寓的楼道门后面,躲着一个人,正好是她认识的人——萝卜! 时羡鱼顿时啼笑皆非,眼神无奈望着对面。 萝卜见自己被发现了,讪讪走出来,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的笑,说道:“我可不是有意偷听,碰巧路过。” 他把手里的工具箱往上提了提,解释道:“我是过来给你修车窗的。” 同样是爱慕者,时羡鱼在萝卜面前要放松得多,她笑着问:“怎么没和叶姐一起出任务?” “老大要带新人,就给我放假咯。”萝卜耸耸肩,满不在乎,“反正我这个月积分够用了,少去几次也无所谓。” “准备这些修车工具和材料,要花你不少积分吧?”时羡鱼开门进车里,“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吧,昨天的绿豆汤我冻成冰棍了,正好你尝尝。” 萝卜笑嘻嘻:“谢谢小鱼姐。” 绿豆冰棍冻得结结实实,嗦一口,透心凉,太适合这种天气吃了。 萝卜啃冰棍时,时羡鱼叮嘱他:“今天看见的事,别说出去,尤其别让人知道何夫人来找过我,免得闹误会。” “知道,我又不傻。”萝卜笑笑,“何夫人只有何宿这一个孩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谁不知道啊,小鱼姐,你不搭理何宿就对了!要不以后麻烦事多着呢!” 时羡鱼笑:“我没有故意不搭理他,只不过我跟他确实不合适。” 想到刚才何夫人说的话,她又不禁好奇的问:“刚才听何夫人说以前的孩子都没保住,为什么呀?绿洲不是对儿童看护得很紧吗?” 萝卜咬着冰棍从工具箱里掏工具,含含糊糊回答:“何夫人以前是孕母,生的孩子归绿洲所有,连续生了六七个,身子坏了生不成了,上级看她可怜,就特许她抚养自己最后生的小儿子,也就是何宿啦。” “啊……”时羡鱼惊讶道,“那,那她前面生的那些孩子,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谁?” “为什么要知道?不是有教母吗?”萝卜奇怪的看她一眼,“孕母很珍贵,生完孩子之后需要尽快养好身体,为下一次人工受孕做准备,如果每个孕母生完之后都把精力时间花在抚育小孩上面,那绿洲还怎么壮大发展?” 他说出这番话时,十分坦然,仿佛在叙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 时羡鱼听后想到了陆梨,低声喃喃:“那小梨以后长大了……” “长大了就为绿洲效力呗,能生孩子就当孕母,不能生孩子就像咱们老大这样,当个队长也威风啊。”萝卜唆了几口冰棍,无所谓的说道,“我就是教母养大的,有时候我看何夫人看何宿看得那么严,我还巴不得没妈呢,太麻烦!” 虽然不喜何夫人的为人,但时羡鱼还是忍不住为她辩解几句:“你只看到何夫人管得严,没看到何夫人有多么细心的照顾何宿。” “教母也会照顾我啊。”萝卜不太理解,“教母是专门照顾孩子的人,既有生育经验,也受过专业训练,难道何夫人还能比教母更会当妈妈?” 时羡鱼哑然,一时之间,她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萝卜。 专业当妈妈的人,是不是会胜过普通人当妈妈? 对一个小孩子而言,教母的照顾会比亲生母亲更好吗? 她的脑子忽然有些乱,这时又听萝卜在一旁说:“有些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自己生、自己养,养大了不还是一样为绿洲工作?有什么区别?反正我觉得教母挺好的,想学什么教母都能教,名字想姓什么就姓什么,长大了也不用操心给父母养老送终。” 萝卜说到这里,停下手里的动作,对时羡鱼说:“小鱼姐,要不你还是别给小梨找妈妈了,我看她呆在育儿院挺好的。” 时羡鱼迟疑回道:“不合适吧……我觉得有妈妈和没妈妈,应该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萝卜问,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有妈妈是种什么感觉。 但是时羡鱼却形容不出。 她沉默下来,萝卜也就不再追问,手脚利索的继续修车窗。 时羡鱼在一旁看他干活,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萝卜,你们在育儿院里长大,没有妈妈,是不是也没有爸爸?” 萝卜点头回道:“孕母受孕的精子,都是从精子库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听说我们的档案上,会记录有亲缘关系的生父生母,还有兄弟姐妹,但是我们没有权限查看,所以不知道谁是自己的父母。” 他顿了顿,脸上流露几分若有所思,“……有爸爸的孩子才不会去育儿院,他们喜欢把孩子养在自己家里,说要传宗接代,我觉得挺反人类的。” 时羡鱼:“……啊?” 她还以为所有小孩都住在育儿院,原来绿洲居民也会自己养孩子……应该是富裕阶层吧,普通人自己活着就已经很难,谁还会费心抚养后代呢? 萝卜认真的跟时羡鱼探讨:“只有品质好的精子才有资格被孕母挑选,教母一直教导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人类更好的繁衍,可那些人的精子质量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怎么能胡来呢?所以我才说,他们太反人类了,小鱼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时羡鱼歪着头思考,“呃……这个,会不会有点……不近人情呀……” 萝卜眉毛一抖,正义凌然道:“劣质基因就不配拥有繁衍权利!这些人全都是绿洲人类发展道路上的叛徒!败类!” 时羡鱼:“…………” 萝卜缓了缓,扭头对时羡鱼说:“小鱼姐,我不是针对你,我就是想起来生气。” 时羡鱼讪笑两声,“我再去给你拿根冰棍吧。” 萝卜咧嘴一笑,脸上显出少年稚气,“好啊,谢谢小鱼姐!” 第84章二流亡之路26 时羡鱼觉得不应该这样…… 繁衍是人的基本权利,一个人不漂亮,不聪明,不富裕,难道就不配拥有自己的孩子吗?生命为什么要分出高低贵贱? 人类之所以制定出各种社会规则,不就是为了保障那些不那么优秀的人也能过得幸福吗? 但是…… 她毕竟生长在一个相对公正和平的世界,她的观点因认知影响而具有局限性,当世界资源匮乏,生育能力也变成稀缺物时,她的观点或许会瓦解崩离。 所以,时羡鱼即使不赞同萝卜的话,也不能确定自己就一定是对的。 教母和生母,究竟哪个对陆梨更好? 长大后有了生育能力,要不要去做孕母? 甚至于,爱上一个基因不那么优秀的男孩,该怎么做选择? 这些问题,时羡鱼全都想不明白,不过心中已经开始隐隐警惕,那就是不能想当然的以自己那个世界的观点,去教导身处这个世界的陆梨。 时羡鱼心里叹息:为人父母,真的好难啊…… ………… 下午,陆梨从育儿院回来,一路上蹦蹦跳跳,兴高采烈。 看样子,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育儿院的环境,即使找不到生母,以后留在育儿院生活,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时羡鱼默默算了算时间,这两天寻人启事也差不多该有回音了,不过留的联系方式是叶流云的,所以还得等叶流云回来,才能打听到消息…… 陆梨轻轻扯了扯时羡鱼的手。 时羡鱼垂眸看她,见她笑眯眯的举起随身携带的图画本,上面写着:明天育儿院有活动。 时羡鱼微愣,问:“什么活动?” 陆梨歪头想了想,在本上写:“唱歌,弹琴,跳……” 有些字不会写,陆梨停下笔,为难的皱了皱小眉头。 时羡鱼笑笑,“应该是文艺演出吧,小梨有节目吗?” 陆梨抿起嘴,摇了摇头,写道:我不会。 “以后学一学就会啦,这次不会,我们就先看别人表演吧。”时羡鱼牵着她小手,乐呵呵道,“我们小梨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成为全场最可爱的女孩子。” 陆梨听了一个劲的笑。 回到房车后,陆梨照例先检查她种在牛奶盒里的小盆栽。 两个牛奶盒都长势喜人,嫩嫩的绿芽有爆盆趋势,有几株长得特别好,已经抽出三四片叶子,番茄橘子西瓜她们当时都种了一些,也不知道这几株是什么植物。 “今天没去集市,等明天吧……明天我去买两个花盆回来。”时羡鱼看着两盒绿植,琢磨着说道,“还得挖点沙子,就是不知道移植到盆里,能不能养得活。” 陆梨在她旁边用力的点点头。 时羡鱼失笑,捏了下她的小脸,“好吧,小梨这么用心的照顾,肯定养得活。” 陆梨咧嘴一笑。 时羡鱼把牛奶盒还给她,又摸了摸她的头,便转身去准备晚饭。陆梨很乖,不需要怎么费心照顾,时羡鱼做饭的时候,她就坐在餐桌前看故事书,或者画画。 今天依旧是速冻食品,两袋牛肉煎饺,搭配绿豆粥和咸菜丝,太繁琐的饭菜时羡鱼搞不来,速冻食品给她省了不少麻烦。 太阳快落山时,外面传来车声。 时羡鱼望向窗外,是叶流云的战车开回来了。 这次他们出去的时间有点长,个个都弄得灰头土脸,叶流云下车时,腰背微微弓着,脸色很差,不知道哪里受了伤。 大胡子坐在车里喊道:“老大,你别硬扛啊,不舒服就去医院做个检查。” 叶流云很不耐烦,“你赶紧把车开去修修,不用管我。” 大胡子还是不放心:“那我一会儿去食堂给你打份饭?” 叶流云显然没有胃口,连话也不说了,只摆了摆手,就径直往屋里走。 大胡子只好开着车走了。 时羡鱼有些不放心,放下手里的活,下车问叶流云:“哪里受伤了?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 “不用……”叶流云打开屋门,回头朝她笑了下,语气无奈,“应该是痛经,最近例假不怎么规律,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时羡鱼恍然,难怪不愿意去医院,原来是痛经啊。 “我车上有止痛药,等我给你拿一盒。”时羡鱼道,“我还煮了粥,你要不要喝?喝点热粥也许能舒服点。” 叶流云可能是疼得厉害,没跟时羡鱼客套,点了下头:“行,谢了。” 叶流云平时行事作风和男人没什么区别,为了出任务方便,连头发也是利索的短发,现在突然来这么一遭,时羡鱼才突然意识到,叶流云和她一样,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不方便。 她从医药箱里翻出药盒,又盛了一碗粥,叮嘱陆梨吃完饭后不要乱跑,就端着粥下车了。 叶流云的屋门没锁。 打开门进去,她一眼就看见沙发上躺着的叶流云,心里顿时一惊。 “要不……还是去医院吧?”时羡鱼见她满头冷汗,嘴唇发白,不禁有些慌,“你以前来例假也会疼得这么厉害吗?” “以前没这么疼……”叶流云缓缓吸气,手按在腹部,“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时羡鱼赶紧放下粥碗,倒了一杯水,把水杯和止疼药一起递过去,“你疼成这样,止疼药的作用有限,我陪你去医院?” 叶流云略微起身,从她手里接过药,一口吞下,而后重新躺回去,喘息着道:“要因为这种毛病去医院,会被他们笑死。” 时羡鱼迟疑看着她,“那,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硬扛着?” 叶流云叹了口气,“不用担心,小毛病而已,我躺一会儿就好。” 话虽如此,但她的状态看上去太糟糕了。 时羡鱼不放心留叶流云一个人,等叶流云在沙发上睡着以后,她回房车里拿了毯子和枕头,在叶流云边上打地铺休息,更方便照顾。 叶流云一直在疼,期间勉强喝了半碗粥,去过两次厕所,没有血,只是腹部一直隐隐作痛,睡也睡不好。 后半夜,时羡鱼被叶流云叫醒,揉了揉眼睛问:“是想喝水吗?我去给你倒……” “不是……”叶流云脸色苍白的看着她,“小鱼,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时羡鱼:“什么?” 叶流云咬住下唇,沉默片刻后说:“我可能,不是痛经。” 第85章二流亡之路27 时羡鱼刚醒,脑袋还有些迷糊,听见她这么说,更糊涂了。 “……不是痛经?” 屋里很暗,叶流云靠坐在沙发上,神情在昏暗光线里晦涩不明,她低声道:“其实……我已经有两个月没来过例假了,我以为是经期不调,刚才忽然想到……” 她停下来,声音里有一丝丝发颤:“我会不会……怀孕了?” 时羡鱼睁大了眼睛,一瞬间瞌睡全醒了。 “怀孕?”她愕然,“可你不是说,只有孕母才会……” “以前发生过这种例子。”叶流云咬了咬唇,双手捂住腹部,“原本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忽然在某天恢复了生育能力,可能是因为干净的食物调养好了身体,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谁也说不清……” “那,那怎么办?”时羡鱼也有点慌了,“我们去医院做检查?” “不行!”叶流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时羡鱼紧张的看着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如果真的怀孕了,你现在疼成这样,肯定是胎儿出了问题!光吃止疼药没用的!” “如果被他们发现我怀孕,我就再也回不了战队了!”叶流云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懊恼到了极点,“而且这次出任务,我们遇见了一批沙漠土狼,围猎时我摔过几次,这胎儿很可能残缺、不健康,我不能把他生下来!” 一向坚强的她,哪怕被荆棘蟒围困也不曾流露软弱的她,现在因为一个还未发育成型的孩子,深深感到了恐惧,她不敢想象自己肚子里已经孕育出了一个生命,更无法接受,自己的健康竟要受这么一个小东西影响! 尽管她一向大力推崇绿洲公园里的生活,可是当自己真正怀上了孩子,她丝毫感觉不到喜悦!只有恐惧!对自己未来不可掌控的恐惧! 时羡鱼劝她:“如果没有医院正规的治疗,万一孩子出事怎么办?万一你出事怎么办?” “你帮我!”叶流云抬起头,目光恳切看着她,“小鱼,你不是绿洲居民,在医院没有档案记录,我只要以你的名义拿到打胎药,就不会有后续那些麻烦了!” 时羡鱼哑然。 她看着叶流云的眼睛,好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要不要,再慎重考虑一下?真的要打掉吗?” 叶流云神情迷惘,“可我怎么留得住这孩子……一旦被查出来,就只能进入公园成为孕母,不停的生……不停的生,直到不能生了,身体被彻底掏空,到那时,即便我想再次成为战士,也不可能了。” 说到这里,她直勾勾看向时羡鱼,“小鱼,你知道一个女人想要成为战士,有多难吗?我付出这么多年的努力,不能因为一个孩子……不能因为。” 她咬住下唇,眼眶泛红,手指紧紧抠着沙发扶手,“只要再拿一次荣誉勋章,我就能参加将军提拔,不能因此功亏一篑!” 时羡鱼低声问:“我听萝卜说,有些人会自己抚养孩子,不用非得去育儿院。” 叶流云冷笑了声,“那些人……要么身处绿洲高层,要么经营水电资源,不愁吃喝自然可以抚养自己的孩子,可我这样的人,一旦不是战士了,我拿什么养孩子?” 叶流云闭上眼,声音压抑:“更何况,如果被那个男人知道……他一定会把我和孩子送进公园。” “那个男人?”时羡鱼面露疑惑。 叶流云苦涩的笑了笑,“孩子的父亲……” 她痛苦的埋下头,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多么讽刺,我和他原本都是没有生育能力的人,做好了将自己一生奉献给战队的准备,谁知竟会怀上孩子……” 时羡鱼不知该说什么好,想了想,试着安慰她:“也许我们都想错了,其实没有怀孕,你只是肚子有些不舒服呢?” “在医院购买验孕产品,也需要登记信息,我不能被他们发现……”叶流云抬头看时羡鱼,哀求道,“小鱼,求求你……我在医院有认识的朋友,但我需要你替我出面,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我有身孕。” 时羡鱼心情纠结,想了想终于点头,“好吧,如果你想好了,那我替你去趟医院……” ………… 半夜三点,叶流云用内网电话联系上医院,又把大胡子叫起床,让他开车送时羡鱼去医院。 时羡鱼离开叶流云家时,冷不丁看见陆梨趴在叶流云家的窗外,吓了一跳。 “小梨。”她缓了口气,走过去把陆梨从窗台上抱下来,“怎么一声不响就跑出来了?睡不着吗?” 陆梨穿着单薄的睡裙,在夜晚体温有些凉,时羡鱼把她抱回房车,一面哄她睡觉,一面换衣服准备去医院。 陆梨侧躺在床上,安静看着时羡鱼,看了一会儿,用笔在图画本上写:叶阿姨为什么不要自己的孩子? 时羡鱼的动作一顿,愕然看向她,没想到自己和叶流云在屋里的谈话,会被陆梨听见。 “呃……解释起来,会有点复杂。”时羡鱼斟酌着说道,“因为叶阿姨现在是战队的队长,再过不久就能晋升将军,如果生小孩的话,会错失晋升机会,还可能会丢掉工作。” 陆梨又问:工作比小孩更重要吗? “呃……也不能这么说,工作和小孩,其实都很重要的。”时羡鱼犹豫的解释道,“如果没有工作,就没办法养活自己,连自己都养不活,又怎么养小孩呢?” 陆梨皱着眉头,小脸上既有不满,又有疑惑,她写道:育儿院有免费的饭菜,免费的衣服,免费的笔和课本,只要叶阿姨住进育儿院,她和自己的小孩就能活下来了。 很长的句子,夹杂着一些错别字,时羡鱼连猜带蒙也看懂了。 她说:“可是,叶阿姨不愿意去育儿院,她更喜欢战队的生活。” 陆梨抿住小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快睡吧,明早还要参加育儿院的演出呢,乖啦。”时羡鱼安抚两句,把房车里的灯全关掉,只留了一盏小夜灯,然后准备出门。 这时,陆梨再次动笔:我知道了。 时羡鱼微愣。 女孩稚嫩的脸庞,在灯影下莫名显出几分阴森,一笔一划用力写着:她、是、坏、妈、妈。 第86章二流亡之路28 时羡鱼愕然,脱口问道:“小梨,你怎么会这么想?” 陆梨抿了抿唇,像是有些委屈,倔强的写道:她不要自己的孩子,她就是坏妈妈! 时羡鱼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知道陆梨很可能是联想到自己被母亲抛弃的经历了。 其实这件事她可以不用管,反正小孩子闹脾气,过去这一阵就会自己忘掉,但是时羡鱼看着陆梨一脸愤愤,又觉得不能放任不管。 “叶阿姨不是不要自己的孩子,她只是希望能够在一个更好的状态,更好的环境下,迎接自己的孩子。” 时羡鱼试图解释,哪怕陆梨很可能无法理解,“叶阿姨每天努力训练,积极出任务,就是为了把绿洲建设得更好,等到以后不缺食物和水了,大家生活在一个无忧无虑的绿洲里,也就能够更好的抚养自己的小孩了。” 陆梨问:叶阿姨喜欢自己的小孩吗? 时羡鱼点头:“她当然喜欢自己的孩子,她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没做好准备成为妈妈。” 陆梨不动了,抿着小嘴躺在床上,像是在思考时羡鱼说的话。 时羡鱼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小梨,不是每个人生来就是父母,叶阿姨在成为妈妈以前,她首先是她自己,她得先保证自己活得好,才能保证自己的孩子也活得好,如果不管不顾就把孩子生下来,那不叫爱孩子,那是不负责任。” 她叹了口气,又道:“我能照顾你这么久,是因为我没有生存的压力和负担,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一无所有,可能也会在无奈之下把你送走,但是送走你,绝对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是希望你过得更好,你明白吗,小梨?” 陆梨转过身来,紧紧抱住时羡鱼摸她头发的那只手,脸颊贴着手背,眼睛的地方湿漉漉的。 时羡鱼觉得小梨应该能明白。 “你妈妈当初会离开,一定也有她的理由。” 门外响起车笛声,是大胡子在催了。 时羡鱼不再耽搁,抽出自己的手,又摸了摸陆梨的头,转身匆匆走了。 大胡子不知道叶流云的情况,只当是时羡鱼身体哪里不舒服,送到医院后,时羡鱼见到叶流云所说的朋友,对方是医院里的药剂师,也是女人,平时经常互相关照。 叶流云找的借口是时羡鱼有遗传病,不能要孩子,那药剂师给她拿了验孕工具和打胎药,叮嘱道:“快的话半小时,慢的话两三个小时也是有的,如果一直不下来,记得再来医院找我。” 时羡鱼点了点头。 药剂师又道:“红色盒子的药是完事之后吃的,连续吃七天,这七天最好卧床休息,吃点有营养的,好好养一养身体。” 趁着夜色,时羡鱼提着一袋子药回去,后半夜一直守着叶流云。 也许是长期训练,体质比较好的缘故,很快落下来,叶流云没让时羡鱼看,怕吓着她,自己找个地方埋了。 “药剂师说最好休息一周,给你开的药也是一周的量。”时羡鱼道。 叶流云靠在床上缓缓摇头,“我最多请三天假,时间久了会惹人怀疑。” 她的脸色依然很苍白,但神情没那么痛苦了。 外面天色渐亮,时羡鱼起身道:“你好好休息,等你醒了我给你煮粥。” 叶流云有气无力的点了下头,抬眸看向时羡鱼:“谢谢啊,你救我两次了。” 时羡鱼朝她笑了笑,“举手之劳嘛。” ………… 第二天,时羡鱼做了红枣粥和鸡蛋羹,先把陆梨喂饱,然后拜托萝卜送孩子去育儿院,她自己则留下来照顾叶流云。 叶流云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精神状态萎靡不振,这件事对她造成的伤害或影响,心理远过于生理。 时羡鱼见她失落消沉,关于寻人启事的事,也就不好开口催促,只能先放一边,希望叶流云能快些好起来。 但是,时羡鱼能等,有人却不能等。 在宿舍等了整整两天之后,林渊坐不住了,亲自来找时羡鱼。 时羡鱼不禁感到一丝丝羞愧。 为陆梨找妈妈这件事,林渊似乎要比她上心多得多。 叶流云说:“当初我留了联系方式,如果有消息,按理说应该会有人联系我,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五天,一直没有消息,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她伸手比划了下,“第一,要找的人,并不在我们发寻人启事的这几个绿洲里;第二,这个人故意躲着我们。” 时羡鱼听得心里一沉,喃喃:“为什么要躲着……她就这么不愿意和自己的女儿相认?” 叶流云思索片刻,猜测道:“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比如……依附于某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无法接纳她有女儿?” 林渊一脸不耐,“不等了,找出所有叫余静的人,然后我们挨个排查。” 时羡鱼看向他,语气迟疑:“这不好吧……” 母女相认这种事,如果不是两厢情愿,就没什么意义了。硬要强求,反而会让陆梨更加受伤。 林渊皱眉道:“先把人找出来,到底要不要认自己的女儿,总得找她要个说法。” 叶流云有些为难,“在龙岩绿洲的话,我可以托熟人弄份居民名单出来,但是别的绿洲,恐怕就不好找了。” 林渊是个行动派,立即道:“先从龙岩绿洲开始找。” “也好。”叶流云慢慢点头,“无论是什么原因,总要先把人找出来。” 时羡鱼看看林渊,又看看叶流云,最后只好也点了点头。 三人在屋里商量怎么找人,外头忽然传来汽车引擎声,他们下意识望向窗外,却发现一辆车停在院门外,身穿白袍的教母领着陆梨下车。 时羡鱼愣住,“怎么这么早回来?今天不是有文艺汇演吗……” “小梨怎么在哭?”叶流云也愣了愣。 时羡鱼赶紧起身出去,林渊和叶流云也跟着出去。 院子里,陆梨跟在教母身边,抽抽搭搭走进来,早上给她编的辫子散了一半,漂亮的新裙子也变得脏兮兮,手臂上还有指甲的抓痕。 时羡鱼整颗心揪起,走过去想把陆梨搂进怀里,可是刚伸出手,就被陆梨推开! 陆梨哭着跑进房车,啪地一声关上车门! 时羡鱼着急的拍了两下门,问随行的教母:“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小梨在育儿院被欺负了吗?” 第87章二流亡之路29 教母看着紧闭的车门,脸上流露出担忧,“小梨确实和育儿院的孩子们发生了争执,今天院里有才艺展示的活动,有一个模仿秀的环节,我鼓励孩子们都上台展示,小梨也很积极的参加了模仿秀,但是因为她穿着裙子,所以被其他小朋友嘲笑,两边就打了起来。” 时羡鱼疑惑不解,“因为穿着裙子被嘲笑?院里不能穿裙子吗?” “也不是不能穿,怎么说好呢……”教母面露难色,“可能有些,过于花哨了。” 时羡鱼忙解释道:“老师,裙子是我给她选的,因为知道今天院里有活动,所以才特意让她穿新裙子去。” 教母无奈看着时羡鱼,轻轻叹了口气,“是呀,您不仅让她穿上新裙子,还给她戴上了蝴蝶结,珍珠项链和小手镯,涂了口红和胭脂,可您知道小梨的梦想是什么吗?这孩子想要成为孕母啊。” 时羡鱼怔然看着教母。 教母说:“我们从小就培养孩子这方面的意识,孕母的身体需要非常仔细的呵护,化妆品大多含有毒素,孕母绝对不能接触,项链手镯这些东西容易刮伤刚出生的婴儿,也是绝对不允许佩戴的。小梨既然想要当孕母,却又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您让其他孩子怎样看她?” “花枝招展……”时羡鱼感到有点不适,“这个词,会不会有点太严重了?” 教母不好意思的笑笑,“当然了,小女孩喜欢打扮这很正常,只是要控制在适当的程度里,我也有责任,没有及时对孩子进行引导和教育,本来我考虑到小梨刚进育儿院,首要任务是让她尽快适应环境,其它方面可以暂时放一放,我忽略了其他孩子的想法,导致今天矛盾突然爆发,我要向您表示歉意。” 虽然对方态度温和,也表达了歉意,可时羡鱼胸腔里却好似燃着一团火,偏又发泄不出,只能将这股无名火用力压着,咬牙忍着。 教母说:“这段时间陆梨恐怕不适合再来育儿院上课了,先让她调整调整状态,我们会安排她去另一个班。您放心,育儿院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孩子,他们每一个,都是绿洲未来的希望。” 时羡鱼咬了咬下唇,问:“老师……我想请问一下,今天其他孩子们,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 教母回道:“因为有模仿秀环节,有些孩子模仿医生,穿白色衣服,有些孩子模仿战士,身上带了玩具枪,也有孩子模仿沙漠里各种变异兽,在脸上涂上各种颜料。” 时羡鱼:“那小梨……” “她模仿了变异鼠。”教母为难的笑笑,“但是因为装扮不太合适,所以……被孩子们嘲笑像会所里的歌伎。” 教母略微停顿,又对时羡鱼说:“那些嘲笑人的孩子,我对他们进行了批评,但是要想彻底扭转孩子们心里的想法,以后小梨在穿着上也需要注意一些。” 时羡鱼垂下头,刚才腾升而起的怒火奄奄熄灭,像被抽走了燃料,只剩沮丧与自责。 教母走后,陆梨仍然没有打开车门。 叶流云轻轻拍了拍时羡鱼的肩膀,安慰道:“育儿院确实有这种风气,也有教母有意引导的缘故,避免育儿院的孩子不思进取,选择自甘堕落的职业,最近几年这股风气愈演愈烈,感觉稍微有些过火了,稍微打扮打扮,就会被小孩子排挤。” “我不知道会这样……”时羡鱼低声道,“我以为是文艺演出之类的活动,所以特意给她打扮……” 她只要一想到陆梨被那些孩子讥笑讽刺,心里就一阵阵钝痛。 陆梨不会说话,面对那些嘲讽,她甚至都无法回击,只能在气急之下,倔强的跟对方撕打,可即使打一场架,也改变不了那些小孩看待她的目光,她心里该多难受啊…… 林渊拍了拍车门,在没有得到回应后,对时羡鱼说:“可以找工具打开。” 时羡鱼缓缓摇头。 叶流云也不赞成强行打开,叹了口气道:“让她哭一会儿吧。” 林渊眉头微皱,默然注视着时羡鱼,她的眼眶红红的,仿佛随时会落泪。 他走过去,轻轻揽住时羡鱼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无声的拍了拍她的背。 其实本来可以忍住的,但是他突然这么温柔,时羡鱼的眼泪顿时没忍住,掉下来一颗——接着一发不可收拾,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淌。 她哽咽道:“我应该提前问清楚的。” 林渊说:“你不可能做到一百分。” 叶流云也跟着道:“是啊,你自己也才刚成年没几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时羡鱼心里还是难受得要命,因为她明明不久前还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把自己世界里的规则套用在陆梨身上,可是转眼间她就忘得干净。是她想当然的做法,让陆梨受到了伤害。 这一切她本该可以避免的! 不知道是不是陆梨听见了时羡鱼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车门咔哒一响,被陆梨打开了—— 陆梨已经换掉了今天的裙子,也扯掉了头上的头绳和发卡,站在车门边,眼睛红红看着时羡鱼。 时羡鱼觉得被小孩子看见自己哭,挺丢脸的,她赶紧擦掉眼泪,从林渊怀里出来,然后走到陆梨面前,脸上努力展开笑容,说:“我们小梨今天真是好样的,被人欺负就应该出手,让大家知道小梨可不是好欺负的。” 陆梨瘪着嘴,一声不吭看着她。 时羡鱼抿了抿唇,抬手摸了摸陆梨散乱的头发,心里很难过,“但是吧……我们今天可能真的做错了,所以你不要记恨那些同学,好吗?也不要怪我……” 她讪笑,吸了吸鼻子,“我没当过妈妈,第一次嘛……我会慢慢学的。” 陆梨一头扎进时羡鱼怀里,大哭起来。 她发不出声音,只有瘦小的背脊剧烈抖动,时羡鱼也跟着落泪。 叶流云原本是个硬汉似的性格,看见她们俩哭哭啼啼,也忍不住鼻子发酸,抬手按了按眼角,低低的说:“哎,搞得这么煽情,我也想哭了……” 林渊蹙眉望着她们,眉宇间凝着几分忧虑。 “不能再这样下去……”他沉声道,“陆梨应该回到亲生母亲身边。” 直觉告诉他,再让那孩子留在时羡鱼身边,会很危险…… 第88章二流亡之路30 哭过一场后,陆梨更加依恋时羡鱼了。 时羡鱼也说到做到,开始认真向叶流云请教关于绿洲生活的方方面面。 叶流云这几天正好请假在家里休息,教时羡鱼时,也顺带着教陆梨,比如哪个绿洲的人最多,什么变异兽最危险,成为战士需要满足什么条件,为什么会出现歌伎这种职业,不能做孕母的女人们怎样生活…… 三个人宅在家里,在空调冷气和薯片汽水的陪伴中,度过了悠闲的三天假期。 这期间,何夫人又来过一次。 只因失恋的何宿在家里借酒消愁,何夫人便放下所有尊严,苦苦哀求时羡鱼去劝劝她的儿子,遭到时羡鱼的拒绝后又破口大骂,指责时羡鱼见死不救,后来被社区保卫科的人强行赶出去了。 何夫人被赶走后,陆梨在图画本上写:她一定很爱自己的孩子。 时羡鱼想了想,说:“也许很爱,但是这种爱,何宿不一定需要。我觉得作为母亲,应该给予孩子适当的爱,爱太少,孩子会缺少温暖,爱太多,孩子只会觉得窒息。” 她说完,朝陆梨俏皮的眨了下眼睛,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小梨长大以后想做妈妈,我们可以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陆梨也笑着朝她眨眨眼。 三天后,叶流云的假期结束了。 不知道她是怎么运作的,揽下了一个训练新人的活,接下来至少半个月都不需要出任务,只需要每天去营地里操练新人。 这样一来,虽然也是工作,但身体的负担没那么重了,时羡鱼知道后替她大大松了口气。 现在就只剩下陆梨的问题没有解决。 育儿院那边建议陆梨转去的新班,班里全是从幼儿班升上来的五六岁的新生,可时羡鱼觉得陆梨虽然长得像6岁,实际年龄以及心智,都应该在8岁以上,和年龄太小的孩子待在一起,总感觉有些不合适。 但育儿院也不是个能让你随意挑选的地方,怎么跟院方沟通协商,时羡鱼还在发愁。 她正为此纠结,林渊那边忽然有了消息,说找到余静了。 消息来得有些突然,以致于时羡鱼听到后,半天反应不过来。 她几乎就要决定送陆梨去育儿院了,还在心里反复劝自己入乡随俗,要让陆梨接受绿洲的规则,接受育儿院的理念,然而现在——找到余静了。 林渊说:“我找了几个同名同姓的,最后一个,确定是三年前从清河绿洲搬来龙岩,而且有个三岁多的儿子,这跟陈豪说的情况基本相符。” 时羡鱼愣愣的问:“那她……她之前怎么一直没有出现?她没看见寻人启事吗?” “余静说她看见了,但是她以为只是重名的人,所以没在意。”林渊回道。 “她为什么从来没找过小梨?”时羡鱼又问。 林渊皱了皱眉,替余静解释:“她说,她以为女儿死了。” 时羡鱼更加惊讶:“怎么会这么想……” “她说当时陆梨生了很重的病,已经没有呼吸了,自己又着急离开清河,所以先带着儿子走了,她还问,是不是我们救了她的女儿。”林渊说道,“总之,先把孩子带过去让她看看。” 时羡鱼有些犹豫,“……她现在愿意接回自己的女儿,是吗?” 林渊略微颔首,视线移向她身旁的陆梨,沉声道:“今晚就送过去吧,尽快让她们母女团聚。” 时羡鱼想了一会儿,低头看陆梨,谨慎的问她:“小梨,你愿不愿意去见见你的妈妈?” 陆梨看看时羡鱼,又看看林渊,末了,点了一下头。 看上去,她并不排斥去见自己的母亲。 想来也是,小梨的愿望不就是想要找到母亲吗? 可是突然一下子要分别,时羡鱼总觉得还没准备好,心里不是滋味。 她把陆梨这段时间穿的衣服往书包里装,还有陆梨喜欢的布娃娃和玩具,卡通水杯,画册,本子,彩笔……统统装进去,一个书包装不下,就再加一个行李箱,陆梨喜欢梳辫子,头绳发卡这些也得全带上,用惯的枕头也带上吧,万一换了环境失眠呢?…… 时羡鱼忙前忙后,与之相比,陆梨要淡定得多,安安静静趴在桌上画画。 时羡鱼见了,心里便有些想笑,自己怎么反倒比陆梨还紧张呢? 叶流云把车开出车库。 时羡鱼和林渊带着孩子上车。 叶流云开玩笑的对陆梨说:“小梨以后要想我们哦~” 陆梨抿着唇笑,握着笔在图画本上唰唰写:我会回来看你们。 时羡鱼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心里涩涩的想:这孩子还不知道,回去以后,就再难见面了。 也许是从后视镜里瞧出时羡鱼的担忧,叶流云一边开车,一边说道:“那片社区是绿洲高层人员的家属区,能住进去的人非富即贵,放心吧,小梨以后会过得很好。” 时羡鱼慢慢点了点头。 最差的结果,也无非是对方不愿意抚养陆梨,然后送进育儿院。 所以,她们总会有分别的一天。 只不过现在因为找到了余静,使得这一天提前到来了…… ………… 叶流云把车停在一栋别墅门前,下车按了门铃。 等了片刻,从屋里走出一个女人,五官与陆梨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余静了。 时羡鱼暗暗打量这个女人——她有一头柔顺的长发,穿着轻薄的丝绸睡衣,皮肤是未曾经过暴晒的白皙细腻,能看出她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既然生活条件优渥,陆梨跟着她应该过得不会差。 余静看见他们带着孩子过来,目光随之落在陆梨身上。 “谢谢你们帮我把孩子带来。”余静打开院门,朝他们礼貌的笑了笑,“进来坐吧。” 时羡鱼低头看陆梨一眼,默默牵起她的小手,一起走进去…… 别墅里除了余静,还有一个小男孩,坐在光洁的地板上摆积木,客厅里四处可见孩子的玩具,墙上挂着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其实,时羡鱼手里也有一张全家福,是从陆梨原来住的那间公寓里拿的。 只不过,那张全家福早已陈旧泛黄,人脸模糊不清,而眼前这张,却是崭新的,清晰的,每张脸上都洋溢着笑脸。 第89章二流亡之路31 “坐吧,我给你们倒点水。” 余静端起桌上的水壶,大方的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水。 “我和陆梨的爸爸,原来住在清河绿洲,那个绿洲很小,住了没几年绿洲就开始干涸,陆梨的爸爸也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后来经朋友介绍,我认识了现在的丈夫,他是做建筑的,负责龙岩绿洲的基建工作,我就跟着他搬过来了。” 余静轻描淡写几句话,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对他们说:“当时我丈夫有任务在身上,提前去了龙岩,我跟他约好随后去龙岩,可是没想到陆梨忽然病倒,就耽搁了几天……那段时间城区很乱,找不到医生,也没有药能治,我眼睁睁看着陆梨没了气,后来,我只好带着陆梨的弟弟走了。” 余静看向坐在时羡鱼身旁的陆梨,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没想到这孩子命大,能活下来……谢谢你们救了她,这一路来龙岩,很辛苦吧。” 时羡鱼客气的笑笑,“没有,小梨很乖很懂事,没给我们添麻烦。” 说着,她把行李箱和书包都拿出来,对余静说:“这些是小梨常穿的衣服和日用品,还有一些故事书和文具什么的。” 余静淡淡扫了一眼,“谢谢。” 时羡鱼张了张口,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方的态度比她预计中冷漠得多,虽然她也没指望对方能够感恩戴德,但是……怎么说好呢,毕竟把亲生女儿送回来了,余静好像一点儿也不激动。 也许,她的性格就是这个样子?不善言辞?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似乎也该告辞了,时羡鱼却始终放心不下,心中隐隐不安。 余静抱起一旁的儿子,对他们说:“不好意思,我要哄孩子睡觉了,家里平时只有我一个人照顾孩子,现在小梨回来了,多一个孩子,要做的事也多了,我就不多留你们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搅了。”叶流云站起身,向余静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证件,“如果有什么麻烦,可以联系我,只要在能力范围内,我们会尽力帮忙。” 余静点点头,语气仍然平静:“谢谢你们。” 时羡鱼抿了抿唇,忍不住叮嘱道:“育儿院那边,我们已经联系过了,小梨随时可以回去上课,如果你忙不过来,也可以把她送育儿院,然后我们住战队社区,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们,小梨知道地址。” 余静客气的说了声“谢谢”,神情未见动容,看上去应该没有去找他们的打算。 时羡鱼又看向陆梨。 小姑娘乖巧坐在沙发上,还在冲她笑,并没有因为换了环境而显出任何不妥。 ……人家才是母女俩,她到底在瞎担心些什么呀? 时羡鱼心里叹气,起身和叶流云、林渊一起离开了余静的家。 ………… 叶流云发动车子返回战队社区,一路上车里分外静默,谁也没有说话。 好半天,时羡鱼忍不住低声说道:“小梨的妈妈……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开车的叶流云点了下头,“嗯……跟我想象的也不一样,好像挺冷漠的。” 林渊开口道:“我原本计划,如果陆梨的母亲无力抚养她,或者不愿意抚养她,那么可以说清楚原委,然后由我们送陆梨去育儿院,但是接触之后,对方表示愿意抚养,而且催我尽快把女儿送回去。” “这倒是奇怪了……”叶流云不禁嘀咕,“既然催我们,就说明她是在意陆梨的,可为什么见到陆梨,没看出来她有多开心啊?” “是啊……”时羡鱼轻轻拧着眉,低声道,“她见到陆梨时,我完全没感觉到她有高兴、开心、兴奋之类情绪,真的很冷漠。” 林渊看她一眼,“别想了,不管怎么样,她都是陆梨的妈妈。” 时羡鱼听了,慢慢点了一下头。 是啊,不管余静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是陆梨的妈妈,陆梨应该跟自己的妈妈一起生活,而他们这些外人,是无权插手的。 这个世界的任务,就这么完成了,时羡鱼却丝毫没有完成任务的成就感。 怅然若失的感觉始终萦绕心头,隐隐约约的,觉得事情不该如此结束。 “我想过几天之后,去看看陆梨。”时羡鱼在车上对两人说,“虽然已经把她送回去了,可是心里还是不踏实,再等几天,我们去看看陆梨吧?” 叶流云轻轻颔首,“嗯,那就过几天去看看吧,其实我也有点不踏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林渊沉默望向车窗外,渐渐远去的那栋别墅,只有一楼的灯亮着,在黑夜笼罩下寂静无声。 既没有久别重逢的泪水,也没有家人团聚的欢笑。 ………… 回到房车里后,时羡鱼的情绪始终低落。 平时晚上她会和陆梨一起看故事书,玩拼图游戏,现在陆梨不在,显得房车里空荡荡的,格外安静。 也不知道陆梨现在在做什么。 她在沙发椅上坐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厨台上摆着两盆小盆栽——土里混了沙子,植物长得似乎没那么快了,但也茁壮活着。 今天忙着收拾行李,倒是把这两盆植物忘了,明天得记着给陆梨带过去。陆梨最喜欢这两盆小东西了。 余静住的地方看起来不错,浇花的水应该不算什么负担吧,不过今天去的时间不对,没看见余静的丈夫,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对陆梨好……如果陆梨跟弟弟发生矛盾怎么办?……不会的,那小男孩才三岁,陆梨的性格又那么乖,不会闹矛盾的…… 时羡鱼的脑子乱七八糟的,她觉得自己还是尽快睡觉比较好,否则真要被这些杂乱的念头折磨死了。 躺到床上,摆正枕头,枕头下露出一角纸。 她拿起枕头,发现下面压着一幅画。 是陆梨画的那幅“我的家园”,上次看见的时候,还只是简单的涂鸦,现在画面丰富了许多,不仅画着房车、大花蜥和花草树木,还多画了两个小人。 时羡鱼想了想,多出来的两个小人应该是叶流云和林渊。 小孩子的心性如此单纯直白,谁对她好,她就在“家园”里画上谁。 时羡鱼不禁想笑。 可是,她笑着笑着,又陷入了疑惑:为什么陆梨,从来没画过余静? 第90章二流亡之路32 时羡鱼到底放心不下,决定再去看看,只不过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再去拜访实在不合适,她只想悄悄看一眼。 房车刚发动,就惊醒了屋里的叶流云,她披着衣服出来,惊讶的问:“小鱼,你要去哪儿?” 时羡鱼面色赧然。在半夜里,引擎声实在太明显了。 “我想再去陆梨那边看看……”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声音愈发小了,“我就看看,不做什么……” 叶流云想了想,估计自己劝不住时羡鱼,索性道:“那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要不大半夜被巡逻兵看见了,会闹误会。” 时羡鱼很过意不去,“对不起啊,影响你休息了。” “没事,其实我也有点不放心。”叶流云摆摆手,匆匆回屋换了身衣服,然后上了房车。 ………… 后半夜,每条路都静悄悄的,太阳能街灯照着灰白色的路面,城区四下里一片寂静。 余静居住的社区外面有门禁,叶流云的证件卡可以直接刷,她跳下车,正准备刷卡开门禁,意外的看见林渊从里面走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叶流云瞪大眼睛,“你也去余静家了?” 林渊也有些意外,扬了扬眉问:“你们来做什么?” “小鱼不放心,我陪她过来看看。”叶流云道。 林渊不客气的打开车门上来,说道:“不用去了,余静家里没人。” “没人?”开车的时羡鱼扭头问,“怎么会没有人?” “不知道。”林渊说道,“余静和陆梨都不在,那个小男孩也不在,我翻墙进去看了下,车库也是空的,应该是开车出去了。” 叶流云顿时皱起眉,“做基建工作的工程师经常在工地上过夜,晚上不回家,但是这深更半夜的,余静会开车去哪儿?还带着孩子……” 时羡鱼抿了抿唇,低声说:“人不在家就没办法了,只能明天再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她握着方向盘调头拐弯,心里已经开始发慌,却毫无办法,她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陆梨。 这时,街角处有一束光往这边晃了晃,时羡鱼愣住,下意识踩下刹车。 “小鱼,先停一下车。”叶流云忙道,“是巡逻队的人。” 叶流云打开车窗,朝光照方向挥了下手,“我们是017战队的。” 光消失了,两个身穿制服的男人骑着机车过来,刚才那束光是他们的车前灯。 战士在绿洲里的地位很高,这两人检查了叶流云的证件,就立马给他们放行了,没有过多盘问。 叶流云拿回自己的证件,心中一动,叫住那两个巡逻兵:“今天晚上你们还见过其它车辆吗?” 巡逻兵道:“有一辆,刚从这儿出来。” “噢,开车的是不是一个长头发的女人?我们开车过来就是要找她。”叶流云佯装熟稔的问道,“你们知道她开车去哪儿了吗?” 巡逻兵:“出城了,说要扔垃圾。” 叶流云:“什么?扔垃圾?” 巡逻兵:“是啊,我们也觉得奇怪,她说是很占地方的垃圾,不及时扔掉的话,等丈夫回来会发脾气。” 叶流云听了,与车里的时羡鱼和林渊默默交换了下眼神。 时羡鱼的脸色,早在巡逻兵说出“扔垃圾”时全白了。 她控制不住产生一些罪恶的联想,同时又感到难以置信,无论是她也好,叶流云也罢,她们反反复复不止一次向余静表示,如果不想养陆梨,可以送去育儿院!甚至也可以送回来! 为什么要扔掉?! 在夜晚扔到绿洲外的荒漠上,陆梨还能有活路吗? 时羡鱼紧紧抓着方向盘,太阳穴突突直跳,心脏像在打鼓。 林渊说:“也许真的只是扔垃圾。” 叶流云见时羡鱼面色苍白,也赶紧安慰她:“是啊,不一定是我们想的那样,有些垃圾需要支付高额的回收费用,确实需要扔去城外,把孩子留在家里不放心,带着一起出城也说得过去。” 可是,既然余静住得起别墅,会连一点垃圾费用也支付不起吗? 夜晚的荒漠有多危险人尽皆知,她却宁肯冒险也要带上孩子一起出城? 时羡鱼紧紧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叶流云道:“白天气温高,夜晚大部分变异兽会出来觅食,离绿洲越远就越危险,余静应该没胆子跑太远,我们现在出城,说不定能追上她。” 时羡鱼深深呼吸,再次发动车子,往出城方向出发。 无论出城进城,都需要经过两道门禁,有叶流云陪同,他们一路畅行无阻。 出城后,时羡鱼依照叶流云的建议,先绕着绿洲行驶一圈,再慢慢扩大搜寻范围。 虽然是夜晚,但没有各种建筑和路灯光线的干扰,视野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中,他们远远就看见了前面的车影。 “是她没错!”叶流云眯起眼睛,“快,跟上去!” 余静的车停在路边,后车盖打开着,她从里面拖出一个很大黑色垃圾袋,正费力的往远处拖行,而后听见远处传来的车声,扭头望去,神情为之一震。 余静僵站在原地,目光警惕的看着他们靠近。 叶流云动作利索的跳下车,没直接撕破脸,假笑着打了声招呼:“真巧啊,这么晚了还能遇见,需要帮忙吗?” 余静冷笑:“叶队长真有闲空啊,不过我出来扔垃圾,应该轮不着你们管吧?” 林渊没那么多弯弯道道,蹙眉问她:“袋子里装着什么?” “是垃圾。”余静抓着袋口,冷冷看着他们,“我的丈夫不喜欢家里太杂乱,所以我出来处理一下垃圾,以免他回家以后生气。” 时羡鱼也打开车门走下来,眼睛定定望着她手里的黑色垃圾袋,一颗心高悬着,连呼吸也屏住了。 林渊说:“把袋子打开。” 余静抓着袋口不放,恶意讽刺道:“怎么?现在战队不仅要负责抓捕变异兽,还要帮绿洲居民扔垃圾吗?” 叶流云走近几步,“余静,你应该明白我们是什么意思,不想我们动手的话,你最好自己把袋子打开。” 余静咬了咬下唇,僵持片刻,她猝然一笑,说:“好啊,我这就打开,不过袋子系得有点紧,我得用刀割开。” 毫无征兆的,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 叶流云和林渊面露惊诧,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余静紧握匕首,朝垃圾堆狠狠扎下去! 第91章二流亡之路33 “余静!!!” 叶流云扑上去,抢在她扎第二刀时抓住她的手腕! 林渊冲上前将垃圾袋夺下了,用力撕开,露出袋子里血淋淋的陆梨。 时羡鱼难以置信看着这一幕,心脏仿佛停跳,她颤抖着捂住自己的嘴,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就在几小时以前,她给陆梨换上干净的新裙子,扎了漂亮的小辫子,完好无损送到余静家里,现在,陆梨满身是血的躺在她眼前…… 究竟做错了什么……陆梨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你们放开我!”余静被叶流云压制住,不甘的挣扎,“她是我的女儿,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们管不着!” 叶流云喝道:“所有未成年居民都是绿洲的未来!根据绿洲法律,伤害未成年居民最高可判死刑!余静!你是不是疯了?!” 余静怔住,随后脸上露出狰狞的笑,“你们有证据吗?是她自己调皮,从楼梯上摔下来,自己摔死了!跟我没关系!别想拿绿洲法律来吓唬我!” 林渊三五下撕掉陆梨身上那些塑胶袋,手指按住陆梨的颈部动脉,抬头看时羡鱼:“还活着!” 时羡鱼的眼睛倏地睁大,赶紧跑过来,跪在地上听陆梨的心跳—— 她听见微弱的跳动,血液在流动,身体也是温热的。 陆梨还活着! 真的还活着! 许是看出时羡鱼脸上的喜悦,余静愣住,无法接受的喃喃自语:“骗人的吧……她明明没气了,明明死了啊……” 叶流云听见,忍无可忍的吼道:“你就这么盼着自己的女儿死?!陆梨是你的亲生女儿!” 余静的眼神渐渐疯狂,“你们一定在骗我,你们合起伙来骗我对不对?她死了……她明明死了!!!” 这时,地上的陆梨慢慢睁开眼睛,她看着时羡鱼,虚弱的,微微笑了下。 时羡鱼顿时心酸得不能自己,眼泪流下来。 余静却被陆梨的笑容彻底击溃!她的眼睛充溢血丝,歇斯底里的尖叫:“为什么?!为什么你又活过来了?!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这个怪物!魔鬼!你去死啊!!!” 没人理会余静,只当她已经疯了,毕竟能这么对待亲生女儿,也只有疯子才做得出来。 时羡鱼擦了擦眼泪,对林渊说:“我们快把小梨送去医院吧。” 叶流云也紧张道:“慢着点,说不定哪里有骨折。” 林渊点头,把外衣脱下,小心翼翼包住地上的陆梨,她身上有很多血,一时看不出伤口在哪里。 余静见他们真要救陆梨,更加失控,捡起刚才被叶流云打落的匕首,冲上去拦住他们,“你们不能救她!她是怪物!” 叶流云没好气的道:“你去照照镜子,你更像怪物。” 林渊也不信她,皱眉道:“如果是怪物,你为什么要认下这个女儿?我查到你的时候,你大可以否认,何必先认下她,然后又杀了她。” 余静脸色苍白的看着他们,“如果不是你们查得这么紧,我也不会认她!一旦她的身份曝光,整个绿洲都会知道我生了一个怪物!我赌不起!我还有一个儿子,我不能让她连我儿子也一起害了!” 林渊眉头皱得更深,“‘也’?除了你儿子,她还害过谁?” 余静怔怔的,视线一点一点移到陆梨脸上,“……还能是谁,当然是……我的女儿啊……她害死了我女儿,又变成我女儿的样子!她是怪物!怪物!” 他们原本觉得余静在说疯话,可是听着听着,又觉得不对劲,再看地上的陆梨,似乎也有些反常。 陆梨一直在微笑。 咧开嘴,嘴角努力上扬,像天真孩童露出无邪的笑容,讨好大人的喜爱,只可惜她脸上的污血,使得这笑容带上了刻意的表演痕迹。 叶流云心里感觉毛毛的,下意识往旁边退了半步。 时羡鱼也恍惚,她认得这个笑容,每当陆梨想要哄她开心时,就会这样笑给她看…… 她们一路从清河到龙岩,吃住全在一起,陆梨分明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会是怪物呢? 时羡鱼怔愣时,余静举着匕首冲陆梨喊:“你还在装什么?是因为不够饿吗?要不要给你抓几只变异鼠,哈!你们一定要看看她是怎么吃变异鼠的!她还有触手!她就是个怪物!” “难道……”叶流云心中震撼,隐隐想到一个可能,“被花素……寄生了?” 常年在外出任务,叶流云当然知道,变异兽都是被花素寄生的动物,但是,她从没听说过人也会被寄生,可是没听说过,不代表不可能。 如果真像余静所说,陆梨是花素寄生者,那么这件事一旦暴露,余静全家都会受到强制性监禁调查,因为要搜查寄生来源,以避免整个绿洲的居民都处于危险之中。 时羡鱼看着陆梨,咬了咬唇,问:“小梨,她说的是真的吗?” 陆梨的嘴角依旧保持上扬的角度,像孩子一样天真的微笑。 “她就是怪物!”余静歇斯底里的叫道,“你们现在不杀她,迟早会后悔的!” 时羡鱼擦掉眼角的泪,努力平复情绪,“小梨,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陆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茫的表情。 接着,她的脸上开始出现一丝丝裂痕,像荆棘蟒裂开的六瓣脑袋,她整个头裂成六瓣,犹如一朵绽开的花—— 从花里探出六条猩红色的藤条状触手,触手簇拥着一朵形状如螺口的花蕊,位置正好位于咽喉处。 时羡鱼感到一阵目眩。 没想到是真的…… 陆梨……可爱的陆梨,单纯的陆梨,会仰着小脸朝她笑的陆梨,原来是怪物啊…… 现在,怪物收起了花瓣,裂痕消失,头部又重组回来了。 陆梨不再笑,她的眼中噙满泪水,无声躺在地上,仿佛在等时羡鱼宣判一个结果。 余静说:“快杀了她!” 陆梨瑟缩了下,闭上眼睛。 时羡鱼紧紧咬住下唇,许久,哑着嗓子低低的说:“她受伤了。” 余静眼中流露出惊诧,难以置信看着时羡鱼。 时羡鱼抬起头,看向林渊和叶流云,语气比刚才更加坚定:“陆梨受伤了,我们带她回去吧。” 林渊二话不说,抱起地上的陆梨就往房车方向走。 叶流云咬牙,也硬着头皮跟上。 余静震惊看着他们的背影,终于回过神来,站在原地叫骂道:“疯子!你们全都疯了!!!” 第92章二流亡之路34 时羡鱼无法伤害陆梨,无论陆梨是人也好,是怪物也罢,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们已经有了感情,做不到像余静那般狠绝。 林渊也做不到,因为他的潜意识就是要把陆梨送到妈妈身边,陆梨是人还是怪物,对他而言不重要。 至于叶流云…… 也许是因为刚刚失去一个孩子,哪怕明知是怪物,对着小孩形态的陆梨,也不忍心下手。 叶流云知道这很疯狂。 她本该是保卫绿洲的战士,现在却要带着这样一个不明生物回绿洲,理智与情感在她心中拉锯着,以致于在车里几次欲言又止,想劝时羡鱼,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时羡鱼把她从荆棘蟒的围困中救出来,又替她遮掩了打胎的事,她不能回报恩情也就罢了,怎么能在朋友遇到麻烦时拖后腿? 时羡鱼抹了抹眼泪,握着方向盘说道:“小梨身上有伤,我想找个医生给她看看,再拿一些药,然后离开龙岩绿洲。” “啊……”叶流云呐呐问,“你们要去哪儿?” 时羡鱼抿住唇,片刻后回道:“去清河绿洲。我最早发现小梨时,她就在那里生活。” 她抬头,看后视镜里的陆梨,“小梨,你愿意回去吗?” 陆梨躺在沙发椅上,虚弱的点了一下头。 叶流云看了看她们俩,咬咬牙,挤到前面说道:“我来开车吧,你照顾小梨。” 时羡鱼点头,两人交换位置。 叶流云一脚踩下油门,车速立即提上来,“我们不能直接去医院,医院会以为我们虐待儿童,先回家等着,我去找个信得过的朋友。” 一路车速飞快。 他们先返回战士社区,然后叶流云另外开了战车出去找医生。 现在时间不过凌晨四五点,天色虽然渐亮,大部分人却还睡着,叶流云直接冲进医院的职工宿舍,拍响朋友的宿舍房门—— 还是上次那位女药剂师。 “不行不行!我是药剂师,不是医生啊!你这不是胡来吗?!”对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是不想帮你,我是怕耽误了你的病人!你还是找个正经外科大夫给她看看吧!” 叶流云着急道:“我上哪儿去找?昨天有支战队在外遇险,芳芳出去支援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能找的就只有你了。” “可我真的不会啊……” 两人正在门前拉扯,同一侧的宿舍房门打开,何宿从里面走出来,问:“谁受伤了?” 药剂师立即把何宿拉过来,“太好了!何宿你去帮个忙吧?叶姐那边有个小孩受伤了,但是不方便来医院,你去看看吧?” 叶流云一想,何宿貌似正好是外科大夫? “噢……”何宿迟疑看着她们,“着急吗?我得先去拿医疗箱。” “特别急!”叶流云上前抓住何宿的手肘,“你医疗箱放哪儿了?我们快去拿!” “医院办公室……” ………… …… 时羡鱼没想到叶流云会把何宿抓来,但眼下也没别的选择,他们把桌子铺上白色床单,当做简易的手术台,然后小心翼翼把陆梨抱上去。 左腿骨折,需要上甲板,除此之外,身上还有许多刀伤,浅的需要包扎,深的需要缝合。 时羡鱼几乎能够想象那画面——余静手持匕首把陆梨逼到楼梯边缘,陆梨不肯跳,就把刀往她身上扎!直到陆梨摔下楼梯,晕死过去,然后把陆梨装进垃圾袋,当做垃圾一样扔去城外。 血的气味,会引来荒漠上的野狐土狼,陆梨无论是死是活,最终都会被啃食得一干二净。 时羡鱼不敢想,今晚自己如果没有特意出来这一趟,陆梨会是什么下场? ……因为是怪物,就要受到这种对待吗?哪怕这个怪物,将你视为最亲密的母亲,无条件的信赖你,你也狠得下心? 何宿埋头清理伤口里的碎骨头,满头是汗,忍不住问他们:“真的不用报警吗?这孩子的伤,不像是意外造成的。” 叶流云讪讪道:“嗯……不用报警。” 何宿擦了把汗,继续处理伤口,“她的身体有点奇怪……骨头好软,像植物的茎……” 屋里几人都没做声。 不知道何宿是故意装糊涂,还是因为紧张而没有想太多,他聚精会神的缝合伤口,没有再深问下去。 叶流云看了一会儿,走出门外,简单收拾了下自己的车,然后往车里搬干粮和水,还有必要的武器。 要去清河绿洲,路上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物资准备得越齐全越好。 可惜她手里的弹药,是上次外出任务时剩下的,存量不多,如果遇上难缠的大型变异兽,恐怕应付不来。 叶流云想了想,怎么也不能让时羡鱼一个人带陆梨去清河,太危险了。 林渊也从屋里出来,朝叶流云伸手,“给我一盒子弹。” 加入战队时,需要经过体能考核,射击是其中一项,林渊的准头还算不错,只不过他没有正式参加过任务,也就没领到弹药。 “你还真是不客气。”叶流云无奈,递给他一盒,“省着点用,我也没多少了。” 林渊接到手里,动作自然的给弹匣填装子弹。 叶流云叹气,不由得说道:“希望余静回来后别举报我们,否则我们算是包庇犯,都得上绿洲法庭走一趟。” “她不敢。”林渊淡淡道,“她比我们更害怕陆梨暴露,陆梨为什么会被花素寄生,她作为陆梨的母亲嫌疑最大,一旦这件事捅出去,余静和她的儿子、丈夫,都要接受身体检查,工作也可能会因此丢掉。” 叶流云心里不是滋味,“你说,这陆梨被花素寄生了,那她到底还是不是陆梨?我们也相处过几天,看上去挺可爱一小姑娘,也没害过人,怎么就……唉!” 林渊想了想,“不管她是不是陆梨,都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绿洲容不下她,她也不能住在这里。” 叶流云再次叹气,“我们能做的,也只有把她送去清河绿洲,以后她是生是死,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林渊突然扭头望院外,目光凌厉。 叶流云被他陡然的动作弄得一惊,也扭头望去,但什么也没瞧见。 “怎么了?”叶流云问。 “刚才有个人……”林渊皱眉道,“可能是路过的。” “不会听见我们说话了吧?”叶流云警铃大作,赶紧往屋里走,“得叫何医生快一点。” 第93章二流亡之路35 何宿为人处世总给人一种温吞感,但是处理伤口十分利索,缝合时穿针走线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他这边刚完事,叶流云和林渊就走了进来,催促道:“收拾收拾,我们现在就走。” 何宿往医疗箱里收工具,不禁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时羡鱼含糊解释:“我们送小梨去别的地方。” 林渊抱起陆梨往外走,叶流云快速把屋子里所有带血的毛巾床单撤掉,何宿被他们火急火燎的速度吓到,脱口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叶流云有些尴尬,人是她请来的,丢下不管好像也不合适。 “何医生,今天谢谢你了,但是今天这事,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叶流云讪讪道,“等我回来再跟你说吧,现在赶时间。” “啊……”何宿愣愣的点了下头,“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时羡鱼跟着林渊上车,问他:“怎么突然这么急?是余静追来了吗?” 林渊回道:“余静没来,但是刚才看见院子外面好像有人,以防万一,最好还是尽快离开这里。” 时羡鱼立即去开车,叶流云也发动她的越野战车。 两辆车刚出院子,就看见社区门禁那里,何夫人正朝门禁保安激烈的比划着什么,一见他们开车出来,更加激动,尖声喊道:“就是他们!他们屋里有人被花素寄生了!——” 叶流云惊愕:“何夫人怎么来了?!” 保安被她抓扯得有些懵,望向叶流云的战车,犹豫要不要拦停。 叶流云看了眼跟在她车后的房车,知道现在一旦停下,陆梨的事恐怕就要暴露了,到时候时羡鱼也会惹祸上身。 她一咬牙,豁出去了!踩下油门,直接撞向拦车横杆!嘭地一声巨响! 保安被吓得往旁边退,赶紧抓起对讲机呼叫! 房车跟着叶流云的越野车闯出社区,后面的何宿追出来,一看何夫人在这儿,愕然道:“妈?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所以跟过来看看啊!”何夫人紧张的扑过来,握住儿子的肩膀,“你没事吧?有没有被花素感染?是不是他们逼你来的?被寄生的那个小姑娘在屋里吗?伤着你没有?” 何宿听明白了。 他这段时间不堪骚扰躲进宿舍住,就是为了清静几天,没想到就算是这样也躲不过母亲的关注,他忍无可忍,猛地推开何夫人,大吼:“什么都没有!屋里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何夫人被推得一个踉跄,神情怔忡。 何宿低下头,手攥成拳头,咬牙道:“有时候……我真希望,没你这个妈。” 何夫人的眼睛倏地睁大,难以置信看着他。 远处,房车的后车窗,一个小女孩贴着玻璃窗望着他们,直到那对母子的身影在视野中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灰尘飞扬,房车拐了个弯,看不见了。 陆梨收回目光,看向前面的时羡鱼和林渊。 时羡鱼紧张跟着叶流云的越野车,一秒也不敢分神。 叶流云开车实在生猛,一路横冲直闯!引擎轰鸣,车笛声炸耳!她刻意给房车开路,惊得路人纷纷回避。 时羡鱼跟在后面心惊肉跳,“怎么办,我们这么闯出来会不会给叶姐惹麻烦?” “只要开得够快,就没人看得清开车的人是她。”林渊坐在副驾位,平静道,“开慢了,更容易惹麻烦。” 时羡鱼咬牙,“好吧,我努力再快一点——系好安全带呀!” 林渊系好安全带,掏出枪警惕道路两侧。 过了片刻,他扭头问:“你加速了吗?” “我加了啊。”时羡鱼愣了愣,“我已经加很多了!” 林渊沉默两秒,说:“好吧,注意前面,跟上叶流云,一口气冲过去。” 时羡鱼紧张得手心冒汗,前面不远处就是出城的门禁——门禁处的人明显已经收到消息,正拿着警示牌在前方挥舞拦截,但叶流云视而不见,直接一脚油门撞了过去! 拦车杆被撞飞! 幸好是改装过的战车,如果换成时羡鱼的房车来撞,只怕立即会把车头撞出一个大坑! 第二道门禁是金属铁闸门,叶流云直接刷卡过,两辆车刚一前一后驶出绿洲,便听见后面传来响亮的鸣笛声,呜呜啦啦的,就跟追缉罪犯一样。 时羡鱼顿时更紧张了! 她当了一辈子乖乖女,从没被警车追过! 前面的叶流云突然一个急拐弯,朝车窗外大喊:“小鱼!沿着路往前开!别回头!” 装甲车落在房车后面,帮时羡鱼断后,叶流云握枪伸出车窗外,朝后面追来的车砰砰就是两枪!逼停对方! 时羡鱼吓得手足无措,只抓着方向盘没命的踩油门!辨不清东西南北,朝着公路前方一路飞驰! 风声、引擎声,逐渐远去的警笛声,每种声音都在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心脏狂跳! 她没头没脑的疾驰,什么也顾不上,不知过了多久,再听不见后面的警笛声,而前方出现分岔路口,她才终于后知后觉的降下车速,目光看向后视镜—— 距离房车不远的位置,叶流云稳稳跟在后面。 时羡鱼松了口气。 太好了,那些车没有追上来。 “走哪边?”她探出窗外,大声问叶流云。 叶流云比划了一个继续前进的手势,随后装甲车再次冲到前面,为房车领路。 他们沿着公路继续行驶,约莫一个小时后,停车休整。 叶流云给装甲车里填充备用燃油,过热的发动机也需要休息,她拿出车里的望远镜望了望四周,分辨方向,对时羡鱼说:“我们要在前面绕路,避开虫怪出没的区域,希望能赶在太阳落山以前到清河。” 时羡鱼觉得自己连累了她,担忧的问:“你以后回去怎么办?会不会挨罚?” 叶流云不是林渊,林渊在龙岩原本就一无所有,大不了换个身份去别的绿洲,可是叶流云在龙岩绿洲有事业,有朋友,有属于她的生活,一旦放弃,便是一切从零开始。 “我会说我被你们挟持了,他们没证据,顶多关我一阵,再罚我几十个积分。”叶流云望向房车车窗边的陆梨,“但如果被他们抓到小梨,我就是包庇危险分子的重犯,到时候……恐怕,就不好办了……” 第94章二流亡之路36 时羡鱼张了张嘴,末了,什么也没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内心的愧疚。 她只是想带陆梨离开绿洲,找一个能够安全生活的地方,却连累身边的叶流云和林渊,与她一起踏上了流亡之路。 时羡鱼回过头,看陆梨。 陆梨一直默默靠在沙发椅上,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像是怕惹人讨厌,甚至不敢直视时羡鱼的眼睛。 她浑身是伤的模样看上去如此可怜,但时羡鱼不曾忘记,她也曾像荆棘蟒一样裂开整个头颅,展现出自己变异的本质。 时羡鱼不禁想,花素究竟是什么呢?自己救下的这个女孩,到底是陆梨,是花素,还是陆梨与花素结合后的某种特殊生物?这种生物具有善恶之分吗?能够与人类和平共处吗? 没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 叶流云简单检查了下车子,然后坐回到车里,拿出水壶仰头喝水。 林渊说:“我们应该甩掉他们了。” 叶流云喘了口气,缓缓摇头,“刚才追我们的那两辆车,只是日常巡逻兵,身手一般,车也一般,所以我们才能轻松甩掉他们,如果是绿洲出动战队来追我们,就要危险了。” 林渊又问:“你认为绿洲会派出战队?” 叶流云拿着水壶停了几秒,回道:“如果他们信了何夫人的话,就一定会来。” ——普通的出逃者,犯不着绿洲大动干戈,可如果是疑似危及绿洲生存安全的花素寄生者,他们一定会付出人力和物力! 叶流云不愿意把事情结果想那么糟,自嘲的一笑,冲林渊道:“也许我们只是在自己吓唬自己,人力物力用来抓几头变异兽不好么?干嘛来抓咱们几个逃犯。” 林渊思索着点了点头,他也不希望跟绿洲战队那些人杠上,倒不是怕伤感情,实在是他和叶流云的装备太差,弹药严重不足,一旦遇上装备齐全的战队,会非常吃亏。 这时,一直闷不吭声的陆梨,用手指轻轻敲了下车窗玻璃。 因为她特殊的身份,使得大家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分外关注,听见敲击声后纷纷望向陆梨,猜测她想表达什么意思。 陆梨的手指,指着一个方向。 林渊狐疑的望过去,只见远处的沙丘上,隐隐约约有一个灰褐色的影子,像荒漠中偶然凸起的石块。 叶流云拿起望远镜望了望,脸色逐渐难看,“好像是沙漠土狼。” 林渊皱眉,“看上去体型不大,危险吗?” “它们不是变异生物,体型确实不大,但……”叶流云眉头深皱,“它们的数量,往往很多。” 像是为了印证她这句话,那沙丘上的影子又多出来几个。 叶流云的脸上流露出厌恶,“土狼怎么会在大白天出现?该不会是饿疯了吧,连白天也外出觅食。” 时羡鱼心中不安,“我们快走吧。” “不能立刻走。”叶流云皱眉道,“如果我们跑得太快,土狼就会认为我们害怕它们,进而将我们视为狩猎目标,虽然我们在车里不至于有危险,但是被缠上也会很麻烦。” 林渊道:“直接开车离开,它们应该追不上来。” 叶流云眼看那群土狼越来越多,眉头皱得更紧,“土狼很狡猾,它们现在的位置,正好在我们要绕路的那段公路前方,先看看它们会不会自行离开吧,不然就没办法了,只能硬冲过去试试。” 对付这些荒漠上的生物,无论变异与否,叶流云最有经验,他们在原地休整了一会儿,眼看那些土狼不但一只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终于决定强行突围。 叶流云准备好武器,叮嘱时羡鱼:“车开到附近时,我会朝狼群放枪,希望枪声能吓退它们,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往前开,不要停。” 林渊皱眉道:“房车还是太笨重了,前面是一个大弯道,路边还有砂岩巨石,速度不够快的话,会被它们跳上车,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引开它们?” 叶流云烦躁又焦急,她现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足够的弹药,她脑子里就算有再多战略部署也实现不了,而弹药,只有出任务时才能申领到。 “实在不行的话……”叶流云咬咬牙,看向时羡鱼,“弃车,可以吗?” 房车的速度不够快,机动性不够灵活,外层没有护甲过于薄脆,就这么闯过去实在危险。 但是全部坐在叶流云的这辆车上,其实也会有隐患。 最直观的问题就是空间不足,陆梨和他们挤在里面,伤口会不会再次裂开?而且,没有房车上那些食物和水的补给,就算把陆梨送到清河,她又要怎样生存下去? 时羡鱼有芥子空间,没告诉叶流云和林渊,她琢磨着能不能用辣椒水赶走那些土狼,又想到车辆在行驶中,窗外的风会很大,喷出去的辣椒水一定会很快被风吹散。 而且,那些土狼围攻车辆时,方向不固定,位置也不固定,她坐在驾驶位上其实非常被动。 林渊深思熟虑后,似乎也觉得弃车的代价太大,问叶流云:“有没有其它去清河的路?” “有,但是需要折返回去,可能会遇见后面的追兵。”叶流云道。 林渊问:“不走公路,直接穿过去,有没有可能?” 叶流云撇了下嘴角,“有可能,但是更可能被困住,公路以外的区域要么全是沙子,车子陷进去出不来,要么遇着棱角尖锐的岩石,容易扎破轮胎,你忘了我们上次是怎么遇着荆棘蟒的?也是为了抄近道,没走公路,结果看起来平坦的沙土地面,底下居然是空心的。” 林渊皱起眉,有些烦躁的望向远处的土狼。 他们不动,那些土狼也不动,警惕的观察他们,似乎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时羡鱼望着那些狼,心想,如果辣椒水能够再灵活一点就好了,就像陆梨喜欢吹的泡泡,遇着一个就炸一个。 可惜她没办法把辣椒水变成漫天飞舞的泡泡。 叶流云坐在车里,开着车窗跟他们聊天,说:“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办法,不如放轻松点吧,都休息好了,我们再一鼓作气冲过去!” 时羡鱼忽然想到什么,脑袋探出车窗对叶流云说:“我有办法了!” 叶流云:“啊?” 林渊:“什么?” 时羡鱼:“泡泡!” 第95章二流亡之路37 苍凉无尽的公路上,两辆车向前疾驰,车身上挂满五颜六色的气球。 缤纷的色彩在蔚蓝天空与赤色大地之间尤为明显,宛如幼儿园的游玩花车。 叶流云在车上狂笑不止,忍不住拍打车笛声,一路滴滴叭叭更加热闹。 时羡鱼一边开车,一边也笑着按了按车喇叭,滴滴叭叭回应她。 ——她们准备了几百个气球,每个气球里都灌了些辣椒水,再用细绳绑在车上,车一发动,气球就围绕四周飘扬不止,那些土狼不明所以,扑上来抓破气球,辣椒水四溅爆开,威力非凡。 气球耗损了不到一半,土狼群全部败退,剩下几只被辣椒水迷了眼睛,倒在公路上奄奄一息。 叶流云把车停下来,看着后面瘫在路上的土狼,真想双手叉腰,仰天大笑! 以往她带队出去,只有被土狼狼狈追逐的份,何曾这么解气过? 倒也不是真打不过,只是他们出任务时,弹药物资都要用在变异兽上,这些土狼又瘦又小,打死了也没什么用处,可是不打呢,成群结队扑上来也挺烦人。 现在用几个气球就打败了它们,叶流云觉得扬眉吐气极了! “这玩意太好使了!还有吗?”她搓了搓手,有一些些兴奋,“再给车上绑一些,路上更安全。” 时羡鱼停车,扬声回道:“等我一下,我再去拿几袋!” 气球是买玩具枪的时候附带着买的,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现祈愿者是个小女孩,她就没拿出来给陆梨玩,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时羡鱼和叶流云一个往气球里灌辣椒水,一个用打气筒打气球,分工合作。 林渊站到车顶上,拿着枪警惕四周。 “啊!”叶流云突然叫了一声。 林渊挑眉望去,“怎么了?” 叶流云揪着手里的小兔子气球,笑得停不下来,“小鱼,你在车里都藏了些什么东西,哈哈哈怎么稀奇古怪的!” 时羡鱼也不禁笑了,新拆的这袋气球,居然是动物系列的,打足了气之后,变成一个个小兔子小鸭子小猴子小老虎小青蛙,这下更像幼儿园了。 时羡鱼挑了个小粉兔气球,没灌辣椒水,打足气后拿到房车里,给陆梨玩。 陆梨靠在沙发椅上,身上许多地方缠着纱布,但她好像也不觉得疼,一直安安静静呆在位置上,无论怎么看也是一个乖得不能再乖的小孩。 时羡鱼把兔子气球递过去。 陆梨好像很喜欢,接过来,眼睛亮亮的盯着气球看,又小心翼翼摸一摸,咧嘴朝时羡鱼笑。 时羡鱼以前觉得她笑起来可爱,现在却不禁多想:她为什么笑?是真的感到高兴,还是只为了蒙蔽我的眼睛,进而欺骗我的感情呢?她是怎么学会的?谁教她的呢? 默默看她一会儿,时羡鱼开口问她:“小梨,你身体里的花,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对吗?” 陆梨抱着气球,迟疑的点了一下头。 时羡鱼抿了抿唇,说:“我想再看一眼,可以吗?” 陆梨的眼神里有些不解,但还是依照时羡鱼的意思,脑袋以嘴巴为中心点,裂成六瓣,露出咽喉里猩红色的花苞和触手,花苞再绽开,便露出近似花蕊的器官。 这幅场景实在谈不上美观,但足以让时羡鱼更清醒的认识到,眼前这个小女孩,确确实实,不是人类。 时羡鱼暗暗吸气,垂下眼帘,说:“好了,恢复吧。” 陆梨合拢外瓣,脑袋恢复原样,懵懂的看着她。 时羡鱼想了想,斟酌着对她说:“我答应过你,要帮你找回妈妈,但是……现在情况有点不同,所以暂时不找妈妈了,我们先给你找个住的地方。” 陆梨轻轻点头。 时羡鱼又自言自语的喃喃:“你变成这个样子,也许余静不能算是你真正的妈妈……你的妈妈也许是花素?你是它播下的种子,你是它延续的生命……” 她思索着。 良久后回神,发现陆梨正看着自己。 时羡鱼轻轻笑了笑,“没事,顺其自然吧,反正想也想不出答案。” 随后站起身,走到后面的储物柜里,拿出新的图画本和笔,放在陆梨面前。 “拿去用吧,在车上无聊了就写写画画。” 陆梨喜欢画画,拿到新的图画本后,立即画了一个兔子气球给时羡鱼看,似乎担心自己不再被时羡鱼喜欢。 时羡鱼看着她的画,心中微动,试探着问她:“小梨,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寄生的吗?我的意思是……你还记不记得,那朵花,是什么时候长在你身体里的?” 陆梨的脸上显出迷茫。 时羡鱼以为她不记得了,正要放弃询问,陆梨握起笔,在纸上认认真真画下一个椭圆形。 看上去像一种果实,长而扁,上下两端略微有点尖。 她在纸上写:很饿,想吃下去,卡住了。 时羡鱼微怔,随后慢慢看向陆梨,轻声问:“卡在喉咙里了,是吗?” 陆梨点点头,继续写:卡住,发芽了,不能说话了。 “那,这个东西,是从哪儿来的?”时羡鱼问。 陆梨写是沙尘暴之后出现的。 花素的种子,想必就是这样随风传播,落在哪里,就寄生那里路过的动物,而人类确实不容易被寄生,如果不是陆梨饿急了误食,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模样。 陆梨在纸上写:我是不是做错了? 时羡鱼心中感慨,摸了摸她的头,说:“你是太饿了嘛,家里没有吃的,不怪小梨。” 陆梨写:我被卡住,更饿了,抓老鼠吃,被妈妈看见,妈妈骂我,不许我吃,可是我太饿了…… 她顿了顿,写下最后一句话:后来妈妈带着弟弟走了。 时羡鱼难过的问:“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告诉我这些?” 陆梨抿了抿唇,写道:你不喜欢老鼠,我怕你也讨厌我。 时羡鱼想起来,刚进那栋公寓时,她确实对那些变异鼠流露出厌恶和恐惧,当时她的反应,一定被陆梨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回想起来,有什么大不了呢?不就是饿了吗,不就是想吃点东西吗,不就是孩子身上长了点东西,于是变得跟正常人不一样了吗? 为什么要抛弃她? 时羡鱼努力扬起笑脸,对陆梨说:“我以前胆子小嘛,但是我也在慢慢进步呀,以后肯定不怕了,以后,小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肯定不讨厌。” 陆梨歪头看她,眼睛忽闪忽闪,仿佛在问:真的? 第96章二流亡之路38 “真的!”时羡鱼斩钉截铁,“外面还有好多土狼,你吃不吃?我保证不讨厌!” 陆梨纠结起来,然后磨磨蹭蹭写下一个字: 吃。 时羡鱼:“…………” 陆梨小心翼翼瞄着她的脸色。 时羡鱼努力保持笑容,说:“好,我去捡一只回来,就算要吃,也得先处理一下,洗一洗,对不对?要不然多脏啊。” 陆梨开心的点点头。 时羡鱼扭过脸,笑容逐渐苦涩…… “小鱼!你快来!” 车外头,叶流云突然紧张的喊她。 时羡鱼愣了愣,赶紧下车,“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看那边!就那儿,那……”叶流云用手使劲往远处指了指,“那……那头蜥蜴,是上次那只吗?” 时羡鱼眯起眼睛,顺着叶流云指的方向望过去,公路上确实出现了一头巨蜥,体型堪比一辆小汽车,还是那副大头圆肚的模样,只是背上那朵花不大一样,颜色不再是鲜红色,而是近似于枯叶的黄褐色,也不知道是不是严重缺水的缘故。 “是那头蜥蜴,你看尾巴,只有半截。”时羡鱼肯定道。 巨蜥不知是怎么找来的,叼起路上半死不活的土狼,嘎吱嘎吱就嚼碎吞了,走两步,又叼起一只,嘎吱嘎吱嚼嚼,吞了。 走走停停吃了两三只土狼,将捡便宜的行径演绎得淋漓尽致,只是土狼的皮毛上多少沾了些辣椒水,巨蜥好像被辣着了,停下来,在路上吐着舌头直喘气。 一副虽然很辣,但还想吃的样子。 “不会被辣死吧?”时羡鱼犹豫片刻,转身往车上去,“我去给它弄点水。” 她和这头巨蜥,也算是共过患难有感情了,不能见死不救。 叶流云眼见她又端出一大盆水,不禁替她心疼,“这,这,这么多水啊……” 时羡鱼说:“没事,反正也是洗澡剩下的。” “我帮你拿。”林渊从车顶上跳下来,伸手接过时羡鱼端的水盆。 分量出乎意料的沉。 他微微挑眉,惊讶的看了眼时羡鱼,没想到她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挺有力气。 “你的刀能借我一下吗?”时羡鱼神情郑重的说道,“小梨也想吃,我猜,被花素寄生的生物,可能都需要吃一些新鲜的肉……吧?” 林渊看她一眼,“你确定?” 时羡鱼点头,“嗯,她既然能毫无保留的信任我,我也应该努力克服一下,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林渊端起水朝大花蜥走,说:“好。” 两人来到大花蜥面前,把水盆放下,大花蜥似乎还认得自己的盆子,赶紧爬过来喝水:“吨吨吨吨吨……” 时羡鱼捡了一只断气的土狼,忍着恶心,把匕首放在上面比划——是先隔断脖子放血呢,还是剖开肚子直接割肉呢? 尽管叶流云管这种动物叫土狼,但是跟时羡鱼认知里的狼完全不一样,体型更像鬣狗,而且更瘦,细而长的四肢有高超的弹跳力,尾巴也细细一根,脖子粗短,搭配宽大的下颌骨使其拥有强健的咬合力,如果成群结队扑咬上来,绝对会是一场噩梦。 时羡鱼在心里默默点评了一番,也还是没下手。 林渊从她手里把刀拿过去,一刀刺进土狼背脊,沿着肋骨方向往下一划,再横向一刀,利落的割下一条肉。 “够吗?”他问。 时羡鱼:“…………” 她抬头看林渊,“我不是不敢,我只是还在酝酿情绪。” 林渊把刀再次递给她。 时羡鱼沉默片刻,开口道:“算了,就用你手里这块吧,挺好的。” 林渊想了想,收回刀,把肉给她。 时羡鱼抿抿唇,说:“能不能帮我把皮剥下来?” 林渊:“…………” 时羡鱼认真看着他,“我不是不敢,我是第一次,想学学你们的手法。” 林渊也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手法,直接徒手撕了,再次把肉递给她。 这次时羡鱼没再说什么,很干脆的接过来,然后跑回车里,洗洗干净,像做生鱼片一样把土狼肉切成小块,摆盘,插上小叉子,最后放在陆梨面前。 她坐在陆梨对面的沙发椅上,认真的看着陆梨,问:“确定不需要撒点盐什么的?” 陆梨朝她笑了笑,笑容略显腼腆。 “那好吧……”时羡鱼不勉强她,“你吃吧。” 陆梨看看她,又看看盘子里的肉,没有动。 时羡鱼知道她在顾忌什么,挺直背坐正,说道:“我不害怕,真的,你吃吧。” 陆梨犹豫看了她一会儿,拿起叉子,很斯文的吃了一块。 时羡鱼语气轻松的说:“我真的不怕。小梨,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们都跟以前一样,你不用在我面前有任何负担,真的,我可以接受的。” 陆梨看着她,仍然在犹豫。 时羡鱼坐了一会儿,也开始犹豫,反思的想着,就算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小梨未必有勇气袒露自己呀,要不,还是下次吧?慢慢来,循序渐进,小梨还是个孩子…… 时羡鱼朝陆梨笑笑,“要是你觉得不自在,我先下车?等你吃完,我再上来?” 陆梨缓缓摇头,然后当着时羡鱼的面,脸慢慢裂成六瓣,中间猩红色的花苞打开,与此同时,六根细软的触手卷住盘子里的生肉—— 因为时羡鱼切的肉块太小,有的触手卷住肉后,弄掉了好几次。 时羡鱼心中默想:不可怕,不可怕,不怕不怕不怕…… 中间的螺旋状花蕊也打开了,小女孩细弱的颈部被撑开一个洞,里面是丝丝密密的纹路,细看才发现是一层层小小的肉红色的软刺,像猫的舌头。 生肉被触手塞进颈部的洞,整盘土狼肉很快一扫而空。 陆梨的脑袋合拢,拿起桌上的纸巾,仔细擦了擦脸上沾到的血渍。 时羡鱼:“…………” 陆梨安静看着她,像在观察什么。 时羡鱼弯起嘴角笑了笑,“你看,我说了嘛,我不害怕。” 她站起身,转身下车,小腿莫名有些发软…… 外面,叶流云默默向她比了一个大拇哥。 时羡鱼镇定的走下车,“……其实没什么,多看几次也就习惯了。” 叶流云望向车里的陆梨,感慨道:“是啊,看习惯了,其实也还好。” 顿了顿,又有些疑惑:“她会不会因为被花素寄生了,所以才会一直维持五六岁的模样?” 第97章二流亡之路39 时羡鱼认真思索,但没能想出答案。 假如花素会影响生长,那么荆棘蟒和大花蜥又如何解释? 这两种生物,都因为被寄生而长成庞然大物,尤其大花蜥,如果再长大两圈,都能去演奥特曼里的怪兽了。 为什么同样被寄生的陆梨,却只有这么一小点儿? 林渊沉吟片刻,开口道:“是适应性。花素似乎天生就知道怎样改造生存环境,对于陆梨而言,越小越容易博取人的同情和关心。” “说的也是。”叶流云仔细想了想,“人类的身体不像蜥蜴和蟒蛇,既没有爪子,也没有毒牙,个头长得再高再强壮,对捕猎的用处也不大,倒不如娇娇小小的装可爱。” 她说着停住,有点被自己的话吓到,喃喃自语:“小梨表现得这么乖,是不是在利用小孩子的可爱,来欺骗……利用我们?” “不会的。”时羡鱼忙道,“小梨可爱,是她真的可爱,如果她会欺骗和利用,就不会被余静当做垃圾了。” 叶流云赶紧摆摆手,“我就是随便想想,我也觉得小梨不会骗我们,花素要是能聪明到这种地步,早该称霸全球了。” 一旁的林渊道:“要论适应能力,也许花素已经称霸全球了。” 叶流云听了,一时哑然。 时羡鱼和林渊都看着她。 “不是……你们干嘛都看我?”叶流云很无奈,“虽然我是绿洲的战士,要维护人类利益,但是我不会伤害小梨的!她才那么一点小,还是个孩子呢。” 她望向房车里的陆梨,又有些感触,“如果我以后能有个女儿,不知道会长什么样,是不是也像小梨这样可爱……” 时羡鱼说:“女儿一般都像爸爸。” 叶流云回忆那个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表情不由得有些微妙…… “小鱼,你破坏了我的美好想象。” 时羡鱼噗噗笑出声,乐道:“叶姐,以后会有机会的。” “算了,暂时不考虑了。”叶流云也笑,“等环境再好一些,不用发愁食物和水,大家应该就可以放心的生孩子了。” “倒也不一定。”时羡鱼想了想,慢慢说道,“我觉得,可能得改变一下孕母制度,否则,大家还是没办法自由的生孩子。” 叶流云道:“如果食物和水不再短缺,应该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当孕母,就算有一部分人去当孕母,也没什么关系吧。” “可孕母只要存在,就永远会被上面的人当做模范代表宣传呀,民间的人自然会效仿的。”时羡鱼想起上次教母说的那些话,仍感到心有余悸,“比如,你想戴一件首饰,你身边的人就会劝你,说这个东西容易划伤宝宝,孕母们都不戴,你为什么要戴?你想吃一样东西,孕母们都不吃,你为什么要吃?你想去一个地方,孕母们都足不出户养身体,你为什么要出门?” 叶流云“嘶”了一声,十分硬气的回道:“我偏要,他们管得着吗!” 时羡鱼笑道:“那你就很棒咯,不过,大部分人都会被这些观点绑架,束手束脚无法好好生活,也会害怕承担压力,于是变得畏惧,甚至抗拒生育。” 时羡鱼的语气太自然,让叶流云不禁感到好奇,“怎么说的好像你能预知未来一样。” 时羡鱼随口胡诌:“我在书上看的,说有这么一个世界,物资富饶,生活安定,偏偏大家都不愿意生孩子,为了鼓励女人生孩子,整个世界都在歌颂母亲多么无私,多么伟大,可是呢,越是歌颂,大家越不生孩子。” “为什么?”叶流云疑问道,“我们的绿洲也一直在歌颂孕母的伟大,这是为了让更多具有生育能力的女人成为孕母,并以此为荣,为什么你说的世界,会出现相反的情况?” 时羡鱼无奈摊手,“因为往往只有奉献一切并且不求回报,才能称之为无私伟大的人啊,一旦默认了母亲是这种设定,那么做母亲的人如果不无私了不奉献了,就会被指责自私、冷血、不爱孩子。而且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就因为怀了孩子,于是你要立即变成一个所有事都能完美处理的圣人,只要暴露一点点瑕疵,就会立即有人跳出来问你——你是怎么当妈的?” 孩子摔了,你是怎么当妈的? 孩子病了,你是怎么当妈的? 孩子学坏了,你是怎么当妈的? 哪怕孩子只是被蚊虫叮一个包——你是怎么当妈的? 叶流云表情复杂,“你说得我都要窒息了,怎么歌颂反倒还成了错?” 时羡鱼认真想了想,“歌颂,本身也没错吧,我只是觉得……比起歌颂,母亲们更需要的是关怀和理解,她们也只是普通人,有自己的缺点,偶尔会犯错。想当然的把母亲推上神圣的高度,并不能帮她们变得更好,只会让她们更迷惘。比起虚无的歌颂赞美,不如给房给钱来得实惠。” 叶流云听得哭笑不得,既觉得有几分道理,又觉得荒诞不经。 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被歌颂赞美呢? 她不知道,时羡鱼说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林渊打断两人的谈话,“你们看那边,是什么?” 时羡鱼望向公路后方,远处弥漫着浑浊的尘土,像是沙尘暴,但沙尘暴的面积又似乎有些小。 叶流云变了脸色,“是车队扬起的沙尘,他们追来了!上车!我们现在就走!” 时羡鱼心中一惊,急忙跑进房车,发动引擎。 她听见叶流云大声喊话,要她再开快点,可是这辆房车实在笨重,再快又怎么快得过改装过的战车? 时羡鱼火急火燎的踩油门,目光惊慌掠过后视镜,后面的车队正在快速逼近!一辆接一辆从滚滚沙尘中冲出来,总共竟有八辆之多! 绿洲里的物力人力都无比珍贵,连外出狩猎变异兽,都只派出三人一组的小队伍,现在仅仅是为了追捕他们,就出动了八辆战车! 时羡鱼心道要糟,不用猜,一定是陆梨的事闹大了!否则绿洲高层不会派出这么多战队! 她紧握方向盘,将油门一踩到底! 她一定要让陆梨逃出去! 第98章二流亡之路40 八辆战车犹如铁甲怪兽,陆续冲出沙暴,紧追不放! 公路上的大花蜥发出长声嘶鸣,背上的吸饱水份的触手高高扬起,啪啪甩中其中两辆!——在突如其来的拉扯力下,两辆装甲车接连倒地翻滚! 车上有战士发出惊恐的喊叫:“是大花蜥!” 又有人疾呼:“快散开!别让它追上!!!” 余下六辆装甲车速度更快!不等大花蜥的触手再次进攻,便纷纷避开,继续追赶前面的房车。 大花蜥收回触手,甩了甩并不存在的半条尾巴,不紧不慢的往前追。 前面,房车的速度已经冲到最快,但后面的车队追得很紧,距离逐渐缩短。 叶流云有意放慢速度,落在房车后面,想要帮时羡鱼断后。 但车窗刚打开,没等她举枪射击,后面密集的子弹纷纷射来!砰砰砰砰打在装甲车加固后的外壳上! 有的子弹击穿气球,辣椒水瞬间爆开! 叶流云只得重新关上车窗,否则不等她射中后面的车,自己就要先被辣椒水溅到。 明明刚才还是对付野兽的利器,现在却成了他们的桎梏! 她看了看前面的房车,又看了看后面紧追不舍的车队,咬住牙关,准备放手一搏——都已经把时羡鱼和陆梨送到了这里,没道理半途而废!无论如何,也要让她们逃走! 此时车队里也发生了变故,大胡子打开车顶盖,站起来怒气腾腾的大吼:“干!刚才是谁开的枪?!哪个王八蛋开的枪?!” 萝卜也扯着嗓门吼:“都他妈找死呢!不知道我们老大在车上?!” 不知是哪辆车里传来回应:“不开枪怎么抓人?!上头说了,拒捕者全部击毙!” “干!”大胡子骂道,“毙你妈毙!!!” 然而他的叫骂声很快就被一片枪声淹没! 无数子弹射向前方缀满气球的越野车,叶流云不避不闪,始终紧跟在房车后面行驶,为房车提供掩护。 “这帮王八蛋!老子要他们好看!”大胡子看得火大,坐下来握紧方向盘,直接朝其中一辆开枪的车撞过去! 嘭!!! 那辆车被撞得一震!里头的人探出半个脑袋,骂道:“大胡子你发什么疯?!” “老子看谁还敢开枪!”大胡子喝道,“萝卜!看准了!谁开枪就射穿谁的车轮子!” 萝卜拿起枪,迟疑问他:“真射?” 大胡子没有直接回答,只问他:“你被土狼追的时候,是谁救的你?你被蛇咬的时候,是谁救的你?!” 萝卜听了,啐了一口唾沫,端起枪恶狠狠站起来,瘦小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音量:“谁敢对我老大动手?!!” 挨了撞的车里面有人大喊:“长官!他们要造——反——啊——” 八辆战车出来,不可能群龙无首,自然有一个领头的。 一辆灰绿色战车里,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男人拿起对讲机,语气平平道:“违令者以反叛罪入刑,其余人继续追。” 这次不等大胡子发作,萝卜先怒了!端起枪就朝附近装甲车的轮胎一通扫射! 大胡子则开启碰碰车模式,谁的车开到最前面,他就狠狠撞谁! 一辆装甲车被撞得横过来,直接拦住后面两三辆车,包括那位长官的车。 “卧槽!”挨撞的开车队员立即刹车。 正准备拐弯继续追,同车的另一位女队员突然出声:“停车。” 那队员正虚惊一场,回道:“不用停,萝卜准头不行,没射中轮胎,放心吧。” 女队员说:“就当轮胎被射中了。” “啊???”对方吃惊,扭头问,“芳芳,你也要反?” “叶流云是我姐妹,你今天要敢追,下次出任务别带我,中毒也别找我要解药。” “…………” 后头的车催促道:“前面的!磨蹭什么?!赶紧让开道啊!” 在芳芳阴沉的目光下,队员犹豫的将脑袋探出车窗:“那个,我这车……好像被大胡子,撞坏了。” “草!什么破车!” 后面的车骂骂咧咧开始绕道。 大胡子已经开车追上前面的叶流云,大喊大叫:“老大!我们来帮你啦!!!” 叶流云脸色大变,打开车窗骂道:“你们这不是胡闹吗?!我是被劫持了没办法,你们主动叛逃,回去怎么解释?!” 萝卜瞠目问:“老大,你当所有人都瞎吗?” 叶流云被噎住。 大胡子无所谓的道:“怕什么!大不了去别的绿洲混饭吃,现在每个绿洲都缺人,像我们这样经验丰富的战士,各大绿洲只会求着我们去!” 叶流云不知道自己该感动多一点,还是该生气多一点——各大绿洲是缺人没错,但同时绿洲的利益也是一体的,如果其它绿洲知道大胡子和萝卜跟花素寄生者有关联,这件事肯定不能善了。 “他们又追上来了。”林渊打开车窗,将绑在车上的气球割断。 萝卜扭头看,豪迈道:“才四辆,咱们这边三辆车,三对四,谁输输赢还说不准!” 林渊拔出枪瞄准。 萝卜也端起了枪。 两边车辆在黄沙飞扬的公路上疾驰追逐,随着距离接近,气氛愈发紧绷,双方都在等待一个最佳距离扣动扳机。 叶流云看着后视镜里熟悉的车影,实在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她只是想送走陆梨,从没想过要和战队自相残杀。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叶流云咬咬牙,提声喝道:“胡子!萝卜!你们护送他们先走!” “老大!那你呢?!”萝卜喊道。 “别管我!我帮你们争取时间!快走!!!”叶流云一脚刹车,将车横在公路中间,停下来了。 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然后打开车门,没有拿任何武器,就这么走下了车,拦在路中间。 追上来的四辆车陆续停下。 一个衣服臂膀上带有徽章的男人下车,站在前面,沉默注视着叶流云。 叶流云硬着头皮走过去,一步一步,顶着对方压迫性的气场,一直走到男人面前,低声道:“长官。” 男人抬起一只手—— 啪! 给了叶流云一记响亮的耳光。 叶流云懵住,随后眼眶泛红,她咬住下唇,反手一巴掌打在男人侧脸上! 啪! 男人没想到她会还手,怒喝:“叶流云!!!” “在!”叶流云提声大喝,“长官如果觉得我错了!大可以送我上绿洲法庭!” 第99章二流亡之路41 周围车里的队员全都没有吭声。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声。 按理说,上级只命令击毙拒捕者,叶流云主动缴械投降,应该能从宽处理,可偏偏她又这么气势汹汹……而且,她跟那位的关系,似乎也不一般。 男人咬牙切齿盯着她,半晌,紧攥的拳头展开,露出一只已经被捏至变形的红色药盒。 他问叶流云:“这是什么?” 叶流云脸色变白,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 “这是从你家里搜出来的。”男人沉着嗓音问她,“你是不是应该,跟我坦白一些事情?” 叶流云咬住下唇。 她不说话,男人也不做声,只胸膛急剧起伏,像是被气狠了,良久后从喉咙深处吐出一句话:“孩子在哪?” 叶流云心口顿时刺痛。 哪怕理智反复告诉自己,她没有做错,可是当这个男人提起孩子,她还是感到一种伤口被撕裂的疼痛! 她故意硬着心肠说:“没有孩子,只是一个胎囊。” “到底在哪?!”男人提声高喝,额头青筋突起。 叶流云同样忍无可忍,咆哮道:“扔了!埋了!你满意了吗?!” “叶流云!你是不是疯了?!”他喝道,“为什么不去医院?!” “因为我不想!”叶流云深呼吸,定定看着他,“因为我不想,就这么简单,我、不、想!” 他目眦尽裂,“成为孕母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可这荣耀的代价是我的自由!”叶流云大吼。 男人震惊看着她。 叶流云无力的笑了下,“……长官,我不想要这份荣耀,难道就错了吗?不想当孕母,难道连当一个人的资格也没有吗?” 男人忍了又忍,沉着脸色,一字一句的道:“跟我回去,去医院,接受全面检查。” 叶流云仍是笑,摇了摇头。 他咬牙,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恼恨:“那就永远别回来!” 叶流云转身就走。 男人看着她的背影,脸色黑沉到极点。 旁边几辆车的队员面面相觑,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直到他们眼睁睁看着叶流云回到车里,开车离开—— 一位队员终于忍不住开口:“长官,我们……不追吗?” 男人转身上车,语气冷冽:“前面是虫怪的巢穴,就当他们死了。” 众人噤声,不敢开腔。 克洛斯虫怪是这片大陆的禁忌,没人敢靠近,甚至没人敢谈论,唯恐沾了晦气。 男人坐进车里,最后望了一眼远去的车影,半张脸仍隐隐作痛,那个女人……下手还真是狠。 他颓丧的垂下头。 以后,应该不会再相见了吧…… ………… 时羡鱼时不时向后张望,心情焦灼至极。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看见叶流云的车回来,她立即松了口气,下车去迎她。 大胡子和萝卜也全都下车跑过去。 “老大!你没事吧!” 叶流云停车下来,摆摆手道:“没事,走吧,他们不会再追上来了。” 时羡鱼看出她眼睛发红,不禁问:“你哭了?” “啊?”叶流云微愣,抬手揉揉眼睛,“没有,是风沙太大,吹着了。” 大胡子扭头望了眼天空,皱眉道:“这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天,现在又开始起风了。” “沙尘暴好像要来了。”萝卜也望向远处天空。 叶流云道:“走吧,我们先找个地方避沙尘暴。” 远处有一块巨大的赤色砂岩石,用来躲避沙尘暴刚刚好。 叶流云在前面领路,朝着赤色砂岩石的方向行驶,但沙尘暴来得太快,没等他们抵达目的地,视野已经被一片浑浊的扬沙占领。 叶流云不得不降下车速,以免与同伴失散。 继续行驶一段时间,仍然没有找到砂岩石,叶流云怀疑他们在沙尘暴里不知不觉偏离了方向,否则按照时间来计算,现在应该能看见那块岩石才对。 沙尘暴里能见度有限,如果确定自己已经偏离方向,再继续行驶是件非常危险的事。 叶流云停车与其他人商量了下,决定原地休息,等沙尘暴过去再出发。 三辆车头尾相连,尽量靠在一起,以此抵挡沙尘暴的侵袭。 昏天暗地,飞沙走石,车窗玻璃被沙子刮得嚓嚓响,车里的人们心思各异,默默琢磨着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时羡鱼和陆梨靠在一起睡着了。 她一夜未睡,从余静手里救回陆梨后,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现在正好可以补觉。 林渊看了看她们俩熟睡的模样,又转而看向车窗外的浑浊砂石,片刻后,也阖上了眼睛。 沙尘暴是令人头疼的坏天气,但同时,也为他们提供了保护…… ………… 两小时后,沙尘暴开始减弱。 四小时后,视野能见度基本恢复如常。 叶流云也小睡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那块赤色砂岩石,来判断自己究竟偏移原来方位有多远。 她环视一周,发现视野中有许多块岩石,每一块的距离都不算太远。 叶流云仔细分辨哪一块是当初看见的那块岩石。 可是…… 看着看着,她渐渐觉得不对劲。 叶流云的脸色变得凝重,打开车窗,谨慎的没有下车,轻声喊旁边的车里的同伴:“大胡子,萝卜……” 大胡子打开车窗,望了眼外面,长松一口气,“快憋死老子,沙尘暴可算停了。” 他正要下车,叶流云立即道:“别下来!” 大胡子的动作顿住,警惕的望向四周,随后他脸上,也显出和叶流云一样的惊疑,“这地方是……” “是不是很像克洛斯石阵?”叶流云脸色难看的道,“我们走错了方向,跑进克洛斯虫怪的老巢了。” 大胡子那么彪悍一个人,现在也变得脸色惨白,嘴里喃喃:“这是老天不给咱们活路吗……” 萝卜也懵了,惊惶的瞪大眼睛,磕巴道:“那、那那我们快走吧!老大,趁着虫怪还没出来,我们赶紧开车走吧!” “蠢货!”大胡子忍不住骂他,“不开车还好,一旦开车,虫怪察觉到地面上的震动,就会立刻出来!” 时羡鱼打开车窗,听见他们的交谈,有些被吓住,迟疑的看向叶流云,“叶姐,我们现在……是不是走不了了?” 第100章二流亡之路42 “恐怕走不了了……”叶流云低声道,“克洛斯虫怪是在沙土下活动的生物,通过感知地面上的动静来进行捕食,哪怕只是一只小小的变异鼠经过,它也能感觉到,更不要提我们这些车……” 叶流云感到自责,路是她带的,会陷入这种局面,完全是她的责任。 时羡鱼不禁问:“可我们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没看见什么虫怪啊,虫怪会不会去别的地方觅食了,不在这儿?” “因为我们来的时候在刮沙尘暴。”大胡子解释道,“沙尘暴的时候,虫怪的感官没那么灵敏。” “难道我们要等到下次沙尘暴才能离开这里?”萝卜惊慌道,“可谁知道下次沙尘暴要等到什么时候?三天?五天?半个月?!” 以前他最恨沙尘暴!现在却巴不得沙尘暴赶紧再来! “就算等来沙尘暴,也无法保证我们百分百能走出这片地方。”叶流云沉声说道,“沙尘暴会让人迷失方向,车上的方位仪表盘也会失灵,也许最后我们仍然在石阵附近打转,所以还是想想现在怎么解决比较实际。” 一直沉默的林渊开口问:“弃一辆车,用车引开?” 大家互相望了望彼此,这方法……貌似可行? “弃哪辆?”大胡子问。 叶流云咬咬牙,道:“我这辆吧,负重小,速度够快。” 萝卜不放心:“老大,你小心点啊。” “放心,我心里有数。” 叶流云把车上的东西扔到大胡子车里,然后一鼓作气发动车子,调头加速,越野车猛冲出去!与此同时,叶流云打开车门跳下来! 她摔在地上,翻了个滚,再起身,便看见自己那辆越野车已经驶向远处,留下两道笔直的车轮印。 “快上来!”大胡子催促道。 叶流云二话不说,起身跳上大胡子的越野车,而后和他们一起警惕的望向远处的装甲车。 车离得越来越远。 时羡鱼也蹙眉望着。她没见过所谓的虫怪,但看叶流云他们这么忌惮,便知道一定不好对付。 隐隐的,地面在震动。 “来了。”叶流云脸色很差,目光扫向四周,试图判断出虫怪的方位。 时羡鱼感觉到震动越来越强烈,那感觉就像地铁即将进站带动空气一起震颤,随后远处的沙地突然有一个巨物破土而出! 时羡鱼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饶是有心理准备,她也没想到虫怪的体型竟会如此巨大!突然蹿出的影子简直就像荒漠中凭空而起一栋高楼! 那么大的越野车,在虫怪面前渺小得像一颗糖丸! “快走!”叶流云提声大喝,“趁它去追车,我们快走!!!” 两辆车齐齐发动,一刻不敢停! 后视镜里,时羡鱼看见远处那辆越野车侧倒翻滚,而后整个儿陷入虫怪蹿动时带出的流沙里,瞬息间没了踪影。 耳边传来叶流云的喊声:“去前面那块砂岩石下面!快!!!” 越野车已经被吞没,现在这片荒漠上只有他们的车在行驶,虫怪很快就会察觉到这里的动静!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向那块岩石冲去,地面的震颤感越来越强烈,像是有什么东西追来,惊得人心惶惶! 时羡鱼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怕了,在巨大的恐惧之下,头脑早已一片空白,只神经机械的抓着方向盘,不断加速!加速!加速! 轰!—— 后方传来一声闷响,巨大的阴影覆盖了头顶天空,房车整个被震弹至腾空!又重重落下!在险些被虫怪掀翻之际,房车一头撞上砂岩石凹进去的空隙,哗啦!前车玻璃全碎! 林渊帮她挡住了碎玻璃,“没事吧?” 时羡鱼抬头,着急的回头看,“小梨!” 陆梨从沙发椅上摔下来,趴在房车中间的过道上,神情是懵的,也不知道骨折的腿有没有二次受创。 时羡鱼起身离开驾驶位,跑过去抱起陆梨。 林渊来到侧面车窗看外面的情形—— 虫怪没有离开,它庞大的身体在沙地里缓缓移动,没有眼睛,只能凭借地面的震动来判断猎物的位置,而沙漠里的大块岩石则相当于绝缘体,使它在这附近暂时“失明”了。 虫怪在附近徘徊了一会儿,再次钻入沙子里。 “它过不来。”叶流云喘了口气,说道,“这家伙只会钻沙子,我们呆在岩石附近还算安全。” “虽然安全,可我们也没法离开这里了。”萝卜哭丧着脸道,“我才17岁……” 大胡子也感到焦头烂额,“要不然,再弃一辆车?必须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我们才能离开这里!” 房车速度不够快,而越野车里空间有限,挤不下六个人,究竟要弃哪一辆? 时羡鱼为难的看着他们,“刚才撞得太狠,我的房车发动不了了。” 众人沉默下来。 这下可好,不用纠结放弃哪辆车了,因为只剩一辆车能用。 叶流云问萝卜:“能修吗?” 萝卜表情十分难看:“车头都撞瘪了,只怕一堆零件都得替换。” 如果是战队里统一配发的战车,他们车里就有备用零件和修理工具,可时羡鱼开的是房车,许多地方型号都不一样,萝卜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所有人都一筹莫展。 时羡鱼想到她的辣椒水已经所剩无几,对付这种庞然大物也不知有没有用,她还有小满送的白蘑菇,也是一样的问题——虫怪的体型太过巨大,使任何武器都显得那么微小。 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她扭头望向天空,落日西垂,气温却仍然燥热,这片荒芜的大地上,除了沙子,还是沙子,只有几块高耸的沙石岩如天地间的巨人,寂寞耸立。 有什么办法,能把虫怪引开? 有什么办法,能为他们争取更多时间? 她空间里还有其它武器吗? 时羡鱼想到空间里几百大桶水,看到犹如滑梯的岩石坡面,脑海中慢慢有了一个主意,只是还不确定…… 她问叶流云:“虫怪什么都吃吗?” “什么都吃。”叶流云叹道,“你也看到了,它连我的越野车都吞了。” 时羡鱼说:“我有个办法不知道能不能行,但是我得先爬到岩石最上面,谁能帮我上去?” 第101章二流亡之路43 荒漠里的沙石岩很难攀爬,因为它几乎是垂直90度的,没有多少合适的借力点,最后几人用叠罗汉的方式—— 大胡子站在车顶上,林渊踩在大胡子肩上,时羡鱼站在林渊的肩膀上,这才艰难的爬上岩层顶部。 岩层顶面积有限,也不平整,像个倒扣的锅底。 突然站得这么高,时羡鱼稍微有些晕眩,她稳住身体重心,环顾四周,想要找到虫怪的藏身处,但沙土地面上只有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凹凸痕迹,看不出虫怪藏在哪里。 有些意外的,她在一片黯淡的灰黄色中,看见了一抹绿。 时羡鱼愣住,将脖子上的望远镜架起来,仔细望了望——确实是绿色没错,远处有一片绿翡翠般的湖泊,四周树林茂密,竟是一个规模相当壮观的绿洲。 “叶姐,那边有个绿洲。”时羡鱼冲下面的同伴们喊道。 “绿洲?”叶流云顺着时羡鱼指的方向望去,“没有啊,在哪?” 萝卜问:“会不会是海市蜃楼?” 时羡鱼又仔细看了看,“应该不是吧……可能是因为绿洲的地势比较低,所以你们看不见。” 大胡子说:“这里有绿洲也不奇怪,虫怪这么大一个玩意儿呢,它总不能不喝水,附近有绿洲,就说明地下储水丰富,虫怪才不会渴死。” 萝卜有些心动,搓了搓手道:“咱们要是能把这绿洲占下来,再招兵买马,就能自己建一个绿洲基地了。” 叶流云心烦意乱的横他一眼,“先想办法活命再说吧。” 她仰头问时羡鱼:“小鱼,你想的方法到底是什么方法?要怎么做?” 时羡鱼想了想,认真的回道:“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你们不要害怕。” “哈!这话说的,我们怎么可能害怕?”萝卜大笑起来。 大胡子也道:“嗐,还有什么能比虫怪更可怕?” 时羡鱼说:“其实我有超能力。” 萝卜:“???” 大胡子:“???” 时羡鱼在岩层顶部打开芥子空间,一边打开一边说道:“我的超能力是,可以打开一个特殊空间,然后,我在空间里存了许多水……” 因为高度的关系,下面的叶流云和林渊等人看不见时羡鱼在上面打开的空间,只能看见她的身影消失了一会儿,然后又出现,手里多了一个很大的装满纯净水的塑料桶。 萝卜愣愣道:“所以呢?你想用水把虫怪撑死?” 叶流云没好气的拍了下他的脑门,“你可真敢想!” 时羡鱼解释道:“是这样,我这里有一袋干蘑菇,吃了就会全身麻痹,失去知觉,但是虫怪体型太大,这里的分量肯定是不够的,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把干蘑菇泡进水里,再让虫怪吃进去,这些蘑菇遇到水就会开始生长,如果能成功在虫怪身体里生长,就会越长越多……” 常年生活在荒漠里的人,只在教科书里见过蘑菇。 叶流云、萝卜、大胡子都开了眼界。 “可是,要生长的话……周期应该很长吧?”叶流云迟疑的问道,“绿洲的种植园里,一批菜再怎么快,也得两周,难道我们要在原地等两周吗?” “不会,这种蘑菇长得很快。”时羡鱼回想了下,“也就一个晚上的时间吧。” 在她的印象里,白蘑菇很厉害,只要足够潮湿阴暗,就会疯狂生长,但……毕竟放了好久,会不会过期?被吞进虫怪肚子里,会不会缺氧?会不会被消化液腐蚀?这些她就不确定了。 时羡鱼抿了抿唇,说道:“试试吧,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可是他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现在似乎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小心点。”林渊在下面皱眉看着她,站那么高,他光是看着就提心吊胆。 时羡鱼点点头,拧开瓶盖,往里塞了一朵白蘑菇,然后重新拧好盖子,将瓶身横倒下来,找到有斜坡的那一面,调整好位置,用力一推!—— 水桶飞快的滚了下去! 沿途都是沙子,倒是不用担心磕破,她看着水桶越滚越远,越滚越慢,那股震动又出现了。 这次她站得高,所以看得非常清楚,沙地上隆起一条弧线,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朝滚动的水桶靠近! 它离地面越近,隆起的沙丘就越高,最后破土而出! 沙土飞扬,巨大虫怪探出恐怖的头部,没有眼睛鼻子耳朵,只有一张长满锯齿状尖牙,如深渊黑洞般的大嘴! 这张嘴精准判断出水桶的位置,猛地俯冲吞下,连带水桶下面的沙子,也一并吞了进去! 尽管离得有段距离,时羡鱼依然感到心惊肉跳,仿佛那虫怪吞下不是水桶,而是她自己。 她暗暗吸气,努力控制自己的双手不再发颤,再次故技重施,从空间里抱出一桶又一桶水,每个桶里都放进蘑菇,推下岩石,让水桶顺着坡道滚出去。 虫怪不断吞下水桶,像个不知餍足的无底洞。 直到时羡鱼累了,乏了,蘑菇也全用光了,虫怪仍然没有丝毫受到影响的征兆。 底下的叶流云见上面的时羡鱼半天没有动静,不禁问她:“水用光了吗?” “还有……”时羡鱼喘了口气,对下面说道,“是蘑菇用完了,我们等等吧,今天晚上应该会有变化。” 林渊担忧的望着她,蹙眉问:“要不要下来休息?” “你们把我弄上来也不容易,我就在上面呆着吧。”时羡鱼调整了下位置,慢慢坐下来,眼睛望着远处沙地的凹陷处,那是虫怪最后消失的位置。 “等晚一点……我再推一桶水下去试试,它应该会有变化的。”她低声说道。 大家望了望彼此,接下来,只能把一切交给时间。 太阳彻底沉进地平线,夜幕笼罩大地。 每次沙尘暴结束后的夜晚,总是格外晴朗静谧。 时羡鱼等了太久,有些昏昏欲睡,但她还不能睡,强撑着精神,考虑着要不要现在再扔一桶水试试,这时,地面忽然传来震动。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惊,纷纷绷紧神经,寻找那震动的来源! 时羡鱼也紧张的四处张望,急于想要知道结果。 她扔了那么多蘑菇,又往虫怪身体里灌足了水,菌丝能够在蜘蛛和蝎子的身体里繁衍生长,没道理不能在虫怪的身体里生长啊! 轰! 远处一处沙丘上,克洛斯虫怪如横生的楼房,从沙地底下钻出!整个头部布满白丝! 第102章二流亡之路44 成功了! 时羡鱼欣喜过望! 虫怪一定是因为麻痹影响到呼吸,所以才会主动从地下钻出来! “成功了!你们看!”她高兴的对下面的伙伴们道,“那些白色的部分就是蘑菇生长出来的菌丝!菌丝长到哪里,哪里就会失去知觉!” 叶流云与林渊等人在车里警惕的观察着。 这是十分诡异的场景。虫怪原本在沙地中自由出入,现在却好似疲惫无力,只探出半截身体就不再动弹,就像路面露出半条巨型蚯蚓,并且蚯蚓身上布满白色的苔藓……或许,形容成白色霉点更合适。 仔细观察能看出,那些白色的霉点,正是从虫怪口器内部延伸出来的。 叶流云被这种强大的生长速度吓到,忍不住道:“这东西不会长满整个大陆吧?” 时羡鱼笑道:“不会的,强光一照就会死掉,而且这里的环境太干旱,没有它生长的条件啦。” 她很高兴,还有些兴奋,自己能帮助同伴解决掉大麻烦,更有满满的成就感! “我再扔一桶水试试,如果它没反应,就说明失去了行动能力,我们也就安全了!” 时羡鱼再次打开空间,从里面搬出桶装水,然后从岩石顶上推下去! 水桶咕噜噜滚下去,地面再次隐隐传来震动。 时羡鱼愣住。 怎么还会出现震动?虫怪不是已经不能动了吗?难道……埋在下面的部分,还能活动? 这时,听见林渊突然高声大喊:“小心!!!” 轰!—— 距离软瘫不动的虫怪百米之外的地方,一条巨大的虫尾冲出沙土!猛地朝岩石方向扫来! 时羡鱼扔了太多次水桶,虫怪早已判断出她的方位,粗肥的尾部撞击岩石,沙土飞扬!碎石四溅!岩石的顶部直接被撞碎! 时羡鱼的身体在这股可怕的撞击力下腾空飞起,而后狠狠摔在沙地上!瞬间晕死过去! 林渊和叶流云看到这一幕,几乎同时惊骇得睁大眼睛!因为他们看见,那条虫尾正缓缓朝地上的时羡鱼挪动,尾部尖端打开,露出长满细密锯齿的口器! ——从没有人知道,虫怪的尾部也长着嘴巴! 准确的说,是从没有人真正分清过克洛斯虫怪的头和尾,因为人们发现它时,它永远只有一半身体露出沙地。 时羡鱼太不走运,在快要成功时从岩石上摔了下来,而不幸中的万幸是,因为虫怪确实受到菌丝影响,行动十分迟缓,以致于没有立刻将她活吞。 砰! 一声枪响,让所有人回神。 林渊面如寒霜,朝虫怪连射几枪! 叶流云和大胡子、萝卜见状,也纷纷掏出配枪射击虫怪尾部,希望它能因此远离地上的时羡鱼。 但那些菌丝既麻痹了虫怪的神经,自然也麻痹了它的痛感,眼看尾部的口器越长越大,距离时羡鱼越来越近,林渊目眦尽裂,扔了射空的枪,转身上车,想要直接开车撞过去同归于尽! 这时,虫尾奇异般的停了下来,缓缓扭动,朝着一个方向。 大家心中惊愕,视线移向那个方向,却发现是陆梨!不知什么时候,陆梨竟从车上跑了出去,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朝着与时羡鱼相反的方向前进! 比起地上动弹不能的时羡鱼,陆梨显然更容易引起虫怪注意。 叶流云脸色已是惨白,她知道陆梨想要做什么,可是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陆梨去送死? “小梨,小梨……小梨!你站住!站住不许再动了!!!” 陆梨转身,朝他们扬起笑脸。 还是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陆梨的笑容一直未变,可叶流云却从起初觉得可爱,到后来觉得可怖,直到现在……她感到无限可悲! “小梨!!!” 眼泪涌出,在叶流云模糊的视野里,虫尾将陆梨活吞下去! ………… …… 时羡鱼悠然转醒,看见头顶繁星闪烁。 仍是夜晚,那么她昏迷的时间应该不算太长。 她扶着额头坐起,看见不远处的虫怪已被白丝整个覆盖,软瘫在沙地上一动不动,这才渐渐想起发生了什么,自己似乎……被虫怪的尾巴从岩石顶上扫了下来。 虫怪还是太大了,就算被白菌侵占,尾部也依旧保留一定活力。 她慢慢站起身,朝叶流云他们走过去。 大家正在撕扯拉锯着什么,似乎想要把虫怪的外皮撕开,但它毕竟太大了,皮糙肉厚,哪怕几人同心协力,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成功。 “你们这是……”时羡鱼疑惑的问,“在做什么?” 叶流云回头,却是一张泪脸,“小鱼,小梨在里面。” 时羡鱼懵了下,怀疑自己在幻听,摔过的脑袋嗡嗡作响,她忍着痛,慢慢扭头望向房车。 平时陆梨会坐在车窗边冲她笑。 但现在,车窗边空无一人。 怎么会…… 时羡鱼扶住头,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切场景都变得不真实。 小梨怎么会在虫怪肚子里?怎么会呢? “找到她了!”林渊摸到一只手,用力往外拉! 时羡鱼茫然的望过去,担心自己会看到陆梨的残肢断骸,但好在虫怪当时没多少知觉了,陆梨的身体被他们合力拽出,还算完整,只少了几根手指和半条腿,幼小的身体附着鲜血,以及虫怪腥臭的粘液。 陆梨死了。 死了。 没有心跳,没有脉搏,也不再有明天和未来。 时羡鱼脱力般跪坐在地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 我答应过你,会帮你找到亲生母亲,你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母亲,怎么就死了呢…… 叶流云低声哭了起来,其他几人也神色懊丧。 “不行……”时羡鱼失神的喃喃,“小梨被花素寄生了,她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我们要想办法救她。” 林渊面露不忍,告诉时羡鱼:“她已经死了。” “去绿洲!”时羡鱼不肯放弃,眼中突然有了光,“我们去绿洲!花素是植物,植物需要水!只要花素有了生机,说不定能让小梨重新活过来!” 她还记得在岩石上看见的绿洲,一把拉住林渊的胳膊,指着那个方向说:“我们带小梨去绿洲!” 第103章二流亡之路45 他们把陆梨重新放回房车里,房车无法发动,就挂上挂钩,用越野车拖行着出发。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向绿洲,路上月朗风清,繁星万点,苍穹夜幕下的湖泊似一面雪亮的镜子,水面静无波澜。 车停在湖边,叶流云抱着陆梨来到水边,轻轻放下。 鲜血浸染湖水,将浅滩染成暗粉。 其实叶流云觉得这样没用,陆梨已经死了,心跳停止,体温流逝,连躯干也渐渐僵硬,不可能再救活了。 但是时羡鱼坚持要试试。 陆梨的身体浸在浅滩上,清润的湖水围绕她周围,她的身体残缺不全,面容却恬静安详,她静静躺着,像睡着一般,再也不用害怕被抛弃的过去,也无需担心被驱逐的未来。 大家围绕在她身边,与其说在等待她重生,不如说这是一个葬礼,一场告别。 叶流云心口苦闷,抬眸看向时羡鱼,哑声道:“小鱼,算了。” 算了,救不回来了。 算了,接受现实吧。 算了…… 时羡鱼忍不住用双手捂住眼睛,用力按住,可泪水还是止不住涌出!她无声抽泣,而后哭声渐大,终于再难以抑制的,无助的痛哭出声! 明明只差最后的一点……只差,最后一点点,就可以把小梨送到安全的地方! 她还没有帮她找到妈妈,还没有帮她实现愿望! 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时羡鱼心里难过到了极点,懊悔、伤心、自责、痛苦!每当她觉得自己真的可以成为神仙,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现实却总将她打回原形! 她什么都做不到!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无能为力的人!不是神! 她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如果她不来,也许陆梨还好好的生活在清河绿洲,哪怕无人陪伴,哪怕只能靠变异鼠为生,可至少能活着!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陆梨还那么小,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啊…… 时羡鱼闭上眼睛,被肝肠寸断的痛苦折磨着,哭到力竭。 叶流云说这地方很漂亮,小梨会喜欢的,他们在一片花丛中挖掘墓地,给陆梨擦洗干净,换上漂亮的新裙子。墓里放进她喜欢的图画本和水彩笔,洋娃娃和小书包,还有她心心念念的小盆栽,移植种在墓地周围。 时羡鱼在墓地边枯坐一整夜。 她的时间仿佛凝固,停在了陆梨死去的这一天。 但叶流云他们的时间还得继续。 第二天,大胡子开车离开绿洲,傍晚时回来,带回了七八辆战车。 从战车里下来许多年轻男女,有些是曾经与叶流云并肩作战的伙伴,一见面便热情的拥抱,有些是从其它绿洲邀请来的盟友,见面后客气的握手交谈。 第三天,这些人在绿洲支起帐篷,搭建出初成规模的营地。 叶流云说她想要建立这片大陆上最棒的绿洲。也许规模不会是最大的,但它一定是最平等、最自由的绿洲,哪怕是被花素寄生的人类,也可以在这里生活。 第四天,有更多的人慕名而来,加入新绿洲的建设工作。 第五天,大花蜥也赶到了,引发小小的骚动,随后成为这片新绿洲第一位特殊居民。 有位变异兽研究学者指出,这只大花蜥怀孕了,并且临近生产,于是大家在建设家园之余,又为大花蜥搭建舒适的“产房”。 第六天,没有了虫怪威胁,越来越多的动物出现,土狼、变异鼠、荆棘蟒…… 叶流云忙于建设家园,无暇筑起围墙防护,也没有足够多的武器弹药去驱逐变异兽,不过混乱并没有发生,在大花蜥的震慑下,动物之间形成微妙的平衡,这片绿洲也迎来了新生的第七天。 第七天,陆梨的墓地上长出了一棵树。 一夜之间便长出数米高,粗壮的树干,宽阔的绿叶,大树顶端开出猩红色的六瓣花。 时羡鱼把手掌心贴在树干上,能感觉到那坚实的树皮下,仿佛有血液脉动,汩汩流淌。 她一下子就落泪,仰头望着那朵六瓣花问:“小梨,是你吗?” 花芯伸出六根细细的红色触手,轻轻缠住了她的手指,起初指尖有针扎般的痛,随后她感觉到一股强烈且熟悉的意念——仿佛当初她从祈愿鱼那里听到的祈愿声。 那个声音说:谢谢你照顾这个孩子。 时羡鱼感到迷茫:你是谁? 那声音说:我是母亲,我生来就是母亲,世间一切生命皆是我的孩子,我照顾我能照顾的所有孩子,有蛇想要更大的嘴,有蜥蜴想要更强壮的身体,我爱护它们,达成它们的心愿,只有这个孩子,我让她免于饥饿与病苦,但她始终只要自己的母亲,我第一次感到迷惑,我想要知道,她的母亲是什么样子。 时羡鱼明白了,喃喃自语:“原来那个祈愿声,是你的声音……” 时羡鱼问:“你找到答案了吗?” 那声音说:也许找到了,也许没找到……我在这孩子的身体里,见到了许许多多的母亲。 我见到一个母亲,她不愿成为母亲,拒绝承担抚育生命的重担。 我见到一个母亲,她为孩子付出所有,却被孩子厌恨仇视。 我见到一个母亲,她曾经很爱孩子,但她的爱附加了条件,一旦孩子不如自己所愿,便无法接受,甚至要将孩子残忍杀害。 我还见到一个母亲,她原本不是母亲……但是,她教会我如何成为母亲。 时羡鱼忍住泪,哽咽的问:“小梨……会活过来吗?” 那声音沉默了。 良久之后,声音说:作为孩子的她,已经死去,作为母亲,她会永远活在这片土地上。 时羡鱼闭上眼睛,无声淌着眼泪,脑海中浮现那张纯真的笑脸……她曾经想要找到母亲,最后,她自己成为了母亲。 也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梦想在这里生根发芽,时羡鱼知道,陆梨会是这片土地上最好的妈妈。 时羡鱼睁开眼睛,望着眼前这棵树,它枝叶繁茂,与房车陪伴,就像陆梨画的那幅画。 ——我的家园。 她望向远处,人们忙碌着搭建房屋,开垦沙田,四处欣欣向荣景象。 “小梨,你的家园,真的好棒。” ………… 离别之际,时羡鱼谁也没有通知,默默将空间里所有物资留下,只带走了陆梨的那幅画。 第104章走啦 林渊是第一个发现时羡鱼离开的人。 房车里外堆满了米面粮油、地瓜大豆,水和燃油,还有许多小孩子的衣服,都是陆梨没机会穿上的。 他在车里车外找了一圈,最后发现车窗上贴着一张不起眼的便签纸,上面有四句话。 ——我走啦。 ——空间里的东西送给你们。 ——改天我再来看你们。 ——认识你们很高兴。 很平常轻松的语气,没有离别伤感,没有长篇感慨,而是像一个老朋友,留下一些东西,转身离开,并朝你挥了挥手,告诉你,她下次再来。 林渊看着这张便签纸,久久没有回神。 相处时间不长,尽管对他而言,她已经是心底特殊的存在,但对于她,他也只不过是这纸上“你们”中的某一个。 叶流云从他身后经过,瞧见他手上的便签纸,默然看了一会儿,抬手轻轻拍林渊的肩膀,安慰道:“失恋就是这么一回事,习惯就好啦~” 林渊放下便签纸,低声道:“我去找她。她没有开车,应该没走多远。” 叶流云在他身后道:“男子汉爱得起也要放得下,洒脱些吧,刚认识小鱼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感觉,她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渊大步向前,心中默想,无论是不是一个世界,他也要找到她,然后告诉她,他喜欢她,他想要照顾她。 ………… 时羡鱼在荒漠里徒步行走,越走越远,渐渐看不见身后的绿洲了。 她拿出珍珠,用力捏碎,热燥的气流被异世界的空间扭转,形成一个巨大的豁口。 豁口那头是缥缈的仙宫,云雾环绕,林木苍翠,侍神漂浮在腾腾仙气之中,神色关切的望着她:“小神恭迎元君回宫——” 时羡鱼看他一眼,沉默走进仙宫里。 侍神跟在时羡鱼身后,不解的问道:“此处愿力精粹而弘大,聚灵炉已尽数吸纳,元君何故郁郁不振?” 时羡鱼只感到疲惫,有一种情感被掏空的乏力感。 在第一个世界里,她感受到异世界的新奇,和并肩作战的快乐,但是在这个世界,她感受到更多的是倾尽所有的付出,和不得不接受的离别。 她很累,甚至不想开口说话。 侍神端详她落寞的神情,心中隐隐不安,因为他那一缕神魂至今没有回来,这是极为反常的情况,难道,自己又在异世与时羡鱼谈了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成? 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毕竟发生过一回,就有可能发生第二回,哪怕没有记忆了,他的神魂也肯定会对时羡鱼产生似曾相似的熟悉感,甚至是容易误会成男女之情的好感。 侍神一面召回自己的神魂,一面谨慎的询问时羡鱼:“元君可是……又失恋了?” 时羡鱼微愣,回头看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以前我觉得恋爱很重要……但是,我现在觉得,很多东西都很重要,比如,认识志同道合的朋友,坚持始终不变的梦想,带来成长的经历……”时羡鱼顿了顿,低声道,“这些,都很重要。” 此时的侍神,刚刚将神魂召回到体内,在那个世界发生的种种,随着神魂回归而进入他的意识中,包括他得知时羡鱼不告而别后的失落与苦涩。 侍神:“…………” 这滋味……令侍神非常不适。 时羡鱼不知道他正在回味“失恋”,她径直往前走,慢慢说道:“祈愿者感谢我教会她成为母亲,其实我哪里懂得做母亲?不过是因为照顾小梨,自然而然代入了妈妈的角色,以前常听人说为什么父母不需要设置考试,现在才知道,根本不可能设置考试,因为父母的学习和成长,都是在和孩子相处过程中形成的。我是因为小梨,才会成长为‘母亲’,我需要学习的地方太多了……” 侍神没说话,心里还在难受。 是一种不受他控制的难受,隐隐的疼痛,阵阵的寂寞,还有不被爱的自惭形秽。 明知不该这样想,偏偏忍不住去猜测:为什么这一次,时羡鱼没有爱上他?难道……是因为他太丑了吗? 那半张脸确实可怖,但后来不是戴上黄金面具了吗?两人相处一直挺好,所以究竟是哪里不对…… 等等,没有和时羡鱼产生感情上的纠葛,是他求之不得的事,为什么不纠葛了,现在反而怅然若失? 侍神默然跟随,神色凝重。 时羡鱼走进寝宫,自我审视的淡然道:“从现在开始,也许我应该调整一下心态了,虽然一直都知道,我是实现别人愿望的神明,但我从未真正把自己当作神明看待,因为没有法术,没有灵药,我还是那个平凡胆怯不争气的自己,可其实比起那些超然的力量,成为神明更需要的是强大的内心,坚定的信念,和无畏的勇气。” 她拿出小梨留下的那幅画,看着“家园”里的热闹繁华,低声喃喃:“力量越大,责任越大,沈道长为了战乱中的孤儿,甘愿放弃去灵山问道,小梨在绿洲生根发芽,承担起了那片土地上所有人的未来,有他们做榜样,也许我也可以做得更好吧。” 侍神忍不住打断她:“敢问元君,这次世界之旅,是否有……比较亲密的异性?” 时羡鱼愣了愣,“异性?……倒是有一个,只是替身而已,关系也没有太亲密。” “替……身?”侍神愕然看着她。 时羡鱼点头:“嗯,他的名字和临渊同音,言行举止也很相似,不过我感觉自己还没有彻底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所以不方便太快进入一段新感情,那样感觉自己很像渣女。” 侍神:“…………” 时羡鱼疑惑的问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不等侍神回应,时羡鱼恍然大悟:“噢——你是不是担心我谈恋爱,会误了正事?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肯定以大局为重,不会胡来。” 侍神无言以对。 时羡鱼认真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祈愿池里有没有新来的金鱼?” 侍神躬身回答;“祈愿来来去去,确实增加不少,不过要论祈愿意念的强悍程度,仍是之前那几条。” 时羡鱼立即起身,“走,去看看。” 第105章炼符 时羡鱼来到祈愿池,发现金鱼果然增多了不少,大部分来自供奉她的龙神村,村民们祈祷风调雨顺,来年丰收,也祈祷家中平安顺遂,多子多福。 大约因为被供奉的关系,时羡鱼在倾听这类祈愿时,听得格外清晰,哪怕声音多而混杂,她也能准确区分开来,清楚的看见祈愿者的容貌和住所,那些或哭或笑的情绪,也真真切切传达至时羡鱼的心里。 “虽然干旱的问题解决了,但因为之前干旱错失了播种季节,现在村里每家每户的存粮好像都不多了。”时羡鱼收回灵力,问侍神,“我在灵草园种的蔬菜瓜果熟了吗?” 侍神回禀:“成熟了两批,元君可是要送给那些村民?” “嗯。”时羡鱼点头,“灵草园的植物长得好,送去一批,也许能让他们学会选种育种,有了好的种子,来年收成也会好一些。” 侍神听了,抬手招来天上两只仙鹤。 时羡鱼微愣,不禁问:“你不是说至少要百年后才会开启灵智吗?” 侍神说道:“在仙宫附近居住,依靠年复一年的耳濡目染,自然需要百年以上,但若是直接将灵气灌入,洗炼精魂体魄,一两日也就够了。” 侍神施展法术,将这段时间灵草园中成熟的果实包起来,两只仙鹤轻松衔起,翩然飞去,沉甸甸的包袱对它们而言似乎轻如毫毛。 侍神又问时羡鱼:“聚灵炉此刻灵气充盈,足以恢复炼丹阁,若再积攒一二,可恢复占星台,不知元君意欲如何?” 以往这些事都是侍神直接决定,突然把选择抛给时羡鱼,让她有些迷茫。 炼丹阁听名字就知道是炼丹的地方,灵草园那么多成熟的药草没地方处置,正好可以收进炼丹阁,但是占星台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需要耗费的灵气比炼丹阁还要更多? 时羡鱼问:“占星台有什么用?” 侍神沉吟片刻,斟酌着道:“占星台,可以观澜三千世界的星象变化。” 时羡鱼皱了皱眉。 听上去很美,但眼下还是先紧着实用的来吧。 “恢复炼丹阁。”她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侍神觉得时羡鱼有些不一样了,眼神,更坚定,语气,更沉着,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成长? 她是否已经变得目光远阔,心性超然,不再局限于小情小爱?从此承担起恢复仙宫的重任? 这应该是他所期盼的事,为何此刻心情复杂…… 侍神默然压下杂乱的念头,聚气凝神,将聚灵炉内淬炼精纯的灵气抽出—— 聚灵炉的光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然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环绕四周的密集光点,它们像阳光的微粒,金光璀璨,盈盈闪闪,随着侍神的指引,飞向距离灵草园不远的山峰,在峰顶凝聚成一座金色的宝塔! 宝塔占据峰顶,故而底部面积不大,环绕塔底八个方向分别安置着八个赤顶紫丹炉,是炼丹阁无疑了。 侍神轻挥广袖,在灵草园与炼丹阁之间,多了一座白玉拱桥。 时羡鱼走上拱桥,来到新恢复的炼丹阁。这地方虽然叫做炼丹阁,但也可以炼符,炼器,甚至炼魂,只是需要掌握方法。 时羡鱼走进去环视一圈,果不其然,与她预想中一样,外头看着漂亮,里头却是空的。 ——灵草园没有灵草,炼丹阁也没有丹方。 好在这地方可以鉴别并储存药材,所以并非一无是处,宝塔九层,摆着数不清的储药盒子,一层层直通塔顶,不知能装下多少药材。 时羡鱼随手将灵草园的一颗小番茄放入储药盒子,再用手指碰盒子,脑海中便出现大量与番茄有关的鉴别信息:小番茄。鲜果类,色泽鲜艳,味清甜,无核,食之可生津止渴、健胃消食、清热解毒、凉血平肝…… 时羡鱼想了想,一时好奇,走出炼丹阁,在附近揪了一片野草。 她拿着野草回来,扔进储药盒子,再伸手碰:鲜草类,味辛、苦,性微寒,利尿消肿,化痰散结,用于腹水、水肿、喘咳、癣疮…… 时羡鱼若有所思,突然转身离开,从寝宫返回曾曾爷爷的老宅的地下室,然后在老宅院子外面扯了一把狗尾巴草,再回到仙宫炼丹阁,把狗尾巴扔进储药盒子进行鉴定。 狗尾草。鲜草类,清热利湿、祛风明目、解毒,可治疳积、痢疾、痈肿、疣、疮癣…… 她微微惊讶,问侍神:“为什么刚才的野草没有名字?” “因为元君不知其名,故而炼丹阁也不知其名。”侍神回道。 “原来如此。”时羡鱼抬头看这座漂亮的宝塔,“可惜没有丹方,光是知道这些鉴定信息,也没什么用处,只能先这样了。” 想要炼丹,她不仅需要知道药性,还要知道药材如何处理,是泡是晒是烘还是碾磨成粉?用量多少?怎么搭配?这里头的学问太深,她这个门外汉不下几年功夫根本学不明白。 这么一想,她恢复炼丹阁,貌似……恢复了个寂寞? 大约是看时羡鱼脸色不佳,侍神在一旁建议道:“元君不妨先试试炼符,小神早年间习得几种符箓的画法,可传授与元君。” 时羡鱼摇头,“炼丹阁里空无一物,没有符纸和朱砂。” 侍神道:“若有灵气充盈的材料炼符固然好,没有的话,哪怕路边一片树叶也能画符,元君只需学会将灵力灌入其中,便可成符。” 时羡鱼想了想,点头道:“那就试试吧,我刚开始学,确实用不着太好的材料,免得浪费。” 炼丹阁内有一处桌案,可以用来画符。 侍神教了三种常用符箓的画法。 一种用于祛病,烧符化水喝下,可调动身体里的正气祛除病邪; 一种用于防身,缄封后随身佩戴,可驱鬼镇邪保一身平安; 一种用于封印,专门用来降妖镇魔,越是强悍的妖魔,越需要法力强大的符箓才能封印住。 时羡鱼还没到往符箓里注入灵力那一步,她现在要做的,是把侍神教的图形原样画出来,并牢牢记在脑子里。 看似无序的线条与圈点,不知为何画下来十分吃力。 侍神默然看了一阵,忽然变作成年男子大小,从她身后轻轻握住她的手,助她运笔,低声念道:“符无正形,以气而灵。” 剩下的部分,一气呵成。 时羡鱼停了笔,轻轻揉了揉手腕子,余光瞥向他,商量道:“要不,你还是变小吧。” 侍神不解的看着她。 时羡鱼说:“太大,有点吃不消。” 第106章阴间 侍神:“…………” 沉默片刻后,他重新变回巴掌大小,飘浮在一圈光晕之中。 时羡鱼想了想,通情达理的表示:“如果你觉得大一点比较舒服,那就大一点吧。” 侍神面无表情的回答:“小神是仙宫侍神,自然一切以元君的感受为首。” 时羡鱼点了点头,继续练习画符了。 她确实不太习惯侍神刚才那个样子,就好像家里原本摆着一个小巧的人偶娃娃,精致又漂亮,可突然有一天,这个人偶娃娃变得比她还大,杵在自己面前,那存在感简直强烈到压迫。 更何况侍神长得俊美无俦,如画里的谪仙一般,身形变大以后,五官轮廓也随之变大,这么美,还离得这么近,实在是吃不消……窒息,太窒息了。 她专心致志练习画符。 侍神幽幽看了一会儿,身形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 接下来几天,时羡鱼一直在画符。 一开始反复练习图形,全靠死记硬背,后来买了笔墨、朱砂、黄纸,准备动真格的,并试着往符文中注入灵力。 尝试的次数多了,十次里总能成功那么一两次,渐渐的,时羡鱼体会到其中的乐趣,她发现注入灵力之后,符箓仿佛有了生命,原先那些无厘头的线条和圈点变成经络,灵力沿着经络游走,构建出一个个微缩的蕴含能量的阵法,十分有趣。 她画了许多符,挑出自己满意的,让侍神检验这些符箓的质量。 侍神仔细看过之后,意外的发现,时羡鱼在画符之事上居然颇有天赋,虽然成品都是一些低阶符箓,但对于一个刚入门不久的人来说,几天时间就达到这种程度,相当难得。 侍神筛选出一些符箓,问时羡鱼:“元君绘制了许多护身符,是否在为下一个世界做准备?” “嗯。”时羡鱼点点头,“多准备一些,有备无患。” 毕竟辣椒水也不是万能的。 侍神又问:“元君意欲前往哪个世界?” 时羡鱼认真想了想,跟侍神分析:“要说难易程度,想生儿子的祈愿最难实现,在不违反当世公序良俗的情况下,平白无故的,我肯定没办法让对方生下儿子。要说危险程度,应该是那个要为父母报仇的,去了就免不了打打杀杀。所以综合下来看,追查凶手是最合适的。” 侍神思忖片刻,缓缓点头,“元君所言甚是。” “不过……那个世界有点诡异,不知道会不会闹鬼……”时羡鱼蹙起眉,抬头对侍神道,“把那几条鱼弄过来,我再看看。” 侍神颔首,随后召来祈愿池中最大的几条鱼—— 最显眼的,仍是那条肥硕浑圆的红色金鱼,圆滚滚像个大气球,是想生儿子的金鱼。 跟在旁边的乌金色金鱼,体型较小,但眼睛又鼓又大,也很壮观,是想为父母报仇的金鱼。 最后面一条金鱼是红黑金三花体色,比时羡鱼上次见它时长大了不少,甚至超过了想生儿子的红金鱼。 时羡鱼很吃惊,“怎么长大了这么多?” “祈愿进一步增强的缘故。”侍神回答,“鱼的体型代表祈愿者意念的强弱,求子的祈愿鱼近日减弱了少许,追凶的祈愿鱼则增强了不少。” “这样啊……”时羡鱼了然,再看向那条红色金鱼,不禁喃喃,“祈愿者如果能放弃生儿子的执念,也许对她不是坏事。” 她起身绕过红色金鱼,走到花色金鱼前,把手轻轻放在金鱼软软的大脑袋上,再次听见那个激烈的祈愿声: ——是谁杀了她?是谁杀了她?! 这次不仅激烈,还挺声嘶力竭的。 时羡鱼皱了皱眉,闭上眼睛,继续聆听,眼前又看见了那几个年轻学生。 他们围着一张圆桌,各自伸着一只手,按住桌子中心处的一枚硬币上,正在玩碟仙游戏。 每张脸上都写满惊惶与恐惧,丝毫没有半点玩游戏的娱乐轻松。 时羡鱼心里也是佩服,都害怕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玩碟仙?上次见这群人时就在玩,现在又在玩,不玩会死吗? 唉。 她调动体内灵力,继续感知那个世界,昏黑的视野渐渐扩大,能看出这群学生所在的位置,是一个陈旧的学生食堂,墙壁上张贴着杜绝浪费的海报和标语,桌椅全都堆在墙角。 他们为什么会跑到这种地方玩碟仙游戏?学校里其他人呢?老师和管理员在哪? 时羡鱼皱着眉继续看。 看见窗户外吊着一双惨白的腿,风一吹就轻轻摆动,砰砰敲打玻璃窗。 看见厕所的洗手池里溢出积水,与此同时还流出许许多多头发。 看见对面教学楼一扇窗户上站着一个红衣服女孩,突然跳下,身体被摔成诡异的形状,而后用扭结的四肢重新爬进教学楼,一段时间之后,再完好无损的重新站回到窗户上…… 时羡鱼缓缓睁开眼睛,半晌没说话。 这哪里是闹鬼……这就是阴间吧? 她沉默了很久,侍神问:“元君可是有何疑虑?” 时羡鱼抬头,费解的问他:“阴间的祈愿声,我也能听到?” “人死如灯灭,魂消如化雪,无论何种祈愿也会随之烟消云散,即便留下,也只剩混沌的执念。”侍神说道,“这种声音即便存在,也无法为元君带来任何愿力,所以是不会被祈愿鱼接纳的。” 时羡鱼听了,不禁想起万吉的母亲——对方死后也留下了执念,不剩多少神智,只是凭本能寻找孩子,然后照顾孩子,哪怕没有害人之心,却也让不少村民因此送命。 “照你这么说,这几个玩碟仙游戏的学生,应该是活人?”时羡鱼为难的思索,“为什么活人会呆在这种世界?” “应该是有什么缘故,使这些人被困在此处,无法返回原来的世界。”侍神说道,“具体还需元君前往此处,细细查探。” 时羡鱼想打退堂鼓了。 但是她想到沈道长,想到小梨,心中又涌现出无限勇气,觉得没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玩碟仙的学生都能安然无恙活这么久,她身为一个历经过两个世界的神仙,总不至于比他们还差。 时羡鱼的心,平和了。 拿起笔,继续画更多的符…… 第107章可疑 出发之前,时羡鱼又去了一趟青山城,除了找小满收集蘑菇,同时她也想向沈逍请教一下,遇到鬼怎么打交道。 尽管已经画了一堆符,但她也没指望自己一个新手能在阴间叱咤风云,总之,先给自己定一个小目标:学会自保。 沈逍的建议与侍神大致相同,认为世间只残留一些阴魂,这些阴魂由生前的执念怨气形成,没多少神智,如果遇见了尽量避开,实在避不开的话,只要守住本心,不被对方影响,就能顺利脱险。 当然了,若是遇到厉害的鬼怪,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可能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对方夺舍了。 沈逍说:“我给你一道护身灵符,若是有鬼怪想要夺舍,或是想吞噬你的三魂七魄,这道灵符应该能保你周全。” 时羡鱼大大松了口气,感激道:“沈大哥,你可真是太让人有安全感了。” 沈逍画好符交给她,笑道:“你原本就身怀灵力,才能发挥出此符威力,如果换作普通人,作用其实也有限。” 时羡鱼十分宝贝的收好,心想普通人一般也遇不着鬼怪,谁像她似的,总要往那些不正常的地方跑,唉。 时羡鱼收好符,然后把小满平日里掉的蘑菇装进密封袋,一袋一袋整齐的放进背包。 沈逍看着她收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了口:“小鱼,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嗯?”时羡鱼抬头,不解的问,“什么事啊?” 沈逍斟酌着慢慢道:“最近……找到了一个人,可能是临渊。” 时羡鱼愣住。 若是正常找到,沈逍不该是这种反应。她静静注视沈逍,等待他的下文。 沈逍说:“是一具早已腐烂的妖兽尸骸,有些奇怪,如果真是临渊的话,尸骨不应该腐烂得那么严重。” “你们怎么确定是他?”时羡鱼问。 “还记得许夫人留给我们的狐毛吗?”沈逍看着她,“那具尸骨,是许夫人找到的,九尾狐留下的记号,总不会错。” “那……他是怎么死的?”她张了张嘴,神情愈发迷茫,“他怎么会死呢……” “此事说来蹊跷,我和许夫人查过那具尸骸,都认为临渊可能并不是临渊。”沈逍皱着眉头,缓缓说道,“我们认为,当初的临渊很可能只是一缕神魂,借用已经死掉的妖兽尸骨,让我们误以为他是妖兽。而神魂一旦离开,这具尸骨自然而然呈现出早该腐烂的样子。” 时羡鱼听迷糊了,“沈大哥,你的意思是……临渊,其实并没有死?” 沈逍点头,“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夺舍妖兽的身体,并瞒天过海骗过我和许夫人,此人的修为必然远在我们之上,只是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之前你与他多有亲近,以后千万要小心啊。” 时羡鱼喃喃:“他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来找我……” 沈逍提醒她:“他或许还会来找你,只是不再是原来那副面貌。在不清楚对方真实目的的情况下,小鱼,你还是要多多警惕才是。” 时羡鱼沉默一会儿,慢慢点头,“嗯,我记住了,沈大哥。” ………… 回到仙宫,时羡鱼一直沉思不语。 侍神端详她的神情,见她心事重重,误以为她在担心下个世界的任务,开口劝道:“若是元君心中实在顾虑,恢复仙宫之事,倒也无需太急,有龙神村与青山城两处香火,地久天长,仙宫总会有复原的一天,只是要花上更多时间罢了。” 时羡鱼微愣,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你说的地久天长,是不是几千年、几万年?我活不了那么久。” 侍神说:“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只要元君身体康健,即便寿元有限,也会有子孙绵延,生生不息。” 时羡鱼神色微僵,他一说子孙,她就想到结婚,想到结婚,就想到前男友,想到前男友,就想到沈逍说临渊其实没死的事…… 侍神见她脸色愈发难看,狐疑问道:“元君有心事?” 时羡鱼告诉他:“我刚才去了一趟青山城,沈大哥说,临渊可能没死。” 侍神:“…………” “不仅没死,还很有可能是某个人分出来的一缕神魂,占用妖兽的尸骸,借尸还魂,只是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时羡鱼仔细想了想,“真是古怪……临渊除了跟着我们一起找灵山,好像也没干过别的事,他能有什么目的?” 侍神默然片刻,低声回答:“既然往事已逝,元君不必太过忧心。” “我怎么能不忧心?”时羡鱼皱起眉头,认真说道,“沈大哥说临渊跟我感情好,说不定还会再来找我,现在想想,在荒漠世界里遇见的林渊就很可疑。” 侍神:“…………” 时羡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扭头对侍神道:“你帮我开个门,我要再去荒漠世界看看,如果林渊现在也变成了一具尸骸,就说明他们其实是一个人。” 侍神神色僵硬,垂下眼帘,“……荒漠世界没有元君的神像,无人供奉,怕是不大方便。” “你不是说,多花费一些灵气就能再去吗?”时羡鱼疑惑的问,“难道现在仙宫里的灵气还不够我去一趟?” 侍神拱手抬高,半遮住难看的脸色,“刚恢复炼丹阁不久,聚灵炉此刻灵气不足,而且……小神以为,为这等莫须有的事,花费大量灵气打开异世界的通道,实在有些……过了。” 时羡鱼听了,一时有些怅然,她慢慢点头,喃喃道:“也是,你要留着灵气为我连接去鬼怪世界的入口,这种时候,当然不能随意浪费。算了,也许是我想多了吧,他就算回来找我,也应该去青山城找我,不可能找去其它世界。” 侍神默不作声。 时羡鱼长叹一口气:“唉……不想了,去下一个世界吧。” 侍神问:“元君准备好了?” “嗯。”她点头,拍拍身上,“前胸后背胳膊腿全贴上了护身符,万无一失。” 侍神颔首,空气如水波荡漾,祈愿池的拱桥另一边,场景开始混沌迷离,两个世界,像两杯不同颜色的水搅在了一起,等到水重新变得澄清,那景色变幻成了另一番样子。 时羡鱼搓了搓胳膊,感慨:“真是阴气逼人呀。” 她踏上拱桥—— 侍神微微皱眉,一时有些犯难。 以往他还能找具新鲜尸体用用,可这个世界……只有活人,和鬼。 ………… 第108章三缺一不可1 时羡鱼通过祈愿鱼看见的地方,是一所学校,学生们都在学校的食堂里。 但是侍神的“定位功能”,总不是那么准确,所以她觉得……她现在,应该位于那所学校附近。 天空是晦暗的,四周街景犹如被抽走了颜色,所有一切都显得那么阴沉灰暗。 她在空荡荡的街头慢慢走着,步伐不快,脚步声却显得异常响亮,让人不禁感到局促紧张,担心自己的脚步声会不会惊扰到某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不至于……不至于…… 时羡鱼在心中默想:连祈愿者的面都还没见着,不至于刚来就扑街。 她穿过马路,空气阴冷,凉意丝丝缕缕渗进骨头,有种行走在阴雨天的错觉。 在十字路口的中间,摆着一只瓷碗,这只碗明明灰不溜秋普普通通,可是它摆在十字路口的正中间,就显得非常违和,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时羡鱼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听说在十字路口摆的碗,是专门给游魂野鬼用的,有时里面会放纸钱,有时是香油,有时是白米…… 总之,无论里面放了什么,活人都不能碰,如果不小心碰了碗里的东西,就会从此被鬼缠上讨债,再难有安宁的一天。 所以时羡鱼只瞥了那个碗一眼,连里面装了什么都没看清,就匆匆走过去了。 没走多远,又看见路边有个身穿黑衣的老太太。 老太太佝偻着站在路边,脑袋低垂,身上的衣服黑得出奇,像墨汁一样厚重黏腻包裹着,甚至还在往下滴,老太太的脚下已经积攒了一片黑色泥浆似的液体,隐隐扩散,拦住了前面的路。 时羡鱼觉得头皮发麻,本来还想着能不能跨过去,走了几步后,她索性拐了个弯,换另一条路走。 不想冒险,能避开就避开吧。 前面是一个坡道,时羡鱼想着去高一点的位置,兴许能找到学校。 正准备走上楼梯,一个沾满灰尘的旧皮球不知从哪儿滚过来,擦着她的脚脖子,咕噜噜滚到人行道上,又被沿街紧闭的商铺卷帘门反弹了下,慢慢滚回到她脚边。 时羡鱼:“…………” 她默然扫了一圈周围,最后目光落在身后斜对面的街道上,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小男孩,只五六岁大小,眼窝很深,没有眼白,黑漆漆的眼瞳几乎布满整个眼眶,此刻正直勾勾盯着她,仿佛在等她把球还给他。 这种都市传说,时羡鱼也曾听说过。 在无人的街道上,看见滚动的皮球,千万不能捡,否则会被小鬼缠住玩游戏,一直陪他玩到死。 时羡鱼当然不会捡。她扫了一眼,装作没看见,默默走上楼梯。 身后传来拍皮球的声音。 砰、砰…… 砰、砰…… 那声音不算大,但近在咫尺,仿佛皮球就跟在她后脚跟弹跳一般。 时羡鱼咬着牙,不听,不看,不管,只当一切都不存在!卯这劲儿朝上走! 不知是不是小鬼瞧出她心性坚定,拍皮球的声音在持续一段时间后,终于消失了。 时羡鱼心里松了口气。 然而刚放松没多久,又觉得不对劲,这段楼梯瞧着也只有四五十级台阶,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走到头? 时羡鱼又想到另一个民间说法:半夜上楼梯的时候,不能数楼梯,因为数着数着,会发现多出来一级台阶,无论你怎么走,也走不过这级台阶。 眼下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遇见了这种情况,想想沈逍的忠告,总之要先稳住,不能慌。 她还是装作无事发生,不紧不慢继续走。 叮当! 叮、叮、叮…… 硬币落地的声音,在沉寂无人的街头格外清脆,时羡鱼能清楚听到那枚硬币在楼梯上弹跳,落下,然后没了动静。 正常人听见这种声音,总会下意识扭头去看。 但是在现在这种特殊情景中,时羡鱼不敢轻举妄动。她身上没带硬币,这里也没有别的人,所以硬币是从哪里掉出来的? 她只能装作不在意,继续往上走。 “麻烦帮我捡一下。”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十分轻松的语调,时羡鱼差点就要回头打招呼了,但是,既然对方在自己身后,那么他掉的硬币的位置一定在更下方,为什么会需要她来帮他捡硬币? 稍微想一想,就会觉得很反常。 再想想这是个什么世界,时羡鱼很难不怀疑……她身后的人,真的是“人”吗? “帮忙捡一下。”后面那人又说话了。 时羡鱼含糊回道:“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噢,没关系。”后面那人好脾气的问道,“赶时间去哪里啊?” 时羡鱼没有隐瞒:“我去学校。” “去学校啊,那你方向反了。”那人说,“学校在下面。” 有那么一秒钟,时羡鱼又想回头了,她硬生生忍住,回答:“上都上来了,就当锻炼身体了。” 后面的人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那人轻笑了下,说:“我好像看你有点眼熟。” 时羡鱼心想:这是换策略了? “怎么会眼熟呢?你不是只能看见我的后脑勺么。”她回道。 那人说:“你回头让我看一眼。” 时羡鱼心想:每句话都在叫我回头,我就算想回头也不敢回了。 她不做声,后面人催促道:“回头让我看一眼吧,说不定你也认识我呢。” 时羡鱼为难的皱起眉,想装听不见也不行,只得生硬的回答:“我不能回头,要不然……你到我前面来,让我看一眼?” “为什么不能回头?”那人问。 时羡鱼说:“我落枕了。” “…………” 距离坡道最上面,似乎变近了,她不再原地踏步。 时羡鱼心中一动,暗想:看来这鬼的力量也不是无限的,把人困住一段时间后也会累吧?只要我撑得住,看来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如此一想,她赶紧加快了脚步! 眼看就要迈上最后一级台阶,脚底突然袭上一股寒气!她的脚踝僵住,犹如被冬天最极寒的冰雪冻住,竟不能动了! 这时,身后那人再次说话:“你的脚怎么了?” 时羡鱼心想:我的脚怎么了,不是得问你吗? 那人说:“你低头看看,你的脚踩着什么了?” 第109章三缺一不可2 刚才让她回头,现在让她低头,如果她真按照对方所说,低头看一眼,会发生什么? 会不会发现,自己的脚被两只惨白的手紧紧抓住? 时羡鱼想到那个画面,浑身难受极了。 “我也不能低头。”她为难的回答。 身后那人问:“为什么不能低头?” “因为……因为……”时羡鱼思索这个难题,“低头会有,双下巴。” “…………” 脚下的寒气更重了,时羡鱼怀疑对方是不是恼羞成怒了? 她也不敢再硬扛,从身上掏出一张护身符,紧闭双眼,扭身就往脚脖子方向一扔! 时羡鱼听见一声尖细的惨叫! 没敢睁眼看,拔腿就跑!一鼓作气跑上坡道! 一上坡道,她就看见正前方有所学校,时羡鱼脾气这么好的仙女也忍不住要骂人:“真是鬼话连篇!刚才还骗我说学校在下面!” 外面真是不能呆了,她加快步伐往学校去。 不过现在这个方向,没看见学校的正门,而且她和学校围墙还隔着两排房屋,绕来绕去,没找着学校的门,反而绕进了一条死胡同。 若是别的世界,距离目的地远一点,她就当逛风景了,可是这种地方,在外面多呆一秒都会被鬼盯上! 时羡鱼的情绪越来越焦灼了。 眼看学校就在面前,怎么就进不去呢?再绕下去,指不定又会遇见什么鬼,要不然……爬墙吧? 胡同里堆着一些杂物,用来垫脚再好不过。 时羡鱼说爬就爬,非常时期,也顾不上卫生问题了,她把几个垃圾桶拖到墙角,很勇猛的爬上去,蹬脚一踩,踩到一团凉飕飕,又软绵绵的东西—— 时羡鱼:“???” 低头看,却是她的脚踩空了,没踩着垃圾桶盖,而是踩到了……踩到了……呃…… 该怎么形容呢…… 一团黑色的,影子里? 死胡同的角落里有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影,她以为是光线照射不到的缘故,刚才没在意,现在才发现……这,这影子是活的? 鸡皮疙瘩顺着脚踝上的肌肤,一路密密麻麻往腿上炸。 她小心翼翼缩回自己的脚…… 万幸,死胡同里的黑影没有缠着她,只是慢吞吞的挪了挪。 时羡鱼微微睁大眼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赶紧跳下垃圾桶,把自己弄过来的垃圾桶统统拖走! 好家伙,她没被这黑影弄死算它脾气好!要是换位思考,有人弄两垃圾桶搁她身上,她肯定翻脸! 垃圾桶被拖走,墙角里的黑影似乎舒服多了,稍稍伸展,这片死胡同的光线变得更暗,墙角更是暗得连墙皮本来的漆色也看不见。 虽然搞不清这是什么鬼,但这地方总归不宜久留,时羡鱼摸摸自己发凉的脚踝,忙不迭地走了。 离开死胡同,耐着性子找学校大门,还得提防随时可能冒出来的鬼,这种感觉实在是紧迫。 时羡鱼想到自己刚才用掉的护身符,就心疼不已。 她现在连祈愿者都还没见着,就已经用掉了一道符!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如果和之前一样,住上几个月,那护身符能够用? 她空间里倒是准备了许多画符需要用的材料,就是不知道自己的灵力顶不顶得住。 砰、砰…… 砰、砰…… 时羡鱼又听见拍皮球的声音了。 阴魂不散啊这是。 她咬着牙当没听见,闷头往前冲,可是球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前面又遇到分岔路口,她顺着学校围墙拐弯,终于找到学校的大门!可同时,那个拍皮球的小男孩,正站在学校门口! 时羡鱼倒吸一口凉气,内心凌乱! 这也太难搞了!爬墙走,有鬼,从门走,也有鬼!怎么一条活人能走的路也没有啊?!! 拍球声停下来,小男孩抱着球,深陷的眼窝望向她,阴恻恻的,那感觉就像被暗处的毒蛇盯上,令人不寒而栗! 时羡鱼转身就走! 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进学校的问题了,是怎么躲过这个小鬼的问题! 她脚下疾走,片刻不敢停留! 拍球声却再次响起!时羡鱼不得不跑起来,身后的球猛地砸向她!擦着她的腿侧飞出去!先是狠狠撞在路边生锈的消防栓上,又以急快的速度反弹向她的面门! 她心中惊骇,更加不敢停了,在荒凉无人的街道上一路狂奔! 可是不管她跑得有多快,那皮球始终跟在身后,每次都险些砸到她,简直就像故意吓唬人的恶作剧! 嘭!—— 皮球砸中街边的垃圾桶,里面的垃圾哗啦啦倒了一地,时羡鱼不慎踩到垃圾,顿时狼狈的摔倒! 皮球慢慢滚过来,停在她身边。 膝盖疼得让时羡鱼吸气,她咬牙坐起来,扭头看,滚到身边的哪里是皮球,分明是一个小孩的头,那孩子深陷的黑眼珠直勾勾盯着她,惨白的脸里隐隐浮现黑气,他咧嘴笑道:“姐姐,陪我玩呀……” 时羡鱼的心往下沉,深深呼吸,说:“姐姐要上学,可以找个人陪你玩。” 她站起来,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伸手拿起地上那颗头,几步冲进胡同,趁其不备狠狠扔进胡同深处的墙角!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她用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一口气冲到了学校门口! 很好! 没有球! 也没有鬼! 她现在半秒也不想在外面呆,拉开学校的铁栅栏门,正要进去,身后又有人叫住她—— “等、等等等一下!” 也许是因为这声音里透出些许惊慌,让时羡鱼感觉到几分活气,她回头看了眼。 是一个穿旧式对襟大褂的年轻男人,胸前挂着八卦镜,腰上系着桃木剑,背后的书包上还挂着一堆零零散散的奇怪物件。 这男人手里托着一个奇怪的圆盘,对着时羡鱼看了看,紧张道:“你……你,是个人吧?” 时羡鱼:“…………” 沉默片刻,她说:“我不是人。” 男人顿时瞪大了眼珠子! 时羡鱼淡淡道:“我是神仙……” 对方:“…………” 时羡鱼说完后面半截话:“的后代。” 年轻男人讪笑:“原来是同行,失敬、失敬,不知阁下是哪个山头的?我师从长乐宫,得知这里有学生受困,特意赶过来救人。” 时羡鱼想了想,她的仙宫如今也有些规模了,居然一直都没取过名字。 叫什么名字好呢? 第110章三缺一不可3 “临时宫。”时羡鱼说道,“我师从临时宫,和你一样是过来救人的。” “那太好了,大家既然目的一致,就是朋友了。”年轻男人笑道,“我姓周,叫周卜善,阁下怎么称呼?” 居然这么轻易就相信她了。 时羡鱼觉得这人要么本身就是个马大哈性格,要么就是刚下山没多久,不懂得人间险恶,还好遇见的是她,而不是刚才楼梯上骗人的鬼。 “我叫时羡鱼。”她淡定回道。 周卜善抓着背包带子掂了下包,说道:“时小姐,此地异常凶险,我们先进去吧,这里的情况我们边走边聊。” 时羡鱼点头。正合她意。 校园大门没有锁,铁栅栏门一拉开便发出嘎吱吱的刺耳噪音,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迎面是一片枯萎的花圃,花圃里竖着几个掉漆的金字:耀明中学。 花圃后面是学校礼堂,礼堂左右两侧各有一条校园马路。 “该走哪条路……”周卜善看着手里的罗盘,有些犯难。 他想找出一条安全的路,可是这地方的鬼实在太多,罗盘指针转来转去,转了半天也没个消停。 “这边吧。”时羡鱼指向右边的路,“顺着这条路,应该能找到他们。” 周卜善手中罗盘的指针转转悠悠,也指向了右边那条路,他不禁惊讶道:“贵派修的仙术当真是厉害,不需要凭借任何法器,就能找到正确的路!” 时羡鱼微愣,不解的看他一眼,“这不是有路标吗,路标显示去食堂要往这边走。” 周卜善:“……噢,噢!这样啊!” 他端着罗盘跟上时羡鱼,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问时羡鱼:“时小姐怎么知道,学生们被困在食堂里?” 这回换时羡鱼觉得奇怪了,她狐疑的上下打量周卜善,问:“你不知道他们在哪?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自然是用罗盘指引。”周卜善解释道,“三天前,海市的王老板找到我们长乐宫,说自己的儿子去参加同学聚会后失踪了,请我师傅下山帮他找儿子,正好我也到了下山历练的年纪,师傅就派我来了。我下山后先去了王老板家中,从王少爷房里取了一根头发,作为路引,查出王少爷被困在混沌界,这才一路找到这里。” 时羡鱼问:“什么是混沌界?” “混沌即不阴不阳,不生不死,这里是由众多阴魂怨念凝聚而成的世界,活人能进来,死人也能出去,非常危险。”周卜善问她,“时小姐在临时宫修行,没学过这些吗?” 时羡鱼点头:“嗯,我们临时宫在理论方面还有所欠缺,不及你们长乐宫。” 顺便恭维一句,反正说好听话不费钱,还能让对方高兴下。 周卜善果然很高兴,说:“我们长乐宫确实声名远播,许多人想把小孩送来跟我师傅学风水、学占卜,都被我师傅拒之门外,我是我师傅收的最后一个徒弟。” 他掏出一个手机,翻出相册给时羡鱼看:“我们长乐宫的风景超级好,你看,这是我做早课,这是我在练功,这是长乐山的日出……” 语气里满满的自豪。 不过也不怪人家自豪,照片里的长乐宫看上去确实不错,既有古色古香的宝殿,也有现代科技的信号塔,是一座香火旺盛的道观。 周卜善问:“你们临时宫什么样?有照片吗?” 时羡鱼:“…………” 她还真有。 那么漂亮的仙宫,怎么可能不拍照?她不但拍风景,还自拍了好多张。 时羡鱼掏出自己的手机,向周卜善稍微展示了几张。 周卜善果然极度震惊,看了又看,眼睛珠子快瞪出来。 “好漂亮啊,这得花不少钱吧……”他痴痴看着照片里的金色宝塔,艳羡不已,“如果这次能把王老板的儿子救出来,不知道他能不能给我们长乐宫捐一座这样的塔。” 时羡鱼把手机收回来,谦虚道:“漂亮是漂亮,就是地方偏了点,不及你们长乐宫热闹。” “啊……”周卜善诚挚的点头,“也是,一个香客也没有,你们应该好好宣传一下。” 时羡鱼说:“还在修缮中嘛,连名字都是临时的,等完工了再考虑。” 周卜善心中不禁猜测,是不是临时宫把钱都用来修塔了,导致工程烂尾,后续无法顺利完成?难怪需要时羡鱼下山接活,肯定是缺钱了嘛! 他再看时羡鱼时,眼神中多了几分同情,安慰道:“等我们把人救出来,就能拿到酬金了,以后我再带你多认识几个老板,保证活好钱多。咱们修道虽然讲究天人合一、与世隔绝,但是时代不同了,偶尔也需要懂得变通,下山接几单生意,既能创收,还能历练自己,一举两得。” 时羡鱼听了直点头:“嗯嗯,你说的对,一举两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熟悉起来,称谓也随之换成更亲切些的,一个叫小鱼,一个叫小周。 他们都没有发现,有一团黑影,慢慢的从金属栅栏门里钻进来…… ………… 学校里阴气森森,但路上还算太平,没有遇见什么邪门事。 经过两栋教学楼之后,时羡鱼和周卜善找到了学生食堂。 食堂有两层,楼下空无一人,而楼上的门紧闭不开,周卜善试着敲了敲门,毫无动静。 “奇怪,按照罗盘的指示,人应该在这里才对……”周卜善皱着眉调试罗盘,略感困惑。 时羡鱼试图从门缝里瞧瞧里头的情况,刚刚凑近,就看见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珠贴在门缝另一头,紧接着凄厉的惨叫传出! “啊啊啊啊!!!” 周卜善一把掏出桃木剑!将剑横在身前,紧张的张望四周,“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时羡鱼:“…………” 如果她没有历经过蜈蚣怪、蜘蛛妖、虎蛟兽、狐妖、眼睛傀儡、变异鼠、荆棘蟒、巨蜥、克洛斯虫怪等等,此刻尖叫的人,大概就是她自己了吧。 “没事,学生们应该就在里面。”时羡鱼淡定道,“他们这段时间好像受到不少惊吓,现在躲在里面,不敢出声。” 第111章三缺一不可4 周卜善一听,也凑到门缝边想看看。 时羡鱼提醒他:“刚才他们也贴着门缝看我们,被我的眼珠吓到了。” 当然,她同样也被对方的眼睛吓到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周卜善顿住,转而抬手拍门,道:“请问王爱国少爷在吗?我是长乐宫的道士,王老板请我来带你回家,并非鬼怪,大家不用害怕。” 门里面窸窸窣窣多了些动静,有个男生压制着极度的惊喜道:“是我爸……我爸派人来救我了!……快把门打开……” 旁边似乎有人低声劝阻了几句,也像是一群人在窃窃私语,过了一会儿,那男生凑近门问:“真是我爸叫你来的?” “是。”周卜善好脾气的说,“王老板怕我找不到你,还特意给了我一张你的照片。” 他从身上掏出一张照片,放到门缝近处,希望里面的人能看清楚。 “是我的照片!”那男生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惊喜若狂,“快开门!开门开门!……”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周卜善和时羡鱼还是等了很长时间,一会儿是铁链嗬啦嗬啦,一会儿是桌椅吱呀吱呀,门后貌似有不少阻挡物,费了半天功夫,二楼食堂的门才终于打开—— 里面聚集着十几个学生,个个神情惶惶,惊疑不定望着周卜善和时羡鱼。 终于见到本人,时羡鱼发现这些学生长得都挺成熟,男生个个西装革履,女生大多化着浓妆,不像高中生。 “大家别怕,我会带大家离开这里。”周卜善一进来,就积极的主持大局,“现在每个人站成一个圈,手牵手不要分开,我来做法。” 学生们全都面露喜色。 一个穿香槟色长裙的女生冷哼一声,说道:“我看你们还是别痴心妄想了,不帮她报仇,她是不会放我们走的!” “能走为什么不走?!”王家小少爷激动道,“我不管!反正我要回去!我受够了!” 香槟色长裙的女生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像是她的男伴,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想走的人站成一圈,不想走的留下。” 这几乎没什么可犹豫的,除了他们俩,其他人纷纷走到一起。 一个穿墨绿色旗袍的女生走过来劝道:“予曦,和我们一起走吧,即使要帮晓灵报仇,出去之后也可以再想办法。” 另一个穿粉色纱裙的卷发女生也附和道:“是啊,予曦,我们快走吧,这地方太吓人了!” “出去了又有什么用!”被叫作予曦的女生崩溃的捂面痛哭,“我每晚都会梦见她!每晚!每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就这么不肯放过我!” 她一哭,所有人都走近安慰,连急切想要离开的王家小少爷也面露犹豫,放缓语气说:“这不是长乐宫的道长来了吗,有道长在,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事关长乐宫的名声,周卜善立即挺起胸膛,安抚众人:“大家先随我出去,有任何问题,我们可以稍后商议。” 半哄半劝的,一群人终于把予曦拉过来,众星捧月般让她站在中间,然后彼此牵手站成一圈。 出场人物突然增多,时羡鱼尽可能努力的记住他们。 这边,周卜善拿起桃木剑,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比划起动作。 时羡鱼好奇的看着他,疑惑他能不能把这些人带出去。 她此行的任务是找出凶手,并不是非得呆在这地方,所以周卜善如果能把这些人带出去,其实不会对她造成妨碍。 周卜善围着这些学生走了三圈,剑也比划了半天,渐渐的,额头渗出冷汗,脸色越来越难看…… 时羡鱼觉得,应该是一次性要带走这么多人,他比较吃力的缘故。 她继续看周卜善比划桃木剑。 光是比划好像还不够,他又从腰间解下一串铜铃,边走边摇,嘴里念着咒语之类的句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整个食堂只有他的念咒声和铃声。 除了周卜善头上的汗越来越多,似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一直等待的学生终于按捺不住了,王家少爷皱眉问:“道长,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周卜善十分辛苦的擦了擦汗,自己也挺纳闷:“是啊,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就不起作用呢……” 时羡鱼:“…………” 王家少爷问:“是不是一次性人太多了?要不然分开试试吧,道长,你先带我出去,我们可以一个一个的出去!” 别的学生顿时神色微妙,显然不赞同,但周卜善是王爱国他爸请来的,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周卜善点点头,“也好,那就一个一个的来吧。” 学生们面面相觑,互相看了看,默默散开。 周卜善深吸一口气,走到王爱国面前,重新拿起桃木剑,再次念念有词: “急急如律令!走!——” 王爱国做好了准备,闭上眼睛,就等着离开。 “走!……走!走啊!……” 王爱国站在原地,身体没有发生丁点儿变化。 “这,这怎么回事……”周卜善有些傻眼,他的操作流程明明没有任何问题,怎么就不起作用呢? 叫做予曦的女生顿时笑起来,毫不留情的讽刺道:“我早就说过!她是存心把我们困在这里,除非我们找出凶手,否则都别想离开!” 时羡鱼心中微动,立即对周卜善道:“你快试试,是不是你自己也出不去了?” 周卜善听得心中大骇,赶紧念咒施法,果不其然,他不光无法带人出去,连自己也被困在了这所学校里!出不去了! “这……”周卜善有些慌,望向四周,“难不成这地方被施了什么邪术,怎么就出不去了?” “这是诅咒……”叫做予曦的女生情绪癫狂,笑着流泪,“她在我们身上下了诅咒,除非找出凶手,不然,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死在这里!” 学生们神色凄惶,害怕的依偎在一起。 “既然如此,那就找出凶手吧。”时羡鱼坦然看着他们,“被困在这里总该有个缘由,反正现在也出不去,不如想办法把凶手找出来。你们在这地方呆了这么久,有什么线索吗?” 第112章三缺一不可5 这些学生,全部都是耀明中学的毕业生,现在有的在念大学,有的已经工作。 被众星捧月的女生叫做白予曦,是海市首富白家的千金。 白家的生意做得很大,涉及到各个行业,所以大家都巴结白予曦,即使有那骨子清高的,不愿巴结讨好,也绝对不敢得罪。 有一天,白予曦心血来潮,想办一场同学聚会,以她的身份,自然是一呼百应,只要是还在海市的人,几乎全都来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当时间临近午夜,喝至醉熏的众人突然发现,豪华的宴厅变成了阴气森森的学校——酒被吓醒了,而人,回不去了。 时羡鱼大致了解情况,还是有很多疑问。 “既然大家都在不知情时来到这里,为什么你们会知道,找到凶手才能出去?” 她问出这句话,众人的神情里都显出异样,而白予曦的脸色尤其难看,几乎下一秒就落泪,身边的男人拥住她,温柔的低声安抚,两人十分亲密,应该是恋人关系。 “我来说吧。”穿墨绿色旗袍的女生走出来,声音清朗,“因为当初杜晓灵是在这里遇害的,所以我们猜测,我们被困在这里应该与杜晓灵的死有关。” 时羡鱼问:“杜晓灵是谁?你们的同学吗?” 那女生点头,解释道:“对,我和白予曦、杜晓灵,还有万倩倩,四个人在学校里关系最好,半年前校庆日,我们聚在学校礼堂庆祝,杜晓灵被人发现死在食堂,凶手至今没有找到。” 时羡鱼问:“她是怎么死的?” 一旁的王家少爷见她问这么细,有些着急,“你不是道士吗!快想办法带我们出去,这种时候查什么案啊!” 不等时羡鱼回答,周卜善先开口解释:“王少爷别急,是这样,我们现在之所以出不去,肯定是与此处的鬼怪压制有关,那么想要突破压制,要么将此鬼杀灭,要么化解此鬼的怨念,让对方主动放行,所以查案其实也是一种办法。” 王爱国着急道:“都是半年前的案子了,连警察都说是意外,我们怎么可能查得出来!” 时羡鱼说:“如果不查出真相的话,就只能走另一条方案,杀灭此处压制我们的鬼,但是……按照你们的说法,那个鬼是你们曾经的同学,而且很可能蒙受冤屈,你们确定要赶尽杀绝吗?” 王爱国不吭声了。 其他人也神情纠结。 每个人都想出去,却不愿让人认为,他们连自己曾经的同学也想加害。 王爱国讷讷道:“我知道杜晓灵死得冤枉,可我也冤枉啊……再不出去,我要是死在这里怎么办?我爸就只有我这一个独苗……” 他先开了腔,又多了几个人附和: “是啊,我们难道不冤枉?无缘无故就被弄到这种鬼地方来。” “我们这里有十几个人,难道都要为杜晓灵陪葬?” “她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整个高中跟她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凭什么要我为她的死负责?!” “她不是自己意外从屋顶摔下来吗?怎么跟我们扯上关系了?” 声音渐渐变多,从刚才一句话不敢多说,变成七嘴八舌推卸着责任。 时羡鱼很头疼,正想让大家冷静冷静,穿墨绿色旗袍的女生出声道:“大家没必要这样,以前读书时,晓灵帮过我们不少,现在既然她需要我们帮助,我们出份力也是人之常情。” 人群里有个女生闷声抱怨:“装什么人间清醒,要说凶手,你才是最有嫌疑的人吧?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王爱国也立即道:“是啊!就那个、那个碟仙!上次给出的词是绿茶,绿茶指的是你吧?夏瑜?!” 穿墨绿色旗袍的女生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咬住下唇,不说话了。 可是哪怕她选择息事宁人,其他人仍继续指控她: “要说咱们学校最绿茶的人,那肯定就是夏瑜了!” “……我印象里,好像是夏瑜先说杜晓灵是绿茶,说她人前成熟懂事识大体,人后挑拨离间贱无敌。那段时间夏瑜和杜晓灵的关系特别差!” “杜晓灵好端端怎么会跑上屋顶?就算自杀也太突然了,说不定是夏瑜对她做了什么。” 原本这里的人就多,现在每个人都插上几句,时羡鱼听得头昏脑涨。 周卜善也是越听越糊涂,他常年在山中修行,对城里的时髦词了解不多,问这些人:“绿茶是什么意思?” “就是绿茶婊的意思,人前一套人后又一套,表里不一。”王爱国说道,“我们来的第一天,玩碟仙游戏,碟仙给的提示词就是绿茶。” 周卜善愕然,“为何会在此处玩碟仙游戏?” 白予曦身边的男伴道:“是我提议的。” 他站出来,指向食堂中间的圆桌,解释道:“我们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发现食堂里有这么一张桌子,明显是碟仙游戏的道具,因为找不到出去的方法,所以我们猜测,需要玩一次碟仙游戏才能得到怎样出去的线索。” 周卜善立即走上前检查那张圆桌。 时羡鱼也跟上去,好奇的看了看。 那桌子跟她在祈愿里看见的模样差不多,桌上有许多刻痕和字迹,全是绿茶、白莲、渣男、渣女之类的词,字与字之间重叠交错,密密麻麻,看得久了,让人心里极为不适。 她看了一会儿,不禁感到疑惑,为什么自己一开始会把这些人当成学生? 好像是因为,在仙宫查看祈愿时,她看见玩碟仙的人中有人穿着中学校服,所以,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他们当成了学生。 然而现在再看…… 时羡鱼环顾一周。 因为参加白家千金举办的同学会,每个人都打扮得光鲜亮丽,并没有人穿校服,那她当时看见的是…… “这张桌子上缠覆着极大的怨气,用来行灵异之事,怕是不妙啊……”周卜善伸手抚过桌面,忧心忡忡的望向众人,“你们进行碟仙游戏之后,可有出过什么事?” 大家神色惶惶,面露惊恐。 “外……外面……有敲门声,还有女生的尖叫声……窗外,屋顶,到处都是……那个声音……” 嗒……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时羡鱼听见,从食堂门外的楼梯上,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 第113章三缺一不可6 “又来了!” 众人惊恐,不约而同望向食堂二楼大门! 刚才时羡鱼和周卜善进来后,二楼的门只是合上,并没有锁,现在大家听见楼梯上传来声音,全部慌了神! “快锁门啊!!!” 不知谁说了一句,紧接着几个男生冲到门口,有的按住大门!有的缠上锁链!有的搬来桌椅挡在门后面! 嗒……嗒……嗒…… 嗒…… 嗒。 脚步声停在门口。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下。 时羡鱼警惕的注视着那扇门。 四周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白予曦也停止了哭泣,把头埋在男友怀里无声颤抖。 就在这极致的寂静中,大门突然一声震响! 嘭!!! 非常大的声音,就像有人撞门! 时羡鱼被这猝不及防的响声吓到,没等她调整好心态,那震响一声接一声传来!嘭!嘭!嘭!!!—— 又快又狠!不是正常的拍门,而是外面有人在撞门、扑门、摔门!用尽力气! 金属门震动不止,连带着抵在后面的桌椅一阵阵响!时羡鱼的心脏也仿佛跟着这响声一起震颤。 随后她听见女人凄厉的尖叫声。 那声音充满惊恐和痛苦,门的震动声随之更大!哭叫声里夹杂着指甲的抓挠声,桌椅和门窗都在发出声响,一时之间,仿佛整个食堂都因这声音在震动! “啊啊啊啊!——” 女人的尖叫几乎刺穿耳膜! 一些胆子小的学生直接被吓哭,不论男女,都被这变故惊吓到手足无措。 这时,周卜善突然抓起腰上的铃铛,几步上前!他一手持剑,一边摇铃,大声喝道:“天地玄宗,金光符命,鬼妖胆衰,精怪灭形,急急如律令!” 手中桃木剑向前凌空劈下,分明没碰着那扇门分毫,但门后的声音顿时消失! 他又比了个剑花,气势凌然道:“天雷奔地火,破除世间邪!——快!把门打开!” 大家都有些惊惶,不敢开门。 王爱国颤颤巍巍问:“道、道长……要开开开门?” 周卜善正色道:“你们放心,直管把门打开!我已经在剑上施下破邪咒,一切妖魔邪祟都不敢造次!” 众人仍然战战兢兢,犹豫着互相望着对方,谁也不敢先动。 时羡鱼思索片刻,大着胆子走上前,拖开桌椅,解下锁链,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气打开了门! 二楼门外,空空荡荡。 什么也没有…… 周卜善提剑追出门外,站在楼梯口上下望了望,而后狐疑的回来,沉吟不语。 时羡鱼问他:“那个鬼逃了?” 周卜善拿出罗盘,眉头紧皱,罗盘指针兜兜转转,一会儿指向门外,一会儿指向门内,摇摆不停。 “这地方邪祟太多,罗盘好像也不能用了。”周卜善叹了口气。 若是平时,他还能追一追,可现在食堂里这么多学生,不能置之不顾,难免让他有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时羡鱼想了想,问其他人:“之前也发生过这种状况?外面那个……有闯进来过吗?” 王爱国白着脸色回道:“没……没闯进来,但是她会一直在外面叫,然后脚步声往楼上去,接着,接着……窗户那边,会从窗户那里出现……出现……” 他说得磕磕巴巴,时羡鱼不得不再问:“出现什么?” 王爱国仿佛不敢回想,紧闭双眼道:“一双腿!” 时羡鱼愣住,“一双腿?” “……是晓灵的腿。”还是那个穿旗袍的女生,她垂下头,低声说道,“好像是摔下来的时候,衣服挂在三楼的窗户上,然后她的腿……吊在二楼的窗外。” 时羡鱼记得,刚才有人说她叫夏瑜,还说她绿茶。 不管她绿不绿茶,现在这种情况下,能有个人主动把情况介绍清楚,时羡鱼还是挺感激的,自己可算不用两眼一抹黑的瞎猜了。 “那我来总结一下。”时羡鱼说道,“你们去参加白予曦举办的聚会,半夜莫名其妙到了这个地方,因为找不到回去的路,加上食堂里有碟仙游戏的工具,于是你们猜测需要玩游戏才能回去,接着你们通过碟仙游戏获得一个提示线索,叫绿茶,然后门外出现巨大的拍门声和尖叫声,你们在惊恐之下不敢开门,后来那个声音去了楼上,并从屋顶跳下,身体挂在三楼,腿吊在二楼,也就是说,还原了当初杜晓灵的死状,我这么说,对吗?还有补充吗?” “差……差不多,是这样。”王爱国结巴着道,“每次碟仙游戏之后,都会给出一个,一个提示词,可我们还是……不知道怎么出去……” “每次?!”周卜善眉头紧皱,严厉的询问他,“王少爷,你们不止进行过一次碟仙游戏?” 可能是因为周卜善的语气里带着明显责备,王爱国下意识推卸责任:“我没有啊!是她们几个玩!” 说着,手指指向夏瑜。 夏瑜抬头看了眼白予曦,“……我们一共玩过两次,因为第一次的线索不确定是什么意思,予曦觉得,也许第二次能够得到更明确的线索,再加上我们四个以前关系最好,所以就试了第二次。” 时羡鱼问:“第二次的提示信息是什么?” 夏瑜抿了抿唇,垂下眼帘,“公交车。” “公交车?”周卜善茫然的问,“公交车又是什么意思?” 没人回答他。 时羡鱼再次走到圆桌边,仔细看了看。怎么说好呢,这桌子上就没有一个好词,绿茶、白莲、舔狗、渣男、贱女、小三、茶艺师、扶弟魔、普信男、海王…… 所以,玩碟仙得出“公交车”这种损人的词,一点儿也不稀奇。 “你们确定这是碟仙给出的逃生提示吗?”时羡鱼问。 夏瑜微愣,迷茫看着她。 时羡鱼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怎么觉得,更像是人家在骂你们。” 大家:“…………” 周卜善凑近问她:“原来公交车是骂人的话?看来我下山历练还是太少,以后要多向你学习。” “不是好词,还是别学了吧。”时羡鱼道。 周卜善小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时羡鱼看他一眼,眼神仿佛在说:你竟然问我? 周卜善谨慎的瞄了瞄附近的学生,压低声音对时羡鱼道:“实不相瞒,若是驱鬼捉邪,在下还有几分把握,但要破案擒凶,就得仰仗道友你了。” 时羡鱼沉默两秒,朝周卜善拱了拱手,客气道:“好说、好说。” 第114章三缺一不可7 周卜善问:“依你看,我们该如何揪出凶手?” 时羡鱼思索着道:“既然是杜晓灵把这些人困在这里,那么凶手应该就在这些人之中,甚至可能不止一人,想要了解更清楚,我们需要把他们分开来问话。” 周卜善点头,觉得时羡鱼的话甚有道理。 只是这地方危机四伏,如果在一个封闭空间里问话,万一出点什么事,门外的人肯定难以察觉。 “那边怎么样?”时羡鱼指向食堂长长的一段收银台,“既可以看见,也有一定隐蔽性,我在那边问话,你把人挨个叫过来,可以吗?” “行。”周卜善点头,转身就去安排了。 尽管大家都不是太愿意,但考虑现在别无他法,最后也就同意了。 时羡鱼在收银台后面坐下,桌上散乱摆着杂物,用旧的计算器,脏脏的圆珠笔,几本纸页起卷的校园手册,以及一些没发完的传单。 她拿起传单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大致是校庆日食堂八折优惠,欢迎学生家长前来惠顾。 看来,这里似乎永远停留在杜晓灵被害的那一天了。 ……好像也不对,刚才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任何和校庆有关的装饰,应该只有食堂受到了影响。 她抬头望向另一边,虽然大家答应接受单独问话,但是关于顺序,似乎仍然有不小的顾虑,迟迟没有人愿意第一个被问话。 窗边投下一片阴影,昏暗的食堂变得更暗了。 十几个学生在争论问话顺序,谁也没有注意,有片阴影顺着极窄的窗户缝,一点一点爬进来,无声无息,缓缓移动,就连周卜善也没有察觉。 时羡鱼默默将一张符握在手心里。 她距离窗户较远,也不清楚那片黑影想要做什么,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警惕的观察情况。 黑影进来后,贴着墙根,向她慢慢移动…… 她眼睁睁看着那片黑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正犹豫要不要把护身符扔出去时,黑影移动到这边的墙角,不动了。 时羡鱼:“…………” 她又等了一会儿,黑影确实不动了,就像墙角的一抹阴影,自然融合,天衣无缝。 真是古怪…… 行动如此缓慢,好像没什么攻击性,甚至没有存在感,钻到这里来到底是想干嘛? 时羡鱼不禁怀疑,这黑影就是死胡同里那个奇怪的影子怪,刚才在路上,她把小男孩的脑袋扔进了死胡同,也不知道后来谁输谁赢,难不成,这死胡同影子特意跑来,是想报仇吗? 那她该怎么办?先下手为强,还是暂时静观其变? 这时,周卜善把夏瑜领了过来,对时羡鱼说:“她第一个。” 时羡鱼默然收回目光,她见周卜善离影子这么近了也毫无察觉,便不打算打草惊蛇了,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道:“好,耽误你几分钟,我想问大概三四个问题。” 夏瑜脸上没什么表情,语调也平平,“既然他们认为我嫌疑最大,就先问我吧。” 食堂内部大致是一个长方形,为了给时羡鱼和夏瑜足够多的隐私空间,周卜善把其他人带去了另一头,这样两边既可以互相看见,也能保证低声说话时彼此不被听见。 夏瑜的声音没有刻意降低,坦然道:“我问心无愧,他们想听就听吧。” 时羡鱼掏出自己的手机,找了一首歌,按下播放键。 下一秒,轻快的音乐声飘扬传出。 夏瑜愣了愣,看向时羡鱼:“你做什么?” 时羡鱼掏出本子和笔,认真回道:“虽然你不介意被他们听见自己说了什么,但我介意被他们听见我问了什么。” 夏瑜皱眉,看了眼播放音乐的手机,最终没说什么,抿着唇等时羡鱼发问。 时羡鱼准备的问题很简单,只有四个,分别是:介绍你自己;杜晓灵是个怎样的人;你和杜晓灵的关系如何;你认为谁的嫌疑最大。 夏瑜虽然主动第一个来接受问话,却在第一个问题上就显得很不配合。 “我没什么好自我介绍的,普通大学生,没什么社交,也没多少朋友,因为和白予曦关系好,才会来参加同学聚会。” 时羡鱼一边认真做着记录,一边继续问:“那你觉得,杜晓灵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瑜不假思索的回道:“活泼开朗,长得漂亮,乐于助人,在学校里很受欢迎,无论男生女生都喜欢和她交朋友。” 顿了顿,她又道:“晓灵的各科成绩都很优秀,大家遇到不会做的题,都会去问她,每次她都会不厌其烦的给同学讲解,基本上,学校里没人不喜欢她,我们的关系也一直不错,虽然发生过矛盾,但朋友之间哪有不吵架的?我不可能因为几次口角就要害死她。” 时羡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按照夏瑜所说,杜晓灵在学校里非常受欢迎,那就基本上可以排除校园霸凌的可能性了。 “你觉得,这里谁更有嫌疑?”时羡鱼问。 夏瑜沉默下来,半晌没做声。 欢快的音乐声仍在持续。 时羡鱼见夏瑜不说话,想了想,道:“或者我换一种问法,你觉得,这些人里面,谁最有可能杀害杜晓灵?” 夏瑜烦躁的皱紧眉头,“我真的不知道,硬要我回答,我只能说凶手另有其人,因为我们这些人当时全部都在礼堂里,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不可能去害她!……除了陆旻,可陆旻那个时候根本不认识杜晓灵。” 时羡鱼问:“陆旻是谁?” “予曦的男朋友。”夏瑜回道,“他们俩是校庆日之后才认识的,陆旻不是耀明中学的人。” 时羡鱼下意识的抬头,望向远处陪在白予曦身边的男人。 会是巧合吗?在这里的所有人中,貌似只有他和耀明中学无关。 夏瑜拧着眉问:“还有问题吗?” “噢,没有了,谢谢你。”时羡鱼朝她笑笑,“麻烦帮我叫下一位过来。” 夏瑜:“谁都可以?” 时羡鱼:“嗯,谁都可以,反正在事情没弄清楚以前,大家一个都走不掉。” 夏瑜:“…………” 她抚平旗袍上的褶皱,起身离开收银台,心里感觉怪怪的,觉得时羡鱼不像是道士,可是要说像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第115章三缺一不可8 下一个过来的人是王家的小少爷,王爱国。 他有点紧张,远离同伴让他坐立不安,问时羡鱼:“能不能换首歌?这节奏太欢快,哆啦咪嗦的让我心慌。” “可以啊。”时羡鱼有备而来,什么类型的音乐都有,当即换了一首舒缓的。 王少爷还是紧张,“再、再再换一首,这节奏太慢,气氛更阴间了。” “那……我帮你找一首阳气重的。”时羡鱼在手机音乐库里翻了翻,选中一首,点击播放。 顿时,激昂的交响乐响起! 王爱国冷不丁被吓一跳! “法国国歌马赛曲,可以吗?”时羡鱼体贴的问他,“还有天佑女王,哦!加拿大!皇家进行曲,俄罗斯我们神圣的祖国,不过我最推荐的,是那首一听就令人热血沸腾的义勇……” “就这个吧!”王爱国打断她,擦了擦被吓出的冷汗,“就这个吧,这个就挺好……” 时羡鱼跟着歌一起唱:“前进,前进!用敌人的鲜血灌溉农田!……” 王爱国:“…………” 时羡鱼朝他笑笑:“现在感觉是不是放松多了?” 王爱国一言难尽看着她,“还可以吧……” “先介绍一下你自己吧。”时羡鱼拿起笔,翻开一页,开始认真做笔记。 王爱国轻咳两声,开始做自我介绍。 他的介绍比夏瑜详尽一百倍,身高年龄专业爱好特长全说了一遍,尤其强调王老板有多么宝贝他这个儿子,如果他在这里出事,就没人继承王家的家产了。 时羡鱼问:“你觉得杜晓灵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爱国皱眉道:“我们压根就不熟,她是优等生,不怎么跟我们这些差生来往,反正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呗。” 时羡鱼点点头,继续做笔记。 王爱国的说法和夏瑜基本一致,杜晓灵在学校里的口碑应该很不错。 王爱国说:“你要想知道杜晓灵是个什么人,应该问问她那个闺蜜团啊,就白予曦、夏瑜、万倩倩那帮女生,她们天天在一起,杜晓灵的死肯定也跟她们有关!” 时羡鱼的笔顿住,好奇的抬头看王爱国:“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这还用说?女生不都这样吗?表面玩得好,其实内里勾心斗角的事多着呢!电视剧都这么演的。”王爱国理所当然说道,“还有个什么词……噢!塑料姐妹花,对!就是塑料,假友谊呗!” 时羡鱼想了想,夏瑜已经问过话了,白予曦的情绪不太稳定,不如先问问那个万倩倩。 她本身不是刑警,不太懂盘问技巧,也只能先试着问一遍,看看能不能从这些人的话里发现线索。 既来之,则安之,不管怎么样,时羡鱼的心态还是很稳的。 她让王爱国去叫万倩倩,是刚才和夏瑜一起劝白予曦的女生,穿着粉色蓬蓬纱裙,一头烫染过的卷发,眼睛微微上挑,给人第一印象有些精明和爽利。 她大大方方在时羡鱼面前坐下,眼神带着探究,打量时羡鱼,“道长也在长乐宫修行?看着年纪不大。” 时羡鱼微愣。 这个万倩倩倒是够主动,不等她发问,就先抛出自己的问题,这种性格的人在生活中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应该都不会坐以待毙。 “我修行的时间确实不长,不过你们可以放心,这类情况我有经验,我和周道长都会尽快为你们想出解决办法的。”时羡鱼真诚的说道。 万倩倩笑笑,“有劳两位道长了。” 时羡鱼道:“你介绍一下自己吧,现在情况还不明朗,我需要先了解一下你们每个人的基本情况。” 万倩倩笑着说:“我的情况很简单,在海市念大学,以前高中和白予曦、杜晓灵是一个学校的,关系很好,大家还给我们几个取了外号,叫姐妹天团。” 时羡鱼默默记录,心想:这个万倩倩和夏瑜一样,关于自己的情况都轻描淡写略过,似乎不愿意多说。 “你们的关系应该很好吧?”时羡鱼问。 “对呀,我们四个在学校里,几乎形影不离。”万倩倩歪头想了想,“不过也有拌嘴的时候,像予曦和晓灵就吵过架,夏瑜和晓灵也吵过,但我们是朋友嘛,我从中调解过几次,最后大家也都和好了。” 时羡鱼本来想问她认为谁的嫌疑最大,现在听万倩倩这样说,不禁换了个问法:“那你觉得,杜晓灵生前和谁的关系最好?” 万倩倩回答:“应该是我吧,不管晓灵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始终拿她当自己最好的朋友看待,没想到校庆日会发生那种事……很长时间我都走不出来,晓灵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时羡鱼端详她的神情,试探着问:“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虽然你们四个看起来是感情很好的闺蜜团,但实际上,你和杜晓灵的关系,要比和夏瑜、白予曦更亲密?” 万倩倩笑了下,解释道:“这是很自然不过的事呀,因为我是通过晓灵才认识的白予曦,又通过白予曦认识的夏瑜。” 时羡鱼微愣,脱口道:“你们不是一个班的?” 万倩倩点头,“晓灵和白予曦是同桌,我和晓灵是在社团里认识的,她介绍我认识了白予曦。” “那夏瑜呢?” “哦,夏瑜和白予曦从小认识。” 万倩倩顿了下,语带深意的说道:“其实……予曦和晓灵成为朋友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夏瑜都挺不高兴的。” 她像是随意的笑笑,“听上去好像有点幼稚是吧?小女生嘛,偶尔也会吃一下醋,背后说说对方坏话什么的,不过也没什么吧,最后大家还是和好了。” 时羡鱼默默听着。 她觉得绿茶这个词不该是夏瑜的,应该送给万倩倩,每句话都在为朋友说好话,却又每句都暗藏深意,同时还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真的厉害。 “道长,你觉得凶手会在我们这些人里面吗?”万倩倩看着时羡鱼的脸,“是不是只要找出凶手,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时羡鱼垂下眼帘,含糊回道:“嗯……应该可以吧……” “道长,你一会儿可以多问问白予曦。”万倩倩忽然压低了声音。 时羡鱼抬眸看她。 万倩倩也看着时羡鱼,说:“很奇怪不是吗?大家是因为参加白予曦举办的同学聚会,才会被困在这里。” 第116章三缺一不可9 “是……挺奇怪的。”时羡鱼斟酌着问道,“你们私下关系好,有没有问过白予曦原因?” 万倩倩摇头,像是有些顾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如果是以前的话,我会问,但是现在……予曦的状况不太好,你也看到了,她一直哭哭啼啼,我们都不敢刺激她。” 时羡鱼望向远处的白予曦。 白予曦的情绪一直很不安稳,神情要么惊惶,要么痛苦,有时无声落泪,有时自言自语,万倩倩的顾虑不无道理。 万倩倩低声说:“好像就是从晓灵出事之后,予曦变成了这个样子。” 时羡鱼想了想,低头写笔记,“好的,我记下了,麻烦帮我叫下一位吧。” 万倩倩看了眼时羡鱼的本子,字迹潦草看不清具体写了什么,她停顿片刻,起身离开了收银台。 时羡鱼的笔停下,其实她什么都没记,胡乱画些圈圈罢了…… 心里叹气:我还是不太行啊,段位太低了,搞不好还没查出什么,就先被别人绕进去了。 ………… 陆续又过来了几个人,时羡鱼继续问话,仍然是那几个问题,有时变化一下,多问一些关于四人姐妹团的事。 她本以为万倩倩有故意误导信息的嫌疑,但是陆续问过几人后,发现每个人的说法居然和万倩倩相差不大。 他们都提起,杜晓灵死之前和白予曦发生过矛盾,而夏瑜也确实和晓灵吵过架。 有一个学生更是直言不讳:“如果和白予曦无关,白予曦会变成现在这样?明显做了亏心事,所以才会变得神经叨叨。” 时羡鱼觉得现在这个情况,有些微妙——刚才当着白予曦的面,每个人对她都表现出或多或少的讨好和亲近,但是现在,每个人都在暗示,杜晓灵的死和白予曦有关,包括姐妹团中的成员之一万倩倩。 看来,是白家的背景让大家不能畅所欲言。 那么凶手会是白予曦吗?她家里有钱有势,想要一个人的命,根本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可是电视剧里,最有嫌疑的那个人,往往是无辜的。 时羡鱼的脑壳开始疼了。果然想做侦探还是有些勉强的。 希望一会儿跟白予曦聊的时候,能套出一些线索,否则仅靠这些猜测,她根本不可能找出凶手。 周卜善走过来问:“怎么样,谁比较有嫌疑?” 时羡鱼摇头:“杜晓灵死的时候,这些人都在礼堂里,根本没有作案机会,而且问出来也都是女生之间的小矛盾,实在不至于闹出人命。” “这样啊……”周卜善抓了抓头发,很发愁,“没有线索,就只能一直困在这里了……” 时羡鱼说:“现在只剩白予曦和她的男友陆旻没问过话了,等全部都问过一遍,我再跟你一起把信息整合一下。” 周卜善皱了皱眉,“我刚才过去问了,白予曦那边……有点麻烦,她不能单独接受问话,必须由男朋友陪着。” “啊这……”时羡鱼犹豫片刻,点头道,“好吧,那就让他们俩都过来,一起问。” 周卜善去请白予曦和陆旻过来,准确的说,是请陆旻过来,白予曦现在的状态完全无法单独跟人交谈,全程蜷缩在男友怀里。 “白小姐,你觉得杜晓灵是个什么样的人?”时羡鱼问。 白予曦紧紧抓着男友的手,就像抓着救命的浮木,哑声回答:“晓灵她,是个很好的人……漂亮,聪明,善解人意,很有才华……” “你们关系很好?” “我们是同桌,很聊得来,关系一直很好……” “听说你们吵过架?” “没有!”白予曦突然激动,与男友交握的那只手上青筋突起,整个人都紧绷起来,“那次是误会!是学校里一个男生,一面接受我的礼物,一面暗地里向晓灵示好,我误会晓灵撬我墙角,所以发了一次脾气,但后来我们讲通了!误会解开就和好了!” 时羡鱼不禁问:“误会是怎么解开的?” “分手!我把那个男生一脚踹了!晓灵也再也没和对方联系!那就是个人渣,想要一脚踏两船!”白予曦阴恻恻骂道,“渣男!骗子!不得好死!” 陆旻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白予曦的情绪。 时羡鱼也不愿太过刺激她,可有些问题,还是得问。 “那……白小姐,你觉得现在这些人里面,谁的嫌疑最大?” 白予曦脸上的情绪,几乎一秒就从暴怒变成哀恸,“我不知道……晓灵死后我每晚做噩梦,每晚,每晚她都在我梦里出现,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凶手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害死了晓灵!为什么她不能放过我!我真的没有害她!……” 时羡鱼觉得她这种状态,真的不适合继续问下去了。 “陆……陆先生,我还有几个问题,你能代替白小姐来回答吗?”时羡鱼询问旁边的陆旻。 陆旻是个长相英俊的年轻男人,文质彬彬,说话的语调也慢条斯理,“可以,知无不言。” 时羡鱼看了眼自己的笔记本,“麻烦你先自我介绍一下。” 陆旻微愣,“我跟这件事无关,也需要自我介绍?” 时羡鱼想了想,“如果陆先生觉得为难,也可以不介绍。” 陆旻听了,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笑容,“那我还是介绍一下自己吧,否则岂不是显得很可疑?我叫陆旻,在一家心理诊所实习,予曦过来看病的时候我们一见钟情,后来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我就离开诊所,专心陪在她身边,帮助她治疗。” 时羡鱼问:“白小姐是因为杜晓灵的事,所以去心理诊所吗?” “是的,杜晓灵意外身亡,对她造成了很大创伤。”陆旻淡淡道,“想必刚才那些人都告诉过你,她们四个女生感情很好,一个出事,剩下三个都接受不了。” 时羡鱼心想,还真不是这样,虽然每个人都说她们四个感情好,但话里话外也都透出她们内部矛盾很深的信息。 也不知道是这里面真有内情,还是人们不愿相信,女生之间存在真正的友谊。 第117章三缺一不可10 全部问完一通,时羡鱼单独和周卜善在收银台这边说话。 “杜晓灵在学校人缘很好,没有跟任何人结仇,只跟白予曦、夏瑜有过节,但也只是女生之间的小矛盾,可如果没人害杜晓灵,她的冤魂为什么要把这些人困在这里?这很奇怪。” 时羡鱼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直接把冤魂招来问话?” 周卜善连连摇头,“不可能的,冤魂大多没有神智,即便我们问了,它也不会理解我们的意思,而且,我刚刚对着门口施过驱邪法术,短时间内妖邪恐怕都不会再出现。” “可是,既然他们玩碟仙游戏能够得到反应,就说明冤魂一定就在附近。”时羡鱼问他,“有没有可能,再进行一次碟仙游戏?如果能拿到新的线索,也许目前的局面会有转机?” “这……”周卜善有些犹豫。 时羡鱼道:“当然要保证安全,如果安全不能保障,我也不建议再尝试这种招灵游戏。” 周卜善皱眉思索,良久后,询问时羡鱼:“刚才你和他们交谈,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吗?” 时羡鱼抿了抿唇,说:“有疑点,但不是关于他们……” 周卜善微愣:“是什么疑点?” 时羡鱼坦白告诉他:“关于杜晓灵的动机,我有些想不通。如果她知道是谁害了自己,为什么不给出更明确的线索?如果她不知道是谁害死自己,又为什么把这些学生困住?她如何确定里面有凶手?就算我们找到凶手了,又要怎么帮她报仇?怎么让她知道?她把大家困在这里,真的是为了寻找害死自己的凶手吗?会不会有我们不知道的其它原因?” 周卜善听后神情迷茫,“……按照以往的惯例,妖邪作祟,大多是生前的执念难消,如果不是为了找出凶手,还会有什么原因值得杜晓灵这样大费周章?” “所以我才建议再进行一次碟仙游戏。”时羡鱼认真说道,“按照他们的说法,每次游戏之后,杜晓灵都会出现,到时候还需要你守在门口,以防出任何意外。” 周卜善犹豫再三,咬咬牙,终于同意了。 “我不敢保证能够驱除对方,但如果只是护住这个食堂,应该不在话下。” 两人商量妥当,周卜善从背包里取出五彩线和铜铃,围着食堂一圈开始摆阵,时羡鱼则去跟那些学生商量再试一次碟仙游戏。 大多数人都借口说和杜晓灵不熟,不愿意参与。 最后只定下白予曦、夏瑜、万倩倩这三个女生,加上时羡鱼,一共四人。 所有一切都准备妥当,桌子和硬币都是现成的,随时可以开始。 时羡鱼站在桌边,看着另外三人苍白的脸庞,心里多少有些能体会她们的心情了——正是因为急切的想要弄清楚杜晓灵的死因,才会愿意反复做出这样危险的尝试,否则,谁好端端的会玩这种游戏? 她们陆续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按住硬币边缘。 时羡鱼也照做。 万倩倩低声喃喃:“眼睛注视硬币,集中精神,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无论发生什么,眼睛都不要离开硬币……” 时羡鱼盯着指尖下按住的硬币,全神贯注的默念杜晓灵的名字。 万倩倩充当主持的角色:“碟仙啊碟仙,告诉我们,是谁害死了她?” 指尖下的硬币,微微动了。 时羡鱼错愕,她确定自己没有用力,但硬币却开始缓缓移动! 真的动了! 不受控制的在桌面上缓缓移动,而且手指好似被冻在上面一般,冰冷、僵硬,无法拿开! 她看见其中一根手指异常苍白,再看数目,却发觉不对。 她们明明一共四个人,为什么现在按住硬币的,有五根手指? 多出来的那只手,是谁的?! 时羡鱼心头犹如掀起骇浪,却不敢轻举妄动,而守在门边的周卜善,竟也丝毫没发觉这边的异状。 就在她迟疑着要不要抬头看一眼时,硬币停下来—— 盖住了桌面上的字迹。 几乎同时,所有人的手指都松开,她们不约而同轻轻吐出一口气,看了看彼此。 时羡鱼没有看见那只手的主人。 它消失了。 可她知道,它一定还在这里,就在这个食堂里!就藏在这些学生们之中! 万倩倩轻声发问:“谁来翻?” 静默片刻,夏瑜说:“我来吧。” 其实硬币下遮住的词已经露出了部分,一个“塑”字,一个“妹”字,不难猜出中间是什么词。 夏瑜深吸一口气,抬手翻开桌上的硬币,露出硬币下完整的四个字:塑、料、姐、妹! 白予曦、夏瑜、万倩倩三人的脸色唰地白了。 白予曦直接倒进陆旻怀里,几乎要晕厥过去,嘴中喃喃:“为什么……我没有害她,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万倩倩惨笑一声,表情难看的说道:“这肯定不是在说我,我和杜晓灵关系一向最好,塑料姐妹指的人肯定不是我!” 夏瑜冷冷讥讽:“你的意思是,塑料姐妹指的是我?我承认,我和杜晓灵的关系确实不如你们亲近,但是我有说过你们一句坏话?我有像你一样搬弄是非?之前我和杜晓灵之所以会吵起来,难道不是你挑拨的?!” 万倩倩紧咬住下唇,深深呼吸,“反正不是我……绝对不是我,不可能是我!绿茶,公交车,塑料姐妹,都不可能是我!” 夏瑜讥笑:“你怎么知道这三个词指的是同一个人?说不定三个词分别指的是三个人?我如果是绿茶,你大概就是公交车了吧?谁不知道你跟体校那帮男生……” “夏瑜你闭嘴!!!”万倩倩突然怒喝! “好了!都别吵了!”周卜善脸色难看的扭过头来,手持桃木剑,“它来了!” 话音刚落,食堂的门发出嘭地一声巨响! 嘭、嘭、嘭!!! 剧烈的撞击,伴随女人刺耳的尖叫! 食堂里人们都惊惧的缩在一起,每张脸都流露出惊惶与恐惧,大家直愣愣盯着那扇震响不断的金属门,等着门外的它离开,等待这一切结束。 唯有时羡鱼…… 唯有她,默默打量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如果说,杜晓灵的冤魂此刻就在这里,门外的那个……又是什么? 第118章三缺一不可11 “这厉鬼根本毫无神智,一心想要害人!不斩草除根怕是会后患无穷!” 与瑟瑟发抖的学生们不同,周卜善一身正气,几乎想也不想就强力打开那扇门! 一股阴风猛地扑进食堂,所有人惊惧的叫出了声! 周卜善将剑横在身前,用力一挥!那股阴风顿时消散,四周也恢复平静——与之前一样,外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难道又逃了?”周卜善皱眉,迟疑的来到门外,望向通往三楼的楼梯。 杜晓灵真正出事的地方,其实是三楼的杂物间。 校庆日时,三楼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监控摄像头,所以至今没人知道,杜晓灵为什么会在校庆日那天来到这里,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翻出杂物间的窗户,以致衣服被挂住,最后活生生的被自己的领结勒死。 周卜善想上三楼查看。 时羡鱼叫住他:“所有人一起去吧。” 立即有人抗议,不愿意去!大家怕都怕死了,怎么可能愿意去杜晓灵的出事地点? 可是时羡鱼的态度异常坚决,皱眉道:“必须想办法找出更多线索,你们不去的话,万一楼下出任何事,我和周道长都没办法及时下来营救。” 她这样一说,大家便没了反对的立场,毕竟现在只有呆在周卜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周卜善走在前面领路,时羡鱼走在队伍最后。 其实时羡鱼心里也怕,不过身上带着护身符,又有沈逍送的保命符在手,她多少有些底气。 一群人战战兢兢来到三楼,与空旷的食堂相比,三楼要拥挤得多,只有一条长长的走道,两侧都是房间,既有食堂员工的办公室和休息室,也有堆积各种杂物的储物间。 周卜善将房间门一扇扇打开,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走到一个房间的门前,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里好像就是杜晓灵出事的那间屋子。” 周卜善皱起眉,谨慎的握住门把手,缓缓扭转,再缓缓推开…… 里面有风,沙沙作响。 周卜善微愣,直接将门整个推开! 正前方就是储物间的推拉窗户,外面的风从打开的窗户灌入,卷起室内纸页纷飞,整间屋子满是飘散的相片纸! 纸上是各种不堪入目的画面,男女的肉体,醉熏的目光,晦暗的光影,而其中有不少相片纸上赫然印着万倩倩的脸! 大家神情各异,不约而同看向人群中的万倩倩。 万倩倩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推开挡在前面的人群,冲进储物室! 她看见房间里散落的照片,脸色一下子全白!扑到地上拼命去捡那些照片纸! 夏瑜也从人群中冲出来,愕然看着遍地的相片纸,而后目光落在万倩倩身上,质问道:“是你对不对?你为了拿回晓灵手里的照片,所以害死了她!” “我没有!”万倩倩的声音透出崩溃,“我答应过她会考虑!从来没想要害她!!!” “那这些照片,你怎么解释?!”夏瑜怒极,将万倩倩从地上拖起来,“她一心一意帮你找证据,帮你联系律师,你就这么对她?!” “我没有!真的不是我!!!”万倩倩大哭起来,“她说过会等我同意为止!我没必要害她啊!” “因为你不信她!”夏瑜咬住下唇,眼眶也红了,“你永远都是这样,我们拿你当朋友,可你只会利用我们,无论我们对你多好,你都不信任我们!” 万倩倩擦掉眼泪,不甘示弱的回骂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漂亮话!难道你有把我当过朋友看吗?!你还不是一直劝白予曦离我远点,夏瑜,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从来都瞧不起我!” 夏瑜愤怒到极点:“是!如果不是予曦和晓灵,我才不会管你!” 白予曦在人群中看着她们争吵,嘴唇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羡鱼从最后面挤进来,看见屋里一片狼藉,什么也没说,蹲下来捡地上的相片纸。 万倩倩和夏瑜见状,大约也觉得争吵没有意义,各自抹掉眼泪,默默一起收拾地上的相片纸。 时羡鱼收集了厚厚一沓相片纸,交到万倩倩手里,问她:“相片从哪儿来的?” 万倩倩垂眸回答:“去参加男友的生日会,玩嗨了,也喝醉了,被他的同学拍的。” 夏瑜则说:“那男的不是什么好玩意,分手之后还一直拿照片要挟她,如果不是予曦出钱,晓灵出力,她早该声名狼藉了!” “我不是已经声名狼藉了吗?”万倩倩哭笑看向她,“说我是公交车,被那边学校的男生随意上,不是你传出去的吗?” “我没有!”夏瑜厉声道。 “你们别吵了。”时羡鱼皱着眉,“这有什么好吵的?照片未必是杜晓灵带来的,也许她被什么人威胁了,对方用这些照片当作把柄,下套把她骗了过来,你们应该好好想一想还有谁最可疑,吵架有什么用?” 万倩倩和夏瑜不做声了。 其他人也安静下来。 过了很久,白予曦声音幽幽的问:“所以……害死晓灵的人,不是倩倩?” “当然不是啊!”时羡鱼瞪大了眼睛,“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只凭不在场证明这一点,万倩倩就不可能去害杜晓灵,再说杀人动机,那就更离谱!万倩倩要下手,也得先从杜晓灵手里把照片弄回来吧?难道她不怕杜晓灵一死,这些照片就会被泄露出去吗?!” 时羡鱼说完,大家交头接耳,觉得有几分道理。 时羡鱼趁热打铁:“所以不要再吵了,这些照片应该是杜晓灵留下的线索,我们沿着这条线索继续查,肯定能查出凶手是谁!这种时候吵架,不是在白白消耗内部精力吗?三楼还有好几个房间没查,我们抓紧时间,好好搜查一下吧!” 周卜善见状,立即道:“走吧,别围在这里了,我们出去搜搜其它房间。” 屋里的万倩倩和夏瑜站在原地,看着大家陆续退出房间,情绪沉闷的垂下头,默默跟上。 这时,时羡鱼叫住万倩倩,“照片的事,我能跟你单独聊几句吗?” 万倩倩狐疑的看她一眼,慢慢走回来,问:“你想问什么?” 时羡鱼望了望门口,却没提照片,只声音很低的问了一句:“白予曦和杜晓灵,这两个人,关系真的很好吗?” 第119章三缺一不可12 “为什么要这样问?”万倩倩怔了怔,“难道你怀疑白予曦?……这不可能吧?” “我没有怀疑她,我只是想明确另一件事,需要知道白予曦和杜晓灵的真实关系。”时羡鱼道。 万倩倩沉思片刻,低声说:“我不能给你确切的答复,我只能告诉你,至少在我看来,她们的关系很好,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有一段时间夏瑜很不高兴,觉得晓灵抢走了她的好朋友,后来晓灵介绍我和白予曦认识,我们三人走得近,夏瑜便更加觉得自己被我们排挤了,处处针对晓灵。” 时羡鱼问她:“所以比起白予曦,你更怀疑夏瑜,是吗?” “那当然……”万倩倩停顿,咬住下唇,沉默之后回道,“对……我怀疑她,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她不该是那种人。” 时羡鱼缓缓点头,“看来你对夏瑜的意见很大。” 万倩倩抬头看她,苦涩的一笑,“她嫌我和晓灵带坏了白予曦,给白予曦惹麻烦,尤其是我,因为我的案子……” 万倩倩垂眸,盯着手里那些不堪的照片。 “杜晓灵她……眼里容不下沙子,知道那边学校在疯传我的照片之后,建议我起诉外泄照片那帮男生,还说服了白予曦替我出律师费,所有一切准备好了,但是……事到临头时,我又反悔了,我不想事情闹大,只想拿走所有底片,但晓灵不愿意,她觉得应该让对方付出代价,退学、赔钱、名声扫地,而夏瑜觉得我是咎由自取,是我先追求那个男生,也是我不小心才会被他和他的同学得逞,拍下照片……” 时羡鱼默默听她说完,提醒万倩倩:“这所学校里确实有鬼,但我现在更担心的不是鬼,而是有人在捣鬼,总之,接下来你要小心。” 万倩倩愣了愣,狐疑的问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要为晓灵找出凶手吗?既然我不是凶手,为什么需要小心?” “我不知道……”时羡鱼皱了皱眉,迟疑的道,“你们都说这里有杜晓灵的冤魂,可是我只听见了声音,周道长也没抓到过任何鬼怪,所以我在想,杜晓灵的冤魂真的存在吗?” 万倩倩怔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时羡鱼继续低声说:“刚才那种局面,如果我没有打断你和夏瑜的争吵,你很可能被大家判定为凶手,至于判定为凶手之后会发生什么,恐怕不好控制,哪怕你真是幕后那个人,我也不希望你在这种地方出事。” 万倩倩失神的喃喃:“会是夏瑜吗……她一向看不惯我,现在策划这么一出戏码,是不是想彻底让我在白予曦面前失去价值,重新夺回地位?” “你不要胡思乱想,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时羡鱼深深皱起眉,“有太多反常的地方了,我们不能轻易下结论。” 万倩倩却像魔怔了似的,一把抓住时羡鱼的手,紧张的说道:“如果我出事了,你要帮我传话,一定是夏瑜害我!一定是她!” “你冷静些!”时羡鱼低喝,“也许这是一个专门对付你们的局,虽然现在还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但是你千万不要乱想,对方总会露出马脚的。” 万倩倩的脸庞紧绷,嘴唇抿成一条线,半晌,才终于极慢的点了一下头。 时羡鱼心中隐隐不安。 她觉得大家在这种地方呆得太久,每个人的情绪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任何一点猜想,一个疑点,都足以使他们失控。 如果她继续留在这里,也许会和他们一样,变得疑神疑鬼,情绪失常。 藏在学生里的鬼会是谁? 它的目的是什么? 它还会再次出手吗? ………… 时间是凝固的,天色永远灰蒙蒙,既不见明亮,也不会黑暗。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推移,大家脸上都显出疲态。 他们已经被困了太久,饿了就去一楼食堂找吃的,困了就挤在二楼睡觉,现在在三楼一无所获后,大家留在三楼休息。 三楼的员工宿舍里有简易的上下铺,时羡鱼和两个女生睡一间屋。 周卜善暂时不打算休息,他认认真真在每个房间的门口贴了符,嘱咐大家不要关门睡觉,他会守在外面的过道上,以防意外发生。 时羡鱼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杜晓灵、白予曦、夏瑜还有万倩倩这四个女生。 进行碟仙游戏的人是她们,死的人与她们有关,所有疑点都指向她们。 如果真有一个什么人,或者鬼怪,想要对姐妹团出手,为什么还要拖上这么多与此事无关的学生? 这些学生的存在,在整个事件中显得异常违和,就好像悬疑电影里凶手策划一起复仇,却硬生生拖出一堆围观群众。 ……对,就是围观群众! 时羡鱼心中一动,猛地睁开眼睛——她刚才一直觉得违和,因为帮助杜晓灵找出凶手这件事,根本不需要旁人围观!可是刚才那些照片,分明就是故意让万倩倩在众人面前丢脸出丑! 谁会这么做? 杜晓灵的冤魂吗? 可她们不是朋友吗? 时羡鱼心里一团乱麻,这时,旁边床铺传来女孩子细细的声音:“小琴,你睡了吗?” 上面的女生回道:“唉,没呢,明明很困,就是睡不着,真是烦死了,早知道就不参加同学聚会了。” “……小琴,我有点害怕,能不能陪我去下厕所?” “去吧,其实我也有点想去。” ………… 两个女生窸窸窣窣起来,慢慢走出房间。 时羡鱼听见外面的周卜善问了几句,然后四周再次恢复宁静。 她睡不着,翻了个身,看见窗外飘着几缕黑色的丝线,随着风轻轻晃动,越来越多…… 推拉窗没上锁,留了一条窄缝。 时羡鱼默默从床上坐起来,她认出来了,那不是黑线,那是头发。 头发很长,从上方飘下来,像是有人正慢慢往下爬,可是这栋楼一共也就三层,上面是屋顶,谁会在那里? 时羡鱼蹑手蹑脚站起身,慢慢往窗边走,想要把窗户锁上。 不敢走太快,更不敢高声喊,就怕弄出动静打草惊蛇。 而对方比她更快,当她走到墙边,窗外,从浓稠似黏腻墨汁般的长发里,伸出一只枯瘦细长的手,抓住了玻璃窗! 嚓! 推拉式玻璃窗被打开! 时羡鱼顿时屏住呼吸,身体紧贴墙壁!大气不敢喘! 与此同时,一片阴影无声无息爬上她的脚踝,她愕然瞪大眼睛——怎么这家伙也在?它什么时候钻进来的?! 第120章三缺一不可13 时羡鱼想起自己扔进阴影里的皮球脑袋,顿时背脊绷直,浑身鸡皮疙瘩炸起! 它想做什么?难不成想连她也一起吞了?! 下意识就想逃,可是脚还没抬起,窗户又咯吱一响!—— 扭头看去,时羡鱼的心脏险些停跳! 窗外那只手伸了进来,如一段枯瘦的白蜡烛,缓缓爬入室内,干裂的指甲在墙壁上刮擦出嘶嘶声响,那些黏腻的长发也丝丝缕缕漫溢进屋……然后,她看见了一张侧脸,一张属于女人的惨白的脸。 时羡鱼不敢动了。 后背紧贴墙角,屏住呼吸,一瞬不瞬盯着爬进来的女鬼, 之前见过,是那个穿着红裙子跳楼的女学生。这学校里到处是鬼,她也不知道红衣女鬼为什么好端端的不去跳楼了,反而爬到这里来? 难道鬼也会迷路吗? 时羡鱼的注意力被转移,一时忘了自己现在被黑影困住,她现在眼里只有那个爬进来的女鬼,鬼怪的肢体扭结成诡异的姿势,行动却丝毫不受影响,随着爬行,室内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像错位的骨关节,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时羡鱼犹豫,要不要把护身符扔过去,而后又想,或许应该向周卜善求救? 女鬼在屋里寻找着什么,迟迟没有察觉,窗边的墙角里站着一个大活人。 时羡鱼:“…………” 默默看了眼身上的阴影,不禁感到疑惑。 莫非这阴影有隐身的功能?可以蒙蔽鬼的感知?可这是什么原理?死胡同里的影子又为什么要跑来帮她? 正胡思乱想,忽然听见走廊方向传来一声大喝! “天雷奔地火,破除世间邪!急急如律令!” 一把桃木剑势如破竹飞来!直接穿透红衣女鬼的面门! 霎时间,时羡鱼只觉得室内温度陡降!仿佛一瞬间就跌至零度,冻得她连骨头也渗进寒意! 女鬼发出惨叫,那声音几乎刺穿耳膜!一边嘶喊,一边向后仰起脖子,直至身体扭成极其恐怖的角度,像壁虎一般快速爬向往窗外! 周卜善手持五彩丝线冲进房内,嘴中再次念咒,他手里那些丝线四散开来!缠住窗边女鬼的四肢,而后尽数燃成青色火焰! 然而没等青色火焰燃烬,那女鬼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周卜善不敢追,他身边需要保护的学生太多,分身乏术,只能恼恨的望着窗外,随后又环视一周,奇怪道:“去厕所的女生还没回来?不好!” 说着,转身就往女厕方向跑去,担心那两个女生出事。 门外几个学生探头探脑的朝屋里望了望,又忙不迭的跟上周卜善,不敢远离他。 时羡鱼始终躲在墙角里,除了身上盖着一片阴影,再没有任何遮掩,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鬼,还有周卜善,以及外面那些学生,似乎都看不见她。 时羡鱼不禁担心,自己是不是被这死胡同困住了? 她试探着往外迈出一步,却轻松走出了阴影,回头再看墙角,那抹影子差不多占据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一,还特别狡猾的过渡均匀,视觉上十分自然,就像光线自然形成的暗影,除非盯着仔细看,否则一眼扫过去,很难发现端倪。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时羡鱼一言难尽看着黑影,觉得对方似乎没有恶意,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正常沟通。 她试探着问:“你是……鬼?” 黑影晃了晃。 时羡鱼惊叹,居然还能以这种形式摇头? “那你是……神仙?”她疑惑的问。 黑影继续晃悠。 时羡鱼自言自语:“总不可能是个人吧?” 话音刚落,黑影再次动了,就像散布在屋里的黑色烟雾凝聚起来,越来越黑,越来越厚,越来越浓郁,最后变成一团黑乎乎的人形不明物体。 时羡鱼被这变化吓到,不禁后退半步,而后看见黑影的“脸”,浮现出五官轮廓,那模样,分明就是临渊! “临渊?!”时羡鱼瞪大眼睛,“你,你是临渊?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黑影似乎也十分迷茫,那张脸在停顿一会儿之后,又开始变化,变成了林渊的脸。 时羡鱼:“?!!” 她有些傻眼,“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还能变成林渊的样子?” 时羡鱼突然想到,自己刚才和黑影接触过,这个奇奇怪怪的黑影,是不是能够窥视别人的内心,变化成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什么都能变吗?”时羡鱼紧张的注视它,“你变条狗试试?” 黑影:“…………” “不能吗?”时羡鱼咬咬唇,问,“那你还能变什么……是只能变人吗?” 黑影不知道。 它原本只是聚集在墙角里的阴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久而久之生出混沌的饥饿感,它开始吞噬附近的浮游灵体,后来体积越来越大,阴气越来越重,慢慢的也能吞噬一些弱小的游魂。 有一天,一股强大的神识注入,使它有了更清晰明确的意识——找出凶手! 这个念头让黑影有些无所适从。 它不知道谁是凶手,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于是继续呆在墙角里。 直到它遇见时羡鱼,在时羡鱼身上,它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忍不住跟上去,一直默默守在附近。 时羡鱼问它是谁,它在残缺不全的记忆里扒拉出临渊和林渊的样子,它觉得自己也许是他,也许是他,也许……它也不知道,它现在还没办法思考太复杂的问题。 时羡鱼看着它的脸一会儿变成临渊,一会儿变成林渊,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不管你是什么,只要不害人就行。” 黑影讷讷点头。 它不害人,它只吞噬弱小的灵体。 刚才爬进来的厉鬼太厉害,它没办法吞噬,不过现在厉鬼受了伤,不知道可不可以…… 想到这里,它不禁感到有些饿。 可是它又舍不得离时羡鱼太远,只想陪在她身边。 时羡鱼见它很乖的样子,也就慢慢放下戒备,嘱咐道:“你还是呆在墙角吧,免得这个样子吓到别人。” 黑影再次点头。 时羡鱼心情复杂,本来她正一心一意琢磨怎么找出凶手,突然看见前男友的脸,有点被勾起伤心往事了。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惊恐的尖叫! “啊啊啊啊!!!——” 时羡鱼被这叫声吓得一激灵,“好像是厕所那边传来的?!” 她心道要糟,刚才出去上厕所的女生,不会出事了吧?! 第121章三缺一不可14 时羡鱼再顾不上管黑影,着急的跑出门外—— 三楼的厕所是员工专用,平时是上锁状态,二楼食堂没厕所,那两个女生应该去了一楼。 时羡鱼匆匆跑下楼梯,发现一楼女厕外面已经围聚着许多学生,周卜善也在,所有人都自发为周卜善让出一条路,他从里面带出来两个吓哭的女生。 时羡鱼忙上前问他:“出什么事了?” 周卜善看见她也很惊讶,因为他刚才明明没在房间里看见她,但眼下也顾不上问这些,他皱眉回道:“万倩倩死了。” “什么?!”时羡鱼愕然看向女厕,又看那两个哭哭啼啼的女生,“死在厕所?怎么死的?” 女生惊魂未定,哪怕从厕所出来了,身体也依旧颤抖不止。 “我们来上厕所,听见万倩倩在厕所里跟人说话,说什么谁害了杜晓灵……我们,我们因为好奇,所以躲在外面偷听,可是听着听着,就没声音了,然后我们进来,看见万倩倩她……她倒在地上……身上,全是头发……” 两个女生说不下去了,抱在一起呜呜哭起来。 时羡鱼咬咬唇,跑进厕所查看—— 厕所本就不大,万倩倩的尸体倒在隔间外,双目圆瞪,面色青白,脖子上有明显一段红色勒痕,而她脚底的瓷砖上,遍布挣扎的划痕。 万倩倩是被活活勒死的。 时羡鱼没看见那些女生所说的头发,只看见万倩倩的死状,就已经受到巨大的冲击。 她心里越来越怀疑,大家被困在学校,真的是为了寻找所谓的凶手吗?杜晓灵死了,万倩倩也死了,接下来还会有谁?! 身边的周卜善说:“那些头发是残留下来的阴邪之气,已被我尽数斩杀,这里的鬼怪太多,单独行动很容易出事,从现在开始,希望大家结伴同行,尽量不要分开。” 人群中,王爱国心慌慌的问:“杜晓灵是被勒死的,现在万倩倩也被勒死了,是不是说明……杜晓灵的鬼魂,回来复仇了?” 有女生害怕的叫起来:“别说这种话!太吓人了!” 不仅女生害怕,有些男生更怕,直接骂道:“王爱国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王爱国觉得冤,为自己辩解:“我这不是想赶紧回去吗,咱们被杜晓灵的冤魂弄到这里来,只要她复仇了、痛快了,我们不就安全了吗?” “如果,把你们弄到这里来的,不是杜晓灵呢?”时羡鱼问他。 王爱国被这种假设吓到,脸色苍白的喃喃:“不是杜晓灵的话,还会是谁……” 时羡鱼说:“可我觉得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毕竟她们生前是好朋友,也没有太大的过节,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那倒未必。”一个男声打断她的话。 时羡鱼循声望去,是人群中的陆旻,他陪在白予曦身边,神情冷漠的说道:“有时候,我们最痛恨的人,往往就是身边最亲密的人。” 时羡鱼蹙起眉,“可是杜晓灵生前和万倩倩关系很好,大家都是这样说的,再怎么伪装,也不可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吧。” 陆旻说:“那你大概不知道,给万倩倩拍下那些照片的男生,曾经也在学校大肆散播杜晓灵整容前的照片,杜晓灵一直想抓对方的把柄,所以,她帮万倩倩并非没有自己的私心,可惜万倩倩事到临头怂了,不敢把事情闹大,杜晓灵又不肯放过对方,在这种情况下,万倩倩为了拿回照片,做出某些过激的行为也不难理解。” 时羡鱼愣了愣,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陆旻垂眸,看了眼怀里的白予曦,“予曦告诉我的,她说,虽然表面看来,夏瑜跟杜晓灵的矛盾更大,但实际上,万倩倩和杜晓灵也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杜晓灵死后,予曦其实有过怀疑万倩倩,只是没有证据。” 王爱国忍不住插声问:“既然如此,那杜晓灵现在也算是报仇了吧?我们能离开这里了吗?” 白予曦在陆旻怀里瑟瑟发抖:“是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陆旻不紧不慢拍打着白予曦的后背,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刚才说的那些,也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接下来大家都要更加小心才是,万倩倩在明知这里有危险的情况下,还单独跑来厕所,这很反常。” 他这样一说,大家更加紧张起来。 周卜善也皱起眉,扫视一圈,说:“是啊,我刚才已经叮嘱每个人不要随意走动,为什么万倩倩还会一个人去厕所?” 大家互相望了望,慢慢的,目光全都落在夏瑜身上。 “夏瑜,你和万倩倩刚才是住一间屋子吧?你怎么没陪她去厕所?” “是啊,这里到处都可能发生危险,你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去?” 夏瑜被众人的质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忙回道:“我不知道她要去厕所,她说她有话想对予曦说,所以我没跟去。” 陆旻轻轻摇头:“万倩倩没来我们的房间。” 白予曦缩在他怀里也道:“没有……倩倩没来找我……” 就连周卜善也作证:“我看万倩倩走出房间,就直接下楼了。” 夏瑜愕然,“可她真的跟我说,想要找予曦说话。” 人群中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一句:“我听万倩倩说过,如果她出事,一定是夏瑜要害她。如果不是夏瑜对万倩倩说过什么,万倩倩为什么会一个人去厕所?” 几乎所有矛头都指向夏瑜,仿佛她就是杀人凶手! 夏瑜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忍无可忍的高声喝道:“我没有!!!” 眼前的情势让时羡鱼感到心慌,仿佛有股不知名的手在操控这些“围观群众”的思想,他们现在都想要置夏瑜于死地! 王爱国说:“夏瑜是不是知道厕所里有鬼,所以才会骗万倩倩去厕所?” “说不定夏瑜跟厕所里的鬼是串通好的!”又有人应道。 夏瑜难以置信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她无法接受,昔日的同学竟这样揣测自己,“你们……你们疯了吗?!你们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啊?!!” 时羡鱼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压着心底的惊惧说:“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还是不要妄下结论吧,我觉得大家都累了,不如好好休息一会儿,冷静下来,再商量看看接下来怎么办。” 第122章三缺一不可15 时羡鱼的话,把所有人的理智拉回来。 他们实在被困了太久,太想回家了,只恨不得冤魂立刻能手刃仇人,这样就能放其他人离开。 可是只凭三言两语的推测,就能定下一个人的罪行吗? 大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神情都有些讪讪,但也有人依旧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受了无妄之灾,全是被这个姐妹团连累的。 如果不是因为白予曦背后有白家,只怕他们早就要骂骂咧咧了。 周卜善护着众人返回三楼休息。 夏瑜被落在最后面,没人和她说话,没人看她一眼,有意无意中将她排挤出团体之外。 时羡鱼留下来,叮嘱夏瑜:“接下来无论遇到什么事,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夏瑜苦涩一笑,看向时羡鱼:“即使我想跟其他人在一起,恐怕也没人愿意搭理我吧。” 时羡鱼想了想,“要不然……我去你那边的房间陪你吧?” “不用了。”夏瑜擦了擦脸上的泪,语气倔强,“要是杜晓灵的冤魂真来找我,我倒要问问她,我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说完话,她与时羡鱼擦肩而过,一个人径直走向楼梯,背脊挺得笔直。 时羡鱼站在女厕门口,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厕所里的尸体,她不禁搓了搓发凉的胳膊,不想再在这里多留,转身上楼了。 到了三楼,又发生一些小变故——因为时羡鱼所在的房间有厉鬼进来过,虽然被周卜善赶走了,但是那两个女生还是害怕。 最后商量了一圈,两个女生住进夏瑜所在的房间。 这让时羡鱼暗暗松了口气,她一直担心夏瑜会出事,现在有人陪着,不管怎样也算有个照应了。 周卜善却搞不懂这些女生的想法,对时羡鱼说:“你我都是修道者,按理说,她们跟你住一个房间,才应该更有安全感。” 时羡鱼哈哈一笑,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脸,“可能是因为……我看上去,不像你那么靠谱吧。” 周卜善以为她自卑,忙安慰道:“等拿到这单生意的酬劳,你就有钱为自己添置一些装备了,五行彩线、八卦铜铃、雷火桃木剑,都是随身必备啊。” 时羡鱼连连点头,“你说的是。” 周卜善又问:“一直忘了问你,小鱼,请你过来的老板是哪一位?” 时羡鱼愣了下,“噢……对方身份保密,我也不太清楚。” 周卜善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理解,有些大老板是这样,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惹上邪祟麻烦,越是生意做得大,越忌讳这一点。其实我后来想了想,请我来的,未必是王老板,因为能上山说服动我师傅的人,整个海市屈指可数,也许是白家请了王老板出面也说不定。” 时羡鱼若有所思道:“这个可能性很大,白予曦是白家的千金,这些学生又是在白家的生日宴上出的事,白家不可能不管。” 她抬头看周卜善,“可现在已经有一个学生出事了,如果是冤魂复仇,为什么大仇得报之后依然把我们困在这里呢?” 这一点,周卜善也想不明白,重重叹了口气道:“我果然还是历练太少啊,只会捉鬼驱邪,搞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实在不行的话,我恐怕要回去请师傅帮忙了。” 时羡鱼微微睁大眼睛,“你出得去?” 周卜善从怀里取出一张黄符,这符被包成三角状,外面捆着一圈五彩丝线。 “我有师傅交给我的保命符,我们长乐宫每个人都有一张,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燃烧此符,师傅就能接引我们回去。” 他把符重新小心翼翼的放回去,皱眉道:“可是这地方太凶险,我怕我一走,这些学生就会出事。” 时羡鱼听他这样说完,脸色忽然一变,“……小周,你发现没有,在我们来之前,这些学生虽然受到不少惊吓,但是一直安然无恙,可是我们来了之后,就开始出事了。” 周卜善闻言怔住,一时有些懵,“啊?……会不会是巧合?” 随后猛地原地跳起,惊讶道:“小鱼!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我可是正正经经的长乐宫弟子!绝对的名门正派!”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奇怪……”时羡鱼咬咬唇,叹气道,“算了,希望只是我想太多吧。” 周卜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小声嘀咕:“你说得我都有点心慌了。” 她无奈笑了下,“别啊,现在你可是我们的主心骨,你可千万别慌。” 周卜善点头,将手里的桃木剑横在身前,正义凌然道:“放心,我会保护你们的!” 时羡鱼和周卜善聊了几句,回到自己休息的房间。 屋里的光线比其它房间更暗,阴气森森,尤其墙角,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时羡鱼知道是那个从死胡同跑出来的黑影还在,她也没太在意,独自坐在床边,回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生的种种异状。 她越往深处想,就越怀疑杜晓灵冤鬼索命复仇的这种说法,可如果不是杜晓灵,又会是谁? 外面也不平静,每个房间都有人在窃窃私语,万倩倩的尸体还在一楼,即使每个人的神经都已经紧绷到极限,也难以安心休息。 时羡鱼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几步,看见瓷砖上刚才那红衣女鬼留下的抓痕,便走到窗边,想把窗户重新锁紧。 窗外有什么东西闪了下。 时羡鱼微微蹙眉,考虑片刻后,把头伸出窗外,不由得愣住。 她看见窗台向外突出的一条窄窄的水泥边缘上,不知被谁放了一面镜子,而镜子照着的方位,恰好就是那红衣女鬼坠楼的位置。 时羡鱼脚下顿时升起一股凉气,不寒而栗! 她想也不想,立刻转身跑出去找周卜善! “小周!你快来!” 时羡鱼的声音没压住,惊得其它房间的人全部出来,惊惶惶的问:“怎么了?又出事了吗?” 周卜善紧张的过来,“什么事?” 时羡鱼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直接抓起周卜善的胳膊,把他拉到窗边,问他:“不知道谁把镜子摆在这里,这是什么用意?” 周卜善立即瞪大眼睛,连话也没说,直接一扬手就把那镜子扔下了楼! 哗啦一声,镜子在楼下摔个粉碎! “镜子是谁放的?!”他转身质问前来围观的学生,眼中已有怒气。 第123章三缺一不可16 四下里鸦雀无声。 学生们脸上都是一片茫然。 王爱国问:“周道长,你说什么镜子?哪来的镜子?” 周卜善肃然道:“你们当那些鬼怪为何总在自己生前死亡的地点徘徊?因为它们没有神智,不会思考,如同意识被一层迷雾包裹,看不见外面的世界,只记着自己死前那几分几秒发生过的往事,又或者惦念生前的遗憾,所以坠楼者常往来于楼道,溺水者常往来于水岸,因车祸亡故者常迷失于十字路口……这些鬼魂,大部分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渐渐消散,也有极少数因怨气太深而变成怪物!可即便如此,它们也不会无缘无故离开自己原来的位置!” 周卜善的表情十分严肃,指着窗外说道:“刚才那面镜子,正对着前面那栋教学楼,对于鬼怪而言,是一种极为挑衅的信号!就像为迷雾中的鬼怪点燃了一盏引路灯,是窗外的镜子,把厉鬼引到了这间屋里!” 众人听了,都害怕极了。 “其它房间会不会也有镜子?赶紧检查一下吧!”王爱国焦急道。 周卜善沉着脸色说:“休息之前,每个房间都已经检查过,镜子不是原来就放在窗外,是我们之中有人做了手脚!故意把外面的鬼怪引过来!” 大家都被周卜善的话吓到,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身边的同学会做出这种事。 有女生小声啜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我受不了了……我想回去,我不想呆在这儿了……” 周卜善一见有女孩子哭了,顿时有些慌,赶紧放缓了语调安抚:“你们也不用太害怕,虽然内鬼就在我们之中,但只要我们时刻都在一起,内鬼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的安慰毫不奏效,大家一想到身边的同学可能是内鬼,只感到更加恐惧。 时羡鱼沉默观察这些人。 他们或害怕、或焦虑、或忧心忡忡,谁会是那个内鬼?是被所有人怀疑的夏瑜,是精神恍惚的白予曦?还是那个看似与此事完全无关的陆旻? 她想了想,神情凝重的对周卜善说:“万倩倩死在一楼女厕,会不会也是……” 周卜善脸色微变,反应过来,立即道:“啊!我现在就去看看!” 一楼几乎已经成了大家心中的禁地,谁也不敢靠近,可是周卜善要下去,其他人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去。 周卜善和时羡鱼一起进了女厕,万倩倩仍然躺在那里,经过一段时间,尸体逐渐僵硬,面部也更显狰狞。 时羡鱼不忍多看,在女厕找了一圈,没有收获之后,她大着胆子把万倩倩上身托起,然后发现,万倩倩的颈后压着一把梳子。 周卜善的脸色比刚才在楼上时更难看了,他把梳子从尸体下面抽出,直接扔进水池,然后施法念咒,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万倩倩烫过头发,那梳子上的头发,明显不是她的……”时羡鱼浑身发冷,再次望向女厕外面那些看似无辜的学生,一字一句说,“有人……把镜子放在宿舍窗外,而且,在女厕里放了这把梳子。” 众人神色惶惶,惊惧的看着身边的同伴。 夏瑜僵直的站在人群中,脸色苍白,喃喃道:“刚升中学的时候,我听说过……以前耀明中学发生过命案,有位学姐和男朋友分手,但是对方纠缠不休,晚上学姐一个人在宿舍洗完澡,正在梳头发,她的男朋友偷偷翻窗爬进宿舍,想要跟学姐复合,后来两人吵了起来,争执时,那个男生把学姐……掐死了……” 王爱国吓得牙关打颤,“那、那梳子……也应该在女生宿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时羡鱼看向刚才去上厕所的那两个女生:“你们听见万倩倩跟人在说话,有听清说了什么吗?梳子很可能是那个人带进厕所的。” 女生战战兢兢的回道:“虽然听上去是在跟人说话,可我们全程都只听见万倩倩一个人的声音,她说杜晓灵生前最恨被人贴标签,死后却给每个人都贴标签,自己没有害过她,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还说什么……说,说自己没害杜晓灵,如果真有人要害杜晓灵,那一定是夏瑜。” 话说完,大家的目光再次落在夏瑜身上。 夏瑜已经不会感到愤怒了,她惨然笑了一声,垂下两行泪水,喃喃:“原来,倩倩是这么看我的啊……” 王爱国惶惶不安的说道:“夏瑜,杜晓灵的死,到底是不是你干的?大家都是同学,没仇没怨的,算我求你,如果是你干的,你就认了吧!别牵连我们!” 夏瑜抬眸看他一眼,冷冷的说:“牵连?在这里的人,谁敢说自己无辜?” “夏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立即反驳,“我们跟杜晓灵平时只谈过学习上的事,几乎没有私下来往,你们感情好组了个姐妹团,在学校玩得风生水起,好不威风啊,现在闹翻了,塑料姐妹内讧,就把我们拉下水?凭什么?” “是啊,我们跟杜晓灵平时连话也没说过几句。” “夏瑜,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千金大小姐吗?姿态摆那么高给谁看?我们可不吃你这套。” “就是因为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模样,所以予曦才会跟晓灵走得更近吧,晓灵的性格可比你强太多了。” “什么姐妹天团,真是笑死人了,虚情假意的塑料姐妹花……” 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夏瑜的脸色逐渐难看,像被人言凌迟,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而白予曦,面对孤立无援的夏瑜,没有帮忙辩解哪怕一句,只埋首在陆旻怀里默默垂泪。 周卜善实在不擅长处理这种人际纠纷,无助的望向时羡鱼。 “互相埋怨,彼此迁怒,都没有任何意义。”时羡鱼蹙眉看向那些学生,“倒不如想一想,既然大家都在这里,那么梳子是谁带过来的?三楼的走道是L型,住在拐角房间里的人,可以趁周道长没注意时,从消防楼梯下去,潜入女生宿舍拿走梳子,再放进厕所,而夏瑜的房间并不在拐角那边。” 时羡鱼的话说完,大家顿时都慌了,尤其住在拐角方向的学生。 “怎么可能?!出了这种事,谁还有胆子跑去外面?!” 第124章三缺一不可17 时羡鱼面无表情的说:“把你们困在这里的那个人,当然有胆子这么做。” “你是在怀疑我吗?”陆旻目光冰冷的看过来,“我和予曦的房间确实紧挨着消防逃生通道,但是予曦情绪不稳定,我一直在屋里安慰她,没有出去过,而且,这所学校我是第一次来,并不清楚女生宿舍的位置。” “也不可能是我啊!”王爱国跟着急了,指着和自己同屋的两个男生,“我们一直没出去过!” 那两个男生立即点头,“是啊,我们一直都在屋里,这里到处都是鬼,谁会不要命了往外跑?” 周卜善忙道:“大家不要着急,她只是说有这种可能,并不是指放梳子的人一定就在我们之中。” 本来就已经够剑拔弩张了,偏偏这时夏瑜冷笑一声,低声说:“为什么非得是拐角的房间,靠近楼梯方向的房间也不能完全排除疑点,刚才下楼上厕所的人,她们也有机会把梳子放进厕所。” “夏瑜!你什么意思?!你觉得万倩倩是我们害死的?!” 那两个女生顿时炸了。 时羡鱼头疼得不行,她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把大家在夏瑜身上的焦点转移出去,可夏瑜却好像破罐破摔似的,直接对着其他人开轰了。 时羡鱼现在的感觉,就像被搅进了一场无比混乱的狼人杀,找狼人就已经够头疼了,平民还在这里瞎投票。 而他们之所以乱投票,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们想尽快结束游戏,只要票不投到自己身上,大家根本无所谓! 夏瑜仍然在跟那两个女生吵:“怎么,就许你们往我头上泼脏水,不许我分析你们身上的疑点?你们私底下有没有传过杜晓灵是整容怪?说啊!有没有?!” 她又指着王爱国骂道:“你们又能有多无辜?!谢婷还记得吗?王少爷的女朋友!当初杜晓灵戳穿她是个蜜糖婊,逼得她直播自杀,你不是也怀恨在心过吗?谁知道你会不会因此对杜晓灵下手!” 王爱国顿时涨红了脸,恼火道:“你、你你放屁!谁不知道杜晓灵有姐妹团给她撑腰,我就算怀恨在心,我他妈敢吗?!我他妈除了分手还能怎么办?!再不分手,就要被你们嘲是接盘侠!我能怎么办?!” “好了!别吵了!!!”周卜善提声大喝。 可是他压不住场子,王爱国扭头就开始迁怒他:“我说,你不是长乐宫的人吗!收了钱就要办事,怎么这么久了也没把鬼抓住?!你倒是赶紧想想办法,快把我们弄出去啊!” 周卜善一个头快有两个大,无比痛苦! 时羡鱼心烦意乱,皱眉道:“要不然,一起去女生宿舍吧,也许能找到新的线索,梳子到底是被谁拿过来的,对方说不定留下过痕迹。” 王爱国震惊,说话也不客气起来:“你在说什么鬼话?!女生宿舍有鬼啊!刚才夏瑜不是说,有个学姐死在宿舍里了吗?那个勒死万倩倩的鬼,搞不好现在就在宿舍里!我们为什么还要去自投罗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你们在这里吵就能吵出结果?!”时羡鱼也生气了。 “我说……”周卜善满脑门汗,“我说大家,冷静冷静吧,不如先上去休息,等休息好了,再一起商量怎么办。” 这下,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主要是担心再吵下去,就真要被带去女生宿舍了,毕竟他们离不开周卜善,如果时羡鱼劝动周卜善去,他们这些人也只能跟着。 所有人默默上楼,每个人的情绪都是沉闷烦躁的,情绪仿佛敏感成了极细的一根线,外界一点点压力,就有可能引起他们巨大的反应。 返回三楼以后,时羡鱼私下找周卜善说话。 “你之前说过,鬼魂是没有神智的,那为什么杜晓灵的冤魂会利用镜子和梳子,将外面的鬼怪引来害人?只有会思考、有理智的人才会做出这种事!”时羡鱼百思不得其解,“可如果对方不是杜晓灵的冤魂,而是一个人,手里拿着镜子和梳子,难道就不怕自己被鬼怪缠上?难道这个人有什么保命的法宝?” 周卜善为难的看着她,“你说的这些疑点,其实我也想不通……” 时羡鱼沉吟片刻,又问他:“现在万倩倩死了,万倩倩的鬼魂有没有可能再出来害人?” “你当那些厉鬼为什么要害人?”周卜善脸色难看的解释道,“因为活人死后,生魂变阴魂,对一些有道行的灵体而言,阴魂是绝佳的养料,万倩倩的魂魄早就被厉鬼吞噬干净,又哪里能有机会害人?” 时羡鱼心中悚然,“……什么深仇大恨,才会这样赶尽杀绝?我不相信是杜晓灵!我现在更担心,是另有其人把大家困在这里,这个人极其憎恨杜晓灵,也恨杜晓灵所在的姐妹团!我们没来以前,这个人享受着她们受折磨,甚至诱导她们去玩碟仙游戏,而我们来了以后,幕后者担心夜长梦多,于是开始下手!” 周卜善愈发头疼了,“如果你的猜测是正确的,那这个人的道行岂不是比我还高?否则怎么能保证自己在这混沌界里安然无恙?唉,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等着看吧。”时羡鱼的眼神冷了下来,低声道,“如果这个人的目的,真的是毁掉姐妹团,现在杜晓灵和万倩倩已经死了,接下来,还有夏瑜和白予曦。” 这四个人,一个都不能少。 时羡鱼让周卜善多看顾夏瑜和白予曦的房间,无论她们曾经做过什么错事,都不该白白死在这里。 随后,她分别去了夏瑜和白予曦的房间,给她们一人一个护身符。 夏瑜还好,一声不吭收下了,白予曦却死活不肯收,仿佛时羡鱼要害她一样,最后是陆旻出面替她收下。 不知道是不是时羡鱼的错觉,她总觉得白予曦的精神状态更差了,明明之前白予曦还能说几句话,现在却几乎不出声,只缩在男友怀里,要么流着眼泪瑟瑟发抖,要么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正因如此,时羡鱼觉得陆旻十分可疑,但眼下这种情况,她也没法强硬的将白予曦和他分开。 第125章三缺一不可18 时羡鱼满腹郁气的回到房间,在床边坐下,想到刚才爬进窗户的厉鬼,她又起身,认认真真把窗户重新检查了一遍。 估计对方看出她在搅局,所以才会故意引外面的鬼怪进来,幕后那个人,这是想要她的命啊! 时羡鱼更生气了。 她一向与人为善,从没被这样针对过! 墙角的黑影缓缓移过来,覆在她的脚背上,像是在无声安慰,可时羡鱼的心情实在太糟了,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踹它一脚,想踢开它。 触感像踢了个空气似的。 “你还是变个人吧。”时羡鱼烦躁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我都不知道你想干嘛。” 黑影在她脚边默默趴了一会儿,慢吞吞起来,凝聚成一个黑乎乎的人形,面部浮现出临渊的五官。 现在时羡鱼觉得它顺眼多了。 而且随着它的形态越来越具体细致,房间的光线也明亮许多,不再像之前乌云罩顶一般。 大约是室内明亮也影响心情,时羡鱼稍稍松了口气,感觉没那么压抑了。 这时,余光瞥见它的身体里漏出一角布料似的东西。 时羡鱼愣了愣,也没多想,手伸进它的身体里掏了掏,掏出一片红色的面料。 看着眼熟,她想起来,刚才爬进来要她命的女鬼可不就穿着一身红裙吗? 正觉得惊讶,黑影身体里伸出触手形态的影子,把时羡鱼手里的红布重新卷进体内,那一片小小红布很快化为暗色的阴气,与黑影的身体融为一体。 时羡鱼:“…………” 怎么感觉……她掏出来的,像是他还没消化完的食物? 仿佛从别人牙齿缝里抠出一片韭菜叶,又被对方用舌头卷走吃掉了。 “你把刚才那个鬼吃了?”时羡鱼问。 黑影点了点头,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以前的临渊也有些呆,现在它顶着临渊的脸,感觉也不算违和。 “你,什么鬼都吃吗?”时羡鱼好奇的问它。 黑影有些为难,它只吃弱小的灵体,如果是本身就阴气鼎盛的厉鬼,想要整个吃下去,恐怕还是有些困难的。 但它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毕竟吃是可以吃的,至于能不能吃得下,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时羡鱼朝它勾勾手,“来,你跟我过来。” 她走到窗边,指着斜对面那栋建筑,对黑影说:“看见那边没有?那里是女生宿舍。” 黑影凑到窗户边,挨着她一起站着。 时羡鱼问它:“你能不能去那边的女生宿舍,把里面的鬼全吃掉?” 黑影:“…………” 时羡鱼一脸期待的看着它,“如果不能吃也没关系,可不可以回来告诉我,里面有几只鬼?凶不凶?” 黑影在窗边看了片刻,点点头,身形再次化开,时羡鱼眼前的“临渊”散成朦胧的雾影,顺着窗户缝离开了房间。 时羡鱼没想到它这么好说话,让它去女生宿舍,它居然真去了。 她站在窗边,忍不住心头雀跃,如果女生宿舍真能清理干净,那事情就好办了!查案子找线索都要变得容易了。 ………… 不知等了多久,隔壁甚至传来了低低的鼾声,黑影却仍然没有回来。 时羡鱼不太清楚它吃鬼是个什么流程,只从时间判断的话,它吃掉跳楼的红衣女鬼,似乎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为什么现在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消息呢? 难道遇到了麻烦? 又或者是……它压根就没理解她的意思,早就离开学校了?这也说不准,毕竟那家伙看上去就呆呆的样子。 想到这个可能,时羡鱼不禁感到气馁,人也疲倦起来。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一直不曾休息过,现在强撑着精神在屋里等了太久,难免会疲乏无力。 这地方危机四伏,她也不敢久睡,只能坐在床边,脑袋靠在床角的金属支撑柱上,稍稍闭眼休息。 不知不觉,就睡熟了。 怎么躺倒在床上也毫无知觉,只是睡到后来,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拽自己的脚。 时羡鱼闭着眼睛踢了两脚,没睡一会儿,那东西又开始拽她。 她突然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一激灵坐起来! 眼睛睁开,看见“临渊”就趴在她身边。 时羡鱼猛地吸了一口气! 眼前这个“临渊”,比之前更加逼真了!但只有上半身,至于下面……犹如打翻的墨水瓶,遍布了整个房间! “你……你怎么变得这么大了……”时羡鱼环顾四周,受到不小的惊吓,“是因为吃掉鬼的缘故吗?” “临渊”轻轻点头。 可能还没消化完,时羡鱼看见它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挣扎着往外爬,又被那些黑影触手缠绞回去。 时羡鱼:“…………” 这要是消化不良,当场给她吐一只……或者半只鬼出来,那可怎么办? 她恍恍惚惚,身边的黑影却黏糊得很,一会儿拽拽她的脚,一会儿又拉拉她的手,偏又不会说话,让时羡鱼一头雾水。 “你想要做什么啊?”时羡鱼问它。 “临渊”静静注视着她。 距离如此之近,让时羡鱼不禁回想起与临渊在一起的那些过往,曾经她和他也是如此亲密依偎。 她伸手轻轻抚摩黑影的脸庞,触感是软的,冰凉的,同时也是虚假的。它不是真的临渊。 时羡鱼微微笑了笑,问它:“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要奖励?” 黑影慢慢点头。 “可是我能给你什么奖励呢……”她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呢喃自语,“要不然,我亲你一下?” 黑影的脸上渐渐有了表情,不再是伪装出来的死板的五官,而像是活着的拥有真正情绪的人。 时羡鱼分明从它脸上看到了欣喜。 她不由得笑了,“哎,你知道什么是亲吗?” 黑影听了,思索片刻,身体慢慢向下移,直到来到床边,以异常认真专注的神情,亲吻了时羡鱼的膝盖。 大概是因为它的表情太神圣郑重,时羡鱼没觉得恐怖,反而很想笑,说:“我现在知道你是个什么鬼了,你是色——鬼吧?” 黑影:“…………” “起来,我教你。”她单手撑起自己,伸手抬起那张脸的下颌,然后俯身低头,轻轻贴了下它的嘴唇。 短暂接触,而后离开。 但黑影却整个儿僵住,不动了…… 第126章三缺一不可19 “有点怪怪的。”时羡鱼擦擦嘴巴,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因为它虽然看上去像是个人,但其实是一团影子,哪怕凝聚成型了,也没有人类肌肤的柔软和温度,就很怪。 硬要形容的话,有点像嘴巴怼上了加湿器的喷雾口,凉丝丝的。 再看那个被亲懵的“临渊”,她又不禁想笑,伸手摸摸它的头,感叹道:“我现在也只有你能相信了,外面那些学生,都变得不正常了,互相撕咬,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抖出谁的丑事。” 黑影试着靠她更近一些,越来越近,用嘴巴碰她的。 时羡鱼哭笑不得,“你干嘛呀,刚才不是已经亲过了吗?” 黑影:“…………” 表情迷茫,仿佛在问:只能亲一次? 时羡鱼噗嗤乐了,故意逗它:“有豹豹耳朵的临渊亲过了,但是半张脸毁容的林渊没亲过哦。” 她觉得这跟亲小猫小狗没什么分别,所以完全不会有道德层面的负担,轻松得很。 黑影受到提醒,果真很努力的换了一张脸,变成林渊的模样,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时羡鱼。 时羡鱼心中一动,忽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低下头,再次亲了下黑影,然后故意说:“现在两个人都已经亲过了哦,还想亲的话,就得换人了。” 黑影:“…………” 它非常为难,努力的在意识里寻找自己还有哪些脸。 时羡鱼则好奇的观察它的变化,“你吞噬了这么多鬼,应该能感知到它们的执念和意识吧?是不是也可以变成它们的样子?或者变成它们憎恨的人、思念的人?” 如果它吞噬过杜晓灵的鬼魂,是不是就能变成杀害杜晓灵的真凶?当然了,这只是时羡鱼的一个猜测。 黑影的模样,一会儿变成临渊,一会儿变成林渊,来来回回不停反复。 时羡鱼愈发好奇了。 她本以为黑影之所以会变成临渊和林渊,是因为它接触过她,进而记下了她脑海里临渊和林渊的样子,可现在看来……貌似不是? 那么,为什么它只能变成临渊和林渊,却变不了其他人的脸? 难道它与临渊、林渊有着什么她所不知道的联系? 黑影持续不断的变化,很努力,很努力……但始终没有变出第三张脸。 “要是累了,就算了吧。”时羡鱼劝它,“已经亲过两下啦,做人……呃,做鬼也不能太贪心。” 黑影很倔强,仍在努力。 隐隐约约的,在临渊和林渊两张脸的变化之中,终于出现了第三张脸…… 时羡鱼惊讶的睁大眼睛,“你还真能变出来啊?” 她蹙起眉,仔细分辨,随着五官轮廓逐渐成型,熟悉感也随之而来——这张脸,这张脸……不是她的侍神吗? 时羡鱼愣住了。 那眉眼,那神态,确实是侍神没错。黑影怎么会变成他?! “这张脸,我可亲不下去。” 时羡鱼拒绝了它,直接从床上起来,地板上全是黑影,无处下脚。 她问:“你消化好了吗?” 她可不想一脚下去,正好踩中它身体里消化了半截的鬼。 黑影仍处于失落中,听到时羡鱼的话,默默起来,将遍布房间的影子收拢一些,尽量挨着天花板和墙根,不妨碍她。 时羡鱼回头看它一眼,心情复杂的道:“要不然,你还是变回影子吧。” 顿了顿,接着说道:“免得被人发现。” 黑影顺从的点了点头,于是无论临渊的脸也好,林渊的也罢,包括侍神的脸,一起融进房间的暗影里,无声无息。 时羡鱼心中的疑惑它解答不了,它只是一缕残缺的神识,不会开口说话,也不会辩解和伪装。 想要知道答案,时羡鱼觉得,恐怕要等这个世界告一段落后,回仙宫问侍神了。 他应该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 打开房门,周卜善不在外面的走廊上。 时羡鱼沿着过道往里走,在拐角处看见了他,看来上次她说可能有人从消防逃生楼梯离开,让周卜善多少有些介意。 周卜善盘膝坐在地上,瞧见她过来,愣了愣,问:“休息好了?” “嗯,稍微睡了一会儿。”时羡鱼轻轻点头,走过来问,“其他人怎么样?” “有的睡着了,有的还吵个不停。”周卜善叹气,他实在不擅长处理这类人际纠纷,他只想出去捉鬼,偏偏金主还在这里,不能丢下不管。 时羡鱼说:“我想去女生宿舍那边看看,特别是杜晓灵以前的宿舍。” 周卜善赶紧说:“我陪你去吧!” 他已经迫不及待去杀一波,实在不想当保姆了! 然而周卜善话音刚落,边上几个房间里的人全都出来,都不同意他去。 周卜善无奈道:“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干等着吧,难道你们都不想回去了?” 他这样一说,大家都不吭声了。 时羡鱼看了看这些人,提议道:“不如一起去,女生宿舍现在还算安全,如果再晚点去,就不好说了。” 周卜善一愣,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那里安全?” 时羡鱼当然不能说是因为某个鬼去那里开餐过,只能含糊解释道:“用了我们临时宫的一种办法,查探出来,那里暂时安全。” “神魂离体?!”周卜善大惊,“你都已经修炼到这种地步了吗?!” 时羡鱼:“…………” 周卜善情急道:“这种法术很危险!你下次神魂离体一定记着叫我,我帮你守着!否则万一你的躯体被某个阴魂野鬼给占了,你哭都没处哭去!” 时羡鱼:“啊,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有!”周卜善道,“曾经有个人的妻子被厉鬼夺舍了,鬼怪有了人的身体,就会逐渐像人一样思考,狡猾又伪善,我师傅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那厉鬼赶出身体,结果那厉鬼好不狡猾,竟又趁我师傅不留神,占了那人的孩子的身体,那孩子尚在襁褓之中,生魂本就不稳,被鬼怪夺舍后险些一命呜呼!虽然我师傅终将厉鬼除掉,却也付出不小的代价,那小孩也从此大病小病不断,最后不得不送到山上,跟着我师傅一起修道,才慢慢把身体养好。” 时羡鱼好奇的问:“你说的,该不会是你自己吧?” 周卜善:“………………” 第127章三缺一不可20 “总之……”周卜善目光闪烁,“你下次神魂离体,一定记得叫我。” “嗯,知道了。”时羡鱼点头。 不会有下次了,她压根就不会什么神魂离体。 所有人聚在走廊,又商量了一阵,最后决定一起前往女生宿舍。 一路上周卜善不断的安慰大家:“不用害怕,我们这么多人,阳气鼎盛!就算遇见了鬼,鬼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这样的安慰成效甚微,大家的表情已经趋于麻木,目光幽幽盯着前面的路,连话也懒得多说了。 直到走进公寓楼里面,光线变暗,沉闷的气氛终于发生改变。 “夏瑜,那个被前男友掐死的学姐,住在几楼?”有人出声问道。 夏瑜闷头在人群里走,“不知道,我只听过这个传闻,不清楚具体的楼层和房间号。” 王爱国往人群里面挤了挤,十分害怕的提防着楼道两边,“……传闻里,那个学姐的前男友是翻窗户进去的,很可能是一楼啊,我们赶紧上去吧。” 走到二楼,时羡鱼指了指楼上楼下的的墙壁,“应该是这层吧?按照之前食堂的规律,有冤魂的地方会停留在死亡当日,这里的墙壁比楼下旧,楼下应该是重新粉刷过。” “快走快走!”王爱国害怕得不行,“别停在这儿了,赶紧去杜晓灵的宿舍!” 他挤得大家都没法好好走路了,有人讥讽道:“有区别吗?不都一样闹鬼?” 王爱国逞强道:“好歹杜晓灵要熟一点,三年同学情谊啊!” 不知是谁冷哼:“是啊,跟她做了三年同学,她就这么对我们。” 众人都沉默下来。 原来提起杜晓灵时,他们都赞誉有加,夸她漂亮,聪明,乐于助人,现在只有沉默…… 时羡鱼看着这些人,很想说他们之所以被困住,极有可能与杜晓灵无关,但是现在她手上一样证据都没有,就算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大家沉默上楼梯,细碎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宿舍楼里回响,气氛森然,连空气也是阴冷的。 杜晓灵的宿舍在四楼最里面一间。 时羡鱼问:“每个学生都住宿舍吗?” “嗯,我们学校是半封闭管理,周六日和节假日才能出去。” 又有人说:“白予曦和杜晓灵认识后,特意调换了宿舍,跟杜晓灵住一间。” 时羡鱼顺口多问一句:“哦,那白予曦以前住哪间?” 大家再次沉默了…… 这种反常的静默,让时羡鱼微微怔愣,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会使他们有这种反应,下意识望向走在前面的白予曦和陆旻,那两人不紧不慢继续上楼,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这时,夏瑜淡淡回了一句:“予曦以前住三楼,跟我一间屋。” 时羡鱼稍稍惊讶。 夏瑜停顿一会儿,低声道:“杜晓灵出事的时候,我们都已经毕业了,宿舍也早就清空了,现在里面应该什么都没有,不会有线索。” 周卜善说:“既然已经来了,就进去看看吧。” 说着话,大家已经来到宿舍门口。 周卜善照例用桃木剑比划了一通,没有感应到任何异常,不由得扭头看时羡鱼一眼,“看来宿舍楼确实还算安全……” 他握住门把手,试着转动了下,里面没锁,轻而易举就打开了。 里面果真如夏瑜所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桌椅床铺全是空的,只右侧靠窗的床上散落着一些纸张。 周卜善捡起一张,看了看,脸色微变。 其它几张被别的学生拿起来,随后他们纷纷看向后面的夏瑜。 时羡鱼问:“纸上写了什么?” 周卜善递给她,神情微妙,“是借条……” “借条?”时羡鱼接过来,一眼就看见那借条下面的落款人是夏瑜,再看上面的内容,是夏瑜找白予曦借了两万块钱。 时羡鱼把其他学生手里的借条全拿过来,每一张都是夏瑜向白予曦借钱,金额有大有小,大的十几万,小的也有几千,零零总总加起来,得有小一百万了。 以白予曦的家境,这些钱大概不值一提,为什么会特意写下借条? 在这样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平白无故出现一堆借条,上面还有夏瑜的名字,指向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 时羡鱼转身看夏瑜。 夏瑜却直直盯着白予曦。 夏瑜问:“予曦,我给你写的借条,为什么会在杜晓灵的床上?” 时羡鱼微愣,原来这张床是杜晓灵以前的床铺。 白予曦的头埋在陆旻怀里,声音闷闷的回道:“一直……一直都在晓灵那里保管。” 夏瑜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也对,是该让她保管,连我能不能借到钱,你也要问她的意见,对吧?” 白予曦不吱声。 陆旻看不过去,皱眉道:“予曦借钱给你是好意,你用不着这样对她。” “我没跟你说话!”夏瑜突然暴喝,“你才认识她几天?!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的情分,现在我跟她说话,轮得着你插嘴?!” 陆旻冷淡道:“就是因为你这种脾气,所以才会把身边的朋友越推越远,杜晓灵大概也是看不下去了,所以建议予曦让你写借条,再好的朋友,也没有给你当取款机的道理。” “白予曦!”夏瑜不看陆旻,执意盯着白予曦,“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对我哪里不满意,可以直接告诉我,用不着非得让杜晓灵,或者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随便冒出来的男人跟我说!” 白予曦终于抬起头,看夏瑜一眼,低声说:“陆旻不是随便冒出来的男人,陆旻是我的男朋友……”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借条会给杜晓灵保管!”夏瑜高声质问。 陆旻把白予曦护在怀里,皱眉道:“予曦的状况一直不太好,夏瑜,你最好注意一下问话方式。” 旁边有同学跟着附和道:“是啊,欠债的怎么反倒比借钱的还威风。” “杜晓灵也是因为看不过去,所以才替白予曦出面的吧。” “现在纠结这些干什么?我们不是要找凶手吗!我看这就是物证!夏瑜因为记恨杜晓灵跟白予曦关系好,所以杀了杜晓灵!” “是啊,借条就是物证!要不然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堆借条?明摆着是杜晓灵的冤魂在给我们提示!” “……夏瑜,万倩倩她是不是也是被你害死的?” 第128章三缺一不可21 众人七嘴八舌,一道道罪名往夏瑜头上安,夏瑜闷不吭声,只红着眼睛盯着白予曦看。 时羡鱼头疼不已,“为什么又开始了……又开始吵这些事,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大家被困在这里的原因。” “你不是说要找线索吗?”王爱国皱眉道,“现在这些借条就是线索啊,害死杜晓灵的凶手是夏瑜,我们抓住了凶手,接下来应该就能出去了吧?” 其他学生也附和道:“是啊,一开始不就这么说的吗,找出凶手才能离开这里,万倩倩已经死了,最有可能害死杜晓灵的人就是夏瑜!” 陆旻冷淡的问道:“抓到凶手又能如何?难道要杀了她吗?” 他的话音一落,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他们可以把罪名往任何人头上扣,但如果要实质性的去害人性命,没人有这个胆子……也可以说,没人敢负这个责任。 “所以现在怎么办?”陆旻讥讽的一笑,“就算找到了线索,知道了谁是嫌疑人,我们不还是一样要待在这地方,继续等死。” 王爱国慌忙道:“我不想死!我也不想继续等了!” 他扭头看周卜善,“道长,你快想想办法啊!为什么我们找出了凶手,还是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啊?!!” 周卜善为难的看着他,“……按理说,若是想要消除怨气,需要先把死者的冤魂引出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王爱国立即道,“杜晓灵是在食堂死的,让夏瑜一个人去食堂等着,杜晓灵一定会出现的!实在不行,就再玩一次碟仙游戏!” “她一个人,出事的话怎么办?”时羡鱼不同意,“万倩倩就是一个人在厕所出的事,而且谁能保证,这么做就一定能让大家离开?” 王爱国暴躁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倒是说说应该怎么办?!你一直护着夏瑜,杜晓灵的死是不是你也有份?!” 陆旻淡淡开口:“其实一开始就觉得奇怪,本来以为你和周道长一样,是王老板从长乐宫请来的道长,但是现在看来,你和周道长其实也不算熟吧?” 王爱国听了,吓得直往人堆里缩,“靠!该不会一直在搞鬼的人是你吧?!” 周卜善也迟疑起来,看向时羡鱼,“不会吧……” 王爱国:“道长,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时羡鱼:“…………” 她不过帮夏瑜说了几句话,这把火居然能烧到她身上…… 时羡鱼说:“如果是我在捣鬼,我有必要送护身符给夏瑜和白予曦吗?我有必要站在这里浪费口舌吗?我在一旁冷眼旁观不是更好?” 众人再次沉默。 “看来又陷入僵局了。”陆旻神色冷漠的开口,“要不然投票吧,少数服从多数,是选择继续在学校里探索,还是让夏瑜一个人去食堂。” 时羡鱼质问他:“这跟送夏瑜去死有什么分别?!” 陆旻说:“即使死了,也是她先做了亏心事,所以才会被鬼害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万倩倩就是最好的例子,难道大家没发现吗,出事的人,都是跟杜晓灵有过节的人。” 他这番话,就像把众人心头最后一层浅薄的道德撕开。 大家面面相觑,而后很快有人第一个举手,说:“我选,让夏瑜去学生食堂。” “我也选……让夏瑜去食堂。” “让夏瑜去食堂吧,我们这么多人,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干耗在这里。” “我也觉得……让夏瑜去食堂……” “让夏瑜去食堂……” 越来越多人的举起手,无一例外把夏瑜推出来,周卜善见状隐隐感到不妙,忍不住提醒他们:“她一个人呆在食堂会很危险。” 夏瑜站在人群中冷笑:“他们巴不得我出危险。” 没人说话。 时羡鱼也不想劝阻了。 事已至此,她说什么都没用,现在这些人全部都寄希望于夏瑜出事后能让冤魂解气,殊不知,整件事很可能与杜晓灵无关。 时羡鱼说:“我陪她去食堂吧。” 周卜善吃了一惊,愕然看向她。 “之前不是说过吗,想要离开这里,有两种办法,一种是让束缚我们的鬼怪消除怨气,另一种是,直接除掉那个鬼怪。”时羡鱼淡淡道,“我陪着夏瑜,如果鬼怪来了,我也好做二手准备。” 周卜善听了蠢蠢欲动,这活他比较擅长。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时羡鱼就抬眼看过来,说:“你好好守着其他人,不要让鬼怪有机可乘。” 周卜善:“……好吧。” 时羡鱼拍了下夏瑜的肩膀,“我们走吧。” 夏瑜咬了咬唇,最后看一眼白予曦,冷着脸跟时羡鱼走了。 在同学们面前还是一副高傲不认输的样子,可是一转身,走在楼梯上时就哭了起来,眼泪断线般往下掉。 时羡鱼回头见她在后面哭,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心里默默叹气。 其实就刚才的情况,只要白予曦出来为夏瑜说几句话就行,白予曦背后有白家,她的话没人敢反对,可是白予曦不但没有帮夏瑜,而且陆旻还提出投票,明摆着不给夏瑜留活路。 陆旻……陆旻这个人,很奇怪,平时不怎么出声,但每到关键时刻,就会若有似无的将大家的矛头往夏瑜身上引,这是为什么? 时羡鱼的心情愈发烦闷,这种明知对方可疑,却拿不出证据的感觉,实在太憋屈了。 身后的夏瑜哭过一阵后,眼泪渐渐止住,两人回到食堂。 她们先去了二楼,时羡鱼对一开始碟仙游戏仍然有些在意,想再看看那张桌子,她们刚走进去,就听见身后哐当一声!—— 二楼的门被锁上了! 夏瑜脸色一变,没等她走过去查看,就听见门外响起王爱国的声音: “夏瑜!你要是变成鬼,就去找白予曦报仇吧!是她让我们关的门!” 话说完,随后是急促远离的凌乱脚步声。 夏瑜盯着紧闭的大门,死死咬住下唇,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 时羡鱼从墙边拉了一把椅子,慢慢拖到圆桌边,对夏瑜说:“过来坐会儿吧,反正出不去了。” 第129章三缺一不可22 既来之,则安之。 夏瑜擦掉眼泪,闷不吭声从墙角也拖过来一把椅子,呆坐在圆桌边。 “为什么会借那么多钱?”时羡鱼问她。 夏瑜低声道:“刚升中学那一年,家里破产了,虽然不至于变得一贫如洗,但是生活费确实少了很多。” 她苦涩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以前也是个富家女嘛,习惯了买名牌包包,穿名牌衣服,所以找白予曦借过不少钱,我觉得以我们俩的交情,借点钱没什么大不了,后来借的次数多了,被杜晓灵知道,她替白予曦鸣不平,觉得不应该无限制的借钱给我,要我写借条。” “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和杜晓灵发生矛盾?”时羡鱼问。 夏瑜无力的摇了摇头,“不止吧……我想,这应该只是一个导火索,其实现在想想,杜晓灵的做法不无道理,她也是为予曦着想,可我那个时候……我只觉得屈辱,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和予曦之间的事,需要一个外人指手画脚,而且手机上转账都有记录,为什么非得让我手写借条?但是……急需要用钱的时候,我也只好写,写了一张又一张,几万块要写借条,几千要写借条,哪怕只几百块,也要写借条,那种滋味实在太难受,后来我再也没找予曦借过钱,杜晓灵的目的达到了,可我没想到,予曦会把借条交给杜晓灵保管。” 夏瑜和白予曦是从小认识,而杜晓灵是在高中才认识的白予曦,夏瑜因此心里产生不平衡,也能理解。 时羡鱼慢慢思索,“你和杜晓灵之间的矛盾,是因为你向白予曦借钱,而万倩倩和杜晓灵之间的矛盾,是因为杜晓灵手里有万倩倩那些不雅照片,白予曦呢?她和杜晓灵之间有发生过矛盾吗?” “她们俩……关系一直很好。”夏瑜垂下眼帘,回想往事,“硬要说矛盾的话,应该是那次吧……予曦对学校里一个学霸有好感,杜晓灵也喜欢对方,好像还暧昧过一段时间,那个学霸同时被两个女生喜欢,估计也有些犹豫,但是后来杜晓灵没再跟对方来往,而且说服予曦,也不许予曦再跟对方来往。” “为什么?”时羡鱼不解,“是什么原因?” 夏瑜说:“因为杜晓灵发现,那个男生出身农村,家里有三个姐姐,她说对方是凤凰男,哪个女生要跟他在一起,会被男方家里吸血一辈子。” 时羡鱼愣住,“虽然确实有类似的新闻,但是直接说出来,会很伤人吧?” “是啊。”夏瑜凉凉的笑了下,“杜晓灵的性格就是这样,她确实乐于助人,为人仗义爱出头,但是掌控欲也很强,眼里容不下沙子,万倩倩在外面受了委屈,想息事宁人,杜晓灵却非要打官司,我找予曦借钱,次数多了,她就非要我写借条,还有王爱国的女朋友,想要加入姐妹天团,巴结讨好予曦,杜晓灵看不惯对方假模假样,就说那女生是蜜糖婊。” 时羡鱼若有所思,“如果那个时候,姐妹天团就是学校里的风向标,那么你们传出来这些标签,蜜糖婊,凤凰男……应该会成为全校学生的众矢之的吧?” 夏瑜轻轻点头,“嗯,没错,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我挺后悔的,只是当时我们都没考虑过,这些标签会对当事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那个蜜糖婊……叫谢婷吧,我到现在印象还很深刻,因为被全校排挤,最后在直播里闹着要自杀,但是评论区里每个人都在冷嘲热讽,只问她什么时候动手,后来她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至于那个凤凰男,叫叶晖,本来是学校里拿奖学金的优等生,最后成绩却一落千丈,奖学金没有了,全国大考失败,老师劝他复读,但是他……” 夏瑜停住,扭头望向窗外,“就是那栋楼吧……他就从那里,跳楼自杀了。” 时羡鱼微惊,一时没有说话。 夏瑜苦笑了下,看向她,“没想到,是吗?受到全校追捧的姐妹天团,却是另一种形式的霸凌团伙,可我们当时都天真的以为自己是在行侠仗义,凤凰男、蜜糖婊,多么令人恶心啊,难道不该排挤?不该被打压?” 夏瑜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圆桌上,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标签,她惨然一笑,喃喃:“现在我们遭到报应了,我们也被贴上标签了,万倩倩因为被人拍了照片,变成了‘公交车’,我呢,变成绿茶,还有予曦……她领头弄出来的姐妹天团,变成了塑料姐妹花……这是报应,是我们的报应。” 时羡鱼想起,自己曾经与万倩倩几次交谈,因为对方言语里有意无意透出的心机,使她当时对万倩倩的印象很差,可现在转念再想,女生不可以有心机吗? 男人有心机玩手段时,人们常常觉得他们有城府,有谋略,可如果一个女人有心机,为什么就会被认为是心机婊、阴险?为什么? 男人之间爆发矛盾,是利益斗争,是争权夺势,可女人之间爆发矛盾,就是勾心斗角,就是雌竞!就是厌女!凭什么啊?! 退一万步说,万倩倩出于利益考虑,在言辞中透出某些暗示,难道就要因此被贴上标签,一辈子不能翻身吗? 时羡鱼不禁想,自己在这浑水中搅局,是不是也已经被某些人贴上了标签——他们会怎么看待她?绿茶?白莲?圣母? 无论他们怎么看待她,都一定是错的,因为时羡鱼知道,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不是标签! 她看着圆桌上那些密集而混乱的字迹,头脑渐渐清明,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我一直觉得奇怪,如果杜晓灵想要复仇,为什么不直接把仇人抓来这里,反而要困住这么多围观群众,现在看来,你们会来这里,根本不是因为杜晓灵想复仇,只是幕后那个人,想要毁掉你们的姐妹团,这个人,想要让当年追捧过姐妹团的每个人,一起否定你们,唾弃你们,摧毁你们。” 夏瑜仿佛也感觉到了,只是她想不通一点,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跟他无冤无仇……” 时羡鱼问:“你再好好想一想,当年被你们贴过标签的人里面,有没有可能与他有关?” 第130章三缺一不可23 夏瑜缓缓摇头,“我只知道他和予曦是在心理诊所认识的,以前从没见过,而且被贴过标签的人太多了,有些人我连名字也不记得,更不可能去记他们的亲朋好友。” 她想了想,迷茫的看向时羡鱼,“其实这些……也只是我们的猜想而已,没办法断定一切与杜晓灵无关……” “那我们就来证实一下好了。”时羡鱼说道。 “证实?”夏瑜蹙起眉,“怎么证实?” “碟仙游戏。”时羡鱼轻轻敲了下桌面,“再试一次碟仙游戏,如果能请来杜晓灵的冤魂,就说明大家被困与她有关,如果请不来,则说明与她无关。” 夏瑜神色犹豫,“可是,每次碟仙游戏之后,都会……” “门已经锁上了,鬼怪进不来。”时羡鱼平静说道,“而且,每次都只有声音,其实你们谁也没有真正见过杜晓灵的冤魂,对吧?” 夏瑜抿住唇,思索片刻后,目光坚毅的点了下头,“好,那就再试一次!” 她站起来,深吸一口,伸出手,手指按在桌子中间的硬币上。 ——碟仙是古代流传下来的一种占卜方式,和笔仙、钱仙的原理大同小异,只是媒介不同而已,都是通过向神灵提问来达成心愿的过程,不过请来的,通常是附近的一些浮游灵体、地缚灵、游魂野鬼,而非真正的神灵。 时羡鱼也缓缓起身,伸手之前,她对夏瑜说:“如果出事,就把我给你的护身符拿出来。” 夏瑜绷着脸,点了下头。 时羡鱼伸出手,放在硬币另一端。 “碟仙碟仙,请出来。”夏瑜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碟仙,碟仙……告诉我,是谁,害死了杜晓灵……” 时羡鱼也闭上眼睛,和夏瑜一样集中注意力。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看向桌上的硬币。 硬币一动不动,按住硬币的手,也只有她和夏瑜。 她抬头看夏瑜,恰好夏瑜也抬头看她,两人继续默默等了一会儿,一起松开了手。 “没有……”夏瑜喃喃,“之前每次都请动了,可是这次没有……一点动静也没有……” “因为现在食堂里只有我和你。”时羡鱼看着她的眼睛,“之前他就藏在你们身边,故弄玄虚,让大家误以为门外的鬼怪是杜晓灵,引导你们去寻找所谓的凶手。” “害死杜晓灵的人,会不会是他?”夏瑜脸色变白,“校庆日那天,学校来了很多校外人士,有没有可能他也去了?” “耐心等吧,如果真的是他,迟早会露出马脚。”时羡鱼扭头,望向窗外,“我们现在呆在这里,他肯定会有所行动,解决了万倩倩和你,下一个,就是白予曦……” 夏瑜听了,浑身发冷,手指紧攥成拳,“……他什么时候会来?” “应该会等所有人累了,周卜善也放松警惕的时候,找机会过来。”时羡鱼若有所思,“至于杀人方法,应该和之前一样,通过一些媒介引附近的恶鬼过来,借鬼杀人?镜子,梳子……接下来会是什么?” 夏瑜咬牙,“……好,那我就等着他来,然后狠狠的揭穿他!”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坐在桌边,继续等待……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荡荡的食堂里光线晦暗,外面始终没有任何声响。 夏瑜的情绪越来越焦灼,她不禁低头啃起指甲,在窗边来回踱着步子,这种明知有事会发生,却不知什么时候会发生的感觉,简直不能再糟。 时羡鱼倒还平静,她现在只担心抓不到对方的把柄,毕竟她和夏瑜现在被锁在里面,即使外面有什么人故意搞鬼,也看不见对方的脸。 不知不觉,光线好像又暗了一些,她蹙起眉,扭头望向墙角,那里堆放着许多桌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桌椅堆放得太高,使墙角的阴影很深,近乎漆黑。 时羡鱼:“…………” 特意跟过来的吗?还挺黏人的…… 窗边的夏瑜忽然停下,声音发颤:“看……快看……下面……” 时羡鱼微愣,起身过去,“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看……看……”夏瑜说不出话来,她脸色森白,牙齿咯咯作声,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此时时羡鱼已经走到窗边,朝下望去,立时怔在原地,呼吸滞住。 在距离食堂一楼不远的地方,有一团黏稠的黑色庞大物体,它有许多头,有许多手,也有许多条腿……像数不清的尸体被黑色沥青黏合在一起,互相堆砌挤压,正慢慢朝着这边爬行。 时羡鱼浑身汗毛竖起,一瞬间血液仿佛凝固!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怪物! “是晓灵……”夏瑜惊恐的捂住嘴,瞳孔紧缩,“我看见她了……还有倩倩……她们都在……” “她们被怪物吃了,现在这怪物想把我们也吃了。”时羡鱼快速掏出几张符,贴在窗上,然后拽住僵站着的夏瑜就往墙角跑,“跟我走!” “去、去哪儿?!”夏瑜惊慌失措,“门被他们锁上了!” 时羡鱼不说话,直接拉着她跑到墙角,蹲下来,然后拉了把椅子挡在两人面前。 夏瑜实在不觉得这把椅子能起到什么遮挡作用,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时羡鱼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低低在她耳边“嘘”了一声—— “别说话。”时羡鱼的声音压得很低,近乎气音,“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 夏瑜心惊胆战,屏住呼吸点了点头。 窗户那边咯吱作响,那只庞大的怪物要爬进来了。 墙角里的两个女人默默往里蜷缩,一动不敢动,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发出咯咯响声的玻璃窗。 窗户是推拉式,没有锁,一只枯瘦细长的手最先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 随着窗户被推开,外面的风也涌进来,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败的腥气,阴冷,潮湿,腐臭,那气味,犹如下水沟里不知泡了多久的死老鼠。 夏瑜已经不会发抖了,她的神经紧绷到极致,在亲眼看见那只怪物爬到窗外后,紧绷的弦断裂!她当场晕了过去! 时羡鱼稳稳扶住夏瑜,继续躲在暗处,继续悄然观察那个怪物。 第131章三缺一不可24 那就是一个无数尸体黏合起来的怪物,黏腻、恶心、惊悚! 时羡鱼在它身上看见了万倩倩的脸,也看见了其他女孩,但她不确定是不是杜晓灵,除了女孩,还有男孩,那些灰白色的手臂和腿交错在一起,混着黑色的黏稠物,在视觉上引起极大的心理不适感。 它应该是想要进来,触碰到时羡鱼刚刚贴在窗户上的符纸,像是被烫到,有些忌惮的往下退了些。 时羡鱼心头微松,无论外形有多吓人,只要有办法能对付它,就不用感到害怕。 可是食堂不止一扇窗户。 这个黏合怪很快找到了新的入口,从另一扇窗户爬进来,一进入食堂,它身上的每一个头颅都伸长了脖子在张望,寻找食堂里本该存在的猎物。 庞大的身体刮倒墙边的桌椅,砰砰摔响,四周除了这些没用的桌椅,它没有看见一个活人。 它继续在地板上爬行,翻找,甚至翻过了最有嫌疑的收银台。 但收银台下面空空如也,仍然没有发现活人。 然后,它沿着墙慢慢找……距离墙角越来越近…… 时羡鱼默默扶着怀里的夏瑜,犹豫要不要掏出符纸,但是她又有些担心,自己有任何举动都可能引起那怪物的注意,所以她只能继续一动不动…… 黏合怪距离她越来越近了,它的速度也在变快,每个头颅上的脸开始露出急躁的表情,桌椅被翻得不断倒塌,犹如泄愤。 近在咫尺了。 有许多次,她都觉得自己被发现了,可是那些脸庞的视线在落过来之后,又移向别处。 它看不见她。 甚至察觉不到她的气息。 时羡鱼不确定死胡同里的黑影是不是要比这个黏合怪厉害,但它确确实实没有发现她,从墙角经过,又折返回窗边。 路过中间那面玩碟仙的圆桌时,它身上的无数只手伸出来,湿湿黏黏的尸体抱住桌面,眨眼睛就绞碎成几块木板。那上面残留有她和夏瑜的气息。 怪物顺着来时的路,从窗户爬出去了。 时羡鱼却不敢大意,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抱着怀里昏迷的夏瑜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很久…… 时羡鱼的手臂感觉到丝丝麻木,她觉得怪物应该已经离得足够远了,正准备动弹一下时,靠近墙角这边的玻璃窗,缓缓伸出一个头…… 时羡鱼僵住,空气凝滞,她的身体也仿佛被定住了。 那个头颅有一张年轻男人的脸,不知死去了多久,苍白的皮肤里隐隐透出青黑,眼眶被睁到难以想象的宽度,使眼珠可怕的外凸,眼珠随着视野慢慢移动,在扫视一圈后,依旧没有发现猎物的黏合怪终于放弃,从食堂二楼爬了下去…… 时羡鱼不敢动。 唯恐那怪物会再次出现。 又过了很久很久……她听见楼下传来零碎的脚步声,夹杂着一些说话声,其中王爱国激动的嗓音尤为明显,似乎在向周卜善抱怨收了钱就应该重点保护他,而不是来食堂关心她们。 时羡鱼大口吐气,终于浑身松懈,她知道,现在她和夏瑜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安全了。 她立即起身,从收银台拿了纸笔,匆匆给夏瑜写下几句话,塞进夏瑜手心,然后走出墙角的阴影,低声说:“保护好她。” 谁能想到,来到这个世界后,她最相信的竟是一个死胡同影子。 众人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他们正在开门。 时羡鱼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窗边,爬上去,然后小心翼翼的转了个方向,面朝食堂里。 门被打开。 几乎是同时,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窗台上跳下来。 周卜善先是一愣,而后大喜,“你从窗户逃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夏瑜呢?” 时羡鱼神情不佳的摇了摇头,说道:“这里的鬼怪太多了,我和夏瑜在这里呆了没多久,窗户外面就出现一个厉鬼把夏瑜抓走,我去追,没能追上,只能回来再查查线索。夏瑜现在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叹气,余光瞥见地上已成碎木的圆桌,大吃一惊道:“桌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刚才明明还是好好的!” 周卜善语气沉重道:“只怕刚才来袭击你们的鬼怪不止一个啊,唉……” 时羡鱼听了,满脸疲惫的说:“先找个地方休息下吧,刚才我透支了不少体力,我还想用神魂离体的办法找找夏瑜,小周,你能帮我守魂吗?” “当然可以!”周卜善道,“就去三楼吧,三楼有员工宿舍可以休息,女生公寓那边现在也不干净了,附近的游魂野鬼太多!” 王爱国左看看,右看看,有些没主意,“道、道长,夏瑜是不是也……也出事了?” 周卜善只是叹气。 时羡鱼一边上楼,一边说道:“刚才那厉鬼来得突然,我也没能看清……如果真是杜晓灵的冤魂,现在它已经取了两人性命,想必也该解气了吧?” 王爱国急不可耐的问:“那我们是不是能离开这儿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若那位夏小姐还活着,我们又怎么能抛下不理?”周卜善叹气道,“还是先想办法找一找,如果确实已经出了事,再想回去的事也不迟,你看呢,王少爷?” 王爱国面色讪讪,大约是觉得夏瑜很可能已经死了,也就没好意思再说狠话,支吾着点头道:“那就找找吧……” 到了三楼,时羡鱼以神魂离体时不能有闲杂人等在附近为由,只允许周卜善一人进到房间。 大家离了周卜善就忐忑不安,周卜善安慰道:“一门之隔而已,如果有事,你们尽管拍门就是。” 如此才说服众人。 好在两人在屋里并没有耽误太长时间,不过十分钟左右,房门打开,时羡鱼和周卜善的神情都非常沉重。 “唉……”周卜善缓缓摇头,“夏瑜小姐,已经不在人世了。” 众人哗然。 这个哗然很微妙,因为他们都觉得夏瑜活不成,可是当听到确实的消息后,心中还是会感到震撼。 “但是……”周卜善眉宇紧皱,为难的说,“我试过了,召回法术仍然不起作用,看来杜晓灵的冤魂,仍然没有解气。”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白予曦身上。 姐妹团一共四个人,现在只剩白予曦了,难道杜晓灵一定要把姐妹团一个不剩全带走吗? 众人各怀心思,而时羡鱼暗暗打量着白予曦身边的陆旻。 第132章三缺一不可25 时羡鱼很好奇,作为白予曦的男朋友,陆旻现在会有怎样的表现? 他之前一直在引导这些学生,最先提出杜晓灵冤魂作乱的人就是他,如果他的目的真是姐妹团的话,白予曦一定也是他目标之一,可是他要怎么引导大家针对白予曦呢? 毕竟,白予曦和万倩倩、夏瑜不同,如果她死在这里,白老板一定会迁怒到这里的每个人。 陆旻把矛头指向万倩倩,指向夏瑜,可以轻易得到一群人响应,但是当矛头指向白予曦时,谁敢响应? 更何况,陆旻的态度一直是在向着白予曦的,如果他突然翻脸,针对自己的女朋友,难道不怕大家怀疑吗? 没人说话。 周卜善轻咳一声,说道:“我是这样考虑的,这么多人被困住,不可能没有缘由,现在食堂和女生公寓基本上已经搜查过一遍,我想再扩大搜查范围,看看其它地方有没有疑点。” “还要查?”王爱国顿时皱起眉,“要是遇到鬼怎么办?夏瑜刚被鬼抓走!” 周卜善道:“遇鬼则杀鬼,总不能坐以待毙。” 其他学生面色戚戚,都没有说话。 陆旻开口问:“周道长,以你的经验来看,什么样的情况能够困住我们这么多人?” 时羡鱼心头一跳,知道这是要开始了,他又要开始牵动大家的注意力了。 周卜善认真回道:“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你们这些人共同签过下咒的血书,所以被一起拉进这个世界,不毁掉血书,就无法回去,还有一种……” 周卜善停顿片刻,迟疑的扫视一圈,“还有一种,是你们之中有人懂得阴阳之术,故意趁你们神魂虚弱时带你们进来,并且在这座学校里布下阵法,以致连我现在也出不去。” 王爱国立即胆战心惊的道:“我们当时都喝醉了!可不就是神魂虚弱的时候吗!” 时羡鱼觉得现在这个时机不错,不禁有些蠢蠢欲动,插声道:“能有机会做这件事的人,只有陆旻吧,毕竟大家都是被邀请过来的,而且你们互相都认识,如果谁接触过阴阳术,不可能不被发现。” 陆旻看向时羡鱼,神情冷淡,“如果不是要陪着予曦,我根本不认识你们,没必要这么做,不过从心理学上,你们怀疑我也很正常,毕竟要去怀疑一个陌生人,比怀疑一个熟悉的人,容易接受得多。” 时羡鱼:“…………” 不行…… 她果然不会带节奏,完全带不动。 陆旻没有继续为自己辩解,换了话题,对大家说:“刚才周道长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们确实共同签过一样东西,但是很奇怪……予曦没有签那样东西,为什么予曦也被拉到这里来了?” 大家的表情立刻变了,经他提醒,都想了起来! “啊!是那个……”王爱国惊道,“我们签到的册子!” 白予曦出身豪门,办的同学会自然不是在寻常饭店吃顿饭那么简单,她请了专业人士策划现场,进门时需要在签名册上亲笔签名,接着茶会、晚宴、舞会,宾客能从白天一直玩到晚上。 如果硬要说他们这些人的共同点,签名册绝对是其中之一,而白予曦作为主人,当然不需要签名。 周卜善听了,神情也严肃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签名册一定就藏在校园某处,只要我们彻底毁掉签名册,应该就能离开这里了。” 时羡鱼微微睁大眼睛,使劲瞪着周卜善:刚才不是都商量好了吗?!要引出他的真面目!为什么你又跟着他的思路走了??? 周卜善察觉到时羡鱼的目光,回过神来,忙咳嗽一声,改口说:“但是学校这么大,想找一本册子恐怕不容易,不知道大家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陆旻略微叹气,沉声道:“杜晓灵的冤魂明显是冲着姐妹团的成员去的,现在万倩倩和夏瑜都出了事,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予曦了。” 大家望着他怀里的白予曦,都没说话。 谁都没胆子,敢把白家的千金当祭品推出去。 “可是一直僵持在这里也不是办法。”陆旻看向周卜善,“周道长,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如果能把困住我们的鬼怪除掉,也能让我们离开这里,你看这样如何,我们把予曦留在食堂二楼,我陪她一起,道长守在门外,只要引来鬼怪,道长就施法将其除之,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全部脱困了。” 时羡鱼心中直呼好家伙!好家伙! 明明是同样的意思,换了种说法,不但没让他崩人设,还更加衬托出他情深义重了! 他居然自愿跟白予曦一起被关在食堂里! 周卜善也愣住,没想到陆旻会是这番说辞,之前时羡鱼跟他商量的是,如果陆旻把矛头指向白予曦,就一起指责他薄情寡义、居心叵测,进而揭穿他的真面目,可现在…… 一时之间,周卜善也不知道是该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那就这样吧!”王爱国迫不及待的道,“把鬼怪引出来再除掉,有陆旻陪着,不会出事的,他们身上不是还有护身符吗?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事……” 王爱国擦了把头上的汗,喃喃:“应该不会有事吧……不会有事……” 其他人陆续开始附和: “有陆旻陪着,又有道长在外面守着,予曦应该不会有事的。” “予曦别怕,大家都会在外面,不会有事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冤魂的目标就是姐妹团,予曦,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予曦对杜晓灵那么好,杜晓灵却这么对她,现在做鬼被道长除掉也不冤枉!” “杜晓灵真是太可恨了!亏予曦当她是朋友!” “是啊,予曦你放心,陆旻和道长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 时羡鱼目瞪口呆。 眼看要定下来,她也不指望自己在话术上能赢过对方,索性直接开口道:“这办法不行!” 所有人都看向时羡鱼。 “为什么不行?” 时羡鱼咬咬牙,说道:“这个办法,听上去好像很周全,但其实,有一个大BUG!” 大家脸上都很迷茫。 “BUG?……什么BUG?” 第133章三缺一不可26 时羡鱼说:“让陆旻陪白予曦一起关在食堂里,你们为什么会觉得安全?因为陆旻是她男朋友?因为陆旻手里有护身符?可如果陆旻就是那个鬼呢?!你们把白予曦和鬼关在一间屋里,是想要她的命!!!” 大家没想到时羡鱼会突然朝陆旻发难,一时都呆住了。 时羡鱼真的怕了陆旻那张嘴,她不给他张口解释的机会,接着质问众人:“你们忘了窗户外面的镜子,是谁放的?厕所里的梳子,又是谁放的?明显我们之中有人故意引鬼出来害人啊!这个人是谁都没找出来,你们就放心让白予曦和他单独呆在一起?!” 陆旻的脸色阴沉下来,“我希望你说的时候,能有证据……” “你又有证据吗?!”时羡鱼打断他,“你们指控万倩倩的时候有证据吗?把我和夏瑜关起来的时候有证据吗?你们不也都是一通乱猜吗?” 时羡鱼指着陆旻,冷声道:“你最奇怪,我刚来这所学校,还没来得及好好搜查,就被你给的信息误导了,你告诉我,说是杜晓灵的冤魂作乱,所以导致大家都无法离开,可是这么长时间,我们遇见了跳楼的红衣女鬼,遇见了被前男友勒死的学姐,唯独没见到杜晓灵!你怎么会联想到杜晓灵身上?怎么就偏偏认定是她在作乱?因为食堂门外那一通乱响?你看见她了吗?你有证据吗?就算杜晓灵现在站在你面前,你恐怕都不认识吧!” 时羡鱼唯恐陆旻翻盘,语速极快,用尽所有力气挑出他所有疑点!只希望能把大家的注意力扭转回来! 现在根本不是忙着去“献祭”白予曦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内鬼揪出来啊!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陆旻带节奏,被时羡鱼这么横插一杠,学生们都有些懵。 王爱国迟疑的看看陆旻,又看看时羡鱼,“应该……不是吧……陆旻一直和予曦呆在一起,不也一直没事吗……” “那个时候万倩倩和夏瑜都还在!”时羡鱼死盯着陆旻,“现在万倩倩和夏瑜如他所愿都死了,只剩下白予曦,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会下手!” 周卜善为难的看了看两边,开口道:“我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 王爱国见周卜善也站时羡鱼那边,也不禁犹豫起来,可是他看陆旻斯斯文文的样子,实在不像被鬼附身,便犹豫的问:“陆旻,要不然……你解释一下?” 其他学生也道:“是啊,陆旻,你解释一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旻的脸色黑沉。 他目光阴冷的注视着时羡鱼,良久,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隐瞒了,其实……我会在一开始就认为是杜晓灵的冤魂作乱,确实有隐情。” 他这样一说,大家顿时好奇起来,同时也感到紧张。 “什么隐情?” 陆旻低头,看向怀里的白予曦,“予曦,我可以把那件事告诉大家吗?” 白予曦神情恍惚的靠在他怀里,没点头,也没摇头,她现在的状态更差了,迷迷糊糊连话也不会说了。 陆旻也就不再征求她的意见,开口说道:“这件事,要从我和予曦认识说起,想必你们都知道,杜晓灵死后,予曦的精神状态就变得很差,还去了心理诊所接受治疗,大家都以为是好闺蜜的死给她造成了精神创伤,但其实不是。” 陆旻停顿两秒,接着道:“是白家闹鬼了。” “闹鬼?!”王爱国惊讶出声。 其他学生也面露愕然,“怎么会闹鬼?” “没听说过这事啊!” 陆旻冷然笑了笑,“白家闹鬼,又怎么会让你们知道?准确的说,是杜晓灵的冤魂缠上了予曦,导致她夜夜噩梦,憔悴不堪,神经萎靡,所以白家才会送她去看心理医生。只不过对于闹鬼这种说法,心理医生并不相信,当时我在诊所实习,我相信予曦的话,理解她的痛苦,所以她愿意向我倾诉,慢慢的我们就在一起了。” 时羡鱼听着听着,隐隐觉得不妙,余光再打量四周,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听陆旻的讲述,她心中不由得警铃大作!——怎么回事?怎么好像话语权又被他主导了? 陆旻说:“予曦跟我讲了许多姐妹团的事,杜晓灵因为先天性兔唇接受过整容,结果整容效果太好太漂亮,反而被人骂整容怪,万倩倩是学校文艺团的,会唱歌跳舞,是四人里最会打扮的,但是容易上男人的当,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让她晕头转向,还被隔壁学校的男生拍下许多不雅照,至于夏瑜,从小认识,所以感情深厚,但是因为家里破产,所以性格变得十分敏感,说话常常显得刻薄冷情,又有些同学觉得她装腔作势,于是叫她绿茶。” 陆旻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这些事,又看见食堂里那张圆桌上的字,很难不联想到杜晓灵。” “等、等一下……”王爱国注意到一个关键点,瞪大眼睛问陆旻,“既然予曦的状态这么差,为什么会突然举办同学聚会?我们……我们可都以为她是快痊愈了,为了庆祝,才举办同学会的!” 陆旻说:“予曦的想法,我也不能百分百理解,我猜,她大概是想和过去的自己做一个了结,所以才会邀请大家最后聚一次吧。” 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没说通。 时羡鱼发现自己刚才那一腔热血沸腾的发言,全白搭,被陆旻扯了一通伤感往事,兜兜转转又回来了!完全没有影响他即将要和白予曦单独留在食堂这一决定! 连周卜善,都好像隐隐约约要相信陆旻似的! 时羡鱼深吸一口气,决定化繁为简,语言拼不过,就拼行动吧。 她扭头问周卜善:“我已经说过了,我们这些人里面有内鬼,不找出内鬼,我不可能放心让白予曦和任何人单独呆在一起,有没有办法能把这种鬼驱除出人的身体?” 周卜善愣了愣,“可以用五行彩线绑住,正所谓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再辅以威天神咒,寻常鬼怪都不在话下。” “行,那你把我们都绑起来吧。”时羡鱼痛快的说道,“绑好以后施法驱鬼,有鬼就杀,没鬼就罢,到时候再让白予曦去引恶鬼出来,也能让我们少些顾虑。” 她意味悠长看陆旻一眼,“大家,应该都同意吧?” 第134章三缺一不可27 周卜善欲言又止,他想说这个办法对自己的消耗非常大,一个两个倒还好,这里十七八个学生,全做一遍法事的话,他一定会累到晕厥。 可是看时羡鱼语气坚决的样子,又不好打退堂鼓,他只能硬着头皮附和:“这样……确实要稳妥些,不过我没法同时为这么多人做驱魔法事,一个一个来吧,既然是陆旻要陪白予曦一起留在食堂,不如先从陆旻开始?” 时羡鱼几步上前,把白予曦从陆旻怀里拽过来! “你做什么?!”陆旻陡然变了脸色。 “要驱邪啊!以防万一,当然要把你们俩分开!”时羡鱼说得理直气壮,“万一你身体里藏着邪祟,突然蹿出来,要跟我们鱼死网破怎么办?白予曦现在这个状态,一不留神就会丢掉性命,当然要离你越远越好!” 她这样一说,其他人也纷纷往后退了几步,仿佛陆旻身上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行!”陆旻表情扭曲的喝道,“我要看着白予曦,否则我不放心!” 时羡鱼:“你有什么不能放心?我们所有人都会照看白予曦,她是白家的女儿,我们肯定会好好保护她,时时刻刻看着她,就算出事,至少有这么多人在,也能看清楚究竟是什么鬼怪要害她,将来互相作证,白老板如果想要为女儿报仇,我们全都是人证!” 时羡鱼越囔囔越顺溜,说到后面几乎是一气呵成。 “以白家的财力和人脉,自己的女儿被害,一定会找来最高强的道长,把这鬼怪挫骨扬灰!直接弄死它太便宜,害死这么多人,应该要把它收进骨灰罐子里,日日夜夜受折磨!永生永世翻不了身!为非作歹迟早要付出代价!” “你!……”陆旻大怒,“你放开她!” 时羡鱼把白予曦抓得更紧,进一步刺激对方:“你紧张什么?难道有什么特殊原因,使你必须跟白予曦在一起?那我更要试试了,我偏要把你们俩分开!我还要在她身上贴满护身符,让所有妖魔鬼怪不能近身!包括你!陆旻,你究竟跟姐妹团有什么深仇大恨?!杜晓灵是不是你杀的?!” 陆旻扑上来要夺回白予曦,时羡鱼手疾眼快把白予曦往身后一推!身后学生们惊呼,七手八脚护住白予曦。 时羡鱼站在最前面,强行拦住陆旻,继续指控他:“怎么,终于肯露出真面目了?之前你私自扣下我送给白予曦的护身符时,我就开始怀疑你了!你根本不愿意让我们保护白予曦,连护身符都不给她戴,你是不是担心鬼怪不能顺利害死她?!” “你!你给我住口!!!”陆旻恼羞成怒。 边上几个女生惊慌道:“他好吓人……” 王爱国也被陆旻的反应弄得心头发毛,“道、道长!快驱鬼,这家伙身体里是不是有鬼啊……” 周卜善一手拿起五彩线,一手提起桃木剑,谨慎的朝陆旻逼近。 “荒唐!”陆旻怒极,“我不是鬼!” 周卜善认真劝道:“夺舍的鬼一般都这么说,没见自己承认的,你如果真是冤枉的,就束手就擒,不要再做无畏的抵抗了。” 陆旻见他一步步走来,要用那五彩线绑自己,情急下脱口道:“我真不是!鬼不在我身上!” “不在你身上,难道在白予曦身上?”时羡鱼道,“那你也不用急,先给你驱鬼,如果不是你,再给白予曦驱鬼,我们这些人一个接一个来,总会找出内鬼是谁!” 她拎起王爱国的衣领,直接推过去,“去把他绑起来!” 王爱国唯唯诺诺:“这、这合适吗……” 时羡鱼:“你把我和夏瑜锁起来的时候,怎么不问问合不合适?!” 王爱国:“…………” 那边周卜善已经动手,他看上去清秀,实则在山上历练得一身强筋壮骨,陆旻根本不是对手,几下被被五彩线绑了个结实。 那丝线也不知什么制法,看上去平平无奇,绑到身上却紧得很,还找不着线头,仿佛无数线圈收缩,越缠越紧! 王爱国一看,这都动手了,赶紧上去帮忙,他把陆旻押住,对周卜善大喊:“道长我抓住他了!你快施法!” 周卜善额头上冒汗,“这……得找个地方,威天神咒至少要念七七四十九遍。” 王爱国:“那就……” 时羡鱼唯恐他要说食堂二楼,夏瑜还躲在里面,她抢声道:“三楼随便挑个房间吧!我们守在外面,门窗全部关严实,只要把鬼驱逐出体,就绝对不能让它逃脱!” 王爱国押着陆旻往旁边房间里去。 陆旻一路挣扎:“我真的不是鬼!我真的不是!!!” “少废话!”王爱国凶神恶煞道,“是不是你说了算?!那还不是得等周道长先驱了才算?!” 周卜善也很慎重,说:“待我先布下阵法,再念威天神咒,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陆旻见哀求不管用,恼怒的破口大骂:“你是个什么半桶水道士!是人是鬼都分不出来吗?!啊!!!” 周卜善十分真诚的回答:“在下确实是修行尚浅,为了以防鬼怪狡诈多变,不得不多做几套准备工作。” 他们把陆旻固定在房间内的椅子上,周卜善抛出不知名的粉末,围着陆旻画出奇怪的符文,手里一边画,嘴里念念有词。 陆旻急得脸色青白交错,满头冷汗。 时羡鱼和其他人站在门外,忐忑的观望着,想要知道陆旻到底是不是鬼。 这件事,比时羡鱼想象中复杂得多,可能因为鬼怪藏在人身体里,周卜善不能直接劈砍,贴符作用也有限,故而需要费很大力气,才把鬼怪从人身体里逼出来。 一段咒语很长,而周卜善又要念上足足四十九遍,非常耗时间。 周卜善念的时候,陆旻的情绪从愤然怒骂,到低声下气的哀求,哀求不成,便开始冷嘲热讽,讽刺也不管用,他又气急败坏的骂了一阵,后来终于累了,静了,消停了…… 陆旻说:“不用在我身上费工夫了,你们抓不到那只鬼,只有我知道它在哪里。” 时羡鱼道:“陆旻,你不用再花言巧语骗人了,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今天这场法事都不会中断。” 陆旻抬起眼皮子,无力的看她一眼,“爱信不信,签名册就埋在外面的花坛里,只要毁掉那本册子,你们就都能出去了。” 第135章三缺一不可28 “你以为我们会上当吗?!”王爱国义愤填膺道,“你别以为这么说了,就能骗取我们的信任,法事是不会中断的!” “我没骗你们。”陆旻平静说道,“你们随便叫个人去看一眼,就会知道我说的全是真的。” “你是不是想声东击西?是不是想调虎离山?”王爱国盛气凌人,“我劝你最好死心,我们是不会上当的!” 王爱国憋了太久,现在陆旻不打自招,王爱国忍不住对着他一通发泄:“我早就觉得你可疑!我们这些人都是耀明中学的学生,只有你不是!你还敢说与这件事无关?!你害死了我们的同学,现在还想害白予曦,你简直不是人!!!” 时羡鱼:“…………” 周卜善仍在念咒,法事开始了就不能停,否则前功尽弃。 时羡鱼问陆旻:“你和姐妹团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们?” 陆旻沉默片刻,回道:“她们跟我确实有仇,如果不是她们,我妹妹不会死。” “你妹妹?”时羡鱼狐疑,“你妹妹是谁?” 陆旻说:“我妹妹叫谢婷,因为姐妹团说她是蜜糖婊,她被全校学生排挤,所有人都欺负她,连她直播自杀,也被人冷嘲热讽!姐妹团给她贴标签,我也要给姐妹团贴标签,让她们也感受一下被人贴标签是什么滋味!” 王爱国愕然,“我从没听谢婷说过她有哥哥……” “我们没有血缘,但是从小一起长大。”陆旻说道,“她是我在这世上最珍贵的人。” “靠!……”王爱国犹如被戴了绿帽般难受,“是情哥哥?” 陆旻阴沉着脸,缓缓说道:“我妹妹死不瞑目,伤害过她的人,我自然一个都不会放过,白予曦身后有白家,我不敢轻举妄动,没想到天赐良机,白予曦居然到了我实习的医院,我借故接近她,然后以帮助她治疗为理由,说服她举办同学聚会……” 他看着门外簇拥的学生们,冷冷笑了一声,“没想到还是被你们发现了,看来白予曦的命我只能先留着。不过,就算你们发现了又能把我怎么样?万倩倩和夏瑜,都是被鬼害死的,与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把我送进警署,你们也定不了我的罪。” 大家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时羡鱼蹙眉问他:“镜子和梳子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耀明中学的人,怎么会知道利用学校里的鬼怪攻击人?” “我妹妹在梦里告诉我的。”陆旻回道,“你们抓不住她,她的鬼魂早就藏起来了。” “如果我们没发现你,你下一步计划是什么?难道再引鬼怪来?”时羡鱼又问。 陆旻冷冷说道:“单独和白予曦在一起,趁你们所有人不在,我会勒死她,然后扔出窗外,借口说是鬼怪来了。” “你当我们傻啊!”王爱国生气的吼道。 陆旻看他一眼,不屑的扬了扬嘴角,没说话。 这种沉默,让王爱国莫名的感受到巨大的冒犯! 没等他发作,一直念咒的周卜善忽然停下,擦了擦头上的汗,转过身对大家说:“好了,结束了。” 王爱国:“???” 时羡鱼也愣了愣,“结束了?” “嗯。”周卜善点点头,“念完七七四十九遍,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身上应该是干净的。” 周卜善作势要去给陆旻松绑。 王爱国跳起来,“道长住手!住手!!!” 周卜善停住,不解的看向王爱国,“他身上没鬼。” “没鬼也不能松!”王爱国指着陆旻骂道,“他刚才还说要勒死白予曦!就算他不是鬼,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后头的学生们也道:“对!不能放开他!” “这家伙太坏了,谁知道松绑之后会不会再使坏!” “他故意放了镜子和梳子引外面的鬼进来害人,万一又故技重施怎么办?” “是啊,别松开他,最好一直绑着他,让他也尝尝被鬼怪索命的滋味!” “没错!我们不能放过他!……” 这些人七嘴八舌,一个个都恨不得把陆旻就地正法。周卜善左右为难,他只是个捉鬼的道士,怎么能去对付人呢?这不符合门派的教义啊! 时羡鱼狐疑的盯着陆旻看,这家伙太狡猾,嘴里说出来的话,哪怕听上去再有理,她也有些不敢信了。 陆旻像是破罐破摔了,靠在椅子上冷笑:“我劝你们,还是赶紧去找签名册吧,楼下花坛好几地方,我当时藏得匆忙,也记不清是埋在哪一块花坛里了,要是找不着……呵,那你们就陪我继续在这里耗着吧。” 大家急着离开这地方,一听陆旻这话,全都急切的望向周卜善。 “道长,我们赶紧下楼找册子吧!” “他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已经绑起来了,他又逃不了。” “那可不好说,他肯定会些邪门法术,要不然怎么招来那些鬼?” “留两个人看着他,其他人下楼找册子!” “走走走,下楼找册子!” 周卜善见状,也道:“那……那,那就下去找册子吧,只要破解签名册上的血咒,应该就能带你们出去了。” 所有人都急急忙忙往楼下跑,没人想留在这里陪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陆旻。 时羡鱼落在最后面,环顾四周,突然发觉不对,扬声喊道:“白予曦呢?白予曦在哪?!” 前面下楼的人听见喊声,纷纷停下脚步,疑惑的互相张望。 “白予曦人呢?” “刚才还在这儿,怎么不见了?!” “谁看见白予曦了?!” 所有人都一脸迷茫。 时羡鱼心头一跳,立即折返回来,质问屋里被绑的陆旻:“你又搞了什么鬼?!说!白予曦去哪儿了?!” 陆旻讥讽的看她,“白予曦一个大活人,当然是想去哪就去哪,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是一直都被你们绑着。” 时羡鱼心知从他嘴里别想问出实话,再也不抱希望,疾步冲出房外,大喊道:“都别找册子了!所有人快去找白予曦!一定要找到她!” 大家都有些懵,找了附近的窗户往外张望,这么短的时间,白予曦能跑去哪里? “找到了!白予曦在教学楼上!” 时羡鱼也跑到窗边,看见食堂对面的教学楼四层,白予曦爬上了窗户,正要往下跳! 第136章三缺一不可29 白予曦穿着一身香槟色长裙,神情恍惚的站上了窗沿,几乎未加犹豫,整个身体直挺挺往下栽! 众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叫出声! 千钧一发间,有人从窗口伸出手,紧紧抓住白予曦的胳膊! 时羡鱼看得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是夏瑜! 刚才所有人都被陆旻吸引了注意力,白予曦悄悄走掉,路经二楼时被夏瑜发现踪迹,估计就是那个时候,夏瑜跟上她,一直跟到对面的教学楼。 白予曦整个身体吊在窗外,夏瑜死死抓着她! 时羡鱼已是出了一身冷汗,立即喊道:“你们、你们所有男生!快去教学楼帮夏瑜!女生去搬床垫,把所有床垫枕头都搬到下面!绝对不能让白予曦死在这里!!!” 大家全部慌乱得没了主意,听时羡鱼发号施令,也无暇多想,一半急匆匆下楼往教学楼跑,另一半赶紧去搬床垫。 时羡鱼和周卜善也火急火燎往教学楼赶! “白予曦一定被鬼怪夺舍了,否则不会神志不清自寻死路!”时羡鱼一边跑,一边问周卜善,“现在给她做驱鬼法事来得及吗?” 周卜善满头大汗,身上的罗盘铜铃随着跑动哗啦啦的响,“先、先拉上来再说,念咒施法需要时间,我怕夏瑜坚持不了太久……” 王爱国一边跑一边骂:“王八蛋啊!我就知道他又在糊弄我们!谢婷明明没有哥哥!也没有死!我来参加同学聚会前还陪她买了包,哪来的深仇大恨?!都他妈胡扯!!!” 时羡鱼没好气的骂他:“你不早说?!” 王爱国脚下踉跄了下,“……他说得跟真事儿似的,那我,我就迟疑了啊。” 时羡鱼简直不想说他什么了。 耳边传来一阵惊呼!她抬头望去,此时不仅白予曦吊在窗外,连夏瑜也有大半身体被扯下去!夏瑜快坚持不住了! 夏瑜眼前,白予曦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而口鼻眼中散溢出诡异的黑色气雾,夏瑜很害怕,眼泪不停往下掉,手却丝毫不敢松,她大声喝道:“滚出去!从她身体里滚出去!” 白予曦张开嘴,发的声音却如男人一般嘶哑:“为什么……你没有死……你该死……你们……都该死……” 夏瑜怔住,惊恐得看着眼前的白予曦。 “杜晓灵死了……万倩倩死了……还有你,你和白予曦……你们都该死……”她的嘴巴一张一合,面部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像个被操控的木偶,“该死……一个都不能少……全都……该死……” 那些黑色气雾越来越多,顺着白予曦的胳膊一路向上蔓延,犹如一条条毒蛇,朝着夏瑜逼近。 夏瑜恐惧得不能动弹,眼看那些黑色气雾就要碰到她的手,她忍不住尖叫一声,手指松动,白予曦的身体随之猛地向下一坠! “不要!”夏瑜哭道,重新拽紧,“你放过我们吧!我们错了!对不起!我们错了!放过我们吧!” 白予曦嘴里发出古怪的笑声:“呵……什么姐妹情……都是假的……” 黑色气雾继续往上,夏瑜吓得直哭,却再不敢松手,她知道,再松的话,白予曦就真的没命了! “夏瑜!你坚持住!我们来帮你!” 身后跑来许多男同学,分别伸手拽住胳膊和腿,防止她被白予曦扯下去。 时羡鱼也跑上楼,一口气不敢歇,冲到窗边,掏出两张符就往下扔! 距离不够近,一张符飘下了楼,另一张图只擦着边碰到白予曦的肩,白予曦身上的黑色气雾顿时收缩,仿佛惧怕这类符纸,而后目光怨毒的盯着时羡鱼。 “该死……”她的嘴巴继续张合,“你们都该死……” “你不是谢婷!”时羡鱼大声呵斥,“你是谁?!是不是你害死了杜晓灵!” 白予曦看着她们俩冷笑,身体周遭环绕黑气,衬得她的脸色宛如死尸一般惨白。 夏瑜的手臂被窗沿划拉出一道深深的红痕,她不住哭泣,恐惧又绝望,哀求道:“我们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放过予曦吧,求求你……” “一起……去死吧……”白予曦的眼珠犹如被那股黑气遮蔽,变成无尽的黑, 猛然间,夏瑜手中抓握的另一端突然如千钧重负!她承受不住手中的重量,白予曦却死死抓着她,试图把她和自己一起拽下楼! “啊啊啊!——”夏瑜发出痛苦的喊叫,肩膀处传来骨头错位的咯吱声,手肘下磨出鲜血,淋淋往下流淌。 “都别松手!”时羡鱼死紧抓住夏瑜,冲旁边几个男学生大喊,“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松手!!!” 她叮嘱完学生,再次扑向窗口,朝下面的白予曦大声质问:“你到底是谁?!口蜜腹剑的蜜糖婊?假装无辜的白莲花?老实好欺的接盘侠?还是窝囊废物的凤凰男?!——” 当她喊出“凤凰男”这个词,白予曦身边的黑色雾气明显一颤,随后白予曦的面部变得狰狞,黑色眼珠也剧烈颤抖!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眼球,从里面出来! 时羡鱼顿时明白了,惊愕道:“我知道了……你是凤凰男,你是那个叶晖!被姐妹团叫做凤凰男,后来因为考试失利跳楼自杀的叶晖!” 白予曦张开嘴,里面黑雾腾腾,“我要你们死……你们全都该死!……” 时羡鱼的余光瞥见楼下的周卜善,驱鬼要花费太长时间,而夏瑜的胳膊再拉扯下去,恐怕会被生生扯断!如今最快的办法就是把这只鬼怪逼出白予曦的身体,才好叫周卜善出手,可是要怎么才能把鬼怪逼出来? 鬼怪藏在人身体里,周卜善无法直接除掉它,相应的,鬼怪也不能直接害人。 刚才骂它时激起了它的怒气,如果继续激怒它,它会不会彻底显形出来? 时羡鱼看着夏瑜被拉扯得几乎变形的手臂,心头忐忑,面上强作镇定。 她斟酌着说道:“叶晖,你大费周章弄出碟仙游戏,不就是想让姐妹团和你一样被人贴上标签吗,可你最终还是错了,你说她们是塑料姐妹,但是现在,夏瑜豁出命去救白予曦,就已经证明你大错特错!就算你现在杀了她们,以后大家也只会认为她们是好姐妹!情比金兰!” 第137章三缺一不可30 黑雾涌动得愈发剧烈,从白予曦的口鼻耳眼中不断溢出,浓稠得诡异,时羡鱼几乎快要看不清白予曦的脸。 “叶晖,你知道什么叫凤凰男吗?凤凰男是指出身贫寒,通过自己努力拼搏终于考上大学,走进繁华城市并希望自己出人头地的男人,他们身上通常聚集着全家人的希望,由全家人辛苦供养,所以当他们有了事业,就会迫不及待的想要回报家人,和曾经提供过帮助的亲朋好友,他们热爱家庭,渴望改变家乡的穷困现状,乐于向需要帮助的亲朋好友伸出援手。” “叶晖,你知道凤凰男这个标签,为什么让那么多人耻笑嘲讽吗?明明是靠自己的努力改变了命运,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明明吃苦耐劳,却不被任何人认可!你是不是很愤怒?你一定愤怒,你愤怒到失去理智一跃而下,命丧校园,你在用自己的死亡泄愤!用死亡谩骂那些瞧不起你的人,用死亡惩罚给你贴标签的姐妹团,可你真是蠢啊,你真是蠢!” “凤凰男被人瞧不起,是因为敏感又多疑,自卑又自负,记仇又偏激!为了回报自己的家人,为了帮扶自己的兄弟姐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妻子和子女!凤凰男用一个女人的血,去反哺自己全家人的胃口!而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杀了杜晓灵!只因为杜晓灵给你贴了凤凰男的标签,伤害了你那脆弱的自尊心!你敏感自卑所以不敢当面呵斥她,只能将所有怨恨埋在心底,憋着一股劲想要在大考时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可是偏偏你考试失败了!于是你崩溃了,你不反思自己为什么会失败,你只是一味恨她!恨姐妹团!恨全校学生!恨这个社会!你跳下去,变成厉鬼,害死杜晓灵,接着害死万倩倩!叶晖啊叶晖,你好狠毒的心肠!你比那吃人血肉的凤凰男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就是凤凰男!你就是睚眦必报!你仇恨白予曦的富裕,你仇恨杜晓灵的刻薄!你这么恨她们,恰恰说明你被她们戳中了痛脚!你一边渴望得到女人的爱慕,一边恐惧她们眼中的鄙夷,你就是一个窝囊无能的凤凰男!” “你就是凤凰男!你把杜晓灵给你贴的标签,牢牢固固严丝合缝的安在了自己的身上!叶晖,你永生永世都摆脱不掉这个标签!凤凰男!” “你永远是凤凰男!凤凰男!!!——” 黑雾越涌越多,近乎沸腾!伴随着刺耳的嘶吼声,一个巨大的人形怪物从白予曦体内源源不绝的爬出来! 那怪物身上长着无数张脸!无数只胳膊!无数条腿! “死!你们都应该死!!!——” 它怒不可遏的嘶吼,周身黑雾翻腾,扑向窗户! 时羡鱼掏出沈逍送给她的护身符,猛地拍下去! 刹那间,所有黑雾在她掌下急剧收缩!而后失重般往下坠落! 嘭! 鬼怪落地,楼下的周卜善忙不迭地一剑刺过来! 怪物收缩得更加剧烈! 那些脸,那些胳膊和腿,全部化成浓郁的黑气!黏腻着融化,最后变成一地黑色的血水! 一切,归于平静。 大家七手八脚把夏瑜和白予曦拽上来。 时羡鱼怔怔望着楼下的痕迹,紧绷的神经久久无法松懈,直到周卜善终于收回桃木剑,仰头望向她,喊道:“它死了!” 时羡鱼如释重负!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身再看夏瑜和白予曦。 夏瑜的胳膊肿胀得又红又紫,里面的筋骨生生扯断,痛得说不出话来,恐怕要出去了才能医治。 白予曦的状态更差,被鬼怪夺舍太久,现在人事不省,气若游丝。 王爱国感到费解:“既然是叶晖在暗中捣鬼,为什么刚才陆旻要说是谢婷干的?” 时羡鱼摇头,“不知道,先把她们俩背下去跟周道长会合吧,陆旻的事,等出去了再解决。” 大家把夏瑜和白予曦背下楼,周卜善正试图用罗盘指引,找出被下了咒的签名册,见他们下楼,忙上前查看两人的状态。 “看来白予曦很早之前就被夺舍了,生魂损伤严重,必须带回长乐宫让我师傅调养才行。”周卜善十分自责,说道,“怪我没早看出白予曦状态不对,之前听他们说,白予曦是因为杜晓灵的死才导致精神失常,我就先入为主,完全没往鬼怪夺舍那方面想。” 时羡鱼道:“杜晓灵很可能是被鬼怪害死的,白予曦亲眼目睹她的死,精神大受打击,使鬼怪趁虚而入,身体被夺舍,这都说得通,现在我唯一不知道的,就是陆旻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他分明与此事无关,为什么要和鬼怪合作?” 周卜善叹气,“总之,我们要尽快救大家出去,不能再耽误了。” 大家继续寻找,没过多久,果真在花坛里发现了那张签名纸。 看来至少这件事上陆旻没有骗他们,而白予曦之所以会突然跳楼,是因为叶晖知道,一旦周卜善真的开始逐个做驱鬼法事的话,迟早会发现他的存在。 陆旻被人带下来,得知鬼怪已经被除掉,而白予曦还活着,他的脸色变得煞白,顿时软瘫跪在地上,仿佛天塌了一般。 周卜善苦口婆心劝他:“你还是说实话吧,虽然没证据能让你蹲监狱,但白老板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放过你?多的是手段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与其出去后受拷问,不如现在交代清楚,我也好让我师傅替你向白老板求情。” 陆旻听了,顿时爬起来,扑到周卜善面前磕头哀求:“道长救我!道长救救我!我是被那只鬼蛊惑了!我原本不想的!” 周卜善问:“它是如何蛊惑你的?” 陆旻急切的解释道:“它说它被姐妹团害死,死不瞑目!要我帮它复仇!还说只要把姐妹团带到这里,它的力量会大涨,可以彻底吞噬白予曦的生魂,到时候它就能完完整整取代白予曦,再说服白老板,给我们俩举行婚礼,以后我就是白家的女婿,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道长救我!我是被鬼迷了心窍!我原本不想的啊!” 王爱国忍不住插声问:“那你干嘛冒充谢婷的哥哥?还说谢婷死了!” “我胡乱编的!”陆旻说道,“我听夏瑜和你吵架时提了一句谢婷,就记下来了,如果不给你们一个结果,你们就要继续驱鬼做法!我、我担心白予曦的事会暴露!” 第138章三缺一不可31 陆旻与之前判若两人。 在同学聚会上,他全程陪着白予曦,犹如半个白家人。 因为白予曦对他的依赖,白家上下都对他尊敬有加,连这些学生对他也是毕恭毕敬。 陆旻被这些人捧了太久,已经有些忘乎所以,他高傲冷漠,眼中总带着淡淡蔑视,仿佛自己真成了白家女婿,从此可以目空一切,鱼跃龙门高高在上,而现在,藏在白予曦体内的鬼怪被杀灭,陆旻立即被打回原形。 他知道自己要完了,不仅失去了那原本唾手可得的财富与地位,一旦白老板知道他曾这样利用自己的宝贝女儿,一定会折磨死他! 他不惜下跪求饶,现在能保住他性命的人,恐怕只有周卜善的师傅了! 时羡鱼见他这副狼狈模样,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傻?叶晖对姐妹团心存怨恨,怎么可能会让白予曦活着出去?没有立刻向白予曦下手,是因为白予曦的身份用起来太方便!只要背靠白家,就能轻而易举把这些学生聚集起来!如果我们刚才没能及时救下白予曦,让你们阴谋得逞了,等你出去,照样会被白老板当做杀女仇人泄愤!” 陆旻脸色灰败,“它不是这样跟我说的……它说,它说它只会吞噬白予曦的生魂,之后白予曦就会变成植物人一样,我可以继续照顾她,白老板看我对女儿尽心尽力的情分上,财产股份少不了我那份……” “真是痴人说梦,愚不可及。”周卜善摇头感叹,“鬼怪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你被它骗了!” 陆旻呆若木鸡。 大家不再理会他,现在所有人更关心的是离开这里。 周卜善举起桃木剑,再次照本宣科般挥舞,这次终于有了反应,以他周身一圈的地方,光线变亮,像外界的阳光从某个缝隙里照进来,驱散了阴霾与灰暗。 大家脸上都流露出欣喜。 但是周卜善仍然无法一次性将所有人带出去,只能分成几批往外送。 时羡鱼不着急,她排在最后面,趁着周卜善施法送人出去,她想去找找那个黑影子。 在妖魔世界里,沈逍放弃去灵山后,临渊随之消失。 在这个世界里,夏瑜和白予曦等人玩碟仙游戏,想要知道害死杜晓灵的凶手是谁,现在真相大白,不知道那个黑影是不是也会消失。 刚才她让黑影保护好夏瑜,如果它一直没动的话,现在应该还在二楼食堂。 时羡鱼走上二楼,四周光线阴沉沉的,黑黢黢的,她迟疑的朝角落最暗的地方走去,问:“你还在吗?” 黑影毫无动静。 时羡鱼蹙起眉,又走近两步,“你走了吗?” 仍然没有回应。 时羡鱼怔然,“……真的走了?不能再变成临渊了吗?” 那团黑色的阴影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只是影子,既不具备任何意识或思考的能力,也无法与人沟通交流,它现在就只是一团混沌的阴气而已,若有游魂路过,它可能会因为进食的本能而有些许动静,但是面对时羡鱼的询问,它无法理解她的意思,于是一动不动。 时羡鱼怔怔看着眼前这团黑,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可能……有点怅然若失?又有点……原来如此。 这次,和那次一样,毫无征兆就消失了呢…… 楼下周卜善在喊她的名字了。 时羡鱼再次看黑影一眼,轻声说了句“再见”,转身匆匆走了。 ………… 从这里离开,众人重回白家的豪华庄园,宴会厅依旧保持原来的样子,佣人们只处理掉了桌上腐败的酒水与菜肴,其它桌椅餐具都不敢轻易挪动,唯恐会影响这群陷入混沌界的人无法顺利回来。 夏瑜被第一时间送往医院,白予曦的状况却有些棘手,周卜善需要把她带回长乐宫,请师傅医治。 陆旻被白老板叫人抓了起来,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时羡鱼暂时没想好要不要回去,她觉得这个世界挺新奇,想留下来逛逛看,再加上周卜善盛情邀请,她便打算跟着周卜善一起去长乐宫。 这是一个与时羡鱼生活的世界非常相似的世界,差不多的风俗人情,差不多的文明程度,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世界的道教非常兴盛,几乎人人都信道教。 各个门派都有自己的官网和粉丝团,驱鬼道士也特别多,有的甚至被包装成明星接广告,其中最厉害的还是长乐宫,香火鼎盛,信徒无数。 时羡鱼觉得,可能是和鬼怪有关系,越是闹鬼,大家自然越依赖这类道宗门派的力量。 周卜善要带白予曦回长乐宫治疗,白老板十分上心,为他们安排了专机,飞往距离长乐宫最近的机场,下飞机后改坐商务车,后来又换了一辆专车上山。 长乐宫在一座巍峨的青山上,山下停车场车进车出,十分热闹,道观位于半山腰,庄严气派极了。 坐在车里,周卜善指着远处掩映于山林间的朱红色建筑群,向时羡鱼逐个介绍:“前面就是长乐宫的山门,就是那三扇拱门,看见了吗?三个门洞象征三界,跨进山门就意味着跳出三界,脱离一切俗世烦恼,往里走是钟塔楼,供奉此处的镇山神将,再往里还有财神殿、药神殿、送子殿、真武殿……” 时羡鱼好奇的问:“你师傅住在哪个殿里?” “噢,从这里看不见。”周卜善回道,“我师傅单独住一个峰,平时除了早课时间,几乎一直呆在修炼室里。” “修炼室?”时羡鱼眨了眨眼睛,“……修炼的地方?” “对啊,你们临时宫没有吗?”周卜善恍然,“是不是你等级还太低,所以只能用弟子练功房?我师傅有自己闭关修炼的地方。” 时羡鱼:“…………” 为什么我没有?我只有一个空空荡荡的炼丹阁……和一池不能吃的鱼。 车继续沿着环山公路前行,到了山门前就只能步行,周卜善和时羡鱼陆续下车,然后把白予曦扶起来,抱到提前备好的轮椅上,正准备进去,忽然看见从长乐宫里面,浩浩荡荡走出来一大群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位老者,穿一身玄色长袍,鹤发童颜,气质超然。 “啊!是我师傅!”周卜善惊喜道,“我第一次下山历练,他老人家居然亲自来接我了!” 时羡鱼好奇的跟上他。 那老者领着一帮徒子徒孙,走到时羡鱼面前,突然弯腰行了大礼,毕恭毕敬道:“拜见元君——” 周卜善:“???” 时羡鱼:“…………” 第139章三缺一不可32 长乐宫的掌门人,道号长风,被称作长风天师,或长风真人,一百多岁了,备受尊重,此刻却在一个年轻女孩面前纡尊降贵,引得附近香客频频观望,交头接耳。 周卜善有些傻眼的看看时羡鱼,又看了看躬身行礼的师傅,直到看见后面一众师兄弟里有人在朝他使眼色,他才后知后觉,赶紧几步跨到他们这边,也俯下身行礼。 时羡鱼感到尴尬。 但她不能尴尬,于是镇定的轻咳一声,谦逊道:“道长不必行此大礼。” 长风真人微微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此处人多眼杂,恐冒犯元君,请元君随贫道前往后殿休息。” 时羡鱼点点头,“好。” 长风真人身边有两名弟子走过来,规规矩矩从她手里接过轮椅,时羡鱼便放心的把白予曦交给他们,跟着迎接队伍往山上去了。 队伍最后面,周卜善恍恍惚惚,身边几个师兄弟将他围住,急不可耐道: “你这回下山历练,真是撞上了大机缘!居然能够有幸和元君一起降妖除魔!” “快说说,你们是怎么降服那鬼怪的?” “是啊是啊,快说出来让我们过过耳瘾!天啊,谁能想到,我们长乐宫能有幸接待元君大人!” “元君大人真是风华绝代啊!” “哈哈!元君今天来了长乐宫,以后我们长乐宫定然稳坐道门第一的名号!” 周卜善恍恍惚惚,迟疑的说:“我当时没看出来……” 他下意识望向前面时羡鱼的背影,心中充满疑惑。 “她跟我说她是临时宫的,还在装修……我也没见她用过什么法术……” “嘘……慎言。”稍稍年长的师兄压低声音道,“听师傅说,这位元君尚在幼年期,不会法术很正常,元君身怀先天真灵之气,能聚敛三千世界的愿力为己用,登峰造极之时能创世造物也未可知,与三千世界的宏大愿力相比,法术只是锦上添花之物,无关紧要。” 周卜善疑惑的问:“可她看上去,也不算……不算幼吧?” 旁边另一位师兄一巴掌拍他肩上,“嗐!元君的寿元,不说寿敝天地,至少能活几千几万年,幼年期只怕也有好几百年吧!” 周卜善恍然大悟,点头道:“师兄说的在理!” “走,我们快去前面看看,师傅要和元君说什么。” “走走,我们快跟上去。” ………… 一大帮人浩浩荡荡跟在后面,还没到后殿,刚过斋堂就被拦了下来,只长风真人和时羡鱼两人去了后殿。 时羡鱼默默打量四周,环境十分清幽,院落里绿树成荫,门廊下放着几个蒲团,殿内没有供奉神像,只有一整面墙的山水画,边上摆着桌椅矮凳和茶具,这里应该是专门会客休息的地方。 屋里点着香,闻着很舒服,有点道家宁静悠远的意境。 长风真人请时羡鱼入座,亲自斟茶,问道:“元君此行可还顺利?” “嗯,还可以。”时羡鱼点头,又好奇的问他,“道长怎么知道我来了?” 长风真人捻着胡须笑笑,“修道者,有人喜欢炼丹,有人喜欢制符,有人喜欢摆阵,而贫道不才,喜欢观星占卦。” “啊……你是占卦算出我会来?”时羡鱼吃惊,“你算得真准。” “有些能算出来,有些却算不出来。”长风真人道,“譬如元君接下来的去处,贫道就算不出。” 时羡鱼笑起来,“我自己都还没想好下次去哪儿,你当然算不出。” 长风说:“不过,贫道算出元君最近会有一劫,元君还需小心提防。” 时羡鱼微愣,“……我会有一劫?啊这,严重吗?” 长风笑着摇头,“这要看元君自己了,若是深陷其中,多少会受些影响,但较之岁月长河,也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时羡鱼听了慢慢点头,“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我如果想不开,就会很难受,我要是想开了,就只是一件小事情而已。” “正是如此。”长风真人颔首。 时羡鱼不禁问:“道长,我在找一个人,你能帮我算算他现在在哪吗?” 长风真人问:“这个人是何身份?” 时羡鱼蹙起眉,为难的摇头:“我不知道。” 长风真人又问:“这个人还在人世吗?” 时羡鱼想了想,还是摇头:“我不知道。” 长风真人思忖片刻,起身道:“既如此,贫道便勉力一试吧。” 时羡鱼也跟着起身,“谢谢道长。” 长风真人走到香炉前,先点燃一炷香,拜了拜,而后闭目不语。 时羡鱼不知道这占卜会怎样进行,便站在一旁仔细看着,等了很久,直到那炷香燃到一半左右的位置,仙风道骨的老道长终于睁开眼睛,抬手轻轻拿起那一根香,而后抖了抖,燃烬的灰白色香灰落在鸡翅木桌面上,碎成几段。 长风真人看着那几段香灰,凝神不语。 时羡鱼不敢惊扰,继续在旁边耐心等了一会儿,长风真人慢慢转过身来,对时羡鱼道:“元君想要找的人,离得不远,与元君近在咫尺。” “近在咫尺?”时羡鱼喃喃。 “这卦象显示,元君心中已有答案了。”长风真人道。 时羡鱼怔怔的,她心里确实有一个猜想,只是不敢相信,也不能确定。 如果回去问他,他会说实话吗? 想了一会儿,没有头绪,心却更乱了。 时羡鱼轻叹一口气,抬头看长风真人,觉得自己也该表示点什么,从自己包里掏了掏,掏出几根人参,放到桌上。 “我……我也没什么东西能送,这些是我宫里种的人参,请您收下吧。” “多谢元君。”长风真人没有推辞,又笑着问,“不知元君大人在此处可有塑立神像?” 时羡鱼摇头。 长风真人轻轻握了握那些人参,“元君大人若想收集此处愿力,我们长乐宫倒是愿意为您立像,不过我们这里已有药王殿……” “你们可以帮我立神像?”时羡鱼惊讶,“那,那可以帮我立一个专门保佑女孩子友谊的神像吗?” 长风真人微愣,“……保佑友谊?” “嗯。”她点点头,“我看过了,你们长乐宫里求财求药求子求姻缘的都有了,但是没有和友谊相关的神像,我愿意保佑她们友谊长存,也愿意帮助她们觅得人生知音。” 第140章恭送元君 长风真人提醒时羡鱼,这世上人,信道的拜三清,信佛的拜三佛,除此之外民间各地又有自己的土地神、山神、灶神、送子神等等,拜来拜去,无非富贵、学业、平安、康健这么几样,而女信徒求的最多的,往往是姻缘和子嗣。 时羡鱼宫中既然能提供仙药,塑像做药神才最容易积攒愿力,因为越灵验,越容易吸引人来信奉,至于知音与友谊,却是可遇不可求,神仙也难相助。 不过时羡鱼对于收集愿力这件事,并不贪心,只觉得顺其自然就好。 她说:“我那灵草园里药草虽多,可我都还没认全,也不知道该怎么用,炼丹阁至今连一颗药丸也没做出来,要我做药神太勉强啦,现在长乐宫里只有求姻缘,没有求知音,我正好可以补个漏。人生漫长,姻缘或许会经历好几段,但是知心朋友往往是半个也难找。” 长风真人轻轻颔首,“既然元君心意已决,贫道择日便为元君塑像起殿。” 时羡鱼笑:“谢谢道长。” 长风真人又道:“刚才听闻元君的炼丹阁尚未开炉,贫道手里恰好有几张丹方,元君不如拿去一试?” 时羡鱼不解:“开炉?” “炼制第一炉丹药即为开炉,仙家炼丹,需得先开炉,也称醒炉,此后丹炉真火才可淬炼万物。” 长风真人请时羡鱼稍坐,起身出去,片刻后回来,手里多了一个锦盒。 “此丹方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或许能帮上元君的忙。” 时羡鱼接过锦盒,顿时很难为情,“啊这……我没带什么礼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道长……” 长风真人朗声笑道:“元君大人若是有心答谢,以后我长乐宫的徒子徒孙,还望元君照拂一二。” 时羡鱼想了想,笑着点头:“好。” ………… 与长乐宫的掌门聊了一会儿,时羡鱼起身告辞。 因为对方已经点出自己的身份,所以离开时她也没有刻意隐瞒。 走出后殿,在室外一片空地上打开时空之门,光雾中可见另一端琼楼玉宇、紫殿金阙,如仙境般妙不可言,两只白鹤翩然飞近,似在迎接,时羡鱼迈步走进去,浑然不知自己身后已经乌泱泱跪了一片—— “恭送元君大人!” ………… 时羡鱼回到仙宫,发现仙宫好像比自己离开时更漂亮了点儿? 灵草园里的几棵百灵果树开花了,花有五瓣儿,像桃花一样红红粉粉,边上长着一些矮些的灌木植物,开着白色和紫色的小花,再远些是大片的黄水仙、红芍药、绿薄荷,当初她胡乱种了一堆,没想到现在热热闹闹的还挺好看。 之前种的瓜果蔬菜,断断续续收获几次之后没有再种,果实堆放在花圃旁边,空出来的地方填补上生长速度相较慢的灵草仙树,布局比以前相对更加合理,应该是侍神的功劳。 仙宫处处需要打理,如果没有侍神,估计会一团乱吧。 时羡鱼如此想着,余光瞟向飘浮在半空中的小侍神。 自从上次说过他之后,他就一直保持这样小小的样子,眉目清俊,不苟言笑……以前不觉得,现在想想,他确实和临渊、林渊有些神似,为什么从不告诉她呢?跟在她身边,陪伴她,保护她,帮助她,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时羡鱼很想问一问,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时,侍神说道:“元君此行顺利,愿力又积攒了不少,依小神之见,可以恢复护山大阵了。” 时羡鱼抿了抿唇,小声嘀咕:“为什么我没有修炼室……” 侍神微愣,抬眸看她:“元君想恢复修炼室?” “仙宫有修炼室吗?”时羡鱼看着他,“我刚才从一个道家门派回来,他们的掌门人有一个专门闭关修炼的地方,占了一整个峰呢。” 语气里带了点小羡慕。 侍神沉默,片刻后道:“依小神之见,还是先恢复护山大阵吧。” 时羡鱼问:“为什么啊?” “因为元君尚未习得任何一门功法。”侍神回道,“如炼丹阁里没有丹药一样,修炼洞府内也没有任何功法秘籍。” 时羡鱼:“…………” 眼看她脸上流露出失望,侍神不得不耐心哄劝:“修炼之事,以后机缘到了慢慢学也就是了,如今还是先恢复护山大阵,万一有外来者我们也能有所防范。” 时羡鱼撇了撇嘴,“这里这么高,连鸟都飞不上来,怎么会有外来者?” 侍神微微蹙眉,“元君莫非以为,三千世界只有您一位神仙?” 时羡鱼愣了下,呆呆看向他。 侍神正色道:“三千世界不断有神陨落,也不断有新的神诞生,其中不乏误入邪途者、堕入魔道者,他们会洗劫他人仙宫,夺取他人灵力,元君切不可大意。” 时羡鱼听得害怕,连脸色也变了,“怎么连做神仙也内卷啊……” 侍神有些讪讪的,缓了缓脸色,接着道:“不过仙宫初初恢复,没有天灵地宝值得别人觊觎,小神如此提议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总之,先将护山大阵恢复,才算稳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时羡鱼也没法不答应了,皱着眉点头:“行吧。” 侍神又说:“护山大阵需要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别设下青龙、bai虎、朱雀、玄武四种神兽作为阵眼,如此护山大阵才能发挥其最大威力。” 时羡鱼默默看着他。 相处久了,侍神大概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嫌麻烦,觉得这都不是人干的活。 “神兽世间罕有,即使遇着,以元君现在的能力恐怕也很难请来,不过阵法并非一定要这四种神兽,只要属性相合,就可以作为阵眼。” 侍神耐着性子为她举例说明:“譬如,东方青色为木,西方白色为金,南方赤色为火,北方黑色为水,那么只要找到属性相合的飞禽走兽,注入灵气,使其为元君所用,就能作为护山大阵的阵眼。” 时羡鱼恍然大悟:“就是说,我可以去菜市场买条鱼,放在大阵的北方咯?” 侍神眉角微抽,问:“元君以为,菜市场的鱼,能为仙宫提供多少防御力?” 第141章捡小花蜥 时羡鱼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是在讽刺我吗?” 侍神低下头,“小神不敢。” 时羡鱼歪头打量他,脑子里想着临渊,林渊,和鬼怪世界里的黑影,如果真是同一个人,那么眼前这个他,会有那些记忆吗?若是有那些记忆,他现在又是在用一种怎样的心情与自己说话? ……为什么要隐瞒? 比起自己去问,她更希望他能主动坦白。 时羡鱼想到他的隐瞒,难免有些意兴阑珊,语气淡淡的说:“我刚才只是打个比方,因为我不清楚这些动物的属性,你说北方黑色为水,我觉得鱼生活在水里,应该满足属性相合的要求。” “原来如此。”侍神轻轻颔首,态度依然恭敬,“是小神失职,没有与元君说清楚。鱼为水中之物,属性兼具水木,此外水属性的动物还有鼠,鸭,猪等等。” 他耐心的继续介绍:“金属性的动物有鸡,猴,狮,狼;木属性的动物有猫,虎,兔,狐;火属性的动物有马,蛇,龟,蜥蜴等等。” 时羡鱼轻轻“啊”了一声,说道:“荒漠世界里的巨蜥可以吗?算是火属性吧?” 侍神点头,“是的,巨蜥在荒漠世界里吸纳炙阳烈日,体内自有真火,确为火属性。” 时羡鱼道:“那就去一趟吧,正好上次想见林渊没见成。” 侍神:“…………” 时羡鱼问:“你怎么了?” 侍神:“……小神无事。” 时羡鱼又道:“说起林渊,这次我去鬼怪世界,遇着一件怪事,那里有一团黑影能够变化出林渊的模样,还有妖兽临渊的模样,这还不算什么,它居然连你的模样也能变化出来。” “想必是鬼怪沾染了元君身上的灵气,故而得以窥探元君常思常想的人。”侍神面上波澜不惊,淡然回答,“三千世界无奇不有,类似这种能模拟人面容的灵体,也不算稀罕。” 时羡鱼看着他的脸,没有惊讶,没有疑惑,他平心静气得仿佛早有准备。 时羡鱼突然失去了继续追问下去的欲望。 她垂下眼帘,“原来是这样啊。” 侍神说:“其实火属性的动物有很多,不是一定要选择荒漠世界里的巨蜥,妖魔世界里不缺妖蛇灵龟,都是火属性的妖兽,元君若认识青鸟一族的人,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三足金乌鸟的下落。” 时羡鱼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认识青鸟一族的人?我从来没跟你说过。” 他愣了下,眼神里忽然有瞬间的闪躲,“……元君和小神提过一句,怎么忘了?” 时羡鱼嘴角微弯,似笑非笑,“哦,原来是我忘了。” 侍神垂眸不语,怕多说多错。 时羡鱼无声叹了口气,说道:“你开始布阵吧,我去弄只巨蜥过来。” 他微微惊讶,“元君刚回来不久,不休息几日?” “不了。”她皱眉,“有些事想越久,就越心烦,我想尽快解决,你帮我再连接一次时空门吧。” 他明显是不愿意的,但是刚才已经劝阻过了,再劝下去,他怕时羡鱼会怀疑。 两个世界的通道再次打开,时羡鱼头也不回的走了,反正她现在随身带着芥子空间,食物和水都有,倒是不需要刻意准备什么。 世界那头依旧是遍眼黄沙,时羡鱼熟门熟路的打开空间,骑了一辆小摩托出来,朝着绿洲方向上路。 一段时间不见,绿洲繁华了许多,虽然依旧不能跟那些城镇规模的大型绿洲相比,但已经是个像模像样的基地了。 她找着叶流云,告诉叶流云自己想带走一只蜥蜴。 叶流云问她:“要大的,还是要小的?” 前不久大花蜥还孵化了一窝蛋,绿洲养着不少小花蜥。 时羡鱼想了想,“要小的,我住的那地方,跟这儿的环境不太一样,小的容易适应环境。” 叶流云带她去大花蜥的人工巢穴,路上边走边问:“确定只要一只?要不你多带几只回去?这些小家伙很能吃,如果一直养在绿洲里,我们还挺有负担的。” 时羡鱼奇怪道:“你们养?巨蜥妈妈不管吗?” 叶流云无奈的笑,“妈妈还抢小崽子们的饭呐,你还指望它管孩子?” 时羡鱼也笑了,“我先挑一只养养看吧。” 人工巢穴建在一块石台下面,是一个倾斜向下的入口,不远处就是湖泊,这地方既阴凉又湿润。 时羡鱼注意到石台附近的植被光秃秃的,估计是被大小花蜥们吃光了,连草根都不放过,难怪叶流云会发愁。 两人一前一后弯腰走进去,里头的小花蜥被投食惯了,以为又来吃的了,全都爬过来,张着大嘴要吃的。 毕竟是从巨蜥的蛋里孵出来的,所以哪怕它们还小,也个个都有狗那么大。 其中一只最胖,肥墩墩像个猪崽子,颜色也与同伴不一样,是奶白的肤色,背上的花是相较浅一些的粉色。 “我们的研究员觉得这只可能得了白化病,不过目前看上去很健康,没什么毛病,就是太能吃了。”叶流云拍拍那只白蜥蜴的大脑袋,“你看,吃得跟猪一样胖,它的兄弟姐妹抢食都抢不过它。” 别的蜥蜴都是淡黄色,与沙子接近,在沙漠中如果没有伪装色,是很难觅食的。 时羡鱼把它抱起来,果然很沉。 “就这只吧。”她说道,“我带走大花蜥的孩子,要不要跟它打声招呼?” 叶流云噗嗤乐了,“人家把崽子孵出来之后就没回来过,要不是绿洲的研究员热心肠来喂食,这些小蜥蜴至少死一大半。” 时羡鱼笑道:“大自然的法则嘛,适者生存。” 叶流云听了,也感叹的点头:“是啊,希望我们在这片土地上,也能生存下去。” 时羡鱼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故作随意的问叶流云:“对了,你最近见过林渊没有?他过得好吗?” 叶流云愣住,“林渊……” 她犹豫的看向时羡鱼,说:“其实你走后不久,林渊就立即去追你了,我的人在第二天后找到他开的车,车里有一具干尸,像是他,又不像是他,因为腐烂的程度显示尸体已经死了很久很久……” 时羡鱼轻轻吐出一口气,朝叶流云微微一笑:“谢谢啊,我知道了。” “你别难过。”叶流云说,“我觉得那具尸体应该不是林渊,刚死一天不可能腐烂到那种程度。” 时羡鱼神色淡淡的,“嗯,我不难过。” 第142章护山神兽 时羡鱼挑好小花蜥后,与叶流云告别,顺便又给她留了一堆物资,叶流云也不跟她客气,全部欣然收下。 临走前,时羡鱼去看了看陆梨的花树,什么都没做,只是靠在树下休息,放空大脑。 怀里的小花蜥很不安分,一直想爬到树上吃陆梨的树叶。 陆梨的树虽然还算粗壮,但其实长出来没多久,不是很高,被小花蜥抓下来不少叶子,时羡鱼把它抱过来打了几下屁屁,它立即奶凶奶凶的咬她的手,不像它妈那么有眼色,完全是熊孩子一头,什么都想咬。 好在它还没长牙,所以疼痛在能承受的范围内,时羡鱼被咬住后,手直接从里面拽住它的舌头,它就只能乖乖松嘴,啊呜啊呜的叫,也不知道是在逞凶,还是在装可怜。 时羡鱼拍拍它的脑袋,从口袋里摸出一串小番茄喂它吃。 有了吃的,肥墩墩的小花蜥顿时把刚才的不愉快忘光,吧唧吧唧的吃起来。 时羡鱼看着它吃番茄,嘴角不知觉微微翘起,心底那点说不清的郁结情绪也随之消散许多。 她轻轻摸小花蜥的脑袋,喃喃自语:“老人说的对,只要活着,有一口饱饭吃,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都是小事情……小事情而已……” ………… 回仙宫时,小花蜥变得十分躁动。 时羡鱼能明显感觉出和以往独自进出的区别,仿佛自己面前多了一层无形的阻力,时空的链接也变得脆弱,就像一座吊桥,本可以让她一个人安全通行,现在多了一只蜥蜴,就摇摇欲坠起来。 看来,想从另一个世界携带生命体回仙宫,需要更大的灵力支撑。 而她的芥子空间,除了她自己,和身有契约的侍神之外,也无法放入任何生命体。 时羡鱼抱着小花蜥回到仙宫,心里琢磨着得跟侍神提一下,下次要把通道弄牢固些才行。 此时侍神正在布阵,整座仙宫被笼罩在金光中,光中流动着奇异的符文,并且越来越大,逐渐向远处蔓延,犹如一圈圈荡漾出去的金色水波,覆盖了仙宫周围至少方圆十里的地方。 时羡鱼抱着小花蜥走到峰顶高处,向四周眺望。 尽管距离遥远,她却发现自己的视野出奇的远,分明能看见这片金光相互交织中,有四个若隐若现的结点,分别处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想必这四个点,就是阵眼的位置了。 她本以为护山大阵会像一个大罩子,直接罩下来,现在看来,更像是一张大网,而织网的人正是侍神。 他将护山大阵安置妥当,并从山下带回来一只吊睛白额虎,老虎壮硕凶猛,跟在他身后却乖如大猫,十分有灵性。 时羡鱼估计,应该是注入了灵气,开启灵智的缘故。 侍神看上去心情愉悦,见时羡鱼回来,于半空中朝她躬身行礼,说道:“小神下山布阵时,偶遇这只猛虎,用来镇守东方再合适不过。” 他知道时羡鱼喜欢毛茸茸的东西。 “元君可要为东方护山神兽赐名?”侍神期待从她脸上看到笑容。 但时羡鱼面无表情。 侍神微愣:“……元君?” 时羡鱼抿了抿唇,开口道:“就叫大脑斧吧。” 侍神:“…………” 时羡鱼把小花蜥递向他,“这是我从荒漠世界带回来的巨蜥,叫白胖胖,虽然现在还小,但是长得快,以后镇守护山大阵的南方。” 因为体型的缘故,小花蜥以为眼前这个小人是食物,立即努力长大了嘴! 哐叽—— 咬空了。 侍神飞高一些,心情复杂的看着这头蜥蜴,这玩意……一旦黏上来,真是神仙也没辙,用来当护山神兽,真的合适? “你来为它注入灵气吧。”时羡鱼说道。 侍神只能点头,轻挥广袖,一股清灵之气从体内调出,注入蜥蜴的天灵盖。 时羡鱼把它放到地上,只见它懵了片刻,随后围着时羡鱼爬了一圈,咬住旁边几株草,吧唧嚼了嚼,然后望向灵草园方向,红色眼瞳里透出跃跃欲试。 但它到底开启了灵智,隐约知道灵草园里是仙宫主人所有,不可以随便吃喝,所以依旧留在时羡鱼身边,眼汪汪的瞅着她。 时羡鱼皱眉,“怎么好像没什么变化?” 还是一副很贪吃的样子。 侍神轻咳一声,“等长大一点,或许能稳重些。” 时羡鱼想到小花蜥的妈妈大花蜥,貌似跟稳重也没多大关系,她摇了摇头,不指望什么了。 侍神躬身道:“小神先带它们去各自的阵眼,至于西方神兽和北方神兽,等日后遇到合适的,再开启西方、北方的阵眼。” 时羡鱼轻轻点头,“嗯,你去吧,带它们去熟悉熟悉环境。” 侍神端详她的模样,总觉得她好像有些无精打采,不知有了什么烦心事。 时羡鱼却没再理会他,转身往炼丹阁慢慢走去,她身上还有一盒子丹方,准备拿去炼丹阁里研究研究。 侍神望着她的背影,良久,收回目光,带着两只“神兽”默然下山去了…… ………… 长风真人送的丹方不多,只有六张,但都是祖师爷传下来,每一张都弥足珍贵。 时羡鱼仔细看了看,发现想要炼丹,最大的问题就是材料信息的不明确,譬如其中一张丹方需要用到扶风草,可扶风草是个什么草?什么性能?能否用相近草药替代? 而且,换了一个世界,扶风草的名字会不会发生改变? 看来她还得再去一趟,把每种草药研究清楚,才能开始炼丹。 时羡鱼又想到自己的灵草园,稀里糊涂种了那么多,却不知道都是些什么植物,以前因为是种子不好辨认,现在都长大开花了,她大可以用手机拍下照片,拿去找沈逍咨询一下。 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啊…… 时羡鱼不禁觉得有些累,放下丹方,不紧不慢走出宝塔,沿着仙宫的百余石砖路面慢慢溜达,不知不觉来到了祈愿池。 里面的金鱼互相推挤着张合鱼嘴,她只要稍微凝神细听,祈愿声便源源不绝钻进耳中。 时羡鱼叹气,想要离开,一转身,就看见侍神正在不远处注视着自己。 “元君……可是有心事?”侍神问道。 第143章还差一点 时羡鱼觉得一言难尽。 她最大的心事,就是他,可是她说不出口。 时羡鱼垂下眼帘,轻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做神仙挺难的。” 侍神说:“元君已经做得很好了,寻常凡夫俗子,根本没有胆量只身一人前往陌生世界,更不要提去面对那些鬼怪与妖物。” 他顿了顿,似想起了往事,接着道:“至少仙宫的上一任主人,没有这样的胆量。” 时羡鱼闻言问他:“你一直都是侍神吗?侍奉过几任主人?” 侍神微愣,“元君为何突然问及此事?” “好奇吧……”时羡鱼慢慢说道,“我在想,当仙宫还不存在的时候,侍神存在吗?是什么人,有名字吗?” 侍神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后,他回道:“时隔数千年,小神已经记不清了。” “你好像什么都会……“时羡鱼朝他笑笑,“我觉得你比我厉害多了,为什么会成为我的侍神呢?你为什么……不自己做神仙呢?” 他低下头,双手拢在袖子里,“侍神只是侍奉神明的侍者,即便会法术,有灵力,也算不上真神,只要元君恢复仙宫,在仙宫的帮助下,元君日后定然会越来越接近真神,而小神只是一介侍神,远不及元君也。” “侍神的使命,就是照顾好仙宫吗?”时羡鱼继续问他,“侍神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吗?” 他问:“不知元君所说的自己的生活,具体是指……” 时羡鱼想了想,说:“就是成家立业,比如谈恋爱,侍神可以谈恋爱吗?” 侍神:“…………” “不可以吗?”她歪头打量他,“一直呆在仙宫里,不谈恋爱,也不交朋友,会不会很闷?” 侍神眼底隐隐浮现阴郁,他始终低着头,“小神与仙宫是一体的,仙宫属于元君,小神的全身心也属于元君,小神不懂何为闷,只想尽快恢复仙宫。” 时羡鱼越问越糊涂。 若他真跟机器人一样是个仙宫管家,那临渊、林渊、黑影又怎么解释?他没有感情吗?他不懂得爱吗? 难道所有一切,都是她的误会?是她的一厢情愿? 侍神问:“近来祈愿池中又新增许多鱼,元君要看看吗?” 时羡鱼抬眸看他一眼,“我知道你着急恢复仙宫,但是现在,灵草园里养着许多植物却不知其用,炼丹阁八鼎丹炉都未开炉,护山大阵也才刚刚布下,两个阵眼没有神兽镇守,要做的事情太多,恢复仙宫不用急于一时。” 侍神垂着头道:“元君所言甚是。” 时羡鱼不再理会身后那一池鱼,沉默离开了。 侍神望着她的背影,默然想着:还差一点点……只差最后一点,就能大功告成了…… 这本该是他期盼已久的事,为何现在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竟万般牵挂,千般不舍? 难不成,频频陪她入世之后,他真对她生出了那些不该有的七情六欲? ………… 时羡鱼去了灵草园。 她用手机把灵草园中的每种植物都拍下来,记上编号,然后拿出去打印,装订成册,顺便给曾曾爷爷的老宅交了下水电费和网费。 路过超市时,她下意识走进去,习惯性想要补充一下空间里的物资,之前存的食物和水都送给叶流云了。 逛了一圈,却发现她好像没什么想买的。 货架上那些她原本最爱的零食,现在看上去却毫无食欲,转念一想,她似乎……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 时羡鱼默默摸了摸腹部,不饿。 从长乐宫回来后,除了在聚灵炉附近吸了几口灵气,她什么都没吃过,体质悄然发生了改变,对食物和水的依赖越来越小了。 收银台那边有个女孩在悄悄用手机拍她,并兴奋的与身边的朋友耳语:“你看那个小姐姐长得好漂亮!气质好绝!是不是这个长寿村水好空气好的缘故?咱们过来旅游多玩几天吧!” 时羡鱼:“…………” 听觉似乎也变厉害了。 刚当神仙的时候,天天盼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变得像沈逍那样吸风饮露、超凡脱俗,现在终于有了点做神仙的感觉,却没觉得多开心。 她默默走开,挑了些小孩子喜欢的糖果和玩具,结账离开了超市。 时羡鱼回到仙宫,没看见侍神人影,刚刚走出寝宫,忽然一阵地动山摇!连山上的仙鹤也被惊得飞起! 时羡鱼吓了一跳,环顾四周,那阵震动却很快消失,一切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侍神从聚灵炉的方向飞过来,朝她行礼。 “刚才是怎么回事?”时羡鱼愕然的问。 仙宫给她的感觉一直是个安心舒适的地方,刚才那一瞬间却让她感到惊惶,实在是吓人,仿佛下一秒仙宫就会崩碎! 侍神面色却洋溢着喜悦,回禀道:“地龙翻身,元君无需惊慌。” “地龙?”时羡鱼很茫然,“哪儿来的龙?” 侍神解释道:“此龙并非真正的龙,而是指龙气,地下龙气翻腾,造成仙宫摇晃,不过不会对仙宫有影响,还请元君放心。” 时羡鱼半信半疑看着他。 侍神试着转移话题,见她手上拎着购物袋,问:“元君买了何物?” “哦,给青山城那些孩子带的礼物。”时羡鱼淡淡道,“灵草园里的植物我都不认识,准备去找沈道长请教,顺便看看他那儿的孩子。” 侍神问:“元君要去多久,何时回来,可有嘱咐交代小神?” 时羡鱼微微蹙眉,对他的殷勤稍微有些不适应,“……我不知道要去多久,也没什么嘱咐要交代,你把我的羊牵来就行。” 侍神依照吩咐招来大角羊。 时羡鱼没看他一眼,骑上羊走了。 侍神:“…………” ………… 青山城有时羡鱼的神像。 她进出过几次后,渐渐摸出感觉了,只要是有神像的世界,受愿力牵引,即使没有侍神帮忙,她也能自己连接两个世界的时空。 骑着羊重新回到青山城,那院子里的小孩认得她,全都跑过来将她围住。 时羡鱼的目光扫了一圈,问:“沈道长又不在啊?” 小孩们纷纷说“没回来”。 小满挤在孩子堆里面,白蘑菇被挤掉了好几朵,他一边费力的捡,一边问她:“你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好。” 时羡鱼摸摸自己的脸,“很明显吗?” 所有小孩齐齐点头。 第144章还没回来 “你以前来,每次都是笑盈盈的样子,今天脸上没表情。”小满指出真相。 时羡鱼也没否认,当着一帮小孩的面点了点头,“嗯,确实心情不好,所以来你们这儿住几天,调节心情。” “可是我们这里没有空屋子了哦。”小满说道,“都住满了,郡守大人说会给我们盖新房子,还没盖好呢!” 时羡鱼说:“没事,我自己带帐篷了。” “那你住多久啊?”小满问。 时羡鱼想了想,“……住到心情变好为止。” 如此这般,时羡鱼在青山城住了下来。 孩子们练功写字时,她跟着一起练功写字,孩子们上山打猎时,她也跟着上山溜达,遇到没见过的植物,她会用手机拍下来,慢慢完善自己的植物图鉴。 她现在几乎不用进食,偶尔喝点清水,不知不觉住了十来天,居然完全不觉得无聊,也没觉得时间难熬。 当时羡鱼发现最后一块移动电源也没电以后,她好像有点理解神仙为什么动不动就闭关修炼几十年,或者几百年了。 原来当心静下来之后,真的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 既然住着舒服,那就多住几天吧,不然回到仙宫面对他,自己又要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心烦意乱、猜来猜去了。 只不过手机没电有点麻烦,不能继续拍照片了。 ………… 时羡鱼不在,侍神独自留守仙宫,每日清扫寝宫,查看祈愿池,打理灵草园,吸纳聚灵炉内仙灵之气……且要定时下山巡视护山神兽的状况,日复一日,勤勤恳恳。 十天后,时羡鱼没有回来。 侍神不禁疑惑,时羡鱼只是去找沈逍请教辨识草药之事,为何这么久还不回来?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吗? 二十天后,时羡鱼没有回来。 侍神心中焦灼,为何还不回来?学习辨识草药需要这么久吗?是元君学得慢,还是沈逍不会教? 两个月后,时羡鱼依然没有回来。 侍神开始慌了…… 当初时羡鱼去妖魔界陪同沈逍寻找灵山,也不过花了两三月时间,为何这次两个月了还不回来?如果只是学习辨识草药,无论如何也该回来了啊! 难道出事了?那个世界妖魔横行,元君是不是受伤了,所以不能回来?她身上有灵珠和戒指,为什么一直不曾联系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想越心焦,越想越不安,他心里甚至忍不住往最坏的可能去考虑——她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 这并非没有可能,毕竟时羡鱼作为神还那么年幼,无论是心性或能力都无法与真正的神明相比,可能意外身故,可能被妖魔蛊惑,也可能在三千世界中迷失方向……她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侍神心生懊悔,他不应该放任她独自一人去,哪怕只分出一缕神识跟过去,万一出事也能照应一二,现在却只能干等着,什么消息也没有! 如果她真的再也不回来,他该怎么办? 他的命运早已与她捆绑在一起,如果失去她,他还要再等几千年、几万年,才能解脱?! 三个月又十七天之后,时羡鱼还是没有回来。 他已经近乎绝望…… 身后的蜥蜴张开大嘴,啊呜一口咬住他,他不胜其烦,变成寻常男子大小,顺便用袖子打了它一个嘴巴子! “恶习难改!”侍神眉宇冷肃,低喝道,“教了你多少次,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怎么教到现在也记不住!实乃冥顽不灵也!” 在山里养了三个多月,白胖胖已经从小花蜥长成了大花蜥,虽然还没有它妈妈那么大,也差不多有自行车那么高了。 被打了一巴掌,白胖胖很生气,它觉得侍神太小气,连尝个味儿都不许,当下愤愤不平的甩着尾巴走了,去别处找东西吃。 侍神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它爬远,只觉得这吃货无药可救,若非它是时羡鱼亲自带回来的,他真想有多远扔多远! 这时,他神色微变,突然感应到了什么,蓦然望向仙宫方向。 是她! 她回来了! 侍神立刻飞身前往仙宫,用自己最快的速度! 飞到寝宫祈愿池附近,恰好看见时羡鱼领着一头巨大妖兽从时空通道里走出来,不由得一愣。 时羡鱼乍然看见他,也愣了下。 她很快回神,向他介绍道:“沈大哥帮我降服了这只虎蛟兽,我试着注入灵气,已经和它商量好,由它来镇守护山大阵的北方。” 她身后的妖兽犹如史前巨鳄,遍体鳞甲,四爪长着蹼,强有力的长尾拖拽着湿漉漉的水藻,显然常年生活在水里。 “它这个样子,不大方便下山,你能帮忙把它带去水里吗?”时羡鱼问。 侍神颔首,“北边正好有一片湖泊,小神这就带它过去。” 他御风飞行,施展法术,带上这庞然大物一起前往北方湖泊,安顿好新来的神兽后,再匆匆赶回去,却发现时羡鱼已经去了炼丹阁。 时羡鱼跟着沈逍学了三个月,基本上把灵草园里的植物都认全了,也顺带着学了学各种药材的处理手法,准备炼制自己的第一炉丹药。 侍神来到炼丹阁,见她正在专心处理草药,不好出声打搅,便只能压下心中的种种情绪,沉默候在一旁。 她手法熟练,显然在沈逍那边没少练习,配置好一炉丹药的药材后,便从宝塔外面八个丹炉里挑出一个,开始炼丹。 久久沉默的侍神终于开口问:“元君这次出行……时间似乎有些,久?” 时羡鱼微愣,“久吗?” “距元君离开之时,已经一百零八天。”侍神回道。 时羡鱼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眼神古怪的看他一眼。 侍神暗暗吸气,再次问道:“不知元君是因何事耽误了回程?” “没什么事耽误。”时羡鱼侧过头看他,语气不解,“我以前也经常很长时间不回仙宫呀,住着舒服,自然就多住了一段时间,而且沈大哥要教我,不可能一股脑儿全教给我,总得有个过程,每天几小时几小时这么循序渐进的教,我才能学得牢固。幸好这次呆的时间长,不然就要错失这头虎蛟兽了。” 侍神皱起眉,垂下头,“小神只是心系元君安危。” 时羡鱼想了想,看着他问:“你想我了?” 第145章地龙翻身 侍神心口忽然慌乱的跳了几下,“……小神身为仙宫侍神,自然全心全意记挂着元君。” 时羡鱼听到这个回答,竟也没觉得多意外,他说话一贯是这个调调。 “哦。”她随口应了一声。 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原本还想好好问一问她为何这么久不回来,现在却是半个字也不敢吭声了。 好在时羡鱼没有继续难为他,注意力很快回到炼丹炉上。 第一炉丹药比预想中要快。 炼成的那一瞬间,丹炉发出嗡的一声鸣响,低沉悠扬,异常的悦耳,宛如某种乐器被拨动琴弦。 时羡鱼听到这声音,心情立即雀跃,开炉查看——真火熄灭,异香漫溢,里面安安静静摆着八枚丹药。 成丹八枚,但大多色泽不对,表层有裂纹,只有两枚完好无损,泛着清润内敛的光泽。 时羡鱼没碰它们,依照沈逍和长风真人的建议,第一炉丹药全部用来喂丹炉,以真火继续淬炼,直到将丹药里的药性和灵气逼出,全部化入丹炉里,然后炼制第二炉丹药,开始正式炼丹。 时羡鱼炼的丹,叫做天元丹,能增强体魄精魄,抵御衰老与病苦,进而达到延年益寿的作用。 长风真人送的丹方里还有驻颜丹、养魂丹等等,而她之所以选择炼制天元丹,完全是因为目前只有这一张丹方她能凑齐材料。 第二批丹药花费的时间更长,成丹数量依旧是八枚,其中有好也有差。 时羡鱼取出丹药,将好的和差的分开放入锦盒,然后开始不慌不忙的炼制第三批丹药…… 眼看她这么忘我的炼丹,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侍神心里始终有些不是滋味。 那是一种被忽视的淡淡忧伤。 趁着时羡鱼炼丹中的空档,他问她:“近日聚灵炉内灵气暴涨,元君是否要恢复占星台?” “暴涨?”时羡鱼一愣,心想怎么会暴涨呢? 转念一想又明白了,应该是长乐宫里的神像建好了,新塑的神像或许没多少人前来供奉,但是长乐宫上下的弟子肯定会供奉她。 通常有修行的人,愿力要比俗世中普通人更强更坚,这应该就是暴涨的原因了。 时羡鱼继续翻腾药材,问道:“占星台,上次你说的那个看星星的地方?” 侍神轻轻点头,“平日里确实只有观星之用,同时也可行占卜之事,譬如元君外出后迟迟不归,小神便可登占星台,占卜出元君的位置。” 时羡鱼看他一眼,心想他还挺黏人的。 “上次没听你说过有这个作用,如果能用占星来寻人,岂不是相当于能够在三千世界中明确位置坐标?……还挺实用的。” 时羡鱼顿了顿,问他:“除了寻人,能寻物吗?” “等占星台恢复,元君不妨一试。”侍神恭敬回道,“小神尚未见过以占星术寻物。” 时羡鱼好奇的问:“你以前侍奉的神仙没用过占星台吗?难道他们只找人?” 侍神想了想,回道:“他们不常用占星台,只有在出现流星时,才会登上占星台寻找流星落点。” “为什么要找流星的落点?” “三千世界内有许多天地间凝聚而成的珍宝,流星能够穿透世界的壁层,找出它们的位置,不过流星罕见,即便出现,往往来不及观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小神也不知,能寻到怎样的天材地宝。” 他说得玄乎,让时羡鱼很心动,但是想想自己如今这水平,还是别好高骛远了,先脚踏实地的把制符和炼丹这两件事做好再考虑其它吧。 时羡鱼继续埋头炼丹,至于恢复占星台一事,就全权交给侍神去做了。 如此炼了几天,灵草园里的草药快不够她发挥了,她才终于停下。 数了数,共得一百一十五枚丹,但其中合格的天元丹,仅仅只有二十枚。 剩下的虽然不算合格,却不能扔掉,都是珍贵的药材炼成,即使不合格,也不影响服用,顶多效果减半,或者没啥效果罢了。 考虑到丹方是长风真人给的,炼丹方法是沈逍教的,时羡鱼给自己留了一半,剩下的部分拿去分给长乐宫和沈逍了。 她发现只要材料充足,炼丹就可以无限制的炼下去,而制符虽然对材料的要求没那么多,却需要注入灵气。 如果把符纸上的图纹形容成血管,那么注入灵气的过程,就是注入鲜血,使之焕发活力的过程。灵气损耗过多就会感到疲倦,且这种疲劳感通常会持续很多天。 所以,炼丹和制符这两件事各有优劣。 只从练习难易度来看,还是制符更适合她一些,毕竟材料只需要黄纸与朱墨。 时羡鱼决定外出采购大批黄纸和朱墨,坚持每天练习,正所谓滴水穿石、铁杵磨针,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她要用持之以恒的毅力与精神,在制符这门功课中拿下好成绩! 采购回来,仙宫又一阵地动山摇! 时羡鱼走在半道上,差点被摔下祈愿池,牢牢抓住边上的白玉栏杆,等了几秒,震感才终于消失。 她一头雾水,怎么又地震了? 侍神匆匆迎来,回禀道:“元君无需担忧,可能是恢复占星台引起地龙翻身。” “地龙在烙饼吗?翻得这么频繁。”时羡鱼爬起来,抱怨道,“既然这里不安逸,我们把仙宫换个地方好了。” 侍神面色为难。 “不行吗?”时羡鱼蹙眉问。 侍神躬身回道:“因占星台所需灵气浩大,所以……仙宫暂时无力移去别处。” 时羡鱼望向他身后,在炼丹宝塔以西的山峰上,凭空出现一段泛着银辉的台阶,台阶通天而上,直入云霄,却只有一半,显然还未完全建成。 她下意识去看聚灵炉,原本充溢仙灵之气的聚灵炉,此刻枯竭无色,里面的灵气是一滴也不剩了。 顿时,她有种自己在外拼命打工挣钱,伴侣却大肆挥霍,存款一分也没给她留下的恼怒感! 但是他也不是乱花钱…… 他也是为了这个家…… 时羡鱼疲惫的扶额,闭目,看来她不能再歇下去了,又得出门找活了。 第146章愿望清单 侍神望着那半截通天台阶,心情也很复杂,他本以为只差最后一点,差一点点就可以大功告成,没想到最后,居然还真就差那么一点点。 “小神……许是护山大阵耗费的灵气,超出了小神的预估。”他讪讪解释。 “不用说了。”时羡鱼无声叹了口气,“挑鱼吧。” 侍神沉默,随后招来五六条大金鱼,个个浑圆肥硕,胖如猪牛。 时羡鱼扫了一眼,几乎没有犹豫,拍了拍里面最大那条,“就它了。” 侍神似是有些意外,“元君之前不是说,此人的祈愿难以达成么……” 时羡鱼挑的,是一直想生儿子的大金鱼,祈愿者是一位16岁新妇,因生不出儿子被夫家厌弃,暂住在寺庙中。 “确实很难达成。”时羡鱼绕着大金鱼慢慢走一圈,“鱼的体积这么大,说明她对生子的执念很重,一旦达成所愿,所产生的愿力也将非常强烈,也许可以试试让她换一个心愿。” “这……”侍神迟疑,“这可能吗?” 时羡鱼若有所思的说道:“沈大哥原本想上灵山,后来选择留在青山城,小梨原本想找回妈妈,后来……自己成为了妈妈,夏瑜、万倩倩和白予曦之所以想找出凶手,是因为她们以为只有找出凶手才能离开鬼怪世界,这个祈愿者想生儿子,背后也一定隐藏着其它原因,换一个心愿,不是没有可能。” 时羡鱼伸出一只手,放在金鱼脑袋上,说:“等我再看看……” 她闭上眼睛。 还是那个昏暗的佛堂,人却多了几个,她听不见声音,只看见几人拉扯推搡,场面十分混乱。 一个穿青色长衫的男人将女人推倒,女子抓起手边的矮凳就砸过去!随后又出来一些奴仆小厮打扮的人将男人围住,护送离开,只剩女子一个人在屋里,面色潮红,神情狠戾,嘴里像是在咒骂着什么。 好火爆的脾气呀…… 时羡鱼试着巡视更远些的地方,视野扩大,来到室外,发现这里是寺庙的后山厢房,刚才挨砸的男人头上起了包,被家仆扶上马车,很快离开,除此之外,她再没发现更多线索。 不知道男人是来干嘛的,也不知道两人为什么会起争执。 时羡鱼不再继续看,收回放在金鱼上的那只手,沉思片刻,对侍神说:“我先准备准备,明天出发。” 侍神微愣,“……这么快?” “不快了。”时羡鱼说,“我看她离崩溃不远了。” 她转身走了,去准备行李。 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按照衣食住行分别准备就行。 先买一身差不多款式的古代衣服,然后去市场里大肆采购,吃的、喝的、日常用的都要买,手机、平板、太阳能充电器等电子产品也要带上。 出来时路过药房,时羡鱼想到那女子与男人争执时脸上不自然的潮红,说不定对方感冒发烧了,虽然她手头有些丹药,却数量有限,如果有现成的药当然更方便。 于是退烧药、止痛药、镇咳药、消炎药、胃药等等家庭常备药物,全部买一遍。 还有最最重要的辣椒精。 其实以时羡鱼的初步判断,那个世界应该还算太平,辣椒精很可能派不上用场,但是怎么说呢,这东西就算用不上,只带在身上就是一种安全感。 最后带上自己的符和丹药,一切就算准备就绪了。 ………… 时羡鱼回到仙宫,看见侍神立在祈愿池边,提前打开了连接两个世界的时空通道。 她愣了愣,脱口问道:“你在干嘛?” 侍神正全神贯注寻找合适的替身,听见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时脸上还带着一丝惊慌,“小神……小神在看……” “看什么?”她走过来,朝通道那头望了望。 她看见一条黄土大路,两侧栽种着垂柳,远处有青山绿水,近处有车马人流,路边有百姓挑着箩筐在卖桃子之类的果子,瞧着像是个太平盛世。 “小神在找合适的时机,送元君过去。”侍神说道。 他不能承认自己是在找替身。这次的世界等级森严,替身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仓促定下,若是选了个乞丐或卖身奴,根本帮不上忙,所以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考量和选择。 其实这次,他也并非一定要过去,因为只差一点点了……即使不与她同往,不暗中分享她获得的愿力,只要耐心等待聚灵炉再次满溢,他就能得偿所愿。 但是…… 想到她对即将发生的事还一无所知,他多少有些不忍,就当这是最后一次吧。 最后一次陪她。 侍神问:“元君多次下界达成他人心愿,自己可有什么心愿吗?” 这次就让他来帮她达成心愿,也算是对她的补偿了。 “心愿?”时羡鱼说,“有啊。” 她掏出自己的愿望清单。 当初因为被诊断得了癌症,她给自己列下了十个人生愿望: 1,看一本好书?? 2,看一次日出?? 3,挑战最高摩天轮?? 4,深情的爱一个人?? 5,体验初次kiss?? 6,体验初爱 7,交到新朋友?? 8,挣一大笔钱?? 9,出国旅游?? 10,遗体器官捐赠 时羡鱼看着上面的勾勾,不禁感慨:“不知不觉已经完成这么多了。列清单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很快死掉,就去登记了遗体器官捐赠,没想到会变成神仙,看来第10条是实现不了了,剩下的愿望里,就只剩第6条没实现了。” 侍神:“…………” 时羡鱼笑着看了看自己的清单,作势收起,侍神拦住,磕磕巴巴问:“等、等一下,可否再让小神细看……” “可以啊。”时羡鱼愣了愣,递过去,不解的问,“你为什么想要看这个?” 侍神额角微微抽搐,盯着那清单上刺目的勾勾,问:“看一本好书……元君何时看过书?” 时羡鱼说:“我看了啊,《幸得此生相顾》、《今天也没变成玩偶呢》,还有《几朵花》系列,看了好几本呢。” “第9,出国旅游……” “我去了那么多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国家,也算出国旅游啦!” “挣一大笔钱……” “荒漠世界我和林渊去卖水,赚了很多金子呀!” “…………” “所以只剩第6条了嘛。” “…………” “你到底怎么了?”她狐疑盯着他。 侍神深深吸气,把清单还给她,“无事,元君可以出发了。” 时羡鱼:“哦。” 第147章四大富女商1 凭空出现一个大活人,肯定是不好的,所以侍神重新链接了两个时空,选了个四下无人的偏僻位置。 这回安全是安全了,但距离目标人物也更远了。 时羡鱼骑着羊,不紧不慢的赶路,走了快一个钟头才来到山下,接着又走了一个钟头的山路,才终于找到目标人物所在的寺庙。 此时已是落日西垂,夜晚将至,天空尽头亮着几颗疏淡的星。 时羡鱼被一个小沙弥拦下。 “施主若要上香,明日请早吧。” 时羡鱼望了眼天色,说:“我不上香,我来借宿。” 那小沙弥古怪的打量她一眼,迟疑道:“施主可是走错了地方?从此处下山,往西去二十里,有座道观。” 时羡鱼:“…………” 为了图方便,她是作道士打扮,毕竟一个漂亮的大姑娘身边没有丫鬟仆从跟着,还整天在外面晃悠,太惹人怀疑,可如果是云游四海的道士,就说得通了。 时羡鱼想了想,问小沙弥:“你们这里有没有规定,不许道士投宿?” 小沙弥老实巴交的摇头,“这倒没有。” “我想也是。”时羡鱼道,“佛说众生平等,肯定不会歧视道士,我赶了一天路实在累了,有劳小师傅为我安排一间房休息。” 小沙弥很纠结,觉得道士跑到和尚庙住很奇怪,但是时羡鱼的话貌似又很有道理,而且她看上去也不像坏人,犹豫片刻后,他终于点了点头,“道长请跟我来。” 庙里过了规定时间就不再接待香客,所以小沙弥领着时羡鱼往后山方向走。 寺庙的后山,有很长很长一排宅院,专供香客租住,环境十分清幽雅致。 路经一间院子时,时羡鱼停下,从羊背上翻身下来,对小沙弥说:“我就住这间吧。” 小沙弥愣了愣,“此处住着谢家少夫人。” 时羡鱼说:“我看院子不小,里面应该不止一间屋吧?” “可是……”小沙弥扭头望了望左右,“这两边的院子都是空的。” 为何有空院子不住,非得跟别人拼一个院子呢? “都是女子,住在一起,彼此也能有个照应。”时羡鱼说得坦坦荡荡,“烦请小师傅帮我问问,若是谢夫人觉得不方便,也就罢了。” 小沙弥没拍门,他知道昨日这院子里刚闹了一场,里头的谢夫人只怕不愿意见到外人,便皱着眉头劝时羡鱼:“谢夫人喜欢清静,道长还是另选一处院子住吧。” 也许是两人在外面的说话声不小,丫鬟从里面把门打开,疑惑的打量他们。 时羡鱼立即上前说道:“请问院里可还有空余房间?天色晚了,我在此投宿,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那丫鬟的年纪比谢少夫人还要小些,没什么心眼,听时羡鱼这样说,以为其它院子已经住满,便点了点头道:“道长进来吧。” “多谢。”时羡鱼朝她一笑。 身后的小沙弥见她就这么跟丫鬟进去了,迟疑的站在门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见大角羊还在院子外头嚼草,扬声道:“道长,后山厢房只能住人,这羊……” 时羡鱼回道:“此羊自有灵性,不会污了佛门净地,小师傅请放心。” 人都已经进去了,断没有再赶出来的道理,小沙弥摸摸自己光秃秃的头,无奈看向墙边的大角羊,心想如果真在这儿吃吃拉拉,回头也只能勤加打扫,以免污了其他香客的眼。 ………… 后山这一排院子,格局都一样,全是左右抱和,带一个小厨房。 谢家少夫人住在东厢房,时羡鱼便去了西厢房。 院子飘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儿,路过小厨房时她看见里面煎着药。 “原来少夫人病了。”时羡鱼掏出一枚丹药,神情自若的递给丫鬟,说道,“若是服药后仍不见好转,不妨试试我这枚丹药。” 小丫鬟愣了愣,下意识接过那枚被红纸包住的丹药。 若是换个人送这不知名的药,丫鬟肯定不敢接,但是时羡鱼看上去实在是让人无法设防——她穿着一身天青色道服,未施粉黛,长得明眸皓齿、肤若凝脂,一双褐色眼瞳澄澈而明亮,气质纯然亲和,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仙一样。 人总是对美好的人或物有天然的亲切感,小丫鬟以为时羡鱼是哪里来的德高望重的道长,忙捧着丹药道谢。 时羡鱼环顾四周,继续打探:“这里只有你和你家夫人住吗?” 小丫鬟点了点头。 时羡鱼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回道:“奴婢叫枝儿。” 时羡鱼心情复杂,伺候人的活不好做,怎么谢少夫人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小丫鬟? 屋里传来谢少夫人的喊声,一声接一声,像是被噩梦魇着了。 小丫鬟脸色一变,赶紧跑进屋里。 时羡鱼想了想,也跟着走进了屋。 屋里的药味更重,跟外面的药味似乎还有些区别。 若是以前,时羡鱼肯定不会留意到,但是最近一直在学习辨识药草,所以嗅觉对各种药味非常敏感。 这谢少夫人身上只怕还有别的病症,长期服药,否则屋里的药味不会浓重成这样。 丫鬟将梦魇中的谢少夫人叫醒,“夫人、夫人,夫人您醒醒……” 谢少夫人睁开眼睛,双目赤红,紧紧抓住丫鬟的手,嘶哑着骂道:“谢律这个混账!今日他辱我欺我!来日我定要叫他加倍奉还!!!” 丫鬟眼眶泛红,哭道:“夫人,您打了三爷,老夫人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您还是给三爷认个错吧。” “错?我有什么错?!”床上病容枯槁的女人讥诮道,“我最大的错就是没能生出一个儿子!才叫他们如此对我,等我生出儿子……等我……咳、咳咳!咳咳咳咳!” 她剧烈的咳嗽,满面痛苦,嘴唇也干裂溢出血丝。 丫鬟扶着她不住轻拍后背,苦劝道:“少夫人,别说了,先喝药吧。” 她抓着丫鬟,喘息着说道:“去,再去炖一只白公鸡,只要吃了白公鸡,我一定能怀上儿子!” ——民间有一种说法,吃了纯白色的公鸡,可以有助于生儿子。 时羡鱼站在门口,望着里面那女人疯癫痴狂,心里很发愁。 难搞啊…… 这么深的执念,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扭转过来,真是难搞。 第148章四大富女商2 谢少夫人不肯用药,她疑神疑鬼,觉得自己这个月癸水未来,说不定已经怀上孩子,不能喝药,非要吃那白公鸡。 可是这佛门重地,怎么可能有鸡? 谢少夫人喊了一阵后,昏沉沉睡了过去,小丫鬟坐在一边急得抹眼泪。 时羡鱼朝她招了招手,“枝儿,你过来。” 枝儿红着眼睛走过来,小声问:“道长何事?” 时羡鱼说:“你家少夫人,病气郁结于心,所以你无论怎么劝她都听不进去,你不如趁着天色还未全黑,去山下农家买只鸡,炖了汤之后把我送的丹药放进去,等到丹药全部化入汤里,再让少夫人喝下去。” 枝儿为难的回道:“可我家少夫人要吃白公鸡,我要上哪儿去找白公鸡?” “嗐!那鸡拔了毛炖了汤,难道还能分得出是白是黑?”时羡鱼笑,“她都病成这样了,你直管哄着她就是了。” 枝儿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她犹豫的望了望向床上的谢少夫人,又对时羡鱼说:“原本我与吴婆一起照看少夫人,但吴婆上月告假去看她家小孙儿了,我要是也下山去,少夫人就没人照顾了。” “这有何难,你只管去,我留下来照看你家少夫人。”时羡鱼说道。 枝儿的两只手纠结在一起,还是为难得很,总觉得把少夫人托付给一个陌生人不妥当。 时羡鱼笑了笑,“去吧,远亲不如近邻,我既然住在这里,以后也会有需要你们照应的时候。” 枝儿年纪小,没多少戒备心,只觉得眼前的时羡鱼十分和善可亲,尤其笑起来,真是让人一点儿抵抗力也没有,她晕头晕脑就答应下来,匆匆下山去买鸡了。 等小丫鬟走了,时羡鱼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前,守着谢少夫人。 她端详对方的脸庞,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这个岁数的时候,还在发愁写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试,可是另一个时空里的女孩,却一心一意想生儿子。 ……生什么生啊,估计盆骨都还没发育好吧? 但是不生,又会没有依靠。 时羡鱼托腮思考,她要为对方达成心愿,但她改变不了当下的社会制度,也改变不了当下人们的固有观念。 如果是在现代社会,她大可以教对方如何自立自强、自尊自爱,因为现代社会与古代相比,机会太多太多了,女人完全可以独立生存,可是在这里,女子一旦脱离了夫家与娘家,就如那路边的飘零落叶,任谁都能践踏。 怎么办呢? 不如明天去街上逛一逛,看看这地方的女人都是怎么生活的,尤其是那些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总不至于真就死路一条吧? 时羡鱼留在东厢房照看了小半天,枝儿拎着宰好的鸡回来,她年纪虽小,干活却很麻利,很快就把鸡炖上了,估摸着等少夫人半夜醒过来,正好能喝上炖好的鸡汤。 夜晚,枝儿把蜡烛点上,时羡鱼陪她一起守着少夫人。 两人相处了这么半天时间,枝儿对时羡鱼已经完全放下了戒心,几乎是有问必答。 她说自己今年十四岁,大约在半年前被谢家买进府里,刚巧住在庙里的少夫人身边没人伺候,所以谢家把她送来庙里,伺候少夫人。 这丫头有点憨,伺候被厌弃的少夫人,明显不如留在府里照顾得宠的小姐少爷来得更有前途,别的丫鬟都想方设法留在府里,就她一个傻乎乎的来山上。 因为年纪小,又是刚进府没多久就被弄到山上,所以关于谢家的事,枝儿也是懵懵懂懂,不那么清楚。 时羡鱼从有限的信息里得知,谢家这位少夫人叫李伶静,年芳16,大约两年前嫁给谢家三爷,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反倒是身边一个丫鬟怀上了三爷的种,生下儿子,被扶为姨娘,后来府里渐渐传出风言风语,说李伶静福薄,没有子嗣缘,为了积福积德,李伶静将身边的丫鬟全部打发出府,只带了一个婆子搬到山上住,这一住就是半年。 至于肚子为什么没动静,哪个丫鬟变成姨娘,风言风语怎么传出来的,是主动搬出府还是被赶出府,为什么住了半年也不回谢府——这些,枝儿全部是一问三不知。 时羡鱼估摸着,枝儿口中的吴婆应该对谢家了解更清楚,不过老人肯定更精明,不那么容易被套话。 她也不急,先把李伶静的身体养好最要紧。 人的身体如果生了病,心也会慢慢跟着生病,许多得了重病的人,精神状态都会或多或少受到影响,像李伶静这种快魔怔了的人,时羡鱼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后半夜李伶静醒来一次,滴水不进,那鸡汤倒是出奇得喂了进去,全喝光了。 到了早上,李伶静明显身体大好,气色比以往好了许多,说是容光焕发也不过分。 枝儿惊喜得不得了,立即告诉李伶静,她的身体能够恢复康健,全是隔壁的道长送了一枚丹药的功劳。 李伶静听了心中一动,忙问:“隔壁几时来了个道长?” 枝儿说:“昨日来的,现在就住在咱们院的西厢房。” “快……”李伶静挣扎着下床,“快带我过去见那位道长!” 她高热躺了一整天,脚一下地,竟是浑身气血充盈,耳清目明,丝毫没有疲态,李伶静暗暗心惊,只觉得对面定然住着一个世外高人!否则一枚丹药怎会有如此奇效?! 思及此,她快步走出房门,连头脸也不曾洗漱,就匆匆去了对面的西厢房—— “道长!道长!” 时羡鱼正在屋里休息,听见喊声,赶紧起身开门。 只见眼前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女,虽然衣冠不整,但面色红润健康,一见面就跪下,语气激动道:“求道长救我!” 时羡鱼吓一跳,不禁后退半步,疑惑的打量地上的李伶静。 “你想要我如何救你?”时羡鱼问。 李伶静跪在地上,急切的说道:“求道长赐我神药,助我生下儿子,我以后一定做牛做马报答道长!” 时羡鱼心情复杂,“我要你做牛做马有何用?还得给你喂草。” 李伶静:“…………” “你先起来吧。”时羡鱼语气轻淡道,“先说说为何想生儿子,若能说服我,我再考虑。” 第149章四大富女商3 李伶静想也不想就说:“生儿子能传宗接代。” “传宗接代也是为你夫家传,与你何干?”时羡鱼淡淡道,“况且我听说,你夫君有儿子,并不缺儿子传宗接代。” 李伶静愣了愣,“……可是生不出儿子,我在谢家就无法立足,得不到夫君敬重。” “无法在谢家立足,当真是因为你生不出儿子吗?”时羡鱼道,“你成亲不过两年就搬到了庙里,满打满算也只在谢家住了一年半,夫妻真正相处的时间只怕一年都不到,再加上你年纪小,暂时没有身孕很正常,如何不能在谢家立足?” 李伶静被她问得有些懵。 时羡鱼垂眸,提醒她:“如果他真的敬重你,就不会在你还没有身孕的时候,让别的女人生下孩子。” 李伶静神色迷茫,说不出话来。 时羡鱼扶她起来,让她坐下,然后看向边上的枝儿,“给你家夫人端杯茶来。” 枝儿点点头,赶紧去了。 等枝儿走了,时羡鱼对李伶静说:“我可以帮你调养好身体,然后你回谢家服软认错,若是你夫君愿意给你机会,与你恩爱几晚,你应该能如愿怀上身孕,但是你能否因此就在谢家立足,我无法保证,我也无法保证,你的孩子在谢家能比其他孩子获得更多喜爱。你好好想一想,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想清楚了,我才好帮你。” 李伶静张了张嘴,却哑然无语,不知道说些什么。 枝儿端了热茶进来,李伶静喝下一口,才渐渐清醒了些。 “道长,我明白你的意思……”她缓缓开口,“谢律狼心狗肺,成亲不到半年就看上我的陪嫁丫鬟,还弄大了肚子,我明明没有错,他却指责我生不出儿子,更造谣我李家的女人没有子嗣缘,说我母亲不曾生下儿子,说我姐姐怀上胎儿就小产,她们何其无辜,如今却因我受此大辱,我如果不能生出儿子给世人瞧瞧,当真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时羡鱼心里略微松了口气,还好,执念虽然重,但脑子还是清醒的。 “成亲不到半年就弄大丫鬟的肚子,传扬出去对他名声有碍,但如果是妻子身有隐疾,他把丫鬟收房也就名正言顺了。”时羡鱼慢慢说道,“他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惜往你和你的家人身上泼脏水,可见此人品性自私且凉薄。” 李伶静苦笑,“道长所言甚是,他与丫鬟刚好上的时候,也曾在我面前伏低做小,承诺不会再有下次,还说在我没有生下嫡长子以前,绝不会碰任何女人,可后来他科举上榜,进了翰林院,就猖狂起来,不但抬了那丫鬟做姨娘,还弄出孩子,当真是丝毫不顾夫妻情分。” 时羡鱼心想,这不是有钱有权就变坏的典范吗? 李伶静又忿忿道:“我们两家原本也算门当户对,从小订的娃娃亲,如今他做了京官,却嫌弃我是商贾之女,薄情寡义,宠妾灭妻,还妄想把那丫鬟扶为平妻,把庶子变嫡子!我怎能同意?!当时扇了他一巴掌,他便把我赶出谢家,说我是泼妇,要我在此处闭门思过!我思什么过?我有什么错?!” 时羡鱼听得瞠目结舌,好家伙,就算放在现代,也不是每个女人都敢扇老公嘴巴子,想不到她还挺前卫。 李伶静说:“今日道长一语惊醒梦中人,谢律如此待我,我为何还要为他生儿子?这等好事绝不能便宜了他去,我应该与他和离另嫁,给别人生儿子!生他十个八个,方能消我心头大恨!” 时羡鱼:“…………” 枝儿在一旁小声道:“少夫人,老夫人和老爷不会同意的……” 李伶静柳眉竖起,暴躁道:“难道我就要任由谢律和那贱人欺辱我、作践我?!” 枝儿垂下头,不敢吭声了。 时羡鱼想了想,对李伶静说:“你身体刚好,先回屋休息吧,也好好想一想,究竟如何做才能让自己称心如意,是不是只要跟人生下十个八个儿子,你就能在谢律面前扬眉吐气?你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李伶静感激不已,起身又要跪下,被时羡鱼拦住。 时羡鱼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我会帮你,但只帮你一件事,所以你一定要想清楚,你活在这世上,究竟想要什么。” 李伶静怔了怔,随后认真的点了一下头,“……今日受道长指点,伶静感激不尽,还望道长明示尊号,来日我若达成所愿,必为道长塑金身像、供长明灯。” 时羡鱼沉吟片刻,回答:“临时宫……羡鱼,元君。” 李伶静躬身行礼,“伶静谨记。” ………… 李伶静走后,时羡鱼独自坐在屋里思索。 显然以祈愿者的现状,生儿子改变不了什么,但是她不能明说,更不能直接告诉对方应该怎样做。 一来,因为所处的世界不同,她不能以自己的意志改变他人意志;二来,如果她告诉李伶静具体该如何做,那么,形成的祈愿,就不能算是李伶静的祈愿了,而是她时羡鱼的祈愿。 接下来,就只有等了。 等李伶静改变主意,等李伶静想清楚想要什么,然后她再设法助李伶静达成心愿,这趟任务也就能完成了。 时羡鱼的思绪蹁跹,慢慢飘到了别处…… 她在每个世界里,都不是孤身一人。她曾经遇见临渊,遇见林渊,遇见不知为何物的黑影,现在到了这个世界,还会遇见他吗? 这次,他会是什么样子?这里没有妖兽,没有战士,没有鬼怪,这里只有一座寺庙,难不成他……变成和尚了? 时羡鱼:“…………” 心情忽然有点复杂。 和尚……她不太能接受耶,她还是比较喜欢毛发旺盛一些的类型。 ——砰、砰、砰! 外面忽然传来拍门声。 她愣了愣,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窗棂看见枝儿已经去开门了。 院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管家模样打扮的中年男子,对方递给枝儿一样东西,语气冷漠的说道:“把这个交给少夫人,正所谓事不过三,自嫁入谢家,她几次打骂三爷,不知悔改,这次更是离谱,竟将三爷的头砸伤,这样的女子,谢家是万万不敢留了。让她以后好自为之吧。” 第150章四大富女商4 听对方这语气,时羡鱼猜那东西八成是休书。 果不其然,送信的人走后,没过多久,她就听见来自对面厢房的咆哮—— “谢律!你竟敢休我!你这狼心狗肺的无耻之徒!我和你不共戴天!!!” 时羡鱼隐隐感到不妙,打开房门,恰好看见李伶静从屋里出来,手里提着一把裁衣用的大剪刀,直往外冲! 枝儿脸色煞白的跟在后面,想拦也不敢拦。 时羡鱼略微蹙眉,意念稍动,一只通体雪白的大角羊堵住了门口。 李伶静脚下踉跄,手里的剪子险些扎在大角羊身上,她愕然看着眼前的羊,怒火被这场意外掐断了。 时羡鱼站在房门口,问道:“你这是冲出去要行凶吗?” 李伶静扭头看她,眼眶发红,却不是哭的,而是怒的,紧紧攥着手中剪刀,回道:“道长,我不甘心!当初谢家缺钱,我们家给钱,如今谢家不缺钱了!就想把我一脚踹开!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我今天就是拼着同归于尽,也要找谢律他要个说法!” 时羡鱼无奈看着她,撇了撇嘴角,说:“这样吧,我们先演习一遍,你把我当作谢律,我看看你怎么给自己讨说法,如果真能讨到说法,我就放你去找他。” 李伶静呆住,愣愣看着她。 时羡鱼双手拢进袖子,平心静气道:“开始吧。” 李伶静看看她,又低头看手里的剪刀,“道长,我……我……” “你现在这个表情还不错。”时羡鱼淡淡点评,“如果是刚才那副表情,估计冲到谢家大门口就要被家丁拦住,见都别想见到谢律。” 李伶静咬住唇,眼睛更红,泫然欲泣。 怒火消退,而心底的委屈汹涌如潮。 时羡鱼轻轻叹了口气,“你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这么冲过去,只会被谢家再羞辱一番,就算你真那么厉害,用一把剪刀要了谢律性命,刺杀朝廷命官是要偿命的,到时候别人会怎么议论?他们只会说,如此暴烈女子,难怪谢律会休了你。” 李伶静眼睛闭上,终于没忍住,泪水落了下来。 “道长……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在家时也有爹娘宠爱,为何嫁给他谢律后要被这样作践?就因为那丫鬟比我先有儿子吗?如今婆母不喜我,丈夫厌恶我,奴仆轻视我,我身为正妻却不如妾室,背上生不出子嗣的名声,还要连累家中母亲与姐姐也被安上污名,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时羡鱼问:“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李伶静吸了吸鼻子,终于冷静下来,红着眼道:“我与谢律成亲不到三年就被休弃,此事绝不能善了,我要先回去告知爹娘,看父亲母亲的意思。” 时羡鱼轻轻点头,“好。你记着,无论你最后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帮你,但我也只帮你这一件事。” 李伶静满目感激,向时羡鱼道谢,然后回屋匆匆收拾行李。 ………… 时羡鱼再见到李伶静,是在两天后。 李伶静脸色略显苍白,但精神状态看上去还算不错,并没有萎靡之色,这让时羡鱼放心不少。 “与你父母商量得如何?”时羡鱼问。 李伶静深深吸气,一五一十对时羡鱼说:“爹娘自然是雷霆震怒,只是如今谢律是官身,我们家不敢与之硬碰硬,这几日会上谢家索要嫁妆单子,该是我的,一分都不能少。不过爹娘担心我继续留在京里会被名声所累,所以想将我嫁去外地,找个鳏夫安安稳稳过日子,但我不愿意。” 她抬头直视时羡鱼的眼睛,说道:“道长,我已经想清楚了,想要报复谢律,无论生几个儿子都没用,而是要知道谢律最在乎什么。当初他没当官时对我好,是因为他在乎我家的钱,如今我家那点小买卖显然不被他放在眼里,他现在最在乎的,是他的仕途。” 时羡鱼问:“你一个女子,准备如何影响他的仕途?” 李伶静异常冷静的说道:“最快的方法,当然是与级别更高的朝廷命官攀上关系,但我如今名声已毁,别说当官的,在这京城我连普通人都嫁不了,而除了婚嫁之外,我一个商贾之女,又要如何做才能结交达官贵人?我思来想去,觉得只有做生意这一条路。” “你准备做什么生意?”时羡鱼问。 “开酒楼。”李伶静语气坚定的说道,“等我拿回嫁妆,卖掉那几个铺子,应该够我盘下一家酒楼。许多达官贵人都经常出入酒楼,只要我店里有他们没吃过的名菜,或是没喝过的佳酿,他们一定会来光顾,这一来二去,或许就能结交几位大官。” 时羡鱼想了想,“酒楼不易做,想要做好,新鲜的食材和手艺好的厨子是基础,此外地段的选择,装潢和布局,后期的经营管理,都非常重要,你有这方面的经验吗?” 李伶静一时语塞,显然没想那么细致。 不过她毕竟只有十几岁,时羡鱼觉得没必要对她要求太苛刻,笑着说:“你只要考虑清楚了,下定决心去做,无论有多难,我都会帮你。我提醒你这些,是希望你能提前有所准备,而且即使你心存结交之意,但那些当大官的人或许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所以你这家酒楼一定要有特殊之处,特殊到让那些官员也对你另眼相看,明白吗?” 李伶静点头,认真道:“道长说的在理,我会再仔细考虑的。” 时羡鱼说:“对了,你想开酒楼这件事,有跟你爹娘商量过吗?” 李伶静神色黯然,垂眸回道:“他们不同意,说我如果一意孤行,就要将我赶出家门,就当没我这个女儿。” 时羡鱼微怔,“那你还……” 李伶静苦涩一笑,“他们是怕我惹祸上身,故意激我,想要我乖乖听话嫁去外地。其实这样也好,将来无论我做什么,后果一力承担,谢家怪不到我爹娘头上。” 时羡鱼蹙起眉,“李伶静,你当真想好了?不后悔?” 第151章四大富女商5 “后悔?”李伶静自嘲的一笑,“道长,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恐怕就是嫁给他谢律!现在我名声尽毁,再也不能嫁个好人家,唯一的心愿就是要谢律付出代价!” “好。”时羡鱼点头,“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们就来计划一下,这酒楼要怎么开。” 两人在桌上铺开纸笔,写下要开酒楼需要的种种事项,想到一条,便记下一条,不知不觉写了大半张白纸,李伶静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她原本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现在却觉得自己的力量是如此渺小。 京城里几家有名的酒楼,背后都有世家做靠山,新酒楼很难与之竞争。 而且城中的好地段几乎没有空余铺面,即使她能接受位置偏远些的铺面,好厨子也是重金难求,即使她能从外地请到好厨子,口味又能否被京城人接受? 若是最后开了一家酒楼,地段一般,菜色一般,所有一切都一般,又有什么意义? 她的目的是结交官员,借力打压谢律,除非将酒楼经营得声名远外、天下皆知,否则根本无法伤及谢律分毫!若是做不到,倒不如现在就认输,灰溜溜嫁去乡下算了。 “改变是很难的。”时羡鱼看着她说道,“想要改变之后顺风顺水,更难。” 李伶静抬头看向时羡鱼,“道长说的对,我不该这么快就气馁,至少自己要试过才知道行不行。” “不如我陪你去街上转转。”时羡鱼道,“就这么在屋里想,想不出什么头绪,去街上走一走,看一看,也许会有新想法。” “也好。”李伶静收起纸笔,“我叫枝儿去雇马车。” 两人准备出门,这时,外面传来拍门声。 李伶静的脸色顿时一沉,显出不悦。 她们住在这寺庙后山,寻常不会有人来拜访,来这里的人,十有八九是谢家的人,而且肯定是为休妻一事来的。 李伶静冷着脸走出去。 枝儿将院门打开,外面站着一妙龄女子,女子身后又跟着两个丫鬟加一个婆子,共四个人站在院门口。 李伶静柳眉竖起,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那女子温婉笑了笑,和颜悦色,“少夫人,我是来劝您回去的,三爷这次实在气狠了,才会一时冲动给您写了休书,您回去给三爷服个软,认个错吧,原本就没什么大事,何至于闹到这一步呢?” 时羡鱼在门边观望,清清楚楚的看见,李伶静脸上先是一愣,而后勃然大怒。 “没什么大事?!他都要将你的孩子养在我名下了,这还不算大事?!”李伶静怒喝道,“香芷,用不着你在这里假好心!你当我不知道,这主意八成是你吹了枕边风,你们趁早断了这念头!我是绝不会同意的!除非你把孩子抱过来给我养!既想要嫡子的名份,又想跟嫡母撇清干系,当我蠢么?!将来养大一个白眼狼,占着嫡长子的位置,叫我以后的孩子如何自处?!” 李伶静骂完,冷冷一笑,接着讥讽道:“谢三爷现在不在这里,你也用不着作出这副假惺惺的嘴脸,其实心里已经乐开花了吧?把我休了,谢律再把你扶正,那你儿子可不就是嫡子了么?!” 这个叫香芷的女人,应该就是李伶静口中说的丫鬟,但如果不是李伶静提前说过,时羡鱼真看不出来对方当过丫鬟,这通身的气派,说是书香门第的小姐也不为过,温婉秀丽,慢声细语,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难怪会被谢律看中。 对方被李伶静指着鼻子骂,面上一丝怒气也无,好言劝道:“少夫人误会三爷了,三爷也只是心疼孩子,不愿孩子日后因庶子的身份被人看低,所以提出将孩子养在您名下,可是您不同意,三爷这才要将我扶正做平妻,哪知道您脾气这般急躁,一言不合就将三爷的脸打伤,少夫人不妨想想,哪家女子能如此暴烈,敢出手打伤自己的夫君?若不是三爷立即将您送到山上,只怕老夫人要对您请家法了。” 李伶静气急而笑,“好一张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的嘴!原来他想把庶子当嫡子,是因为心疼孩子,想要把你扶为平妻,是因为我不同意孩子养在我名下,把赶我出府,是因为担心老夫人对我请家法?怪不得谢律把你当个宝!你们可真是男盗女娼天生一对!” 面对李伶静的谩骂,香芷只是柔柔一笑,说道:“少夫人何必动怒?依我看,今时不同往日,三爷如今在翰林院当差,日常往来的都是知书达理之人,少夫人这脾气也该改改了,否则传扬出去,谢家有一泼妇,岂不是叫三爷在外面贻笑大方?况且谢家嫡子长于商妇之手,也确实不妥,三爷方方面面都为谢家考虑,少夫人不帮着三爷一起分担也就罢了,还出手打人,在这佛门净地住了大半年,竟丝毫不知悔改么?” “你在教训我?!”李伶静暴怒,立即上前两步,估计是因为她有前科,香芷身边的丫鬟婆子赶紧拦在前面,唯恐她再出手打人。 李伶静咬牙切齿,“你这个贱人!当初我看你可怜,才将你从青楼赎身出来,在李家,我是小姐你是丫鬟,在谢家,我是正妻你是姨娘,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原来您还是正妻么?”香芷笑着说,“您不是已经被休了吗?” 李伶静喉头一滞,看向香芷的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 香芷不紧不慢道:“休妻毕竟是大事,若非您出手太过,三爷也不会一气之下写下休书,如今三爷已有悔意,少夫人不如趁此机会回去认个错,您就算想要教训我,也至少先稳住谢家少夫人的名头,是不是?现在冲我叫骂又有何用,不过显得您可怜可笑罢了。” 李伶静气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就想拎着这女人一起回谢家找谢律算账! 这时,时羡鱼倚在门框边开了口:“我没听明白,你既然想让李伶静回去继续做少夫人,为什么非得挖苦贬损她?” 第152章四大富女商6 李伶静愣住。 香芷也愣住,循着声音望去,见另一侧厢房的屋门前倚着一个女道士,生得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一双眼瞳清澈而明亮,又因穿着天青色道服,便犹如那神像画卷里走出来的仙子一般妙不可言。 香芷心中惊疑不定,盛京城里几时来了这么一个人物? “道长。”李伶静向时羡鱼行了一礼,解释道,“此人名叫香芷,原是我的丫鬟,因为擅长琴棋书画,我爹特意让她作陪嫁丫鬟跟在我身边,希望我耳濡目染,能学些诗词歌赋,谁能想到竟是引狼入室,去谢家不到半年就与谢律滚到了床上!” 香芷抬起袖子,微微掩唇,“少夫人何必把话说这样难听?寻常官宦子弟家中,谁没有个三妻四妾,您在子嗣上不顺,总不能让三爷一直守着您一个人过日子,我自问不曾做过对不起少夫人的事,甚至在少夫人被赶出府后多次劝解三爷,今天又特意来请您回去,也不知少夫人为何恨我至此。” “因为最害怕李伶静被休的人,是你才对吧?”时羡鱼若有所思的打量香芷,“谢律若是真的看重仕途,就不会让丫鬟做正妻,之前说的要么是气话,要么是昏了头,等他冷静下来就会考虑,如何再娶一位符合自己身份的正妻,可是他已经有一个姨娘和一个庶子,新妇进门,只怕最先着手对付的,就是你和你的孩子……” 时羡鱼的目光偏了偏,落在李伶静身上,嘴角微翘,“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李伶静这么真性情,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 时羡鱼的话说完,香芷的神情微僵。 “被我说中了么?”时羡鱼歪了下头,有些想笑,“让我猜猜,你来之前是怎么跟谢律说的?你是不是告诉他,传出休妻的名声会不利于他的仕途,为了不叫谢律为难,你愿意委屈自己,只希望谢律与少夫人能够夫妻和睦。可是谢律刚在李伶静这儿挨了打,拉不下脸面哄她回去,于是你自告奋勇,说愿意替他分忧,前脚在谢律面前卖乖,后脚来这里挑衅,想用激将法把李伶静带回去,最好再让李伶静打你几下,这样你在谢律面前就显得更有功劳了。” 香芷僵硬的扯了下嘴角,“你是何人?我们谢家的事,几时能轮到一个外人置喙?” “外人?”李伶静冷冷盯着她,“如今我也是你谢家的外人!你来这里同两个外人说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 香芷脸色难看,“少夫人何必一意孤行……” “这里没有你的少夫人!”李伶静提声怒喝,“我已经被谢家休弃!再不是你的少夫人,这里只有李家的女儿李伶静!而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迟早会遭报应!给我滚!!!” 李伶静气势凶悍,连香芷身边的丫鬟婆子也面露怯意,纷纷往后退,一行人退至院门外,李伶静喝道:“枝儿!给我关门!” 枝儿赶紧去抱门闩。 香芷的脸上终于现出几分急躁,“……你可要想好了,今日你将我拒之门外,休妻之事就再无转圜余地!究竟是要留在谢家,继续做你的谢家少夫人,还是背上泼妇的名声留在家中无人问津?” 李伶静向前一步,直接把院门啪地关上! “我是死是活都与谢家无关!用不着你假好心!” 门外香芷仍没有离开,再次摆出温婉的作态劝道:“少夫人,您还是改改脾气吧,总这么冲动只会让您一再做出错事,难道非要闹得满城风雨不可?到那时您的母亲肯定会遭人非议,李家的生意只怕也会受到影响,您姐姐刚小产不久,正是调养身体的时候,若是被您这件事影响,该如何在婆家立足呀……” 李伶静忍无可忍,猛地打开门暴喝:“滚!!!” 不等香芷反应,她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朝着她们就砸过去! 香芷惊呼出声,身边的婆子急忙推了香芷一把,自己的后背却被砸中,痛得“哎哟”一声,李伶静又捡一块更大的石头! 主仆几人唯恐李伶静再发疯,赶紧互相搀扶上了马车,匆匆离开。 看着马车越走越远,李伶静攥紧石头的手指松开,噗通落地,眼眶里噙着的泪水也跟着流下。 时羡鱼慢慢走出来,站在李伶静身边,默然片刻,递过去一枚丹药。 李伶静疑惑看她。 时羡鱼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把丹药往她那边递了递,“这个是……咳咳,仙丹。” 李伶静接到手里,仍然不解,“道长,我的身体已经大好。” “吃吧。”时羡鱼说,“吃了可以让你变得更坚强。” 李伶静怔然,“变坚强……” “嗯,很强那种。”时羡鱼点头,“以后无论你想做什么,都能做成,因为你很强。” 李伶静看着手中丹药,深深呼吸,闭眼服下—— 那丹药看着有拇指粗,却入口即化,药性与精粹的灵气融进身体,立即叫人通体舒泰,头脑清明,连消沉低落的情绪也随之振作起来。 李伶静睁开眼睛,神情已有了变化。 她对时羡鱼说:“道长,谢律负我,香芷欺我,这谢家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回去,不过今日香芷来这一趟,倒是启发了我,比起酒楼,还有另一门生意大有可为。” “什么生意?”时羡鱼问。 李伶静郑重回道:“青楼。” 时羡鱼微愣,“……青……楼?” “没错,青楼。”李伶静认真的说道,“这天底下的生意,几乎全被男人捏在手里,而女人的生意,无非刺绣裁衣、胭脂花粉这些,我原先想做酒楼,是因为酒楼只要做出名声,就容易接触达官贵人,可酒楼生意几乎被几大家族包了场,我一个女子,很难从中讨到便宜,但若是开一家青楼,我正好有条门路可走。” 时羡鱼更加疑惑了,“你怎么会有开青楼的门路?” “不然道长以为,我当初是如何把香芷从青楼里赎出来的?”李伶静冷冷一笑,“也怪我那时年幼无知,早知道这是一只白眼狼,我哪会去管她死活?” 她抬头看时羡鱼,又道:“道长放心,我身为女子,自然最明白女人的苦楚,所以我要开的青楼,绝不是寻常青楼。” 第153章四大富女商7 无论是什么样的青楼,总归是青楼,时羡鱼心里其实是不赞同的。 但这是李伶静自己的人生,她确实不方便指手画脚,除非李伶静要去杀人放火。 时羡鱼尊重李伶静的决定,两人商定之后,李伶静让枝儿去山下雇了一辆马车,而后三人一起去见李伶静所说的“门路”。 路上,李伶静告诉时羡鱼,自己之所以与香芷相识,全因九岁那年看花灯时与家中奴仆走散,之后她被人牙子卖去了青楼,同样被卖的还有香芷,老鸨将两个小女娃送到管教娘子手里,任其调教,以便将来卖出高价,李伶静不服管教,大言不惭说自己家多的是钱,只要让爹娘来赎她,无论多少钱都出得起。 管教娘子起初不以为意,后来李伶静绝食绝水,宁死不屈,对方因她的烈性被触动,便同老鸨说,这女娃天性愚钝做不了这行当,倒不如如了她的愿,让爹娘拿银子过来赎人。 这不仅仅是钱的事,而是坏了青楼的规矩,老鸨自然是不肯的,李伶静能成功脱身,少不了管家娘子从中斡旋。 而香芷却没那么好运,因为已经十一岁,再养两年就能卖上价,所以一直呆在青楼里。 李伶静脱身后一直放心不下香芷,约莫过了一年,她找了个机会与那管教娘子里应外合,又花了许多钱,才填足老鸨的胃口,将香芷带离青楼。 “这些事我爹娘曾叮嘱我,就算是死也不能告诉任何人,若是被人知道我曾经身陷青楼,这辈子名声就干净不了了。”李伶静喃喃,“可是谁能想到,我今日不但说了出来,还要开青楼呢。” 时羡鱼听完也十分感慨,“没想到你和香芷竟有这样的遭遇。” 李伶静蹙眉回忆那段时光,却发现记忆已经变得模糊,这才几年光景,那时患难与共的好姐妹,如今已是面目全非。 她慢慢说道:“香芷与我不同,她是被家人卖给人牙子的,当年我为她赎身后,她没有去处,我爹娘就想为她找门亲事,也算安顿她的后半辈子,可她刚从那种地方逃出来,对男人怕得紧,自愿留下给我当贴身丫鬟,我们那时感情很好,谁能想到,就因为一个男人,她竟如此待我……” 李伶静咬了咬唇,忿忿道:“我与她这几年的情谊,难道还不如一个男人?” “也不仅仅是一个男人……”时羡鱼想了想,“至少在这个阶段,男人是她最宝贵的生产资料,只有把握住谢律,香芷才能实现阶层跨越,否则终身为奴为婢,生下的孩子也依旧是受人磋磨的奴仆,易地而处,你是丫鬟,她是小姐,你会怎么选?” 李伶静闻言怔然,“难道……她就没有错吗?” “她当然错了,不过你得重新判断,她是为那几文钱犯的错,还是为千万金银犯的错。”时羡鱼轻轻笑了笑,“诱惑的程度大有不同嘛。” 李伶静怔怔想了想,嘴角微微翘起,带着几分自嘲说道:“道长所言甚是,谢律在我眼中虽然一文不值,但是在香芷眼中,确实宝贝得很,这么一想……我好像,没那么生气了,哈哈……” 时羡鱼深深看她一眼,“你与她不同,你即使沦落到那种处境,也不会通过践踏另一个女人的利益来为自己牟利。” 李伶静嘴角笑意苦涩,“道长高看我了,若我真沦落到为奴为婢的境地,为了往上爬,或许会比她更加不折手段。” “你不会。”时羡鱼言之凿凿。 李伶静疑惑看向时羡鱼,其实她早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身边会突然出现一位高人,且如此不求回报的帮助自己,莫非她与时羡鱼有什么前尘因缘? 时羡鱼说:“在这方面,你没手段。” 李伶静哑然失笑,“道长怎么打趣起我了……” 这时,马车停下,枝儿在外面道:“少夫人,我们到了。” 李伶静蹙眉不悦,“枝儿,我已同你说过几次了,以后叫我小姐!不准叫少夫人!” “噢噢……”枝儿说道,“小姐,我们到了。” 李伶静深吸一口气,掀了门帘子下车。 时羡鱼也跟着下了车。 眼前却是一条狭窄的巷子,马车堵在巷子口,不能进去。 想来也是,女子总不好光明正大的去探访青楼,从偏门后门走才最合适。 李伶静领着时羡鱼往巷子里走,四周安安静静,青灰色的院墙时高时低,隐约能嗅到混合着酒气的脂粉香,那气味有些呛鼻,耳边还能听见另一边大街上的喧哗热闹。 几年不曾来过,李伶静也有些陌生,放慢了步子,边走边看。 “当初帮我们的管教娘子姓姚,我们都叫她姚娘子,她不许我们来找她,所以这些年我们不曾来往过,上个月我庶弟来探望我,说姚娘子的那家青楼准备脱手,正在找合适的买主。” 李伶静的脚步在一扇门前站定,犹豫的打量两侧院墙,“好像是这里……” 她没让枝儿上前,直接自己抬手拍门—— 砰、砰、砰。 等了片刻,里面传来脚步声,随后吱哑一声,门开了。 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太婆站在门后,驼背伛偻,眼皮下垂,用仅剩的那颗浑浊的眼珠子盯着她们,模样看着有些吓人。 李伶静这样凶悍的性格,也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然后她挺直背脊,努力镇定的开口道:“听说兰妈妈打算把这里转卖,我有意接手,请问兰妈妈在里面吗?” 那婆子狐疑的看她们一眼,把门打开一些,让她们进来,低声嘀咕:“怎么道士也开青楼……” 时羡鱼:“…………” 李伶静小声对她说:“老鸨们都喜欢去那些快倒闭的青楼里扫货,把年轻漂亮的姑娘低价买走,这婆子估计误会我们是其它青楼的人了。” 时羡鱼低声问她:“我们也要低价买姑娘吗?” 李伶静摇头,“兰妈妈为人精明得很,既然想把青楼转手,只怕现在这里的姑娘早已卖得不剩几个了。” 时羡鱼不禁想问,既然姑娘都卖完了,那她说的姚娘子还会呆在这里吗? 正要开口,前面走来一个身穿大绢花齐胸长裙的女人,四十岁上下,脸上脂粉厚腻,一见她们就笑道:“哟!稀客呀,这不是咱们红绡吗?怎么今个儿有空来看妈妈?” 第154章四大富女商8 李伶静的表情,顿时像吞了苍蝇般恶心。 她侧头与时羡鱼低声私语:“此人就是兰妈妈,红绡是她以前给我起的花名,香芷也有花名,叫青黛。” 李伶静直起胸膛,对前面的中年女子说:“兰妈妈好记性,这么多年没见了,竟能一眼就将我认出来。” 老鸨脸上笑容不减,摇着团扇走近,“当然,这可是我的绝活儿——但凡是漂亮的脸,我只要见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 幸而李伶静早已脱离青楼,否则再听见这样的话,只怕会觉得毛骨悚然。 老鸨走到她们跟前,眼睛肆无忌惮的往时羡鱼身上打量,“这位道长是……” “这位道长是我请来看风水的。”李伶静冷静说道,“听说兰妈妈要转手卖掉青楼,所以我特意过来看看。” 老鸨一愣,随即大笑出声,“哎哟我的大小姐,你可别寻我开心了!” “怎么?”李伶静蹙起眉,“兰妈妈是觉得我开不得这青楼,还是觉得我出不起价钱?” 对方脸上的笑容收敛,再次认真端详李伶静,慢悠悠的说道:“我这青楼……确实不是谁都开得起,也不是谁都出得了价。” “出不出得了价,还请兰妈妈说个数。”李伶静镇定回答,“只要价格让兰妈妈满意,我相信兰妈妈不会让我做赔本买卖,定能叫我开得了这青楼。” 老鸨闻言笑意更深,“几年不见,大小姐的气魄更甚从前呐。” 随后,她朝李伶静比了个手势。 时羡鱼没看懂手势,但李伶静的脸色顿时一变。 老鸨不紧不慢收回手,笑道:“小红绡,不是妈妈我不近人情,这个数已经是最低价了,里头还有程武爷的打点钱,你既然想在这里做生意,哪能不把几路财神都打点妥当呢?” 李伶静绷着背脊,站在原地没作声,像是在考虑。 时羡鱼悄声问她:“程武爷是谁?” 李伶静抿了抿唇,与她解释:“盛京城里有黑白两道,官差管的是白道,还有那官差管不到的边角旮旯,就是程武爷的地盘。” 时羡鱼思索片刻,从身上掏出一枚珠子,递给眼前的老鸨,“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门道,还请您多多帮衬。” 老鸨愣了愣,接了珠子细细观摩,却觉得这东西玉不像玉,石不像石,摸着有点像琉璃,颜色却又不同。 时羡鱼说:“我曾游历四海,抓到一只成精的海蚌,蚌壳外面莹莹若晖,里面有数十枚彩珠,其中又有几枚夜光珠,您现在手里的,就是夜光珠其中一枚。” “……夜光珠?”老鸨看着手里的珠子,半信半疑。 “您不妨用双手拢住珠子试试。”时羡鱼道,“白天时放在阳光充足的地方,让珠子吸纳日月光华,等到了暗处,珠子就会发出微光。” “当真如此神奇么……”老鸨用双手拢住珠子,只留一条缝,低头用一只眼睛往里瞧,顿时惊叫出声,“哎哟!真的在发光!!!” 李伶静吃惊得瞪大眼睛,扭头看时羡鱼。 时羡鱼淡然自若道:“也不知要多少钱才能盘下这栋青楼,我平日里只知修仙问道,这类人情往来实在一知半解,若是兰妈妈肯帮忙,这夜光珠就送您了。” 老鸨眉开眼笑,把珠子捧在胸口,喜欢得不得了,“道长太客气了!道长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时羡鱼笑了声,“我修道,兰妈妈这一声活菩萨我可当不起。” “瞧我这张嘴!哈哈哈!道长莫怪、道长莫怪!”老鸨扬声朝楼上喊道,“来人呐!快送酒……啊呸!快上茶!上咱们楼里最好的茶!喻青和喻翠呢?叫她们过来伺候!” 老鸨一脸殷勤的朝时羡鱼和李伶静笑,“两位快请里面坐,刚才是我有眼无珠,竟没认出道长是个活神仙,有冒犯之处还望道长多多包涵。” 时羡鱼淡然一笑,与李伶静一起往里走。 老鸨领着她们从后院直接上了二楼雅间,因最近铺面转让,没有营业,楼上楼下都格外冷清。 “不是我自夸,就我这栋楼,你们要是能买下来,将来一定会日收斗金,赚钱赚到手软。”老鸨请两人坐下,推开屋里所有门窗,热情无比的介绍,“我这儿前面是百花街,后面是马儿巷,附近酒肆饭馆赌坊应有尽有,热闹得不得了!” 跑堂小二端了茶水进来,正要给时羡鱼和李伶静倒茶,被老鸨挥手赶出去,“我来我来,瞧你那个粗手粗脚的德性,别吓着了贵客!” 她笑容满面的倒茶,“下面一楼可以吃堂食,二楼有雅间,三楼是姑娘们的住处,后院地方大,所以另起了一个偏院,是我住的地方,平日里姑娘们学习吹拉弹唱也在我那儿。” 李伶静听得眉头微皱,问:“兰妈妈,那院子原来不是姚娘子住吗?” “哟,你还记着姚娘子呢?”老鸨笑道,“咱们大小姐果真是有情有义,不枉我和姚娘子当初心疼你,别的姑娘到了我这儿可都是只进不出,只有你一个,咱们是宁肯少赚,也要帮你找到爹娘送你回家去。” 李伶静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是,确实要谢谢兰妈妈当初高抬贵手,当初那几鞭子让我吃足了教训,日后再不敢在花灯节轻易与家人失散了。” 老鸨讪讪笑了笑,“哎呀,当初是我被猪油蒙了心,糊涂了,我这双手呀,真该剁了给大小姐赔罪才是!大小姐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千万别跟我这人见识。” 李伶静不耐烦听她说这些,原本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叙旧或者寻仇。 “兰妈妈,姚娘子不在你这里做事了吗?” 老鸨目光闪躲,顾左右而言他,“姚娘子啊……突然要找她做什么?若是调教姑娘,我这里倒是还有不少人选,保管你们满意。” 李伶静见状,忽然感到不安,紧盯着老鸨问:“姚娘子她可是出了什么事?她如果离开青楼,还能去哪里讨生活,难不成……她死了?” “呸呸呸!”老鸨立即道,“什么死不死的,可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她,她就是病了,怕过了病气给楼里的姑娘,所以搬出去了。” 第155章四大富女商9 李伶静悬起的心丝毫不能放松,尽管只在这地方呆了很短一段时间,但她也知道,楼里的姑娘一旦得了病,会是什么下场。 “到底教过我几个月,麻烦兰妈妈说个去处,我想去看看她。”李伶静面上神色不变,手指却已经紧紧蜷起。 时羡鱼默默看她一眼,心想李伶静与这位姚娘子的交情怕是不浅。 老鸨叹气道:“姚娘子生了病,我比谁都心疼,她不在我身边,我楼里新进的姑娘真是一茬不如一茬,你们若想去看她,染布坊后面那条巷子,最里面那户人家就是。” 老鸨说到这里,顿了顿,有意查探李伶静的神色,“你们……现在要去看她吗?” “不急。”李伶静扯了下嘴角,露出笑容,“兰妈妈,我们还是来谈谈这转手价格吧。” 老鸨笑着点头,“道长连夜明珠这等宝贝都拿了出来,可见其诚意,这价格嘛,我当然要给足你们优惠。” 李伶静努力沉住气,她清楚老鸨雁过拔毛的作风,所以不想表现得对姚娘子过于看重,以免对方又趁机敲竹杠。 不过最终谈下的价格,也没多少优惠,不过是正常市价罢了。 李伶静与老鸨约定下次交付定金的时间,然后起身告辞离开。 老鸨亲自送她们出去,走到院门口时,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道、道长……那夜明珠,能不能再……再赐一颗……” 李伶静皱眉问:“兰妈妈,这一颗珠子就已经是无价之宝,若是再给你一颗,别说你这里的青楼,就是你左右那两栋楼,也都能买下来了。” 老鸨讪讪笑:“瞧这话说的,妈妈我是那不识好歹的人吗?只是这上下打点,总要费些银子,我总不能一颗珠子劈两半,一半给程武爷,一半给孙婆子,那我自己……我不得给自己留点儿?” 时羡鱼知道这人是起了贪欲,直接拒绝只怕会生出事端,可是要答应对方,欲壑难填。 她想了想,朝兰妈妈笑道:“不过一颗珠子罢了,虽然会发光算得上稀罕,但其实没什么用处,等日后青楼开起来,我会开炉炼制香汗丸,只一颗丹药就能驻颜二十年,通体馨香,只要兰妈妈能上下打点妥当,第一炉丹药,必有兰妈妈的份。” 老鸨又惊又喜,“道长还会炼制驻颜的丹药?” 时羡鱼拿出了毕生的演技,淡然一笑,高深莫测道:“不然兰妈妈以为,我一个修道之人,为何要同人一起开青楼?” 老鸨喜不胜收,嘴角几乎压不下去,“道长若真肯赐丹给我,青楼这事我保管给你们打点得妥妥当当!那程武爷管着十街八巷的地痞流氓,孙婆子管着城内城外的人牙子,我可以保证,日后绝不会有任何地痞流氓来这里闹事,人牙子手里最好的货色也一定最先送到你们眼前!” 她又担心时羡鱼将来不守承诺,小心翼翼问:“道长日后当真会赐我丹药?不会蒙骗我吧……” “那就看兰妈妈的表现了。”时羡鱼含笑说道,“毕竟这香汗丸十分难得,若非我们已经定下您这家青楼,我也不会说出来,将来如果消息传扬出去,什么人都来讨香汗丸,那……能不能给兰妈妈留一颗,可就不好说了。” “明白!道长放心,这件事我一定捂死在肚子里!”老鸨立即道,“这几天我就帮你们打点去,保管你们接手这家青楼时没有半点后顾之忧!” “好。”时羡鱼微微颔首,“那我们静候佳音了。” 一番话说完,时羡鱼和李伶静离开巷子,回到马车上。 枝儿与马车坐在外头,赶车去染布坊。 李伶静在车里问时羡鱼:“道长,你真要在青楼炼丹吗?怎么炼?” 时羡鱼笑笑,“我哄她的。” 香汗丸的名字,还是以前从青山城听来的。 李伶静也跟着笑,“我想也是,不过可惜了道长的夜明珠,如此难得的稀世珍宝,却便宜了那贪心不足的老鸨。” “倒也不算多稀奇。”时羡鱼从怀里又掏出一把玻璃珠,五颜六色绚丽至极,其中几颗是淡绿色的,与刚才老鸨拿走的夜明珠一模一样。 “你要吗?”时羡鱼递过去,“喜欢的话全给你。” 李伶静睁大了眼睛,“这……这,都给我?” “拿着吧。”时羡鱼塞到她手里,“我还有很多。” 这些玻璃珠,是她以前给陆梨买玩具时一起买的,所谓的夜光珠,不过是玻璃珠里面添加了荧光粉而已,这次要来古代,她想着或许能卖了换钱,所以一起带过来了。 在古代,玻璃算是稀罕物,因为物以稀为贵,清朝以前有些玻璃工艺品的价值甚至超过了珍贵宝石。 李伶静捧着亮晶晶的珠子,浑身紧绷,唯恐摔着、碰着、磕着了,直到时羡鱼提醒她收起来,她才动作僵硬的把玻璃珠装进一个布袋里,又担心不够保险,把布袋裹了裹,塞进袖子里的内袋。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途径喧哗的街市,慢慢往僻远的道路行驶。 染布坊距离闹市非常远,因为染料的气味大多刺鼻,附近连住户也没多少。 李伶静闻着那些染料的气味,不禁蹙眉掩鼻,担忧的道:“这种地方怎么能养病……” 正说着话,马车就停了。 “到了吗?”李伶静撩开车帘子望了望,看见外面房屋破旧,街道杂乱,不禁眉头紧皱。 当初姚娘子身处青楼,身份虽然不堪,却也算得上是锦衣玉食,吃穿用度只比楼里的花魁差一点,哪怕如今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也不该沦落至此才是。 “姚娘子帮兰妈妈调教姑娘,每个月是有月钱领的,她攒了不少,怎么……”李伶静咬住下唇,望着巷子里头,“罢了,我们先进去看看。” 老鸨说姚娘子住在巷子最里面。 李伶静皱着眉往深处走,四周空气逐渐浑浊,不仅有呛鼻的染料气味,还夹杂着难闻的药味,她看见墙根底下堆着一些药渣,心头隐隐不安,而后围墙另一头传来女人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仿佛喘不上气一般。 李伶静终于忍不住了,快走几步来到门前,使劲拍了拍。 “姚娘子!姚娘子在吗?……” 第156章四大富女商10 李伶静叫了半天,没人开门,倒是把隔壁一户人家叫了出来。 那邻居说:“你们别喊了,喊多大声都没用,里头只住了一个生病的女人,起都起不了身,怎么开得了门。” 李伶静急忙问:“她生的什么病?没人照顾她吗?起都起不来,那平时怎么生活?渴了饿了怎么办?” 邻居说:“有时会有人来看她,都是些年轻的小姑娘,长得一个比一个水灵……不过这两天没瞧见谁来了。” 李伶静听了,扭头对时羡鱼说:“应该是兰妈妈那边的姑娘,她们都是姚娘子教出来的,叫姚娘子一声师母也不为过,如今姚娘子病重,按理说她们应该轮流过来照顾,可兰妈妈要把青楼转手,那些姑娘自身难保,只怕都各自去找出路了。” “你别着急。”时羡鱼道,“实在不行我们就撞门进去,再不然,找人借梯子过来,翻墙过去。” 话音刚落,那扇门嘎吱一声,被人打开了。 只见一个身形消瘦的女子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用帕子捂着嘴,长发披散,面容苍白,右边脸上有很大一块疤痕,一直延伸至衣领里,若非此刻青天白日,当真像女鬼一般。 李伶静惊道:“姚娘?” 那女子勉力睁开眼睛,虚弱看着李伶静,“……你怎么来了?” “兰妈妈说你病了,我来看你。”李伶静走上前扶住她,“你怎么会住在这里?生了什么病?请大夫来看过没有?姚娘,你不如去我那里住吧,我照顾你。” “胡说什么……咳咳、咳咳咳!”女人剧烈的咳嗽,气喘吁吁,李伶静慌忙搀扶着她往里走。 只走了几步,姚娘子就头重脚轻往地上栽,时羡鱼上前与李伶静一起搀住她,扶到床上休息,缓了好一会儿,姚娘子才勉强有力气说话。 开口便是责问李伶静:“你回去吧,好端端跑来我这里做什么,要是让人瞧见,你将来在婆家怎么做人……” 李伶静眼眶顿时红了,“怎么就好端端了?如何好端端了?你都病成这样,我难道不能来看看吗?” 姚娘子靠坐在床上,轻轻摆手,“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苟延残喘,活一天算一天罢了。” 李伶静问:“姚娘,你生了什么病?要怎么治?我记得你是有些积蓄的,如何会住在这样的地方,旁边那家染布坊整日气味熏人,你住在这里怎么养得好身子?” 她说着话顿住,突然柳眉竖起,愤然道:“我知道了,是不是兰妈妈把你的积蓄搜刮走了?!她从来都是个贪得无厌的东西!姚娘,我去帮你找她算账!” 姚娘子拉住她,长长叹气:“唉……她没你想得那么坏,我这病已经几年没有起色,如今只能拿药吊着命,积蓄再多也不够花销。” 刚说完话,又是一阵咳嗽,李伶静急得不行,“怎么咳得这么厉害,家里还有药吗?” 姚娘子咳得说不出话来,伸手指向桌子,那上面堆着几包药。 李伶静翻了翻药包,没想到姚娘子平日里需要吃这么多药,心里不是滋味,又见这地方几乎算得上家徒四壁,连个像样的摆件也没有,更不要提姚娘子以往戴的珠钗首饰一件没有,李伶静愈发难过了。 她让枝儿去煎药,等药的时候,姚娘子精力不济,昏睡过去。 李伶静陪在床边,打量着简陋的屋子,眉头不展,“不能再让姚娘住在这种地方了,我一个没生病的人都要被隔壁的气味熏得头昏脑涨,更何况姚娘病成这个样子。” “寺庙后山还有不少空着的厢房,可以再租一间。”时羡鱼说道。 李伶静皱着眉摇头,“姚娘不会同意的,在这行当里,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譬如那佛门净地,她们是绝对不能去的。” 时羡鱼想了想,“那恐怕就只能等青楼盘下来,再接姚娘出去了。” 毕竟李伶静如今被谢家休弃,连她自己都没个正经住处,如何能收留姚娘子? 可是提到青楼,李伶静的脸色却变得更差,她咬了咬唇,看向时羡鱼,“道长,我……我恐怕,要另做打算了。” 时羡鱼微愣,“怎么?” 李伶静感到很过意不去,为了让自己盘下青楼,时羡鱼还送了老鸨那么珍贵的礼物,自己却在这时打退堂鼓,实在不够仗义。 “我信心满满要办一家与众不同的青楼,其实主要来源于对姚娘的信任,盛京城内,各大青楼花船歌舞坊的花魁,十之八九都出自姚娘之手,可是现在……” 李伶静侧过头,看向床上受尽病痛折磨的姚娘,神色忧郁。 “现在……姚娘病重,怕是帮不了我了,眼下,我得先给姚娘重新找个住处……” 时羡鱼微微挑眉,也看向姚娘,很难想象,床上这个病容枯槁的女子,竟调教出过如此多的花魁? “道长不知道,姚娘年轻时,曾经是这盛京城中名声最响的花魁,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若论诗词歌赋,就算是当朝状元郎也未必比得过她。”李伶静看着姚娘,叹气道,“她是受名声所累,被两个贵公子竞价追捧,陪夜的赏钱叫出千万两高价,那两个贵公子因此结仇,竞价输了的那位气不过,当场一壶热茶泼到姚娘脸上,姚娘从此毁容,另一位公子也弃她而去。” 时羡鱼听得心惊,两个男人的争端,最后却要一个女子付出代价,何其无辜? 李伶静说:“后来,兰妈妈收留了姚娘,让她留在青楼里当女夫子,专门教导青楼女子的工容才艺,所以我才有机会与姚娘相识。” 她顿住,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也低下去,“姚娘……命不好,若生在富贵人家,以她的才情样貌,就算是被选入宫中也不稀奇,若是没遇到那两个玩闹的贵公子,如今也该是盛京城烟花之地的魁首……无论如何也不该,不该是这样,躺在床上,凄然等死。” 时羡鱼沉吟片刻,轻声问她:“既不开酒楼,也不开青楼,那你……接下来是如何打算的?” 李伶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看着自己脚下,忽然有种无路可走的迷茫感。 第157章四大富女商11 古代女子讲究相夫教子,能从事的职业很少,各行各业全握在男人手中,女人除了能够刺绣织布,最常见的出路就是去大户人家当丫鬟婆子,再不然,便是媒婆、稳婆、牙婆这类职业。 如果不能把青楼开起来,时羡鱼想不出李伶静还能用什么法子反击谢律。 李伶静的年纪只有十六岁,开青楼确实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帮手,姚娘能调教出那么多花魁,就说明有过人之处,只可惜人还年轻就生了重病,看她咳嗽不止,不知道是不是古代的肺痨。 时羡鱼不是医生,不懂得治病,手头只有一些天元丹,这丹药的作用是增强体魄精魄,抵御衰老与病苦,但是能不能治好肺痨,时羡鱼心里没底。 要不试试吧…… “也许我能治好她。”时羡鱼看着床上的女子说道。 李伶静愣了愣,惊愕的抬头看她,“道长说的,可是真的?” 时羡鱼皱起眉,“我不确定……只能试一试,想来,即使治不好,也能缓解她现在的病情。” 李伶静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眼中满是感激之情,时羡鱼见她这副表情,不禁笑了笑,“你们几年没见,感情倒是一点没淡。” 李伶静听了嘴角微弯,回道:“姚娘教会我许多东西,是个值得被善待的女子,道长若是认识她,一定也会这样想的。” 时羡鱼看着床上的姚娘子,良久,从袖子里掏出一枚丹药,轻轻放在李伶静手里。 “把这丹药磨成粉,等枝儿把药煎好了,加一点点进去。”时羡鱼想了想,“以后……每次服药时,都加一点,不要让她知道,病情若有好转,只当是她原先那些药起了作用,丹药的事不可泄露,以免招来是非。” 李伶静立即点头,郑重的回道:“道长,我明白的。” 与时羡鱼杜撰出来的香汗丸不同,天元丹是真实存在的,如果传扬出去,或是让街坊邻居发现本该病死的姚娘突然一下子容光焕发,一定会议论纷纷,时羡鱼可不想像沈逍似的,被官差押去皇宫里给什么皇帝太后炼丹。 李伶静握住丹药,思索片刻,说道:“我可以在城外租一座宅子,再请两个婆子照料姚娘,到时候就说此处风水好,适合养病,再给姚娘买些滋补品吃着,姚娘必不会起疑。” 李伶静越想越高兴,忍不住拍了下手,“有道长和姚娘相助,我这青楼定会红红火火,名震盛京城!” 时羡鱼笑:“好,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李伶静说做就做,留下枝儿照看姚娘子,然后风风火火去找牙人,她要自掏腰包在城外租院子。 院子看了几天,又开始忙着同老鸨商量楼里姑娘的卖身契,还有青楼里那些跑堂小二、后厨师傅等人的安置问题。 这些琐碎事情,时羡鱼是不管的,她只安安心心呆在寺庙后山,看着李伶静朝自己的目标一步步靠近。 过了几天,李伶静兴冲冲的回来,说姚娘子终于同意搬去她买的小院,身子也已经大好。 又过几天,李伶静气哼哼的回来,说老鸨果然提早把姑娘卖掉了,现在青楼相当于一个空壳。 再过几天,她又眉开眼笑,回来和时羡鱼分享姚娘子帮她想的如何开青楼的主意,真是半点心思也藏不住,是什么心情,全在脸上。 “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姚娘说皮肉生意永远是最下乘的,哪怕捧出花魁,对客人而言也不过是换换新胃口,长久不了,所以我们的青楼不做皮肉生意,而且还要勾得人夜不能寐,朝思暮想,一天不来光顾生意就心心念念放不下。” 李伶静翘起嘴角,说起生意的事满脸向往。 “以前就听姚娘说过,她想开一家这样的青楼,只是没机会实现,现在好了,我出钱,她出力,这事儿说不定真能成!” 时羡鱼不解的问:“不做皮肉生意,那你的青楼里做什么?只供应饭菜吗?” 这样跟酒楼有什么分别? 李伶静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说:“唱戏的,唱曲儿的,弹琴起舞,写字画画,喝酒吃饭聊天,只要不陪睡,能做的事可太多了。” 时羡鱼心想,这不是现代高级会所的古代雏形吗?这个姚娘子的思想还挺前卫。 “对了。”李伶静把怀里捧着的册子放下来,打开给时羡鱼看,“这是最近几日牙婆介绍的姑娘,有些是城里其它青楼里转卖的女子,有些是穷苦人家养不活的女儿,姚娘子让我们先挑着。” “要怎么挑?”时羡鱼和她一起看册子,十分好奇,“有没有什么标准?” “唔……姚娘没说,只说先挑着,然后她再从我们挑的人里面定人选,不过我想,应该是要有些特长吧?”李伶静若有所思,“咱们的青楼这么独树一帜,普通女子只怕也接受不了吧?” 时羡鱼歪头看册子,倒是图文并茂相当丰富,每个人都有一页画像加一页文字介绍,不过这画风……感觉脸蛋五官都差不多? “善歌善、善丹青的,我能理解,这个善戏珠的……是什么意思?”时羡鱼颇感费解的问。 李伶静小脸一红,低头道:“道长是世外高人,不知戏珠之意也正常……” “你知道?”时羡鱼眨了眨眼睛,看着李伶静,“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珠。”李伶静支吾回答,“圆圆的……有两个……挂在下面……” 时羡鱼听得一头雾水,“啥?” 李伶静难以启齿,抬头瞄她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说:“青楼女子为了伺候客人,通常会苦练吹箫与戏珠这两件绝活。” 时羡鱼愣了愣,渐渐反应过来,“噢……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李伶静匆匆翻下一页,涨红着脸道:“道长,我们看后面的人选吧。” 往后翻又冒出新词,时羡鱼极有求知欲的请教:“这个龙吸水是……” 李伶静:“…………” ………… 院子里,一个家仆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动作麻利的收拾着屋子,房檐下坐着一个青衫男人。 家仆进出几趟搬行李,途中不虞的望向院墙,低声道:“也不知隔壁住的是什么人,佛门净地竟然敢聊这些污秽之事,真是荒唐。” 他对青衫男子说:“公子,要不然我们换一间院子吧?” 青衫男子却听得认真,问家仆:“龙吸水是何意?” 家仆:“…………” 第158章四大富女商12 家仆起初以为自家公子在说玩笑话,后来瞧着神情不像,才意识到公子是在认真发问。 他不禁小声念叨:“公子,您大病一场之后变了好多,以前遇到这些事……您可不会感兴趣……” 青衫男子坐在轮椅上,不紧不慢揉了揉自己的腿,笑着问:“是吗,我以前对什么感兴趣?” 家仆心想:那当然是对杀人感兴趣。 杀叛徒,杀逆贼,杀奸细,杀一切企图阻扰皇帝登基的人!杀杀杀! 但是这话他不敢说,哪怕明知公子病愈之后将前尘往事忘了个七七八八,性情也有所改变,他也不敢冒险说实话。 家仆清了清嗓子,正色回答道:“公子心系天下,感兴趣的,自然是江山社稷、百姓安宁。” 青衫男子眼眸微敛,嘴角的笑意不减,温和说道:“薛丁,慎言,江山社稷与百姓安宁,应该是当朝皇帝感兴趣的事,与我能有什么干系?” 薛丁闻言低下头,“是属下失言,属下一会儿就去领罚。” “领什么罚。”青衫男子淡淡笑了笑,“来之前我已交代过你,我们只是上山养病的普通香客,你不是侍卫,我也不是王爷,用不着把王府和护卫队的规矩带到这里来,你若是真心想挨罚,倒不如去隔壁替我问一问,到底什么是龙吸水。” 薛丁苦笑,“公子,那些都是窑子里传出来的行话,污秽得很,怎能入您耳中。” 说完,他皱眉望了眼院墙,接着道:“住在这里原本是为了隐蔽,没想到隔壁住着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这类人总归是个麻烦,也不知会不会走漏我们的行踪。” 薛丁再次劝道:“公子,不如我们换个厢房?这后山空着的厢房还有不少,我们离她们远些。” 青衫男子淡然自若坐在轮椅上,温言道:“你别忘了,我现在的身份是落榜的穷苦书生,因盘缠被盗,无钱返乡回家,是方丈大师慈悲为怀,特许我们暂住寺庙后山,即是穷书生,能有个容身之所就该感恩戴德了,又怎会挑剔?当心搬出搬进,更惹人怀疑。” 薛丁皱眉想了想,“公子所言甚是,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隔壁住户的底细还是要打探清楚,以免让那些刺客有可趁之机。” 青衫男子微微颔首,回道:“打探的事,等安顿下来后,你去安排吧。” 薛丁应了一声,继续去搬行李了。 青衫男子望了眼院墙,没再听到女人的闲话家常,便进屋休息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些日子,仍然不记得自己是谁,只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叫宁渊,是当朝摄政王,权势滔天,属于跺一跺脚,盛京城都能跟着抖三抖的大人物。 这个宁渊有个当皇后的姐姐,姐姐膝下有一个皇子,皇帝驾崩后,小皇子继承大统,却因为年幼被自己的亲叔叔篡位,这个叔叔还看上了皇后,皇后不堪受辱,投缳自尽。 皇后身边的宫女逃出宫外,将宫中变故告诉远在边城驻兵的宁渊,宁渊一怒之下带兵杀回盛京,血洗皇城!杀了篡位的新皇帝!朝中协助篡位的大臣尽数斩首,宫里参与此事的太监宫女也无一幸免! 他手段本就狠辣,又遇丧姐之痛,暴怒之下,下令所有罪犯捉拿之后都要受剥皮抽筋之刑,再吊在宫门外受蝇虫啃噬之苦!那些日子整个盛京城的百姓几乎无人敢靠近宫门,因为囚犯们的惨叫声凄厉至极,连小皇帝也被吓得连夜噩梦,一病不起。 小皇帝病重,无法上朝,宁渊便自封摄政王,只说等皇帝年纪大些,再还政于皇帝。 这一等,就是三年。 三年过去,摄政皇仍然是摄政皇,小皇帝仍然不上朝,渐渐的,朝中出现一些异议,与此同时,之前那些参与篡位的余孽又开始冒头,刺客三番五次找上门来,奈何摄政皇身边有护卫队保护,所以一直不曾让刺客得逞,但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在一次皇家围猎活动中,摄政王身中毒箭,命丧黄泉—— 他就是那个时候来的。 一醒来就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可是关于自身种种,他毫无记忆,偏偏占据的这副身体,又有着举足轻重的身份,所以他只能尽快适应,以免搞不清状况,再被刺客暗杀。 狩猎场里除了他的人马,就只有皇宫里的人,刺客能找到机会出手,说明他的人里,或者宫里被安插了奸细。 宁渊放出消息,说自己命悬一线,药石无医,要离开盛京城,去外地巡访名医,所有朝政要事都交由皇帝处理,左右丞相协理,这也算还政给皇帝了。 但其实,宁渊没有离开盛京,他体内的毒无药可解,之所以选择留下,只是为了看一看,那些刺客还会有些什么动作。 谁也不会想到,摄政王会藏身于寺庙后山,没有千军万马,没有奴仆成群,他住在如此简陋的院子里,身边只有一个护卫队亲兵。 只带一个人,确实够隐蔽,但也不方便。 薛丁搬完行李,走进屋对宁渊说:“公子,东西搬完了,我去叫个和尚来把马车赶下山。” 宁渊手里握着书卷,慢慢说道:“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如今我们一个是书生,一个是仆从,你哪来的派头敢使唤庙里的僧人?” 薛丁皱眉:“那马车怎么办?” 为了掩人耳目,马车是他们找山下农人借用的。 宁渊的眼睛盯着书卷,平静的说:“你赶车下山。” “我?”薛丁着急,“我要是下山去,这院里就只有您一个人,万一出点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宁渊一脸淡然,“院子里只有我一个人,说不定会更加安全。去吧。” 薛丁不敢抗命,咬咬牙,一脸郁结的出门了。 谁知他一出门,就遇见准备下山的李伶静。 李伶静没想到隔壁会突然走出来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顿时一愣,随后见对方面色不善的上了马车,驾着马车下山,她犹豫片刻,转身折返回去。 时羡鱼瞧见她回来,不解的问:“怎么回来了?” “道长。”李伶静认真嘱咐,“隔壁不知住进了什么人,看着不像善茬,我走后道长要小心些,不要轻易给人开门。” 时羡鱼好奇的望了眼院墙,“哦……好,我知道了。” …… 第159章四大富女商13 李伶静若是不提,时羡鱼兴许不会注意隔壁住什么人。 可是李伶静提了,时羡鱼反倒好奇起来,毕竟她有时会进出芥子空间,如果隔壁住着一些爱打听是非的人,或是地痞恶棍之流,她就要考虑换个住处了。 李伶静嘱咐她时,神情那么严肃,难不成隔壁住进了什么恶人? 靠着墙根的位置,种着一棵杏树,现在四月末,树上杏花已经由红转白,满树白绒绒似雪花,其中几根枝杈伸到了隔壁院子里。 时羡鱼抬头望了一阵,终于决定上去看看。 她现在身手不错,虽然不是武功高手,但与普通人相比,也算得上矫健敏捷。 怕踩断树枝,所以踩了一下赶紧跳上墙头——哗啦!树枝弹起!粉白的杏花瓣儿扑簌簌往下落,洋洋洒洒下了一场花瓣雨。 时羡鱼不禁愣住。 她看见杏树下坐着一个男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在那里的,穿一身天青色棉布长衫,眉目俊朗,皮肤白皙,甚至有些雪的苍白,几片花瓣落在他墨黑的长发上,衬托出他如诗如画的气度。 他就这么静静坐在落花缤纷中,漆黑的眼眸望着她,薄唇微翘,隐约带了几分笑。 时羡鱼回神,面颊微微发热。 被人目睹自己爬墙,多少有些难为情,她瞥眼看见枝头上的杏花,便伸手折了一枝,讪讪解释:“我上来摘花。” 男人淡淡笑了下,没说话,只轻轻扫落手里书卷上的花瓣,然后将笨重的木制轮椅调转方向,慢悠悠回屋去了。 时羡鱼默默转身,跳回自己院子里,脑海中浮现刚才那个男人的脸庞…… “长得挺好,可惜了……”她想了想,喃喃自语,“奇怪,看上去应该是个书生,为什么李伶静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这事儿她想不出个所以然,便暂时放下,在屋里找了个空瓶,添一些水,把刚折的杏花枝插好。 ——杏花的花形与梅花、桃花非常相似,有趣的地方在于它的花色,当杏花是花苞时,是艳丽的玫红色的,随着花朵慢慢展开,颜色会越来越淡,直至变成纯白。 时羡鱼认为白色是杏花一生最美的时候,但也就意味着它即将凋谢。 她若有所思,望向窗外。 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外面满树杏花如雪。 她又想起了那个瞬间……雪白花瓣纷飞,树下男子被花雨落了一身,他抬眸望过来,目光穿过微风与落花,带着浅淡笑意,有点疏离,却也不失友善亲和。 虽然时羡鱼没有正经学过医术,但是跟在沈逍身边辨识草药,或多或少学了一些医理,对方看上去明显气血不足,苍白的肤色与略显发青的头发显出他中毒已久,如今似乎连行走也变得困难,看来是……快要死了。 他会是什么人呢?为什么会租住寺庙里这座小院?……会是外地的香客吗?暂住庙里,顺便调养身体? 时羡鱼的疑问,很快有了解答。 傍晚时,院门被人拍响。 尽管被李伶静叮嘱过,但时羡鱼还是无所畏惧的打开了院门。 外面是个穿深灰色衣衫的中年男人,说中年可能不够准确,因为面容只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但是扮相偏老,还蓄着小胡子。 对方手里托着一叠糕点,礼貌的说道:“我叫丁二,我和我家公子刚搬过来,就住在隔壁,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我们会在此叨扰很长时间,这是从家乡带来的点心,送过来给您尝尝。” 时羡鱼接过点心,说了声“谢谢”。 薛丁又道:“我们初来乍到,不知道此处环境如何,平日里吃饭喝水都要去何处弄?” 时羡鱼说:“饭食可以去斋堂买,也可以自己做,山下有不少农户在路边卖自家种的菜,肉也是有的,水也可以去斋堂买,或者自己下山挑水。” 顿了顿,她又提醒他:“毕竟前面就是寺庙,所以如果做荤食,最好油荤气味不要太大。” 薛丁笑道:“谢谢道长提醒,道长修的是道家,对佛家的戒律也很清楚啊,不知道长怎么会住在佛祖跟前?” 时羡鱼微愣,“这……你有所不知,道与佛其实也是邻居,偶尔会互相串个门子。” 薛丁:“…………” “你们呢?”时羡鱼好奇的问,“为什么会住在这儿?” 薛丁再次调整表情,作出一副哀容回道:“这回大考,我家公子落榜了,偏又遇上那无耻盗贼把盘缠偷了去,如今无钱返乡回家,幸好方丈大师仁慈,特许我们暂住此处。” “啊……那你们回不了家,以后打算怎么办呀?”时羡鱼同情的问道。 薛丁摇头叹气道:“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薛丁抬头问时羡鱼:“道长会在此处住到何时?” 时羡鱼说:“我与此处有缘,等缘分了了,自然就会离开了。” 薛丁嘴角微不可闻的抽搐了下,“……那,道长慢用,我先回去照顾公子了。” “嗯,慢走啊。”时羡鱼大方的朝他挥了挥手。 薛丁勉强笑笑,转身走了。 他回到院子里,宁王在屋里看书,听见他回来的声音,抬眸看了一眼,随后目光落回书页上,不紧不慢问:“东西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薛丁憋屈的走进屋里,一张脸不再是刚才的温厚稳重,而是满脸暴躁,“什么都没问出来。我问她为什么住这儿,她说佛道两家串门子,我问她还要住多久,她说住到没缘分为止。” 宁渊无声笑了下。 “公子,依我看,此女非常可疑!”薛丁皱着眉说道,“她一个道士,无缘无故为何住到庙里来?长得还那么漂亮,奇奇怪怪的,会不会是个女妖精?” “朗朗乾坤,哪里来那么多妖精。”宁渊淡笑着问,“另一个呢?” “另一个好打听,我已经全部问清楚了。”薛丁正色回道,“另一个是城中布匹商李家的女儿,名叫李伶静,她嫁给谢家独子为妻,因为无法生育,加上性情暴烈,几次三番打伤夫君,所以被赶出家门,送到庙里反省思过,听见休妻书已经送了来,如今两家正为嫁妆清单的事争执,估计这几日就该有结果了。” 宁渊放下手里的书,若有所思,“一个是被休弃的女子,另一个是女道士,这么两个人住在一起,倒是有趣……” 第160章四大富女商14 “何止是有趣。”薛丁眉头紧皱,“依属下来看,这两人简直是离经叛道,闻所未闻!” 宁王收起书,颇有兴致的询问:“哦?如何离经叛道?” 薛丁如实禀报:“属下打听到那李伶静被谢家休弃,暂住在这寺庙后山,又见她时常外出,觉得古怪,我便打发了几个小乞丐跟着她,想看看她频繁外出是何缘故。您当她每次外出都去了何处?呵,竟是去见了莺燕楼的老鸨!” 宁王的兴趣越发浓厚,笑着问:“这个李伶静,去见老鸨做什么?” “暂时不知。”薛丁面露不屑,嗤了一声,“正经女子,谁会去跟老鸨打交道?上次那两人在院子里聊的话也露骨低俗,令人不齿。” 宁王想了想,觉得挺有意思。 按理说,隔壁住了什么人,要做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但是偏偏听薛丁这番介绍之后,心里生出一股想要一探究竟的念头。 他朝薛丁招了招手:“你去安排几个人,查查这个李伶静想做什么。” 薛丁立时瞪大了眼睛,“王爷,要让暗卫去盯一个被休弃的女人,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 宁渊笑道:“直管去查,总比你吩咐那乞丐小儿要妥善得多。” “可……”薛丁为难的皱紧眉头,“我们的人手都在宫里。” 虽然现在还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但宁王这边的亲信,都怀疑几次暗杀的幕后者藏在皇宫之中,更有可能……与当朝皇帝有关,所以他们在宫中留了不少眼线与暗卫,以防幕后者有所行动时宁王这边措手不及。 隔壁的女人再如何古怪,在薛丁看来都是芝麻大点儿的小事,没必要理会,更没必要兴师动众。 所以宁渊这番指令,让薛丁非常不解。 “宫里的人,撤回来一些吧。”宁渊抬着手指,不紧不慢点了点轮椅扶手,“如果真是宫中人所为,他们就该知道箭上的毒无药可解,除非找到药王传人,我们留太多人手盯着宫里,没多少意义,反而容易让他们误认为我没有受伤,再生出什么事端。” “要敢再生事端,那就趁机一网打尽!”薛丁皱眉道,“您不是也说过,要帮皇帝把朝廷整治干净吗?” 宁渊笑,“他如今也十三岁了,自己整治去吧,我这个舅舅现在只想好好养病,可没空管他。” 薛丁欲言又止。 宁渊瞟他一眼,“还愣着做什么?去查查隔壁那两名女子,查得越仔细越好。” 薛丁:“…………” 他怀疑王爷是不是看上隔壁的女人了,看上哪一个了?……也许两个都看上了? ………… 李伶静一连三天都没有回山上,这让时羡鱼有些担心。 这几天除了骑着羊在山里转悠,拍拍照片,采采药草,剩下的时间全在屋里啃营销方面的书籍。 李伶静想要做生意,时羡鱼思来想去,也只有多看书、多学习,才好帮上她的忙,只是这些书里,理论居多,实例太少,有点难啃。 回去时遇见隔壁的丁二,他行色匆匆出门,看见回来的她,神情立时一变,步伐速度未减,气势却一下子收敛起来,变得不那么凌厉了,还低眉顺眼的朝她礼貌的笑了笑,像个忠厚老实的家仆。 时羡鱼:“…………” 她默默收回视线,径直回自己屋了。 感觉隔壁那对主仆怪怪的,书生看上去温良儒雅,身边的随从却是凶巴巴……难怪李伶静一开始叮嘱自己不要轻易开门。 时羡鱼不禁又想,那书生身体不好,唯一的仆人出了门,现在岂不是没人照顾? 也不知道他那仆人做什么去了,希望赶快回来,要不然书生渴了、饿了,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 虽然知道这事与自己无关,但时羡鱼还是有些在意,下午看书时,她特意拖了一把椅子放在院子里,坐在院子里看营销理论的书,这样一来,如果隔壁有什么动静,她也能听见。 翻开书页,心渐渐沉静,她开始认真所谓的营销4p理论,即渠道、产品、价格、推广。 古代不像现代社会,有各种各样的销售渠道,所以时羡鱼重点产品、价格和推广这三点。 这其中关于产品的解释很有意思,并非指具象化的某种商品,而是指能够被人们使用和消费并满足人们某种需要的任何东西,包括有形产品、服务、人员、组织、观念或以上组合。 也就是说,从市场营销的角度来看,产品是一个综合性的东西。 李伶静想要开青楼,不仅要提供实实在在的美酒佳肴,看得见的漂亮姑娘,还得让客人享受到更高端的体验,甚至李伶静的青楼最好还得传达出一些独特的理念,也就是企业文化。 当这种理念或文化得到客人们的认可和信赖,这门生意才能长长久久。 时羡鱼看了几个章节的内容,虽然没看太明白,但是大为震撼。 做生意可真不容易呀! 她翻开一页,继续看。 嘭咚—— 隔壁院子传来声响,她愣了愣,扭头望去。 隔着院墙,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随后又听见那书生喊道:“丁二。” 时羡鱼:“…………”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随从不在,所以书生只喊了一声。 时羡鱼估计他那边应该是摔了什么东西,不过他坐轮椅上,就算想捡起来,也只能忍耐到随从回来吧。 她继续看书。 看着看着,心思又飘去了隔壁…… 还是有点担心。 不如看看去?她的举手之劳,说不定会帮上别人大忙呢?……当然也可能是这本书太枯燥了。 时羡鱼放下书,轻手轻脚来到墙根下,这个高度不方便直接爬,她瞧了眼旁边的杏花树,故技重施,顺着杏树枝干扒上墙头—— 尽管她已经很小心,但树枝还是稍微晃了晃,发出沙沙声。 院里的人被惊动,抬头望过去,眼中含笑问:“这位道长,可是又来摘花?” 时羡鱼眨了下眼睛,目光从他脸上,移到他脚下,那里倒着一个茶杯,茶水浇湿了地面,边上还散落着几粒药丸状的东西。 “需要帮忙吗?”她趴在墙头问。 第161章四大富女商15 宁渊看了眼脚边的水渍和药丸。 他原本在院子里看书,薛丁走之前给他备好了热茶,怕他不方便拿,还特意在他边上摆了张圆凳,茶壶和药瓶都在圆凳上,只不过他方才看书时没留神,打翻了茶杯,连平日里吃的药也撒了一地。 茶翻了是小事,但是药却得来不易。 那是太医院几位名医合力制出的解毒丸,能够压制他体内的毒性,每日服一粒,虽不能彻底根治,但能缓解症状,延迟毒发时间。 “道长若是方便,可否帮我捡一捡这些药丸?”宁渊问道。 “可以。”时羡鱼撑起手肘,整个人翻过来,然后跳下墙头,动作利落。 落地后忽然想起,隔壁院门没上门栓,其实她完全可以从门走进来。 算了,这不重要。 时羡鱼走过去帮他捡地上的药丸,圆不溜秋的,深褐色,闻起来有股浓重的苦涩药味。 她默不作声把药全部拾起来,放在桌上的木质托盘里,犹豫片刻,开口道:“你吃之前记得擦一擦,有点脏了。” 掉到地上沾了一点尘土,也没法水洗,只能用干净的帕子擦一擦。 时羡鱼估计他回屋拿帕子也费劲,索性拿出自己随身带的纸巾,递给他一张,可谓十分贴心了。 宁渊接过纸巾,眸底有浅浅笑意,“道长可否再帮一个忙,帮我进屋拿个杯子。” “可以。”时羡鱼点点头,转身去拿杯子。 屋里光线略暗,东西不多,显得清贫。时羡鱼扫了一圈,没看见茶杯,末了打开墙角的斗柜,才找到一个杯子。 真可怜啊,如果这个也摔坏,书生就没杯子用了。 时羡鱼拿着杯子回到院子里,放在他身边的小圆凳上。 宁渊提起茶壶,给自己又倒一杯水,然后拣起一颗药丸含进嘴里,就着茶水吞服。 时羡鱼光是看着就觉得苦,也亏他眉头居然都不皱一下。 “对了,给你这个……”她递给他一块糖,好意说道。 宁渊看着她手里的糖,没有立即伸手接。 “牛奶糖,可以压一压苦味。”时羡鱼剥开糖纸,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糖是白色的,一剥开来就能闻到奶香味儿,宁渊看了片刻,终于伸手拿起来,放进嘴里——果然很甜。 其实自他从这具身体里苏醒,就遭遇过数次暗杀,下毒更是家常便饭,因此任何入口的食物和水,都由身边的亲信动手,除此之外的食物和水,他沾也不会沾一下。 “多谢道长。”宁渊笑着问,“糖的味道很好,不知道长从何处所得?” 时羡鱼莞尔一笑,“我云游四海,偶然所得,你要问具体位置,我也不记得了。” 她以前是个撒谎都会结巴的人,如今编起瞎话来眼也不眨,行云流水一般自然,可见境界提升了不少。 “你那药丸闻着好苦,我还有不少糖,都给你吧。”她又在袖子里摸了摸,摸出一把糖来,透明的糖纸包着五颜六色的糖,像宝石似的堆在圆凳上,亮闪闪的。 宁渊忍不住笑了,“我见旁的道长,随身带的都是黄符朱砂,你怎么带了这么多糖?” “黄符我也是有的。”时羡鱼又在袖子里摸了摸,摸出两个三角黄符,顿了顿,收回袖子里,“算了……都是驱邪防身的符,你用不上。” 这个世界看上去挺正常,没有鬼怪妖邪,用不上符。 “那,在下就收下这些糖了。”宁渊笑着道,“还没问道长如何称呼?” 时羡鱼道:“我姓时,名羡鱼,你呢?” “在下姓厉,单名一个渊字。” 宁渊自然不会说出摄政王的名讳,那样就露馅了,不过仅一个“渊”字,也足够引起时羡鱼的注意。 时羡鱼在心里默默盘算,继临渊、林渊之后,又来一个厉渊,会是他吗?为什么每次都偷摸跟来,还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呢? ……唔,应该是因为只有一缕神魂。 不过这个世界里的他,好像挺惨的,落榜的秀才无权无势,不仅穷,身体还这么差…… 时羡鱼再次打量轮椅上的男人,暗想:虽然处境惨了点,但他每次挑的皮囊倒是不差,都是她喜欢的类型。 比在仙宫里对着她毕恭毕敬的模样要可爱多了。 ……反正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就算她对他做些什么,应该也没关系吧? “道长在看什么?”宁渊温言问她。 “哦,没什么。”时羡鱼摇了摇头,问道,“你成亲了没有?” 宁渊微愣,失笑道:“道长为何突然这么问?” 她想了想,口吻认真的说:“其实我会看面相,你的姻缘异于常人,近期最好不要轻易谈婚论嫁。” “异于常人?”宁渊笑着问,“依道长来看,在下的姻缘在何处?” “这个嘛……”时羡鱼从容自若道,“天机不可泄露。” 宁渊无言以对,只是笑着看她。 时羡鱼十分镇定,扫了扫袖子,说:“好了,我先回去了,有事再叫我吧。” 这次她记得从门走,跨出门槛时,又回头看宁渊一眼,说:“我们修道之人不拘小节,以后你叫我名字就行,羡鱼、小鱼,都可以。” “好。”宁渊温和的笑,“在下记住了。” 时羡鱼摆摆手走了,顺手给他掩上了院门。 宁渊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糖,伸手拿起一颗,剥开糖纸,含进嘴里,感觉那甜味在舌尖慢慢融化,嘴角不自觉翘起。 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薛丁拎着食盒匆匆回来,一进院门就道:“公子,今日炖了鸡汤,等得久了些,不过那做饭的婆子手艺不错,这鸡汤味儿闻着真香!” 薛丁瞧见圆凳上的糖,步履一滞,“这是何物?哪里来的?” 宁渊含着糖,不紧不慢道:“一些糖块,隔壁道长所赠。” 薛丁猛地瞪大了眼睛! “您已经吃了?这糖有没有毒?!”他赶紧放下食盒,从怀中掏出银针要试毒。 “应该无碍。”宁渊淡淡道,“我已经吃过两颗了。” “王爷!”薛丁脸庞紧绷,肃然道,“隔壁那两个女人的底细还未查明,我们不可大意!就算现在没出事,万一是慢性毒怎么办?” 宁渊不以为然,“不必草木皆兵,她们并不清楚我的身份,也没有害人之心。” 薛丁苦口婆心:“王爷!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啊!” 宁渊闻言,不禁一笑,摸着嘴角回忆了下时羡鱼的容貌,“……确实漂亮。” 薛丁:“…………” 第162章四大富女商16 这天晚上,宁渊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时羡鱼,但她身上穿的不是道服,而是大红色的嫁衣,神情羞怯坐在床边,笑盈盈望着他。 之后的梦境充满旖旎春情,此处不一一表述,总之次日清晨醒来,床褥湿了一片。 宁渊坐在床上,看着眼前的湿痕,陷入沉思。 良久之后,他不紧不慢的更衣起床,然后来到桌边,用隔夜的茶水磨墨,接着把磨好的墨汁倒扣在床上。 新换的衣裤上也沾了几点墨迹。 做完这一切,宁渊镇定的推开窗子,敲了几下窗沿,扬声喊道:“丁二。” 薛丁就住对面厢房,听见动静立即开门出来,“公子今日怎么起这么早?需要用水吗?” “要用。”宁渊点了下头,淡淡道,“再换一套褥子。” 薛丁快步走进屋里,见床上大片黑色墨渍,不由得一愣,而后立即着手收拾。 自从宁渊身中毒箭,虽然救回来一条命,但四肢时常酸痛无力,连行走也变得困难,至于打翻茶杯饭碗之类也是常事,所以宁渊把墨汁洒到床上,薛丁丝毫没有起疑,只是觉得奇怪,要写字的话为何不用桌子,而在床上写? “公子今日想吃什么?”薛丁一边收拾,一边说道,“斋堂里有米粥和素包,公子若觉得昨天那鸡汤合口味,我再下山跑一趟。” “米粥和素包。”宁渊回道。 顿了顿,他又吩咐:“今日可进城添置一套茶具,若是来了客人,也好有茶具款待。” 薛丁心道这话听着真古怪,他们隐居于此,只有几个亲信知道位置,谁会来做客? 不过,再买一套倒也用得上。 薛丁几下把床上收拾干净,问道:“奏折在内阁摆了几天,已经积攒了不少,需要送来给您批阅吗?” “不必。”宁渊慢悠悠的说,“给陛下送去吧,他年纪不小了,也该学着批阅奏章了。” 薛丁有些迟疑:“可是陛下之前从未参与朝政,突然接手奏章,会不会……” “无妨,就是错了,也还有丞相辅佐,出不了大差错。”宁渊微眯着眼睛坐在轮椅上,“李太医让我静心疗养,活得久一些,才能等到他们把解毒药配制出来的那天,朝政之事,我就不操心了。” 薛丁想了想,点头道:“王爷这些年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也是该好好休息了,属下这就传话回去,以后每日的奏折送到陛下面前,不再让王爷劳神。” 宁渊微微颔首。 薛丁转身离开,去前面斋堂端早膳,接着下山买茶具,顺便把摄政王的指示传令下去。 他担心自己走后王爷身边无人服侍,照旧先备好吃食和热茶,屋内温度过于阴凉,便把桌椅都搬到院子里,方便宁渊随时晒太阳。 宁渊在屋里用完早膳,望了眼外面的天色,不禁想到隔壁的时羡鱼。 也不知道道士的作息安排是怎样的。 他坐着轮椅来到院子里,拿起茶杯喝水,末了,静静看向墙头方向,沉吟片刻,手指松开,茶杯瞬间落地—— 嘭咚一声响。 宁渊注视院墙,耐心等了一会儿,那杏树枝轻晃几下,然后院墙上探出一个脑袋。 时羡鱼看着他,又看看地上的杯子,“……你还有杯子用吗?” 宁渊低头看茶杯,略感遗憾的回道:“没有了。” 时羡鱼:“…………” 真可怜,最后一个杯子也没有了。 “道长可曾用过早膳?”宁渊邀请她,“这里的斋堂早膳不错,不如过来尝一尝?” “不用。”时羡鱼趴在墙上说,“我已经辟谷,不需要吃这些东西。” 宁渊微愣,没料到会是这种拒绝的理由。 “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以后叫我羡鱼,或者小鱼。”时羡鱼纠正他。 宁渊闻言笑了笑,“是,不知小鱼是何时练成的辟谷之法?” “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时羡鱼想了想,对他说,“你等一下。” 说完话,她跳下墙,不知做什么去了。 宁渊等了片刻,听见那头的院门吱哑一声开了,而后脚步声匆匆过来,来到他这座院子外头,推门而入—— 时羡鱼手里抱着一个保温杯,走进来递给他,“这个送给你。” “这是……”宁渊看着保温杯,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隐隐知道这是一种饮水用的器具。 “这个叫保温杯,你可以把热茶倒进去慢慢喝,能保温很长时间。”时羡鱼打开盖子,拎起旁边的茶壶,当着宁渊的面往杯子里倒水,“……比陶瓷要结实些,不容易摔坏。” 时羡鱼倒好水,把杯子连同杯盖一起递给他,“你用用看,慢点喝,现在水温还有点点烫。” 宁渊喝了一口水,笑道:“小鱼昨日送了我糖,今日又送我茶杯,如此热心,也不知道我该送些什么以表谢意。” 时羡鱼轻松一笑,摆手道:“不用送啦,我不缺什么。” “你虽不缺什么,我却不能不表示。”宁渊口吻认真的说,“礼物无论轻重,都是我的心意,小鱼,你有喜欢的东西吗?” 时羡鱼有些为难,这个世界的他倒是主动,但他一个穷书生,什么都买不起,能送什么呀? 不说吧,怕伤他自尊;说吧,他要买不起的话岂不是更伤自尊? “要不然……”她斟酌着问,“你给我画一幅画?” 宁渊笑了,“这有何难,不如你站在那杏树枝下,我现在给你画一幅。” 时羡鱼正要答应,忽然听见外面传来马车声,车轱辘嘎吱嘎吱,停在外面,隐约听见枝儿说了句“小姐您别生气”,应该是李伶静回来了。 “下次吧。”时羡鱼朝他挥挥手,“我先回去了。” 李伶静几天没回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得赶紧去问问。 宁渊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步履轻快的出去了,随后听见她在外头问:“这是怎么了?” 另一位女子回道:“道长有所不知,谢家实在厚颜无耻至极!此事只怕和香芷脱不了干系!……” “你别急,慢慢说……” 声音渐渐变低,两人已经走进院子,回到屋里,门也关上,再听不见两个女人细碎的交谈声。 第163章四大富女商17 李伶静怒气腾腾回来,等到枝儿把屋门关上,再忍不住心中愤懑,对时羡鱼说:“谢家欺人太甚!我陪嫁的两间铺子都要回来了,可账上是空的!一分钱也没有!” 时羡鱼愣了愣,“一般这种铺子,不都有掌柜吗……” 李伶静咬住下唇,深深吸气,恨声道:“怪我轻信他人……这段时间我在后山住得太久,账本全送进了谢府,是香芷在处理,因我与她之前情同姐妹,掌柜也没生疑,只一次叫人带话给我,说谢律从庶吉士升编修需要人情打点,香芷支走了不少银子,我当时一心要找生儿子的秘方,全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把钱讨回来也迟了!” 时羡鱼恍然,难怪李伶静一回来就说这事和香芷脱不了干系。 “我真是蠢……”李伶静懊悔至极,“明明是我的嫁妆,却便宜了香芷,谢律如今位升编修,我爹娘为我要嫁妆还要看谢家脸色,实在是我这做子女的不孝,连累他们为我奔波操劳。” 时羡鱼安慰她:“这也不是你的错,当时你人在山上,难免力有不及,现在却不一样了,等你的生意做起来,迟早会让他们刮目相看的。” 提起这件事,李伶静神色郁郁,低声说:“兰妈妈那边还等着我付剩下的钱,如今只能先把铺子变卖出去……但我原本的计划,是拿出一部分钱盘下青楼的铺面,一部分用来挑姑娘,爹娘为我的事已经劳心劳力,我实在没脸再向他们张口要钱……” 既然要开青楼,自然要有姑娘,老鸨卖给李伶静的是个空架子,需要什么样的姑娘,还得李伶静和姚娘挨个去挑。 按照寻常青楼的模式,老鸨会低价买进一些七八岁小姑娘,慢慢调教,到十三四岁时***,像新商品上架一样大肆宣传,还会弄一出表演热闹热闹。 李伶静急于打脸谢律,不可能慢慢养姑娘,而姚娘在这行当里身不由己太多年,也不想再干这缺德阴损的事,况且她们不做皮肉生意,只需要买些精通才艺话术的清倌填充门面即可,只是这样的女子,大多身价不菲。 李伶静手头的钱怕是不大够用。 时羡鱼想了想,问她:“还缺多少钱?” 李伶静抿了抿唇,语气沉闷的说:“我原本以为盘下铺子的花销最大,现在才知道,那些姑娘的赎身银子才是最大花销。姚娘说盛京城里不缺莺莺燕燕的花楼,要做就做不一样的,可是既要精通才艺,又要冰清玉洁,为这样的清倌赎身,没有一笔大钱,是肯定做不成的。” 时羡鱼听了,心里不由得叹气,她觉得李伶静有魄力却无经验,而姚娘是有经验,却过于理想主义。 估计也是职业病了,姚娘既然能调教出诸多名妓,普通女子自然是入不了她的眼,但那些既有才情也有美貌且还没有接过客的清倌,一个就值千金,多赎买几个,李伶静就算是倾家荡产,怕是也掏不出这笔钱。 “你等我一下。” 时羡鱼开门出去,去了对面自己住的厢房,过了一会儿又出来,手里多了一筐金子。 全是形状不规则的金疙瘩,满满一大竹筐,提上桌的时候,竹篮因重量而拉长变形,最后被沉沉摆在桌上。 李伶静的脸色整个儿全白了。 然后由白转青。 嘴里嗫嚅着“我不能”,眼睛却盯着金子挪不开,实在是因为太震撼了! 她李家是布匹商人,放眼整个盛京城,虽然不算特别有钱,但也是小富之家,遇到好时候,也会有千两万两的生意,可是这么多金子,她从未见过。 李伶静木木的抬起头看时羡鱼,“道长……莫非能点石成金?” 时羡鱼道:“你只说这些够不够吧。” “够……”李伶静艰难的咽了下口水,目光回到那一竹篮金灿灿上,“肯定是够的,但是我不能收道长的钱,道长已经帮我良多……” “就当我出资入股了。”时羡鱼顿了顿,解释道,“意思就是,日后赚了钱,可以给我分红。” 李伶静看着金子无言以对,心中天人交战,矛盾纠结,觉得不能占时羡鱼的便宜,可这些金子又确实如及时雨…… “我说过的,只要是你确定想做的事,我会帮你。”时羡鱼沉吟片刻,“不过……我想去跟姚娘子聊聊,清倌赎买一事,还需要再考量考量。” 李伶静仍在犹豫:“这些金子……” “这些金子你收下。”时羡鱼站起身,“走,我们去见见姚娘。” “啊……啊?”李伶静跟着她站起来,“那金子……” “先放着,下次你找个地方融了换成银子慢慢花。”时羡鱼已经跨步迈出门外,催促道,“走吧,我们早去早回。” 李伶静往前走两步,不禁回头又望一眼,一大筐金子,就这么不遮不掩的摆在桌上? 但具体要藏在哪儿,她一时半会儿也没个主意,眼看时羡鱼已经快走出院子,李伶静只得跟上去,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枝儿,咱们回忘忧阁。”李伶静道。 枝儿正在马车上打盹,闻言一激灵醒了,驾起马车往山下去。 时羡鱼问:“忘忧阁?” 李伶静点头:“嗯,是姚娘起的名字,意指来忘忧阁的客人都能忘却一切忧愁烦恼。” 时羡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喻义挺不错的。” 李伶静略微皱起眉头,“原来叫喜客居。” “喜客居?”时羡鱼琢磨了下,“这个名字也不错,大俗即大雅,听着喜气,忘忧阁多少有点曲高和寡,后来怎么改了?” 李伶静冷笑:“道长有所不知,这些日子咱们楼里重新装修,招牌刚挂上去没几天,街对面就开了一家酒楼,店名叫喜客来。” 时羡鱼微愣,“名字正好撞了,不会是故意学我们吧?” “不然还能是巧合?”李伶静咬牙,“我一见对面挂上牌匾就觉得不对,立即让人去打听,竟是谢家人开的酒楼,只怕是因为我要走了铺子,谢家担心以后没有进项,就把账上的钱提前支走,用那些钱盘下了酒楼!否则谢家哪来的本钱?!” 时羡鱼不禁问:“他们是故意开在街对面吗?” “最近那条街上转让的铺子较多,他们碰巧盘下一家距离近的酒楼不算稀奇,但喜客来的名字……”李伶静顿住,眸光冷冽,“谢家这是故意恶心我呢。” 第164章四大富女商18 时羡鱼对李伶静充满了同情,看来如果不跟谢家较量一番,李伶静一生都难逃谢家带来的阴影,真的是阴魂不散。 马车摇摇晃晃下了山。 ——枝儿每日被李伶静带在身边,跟车夫学了驾车的本事,除了有点不平稳,没什么大毛病。 进城后,时羡鱼再次见识到盛京城的繁华,一眼望去,数不清的店铺招牌高低错落、油墨重彩,犹如现代的霓虹灯,街上行人络绎不绝,还有各式各样的小贩叫卖吆喝,那些声音从四周涌来,让整座城市充满了蓬勃生机。 到了百花街更加热闹,各种青楼酒楼小吃店聚集,还有那杂耍的、卖艺的,人头攒动,马车不得不慢下来。 “这里的老板生意兴隆,说明民富国强,也能看出一个国家的兴盛。”时羡鱼看着马车外的街景,觉得自己这次运气不错,来到一个相对安定繁荣的世界。 李伶静笑道:“道长来得巧,若是几年前来,遇到三王争位,盛京城内民不聊生,别说开门做生意,大家就连出门也胆战心惊呢。” “三王争位?”时羡鱼好奇的问,“那现在当皇帝的,是哪个王?” 李伶静说:“不是三王中的任何一个,是先帝留下的皇太子周数,不过皇帝年幼,所以如今实权仍在摄政王宁王的手里。” “哇,那摄政王好厉害。”时羡鱼道。 “何止厉害,简直杀人不眨眼,血洗整个皇宫,硬生生把篡位的吴王拽下龙椅,砍了脑袋,另外两个搅事的王爷也没能幸免,抄家灭祖……”李伶静停住,觉得议论这些不太合适。 她撩开帘子一角,对时羡鱼说:“前面那栋两层小楼,就是喜客来。” 时羡鱼望过去,那酒楼是半新半旧,红墙青瓦,瓦片密如鱼鳞,而门窗立柱刷了朱红色油漆,二楼还没修整,但牌匾已经迫不及待挂上去,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在两侧长串的红灯笼下凸显得格外喜庆,估摸着要不了几日就会正式开张。 时羡鱼再望向另一侧,前面不远就是她们的忘忧阁,差不多的建筑风格,原先在墙上挂的五彩绣球全撤了,新牌匾还没做好所以也没挂上去,现在瞧着和寻常酒楼差不多。 “我们做的生意,其实和酒楼有些像,都是人们吃喝消遣的地方,现在两家离得这么近,日后肯定会被拿来比较……”时羡鱼想了想,“谢家酒楼若是比我们开张更早,相当于提前抢占市场,对我们会很不利。” 李伶静问:“道长,何谓市场?” “哦,这个我们以后再说,先去看看姚娘那边的进展吧。”时羡鱼道。 枝儿把马车停下,两人一前一后下车。 时羡鱼的着装打扮引来路人侧目,她有点烦恼,心想要不然下次不穿道服了,换身寻常女子的衣服,也免得被人这么盯着瞧。 进了门,里面的布置让人眼前一亮—— 时羡鱼本以为她们会在老鸨这座青楼的基础上翻新,走进去才发现大不一样,那些大红大绿的装饰全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新自然的古韵意趣。 深色的木质桌椅,浅色的书法墙,简约的花格影壁与淡雅清新的落地画屏,种种设计在古朴之中显露着些微的华丽,视觉上明暗协调、虚实结合、主次分割极其巧妙,整个环境让人觉得悠然和典雅,十分难得。 说直白些,就是高级。 设计者非得有极高的审美眼光,否则不可能营造出这样的效果。 此刻姚娘子正站在梯子上画画,画的是一副山水图,青山绿水,云雾缭绕,巨大的画卷从二楼一直垂落至一楼,气势浩然,光是用来画画的毛笔就快有脑袋大,可是在姚娘手中却灵巧得像活了一般。 时羡鱼不由得道:“画得真好啊!” 李伶静笑道:“姚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其中画画尤其好。” 姚娘子听见她们的声音,扭头望了眼,立即扶着梯子下来。 李伶静赶紧上前扶梯子,连声道:“慢点、慢点,可别摔着!” 姚娘从梯子上下来,身段婀娜曼妙,乌发雪肤,眉眼如画,天元丹的药性已经全部融入她体内,让她奄奄一息的肌体再次焕发生机。 她走到时羡鱼面前躬身行了一礼,“见过道长,道长救命之恩,姚娘感激涕零,今后愿为道长当牛做马,衔环结草,以报道长的恩情。” 时羡鱼心想:这里的人都好喜欢牛马。 “忘忧阁布置得很精妙,费了你不少功夫吧?”时羡鱼问她。 姚娘轻轻笑了笑,“多亏伶静舍得出银子,我才能大展拳脚。” 时羡鱼环顾四周,欣赏片刻,目光落在楼梯上,“二楼也布置好了吗?” 姚娘点头,领时羡鱼上楼,“二楼原先是十二间房,地方略显局促,我便将两间并作一间,布置成六间房,以梅兰竹菊龟鲤为题,让木匠在门上雕刻相应的图纹。” 三人上了楼,几名木匠正在二楼安装木门,其中灵龟居、翠竹居和寒梅居已经装好了,时羡鱼挨个推门进去,每一间的布置都不一样,且竹字房间里摆了几盆文竹,灵龟居里又养了两只乌龟,十分应景。 时羡鱼对姚娘的用心佩服不已,“花了这么多心思,难怪你非得要赎买那些清倌不可。” 费心费力至此,显然是想要走高端路线,如果赎买的是一些普通的烟花女子,非但领会不到姚娘的用意,还会将那些地方的淫靡风气带进忘忧阁,那么她们的苦心经营就全白费了。 姚娘子道:“不瞒道长,伶静想要结识达官贵人,非别出心裁不可,否则盛京城内花楼无数,我们如何才能闯出名声?且这些达官贵人都被养刁了口味,寻常女子难入他们的眼,如果我们能将盛京城内出名的清倌收拢在手里,何愁贵客不光顾呢?” 时羡鱼默默思索,姚娘子的想法其实是对的,哪怕放在现代,也很实用。 譬如一些大制作的电影,通常会请流量明星来参演,哪怕演技惨不忍睹,剧本一塌糊涂,奔着明星的名气,也会有一大波粉丝买账。 但是花无百日红,后起之秀会不断出现,她们不可能把所有青楼的花魁都买下来。 第165章四大富女商19 时羡鱼不禁问姚娘子:“既不卖身,只陪酒闲聊,你有什么把握能留住客人?只靠她们的才艺吗?” 姚娘子说:“道长有所不知,我七岁就被卖入青楼,如今已有二十五个年头,这二十多年里见过的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客人,有些客人,不挑不选,一来就直奔主题;有些客人,喜欢先吟诗作赋一番,被女子追捧奉承,再选心仪女子享鱼水之欢;还有些客人……也就是那些所谓的贵客,出手阔绰,一掷千金,喜好谈古论今,至于女人,非楼中花魁与清倌不可,否则绝不会留下夜宿。” 这也正常,人的需求分不同层次。 有些人纯粹为了泄火,有些人不仅要泄火,还要讲究一点情调,一点趣味,而有些人见多了莺莺燕燕,若不是名气大的花魁,或才貌双绝的清倌,便难以勾起他们的兴趣。 但无论是出卖肉体的娼,还是精通才艺的妓,最终都会沦为古代男人的玩物。 诚然有女子如姚娘这般,在学习琴棋书画时,受到艺术的熏陶,渐渐享受其中,但大多数女子学习这些技艺,并非自己喜欢,而是为了取悦男人们。 “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时羡鱼思索着说道,“伶静想要与谢家一较高下,那么这座楼里的吃食酒水包括姑娘,都需得是拔尖的,如此才有胜算。” 姚娘轻轻点头。 时羡鱼道:“为了迎合贵人的需求,搜罗各类女子是必须要做的,但我们是不是也需要考虑一下这些女子的需求?据我所知,清倌并非指永不卖身,而是指待价而沽,选在价最高的时候将自己卖出,如果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到忘忧阁,她们接触的又都是有身份的客人,能接受只做陪酒闲聊之事吗?若赚不到钱,她们会帮忘忧阁尽心尽力招揽客人吗?” 姚娘微微怔愣,而后缓慢的点了一下头,“道长所言甚是……我之前确实不曾考虑过这一点,我虽不愿看着她们卖身,但若是她们自己想卖,我又如何拦得住……可卖了身,便是砸了忘忧阁的招牌,让人觉得忘忧阁其实只是一处寻常青楼,之前种种,全是端着架子故作姿态,这招牌一坏,我们就全功尽弃了。” “所以依我看,即使要赎买清倌,也得去赎买那些志不在此的清倌,与她们言明在忘忧阁只卖艺,不卖身,至于如何挣到钱……”时羡鱼想了想,“倒也好办,酒水抽成,若是陪客人喝得尽兴,不比她们卖身赚得少。” 姚娘恍然,不禁道:“若是靠卖酒就能养活自己,大家自然不会指望客人的赏银了。” “赏银也给她们。”时羡鱼道,“陪客人时无论收到多少,全都给她们。” 一旁默默听着的李伶静终于忍不住插声:“我们既要花重金赎买她们,她们赚到钱难道不该交给我们吗?” 李伶静仍是古人思维,既然买下对方,那么对方赚的钱,当然是属于主人的,这也是通常老鸨的做法,否则让这些名妓个个都攒下巨额私产,岂不是轻易就能为自己赎身离开? 时羡鱼道:“那就跟她们签协下契约,赎身的钱当做前期借款,等到她们赚够这笔赎身钱,之后在忘忧阁赚到的钱,一分一厘都不需要交给我们。” 李伶静与姚娘相视一眼,没有说话。 这种模式,她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确定能不能行。 姚娘仔细思索之后,慢慢点了下头,“这样做……确实可行,而且更容易收买人心,大家困在这烟花之地,看似生活花团锦簇,其实谁不想要自由身呢,只是等她们赚够赎身钱之后,若要离开忘忧阁……” 姚娘心中矛盾。 看到这行当里的姐妹们重获自由,她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她如今的职责,是帮李伶静做生意,既然是开门生意,就必须确保赚钱,赚得越多越好啊。 时羡鱼笑道:“要离开便离开,最好让全城的女子都看到,她们在我们的忘忧阁赚够了本,还能全身而退,那么今后无需姚娘劝说,也会有源源不绝的女子来我们忘忧阁。” “道长说得对!”李伶静兴奋的叫好,“还是道长有远见!就要让所有女子都知道,在我们的忘忧阁,不需要躺着也能赚到钱!” 姚娘听了,情绪稍稍释然,不过这种模式到底未曾有过,前期推行,估计会有些困难,故而她说道:“刚开始,可能会难以凑够人数,除非忘忧阁真正做起来,否则她们应该不会轻易尝试。” 时羡鱼此时已经彻底打开思路,笑着说:“那就放低标准,其实对于陪客陪酒而言,容貌与才艺是其次,最重要是的擅长话术,懂得察言观色,若客人是书生才子,有懂得吟诗作赋的女子作陪自然能尽兴,若客人是走南闯北的商人,怕是不耐烦听那些诗词。在忘忧阁的女子,不该仅仅作为一件展品,她们应该是解语花,有智慧,有活力,且个个不同,如此才能帮我们把忘忧阁的招牌打出去。” 姚娘渐渐领会其意,点了点头,“我这几日就开始张罗,找找合适的人选。” 她在这一行里人脉颇广,找人不难,难的是如何说服对方认同这种新的经营模式。 时羡鱼又道:“姚娘刚才将不同客人的需求说得明明白白,足以可见姚娘对这些人的了解,但满足其需求是一回事,创造需求又是另一回事,那些贵客非花魁与清倌不可,归根结底不过是想要显得自己高人一等罢了,我们可以把握住这种心理,为他们制造出新的需求,而这种需求,只有在我们忘忧阁才能够满足。” 汽车在被制造出来以前,消费者只需要更快一点的马,苹果没上市以前,大家也觉得诺基亚已经足够好用。 广告里铺天盖地的商品未必是人们需要的,但广告会让人们觉得自己需要这件商品。 需求是第一消费力。与其满足需求,不如引领需求。 李伶静与姚娘细细琢磨时羡鱼的话。 “不急,我今天也是突然想到,所以跟你们说说。”时羡鱼笑着说,“等我回去多看看书,悟透了,再来和你们说。” 三人聊着商业大计,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她们走到窗边看了看,原来是斜对面那家喜客来开张了。 第166章四大富女商20 “怎么这个时间开张?”时羡鱼望了眼天色,太阳西斜,快到黄昏了。 “估计是找人特意算过时辰。”姚娘说道,“这个时辰开张也合适,再过一会儿,就是百花街最热闹的时候,大家来喝酒吃肉,发现新开张的酒楼,应该会去光顾。” 李伶静咬住唇,盯着楼下那鞭炮放完,四面八方都是贺喜声,神色愈发不忿。 “那一大家子早就习惯了我的铺子每月给家里添进项,如今我把铺子要走了,他们就自己开店铺,用的还是我的钱……”一想到这点,她就攥紧了拳头,“谢律厚颜无耻,香芷忘恩负义,我待她一片真心,她却如此回报我……” 比起谢律的背叛,李伶静更恨香芷。 大约是因为男子高官厚禄后抛弃糟糠妻的故事听得太多,而农夫与蛇的故事听得太少,故而李伶静一想起香芷就恨得咬牙切齿。 她与香芷之间的事,姚娘子是知情的,劝慰她:“人与人之间的相知相依本就不该苛求,你们在青楼时处境一样,自然惺惺相惜,但后来你是小姐,她是丫鬟,你的身份比她高,你拿她当真心朋友,她只觉得你是在施舍她、可怜她。” 李伶静不禁道:“当初是她主动要留下做丫鬟,我和我爹娘也不曾逼迫她,还特意找了媒人,帮她找户好人家,是她自己不愿意啊!” “伶静,人是会变的。”姚娘淡淡一笑,“当时你们俩刚刚逃出虎穴,她对外界只有恐惧,自然不愿与你分开,可是日子久了,眼看着你被爹娘宠爱,而自己却要和下人一起干活,只怕从那时起就积累了怨忿,之后她随你一起到了谢家,谢律欣赏她会吟诗作赋,私下里甜言蜜语怕是说了不少,她便愈发觉得自己不比你差,身份也不该比你更低,后来使出手段生下谢家长子,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李伶静眼眶一红,感到委屈:“难不成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做错了吗?” “你没错。”姚娘轻叹一口气,目光望向窗外那宾客盈门的喜客来,“……你只是遇人不淑,恰好遇到这么两个人罢了。谢律刚成亲时与你恩爱,是因为家中开销都指望你的嫁妆,后来科考中举,进入翰林院,入耳皆是褒奖奉承之声,而你的脾气又素来高傲,香芷想必正是看中这一点,刻意对他温柔小意,再吹吹耳旁风,你们夫妻情分本就不深,挑拨几次也就到了头了。” 李伶静咬牙望着对面的酒楼,“谢家欺我,谢律辱我,香芷负我……我就算倾尽所有,也不会放过他们!他想做官,我定要拉他下马,她想挣钱,我也绝不给她机会!” 时羡鱼安慰道:“放心吧,有姚娘在,等忘忧阁开张,何愁生意抢不过来?他们现在也只能趁着刚开业热闹几天。” 李伶静脸上神情稍稍缓和,朝姚娘和时羡鱼笑了一笑,“有道长和姚娘帮我,我自是不怕的。” “对了。”姚娘笑盈盈朝时羡鱼行了一礼,“前些天我与李伶静商量,想在这店里为道长供奉长明灯,道长若是不介意,能否准许我为道长画一幅画像?日后长明灯就供在画像前。” “好呀。”时羡鱼立即站直了,“我需要摆什么姿势吗?坐着?还是站着?” 姚娘笑着摇头,“等我画好,道长可再来忘忧阁看一看。” “你不用照着我画吗?”时羡鱼很吃惊。 李伶静在一旁噗嗤笑了,道:“姚娘过目不忘,道长你就放心吧!” 时羡鱼说:“姚娘好厉害啊!” 姚娘谦虚道:“自娱自乐的手艺罢了,要论厉害还是道长厉害,妙手回春,让我与伶静药到病除。” “你们都厉害!”李伶静笑道,“我也厉害,我福气厉害,所以才会认识你们,有两位福将帮我,将来的生意一定能红红火火,日进斗金!” 三个姑娘开启互相夸夸夸模式,嘻嘻哈哈好不高兴,仿佛这忘忧阁一旦开张,就没什么能难倒她们。 相谈甚欢,便耽搁了时间,正好三楼有空房间,时羡鱼便跟着姚娘和李伶静在这里住下了。 接下来几天,陆续有姑娘来到这里,三楼的空房间渐渐住满了一半,楼里的布置也越来越完善。 李伶静忙出忙进,给店员订购统一的衣服,跟酒商菜贩讨价还价,还有工匠的酬劳也等着她结算,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忘忧阁还没有任何盈利,她的家底就已经快被掏空了。 李伶静一边花钱,一边暗暗心惊,若是没有时羡鱼给她那些金子,这么花销下来,只怕还未等到成事,她就该打退堂鼓了。 再有魄力又如何?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不过这钱花出去,效果是肉眼可见的好,还没等到开张,就有路人好奇的伸长脖子往里张望,尤其是当姚娘带着姑娘们跳舞抚琴时,丝竹之乐传出楼外,更是吊足人胃口,还有那烟花之地的老主顾,已经提前开始打听此处都有哪些当红头牌。 李伶静趁机放出风声,说她这里的姑娘卖艺不卖身。 那些人却不信,认为是姚娘故弄玄虚,想给姑娘们抬身价,还把姚娘认作老鸨,调侃姚娘身段妖娆,虽然年纪大了些,但若是价格合适,他们也愿意来尝个鲜。 李伶静气得不轻,却不能发作,她很清楚开门做生意就得笑脸相迎,得罪这些人对忘忧阁毫无好处。 对面那家喜客来,生意却是越来越红火,李伶静好几次瞧见谢律领着同僚去喜客来吃酒,那栋两层高的小楼几乎夜夜客满。 再对比忘忧阁这边的冷冷清清,李伶静心中焦急,忍不住去问姚娘:“我们何时才能正式开店迎客?” “再等等……”姚娘望着街对面的酒楼,眉头微蹙,“伶静,我们要等一个时机。” “姚娘,我不懂。”李伶静急切的问,“一楼大堂,二楼雅间,三楼姑娘们的房间,还有后厨的食材和酒,全都已经打点妥当,我们究竟在等什么?” “一个能够迅速打响忘忧阁名声的时机。”姚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信我,不会让你白等。” ……… 第167章四大富女商21 姚娘其实心里也急,信已经寄出去许久,迟迟没有回音,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她知道李伶静已经赌上了一切——因为不愿嫁去外乡,李伶静与家里的关系几乎降至冰点,如今她们开店做生意,是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春光明媚的下午,一辆马车停在忘忧阁门前,先下来一个绿衣青衫的丫鬟,而后丫鬟撩起车帘子,头戴白纱帷帽的女子聘婷步下马车,弱柳扶风般的身姿引来路人驻足观望。 客人好奇,附近青楼里的姑娘们更好奇,大家离得近,早就听说这儿要开一家别具一格的青楼,如今不管是谁来了,都是日后的竞争对手。 只可惜女子戴着帷帽,直到她走进忘忧阁里,也没能一睹芳容。 姚娘得知来了人,立即下楼相迎,一见那女子进门,顿时露出笑容,“莺歌,几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被称作莺歌的女子摘下帷帽,莞尔一笑,嗓音清甜:“几年不见,攸宁姐姐的容貌竟恢复了大半,倾城如故,真是可喜可贺。” 姚娘年轻时也曾有花名,叫作攸宁,那时的她名满盛京,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只是后来被人毁了容貌,非但失了花魁的名头,也无法接客,老鸨不甘心培养数年的心血付诸流水,便留下姚娘做起了管教娘子。 “即使容貌完全恢复,也不敌岁月催人,如今我已是徐娘半老,今后忘忧阁还要多多依仗诸位姐妹。”姚娘笑着走过来,牵起莺歌的手,“走,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莺歌跟着姚娘边走边看,眼睛里充满了好奇,“这儿布置得真不错,比我在湘水河可要强上好些,生意如何?” “生意如何,就要看妹妹怎么帮我了。”姚娘朝她笑了笑。 莺歌脚下微顿,认真看着姚娘:“姐姐,你在信上说不用陪客,我才会投奔你而来。” 姚娘点头,“是,不用陪客,唱一晚便是一晚的酬劳,若是陪客吃酒,卖出的酒钱抽一成给你。” 说着话已经到了三楼,姚娘推开房间门,里头的桌椅橱柜齐全,床褥茶具皆是上品,姚娘知道莺歌爱琴,还特意为她准备了琴架。 “瞧,你看这房间就该知道,我这儿没有接客的地方。”姚娘转过身,笑盈盈看着她,“这下放心了吧?” 莺歌打量房间,虽一言不发,嘴角已经翘起。这里清雅素净,没有大红大绿的床幔,没有鸳鸯戏水的绣屏,也没有浑浊靡丽的熏香,她很满意。 莺歌在床边坐下,笑着说:“好,我留下了。” 湘水河边上的金嗓子,在这里安了家。 李伶静终于不用再等了,立即找人算了吉日开张,当晚忘忧阁开门迎客,莺歌一曲惊艳四座,再加上姚娘这段时日对忘忧阁的精心布置,接下来几天忘忧阁夜夜满座、门庭若市,热闹极了。 李伶静喜不自禁,瞧着每晚的进项,记账本时眉梢眼角都在飞扬。 若是往后能一直这般红火,忘忧阁打出名声几乎是迟早的事。 然而这样的火爆只持续了十多日,就渐渐低迷下来。 起初李伶静没有放在心上,刚开张时人们好奇心居多,客人多些也是正常,她觉得忘忧阁环境雅致,酒菜上乘,姑娘们也个个不俗,所以很有信心,生意只会越来越好,不会越来越差。 李伶静全身心扑在经营上,每晚无论多久打烊,无论多么疲惫,她都一定会清点账本后再休息。 又过几天,她发现忘忧阁进入了一个不温不火的阶段,每晚来的客人,以新客居多,回头客越来越少…… 李伶静心里有些慌,她家里是做布匹生意的,而生意经常常是一通百通:若是留不住回头客,生意迟早会走向死局,因为新客不是源源不绝的。 盛京城里的客人数量只有这些,新客来一批就少一批,等到新客继续变少,只怕以后忘忧阁每晚都要亏损! 她再次仔细翻看账本,发现有莺歌献艺的那几晚,不温不火的生意就会回暖。 莺歌不是每晚都献艺,她最宝贝自己的嗓子,唱两晚就要歇三日,且每日都拿润嗓的汤水滋补着,这才保证自己能唱出天籁之音。 如今该怎么办?难道要让莺歌多唱几晚吗?……姚娘一定不会同意,莺歌是南边的当红歌伎,姚娘为她赎身花了不少银子,若不是莺歌本身年纪偏大了,且那边的老鸨已经另养出了年轻的好苗子,老鸨是万万不会放莺歌走的。 可是莺歌不唱,生意就凉凉,若是能再找一个身怀绝艺的女子该多好,这样就可以填补上莺歌养嗓子那几晚。 这事不容易,暂不提惊才绝艳者本就是世间罕有,即便这样的女子出现了,那么多花楼和歌舞坊你争我抢,忘忧阁未必能抢得过。 李伶静的脸上写满了愁云惨淡。 她设想过做生意会遇到各种挫折,但她没想到挫折会来得这么快。 夜晚她坐在窗前整理账本,侧头望了眼街对面的喜客来——那边也刚刚打烊。 在经历过新店开张的几日火热后,喜客来似乎也进入不温不火的境况中,但李伶静知道,对面赚得一定比她多。 因为喜客来是酒楼,从中午就开始营业,而忘忧阁是傍晚开始营业,而且喜客来有固定一批客人,是谢律从翰林院带去的同僚,而忘忧阁还没有培养出自己的老客户。 怎么办? 增加营业时间?……姚娘肯定也不会同意,姑娘们需要休息充沛,且白天总要预留出排演歌舞的时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僵局该怎么破? 她想破了脑壳也想不出,只能找了姚娘和时羡鱼商量。 姚娘不急,“知情知趣的客人,自然会懂我们忘忧阁的好处,那些留不住的客人,要么是嫌贵,要么是想睡姑娘,不来也罢。” 在技艺这方面,姚娘有自己的坚持,总觉得是金子就一定会发光,接下来只需等待时机。 时羡鱼也只能纸上谈兵,与李伶静说:“做生意要掌握4P理论,产品、价格、渠道、推广。” 李伶静不解的问:“道长,何谓产品、价格,娶……娶什么道?……还有那推什么广?” 时羡鱼:“唔……” 第168章四大富女商22 时羡鱼努力回忆书本上的内容。 “……产品、价格、渠道、推广是构成4P理论的四个要点,生意不好,一定是这四点中某一个出了问题。 第一点产品,指的就是我们忘忧阁给客户提供的服务,这个有姚娘把控,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第二点价格,我们在定价上确实要比同行更高,但忘忧阁的档次也更高,价格贵得合情合理,这一点也没有问题。 接着是第三点渠道……唔,这个暂时略过,我们直接来看第四点推广吧,推广指的就是对品牌的宣传、促销等手段。” 时羡鱼想了想,看向李伶静与姚娘,“依我看,问题就出在了这推广上面。” 姚娘不解,蹙眉问:“可是忘忧阁在开业以前,我已叫人放出风声,好叫人知道,湘水第一歌伎在忘忧阁献艺,百花街上其它青楼也都知道忘忧阁,还有姑娘私下里来问我,忘忧阁是不是真的可以只卖艺不卖身,惯常来百花街的人也几乎全都知道这里开了一家新店,这些,应该算作宣传吧?” “算是算,但是口口相传的速度还是太慢了,而且……”时羡鱼斟酌了下,说道,“而且转化率也低了些。” 她再次拿出营销书籍里的知识,仔细给李伶静和姚娘解释: “我们每天的销售额,其实是由流量、转化率、客单价这三点最终决定,流量指的是盛京城里的百姓,转化率就是这些百姓之中有多少人愿意来忘忧阁花钱,客单价则是指这些人在忘忧阁花了多少钱。现在知道忘忧阁的人不少,客单价也不低,但是愿意来花钱的人却不多,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努力提高转化率。” 姚娘面露忧虑,“愿意来的人不多,大约是因为忘忧阁的酒菜要比别处贵些,再加上他们习惯了吃酒之后找姑娘睡一晚,忘忧阁对他们而言,确实不够实惠。” “贵也有贵的道理,我们所有一切都是最好的,价格绝没有降下来的道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提高这转化率。”李伶静苦恼的说道。 “要不然……找些千古绝对,贴在外面,吸引书生才子来对对子?”时羡鱼问。 她在电视剧里见过类似的桥段,谁能对出店外的对子就能免单,多少年没人能对出来,主角一来就对上了,还因此得到什么微服私访的帝王、王爷的赏识。 姚娘却摇了摇头,苦笑道:“盛京城中人才济济,我们这些女子在天子脚下卖弄肚子里那点笔墨,只怕会贻笑大方。” 李伶静也不同意,叹了口气说:“千古绝对哪里是想想就能想出来的……” 时羡鱼思索着道:“如果能蹭上什么热点就好了……” “热点?”李伶静愣了愣。 “对呀。”时羡鱼解释道,“就是盛京城内人们热议的话题,比如乞巧节时让莺歌专唱一些关于牛郎织女的歌,或是店里增加一些与节日主题契合的装饰,都算是蹭热点。” “可是距离乞巧节还有些日子,眼下的问题该怎么解决?”李伶静皱紧了眉头,“要不然我们雇一些人手,去外面打听最近盛京城里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时羡鱼点了点头,“可以试试。” “我来负责乞巧节的节日准备吧。”姚娘说道,“等到节日那天,酒换成天仙酒,二楼挂上鹊桥灯,姑娘们的舞也要编演一番。” 时羡鱼见她们俩都给自己安排了任务,想了下自己能做什么,“那我……我回去再看看书罢。” 三人分头行事,各自想办法去了。 街对面的喜来客,此时正要迎接傍晚时段的最大客流量。 香芷坐在二楼角落里的座位,贴身丫鬟与酒楼掌柜站在一旁,香芷漫不经心翻了几页账本,目光望向街对面的忘忧阁。 掌柜是个人精,立即弯着腰说道:“咱们这几日的生意虽然不如从前,不过对面那家更惨,晚上一楼能坐个七八成满,二楼雅间也大多空着。” 香芷微拧着眉,望着对面的忘忧阁,“她们的定价高,跟咱们薄利多销不一样,即使客人少,每晚赚的钱只怕也不少。” 掌柜嗤了一声,“完全是一群外行人乱来,要么做酒楼,要么做青楼,如今那边却整个儿不伦不类,酒菜样式不如正经酒楼花样多,姑娘们全都卖艺不卖身,也不知端的是个什么架子,依我看,她们撑不了一个月就该关门大吉。” 香芷闻言沉默片刻,开口道:“她们请来的那个莺歌,声音确实动人,不过再美妙的声音也不能天天唱,这样吧,你去找几个会唱歌的女人,放在我们店里给客人们唱歌。” 掌柜愣了愣,迟疑道:“可是这一时半会儿,想要找个唱功了得的女子,怕是不好找……” 香芷不耐烦的瞟他一眼,“街头卖唱的小丫头随便拉几个进来便是。” “啊……这种倒是好找,但是那些丫头会唱的曲儿少,嗓子也不能跟忘忧阁相比……” 香芷听不得这种话,当即面色一冷,“莺歌难不成是一天到晚唱个不休吗?她总有停的时候,去哪里听曲儿不是听,非得去忘忧阁?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们喜客来不但酒菜便宜,听曲儿也便宜!你去买两三个小姑娘放店里,轮番唱,我就不信唱不过对面的忘忧阁!” 掌柜点头哈腰,“明白、明白,一会儿我就打发人去街上找,然后把小丫头们梳洗干净,送到府上让您过目,您挑好了我们也能放心。” 香芷这才满意,又翻了翻账本,起身与丫鬟离开喜客来。 掌柜送到门口,目送她坐上马车离开。 身边一个店小二问掌柜:“这是咱们东家夫人吗?好大的威风。” 掌柜不屑的笑了声,“她算哪门子夫人?一个姨娘罢了,谢家没有会做生意的人,才使唤她出面管着酒楼,且等着瞧吧,哪天三爷真娶了夫人回来,哪儿还会有她说话的份?” 店小二又问:“听说对面那家忘忧阁,是以前的夫人开的?咱们要把生意都抢过来,三爷会不会生气?” 掌柜摇头,“三爷巴不得对面赶紧关门!自己以前的婆娘跑出去抛头露面,哪个男人受得了?咱们要真能把对面挤兑关门,三爷只会重重奖咱们!走,去街上找几个卖唱的丫头!” ………… 第169章四大富女商23 时羡鱼回到山上,习惯性给宁渊带了一些糕点吃食,笔墨纸张也带了不少,感觉他生活挺潦倒的,家里什么都缺,衣服也只有那么两套替换着穿,真的很可怜。 她准备推门进去,发现院门上了门栓,便熟门熟路的爬墙进去,院子里没人,屋里也没点灯,黑咕隆咚的。 看来家仆又把书生一个人留家里了。 时羡鱼的目光扫了一圈,看见厢房的门是虚掩着的,没客气,直接走过去敲了两下,还没等她出声,宁渊的声音悠悠传出来:“小鱼是你吗?” “是我,怎么屋里不点灯呀?”她走进去,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瞧见宁渊靠坐在床上。 “傍晚时吃了药,后来一直昏睡,没想到睁眼已经是夜里了。”宁渊说道。 “那你吃晚饭没?我给你带了吃的。”时羡鱼左看右看,瞧见桌上有盏熄灭的油灯,走过去放下手里的东西,沿着桌面摸了摸,没找着火折子。 “是有些饿了。”宁渊语气带笑的问,“你给我带了什么?” “咸口的有蛋酥饼,甜口的有马蹄糕,不过就这么吃是不是有点太干了?我给你倒杯茶……”时羡鱼摸到桌上的茶壶,是温热的,“丁二给你泡好茶啦?看来刚走没多久……你这个随从奇奇怪怪,大晚上不见人影,要不然辞退了吧,我给你重新找个人。” 吱—— “什么声音?”时羡鱼扭头。 宁渊按了按床沿,说:“这里太长时间没有修缮,床榻桌椅都有些旧了。” “我那边的床也容易咯吱响呢。”时羡鱼倒了一杯茶,顺手把丹药放进去,然后端给宁渊,“看得清吗?我喂你吧。” 丹药还未完全化开,宁渊喝茶时含进嘴里,一时奇怪:“什么东西?” “别吐啊,我放了山楂丸,促进消化的。”她端着茶杯压住宁渊的唇,“快,再喝一口咽下去。” 房顶上传来一声咯吱,像是瓦片往下滑了下。 时羡鱼狐疑的抬起头,“……你这院子不会进小偷了吧?” 宁渊忙拉住她的手,“咽下去了,帮我拿点吃的吧,我这儿一穷二白,来了小偷也不妨事。” 时羡鱼噗嗤一笑,“说的也是。” 她给宁渊拿糕点,没点灯,就这么黑灯瞎火的坐在床边,看着他吃。 宁渊的吃相很斯文,将糕点捏下一小块,送进嘴里,慢慢咀嚼。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山楂丸起了作用,久违的食欲渐渐复苏,他很快吃完一整块糕点,然后吃下一块。 “别光顾着吃,也喝点茶水,免得噎着。”时羡鱼笑着提醒他,又有些得意,“好吃吧?我排了好长的队才买到,还有一家烧鸡店生意也特别好,但是油荤太重,我怕你肠胃受不了,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再买来给你吃呀。” 宁渊咽下口中食物,说:“好。” 时羡鱼嘴角笑意更深,忍不住坐近一些,语气柔柔的道:“我对你好吧?” 宁渊笑起来,“小鱼对我,自然是很好的。” 时羡鱼想着自己这段时间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也是该让关系进一步了,便试探问他:“我对你这么好,你让我亲一下?” 宁渊还没反应,头顶又一阵嗬啦声响,接着半片瓦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时羡鱼忍不住起身,“是不是山里什么动物上屋顶了……” 她正要出去看看,宁渊拉住她的手道:“不用管,估计一会儿就会自己离开了。” “就怕是闻着食物气味找来的,你快吃吧,吃不完的我等会儿扔外面,免得留气味。”时羡鱼重新坐回来,被这么一打岔,她也不好意思再提刚才说的话了。 不过心意还是要表达一下的。 时羡鱼托腮看着宁渊,“我们这种在外修行的人,不太在意世俗眼光,都是比较洒脱的,有什么话就会直说,你懂我的意思吧?” 宁渊忍着笑,“嗯,我懂的。” 时羡鱼说:“我觉得,你应该也挺喜欢我的吧?” 宁渊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含蓄的问她:“出家修行者,可以成亲的么?” “出家是出家,修行是修行,我又不是尼姑。”时羡鱼说道,“不但能成亲,还能双修呢。” 嗬啦嗬啦—— 啪!啪! 又掉了两块瓦。 “怎么回事啊!真讨厌!”时羡鱼生气的站起来,“再让它扒拉几下,屋顶都要漏了!” 宁渊又把她拉住,“山里的小动物罢了,出去了也找不着,随它去吧。” 说着话微微停顿,嗓音略低了些,道:“我对小鱼自然也是喜欢的……只是我家境贫寒,身体也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金榜题名那一天,何德何能与小鱼携手余生……” 他这么一说,时羡鱼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坐回来说:“你不要自卑呀。” 她觉得自己要想个办法,彻底打消书生的顾虑才行,抿了抿唇,说:“你相信前世今生吗?其实你我的缘分早在上辈子就注定了。” 宁渊微愣,“上辈子?” “嗯。”她肯定的点了下头,半真半假的说,“我们上辈子就在一起,那时你是一只非常厉害的妖兽,我们结伴行走四方、降妖除魔,后来你遇到一只非常厉害的妖怪,打斗过程中你受了很重的伤,并且被伤了半张脸,大约是不想拖累我,此后你一直躲着我。我为了找你,去了很多很多地方,后来终于在一片废墟的墙角下找到你的残魂影子,你说你即将投胎转生,却没告知要去哪里转生,我又找了很久,几乎快要放弃了,不曾想你会搬来这里,可见我们的缘分是上天注定,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无法将我们拆散。” 宁渊:“…………” 时羡鱼虽是胡编,也快被自己感动了,仔细想了想,她这一路走来的恋爱经历可不就是这样吗?缘分总是稍纵即逝,这个世界她可得好好把握住才行。 所以时羡鱼眨了下眼睛,认认真真的看着宁渊,说:“真的,我没骗你。” 宁渊默然一会儿,斟酌着说道:“我初见你时,确实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时羡鱼一听,高兴坏了,扑到宁渊怀里笑道:“我就知道你没忘记我,你肯定喜欢我对不对?” 第170章四大富女商24 宁渊头一回被女人抱了个满怀,感觉颇为新奇,寻常女子在他面前,不是吓得面如土色,便是软瘫成泥跪在地上,何曾见过这么热情的? “小鱼,你当真愿意和我在一起?”宁渊低声问。 “愿意的呀。”时羡鱼点头,然后又摇头,“……这话不对,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只是短时间分开过几次罢了。” 宁渊笑了笑,又问:“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知道,你是个读书人嘛,要追求功名,我不急呀,你慢慢考,今年不行,那就三年后再考,那些七老八十的老爷爷也在考呢,你有我陪着,活个百八十岁肯定没问题。”时羡鱼话音顿住,补充解释道,“我不是咒你考那么久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是我不在乎,不管你考不考得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时羡鱼轻轻叹气,靠着他的胸口轻声说:“你也多陪陪我吧,要不等下辈子,又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你了。” 宁渊失笑,“听你说得我仿佛是个负心人,怎么每次都要你来找我?” “因为你每次都……”她欲言又止,抬起头,在暗沉沉的光影里看他漆黑的眼瞳,“你每次,都不记得我。” 宁渊沉默片刻,伸手环住她,“辛苦小鱼了。” 时羡鱼仰着头往他面前凑了凑,一副撒娇的模样,想要亲亲。 宁渊:“…………” 晦暗的夜色,交融的呼吸,眼前红润的唇瓣犹如黑夜中绽放的蔷薇花,直白的引诱着他,他浑身血液直冲脑门,想到这屋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默然攥紧拳头,然后在不动声色中拉开距离—— “这几天你每次回来都很晚,生意进展还顺利吗?” 时羡鱼愣了愣,不由得坐直身子,“……最近生意不太好,伶静正着急呢。” 宁渊问:“怎么会?之前听你说,那位叫姚娘的女子从南边请了一位歌伎,声如天籁,每晚献艺都会客满。” “可莺歌也不能每晚都唱呀,嗓子会坏掉的。”时羡鱼叹气,“我觉得是大家还没习惯这种消费模式,培养用户习惯需要时间,如果现在能蹭上什么热点就好了,可是我们几个女人,也没有打听消息的路子。” “你们想要打听什么样的消息?”宁渊温和的问她。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时羡鱼歪头想了想,“就是想要知道,城中百姓最近都在聊什么,关心什么,有没有令人在意的大事发生……诸如此类吧。” 宁渊沉吟片刻,说道:“我在书院有些关系不错的同窗,可以帮你们打听打听。” “好呀。”时羡鱼笑道,“可以告诉我是哪些人,下次我让伶静给他们打折。” 宁渊嘴角微翘,“不用,我虽然贫寒,但那些同窗不缺钱花,给他们打折,反而容易在姑娘们面前折了面子。” 时羡鱼不禁道:“会这样吗?那个谢律倒是常把同僚带去店里吃饭,听说每次都会打折……” 她停住,觉得没必要跟他说这些,他如今是个读圣贤书的书生,可别学了这些书生薄情寡义的坏毛病。 “算了,那就是个渣男,我们不提他。” 时羡鱼站起来,提到生意的事,她心里就惦记回去再看看书,“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有事记得叫我,我不关门,听得见你的声音。” 宁渊舍不得她,却也没理由继续留她,只得点了下头,“外面黑,你回去时注意看路。” “知道啦。” 她转身出了门,走到院子里看见那扇上了栓的院门,又不禁一愣,心道:随从若是出去了,是怎么把门栓插上去的? 也许是书生身体好些了,自己插上的吧。 她好心把门栓放下,打开院门,省得丁二回来时又辛苦书生爬起来开门。 等到时羡鱼彻彻底底回去了,宁渊黑漆漆的的屋子里终于有了些动静,薛丁从床底下爬出来……门后走出一个黑衣暗卫,窗户后面的,屋顶上的,全部默默聚集在宁渊身边。 刚才他们正在屋里向王爷禀报近日的情报,为防止被人打搅,特意上了门栓,灯也吹灭,假装屋主人已经歇下的样子,可是谁能想到时羡鱼会翻墙…… 屋里静悄悄的,暗卫们全都一言不发。 不小心看到了王爷与女人亲密的画面,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灭口…… 最后还是宁渊打破了静默,问他们:“最近盛京城里,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薛丁心想:好家伙,您被人暗杀这就已经是盛京城最大的事了! 王爷问话,不能不答,一个暗卫犹犹豫豫的回答:“淑妃娘娘养的猫丢了……” 另一个暗卫接声道:“陛下身边的张公公,似乎看上了娴妃的大宫女。” “王太医和乔太医昨日吵了一架。” “陛下早朝打了哈欠,被丞相罚了功课。” 宁渊懒懒的撩起眼皮,声音不冷不热:“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大事?” “…………” 众人不敢吭声。 薛丁这些日子刚习惯宁渊的好脾气,猛然间又仿佛回到王爷杀人不眨眼的时候,从脚后跟一直到后脖子全都绷紧了,大气不敢喘一下。 他们这些暗卫平日里分布在宫中各处,为的是监视皇帝的一举一动,并找出意图对皇帝乃至摄政王不利的人,所以最了解的,也都是宫里发生的事。 薛丁小心翼翼说:“王爷若想知道盛京城中发生的大事,属下这就安排人手去查。” “查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交差?”宁渊略微蹙眉,显得有些烦躁,“去把今日早朝的的奏折送过来。” “啊……啊?”薛丁愣住,“可是您上次说奏折以后直接呈由陛下……” “那就另抄一份给我。”宁渊望了眼窗外,“现在就去,子时前我要看到。” 一群黑影纷纷离开后山,直奔山下而去。 时羡鱼对发生的这一切毫无所觉,她正一心一意的啃营销技巧的书籍,希望能帮上李伶静和姚娘的忙。 “提高销售的常见方法……打折促销、赠品礼物、优惠券、有奖竞猜、公关赞助、会员制度……等等,会员制度……”时羡鱼琢磨着,喃喃自语,“这个会员制度,倒是符合姚娘想做高奢品牌的路子。” 第171章四大富女商25 摄政王丢了两个月的朝政没管,突然要看奏折,这消息先传进内阁,接着传进宫里—— 此时小皇帝刚睡下不久,忽然被太监总管叫醒:“陛下,陛下……您快醒醒,摄政王传口令回宫,要看近三日的奏折,内阁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小皇帝听到“摄政王”这三个字,一个激灵醒了!惊惶问道:“你说什么?!摄政王要来杀我了?他终于要来杀我了?!” 张公公急得满脑门汗,“陛下长命百岁、千秋万代,千万别说胡话,宁王殿下是要看奏折,您今天刚批过的奏折呀!” “哦、哦哦……奏折,奏折……” 皇帝下床穿鞋,张公公跪在地上服侍他,穿好鞋却不见皇帝站起来,张公公抬头看,见小皇帝呆呆坐在床边,脸上再次浮现凄惶之色,泫然欲泣。 “朕今日偷懒了,奏折……奏折没批完……”眼睛一闭,小皇帝绝望落泪,“他还是想要朕的命呐,特意找个理由,好名正言顺的要朕的命!朕活不成了呜呜呜……” “不会的不会的!您是先皇唯一的血脉,是天下最尊贵的人,谁都越不过您去!”张公公手忙脚乱给皇帝擦眼泪,又给他穿衣服,“只要让天下人都看见您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摄政王也奈何不了您,您放宽心吧……” 小皇帝算虚岁13,其实实打实也就12岁,又因为自小在宫里被宠着长大,仍然是小孩儿脾气,被太监总管哄住了眼泪,片刻后又再度落泪,说:“可是当皇帝好难,批奏折也好难……怎么批都不对,丞相今日又骂朕了……” “丞相大人哪敢骂您?他就是……就是说话严厉些,其实是为了您好啊……” 张公公焦头烂额,又不敢催得太狠,只手里的动作愈发匆忙。 “陛下,咱们得快些了,内阁的人怕是已经在等了……” 哭哭啼啼一番,小皇帝终于见了内阁那边的人,因为奏折明日还需批复给朝中大臣,所以并没有全部带走,而是照原样抄了一份带走了。 小皇帝不禁问身边的太监总管:“摄政王突然要看奏折,是不是后悔了?不想让朕当皇帝了?” 张公公:“啊这……” 小皇帝抽泣一声,说:“当皇帝太累了,他要当就让他当去吧,反正朕不想当了。” 张公公:“…………” ………… 宁渊看完奏折后,发现一个问题,即使朝中有大事发生,也难以传递到平民百姓之中。这类信息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了垄断,总是固定在一个阶层里。 夜晚他写了一道奏折,要求在城中设立公文所,以张贴公文的形式,向百姓传报盛京城中每日发生的大小事务,公文原稿则由朝中记事官与城中负责治安管理的衙门提供,大至朝廷颁布了什么政令,小至民间百姓发生过什么纠纷,类似报纸的雏形。 建立公文所需要时间,朝中其他人估计也会提出各种意见去细化完善,但时羡鱼那边肯定是等不了了。 宁渊又把奏折仔细看了一遍,挑出一道,交给薛丁,让他送去衙门连夜抄录几份,等到明天一天亮就张贴出去。 薛丁心情复杂。 “王爷,如今暗杀的幕后者还未找到,我们如果几次三番传出消息,会不会……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踪?” 宁渊抬眼看他,“你们可以小心一点。” 薛丁:“…………” 所以如果暴露了就是我的错吗…… “去吧,一会儿天该亮了。”宁渊望向窗外,“早去早回。” ………… 第二天,街上人人都在聊一件事—— 盛京城外出现了一帮劫匪,专门抢劫过路商客的钱财货物,衙门已经派了人去缉拿,不想那伙劫匪见势头不对就躲进了山里,抓回来五个,还剩五个没抓到。 墙上张贴着通缉画像。 百姓们议论纷纷,担心劫匪乔装混进城里,商人们也担心,万一运送货物时遇到流窜的劫匪,钱财事小,丢人事大! 李伶静兴冲冲的找来时羡鱼和姚娘,“热点!这就是热点,对吗?” 时羡鱼点了点头,“如今整个盛京城都在谈论劫匪之事,自然算得上是热点,只是这热点我们该如何蹭上,还需从长计议。” “我已经想好了!”李伶静嘴角翘起,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我准备贴出告示,只要抓到一个劫匪,我们忘忧阁就便宜一成,如果抓回来两个劫匪,我们就便宜两成……” 姚娘惊呼:“那如果劫匪被全部抓起来,岂不是要便宜五成?!我们会亏死的!” “姚娘,你别急啊。”李伶静笑着说,“我们办这个活动,当然不是无期限的,时间就截止到所有劫匪被抓捕归案。” 姚娘稍稍心安,“话虽如此……但劫匪还剩五人,若是抓回四人,我们就要便宜四成,时间久了,怕是也吃不消啊。” 时羡鱼想了想,大概明白李伶静的用意了,笑道:“姚娘,你当那劫匪跟萝卜似的会被一个接一个拔出来吗?他们肯定抱团成伙,官差们去抓人,也肯定一抓就是一伙人啊。” 姚娘微愣,随后反应过来,捂着嘴笑了,“伶静脑子转得好快,我刚才怎么没想到。” 李伶静嘿嘿一笑,叉腰道:“时间上也得弄个限制,省得那帮官差一直抓不到人,就一月为期吧,一个月内,抓到多少劫匪就降价几成,一直降到所有劫匪被逮捕归案,你们看如何?” “我看没问题。”姚娘笑道,“我这就去拿笔墨来,给你写上。” “姚娘。”时羡鱼叫住她,“你们觉得,再画一幅地图怎么样?逃跑路线,躲藏地点,附近有没有村子……我觉得客人们也许会感兴趣?” 在时羡鱼的印象中,男人,无论是哪个阶层的男人都爱讨论时政,一聊起国家时政,个个都能侃天侃地聊个不停,几碟花生米都不够他们下酒的。 姚娘想了想,朝她柔柔一笑,“也好,我跟姑娘们也会说一说,这样晚上才有话题可聊啊。” 李伶静也兴奋的起身,“我要去一趟衙门,抓到劫匪的官差,我们忘忧阁免费送他们一桌酒席!” 时羡鱼讶然,心道:李伶静果真是块做生意的料,这么年轻就已经懂得梦幻联动的运营技巧了。 第172章四大富女商26 忘忧阁的告示牌一挂出来,果然吸引来许多客人,哪怕现在劫匪一个都没抓回来,也不妨碍大家对此事津津乐道。 其实很多时候,各家酒菜并没有太大差别,客人们吃的更多是种气氛,尤其是聊到兴头上,味觉早已被酒精麻痹,哪还分得清是咸是淡。 眼瞧着对面的生意一天天火热起来,喜客来的掌柜有些眼馋,等到香芷来店里时,掌柜将此事提了一下,并问香芷,喜客来是否也要照样儿打折? 香芷拧起秀眉,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感到厌恶。 自从李伶静离开谢家,香芷好不容易翻身做主,很反感再照着李伶静的意思行事,那感觉就像她仍是一个言听计从的贴身丫鬟。 “他们想通过打折挽回生意,无异于亡羊补牢,这伙劫匪犯了大案,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抓起来,忘忧阁打折不了几天就会恢复原价,我们没必要学她们。” 香芷翻了翻账本,与之前相差不大,没亏本,但是赚的也不算多。 “之前不是叫你去找几个会唱小曲儿的姑娘吗?怎么没见客人涨多少。”香芷问掌柜。 “涨了一些,不过不算多。”掌柜为难的回道,“后来对面又弄出这么个打折活动,不少熟客都去对面喝酒去了……” 香芷不禁皱眉,“如今劫匪尚未抓捕归案,忘忧阁的折扣无从开始,客人为何会被引去?” 掌柜说:“您有所不知,忘忧阁不仅弄出打折活动,还在大堂里挂了一幅盛京城周边地图,去的客人一边吃酒,一边在地图前研究劫匪可能藏身的去处,有时唇枪舌战几个回合,不到后半夜都消停不了。” 香芷的脸绷得更紧,喃喃:“竟有这种事……” 她的目光不由得飘向一楼,那些桌子一张紧挨着一张,中间只留了窄窄的过道,方便店里伙计端酒送菜。 这里本就只是个喝酒吃饭的地方,不像李伶静那边特意为歌姬舞女留出了表演的空间,且姚娘最讲究格调氛围,即使没亲眼进去瞧过一眼,香芷也能猜到,忘忧阁里头布置得定然比她这里强上百倍。 她也想好好布置,可谢律给她的本钱只有这些……光是大厨小工跑腿的工钱就是一大笔支出,哪里还有余钱去捣腾酒楼的装饰? 话说回来……李伶静哪来的钱?账上的钱分明全被她取走了,难道李家偷偷给她贴补了?这也不应该啊,李家虽然疼爱女儿,但更宝贝儿子,不可能一下子掏出这么多钱给李伶静。 “还有一件事……” 掌柜打断了香芷的思绪。 “什么事?”香芷蹙眉问。 掌柜犹豫的说道:“今儿中午谢家二伯来店里吃饭,刚好瞧见三爷的同僚来吃饭,就问我们能不能也给他算便宜点,我推说这事我不能做主,等您来了再定……” 顿了顿,掌柜撇了下嘴角,说:“谢家二伯走的时候挺不高兴的。” 香芷的脸色很难看,这些个谢家亲戚,一个个跟吸血的水蛭一样,看见好处就全扒拉上来,赶都赶不走! 以往李伶静没少为这类事情跟谢律吵架,谢律最看重颜面,听得多了,便觉得李伶静这商贾之女太不懂事,把钱看得过重,伤了亲戚情分。 若她也像李伶静那样处理,在谢律面前一定讨不了好,可要统统答应下来,这个便宜点,那个也便宜点,生意还怎么做? “我们给三爷的同僚便宜了多少?”香芷问。 掌柜用手指比划了一个“二”,低声说:“三爷亲口说,便宜两成。” 香芷抿了抿唇,不悦道:“这闸口一旦开了,以后什么人都能攀扯上关系要便宜,我们这酒楼还怎么做生意?” “可不是吗……”掌柜也叹气,“但是谢家二伯说,连同僚都能便宜,沾亲带故的亲戚却收原价,不便宜些能说得过去吗?” 香芷头疼的按了按眉心,“那就全部一样,谢家的亲戚,三爷的同僚,都便宜两成。” 掌柜不做声。 香芷放下账本,烦躁道:“但是店里的菜价和酒钱都要提一提,你挑些店里卖得比较好的菜和酒,稍微提一下价,其它的价格不变。” 掌柜心想这也是个解决办法,便点头道好。 过了几天,劫匪被抓到了。 先抓到一个,没过多久,剩下四个全部抓捕归案,忘忧阁的活动随之结束。 接着传来边疆大将军即将回京述职的消息,听说回京的队伍为皇帝陛下带回大批金银珠宝,还有许多异国珍宝。 忘忧阁一楼的地图立即换了一幅,变成边疆风情图,画上充满异族风情的人物与建筑,且仔细描绘了边疆百姓的食物、工具、首饰挂件等等。 来忘忧阁的客人们,话题也自然而然转到边疆上,说起这位大将军曾经是怎样的威武不凡,怎样的骁勇善战,怎样怎样……连带着喜客来的客人也开始聊起这些。 香芷再来酒楼时,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她发现忘忧阁门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因忘忧阁每日酉时才开始营业,这些客人竟一路排到了喜客来,有些等不及的人,就近进了喜客来,可那眼珠子仍时不时瞟向街对面的忘忧阁,仿佛一颗心早已飞去了对面。 香芷上到二楼,叫来掌柜问:“这是怎么回事?” 掌柜解释道:“今日忘忧阁排了一出戏,讲的是将军救美,这些人都等着看呢。” 顿了顿,掌柜又道:“听说那老板娘还调了一种酒,叫英雄酒,今晚到场的客人,都能免费得一碗英雄酒。” 香芷咬住下唇,胸口好似憋着一团闷气,郁结难舒。 好半天,她才开口道:“难道她们就不怕亏本吗?” 掌柜嘴角微不可闻的扬了下,心道这姨娘比起以前的夫人,果真是太没见识了些。 “进店的客人大多是呼朋唤友,一碗酒哪够他们开怀?等这酒一杯杯下肚,下酒小菜也少不了上桌,还有那些姑娘们在一旁捧着哄着,赏钱也得花销不少,如何会亏本呢?” 话音刚落,便听街上一阵哗然,有人高喊:“忘忧阁开门了!!!” 队伍里的人全都朝那头涌去,喜客来里也有几桌客人往外跑,急匆匆去抢座,竟连桌上的酒菜也不管了。 香芷咬牙,压着怒火对掌柜道:“赶紧,赶紧想个办法!” 第173章四大富女商27 掌柜没什么好办法,提议推出新酒新菜,酒叫英雄酒,肉叫豪杰肉。 喝英雄酒,吃豪杰肉。 听上去像模像样,其实就是学了对面忘忧阁的皮毛,香芷心里很清楚,可如今整条街几乎都被感染了英雄回归故里的氛围,喜客来若是不这么做,便显得好似落后了一般。 对,她不是刻意去学忘忧阁,她只是随大流罢了。 香芷在心里如此对自己说。 ………… 李伶静自从蹭上一回热点,就像练武功打通任督二脉,突然开了窍,每日研究热点,并且对时羡鱼所说的营销技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时羡鱼的书,她看不懂,但她可以让时羡鱼讲给自己听。 晚上她要照看店里的生意,白天一有时间,李伶静就迫不及待的往山上跑,找时羡鱼听课。 “道长,这两天我和姚娘在琢磨你之前说的那个会员制度,你能再跟我说说吗?”李伶静充满了求知欲,“您之前说会员需要办会员卡,卡是什么?贺卡?会不会不太方便保存?” “贺卡不方便随身携带,不如用定制的玉佩?玉石的费用若是太高,木刻好像也可以……这方面,姚娘的品位比咱们俩好。”时羡鱼笑。 “也是,这部分就让姚娘定吧!”李伶静点点头,认真说道,“我们先把一批老客户升级成为会员,以消费一百两为标准如何?会员可以提供提前预约订座的服务,然后酒水费打八折……” “又要打折吗?”时羡鱼问,“如果会员遇到以后的打折活动,折扣会重叠吗?怎么计算?” 李伶静愣了愣,“这个我还没想好,道长觉得呢?” 时羡鱼思索片刻,道:“我觉得,我们要尽量做加法,而不要做减法,姚娘给忘忧阁做的定位,是高消费群体,来这里消费的熟客,出手阔绰,一两银子和十两银子,对他们而言没有多大区别。如果想要让会员感受到尊荣,可以从别的方面着手。” 李伶静歪了下头,跟着时羡鱼一起思考:“别的方面……我们能提供的,除了酒菜就是姑娘的表演,还能有什么?” “比如,特定的一种酒,只提供给会员,会员不一定会喝,但这件商品的存在就能够显出会员客人与普通客人的区别,又或者免费送果盘,送点心,送小菜,总之是要做加法,让客人感受到眼睛能看得见的实惠,如果只是打折,只是金额数字的变化,印象不够深刻。”时羡鱼说,“再比如,逢年过节时,给每位会员送去忘忧阁定制的礼品,也是稳固客人的一种方法。” 李伶静若有所思,“……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时羡鱼笑了笑,“我也只知道理论,具体效果如何,就只能等我们以后在实践中慢慢摸索了。会员制度本身也是有利有弊,优势是可以培养客人对品牌的忠诚度,劣势是回报率可能不会很快,而且维持老客户需要成本,效果也难以保证,不过一旦用户忠诚度培养出来,后期的效果将会是非常可观的。” 李伶静听得一脸精神奕奕,干劲十足,“好,那我们就从第一批会员客人开始培养!” 时羡鱼笑眯眯的点头,“好呀,回去后好好加油吧。” 李伶静用力点了下头,“嗯!” 时羡鱼继续笑着看她。 李伶静坐在她面前一脸笑意。 时羡鱼:“…………” 忍不住瞄了眼窗外,以往这个时候,李伶静就该回忘忧阁了,酉时就会开门营业,老板娘可不能不在场。 但是今天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道长,上次你还说了一个什么消费者心理学,你也跟我说说呗。”李伶静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时羡鱼,眼神里充满期待,“我想试试,是不是会跟蹭热点一样管用?” “啊这……”时羡鱼迟疑道,“这个分得比较细,因为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所以消费者的心理也会有许多种不同的外在表现,具体要利用哪一种,还需要你自己去细细观察。比如攀比心理、稀缺心理、沉锚效应、从众心理、权威心理……” 李伶静拿起小本本开始记,“可以具体举例说明一下吗?” “最直观的就是从众心理,你看这几天在忘忧阁外面排队的人,他们难道全都是准备来店里消费的客户吗?其实并不是,至少有一半人都是出于从众心理,瞧见别人在这儿排队,于是也兴冲冲的凑个热闹。” 李伶静一边记,一边点头,“对,大家看见外面排队的人多,便会先入为主的认为忘忧阁是个很不错的地方,所以愿意花时间跟在后面排队,队伍也就越来越长,队伍越长,吸引的人也就越多……” 李伶静眼睛突然一亮,直直看着时羡鱼,“啊我知道了!道长,你说的权威心理也是类似的道理对不对?如果有某个大人物光顾我们忘忧阁,其他人就会慕名而来!” 时羡鱼捂嘴乐了,“对,你都学会举一反三啦~” “嘿嘿……”李伶静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喜欢研究这些,道长,还有哪些心理,也跟我讲一讲吧。” 李伶静爱学,时羡鱼自然是倾囊相授,尽可能把现代词汇解释得通俗易懂。 不知不觉落日西垂,天色渐暗,时羡鱼提醒李伶静该走了,要不然店里管事的只有姚娘一个,怕是忙不过来。 李伶静依依不舍,“道长,如今我们已经赚到钱了,不如在山下给您租一处屋子吧,不仅我来回方便,您去忘忧阁的时候也能轻快些。” 时羡鱼笑着摇了摇头,“不了,住城里我反而会不方便呢。” 她每日还要去隔壁书生那儿窜门的。 李伶静有些失落,但还是尊重时羡鱼的意愿,叹了口气道:“这倒也是,道长是方外之人,住在这里是要比城里清净许多,我过两日再来看您吧,道长有什么需要我带的吗?” 时羡鱼当真认真的想了想,“好酒好菜……芙蓉阁的糕点,还有黄记的烧鸡。” 李伶静听得一愣,“道长不是辟谷了吗?” “偶尔也解个馋嘛。”时羡鱼笑得一脸坦然。 …… 第174章四大富女商28 天气越来越热,山上虽然凉快,但日头炙烤,书生不能在院子里晒太阳了。 他已经能慢慢行走,四肢关节渐渐有了力气,时羡鱼的丹药无法解毒,只能靠增强肌体活力来抵抗毒性,尽管如此,书生的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 两人有时在屋里下棋,有时在院子里散步,他弱不禁风的,时不时往她身上靠一下、挨一下,身体接触得多了,关系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亲密。 薛丁原本一直防范着时羡鱼,总觉得她身份可疑,后来见他们俩每天都腻腻乎乎,也就麻木了…… 只是散步,似乎有些无聊,时羡鱼觉得书生还是得多运动,虽然她不嫌弃他身娇体弱,可总是病恹恹的也不好。 她用竹子做了一个简易的高尔夫球杆,找木匠磨了一个圆滚滚的木头球,然后在院子里挖一个坑,教书生打高尔夫球。 这运动好,既可以活动四肢,也不会太过激烈,够养生。 就是院子稍微小了点。 玩了几天后,时羡鱼又开始琢磨怎么弄出保龄球来。球道可以用后山的坡道改,但是回球装置不知道该怎么做,总不能扔一次球就捡一次球吧?那样可就太费劲了。 时羡鱼扑在书生的桌子上画设计图,想要画出个大概,再找木匠想想办法。 宁渊坐在一旁也在画画,画的是她。 只不过画得挺惨,眼睛鼻子全不在正确位置,整个身体也走形得厉害,似乎没什么绘画天赋。 他也不急,风轻云淡的继续描画,自娱自乐。 时羡鱼凑过来瞄了一眼,好奇道:“你画的是什么?是条狗吗?……不对,好像还穿着衣服呢,你不会是在画我吧?” 他不紧不慢的在画中人脸上加了两撇胡子,说:“不是,我在画丁二。” “是丁二吗?”她捂嘴笑,“哈哈哈哈胡子好像!” 不远处的薛丁:“…………” 时羡鱼挽住宁渊的胳膊,“你画画我,画画我嘛~” 宁渊从容不迫的脸上终于有些羞涩,握着笔迟疑道:“技法还需锤炼……” “不用锤炼,就这样画嘛,多好玩~” 时羡鱼不嫌丑,给他重新拿了张崭新的纸,铺在桌上,然后坐到桌子另一边朝他笑,“画吧~” 宁渊犹豫了会儿,不忍叫她失望,提笔画起来…… 过了一会儿,时羡鱼问:“画好没有呀?” 宁渊皱着眉,“……待我重画一幅。” “不要!”时羡鱼赶紧起身,夺过他手里的画,顿时笑到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哈……” 侍神在她面前总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没想到画画这么丑!那鼻子,那眼睛,简直就像幼稚园小朋友的画作。 时羡鱼感受到了奇异的快乐! 宁渊无奈看着她,“小鱼……” 时羡鱼吹干墨迹,扭头飞快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笑道:“下辈子我再找你可就方便了,我让你画画,要画成这个水平,才是真正的你。” 宁渊失笑,伸手把她拉过来,时羡鱼顺势坐他腿上。 薛丁见状,摸摸鼻子,很自觉的出去了…… 宁渊搂着时羡鱼,缓缓说道:“不能每次都让你来找我,下次也该让我去找你。” 时羡鱼笑:“到时候你就不记得我啦。” “这是何故?”宁渊认真的问她,“难道是因为孟婆汤?” 时羡鱼笑着摇头。 宁渊不解,又问她:“为何小鱼每次都能记住我?” 时羡鱼只想笑,这事她没法解释,因为她也不知道侍神是如何办到的,每次都跟来,每次都不认识她,每次结束后又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 “也许……”她歪头靠在宁渊肩上,“也许是因为,你没那么喜欢我吧。” 宁渊听了没做声,只默默搂她更紧,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李伶静的喊声—— “道长、道长!道长……” 时羡鱼从他腿上跳下去,匆匆去了外面,李伶静正好走进院子,她一脸的欢天喜地,丝毫没注意到开门的薛丁有多么不情愿。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道长,你看这是什么!” 李伶静举着一挂白玉跑到时羡鱼面前,情绪高涨,“我们忘忧阁的第一批会员卡!” 时羡鱼接到手里,是白玉雕刻成的小鱼,拇指大小,捏在手中温润凉滑,翻个面看,刻着忘忧阁三个字。 “好精致。”时羡鱼的眼睛弯了弯,把李伶静手里其它小白鱼一齐拿在手里,“当挂件或者手把件,都很合适。” “我也好喜欢!”李伶静猛吹姚娘的彩虹屁,“姚娘画的图,让工匠照着做的,她随手几笔就好看得不得了!” 时羡鱼心中一动,拉着李伶静进屋,把自己的保龄球图纸拿出来给她看。 “能让姚娘帮我画一个球道吗?”时羡鱼指着图给李伶静解释,“我想要一个平的球道,但是到终点后左右两边是反方向的下坡……这样球只要滚到尽头,就能自己滚回来了。” “这是什么东西呀?”李伶静好奇不已。 “保龄球。”时羡鱼兴致勃勃的说,“很好玩的,我还做了一个高尔夫球,我带你玩下!” 两个女人去了院子里打了高尔夫。 李伶静什么也不会,一阵瞎玩,玩得眉开眼笑。 “这个好有意思,道长,我们在忘忧阁也弄这么一片地方吧,只要是一块平地就可以吧?”李伶静一说起忘忧阁就格外有劲头,“我可以找人把后院修整一下,让客人们玩这种球!” 时羡鱼心想她这是要搞娱乐城啊。 “青草地最好,要不然球容易滚来滚去,不好控制。” “那保龄球呢?” “保龄球的话,球道越平滑越好吧。” “噢噢,我回去告诉姚娘。” 李伶静来得快,去得也快,放下一串玉石小白鱼,就兴冲冲的走了。 她和时羡鱼最初见到的样子,已经截然不同,不再满腹怨恨的搜寻生儿子的秘方,而是朝气蓬勃的一心为生意做打算,每多挣一笔钱,脸上笑容也更添一分。 时羡鱼估摸着,照着这个势头继续下去,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应该差不多要完成了。 第175章四大富女商29 傍晚,当值的官差衙役们陆陆续续散衙了。 夏季的日头落得迟,谢律与几位同僚走出翰林院时,外面天光大亮,早早回去未免可惜,几人约着一块儿去百花街吃酒。 刚出门就遇见新上任的侍读学士,大家立即上前招呼,邀请侍读一同前往。 侍读学士刚上任不久,也想与院中同僚打好关系,客气的笑道:“既是要去吃酒,便由我做东,请你们吃上一顿,还望诸位切莫推辞啊。” “那就去喜客来吧。”立即有人推荐谢律的酒楼,“咱们常去,就在百花街上,是谢编修家中经营的酒楼,酒菜包您满意。” 谢律脸上露出谦逊的神情,朝侍读学士拱了拱手,“您若能光临,必定让小店蓬荜生辉。” 侍读学士略感惊讶的看向他,“能在百花街上开店可不得了,那地段的商铺一年比一年贵,没几分真本事难以在百花街立足,谢编修太自谦了。” “哪里哪里。”谢律客气的笑了笑,“家中兄嫂经营的小店,多亏大家帮衬,生意还过得去。” 他没提香芷,大约觉得家中生意交给一个姨娘打理,说出去不够光彩,总归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因为同谢律吃过几回酒,身边几位同僚都不吝啬夸奖,一个说喜客来酒菜可口,一个说喜客来物美价廉,谢律见机会难得,顺势表示这顿酒他来请。 侍读学士却摆了摆手,“改日再去也不迟,今日我却要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他拿出随身带的玉佩,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白玉锦鲤,笑道:“我恰好拿到忘忧阁的会员牌,今日订了位置,机会难得,请你们去忘忧阁坐上一坐。” 谢律脸色微变。 没来得及说什么,身边同僚惊叹道:“忘忧阁?那个每晚客满的忘忧阁?那地方可不好进,我们每次去喜客来时,都瞧见忘忧阁外头排长队呢。” “听说忘忧阁里花销高昂,咱们今天跟着大人也能开开眼了,哈哈哈……” “还是大人好本事,竟能拿到忘忧阁的会员牌,听说普通客人拿不到,只发给花销过百两的老顾客。” 侍读学士面上有些自得,不紧不慢说道:“钱是小事,咱们在外面喝酒,哪次不花个几两?多去几次也就够数了,但想要成为忘忧阁的会员,还得答上姑娘的谜题才算过关。” “噢?不知是何谜题?” “每个姑娘的谜题都不一样,任君挑选,选了谁,就得答上谁的题。”侍读学士捋了捋胡须,笑着说,“我选的恰好是道字谜,谜面是——此字不凡仅四笔,无横无直无钩曲,皇帝见了要起身,圣人见了要施礼。” 谢律略微思索,心底很快猜到答案,但是在上峰面前没必要刻意显摆。 身边其他同僚大约也是一样的想法,十分捧场的问:“大人猜出来了?” 侍读学士笑答:“此谜原本不难,只难在答题时间有限,再加上我当时喝了些酒,思维未免有些锈钝,好在最后及时猜了出来,谜底是父亲的‘父’字。” “大人高才!换我等去猜,怕是猜到天亮也猜不出啊!” 谢律也跟着一块给上峰戴高帽:“以大人的才学,区区字谜自然不在话下!” 侍读学士心情舒朗,一甩袖子,豪迈道:“走,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一行人情绪高涨,谢律只得硬着头皮跟去…… 给会员追加谜题考验,是李伶静临时想出来的点子,最近她跟着时羡鱼学了不少消费心理学,其中有一个心理现象,叫作宜家效应,说的是消费者对于自己投入劳动、情感而创造的物品的价值,容易产生价值高估的判断偏差现象。 其实也很好理解,人们在通过努力而获得成就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比别人更优秀,而产生的原因是人们的“自我实现”心理在作祟。 当客人消费满百两获得会员资格,会员资格只能表示客人有钱,但只要加上一道谜题,客人不仅有钱,还需要有智慧,这将使其获得极大的心理满足,客人会因此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连带着也会赋予忘忧阁与众不同的意义。 一行人到了百花街,果然又见忘忧阁外的长队。 侍读学士有会员牌,且提前订了座,故而无需排队就走进店里,谢律跟着他进去,刚迈进门内,便感到凉意袭人,驱散了一路走来的燥热。 身边同僚与他低声说:“这忘忧阁难怪花销高昂,竟舍得用冰。” 谢律默然扫了一圈,心中震撼,这布局、这烛灯、这色调,简直清雅脱俗到了极致,每桌都在喝酒,又丝毫没有酒楼的喧嚣吵闹,桌边用银盘盛着冰,几捧金盏菊散落期间,幽幽寒气融化间带了袭人芳香,一旁还有美人相伴——这哪里像座酒楼?简直是文人雅士都向往的人间梦境。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几日不见,大人别来无恙。”一位面貌清秀的女子来到他们面前,微微俯身行礼,请他们入座。 这女子不算多年轻,也不算多美貌,但举手投足透出风雅,谈吐亦不俗,经史杂谈竟都能接上话,不过片刻功夫就与一座人相谈甚欢。 谢律默然观察,发现每桌都有一到两位女子相陪,负责斟酒与布菜。 酒菜口味未必比喜客来好,但氛围档次确实要高上许多。 悠扬的古琴声传来,众人纷纷望去,是莺歌姑娘准备上台献艺了,四周安静下来,只等这名动盛京的歌姬一展歌喉。 谢律只觉得五味杂陈,眼见身边的上峰与同僚一个个沉醉其中,他心中焦灼感更胜,目光忍不住四下里搜寻,幸而没见着李伶静,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大家都喝了七八分醉,这忘忧阁服务倒是极好,不等客人开口,就已经叫来马车,无需客人掏钱,就能安安稳稳送回家去。 谢律没上马车,把上峰与同僚扶上车后,在街边默然站了一会儿,而后抬脚就往街对面的喜客来走去。 喜客来尚未打烊,一进店里便闻到厚重的油荤味与酒味儿,十几岁的小丫头在二胡伴奏下战战兢兢的唱着小曲儿,四周哄闹嘈杂,时不时传来呼呼喝喝,还有那混不吝的醉汉伸手往小丫头脸上摸,引来一片起哄声。 谢律以前只觉得酒楼就当如此热闹,此刻心境不同,看着这番场景,他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第176章四大富女商30 谢律回到家中,香芷正在哄孩子。 她估摸着谢律差不多要回来了,有意把孩子弄醒——若是孩子哭,她正好在谢律面前作出一副劳心劳力的模样,若是孩子笑,她便借机让谢律逗逗孩子。 香芷心里很清楚,眼下她这个儿子之所以金贵,是因为谢律和李伶静没有孩子,可只要将来谢律再娶妻,或是再纳妾,孩子想生几个都有可能,等到那时,这些日子培养出来的父子感情,就能成为她儿子将来的依仗。 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若是他每日下值回家,不看不碰不与孩子互动,哪里会有感情呢? 但是今天的谢律显然没什么耐心,皱眉看着孩子哭闹一会儿,说道:“叫奶娘过来哄哄,若是不好便去请个大夫来,该如何照顾孩子你应该比我清楚。” 香芷听出他情绪不对,不由得打量他一眼,而后打发丫鬟去叫奶娘过来。 孩子被奶娘抱了出去,香芷伺候谢律更衣沐浴,体贴的帮他按揉穴位,柔声问:“今日可是遇着什么不痛快的事了?三爷不妨说给妾身听听,别闷在心里,闷坏了身子。” 每当谢律在李伶静那儿碰一鼻子灰回来,香芷便会柔声细语的体贴他,谢律对此一向很受用,他觉得香芷就是他的解语花,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比起那名门闺秀也不差什么。 可是今天见了忘忧阁的排场,谢律心里憋屈得厉害,忍不住问她:“近日酒楼经营得如何?” 香芷微微一愣,“……酒楼生意还算不错,后厨师傅最近又琢磨了几个新菜式,客人们都很喜欢。三爷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不耐烦道:“自家的生意,难道我不能过问?” 香芷忙垂下眼帘,低声道:“三爷这是说的什么气话……家里的生意,三爷自然可以随便过问,我不过瞎操心,临时帮家里管着账本罢了,刚才瞧着三爷心情像是有些不好,所以多嘴问这一句,谁知会惹恼三爷,妾身下次不问便是……” 她幽幽说着,垂眸坐在床边,做出一副黯然心伤的柔弱模样。 谢律见状,便狠不下心责怪她。 他与香芷多少是有些感情的,以前李伶静还在谢家时,谢律每次与李伶静发生争吵,事后都是香芷陪着他安抚劝慰,两人的关系也随之逐渐亲密,那时他觉得香芷才是自己的真命天女,只要能摆脱李伶静这恶妇,他一定扶正香芷,给自己的骨肉嫡长子的尊荣。 然而在李伶静真正离开之后,怒发冲冠为红颜的他不知怎么慢慢冷静下来……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没有功名的书生了,身边同僚娶的都是名门闺秀,他的妻子怎么能是一个陪嫁丫鬟呢?既无财力支撑,也无娘家助力,假若真把丫鬟扶正成为正妻,传扬出去,被人误会自己宠妾灭妻该如何是好? 现实中的种种顾虑,似一瓢冷水,浇醒了谢律。 回想起今日在忘忧阁的所见所闻,谢律在憋屈的同时,心境也发生了微妙变化。 李伶静性情暴烈,丝毫没有女子该有的温良贤淑,可她毕竟是富家千金,做事也算得上大气,看她经营的忘忧阁就可见一斑。 而香芷这边,拿着谢家的钱盘下酒楼,却把生意做得乌烟瘴气…… 他最近也听几位叔伯提过,店里的酒菜价格降了又降,虽然便宜,菜量却变小了,酒也好似兑了水变得没滋味。 起初他没放在心上,现在却不得不考虑,香芷真的适合做生意吗?……甚至,她适合为自己教养孩子吗?会不会把他的孩子养出一副小家子嘴脸? 思及此,谢律的脸色沉了又沉。 另一边的香芷心头难安,以往她黯然泪下,谢律定会立刻过来哄自己,怎么今天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在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我下值后与同僚去吃酒,路过喜客来,里头乌烟瘴气一塌糊涂!”谢律闷头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语气里带着几分恼火,“你几时在酒楼里放了卖唱的丫头?唱的是些什么淫词艳曲!简直不伦不类、俗不可耐!” 香芷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那些唱段都是客人点的……” “住嘴!”谢律大怒,“你把人领进来却毫无章程规矩,自然是客人想听什么就点什么!为那卖唱的几文钱,把整个酒楼的脸面都丢尽了!” 香芷脸色倏地全白,这样的指责未免太过!她不明白,谢律究竟是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竟像变了个人这样责骂她! 香芷的眼眶顿时泪水涟涟,抽泣道:“妾身每日操持家里,照顾孩子,酒楼生意也事必躬亲,丝毫不敢含糊大意,竟不知自己犯了这样大的过错,惹得三爷如此恼恨于我,三爷不解气的话,就罚妾身吧!” 说罢,只是默默垂泪,再不说一句话。 换做平时,她这副委屈可怜的模样定叫谢律心疼不已,可今日的谢律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意,口吻冷硬道:“酒楼的生意你若是能管,就好好管,若是不能管,我自当会找别人来管!我谢家宁可少挣那几个钱,也不能败坏了家风!把好好一个酒楼弄得似下三滥的窑子!” 香芷的身子僵住,一时忘了落泪,这样的指控可谓无比严重,竟攀扯上了家风。 她既心惊,又心疑,谢律今天究竟怎么了? 谢律甩了袖子,烦躁道:“今晚我去书房歇息。” “三爷!” 香芷慌了神,悬着眼泪起身,谢律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走出门外。 她追到门口,看着那男人大步离开,一颗心紧紧揪住,手指也紧攥成拳,泪水倒是慢慢干了…… “果真是个负心汉……”香芷凄然一笑,当初从李伶静手中夺走这个男人时,她心中便隐隐有此预见,只是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 她以为凭自己的手段,至少也能将他变心的时间推迟……推迟到她的孩子再大些,推迟到她能在谢家站稳脚跟。 事已至此,悔也无用。 路是自己选的,香芷无论如何也要咬牙走下去。 她回到屋里,独自思索,将谢律方才说的话全部从脑子里过了一遍,渐渐捋清了前因后果。 “吃酒为何会路过喜客来?……只怕是去光顾了忘忧阁吧?”她冷冷一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如今又觉出她的好了么?……那,我可偏不能让你如意了。” 第177章四大富女商31 李伶静最近可谓春风得意至极,忘忧阁打出了口碑,会员越来越多,她结识的名流之士也越来越多。 趁着这势头,李伶静一鼓作气把隔壁左右两家铺子全盘下来,后院打通,准备把高尔夫球和室内保龄球统统搞起来。 姚娘也忙得很,来了许多新姑娘需要她调教,还有不少清倌名妓托人找关系自赎了身契来投奔姚娘。 百花街的其他老板们瞧着忘忧阁一日比一日红火,个个艳羡不已,纷纷开始效仿,也弄出个会员制,也提供预约服务,也想把格调弄高雅些。 对于这种模仿与跟风,李伶静并不担心,她的忘忧阁有姚娘,有莺歌,幕后还有一个出谋划策的时羡鱼,她相信忘忧阁是最好的,无论被怎样复制,忘忧阁也永远是潮流的引领者。 当时间再次临近傍晚,忘忧阁门外一如既往排起长龙。 有会员牌的人早早订下位置,没有会员牌便使唤家中仆人替自己去排队,排队的人一旦多了,即便消费意愿并不强烈的客人,在好奇心和从众心理的作用下,也会不由自主的参与进排队的长龙之中。 李伶静在楼上瞧着姑娘们梳妆打扮,莺莺燕燕一片,嘴角忍不住上扬,看到大家都打扮得美美的,让人感觉心情好好。 姚娘要求严格,挨个检查姑娘们的仪态妆容,不允许出现一丝瑕疵。 同时,每日的训话也是必不可少的—— “忘忧阁意在忘忧二字,是希望来这里的客人能够忘却所有忧愁。怎样才能让客人忘记忧愁?轻松的氛围,愉快的交谈,以及难忘的回忆。 在忘忧阁,不需要你们去卖弄姿色,盛京城青楼妓院无数,若是只愿享受床笫之欢的世俗男子,不会来忘忧阁,而选择来这里的客人,都是想要得到更多不同感受的人,你们要熟记每位客人的个人情况,爱好、习惯,有无禁忌,你们要让商人忘记生意买卖的压力,让官员忘记升迁调动的煎熬,让书生才子们忘记苦读诗书却未能金榜题名的苦闷……记住,魅力来自于你的头脑,话术是你最大的武器,让客人在你面前卸下心房,真正放松下来,客人才会愿意再来光顾第二次,第三次……” 姚娘选的这群姑娘不是最漂亮的,但显然是最聪慧的。 其中许多姑娘已经年近三十,在别的青楼,这样的女子早已染了一身病,身体被掏空,但是在忘忧阁,这个年纪的女子却是姚娘的心头宝,阅历与岁月将她们雕琢得魅力不凡,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客人,都能将分寸拿捏得恰当好处。 李伶静看着姑娘们陆续下楼去,忍不住与姚娘感慨:“我现在越来越懂道长那句话的意思了。” 姚娘笑着问:“道长哪句话?” “与其满足客人的需求,不如创造客人的需求。”李伶静笑了笑,“没开忘忧阁以前,我从没想过,自己能开一家这样的店。” 姚娘闻言也轻叹:“我也没有想到。” 当初她之所以建议李伶静开一家卖艺不卖身的青楼,一是因为她不愿去赚那脏钱,二是因为她这些年在青楼确实接触过一些达官贵客,是只欣赏才艺,而不留下过夜的。 这类客人通常非富即贵,家中不缺女人,来青楼纯粹只为消遣娱乐。 但是姚娘实在没想到,李伶静会把生意做得这样大。 李伶静缓缓道:“道长曾经对我说,一条干净的街道过了很久依然会很干净,但如果放上一片纸屑,这条街道就会很快变脏,且越来越脏。环境会对人的潜意识产生影响,我们将忘忧阁布置得高雅脱俗,于是进来的客人也会在潜意识认为自己是个高雅脱俗的人,他们举止儒雅、谈吐风趣,不是因为本性如此,而是环境影响了他们,环境促使他们下意识表现自己最好的那一面。” 姚娘不禁点头,“你说的对,而且来这里的客人大多身份尊贵,人都有攀比之心,瞧见身边的人全都温文尔雅,自己也就不敢放浪形骸了。” 李伶静越琢磨,心中越是佩服时羡鱼,原先听她讲那些道理,只听了个半懂不懂,如今再细想,竟是回味无穷。 “道长还说,销售额是由流量、转化率、客单价这三点最终决定,现在我们忘忧阁每晚满座,流量和转化率都无法再提升,想要增加销售额,就只能提高客单价了……”李伶静沉下心思索,“可是忘忧阁的价格,已经高出其它酒楼许多,若是再提价,会不会有些不妥?” 姚娘想了想,“想要提价,还需另想法子。” 李伶静沉吟不语。 姚娘见状不禁一笑,“如今生意这么好,能维持就值得庆贺了,你竟然还想增加销售额。” 李伶静笑着回道:“道长说过嘛,不进步就等于退步。” 姚娘也笑:“说的在理。” 两人正说着话,楼下的姑娘匆匆上来,面色不佳道:“不好了,今天一位客人也没有。” “什么?”李伶静愣了愣,“这不可能啊,咱们忘忧阁的位置不是一早就被预订满了吗?” “座位确实都被订下了,可是一位客人也没来,现在楼下全是空的!门外排队的客人也在吵,说我们宁肯空着桌子也不做他们的生意!” “怎么会这样……”李伶静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就算客人临时有事不能来,也不可能一个都不来啊。” 姚娘提前裙摆快速下楼,“快下楼看看,赶紧安抚好外面排队的客人,千万别闹出什么事才好。” 李伶静咬住下唇,也立即下楼。 楼下果然空空如也,而店门外嘈杂喧闹,抚琴跳舞的姑娘们聚在大堂中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李伶静叫住一位管事:“订座的客人确实是我们的会员吗?” 这是忘忧阁给会员的优待,只有会员才能提前订座。 管事哭丧着一张脸道:“按照您的吩咐,只要出示会员牌就能订座,没想到全部座位都被订了出去,我起初以为是生意火爆,谁知现在一个客人也不来,这……这明摆着是有人耍了阴招,想坑咱们啊!” 李伶静焦急的问:“难道你没有用会员名册确认一遍吗?!” 管事支吾道:“那名册突然找不着了……” 李伶静不禁踉跄半步,浑身发冷,恰好在外安抚的姚娘进来,两人四目相接,神色分外凝重。 “姚娘……”李伶静深深吸气,“今日我们忘忧阁,恐怕要提前打烊了。” 第178章四大富女商32 “如何就到了要提前打烊的地步?”姚娘心惊肉跳,“伶静,你千万不要乱,外面那些排队的客人里,即便有落井下石者,也有真正的客人啊,全部拒之门外,以后我们还怎么做生意?” 李伶静面如死灰,手指紧抠着桌沿,低声喃喃:“姚娘,这是一个连环套,我们的册子被人盗走,现在虽然一个客人也没来,但只要我们放那些没订座的客人进来,之前订座的客人一定会全部出来闹事!” 姚娘咬唇,侧身看向一旁的管事,“册子是几时不见的?为何不告诉我们?!” 管事垂下头,“昨日就找不着了……我看小姐这几日为左右两家店焦心,就想着迟些再说,没想到今日会出这样大的岔子……” 生意做大以后,李伶静就不再事事亲力亲为了,好不容易把隔壁店盘下来,精力和心思也全在新店铺,怎么打通,怎么布局,怎么融入新元素把忘忧阁开得更大更好,她每日都在思考这些,至于店里接待客人之事,便全交由管事处理了。 管事是她从李家绸缎坊里要来的老人,人品是信得过的,可管事下面还有伙计,忘忧阁最近新招了不少人,若是混进一些手脚不干净的,趁着忙乱中偷走册子,不是没有可能。 “是我考虑不周……”李伶静垂头站在桌边,整个人被颓丧与挫败淹没,“我知道最近有许多人眼红忘忧阁,但没有防范,现在会员牌只怕已经叫人仿照做了一批假的,偷走名册是为了逼我们认下假会员,如果我们认下,以后他们每天都能拿着假会员牌来定位置,如果我们不认,他们定会以欺诈为由吵闹不休……” 李伶静毕竟只有十六岁,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阵势,一颗心全慌了,无法冷静下来,只想关门打烊为自己争取时间,然后再与姚娘商量出一个妥帖的善后方法。 可是现在关门打烊会不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她们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做起来的口碑,怎么能因此受创? “去,拿笔墨来,我们再写一份名册!”姚娘催促管事。 李伶静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姚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名册经过她的手,一定早早就记了下来! “……对,对!我们再写一份名册!”李伶静飞快说道,“对照订座的名单筛一遍,不在名单上的预约全部作废!” 管事忙不迭地下楼安排,一拿到姚娘默写下的名单,就立即开始对照筛除。 在会员名单上的客人全放进来,不在名单上的继续排队等空位,然而很快就有人出来闹事,问为什么明明预约了却不让进去,非要管事拿会员名单出来对质! 可是那名单是姚娘刚刚默出来的,墨渍都还没干透,怎么能拿出来? 即便拿出来了,对方蓄意闹事,不认名单怎么办? 外面乱哄哄一团,队伍秩序也整个儿乱透,全聚过来看热闹。 “什么狗屁忘忧阁!根本就是出尔反尔的奸商小人!我家公子明明是这儿的会员,为何取消我们的预约?难道这不是你们赠的会员牌?!大家都来看看啊,就是这个白色玉坠,当初说凭此预约,如今却不作数了!这叫我回去怎么跟我家公子交代?!忘忧阁太欺负人了!” 人群中一人出声,立即有许多人附和撺掇。 “叫忘忧阁赔钱!要么把预约的位置空出来,要么赔钱!” “那名册一定有问题!否则怎么会没有我家公子的名字?!” “也没有我家少爷的名字!” “为了办这里的会员,我家爷在这儿花销上百两!哪有收了钱却不办事的道理!今天你们必须给个说法!” “没错!必须给个说法!” 门口闹闹哄哄,里头的客人哪里还能安心吃酒?管事挡在门口,咬死了必须按照会员名册来,不在名册上的全部作废,哪怕手里拿着和会员牌一模一样的白玉坠儿也不行! 起哄的人越来越闹腾,百花街半条街几乎都被堵住,终于引来巡视的衙役。 差役进来问话,将事情了解了大概,也觉得忘忧阁的名册可能出了纰漏,否则不该有这么多人手持会员牌却不在名单上。 只是现在天色已晚,想要掰扯个黑白曲直,还需等明日去顺天府断案。 差役强行驱散外头闹事和围观的人群,呵斥几句后便去别处巡视了。 人群散了,生意也跟着散了,客人们见忘忧阁惹上了麻烦,自然也无法轻松消遣,纷纷告辞走了。 以往热闹非凡的忘忧阁,今晚变得冷冷清清,李伶静坐在空荡荡的一楼大堂,心乱如麻。 姚娘来回踱着步子,满面焦急。这群人有备而来,明天定会把忘忧阁告上顺天府,李伶静年纪轻轻,万一不敌对方怎么办? 可姚娘擅长的是诗词才艺与钻研客人喜好,至于如何做生意、怎么应对陷阱,她是一筹莫展。 “明日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咬死了名册没有纰漏,不能给那伙人留下把柄!”姚娘心烦意乱,双手攥在一起,“如果能找到原来的名册就好了……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到底是谁偷走了名册?被外面的人收买了吗?……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李伶静垂着脑袋,声音低低的道:“被他们这样一闹,本就让忘忧阁人心惶惶,若是再去追查谁偷了名册,只会扯出一堆糊涂账,眼下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也许被衙役呵斥之后,他们就不会再来了……” 姚娘皱眉说:“他们能花这样多的钱去做假玉牌,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伶静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眼下她无计可施,只懊悔自己当初与姚娘筹划会员制时,没有更仔细慎重,那白鱼儿玉坠看着是精妙,可其实只要用一样成色的玉石,便能仿照出千千万万个来。 这玉坠不能再用了。 会员制的初衷是为了给一部分客户以特权与尊荣,如果玉坠变得满大街都是,还有什么意义? …… 翌日果然又有衙役登门,要李伶静去一趟顺天府,原来是店里一个伙计自己招认,干活的时候不慎把管事放在桌上的名册打湿,里头的字迹全糊了,他担心挨骂所以私藏起来,现在交出来,也算是个物证——证明如今忘忧阁里那份名册,是假的。 第179章四大富女商33 哪怕李伶静声称姚娘能够过目不忘,默出来的名单不可能有错,但顺天府尹依旧认为名册是假的。 人证有忘忧阁的后堂伙计,物证有损坏的旧名册。 李伶静还是不肯认下闹事的假会员,那些握着冒牌玉坠的人也不松口,非要李伶静赔偿损失。 这是一笔糊涂账,顺天府尹斥责李伶静经营不当,要她出钱赎回那批假冒玉牌,算作教训,也没给那些闹事者好脸色,警告他们若是再聚众闹事定当严惩,算是各打五十大板。 李伶静回到忘忧阁后,面色灰败。 赎回假冒玉牌花了很大一笔钱,若是能够了结此事,这钱花也就花了,可这笔钱花出去,根本只是一个开始。 只要她的会员玉牌不换,这样的把戏就会接二连三上演,防不胜防。 接下来她必须尽快作废原先发放出去的白鱼玉坠,不能再给闹事者任何可趁之机。 可是一旦这般做了,便犹如朝令夕改,将会对忘忧阁的信誉造成极大影响。 她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 时羡鱼跨过门槛,走进忘忧阁,立即察觉到气氛不对。 虽然晚上才会营业,但白天的忘忧阁也不会这样冷清,打扫的伙计去哪儿了?练舞的姑娘们去哪儿了?平时大家都有说有笑的,现在却听不到那些欢声笑语。 姚娘抱着琵琶走下楼来,瞧见时羡鱼,朝她微微福了福身,“道长。” 时羡鱼问:“伶静人呢?她好些日子没去山上了,是不是生意忙?” 姚娘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伶静在楼上,最近确实出了些事,道长若是能去劝一劝,就再好不过了。” 时羡鱼心中不解,抬脚上楼,看见李伶静就依靠在二楼栏杆边,手里捏着几颗玻璃珠,神情若有所思。 “伶静?”时羡鱼喊她一声。 李伶静恍惚回神,看见时羡鱼,“道长怎么来了……” “出什么事了吗?”时羡鱼走过来,“我在楼下见大家好像都不太高兴的样子。” 李伶静勉强挤出笑容,“嗯……是出了些事。” 她没有隐瞒,把这两天发生的种种,事无巨细告诉时羡鱼。 “我思来想去,好不容易弄出来的会员制,若是就这么取消,太伤口碑,所以跟姚娘商量之后,决定保留这批会员,只是取消预约权限,想要开通预约权限的话,需要升级成高级会员。” 李伶静将手里的玻璃珠给时羡鱼看,“这种琉璃珠,世间罕有,用来当做高级会员的信物,就不用担心被人假冒了。” 时羡鱼笑起来,“这不是处理得挺好吗?干嘛还不高兴?” 会员最大的价值就是预约服务,李伶静的做法,相当于把这项服务上移,既能防止预约权利泛滥,也能给客人一个升级的目标,间接带动客人的消费欲望。 时羡鱼觉得李伶静做得很好,在短时间内能想出这样的处理办法,应变能力相当厉害。 李伶静得了夸奖,沉闷的心情稍稍舒缓,朝时羡鱼展露笑颜,说道:“姚娘找了精通绳结的绣娘,到时候会把这些琉璃珠编进绳结里,方便客人随身携带,只是我给高级会员定下的门槛是一千两,如今还没有客人满足条件。” 时羡鱼起初吃惊,随后一想,这颗琉璃珠在古代也算得上珍宝,卖几百两银子不成问题,李伶静拿出这样的宝贝做会员信物,是舍了大本钱的,那么高级会员的门槛提高到千两,也就不难理解了。 时羡鱼点了点头,表示支持,说道:“做好以后可以让姑娘们随身戴着,客人若是觉得好看,应该会问上几句。” “我和姚娘也是这么想的。”李伶静笑了笑,“只是因为会员牌被仿冒的事,生意有些受影响,最近不少客人都去了街角前面那家万香楼,可能需要等上一阵,生意才能慢慢恢复过来……” “万香楼?”时羡鱼不禁问,“是新开的酒楼吗?” “算不上新开的吧。”李伶静微微拧眉,不知在烦恼些什么,“原本是家青楼,最近重新开张了,听说里面的布置和我们的忘忧阁很像……” 说到这里,她的眉头皱得更紧,“和忘忧阁一样弄了会员,一样安排了马车,一样有歌舞表演,最近因为将军回朝的日子近了,万香楼还排了一出塞上舞,引得许多人去看,生意非常好。” “有人模仿,恰恰说明了你的成功,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别太放在心上啦。”时羡鱼安慰她。 李伶静轻轻吐出一口气,而后抿唇笑了下,“前些日子生意太好,我都有些飘飘然了,如今生意虽然不火了,我正好能清醒清醒,好把忘忧阁里里外外清查一遍。” “人多事杂,是该清查一下。”时羡鱼说道,“而且等到保龄球馆和高尔夫球场全部完工,忘忧阁肯定又要添一些人,趁着现在你有时间有精力,正好想想怎么安排。” 李伶静笑:“就快好了,照你的意思让花匠来种了地草,再养上一个月就能用,保龄球也做了几个样式,石球、木球、空芯铁球,到时候看客人喜好。” “已经有做好的球了?”时羡鱼惊喜的搓手手,“我能带一套回去玩吗?” 她下山来看李伶静,也顺便想问问保龄球做好了没有。 李伶静点头,“球做好了,但是球道有些问题,原先用木头做,扔不了几次球,球道边栏就会被撞坏,我已经叫工匠们去想办法加固球道了。” “那我先带一个木球回去玩玩看。”时羡鱼跃跃欲试。 最近她和书生呆在山上,几乎快把能玩的游戏都玩了一个遍,正无聊呢,可算有新玩意儿了。 拿到球后,时羡鱼高高兴兴搬到马车上,准备让车夫驾车离开时,不经意瞥见街前面排着长队,看那队伍歪歪扭扭,似乎正是从万香楼的大门口一路排过来的。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们辛辛苦苦创立的招牌,如今除了忘忧阁这三个字,其它几乎全被偷了个遍。 时羡鱼坐在马车里,一时有些怅然。 她已经尽了全力,如今该怎么走出困局,只能靠李伶静自己了。 第180章四大富女商34 香芷默然立在窗边,看着时羡鱼坐进马车,直到马车驶离百花街,才收回目光,缓缓坐下。 她早就注意到,李伶静身边这个女道士有古怪,当初李伶静分明在庙里病得快要死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道士,后来李伶静就活蹦乱跳了。 再后来李伶静开店,三番五次回山上,尤其上次去过之后,就开始修整后院地面,找了工匠不说,还种了满院子的草,古怪极了。 这次又看见时羡鱼,香芷感到很不舒服,她不明白为什么李伶静总是有人帮,当初她和李伶静一起被卖到青楼,就有姚娘帮李伶静,如今又冒出个女道士。 难道有些人的命天生更金贵吗?总能遇到贵人? 她偏不信! 掌柜捧着账本走过来,眉开眼笑说道:“这几日的进账翻了好几倍,万香楼一晚的酒水能顶得上咱们这边三天的收入,一样的酒菜,从喜客来的门出去,送到万香楼,价格就能翻几番!您和马老板做的这笔生意,实在做得太对了!” 香芷神色淡漠,平静说道:“咱们本金不足,想要把生意从忘忧阁门口抢下来,只能选择和别人合作,马老板那边有场地有姑娘,咱们有酒有菜,也算一拍即合了。” “除了有酒有菜,最重要的是还有您的计谋!”掌柜难得真心实意拍了一次马屁。 香芷面上笑了笑,心里却对此不屑,她在青楼呆了几年,学的就是如何取悦男人,万香楼的那一套玩意儿早就落伍了,活该这几年挣不到钱。 “哎哟!这不是马老板吗!”掌柜瞧见楼下来人,立即一张笑脸迎过去,“这边坐、这边坐,我去给您倒茶!” 马老板是来找香芷的,一上楼,就大喇喇在香芷身边坐下。 这人瞧着四五十岁,眼小而额窄,皮肤极白,嘴唇像涂了胭脂似的显出一种不正常的红,他抬手捏起桌上的一颗花生,吧唧碎了壳,拣了里头的花生仁吃得津津有味。 大约是最近生意好,马老板的心情也好,脸上笑出一条条皮褶子,说道:“小香芷,真瞧不出来啊,你有些真本事,照你说的做了之后,咱们万香楼的生意果然好了不少。” 香芷神色冷淡的瞟了他一眼,眸底隐隐显露厌烦,“盛京城中每晚都有数不清的豪客吃酒玩乐,忘忧阁出事,他们总得找个差不多的替代品。” 万香楼的老板是马氏夫妇,男的管着采买和杂务,女的专门负责调解姑娘,但是和姚娘不同,马氏的手段极其阴毒,无论是什么样的贞洁烈女到了万香楼都会被折磨得脱一层皮。 香芷会与马氏夫妇认识,也是有些渊源的。 但凡青楼妓院,最担心的就是手里缺少新货,毕竟来这里的客人都喜欢图新鲜,可是老鸨们不可能常备新人,于是几家青楼之间会联手合作,时不时挑几个姑娘,与别家交换。 当初马氏一眼看中香芷,兰妈妈说这丫头不服管教,香芷还记得那时马氏朝自己阴恻恻的笑,说:“不妨事,等她来我这儿吃几回苦头,也就会学乖了。” 香芷只比李伶静大两岁,听了马氏的话,心中不寒而栗,幸而后来姚娘想办法给李伶静的家人传出口信,又几经波折,她才跟着李伶静一起脱离那魔窟。 谁能想到,几年之后,她竟会和这对魔头夫妇合作做生意。 马老板嗑着花生米,不紧不慢说道:“这钱来得太快,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原来二两银子睡一晚都嫌贵,怎么如今二十两一晚,眼也不眨就给钱了?这些人莫不是脑子有病?” 香芷冷笑,“原来你们那儿都是些什么人?要么是贩夫走卒,要么是酒徒赌鬼,能掏出几个钱?如今场面不一样了,姑娘们的身价自然也得抬上去,你当他们睡的是姑娘吗?呵,他们睡的是气度,是谈资,是面子。” 马老板嘴角咧开,笑道:“依我看,你也别留在谢家当那劳什子姨娘了,既有这眼光和本事,不如跟我们一块儿赚个盆满钵满,岂不快活?男人也不缺,后街黑坊里的小倌个个细皮嫩肉,随你去挑。” 香芷当即拉下脸来,面露不悦。 马老板如今赚了钱脾气好,笑着朝她拱手:“算我说错话,我自罚一杯。” 说着,端起掌柜方才给他倒的茶水,故作豪饮的一饮而尽。 香芷不耐烦的问:“今日来找我有何事?” “之前咱们不是做了一批假玉牌吗,李伶静赔了几千两银子,按照原先的约定,咱们五五分账。”马老板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轻轻放在桌上,笑道,“瞧,一分钱不少你的,只要你多支几招,我和我家那婆娘肯定不会亏待你。” 香芷收下银票,淡淡道:“你们的塞上舞不错,忘忧阁喜欢卖噱头,你们就把卖噱头学起来,大将军回朝是这段时间最热议的话题,除了舞,歌也可以练起来了。” “这可不容易,忘忧阁的金嗓子摆在那儿呢,不管是谁开口唱,也唱不过忘忧阁啊。”马老板笑了下,眯眼看着香芷,“要不然,你帮忙想想主意?” 香芷勾起唇角,“这有何难?以后每个月分我一成红利,走我的私账,我帮你们把莺歌挖过来。” 马老板闻言大笑,“香芷啊香芷,我承认你确实有几分能耐,但是想要挖动莺歌,我劝你还是不要夸下海口了。莺歌是姚娘子从南边请回来的台柱子,曾经有富商看中她,千金万两为她赎身也被她拒了,若非与姚娘情深义厚,绝不会来忘忧阁帮姚娘撑场子,你竟想挖动她?哈哈哈哈!……” 香芷脸上笑意褪去,渐渐变得寡淡,“那是你们不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价值比过千金万两。” “哦?”马老板戏谑看着她,“愿闻其详。” 香芷却根本不耐烦解释,蹙眉道:“每月一成红利,你若愿意,我们就写下字据,若是不愿意,今日这些话就当我从未提过。” 马老板收起玩笑口吻,眼中多了几分探视,“你当真能把莺歌挖过来?你打算怎么做?” 香芷语气冷淡:“你不用管我怎么做,只需要考虑,每月一成红利,换一个绝世歌伎,值还是不值?” 马老板皱起眉头,沉默片刻,拣起一颗花生捏碎,“就依你所言,一成红利。” 第181章四大富女商35 时羡鱼返回寺庙后山,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抱着保龄球直接去了宁渊的院子。 她每天来这儿就跟回自己家似的,薛丁也见怪不怪了,习惯性的去了对面厢房,免得做那碍眼的人。 幸好每座院子里都有两间厢房。 如今这里一点儿也不寒酸冷清了,屋里摆着时羡鱼从山下带回来的各种小玩意儿,衣服被褥也添置了不少,墙上还挂着一些形状各异的纸鸢,全是两人平时闲着没事做的,画上图案,谈不上漂亮,但五颜六色的瞧着相当热闹。 时羡鱼回来时,宁渊正坐在桌前画画。 尽管时羡鱼不嫌他画得丑,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把她美美的画出来,寺庙的主持大师恰好擅长丹青,这些日子跟着学了学,不说画个美丑,总算能把人画得像个人了。 时羡鱼找了个角落把保龄球放下,然后打水洗手,没用帕子擦,就这么湿漉漉的甩了两下手,走到宁渊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后背上,顺便在他衣服上盖在两个湿手印。 宁渊画不下去了,放下笔,握住她又凉又湿的手,把她拉到怀里圈住,“怎么一声不响就回来了?” “看你在画画,怕吵到你呀。”时羡鱼窝在他怀里,笑嘻嘻的问,“你身上好香,是什么味儿?” “药草味,不然还能是什么。”他笑了笑,“整日吃药,我都闻腻了,也只有你觉得香。” 时羡鱼问他:“还要吃多久?我觉得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呀。” “嗯,大夫也说我快好了,再吃两副药应该就能痊愈。” 中毒的事他不想多提,换了话题问她:“今天你去见李伶静,她有说怎么回事吗?前段日子来得挺勤,总找你讲课,最近似乎不见人影了。” “是出了点儿事……”时羡鱼想起今天见到李伶静的情景,稍微有些担忧,“可能是生意好惹来别人眼红,店里的会员牌被人假冒了,最后赔了一笔钱,事情虽然已经解决了,但我看她好像很受打击,郁郁不振的样子,可能是在担心店里以后的生意。” “你想帮她?”宁渊问。 时羡鱼笑起来,“我想帮也帮不了呀,别看我总给她讲课,其实全是纸上谈兵,这次怎么让生意起死回生只能靠她自己啦。” 宁渊温和的说:“你已经帮了她不少,你教我的那些球都十分有趣,等李伶静在忘忧阁里布置好,一定能吸引不少客人。” 时羡鱼点了点头,“我也觉得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只不过这些都是新玩法,推广开来需要时间,现在的低谷期,就只能慢慢熬了。” “我可以传书信给我的同窗好友,让他们多去光顾。”宁渊说。 时羡鱼噗嗤笑了,忍不住搂着他亲了一下脸颊,吧嗒一声响。 “那你可得挑一挑,必须是家里非常有钱的公子少爷才行,要不然恐怕承受不住忘忧阁的花销哈哈哈哈……” 宁渊耳根微热,颔首回道:“你放心,他们有钱。” “好呀,那我替李伶静谢谢你,回头给你办个终身高级会员~”时羡鱼伸手揉揉他的脸,越看越喜欢,觉得这个世界的他怎么这样乖呢?要是能永远呆在这里就好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她是神仙嘛,答应了侍神要搜集愿力来恢复仙宫,不能一直在一个世界里呆着。 “你帮我画一幅画吧。”时羡鱼心中微动,从他身上跳下来,重新铺开一张雪白的纸。 “画什么?”宁渊问。 “嘿嘿嘿,画你自己。”时羡鱼歪头看他的脸,“但是模样和你现在有一点点不同,头发要这样……然后眼睛稍微长一点,还有嘴巴……” 时羡鱼连说带比划,描述侍神长什么样。 宁渊画了许多张,最后时羡鱼从中选了一张最满意的,拿在手里,开开心心的跑回隔壁,说要找地方珍藏起来。 其实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进芥子空间,再把画放进空间里。 等她走后,宁渊重新磨墨,提笔写信。 笔刚抬起就顿住,他一时有些犹豫,不确定写给谁比较好。 写给丞相?那老家伙一向厌烦歌舞酒席,而且一国丞相突然到访,身份过于隆重,会显得古怪。 官职选低些的吧,监察御史?……不可,这官职虽然低了,但此人的职务是监察百官,要是去了忘忧阁,其他官员恐怕都会避之不及。 礼部尚书如何?欣赏民间歌舞技艺,以后宫里办宴会,也能有所启发。 朝中文武百官在宁渊脑海中粗略过了一遍,很快选定人选,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然后等墨迹晾干,叫来薛丁,让他立即送出去。 薛丁拿着薄薄的信笺,只觉得犹如千斤重,他谨慎的问宁王:“王爷想要试探此人忠心?” 宁渊语气平常道:“我想约此人在忘忧阁见面。” 薛丁大惊失色,“王爷不可!幕后暗杀者尚未查明,你贸然现身太危险了!若想试探此人,不如用别的法子……” “我不去赴约。”宁渊打断他,“只想叫他在忘忧阁坐上一晚,撑撑人气。” 薛丁:“…………” 宁渊皱眉,“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薛丁一言难尽的低下头:“属下遵命。” ………… 当天夜里,礼部尚书收到摄政王密函,要他明晚酉时前往忘忧阁会面,还写明了必须在一楼。 礼部尚书收到这封密函时,整个人差点吓得魂飞魄散!朝中上下无人不知,摄政王遇险受伤,已经出京求医去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发出密函? 难道摄政王根本没有出京?而是躲在暗处静观其变,想要查出暗杀行动的幕后主使者? 那为什么要发密函给他? 总不能是……摄政王怀疑此事与他有干系?! 想到这个可能,礼部尚书心里一咯噔,随后汗如雨下! 血洗宫廷的惨景历历在目,要是被摄政王怀疑,来个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那他这一家老小可怎么办?! 特意要求在一楼,是不是为了更方便解决他? 礼部尚书熬了一宿没阖眼,第二天天刚亮,就打发家仆去忘忧阁排队,唯恐慢了会怠慢摄政王。 第182章四大富女商36 忘忧阁如今生意淡了,用不着排队就能坐到好位置,礼部尚书按照约定时间来到忘忧阁,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人传来口信,说他要等的人今晚不知会不会来,请他稍安勿躁。 尚书大人只能耐心等。 他也不敢走,万一前脚走,摄政王后脚就来了该怎么办? 心里惶惶不安,于是歌舞也没心情欣赏,旁边陪坐的姑娘懂得察言观色,十分知趣的没有多说话,只默默在一旁斟酒伺候着。 天色渐渐暗下来,忘忧阁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虽然不能与以往相比,但一楼大堂也坐了七八成满。 有人认出他是礼部的尚书大人,畏于官职太高,没敢过去搭腔,只窃窃私语,猜测着尚书大人为何会来这里。 姚娘也认出对方。 话说起来,她以前在青楼见到尚书大人的时候,尚书还不是尚书,后来大约是官职越做越高,人也变得洁身自好起来,再没有出现在风月场所。 ……也可能与洁身自好无关,只是为人更小心谨慎了? 姚娘观察了一阵,猜不出这位尚书大人想做什么。 李伶静走到她身边,低声问:“听说礼部的尚书大人来了?” “嗯,就在那儿,靠窗户那一桌。”姚娘说道,“来了有一会儿了,像是在等人,除了一壶酒之外什么都没要。” 李伶静好奇的站在远处观望。 礼部是六部之一,掌管科举考试及藩属国邦往来之事,而礼部尚书官居正二品,地位最为清贵,能做到这个位置的官员,年纪自然不小。 眼前的尚书大人约莫五十岁上下,留着胡须,腰身板正,看上去沉稳而儒雅,不过神情略显紧绷,也不知道他在紧张些什么。 忘忧阁这段时间接待过不少官员,六七品最多,四五品也有,三品以上全没见过,听姚娘说大官出行都是谨小慎微,宴客吃酒要么在家中,要么在自家的别院里,几乎不会光顾街边的酒楼。 如今来了一位二品大员,机会难得。 “不知道尚书大人喜欢什么……”李伶静喃喃。 姚娘说:“他原来是个棋痴,朝中鲜少有人能赢过他。” 李伶静眼睛一亮,看向姚娘,“我记得你也精通棋艺。” 姚娘微愣,点了点头,“确实钻研过一段时间,怎么?” “若是姚娘与尚书大人比试,谁会赢?”李伶静满眼期待的问她。 姚娘失笑,“自我病后已有许久不曾碰过棋子,哪能与尚书大人相提并论?” “即使赢不了,若能打成平手也好啊。”李伶静握住姚娘的手,有些小激动,“等到明天,整个盛京城的人就都会知道,尚书大人在忘忧阁下了一晚上棋,姚娘,这可是送上门的热点,机会难得啊。” 姚娘面露犹豫,“……是很难得,可我从未和他对弈过,不知他棋力的深浅,说不定撑不了一刻钟就会败在他手里。” 李伶静笑了,“姚娘,就算输了,咱们也不吃亏呀。” 姚娘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她朝李伶静一笑:“倒是我瞻前顾后了,只要尚书大人愿意与我对弈,无论输赢,都算咱们忘忧阁占了便宜。” “对呀!”李伶静也笑,随即望向不远处的人影,“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 姚娘说:“再等等看,若是时机合适,我来安排,你放心好了。” 客人来这里是为了消遣,不是为了下棋,贸然打搅对方只会惹人生厌,所以姚娘需要静心等待时机。 她暗暗观察了许久,到了亥时,尚书大人脸上的紧绷感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耐。 任谁在一个地方枯坐两个多小时,估计都会不耐烦。 偏偏他还不敢走。 他担心这是一个试探,担心暗中有人盯梢,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等。 姚娘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亲自端着酒过来,在桌边缓缓跪坐,为尚书大人斟酒,柔声笑问:“大人在此已经坐了许久,能让大人等这么久,对方想必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吧。” 尚书大人心口一跳,立即看向姚娘,暗想这女子莫非是摄政王的线人? “你……知道些什么?”礼部尚书谨慎的问。 姚娘掩唇轻笑,“民女不知道什么,只是看大人您坐了很久,想给您解个闷罢了,咱们忘忧阁可不能让客人闷闷不快的回去。” 说罢,叫人在桌上摆了棋盘,然后手持黑白两子,不紧不慢的在棋盘上摆出一副棋局。 “听闻大人爱棋,不知我这里的残局,大人有没有破解的妙招。” 姚娘很聪明。棋手通常会对对手十分挑剔,水平相当才会萌生兴趣手谈一局,姚娘若是直接提出对弈要求,十有八九会被尚书大人拒绝。 所以她摆出残局,若尚书大人感兴趣,不用她多说,自然就会落子,若是不感兴趣,也就罢了。 尚书在这里等了太久,立即被眼前的棋局吸引注意力,捋着胡须说道:“观此棋局,白子危矣,想要反败为胜还需另辟蹊径才行。” 姚娘说:“请大人赐教。” 两人分别坐在桌子两端,开始对弈。 这一场棋局下了许久,最后尚书大人以七子之差险胜姚娘,姚娘长舒一口气,适时的恭维对方,并提出再下一盘。 尚书大人瞧了眼外面的夜色,已经很晚了,摄政王仍不见踪影,口信是密探传来,总不会出错,只能继续等了…… 第二盘棋,姚娘慢慢找回感觉,在残局的基础上,赢了尚书大人三子。 棋局结束后,早已过了打烊时间,尚书大人依依不舍离开忘忧阁,仍然想不明白,今晚摄政王为何叫自己到这里来。 翌日,李伶静立即放出消息,大肆吹捧尚书大人棋艺高超,在忘忧阁破解了残局。 明着夸赞尚书,暗地里给自己打小广告,这一招也是她从时羡鱼那儿学来的,叫作植入广告。 植入广告的效果非常好——礼部尚书光顾的地方,定有过人之处,抱着这样的想法,晚上来这里的客人居然增加了不少,门外隐隐又有排队的架势。 一个家丁打扮的人突然气喘吁吁跑来,道:“预约!……我家老爷要预约位置!” 管事很为难:“我们目前只给高级会员提供预约位置的服务,您还是到后面排队吧。” 家丁竟财大气粗,“那就办一个高级会员!” 第183章四大富女商37 管事看了眼一旁排队的人,侧过身子挡住那些打量的目光,不想给家丁难堪。 “我们这儿的高级会员,需花销满一千两才能办理。” 管事重点强调“一千两”这三个字。 谁知家丁丝毫不怵,挺直了胸膛,字正腔圆道:“我家老爷乃兵部尚书杨骁虎,区区千两何足挂齿!” 从排队方向传来阵阵吸气声。 家丁挑了下眉毛,对这个效果十分满意。 消息立刻传到李伶静与姚娘耳中——兵部尚书在酉时三刻会来忘忧阁。 这可不得了,两人赶紧打发人去打听这位兵部尚书的喜好,姚娘临时调换今晚的节目,投其所好换成更热闹喜气的歌舞,为尚书准备的酒也更烈。 兵部尚书好大喜功,凡事都爱夸大其词,喝两杯酒就说自己千杯不倒,领几次兵就说自己所向披靡,再加上极度大男子主义,千金一掷也认为是自己作为男人的豪气,当晚在忘忧阁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留下赏银无数,潇洒的走了。 随后没过两天,户部尚书也来光顾忘忧阁。 户部是皇帝的钱袋子,管着天下土地户口、赋税财政等事务。 大约是因为职业病,户部尚书花起钱来抠抠搜搜,每一分都要用在刀刃上。 为了抢到位置,尚书大人早早打发下人去排队,占到位置之后,点了忘忧阁菜单上最便宜的酒,就着一壶酒嗑了三盘免费的瓜子花生,还拉着陪酒的姑娘问她每晚能挣多少银子,每月忘忧阁能上多少税…… 一晃半个月过去,六部尚书被轮了个遍。 谁也不知道摄政王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李伶静和姚娘也挺纳闷,不明白朝廷的台柱子为什么轮番登场,思来想去,她们觉得可能是被第一位光临忘忧阁的礼部尚书带起的潮流吧。 这么多尚书大人都光顾,也不知道这个忘忧阁究竟有什么魅力。朝中其他大臣好奇的陆续前来,李伶静趁热打铁,将保龄球和后院的高尔夫场地全部开放,免费供客人们娱乐。 免费永远是最好的推广方式。 随着生意变好,李伶静的野心被逐渐打开,赚到手的钱还没揣热乎,就迫不及待的开始新规划——她想要建起盛京城第一个保龄球馆,和第一个大型高尔夫球场。 虽然暂时只停留于构想阶段,但李伶静觉得这背后可供挖掘的市场相当大。 如今朝中的文武官员,运动项目无非骑马射箭,顶多再加个蹴鞠,年纪大些的无法进行剧烈运动,便只能玩些投壶、射覆、打牌、斗蛐蛐这类轻松的运动,只要保龄球和高尔夫能在彻底推广开来,她绝对是第一个抢占市场的人。 跟时羡鱼学久了,一些营销词汇李伶静张口就来。 不过自从吃了上次被人拿着假玉牌索赔的苦头,李伶静现在挣了钱也不敢膨胀,认认真真做企划书,争取做到万无一失,再去付诸行动。 果然,很快就遇到了问题。 因为夜晚光线不足,哪怕点了灯笼蜡烛,想要玩好保龄球和高尔夫也不容易,喜欢这两项运动的客人们纷纷反应,忘忧阁白天也应该营业。 这就造成了两个新问题。 首先是姑娘们的作息安排,原本是晚上工作,白天休息,若是白天晚上都工作,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既然姑娘们没时间,那就只能再雇一批新人,可是雇人又是一笔开销,而保龄球和高尔夫目前是免费让客人们玩的,要怎么从中盈利呢? 李伶静和姚娘召集所有姑娘们一起开会商议此事。 有人提议收门票,进门50两银子不限时。 有人提议按球算,一两银子一个球。 有人提议和晚上的酒水抽成一样,只是把酒换成茶,姑娘们陪玩伺候,从茶水钱里抽取一定酬劳。 这个办法是听上去最靠谱的,但如果客人不喝茶怎么办…… 毕竟不是坐在桌边聊着吃着,有时气氛好,一晚上要十几瓶酒的情况也是有的,可如果投入到运动中,能喝十几壶茶吗?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各有各的理。 李伶静蹙眉听着,慢慢陷入沉思。 商量了很久,没有结果,大家都看向李伶静。 姚娘轻声提醒:“伶静,你来拿个主意吧。” 李伶静抿了抿唇,缓缓开口:“白天可以只向会员开放,免费供应茶水和点心,收取客人赏银,赏银多少……凭客人心情,你们觉得如何?” 话音落下,姑娘们全都怔怔瞧着她。 姚娘也呆住,缓了好一会儿,吃惊的问:“全凭客人的心情付钱?伶静,你是认真的吗?” “是啊,如果对方只付一文钱,难道我们也要照收吗?”有人提出疑虑。 李伶静大约也知道自己说的话过于骇人听闻,抿着唇半晌没作声,而后开口解释:“其实我一直在思考,我们做的生意,究竟是一个什么生意,酒楼不算酒楼,青楼不像青楼,姚娘说这里是放松消遣的地方,所以有歌听,有舞看,有姑娘陪聊天,有酒菜可以吃,现在又增加了玩乐的项目,今后说不定还会增加别的,只要是能放松的,都能加进忘忧阁里,可付费标准如果各不相同,客人们会不会感到混乱?” 姚娘隐约明白李伶静的意思了,“你想要统一收费标准?” 李伶静认真的点头,“我们售卖的,其实既不是酒菜也不是姑娘,我们售卖的是一种服务,那么为什么不可以将服务作为收费标准?酒水抽成固然是个主意,可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每项服务都与酒水相关,如果我们以后再增加洗浴的服务呢?直接给赏钱对客人而言,理解起来反而是最便捷的。” 姚娘犹豫道:“可是……一旦忘忧阁白天也开始经营,我们要付出许多人力物力,如果客人的赏银不够,我们就会做赔本买卖。” “是啊,能限制一个最低标准吗?要不我们心里没底。” “比如不能低于十两,如何?” “……不好,如果客人从早玩到晚上,我们还免费供应茶水点心,十两太少啦。” “二十两呢?……或者五十两?” “五十两会不会太多了?” 李伶静看着她们议论,轻轻摇了摇头,说:“一旦给出标准,他们的出价就只会在此基础上给足,我不给标准,就是想要知道,他们的心理预算的最高位,是多少。” 第184章四大富女商38 这里涉及到时羡鱼曾经给李伶静讲过的一个知识点。 其实时羡鱼只是随口提了几句,但李伶静深深记在了心里。 时羡鱼说,行业里的定价行为大部分是由卖方市场来主导,而有趣的是,以买方市场为主导的定价往往比前者更高。 当时,时羡鱼因为没有想到合适的例子,所以这一段知识点跳过,没有详细讲解,事后李伶静回想起来,不禁联想到自己家里的布匹行—— 她的父亲有一个绝活,就是每批货里总有那么一小部分,能被她父亲卖出极高的价。 做法也很简单,通常布匹运到自家库房,管事会通过成色和质量,将这些布分为优、良、差三类,价格按照布匹质量来定,但是她的父亲会亲自从“优”里再选一小部分出来,作为“精品”。 “精品”和“优”几乎没有差别,价格却能超出三到五倍,而且很快售空。 小时候的李伶静不能理解,觉得这两种布明明没什么不同,只是被父亲挑出来而已,怎么就卖那么贵呢?父亲的作为,岂不是奸商所为? 但是她的父亲说,这个价格其实是客人决定的,是客人需要,所以才会这么高。 现在再次回想父亲的话,李伶静隐隐懂了…… 有些商品卖得贵,不是它本身价值贵,而是买家需要它贵——需要用高价,将自己与其他人区别开来。 “有钱人的口袋里,常备银裸子金豆子,即便想要打赏一文钱,恐怕也找不出铜子儿。”李伶静看向大家,“不如试一试,以一月为期,若是不行,再重新定价。” 姑娘们面面相觑,末了,都看向姚娘。 这忘忧阁里,李伶静是老板娘,姚娘是二老板,还有一位道长神龙见首不见尾,在场没有表态的,也就只剩姚娘了。 姚娘想了想,终于点头,“那就试一试吧。” 李伶静深深吸气,最后一锤定音:“姚娘负责再招一批新人,大家最近辛苦辛苦,等新人招进来,每人负责带一个,我们争取尽快让忘忧阁的白天也热闹起来。” 事情定下,大家都散去,各自休息去了。 李伶静叫上管事和枝儿匆匆出门,招新人不是把人弄进来就行,吃住都需要安排妥当,否则姑娘们住得太挤,心生怨怼,也就没法尽心伺候客人了。 姚娘四周望了望,叫住一个姑娘问:“怎么今天没见莺歌?” “莺歌好像不舒服,在屋里歇着呢。” “我去瞧瞧她。” 作为忘忧阁的招牌歌伎,姚娘对莺歌十分上心,一听说莺歌不舒服,便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可能因为北方气候不比南方湿润,加上最近快要入秋,这段时间莺歌总有些不舒服。 姚娘敲门进去时,莺歌正捧着莲子银耳羹慢慢喝着,热热的蒸汽熏得她脸颊红润,眼眸明媚,瞧着并无不妥。 “嗓子没事吧?”姚娘走到桌边坐下。 莺歌朝她笑了笑,“昨天是有些咳嗽,不过今天好很多了。放心好了,我每天都喝足了水,又一直养着,应该不会有事。” 姚娘瞥见桌上还有一个药瓶,绿瓷瓶,只有手指大小,瞧着十分精巧。 她顺手拿起来,眉眼微弯,“这是装什么药的小药瓶,像个挂件似的,好精致。” “润嗓子的药,别人送的。”莺歌笑道。 姚娘闻言微愣,轻声问:“客人送的?” “我知道,不许私下收客人礼物。”莺歌笑着从她手里拿过那小绿瓶儿,轻轻摇了摇,传出沙沙声响,“但是这个不值什么钱,那人每隔几天就送来一瓶,让我注意嗓子,也算是有心了。” 姚娘不禁问:“那人是做什么的?” “姓孙,从南边来的商人,做药材生意。”莺歌说道,“他说自己每次来盛京都会嗓子干痒,身边常备这个药,一吃就管用。” 姚娘看着莺歌的眼睛,问:“他家中……可有妻儿?” 莺歌沉默下来,脸上笑容也淡了些,过了一会儿,回道:“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 男人大多在十六七岁时就成亲,孙老板年纪已经三十,莺歌觉得,对方有家室的可能性很大,只是想起来有些怅然,所以一直避免去想…… 姚娘低声劝她:“以后还是别收他的东西了,不然只怕他要误会你对他有意,传扬出去,不合适呀……” 这也是姚娘时常对忘忧阁里的姑娘们的叮嘱——与客人之间,分寸一定要拿捏好,关系可以亲密如红颜知己,但感情一定要淡薄如点头之交。 因为一旦掺入了男女之情,就会难免纠缠出恩恩怨怨,那么忘忧阁这个地方,又如何能让客人真正忘忧呢? 男女之情,对于出门寻欢作乐的男人而言,永远是负累。 莺歌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千金易求,真心无价,只是有时候忍不住会生出奢望罢了,如今我也有二十八岁了,还能再唱几年呢?嗓子保养得再好,想必客人们也不会喜欢看见一个老太婆在台上唱歌。” “莺歌,无论将来你能不能再唱了,只要你在忘忧阁一天,我和伶静就不会不管你。”姚娘认真说道,“忘忧阁当初寂寂无名,是你帮我们打响了这块招牌。” 莺歌笑笑,“再响的招牌也是你们俩的呀,姚娘,我看得出来,伶静不是池中物,忘忧阁将来一定会越来越好,如今已经有了保龄球那些东西,将来的新玩意儿只会越来越多,到那时,也许不会再需要我唱歌了。” 姚娘说:“莺歌,你若是担心以后,我们可以帮你物色孩子,你过继一个养在身边,等到孩子长大可以为你养老送终,不比男人更可靠?” 莺歌失笑,连连摇头:“你想得怎么比我还远。” 顿了顿,目光落回手中的绿药瓶上,语气淡淡的说:“那位孙老板,在盛京谈完生意就会回南方去,以后我与他大概也不会再有交集,你放心吧。” 姚娘抿了抿唇,说道:“他若是个好的,我也会为你高兴。” “什么样才算好呢。”莺歌叹气,似乎比姚娘更悲观,“你我在这行当里多少年了,见过一个好的吗?” 第185章四大富女商39 常言道,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满街跑。 这天底下的男人确实多,可是能付出一颗真心的男人能有几个? 何况她们身处这样的环境,即使不卖身,也往往被世人视为不贞不洁,能接受她们的男人也就少之更少了。 姚娘知道莺歌的心思后,不禁想到整个忘忧阁的姑娘们,大家的年纪都不小了,是否也会有莺歌一样的忧虑,担心自己的将来没有着落? 李伶静回来后,姚娘找到她,特意私下聊了聊这件事。 李伶静在外面跑了一天,累坏了。因为想要买大院子,最好能住下所有姑娘,而城里这样现成的宅子非常少,牙人带她跑了好几处地方,也没看到满意的。 李伶静打开钱箱子,一边清点里面的地契房契,一边和姚娘聊: “其实这件事完全不用担心。除非遇着灾荒或者打仗,不然我们的忘忧阁只会越来越好,等以后保龄球馆和高尔夫球场都开起来,人肯定不够用,老人带新人,忙都忙不过来,怎么会没着落?即使老得不能动弹了,也总会有积蓄,从外面抱养孩子,或者直接认新来的姑娘当干女儿,不用担心没人照顾。” 大约是身怀巨资给了李伶静底气,她的语气颇为自信。 姚娘听得忍俊不禁。 李伶静又笑着问她:“姚娘今年好像也有三十三了吧?莺歌二十八岁都着急了,你怎么一点也不恨嫁?” 其实自从姚娘被时羡鱼救活过来,一天比一天漂亮,包括莺歌也一样,她们的魅力并没有因为年龄而衰减,向她们示好的客人有不少,只是都被姚娘礼貌的回拒了。 “恨嫁做什么?”姚娘笑道,“我给她们定了规矩,不许与客人发生男女私情,自己当然更要以身作则,不能胡来。” 李伶静问:“为什么呀?” 姚娘不答反问:“你觉得来我们这儿的客人,都是什么人?” “自然是有钱人。”李伶静想也不想回道。 姚娘点了点头,“要么是有钱的公子少爷,要么是有钱有权的老爷,总之非富即贵,对不对?那我现在问你,一旦有了男女私情,是不是就会涉及嫁娶?你觉得那些权贵家中会愿意自己家里的公子少爷,娶一个陪酒陪笑的姑娘吗?” 李伶静本就聪明,一点就通,立即点头回道:“不会愿意,而且还会觉得咱们这里的姑娘是狐狸精,勾走了他们少爷的魂。” “没错。”姚娘说道,“我们既然要做权贵们的生意,就万万不可得罪权贵,所以可以让客人欣赏我们,但不能喜欢或爱上,纠缠不休闹出纷争。” “那……有钱有权的老爷们呢?”李伶静问。 姚娘缓缓摇头,“这些男人大多都有家室,即使瞧上外头的姑娘,也只是图新鲜,想要给自己添一房小妾,不值得托付。” 李伶静沉默片刻,小声问:“若是姑娘自己愿意呢?” 对许多在风尘里挣扎的女人而言,去给有钱人当妾,不失为一个归宿。 姚娘蹙起眉,眸光微冷,“我早已与她们说过,谁若愿意去与人为妾,忘忧阁绝不阻拦,但以后再别想回来。” 这番话如果被外头的人听见,可能会发笑——都已经去权贵家中吃香喝辣了,怎么可能回来? 但李伶静知道姚娘没有乱说。 以前在青楼,她确实见过不少女子被赎买出去为妾为婢,后来受不了主母磋磨,逃出来请老鸨收留,还有些是被抛弃,又没别的生存手段,最后做起了暗|娼。 李伶静不想姚娘担忧,故作轻松的笑道:“你放心吧,她们不会的,她们都知道规矩。” 见姚娘脸上仍没有笑意,李伶静又开玩笑道:“莺歌也只是多愁善感些,所以想的有些多罢了,她要不这样,又怎么能把那些词唱得动人心脾呢?咿~呀~~不知何时遇良人~~~” 说到最后,她模仿莺歌唱了起来,引得姚娘噗嗤笑出了声。 “又作怪!”姚娘笑骂。 李伶静拉住她的手道:“好啦,与其为那些没发生的事担忧,不如你来帮我看看,这些地契中哪里合适建一座大宅子。” “建宅子?”姚娘惊讶,“要建什么宅子?” “今日我看了几处地方,都不合适,要么地方太小,要么离得太远,都不适合姑娘们住,不如我们自己建一座宅子。” 李伶静在地契里挑挑拣拣,有些是她原来的陪嫁,有些是她买来预备开分店的地。 “建造宅院需要画图纸,这个我不会,只能让你来画了。我想要建成一所女子书院的样子,大家能在里面学习各种才艺,读书写字,吃饭睡觉……费用方面你不用担心,我考虑过了,书院最贵的部分,主要是宅子本身,其次是请老师的酬劳,姚娘你教出来了这么多姑娘,再让她们去教新来的姑娘,可以省好大一笔钱呢。” 姚娘看着她兴致勃勃盘算这些事,也不禁感到高兴,但还是不解的问她:“我们用得着这么多人吗?” “现在用不着,不代表以后用不着呀。”李伶静笑道,“我从道长那里学了个词,叫商圈!等到球馆建成,我们还能建一条属于忘忧阁的街,姚娘你想想,整条街全部都是我们的,有酒楼、戏院、杂货铺、首饰坊、制衣所……衣食住行全部串联起来,那会是一幅怎样的场面?外头有的,我们这里有,外头没有的,我们这里也有!将来我要所有人一提到盛京城,就要想起我们忘忧阁的名字!” 她说起这些,神采飞扬,眼睛里仿佛有光。 姚娘看着她,目光渐渐柔软,想起枝儿说起李伶静以前在庙里的日子,不禁感慨:“想不到谢律休了你,竟是救了你,若是你此刻仍在他谢家后宅守着,哪来今日的志向?” 李伶静轻轻撇了下嘴,“提那人做什么,晦气。” 姚娘问:“你以前说若是能够结识大官,就会趁机抹黑谢律,拉他下马,给他使绊子,如今忘忧阁接待的官员不少,为何不见你有任何动作?” 第186章四大富女商40 李伶静沉默一会儿,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以前确实很想叫他出丑,总觉得老天爷不公平,为何恶没有恶报?但我现在……好像没那种报复的想法了。” 姚娘问:“你不恨了?” 李伶静蹙起眉,“恨,我当然还是恨的,我和他订的是娃娃亲,听说在我不记事的时候,他还背着我抓过蝴蝶,长大后虽然来往少了,但我一直以为这辈子会与他白头偕老,谁知道只因一个香芷,他就能狠心把我赶出家门,我在庙里住了那么久,如果不是自己有嫁妆傍身,恐怕早就病死饿死了……他若是真心爱香芷,为了给香芷名分而休我,我倒也能敬他有担当,可他是怎么做的?” 李伶静咬住下唇,低声咒骂:“他窝囊、懦弱、无耻!不承认自己宠妾灭妻,硬生生往我身上泼脏水!给自己找了一堆理由!仿佛他让丫鬟生下长子是被逼无奈一般,真是恶心!” “这么久了,也没听说他要将香芷扶正……”姚娘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对李伶静说,“谢律人在翰林院做事,是七品编修,下一步应该是想要升六品侍读,你若是想要报复他,只需要等下次侍读学士来光临时,抹黑他几句,虽不说丢掉官职,至少能让他在翰林院不那么好过。” 李伶静还是摇头。 “以前我的心很窄,满心满眼只有复仇这一件事,可现在我有忘忧阁,忘忧阁里又有这么多姑娘,我要想办法养活大家,还想要大家过得更好,想要我们忘忧阁名动盛京,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谢律这等小人身上。” 她轻松一笑,看着姚娘说:“暂且随他去吧,等我把我想做的事全部做完了,兴许就有闲心收拾他了,现在实在腾不出空来。” 姚娘笑:“伶静,你变了,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也这么觉得。” 李伶静放下手里的东西,忽然心潮涌动,转身走到二楼供奉神仙画像的地方,点了一支香,虔诚的在画像前拜了拜。 “我希望这世间女子,都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 ………… 画上是时羡鱼,水墨风不那么写实,重在表现人物气度的洒脱与率真,画中女子衣袍翩然,如风生云起,楼里的姑娘们管这幅画里的人叫忘忧娘娘。 希望踏入忘忧阁的每一位女子,都能忘却过往种种忧愁,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这一刻,李伶静仿佛悟到忘忧阁存在的真正意义。 至于谢律…… 她现在只关注如何提升自己,如何继续前进,若遇到困难,便要想办法跨过去,人生何其珍贵,她再也不会浪费时间去跟绊脚石对视。 ………… 第二天,忘忧阁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忘忧阁偶尔会有人来打探姑娘们,想要纳妾收房,接去自己家里红袖添香,姚娘无一例外全部婉拒。 但是第一次见媒婆登门提亲的。 是位姓孙的商人想要求娶莺歌,礼节十分周到,不仅带了礼物,还附上一封求娶的书信,文采斐然,想必是特意找了有学识的人来润色。 信上说自己的妻子早年去世,膝下没有孩子,愿娶莺歌为妻,今后举案齐眉,做一对佳偶。 这是第一个…… 第一个,愿意娶莺歌为妻的人。 莺歌没想到,自己会被人求娶。她年纪大了,不比十六七岁的姑娘年轻,而年纪大些的老爷们只把她当个玩意儿,歌唱得再好,也只是一只供人取乐的百灵鸟。 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但是姚娘顾虑重重,一来,这位孙老板是外地人,不知根、不知底,无从得知对方家中是什么情况;二来,莺歌与那人相识时间不足一月,信上写得再如何情真意切,也不能全然相信。 十几岁的愣头青倒是容易干出一见钟情后非卿不娶的事,可那个孙老板已是三十多了,又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怎么会来盛京不到一个月,就下定决心要娶莺歌? 可难道要拒绝吗? 莺歌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不嫌弃自己出身的人,能拒绝吗? 姚娘心里清楚,莺歌对那人,是有意的。 …… 莺歌当天没有给媒人答复,只说自己需要考虑几天。 姚娘送走媒人,再回来时,发现姑娘们无一不在恭喜莺歌,莺歌嘴边也噙着浅浅笑意。 姚娘心中五味杂陈,曾经的好姐妹找到归宿,她明明该为对方高兴,可她现在只感到忧虑。忧虑莺歌遇人不淑,忧虑忘忧阁从此没了台柱子,忧虑其他姑娘纷纷效仿,忧虑自己一旦将种种顾虑说出口便如欢喜时泼了冷水般使她和莺歌之间生出嫌隙。 姚娘回到自己房间,默然思索:如果莺歌当真离开,这些姑娘里面有谁能代替莺歌? ……似乎谁也不能。 李伶静有宏图大业,如今才刚刚起步,这个时候莺歌离开,李伶静会不会感到失望?或者,挫败? 姚娘越想这些,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外面忽然传来阵阵笑声,笑声里有李伶静的声音。 姚娘打开门出去,看见李伶静在一群姑娘们的簇拥下走上楼来,满脸喜气洋洋。 一个姑娘瞧见姚娘,立即笑着说:“姚娘,刚才老板娘说要给莺歌封个大红包呢!” 李伶静笑道:“都有都有,以后你们不管谁要出嫁,我都要送红包!” “老板娘好大方!这是在给咱们出嫁妆呢!” “哈哈哈哈哈!……” 大家哄笑一场,又拥着李伶静去找莺歌一起玩闹。 姚娘看着她们走远,心渐渐往下沉…… 她想起自己当初躺在病床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差点就要进棺材,是李伶静和时羡鱼把她救活过来。 她想起忘忧阁初建,没有客人登门,她没日没夜的写信寻求曾经的姐妹相助,回应者却寥寥无几。 她还想起,忘忧阁的会员玉牌被人假冒,李伶静独自一人去了顺天府,把所有责任一力扛下。 在忘忧阁如今的光鲜亮丽背后,李伶静承担了太大风险,可她从来没抱怨过,哪怕现在莺歌想要走,李伶静也一心一意为楼里的姑娘们打算。 姚娘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忘忧阁不是慈善,而是李伶静的心血,是生意,是未来会成就她的地方,而不是毁掉她的地方。 若李伶静是那勇往向前的太阳,姚娘愿做太阳光芒之下的影子,守住她们的江山,不能叫那光与热有去无回。 第187章四大富女商41 第二天,姚娘换了一身墨紫色衣裳,描了长眉,涂了口脂,妆容不再温婉淡雅,反而绮丽浓艳,一扫眼,一挑眉,便显出几分不动声色的凌厉。 大家都习惯了她温柔的模样,乍一看她变了样,都有些迷茫。 有年纪小些的姑娘开玩笑问她:“姚娘,今晚可是要来什么特殊的客人?” 姚娘淡淡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会来什么客人未可知,你们只管用心款待便是。” 姑娘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是要好好招待,说不定也会像莺歌姐姐一样,遇着一个情深义重的客人呢。” “哈哈哈原来是想嫁人了,你不知羞、不知羞!” “我不知羞?难道你不想吗?哈哈哈……” …… 姚娘漠然注视着她们,一言不发。 渐渐的,姑娘们意识到不对劲,不由得安静下来,疑惑且忐忑的看着姚娘,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 姚娘看着她们,不紧不慢开了口: “自古以来,男婚女嫁讲究的是门当户对,虽然忘忧阁销了你们的奴籍,但以你们的家世背景,能嫁给外头的游商走贩就已经是良缘,偏偏你们自小学习琴棋书画,不仅能识文断字,且颇有才情,平日里接触的也全都是权贵士族,所以,你们自然是瞧不上外头那些粗野的男人。” 姑娘们都不说话了,一个个抿住了唇。 姚娘轻轻叹气,“这大概就是我们这些女子,最可悲的地方吧,住在最华丽的笼子里,命却贱到了尘埃里,每日与富家子弟把酒言欢,慢慢忘乎所以,自以为自己与那些人般配,而实际上……不过是对方眼中一个玩乐的伴侣,可以接回家去做妾,却绝不可能做妻。” 她漠然扫了一眼,瞧见有几张年轻的脸上显出几分忿忿。 姚娘也不恼,继续说道:“你们若能觅得佳偶,我自然为你们感到高兴,但今日我要把丑话说在前头,忘忧阁是让客人们放松心情的地方,不是你们找男人的地方,谁若是犯了我定下的规矩,忘忧阁不会留她,自己收拾包袱离开这里,再也别回来。” 姚娘定了许多规矩。 大家全都心知肚明,此时姚娘指的是,绝不能与客人谈情说爱。 任那客人百般撩拨示好,也要巍然不动,笑脸可以给足,感情,却是半分也不能给。 “若实在心生爱意,我自然也拦不住你们。”姚娘的声音低下去,略带疲惫,“但你们要清楚,你们凭什么能在这里穿最好的裙子,用最好的脂粉,住最漂亮的房子,得最高的赏钱……忘忧阁不亏待你们,你们也别想砸了忘忧阁的招牌。” 一个姑娘闷声抱怨:“姚娘这话,是想让我们留在这里做一辈子老姑子吗?” 姚娘冷笑:“让你们做老姑子的人不是我,是当初将你们贱卖给牙婆的爹娘!卖你们的时候,你们的爹娘难道不知道,女儿家没有一个干净的出身意味着什么吗?” 众人噤声,再不敢言语。 姚娘冷着脸道:“如果想要离开,大可以提前告知,我和伶静会为你们备好红包,但如果你们敢暗地里与男人纠缠不清,休怪我不讲情面。” 训完话,她叫姑娘们散去。 李伶静早就在一旁听见,等到姑娘们都下楼去了,李伶静来到姚娘身边,不解的低声问:“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今天见你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姚娘垂眸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皱,淡淡回道:“没有。” “是为了莺歌的事吗?”李伶静歪头看着她,“这是喜事,大家难免会受影响,过一阵子就没事了,你别太担心。” “我把话提前说清楚,好过事后再扯不清。”姚娘平静说道,“再说恶人总要有人来扮,否则一个个全都惦记着嫁人,生意还怎么做。” 她养着忘忧阁这些姑娘,有点类似现代的爱豆明星养成,明星要尽力维持自己的完美形象,不能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否则粉丝会有一种梦碎的感觉。 李伶静笑:“板起脸来还怪唬人的,以前你教我和香芷时,从没见你发过火。” 姚娘闻言也笑,“那个时候有兰妈妈对你们俩大呼小喝,哪里轮得着我唱黑脸。” “这倒是,以前谁不怕兰妈妈呀?……不过你今日说这番话,让莺歌知道,怕是会生出嫌隙。”李伶静看着姚娘问,“要不,你去她屋里说说话?别留下误会。” 姚娘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她心里清楚,李伶静可以大度的送姑娘们出嫁,但她不能,她必须让这些女子明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世上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莺歌的这捧凉水,她浇定了。 又过两天,媒人来问莺歌的意思,莺歌同意了。 只是孙老板的家在南方,需要回南方才能正式成亲,所以选了吉时,派了一顶轿子来接人。 李伶静让人在门口放了两挂鞭炮,发了喜糖,其他姑娘们也纷纷送礼,塞满了轿子。 如此,莺歌离开了忘忧阁。 ………… 轿子摇摇晃晃来到一座宅子前,门口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一身大红嫁衣的莺歌被人扶下轿子,手里牵着红绸,一步一步走进新家,耳边有丫鬟婆子的贺喜声,纷纷道:“恭喜老爷,恭喜夫人……” 一声“夫人”,听得莺歌心花怒放,眼眶也泛起热意。 孙老爷扶她迈进婚房,揭了盖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委屈你了,等日后我带你回去,见过我的父母,我们再补办酒宴。” 莺歌面颊桃粉,眼眸潋滟,含笑点了一下头。 …… 莺歌的离开,让姚娘如临大敌。 她对姑娘们的要求更加严格了,若有客人相赠礼物,必须报备,登记造册。 并且关于客人的情况,她也会暗中打探清楚,家中有几房美妾,有多少通房,是否养着外室,被厌弃的女子是什么下场,等等等等。 这样的事例听得多了,渐渐的,一些蠢蠢欲动的姑娘也就歇了嫁娶的念头。 李伶静对莺歌的离去没有太在意,她天天在保龄球馆忙前忙后,终于把忘忧阁第一家分馆折腾出来,开门营业—— 第188章四大富女商42 忘忧阁原来就有保龄球设施,为了满足白天也能营业,李伶静又增加了两条球道,茶水与小食都是免费供应,又与戏院老板商定,让戏班子每天来唱一场戏,如此有吃有喝有玩,类似现代的休闲会所。 价格方面,与之前她计划的一样,没有定价,依客人的心情打赏。 其实李伶静心里也直打鼓,毕竟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将理论作用于现实生活中会出现什么样的效果,她无法预料。 她给自己定了一个月期限。 姑娘们也翘首以盼,想知道这主意行不行得通。 没想到第一个来光顾的,是兵部尚书杨骁虎,领着一帮下属威风赫赫的来了。 这回不是被摄政王派来的。 其实一直催着李伶静白天营业的人就是兵部尚书本人,杨大人喜欢玩保龄球,别处又没得玩,自然是催得紧。 来了之后立即开始玩,姑娘们有的负责计分,有的递茶送水,有的给杨大人擦汗捏肩,可谓周到至极。 球馆里保龄球撞得砰砰响,杨大人和下属玩了一阵,大约觉得不过瘾,又叫李伶静来跟自己比试,她玩这个技术比较好。 毕竟是高级会员,李伶静不敢怠慢,立即来了。 开球就是一个全中,看得杨大人艳羡不已:“好球!” 随后自己一个抡臂,手中石球飞滚出去,却在半道渐渐歪斜,落进球道侧面的凹槽内,一个球瓶也没碰着。 “哎!”杨大人懊恼叹道。 李伶静从旁边换了一个球,双手捧给杨大人,说道:“大人威武不凡,力敌千钧,普通球用起来许是有些不便,不如换这个试一试。” 杨大人接到手中,掂了掂分量,果然比刚才沉不少。 石球的重量变沉了,他抡起来倒是更稳些。 杨大人笑道:“你这小老板娘倒是细心,各种重量的球都准备了嘛。” 李伶静恭维对方:“为诸位大人准备的球,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 “还是这个有趣,我记得后院有一片地方叫什么高什么夫球?那轻飘飘的有什么意思!”杨大人抡出石球,乒乒乓乓倒了七八个球瓶,嘴角愉悦的扬起,问身边的李伶静,“怎么不见你把后院的球场也开开?莫非被我说中了,没人稀罕玩?” 李伶静笑道:“大人说的是,那球确实轻飘飘的没意思,再加上这几日下了雨,后院有些泥泞,不适合招待客人,以后若是有机会修建地方大些的球场,再来款待大人。” “大些的?”杨大人问,“要多大?” “越大越好,地势变化越多,挥球时的可能性也就越多,要比我这儿狭小后院有意思得多。”李伶静说道,“大人想想,数百米之外一杆进洞,该是何等巧妙。” “听你说得有趣,我都想试试了。”杨骁虎哈哈一笑,浓密胡须也跟着震颤,“赶紧置办起来!别让老夫久等!” “是。”李伶静福了福身,含笑答道,“只要球馆的生意做起来,民女一定尽快把高尔夫球场也办起来。” 杨大人十分豪迈,立即掏出银票拍在桌上,“生意兴隆,算老夫赏你们了!” 李伶静接过来一看—— 哦豁,五百两! 她惊呆了。 杨大人见她瞪圆了眼睛,问:“怎么,莫不是嫌少?” “民女不敢。”李伶静吃惊道,“只是忘忧阁的球馆第一天开张,民女本想让客人依自己心情定价,没想到杨大人如此豪爽,看来大人今天的心情极好啊。” 杨大人听了大笑起来,“你这丫头倒是会哄人得很啊!那我就给你再支一招——先皇在东郊划了片地方,原本打算建一座皇家别苑,刚把地圈出来,此事便搁置了,那片地方山林荒地居多,无法开垦,盛京中一些官员呢,也不愿沾惹麻烦,你若是想要拿下那块地,户部尚书一定求之不得!” 李伶静听得眼睛一亮,“竟有这种好事?” “哈哈哈哈!……只要你能挣到钱,以后多的是好事等着你!”杨大人笑道。 李伶静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控制住雀跃的好心情给杨大人斟茶。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六部的几位尚书对自己格外有好感,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好感,而是类似于长辈对晚辈的照顾,唔……就很微妙。 方才兵部尚书所说的“先皇”,是客气的说法,实则指的是当今小皇帝的叔叔,龙椅只坐了几天就被摄政王砍了脑袋,之前的皇家别苑自然是建不成了,非但建不成,盛京城里的权贵也不愿接手,就怕被摄政王误会自己与“先皇”有什么关系。 那么大一片地,既不能种庄稼,也没人敢买来盖房子,就这么白白搁置,户部尚书当然着急,那都是钱呐。 过了几天,户部尚书来忘忧阁喝酒,李伶静趁机提起此事,尚书大人果然大感兴趣,球场还没个形儿,尚书大人已经开始盘算球场建成后每年能上多少税了。 想要做的事越来越多,李伶静也越来越忙了。莺歌的离开,似乎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负面影响。 而随着球馆的生意兴起,对面的万香楼也捣腾出了山寨版保龄球,和忘忧阁一样实行会员制,有什么学什么,可谓紧跟潮流。 其实不只是万香楼,跟风模仿的店铺正在逐渐增加,不过在所有模仿者中,万香楼的生意最好。 这个状况让李伶静有些担心。 保龄球和高尔夫都是时羡鱼教的,李伶静心里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永远推陈出新,可如果没了新花样儿,又该靠什么留住客人? “若是有什么东西,能让外面那些店模仿不了就好了……” 李伶静坐在窗边,望着楼下来往的行人,沉思良久后叫来管事。 “依你看,万香楼为什么生意这样好?”她问管事。 “万香楼学咱们学得最像,价格又比咱们低,生意自然好。”管事回答。 “除此之外呢?”李伶静蹙眉道,“模仿的店铺不止万香楼这一家,生意好总该有些缘由才是……” 管事咳嗽两声,“听说……那边的姑娘,花样多。” 李伶静微愣,看向管事。 是了……早就听说万香楼的姑娘玩得开,比起忘忧阁这边只陪酒聊天,那边确实要更丰富。 可难道想要赚钱,就非得如此么? 管事不自在的低下头,说:“其实咱们的生意不比那边差,您不用担心……” 李伶静皱着眉没说话。 她知道,又到了该上山取经的时候了…… 第189章四大富女商43 当李伶静再次来到山上,时羡鱼正和宁渊、薛丁一起打扑克。 三人打得正兴起,李伶静也没打搅,默默站在一旁观战,看了几个回合,也就差不多把规则看懂了。 心里首先的想法是,这个牌的玩法可以放在忘忧阁普及一下,忘忧阁就是要走在时尚的最前沿。 随后想到那些如雨后春笋般的模仿跟风,又不免有些泄气。 这年头也没有所谓的版权,她拦不住那些人模仿学习,其实被学了去也没什么,她只是感到焦灼——若没了时羡鱼这些新奇的点子,她到底要靠什么才能留住客人? 她赚了很多钱,她认识了许多权贵,她的生意在以极快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大,可她现在看着自己的双手,仍觉得两手空空。 仿佛她所获得的一切,随时可能消失。 又或者被那些模仿者夺走。 太不安了。 后来者居上,不是没有道理,当她在嘲讽那些模仿者像跟在她身后的小尾巴一样时,也要时刻警惕对方会不会比她做得更好。 李伶静满腹心事,不知不觉,这边的牌局结束了,时羡鱼把牌放下,问她:“要玩吗?” 李伶静摇了摇头。 时羡鱼又问:“有心事?” 李伶静仍是摇头,可是过了片刻,她又点了点头。 一旁的薛丁忍不住挑眉毛,“这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宁渊温和道:“估计是生意上遇到了难处,我们出去走走,留她们俩说话吧。” 宁渊缓缓起身,薛丁躬身扶他出去。 外头秋阳和煦,微风习习,院子里摆着时羡鱼搬来的躺椅,不过方才打牌坐得久了,这会儿他不想再坐,不紧不慢跨出院子,去外面散步。 他一出来,附近暗卫也纷纷撤出院子,跟随其后。 薛丁陪在宁渊身旁,脸色分外郁结,如今这座院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以前是任由隔壁的道士随意串门,现在更离谱,那两人聊天,他们王爷还得给人腾地方。 这算什么道理? “今日天气不错。”宁渊心情愉悦,欣赏着山间风景,“正适合出来走一走。” 薛丁言不由衷的附和:“是,正适合。” ………… 屋里,李伶静向时羡鱼诉说自己的苦恼,忘忧阁的生意越来越好,可相对应的,模仿者也越来越多,她想知道,营销理论里有没有解决她困扰的方法。 时羡鱼给听乐了。 “你这也太快了。”她乐不可支,“这么快就到了需要开发客户忠诚度的阶段。” “客户……忠诚度?”李伶静琢磨着,不由自主的点头,她希望客人只认准忘忧阁这一个招牌,不去其他竞争对手的店里,用忠诚度这个词可以说相当准确了。 “忠诚度要怎样开发?”李伶静虚心求教。 时羡鱼笑着摇了摇头,“保留战果往往比直接打仗更难,维系客户的忠诚度是每个商人一生的必修课,伶静,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李伶静面露迷茫,她觉得自己刚学了个头,怎么就结束了呢? 时羡鱼瞧她发呆,不禁有些好笑,这姑娘做起生意来机灵得不得了,可有时认真起来就会露出一副呆样儿。 “如果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不妨把自己放在客户的角度来思考。”时羡鱼提醒她。 “客人的角度……”李伶静蹙起眉,“如果我是客人,我来到百花街,是去忘忧阁,还是去万香楼……” 她抿了抿唇,为难的看向时羡鱼,“好难啊,道长,我不是男人,这些事总是姚娘来考虑的,她比我懂男人。” “不对。”时羡鱼笑着说,“姚娘只懂光顾青楼的男人,因为她只接触过这类人,如果你想不出客人喜欢什么、需要什么,不如试试问卷调查,将你的问题写下来,针对不同的人群发放下去,让大家回答你的问题,最后收集起来看一看最终的答案。” 李伶静感到困惑,“可是道长,你之前不是说,与其满足客户的需求,不如创造客户的需求吗?” “是这样没错,比如保龄球馆出现之前,你若是让客人回答喜欢玩什么,他肯定不会回答你保龄球,所以问卷调查只能是辅助。”时羡鱼耐心说道,“如果你自己脑子一团迷糊,你甚至连问卷调查上该写上什么问题,都无法决定吧。” 李伶静闻言叹气,慢慢道:“我现在,确实有些迷糊……忘忧阁的环境、酒菜、歌舞,各方面服务已经做到了极致,我敢说绝对要比万香楼更好,可就因为万香楼的姑娘能够……能够,接客,于是他们的生意就比我们好……” “也不一定比我们好吧。”时羡鱼想了想,“客户群体的定位不同,忘忧阁要更加高端,面对的客户群体确实要窄一些,看上去或许忘忧阁不如万香楼红火,但客单价应该要比那边高吧?” “是要高一些。”李伶静咬住下唇,双手的手指绞在一起,“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就是觉得……觉得为什么会这样?现在这样,那以后呢……以后……” 可能心里头乱,她有些词不达意。 但时羡鱼隐隐明白了,认真端详李伶静,“你是不是担心,万香楼抢走了部分客户,将来会不会把剩下一部分也抢走?” 李伶静抬头看向时羡鱼,“会吗?” “我不知道……” 时羡鱼思忖着慢慢说道:“但我觉得,忘忧阁一定有它独一无二的地方,只是我们还没发现罢了……” “独一无二的地方么……” “嗯,是无法被模仿,不管外面那些人怎么学,也学不到的东西。” 李伶静陷入沉思。 时羡鱼静静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时羡鱼轻声开口:“伶静,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 李伶静微愣,抬头看向她,“记得,多亏道长赐药,我才得以活下来。” “我那时对你说,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但也只帮你一件事,后来你决定要把忘忧阁开起来。”时羡鱼朝她笑了笑,“伶静,你成功了,我已经帮不了你什么了。” 李伶静怔怔看她,“道长,你……要走了吗?” 第190章四大富女商44书评数超2000条的加更 “不知不觉,也有半年了呢……”时羡鱼望向窗外,“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我大概会和他一起下山,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游历人间。” 李伶静已经习惯了时不时上山找时羡鱼,乍然听见她要走,顿时有些慌神。 可是又想起当初,时羡鱼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她的生活中,现在又毫无征兆的提出要走,似乎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道长还会回来吗?”李伶静问。 “说不定哦。”时羡鱼粲然一笑,“你们不是在忘忧阁挂着我的画像吗?我现在还是个半路神仙,等我以后变厉害了,说不定会常常回来。” 李伶静脸上露出笑容,眉眼弯弯看着时羡鱼,“我会一直在忘忧阁等着道长回来。” “好呀。”时羡鱼笑道,“那就一言为定,希望我回来的时候,忘忧阁比现在更大更漂亮~” “嗯,一定!” ………… …… 入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树叶凋零落下,被路人踩进泥里,渐渐也成为那泥的一部分。 莺歌将丈夫送至门口,默然看着家丁把丈夫的箱笼行李搬上马车。 原先说好忙完盛京城里的生意,就会带她回家乡成亲,但是孙老板说要去趟漠北,有批货等着他验收。 从盛京再往北,民风逐渐彪悍,路也不好走,不适合带家眷,莺歌只能在盛京等丈夫回来。 但是在外奔波的生意人何时回来,却没个准信,少则数月,多则数年,原本该是新婚燕尔时,孙老板这一走,怕是小半年也见不着面了。 再加上这秋日萧瑟,景致衰败,莺歌的心境也就愈发郁郁不快了。 临走前,孙老板柔声劝慰:“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你喜欢什么?首饰衣服任你挑。” 莺歌温婉的回道:“妾身想要的礼物,就是夫君平安归来。” 孙老板笑了笑,“我会叫人捎书信回来。” 两人在门口依依惜别,莺歌目送马车逐渐远去,直至视野看不见了,她脸上的笑容也冷了下来。 身边的小丫鬟扶着她回到家中,这宅子不算大,只有两个丫鬟和一个婆子服侍她,都是孙老板留下来的人,除此之外,便只剩一些银钱供她们主仆四人生活。 钱不算多,不铺张浪费的话能支撑半年左右,不过她嫁给他本也不是为了钱。 她是为了什么呢? 莺歌坐在屋中,望着妆奁铜镜里的自己,心中茫茫…… …… 在家中懒散了几日后,莺歌无事可做,将自己的琴拿出来,细细擦拭,用心保养。 本想自弹自唱一番,好些日子没开嗓子了,她有些怀念在忘忧阁的那段日子,可是刚开口,想起自己已为人妇,再唱那些靡靡之音或许会招来闲话…… 莺歌幽幽叹了口气,琴也不想弹了,叫丫鬟收起来。 丫鬟瞧出她苦闷,提议外出逛街散散心。 莺歌照做了。 她买了一些胭脂水粉,又买了一些布,在丫鬟和婆子的帮助下学做衣服和鞋子,丈夫的衣物通常需要妻子来置办,她是初学新手,可以先从简单的开始,比如做荷包,或者纳鞋底。 针线活总是很能打发时间。 如此又过了几天,莺歌再一次觉得腻了。 这样的生活,与她想象中不一样。 若是能与孙老板返乡成亲,她或许能以孙夫人的身份出门交际,可在盛京,谁不知她曾是忘忧阁的歌伎?她能去哪儿交际?……想象中的鸾凤和鸣也未能出现,大约是夫妻相处时间太短了吧……一月不足,孙老板便启程离开了。 现如今,她只有丫鬟婆子作陪,没有往日那些姐妹相伴,像是突然没了滋味。 家里的婆子见她闷闷不乐,建议她不想刺绣的话,不妨下厨学学手艺,等将来孙老板回来也好表现一二。 莺歌在厨房只呆了半刻肿便受不住,肉味生腥,炉烟呛喉,她本就是个对嗓子呵护备至的人,学厨之事立即作罢。 隔壁住着一对夫妻,每日早晚外出卖馄饨,妻子与她年龄相仿,孩子却已经生了三个,莺歌常常听见隔壁传来的孩童嬉闹声,热闹极了。 她有些羡慕,羡慕之后又深感自己悲哀。 因为她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嫁给一个卖馄饨的男人为妻。在欢场被驯化了二十多年,她已经无法接受普通百姓的生活,她的生活需要被诗歌与赞美包裹,否则便会无所适从。 这很奇怪。 明明曾经,她也向往着为意中人洗手作羹汤、灯下绣鸳鸯,怎么如今嫁了人,反倒开始怀念过去卖唱陪笑的日子了? 长夜漫漫,寂寥无处排遣,莺歌拨动了琴弦,空灵如清月的歌喉唱响,缠绵悱恻,婉转凄凉。等到一曲终落,四下里悄无声息,没人在乎她唱的是什么。 许是苦闷太久未能排解,莺歌病了。 轻微的伤寒咳嗽,白日不思饮食,夜里难以入眠。 人在病中总是会寻找依靠,但孙老板离开前不曾留下地址,她想要捎封书信也难,也曾考虑要不要写信给姚娘,可想起离开忘忧阁时姚娘的那番训话,又觉得情谊已尽,没必要再去讨嫌。 病了几日后,有客人登门探望她。 这人自称谢姨娘,莺歌并不认识,但随后她说自己名叫香芷,莺歌便知道对方是谁了。 她斜靠在靠枕上,手里捏着帕子,掩唇咳嗽了几声,对前来探病的香芷不冷不热。 “我早已离开忘忧阁,不知谢姨娘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香芷没直接回答,目光扫了眼屋里伺候的丫鬟,笑了笑,“这是孙老板买来伺候你的人?年纪小了点,不过手脚倒也麻利。” 莺歌的身体微僵,抬眸打量眼前女子,“……你,认识我家夫君?” “他来我店里吃过饭,我与他有数面之交,认识是认识,但也算不上熟。” 香芷略微停顿,又笑着道:“盛京城中倾慕你的男子有许多,孙老板在其中算得上长情,我感动于他的痴心,为了能让孙老板得偿所愿,曾为他出谋献策,可惜没能吃上你们的喜酒。” 莺歌盯着香芷的眼睛,缓慢的问道:“不知你是如何……为他出谋献策?” 第191章四大富女商45书评数超3000条的加更 香芷嘴角微翘,淡笑说道:“我告诉他,赏银千两不如一个正妻之位。对我们这些女子而言,名份大约是男人能拿出来的最大诚意了吧。” 莺歌没做声,只冷冷注视她。 香芷并不在意,不紧不慢起身,打量屋里的陈设摆件,慢慢说道:“此处虽不如你在忘忧阁里锦衣玉食,但在寸土寸金的盛京城里,想要置办一处这样的宅子,也得花不少银子,孙老板对你可谓用心。” 莺歌冷漠道:“你今日登门说这番话,难不成是想要我感激你么?” 香芷轻轻一笑,扫了眼身边的丫鬟,说:“自然不是。” 莺歌见状,知道香芷这是有话想要私下说,而且十有八九与孙老板有关。 “这几日天气干燥,去把厨房的雪梨羹热过,然后端来两碗。”莺歌吩咐丫鬟。 丫鬟应声出去,屋里只剩莺歌与香芷两人。 香芷静了片刻,缓缓开口:“我今日来此处,只想告诉你,孙老板不止有你这一位妻子。” 莺歌的眼瞳猛地一缩,直盯着香芷,“……你这话,是何意?” “孙老板这个年纪,没有妻子才是怪事吧?”香芷轻笑,嗓音温软轻柔,“何况走南闯北,身边哪能没有女人照顾?算起来,你应该是他的第三位妻子。” 莺歌难以置信,“他告诉我,他的妻子早已病逝多年。” “这话也不假,他的妻子病逝后,孙老太太做主在家乡为他续弦娶了一位妻子。”香芷解释道,“只是孙老板常年在外奔波,很少与妻子团聚,所以他在外地又给自己娶了一位娇妻,两边互不干扰,也算相安无事。” 莺歌听了,脸色一点点变白,半晌没说话。 她想告诉自己,香芷没有证据,全是信口开河,但又隐隐觉得,对方说的也许是事实……否则,怎么解释他成亲后匆匆离开,也没带她回家乡见父母? 久盼而来的姻缘,原来也是惘然么…… “他有孩子吗?”莺歌低声问。 “两个儿子,三个女儿。”香芷回答。 难怪…… 难怪他明明已经人到中年,却丝毫不急子嗣之事,原来已经有孩子了。 莺歌不说话,香芷安之若素,静静坐在一旁等着。 良久,莺歌看向她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了报复?想要看我笑话?” 香芷笑笑,“为何要说这是报复?难道你没有得偿所愿吗?只要装作不知道他在家乡已经娶妻生子,你大可以住在这所宅子里,继续当孙家的正房大夫人。” 莺歌喃喃:“这不是孙家的夫人……这是他养的外室……” “哈哈……”香芷笑起来,“莫非你觉得自己还能找到比孙老板更好的人选?除了没有带你回乡见父母,你在这里的待遇,与正妻没有分别,莺歌,你该知足,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 莺歌从凄惶中回神,抬头朝她讽刺的一笑,道:“我是什么身份?呵,至少,我不会下贱到去勾引有妇之夫。” 香芷愣了愣,很快恢复如常,淡笑着说:“你觉得你比我高贵很多么?我再如何下贱,至少我把男人抢过来了,可是你呢?你不得不与另外两个女人共同争抢一个男人的宠爱,你哪里比我强?” 莺歌对香芷的言论感到不齿,“李伶静说的没错,你不仅不择手段,而且丝毫没有廉耻之心。” “廉耻?”香芷嘴角上扬,笑得愈发止不住,“你们所谓的廉耻,就是要我守着教条与本分,不争不抢,继续做那伺候人的下等奴婢?然后与下等人结婚,再生一堆下等贱种,一辈子翻不了身?” 她一口一个“下等”,听在莺歌耳中分在刺耳,忍不住道:“香芷,你即便争抢了,如今又能有什么好结果?将来谢律总会再娶,你和你的儿子还不知会是什么下场,后宅的阴私手段杀人不见血,在主母面前你与奴婢丫鬟又有什么分别?不一样任人宰割吗?当初你如果没有背叛李伶静,将来的后路她必回为你安排妥当……” “凭什么她来替我安排?”香芷打断她,语气嘲讽,“她问过我吗?她在乎吗?指着男人的宠爱过日子,和指着她的宠爱过日子,有区别吗?同样是看人脸色生活,我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挑个好的?” 不等莺歌回答,香芷冷笑一声,说道:“还是有区别的,毕竟,如果我指着她过日子,是没办法生下儿子的,对不对?外面那些个官老爷,谁家不是三妻四妾,我只是为自己谋一份前程,她却把我当仇人看,明摆着容不下我。在她眼里,我就该一辈子做奴婢!一辈子低人一等!我们都是爹娘生养的人,我比她李伶静差了什么?!” 莺歌的性子偏冷,平日里安安静静,不爱与人争执,她心烦意乱道:“香芷,你与李伶静之间的恩怨,我并不想介入其中,你今天来我这里,究竟是为了何事?如果是为了看我笑话,你现在可以走了。” 香芷笑了笑,“我来这里,是想找你合作。” “合作?”莺歌只觉得啼笑皆非,“我跟你合作?你觉得可能吗?” “别忙着拒绝,你可以先听听我这边的条件。”香芷翘着嘴角道,“万香楼想要招揽你,只要你愿意,酬劳是你登台当天的营收的一成。” 莺歌哑然。 她觉得香芷疯魔了,先不提她嫁为人妇再不便登台献艺,就算她豁出去了,有着姚娘的情分在,她为什么不回忘忧阁唱,反倒去对面的竞争对手店里唱? 这太没道理! 香芷像是看出她所想,笑盈盈的说:“忘忧阁如今项目多了,客人们要么去玩球,要么去聊天,谁会在乎台上唱歌的人是谁?即便你回去了,又能赚几个钱?赚再多……那也是李伶静和姚娘的钱,你永远只是一个歌伎,但如果你去万香楼,酬劳是当天营收的一成,听清楚了,不是赏钱,不是酒水抽成,而是当天全部营收的一成,即便是万香楼的账房管事也没有这等待遇。该怎么选,我想你应该非常清楚了。” 莺歌抿住唇,神色略微变化。 香芷起身走上前,压低声音对她说:“孙老板这一走,不知何时才会回来,他留下的钱够你花多久?他会不会在漠北再娶?莺歌,你该为自己留条退路了……” 第192章四大富女商46书评数超4000条的加更 香芷坐轿回到家中,脸上仍挂着浅浅笑意。 丫鬟给她端来润燥的莲子羹,正喝着,外院的婆子揣着一个木匣喜饽饽的进来,说姨娘前几日定的首饰送来了。 香芷的唇角勾起,心情愈发好了。 木匣打开,身旁的丫鬟婆子都惊呼出声。 “真漂亮!” “瞧这花样,可真好看。” “玉镯的水头也好呢。” “要我说还是姨娘的眼光好,这一套首饰可是如今盛京城里最时兴的样式。” 香芷淡淡笑了笑,将木匣合上,交给丫鬟,吩咐道:“给二夫人送去。” 丫鬟愣了愣,“姨娘,这么漂亮的首饰,您不自己戴吗?” 婆子十分有眼力劲的笑道:“要不怎么说咱们姨娘孝顺懂事呢?前几日刚给老夫人做了一身新衣裳,今天就给二夫人送首饰,咱们姨娘可是一直为这个家操持啊,铺子里赚了钱,自己半件首饰不见添置,首先想着老夫人和二夫人,比那亲女儿还贴心呢。” “说这些做什么,都是一家人,现在三房挣了钱,自然不能亏待家里。”香芷不轻不重的斥责婆子,“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话虽如此说,语气里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婆子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笑着赔罪道:“姨娘教训得是!姨娘的功劳谢府上下谁不知道,哪用得着老婆子在这里多嘴,就是咱们这些旮旯缝里的下人也沾了姨娘的光,日子可比以前好过不少!” 香芷笑起来,“油嘴滑舌,快把东西送去吧。” 婆子应了声,和丫鬟一起捧着东西去了。 香芷看着她们的背影,片刻后收回目光,在桌边坐下,翻开账本开始看这几日的营收状况。 曾经她以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一颗真心值过千金万金。 但后来她发现,千金确实可贵,情郎也确实难得,可是,成为自己命运的掌舵者,却要比千金与情郎的价值更高出千倍万倍。 她再也不想随波逐流。 她的未来不需要李伶静去安排,也不需要谢律去安排,她要自己去争!去抢!……哪怕将来她输了,也不会后悔。 争来的日子,总要比别人安排的日子要过得有滋味。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体会,所以她笃定,莺歌不会拒绝她——因为再没有什么,比自己当家做主的诱惑更大。 如今喜客来与万香楼合作,收入比以前翻了好几倍,且万香楼已经答应,只要把莺歌挖过来,还会再加一成利。 莺歌要保护嗓子,不会夜夜唱,假设三天唱一次,那么一个月下来她只需要把这一成利让出三分之一给莺歌。 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香芷的心情愈发愉悦了,翻动账本书页的手指动作也轻快起来,纸上那些数字仿佛不再只是银子,而是她的战利品。 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 香芷抬头望去,见谢律面沉如水踏入房间。 “三爷回来啦。” 她笑着起身,而谢律直直瞪着她,忽然脸色铁青的喝道:“给我跪下!” 香芷愣住,“三爷……” “你这个贱人!”谢律挥手将桌上东西全部扫下!茶壶杯盏乒乒乓乓摔了一地,账本也落在地上,被茶水浇湿。 香芷看着纸上字迹被水糊成墨团,怔住了。 耳边谢律正在喝骂:“你这寡廉鲜耻的贱人!竟敢如此糟践我谢家的名声!我将酒楼生意交给你,你却胡作非为,把酒菜卖入青楼,若非今日同僚请我去万香楼吃酒,我还被你蒙在鼓里!” 香芷愕然睁大了眼睛,“三爷,你听我解释……” “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那道湘江醋鱼分明是喜客来的招牌菜,怎么会出现在万香楼的酒桌上?!我起初只是怀疑,可你当我是如何确定的?我走之前亲眼瞧见,喜客来的跑堂伙计从万香楼侧门离开!还与他万香楼的姑娘有说有笑!这岂是假的?!” 谢律怒火中烧,骂完也不解恨,拽起香芷的手臂就往外一扯!香芷被拉得踉跄了下,泪水涟涟求饶:“三爷,这是误会啊……” 谢律最看重脸面,眼下根本不想听她辩驳,“给我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与万香楼撇清干系,什么时候你再出来!” 院子里丫鬟婆子里全都瞠目呆立,眼睁睁看着香芷被谢律拽出屋子,跌倒在地上。 谢律喝道:“都傻站着做什么!还不把你们姨娘送去祠堂?!” 随后又指向一个丫鬟,“去把掌柜叫来!我倒要看看,他们是怎么背着我胡作非为!” 丫鬟被谢律的怒容吓着,颤巍巍退了两步,而后神情无措的点点头,赶紧转身往外跑。 院子里剩下几个丫鬟和婆子忙把香芷搀扶起来。 香芷泪流满脸,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她哭哭啼啼的站在院子里,对谢律说:“三爷,妾身当真没有将酒菜卖于万香楼,只是万香楼重装之后推掉了厨房,所以借我们店里的厨房一用……” “你给我住嘴!”谢律气极,“借了厨房,借了厨子!这和卖酒菜给他们有什么分别?!事到如今你竟还敢巧言令色欺上瞒下!你这贱人!辱没我谢家门风还不知悔改!从今以后,齐儿抱去老夫人那边抚养,不许你再插手!没得带坏我儿子!” 说罢,气势汹汹的走出院子。 香芷见状,知道再如何解释哀求也于事无补,她止住泪,问身边的丫鬟:“齐儿现在在哪?” 丫鬟回道:“今儿一早就被奶娘抱老夫人那边玩去了。” 香芷咬住下唇,心道谢律当真是无情,今日此事若不能转圜,只怕从现在起她连儿子都没法再见一面了。 “你去找二夫人,替我传几句话。” 丫鬟不安的看着她,“去找二夫人?二夫人她,她会帮咱们吗?” 香芷冷笑,“用不着她帮,你只需要告诉她,我犯错惹三爷不快,从今日起铺子的生意只能拜托她照看。你只管捧着她,就说谢家再没有谁比她更能让我放心,何况大房无人,她是二房,管谢家的生意也名正言顺。” 丫鬟不解:“姨娘,二夫人连账都不会看,怎么能管生意?” 香芷斜斜瞟她一眼,眸光阴沉。 丫鬟心中一颤,立即低下头,小声嗫嚅道:“奴婢这也就去找二夫人……” ………… 第193章四大富女商47书评数超5000条的加更 谢律在谢家排行老三,上头还有两个哥哥。 大哥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病好后身体一直时好时坏,一年到头大半时间都在用药养着,娶进门的媳妇偏偏也是个药罐子,没生下一儿半女就早早过世了。 二哥性格要机灵些,从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做生意,可惜生意上的道道还没学明白,就先沾了一身外面的臭毛病,爱喝酒,爱吹牛,被狐朋狗友带着赌了几回,就再也瞧不上自家的小本买卖,总想着赚大钱,最后大钱没赚着,反倒让谢父赔了不少。 谢律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生。 那时谢家与李家算是门当户对,也有生意往来,所以两家人订下了娃娃亲。 只可惜没过几年谢父身故,谢家的生意也一落千丈,李家见此也曾萌生毁约的念头,但李伶静的父亲瞧着谢律与他那两个哥哥不同,很小年纪就能识文断字,是个好学之人,以后说不定能考个状元郎。 正是存了为女儿养潜力股的心思,所以谢家这些年再如何困窘狼狈,李家也未曾取消婚约,还时常送钱送粮资助谢家。 后来谢律果真争气,虽然没有考中状元,但科考上榜也足够光宗耀祖。 李伶静刚嫁过去时,小两口也曾你侬我侬甜蜜过一阵,谁也没料到会因为一个陪嫁丫鬟,最后闹得无法收场。 ……或许与那陪嫁丫鬟干系不大,人总是会变的,即使没有香芷,谢律也迟早会厌弃李伶静。 香芷跪在谢家的祠堂里,脑海中回想自己进谢家后见到的每个人,遇见的每桩事……她觉得自己没错。 与其等别的女人来占这个位置,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她? 当初两人一起从那地方逃出来,分明说以后会当她是亲姐妹,有饭吃不会少了她的,有衣穿也不会少了她,为何男人就不能分她一半?!……何况,更何况,她只是个姨娘,她只要了小小一半…… 香芷跪在地上,膝盖一阵阵的疼,但她的背脊始终挺得笔直,眼前事还没有解决,脑子里想的却全是: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似乎只有这么想,才能驱散李伶静可能嘲讽她此刻处境的难堪与慌乱。 门吱呀一声响,丫鬟悄悄进来,在香芷身边蹲下小声道:“姨娘,掌柜已经到了,被叫去三爷书房问话去了,二爷和二夫人也去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接下来?”香芷冷笑,“接下来只需要等着看好戏。” 丫鬟有点慌,“啊……那您要一直跪在这儿吗……” “怎么,怕了?”香芷眼神阴霾的盯着她,“见我失势了,想要另攀高枝么?有些小心思最好给我收起来,我告诉你,只有我好了,你才会好,我如果不好,三爷娶新妇进门,你们这些服侍过我的人一定会第一批发卖出去!到时候,谁知道会卖去哪里?又臭又脏的黑窑子里,六七十岁的老鳏夫家里,还有那穷乡僻壤里一些父子兄弟,最喜欢买大宅子里发卖出去的丫鬟,既年轻,又水嫩,买回山里当共妻,一天到晚下不来床,生下来的娃儿连父亲也不知道是谁的……” 丫鬟听得直发抖,脸色苍白的跪下,“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以后一定用心服侍姨娘!” 香芷不再看她,双眸幽幽望向祠堂香案上供奉的谢家牌位,声音冷漠:“去书房给我盯着,掌柜和二夫人说了什么,回来一五一十告诉我。” 丫鬟忙不迭地点头,起身匆匆离去。 与万香楼合作的事,香芷早就跟掌柜通过气,此刻掌柜被谢律质问,立即喊冤起来: “三爷有所不知,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喜客来前些日子快要入不敷出,为了吸引客人光顾,酒菜价格一降再降,可谢家族人每每来店里呼朋唤友,打了折扣不说,有些还赊起账来,其他客人有样学样,也开始赊账,生意实在难以维系,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将酒水卖于万香楼啊!” “生意能做便做,不能做便不做!少跟我胡乱攀扯理由!”谢律丝毫不留情面的喝道,“我谢家就算穷到一文钱也没了,也绝不会跟青楼妓院做生意!从今日起与万香楼的合作就此罢了,此事你若办不到,我便另请高明!” 掌柜心中不屑,面上仍是恭敬模样,他哭丧着脸道:“三爷发话,我们岂敢不从?只是担心酒楼日后的生意,能在百花街开青楼的老板,背后势力不知是哪儿的白道黑|道,这万香楼的来头也不小,要是得罪了对方,恐怕以后会对三爷有所影响……” 谢律当即一拍桌子,气势十足道:“混账!朗朗乾坤,我谢家光明正大做生意,难不成还怕那些鼠辈之徒?!” 掌柜垂首不语,余光瞥着一旁的二爷和二夫人。 喜客来近日赚了钱,没少往二房送好处,掌柜自己也拿了不少好处,这些,香芷都曾仔细与他交代过。 谢二爷轻咳一声,不痛不痒的对谢律说:“事已至此,再恼火也没用,家里吃喝全指着铺子里的营收,这生意总不能不管了吧?” 谢律坐在桌边,皱紧了眉头。 谢二爷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双手拢着袖子,又咳了一声,说道:“你要无人可用,我这个做哥哥的就伸手帮一把……” 话音未落,一旁的二夫人立即啐了一声! “我呸!”谢二夫人横眉冷竖,“你是要帮一把还是祸害一把?家里的银钱但凡到了你手里,几时被你守住过?” 随后扭脸对谢律说:“三弟,你别听你二哥胡说,他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要不是我这些年拘着他,家里那几个钱早就被他拿去赌场输了个精光!你要肯信我,酒楼的生意我先帮你看着,咱们都是一家人,我总不会昧了家里的钱去。” “你说话也忒难听了。”谢二爷垮了脸,“我是爱赌两把,可盛京城里哪个男人不赌?我又没倾家荡产的赌去……” “因为你手里没钱!”二夫人不客气的骂道,“上个月是谁卖了我的镯子去赌?是谁?!如今家里终于好过了一些,你又想翻什么浪?!” 第194章四大富女商48书评数超6000条的加更 谢二爷大约也知道自己不占理,声音弱了几分:“我好心帮三弟分担一二,信不过我就算了,何必将话说得这么难听。” 谢律叹了口气,心里也知道这个二哥靠不住,站起身朝哥嫂拱了拱手,说道:“我在外为官,家中兄弟做生意的话,难免被人说是非,酒楼的生意,就暂且辛苦二嫂了。” 二夫人闻言心花怒放,面上勉强作出矜持样儿,含笑道:“都是一家人,谈什么辛苦,三弟这么说可就见外了。” 心里却暗自想着,香芷不过做了几日生意就有钱送她珠宝首饰,这生意若是她自己来做,里面的油水不知能捞多少? 谢二爷比二夫人略有良心一些,关心的问谢律:“三弟,你把香芷处置了,是个什么打算?你以后身边总不能没有女人啊。” 说着,又埋怨起妻子:“三弟的事你也该上心了,既然李氏已被休弃,你作为嫂嫂,平日里怎么不为三弟相看几家?他院子里只一个姨娘,到底不像个样子,母亲那里也不好交代。” 二夫人瞪他一眼,“三弟如今是什么身份,哪轮得着我去相看?要配上三弟,还不得从官宦小姐里挑?” 谢律苦笑了下,又朝他们俩拱了拱手,“此事不劳哥哥嫂嫂操心,近日公务繁忙,等我稍稍清闲些会考虑的。” 谢二爷点头道:“嗯,生意上的事你也放心,你嫂子家里从前也是做买卖的,酒楼交到她手里,出不了什么岔子。” 谢律语重心长对二夫人说:“辛苦嫂嫂了,钱财虽好,但家族声望才是我们的立身之本,谢家生意绝不能与那些邪门歪道沾染上半点关系。” 反反复复就是一个意思,钱可以赚,但底线不能丢。 听上去他似乎视钱财如粪土,是个品性高洁的正人君子。 二房夫妇俩离开书房后,二夫人忍不住向丈夫吐槽:“你弟弟今天话里话外说了一通,叫不知情的人听了,只怕要当你们谢家是书香门第呢,正经做生意赚点钱,怎么就扯上声望和家风了,又不是偷来抢来的。” 二爷摇头晃脑,“这你就不懂了,在盛京城里做官就得讲究这个,否则搞不好会被人耻笑,你是头发长见识短,翰林院里谁家的背景不是清清白白?若是为了赚几个钱,影响了他的仕途,反倒得不偿失!” 二夫人不屑的嗤了一声,“影响了又如何?原先以为你弟弟入朝为官,能带着家里境况好些,结果还是一样穷酸得可怜,你在外头也挣不回来钱,幸好还有一家铺子,否则一大家子人都得喝西北风去!” “这蠢话你如何说得出口,目光要放长远些啊……” “我又没上外头说去,就跟你唠叨几句不行么?之前他给上峰送礼,你们可没少动我的陪嫁。” “是是是,夫人的功劳大,夫人功劳最大!行了不?现在生意都交到你手里了,你直管把自己的陪嫁填补上就是了嘛……” 这话二夫人爱听,当下翘起嘴角,睨谢二爷一眼,“哼,这还用你教?” 夫妻俩想着后头的好日子,乐呵呵的回屋去了。 ………… 秋雨凄凄,疏风凛冽。 百花街上的青石砖被雨水浇湿成深黑,路人们争相挤进街道两侧的屋檐,各家店铺的炭火燃起,灯火葳蕤,欢声笑语从门窗里透出,热闹半分不减。 李伶静呆在三楼自己休息的屋子里,看账本看得头眼昏沉,起身把窗子开了半扇。 冷风灌入室内,卷得书页乱翻,人也陡然清醒,她转身用镇石压住账本,心中忍不住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做生意也有大半年了…… 姚娘敲门进来,笑盈盈递过来一张单子。 “掌柜把冬饼的会员名单列出来了,我画的样式,找西街李铁匠打模具,你看看成不成,没问题的话,我们就拿去做了。” 盛京城有吃四季饼的风俗,立冬时要吃冬饼,故而李伶静打算在立冬日给每位会员送一盒忘忧阁特制的冬饼。 李伶静拿过单子看了看,姚娘问她:“喜客来的事你听说了没?” 李伶静微愣,抬头看姚娘,“怎么了?” 百花街这些店铺之间离得近,有什么事基本瞒不住,譬如莺歌换了个花名在万香楼唱歌,登台第一晚她们就收到了消息。 “喜客来和万香楼断了来往,当初两家签过契,如今突然翻脸不认账,赔了不少银子,眼下快到年根了,闹出这种事可不像是香芷的风格,听说如今管账的人也换了,换成谢家二夫人了。” 姚娘原先与李伶静一起同仇敌忾,但随着生意做大,她对香芷也没有太多怨恨了,如今提起故人,只觉得唏嘘。 “她为谢家生儿子,为谢家赚钱,一个劲的折腾无非是想要谢律的宠爱,现在闹成这样,她在谢家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了。” 李伶静微微蹙起眉,狐疑的喃喃:“怎么会交给二夫人……哪怕谢律从外面请个专门管账的账房先生,也比交给二房管要强得多啊。” 姚娘问:“有什么不妥吗?” 李伶静给谢家当过媳妇,对二房有些了解,解释道:“谢家老二是个赌鬼,娶的媳妇也不顶事,奸懒馋滑至少占了三样。当初我嫁过去,没几天二夫人就要我管家,我原本以为是自己得了谢家长辈看重,结果一看账本,才知道公中办完嫁娶之事后,一文钱也不剩,全指着我用嫁妆贴补他们。” 说到这里,李伶静似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估计是香芷做的好事,她原来就这样,几句话就能挑拨得全家热闹,不过那个时候她是我的陪嫁丫鬟,说话做事都向着我,现在……呵,也罢,随他们闹去吧。” 姚娘瞧着李伶静的脸色,也不想她太过于在意谢家的事,忙道:“对,随他们闹去,我们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空管他们?之前你说要搞客户忠诚计划,我看这冬饼礼物就挺好,以后四季节气都送礼,好叫客人们时刻都想着我们忘忧阁。” 李伶静闻言笑了笑,想要培养客户的忠诚,哪里是送几次礼物就能办成的事呢,不过,有志者事竟成,她相信自己只要坚持下去,忘忧阁一定会越来越好。 ………… 第195章四大富女商49书评数超7000条的加更 立冬之后,百花街的客人逐渐变少。 因为快到年底,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要添置年货,要宴请亲友,做生意的忙着年底结算,当官的忙着把政绩做漂亮些,于是乎出来消遣的人自然少了。 李伶静和姚娘准备给姑娘们添一批冬衣,现在开始做,过年的时候正好能穿上。 李家是做布匹生意的,这种事自然会优先顾着家里,商量的时候,听见一个姑娘说今年雨水多,有几个商行的棉花都受潮了没法卖,好棉花变少,制作冬衣的价格也就涨了起来。 李伶静听了不由得问:“那受潮的棉花怎么处理?” “大概要晒干了再卖吧,不过有些棉花一受潮就生霉变黄,这种就算晒干了,大概也很难卖出去吧。” 李伶静蹙起眉,思索片刻后问:“棉花受潮的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姚娘插声道:“这个我也听说了,赵老板和秦老板都提过几句,以往一立冬正是棉花好卖的时候,今年却有些棘手,处理不好的话,年都不好过呢。” 李伶静若有所思,“之前听户部的大人们说,漳子河以北的村子今年闹了饥荒,不仅赋税全免了,等天气再冷些,朝廷还会发放炭火和棉衣,以防百姓遭罪冻死,也不知道会不会需要用棉花……” 姚娘听出她的意思,“你想让朝廷把受潮的棉花送去赈灾?” “受潮的棉花只要晒干了,一样能用,只是成色和品质不如那些好棉花罢了,而且赈灾物资通常不会用太好的,尚书大人之前与我闲聊时提过。”李伶静认真说道,“物资越好,底下那些负责赈灾的官员就越容易手脚不干净,譬如粮食不用精米,能不饿死就行,而衣服只要不冻死就行。” 她与户部尚书算是忘年交,尚书大人每次光临,不爱找姑娘陪酒,只喜欢与李伶静聊怎么赚钱、怎么省钱等等。 姚娘笑道:“那可巧,等下次尚书大人来了,咱们问上两句,若能帮上商行的忙,又能为朝廷解燃眉之急,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伶静笑着点头,“嗯,下次我问问,只要是有利民生的事,相信尚书大人不会怪我多事。” 说完这句话,李伶静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讯息,不由得呆住。 姚娘见她愣神,关切的喊了两声:“伶静?……伶静?” 李伶静却不忙着回神,抬手示意自己听见了,眼神仍放空,她轻语呢喃:“我好像知道了……” “知道什么?”姚娘不解,“伶静,你怎么了?” “……没事。”李伶静突然站起身,眼神泛起光彩,语速急快的道,“我想起一件事,先回屋了!” 说完话,转身就往楼上去,步伐飞快。 姚娘和姑娘们全都一头雾水,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 回屋的李伶静勉力克制住兴奋的情绪,掏出钥匙,打开自己的储物柜,又从里面拿出一本册子—— 这册子里记录着忘忧阁所有的会员,正如她之前所期望的那样,忘忧阁的会员非富即贵,个个身份不凡! 之前她一直在思考,忘忧阁究竟要怎样做,才能留住这些客人。 ——独具一格的环境已经被人模仿了去,招牌歌伎也被挖了墙角,酒菜尚可却也没到叫人刻骨铭心的程度,包括最时兴的保龄球,如今在别处也有了类似的设施。 李伶静为此苦恼许久,要招待好这么多权贵客人并不容易,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用什么新花样吸引他们长久留下。 可是就在刚刚,她恍然大悟! 忘忧阁的特殊之处就在自己眼前,她竟到现在才察觉! 无论她提供什么样的服务,都不及这些客户更珍贵啊!只要将客户资源整合利用起来,建立客户关系网,而间接创造出的利益,必然会实现她的客户忠诚计划! 李伶静的心口砰砰直跳,浑身上下有股说不出的劲头,恨不得立刻就把尚书大人请来,好好说一说这棉花的事! 一旦事成,今后她就能在忘忧阁为其他人牵线搭桥……不如直接办一场宴会如何?把各大商会的大佬们全都请来,一定会是场盛事!甚至还能借机提出募捐善款,到时候名利双收岂不美哉? 李伶静的思路打开,各种想法源源不绝涌出,她的一颗心也无止境的飞起,承载着热情和欲望,想要飞得更高更远! 两天后,户部尚书光顾忘忧阁。 李伶静怀揣着激动的心情,与户部尚书提了提棉花之事,尚书大人果然很感兴趣,于是李伶静顺势安排好雅间,又约了几位商会的领头人,将这件事基本敲定下来。 又过几日,忘忧阁的冬饼全部送了出去,和冬饼一起送出去的,是一张张特殊的邀请函,邀请盛京各界大佬一聚。 多年后回忆起宴会盛景,李伶静觉得这大概是自己这一生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因为就在这场宴会之后,忘忧阁在盛京城中的地位自此得到奠定,真真正正的成为了权贵圈的中心。 ………… 雪花纷纷扬扬,忘忧阁门前的马车络绎不绝,勤快的伙计将台阶上的积雪打扫干净,姑娘们捧着暖手炉笑盈盈迎接客人,橘色灯火将门窗里的风景映照得热腾腾。 谢律与同僚坐在喜客来喝酒,瞧着对面时不时从马车里走下来某位大人物,都有些眼热。 “户部尚书最不爱交际,这些日子倒成了忘忧阁的熟客,总瞧见他去。” “嗐,有钱捞当然要去,忘忧阁的老板娘给他约了南北两地的缴税大户……不止户部尚书爱去,咱们翰林院的院长、学士、侍讲都去了。” “咱们翰林院都是清流,又不跟钱打交道,也去那儿结交商户?” “你这就不懂了吧?忘忧阁的客人里头不乏六部的人,出来做官,升迁调动少不了麻烦吏部,如果能在吏部的大人们面前混个脸熟,可要比闷头苦干强得多。” “唉,可惜咱们不能进去,要不也能在大人们眼前晃悠一圈。” “谁说不是呢,要是能弄到忘忧阁的会员就好了……” 谢律听着同僚在耳边闲聊,感到难以言喻的烦闷。 酒水入喉,凉意之后只余浓郁不散的苦涩…… 他望着街对面的忘忧阁,心底有个念头蠢蠢欲动,若是当初……他没有休弃李伶静,现在他就能成为那地方的座上宾,与诸位大人把酒言欢。 可如今,如今………… 第196章四大富女商50书评数超8000条的加更 唉,如今谈何如今啊…… 谢律心头苦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吃完桌上饭菜,寒暄一通后送走了同僚,谢律照例自己结账,然后回家。 外面的雪越发大了。 此时要叫马车也晚了,他披上斗篷徒步回去,其实离家不算太远,但天气寒冷,等他走到家门口,手脚已经凉透。 好不容易回到家里,竟丝毫未感到暖意,谢律郁结的心情顿时添了几分烦躁。 小厮端来热茶,他皱着眉喝了一口,随后两个婆子打帘进来,烧起炭盆。 用的炭也不是什么好炭,烧起来一股子怪味。 谢律忍不住训斥他们:“入冬也有些时候了,怎么每次等我回来之后才开始烧炭?谁家不是提前把屋子烧热了等主人回来?怎么着,院子里没了管事的人,你们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了?” 婆子弓着腰道:“回三老爷的话,二夫人不许在空屋子里烧炭,说是屋里既然没人,烧了炭也是浪费,如今炭价涨了不少,二夫人让大家都省着些用。” 当着家仆的面,谢律不好抹了二嫂的面子,烦躁道:“二夫人的话固然在理,但你们做事也该学着变通,去家中账房支些银子买炭,以后我这里的碳提前烧。”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为难的回道:“三老爷要不要去跟二夫人说一声?不然只怕支不出银子来……” 谢律感到不可理喻:“我用我自己的钱,为何还要跟二夫人说?就算二夫人现在管着公中,也不至于连这点买炭钱也过问吧?” 婆子回道:“超过十两银子的花销,都需要去二夫人那儿拿对牌,否则账房是不会放银子的。” 谢律愕然无语。 这个家,大房是病秧子,二房不事生产,唯一挣钱的就是三房谢律。 而谢律的收入主要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他的月俸银子,另一部分是喜客来的营收。 所以谢律怎么也理解不了,他一个挣钱的人,为何花钱还要找不挣钱的二房报备?又不是几百两的大数额,只是买炭而已,二嫂究竟是如何在管家的? 谢律今日刚请同僚吃过酒,手里没多少余钱了,男人在外交际怎么能没有银子?可伸手要钱这种事他却从未做过,一想到要找二嫂支取银子,不由得难堪得脸热。 以前,钱这方面的事根本不用他提,香芷会早早把银子送到他手里,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他是风度翩翩的翰林院编修,在外呼朋唤友,潇洒至极,怎么能为俗物烦心? 谢律是个看重眼前利益的人,他瞧着忘忧阁常有贵客出入,便念起李伶静的好,如今手里短缺银两,又念起香芷的好,将上次自己发的那通火直接忽略了。 “香芷姨娘现在正做什么?”他问婆子。 婆子愣了愣,“现在……想必在屋里头绣花,之前听说姨娘想给您做件毛斗篷。” 谢律心里舒坦了些,说:“她是个懂事的。” 屋子里的婆子和小厮都没吭声。 之前香芷被谢律罚去跪祠堂,谢家上下无人不知,那时谢律把香芷骂得一文不值,众人还历历在目。 不过那个时候香芷也没受什么罪。 她太了解谢律,知道他喜欢摆出一副坦荡的君子风范,不会对女子咄咄逼人,故而只跪了半日,就装晕躺在祠堂里,之后被丫鬟七手八脚抬回自己院子,谢律果真没好意思再提罚跪之事。 但是孩子一直没要回来,连同奶娘一起留在老夫人院子里养着。 香芷知道谢律的气还没消,故而这些日子十分知趣的没提孩子的事,她在等待时机。 当丫鬟来传话,说三爷过来了,她便知道时机到了。 …… 屋里炭火烧得旺,燃着苏合香,谢律一进门,丫鬟立即上前解下他的斗篷,晾在火盆一侧烘烤,香芷则亲自为谢律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里。 “三爷,外头天冷风寒,喝杯茶驱驱寒吧。” 她一贯的温柔体贴,对男人曾经的冷酷好似没有任何芥蒂。 谢律接过茶喝了一口。 茶香在唇齿间回味,空气中暖香浮涌,背后靠枕恰当好处,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只觉得无比熨帖舒坦。 香芷为他除了靴子,将他的两只脚放置在搁脚凳上,一边用炭盆烤着,一边揉按脚底的穴位,把谢律伺候得舒舒服服。 “天气这么冷,三爷每日还要为公务操劳,回来了可得好好歇歇,别累坏了身子。”香芷揉按几下,低眉顺眼的问,“脚心似乎有些凉,要不烫烫脚吧?” 谢律舒服得微眯着眼,点头道:“那就烫烫吧。” 香芷便不再按了,叫丫鬟准备好脚盆、热水、老姜和香片,让丫鬟伺候谢律泡脚,自己则走到一旁净手。 她洗干净之后抹上润肤的香膏,然后回到谢律身边,站在他身后为他轻轻捏肩。 如何服侍男人,她比李伶静学得多,也学得更精,李伶静不屑于做的事,她都能做。 香芷垂着眼帘,目光注视男人的头顶,眸底微微泛着寒意。 她语气温柔绵软的问:“三爷暖和些了没?” 谢律闭着眼享受:“嗯……你这里要比我那屋里头暖和多了,今天晚上我就歇你这儿吧。” 香芷讥诮的勾起唇角,“那我一会儿在床上多放几个汤婆子,免得晚上冻着您。” “不用。”谢律说道,“现在这样就挺暖和。” “夜里炭不够烧,怕您后半夜会觉得冷,还是多暖几个汤婆子吧。”香芷笑着说道。 谢律听这话却睁开了眼睛,扭过头来,重复她方才那前半句话:“……夜里炭不够烧?” 他难以置信的问香芷:“家里已经到这一步了?怎么会连一点炭钱也出不起?刚才我回来,屋里没有一丝热气,下人说二夫人不许空屋子里烧炭,节省开销。” 香芷讪讪笑了下,手里不紧不慢揉捏着他的肩膀,柔声说道:“毕竟快过年了嘛,处处都要花钱,光是给老家备的年货就得花不少钱,还有老夫人那边的娘家人,礼数也要周到。” 顿了顿,她微微俯身,在谢律耳边轻声说:“听说,二嫂今年给娘家准备的年礼,比往年都要厚重……” 第197章四大富女商51 谢律闻言皱起眉,大感不快的道:“我将酒楼生意交给二嫂看管,是因为信任她,她怎能中饱私囊,把钱全部卷去娘家,我们却连用点炭也磕磕巴巴?这是什么道理!她这番作为,不仅辜负了我们的信任,也陷我二哥于不义!实在叫人心寒!” 用似是而非的大道理给人扣帽子,是谢律的一贯风格。 当初把李伶静送去山上反省,也是好一通理直气壮的列举罪状,李伶静说不过他,又气又急,扑上去与他撕打,抓伤了他的脸,香芷至今还记得那时的画面。 再看现在谢律的嘴脸,倒是有些熟悉的亲切感。 “也许二嫂也有她的苦衷吧,唉……”香芷佯装善解人意的说,“二哥在外头花钱大手大脚,以前家里也不富裕,二嫂嫁进来这么多年,往家里贴补了不少,娘家那边难免说嘴,如今家里情况变好了,三爷也谋得了官职,二嫂想在娘家面前给自己做做脸面,也是人之常情。” 谢律握住香芷的手,皱眉道:“是二哥亏欠了她,又不是我们欠的,怎么能把我们的钱拿去给她做脸面?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以二嫂这般行事风格,将来还不得把我谢家蛀穿了!” 香芷从他掌心处抽出自己的手,捏了帕子轻按眼角,伤感的说:“妾身也知道这样做对家里不好,可妾身只是一个位卑言轻的姨娘,除了干着急也没别的法子了,好在老夫人那边的炭是够用的,因为齐儿在那边,所以发了两人份的炭,要不然老夫人年迈、齐儿年幼体弱,夜里冻病了可怎么办……” 谢律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大小也是个官,怎么家里头日子过得这般紧巴巴。 香芷瞄了一眼谢律难看的脸色,继续慢慢说道:“眼看就要过年了,三爷在翰林院做事这么久,是不是该给同僚和上峰准备好过节的年礼?这礼物可不能送轻了……别人倒也罢了,可大家伙都知道三爷家里经营酒楼,若是礼轻了,妾身怕他们会误会咱们家舍不得钱财。三爷有没有与二嫂提这事?唉,二嫂最近忙得很,也不知会不会把这事遗漏了……” 谢律面色沉着道:“明日我休沐,不用去翰林院当差,会找二哥二嫂好好说一说此事。” 香芷轻轻叹了口气,“难为三爷了,既要顾着外面,又要为家里的事操心,唉……” 她这话是明晃晃的挑拨,暗指二夫人没能料理好家事。 但这话也恰好说中了谢律的心思,所以谢律丝毫没察觉到话里的深意,只觉得香芷说的对!自己确实辛苦,而二夫人品性不良,贪了公中的银子,连累他更辛苦! 谢律在香芷这里留到晚饭时间。 用过饭后炭果然烧得差不多了,屋里气温逐渐下降,谢律待不住,便回自己屋去了。 临走前深情款款握着香芷的手,保证以后再不会叫她挨冻。 香芷的丫鬟原先伺候过李伶静,目睹谢律见异思迁抛弃了李伶静,现在又见谢律这副作态,心中十分鄙夷,等到谢律走后,丫鬟忍不住与香芷说:“三爷若真是有情有义,就该把他那屋里的炭匀出来,送给姨娘,作出这副情深义重的样子也不知是想糊弄谁!” 香芷闻言轻笑,“他谁也不爱,只爱自己,其实这样也好……要真换一个情深义重的,又哪来我们现在的日子?” 她抱起汤婆子,慢慢抚摩,闭上眼睛轻声说:“去把我们私下买的银丝炭烧上吧。” “哎。”丫鬟应了一声,去另一侧小屋里取炭。 虽然香芷之前失了势,但她有钱,有手段,依旧拢着这一院子人心。 谢律大约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在冰冷的屋子里等着炭火烧暖时,香芷这一屋子丫鬟婆子,已经早早用上最好的炭了。 ………… 翌日,谢律把管家权收了回来,重新交到香芷手里。 这管家权,要也就要了,但谢律此人的行事风格,是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在大义上站住脚,故而没少教训二夫人。 就像他将妻子的丫鬟收房,原因是妻子性情过于暴烈,现在收回管家权,原因是二夫人行事不端,总之要找个服众的理由。 但二夫人受不了这委屈,立刻一状告到老夫人面前,直呼自己冤枉——贪墨公中的银子往娘家贴补,这种罪名她是万万不敢认的。 老夫人年事已高,被二夫人闹得头疼,只能叫来儿子们一起对质。 谢家二爷自是站在自己夫人这边的,抹着眼泪对老夫人说:“是我没出息,连累自己的妻子也被人看轻,当初我们是瞧三弟实在忙不过来,出于好意才会帮忙照看生意,要知道会被三弟疑心,无论如何也不会接这烫手山芋啊。” 二夫人也扑在老夫人身边哭诉:“三弟在外为官,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天气一冷,客人不见多,菜价涨了又涨,原来的价格已经没法从农户手里收菜了!不仅如此,店里每日用的炭和蜡烛一点没少,后厨的大厨小工都等着领工钱,还有家里前前后后的年礼年货!下人们等着领钱好过年,酒席宴客都得提前订菜买肉,哪哪都是花销,我忙得分身无暇,三弟怎么能冤枉我把钱贴补给了娘家?!老天有眼,我连自己屋里头的炭都不够烧,哪有余钱贴补娘家啊!呜呜呜呜……” 谢律被二房吵得焦头烂额,他确实没有证据,可家里现在没钱是明摆着的。 “二嫂,家里原先没开酒楼时,银钱也不曾这般捉襟见肘……” “三弟这话是何意?是觉得如今开了酒楼,就能赚来大把钱吗?没看见钱,就是被我贪了去?” 二夫人不留情面的道:“三弟怎么不想想,原先家里有这么大的宅子吗?有这么多的下人吗?如今你在外为官,家里也置办了新宅子,买了家仆美婢,为你撑足脸面,这些难道不需要钱吗?房屋修缮,下人们的衣食住行,哪一样不要钱?!” 第198章四大富女商52 二夫人越说越气,捂面大哭:“想不到我好心帮忙照看生意竟成了过错,是我不如以前的三弟妹有用,能为家里赚银子!这管家权还请三弟另请高明吧!我是万万不敢再沾手了,没得又被人扣上罪名!” 谢家二爷扶起妻子,痛心疾首的对谢律道:“三弟,我本以为你当官以后能让家里好过些,没想到你好大的官威啊!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你嫂子扣下罪名,你究竟还有没有当我是你的兄长?” 谢律焦急的辩解:“二哥说的这是哪里话,我怎么会没当你是兄长!只是自二嫂管家以来,家中到处是风言风语,各个院子里的用度又都缺斤少两,公中账房更是紧张到连十两银子也难支出来,我是信得过二哥才会过问二嫂,否则叫别人知道,恐怕以为二哥又去哪里滥赌,输了家里的钱……” “好啊你,又想把脏水往我头上泼?!收起你那一套把戏吧!”谢二爷气愤道,“算我没用!既赚不来钱,也说不过官老爷,走!我们回去!他有能耐就让他自己管去吧!” 说完话,拉起谢二夫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夫人喊了几声没喊住,吵闹声又惊醒了屋里熟睡的婴孩,啼哭声响起,老夫人焦头烂额,原地敲着拐棍叹气:“兄弟之间怎么就闹成这个样子!怎么闹成这个样子啊!……” 谢律也感到委屈,但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永远认为自己是占着理的。 谢律安慰老夫人:“娘别担心,二哥是当局者迷,等我把家里的事理清楚,二哥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老夫人无奈道:“你们都大了,我管不了了,只盼着一家和睦,安安稳稳过好这个年。” 谢律又安抚一阵,这场闹剧才算收场。 二房撂担子了,管家权自然重回香芷手里。 因为谢律重名声,所以与万香楼的生意不能做了,但钱还是要想办法赚的。对面的忘忧阁办了一场名流盛宴,召集各界大佬解救那些灾害地区的无辜百姓,于是香芷有样学样,也搞起慈善募捐。 但喜客来请不来名流,她想法子弄了个抽奖,只要是来喜客来吃饭的客人,都能抽一次奖,抽到多少钱,喜客来便捐出去多少钱。 奖券上大多只有一两文,少数奖券额度高一些,也只有七八文钱,却吸引来不少食客。 若说李伶静的忘忧阁玩的是高端市场,那么香芷的喜客来,玩的便是高层以下的市场,银子哗啦啦赚进口袋,连带着又赚了慈善的好名声,一时之间谢律对香芷赞不绝口,再不过问生意上的事,继续做他那热情好客的潇洒君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香芷不仅得到谢律认可,谢家上下的仆人丫鬟也几乎都将她视为当家夫人,众人仿佛都觉得,她成为三房正妻,是迟早的事了。 而唯一对此感到不满的,是二夫人。 二夫人当初闹那一场,虽说有几分做戏,其实也有几分真委屈。 因为她是真没在喜客来捞着油水,当初对谢律吐的苦水也大多是真的,赚钱太难了! 可偏偏香芷一接手生意就挣了钱,以致于二夫人脸上很没光彩。 心里存了怨气,平日里在家中没少给香芷脸色瞧。 香芷也不生气,只叫身边的丫鬟往二房那边透了口风,说这是谢律在为以后娶妻做准备——等到正妻嫁进门,从姨娘手里接管中馈,自然要比从妯娌手里接管要名正言顺得多。 而之前酒楼不挣钱,也是因为谢律指使掌柜暗中使坏,目的是为了彻底打压二房,以免谢家二爷再用兄长的身份压制谢律。 这些谣言其实只要细想,就会发现漏洞百出。 但人往往如此,只要是说中了自己的心思,哪怕那些话再经不住推敲,自己也能从各个方面给圆过来。 从此,二房是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闹得家里鸡飞狗跳,闹得谢律在外面颜面无光! 偶尔矛盾也能有所缓和,但中间有香芷时不时挑拨,二房与三房之间的裂痕是越来越大,时间一久,外头也都知道了谢家的恩怨。 因这么一层关系,谢律想要再娶的事也受到影响,但凡有些名望的家族,没人愿意把女儿嫁进火坑。 当然,娶亲之事是后话了。 比起谢家的热闹,盛京城的百姓们更关心另一件大事—— 久盼的大将军,终于回京了。 ………… 忘忧阁—— 临时酉时,姚娘在做迎客前的最后检查。 姑娘们的妆容,菜色的搭配,酒的香气,地板的光洁,炭盆的位置……甚至于连室内灯光的明暗,全部在她的检查范围内。 所有一切都要万无一失,确保给每位客人最舒适的体验。 她让姑娘们重新试奏了今日的曲目,乐曲豪迈奔放,编舞热情优美,仿佛大雪纷飞中寒梅忘情绽放,既坚毅不屈,又带有极致浪漫。 姚娘认真观赏,亲自拿了笔在姑娘们的眉梢上各添两笔红,妆容里立即有了几分艳丽的冷。 李伶静握着账本下楼,瞧见她们还在排练,笑着说:“将军肯定喜欢。” “希望如此吧,唉……”姚娘收了笔叹气,“能招待回朝的大将军,是忘忧阁的尊荣,可凡事有利就有弊,这样的大人物,若是招待不好,恐怕会给忘忧阁惹祸。” 排练的姑娘们交头接耳: “听说那位大将军身强力壮,出生便能走,张口就吃肉,使起兵器犹如天兵神将。” “听说大将军用的杯子都是铁铸的,普通的瓷杯他轻轻一捏就碎了!” “听说他长得犹如巨人,平日用的桌椅都是特制的,普通的椅子将军根本坐不下……” “大将军要是发起火来,一定很吓人。” 姚娘听到这些议论声,愈发愁容不展,问李伶静:“朝廷为大将军接风,为何不在宫中举办宴会,偏要来我们这里?我这心里头七上八下。” 李伶静也挺无奈,“尚书大人说,将军不喜欢宫里的繁文缛节,而且……” 姚娘问:“而且什么?” 李伶静撇了撇嘴,回道:“而且宫里的宴会年年都是那些花样,既不够有新意,也特别费银子……” 姚娘扶额:“尚书大人这是为了省钱吧。” 第199章四大富女商53 大将军是戌时到的。 约莫四五十个士兵列队而来,沿着忘忧阁大门站成两排,手扶刀剑,身杆儿笔直,个个像冷面煞神。 附近路人自发远离,瑟瑟的不敢靠近。 随后几辆马车陆续抵达。 一个身披藏青色长袍的男人走下马车,他身高八尺,眉目冷峻,浓密胡须长了半张脸,叫人识不清年龄,只觉得此人眼眸深邃,气势威武,是大将军本人无疑了。 男人转身把户部尚书扶下马车。 ——大将军和朝中文官关系一般,只与户部的大人走得近,毕竟每年的军饷军粮都指着户部发放。 平日里尚书大人来忘忧阁,瞧着保养得当,并不显老态,今天往挺拔的大将军身边一站,便立即显得腰背驼矮,像个老小孩。 两人一高一低走进忘忧阁,陆续有其他官员到场,没一会儿就宾客满堂了。 姚娘为将军安排了大堂里位置最好的座位,看歌舞视角最佳,两侧挂着半透的绢丝帷帐,提供些许私密性。 她估摸着这样的男人,应该会喜欢温婉端庄的类型,便叫来两个性子柔顺的姑娘陪坐。 不知为何,那将军入座后目光如影随形,直直盯着她看,盯得姚娘心惊肉跳,总疑心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妥当。 姚娘安置好这两位贵客,上楼找李伶静。 李伶静正要下楼陪户部尚书,两人在楼梯口撞见,姚娘捂着胸口对李伶静道:“这守卫边疆的男人,与盛京城里的富家公子果真不能等同而语,那眼神跟狼似的,盯得我心里直发毛,你帮我看看,我今日衣着妆容可有哪里不妥?他方才一直盯着我。” 李伶静将姚娘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吃吃笑道:“没有哪里不妥呀,许是将军见你漂亮,所以多瞧几眼。” 姚娘嗔怪的瞪她一眼,“又打趣我,男人都爱年轻貌美的,我都多大岁数了。” 李伶静乐不可支,“姚娘,你是忘了之前有多少客人来打听你的消息吗?” 毕竟以前是花魁,即便年纪大些,姿色也绝对不差,不过那些客人大多是想要纳她为妾,姚娘自然是全都拒了。 拒的次数多了,慢慢大家都知道她“高冷”,也知道了忘忧阁的规矩,便都歇了念头。 想到这里,姚娘心头一颤,不禁感到担忧。 她了解男人,色心一上来哪管年纪,只想把女人占为己有,忘忧阁接待的大多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讲究你情我愿,碍着名声和脸面不会使出什么下作手段,可如果是远离皇城的大将军呢? 听说外头打仗的男人,发起狠来连皇命都敢违抗,姚娘自认会揣摩盛京男人的心思,却不敢揣摩这位大将军。 若他当真看中了她,她要如何在不得罪对方的前提下全身而退?……罢了罢了,还是少在那人面前出现,免得给忘忧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纷杂的思绪在短短一瞬从脑海中掠过,姚娘不再多想,决定今晚不再下楼了。 另一边,李伶静正朝将军与尚书大人的座位款款而去。 将军注视楼梯的方向,喝了一口酒,道:“想不到盛京城里竟有如此绝色。” 尚书大人眉毛一抖,斜眼看向将军,“这忘忧阁的小老板娘不过十六七岁,将军年近四十,这年纪就是做爹也够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配。 将军一听便知对方误会,也不急着解释,哈哈大笑:“我年纪是大,大人您的年纪也不小啊,做爷爷也够了吧!” 尚书大人一本正经的说:“我家中还有一个小儿子,不到二十,与之婚配正合适。” “大人的想法是不错,但这种事还是要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吧。” “若是不愿意,我认作干女儿也好,到时候我作为她的老父亲,一定在盛京城为她好好寻一门亲事,不劳将军费心。” “大人为了江山社稷当真是鞠躬尽瘁,不但愿意牺牲儿子的婚事,连自己也不放过,令在下佩服不已啊。” “呵,盛京的上税大户当然不能被你带去那苦寒之地。” 李伶静不知这两人在聊自己,笑盈盈走过来,给二人福身行礼,笑道:“见过尚书大人,见过将军大人,二位大驾光临是我忘忧阁一大幸事,有任何需求请尽管提,小女子当竭尽所能,让二位大人今晚兴起二来,尽兴而归。” 尚书大人熟稔的拍了拍身边座位,“小静儿啊,来,过来这边坐,咱们这位大将军几年没回来了,一会儿喝完酒,你带他去玩玩那个保龄球。” 李伶静眼角微抽,心道这位户部尚书今日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突然叫她“小静儿”?可真肉麻…… 她在户部尚书身边坐下。 桌是矮桌,四周垫着厚厚的软垫,三面有围栏和靠枕,坐、跪、卧、倚,全都不耽误。 李伶静刚刚跪坐下来,桌对面的男人就问:“方才上楼去的那位女子,也是你们楼里的姑娘么?” 李伶静听得一愣,很快意识到将军问的是姚娘,听语气似乎是看上姚娘了? “将军说的,可是穿着天水碧色长裙的女子?她是我这里的管教娘子,叫作姚娘,楼里姑娘的起居生活全归她管,歌舞节目也由来排演,还有咱们这桌上的酒菜……” 李伶静笑了笑,手持公筷为将军夹了一筷子,“咱们这儿的酒菜或许不是全盛京最味美的,但一定是最合时宜的,桌上每道菜,都是姚娘按照二十四节气变化,特意找厨子定制的。” “倒是蕙质兰心,她可有婚配?”将军问。 李伶静心中一惊,面上微笑着摇头,“不曾。” 将军又问年纪。 李伶静回答:“约莫三十二三。” 将军接着问姚娘可有闺名,身子十分康健,家中有没有长辈,平日里有什么爱好。 李伶静越听越不对劲,这人简直是来势汹汹啊。 她谨慎的询问:“将军大人是想……” 将军笑道:“我今年三十九,常年驻守在西南方的大繁城,妻子病逝已有十年,无子无女,家中除了一位老母亲再没其他亲眷,月俸不多,但也足够花销。你回去问问她,我在盛京大约会停留两个月,若是愿意随我去大繁城,三日后我来提亲。” 李伶静:“………” 第200章四大富女商54 自从忘忧阁开门营业,李伶静自认为自己也算见过不少男人,但是像这种一眼定终身的,当真是闻所未闻。 大将军是贵客,不能得罪,她只能面上先应承下来,笑盈盈的陪坐陪聊,心里却已是乱成一团麻。 好不容易捱到客人离开,李伶静提起裙子就往楼上跑,急匆匆找到姚娘—— “姚娘!大将军对你一见钟情,想要娶你!” 姚娘大惊失色。 李伶静一口气不带喘的把大将军原话说了一遍,“现在怎么办?他说你要是愿意去大繁城,三日后就来提亲!只有三日!这位大将军做事委实太狠绝了,短短三日哪够人考虑终身大事!” 姚娘也慌了神,问她:“如果我不愿意呢?他会如何?” 李伶静听了眼睛瞪大,伸手捂住脸,愣愣看着姚娘,“我……我忘记问了……” 姚娘焦急的叹气,“这种事你怎么能忘!” 李伶静也讪讪,“我当时太震惊了,所以忘了问……” 姚娘急得在屋里打转,绞着手指走过来走过去,摇头叹气,“大将军不比京中其他官员,他不但手握兵权,而且在民间声望极高,我们绝对不能得罪,现在可怎么办……要不然就说我已有心仪的对象,他会知难而退吗?……可要是他问我心仪的人是谁怎么办?我去哪里找这样一个男人?……让人假扮是万万不可的,一旦被将军发现我们欺瞒他,只怕盛怒之下会直接砍了我们的脑袋!怎么办,怎么办………” “不如这样你看如何……”姚娘想到一个办法,来到李伶静面前,握住她的双手道,“等将军下次来了,我装作凶狠的把店里伙计骂一顿,将军总不会想要娶一个泼妇回去吧。” 李伶静很无语,小声说:“姚娘你这是急中出错,我刚才在将军面前夸了你,将军也称赞你蕙质兰心,你如果性情大变,不是更加令人起疑吗?何况将军娶妻是大事,你的为人究竟如何,他肯定会派人打听的。” 姚娘脸色变白,嘴中喃喃:“这该如何是好……” 李伶静不解,“姚娘,你为何不愿意?大将军是咱们大齐国的英雄,虽然长相不如盛京男儿俊秀,但也是英俊勇武、威风凛凛,且他家里既没有前妻留下的子女,也没有复杂的妯娌关系,清清白白,实乃良配。” 姚娘秀眉紧皱,咬了咬下唇,道:“罢了,此事你不用管了,等他下次再来,我亲自与他说。” 李伶静狐疑的打量她,“那好吧……” 顿了顿,又忍不住小声强调:“姚娘,我真的觉得大将军很好……” “好了,此事我自有主意。”姚娘有些心烦意乱,将李伶静推出门外,“已经很晚了,你忙了一天快去休息吧。” 李伶静站着门外,还有些迷迷糊糊,觉得姚娘的反应好奇怪。 难道…… 是单身太久,所以恐婚吗? ………… 因为大将军突然来了一出一见钟情,姚娘整晚没能睡着,第二天醒来也恍恍惚惚,精神不济。 她觉得将军大人若真是坦坦荡荡的男子汉,应当不会强人所难,只要她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愿,此事不难解决。 可是……涉及到颜面,男人会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他既然能在户部尚书面前直言想娶她,就表明胜券在握,根本不认为她会拒绝。 所以,姚娘无法预判出自己拒绝对方后,会迎来什么样的反应。 会暴跳如雷么? 还是心怀芥蒂,就此记恨上忘忧阁? 也许全都不是,而她只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今早雪终于停了,明晃晃的冬日将屋檐下的冰凌照耀得闪闪发光。 姚娘满腹心事的下楼,见门外积雪又覆了一层,便叫来伙计打扫。 外头有一群流窜的小乞丐,姚娘朝他们招了招手,每个孩子发了几文钱,然后指着路边的雪堆说:“给你们派个力气活,我这店门外头需要十个雪人,一边五个,越大越好,你们若能干完,可以来后院领一顿饭,谁的雪人漂亮,我叫厨子给谁加肉。” 小乞丐们一听有肉吃,立即欢天喜地的去堆雪人了。 “再过几日这些雪就会融化,即使堆了雪人也是白用功,你又是掏钱,又是赠饭,倒是用心良苦。” 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姚娘吓得汗毛直竖,转过身来,得仰起头才能看见男人的脸。 “……见过将军大人。”姚娘勉力镇定,向男人福了福身。 她侧身撩开门帘,为男人领路,余光扫了眼四周,发觉对方是独自一人前来,没有带护卫队。 “将军有所不知,这些小乞丐是百花街一害,若是讨不到钱,便会故意徘徊在店门外骚扰客人,叫店家不能好好做生意,还有那顽劣胆大的,会趁夜里无人,用石头砸坏窗户,所以我方才那样做,只是因为权衡利弊,并非是有慈悲心肠。” 姚娘的步履顿住,垂首询问对方:“将军这么早来,可是约了朋友?若有事相商,不如去二楼雅间?” “无妨。”将军随意指向前面一排座位,“就坐那边吧。” 尽管他表现得十分闲适,但这么大一个块头,自带威慑力,干活的伙计都不由自主放轻了动作。 姚娘叫人端来一壶茶和几碟点心,将军敲了下桌子,道:“就这些吧,不用再上其它东西了。” 又抬头对站在身边的姚娘说:“也不用给我安排姑娘,我坐坐就走。” 姚娘愣了愣,摸不准他的来意。 “将军大人若是不等人的话,能否抽出一些时间?我想与您谈一谈。” 将军笑了笑,问:“可是考虑好了?” 姚娘脸上笑容收敛,正色道:“是,考虑好了。” “看来,你是打算拒绝了。”将军重新打量姚娘,“我昨日所言并非玩笑,我久居沙场,对盛京此地的嫁娶风俗不甚清楚,但我确有诚意,你有任何要求,可以跟我提。” “将军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能嫁给将军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若再提任何要求,便是我贪心不知足了。” 姚娘在他面前入座,缓缓吸气,鼓起勇气道:“我之所以不愿意,与将军无关,是我自己的原因。” 大将军平静注视她,半晌,抬手为她倒了一杯茶,道:“既然如此,那便谈谈吧。” 第201章四大富女商55书友圈热度20000加更 从何谈起呢…… 姚娘垂下眼帘,斟酌着该如何措词才不会冒犯眼前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 未等她开口,将军大人淡淡道:“照实说。” 姚娘微愣,抬眸看他。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战场上见多了生死,将军的眼眸格外深邃幽暗,叫人看不出情绪,也猜不透心思。 姚娘心头瑟缩了下,忍不住再次垂下眼帘,有些发慌,原本想好的理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大将军说道:“我昨日已经吩咐下属去查过你的情况,你姓姚,名叫攸宁,母亲是一个流浪戏班的花旦,因为无力抚养你,想把你卖进大户人家做丫鬟,但人牙子瞧出你颜色好,便暗地里把你卖进了妓院,后来你成为名动盛京的花魁,两个富家公子为你争相竞价,落败者一气之下毁了你的脸,老鸨不甘心多年的培养付诸流水,留下你调教其他姑娘,此后二十多年你调教出了许多名妓,在勾栏院里也打响了名气,但是身体每况愈下,染上了痨症,本该不治而亡,最后却被李伶静所救。” 姚娘听着他念出自己的平生往事,脸色渐渐变白。 对方竟特意查过她,看来他说要娶她,确实不是一时冲动。 他对此事的态度越认真,便说明对她越是看重,同时也说明……想要让他打消娶她的念头,越是不容易。 姚娘心里万千思绪,渐渐不是滋味。 “时间仓促,查不了太仔细,不过粗略看来,你既没有作奸犯科,也不曾为非作歹,即使沦落到风尘之地,也不曾失了风骨与气节,我并非是那讲究门当户对的人,所以我原本以为,这门婚事应当会顺利进行。”将军大人平心静气的说道,“现在你告诉我不愿意,希望能有一个足够说服我的理由。” 姚娘咬住下唇,思索良久,终于开口:“将军大人既然知道是李伶静救我,便该知道,她对我有救命之恩。” 将军微微颔首,“是。” 姚娘接着道:“不知将军是否查过李伶静的身世?” 将军摇头,“未曾。” 姚娘听了,不敢心存侥幸,缓缓吐出一口气之后,她决定照实说。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她救了我,我恨不能倾其所有助她达成心愿,得知她想做生意后,我和她一起开了这家忘忧阁。如今忘忧阁终于算得上有模有样了,接下来还有许多事等着去做,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 她大着胆子抬起头,直视将军的眼睛,问:“若是将军在外打仗,胜负未知时,会先一步离开战场上的同袍吗?” 将军笑了笑,“你这个比喻倒是有趣,不过,战场上迟早分个胜负,做生意却没个尽头,这天底下的钱是挣不完的,你不可能永远陪着她不嫁人。” “为何不能?”姚娘神情分外认真的道,“若是忘忧阁里每个姑娘一心只惦念着嫁人,我这儿的生意如何做得下去?以后姑娘们不再想着怎么让客人们轻松愉快,而是想着怎么让客人纳自己为妾,或娶自己为妻,甚至将自己的身体作为筹码,不自尊,不自爱,与那青楼里的女子再无任何差别,到那时,我和伶静的一切努力,便全都白费了。” 姚娘深呼吸,接着说道:“人各有志,若是她们非嫁不可,我自是拦不住的,但至少现在,我要以身作则,守住忘忧阁的规矩,否则我自己定下来的规矩,岂不是成了笑话?” 将军大人默然,良久后开口:“明白了,你想作为表率。” “正是如此。”姚娘点头。 随后两人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姚娘等了一会儿,见将军没发怒,但也没表现出愉快接受的样子,她镇定下来的心不禁又突突急跳起来。 世间女子但凡有男子愿意娶,似乎都要表现得恨不能感恩戴德,自己刚才那番言论,是不是过于离经叛道了? 姚娘咬了咬唇,轻声提醒对方:“是您要我照实说的。” 将军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呵。” 姚娘:“…………” 将军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沉声道:“这些年我未曾遇见合心意的女子,昨日第一眼瞧见你,便有七分想要娶你,今日再见你……” 顿了顿,放下茶杯,“有十分。” 姚娘微微睁大眼睛。 大将军已然起身,高大的身躯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压迫感迎面而来。 “你所顾虑的事,我会设法解决,安心等着吧。” 姚娘的眼睛瞪得更大,眼看他要离开,慌忙起身追上去,想要解释这件事并不需要他解决!她只是不想嫁而已! 追到门前刚要开口,将军停下脚步,姚娘赶紧稳住步伐,险些没撞上去! “对了……”将军大人不紧不慢转过身来,对她说,“接下来几天,我每天都会过来一趟,你放心,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之所以来这忘忧阁,却是有另一件要事。” 说完话,他再次转身走了。 姚娘望着那男人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有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 后来几日,他果真每天都来。 有时是一个人,有时带了护卫队一起,每次都没叫姑娘陪,只一个人坐着喝茶,喝完一壶便走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姚娘本想再与他解释解释,但又担心会坏了他的事,便只得忍耐。 忍过了三日,没见他来提亲,姚娘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心底隐隐有些怅然,但还是感到轻松,她如今只想和李伶静一起做好忘忧阁,不愿把自己的后半生托付给任何一个男人。 又过了几日,李伶静上山准备找时羡鱼学学扑克牌的新玩法。 天气越来越冷,高尔夫玩不成,就连保龄球也有客人嫌铁疙瘩冻手,如果能聚在火炉炭盆前玩上几把牌,应当会很惬意。 她的马车前脚刚走,后脚就被人跟上。 等她熟门熟路的走进宁渊的院子,将军的护卫队立即把这座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202章四大富女商56书友圈热度30000加更 在小院被包围的下一秒,四周潜伏的暗卫纷纷现身,两路人马形成对峙之势! 薛丁揣着手走出院门,撩起眼皮,一副睥睨众生的傲然模样,从怀中掏出灵牌,冷喝一声:“谁敢造次!” 摄政王代天子协理天下,见令牌如见天子,护卫队纷纷退后,乌泱泱跪了一片。 “这不是王爷身边的薛侍卫吗……” 将军从护卫队后面走出来,闲庭信步来到薛丁面前,将令牌打量一番,笑道,“闹出误会,让薛侍卫见笑了。” 薛丁冷着脸收回令牌,“大将军好大的威风,一回京就敢以下犯上,若是见了王爷,不知将军准备领什么罚。” “在下并非想来领罚,而是想来领赏啊。”将军笑道。 薛丁冷漠的问:“领什么赏?” “摄政王中毒之后出京寻找神医疗伤,从此音讯全无,朝中大臣无一不忧心摄政王的安危,六部尚书轮番收到王爷的传召,却无一人见到王爷。在下为解各位大人烦忧,为稳定江山社稷,苦寻多日终于找到此处。” 将军说到这里顿住,笑了下,说:“在下为国为民,一片赤诚之心,难道不该领赏吗?” 薛丁心想该赏你个大嘴巴子。 “大将军此举真是令人感动,我会向王爷如实禀明,至于该赏该罚,王爷自有定夺。”薛丁冷冷说道,“现在还是请回吧,将军大人。” 将军走近两步,“薛侍卫不打算让在下见一见王爷么?” “为何要见?” “不见一眼,我如何知道摄政王此刻没有被人胁迫?” 薛丁皱眉。 原本跪着的护卫队士兵全部站起来,向前逼近。 暗卫们不约而同拔了腰间长刀。 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崩离,再次剑拔弩张! 薛丁眯起眼,盯着大将军冷笑:“王爷现在很好,不劳将军大人忧心,若想硬闯,将军该多带些人手。” 摄政王的暗卫个个能够以一敌十,所以薛丁不惧这些围上来的士兵。 将军站在他面前,双手交叉放在身后,语调低缓的道:“在回京路上,我恰巧遇着一批暗杀摄政王的死士,世人皆知,摄政王离京寻访名医,而我亲眼看见摄政王与那位名医遭到暗杀,葬身火海,今日若不能亲眼见一见王爷,如何能确定,这院中人,是真,还是假……” 薛丁脸色微变,“暗杀?为何我没有收到消息?” “因为我把消息压下来了。”将军说道,“陛下年幼,没有确凿证据以前,这种消息一旦传扬出去,只会引起社稷动乱。薛侍卫,现在你还要拦我吗?” 薛丁眉头紧皱,思索片刻,丢下一句:“在外头等着。” 他转身跨进院子,片刻后里头传出几声低低的咳嗽。 将军盯着院门里面,没过多久,薛丁从里面出来,表情不虞的说道:“将军大人,王爷请您一个人进去。” “有劳。”将军不客气迈进门里。 院子很小,左右各有一间厢房,其中左侧的厢房开着门,将军大步流星走过去。 刚走到屋门口,便听见里面有女人的说话声: “你不是个书生吗?怎么变成王爷了?” 将军脚下一滞。 随后听见摄政王嗓音低低的哄着对方:“薛丁不许我告诉你,担心会给你带来危险,你不要生气。” “哦,我不生气……” 将军:“…………” 为避免尴尬,将军站在门口咳了两声,然后抬脚走进去,朝床上靠坐的男人抱拳行礼。 “今日事出紧急,冒犯了宁王殿下,请殿下恕罪。” 将军垂着头,余光能看见床边还有两位女子,一位是忘忧阁的老板娘李伶静,另一位却是个陌生面孔。 那女人说:“你们聊,我和伶静先出去了。” “好。”床上的摄政王似乎身体状况不佳,语气格外轻柔,“……你真的不生气?” “嗯,真的不生气。” 女人说完话,便和李伶静绕过大将军,沉默走出了屋子。 将军听见摄政王若有似无的长叹一口气,貌似,对他的到访不大欢迎。 将军:“…………” 宁渊靠在床头,有些精神不济,“将军长途跋涉回到盛京,一路辛苦了,不知是为何事,非要见本王不可?” 将军抬起头,正色回道:“事关暗杀一事的幕后者。” 宁渊略微挑眉,情绪没什么波动,“查出来是谁了?” “没错。起初收到消息时,不知那人是您安排的替身,所以立即赶了过去,但仍然迟了一步,您的替身被死士刺死,连带为替身诊治的大夫也命丧黄泉,不仅如此,对方为了毁尸灭迹,还烧掉了整座医馆。我思忖着暗杀行动既然得逞,这帮人必定会向幕后指使者传递讯息,于是派人在暗中跟着,果不其然发现了幕后者的老巢,并将其一举抓获,如今就关押在城外一座空屋里。” 宁渊沉默听着,等将军说完后,仍是久久没出声。 大将军问:“殿下,您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宁渊抬眸瞟他一眼,片刻,他回道:“别杀她,也别放了她,我时日无多了,等我离开盛京城,你再放了她吧。” 大将军眸光沉沉注视他,“看来,殿下早就知道此人是谁……” 宁渊没有隐瞒,告诉他:“如今这世上,大约也只剩她想要我死了吧。她了解我,知道我对皇权之争一向敬而远之,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帮她的儿子登基,不惜诈死哄骗我回盛京,当时我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一怒之下血洗皇城,为我那小外甥肃清残党势力,后来才慢慢察觉出其中的疑点,如今我对她而言,已经没了利用价值,自然要除之后快,以免将来影响她的儿子坐不稳皇位。” “王爷,她如此对您,您心中不怨吗?”将军问。 宁渊笑了笑,“易地而处,或许我会做出和她一样的决定,毕竟,君弱臣强是大忌。” 将军皱着眉,仍有些犹豫,“她是当今皇帝陛下的生母,我自是不敢将她如何,可就这么放走……” “放心,她既然已经选择诈死,就没打算再复活,对于陛下而言,他的母亲已经在那场宫变中自尽而亡了。”宁渊说道,“你现在最需要做的,是要防止她真的自尽,一个已经做完所有想做的事的女人,或许很难继续活下去了。” 第203章四大富女商57 大将军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他想起那人被抓后确实有过一次自尽的举动,只不过他的人看管得严,所以才及时发现。 “我会吩咐下去,严加看管,以后在南边给她置办一栋宅子,叫她锦衣玉食过完下半生,也会拘着她,不叫她靠近盛京城半步。”将军说道。 宁渊疲乏的垂下眼帘,轻轻点头,“那就拜托将军了。” 将军见宁渊确实身体不适的样子,正要告退,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为殿下分忧,就是为大齐国分忧,是在下职责所在,本不该居功,但今日在下斗胆,想找殿下讨份赏赐。” 宁渊微愣,抬眼看他,“你想要什么赏赐?” 将军一五一十说出来。 宁渊听完,不由得想笑,“……罢了,此事我会禀明陛下,你去吧。” ………… …… 早朝散了,小皇帝大大松了口气,迫不及待想要去御花园放松放松。 等会儿吃过午膳,他还得上史经课、算术课、书法课,所以他要好好把握现在的空暇时光…… “陛下……”太监总管颤巍巍跑过来。 “又有何事?”小皇帝一脸惊慌看向他,“朕已经上过早朝了,太傅留下的功课也做完了!” 老太监擦了把汗,讪讪解释:“陛下,摄政王传信宫中,想让陛下批一道赐婚的圣旨。” “赐婚?!”小皇帝惊讶道,“舅舅要成亲了?跟谁?” “不是摄政王成亲,是摄政王为大将军求一道赐婚的旨意。” “这样啊……”小皇帝恋恋不舍的望了眼御花园的方向,“可是朕年纪小,不知道赐婚的旨意该怎么写。” 老太监说:“内阁已经拟好了,您只需要抄一下……再,再用一下玉玺。” 小皇帝叹了口气,认命的往回走,“那好吧……大将军要成亲,朕需不需要送些礼物啊?” 老太监陪着他往回走,“不用,陛下您的赐婚,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 几天后,圣旨送到了忘忧阁,传旨的太监说了一堆吉祥话,姚娘和李伶静以及忘忧阁一群姑娘伙计全都惊呆了。 姚娘自然是所有人里最呆的。 她本以为三天没人上门提亲就说明将军已经放弃了!毕竟她年纪不轻了,也不信所谓的一见钟情,实在不理解将军为了娶她为何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可是旨意已经下来了,抗旨是万万不能的。 姚娘浑浑噩噩接了圣旨,然后开始按照旨意备嫁,一月之内就要完婚。 新娘子本人是懵的,但其他人全都欢天喜地,男婚女嫁在民间本就是喜事,现在又有圣上赐婚,那更是喜上加喜。 李伶静高兴得像自己成亲,买最好的布,请最贵的绣娘,订喜糖做嫁衣打首饰,忙前忙后脚不沾地。 整个忘忧阁喜气洋洋,百花街上其他店铺知道了这件事,也纷纷前来道喜。 包括竞争对手万香楼,也叫伙计送了两坛子陈年佳酿过来,以后忘忧阁算得上是将军夫人的娘家,自然是以和为贵最好,不能把关系弄僵了。 商户之间有来有往,李伶静也开始给各家老板发请帖。 身边的掌柜问她:“要不要给喜客来发帖子?” “喜客来……” 提起这家店,李伶静眉头蹙起,一时有些犹豫。 她没忘记自己与香芷之间的恩怨。 姚娘出嫁是喜事,李伶静不想请一些碍眼的人来吃席,但如果百花街上独独只有喜客来没收到帖子,岂不是显得她心眼小,容不下一家小酒楼? 到时候肯定会有人觉得奇怪。人一有好奇心,就会瞎打听,这一打听,恐怕就会翻出她与香芷还有谢律那些陈谷烂麻子的事儿。 想起这两人,李伶静就犯恶心。 没什么怨恨,纯恶心。 “既然百花街每家商户都发了帖子,喜客来也发吧,就当普通邻居来往,没什么特殊的。”李伶静回道。 她心想:就算请帖发过去,香芷也未必会来,或许会打发她家酒楼的掌柜来跑一趟吧。 李伶静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抽空跟姚娘提了一句,姚娘也是淡然处之的意思,随便香芷来或不来。 好心情持续了七八日后,李伶静看着姚娘的嫁衣逐渐成型,最初的兴奋与喜悦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即将离别的伤感与怅然。 姚娘这是远嫁,今后除非大将军调职回京,否则她很难再与姚娘相见,这次分别短则三五年,长则数十年,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备嫁的同时,李伶静开始给姚娘准备远行的行囊,衣裳首饰,胭脂水粉……听说那里风沙特别大,也不知道姚娘去了能不能习惯。 想到伤心处,难免落泪,夜里睡觉也不回房,非要和姚娘挤一张床,躺着说悄悄话。 姚娘原本因为这桩婚事,心里头乱糟糟的,被李伶静缠了几天,反倒慢慢镇定下来,像大姐姐一样安慰她:“又不是以后见不着面了。” 李伶静抽泣:“以后见一面多难啊,再也不能天天见了。” 姚娘笑着说:“原本就没有天天见面,你想想你当初嫁人,没有天天见我,不也没事吗?” “那时和现在怎么能相提并论?”李伶静抹了抹眼泪,伤心的说,“你要走了,道长也要走了,以后只剩我一个……” 姚娘摸摸她的头,好笑的道:“平时在外头威风八面的,怎么现在跟个小娃娃一样,还在我怀里哭鼻子呢。” 李伶静脸埋被子里:“呜呜呜呜……” 姚娘轻轻叹了口气,摸着她的头发慢慢说:“你还小,路还长着呢,说不定以后忘忧阁开了分店,一路开到大繁城,到时候不就常常能见面了吗。” “这倒是……”李伶静抬起脸,吸了吸鼻子,语气认真的说,“只是大繁城远在边疆,等我把分店开过去,不知道还要多少年。” 姚娘笑着捏捏她的脸,开玩笑道:“有个快些的办法,让我去问问将军麾下有没有合适副将、都尉,把你也娶过去!” “我才不要嫁人,一个谢律已经够磋磨我了!再来一个我会直接没命的!” 李伶静对成亲有心理阴影,不过她不想影响姚娘的心情,立即补充道:“但是将军很好,将军大人一身正气,一看就不是谢律那种虚伪小人。” 姚娘沉默了会儿,说:“其实,谢律已经得到报应了。” 第204章四大富女商58 “报应?什么报应?”李伶静哼了一声,“我看他活得简直不要太滋润,儿子有香芷给他生,钱有香芷给他挣,他在翰林院里的官职虽然不高,但说出去有面子,活也不多,正适合他。” 姚娘默默想了想,嘴角弯起,“你说的对,有些人确实沦落到可怜的处境而不自知,是我高看谢律了,说不定这样的生活正是他想要的。” 李伶静瘪着嘴巴:“他到底哪里可怜嘛。” 姚娘笑着看她一眼,“他最可怜的地方,就是失去了你呀,你们原来虽然有些争吵纠葛,但你是真心把他当丈夫看待,可你瞧香芷把他当成什么了?” 李伶静抿了抿唇,低声喃喃:“是他自找的。” 其实做生意这段时间,她有很多机会给谢律下绊子。 当初把忘忧阁开起来,就是为了结识高官,打压谢律。 但是当李伶静真正接触到那个阶层,眼界随之开阔,便不屑于再用那些手段,好比她如今与户部尚书交好,聊的都是民生大计,户部尚书教会她,哪怕一分一厘只要用到恰当处也能为百姓带来巨大改变。 若是要尚书大人去欺负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岂不可笑? 还会拉低她的格调。 姚娘淡淡笑了下,说:“且等着看吧,就算你不出手,谢律这官也很难升上去了。” 李伶静听了一愣,翻了个身,支起半边胳膊,问姚娘:“为什么?香芷费尽心机,不就是想跟着他一块儿鸡犬升天吗?” “当官夫人固然威风,但如果官做得太大,香芷也会担心把控不住他呀……”姚娘笑道,“不过,如今对香芷而言,最重要的倒不是官职高低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扶正的问题。” “她想要扶正,只怕不容易。”李伶静皱起眉头,“谢律那个人,以前只是有些清高,喜欢讲空头大道理,爱面子,重名声,自从他科考中榜之后,就变本加厉起来,香芷是丫鬟出身,谢律肯定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官宦小姐为妻。” 姚娘笑笑,问:“那你是希望谢律如愿,还是希望香芷如愿?” 李伶静瞪大眼睛看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这两个都是她讨厌的人,她巴不得他们俩都倒霉!……但平心而论,她觉得谢律不会是香芷的对手。 “算了,想他们做什么,睡觉、睡觉……” 李伶静重新躺下来,闭上眼睛。 姚娘见状,也阖眼睡下了。 幽暗的卧室里,荷绿床幔上映出窗棂的雕花投影,虚虚实实,像夜色晕染出的水墨画。 李伶静缓缓睁开眼睛,有些睡不着。 她想起很多年以前,自己和香芷一同被卖进妓院,兰妈妈折磨人的花样多,既能让她们遭罪,又不会在身上留下痕迹,每每受不了时,她和香芷总是抱在一起哇哇大哭。 那时,香芷虽然比她还年长两岁,但是呆头呆脑的,既不机灵,也没什么胆子,经常哭得比她还厉害,动不动就泪汪汪的问她:“静儿,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呀?” 李伶静说要逃跑。 别的女孩被打怕了,不敢跑,只有香芷傻乎乎和她一起逃。 后来果然被抓回来,又是一顿毒打,是姚娘出面拦住老鸨,承诺一定教乖她们,老鸨才作罢。 再后来,姚娘教她们读书写字、弹琴画画,她学什么都不行,而香芷学什么会什么,兰妈妈以为自己捡着了宝,欢天喜地的为香芷置办新衣裳,说再养两年就能卖个好价钱。 香芷被吓住了,晚上抱着她哭,想要再逃一次。 当时她向香芷保证,只要自己能回家,一定不会丢下香芷不管。 再后来,姚娘帮助她们逃出生天,从此她们俩再也不用害怕挨打受罚,可谁知如今变成却成了仇人…… 李伶静心底无声叹气,闭上眼睛,不愿再想这些了。 …… 十二月底,姚娘出嫁了。 这一天忘忧阁不做生意,只办喜事,宾客络绎不绝,嗓门清亮的跑堂伙计不停唱念着来客礼单,外头的鞭炮放了一挂又一挂。 喧闹声中,李伶静隐约听见了喜客来的名字,侧头望去,看见香芷来了。 看那样子,似乎是没打算久留,放下礼物后,和遇到的位商户寒暄了几句,便准备离开了。 香芷刚走出门外没几步,李伶静下楼叫住她。 “难得来了,不看看新娘子吗?” 香芷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李伶静。 李伶静似笑非笑看着她,“咱们俩虽然有过节,但姚娘待你不错,你确实该来看看,毕竟,将来未必会有机会再一面了。” 香芷礼貌回道:“新娘子屋里人太多,去了也说不上话,我就不进去添乱了。” 李伶静最看不惯她这副假面孔。 当初在谢家,她就是这样一副温婉可人又善解人意的模样,将谢律哄得服服帖帖,无论背地里怎么挑拨离间,当着别人的面永远表现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心底沉寂已久的怨恨,隐隐又要冒头。 李伶静忍不住刺她一句:“以后记得看好谢律,花了这么多心思从我手里抢了去,要是再弄丢了,可别怪我瞧不起你。” 香芷怔了怔,随后嘴角微微翘起,“你当我是你?” 李伶静面上一僵,讥讽道:“是啊,你不是我,你惯会摸男人的心思不是吗!” 香芷静静看她片刻,道:“芳巧肚子里已经有了谢律的孩子。” 李伶静愣住,过了两秒才想起来,芳巧是谢二夫人身边的丫鬟。 她又惊又怒,忍不住道:“这才过了几个月!你怎么没看住他?!知道他爱偷腥,还叫他弄大芳巧的肚子!二夫人怎么能善罢甘休?!” 香芷见她发怒,掩唇轻笑,说:“李伶静,你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也没变。”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走了。 李伶静站在原地,呆愣许久,终于慢慢反应过来……谢律那等爱脸面的人,就算再色胆包天,也绝不可能动二房的人,这件事只怕是二夫人出手设局,香芷推波助澜,二人联手坑了谢律。 至于香芷为何这样做,也很容易理解。 只要闹出丑事,就相当于有了谢律的把柄,而谢家越乱,谢律想要娶名门闺秀的可能性就越低,等再乱个几年,庶长子长大,香芷有了儿子做依靠,哪怕一辈子不被扶正,她在谢家的位置也无人能够动摇。 李伶静想通这些,心中五味杂陈,望了眼不远处喜客来的牌匾,有些情绪在不知不觉中释然了…… ………… 姚娘出嫁后,时羡鱼也随之消失了踪迹,李伶静独自经营忘忧阁,定下计划扩张自己的商业版图。 曾经她的愿望是生儿子。 现在她的愿望是成为一代女商,富甲天下。 不过,这个愿望她不再求神拜佛,她想自己去实现。 第205章覆灭 江上的风格外刺骨,船边时不时有大片的浮冰漂过,冰层很薄,用桨一捣就碎。 时羡鱼站在船头望着远处,她能感觉到,随着李伶静心境的圆满,愿力正源源不绝的汇聚起来,穿透了时空的壁障,如流星一般坠入仙宫。 以前她对此毫无察觉,现在越来越能感受到其中的玄妙。 她还感觉到异界的神魂占据了身边人的躯体,随着神魂抽离,这个人的身体也愈来愈虚弱…… 以往,他都会等她离开世界之后再走,现在却等不及了么? 时羡鱼轻轻叹了口气,弯腰揭起厚实的油布帘子,钻进船篷里。 里头暖烘烘的,小碳炉上烫着一壶茶,幽香暗涌,宁渊在炉子旁边烤火,手里捧着一杯茶,眼神却是放空的,近乎于涣散。 但他长得好看,即使呆呆的模样,也让时羡鱼觉得迷人。 她靠着他坐下,脑袋枕在他肩上。 过了很久,宁渊才缓缓回神,侧头看她,“小鱼,我刚才好像做梦了。” “做了什么梦?”时羡鱼笑着问他。 “梦见我的灵魂飞出了身体,越飘越高……我飘在天上,看见你站在船头,好像有心事的样子,我问你怎么了,可是说不了话,也碰不着你……” 宁渊皱了皱眉,低声喟叹:“真是个奇怪的梦。” 时羡鱼抿唇一笑,凑近他的脸亲了一下,“不奇怪呀,说明你舍不得我,所以神魂又飘回来了。” 宁渊的眉头未见舒展,缓缓道:“最近我总有一种即将离开的感觉……仿佛身不由己……” 时羡鱼安静靠着他,没说话。 之前她把自己炼的丹药给他服下,身体明明好转许多,但是随着忘忧阁的名气越来越大,他的身体忽然不知缘由的变得虚弱,丹药无用,找来太医院的太医看过,也没瞧出任何问题。 身体分明是康健的,但神魂无时无刻不在企图逃离。 只因为宁渊对她仍有眷恋,所以才留到现在。 两人离开寺庙后山,买了一艘船,顺流漂泊,游历人间,不过宁渊剩下的时间比时羡鱼预估中更少,她甚至不能确定,他能不能撑过今天。 “小鱼。” “嗯?” “如果有下辈子,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去找你。” “没有如果,肯定会有下辈子的。” “是吗……” 他仿佛松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 气息比触感更快发生变化,时羡鱼先闻到了腐败的气味,随后咚的一声,茶杯落下,茶水打湿舱内的木板,快速蔓延,浸湿了宁渊松垮的衣袍。 时羡鱼侧头看他,几乎是瞬息之间,他的躯干在她眼前化作一堆白骨。 一缕残留的神魂在船舱里飘浮,时羡鱼伸出双手,用灵力将那团神魂包裹在手心里,像裹住了一包小旋风,它在她的手心里东闯西撞,暴烈又急躁,迫不及待的想要奔赴自由。 时羡鱼不禁想:要不要把它留下来? 她跟着沈道长学过一种禁锢类的画符术法,可以将神魂困在符纹里。 虽然他说会来找她,可是他在仙宫里一副冷漠无情的模样,说不定一回去就把自己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 手心里的小东西挣扎得更厉害了,让时羡鱼稍微有点疼。 拢住的双手微微松了些,那一缕神魂立即冲出桎梏,一眨眼就飞了出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羡鱼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心,心想:算了,强扭的瓜不甜。 反正只要她回到仙宫,他会像往常一样迎接她。 至于他总是装作不记得,也许是因为不好意思?毕竟他看上去挺喜欢摆架子……嗯,他一定是喜欢她的。 手掌心有些泛红,如果刚才没有灵力护着,说不定会破皮。 时羡鱼抿了抿唇,有些不高兴。他明明很温柔,可是神魂对她好凶…… 她打开芥子空间,提了一罐油出来,浇在船上点燃,然后对着宁王的尸骨念了一段安魂咒。 江面上火焰熊熊燃烧,时羡鱼退到船尾,望着燃烧的船篷,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打开连接仙宫的通道—— 没有等到那声熟悉的“恭迎元君大人回宫”。 甚至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 时羡鱼的脚刚刚踏上仙宫中一块地砖,立即感觉到轻微的晃动。 她记得侍神上次说过,这是地龙翻身,无需担忧,但是这翻身的频率未免太高了些,连带着四周空气也卷起了气流,隐隐要发生什么一般。 她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抬头望了望四周,仍然不见他的人影,而脚下的震感愈来愈烈,周遭灵气以极快的速度衰减! 时羡鱼发现,这种震动似乎不是单纯的山石震颤,更像是仙宫中灵气在翻涌—— 地砖不见碎裂,但光泽快速褪尽!原本散发着朦胧白光的玉石砖地面变成了灰扑扑的石砖,还有那雕梁玉栋的寝宫,和金碧辉煌的宝塔,全部黯然失色! 她就算是再迟钝,也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立即快步走向灵草园,远远看见前方蓊蓊郁郁的树木草药陆续枯萎凋零,而另一边的祈愿池也开始干涸! 这地方点点滴滴都是她好不容易修复而成,如今却在她眼前逐渐流失光彩,她心乱如麻,从未有过的慌乱,脚下越来越快,终于忍不住沿着祈愿池的围栏跑起来,急切的想要找到侍神。 只有侍神才能告诉她答案! 她一边跑,心脏一边狂跳,眼前的寝宫、聚灵炉、炼丹阁、灵草园,统统失去了色彩!所有灵气都被卷入一个方向!——从地下缓缓而升,有股力量在苏醒。 时羡鱼奔向通往占星台的银白色台阶,一气跑到最高处,她看见仙宫的灵气在苍茫山川间汇聚成一条巨龙!那条龙通体银白,金瞳银须,随着它缓缓腾飞,仙宫的灵气几乎被吸摄一空! 时羡鱼震惊的看着那条龙。 她从未见过龙,但那条龙身上有她熟悉的神魂,她绝不会认错! 风云涌动,天地色变,白龙盘旋于云雾之中,散发着铺天盖地的威压,灵气在它浑身缭绕,金色瞳孔睁开,映出占星台上那个显得过于渺小的人影。 “多少年了……”白龙呼出冰冷的气息,带着忿恨,“我被困在这里,一千年,两千年……或许已经三千年……如今,你们终于无法再困住我了。” 第206章走了 时羡鱼被白龙的威压震慑住,她很想要仰起头质问,身体却不中用,膝盖一软跪下来,连带着体内的灵力也被压制。 四周凌冽的冷风刮得她浑身疼,眼眶忍不住泛红,她用双手撑住占星台的地面,以防自己摔落,眼泪也被一颗一颗逼出来。 耳边是地动山摇般的巨响,整个世界仿佛要崩塌,若世上当真有地龙翻身,怕是也不过如此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她的视野中,出现银白色流云图纹长袍的衣角。 抬头看,站在她面前的人正是侍神,他面若冰霜,高高在上,金色眼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光洁的额前生出长长的龙角,无声昭示着龙族的尊贵。 “卑鄙、肮脏、低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竟妄想驯服神龙,受龙族侍奉……” 他开口说话,低缓的声音犹如淬了冰雪,叫人不寒而栗。 “你脚下踩的,是我的鳞,祈愿池中水,是我的血,灵草园内滋养灵树仙草的土壤,是我的肉!……你们囚禁我的神魂,以我的骨架建立仙宫!贪婪!无耻!今日造此反噬,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时羡鱼咬住下唇,顶着他的威压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站住!”他龇牙裂目,露出獠牙怒容,喝道,“不许过来!” 时羡鱼置若罔闻,眼睛红红继续向他迈步,直到走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抱住! 刹那间,他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绷紧,恨不得将她推拒至千里之外,却全身僵硬,一动不能动! “卑劣的人类!放手!”他低声咆哮。 时羡鱼觉得他的身体好冷,像冰霜一样冷,一点儿也不温暖,也一点儿也不柔软,但是神魂的熟悉感是骗不了人的,他就是她的侍神! 所以她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抱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你放手!”他气急败坏,“无礼的人类!谁允许你碰我?!松开!!!” “你叫什么名字?”时羡鱼不管他的暴怒,在他怀里仰起脸,盯着他问,“你的名字是什么?在成为侍神以前,你有名字吗?” “松开!!!” 随着一声忍无可忍的暴喝,强大的气流将她推开!狂风肆虐,山谷震响! 时羡鱼勉力稳住身体重心,再睁开眼睛,只见一条银白巨龙飞上云霄,落荒而逃般越飞越远,最终消失在天际。 时羡鱼望着天空,久久回不了神…… 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连名字也不肯告诉她。 时羡鱼忽然没了力气,垂下头缓缓转过身,看见面前灰扑扑的仙宫……已经不是仙宫了,失去灵气加持后,就只剩一群石砖堆砌的建筑,没有光泽,没有仙气,聚灵炉也变得黯然无色,再不像当初那般仙气缭绕。 山顶的冷风吹过,时羡鱼不禁打了个哆嗦,双手环住自己。 以前的仙宫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风和日丽,温暖舒适,而现在什么都不是。 她慢慢走下占星台的阶梯,心口像被掏了一个大洞,山间的风往里灌,冷得厉害。 寝宫里空空荡荡,聚灵炉沉寂无声,灵草园里遍布衰亡的植物,炼丹阁黯然如耸立的山石枯木般不显眼,除了护山大阵依旧奏效,其余全部死气沉沉…… 说来讽刺,护山大阵能防得住外敌,却防不住仙宫里的内鬼。 时羡鱼走了一圈,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最后在祈愿池边坐下来。 祈愿池已经干涸,缺少勾连异界的灵力,鱼大批大批的消失,只剩下一条墨黑色的,漫无目的的在池底游荡。 时羡鱼坐在池边,抱着膝盖发呆。 原来,一直以来他催着她恢复仙宫,是想恢复自由啊…… 可为什么仙宫要用他的骨架建成?他是因为这个,才会成为侍神的吗?……搞不懂……那人气吼吼的骂了一通就跑了,也不跟她说说明白。 她刚找着一点做神仙的乐趣,就被打回原形,现在没有灵力,炼不了丹,画不了符,也不知道原来的癌细胞会不会重新冒出来。 其实,就算现在死了,她也算赚到了,只是对那些祈愿者感到过意不去,毕竟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愿望,等着她帮他们实现呢。 想到帮人实现愿望,便不由自主的再次想到他……每个世界里,他出现的时机总是那么赶巧,她明明早就起了疑心,可是因为信任他,所以一次也没问过。 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脑子越来越乱。 时羡鱼幽幽叹了一口气,迷茫坐在池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 回神时,天已经黑了。 山上特别冷,时羡鱼搓了搓冻僵的手脚,慢吞吞站起来。 她想回屋里呆着。 路过聚灵炉时,忽然察觉到暖意,忍不住多看一眼,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不知什么时候里面又积蓄了一些愿力,而这些愿力,正由聚灵炉转化为灵气。 时羡鱼把手贴在聚灵炉上,默默感受片刻,知道了答案。 是长乐宫的小道士们。 有次她进了鬼怪世界,认识了长乐宫的道士周卜善,接着又认识了长乐宫的掌门人,还在他们道观里立了神像,保佑信男信女寻获知己友谊。 虽然去道观的人大多求财求姻缘,但是小道士们每日都会供奉她。 此外还有龙神庙附近的村民,青山城的百姓,这些人的信奉也会为她带来愿力,聚少成多,所以源源不绝。 只是仙宫已经被掏空,单靠这些愿力,想要恢复如初,不知还要花多少年…… 还是想想办法吧,就这么干坐着,于事无补,反正他恨透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时羡鱼站起身,走到祈愿池里,把唯一一条扑腾的鱼捞上来。 别的鱼都消失了,这条鱼大约因为个头够大,与仙宫的联系更为紧密,所以得以幸存。 她把手放在滑溜溜的鱼脑袋上,鱼嘴不停张合:“我要召唤出嗜血妖王!为爹娘报仇!……我要召唤出嗜血妖王!为爹娘报仇!……” 哦,是这条鱼。 她有印象,因为祈愿者的杀戮心太重,所以这条鱼一直被她忽视,毕竟她不喜欢打打杀杀那些事。 但现在…… 时羡鱼扫视一圈。 现在,她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 第207章回家 时羡鱼幽幽叹气,认命的闭上眼睛,试图用体内不多的灵力感知祈愿者的世界。 首先进入视野的,是一片青草地,随后出现几团白白的……好像是绵羊? 除了羊,草地上还有一些近似远古图腾的图案,有的是方形,有的是圆形,还有三角形、菱形、半月形……各种奇奇怪怪的图案。 顺着这些图案,时羡鱼看见了一个穿着短衣短裤的男孩,大约十二三岁,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像是他的妹妹,只有八九岁的样子。 小女孩的衣服脏脏旧旧的,不过模样很可爱,她蹲在男孩身边,眼神充满了好奇,而男孩拿着树枝在草地上画来画去,紧抿着嘴唇,神情中透出某种执念。 随着树枝勾画,图腾隐隐散发出白光。 那阵光芒时强时弱,男孩的动作也愈发吃力。 他最终还是失败了,画一半就泄愤般扔掉树枝,然后捂面跪在地上,情绪十分崩溃。 小女孩过来安慰他,还有一条大黄狗也跑了过来,用脑袋拱了拱男孩的胳膊。 ………… 时羡鱼只看到这里,便收回了灵力。 最近比较拮据,灵力要省着点用。 接下来还是按照老样子准备物资,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看那兄妹俩的衣服打扮,有点类似欧洲中世纪时代,不过也作不了准,毕竟每个世界的情况都不同,没法按照她自身所处的世界去判断。 就好比她遇见小梨时的那个荒漠世界,无论建筑风格还是交通工具,都几乎与她生活的世界一模一样,但荒漠世界里的金属矿藏量不一样,以致于金银价格比她认知中低廉很多。 所以时羡鱼对新的世界,只能猜测预判,无法做到万无一失。 每次去新世界以前,她都会习惯性的去找沈逍取取经,修行一段时间提升自己,这次就不去了。 打开时空通道,勾连两个世界,也是需要消耗灵力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时羡鱼离开仙宫,回到曾曾爷爷的地下室,然后摸黑从地下室出来。 好久没回家了,她发现自己这趟出门确实太久,屋里各处落满尘土,地上一踩就是一个脚印,床褥枕头更是脏得没法用了。 想到自己住不了几天又要走,便熄了打扫的念头,打开衣柜翻出一身现代装换上,然后背起包包出门—— 每个世界的时间流逝速度不大一样,她在李伶静那儿呆到冬季,但这里似乎刚刚入秋。 长寿村的夜晚一点儿也不冷清,老头老太太们有的散步,有的练太极,既热闹也不会过分吵闹。 时羡鱼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去住酒店。 旅游景区的酒店都不便宜,好在她也不差钱,现在最要紧的是收集灵力,有了充足的灵力,就能打开去往异世界的通道,随便倒卖几件物资就能挣到钱。 她躺在酒店的大床上,一边给手机充上电,一边按照清单网购物资。 因为已经离开了大半年,现在再看那些现代词汇,便会有种交杂着熟悉的陌生感,很不真实。 她心中茫然,不禁想,难怪以前侍神说,许多神仙都迷失于三千世界中,她才去五个世界而已,呆的时间也不算长,现在就感觉晕晕乎乎了,以后再多去几个世界,岂不是更晕乎? “以后我会不会忘记这个地方,不记得回来……” 她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喃喃自语,没有人回答。 以往有任何疑惑,身边都有侍神作答,虽然他总是不苟言笑,冷冷冰冰,但陪伴了这么久,多少有些感情。 ……哦,也不是,对她来说是相互陪伴,但对他而言,应该是囚禁吧? 囚禁的时间越久,他便越痛苦。 时羡鱼长长叹了一口气,感到无能为力。 “谈个恋爱怎么就这么难呢……” 啪嗒一声关了灯,她翻身睡去,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 遥远的异界,银白巨龙飞跃千里。 循着记忆深处的影子,他穿过山川与大海,终于找到自己曾经的巢穴。 那是海洋中一座孤岛,在他印象中,这座岛应该是巍峨壮丽的,现在临空俯瞰,却似乎变小了些,也不知是因为这数千年山河变迁带来改变,还是因为他不再是当年那条小小的幼龙。 白龙绕着岛屿飞行,时而跃入大海,时而直冲云霄,时而朝那苍穹咆哮,仿佛非得如此才能宣泄自己激荡的心情。 飞了一圈又一圈,情绪渐渐平复,他在岛屿最高一座山峰上落下,身体盘成一圈,调整成放松的姿势,然后静静望着远处深蓝浩瀚的大海。 终于回来了…… 又好像没回来。 他记得那时的天空偶尔有远古巨龙飞过,海底深处的鲛人常浮出水面唱歌扰民,岛上森林里生活着指甲盖大小的妖精,一到夜里就会飞来飞去,乱如萤火。 现在一切都消失了。 耳边只有风声。 偌大一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被囚禁的这几千年时光,将他与世界彻底割裂。 海水被晚霞染成火焰,随着落日沉没,那火焰也逐渐熄灭,随后夜幕降临,星辰显现,璀璨的星河如黑暗里铺洒的光带,将天地万物拢进静谧里。 白龙卧在山顶上,看日出日落,一天又一天,它的时间仿佛停滞。 不知过了多少天,白龙看见海面上浮起一个黑影。 黑影缓缓游上岸,露出长满海藻与珊瑚的背壳,竟是一只巨大的万年鳖,每走一步,都会抖落下许多小鱼小虾。 万年鳖察觉到龙的气息,伸出脖子望向山顶,十分惊讶:“这不是被人间修士捉走的白龙吗,怎么回来了?” 白龙吐出冰冷的气息,恶狠狠道:“这是我的巢穴!” 万年鳖是一种既长寿,又非常讨嫌的妖兽,它听见龙的警告,毫不在意,只缩回脖子继续慢吞吞往岸上爬。 “已经不是你的巢穴了,蛋我都下两窝了。” 白龙:“…………” 万年鳖在山下找到自己的洞穴,趴在洞口问山上的邻居:“你是怎么回来的?我可记得,捉走你的修士十分厉害。” 白龙闻言哼了一声,银白色长须跟着一抖。 “他贪恋人间欢爱,将自己毕生修为分给一个凡人,之后育有一子,又将修为分给孩子,孩子有了孙子,孙子又有孙子……我便跟着他的血脉一直传承下去。” 顿了顿,强横的语气里透出几分不自在:“人类都贪图享乐,他的子孙一代不如一代,我只需略施小计,就成功逃脱了。” 第208章五星级召唤1 “略施小计?”万年鳖说道,“哦,我以为,以龙族高不可攀的自尊心,会大开杀戒,把那修士的后代抽筋拔骨、挫骨扬灰,杀个片甲不留。” 白龙:“…………” “怎么?你没杀?”万年鳖问,“就直接跑了?” 白龙低沉的喉音从牙缝里挤出:“与你何干?” 万年鳖:“与我没什么干系,我只是感慨,连龙族都要花上几千年才能逃脱,可见人类修士果然厉害啊,幸好当初被捉走的人不是我。” 这些话白龙不爱听,厌烦的道:“你这老鳖到底何时离开?!此处是我的巢穴!” “要离开的人是你。”万年鳖稳稳地趴在洞口,“我要在这里孵蛋,我已经孵了一千八百九十八年,再孵十几年就能孵出崽儿,是绝对不会走的。” 白龙从喉咙里发出低低咆哮,释放自己的龙威,但这万年鳖能活这么久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即缩回壳里,不为所动。 白龙不禁感到气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囚禁了太久,以致于丧失掉龙族的威严,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怕他的威压? 又听那万年鳖在壳里瓮声瓮气的讲闲话:“空了几千年的巢竟还想占回去,真是痴心妄想,这座岛早已改了名,不再是你的神龙岛,而是我的老鳖山。你们这些狂妄自大的龙,一天天的瞧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自以为是万灵至尊,最后还不是沦落到被人奴役的下场?整天飞来飞去,蛋也不生,要巢何用?不如趁早离去,让我好好孵出几个崽崽。” 白龙大怒,正要发作,忽然发觉平静的海面潮水翻涌,许多圆圆的黑影浮出海面。 “瞧见了吧?”万年鳖在山下说道,“这里只有我的鳖子鳖孙,早已经没有任何龙了,就算你强行留在此处,又有什么意思?快快走吧!——” 随着那些鳖上岸,四周空气里充溢鳖的气味,白龙嫌恶的起身,甩动长尾,拍碎了山石哗啦啦往下落。 所有鳖全都缩进壳里,任他地动山摇,也一动不动卧在岸上。 白龙愈发烦躁。 更感到焦灼、迷茫、恼怒。 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可他的家在哪…… ………… 时羡鱼花了几天时间等快递。 物资陆续送达后,她整装待发,再次来到仙宫。 仙宫仍然是灰扑扑的样子。 除了聚灵炉附近的地砖泛着些许温润光泽,其余地方没有丝毫起色。 他也没有回来。 因为没有灵气滋养,原来在此筑巢的两只仙鹤也飞走了,只有大角羊还在,它原本就是龙神村献祭给时羡鱼的祭品,所以不曾消失。 时羡鱼深呼吸,集中精神调动所有灵力,打开连接异世界的通道。 在她面前的空间缓缓撕裂开来,裂开的豁口里出现另一个世界的景致——那里有蔚蓝天空,大团雪白的积云,青草地在微风吹拂下波涛澎湃,犹如绿色的大海上翻起了浪花。 时羡鱼骑上大角羊,最后看了一眼仙宫,不再留恋,进入另一个世界。 …… 草很长,大角羊一踏进去便没过了羊肚,空气里充溢着清新的花草香。 天气也很好,这让时羡鱼觉得是个好兆头。 这次出行应该会顺利吧? 她环顾四周,这地方是一片开阔的山谷,植被茂盛,前面不远处就是羊群,那些羊在草地上格外显眼,一团一团像天上落下来的云朵,更远些的地方隐隐能看见雪山。 时羡鱼朝羊群方向走了一段,终于发现之前见过的男孩。 说男孩其实有些不准确,应该称之为少年。 他有一头棕色的短发,穿着亚麻色的短袖上衣和一条深色长裤,身上系着两条皮带,一条在腰上,一条在胯间,皮革被切割得不太工整,钉着铆钉和各种奇怪的环扣,再搭配一双大皮靴子,视觉上有种旧时代的蒸汽机械风。 时羡鱼走近他的时候,没有刻意降低速度,但大角羊的脚步声并未引起他的注意,似乎是因为他此刻太专注了。 直到时羡鱼走到他身后,他仍然全神贯注盯着自己面前的繁复图案,压低着声音喃喃:“要成功……这次一定可以成功召唤出A级魔兽……一定要成功……” 画在地面上的图案开始泛起光亮。 时羡鱼好奇的观望,虽然暂时不清楚这图案是怎么一回事,但她能感应到有股力量沿着那条线条流淌,感觉非常像她画符时,将灵力注入符文的过程。 她睁大眼睛,想要好好看清楚。 可那光亮只持续了短短数秒,便很快暗了下去。 “啊……”时羡鱼下意识发出可惜的轻叹。 少年这才发现自己身后有人,顿时吓了一跳!随后警觉的退后几步,拔出腰间匕首横在身前,喝问道:“什么人?!” 时羡鱼愣了愣。 若是以前,她必定会好好想个理由,给自己编一段令人信服的身世,但是做神仙做久了,很多细节也就无所谓了。 她直接回答:“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谁,但你恐怕会难以理解,硬要理解的话,我应该算是你召唤出来的吧。” “你是我召唤出来的?”少年面露疑惑,“这不可能!召唤阵只会作用于魔物,不可能召唤出人类!” 时羡鱼恍然大悟,看向他画的那些图案,“原来这个就是召唤阵啊。” 少年面色一僵,想起自己刚刚召唤失败的事,不由得感到羞耻,转身将地上的图案几下破坏掉。 “你到底是谁?” “我真的是你召唤出来的。”时羡鱼问,“我叫小鱼,你叫什么名字?” “小鱼?……真是古怪的名字。”少年皱了皱眉,回道,“我叫罗伦。” 他狐疑的打量时羡鱼,随后目光落在大角羊身上,眉头皱得更紧,“……这是什么羊?长相好像和普通的羊不一样,是你召唤出来的魔兽吗?你是旅行中的流浪召唤师?” “不是。”时羡鱼从大角羊身上下来,拍了拍卷曲的羊角,说:“这只是普通的山羊。你家住在哪?” 罗伦抿了抿唇,抬手指向一处草坡,“如果你是想找人切磋的话,恐怕找错地方了,这里的人们都只是普通农民,没有召唤师。” 第209章五星级召唤2 时羡鱼朝草坡上走了几步,看见远处有一个村子,砖红色与灰青色的屋顶相互挤在一起,掺杂着不知名的野花,在蓝天青草的映衬下,远远望着就像童话小镇。 太美了。 她站在草坡上伸展双臂,深深呼吸,清新的空气进入肺腑,沉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这么豁朗了。 “这里的风景真好!”时羡鱼转过身笑着问罗伦,“我能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吗?我可以付你钱,或者粮食也可以!” 罗伦狐疑的看着她。 村子里的人,大都是热情好客的,但他家里情况特殊。 因为家里只有他和年幼的妹妹,按理说,为安全起见不应该接待陌生人,但时羡鱼的笑容太亲和友善了,是毫无攻击性的长相,等罗伦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点头答应了。 “我家没有多余的房间,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睡在客厅里。”罗伦说道。 “可以的。”时羡鱼朝他笑笑,“谢谢你呀。” 罗伦默默看她一眼,有些尴尬的抓抓头发,转身去赶自己的羊,然后一路赶着羊,领时羡鱼回去。 沿途的风景美不胜收,如果揣着相机的话,无论什么角度取景都是绝美。 时羡鱼沿路走,沿路看,离村子近一些后,她发现更远些的山脚下,竟有一条绵延不知尽头的铁轨。 她忍不住轻轻“哇”了一声,实在有些意外。 看来这个世界并非如她想象中生产力落后。 罗伦不解的看她一眼。 时羡鱼指着铁轨问:“那条铁路通往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罗伦再次打量时羡鱼,目光充满怀疑,“那是阿卡莱东部的环城列车铁轨,可以去往东部所有站点,如果去其它站点,需要在内环站点换乘。” 顿了顿,他问:“你不是阿卡莱大陆的人?怎么连环城列车都不知道?” 时羡鱼大方的笑道:“谢谢,现在我知道啦!” 罗伦:“…………” 罗伦显然不是一个擅长社交的少年,虽然心里觉得时羡鱼古怪,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放弃了,继续闷头在前面带路。 随着离村镇越来越近,时羡鱼陆续看见了路灯、拖拉机、金属管道等工业感十足的设施,她再次确认心中的想法——这个世界的文明并不落后。 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类似图书馆的地方,她需要找一些渠道来了解这里的情况,光靠自己和罗伦这么一问一答,速度太慢,也不够全面。 正这么想着,前面突然传来狗叫。 时羡鱼抬头看,一条大黄狗摇着尾巴欢快地跑来,紧接着,前方长满爬藤的栅栏后面跑来一个小女孩。 “哥哥!”小女孩兴高采烈朝罗伦招手,“你今天回来得好早呀!” 罗伦蹲下来摸了摸大黄狗的头,问迎接他的妹妹:“你和达达怎么来了?下次不要跑出来了,想去哪里等我回家了带你去。” 小女孩笑着说:“是达达闻到哥哥的气味,从院子里跑出去了,所以我才会追来的。” “达达,去!把羊赶回羊圈!”罗伦命令道。 大黄狗“汪汪”两声,立即去赶羊。 可能平时没少在外面牧羊,所以,虽然是条狗,干起本职工作却非常得心应手,绵羊们也很听话,在大黄狗的吠叫声中往羊圈移动。 达达跑了一圈,又跑回来,冲着时羡鱼的坐骑大角羊“汪汪”叫,似乎把这只羊也认作是自己家的了。 “走开!这只不是我们的羊!”罗伦挥了挥胳膊,撵走大黄狗。 虽然不是家里的羊,可羊就是羊,总不能跟着时羡鱼一块儿住客厅吧? 罗伦想到这一点,扭头问时羡鱼:“你的羊要不然也先关进羊圈里吧?” 时羡鱼点点头,放开大角羊,让它跟着大黄狗去羊圈。 多了一只羊,大黄狗更兴奋了,尾巴摇得飞快。 剩下三人在后面慢慢走。 罗伦向妹妹介绍时羡鱼:“我在路上遇到一位流浪旅者,她会在我们家里暂住一段时间。” 随后又对时羡鱼说:“这是我妹妹,名叫玛琪。” 时羡鱼弯腰跟小女孩打招呼,笑眯眯道:“你好呀玛琪,我叫小鱼,以后请多多关照——喏,这个送给你。” 她掏出一把糖。 小孩子对五颜六色的糖果毫无抵抗力,立即眉开眼笑的接到手里。 “谢谢小鱼姐姐。” 时羡鱼看着小女孩纯真的笑脸,心想:这孩子虽然和罗伦是兄妹,性格却完全不一样呢。 估计父母去世时,这孩子还小,所以才会养成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而当时的罗伦已经懂事,所以性情沉郁,内心充满仇恨与愤怒。 “嘿!是罗伦回来了!” 岔路口遇见几名少年,冲罗伦吆喝。 “今天召唤出什么魔兽了啊?快叫出来让我们瞧瞧!” 时羡鱼微愣,下意识看向罗伦。 罗伦沉着脸色,对这些人视若无睹,在岔路口拐了个弯,对时羡鱼说:“前面就是我家……” 那几名少年却不放过他,戏谑与讥讽一声接着一声——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他两只手都空着,所以一定是召唤出了空气啊!” “哈哈哈哈哈!对、对!罗伦除了空气,什么都召唤不出来!” “看了几本书,就真当自己是召唤师了,太好笑了……” “他一向自以为是,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呢!” “每天摆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真让人不爽啊……” 玛琪听不下去了,转身气呼呼的骂他们:“你们才好笑!你们才自以为是!我哥哥以后一定会成为最棒的召唤师!比你们棒一百倍!一千倍!” “玛琪!”罗伦喝住她。 玛琪委屈巴巴回过头,“哥哥……” “不用理会他们,我们回去。”罗伦牵起妹妹的手,冷着脸往回走。 时羡鱼望了眼身后那群流里流气的少年们,而后若有所思的望向罗伦。 她想了想,快走几步追上前面的罗伦,问道:“要成为召唤师的话,需要什么条件?” 罗伦皱眉看她一眼,心想:连成为召唤师的条件是什么都不知道,看来她确实不是召唤师。 “你问这个做什么?”罗伦冷漠的回道,“这跟你没关系。” 时羡鱼说:“我想当召唤师,你能不能教教我,怎样才能成为一位召唤师?” 第210章五星级召唤3 罗伦停下脚步,再转身时目光已经有几分不悦。 “你以为什么人都成为召唤师吗?” 时羡鱼眨了眨眼睛,不解的问:“那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召唤师?” 罗伦一噎,脸色更难看了,牵起妹妹继续往家的方向走,扔下一句:“反正你不可能。” 时羡鱼感到有些莫名,她自认为问的只是一句平常话,怎么好像戳中了他的痛处? “为什么我不可能?” 时羡鱼跟在罗伦身后,不气馁的道:“你不告诉我,怎么知道我做不到?万一我成功了呢?” 罗伦不理她,只管牵着妹妹往前走。 时羡鱼见他这个态度,也有点生气了,她跟小满打过交道,也照顾过年幼的小梨,但是这种青春期的小屁孩实在太难搞了,敏感又任性,讲道理他还不听。 “看来他们说的话也不算有错。”时羡鱼跟在罗伦身后走进院子里,地上沙坑隐约可见残留的召唤阵图腾,“罗伦,你不觉得自己很瞧不起人吗?你今天才第一天遇见我,根本不了解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凭什么认定我不可能成为召唤师?你就这么自以为是吗?” 院子里有张木桌,罗伦抓起桌上一本书用力翻过来!啪的一声! 书本纸张因为他过于用力变得发皱,罗伦愤然道:“你要是觉得自己可以,就自己看吧!怎么成为召唤师全在书里写着!” 时羡鱼也不客气,大步走过去拿起书,当真翻了几页。 这个世界的文字她是没学过的,但她是神仙嘛,自带buff,那些文字映入眼瞳,脑海中自然而然就理解了意思。 这是一本入门级的教学书,介绍的也是最基础的召唤阵。 罗伦见她真的开始看起书来,愈发恼火,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拉起妹妹就进屋了。 前脚进屋,时羡鱼后脚跟进来,问他:“如果我遇到看不懂的地方,你能教我吗?” 罗伦:“…………”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脸皮的女人,不但要住进他家里,居然还要他教她召唤术! 时羡鱼认真的跟他商量:“反正你平时也要练习召唤术,可以顺带教一下我,我不会让你白出力的,我可以付你钱,也能帮家里做些家务活,你看行吗?” 她的话居然好有道理…… 罗伦神情纠结的看着她。 时羡鱼举着那本书对他说:“你放心,如果学不会的话,我会放弃的,不会一直给你添麻烦。” 罗伦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犹犹豫豫着,终于点了一下头。 ………… 时羡鱼在罗伦的家里住下来。 这里的房屋都很高大,比如罗伦家只有两间卧室并一个书房,一共三个房间,但时羡鱼整个儿逛下来,感觉比现代的四室两厅的房子还要大得多。 天花板上有许多不知道作用的金属管道交互穿插,所有灯具都没有电源,而是通过一种能量晶体发光,桌椅家具都非常沉厚,边角处用金属皮包住防止磨损,木门上也镶着一道道铁皮和铆钉。 比起温润的陶瓷和柔软的布料,在这个地方,金属、木头、皮革这一类材质更为常见。 时羡鱼与罗伦合力把餐桌挪了挪位置,空出位置搭了一个室内帐篷,然后和兄妹俩一起共进晚餐。 晚餐是罗伦下厨做的,用一种谷物和豆子熬成粥,里面加了香肠和类似奶酪的碎粒,闻起来很香,吃起来黏黏的,谈不上难吃,也不算美味。 除了粥,还有一碗沙拉,是八岁的玛琪做的——做法很简单,只需要采摘一些野生浆果,洗干净后和生蔬菜拌在一起。 时羡鱼初来乍到,暂时摸不清罗伦家里的经济状态,只看这么一顿饭的话,有荤有素,蛋白质、碳水、维生素齐全,所以应该还算可以吧? 晚饭吃完,时羡鱼自告奋勇去洗碗。 罗伦独自去了书房,玛琪则打开电视看节目。 这里的电视机也挺不一样的,没打开的时候就像一块透明玻璃板,打开后就变成了电视,声音从金属底座传出来,画面的清晰度非常高。 电视里在播放两只怪物打架,场面挺暴力的,要换时羡鱼以前的世界里,是会打马赛克的那种程度,但是小玛琪看得面不改色。 时羡鱼洗完碗,擦擦手,也坐沙发上和玛琪一起看。 看了几分钟,明白了,这是一场召唤兽的竞技比赛。 比赛规则很简单,两名召唤师各自召唤出魔兽进行比试,谁赢了就能获得积分,积分累计到一定程度后,可以晋级更高段位的比赛,进而拿到更丰厚的奖金。 这场竞技比赛除了会发放奖金,还会对召唤师进行分级评判,共有四个等级:C级、B级、A级、S级。 C级最低,是刚入门的见习召唤师。 B级技术成熟,是职业召唤师。 A级最优秀,是精英召唤师。 而A级之上的S级,又被称之为星级,非得是天赋极高的召唤师才能达到。 目前S级是召唤兽竞技大赛认证的最高等级,但同为S级的召唤师也有高低之分,所以人们又把S级分为S和S+,星级和超星级,不过超星级的状态常常不稳定,所以并不在赛事大会评判标准内。 现在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是两个A级精英在比赛。 虽说是精英,年纪看上去却不大,都是20岁左右的样子。 两名选手各自站在赛场指定的指挥区内,用精神力操控召唤兽进行比试,一边是长着翅膀的大狮子,另一边是浑身艳绿的大蜥蜴。 场地里时而飞沙走石,时而烈焰滚滚,时而怪兽们又狠狠扑在一起撕咬,观众们不断大呼小叫,解说员也激动不已,连时羡鱼这个门外汉也看入了迷,心口紧揪着观望哪一边才能获胜! “卡布卡加油!”玛琪握着小拳头为选手加油。 时羡鱼心情紧张的问:“卡布卡是谁?穿什么颜色比赛服?” 玛琪指着电视大声道:“黄毛的是卡布卡!” 时羡鱼恍然,原来卡布卡是那只狮子魔兽啊。 这时,电视里那头狮子魔兽咬住蜥蜴的尾巴,狠狠将其甩出赛场! 场内响起欢呼声,玛琪高兴得从沙发上跳起来!又抱起沙发上的布偶娃娃和观众一起欢呼:“卡布卡最棒!卡布卡最棒!” 时羡鱼这才瞧出来,那只布偶是个缩小版的卡布卡。 看来这种竞技比赛在这个世界相当流行呐。 第211章五星级召唤4 玛琪的欢呼声引来了罗伦——书房门打开一半,罗伦站在门边皱眉道:“玛琪,不要光顾着看电视,记得把作业写了。” “知道了!我再看一小小小会儿!”玛琪向哥哥保证。 罗伦又看一眼时羡鱼,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重新合上了书房门。 时羡鱼心里有些好笑,看来每个世界的小朋友都免不了要写作业。 卡布卡的比赛结束后,再登场的是一对B级召唤师,其中一人召唤出两条大蟒蛇,而对面的选手则是一头白色巨熊。 时羡鱼看得一愣,不由得问玛琪:“怎么还能召唤出两个魔兽,二对一,这样公平吗?” “公平的呀。”小玛琪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魔兽受召唤师的精神力驱使,两头魔兽虽然厉害,但是对精神力的消耗非常严重,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战况时间一久,就会非常不利的!” 时羡鱼长长的“哦”了一声,点头附和:“……有道理,比赛最终评判的不是魔兽,而是召唤师的水平,所以只要召唤师的精神力足够强大,就无所谓召唤出几只魔兽。” 之后的战况果然如玛琪说的一样,两条大蟒只在刚登场时气焰嚣张了一阵,没过多久就被巨熊压着打! 蟒蛇的召唤师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急得满头大汗,最后只得拍下认输按钮。经裁判许可后,场上的大蟒蛇被它们的召唤师回收。 时羡鱼感慨道:“玛琪你好厉害,真的被你说中了。” 玛琪笑弯了眼睛,“是我哥哥教我的,他懂的比我还多呢!” 时羡鱼问:“你哥哥是什么级别的召唤师呀?” “我哥哥可厉害了!他7岁的时候就拿到召唤师资格证了,是阿卡莱大陆上年纪最小的召唤师,这个记录至今没人打破呢!”玛琪得意洋洋的说道。 时羡鱼惊叹:“他好厉害啊!” “那当然,我哥哥最厉害了!”玛琪一脸崇拜的表情。 “玛琪!——” 书房里再次传出罗伦的声音,玛琪连忙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写作业!” 玛琪把遥控器递给时羡鱼,自己赶紧回屋写作业了。 时羡鱼接着看了一会儿电视,后面的选手级别不高,比赛的观赏性也直线下降,她索性关了电视,去玛琪屋里看她写作业。 顺便也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小学生教材长什么样。 玛琪和罗伦兄妹俩住一间卧室,屋里空间很大,有两张床。 一张床靠着窗,旁边摆着木头柜子、铁皮箱子、齿轮零件和各种型号的召唤兽模型。 另一张床靠着墙,旁边是书桌椅子,可爱的圆镜,带花边的布帘,墙上还贴着各种颜色的手工剪贴画,一眼就能看出是妹妹的床。 玛琪坐在书桌前写作业,时羡鱼默默拿起桌上的课本,一页一页翻看。 最主要的科目,仍然是语文和数学,此外还有自然、科学、艺术和体育。 教的东西和时羡鱼熟知的那套知识体系差不多,语文是学习听说读写,数学是训练计算和逻辑,自然就是教小孩子为什么会有日出日落、四季变化等常识,但是科学很不一样—— 这个世界的科学知识,重点介绍了一种叫做“魔晶”的能量体,时羡鱼所见到的路灯、电视机、铁轨列车,都是通过魔晶能量而运作。 但是魔晶从何而来,却没有介绍清楚。 毕竟是小学生的教材,图画比文字还多,排版快要赶上童话故事书,不可能介绍更深层的知识。 “玛琪,你有没有历史书?可以借给我看看吗?”时羡鱼问。 “书房里有,你可以去找我哥哥借。”玛琪伸手夸张的比划一个大圈,“我们家有好多书,好多好多!” 时羡鱼想了想,转身去找罗伦。 兄妹俩的卧室对面,就是他们的父母的起居室,房间是锁着的,再往前走两步是书房。 时羡鱼敲响书房门。 过了片刻,罗伦打开门,皱眉看着她,“什么事?” “我想借几本书看。”时羡鱼说,“关于阿卡莱大陆的历史,魔晶的来源,魔兽的种类……大概这一类书籍,有吗?” 罗伦的表情有些不耐烦,但还是侧身让她进来。 一进去时羡鱼就惊愕的睁大了双眼,里面相当壮观,就像玛琪说的那样,他们家真的有好多好多书! 整个书房是一个圆柱体式的空间,空间极大,除了沿墙壁一圈的书架,再没有任何其它家具。 遍地演算的草稿纸和粉笔头,应该是罗伦干的。 罗伦显然对这里无比熟悉,他三五下就找到时羡鱼要的书,放在褪色的旧地毯上,说道:“你先看这几本吧。” 说完话便不再管她,跪在地上继续计算推演召唤阵。 时羡鱼看他一阵后,默默抱起那一摞书,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看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只有粉笔划过地面的沙沙音。 罗伦推演了一遍又一遍,无论如何也找不出自己召唤失败的原因,如果召唤阵真的完美无缺,那么召唤失败的唯一原因就只可能是自己的精神力先天不足。 为什么会精神力不足?难道他没有召唤天赋? 想到这一点,罗伦沮丧至极。 他7岁时就召唤出了自己的第一只魔兽,他是召唤兽联盟大赛历史中最小的召唤师,他的父母曾经是阿卡莱大陆上最优秀的召唤师,他怎么可能没有天赋?! 不甘与愤怒的情绪从心底腾升,罗伦咬住牙,狠狠攥紧了拳头! 想要报仇! 那个人的手里已经有两只S级魔兽,今年很可能连冠,他如果想要打倒对方,必须召唤出S级中最强的嗜血妖王才有胜算! 他要成功! 他要报仇! 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 时羡鱼正看书看得好好的,突然脑袋就快炸了,满脑子全是某个人狂烈的祈愿声——我要召唤出嗜血妖王!为爹娘报仇!我要召唤出嗜血妖王!为爹娘报仇! 时羡鱼:“???” 她抬头看去,不远处罗伦跪在地上检查他画的召唤阵,表情除了略显早熟和严肃,并未流露出任何异样。 好家伙,小小年纪,城府还挺深的,掩饰得这么好。 察觉到她的视线,罗伦皱眉望过来,问:“什么事?” 时羡鱼心情微妙的垂下眼帘,“没什么事……” 第212章五星级召唤5 接下来几天,时羡鱼拿出了当年高考的架势,在书房里日夜苦读! 这个世界的历史非常有意思。 在大约一千五百年前,世界发生大灾变——地震、洪水、飓风、陨石坠落,磁场严重紊乱,无数生命死亡,大灾变结束后,幸存下来的人们发现了地底深处的魔晶矿藏。 这里有许多种说法,一种说法是魔晶原本就存在,另一种说法是灾变使地下矿石发生质变,进而形成魔晶。 总之,大灾变之后,人类文明因魔晶而得以飞跃,魔晶可以发光,可以发热,可以带来巨大能量。 随后又过了几百年,科学家们发现几大晶矿附近,不约而同出现了离奇的时空扭曲磁场,如果在这些地方激活魔晶能量,就能打开异世界的通道,而那个世界里有着数量更加惊人的魔晶矿藏! 科学家认为,这是因为两个世界的魔晶互相感应吸引,导致本该属于不同时空的两个世界,被连接并融合在一起。 出产魔晶矿的世界,被人们称之为魔域。 魔域里没有人类,只有源源不绝的魔晶和魔兽,人们尝试驯服这些长相奇异的怪物,但因为阿卡莱大陆上的魔晶能量不足,魔兽来到阿卡莱之后,如同来到一个氧气稀薄的世界,不出几天就会虚弱而死。 后来人类发明出了晶卡,一种能够让魔兽居住在阿卡莱大陆的神奇道具。 时羡鱼对这种晶卡的理解,类似皮卡丘动画片里的精灵球。 晶卡本身是由魔晶制作而成,可以为魔兽持续提供能量,当然了,晶卡也需要定期充能,否则魔兽一样会“缺氧”而亡。 至于召唤术,也是在魔晶能量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技术——召唤阵提供稳固的时空通道;精神力链接魔兽的意识。 召唤阵,精神力,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召唤阵相当于是门,召唤师得把门打开,魔兽才能从另一个世界过来,门开得太小,或者门质量太脆,召唤半途中直接塌了,都会导致召唤失败。 精神力就更好理解了,把门打开之后,与召唤师的精神力相契合的魔兽会有所感应,被吸引过来,精神力越强,能够吸引的魔兽也会更强大。 时羡鱼做好了一切理论知识储备后,决定开始尝试自己的第一次召唤。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罗伦和玛琪陪她来到绿草茵茵的坡地上。 罗伦帮她提着灯,玛琪帮她捧着书,时羡鱼磕磕巴巴的画出了人生第一个召唤阵——最基础的三角阵,画法是双圆内套三角,三角里再套双圆,此外还有辅助线若干条不值一提。 罗伦皱眉看着她画,忍不住低声道:“左下角有点歪了。” “啊……还好吧?”时羡鱼心里没底,“只歪了一点点。” “画阵就像搭建房屋,在你看来可能只歪了一点,但是注入晶体能量之后,很可能因为这一点导致整个召唤阵的稳定性变差。”罗伦的语气很严肃。 “这样啊……”时羡鱼为难的咬了咬唇,“要不然,我重新画?” “可是重画的话,说不定也会歪掉呀。”玛琪耿直的说,“小鱼姐姐已经在院子里练习过很多次了,这次画的算是发挥很好了。” 罗伦皱眉叹了口气,“算了,就这么试吧,现在进行下一步,注入能量。” 时羡鱼点头,起身站到召唤阵边上,朝召唤阵伸出自己一只手——手指上有一枚镶嵌魔晶的戒指,是罗伦临时借给她的。 魔晶能量是一种非常活跃的能量,能够受意念驱使,也就是这个世界所说的精神力。 时羡鱼屏住呼吸,盯着召唤阵中心,然后小心翼翼的,一点点释放晶体能量,使其与召唤阵完全融合…… 草坡上粗糙的召唤阵,渐渐泛起光芒。 玛琪不禁激动,搂住罗伦的胳膊:“哥哥你快看!要成功了!” 罗伦注视着变亮的召唤阵,表情凝重,“不要说话,会分散她的注意力。” 玛琪赶紧捂住嘴巴。 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从那光亮中隐约可见魔域的影子。 罗伦的表情更加严峻,立即出声:“快!进一步释放精神力!召唤你找到的第一只魔兽往往会成功率最高!” 时羡鱼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也不知是不是受罗伦的情绪影响,她整个人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盯着召唤阵中心刺目的白光,从那片茫茫白色中,渐渐看见茂密的丛林,她的精神力在那个世界里跌跌撞撞,像一个醉汉般无法控制好行动路线,一时撞上树梢,一时跌入草底,晕眩感让她不禁有种要呕吐的冲动。 耳边传来罗伦急促的声音:“找到了吗?找到和你契合的魔兽没有?!” “正在找……”时羡鱼忍着那股恶心,继续努力的找。 她现在可算知道,为什么罗伦说遇到的第一只魔兽成功率最高,因为精神力深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并不好,恐怕最多再两分钟,她就没法坚持下去了。 这时,前面出现一团发光物。 她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出有翅膀的轮廓,应该是被她的精神力吸引来的魔兽。 不管了,就这个了! 她立刻扑过去,然后尽全力释放精神力,向对方传达讯息:过来,快来这边……来吧,来吧……快过来吧…… 那团发光的轮廓果然扇动翅膀,慢慢被牵引过来。 一点一点移动,一点一点靠近……眼看快要到召唤阵打开的入口,这时,晕眩感突然激增! 时羡鱼心口狂跳,只觉得自己快不行了,耳边传来罗伦着急的声音:“稳住!魔兽传送时会引起震荡!这是正常现象!魔兽的体量越大,引起的振幅就越大,如果召唤阵不够坚固就很容易塌陷!你别慌,这只魔兽体量不大,一定可以顺利过来!” 时羡鱼此刻的感受却仿佛置身于游乐场的海盗船上,明明双脚稳稳站在地上,精神力却像被掀翻,天旋地转!晕眩到不行! “加油啊!快成功了!”罗伦恨不得比她还急,几乎在嘶吼。 时羡鱼拼尽了全力,伸着的手臂酸软得快失去知觉,直到精神力全部收回,她忍不住跌坐到地上,与此同时她听见玛琪的欢呼声! “成功了!成功了!哥哥你看,小鱼姐姐成功了!” 第213章五星级召唤6 召唤阵的中心位置,一只红毛大花蛾子拍动着翅膀,黑黝黝的椭圆形眼睛正盯着时羡鱼看。 “哇!好漂亮的大蝴蝶!”玛琪兴奋的鼓掌。 罗伦无奈的看妹妹一眼,“这是蛾子。” 时羡鱼没想到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劲,结果召唤出一只扑棱蛾子。 不过感觉也挺新鲜的,毕竟这只蛾子的个头很大,展开翅膀能有摩托车轮胎的大小。 花色也漂亮,整个身体是橘红色,胸前一圈白毛,翅膀内侧是由红到灰的渐变色,而翅膀背面是灰白色的,如果停在灰色岩石上几乎看不出来,算是一种保护色。 罗伦说:“这是古比蛾,一种魔域中常见的昆虫类魔兽,特性是翅膀上的鳞粉带毒。收进晶卡里吧,离开魔域对魔兽的消耗很大,它需要休息。” 时羡鱼点头,从包里掏出晶卡。 晶卡也是罗伦借她用的,外观是透明的长方形晶体,扑克牌大小,0.5cm左右的厚度,放在专业卡包里,便于召唤师随身携带。 时羡鱼把古比蛾收进晶卡。 有意思的是,原本透明的晶卡,在收进古比蛾后变成了灰色,就仿佛古比蛾的翅膀的颜色投映在晶体上。 时羡鱼问罗伦:“我这算几级召唤?” 罗伦微愣,随后一言难尽看着她:“这只能算是新手召唤,评不了级。” “啊?”时羡鱼睁大了眼睛,“连C级都不是?” 罗伦不想打击她,但还是点了点头,“嗯,古比蛾这种魔兽体型小,不具备任何攻击性,所以并没有被收录进魔兽评级名单里。” 顿了顿,他又道:“虽然没有级别,但毕竟是你第一次召唤的魔兽,有纪念意义,还是好好养着吧。” 玛琪立即说:“我哥哥第一次召唤就是C级哦,可厉害了!” 时羡鱼背起包包,好奇的凑到罗伦身边,“罗伦,你第一次召唤的魔兽是什么呀?能放出来看看吗?” 玛琪也跟着起哄:“是啊!放出来看看,放出来看看!哥哥,我好久没见妙妙蛙了!” 罗伦有些不情愿,但是见时羡鱼和妹妹都眼巴巴看着自己,又不忍拒绝,终于勉勉强强点了下头。 他拿出来的晶卡是绿色的。 时羡鱼心想这也对,青蛙嘛,大多是绿色的。 结果当罗伦把妙妙蛙放出来,她整个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只大到远超她认知的青蛙!滑溜溜的绿色外皮,条状的白色纹路,随着呼吸起伏,宽宽的嘴角两侧时不时鼓起浅黄色圆泡! 刚才她觉得自己的扑棱蛾子有摩托车轮胎大小,而现在眼前这只蛙,比摩托车还要大一圈! “这……这是C级?”她难以置信。 罗伦正色点了下头,“嗯,妙妙蛙属于C级魔兽,它的体型在所有C级魔兽里算是中等,可以轻而易举吞下比自己体型小的魔兽,特性是大嘴攻击和超强的弹跳力,但是对环境依赖性大,所以最近几年已经渐渐从竞技赛事里淘汰,很少见到了。” 时羡鱼:“…………” 幸好提前把蛾子收进晶卡里了,要不她怀疑可能会被这只大蛤蟆给吞了。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罗伦把妙妙蛙收回晶卡,招呼妹妹和时羡鱼回家。 时羡鱼摸了摸包里的晶卡,问罗伦:“我刚才召唤魔兽的时候,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快吐了,这情况算正常吗?” “感觉到晕眩、反胃、心跳加速甚至痉挛,都属于是精神力到达临界点后,向你释放出身体不适的信号,如果特别严重的话,有可能会休克。” 罗伦一本正经的对她说:“召唤魔兽,有时候需要一鼓作气,但有时候也需要适可而止,否则召唤师很容易置身于危险之中。” 时羡鱼听了,轻轻摩挲手里这张光滑剔透的灰色晶卡,感叹:“原来我的精神力这么弱……” 连C级都不是,就差点把她弄得人仰马翻。 “第一次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棒了。”罗伦看她一眼,边走边道,“以后多多练习,精神力会慢慢提升的。” “要做什么样的练习?”时羡鱼问。 罗伦说:“最常见的练习,是用精神力操控自己的魔兽与其它魔兽进行对抗比试,除此之外,召唤魔兽这个过程本身,对精神力也是一种锻炼。” 时羡鱼听了一愣,“啊……可是,我现在没资格报名参赛,要去哪里和别人对抗比试?” “可以私下找其他召唤师进行切磋,也可以乘坐列车去魔域里试炼。”罗伦瞥她一眼,有些嫌弃,“但是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想太多比较好,你现在只有一只古比蛾,不管找谁切磋,都只会输的。” 他顿了顿,又道:“你至少先想办法召唤出一只C级魔兽,否则不会有人愿意和你对战,只会觉得浪费时间。” 时羡鱼:“…………” 这也太打击人了。 一旁的玛琪插声道:“哥哥,你可以把妙妙娃借给小鱼姐姐吗?反正你已经有B级魔兽了啊。” “这怎么能行?!”罗伦皱起眉,严肃的批评妹妹,“每个人的精神力不同,我的魔兽就算给她用,也无法契合,到时候无论是她还是妙妙蛙,都只会感到痛苦!” 玛琪委屈的撅起嘴巴,“可是,你以前跟我说过,爸爸妈妈的魔兽是可以互相用的啊。” 罗伦微怔,随后垂下眼帘,抿了抿唇,声音也低沉下来:“他们不一样……爸爸和妈妈,他们是灵魂伴侣,理念与信仰已经不分彼此,精神力也是一样,所以可以召唤彼此的魔兽。” 提到爸爸妈妈,玛琪不作声了,低着头默默跟着罗伦往前走。 她对父母没有记忆,也就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她知道每次一提到爸爸妈妈,哥哥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差,所以她不说话了。 时羡鱼也保持沉默。 三人回到家中,简单洗漱后睡下,时羡鱼钻进客厅里的帐篷,干睁着眼躺在睡垫上。 躺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她索性坐起来,打开一盏小灯,翻开手边的书,想找找有关古比蛾的资料。 目前被记载在册的魔兽,共有896种,不是她学习不努力,而是百科全书确实太厚,她没能全部记住。 时羡鱼找到古比蛾那一页,仔细,心存一丝希望。 嗯…… 罗伦说的没错,确实是个废物。 第214章五星级召唤7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单看古比蛾的话,是挺漂亮的,个头又大,扇动起翅膀气势十足。 可如果和C级魔兽对比,那简直是被碾压性的惨败!仅仅是罗伦所说的快被淘汰的妙妙蛙,大嘴一张,就能轻易吞掉古比蛾,更何况其它B级、A级的魔兽? 就算古比蛾身上有毒又怎样?在巨大的体型差距下,那一点点毒素的剂量根本不值一提。 时羡鱼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帮助罗伦复仇。 而罗伦的复仇方式,是要召唤出嗜血妖王。 时羡鱼在书上见过嗜血妖王的介绍,那是一种通体黑色,长着蝙蝠翅膀的怪物,嗜血妖王只是它的花名,学名是血魔蜥,S级巨魔兽。 要把古比蛾放在血魔蜥边上,估计只够血魔蜥一个脚趾大? “唉……” 时羡鱼捧着书,很发愁。 她如果想让罗伦得偿所愿,至少要把召唤这回事弄明白,比如C级B级A级全来一遍,可她现在连最末尾的C级都够不着,凭什么本事去帮助罗伦呢?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想办法提升自己的精神力。 时羡鱼放下书,不看了。 她决定早睡早起,养精蓄锐,明天继续召唤魔兽,锻炼精神力! …… 第二天,罗伦送玛琪去上学,回来后看见时羡鱼在院子里画召唤阵。 她蹲在地上,神色专注的绘制每一段线条,额头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水,抬起胳膊随意蹭了蹭,然后接着画。 绘制召唤阵的过程既枯燥也辛苦,而它只是辛苦的开始,使用精神力驱动魔晶能量,是更辛苦的时候,不仅需要顽强的毅力,还需要不可或缺的天赋,无数召唤爱好者都止步于此。 罗伦不明白,时羡鱼为什么要坚持下去。 已经召唤过一只魔兽,足够向人炫耀并当做自己往后人生的谈资,何苦非要走上成为召唤师这条路? 罗伦收回目光,沉默走进院子,往羊圈的方向去。 “罗伦,你回来啦。”时羡鱼发现他回来,起身跟他打招呼,“要去放羊吗?” “嗯。”罗伦应了声,脚下没停。 “我跟你一块儿去吧。”时羡鱼说。 罗伦面无表情:“随便你。” 时羡鱼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淡,立刻麻利的收拾背包,和罗伦一块儿去放羊。 大白天在院子里画召唤阵,很难集中注意力,时不时有村民路过,说话声、吆喝声几乎从不间断,光是奶牛脖子上的牛铃铛的声音她就听到了好几回。 所以,还是和罗伦一起去放羊最好。 放羊是个轻松活,因为有大黄狗照看羊群,所以他们只需要找一块青草肥美的坡地,然后基本上就可以放任不管了。 今天罗伦没有练习召唤术,而是拿出一本很厚的书,坐在山坡上看书。 时羡鱼凑近瞄了眼,那书上绘制着各式召唤阵图案,每种图案都要比她现在练习的基础三角阵复杂一百倍。 她犹豫了一会儿,跟罗伦商量:“那个……罗伦,晶卡能不能再借我几张?我知道这东西不便宜,等我以后去城里买到晶卡,就立刻还你,你看行吗?你如果不放心的话,我可以抵押给你一些财物,就是不知道你们能接受什么样的财物……其实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挺有钱的,真的。” 罗伦抬头看她,皱着眉问:“不是已经给过你一张了吗?你还要晶卡做什么?” 时羡鱼愣了愣,“当然是用来练习召唤术啊,上次你不是说了吗,需要多练习才能提升精神力……” 罗伦忍不住说道:“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胡来。” “我怎么胡来了?”时羡鱼愈发感到莫名其妙,“我想要成为召唤师啊。” 罗伦说:“你已经二十多岁了,应该找份工作,好好生活,而不应该在一个不会有结果的地方浪费时间,召唤术确实很酷很有趣,这世上有许多热爱召唤术的人,但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把它作为自己的职业。” 时羡鱼:“…………” 真新鲜……她居然,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教育自己要好好生活,这可太新鲜了。 罗伦家伙,究竟是怎么长大的啊? 时羡鱼心中感慨不已。 她当然不会轻易被说服,立即正色对罗伦说:“我认为生活就是应该在有限的生命里,去体验不同的人生,找份工作养活自己,这样的生活我已经体验过了,现在我想体验召唤师的生活是怎样的,无论成功或失败,我都认为这件事很有意义,并不是浪费时间,我也不会后悔。” 罗伦说不过时羡鱼。 不仅说不过,还容易被她的逻辑压倒,他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没资格阻止人家追梦,便妥协的点了点头,说:“好吧,我借你。” 他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一大把晶卡,全部递过来,“拿去用吧,暂时不用还,也不用抵押任何财物。” 时羡鱼吃了一惊,接到手里数了数,有十几张。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晶卡?!” “我的父母以前是召唤师,这些都是他们留下的晶卡。”罗伦解释道,“他们去世后,我把魔兽全部放生了,所以这些晶卡空着也没用,你先拿着用吧。” 时羡鱼还是吃惊,“可是……这些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遗物,被我拿走的话,会不会有些……” “没事的。”罗伦淡淡道,“这些都是早期卡,现在的晶卡已经更新换代许多次了,我习惯用新型号,留着这些也没什么用。” 时羡鱼:“…………” 明白了,这些都是被时代淘汰的老古董。 像是看出她心里的想法,罗伦皱眉叮嘱道:“虽然是早期卡,但是我父母维护得很好,哪怕召唤A级魔兽也是完全没问题的,只是蓄能时间短一些,然后比较沉,携带不如新版晶卡方便。” 时羡鱼点点头,把所有晶卡收进包包,“我会好好使用的,谢谢你!” 罗伦扯了下嘴角,不在乎的说:“不用谢,反正以后你召唤不到魔兽,记得还我就行。” 时羡鱼:“…………” 当初李伶静对她可是百分之两百的信任,可是这小子……算了,算了,文化背景不一样,祈愿者的性格也不一样,还是慢慢来吧。 时羡鱼郑重的说:“我准备把古比蛾放生,然后努力召唤到有攻击技能的魔兽,再去魔域试炼,提升自己的精神力。罗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我相信只要我们坚持不懈,一定会有收获的。” 第215章五星级召唤8 时羡鱼豪情万丈的打鸡血,但罗伦并不领情,他凉凉看她一眼,继续低头看书。 时羡鱼在他身边坐下,“怎么样?你去不去?” 罗伦说:“我看你是疯了。” 时羡鱼:“…………”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啊……”罗伦的态度让时羡鱼有些郁结,闷闷的说道,“就算你希望我放弃,好歹也要让我试过,知道自己不行之后再放弃吧……” 她这话说得伤感,让罗伦稍微有点过意不去。 他抿了抿嘴唇,皱眉回道:“知道了,你好啰嗦,总之你先召唤出C级魔兽,再考虑进魔域的事吧。” 时羡鱼:“哦。” 她也觉得自己话太多。 从现在开始,她要拿出实际行动,让罗伦看到她想要成为召唤师的决心! 时羡鱼起身去画召唤阵,再次尝试召唤魔兽—— 这玩意儿跟她画符有异曲同工之妙,熟能生巧,现在基础三角阵她已经可以非常熟练的画出来。 但是…… 什么也没召唤到。 时羡鱼不信邪,休息片刻后又尝试了第二次,仍然什么也没召唤到。 她有些傻眼了…… 看来她对未来的构想过于理想化了,她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召唤到比古比蛾要强的魔兽,然后就能优胜劣汰,不断召唤,不断淘汰,最终手里攥一大把精品魔兽! 可是没想到,不但没能召唤到更强的魔兽,而且无功而返。 一瞥眼,余光瞟到罗伦正看着她这边的动静,然而当她抬头望向他,他又立即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低下头做出一副认真看书的模样。 ……这家伙,现在心里一定在笑话她吧? 时羡鱼心情抑塞,也有些愈挫愈勇,她再次绘制召唤阵,决定再试一次。 身后传来罗伦的声音:“如果第三次也失败,就等明天再试吧,状态太疲惫的话,也会影响精神力的发挥。” “嗯,知道了。” …… 第三次召唤,好不容易找到与她精神力相契合的魔兽,朦朦胧胧刚看到一抹光亮,她就感到力竭,再次失败了。 失败后的时羡鱼,对古比蛾感到一丝丝惭愧。 以她如今的实力,能有一只魔兽看上她,就已经是恩赐了吧?她居然还妄想淘汰掉人家。 “唉……” 时羡鱼躺在草地上休息,望着天空缓缓飘移的白云,怅然的喃喃:“召唤了个空气啊。” 不远处,罗伦的嘴角微不可闻的上翘,又及时忍住,没笑出声。 时羡鱼闭上眼睛,安静躺了一会儿,突然开口:“罗伦。” “嗯?” “你明明召唤出了魔兽,为什么不告诉村里那些男孩子啊?他们一直嘲笑你,你难道不生气吗?” 时羡鱼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村子,遇见一群流里流气的男孩子,他们笑话罗伦只会召唤出空气,可是罗伦手里明明有C级魔兽,而且听玛琪说,罗伦也召唤出来过B级魔兽。 “没用。”罗伦冷冷的回答,“就算告诉他们,他们还是一样会嘲笑挖苦,所以没用的。” “怎么会没用呢?”时羡鱼很不解,翻了个身爬起来,看着他问,“告诉他们,就扬眉吐气了呀。” 罗伦看她一眼。 沉默片刻后,罗伦放下书,说道:“现在他们嘲笑我召唤空气,如果知道我能召唤出魔兽,就会嘲笑我召唤的是C级魔兽,如果知道我召唤出B级魔兽,他们就会嘲笑我召唤不出A级魔兽,总之无论我怎么做,他们都会找到嘲笑我的理由。” 他顿了顿,抿住嘴唇,而后低声道:“除非我能召唤出S级魔兽,并赢得下一届大赛的冠军。” 时羡鱼听得瞠目结舌,“……他、他们凭什么啊?他们自己也只是普通人,凭什么要求你召唤出S级魔兽才行?!” 罗伦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父母去世后他见到了太多冷漠,内心早已封闭,无论什么事都埋在心底,从不向任何人倾诉。 风吹过,草浪摇曳,眼前的山谷犹如一片望不到头的绿色海洋。 大黄狗在这片绿色海洋里乐此不疲的奔跑,不允许任何一只羊远离羊群,唯独大角羊不为所动,遗世独立般独自占据一个山坡。 也许是时机正巧合适,也许是心境恰好平和,罗伦忽然觉得这件事没什么不能对人言。 “因为我的父母连续六届包揽了世界联赛的金奖和银奖,所以我作为他们的子女,表现不够优秀,就等于没有表现。” 时羡鱼一时怔然。 这样的事,在她生活的世界里也有实例,因为父母过于优秀,子女在成长过程中难免会被寄予众望。 假如父母是知名科学家,那么子女考上大学,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并不值得夸耀,而想要获得众人称赞,子女非得考上顶级学府不可,普通的本科只会引来嘲笑,就像罗伦现在的处境。 明明放在一般家庭里,以他的年纪召唤出C级、B级魔兽,已经是天赋异禀,可偏偏他的父母曾经连续六届包揽召唤兽世界联赛的大奖,于是他必须表现得更加出色,才能获得众人的认可。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比起爸爸和妈妈,我好像……确实没什么天赋……”罗伦低声说,“爸爸妈妈去世那一年,我刚满8岁,玛琪只有2岁,乔克莎阿姨担心我们无人照顾,好心收养了玛琪,又特意给召唤师精英学校的校长写信,介绍我去那里接受专业训练,可是我……我只上了两年,就被学校劝退了。” “为什么会被劝退?”时羡鱼吃惊的问。 这是罗伦的雷区,以往每次提及这件事,他都会愤懑许久,但今天好像可以平静的聊起这件事了……也许是愤懑了太多次,已经麻木了吧。 罗伦望着远处的村子,淡淡说道:“我的天赋在村子里,也许算得上出类拔萃,但是那所学校里汇集了整个阿卡莱大陆所有的精英,我在里面根本不值一提,作业永远是最后一个提交,考核成绩也总是垫底,班上的同学都已经有了自己的A级魔兽,但我的进度迟迟停留在B级……校长大概也看出我在学校里过得很压抑,建议我休学回家,调养一段时间,但我知道,一旦回家,就更加没希望追赶上那些同学的进度了。” 第216章五星级召唤9 时羡鱼算了下时间线。 罗伦说父母去世的时候自己只有8岁,之后在学校里呆了两年后被劝退,那么回家时他应该是10岁。 也就是说,他从10岁起,一边照顾妹妹,一边独立学习召唤术。 “会不会是那边的教法不适合你?”时羡鱼问他,“阿卡莱大陆上,还有其它为召唤师提供的学校吗?” 罗伦听了,轻轻笑了下,“有是有,不过离家太远,口碑也都一般。其实我离开学校时,乔克沙阿姨也安慰我,她说我的父母曾是出名的流浪召唤师,我作为他们的儿子,不适应学院派的教学也很正常。她说既然家里有大量藏书,还有我父母生前的笔记,不如先自学,等到时机成熟,再像我的父母一样外出旅行,锻炼自己的实力。” 时羡鱼听着连连点头:“她说的很对呀,那你后来为什么没去?” “玛琪还小,我放心不下,而且乔克沙阿姨也有自己的工作忙,我不能总是麻烦她替我照顾玛琪。”罗伦看她一眼,“为什么一直问我的事,你才是奇怪,莫名其妙的要当召唤师,明明一般召唤师到你这个年纪,都该退役了。” 时羡鱼一时讪讪,略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也是最近这两天才知道,召唤师这个职业类似她所处的世界里的运动员,黄金年龄是16岁到20岁,基本上一过20岁就开始走下坡路,在比赛中再难取得优势,最多撑到24岁、25岁,就纷纷退役了。 也难怪她当初说要学习召唤术时,罗伦直言她绝对不可能。 大概在罗伦眼里,她的行为就如同退休老人强行挤上校车要去上小学吧? “走吧,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罗伦拿着书站起身。 时羡鱼也跟着站起来,一边拍打身上的草屑,一边叹气:“今天一无所获,只能明天再继续努力了。” 罗伦“嗯”了一声,点头道:“持之以恒总会有收获,就算一时召唤不出满意的魔兽,但是对提升你的精神力,肯定是有好处的。” 时羡鱼听了朝他笑笑。 她发现他其实心肠挺软,也挺会安慰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和他自己有关的事情上,容易钻牛角尖。 两人收拾好东西,招呼大黄狗一起赶着羊群回家。 温暖的阳光照耀着青青草坡,羊群似一大团白云簇拥着向前移动,达达摇着尾巴在一旁奔跑,时不时冲羊群吠叫两声,快乐无烦恼。 时羡鱼骑在羊上直想笑,宠物似乎天生能够治愈人的心灵,光看这狗狗傻乐的样子,她也忍不住跟着开心。 她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想找找看有没有肉干可以喂狗,耳边再次传来狗吠声,那吠叫声却透出紧张。 “达达!”罗伦喊了一声。 大黄狗压着尾巴跑到他身边,发出低低的呜呜声,显然在惧怕什么东西。 不怪狗狗这个反应,时羡鱼抬头望去,羊群正前方有一只棕褐色的四蹄魔兽,看外形有点像河马,但尺寸对不上,比真正的河马还要大上一圈。 时羡鱼之前把古比蛾形容成车胎大小,而妙妙蛙是摩托车大小,那么前面那只“河马怪”就是汽车大小! “河马怪”旁边还有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他们正在交谈什么,随后其中一个男孩拿出晶卡,将魔兽收了回去。 从魔兽出现到消失,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刚才那是B级魔兽吧?”时羡鱼轻声问罗伦。 罗伦蹙眉望了眼那边,随后默不作声收回视线,目不斜视继续赶羊。 “B级,独角矮牛,特性是强悍的冲撞力和顶角攻击,抗击打力和耐力都很强,在对战中是非常棘手的对手。” “独角矮牛?独角?”时羡鱼惊讶,“可我没看见角啊。” 罗伦低声回答:“额头中间的位置有断裂痕迹,应该是对战中受了伤,想修复断角,需要去魔域里搜寻材料,估计这些人就是为此来这里——距离村子不远有一个魔域站点,偶尔会有旅行者来村子里补给物资。” “这样啊……”时羡鱼慢慢点头。 说话间,他们已经距离那群人很近,罗伦闭上嘴,不再说话,甚至有意把帽檐往下压了压。 时羡鱼听见那些年轻男女交谈: “角断了以后,拉多的状态变差了,如果材料搜集齐全,要多久才能长好?” “放心吧,只要材料齐全,三个月就能长好。” “要那么久啊……” “已经很快了,如果不管它的话,想要长大到原来的大小,至少也得两年呢。” “唉,也只好这样了,还好赶得上明年的预选赛。” “我们快走吧,早点搜集齐材料,早点离开这乡下地方,真让人受不了,连维修晶卡的商店都没有,再住几天我会疯的!” “哈哈!你别小瞧这地方,当初连续六届夺冠的梅凯拉夫妇就隐居在这里,虽然他们已经去世,但是他们的儿子仍然住在这儿。” “啊?你怎么不早说!我们应该去找梅凯拉夫妇的儿子切磋比试,要是赢了,可就扬名立万了!这是多好的机会!” “别想啦,我早就打听过了,他们的儿子如今只是一个普通的放牧人,连一只像样的召唤兽都没有,拿什么跟你比?就算你赢了他,也没什么可威风的。” “不是吧!居然只是一个普通的放牧人,真没意思……” ………… 那些人边走边聊,越走越远,声音也渐渐听不清了。 虽然只是普通的闲聊,时羡鱼听在耳中,却感到心惊肉跳。 输给冠军的儿子,不是耻辱;赢过冠军的儿子,却莫名增添光彩。 原来罗伦作为曾经冠军的儿子,不仅被寄予厚望,更被许多人视为扬名立万的垫脚石,若他不是一直低调生活,隐藏实力,恐怕来挑战他的召唤师会无穷无尽! 时羡鱼忍不住打量一眼身旁的罗伦。 他走在羊群中,娴熟的赶着羊,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牧羊人,可谁又知道,他不是不想优秀,他是不得不选择普通…… 察觉到时羡鱼的视线,他略微抬起帽檐,看过来一眼,说道:“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 略微停顿,他接着道:“以前在学校,常有人找我切磋,所以,习惯了。” ………… 第217章五星级召唤10 罗伦的境遇,让时羡鱼心疼坏了。 甚至有点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 其实,最初她听到罗伦的祈愿声时,第一印象并不好,因为觉得他的祈愿声中充满了愤怒与仇恨,是个危险的极端分子,再加上她本身排斥打打杀杀,所以没信心帮他达成祈愿。 现在相处之后才知道,原来他一直过得这么压抑,小小年纪就要学会情绪管理,真是好可怜。 不过罗伦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反而觉得她才是真可怜。 连续两天都一无所获后,罗伦目光同情的看着时羡鱼,说:“不如算了吧?” 小玛琪也安慰时羡鱼:“没关系呀,小鱼姐姐,我也没有天赋,但是我会看画册,会喂达达,即使做不了召唤师,我也能做好多好多事!” 时羡鱼很受打击,辩解道:“你们别这样,虽然这几天我一直在失败,但失败是成功之母,我最近慢慢摸到一点感觉了,真的!我有预感,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召唤出魔兽!你们要相信我啊!” 兄妹俩默默注视她。 时羡鱼有些被哽住,小声叨叨:“我觉得你们现在的眼神,有点伤人……” 罗伦:“…………” 他尴尬的移开目光,说:“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你想试的话,就再试试吧。” 玛琪面露疑惑,扭头看罗伦:“可是哥哥,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你说自己之所以能够一直坚持练习召唤术,是因为爸爸妈妈留下了很大一笔遗产,我们不用为生活发愁,所以最后无论能不能成功,都承受得起后果,可是普通人练习召唤术只会白白浪费光阴。” 罗伦面露难色,“我是这么说过没错……” 时羡鱼听不下去了,赶紧高高举起一只手:“三天!……啊不是,五天,再给我五天时间!我肯定能召唤成功!相信我!” 她可不能被人看扁! 最重要的是,如果她都失败了,她还怎么帮罗伦找到生活的希望? 其实时羡鱼也没说大话,最近几次召唤虽然都失败了,但她确实熟练不少,也慢慢找到一些掌控精神力的感觉,只是很难用语言描述出来。 就像她画符时往符纸里注入灵力,方法换汤不换药,区别在于这个世界要通过魔晶作为媒介,与她以前直接调取体内灵力略有差别。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她才会在练习过程中反复失败。 接下来几天,时羡鱼继续按部就班的练习。 她对召唤术有自己的理解,没有完全按照书本上的方法来,即使召唤中没有遇到相契合的魔兽,她也会让精神力消耗到枯竭,以此刺激精神力增长。 五天时间不到,时羡鱼终于有了新的召唤兽—— 一团巴掌大的泥巴。 罗伦对评级的魔兽比较熟悉,像这种既不在级别中,又不常见的魔兽,他也不是每种都认识。 时羡鱼查阅了好几本书,终于在一本《稀有魔兽百科大全》中找到相关说明。 原来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元素类魔兽,可以吸收空气中的水份来让自己变化形态,因形态不同而衍生出许多名称: 最软的时候可以变成稀烂的泥浆,叫做克拉比斯泥怪; 最硬的时候可以变成坚固的岩土,叫做乌比拉斯岩怪; 不硬不软的时候是任意形状的黏土,叫做卡罗拉斯黏黏怪。 因为名称太多,不方便记忆,知道它的人一般叫它“黏黏”。 虽然能变形这一点很酷,但这种魔兽行动迟缓,反应很慢,慢到几乎和路边的泥土石块没什么区别,所以不在评级目录中。 不过时羡鱼自己还是挺满意的,她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几天后,她又顺利召唤出一只彩虹雀,一种羽毛鲜艳并快如闪电的魔兽,因高速飞行时犹如在一道彩虹而得名,时常被广告商用作服装或化妆品广告的拍摄。 同样不具有任何攻击力。 罗伦也纳闷,为什么时羡鱼每次召唤出来的,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魔兽? 对于罗伦的疑问,时羡鱼依旧是那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回道:“你们要相信我,等下次,下次我一定能召唤出厉害的魔兽!” ………… 好运来得太快。 第二天,时羡鱼在院子里练习召唤术,本来只是常规练习,想磨炼自己的精神力,却意外发现了一只非常契合的魔兽。 那是一只长相特别可爱的草系魔兽,绿油油的叶子下面是白胖胖的身体,再往下是细短的小手小脚,整体看上去,就像一个长着眼睛嘴巴的大白萝卜儿。 罗伦说,这种魔兽叫做诅咒果,平时埋在土里伪装成普通植物,一旦察觉到有生物进入自己的领土,无论自己打不打得过,它都会从土里蹦出来,朝对方喷射腐蚀性极强的毒液!不死不休! 所以,这是一种攻击性非常凶猛的C级魔兽!哪怕是C级,也绝对是C级里的佼佼者,如果防御力也一样优秀,说不定会被评为B级。 罗伦亲眼目睹了时羡鱼这段日子的辛苦,现在看到她终于有了一只像样的魔兽,不禁替她高兴,“有了这只C级魔兽,就能和其他召唤师进行对战练习,只要坚持练习,以后说不定还能召唤到B级魔兽,不过村里没有召唤师,改天我帮你问问乔克莎阿姨……” 时羡鱼说:“这还不容易?我直接跟你对战不就好了?你拿妙妙蛙出来。” 罗伦笑了,摇头道:“不行的,诅咒果对上妙妙蛙没胜算,会被一口吞掉的。” “你刚才还说诅咒果厉害呢。” “它确实很厉害,但防御性也差,你瞧,它只会埋在土里,如果妙妙蛙要吃它,它连跑都没法跑。” “啊……这确实是个问题……” 时羡鱼略感苦恼,与妙妙蛙的体型相比,诅咒果的体型近似于古比蛾,如果再大一点就好了,至少不能让其它魔兽一口吞。 她正思索着,忽然听见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怎么回事?” 罗伦也听见了,走到栅栏边上张望,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看见上次牧羊时遇见的那些人从路口匆匆跑过,身边还跟着一名医生。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时羡鱼好奇的朝那边张望,“谁受伤了吗?” 第218章五星级召唤11 村子不大,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会很快传遍。 玛琪出门找小伙伴玩,回来后告诉罗伦和时羡鱼,是一个外地人在魔域里受了伤,村里的医生不擅长处理精神类创伤,已经紧急联络了召唤师竞技协会联盟的人,联盟会派更专业的医生过来处理。 罗伦想到时羡鱼上次说想进魔域锻炼自己,立即拿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教育她: “魔域里非常危险,尽管魔兽大部分时候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是召唤师在使用精神力时,一旦遇险撤离不及,就会承受与召唤兽同级的痛苦,轻则精神恍惚,重则发癫发狂,甚至可能当场殒命。” 时羡鱼趁机说:“那你和我一块儿去,我们可以互相照应,就没那么危险了。” 罗伦:“…………” 时羡鱼又劝他:“进了魔域,既能磨炼精神力,又能增加实战经验,一举两得,比我们一味地闷头练习召唤术要划算多了。” 罗伦有些被说动。 他曾经去过一次魔域,那次是学校里举办的集体活动,有老师带队,以参观为主,后来离开学校后,他再没有进过魔域。 一来是不够自信,对自己迟迟没能召唤出A级魔兽耿耿于怀,二来是放心不下妹妹,万一自己真在魔域里出了什么事,玛琪以后就没人照顾了。 现在时羡鱼提出要进魔域,罗伦心里蠢蠢欲动。 他做事习惯求稳,思索片刻后,对时羡鱼说:“这些外地人会在魔域里受伤,估计是遇见了危险的魔兽,等我去站点查一下魔兽名单,如果合适的话,我们再准备出发。” 时羡鱼愉快的点头:“好呀。” …… 这个世界由一片大陆和几百个岛屿组成,魔域站点共计一百二十三个,分散在世界各地,其中一百个都在大陆上,被四通八达的环城列车连接。 位于村子附近的魔域站点,叫作阿乌乌沼泽。 因为魔域里也会有四季变化,所以每个站点会定期更新站点附近的动植物品种,以供来这里探险的召唤师们参考。 罗伦去站点拿到最近十天在沼泽出没过的魔兽名单,然后回家和时羡鱼商量:“最近是秋天,软刺莓果和小伞菇大丰收,吸引了许多来沼泽觅食的魔兽,不仅有不入流的小型魔兽,还有C级、B级大型魔兽,我们最好再等几天。” 时羡鱼愣了愣,脱口问:“等什么?” 罗伦犹豫两秒,回道:“等它们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些小型魔兽的时候,再进阿乌乌沼泽,这样比较安全。” 时羡鱼:“…………” 其实她无所谓,因为她手里的魔兽等级低,用小型魔兽充当练习对象足够了,可罗伦手里握着B级魔兽,只和小型魔兽对战的话,恐怕对他没什么作用。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太弱了,罗伦应该是担心她的安全,所以才这样瞻前顾后。 光用嘴巴说,他也不会信她,时羡鱼面上答应罗伦过几天再去,心里却已经决定独自去一趟阿乌乌沼泽。 当然了,去之前肯定要做足功课。 时羡鱼把罗伦带回来的魔兽名单,一个不落的查了一遍——除了沼泽蟒和大嘴野猪具有一定危险性,沼泽里其它魔兽几乎不会主动攻击人类,而沼泽蟒喜欢呆在水下,不进水里就不会遇到。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大嘴野猪。 不过跟其它魔域站点相比,阿乌乌沼泽已经算是相当安逸了,总不能完全没有风险,那还算什么磨炼? 第二天,趁着罗伦外去放羊,时羡鱼一个人乘列车去了阿乌乌沼泽站点。 距离不远,也就一站地,外形修建的像地铁站。 时羡鱼背着双肩包,好奇的走下车,顿时被车站中间悬挂的巨幅广告牌吸引了注意力。 那广告牌上轮番播放着阿乌乌沼泽历来出现过的珍惜魔兽,并逐一列举这些魔兽在召唤兽竞技大赛上取得过的名次,沼泽蟒和大嘴野猪也在其中,哪怕它们明明只是B级,也不妨碍广告对它们大肆吹捧,就像旅游景点的宣传片。 广告牌下面是问询处,可以免费查询魔兽资料,以及预约魔兽回收、运输以及寄存服务,毕竟魔兽的体型都很大,光凭召唤师自己,很难将其带出魔域。 时羡鱼头一次来,看广告和资料就花了不少时间,等她准备进去时,又一趟列车到站,车门打开,几个年轻男女下车,正是上次她和罗伦放羊时遇见的那些人。 这次只有三个人,应该是因为他们的同伴受伤,所以留了人照顾。 他们看了时羡鱼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没放在心上,径直走向通往魔域的电梯,全部走进去后,见时羡鱼仍然在原地发愣,为首的男生问了一声:“喂,走不走?” 时羡鱼看了看那结构奇异的“电梯”,又看了看手里的站点说明手册,赶紧朝电梯跑去,“走,我也走!” 她一口气跑进去,刚才打招呼的男生哐当一下关上金属外门,接着按下启动键。 四周立即响起机器运作的轰鸣声。 时羡鱼感觉怪新鲜的,虽然很像乘电梯,但感觉不出是往上还是往下,更像坐在飞机里遇着了气流,飘忽颠簸,还有点刺激。 大约因为她手里握着说明手册,又在电梯里四处张望,离她最近的一个女生忍不住问:“你第一次进魔域?” 时羡鱼十分耿直的点了点头,“嗯,第一次。” 那三人都面露惊讶。 时羡鱼也不知道他们在惊讶什么。 女生又问:“你学召唤术多久了?” 时羡鱼想了想,“……快有一个月了吧。” 女生惊得直吸气。 时羡鱼不太理解,正想开口问问,这时又哐当一声,电梯停了。 电梯门打开,领头的男生皱眉催促:“快走吧,这次要采集更多的软刺莓,给拉多补充营养,它的角才能更快长出来。” 三人很快走远,时羡鱼听见那女生问同伴:“没想到会遇见新人,我们要不要带上她啊……” “带什么带,利克怎么受伤的你忘了?这些新人的心理素质不好,最麻烦了,我们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 时羡鱼看着他们一直走进了茂密的丛林,收回目光,转身打量身后的车站——原始丛林里出现这么一座车站,看着挺朋克的,周围竖立高达百米的路灯,既可以照明,也配备有监控设施,能够24小时监测附近环境。 时羡鱼记下位置,选了与刚才那些人相反的方向,也一头钻进了丛林。 第219章五星级召唤12 第一次进魔域,时羡鱼还是有些小激动的。 怕倒是不怕,毕竟她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跟沈逍一起抓过蜘蛛精,在沙漠里遇见克洛斯虫怪,还跟鬼聊过天,心理素质早就磨炼出来了。 身边偶尔飞过几只尺寸惊人的大蜻蜓、大蛾子,时羡鱼一脸淡定,继续在丛林中行走。 魔域里的生物,通常对体内没有魔晶能量的人类不感兴趣,除非是一些领地意识强的魔兽,它们会对冒犯自己的任何生物发起攻击。 走了一会儿,脚下地面逐渐湿软,再走几步,水没过了皮靴的鞋面。 看来是接近沼泽了。 沼泽里有沼泽蟒,是B级大魔兽。魔兽的等级划分非常复杂,囊括了许多因素,时羡鱼为了方便自己记忆,将未定级魔兽到A级魔兽依次分为:车胎,摩托车,汽车,公交车。 沼泽蟒是汽车级的,有汽车那么大,她暂时不想招惹,所以调整方向,准备只在沼泽边缘处溜达,不深入沼泽。 前面有一棵横倒在地上的断树,树干粗壮,覆着厚厚一层青苔。 这树可能是被雷劈断的,压倒了附近植物,于是形成一块空地,阳光也大片大片照射下来,自然驱散了那些喜好阴暗潮湿的爬虫,连喜阴的水生植物长势也没那么张狂。 时羡鱼爬上去,打量四周环境,觉得这地方不错。 没有过于茂盛的植物,视野很好,万一出现魔兽,她也能很快发现。 她爬到更高一些的树杈上,找了个结实的地方站好,然后打开包包,掏出自己的晶卡—— 她现在有一只古比蛾,一个黏黏怪,一只彩虹鸟,以及一只诅咒果。 前面三只都是未定级魔兽,只有诅咒果是C级,也是唯一具备攻击力的魔兽。 时羡鱼把诅咒果从晶卡里放出来。 白胖的大萝卜一出来就钻进土里,三五下把自己埋了,只露出脑袋上一撮草在外头,非常具有蒙蔽性。 时羡鱼心里直呼好家伙,好家伙,如果她不是跟诅咒果的精神进行了连接,恐怕现在都分不清草丛里哪一团才是自己的召唤兽! 她缓缓深呼吸,略微调整了下情绪,然后尝试用精神力操控自己的诅咒果。 先控制行动,往左,往右,前进,退后……从土里蹿出来,再钻回土里去,感觉很是丝滑。 精神力发出的每一道指令,诅咒果都能完美执行,她仿佛变成了一台主机,只需要按下遥控器,诅咒果就能接收到行动指令。 “好像也没有多难嘛……”时羡鱼喃喃自语。 能够自如控制行动之后,她要开始操控诅咒果发动攻击。 诅咒果在附近草丛里移动,发现了一只正在吃果子的松鼠——说是松鼠,是时羡鱼比较委婉的形容词,其实这只魔兽长了张猪脸,翘着大毛尾巴在灌木丛里拱来拱去。 猪脸松鼠丝毫没有察觉到诅咒果的靠近,勤奋的将红色莓果塞满一嘴,汁液横流,犹如含着一口血袋滋滋往外流血。 就当它吃得一脸满足时,时羡鱼操控诅咒果瞬间蹿出地面!诅咒果朝松鼠喷出一股黑色毒液! “吱吱吱吱!……” 毒液具有腐蚀性,猪脸松鼠疼得遍地打滚! 时羡鱼记得书上说过,这种松鼠的牙很厉害,可以轻易啃断植物的根茎,她可不希望诅咒果被啃上一口,于是偷袭得手后,立即让诅咒果钻回土里。 猪脸松鼠一个翻身爬起来,发出恼怒的尖叫,随后在草丛中一通乱找!可是罪魁祸首早已藏进土里,猪脸松鼠一无所获,丑陋的脸上显出一丝疑惑。 诅咒果继续按兵不动。 等了片刻,不见任何动静,松鼠渐渐放下警惕,用爪子蹭了蹭身上被毒液腐蚀的伤口,抽抽两声,然后扭过身,继续去啃落在地上的熟透的果子。 时羡鱼再次故技重施,让诅咒果趁其不备窜出地面! 噗噗! 又一口浓黑的毒液喷出去! 猪脸松鼠疼得吱哇乱叫!在草丛中疯狂翻滚,试图将皮毛上的毒液蹭掉! 这次时羡鱼没再给它爬起来的机会,诅咒果持续攻击,噗嗤噗嗤朝松鼠不停喷出毒液,猪脸松鼠避之不及,嘴里的浆果全吐出来,浑身皮肉灼痛,挣扎一阵后没了动静,死掉了。 时羡鱼:“…………” 心情……略微妙。 不知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反派? 算了,下次争取瞄准点,让猎物死得利索,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时羡鱼走过去,检查了下猎物,然后抬起手腕,露出自己从车站租用的腕表,对准猪脸松鼠进行扫描。 一声清脆的滴滴提示音后,腕表传出机械的电子声: 【猪鼻鼠,未定级魔兽,预计兑换魔晶208卡,预计等待回收时间3分47秒,现在进行定位。】 【定位结束。请不要随意走动,以免回收地点发生偏移。】 时羡鱼站在猎物旁边等了一会儿,天空中飞来一个八爪造型的飞行器,从飞行器的底部垂下几根带抓钩的绳索。 她握住那几根绳索,将地上的猪脸松鼠绑牢固,随后按下确认回收键,车站的飞行器就把猎物悠悠运走了。 车站可以免费租借设备,但运输回收等服务都是要收手续费的,通常会从魔兽兑换的魔晶里直接扣除。 第一次使用召唤兽进行战斗,过程之顺利让时羡鱼心情愉悦,她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打算练一练精准度。 随后她弄死了两只大蚂蚱,一只甲壳虫,又一只猪鼻鼠,以及三只野鸭。 野鸭很厉害,是C级魔兽,长着满嘴的锯齿,又肥又壮。 时羡鱼本以为遇到了一只落单的鸭子,才会大着胆子让诅咒果发动突袭。 毒液精准喷向猎物的眼睛,没等她高兴,草丛里突然又冲出两只鸭子,张着嘴就叨过来! 诅咒果仓促喷出一口毒液,那鸭子已经冲到眼前!一口咬住大白萝卜,剧痛连着精神力传入时羡鱼大脑,她差点窒息!想也不想就让诅咒果躲进土里! 可是鸭子们凶残至极,用脚蹼刨土,用嘴叨诅咒果头顶的草叶子,那一阵阵的疼痛简直让时羡鱼头皮发麻! 诅咒果的毒液虽然很厉害,行动力却接近等于零,现在它被两只鸭子你叨一口我叨一口,连头都不敢冒出来,几乎没有活路了! 这时,时羡鱼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只彩虹鸟。 第220章五星级召唤13 彩虹鸟,因身披七彩羽毛而得名,虽然没有攻击力,但它的特性是飞行快如闪电! 时羡鱼记得,在召唤兽竞技大赛中,有些召唤师是会一次召唤出两种魔兽的,虽然这样做往往会因精神力负荷过大而战败,可眼下为了救诅咒果,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召唤出彩虹鸟,与此同时,让诅咒果高高跳出土层! 诅咒果一离开泥土,那锯齿尖牙的鸭嘴凶狠扑来,千钧一发间,彩虹鸟抓住诅咒果长满杂草的头顶,一飞而起!眨眼飞到了天上! 那两只鸭子竟不甘示弱,拍着翅膀也飞上去。 时羡鱼被吓了一跳,随后心中懊恼,她怎么就忘了,鸭子也会飞啊! 幸好鸭子不如彩虹鸟敏捷,飞来扑去也没追上彩虹鸟,只是这两只鸭子执拗得很,明明飞不快,却一直不放弃。 时羡鱼躲得好辛苦。 她不敢让彩虹鸟飞太远,召唤兽距离自己越远,她使用精神力就越辛苦,那诅咒果平日里在土堆里埋惯了,现在突然上了天,也很不适应,摇摇晃晃不说,嘴里还叽里咕噜不停。 所以她要一边操控彩虹鸟飞行躲避,一边还要安抚诅咒果的情绪,同时伺候两只魔兽,真是相当耗神! 在天上飞了几圈之后,鸭子仍然不肯罢休,时羡鱼心道这样下去怎么行?等精神力耗尽了,岂不是只能等死了? 收进晶卡也有风险,毕竟她本人距离空中“战场”有段距离,在鸭子们看来她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可如果她当着鸭子的面,把诅咒果和彩虹鸟齐齐收进晶卡,那么鸭子的仇恨值会不会转移到她身上? 不敢想啊!毕竟,那可是堪比摩托车大小的鸭子! 诅咒果挂在天上飞了一阵,发现鸭子们追不上自己,逐渐安逸起来。 时羡鱼察觉到它的状态改善,心中一动,忽然发现自己真傻!她为什么要躲?鸭子的速度追不上彩虹鸟,现在分明是进攻的大好时机! 时羡鱼立即调转彩虹鸟的方向,诅咒果冲着追来的鸭子张口就是一口毒液! 一只鸭子被喷了个正着,从空中摔落下来,当场断气,另一只鸭子拍着翅膀躲开,却也没躲太远,似乎对陡然转变的形势感到有些懵。 时羡鱼可不会给它想明白的机会,立即让诅咒果继续喷毒! 鸭子发出粗哑且刺耳的嘎嘎声,用力拍打翅膀,伏低头颈冲进树林寻找掩护—— 彩虹鸟提溜着诅咒果追上鸭子,速度飞快! 在空中想要瞄准猎物,不如陆地上方便,飞行忽高忽低,再加上树叶遮挡,喷出去的毒液总是落空。 这毒液也不是无穷无尽,随着战况持久,诅咒果喷出去的剂量明显在变少。 所幸彩虹鸟的速度是真快,猛地飞上鸭子头顶,诅咒果将所有毒液尽数喷了鸭子一脑袋!鸭子惨叫一声,摔进草丛! 战斗结束。 时羡鱼大大松了口气,可把她累坏了。诅咒果也累坏了。 趁着休息的时间,时羡鱼开始清点猎物,虽然疲惫,但是满载而归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八爪飞行器来回运送猎物,忙碌不停,这让时羡鱼颇有成就感。 她坐在树干上歇了一会儿,回想刚才战斗的情景,觉得自己进步神速,居然可以用一只未定级的彩虹鸟,加一只C级魔兽,打败了两只C级大鸭子。 看来,彩虹鸟的配合让诅咒果如虎添翼呀。 这附近的魔兽,恐怕都不是这对组合的对手。 时羡鱼琢磨了一会儿…… 阿乌乌沼泽站点,最厉害的魔兽是B级的大嘴野猪和沼泽蟒,这两种魔兽,都不会飞,如果她能占据制空权,那岂不是…… 嘿嘿嘿嘿…… 咳咳,稳住……要稳住,骄兵必败,她不能因为取得了一点点成绩就轻敌,毕竟是B级魔兽,一定要从长计议。 时羡鱼找了块干燥的地方坐下,从背包里掏出自己的笔记本,仔细翻阅,这上面是她在家做的功课,会遇到什么魔兽,可能出什么危险,都记得清清楚楚。 虽然同属B级,但沼泽蟒的威胁性明显比野猪大,不仅拥有出色的绞杀力,光是将猎物拖进沼泽这一点,就能让人束手无策。 考虑沼泽蟒常年在水下或淤泥里,毒液即使喷到它身上,也会被泥水稀释,所以时羡鱼决定选大嘴野猪。 大嘴野猪和上次见到的独角矮牛特性相似,都拥有强大的冲撞力,哪怕是面对一群魔兽,也能将兽群撞个七荤八素,獠牙凶猛,咬合力惊人,行动迅速,易被激怒,此外还有极为强悍的防御力,直白的说法,就是皮糙肉厚。 这是一种陆地上的猛兽,几乎没有弱点。 当然了,是“几乎”没有弱点。 时羡鱼将站点发的说明手册打开,上面印着大嘴野猪的照片。 冲撞力强的生物,通常前肢长得宽厚壮实,脊背偏高,而头部位置偏低,脖子很短,短到几乎没有,这种身体结构会带来一个后果,那就是生物的视野范围受限,无法看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因为抬头困难。 时羡鱼隐约记得,猪最多最多只能抬头15°,想来大嘴野猪这种魔兽应该也差不多。 她合上手册和自己的笔记本,扭头看身边的诅咒果,问:“你还能喷吗?” 诅咒果:“叽咕咕叽咕咕……” 时羡鱼听这声音跟小毛孩玩口水似的,不禁感慨:“这么能喷,以后就叫你喷子吧。” 诅咒果:“叽咕叽咕叽咕叽咕……” 时羡鱼又看向彩虹鸟,“一会儿我们三个好好配合,只要拿下大嘴野猪,我就有钱给你们买好吃的了。” 彩虹鸟斯文安静,停在树枝上一动不动。 养魔兽不是只靠魔晶,口粮也非常重要,就像人类需要空气、阳光和水,这些只是基础,营养同样重要。 “走吧,我们去找野猪。”时羡鱼拍拍裤子起身,招呼两只召唤兽继续前进。 另一边的丛林里,三个召唤师刚刚结束了一场恶战,正在争分夺秒的休息。 领头的年轻男孩放松了一会儿过于紧绷的精神力,舒了一口气,听见天空传来飞行器的声音,抬头看,一只死透的C级野鸭被运往站点方向。 “……从刚才开始就没停过,一会儿一只,一会儿又一只,这到底什么人啊?” 第221章五星级召唤14 “不会是哪位大佬来了吧?” “大佬级别的召唤师会来这种乡下地方?阿乌乌沼泽连只A级魔兽都没有,大佬怎么瞧得上?” “可如果不是大佬,这狩猎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我们来的时候,只遇见一个年轻女人,还是个新手……” “塞洛维,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如果是学院那边的召唤师,我们最好避开些。” 塞洛维是领头的男孩,他刚平复精神力不久,仍有些心浮气躁,听见同伴们的建议,皱着眉头道:“站点又不是学院开的,遇见就遇见,大不了打一架。” 他的同伴听了面面相觑。 因为这显然是气话,虽然他们手里都握着C级以上的召唤兽,但是实力远不及精英学院里的学生,真要打架的话,百分百会输。 一个女孩子出来打圆场,“沼泽这么大,不一定能遇着,别管那么多了,我们赶紧收集莓果,早点回旅馆,利克他们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说的也是。”她的同伴点头后又叹气,“唉,希望一会儿别再遇见魔兽了,虽然都是低阶的,但是每次战斗结束后,莓果树丛也被破坏得乱七八糟,又得重新找莓果,而且精神力消耗也太大了。” 那女孩也叹气,“没办法,每次莓果成熟的时候,都会引来很多魔兽。”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 三人被吓了一跳,顿时背靠背聚拢,警惕的打量四周环境。 等了半晌,四周安安静静。 “刚才……是野猪的声音?” “不会听错的,就是大嘴野猪的声音!塞洛维,我们撤吧!召唤兽都累了,要是遇上野猪我们就完蛋了!” 塞洛维也有些慌,勉强站定,低喝道:“慌什么!声音离得远,不一定会遇上,再等等看!” 这句话刚说完,那嘶吼声再次传来!比刚才还有更凄厉、更惨烈,杀猪叫也不过如此! 稍矮些的男生喉头吞咽了下,表情紧张的低声说:“好像打上了……” 女生也紧张,小声喃喃:“不知道是谁……好厉害,大嘴野猪是B级,敢正面挑战,召唤兽至少得是A级吧……” 领头的塞洛维则很不理解,“手里如果有A级召唤兽,为什么要来阿乌乌沼泽……” 毕竟阿乌乌沼泽只有两种B级魔兽,A级召唤兽来这里,无论是作为训练场所,还是采集场所,都不合算。 但是他们不会想到,现在打野猪的人,手里不但没有A级货,连B级货也没有,全靠一只C级喷子顶着,外加一只未定级魔兽时不时飞几下。 “不可思议……居然比打C级的鸭子还容易……”时羡鱼站在一棵大树上,听着远处的鬼哭狼嚎,很是感慨。 她着实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因为野猪的视野受限,完全看不到上方的彩虹鸟和诅咒果,毒液三番五次喷到野猪头上,顺着头顶流进眼睛,野猪除了惨烈嚎叫和奔跑挣扎,无法做出任何有效回击。 当然了,毕竟是B级魔兽,体型庞大,在丛林中横冲直撞起来,就跟拖拉机发了狂,撞倒大片树林,十分吓人,幸好时羡鱼有先见之明,躲得远远的。 不过远距离使用精神力非常吃力,但她这次进魔域,本就是为了锻炼自己,所以辛苦就辛苦点吧。 野猪发疯撞累了,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像一座轰然倒下的小山。 不远处,彩虹鸟抬起纤细的爪子,挠了挠诅咒果头顶的杂草,寻找适脚位置,准备起飞。 诅咒果:“叽叽咕咕叽叽咕咕……” 彩虹鸟抓起诅咒果,忽然直冲野猪伏飞过去!空中只剩一道七彩残影,下一瞬,野猪的嚎叫声再次响起! “棒!喷子又得逞了!” 时羡鱼兴奋的喊出了声,随后赶紧捂住嘴巴,小声叨叨:“是又得手了,怎么能说得逞呢,怎么能呢……显得多卑鄙似的……” 她从高高的树干上爬下来,高高兴兴去收拾猎物,到了地方,先摸一摸她的鸟和果,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但彩虹鸟这种生物似乎天生有洁癖,才被摸了一下就避开,扭头梳理自己漂亮的羽毛。 诅咒果没什么反应,就是咳嗽了几声,原来的“叽咕”声听着有些发干。 也是难为它了,小小的身体不停产出毒液,身体快被掏空了吧? “等回家了多吃点,给你养白白胖胖,长大些,也能多产些毒液。”时羡鱼想了想,“……好像也不能长太大,要是太大,彩虹鸟是不是就拎不动你了?” 这是个问题。 彩虹鸟的唯一优势就是速度快,如果因为负重影响了速度,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时羡鱼先给猎物扫描定位,等待飞行器过来回收时,她翻开自己的笔记本,不紧不慢写下接下来的计划。 首先,要摸清楚彩虹鸟的速度和负重极限,找出最优解。 然后,要让诅咒果定期排毒,习惯了每日大量喷毒的话,会不会有利于它在对战中表现?而且平时的毒液也可以攒起来,就像她常年库存辣椒水一样。 哦对了,还要研究一下彩虹鸟和诅咒果的天敌是什么魔兽,万一遇上,也好有个对策。 “我考虑得真是全面仔细呀。” 大概是心情太好,她都忍不住夸自己了,合上小本本,决定今天到此为止,收工回家。 回到车站,发现她的猎物全部堆在车站外面,每一个猎物都被装在方方正正的透明箱子里,类似集装箱堆在一起,尤其装有大嘴野猪的箱子,分外显眼。 时羡鱼有些错愕,掏出说明手册重新看了一遍——原来运输服务只负责送到车站,如果想要穿过虫洞通道,抵达另一端的阿卡莱大陆,需要支付手续费。 而这个费用,是根据魔兽的体重计算的,类似登机前托运行李,行李越重,托运费就越贵! “幸好我带了罗伦的卡……” 时羡鱼松了口气,从包里拿出罗伦的身份卡,然后在那些集装箱上找插卡槽,只要往卡槽里一插,箱子里的猎物就会自动穿越到阿卡莱。 时羡鱼在一堆集装箱上面爬上爬下,忙出一身汗,终于把所有魔兽都传送走了。 至于花了多少钱,她也不知道,反正再贵也不可能比货物本身还贵,等她一会儿去站点兑换魔晶,就能还上债了。 她从空箱子上跳下来,一抬眼就发现进站口有三个人,正目瞪口呆看着她。 第222章五星级召唤15 那种眼神怎么说呢,大约是震惊中带着艳羡,艳羡里透出仰慕,仰慕里又带着疑惑。 很有些复杂的感觉。 “你……” 三人中的女生忍不住开口。 “你不是说,你是第一次进魔域吗?” “我是第一次来啊。”时羡鱼一脸诚挚的回答。 女生忍不住又问:“你不是说你只学了一个月召唤术吗?” 时羡鱼有些不理解,迟疑的问:“一个月,还不够吗?” 对面三人:“…………” 其实,时羡鱼体内有灵力加持,又有画符的经验,学起召唤术确实进步神速。 但她不是本土人士,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有多么逆天,而罗伦因为在精英学校里呆过,见多了天赋异禀的召唤师,而少有参与实战训练,所以也没觉得时羡鱼厉害。 面对哑口无言的三人,时羡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进站时瞥见他们身边的透明箱子里只有两只猪脸松鼠,她顿了顿,觉得应该给年轻人一些鼓励,扭头说:“加油哦。” 然后走进传送电梯,离开了阿乌乌沼泽。 进站口的三人风中凌乱,互相望了望彼此,心情都很复杂。 “这人到底是谁……” “只学了一个月,会不会是骗我们的?” “没想到这村子里藏龙卧虎……该不会是梅凯拉夫妇的后人吧?” “不会吧,年龄对不上啊。” “要不然回村子打听打听?” 同伴们议论纷纷,塞洛维皱起眉头,闷不吭声的走进车站,两个同伴见状,也赶紧跟上去。 ………… 时羡鱼在车站耽误了不少时间。 毕竟什么都是第一次,各种手续全不熟悉,来来回回找了好几次工作人员,才终于将魔兽兑换成魔晶,接着她又预订了一些花蜜、果实,和新鲜的蚯蚓蚂蚱毒虫。 花蜜是给古比蛾吃的,果实是给彩虹鸟吃的,虫子给诅咒果吃。 可她不知道黏黏吃什么。 时羡鱼不想厚此薄彼,再一次找到车站里的工作人员,咨询食物链相关问题,结果因为这种泥巴怪过于罕见,工作人员也不太清楚它的食物链下一级是什么。 不远处,塞洛维眼睁睁看着时羡鱼时而找工作人员,时而找工作人员,时而又找工作人员……的过程。 这必须是个新手,否则不能有这个折腾劲。 塞洛维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走过去,对时羡鱼说:“黏黏是杂食性魔兽,会伪装成泥土,吸收死去魔兽残骸里的养分,你可以直接买商店里的魔兽幼崽专用营养液,营养液的成分正适合它。” 时羡鱼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呀,谢谢你,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喂它吃什么好。” 塞洛维:“不客气……” 时羡鱼转身去找工作人员预定营养液。 塞洛维跟上她,生硬的搭话:“今天真巧,很少有召唤师来这个站点,我们是因为听说这边的莓果大丰收,特意过来采集,这种莓果含有特殊元素,对角类魔兽很有好处,比如独角矮牛,羚角野羊,恐角蜥,闪电黑羚,巨角鹿……” “哦哦。”时羡鱼点头,从工作人员手里拿过单据。 这个世界没有电商,购买魔域出产的商品全靠预定,而这类商品被帝国垄断,时羡鱼付钱之后,站点工作人员就会向总部调货,然后商品一级一级的分发下来。 这种交易方式在当地人眼中方便快捷,但是时羡鱼却觉得很繁琐,因为居然不是次日达,根据客户地址,需要等10到20天才能拿到货物。 “这也太慢了……”她小声嘀咕。 塞洛维说:“今天我们采集了很多莓果,所以没怎么狩猎,那两只猪鼻鼠是顺便打的,相信你也能看出来,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其实对付C级魔兽是没什么问题的……” “是啊。”时羡鱼随口应了声,又从柜台上拿了办理加急业务的单子,想要给自己买的宠物粮加个速。 塞洛维说:“冬季很快就会来,为了让召唤兽的状态保持最好,这几个月大家需要做很多准备,以后进魔域的频率应该也会越来越高,勤加训练,提升实力,才能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 “你说的对。”时羡鱼点头。 虽然暂时搞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说这些,但是礼节上点头肯定不会有错。 加急手续办好,时间从10至20天变成了7天内,时羡鱼皱眉看着收据单,也就勉强能接受的程度吧。 旁边的女生看不下去了,伸手拉住塞洛维,笑着对时羡鱼说:“姐姐,冬季晋级赛快要开始了,我们最近在做赛前准备,阿乌乌沼泽这地方的召唤师少,姐姐下次还来吗?来的话我们不如约着一起呀。” 时羡鱼想也不想回道:“肯定要来啊,还有沼泽蟒没抓过呢。” 塞洛维的脸色顿时一僵,那女生也愣了愣,震惊:“沼……沼泽蟒也能抓吗?” “不知道,准备试试。”时羡鱼道。 “姐姐好厉害啊……”女生伸出一只手,与时羡鱼握手,“姐姐,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莉莉,这两位是我们的队长塞洛维,和后勤员阿班,我们是萨尔达蓝泡泡俱乐部的成员,姐姐刚学召唤术一个月,有加入俱乐部吗?” 这一串人名时羡鱼全都没记住,下意识摇头:“没有。” 叫莉莉的女生开心道:“姐姐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俱乐部?” 塞洛维在旁边低咳一声,沉着的补充:“只要有五只以上C级召唤兽和至少一只B级召唤兽,就可以拿到推荐函。” “这样啊。”时羡鱼说道,“不用了,我没有那么多召唤兽。” 塞洛维微怔,忙解释道:“如果有两只B级召唤兽,C级的数量少几只也是可以的。” 时羡鱼摇头,“不用了,我没有B级召唤兽。” 塞洛维不敢置信,没有B级召唤兽,那她是怎么打败大嘴野猪的?她居然还敢大放厥词要去抓沼泽蟒??? 除非她有A级召唤兽?! 可是这怎么可能?只学习了一个月的新手召唤师,能召唤到A级魔兽? 塞洛维感到窒息,“有A级召唤兽的话,B级和C级召唤兽的数量可以再商量……” “我没有A级召唤兽。”时羡鱼顿了顿,怕他们不信,认真解释道,“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真的不用了,A级B级我都没有,我只有一只C级召唤兽。” 随后朝他们挥了挥手,“我先走了,再见。” 留下更加凌乱的三人。 第223章五星级召唤16 三人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很长时间,阿班最先开口:“不是吧,你们不会真的信了吧?” 塞洛维看过来。 年轻的阿班作出一副见多识广的姿态,嘲讽道:“别傻了,大佬逗咱们玩呢!否则只凭一个C级魔兽,就想打败B级的大嘴野猪?呵,反正我是不信的。” 莉莉认真思索之后,也慎重的点了下头,“确实……也许是拒绝我们的借口,毕竟我们的俱乐部算不上出名,大佬瞧不上也正常。” 这是非常合乎情理的推断,可是不知为什么,塞洛维突然无法接受! “她之前说自己学召唤术只有一个月!”塞洛维低声吼道,“一个月就召唤出A级B级魔兽,这可能吗?!” 多少召唤师穷其一生都摸不着A级魔兽的影子,更不要提A级之上的星级传说。 阿班皱眉说:“说不定学习一个月也是骗我们的呢?” 塞洛维很崩溃,捂着面一字一顿回答:“我仔细观察过了!她,连兑换魔晶都不会操作!选购商品也不会!还要工作人员教!不是新人是什么?!” 莉莉看了看塞洛维,又看了看阿班,感到为难,“你们俩别吵了,这个人确实很古怪,刚才她不是说下次还会来吗?到时候我们一起跟去,看她怎么抓沼泽蟒。” 阿班连连点头,“莉莉说得对,到时候我们亲眼瞧着,什么真假都瞒不了。” 同伴们的话让塞洛维慢慢冷静下来,他望向时羡鱼离开的方向,沉声道:“不管她到底有没有说谎,那些猎物作不了假,这个人一定拥有可怕的实力,我们能拉拢就拉拢,千万不能交恶。” “知道了。” “嗯,我们明白的。” ………… 来的时候,因为路线不熟悉,时羡鱼是乘列车过来的。 回去的时候她没再乘车,因为知道罗伦在附近牧羊,想着顺道能不能遇上,所以选择徒步回去。 远处草坡上,一小片羊群像白云缓缓朝这边移动,仿佛在迎接她归来,旁边还有一个小黄点,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达达。 时羡鱼开心的大步跑过去,冲羊群招手:“罗伦!” 罗伦赶着羊走来,步履匆匆,脸色却是臭臭的,神情里还透出几分紧张。 走近后他停在时羡鱼面前,上下打量她,目光锐利,“你去阿乌乌沼泽车站做什么?” 时羡鱼一愣,脱口问:“你怎么知道我去了?” 罗伦的脸色更难看了,抬起腕表给她看:“我注册过帝国召唤师资格证!召唤师在魔域商贸协会进行任何消费,都会有提醒的!” 时羡鱼赶紧解释道:“我还了我还了,别担心,用掉的钱我已经还到你卡里了。” 罗伦没好气的瞪着她,“这是重点吗?魔域里充满危险,你一声不响就去了,万一出事怎么办?!” “哎呀,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这不是没出事吗?”时羡鱼不以为然的扇了扇小手,轻松说道,“而且我去了之后才知道,根本没什么危险嘛,你太小题大做啦。” 罗伦怔了怔,面露疑惑,“……没有危险?” “对呀,不信的话你下次跟我一起去嘛。”时羡鱼趁机旧话重提,给罗伦打气鼓劲,“你是不是已经很多年没去过魔域了?你真应该去去,去了你才能进行实战练习,提升精神力,还能赚魔晶。” 罗伦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皱眉看着她,“你还想去?” “去啊,为什么不去?”时羡鱼理所当然的回道,“我就只差沼泽蟒没打了。” 这就跟打副本一样,只差最后一个boss没打,多难受啊。 “你还想去打沼泽蟒?!”罗伦震惊。 时羡鱼不由得叹气,“罗伦,你才十四岁,不要每次说话都像四十嘛,小孩子难道不是应该朝气蓬勃些吗?” 罗伦无视她的调侃,严肃的说:“沼泽蟒是B级的大魔兽,非常危险!不但拥有强大的绞杀力,而且鳞片极其坚硬,就算是A级魔兽,想要打败沼泽蟒也不容易,你不要乱来!” 时羡鱼无奈道:“我没乱来,我当然是有把握才去啊。” 罗伦感到匪夷所思,“你有……有把握?” 时羡鱼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叹道:“不敢说有百分百把握,至少也有百分之五十吧,总之,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你不是还想召唤嗜血妖王吗,总在家自己练习,很难突破瓶颈,不如去魔域换个环境练习,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呀。” 罗伦愕然,“你怎么知道我想召唤嗜血妖王?!” 时羡鱼弯腰摸了摸大黄狗的毛脑袋,然后大步往前走,随口胡诌:“你说梦话的时候我听到啦!” “我说梦话?”罗伦慢慢瞪大了眼睛,这件事甚至比时羡鱼要去打沼泽蟒更令他难以接受! 他立刻追上去,着急的问她:“我什么时候说过梦话?我还说什么了?” “不知道啊,我只听见你说要召唤嗜血妖王。” “声音大吗?我妹妹听见了吗?” “那你就得去问玛琪了……” “你睡在客厅都听见了,玛琪跟我一个房间,肯定也听见了!怎么办?我还有说其它梦话吗?只有这一句吗?” “都说是梦话了,还能怎么办?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可笑的……” 两人越走越远,白花花的羊群也缓缓移动,大黄狗在草地上奔跑着,时不时吠叫几声,垂落的夕阳为时羡鱼这充实的一天拉下帷幕。 ………… 回家后,罗伦一直追问时羡鱼,究竟准备怎么对付沼泽蟒。 不管他怎么问,时羡鱼也不肯说,她只是告诉罗伦,即便她现在说了,他也肯定不会信,不如到时候亲眼瞧她怎么做,而且这方法暂时只是构想,能否成功她自己也说不准,说与不说,没什么意义。 罗伦犹豫再三,终于决定和时羡鱼一起前往阿乌乌沼泽。 他很重视这次出行,仅仅收拾行李就花了一整天时间,大到帐篷雨具,小到锅碗瓢盆,各种生活用品和医药物资塞满行囊,时羡鱼瞠目结舌,觉得他简直像要搬家。 所有东西装了满满三大包,根本背不动,最后不得不找邻居借了一辆车,才运到阿乌乌沼泽车站。 “进了魔域可怎么办啊,要不你去办理一下寄存?”时羡鱼担忧道。 “不用。”罗伦神态沉稳的回道,“我会解决的。” 第224章五星级召唤17 时羡鱼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她跟罗伦出门没多久,就立即有人去通风报信,随后刚到车站,俱乐部那几个人也赶来了。 这次来的人多,五个人全到齐了,包括一位伤患——个头矮矮的金发小男孩,也就是独角矮牛的主人,还是当初想要单挑梅凯拉夫妇后人的人。 他是五个人里年纪最小的,只有13岁,一到车站就紧贴在莉莉身边问:“哪个是大佬?哪个是?男的女的?那两个人哪个是你们说的大佬?” 莉莉没搭理他,甩开他的手径直走到时羡鱼面前,笑容满脸:“姐姐好,姐姐你又来阿乌乌沼泽啦,好巧,今天我们也来这里训练,等会儿一起吧!” 金发小男孩一听,立即冲过来,比莉莉更积极:“姐姐好!姐姐我叫我利亚,这是姐姐的东西吗?我来帮姐姐拿!” 行李袋太沉,小男孩伸手一夺,上半身顿时弯下去。 身后的塞洛维等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时羡鱼和罗伦的行李袋抢在手里,态度特别热情:“我们来拿吧,带的东西这么多,准备在魔域呆很长时间吗?对战沼泽蟒难度很大,准备齐全些也好。” 罗伦被这伙人的态度弄得很迷惑,看向时羡鱼问:“他们是……” “噢!我们是萨尔达蓝泡泡俱乐部的,我叫莉莉。” 莉莉是个社交勇者,笑容爽朗的向罗伦介绍:“这位是我们的队长塞洛维,还有阿班,利亚,伊娜,记不住也没关系,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慢慢熟悉。” 莉莉又微笑着问罗伦:“请问你是……” 时羡鱼开口道:“他是罗……” 话没说完,立即被罗伦打断,他抢声道:“我是她弟弟!” 时羡鱼一愣,随后心领神会,知道罗伦这是不想暴露身份,毕竟他是一个有偶像包袱的少年,万一进魔域后表现不佳,他担心会拉跨梅凯拉夫妇的声誉。 “对,他是我弟弟。”时羡鱼顿了顿,介绍道,“你们可以叫他小罗。” 罗伦:“…………” 这个名字让他浑身别扭,却又否认不了,幸好这帮人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 莉莉笑着问:“那姐姐怎么称呼呀?” 时羡鱼大方道:“你们叫我小鱼吧。” 莉莉的嘴特别甜,立即喊了一声:“小鱼姐姐。” 塞洛维一手提行李一手按电梯,招呼大家进来,一伙人把时羡鱼围在中间,纷纷表示进魔域后想跟在她身边学习。 时羡鱼心中感慨:这个世界的小孩,好上进呢。 罗伦默不作声站在她身边,让自己尽量不要有任何存在感。 一行人进站又出站,经虫洞通道从阿卡莱大陆来到魔域里的阿乌乌沼泽,周遭空气潮湿,丛林里时不时传来爬虫走兽的鸣叫。 蓝泡泡俱乐部的成员陆续放出自己的召唤兽,模样千奇百怪。 金发男孩召唤出自己的独角矮牛,虽然矮牛的角只有半截,但毕竟是B级魔兽,敦厚的身体立在旁边宛如一堵墙,非常有安全感。 他动作娴熟的爬上独角矮牛,坐在牛身上兴奋的问时羡鱼:“小鱼姐姐,你的召唤兽呢?” 时羡鱼心想魔域里环境气候适宜,提早把召唤兽放出来也好,于是翻了翻包里的晶卡,把诅咒果和彩虹鸟都放出来。 那金发小男孩“哇噢”了一声,问道:“姐姐没有高级魔兽吗?” 时羡鱼说:“这些就够了。” 金发男孩亮起两只星星眼,一脸的崇拜,随后扭头与俱乐部的几个同伴交换眼神:不愧是大佬啊,两只低级魔兽就够用了! 罗伦默默召唤自己的召唤兽—— 一只B级的星盘陆龟,体型比独角矮牛大一圈,背壳的两侧长出三角骨刺。 罗伦把行李挂在那些骨刺上,然后避开那些刺,扶时羡鱼坐上去,接着自己也爬上龟壳。 时羡鱼这才明白,难怪罗伦带这么多行李都不发愁,原来早就准备好了代步工具啊。 另一边,金发男孩正冲莉莉和塞洛维挤眉弄眼,那表情仿佛在说:看见没?大佬的弟弟轻轻松松就召唤出B级魔兽,所以大佬怎么可能没有高级魔兽?不拿出来,是因为没必要~ 塞洛维半信半疑,目光望向时羡鱼,试探问道:“那个……咳,小鱼姐姐,我们接下来往哪边走?” “哦,你们等我看一下。”时羡鱼掏出车站发的免费说明手册。 众人:“…………” 塞洛维眼角抽搐,“……要看什么?” “看看沼泽蟒怎么打啊。”时羡鱼回道。 塞洛维的眼角抽得更厉害,“说明手册上……写这个了吗……” 时羡鱼一边看一边点头,“当然写了呀,你别急,等我看一下。” 于是大家都不说话了,默默等她看册子。 心情都很复杂。 罗伦见时羡鱼看得认真,也不好打搅,余光瞥向一旁的俱乐部成员,不禁感到荒谬。 他是本土人士,自然要比时羡鱼清楚,俱乐部这帮人跟着她,要么是想拉她进俱乐部,要么,是想通过时羡鱼找出打败沼泽蟒的办法。 道理也简单,因为召唤师手里的召唤兽,都出自魔域,如果时羡鱼真能打败沼泽蟒,那就意味着,他们只要学会这方法,就再也不用担心在赛场上遇见能召唤出沼泽蟒的对手。 可时羡鱼真能打败沼泽蟒吗? 罗伦仔细思索…… 想要打败沼泽蟒,不是没有可能,如果是S级魔兽,自然是轻松碾压,而A级魔兽里,克罗大海鳄、三头巨鹰,以及比沼泽蟒体型更大的索奇达森蚺,都是沼泽蟒的天敌。 但罗伦比在场每个人都清楚,时羡鱼手里压根就没有这些魔兽,而且,她连B级魔兽都没有。 罗伦默然看向身边的时羡鱼,不禁为她担心。 这时,时羡鱼开口:“找到了,喏,手册上的第5页第二段写着呢——沼泽蟒为沼泽区肉食性魔兽,常以沼泽附近的猪、兔、鹿、飞禽类等魔兽为食,一次可吞食与自己体重相等或超过自己体重的动物,饱食后可长达数十日不再进食。” 大家都没明白,说明手册上只是介绍了这片沼泽地带出没的魔兽,哪里透露出取胜方法了? 塞洛维无比费解的问:“这是什么意思?” 第225章五星级召唤18 时羡鱼说:“沼泽蟒在阿乌乌沼泽算得上处于食物链顶端,几乎没有魔兽是它的对手,但它也不是全无弱点,比如……” 她把说明册子翻了个面,正对着塞洛维他们,指着册子上的配图说:“比如,它没有手和脚。” 塞洛维:“…………” 他怀疑这是个玩笑,但时羡鱼的表情很认真,他用余光瞟向同伴,发现其他人也听得很认真。 时羡鱼一本正经的教学:“不仅是蟒蛇,所有没手没脚的生物,几乎都要依靠躯干行动,比如沼泽蟒用身体将猎物绞杀至死,然后才会吞咽下去,当它遇到体型较大,带有坚硬外壳或者爪子锋利的生物,直接活吞容易伤到口腔,所以它一定要先让猎物死亡,失去反抗能力,才会进食。” 塞洛维:“…………”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是听君一席话胜听一席话,谁不知道蟒蛇的习性? “我明白了!”金发男孩兴奋道,“所以我们要先让沼泽蟒的身体失去绞杀能力,这是它唯一的进攻手段!姐姐你讲得太好了!太对了!” 金发男孩扭头看塞洛维:“队长,小鱼姐姐简直一针见血!我们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塞洛维嘴角轻撇,表情有些僵硬,“关键是,怎么让沼泽蟒失去绞杀能力。” 时羡鱼道:“诱使它吞下和自己体型相当的魔兽,需要消化好几天,这段时间就是我们下手的机会。” 她微微皱眉,大约觉得“下手”这个词显得不够光明正大,改口道:“进攻的机会。” 莉莉想了想,迟疑的问:“那……要怎么诱使……” “噢,这个我已经计划好了。”时羡鱼说道,“上次那头野猪就不错,叫什么来着……” 她再次低头看说明册子,兀自点头,“嗯嗯,大嘴野猪,就是这头猪,尺寸正合适,让蟒蛇吞下去,肯定动弹不了了。”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时羡鱼身边的罗伦一直默默听着,现在终于憋不住了,问她:“所以你的意思是,在打败沼泽蟒之前,我们要先打败大嘴野猪?大嘴野猪也是B级大魔兽,如果手里没有A级,很难对付。” 罗伦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时羡鱼却有些迷惑,“为什么一定要有A级才能去打B级啊?” 塞洛维这些人不了解时羡鱼,罗伦却对她再了解不过,她在他家白住这么久,罗伦早就看出时羡鱼对这个世界的许多常识都不知道。 他耐心向她解释:“在赛场上,为了保证两边的魔兽有足够的对抗性,会将召唤师分成不同等级,B级对B级,A级对A级,这样赛事才会精彩并且胜负具有一定悬念,但是进入魔域修行,召唤师通常会选择等级低的魔兽作为狩猎对象,这是为了保证自身以及召唤兽的安全——只是修行而已,犯不着冒生命危险。” 时羡鱼听懂了。 其实和古代打猎一个道理,猎人选择的猎物一般是野兔、山鸡、狐狸之类,再大一些的猎物就是羊或者鹿,很少有猎人会主动去挑衅老虎、熊。 就像罗伦说的那样,只是打猎而已,兔子和狐狸足够填饱猎人的肚子,何必冒险去打老虎和狗熊呢? 时羡鱼认真考虑了一会儿,“道理我都懂,可也不能因为没有A级召唤兽,就一直不去挑战B级魔兽吧?那如果没有S级,岂不是连碰也不能碰A级魔兽一下了?” “那个……”金发男孩举起手,说道,“这种情况,一般用数量取胜,比如两个召唤师分别带一只A级召唤兽,共同对战一只A级魔兽,这样子……” 金发男孩顿了顿,又犹豫的瞄向罗伦,“其实,我的独角矮牛,和他的星盘陆龟,同属于B级,一起合作的话,应该可以打败大嘴野猪,但是我的矮牛在一次训练中发生事故,角断了,现在攻击力可能有些不足。” 罗伦赞同的点头,“没错,要么级别高于对方,要么数量多于对方,这样才万无一失,否则即使勉强打败对方,却会让自己的召唤兽伤痕累累,得不偿失。” 时羡鱼说:“可我的召唤兽没受伤啊。” 罗伦:“…………” 时羡鱼拍了拍诅咒果的脑袋,“看,它好着呢,没受伤。” 诅咒果:“叽咕叽咕叽咕。” 罗伦抿了抿唇,握紧拳头,“这样的C级魔兽……野猪一个加速跑就能把它撞碎!” 时羡鱼让彩虹鸟把诅咒果拎起来,悬在空中,“看,它撞不着~” 罗伦呼吸一窒,瞪大双眼,“你什么时候学会同时操控两只……不对!就算,就算可以这样,精神力同时操控两只魔兽,行动会非常迟钝,一旦落入野猪的攻击范围,根本无法灵敏的躲开!” 时羡鱼让彩虹鸟拎着诅咒果飞高,绕圈圈,“我觉得挺灵敏的啊,看,我可以让它们写个8。” 诅咒果在天上突突地喷出毒液,浓黑液体浇洒在地面上,正好是一个“8”字。 罗伦:“…………” 俱乐部那边的成员全都惊了。 塞洛维看得呆住。 金发男孩深深吸气。 莉莉不可思议的喃喃:“同时操控两只,居然可以做到这么灵敏……” 时羡鱼见他们都一副震惊的反应,心里也犯嘀咕:这很难吗?要不然再写个1234567? 算了,毒液要节省着用。 她让彩虹鸟飞回来,和诅咒果一起停在陆龟的背壳上。 “走吧,我们去找找哪里有野猪。”时羡鱼左右看了看,指了一个方向,“往那边走吧,我上次就是在那边发现野猪的,希望今天能再遇到一只。” 话说完,没等到回应,她奇怪的扭头看了眼罗伦,“不走吗?” 罗伦回过神来,“走……走,这就走。” 星盘陆龟缓缓抬脚,朝丛林深处前进。 其他人陆续跟上。 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 时羡鱼第一次坐乌龟,还是很新奇的,乌龟动作虽然缓慢,但因为体型庞大,在丛林中披荆斩棘般行进,总体而言要比人徒步行走快得多。 不知道为什么,走了很久也没人说话。 时羡鱼扫了眼众人,有意调动气氛,语气轻松的问道:“现在这个快慢,是星盘陆龟本身的速度,还是精神力有意控制的速度?” 罗伦想说这个品种的速度原本就快不起来。 可是想到时羡鱼打破常规操控两只召唤兽,他迟疑了…… 究竟是品种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的精神力不够强大? 罗伦感到迷茫。 第226章五星级召唤19 一路上遇到不少魔兽,时羡鱼视而不见,一门心思要找野猪。 诅咒果每天产出的毒液是有限的,如果现在打了其它小怪,等到打野猪boss,就会影响发挥了。 她的运气不错,远远就听到猪叫,循着声音找过去,是一只大嘴野猪和一头绿蜥蜴打起来了,野猪靠着蛮横的力量取胜,一口一口将蜥蜴吃掉,对附近渺小的人类浑不在意。 时羡鱼观察了一会儿,和其他人商量:“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大家虽然不明所以,还是照她的话做,找了一棵非常粗壮的老树,一个接一个爬上去。 这里的树都生长着扭结的枝干,横七竖八,树枝上又挂着许多爬藤植物,爬起来倒是很方便。 牛和乌龟不会爬树,统统收进晶卡里。 金发男孩个头矮,站在树枝上只能看见成片浓绿的树荫,再往上爬又有点费力气,不禁问上面的同伴:“你们看得见大嘴野猪吗?是不是离得太远了?” 莉莉努力眯着眼睛张望,“……能看到一点点,被树挡住了。” “远一点才安全啊。”时羡鱼很有经验的道,“大嘴野猪发狂的时候怪吓人的,万一撞过来就不好了,不过这棵树够壮实,应该撞不到我们。” 话虽如此,为了保险起见,时羡鱼还是拿出绳子,在树上绑了几个圈圈,类似公交车吊环,帮助自己在突发情况下稳固身体重心。 “这个距离会不会有点……” 罗伦的话还没说完,彩虹鸟已经拎起诅咒果飞出去了。 罗伦:“…………” 尽管心中千言万语,但他还是控制住情绪,默默抿住嘴唇。 其他人也和罗伦一样,将所有疑惑不解都暂时放进肚子,因为用精神力操控召唤兽,需要聚精会神,一旦精神链接被打断,会非常妨碍召唤师发挥,而且容易出危险。 大家屏住呼吸,望着迅速远离的彩虹鸟,大气不敢喘一下。 “好像是有点远。”时羡鱼略微蹙起眉,“没办法了,只能试着把野猪往近处赶一赶,不然操控起来确实很吃力。” 罗伦吃惊地扭头看时羡鱼! 莉莉也不禁捂住嘴小声道:“怎么还能说话……” 塞洛维浑身紧绷,用力瞪一眼莉莉:“嘘……不要影响她。” 谁知时羡鱼再次开口:“说话怎么了?” “你不要命了?!”罗伦努力把吼声压在嗓子眼里,控制着音量,“保持注意力!万一精神力失控,召唤兽会不听使唤的!” “不会吧……”时羡鱼嘴上嘀咕,眼睛保持平视前方,“怎么会不听使唤,这不是有惯性吗。” 罗伦急了,“这种事怎么能靠惯性?!” “小罗!”塞洛维看着彩虹鸟越飞越远,一颗心快要蹿出嗓子眼,“别、别跟她说话,快飞到野猪那儿了!” 时羡鱼很无语:“我说你们至于吗?” 罗伦使劲拿眼睛瞪她! 其他人更是一声不吭。 见他们紧张成这样,时羡鱼也不好再说什么,撇了撇嘴,继续操控两只召唤兽。 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远处很快传来猪叫。 那惨烈的叫声一响起,她能敏锐地感觉到身边几人全都一激灵。 时羡鱼出于好心,提醒他们:“慢慢习惯吧,要叫好久的。” 众人:“…………” 之后果然如她说的那样,那头野猪嚎叫不止,惨叫连连!它看不到敌人,又无法回击,只能像无头苍蝇般在丛林里横冲直撞!可是无论它跑到哪里,那烧灼的毒液都会如影随形,无论如何也躲不了! 约莫半小时以后,野猪的眼睛彻底被腐蚀,鼻孔与嘴角烂掉,挣扎中它撞上一棵大树,獠牙断裂,鲜血淋漓,终于结束了痛苦—— 当丛林恢复平静,藏身树上的几人都面面相觑,彼此看到眼神中的胆寒。 如果不是最后撞了那么一下,这头野猪还不知要痛苦多久。 这样的狩猎方式,太冷酷,太无情,太残忍,太不可理喻了…… “好了,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时羡鱼召回自己的召唤兽,抓住一根藤蔓翻身滑下树,往野猪倒下的位置走。 其实她也很无奈,寻常猎物可能挨喷几下就断气,但B级魔兽皮糙肉厚,靠诅咒果这么一张小嘴喷喷喷,只能如此这般慢慢磨。 她也想给对方一个痛快,奈何她现在实力不够。 要继续加油呀! 时羡鱼默默给自己打气。 她觉得自己还不够优秀,殊不知身后一群人快被她吓死。 塞洛维喉咙发干,神情凝重的看向身边的金发男孩,问:“利亚,如果……你的独角矮牛遇到这种情况,能赢吗?” 金发男孩惊恐的摇头! 塞洛维咬了咬牙,看向另一个同伴:“如果是你的伯爵猫遇到……” “伯爵猫的速度是快,可再快也快不过彩虹鸟啊!再说还要及时躲开那些喷射的毒液,我看根本没有胜算。” 塞洛维不甘心,又问:“莉莉,如果是你……” “我也不可能。”莉莉讷讷摇头,“除非我们的召唤兽会飞,比如奈加蓝毛秃鹫,或者火焰龙……” 塞洛维感到一言难尽,“你说的这两种魔兽,一种是A级,一种是S级……可是她,她手里那两只,只是C级而已啊……” 莉莉弱声说:“不然呢?能怎么办?” 塞洛维也没办法,他细思极恐,额头渗出冷汗,缓缓道:“我们一定要警惕……赛场上如果遇到这样的战术,岂不是输定了……” “不会那么惨吧?”利亚有些害怕,“不是每个召唤师都能同时操控两只,也不是每只召唤兽会喷毒,不至于那么倒霉遇上吧……” “如果她也参加今年的晋级赛,就有可能遇上。”塞洛维说。 蓝泡泡俱乐部的成员们,闻言全部沉默下来。 随后,他们不约而同看向罗伦。 罗伦讪讪侧过脸,避开视线,低声道:“我也不行……星盘陆龟的龟壳可以抵御毒液,但只能防守,无法攻击,还有速度……速度也不理想。” 利亚惶惶不安,“沼泽蟒会不会也被她这样弄死?” 众人继续沉默。 明明他们是一起来狩猎的,却不知怎么,突然开始同情起这里的魔兽了…… “喂,你们快走啊,怎么都站着不动?” 时羡鱼在前面喊他们。 大家看了看彼此,然后,步履沉重的跟上时羡鱼。 第227章五星级召唤20 等时羡鱼走到野猪这里,野猪已经死得透透的,体型比她第一次打的野猪要略小一点,不过也算得上庞然大物了。 时羡鱼蹙着眉,绕着大嘴野猪走了几圈,上下查看。 其他人站在旁边,谨慎的没作声。 过了一会儿,他们听见时羡鱼小声嘀咕:“这就有点不妙了,这个样子怎么对付沼泽蟒啊……” 塞洛维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听见她这句话后,原本揪紧的心忽地松弛下来,随后挤出笑脸问:“怎么了?” 时羡鱼苦恼的看着大嘴野猪一头一脸血,糙硬的皮肤上还有浓黑的毒液,“我忘了这一茬,沼泽蟒的嗅觉很灵敏,野猪身上全是毒,我怕它闻着气味不会吃。” 塞洛维:“…………” “算了,先试试看吧。”时羡鱼弯腰在地上挖了一块泥巴,用力抹在野猪脸上,而后扭头看他们,“能帮帮忙吗?帮我把有毒液的地方抹上泥巴,也许能掩盖气味。” 大家纷纷上前,把四周的泥巴苔藓烂叶子全往野猪身上招呼。 以往对战都是直接上,谁都没这样折腾过,心情也是有点怪异,又想到这样做或许能够拿下沼泽蟒,一时之间又有点小期待。 所有人一起上手,效率变高不少,很快就把野猪身上的毒液痕迹全部盖住了。 可是怎么把野猪运到沼泽里,又成了一个新问题。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是人都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时羡鱼十分坦然的认错,然后说道,“如果不能把野猪运过去,那就只能把蟒蛇引过来了。” 罗伦第一个不同意,光是想到那大蟒蛇在丛林中游走的场景就令人头皮发麻。 “太危险了,而且沼泽蟒的躯干肌肉爆发力很强,如果彩虹鸟飞得不够高,在引诱过程中说不定会被一口活吞。” 若论移动速度,彩虹鸟肯定要比任何一只魔兽都快,但是蟒蛇在进攻时,瞬间爆发的速度,彩虹鸟未必能躲过。 最后大家商量一阵,让星盘陆龟和独角矮牛充当苦力,拖着野猪往沼泽走。 去的路上,时羡鱼又突发奇想:“小罗,其实你的乌龟很合适当诱饵,你发现没有哎?龟壳上这么多刺,蟒蛇肯定吞不下。” 罗伦没好气的回她:“蟒蛇嫌扎嘴,根本不会吃它。” “这样啊……”时羡鱼又看向金发男孩的独角矮牛。 利亚的眼神很慌张。 “速度快一点,要是野猪不新鲜了,沼泽蟒可能就不会吃了。”时羡鱼催了一声,回过头去,没再说别的。 利亚这才松了口气…… ………… 终于到达沼泽。 附近的水很深,人走在里面能直接没过腰部,大家爬到附近树上,或者站在召唤兽身上,以免自己陷入淤泥里。 因为没发现沼泽蟒的踪迹,时羡鱼操控两只召唤兽,开始在附近下毒,东喷喷,西喷喷,毒液剂量跟整片沼泽的面积比起来不值一提,但蟒蛇嗅觉灵敏,如果这附近有蟒蛇潜在水下,嗅到毒液的气味肯定不舒服。 果不其然,没多久沼泽蟒就探头出来了。 那是一条极其巨大的蟒蛇,虽然与大嘴野猪同属于B级,体量却根本不能比。 这也很好理解。召唤兽协会将所有魔兽粗略分为了ABC几个等级,但实际上每个品种都有体型差异,好比时羡鱼所居住的世界里,宠物狗的品种大到圣伯纳,小到吉娃娃,明明都是狗,差得却不是一星半点。 蟒蛇现身,水面被推开层层波纹,没有过激的动作和威慑的吼叫,仅仅是那缓缓游走的粗壮躯干,就足够让每个人头皮发麻。 所有人都下意识屏息敛声。 塞洛维小声喃喃:“这条沼泽蟒的体型,居然比巴夫的沼泽蟒还要大……” 罗伦蹙眉望过来。 塞洛维察觉到,讪讪闭上了嘴。 关于尺寸问题,时羡鱼是无所谓的,她现在唯一苦恼的是,这只蟒蛇似乎处于饱腹状态中,对于他们辛苦运送过来的野猪并不感兴趣。 蟒蛇不主动吃,就只能挑衅到它到吃为主了。 她操控着彩虹鸟和诅咒果,不断向蟒蛇喷射毒液,蛇的鳞片很厚,又覆着一层泥浆,所以这些毒液攻击性不强,但侮辱性极大,一路挑衅,蟒蛇一路追,终于引到了野猪这里。 鲜血的气味刺激到蟒蛇,它终于有了捕食的反应。 长长的蛇身缠绕住野猪,一点一点紧缩,更紧缩,而后蟒蛇的头颅高高仰起,嘴裂开到极致,从野猪的后蹄开始往前吞—— 随着吞咽,泥水变得浑浊,四周除了水波荡漾声,便只剩那细微的,骨骼在吞咽中被挤压至错位的咯吱声。 眼睁睁看着一头巨兽被另一头巨兽吞下去,这场面瞧着就令人心中惊骇,没一个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时羡鱼也紧张,蹙眉盯着蟒蛇吞咽,直到野猪的头部也整个儿进入蛇腹,蟒蛇的大嘴一合上,她立即收回自己的召唤兽,与此同时,快速召出另一只未定级召唤兽! 那是一团泥巴,扔在地上便如一团烂泥,丝毫不起眼。 大家都愣住,正不明所以,便见那团泥巴滑入水中,爬到蟒蛇身上,并以极快的速度包裹住蟒蛇整个头部! 沼泽蟒刚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吞下野猪,正喘着气,忽然就不能呼吸了! 不能呼吸了!!! 它使劲长大了嘴,但喉咙里堵着野猪,而外部的呼吸孔被泥巴死死堵住,出不了气!也进不了气! 所有人齐齐瞪大了眼睛,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时羡鱼的攻击角度竟会如此刁钻! 蟒蛇一头扎进水里,试图甩掉脑袋上的泥巴,笨重的身体在沼泽里不断翻滚挣扎,遭受的痛苦丝毫不比惨死的野猪少! 利亚看得脸都白了,仿佛感同身受般呼吸困难起来,“这是什么魔兽,这也太厉害了……” 塞洛维颤声回道:“是黏黏……未定级魔兽,被评判为不具有任何攻击性,因为擅长拟态而难以发现,所以数量稀少,十分罕见……” 砰、砰!!! 蟒蛇甩不掉泥巴,冲出水面,撞向大树! 它想要缠上树干把泥巴蹭下来,但是吞下的野猪给它造成巨大阻碍,犹如身带一个巨大累赘,爬不上树,只能贴着树干表面剐蹭。 但这些泥巴是活生生的魔兽,会钻、会爬、会蠕动,如何能蹭干净? 塞洛维看着蟒蛇的惨状,感到毛骨悚然…… 此时此刻,他才深深理解到,时羡鱼说它“没手没脚”是什么意思…… 第228章五星级召唤21 整整半小时…… 黏黏和蟒蛇的拉锯战,整整持续了半小时,终于结束。 若非是因为沼泽蟒吞着野猪,这个时间恐怕会更长,因为沼泽蟒这种魔兽本身就能闭气很长时间,平时潜在水下一两个小时完全没问题,可是这次,无论是进食或是后来的挣扎,都消耗了它体内大量氧气,以致于半小时后性命再难以维系,最终命丧泥巴怪手中。 准确的说,是命丧时羡鱼手中。 时羡鱼对准沼泽蟒的尸体进行扫描: 【沼泽蟒,B级魔兽,预计兑换魔晶5310卡,预计等待回收时间4分02秒,现在进行定位。】 【定位结束。请不要随意走动,以免回收地点发生偏移。】 时羡鱼听到预计兑换魔晶的数量,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怎么这样啊……这条沼泽蟒的肚子里可是有一整只大嘴野猪,野猪肚子里还有一条绿蜥蜴,结果就只算蟒蛇的价?这合适吗?” 时羡鱼不开心,翻开说明手册找投诉渠道。 边上其他人面面相觑,心想这套回收程序设计出来的时候,谁也没想过会有套娃情况出现啊…… 等了一会儿,车站的飞行器过来了。 因为这次回收的是沼泽蟒,所以来的飞行器是最大号的,大家一起帮时羡鱼把挂钩绳绑在蟒蛇身上,忙活好一阵才算完事。 回去的路上时羡鱼很过意不去,说:“你们别光顾着陪我呀,我今天已经完成目标要回家了,你们也去打打怪兽,练习练习吧。” 大家脸上笑容怪异,点了点头,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时羡鱼又扭头看身边的罗伦,关心的问:“你有没有想练手的魔兽?我陪你一起去?” 罗伦没作声,他现在心里头很乱。 他原本是为了保护时羡鱼才会跟来,却眼睁睁看着她单挑了连他都没把握的大嘴野猪和沼泽蟒,难道一直以来他的学习方法是错的?魔兽之间的对抗其实不局限于等级? ……他怎么会错?他的方法,一部分来自帝国最正统的学院,另一部分来自父母留下的笔记,时羡鱼不过是个刚来没多久的门外汉,她根本就是胡来!她只是运气好!从来没有人用未定级的魔兽投入实战! 可如果只是运气好,为什么不曾见别人有她这样的运气?打败一只B级魔兽是运气好,连续打败两只也是运气好? 罗伦想不明白,时羡鱼的作战方法颠覆了他的认知,那一套牢固的知识体系此刻摇摇欲坠,濒临崩塌。 时羡鱼端详着罗伦的脸色,忽然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阿乌乌沼泽的B级魔兽还是太少,你手里不缺B级魔兽,应该去有A级的站点试一试。” 罗伦:“?!!” 俱乐部的人也全部一激灵。 利亚脱口道:“什么?!你们还要去打A级?!” 时羡鱼一本正经的说:“要去打A级的话,肯定要先回去做做准备,查好攻略。” 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查攻略就是看说明手册。 利亚快要泪流满面:“姐姐!你带上我!” 罗伦慌了,眼看时羡鱼要答应,急忙阻止:“我没有!我不是!我……我觉得,应该循序渐进……” 塞洛维很用力地点了下头,“对!我们应该循序渐进。” 否则心脏真有些承受不了。 时羡鱼心里犯嘀咕,少男少女这个年龄段,不应该是最热血最冲动最爱冒险的年龄吗?怎么他们一个个比她还保守稳重? 这时,莉莉忽然开口:“前面好像是鸭群,我们要不要绕路?” 时羡鱼听见,扶着龟壳上的尖刺站起来,垫脚望向前方,果然看见前面灌木丛里有十来只野鸭子在休息。 她想了想,问大家:“你们进来以后一只魔兽也没打,要不趁这个机会练练手?” “…………” 莉莉小声说:“我们一般都找落单的魔兽,一对一对战练习……” “这不是人多吗?”时羡鱼随手一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不算我也有六个人呢,你们一人带一只召唤兽就是六只,先别管那么多,六只召唤兽一起猛冲过去,吓也至少吓走一半鸭子,剩下的鸭子你们一人分一只,肯定打得过。”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居然隐隐透露出认同? 好像行得通的样子…… 没人说话,时羡鱼就当他们同意了,当即拍了下罗伦的肩膀,说道:“你的星盘陆龟体型最大,适合打头阵,冲的时候站中间,其它召唤兽往两边站,冲的时候记得一字排开,速度越快越好,这样比较有气势,要是能顺便踩死几只更好。” 罗伦有些犹豫:“我没试过……” “那现在正好可以试试啊,反正龟壳够硬,不怕鸭子咬。” 时羡鱼顿了顿,又语调幽幽的说:“这些只是C级魔兽,你带着B级魔兽,不会连C级都不敢打吧……” 罗伦皱眉:“怎么可能?!” “好,那你们加油。”时羡鱼利索地从龟壳上跳下来,催促道,“都把最厉害的魔兽召出来!排排队站好!” 大家行动上虽然开始配合时羡鱼,但表情都有些迷茫,有点像被赶鸭子上架,本来习惯了一对一,怎么就突然被叫去打群架呢? 比他们更迷茫的是时羡鱼,她发现俱乐部每个人手里的召唤兽都不差,她实在不理解他们为什么打个C级怪还要瞻前顾后,他们又不像罗伦有偶像包袱。 其实这不难理解。 站在时羡鱼的角度,她一心想要提升精神力,自然是什么机会都不放过,任何魔兽在她眼里都是一次磨炼自我技术的实战机会。 但是站在俱乐部这帮孩子的角度,他们为晋级赛做准备,赛前的训练再重要也比不过召唤兽的安危。 譬如利亚的独角矮牛,因为牛角断裂,不仅要等待长达三个月的恢复期,还要四处搜集魔域莓果等营养饲料,可见受伤的代价多么高昂。 既然害怕召唤兽受伤,那么在实战中,自然就会畏首畏尾。 所有人让自己的召唤兽一字排开,时羡鱼像长官一样巡视这些召唤兽,越看,越是心情复杂。 当她走到莉莉面前,发现莉莉的召唤兽是一只巨熊,心态差点崩了。 “你一只熊,要跟鸭子一对一对战?”时羡鱼对此很不理解。 莉莉脸一红,低下头小声说:“索罗鸭咬人很疼的……” 时羡鱼感慨:“莉莉,你今天至少得弄死两只……不,三只鸭子,要不然真的说不过去。” 第229章五星级召唤22 莉莉哑然无语,她想说自己从来没这么干过,可是时羡鱼已经走向下一个人—— “塞洛维……”时羡鱼上下打量他身边的红羽鹤,商量的语气,“你也三只吧?” 塞洛维:“…………” 莉莉瞄了眼塞洛维的脸色,小心翼翼说:“队长的红羽鹤虽然是B级,体型也够大,但是作战中一向以灵巧闪避为主,不像我的山地熊力气大,要不然……两只吧?” 塞洛维心里在流泪,想说两只也很多好吗! “这不应该啊。”时羡鱼真的不能理解,她问莉莉,“你看,是红羽鹤的嘴长,还是鸭子的嘴长?” 莉莉愣了愣,“当然是红羽鹤的嘴比较长。” 红羽鹤的嘴几乎赶得上鸭子嘴的七八倍。 时羡鱼伸出手,比划了下,“既然红羽鹤的嘴更长,那么当红羽鹤咬住索罗鸭的时候,讲道理,鸭子就算抻直了脖子也咬不着鹤。” 众人:“…………” 时羡鱼又说:“而且红羽鹤的翅膀更宽更大,讲道理,飞得肯定比鸭子更高,高空压制加上这张长嘴,别说三只,就算四五只也能对付。” 她停顿了一会儿,神情认真的强调:“我不勉强你们,我是在跟你们讲道理。” 众人再次:“…………” 一片沉寂中,罗伦鼓起勇气,问时羡鱼:“那,你觉得我……我应该,几只?” 时羡鱼思索片刻,没直接回答,而是做了一个整体分析: “星盘陆龟适合以防守为主,攻击需要利用背上的刺,等会儿你要让星盘陆龟吸引鸭群,并给其他人的召唤兽做好掩护,塞洛维的红羽鹤负责空中战斗,咬住鸭子就往龟壳上甩,莉莉的熊负责陆地,其他人的召唤兽辅助莉莉一起攻击。利亚,你的矮牛虽然断了角,但也要积极进攻,矮牛的四蹄强壮有力,践踏和踢踹都是可以尝试的方式。” 利亚:“哦哦哦……” 时羡鱼说:“我数一二三,你们准备好,喊到三的时候一起冲过去!” 罗伦有些失落,但时羡鱼压根不给他失落的时间,已经开始喊数了。 他重振精神,直视前方不远处的鸭群,心中对自己既有期望也有怀疑,想知道自己究竟能干掉几只鸭子?对于实战,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时羡鱼数到最后的数字“三”,大声喊道:“快冲!冲冲冲!——” 所有召唤兽全速向前奔跑! 鸭群立即被这动静惊到,猛然看见这么多庞然大物直冲过来,吓得纷纷扑腾翅膀往天上飞!也有那性情暴烈的索罗鸭,誓死捍卫鸭群的领地! 大战一触即发! 整个战况只能用群魔乱舞来形容!大乌龟埋头猛冲,红羽鹤在天上飞,山地熊左一拳右一拳,咆哮着将扑来的鸭子拍进水里,独角矮牛也发了狂,一个劲的上蹦下跳。 时羡鱼在一旁观战,越看越是眉头紧皱。 她发现这帮B级魔兽冲出去,气势是真大,可攻击也是真的差。 其实力量完全没问题,可是准头不行,不知道跟精神力的强弱是否有关系,她已经发现好几个人的魔兽攻击扑了一空,尤其是塞洛维的红羽鹤,在天上被一群鸭子追着咬,啄掉了好几撮毛。 她不知道,在阿卡莱大陆上,飞行类魔兽是公认的难以操控,也许因为人类是陆地生物,所以操控陆地行走的魔兽比较灵活。 “塞洛维,你要注意一下精准度啊,要不然不是白费力气吗?”时羡鱼忍不住道,“你叼它脖子啊,叼住脖子再甩飞它。” 塞洛维一副龇牙裂目模样,满脑门汗,他的精神力与红羽鹤链接,此刻正在天旋地转,不仅要保持飞行平衡,还要躲避接连扑上来的鸭子! 时羡鱼又说:“你不要光躲啊!星盘陆龟就在你正下方,你瞄准龟壳上的刺,把鸭子全甩过去!” 塞洛维的声音里透出崩溃:“你……你不要,不要跟我说话……我要集中注意力……” “你再怎么集中注意力也必须分出一部分精力观察环境,你的红羽鹤偏灵巧类型,力量不足,面对这么多索罗鸭更需要学会借力打力!” 时羡鱼瞄见混战中的独角矮牛,立即道:“那头牛的精准度就很优秀,已经踩死好几只鸭子了。” “是我!是我!”利亚兴奋道,结果一个分神,蹦跳中的独角矮牛撞上龟壳的刺,后臀挨了一下,痛得他当场尖叫! 塞洛维欲哭无泪:“大家保持注意力啊!!!” 时羡鱼皱眉:“保持注意力的同时也要观察四周环境,你们现在不是一对一实战训练,你们是在多人对战!” 塞洛维想说自己才是队长,可是他底气不足,不敢发声,只能硬撑着继续与那些鸭子斗成一团。 往日里大家在俱乐部做对战训练,几乎没有任何外界干扰,为了让队员们集中注意力,俱乐部还会配备耳罩等工具,可是现在,野外打怪,时羡鱼的声音一直不带停的。 她一会儿说说这个,一会儿说说那个,说塞洛维和罗伦的次数最多!每个人的精神力在集中和分裂两种状态之间来回拉扯、凌乱不堪!他们只想尽快消灭眼前的鸭子,结束这场可怕的训练! 不知不觉,鸭子的数量在快速减少。 当最后一只鸭子被星盘陆龟踩在脚下,战斗彻底结束,所有召唤师虚脱般倒在地上,不住地大口喘气。 他们全没力气了,可谓精疲力尽。 但时羡鱼有力气。 她十分积极的跑去“战场”,清点鸭子的数目,然后远远的朝他们喊:“利亚!你踩死了七只!” “什么?七只?!”利亚顿时坐直了,如果不是真的累惨了,他能原地翻个跟头! “哈哈哈哈哈你们听见了吗?”他兴奋道,“七只!我干掉了七只C级索罗鸭!” 塞洛维躺在地上哑声说:“你踩死的……有很多是被大家打懵了,没来得及反应的鸭子……” 利亚还是高兴:“七只哈哈哈哈……” 时羡鱼的声音再次传来:“有五只鸭子的脖子被捏断了,应该是莉莉的熊!” 莉莉也高兴:“我干得不赖嘛。” “有十三只被龟壳刺中!”时羡鱼高声道,“还有几只身上有刺伤也有践踏的痕迹,总之都是大家齐心合力的功劳!” 罗伦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罕见的轻松笑容。 塞洛维却忽然发觉不对劲:“不对啊,鸭子怎么会这么多?” 第230章五星级召唤23 塞洛维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 “是啊,鸭子怎么会这么多?” 往前冲的时候,他们对鸭群的数量是有一个预估的,数量不到二十只,后来受惊飞走了至少一半,按理说,剩下的鸭子应该不到十只才对,可是时羡鱼数的鸭子加起来,已经远远超出二十了啊。 时羡鱼走回来,问:“都休息好了吗?快过去回收吧,要不血腥气会引来其它魔兽觅食。” 大家一听,不敢继续歇了,纷纷从地上爬起来。 到了地方一看,鸭子的数量果然不对。 “我们冲过来的时候,没有这么多鸭子。”塞洛维一边回收一边说道。 时羡鱼说:“就那么几只哪够你们打,所以我从别的地方引了几只过来。” “什么?!”塞洛维震惊,瞪大双眼看时羡鱼,“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这样做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时羡鱼愣了愣,听他语气里好像有责备的意思,不禁皱起眉头,“但是鸭子的数量就是不够你们打啊,你不能只顾自己,不管其他队员吧,每个人都需要练习的机会,你在天上占了好几只鸭子,可有些人连一只鸭子都抢不到!没有鸭子打,还怎么进行实战练习?!” 时羡鱼很不高兴,心想这种抢怪行为要是放在网络游戏里,是会被喷死的。 塞洛维很凌乱,“我……我怎么就只顾自己了……” 他这不是担心鸭子数量太多,大家招架不住而引发危险吗? 塞洛维看向其他队员,“你们有人没打着鸭子吗?” 俱乐部成员里的阿班犹豫的举起手,讪讪道:“利亚的矮牛蹦得太厉害,我怕被踩到,所以一直在边边上打,偶尔能捡到一只……” 另一个队员也小声附和:“我们看天上的鸭子多,一直叫你甩下来几只,叫了好几次,可是你好像听不见……” 塞洛维脸红,“我当时集中注意力……” 看到队员一副“没打够”的表情,塞洛维羞愧的低下头,不想辩解什么了。 这时,时羡鱼拍了拍手,“都定位扫描完了吗?趁飞行器还没过来,我们复盘一下。” 复盘这个事大家都懂,他们每次参加完比赛,也会私下里复盘回顾。 大家都聚拢过来。 时羡鱼道:“我先说说我的感受,然后你们依次发言,可以吗?” 利亚积极的点头,“可以可以,姐姐先说。” 塞洛维也稳重了点了一下头,“好,你先说。” 时羡鱼说:“最大的问题还是精准度,你们用精神力操控召唤兽行走或者飞行,看上去毫无问题,但只要涉及到精准度,我发现你们的动作偏差就会很大,如果需要做出稍微复杂些的动作,也会出现问题,不是慢半拍,就是完全做错。” 她停顿一会儿,看向金发男孩,“你叫利亚,对吧?今天你的召唤兽踩死了不少鸭子,但其实你的攻击效率是比较差的,比如有时候只需要你用前蹄,或者只用后蹄,但是……你好像没办法控制那么精准,你让矮牛全程不停的跳,消耗很大,也会对其他队员造成干扰。” 利亚尴尬的挠挠头,“我太着急了……” 时羡鱼又看向塞洛维,“你的红羽鹤也是一样的问题,强壮的翅膀和长长的尖嘴都是有力武器,但是都没有好好利用。” 如果是别人这样说,塞洛维一定会反驳,飞行类魔兽操控起来本来就很困难,但他和队员们都见过时羡鱼操控彩虹鸟,所以面对批评,也只好默默认了。 “嗯……我以后,会增强这方面的练习……”塞洛维低声喃喃。 时羡鱼听了,默默看向罗伦。 其实她和俱乐部的这些少男少女没什么关系,他们的表现是好是差都与她无关,只是她发现罗伦在团体行动里似乎能轻松自如些,所以才会佯装严厉的先批评大家,这样一来,等会儿她再单独指出罗伦的不足时,就不会对罗伦的心理造成太大负担—— 因为罗伦太敏感太压抑,时羡鱼不得不委婉些。 当然了,这个“委婉”只是她想当然的委婉,并不代表听的人也觉得委婉。 “罗伦……”时羡鱼咳了两声,开口说道,“你的进攻方式,还是过于保守了,速度也有一点慢……” 罗伦皱着眉,面色沉着的点了点头,“以往单独训练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进入实战,确实有很多地方,都让自己感觉力有不及。” “有什么方法能改善吗?”利亚很着急。 “是啊,精准度真的太影响实战效果了。” “在俱乐部一对一的时候不明显,可是魔兽一多,就手忙脚乱了……” “没错,刚才真的是好混乱!”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塞洛维赶紧说:“其实精准度不足几乎是每个召唤师都有的问题,只是严重程度不同而已,大家不用太担心,我们多多练习,会有改善的。” 罗伦思索片刻,开口说道:“以前我见召唤师玩过一种游戏,现在回想起来……可能也是一种训练方法。” “是什么游戏?”莉莉问 利亚也好奇:“是啊,小罗,什么样的游戏啊?” 罗伦认真地伸手比划了下,“是一种跳圈游戏,找一片宽阔平坦的地面,画许多圆圈,圆圈有大有小,有疏有密,召唤师操控魔兽在圈圈里来回行动,要求不能踩到圈圈的线。这游戏可以一个人玩,也可以多人玩,人多时候不仅要考虑踩线问题,还要眼疾手快的抢圈,否则就会容易被别的魔兽挤出圈外。” 塞洛维了然的点头,“我明白了,这种游戏确实可以训练灵活度和反应速度。” 利亚迫不及待想要试试,“车站前面就有一块平地!我们一起玩玩看吧!” 其他队员纷纷响应。 罗伦被利亚拽起来往车站走,大家围在罗伦身边问游戏的细节,圈圈怎么画,地方要多大,加速的频率是怎样的等等等等。 时羡鱼走在队伍最后,看着一向保守持重的罗伦难得流露出热血少年的神态,心中不由得感慨:小孩子果然还是应该和小孩子一起玩嘛~ 第231章五星级召唤24 一个简单的跳圈游戏,被一群召唤师新手玩出各种花样,直到天快黑了,大家才依依不舍的离开阿乌乌沼泽。 返程路上,彼此关系比刚来时熟络了许多,塞洛维觉得情绪铺垫得差不多了,气氛也正好,便顺理成章的开口邀请时羡鱼和罗伦,加入他们的蓝泡泡俱乐部。 时羡鱼条件反射想拒绝。她来这个世界的目的是帮罗伦复仇,而罗伦现在的目标是召唤出S级魔兽,并不是去什么俱乐部打比赛。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回绝,就听见罗伦回答:“好的,我回去后会仔细考虑。” 时羡鱼:“???” 咦?怎么回事? 大概是她错愕的神情过于明显,罗伦一本正经跟她解释:“我原本的计划是今年以个人名义报名参赛,如果能加入俱乐部的话,可以和其他成员互相激励,有助于提高成绩。” 时羡鱼半信半疑:“这样啊……” 塞洛维问:“小鱼姐姐,你打算参赛吗?如果加入俱乐部的话,参赛会方便很多,俱乐部都有专业的训练室和后勤队伍,各种手续也可以由俱乐部代办,能省去不少麻烦。” 时羡鱼表情古怪的看向他,“你不是说,至少要有B级召唤兽才能加入俱乐部吗?” 塞洛维尴尬地咳嗽两声,“那个……特殊人才,可以特殊推荐进俱乐部。” 莉莉在一旁捂嘴直乐,“塞洛维的叔叔就是蓝泡泡的老板,当然想让谁进就让谁进!” 时羡鱼愣了愣,没想到塞洛维还是个富二代。 塞洛维讪讪道:“每个推荐名额都要经过严格筛选的,我们都要为俱乐部负责,也是为自己负责,不是想让谁进就让谁进的……” “知道啦知道啦,我们都愿意给小鱼姐姐做推荐人!”莉莉笑道。 “是啊!我也愿意做推荐人!”利亚也跟着附和。 小孩们太热情,时羡鱼有些招架不住,赶紧摆手:“我一把年纪了,不一定会去,还是看我弟弟最后怎么考虑吧。” 大家听了,目光齐齐对准罗伦。 罗伦顿时倍感压力。 这个时候,塞洛维反而豁达起来,像个大哥哥一样拍了拍罗伦的肩膀,说:“以你的实力,其实也可以去更大的俱乐部试试,如果有想去的俱乐部,我可以帮你介绍,我叔叔跟萨尔达的几个俱乐部的经理都认识。” “嗯,谢谢你们。”罗伦点了点头。 塞洛维笑着说:“考虑好了随时来找我们,我们住在村子的旅舍里,估计三天后回萨尔达,也欢迎你们来萨尔达做客。” 罗伦:“好的。” 与塞洛维一行人道别后,罗伦和时羡鱼回到家,天色已经很晚了。 达达听见声音跑出来迎接他们,高兴地摇着尾巴。 玛琪打开门,一脸好奇的看着两人进屋,不禁问道:“哥哥,你和小鱼姐姐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罗伦摸了摸妹妹的头,“抱歉玛琪,饿坏了吧,我现在去做饭。” “没有,我去隔壁佳莱奶奶家蹭饭了。”玛琪回道,“佳莱奶奶今天做了馅饼,超级好吃,我还带了两块回来,特意留给你们的!” 时羡鱼果然看见桌上摆着两块厚实的馅饼,罩着一层玻璃保温罩,还是热乎的。 “哈哈!谢谢玛琪,我先去洗洗手。” 时羡鱼高高兴兴去洗手,洗完回到客厅,听见罗伦正跟妹妹说要去萨尔达比赛的事,离家期间,他打算把玛琪送去乔克莎阿姨家住一段时间。 时羡鱼心想:刚才还说会好好考虑,这根本就是已经做决定了嘛。 她坐到桌边默不作声吃馅饼。 罗伦跟妹妹聊完,也过来吃馅饼,不过他的胃口显然没有时羡鱼好,吃了几口就停下,心事重重的样子。 时羡鱼说:“多吃点,吃完早点睡,正长身体呢,别影响发育。” 罗伦:“…………” 他默默咬一口馅饼,嚼了几下,问时羡鱼:“你一会儿干嘛?” “我?看看书,然后就睡了吧。”时羡鱼回道。 罗伦闷声嘀咕:“你又不用长身体,睡那么早。” 时羡鱼“嘿嘿”两声,说:“我要养生。” 罗伦一脸不信,他明明好几次半夜起来都发现她在书房里看书,不过他也不想问,反正问了的话,时羡鱼肯定也会找理由说:“因为失眠啊,看书有助于犯困。” 想到这里罗伦就有些气闷,觉得时羡鱼一点儿都不像大人。 “哎,罗伦。”时羡鱼忽然开口,“你真的准备去他们的俱乐部吗?” 罗伦看她一眼,“嗯,你呢?要去吗?” “去吧,你去的话,我也去。” “你干嘛跟着我?” 时羡鱼神情自若的回道:“那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当然要跟着你。” 罗伦:“…………” 在魔域里明明跟那帮人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现在又变成“人生地不熟”了? “我就是想问问……”时羡鱼说道,“塞洛维不是也说了吗,以你的实力,如果想要进入俱乐部的话,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罗伦蹙眉思索,缓缓摇头,“不用了,其它更好的俱乐部要求也会更高,而且大部分俱乐部,都是走学院派的路子。” “学院派?”时羡鱼问,“什么意思?塞洛维的俱乐部是什么派?” 罗伦无声叹气,已经习惯了时羡鱼对常识的无知。 “加入俱乐部的方式有两种,一个是自己申请报名,另一个是由内部人员推荐介绍,有些俱乐部每年会去召唤师学院招募新人员,以精英学院为主,这样的俱乐部,人员结构相对比较稳固和平衡,配合也会比较好,所以叫做学院派。” 他顿了顿,蹙眉道:“塞洛维所在的俱乐部,应该属于自由派吧……只要实力足够,什么人都能招募,不局限于学院,这样一来,优势是作战风格多变,缺点也很明显,人员实力参差不齐,搭配起来也困难。” 时羡鱼问:“听你的意思,学院派的俱乐部,是不是比自由派的好?” 罗伦点了下头,“是的,目前阿卡莱大陆上最火的三大俱乐部都是学院派。”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落下来,“……我的父母,曾经是三大俱乐部之一,海森巴布俱乐部的成员。” 第232章五星级召唤25 时羡鱼老早就想问罗伦父母的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听罗伦聊到这里,不禁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的父母连续六年拿下世界联赛的金奖银奖,原来他们所在的俱乐部也是阿卡莱大陆上的顶尖级别,他们真的好强啊。” 罗伦低低“嗯”了一声,回道:“他们确实是阿卡莱大陆上最强的召唤师。” 他停顿片刻,又补充道:“曾经是。” “那……后来呢?”时羡鱼小心翼翼的问,“他们后来,没打比赛了吗?” 罗伦垂着头没说话,从时羡鱼的角度,能看见他的下颌线绷得很紧。 “如果你不想说……就别说了,我就是随口问问……”时羡鱼轻声道。 罗伦低声回答:“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新闻上都有,他们在退役前的最后一场比赛中,输给了一位新秀选手,之后我的父亲开始出现精神力失控的病症,药物治疗的效果一直不理想,有一次他发病跑去魔域,我的母亲去魔域找他,恰好魔域里正值兽潮期,两人在兽潮中遇难,去世了。” 罗伦苦涩的扯了下嘴角,“再之后的事,我跟你说过吧?我被送去召唤师精英学院,所有人都以为我能继承父母的意志,重新夺回我父母在赛场上丢失的荣誉,但是,我让他们失望了……” “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你不需要去在意。”时羡鱼认真的说道,“罗伦,如果你的父母还活着,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罗伦听了,自嘲的一笑,“有我这样一个儿子,有什么可骄傲的……” 时羡鱼睁大眼睛,“当然骄傲啊,你能健康长大,成为一个善良正直的人,这就是最了不起的事!而且你还把玛琪照顾得这么好,你以为这些很容易办到吗?这可比召唤魔兽要难多了啊。” 罗伦说:“谢谢你,不过真的不用安慰我了……” “你觉得我在安慰你?”时羡鱼非常严肃的说道,“我可是在说真心话,难道你觉得召唤魔兽比照顾妹妹这件事更重要?” 罗伦被她说得一噎,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他觉得自己没什么了不起,但肯定也不能认为召唤魔兽比妹妹更重要……真是奇奇怪怪,他怎么又被时羡鱼的逻辑绕进去了? 时羡鱼又问他:“既然你的父母在这个行业里是名人,你如果去萨尔达的话,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罗伦轻轻摇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而且这次参赛,我不准备用真名。” “不用真名?这符合规定吗?”时羡鱼问。 罗伦解释道:“参赛名一般用的都是化名,比如我的父母,分别叫梅凯拉之月和梅凯拉之星。只有比赛报名的注册账户才需要填写真实姓名,如果召唤师有所属俱乐部的话,通常由俱乐部统一注册账户,这一栏会填写俱乐部的名称。” 时羡鱼听明白了,罗伦这是想隐姓埋名去参加比赛——只要加入了蓝泡泡俱乐部,就能以俱乐部的名义参赛,不用暴露自己的真实名字。 看来父母带给他的压力依然很大,他无法堂堂正正的以梅凯拉夫妇之子的名义参赛。 会担心比赛名次不好,让父母丢脸吧…… 时羡鱼心想,这样也好,罗伦作为一个默默无名的普通人参赛,无论输赢,心态上都能平稳些,不用受那些外在因素的影响。 随后又想到罗伦要复仇的事,感觉很古怪,听上去父母是意外去世的,既然是意外事故,为什么罗伦的内心会有那么大一股怨恨?……难道他父母的死因,其实还有蹊跷? 也许随着以后两人的相处,他会愿意对她说出真实原因吧。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时羡鱼问,“塞洛维说他们还会在村子里住三天。” 罗伦认真思考了会儿,“我最快也要一个月以后了,一个月后学校放假,可以让玛琪去乔克莎阿姨家里暂住一段时间。” 时羡鱼立即道:“那我也一个月后去。” 罗伦心情复杂的看她一眼,倒也不是不愿意被时羡鱼跟着,就是觉得怪怪的。 他问道:“你干嘛一直跟着我?” 时羡鱼说:“别人我也不认识呀。” 罗伦:“…………” “算了,随便你吧。”罗伦叹气,起身道,“我去书房看书。” 时羡鱼:“我也去。” 罗伦:“…………” 又跟着我…… …… 三天后,塞洛维一行人收集到足够的莓果,准备离开村子。 罗伦和时羡鱼特意去送行,顺便给他们带了一些山羊奶酪之类的特产。 塞洛维说等回去后就会给他们寄推荐函,只要罗伦考虑清楚,可以拿着推荐函去萨尔达找他们,会有人为他和时羡鱼办理入会手续。 塞洛维一行人离开后,罗伦和时羡鱼的生活恢复往常,白天牧羊,晚上看书,偶尔约着一起去魔域,打打怪,提升对战实力。 主要是罗伦打,时羡鱼的兴致不大。 这就跟刷副本一样,刷过的怪再刷一遍,难免有些乏味,所以她每次都会把魔兽从晶卡里放出来自由活动,然后自己在旁边默默研究阵法,希望能召唤到厉害的魔兽。 虽然目前未定级的魔兽她也能用,但谁会嫌高级魔兽少呢?她也想召唤到B级,甚至A级魔兽呀! 罗伦目前有三只B级魔兽和一只C级魔兽。按照他的说法,级别越高的魔兽需要越强的精神力去驱动,所以拥有B级魔兽的召唤师,会逐步把手里的C级魔兽淘汰掉,而拥有A级魔兽的召唤师,则会慢慢淘汰掉手里的B级魔兽,如此,尽可能把精神力使用在更重要的魔兽身上。 妙妙蛙是C级,但它是罗伦第一次召唤到的魔兽,有特殊意义,所以罗伦一直留着它。 时羡鱼对自己的要求也不高,希望自己不要比罗伦差太多,哪怕只一个B级魔兽也行啊,就一个,她就满足了。 她盯着新绘制的召唤阵,一边释放精神力,一边想着:一个就好,老天保佑,来一个B级吧。 眼前渐渐浮现模糊的景色,大片湖泊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落在地面,她隐约看见了飞鸟,看见了爬虫,看见了生着獠牙利爪的虎豹,但都没有找到契合的感觉。 这时,她发现前面有一团雾蒙蒙的白光在向她靠近。 那是精神力契合的征兆。 第233章五星级召唤26 召唤了这么多次,她终于又遇见了精神力契合的魔兽!时羡鱼激动不已,愈发聚精会神,只等那团白光越来越近,立即将对方牵引过来! 出来了! 召唤阵绽放出刺目光芒,她欣喜的站起身,不远处的罗伦也停止打怪,关切的走过来。 只见白光褪去,召唤阵中间赫然出现一条亮蓝色泥鳅,正在地上疯狂弹跳! 啪啪啪啪—— 时羡鱼被溅了一脸泥点子,懵在原地。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论理论知识,罗伦要比时羡鱼扎实得多,896种魔兽每一种都熟记于心,立即喊道:“快收进晶卡!这是麻麻鳅!缺水太久的话是会死掉的!” 时羡鱼回过神来,赶紧把泥鳅收进晶卡。魔兽一旦进入晶卡就会处于休眠状态,依靠晶卡里的魔晶能量生存,也就无所谓缺不缺水了。 蹦跳的泥鳅消失,时羡鱼大大松了口气,问罗伦:“这个麻麻鳅是什么级别?” “C级水下魔兽,能释放电流麻痹猎物。”罗伦顿了顿,接着道,“因为对环境要求很高,所以和妙妙蛙一样,在召唤兽赛事中几乎算是一种被淘汰的魔兽。” “啊……”时羡鱼满脸失望。 不是B级就已经很失望了,居然还是要被淘汰的魔兽,对于本就不富裕的她而言,简直雪上加霜。 “比赛场地为什么不考虑设置成水陆空三种类型呢?好歹让这些水下魔兽也能发挥一下嘛。”她郁结的说道。 罗伦愣了愣,“这肯定不可能吧,如果对战发生在水下或者天空,观众就没办法看了,而且制造出那么大范围的魔晶能量场,也非常昂贵吧?” ——为了保证召唤兽能处于最佳状态,赛场不是简单的圈一块空地出来,而是利用魔晶科技制造出巨大的能量场,在能量场的区域内,各方面数值都和魔域保持一致。 如果按照时羡鱼所说,再制造出水下能量场和高空能量场,即使能攻克技术难关,财力物力也难以支撑。 时羡鱼想到这些,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罗伦安慰她:“慢慢来吧,说不定下次就是B级了。” “我知道,强求不来嘛。”时羡鱼把晶卡放进包包里,叹息道,“唉,急也没用,感觉除了实力,运气也很重要。” “那是肯定的,有时候释放出精神力,探索范围内刚好没有合适的魔兽,再怎么努力也没用,除了多试几次,没别的办法。”罗伦说道。 时羡鱼无奈的点了点头。 罗伦想起一件事,提醒她:“对了,你现在手里的魔兽其实也挺多了,以后如果遇到好的,可以慢慢淘汰掉自己不需要的魔兽了。” 时羡鱼问:“一般情况下,一个召唤师手里会带多少召唤兽。” “一般五只左右吧……”罗伦思忖着说道,“不过,听说商演型召唤师带的会比较多,十几只都算正常,他们带着魔兽接广告拍照片,不像参赛的召唤师需要频繁消耗精神力,带多一些倒也无所谓。” 时羡鱼想了想,她手里的召唤兽现在正好有五只——古比蛾,黏黏,诅咒果,彩虹鸟,麻麻鳅。 如果再来新成员,确实可以考虑更新换代的问题了。 不过……只是想想,就好心疼,实在是……每只召唤得都不容易,放弃哪一个都舍不得啊! 算了算了,等召唤到新魔兽再考虑吧! “你那边完事了吗?”时羡鱼道,“完事了我们就回去吧,唉,我好累啊。” “嗯。”罗伦神态肃然的点头,“灰尾狼的灵敏度和爆发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提高,下次我再试试星盘陆龟。” 罗伦的三只B级魔兽里,星盘陆龟防御力最高,灰尾狼攻击力最高,另外还有一只鼠尾虫因为比较鸡肋所以很少使用。 “那你等我一下,我把召唤兽叫回来。”时羡鱼收拾东西,把在附近溜达的彩虹鸟和诅咒果都收进晶卡。 找黏黏的时候有点费劲,因为它往地上一趴,就立即“隐形”了,跟普通泥巴没什么两样,非得时羡鱼驱动精神力,让黏黏爬动,才能分辨出来。 “咦?”时羡鱼召唤远处的泥巴爬回来,打量它的轮廓,“怎么变大这么多?” 罗伦也仔细看,“……确实变大了。” 原来只有一个车轮胎大,现在……唔,约莫有两个轮胎大。 时羡鱼奇怪的道:“书上说黏黏进食缓慢,消化缓慢,生长速度也很慢,我才养了一个月,不应该长这么快呀。” 罗伦皱眉想了想,“听说,黏黏这种魔兽遇到同类,可以相互融合,不过这种魔兽过于罕见,实例研究不多,所以这方面的相关书籍也很少。” “所以肯定是融合了吧,总不可能突然长这么大。”时羡鱼看着地上一大坨,啧啧称奇,“这么罕见,能遇到同类也不容易,真难得呀。” 罗伦闻言一笑,说道:“说它罕见,不是因为它数量稀少,而是因为黏黏的隐蔽性太好,很难发现,说不定我们附近的草丛里全是黏黏呢。” 时羡鱼听了,不禁默默踩了踩脚下的泥土。 就算脚下踩的是黏黏,恐怕她也看不出来,因为黏黏的特性就跟泥巴一样,平时懒洋洋一动不动,没有任何攻击性,只依赖土壤中腐烂的动植物尸体摄取养分。 “那我以后每次进魔域都放它出来溜达一圈吧,说不定又能遇见同类,越长越大。”时羡鱼说道。 罗伦想象了下,他还真没见过大型黏黏,就连书上的配图也只是小小一滩。 他点点头:“也不知道能长多大,你试试吧。” 时羡鱼把黏黏收回晶卡,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数了数包里的晶卡,发现只有四张卡带颜色,剩下的全是空的。 她明明有五只召唤兽,还差了什么没召回? 噢!想起来了,还有一只古比蛾! “我的蛾子不见了。”时羡鱼环顾左右,“奇怪,飞哪儿去了?” 罗伦:“不会飞远,我们在附近找找。” 时羡鱼“嗯”了一声,也没太着急,召唤兽和召唤师之间有精神力牵引,不会离开太远。 她收拾好东西,和罗伦一起往草丛深处走了十来步,果然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古比蛾正安静趴着。 只不过,不是一只蛾子,而是两只叠在一起的蛾子。 时羡鱼停下脚步,说不出自己现在是种什么心情…… 硬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出门遛狗,自家的狗被泰迪拱了。 第234章五星级召唤27 一个月很快临近尾声,罗伦依照计划把玛琪送去了乔克莎阿姨家,然后回来和时羡鱼一起收拾行囊,准备去一趟萨尔达。 出发前一天,时羡鱼在院子里照例进行召唤练习。 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结果意外的召唤出了B级魔兽—— 一只大蜘蛛! 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时羡鱼本身对蜘蛛这种东西,是有阴影的,尤其是在和沈逍一起面对过蜘蛛妖后,这心理阴影就更严重了。 但是好不容易召唤出来的B级魔兽,目前为止独一无二的B级魔兽,长久期盼着的心心念念的B级魔兽……种种因素叠加,使其蒙上一层滤镜,她竟然觉得,这只大蜘蛛有点可爱。 粗壮的关节,毛乎乎的八条腿,锋利的倒三角尖牙,还有八只黑亮的大黑豆眼睛……就,越看越顺眼。 她使用精神力控制蜘蛛,让它抬起一只前肢,脚底的卷毛是明艳的粉色,这个不用罗伦科普,她自己在书里见过。 “是齐加斯粉彩卷毛蛛啊……不错,这次运气不错。” 卷毛蛛在B级魔兽里算是一个大类,有很多种颜色,根据颜色不同,习性和毒性也不同。 时羡鱼这次召唤出来的粉彩卷毛蛛,通体黑色卷毛,只脚底是粉色的,颜色顺着八只脚向上渐变,直到变成全黑。脚底的粉色,越艳丽证明毒性越强。 时羡鱼又试着控制卷毛蛛在院子里走了几步。书上有介绍这种魔兽的力量和速度,不过这种事,不亲自操控感受一下,很难有一个直观认识。 罗伦的父母应该也曾经在院子里做过练习,所以把院子修得很开阔,哪怕是B级魔兽也能遛遛弯。 时羡鱼没敢让蜘蛛溜达太久,只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就收进晶卡里了。 想到自己总算有一个能摆上台面的B级魔兽,她不由得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终于入门了。 休息了没多久,罗伦回来了。 他今天出去办事,为了处理家里的羊,卖了几只充当路费,然后雇人帮忙照顾剩下的羊。虽然父母给他留下了遗产,但罗伦也知道不能坐吃山空,过起日子来很懂得精打细算。 时羡鱼赶紧跟他分享自己召唤出B级魔兽的喜讯。 罗伦一开始很吃惊,后来想到这段时间时羡鱼的进步,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说不定再过不久,你真的能够召唤出A级魔兽……”罗伦若有所思的说道,“一般召唤师需要至少一到两年才能召唤出B级魔兽,你两个月就成功了,你在召唤魔兽这方面的天赋真的超出寻常。” 他说着停下来,看向时羡鱼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如果能早几年学习召唤术就好了……” 随后罗伦叹了口气,进屋去了。 时羡鱼:“…………” 她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嫌她学得太晚,过不了多久就要退役,但是她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能玩个一年半载对她而言足够了。 她翻了翻包里的晶卡,满满的成就感,心里想着:这次是B级,说不定下次就是A级,加油啊小仙女! ……等一下。 时羡鱼皱起眉,想到了罗伦。 罗伦一直自卑于自己缺乏召唤天赋,她跟着罗伦学习召唤术,如果反而比罗伦更快召唤出A级魔兽,这像话吗? 罗伦为什么会退学?……因为学校里所谓的天才太多太多,他的实力与名气不相匹配,所以在学校里他被边缘化。 但其实罗伦不是完全没有天赋,只是与他的父母相比不够惊艳而已。 塞洛维主动邀请罗伦加入俱乐部,就足以说明这一点,而罗伦和塞洛维他们在一起,才能逐渐找回自信,和召唤的快乐。 罗伦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迈出一步,如果这个节骨眼上她召唤出A级魔兽,罗伦会怎么想? 他也许会为朋友感到高兴,也许会羡慕她的天赋,也许……在夜深人静,一个人独处时,质疑自己的能力,感到失落,怀疑自我,甚至放弃成为召唤师,从此一蹶不振? 时羡鱼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幸好这次是B级,幸好是B级……”她小声喃喃,“还是别加油了,如果真召唤出A级,可不能让小罗知道。” 她是来帮助他的,不是来施加压力的呀,况且她也不算真正有天赋,她是体内有灵力在帮她作弊。 唉,她是一个假“天才”。 …… 第二天一早,两人登上去往萨尔达方向的列车。 走之前把家门钥匙留给帮忙照顾羊圈的人,又给了隔壁的佳莱奶奶一把备用钥匙,方便邻居奶奶偶尔过来照顾达达和大角羊。 这次罗伦第一次主动处远门,他封闭了很久,现在坐在车上,怔怔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有种不真实感。 时羡鱼则东看西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这种由魔晶作为驱动力的列车,很像她小时候见过的绿皮火车,哐嚓哐嚓地震响。 罗伦买的是卧铺票,两人一个小隔间,下面是座椅和行李架,上面是睡觉的地方。 时羡鱼顺着爬梯上去,白色的床褥整整干净,枕头旁边还有一本小册子。 众所周知,自从来了这个世界,时羡鱼对一切说明手册都非常感兴趣。 她脱了鞋躺在床上看册子,一打开才发现是拉页的设计,可以展开很长很长,上面绘制了阿卡莱全线列车的缩略图,以及东部的环城列车的详细线路和站点。 比如萨尔达是阿卡莱东部的一座大城,和罗伦所处的村子隔了大概…… 时羡鱼数了数,隔了十六站。 “罗伦,大概多久到站啊?”时羡鱼从床边伸出个脑袋,好奇的问他,“我数了下,距离塞洛维说的萨尔达之泉,一共十六站。” 这个世界的人好像很喜欢用之什么什么来命名,什么之泉,之歌,之森等等。 罗伦在底下收拾行李,回道:“大概两天吧。” “什么?”时羡鱼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 “两天啊。”罗伦抬头看她,“估计后天下午能到,别担心,吃的喝的我都带足了。” 时羡鱼默默躺回去,再看手里的说明册子,不由得想:这个世界真是地广人稀啊…… 第235章五星级召唤28 辽阔的大海上,一条白龙漫无目的的飞行,尾巴偶尔扫过海面,卷起几捧跳跃的浪花。 曾经这是他最喜欢的游戏——伏低飞行,让身体与海面几乎平行,然后忽地沉进水里,惊起无数鱼虾。 那个时候年幼,玩什么都开心,至于现在……几千年过去,一切都变了。 不知道飞了多久,它没有遇见一条龙。 龙原本就不常见,又经过了这千年岁月,栖息地几经变迁,便更难寻觅了。 不仅没有遇见龙,修真者也没遇见一个。曾经这个世界有多热闹,他是亲眼见证过的,各界修真者不断飞升至此,搜罗珍宝,驯服妖魔,闹得轰轰烈烈沸沸扬扬,可如今,一切一切,全部被时光掩埋,眼前这个世界啊……看上去和其它世界,也没什么不同了。 他继续飞。 要飞去哪里,他心中一片迷茫。 后来飞到筋疲力尽,他落在一座山上休息,大约是着陆时震动太大,四周草叶被气流逼至匍匐,他看见一群蚂蚁惊慌错乱的乱爬,一只接一只从洞里出来,嘴里衔着种子或树叶,仿佛举家搬迁一般。 蚂蚁对于巨龙而言,那是微乎其微的存在,他本不该注意到,可是现在他看见了,不由感到悲凉:蝼蚁尚且有家,而吾无处归矣。 硬要提一个容身之所,大约是这几千年来禁锢他的牢笼,只是囚禁他的人早已把他忘记,连憎恨的机会也没留给他,就已经消失在岁月长河之中了…… 白龙想到此处,不禁好奇那座仙宫如今怎样了。 他窃取了仙宫的灵力重塑自己肉身,所以仙宫现在应该只剩一座空壳,徒有架子而无任何神力,再加上仙宫的继承者是个“门外汉”,什么都不懂,根本不会修复,面对仙宫的残局,她恐怕只会傻傻的嚎啕大哭吧。 ……会哭的吧? 下意识的,他望向远方,回想起自己与时羡鱼的过往。 她真的什么都不会……离了他,她以后该怎么办?——做神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要面对形形色色的欲求,要穿越混乱无序的世界,危险随时可能发生,在三千世界中迷失自我,又或者,在某一天像她的先祖一样因为灵气消弭而虚弱至死。 没有他的保护,她能行吗? 说到底,她本就不欠他什么,体内流淌着稀薄的神仙血,命悬一线时开始学着做神仙,如今身处这样尴尬的境地中,完全是受他怂恿诱导。 她是无辜的。 可她身上流着那人的血…… 这个认知让白龙感到异常暴躁。 不能不恨,却不知从何恨起。 要不然……去看一眼?若她不想做神仙了,他就教她斩断仙缘之法,也算了结他与她之间的纠葛,有始有终。 就看一眼。 就一眼。 他心里如此想着,身体腾空,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 时羡鱼的仙宫,在群山之顶,他留给她的护山大阵仍在发挥作用,故而越靠近越能感觉到明显的阻力。 他化为人形落到地上,闭眸细细感受,空气中有微弱的灵气流动。 看来仙宫正在逐渐恢复,当初被他损毁的草木也重新变得蓊蓊郁郁,一些倒塌的树木上面,已经生出厚厚的青苔与寄生植物。 他在林中行走,遥望远处的山峰,那里常年云雾缭绕,无法看清峰顶的模样,但他知道,仙宫就在那里。 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在作怪,他的步伐越来越慢,甚至不由自主的……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应该回来?如果见到她,他要说什么? 临别时她曾大声质问他的名字,她是怎么想的?事到如今了,她竟然还想知道他的名字,她还……还抱他…… 白龙想到当时情景,浑身不自在起来。 这时,前方传来奇怪的声音,有些像劈柴,也有些像某种动物的鸣叫,库嚓库嚓、库嚓库嚓。 随后不久,从森林深处爬出来一只白色大蜥蜴,蜥蜴背部顶着一朵粉色大花。 是大花蜥啊。 白龙心中略感欣慰,虽然时羡鱼把它抱回来时,他觉得不靠谱,但它的成长速度很快,作为护山神兽也算负责,这么快就发现进入仙宫领域的外来者了。 大花蜥慢吞吞地爬过来。 白龙抬手摸了摸大花蜥的脑袋,内心感慨万分:“虽然离开了这么久,但你还记着我……” 嘎吱—— 连手带胳膊被咬住。 龙:“…………” 默然释放出龙鳞护体,坚不可摧的鳞甲使得大花蜥难以下咽,但它依旧执着的咬着,不松口。 “愚不可教也!” 白龙腾出另一只手敲了下大花蜥的脑袋,迫使它张嘴,而后冷着脸拔出自己被咬住的胳膊,纵身飞腾,一挥袖袍甩掉口水。 底下的大花蜥摇了摇脑袋,朝着天空张开大嘴,仿佛在说:饿饿,饭饭。 白龙心想你饿个屁。 罢了,何必与这等畜生一般见识,还是想想怎么上山要紧。 当初他为时羡鱼布下这护山大阵,东方有白额虎,南方有大花蜥,北方是虎蛟兽,唯独西方阵眼上缺少一位神兽守阵,倒是无意中给自己留下了机会。 白龙不再多想,立即往西边飞去。 改道西边登峰,果然一路畅行无阻。 他看见当初那几只惊走的白鹤又回来了,只是仙宫萧条依旧,灵气恢复了些许,散漫的飘浮于四周,地上满是尘土与枯叶。 他嫌弃的抬了抬脚,心想这哪里是仙宫,这跟那废弃闹鬼的道观也没什么区别。 就算他汲取了仙宫所有灵气,她也没必要自暴自弃到这种地步吧?连基础的打扫都不做了吗? 遍地灰土杂草,再走几步,竟叫他看见了鸟粪! 鸟粪!!! 白龙内心一阵抓狂,挥袖卷起狂风,将碍眼的垃圾吹得一干二净!接着施法引来雨水,暴雨如注,洗清整座仙宫,直到地板光洁,琉璃瓦闪闪发亮,他才终于停手。 看着宫殿恢复洁净清爽,他微微舒了一口气。 虽不能和当初有龙骨做根基的仙宫相比,但碧瓦朱甍、画梁雕栋,衬着四周流云白雾,也有几分仙气飘飘的气质了。 白龙继续打扫。 灵树仙草已死,但普通花木也可移植一些;灵气飘散无序,加固聚灵炉可慢慢滋养;炼丹阁的炉火已然熄灭,剩余的炉灰却可做灵草园最佳的肥料;还有祈愿池…… 池子里只有一条鱼。 白龙心中了然:原来你去了那里…… 第236章五星级召唤29 时羡鱼在列车上度过了极其漫长的两天,终于在一个昏沉沉的傍晚,抵达位于萨尔达城西边的萨尔达之泉站。 车站外人潮拥挤,道路被各式车辆霸占,既有以魔晶为动能的机械车,也有传统的马车。 科技感如此不同的两种车在路上并行,视觉上十分奇妙,不过马车显然更多。 时羡鱼问过罗伦,罗伦说这是因为魔晶机械车比较昂贵,而且速度只比马车快一点,不过随着以后魔晶技术的逐渐成熟,想必终有一天马车会被机械车代替吧。 两人依照推荐信上的地址,找到俱乐部的位置。 从外观来看,时羡鱼觉得俱乐部的建筑风格很像一个足球场,门口还有售票处,时不时有人结伴进场看比赛,只不过足球场都是露天的,而蓝泡泡俱乐部的场地被一层巨大的透明材料罩住,顶部还有灯光装置。 此时正是傍晚,俱乐部内场的灯光早早点亮,将场地照耀得宛若白昼。 为她和罗伦领路的工作人员一边走一边介绍:“练习场分为公开练习场和内部练习场,这些场地平时大家轮着用,外面的公开练习场经常会有粉丝来看队员练习,也算是俱乐部创收项目的一部分。” 他们走的这条通道是圆弧形状,一侧能看见练习场,另一侧是涂着深蓝色油漆的墙,墙上贴着许多蓝泡泡的广告画。 时羡鱼连续看了许多,喃喃自语:“原来蓝泡泡是这个啊……” 前面的工作人员回头看了眼,笑着点头,“我们俱乐部是蓝泡泡集团投资的嘛,所以俱乐部的签约召唤师都会代言蓝泡泡的产品,有洗衣液、洗洁精、去污剂、洗手液等各种日用清洁产品。” 时羡鱼了然的点了点头。这个她懂,她以前的世界里,有些足球队也是这样取名字的,比如什么国安,什么恒大,什么申花…… 又一张大广告画映入眼帘,这回竟是老熟人塞洛维——只见他和自己的红羽鹤站在一起,手里托着一瓶洗洁精,除了他和红羽鹤脚下一片区域干干净净,其余的地方全是厨房油污。 广告语是:蓝泡泡,去污无痕迹。 时羡鱼:“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回事好好笑! 工作人员也笑了笑,说道:“塞洛维队长带队去西哈亚森林做实战训练了,明天应该就会回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去过一次阿乌乌沼泽之后,队长最近常常进魔域做实战训练……啊,到了,你们的房间。” 工作人员打开房间门,里面是一个双人间,灰色地砖,纯白墙面,房间看上去整齐干净,还带有独立卫浴。 “目前俱乐部的宿舍都是双人间,如果觉得不合适,可以找其他女孩子拼一间,或者在附近租一间公寓。”工作人员解释道。 时羡鱼摇摇头,“不用,就这么住吧。” 罗伦也不太介意这些,说道:“这样就可以了。” 工作人员微笑着说:“那好,你们出示一下公民编码,我去帮你们办理入会手续。” 罗伦伸出手,用一个腕表似的东西在工作人员面前“嘀”了一声。 “先办理我的吧,她的公民编码遗失了。” 工作人员微愣,“遗失了?……这样的话有点麻烦,没有公民编码,就没法办理入会手续,而且信用货币也开通不了。” “我们会尽快补办的,信用货币暂时用我的。”罗伦说道。 工作人员点头,“好的,那就先这样。” 时羡鱼把双肩包放在桌上,挑了一张床,坐上去试了试,感觉还不错。 罗伦进屋关上门,环视一周,然后把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衣物挂进衣橱,洗漱用具摆进卫浴室,收拾得七七八八后对时羡鱼说:“明天我带你去补办公民信息,这个要尽快办,不然以后会很不方便。” 时羡鱼无所谓,反正衣食住行都能蹭罗伦的。 她在抽屉里找到一本俱乐部成员手册,好奇的翻了翻,“哟,俱乐部的规矩好多哇,我来瞧瞧……” 罗伦看着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 此时的塞洛维,已经在回程的列车上,小隔间里挤了五六个年轻人,大家正复盘今天的实战训练结果。 他们在魔域里蹲守了好几天,为了狩猎一只沼泽蟒,今天终于成功了,只不过是联合了所有B级召唤兽一起进攻才成功的,与当初时羡鱼单挑相比,差得实在太远。 “这次的沼泽蟒,还没有阿乌乌沼泽里那条大,结果费了我们这么大力气……”利亚忍不住叹气,“果然,实际行动永远比理论操作要难。” “是啊,真正在赛场上,哪会给我们一拥而上的机会?我们还是得多加练习才行。”莉莉说道。 塞洛维作为队长,揽下大部分责任,沉声道:“这次主要在于我……我没能很好的牵制住沼泽蟒,让沼泽蟒找到反攻机会,如果不是莉莉和阿班营救及时,恐怕利亚的黑甲鼠真会出事。” 他们这次的行动,灵感来源于时羡鱼。 没有野猪,就用黑甲鼠堵住蟒蛇喉咙,然后红羽鹤从空中俯冲下来,利用俯冲力度和尖利的鸟喙刺穿蛇身。实际情况是,黑甲鼠尽管可以像穿山甲一样抱成球,但蟒蛇在吞咽时,上下颚的压力极大,利亚控制黑甲鼠要承受极大的痛苦,而蟒蛇也因此不断蜷紧身体,使天上的红羽鹤难以找到突破口。最后是所有人的召唤兽一拥而上,才将沼泽蟒彻底击杀。 塞洛维见气氛有些低沉了,赶紧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大声道:“都振作起来,不管怎么样,我们今天也算向着成功迈进一大步了,只要练习好击败沼泽蟒的方法,这次晋级赛我们就不用担心再遇见巴夫了!” 大家听了,也觉得他说得对,虽然过程艰难,但最终目的还是达到了。 可是情绪刚要轻松,外头就传来笑声: “嘿,你们听见没?这是谁在吹牛要打败巴夫的沼泽蟒?” “听声音应该是塞洛维那个家伙吧,哈哈他们怎么会坐这趟列车,不会真去找沼泽蟒练习了吧!” “哈哈哈哈他们真够努力的!” “不努力不行吧,毕竟已经连续两年输给咱们的巴夫了!哈哈哈哈哈……” 利亚年纪小,听到外头的挖苦嘲笑,顿时怒不可遏,冲出隔间气势汹汹的大喊:“你们现在尽管嚣张吧!等到了赛场上,看你们还怎么嚣张!” 第237章五星级召唤30 “利亚!”塞洛维脸色大变,赶紧起身把他拉回来。 塞洛维平时很低调,刚才如果不是为了振作士气,也不会那么大声的说要打败巴夫,谁知道好巧不巧,居然真碰见了对方俱乐部的人。 余光扫了眼,没看见巴夫,塞洛维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被本人听见,不然真是要社死当场了。 利亚不服气,朝那些人叫道:“你们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们俱乐部除了一个巴夫勉强够看,其他人还不是照样是我的手下败将?!” 塞洛维:“…………” 这种时候就不要火上浇油了啊!虽然你说的也是实话…… “小鬼!你不要太嚣张了!”一个高个子男孩喝道,“你只是赢我们一次,我们俱乐部可是连续赢了你们两年!” “不要仗着有一只独角矮牛就目中无人!有本事你再跟我们比一场啊!”又一个女孩道。 “比就比!谁怕谁啊?!”利亚气势上分毫不让,“就你那么一条臭蜥蜴,我不用独角矮牛也照样赢你!” “你竟敢说我的奥可比是臭蜥蜴!下车了不许走!”女孩气疯了。 如果时羡鱼在这里,大约又要笑喷,听上去就像“有种放学后你别走”。 没办法,都是十几岁的热血少男、热血少女,这意气风发的,特别容易冲动。 塞洛维身为队长,出来打圆场:“大家冷静点,马上就要到晋级赛了,这个时候大家更应该调整状态,为召唤兽做好保养工作,没有意义的争斗容易受伤……” “呵,谁受伤还说不定呢。”利亚站在塞洛维后面放嘲讽。 女孩气得发抖,指着他的鼻子道:“明天早上十点!皮布鲁俱乐部1号训练场!谁不来谁就是鼻涕虫癞蛤蟆!” 塞洛维挡住利亚:“明早我们有训练!” 女孩:“那就后天!” 塞洛维:“后天也要训练!” 女孩冷笑:“那就两天后,你们不会一直都有训练吧?胆小鬼。” 利亚在后面叫嚣:“去就去!别以为我怕你!” 塞洛维:“…………” 队长的威严不顶用了?管不住你们了是吧? 他扭头看利亚,利亚接触到队长威严的目光,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又再次挺起胸膛,振振有词道:“队长,是他们先挑衅的!” 外头那几人都冷哼。 中间发出挑战的女孩冷酷地说:“利亚·维克多诺,两天后,你最好别迟到。” 随后不再看他们,一群人回自己的隔间了。 塞洛维把利亚拎回来,头疼不已,“你干嘛非要跟她吵,输了不嫌丢脸吗?” “说不定我能赢呢?”利亚瞪着眼睛不服气。 莉莉在一旁摇头叹气,“唉,说你傻你还不信,没发现刚才朱娜说要挑战你,他们队员里没一个人阻拦吗,之前就听说朱娜召唤出了一只新B级魔兽,看来是真的了,这次你八成是要输了。” “真的假的?”利亚忙问,“她召唤出什么魔兽了?” 塞洛维没好气的道:“这种事当然是俱乐部内部的机密,除非在公开训练场上亮相,否则谁会告诉你?” 利亚:“…………” 少年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气馁,他握了握拳头,哼了声道:“就算换了魔兽,也不一定就是我输。” 大家都不想说他了。 塞洛维闭了眼睛自我安慰:“就当是队内练习赛吧,唉。” 莉莉附和道:“是啊,反正队内训练也要对战,让利亚去他们俱乐部打练习赛,还能顺便打探一下情报,输了也不会白输。” “喂!你们干嘛一定觉得我输啊!”利亚感到郁结,“我以前赢过她的!” 塞洛维仿佛听不见,冲着莉莉点头:“莉莉说的对!” 利亚在一旁放狠话:“我这次肯定能赢!我会用新打法取胜的!” 没人理他。 都知道所谓的新打法,就是像时羡鱼那样一次召唤多个魔兽,取长补短,互相配合,可理论知识到位了,实际操作却异常艰难,今天的狩猎就是最好的证明。 当然了,勇于挑战还是值得鼓励的。 故而,塞洛维无声的拍了拍利亚的肩膀。 利亚感觉更憋屈了! 正要说些什么,伙伴里忽然有几人指着窗外大喊:“你们快看!是龙!那是不是龙?!” “龙?龙是S级传说魔兽,怎么会穿过魔域来到阿卡莱大陆……”莉莉也赶紧凑过去看。 列车上窗户不大,小小一扇玻璃窗贴满了脸,等塞洛维费劲挤过去,只看见一道白光消失在云端。 “越是等级高的魔兽,对魔晶能量的依赖更大,不可能穿越魔域过来……”塞洛维思忖着说道,“估计是某个召唤师在控制自己的召唤兽。” “天啊,谁能召唤到龙当召唤兽?” 大家痴痴望着车窗外,羡慕得快要流口水。 ………… 白龙落进一片茂密的森林,找了一个隐蔽处,然后放出自己的神识,四处查探了一番。 他发现这个世界十分特殊,竟和另一个世界胶着在一起。 如果把世界形容成一颗糖,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两颗糖黏在了一起,仿佛内部有什么能量在使两个世界互相吸引,难以分离。 一个世界住着人类,另一个世界住着魔兽,人类用魔晶炼制成召唤阵,以此召唤魔兽为自己驱使。 所以,他大可以伪装成魔兽接近时羡鱼,人类只发现了八百多种魔域生物,即使突然出现新品种,也不会引起怀疑。 以往他随她一起潜入某个世界,都会借用别人的皮囊,但现在他已经恢复本身,以龙的尊严,怎么能接受自己再去屈就人类的躯壳? 这个世界的魔兽,给他提供了便利条件。 至于为什么要去找她…… 也许是想看看,在没有他的帮助下,她能否真正恢复仙宫吧。 岁月漫长,他也确实需要给自己找些事做,打发时间……对,没错,就是因为这样,只是因为这样,不会再有其它原因。 ………… 远方的萨尔达城,时羡鱼正和罗伦一起在宿舍里看新闻。 “哇,是龙耶……”时羡鱼捧着脸感叹,“S+超星级别的魔兽,听说全世界手里有超星级魔兽的召唤师,不超过三个人。” 罗伦看着电视里那模糊的视频片段,皱眉道:“不可能吧,这种珍贵的魔兽,召唤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放出来。” “不是龙的话,那会是什么?”时羡鱼不解,“魔晶飞行器的尾气?” 罗伦想了想,“也许是吧。” 第238章五星级召唤31 塞洛维带队回到俱乐部,得知罗伦和时羡鱼来了,心情顿时好了很多,立即安排俱乐部全员开会,把队员们介绍给罗伦和时羡鱼认识。 俱乐部的召唤师一共没多少,全加一块儿十一个,现在加上时羡鱼和罗伦,也就十三个人。 这是因为召唤师通常更愿意和名气大的俱乐部签约,尤其是那些在大赛中名次靠前的俱乐部,这种俱乐部只要空出一个名额,就会有数百位召唤师报名争抢。 而名次在一百以后的俱乐部,基本上都被视为没有前途,无人问津。 曾经塞洛维也想进入那些名声赫赫的俱乐部,但是竞争太过激烈,根本挤不进去,而且许多学院派俱乐部跟学院有人才选拔的合作,不会招收塞洛维这种业余爱好者。 后来他的叔叔想要投资这个行业,就弄了个俱乐部,顺便把他弄进来当队长了。 这感觉有点像,富二代投简历找工作,找不到,然后富二代的叔叔直接开了一家公司让富二代来上班。 反正不差钱。 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蓝泡泡俱乐部有这么一位队长,招收的召唤师也大多是富二代,比如莉莉和利亚,除此之外,也有家境一般、资质一般,难以进入更好的俱乐部所以选择留在这里,比如阿班和伊娜。 塞洛维把俱乐部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遍,罗伦把每个人的情况暗暗记在心里,但是没看见教练,不免多问一句。 塞洛维面露郝然,摸了摸后脑勺说:“因为今年的晋级赛名次不理想,所以教练被我叔叔辞退了,新教练还没有招到。” “今年的名次是多少?”罗伦问。 “181。”塞洛维顿了顿,补充道,“去年是179……” 罗伦对这个名次比较满意,不拔尖不冒头,更方便他隐藏自己的身份,反正姓梅凯拉的人那么多,不一定会联想到他身上。 时羡鱼却听得一愣,“181,179,这有区别?” 塞洛维的表情很受伤。 莉莉帮他解释:“聘请那位教练的薪资是一年300万魔晶,打了包票说会帮我们提升至少20名,谁知道不进反退了,虽然只退了两名……但塞洛维的叔叔还是把他辞退了。” 时羡鱼不太清楚300万魔晶是个什么概念,但她听见身边的罗伦狠狠吸了一口气。 估计很多吧。 她记得自己打死一条沼泽蟒,回收价格是五千魔晶,三百万的话……唔,就是600条沼泽蟒,沼泽蟒不是每天都能遇见的,假设一个月打两条沼泽蟒,就是一个月挣一万魔晶,想要挣到三百万……要25年? 时羡鱼在心里默默做着数学题,另一边的塞洛维说:“新一年的晋级赛又要开始了,我们这段时间在针对前后10名的俱乐部做专项训练,你们加入俱乐部正是时候,从明天开始大家一起训练吧。” “是什么样的专项训练?”罗伦问。 塞洛维解释道:“晋级赛遇到的对手,通常都是名次差不多的俱乐部,比如我们现在位于181名,那么大概率会遇见比171到180名次,和182到191名次的俱乐部,我们把这20个俱乐部的召唤师的资料收集起来,分析他们常用的召唤兽,进行模拟对战,然后指定出最佳作战方案。” 利亚插了一句:“这些俱乐部里最难搞的就是巴布的沼泽蟒!” “沼泽蟒?”时羡鱼眨眨眼睛,这个她比较熟。 莉莉说:“巴布是皮布鲁俱乐部的队长,最擅长操控的召唤兽就是沼泽蟒,他们俱乐部跟我们蓝泡泡一样都在萨尔达城,因为排名接近,又同在一个城市,所以比赛总能遇见。” 莉莉说着,瞄了一眼塞洛维,接着道:“我们为了应对巴布,刚去过西哈亚森林,合力打败了一条沼泽蟒。” 塞洛维有些不好意思,干巴巴笑了两声,“费了不少力气,还需要多加练习……” 莉莉嘴巴甜,凑时羡鱼身边说:“小鱼姐姐,你那么厉害,下次和我们一起去,再指点指点我们呗。” “好呀。”时羡鱼点点头,“正好我召唤到新的魔兽了,进魔域练练手。” 大家听了都眼睛一亮。 “是什么魔兽?厉不厉害?” “哦,一般般吧,是齐加斯粉彩卷毛蛛。”时羡鱼十分谦虚。 “卷毛蛛全身上下都带毒,在B级魔兽里算是很厉害了!” “脚底的颜色怎么样?够粉吗?颜色越粉越毒哦!” “小鱼姐姐,放出来看看吧,看看你的卷毛蛛!看看看看!” “是啊,我还从没见过卷毛蛛呢。” “带毒的魔兽都不好惹,平时大家进魔域都会有意躲着点,除了书本上,我还真没见过活的卷毛蛛。” 时羡鱼大笑:“哈哈哈哈你们好夸张!要不我们现在去训练场对战练一下?” 顿时鸦雀无声—— 开玩笑,那可是剧毒的魔兽,谁也不想沾。 莉莉讪笑:“还是去魔域里试试吧……” 塞洛维提议:“要不就明天?西哈亚森林里那片沼泽应该不止有一条沼泽蟒。” “好,那就明天。”时羡鱼完全没意见。 大家都兴致高昂,明明车马劳顿刚回来没多久,但是一帮年轻孩子好像完全不知道累,精力极其旺盛。 最兴奋的要数利亚,只差没在会议桌上蹦迪了。 莉莉泼他冷水:“利亚你高兴什么呀,你又不能去。” 利亚一愣,“为什么我不能去?” “因为你跟朱娜约了要对战呀,谁不去就是鼻涕虫癞蛤蟆。”莉莉捂嘴直乐,“你想要做鼻涕虫癞蛤蟆吗?哈哈哈哈……” 利亚顿时蔫了,他可怜巴巴的看向塞洛维:“队长,能不能……” 话没说完就被塞洛维无情打断:“不能等你,列车一来一回就得两天,距离晋级赛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们要抓紧时间训练。” “利亚你就当去为我们打探情报了,牺牲个人,造福全队!加油哦!”莉莉不停的奚落他,“下次再冲动要跟人对战,我也一定支持你!哈哈哈哈哈!” 利亚痛苦的发出一声哀嚎。 随后塞洛维定下去西哈亚森林的人选,其余队员则留在俱乐部做常规训练。 工作人员给时羡鱼和罗伦送来新队服和徽章,以及两份签约合同,两人算是正式成为了蓝泡泡俱乐部的召唤师—— 第239章五星级召唤32 第二天一早,时羡鱼跟着大家一起前往西哈亚森林。 早上出发,下午就到了,和阿乌乌沼泽不同,这个车站乌压压全是人,电梯等了好几趟,让时羡鱼不禁有种上班族赶早高峰的错觉。 哦不对,应该是上学族,毕竟挤电梯的全是一帮少年少女,她站在里面算是大龄青年吧? 时羡鱼习惯性找车站的工作人员领了一份免费手册,看了才知道,难怪这里人多,这个车站连接的魔域位置,正好处于森林、湖泊、沼泽之间,不像阿乌乌沼泽,一出站就是沼泽树林,走不了几步,脚下全是泥,能狩猎的范围很有限。 而且栖息在这里的魔兽种类也比阿乌乌沼泽更丰富,B级魔兽有七八种,C级也有二十多种,非常适合召唤师来这里训练。 排队排了半小时,时羡鱼终于跟着大家一起挤进电梯,一阵晕眩和失重之后,再出站就到了西哈亚森林站点。 车站外是人工开辟出来的一片大草地。 草地上有许多颜色不同的帐篷,琳琅满目的,还有各种旗帜和气球,简直像学校组织郊游,时羡鱼看得暗暗惊叹。 其他人倒是见怪不怪,一个个轻车熟路的找空地,然后划地盘,把自己的帐篷支起来,天蓝色的,帐篷顶端系一个蓝色气球,旗帜跟着气球一起飘在空中,旗面上是蓝泡泡集团的logo。 时羡鱼:“…………” 还挺有仪式感的。 队员们忙活完毕,将她团团围住,用星星眼看着她:“小鱼姐姐,我们出发吧!” 时羡鱼高贵优雅矜持的点了一下头,“嗯,出发吧。” 塞洛维特别善解人意,问她:“需不需要提前打一只野猪?这附近也有野猪……” “不用,直接去吧。”时羡鱼说着,将斜挎包的背带往上提一提,迈步走向沼泽。 ………… 上次用野猪,是为了限制住蟒蛇的行动力,现在她手里头的召唤兽已经不少,打法也可以变化一下了。 时羡鱼一路上边前进边打怪,有时让卷毛蛛出来吐个网,有时让诅咒果出来喷个毒,七七八八打了几只魔兽,轻轻松松。 到了沼泽区,照旧利用彩虹鸟加诅咒果的组合把蟒蛇引上岸,然后放出麻麻鳅—— 亮蓝色的小泥鳅呲溜一下就蹿进蟒蛇的大嘴,随后噼啪爆了朵不起眼的小电花,沼泽蟒的庞大头颅轰的一声倒在岸上,不动了。 麻麻鳅是C级,体型比B级魔兽小得多,就算释放出全部电量,也不可能电死沼泽蟒,但如果电击的位置比较刁钻,比如靠近颅腔,那么短时间内麻痹是可以办到的。 时羡鱼接着放出黏黏,让泥巴包住整个蛇脑袋,接下来就是等待对方窒息的过程,每当蟒蛇苏醒,企图挣扎时,她就让蟒蛇嘴里的麻麻鳅再电一次。 操作很单调,时间却很熬人,她面无表情的等了一会儿,看向身旁的塞洛维。 “要不然……”时羡鱼提议道,“你来给它一个痛快吧?” 塞洛维神情毅然的点了下头。 他的红羽鹤展翅高飞,这次瞄准的目标不会挣扎反抗,只一动不动瘫在地上让它戳,要是再戳不准,就太说不过去了。 塞洛维让红羽鹤在空中调整姿势,对准麻痹中的沼泽蟒,然后一鼓作气向下俯冲!尖锐的长喙猛地扎进蟒蛇头颅,整个儿扎穿! 啊,痛快! 一击命中的感觉真好,上次他戳了好几次都没戳死蟒蛇,到最后急得不行,大家一起上来帮忙才搞定,如果每次都能这么干脆利落该多好…… 如此想着,塞洛维不禁看向身边的时羡鱼,眼中满满期待。 然而时羡鱼却收了手,让泥鳅从蟒蛇头顶的血窟窿里钻出来,在泥水里摆摆尾巴洗一洗,然后收进晶卡,诅咒果和彩虹鸟也全都收了起来。 “唉,你们打吧。”时羡鱼说道。 一帮少男少女懵懵看着她。 时羡鱼感到不解,问他们:“怎么了?我觉得自己已经很熟练了,应该不需要再练了吧,你们去练吧。” 众人:“…………” 罗伦看着塞洛维欲言又止的表情,大概猜到他是什么意思,便开口对时羡鱼说:“我们练习的时候,你能在一旁帮忙指导吗?自己练的话,好像没什么效率,也很难提高自己。” 塞洛维赶紧点头,“啊对,是这样,嗯,没错……” 时羡鱼把卷毛大蜘蛛放出来,淡淡道:“你们练吧,看到有不对的地方,我会提醒你们的。” 塞洛维再次结巴:“可是,可……可是……” 罗伦看了眼塞洛维,说:“可是我们有好几个人。” “没事呀,看得见。”时羡鱼说道,“蜘蛛有8只眼睛呢。只要别离太远,我都能看见。” 众人:“…………” 时羡鱼朝他们挥挥小手:“快去呀,快去。”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迟疑着,慢慢转身,各自去找练习目标了。 时羡鱼挑了一棵大树,爬上去坐好,用精神力控制大蜘蛛开始溜达,一边溜达一边织网。 她也不知道应该织出个什么样,但既然是蜘蛛,就应该吐丝织网嘛,说不定能网到什么魔兽呢? 织网的时候她眼观八方。 这些孩子还是保守了些,一旦分开就不敢挑战体型大的魔兽,哪怕是平级的魔兽,也只敢一挑一。 时羡鱼观察了半晌,发现只有莉莉的胆子稍大些,操控着山地熊捣了一个猪鼻鼠的窝,好几只猪鼻鼠围着山地熊咬。 再看塞洛维的红羽鹤,还在天上飞呢,飞了几圈也没找着狩猎目标。 啧,该不会是个天秤座吧,选择困难症? 心中正腹诽,视野中忽然出现一个陌生男人—— 对,男人,脸庞或许看上去年轻,但强壮黝黑的身形让人无法将他视为少年。 对方抬手拿出晶卡,随后放出一条庞大的巨蟒! 是沼泽蟒! 时羡鱼眉头蹙起,立即让卷毛蛛拦在那条沼泽蟒的前面,队员们正各自练习,这个时候蹿出一条大蟒蛇,恐怕要被吓得手忙脚乱。 对方环视一周,终于发现时羡鱼的位置,盯着她身上的队服看了片刻,冷着脸道:“刚才那条沼泽蟒是你们干掉的?不如和我对战比试一场?” 时羡鱼歪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条盘踞在树下的蟒蛇,目光终于回到那男人的脸上。 “你是谁啊?”她费解的问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比试?” 对方非常硬气,大声回道:“我是巴布,萨尔达皮布鲁俱乐部的队长!” 第240章五星级召唤33 什么巴布? 萨尔什么什么鲁? 听着是有点耳熟,但她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人。 时羡鱼坐在树上,一时有些犯难,她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一个不认识的人对战,但又疑惑这种挑战是不是当地风俗?自己应该入乡随俗吗? 因为她半天没回应,树下的巴布不客气的问道:“怎么,你不敢接受我的挑战?” 时羡鱼谨慎的回问他:“……我应该接受吗?” 大块头的男人顿时笑了,还有几声笑从他身后不远处传来,那些人跟巴布一起,都是皮布鲁俱乐部的队员。 “谁不知道你们蓝泡泡这段时间四处找沼泽蟒练习?不就是想找出沼泽蟒的破绽,好在赛场上打败巴布吗?现在送上门的机会不要,是不是怕了?”他们奚落道。 听他们这么一说,时羡鱼立即有印象了,这个什么巴布,什么鲁的俱乐部,是蓝泡泡俱乐部的重要竞争对手之一,塞洛维和莉莉都强调过,不过名字实在太难记了。 既然是竞争对手,那么这个挑战她应该接受,否则会影响蓝泡泡俱乐部的声望。 “可以稍微等我一下吗?”时羡鱼的精神力控制着卷毛蛛张望四周,队员们都在和魔兽战斗中,离得不远,一时半会儿却赶不过来。 “等什么?你想等帮手吗?哈哈哈!刚才飞行器回收的那条沼泽蟒就是被你们合力弄死的吧?” 巴布身后几个男孩纷纷大笑,“除此之外,你们也没别的办法了!” 站在最前面的巴布嘴角也微微翘起,露出不屑的笑容,“赛场上5对5,是不会给你们集火机会的。” “不是的。”时羡鱼认真的说道,“我想等他们回来观战,看看怎么打败沼泽蟒也是很重要的学习机会。” 巴布听得一愣,随后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他身后的队员也气愤,“蓝泡泡俱乐部的人也只能嘴上逞强了!毕竟除了一张嘴,他们也没别的本事了!” 时羡鱼摇头:“你们这样不好,轻敌是会吃大亏的。” 树下的沼泽蟒突然张开大嘴,吐出长长的蛇信子,同时发出威慑般的“咝咝”声。 这是巴布在操控沼泽蟒,向时羡鱼下战书! “废话少说!放出你最厉害的召唤兽!”巴布喝道,“放马过来吧!” 时羡鱼正在练习操控卷毛蛛,也不想换其它魔兽了,直接让卷毛蛛亮出獠牙,心平气和的说:“就这只了。” 她话音一落,巴布就当她接受了挑战,立即操控着沼泽蟒张开大嘴直扑卷毛蛛而去! 气势汹汹! 蟒蛇体型大,嘴也大,搭配惊人的绞杀力几乎是B级魔兽中无敌的存在,哪怕是同样B级的卷毛蛛,一旦被沼泽蟒啃上一口,性命难保! 可以说,巴布一上来就是杀招,这种作战方式虽粗暴,但极其有效。 卷毛蛛脚下粉色一晃,闪身避开,速度快得近乎瞬移,而后跳上附近一棵大树,对准下方的蟒蛇吐出白丝。 沼泽蟒扑咬一空,身上沾了一层蛛丝,但行动力丝毫不受影响,扭头再次扑咬! 卷毛蛛再躲,吐出蛛丝。 沼泽蟒不胜其扰,粗壮的尾部狠狠甩过去!直将卷毛蛛躲避的那一段树枝劈断! 但蜘蛛的速度实在太快,在蛇尾甩过来的瞬间,竟又跳去另一段树枝。 “可恶!”巴布恼怒的骂道,“你躲什么?!有本事你进攻啊!” 时羡鱼操控着卷毛蛛在几棵大树的枝干上跳来跳去,语气无辜:“我是在进攻啊。” 话说完,又一口蛛丝吐到蟒蛇身上。 蛛丝细软而有黏性,如果是小型魔兽遇上,恐怕就此失去行动力,但沼泽蟒的身形本就肥硕粗壮,这些蛛丝根本影响不了它。 巴布觉得时羡鱼这躲猫猫似的打法,简直就是在调戏他,太可恶了! 他愈发猛烈的进攻!她喜欢躲,他就把附近的枝杈全部毁掉,看她还怎么躲! 巨大的蟒蛇一旦发狂,这片树林便仿佛天摇地憾,沼泽蟒一边追击卷毛蛛,一边摧毁它的遮掩物,枝叶零零落落,枝干节节断裂,卷毛蛛几乎找不着能藏身的地方。 咝咝咝!—— 沼泽蟒再次逼近卷毛蛛,长而尖的蛇牙在空气中泛着寒光,卷毛蛛站在光秃秃的树干下一动不动,像是吓呆了。 巴布心中不由得得意,暗道这回让你见识我的厉害!随即眼前飞来一道白光,他吃了一惊,赶紧闪避!却迟了一步,右眼立时刺痛! 是踢毛! 巴布很快反应过来,他战斗经验丰富,自然知道所有爬蛛类魔兽不仅毒牙厉害,还有踢毛的技能,但刚才他被时羡鱼反复躲藏的行为惹怒,急躁之下竟把这个技能给忘了! 所谓踢毛,是指蜘蛛用身上的一种特殊蛰毛射击敌人的攻击行为,蛰毛的末端有钩并带毒,通过蜘蛛的螯肢摩擦发射出来,伤害不会很大,可刺中眼睛口舌等部位却很难处理。 巴布的沼泽蟒马上要参加晋级赛,这个时候眼睛受伤,就算不会瞎,多少也会对比赛造成影响。 原本他只想比出胜负,好叫蓝泡泡这帮人知难而退,可现在,他真的怒了!他非得让这只该死的卷毛蛛付出代价! 沼泽蟒狂怒的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眼前这只蜘蛛撕咬成碎片,卷毛蛛粉色的八只脚却无比灵活,几下跳开,让蟒蛇再次扑空,只咬了一嘴烂叶子。 “混蛋啊!!!” 巴布已是气急,操控蟒蛇追向卷毛蛛,为防止它逃脱,强有力的蛇尾恶狠狠甩在它身后的树干上!然而卷毛蛛这次起跳的落点,竟是越过蟒蛇的头,跳到蛇身上! 沼泽蟒用力扭转身体,想要将卷毛蛛缠绞住,蛇头扭过去,身体却慢了一拍,随后它像锅里翻煎饼,竟笨拙的整个儿栽了个跟头。 巴布怔愣住,同时听见身后人们发出惊呼:“啊?!!” 这声音里既有围观群众的愕然,也有队友们的不敢置信,他们无法接受威风赫赫的沼泽蟒竟如此滑稽的在对战中翻跟头。 巴布羞恼到极点,沼泽蟒是他的骄傲,他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蛇身扭转,再次扑向卷毛蛛! 卷毛蛛轻松躲开。 再扑。 再躲。 巴布气红了眼,明明近在咫尺,却不知为何连一条蜘蛛腿也碰不着。 扑、躲、扑、躲…… 四周变得死一般宁静,他看不见人们同情的目光。 “要不,算了吧?”时羡鱼终于开口,“你没发现吗,你的沼泽蟒,快要动不了了。” 第241章五星级召唤34 巴布怔住。 他终于停下来。 急怒的情绪褪去,理智回笼,这才发现沼泽蟒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不知怎么变得迟钝且笨拙,所以他无论怎么攻击,都没能伤害到卷毛蛛。 怎么会这样…… 在巴布怔愣时,粉彩卷毛蛛溜溜达达爬到蟒蛇身上,抬起一只毛乎乎的前肢,戳了戳蛇身上几缕棉絮般的蛛丝。 “你一直忙着攻击,没把这些蛛丝放在眼里,却不想想,蛛丝的毒性虽然微弱,可是积少成多,蟒蛇被蛛丝裹了一层又一层,毒性渗入,影响了表层肋皮肌发力,而蛇类之所以能够爬行,依靠的正是肋骨与腹鳞之间有肋皮肌,肋皮肌收缩,肋骨便向前移动,如果连动都难以动弹一下,你还怎么打?……你们也要注意这一点,不要只顾着进攻,对战中一定要时刻注意观察环境。” 后面几句话,是时羡鱼对蓝泡泡这边的队员说的。 在她和巴布对战过程中,蓝泡泡俱乐部的队员陆续赶回来,只因B级魔兽对战的动静太大,所有人都不敢离太近,现在战斗结束,才神色各异的慢慢凑近。 现在看着这场面,大家惊叹之余,也是有些目瞪口呆。 以前只知道时羡鱼擅长用多只魔兽打配合,这次只用了一只魔兽,就一只,把沼泽蟒打到毫无招架之力。 罗伦站在人群中,不禁想:如果换做是我,能做到这种程度吗?如果做不到,原因是什么?……我要怎么做,才能像她一样厉害? 是的,厉害。 除了他的父母,罗伦从未觉得谁厉害,哪怕是那个打败他父母的召唤师,他也只认为对方是因为好运召唤到很强的魔兽,而抛开魔兽不提,只论召唤师本身,他觉得……她好厉害。 他说不出具体什么原因,总之觉得,时羡鱼和这里的每一个召唤师,都不一样,她厉害到……厉害到他甚至摸不清差距有多大。 另一边,巴布的脸色先是涨红,而后逐渐惨白。 他居然真的变成了蓝泡泡俱乐部的教学对象,太可恨了! 四周传来窃窃私语,巴布绷着一张脸站在原地,对战这种事一向有输有赢,他以前并非没有输过,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令他感到耻辱! 为什么?! 连续两年都输给他的蓝泡泡俱乐部,为什么突然变强了?! 巴布咬牙,神色愤然的抬头注视时羡鱼,突然放出狠话:“等到了赛场上,我们再比!” “啊……”时羡鱼愣了愣,“赛场上的话,我们不一定会遇上。” 巴布的牙齿咬得咯吱响,问:“你瞧不起我?觉得我会被提前淘汰?” “没有啊。”时羡鱼轻轻摇头,解释道,“因为我可能会作为替补队员上场,所以你想要跟我比,要先打败其他人。” 巴布勃然大怒:“够了!!!我就算输了,也轮不着你们蓝泡泡俱乐部羞辱我!今年晋级赛,我们会堂堂正正再较量一次!” 他说完话,抬手收了地上的沼泽蟒,转身冲皮布鲁俱乐部的队员们喝道:“我们走!” 一行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四周围观的人们驻足片刻,见没热闹可瞧了,也纷纷散了。 时羡鱼被这人的反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从树上跳下来,问塞洛维:“他是输不起吗?为什么说我羞辱他?” 塞洛维心情复杂的看她一眼,“……巴布是皮布鲁的种子选手,他被你打败了,你却说自己是个替补,所以……他有点接受不了吧。” 时羡鱼想了想,问:“那你能把我弄成正式的吗?” 塞洛维艰难摇头,“除非你的公民入籍手续能办下来。” 时羡鱼没有公民编码,补办手续只能拿到临时编码,转正需要等半年,这半年时间内没有任何违法乱纪的记录,之后才能申请成为阿卡莱大陆上的正式公民。 其实能不能成为正式公民,她是无所谓的,只是想要报名参赛,非得是正式公民才行,否则就只能走特殊渠道,当临时替补队员。 时羡鱼想到这些事,就觉得头疼,索性不去想了,反正手续什么的塞洛维会帮她办好的。 至于得罪了哪个俱乐部的种子选手,她完全没放在心上。 大家继续打怪练习,时羡鱼跟在一旁稍微指导了下,精神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便一起回营地休息—— 营地就是他们来时搭的帐篷。 塞洛维和几个队员架起炉灶,生起火,然后把带来的面包放在火上烤,又给每人发了一瓶水,这些都是俱乐部为他们提供的出行物资,除此之外,队员们各自带了不少零食,肉干、奶酪、水果……每样分发一点,最后每个人的盘子都满满当当。 “明早再训练半天,中午返程,晚上就能回俱乐部了。”塞洛维盘算着行程。 时羡鱼跟着他们一块儿啃面包,烤得焦焦的,还挺好吃。 “回俱乐部之后再去哪儿?”她边吃边问。 塞洛维想了想,“……应该是去牙鲁大瀑布吧,那附近栖息着尼多鳄。排在我们前5位的微风俱乐部,他们的队长手里有一条尼多鳄,所以如果能提前熟悉尼多鳄的攻击方式,对大家的训练很重要。” “你手里有列单子出来吗?”时羡鱼问,“时间这么紧,哪些是比较关键的竞争对手,哪些是比较弱的对手,应该排出优先级吧?” “噢噢,这个我有排序。”塞洛维用嘴咬住面包,腾出两只手打开背包,从里面翻出一个皮革笔记本,递给时羡鱼。 时羡鱼拿过来看了看,连连点头,她就喜欢这样井然有序的计划表。 她把本子还给塞洛维,“就按照这个顺序来吧,逐个击破,大家加油。” “加油!”队员们嚼着面包含糊回应。 ………… 不远处,另一个俱乐部的队员们也在篝火前休息,听见声音后不由得议论:“蓝泡泡今年进了新人,好像有点厉害。” “何止是有点,没看见她连巴布都打败了吗?”另一人低声说道,“听他们那意思,好像在做赛前专项训练。” “这种训练,每个俱乐部都会做,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们会不会真把名单上的魔兽全挑一遍?” “不至于吧……” “嘿,谁知道呢,要不然去跟微风俱乐部报个信?” “行啊,说不定又有热闹看了!” 第242章五星级召唤35 当塞洛维一行人在西哈亚森林里训练时,利亚结束了他和朱娜约定的对战。 他毫无悬念的输了。 利亚今年13岁,年纪虽然偏小,却是蓝泡泡重要成员之一,他的独角矮牛立过好几次大功,尤其是每当队长塞洛维优柔寡断时,利亚横冲直撞的作战风格正好可以弥补一二。 但是独角矮牛还在养角,所以利亚操控的是他手里另一只B级魔兽,黑甲鼠。 这是一种长相近似穿山甲的魔兽,体型庞大,背甲坚硬,习惯在山中挖掘深洞作为巢穴,夜晚视力很好,白天却相当于是个高度近视,所以利亚不经常使用。 操控这种魔兽难免有些笨拙,偏偏对方使用的又是灵巧型的蝠翼狐,全程吊打黑甲鼠,让利亚毫无招架之力。 每家俱乐部之间,私底下常常有对战练习,美其名曰友谊赛,但其实都憋着一股劲,想要杀一杀对方的威风。 利亚显然杀失败了。 赢他的朱娜是个小姑娘,只比利亚大一岁,赢了对战自然是洋洋得意,说:“这只蝠翼狐是我上周刚召唤到的新魔兽,不仅速度快,张开双翼还能在半空中滑行,就算你让独角矮牛出战,也不是它的对手。” 利亚不服输的叫嚣道:“独角矮牛一个疾奔就能撞死它!” 朱娜冷哼,“不服就来一场啊,把你的独角矮牛放出来!” 利亚:“…………” 好憋屈。 其实牛角已经养了八成好,可马上就是晋级赛了,万一这时再落个什么伤,他一定会被塞洛维骂死。 这时,外头走进来一帮人。 每家俱乐部的格局都差不多,皮布鲁俱乐部的训练场外围装的也是玻璃墙,所以一眼就能看见外面来了什么人。 利亚瞧见了他们的队长巴布,还有上次讥讽挖苦他的人。 “咦?怎么这么早回来?”朱娜微愣,随后开开心心的跑出去,朝自己的队友招手,“有没有看见我刚才最后那一击?是不是赢得很漂亮!哈哈哈!……” 利亚不爽的撇了撇嘴,“真爱显摆……” 对战已经结束,没必要继续呆在训练场里,他跟在朱娜后面慢吞吞的走出去,有些发愁回去后怎么跟塞洛维交待,一想到要亲口承认自己输了这么丢脸的事……唉!他心头苦涩,脑袋也耷拉下来。 利亚走出训练场,背起自己带来的双肩包,朱娜在前面不远处跟俱乐部的队员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聊些什么,他隐约听见“沼泽蟒”、“疗伤”什么的字眼。 估计是召唤兽在实战训练中受伤了吧,他们也太不小心了。 不过刚才他的黑甲鼠被咬了好几下,也受了伤,哪里有幸灾乐祸的资格呢。 利亚心里无声叹气,走到朱娜面前,说:“我走了,赛场上再见,你这次确实厉害,但下次我不会再让你赢了。” 朱娜忿忿的扭头看他,眼睛竟有些发红,让利亚懵了下。 “用不着你假惺惺!”女孩气愤回道。 利亚歪了下头,“……啊?”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们蓝泡泡赢了我们皮布鲁!你满意了吧?!”朱娜猛地推开利亚,含着泪扭头跑了! 利亚有些傻眼,正摸不清状况时,又听一个皮布鲁的队员说:“你们蓝泡泡玩的好手段,故意在列车上说不用独角矮牛也能赢我们,让我们误以为你有了新魔兽,其实藏着秘密武器去打沼泽蟒,在萨尔达城,谁不知道我们皮布鲁俱乐部的招牌是沼泽蟒?” 队长巴布冷笑了声:“想不到塞洛维也开始耍心机了。” 利亚:“???” 他怎么越听越糊涂? 利亚努力思考了下,“朱娜刚才说,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蓝泡泡,赢了你们皮布鲁,难道……你们在西哈亚森林,遇见我们俱乐部了?对战过了?” 他们讥讽道:“还装模作样做什么,这不是你们早就计划好的吗!” “真的假的,你们真输了?”利亚慢慢回过味来了,嘴角开始上翘,“你们的沼泽蟒,真输给我们了?所以提前回来了?” 皮布鲁的成员们脸色很难看。 利亚的嘴角越扬越高,笑容快无法控制,“我的天啊……哈哈哈你们真输了?真的?你们俱乐部最厉害的就是这条蟒啊,真的输给我们蓝泡泡了?输了?输了?” “喂!你有完没完?!”对方终于不能忍了,呵斥道,“我们是中计轻敌所以才会输!用得着你一直强调?!赶紧回你们蓝泡泡去!” “这就走,这就走……”利亚背起包往外走,乐个不停,“哈哈哈,皮布鲁输给蓝泡泡……哈哈哈输给蓝泡泡……” 皮布鲁的成员们:“…………” “这个利亚,太惹人嫌了。”等利亚走后,一个成员低声嘀咕。 另一个劝道:“算了,别被他影响情绪,马上就要比赛了。” “是啊,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给沼泽蟒疗伤……解毒后恐怕也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如果比赛时再遇见那只蜘蛛怎么办……” 大家下意识的,都看向队长巴布。 巴布咬牙,恨声道:“他们可以针对沼泽蟒做专项训练,难道我们不能针对卷毛蛛做训练吗?!从明天开始,所有人都练起来!” …… 利亚没想到,自己今天输了,却是虽败犹荣啊!皮布鲁俱乐部那一个个的脸色,比他这个输了对战的人还难看! 哈、哈、哈! 能不难受吗?沼泽蟒可是皮布鲁的招牌召唤兽!砸了人家招牌,这可太舒心了! 不过……想想对战沼泽蟒的情景,一定非常精彩吧?可惜自己不在场…… 利亚不由得感到沮丧且失落。 下次一定要积极参与! 他想到这里,赶紧加快脚步,匆匆往回赶,生怕又错过什么重要时机。 回俱乐部后没瞧着人,巴布这边是提前回来的,可塞洛维那边还在魔域里训练,利亚等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太阳快落山了,才终于看见他心心念念的队友们! “队长!”利亚热情如金毛犬一般扑过去,“莉莉,阿班,小鱼姐姐,罗伦……我好想好想你们!” 塞洛维可没空跟他叙旧,抬手拦住,催促道:“去收拾行李,我们只歇一晚,明早出发去牙鲁大瀑布。” …… 第243章五星级召唤36 牙鲁大瀑布比西哈亚森林更远,早上出发,天快黑了才到。 进魔域后是一片黑夜,车站口稀稀拉拉立着十来处营地,依稀能听见远处瀑布的水流声。 塞洛维领着人搭建临时营地,罗伦已经彻底融入俱乐部,和大家一起拉起帐篷,点亮营灯,把绘制有蓝泡泡标志的旗帜和气球放到高空。 时羡鱼在一旁无所事事。对于不劳烦她动手这一点,队员们出乎寻常的默契。 天已经黑透了,狩猎只能等明天,时羡鱼感觉一整个白天都浪费了。 “塞洛维,下一个目标在哪个车站?”时羡鱼问。 塞洛维想了想,迟疑的道:“……棘草冰原?” 时羡鱼问:“路上要多久?” “三天……”塞洛维顿了顿,似乎也觉得太久了,用商量的语气说,“棘草冰原上的大白熊,是夜莺俱乐部的主力召唤兽,和莉莉的山地熊能打个平手,要不然,我们跳过夜莺俱乐部,直接去下一个?” “下一个是哪个俱乐部?” “卡索伦斯,他们的主力是巨钳蟹,去最近的站点路程时长和今天一样,也差不多要一个白天。” 时羡鱼忍不住道:“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没效率呀?距离比赛开始,只有一个多月,可是实际训练时间,其实一半都没有,净在路上跑了。” 塞洛维慢慢点头,也很无奈,“每个俱乐部之所以建造训练室,就是因为大部分魔域站点距离城区很远,偶尔进一趟魔域还好,如果频繁出入的话会很不方便。” 时羡鱼想了想,“我看过地图,大部分俱乐部都在城区内。” 塞洛维心里咯噔一下,默默看着她。 时羡鱼说:“魔域里的魔兽,和召唤师操控下的魔兽相比,作战风格、攻击方式多少有些区别,如果后头时间不够,我们不如直接去找俱乐部进行对战练习?这样会更效率一些。” “恐怕不容易……”塞洛维为难的回道,“晋级赛的日期越来越近,各个俱乐部会逐渐减少对战训练,尽可能避免召唤兽出现损伤,尤其是对于有竞争关系的俱乐部,更不可能答应了。” 利亚在一旁点头附和:“是啊,就比如说皮布鲁俱乐部,他们的沼泽蟒受了伤,赛前这段时间是肯定不会再跟任何人对战了。” 莉莉和阿班也跟着点头,都认为那些俱乐部不可能同意对战。 时羡鱼叹气:“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抓紧时间训练了,能练几次算几次吧。” 罗伦看了看大家,开口道:“其实……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队员们闻言都抬头看他。 时羡鱼好奇的问:“你有什么办法?” 突然成为焦点,罗伦稍微有点不适应,缓缓说道:“……比如沼泽蟒,在各大俱乐部里,除了巴布手里有沼泽蟒,其实还有几位召唤师手里也有沼泽蟒,如果只是想跟召唤师切磋,我们没必要把范围局限在蓝泡泡前后排名的俱乐部里。” 大家都恍然大悟。 时羡鱼问:“尼多鳄呢?哪些召唤师手里有尼多鳄?” 罗伦回忆片刻,慢慢说道:“除了微风俱乐部的队长,还有三叶草俱乐部和奇异俱乐部的召唤师,有在比赛中使用过尼多鳄的记录。” “这都能记住?!”利亚震惊。每年的晋级赛,参赛的俱乐部有几百个,谁能记住哪个俱乐部里有什么魔兽? 罗伦不好意思的笑笑,谦虚的说:“我只记得住前100名的俱乐部。” 因为他曾经的目标是打败那个人,所以想要加入一个排名靠前的俱乐部,努力变强……谁知后来事与愿违,他不但没能成长得足够强,还被学校退学了。 “能记住前100名已经很厉害了!”利亚愕然瞪着他,“我只记得跟蓝泡泡排名接近的俱乐部和每年的前十强。” 塞洛维神情复杂,“三叶草俱乐部,和奇异俱乐部,确实都在前100名。” 他声音低弱了些,幽幽道:“咱们181名,去找前100名的俱乐部对战……合适吗?” 罗伦一脸认真的点了下头:“嗯,就是因为名次差距大,所以我认为对方反而可能同意我们的对战邀请,一来,排名差距大,没有竞争关系,二来,他们无论是作为前辈,还是榜样,在比赛这个特殊时期拒绝我们,名声上容易造成负面影响。” “明白了……”塞洛维若有所思,“如果拒绝我们,记者们会趁机编排他们傲慢。” “嗯,没错,我们还可以在邀请时,说他们是我们的偶像,希望偶像能给我们一次对战机会,让我们学习他们优秀的技术和扎实的作战经验。”罗伦再次提议。 塞洛维完全没想到还能这么干,“啊,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这就像粉丝见着明星想要个签名,举手之劳的事,明星如果拒绝,会显得不够平易近人,还容易掉粉。 利亚惊叹的瞪大眼睛,“小罗,看不出来啊,你好有心计!” 巴布那家伙居然说队长耍心机,天啊,这可太冤了…… “但是……”塞洛维话音一转,还是犹豫不决。 时羡鱼问:“但是什么?” “那些俱乐部……”塞洛维再度开始左右为难,“毕竟都是前100名的强队,我们去跟他们对战,是不是有点……以卵击石的意思?” 罗伦平静的说:“我们的目的原本就是节省时间,增加训练效率,至于能不能打败对方,是次要的,而且我们要求对战的魔兽都是B级,对方再如何强,发挥也有限。” “是啊!小罗说得对!B级对B级,就算输了也不会多难看。”利亚撺掇塞洛维,“队长,我们回去了就发对战邀请吧!发吧、发吧!” 塞洛维瞧着身边队友们都眼巴巴看着自己,心中纠结好一阵,终于点了一下头。 “好吧。” ………… 第二天,蓝泡泡俱乐部的队员们积极打怪,跟西哈亚森林的鳄鱼们大战了十几个回合,训练到每个人都能熟练对付一只尼多鳄后,终于踏上回程。 塞洛维在列车上没闲着,琢磨着邀请函的措辞。按理说,这事一般是俱乐部的教练负责,但蓝泡泡现在没教练,这些事便全部由他代劳了。 他脸皮薄,写写停停,改了又改,怎么也不满意。 “万一被对方拒绝,该多丢脸……”他再次停下,苦恼的抓头发,“要不然,我让叔叔找个记者跟我们一起去?” 大家朝他投以赞许的目光。 第244章五星级召唤37 蓝泡泡俱乐部的成员们不知道,自从上次打败了巴布的沼泽蟒,与他们排名靠近的几家俱乐部陆续收到消息,得知蓝泡泡正在针对他们做专项训练,也知道了巴布在冲动下找对方单挑结果惨败之事。 微风俱乐部的教练火急火燎找到微风的领队,拉到办公室,严肃的叮嘱她,千万不要向皮布鲁俱乐部的队长学习,输赢事小,影响到晋级赛的成绩就糟了。 微风俱乐部的队长,跟塞洛维同龄,是个18岁的年轻女孩,叫做希雅。 希雅对教练的嘱咐很不屑,翻了个白眼说:“我又不傻,如果提前一个月我兴许跟他们玩玩,现在都快要比赛了,谁会没事找事去和他们对战?就算他们找上我,我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教练听她这样说,顿时放心了不少。 “你能这样想,当然再好不过了,其实这次也是我们的机会,听说皮布鲁那边的沼泽蟒在对战中受了伤,接下来一个月未必能养好状态,往年我们总被皮布鲁压着,今年说不定我们的名次能往前进一进。” 晋级赛前两百名的团队,都是有比赛奖金的,当然了,像他们还有蓝泡泡这些吊车尾的俱乐部,奖金金额少得可怜,却也是荣誉的象征,而且名次高一点,能拿到的广告代言费也会涨一些。 希雅撇了撇嘴角,丝毫感受不到教练的窃喜,说道:“打赢一个伤患有什么意思。” 教练知道他们这些召唤师的自尊心,换了个角度劝她:“每年的晋级赛都要持续四个月之久,召唤兽受伤也是常事,你去年不也带着负伤的尼多鳄打过几场比赛吗?和受伤的对手比赛是常态,是常态,不用觉得胜之不武……” 希雅又撇了撇嘴,勉强接受了教练的说辞。 离开办公室,外头等着几个与她关系不错的队员,大家纷纷问她:“教练找你有什么事?” “让我好好训练,不要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影响到。”希雅淡淡道,“尤其不要去找蓝泡泡的人对战。” “噗!……我们训练那么忙,谁有空搭理他们!” “是啊,教练真是杞人忧天,我们又不像皮布鲁俱乐部那个傻大个,光长肌肉不长脑子哈哈哈……” “说不定这次晋级赛之后,蓝泡泡就要跌出前200名咯。” 200名是个分水岭,因为只有200名以内的俱乐部,才有所谓的排名,而200之后,连名次都压根没有。 大家站在办公室门口说说笑笑,心态都很轻松。往年他们微风和蓝泡泡之间总是赢多输少,今年蓝泡泡连教练也没有,就更加不足为惧了。 一个队员忽然慌慌张张跑来,朝他们招手:“快!快过来看电视!蓝泡泡他们上电视了!” “什么?”大家都是一愣。 希雅皱了皱,大步流星走过去,“什么节目?为什么会上电视?” “哎!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快过来吧,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微风所有队员都好奇的凑过去。 他们的休息室里有一台很大的电视,通常固定在竞技频道,平时训练累了,可以一边休息一边看比赛,现在没有比赛,电视里记者正在采访一个金发小男孩—— 这个金发男孩正是蓝泡泡俱乐部的利亚,他手捧鲜花,笑容开朗的对着镜头说:“执尔西斯是我的偶像!他在比赛中展现出的智慧与胆量深深撼动了年幼的我,从此我立志要成为一位像他一样优秀的召唤师!他是我永远追随的榜样!能够得到这次指导赛的机会,我由衷的感到幸福!我会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因为亲身领会执尔西斯的威力,将会是我一生最大的财富!” 随后镜头一转,是三叶草和蓝泡泡两家俱乐部的队长握手,利亚将鲜花送给执尔西斯,接着利亚和执尔西斯并肩站到一起,面向镜头,周围人纷纷鼓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什么鬼?!”希雅愕然盯着电视里的作秀场面,“执尔西斯?三叶草俱乐部?那不是前100名的俱乐部吗?” 一旁的队员低声补充:“第78名。” 希雅又看底下的新闻标题是“追星男孩的圆梦之旅”,她更加感到不可理喻,“从来没听说过啊,这家伙的偶像不是今年的冠军吗?” 休息室里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一个队员语气不确定的开口:“这个执尔西斯,好像有一条尼多鳄。” 众人因这句话的潜在台词,再次陷入沉默。 好半天,希雅脸色难看的喃喃:“看不出来……原来塞洛维是这种人……” 她本来对他还挺有好感的,觉得他和巴布那种肌肉汉子不一样,彬彬有礼,谦逊温和,可是真想不到啊…… 队员们低声议论: “他们这是找死呢吧?181名,居然和78名对战。” “没听新闻上说是指导赛吗,估计会手下留情,不然打得太狠了面上不好看。” “现在怎么办?我们……就这么看着吗?” “蓝泡泡不找我们,跑去找别的俱乐部对战,我们也拦不住呀。” “今年的蓝泡泡到底怎么回事,一会儿挑衅巴布,一会儿又上电视,塞洛维发什么疯呢……” 希雅回神,突然打开休息室的门,匆匆走出去。 “队长?!” “给我订车票!现在!马上!”希雅阴沉着脸,脚步急快,“我倒要看看蓝泡泡在玩什么把戏!” 越过微风,直接去找78名的三叶草俱乐部,希雅感觉受到了侮辱!仿佛自己的实力没有被他们放在眼里,她如何能够不气? 而且,她也想看看,蓝泡泡这样不自量力,究竟会得到一个什么结果! 车票很快买好,希雅把全队都带上了,倒不是全为蓝泡泡,而是因为仅仅观看位于78名的俱乐部如何作战,本身就是一件有价值的事。 到了指导赛这天,微风全员出现在三叶草俱乐部的大门前。 希雅在这里遇见了另外几个吊车尾的俱乐部,大部分和她一样把队员们全带上了。 几位队长在三叶草俱乐部门口交换了眼神,虽然彼此都没说话,却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听说蓝泡泡在这里约了一场指导赛,我们来学习学习。” “我们也是,学习学习。” 希雅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假笑,与他们寒暄道:“走吧,我们进去一起学习吧。” 第245章五星级召唤38 因为电视节目的宣传效应,今天来看比赛的,除了希雅这些俱乐部成员,普通观众也不少。 利亚站在赛场一侧,既激动,又紧张。 就是没有害怕的情绪。 塞洛维倒是一直惴惴不安,时而看向赛场另一侧的执尔西斯,时而望向观众台,他掏出洁白手绢擦了擦额前的汗,喃喃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莉莉问:“人多不好吗?” 她扫了眼四周,高兴的说:“不愧是前100名的俱乐部,一场普通的B级指导赛,观众台也快满了一半呢。” 蓝泡泡俱乐部的训练场也很大,装潢甚至不比这里差,但是因为排名低,粉丝少,平时他们在训练场里对战练习,观众台上稀稀拉拉的,而在这里,莉莉不禁有一种被看到的满足感。 塞洛维无法解释自己的压力,他一直以为循规蹈矩惯了,第一次做这么浮夸的事…… “咳,那个……准备好了吗?”他问利亚。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利亚眼睛发亮,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开打。 “最后再检查一次召唤兽吧。”塞洛维提醒他。 这就跟运动场上提前热身一样,要打架了,先看看牙齿爪子是不是锋利,视力听力是不是正常,精神链接是不是顺畅。 利亚听时羡鱼的建议,没有出动独角矮牛,这次用的依旧是黑甲鼠。 经过在牙鲁大瀑布的锻炼,黑甲鼠的近视问题已经得到了很好解决,对战上蹿下跳的蝠翼狐或许很吃亏,但是面对尼多鳄这样体型庞大的魔兽,总不至于看不清攻击目标。 利亚把黑甲鼠身上的麟甲擦得锃亮,又喜爱的拍了拍它的身体。 时羡鱼站在利亚身边,对他说:“按照我们之前的练习方式来,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步骤你都还记着吧?” “记得!”利亚眉飞色舞,“尼多鳄没脖子!” 旁边的塞洛维:“…………” 他觉得这句话,和时羡鱼当初说的“沼泽蟒没有手和脚”,有异曲同工之妙。 时羡鱼还在伸手跟利亚比划:“我们要把对方的生物结构搞清楚,才能保证攻击发挥出最大效果,你看它脖子那么短,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它想要扭头就得全身90度大拐弯,你别管它,照准后腿和尾巴根的位置咬,只要你绕圈咬,它碰不着你。” 利亚专注的听着,问:“那我要绕到什么时候?” 时羡鱼意味深长看他一眼,“这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利亚胸有成竹:“我本事很大的!” 仿佛已经把自己惨败蝠翼狐这件事忘掉了。 这时场上哨声响起。 这是一种特殊哨声,音长而轻盈,是裁判向双方询问是否准备好的意思。 对面的执尔西斯举起左手,示意自己这边已经准备完毕。 利亚也赶紧举起自己左手。 塞洛维、莉莉、时羡鱼、罗伦、阿班一个接一个离场,从安全通道来到观众台上,找了一排空位坐下。 “不知道能不能赢。”莉莉望着赛场,目光充满期待。 塞洛维无声的深呼吸,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无论如何,安全第一,希望利亚的召唤兽别受伤。” 罗伦一声不吭的盯着比赛场地,没有说话,只是认真观战。 时羡鱼左看看右看看,感觉挺新鲜的,虽然加入俱乐部好些天了,但她还从未坐过观众台,现在这个视野很像在看足球赛,不过要比看足球赛更友好,因为足球赛上的球员都只有丁点儿小,而魔兽的体型很大,所以能够看得很清楚。 跟利亚比的人叫做执尔西斯,也是巧,他和利亚一样是金发,不过长得高大强壮,年纪也大些,已经19岁。 这个年纪在对召唤师而言算是黄金年龄,不但精神力处于鼎盛期,经验也要比十三四岁时强得多。 他站在赛场上,尽管一言不发,那笔直的站姿却流露出强大的自信,连带着他身边的尼多鳄也姿态傲然起来。 召唤师与召唤兽,总是互相影响着。 裁判再次吹响哨声,利亚和执尔西斯分别转身,走向赛场中特制的升降台。 那是一种近似玻璃电梯的装置,四面全是透明的,人走进去后电梯会缓缓上行,最终到达一个圆形平台,平台被透明的碗状保护罩倒扣着,召唤师在里面,既能够避免被魔兽的战斗波及,也不会影响精神力的链接。 执尔西斯朝对面的利亚笑了笑,然后操控尼多鳄甩了甩尾巴,又刨了两下爪子,示意利亚可以随意进攻了。 他很有风度,没有主动进攻的意思。 面对排名181位的蓝泡泡俱乐部,对面又是一个小孩,执尔西斯对这场比赛其实提不起斗志,这场比赛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能在节目里表现一番,显得他人气不比排名在前面那些选手差。 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操控过尼多鳄了,毕竟只是B级,也只有那些吊车尾的俱乐部把B级魔兽当成宝,而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练习A级魔兽的操控。 利亚已经操控着那只可笑的黑甲鼠冲过来了。 执尔西斯不屑的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让尼多鳄又刨了两下爪子,接着直奔黑甲鼠冲过去!同时张开血盆大口! 野外的尼多鳄常年在水里生活,但其实,陆地上的尼多鳄同样是可怕的霸主,不仅奔跑起来速度极快,惊人的咬合力更能轻松咬断蟒蛇!执尔西斯一开场就展现疾奔和扑咬,直接果断的同时还能给对手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 区区黑甲鼠,根本不是尼多鳄的对手! 利亚的黑甲鼠越跑越快,两只魔兽就快要在赛场中间碰面,再继续跑下去的话,黑甲鼠无异于羊入虎口! 很快近在咫尺! 鳄鱼张大了嘴,尖利的獠牙几乎擦着黑甲鼠的边儿,然而黑甲鼠突然一个侧跳!竟避开了! 执尔西斯微微一愣。 好快。 当然不能与他相比,但这种速度仍然超出了他的预料,因为他没想到排位181的俱乐部里会有这么快的召唤师。 这念头只在脑海中停留一秒,下一秒,执尔西斯想到:毕竟他把我作为偶像,速度会这么快,一定是因为他向我学习,所以不断的拼命练习吧。 第246章五星级召唤39 偶像的力量真是大啊。 执尔西斯在心中感慨,他本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召唤师,可原来,自己是别人心中最亮的那一颗星! 也许,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作战的英姿都鼓舞着千千万万像利亚这样的年轻召唤师们! 执尔西斯突然觉得肩上担子重了。 看来,他要认真对待这场比赛了!为了继续鼓励这些可爱的后辈们,他要拿出最强的实力!让他们知道,一个优秀的召唤师应该是怎样的! 尼多鳄猛地转身,张嘴扑咬逃至身侧的黑甲鼠! 利亚吓了一跳,执尔西斯操控下的尼多鳄,比大瀑布那儿的野生鳄鱼快得多!但他也不慌,因为这个情况早已被塞洛维和时羡鱼预料到,他们分析过A级召唤师操控B级魔兽会是什么效果—— 好比小孩和大人一起扔皮球,大人的力气大,但是皮球始终是皮球,就算大人使出全身力气扔出去,也不可能砸穿地板。 A级召唤师操控B级魔兽是同样的道理,强大的精神力会让魔兽变强,可再强也有限,兔子永远不可能变成老虎。 黑甲鼠飞快蹬腿!唰地往前一蹿,咬住尼多鳄的后腿!只咬了一下,立即松口,然后蹿到尼多鳄的正后方! 黑甲鼠的体型只有尼多鳄的三分之二,牙齿是类似松鼠那种大板牙,能轻而易举穿透尼多鳄厚实的表皮,这一口咬下去,执尔西斯顿时皱了下眉,他继续操控尼多鳄追击,可这黑甲鼠左蹦右跳,追着鳄鱼P股咬,伤口虽不致命,却也让人烦得很。 ——难道他以为这样耗着我就能逼我露出破绽? 执尔西斯心想:这可不行,作为你的偶像,我要让你见识到B级魔兽也可以很强! 尼多鳄后尾突然发力,接着整个身体向前方跳去!直接将黑甲鼠甩开了! 利亚愣住,赶紧让黑甲鼠寻找目标,谁知慢了半拍,等黑甲鼠再转身时,尼多鳄已经调整姿势直扑过来! 来不及躲了! 鳄鱼在捕食时瞬间爆发的速度太快,黑甲鼠闪避不及,当下蜷成一个球,接着出现一幕滑稽的画面——鳄鱼大嘴咬住鼠球时,因球体过于光滑,哧溜一下,那球竟弹飞出去! 全场观众哗然。 黑甲鼠立刻在空中展开身体,四爪稳稳着地,随后义无反顾的冲向尼多鳄! 尼多鳄张开大嘴迎接,又是近在咫尺时一个侧跳!黑甲鼠急拐弯,扑向鳄鱼尾巴一口咬住! 又来?! 执尔西斯微恼,尼多鳄转身困难,偏偏黑甲鼠每次攻击都在鳄鱼身体后方! ——这样小抓小咬能起什么作用,让你的偶像来教教你,攻击一定要直取要害,懂么? 尼多鳄发出吼叫,使劲扭着脖子追咬黑甲鼠,而黑甲鼠则追着它的尾巴根儿咬,两人犹如表盘上两根永不碰头的针,不断追逐,不断转着圈。 执尔西斯的脸色沉下来,他心里很清楚,这样的追逐对他绝对是弊大于利,因为尼多鳄体型庞大,体重有十几吨,粗短的四肢很难长时间支撑消耗量如此巨大的运动,他必须速战速决。 他开始加速。 黑甲鼠也开始加速。 两只魔兽在赛场上周旋不停,连观众台上的看客都觉得眼晕。 “它们到底还要转多久……” 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 这话刚说完,场地上的尼多鳄身体突然倾斜,露出底下泛白的肚皮,而后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失去重心,翻过去了! “啊,A计划成功了。”时羡鱼兀自点头。 “尼多鳄这种体型的魔兽,果然还是不适合不间断的急转弯,它的头部太重,前肢却很短,在拐弯时很容易失去重心向外侧翻。”罗伦看向时羡鱼,“这是你和利亚提前商量好的?” 时羡鱼的眼睛仍盯着场内,鳄鱼四脚朝天,顿时显得无比笨拙,黑甲鼠自然不会错过这种机会,立即扑上去,朝鳄鱼柔软的腹部发动攻击! 谁知黑甲鼠刚扑上去,尼多鳄粗壮的尾部嘭的一声拍在地上,紧接着身体借力跃起,如鲤鱼打挺般翻了回来,黑甲鼠也被鳄鱼尾巴甩开。 “……A计划失败了。”时羡鱼喃喃,“打脸真快。” 罗伦看向赛场,冷静的说道:“如果对面是野生尼多鳄,你们的办法会奏效,但现在这条尼多鳄由A级召唤师操控,强大的精神力能够让召唤兽暂时忘却疼痛,激发出最大潜能。” 刚才黑甲鼠一味地攻击鳄鱼的后腿和尾巴,并不是做无用功,反复叠加的伤口会让尼多鳄的下肢,尤其尾部的力量,大大减少。 这类魔兽因为身体过于沉重,许多动作都依赖尾部力量,尾巴一旦受伤,魔兽就几乎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了,可是执尔西斯的精神力使这条尼多鳄依旧英勇无畏。 “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时羡鱼若有所思,“知道自己耐力不足,不能长时间跟利亚兜圈子,所以故意露出破绽吗?这个召唤师有两把刷子呢……” 执尔西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人看透,正洋洋得意。 利亚反应也快,发现计划失败,立即让黑甲鼠蜷成球体增强防御。 有上次的经验,执尔西斯没有直接啃咬鼠球,而是让尼多鳄用前肢扑抓住鼠球。众所周知,尼多鳄的嘴虽然大,形状却是又窄又长,确实难以咬住球体,而且黑甲鼠的麟甲既厚且硬,根本咬不动。 ——虽然你很有眼光,但是抱歉,到此为止了,希望经过这次对战,你能从我身上学习到更多。 执尔西斯心中如此想着。 只要禁锢住对手长达一分钟,这场比赛他就赢了,现在,裁判应该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吧? 抓住的鼠球开始剧烈挣扎,企图挣脱禁锢,尼多鳄不得不抓得更紧,连身体的重量也压上去,毕竟它的前肢太短了,还带着脚蹼,不够锋利,也不够有劲。 鼠球仍在动,像是不甘心就此输掉,尼多鳄努力压住它,越抓越紧。 这时,薄弱的喉咙处突然一阵刺痛,大股鲜血涌出——鼠球在尼多鳄下颚处展开身体,张嘴咬穿了鳄鱼的喉管! 执尔西斯怔住。 不过几秒时间,他的视野开始模糊,因为召唤兽过于虚弱,精神链接被迫中断了! 直到听见裁判吹响的哨声,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他刚才……竟直接将对手送到了自己的咽喉处?!! “计划B成功了。”观众台上,时羡鱼满意的点了下头。 第247章五星级召唤40 尼多鳄背上的皮厚实且具有韧性,但自下颚到胸腹的皮肤相较柔软得多,所以尼多鳄时常紧贴地面,不轻易露出自己的弱点,这也是利亚一直努力诱使鳄鱼“翻车”的原因。 之后尼多鳄以为胜券在握,为了抓牢黑甲鼠,竟不惜将自己全身压上去,而两只前肢之间的位置,正好直冲着喉部。 当时黑甲鼠伸头就是一口,直取要害!在大量失血和剧痛之下,尼多鳄和执尔西斯的精神链接断开,失控地在赛场上翻滚,那些鲜红的血液如洒水车般浇湿了地面,最后魔兽被裁判用麻醉枪击中,一动不动倒在地上了。 俱乐部配备的专业人员立即进场,用魔晶冷冻枪对伤口进行治疗,血很快止住,接着他们给尼多鳄注射了一支加强营养针。 在对战中受伤是常有的事,所以整个治疗过程虽然飞速,却也有条不紊,魔兽这种生物的复原能力极强,只要救治及时,再搭配上充盈的魔晶能量,就能很快恢复健康。 执尔西斯从平台乘坐电梯下来,将昏迷中的尼多鳄收入晶卡,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他需要定时把尼多鳄放出来,为它注射营养针,不过他在晋级赛中使用的是A级魔兽,所以就算尼多鳄需要治疗,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输得太过突然,执尔西斯此刻的心情有些微妙,随后又想到:B级魔兽的局限性果然还是太大了,如果换成A级毒刺豪猪,这场比赛肯定输不了。 他想到这里,心中终于释然了。 没错,不是他的问题,是魔兽等级太低了,而且这么长时间都不曾操控过B级魔兽,输掉比赛也很正常。 比赛虽然输了,可是在精神层面上,他鼓舞了对方,从此这个孩子一定会有更加远大光芒的前途,而这一切,和他这个偶像脱不了干系,想想就觉得感人啊。 执尔西斯的眼眶都红了,抬头望向对面,想对利亚说几句鼓励的话,却发现利亚一出电梯,就直奔观众台,跟只猴儿似的连蹦带跳欢快得不得了。 “……毕竟赢了自己的偶像,想必他现在也很激动吧。”执尔西斯自言自语。 另一边,希雅黑沉着脸坐在位置上,双手已经紧攥成了拳头,她看着场地上残留的血渍,仿佛预见自己的下场。 她的尼多鳄,不可能比执尔西斯的尼多鳄更厉害,面对利亚那些刁钻的攻击,她能做出的反应恐怕也不会比执尔西斯更快。 真该死,这是怎么回事?那个一向只会硬碰硬的利亚怎么突然玩起技巧了? 四周有许多打量的目光,似有似无的落在她身上,明显来自那些幸灾乐祸的队长,谁不知道微风的队长希雅,最擅长使用尼多鳄? 利亚能够打败执尔西斯的尼多鳄,就肯定能打败希雅的尼多鳄。 希雅凶狠地回视那些人,眼神在说:管好你们自己吧! 几个记者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从观众台前路过,大家的神态坐姿顿时都正经起来,等到记者走去塞洛维那边,不知是哪个俱乐部的队长酸溜溜说了一句:“蓝泡泡不如改名叫钱多多吧,对战练习而已,排场倒是不小。” 没人应和,但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不得不说,有一个富有的叔叔真是方便,如果是他们在外面对战训练,想要联系到记者可不容易,光是申请经费就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 那边的记者照例问了一些场面话,利亚也十分配合,说这次指导赛收获颇丰,并感谢执尔西斯能够给自己这次对战的机会。 “对战过程中,对方的尼多鳄似乎全程被压制,你认为是自己超常发挥,还是对方有意放水?”记者采访道。 利亚骄傲的挺起胸膛,“那当然是……” “当然是对方有意放水!”塞洛维赶紧把他拉自己身后,笑容僵硬的对记者说,“执尔西斯不仅是位优秀的召唤师,更是一位胸怀宽广目光长远的智者,他在对战中不断引导利亚,做出了教科书般的示范,我们非常感激他!” “原来是这样……”记者唰唰唰做记录,又问道,“那么,对即将到来的晋级赛,蓝泡泡俱乐部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塞洛维轻咳两声,十分官方的说道:“其实输赢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我们俱乐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队员们回归初心,找到召唤兽竞技的真正快乐。” 其它几家俱乐部的队长们听了都想嘘他—— 如果输赢都不重要,还参加什么晋级赛啊?!虚伪,忒虚伪了! 这时又听塞洛维说:“接下来,我们希望能够有机会和西之溪俱乐部开展一次联合训练……” 西之溪俱乐部?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起来,甚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希雅目光扫了一圈,落在一人身上,问:“鲍吉拉,西之溪俱乐部的酷毛,是不是和你一样喜欢用虎头羊?” 她的话刚说完,就听见那头的塞洛维对着镜头说:“我们俱乐部的一位队员,一直以来将西之溪俱乐部的酷毛视为偶像,如果能有机会和酷毛的虎头羊切磋切磋,对她而言将会是毕生难忘的经历……” 刚被希雅问过话的鲍吉拉顿时一脸便秘表情,十分难看。 莉莉被塞洛维让到镜头前,十几岁的少女脸上红扑扑的,眼神中透出激动和期待:“是的,我特别崇拜酷毛!他的每场比赛我几乎都看了!如果能够和这样一位优秀的召唤师对战,今年的晋级赛就算不参加,我也觉得值得!” 记者问:“如果对方拒绝你怎么办?” 莉莉面露失落,只一瞬,又振作起来,展开笑颜说:“我现在还不够强,他每天的训练应该很忙,没时间和我对战也很正常,虽然有点伤心,但我依旧祝福他,希望他会在这次晋级赛中取得好成绩。” 瞧瞧,这话说得多么优美,被拒绝了会有点伤心,但依旧祝福。 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谁忍心拒绝?真拒绝了,一定会被召唤兽竞技的爱好者们认为不近人情吧! 记者又问:“那么,选择虎头羊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莉莉腼腆的回道:“他太强了,我只有一只B级山地熊,如果对战他的A级魔兽,可能刚上场就输了吧。” 记者笑起来:“那我先在这里祝你心想事成咯。” 莉莉回以感谢。 不远处那些俱乐部的队长们,却一个个犹如吞了苍蝇般脸色难看…… 第248章五星级召唤41 希雅和一帮队员回到俱乐部,越想,越是糟心。 今天利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败了尼多鳄,以后晋级赛上再遇见蓝泡泡俱乐部,她必将处于劣势! 不仅如此,今天利亚和执尔西斯的对战,一旦经由电视台播放出去,那么她今后遇见的每个对手,都有可能用利亚那些招数对付她! 太气人了! 她快要气炸了! 砰、砰、砰—— 房门被敲响,希雅沉着脸打开房门,教练站在门外焦急的说:“希雅,这次晋级赛尼多鳄不能再上场了,你赶紧准备另一只主攻魔兽,这几天尽快多练习、多熟悉!” 召唤师手中通常有三到五只召唤兽,一只为主,其余为辅。 希雅皱着眉,不耐烦的道:“我知道,今天蓝泡泡和三叶草的对战,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尼多鳄是怎么被打败的,我再用尼多鳄上场肯定会非常不利,比赛开场我会使用裂齿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随后她又忍不住咬牙切齿:“可恶!蓝泡泡那些人,白费了我一只召唤兽!” 教练也纳闷:“这事确实奇怪,本以为蓝泡泡俱乐部的教练离职,他们会不成气候,没想到突然闹这么一出……哎,不行,我得去找人打听打听,你先带着队员们训练吧。” 教练匆匆走了,希雅关上宿舍房门,心里一团火气没处发泄。 尼多鳄不能上场,相当于他们俱乐部前期做的准备工作,至少80%都白费了! 随后想起蓝泡泡还约了酷毛的虎头羊进行对战,也不知道对方的俱乐部会不会同意…… 希雅感到极度烦躁,曾经她用尼多鳄打败过虎头羊,可现在尼多鳄不能用了,用裂齿猴对战虎头羊她从未尝试过,要是输给鲍吉拉那家伙,她的俱乐部排名岂不是要下跌了? 可恶!这一切都怪蓝泡泡!都怪塞洛维那个阴险的家伙! ……等一下。 如果蓝泡泡能够打败酷毛的虎头羊,那她也可以学起来,用蓝泡泡的方法,去对战鲍吉拉的虎头羊啊! 来啊!互相伤害啊! 希雅心里有了主意,立即开始关注酷毛所在的西之溪俱乐部的动态,果然没过多久就得知,西之溪接受了蓝泡泡提出的对战邀约。 事不宜迟,希雅和队员们买票匆匆上路。 到了地方发现俱乐部外面排起了长队,如果他们再来迟一点,连进场票恐怕都买不到。 一来,是因为西之溪俱乐部的训练场不如三叶草的大,观众台座位少;二来,也确实是因为观众数量超出预料。 希雅在排队的人群中,看见了好几个眼熟的召唤师,全都来自排名200名末段的俱乐部。 看来这些人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一旦蓝泡泡获胜,他们就能白嫖到一个对战虎头羊的方案。当然了,每个俱乐部针对不同的魔兽,都有各自的方案,但这种克敌制胜的办法,谁又会嫌多呢? 希雅随着人流队伍慢慢进场,暴躁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她起初只觉得是塞洛维耍了些手段,现在看到这些人潮涌动……包括她自己,也被迫搅进局里,她不禁迷茫,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蓝泡泡俱乐部,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 对战的结果,是蓝泡泡单方面压倒性的胜利。 莉莉在记者采访时,态度十分谦虚,脸上挂着恰当好处的腼腆微笑:“一时侥幸才会赢下这次对战,非常感谢酷毛在对战中引导我、帮助我,虽然看起来是我的山地熊压制住了他的虎头羊,其实整个作战节奏都是酷毛在把控,酷毛真的是一位非常厉害,并且值得我尊敬的对手。” 塞洛维站在一旁,脸上流露出赞赏:不愧是莉莉,谈吐多么流利啊,表现多么自然啊。 记者问:“所以这次赢得比赛,和上次一样,是因为对手有意让着你们,对吗?” “对的。”莉莉点头。 刚输了比赛的酷毛路过,瞧见他们在俱乐部门口做采访,凑过来说道:“我没让着她,她会赢是因为她很强。” 记者笑起来,“看来两位都十分谦虚严谨,彼此谦让,并且互相欣赏……” 叫酷毛的长发青年不耐烦的打断记者:“听着,我没谦让,懂吗?我酷毛的每场比赛,无论对手是谁,我都不会放水,更不懂谦让这个词怎么写,刚才我尽了全力,输就是输,没什么好说的。” 记者:“…………” 莉莉:“…………” 酷毛扭头甩了下刘海,蹙眉问莉莉:“执灭霸主就是被你们这么打败的?那场比赛我没看。” 莉莉愣了愣,“执灭霸主是……” 酷毛的眉头皱得更深,“不是吧,你们不是拿他当偶像吗?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参赛名是执灭霸主?我说的人是三叶草俱乐部的执尔西斯!” 莉莉表情微僵,立即解释道:“哦,刚对战结束,我还有些激动,所以一时没想起来。” “是这样吗?”酷毛狐疑的眯起眼睛,将莉莉上下打量一遍,忽然问,“我的参赛名叫什么,你知道吗?” 莉莉深呼吸,强作镇定的微笑道:“当然,我一直崇拜你,经常看有你的比赛,你的参赛名叫酷毛哥。” 酷毛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伸出一只手,与莉莉礼节性的握了握手,酷酷地说:“你很厉害,什么时候召唤出A级魔兽了,我们再来比一场。” 莉莉:“谢谢,我会加油的。” 酷毛挥挥手,转身走了。 蓝泡泡的队员们齐齐松了口气…… 塞洛维一言难尽的看看莉莉,又看看利亚,痛心疾首道:“参赛名一定要记住啊!” 否则不就露馅了吗?! “比都比了,露馅就露馅呗。”时羡鱼充当和事佬,浑不在意的问,“咱们下次挑哪个俱乐部?要不下次你上场,塞洛维?” 塞洛维愁眉苦脸,“先回去,回去再商量。” 大家回休息室收拾东西,一路上时不时有记者给他们拍照,除了一个是塞洛维花钱请来的,其余的记者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塞洛维倍感压力。 偏偏前面的时羡鱼不停的催他:“你记得多约几家俱乐部,要不然一两天才比一场,这跟咱们进魔域里打怪的效率差不多呀。” 塞洛维无奈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第249章五星级召唤42 在大众目光都聚焦在晋级赛十强俱乐部时,蓝泡泡四处约战的新闻,算是溅起了一个小小的圈内浪花。 浪花很快产生了涟漪效应—— 排位在150以下的俱乐部,纷纷效仿蓝泡泡,向排位100以上的俱乐部发出了约战邀请。 往年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一些记者闻风而动,调查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很快就查清楚,是一家叫做蓝泡泡的俱乐部最先发起约战,随后微风等俱乐部紧跟其上,连用的理由也一样,全都是为了追星。 后来微风俱乐部的教练出面,美其名曰:追星式激励训练法。 这个词得到业内教练的普遍认可。 因为这场追星风潮,今年的晋级赛大众不再只关注A级赛事,B级赛事也多了不少关注度,尤其是蓝泡泡这个俱乐部,进入晋级赛后赛绩一路飙升,竟一场败绩也没有,给许多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电视节目中,漂亮的女主持人正在与赛事评论员聊起这个俱乐部—— “今年的晋级赛已经如火如荼的开始了,有一个俱乐部的表现可谓突飞猛进,科洛先生,不知道您对此有没有了解?” “当然,是萨尔达地区一个叫做蓝泡泡的俱乐部,我看过他们几场比赛,他们的技术战略运用得很不错,值得许多召唤师去借鉴学习。” “想不到科洛先生对蓝泡泡的评价这么高呢,不如在节目中预测一下今年他们的排名如何?” “如果蓝泡泡能保持这个势头,他们今年的成绩应该能上升到120名左右。” “哇,他们现在是181名,如果上升到120,那可是整整提高了六十个排位,看来科洛先生对蓝泡泡的评价出乎意料的高呢!不过,为什么只到120呢?有没有可能突破这个成绩?” “呵呵,我也期待他们能够创造奇迹,不过这种可能性很低,现在他们遇到的对手都是排名末尾的俱乐部,一旦遇到操控A级召唤兽的俱乐部,蓝泡泡恐怕就无能为力了。” “这是为什么?科洛先生您刚才不是说,蓝泡泡的技术战略运用得很好吗?” “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再多技术也没有用,B级魔兽在A级魔兽面前不堪一击。” “原来如此,说起A级的这些俱乐部,不知道今年的十强会是哪些队伍,可以跟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聊聊吗?” “海森巴布毫无疑问肯定会进入前三,另外还有……” 主持人把话题引到今年的几个热门俱乐部,嘉宾开始对每个俱乐部进行详细分析,主持人时不时插几句,两人长篇大论,话题全程围绕这几个俱乐部,再没有提过蓝泡泡。 蓝泡泡的表现虽然惊艳,但是和前十强的俱乐部的相比,自然是不值一提。 塞洛维关掉电视,冲队员们拍拍手,吆喝道:“好了,去训练吧,明天还有比赛,青紫焰俱乐部的队员都很强,大家不要掉以轻心。” 电视节目让利亚有些意犹未尽,扭头对塞洛维说:“队长,你听那嘉宾刚才说的话没?他说咱们保持下去的话,今年说不定能冲到120名。” 塞洛维笑笑,“不用到120,叔叔说只要我们这次能进前150,就给我们涨福利。” “哇噢!!!——” 大家齐声欢呼起来。 时羡鱼瞧见罗伦的眼睛仍盯着电视机,想到刚才那主持人提到海森巴布俱乐部,正好是罗伦的父母以前呆过的俱乐部,估计他有些在意,于是顺手又打开了电视,说:“你们去训练吧,我不练,我再看会儿电视。” 塞洛维:“…………” 好吧,整个俱乐部他谁都能管,唯独管不了时羡鱼,俱乐部里的训练时羡鱼很少参加,就连晋级赛也是坐替补冷板凳,没出场过几次。 罗伦开口道:“虽然你的技术非常纯熟,但是召唤兽的等级还是不够,如果有时间有精力,为什么不再试着召唤几次?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召唤过魔兽了,一直不召唤的话,绘制召唤阵也会生疏吧?” 塞洛维赶紧点头附和:“是啊是啊,现在小鱼姐姐只有一只卷毛蛛是B级的,如果能多几只B级魔兽,或者A级魔兽,配合小鱼姐姐的技术,肯定会变得更厉害!” “对哦,小鱼姐姐,不如你今天就召唤试试吧!”莉莉也来了兴致,笑嘻嘻道,“我们虽然每天都有训练,但是也会定期尝试召唤新的魔兽,见识过小鱼姐姐的技术,还从没见过小鱼姐姐召唤呢。” “小鱼姐姐!来一个S级召唤让我们开开眼!”利亚在一旁煽风点火。 时羡鱼:“…………” 这次换她沉默了。 她不是不想召唤。 她是担心…… 万一,咳咳……就是说,万一,她召唤到A级,甚至S级的魔兽,会不会给罗伦造成心理压力? 就目前来看,整个俱乐部里,只有塞洛维有一只A级魔兽,因为是水下魔兽,所以无法用在竞技对战中,可是能够召唤到A级魔兽本身已经说明塞洛维有一定实力。 其次是利亚,他拥有数量最多的攻击型B级魔兽。 然后莉莉也很出色,虽然只有一只B级山地熊,但是稳打稳扎,从来不给队伍拖后腿。 时羡鱼知道,罗伦一直很羡慕他们。 罗伦的召唤兽都不是攻击型的,星盘陆龟毫无疑问是防御型,灰尾狼看似凶猛,实则要跟狼群一起团队作战时才厉害,剩下鼠尾虫和妙妙蛙都是B级魔兽里的下下等,差不多被淘汰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阿班,但时羡鱼真的很庆幸俱乐部里还有一个各方面资质都平庸的阿班,她担心如果罗伦身边的每个人都比他优秀,他又会陷入当初进入精英召唤师学院的处境里,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压抑,也越来越……负能量。 “要不然……” 时羡鱼蹙着眉,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 “要不然,今天都别训练了,我们一起召唤试试吧。”她说着,瞥眼看罗伦,“罗伦也好久没召唤过了吧?” 罗伦微怔,有些不自在的偏开头,“啊……嗯,最近训练比较紧张,召唤需要精神力相对饱满集中……” ------题外话------ 啊!我马上就要写到250章了!马上250了!!! 第250章五星级召唤43 “每天都训练太枯燥啦,召唤吧,大家一起召唤吧~”时羡鱼瞄向利亚,怂恿道,“召唤出新魔兽,说不定能研究出新打法哦。” 利亚果然没有让她失望,立即跃跃欲试起来,“对哦,说不定会有新打法!吼吼吼吼!队长我们一起召唤吧!总是一起训练,我们还从来没有一起召唤过!” 莉莉提醒他:“利亚,你上周刚召唤过一次,是C级魔兽所以被你放生了。” “上周是上周,这周我还没召唤过!”利亚无限膨胀的囔囔道,“说不定我等会儿就来个S级的!星级召唤!” “星级召唤,谁不想要呢。”莉莉双手合十,做祈祷状感叹道,“有生之年啊,能来一次星级召唤就圆满了。” “是啊,谁不想要星级召唤呢……”塞洛维下意识看向时羡鱼,觉得这些人里面,恐怕只有她最有可能达成星级召唤的成就。 时羡鱼心中暗道:并不想。 ………… 由时羡鱼提议,经利亚积极响应之后,今天的训练项目变成了自由召唤。 召唤魔兽,需要先绘制召唤阵。城里不像乡下有大片的空地,不具备召唤条件,但俱乐部里有空间足够大的训练场,几个人各自占了一片区域,开始闷头绘制召唤阵。 利亚占的地方最大,他像是铆足了劲要召唤出S级魔兽,召唤阵图案里又是星星又是月亮的,线条繁复至极。 莉莉画的要简单一些,是一个爱心形状的召唤阵,充满浪漫的少女情怀。 而罗伦和塞洛维选择的都是中规中矩的双星阵。 时羡鱼就随便画了个最简单的,懒得折腾,她算是看透了,每次召唤都跟钓鱼似的,鱼饵准备得再好,也不一定能钓上来大鱼,还可能是小鱼小虾。 大概因为图案太简单了,等她画好召唤阵,其他人的召唤阵连一半都没画好,至于利亚那个超大型召唤阵,没两个小时根本画不下来。 所以时羡鱼要最先开始召唤了。 面对大家好奇且期待的眼神,她觉得自己好像失算了……早知道,就该画个难点的阵了。 莉莉贴心的问她:“小鱼姐姐,你要不要再调整一下?” 就像她考试想提前交卷,被提议再检查一下卷子。 “……就这样吧。”时羡鱼顿了顿,说,“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反正一时半会儿画不好,我们看看你召唤。”利亚目光灼灼盯着她,“说不定马上就要见证伟大的时刻了。”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的目光也火热起来,眨也不眨一下的盯着时羡鱼的召唤阵。 时羡鱼:“…………” 好吧。 时羡鱼顶着周围期盼的目光,硬着头皮开始召唤。 她的精神力灌入召唤阵中,通过魔晶能量打开魔域入口,一如既往的寻找与自己精神力相契合的魔兽。 一边找,心中一边默念:级别千万别太高。 普通就好,像以前那样就好,什么扑棱蛾子,什么烂泥巴,还有什么小泥鳅,都是可以的。 但这个世界似乎喜欢跟她开玩笑。 她的精神力在魔域中畅游没多久,就发现前方不远处赫然一尊庞大的精神体!白色的,在半空中腾跃,看那样子不是鸟就是龙!正朝着自己飞过来! 时羡鱼被吓了一跳,这么大一个玩意儿,不是A级就是S级!她要是召唤出来,前面好不容易给罗伦建立起的自信崩塌了该怎么办?! 时羡鱼的精神力扭头就跑! 那玩意儿竟追过来了! 怎么回事?!难道因为精神力太契合了,所以黏上她了吗? 时羡鱼有些慌张,躲得更着急了,再契合的魔兽她也不敢召啊!实在太大了,而且来的也不是时候,她现在只想低调做个辅助,太高级的魔兽只会破坏她的“养成”计划! 这时,前方又出现一团雾蒙蒙的精神体。 时羡鱼顿时大喜!因为这团精神体比身后穷追不舍的那只小多了! 大部分魔兽都是可以用体型来区分等级的,精神体也一样,一般而言,小只的精神体,级别也会比较低。 时羡鱼不再犹豫,当机立断捕获住面前这团精神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出召唤阵,然后果断结束召唤!唯恐那只大的跟着一起出来! 召唤阵光芒乍亮,而后又迅速暗下去,在召唤阵中心位置出现一只小小的魔兽。 有点像狗,又有点像狸猫,体毛是黑白两色,圆豆儿眼睛,黑亮的鼻头,看上去乖乖的,挺可爱。 “哇!好厉害啊——”利亚惊呼。 时羡鱼一颗心顿时悬起:我都挑小的了,难道这个级别也高??? “是B级的白颈狗獾!听说这家伙放屁巨臭!”利亚说道。 时羡鱼忍不住长舒一口气。妈呀,利亚这家伙说话说一半,差点吓死她。 “白颈狗獾确实不错,虽然是B级,但是各方面能力均衡,算是B级里面拔尖儿的魔兽了。”塞洛维也给予了肯定。 时羡鱼捂了捂心口,拿出晶卡收起这只新宠,舒心的说道:“好了,我回去看电视了,你们加油。” 大家互相看了看,转身去忙各自的召唤阵了。 此时的魔域里,白龙落在丛林之中,整个龙还有些懵,它特意改变了外形,让自己更符合西方龙的造型,以便趁时羡鱼召唤时能够顺利接近,可怎么就…… 怪哉,她躲他干什么??? 难不成,她认出他了? 就她那个二流神仙,正经法术一个不会,还能看穿他的本体?这不可能! 如果没认出他,那她为何避之不及? 白龙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不是因为要隐藏身份,他刚才甚至都想上前问一问她是何缘故,明明离得那么近了,她却扭头抱了一条狗就走了。 想到这里,白龙的心情愈发沉重了,冰冷的龙瞳里蓄积着阴霾。 她宁肯抱走一条狗…… ………… 手里多了一条狗,时羡鱼毫无压力,轻松自在的在休息室里看电视。 她对海森巴布俱乐部很感兴趣,罗伦的父母是这个俱乐部的召唤师,说不定当初出事也和俱乐部有关。 不过这个世界的人名实在太难记了,更不要提一个召唤师的名字常常混着比赛时用的花名,她看了一会儿节目,渐渐的人名就对不上了,完全搞不清哪个是哪个。 外头忽然传来欢呼声,她正想出去看看,起身的速度却不如利亚跑得快,利亚一头冲进休息室,激动的报喜:“罗伦召唤到A级魔兽了!” 第251章五星级召唤44 罗伦召唤到A级魔兽了! 时羡鱼一听,比利亚更激动,立即从沙发上起身跑出去。 训练场上,大家早已把罗伦的召唤阵围住,连俱乐部的前台工作人员也跑来看热闹。 蓝泡泡俱乐部只有一只A级魔兽,是塞洛维的深海巨鳗,当初召唤出来的时候也是相当威武,引发整个俱乐部轰动,可惜深海巨鳗是水生魔兽,除非将来开辟水下赛场,否则毫无用武之地。 现在罗伦也召唤出了A级魔兽,这意味着俱乐部的实力将会大增! 时羡鱼扒开人堆儿,挤进去瞧,只见召唤阵中间趴着一只身材纤细的白鼬,那一身皮毛像雪一样洁白,还泛着绸缎似的光泽,特别漂亮。 “哇……”她在书上见过这种魔兽,叫什么来着? “想起来了!这是白色魅影,A级里面体型最小的魔兽,也是A级里速度最迅敏的魔兽!罗伦,你这次可真行啊!” 罗伦站在人群中,脸上红扑扑的,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激动。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尝试过召唤了,本来这次没抱什么希望,以为会是B级,或者直接一无所获,没想到会召唤出白色魅影。 虽然体型不大,但是白色魅影在A级魔兽中人气很高,从名字就能看出大众对它的厚爱,用魅影来形容它的迅猛是再贴切不过了。 所有人都在为罗伦感到高兴,塞洛维作为队长,没有跟着一起傻乐呵,沉稳分析道:“罗伦习惯了操控星盘陆龟,一个是敦厚型,一个是灵巧型,看来接下来的训练要好好磨合了。” “嗯,我会的。”罗伦含笑点头。 利亚兴奋的说:“如果明天比赛的时候,能让白色魅影出场,一定惊掉对方眼球啊!” “别想了,新魔兽肯定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期。”塞洛维道,“而且咱们的应战名单已经交上去了。” 按照赛制要求,每场比赛前都需要提交应战名单,名单上写明参赛人员以及携带的召唤兽种类,每个人最多可以携带五只召唤兽。 当然了,不是写五只就真的出动五只召唤兽。 好比你要出门干架,你带上了扫帚、木棍、铁铲、板砖、晾衣架,到了干架现场,你再决定使用哪件武器,可以同时使用,也可以交替使用,但你不能凭空拿出一个灭火器,这就太作弊了。 所以不在名单上的魔兽,是不可以拿出来应战的。 利亚不高兴的囔囔:“我当然知道名单已经提交了,我就是想一想过个瘾,队长总泼我冷水。” 大家都哈哈哈笑起来。 外头有人敲门,说大赛组委会来了电话,让塞洛维去接电话。 塞洛维出去接电话,其他人也散了,各忙各的,利亚继续奋战他那没画完的巨大召唤阵去了。 罗伦把白鼬收进晶卡,看着透明的晶卡显现出与召唤兽一样的纯白色,嘴角不禁上扬。 时羡鱼凑过来,用胳膊肘轻轻推他一下,“嘿嘿,好厉害呀。” 罗伦也情不自禁的笑,又不想自己过于得意忘形,于是努力克制住笑容,说:“还可以……你的狗獾也很厉害。” “要不我们打一架?”时羡鱼提议。 罗伦愣了愣,“什么?” “哈哈!我开玩笑啦!”时羡鱼笑道,“好好跟它磨合吧,争取早点上赛场。” 罗伦:“啊……嗯,好的。” 吓了一跳,如果是跟时羡鱼打的话,就算有A级魔兽,他也没把握能赢,实在是因为时羡鱼的思路总是异于常人。 “白色魅影属于攻击非常迅猛的魔兽,唯一的弱点就是防御力低,接下来的比赛里,我应该还是会以星盘陆龟为主吧,毕竟现在队伍里,利亚和莉莉的魔兽都是主攻手,塞洛维和阿班辅助攻击,我为大家提供防御,不适合再去抢攻击的位置。”他考虑着慢慢说道。 一个队伍里,有人负责攻击,就需要有人负责防御,而现在其他人的防御型魔兽,显然都没有星盘陆龟这方面强。 时羡鱼点头道:“星盘陆龟的防御力确实厉害,就算遇到A级魔兽,也能扛得住,如果能和白色魅影配合起来,搞不好就无敌了。” 罗伦心中一动,看向她,“可……可以这样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时羡鱼耸耸肩,“试试不就知道了?这两只魔兽单从属性来看,我觉得挺适合搭配一起作战。” 罗伦认真想了想,也觉得可行,点头道:“好,等明天的比赛结束,我试着两只一起练练。” 因为时羡鱼经常几只魔兽一起操控,久而久之,俱乐部里其他人也见怪不怪了,虽然依然觉得有难度,但不再认为是办不到的事。 两人又聊了一些训练方法,罗伦对自己的未来愈发有信心了,这时,塞洛维从外头回来,眼睛盯着远处绘制召唤阵的利亚,面色有些古怪,明显遇着事了。 “怎么了?”罗伦想到他出去接电话,不由得问,“是不是组委会那边说什么了?” 塞洛维沉声道:“组委会发来通知,明天跟我们对战的青紫焰俱乐部,出场魔兽有变动,其中一只B级伯爵猫更替为A级鲨鱼蜥。” 罗伦微怔,“A级啊……” “是的。”塞洛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皱着眉咕哝一句,“利亚这个乌鸦嘴啊……” 说换魔兽上场,果然换了,只不过换魔兽的是对方俱乐部。 “临时变更应战名单不算违规吗?”时羡鱼问。 塞洛维说:“这是今年出的新规定,只要在比赛开始前6小时提出申请,并确保对方俱乐部知情,就能变更名单。” 时羡鱼道:“那我们也有权变更出场名单吗?” “嗯,规则上我们是可以变更,但是……”塞洛维叹了口气,“但是我们没什么可变的,目前能够熟练操控的召唤兽里,没有哪一只能够抗衡A级魔兽。” 时羡鱼无所谓的说:“反正已经赢了这么多场,就算明天输了也没关系吧。” 罗伦不同意:“每场比赛都应该全力以赴才对。” 塞洛维也是这个意思,“对方突然变更召唤兽,说不定也是刚召唤到的新魔兽,操控不一定熟练,只要明天大家一起努力,我们不是毫无胜算。” 塞洛维的话音停住,默默看向时羡鱼,然后略含蓄的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时羡鱼:“……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第252章五星级召唤45 时羡鱼对召唤魔兽是很感兴趣的,因为感觉很像摸盲盒,每次全力以赴的结果都是未知的,但是召唤兽竞技这件事,她一直兴致缺缺,如果不是队伍需要,她完全懒得动弹。 晋级赛的节奏非常紧张,平均两到三天就会排出一场比赛,蓝泡泡对战青紫焰的比赛被安排在了晚上6点,所以他们还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来做赛前准备。 提前到赛场后,他们被安排在备战区休息,塞洛维借了一台投影设备,跟队员们开会做赛前的战术分析。 这个工作一般由教练来做,可是蓝泡泡现在没教练,所以…… 塞洛维像模像样的把文件和图片投射到荧幕上。 “青紫焰俱乐部这几年的排名上升很快,前年的排名还是150名,去年直接往上蹿到137名,今年又有A级魔兽加持,看来他们的目标是想攀升到120,进入A级阶梯。” 众所周知,120名以内的俱乐部,几乎都有A级召唤兽,而排名越靠前,A级召唤兽越多,至于每年的前十强更是不用说,队伍里清一色全是A级,就连S级也不少见。 投影荧幕上出现一个年轻男孩的帅照。 塞洛维介绍道:“这是惠泽尔,18岁,两年前成为青紫焰的队长后,青紫焰的成绩就开始大幅度提升,可以说他对整个队伍的影响非常大,如果我们能够牵制住他,也就相当于控制住了比赛的输赢。” “队长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利亚忍不住插话,“惠泽尔最喜欢使用巨钳蝎,灵敏度高,甲壳硬不好打,他每次参赛最常用的召唤兽是巨钳蝎和刺角马,这次临时把刺角马改成了鲨鱼蜥,所以我们要小心防范。” “不光惠泽尔,其他人我们也要小心防范。”塞洛维叮嘱道,“千万不能因为对方有一只A级召唤兽,就忽略其他对手,说不定这正是对方的策略,想要声东击西,用A级魔兽吸引战火,实际上用其它魔兽包抄我们!” “哈哈哈哈有我在,他们包抄不了!”利亚狂傲的大笑。 莉莉难得的对利亚表示认同,“青紫焰俱乐部如果没有那只A级鲨鱼蜥,确实很难包抄我们,他们是一个防御型队伍,想要实现全员包抄,场上的魔兽至少要以攻击型为主。” 阿班也跟着点头:“也是呢,利亚的独角矮牛一个冲锋,就能把包抄冲散……啊对了,利亚今天要带独角矮牛吗?” 塞洛维一言难尽看着他们,“……我就是打个比方,想要你们多提防着点,不是说他们真的会包抄我们。” 感觉带不动,队伍太难带了。 塞洛维下意识去看旁边的时羡鱼,心情更沉重了…… 时羡鱼在打盹。 “大家紧张起来好不好?”塞洛维快要泪流满面了,“我们可是马上就要对战目前排名137名的俱乐部,而且对方还有A级魔兽!” 罗伦左右看看,出来打圆场:“大家心里其实也是紧张的,只是怕表现出来让你担心。” “是这样吗……”塞洛维有被安慰到。 莉莉不好意思的笑笑,小声说:“可能是因为前面几场比赛赢得太顺利,所以紧张不起来……唔,也不是不紧张,就是对胜负结果没有那么大的恐惧了,有种提前完成任务,现在每打一场比赛,都是赚到的感觉。” “是啊,去年我们遇到排名150以前的俱乐部,为了避免召唤兽在赛期受伤,都是直接投降,没想到今年还能跟137名的俱乐部打。”利亚对此也深有感触。 他们这样一说,塞洛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们这个俱乐部,跟排名靠前的那些俱乐部相比,确实不算正规,全靠钱多撑着,胜负欲也一般般,因为输太多了—— 输成了习惯,所以导致现在多赢几次,就好像赚到了一般。 就像一个差生,每次考试都努力争取及格,每次的成绩也在及格线边缘游走,可是突然一次考到满分100!那么考卷上的加分题,做不做得出来就无所谓了,因为满分已经拿到手了。 “你们不能这样想。”罗伦神态认真的说,“看看外面那些俱乐部,为了提升哪怕一个排位,他们都拼尽全力,如果我们的心态还这么放松,今天不仅会被137名的青紫焰打败,以后也可能会被排名比我们低的俱乐部打败!这可是晋级赛!今天的胜负,决定了我们接下来一整年的排名!” “但是……那可是A级魔兽。”莉莉神色犹豫,“就算我们拼尽全力,也不可能赢吧……倒不如大家轻松点……” “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吗?”罗伦看向莉莉,盯着她的眼睛,“现在机会来了,一起努力看看,我们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们比赛的意义不就是不断挑战自己,逼迫自己迅速成长起来吗?” 他又指向时羡鱼,不客气的大声道:“这个人用未定级的魔兽挑战过B级魔兽,我们拥有这么多优秀的召唤兽,越级挑战A级魔兽有什么不可能?就算输了也不丢脸!” 时羡鱼正瞌睡着,突然被惊醒,睁大眼睛看向大家,“……怎么,战术讨论会开完了?要上场了?” “嗯,开完了。”罗伦一本正经的回答她,“我们决定一起努力试试,越级挑战A级鲨鱼蜥。” “哦,那很好啊。”时羡鱼丝毫没有惊讶,仿佛理应如此,揉了揉眼睛说道,“A级魔兽也就体型大一些,打法其实还是我之前教你们的那套,多观察,多配合……还有多久上场?” 塞洛维站起身,走出门外看了看,回来告诉大家:“快了,金鱼俱乐部和北北俱乐部刚比赛结束,工作人员正在清扫赛场,估计再有30分钟就该轮到我们了。” 莉莉不由得问:“谁赢了?” 塞洛维迟疑一会儿,说:“金鱼俱乐部赢了。” 大家面面相觑。 “金鱼俱乐部的排名一直比北北低,没想到今年会赢北北。” “所以说啊,每场比赛都不能掉以轻心……” 莉莉抱住胳膊搓了搓,“怎么办……我突然,感觉紧张了。” 因为开始想赢了。 ------题外话------ 这几天我一直在捣鼓卡牌,可算弄好了,现在卡牌已经上线,大家可以开始集卡啦~ 第253章五星级召唤46 赛前15分钟,广播通知两队进场热身。 时羡鱼是替补,按规定不能进场,只能坐安全门里面等着。 她对这个位置非常满意,因为安全门是透明的,不耽误她看比赛,还不用跟上面观众台那些人挤,唯一的缺点是视野偏低,不方便纵览全局,好在安全门里面还有三个实况直播的大屏幕—— 一个屏幕拍摄赛场,另外两个屏幕拍摄两边的召唤师。 赛事主办方配置这些镜头,是为了方便参赛俱乐部的教练随时了解战况,现在青紫焰俱乐部的教练正坐在屏幕前,时不时低声与身边的替补队员说着什么。 时羡鱼也不避嫌,坦然的走过去,就近坐下。 对方教练:“…………” 这名教练年纪也不大,三十岁上下,将时羡鱼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见她身上穿的是队服而非教练制服,估摸是个替补队员,便随意寒暄道:“蓝泡泡今年的表现挺不错,我看过战绩表,你们前几场比赛全是优胜。” “是啊。”时羡鱼透过玻璃安全门望着外头的魔兽们,舒适的向后靠了靠,“大家都很努力呀。” 青紫焰的教练闻言一愣,本来以为她是替补,可是听着这语气,怎么像教练?而且如果作为替补队员的话,她这年纪看着也好像有点大…… “请问你是……”青紫焰的教练迟疑的问。 时羡鱼扭头看他一眼,礼貌的点了下头,“哦,我是蓝泡泡的替补队员。” 对方教练:“…………” 你一个替补,口气那么大做什么?! 蓝泡泡俱乐部的人果然都很不正常,队长就是傻有钱,还有一个疯疯癫癫的金发小男孩,现在又冒出一个大龄替补,呵呵,一群没有章法的人,不足为惧。 教练收回目光,不搭理时羡鱼了。 青紫焰俱乐部今年的目标是排位冲进前120,每天研究的是怎么打败119-129排名的俱乐部,至于排位181的蓝泡泡,并不在青紫焰的备战范围内,就算今年蓝泡泡的表现出色,撑死了提升20个排位,仍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以前没有A级鲨鱼蜥的时候,青紫焰都能碾压蓝泡泡,更何况现在? 教练现在只希望,队长惠泽尔能够通过跟这些排位低的俱乐部成员对战,尽快度过新魔兽的磨合期。 “哇……”时羡鱼突然发出感叹,“那就是鲨鱼蜥吗,真的好大啊。” “以前没见过吗?”教练懒懒看她一眼。 “没有。”时羡鱼很实在的摇了摇头,“只在魔兽百科全书上见过。” “书上看和现场看的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有机会还是要多看比赛。”教练毕竟是教练,就算时羡鱼不是他俱乐部的,说话方式也忍不住带了些指教,“尤其像你们这样的替补队员,实战经验少,更要多看比赛,开阔眼界,深入了解每种魔兽的作战特性。” 青紫焰教练身后两个替补队员连连点头,认为教练说的对。 时羡鱼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不太喜欢看这些。” 教练:“???” 这是一个召唤师应该说的话??? 他不禁怀疑,这是不是蓝泡泡随便拉来凑数的人啊? 教练皱起眉头,拿起手边的对战名单册子,在最底下一行找到替补队员的名字。 #姓名:小鱼 #年龄:22岁 #备战召唤兽:黏黏,麻麻鳅,彩虹鸟,诅咒果,白颈狗獾 …… 黏黏?什么玩意?彩虹鸟?那不是拍广告用的魔兽吗?诅咒果又是什么东西?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教练很生气,有种职业被侮辱的愤怒感。 这时,场上哨声吹响,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赛场解说员也开始做比赛讲解:“刚刚结束了金鱼俱乐部和北北俱乐部的激烈对战,接下来即将开始的比赛,是来自萨达尔地区的蓝泡泡俱乐部,和齐鲁比青紫焰俱乐部的对战,这两个俱乐部的排名相差悬殊,蓝泡泡目前的排名是181,而青紫焰的排名是137,我们可以看到,在目前的战绩表上,两个俱乐部都还没有败绩,看来今天他们二者之间,有一个的战绩表上要遗憾盖上绿章了。” ——战绩表上获胜会盖金橙色印章,输了则是淡绿色印章。 教练和时羡鱼都不说话了,专心致志看比赛。 “蓝泡泡俱乐部出场召唤兽五只,分别是红羽鹤、独角矮牛、山地熊、星盘陆龟,以及噪噪鸦。” “青紫焰俱乐部出场召唤兽五只,分别是鲨鱼蜥、剑头蛇,奥克兽,铁壳龟,以及大尾豪猪。” 时羡鱼一边听着解说员介绍出场魔兽,一边默默观察那边的魔兽。 能看出来,青紫焰俱乐部的魔兽主要以防御为主。 铁壳龟就不必多说了,那龟壳看着就跟铁铸一样;奥克兽是一种背着大壳的近似蜗牛的生物;大尾豪猪长了满尾巴的长刺,谁敢沾上就要被扎一脸刺。 剩下鲨鱼蜥和剑头蛇,就是妥妥的进攻型魔兽了,一个长着鲨鱼大嘴,另一个毒牙快有两米长。 时羡鱼又看向蓝泡泡这边的魔兽,罗伦的星盘陆龟应该比铁壳龟要强,利亚的独角矮牛不知道能不能撞破奥克兽的壳,大尾豪猪比较棘手,恐怕只有红羽鹤能对付,这样一来……就剩下山地熊和噪噪鸦,对付那边的鲨鱼蜥和剑头蛇。 啊……果然还是有点困难啊。 “我们的晋级赛采用循环赛模式,每支队伍都要和其它队伍分别比赛最少一次,赢一场3分,平一场1分,输一场0分,最后依照总积分排名来确定每个俱乐部的排名。众所周知,许多俱乐部在遇到比自己排名高出许多的俱乐部,都会主动弃权比赛,宁肯输掉积分,以避免召唤兽受伤过重而影响下场比赛,但是蓝泡泡却敢于正面迎击排位137的青紫焰俱乐部,不知道他们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究竟是认为A级召唤兽不堪一击,还是他们有什么必胜秘籍么?” 青紫焰俱乐部的教练听着解说员的话,无声的扯了下嘴角。 呵,还必胜秘籍呢,为了收视率真是什么都敢信口开河,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毕竟跟十强赛相比,他们这些一百名开外的俱乐部的比赛,确实不怎么受关注。 正这么想着,比赛已经开始,利亚的独角矮牛首当其冲开始疾奔!将所有同伴远远甩在身后! 教练猛翻白眼:这叫什么打法?简直乱来! 第254章五星级召唤47 对面一排召唤师也有些懵,比赛刚开始就这么没头没脑的冲过来,是几个意思? 但无论是对方使诈,还是真的犯蠢,他们总要有所应对,队长惠泽尔让大家一字排开,自己操控鲨鱼蜥站在中间,张开大嘴迎向独角矮牛! ——鲨鱼蜥叫鲨鱼蜥,而不叫蜥鲨鱼,是因为生物特征的落脚点仍趋向于蜥蜴,有四肢躯干和尾巴,只头部像海底的大鲨鱼,长着一张血盆大口,且背脊高耸,近似鲨鱼的三角鱼鳍,像刀锋一般竖立,威风凛凛,让人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可是独角矮牛直冲过来,竟是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面对体型庞大的A级魔兽,独角矮牛就像小汽车不要命的撞公交! 惠泽尔心中冷哼:真是自寻死路。 这头牛要真敢撞过来,他就敢让鲨鱼蜥一口嚼了它! 脑海中正这么想着,独角矮牛已经跑到近前,全场观众都瞪大了眼睛,眼看那头牛真要自己冲进鲨鱼嘴了,谁知突然一个起跳!牛跳起来了! 在助跑后高高跳起,然后牛蹄子在鲨鱼蜥的鼻尖上狠狠蹬了一下!转身跳开,接着以最快速度跑回自己的队伍! 落地时还蹬了鲨鱼蜥一嘴的灰。 惠泽尔:“…………” 其他人:“…………” 台上的观众也看得云里雾里。 全速冲过去就为了踩一下对手的鼻子?这有什么意义?独角矮牛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尖利的角和硬化的头骨在冲撞时往往能给对手造成极大伤害,可是就这么踩一下,不疼不痒的,有什么用? 得逞的独角矮牛还显得挺高兴,跑的时候牛尾巴一摆一翘。 所有人都看不懂,只有时羡鱼嘴角莞尔,她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享受比赛,哪怕对手是A级魔兽,照样上前挑衅,输赢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能够乐在其中。 ——不过时羡鱼的观点,在这个世界是绝对错误的,对塞洛维和罗伦这些人而言,竞技比赛中如果输赢不重要,那就没什么是重要的。 惠泽尔操控着鲨鱼蜥发出一声嘶鸣,领着一群魔兽冲向对面! 塞洛维的红羽鹤展翅飞起,剩下四只魔兽快速散开!对面有A级魔兽,聚在一起对蓝泡泡有弊无利,必须四散开来分散对方的攻击力,至少散开后,鲨鱼蜥只能针对一只魔兽。 很快场上从一窝蜂变成5v5的局势: 独角矮牛对奥克兽; 山地熊对剑头蛇; 星盘陆龟对铁壳龟; 噪噪鸦对大尾豪猪; 红羽鹤对鲨鱼蜥。 说是5v5,但实际情况也并非井然有序,譬如噪噪鸦对大尾豪猪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豪猪咬向山地熊,星盘陆龟为了保护山地熊急忙挡在前面,铁壳龟帮助奥克兽撞向独角矮牛,而红羽鹤难以牵制住鲨鱼蜥,鲨鱼蜥也将攻击目标放在了独角矮牛身上—— 一团乱! 但混乱中也能看出,蓝泡泡的主要目标在剑头蛇身上,而青紫焰的目标是独角矮牛。 这样的混战中,谁能先让对方俱乐部出局一人,谁就能抢占上风! 青紫焰的攻击型魔兽只有鲨鱼蜥和剑头蛇,鲨鱼蜥这个硬骨头明显啃不动,所以塞洛维集火全部力量对付剑头蛇,这是正确的思路。 剑头蛇的长牙有剧毒,此刻已经将山地熊拦腰缠住,虽然缠住了熊,但剑头蛇本身的动作也受到限制,一边被熊掌撕扯,一边被红羽鹤啄咬,独角矮牛也来凑热闹,牛蹄子在蛇尾巴上又跺又跳! 解说员对这样的战况感到有些不解:“蓝泡泡俱乐部今天表现确实有些惊人,众所周知,独角矮牛以冲撞攻击为主,又被称作B级小坦克,但是在今天的比赛中,我们没有看到一次冲撞,反而灵活了许多,攻击方式多以踩踏为主……啊?啊!它咬了?!” 解说员吃了一惊,场上观众也齐齐发出哗然,因为众目睽睽之下,利亚的独角矮牛竟一口叼住受伤的蛇尾,然后开始使劲拖拽!——这种攻击方式,通常是犬类魔兽多用,没想到会出现在一头牛身上! “这个……我想应该是为了尽快解救山地熊,所以在情急之下,独角矮牛不惜开口咬……咬住了剑头蛇,接下来就要看青紫焰俱乐部这边如何防御了,显然他们的进攻出现了一些问题,鲨鱼蜥被星盘陆龟牢牢挡住了……” 罗伦的星盘陆龟哪怕在鲨鱼蜥面前也不可小觑,龟壳上的长刺为山地熊和独角矮牛提供最好的掩护,鲨鱼蜥往左,陆龟也往左,鲨鱼蜥往右,陆龟也往右,挡得严严实实! “漂亮!” 时羡鱼看得眼前一亮。 罗伦的进步让她心中惊喜,更惊喜的是她从这个细节里,看到了队伍之间的默契配合。 星盘陆龟是龟类魔兽中的巨型种,体型大,但灵活度差,之所以能挡得这么严实,不是因为移动迅速,而是让陆龟原地旋转身体,并且独角矮牛和山地熊也要随之移动位置,只有这样才能始终处于星盘陆龟的保护范围内并且不被龟壳上的刺伤到。 这是一个看上去简单,做起来却非常困难的配合打法,尤其利亚性格跳脱,前几次比赛动不动就被罗伦的龟壳刺扎到,也是独角矮牛皮糙肉厚,否则早该遍体鳞伤了。 不过鲨鱼蜥的操控者不是没脑子的傻子,转了几圈都挨不着攻击目标后果断换了方向,张嘴咬住与大尾豪猪周旋的噪噪鸦! 这一口下去又快又狠,几乎不给任何反应的时间,噪噪鸦避闪不及,半截翅膀落地! 嘀—— 刺耳的哨声响起,示意一人出局。 比赛没有中止,紧接着又一声哨音响起!青紫焰的剑头蛇出局! 场上观众都有些沸腾了,没想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接连出局两人! 青紫焰俱乐部的教练盯着屏幕画面,面沉如水。赛场上从5v5变成了4v4,看似保持着平衡,其实青紫焰已经落入下风,因为对方出局的,是一只可有可无的噪噪鸦,可是青紫焰这边出局的,却是两名主攻魔兽之一。 旁边的替补队员问:“教练,我上场吗?” 教练皱着眉,摇了摇头,“再看看。” 每场比赛的替补机会只有一次,他要在最合适的时机让替补上场。 第255章五星级召唤48 “在星盘陆龟的掩护下,独角矮牛和山地熊合力让剑头蛇出局了,青紫焰俱乐部的短板一向是缺少攻击型魔兽,没想到比赛刚开始就损失一员大将,缺少了剑头蛇的辅助,也就是说青紫焰这边能做出有效进攻的召唤兽只剩下鲨鱼蜥了!不知道接下来青紫焰俱乐部会做何安排,操控A级召唤兽的他们能够重新夺回优势吗?!——” 解说员马不停蹄的一顿点评,说完青紫焰之后紧接着是蓝泡泡: “蓝泡泡俱乐部今年实在惊人,竟能在A级召唤兽的压制下强行让对方一只召唤兽出局,这非常了不起!能够办到这一点,缺不了星盘陆龟的防御,星盘陆龟的召唤师似乎是今年刚参赛的新人,在资料表上没有任何过往参赛记录,初次参赛就能有这样的表现,这位叫小罗的新人前途不可限量——啊!现在蓝泡泡的攻击目标转移向大尾豪猪了!” 牛和熊重创对方的剑头蛇后立刻离开龟壳的保护,双双奔向大尾豪猪! 豪猪虽然棘手,但也不是全身都有刺,至少头脸干干净净没长一根刺,眼看独角矮牛和山地熊冲过来,豪猪立刻扬起长满长刺的大尾巴,奥克兽和铁壳龟也纷纷回防,只是带壳的生物速度大多不快,根本追不上牛和熊。 但也别忘了,青紫焰最厉害的魔兽是鲨鱼蜥!A级魔兽一声嘶吼猛扑过来,硕大的头颅快比独角矮牛还要大,大嘴张开,里面密布着森然的鲨鱼牙! 独角矮牛和山地熊转身就跑!就跟约好了似的,一齐改变方向,直冲奥克兽而去! 声东击西?! “好灵活!”解说员忍不住惊叹一声。 本以为这种百名开外的比赛没什么可解说的,没想到今天的比赛有点内容。 “蓝泡泡俱乐部这几只召唤兽在B级里面不算最厉害,但是行动出乎意料的灵活,反应十分敏捷,似乎经过特殊训练?” 独角矮牛低头撞向奥克兽! 嘭的一声,奥克兽因受到冲撞力而向一侧歪倒——带壳的魔兽大多笨重,一旦翻了车就基本等同于任人宰割。 身后鲨鱼蜥已经追来,山地熊为了给独角矮牛争取时间,义无反顾的扑上去,红羽鹤也着急赶来,冒险伏低飞行,攻击鲨鱼蜥的眼睛! 但A级魔兽有体型上的先天优势,即使山地熊和红羽鹤双双对其牵制,也难以阻挡行动。 鲨鱼蜥摇头胡咬几口,逼退红羽鹤,又用力甩开扑咬自己的山地熊,再往前去,与独角矮牛的距离近在咫尺! 独角矮牛不愿错过攻击奥克兽的机会,将奥克兽撞倒之后继续狠撞两下,等到奥克兽外壳破碎,淘汰出局的哨音响起,独角矮牛也错过了最佳逃跑时机,被鲨鱼蜥一口咬住! 嘀!—— 剧痛袭来,精神力链接断裂,利亚猛地回神,发现自己也出局了。 “可恶!就差一点!!!”利亚懊恼的大喊。 他刚才差一点点就能躲过去了。 “不愧是A级的,确实厉害,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利亚又很快释然,输给A级魔兽不丢脸,再看赛场上被鲨鱼蜥甩到一边的独角矮牛,顿时心疼不已,被A级魔兽啃一口,这该多疼啊。 好在大赛主办方的飞行器已经进入赛场,正在使用魔晶能量对独角矮牛和奥克兽进行临时召回,淘汰出局的召唤师也不能在赛场停留,需要尽快赶往治疗区,配合魔兽一起接受治疗。 利亚恋恋不舍的看了眼赛场,无奈走进电梯,下去陪自己的独角矮牛去了。 “独角矮牛的操控者过于恋战以致于错失逃跑时机,现在蓝泡泡俱乐部开始回防了,失去独角矮牛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大损失,必须尽快调整进攻节奏,否则这场比赛很可能输掉,毕竟面对排名137的对手。” 解说员不能厚此薄彼,再次点评青紫焰俱乐部。 “青紫焰俱乐部这次想必是吃了轻敌的亏,他们绝对没有想到,排名181的蓝泡泡会接连出局剑头蛇和奥克兽,不过他们的中坚力量是鲨鱼蜥,现在改变对策也不算晚,倒是蓝泡泡那边需要小心了,现在3v3的局势对蓝泡泡非常不利,如果替补队员再不上场,今天这场比赛的结果恐怕就要一锤定音了……” 解说员看到青紫焰俱乐部那边亮起了蓝灯,那是替补队员正在进场的提示灯。 “观众朋友们,现在青紫焰俱乐部的替补队员正在进场,这个时候替补进场,应该是想趁蓝泡泡处于劣势,进一步拉大双方差距,让我们来看看这位替补队员的召唤兽是什么——” 赛场中多了一只B级沙岩蟹,灰土色,两只巨大的钳子在空中舞动,发出嚓嚓声,以示威吓。 “原来是沙岩蟹,这是一种攻守相对平衡的魔兽,那双钳子一旦夹住猎物就绝不松开,蓝泡泡现在以3对4,恐怕要陷入苦战了。” 鲨鱼蜥、铁壳龟、大尾豪猪,以及新登场的沙岩蟹,显然都是难啃的骨头。 蓝泡泡这边只剩下塞洛维的红羽鹤,莉莉的山地熊,和罗伦的星盘陆龟。 鹤在天上飞,山地熊躲在陆龟身后,随着对面四只魔兽逼近,蓝泡泡的三只魔兽缓缓后退,看样子都有些一筹莫展。 “蓝泡泡现在战斗力严重不足。”解说员忍不住惋惜,“星盘陆龟只能防御,红羽鹤无法作为主攻魔兽,山地熊的战斗力在鲨鱼蜥面前不堪一击,看来这场比赛再难出现转机了,不过他们敢于挑战A级魔兽的精神仍然值得我们称赞,观众朋友们,现在比赛即将进入尾声——” 这时,星盘陆龟缓缓转身,庞大的身体犹如一座移动的山。 “咦?”解说员微微一愣,“观众朋友们,现在场上出现了一些变化,蓝泡泡的防御魔兽似乎打算发起攻击。” 解说员没有猜错,罗伦正是准备转防御为攻击,对方的A级魔兽虽然厉害,却不算多灵敏,可能与召唤师的精神链接建立不久有关系,罗伦认为这是个机会。 他操控着陆龟朝逼近的鲨鱼蜥移动,而后逐渐加速,继续加速!用最快的速度撞过去! 陆龟的冲撞速度或许不能与狂奔的牛相比,但星盘陆龟背壳上那一根根长刺却犹如长矛,若被刺中,伤害力绝对不小! 鲨鱼蜥急急转身,陆龟一下子撞上鲨鱼蜥的三角鱼鳍!鲨鱼蜥顿时侧翻,露出毫无防备的腹部,解说员不由得脱口道:“啊!机会来了!” 全场观众哗然,而屏幕前的青紫焰教练猛地站了起来! 第256章五星级召唤49 “惠泽尔在干什么?!”教练一时失态的吼道。 缺少攻击型魔兽是青紫焰俱乐部的短板,如果鲨鱼蜥也被出局,即使场上还有三只魔兽,只怕也难以改变劣势! 眼睁睁看着鲨鱼蜥被星盘陆龟撞翻,露出颜色浅白的腹部,紧接着山地熊伸着强有力的熊掌上前扑咬,教练实在无法保持冷静了! 但形势又在瞬息间扭转—— 鲨鱼蜥受伤后并未出局,甚至连血也没流多少,它很快调整好身体重心,反口咬住山地熊,而后将山地熊狠狠抛至半空! 嘀!—— 山地熊重重摔在地上,淘汰出局。 青紫焰的教练终于松了口气,慢慢坐回来,只是脸色仍然算不上多好看。 因为他知道,如果惠泽尔今天操控的是B级魔兽,刚才那种局面只怕难以脱困,现在只是占着A级魔兽的先天优势罢了。 毕竟体型大的魔兽,皮甲也厚,山地熊的熊掌在厉害的时候能够剖腹掏心,可是面对A级鲨鱼蜥,却只能伤其一层皮毛。 蓝泡泡今年确实变厉害了……尤其是那个操控星盘陆龟的召唤师,给队伍整体能力加码不少,看来以后要多多注意了。 “啊,鲨鱼蜥力挽狂澜,原本处于劣势的它现在已经掌握主动权,并且淘汰了蓝泡泡的山地熊!蓝泡泡现在危险了!他们只剩下两名作战魔兽!说起来刚才真是惊险万分呀,如果不是A级魔兽,换做任何一只B级魔兽估计都会在夹击中被淘汰。” 解说员略显激动的说道。 青紫焰教练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刚才那局面,任谁都能看出一些门道,虽然惠泽尔扭转了局面,却不算多光彩,毕竟是A级啊,如果不能扭转局势才要叫人笑掉大牙。 “观众朋友们,现在蓝泡泡俱乐部的替补灯已经亮起,他们的替补正在进场,但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吗?除非他们也能拿出一只A级魔兽,否则现在的局面只怕不会有任何改变,与其继续增加队伍的伤势,不如及时认输,也好保存实力进行下一场比赛。让我们来看一看蓝泡泡的替补魔兽是……” 解说员忽然没声了。 观众台上也是议论纷纷。 大家看到场上多了几个小东西,因为体型太小了,看不太清楚,偏偏解说员也不吭声。 “替补魔兽是……是……” 过了好一会儿,解说员终于连贯的说道:“非常抱歉,因为这位召唤师使用的不是常见赛事魔兽,所以我没能及时辨认,刚才拿到了替补名单,向大家介绍一下,替补魔兽是彩虹鸟和诅咒果。” 解说员说得很含蓄了,不是赛事魔兽,这是什么意思?很简单,常见的赛事魔兽都在B级以上,不是常见赛事魔兽,就说明对方的魔兽是C级,甚至还有未定级的! 解说员每天主持比赛,对每种赛事魔兽都非常熟悉,随便挑一只都能侃侃而谈,但是对那些C级,还有未定级的魔兽,就陌生得无法辨认了。 “没想到蓝泡泡俱乐部的替补队员可以做到同时操控两只魔兽……” 观众们的议论声变得更大了。 同时操控两只又怎样?青紫焰那边可是有一只A级魔兽!这替补上来就放一堆不入流的魔兽,这不是乱来吗? 台上的观众们议论归议论,场上的魔兽们却不会因此暂停攻击。 惠泽尔现在只想乘胜追击,对于新上场的替补魔兽毫不在意,他眼中最大的目标是星盘陆龟!只要击倒这只陆龟,今天的比赛他们必胜! 视野忽然恍惚,空中隐约闪现彩虹,下一秒眼前出现一只彩虹鸟。 鸟拎着一颗像大白萝卜似的植物,接着噗噗两声,浓黑如墨汁的毒液正中鲨鱼蜥的右眼! 剧痛之下惠泽尔险些和鲨鱼蜥的精神链接断开! 鲨鱼蜥发出痛苦的嘶吼,仰头张嘴咬向彩虹鸟,但彩虹鸟溜溜达达的躲开了,又飞去其它几只魔兽身上喷毒。 大尾豪猪和沙岩蟹接连遭殃! 铁壳龟有坚固的龟壳保护,毒液无法渗透,正要躲进壳里,却突然发现自己缩不进去了!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那彩虹鸟已经拎着诅咒果飞过来,又噗噗两下,这次的剂量格外多!乌龟被浇了一脑袋毒液! 嘀!—— 铁壳龟出局! 龟壳里流出黏土似的物体。 “啊!是三只!观众朋友们,这位替补队员同时操控了三只召唤兽!”解说员突然激动,“除了彩虹鸟和诅咒果之外,还有一只黏黏,因为拟态与场地沙土相似,所以上场后我们没能及时辨认出来,这只黏黏提前挤入铁壳龟的龟壳,使铁壳龟的头和四肢无法缩回去,配合诅咒果的毒液攻击,铁壳龟遗憾出局!” 场上观众听着就觉得难受,挤进龟壳里?让人家缩不回去?听上去怎么好像很缺德呢? 屏幕前的教练脸色已是铁青,旁边的队员小声问:“教练,现在怎么办……” “不用担心。”教练沉着脸道,“体型差距摆在这里,那些毒液的剂量算不了什么。” 这话不假,如果不是铁壳龟硬生生被浇了一脑袋毒液,也不至于淘汰出局,大尾豪猪和沙岩蟹都只是轻伤,至于鲨鱼蜥,一时轻敌被伤了右眼,但现在有所防备,应该不会再中招。 彩虹鸟和诅咒果在鲨鱼蜥面前,犹如大象面前的麻雀,小打小闹罢了。 在铁壳龟出局之后,场上魔兽不减反增,时羡鱼适时的放出了白颈狗獾。 白颈狗獾朝大尾豪猪直冲过去!大尾豪猪照例竖起长满刺的大尾巴,自脚下却爬上来无穷无尽的黏土,将它引以为豪的大尾巴裹成一团泥球! 刺,射不出去了! “啊!四只!”解说员更激动了,“史上绝无仅有!观众朋友们!这位替补队员放出了白颈狗獾!她在同时操控四只魔兽!四只!!!让我们记住她的名字,她叫小鱼!小鱼!!!” 狗獾张牙舞爪,一口咬住豪猪的脖子! 嘀!—— 大尾豪猪淘汰出局。 替补上场不过两分钟,一口气淘汰两只召唤兽。 鲨鱼蜥和沙岩蟹紧急后撤。 地上不起眼的黏土再次蠕动,缠住沙岩蟹的腿,强行将它拖回来!拖到星盘陆龟脚下,陆龟抬脚踩上去,重量压下,只听蟹壳咔嚓一声—— 嘀!沙岩蟹淘汰出局。 “啊啊啊啊啊啊!!!”解说员震惊得只能啊啊啊了。 第257章五星级召唤50 “青紫焰只剩下一只召唤兽了!!!”解说员几乎在嘶吼,“蓝泡泡的替补队员上场后在短短两分钟内淘汰了对方三只召唤兽!!!现在青紫焰只剩下鲨鱼蜥了!!!” 赛场上形势瞬间扭转,蓝泡泡所有魔兽冲向鲨鱼蜥,A级魔兽的优势荡然无存! 白颈狗獾像得了狂犬病一样扑上去疯咬,星盘陆龟踏着厚重的步伐向前冲撞,红羽鹤自高空俯冲下来辅助攻击,还有彩虹鸟拎着诅咒果时不时见缝插针的朝鲨鱼蜥另一只眼睛喷毒液—— 重重围剿,鲨鱼蜥只能落荒而逃! 嘀!—— 最后一只魔兽出局。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解说员来不及组织好语言进行点评,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啊……”解说员张着嘴,思索片刻,总结道,“正如大家所看见的,替补队员以极高的效率结束了战斗,本场比赛蓝泡泡获胜!让我们恭喜蓝泡泡俱乐部!” 台上响起迟疑的,稀稀拉拉的掌声。观众们心想:怎么就正如大家所看见的?我们压根什么都没看着! 虽然解说员已经宣布比赛结束,却没有观众离开,大家的眼睛仍盯着赛场,手举在空中,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结束了。 刚才蓝泡泡明明要输了,怎么一转眼,青紫焰这边就一二三四排着队出局呢? 上场的替补魔兽,除了B级狗獾之外,其它几只的体型都太小,座位稍微远一些的观众都看不清,而颜色与赛场地面接近的泥巴怪就更难看清行动了,偏偏解说员也没解说清楚,以致于不少人都云里雾里,只知道蓝泡泡的替补很厉害,一上场就翻了盘。 至于那低头点烟或是临时去厕所的观众就更懵了,感觉自己短短几分钟错过了一场八十集连续剧。 蓝泡泡到底是怎么赢的? 没办法,比赛已经结束了,想看清楚只能等回家等电视回放。 …… 此时青紫焰的休息室里,死气沉沉。 一场胜负而已,只是输掉3分,在近半年的漫长赛期中不值一提,但是气势汹汹的操控A级魔兽上场,却被一个替补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教练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来回踱着步子,情绪难以平静,其他人如丧考妣,耷拉着脑袋闷不吭声。 接受治疗的几名队员陆续回来,推门而入,目光接触到教练黑沉的脸色,都纷纷低下头,默默找了位置坐下。 没有一个人说话。 过了很久,教练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这是一个意外。” 对,一个意外。 不是他们不够强,是蓝泡泡太TM乱出牌了! “总之,尽快调整状态,不要因为一次失利,而影响到下次比赛。”教练沉声鼓励着队员,目光移向惠泽尔,“尤其是你,作为队长,绝对不要轻易失去信心!” 惠泽尔抿了抿唇,抬眸看向教练,迟疑的询问:“教练,同时操控四只魔兽,这种事可能吗?” 教练叹了口气,“可不可能,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吗。” “如果我能坚持久一点……”惠泽尔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如果久一点,也许不会输,那些同时操控两只魔兽的召唤师,都存在续航力不足的现象,她同时操控四只,应该不会太久。” 同时操控两只魔兽,消耗精神力极大,就像一只手写中文,另一只手同时写英文,非常容易错乱,只有极少数人能办到,至于同时操控三只、四只,就更是闻所未闻了。 “是我的过错。”教练狠了狠心,为了不影响士气,将所有责任揽下,“我们前期备战,大多针对120排名左右的俱乐部,对蓝泡泡俱乐部缺少了解,针对他们的资料搜集也不充足,所以这次比赛才会失利,大家不要有心理负担!下场比赛,我们再接再励!” 队员们勉勉强强提起精神应了一声。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大家下意识抬头望去,休息室的门没关,一群记者举着话筒架着机器匆匆路过。 青紫焰的队员们再度默契的沉默下来。 本以为今天能靠A级魔兽在比赛中脱颖而出,获得瞩目,可是现在…… 教练怅然的叹了口气,“看来今天之后,其它俱乐部都要开始关注蓝泡泡俱乐部了。” 他顿了顿,沉声道:“尤其是那个替补。” ………… 塞洛维拦在休息室门口,以一己之力防止记者闯进去。 早知道会有这么多记者跑来,他就不该自己花钱请记者了,现在都分不清哪个记者是自己请的。 “资料显示蓝泡泡俱乐部的替补队员是新人,从未参加过任何赛事,请问这是真的吗?” “可以让替补队员出来拍张照吗?” “既然替补队员能够同时操控多名召唤兽,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上场?请问这是你们的对战策略吗?” “请问你们操控多名召唤兽的极限是多少?会继续突破记录吗?” “蓝泡泡今年的目标是多少名?” “蓝泡泡俱乐部今年有参加冠军赛的计划吗?” “你们对自己今天的表现满意吗?” 塞洛维被问得头大,拦在门口大声道:“抱歉!时间有限,我只能回答三个问题,请大家理解!……” 话虽这么说,可那帮记者仍然呜哇呜哇提了一大堆问题。 塞洛维没辙,硬着头皮选择性答道:“队员们都尽了全力,我们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满意。青紫焰俱乐部的召唤师们非常优秀,和他们的对战使我们受益匪浅,今后我们也会继续努力,只要竭尽全力,无论最终的排名是多少我们都会接受。” 四周闪光灯噼里啪啦的亮,塞洛维的眼睛快要抽筋,加快语速说完,赶紧退进休息室,把门关上了。 身后队员们眼巴巴看着他。 “队长,我们是不是要火了?”利亚一脸凝重的询问。 “火什么啊……”塞洛维叹气,看向时羡鱼,心情更加复杂。 替补上场赢得太快,连一点过渡都没有,搞得他压力好大,下场比赛可怎么打呀? 下场比赛…… 塞洛维突然精神一振,微笑看向大家:“接下来两周,我们可能需要弃权,虽然会输掉一些积分,但是大家也需要好好休养一下。” “也是,鲨鱼蜥那一口咬下来真是吃不消。”莉莉满面愁容,“山地熊的伤势,至少要休养两周。” 利亚听了想到独角矮牛的伤,也没了获胜的喜悦,“唉,成功的道路上总是充满坎坷。” 时羡鱼点头道:“确实,我也想休养一段时间。” 塞洛维默默看着她:姐,你不是每天都在休养吗? 第258章五星级召唤51 时羡鱼说的休养,是想抽时间去一趟魔域。 A级魔兽还是挺厉害的,她操控黏黏时发现,泥巴能拽住那只螃蟹,却拽不住鲨鱼蜥,体型优势是明摆着的,好比小个子和大块头打架,就算能够利用一些技巧,可人家的体重摆在那里,能用的技巧也有限。 队员们以为她赢得轻松,是因为她没给对方多少反应时间,如果对方提前戒备,她想要赢这场比赛也不容易。 所以时羡鱼想去魔域,争取让黏黏再长大一些。她手里其它魔兽没什么成长空间,只有黏黏的属性特殊,可以融合同类,按照这个原理,只要不断融合下去,应该能够达到A级魔兽的体型大小。 她把这个想法跟大家说了说,塞洛维立即认真起来,觉得这是一件大事,如果黏黏能够进一步成长,对后面的比赛肯定有很大帮助。 但是想要找到黏黏的同类,也是真难。 它的性状实在和泥巴太像,以致于研究学者们至今无法估算出黏黏的种族数量,只能在相关资料上粗略的标注一个“罕见”。 塞洛维查了近两年所有与黏黏相关的新闻,找到几个疑似有黏黏出没的魔域站点,这次他们要休养两周,时羡鱼有完全充裕的时间进魔域。 不过利亚、莉莉和阿班的召唤兽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势,召唤兽养伤,召唤师需要在一旁盯着,肯定没办法和时羡鱼一起进魔域。 塞洛维也需要留守俱乐部,随时跟大赛主办方保持联系。 这样算下来,只有罗伦能和时羡鱼一起去。 大家都用艳羡的目光看着罗伦。 罗伦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看向时羡鱼:“其实……我打算这段时间,回去看看玛琪。” “玛琪?谁是玛琪?”利亚一头雾水,“玛琪是谁?” “我妹妹,现在借住在一个阿姨家里。”罗伦向大家解释,“我们一直一起生活,还从来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是该回去看看,你出来也好久了呢,玛琪肯定很想你。”时羡鱼怅然的叹了口气,“不过这样一来,就只能我一个人进魔域了,唉。” 以前单独行动惯了,后来天天跟他们在一起训练,突然又变回原来一个人的时候,稍微有点点寂寞的样子。 “你打算先去哪个站点?”罗伦说道,“我可以回去陪玛琪两天,然后进魔域找你,新召唤到的白色魅影也需要找机会磨合练习,休养的这两周是个机会。” “好啊,我应该会先去迦兰峡谷吧。”时羡鱼数着手指盘算,“到时候带上帐篷,每个站点住两三天,争取让黏黏好好发育一下。” “山地熊如果提前养好伤,我也去魔域找你们吧!”莉莉说道。 “我的独角矮牛也一样!”利亚特积极,“我们可以在魔域搞秘密特训!” “不要乱来啊。”塞洛维听得皱眉头,“别好不容易养好旧伤,又在魔域里让召唤兽受新伤!” “不乱来!我们可以练组合技!”利亚的思维发散,蹦跳起来道,“我们可以让白色魅影骑在红羽鹤上!对战肯定精彩!” 塞洛维眼角直抽抽,这还叫不乱来?摔死了算谁的? 他们正聊着,外头有位工作人员推开门,表情抱歉的看向塞洛维:“那个……来了两个人,想见小鱼姐姐。” “哼!小鱼姐姐是谁都能见的吗?!”利亚叉腰冷哼,“怎么也得先来个预约吧!” “是什么人?”塞洛维道,“如果是粉丝,就告诉他们小鱼姐姐在训练,暂时不方便见面。” 上次时羡鱼出手太过惊艳,有不少人慕名打听她。 “是海森巴布俱乐部的人……” “什么?!海森巴布?!!”利亚直接跳起来,“海森巴布?!冠军俱乐部海森巴布?!!” 一向稳重的塞洛维也有些惊慌,盯着那工作人员问:“你确定是海森巴布俱乐部?” “是啊……”工作人员苦笑看着他,“海森巴布俱乐部的经理人,还有一个应该是助理。” 这话说完,大家激动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甚至有点冷却。 莉莉小小声的嘀咕一句:“是来挖墙角的吧?” 气氛更冷了。 他们面面相觑。 名气大的几家俱乐部之间,常有这种事,召唤师跳槽总是每年冠军赛前的热度新闻,比如去年的冠军阿森德,就是海森巴布以前从其它俱乐部挖来的召唤师。 但是蓝泡泡俱乐部,不仅排名吊车尾,连队员人数也只勉强凑够,挖墙脚这种事似乎离他们特别遥远…… 当然了,这是时羡鱼没来之前的情况,时羡鱼来之后,会被挖墙脚也能理解。 大家默默看向时羡鱼。 那可是海森巴布啊,冠军俱乐部,几乎是每个召唤师都梦寐以求的地方,谁会不想去? 曾经还有新闻爆料,说有召唤师为了能够近距离见到冠军俱乐部的偶像,心甘情愿去面试当俱乐部的清洁工。 海森巴布对召唤师的魅力,那简直就像清华北大对高考生。 塞洛维心中苦涩,眼前不禁浮现时羡鱼离去的场景,不知道该怎么挽留,他的俱乐部跟海森巴布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他有什么资格去挽留人家? 时羡鱼环顾四周,眨了眨眼睛,轻松说道:“安心啦,我跟小罗一块儿来的,他在这儿,我肯定不会走呀。” 塞洛维顿时松了口气。 谁知莉莉又小小声的说:“要是对方连小罗一块儿挖呢?” 塞洛维:“…………” “有可能哦,上次比赛小罗的表现也很出彩。”利亚小声道。 塞洛维快要心梗,痛苦的看向罗伦,“小罗……你,你是怎么想的?” 话题中心忽然变成自己,罗伦有些措手不及,他想了想,回道:“不知道,我可能会考虑看看吧。” 大家听了都有些失落,却也不好说什么,虽然最近这段时间他们已经成为朋友,但也不能拦着朋友上进呀,毕竟,那可是冠军俱乐部海森巴布啊。 塞洛维沉重的叹了口气,拍拍罗伦的肩膀,又看向时羡鱼,“总之……无论你们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也很感谢你们这段时间对俱乐部的付出。” “怎么突然煽情了呢……”时羡鱼迷茫的喃喃,“要不然我不见他们了吧,好像很麻烦的样子。” “见!”塞洛维捂住胸口,“阿卡莱大陆上多少召唤师想见都见不到,他们来找你,肯定要见啊姐姐!” ------题外话------ 好了,主线可以开始收了! 第259章五星级召唤52 来的两位贵客还在会议室里等着,时羡鱼在队员们或紧张或激动或期待的眼神中推门进去,然后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蓝泡泡俱乐部的装修搞得好,会议室隔音效果绝佳,门一关上,就什么动静也听不见了。 塞洛维站在门外,心情十分复杂。 俱乐部的情况刚刚好转一些,从私心出发,他是真不愿意时羡鱼离开,但人家走不走……他也控制不了,无论是从训练环境还是福利待遇来看,蓝泡泡都没法跟海森巴布相比。 他不禁默默看向罗伦。 时羡鱼说过,罗伦在哪,她就在哪。 罗伦也是很有实力的召唤师,尤其最近召唤出了A级白色魅影,即使没有海森巴布这样的俱乐部来挖墙脚,将来也保不齐有别的俱乐部来挖,比如青紫焰…… 塞洛维心事重重,此刻的罗伦同样怀揣着心事。 海森巴布是爸爸妈妈曾经呆过的俱乐部。 自从6年前他的父母输给那个男人,对方就一直占据着冠军宝座,尽管不像梅凯拉夫妇一样持续蝉联冠军,但在这6年里,那个男人也为海森巴布拿下了四个冠军,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成绩。 罗伦一直在关注,希望有一天,自己的实力能够与之匹敌,而现在,或许是他距离对方最近的一次。 海森巴布俱乐部的经理人,此刻就在那扇门的后面。 如果能够进入海森巴布,是不是就有机会与对方一较高低?……大约还是不行的吧?他太弱了,在海森巴布俱乐部里,他这样的召唤师毫不起眼,根本没机会接触那些明星召唤师。 他要继续成长,继续努力…… 继续…… 咔—— 会议室的门开了。 罗伦和塞洛维都是一愣,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时羡鱼和海森巴布俱乐部的两位一起出来,她神态轻松的挥手告别,对方脸上的笑容客套疏离,也没握手,略微颔首后就转身走了。 塞洛维看着那两人走远,忍不住问时羡鱼:“这么快就谈完了?” “快吗?”时羡鱼有些茫然。 “难道不快?”塞洛维惊讶,心想难道大家都猜错了,对方其实不是来挖人的?可如果不是挖墙脚,还能有什么理由使得头部俱乐部的经理人亲自来和时羡鱼见面? 罗伦问:“他们不是来挖你的吗?” 时羡鱼点头,“对啊,是来挖我的。” 塞洛维愈发糊涂了,“既然是来挖你的,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这种事,不都得摆条件,来回拉锯谈很久吗?比如:高端俱乐部了解一下?我们有xxxx平米超大训练场,我们为召唤师提供xxxx精装公寓,我们为每位召唤师配备私人医生、营养师、法律顾问、心理咨询,我们每年的福利奖金高达xxxx信用币,包您从此安枕无忧。 摆完自己这边的条件,说不定还要把对方的俱乐部贬损一通,大意就是继续留在这里对今后的发展无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巴拉巴拉一大堆。 时羡鱼解释道:“因为条件谈不拢呀,我说了,小罗在哪我就在哪,我又不去他们那儿,他们当然没必要多费口舌。” “怎么会……”塞洛维面上怔然,心中却在拼命摇头!像你这样的天才召唤师,只要能挖动,费再多口舌也是值得的啊! 罗伦蹙眉问:“他们给你什么条件?” 时羡鱼好无奈,看着罗伦和塞洛维两人道:“你们怎么回事,好像巴不得我被挖走似的,我干嘛要走啊?他们那边有训练场,有宿舍,有医生,有钱,这些东西蓝泡泡也有啊。” 罗伦和塞洛维相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问她:“他们给你多少钱?” 时羡鱼说了一个数。 她叹了口气,又解释道:“我现在那个公民什么的证还没办下来,也没有个人信用币账户,一直在蹭小罗的钱用呢,他们给再多钱我也收不着呀,所以我不可能离开这里,跳槽去那边,多麻烦呐。” 说完话,再抬头看他们俩,却发现罗伦和塞洛维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时羡鱼心里惊了一下,“怎么了这是……我要被挖走,你们紧张,我不走了,你们又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我们高兴……”塞洛维看看罗伦,又看向时羡鱼,勉强挤出笑脸,“我们特别高兴……” 时羡鱼狐疑的看着他们俩,撇了撇嘴角,“奇奇怪怪的……不管了,我要去收拾行李了,明天就去魔域。” 她摆摆手,转身回自己的宿舍房间了。 剩下罗伦和塞洛维站在原地,一时半刻,两人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罗伦低声问塞洛维:“海森巴布开的价,你觉得有诚意吗?” 罗伦没有经营俱乐部的经验,但是海森巴布开的价,居然比蓝泡泡给时羡鱼开的价还要低,他觉得这不对劲。 诚然,蓝泡泡有钱,塞洛维也不是小气的人,所以虽然时羡鱼是个毫无比赛经验的新手,塞洛维也愿意给出丰厚的待遇。 但海森巴布作为头部俱乐部,各方面福利待遇本身就该比普通俱乐部要好,为什么亲自来和时羡鱼面谈,却给出这么……这么廉价的待遇? 罗伦的提问,塞洛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他想了很久,皱眉回道:“经理人亲自过来,这一点是有诚意的。” 至于其它,就毫无诚意可言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罗伦问。 “这……”塞洛维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可能是,傲慢吧?毕竟很多召唤师为了能进海森巴布,甚至愿意零薪酬,所以他们大概觉得,愿意出这个价,就已经是对召唤师很大的尊重了。” 罗伦抿了抿唇,情绪意味不明的说:“他们会后悔的。” 塞洛维望向走廊尽头,低低“嗯”了一声。 ………… 海森巴布俱乐部的训练场里,队员们正在做赛前集训,除了锻炼精神力,俱乐部对每个召唤师的体力也有要求,平日里的训练总是排得满满当当。 艾利安刚结束一场耐力跑,来到休息区喝水,听见身边的队员正议论经理人计划签约新人。 他不由得笑了,“那种人签约进来有什么用?” “听说对方能够同时操控四只魔兽,应该是有实力的。” “我知道,我看过新闻了。”艾利安仰头喝了一口水,似笑非笑道,“虽然同时操控四只不假,不过呢,她操控的全是B级、C级这样的垃圾货色,也只能在低段位赛场上逞逞威风,你们看前一百的俱乐部,谁会在意这种小角色?” 他喝完水,将空瓶扔进垃圾桶,哼了一声,“为了吸引眼球,咱们的经理人是越来越饥不择食了。” 第260章五星级召唤53 艾利安冷嘲热讽:“与其去签那些不中用的新人,倒不如给我们把薪资涨一涨,我看经理人的脑子是越来越不清醒了。” 旁边几个人笑笑,都没搭腔。 他们在俱乐部只是三梯队的召唤师,不像艾利安是第二梯队的主力,可没胆子说经理人的闲话。 这时,经理人带着助手回来了,两人一前一后经过训练场外的玻璃走廊。 艾利安瞟了眼,随手拿起自己的毛巾搭肩上,走出训练场,开口叫住经理人的助手:“多尔,今天去哪儿了?” “艾利安。”那名叫多尔的助手停下来,瞧了眼前面已经走进办公室的经理人,回道,“去了趟萨尔达城。” 艾利安嘴角翘起,笑容显得有些不怀好意:“我说,这是今年的第几个了?咱们俱乐部的经理人最近是不是喜新厌旧有点过头了,大家每天辛辛苦苦训练,可没见他过来关心几句。” 多尔面上有些讪讪的。他在俱乐部就像个夹心饼干,虽然跟着经理人做事,但是俱乐部里的主力队员他也不敢得罪。 “经理人也没办法,都是照老板的意思做事,希望今年的成绩能够再创新高,更出色一点……” “靠他签来的新人再创新高?”艾利安面露讥笑。 “这……”多尔赶紧上前,笑着解释,“成绩当然还是要靠你们,你们才是真正有实力的召唤师,经理人找那些新人,只是看中了他们身上的热度,唉,你不知道,最近的广告商越来越难伺候了,我们多签约一些热度高的召唤师,对大家都有好处嘛。” 艾利安嗤了一声。 虽然挺不屑的,但他也不至于为这点事就真的闹翻脸,其实行业内的情况,他也了解一些,说来说去,无非是他们这些人的面孔不够新鲜,广告商既想要厉害的召唤师,还想要漂亮的,受欢迎的,能够产生经济效益的召唤师。 好比一个影视公司签约明星,影帝影后是公司需要的,一些具有经济价值的网红也是公司需要的,面向不同群体罢了。 “你们签多少人进来,我无所谓,但是别往我的队伍里塞。”艾利安淡淡道,“否则影响了今年的排名,我可不会背这个锅。” “别担心,就算签进来肯定也是个替补。”多尔安抚他,“更何况还没签进来,今天我跟经理人去萨尔达走了一趟,被对方拒绝了。” “被拒绝了?”艾利安一愣。 拒绝海森巴布俱乐部的邀请,这可不常见。 “是啊,拒绝了。”多尔说道,“对方的年纪已经超过20岁,就算签进来,用不了几年就会退役,所以我们的签约金给的并不高,不过我看经理人那意思,可能还想再争取争取,毕竟能够同时操控四只魔兽的召唤师从未有过,光是这个噱头就能在广告商那边争取到不少投资。” 艾利安撇了下嘴角,冷声道:“我们俱乐部里的召唤师,哪怕是水平最差的,努力一把也能同时操控两只魔兽,大家不这么干,是因为集中精神力操控一只魔兽,更有利于在比赛中取得胜利。同时操控四只又怎样?哗众取宠罢了,除非她能同时操控四只A级魔兽,才会让人高看她一眼。” “可不是吗,都是些低级魔兽,跟一百多名的俱乐部打比赛或许能占到优势,一旦遇到稍微强点的俱乐部,肯定立马就露怯了!”多尔点头附和,“这也是经理人觉得鸡肋的原因,这种召唤师,别看现在有点热度,等签进来,热度一过,就没什么价值了。” 多尔的话让艾利安心里舒服不少。 没错,这种操控着低级魔兽,在比赛里乱来的家伙,根本不配被称之为召唤师。 如果竞技大赛是一个巨大的战场,召唤师们驾驭着骏马在战场上驰骋,那么这群家伙,骑的就是癞皮狗、臭老鼠,根本难登大雅之堂。 他堂堂A级召唤师,怎么能跟这种人为伍?艾利安只要一想到自己和这种人身处同一个俱乐部,就觉得恶心! 还好,对方拒绝了经理人,不会来这里污染空气。 “多尔。” 经理人从办公室里出来,朝这边招呼道:“叫上克罗斯教练、达岚教练,还有每个队的队长,到会议室开会。艾利安,你也过来。” “这个时候开什么会?”艾利安皱眉,“我刚训练完,就这么一点休息时间也要折腾我。” 多尔也一脸迷茫,“那我先去叫教练过来吧。” 艾利安最烦开会,脸色难看的往会议室走,没过一会儿,其他人也都到齐了。 经理人关上会议室的灯,打开投影机器,荧幕上立即显示竞技比赛的画面。 “让我们看这种东西干嘛?”艾利安很不耐烦,“低段位的比赛有什么好看的?” “这是蓝泡泡俱乐部在晋级赛中的一段视频。” 经理人面无表情,说话做事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态。 “他们在今年的晋级赛中排位上升飞快,对比以往的表现,可以看出队伍的机动性增强了很多,据说得益于一个刚加入俱乐部不久的新人,也就是我们这次想要签约的召唤师。” 画面切换,变成一张蓝泡泡俱乐部的合影,从角度上来看应该是记者抓拍,时羡鱼站在队员之中,只露出了半边身子,微低着头,姿态闲适,低调得不能再低调。 “对方的名字叫小鱼,年龄22,从资料上看从未参加过任何赛事,自从她加入蓝泡泡俱乐部,蓝泡泡再没有输过一场比赛。并且我们还查到,在晋级赛开始前,蓝泡泡俱乐部向多家排位100名以前的俱乐部发起对战邀请,虽然出战的魔兽都是B级,但操控者全部都是一流的A级召唤师,而结果是,蓝泡泡俱乐部胜多,败少。” 经理人不紧不慢说完,目光扫视全场,最后落在一个男人脸上。 “阿森德,你怎么看?” 被提问的男人,是海森巴布第一梯队的队长,身形修长,皮肤微黑,薄唇微微抿着,看上去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他注视荧幕上的一群人,淡淡开口:“如果资料真实无误,那么这个人,应该是一个战术天才。” “哈!……” 安静无声的会议室里,艾利安笑出了声。 第261章五星级召唤54 因为这一声突兀的笑,所有人都看过来。 艾利安也不慌,冷笑着说:“大家是不是太夸张了,为了这么一个低段位俱乐部的召唤师兴师动众,对方手里甚至连一只像样的A级召唤兽都没有,值得我们浪费时间在这里开会讨论吗?拜托,我的时间可是相当宝贵的。” 经理人了解每位召唤师的特性,艾利安的这个反应并没有让他感到意外。 “目前来看,确实不足为惧,但将来会不会对海森巴布造成威胁,却不一定。” 经理人面无表情的说道:“听说蒙齐朵拉俱乐部也有意签下她,与其被别人捷足先登,不如先下手为强,所以我今天亲自跟对方谈了谈,试图邀请她加入海森巴布,但是被拒绝了。” “拒绝了?”阿森德若有所思,“这倒有点意思。” “那是因为她有自知之明!”艾利安不屑道,“她在蓝泡泡自然能众星捧月,来了海森巴布,她算个屁!” “话也不能这样讲,至少蓝泡泡俱乐部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如果对方的战术能够与我们的A级、S级召唤兽相结合,是否会产生更大的效益?”经理人平静扫了眼所有人,“所以我找来你们,想听听你们的意见,看看我们是否有必要,进一步争取这位召唤师,以及,她值得我们这样做吗?” 进一步争取的意思,就是提高筹码。 “我不同意。”艾利安翘起腿,向后仰靠,“你们硬要签下她的话,我也管不着,反正别把人塞我的队伍里。” 边上两位教练相视一眼,迟疑着发表意见: “如果蒙齐朵拉俱乐部真的有意签下她,我认为我们也应该争取一下,至少不能让竞争对手增加实力。” “没错,单从对方的实力来看,签下她或许用处不大,但从打击竞争对手这个角度来看,仍然值得我们尝试。” 经理人听完,沉吟片刻,而后抬头望向阿森德: “阿森德,你认为呢?” 阿森德是海森巴布第一梯队的队长,在六年时间里为海森巴布拿下过四次冠军,并且也负责教导俱乐部里的年轻后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在退役后成为海森巴布的教练。 “我的意见,跟艾利安一样。”阿森德回道。 经理人有些意外的扬了扬眉,“可你刚才还说,这个人很可能是一个战术天才。” 阿森德淡淡道:“让一个寂寂无名的俱乐部在短时间内进步神速,确实值得称赞一句‘天才’,但是她未必适合海森巴布,海森巴布的召唤兽最低也是A级,有一套成熟的作战模板,各方面能力均衡,几乎可以做到攻守兼备,所以战术的运用反而不那么重要。” 阿森德的话,让艾利安十分受用。 艾利安笑着说:“只有弱者才需要所谓的战术。” 经理人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沉声道:“这样吧,先散会,我再考虑考虑。” 大家听了,陆续起身离开会议室。 艾利安出了会议室,特意跟阿森德一道走。 他觉得自己和阿森德同为俱乐部的核心成员,立场是一致的,利益也是相同的。 “真不知道经理人每天都在想什么,依我看,俱乐部就没必要花钱养这么多闲人。”艾利安向阿森德抱怨,“谁为俱乐部出力了,给俱乐部挣钱了,谁才有资格拿到最好的酬劳和待遇,现在签这个新人那个新人,我们这些辛苦干活的人反而不受重视,简直没道理啊。” 阿森德没什么反应,目光平静注视前方。 艾利安自顾自的说道:“等今年的晋级赛结束,我倒要看看他签进来的新人都为俱乐部做了什么贡献,又拿了什么待遇……” 阿森德脚下顿住,扭头看他,“俱乐部给召唤师提供的待遇,未必和比赛成绩有关,也可能与商业价值有关。” 艾利安皱眉,“就那么一个不入流的召唤师,能有什么商业价值?” “她的商业价值,不是你我能够评判的。”阿森德淡淡道,“至少现在新闻里,她的热度比你高。” 艾利安的脸色猛地一沉,变得异常难看。 阿森德却视若无睹,抬脚离开,回自己队伍的训练场了。 艾利安独自站在原地。 静默片刻后,他讥诮的哼了一声,低声喃喃:“没用的东西,为了安安稳稳退役,眼看新人快要骑自己头上了,居然一点脾气也没有,亏他还拿过几次冠军。” 不就是热度吗,自己身为海森巴布的主攻手,想要热度还不是易如反掌? 以前不这么做,是因为他专注于赛事,不屑如此!但现在,他要好好教训一下这帮有眼无珠的家伙们,他要让这帮家伙知道,谁才是对俱乐部真正有价值的人! 此刻,艾利安做出一个决定。 ………… 自从决定休假,时羡鱼和罗伦就特别忙。 忙着买礼物。 好不容易进城一次,要回乡了,当然得给亲朋好友们带城里的特产。 要给玛琪带礼物,给乔克莎阿姨带礼物,还有帮忙照顾家里的羊和狗的邻居们,罗伦负责买,时羡鱼就负责出谋划策。 本来买买买挺开心的,回俱乐部后却发现外面围满记者,记者一见两人就冲上来噼里啪啦拍照,话筒快要戳到时羡鱼脸上—— “请问小鱼女士,对于海森巴布俱乐部向你发出对战邀请,你有什么感想?” “你会接受这次对战邀请吗?你有把握赢下这场对战赛吗?” “请问你知道对方发出对战邀请的原因吗?” 罗伦皱眉拦住他们,“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时羡鱼把罗伦的胳膊拉下来,颇感新鲜的看着这帮记者,说:“你们这样问我,我都听不清问题是什么,要不然先进去,找间会议室,大家坐下来,喝杯茶,慢慢问,可以吗?” 记者们都很激动。 太好了,今天可以大写特写了! 罗伦担忧的看着时羡鱼,海森巴布昨天刚被时羡鱼拒绝,今天就传出消息要找时羡鱼对战,这明显是来者不善。 时羡鱼镇定自若的往里走,对罗伦说:“去叫塞洛维过来,告诉他,来了许多记者朋友,让他叫上所有队员来会议室接受采访。” 罗伦:“……啊?” 时羡鱼冲他眨眨眼:“快去呀。” 第262章五星级召唤55 塞洛维收到消息,着急得不行。 记者是他让工作人员拦在外头的,因为他根本没想接受对战邀请! ——开什么玩笑,对方是海森巴布的主攻手,接受这种对战对蓝泡泡俱乐部毫无好处,而他一旦拒绝,记者少不了出言奚落,甚至企图用激将法逼他接受,既然知道记者肯定没好话,那他为什么要接受采访?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都把记者拦在外头了,却被时羡鱼又请了回来! 他真是要疯了! 塞洛维领着一帮队员匆匆往会议室赶,这事来得突然,罗伦也为时羡鱼担忧,问塞洛维:“对战邀请什么时候发过来的?” “唉!就两个小时前!”塞洛维焦急的说道,“前脚收到邀请,记者后脚就跟来了,你不知道,头部俱乐部常年都有记者蹲守,就是为了掌握第一时间的新闻,还有记者会花钱买通俱乐部里的工作人员,一旦俱乐部有任何动作,记者就能立刻知道!” “这事很奇怪。”罗伦皱眉道,“晋级赛还在进行中,海森巴布怎么会想和小鱼姐对战?难道他们就不怕自己的队员状态受影响?对方是什么人?” “艾利安!海森巴布第二梯队的主攻手!”塞洛维眼中流露忧虑,“那家伙,手里有一只索奇达森蚺,还有一头火焰龙!” 罗伦、利亚和莉莉听了,神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大家来到会议室门口,门没关,里头的人已经聊上了。 “你们做这行好辛苦呀,如果我没回来,你们岂不是还要等好久,快喝点水休息休息,采访可以慢慢来的。” 这明显是时羡鱼的声音。 被招呼的记者:“谢谢谢谢……其实这不算什么,都是工作常态,有时为了拍张照片,我们就得在俱乐部门口几个小时不吃不喝的守着,连厕所都不敢去,就怕自己一不留神让别人抢了新闻。” 其他记者附和:“是啊,尤其是那几个冠军俱乐部,如果不早点去,连位置都抢不到!” 时羡鱼道:“既然竞争这么激烈,你们怎么不去采访其它俱乐部呀?俱乐部不是挺多的吗?” “不是头部俱乐部的新闻,哪会有人愿意看呀,我们也是没办法,唉!” 时羡鱼说:“头部俱乐部的新闻不好抢,你们应该另辟蹊径嘛,再说新闻上每天都是那几个俱乐部的事,大家看不腻吗?还不如挖掘一些新素材,偶尔换换口味,说不定有奇效,比如我们俱乐部的队长,我就觉得他身上特别有故事性,特别值得挖掘……” 塞洛维的脚步一顿,心中隐隐浮起不妙的预感。 记者们果然来了兴致,问:“哦?你们蓝泡泡的队长身上有什么故事?” “他特别倒霉。”时羡鱼一本正经的说,“他好不容易召唤出A级魔兽,结果呢,是一只深海巨鳗,根本没办法参赛。” “啊……”记者们纷纷表示同情,“这还真是倒霉。” “这不算什么,还有更倒霉的。”时羡鱼说,“后来他召唤出一只B级红羽鹤,也挺厉害,可是呢,他有恐高症。” “啊……”记者们面露惋惜,“这也太倒霉了。” 门外的塞洛维:“…………” 时羡鱼叹息道:“按理说,他这样的情况,几乎没有哪家俱乐部会收他,幸好他叔叔愿意支持他,再加上他自己对召唤的热爱,叔侄两人共同创办了这家俱乐部,新闻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用金钱支撑的梦想能走多远?副标题是,一个富二代在召唤圈的成长之旅。” 记者们恍然点头:“这么听起来,确实值得深入挖掘挖掘……” 塞洛维:“…………………………” 时羡鱼还挺没完没了:“一个素材你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写,少年召唤师的成长是一个角度,还可以犀利一点,比如,资本保驾护航,召唤竞技的公平何在?!还有还有,低段位赛事风起云涌,揭秘你不知道的行业内幕!怎么样?是不是吸睛了很多?……” 塞洛维听不下去了,硬着头皮走进去。 “啊!这就是我们队长!” 时羡鱼赶紧起身,向记者们介绍:“18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麻烦大家拍照时给他拍帅点,这两位是我们的主攻手,利亚和莉莉,这位是负责防御的后卫队员小罗……” 会议室里全是摄像机和麦克风,蓝泡泡的队员们只得挤出笑容跟记者们打招呼。 记者们咔咔一通拍。 还好,他们没忘记这次来蓝泡泡蹲新闻的目的,举手问道:“关于海森巴布的对战邀请……” “不着急,我们再来张合影吧。”时羡鱼笑呵呵,“我好久没拍照了,麻烦大家镜头往这边一点,帮我们把后面的蓝泡泡logo也拍进去,谢谢大家哈。” 又折腾了好一会儿。 照片拍完,所有人终于坐下来,时羡鱼不嫌麻烦的给记者们排了序号,让大家轮流提问,保证每位记者都有3次提问机会。 塞洛维压力很大,他知道要来了,犀利的提问要来了。 唉,他果然还是更喜欢自己花钱请来的记者,至少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彼此都能做到心中有数。 “请问蓝泡泡俱乐部会接受这次对战邀请吗?” “接受。”时羡鱼笑容收敛,认真点了下头,“下一个问题。” “对于海森巴布发来对战邀请这件事,请问你本人有何感想?” “没有感想。”时羡鱼平静回复,“下一个。” “你认为这场对战自己会赢吗?赢的把握有多大?” “所有比赛结果都是未知的。下一个。” “海森巴布发出对战邀请,是否和你能够同时操控四只魔兽有关系?” “这个问题你需要问海森巴布。下一个。” ………… 艾利安因为私下发出对战邀请,被经理人训了一顿。 但他不在乎。 俱乐部的合约上没有对此类情况做过约束,所以他不算违约,顶多惹高层不快罢了。 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他们所谓的有商业价值的召唤师,在今天之后,就会变得一文不值!所有看过新闻的人,都会认清对方跳梁小丑的本质! 赢了几场比赛,就以为自己能以卵击石?简直太可笑了。 艾利安特意出门买报纸。 他买了每一种新闻报纸,却没看到自己想看的报道,倒是发现了一些诡异的标题—— 《震惊!海森巴布发出对战邀请竟是这个原因…》 《晋级赛排位即将迎来惊天逆转!》 《头部俱乐部出手,富二代俱乐部陷入绝境!》 《独家揭秘!冠军俱乐部为何选择平平无奇的她?》 艾利安:“…………” 这都是些什么鬼?! 第263章五星级召唤56 因为这些格外醒目的新闻标题,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海森巴布与蓝泡泡有一场对战赛—— 一边是第二梯队的主攻手,另一边是……替补成员。 塞洛维带着队员们前往海森巴布俱乐部应战,坐在列车上,他不禁感慨风水轮流转,曾经他们上蹿下跳的给别的俱乐部发对战邀请,现在终于轮到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报应,真叫人欲哭无泪。 时羡鱼的心态倒是轻松,坦然说道:“输就输了,都说他们是冠军俱乐部很厉害,我输给冠军也不丢脸呀。”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塞洛维欲言又止,为难的说,“可是之前我们,我们……” “我们怎么了?”时羡鱼不解。 莉莉说:“他的意思是,之前我们总找别人对战,还经常赢对方,现在我们被海森巴布挑出来,肯定会有不少人落井下石看笑话。” 塞洛维用力点头! 他就是这个意思! 输赢没什么好怕的,但人言可畏啊。 时羡鱼听了,认真思索片刻,沉声道:“既然这样,为了不被人看笑话,我也只好努力赢了。” 车厢里所有队员:“…………” 拜托不要说得这么轻松好吗?!! 塞洛维无声抓头发,很崩溃!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崩溃什么。 罗伦对时羡鱼说:“艾利安这个人虽然狂妄无礼,但他确实有狂妄的资本,你和他对战一定要小心,他手里的魔兽都相当厉害,四只A级,还有一只S级,不过那只S级魔兽跟俱乐部签过保障合约,他应该不会拿出来用。” 阿卡莱大陆的风气是鼓励召唤师们自由对战的,俱乐部为了保证召唤师在赛期内的状态不受影响,通常会把主力召唤兽签下来,进行一定限制,这也是为什么艾利安明明私自发出了对战邀请,却不用担心自己违约的原因。 他手里不止一只召唤兽,只要不使用签约召唤兽就没事。 时羡鱼问大家:“既然艾利安这么厉害,为什么是第二梯队的召唤师呢?” 在她的理解里,第二梯队,应该要比第一梯队差吧? 塞洛维解释道:“出名的那几个俱乐部基本上都这样,因为每年不止一场比赛,为了对应不同的赛事,会把召唤师分成几个梯队,比如第一梯队的队员负责冠军赛,第二梯队则负责晋级赛,第三梯队通常是预备人员,前面两个梯队一旦出现受伤、事假、病假等情况,立刻补上空缺。” 时羡鱼:“冠军赛?” 塞洛维:“对,晋级赛是循环赛制,所有俱乐部都参与对战,输了扣分,赢了加分,最后按照积分排出每一年的排名,前十名俱乐部有巨额奖金。冠军赛跟晋级赛不一样,冠军赛是两名召唤师进行一对一的比试,输了淘汰,赢了晋级,不存在什么积分。” “噢……”她好像隐约大概似乎明白了。 “就是说,第一梯队的召唤师备战冠军赛,第二梯队的召唤师备战晋级赛,第三梯队是第一、第二的预备替补……”时羡鱼琢磨了一会儿,看向塞洛维,“那,为什么我们俱乐部没有呀?” 塞洛维:“…………” 这个问题,就比较伤人了。 利亚第一个爆笑出声:“哇哈哈哈哈!我们俱乐部不光没有梯队,连教练都没有!” 塞洛维狠狠瞪他一眼,“当初是谁说没有教练更快乐?!” 莉莉憋着笑说:“我们俱乐部的实力,还不够格参加冠军赛,规模也小,各方面的人员配置自然也不能跟海森巴布相比啦。” 塞洛维忧心忡忡:“你不要觉得艾利安是第二梯队,就不把他当回事,他现在正处于上升期,潜力非常大,听说海森巴布有意将他作为第一梯队的队长来培养。” “第一梯队?”利亚顿时不服,囔囔道,“第一梯队的队长不是阿森德吗?阿森德可是冠军赛的常客,拿过好几次冠军呢!艾利安怎么配跟他比?!” “阿森德已经23岁,最多再过两年就该退役了。”塞洛维说,“目前海森巴布俱乐部里,最有希望接替他的位置的人,就是艾利安。” “只剩两年了吗……”罗伦喃喃,“两年后,他会去哪?” “唔……这个就不清楚了,可能会留下当教练,也可能加入组委会当裁判,谁知道呢。”塞洛维看他一眼,有些疑惑,“为什么你要说,只剩两年?” 罗伦回神,语气迟疑:“噢,没什么……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我记得他才刚拿冠军不久,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退役了。” “确实,唉,不过这也是圈子里的常态了吧。”塞洛维感慨道,“十二三岁开始学,十五六岁才能取得一点点成绩,二十岁之后精神力开始大幅度下降,操控魔兽也越来越吃力,这么算下来,召唤师的黄金阶段只有三四年而已,上一代的冠军算是坚持时间最久的人了吧。” “上一代,是指梅凯拉夫妇吗?”利亚疑惑的问道,“好奇怪,他们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了?一般冠军退役,不都会留下当教练吗?” 塞洛维回忆片刻,“好像是因为,最后一场比赛导致精神力损伤,回乡下疗养去了。” “啊!精神力损伤?”利亚顿时紧张,“我以后会不会也得这个病?听说很难治好!我不想死啊!” 塞洛维促狭的笑道:“你确实要小心了,精神力一旦受损就几乎不可能逆转,到时候你操控的独角矮牛就不是正经牛了,是疯牛,哈哈哈!” 莉莉也跟着笑:“疯牛利亚,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我不要当疯牛利亚!我不要!……” 他们在车厢里嘻嘻哈哈,罗伦显得分外沉默。 时羡鱼默默看他,大约能理解他心里的纠葛。他想要打败那个人,可是那个人就快退役了,如果不能尽快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就再难有机会去堂堂正正站在那个人面前与之较量。 所谓的召唤嗜血妖王的愿望,其本质是希望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打败那个曾经狠狠伤害了他父母的人。 她要怎么做,才能帮助到他呢? 第264章五星级召唤57 海森巴布不愧是冠军俱乐部,俱乐部场馆附近人山人海,不仅有蹲守的记者,还有数不清的周边产品商店,热狗、爆米花、冰激凌、气球应有尽有,俨然一个旅游景点。 时羡鱼一路走一路看,觉得自己这趟没白来,就算输了也算见过世面了。 蓝泡泡俱乐部其实也不差,场地大小和装潢档次绝对能跟顶级俱乐部一比,但人气是真没法比,海森巴布这阵势,不仅养活了整个俱乐部的成员,还养活了这一整条商业街。 时羡鱼拉住身边的罗伦,指了指不远处的冰激凌店,“我想吃那个。” 她没钱,消费全靠罗伦。 罗伦望了眼那店铺的广告牌,问:“你要什么口味?” “我就随便尝尝,你买最便宜的就行。”时羡鱼说道。 “其他人吃吗?”罗伦问,“我一起买了吧。” 塞洛维心想来都来了,那就吃点吧。 “我去买吧,都想要什么口味?”塞洛维大方道,“回去了我来报销。” 时羡鱼还没试过这么堂而皇之的“公款吃喝”,机会难得,她小声说:“那我就来个最贵的吧?” 利亚比她懂行,立即说:“我要大杯的雷暴马冰激凌,加巧克力饼干和蓝莓酱!” “你这是什么吃法?好奇怪啊。”莉莉很嫌弃,扭头对塞洛维说,“我要圈圈熊的冰激凌,中杯,加彩虹豆、酸奶豆、葡萄干和巧克力饼干。” 罗伦见状,说:“那我就要一个中杯的波克多斯冰激凌,不用加小料。” 塞洛维只觉得头大,“你们还不如都和小鱼姐一样点最贵的,要求这么多谁记得住啊。” “那就一起去吧,想要什么冰激凌直接跟店主说呗。”时羡鱼兴致勃勃望着冰激凌店,光看玻璃展柜里不同模具的雪糕,就已经充满期待了。 而且这里的冰激凌居然用魔兽来区分口味,真有意思,她反悔了,她也想尝尝指定魔兽的味道。 “有没有那个……”她努力回忆,“那个艾安利的召唤兽的冰激凌?” “是艾利安吧?”利亚好心提醒她,“小鱼姐姐,你马上就要跟他对战了,一定要记住名字啊,要不然记者采访你的时候,会以为你在嘲讽艾利安。” 时羡鱼感到为难,“知道了,我会尽量记住的啦。” 这个世界的人名对她而言都太难记了,她连利亚和莉莉都经常弄混。 “艾利安常用索奇达森蚺,算是海森巴布的招牌之一,店里应该有……”塞洛维在玻璃柜里寻找,指向墨绿色的冰激凌冲店员说,“麻烦给我们来一份这种口味。” 店员手脚麻利的挖出一团墨绿色冰激凌,填入模具,插了根木签,然后快速剥开模具外壳,一条卡通蟒蛇的冰激凌就做好了。 时羡鱼接到手里,迫不及待舔了口。 冰激凌的口感十分凉爽,有股绿豆味儿,但谈不上多美味。 可能期望值太高,时羡鱼觉得这冰激凌不怎么好吃。 “你的雷暴马是什么味道的?”她扭头问利亚,“好吃吗?” “普普通通啦~”利亚舔着冰激凌说,“这种地方的冰激凌,吃的是气氛,是憧憬,是意义,雷暴马是阿森德的招牌魔兽!为海森巴布拿过好几次冠军,它超级厉害的!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好吃多了?哈哈哈哈!”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懂了……”时羡鱼舔着自己的冰激凌,心想,这不就是追星吗,明星的周边都卖得贵,虽然成本造价低,但因为附着了一定文娱价值,所以再贵也有粉丝买。 利亚狂舔手里的雷暴马,一边舔一边做梦:“什么时候有卖独角矮牛的冰激凌就好了!” 莉莉好笑的说:“怎么可能?就算有一天你名气变大了,手里肯定早就换了更厉害的魔兽,独角矮牛只是B级,陪不了你多久呀。” “也是哦。”利亚顿住,想了想,“要是我能召唤到雷暴马这样厉害的魔兽就好了,S级,一步到位!” 莉莉笑嘻嘻道:“那我就希望自己能召唤到嗜血妖王!彻底压倒你的雷暴马!” “嗜血妖王?!”时羡鱼一愣,这个名字她可太熟悉了,在罗伦的祈愿声中,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塞洛维以为时羡鱼不知道这种魔兽,解释道:“嗜血妖王是一种巨大的蝙蝠魔兽,因为善于飞行,而且免疫雷电,所以被认为是同为S级的雷暴马的克星。” 时羡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看来罗伦执着于召唤出嗜血妖王,也是经过考虑的,以他现在的实力,只有召唤出对方的克星魔兽,才会有获胜的可能。 “那,艾利安的索奇达森蚺,它的克星是什么?”她问。 塞洛维很无语,都快对战了才想到问这个,是不是有点晚? “索奇达森蚺在A级魔兽里,几乎是天花板一般的存在……”塞洛维皱着眉叹气,替时羡鱼发愁,“攻守平衡,绞杀力一流,又有体型优势,暂时没听说过有明显能够克制它的魔兽。” 罗伦认真的对时羡鱼说:“索奇达森蚺在A级魔兽里的地位,就相当于沼泽蟒在B级魔兽里的地位,你猎杀过沼泽蟒,就算对上索奇达森蚺,也不是毫无胜算,只要对方不拿出S级魔兽,我觉得这场对战我们不一定会输。” 罗伦亲眼见证时羡鱼这一路是怎样成长起来的,他绝对要比塞洛维等人对时羡鱼更有信心。 “喂!对战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居然还有闲心在这里吃冰激凌?” 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大家循声望去,不约而同的齐齐愣住。 因为他们看见了一个老熟人—— 微风俱乐部的队长,希雅。 “你怎么来……”当塞洛维看见希雅身后还跟着其他人,立即哑了,他没想到不光是希雅来了,还有被时羡鱼虐过的巴夫!跟利亚对战过的执尔西斯,和莉莉较量过的酷毛,他们全都来了! 怎么回事?! 他们来干嘛?来看蓝泡泡笑话的吗? 大约是塞洛维脸上的表情过于震撼,希雅走到近前,语气不满的道:“你瞎想什么呢?我们是特意来给你们加油的。” 塞洛维艰难的发出一个挑音:“……啊?” “没错。”执尔西斯一本正经的抱臂说道,“希望偶像的力量能够鼓舞到你们!” 酷毛拨了拨自己的刘海,轻蔑的说:“海森巴布的粉丝那么多,我们要是不来,恐怕连一个给你们加油的人都没有,为了避免场面太难看,所以我们来了。” “不要输得太快。”巴布板着脸道,“为了抢到门票,我们可是花了不少钱。” 塞洛维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良久,他转头看了看队友们,然后看向面前这些人,用十分郑重的语气对他们说: “谢谢。” 第265章五星级召唤58 海森巴布俱乐部的会议室里,今天的艾利安作为主角,正在接受记者采访。 他穿着橘色与白色相间的队服,蓄着精干的短发,年轻的面庞上显出蓬勃向上的力量,以及身为头部俱乐部主力队员的超然自信。 在这次对战赛之前,艾利安已经接受过大大小小几次采访,他有天赋,年龄也合适,俨然一颗正处于上升期的冉冉明星。 “向蓝泡泡俱乐部发出对战邀请,是我们经过仔细考虑后的决定,他们的打法别具一格,十分新颖,我们海森巴布虽然作为头部俱乐部之一,但不会轻视任何一位对手。” 艾利安在镜头前侃侃而谈。 他当然不会直接说因为看对方不顺眼所以发出对战邀请,总要有个正当理由,面子上才好看。 一位记者问道:“请问,你认为蓝泡泡会对海森巴布今年的名次产生威胁吗?” 艾利安忍不住笑了。 开什么玩笑,他发出对战邀请,是想挫一挫对方的威风,这帮记者是不是脑子不清醒,连场面话也听不出来,难不成他们以为对方真有资格做他的对手? “这个提问,很幽默。”艾利安戏谑的笑道。 记者们纷纷笑起来,他们当然不认为艾利安会输,只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提问,套出一些有趣的回答或信息。 “那么,海森巴布认为这场对战赛毫无悬念,是这样吗?”又有记者问道。 艾利安冠冕堂皇的说:“输赢不重要,对战赛重在交流和学习。” 记者继续提问:“对于蓝泡泡俱乐部操控多只召唤兽的策略,海森巴布今后是否会安排此类训练?有相关方面的打算吗?” 艾利安嘴角上扬,回道:“这方面,我相信教练和经理人会做出最合理的安排,不过,今天的对战赛,相信会给他们一个清晰的参考。” 记者们个个心领神会,这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如果蓝泡泡被海森巴布打趴下了,就足以证明所谓的操控多只魔兽,对头部俱乐部而言毫无价值。 “好了,我想采访可以结束了。”艾利安施施然起身,笑道,“我要去备赛了,让对手等太久,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 如果刚才那些话还算收敛,那么这句话就是赤果果的蔑视了——他去备赛不是因为自己需要准备,而是不想表现得不礼貌。 他根本没把蓝泡泡放在眼里。 事实上直到现在,他连自己即将对战的对手叫什么名字,都没有特意去记,只知道是蓝泡泡的一个替补队员,女的,年纪大,没别的了。 ………… 不远处,一名队员忍不住对身边的阿森德抱怨:“看看他那个猖狂样儿,私下胡乱发出对战邀请,经理人居然也只是不疼不痒的训了几句,换做其他人,早就全队批评外加强制禁赛了。” 阿森德淡淡道:“艾利安是一名有实力的召唤师。” “能进海森巴布的人谁没实力?不说别的,就说我们第一梯队的五个人,谁不比他强?听说经理人还有意把他作为你的接班人培养,阿森德,我是替你不值,你的状态还没下滑呢,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找人替你。” 阿森德沉默不语。 虽然对方话里是为他打抱不平,但他知道,对方其实也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凭什么海森巴布的主力接班人不是自己? 答案并不复杂,是年龄。 第一梯队的召唤师,是备战冠军赛的队员,每年都能为俱乐部捧回几个奖杯,实力自然是毋庸置疑,但是年龄也大了,全员都超过20岁,而第一梯队的队长阿森德,等今年一过,就要24岁了。 在这个圈子里,通常二十四五就会退役,最迟不超过二十六岁。 阿森德心里清楚,如果今年的冠军赛拿不回第一,势必会被俱乐部高层判定为“状态下滑”,到那时,他的退役时间或许会提前…… 至于艾利安跟谁对战,他不在乎,也没那个闲心去关注。 “走吧,去看比赛,教练他们都等着了。” 阿森德神色淡然转过身,往训练场的观察室去了。 观察室里人不多,不过海森巴布的经理人来了,大约因为时羡鱼是他提议签下的召唤师,所以想看看对方今天会有什么表现。 此外观察室里还有一位教练和两三名队员。 毕竟不是什么要紧比赛,其他队员要么在进行训练,要么在准备晋级赛,都很忙。 “艾利安入场了吗?”经理人问。 “入场了,我让他先热身几分钟,他说没必要。”教练说着,笑了笑。 经理人蹙眉,“他这个性格,你们以后还是要想办法磨一磨,就算胜券在握,也不能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吧。” “我会叮嘱他的。”教练点头。 经理人又问:“他今天准备用哪只召唤兽?” “应该是索奇达森蚺吧。”教练笑着说,“这是他的招牌,操控最熟练,也被人们最为熟知。” 经理人听了若有所思:“不知道对方会使用几只魔兽,目前的记录是同时操控四只。” 教练笑道:“在索奇达森蚺面前,无论多少只都没有用吧。” 旁边的队员也低低笑起来,“以索奇达森蚺的体型,就算她一次性放出十只B级魔兽,也能轻松吞下。” 这就是等级的先天压制。 A级一定比B级强,B级一定比C级厉害,如果没有这样的压制,那么他们对魔兽进行评级分类就会毫无意义。 经理人略微颔首,同意这个观点,不过他仍然好奇蓝泡泡那名替补会怎样应对索奇达森蚺。 这时,蓝泡泡俱乐部的队员们陆续走进观察室。 塞洛维与对方经理人和教练礼貌的打了招呼,而后带着队员在另一侧落座。 经理人问:“你们的队员入场了吗?” “是的。”塞洛维点头,“她已经进入场地,对战赛随时可以开始了。” 旁边的工作人员调控仪器,这里的设备与大赛类似,很快观察室的大屏幕里出现两边的参赛召唤师,一个在好奇的打量四周,另一个姿态轻松的站在镜头前。 经理人见状不由得一笑,扭头对塞洛维说:“看来她还有些不习惯。” 塞洛维有些局促的回道:“不好意思,这样正式的对战她只经历过两次,对场内设备还不太熟悉。” 众人听了都感到啼笑皆非,他们这么兴师动众的发出对战邀请,俱乐部甚至还想签下对方,而对方的实战经验,居然只有两次? 今天的这场对战赛,真的有必要举行吗? 第266章五星级召唤59 时羡鱼并不知道此刻多少人正以同情的目光围观她。 她正新鲜海森巴布作战区的设备和布局,有许多功能是上次在晋级赛赛场上都没见过的。 比如进入后,仪器上会显示召唤师的打卡次数,练习时长,精神力波动记录图,出战魔兽资料表,等等等等,还能跟上次练习时的信息做对比,这样一来就能清楚掌握每次训练的情况,并检查自己是进步了还是退步。 真好,下次让塞洛维也买几台这样的仪器吧,多先进啊。 晶体面板上一个按钮闪了闪,与此同时响起“哔”的一声长音,海森巴布的裁判员通知道:“对战赛将在1分钟后正式开始,请两位召唤师出战召唤兽。” 时羡鱼走近几步,透过全景的玻璃保护罩,能看见与自己遥遥相对的艾利安放出一条堪比三层楼房的大蛇。 墨绿色,身长体粗,头部如一个倒三角的椎体,蜿蜒盘旋在赛场中,看起来十分可怖。 这样一头巨兽,她应该用什么魔兽去应对呢? 时羡鱼略微思考了下。 之前对付沼泽蟒,她用泥巴怪让对方窒息而亡,但这个方法不适用于眼前的索奇达森蚺。 一来,上次有野猪帮忙堵住蟒蛇的喉咙,使得沼泽蟒的下颚无法动弹;二来,索奇达森蚺的头部比沼泽蟒大得多,想要彻底包裹,需要更多更多的泥巴。 不过泥巴怪仍然是一个控制型的好手。 时羡鱼放出黏黏。 接下来再选一个攻击型的魔兽,应该就可以了。 她翻了翻自己包里一大堆晶卡,最后选了白颈狗獾,体型小,攻速猛,就算面对比自己体型大几十倍的大蟒蛇,也会像得了狂犬病一样扑上去! 时羡鱼非常满意。 她一放出狗獾,就听见一阵哗然声。 时羡鱼愣了愣,按理说,为了确保召唤师在作战时集中注意力,作战区这个大玻璃罩应该是完全隔绝外界声音的,哪怕观众台上闹翻了天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四下里瞄了瞄,找到了答案——刚才那阵哗然声是从内置喇叭里传出来的,这个设计是为了方便身处观察室的教练能够随时和召唤师保持联系。 真高端呀~ 时羡鱼心想:这个配置,也要让塞洛维照样子给蓝泡泡装上。 时间进入倒计时数秒—— 白颈狗獾趴在地上,面对前方的庞然大物,体型差距大得就像三层楼房下停着一辆小电动车。 大森蚺一动不动。 狗獾也一动不动。 时羡鱼看了眼时间,倒计时已经结束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召唤师没动静。 会不会是因为海森巴布俱乐部,有什么特殊规矩她不知道? ……那就静观其变吧,跟着人家的节奏总不会出错,既然他不动,我也不动吧。 时羡鱼继续等。 等了好久,对面还是不动。 她正纳闷,这时听见内置喇叭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咳、咳……小鱼女士,因为您是客人,所以请您先手,艾利安愿意让您三分钟。” “让我三分钟?”时羡鱼很吃惊,“那他的森蚺要是死了怎么办?!你们不会要我赔偿吧?!” 喇叭那头传来噗嗤噗嗤的低笑声,似乎有不少人都在笑。 时羡鱼更吃惊了,“你们还笑得出来?都不关心自己的队友吗?我真没想到,原来大俱乐部的团队氛围这么凉薄,好没人情味!” “…………” 时羡鱼沉重的叹了口气,“不关心也就算了,知道自己的队友要硬生生抗住对手三分钟进攻,居然还幸灾乐祸的笑,算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我只想问清楚,一旦产生严重后果,我需不需要赔偿。” 经理人神色讪讪,俯身朝对讲机回答:“不用赔偿。” 他顿了顿,又礼貌的提醒:“当然了,对战邀请一向是双向免责,如果小鱼女士的召唤兽在本场对战中发生伤亡,我们海森巴布也不会进行赔偿。” “好的,这样我就放心了。”时羡鱼回道。 经理人心情复杂,“……那么,请开始吧。” 话音落下,时羡鱼果真不再客气,只见赛场上原本趴着的狗獾精神抖擞站起,撒开四条腿直朝森蚺跑去! 海森巴布的教练和队员们都感到滑稽,能力悬殊如此巨大的两只魔兽,对方居然还在关心赔偿问题,简直是无知无畏到极点了。 此刻在作战区的艾利安,有着同样的想法。 他冷眼看着那只狗獾逼近,那小小的爪,那小小的牙,简直可笑,即便这三分钟他让森蚺一动不动挨咬,也至多如蚊子叮咬罢了。 狗獾跑到森蚺近前,却没有发动进攻,而是围绕着森蚺庞大盘起的身体继续跑起来。 跑了一圈,停在蟒蛇头部正下方,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在打量什么,然后再次开始跑动,又跑一圈。 经理人身后两名队员低声交谈: “她在干嘛?” “不知道,是不是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哈哈哈哈……” 另一边的蓝泡泡俱乐部成员们也在低声交谈。 利亚皱着眉,严肃的问塞洛维:“队长,小鱼姐这是在干嘛?” “唔,应该是在观察生物结构。”塞洛维沉声回道,“还记得吧,小鱼姐姐说过,无论对战什么样的魔兽,一定要先弄清楚对方的身体构造,找出弱点,才能事半功倍。” 两边的人离得近,海森巴布这边的队员忍不住笑起来:“拜托,谁不知道索奇达森蚺是攻守平衡的类型,根本没有显著弱点。” “那倒未必。”一直安静坐着的罗伦,淡漠扫了眼对方,“无论是蛇,是蟒,是蚺,都拥有相似的生物结构,她教过我们,打蛇要打七寸,这里的七寸,是蛇的心脏所在,一般来说,哺乳动物的心脏都在胸腔之内,胸腔由胸骨和肋骨组成,起到支撑和保护的作用,当心脏位置受到重击时,胸腔会先缓冲一下,但是蛇类没有胸腔组织,心脏一旦受到重击,将会异常脆弱。” 经理人神色微变,看向罗伦,“你的意思是……” 罗伦嘴角勾起,淡淡道:“我的意思是,她就要找到森蚺的心脏所在了。” 观察室陷入沉默,众人神色各异,都有些惊骇。 虽然听上去句句在理,可他们仍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呢?用肉眼观察就已经十分困难,还要通过操控魔兽去寻找心脏的位置,这怎么可能? 阿森德坐在这些人中,视线不由自主投向刚才说话的男孩。 不知怎么有些在意,总觉得似曾相识…… 第267章五星级召唤60 白颈狗獾跑了好几圈,时间也在逐渐流逝,艾利安冷冷盯着眼前这只丁点儿大的“狗”,感到十分失望。 今天的对战赛和他想象中不一样。 他期待的,是在万众瞩目之下狠狠教训对方一番,让所有人看到,所谓的操控多只魔兽其实是花哨把戏,赛场上最重要的是实力!真真正正的实力! 可是现在,一只B级白颈狗獾…… 自从他毕业,最次的对手也是A级,区区一只B级狗獾,即使他打败对方,又有何荣耀? 意兴阑珊,说的便是他现在的心情。 就像让一个威猛的拳击手去单挑几岁大的小娃娃,毫无成就感可言。 艾利安打开内置喇叭,对观察室里的人说:“让她把所有召唤兽都放出来,一起上,现在这样没什么意思。” 众人:“…………” 经理人和教练都有些尴尬,毕竟观察室里还坐着蓝泡泡俱乐部的人。 教练凑近麦克风,咳嗽一声,回道:“你不用管对方,做好自己该做的。” 艾利安嗤了一声。 声音很轻,但教练和离得近的经理人都听见了,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蓝泡泡那边…… 还好,蓝泡泡那些人都在全神贯注看赛场,似乎没注意这边的动静。作为一个头部俱乐部,对自己邀请来的俱乐部出言不逊,是很不礼貌的行为,经理人和教练自然是非常在意的。 这时,他们见塞洛维扭头对罗伦说:“停下来了。” 停下来了? 经理人再次看向赛场,那只白颈狗獾果然已经停住,正压着尾巴,谨慎的一步一步接近森蚺。 坐在教练后排的队员低声问:“不会真找到心脏位置了吧……” 教练皱起眉头,不耐烦的打断:“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就算现在告诉你,心脏的位置在哪,再在你面前放一条蛇,你打得中吗?蛇腹紧贴地面,想要攻击精准非常困难,何况艾利安操控的不是一条普通的蛇,而是A级的索奇达森蚺,无论是肌肉的韧性还是鳞片的厚度,都不是一般魔兽能够相比的。” “啊!……”队员顾不上听教练讲解,眼睛圆瞪,“冲上去了!” 白颈狗獾突然加速!猛地扑上森蚺,叼住一片鳞片,接着狠狠撕咬! 哪怕只是一片蛇鳞,也快有狗獾的脑袋那么大,就这么生生被撕下来,带出几缕不起眼的血丝,露出墨绿色鳞片下灰白色的皮肤。 观察室中所有海森巴布的人都吃了一惊。 然而那只狗獾跟疯了一样,毫不停顿的咬住下一块鳞片!——又是恶狠狠撕扯下来! 这次疮口更大,血丝也更多,接着又一片、又一片!狗獾不停撕咬!森蚺前腹很快变得斑斑驳驳,被咬的惨不忍睹! 森蚺的身体剧烈颤抖,轰然歪倒。 赛场上这一倒,观察室里好几个人都立即站起来! “艾利安在干什么?!”经理人愕然,“他在干什么?!” 说好了要让对方三分钟,可现在对方都要掏心口了!艾利安为什么还不防御?! 鳞片剥落后露出下层皮肤,狗獾尖利的牙再次发挥作用,接连几口下去,立即血肉模糊! “嘀!————” 比赛结束的哨声响了。 所有人都惊住。 比赛结束的唯一原因是召唤师与召唤兽之间的精神链断了,而精神链断开的原因只有两种: 一,召唤兽体能消耗殆尽,虚弱到无法与召唤师建立连接; 二,召唤兽的身体承受巨大痛苦,召唤师的精神波动剧烈而断开。 如今对战赛才刚刚开始,那么只可能是第二种原因:在剧痛之下,艾利安与森蚺的精神链断裂了! 比他们更震惊的还有外面的观众,不少人已经开始破口大骂,许多粉丝千里迢迢赶来看比赛,结果三分钟不到就输了,更不要提索奇达森蚺败得如此窝囊!连还手都没有就战败了! 粉丝们对这场比赛失望透顶,在看台上大声臭骂艾利安的名字! “保安……”教练擦了擦额头的汗,急忙找工作人员,“快通知保安维护秩序,医生呢?让医生赶紧去看看艾利安怎么回事!是不是突发了什么急症,怎么动都没动一下就输了……” 这番话有些为自己找台阶的意味,输就是输了,扯什么急症就很可笑。 这时,阿森德开口道:“他不是没有动,是根本动不了,在白颈狗獾进攻之前,对方的泥巴怪已经移动到森蚺下方,并挤入鳞片缝隙,使得森蚺腹部的鳞片呈现不自然的微张,为狗獾提供了便利的啃咬角度,否则,光滑的蛇鳞紧贴躯干,是没那么容易被撕扯下来的。” 经理人蹙眉望向场地。 黏黏的伪装性实在太好,直到阿森德告诉了他答案,他才注意到,倒下的森蚺的腹部覆着一层不起眼的泥土。 “哈……不亏是阿森德,经验老道多了。”教练强颜欢笑,“以后要让艾利安多向你学习才行。” “难道没有任何脱困办法吗?”经理人皱眉问。 阿森德回道:“蛇类魔兽依赖腹部鳞片爬行活动,一旦鳞片被卡死,就只能任人鱼肉。” 经理人脸色沉着询问:“既然黏黏这种魔兽,拥有如此强大的行动力,为什么没有收入等级?也从来不见任何人训练成召唤兽?” 阿森德淡淡的笑了笑,“强大吗?没有任何攻击能力的魔兽,除非被能够操控多只魔兽的召唤师召唤出来,否则就毫无用处。” 经理人回神,顿时恍然。 是啊,这样特殊的魔兽,必须遇到特殊的召唤师才能发挥出作用,他刚才大概是对比赛结果太过于震惊,才会忘记这种常识。 “不过,对方的实力确实远超我们的想象。”阿森德眼睛眯起,注视场地中逐渐收回的魔兽,“通常情况下,用精神力操控魔兽,魔兽的等级越低,消耗的精神力越少,但事实上,如果想要做出精度较高的行动,对精神力的消耗并不比操控高级魔兽要少。至少,换作海森巴布里的任何一个召唤师,想要重现刚才那样的进攻几乎不可能,那感觉……就像戴着手套摸自己的牙缝里哪里藏着菜叶。” 经理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精准的找到鳞片缝隙,强行改变鳞片状态,还要配合另一只魔兽进行攻击……对方确实很厉害,艾利安输得不算冤。” “啊!!!” 观察室中突然有人尖叫,紧接着蓝泡泡俱乐部那边的人全站起来,神态紧张的看着赛场。 经理人不明所以,转身一看,满目震惊! “艾利安疯了吗?!对战赛已经结束,快让他从作战区出来!出来!!!” 第268章五星级召唤61 一只巨大魔兽出现在赛场上。 体型看似与索奇达森蚺不相上下,但它一旦展开宽阔黑色双翼,尖锐的吼声覆盖全场,气势顿时将森蚺比了下去! 观众们全都惊住,而半分钟后,又爆发出震天笑声! “艾利安!不行就滚!居然被一只B级狗獾逼得连嗜血妖王都召唤出来!到底有没有搞错啊!” “艾利安是来搞笑的吗?!打不赢就滚啊!!!” “我没眼瞎吧?这场比赛是S级嗜血妖王对战B级小狗子?!哈哈哈……” “海森巴布今年的晋级赛还要不要比了?!” “我追了海森巴布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离谱的比赛!!!” ………… 观众台上闹翻了天,观察室里也一团乱。 阿森德起初怔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脸上流露出一种意味不明的笑容,讥诮的说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嗜血妖王是雷暴马的克星,所以你们选择他做我的接班人。” 教练急出一脑门汗,“阿森德你别多想啊,俱乐部对你寄予厚望,还希望你能多赢几个冠军奖杯回来呢,不要听那些谣言啊,谁都无法取代你阿森德!” “那你们为什么要隐瞒消息?”阿森德揶揄道,“第二梯队成员召唤出S级魔兽,天大的好事,你们藏着掖着做什么?如果不是艾利安今天放出嗜血妖王,我都不知道,原来今年的冠军赛,劲敌竟然是来自队友!” “怎么会!”教练着急的解释,“艾利安刚召唤出嗜血妖王不久,我们也是想等他状态稳定了再通知大家!就算参加冠军赛,那也是明年的事了!” 阿森德像是气笑了,“明年?你们是要一直瞒我到明年吗?等我和雷暴马的状态下滑,然后顺势推出嗜血妖王,大张旗鼓的打广告做宣传,从我手里夺走本该属于我的冠军!” “阿森德!”经理人猛然喝道,“那不是你的冠军!你们的召唤兽跟俱乐部签下合约,所有权全部属于俱乐部!俱乐部出资为你们提供最好的场地、最好的教练、最好的营养师、最好的训练方案和最好的食宿环境!你们在赛场上拿到了每一分荣誉,都是整个俱乐部共同努力的结果!” “是,都是你们的,都是你们的……”阿森德点头,神情冷漠,“六年前是梅凯拉夫妇,六年后,终于轮到我了。” 经理人的脸色倏地一沉,看着阿森德的眼睛,“冠军赛正在紧张备战中,关键时期,你应该不会想被强制禁赛吧?” 阿森德自嘲的笑了笑,重新坐回位置,“好,不说了……我们不说了,继续看比赛吧。” 教练焦头烂额道:“还比什么比?!比赛已经结束了!比完了!赶紧叫艾利安从作战区出来!” 教练领着几个人跑出去,观察室里很快少了大半人。 罗伦盯着阿森德的脸,整个大脑嗡嗡作响——他听见了什么?他听见他们提到了六年前! 六年前,他的父亲输给了一个名叫阿森德的少年天才,对方一战成名,而他的父亲却因此精神受创,开始出现幻视、幻听,严重时分不清现实与幻觉,受尽癔症的折磨。 他的母亲一边照顾他和妹妹,一边带着他的父亲看病,同时还要应付频繁登门的各路记者,苦不堪言。 后来他们搬出城里,来到无人打搅的乡村。 乔克莎阿姨经常来他家里帮忙,有一天,他听见母亲与乔克莎阿姨谈心事。 乔克沙阿姨说:“你们又不是莽撞的新手,每次比赛都很谨慎,怎么会精神力受创?” 他的母亲语气疲惫的回答:“抱歉,乔克沙,我不太想谈这件事……即使说出来,我们也什么都改变不了,没人是他的对手。” 当时他还年幼,天真的把母亲口中的“对手”,理解成父亲在赛场的对手阿森德,可如今想来,这个“对手”,或许要比他理解中的含义更深。 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为什么会精神力受创?他原本幸福的一家如今变得支离破碎,究竟是因为什么?! “罗伦!……” “罗伦!” “小罗!小罗、小罗!!!……” 急促的呼唤声让罗伦回神。 塞洛维把他拽到麦克风前,焦急道:“小鱼姐在里面叫你!快、你快叫她出来,别比了!” “啊……”罗伦稳了稳心神,俯身道,“我在,我在这儿……” “你快看嗜血妖王!!!”时羡鱼的音量仿佛在尖叫,“啊啊啊啊我没有看错吧!是你做梦都想要的嗜血妖王!!!比书上的图片看上去更恐怖啊啊啊!!!” 罗伦:“…………” “快叫她离开作战区!赶紧出来!太危险了啊!”塞洛维紧张得脸色都白了。 罗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赛场上的巨大魔兽突然展翅拍打,灰土四扬!视野瞬间模糊不清,等到尘埃落下,那只巨兽已经飞至半空,一边盘旋飞行,一边吼叫着寻找攻击目标。 时羡鱼在喇叭里问:“这是他的替补魔兽吗?” 塞洛维闻言恨不得撞墙,大姐啊!这哪里是替补魔兽,这分明是人家刚才输得太难看,气愤难忍所以放出厉害的S级魔兽想要教训你啊!!! “我不太记得了,小罗……”时羡鱼问,“嗜血妖王的弱点是什么?” 塞洛维:“嗜血妖王怎么可能有弱点,这……不是,小鱼姐为什么要问这个?难不成她还真要跟S级的打?!啊?!!” 罗伦将塞洛维拉开,神情极其冷静,吐字清晰并快速的对麦克风说:“嗜血妖王全身骨质轻,肩带发达,胸骨具龙骨状突起,后肢胫骨、腓骨退化,视觉基本退化,耳壳发达,长有发达的耳屏,有一种奇异的回声定位系统,且飞行能力极强,能在高空中精准抓捕地面猎物,锯齿状牙齿造成的伤口能让猎物血流不止!是大部分A级、S级魔兽的克星!” “你觉得她还能挑战S级魔兽?”阿森德不由得脱口问。 罗伦看他一眼,咬了咬牙,继续对时羡鱼说:“它的弱点是……视觉几乎等于没有,一旦回声定位功能失效,就等同于瞎子!” “啊,好的~”时羡鱼语调轻快的回道,“我记住了,谢谢呀~” ------题外话------ 我觉得男主想要出场,恐怕只能等下一个世界了,这个世界我真的是绞尽脑汁了也安排不出来他的戏份…… 第269章五星级召唤62 “你不会真的认为她能挑战嗜血妖王吧?” 阿森德直接走到蓝泡泡俱乐部这边,饶有兴致的问罗伦。 罗伦极其厌烦的看他一眼,“没有什么不可能,比试的是召唤师的实力,如果只是比试魔兽的实力,何必用到精神控制?直接让两只魔兽厮杀不是更直接明了?” 他的态度让阿森德有些不爽,不过他说的话正好戳中阿森德的心意。 “确实如此,对战比拼的是两边召唤师的实力强弱,可惜这么浅显的道理,却很少有人能想明白,总一厢情愿的以为只要召唤出厉害的魔兽,就能天下无敌,实在是幼稚得可以。” 罗伦绷着脸没理他,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 其实自己以前何尝不是这样?至少,在遇见时羡鱼以前,他日日夜夜想要召唤出嗜血妖王,天真的以为只要召唤出嗜血妖王,他就能为父母报仇,而事实上…… 余光瞟向身边的男人,罗伦的心往下沉了沉。 事实上,即使召唤出嗜血妖王,面对强敌,也难有必胜的把握。甚至可能,他会变成另一个艾利安,在暴怒中失去理智,走火入魔…… 外头又传来杂乱的吵闹声,教练去而复返,满头大汗跑进来对经理人说:“艾利安那个混蛋!疯子!他把自己反锁在里面不出来!门打不开!现在怎么办?!” 经理人脸色黑沉,冷漠道:“就算现在让他出来也迟了,今天观众台上除了有粉丝和记者,还有各家俱乐部的队员,嗜血妖王已经曝光在所有人面前,如果再收回去,反倒显得可笑。” “那、那……就让艾利安继续对战?也对,如果艾利安打败对方,就能扳回一局……可是嗜血妖王毕竟是S级的巨魔兽,没有安稳度过磨合期,就这么直接开始实战,很容易出差错啊……” 教练六神无主的碎碎念,他擅长的是教队员怎么训练怎么提升,不是解决突发性公关危机,自己手里的队员刚召唤出S级魔兽不久,现在就投入实战,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赞同的。 经理人沉着脸坐下来,眼睛平视前方赛场,语气不带一丝温度的道:“S级对战B级,即使赢了又算什么扳回一局,赢了毫无颜面,输了更加耻辱,即使他使用的是没有和俱乐部签约的新魔兽,也严重损害了海森巴布俱乐部的名誉,这场对战赛之后,将艾利安从晋级赛名单中剔除,强制禁赛一年。” “啊……”教练呆住,“一、一年?” 长达一年的禁赛期,相当于今年所有比赛,艾利安都不能参加了!一年没有比赛可打,明年又要重头开始,这对一个职业召唤师而言太残忍了! 经理人说是禁赛一年,但实际上,这个决定几乎等同于永远放弃了艾利安! 教练忍不住道:“艾利安是第二梯队的主力队员,没了他,今年的晋级赛就……” “那就从第三梯队调人上来。”经理人面无表情,“俱乐部养这么多人,不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意外状况吗?每天辛苦训练努力提升实力,为了就是一个机会,我相信第三梯队中不乏优秀人才,他们只是需要教练更用心的去选拔。” 教练听完这番话,一颗心凉了大半。 观察室其他人也不敢吭声了。 众人知道艾利安这么一闹,在经理人这里算是上了黑名单,原本只要循规蹈矩再比赛一年,明年只等着接替阿森德的位置,结果现在大好前途硬生生被自己毁了! 可是艾利安冤吗? 在晋级赛的赛期中公开发出对战邀请,一意孤行,让俱乐部措手不及,又在这么多人面前输掉比赛,A级索奇达森蚺在他的操控下仿佛是一个笑话! 幸亏这是对战赛,而非晋级赛,否则这就是重大比赛事故! 教练默默惋惜一阵,也收起了自己的同情心,海森巴布聚集了每年最优秀的毕业生,即使是第三梯队,也是人才济济,不愁挑不出好的。 唯一的问题是,想要代替主攻队员,除了队员的召唤水准,队员的心性也很重要,最好要有冲劲,譬如艾利安和阿森德这样的,只不过艾利安冲得过猛,缺少稳重。 召唤师的性格,往往会体现在召唤兽身上。 嗜血妖王此刻在场地内咆哮飞旋,大展威风,那尖锐的吼叫与疯狂拍打的双翼无一不在昭示操控者的狂怒。 而对面的白颈狗獾早已收了回去,只剩下泥巴怪还在场内低调应对,时而蹿起形成柱体,时而匍匐紧贴地面,时而分散成密密麻麻的刺状凸点。 阿森德看到这一幕,微微眯起眼睛,低声喃喃:“这个人的精神力,灵敏性好强……” 罗伦绷着脸注视赛场,一颗心为时羡鱼悬着,嗜血妖王果然还是太强了,黏黏的变化虽然厉害,可是缺乏攻击力,无法对嗜血妖王造成伤害,好在现在的情况是,嗜血妖王也拿黏黏没办法。 毕竟它最厉害的一招是能让对方血流不止,可黏黏本身就没血,嗯……没血! “这种泥巴怪的延展性很强,所以可以根据湿度变化成各种形态,不过,要用精神力去操控着变化成某种具体形状,还是非常困难的……”阿森德侧头看身旁的罗伦,有些好奇,“听说她是个纯粹的新人,以前是做什么的,职业,或者兴趣爱好是否和召唤相关,你了解吗?” 罗伦根本不想理他。 就算现在心里知道害死父母的仇人很可能另有其人,但阿森德在他心里也绝不无辜! “你好像对我很有意见?”阿森德愈发探究的打量罗伦,“我们见过吗?你看起来有些面熟……” “不好意思,我想安静的看比赛。”罗伦冷声呛了他一句。 阿森德微愣,随后挑了挑眉,无所谓的笑笑。 以他的四届冠军的身份,不管走到哪里都备受追捧,还从没受过这种冷遇,这个小孩倒是让他印象深刻。 “比赛没什么可看了,已经陷入僵局。”阿森德的目光回到赛场上,颇有经验的点评道,“两边都不能把对方怎么样,这场比赛根本比不下去……” “啊!!!” 众人突然惊呼! 罗伦也忍不住向前走出一步。 只见赛场上出现数百只飞蛾!密密麻麻,如一团灰色浓雾朝嗜血妖王涌去! 第270章五星级召唤63 “什么东西?!”阿森德吃了一惊。 他身边的罗伦惊喜的脱口而出:“是古比蛾!” “古比蛾?”阿森德愕然,脑海中搜索半天也没找到任何与古比蛾有关的信息,常年参赛的他熟知所有S级、A级魔兽,B级魔兽的种类和特性也能倒背如流,难道眼前这魔兽是C级的? “是未定级的古比蛾。”罗伦看向他,眼底流露出几分得意的光芒,“惊讶吗?连C级也不如的魔兽,现在就在你们海森巴布的练习场上,和你们最厉害的嗜血妖王作战!” 阿森德微怔,他觉得罗伦一定认识自己,否则语气里不会含有这样明显的敌意。 阿森德再次打量罗伦,“……你到底是谁?” “这重要吗?”罗伦冷哼,目光重新回到赛场上,“你们这种人,眼中的魔兽只有A级、S级,你们眼中的对手,也只有头部俱乐部那些人,你们不屑于看我们,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会有。” 但是你们一定没想到吧…… 罗伦攥住拳头,剩下的话默默在心里说:你们一定没想到,平凡的我们,渺小的我们,也会有一天,堂堂正正站在你们面前,与你们一战! 数百只飞蛾在空中涌动,如云雾,又似蜂群。 狂躁的嗜血妖王将蛾群视为目标,飞扑过去!那一大团蛾子忽地散开,变成数百个渺小的个体,让嗜血妖王难以捕捉到位置,而后又重新凝聚成一团,继续嗡嗡嗡的进行干扰。 阿森德注视片刻,尽管两边都没看出明显的损伤,他却背脊发凉,生出寒意。 海森巴布这边似乎也看出端倪,面色愈发凝重,没有一个人说话。 可怕…… 艾利安选择的对手,太可怕了。 召唤出数百只飞蛾,这是什么概念?诚然,魔兽等级越低,需要的精神力就越小,但同时操控几百只飞蛾,需要用到多少精神力?谁能计算得出来?! “艾利安的嗜血妖王,行动力在持续下降。”阿森德沉声道。 教练心焦不已,“他才刚召唤出嗜血妖王不到七天,没有经过磨合期……” “不是磨合期的问题。”阿森德打断教练,眉心深皱,“是那些蛾子,你们仔细看,嗜血妖王身上,沾了许多粉尘,那些不是场地上的尘土,似乎是来自蛾子翅膀上的鳞粉,我怀疑这些粉末有一定毒性,对嗜血妖王的行动造成了影响。” 众人都紧张起来。 经理人更是直接道:“立刻派人去查,这些到底是什么蛾子,有没有毒。” 罗伦听了不禁觉得可笑,这种感觉就像……就像处于上位的人们,习惯了各种山珍海味,因为过于傲慢,而到对底层事物一无所知。 他们能够对松露、鹿茸、雪蛤等顶级食材侃侃而谈,却对一棵葱、一片姜、一把小米束手无策,真讽刺! 蛾群与嗜血妖王周旋许久,不仅落下鳞粉,还有几只已经钻进嗜血妖王宽阔的耳朵里。古比蛾没有牙齿,没有爪子,但仅仅是呆在里面,就足够令嗜血妖王痛苦! 嗜血妖王在逐渐崩溃,它飞也飞不稳,站也站不直,在场内摇头晃脑的嚎叫,一次又一次拍散那些扰人的飞蛾,却是一次又一次徒劳。 场上观众大多是海森巴布的粉丝,看到喜欢的俱乐部被全程吊打,犹如自己被狠狠扇巴掌,情绪激愤,全都在谩骂! “这他吗是嗜血妖王?这算什么S级巨魔兽,简直是个笑话!” “八岁小孩上去操控都比他强!” “混蛋!实力不行就别出来丢人现眼啊!” “叫艾利安滚!” “艾利安滚出海森巴布!” “艾利安滚出海森巴布!!!” 幸亏作战区的隔音设备完善,否则这些叫骂声让召唤师听见,恐怕会当场精神崩溃! 但观察室的隔音没那么好,观众们的谩骂传进观察室,海森巴布的人们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他们是头部俱乐部,冠军奖杯不知拿过多少次,晋级赛也常年位居前三,从来不曾这么丢脸过。 “塞洛维、塞洛维!” 喇叭里突然传来时羡鱼的声音。 被当众叫名字,塞洛维一阵脸红,忙不迭地凑到麦克风前应道:“在……啊,我在、我在,小鱼姐,什么事?” “你看……”那头的时羡鱼感慨,“你看,它摇摇晃晃的,我现在如果有你的红羽鹤,那大长嘴,一下就能戳穿它的喉咙。” 塞洛维:“…………” 他瞄了眼不远处的海森巴布队员们,略尴尬的擦擦头上的汗,心想要不要提醒一下小鱼姐,她说的话,两个俱乐部都能听见啊…… “唉,可惜我没有。”时羡鱼又道。 塞洛维:“啊……” “你啊什么?”时羡鱼道,“我这是在教你利用机会,别总是一个劲在天上飞,那么长的嘴巴不是光叫唤的……哦对了,你让红羽鹤叫过没?叫声搞不好也能产生奇袭效果,你下次试试哈~” 塞洛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如芒在背,头上冒出更多汗。 阿森德倒是没太介意,只是看见场内的飞蛾行动力依旧迅速,不由得惊奇问道:“她可以一边操控魔兽,一边聊闲天???” 对于四届冠军召唤师,塞洛维心中是敬重的,但是聊闲天这话他不爱听,表情认真的纠正阿森德:“这是现场战术沟通。” 旁边的利亚和莉莉连连点头,“啊对对对,战术沟通,我们平时训练都要进行战术沟通。” 阿森德:“…………” 忽然觉得蓝泡泡俱乐部这帮人,一个都不正常。 明明就是聊闲天! 塞洛维严肃的进行战术沟通:“那个……小鱼姐,没有红羽鹤,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想啊……”时羡鱼的语调不紧不慢,与场内急速飞行的蛾群形成鲜明对比,“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我手里缺少攻击型魔兽,狗獾是凶得很,但是跳起来估计顶多咬到对方的脚……飞行魔兽的高空压制果然很棘手啊……” 观察室的众人心想:完全没看出来您觉得棘手呢! “我试试这个吧。”时羡鱼说道。 所有人都好奇的望向赛场,只见如乌云般的蛾群散去,出现了一只羽毛鲜亮的七彩小鸟—— “是彩虹鸟!”罗伦道。 第271章五星级召唤64 彩虹鸟对于海森巴布的众人来说,也是极其渺小的存在,但因为这种魔兽算是广告界的小明星,日常眼熟,所以不至于不认识。 “从没见过召唤师把观赏性魔兽运用在对战中,真不可思议。”阿森德再次大感意外。 “你没见过的事多了。”罗伦忍不住刺他一句。 经过前面几次交流,阿森德对罗伦的这种态度已经习惯了,只当是这小孩性格比较拧巴,所以说话难听。 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想知道召唤出彩虹鸟后,召唤师会怎么操控。 对于阿森德而言,日复一日的训练,年复一年的比赛,都让他感到厌倦,来来回回总是那些人,那些魔兽,那些一眼就能看穿的攻击技巧,但现在,他似乎发现了新玩意儿,他看到了召唤竞技里一种新的可能。 阿森德全神贯注看着赛场。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看着赛场。 有了前面的铺垫,没人敢小瞧这只小小的鸟儿。 彩虹鸟自带残影效果,像一阵七彩的风在赛场中飞行,它速度敏捷,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嗜血妖王难以捕捉到它的准确位置,仿佛一头被苍蝇戏耍的大象。 苍蝇确实小,大象也确实大,可是,即使苍蝇在速度上取胜,又如何能伤到大象? 彩虹鸟疾速飞行,冲向嗜血妖王展开的双翼!——那是一层单薄的皮膜,一旦戳破,嗜血妖王将难以飞行! 那短而尖的小小鸟嘴,此刻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只见彩虹鸟如箭一样射出去! 嘭! 鸟嘴在皮膜上戳出一个三角凸起,而后停滞半秒,咻地一声被反弹了。 全场安静。 片刻后爆发出震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妈的这只鸟笑死我了!” “好玩好玩!快让那只鸟再戳一次!哈哈哈哈!” “差点以为它真能戳破嗜血妖王的翅膀!” “太搞笑了哈哈哈哈!……” 塞洛维和罗伦这边几个人也全都傻眼,习惯了时羡鱼制造惊喜,偶尔失败一次,还真叫人意外。 塞洛维张了张嘴巴:“小鱼姐……” 话没说完,赛场上那头巨大的嗜血妖王已是暴怒!它被戏弄了太久,回声定位系统被破坏,只能像瞎子一样乱转,现在又被彩虹鸟狠狠戳了一下,顿时怒不可遏! 它抬起翅膀就朝彩虹鸟反弹的方向用力一拍! 哧啦一声! 彩虹鸟的位置不知何时出现一根尖锐的石柱!翅膀一拍上去,顿时破一个大窟窿! 嗜血妖王的翅膀不算是致命要害,但那层皮膜上分布有密集的神经血管,刺耳的吼声响彻全场!它猛地拔出翅膀,石柱的顶端却倏地变成倒钩,硬生生将裂口撕扯得更加鲜血淋漓! 嗜血妖王吃痛地倒退一步,地上突然又蹿起尖锐的三角岩石,直刺足底,嗜血妖王再次失去身体重心!—— 这时,所有人都看见,在它身侧的地面上,陡然斜伸出尖锐的石柱,如一把斜插在地上的利剑!一旦嗜血妖王倒下,必定会被那根石柱刺穿腰腹! 原来如此。 塞洛维慢慢合上嘴巴。 彩虹鸟只是引导者,真正的进攻仍在于黏黏。 因为泥巴怪无法自主攻击,只能通过或软或硬的特性来变化形态,然后等着对方自己送上门。 这原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正常情况下,哪会有魔兽自己往石柱上撞呢?但现在……一只失去定位功能的嗜血妖王,面对黑暗中时不时蹿出的彩虹鸟,做出什么蠢事都不稀奇。 众目睽睽之下,地上那把锋利的“石剑”不断变换角度和位置,直到嗜血妖王真的倒下!这把“剑”也终于精准无比的刺中它! 巨物轰然倒地,发出痛苦的哀鸣。 随后场上响起熟悉的一声长音—— 对战,结束了。 …… 观众台上渐渐有了声音,更多的是沉闷的唏嘘。 大多数人的心情是复杂的,他们想看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对战,是强劲的碰撞,是绽放的鲜血,是充斥着暴力美学的搏杀!而不是这样……憋憋屈屈,窝窝囊囊,奇奇怪怪就输了的比赛。 前面那条大森蚺输掉的时候,就已经很莫名其妙了,后来看到嗜血妖王出场,本以为能有一些精彩画面,却又等来这么莫名其妙的结局。 真的不是开玩笑吗? 会不会是海森巴布俱乐部在故意作秀? S级的嗜血妖王就这么输了? 输给一大团蛾子,一只毫无杀伤力的小鸟,外加一堆能变形的泥巴? 因为太疑惑了,观众们甚至迟迟没有散场,总觉得嗜血妖王应该再挣扎一下,否则输得这么干脆利落,实在是太不符合心理预期。 时羡鱼也没敢走,乖乖呆在作战区,直到看见赛场内那只庞大的魔兽被收回晶卡,她才按下通话键,问观察室里的队员:“我要不要再等等?万一他又召唤出一只魔兽,想要继续跟我比怎么办?” 塞洛维:“…………” 都干完两只了,如果海森巴布再召唤出一只,他就真要骂他们不要脸了! 外头的工作人员匆匆跑进观察室,“门还是打不开,人在里面很可能因为精神力损耗过大陷入昏迷,需要申请强行破门,否则召唤师会有生命危险!” 经理人皱眉回道:“批准。尽快把艾利安带出来。” 塞洛维一见人家俱乐部出乱子了,也赶紧通知时羡鱼:“小鱼姐,你快出来吧,比赛已经结束了!不用再比了!” “哦,知道了。” 塞洛维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对战结束了,他紧绷许久的神经也终于可以放松了。 这时脑海中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赶紧扑到麦克风前疾呼:“小鱼姐姐!小鱼姐姐姐姐姐你先别出去啊!!!” “怎么了?”罗伦被他吓到。 没听到时羡鱼的回应,塞洛维脸色更加难看,知道自己提醒得晚了! “快快快,我们去接她!”塞洛维着急道,“记者肯定去堵门了!” 蓝泡泡一群人马不停蹄往作战区赶。 从观察室去作战区需要路过一条长长的玻璃廊,塞洛维一行人刚拐了个弯,就看见前面挤满了人! 时羡鱼被记者包围在中间,面对无数镜头,神态还算平静。 “请问你打败了S级巨魔兽,现在有什么感想?有什么想做的事?有任何心愿吗?” “有的。”时羡鱼慢条斯理回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 所有麦克风都怼到她面前。 时羡鱼说出剩下半句话:“想跟嗜血妖王合个影。” 众人:“…………” 人群中,塞洛维一脸欲哭无泪,而罗伦不小心踉跄了下。 第272章五星级召唤65 合影是不可能合影的。 ——人家俱乐部好不容易召唤出来的嗜血妖王,当宝贝一样藏着掖着,现在被你一下捅成重伤,恨都来不及恨,怎么可能跟你合影? 时羡鱼被塞洛维和罗伦七手八脚拉出记者包围群,连声招呼也没打,一行人匆匆离开海森巴布俱乐部。 走的时候,正好遇见几个工作人员抬着担架往作战区另一头去,估计艾利安那家伙确实伤得不轻。 蓝泡泡这些人跑得更快了…… …… 返程的列车上,大家默默看着时羡鱼。 时羡鱼不明所以,抓了一把桌上的松子,一边磕松子,一边疑惑的打量他们。 等了半天,没人说话,她不由得开口解释:“我主要是觉得机会难得,毕竟像海森巴布这种大俱乐部,一般不会轻易对外发对战邀请,我们好不容易来一次,如果不能合影,以后很可能就没机会了。” 她顿了顿,看向罗伦,“小罗做梦都想召唤出嗜血妖王……” 罗伦低头扶额,含糊的“嗯”了一声。 时羡鱼撇了撇嘴,“好不容易打败对方,结果就这么走了……感觉好像白来一趟。” 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连合影都没搞到。 利亚不禁赞同的点了一下头,“是啊,我刚才应该找阿森德要签名,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就没把握住呢!唉!” 莉莉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塞洛维也表情复杂。 利亚有些懵,隐隐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可是仔细想了想,他又找不出自己哪里说错了,真是奇怪。 利亚索性也抓了一把松子,默默磕松子吧。 大家沉默了会儿,塞洛维咳嗽两声,一本正经的开口:“这个……对战赛嘛,重在友谊切磋,合影以后总会有机会的,只要我们继续提升实力,迟早有一天,会再次与海森巴布在赛场上相见。” 时羡鱼用欣赏的眼神看着塞洛维。 不愧是队长,这回答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 “说起来,小鱼姐姐这次重创了海森巴布的嗜血妖王,明天的新闻一定会报道,蓝泡泡以后也会迎来更多目光,我们要不要现在商量一下,怎么应对记者和粉丝?” 利亚对这番话略感费解,“需要应对……什么?” “就是要提前想好说什么、做什么!这可是大新闻啊!”莉莉快言快语道,“总不能等到记者堵家门口了再考虑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们肯定会有一大堆问题要问!比如,记者如果问我们,打败冠军俱乐部海森巴布有何感想,我们要怎么回答?回答高兴吧,显得我们得意忘形,回答遗憾吧,显得我们虚情假意,总要有个合适的说辞才行。” 塞洛维连连点头,“莉莉说得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在媒体面前怎么回答,一定要提前想好,否则容易出事,还有一些俱乐部可能会来拉拢我们,或者再发出对战邀请,我们应该怎么做,这个也需要考虑。” “啊?”时羡鱼听得皱眉,“你们之前不是说,俱乐部在赛期为了保存实力,一般不会随便发出对战邀请吗?” “现在情况不一样。”罗伦认真的和她分析,“现在你打败了S级的巨魔兽,会成为许多俱乐部的潜在对手,为了打探你的实力深浅,俱乐部很有可能用一些非正式队员对你发出邀约,比如一些不用上场比赛的替补队员。” 时羡鱼果断摇头,“不了不了不了……白出力气没好处的事,我不想再来一趟了。” 大家面面相觑。 这个事,确实是白出力气没好处。 答应艾利安,是因为海森巴布的光环摆在那里,就像差等生收到优等生的邀请共同讨论课题,蓝泡泡不仅感到荣幸之至,还怀着一种向对方学习、增长见识的心情。 但现在,情况有点不一样了…… “说到底,还是小鱼姐姐太厉害了呀。”塞洛维感慨道,“连嗜血妖王都能轻松打败,接下来无论再发生什么事,估计我都不会吃惊了。” “其实也不轻松啊。”时羡鱼皱了皱眉,“S级的魔兽真的很难对付。” 大家齐齐摇头,表示完全没看出来,都觉得她应付得很轻松。 “我说了啊。”时羡鱼蹙眉强调,“没有红羽鹤,我打得很辛苦!” 塞洛维:“…………” 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这样说,他不但感觉不到自己拥有红羽鹤有多幸运,反而觉得自己更卑微了呢…… “而且真正到了赛场上,魔兽的数量是受限的,我也不可能让古比蛾全家都飞出来,古比蛾不出来,就无法破坏它的定位系统……”时羡鱼就此总结,“所以,想要在赛场上对付S级魔兽,还是很难的。” 利亚恍然,“小鱼姐姐,那你的意思是……如果今天的对战赛,发生在晋级赛的正式赛场上,你是不是就拿艾利安没办法了?” 时羡鱼想了想,认真回道:“除非我有红羽鹤。” 塞洛维:“…………” 他已经不想再听到这三个字了。 时羡鱼又道:“或者星盘陆龟,也凑合能行。” 罗伦:“…………” 他现在感受到了塞洛维的感受。 时羡鱼又抓了一小把松子,说:“哎,总之接下来你们安心比赛吧,我就不参与了,反正今年俱乐部的目标已经达成,接下来的比赛,你们就当做积累经验吧。” “小鱼姐准备要低调,是吗?”利亚神色严肃的问。 时羡鱼看他一眼,笑笑,“我如果参与了,你们就没得打了。” 利亚微愣,随后挠挠头,“……也对哦。” 时羡鱼忽然大笑,看着他们:“好好加油吧!我虽然不参加比赛,但是也会尽力鞭挞你们的!” 大家互相望了望,有点期待这个“鞭挞”,同时……又有点紧张。 此时另一边,在海森巴布俱乐部里,阿森德正听着几个队员带来的消息。 “艾利安这回真的完了!就算经理人没有让他禁赛,他那个状态也不可能继续比赛了!你是没看见,他被人抬出来的时候,眼神都是直的……” “他这也算是自食其果,看他之前那狂妄德性,如今变成这样,活该!” “唉,艾利安输了这场比赛,不光他丢脸,咱们海森巴布也跟着丢脸啊……” “对方操控召唤兽的手法,真是邪门……阿森德,你说呢?” “阿森德?” 阿森德回神,蹙眉问道:“蓝泡泡俱乐部里有个男孩,十三四岁的样子,以前是不是在我们海森巴布呆过?” “谁啊?” 大家都很迷茫。 “不可能吧,没什么印象啊……” 第273章五星级召唤66 除了阿森德,没人对罗伦有印象。 但阿森德确信自己一定在海森巴布见过罗伦,原本他只是觉得有些面熟,可是等蓝泡泡的人离开,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尤其联想到罗伦对自己充满敌意的态度,就更加没办法不在意。 现在,阿森德被队员们围住,有人刻意交好,有人语气殷切,他在海森巴布的地位超然,最近这段时间俱乐部里流传着他即将退役的传言,现在艾利安一倒,他又变成整个俱乐部的焦点,恐怕退役时间也不得不延后了。 队员休息室的门忽然打开,教练站在门口,朝阿森德招了招手。 “阿森德,来一下办公室。” 大家都看向阿森德。 阿森德皱了皱眉,起身出去。 教练显得心事重重,把他带到办公室里,阿森德发现另一个教练也在。 海森巴布有两位主教练和几位副教练。 主教练的分工很明确,一个负责第一梯队,也就是阿森德所在的冠军赛队伍,另一个负责第二梯队,艾利安所在的晋级赛队伍。 “阿森德,艾利安的情况很不好。”教练开门见山说道。 “精神力受创很严重么?”阿森德问。 “受创程度只是一方面,即使疗养恢复……”教练叹了口气,“他的状态,恐怕很难恢复了。” 阿森德默然听着,没作声。 另一位教练开口道:“艾利安是第二梯队的主力成员,但是他现在的状态,肯定没办法继续参赛了,经理人要我们尽快选出能代替艾利安位置的队员,我们已经有了几个人选,可是想要立即投入晋级赛,还是存在一定风险,所以我们几个教练商量了下,为了不影响今年晋级赛的名次,希望你能暂时替代艾利安的位置,继续接下来的晋级赛。” 阿森德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无所谓,你们决定吧。” 教练见他没有表现出抵触或反感的情绪,稍微松了口气,“你放心,不会影响你的冠军赛备赛训练,顶多一个月,一个月后,替代艾利安的队员应该就差不多适应比赛节奏了,等到那个时候,你再退出,回第一梯队。” 阿森德点头。 他不像艾利安,会仗着自己有点成绩就耀武扬威,因为他早早就看清了自己在俱乐部里的位置。 他们都是棋子,即使通过一些手段试图去跟俱乐部谈条件,也只是从棋盘上一个位置,移动到另一个位置,永远不可能脱离棋盘。 所以他无所谓被安排进哪个队。 “明天是我们跟红叶俱乐部的比赛,今天你先跟第二梯队其他成员磨合一下,明天大家一起努力拿下积分吧。”教练说。 阿森德再次点头,随后神色淡漠的离开办公室,回自己的宿舍房间。 长长的过道一侧,贴着琳琅满目的照片,有些已经泛黄,这些照片上的人是海森巴布历来签约下的召唤师们。 作为一家名声久远的俱乐部,海森巴布的年纪比阿森德还大,距今已经有四十多年的历史。 阿森德在墙上看见了第一代的召唤师,还有第二代,第三代…… 他想到一件事:如果罗伦曾经是海森巴布的队员,无论是否取得过成绩,那么他的照片一定在这面墙上。 阿森德脚下一顿,看了看那面墙,而后放慢脚步。 可是看了几眼,又觉得荒谬。 他16岁时签约海森巴布,如今快有八年时间,从未在俱乐部里见过罗伦,如果罗伦真在海森巴布呆过,那一定是八年前,可八年前,算算年龄,那个时候对方还是个小娃娃吧? ……小娃娃? 阿森德皱起眉,再次看向墙上的照片,最终目光停留在梅凯拉夫妇的合影上。 这对夫妇,在阿卡莱大陆的召唤师群体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们是极少数的夫妻档,在晋级赛中以天衣无缝的配合战出名,后来代表海森巴布参加冠军赛,常年包揽金奖与银奖,通常如果丈夫拿到金奖,妻子就是银奖,而如果妻子拿到金奖,那么丈夫就是银奖,从无例外。 因为这对夫妇,长达六年的时间里,召唤竞技大赛的结果从无悬念。 后来第七年,阿森德打破了梅凯拉夫妇创造的不败神话,拿到了那一年的冠军。 阿森德之所以想起这些往事,是因为他隐约想起,他确实在俱乐部见过一个小娃娃,那是梅凯拉夫妇的孩子,有几次被带进俱乐部里玩,大家都逗那孩子,还塞给小孩零食吃。 罗伦长大了,这些年他的长相确实变了一些,但细看的话,仍然能找到父母的影子。 阿森德默默思索这件事,始终有些介意。 如果对方真是梅凯拉夫妇的孩子,为什么会呆在蓝泡泡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俱乐部里?哪怕资质平平,光是顶着梅凯拉夫妇的名头,就能吸引不少俱乐部抛出橄榄枝吧? 那个孩子,究竟想做什么? ………… 蓝泡泡俱乐部,训练场—— 罗伦正在依照时羡鱼的方法进行练习。 时羡鱼可以同时操控多种魔兽,但是换作其他人,哪怕只是两种魔兽,想要同时操控也很困难,尤其星盘陆龟和白色魅影是截然相反的两种魔兽。 一个庞大,一个灵巧。 一个沉重,一个轻盈。 一个缓慢,一个敏捷。 时羡鱼给罗伦想的方法是,如果不能同时操控,就快速切换精神力的链接,比如,前一分钟链接陆龟,后一分钟链接白鼬,然后再一分钟陆龟,再一分钟白鼬,如此循环,以达到场上始终操控两只魔兽的效果。 等到能够熟练切换了,时间再慢慢缩短,从一分钟,缩短到40秒、30秒、20…… 直到切换时间接近0.5秒时,效果几乎等同于两只一起操控。 罗伦很努力,目前的记录是4秒。 他最近很有信心,因为跟利亚的独角矮牛、莉莉的山地熊都试着对战过,他们对星盘陆龟和白色魅影的搭配束手无策,只有塞洛维的红羽鹤勉强能和他一战,因为红羽鹤的嘴长,脖颈纤细,能够避开龟壳上的长刺攻击白鼬。 但如果他能够继续将时间缩短,提高白鼬的灵活性,就算真的对上红羽鹤也有必胜的把握。 中场休息时间,罗伦来到时羡鱼身边。她不用训练,正在无聊的捏泥巴玩。 她捏了一个男人,五官轮廓有些模糊,罗伦仔细看了看,似乎并不是俱乐部里任何一个人。 “这人是谁?”他问。 时羡鱼看着泥巴,“对哦,这人是谁呢……” 她只是闲得无聊,下意识就捏出来了。 第274章五星级召唤67 捏的时候全凭感觉,现在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捏出了一个四不像——不像任何一个世界的他。 五官脸型,像李伶静那个世界里的王爷,平和,稳重。 身体躯干,像小梨那个世界里的林渊,高大,矫健。 但衣服是侍神那副样子,有宽阔的领子和拖地的长袍,身后的衣摆下方露出一条粗肥的尾巴,灵感来自沈逍那个世界里的妖兽临渊。 可惜捏得再像,它也只是泥巴,五官无法活灵活现做出表情,躯干全是泥巴一样的灰色,尾巴也不可能拥有毛茸茸的触感。 时羡鱼看着自己捏出的泥人,怅然若失。 “他是你的家人吗?”罗伦问。 时羡鱼想了想,“唔,算是吧。” 她的父母去世多年,侍神是曾曾祖父留给她的遗产,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应该算是她的家人,如果他没有逃走,或许她和他至少还能相伴百年,这不就是跟家人一样的存在么? 可是他逃了,逃得无影无踪,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的原生家庭不太好。 “怎么还有一条尾巴?”罗伦又问。 “哦,是装饰。”时羡鱼回道。 罗伦看了一会儿泥人,不知想到什么,感慨道:“如果思念家人,可以向荒野之神祈祷,听说荒野之神能让风传递故去者的音讯,虽然不一定有用,但也不妨试试。” 时羡鱼:“啊……” 她知道罗伦这是误会了,他大概以为她捏的泥人是个死人。 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人确实死过一次,死在她的先祖手中,被制作成一座宫殿。只是龙族对生死的定义与凡人不同,区分出神魂与灵肉,神魂不灭,便不能算是真正的死亡。 “你也向荒野之神祈祷过吗?”时羡鱼好奇的问罗伦。 罗伦微愣,“……大部分人,应该都向荒野之神祈祷过吧?” 时羡鱼心想: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只听见了你的声音。 “其实神也不是全知全能,与其向神祈祷,不如自己努力更奏效一点。”时羡鱼一边操控泥巴,一边和他闲聊,“神是缥缈的,但你的努力是永远可以看见的嘛。” 她的泥人在训练场里走了几步,人模人样。 罗伦看她一眼,表情严肃了几分,“你也认为祈祷是一种无用功吗?最近确实有些类似的论点,大家渐渐不愿意相信神的存在,还有学者批评所谓的荒野之神只是虚无空想主义……” “啊?”时羡鱼听了一乐,笑道,“我信的,我这不是想给神减负吗?毕竟要背负起那么多人的愿望,肯定挺忙的。” 罗伦默默抿住唇,没说话。时羡鱼的语气太轻松,让他觉得她是在哄小孩,对大人而言,那些神的传闻大概都像儿童故事书一样可笑。 可是他也没办法说时羡鱼错了,因为确实如她所言,将心愿寄托在神明身上,太过于缥缈无望了…… 时羡鱼也是为了他好。 可他真希望神明是存在的,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相信,故去的父母正在另一种力量的依托下遥遥注视他和妹妹,他们会看见他长大,也会见证他成功,肉体的消亡不会阻止灵魂与他常伴。 他不能接受他的父母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罗伦。”时羡鱼再次开口。 罗伦抬眼看她。 时羡鱼迟疑的说:“再过一段时间……我应该会离开这里。” 罗伦愣住,“离开?” “对呀,就像你偶尔会回家看望玛琪一样,我也会有回家的时候。”她说道。 罗伦怔怔地想了想,缓缓点头,“是啊,你也会有回家的时候……你的家,在哪座城?离得远吗?” “还挺远的。”时羡鱼笑笑,“不过我说不定还会再来找你,想我的时候可以向荒野之神祈祷,把你的思念传递给我呀!” “什么啊……”罗伦脸红,“为这种事,我才不会向荒野之神祈祷!” “那什么事才值得你祈祷?”时羡鱼故意逗他,“比如,想要召唤出嗜血妖王?” “喂!”罗伦的嗓门忍不住大了些,神态窘迫,“都说了没这回事!我现在只想好好练习星盘陆龟和白色魅影的组合,将来真正运用在实战中!我一点也没想召唤嗜血妖王!” 时羡鱼看着他笑,“别生气嘛,我开个玩笑而已,那你要继续加油咯,我感觉你再练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对付晋级赛了。” 罗伦气闷的盯着她。 “好啦好啦,快去接着练习吧!”时羡鱼好笑的推他一把,“刚才的记录是4秒,再接再厉呀!” 罗伦只好去了。 时羡鱼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触动,怎么形容好呢,大约是看见少年人为梦想而挥洒汗水,那种执意往前冲的劲头,很迷人吧。 话说回来,她这个神仙做得也是越来越不“称职”,几乎没有哪一次让祈愿者真真正正的实现愿望。 不知道别的神仙是怎么做的,难道祈愿者要什么,神仙就真的给什么? 假如祈愿者甲想要一个亿,乙想要十个亿,丙想要一百个亿……神仙都给吗? 神仙哪来那么多钱? 就算真有,全给出去引起通货膨胀怎么办?这些都不用考虑吗? 可惜她身边没有侍神了,不然她可以拉着他好好咨询一番,想想以后单枪匹马的过日子,还真是有点……寂寞。 时羡鱼看向自己捏的泥巴人,伸出手摸了摸它酷似王爷的脸,心想:你如果能活过来就好了。 如果能活过来,她就会拥有一个永远陪伴她的家人,脸型、身材可以随便捏,衣服也可以随心搭配,最大的缺点可能是它不会说人话,但是没关系,她可以教它写字呀! 时羡鱼越想,越觉得好处多多。 当年女娲捏泥造人,如今她也学一手,有什么不可以? 时羡鱼的思路越来越活络了,她发现只要泥巴的量够多,别说是捏一个人,就算是把每个世界的侍神都捏一遍都行!然后注入灵气,让每个泥巴人拥有心智,到那时候,她还担心什么寂寞孤独冷?她的仙宫会热闹死! 时羡鱼想到这里,再看泥巴的眼神,已经如狼似虎,两眼发光。 第275章五星级召唤68 “小鱼姐姐!” 门外的声音让时羡鱼回神。 她转身看,蓝泡泡俱乐部的前台助理正捧着一大摞信函进来。 “小鱼姐姐,又收到好多对战邀约……” 时羡鱼:“…………” 怎么就没完没了呢? “还有一些俱乐部的签约邀请函……”助理手忙脚乱的给这些信函分类,“白色信封是对战邀约,蓝色信封是签约邀请,有一百多份……几、几乎全是排名一百以内的俱乐部。” 时羡鱼好奇的问:“有海森巴布的吗?” “啊?没有……”助理忙道,“但是有海森巴布的死对头的签约邀请,他们也是拿过冠军的俱乐部,实力强悍!” 海森巴布肯定不会再签时羡鱼,那场对战赛输得太惨,颜面尽失,如果再签下时羡鱼,恐怕海森巴布的粉丝们都要抗议,还会认为海森巴布没骨气。 时羡鱼笑着说:“你怎么跟打广告似的,不会是盼着我去吧?” 助理憨笑:“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你看着处理吧,以后再有这种信函送过来,也不用特意拿来给我看。” “哦哦哦哦……” 时羡鱼目送助理离开,再次瞄向自己的泥巴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大捏一场。 ………… 接下来一段时间,罗伦按部就班的训练,按部就班的参加晋级赛。 他依然只操控一只星盘陆龟,为队友们提供防御。 大家都觉得他的白色魅影是秘密武器,没到关键时刻最好不要放出来,现在的比赛他们还能应付,等以后遇见强敌,才是最适合罗伦表现的时刻。 罗伦也觉得不用急。 同时操控两只魔兽,就应该出其不意,如果早早就显露出来,让下一场比赛的对手提前有了准备,对战效果会大打折扣。 塞洛维每天都会做足功课,分析下场比赛的对手。 有些适合弃权,有些可以奋力一搏,有些则完全不用担心,尽管放心大胆的比赛。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蓝泡泡俱乐部赢多输少,积分累积增多,排名也稳步上升。虽然他们并不属于头部俱乐部,却出人意料的拥有头部俱乐部一般瞩目的受欢迎程度。 最受欢迎的,自然是时羡鱼。 但她总不露面,上次的表现更像是昙花一现,哪怕有再多记者想要采访,也全部被她婉拒。 在一档电视节目里,几位赛事评论员特意针对时羡鱼展开激烈的讨论,分析时羡鱼的作战手法在将来的比赛中是否可能重现。 讨论的结果是,不能。 因为想要对战S级的巨魔兽,需要多只低级魔兽共同合作,而比赛中不会只遇到一个S级。 比如时羡鱼利用古比蛾、彩虹鸟和黏黏的组合打败了嗜血妖王,但下一场比赛遇到的S级魔兽,可能就需要她拿出另外几只魔兽组合,毕竟,每只S级魔兽的弱点都不相同。 所以,如果这样计算下去,时羡鱼至少要随身携带几十只低级魔兽,搭配出多种组合,才足以应付赛场上那些S级魔兽。 要熟练操控这么多低级魔兽,时羡鱼精神力强大,能够做到,换做其他人呢? 这世上还有谁能够做到这一点? 罗伦看完节目后,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感觉,有些向往,又觉得遥不可及。 曾经的心愿仿佛一下子变得渺小起来……召唤出嗜血妖王,打败这个,打败那个,算什么本事呢?嗜血妖王本来就很强啊,就算赢了,究竟是他的荣誉,还是嗜血妖王的荣誉? 可如果他身为弱者,通过刻苦磨炼技术而打败了强者,这不是更有成就感吗?……归根结底,召唤师之间的较量,就应该如此才对吧? 罗伦的心脏砰砰跳动。 评论员们说不可能,但他觉得可能。 说来有些自负,他觉得自己能做到,就在将来的某一天,面对所向披靡的S级巨魔兽,他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发觉弱点,并挑选出最佳组合去进行对战! 尽管脑海中关于那条路还有些模模糊糊,罗伦却觉得自己好像……好像明确了一个方向,又或者可以说,他清楚的知道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走了。 以前,因为父母是召唤师,所以他也成为召唤师。 他质疑过自己,否认过自己,也痛恨过自己,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想成为召唤师。 与父母无关,与仇恨也无关,仅仅因为他想。 他有星盘陆龟,有白鼬,有灰尾狼、鼠尾虫、妙妙蛙……那些B级的、C级的,从现在开始他要统统收集起来,然后逐个去研究它们的用处!哪怕召唤不出S级魔兽,他也不会一无是处! 罗伦开始更加努力的训练。 一周后,他召唤到了新的魔兽,一只B级火刺猬。 如果是以前,罗伦一定会为自己召唤出B级魔兽而自惭形秽,而现在,他可以坦然的面对,哪怕召唤出C级或者未定级的魔兽,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时羡鱼知道这件事后,心里明白,距离自己离开的日子不远了。 ——听说时间太久,会忘记回家的路,继而迷失在三千世界中,所以,无论祈愿最终是否实现,她都不会无休止的停留在一个世界里。 时羡鱼继续捏泥人。 罗伦继续努力训练。 时间进入四月,蓝泡泡在晋级赛排期中撞上了海森巴布俱乐部,塞洛维接到通知,看了一遍海森巴布的出场队员,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弃权,扣1分。 利亚觉得可惜,“阿森德以前只打冠军赛的,难得打一回晋级赛,我们如果参赛,也算是跟偶像较量过的人了。” 塞洛维是保守派,皱紧了眉头道:“不行,阿森德的雷暴马太厉害了,而且我们手里也没有免疫雷电的魔兽,跟他们对战,风险太大了。” “嗐,我知道打不过,我就是随口说说……”利亚抓抓头发。 罗伦抬头看了眼利亚,而后看了看塞洛维,“……明年。” “什么明年?”大家不明所以。 罗伦笑笑,“明年,我们也许可以试试,在晋级赛上和海森巴布对战。” 塞洛维微怔,身边的利亚率先笑道:“是啊!我觉得这几个月自己进步好大,等到明年,我一定能变得更加厉害!” “明年我们都会变得更厉害,会拥有新的魔兽,新的组合和打法。”罗伦眼里带着笑,语气笃定,“明年我们一定可以。” “说的也是……”塞洛维的眉头慢慢舒展,“那就先定一个小目标,明年,加油和海森巴布对战!” 大家忽然情绪高涨,齐声喝道:“加油!!!” “好耶!——” 不远处传来时羡鱼的喊声。 他们不约而同望去。 “小鱼姐姐也在为我们鼓劲呢!”利亚好感动。 罗伦笑了,“不是,她是在庆祝自己的泥人捏好了。” 第276章五星级召唤69 因为蓝泡泡主动弃权,与海森巴布对战的俱乐部变更为另一个俱乐部。 到了比赛时间,大家特意聚集在电视屏幕前,一起观看比赛直播。 海森巴布整体发挥正常,虽然对方也是一支有势力的队伍,但是有阿森德这个强力攻击手在场,最后还是海森巴布取得了胜利。 这场比赛没什么悬念,大家看完后感慨了下阿森德好厉害,然后各自散去,有些回宿舍休息,有些继续训练。 罗伦留下来,接着看录播回放。 以前看比赛,总想着要召唤出个什么魔兽,才能克制住对方,现在他想琢磨琢磨别的办法。 罗伦看了很久,慢慢有了一点想法,决定明天试一试。 蓝泡泡俱乐部暂时没有教练,大家的训练方式比较自由,所以随时可以尝试不同的训练方式。 第二天,罗伦早早起来,去训练场练习。 还没到训练场,前台助理就小跑着来通知他,说会客室有人找他。 罗伦下意识以为是乔克莎阿姨带玛琪来看他了,但又觉得不可能,因为前台助理的眼神饱满激情,仿佛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如果是乔克莎阿姨,对方不至于是这种反应。 罗伦狐疑的问:“谁找我?” “是阿森德!”助理激动的说,“海森巴布的王牌召唤师,阿森德!” 罗伦的眉头皱得更紧,“……阿森德?” 难怪助理会是这个反应,如果是普通粉丝或记者,早就被前台拦在外面,而不是请到会客室了,阿森德自带偶像光环。 不过,阿森德来找他做什么? 这个问题,恐怕要问本人才能得到答案。 罗伦沉着脸往会客室走,一路情绪压抑,他怀疑阿森德是因为认出了自己才会找到这里。 可就算认出来了……又有什么必要特意来找他?难道当年他的父母出事,其中真有什么隐情? 想到这里,罗伦的心愈发往下沉,脸色也更难看了。 他来到会客室门口,无声的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门把手,咔嚓一声,打开了会客室的门—— 阿森德就坐在里面,戴着黑色皮帽和墨镜,瞧着冷冷酷酷像个乔装打扮的明星。 他看见罗伦进来,摘下墨镜,上下打量罗伦,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打了个招呼:“罗伦·梅凯拉?” 罗伦没做声,走到桌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来,与阿森德保持一定距离。 阿森德在桌子的另一头,见罗伦像刺猬般警惕自己,不禁笑了笑,又道:“你这个名字,进俱乐部的时候没引起怀疑吗?刚才我和你们的前台工作人员聊了聊,他好像不知道你和你父母的关系。” 罗伦板着脸回道:“这世上姓梅凯拉的人很多。” “但是能够成为召唤师,并且和梅凯拉夫妇长得这么像的,应该不多吧。”阿森德笑着说。 罗伦十分厌恶的看他一眼,哪怕仅仅是和这个人对话,都让他感到难以忍受,“我姓什么,长得像不像,这些,应该和你没有关系。” 阿森德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又有点像在看一个发脾气的小孩,“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想应该没有。”罗伦的手攥成拳,沉声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认为你应该走了,阿森德先生。” 阿森德说:“梅凯拉夫妇是海森巴布的功臣,也是我敬仰的前辈,罗伦,如果你有麻烦,我随时愿意为你提供帮助。” 这番话像锥刺扎进罗伦心里,他的脸色顿时黑沉,声音也不受控制的尖锐:“我不需要你帮助!不需要你假好心!” 阿森德听到这番话,非凡没有生气,脸上反而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 “……你果然是在记恨我,上次在俱乐部遇见时,就觉得你的态度很奇怪,我想了很久,想到自己能被梅凯拉夫妇的子女怨恨的唯一理由,大概只有,我打败过你的父亲?” 罗伦咬着牙没做声。 阿森德轻轻笑了笑,“你今年多大?十三?还是十四?……看起来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和孩子一样喜欢怨天尤人,当初我名正言顺打败了你父亲,你的父母都接受了这个结果,你却为这件事记恨,不觉得可笑吗?” 罗伦的脸色已是铁青,他盯着阿森德,冷声说道:“总有一天,你也会被人打败,你也会精神力受创,你也会跌下云台,也会四处求治不能反而引来记者,他们像野外吸髓食肉的秃鹫将你团团包围,你被逼入绝境,不得不躲进穷乡僻壤,隐姓埋名的度过余生,总有一天,这些你也会一样一样经受!” 阿森德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最终变得面无表情。 “你父母的遭遇……我也感到惋惜,但我们当年的比赛,是公平公正的,希望你不要被感情蒙蔽理智。” 罗伦讥讽的看着他,“公平公正?如果真的是公平公正,那你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见我?难道不是因为心虚?难道不是你心里有鬼?!” 罗伦奚落的笑了一声,“哈!王牌阿森德,冠军阿森德,多好听的称谓,你来找我这个没名气的新人做什么?如果是担心自己退役前名声被泼脏水,大可不必,我就算要赢,也会堂堂正正在赛场上赢你!” 他站起身,往边上退一步,冷冷看着阿森德道:“请你离开,我认为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也没必要见面。” 阿森德坐在位置上没动,似在思考。 罗伦神色冷漠,态度显出不符合年龄的强硬。 两人僵持许久,阿森德终于缓缓开口:“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改变主意了。” 罗伦沉默。 阿森德又道:“如果非要说不公平、不公正的话,那场比赛确实有,不过,那是你的父母针对我进行的不公平、不公正。” 罗伦勃然大怒:“事到如今你还敢污蔑他们?!” 阿森德异常平静:“你可以去看看当年那场比赛的录播视频,看不懂的话,就找个经验丰富的教练一起看,那场比赛中,你的父亲在几个关键处故意放水,输掉了比赛,对此我也很遗憾。” 罗伦睁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这番话,是在指控我父亲打假赛?” “倒也没那么严重。”阿森德淡淡道,“众所周知,晋级赛是召唤师的团队赛,冠军赛是召唤师的个人赛,还有一种比赛,是每个召唤师注定都要经历的比赛,叫做,退役赛。” 第277章五星级召唤70 退役赛——意指召唤师的最后一场比赛。 罗伦怔然注视着阿森德,心里清楚,对方口中的“退役赛”绝不仅仅是他理解的意思。 他慢慢冷静下来,试图回忆那年发生的事,但那时他的年纪实在太小,脑海中只剩下一些残缺的画面,以及经年累月的怨念。 他不能原谅阿森德,不能原谅海森巴布,他做不到。 “每个召唤师都会经历退役赛。”阿森德口吻淡淡道,“不用你诅咒我,我也会经历你父母经历过的那些,我唯一能控制的,只有让自己尽量避免精神力受创。” 罗伦的神情流露出怀疑,“……正常退役的召唤师有很多,为什么要这样做?” “说你是个孩子,你还真是个孩子啊。”阿森德笑。 罗伦皱起眉。 阿森德的话音一转,又道:“不过那个时候,我比你大不了多少,我进海森巴布的时候16岁,三个月后进第二梯队,六个月后进第一梯队,参加冠军赛时正好17岁,17岁……一个17岁的新晋召唤师,挑战六连冠的梅凯拉夫妇,无论输赢,都是我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场比赛,你可以想象一下我当时的心情。” 罗伦沉默。 “当我赢下那场比赛,坦白讲,我比今天的艾利安更狂、更膨胀。”阿森德缓缓起身,不紧不慢走到罗伦面前,“当时我以为自己是天才,后来我才知道……这世上没有天才,因为观众想看到,因为俱乐部有需要,所以,我必须做一个天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森德看着罗伦的脸,“我们召唤师,将竞技大赛冠军作为自己一生最崇高的目标,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召唤竞技对普通人意味着什么?对广告商意味着什么?……归根结底,它只是一种娱乐,连续六年夺冠,比赛变得没有悬念,代言广告让人审美疲劳,你明白吗?梅凯拉夫妇夺冠,大家已经……看腻了。” 罗伦将他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听进去,脸上浮现仓惶。 怎么会…… 乔克莎阿姨说过,他的父母是最受欢迎的召唤师,是最伟大的先驱者,是所有召唤师都敬仰的人啊。 阿森德见他这副神态,看他的眼神流露出几分怜悯。 “当年,我作为新秀选手进入前八强,海森巴布的高层大概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所以安排了那样一场退役赛,让你父亲故意放水输给我。虽然他即使不放水也未必能赢,但是有意识的控制节奏,可以让整场比赛跌宕起伏精彩绝伦,巨星陨落,新星升起,梅凯拉夫妇在最高光的时刻退役,而海森巴布恰好又捧出新的明星,这是双赢的局面——当然了,对于17岁时的我而言,是不懂这些的,我沉浸在获胜的巨大喜悦中,大约一年后才发觉那场比赛有猫腻。” 罗伦缓缓摇头,无法接受。 阿森德说:“你可以去查一下海森巴布的退役金,每家俱乐部的退役金都是公开透明的,但你父母拿到的,应该是正常退役金的三倍或者更多,这就是证据,至于精神力受创……” 他顿住,片刻后,语气淡淡的道:“据我所知,是你父亲在退役后试图召唤超星级魔兽,精神力超负荷导致受创,不过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众说纷纭,没有证据,如果你硬要认为是我害了你父亲,也无所谓。” 阿森德觉得今天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至于罗伦会怎么想,他控制不了,也不想去管。 他拉开会客室的门,准备离开。 走出两步,身后的少年叫住他:“等等!” 阿森德站定,转身看过去。 罗伦攥住拳头,盯着阿森德的眼睛,“我要对你发出对战邀请,你接受吗?” 阿森德略微挑眉,“现在?” 罗伦的语气坚决:“对!现在!” ………… …… 门外走廊脚步声凌乱,不停有人跑来跑去。 时羡鱼正在给小泥人做小衣服和小鞋子,缝缝补补着,听见外面的动静不禁好奇。 她起身开门,看见几个医护人员扛着仪器从眼前路过,那是注入强力魔晶能量的设备,只有魔兽出现重伤时才会用到。 时羡鱼拉住旁边一个工作人员,惊讶的问:“谁受伤了?” “罗伦和阿森德对战输了,星盘陆龟受了很严重的伤!” “什么?”时羡鱼听得一愣,“阿森德?对战?罗伦怎么会跟他对战?什么时候的事?” 工作人员也一脸茫然,“不知道。” “罗伦现在在哪?” “应该在3号训练场……” 3号训练场是私密训练场,没有观众台,时羡鱼立即明白这是一场私下对决,并且是临时决定的,而非她和艾利安那种广而告之的对决。 她想了想,跟上前面的医护人员,一起来到训练场,发现其他队员也全都闻讯赶来了。 罗伦被安排坐在一张椅子上,几个人在给他测精神力数值。 另一边,星盘陆龟瘫在地上,前肢血肉模糊,医护人员在用设备为它处理伤口。 “召唤师没什么大碍,不过召唤兽的伤势较重,需要休养半个月左右。” 罗伦将星盘陆龟收入晶卡,脸色很差,但还是向医护人员道谢。 塞洛维长舒一口气,说:“人没事就好,刚知道你和阿森德对战,吓我们一大跳。” “最不可思议的是,阿森德居然接受了!”利亚吃惊道,“他一场比赛几十万酬劳,几乎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无偿对战。” 莉莉凑过来好奇的打听:“小罗,跟阿森德对战是什么感觉?” 罗伦神情迷茫,听到莉莉的声音,抬起头,说:“很强。” 利亚噗嗤乐了,“你是不是打架打傻了,人家可是拿过四次冠军!当然很强啊!” 罗伦垂下眼帘,低声说道:“跟电视里看到的,感觉不一样……” 他看了那么多次录播,自以为自己就算再差,但是在技巧的弥补下,或许也能跟对方一战,但事实证明,他和阿森德……差距太远,太远。 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应变能力,都太强了…… 塞洛维看出罗伦情绪不对,冲大家使眼色,“先让他休息吧,有什么问题等明天再问?” 罗伦感到歉疚,看向塞洛维:“抱歉,我没想到星盘陆龟会受这么重的伤,下周的比赛我可能……” “唉,没事。”塞洛维笑笑,“反正我们今年的晋级赛目标早就已经完成了嘛,后面的积分拿不到也没关系。” “是啊,你就好好休息吧。”莉莉也附和道。 利亚更实在:“天啊,能跟阿森德对战,拥有这么难能可贵的对战经验,丢几个积分也值啊!” 塞洛维和莉莉拽着话多的利亚走了,训练场剩下罗伦和时羡鱼两个人。 ------题外话------ 明天这个世界就可以结局啦~ 第278章五星级召唤71完 时羡鱼看他一阵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问道:“头还晕吗?我扶你回宿舍休息?” 罗伦摇头,自己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还好,我可以自己走。” 时羡鱼跟在他身边,不由得叹了口气,“怎么突然想到要跟阿森德对战,真是吓了大家一大跳。” 罗伦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一边慢慢往前走,一边低声说:“他来找我,跟我说了一些我父母当年的事……当年,他以天才召唤师的身份打败了我父亲,我就以为,我是不是也可以……” 罗伦的话音停住。 最近的训练太过顺利,耳边只有褒奖与鼓励,以致于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不愧是梅凯拉夫妇的孩子,他注定了天生不凡。 同时操控两种魔兽,塞洛维、利亚、莉莉都没能做到,只有他做到了。 他以为他会从阿森德脸上看到惊讶,看到痛苦,他以为他会让阿森德刮目相看,而后感到威胁,可是阿森德什么也没说,对战结束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因为他太弱了…… 踌躇满志的作战,却在几分钟后被打得落花流水,阿森德甚至没有拿出雷暴马,实力仍然足以碾压他。 罗伦沉默很久,苦涩的一笑,“我只是想不明白,我的父母是创造过辉煌的人,为什么我这么……这么的,平庸。” 时羡鱼心想,她也想不明白,书上的神仙都能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为什么她做神仙就这么磕碜? 她瞄一眼罗伦,问:“你为此感到痛苦吗?” 罗伦想了想,低声道:“嗯,很痛苦……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是迷茫的,没几个人能真正活得清醒。”她宽慰他,“你才14岁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即便清醒几天,没准儿后头还会遇到让你迷茫困惑的事,这就是人生嘛,接受不能改变的,改变不能接受的。” 罗伦看向她,“可是你好像从来不会迷茫。” 时羡鱼笑起来,“我迷茫着呢,经常迷茫,可是时间不会因为我迷茫就停下来,事情到了眼前还是要想办法去解决,路到了眼前,终究要迈开脚步走上去,哪怕是神,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呀。” 罗伦喃喃:“神……也会无能为力吗?” “那肯定呀。”时羡鱼用力的点了下头,笑着说,“所谓的成长,不就是如此么,明知无能为力,但也要全力以赴,在你拼尽全力的那一刻,就是你成长、蜕变的那一刻。” 她停下脚步,认真的对罗伦说:“我相信阿森德走到今天,一定也经历了无数次蜕变。成功不是一蹴而就,人生的意义也不由天赋决定,召唤竞技之所以受到大家喜爱,是无数召唤师共同努力的结果,绝不仅仅只靠几个所谓的天才,罗伦,不要妄自菲薄呀,别说你只有14岁,未来还有无限可能,哪怕你现在已经40岁了,只要你为自己喜爱的事业全力以赴,你的人生就是最棒的。” 罗伦看着她,“哪怕我永远赢不了阿森德?” “对,哪怕永远赢不了阿森德,但只要你赢过昨天的自己,你就是成功的。”时羡鱼的语气轻软下来,问他,“而且,将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你认为这样对吗?” 罗伦抿住唇,没有说话。 她换了另一种问法:“如果玛琪的人生梦想,是要比另一个女孩子可爱,你作为哥哥,赞同吗?” 罗伦摇头,“不赞同,玛琪在我心中就是最可爱的。” 时羡鱼笑,“对嘛,你在父母眼中,也是一样的。” 罗伦脸上慢慢露出笑容,目光暖暖注视着时羡鱼,“小鱼姐,谢谢你安慰我,我时常在想,你到底是什么人,除了乔克莎阿姨,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时羡鱼嘿嘿一笑,“我是一个还需要成长的神。” 罗伦刚被感动的笑容出现一丝龟裂,“咳,小鱼姐姐,不能随便亵渎神明。” “嗐,神明忙着呢,不会在意的啦~” ………… 罗伦的状态慢慢调整过来,虽然输给了阿森德,但他没有一蹶不振,不能和星盘陆龟一起训练,他就翻看以前的对战视频记录。 他看了当年那场八强赛。 他的父母和阿森德一起进入八强,第一回合抽签,父亲和母亲撞上,母亲选择弃权,之后父亲和阿森德分别进入四强赛。 正如阿森德所说,那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父亲不断击倒阿森德,阿森德数次死里逃生,在一次又一次逆袭中积攒情绪,当全场观众情绪都被点燃,阿森德彻底扭转战局,击败了罗伦的父亲。 在梅凯拉夫妇“垄断”冠军多年之后,观众们已经太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看过比赛。 那场战局,或许对他的父母不公平,可是没人在乎。观众看到了想看的,俱乐部收获新的明星,广告商又能趁机炒一波热度,每个人都很开心,除了他的父母…… 罗伦想,父亲在之后的日子,或许后悔了,突然离开聚光灯下,回归于平凡,无法适应身份的转换,试图挑战比星级召唤更艰难的超星级召唤,但最终没有得到S+魔兽,只有精神力受创的结果。 罗伦感到难过。 可是就像时羡鱼说的那样,路到了眼前,终究需要他迈开脚步走上去,他的人生不能永远停滞在父母去世的那一年。 他要让自己的人生变得很棒,还要成为一盏明亮的指引灯,让他的妹妹也拥有很棒的人生。 这年晋级赛,蓝泡泡的排名止步于121,有了非常大的进步,并且收获许多粉丝。 这年冠军赛,阿森德成功卫冕,拿到了他第五个冠军。 赛后采访中,他坦言这将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个冠军奖杯,并宣布与海森巴布的合约到期,赛后退役。 所有人震惊。 无数记者想要探寻其中细节,但阿森德在比赛后立刻人间消失,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至于时羡鱼,她骑着大角羊,漫步上辽阔的青草坡上,准备去下一个世界了…… ………… …… 蓝泡泡俱乐部全体召开重要会议。 塞洛维在会议上激动得差点落泪:“经过我们持之以恒、坚持不懈、百折不挠的努力!我们,蓝泡泡,终于,即将迎来一位优秀的教练!” 众人翘首以盼。 塞洛维拉开会议室大门,郑重介绍:“他就是——冠军召唤师,阿森德!大家鼓掌欢迎!!!” 掌声雷动。 罗伦看着门口面带微笑的阿森德,心情很复杂。 阿森德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罗伦脸上,嘴角微翘。 “大家好,很高兴认识你们。” 罗伦沉默着和所有人一起鼓掌。 人生很长,意外常在。 ……… ------题外话------ 虽然更新速度很拉垮,但是终于被我磨完了,这件事教会我:作者写文一定要有大纲!呜呜呜… 但是也有意外收获,没大纲的第五个世界,人气居然比前面有大纲的四个世界还高~哈哈哈 接下来这本书会暂停更新一段时间,玩偶第二套快出售了,第三套的稿子也要抓紧时间修起来,等我搞完这些事,再回来接着写第六个世界!嘿嘿嘿~ 回头见~ 第279章换地图 离开阿卡莱大陆之后,时羡鱼骑着大角羊回仙宫。 这次外出的时间格外久,所以回来时她略有些担忧,不知道仙宫现在的情形怎么样了,毕竟……她虽然帮助罗伦挣脱了心魔,但没有真正达成心愿,得到的灵气十分有限,也就无法将仙宫恢复原貌。 但是她不后悔,因为这大半年她过得很开心。 做神仙嘛,开心最重要~ 而且她还带回来了四个泥巴人,三大一小,正好对应临渊、林渊、宁渊和小侍神,以后她再也不用担心失恋受情伤了。 时羡鱼美滋滋的回到仙宫,看见眼前景色,不由得一愣,随后眨眨眼睛,脸上表情愈发惊讶—— 不、可、思、议! 她记得自己走的时候,仙宫明明脏兮兮灰蒙蒙,到处都是枯萎的草叶和尘土,怎么半年没回来,灰尘不但没有增加,反而变干净了?! 每一块地砖都干净得布灵布灵发光呢! 连仙鹤们留下的鸟粪都不见了! 简直就像仙宫里来了一位田螺姑娘那么神奇。 “难道是我的信仰之力大爆发了,聚灵炉收集的灵气溢出,滋养了整个仙宫并开启了自洁功能?” 时羡鱼快步走上阶梯,准备去聚灵炉查看一下。 身后几个泥人亦步亦趋跟着她,它们时不时东张西望,对这里的环境充满好奇。 路过祈愿池时,时羡鱼停下脚步,身后的泥人也赶紧停下,而后一个接一个撞在一起,脸都撞变形了,最小的那个直接变成一滩泥饼。 幸好时羡鱼之前为它们注入了灵气,凭借刚刚开启的有限的灵智,几个泥人勉强重新站稳,恢复各自的容貌。 “这里是祈愿池,如果有人向我许愿,愿望会变成鱼儿游过来,你们看好这个地方,发现了大鱼就来告诉我。” 时羡鱼指着祈愿池,耐心的教它们。 现在祈愿池里没有大鱼,只有一群小鱼苗,游来游去波光粼粼,看着很漂亮。 她随意捞了几条,想听听祈愿声,可是这些鱼都太小了,祈愿声也太微弱,只能勉强听个大概,至于祈愿者是谁,来自哪个界面,就完全探听不到了。 时羡鱼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往上走。 看到聚灵炉的时候小小的惊喜了一把,因为她感觉到灵气充盈,没想到大半年时间过去,聚灵炉已经被灵气填满了。 时羡鱼很高兴,走过去抱抱炉子,仔细感受片刻,发现这灵气有大半是从长乐宫那个世界来的,余下一些分别来自沈逍那边的青山城,和李伶静那边的忘忧阁,反倒是距离她最近的龙神村没有收获。 这有点奇怪。 以前她的灵气大多是来自龙神村的,自从她用自来水帮助他们解决了旱情,村子就为她立了泥塑神像,香火十分旺盛,她也会时不时送些灵草园产出的蔬菜果子给村民,双方相处一直很和谐,怎么对方突然冷漠了呢? 时羡鱼做神仙这么久,虽然不会呼风唤雨、缩地成寸,但放出神识查探周边情况还是很熟练的。 她闭上眼睛,凝聚体内灵力,目之所及处变得辽阔广大,沿仙宫所在的这座山一直往远处的龙神村而去—— 龙神的神像仍在,只是长满了杂草,无人供奉也无人祈愿,而附近多了几座古庙,反而很热闹。 时羡鱼让神识进去溜达了一圈,里面供奉了好几尊神像,有狐仙,有送子观音,还有散财童子,功能性齐全,看得时羡鱼自己都想拜一拜了。 这么一比较,她这个“龙神”确实没什么用处…… 时羡鱼心里略感惭愧,自己大半年没理会这些村民,人家信奉别的神也很正常。 不过话说回来…… 以前,侍神教她搜集三千世界的祈愿,多少有些急功近利了,如果真想好好发展自己的愿力,或者说信仰之力,应该先固定一个地方,稳扎稳打的发展才对吧,漫无目的的广撒网只会分散本就不够用的精力。 以前有侍神领路,现在没那个人了,她也度过了大半年的“情伤愈合期”,该为自己好好筹划一下了。 下一步要怎么发展?龙神村要不要再争取? 时羡鱼的思绪兜兜转转,殊不知她心里想的那位侍神,此刻就在仙宫里。 白龙没有现身。 他施了一道隐身咒站在几个泥人身边,冷眼看着它们你捏我一下,我捏你一下,幼稚如对一切充满好奇的三岁稚童。 不得不说,时羡鱼做的这几个泥人还原度极高,不仅五官轮廓相似,难得的是她给每个泥人都做了衣服,连最小的那个也穿得像模像样。 他一时有些摸不准时羡鱼的心思。 弄这几个泥人回来,是为了睹物思人,缓解思念之情,还是纯粹为了打击报复,以此泄愤? ……应该是为了睹物思人吧?她心肠柔软,就算当初他决绝离去,她大约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时羡鱼走过来,拍拍泥人中的“临渊”,“走,抱我去山上面的寝宫。” 泥人动作有些迟钝。 “不知道怎么抱吗?那你趴地上,我骑着你上山。”时羡鱼把泥人摁到地上,骑在背上,又朝身后几个泥人招了招手,“都跟上,跟我一起上去,我要好好训练你们。” 白龙:“…………” 是为了泄愤吧?她是不是对他因爱生恨了? 时羡鱼折了一截路边的树枝,用力扔向前方,而后指着树枝对身后的泥人说:“去,捡回来。” 白龙的龙须抖了抖。 有必要这样吗?大家种族不同,何况隔着血海深仇,我拒绝你很正常,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时羡鱼骑在“临渊”身上,一边上山,一边把几个泥人指挥得团团转。 其实她真没多少复杂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想把泥人训练得更听话一点,毕竟注入灵气之后只是略开灵智,并不算多聪明。 “你们好好表现哦,谁表现得最好,这次去长乐宫我就带谁一起去。”时羡鱼一本正经的说道。 四个全带去太碍事了,只带一个应该没问题。 隐身中的白龙微微一愣,怎么好端端的要去长乐宫? 时羡鱼自言自语:“反正他也不会回来了,不如把仙宫搬去跟长乐宫做邻居,也好方便我发展事业。” 白龙:“……” ------题外话------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_^ 第280章吉祥物 长乐宫为她带来了这么多愿力,于情于理也该去看看。 而且长乐宫所处的世界,与她原来的世界最为接近,科技文明程度几乎一致,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那个世界推崇道教文化,不存在建国后不能成精的问题,对她来说生活会非常便利。 所以搬去和长乐宫做邻居,并不是说说而已,是时羡鱼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这么久没去了,突然造访多少有些唐突,应该准备一些见面礼。 可惜灵草园现在没什么产出,炼丹阁也缺少材料,符纸倒是可以画一画,但长乐宫的道士们好像不缺符纸吧? 她至今记得,那个叫周卜善的道士,驱鬼捉妖时用符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啊~ 灵草仙丹没有,符纸又不能送,送什么好呢?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去…… 时羡鱼思忖着,目光慢悠悠从面前几个泥人身上扫过—— 不行! 好不容易捏出来的,而且这是一整套,少一个多难受啊。 她为难的皱眉,这时大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好主意! “我还有镇山神兽啊!” 东方大脑斧,南方白胖胖,北方是虎蛟兽娇娇。 算算时间,那边的世界正好是虎年,送白额虎是再合适不过了。 之前侍神把护山大阵吹得神乎其神,可她这里杳无人烟,这护山大阵也不知能防范谁,几只神兽在山里除了吃吃喝喝,可以说无聊至极,不如送去当友谊使者,见证临时宫与长乐宫的友谊长存……啊不是,不能再叫临时宫了,得换个和那人无关的名字。 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总之先把老虎送过去吧。 时羡鱼说干就干,立即用神识召唤东方神兽,她急切的样子落在白龙眼中,宛如分手后迫不及待要将前男友所有物品扔个干净。 三只神兽里,白额虎是唯一一只由他亲手捕获的神兽。 白龙默然反思自己。 他回忆两人分别的那一日,也就是他恢复自由那一日,因为情绪激动,他似乎好像可能或许大概确实有那么一点点过分…… 当年的事,与她无关。他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而他之所以怒不可遏,除了恨意难消,更多的,应该是愤怒于自身的软弱无能吧…… 因为幼年期太弱小,所以才会被人类修士捉去炼制仙宫。 本以为禁锢自己的是仙宫的压制,其实现在想想,真正禁锢他的,是漫长的岁月长河啊……从幼年到长大,他熟知该如何建设一座绝世仙宫,却忘了该怎样做一条龙。 否则为何要回来? 为何要在迷茫时,在无处可去时,再次回到这座牢笼? 白龙看向前方的时羡鱼,一颗心似坠在迷雾中,迷迷糊糊。他之所以回来,究竟是习惯使然,还是因为……放心不下,仙宫的主人? 奇怪,怎么焦灼起来了,心里漂浮着奇奇怪怪的情绪……唉,好烦,怎么就被人类爱上了呢,真是好烦。 他一脸冷酷,蹙眉思索:被人类爱上了,怎么处理才好?唉真是麻烦,早知道就不回来了,哪有神仙像她这样七情六欲不干净的…… 他这头思绪沉浮,时羡鱼那头已经叫来了白额虎,开始训练几个泥人。 “握手,握手……不是这样,只需要伸一只手就可以!” “注意力度啊!哎呀泥巴都挤到我手心里了……算了算了,试试坐下吧,会坐下吗?我说坐下,坐下……” “起立,站起来……对,注意我的指令,谁表现得最好,我就带谁去。” …… 几个简单的动作,时羡鱼都教过,但是泥人完成得仍然不是很好,怎么说呢,动作虽然会模仿,但它们做动作时没有关节运动的轨迹,而是更像泥一样滑动,所以看上去会怪怪的。 本来想着哪个表现最好就带哪个,但是这几个泥人都差不多,时羡鱼最后选了“临渊”,取名叫小临,再加一只大老虎,准备就这么去长乐宫拜访了。 连接异世界的通道打开,时羡鱼抬脚走进去—— 白龙看着她的背影,纠结几秒,咬咬牙,硬着头皮跟上,身形化作一股清气钻进泥人的体内。 ………… 通道连接的另一端,是长乐宫的弟子练功场,这里没有香客,可以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只是被长乐宫的弟子看到,也还是小小的骚乱了一会儿。 长风道长远游未归,接待她的是大弟子方休,和她的老熟人周卜善。 他们收到时羡鱼带来的礼物,十分惊喜,大弟子方休仔细询问了白额虎的饲养方法,得知白额虎开过灵智,可以看家护院,便高高兴兴的将老虎带去后山。 周卜善则领着时羡鱼去参观她的神像。 应时羡鱼当初的要求,长乐宫里给她立的是知音仙子神像,如名所示,福佑信徒觅得人生知己,情谊长存。 起初来上香的人不多,后来周卜善想了个招儿,他设计出一对手牵手的小娃娃,当做知音殿里吉祥物。 这对吉祥物软萌软萌的,一下子就火出了圈,尤其受女孩子喜欢,大家纷纷来长乐宫上香,顺便买几个知音娃娃回去送闺蜜朋友。 时羡鱼之所以收到大量愿力正是因为此事。 所以周卜善最近也很忙,忙着给其它几个殿设计吉祥物,好为长乐宫创收。 当然了,创收再重要也不及招待元君更重要,周卜善在时羡鱼面前感慨道:“元君这次到访,若是能多住些日子就好了,师傅他老人家再过不久就会回来,见到您一定高兴。” 时羡鱼也不客气,说:“这次我过来,确实要叨扰一段时间,不知道方不方便?” 周卜善闻言一愣,“方便自然是方便的,不过元君此行是有什么事情吗?” 时羡鱼斟酌着对他说:“是这样,我前些日子灵力大损,想换个地方休养,之前听你介绍这里环境不错,所以这次我过来……是想勘察勘察环境。” “原来如此。”周卜善恍然大悟,“这里适合修建道观的地方确实多,只是不知元君对地理位置有没有什么要求?是偏向环境清净的,还是交通方便的,或者CBD商贸圈人气高的位置?” 时羡鱼听了,觉得自己果然来对了地方,略激动的道:“你具体说说?” 第281章泥巴人 周卜善十分积极的向时羡鱼介绍一番。 所谓环境清幽,就是远离城区,至少六环开外,附近多是农田树林,地广人稀。 所谓交通便利,就是800米内有地铁站和城市电车,位于居民生活区内,出行方便。 所谓CBD商圈就更好理解了,直接在商圈里划一片地,四通八达,人流量高,吸引附近的上班族每天下班后顺路进来拜一拜,还可以顺势发展道家的占卜店、养生店、足疗所、素食馆、中药馆、道服定制、道门美甲……等一系列业务。 时羡鱼听得心头荡漾,这三种地方各有各的好,她都喜欢! 周卜善说:“我们长乐宫占地面积广,门派中弟子众多,所以选址较为偏远,元君应该也能瞧出来,除了山前一道大路,后面几乎全是荒山野岭,幸而前些年这里开通了地铁和城市电车,所以香客们过来还算方便。” 时羡鱼连连点头,“交通很重要,照你说的,我也要选择有地铁和电车的位置。” 周卜善笑着道:“那我这几天就去帮元君打听打听,不知元君预算多少?” 时羡鱼微愣。 是哦,搬家肯定是需要钱的,不过她手里头的金子已经不剩多少了(大部分赞助李伶静开店了)。 除非她再往叶流云那边的基地跑一趟,那个世界的黄金不值钱,就是来回一趟有些麻烦…… “地段越是繁华,价钱自然也就越高,不过钱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得拿到资质证明,办理许可证,要不然也不成。”周卜善说道。 这个世界的道观肯定不是谁都能开,没有许可证,一切都白搭。 时羡鱼好奇的问:“那要怎样才能拿到资质证明?” “哦,这个也简单,只要凑齐五位道观观主的联名推荐,就能拿到了。”周卜善笑了笑,“元君直管安心住下,等我师傅回来后就能为您办这事了,我师傅他人脉广着呢。” “啊……”时羡鱼没想到这么麻烦,“要是初来乍到的修行者,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岂不是开不了自己的道观?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她不想总是麻烦人家掌门,怪不好意思的。 周卜善想了想,犹豫道:“其实,别的办法不是没有……” 时羡鱼赶紧问:“还有什么办法?” 周卜善瞄她一眼,吞吞吐吐说:“有些地方官员为了解决当地的鬼怪问题,会把地皮拿出来竞价,谁能为当地驱鬼祛邪,那块地皮就归谁,许可证等手续也会一起办下来。” 时羡鱼眼睛一亮,这可太适合她了! “那你帮我找找,看看哪些地方在竞价地皮,我要参加!” 周卜善一脸为难,劝道:“元君,还是等我师傅回来再议吧,只要集齐五位观主的推荐函就行了,何必以身犯险?您大约不知道,这些竞价地皮背后的鬼怪都是地方历史遗留问题,时间长,戾气重,很难处理!要是容易的话,附近道观早就派人去解决了,何须拿地皮出来招揽人?真的太危险了。” “你先帮我找找嘛。”时羡鱼心态好,乐呵呵的说,“反正你师傅还没回来,你先找着,如果有合适的我再考虑。” 周卜善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好,那我先帮元君找着。” 他又看向时羡鱼身边的泥人,“我先给元君安排住宿,要两间房吗?” “不用,一间就好。”时羡鱼拍拍泥人的肩膀,笑道,“这是我做的泥人,不是真人,用不着单独安排房间。来,跟小周握个手~” 白龙:“…………” 周卜善惊奇的上下打量泥人,“难怪刚才我觉得他肤色有些奇怪,原来是泥做的,元君真是法力无边,做出来的泥人跟活人似的。” 周卜善伸出自己的右手,笑呵呵的跟泥人打招呼:“你好,在下周卜善,欢迎来到长乐宫。” 时羡鱼忍俊不禁,乐呵呵道:“它不会说话,你可以叫它小临。” 随后用胳膊肘轻轻推一下泥巴人:“来的时候不是教过你吗?握手,握手呀。” 周卜善也充满期待的看着泥人。 白龙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抬起一条胳膊,然后,握住周卜善的手。 周卜善猛地握紧他!激动的睁大眼睛:“哇!它真的跟我握手了!好厉害!” 白龙:“…………” 他现在可算明白了什么叫低贱如泥,想他堂堂龙族,凡人哪怕只碰他一片龙鳞也要承受雷霆之怒,而现在他居然要与凡人握手?简直不可理喻…… 他嫌弃的收回手,默然站到时羡鱼身后,浑身上下开始散发强烈的排斥与拒绝。 时羡鱼见状,思索两秒,“唔……估计是到了新环境,有些认生,毕竟刚刚开启了灵智,现在大概也就是小猫小狗的智力吧。” “需要喂什么吗?”周卜善很感兴趣,“我们后山有许多野物,不知道它吃不吃。” “不用,它是泥巴嘛,一般就是分解泥土里的腐败物质来摄取营养,什么死掉的昆虫啊,腐烂的花花草草……”时羡鱼顿住,皱了皱眉,“这么想想,好像鱼缸里的清道夫吃鱼粑粑……” 白龙:“………………………………” 周卜善大声笑起来:“那还挺环保的嘛!” 时羡鱼听他这样一说,眉头舒展开来,隔着“临渊”的黑色大斗篷摸了摸他的脑袋,很是欣慰:“也对,很环保。” 白龙开始考虑要不要换一具躯壳,否则动不动就要面临这样一番羞辱,他实在不能承受! 闷不吭声听时羡鱼和周卜善聊了一会儿天,然后就被带去休息的客房。 长乐宫里时常接待有钱有身份的香客,所以住宿条件不差,跟高档酒店一样,中式古风装潢风格,独立卫浴大床房,基本配套什么都有。 时羡鱼往床上一躺,扭头看看床边的泥人,沉思片刻,指向沙发:“你去那边呆着,要不半夜我醒过来,看见床边有个人影,怪吓人的。” 白龙:“…………” 你都要去捉鬼驱邪了,你还怕什么人影? 你都差不多是半个神仙了,你还睡什么觉? ------题外话------ 我推一下朋友的新书,《师父她过分高冷》by咪菟,简介:世人都道这小傻子命不久矣,却不想魔主跪在她脚边喊师父^_^ 第282章六一家快乐1 周卜善这人办事非常有效率,时羡鱼刚住进来才一天,第二天他就带回来消息,说在某城正好有这么一栋凶宅,闹鬼好些年了,连带着影响周边地区的发展建设,让当地市政很是头疼。 为了解决这个大难题,市政拿出了一块闲置很久的地皮对外悬赏,是座位于城区的湖心岛。 时羡鱼一看照片就喜欢上了! “好好看、好好看!就选这里吧!” 周卜善摸着下巴点评:“唔……风景确实好,但是缺点也很明显,元君您看,因为是座湖心岛,所以香客只能坐船过来,交通不是很方便,再加上面积不大,如果未来有扩建需求可就不好办了。” 时羡鱼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又不收徒弟,用不着扩建,岛上的面积完全够用啦,至于香客不方便过来,其实也没事,反正宫里只有我一个人,如果香客太多,我还应付不过来呢。” 周卜善闻言点头,“原来如此,元君果然豁达明智。” 时羡鱼道:“小周,你也十分严谨缜密呀。” 两人一顿商业互捧,回归正题—— 周卜善抱着平板电脑,为时羡鱼介绍完地貌位置,手指往下划拉,便可以看见这块地皮的竞拍入口,点击进入—— 页面转跳到任务界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陈旧的白色小楼。 楼房周遭荒芜,连一棵树也没有。 周卜善指着照片上的小楼房说:“这地方计划要修一条公路,附近的树木已经清除干净,就只剩这栋楼了,因为过于妖邪,导致工程迟迟不能推进,市政已经为此头疼很长时间了。” 时羡鱼眨眨眼,耿直的问:“为什么不直接让大铲车把楼房铲平?” 周卜善闻言吓一跳,急忙摆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时羡鱼:“为什么不行?” 周卜善擦汗,“元君有所不知,这妖邪附着在房屋之中,虽然顽固,但也算有迹可循,若强行把房屋铲平……咳、咳,那妖邪可就不知道会出现在何处了,若是附着在新修的公路上,日后定然会频频发生车祸,到那时再去驱妖,不仅难寻踪迹,翻修公路也会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呀。”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时羡鱼认真点头。 周卜善继续往屏幕下面划拉,“那么,我现在就给元君报名,预约一下驱妖时间……啊,这里要填手机号码,元君初来乍到,还没有手机,不如我们先买手机?” 时羡鱼指着平板电脑道:“价钱合适的话,这个平板电脑也帮我买一个呗。” “元君说笑了,区区平板而已,我长乐宫还不至于连这点小钱都出不起。” 周卜善一拍胸脯,给时羡鱼把新手机、新电脑全都解决了。 又给她置办了手机卡和银行卡,以及一张全国畅通公交卡。 最后顺利预约驱妖任务,定在次日下午三点,在市政道法文化活动中心集合。 第二天,时羡鱼带着小临(泥巴人)前往目的地。 周卜善是长乐宫的弟子,不能随意报名这种活动,所以只有时羡鱼自己去,到了地方一看,来的人还挺多,算上时羡鱼,一共有五人报名。 按照周卜善的说法,这种招募任务都是非常棘手的历史遗留妖邪,一般十天半个月才能等到一位胆大的报名者,所以能凑到五个人,已经算不少了。 时羡鱼混在里面和他们寒暄。 大家都彬彬有礼的。 略坐了一会儿,工作人员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份材料,并安排车辆送他们去驱妖。 路上大约需要一个小时,正好可以看看驱妖材料来打发时间。 时羡鱼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全家福照片——爸爸、妈妈、女儿三人笑盈盈坐在一起,照片上写着“快乐一家”四个字。 “快乐一家……”时羡鱼喃喃,继续往下看,眼睛不由得瞪大。 好惨啊。 一家三口全死了。 因为电器短路发生火灾,家里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时羡鱼微微一愣。 不对啊,既然是火宅,为什么照片上的小楼房看上去毫无痕迹,外墙白白的很干净呀。 她皱着眉往后翻材料,原来火灾是三十年前的事故,几年后这片地方被人买下来翻修,但是因为闹鬼,工程不了了之,再后来这里被市政接管准备修路,开始招募能人驱妖。 材料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说相关线索详见附件。 附件?什么附件? 时羡鱼环顾一圈,车里的道长们都在低头看材料,她问:“有谁看见附件了吗?材料上说的附件是什么呀?” 前面副驾位上的工作人员赶忙回道:“附件是指我们从‘鬼屋’里搜到的东西,已经整理好放在箱子里,等到了地方,再拿出来给诸位查看。” “都有些什么东西,可以提前说说吗?”时羡鱼好奇的问。 “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些小孩子的玩具,还有一本画册。”工作人员解释道,“房子里的东西都被烧毁了,玩具和画册是在院子里找到的,希望能对你们有用。” 车上一个年轻道长说:“鬼怪大多是生前怨念所化,若是意外丧命,魂魄应该早早就消散掉才是,怎会遗留三十年之久?依在下看,其中必有隐情啊。” 这人看上去年纪轻轻,白白净净,说起话倒是一板一眼很有经验似的。 另一位留着长须的道长说:“听闻以前这附近时常发生小孩走失的事,最后大人们在这栋白楼里找到昏迷的小孩,救醒过来,孩子们都说自己在玩捉迷藏,可见这里面的鬼怪,很可能是一家三口里的孩子。” 后排坐着一位年纪稍大些女道长,闻言抬起头来,问前面的道长:“被找回来的小孩没出事吧?” “被妖邪缠上,哪有不受影响的?即使没丢性命也会大病一场,看病吃药、烧纸祈福,否则哪能消停。”长须道士摇头感慨,“还有来这里参与翻修工程的工人,回家后不是离奇丧命就是重病不起,邪门得很,要不然也轮不到咱们来这里驱邪了。” 时羡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提议道:“既然如此,大家不如说说看,等我们到了地方,大家准备如何驱邪?呃……是各干各的,还是合作?如果合力驱除了鬼怪,那,酬劳算谁的?” 她的话音落下,车里陷入沉默。 …… ------题外话------ 很久没更新了,我来解释几件事。 为什么不更新?——没什么,只是单纯的不想写。 ②断更这么久不怕没钱吃饭吗?——低谷期是这样的,明知道会造成不好的结果也会自暴自弃。 ③以后还会断更吗?——会的,每个世界完结后都会歇一段时间,现在写到第六个世界,我会尽量一口气写完再歇。 最后祝所有大小朋友儿童节快乐~ 哈哈,第六个故事有一点点小恐怖,介意的话慎入哟 第283章六一家快乐2 没人说话,时羡鱼也不出声了。 过了一会儿,前面的工作人员弱弱地打破沉默:“那个……诸位道长不用太在意,其实,这栋小楼从去年就开始招募驱妖能人,但是每次来的人,全都无功而返。” 顿了顿,工作人员又低声接着说:“曾经还有驱妖道士死在那里头,所以……安全第一吧。” 这话说得就很委婉。 总之去了以后先保命,修路的工程虽然也要紧,但底下的工作人员更不希望自己负责的地方出人命。 车上那个长相白净的道士,脸上立即显出几分不服气,皱眉道:“之前的人无功而返,恐怕是学艺不精,我与师弟拜师于清玄山人门下,专司驱妖除鬼之术,此次奉师命下山历练,区区小鬼,定能一举拿下。” 时羡鱼默默瞄了一眼。 那道士说的师弟,是他身边坐着的一个更白净的年轻人,不过此刻大约是因为不好意思,小白脸变得红扑扑,瞧着怪有意思的。 留长须的年长道士朝那两位拱手,“原来是清玄山人门下的弟子,幸会、幸会,两位怎么称呼?” “清阳,清和。”白脸的问长须的,“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在下邱端明,先在天乐门学了五年,后在无极宫呆了六载,擅长御物之术,如今打算自立门户,所以来试一试,以便将来申请资质证。” 时羡鱼默默想:原来这里的道士就像打工,是可以跳槽的,还能自主创业。 这时,她发现众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时羡鱼赶紧挺直背,介绍自己:“在下时羡鱼,也是为了拿到资质证而来。这是我的侍神泥人,可以变幻形态,希望能助大家一臂之力。” “居然是泥人吗?好厉害,看上去和活人一样。”两个白脸道士不由得凑近打量,“我师傅也有一个侍神,是由文思雀点化而成,泥人侍神倒是第一次见。” 叫作邱端明的道长则看向后排的女道士:“您呢?怎么称呼?” 女道士看上去三十多岁,穿藕荷色长褂,闻言面露谦和微笑,简短的回答:“善慧子,师从云龙山。” 如此这般,几个人算是全介绍了一遍,分别是下山历练的师兄弟清阳、清和,修行经验丰富的邱端明,沉默寡言女道士善慧子,以及时羡鱼和她的泥巴侍神。 前排的工作人员手捧名册,对照他们的名字认了一遍人脸,心里默默想着:万一谁死在里头,也免得弄错身份。 车速渐渐变慢,最后停在路边一动不动了。 时羡鱼扭头看了眼车窗外,道路左右都没有看见照片里的白色小楼。 “已经到了吗?” “到了。”工作人员打开车门,示意大家下车,“顺着这条路往前再走几百米,就能看见那栋楼房了。” 时羡鱼:“…………” 居然都不送到门口的吗? 工作人员从后车厢里拿出一个铁盒子,一言不发搁在地上,而后利索的上车关门—— 司机调头离开,仿佛对这个地方避之不及,一溜烟儿开走了。 剩下几人站在路边,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邱端明摸着黑色胡须笑了笑,扫了一眼众人,开口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走吧。” “出发。”清阳与清和从腰间拔出桃木剑。 女道士善慧子没说话,神色淡定的从随身布袋里掏出一个黄铜罗盘。 邱端明则拿出一张符纸,在手里折叠几下,而后抛掷空中,那符纸变成了一头小毛驴。 邱端明把工作人员留下的铁箱子放到毛驴背上,接着翻身骑上去,回头看向大家,眉眼间尽是得意之色。 时羡鱼:“…………” 要么有武器,要么有防具,再不然骑头驴,早知道这样,当初她用泥巴捏个马或者捏头牛该多好,也不至于现在没个代步工具。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身边的侍神。 现在捏,来得及吗? 白龙:“…………” 好在她最后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把自己身上的帆布包挎到了侍神身上,以显得自己的侍神有点作用,然后轻轻松松的跟上大家的步伐。 她本来还挺担心和人竞争,现在跟着一帮人一起去,心里很踏实,安全感够够的。 还好、还好。 如果真要她一个人去捉鬼,怪吓人的。 …… 一行人很快来到目的地。 善慧子的罗盘指针转得飞快,发出一阵阵嗡鸣。 在外人听来只是噪音,但对于罗盘的操控者而已,却能从中听出更多信息。 “年月久远,戾气太重,看来对方已经不再是寻常鬼怪,大家要小心。”善慧子叮嘱道。 清阳小心翼翼将剑举在身前,侧身询问善慧子:“能看出鬼怪的位置吗?” 善慧子蹙起眉,轻轻摇头,“这附近戾气弥漫,而戾气最重的地方就是前面那栋小楼,鬼怪应该就在楼房里,至于具体在屋内哪个地方,却不好判断了。” “数量呢?” “这么大的戾气,倒像是融合了附近游魂野鬼……应该只有一个。” 清和谨慎的与师兄站在一起,不禁低声问:“师兄,资料上说这只鬼至少存在了三十年,我们的驱鬼阵能对付得了吗?” 清阳挺起胸膛,扬声道:“来都来了,怕它作甚!” 邱端明从毛驴背上下来,顺手拎起铁箱,毛驴的身体瞬间瘪了下去,不过须臾又变回成一张符纸。 他说:“既然存活几十年都不曾被收服,当然不能轻视,让我先放神识进去一探究竟。” 时羡鱼微愣,因为用神识探路,这招她也会,是以前侍神教她的。 不过邱端明放出神识的方法,似乎和她的有些区别,因为她看见邱端明又开始折纸了。 这次折了一只纸鹤,抛到半空中,纸鹤拍拍翅膀,轻盈地飞向不远处的白楼。 待飞到近处,纸鹤围着门窗绕了几圈,而后找准一扇破损的窗户,抖擞几下飞了进去。 时羡鱼好奇的看向邱端明。 他紧闭着双眼,短短一小会儿功夫,额头上竟已经渗出了汗水,好似很辛苦。 他看见什么了? 时羡鱼好奇,便默默闭上眼睛,也放出自己的神识—— 神识与灵力相通,往往能看见肉眼所看不见的东西,那栋沉寂破旧的白色小楼,此刻已然是另一番模样。 时羡鱼看见,浓稠如墨汁般的戾气包裹住整栋小楼,像极黑的云雾,也像极黏的胶液,缓缓起伏,如同会呼吸的怪物,等待着要将他们活吞。 第284章六一家快乐3 良久,邱端明睁开眼睛,猛地大吸一口气! 清阳、清和两人立即走上前问:“邱道长看到什么了?” 邱端明叹道:“藏得太深,屋内每一处都浸透了鬼气,我的神识进去没多久,便感到迟滞难行,犹如泥沼寻物,如果想要找出鬼怪藏身之处,恐怕非得进屋一探究竟。” 这就好比家里买了一个榴莲,起初能轻易循着气味找到榴莲所在,但时间放得久了,家中的榴莲味儿便会无处不在,这时再想找出榴莲在哪里,就会变得异常困难了。 清阳说:“我和师弟可以在屋外布下法阵,只要鬼怪一出来,就能被我们诛杀!” 他的师弟清和小声问:“可是师兄,我们要如何把鬼怪引出来?” 清阳说道:“工作人员刚才不是给了我们一个铁箱子么,打开看看,用里面的旧物或许能引鬼怪出来。” 邱端明闻言把铁箱放到地上,大家一起打开。 箱子里躺着零零散散几件玩具,塑料小鸭子、布偶熊、彩色蜡笔什么之类,最下面是一本画册。 因为隔了几十年,画册书脊的位置早已散架,只剩几十页泛黄的画纸躺在箱底,破破烂烂的。 时羡鱼蹲下来看画纸上的涂鸦。 随手一翻,大部分已经褪色了,只有中间几张画纸能看清楚稚嫩的线条,其中一张像小孩子画的生日贺图,画了蛋糕蜡烛和气球,还有一个小女孩。 “真是快乐一家呀,一家人真快乐。”时羡鱼喃喃道,心里有点感慨,如果没发生那场火灾,这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三口。 清阳从铁箱里拣出一个玩具小汽车,绑在一条极细的丝线上,接着就和他的师弟一起去布阵了。 时羡鱼接着往下看。 还是那个小女孩,身边有许多花裙子。 再往下一张,是小女孩在流泪,爸爸妈妈在一旁安慰她。 “有点像小孩子画的日记。”时羡鱼不禁说道。 邱端明问:“怎么看出来是日记?” “我也只是猜测,因为感觉这些内容好像可以连起来。”时羡鱼拿出其中一张,站起身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停在距离楼房不远处的秋千上。 她看看秋千,又低头看手里的画,“你看这幅画里,也有一个秋千,画的应该是小女孩在这个院子里玩,然后不小心摔倒……” 她翻到刚才那张画,接着道:“摔倒后伤心的大哭,爸爸妈妈安慰她……给她换上干净的新衣服……这张是切蛋糕,过生日……送给她满屋的玩具……这一张是在睡觉,衣服上全是奶油和果酱。” 邱端明若有所思的点头,“如此看来,确实很像小孩子记录下来的绘图日记,可惜只有中间这几页画能看清,不然我们的线索能更多一点。” 善慧子也看了一眼那些画,神色淡淡,“即使画册保存完好,也没有太大意义,现在这只鬼怪早已不是以前的模样了。” 邱端明闻言叹了口气,“言之有理啊……丧命于此的无辜孩童和道士,这些人的魂魄必定被鬼怪吞噬融合一体了,否则不该拖延至今还没有被解决掉。” 善慧子的神情变得凝重,“孩童的魂魄至纯至洁,对邪魔而言是大补之物,而身怀灵力的修行者的魂魄更加难得,我们此行若不能成功,拼死也要逃出去,绝不能再助长这鬼物的实力!” 邱端明赞同的点头。 时羡鱼看看他们俩,又扭头看向正在楼房外围布阵的师兄弟,迟疑的问:“如果鬼怪不是画里的小女孩,那它还会对这些玩具产生反应吗?” 师兄弟的计划,是要用儿童玩具吸引鬼怪从楼房里出来,如果玩具不能奏效,那他们又该怎么办? 邱端明皱眉望向清阳、清和二人,“先让他们试上一试,若鬼怪不出来,我们便只能自己进去了。” 时羡鱼听了,不禁发愁地看着眼前那栋小楼。 自从用神识查探过,她就不大愿意进去,在仙宫里习惯了与洁净清莹之气相伴,进入这种鬼宅,简直就像主动走进恶臭粪坑一般艰难。 清阳和清和用丝线沿着楼房外围缠绕几圈,接着在不同的八个方位放在符纸,用点了朱砂的石头压住符纸和丝线。 其中一张符纸上压的不是石头,而是清阳从铁箱里挑的玩具小汽车。 邱端明看了眼天色,说道:“傍晚是阴阳交替之时,阳气弱而阴气盛,我们等到明天日出,如果那时鬼怪还不出来,我们就进去吧?” 时羡鱼和善慧子一头,表示同意。 清阳脸上立时有些不高兴,开口道:“我们这阵法一旦布下,不出半小时,恶鬼必定现身!” 清和愣了愣,犹豫地看向师兄:“……啊?” 时羡鱼觉得他们俩特别像不高兴和没头脑,虽然脾气差,但也很可爱。 她小小声的自言自语:“由此可见,颜值真的很重要,这脸长得白俊白俊的,甩脸色的样子也不会让人烦。” 眼前忽然一黑。 是泥巴人挡住了她的视线。 时羡鱼:“???” 邱端明问:“时道长,你的侍神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时羡鱼一头雾水,“啊这……我也不太确定。” 当初她往泥巴里注入灵力,开启灵智,又教它们站立、行走、坐下、握手,按理说智商不会太高,现在突然动了,大概是,好奇吧? 唔……好奇心促进生命成长。 怪怪的,怎么突然有种当妈的欣慰感? 时羡鱼摇摇头,清除掉大脑里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总之还是先找找线索吧。 她也不像别人带了现成的法器,在包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手机,然后对着那些儿童画拍了几张照片。 善慧子见状,目光古怪的看着她,“时道长,这是何意?” “哦,这些画太旧了,我担心反复翻看会弄破它们,拍下来,手机里随时可以看,方便。”时羡鱼笑着回答。 善慧子表情复杂,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由她去了。 时羡鱼拍完图画,又把院子里的枯树、沙坑、秋千拍下来,然后围着白色小楼拍了几张。 此时正是黄昏,夕阳将光影对比照得极深,亮的地方刺目,暗的地方则深不见底。 她围着拍完一圈,把照片调出来,拍模糊的删掉,清晰的留下。 删着删着,觉得不对劲。 黑黝黝的玻璃窗上像有什么东西。 放大照片,时羡鱼皱着眉仔细看……玻璃窗上,好像有一张,小孩的脸。 第285章六一家快乐4 时羡鱼呼吸一滞,眼睛睁大,定定看了好一会儿,确信自己没有眼花,那扇玻璃窗上确实有一张小孩子的脸。 灰白的肤色,长发如黑色蛛网般黏腻,面目五官模糊不清。 时羡鱼屏住呼吸,抬头看向房屋的玻璃窗。 隔着十来米的距离,玻璃窗一片漆黑,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她低头,看照片,小心翼翼划到下一张。 照片上的小孩脸,从窗户左边,移到了窗户右边,面孔始终迎着她的手机镜头,那感觉就好像……它一直跟着她。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时羡鱼皱着眉把所有照片都看了一遍。 她拍楼房正面,那张脸出现在正面的窗户里。 她拍楼房侧面,那张脸就出现在侧面的窗户里。 无论哪个角度,只要有窗户,就必定能看见那张脸——而脸的角度,永远直面镜头。 时羡鱼沉默了。 然后她默默地把手机递给邱端明和善慧子。 那两人看到照片,也沉默了。 良久之后,邱端明摸了摸黑色长须,沉声道:“看来那栋楼里,确实有个小鬼。” 善慧子不认同,“只是用小孩子的面孔蒙蔽人罢了,实则一个泯灭人性的怪物。” 时羡鱼看看邱端明,又看看善慧子,“它既然从窗户里看见了我,就说明它知道我们的存在,依你们看,它会从楼里出来吗?” 明知外面有道士来捉妖驱鬼,还会出来自投罗网吗? 邱端明摸着胡须思忖,片刻后开口:“静观其变吧。” 善慧子大约也是这个意思,找了一处平地,盘膝坐下,将罗盘摆在自己正前方,而后闭目养神。 清阳、清和兄弟俩摆完法阵后,也同样盘膝坐下,专注地观察楼房里的动静。 时羡鱼不禁看向邱端明。 本以为他会再用符纸折个毯子或者毛垫子之类的东西出来,结果他也直接坐地上了。 时羡鱼很佩服他们为了驱鬼如此不拘小节。 她拽了拽侍神的袖子,让侍神坐下,然后自己坐侍神的腿上。 白龙:“…………”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未免有些不雅……看来她是真不把泥人当人啊。 …… 夕阳如火,烧完云端最后一丝余烬后,天色乌压压地暗沉下来。 这地方荒无人烟,附近的居民全都拆迁搬走,连一盏照明路灯也没有,过分昏暗的视野让时羡鱼感到异常不适。 漫长且沉寂的等待十分难熬,她很想把手机拿出来打发时间,但屏幕光似乎会影响到其他人观察小楼,于是只能作罢。 再等一会儿,肚子也饿了。 时羡鱼鼓起勇气,打破静谧的午夜,问大家:“要不要,吃点东西?” 邱端明从善如流:“那就有劳时道长了。” 清和也立即道:“谢谢,确实有些饿了。” 善慧子:“多谢时道长。” 只有清阳的神情有些别扭,大约因为他信誓旦旦说过不出半小时就能引出恶鬼,结果等到半夜也不见动静。 时羡鱼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块牛肉干,热量高,管饱。 吃着东西,紧绷的气氛便不知不觉松缓了几分。 邱端明说:“凌晨三点以前是阴气最强盛的时间,如果我们等到三点,它还是不出来,估计一整晚都不会出来了。” 清阳面色讪讪,“……这恶鬼对玩具小汽车没什么反应。” 善慧子语调平平的说:“死者生前的所有物,只能刺激到刚死没多久的鬼怪,这怪物年头久了,自然没什么用了。” 时羡鱼听了,喃喃感慨:“这么说起来,人死了,好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生’,生做鬼怪,时间过得越久,便越不记得做人的时候。” 善慧子看她一眼,“这话听着倒是有些哲思在里头,等鬼投胎做了人,又会将做鬼时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邱端明笑笑,意味不明的接腔道:“鬼吃人,人吃鬼,周而复始无穷尽。” 气氛再次回归寂静。 没人再说话了。 时羡鱼坐在泥人身上,托腮看着幽暗中的白色小楼,困倦袭来,眼皮子开始打架。 她打了个哈欠,阖眼小憩。 因为是坐着的姿势,睡不踏实,中间醒了两次,一次是清阳起身检查阵法,一次是听见邱端明说已经快四点了。 他说过三点以前是阴气最盛之时,眼下已经快四点了,看来楼房里的鬼怪是确定不会出来了。 时羡鱼迷迷糊糊的想,换做自己是那只鬼,肯定也不出来。 明知道外面有人对自己不利,怎么可能傻到往刀口上撞?既然是有些年头的鬼,应该也狡猾得很吧…… 时间一过四点,天色便开始朦胧胧变亮。 也许是因为熬夜太辛苦,困倦感麻痹了紧绷已久的神经,大脑产生懈怠的想法——别熬着了,不如好好睡一觉算了。 一旦放松,困意更浓,她调整姿势,蜷在侍神怀里闭眼睡觉。 刚入睡没多久,便被人叫醒。 那声音清脆稚嫩,像小孩子站在不远处对她说:“姐姐,来找我呀……我们来捉迷藏……来啊……” 时羡鱼睁开眼睛。 现在大约快到五点,太阳还没升起,但冒头的晨晖已经将世界照耀在一片迷蒙的暖色中。 她看见秋千旁边站着一个小孩,在朝自己招手,看不清五官,唯一清晰可见的是那孩子一头极黑的长发。 不是油亮光滑的黑,而是厚重黏腻的黑,犹如下水道里万年不曾清理的黑色油污一层层泼到头皮上,不断蔓延,不断腐蚀…… “姐姐……快来找我呀……” “我们一起……捉迷藏啊……” “姐姐……来啊……你来啊……” 那孩子的头发越来越长,像黑色油污在地上延伸,时羡鱼猜不出被这东西沾了会怎么样,快速催动灵力画了一道沈道长教的净气符,啪的按在地上! 以符纸为中心,附近一圈黑发全部焚烧起来,而后在须臾之间燃烧成灰烬。 时羡鱼也像被人猛推一把,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看向四周,正想提醒其他人,这时听见清阳惊恐地大喊:“师弟?!师弟!!!……清和不见了!我师弟他不见了!” “你先冷静下来,他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邱端明立即起身过去,又扭头去看善慧子和时羡鱼,“你们看见清和去哪了吗?” 善慧子眉宇凝重,“他们师兄弟一直在守阵,就坐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怎么少了一个人,我们一点儿也没察觉到?” 第286章六一家快乐5 时羡鱼蹙起眉,仔细回忆。 她分明中途醒来过两次,可现在回想起来,竟不确定当时清和在不在附近。 可能是因为光线太暗,而清和的存在感也一直很低,什么时候人不见了,实在无从判断。 “我刚才检查阵法的时候,他就坐在我身边!”清阳言之凿凿,“一定是被那恶鬼使了迷魂术,拖进楼里了!” 迷魂术,并非指鬼怪真的习得了某种术法,而是指发生灵异现象无从解释时的一种泛称。 在这个世界,鬼怪因为死因、环境、时间等因素产生不同的性状,对人造成的影响也不同,清和现在到底怎么了,非得先弄清楚这只鬼怪是怎么回事,才能找到答案。 另一边的邱端明说:“你检查阵法的时候,我看过时间,是凌晨三点整,后来我在四点的时候提醒过一次时间,那个时候清和在你身边吗?” 清阳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回答:“好像在……我不确定……” 善慧子冷笑:“它故意等到我们所有人人困马乏再出击,真是狡诈。” 时羡鱼心说这鬼的智商还挺高,懂战略,知道逐个击破。 邱端明来回踱步,沉声道:“看来清和出事的时间,应该就在这一个小时左右……” “我得把清和找回来。”清阳脸上既愧疚也愤怒,拳头紧攥,“我们师兄弟是一起来的,走也要一起走。” 他说着就往提剑往楼里走。 邱端明急忙上前拉住,“不要冲动!你怎么知道这不是鬼怪的另一个诡计?也许它就是故意引你进屋找人呢?要进去,至少也要等到太阳彻底升起!” “等不了!”清阳神色焦灼,“再等下去,救不回清和怎么办?!” “让他去。”善慧子冷冷地开口,“出事的人是他师弟,他本该负起责任。” 邱端明不赞同,“迟一点再进去,胜算才更大。” “你想要等到日上三竿,也得有理由说服他。” “非得急于这一时吗?如果真出事了,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即便要救也晚了。” 时羡鱼看着三人争执,忍不住插了一句:“你们……有没有听见,那个声音?” 善慧子微愣,回头看她:“什么声音?” 邱端明和清阳也不解地看着时羡鱼。 时羡鱼心里纳闷,难不成只有她听见了? 话说回来,当初刚学着当神仙时,和沈逍一块儿抓蜘蛛妖,也是她先听蜘蛛妖叫唤着要孩子,可能她在这方面就是格外灵敏,格外优秀吧。 “就刚才……”时羡鱼抬起一只手,指向秋千的方向,“我半睡半醒,看见一个小孩站在那儿喊我姐姐,叫我陪它一起捉迷藏,我扔一张符,然后小孩不见了,接着就听见你们说清和也不见了。” 清阳脸色渐渐变白,“以前这附近还有些人住的时候,常有小孩失踪,那些小孩被找回来后的说辞也是玩捉迷藏,我师弟一定是被那鬼怪迷了神智,进去陪它捉迷藏了。” 他扭头看向楼房。 此时天色刚蒙蒙亮,废弃的建筑物仍处于一片晦暗中。 他不禁咬牙,从怀中抽出一团五彩丝线,在自己手上缠出四方形绳结,而后提剑就往楼房走。 时羡鱼望了眼天色,心想屋里的鬼怪如果真的很厉害,估计也不差这点时间差,索性和清阳一起进去。 邱端明和善慧子见两人都进去了,再呆在外面也没什么意义,相视一眼,默不作声的跟上去。 …… 外面本就光亮稀薄,一进楼房里面更是昏沉至极。 时羡鱼环顾四周,暂时看不出这里算是一个什么地方,不像卧室,也不像客厅,因为停留在房屋翻修中的状态,墙上的白漆也呈现出两种不同的陈旧感。 这个四四方方的空间,连接着一条过道,过道没有窗子,漆黑一片,与他们所处的位置相连,犹如咽喉连着口腔。 清阳用手里的桃木剑,无声地指了指地上。 大家低头看,布满尘埃的地上有一串清晰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幽暗无光的过道那头。 清阳眼睛发红,动了动嘴唇:“是我师弟……” 邱端明警惕地观察四周,低声说:“小心些,你身上可有你师弟用过的东西?我用寻物之法先探一探。” 清阳将手里的桃木剑举过来,“他的剑。” 时羡鱼这才发现,清阳拿的是清和的剑,而他自己的剑一直挂在腰上。 邱端明再次施展法术,拿出符纸对折几下,轻轻一吹,那符纸便化作一只蝴蝶,先围着清和的桃木剑飞了两圈,然后慢悠悠飞向过道。 但是过道那头太黑了,太暗了,蝴蝶几乎一进入那边的区域就再难看清。 时羡鱼刚想问怎么办,这时邱端明忽然挥手洒出一把什么东西,提声大喝:“快跟上!” 所有人不假思索冲进过道! 那片黑暗瞬间变成了正常的黑,而不再是像刚才被什么东西蒙住一样的黑,时羡鱼觉得这应该跟邱端明洒出去的东西有关。 他们在一段楼梯前停下,邱端明抬头,示意大家往上看。 上方楼梯拐角处,露出一双穿着道鞋的脚,而蝴蝶已恢复成符纸静静躺在那双脚下。 “清和!” 清阳冲上去,一把将昏迷的清和扶起来。 清和身上有黑色的黏腻液体,厚厚一层覆盖了皮肤,且还在淅淅沥沥往下滴落,一些滴在清阳身上,他浑然不知,只是扶着师弟下楼。 邱端明见状,立即将善慧子和时羡鱼护在身后,肃然道:“你若不能将身上的邪物驱除干净,即便现在把你师弟救了出去,我敢断言最迟不超过明晚,你和你师弟照样会再次被鬼怪引回来!” 清阳面露茫然之色,似乎听不懂邱端明的话。 然而在邱端明这边的视角里,那些黑色的东西已经流进了清和的眼睛,如蠕虫般扭曲着、蚕食着,直到占据整个眼眶—— 清和的两只眼睛变成了漆黑的洞,清阳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看不见自己身上那些黑色的东西。”善慧子蹙着眉说。 “是的……”邱端明脸色难看的回道,“而且,那些东西好像会影响他思考,接下来我们必须互相警惕,以免也沾上那些东西。” 时羡鱼想起自己刚才那张净气符还算管用,站出来说:“要不然,让我试试?” 第287章六一家快乐6 时羡鱼知道一些降妖驱鬼的法子,大多是从沈逍那里学的,还有一些是自己悟出来的,许多道术道法的原理,都是一通百通。 譬如遇到火,就用水去灭,遇到风,就用墙去挡。 看见污浊,便用清灵之气去洗,所以时羡鱼下意识就想到了净气符。 她画了两道符,分别贴在清阳与清和的胸口上。 清阳倒是还好,只皱了皱眉,那些黑色的粘黏物就从他身上消失了。 可是清和却像感受到巨大痛苦,猛地挣脱清阳,倒在地上用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两条腿不住地向后蹬! 大家都吃了一惊,时羡鱼也被吓得松手,眼睁睁看着清和身上的符纸被粘黏物腐蚀,那些黑色的脏东西像是受了刺激,争先恐后从他的耳鼻口眼中涌出,不过几秒钟就将清和的整张脸覆盖! 这幅场景实在瘆人,大家都不由得后退半步。 善慧子却突然一步上前,抬脚踩住清和胸口!制止他继续挣扎,他身上的黑色粘黏物犹如嗅到猎物气息一般蜂拥而上! 善慧子掏出一只银制法铃猛地摇响,铃声逼迫之下,黑色物体又如潮水般从她脚上退下去,不甘心地在脚边涌动。 “还有符吗?拿来!”善慧子扭头冲时羡鱼喊道。 时羡鱼咬唇,忍着恶心一气写了五张,快速贴在清和的胸口和手脚上! 清灵之气入体,污秽邪祟被逼退至七窍,清和痛苦得不断抽搐,却因为被那团粘黏物堵住口鼻而发不出半点声音。 时羡鱼觉得可怜,蹙眉看向善慧子:“他会受不了的。” “受不了也要受,总好过魂魄被喂了鬼!”善慧子抬头看向众人,眸底一片冰寒,“就算是死,也给我死远些!要是再继续供养这只鬼怪,除非活神仙降世,否则谁也收拾不了它!” 大家都沉默下来。 这时,地上的清和却突然停止了抽搐。 他抬起头,伸长脖子,眼皮睁开,看不见眼瞳或眼白,只有蠕动不停的黑色粘黏物不断从眼睛的位置涌出—— 他的表情开始扭曲、变化,嘴角大大扯开,露出诡异的笑脸,对善慧子说:“姐姐……轮到你来躲了。” 时羡鱼见状,背脊发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善慧子也怔愣住,摇铃的手停下来。 下一秒,清阳抬起缠着四方结印的手掌,猛地拍在清和头上,怒喝一声:“退!!!” 善慧子回神,更加用力摇动法铃!嘴中连连念出咒语! 四方结印、法铃咒语,再加上时羡鱼的净气符,三管齐下终于将清和身上的邪祟驱除! 清和的身体一下子软瘫下来,善慧子松开他,翻开他的眼皮,里面已经看不见脏东西了,不过瞳孔黯淡无光,没有任何反应。 “好在时道长的符先护住了心脉,保住了他的性命,只是这双眼睛怕是已经废了,最好尽快找人看看,兴许还能治。” 善慧子说完,抬眼看向清阳,等待他做出决定。 他们师兄弟离开师门,是为了历练自己,显然这次的历练目标并不合适,再留下去风险太大。 清阳紧紧抿住唇,眼眶泛红。 屋外太阳升起,清晨柔和的阳光铺洒进来,照亮幽暗阴冷的楼道。 清阳沉默片刻,弯下腰把清和背起,问其他人:“你们走不走?” 善慧子缓缓摇头。 邱端明淡笑一声,说:“鬼怪的本体还未现身,我也还有手段不曾施展,总要再试一试。” 时羡鱼也跟着附和:“嗯,我也还想试试。” “好,在下实力不济,只能祝各位道友力擒恶鬼。”清阳背起师弟,趁着日出的光亮,快步离开了这里。 时羡鱼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闷闷的,有些不舒服。 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出事,善慧子说清和的眼睛废了,清和那么年轻,如果眼睛治不好,以后该怎么办…… “我们上去看看吧。” 邱端明抬脚迈上台阶。 时羡鱼收回发散的思绪,跟着邱端明和善慧子一起上楼。 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教过泥巴人上台阶,扭头往身后看,只见侍神一本正经的走上楼梯。 时羡鱼:“……咦?” 前面的善慧子问:“怎么了?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噢,没事。”时羡鱼摇头,再次扭头看侍神。 这厮上楼的姿势不仅正常,甚至可以称之为高贵优雅,让她不禁产生一种……迷之熟悉? 白龙莫名的看着她。 他自然是不知道自己仅仅上个台阶就露出了破绽,如果他见过泥巴人没受过训练时如何在地上匍匐前行,一定会懊悔自己此刻的大意。 时羡鱼默默回头,一步一步上楼,心里思绪混乱。 一些猜测在脑海中沉浮,她不知道该不该去印证……鬼使神差的,她脚下踩空,突然跌倒! 膝盖要磕在台阶上的一瞬间,身后一股力拽住她的胳膊往上提,硬生生将她扶稳了! 时羡鱼:“…………” 白龙:“…………” 前面再次传来善慧子的声音:“时道长,你没事吧?” “啊……没事,我没事。”时羡鱼赶紧解释道,“刚才脚崴了一下,我这就上来。” 邱端明站在二楼的楼道口说:“太阳虽然已经升起,但屋里光线还是不足,大家要留意脚下。” “是的,谢谢邱道长提醒。”时羡鱼随口应和着,再次瞟了眼侍神,没再说什么,匆匆上楼去了。 白龙留在原地有些凌乱。 她发现了吗?……她没发现吧?……她好像发现了……也许是他想多了?……真是他想多了吗? 算了,先上楼再说,这里的鬼怪异常妖邪,万一出事了如何是好? …… 二楼比一楼亮堂,不仅窗户多,还有一个很大的露台。 时羡鱼跟着邱端明和善慧子一起找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这里就像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废弃旧楼,感觉不到任何邪祟气息,甚至让时羡鱼不禁产生一种错觉:刚才那一击,已经将鬼怪彻底驱除了。 但她知道没有。 若是这么容易就除掉,它就不会成为这地方近三十年的顽疾沉疴。 而且,她记得那只鬼怪刚才说…… “二楼没有,我们去三楼看看吧。”邱端明开口道。 “好。”善慧子同意。 时羡鱼若有所思,“三楼估计也没有……” 邱端明和善慧子面露不解,疑惑的注视她。 “还记得吗?刚才它说……”时羡鱼慢慢地说道,“‘姐姐,轮到你来躲了’,它在和我们玩捉迷藏。” 第288章六一家快乐7 既然是捉迷藏,就一定有人找,有人藏。 如果第一局是鬼怪躲起来,他们负责找,那么第二局就该是他们躲,鬼怪来找。 时羡鱼疑惑的打量四周,“这地方到处是邪祟的戾气,偏偏找不出它的确切位置,好像哪里都有它,又哪里都不是它,它会不会故意隐匿行踪,等我们躲好了才会出来?就像玩捉迷藏一样?” 邱端明和善慧子听了都若有所思。 “依照你的意思,白天我们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出它了?”善慧子瞟向邱端明,“可是白日清朗,阳盛而阴衰,是驱鬼捉妖的最佳时机,邱道长,你看呢?” 邱端明无奈的一笑,“我也想在白天擒住它,不过据我所知,确实不曾有人在白天发现过它。” “此鬼着实狡诈。”善慧子皱眉道。 “先试着找一找吧。”邱端明淡笑道,“依照时道长的意思,这鬼要和咱们玩捉迷藏,那咱们也得找个藏身处才行。” 时羡鱼和善慧子点了点头。 三人继续在二楼搜寻,邱端明将每扇窗户都打开,光线明亮,室内一切纤毫毕现,清清楚楚。 这地方实在没哪儿能藏人,之前那场大火已经把能烧的全烧了个精光,后来翻修的工人在这里干了几天活就传出闹鬼的消息,所以楼里只剩一些碎木料、砖块、油漆桶,还有几个生锈的人字梯。 找完二楼去三楼,三楼比二楼更空,什么都没有,墙皮熏黑,窗子也是破的,大约是因为翻修工程还没进行到三楼时工人们就全撤了。 他们重新回到一楼,一无所获。 时羡鱼站在一楼的窗户旁,望着四周,说:“这里真不像是一家三口住的地方,二楼被隔出来七八个房间,一楼却是两个大开间,中间用一条过道连着,格局好奇怪。” 邱端明闻言笑了笑,说道:“这里的男主人是个摄影师,二楼隔断房间多,是为了方便布景,女主人是化妆师,同时也负责接待客人。你看到的那个大开间,原先是放各种衣服的地方,也是最先起火的地方。” “这样啊……”时羡鱼再次打量四周,“这样就说得通了,入门的地方是会客厅,顺便可以展示照片,穿过走道就是化妆间,更衣室,化好妆换完衣服就可以上楼拍照……那么三楼才算是这一家人真正生活起居的地方吧?” 邱端明点头:“应该是这样。” 时羡鱼又问:“邱道长对这里好像很熟悉?您说的这些,工作人员给我们的资料册上没有写呢。” 邱端明微愣,“没写吗?” “没有呀。”时羡鱼从帆布包里掏出那份资料,“难道是我看漏了?” 善慧子瞥了眼邱端明,“确实没写。” 邱端明从时羡鱼手中拿过那份资料,随意翻了翻,“还真没写啊……是这样,我大概在六七年前,和师兄弟来过这里,当时附近还有几家没拆迁的居民,稍微打听了下就知道这栋楼房原来是家照相馆,专门给小孩拍照,院子里那些秋千跷跷板也是用来哄小孩子的。” 时羡鱼恍然,“原来邱道长以前来过这里啊。” “嗯。”邱端明把资料还给她,笑着说:“那次我和几位师兄无功而返,灰溜溜的回去了,事后越想越不服气,听闻无极宫在驱邪道术上颇为精要,我便改投无极宫学了六载,这次过来,一是想看看自己这些年是否学有所成,二是了却这桩憾事。” 他说完,又无奈的一笑,拍了拍身边的墙壁,叹道:“不过现在看来,这六年我虽然有所长进,可这恶鬼也长进了不少啊。” 善慧子思索片刻,说:“其实这事说来也简单,要么我们在白天找出它的藏身之所,要么等到晚上它出来,我们再合力将它击杀。” 时羡鱼摇头叹气,“可是晚上真的很凶险……从鬼怪身上滋生出的那些黑色黏稠物,随时可能寄生在我们身上,叫人防不胜防。” 邱端明道:“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既然白天有大把时间,我们可以做足准备,譬如像清阳清和他们那样,先布一个拘鬼阵,以逸待劳。” 善慧子点头赞同,又提议道:“不如我们一人负责一层,邱道长在一楼布阵,我在二楼,三楼就留给时道长,如何?” “好。”邱端明说,“以防万一,我这里还有三枚铜铃,谁若是发生状况,就抛下此物,其他人听到铃声就会立刻赶到。” 他拿出铜铃,分了分,善慧子和时羡鱼拿到铃铛,便上楼各自去准备了。 在这个世界,但凡是修道的,总会几个驱邪的阵法,不过时羡鱼没学过。 她也不在乎。 “清阳清和他们昨天弄了那么大一个阵,最后也没起什么作用,设阵用的朱砂和五彩线一大半被腐蚀成了黑色,说明普通的阵根本防不住那只鬼,至于高端的阵法呢,就凭我们这几个人也施展不出来。” 她在三楼慢慢溜达,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侍神,“你觉得呢?” 白龙:“…………” 为什么突然跟他说起话来了?……泥巴人连声带都没有,怎么可能会说话?她是不是故意的?想诈他露出破绽? 时羡鱼收回目光,继续背着手往前溜达,“三楼可真脏呀,到处都是烧焦的黑灰,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 她在一扇破窗户前停下,指着窗下一片空地对侍神说:“来,你坐这儿。” 白龙:“???” “怎么了?过来坐呀。”时羡鱼伸着白白的手指,再次指了指脚下。 侍神一脸嫌弃看着那片焦黑的地面。 “你不会是嫌脏吧?”时羡鱼笑盈盈的说,“你可是泥巴啊,哪有泥巴会嫌脏的。” 白龙:“…………” 真的没法反驳。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扫袖、提衣、屈膝、落座,每个动作都优雅高贵到极致,犹如尊贵高洁的上古君子。 时羡鱼心里乐开了花,不由分说的坐他怀里! 侍神的身体明显一僵,但时羡鱼装作不知道,坐他腿上,贴着胸膛,勾住脖子,煞有其事的对他说:“我仔细想过了,这里真的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那小鬼害人就害人吧,为什么非要捉迷藏?难道生前是因为捉迷藏死的?可家里只有她一个小孩,她跟谁捉去?跟来照相馆拍照的小孩吗?这也说不通,来拍照的小孩都有大人领着,一会儿化妆一会儿换衣服,哪有时间玩?我觉得这里头,肯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情。” ------题外话------ 昨天断更了……怎么说呢,心里莫名踏实,前几天连续更新,我都感觉怪怪的,总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昨天一断更,我就觉得:啊,我果然还是我啊 第289章六一家快乐8 侍神不言语。 时羡鱼也不在乎。 她继续对他说:“我来之前就跟周卜善那儿做过功课,在这个世界里,凡是因为贪嗔痴怨而化作鬼怪,都没什么理智可言,仅有生前最后那么一点点执念残留,而这点执念往往也是鬼怪的弱点,只要抓住了对方的弱点,驱妖驱鬼就能无往不利,可如果抓不住弱点呢……抓不住弱点,就只能跟对方硬碰硬了,难免有些费工夫。” 侍神:“…………” 继续保持沉默。 “时隔三十年,想要查清楚当年火灾的原委,恐怕是不可能了,不过这鬼怪接连两次都提到捉迷藏,我真的很难不在意……” 她一边说,一边把他的胳膊拉起来,然后自己调整姿势,脑袋枕在他的臂弯处,腿并拢翘起来,舒舒服服地躺在他怀里,再掏出手机—— 咔嚓! 给侍神的泥巴脸拍了一张照。 侍神:“…………” 咔嚓、咔嚓、咔嚓! 镜头怼近又连续拍了几张,然后她坐起来,双手举着手机开始拍自己和侍神的合影。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没完没了的。 侍神终于忍不下去了,原本一动不动的脸庞微微侧过去,眉头也皱了起来。 “咦?你怎么还躲镜头呢?”时羡鱼把他的脸扭过脸,一本正经的说,“别乱动,我试试能不能把它引出来,昨天我站在外面给楼房拍照,它就一直追着镜头看,我猜是因为它生前住在照相馆里,所以对快门声音很敏感。” 言之有理,白龙无法反驳。 可是他真受不了她挨自己这么近,还在他身上动来动去,感觉好奇怪。 心里刚这么想,身上的人就停下来了。 白龙垂眸往下看,原来时羡鱼发现手机上有新消息,所以暂时消停了,现在端正坐他腿上看消息。 手机号是周卜善办理的,也只有周卜善一个人知道。 点开弹窗就是一个大大的笑脸,下面跟着一串文字信息: 元君那边进展可顺利?我师傅回来了,若是事情棘手不如先回来,让我师傅给您当推荐人,一样能拿到资质证明呢! 时羡鱼礼貌的回复: 谢谢你呀!不过暂时不用啦,既然我已经报名了,就试一试吧,也正好练练手。 周卜善回:元君是真神转世,区区小鬼一定能手到擒来,马到成功,不费吹灰之力~ 时羡鱼看着周卜善发的文字,噗嗤噗嗤直乐。 白龙看在眼里,心里不免计较,自己教她当神仙教了这么长时间,她怎么还跟个无知少女似的没心眼?别人随便一逗就乐? 有什么可乐的? 昨天那两个年轻道士也是,不过就是长得白嫩了点,她就一直盯着别人看。 有什么好看的? 修道之人多重视养生,皮肤显得好罢了,其实长相也就一般,很一般。 白龙心里总归有些不舒服。 时羡鱼浑然不知,全身心投入的给周卜善回消息。 时羡鱼:哈哈哈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这次遇到的鬼好难对付的,听说快三十年了,都没道士能处理。 周卜善回:元君放宽心,年头久可能是因为市政给的悬赏不够丰厚,未必是那只鬼有多厉害。 时羡鱼:哎?你这么说显得好势利呀,哈哈哈~悬赏不丰厚就不肯干活吗?难道就没有正义感爆棚的勇士,不为地皮悬赏,只为降妖除魔打抱不平? 周卜善:元君说笑了,我们修道之人无所谓正邪之分,只讲究一个阴阳平衡,有些东西存在,必然有其道理,只要没有造下太多杀孽,师傅一般不会理会这些鬼怪,师傅还说,若天下邪魔尽除,我长乐宫又将如何自处?而且阴阳一体,无论哪一边被削弱,都不是好事。 时羡鱼心想入乡随俗,周卜善说的这些,她也要尽快学起来。 周卜善:对了,元君,这鬼可有造下杀孽?若是杀孽深重,我可以报给我师傅还有师叔师伯,他们决不会姑息恶鬼。 时羡鱼:不太清楚,听说以前有人在这里出过事,后来附近的居民全都拆迁搬走了,这里变得荒无人烟,也就没人再出过事了。 周卜善:这种情况很常见,只要继续荒个十年二十年,鬼怪的气就会消耗殆尽,到那时,即使无人驱鬼,鬼也会自己消失。 时羡鱼心想这还挺符合科学原理的,做人的时候不能长命百岁,凭什么死了变成鬼就能万寿无疆?明明两者都是能量体,只要能量消耗光了,就没有不拜拜的道理。 随后她又想到善慧子之前说的话…… 当时善慧子的情绪很激动,说什么……就算是死,也要死远些,要是再继续供养这只鬼怪,除非活神仙降世,否则谁也收拾不了它…… 供养,应该是指魂魄被鬼怪吞噬的意思吧? 时羡鱼想了想,问周卜善:如果荒芜期间,时不时来几个道士驱鬼,然后因为法术不精,魂魄被鬼怪吞噬吸收,这种情况会怎样? 周卜善很久没有回消息。 时羡鱼等了一会儿,准备再问他的时候,终于收到回复—— 周卜善回她一个痛苦脸的表情,配以文字:会很难搞! 周卜善:元君,要不您还是先回来吧,这种鬼怪的危险系数太高,性价比超低,一般不会有道士愿意去的。 时羡鱼:性价比超低? 周卜善:是啊,因为对付这种鬼怪最合适的方法就是围困它,断绝它一切能够吸收能量的渠道,譬如让附近居民搬走,使那一片区域荒芜,不需要付出多少代价,只需慢慢等时日久了,鬼怪自然而然会虚弱,直至消失。如果硬要去对付它,非得是道术极为高强的修行者才行,因为一旦失败,就会化为鬼怪的口粮,进而滋养它、壮大它,这种风险是任何人都不愿意承受的。 时羡鱼疑惑的看完这段文字,心里涌起无法忽视的违和感。 时羡鱼:照你这么说,一般道士根本不会来才对,可是报名来这里的道士很多啊,不止我一个。 周卜善:元君大人是初来乍到不清楚内情,至于那些人,纯粹就是傻呗! 时羡鱼皱起眉。 她觉得不是这样的。 清阳与清和身上确实带点耿直的傻气,可邱端明和善慧子,行事稳重,条理分明,这两人无论怎么看,也跟“傻”字无关。 她思索片刻,再次问周卜善:除了傻,和像我这样不知道内情的,有没有第三种可能? ------题外话------ 晚了10分钟…… 第290章六一家快乐9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周卜善回话。 时羡鱼皱着眉又问一遍,手机上却显示消息发送失败,再看上面的信号格,一格也没有了。 “怎么没信号了呢?” 她把手机举高,摇来晃去找信号,最后索性站起来,走到窗边,伸直了胳膊找信号。 三楼因为不曾翻修,窗户上全是碎玻璃渣,也没个防护栏,侍神看她半个身体都快探出去,忍不住大皱眉头。 本以为她找不着信号就会退回来,可她的身体就像定格一样,竟不动了。 侍神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它皱着眉起身,想过去看看她怎么回事。 此时的时羡鱼已然屏住呼吸,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窗户右侧—— 一片倾斜延伸出的屋檐下方,通体挂满黑色黏胶的怪物正匍匐在斑驳的外墙上,它分明有着人类的轮廓,姿势却如蛇一般扭曲,黏腻的长发紧贴墙面,丝丝缕缕,仿佛叶片落尽后只剩枝节的爬山虎。 灰白色的脸微仰,眼睛像两个黑不见底的深坑,直勾勾盯着时羡鱼。 时羡鱼不敢轻举妄动,手臂继续保持僵直,只有手腕慢慢转动,手指移到相机功能,悄悄打开了摄像头,然后…… 调整焦距。 咔嚓! 怪物全身胶液炸起!猛地扑向窗口! 时羡鱼下意识尖叫一声,身后突然一股大力直接将她拽进屋里! 侍神将她护在身后,她只能瞧见他的后背,什么都看不到了!再抬头时只看见一团炽烈的火焰直冲窗口喷去! 时羡鱼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她清清楚楚感觉到高温的烧灼感,但那火焰的颜色却如海水般呈现出惊艳的青蓝色。 不等她回神,火焰熄灭,再看窗户——窗台上留下一滩焦糊的胶质物体,几秒之后,又在空气中脆碎成粉末,灰飞烟灭,没了痕迹。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善慧子和邱端明一前一后赶到。 “怎么回事?!” “那只鬼怪出现了吗?” 时羡鱼看了看窗台上,又看了看自己的侍神,开口解释:“刚才我拿手机拍照,它在窗口出现了。” 话音一落,善慧子和邱端明立即冲向窗户。 “它被我用炽火符逼退,现在躲起来了。”时羡鱼默默牵住侍神的衣角,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善慧子在窗边没看见鬼怪踪影,回头关切的看着时羡鱼:“时道长没受伤吧?” 尽管时羡鱼知道对方的这份关心不太纯粹,多少掺杂了些担忧她被鬼怪吞噬变成养料的因素,但还是有点感动。 “我没事,刚才之所以叫了一声……是因为它出现时我正在拍照,心理毫无防备,被吓了一跳……啊,对了。” 时羡鱼拿起手机,打开相册。 “我刚才应该拍到它了……这家伙真的对相机快门的声音非常敏感,我刚按下拍照键,它就立刻扑上来。” 她把照片给善慧子和邱端明看。 照片里能看到外墙上有一团模糊的黑影,黑影中那张灰白色的脸庞面目扭曲,看上去极为狰狞。 “它在墙上?”邱端明皱眉,再次返回窗边观察外墙,但是什么也没发现。 “它受了重创,现在一定躲起来了。”时羡鱼顿了顿,说道,“不过它对拍照的声音很敏感,也许我们可以试着再引它出来。” “可以,我也有手机,一起试试。”邱端明拿出自己的手机。 善慧子见状,说:“有两个人拍照应该也足够了,我去外面再查看一下外墙,之前我们一直在屋里转,没注意屋外的结构。” 三人商量了下,分头行动,善慧子去外面搜查,邱端明和时羡鱼留在里面拍照。 但是这次无论怎么拍,也没再发现鬼怪的踪迹。 时羡鱼只能猜测是自己刚才那张炽火符伤鬼怪太重,所以鬼怪暗中蛰伏起来了。 邱端明恭维她:“时道长年纪轻轻,出手却是不凡,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时羡鱼只能装模作样的微笑。 其实她会的炽火符,威力约莫只有在野外生个火的水平,至于为什么突然出现那么大一团火,她比邱端明更好奇呢。 难道是……传说中的,龙息? 他当初离开的时候,好像也气呼呼的喷火来着,但是当时风云变幻,天摇地动,她连站都站不稳,也根本看不清,只觉得他身上的银白鳞片闪呀闪,快闪瞎她的眼。 时羡鱼正浮想联翩着,那边的邱端明再次开口:“这只鬼怪受了重创,本该是我们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可惜还是找不出它的藏身之所,如果明天它还是不现身,我们恐怕就只能暂时打道回府了。” 没有准备足够的食物和水,他们顶多在这里坚持两天。 虽然道门也有辟谷之法,但饿着肚子消耗体力,这绝不是驱鬼的最佳状态。 善慧子沉着脸色摇头,“不会,莫说明天,依我看它今晚就会出现。自我们来到这里,已经连续两次重创它,它现在一定很虚弱,而虚弱时也是急需养分的时候,修行者的魂魄至精至纯,对邪祟妖魔而言再可口不过。” 邱端明:“那依你看……” 善慧子:“计划不变,守株待兔。” 邱端明又看向时羡鱼。 “可以。”时羡鱼点了点头,“还是和之前一样,我们各自守住自己的阵法,等鬼怪出来,再合力击杀。” 邱端明颔首:“好,二位多加小心。” 时羡鱼带着侍神回到三楼。 善慧子去了二楼。 邱端明留守一楼。 屋外日光灿亮,屋里阴气森森。 面对一只神出鬼没的怪物,三人警醒万分,不敢掉以轻心。 时羡鱼看着已经自觉坐下的侍神,心里觉得可惜,如果自己在他出手后立刻追问,说不定真能逼他开口自认身份,可是被邱端明和善慧子一打岔,时间再一耽搁,便失去了那转瞬即逝的机会。 现在再问,他肯定会装傻充愣不承认吧? 就好比他现在面无表情的扮演泥巴人。 她更担心的是……这副躯壳留不住他,也许他已经悄悄溜走,而她丝毫不曾察觉,毕竟龙有什么神通,她是完全不知道的。 时羡鱼越想越惆怅,慢慢走过去,坐进侍神怀里。 侍神的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下。 时羡鱼:“?” 咦? 他好像……没走? 时羡鱼不由自主的抬起一只手,轻轻摸着侍神的脸,喃喃自语:“刚才那团火,可真奇怪啊……” 侍神:“………………” 第291章六一家快乐10 “那团火出现得真及时,要不然怪物肯定直接扑上来了……不过火是从哪儿来的呢?” 时羡鱼摸摸他的脸,又摸摸胸口,自言自语:“难道是泥巴人开启灵智之后,又激发出了什么异能吗……” 她到处乱摸,试着挠他痒痒,嘴里说:“我来检查一下。” ……但他好像不怕痒,坐得纹丝不动。 她故意逗他,继续往下摸。 这时,忽然想起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当初捏泥巴人的时候,她没有捏……那玩意。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如果真照葫芦画瓢的捏出来才更加奇怪吧?况且……她也不知道龙的那玩意儿是个什么样子。 既然下面只有空气,这样的戏弄貌似也没多大意义。 时羡鱼悻悻收回手。 再抬头看他,那张熟悉的脸庞虽然始终维持着面无表情,可是眼神……好像不怎么友善? ……生气了吗? 还是别闹他了,本来脾气就大,惹急眼了又跑掉怎么办? 时羡鱼不乱摸了,默默帮他把凌乱的衣襟整理好,然后规规矩矩的坐在他怀里。 就这么坐了三五分钟,姿势逐渐懒散,腰不直了,胸膛也不挺了,时间太难熬,她再次翘起腿,舒舒服服躺他身上。 侍神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 他只一段时间没盯着她,她怎么就散漫得如此离谱,这般仪态哪里有半点神仙气质,实在是……唉! 某人在心里捶胸顿足。 时羡鱼自是什么也不知道,她翘着腿一晃一晃,叹气道:“现在还不到中午,要等好久才会天黑……” 虽然带了手机和平板电脑打发时间,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被鬼怪的气场影响,从刚才鬼怪出现之后,手机和平板电脑就都没有信号了。 只能玩单机游戏。 道友们都在专心致志捉鬼,此情此景下玩游戏,时羡鱼的良心过不去,她决定端正态度,打开手机,翻出昨天拍的照片继续研究线索。 她拍了很多照片,有楼房的外形,有院子的布局,有秋千、沙坑,干硬的油漆桶,锈迹斑斑的人字梯…… 相册翻到最前面,是铁箱子里那堆画册和玩具,也是她来这里之后拍下的第一批照片。 时羡鱼看着那几副画,轻声嘀咕:“画得虽然很丑,但还挺细致的,比如这个方框框应该是窗户吧,框框里画了一个秋千,所以这幅画里的场景发生在一个可以看见秋千的房间……那就应该是一楼了。” 如果可以这样推理,那她是不是也能分析出其它画里的现实场景? 时羡鱼顿时来了兴致,开始仔细观察每张儿童画,不放过任何一个细枝末节。 但儿童画,毕竟是儿童画,笔法稚嫩,轮廓简单,一些突兀的黑点,一些散乱的线圈,除非问画作本人,否则很难猜出画中真意。 时羡鱼看了大半天,看得脑仁儿疼,随后想到,即使弄清楚这些画里的场景,似乎对捉鬼也没什么用处,也就提不起干劲了。 她躺在侍神怀里,百无聊赖的翻相册。 从前往后翻,翻到最后一张,再从后往前翻…… “我小时候画得再怎么差劲,也要比这个强吧?……这满身的奶油果酱,画得跟泥巴似的,涂个红色估计跟血差不多……” 往前再翻一张,时羡鱼眉头蹙起,用指尖放大画面。 被爸爸妈妈抱在怀里这张,身上也有很多……血? 会是血吗? 如果这是一张色彩艳丽的儿童涂鸦,她可以从颜色去分辨,可这些画被保存了近三十年,颜色氧化褪减,只剩一层灰粉色的笔触痕迹,再加上小孩子的画法天真,很难说那些斑点是血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假设是血的话,这些画的意思岂不是可以完全逆推?”时羡鱼翻了翻相片,若有所思,“……顺序貌似也可以逆推?” 第一张小女孩过生日; 第二张小女孩试穿新裙子; 第三张小女孩收到满屋子玩具礼物; 第四张小女孩在院子里玩; 第五张小女孩摔倒被爸爸妈妈哄; 第六张小女孩睡着了,全身上下不知是果酱还是泥点…… …… 她皱着眉把这六张照片翻来翻去,试图寻找疑点,最后目光停留第三张图上。 本以为这张图是小女孩收到满屋子玩具作为礼物,而这种理解,是建立在第一张生日图的基础上,因为过生日就必然会收礼物,可如果顺序本身就是错的? 铁箱子里的画,没有装订,工作人员说发现这本儿童涂鸦本的时候,就已经脱页了,所以谁也不知道第一页是哪张。 时羡鱼狐疑的盯着眼前的画……如果抛去固有思维,不是生日礼物,那么这幅画究竟有什么含义? 布偶熊,小汽车,纸箱子,兔子灯,玩具皮球,机器人…… 时羡鱼皱眉。 画里的机器人掉了一条腿。 哪有礼物刚收到就坏掉? 等等……别忘了,这里是照相馆,而且,是一家儿童照相馆,为了哄小孩也好,当做拍摄道具也罢,总之这地方一定有许许多多玩具。 玩具用旧了,用坏了,会放在哪儿?仓库? 小女孩呢?画里的小女孩为什么也在仓库里?是自己跑进去的,还是……被关起来了? 时羡鱼越看,眉头皱得越深,神色也越凝重。 如果第三张图可以这样解读,那么其它的……换新裙子,可以解读成被逼换衣服,在院子里玩,可以解读成想要逃跑,被爸爸妈妈哄,可以解读成逃跑被发现于是挨打,最后打得浑身是血在床上昏睡—— 仅从画面看,二者之间并没有差别。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否则好端端的一家三口,怎么会变成满是戾气的鬼怪?”时羡鱼一下子从侍神怀里站起来,“我得告诉邱端明和善慧子。” 这可是重大发现呀。 她迫不及待的下楼,把自己的猜测跟善慧子和邱端明说了一遍。 邱端明捋着黑胡须慢慢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鬼怪最初形成时是一团混沌,无思想,无智慧,而怨气重的天然有着吞噬其它魂魄的本能,这栋楼房闹鬼几十年,从未有人见过小女孩父母的魂魄,要么是早早消散了,要么是被那孩子吞噬了。” 善慧子皱眉,“知道这些又有何用?” 时羡鱼举着手机道:“如果小女孩真的经常被关起来,那她一定对这个地方深恶痛绝,我们只要把这地方找出来,再在这里布下阵法以逸待劳,驱鬼的成功率一定很高。” 第292章六一家快乐11 对于时羡鱼的提议,善慧子并不看好,皱着眉道:“只是一张小孩子的画而已,怎么能看出仓库的位置?反正我们已经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横竖它逃不掉。” “可是它已经逃走过两次了呀。”时羡鱼说道,“一次附身在清和身上,一次被我用炽火符伤到,每次都只能伤到它的皮毛,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善慧子语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邱端明跟着说道:“时道长所言有些道理,如果缩小范围,确实能够大大增加成功概率。” 时羡鱼指着手机里的画,对两人说:“而且你们看这幅画,画里这些横竖交叉的线,像不像一个置物架?如果真是置物架,墙面上一定有固定螺丝钉的痕迹,火灾不至于连这个也烧掉,只要我们找到螺丝钉的痕迹,就能确定这间仓库的位置。” “但是房屋的一楼和二楼进行过翻修,痕迹可能被抹掉。”邱端明提醒她。 时羡鱼摇头,“这个仓库应该不在一楼,也不在二楼。” “为何?”邱端明不解,“一楼只有两个大开间外加一间厕所,确实没有仓库的位置,但二楼房间隔断很多,你为什么断定仓库也不在二楼?” “因为没有窗户。”时羡鱼说,“二楼的每个房间都有窗户。” 邱端明狐疑道:“也许是小女孩当时没有画窗户?这毕竟只是小孩子的随手涂鸦……” “不会的。”时羡鱼打断他,“虽然只是涂鸦,但也有规律可循,不信你们看——” 她把手机其它图画翻给邱端明和善慧子看。 “发现了吗?除了这张画,其它画里都有窗户,就连这张场景在院子里的画也画了一个大方框,这个框不是画框,而是窗户,是从屋里往窗外看……” 时羡鱼不由得停住,忽然觉得怪怪的。 为什么会是这种视角? 难道…… “原来如此,时道长言之有理。”邱端明颔首赞同,“这样看来,仓库应该在三楼,我们一起去三楼看看。” 时羡鱼回神,“啊?好,我们一起找找线索。” 善慧子有些无奈,妥协道:“好吧,那就找找吧,反正时间也还充裕,如果找不到,就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 三人的意见再次取得一致,一起去三楼。 可三楼唯一没有窗户的房间,是卫生间。 时羡鱼又按照一般家庭的格局推测出主卧、次卧、厨房的位置,不管怎么看三楼也不像有仓库的样子。 “看来还是应该在二楼啊……”邱端明遗憾的开口,“二楼已经翻修过了,没有满足条件的房间,可能是翻修时,工人为仓库房间开了一扇窗,也可能是小孩确实画漏了,仓库是一间有窗户的房间也说不定。” 时羡鱼觉得古怪,这样一间照相馆,肯定有许多废旧的道具和杂物,扔了可惜,留着又占地方,它们会被堆在哪儿? “这里有地下室吗?”她抬头看向两人。 邱端明微愣,“……这个,资料上倒是没提。” “这里应该有一间地下室,专门用来堆放杂物。”时羡鱼左右望了望,“仓库不会在三楼,三楼是生活区,要放各种生活用品,不会乱堆杂物,而且一些体积大的道具往楼上搬也不方便……所以,应该有地下室才对,应该有地下室……” 她若有所思的念叨,转身快步下楼,想去一楼再看看。 邱端明与善慧子相视一眼,也赶紧跟上她。 时羡鱼有种预感,地下室一定存在,无论是为了方便存放杂物,还是为了囚禁小孩,拥有一个地下室无疑非常方便。 至于它的位置,不会在进门的地方,那里需要接待客人,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很不方便,所以大概率在后面的更衣区。 更衣区存放着大量服装,是最先着火的地方,也被烧毁得最严重,现在当然看不出来,因为地板和墙面都已经翻修过一遍。 时羡鱼不禁对自己的直觉产生怀疑——如果翻修过地板,工人不可能发现不了地下室,难道自己猜错了? 更衣区连着这栋楼房的后门,时羡鱼顺着这扇门走出去,看见屋外堆着一摞砖。 邱端明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砖块,疑惑的问:“时道长可是发现了什么?” “应该在这里……”时羡鱼蹙着眉喃喃,“工程队来到这里,先把砖头卸下来,正好挡住了地下室的入口,原本等到砖块用完就会发现地下的端倪,可是因为闹鬼,工程进展到一半就草草结束,这些砖一直没有被搬走,地下室也没有被人发现。”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时羡鱼闭上眼睛,用神魂去感知,片刻后睁眼,整个人怔怔的。 “时道长?”邱端明瞧她有些不对劲,唤了一声。 时羡鱼扭头看他,又看向善慧子,张了张嘴唇:“……它在里面,我看见了,很浓的黑气藏在这底下。” 邱端明和善慧子的呼吸都是一滞,眼神交流,气息也下意识放缓。 难怪他们一直找不到。 原来那只鬼怪压根就不在屋子里,而是在屋外,近在咫尺。 邱端明抬头看了眼太阳,而后低头观察地上的影子,“现在是正午,万鬼蛰伏,这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善慧子低声说:“待我布下杀鬼阵。” 时羡鱼想了想,说道:“我让侍神把这些砖移开。” “能找出此鬼的巢穴,时道长已经出了大力,这等小事不如让在下出马。”邱端明取出一张叠好的纸人,十指勾缠比划一番结印,那小纸人便摇摇晃晃落在地上,化作一个十来岁的童子,有鼻子有眼,神似活人。 善慧子微微扯了下嘴角,“邱道长这一手画纸傀儡术真是出神入化。” 邱端明笑眯眯地朝她拱了拱手,“不敢当,跟时道长的泥塑侍神相比,我还差得太远啊。” 傀儡童子个头不大,力气却不小,使劲一推,那一摞砖便倒塌了大半,剩下的砖头捡一捡,很快就把这片地方清理出来。 地面上积了一层已经板结的黑灰。 时羡鱼蹲下来,伸手敲了敲,拨开灰土,终于露出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入口处封着一块很大的金属板,金属板上有拉环,时羡鱼试着拉了拉,纹丝不动。 “可能是火灾的时候,受高温影响有些变形,门板被卡住了……”她抬头看向邱端明和善慧子,“有没有什么工具,可以把它撬开?” 第293章六一家快乐12 “我来试试。”邱端明走过来,弯腰握住拉环。 他本以为是时羡鱼这个小姑娘力气小,结果自己使出全身力气,竟也一样拉不开。 “你们看这是什么?”善慧子有了新发现。 时羡鱼和邱端明望过来,发现善慧子脚下地面有许多黑色的斑块,近似于沥青凝固后的样子,也像某种塑胶烧烫变形,混在泥土之中,质感奇怪。 时羡鱼本想说这大概是翻修时工人留下的痕迹,但是当她看见,地下室的门板四周缝隙里挤满了这种黑斑,脑海中电光火石,脱口道:“和那只鬼怪身上的粘液好相似,它身上的是会流动的粘液,这个已经凝固了。” 善慧子用手指抠下来一小块,捏在指间若有所思状,片刻后道:“会不会是……胶片?” “胶片?”时羡鱼微微睁大眼睛,“也对,如果是三十年前的话,照相馆应该还在使用胶片相机。” 邱端明恍然,“难怪这只鬼的显形会是那般模样,原来是它的怨气融合了胶片的性状。” 时羡鱼感到惊讶,“还能这样啊?” 邱端明闻言一笑,“这不是常理吗?譬如毙命于水中的水鬼,显形时通常会留下潮湿的水渍,若是死的时候被水草缠绕,化作厉鬼后甚至会用水草向戏水者索命,此时的水草不是真水草,而是一种怨气化形,同理,这里的鬼怪浑身胶黏,大约是也在模拟自己的死状吧。时道长的法术精纯,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啊这……受教受教。”时羡鱼朝他拱了拱手。 另一边,善慧子不知从哪里找了一截变形的铁管,用尖锐的一头扎进地下室门板边缘,用力撬动。 邱端明见状,也望望四周,找了尖锐物一起撬门板。 地下室的门板并不是纯纯一块铁板,而是厚实的木板外面包了一层铁皮,平平整整嵌在地面上。 三人合力把门板撬至松动,顿时一股陈旧腐朽的气味从门缝涌出,他们不约而同掩鼻,而后互相看了看彼此。 “这下面被封了三十年。”邱端明皱眉提醒一句。 三人往旁边退了几步,邱端明招来傀儡童子,让傀儡拽住拉环,用力拉开!—— 更加浓重的腐气翻涌而出,沉积的空气、腐烂的腥臭、地底的潮闷,齐齐涌出地面,让三个人不约而同再次掩鼻退后。 最炽烈的阳光,必能驱散最幽暗的阴霾。 此时烈日当空,正午时分的光照亮地下室入口,仿佛在一片漆黑的泥泞上压下一块四四方方的光印。 停了一会儿,气味稍稍散去些,三人再次围聚过来,低头注视自己脚下的地下室。 一截锈迹斑斑的梯子通往下方,不确定是否牢固。 阳光照亮了入口处正下方的一片区域,而地下室四角仍然陷于黑暗中。 “直接下去太过危险,最好能引它出来。”邱端明道。 “画册可以吗?”时羡鱼看看他,又看看善慧子,“铁箱子里那些玩具也可以试试。” 善慧子点头,“我去拿。” 东西离得不远,善慧子很快拎着铁箱子过来,箱子打开,时羡鱼拣起那几页画纸,一张接一张扔下去。 几页落在了光照的区域里,几页飘进那些幽暗的角落,不知去向。 “有反应!”邱端明惊道。 在那些看不清的角落,似有什么东西在涌动,腐尸般的浊气也一阵阵向上翻涌。 时羡鱼挑了一个玩具小汽车准备扔下去,瞥眼看见善慧子拿起箱子里的布偶兔子,神情怔忡,不知她在想什么。 “你不扔吗?”时羡鱼问她一句,手里已经利索的把小汽车扔进地下室。 善慧子愣了愣,随后也把手里的布偶扔下去。 一时间,黑气如沸腾的水直往上涌! 似被激怒,黏腻的胶液如同无数条黑蛇游窜而出! 时羡鱼心头大骇,立即甩出一张净气符!可是它出来得太快,也太多!密密麻麻、黏黏腻腻,她的净气符就像污水沟一块小小海绵,只能清理干净一小片区域,却还有更多的肮脏与污秽扑来! 震惊的几秒钟里,那鬼怪还在不断向外爬,像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从泥泞里爬出,肢体与面目几乎融进泥泞,看不清首尾何处。 “时道长!你的符!”善慧子大喝一声,抬手收紧设阵的绳圈。 绳圈上系着七八枚法铃,一抬起便叮铃铃响个不停,鬼怪如受刺激,整个扭曲的身躯猛然收紧,随后被绳圈捆住! 法铃紧贴在那些黑色黏胶上震荡不止,鬼怪挣扎剧烈,邱端明当即掐指炼出一道符,用力按在鬼怪身上! 时羡鱼也不再旁观,赶紧再施一道净气符。 这次她有了心理准备,回忆起沈逍所传授的心得,一张净气符掷出后,立即调动通体灵力,全部注入符文! 时羡鱼体内的灵力由三千世界的愿力凝化而成,至纯至柔,是涤荡邪祟、驱除污秽的利器,她跟着沈逍连几百年修行的妖怪也对付过,何况区区三十年的厉鬼。 鬼怪挣扎得愈发剧烈,仿佛预感到自己即将消散,整个躯干颤抖不止!而随着颤抖,那些黑色的黏腻胶液逐渐剥离,露出黏液下骇人可怖的白骨! 它发了疯一般嘶吼,那声音犹如凄风厉雨穿过极窄的门窗所形成的啸鸣,尖锐、刺耳! 时羡鱼眼看着鬼怪原本庞大的身躯逐渐萎缩,那些张牙舞爪的黑色黏胶也一段段粉碎,她知道对方就快不行了,心中大喜过望,正准备给予最后一击,这时忽然听到邱端明发出一声惨叫! “啊!——” 时羡鱼循声看去,只见邱端明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右手,他手上沾满了鬼怪身上的胶液。 时羡鱼吃了一惊,赶紧将符纸掷去帮他,而她只稍稍分神,鬼怪立即觉察到破绽,猛然暴起!竟强行挣脱了善慧子是缚鬼绳圈,逃回地下室! “该死的!”善慧子咬牙,紧随其后跳下去! 时羡鱼手忙脚乱,唯恐又轮到她出事,急忙伸手去抓善慧子,却抓了一空。 底下传来善慧子的声音:“我没事。” 过了片刻,又听见善慧子咬着牙恨恨地道:“下面什么也没有,又被它逃了!” 邱端明颓然叹气,“是在下一时大意,不慎让它偷袭,白白浪费了这诛杀它的大好时机,唉!” 善慧子抓着梯子爬上来,脸色难看的说:“不,是我的错,是我学艺不精才叫它挣脱了缚鬼阵。” 时羡鱼看着这两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294章六一家快乐13 鬼怪不知去向。 原本鬼气腾腾的地下室,此刻感应不到任何邪祟,它就像凭空消失一样。 时羡鱼和邱端明、善慧子三人轮流下到地下室—— 下面空间逼仄,堆积着许多被尘土覆盖的布偶娃娃和玩具,大到和人一般高的长颈鹿玩偶,小到巴掌大的不倒翁,一切常见的儿童玩具,几乎都可以在这里看见。 当然了,除了玩具和娃娃,地面上还有许许多多凝固的黑色胶液。 时羡鱼环顾这个不大的地下室,困惑不解:“奇怪,跑到哪里去了……” 侍神慢慢走到一堆废旧纸箱旁边,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手肘碰了下纸箱,碰掉一大片纸壳。 经年累月的纸箱又软又潮,撑不住箱子里玩具的重量,顿时塌了大半,随后压在上面的几层纸箱也失去重心,一个接一个落地! 尘土飞扬,乒乒乓乓乱响,时羡鱼惊呆了。 她刚想问侍神怎么回事,随后发现满地狼藉中有个位置的黑色胶液格外多。 时羡鱼走近了仔细瞧,这里好像是……通风管道? 她默默扭过头,看侍神。 侍神面无表情状。 时羡鱼:“…………” 片刻,上方传来邱端明的询问:“时道长,下面没事吧?刚才是什么声音?” 时羡鱼回神,扬声道:“没什么,刚才我翻了下这里的旧箱子,发现箱子后面的墙壁上有一个通风口,它估计就是从这里逃脱的。” “通风口?”邱端明惊讶道,“通往哪儿?” 时羡鱼抓着梯子爬上来,然后又把自己的侍神拽上来,灰尘弄了满身,她擦擦鼻子,说:“底下太黑了,看不清,不过我估计管道通往楼房里面。” 善慧子怔然,喃喃道:“难怪我们一直在屋里找不到它,偏又觉得它无处不在,原来它躲在管道里。” 邱端明一脸为难:“总不能把管道全拆了……” 拆管道这活儿,道士干不了,得找工人。 “没关系,虽然它可以利用管道在屋里行动,但这里显然就是它的老巢。”时羡鱼拍拍身上的土,轻松说道,“我们就守在这儿,它迟早会出来。” 邱端明表示赞同,点了点头,转身朝善慧子拱手:“辛苦阁下再重新布阵。” “这是自然。”善慧子毫不推诿,立即着手重新布阵。 这次她在地下室入口处绕了很多线,线上绑了更多法铃,每个铃铛上又用朱砂仔细画了拘鬼的咒语,可见其决心。 邱端明也没闲着,先把傀儡童子收起来,然后只身一人进了楼房里,说要检查管道。 时羡鱼想到之前,那只鬼怪在外墙出现过,所以它不一定藏在屋里,外面也可以检查检查。 三人各司其职,在楼里楼外忙碌。 鬼怪一直没有现身。 这也不难理解,刚才它险些被时羡鱼一举杀灭,现在正是虚弱时,再加上艳阳正午,自然不会出来。 但是等到入夜,无论是出于报复,还是急需补充能量,它势必会再次出现。 邱端明倒是一直自责,他觉得如果不是刚才他大意,现在他们早已经成功把鬼怪消灭掉了。 善慧子的脸上也显出焦虑,“没想到它能挣脱我的阵法,这次我对阵法进行了加固,应该不会再让它逃脱吧……” 时羡鱼能说什么呢? 她只能安慰他们:“这次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它受了伤,现在正虚弱,我们随便使点手段就能解决掉它。” 邱端明笑了笑,说道:“它现在一定对我们几个恨之入骨,依我看,用不了等到夜晚,只怕太阳一落山它就会伺机报复。” 善慧子神色严肃的点头,“此鬼狡诈,我们要多加小心。” “是挺难对付的,主要是它一直神出鬼没的找不着影儿。”时羡鱼叹气,“不过想想它的由来,又觉得可怜,火灾发生时,这小孩大概率在地下室,地下室的入口和楼房离得很近,门板被高温烫变了形,以一个小孩子的力气是没法从里面打开门的,再加上通风口不断冒出浓烟,这小孩一定很难受,会不停的拍打推挤门板,可是呢,那些烧焦的胶片从缝隙渗进来,也许滴在了小孩的手上,造成烫伤,然后从梯子上摔下来……最后,绝望的死在地下室。” 时羡鱼说完这番话,再次长叹一口气,抬头看向阳光沐浴下的小楼。 邱端明面色戚戚然,也轻轻叹了口气。 善慧子看向楼房,声音很低:“那孩子已经不在了……现在留在这栋屋子里的,是一只没有感情的怪物,它只会无休止的吞噬生命,污染灵魂。” 时羡鱼说:“最迟今晚,它会得到安息的。” …… 太阳快落山时,三人做了最后一次搜查。 善慧子检查阵法是否有漏洞,邱端明进屋里检查管道是否有异常,时羡鱼又下了一次地下室。 她虽然没法钻进那狭窄弯曲的通风管道,但能感觉出,随着夜幕降临,凶戾的鬼气又有隐隐涌出的趋势。 四周的气温在下降,空气中隐隐飘散着近似尸骨腐败的气息。 时羡鱼从地下室爬上来,对善慧子说:“等会儿我们争取一击命中,速战速决。” 善慧子肃然地点了点头。 邱端明站在三楼的窗户边朝她们招手,“快上来,三楼厕所里有一节管子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管子怎么了?”时羡鱼一边问,一边小跑着上楼。 邱端明回道:“管子裂了一道豁口,有黑色的胶液从里面流出来,而且越流越多了……我怀疑它会从这里出来。” 时羡鱼不禁加快了速度,善慧子的脚步也更急了。 两人一路跑到三楼。 三楼的卫生间没有窗户,里头黑黢黢的,邱端明点了一根蜡烛给她们照明。 “看见没?就是那根管子。” 时羡鱼看不太清。 卫生间的面积本就不大,三个人挤在里面十分勉强,再加上烛火摇晃,光影也跟着晃动,实在看不清什么东西。 善慧子皱眉道:“别点蜡烛了,我用手机照明吧。” “好。”邱端明应了声。 随后烛火突然熄灭,视线一暗,又听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卫生间的门被关上了! “邱道长?!”时羡鱼吃了一惊,立即伸手去推,那扇并不算结实的门竟纹丝不动! “开门!邱端明!你要做什么?!”善慧子怒喝,“让我们出去!” “见谅啊,两位道友。”邱端明用废旧的人字梯抵住门板,笑呵呵道,“在下研习傀儡术多年,只差最后一点怨灵之力就能炼制出傀儡侍神,所以得知此地怨魂不散后,在下特意查了这孩子的八字来拘鬼,如今鬼怪受到重创,正是我收服它的大好时机,何必要赶尽杀绝呢?那样岂不是暴殄天物?” 善慧子用力拍门,又用身体去撞! “邱端明!你别发疯!炼制傀儡侍神没那么容易!你把门打开!!!” 这扇门在火灾中得以幸存,但毕竟年头久了,不那么牢固,邱端明担心光用人字梯不足以挡住善慧子和时羡鱼,又召出傀儡童子,吩咐它挡住卫生间的门。 “二位无需激动,在下只是想要物尽其用罢了,至于驱鬼的功劳,在下愿意拱手相让,市政给的奖励,还有资质证明,我保证绝对不沾。” 邱端明自认为已经做出了最大让步,可善慧子却像没听到,发了疯般不断撞门! “开门!邱端明!我叫你给我们开门!你这混蛋!!!” 邱端明看着被撞得震动不止的门,摇了摇头,“真是不可理喻啊。” 他转身下楼,不再理会善慧子的叫喊。 “邱端明!你回来!!!不能用它炼制傀儡!你听我说,真的不可以!!!” ………… ------题外话------ 你们看,这一章……是不是比前面的章节,字数多一点点? 第295章六一家快乐14 脚步声越来越远,邱端明已经下楼去了。 善慧子又急又怒,将门板撞得砰砰作响!可外头的人字梯正好卡在墙壁与门把手之间,无论她是扯是拽,都无法把门打开! 时羡鱼心态却很好,打开手机自带的照明功能,照亮卫生间,然后劝善慧子:“不用着急,等邱道长炼制好他想要的傀儡侍神,自然就会放我们出去了。” 所谓侍神,即侍奉神明。 虽然在这个世界没有真正的神明,但大家都有一颗求仙问道之心,修行者如果能拥有自己的侍神,是一件非常时髦的事。 大家通常会选择开启灵智的生物,作为自己的侍神,比如仙鹤、灵狐之类,它们一旦认主,不仅聪慧,而且忠心。 但这样有灵性的生物少之又少,几乎百年难得一遇,所以也有不少像邱端明这样的道士,专门寻找作恶多年的厉鬼,毕竟鬼怪也属于一种拥有自主意识的灵体,只要驱除其戾气,再做上七七四十九净化法事,将最后剩下的纯净灵体注入提早准备好的傀儡身体里,就能做出一个很不错的傀儡侍神。 站在时羡鱼的立场来看,邱端明所作所为并没有损害到她的利益,所以她是相当的无所谓。 只要她能拿到创建道场的资质证明,就万事大吉。 可是善慧子不能接受,她在卫生间里愤慨至极的大吼大叫:“邱端明不会成功!他不会成功的!!!” “话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吧?”时羡鱼慢条斯理的说,“我觉得,邱道长把我们关在这里,虽然是有些不厚道,但他的实力不弱,之前出状况大概是担心把鬼怪彻底弄没了,所以保留了实力。” “炼制侍神哪有这么容易?!稍有不慎就会反噬!赔上自己的性命!”善慧子抓狂的冲她吼道,“还不快过来帮忙!再不把门弄开,他会死!我们的努力也会前功尽弃!” 时羡鱼不动,“你怎么知道邱道长一定会失败呢,依我看,鬼怪现在非常虚弱,就算没有我们俩帮忙,他的成功率也很高呀,你还是冷静点吧,不要吵吵闹闹的了……” 善慧子打不开门,还要被迫听时羡鱼慢吞吞的唠叨,整个人快要崩溃,她歇斯底里的咆哮:“因为他查到的生辰八字是错的!用错误的八字去做法一定会失败!会被鬼怪反噬!!!” 时羡鱼问:“你怎么知道他查到的八字是错的?” 善慧子狠狠撞了下门板,撞得外头的金属人字梯咔咔响,灰尘和锈块扑簌簌往下落。 “我说是错的,就是错的!这是重点吗?现在的重点是怎么出去!” 时羡鱼静静看她发疯。 过了一会儿,善慧子累了,扶着门框气喘吁吁。 时羡鱼好奇的开口:“之前就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会拿着那个玩具发愣,现在一口咬定邱道长查到的八字是错的,难道你和这屋子里死去的小女孩认识?” 善慧子垂着头喘气,没说话。 时羡鱼又说:“画纸上面的涂鸦,我一开始看,觉得像小女孩在画自己,可是多看几眼,就发现那些涂鸦的视角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在画小女孩的遭遇。火灾发生时,这栋楼房里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孩子的存在?你认识吗?” 善慧子慢慢抬起头,眼神复杂,“……你怀疑我?” 时羡鱼看着她的脸,忽然恍然,“啊!你今年三十多岁对不对?火灾发生在三十年前,那个时候你刚好还是个孩子,年龄能对得上!你到底是谁?是小女孩的邻居?还是朋友?” 善慧子像是累极了,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缓缓睁开,说:“我不是她的邻居,也不是她的朋友……我是你口中说的那个小女孩,这里,原本是我的家。” 时羡鱼没想到她会自己承认,吃惊道:“火灾的时候你逃出去了?那屋子里总找人捉迷藏的小鬼又是谁?” “……是我弟弟。”善慧子回答。 时羡鱼听了哑然,她隐约猜到善慧子跟这里有些关系,但没想到她和这里的鬼怪竟是姐弟。 “资料上显示住户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哪来的儿子?” “那个时候我年纪小,不清楚具体原因,只知道父母一直忙,没时间给他上户籍,也许计划等他要上学的时候再去办手续吧,只是后来发生了火灾……” 时羡鱼接受不了这种解释,她愕然道:“就算没上户籍,家里多一个孩子,附近的邻居会不知道?而且你们家不是照相馆吗,经常会有客人进进出出,家里到底有几个孩子不可能没人知道啊。” 善慧子扯了下嘴角,晦涩的笑笑,“有外人在的时候,我和弟弟会呆在地下室。” “为什么?” “因为我和弟弟经常挨打,身上有伤,被人看见的话会给父母惹麻烦。” 时羡鱼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挨打,有伤,给父母惹麻烦,这些词句组合在一起,足够她联想到一个不幸的童年。 “抱歉……”她有些歉疚,“我不是故意戳破你的伤疤,我只是想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善慧子缓缓摇头,“没什么,已经三十年了,都过去了。” 时羡鱼问:“它见人就喊姐姐来玩捉迷藏,喊的就是你吧?” “嗯。”善慧子点头,“那次,不是我第一次逃跑,我以为自己会和前几次逃跑一样很快被他们抓回来,然后挨一顿打,当时心里没抱任何希望,觉得自己横竖也要挨打,不能白遭罪,所以逃跑的时候放火烧了更衣室里的衣服,可我没想到……火会越来越大,我只是想,想报复一下他们,我没想烧死他们。” 善慧子难过的垂下头,声音更低:“我更没想到,我的弟弟也死在那场火灾里。” “那后来,你知道发生了火灾,没回来过吗?”时羡鱼问。 善慧子苦笑,“当时我只有八岁半,逃出去没多远就被车撞了,失忆,警方帮我报了失踪案,可是没人来认领我,后来我被福利院收养,等到我的病治好,记忆恢复,已经是三个月以后了……” “那……”时羡鱼迟疑的问她,“三个月后,你看到火灾的新闻,就没想过去纠正吗?” 善慧子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抬眸看向时羡鱼,回道:“没想过,当时我只觉得,我解脱了。” 第296章六一家快乐15 时羡鱼的询问让善慧子想到过去,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无非是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和一对不走运的儿女。 “我从记事起就在挨打,有时是因为弄脏衣服,有时是因为吃饭太慢,有时嫌我和弟弟看动画片的声音太大……打的次数多了,身上多或多或少会留下痕迹,被邻居和客人看见了,惹来一些闲言闲语,照相馆的生意也受到影响,所以大部分时间我和弟弟都被关在地下室。” 善慧子看向时羡鱼,说:“你是不是觉得,那个地下室很黑,很小,在里面呆着很难受?其实恰恰相反,我和弟弟在地下室时,是最安心,最快乐,最无拘无束的时候,因为他们把我们关进地下室,就意味着他们要接待客人,没空管我们,哪怕我和弟弟把地下室吵翻天,把旧玩具翻得一地狼藉,也不会有人呵斥我们,打我们。” 时羡鱼抿了抿唇,小声问她:“那你……是因为挨打,所以放了那把火?” 善慧子摇头,神色木然的回答:“我不知道火势会变大,当时我只是想烧掉那些衣服。” 时羡鱼不解,“衣服?” “一些根据客户偏好定制的特殊服装。”善慧子说,“生意越差,他们的心情也越差,我和弟弟挨打的次数也更多,后来爸爸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认识了一位客户,对方出高价收购儿童写真,那段时间为了拍照效果,妈妈给我和弟弟定制了不少衣服。” 时羡鱼听了,稍稍为她缓了口气,“要拍照的话,应该就不会挨打了吧……” 善慧子立时冷笑了声,垂着头站在一团阴影里,整个人显得格外阴郁。 “你以为是怎么拍的?为了拍出水精灵的效果,我被他们一遍遍的沉进浴缸,为了拍出天使之夜的效果,我需要手持燃烧的蜡烛,滚烫的蜡油流到手上,痛得要死还要保持笑容……他们是天生的恶魔,只要报价够高,就能激发出恶魔无尽的创作灵感,后来我身上的伤痕遮掩不住,学校老师打电话到家里问,他们怕事情败露,就再也没让我去过学校。” 善慧子苦涩的笑了下,“好在……那帮客户更偏好女童写真,所以弟弟没再参与后面的拍摄,可是妈妈又不甘心,多一个模特就能争取到更多赚钱机会,于是她让弟弟留起女孩子的长头发,反正弟弟只有五六岁,只要等头发变长,谁也看不出他是男孩。” 时羡鱼想起来,刚来这里的时候,确实见过一个披着长头发的“小女孩”站在秋千旁边冲她喊姐姐,现在想想,对方之所以喊“姐姐”,是因为它只记得姐姐吧…… “这些年我在云龙山修行,一直想找机会超度他,可我没想到他的魂魄会和那对夫妻融合,最后变成以幼童魂魄为食的鬼怪,当初我没能救他,现在我觉得自己作为姐姐,至少要让他干干净净的离开,而不是充满怨恨和痛苦的弥留人间……” 善慧子的声音渐渐嘶哑,忍不住双手捂面,压住自己的眼眶,试图将泪意压下去。 “其实……我之前已经来过两次,他每次都喊我姐姐,叫我陪他捉迷藏,我知道那是他残留下来的濒死前最后的意识,因为我逃跑的时候怕他吵醒隔壁房间睡觉的父母,哄他回房躲起来,他以为要玩捉迷藏就乖乖回房间了,我不知道他后来怎么会躲进地下室……我也不知道火势会烧得那么大,我……” 她咬住下唇,再也说不下去。 一切都晚了。 出逃那年她只有八岁,自然是做不到万事周全,之后只能在悔恨中度过余生。 唯一能弥补的,大约就是送弟弟干干净净的离开,可哪怕是这件事,她也迟迟没能做到。 悲从心来,善慧子终于掩面抽泣,心如刀绞。 “邱端明这混蛋,非要做什么傀儡侍神!我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超度弟弟!现在被邱端明一搅和,那个怪物怕是会变得更难对付!” “那倒也未必……”时羡鱼小声说。 善慧子抬头,疑惑的看向她。 时羡鱼轻咳两声,走到卫生间的门边,抬手敲了几下,“那个……开一下门。” 门外传来几声磕碰声响,像是人字梯被人拿开了,随后咔嚓一声,门打开了。 泥巴侍神双手拢着袖子站在外面。 善慧子震惊的睁大双眼,看了看侍神,又看向时羡鱼:“你!……你骗我?!” 时羡鱼略尴尬的偏开视线,“也不算骗吧……你和邱道长的行为都有些古怪,我只是稍加防备而已。” “那邱端明呢?你有让你的侍神看住他吗?!”善慧子嘴里问着,却来不及听时羡鱼回答,拔腿冲出去,蹭蹭蹭往楼下跑! 时羡鱼跟在她身后下楼,解释道:“他要炼什么侍神我也不好拦他,不过如果出了危险,我的侍神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再说你还在下面布了阵法,也算周全……” 两人一前一后跑下楼,刚到门口就看见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邱端明。 时羡鱼心里顿时一咯噔,心想:不会真出事了吧? 善慧子冲到邱端明身边,一把拽起他的胳膊,然后捏住手腕为他把脉,片刻后放下,又伸手翻了下他的眼皮。 “似乎是灵力耗尽,而后力竭导致晕倒。”善慧子说道。 时羡鱼瞧了眼遍地零碎的符纸,喃喃:“看样子,应该是失败了。” 善慧子皱了皱眉,起身走近地下室的入口。 一滩黑色的黏胶怪物在这里挣扎着,抽搐着,因为被阵法困住,它进退不能。 善慧子蹲下,用手指轻轻抹了一点鬼怪身上的黏胶。 这东西原本极其凶戾,现在却苟延残喘,在她手指上显露不出任何攻击性。 除此之外,她还感觉到一股非常强大的气,而鬼怪似乎就是受到这股“气”的攻击,才会变得奄奄一息。 难道是刚才邱端明与它恶战一番,拼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最后将它重创? 可是残留在这里的“气”,似乎与寻常修道者的“气”不一样,再说邱端明的道术真有这么厉害? 善慧子无心考虑太多,看着眼前已经萎缩成一团的鬼怪,她掏出符纸,毅然按上去。 闭眼,集中意念,嘴里轻声念唱:“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委炁聚功德,同声救罪人,罪人实可哀,我今说妙经,念诵无休……” 黑色黏胶颤栗不止。 片刻,在风中化为粉尘。 飘散的那一瞬间,她隐约听见风里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姐姐……姐姐来找我呀……” 善慧子睁开双眼,怔忡看着昏沉沉的天空,“姐姐来了,只是可惜……姐姐来得太晚了……” ------题外话------ 这章稍微修改了下~ 第297章六一家快乐16 鬼怪消失,亡魂超度。 阴气翻腾的白色小楼恢复宁静。 四周风声簌簌,沙尘轻扬,善慧子弯腰从地上抓一把沙土,装进随身携带的布兜里,用细绳缠了几圈,牢牢绑紧。 这个地方再过不久就会被夷为平地,然后修路、栽树,再过几年,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有一栋三层高的白色小楼,楼里有一个小男孩,在等姐姐回来,而发生在这里的故事,也会淹没于时间长河。 …… 时羡鱼掏出手机,发现消失的手机信号终于回来了。 她走到侍神身边,抬起胳膊给两人拍了一张合影,留作纪念,背景是那栋安静的楼房。 接着她拨通了市政工作人员的电话,通知对方安排车子来接他们。 工作人员得知难题被解决,大喜过望,说会为他们申请一辆豪车。 时羡鱼很高兴,觉得“豪车”是对她辛苦工作的充分肯定。 善慧子知道马上有车来接自己后,没说什么,只是又去了一趟地下室,大约是想带走一些旧物留作纪念,不过最后挑挑拣拣,仅拿走了她最开始挑的布偶娃娃。 等车来的这段时间,时羡鱼摆弄手机,给周卜善回消息。 没过一会儿,躺在地上的邱端明终于醒了,他坐起来,迷茫的打量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时羡鱼和善慧子身上。 善慧子还在记恨他的擅作主张,故而没个好脸色,邱端明便看向时羡鱼,问:“是你们救的我?” 时羡鱼点头,“算是吧。” 邱端明浑身乏力,难受的扶住自己的额头,“真是怪哉,明明每个步骤都是对的,可是法事竟然对它不起作用……看来这傀儡之术,我还得继续修行啊……” 时羡鱼继续点头,“是啊,继续努力。” 邱端明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四方纸包,走到时羡鱼面前,递给她。 “时道长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这里有一张缚灵符,是我花费数年炼制而成,原本要作为炼制侍神的媒介,可惜功亏一篑,这符对我而言暂时没了用途,现在赠给时道长,希望它将来能为时道长效力一二。” 时羡鱼接到手里,感觉纸包挺厚实。 她觉得邱端明当道士有些可惜,应该去当幼儿园老师,他的折纸技术太厉害,什么动物都是信手拈来,包括她手里这个纸包,要是再折厚些,几乎跟粽子没差了。 “这张符有什么用?”时羡鱼问。 邱端明说:“这张符里,我用了金木水火土五种不同属性的咒,构建出一个既有金石之坚,又有自然之力的法阵,任何灵体只要入阵,就绝不可能逃出去,故而我称之为缚灵符。时道长以后若是有机缘遇见合适的灵体,无论对方是何种妖魔鬼怪,你都可以用这张符将其缚之,然后慢慢教化,我保管它对你言听计从,乖顺至极……” 四周温度陡降,邱端明不禁打了个冷战,疑惑的看向四周,“怎么突然这么冷?” 善慧子也察觉到了,拧着眉望天,“是不是要下雨了?你们看,那边有乌云飘过来。” 时羡鱼神色微妙。 她把符塞回到邱端明手里,讪讪道:“邱道长,这个我用不上,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邱端明微愣,迟疑的说:“可是在下身无长物,也就这张符算得上稀罕物,时道长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时羡鱼赶紧摆手,心想:再考虑下去,我真怕那些乌云里嘣出一个雷把你劈成两半儿。 邱端明惋惜道:“好吧,那在下就不强人所难了,时道长的大恩大德,在下只能以后有机会再报答了。” “邱道长客气了。”时羡鱼礼节性的朝他拱了拱手。 气温明显回暖。 邱端明和善慧子都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怀疑是不是还有没清除干净的厉鬼在附近徘徊,于是他们又在周边搜查一番,直到来接他们的豪车到了,也没发现哪里有异常。 回到市政道法文化活动中心,邱端明和善慧子将功劳全都推给时羡鱼,开办道观的资质证明毫无悬念的落到时羡鱼头上。 接下来还有不少手续等着时羡鱼去办理,邱端明和善慧子便先行告辞。 离别时三人互加好友,扩充了时羡鱼的新手机里的好友列表。 …… 所有事情办完后,时羡鱼领着侍神走出活动中心的大门,外面天色已经漆黑,但城市里光影喧腾,并不冷清。 公路上车如流水。 时羡鱼和侍神在路边等电车。 等了一会儿,她悄悄瞄他一眼,见他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伸手拽了下他的衣袖,说:“别生气了。” 白龙:“…………” 他的脸色臭臭的。 “邱道长也是好意,你不要记恨他啦,再说,他的符再厉害,难道还能比你厉害?什么金木水火土,都不可能困住你的。”时羡鱼小声拍马屁。 他的脸色隐隐缓和。 时羡鱼笑笑,和他手牵手望着湍急的车流,嘴角一直微翘着。 “其实这样也不错,我不束缚你,你随时可以来,随时可以走,你来了,我们好好相处,你走了,我们就各自自由……听上去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浪子?哦不对,是浪龙。” 这叫什么话?! 白龙愤然甩袖。 时羡鱼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呆了呆,“……龙族的脾气都这么大吗?” 她伸手,把他的手拉回来,重新握住,“没关系,我脾气好,我可以忍。” 谁要你忍啊?!! 白龙还想甩,随后想到自己这么干岂不是穿帮了?再一想,自己刚才甩那一下手,其实已经穿帮了吧?……不,估计在鬼屋那边就已经穿帮了,她笃定他会出手,所以特意把他留在卫生间外面。 没必要再做戏,她分明心里什么都清楚。 那她是怎么看待他的?会不会嘲笑他去而复返,笑话他言而无信? “啊……”时羡鱼突然轻叫一声,“我们白等这么久了,你看站牌上的时间,我们错过最后一趟末班车了。” 白龙心情复杂,暂时不想说话。 时羡鱼又拽他一下,“我好累啊,这里是电车专用通道,想坐出租车还得去另一条路,你背我过去吧。” 白龙:“…………” 总觉得,有点损龙威。 ------题外话------ 这个世界完事儿咯~~下章打算写一个微小型鬼故事,然后就等我啥时候有灵感了再来写第七个故事~ 第298章六一家快乐17 “快蹲下啊。”时羡鱼说,“要不然让人看见,侍神居然不听道长的话,这多奇怪。” 她又叹气,“我真的好累,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 白龙心想算了,何必大晚上在路边跟她争这个? 他蹲下来。 时羡鱼爬上去,喜饽饽地搂紧他的脖子,朝他耳朵里吹气:“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有种想要立刻把她扔下去的冲动。 她趴在他背上又说:“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我们真的在一起了,要生小孩,是会生个人出来,还是生个龙出来?还是一半龙一半人?” 他步伐僵硬,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她说:“假如是一半龙一半人,那会是上面一半下面一半,还是左边一半右边一半?或者正面一半,背面一半?……” 他实在忍不住了,突然站直! 时羡鱼一下子滑到地上,摔得倒不疼,可整个人懵了。 他本想义正言辞的告诫她不要胡言乱语,可是看到她委屈的瘪了嘴,一时又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时羡鱼一脸受挫,“我都说是‘假如’了……又不是真的,我想想都不行吗……” 话音尾声,尽是委屈。 他:“…………” 很烦躁。 又无奈。 有点心疼。 还很憋屈。 他不知道自己在憋屈什么,理智告诉自己应该离她远远的,可是看她坐在地上伤心,他又…… 唉!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把她抱起来,默默往前走,心里不禁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时羡鱼在他怀里停止委屈,继续问:“生小孩的话,会是胎生,还是卵生啊?总不能一半胎生一半卵生。” 白龙:“…………………………” 时羡鱼赶紧搂住他的脖子,“你不会又想把我扔地上吧?” 他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 时羡鱼表情警惕,双手搂得更紧。 两人对峙良久,他呼出一口气,终于开口:“白瑚川。” 时羡鱼怔了怔,随后明白过来,这是他的名字。 她终于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了。 这时,旁边人行道上忽然蹿出一群小孩,嘻嘻哈哈的跑过去,边跑边笑:“谈恋爱!谈恋爱!这两个人在谈恋爱!哈哈哈哈哈!……” 时羡鱼一愣,突然从侍神怀里跳下来,追向前面那几个小孩:“你们站住!” 侍神不明所以,眼看她跑了,只好也追上去。 小孩子跑得飞快,转眼间已经跑出去几百米,时羡鱼也不慢,追上这帮孩子群里落在最后面的一个小女孩,一把揪住对方衣领。 这帮小孩居然还挺讲义气,一个被抓住,其他伙伴全停下来,踟躇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跑。 侍神问:“抓他们做什么?” “他们一群小孩子,大半夜在马路边上跑,多危险啊。”时羡鱼揪住手里的小女孩问,“为什么不回家?你们的爸爸妈妈知道你们在外头这么疯玩吗?” 小女孩声音脆生生的,回道:“我们要去鬼屋探险!” 远处一个小男孩猖狂的叫嚣:“你谁啊多管闲事!放开小希!” 估计这小男孩是个领头的,他一囔囔,其他孩子都跟着囔起来,吵得时羡鱼头疼。 她耐着性子说:“现在太晚了,你们赶紧回去,要不一会儿没车了,你们想回家都回不了。” 小男孩叫唤道:“你当我们傻吗!去鬼屋当然要晚上去,白天又见不着鬼!” 其他小孩起哄:“对啊!你当我们傻啊!” 时羡鱼揪住的那个小女孩突然尖叫:“你扯到我头发了!” 时羡鱼赶紧松手。 她一松,小女孩撒腿就跑,接着那群小孩就像惊飞的鸽群,呼啦啦全跑了。 时羡鱼皱了皱眉,掏出手机给周卜善打电话。 白龙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对一群不认识的小孩上了心。 电话很快接通,时羡鱼道:“我在路边遇到一群小孩,年纪在七八岁左右,最大的估计不超过十岁,他们说要去鬼屋探险,这种情况一般怎么处理?能报警吗?” “什么?小孩要去鬼屋探险?”周卜善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肯定是《驱鬼天才小机灵》的粉丝吧!” 时羡鱼一头雾水,“……驱鬼小机灵?” “噢没事、没事!是一部动画片,小孩子都爱看,元君别着急,你先把地址告诉我一下,我来联系警方。” 时羡鱼报了附近车站的名字。 这个世界神鬼文化盛行,于是连带着文娱作品也大多是捉妖捉鬼的内容,这个《驱鬼天才小机灵》约莫等同于名侦探柯南吧。 周卜善说:“元君,我刚才查了下,附近只有一个地方闹鬼,原先是普通民房,去年市政找了道士驱鬼,现在那块地方已经重建变成连锁超市,没有鬼了。” 他说完又忍不住笑了几声,“这帮小孩真逗,如果是有鬼的地方,方圆几里地都得圈起来,远远的就要挂上警示牌,连车辆都不能通行,哪里轮得着他们去探险。我等会儿联系一下附近的巡逻员,再通知家长把孩子领回去。” 时羡鱼松了口气,“好,我先去你说的连锁超市看看他们在不在。” 挂了电话,时羡鱼拉上白龙一起去超市。 白龙问她:“无缘无故的,那么上心做什么?” 时羡鱼挽着他的胳膊,眼睛望着前方,“怎么是无缘无故呢,咱们这不是刚从闹鬼的地方回来吗,再看这一群小孩大半夜还在街上晃荡,肯定会担心嘛,万一再冒出来一个喜欢找小孩捉迷藏的鬼怪怎么办?” 白龙听她说“咱们”,心情略微妙。 “看,他们在那儿。”时羡鱼指了指前面。 路口往左拐的地方,是一家超市,现在早已经关门了,金属卷帘门上挂着两把厚实的大锁。 一群小孩在卷帘门边上徘徊,好不容易偷溜出来的,他们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领头的男孩安抚同伴:“没事,我还知道另一个闹鬼的地方!你们敢不敢跟我去?” 时羡鱼心想,要是再让他们跑掉,等会儿巡逻员来找孩子岂不是会扑个空? 她站在马路对面,故作吃惊的大声喊:“啊!难道你们要去那个地方?!” 一群小孩全都望过来。 领头的小男孩疑问道:“你也知道那个地方?” 时羡鱼说:“你们如果去了那个地方,肯定会被吓哭的!” 小屁孩们果然都不服气,纷纷叫嚣:“我们才不会被吓哭!” 时羡鱼轻蔑的一笑,“口说无凭,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们讲讲那个地方的故事,听完故事以后,如果你们不害怕,就尽管去吧。” 讲个故事,应该能拖延到巡逻员找到这里吧…… 第299章六一家快乐18 一听到时羡鱼要讲鬼故事,那帮小孩全都围了过来。 领头的小男孩还是很怀疑,“你怎么会知道那个地方的事?” 时羡鱼说:“你先听我讲,等我把故事讲完,你就会知道原因了。” 之前被时羡鱼揪过衣领的小女孩明显是个故事迷,扬声道:“小北你别打岔,快让她讲,是真是假,我们听完就会知道了。” “是啊,快讲!快讲!” “快讲讲那地方为什么闹鬼!” “对啊,那个地方发生过什么事?” “快讲啊!……” 时羡鱼脑袋嗡嗡的,她发现小孩子的嗓音真的穿透力十足,尤其是一大群全都叫唤的时候,就像带回声效果,响個不停。 “那个地方……”她开口。 一开口,所有小孩都闭上了嘴,坐在马路边,认认真真听她讲故事。 时羡鱼在路边绿化带的水泥台上坐下,开始胡编:“那个地方原先有一对夫妻……” “不是的!你讲错了!”领头那个小男孩立时插声。 “小北!”小女孩尖叫。 其他小孩也面露不满,“小北你先别说话,让她讲完啊。” 时羡鱼笑了笑,“对,先听我讲完。” 小孩们再次安静下来。 时羡鱼重新开始:“那个地方,原先住着一对夫妻,但是他们并不怎么恩爱……” …… 不仅不恩爱,而且丈夫经常虐打妻子。 饭菜不合口味,开门速度不够快,或是妻子半夜起床上厕所吵醒他睡觉,都会惹来他一顿暴打。 住在附近的邻居们都觉得妻子可怜,每次看见妻子遇见难处,便会搭把手,有时帮她拎一些重物,有时帮忙更换保险丝。 他们也劝过妻子离婚,但妻子害怕提离婚后又要挨打,再加上性格懦弱,胆怯无能,所以只能继续忍受。 有一天,丈夫提前下班,看见邻居在帮妻子修理漏水的水管,丈夫勃然大怒,认为妻子不安分,不但把妻子狠打一顿,还逼她喝水管里的污水,妻子喝到呕吐,丈夫就捏着她的嘴硬灌。 邻居们被丈夫的凶狠吓到,担心惹祸上身,从此对这对夫妻避而远之。 没有邻居们的帮衬后,妻子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人也越来越沉默,就这么过了两三年,明明年纪还不算大,模样看上去却比老妇人还要憔悴、沧桑。 丈夫对妻子渐渐腻烦,连打她的兴致也没了,想给自己换一个年轻漂亮的妻子,于是做了一份离婚协议,离婚财产一分钱也不给妻子,强迫妻子签字同意。 签好协议的当天,丈夫呼朋唤友出去喝酒,一想到自己终于摆脱面目可憎的妻子,就高兴极了,因为太过忘乎所以,丈夫喝得酩酊大醉,直到后半夜才醉醺醺的回家。 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被警察拦住,原来在他出门后不久,妻子换上结婚那天穿的婚纱,从楼上一跃而下,死了。 死的时间也很蹊跷,邻居们议论纷纷,说妻子选在这个时间跳楼,恐怕是想化身厉鬼回来报复丈夫。 丈夫得知后非常害怕,不敢回家,躲到一位朋友家里。 他的这位朋友恰好对神鬼之事有些研究,并认识不少道法高人,于是为丈夫介绍了一位非常厉害的法师。 在法师的陪同下,丈夫终于大着胆子回家。 家里果然怨气腾腾,阴气森森,虽然什么都没发生,却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法师说情况很不妙,妻子的怨气太大,用一般的法术恐怕难以压制,而高段位的法术需要集合几件灵器才能奏效,时间上来不及准备,因为今晚妻子的鬼魂就会回来向丈夫索命。 丈夫惊恐万分,当即给法师跪下,求法师救他一命。 法师无奈的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切皆是因果。” 丈夫嚎啕大哭,说自己已经悔过,求法师再想想办法,哪怕倾家荡产他也愿意。 法师说:“还有一种方法,不过伱会遭点罪。” 丈夫表示只要能活命,叫他做什么都行。 法师说:“那好,今晚九点你到这里来,我教你怎么做。” 于是等到夜里九点,丈夫再次回到家中,却发现死去的妻子穿着一身白纱躺在地上! 丈夫吓得夺门而逃! 法师拦住丈夫:“她生前怕你如老鼠怕猫,怎么死了以后你反而怕起她来?” 法师强行把丈夫拉回屋里,指着地上的妻子说:“你好好看看她。” 丈夫哆哆嗦嗦走到妻子身边,按照法师的意思,强迫自己盯着妻子看。 妻子的脸色苍白极了,面容消瘦,颧骨高高凸起,而眉毛很淡,一头干枯的长发盘成发髻,用发卡简单的卡住白纱。 丈夫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不曾仔细看过妻子,以致于现在这样看她,竟觉得陌生。 法师说:“把她翻个面。” 丈夫听了更害怕,只是这样站在一边就吓得腿软,居然还要碰她?他怎么敢? 法师讥笑他:“当初的威风呢?你可是不止一次把她打得面目全非啊,拿出那个时候的气势来,把她拎起来,翻个面。” 丈夫战战兢兢不敢动。 法师再次催促:“时间不多了,你如果不照我的话做,就继续等死吧!” 丈夫听了,心一横,咬着牙伸出双手,拽起妻子的胳膊,扯起来,翻了个面。几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把妻子的手脚重新摆好,触感是软的,仿佛这个人睡着了一样,丈夫忽然感到一些心酸。 而这些心酸很快就被恐惧压下去,因为法师的下一个指示是:“坐到她背上。” 丈夫难以置信的看着法师。 法师漠然道:“若不照做,你活不过今晚,你自行决定吧。” 丈夫垂下头,死亡的恐惧近在咫尺,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跨开步子,然后弯腰,面如死灰的坐在妻子身上。 法师说:“用双手抓紧她,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从她身上下来,记住我的话,绝不能从她身上下来,否则性命难保!” 法师说完这番话,甩袖走了。 丈夫坐在妻子身上,冷汗如雨,颤抖不停。 一会儿口干舌燥想喝水,一会儿呼吸急促想上厕所,但法师的话犹如悬在他头顶的剑,在巨大的压力与恐惧下,他只能认命的继续保持坐姿。 第300章六一家快乐19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被他压在下面的妻子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紧绷的神经不由得开始懈怠,他神思恍惚,开始胡思乱想……想到以前妻子唯唯诺诺的样子,想到妻子签下离婚协议书的样子,想着想着,心里不禁腾起一股怒火! 都已经离婚了,为什么寻死觅活! 想死的话,为什么不死远一点?! 为什么要找他麻烦?! 他越想越气,恨不得把死去的妻子揪起来再揍一顿! 当!—— 突然一声响,丈夫吓得一哆嗦,扭头看,原来是客厅的钟在报时,现在正好是凌晨零点,进入午夜。 虚惊一场,他抬起胳膊擦了下头上的冷汗。 这时,底下的妻子突然动了。 丈夫心头大骇! 他想起法师说的话,赶紧双手牢牢抓紧妻子的肩膀。 妻子嘴里发出长长一声呻————吟———— 然后,她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 丈夫谨记法师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绝不能从妻子身上离开! 他更用力的抱紧妻子的脖子。 但妻子好似没有感觉,她站起来之后,一边唤着他的名字,一边在屋里找他。 起初丈夫还很紧张,后来发现妻子看不见自己,才终于放下心来。 虽说如此,他心里还是怕极了,尤其看着妻子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他,连床底也不放过,便愈发感到不寒而栗,不敢想象自己如果没听法师的话,现在被妻子找到,会是何种情景。 妻子一直找,一直找…… 找不到丈夫,她嘴里喃喃自语:“他在哪儿……他藏到哪里去了……在哪儿……” 又找了一会儿,她的腰越来越弯,动作也越来越迟缓,走到客厅,说:“好累啊……” 说完后,她慢慢躺到地上。 正好将背后的丈夫压住。 丈夫只觉得妻子的身体是一座千斤重的冰山,被压得喘不过来气,而且冰凉得刺骨,像有阵阵凉气往毛孔里钻,但他不敢动,只能静静躺着。 外头天色渐渐泛白,丈夫用余光瞟了眼墙上的钟,才发觉现在已经是凌晨五点。 天要亮了。 丈夫苦苦忍耐。 终于熬到太阳升起,他身上的重量消失,那股阴寒也被照进来的阳光驱散。 丈夫长舒一口气。 他离开家,找到法师并把昨晚发生的种种描述详尽。 法师说:“今晚九点你再回去一次,还是坐在她身上,坚持七个晚上之后,她的怨气自然会消散,以后再也不会来找你麻烦。” 丈夫感恩戴德的走了。 之后连续几个晚上,他都照法师说的,晚九点来到家中,骑在妻子背上,目睹她一遍一遍的找自己,然后在次日凌晨离开。 头几个晚上既紧张也害怕,后来慢慢习惯了,人也松懈下来,有时看着妻子不厌其烦寻找他,他会想起两人结婚那天,妻子穿着一身婚纱笑容满面朝自己走来,当初两人明明也幸福过一段光景,怎么如今会变成这样? 他也是想过要给她幸福的啊,却把她逼进死路,明知她是孤儿,离婚后没有任何去处,他却还是在离婚协议上玩了心眼,不给她房子,不给她钱,任她净身出户自生自灭……当时,她该有多绝望啊? 丈夫后悔了。 他开始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痛下决心,等事情解决,他一定要找最好的法师超度妻子。 一夜又一夜,妻子的腰越来越弯,步伐也越来越慢,她总会声音嘶哑的喃喃自语:“好累啊……为什么会这么累……” 她逐渐虚弱,从一开始凌晨五点躺下,变成四点,三点,寻找丈夫的时间在逐渐缩短。 等到第六個夜晚,时间刚过凌晨两点,她就承受不住背上的负担躺下了。 丈夫知道,只要坚持到第七晚,妻子就再也不会爬起来。 其实他也不好受,连续六个晚上保持神经紧绷不能休息,严重损耗了他的体能与健康,哪怕白天补觉,作用也不大,到最后几晚,他几乎不受控制的打瞌睡,好几次差点就从妻子身上掉下去。 第七晚,丈夫担心自己会再次打瞌睡,于是准备了一条麻绳,把自己和妻子牢牢绑在一起,这样即使他不小心睡着,也不会从妻子身上摔下去了。 夜幕降临,晚上九点之后,妻子再次苏醒。 她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如前几晚一样,开始在屋里仔仔细细的寻找丈夫,床下,衣柜里,沙发后面…… “在哪里……在哪里……为什么找不到……” 妻子的身体冰冷,丈夫在她身上觉得自己也快要冻僵了。 他双眼惺忪,浑身疲惫,双手麻木的拽着麻绳,浑然不知,随着妻子不断走动,麻绳正变得松动。 “在哪里……为什么找不到……” 妻子仍在执着的寻找,僵硬的关节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咯吱咯吱的响。 时间缓缓流逝,丈夫又冷又困,眼皮子打架,手里的力度越来越轻,越来越弱…… 终于,麻绳随着关节来回活动而松脱。 咚的一声,丈夫摔到地上,猛然惊醒! 他抬头,看见眼前的妻子慢慢转过身,眼睛直勾勾注视他,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容—— …… 时羡鱼抬起两只手,模仿冤魂的模样,阴恻恻的对那群孩子说:“找到你了……” 突然扑上前!小孩们吓得哇哇大叫! 时羡鱼大笑起来,“胆子这么小,还想去鬼屋探险!哈哈哈哈!” 路口一道手电筒的光打过来,两名巡逻员高声问:“谁在哪里?!” 时羡鱼赶紧举手,“这边这边,这些小孩大半夜不回家,快把他们领回家吧。” 小孩们哭着跑向巡逻员,一边跑,一边指着时羡鱼控诉:“她吓唬我们!” 时羡鱼:“???” …… 两个小时后,时羡鱼被周卜善从警局里领出来,她写了保证书,接受了批评,才终于免于更严厉的惩罚。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讲了一个鬼故事而已,居然涉嫌儿童精神虐待,差点被起诉。 惊诧之后,又忍不住想笑。 周卜善向她解释:“以前儿童保护法案不健全,每年都会冒出来很多怨气重的小鬼,怎么驱鬼都驱不完,后来重修法案,重视儿童权益,之后情况改善了不少,这些年小鬼已经很少见了。” 他瞥了眼时羡鱼,讪讪道:“按照法规,成年人向12岁以下儿童播放恐怖影像,或描述恐怖场景,涉嫌恐吓和虐待……” 时羡鱼笑着点头,“挺好的,与其等道士去驱鬼,不如从根本上杜绝冤魂厉鬼诞生的可能。” 周卜善嘿嘿的笑,摸摸后脑勺,“我师傅也是这个意思,所以除非是作恶多端的厉鬼,一般他不允许我们随意下山驱鬼,他说……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突然想不起来了……” “善恶有报,夜半鬼敲门其实是人们最朴实的道德是非观。”时羡鱼舒心的感慨,“你们这儿,真不错呀!” 周卜善立即道:“元君喜欢就多住一段时间。” “好啊。”时羡鱼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侍神,笑了笑,“是该好好歇一段时间。” 侍神不说话,抬头望天。 他似乎,再一次被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