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女仵作》 第1章初遇风少 静谧的夜,空气中透着初暖还寒的腥涩。 尽管头顶繁星点点,但夜空还是像一块巨大的裹尸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丑时已过,皇城早已陷入一片昏睡,街上连只流浪的猫狗都瞧不见。 但侧耳聆听,却偶见夜猫子的叫声,模模糊糊如同婴儿啼哭,令人毛骨悚然。 两个更夫手提灯笼与更鼓,边走边交谈。 “打起精神,仔细有贼人犯案!” “贼人?”对方打了个哈欠:“这都什么时辰了,连个鬼都看不见,哪儿来的贼人?” “说的也是,那这一轮更敲完,我们便回去吧……” 他二人刚离开不久,幽暗深不见底的小巷子里便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的衣着整齐,却披散着稀疏的头发,且,没有穿鞋。 光着的小脚丫踩在坚硬冰冷的石板路上,似乎有点冷,他的身子哆嗦了两下,脚步愈发缓慢,但没有停下。 街道两旁房屋建筑和树木在夜幕下显得十分高大狰狞,将他纤细的背影衬得更加瘦弱不堪。 在他身后,十几步开外,跟着一个男人。 单看男人踉跄的脚步和东倒西歪的身形,便知是个醉鬼。 他走得很专心,丝毫未发觉自己已被人盯梢。 直至走到那片小小的池塘边,他才霍然转身。 朦胧的月光下,他扬起的小脸白皙清秀,空灵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慌失措,竟是一张七八岁女孩稚嫩的脸。 醉鬼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转身,脚下一停,也不由自主看过来。 黑暗中,醉鬼混沌的眼珠散发出狼一般贪婪危险的绿光,长长的口涎往下淌着,将嘴角那颗大黑痣上的长毛打湿了黏在下巴上,邪恶又恶心。 乍一瞧见他,女孩抖了抖,环住自己身体的双手下意识地收得更紧。 醉鬼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了她的手上。 之前被广袖遮掩着看不出来,此时广袖滑落开,才知女孩手里抱着一只布偶小兔子。 布偶十分破旧,里面的棉絮露出来不少,但女孩却将它紧紧搂在胸前,就好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醉鬼的眼睛里滑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又试探性地往前跨了一步,紧握匕首的右手心一片汗湿。 “呵……”女孩的大眼睛里突然升起一股不怀好意,唇角渐渐涌现出诡谲的笑容…… 清雅的小院,翠竹掩映,杨柳扶风,影影绰绰露出厢房一角,雕梁画栋,雅致中透着淡淡的浮华,别有一番韵味。 细瞧,却是一排陈年旧舍,廊檐、窗格、大门都漆皮斑驳,只有新换的窗纱映出几分生机。 然,院子被打扫得非常干净,充斥着阳春三月的微微暖意,处处都带着温馨与静好。 “小小姐?你还是赶紧下来吧?” “小姐?要不要我上来托你一把?” 破败的墙角处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丫鬟,手扶着梯子,皆仰头望着上面的人,一个愁眉苦脸,一个兴高采烈。 纪青灵正以非常不雅的姿势趴在墙头,像一只蠢蠢欲动的兔子,“你们俩若是想把其他人招来,就继续喊吧!” 大丫鬟:“可是小小姐……” “你烦不烦呐?”小丫鬟瞪她一眼,笑咪咪地看向纪青灵:“小姐?您动作麻溜点,别又像昨晚上那样砸到人!” “你家小姐我有这么蠢吗?” 刚应完这句,突听不远处有人大喊道:“杀人啦……” 纪青灵的身子一歪,“扑通”一声从墙头栽了下去。 “嗷”地一声惨叫,一条流浪狗拖着被砸伤的后腿,惊恐地逃向远方。 愣了一下,纪青灵才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嘀咕道:“晚上砸人,白天砸狗,这年头人和动物都喜欢跑到别人家后院墙下嘘嘘吗?” “嗤!”微不可查的轻笑,纪青灵倏地抬头。 对面不知何时冒出来一个人,一个痞气十足的男人。 此时,他正斜躺在屋顶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一张银色面具遮住他大半张面孔,艳丽的红衣在身,无端让人感觉到一股妖气。 对,是妖气,咄咄逼人又摄人魂魄的妖气。 不用揭开面具,纪青灵莫名其妙就觉得那是一张风华绝代的脸。 “你谁啊?” “风少!” 这就是传闻中的神探风少?感觉怎么跟疯子、妖孽差不多? “你……” 咦?风少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摇摇头,纪青灵冲墙内大喊一声:“我没事,你们回去吧,别让太太和四姐姐揪住小辫子!” 喊完,拔腿便向五百米开外的小池塘跑去…… 池塘边已经围满了人,纪青灵使出吃奶的劲才挤进去。 这片池塘引自皇城内那条著名的运河,当初大概是哪个官宦人家想在这里圈地盖宅院,后来又弃之。 因池水仅有四五十公分深,被保留下来,平时附近的孩子们都会在这里玩儿。 就是这样一个浅浅的水坑,居然淹死人了? 尸体刚从水里打捞出来,仵作正在验尸。 很小很瘦弱的女孩,看起来大约只有七八岁。 被水打湿的衣裳此刻紧贴在她脆弱的身躯上,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还没有发育…… 第2章他杀自杀 大约平时营养不良,女孩的头发又黄又稀,被池水打湿贴在脑袋上,显得更少。 尽管这样,纪青灵还是能看出这女孩的底子很好,长大该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只是现在,女孩早已失去光彩的眼睛瞪得很大,里面满是惊恐和无助。 女孩的广袖被撸至手肘处,细细的被池水泡得发白的手臂突兀地展露着。那上面,布满着伤痕,新伤旧伤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在她身边,是一只沾染着泥泞的布偶,湿漉漉的,从耳朵的长度来看,应该是只小兔子。 前世虽是法医,但突然看见这样一个花骨朵般稚嫩的生命陨落,纪青灵的呼吸还是有些加快。 本能让她想不顾一切走过去给女孩验尸,理智却告诉她不能轻举妄动。 犹豫间,却见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猛地拉住女孩的衣领,狠狠一扯,女孩的肩颈便整个露了出来。 围观者一阵惊呼,很多人都扭头闭上了眼睛。 非礼勿视,非礼勿动,这谁啊?动作这么粗暴? 纪青灵正要抬头,目光猛地触及女孩惨白的肩颈,视线登时僵住,再也挪不动。 女孩肩颈的锁骨外缘处,有一块鸽子蛋大小的淤血,中空。 很显然,这是一块皮下出血,外伤。 “凤栖!可以定案了,是他杀!”清冷淡淡的声音。 纪青灵抬头看去,银色的面具,线条优美的下巴,微微轻抿略显薄凉的嘴巴。 是风少啊?原来他在这里。 此时,他正蹲在女尸旁,翻看女尸的衣物,他侧对着人群,纪青灵只能看到他的脖子和戴着面具的侧脸。 但,他宽肩窄腰、体态修长,即便蹲着,身材看起来也格外挺拔。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迷人,果然,认真勘察现场的他,身上没了那股痞气,看起来非常有味道。 但,妖气还在。 估计纪青灵的眼神太直白,风少突然扭头看过来,纪青灵躲闪不及,目光猛地与他相撞。 风少的唇角弯了一下,像是在笑,却又隐隐带着嘲讽的挑逗。 只是,面具下的那双凤目,却拒人于千里之外,冷如万年寒冰。 这人……有病啊? 人群已经炸开了锅。 “就说是他杀么,果然!” “是啊!这么浅的池塘,平时多少孩子在里面玩水,怎么可能溺得死人?” “她手臂上都是伤痕,活着也是受罪,死了反而安宁……” 像是没听见人群的议论声,风少从容地站起身,取过湿巾子擦擦手,随手一指,道:“凶器应该就是那根竹竿,凤栖,将竹竿也带回六扇门!” 在一群高矮胖瘦不一的捕快之间,他的红衣很醒目,潇洒自信的神态中带着些些玩世不恭,让他看起来如同闪闪发光的宝石。 可纪青灵看着他,却微微皱了下眉。 她先前就看到了,池塘里漂浮着一根长约一米五的竹竿,她亲眼看到过孩子们用它打水玩儿。 风少的目光犀利,思维缜密,只是,他的判断? 眼见捕快们就要将女孩抬走,纪青灵脱口:“等等!兴许不是他杀,是自杀!” 顿时,所有人望过来。 不知道是谁最先喊了一句:“哟?这不是又丑又傻的纪府五小姐吗?” 立刻有人接嘴:“就是昨日才被俊王爷退婚的纪五小姐吗?” “我听人说,昨日俊王爷和纪府四小姐偷情……” “哪里?明明是这纪五小姐以积善堂为饵,硬抢了纪四小姐的亲,纪四小姐现在还留在俊王府未归呐!” “那她怎么还有脸出来?” “果真人不可貌相……” 卧槽!纪青灵在心里骂了句娘。 她真是出门踩了狗屎,这样也能被认出来。 果然不管哪个朝代,人们都是这么热情,这么热衷于八卦。这传播速度,赶超狗仔队啊! 好吧,沈明轩?纪云灵?你们俩死定了。 眼下的当务之急,当然是赶紧夹着尾巴逃跑。 抱头鼠窜冲出去好几步,纪青灵又不甘心地回头冲风少喊道:“喂!面具脸? 你再好好勘查一下,这女孩真的不是他杀,是自杀……” …… 夜黑风高,纪青灵再度翻墙出户。 她没敢让自己的大小俩丫鬟知道,毕竟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翻墙外出了。 一个白天,她的脑海里都是女孩湿漉漉的冰冷尸体。 她能确定,女孩是自杀而亡,不是他杀。 只是,这个自杀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罪恶。 法医的职责让她不允许任何潜在的犯罪从她眼皮子底下溜走,她必须得去现场踩踩点。 纪青灵手里拎着一根一米五长的竹竿,粗细程度和白日见到的那根竹竿相仿。 此时,远观她的身影,像极了准备打家劫舍的歹徒。 不过,这歹徒瘦小了点儿。 许是白天发生了凶杀案,小池塘周围很安静。 女尸已经被抬回六扇门,连那根竹竿都被当成凶器带走了。 纪青灵先走到池塘边蹲下,静静瞧着黑漆漆的池水,她的表情有些凝重。 池水很浅,刚没过她的膝盖,可此时,在月光的掩映下,池水却让人觉得深不见底,仿佛下面隐藏着无穷无尽的恐惧。 半响,她站起来,把头发披散下来,又脱掉鞋子,这才转身走向池塘边最近的一棵树…… 第3章现场取证 趴在树干上察看许久,终于找到她预料中的印记。 满意地点点头,将手里的竹竿顶在那个印记上,扶着竹竿小心翼翼地往后退,纪青灵一点点跨进池塘。 选好角度,做了个深呼吸,她轻轻坐下。然后,躺倒…… 纪青灵的动作很慢,一点点摸索着,却做得游刃有余。 可是,当她用竹竿的另一头准确地顶在自己的锁骨外缘处时,感觉漫天的水一下子侵袭过来,模糊了视线,屏蔽了听觉。 最重要的是,不能呼吸。 这是一种濒死的感觉,纪青灵不会游泳,所以,她几乎下意识地疯狂挥舞起手臂,十指乱抓。 手指猛地触到一团柔韧的水草,动作僵住。 思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她的判断是对的,女孩不是他杀,是自杀。 松了口气,纪青灵将竹竿扯开,正要坐起来,突然一股外力袭来,胸前的衣领竟被人揪住了。 而她的身体,也随着这股外力被紧紧摁在了池底。 屏住的那口气息顿时散了,浑浊的水不受控制地呛入口中,纪青灵扑腾扑腾挣扎起来,双手也死死掐住了对方的手臂。 噢!这是哪个挨千刀的? 半夜跑来做个现场模拟也能遭遇毒手,踩狗屎运都没这么准的。 猛地一个激灵,尼玛?不会吧?难道女孩真是被人杀死的,而她,不幸地自投罗网了? 正胡思乱想,哗啦一声,她被人提出了水面。 “咳咳……你……谁啊? 淹死我了!” “自杀很好玩儿吗?”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纪青灵一怔。 盛轩王朝很小吗?皇城很小吗?大晚上不睡觉的人很多吗? 为毛又碰到风少了啊? “长相丑点,气味臭点就算了,搞半天,脑子还真是个笨的。 喂?那孩子不会是你弄死的吧?” 冰冷的声音,充满了讥讽的味道。 纪青灵被口水呛了一下,我勒个去! “你谁啊?我……” “风少!” 废话,我知道是你,纪青灵问:“我说,你是六扇门的神探?” “不是!” “捕快?” “不是!” “仵作?” “不是!” 那你是哪只鸟? “那你管我是谁?” “你为何觉得她是自杀?”对方不答反问。 “嗯?”纪青灵一愣。 她能说风少思维转得太快,她有点跟不上么? “白日里,纪五小姐曾说,不是他杀,是自杀。” “唔,你说这个啊?”纪青灵拍拍额头:“她随身带着个兔子玩偶,你注意到了吧? 那东西一定是她最亲近的人留给她的,许是她的娘亲,或者姐姐。 总之……喂!你要做甚……” “刺啦!”纪青灵的衣领被风少华丽丽地撕开了,白皙娇嫩的肩颈登时露出来一大片。 “你……色狼!” “别动!” “啊?” 锁骨处一凉,冰冷的手指已经轻抚在了那块中空的红印上。 他想摸……这个呀? “一模一样。” “嗯?” “你半夜三更翻墙跑来跳池塘,就为了现场取证?” 现场取证?谁说古人不会现代侦破用语? 捂住领口,纪青灵道:“既然你都看见了,也明白我在做什么。 能放开我吗?” 冰冷的手指倏地收回,下一秒:“你亲眼目睹了她自杀的全过程?” 这个人的脑回路,是跟她的不一样吗? “你之前判定女孩是他杀,也是因为亲眼目睹了凶杀过程?”纪青灵学他不答反问。 “胡说!” “那不就是了?你可以根据现场留下的线索推断,我为何不行?” 定定地瞧了她两秒钟,风少道:“破案乃是六扇门和刑部的事,你一个女子,能有多大本事?” 又是个鄙视女子自以为是的孔雀男,这个时代真讨厌。 冲天翻了个白眼,纪青灵道:“白日里,你之所以扯开女孩的衣领,是因为在她衣领这个部位,发现了织物的细屑。 因此,你想知道她的皮肤上是不是也留下了相应的痕迹。 这个部位乃是锁骨下缘,很特殊,呈低凹状态。 一般情况下,人体被磕伤擦伤,最容易留下痕迹的部位,应该是凸起的地方,而不是这种低凹处。 因此,这块淤血是人为所致,不是她落水时自己擦伤的。 也就是说,当时,她被一股外力用竹竿硬摁在水底无法漂浮起来,这才导致了溺亡。 所以,你判定这个女孩的死因乃是他杀。 我说的对吗?” 等了等,没听见风少应答,她又道:“我承认你的思维很敏锐,推理也非常精彩。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这个将她摁在水底的外力不是人,而是一棵树呢?” “树?”风少惜字如金,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对!”纪青灵点头:“你应该跟踪我好一会儿了吧? 所以,你该有看见我之前趴在那棵树上寻找。 那棵树上有一个印痕,呈圆环状,直径与女孩锁骨下缘的损伤完全一致。 虽然不太明显,但仔细辨认可以看出上浅下深。 这说明曾经有什么东西戳在那上面,且是从下往上戳的。 而我专门测量过,那个位置接近树根,距离地面不足一尺。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想从下往上戳树干,他得趴在地上,还得用一根极短的竹竿。 问题是,导致女孩死亡的竹竿足有四尺半。 所以,树干上的那块印记,是有人在水里戳上去的。 第4章深夜验尸 “有人在水里戳上去的?”风少皱眉:“你认为那人是躺在水里,而不是站在水里戳的?” “嘿!”纪青灵笑道:“你可以拿着这根竹竿站在水里戳戳试试看……” 风少的目光一闪,她忙改口道:“那个,我知道你个子高,身材挺拔,就算躺在水里估计也不大容易戳到那个位置。 所以,我就替你尝试了。 嘿嘿!你瞧,我虽然比那孩子高,但却比她胖不了多少,躺下来也跟她差不多……”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 冷硬的态度,犀利的目光,风少这是把她当成嫌疑犯了吗? 若不拿出个合理的解释,今晚怕是难以过关。 但,她要怎么解释? 难不成告诉他,她是穿越而来的女仵作? 想了想,纪青灵避重就轻道:“反正我又跑不掉,这样吧。 你让我先把衣服和鞋子穿好,然后,你带我去六扇门,我当场验尸证实给你看好不好?” “验尸?”风少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转移。 “是啊!仵作验尸的手法太简单。而你……”看着他,迟疑一下,纪青灵道:“你的目光虽然很敏锐,洞悉力也强。 但死者到底是个女孩子,兴许……你遗漏了什么呢?” “你想证实什么?” 噢!他老娘亲的。 她解释得口干舌燥,这厮到底是太笨领悟不了,还是俩人的脑回路实在不一样? 对牛弹琴也没这么累吧? “当然是证实这女孩乃自杀,并非他杀。 难不成你觉得我要证实她还是活的? 大叔?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好不好?” 话一说完,纪青灵就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秒风少便伸出手指在她仍裸着的锁骨下缘狠狠戳了一下。 “嘶……”纪青灵痛得猛抽一口凉气。 风少却缓缓收回手指,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然后,他将手指举到唇边嗅了嗅,突然伸出舌舔了一下。 纪青灵惊呆。 那个,她是不是被风少调戏了啊? “你……为什么舔我?” 舔她?继续发呆中……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风少轻笑,“我有舔你吗? 或者,你想……我舔你?” 又被他调戏了吗? “我是说,你为什么用手指戳我?” “证实一下,你是不是活的。” 再次被调戏。 “走吧!”终于松开她的衣领,风少站起来。 纪青灵后知后觉地问:“去哪儿?” “你不是想去六扇门验尸吗? 或者,我理解错误。 其实,你还想和我继续呆在这里……让我戳你?” 靠!还是被调戏了啊! …… 本以为风少会光明正大领她来六扇门,可是,当他拎着她一路飞檐走壁,悄悄潜入六扇门,站在停尸床前的时候,纪青灵觉得,这厮真像江洋大盗。 “你不是凤大将军的朋友吗?为什么要……” “你认识凤栖?” 当然认识,她穿越过来五六年了,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女扮男装翻墙跑到六扇门附近转悠,打探皇城又发生了什么案子。 这样的她,连传闻中的神探风少都知道,又怎么可能不认识六扇门老大、护国大将军凤栖呢? 更何况,昨日大婚被沈明轩扫地出门,还是凤栖护送她回家的呢! 不过…… “当然不认识!我只是今日听你在现场直呼凤大将军的名字,又见他对你的态度十分恭敬友好,所以……” 风少看她一眼,揭开白布:“边看边说,动作麻利一点。” “噢!” 此时女孩的尸僵程度已经很严重了,但纪青灵要检查的部位直接明了,并未受影响。 凑上前,就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她仔细看了看女孩的双手。 然后,举起一只道:“你看,她的手腕上没有捆绑的痕迹。 而且,她的双手是摊开的,掌心和手指上都没有竹竿上劈开的小刺。 手上也没有抓任何东西,指甲缝里很干净。 可据我所知,那个池塘虽浅,里面却不少水草和淤泥。 而这根竹竿,你瞧瞧,表面是比较粗糙的。 你觉得一个没有被缚住手脚的人,被人用竹竿硬戳在水底打算溺死时,她不会挣扎? 当然会!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 因为求生是人的本能。 所以,如果她是被人强行戳在水底的,一定挣扎得很厉害。 她会下意识地乱抓,会死死抓住竹竿不放。 那样,池底的水草和淤泥,还有竹竿上的毛刺,都会留在她的双手上。 可现在,她的手上什么都没有。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放弃了求生。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放弃求生?连……那只心爱的布偶都不抓?” 不待风少回答,纪青灵又道:“放弃对生活全部的热爱,只因为她一心求死!” 一个仅有七八岁的孩子,对生活绝望,一心求死,可想而知,这个小女孩遭受的家暴程度多么严重。 手指已经拉住女孩的腰带,纪青灵停下看向风少:“不介意吧?” 对方不答,也不知道有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她进一步解释:“她还是个孩子,未及笄的孩子。” 风少眼眸一沉,纪青灵已解开了女孩的衣裳。 果然,不止是手臂,女孩的胸腹、后背,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狰狞的、各种各样的伤痕遍布她瘦弱稚嫩的身躯,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件被打碎后重新黏贴在一起的陶瓷。 这世上没有地狱,是人类自己创造了地狱…… 第5章无声控诉 “谁干的?”风少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但纪青灵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他的不忍。 “不知道! 或许是她的主人,或许,是她的……父母!” 说出“父母”这两个字有些困难,纪青灵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家暴。 但风少显然听懂了。 转过身,他轻声道:“走吧!我承认,她是自杀。 明日,我会告诉凤栖,让他尽快找到女孩的家人。” “等等!”纪青灵的表情突然变得不安,咽了口口水,她不太确定地说:“我还想看看她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风少扭头看她。 “我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但这孩子自杀的最后一刻,明明抱着娘亲给她缝制的布偶兔子。 她应该是个很乖巧的孩子,非常依赖她的娘亲。 甚至,就算长期遭遇虐待,她还是对生活充满了向往。 我觉得,这样一个敏感、善良又坚强的孩子,轻易不会自杀。 除非……她被……” 后面的话纪青灵没有说完,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远比解释家暴还要让她难以接受,简直令人发指。 而且,她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这个女孩还那么小,如果在二十一世纪,她应该刚刚上小学,怎么可能会有人对她? 然而,对犯罪的直觉和敏感,又让纪青灵觉得那就是事实。 见风少盯着她,薄凉的嘴唇微抿,面具下的眼眸隐见愤怒,纪青灵便知他听懂了。 没错,对于古人来说,这种怀疑乃是亵渎,尤其是对这样一个死状凄惨的孩子。 可是,一名好的法医,不应该遗漏尸体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骼。 因为,那都是死者无声的控诉。 “你动作快点,我在外面等你!” 门砰地一声轻轻阖上,身边已不见风少人影。 纪青灵没有动,她的视线落在女孩的脸上。 女孩毫无生气地躺在停尸床上,瞪着惊恐、无助,又绝望的大眼睛。 因为在水里泡了一夜,她的眼珠不是灰败的颜色,看起来很黑,湿漉漉的。 只可惜,已经没了焦距。 她的头发已经被好心的仵作梳理过,稀稀拉拉贴在头顶,看上去乖巧极了。 “你为什么要自杀?”纪青灵轻声问她:“自杀的方法有很多种,为什么选择这么麻烦又难以操作的? 你明明很留恋这个世界,明明很喜欢你的娘亲。 可最后时刻,你为什么放弃那只兔子?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孩子?不管你想告诉我什么,请你相信,我一定会替你沉冤昭雪。 将火折子插在停尸床头,纪青灵不再迟疑。 双手牵住女孩的裤腰,解开裤带,她将女孩的裤子褪下来。 眼睛一点点睁大,越睁越大,眸中的愤怒和心疼如同惊涛骇浪,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纪青灵的眼角滚落…… 轻轻合拢女孩的双腿,将她的裤子重新穿好,她在女孩身边坐下来。 许久,几乎已经听到屋外模糊的鸡啼声,纪青灵才揉揉麻木的双腿,站起身,走出去。 风少还在门口等她,听见她出来,没有转身,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仰望头顶苍穹。 黎明前最浓郁的墨色染黑了他的红衣,让他挺拔冷清的背影多出几分料峭和孤傲。 纪青灵轻轻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如何?” “很残忍! 处女膜可见多处陈旧性破裂口,她第一次被人糟蹋至少在两年前。 而这两年来,这种糟蹋,从未间断过。” 风少的身子一僵,猛地转头看她。 纪青灵的声音干巴巴的,表情却很平静。 也不管风少能不能听懂,她继续说:“可她实在太小了,要糟蹋她……其实……很困难。 所以,那人用匕首,在她……身上……割了一道长约两寸半的切口。 切口很深,是陈旧性的,呈喇叭状。 切口以前似乎用过药,外部有点结痂,内部却没有愈合。 另外,她……溃烂得很严重……非常严重…… 事实上,就算她不自杀,可能也活不了多久了。 因为,她有严重的花柳病……”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段话说完的,纪青灵有一种即将窒息的感觉。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无疑是她遇到过的,最令人发指的案子。 这个年仅七八岁的小女孩,至少在两年前,就被人强J了。 她几乎能想像出女孩最后时刻的绝望。 她那么眷恋人世,那么向往人生。 可是,却不得不在生命如同花儿般绽放的年纪,被人剥夺走最珍贵的东西。 她是那样憎恨,是那样无奈。 所以,她选择了一种巧妙又壮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不管这个时代的法制多么不完善,只要是凶杀案,衙门就会干涉。 只要干涉,她受到的这些迫害是不是有朝一日就能被人发现? 也许她没想过报仇,也许她只是想让事情真相大白。 “我一定要……抓住他!”咬牙说出这句,纪青灵才发现自己紧握的双拳内,皆是冷汗。 “捉拿凶手是刑部和六扇门的事情,与你无关。”淡然无波的声音,还带着些些轻蔑。 “哼!”冷哼一声,纪青灵拔腿就走…… 第6章麻木娘亲 风少没有跟上来。 春夜带着刺骨的寒意,走了没多久,纪青灵便意识到自己的衣裳是湿的。 呵!多可笑?她还跑到案发现场去亲身体验? 她险些破坏了女孩用生命换来的,唯一能够控诉的机会。 不管女孩是不是自杀,毫无疑问,这个案子背后潜在着残忍的谋杀。 纪青灵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地跑起来,越跑越快。 脚下一绊,她狠狠地摔倒在地。 手臂和膝盖好像都磕破了,钻心的痛,但她感觉不到。 她不想起来,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像只癞皮狗一般趴在地上。 停尸床应该比地上还要凉吧?她想。 后衣领上一紧,她被人拎小狗一般拎起来。 尚未看清楚,已被对方夹在了腋下。 不用看脸,只闻身上陌生又熟悉的冷香,纪青灵便知是风少。 尼玛!她又不是公文包,这样夹着她,她很难受好么? 还有,她的衣裳是湿的,这厮却跑得虎虎生风,这是想冻死她吗? “疯子,你……” “不是疯子,是风少……” “反正都一样,你赶紧把我放下来!” “好!” 身上猛地一松,下一秒,纪青灵很悲催地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吻。 卧……槽尼玛……啊! 耳边突然一暖,风少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我向你保证,他,死定了……” ……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纪青灵的意料。 盛轩王朝不是二十一世纪,这里没有电视电话,没有网络。 可是,第二天早上她刚刚起床,小丫鬟夏雨便急匆匆地跑来告诉她,被淹死的少女有人认尸了,听说,是女孩的娘亲。 纪青灵饭都没吃就翻墙出去,直奔六扇门。 果然,六扇门前人山人海。 纪青灵赶到的时候刚好看见一个女人推着独轮车从六扇门里出来,车上白布单下露出一双裸露的惨白的小脚丫。 女人的背影佝偻得十分厉害,凌乱的头发有些花白,那张满是皱褶的脸和女孩有些相似,但看上去足有四十岁。 凭借做法医的双眼,纪青灵还是从女人的身形上看出她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是什么让这个女人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变得形容枯槁,如同垂垂老妪? 纪青灵有种冲上去,帮女人一起推车的冲动。 很显然,有这种冲动的不止她一人。 “畜生啊!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就该被雷劈死!” “作孽哟!作孽!听说,孩子被糟蹋得几乎不成样了。” “身为人母,却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打死她!” 不知道是谁最先喊出这句“打死她”,紧随其后,铺天盖地的“打死她”如潮水般倾泻下来。 口水、烂菜叶、臭鸡蛋等等,许许多多不明飞行物往女人的身上飞。 “砰!”不知道谁扔了一块石头。 非常准,石头砸在了女人的额头上,登时鲜血崩流。 女人停下来,用袖子抹了一把挡住视线的脸,她甚至没有看一眼周围的人,却很小心地将绑在腰带上的布偶兔子取下来,擦干净。 然后,旁若无人地解开衣襟,她将兔子放进怀里,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白布单下那具小小的尸体,却一直低着头看着布偶兔子,眼神充满了怜爱,表情却很淡定。 捕快们终于看不下去,以凤栖为首的一群人从六扇门内冲出来,一边阻止老百姓继续攻击,一边护送女人往前走。 一直目送到再也看不见女人的身影,纪青灵才转身。 莫名其妙来到一堵墙下,她有点发愣。 “啪!”一团东西狠狠砸在了她的脑门上。 抬手一摸,鲜红的花汁,像血。 视线望过去,屋顶上斜卧着红衣男子,手里拎着只茶壶,正极没形象地往嘴里倒茶。 从他躺着的位置,可以将六扇门门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上面有金子?”纪青灵问。 “没有!”风少答。 “有银子?” “没有!” “那你在上面做甚?采花?” 风少手里的茶壶一歪,“没……有!” 坐起来,他嫌弃地掸掸被茶水打湿的衣襟,皱眉道:“我的衣裳被你搞脏了,你赔我吧!” “不赔!” “为何?” “没钱!” “那就以身相许吧!” “咳咳……”心不在焉的纪青灵终于被口水呛道。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哦!不对,是面具。 与她眼对眼,鼻尖几乎触到她的鼻尖:“我说纪五小姐?你这张脸到底贴了人皮面具,还是抹了颜料,怎么会丑成这样? 还有你身上,用了狗屎还是猫尿? 噢!本少爷不行了,要吐了……” 捂着胸口转身,风少极其响亮地干呕起来。 纪青灵满头黑线,她一定是疯了,昨晚才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消息是你放出去的?” “难道是你?”风少瞬间回魂。 “你为何这么做?” “这是找到凶手最快最省力的办法!” 心里认可,嘴上却不愿承认:“你觉得那个女人是凶手?” “你在考验我的聪慧?” 嘿!聪慧?疯子的聪慧? “你怎么看?” 瞧他一眼,纪青灵道:“淡定得令人吃惊。” “淡定?”风少嗤笑:“难道你不觉得是麻木吗?” 麻木?纪青灵微怔。 没错,就是麻木。 虽然眼睛里带着深深的怜爱,但却不是对着死去的女儿,而是对着一只布偶兔子…… 第7章一头死猪 这样的麻木令人心惊肉跳,就好像,在女人的眼睛里,那孩子原本就是死物,兔子,才是她的女儿。 突然觉得有些恶心,纪青灵捂住胸口做了个深呼吸,“敲山震虎,引蛇出洞?” “是的!”看她一眼,风少的眸光一点点暗下去,“你不觉得,这个女人能帮我们省掉很多麻烦吗?” “省掉麻烦?”纪青灵嗤之以鼻:“你这是在纵容犯罪!” “呵!很有趣对不对?”某妖瞬间笑颜如花。 尼玛的,脑回路不一样的人,果然不正常…… 天还没亮,老王头就起床了。 前几天发生了少女被人糟蹋后杀死的案子,他们这一片的更夫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两人一班整晚不睡实在吃不消,于是一人一班,他敲上半夜,另一个敲下半夜。 只是昨晚,回来后也睡不着,辗转反侧间,老王头总觉得有点心慌。 一早一晚的空气都很凉,尽管是皇城,普通农家圈养的鸡鸭和牲畜还是会发出些响声,这让老王头的心更加不安。 披了件外衣,拎起更鼓,他推门出去。 以前打更他都喜欢走主街道,可这几日,更夫们像是商量好了般,值更时都异常默契地专门往人烟稀少的幽深小巷子里钻。 听听鸡鸣,闻闻牲畜的粪臭,老王头觉得这样心里才踏实。 黎明前是一天中最黑的时刻,他下意识地摸黑往前走。 待走到一户人家的院子门口,猛地愣住。 他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昨日,李氏将那丫头推回来之后就抱进了卧房,他亲眼看到的。 虽说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兴摆设灵堂披麻戴孝,但棺材总得买一口吧? 幸亏是春季,天气还不算太热。 倘若再过十来天,那丫头的尸体就臭了吧?老王头如是想。 想起平时那丫头乖巧的模样,老王头又叹了口气。 才要转身,破烂不堪的院门竟自动打开了。 冷冽的穿堂风猛地从阴森森的院子里吹出来,老王头不由打了个哆嗦。 “李氏?李氏?李屠户在家吗?” 连喊几声都没有人答应,老王头嘀咕两声。 这么一大早这夫妻俩跑哪里去了?难不成是埋那苦命的丫头去了? 要不,帮他们把门锁上? 才拉住门环,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猪叫,老王头被吓了一大跳。 这些猪疯了吗?天还没亮就叫,还叫得这么……惨烈? 不过也难怪,出这么大的事儿,李屠户和李氏大概忘了喂猪。 唉!这些猪,都饿坏了吧? 想到猪是李屠户家唯一的经济来源,老王头终于拎着更鼓走了进去。 好不容易找到猪圈,老王头嘀咕道:“丫头去了,这日子就不过了吗?怎么这么乱?” 隐约的月光下,猪圈里一大群猪正在争食。 “喂过猪才走的呀?呵呵!”老王头笑着转身。 然而,身子转了一半,他又猛地转了回来。 猪圈里的情形可以用一派狼藉来形容,足有一尺深的烂泥中,散乱地倒扣着几个猪食槽子,一半都被猪踩进烂泥里了。 所有的猪都围在一起,疯狂地哄抢。 总有抢不上的,于是,就拼命撕咬同伴。 惨烈的猪叫和恐怖的啃食声,让黑乎乎的猪圈显得十分诡异。 “这是在吃什么吃得那么香?血都咬出来了吧?” 话才出口,老王头自己先愣住。 猪是温顺的家畜,怎么会互相撕咬? 朦胧的月色下,每只猪的身上都带着黑色的烂泥,空气中似乎突然多出一股混合着猪粪味儿的血腥气,老王头心头一惊。 操起墙边拌猪食用的木棍,他狠狠往猪群捅过去。 正在疯抢的群猪突然受到攻击,嚎叫着四处逃散。 却有一头猪与其他不同,老王头手中的棍子像是突然戳中了它的痛处,让它忍无可忍,它猛地狂嚎一声,张开血盆大口直直扑过来。 老王头吓得连连后退,手里的木棍也落入猪圈中。 可是,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瞪着猪圈里那个纹丝不动,又黑乎乎的家伙。 那是,一头死猪吗? …… 一大群百姓围在李屠户家门口,有不少为了看得清楚,还爬上破败的墙头。 纪青灵的个子矮,自然不会在门口和人群挤。 她也趴在墙头上,位置刁钻,不容易被人发现,但观察角度很好。 当然,身边立着红衣风少,是他带她来的。 她跟只兔子一样趴着,这货却芝兰玉树地立在墙头,他以为自己是旗杆吗? 仰视风少实在太难受,纪青灵决定直接无视他。 其实,热闹的现场没几个人会看风少,尽管风少长着一副人神共愤欠抽的皮囊。 哪里的老百姓都八卦,还热爱血腥,尤其是连环血腥。 此时,猪圈里趴着的那个光溜溜,满身烂泥的男人,让他们眼睛发亮,激动得几乎要摇旗呐喊。 仿佛那不是一个死去没多久的人,而是一头真正的猪。 今早,更夫老王头的惨叫声比他的更鼓声还要骇人。 连日来,被少女溺死一案撩拨得蠢蠢欲动的人们,像是都在等待这一声惨叫。 所以,六扇门赶来之前,李屠户家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纪青灵和风少自然也混杂在其中…… 第8章逃过一劫 “趴着难受你可以站起来。”风少突然开口。 “你在跟我说话?”纪青灵后知后觉地仰头看他。 “我在和那头死猪说话。”风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里也听不出丝毫情绪。 这个人的恶趣味和腹黑程度……实在……够了。 “你不觉得你太标新立异了吗?” “有么?”风少俯瞰她,“通常情况下,就算有人看见我,也不敢来招惹我。” 那是自然,因为你是疯子嘛! “那是,你有个护国大将军朋友撑腰,我可没有。 我要是也站起来,万一叫人发现,会被抓去六扇门的。” “你觉得他是怎么死的?” 这个好像不需要问吧? “被猪咬死的。” “你们家的猪喜欢吃肉?” 你们家的猪才喜欢吃肉呢! “我说,大哥?你说话能不能正常一点? 谁都知道猪是……杂食动物……”纪青灵的声音越来越低。 居然忘了,猪是杂食动物,就算把猪肉切碎了混在猪食里,它们也会吃。 可是,没有圈养的家猪会吃人吧? 总算从大叔变成大哥了,孺子可教也,隐在面具下的凤目眯了眯,“我很正常!” “唔……那是我不正常!” “嗯!” 纪青灵:“……” 和昨天在小池塘边的情形差不多,捕快们将整个猪圈都围了起来。 仵作在验尸,凤栖将军蹲在他身边。 男尸已经被人从烂泥里拖出来了,仵作把他翻了个个,手里拿了块布巾子,正在擦拭他脸上的烂泥。 不多时,一张满是横肉的脸露了出来,眼睛是怒睁着的,满是痛苦和绝望。 这张脸的鼻子和嘴唇已经被猪啃掉了,鼻洞和张开的嘴里满是黑色的烂泥,隐隐约约可见白森森的牙齿。 然而,嘴角那颗带长毛的大黑痣却异常清晰。 乍一眼看去,就像一只黑色的老鼠钻进了他嘴里,只剩短短一截尾巴拖在嘴角外,恐怖又恶心。 纪青灵身子一晃,差点从墙上掉下去。 “你认识他?”一只大手及时拉住她。 “不……认识!” “撒谎!” “我没撒谎,我真的不认识他。”深吸一口气,纪青灵道:“但是我见过他,就在前天夜里。” “大约什么时辰?” “丑时半。” “那么晚了,你不睡觉,在做什么?” “我……” 这是她的隐私,但是,被风少这般咄咄逼人地问出来,莫名其妙纪青灵就不敢隐瞒,“你也听说了吧,前天原本是我大婚? 我被俊王爷沈明轩退婚了,理由是他想娶的人乃是我四姐姐——纪府嫡女纪云灵。 既然木已成舟,我何苦作践自己? 但是,他们做得太过分了,所以我就使了点手段反击。 沈明轩当众退婚,留下了四姐姐,我便带着嫁妆返回纪府。 可是,路上遇到点岔子,我和那些人动了手。 我逃回来了,却发现丢了件东西。 若是其他物件,自然无所谓。 但那件东西,是我娘亲留给我的。 所以,我就半夜翻墙出去找。” “找到了吗?” “嗯!找到了。” “你把沈明轩怎样了?” “啊?”纪青灵身子一抖。 大哥?你管太宽了吧? 还有,你在听重点么? “你不用怕,我和沈明轩有仇!” 这算解释吗?还是,想告诉她,他们其实是同盟军? “他……再过些日子,应该会很难受。 然后,会来求我……” “那样,你就可以拿回积善堂?” 丫的,既然什么都猜得到,还问什么问?耍她么? “看你呆呆傻傻的样子,很有趣!”风少一笑。 有……趣? 风少突然面色一凛,“纪青灵?你在撒谎!” 纪青灵心头一跳。 他大爷的,狗脸也没变这么快的,这厮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我没撒谎!” “从纪府北院翻院墙出来去俊王府,走东侧。 小池塘在西侧,你如何会遇到李屠户?” 这厮不去当刑警,真的太可惜了。 他要审讯犯人,根本不需要刑讯逼供,只要变变脸,绝对能把犯罪嫌疑人直接吓尿崩。 “我有说我是在小池塘边上遇到他的吗? 我就不能在他来,或者返回的途中遇到他?” “很幸运,两者不是。 否则,你已经和那女孩一起躺在停尸房了。” 愣了愣,纪青灵才意识到风少在说什么。 没错,杀人灭口。 李屠户前天夜里一直尾随着女孩,如果纪青灵在女孩自杀之前遇到他,就会识破他的意图。 兴许她能阻止女孩自杀,但更有可能,她会被直接杀人灭口。 而女孩的自杀也会变成不折不扣的他杀,且,是J杀。 因为对方是屠夫,她阻止了他的好事。 如果在女孩自杀之后遇到他,惊慌失措下,李屠户更没有理由放过她。 因为那种情况下,李屠户会下意识地选择自保。 所以,前天夜里,她其实躲过了一场劫难是吗? “你说的没错,我不是在他去小池塘或者返回的路上遇到他的。 可我真的没有撒谎。”纪青灵道:“因为事情就这么巧。 当时,我正从墙头上往下跳。 他突然跑过来,我直接砸到他了。” “你把他砸晕了?”风少问。 “没有! 不过,也砸得够呛。 他好像喝醉了,双眼通红,精神十分恍惚,站起来愣愣地看着我。 我见他满脸凶相,手里还拿着一把刀,就赶紧跑掉 第9章凶手非她 “你的眼睛很好。”风少点点头。 “嗯?什么?”纪青灵不解其意。 “倘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前天夜里很黑。” 纪青灵愣了愣:“不是,他嘴角那颗带长毛的大黑痣实在太特殊太恶心,所以我多看了他一眼。 而且,当时夏雨正趴在墙头上给我打灯笼。” “夏雨?” “我的贴身小丫鬟。” 见他拧眉看她却不说话,纪青灵有些委屈:“虽说我当时明明看见他手里有刀却没有喊人抓他不对,但我真的没撒谎。” “嗯,你没撒谎,但你错过了救那个孩子的最佳时机。” 纪青灵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没错,她昨晚在停尸房就想到了。 不管有没有遇到李屠户,那晚,若不是她只顾着自己的安危,早就应该发现几百米外小池塘的异状了。 因为她是法医,她对犯罪和死亡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 所以,那个女孩,其实是被她害死的。 “无需内疚! 你虽然错失良机,但那孩子的死,乃是天意。” 话锋一转,风少又道:“你当时之所以惊慌,是以为李屠户是沈明轩或者纪云灵派来的杀手,对否? 白日里刚被人追杀,夜里又遇到可疑杀手,会逃跑乃人之常情。 你不敢呼救,甚至不敢让你的丫鬟发现他手里有刀。 所以你急急忙忙逃跑,打算孤身将他引开。 你假装去寻找你娘亲的遗物,一直磨蹭到天亮,确信没有人跟踪,这才返回。 这种情况下你还能找到你娘亲的遗物,说明你的眼睛真的很好,运气也不错。” 风少看她一眼,“你不放心你的丫鬟,那晚,你应该绕回来过好几次吧。” 风少说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所以,他才说那女孩的死,乃是天意。 他竟然……懂她。 “你能不能帮我?”纪青灵突然拉住他的袖子。 “什么?” “我想给李屠户验尸。” “没这个必要,只要找到李氏,就会真相大白!” 可是? 纪青灵的视线再次投向那个像猪一样死去的男人。 同样惊恐又绝望的眼睛,一个充满了无助,惹人生怜。 另一个,却充满了愤怒与暴躁,那么叫人恶心。 终于顺从地点点头,她第一次违背了警察的职业道德。 第一次觉得,有些人就该死。 …… 找到李氏比预料中的要快,当天下午,李氏自己去了六扇门。 因为案子的影响面太广,性质太恶劣,所以六扇门允许老百姓旁听。 审讯的结果十分出人意料。 李氏昨日领回尸体后,收拾了几件女儿的衣物,直接去了郊外的乱葬岗子。 穷人家的孩子,又死得那样不体面,李氏只向邻居借了一张草席,将女儿裹住草草埋了。 邻居看她可怜,昨晚帮她葬了女孩,一起留在乱葬岗子烧纸祭奠。直到今日中午,邻居才陪着李氏返回。 而昨日掌灯前,李屠户便喝得醉醺醺地回家,他的狐朋狗友都可以作证。 所以,最有作案动机的人,却有不在场的重要人证。 最关键的是,李氏没有作案时间。 既然排除了作案嫌疑,李氏很快被放回家。 至于李屠户,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就是糟蹋女孩的元凶,但所有人似乎都心知肚明。 对于这种罪大恶极的人,六扇门本就乐得睁只眼闭只眼,偏偏现场没有留下任何他杀的痕迹。 所以,六扇门直接以李屠户醉酒后不慎跌入猪圈被猪咬死,让李氏将尸体领回,草草结了案。 纪青灵对这个结论嗤之以鼻。 李屠户即便喝醉了,他也不可能掉进猪圈里,除非他自己主动爬进去。 他家的猪圈外墙足有一米五高,他是被人推进去的,一定是被人推进去的。 可是,这个推他的人到底是不是李氏? 本案还有个疑点,那么晚了,又喝醉了酒,李屠户为什么还要跑到猪圈去? 他去干什么? 难道,他是被人先打晕了,再丢进猪圈去的? 这一连串的疑问如同魔咒般盘亘在纪青灵心头,当天夜里,她故伎重演,再次悄悄来到案发现场。 她觉得,现场一定被遗漏了什么。 …… 白天,纪青灵就观察到李屠户家和普通老百姓家的布局一样,都分前后院。 前院养猪,后院住人。 昨晚猪圈出了事,勘察现场前,二十几头猪都被捕快们撵到后院猪栏暂时关着。 一家三口两日内只剩下李氏一人,纪青灵觉得她应该没有那么大精力再将猪赶回来。 果然,从破败的院墙翻进去,院子里还保持着白日的样子,猪圈空空如也,只有满圈烂泥。 对于这种情形,纪青灵很满意。 她选了棵小树,将手里的气死风灯挂上去。 想了想,又脱下外衣蒙在风灯上。 如此一来,光线虽暗了不少,但也不太容易被人发现。 先目测了一下房屋到猪圈的距离,然后纪青灵学着醉鬼的脚步踉踉跄跄地往猪圈走。 来回走了五六遍,她都被地上胡乱堆放的杂物挡住。 唯一能通过的位置不足四十公分,所以,这里应该是李屠户昨晚前往猪圈的必经之路…… 兑换码:XW3KBZ 第10章存在悖论 根据李屠户的身高测算出他的步间距,纪青灵取下气死风灯拎在手上,严谨地数着步子,按照那条必经之路来到猪圈前,举着气死风灯,她仔细地查看着猪圈土坯外墙的墙体。 没费多大功夫,她便在墙头上发现了两块明显的踩踏痕迹。 痕迹很新鲜,看得出来是这几日才留下的。 保险起见,纪青灵又围着整个外墙走了一圈。 结果和想象中完全一致,整个猪圈外墙,只有那一处被人踩踏过。 也就是说,有人曾从那里爬进了猪圈。 猪圈有门,门栓在外面,想要进去直接拉开门栓便可,此人为何非要翻墙而入却不走门? 这个人是谁?是李氏还是李屠户?或者,是其他未知的人? 不,不是李氏,以李氏的身高和体力,想要翻越一米五的猪圈外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便是给猪喂食,李氏也绝不会先端着猪食盆放在一米五高的外墙上,再将猪食倒入猪食槽子,那样实在太耗费体力了。 也不可能是其他人。 因为整溜外墙上,只有那一处踩踏痕迹,地上没有拖痕。 这说明,李屠户不是被人打昏后抬、或者拖进猪圈的。 那么,难道真的是像六扇门判断的那样,李屠户是自己爬进猪圈,才被猪咬死的? 李屠户当晚喝醉了酒,在翻墙这样剧烈的运动下,他会呕吐。 呕吐物中浓郁的发酵味道会吸引猪来拱食这很正常,鼻子和嘴未能幸免于难也说得过去。 甚至,被咬痛了,李屠户翻身趴在地上以求自保都能让人理解。 唯一让纪青灵想不通的是,李屠户为什么要爬进猪圈? 他爬进去,到底想干什么? 此时,猪圈里空空荡荡,没有了猪群,也没有那个猪一般的男人。 唯独几个猪食槽子大喇喇地在散落在猪圈最中间,皆倒扣在地,大半截都陷进了烂泥里。 等等,猪食槽子倒扣在地可以理解。 猪群抢食,疯狂踩踏,难免会将猪食槽子踩翻。 可是,为什么每一个都踩翻?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所有的猪食槽子都会在猪圈最中间? 按照李氏在六扇门的口供,平日都是她在喂猪。 以她的体力,一定会选择门上那个小窗口,用一柄长把大勺将猪食和水舀进猪食槽子里去。 也就是说,猪食槽子应该挨着门,并且都靠在墙边才对。 那么,这些猪食槽子是怎么跑到猪圈中间去的? 难道是猪自己拖过去的? 如果,有人故意将猪食槽子拖到猪圈最中间,还倒扣在烂泥里,猪群吃不上食,饿疯了之后,会不会袭击人? 如果,本来就饿极了的猪群,再喝一点加了东西的水,会不会变得更加疯狂,甚至吃人? 水?给猪喝的水? 纪青灵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好端端停放在墙根的两个水槽上。 两个水槽都空了,和满圈乱七八糟的猪食槽子相比,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突。 就像在一群乞丐中间,突然出现了两个文质彬彬的绅士。 猪不是人,不会选择,如果踩翻了所有的猪食槽子,没理由会放过这两个干涸的水槽。 所以,打翻猪食槽,让饥饿难耐的猪疯狂地喝水,喝光这些下过药的水。 然后,再让这些更疯狂的猪,去袭击送上门来的李屠户。 李氏?这就是你天衣无缝的杀人计划吗? 倘若这个就是事实,纪青灵不得不佩服李氏的智商。 但是,这里面存在着一个悖论。 李屠户为什么要配合李氏的杀人计划?他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自己翻进猪圈里让猪咬? 还有,为什么鼻子和嘴唇都被猪咬掉了,李屠户也不呼救? 难道他不知道疼吗?难道他是哑巴吗? 目光死死盯着那些倒扣着的猪食槽子,纪青灵有点喘不上气。 她有种强烈的感觉,她想要的答案就藏在那下面,藏在那些烂泥里。 脑子里有什么呼之欲出,让她一分钟都等不下去。 将气死风灯放在围墙上,按照李屠户的爬墙路线,纪青灵爬上墙头。 站在这上面,视野明显比站在猪圈外面的视野要开阔,环视一圈,纪青灵的视线落在猪圈外墙的一棵歪脖树上。 那棵树伸进猪圈不少,有几根树枝恰好在猪圈中间的上空。 不知是不是被猪啃咬过,树梢显得有些乱七八糟。 纪青灵的目光顺着树梢渐渐下移,终于停留在一个点上。 紧锁着那个点,她跳了下去。 扑哧一声,双脚陷进了烂泥里,几乎没过小腿肚子。 好深的烂泥,都快赶上淹死女孩的小池塘了。 吸了口气,纪青灵艰难地向猪圈中央走去,她的眼睛一刻都不敢离开那个点。 她想,就在这里了,那件吸引李屠户爬进来的东西,应该就在这里。 终于到了,想了想,她将长发盘好,将广袖卷至肩膀上,这才伸出双手,缓缓探进又黑又臭的烂泥里。 浓郁的猪粪味儿刺激着她的神经,双手在烂泥中摸索,她的下巴几乎蹭到泥面。 强迫自己抬起头尽量离烂泥远一点,纪青灵尽可能屏住气息,不要让自己被臭气熏晕。 这种感觉非常糟糕,她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 不,一定有东西,一定有什么让李屠户不惜翻越外墙趟着烂泥走过来,也要得到的东西。 是什么?那是什么? 第11章黄金酒壶 每次摸索都碰到自己的手指,纪青灵几乎要绝望。 可是,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手背突然触到一个东西。 那东西很光滑,硬邦邦的,在柔软的烂泥中尤为突出。 怔了怔,纪青灵摸过去。 一个滑不留手的,拳头大小,圆溜溜的小东西,终于被她捉住。 用双手捂着它,纪青灵小心翼翼地将它从烂泥里拔出来。 什么也顾不上,她扯下广袖擦拭起来。 待黄灿灿的亮光突然耀痛了眼睛,纪青灵手下一顿。 黄金?这是一块黄金? 加快动作,她越发迫不及待地擦拭着。 很快,这块黄金便彻底露出了原貌。 这是个浑身溜圆,仅有一个小小的把手,对面是个小豁口的可爱物件。 小把手上拴着一根细细的红线,另一头拴着半截扯断的树枝。 再看一眼头顶的歪脖树,纪青灵将鼻子凑近物件的小豁口,闻了闻。 烂泥的气息中掺杂着一丝不明显的酒香,气味很淡,但仍可嗅出乃是百年佳酿。 酒壶?黄金酒壶? 没错,就是这只夺命黄金酒壶。 案发时的情形应该是这样的。 李屠户喝得醉醺醺地回家,和老王头一样,他被惨烈的猪叫声吸引,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猪圈边。 看见猪群饿得惨叫,而猪食槽子倒扣在地上,他应该非常生气,嘴里嘀嘀咕咕骂着脏话。 然后,他打算转身去给猪群准备猪食和水。 就在转身的一刹那,他看见了这只黄金酒壶。 对于一个酒鬼来说,没有什么比酒壶更具有诱惑力了。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这只黄金酒壶是被一根连着树枝的细线,吊浮在烂泥面上的。 因此,他立刻就放弃了喂猪的打算,想都没想便爬上墙头跳了进去。 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被饥饿和药物双重折磨的猪群看见他,如同看见了最好的食物,突然一窝蜂地向他扑了过来。 他是个屠户,哪里会怕猪? 所以,他一边撵着猪,一边顽固地往那只黄金酒壶走去。 那一刻,他并未意识到死神之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又是爬墙又是撵猪让他出了一身臭汗,被风一吹,他忍不住呕吐起来。 带着特殊发酵味儿的呕吐物狠狠刺激着猪群的神经,猪群疯狂地上来哄抢。 那只诱人的黄金酒壶终于在猪群的踩踏下扯断了树枝,彻底淹没在了烂泥里。 李屠户疯了,他拼命想找回酒壶,不停地用双手刨着烂泥。 酒精麻木了他的神经,贪婪麻木了他的灵魂,以至于鼻子和嘴唇被猪啃掉了,他都不曾发觉。 待他终于意识到死神降临时,已经太晚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翻转身体,护住脑袋。 可是趴在烂泥中的他不但丧失了还击能力,烂泥还塞住了他的鼻子和眼睛。 他想呼救,一张嘴,烂泥便涌进了嘴里。 他永远失去了呼救的机会,只能以这种最卑微、最低贱的姿势,承受猪群的啃咬,直至死去…… “呵!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李屠户?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死去? 被自己的娘子设计,如同那个女孩一样,以最卑微的姿势,不可思议地死去?” 才说完,猛地感觉身后有人,纪青灵倏地一下转过头去。 在她身后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准确地说,这个女人站在猪圈外面。 她的姿势很奇怪。此时,她正趴在外墙墙头上,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纪青灵,手里举着一把血淋淋的杀猪刀。 惊恐的尖叫憋在嗓子里怎么都喊不出来,身体仿佛被施了定身法,纪青灵连逃跑的力气都失去了。 “你是谁?” 女人终于开口了,嘶哑的嗓音,低缓而平静。仿佛这个时辰,在黑乎乎的猪圈里看见纪青灵十分正常。 愣了半天,纪青灵才认出这个女人是李氏。 看着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她脸上的惊恐一点点褪去,最后,叹了口气道:“我是纪青灵!” “纪青灵?纪府五小姐?”李氏问。 纪青灵扬扬眉,她似乎人气挺高啊! 李氏突然笑了:“纪五小姐,谢谢你!” “谢我?”纪青灵莫名其妙。 这个女人的脑筋是不是有点问题? “你认识我?” “不认识!”李氏摇摇头,“但我知道你。 前天,是你说,阿鸢是自杀的。” 似乎明白了什么,纪青灵轻叹:“她叫阿鸢?好美的名字……长得也很美!” 李氏脸上的笑容更加开怀了,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是啊!很美!” 凝视了纪青灵十秒钟,她敛了笑,如同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垂下眼眸,怯怯地说:“你要把我交给凤将军?” “没有!”纪青灵脱口道:“李屠户本来就该死,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杀死他的。” “哦!”似乎放心了,她扬了扬手里的杀猪刀,转身:“那你跟我来,我告诉你!” 直到跟着李氏站在卧房里,纪青灵都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跟着她进来。 她不知道眼前的场景究竟是震撼还是血腥。 卧房正中间的地上摆着个大砧板,到处都是血…… 第12章只配做猪 李氏走过去,非常自然地在砧板前坐下。 然后,将砧板上的东西拖过来,举起杀猪刀用力劈砍起来。 那东西是堆肉,或者是个人。 纪青灵认得,那是李氏曾经的丈夫——李屠户。 “你……在做什么?”纪青灵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抖。 李氏抬头,奇怪地看她一眼,道:“让他死得更彻底一点。 我听说,剁碎了就不能再投胎。 即便投胎了,下辈子也只能变成猪,被人宰杀。” 拼命压制住不断上涌的恶心,纪青灵尽量让自己不去看李氏刀下的那堆肉。 “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并没想过要杀他,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习惯了。”李氏答非所问。 纪青灵皱皱眉,再问:“你是怎么杀他的?” “哦!是你说阿鸢是自杀。”李氏终于停下来。 她的表情变得很茫然,带着点怜惜和不舍,却依然答非所问,“她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非常听话。 我从来都没听她抱怨过,我以为她愿意这样。 可你说她是自杀,她为什么要自杀呢?” 纪青灵愣住。 “原来她受不了,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她痛恨这个爹爹呢……” “李屠户不是阿鸢的亲生父亲?” “当然是,所以我才会搞错,以为她是愿意的。 可她不愿意……”有点无措地看着砧板上的肉,李氏的声音很低:“她自杀了,那他为什么还要活着?” 所以她杀了李屠户,所以她在女儿被糟蹋了至少两年时间之后,杀死了这个禽兽不如的爹爹? 这个女人,她是人吗? 纪青灵突然觉得,昨天的那些石头和臭鸡蛋,砸得一点都不冤枉。 “你一定觉得我疯了吧?可是,我们那里都这样!” “什么意思?”纪青灵脊背一寒。 李氏却冲她笑笑,然后,她又低下头想了会儿,说:“我听他们说纪五小姐说阿鸢是自杀的,所以我就问他。 他承认了,还是和平时一样暴躁,边打我边冲我嚷嚷。 他说,那晚他跟着阿鸢,是阿鸢故意把他引到池塘边去的。 他什么都来不及做,阿鸢就用一根竹竿溺死了自己。 我知道他没有撒谎,所以我就去六扇门把阿鸢接回来了。” “你在去接阿鸢回来之前,就设计好了谋杀他?” “嗯!”李氏点点头:“他看见阿鸢自杀,却不去救她,所以该死。 我知道他爱喝酒,但也知道他从不喝醉。 他其实很胆小,只有喝了酒,他才敢对阿鸢那样,也才敢给猪吃那些药……” “什么药?” “让猪暴躁发狂的药,他说,猪吃了以后会不停地跑动。 那样的猪,宰杀后的肉才会好吃。 所以,这条街上,我们家的猪肉卖得最好……” 纪青灵突然觉得,不止是李屠户,这个女人,也应该被猪咬死,她,下辈子也应该做猪。 她突然对审问这个女人失去了兴趣。 在李氏的眼睛里,李屠户那般残忍地糟蹋阿鸢,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之所以杀死那个禽兽,乃是因为他没有及时将沉在池底的阿鸢拖上来。 “你要走了吗?”李氏突然站起来,手里依然拎着那把滴血的杀猪刀:“我还没有讲完。” “我……”不想听了。 “你还是听听吧,也许,我们两个有点像!” 我勒个去!哪里像了?她和李氏哪里像了?她很正常好不好? 丫的是近视眼吗? 纪青灵很想走,赶紧离开。 可是,李氏的眼睛里流露出异常的渴望,让她产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是李氏唯一的倾诉对象,甚至,是李氏唯一的精神寄托。 这世上最艰难的,不是你创造了惊天秘密。 而是,你得知了一个惊天秘密,却不得不永远保持沉默。 终于,纪青灵点点头:“你说吧,我听。” 李氏松了口气,讨好地冲她笑笑。 她重新在砧板前坐下,拿起杀猪刀继续劈砍那堆肉。仿佛不这样做,她就没办法说话。 “我知道阿鸢的死让他害怕了,因为他忘了给猪喂药就跑出去喝酒。 所以我帮他给猪喂了,只不过,我把药量增加了好几倍。 他平时喜欢把药掺在猪食里,我就全搅进了水里。 我把所有的猪食槽子都拖到猪圈中间掀翻,这样,猪就吃不上食,只能喝水。 然后,我把黄金酒壶吊在树枝上……” “黄金酒壶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李氏想了想,垂下头道:“那是我的嫁妆……” 没等纪青灵接嘴,她又道:“那棵树就长在猪圈边上,酒壶很重,把树枝拉得很低。 猪食槽子里什么都没有,猪不会过去。 所以,树枝也不会被碰断。 他喝再多酒晚上也要回家,因为他惦记猪,他要给猪喂药。 只要他去猪圈,就一定会看到那个黄金酒壶,那里面有上好的女儿红,很香。 他一定受不了酒香味,势必会翻墙进去。 可是,猪都饿疯了,会咬他。 我没想到他会吐,更没想到猪会最先咬他的脸。 毕竟,脸很重要…… 我以为,他会像阿鸢那样死去,脸朝上,躺在烂泥里。 我把所有的事情布置好,感觉万无一失了,才去邻居家借了草席,背着阿鸢出门。 我不敢太早回来,害怕他打我。 一直到有人跑去乱葬岗子告诉我,他被猪咬死了,我才敢回来……” 第13章沉默羔羊 李氏还絮絮叨叨说了点什么纪青灵已经听不见了,这个女人的思维方式完全颠覆了她的世界。 风少说得没错,这个女人不是可悲,更不是可怜,她是麻木。 “李氏?别再砍了,人死为大,把李屠户葬了吧!”纪青灵转身往外走。 “你会给别人说吗?” 李氏坐在凳子上看她,眼神很奇怪,但纪青灵看不到。 “不会!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只希望,以后,你能活得快乐一点。” 走到门口,纪青灵停下,依然没有回头:“以后,不要再给猪吃那种药了。” “嗯,好……” 纪青灵离开有一阵了,李氏依然看着门口。 许久,她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劈砍那堆肉。 一直到天快亮了她才停下来,将那堆碎肉全部搬到猪栏,喂给猪吃。 回到屋子里,她把脸上和手上的血洗干净,换了件最新最漂亮的衣裳,锁了门,离开…… 一个时辰后,李氏来到乱葬岗子。 阿鸢的坟头站着个男人,她看见男人的背影眼睛一亮,快步跑过去。 “你都做完了?” “嗯!做完了!” “纪五小姐去找你了?” “嗯,我按照你说的,都告诉她了……” “她有没有问酒壶的事?” “问了。” “你如何回答的?” “我说,那是我的嫁妆。” “很好!”男人轻笑起来。 李氏面上却显出一丝疑惑:“你说我和她很像,可是,我瞧不出来哪里像。” “你们怎么会像呢?”你哪里比得上她?你连她的一根脚趾头都不如。 不过,男人的笑声却显得愈发舒心:“若不这样说,她会听你说完吗? 好了,事情都做完了,你可以上路了。” 李氏突然扭捏起来,她的脸颊红红的,看起来有些怪异。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 杀死李屠户,为阿鸢报了仇,将他剁碎,再将这个秘密告诉第一个知道阿鸢秘密的人,这样,你所有的痛苦都会转嫁给她。 她会痛苦,会恐惧。 而你,可以干干净净地去投胎,带着你的阿鸢。 下辈子,你们都会生在好人家。” “谢谢!”李氏如释重负地笑了。 随后,她从袖袋中取出那把杀猪刀,毫不犹豫地切入自己的肚腹。 听见李氏倒地的声音,男人才缓缓转身。 火红的朝阳下,他英俊的脸上有着奇异的兴奋:“纪青灵?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 …… 纪青灵刚爬到院墙上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惊慌失措下,她毫无悬念地栽了下去。 刚在心里骂了句马勒戈壁,后衣领就被人揪住了。 然后,她像只小狗一般,被人拎了起来。 “你带我去哪儿?” “乱葬岗子!” “乱葬岗子?”纪青灵心头一惊。 果然,风少瞪她一眼:“李氏死了……” …… 李氏死在阿鸢的坟坑里。 席子被打开,她两只手轻轻环抱着阿鸢,肚腹上插着一把锋利的杀猪刀。 纪青灵认得这把杀猪刀,昨晚,她亲眼看见李氏用它劈砍那堆肉。 这么大一把杀猪刀,李氏大清早是如何带出城门的? “昨晚你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看着身边呆若木鸡的小女人,风少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 “你怎么知道昨晚我见过她?”纪青灵下意识地反问。 “以你的性子,昨晚怎么可能不去勘察现场?” 原来,已经这么多人都很了解她了。 “她发现你了?” “嗯!” “难怪她会自杀!” “不是你想的这样……” “那是哪样?”风少凤目一眯,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纪青灵喉间一噎,本要脱口而出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算了,人都死了,就让那些罪恶变成永恒的秘密吧。 “你给六扇门报案了吗?” “她是自杀,有什么好报案的。” “也是!”纪青灵点头。 “难道你不怀疑她是自杀?” “为什么要怀疑?她的表情很安详,衣着整齐而华丽。 最重要的是,她挖开了阿鸢的坟,和阿鸢躺在一起。” “这孩子叫阿鸢?” “嗯!” “很美的名字!”从旁边树木上折下两根树枝,风少递给她一根:“她那样活着还不如死掉,来吧!我们埋了她们……” “等等!” “不埋掉,她们会被野狗吃掉。” “我知道。”闭一下眼睛,纪青灵道:“风少?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这里是乱葬岗子,谁都知道把死人丢在这里会被野狗吃掉。 李氏为什么要把阿鸢挖出来?难道,她希望阿鸢和她……都被野狗分食?”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风少道:“那是因为她知道你很快就会来替她们母女收尸。” “是么?呵!”纪青灵咧嘴苦笑:“昨晚,她说我和她有点像,我还不相信。 现在,我信了!” 这话让风少微诧:“她昨晚还和你说了什么?” “很多……”脑海里突然滑过什么,没等风少开口,纪青灵便蹭地一下跳进了坟坑里,“等等风少,等等!” “喂……纪青灵?你要做什么?”风少蹲下,弯身准备拉她。 “转过身去,我要给李氏验尸!” 没错,线索就在李氏身上。 这个永远都不会再说话的沉默的女人,她明明是爱着阿鸢的,她明明是个好母亲,为什么会如此麻木? … 第14章孤身踩点 李氏?你这样安详的死去,这样小心翼翼抱着阿鸢,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是想说你心愿已了,可以无牵无挂地上路了吗? 还是,你觉得这样死去,转世投胎后,你和阿鸢都会快乐幸福? 颤抖着双手,纪青灵扯开李氏的裤带,捏住她的裤腰,狠狠心,将她的裤子一点点脱下来…… 半个小时后,纪青灵从坟坑里爬上来,脸色异常阴霾。 看着一声不响往坟坑里填土的她,风少问:“你发现了什么?” “和阿鸢一样。” “什么?” “她的身上,和阿鸢有着同样的一条切口,非常深,也是陈旧性伤口。 不过,因为她已成年很多年,切口不会经常撑开,伤口愈合了。 只是,留了一个大大的豁口,就像兔子的嘴巴……” 饶是风少定力再好,也被纪青灵的话惊到了。 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他问:“你是说,她小的时候,也曾经历过阿鸢这样的事?” “她昨晚提示过我,但我当时没听懂。”纪青灵答非所问。 “她提示你什么?” “她说,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习惯了。 她还说,我们那里都这样。” 四目相对,死一般的沉寂,只是,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流露出愤怒和惊讶。 一瞬不瞬地盯着风少,纪青灵的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坚持:“风少?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帮我查清楚,李氏的出生地究竟在哪里。” …… 纪青灵觉得自己完全深陷在这个案子里拔不出来了。 从说出阿鸢不是他杀乃是自杀那句话开始,她就陷进了一个大泥坑。 仿佛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把她往泥坑里使劲拖。 李屠户一家都死绝了,但她却莫名其妙揭开了一扇更隐蔽的窗。 这扇窗里有什么她完全不知道,所以,她必须得去走一趟。 “你决定了?” “嗯!” “那祝你好运!” “你难道不跟我一起去么?” 一个斜躺在屋顶上,一个兔子般趴在墙头。 一个傲慢慵懒地俯瞰,一个期盼急切地仰视。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 纪青灵噎了一下:“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呵!”风少笑了:“你也配?” “是……我不配!”看着他,纪青灵咬牙:“可我觉得,你应该为阿鸢和李氏做点什么。” “为她们?哈……”风少笑得更加张扬:“难道她们是我的妻女?” 懂了,这王八蛋就是耍她玩儿来着。 “我知道了,那就不劳驾阁下了。 我自己去好了。” “随你……” 话音未落,对面屋顶上哪里还有风少妩媚的身影? 怀里倒是多出一张地图来。 卧……槽!这王八蛋是说……真的啊? …… 纪青灵掐指算算时间,三天后,沈明轩和纪云灵应该难以忍受来找她。 所以,她还有三天的时间。 好在王氏给她的禁足令还有四天,这四天内,应该不会有人来北院找她。 为了防止凝香和夏雨阻止她,纪青灵还是选择天没亮就悄悄翻墙离开。 所谓的青羊庄在皇城只是个被废弃的小庄子,但风少给她的这幅地图很管用,穿过一段无人的荒郊,再翻过两座山头,纪青灵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到达了目的地。 一个庄子,其实也就三四户人家,分别坐落在方圆两三里的各个山洼间。 纪青灵好不容易找到一户人家时,差点累断气。 然而,当敲开这户人家的门,看见走出来的中年妇女,她差点扭头跑掉。 这个女人几乎是李氏的翻版,不是指她们的容貌相似,而是身形和神态。 一样佝偻着身躯,一样苍老的面容,一样麻木的表情。 “姑娘?你找谁?” “我……”纪青灵咽了口口水,道:“我是皇城老街坊李氏的小姑,来帮她给娘家送点粮食。” 女人打量了她几眼,面无表情道:“进来吧!这就是李氏的娘家。” 咦?这么巧? 不会是风少专门在地图上标出来的吧? “您是?”纪青灵边跟着女人往院子里走,边问。 “我是李氏的妹妹,你叫我三姑娘吧!” 三姑娘?她还以为是三奶奶呢! 进了堂屋,纪青灵将肩上的半袋稻谷递给三姑娘。 三姑娘接过去,掂了掂,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小姑累了吧?我带你去歇息。” 越走越偏,终于,在院子的最北侧,三姑娘打开一间危房,“小姑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待明日一早,我送你下山。” 本来还想说自己打算多住两天,可对方已明确定下她离开的时间,纪青灵也不好多说。 直到三姑娘的背影消失,纪青灵的面上才浮现出一抹凝重。 方才和三姑娘一路行来,她把这家院子的基本情况都记在了脑子里。 和李氏家的院落布局完全一致,前院圈养牲畜、堆放杂物,后院住人。 四排厢房首尾相接,又在后院形成了一个规范的院中四合院。 唯独她住的这间小危房,距离四合院足有一百多米远,旁边是菜田。 很显然,这间危房乃是给家里的菜农住的。 先不论这户人家的待客之道,单把她一个女子丢到这么远的地方住,纪青灵心里就有点发毛…… 第15章罪恶村庄 当然,此时的纪青灵实在算不上好看,黄皮寡瘦,小眼睛,吊梢眉,大龅牙,还有满脸的雀斑。 虽说已经发育了,个头也不算矮,但像根豆芽菜似的。 这样的她,应该引不起正常男人的兴趣。 可问题是,连阿鸢那么小的孩子,李屠户都不放过,她,会不会幸免? 多少有点抱怨风少的喜怒无常,纪青灵摇摇头。 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自己小心点也就是了。 又把随身携带的防身用品检查一遍,确定万无一失,纪青灵才在床上躺下。 身体很疲惫,思维却异常活跃。 尤其是一双耳朵,竖的直直的,生怕漏掉半点响声。 这般硬挺到子时,突然听到轻微的打骂声,隐隐还夹杂着女子的哭泣声,跟偏远农村大喇叭午夜播放的恐怖片似的。 纪青灵腾地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 长裙广袖不方便,纪青灵本打算只穿中衣出门。 想想中衣都是白色的,大晚上目标太明显,她又翻出件纪府小厮穿的灰衣套在身上,这才悄无声息地向四合院行去。 传出打骂声和哭声的是西侧的一间厢房,三姑娘曾指给纪青灵看过。 那是这家女眷的寝室。 大晚上的,女眷的寝室却传出男人的声音? 隐隐约约间,纪青灵知道自己发现了什么。 她有点不敢相信,又有点莫名的恐惧和兴奋,颤抖着身子靠上去,她悄悄在窗格子上用手指一戳。 透过小洞,她清晰地看见屋子里发生的事情。 屋子里不是一个男人,而是四个男人。 看模样,像是祖孙三代男丁。 此时,这四个男人都没有穿衣裳,他们在做着动物最本能的事情。 被她们压在身下的女人们看不见脸,同样也没穿衣服。 根据身形和头发的颜色,纪青灵能瞧出她们也是祖孙三代。 哭的是个小姑娘,看年龄,大概只有十一二岁。 她被一个六十多岁须发皆白的老男人压在身下,糟蹋着、挣扎着、哭泣着。 三姑娘拼命护着她,顾不上正在身后糟蹋自己的男人,使劲推小姑娘身上的老男人,嘴里低喊着:“爷爷?小五还太小,你们不能这样对她啊!”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抽在了三姑娘的脸上,老男人怒道:“老大,还不快把你三妹妹拉开。 你先狠狠弄她,弄完咱们再交换。” 这句话显然让正在犯罪的男人们更加兴奋,三姑娘身后的老大被人一把扯开:“老大,你去弄你娘,我来弄三丫头。” 老大笑笑,却走向墙边更小的一个女孩子。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尖刀。 女孩转身便跑,但老大的手已拽住了她的一只脚腕,手中尖刀一挥,猛地向她身上切下去。 “啊……” “不要啊!大哥不要……” 三姑娘的哀求淹没在男人们的邪笑和女孩的惨叫声中…… 纪青灵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她从来都不知道人可以疯狂到这种程度。 也从来都不知道,人可以比动物还要丑陋肮脏。 更不知道,在盛轩王朝这样一个看似和平的国度,居然会隐藏着这样的罪恶。 她终于明白三姑娘为什么要把她带到那个偏远的危房去了,表面麻木的三姑娘,内心还残存着一丝善良。 她用这珍贵的善良,像保护她的五妹妹一般保护着她。 或许,这几个禽兽般的男人,根本就不知道今日家里来了个又丑又臭的傻姑娘。 纪青灵死死捂着嘴,感情告诉她,她应该阻止这场罪恶。 可理智又在提醒她,不能出声,绝对不能出声,一旦发出一点点声音,她也会沦为她们中的一个。 她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不能动,不能呼吸,不能喊叫,甚至,不能闭眼。 突然,老男人问:“老大?你爹和老三今晚怎么没来?” “不知道,早起还瞧见他们了。 嘿嘿……”老大憨笑两声:“大概是去背面那家了。” 记住,这是规矩。” “知道了,爷爷!” “你也要提醒一下你爹,咱家的女人够了,不要总去别人。 青羊庄的规矩万一破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我会提醒我爹的。” “这不争气的也真是,都一个白天了,怎么还不回来?” “大概没尽兴吧!我爹身子壮实……” 屋子里再次传来野兽般的笑声,纪青灵如同被凉水泼下,猛地清醒过来。 这家还有两个男人不在屋里,他们,真的去邻居家糟蹋女人了吗? 万一不是,那他们在哪里? 心头焉地升起一股不详,像是要验证她的感觉一般,她的右肩,猛地被人握住了。 “姑娘?你是谁?” 倏地回头,二十公分外,出现了一张狰狞的脸。 而那双充满暴戾、邪恶、欲望、血腥的眼睛,正贪婪地死死盯着她。 “啊……” 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恐惧,纪青灵歇斯底里喊叫起来。 这一嗓子成功打断了屋子里正在上演的暴行,谩骂声伴随着纷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兑换码:NPJ92R 第16章野兽围攻 纪青灵并没有被完全吓傻,事实上,她的反应比她的恐惧来得要快。 尖叫声响起的同时,她已从袖袋中摸出几枚银针,劈头盖脸往男人脸上戳去。 男人显然没料到这么个又小又丑的女人会突然袭击他,一只眼睛登时被纪青灵戳瞎。 “嗷!”地一声惨嚎,男人捂着脸滚倒在地。 仿佛上了发条被人紧紧摁住的小兔子,男人的手一松开,纪青灵便刺溜一下冲了出去。 跑出屋的男人们只瞧见一条人影在眼前一闪,就没了。 老男人第一个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快追,是个女的,不是咱们家的。 只要抓住她,今晚上咱们就算她一个,整死她……” 快跑,跑快点,再跑快点。 纪青灵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这具身体,倘若是以前的她,就算面对的是这样五个穷凶极恶的野兽,她也会想办法一个个干掉他们。 可是现在,这幅小身板爬爬墙头还行,对付这些男人,简直是登天。 一个几百平米的农家宅子能有多大? 当面前突然出现一堵墙的时候,纪青灵立刻意识到自己有多蠢了。 这种时候,面对这样一群超出正常人类思维的野兽男人时,就算是个女特警,估计也会腿肚子抽筋吧? 五个男人见她不跑了,围成一个扇形向她包抄过来。 “小姑娘?跑呀?你怎么不跑了?”老男人狞笑着看她,“让我们尝尝鲜怎么样?” 我呸!不要脸。她出门干吗带一把针灸用的银针和几瓶培养基?她应该带一把匕首么。 或者,带几瓶硫酸也行。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站住!”身子一挺,突然从袖袋中摸出一瓶培养基,纪青灵厉声道:“不想死的就赶紧给我滚,要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许是她这幅模样太过于浩然正气,五个男人被她震住了,停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老男人问身边满脸是血的老三:“她是谁?” 老三的一只眼睛被纪青灵戳瞎了,正恨得牙痒痒,怒道:“管她是谁,先弄了再说!” “你敢!”纪青灵居然往前跨了一步,“知道护国大将军凤栖凤将军吗?我告诉你们,我就是凤大将军的亲妹子!” 凤栖的名头实在太大,便是这穷山僻壤的野兽都知道。 老大有点迟疑,对老三道:“凤将军我们惹不起,老三?咱们还是把她放掉吧?” “放掉?你疯了吗?”老三吃了亏,恶向胆边生:“她看到你们对奶奶和娘她们做的事了,难道你们想让凤将军把咱们都关进六扇门?” 纪青灵暗道不好。 果然,老男人点头道:“老三说得对,事情已经这样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吧!” “光杀了太便宜她,我瞎了一只眼,必须得狠狠弄她。 爷爷!我要第一个来!”老三叫嚣。 “不行!”老男人甩手给了老三一个大嘴巴:“死在这山沟沟里没人知道,凤将军也只会以为她是不慎掉进山崖摔死的。 可要她死了,你以为咱们能脱得了干系?” “爷爷?你糊涂了吗?”老三喊道:“到时候直接把她宰了喂狼便是,还丢山崖去做甚? 反正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凤将军也不能拿我们怎样!” 完蛋了,不但遇到一群丧心病狂的,还是胆大包天、头脑清醒的。 不行了,不能再磨嘴皮子了,跑吧! 可是,往哪儿跑呢? 对,还是老三,他的右眼瞎了,而他右边正好是老男人。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男人,体力应该是他们中间最差的吧? 就以这里为出口。 纪青灵的动作永远比她的思维快,五个男人还没有讨论好,她已像闪电一般扑了过去。 这一次,她手里不再是银针,也不是培养基,而是一只大猪胆。 一团白雾“嗤嗤”地从大猪胆里喷出来,登时糊了老三和老男人一脸。 纪青灵瞧准时机,猛地向老三右手撞过去。 老三被她成功撞开,然,纪青灵还没来得及欢呼,头发就被人扯住了。 艾玛!她竟被最老、看上去最不中用的老男人揪住了小辫子。 就说人不可貌相嘛!经验神马的果然靠不住。 话说,好端端的,古人为什么都喜欢留长发? 若是在二十一世纪,弄一毛寸,谁能抓住她啊? “还想跑?”狰狞的老脸往她脸上凑过来,稀疏的黄牙,带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你特么的放开我,老不死的臭流氓!” “嘿!老三,这丫头性子烈,你大概驯不住。 还是让爷爷我最先弄吧!” 卧……槽泥马的! 风少,要是姐今日在此英勇就义,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眼见那张狰狞的老脸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纪青灵心头涌起深深的绝望。 突然,他停下了。 如同天女散花一般,他的头顶竟多出来一个血柱,像喷泉一样,瞬间将这张老脸染得面目全非。 纪青灵还没反应过来,老男人的身子就瘫软下去了。 她被他一带,不由自主地往地上倒。 然而,还没有触到地面,她的胳膊就被人抓住了…… 第17章兔子反抗 “小姑,跟我来!”三姑娘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响起。 此时的三姑娘在纪青灵眼中,和观音菩萨没什么两样。 谁能想到,这个勇敢正直的姑娘,在关键时刻用铁棍砸死了她爷爷,将纪青灵从死神的手里又夺了回来。 老男人突然被打死,其他四个男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待回过神,三姑娘和纪青灵已经跑进了前院。 “三姑娘?往山里跑吧?”纪青灵问。 “不行!黑灯瞎火的,会掉下山崖摔死的。 你跟我来,咱们先躲起来。” 不是纪青灵不相信她,揪片子大一点儿的农家小宅院,能躲到哪里去啊? 可是,三姑娘哪里还容她思考,拉着她就往柴房跑。 直到跑下台阶,将厚重的石门紧紧关上,再用门栓拴好,纪青灵才知道三姑娘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避难。 事实上,在这里避难的人并不止她和三姑娘两个,地下密室里竟有七八个老老小小年龄不一的女人。 她们都围在一个最小的女孩子身边,女孩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奄奄一息,但清亮的眸子却怔怔地瞧着纪青灵。 纪青灵认得她,她就是方才被老大用尖刀切伤,险些糟蹋的小女孩。 “她……” “她是小七,我们现在最小的妹妹。”三姑娘用手指指其他女人:“我奶奶、我娘亲、婶婶,还有别的妹妹们。” 也就是说,这家的女人们现在都集中在这里了么? 眉心一跳,纪青灵突然意识到出问题了。 倘若,这是个密闭的空间,男人们先前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那么,在三姑娘出手救了她之后,这间密室是不是就暴露了? 才想到会不会暴露,石门外便响起砰砰的砸门声。 “二叔!这里居然有间密室。 看来三妹妹把那个女人带到这里来了,兴许奶奶和娘她们也都躲在这里面。” 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她是乌鸦嘴么? 显然,三姑娘她们也没想到男人们这么快就会找到这里,惊恐地抱成一团。 看着这群可怜又善良的女人们,纪青灵鼻子一阵阵发酸。 咬咬牙,她站起来:“三姑娘?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还是……出去吧!” “不行!”张开双臂挡住她,三姑娘苍白的脸庞上显出一抹瑰丽的红晕,“现在出去也没用,非但救不了你,我们也一样会倒霉。” “呵呵!”她冲纪青灵笑笑:“其实,我去救你的时候就想到了,奶奶和娘亲、婶婶也都想到了。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客人。 而且,你刚才还救了小七和我们。” 泪水登时湿了双眼,纪青灵张开手臂抱住她:“三姑娘?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不是李屠户的小姑,事实上,你姐姐、李屠户,还有阿鸢都死了……” 三姑娘愣了愣,然后,她红着眼眶又笑道:“阿鸢是被李屠户逼死的吧? 应该是我姐姐杀了他,然后,我姐姐自杀了。 早晚都是这种结果,其实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姑娘?那你是谁?” “我是……”迟疑一下,纪青灵道:“我是第一个发现阿鸢被李屠户糟蹋的人。” “你是六扇门的仵作?”三姑娘的眼睛一亮:“你方才说,你是凤将军的妹子?” “我……” 她要不要欺骗这个善良的姑娘?要不要? “太好了,太好了!”三姑娘高兴得手舞足蹈:“奶奶?娘亲?婶婶?我们有救了。” 她扑到浑身是血的小七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小七?你听见了吗?她是女仵作,是凤将军的妹子。 你要挺住,你和小八、小九的仇,一定可以报!” 小八和小九?纪青灵微愣,下一秒便明白过来那又是两个可怜的阿鸢。 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纪青灵咬牙道:“三姑娘?我可以为你们做些什么?” “你只需给我们做个见证。 今日,我们要血债血偿!” 三姑娘说血债血偿,而不是央求她带她们离开? 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纪青灵却有些抓不住。 三姑娘也没有给她考虑的时间,因为地上的女人们全都站了起来。 像过年一样,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莫名其妙的兴奋和期盼。 由三姑娘牵着纪青灵打头阵,女人们相携着往密室深处走去,连小七都没有落下。 眼前出现了几口大缸,纪青灵疑惑地看向三姑娘。 三姑娘冲她点点头,坚定地走过去,掀开一口缸盖,一股粪便的恶臭扑鼻而来。 随之,一颗脑袋猛地从缸里钻出来,纪青灵吓了一跳。 然而,这个男人显然比她还要吃惊,看着面前的女人们,他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脱口道:“娘?娘子?嫂嫂?三丫头?小七?怎么会是你们?” 没有人回答他,三姑娘看着纪青灵:“他是我爹爹,我们今日好不容易捉住了他,把他淹在了粪缸里。 之前,我们已经这样弄死了大伯和四叔。 今日,终于轮到我爹了。” “三丫头?你说什么?你……” 一柄叉茅草的叉子狠狠戳在了他身上,拿叉子的正是三姑娘的奶奶。 “啊……”男人惨叫:“娘?我是你儿子,我……” “你不是我儿子,你是畜生,畜生……” 更多的叉子戳了进去,男人撕心裂肺地惨号…… 第18章惨烈人生 而女人们,个个都红了眼,如同被魔鬼附身,机械、僵硬、固执,又激动地一下下往缸里使劲戳…… 这是一场令人潸然泪下的杀戮,也是一场最懦弱无奈的救赎。 看着这些疯狂的女人们和粪缸里已然变成马蜂窝的男人,纪青灵心头竟涌上一抹痛快。 兔子是世上最弱小最乖巧的动物,可是,当猎鹰一次次叼走它的孩子,继而贪婪地继续袭击时,它会本能地躺倒在地,用强健的后腿,蹬烂猎鹰的脑袋。 很快,粪缸里的人就没了,有的只是一缸混在粪水里的血泥。 小七第一个丢掉叉子,她的体力已彻底耗尽。 甚至来不及收起唇边的微笑,她已睁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那定格着微笑的小脸,显得如此安静、乖巧,如此满足而美丽。 只是,她的眼角,还有一串盈盈欲坠的泪珠。 三姑娘丢掉叉子,颤抖着跪倒在她身边,柔声唤道:“小七?小七……” 没有人回答她,小七再也不会回答了。 她就这样睁着眼睛,微笑着离开了这个浑浊不堪的世界。 女人们全都跪倒在小七面前,她们没有哭,只是一遍一遍用手抚摸小七的脸,替她擦去眼角的泪,试图让她合上永不瞑目的眼睛。 纪青灵用手死死捂着嘴巴,她终于明白李氏的麻木是如何养成的了。 倘若在你刚出生睁眼的那一刻,你就来到了地狱。 那么,除了死亡,让自己重新投胎来活一遍,你还有什么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看着这些重新回归麻木的女人们,纪青灵甚至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许是密室的石门实在太牢固,男人们的砸门声越来越轻,最后,销声匿迹。 三姑娘趴在门上听了一阵,扭头:“二叔他们可能累了回去睡了,咱们再等半个时辰就可以出去了。” “三姑娘?等天亮后,你们和我一起离开青羊庄吧? 以后,我来养你们!”纪青灵道。 看看身后表情麻木的女人们,再看看纪青灵,三姑娘摇摇头:“她们不会走的,我也不能走,我得留下照顾她们。” “为什么不走?难道你们还要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吗?” 轻叹一声,三姑娘道:“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早习惯了。” 纪青灵愣住,早习惯了? 曾经,她从李氏嘴里听到这句话,领悟之后,她震惊万分。 现在,她从三姑娘嘴里听到这句话,悲哀之余,她只感到深深的无力。 “你走吧!我们毕竟都是他们的亲人。”三姑娘冲她笑笑,“再说,把我们都弄死了,他们要到哪里去找女人?” “三姑娘……” “仵作姑娘,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将最小的两个女孩拉到纪青灵面前,三姑娘道:“这是小五和小六,你若真想帮我们,就带她俩走吧! 她俩会干活,什么活都能干。 只要你别把她们卖进窑子里,她俩能养活自己。” 眼眶一热,纪青灵郑重点头:“好!” 话音刚落,身后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哗啦啦的流水声响起。 女人们惊慌失措地回头,才看清楚,纪青灵便跳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快,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手一个,连拖带拽地拉着小五和小六就往密室深处跑。 几乎在她们转身的同时,轰地一声,巨大的热浪从身后翻上来。 小六啊地惨叫一声松开纪青灵的手扑倒在地,下一秒,她已变成了一个火人。 纪青灵不敢转身,也不敢停下去救小六。 她知道,身后乃是一座炼狱,失火的炼狱。 她只是将小五紧紧抱在怀里,拼尽全身的力气往前跑。 三姑娘错了,那些男人远没有她期待的那般尚存着一丝最后的人性。 他们早已变成了野兽,真正的野兽。 农家密室并非皇家密室那般坚不可摧,那两扇通风的窗从外面看,应该只是两个小小的狗洞。 男人们异常精明地找到了这两个狗洞,在她们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灌了几桶桐油进来。 桐油蔓延的速度很快,随着一支燃烧的火折子被抛进来,这间仅有五六十平米的密室瞬间变成了火海。 她能跑到哪里去? 感觉到脚下已有桐油漫过来,纪青灵想都没想,直接抱着小五爬上了一口大缸。 将瑟瑟发抖的小五搂在怀里,纪青灵转身。 身上着火的女人们拼命拽着门栓,可受热变形的石门已牢牢焊死在了门框上,她们哪里跑得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皮肉的焦臭味,女人们的身躯,正以夸张又诡异的形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曲起来。 哀嚎着、挣扎着,她们无力地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是徒劳。 纪青灵用手紧紧蒙着小五的眼睛,她的思维和语言能力都被大火迅速吞噬,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们渐渐变成焦炭…… 脚踝猛地被人抓住,纪青灵终于惊恐地发出一声惨叫:“啊……” “别怕!仵作姑娘,是我……” 她和小五站立的大缸旁多出来一个火人,她的手臂上满是污浊不堪的血水和粪水,这让火苗暂时停止不前。 此时,她正仰首看着纪青灵和小五,眼眸中是深深的眷恋和欣慰。 纪青灵猛地瞪圆了眼睛:“三姑娘……” “啊!小五……”三姑娘和纪青灵同时惊呼起来。 就在纪青灵蹲下身,试图将身体着火的三姑娘拉上来时,小五竟摆脱她的怀抱跳了下去。 毫无畏惧地抱住自己最信赖的姐姐,小五任由火苗燃烧到自己身上。 抬头仰视纪青灵,她笑了,笑得很幸福:“我,想和三姐姐在一起……” 第19章游戏开始 纪青灵根本没听明白小五在说什么,她只是下意识地就想跳下去将小五抱上来。 然而,身子才一动,三姑娘便呵斥道:“别下来,我和小五支撑不了多久……” 瘦弱佝偻的身躯,此时迸发出巨大的潜力,三姑娘和小五竟将一口大缸抱了起来。 纪青灵尚未明白她们的意图,她们已将这口缸摞在了她身边的两口大缸上。 然后,三姑娘抱着小五往后退了两步,以防火苗烧到纪青灵身上。 “仵作姑娘?”三姑娘已经焦黑开裂的脸在火光中显得异常美丽,她轻轻笑着,眼眸中含着鼓励:“你爬上去就可以够到房顶。 那上面,有一扇小窗户。 你要小心……” 说完这句,她和小五的身体便倒了下去,彻底被火海吞噬…… 纪青灵不知道自己在缸上蹲了多久,直到浓烟几乎让她窒息,她才开始往上爬。 找到三姑娘提示的那个小窗户,她爬了出去。 她要报仇,要为这些惨死在火海中的女人们报仇。 她有点痛恨自己,之前她为什么没有拿起叉子狠狠往男人的身上戳几个血窟窿? 她又有点鄙视自己,她为什么没有小五那样跳下去的勇气? 站在黑漆漆的地面,纪青灵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今日的遭遇就像一场噩梦,惨烈而又迅速,她根本想不明白。 在原地愣了足足两分钟,她才迈开双腿,艰难地往前行去。 她还在这户人家的院子里,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 不管会不会摔进山崖,她都要离开这里,必须离开这里。 她要去六扇门报案,告诉皇城所有的人,在无人区内有一个青羊庄,青羊庄内还住着一群魔鬼。 她要让这些人不得好死,像猪一样死去…… “二叔?那儿还有个活的。 是那个女人,凤将军的妹子!”男人欣喜的声音,像是老大。 “抓住她……” 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人发现了,纪青灵苦笑一下,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一只手抱着昏死过去的纪青灵,另一只手拿着把寒光闪闪的软剑,风少银色面具下的凤目中满是杀气。 “说!你们家的女人们呢?” 被斩断腿的四个男人满脸惊恐地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男人,齐声道:“烧死了!” “全都烧死了吗?” “对!”老大咽了口口水:“二伯说,她们为救凤姑娘杀死爷爷,全都该死。 所以,我们就往地下密室里倒了很多桐油。 然后……” 没等他说完,风少手中的软剑轻轻一划,四个人同时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砰!”院门被人撞开,一身黑衣的凤栖飞扑而至。 看见风少怀里的纪青灵,凤栖愣了愣:“她……” “还活着!” “哦!还好你赶上了。”松了口气,凤栖又问:“那其他人?” “全死了!” “全死了?你……” “男人们烧死了所有的女人,我杀死了所有的男人!” 斜睨一眼目瞪口呆的凤栖,风少问:“那两户人家?” “男人全被我们杀了,女人们……” “你打算如何处置她们?” “先带回皇城去……” “然后再卖入官窑?” “你怎么这么想?”凤栖皱眉:“她们都是些可怜人!” “那就把她们留在这里。”打横抱起纪青灵,风少大步往外走。 “可是……” “离开这里,她们会死的。” 愣了半响,凤栖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暗骂一声妖孽,将手中的火折子往屋顶上一抛,凤栖施展轻功追去。 待追上后,凤栖问:“你打算如何向纪五小姐解释?” “无需解释,她全都会忘记。” “啊?你要……” “难道你想她一辈子活在恐惧和内疚中?”低头看一眼怀里的纪青灵,风少的唇角微微勾起:“有些事,无需记得,重活一遍就好。” 凤栖脚下一顿,你到底是怕她一辈子活在内疚中,还是怕你自己一辈子活在内疚中? 记忆可以抹去,生活,可以重来吗? …… 老大觉得头痛欲裂,有人正在给他喂水,这让他突然想到幼年时的娘亲。 “娘……” 下意识地唤出声,却听见一声讥讽的嗤笑声,老大艰难地睁开眼睛。 火红的太阳刺得他双眼直流眼泪,但他还是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周围,乃是一片烟熏火燎后的废墟。 “是……你?” “你很幸运,我在你变成烤肉前赶到了。” “我二叔、三弟……” “死了!” 眼眸中的亮光一下子熄灭了,老大咧咧嘴:“都死了,也好!” “我问你,纪青灵跑到哪里去了?” “纪……青灵?谁?” “就是那个又瘦又丑的丫头。” “她?凤将军的妹子?” “嗯?”男人微感诧异。 可是很快,他又笑起来:“看来,越来越有趣了呢!她人呢?” “跑了!” “你们不但让她从密室中跑了出来,还被她杀得片甲不留?” “不是她,我们是,是被一个戴面具的红衣男人…… 你的办法不管用,就算往密室里倒桐油放火烧,也关不住她。 而且,她还有帮手,那个戴面具的红衣男人……很厉害……” “风少?”男人惊诧地张大了嘴巴,半响,他才摇头道:“看来,我做了这么多,都白费了呢!” 想了想,他又笑道:“既然暗的不行,那就来明的吧! 呵呵!纪青灵?风少?欢迎加入我们的游戏。 现在,游戏正式开始了……” 老大猛地瞪圆了眼睛,面前这张英俊熟悉的脸依然在冲他笑,只是,笑得狰狞不堪。 而他的手里,正缓缓举起一把巨大的铁锤。 老大眼睁睁地看着这把铁锤向他砸落下来…… 第20章撬门而入 将母大虫赶走后,虽丢了嫁妆,又进宫给父皇母后跪地赔罪说了半天好话累得脸皮子发青,沈明轩的心情却很好,一想到府里还有个皇城第一大美人在等着自己,他的骨头就有些发青。 对于沈明轩来说,不管是人还是财,只要送进他嘴里的岂有吐出去的道理?所以他不光名不正言不顺地将纪云灵扣在了俊王府,积善堂的契约,他也没交给皇后。 这种美人在怀,臆想积善堂未来的日子真叫爽,可爽日子不到一天,沈明轩就被滚滚天雷砸中了。 昨晚与纪云灵共赴销魂帐前沈明轩便觉得手腕上有点痒,不过,瞧着梨花带雨的美人儿,沈明轩七魂只剩下了两魂半,压根没顾上自己的手腕。 话说,纪云灵这种娇滴滴的美人儿本就惹人怜爱,如今吹弹可破的娇美容颜上再留下几个明显的五指山,当真有股说不出的凌乱美。沈明轩使出浑身解数,终于让羞答答的纪四小姐抛却世俗眼光,同意他亲自伺候为她沐浴更衣。 共沐鸳鸯浴,哪里还顾得上找人将美人儿脸上的五指山医治好,沈明轩威逼利诱,硬是在浴池里就将美人儿办了。本想着云雨一晚,第二日瞧着美人脸上勾得人心痒痒的五指山可以后势再发,岂料,一睁开,沈明轩就惊悚了。 真的是惊悚,在他眼前,与他头并头脸挨脸,甚至嘴对嘴的这是神马东东? 完全看不出是谁,五官被高高肿起的面颊几乎撑平,非但如此,满脸都是红黄蓝绿紫、色彩斑斓的麻点点。乍一眼看上去,简直就是一枚五颜六色的猪头。 纪云灵是被某总马惨不忍睹的尖叫声吵醒的,睁眼有点费力,所以边睁眼她还边回味着昨晚激动人心的漫步云端,顺便也盘算了一下怎样游说俊王爷今日让冰人去纪府提亲。 只可惜,睁开眼睛之后,她就一脑袋从高高的云端栽倒了地上。第一反应是尖叫,第二反应是尖叫,第三反应还是尖叫。 于是,破门而入的丫鬟小厮们吃惊地看到有两个一丝不挂的彩色猪头正在俊王爷的销魂帐内互殴。说互殴也不对,完全是一个殴打另一个。 当男猪头第三拳擂到女猪头脸上时,女猪头终于哭喊出了声音:“王爷?您是俊王爷吗?我是云灵啊!” 这一嗓子不但把瞠目结舌的丫鬟小厮们吓愣了,把榻上的男猪头也同样吓愣了。 在男猪头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和女猪头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后,丫鬟仆役们被撵了出去。之后,太医们川流不息地进出俊王府,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十日。 第十一日一早,刚踏进俊王爷寝殿的张太医又被赶了出来,俊王爷沈明轩暴怒的声音紧随而至,响彻整个俊王府上空:“滚!都给本王滚!去,将纪府五小姐纪青灵给本王带来!” …… 月色朦胧,纪府中一片寂静,便是小猫小狗都陷入昏睡之中。 北院,纪青灵刚刚沐浴完毕,凝香和夏雨帮她把头发擦干,给她铺好榻榻,便双双退下。 倚在榻头翻看了会子医书,纪青灵觉得乏了,便打算熄灯睡觉。 她始终保留着二十一世纪的生活习惯,不喜欢和人同睡,亦不喜欢睡觉时候点灯,更不喜欢睡觉的时候里三层外三层地穿一大堆。所以,她和平时一样,将中衣、里衣和肚兜尽数褪去,换了件自己缝制的睡裙,舒舒服服地钻进了被窝。 这几天她的睡眠不太好,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因此,没多久,纪青灵便睡熟了。 她睡着后不久,销紧的门栓突然动了一下,随后,房门便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矫健的黑影一闪而入,尚未来得及看清,房门已再次落栓,只让人觉得方才那是幻觉。 黑影丝毫没有深更半夜登堂入室的自觉性,像是回到自己家了一般悠闲自得,只瞧高大挺拔的身形,便知是个男人。 男人若无其事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目光倏地落在了榻上。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格子落在榻幔上,隐约可见榻上躺着个曼妙的倩影。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男人抬脚直接走了过去…… 第21章妖孽彩花 榻上躺着个小人儿,已然睡熟,朦朦胧胧的小脸如同一朵暗夜绽放的白莲,带着摄人魂魄的宁静与出尘,精致的五官如同熠熠生辉的钻石,闪动着夺目的光华,尤其是那双闭着的眼睛,两排微翘的长睫蝴蝶羽翼般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将人的心都要抖化了,平白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下。 男人撩着榻幔的手自然而然地伸出去,眼见就要摸上纪青灵的脸,忽地一顿,身形一晃,竟然翻身上了榻。 像是担心将榻榻弄脏了,他想了一下,很有道德地脱了鞋袜,当然,也顺手脱掉了大红色的外衫,这才懒洋洋地躺下来。 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估计是觉得春日的夜晚有点凉,害怕自己感冒,男人非常爱惜自己地扯过纪青灵身上的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 不过,他挺有良心,考虑到睡梦中的女子也会冷,他还给她掖了掖被角,顺便让自己和她贴紧一点,让她从自己身上多汲取些热量。 不知道是因为有人抢了自己的被子,还是因为春夜的确冷,身边突然多出个大火炉,睡梦中的小人儿猫一般自觉地拱进了男人的怀里,一双白嫩嫩的小手还下意识地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男人的身子一僵,眸中滑过一丝错愕。但很快,他便高兴起来,大大方方地贡献出自己的怀抱,还如同怀抱新出生的幼兽一般,将小人儿牢牢团进了怀里。 近距离地仔细端详眼前这张绝美容颜良久,男人终于没忍住伸出手去,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了那两排抖得人心痒痒的长睫上。 指肚触及她幼嫩滑腻的肌肤,心头一松,竟鬼使神差地将整个大掌都贴了上去。 嗯!手感甚好,越摸越觉得舒服,越摸越觉得愉悦,手指间的力度不由自主便加大了。 少女特有的体香混合着淡淡的药香,如同春日的暖阳,瞬间便让他熏熏然,头颅不自觉地凑上去,越垂越低,鼻翼翕动得也愈发欢实,当然,十根不安分的手指也非常忠诚于内心的指令,一点点探索他的好奇…… 纪青灵觉得脸上痒痒的,还有点痛,有什么东西在脸上爬动,仿佛男人粗粝的手指正在揉捏她的脸蛋。一股霸道浓郁的男子气息伴随着冷冽的淡雅幽香充斥鼻端,让她的思维不由自主地有些沉迷。身体被箍得紧紧的,就好像被坚硬的钢筋勒着,连呼吸都不太通畅。 特殊的触觉让她惊觉这是属于男人的陌生气息,男人? 心头大惊,倏地睁开了眼睛。立刻对上一双深邃如浩瀚宇宙的眸子。这双眸子距离她非常近,近到她能借着淡淡的月色瞧清他眸底她的剪影。 此时,这双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里面皆是好奇与探索,还有点令她心惊肉跳的心疼和充溺。 她?正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躺在同一个被窝里,这个男人,还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更惊悚更狗血点的有木有? 就在纪青灵要尖叫出声的时候,男人突然说话了:“你果然没那么丑,而且,也不臭。” 许是觉得这话表达得不太确切,他又自言自语道:“其实,你很好看,而且,很香!” 纪青灵顿觉天雷滚滚,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 眼见着男人的脸要往自己怀中埋去,脱口道:“你想干什么?” “嗯?”男人像是不太理解她的意思,反问:“什么?” 噢!她这是遇到鬼了么? 拼命压制住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纪青灵道:“疯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错,这个男人她认识,不但认识,还记忆深刻。 活了两世,纪青灵阅人无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美的丑的好的坏的,她几乎没有怕过谁,也从未面对某个人感觉不自在过,唯独这个人,这个经常出现在她家院墙上的男人,让她分不清敌友,打心眼里感觉到寒意逼人。 这个男人,她不懂,亦看不透,甚至,有点怕。 “你很香!”像是没听见她的问话,风少答非所问。 “什么?” “我闻过!”似乎颇为得意,风少的唇角一弯,笑起来。 纪青灵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戴着面具,可是,这个男人还是笑得太好看了,仿佛万年寒冰突然裂开一条缝隙,一世间的暖阳乍现,躲不开亦躲不掉。 又像娇羞少年突遇心仪女子,纯净中带着点点美好的羞涩,更像暗夜盛开的罂粟,吸血鬼般满眼猩红,却叫人感受到欲罢不能的邪肆放纵,不知不觉就想沉迷其中永远不要醒来。 “闻过?”自己也不知道想问什么,声音已然颤抖:“什么时候?” “唔!刚才。”风少认真地点点头:“你全身上下我都闻过,没有臭味儿,还,很香……” 他的声音里带着罕有的真诚,清澈干净如泉水叮咚,但却莫名叫人想入非非,尤其是最后两个字的尾音,不知怎地,声音就暗哑下去,平白让纪青灵感到邪魅危险又充满又惑。 “你?你……” “我还摸过!”某人极没自觉性地炫耀:“都是真的。” 我勒个去!他摸过?全都摸过?都是真的? 废话,当然都是真的,她又没做过塞硅胶填脂肪的手术,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话说,她睡得到底有多死啊?被人的咸猪手上上下下摸了个干干净净都没发现? “嗯!手感甚好!”某人继续无节操地发表心得:“肌肤滑腻柔软,弹性很好……” “住嘴!”这四个字太有深意了好不好?她能不能忽略不计? 某人非但没有住嘴,粗粝的手指往她唇上一压,纪青灵便成功住了嘴,“我一点点用指甲抠过,没有易容的痕迹,也没有贴人皮面具。 这是你自己的脸。” 纪青灵立时热泪盈眶,丫的你一次性说完说完整哈?什么叫摸过都摸过?你不过是把我的脸来来回回摸了一遍好不好? 噢!吓死她了,吓死她了。 “你真的只摸了我的脸?”得求证,这个问题太重要了,弄得她恨不得一口咬断唇上的手指。 “嗯?那你还想让我摸你哪里?” 什么叫她想让他摸她哪里?明明是他半夜三更登堂入室爬上她的榻摸了她的脸,怎么被他如此天真无辜地说出来,就好像是她求着他来的一样? 第22章蚊子咬脚 “我……”一着急,纪青灵便想坐起来。 只是,她忘记了现在的状况。 此时,她正被风少抱小宠物似地抱在怀里,他强有力的一条手臂还牢牢箍着她盈盈可握的腰。所以,纪青灵猛一使力,非但没坐起来,还让风少下意识地将另一条手臂也箍住了她,而且,还把她往怀里使劲扣了扣。 这样一扣,纪青灵的呼吸顿时一窒,身子下意识地反抗,一双小脚丫已如同濒死的小兽般使劲乱蹬起来。 纪青灵的反抗完全是条件反射,哪里会想那么多,双手使出吃奶的力气想要将稳若磐石的男人推出去的同时,小脚只顾着又蹬又踢,痴心妄想将这个男人踹飞出去。 她自忖使出了蛮力,在风少眼睛里却如同挠痒痒一般哪有半点威胁。风少咦了一声,眸中登时精光大盛。 风少哪里知道自己的胸膛和手臂太硬,会将怀里的小女人勒得喘不过气?正觉莫名,一双滑腻腻的小脚丫已蹬在了他的小腿上。 皮肤上一阵战栗,风少心头顿痒,突然想要更多,想都没想,便用自己的大脚去追寻她的小脚丫。 哪想那双小脚丫竟如同淘气的小鱼儿一般横冲直撞又无孔不入,直将他逗引得浑身酥麻,恨不得将这双小脚抱进怀里狠狠咬上两口。 无奈双手要防止怀里的小猫逃脱,他只好学她的样子用脚去压制她的淘气。追逐纠缠良久,竟觉有趣极了,越玩越有劲儿,猛地一翻身,便将怀里的小人儿压在身下,大脚终于成功将滑不留手的小脚丫牢牢捉在了两脚之间宝贝般拢住。 他脚要控制她的脚,双手还要控制她挥动不已的手,带着面具的脸便失去平衡趴在了她的脸上。 纪青灵只觉唇上一暖,已与风少邪魅的薄唇相擦而过。 突然变成这种姿势,又被人莫名其妙夺走了初吻,纪青灵顿时被吓傻了。 这是?疯子不会是色心大起,想把她吃干抹净吧?这厮是采花贼,还是采花贼,还是采花贼? 纪青灵慌得心都要从嘴里蹦出来了,身上的男人却突然嘿嘿一笑,得意洋洋道:“跑不掉了吧?再来再来,看看我还能不能捉住你!” 我勒个去!奇葩啊奇葩,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自觉性?你刚刚夺走了我的初吻好不好? 噢!这是个从小就孤零零被人遗弃惯了的孩纸么?咱没跟你玩游戏哈,咱又不是幼稚园的大姐姐? 才想到风少没意识到偷袭了她的唇,便觉唇上一紧,妖孽的唇又移了回来。 这下子再无悬念,四目相对,两唇相贴,均屏住了呼吸。 肉贴肉地粘了几秒钟,凤目一眯,妖孽道:“嗯!很软!” 纪青灵尚未理解他这话的意思,他的唇已微微启开,一条滑腻的舌已伸出来在她唇上轻舔了两下。 纪青灵凌乱了,舔什么舔?她又不是巧克力,更不是冰淇淋,她对他的口水没兴趣好不好? 而是,太恶心了有木有?大晚上莫名其妙来一美男,上来就舔你的嘴,你受不受得了? 好在妖孽似乎并未沉迷在这种吃冰淇淋的乐趣中,舔了几下,砸吧砸吧嘴道:“虽是最劣等的茉莉花,却好在新鲜,用它泡茶也算有心了。” 吼吼!她在想什么?他又在想什么?这厮能不能更奇葩一点?那杯茉莉花茶是她临睡之前用来漱口的啊! “你能不能下去?”憋了半天,纪青灵终于压下怒火道:“你这样压着我,我没办法呼吸了,更别说陪你玩游戏。” “不能!” 心头一惊,却听风少又道:“我不重!” 噢!苍天啊,大地啊?能不能给她派个能懂人话的来?凤栖也行。 话说,凤栖童鞋?你是怎么与这妖孽为伍的?你没被他弄得精神错乱吗? 许是感觉到纪青灵的呼吸确实粗重不已,风少松开双臂撑在两侧让自己离开她一些,但双脚依然死死扣着她的小脚丫,还像抚摸小猫一般,一只脚毫无自觉性地在她的小脚丫上来回游走。 那个,君子动口不动手,这厮这是在钩引她么? “你的脚丫太灵活,一松开我就捉不住了。”想了一下,他又道:“而且,你很舒服!” 总是这样说话很容易让人误解好不好? 咽了口口水,纪青灵颇为艰难地说:“我不跑,我保证,也不用脚踢你了,你……” “我今夜来,不是专为你的脚丫……” 来不及细想他在说什么,胸口一麻,纪青灵昏睡过去…… 许久,房门再次悄无声息打开,一人迅速闪出,仔仔细细将门掩好,又用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将门闩栓牢,这才窜上房顶。 屋顶上,一名黑衣男子迎风而立,正抬头仰望夜空中的明月,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 “你不是说你对那匣子没兴趣么?” 风少淡淡望一眼他的背影,“我本来就对匣子没兴趣!” “那你为何深夜潜入?”凤栖悄然转身,目光中带着点点隐忧:“她虽丑,但到底是个未出嫁的女子,且才被退婚。如若被人发现……” “你觉得有人能发现我?” 眸中闪过一丝不满,凤栖上前一步:“别告诉我你对她这个人有兴趣……” “管好你自己便是,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声音出口,已冷彻心扉。 凤栖愣怔一下,垂眸苦笑,半响,才退回去毕恭毕敬行了一礼道:“是我逾越了!” 再瞧他一眼,风少纵身跃入黑暗,冷冽的声音传来:“匣子不在她屋里,亦不在她身边,用偷的不成,换种法子吧!” 默立十几秒钟,凤栖才摇头自言自语道:“横竖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都不急,我急个什么?” 说罢,纵身追了上去…… 早起纪青灵觉得脸颊和嘴唇有点痛,脚丫子也有点酸痛,对着镜子瞧了半天,脸上和唇上除了有些微红之外,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她睡觉不太老实,大概是睡迷时压着唇脸了。至于脚?看着自己洁白柔嫩的小脚丫,纪青灵十分无语。 怎么一开春蚊子就如此猖獗,专门啃咬她的脚丫子?好端端的一双脚上到处都是红痕,虽未肿,却也有些痒痛。唉!看来以后晚上睡觉该穿袜子。 昨晚上她做噩梦了,居然会梦见那个疯子,疯子还亲她了,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且梦是反的,这是不是说她这几天要倒霉? 第23章凤栖上门 纪青灵不迷信,但对风少这个人却心有余悸。反正沈明轩那里还没什么动静,她不介意宅几天修身养性,避着点妖孽,也等着俊王爷主动上门。 晚上临睡前专门让夏雨熏了点蚊香,纪青灵才洗了澡放放心心地穿着袜子睡下。 与昨夜一样,夜黑风高时,梁上君子再次登堂而入,这次连瞧都不瞧,直奔床榻而来。二话不说,脱了衣裳和鞋袜钻进被窝,直接将昏睡中的小人儿抱入怀里。 抱枕的作用很好,一个时辰之后,他体内翻滚的血气才渐渐被压制下去,混乱嗜血的凤目渐现清明。 看一眼怀里幼兽般纤细脆弱的女子,下意识地垂头,嘴唇几乎要触碰上她柔软芬芳的唇瓣,倏地停下。下一秒,他已离开床榻穿好衣衫飘然而去。 屋顶上,黑衣男子一瞬不瞬盯着他隐没在夜色中的身影,半响才追上去…… 一连几日平安无事,只是不管怎么熏蚊香,第二天早上起来,双脚都会被蚊虫叮咬得惨不忍睹,穿着的袜子也会在睡梦中被自己脱掉。 而且,仿佛在内心种下了执念,风少竟夜夜入她梦来。 纪青灵虽有些郁闷,却也不想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纠结,索性不再理睬,只继续稳坐泰山地等待总马上门。 早起,纪青灵才将新沏的茶端起来,门外便传来陈妈妈的声音:“五小姐?俊王府的小厮求见,老爷和夫人让五小姐随小厮走一趟!” 嗬哟!好大的架子,这总马男还挺能端的,那就继续端着吧! 纪青灵有气无力道:“劳烦陈妈妈给来人带个话,三日前青灵在俊王府被火烧伤身染恶疾,至今未愈,青灵恐会传染,所以,还是不去了吧?” 陈妈妈心头一惊,却又不死心:“五小姐还是亲自去跟老爷太太说吧……” “陈妈妈是不信我么?咳咳!”纪青灵轻咳两声:“那便请陈妈妈进来瞧仔细,也好去跟老爷太太回话。” 话音刚落,房门便打开了,凝香和夏雨双双走出来,却是都在脸上蒙了白巾子,看上去好不吓人。 陈妈妈不敢再问,甚至没敢仔细看,拔腿便逃。 待瞧不见陈妈妈的身影,夏雨才狠狠啐一口:“什么东西!就这还敢狗仗人势!” 二人回到房内,纪青灵依然悠闲品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取下脸上的白巾子,凝香颇为担心:“小小姐?老爷太太会相信吗?” “老爷太太相不相信有什么打紧?俊王爷相信便好!”夏雨脱口而出。 纪青灵终于浅笑着抬起头:“呵呵!有四姐姐在身边,他不会相信的。” “那如何是好?”凝香和夏雨惊呼。 “不妨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小小姐?”凝香迟疑道:“您还是去一趟吧!要是……” “要是什么?”夏雨瞪瞪眼睛:“他要治病只管去请太医便是,与咱们小姐有何相干?便是要请小姐替他瞧,是不是也该亲自上门?只派个小厮来,以为咱们小姐也是他府里的丫鬟婆子,随他差遣吗?” 凝香不置可否:“你个小丫头懂什么?那俊王爷可是好惹的?他既派人来请,便是已瞧出此事乃是小小姐所为,若是事情闹大了,皇上怪罪下来……” 闹大?砰地一声将茶杯放下,纪青灵眸中闪过一道寒芒。 公然抗旨拒婚退婚,买凶杀人谋财害命,这桩桩件件哪一样见得了光?沈明轩就算是只猪,也该懂得家丑不可外扬。他若不懂,那她纪青灵不介意教会他懂。 平素纪青灵柔顺惯了,凝香哪里见过这般锋芒毕露的她,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 知道自己吓住她了,纪青灵揉揉太阳穴轻叹道:“凝香,并非我想给自己树立一个强敌,而是我已退无可退。你也知道,便是我违背娘亲的遗愿舍了积善堂,他们也未必会放过我,既然无路可退,那便只有迎难而上主动出击。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我不会变成第二个娘亲的。” “小小姐,我,我……” 心有不忍,拍拍凝香的手背:“也罢!沈明轩若再遣人来请,我便去一趟吧!” 凝香不再多说,红着眼圈垂头步出门外。 夏雨愤愤道:“一说就哭一说就哭,小姐是短她月例了,还是打她板子了,怎地总是这般战战兢兢胆小怕事的模样?真真叫人讨厌,小姐当……” “夏雨!”一股压抑的哀痛涌上心头,纪青灵打断夏雨。 五年前冬日的那一夜,真的很冷,即便是穿越过来没几天的她,也能感受到那股漫天的忧伤和凄凉,更何况是自幼陪伴娘亲长大的凝香。 为了兑现对娘亲临终前的承诺,凝香这些年活得既卑微又谨慎,将一个姑娘家最好的年华都埋没在了这个小院,是她,拖累了凝香。 狠狠闭一下眼睛,将这些身体原主的情绪强硬地压下去,纪青灵才放缓声音道:“夏雨,以后不要这样待凝香,她,其实很苦。” 愣怔半响,夏雨重重点头…… 显然纪青灵小瞧沈明轩了,左右一日平安无事,沈明轩没再派人来,江妈妈却来了一趟北院,纪老夫人准许纪青灵从明日起正式接管积善堂。 第二日,纪青灵早早收拾停当,才换了衣裳准备出发,院子里便传来纪铭潜的声音:“青灵在吗?” 嘿!这沈明轩果真好大架子,居然搬动老爹上门来请了。 使个眼色,夏雨赶紧去开门。 “不知父亲要来,女儿未出门相迎,失礼了!”端端正正行了个礼,一抬头,纪青灵愣住了。 门口不止站着纪铭潜,还站着一个高大挺拔正气凛然的男人,正专注地望着她。 “五小姐这是要出门么?凤栖恰好可以相送。” 那个,她没这么大面子吧?不就是遵照老夫人的意思去积善堂看看么,怎地就引来这么个大人物护送?难道被火盆烧一下,她进化成慈禧太后了? 别告诉她这个美若谪仙的男人对她一见钟情了,便是狗血剧看得再多,纪青灵也不相信凤栖会看上她这样的丑女。 没错,她现在还是丑女。虽说模样比大婚那日要好得多,但还是有点对不起观众。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纪青灵从来不认为只要心灵美哪怕长得跟猪仙一样的女人也会有美男追捧,她又不是富婆。 话说,谁不爱看养眼的俊男美女啊?要是让你天天面对一坨便便,你能吃得下饭? 兑换码:VYKFMC 第24章见钱眼开 既然不是尖情,那么,这只手握盛轩王朝兵权的凤凰大鸟,又跑到纪府里来干什么? “凤将军,你?” “青灵,你怎么?”看清楚她的模样,纪铭潜倒抽了口冷气,下意识地便想往后退,可是身边的凤将军纹丝不动,他只好又将退出去的一条腿收了回来。 正瞧见一旁翻白眼的夏雨,纪铭潜顿时找到了出气筒:“狗奴才,整日里就知道偷懒,五小姐的脸都毁成这样了,怎地也不去请郎中来瞧瞧?” “谁有我们家小姐的医术好?何须郎中?” “混账!你个该死……” 跨前一步挡住夏雨,纪青灵笑道:“不妨事,只是那日被火一烧将体内的热毒逼了出来,不会传染。我已服了汤药,最多两日就会好,父亲尽管放心。” 不待纪铭潜接话,纪青灵看向凤栖,话锋一转:“凤将军今日怎会来?” “凤将军忒有心!”才黑下脸的纪铭潜立刻露出满脸笑容:“那日送你回来时,为父只随口提到一开春老太太便咳嗽不止,凤将军便请了太医正王安大人来给你祖母看病,今日又专门送了张虎皮来。青灵?还不快谢谢凤将军!”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太医正可是好请的?那可是皇上的专用御医,拽得鼻孔能仰到天上去。 再说,好端端的这只大鸟送什么虎皮?是与虎谋皮吧?皮都送来了,这只漂亮的大鸟所求是甚? 看看身边俊朗如松挺拔炫目的男子,再看看自家丑得让人倒胃口还面如寒冰的女儿,纪铭潜颇为尴尬:“你这般模样本不该出门,但老太太吩咐了,你便去吧!凤将军乃是大忙人,还是不劳烦了,待青灵的病养好了,再去将军府登门道谢吧!” 最后一句,纪铭潜明显是对凤栖说的。 虽然对老爹这种突然拐到姥姥家的说话方式不太习惯,纪青灵却着实松了口气,还好老爹有点自知之明,连她都觉得自己没虎皮值钱,若是真用她抵了虎皮,她不会变成给人家凤大将军洗脚的小丫鬟吧? 纪青灵尚在腹诽中,凤栖已双手抱拳道:“如此,凤栖告辞!” 不再多言,亦不再多看一眼,转身潇洒而去,仿佛他真的只是个行色匆匆的路人甲。 没了讨好的对象,纪铭潜狠狠瞪一眼纪青灵:“如此丢人现眼,还不快进去洗干净,洗不干净不许出门。”说罢,拂袖而去。 嗬哟!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居然看出来她是装的。 由此可见,狼来了的法子不能常用,用多了会失灵的。不过,眼下让老爹头疼的应该不是她敷衍沈明轩,而是纪云灵逗留俊王府不肯回来之事吧?唉!养这样一群不省心的女儿,纪铭潜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六十岁。 “小姐?”夏雨怯怯地看她:“您的脸……” “不忙,有人还等着看我这张脸呢!”叮嘱凝香几句,恐龙女大摇大摆地携夏雨出门。 才走出纪府不足二百米,便听身后有人唤她:“青灵?” 回头,果然凤栖正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眸中滑过一道嘲讽,纪青灵直言不讳:“说吧?凤将军今日又是送虎皮,又是献殷勤所为何事?别告诉我你看上我了!” 四目相对,眼眸皆清澈如水,无比坦荡磊落,凤栖点点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确实有事相求。” 耸耸肩膀,纪青灵颇有点玩世不恭:“你看,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纪府庶女,还是个丑女,能帮你什么忙?” 凝视她良久,凤栖眸中终于染上点点焦急:“明人不说暗话,青灵?你能不能将那日在俊王府装大猪胆的匣子卖给我?” 看看,她就说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难怪凤栖往纪府跑得那么勤,又是请太医正又是送虎皮的,搞了半天是看上她的传家宝了。 “你要那匣子做什么?” “我有急用!” 单手扶额,纪青灵满脸为难:“并非我小气,那匣子乃是我娘亲留给我的遗物,我不能变卖。” “如此!”清亮的眸子顿时黯淡下去,凤栖眸中竟滑过一道绝望。 鬼使神差,心中居然生出淡淡的不忍,纪青灵脱口道:“你如果急需,我可以给你用几日,不过……” “没问题!”不等她说完,凤栖脱口道:“绝不会损坏丢失,届时一定原物奉还。” “唔!这个是自然。” 犯贱哟!犯贱!她能不能把这话收回来啊?人家是堂堂护国大将军,不是才降临人世未受污染的懵懂白莲花,需要你个傻了吧唧的宅女可怜个甚? 摸着鼻子转了半天眼珠,纪青灵才吞吞吐吐道:“我是说,那匣子是个稀罕物,你是不是给我付点租赁费?嗯,也不要太多,一日一两银子吧?” 开玩笑,她纪五小姐一个月的月例才二两银子,就算是白家祖传的宝贝,一天一两银子的租赁费也忒贵了点,除非凤栖的脑子被驴踢过了,不然怎么也不会当这种败家子是不是? 快说你不借了,最好现在就甩袖离开,知难而退的人才是人中俊杰嘛! 不过也不好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什么样的奇葩都有,人家凤栖不但是坦坦荡荡的君子,还是保家卫国的警察叔叔。其实借就借了,但借东西都会磨损,她收点租赁费总是说得过去吧?一日一两银子,吼!一个月就把她一年的月例赚回来了,若是租借给凤栖一年,她是不是也能变成一个小富婆?万一这护国大将军真的是没受过污染的白莲花,那么大一头肥羊从天而降,简直就是买彩票中大奖,不宰白不宰啊! “我知道一两银子一日确实有点多,不过,你看啊,那个匣子不但密封性好,还有制冷保温的作用,尤其是保存珍稀药草之类的,效果非常好。本来呢,咱们第一次做生意,我应该讲点诚信,给你打个折扣,但是,你也知道,我娘亲嫁到纪府后,统共也没留下几件值钱的物件儿,所以这个打折扣的事情还是免了吧,要不,你还是去别家府上寻寻看有没有……”某威逼恐吓加自卖自夸的王婆终于讲不下去了。 那个,大鸟这是什么表情?她怎么有种觊觎警察叔叔腰包的感觉?她很有诚信的好不好,又不是坑蒙拐骗?她在劝佛祖远离诱惑啊! 面上的惊诧终于一点点褪去,凤栖笑了,这回是真的笑了,发自内心愉悦的笑。 第25章警察坑人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玩的女子?初见丑得惊人,再见依然丑得惊人,原以为是个冷静、淡然,不以貌取人的高人,不料却是个一提到银子就眼睛发亮的小财迷。 明明是奸诈厚颜无耻的算计和威胁,偏偏由她说出来荏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就好像算计完你的银子,你不帮她数钱就是不仁不义。 如此一个工于心计、皮厚脸壮、出尔反尔又爱财如命的丑女,瞧着怎么那么手痒呢? “好了,你别再这么对着我笑了,我这人脸皮薄,我,我租给你好了,八、八折吧!”终于感到了自惭形秽,纪青灵的小脸直接皱成九月菊。 嗬哟!难怪说满口饭好吃,满口话不好说,跟面前这个老实巴交笑容灿烂的男人说话怎么这样难?不租给他像是自己欺负了三岁的小萌宝,租给他赚点银子,怎么又好像她偷了警察叔叔的钱一般? “五折!”明朗坦荡的笑容,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明朗。 “啊?”纪青灵大惊,这是老实人么?是白莲花么? “五折,一两银子租两日,如若不租,我就直接用抢的。估计你打不过我。”依然在笑,依然笑得正气凛然光明磊落,凤栖说出来的话却叫人牙根直痒痒。 “啊?” 噢!什么护国大将军?什么白莲花?这是遇到强盗了呀! “太多了吗?”凤栖笑得愈发明媚开朗,神采飞扬:“要不,三折,三日……” “五折!就五折!”纪青灵的脸皮子抖了抖,再抖了抖:“说好了,两日一两银子!” “成交!” 看着眼眸中的算计都变成心疼小脸儿皱成一团的纪青灵,终于没忍住,凤栖伸出了狼爪。 凤栖本想揉一把纪青灵乌黑柔亮的发,最终却鬼使神差地揉上了她五颜六色丑得惊人的小脸。 我勒个去!丫的这是把她当成会摇尾巴的那啥了是吧? 纪青灵彻底凌乱了,就算沙皮狗丑得难以见人,也不是吉娃娃好不好?要知道,沙皮狗可是会咬人滴。 “我租一年,给你算二百五十两银子可好?”某鸟笑得花枝乱颤:“也不枉我白揉你的脸。” 唔!早知道让凤栖揉揉脸就能多得六七十两银子,她何苦贱租匣子?直接租自己的脑袋得了。可是,二百五十两银子,这是在骂人呢,还是在骂人呢! 看着某大鸟捧着匣子心满意足离开的潇洒背影,纪青灵差点咬碎银牙。 人家穿越做生意都是日进斗金,怎么轮到她就这么背?第一次牛刀小试,就遇到了一头能啄死人的秃鹫? 夏雨的星星眼一路尾随凤栖而去,直到再也瞧不见,才收回花痴的视线,嘴角咧到耳根子上地蹦出一句话:“小姐?小姐?凤将军?凤将军他摸你的脸!” 揉,是揉好不好?死丫头,你那只眼睛看见他是在摸了? “嗯!”纪青灵淡定地点头:“他是把我当成他家养的宠物狗了!” “啊?”夏雨惊呆。 心里冲天翻了个大白眼,纪青灵无比感慨,丫的温暖如阳的大鸟,下回再遇到,沙皮狗一定要咬死你! 警惕地看看四周,夏雨悄声问:“小姐?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在门口等着?” “他既有备而来,没达到目的岂会轻易离开?”赖皮嬉闹的神情早已一扫而光,清澈的眸子一点点沉下去,竟暗藏着犀利的刀锋:“好在他的目的只是匣子,若是积善堂……” 脑海中不由自主再次浮现出那双坦荡如同璀璨星辰,却叫人看不透的眸子,他的目的真的只是个匣子那么简单吗?若他也是为了积善堂,她可会这般与他打太极? “小小姐?” 听见有人叫她,回头,凝香的身子隐在门内,门缝中只露出半张脸:“江妈妈来了!” 纪青灵一头黑线,凝香啊!现在是大白日,你这般故弄玄虚,人家还以为纪府是土匪窝呢! “走吧!夏雨,我们回去!” 回到北院,果然江妈妈已在屋内等候。 这是自穿越以来第一个愿意走进她屋里来的外人,纪青灵感激地冲江妈妈行了一礼:“江妈妈有心了!” 眼神颇复杂地瞧了纪青灵一阵,江妈妈才道:“五小姐客气,老太太说了,凤将军乃是贵人,咱们高攀不起,但也不能怠慢,礼数周全地打发了便好。” 这其中的道理她岂能不知?她原本也没想和凤栖有什么交集,只不过老爹一厢情愿地想把她这个丑女贴给人家罢了。但愿她给凤栖成功留下了又丑又赖唯利是图的小人形象,从此不要再来扰她才好。 “青灵省得!” 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袱,江妈妈笑着递过来一件衣裳:“老太太说了,积善堂不止是纪府的脸,亦是盛轩王朝的门面,弘哥儿以后还要仰仗它,故,五小姐还是要讲究一些。” 接过,竟是一身男人的衣裳,全新的,一看便是按照她的身量裁剪的。 心头微暖,点点头:“谢谢祖母!” 重新洗漱一番,待更衣完毕,屋内站着的已是一个俊美无双的翩翩少年郎。 夏雨只顾咧嘴瞧着自家小姐犯花痴,凝香早已泪水连连。 江妈妈脱口赞道:“果然不愧为白氏后人,五小姐小小年纪,已然有了当年‘白家三杰’的气度。” 许是觉得自己这话犯了老夫人的忌讳,江妈妈轻咳两声又道:“若是弘哥儿长大后也是这般神仙样儿的人物,老太太不知会有多高兴呢!” 不管老夫人多么像黑山老妖,对弘哥儿的那份心总归是真的,这份情,她纪青灵铭记在心。 既已换了男装,便不适合婆子丫鬟带一大堆,留了凝香和夏雨看家,纪青灵只携江妈妈出了府门…… 凤栖绕了一大圈又返回纪府,悄无声息地跃上街角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果然,红衣男子树袋熊般毫无形象地挂在树杈上,精致的面具下一双凤目带着玩世不恭的冷冽。 “终于舍得回来了?我还当你打算入赘纪府呢!” “你明知我是去做什么的,何苦这般挖苦我?”凤栖摇头苦笑,从怀中取出匣子递给他。 看都不看一眼,阴霾深邃的目光只定定瞧着纪府大门,“这是你想要的东西,我没兴趣。” “没兴趣?没兴趣你还夜夜去扰她?”凤栖在他肩头重重一拍:“罢了罢了,我想要也是为了你,咱们得抓紧时间!” 第26章俊王找茬 “休要拿我做挡箭牌!”风少的目光终于收回看向凤栖,却是带着明显的恼意:“你感觉的如何?” 凤栖摇头:“她明知我今日上门乃是助她避开沈明轩的纠缠,却依然拒绝了。我若言明是为了护送她去积善堂,估计她会对我生出敌意,没办法,我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这个匣子。” “她有心与沈明轩作对,岂会稀罕你的庇护?”微恼的眸子又暗了几分:“你知我问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凤栖不明就里地抠抠脑袋:“那你要问什么?” “你说呢?” 对上风少洞察秋毫的冰冷眸子,凤栖心头一慌,下意识地将揉过纪青灵小脸的那只手攥紧了,“她没有用易容面具,应该只是涂了些脂粉。” 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亦不曾注意他的小动作,风少连瞧都没瞧一眼他那只手,目光懒懒地重新投向纪府大门,空气中却莫名地涌上一股紧张。 纪府的大门已开开合合了好几次,时不时有丫鬟仆役进出,纪府的几个哥儿下学后也进进出出,唯独再也没见到那个身形瘦小的丑姑娘。 又有人出了大门,瞧上去是个尚未及冠的弱质少年,步履不紧不慢颇为悠闲,身后只跟了个五旬左右的婆子。 风少的凤目微微眯了一下,却没有收回。 看着他,凤栖迟疑片刻,道:“她不是一般女子,你,莫要伤害她!” “我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伤害她?”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冷冽得如同十二月寒冰。 凤栖皱眉:“她不过是这场交易中的一颗棋子,也是身不由己,现下,既然已被沈明轩弃了,那就……” “既是废棋,便不该留!”冷冽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凤栖一愣,还待再说什么,眼前红影一闪,竟已消失不见。 摇摇头,再垂首看一眼那只明显沾染着胭脂水粉的手,凤栖心头滑过一丝怅然:“既说无冤无仇,何苦还要耿耿于怀?” …… 纪青灵带着江妈妈并未在街上晃悠,出了纪府便直奔积善堂。 远远瞧见巍峨的建筑物正中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纪青灵眼眶一热。 江妈妈颇为感叹,到底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便是再沉稳狡诈,终是惹人怜的。 “五小姐莫要难过,老太太已将积善堂的管事和仆役全部换回来了。” “祖母有心了!”真心实意地感激,纪青灵冲江妈妈笑笑。 所谓积善堂,不是医馆,不是商铺,乃是皇城内最大的私塾,是由纪青灵的外祖父白旭尧一手创建。 之所以积善堂威名远播,成为皇族争夺的对象,是因为白旭尧不但是辅佐三代帝王的宰相,还是盛轩王朝最有威望的一代大儒。 这样一个人物创办的私塾,教授的不仅仅是立国安邦之法君臣之义和科考文章诗词歌赋,而是包含了农工学士、政治、经济、文化、医学、军事等等一系列领域的全能学校。 论军事,积善堂是盛轩王朝的西点军校。 论商业,积善堂是盛轩王朝的沃顿商学院。 论医学,积善堂是盛轩王朝的哈佛大学医学院。 半个多世纪,积善堂桃李满天下,为盛轩王朝的政治、经济、文化等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为此,先帝当年亲手提下匾额,上书“积善堂”以示褒奖。 因此,不管白家颓败了多少年,积善堂威名始终屹立不倒,而积善堂内的教书先生,亦雷打不动都由历代最出色的学子担任。 所以,不管入仕还是从商,只要进过积善堂,哪怕不是这一行的翘楚,你也能受到万众瞩目被世人尊敬。 对于这所被外界称颂为神话的顶尖级大学,纪青灵仰慕已久。 记忆中,短命妈白盈盈带她来过几回,便是这身子原主是个榆木疙瘩,也深深被积善堂内浓郁的学风所震撼。 白盈盈死后,积善堂落入纪铭潜和王氏手中,这俩人虽靠积善堂大肆敛财,却也知积善堂内部系统不能瓦解,因此教书先生一个都没敢换,仅仅是将管事和小厮们都换成了自己的心腹。 王氏掌管这些年,学子们欲拜入积善堂名下,必须得准备好足够的报名费。名门望族争破脑袋将儿孙塞进来,寒门学子却只能望洋兴叹。 所以,尽管这五年来积善堂也为盛轩王朝培养了一些人才,数量却一年比一年少,且总体素质已出现滑坡趋势。这般长久下去,要不了多少年,外公创下的这份心血,估计就被王氏和纪铭潜毁掉了。 轻叹两声,纪青灵抬脚步入积善堂的大门。 本想着进去后免不了要做一番自我介绍,所以纪青灵口中一直念念有词。哪想,一进门就被大厅内的阵势搞愣了。 这是抄家还是打架啊? 就像名牌大学的报名大厅一样,积善堂大厅规模不小,大约有近两百平米。 此时,这样一个堪比小型电影院的大厅内,却密密麻麻站着近百名带刀侍卫。而被这些侍卫围在正中间的,乃是二十几个满脸愤慨的白衣儒士。 只看一眼这些白衣儒士的统一着装,纪青灵便知他们都是积善堂的教书先生。 多少年来,积善堂就像中立国瑞典一般,外界风雨飘摇始终屹立不倒,这样一个不问世事的世外桃源,到底惹着那尊煞神了? 厅内本来剑拔弩张,突然走进来一个身材瘦小却气度不凡的俊美少年,所有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扫了过来。 “大胆!何人敢擅闯积善堂?” 一听这个声音,纪青灵就知道遇到谁了。 话说,几天前的俊王沈明轩还是个风流倜傥气度不凡的傲慢王爷,这会子怎么缩在小厮都不会待的角落里去了? 待看清楚沈明轩的打扮,纪青灵险些笑出声儿来。俊王爷就是俊王爷,便是落架的凤凰,也比鸡强。 这厮到底是从哪里整了这么身包裹严实的乞丐装?还有脑袋上那东西,是红太狼最喜欢用的平底锅吗? 不知道听了哪个狗腿小厮的建议,沈明轩大概想把自己装扮成那种特低调特保守的江湖游侠。 只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尤其是那张五颜六色肿得堪比猪头的脸,只被平底锅遮住了额头和两只眼睛,如同一只屁股露在沙包外的鸵鸟般极其富有喜感,便是刻板严肃如江妈妈,也险些破功,压抑地从鼻子里浅浅地哼了一声。 第27章花痴俊王 这声哼成功地将沈明轩心头燃起的小火苗变成了熊熊大火,腾地一下从座椅上站起来,大手一抬:“来人!将这二人押下去乱棍打死!” 侍卫们尚未上前,便听那美少年冷喝道:“慢着!” 他这声喝不是太高,却清脆悦耳,如同山间小溪沁人心脾,竟让厅内紧张的气氛散去不少。 “俊王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啊?” 简简单单一句话,透露出两个信息。 第一,这个不伦不类怕见光的江湖大虾乃是俊王爷沈明轩。 第二,这美少年乃是积善堂的主人。便是三岁的孩子也听得懂他话里的主次之分,客人是不是该打死主人?青天白日的,是不是有点过分招摇了。 一时间,竟无人对俊王爷的命令做出反应。 看都不看沈明轩一眼,纪青灵若无其事地走到柜台前自寻了把椅子坐下,对须发皆白的管事和颜悦色道:“劳烦将这两个月的账目取来我看一下。” 纪青灵的声音虽温和客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悍。 管事姓廖,虽不认得纪青灵,却认得江妈妈。所以,想都没想,便从柜台中抽出两本账本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 沈明轩呆若木鸡。 这几日,他和纪云灵脸上身上起了无数色彩斑斓的小疹子,又痒又肿,一挠还会冒出一片凸起的白肉刺,钻心地痛,太医院的太医们请了个遍,汤药补品用了不少,就是不见好,别说与美人儿销魂帐内诉衷肠,只要看见个活物,他都想将之掐死。 最后还是纪云灵提醒他,说这病来得蹊跷,兴许和奸诈狡猾的纪青灵有关。 所以沈明轩昨日专门派了个小厮去纪府走了一趟。哪想,小厮回来竟说那丑女也病了。 沈明轩是何许人?若是母大虫乖乖地来俊王府赔罪,他倒不会怀疑,偏偏欲盖弥彰,这等拙劣的手法岂能瞒得住他的眼睛? 遂,他认定此事乃是丑女被退婚丢了面子故意打击报复。 从纪云灵口中套出话来,知道那丑女心心念念都是积善堂,他索性破釜沉舟,不去纪府瞧冷脸,专门到积善堂来施展淫威,顺便守株待兔。 脸上身上痒痛难耐,沈明轩便命人将所有的教书先生都揪出来训话以泄私愤。 哪知,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个个脑袋上都长了反骨,他正纠结要不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这些儒士都拖出去打顿板子,凭空就冒出来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奇葩。 话说,这美少年到底是谁啊? 眼见少年手中的账本都翻看了一半,沈明轩终于回过神来:“大胆!你是何人?想死么?” “纪府长房次子纪弘!” “咳咳!”江妈妈被口水呛到。 这个五小姐?嗬哟!阿弥陀佛,但愿这样胆大包天的胡话能蒙住俊王爷。 那个,冒充一下五岁的弘哥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纪青灵一早就在脑子里盘算过了,到底是在古代,女子不宜抛头露面。 她既然想大大方方地接管积善堂,就得找个相对应的身份,既如此,何人比弘哥儿更名正言顺呢? 反正外界只知道纪铭潜还有个幼子也是白盈盈所生,至于这个幼子今年几岁谁知道的那么清楚?她和弘哥儿是一个爹妈生的,过不了几年,弘哥大概也就长成她这样了。 至于沈明轩这个蠢货,能瞒多久就多久,先把积善堂的契约骗回来再说,万一事后东窗事发,那不还有个跟沈明轩死对头的漂亮警察叔叔压阵吗? 沈明轩尚在苦思冥想这个长房次子纪弘是何人,那群白衣儒士却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你是,你是盈娘的儿子?” 唔!看不出来,短命妈还挺有人脉。瞧这些风骨奇佳的世外高人们,个个都相貌不凡,当年大概不少都暗恋短命妈吧? “嗯,是,白盈盈是我娘亲!”某灵芝大言不惭地承认。 文人自有一股执拗,见到故人之子,教书先生们哪里还顾得上一旁虎视眈眈的侍卫们,顿时涌上前将纪青灵围在了中间。 想当年纪青灵和同学们返回母校去看望班主任,好像也是这种场景,立时便让自己入了戏。 正待以短命妈的名义好好叙番旧,衣袖突然被人扯住:“你是纪五小姐的弟弟?” 嗯?看来这位真的被培养基中变异的肉毒杆菌折磨得不成样了,连身份都顾不上了。 “俊王爷是来找家姐的么?”环视一圈,纪青灵慢悠悠道:“唉!当真人多眼杂!” 在场谁人不知几天前纪五小姐才被俊王爷退婚,如今俊王爷再次找上门来,难不成又悔婚了?人人腹诽,便连侍卫们瞧着沈明轩的目光中都多出几分涵义。 四目相对,沈明轩有些发愣,这双眸子怎么如此清亮,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如此一个妙人儿,他若见过岂会忘记?嗯,定是因为云灵,到底是一个父亲生的,长得像也属正常。 想了想,大手一挥,沈明轩朗声道:“先生们先回后院授课去吧,你们,且都去门口候着!” 军令如山,侍卫们们毫无疑义地出去了,儒生们虽惦记旧主,但事关五小姐的名誉,也都自觉退下,除了江妈妈,连廖管事也悄悄退到了门外。 不过是个婆子,沈明轩懒得理她,揪着纪青灵的衣袖脱口道:“你姐姐可是让你来给本王送解药的?” 虚情假意都免了,看来这次的培养基后劲十足。 纪青灵勾唇一笑:“王爷的话我听不懂!” 沈明轩被这些疹子弄得苦不堪言,本以为低声下气对方就会乖乖将解药奉上,哪想这纪弘竟是软硬不吃,只管装死。 以他的性子,直接动手打人便是,可是,这纪弘却突然展颜一笑,竟一下子将他笑愣了。 当下心头莫名其妙闪过一个念头,都是白盈盈和纪铭潜生的,怎么一个美成这般,一个却丑成那样?若是那母大虫有她的胞弟的十分之一,娶回家,也不是不可以。 对上沈明轩隐在帽檐下的眼睛,纪青灵心头一寒。 色狼就是色狼,面对着男人也能犯花痴,看来纪云灵这两日没有把他喂饱。 想想也是,以沈明轩以貌取人的性子,估计这两天面对纪云灵的猪脸也没什么兴致。唉!可怜啊可怜! “咳咳!”才清咳两声,手上一暖,一只手竟被沈明轩的狼爪握住。 不会吧?这居然真是个男女通吃的主儿? 第28章软硬兼施 沈明轩本没多想,只觉这纪弘生得好不叫人向往,下意识地就想与他亲近。 可是握住纪弘的手后,才惊觉这少年的纤纤玉手怎地如此绵软,竟比纪云灵的还要叫人舍不得。 “撒手!” 纪青灵一使劲,手拽出来了,却将毫无防备的沈明轩推了个趔趄,这厮头顶上的帽子扑地一下落在了地上。 看清楚沈明轩的猪头脸,便是始作俑者纪青灵,也不由张大了嘴巴。 嗬哟!太牛逼了,这神马肉毒杆菌,怎么这么厉害,她不过添加了几种辅料好不好? 怪不得连沈明轩这种人都愿意俯首帖耳。要是让沈明轩和纪云灵一辈子变成这样,估计他俩得上吊吧? 看来这次的培养基很有潜力,可以当成又一秘密武器。 帽子落地沈明轩先是一愣,继而惨叫一声,抬袖便捂住了自己的脸。 还知道要脸,说明有得谈。 面色一凛,纪青灵冷声道:“俊王爷的来意我知道了,明人不说暗语,王爷既然有备而来,应该知道我姐姐想要什么。” 沈明轩虽骄横了点,但却不是个头大无脑的草包。这些天他吃够了小疹子的苦,再加上纪云灵旁侧敲击地不断提醒,早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个明白。 可是,吃进嘴里的再吐出来,他岂能甘心?更何况还是积善堂。 “大胆刁民,居然敢威胁本王……” “江妈妈,我们回去吧!”不等沈明轩说完,纪青灵掸掸衣襟站起来。 “可是五小姐说,那药过了今日就失效了。”江妈妈面露难色。 “唔!这倒是,五姐姐配制的药素来稀奇,等下回的配出来至少要一个多月吧?” 一个多月?沈明轩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个多月后,他的脸只怕都烂完了吧? 眼见纪青灵已走到门口,沈明轩扑身上前挡住她:“等等!” 纪青灵蹙眉:“怎么?俊王爷还有事?” “不留下解药你以为能出得了这个门?” “呵呵!”纪青灵笑了:“俊王爷可以试试看!” 话音才落,抬袖一扬,沈明轩扑通一声趴倒在地。 “呀!五……”江妈妈赶紧捂住嘴巴,这祸是不是闯太大了? 蹲下身,用一根手指戳了戳沈明轩五颜六色的脸,纪青灵笑意研研道:“我和姐姐不欲与人为敌,然,别人欺负到我们头上来,我们亦不会善罢甘休。 我姐姐给过你机会,你与人苟合背弃她在先,赖账贪墨积善堂的契约在后,今日又找上门来欺我积善堂的先生们。 你信也不信,我姐姐保管让你这张脸上的肉一块块掉下来?” 沈明轩憋得满头大汗,整个身体却无法动弹,尤其是下颌,别说说话,便是想张张嘴都不能。 反了,当真反了,一个小老百姓居然敢威胁他,他要让父皇杀了这对姐弟,要让父皇灭了整个纪府。 可是,真的要杀了这个让人心痒又牙疼的美少年吗? 本来是狠辣的威胁话,怎地被这纪弘说出就软绵绵的,跟哼小曲儿似的,沈明轩的骨头都要被哼酥了。 “像你这等出尔反尔不讲信用的人,自然会有更厉害的人来收拾你。呵呵!凤将军在外面可能等急了。” 说着话,纪青灵已扯开沈明轩的衣领,一只灵活的小手不管不顾地伸了进去。 江妈妈看得瞠目结舌,五小姐,她这是在吃俊王爷的豆腐吗? 忽略掉江妈妈忒有含义的目光,纪青灵把沈明轩的胸膛来来回回摸了个遍。 果然,沈明轩贴身里衣内侧的小口袋里藏着一叠厚厚的锦帛。 取出来,正是积善堂的契约,纪青灵毫不客气地藏进了自己的怀里。 原本就底气不足,再听到凤将军三个字,沈明轩立刻像扎破了的气球扑哧瘪了下去。 若说盛轩王朝他还有个怕的人,那就只能是护国大将军凤栖了。 此人刚正不阿惩恶扬善,手握重兵战功赫赫,乃是父皇的亲信,皇城百姓只要提到凤将军人人都会竖起大拇指,可是朝中贪官污吏莫不对凤栖怕得要死。一想到此人的手段,沈明轩腿肚子都能抽好几天筋。 积善堂的契约来历不正,他欺上瞒下哪里敢把事情闹大?若是凤栖横插一手,只怕他会吃不了兜着走。 沈明轩正冷汗涔涔,怀中突然一暖,一只绵软的小手已伸了进去。 伸进去便罢了,这只小手却是忒不老实,竟在他怀里上上下下摸了个遍,只将沈明轩摸得莫名火气口干舌燥,眸中表情一变再变,最终染上了一层欲念。 感受到沈明轩周身气场已变,纪青灵不慌不忙地托住他的下颌咔哒一声将下巴装回去,顺势从袖袋中掏出几枚银针在他身上扎了几下。 这才扭头对江妈妈道:“俊王爷不怪我们了,你去唤两名侍卫进来给王爷看茶,然后随我去后面寻些药引为王爷配药。” 一听此话,本来还顺势赖在她怀里的沈明轩腾地从地上爬起来,衣裳都来不及扯平便拾起帽子扣在了头上。 待侍卫被江妈妈叫进来,沈明轩已人五人六地端坐在了椅子上,只是心细之人不难发现,他有点气喘如牛。 见沈明轩如此顾及面子,纪青灵笑眯眯地冲侍卫们点点头,大摇大摆地带着江妈妈进后院去了。 沈明轩有苦难言,心中酸甜苦辣五味陈杂,之前的火气竟是发也发不出来。 话说积善堂对他来说并无太大用处,反正损失的银子以后再找王氏弄回来便是,与其去招惹凤栖那种难搞的人物,还不如与弘哥儿这样的美少年好好亲近亲近培养一下感情呢。 这般一想,沈明轩隐在帽檐下的眼睛也不由自主追随纪青灵去了。 两个侍卫本来还心怀疑窦,但见自家王爷非但未阻止纪弘离开,似乎还挺期待谄媚,以为他们已化干戈为玉帛,心道自家王爷果然好肚量,遂乐呵呵地上前伺候。 廖管事一直提心吊胆地在回廊处等候,但见纪青灵携江妈妈出来,才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竖起大拇指道:“二爷好手段,这等欺人太甚的主儿就该好好治治他。” 江妈妈比廖管事稳重,心有余悸道:“五……爷?您这般戏耍羞辱俊王爷,会不会……” “不会!”纪青灵呵呵笑道:“他贪墨积善堂的契约本就理亏,否则岂会配合我让侍卫和先生们都离开? 再说他病得实在太重,若再过几日,怕是这样乔装打扮都没办法出门了。” 第29章赏他便便 见江妈妈半信半疑,纪青灵又道:“所谓病急乱投医,不然他为何要将积善堂契约随身携带?要么说俊王爷原也是个机灵人,只是骄横了些,他既然知道我姐姐能治他的病,哪里还会得罪救命医者?不过气两天便没事了。” 这倒是,只要是人就会生病,便是再横的主儿,似乎也不会把医者赶尽杀绝。但,气两天就没事这话江妈妈却不敢相信。 “爷的手段还是太凌厉了点,万一事后俊王爷回过神来如何是好?” “无妨!”扫一眼前厅方向,纪青灵淡然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还犯我还他一针,人再犯我斩草除根! 我也不尽是唬他,他若死揪着不放,自然会有人跳出来替我们打抱不平。” “凤将军?”江妈妈吃惊地张大嘴巴。 “不然你以为祖母为何这般向凤将军示好?”纪青灵睨她一眼:“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然,做得太过又容易狗急跳墙。 所以,俊王爷和四姐姐的病,我还是得尽心医治。” 眼睛扫视一圈,突然停在院中的一棵大树上,江妈妈和廖管事尚不知她要做什么,纪青灵已大步走了过去。 从袖袋中掏出一只锦盒,里面装着数十枚指甲盖大小的药丸子,纪青灵随手拣出一颗掰开,左手执着药丸,右手却揪了片树叶在树干上一抹,便将上面白色的东西擦下来弄进丸子里去了,随手又将药丸重新团好放回了锦盒。 见身后俩人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纪青灵不满道:“你们俩愣着做甚?还不快点帮忙,这么多药丸我一个人要忙到何时?若是让俊王爷的手下瞧见,咱们谁也别想活了!” 江妈妈眨眨眼睛,噢!五小姐还知道这是杀头的重罪啊? 话说,这五小姐是不是忒腹黑忒顽皮了点?难怪她要到后院来,居然是要让俊王爷吃鸟粪。 好吧好吧!那日大婚捉奸自己就已经得罪俊王爷了,反正也不差这么一次。 要说,那个欺人太甚猪狗不如的渣男,确实该多吃点屎。 廖管事虽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却童心未泯,且之前被俊王爷欺负得狠了点,只觉这法子甚好,嘿嘿奸笑两声,也不多言,跨上前来手脚麻利地帮纪青灵做起来。 三人一起动手,不过几分钟的事情,药丸已重新团好放入锦盒。 江妈妈做了坏事仍有些忐忑不安:“爷?俊王爷会不会发现?再说,还有四小姐?” “四姐姐?”面色一凛,纪青灵道:“祖母和父亲都说了,她不是我纪家的女儿。不过,待她与俊王爷大婚之后,我和姐姐再向她赔罪好了!” 只怕纪云灵这辈子也等不到大婚的那一天了。唉!真叫人难以相信,一个受封建礼教束缚多年的女子,居然敢做出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事情,婚前同居哦!好狗血有木有? 沈明轩在前厅等得心急如焚,才要命侍卫去催促,纪青灵已携了江妈妈和廖管事回来了。 但见纤细挺拔的如玉少年微翘的小鼻尖上浸着细细的汗珠,沈明轩心头一动,竟站起身迎了上来:“弘哥儿怎地去了这么久,让姐夫我好等!” 便是皮厚脸壮如纪青灵也被他这话惊得呛咳不止,姐夫?倒是哪个姐夫?四姐夫还是五姐夫? 瞧着她一张俊脸咳得通红,沈明轩色胆包天,竟伸出一只手来想替纪青灵拍背。 江妈妈极有眼色,手脚忒麻利,不等那只咸猪手落在纪青灵背上,她已见缝插针地补了缺,不轻不重地替自家主子拍起背来,那神态,端得是又忠心又尽责,叫人想责怪都难以下嘴。 沈明轩微愣,悻悻收回手:“弘哥儿可将本王的药制好了?” “好了好了!”纪青灵未答,廖管事已笑眯眯地将锦盒和一只荷包双手奉上:“二爷说了,此药有点苦,且带点腥臭,恐俊王爷吃不惯,所以专门让小老儿准备了一包蜜饯。 王爷每日将这药丸子吃上几粒,再用二爷配制的药草沐浴一番,不出两日,身子便可大愈。” “嗯!弘哥儿有心了!”沈明轩满意地点头,迫不及待地打开锦盒,捏起一枚药丸,瞧也不瞧便塞进了嘴里。 纪青灵面上表情不变,依然保持着浅浅的笑意,江妈妈垂眸不敢看,廖管事脸上的肌肉却抽了两下。 嚼了几下,沈明轩面色一变,疑惑的目光望过来,撞见纪青灵清澈干净的眼神,眸光滞了滞,终于艰难地强咽下去,那副想要呕吐的表情让纪青灵的眉头微微挑了两下。 直着脖子吞下那枚药丸,沈明轩的脸几乎已经憋成了酱茄子。 待气顺了,沈明轩才强打精神冲纪青灵拱拱手,脸色却实在不怎么好看:“确实是良药苦口,本王谢过了!” 廖管事的嘴角咧得更大,狗腿地将蜜饯再送过去一点。 沈明轩优雅地捏起一粒丢进嘴里,半响,面上神色才回缓过来。 将锦盒与荷包慎重地藏入袖中,看向纪青灵道:“今日本王还有事,待过两日本王空下来,派人去接弘哥儿来俊王府玩儿!” 他话说得荏是亲热,就好像纪青灵是他的亲弟弟一般。说罢,看也不看瞠目结舌的江妈妈和廖管事,自顾带人扬长而去。 江妈妈终于相信五小姐的话了,什么叫贱人?她今儿个算是见识了,兴师问罪而来,心满意足而归,吃了屎还这么兴高采烈,俊王爷果真是这世上第一大贱人。 回到俊王府,沈明轩一头扎进了浴室。 话说弘哥儿给配的草药就那么一点点,若是在浴池里洗,一次用光岂不浪费?所以他很节约地命人准备了只浴桶,舒舒服服在浴桶中泡了好几个时辰才出来。 弘哥儿的医术果然高超,不过吃了一粒药丸,泡了一次药浴,沈明轩便觉神清气爽。 更衣时,他在铜镜中瞧了又瞧,脸上和身上五颜六色的小疹子竟已褪去大半,虽还肿得厉害,却一点也不痒了。 心情无比愉悦,再想到弘哥儿绝美的容颜和那只面若无骨的小手,沈明轩心头一动,便将贴身侍卫王强唤了来。 这些日子主子身体染恙脾气暴躁,俊王府中的人都避之不及,王强来的时候还战战兢兢,待瞧见主子肿胀的猪脸竟咧着笑容,差点没被吓晕过去,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第30章喜欢吃屎 “王强!你去将上个月母后为我大婚准备的那块美玉送去纪府,交给二爷纪弘。”眼见王强看鬼一般瞧着他,沈明轩皱皱眉,又道:“唔!顺便将那匹尚好的冰蚕丝送去给纪五小姐吧!” 这是鬼上身了吗?苍天啊!总算观世音菩萨睁眼,让这个没人性的主子良心发现忏悔赎罪了,王强美滋滋地领命而去。 至于王强在纪府堵住蹦蹦跳跳正往北院去的弘哥儿小朋友,将那块稀世美玉亲手挂在弘哥儿脖子上,又将那匹罕见的冰蚕丝硬塞进弘哥儿怀里,忽略弘哥儿一幅吃了屎的表情,只管自己屁颠屁颠地跑回俊王府来复命这一细节,自动被王强忽略了。 王强只告诉自家主子,纪二爷非常高兴,高兴得当时就大喊着“姐姐”冲进北院去了。 当然,俊王爷没问弘哥儿多大,王强也自以为是地没多嘴。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待王强走后,沈明轩又拈出一粒药丸吃下,许是心境不同了,这次吃起来虽仍觉得腥臊恶心,却似乎没有那么难以忍耐了。 沈明轩心道良药确实苦口,细细回味了许久,连药渣都被吞咽下去,这才漱了口,打算美美地睡一觉。 才躺下,揽娇阁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自从几日前发现自己和怀中美人儿均成了猪头之后,纪云灵就被沈明轩移出了揽娇阁。 此时,看见头脸皆蒙在面纱内,只留肿成一条线的两只眼睛的纪四小姐,沈明轩心头一阵阵厌烦,人家弘哥儿小朋友那张粉脸多讨喜?以前怎么没发现纪云灵如此没眼色? 这几天俊王爷对她的冷淡纪云灵岂会看不出来?她素来能忍,心知这是纪青灵所为,只将一腔仇恨都算在了纪青灵头上,哪里会计较俊王爷对她的态度? 再说,顶着这样一张令人憎恶的脸,别说俊王爷嫌弃,连她自己也觉得没脸见人。 所以这几日,纪云灵都十分乖顺地宅在屋子里悄悄养病。 可是今日,纪云灵突然听王强说俊王爷从积善堂回来后心情十分好,她便知王爷求药成功了。 如此天大的喜事,便是纪云灵有着再好的定力也寝食难安。所以她厚着脸皮来了,只要她的容貌能恢复,她有的是手段感化俊王爷那颗多变的心,眼下,最重要的是拿到解药。 “王爷?妾身听说您去了趟积善堂……” “嗯?”某总马不悦道:“你在监视本王?” 纪云灵大惊,还没等她跪下梨花带雨以头抢地,沈明轩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笑起来:“弘哥儿当真不错,不但给了本王解药,还替她姐姐给本王赔了不是。 过几日,待本王身子大好,将他接来住几天,也好陪陪你。” 弘哥儿?纪云灵有点发蒙,这件事跟弘哥儿有什么关系? 不过此时她顾不上那许多,她听进去的皆是俊王爷说的那两个字——解药。 “王爷拿上解药了?我就知道,定是纪青灵那个贱人……” “纪青灵虽丑了点,但好歹是你妹妹,以后莫要贱人贱人地唤她,免得被人听见还以为纪府教养女儿不周。”某人很有职业道德地替纪弘小朋友维护亲姐。 纪云灵惊呆,她错过了什么?难道,俊王爷见到纪青灵的真容了? 眼下她虽容貌皆毁,但我见犹怜的气质和曲线毕露的身形还在。 毕竟有了肌肤之亲,沈明轩默了默,很大方地从锦盒里取出两枚药丸放在桌上,努努嘴道:“这两枚药丸你拿去吧!弘哥儿说了,每日服一粒,然后泡个药浴,最多两日便好了。” 就给她两粒?她明明看见锦盒里有几十粒,俊王爷怎地这般小气? 心中委屈,纪云灵却不敢忤逆,只得唯唯诺诺道:“那药浴的草药……” “哦!那草药甚是稀罕,本王刚沐浴完,让人抬去你屋里吧,莫要浪费了!” 眼见葛富携了两名小厮进来将一桶脏兮兮的洗澡水抬去自己房间,纪云灵一口老血险些喷将出来。 她本不介意和沈明轩同用一盆洗澡水,可是,这不是和俊王爷共沐鸳鸯浴,而是他用完之后弃之不用的洗澡水留给她用。 俊王爷这是心疼她吗?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如今新人未来,她就要下课了,这是不是也太快了点? “王爷?” “再莫要罗里吧嗦,你若不想用,就让葛富倒掉吧!” “我用,我用!” 顾不上继续表达自己的委屈,纪云灵赶紧退下。 才跨出揽娇阁,心念一动,又伸头道:“王爷?弘哥儿虽归在我母亲名下教养,但到底是姨娘生的孩子,与我亦不大亲近。 且他只有五岁,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王爷若真瞧得起他,只管赏他些小玩意儿便是,怎敢劳王爷大驾将他接到府里来?王爷还是……” “大胆!”一个茶杯猛地丢过来,砰地一声在地上摔个粉碎,纪云灵吓得飞也似地逃离。 混账东西,居然敢怀疑弘哥儿?那样一个白里透红美奂美轮的少年,不计前嫌地亲手给他配制解药,至今闭上眼睛,沈明轩都还能忆起他身上的味道,纪云灵可是想死? 腾地一下,沈明轩站起来。 五岁的孩子?纪云灵方才说什么?弘哥儿是个五岁的孩子?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双璀璨如星的眸子,那样明显的讥讽与不屑,袭击他时那样熟悉的手法,以及诓骗了他还故意表现出的软弱。 愣了半响,沈明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纪青灵!” …… 打发了沈明轩,将积善堂账目重新核对一遍,将王氏制定的高价报名那套乱七八糟的制度废弃不用,瞧瞧差不多该到吃午饭的时间了,纪青灵才带着江妈妈向廖管事和一众教书先生们告辞离开。 在街上走了没一会儿,纪青灵的五脏庙便开始提出抗议。 江妈妈这辈子头一回做如此叛经离道的事情,虽说心里不太踏实,却隐隐有些兴奋。 听见五小姐的肚子咕噜噜响了好几次,江妈妈忍不住笑道:“老奴命贱挨不得饿,爷能否赏口饭吃?” 说着,抬手指了指前方人来熙往的一处热闹楼阁:“前面就是香味堂,他家的菜品乃是皇城一绝,尤其是核桃酥,做得荏是地道。 爷何不带一些回去给五小姐尝尝,也让老奴沾沾光过个嘴瘾?” 第31章美男争食 纪青灵心中快速算起账来,皇城最豪华的五星级大饭店,他家的核桃酥纪青灵确实听说过,据说味道鲜美得能让人咬掉舌头,但一分价钱一分货,价格贵得也能叫人吐血。 想她堂堂纪五小姐一个月才二两银子的月例,跑去五星级大饭店吃一顿估计得花四五两银子,她两三个月的小姐就白当了。 就算今早才从凤栖手里赚了个二百五,也不能这么浪费是不是? 眼珠一转,瞄见街角有家门面不大的二层包子铺,瞧着进进出出的人挺多,纪青灵顿时来了主意:“江妈妈!很多大酒家、食府的菜品都不地道,真正美味往往都隐藏在民间。 夏雨说前面那家包子铺非常有名,咱们何不去尝尝?” 说罢,也不管江妈妈同意不同意,纪青灵抬脚便过去了。 江妈妈愣了愣,唇角一弯,笑了。 这个机灵又财迷的五小姐啊,可不是将她老婆子也看成守财奴了? 笑完江妈妈也不跟上去,自顾往香味堂去了。 正好是饭点,小小的包子铺里人头攒动,好在一楼客满还有二楼,纪青灵交了银子领了桌牌,便悠哉哉地上二楼去了。 二楼人不多,扫一眼自己的桌牌,是个模模糊糊的乙字,纪青灵便在第二张桌前坐下。 左等右等也不见江妈妈来,热腾腾的包子倒先上来了。 纪青灵也不客气,自己拔了箸准备先行大快朵颐。 哪想,筷子才伸出去,瞅准的白嫩嫩的包子已被另一双筷子夹走了。 这是谁呀?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跟她抢食? 一抬头,纪青灵愣住了。 对面坐着个芝兰玉树的男人,看上去二十岁左右,风华绝代的容颜上没有丝毫瑕疵,翩若惊鸿温润如玉。身上一袭白衣衬得他尤为出尘,仿佛九天下凡的谪仙,高贵得令人不敢直视。 此人不知何时出现的,正默默地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瞧着那只虎口夺食来的小包子,明月秋水的眸子里无喜无忧,却颇为专注,就好像刚刚出生的婴儿,懵懵懂懂中带着让人熏熏然的纯净。 这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美男?真是不出门不知道,一出门才发现盛轩王朝遍地都是美男。 可是,美男又怎样?谁规定美男就能抢她的包子?眼下她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男,难不成因为这张皮,她吃包子就可以不掏钱? 眼见白嫩嫩的包子就要被送进白嫩嫩的男人嘴里,纪青灵脱口道:“喂!这个包子是我的!” 男人一愣,抬眸看她,像是才发现对面还有个人似的,眸子中带着明显的错愕。 半响,他轻轻“哦”了一声,将筷子上的包子重新放回笼屉里,还客气地做了个请吃的动作。 纪青灵松了口气,看来还没到恬不知耻的地步,如此,她就原谅他了。 不管对方什么表情,夹起男人刚刚放下的包子,一口咬下去,鲜美的汤汁顿时溢满整个口腔,纪青灵眉开眼笑。 许是她吃得太过于满足,对面的男人看着她突然勾唇轻笑起来。 霎时间,如同阳光普照大地,万物复苏,屋子里仿佛都变得亮堂堂起来。纪青灵的眼睛倏地瞪大了。 她瞪眼睛并非因为男人笑得太好看,好看的男人她见过,笑起来能迷死人的男人她也见过,凤栖就是一位。 虽说这个男人似乎比凤栖还要好看一些,但目前也身为美男的纪青灵却觉得他们都没有眼前笼屉里的包子可爱。 故,她瞪眼睛并非被美色迷了心智,而是她实在太吃惊了。 吃惊的理由很简单,在纪青灵细细品尝包子的同时,男人也再次提箸大大方方地从笼屉里夹走了一个包子,并且如她一般,慢悠悠地品尝起来。 嘿!这可真是林子大了什么样儿的鸟都有,吃别人的包子也能吃得如此心安理得,这不但是个人才,还是个奇葩。 那个,这盛轩王朝的奇葩是不是忒多了点儿? 男人正不紧不慢地吃包子,见纪青灵鼓着腮帮子突然停下来,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像是征询她的意见,他还眨巴了两下大眼睛,那两排小扇子般的长睫毛忽闪忽闪颤抖着,莫名就将纪青灵的怒气给扇没了。 算了算了,不就是吃她一个包子么,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有这样一个绝色美男陪着一起吃饭应该也是一种享受吧?那就权当此人是个陪吃好了。 想通之后,纪青灵大方地将笼屉往男人面前推了推,还冲他呲牙笑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笑得太荡漾,男人抖了抖,但很快,他也咧嘴冲纪青灵笑起来。 得!一笑泯恩仇,继续吃吧!说不定人家是个落魄子弟,也说不定人家的银子被贼偷了,总之,她纪青灵今天善心大发,请客了。 十只包子,你一个我一个,不过几分钟便被二人吃了个精光。 抚摸一下吃饱的肚子,纪青灵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冲男人友好地点点头,自顾下楼去了。 她刚走,小二便走上前对白衣男子悄声道:“公子?他吃你的包子,你怎地不骂他?” “为何要骂他?”男子眉眼一弯,又笑了,目光还追随着楼梯口纪青灵的身影:“不过是个可怜的,没饭吃的孩子罢了!” 说完,男人起身掸掸衣衫,也下楼去了。 待他离开之后,小二回头,才发现丁号桌子上放着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瞬间明白过来,小二登时哭笑不得。 纪青灵美滋滋地下了楼,突然想起江妈妈还没吃包子,面上一红,赶紧走到柜台前,本打算重新买一笼打包带走,一摸荷包登时满头黑线。 嗬哟!夏雨啊?你这是要害死本少爷我呀!堂堂一个大男人出门,你怎地就给本少爷荷包里装这么几个小钱,连买两笼包子都不够? 正为难,感觉到身后有人盯着自己,一回头,正对上那双明月秋水的眸子,纪青灵愣住。 见她看过来,男子冲她微微颌首便出门去了。 纪青灵还没反应过来,小二便唤着“公子”追下楼来。 瞧见她还在柜台前立着,小二大喜道:“这位小公子还没走,太好了!努,这是你的包子,您拿好了。”说着话,已递过来一个热腾腾的纸袋。 愣了足足两分钟纪青灵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忙将时才丢在柜台上的桌牌捡起来仔细翻看,待看清楚登时呆若木鸡。 第32章请你看病 桌牌的一面白底黑子清清楚楚写着个丁字,另一面却是个模糊不堪的乙字。 只是,那个乙字下面却还有个小小的丑字。 噢!这到底是哪个脑残的家伙从废弃的记时旧木板上锯下来的桌牌啊? 虽说白吃了人家的包子有点难为情,不过好歹只有自己和美男知道。 嗯!大概小二也知道,不管了,反正出了这个门谁也不认识她。 厚着脸皮拎起包子若无其事地往外走,一出门,纪青灵拔腿便跑。 跑到拐角处才松了口气,心中却一个劲儿地抱怨江妈妈多事。 身后突然一阵寒意袭来,纪青灵的脊背猛地挺直了。 她不动,对方亦不动,彼此僵持着,谁也不说话。 半响,纪青灵才正了表情缓缓转身:“阁下跟着我,有何贵干啊?” 待看清楚身后俊朗挺拔的黑衣男子,纪青灵一阵头皮发麻,蹙了眉正要发问,那人却冲她一拱手,冷声道:“肖慕先生,对不住了!” 肖慕先生?谁啊?才转了念头,纪青灵便觉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倒下去之前,纪青灵骂了句娘。 凤栖?漂亮警察叔叔?光天化日之下,您这是要贩卖人口吗? 噢!果然是警匪一家。 她的包子啊! …… “肖慕先生?肖慕先生?” 被一只大手使劲摇醒,纪青灵终于睁开了眼睛。 眨巴眨巴,再眨巴眨巴,心头一寒,她这是被人挖了眼珠还是毒瞎了?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的眼睛?” “肖慕先生莫急,你的眼睛无恙,这是暗室。” 暗室?凤栖把她打晕扛到暗室里,想要做甚? 纪青灵赶紧解释:“那个,你大概认错人……” 凤栖嗤鼻:“肖慕,积善堂最赫赫有名的神医,我盛轩王朝人人称道的神仙先生,其祖上曾是传说中的三人同行,先生还要耍赖吗?” 像是怕她不承认,凤栖又道:“模样如此不俗,又能与积善堂众先生谈笑风生,还让廖管事都刮目相看者,这世上除了肖慕先生还有何人?” 纪青灵一头黑线,模样好看点,又被廖管事和教书先生们众星捧月地送出积善堂的大门,她就可以白得一个神医的名号?那什么三人同行,谁啊?很牛逼么? 话说,就算是扯虎皮做大旗也太离谱了吧?凤栖这是以貌取人还是太过于自信了?要是二十一世纪的警察叔叔们都这样意气用事地抓坏蛋,还不乱套了? 罢了,既然凤栖没认出她,她又何苦让他知道自己是谁? 沉下嗓音,纪青灵问:“这位公子?你掳在下来此,究竟想干什么?” “肖慕先生见谅!”凤栖的声音里带着点点焦急:“家兄突然染恙昏迷,我派人去积善堂请了几回先生都避而不见。 故,在下只好冒犯了!” 原来是为了给他兄长看病啊?吓死她了。 话说这什么肖慕先生,也太拽了吧?人家堂堂凤大将军几次去请都不露面,神马神医?神棍还差不多。 见纪青灵不出声,凤栖以为她默认了,也不与她多说,一只大手伸过来,揪住纪青灵的后衣领直接将她拎了起来,“事发突然,先生,得罪了!” 待被凤栖摁在凳子上时,纪青灵手中已多出一个小包袱,砰地一声,门被人关上了。 愣了半响,纪青灵才意识到凤栖将她拎到别的屋子里了。 才要摸黑站起来,突然感受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纪青灵的手腕竟被人紧紧捉住。 旁边有人?这一惊非同小可。 纪青灵虽不是武功高手,但她却是二十一世纪地地道道的一名法医,还是一名体能不错的法医。 加之多年面对犯罪和突发事件的经历,练就了她对危险和疾病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和反应。 可是,凤栖将她带进这间暗室,她居然没有发现暗室里还有其他人。 灼热感顺着手腕一路攀升上来,几乎要将她的皮肤烫烂,凭着多年的经验,纪青灵敏感地察觉到此人中毒了。 现代医学大多依赖医疗设备的辅助检查,中医学最基础的望闻问切反而用得很少。 好在这些年纪青灵研习娘亲留下的医学手记,对中医也有了比较深的了解,且练得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 凭借熟悉的手感,她已摸出凤栖交给她的小包袱是一个医者专用的针包。 既然银针在手,她便医者父母心一回吧! 稳住心神,尽量放缓声音,纪青灵柔声道:“喂!你先松开我好不好?” 对方的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许是疼糊涂了,握住纪青灵手腕的大手非但没有松开,还紧握着她往回收了收。 如此一来,纪青灵的整条手臂便压在了他的胸口上。 再次一惊,纪青灵哭笑不得。 显然,面前是一张床榻,榻上这个重病的男人是凤栖的兄长,问题是,这位大哥为什么光溜溜的啊? 怪不得凤栖要让她在暗室里给兄长看病,便是两个男人,这般一丝不挂地将身体呈现在对方面前也很尴尬是不是? 凤栖哟?你认错人了啦!就算我懂点医术,这样黑灯瞎火地给人看病,我没那么大本事好不好? 不过暗自腹诽,凤栖竟像与她心有灵犀,纪青灵尚未开口,门外已传来凤栖焦急的声音:“肖慕先生,我兄长痛得厉害,求先生快些施针吧?” 凤栖的声音近在咫尺,似乎就隔着一道门板。 纪青灵一头黑线。 开玩笑,针灸?黑乎乎地施针?这特么太惊悚了点好不好?你也不怕我一针把你兄长扎死了?噢!漂亮大鸟是怕她逃跑吗?还专门在外面把门? “那个,实在是太黑了,我看不见,你能不能给我点支蜡烛?” “实不相瞒,家兄一旦犯病便不能见光,否则必生杀念。 先生医术超卓,太医正王安曾多次保荐,先生还是莫要谦虚了,赶紧给家兄医治方是正事。” 谁谦虚了?你妹才谦虚了,你们全家都谦虚了。肖慕医术超不超卓跟她有毛的关系?让她黑灯瞎火给人实施针灸,万一出医疗事故,算谁的啊? 才要咒骂,突然又想起凤栖的话,一见光必生杀念? 神马意思?是说只要看见灯光床上这只快死的鸟就会跳起来杀人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见光死? 腾地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却忘了手腕还在半死不活的病人手里,纪青灵险些摔倒在地上。 大哥、大叔、大爷,就算你哥见光死,你也不能让我陪葬吧?好歹把你哥哥捆起来或者脸上蒙块黑布哈! 第33章谁耍流氓 “那个,我不是肖慕。”纪青灵尽量表现得镇静点儿:“所以你兄长这病我治不了,还望……” “肖慕先生是打定主意见死不救吗?”门外清朗的声音一沉,腾腾杀意顿起:“如此,先生就请留下一只手再走吧!” 我勒个去!就说是强盗么,什么警察叔叔,不治就要剁她一只手,这简直就是黑社会啊! 门嘎吱一声,有人进来了:“肖慕先生是自己动手还是由在下动手?” 纪青灵大惊,脱口道:“我施针我施针,手还是不要留了吧!” “哼!”凤栖冷哼一声,房门砰地一声再次关上了。 这简直是赶鸭子上架啊!抹去额头上的冷汗,纪青灵都要哭了。 没办法,这世上从来都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人家护国大将军比她横,她只能委曲求全了。 一根一根地掰开病人的手指,纪青灵仔细给病人把了把脉。 病人大概痛晕了,并没有反抗。脉象显示,他体内有一股磅礴的气流横冲直撞。 纪青灵虽把不出来这股气流是什么,但却能感受到它烫得惊人。 气流如同定时喷泉,有着一定的规律,一旦剧烈闹腾起来,病人的心脉就会被它盖住,同时呼吸声也会浅得几不可闻,想来先前她未感受到此人的存在与这股气流有关。 不管这股气流是什么,只凭这份诡异和邪恶便知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病因便无法下药,纪青灵唯一能做的是打通经脉将这股气流引入丹田暂时封住。 一旦想明白,操作起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虽说黑灯瞎火看不见,但各处穴位纪青灵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深吸一口气抬手摸索过去,男人精瘦矫健极富弹性又硬邦邦的胸膛立时灼伤了纪青灵的手指。 便是她再不谙人事,这样一具超有诱惑力的身体横在床上,纪青灵也有种扑上去啃两口的冲动。难怪古人说食色性也,果然,古人是最富有智慧的。 敛了心神屏住呼吸,一寸肌肤一寸肌肤地测量下去,指尖银针已灵活准确地扎在了各个穴位上。 病人体内的气息在针灸的引导下,渐渐往丹田汇聚,纪青灵终于往他肚脐部位的神阙、气海、关元三大穴位摸去。 不知道是她太过于专心损了心神,还是她摸得太快,手指突然触到了一丛卷曲的毛发,纪青灵顿时呆若木鸡。 先前一通折腾病人始终如同深陷沉睡动都没动一下,可是现在,他却轻轻哼了一声,身体也下意识地跳了两下,纪青灵僵在毛发中的手指猛地被击中。 立刻被雷劈得外焦里嫩,这个,是她在耍流氓还是他在耍流氓啊? 貌似有些病人深度麻醉之后确实会出现这样的反应,这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就和小婴儿在睡梦中吐泡泡一样不具有代表性,她能忽略不计么? 好吧,她是法医,是一名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法医。便是亮如白昼,遇到这种情况也该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操作下去不是? 嗬哟!亮如白昼时可以坚持,这黑灯瞎火的,怎么这么容易叫人想入非非呢?毕竟,她刚刚用手一寸寸丈量过人家精瘦强健的身体啊! 像是为了配合她,男人显得有点兴奋,呼吸也一点点加重起来,一只手居然寻来,将她彻底傻掉的小手轻轻团进了手心里。 头皮一麻,纪青灵终于回过神来。暗骂自己一声色女,敛了心神,找准穴位认认真真地施针刺了下去。 毕竟是人体大穴,突然受到针刺,男人轻抽了口气,骨节分明的手指倏地一紧,很快却又松开了。 怕他昏迷中触到银针扰乱治疗,纪青灵忙将左手伸过去轻轻握住他僵硬的手指,为了安抚他的情绪,还一点点揉捏他的掌心。 男人果然不再抗拒,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捻转提插约莫二十分钟,他的脉搏渐渐回归正常,那股邪恶的气流被成功压制下去,身体上的热度也渐渐褪去了。 重重松了口气,纪青灵唇角弯起,暗道一声万幸,开始收针。 才取下男人身上最后一枚银针,腰上一紧,竟被他抱住,纪青灵大骇。 不待她反应过来,对方突然发力,身体顷刻间失去平衡,纪青灵一头扑了下去。 先前她是坐在床边的,这般扑下去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了男人的身上,而男人的脑袋便整个都拱进了她的怀里。 冷冽霸道的男子气息顿时充斥鼻端,才微愣,忽觉一痛,纪青灵脑子里登时一片混乱。 噢!尼玛!丫的看准是什么了吗就敢咬?这两朵花若是被你咬坏了,你赔得起么? 呜呜!上辈子一心扑在工作上,这辈子又宅在家,两辈子的情窦都没来得及开,怎么就让人咬了?这算不算医疗事故啊? 不知道是不是在昏迷中找对了感觉,亦或是体内那股邪恶的气流被压制下去神经得以放松,床上的男人轻轻哼了哼,竟含混不清地呢喃了一声“娘亲”,搂在纪青灵腰间的手臂箍得愈发紧了。 纪青灵顿时风中凌乱,她不是圣母白莲花,对体恤弱者奉献自己这样的事情没有兴趣啊! 那个,床上的这位大哥?您早过了哺乳期了,我能不能不做您的娘亲呀? 嗨哟!不行了呀,实在太疼了,纪青灵终于惨嚎起来…… 没被凤栖打晕也被死鸟咬晕了,待江妈妈弄丢了核桃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在街角找到歪在树下“打瞌睡”的主子时,纪青灵已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 一回到纪府赶紧让夏雨和凝香准备洗澡水,将二人赶出去后,纪青灵才颤抖着手脱下了衣裳。 噢!狼!绝对是狼,还是只色狼。 这厮到底使了多大的力气才会被咬成这样啊?他是不是这辈子就没吃过肉? 不行,下回她得咬回去,一定得咬回去,也咬那只臭鸟的两朵花。 想想时才自己的反应,纪青灵都佩服自己。 听见她的惨嚎声,凤栖直接破门而入,直接将埋头于她怀里的某臭鸟夺走了。 纪青灵赶紧哭兮兮地给凤栖告状:“他咬我!” “咬哪儿了?” 哭声立止,纪青灵很确定很淡然地说:“咬我手指头了!” 当时凤栖就重重地松了口气,还很心疼地说:“还好还好,只是咬了手指头。” 纪青灵头上顿时飞过一群乌鸦,这话怎么听,怎么都觉得凤栖不是在心疼她,倒像是在心疼咬人的那只臭鸟。 第34章上门追债 人家到底是亲兄弟,会心疼倒也正常,所以纪青灵很大度地不予追究了。 实在也没法追究,总不能跟凤栖说,你哥哥咬了我的花,我也要咬他的花吧? 可是现在,低头看着惨不忍睹的自己,纪青灵哭得几乎要抽过去。嗬哟,这要是毁容了怎么办?要知道,以后她嫁了人,婚姻幸不幸福,这第二张脸可是要起决定作用的呀! 唉!踩到臭狗屎也没办法,赶紧找最好的止痛膏药涂抹上做补救措施。 忙乎了大半天,才发现都是下午了。这一日过得连惊带吓,困意一阵阵袭来,索性揉着眼睛爬上床,一脑袋扎进了软乎乎的被褥里。 正迷迷糊糊,房门砰地一下被人推开了。眼睛都没睁开,一张软乎乎滑溜溜的小脸已贴在了纪青灵的脸上:“姐姐,姐姐,快起来,俊王府来人了!” 这么快就来人了?沈明轩的反应够快的,纪青灵的瞌睡一下子就没了。 才坐起来,怀里便多了一堆东西。 看看怀里一整匹的布料,再看看表情怪异的弘哥儿,纪青灵问:“你今儿个发大财了?祖母赏的?” “才不是祖母!”弘哥儿瞪着眼睛爬上床:“是俊王爷,姐姐,是俊王爷!” 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惊慌,弘哥儿的小脸涨得通红,扯过脖子上的坠子给纪青灵看:“姐姐你瞧,俊王爷是不是傻了?不光命贴身侍卫给我送来了这块美玉,还给你送了这匹冰蚕丝。” 冰蚕丝?盛轩王朝最好的布料,非皇室成员别说穿了,这辈子连见都见不到。 扫一眼弘哥儿脖子上的玉,将整匹冰蚕丝都塞进弘哥儿怀里,纪青灵懒洋洋地闭上眼睛:“既然是俊王爷赏你的,你就拿着吧!呶!连这料子一起带走,让祖母寻个裁缝好好给你做几身衣裳。姐姐累了,想睡一会儿。” “我要和姐姐穿一样的!”眼珠子咕噜噜转动两下,弘哥儿自顾脱了鞋笑眯眯地钻进姐姐香香暖暖的被窝:“我和姐姐一起睡!” “嗯,好!”直接将肉嘟嘟的粉团子搂进怀里当大抱枕,当然,避开受伤的花,纪青灵继续梦游苏州。 一觉睡到傍晚,纪青灵再次被人摇醒。 弘哥儿早不知跑哪里去了,很有良心地将冰蚕丝全部留给了姐姐。 看着满脸激动的夏雨,纪青灵十分无语:“夏雨,晚饭做好了吗?” “小姐怎地只知道吃?积善堂来人了!” “哦!来就来呗!” 腾地一下坐起来,纪青灵的瞌睡全无:“你说什么?积善堂来人了?” 早上才去过积善堂,傍晚就来人了,莫不是沈明轩那个混蛋胆大包天,又对积善堂下手了吗?如此,就休怪她纪青灵下手无情了。 如同扎了鸡血,不过十几秒钟,纪青灵便进入了备战状态。 当警察就是这点好,甭管你在洗澡还是在马桶上坐着,只要来了案子,立马就得出现场,尤其是法医,接到任务,就算你在产床上生孩子,也得跳下来穿上隔离衣去现场验尸。 惊愕地看着自家小姐,夏雨一头黑线。 小姐这是什么表情?怎么搞得跟饿了许久的狼似的两眼放光?门外那位,不会被小姐一口吞掉吧? 想到门口那位,夏雨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 更衣理发有条不紊,待打开门时,纪青灵身上的气度已然不输女王。 只可惜,看清院中的来人,将自己全副武装好的纪青灵愣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皇城的地邪乎成这样了么?不过就白吃了几个包子,怎地就被人追债上门了呀? 想也没想,脱口道:“我,我不知道自己坐错桌子了,那几个包子,我赔你好了!” 对方看见她并不吃惊,可是听了纪青灵的话,脸上竟显露出错愕的表情,半响,突然勾唇一笑:“原来是你!” 噢!太沉不住气了呀!人家哪里是因为包子来兴师问罪的,这个人根本就没认出她来好不好?什么叫不打自招?什么叫做贼心虚?所以说没那个潜质,这辈子也别去坑蒙拐骗偷。 “那个……” “既然你白白吃了我的包子,那就赔我吧!” “啊?”纪青灵没反应过来。 “一个包子一两银子,你吃了我五个包子,我少要点,你赔我四两银子吧!” 纪青灵一口老血险些喷将出来,一个包子一两银子,你去抢吧?一两银子她至少可以买五十笼包子好不好?噢!这神马皇城?堂堂天子脚下,护国大将军坑蒙拐骗,怎么一个看起来高洁如兰的美男也这德行?这些人是不是都穷疯了? 瞧见她一副吃了便便的表情,男人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仿佛黑暗的舞台突然亮起了无数霓虹彩灯,整个世界都变得缤纷起来,纪青灵清楚地听见身后的夏雨咽了口口水。 好吧!男人笑得确实太好看了,不过她先前在包子铺见过,有点免疫力了,再说,面对这么腹黑阴险的家伙,她是很有敌意的,绝对不会轻易被他的糖衣炮弹俘虏。 “我赔你一笼包子吧!哦!不两笼,三笼也可以……” 鄙视,再鄙视,夏雨的刀子眼嗖嗖地往自家小姐身上戳,三笼包子和四两银子没有可比性好不好? “我逗你的,五小姐不必当真!” 唔!谢天谢地,虽说这个人有点腹黑,不过可以原谅,毕竟她吃人嘴软么!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公子慢走,不送了!”扭扭捏捏地行了个礼,明明白白的逐客令。 岂料,男人像没听见一般,又道:“今日前来,是想向纪五小姐要个答案。” 答案?眼睛刚眨巴一下,男人已跨前两步,往她手里塞了张宣纸。他也不退回去,就这么近在咫尺地垂头瞧着纪青灵,明月秋水的眼睛里漾着暖暖的春日和戏谑。 这么被美男瞧着,就算皮再厚也会脸红。纪青灵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将宣纸展开,才看了两行,额头上便渗出冷汗来。 嗬哟!冤有头债有主,她学习雷锋做好事不留名本来就亏大发了,这位还要怎么样嘛? “瞧清楚了?”男人又跨前一步,仿佛萌死人不偿命的小兽突然拥有着藏獒般粗狂的凌厉,竟将纪青灵逼得直接靠在了门板上。 他似乎还不满意,双手往门板上一撑,纪青灵便莫名其妙被他圈在了怀里。 这个姿势,这个二十一世纪偶像剧里霸道总裁调戏良家小美眉的姿势,这小子是从哪里学来的啊? 第35章肖慕要了 淡雅如兰的气息袭来,带着轻轻浅浅的温润,恰似最绵长的美酒却有着来势汹汹的后劲,一下就把纪青灵熏晕了:“公,公子……” “你怎么说?”男人笑得云淡风轻。 “我,那个,我不是故意的……”眼睛倏地瞪圆,纪青灵脱口道:“你就是肖慕?” “纪五小姐做都做了,怎么,还不敢承认?” 承认什么,要她承认什么? “我不过就是被人当做你掳了去,然后给人治了个病,你又不损失什么?再说人家凤将军也挺仁义,给你送了那么多厚礼,你坦然受了就好,反正我也不会戳穿你,更不会问你要一分钱。”最后一句说的实在没有底气,跟蚊子叫似的。 “纪五小姐说什么?”肖慕眉头一挑,月华般高洁的面容上竟露出淡淡的帝王霸气来,纪青灵顿觉亚历山大。 咽了口口水,纪青灵哭丧着脸道:“好吧,好吧,我错了,我不该冒充你的名义。可是,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是被人打昏扛去的,再说,他们威胁我,说我若不医治就砍掉我的一只手……” “那纪五小姐这只手留给肖慕如何?” “啊?” 这神马意思?凤栖放过她的手,又轮到肖慕砍了么?这盛轩王朝的美男都是什么癖好,怎么专喜欢砍人的手? 没等做出反应,肖慕撑在门板上的双手一收,下一秒,已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 纪青灵大惊,肖慕,他要做甚? 夏雨哟!死丫头,你家小姐被人调戏了啦,你怎地眼巴巴地在旁边愣神,赶紧帮忙啦!眼刀嗖嗖地往夏雨那边递,很直白的提示,赶紧去寻根棍子,最好将这个披着喜洋洋外衣的灰太狼敲晕掉。 丝毫不理睬纪青灵是什么反应,肖慕将她的手掌摊开与他掌心相对十指相扣,长睫下垂双目竟微微阖上了。像是在感受她掌心的温度,又像是陷入沉思,他的表情凝重又圣洁,美好得仿佛圣彼得大教堂窗玻璃上的小天使。 纪青灵的嘴巴张了张又合上了,原本想要挣扎的双手也不由自主柔软下来,任由他握住揉捏。 这种感觉太神奇了,明明是情侣之间才会有的亲昵动作,偏偏被肖慕做出来纯净宛若水晶,不带丝毫猥琐和亵渎,没有心如鹿撞的激情四射,却带着说不出来的温暖舒适,就好像她生来就该这样被他握住,握一辈子。 显然,纪青灵的不反抗让肖慕十分满意,这般握了四五分钟,他的眼睛终于睁开,眸子里居然星光点点。 执起她的右手,肖慕仔细审视起来,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凝视,一个骨节一个骨节地摩挲揉捏,就连她指尖长年针灸、握笔留下的细茧子,他都不曾放过。良久,又换做左手。 尽管这幅壳子很漂亮,这双手也漂亮得足以在二十一世纪做手模,但那只是十根手指,不是十根金条,纪青灵不认为它们比她这张脸还要诱人。 当然,人各有志,有些人的爱好是有点特殊,可是,要让她接受这个百年不遇的水晶美男是个恋手癖,她觉得有点困难。 就在纪青灵以为肖慕可以在她的双手上看出几朵花来时,肖慕终于抬眸冲她勾了勾唇角:“这双手不错,手掌小巧,手指纤细修长,指关节灵活有力,非常适合成为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所以,你的手,肖慕要了。” 啊?啊?啊?肖慕?帅哥?她能不能抱他一下,能不能亲他一下? 吼吼!穿越过来五年了,总算让她看到革命战友了,纪青灵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哥们儿?你哪所医科大毕业的啊?” “走吧!”松开她的左手,却依然攥着她的右手,肖慕转身便走。 纪青灵想都不想便跟上他的脚步。亲不亲自家人,别说肖慕现在带她出府,就算肖慕现在带她去上刀山下油锅,纪青灵也不会拒绝。 开玩笑,五年了,她可不敢保证继续等五年还会出现一个嘴里能吐出“优秀的外科医生”这种话的美男来。 “喂喂!小姐?小姐?”夏雨急得追上来一把扯住她的袖子:“你们去哪儿?天快要黑了呀!” 自家小姐疯了么?好吧,就算这位肖慕公子是个绝世美男,但也不能说把人带走就把人带走吧?小姐又不是没见过美男?凤将军那样文武双全的美男,小姐不是一样把人家耍得团团转,怎地见到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肖慕公子,小姐就跟个花痴一样,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被夏雨当头一棒,纪青灵脚步一顿,立时清醒过来:“那个,肖慕?你要带我去哪里?” 就算咱俩都是穿过来的,这样手拉手地私奔是不是也不太好?帅哥?要私奔得等到天黑透,月黑风高时爬墙头钻狗洞的成功率才比较高,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肖慕停下来答非所问:“你今日给那人看病,发现了什么?” 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肖慕在说什么,纪青灵老老实实道:“我瞧不出来那是什么病,只能感觉到他体内有一股罕见的气流,非常霸道凌厉。若由着它横冲直撞,凤将军的哥哥估计会全身沸腾七窍出血而亡……” “所以你就将那股气流全部引入他的丹田了?” “嗯!”点点头,纪青灵面色淡定:“我知道这样不妥,可是,他当时的情形,任由他发作下去,大概他连今日都撑不过去。” “法子虽然凶险,暂时用用倒也无妨。”看着她,肖慕的眉梢挑了挑:“否则,你岂敢这般医治?” 知道自己遇见了真正的高手,纪青灵道:“这法子长期下去是不好,但也不是无治。只要在那股气流反噬之前想办法将他丹田内的戾气化去,他自然就没事了。” “你果然清楚。”肖慕点头:“所以我们得去寻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 “冰玉莲!” 冰玉莲纪青灵在娘亲的手记上读到过,据说那是一种能够起死回生的良药,生长在万丈冰峰之上,须有缘人几十年才会觅得一株。这么神奇的东西说不定真的有效,纪青灵问:“要去哪里寻?” “麒麟山!” 麒麟山?她耳朵没听错吧?肖慕居然要带她出城去采药?丫的头吃肿了吧?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天就会黑透了,别说出门去采药,此时就算跑去药铺抓药可能都来不及了。 第36章美男爬墙 搞了半天是她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萧美男压根儿没想带她私奔呀? 话说,麒麟山一带山势绵延地形凶险,虽有大量珍稀物种和草药,但深更半夜跑去,万一被狼吃了怎么办? 凡是涉及到医学领域的东西,甭管是医术还是药草,纪青灵都十分感兴趣。但冰玉莲这种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儿,却是谁都没有见过,便是世上是不是真的存在这种东西都无从考证,作为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法医,纪青灵怎么可能冒冒失失去寻? “大晚上的去爬山,会摔死的,肖慕……” “今晚找不到药引子,咱俩都得死!” “啊?” 许是她目瞪口呆的模样太实诚,肖慕握着她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你也瞧清楚了,凤将军要我做他府上的专职医师。” 唔!确实,白纸黑字,凤栖确实高薪聘请肖慕做他府上的专职医师。可那是好事呀,她求都求不来,只是。 纪青灵吞吞吐吐:“我觉得,我觉得……” 肖慕打断她:“你觉得我狗眼看人低,架子太大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 唔!连这都看得出来,嗬哟!要不要这么聪明啊?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人就是给力,什么都能想一块儿去。 已然猜透了她的心思,肖慕眸中却渐渐浮现出凝重:“你见过那人,自然清楚,他的病,华佗在世也治不好。以他的身份,不治便罢了,若治不好,你猜凤栖将军会如何处置积善堂?所以今晚,我们必须得拿到冰玉莲。” 愣了愣,纪青灵恍然大悟。 难怪凤栖数次去请肖慕都避而不见,医生治病不治命,有些病根本就治不好,就算将医生的双手双脚都剁掉也没办法。可正直坦荡的凤栖也是兵权在握的护国大将军,所谓病急乱投医,凤栖既为了兄长甘愿做下绑票的勾当,灭了积善堂也不是没可能吧?此事确实是她考虑不周,不但将肖慕拖下水了,也连累了积善堂。 最重要的是肖慕说的是今晚必须得拿到冰玉莲,而不是必须得找到冰玉莲,也就是说肖慕见过冰玉莲,而且,还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冰玉莲。如此,她岂能继续推脱? 收起面上的若无其事,纪青灵正色道:“行,我与你一起夜闯麒麟山!” “好!”没有任何客套虚伪的言辞,亦不说谢,肖慕抬步便走。 “等一下!”抬头看了看天,纪青灵道:“现在是戌时,刚刚掌灯,大街上或许行人不多了,但纪府却人多眼杂,我们若这般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只怕还没走到大门口,就被人捆起来沉塘了。” 这两日王氏被纪云灵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正愁没地方撒气,她若此时再闹出点动静来,还不被王氏整死?这么脑残的事情,她纪青灵怎么会去做?更何况她和肖慕还没有熟悉到要为他牺牲自己名誉的程度。 肖慕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纪青灵一提,不由默了默蹙眉问:“那当如何?亥时关城门,便是我们出了纪府,也无法出城了。” 书呆子就是书呆子,她只说戌时,他便想到亥时关城门,若等到亥时,别说城门,连纪府的大门都关上了。 “我们可以换种法子出纪府……” “那不成!”肖慕想都不想直接拒绝:“若不是我拿着廖管事的腰牌,纪府的大门我都进不来,要是我先出去了,你却不出来,我该如何?难不成我要一直在纪府大门口等着?” “啊?”她看上去像是这么不老实的一个人么?如此目光纯净,长得跟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的男人,心眼儿怎么这么多? “你得跟我一起走!”声音温和,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 “我们小姐尚未嫁人,晚上不能出门。”夏雨赶紧拒绝。 那个,夏雨,你家小姐我就算已经嫁人了,大晚上的也不能跟着个陌生男人一起出门,会被人以通奸的罪名烧死的。 “纪五小姐觉得我很傻?特别好骗?”肖慕的目光倏地犀利起来。 他原本长得如同水晶般美好纯净,这般一恼,竟让人觉得无比自惭形秽,就好像犯下了天大的罪行,恨不能一头撞死。 “没有,绝对没有,虽然你长得很像白莲花,但我绝对没觉得你好骗!”纪青灵赶紧替自己辩解。 唔!还有个人长得也像白莲花,就很不好骗。这位看起来虽然不像武功高深的样子,但,看上去好像更不好骗。 扬眉看看她,肖慕的眼眸中明显流露出不信任。纪青灵抖了抖,又抖了抖,那个,她看起来很像人贩子么?怎地被肖慕小朋友这么一看,连她都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骗子啊?还是赶紧坦白从宽吧! “肖慕,咱俩这样大鸣大放地走出去肯定不行,我是想,咱们能不能换一种出府的方式?” “比如?” “比如钻狗洞!” “嗯?” “那个,爬墙吧!”纪青灵赶快改口:“我这北院后面就是纪府的围墙,墙根下面立了个梯子,平时没有人过来。院墙外面还有棵大树,咱们可以从那棵树上爬下去。我勘察过院墙外的地形,是个人烟罕至的小巷子,我们从那里出去绝不会被人撞见。” 眉眼一弯,肖慕终于笑了。好有意思的女子,她是不是经常这样爬墙跑出府去玩儿? 眼前的她和白日里与他抢吃包子的形象重叠在一起,竟让肖慕心头一软,瞧向纪青灵的眼眸中已多出几分怜惜来。 纪青灵顿觉受宠若惊。不行,等会儿出去后,一定得摸清楚此人的底细,若他真的是穿越来的,就算赖,这辈子也要赖定他。 夏雨和凝香苦劝无效,只得眼睁睁地瞧着自家小姐和谪仙般的肖慕以极其不雅的姿势爬上围墙,又一起笨手笨脚地爬下去。 看着比自己的身手还要笨拙的肖慕,纪青灵一头黑线。 她虽然不会武功,但前世毕竟当过警察,虽是个三流级的警察,但法医也挺注重体能训练,加上她平时又酷爱攀爬等户外运动,穿越到盛轩王朝之后,利用不招人待见的这五年,纪青灵每天都雷打不动地晨跑锻炼身体,虽说没把自己练成武林高手,但爬爬墙头还是没问题的。眼前这个凤栖口中的神仙先生,却笨得跟只鸵鸟似的,若不是她在下面托着他,估计他早就一头栽下去了。 第37章深夜出城 话说,这样的人是如何当神医的?难道盛轩王朝的神医都不用自己外出采药?貌似古时候的美男都会绝世武功,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不会武功,太搞了吧? 直到肖慕的双脚稳稳落地,纪青灵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她刚呼气,肖慕也松了口气。俩人均是一愣,四目相视,不由咧唇同时笑起来。 “我平时不常做这种事,总害怕被人捉住,心虚得很,所以不太灵活,让你见笑了。” 黄昏的余晖映在肖慕脸上,在他白玉般的脸庞上投下一片可疑的红晕,连他的耳根子都是红的。 纪青灵曾在书上看到过,脸红的男人都很腼腆,也很害羞。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与腼腆害羞沾不上边。他美好得如同天边的流云,泰然自若却又高贵得如同闲云野鹤,让人无缘无故就想信赖他,亲近他。 “我也是,每回爬墙都怕被父亲发现,更怕被大太太发现。虽然我知道大太太永远都不会到北院来,但还是怕被她捉住,所以每回爬墙头夏雨都说我跟做贼似的。” 那个,她以前没爬过墙头好不好?在墙根藏一架梯子只是为了备不时之需,怎么为了安慰肖慕,弄得跟她特别喜欢红杏出墙似的。 “我知道!”肖慕垂眸笑起来。 纪青灵看不见他眸底的情绪,却看得出他很愉悦。 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其实什么都没有做,但你看见他高兴,就会忍不住跟着他一起高兴。很显然,肖慕就是这样的人。只要他笑一下,纪青灵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心,仿佛他想要天上的星星,她都会搭梯子给他摘下来似的。 “我们走吧!”拍拍身上的土,二人并肩离去。 城门虽未关,但这个时间出城的人已经不多了。见一男一女两个风华绝代的男女要出城,守城的卫兵好心劝道:“最近匪盗猖獗,您二人相貌不俗,有事要办还是明早再出城为好。” 知道卫兵是在提醒他们小心人贩子,纪青灵感激地冲他笑笑:“多谢小哥!爹爹身染恶疾,我和哥哥必须连夜上山采药为爹爹吊命,我们自会小心。” 卫兵脸上顿显敬佩,竖起大拇指道:“公子和小姐好仁义,今夜我守城,你们若回来得早,只管拿这个腰牌叫门,不管是谁,都会给你们开城门的。”说着话,已递来个腰牌。 纪青灵忙不迭地收下,一番道谢后,才和肖慕并肩出城去了。 他二人才出城不久,便有一队黑衣人骑马出城。少顷,又有一名黑衣男子出现在城门处。 守门卫兵上前行礼:“凤将军!” “时才可有人出城?” “有!”卫兵老老实实道:“天快黑时,一男一女出城去了,后来,又有一队人马出城。” “都是些什么人?” “那对男女乃是兄妹,说爹爹病了,要连夜上山为爹爹采药。” “怎地是一对男女?”凤栖莫名道:“什么样的男女?” “两个长相俊美的兄妹!”卫兵咧嘴笑笑:“小的没见过大世面,那对兄妹的相貌,看上去与将军不相上下呢!小的估摸他们就是凤将军说的人,所以就将腰牌给他们了。” “嗯,如此甚好!” 只要不是丑女,他就放心了。至于那个男的,不用猜,凤栖都知那是肖慕先生。 正要转身,又听卫兵道:“那队黑衣人瞧不出什么来历,但领头的小的认识,乃是俊王爷的贴身侍卫王强!” 黑衣人?王强?脚步一顿,凤栖愣住了。 沈明轩虽然觊觎积善堂,但绝不会对肖慕那样的人下手,尤其是在他身染恶疾的时候。那么,此时他派手下跟踪肖慕做甚? 难道是为了她?和肖慕在一起的女子会不会是她? 看一眼自己曾揉过她小脸的右手,联想到夜夜做梁上君子登堂入室的某人,如同拨开迷雾,凤栖恍然大悟,打了声唿哨招过自己的坐骑,来不及跟卫兵多做解释,凤栖直接打马狂追而去。 纪青灵和肖慕出城没多久天就完全黑了,肖慕问:“方才守门兵士所言不假,你怎么还敢和我一起出来?” “别装了,你又不是人贩子!”纪青灵终于忍不住在肖慕肩头重重一拍:“哥们儿?你若是没有特厉害的防身术,会这么有恃无恐地带我深夜上麒麟山采药?你脑子又没吃肿!” “呵呵!”肖慕轻笑:“你倒是自来熟,搞得我们以前就认识一样。” 纪青灵话里的意思自然是指她和肖慕都是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可是,这肖慕虽然没有表现得十分惊奇,却也没有露出她预计的表情。 纪青灵有些茫然,作为穿越人士,不管男女,见到同胞不激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听懂她的话。可是,像“哥们儿、防身术、脑子没吃肿”这样的话,他听了为何一点也不奇怪? 像是瞧出她的疑惑,肖慕笑道:“在我家里,我们都会这样说话。但出门我们不会,因为别人都听不懂。” 他家里?一家穿越者? 噢!My God! 还没来得及亦淫,梦想就被肖慕打破了:“听祖父说,这种说话方式乃是先祖三人同行传下来的。” 三人同行?这是今日纪青灵第二次听到这四个字了。看来是她想错了,肖慕不是穿越者,他的先祖,那什么三人同行才是穿越者。 话说,叫什么不好,怎地叫三人同行?怎么那么容易让人往歪里想? 心中有些难过,但纪青灵向来不喜欢在难过上浪费时间。反正她原本也没奢望过在这个架空的时代能遇到自己的同胞,敛了情绪,再看向肖慕时,眸光已变得淡然而冷静。 月光下的女子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之前的憨傻赖皮瞬间被精明和冷静取代,肖慕的眼眸闪了一下,却没有说话。仔细打量四周地形,从袖袋中取出一包东西洒在必经之路上,极其淡定地牵着纪青灵隐身在两块大石头后面。 等了十几分钟,渐渐传来马蹄声,顺着来路小心望过去,幽暗的月光下隐隐有人快速疾驰而来,纪青灵心头微惊。 许是察觉到她的紧张,肖慕伸出手臂,将她轻轻揽进怀里护住,他的声音淡淡地传入耳中:“不要动,也不要看,很快就没事了!” 转眼,一群黑衣人已来势汹汹地奔到近旁,纪青灵刚屏住呼吸,便听一片惨叫嘶鸣声。仿佛马匹突然被人斩断了腿脚,来人带马纷纷跌倒在地哀嚎连连。 第38章古墓荒斋 有个粗犷的声音嚷道:“嚎什么嚎?还不赶紧爬起来去追!王爷有令,留下那女的捉回府里去,那个男的,就地斩杀。” “可是马……” 那人怒吼:“住口!今夜若不能将人捉回去,我们谁也别想活!” 吵吵嚷嚷的声音渐渐远去,纪青灵才要站起来,脑袋却被肖慕摁在了胸前:“别急!等这人过去!” 还有? 果然,紧促的马蹄声传来,一声嘶鸣,马儿停滞在原地踏了几步,很快又飞驰而去。 直到他也走远了,肖慕才牵着纪青灵出来。 一地的死马,仅有两匹在苟延残喘,但也四肢痉挛不已,看样子支撑不了多久。 走到一匹死马边,拾起一块腰牌,“俊王府”三个大字在月光下散发着阴森的光芒。将腰牌死死攥在手心里,纪青灵看向身边的肖慕,“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肖慕眸中一派清明,面上亦平静淡然,冲她轻轻点头:“无妨!沈明轩还伤不了我。” 暗赞一声好风度,纪青灵却轻松不起来:“凤将军他?” “他应该不是来害我们的。” 所以,他对沈明轩的人毫不留情,却对凤栖网开一面么? 君子坦荡,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该出手时就出手,不伤害任何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此人值得深交。 主动拉住肖慕的手,纪青灵问:“我们现在可要返回去?” “无需!” 纪青灵皱皱眉,很好心地提醒他:“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的,万一返回来,我们就死定了。” “对!” 松开她的手,肖慕在一匹尚未断气的马跟前蹲下去,从袖袋中掏出一个瓶子在马鼻子底下忽扇几下,那匹马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噢!这是打电子游戏吗?快死的时候一加血就活过来?饶是纪青灵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人,也惊呆了。 “所以,在他们返回来之前,我们走另外一条路。”不等纪青灵反应过来,肖慕已将她抱上了马背,随后,他自己亦翻身上马。 肖慕的动作虽优雅,却不麻利,纪青灵心中微叹,果然还是个不会武功的。 毕竟有了马匹代步,便是没有路,也比两条腿强。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二人终于来到一处山脚下。 这些年纪青灵大多都宅在府里,皇城很多地方都没去过,城郊更是如此,可是,眼前的这个地方她却认得。 盛轩王朝的人大概没有不认识天眼湖的,据说,这还是数百年前的盛轩王朝皇室先祖肖氏人工挖掘而成的。沧海桑田,时过境迁,英雄人物早已随风消逝,天眼湖却一如往昔。纪青灵心中微有感叹。 肖慕也不说话,只是牵着她往山上爬。待爬到刁钻的山腰处,竟寻到一个隐蔽的山洞。 肖慕熟门熟路,便是摸黑前行也照样健步如飞,纪青灵就菜了很多,若不是被肖慕牵着,只怕早就磕得鼻青脸肿了。 见她走得跌跌撞撞,肖慕索性将她搂进怀里,让她的大半个身子都依附在他身上前行。如此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眼前突然一亮,肖慕竟擦亮了一个火折子。 “你有火折子干吗不早点点上?”纪青灵鼓着腮帮子兴师问罪。 肖慕却不理她,径自走到洞壁前,凝视良久,才伸出右手一寸寸抚摸起石壁来。 他的动作很轻柔,就好像抚摸的不是山洞岩石,而是自己的亲人,眼眸中充满了感情,浑身上下却被一股淡淡的忧伤包裹着,竟让纪青灵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父母和朋友们。 吸吸鼻子,上前拍拍肖慕的肩膀,纪青灵安慰道:“肖慕?咱们只要尽力就好,便是找不到冰玉莲……” 话未说完,肖慕长臂一伸,竟将她搂进了怀里。 他的头轻轻伏下来,支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浅浅的呼吸喷溅在纪青灵的脸颊上:“知道吗?我等你等的好苦!” 额头上顿时滑下三道黑线,这是神马意思?难不成她是肖慕指腹为婚的恋人?或者,前世,他俩是情侣,而她得了失忆症?噢!肖慕费这么大劲儿将她骗出府钻山洞,不会是为了和她幽会吧?原谅她的不纯洁,一想到幽会,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方才那一地的死马。那个,这般跑出来幽会,太让她受宠若惊了好不好? 正考虑要不要建议肖慕换个地方,右手却被肖慕执起。和先前握手的方法不大一样,肖慕用自己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勾住她的手指,将她的手掌一点点打开,他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十根手指交叉伸展,一点点向石壁上触摸过去。 感情方面,纪青灵一向迟钝,但如此浪漫旖旎的时候她若还没点想法,除非她不是女人。她不花痴,但是,被一个气息如此纯净,且毫无敌意的绝世美男搂在怀中十指相扣,她心底依然升起一股熏熏然的陶醉。 感官在这一刻变得模糊,唯独触觉异常敏锐。手下猛地落空,纪青灵惊觉她和肖慕重叠的手掌已陷入一个凹槽内,那凹槽似乎是活动的,随着肖慕手掌力度的加大竟越陷越深,仿佛要将他俩的手掌完全吞没一般。 直到凹槽完全没过手腕,才听咔哒一声,停住了。 这有点像二十一世纪做手脚印模,脑海里似乎闪过什么,可没有抓住,纪青灵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肖慕。 肖慕也正俯首瞧她,清澈的眸子里全是难言的喜悦,如同水晶般璀璨。对上她的视线,眉眼一弯,肖慕笑起来:“开了!” “嗯?什么?” 肖慕并不作答,只是执着她的手退出来,人也相应地退后了两步。 突听轰隆隆一阵响,眼前的洞壁竟缓缓向两边打开,露出一个黑乎乎的石洞来。 纪青灵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个,这简直就是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里芝麻开门的山洞嘛!噢!里面有什么?金银财宝?武功秘籍?武功秘籍她没有兴趣,但金银财宝,她很感兴趣好不好? 纪青灵并未财迷心窍,她晶亮的眼眸中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因为她知道肖慕在做什么,亦知道这个石门是什么机关。 倘若她不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人,她一定会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现在,纪青灵很清楚自己看见了什么。 第39章一脉相传 没错,指纹感控门。 眼前这个就是一道指纹感控门,纪青灵以前每天上班都要在这样的东西上摁指纹打卡。只是,这样的东西,是怎么跑到盛轩王朝来的?究竟是谁发明创造了它?指纹感控门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时空隧道也会出现?那她是不是可以回二十一世纪去? 纪青灵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所谓的美男追债上门,不过是肖慕的借口罢了。从肖慕今日出现在纪府北院握住她的手的那一刻起,他就认出了她,肖慕欣赏的,不仅仅是外科医生的手,他还在辨认她的指纹。 他说,他等的好苦,他一直在寻找,是不是在告诉她,他要寻找的就是能和他一同打开指纹感控门的那只手,等待的就是那个可以与他一起重返二十一世纪的那个人? 心中五味陈杂,瞬间脑海里已闪过无数种可能。根本不用肖慕开口,纪青灵已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可是,随着火折子的亮光一点点驱散黑暗,纪青灵心中的希望一点点幻灭了。 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山洞,不是藏宝洞,更不是什么时光隧道,看上去跟一般的杂物室差不多。 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失落,肖慕的大手再次轻轻握住她:“来吧!我发誓,你绝不会后悔。” 对,他们是来找冰玉莲的,不是来穿越时空的,老老实实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 机械地跟随肖慕走向深处,随着山洞的延伸,纪青灵已经黯然的眼眸又一点点亮起来。 她看见了什么? 角落里,一只掉了漆的黑乎乎的木马,一看就是被人骑过许多次,木马的尾巴都断了一截。一个破旧的几乎看不出颜色的沙发,里面的棉絮刺啦在外面,不知道是用坏的还是被老鼠咬坏的。还有几个小婴儿的学步车,纪青灵似乎能听见上面铃铛发出的脆响。甚至还有一辆比例不怎么对称的自行车,还有很多很多她熟悉到热泪盈眶的旧杂物。 就好像突然走进了自家存放杂物的地下室,久违的亲切感铺天盖地压下来,巨大的幸福几乎要将她砸晕过去。 “肖慕?”一返身,紧紧抱住肖慕的手臂,纪青灵语无伦次:“这些,这些东西,它们是,是?” “我说过你不会后悔!”像是洞悉了她的一切,肖慕眸中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抬起手,似乎想摸一摸她的脸,却在即将触及时停住了:“这些东西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都是我的先祖们留下的。” “先祖?那个三人同行?” “嗯!三人同行指的并非一个人,而是我的先祖夫妇和他们最好的一位朋友。” 这种解释有点欲盖弥彰的嫌疑,许是连肖慕都觉得太过旖旎,肖慕索性移开目光环视四周道:“祖父果然说得不错,找到你这样的手,我肖氏子孙就能进来。” “那万一找不到我这样的手怎么办?” “等下去!”看她一眼,肖慕面上带着股执拗与坚毅:“从我太祖父和太祖母仙逝之后,近百年来,这个石门再也没有被打开过,我肖氏子孙只能在石门外瞻仰先祖遗风。” “为什么?”纪青灵脱口道:“你们完全可以把那块石壁挖掉或者炸掉……” “祖上有令,历史发展有着它自己的轨迹,谁也不能人为地改变。倘若打不开,便不能强求,否则,这洞里的东西全部都会毁于一旦。” 好开明的先祖,不让自己的意外出现打破整条历史轨迹。难怪她穿越过来什么都不曾听说,三人同行,果然都是值得尊敬的奇人。 好奇归好奇,二人却没忘记自己今夜来是做什么的。相携着小心翼翼继续往深处走,没多久,便来到了山洞的最底端。 点亮石壁上的灯盏,洞内情形尽收眼底。 靠墙的位置有一张石桌,上面摆着三个大理石雕刻成的牌位。纪青灵有些奇怪,通常情况下,牌位上会刻下先考(先妣)XXX之位的字样,怎地这三个牌位如此特殊,就刻着三个名字? 不等她询问,肖慕已讲述起来:“这便是先祖夫妇和他们的生死之交东方先生的牌位,他三人乃是开创盛轩王朝的鼻祖,亦谱写了三人同行永世流传的佳话。当年,由他们发动的那场举世闻名的大海战,曾将一个狼子野心的岛国彻底沉没于海底,百余年间被世人津津乐道。然,开创盛世后,他三人却不问世事,携手畅游天下,数十年后外出游历再也没有回来,无人知晓他三人的下落,只道他们发现了蓬莱仙岛修炼长生去了。” “那这个山洞?” “乃是他们的子孙修建,并将所有验证那段历史的东西全都毁去,仅仅留下这间石室内的东西供我肖氏子孙代代瞻仰。” 也就是说,那个穿越而来的奇女子不但拐走了一代开国皇帝,连带着蓝颜知己也拐走了。噢!这个林徽因式的传奇女子,不会将两大美男都拐去二十一世纪了吧? 话说,这俩美男也够奇葩的,居然都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儿,这种花痴男她纪青灵怎么就遇不到? “既然你肖氏才是真正的帝王皇族,盛轩王朝的皇室怎地姓沈?” “呵呵!”唇角一弯,肖慕的眼眸却暗下去不少:“许是受了先祖的影响,我肖氏子孙都洁身自好,亦不喜朝堂纷争,导致后宫匮乏人丁单薄。后来,祖上终于腻烦了,索性将天下传位于辅国大臣沈氏,自己携带妻儿游历天下去了!” “啊?”纪青灵目瞪口呆。 嗬哟!好大方哟!连皇帝都不做,直接将天下拱手让人。这肖氏子孙脑子抽风了,还是都修炼成神棍了?就算再是世外高人,也不能吃风拉沙吧? 仿佛猜出她的心思,肖慕伸手揉揉她的头顶,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世界本就分分合合,岂能说得上属于谁家?万事顺其自然便是最好的。” 这倒是,纪青灵点头。眼睛倏地瞪圆:“肖慕?你别告诉我纪铭潜也是肖氏后人?” “当然不是!他岂配!”看向她的目光愈发柔和起来,肖慕一字一顿道:“先祖夫妇曾将幼女过继给东方先生。” “所以呢?”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积善堂的创建者白旭尧,本名东方旭尧!” 积善堂的创建者白旭阳?她外公?也就是说,她白氏乃是东方先生之后?更准确点说,白氏也是肖慕先祖的后人? 第40章神仙动心 下意识地掐一把自己的脸,她纪青灵不会是那个奇女子转世轮回的替身吧?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了吧?”肖慕停留在她额发上的手,终于心疼地移到纪青灵被掐红的如玉面颊上,“青灵?我是你哥哥!” 哥哥?有点难以消化。好吧,就算他们都是肖氏后人,几百年过去,他们之间不知道都出了多少代,这个哥哥委实有点太勉强。 不过,有哥哥总比没有强,这个哥哥虽看着柔弱,手段倒也厉害,至少吃包子可以不用掏钱。嗯!她不吃亏! 没有哥哥的时候尚不觉如何,一有了哥哥纪青灵立刻就有了告状诉苦的欲望:“肖慕?你怎么这么多年都不管我?积善堂被王氏霸占多年,我也如弃儿般孤零零地苟延残喘了整整五年。前几天,他们设计我嫁去俊王府,我差点就被王氏和沈明轩烧死了!” 瞧着她撇着嘴角委屈巴巴的模样肖慕心疼不已,将她怜惜地揽进怀里,哄小宝宝似的轻拍纪青灵的后背:“这些年没照顾好你,是我不对。以后有了我,再没有人能欺负得了你!” “真的么?真的么?”纪青灵一叠声问。 “当然!”肖慕回答得斩钉截铁。 有哥哥的感觉就是爽,怪不得都喜欢要哥哥不要弟弟,弘哥儿怎么瞧也没肖慕靠谱不是? 眼珠一转,纪青灵脱口道:“那肖慕?你能不能教我武功?我要飞檐走壁!” 身子猛地僵住僵,肖慕垂眸看她:“为什么要学武功?还想飞檐走壁?” 摸摸鼻子,纪青灵支支吾吾道:“那个,学会飞檐走壁,我就能把王氏和沈明轩吞进去的银子都弄回来,那可是我们积善堂的银子。” 肖慕抖了抖,再抖了抖,这个捡来的妹妹,她到底像谁? “我教不了你武功,我自己也不会!” 果然是个不会武功的,大奖中不上,连个鼓励奖都没有,像被针戳破的气球,纪青灵顿时萎顿下来。 “过来!”冲蔫巴巴的她招招手,肖慕端端正正在石桌前跪下。 心知他要祭拜先祖,也算让她认祖归宗,纪青灵也不推脱,在肖慕身边大大方方跪下,不待肖慕吩咐,便对着牌位磕了三个头。 感觉到温暖如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眸望去,却见肖慕正侧首怔怔地瞧着她,晶莹清澈的眸底竟隐着点点促狭。 顿时满头黑线,我勒个去!她是不是喧宾夺主了?话说,这种肩并肩的磕头方式,是不是新婚夫妇专用的啊? 面上瞬间爆红,慌慌张张站起来,纪青灵绞着手指嘿嘿傻笑:“肖慕,那个,你先来,你先来!” “无妨!”猿臂一伸,纪青灵尚未反应过来,已被肖慕捞下来。若不是肖慕使的力气不大,估计她能直接扎进肖慕怀里去,“我们俩一起!” “好,一起,一起!” 一个头,两个头,纪青灵的眼珠滴溜溜乱转,等转到身边的肖慕身上就再也移不开了。 肖慕跪姿优雅,身形挺拔,绝美的脸庞上皆是孺慕之思。而且,他的耳垂居然透着可疑的粉色。 噢!越看越像啊!和沈明轩没经历这一道程序,怎地和肖慕轮上了? 肖慕本来没想那么多,才专心致志磕了两个头,却发现身边的小人儿正贼兮兮地偷看他,目光中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 心跳莫名漏掉半拍,大手已下意识地伸出去摁住了她不安分的小脑袋:“专心点,再与我一起磕一个便好了!” “唔!”某人毫无自觉性地乖乖就范。 按照家训提示,肖慕从石桌下找到一个水晶匣子。 透过匣盖,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盛放着一朵盛开的白色莲花。不知道这匣子是什么东西做的,纪青灵只瞧白莲鲜艳欲滴完好无损的样子,便知此物比她租借给凤栖的匣子还要珍贵。 “肖慕?这个就是冰玉莲么?” “应该是。” “这么珍贵的东西用给凤将军的哥哥,咱们该收他多少银子?”想都不想,纪青灵掰着手指头算起来:“凤将军租借我娘亲留给我的匣子,一年是二百五十两银子,冰玉莲乃百年不遇的稀世珍品,就算一年五百两银子,一百年也是五万两银子。你先祖夫妇距今几百年了?肖慕?咱们收凤将军二十万两银子亏不亏?” “咳咳!”肖慕被口水呛到了,看着身边一提银子就眼睛发亮的小人儿哭笑不得:“肖氏世代口授相传,冰玉莲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凡为国为民者保全大义者,分文不取。” 艰难地咽一口口水,纪青灵一阵牙疼,那什么肖氏先祖穿越过来绝对是个没挨过饿的主儿。 “咱们少要点……” “凤将军为人耿直战功赫赫,乃是盛轩王朝的中流砥柱!” “这个我知道!可是快病死的是他兄长,又不是他?再说,凤将军也不缺银子,我们就……” “嗯?” 纪青灵赶紧正襟威严:“先祖教训得是,医者父母心,当以仁孝治天下!” 嗬哟!早知道攀了这亲什么好处都捞不上,她何苦来呢?香味堂的核桃酥她还一口都没有吃过呢! 眼见纪青灵精致的小脸皱成了苦瓜,肖慕终于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青灵若是这么喜欢银子,日后我赚的银子都给你便是。” “真的?”某人顿时两眼放光,眼珠一转,笑眯眯道:“这样吧,肖慕,我给你当管家婆好了。咱们就从今天开始吧?等回去后,你就把凤将军这次送你的谢礼先交给我吧?” “嗯!”心头一漾,避开她灿若星辰的眼眸,肖慕重重点头:“那些谢礼,本就是你赚的。” 傻青灵,你可知管家婆是什么意思吗? 又参观许久,二人才恋恋不舍地关闭洞门,携了冰玉莲下山。 经过这一夜,天都蒙蒙亮了,路上已有稀稀疏疏的行人。 肖慕环顾一下四周,放慢马速问:“青灵?你一个人进城害不害怕?” 愣怔一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大白天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她一个未嫁的姑娘,这般和陌生男子共乘一骑彻夜不归,便是不被别人用口水淹死,估计也会被王氏寻了借口打死。肖慕果然是个坦荡如水的正人君子。 “当然不怕!”摇晃一下肖慕的手臂,纪青灵吞吞吐吐道:“不过肖慕,你先停下让我下去一下。” 肖慕蹙眉:“做甚?” 纪青灵煞有介事:“人有三急啦!” 第41章风少挡道 流云般的男子身子一僵,险些从马背上掉下去。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如此没皮没脸的话也能大大咧咧说出来,偏偏她还说的神情自然言辞凿凿,就好像是在说吃饭更衣那么简单,让他连句教训的话都说不出来。 深吸一口气,将纷乱的心绪调整好,肖慕打算翻身下马。 才揪牢缰绳,纪青灵已灵活地钻过他的臂弯早他一步跳下马背:“我解决三急你下马做甚?难不成你还打算替我放哨?” 肖慕的身子立时僵住。 冲目瞪口呆的肖慕做个鬼脸,纪青灵突然敛了笑朗声道:“肖慕!凤将军的哥哥还在等着你救命,大丈夫不拘小节,四条腿总比两条腿跑得快,你前面先走,我有时间自会到积善堂来寻你!” 话音未落,猛地一拽马尾巴,马儿受到惊吓,登时扬起四蹄飞奔而去。 待肖慕回过神来将马儿停下,只剩扬起的尘土容在晨曦之中,却哪里还有那个纤细娇俏的身影? 垂眸默了半响,唇角一弯,肖慕自言自语道:“青灵?我不做你哥哥如何?” …… 一送走肖慕纪青灵就后悔了,她是不是太冲动了点儿?就算要让肖慕先走,好歹也到城门口啊?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要走到何时才能走回去? 所以说人不能冲动,一冲动就容易犯错误,爱打抱不平的人脑筋肯定没发育完全。 在路边揪了跟野草叼在嘴里,纪青灵无奈地掸掸衣衫往城门走去。 才走了不到二百米,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纪五小姐与陌生男子相携踏青夜不归宿,难道到现在还未过瘾?” 一听见这个声音纪青灵的头皮就有点发麻,转头,果然,晨曦中,红衣男子骑着一匹火红的骏马正如浴火而来的太阳神般缓步走来。纪青灵顿时有种踩到臭狗屎甩都甩不掉的脱力感。 做了个深呼吸,纪青灵继续往前走,完全把他当空气。 男人掩在面具下的脸色虽瞧不清楚,眼眸却猛地一暗,杀气暴涨,下一秒,一人一马已挡在了纪青灵前面:“纪青灵!我在和你说话!” 微微轻叹,她就知道躲不过去,遇到这种透明胶式的妖孽,只能说她生不逢时。 “让开!”声音出口,冷彻心扉。 “你昨晚对他也是这般说话?” 那个,有毛病吧?她对谁说话用什么态度跟他有一毛钱关系么? “好狗不挡道,我说让开!” 风少眸中的寒冰终于乍裂,这个该死的女人整夜对着陌生男子笑意研研,对他却如同臭狗屎一般,她倒是有没有廉耻之心? 昨晚,他比平时更需要她,所以,潜入纪府后他根本没有像往常那样撬门进去,而是直接破窗而入。 可是,床上却躺着一个惊慌失措的小丫鬟,他在暴怒下,险些将那丫鬟打死。若不是凤栖留下线索,他怎会知道她与其他男人相携出城去了?追寻到那一地死马处,她可知他是什么心情?他是不是该将这个不知廉耻又没心没肺的死女人狠狠揍一顿?他的抱枕,岂能被别人觊觎? “淫当不堪,不知廉耻,难怪沈明轩不要你!” 我勒个去!见过嘴贱的,没见过嘴这么贱的。 “你谁啊?咱们认识吗?赶紧回家清醒清醒去,神经搭错了吧你?” “再说一遍?”尽管大半个面孔隐在面具之下,紧抿的薄唇和倒竖的剑眉依然传递出阵阵杀气,“你给我再说一遍。” “说就说,怕你啊?你又不是我老爹,凭什么……”话 未说完,腰上一紧,双脚已离地腾空,眼前一花,顿时天旋地转,漫天的尘土扑面而来。 “就凭这个!”冷冽的声音带着无边的怒意。 就知道一遇到这瘟神就要倒霉,但她没有主动去招惹他好不好?这不是莫名其妙么? 纪青灵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这个人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自己又是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 貌似从第一次见面,就是他空降而来,又空降而去,虽说被黑衣帮追杀他救过她,但那也是他自己上赶着来的,她从来没有向他求助过好不好? 而且,满共他们才见过两次面,都是在同一天,说起来她见凤栖的次数都比这厮多,可这狗屎为什么踩上就甩不下来了呢? 她现在的情形很惨,是真的很惨。 风少的坐骑乃是一匹罕见的赤兔马,浑身火红没有一根杂毛,高大健硕丰神俊朗,不知道比昨晚肖慕加血的那匹马强多少倍。 若是骑在这样的马上踏青,自然是再美不过了,可是若大头朝下地趴在这样一匹赤兔马背上一路颠簸,那就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酷刑了。 光是这样颠颠倒还算了,问题是古时候没有柏油路,赤兔马扬蹄飞奔,满天的尘土跟龙卷风似的,就连脖子里都浸满了沙尘。 “疯子!咳咳!不行了,喘不上气了,颠死我了,你赶快把我放下来!” “还能说话,暂时死不了!” 噢!妖孽就是妖孽,我叫你大爷,叫你爷爷行不行? “疯子……” 冰冷的声音:“再叫一遍?” “疯,风少?我和你无冤无仇,又不认识,你干吗老缠着我不放?冤有头债有主,我现在跟沈明轩没任何关系,你要报仇只管去找纪云灵报,能不能放过我哈?我不过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纪府庶女,没权没势的,你……” “聒噪!”硬邦邦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冷哼,登时将纪青灵下面的话都给哼没了。 真的不行了,先不说她一夜没睡腹中饥肠辘辘地趴在马背上颠簸,就算这么大头朝地地吊一会儿,只怕也会脑充血。如今连惊带吓的,还要绞尽脑汁浪费口舌,没多久,纪青灵便觉视线渐渐模糊充血,思维也变得游移,原本紧紧揪着风少裤腿的手也不由自主松开了。 敏感地察觉到腿上一松,下一秒,即将昏死过去的小女人已被风少捞起来箍进了怀里。 满嘴血腥,迷迷糊糊扑进一人的怀里,纪青灵下意识地揪住了对方的衣襟。 这是个陌生又熟悉的怀抱,冷冽的淡雅幽香混合着霸道浓郁的男子气息莫名让她心安,却又十分委屈。 下意识地将脑袋往他怀里扎得更深一点,轻声呢喃道:“是你呀!” 风少身子一僵,双臂猛地一收。 第42章如此共浴 怀中的人儿极其应景地闷哼一声,哼过之后,却又道:“疯子欺负我,你帮我揍他!”言语出口,已带着浓浓的鼻音。 冰冷坚硬的心像是突然被猫儿的爪子轻挠了一下,立刻塌陷下去一角。 垂眸看去,怀中的人儿无比狼狈,再也没有之前与他斗嘴时的尖锐与犀利,柔柔弱弱地蜷缩着,那么小小的一团,无助而孤独,瞧得人整颗心都要化了。 就是这样一个莫名其妙又奸诈狡猾的女人,白天用丑陋的易容伪装自己,用最锋利的言辞和八面玲珑滴水不漏的思维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在深夜,在睡着之后,每每都会露出这样柔顺脆弱的一面,如同失去母亲的幼兽,让人不知不觉就想将她搂进怀里。 她不过是一颗弃子,已不具备任何利用的价值。可是,得知别的男人窥破了她的真容,得知她与别的男人深夜出城夜不归宿,他却依然觉得不开心,甚至,怒火中烧。 面具下的眼眸一点点暗沉下去,她真是该死! 大手伸出,原本想揪住她的后领将她扯开,却鬼使神差地抚上了她的后背。 后背上传来阵阵暖流,就像小时候过年妈妈酿制的米酒,喝下去整颗心都是暖洋洋的。脏兮兮的小脸眷恋地在男人怀里蹭了蹭,猫儿一般温顺,唇角一弯,纪青灵睡得愈发沉了。 看着被蹭脏的胸口,风少厌恶地频频皱皱眉,这个死女人,居然拿他的衣裳当擦脸布。环视四周,调整了方向疾驰而去…… 扑通一声,冰凉的寒意袭来,瞌睡瞬间被赶走。睁开眼睛,纪青灵大骇,想都不想便死死抱住了男人的脖子尖叫起来。 还能不能更惊悚一点?她这是遇到了个地地道道的神经病啊!噢!苍天,大地,赶紧让雷劈死这个男人吧? “闭嘴!你太脏了!” “尼玛!太脏了又怎样?” 刚骂出口,一只大手已掬了捧水狠狠揉到了她的脸上。继而,劈头盖脸的水喷将下来,纪青灵几乎要窒息而亡。 呜呜!太欺负人了呀!她的体能很好,长跑、短跑、爬高上低、打篮球都不怕,唯独不会游泳。可是,现在这个男人却带她来野外洗鸳鸯浴,洗鸳鸯浴就洗鸳鸯浴吧,能不能找个诗情画意点的地方?这里可是天眼湖哦! 要说这天眼湖,当成旅游胜地观观光当真不错,可是洗鸳鸯浴,该死的妖孽,这般跳下来,他们要怎么上去? 嗬哟!这个澡盆子太大,她没福享用好不好?这不是在洗鸳鸯浴,这是在自杀! 天眼湖依山而建,四面皆是笔直的悬崖峭壁,只在山腰处搭建了几条由铁索木板桥连接而成的窄窄栈道。百花盛开之时,虽有游人前来踏青,也多是站在山顶观望游览,便是下到铁索桥上的人都极少。可是现在,妖孽居然抱着她直接跳进了天眼湖湖心。那个,他用游标卡尺量过么?怎么这么准就落在湖心了? “我,我……”话未出口,便惊觉妖孽是光着上身的。 该死!这厮什么时候脱光的呀?不管,抱紧点,反正不能让自己淹死。 “撒手!” “不撒!” “我叫你撒手!” “就不撒!”吸吸冻得快要没知觉的鼻子,纪青灵索性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他的肩窝里,委屈又赖皮道:“好冷!不管,你把我弄下来,你就得负责!” 看着八爪鱼一般牢牢盘在自己身上的小女人,风少一头黑线。 这个死女人可不可以更白痴一点,她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什么叫廉耻?若是他身上有个洞,她是不是打算把自己整个都塞进去啊? 罢了,她既喜欢抱,那就抱着吧!但这抱枕太脏了,夜里要怎么用? 修长却粗粝的手指刷子般掠过她的小脸,风少刷洗得十分认真,纪青灵惨叫不止。 这个是脸,不是地板,就算拖地板也用不了这么大力气好不好?这厮的手指怎么长的,跟苍蝇腿似的,还有倒刺? “我叫你闭嘴!” “怎么闭?你把我的脸都快洗烂了?呜呜!你是个体壮如牛的大男人,我可不是,你知不知道这样泡在冰水里久了会得妇科病?万一将来我没了生育能力,你赔得起么?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断子绝孙?” 有这么严重? 虽是初春时分,皇城却比其他州郡暖得早,且天眼湖四面环山,湖水虽凉了些,却还不至于寒冷彻骨。他每每觉得气血翻涌时,都会独自跑来天眼湖浸泡个把时辰,便是冬日亦不例外。怎地他从未觉得冷过,轮到这个死女人就这般麻烦? 便是再恼,他也从未想过要害她断子绝孙。 默了默,哗啦一声,二人已从湖水中凌空飞起。纪青灵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秒,已稳稳地站在了铁索桥上。 牛人就是牛人!可是,这座铁索桥,有和没有又有什么两样? 一阵寒意袭来,猛地打了个喷嚏,差点把自己甩出铁索桥去。纪青灵心头大骇,忙闭上眼睛,更紧地将自己像树袋熊般牢牢挂在风少身上。 低头看她,风少有些诧然。 挂在身上的女子被湖水打湿了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修长曼妙的身躯,鼻端皆是少女特有的气息,带着春日乍暖还寒的幽香。她紧紧攀附在他身上,彼此亲密无间,两颗心脏相互熨帖,擂鼓般敲响一山一水的暧昧。 怒意不知不觉便消散了,唇角竟微微弯起。脚下使劲一晃,他已松开揽在她腰间的双手。 果然,下一秒怀中的小女人便尖叫起来,受惊的小兽般更深地贴住自己,纤细如藕的玉臂紧紧搂抱住他的脖子,带着哭腔不住哀求:“风少?公子?大哥?大侠?好人?我求求你,你赶紧带我上去好不好?” 心情大好,风少轻哼:“你叫我什么?” “风少?公子?大哥?大侠?好人……” “我喜欢!” “嗯?” “我喜欢你叫我好人!” 唔!好人?这绝对是世界上最最可恶的大坏蛋!难怪秦桧最喜欢说自己是忠臣,感情都是跟这厮学的。 继续夸,纪青灵几近谄媚地嚷道:“好人,好人,你是最最好的好人,最最善良可爱的好人……” “言不由衷!”风少脚下再晃,铁索桥竟离开了崖壁,如同秋千般飘荡起来。 “妈呀!”纪青灵惨叫一声,恨不能将整颗脑袋都扎进他的腔子里去。 第43章好人风少 “以后除了我,不许其他男人抱你。”深吸一口气,俯下头贴住她纪青灵的耳朵,风少冷然道:“否则,我就把你从这座铁索桥上丢进天眼湖里去!” 纪青灵哪里听见他在说什么,只觉得往下看一眼就会掉下去。偏偏越是害怕,越是不由自主地往下看,越看头越晕,七魂都已飘走了五魂半。 嘴唇触到她的耳垂,引来阵阵战栗。风少眼眸一眯,嗯!口感不错。双手重新搂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薄唇轻启,张嘴便含住了她的耳垂。 腰上一紧,顿时像捆上了安全带,纪青灵重重呼出一口气。一颗心才放下来,耳根一暖,耳垂竟被风少含住。 登时大骇,这,这是神马状况? 在飘摇不定的铁索桥上玩亲亲,噢!更惊悚点的有木有?她宁可重新跳回天眼湖里去。 “风,风少?” “你叫我什么?” “什么?”纪青灵反应不过来。 该死的毫无自觉性的傻女人。眸光一凛,已狠狠咬下去。 “啊!”纪青灵惨叫。 她到底招谁惹谁了?怎么就弄来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瘟神?话说她连他长啥样都不知道,怎么就会演变成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二十一世纪的一见钟情也没有这么快的好不好?再说,对这样的人一见钟情?噢!能不能把这妖孽换成一头猪? “叫我好人!”某妖孽咬牙切齿地提示。 “唔,唔,好人!”坏人,烂人,渣人! “想上去吗?” “嗯,嗯!”纪青灵忙不迭地点头。 “可是我不想上去!”突然勾唇一笑,风少用鼻尖轻触她的脖颈:“我很喜欢这样!” 那个,脑子不正常的人是不是都有点特殊爱好?他很喜欢这样,她不喜欢好不好?这样连惊带吓地吊在悬崖峭壁上,就算面前的男人是尊金疙瘩,纪青灵也喜欢不起来。她就知道露出真容会给自己招来麻烦,她是不是遇到采花大盗了呀? 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半响,还是没忍住,纪青灵问:“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 她真的很好奇,他们一共见了两次面,第一次,风少突然出现在她的花轿里。 第二次,她被黑衣帮堵在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 前后两次,她都是一个又臭又丑的恐龙女。 但凡是个长眼睛的人,绝不会将那样的恐龙女和眼前的她联想到一起。 就算风少和凤栖是好朋友,凤栖追踪是为了肖慕,但风少是如何知道她就是纪青灵的? 别告诉她她遇到桃花运了,这世上没有谁会不带任何目的来探寻一个不为人知的丑女的隐私。 “纪五小姐以后可以把自己弄得更丑一点,当然,也可以继续使用这种法子去蒙骗沈明轩。”眸光瞬间变得阴冷犀利,硬邦邦的话毫无感情地砸向她:“不过,我不是沈明轩!” 什么意思?他是什么意思? “你一直在监视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还要说什么,后衣领上一紧,风少已拎鸡仔般将她提溜着纵身向山顶跃去。 过程很惊险,只是没瞧清。待纪青灵回过神时,她已稳稳地站在了悬崖之巅。 杀神般的男人赤裸着上身站在红日之下,整个人都像是被血浸染过,带着诡异却圣洁的光芒。 忽觉眼睛有些痛,这个男人实在太好看,虽有面具遮掩,但她丝毫不怀疑面具之下是一张风华绝代的脸。或许,只有肖慕那样的九天仙子才能与之相媲美吧? 但,这个男人与肖慕那样不同,肖慕像一杆清隽秀美的竹,柔韧而百折不屈。 这个男人却如同希腊神话中的阿波罗,精瘦矫健的身躯像猎豹般完美,危险中还带着令人欲罢不能的魅惑。 没错,这个男人很危险,就像滴血的罂粟,靠近他,只能落得个穿肠肚烂的下场。纪青灵不想穿肠肚烂,所以,她必须远离他。 戒备地后退两步,恭恭敬敬地冲风少行了个礼,纪青灵道:“我不管你和沈明轩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亦不管你是不是凤栖的朋友。 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点,我对你的事情,也没有任何兴趣。 至于沈明轩,我自身难保,所以风少,我帮不了你,亦不想成为你的敌人,或者跟你合作,我真心诚意希望你能放过我!” 定定地凝视她良久,唿哨声突然响起,神骏的赤兔马嘶鸣着冲上悬崖,前蹄一扬,男人已落在了马背上。 纪青灵再定睛看去,哪里还有风少的影子,便赤兔马扬起的灰尘都看不到半分。 那个,她没说现在就兑现好不好?唉!有钱有本事就是任性。 纪青灵暗暗骂了句娘,她和肖慕骑马走了一个多时辰,又爬了大半夜的山才离开天眼湖,现在好,一眨眼,妖孽又把她送回来了。 就算送回来,也把她放在原地好不好?哪怕是在肖慕带她去的半山腰都行,这厮偏偏把她放在山顶上。 就她这种小细胳膊小细腿的,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爬到山脚下啊? 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妖孽的马也那么拽,居然能爬山? 算了,还是赶紧走吧!省得还没到山脚下天都黑了,她还得走一大截路回城呢! 凉风袭来,纪青灵不由打了个哆嗦。真倒霉,偏偏让她遇到个脑残的,不但大早晨抱着她跳进天眼湖里洗澡,连衣服都不给她脱。 想想又不对,穿着衣裳那妖孽还趁机咬她耳朵,若脱了衣衫,那厮不会将她连皮带骨地吞了吧? 使劲搓了搓手掌,纪青灵抬脚下山。 红影一闪,身上竟多出一件衣裳。但瞧颜色和大小,便知是风少的无疑。 这个男人,又返回来了?他是在怜香惜玉吗?那么,他人呢? “风少?喂!喂!” “赶紧穿上,若是还没回城便冻死了,凤栖会怪我的!”冷冽的声音迎风飘来,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风少?你别丢下我,好歹把我带下山去……” 话没说完,便被人打断:“动作快一点,傍晚前,你可以赶回去!” 噢!这是人说的话么?她一夜没睡,现在又累又饿啊! 一屁股坐在地上,赌气道:“你走吧!反正我走不动,天黑了我就睡在山顶上好了!” “随你!”这次,声音飘过来,已远了很多,竟像是从山脚下传来的。 纪青灵尚未来得及仔细辨认,又听风少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山上有狼!” 第44章凤栖相助 像是要验证风少的话,远处山谷极其应景地响起一阵狼啸。 纪青灵腾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抓了把泥抹在脸上,三两下将又宽又大的衣裳套在身上,连带扣都来不及扣好,拔腿便往山下冲。 待她离开后,隐蔽刁钻的山巅之后才走出来一人一马。 男人隐在面具后的容貌看不清楚,唇角却是弯着的,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不错。 拍拍胯下的赤兔马,他摇头轻笑:“这种时候都不忘弄丑自己。走吧!机灵点,别让她真叫狼叼了去!”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纪青灵今日算是尝到滋味了。她脑抽了才会在山顶上跟妖孽恩断义绝,怎么着也该骗着哄着让这厮将她带回山脚下才是啊? 古人穿的衣裳当真没有现代人的简单方便,尤其是在逃跑的时候。偏偏她还穿着一身又长又大的男人衣服,稍微不留神就会踩在衣摆上绊自己一个大跟头。还有两个又宽又大的广袖,一走动起来跟两只猪耳朵似的忽闪不停。 若是小一点的猪耳朵也不妨事,偏偏这两个猪耳朵忒大,速度稍微快一点就灌满两袖清风,纪青灵往前跑,袖子往后拽,郁闷得她恨不能在袖子上戳几个大窟窿。 停下来将衣摆捆在腰上,又把袖子绕在胳膊上扎好,差点把自己裹成木乃伊,纪青灵才跌跌撞撞地继续往下跑。 不知道人紧张的时候是不是第六感觉就会作祟,纪青灵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 好几次她都想扭头去看,可是一想到狼最喜欢从背后袭击人的咽喉,所有的好奇和冲动便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无穷的动力,跑快点儿,再跑快点儿。 远远跟着纪青灵,风少颇有些吃惊。 狼狈的小女人已经把他的衣裳糟蹋得没有样子了,可是,她却不像普通深养在闺中的娇弱女子。虽说跑起来也有些跌跌撞撞,但很明显,她练过,跑步的姿势标准,速度张弛有度,而且,呼吸调整得很好。 以这种方式,最多两个时辰,她就能赶回皇城。 若是纪青灵知道有人在给她估算时间,而且这个时间还是四个小时,她一定会晕过去。 一直跑到差不多午时,纪青灵才看到了耸立的城门。这一刻,她有种大哭的冲动。 幸亏她这五年没有荒废过锻炼,幸亏在二十一世纪时她就是一名警察,幸亏她以前酷爱户外运动。 否则,明早大概会有进城的百姓发现她死在了长跑的路上。 不敢让自己骤然停下来,一点点减慢速度,顺便把衣襟和袖子放下来。 跑到城门口时,纪青灵喘着粗气双手扶膝,大汗淋漓。 气还没喘匀,便听一人冷声道:“仔细给本王查,一个都不许放过!” 青灵额头上的青筋狠狠地抽了两下,无奈地苦笑起来。 老天爷就是个混蛋,耍人玩也不带这样的,好歹让她喘口气不是?这样一个一个接着来,是打算把她累死么? 早知道沈明轩好得那么快,她就该少给他一些药丸,再或者不给他沐浴的草药,甚至,全部换成鸟粪多好?现在渣男守株待兔,她算不算咎由自取啊? 昨夜的事情充分证明沈明轩不算完全没脑子的草包,现在,这个渣男更是让纪青灵刮目相看。 城门口整齐地排列着两队官兵,此时,正对入城的行人一个个进行检查。 他们检查的法子有点特殊,路边置几口大缸,不管男女老幼,只要是进城的人,全都要走过去洗一把脸。 还不能应付差事地乱洗,必须用皂角和软巾子仔仔细细将面颊和脖子洗得干干净净才能放行。 这一天得有多少人进城啊?扫一眼那些缸里早已看不出颜色的洗脸水,纪青灵的胃直抽搐,沈明轩果然是个奇葩,这种法子都想得出来。 虽说这法子又笨又浪费时间,但连纪青灵都得承认这的确是个好法子。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肮脏不堪的叫花子,洗过脸之后,也保管让你原形毕露。 混不过去了,怎么办? 正凝眉细想,斜刺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揪住纪青灵的衣领直接将她拎出了队伍。 尚未反应过来,头上已挨了个暴栗:“好大胆的疯婆子!偷了爷的衣裳还敢到处乱逛,看爷不打死你!” 抬头便对上一双幽深冷清略带惊喜的眸子,纪青灵忐忑不安的心登时回落。 所有的视线都聚焦过来,许是纪青灵的模样太像叫花子,众人开始指指点点,原本站在她身边的人还嫌弃地捂着鼻子散开不少。 “何人在此喧哗?”骄横的声音传来,纪青灵不由望过去。 沈明轩正骑马过来,除了还有些微微的浮肿之外,脸上已没有异常。 不过,此时他的脸色不大好看,眼神暴戾,像是一夜都没有睡好,眼眶下还带着浅浅的黑眼圈。 “见过俊王爷!”将纪青灵掩在身后,男人冲沈明轩拱了拱手,态度不卑不亢。 “凤栖?”沈明轩明显一愣,不悦道:“你怎地在此?” “俊王爷能在此,本将军就不能在此吗?倘若本将军没有记错的话,京畿卫戍城防巡视乃是本将军的职责!” 沈明轩素来怕此人,便是他在马上,凤栖站在地上,他依然觉得自己在气势上不如凤栖。若在平时,他也不会硬碰,可是今日? 不甘心地伸长脖子想要将凤栖身后那个红色的身影瞧得更清楚些,沈明轩问:“凤栖身后是何人?本王能看看吗?” “不过是本将军府上的一个疯婆子,早起偷了我的衣裳跑出来,本将军怕她疯疯癫癫伤到人,故亲自来寻她。这般肮脏不堪的下人,岂能污了俊王爷的眼睛?”凤栖毫不退让,声音里已带着浅浅的不耐。 你妹才是疯婆子,你们全家都是疯婆子!你肮脏不堪,你们全家都肮脏不堪! 沈明轩虽觉得凤栖的话有些别扭,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心中虽不甘,身体却做出了反应往后退了一步:“凤栖忧国忧民,本王佩服!” 说罢,还颇为狗腿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凤栖也不客气,拎住纪青灵的衣领,连拖带拽地大步离去。 待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沈明轩额上青筋猛地一跳,他终于明白凤栖的话哪里别捏了。 世人谁不知,护国大将军浩气凛然威武异常,不管守护皇城还是战场杀敌,都只穿黑衣。 而方才那个疯婆子,她身上穿着的,乃是一件艳丽的红衣。 第45章登堂入室 浓郁的杀气登时在俊美阴柔的面孔上弥漫开,沈明轩咬牙切齿地念出一个名字——“纪青灵”。 直接将纪青灵拎上在偏僻小巷子内等候多时的马车,凤栖皱眉问:“说吧!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啊?” 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正要狡辩,凤栖的大手却直接揉了上来:“我也不刨根问底,但你跟我有仇么?为何每回见我都要把自己搞成这样?难道让我看清楚你的脸会死吗?” “停,停!”吸着凉气扯下凤栖的手,纪青灵道:“我的脸今日都快被你那脑子不正常的朋友洗坏了,你就行行好,放过它吧!” 面色一僵,眸中竟滑过微微苦涩。取过一旁备好的湿巾子递给纪青灵,凤栖迟疑道:“他,没有伤到你吧?” “没有!”在天眼湖里洗鸳鸯浴的事情,还是别让凤栖知道了吧,自己的名声已经够坏的了:“就是腿快跑断了,但愿这辈子别再让我遇到他!” 擦去满头满脸的污垢,纪青灵歉疚地笑道:“并非我有意戏耍你,你也知道,像我这样的身份,若是又丑又笨还好些,若是太过貌美,只怕早早就被人害死了。” 面前是一张纤尘不染的精致面容,未施脂粉已极尽研华,尤其是那双漆黑如墨又灵动纯净的眸子,带着点点狡黠和顽皮,却又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没来由地让人觉得先被烈火炙烤,又被冰水冷冻,竟说不出是寒还是暖,只觉心中忽冷忽热忽喜忽悲,一腔情绪竟都跟着她闪烁的眸子生生灭灭。 避开她的视线,凤栖的目光落在纪青灵身上:“若不是他这身招摇的衣裳,我也认不出你。” “我知道!所以,今日谢谢你了!” “一定要和我这般生分吗?” 纪青灵不语。 垂眸默了默,凤栖终于抬头道:“最近匪盗猖獗,便是在自家府里亦不安全,你那北院太偏,夜里睡觉记得锁好门。 另外,最好不要自己一个人睡。” 颇惊讶地看向凤栖,但见凤栖眸中皆是担忧,纪青灵点头:“唔!好!” “换上吧!我送你回去!”递过来一个包袱,凤栖再不看她,转身下车。 瞧着包袱内的衣物,纪青灵心头微暖。凤栖,这是在这个异世,继肖慕之后,唯一一个关心她的人。她是否还要拒他于千里之外? …… 是夜,纪青灵沐浴之后,夏雨和凝香便如往常一样准备退下。 纪青灵突然唤道:“夏雨?” “小姐?” “今晚你陪我睡吧?” 夏雨眼皮一跳,拔腿就跑:“小姐你饶了我吧!我认床,睡不得您的床,会摔死的!” 小姐的床当真不是她一个做丫鬟的能睡的,昨晚,夏雨按照小姐的吩咐睡在这里,今早醒来时人不但在床底下,还鼻青脸肿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就好像在睡梦中和人打过架一般。偏偏昨晚上睡得异常沉,夏雨连个梦都没做。 今日想了一天,夏雨也没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她的睡相素来很好,至少比小姐好。既然不是她睡相的问题,那便是小姐那张床的问题。 丫鬟就是丫鬟,便是睡上龙床,也变不成皇帝,还会遭天打雷劈,所以,她最好离小姐这张床远远的为妙。 瞪着夏雨的背影,凝香摇摇头:“还是我陪小小姐睡吧!” “嗯!好!”思忖一下,纪青灵又道:“凝香,将这盆兰花放在窗台上吧!你再把门闩紧一点,然后将桌子推过去顶住!” …… 待二人睡熟后,一枚细如发丝的银针透过门缝,悄无声息地将门闩拨开了。有人在门外轻轻一推,门却受到一股阻力。 门外的黑影愣了一下,强推也没什么,但那样,屋内的人势必会被吵醒。用手摸摸鼻子,他自言自语:“是防我吗?还真是有趣!” 黑影也不强求,将门重新闩好,直接来到窗前。伸手去推,窗户竟纹丝不动,心头顿感不悦,手上便加大了力度。 哪想,这般用力去推,竟听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打碎了。屋内立刻有人惊呼起来:“小小姐?小小姐?” 男人的眉心狠狠跳了两下,正待离去,又实在不甘心,身形一闪,已跃上了房顶。 凝香点燃蜡烛,纪青灵披衣下床。 窗户敞开着一条缝,那盆兰花已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不动声色走到门边察看,门闩尚完好,但临睡前凝香摆放的桌子却被移动了。先前那桌子是紧紧抵着门的,此时却离门至少有十五公分。 凤栖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纪青灵蹙眉。凤栖在提醒她?他想让她防谁? 突然想起前几日总是缠身的那个噩梦,冷冽淡雅的幽香?猛地打了个哆嗦,难道,那不是梦? 见她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凝香吓了一跳,扶住她一叠声道:“小小姐?你怎么了?” 但见她直勾勾地瞪着门没有丝毫反应,凝香更是心急如焚,脱口喊道:“夏雨!夏雨!快来啊!” 夏雨就睡在隔壁厢房,听见凝香的喊叫声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便冲了过来。哪想,才走到门口,眼前一黑,扑倒下去。 眼睁睁地看着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连带着将顶门的桌子推至一旁,纪青灵和凝香面面相觑。二人脑海里同时想到一个东西——鬼。 来了就好,她就不信,那人还能吃了她。给自己壮壮胆子,纪青灵推开凝香:“我过去看看!” 话音刚落,凝香已操起凳子挡在了她前面:“还是我去,小小姐……” 扑通,凝香也倒下去。 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妖孽般戴着面具的红衣男人。 纪青灵顿觉天雷滚滚,还能不能更狗血一点?这疯子是跟她干上了吗? 话说,这人是不是吃错药了?他的仇家是沈明轩,又不是她纪青灵,他干吗老缠着她啊? 纪青灵尚未开口,毫无自觉性的某人已掸了掸衣襟,不满道:“你顶门做甚?还有这两个丫鬟,怎地如此没眼色?” 噢!河在哪里?她能不能把这厮扔进去?她自己跳进去也行。 “你把夏雨和凝香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敲晕了。她俩在这里,我们怎么睡觉?” 拎起地上的凝香,直接丢出门外,风少转身关门。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半夜闯入人家姑娘的闺房被撞破的尴尬。 第46章美男相伴 “咳咳!”纪青灵被口水呛到了。 风少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真的?那些梦是真的? “你每天晚上都来?” “嗯!”正经八百地点头,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在你这里,我睡得特别好!”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尽可能压下心头怒火,纪青灵问:“我是说,你从哪天开始睡到我房里来的?” “你把沈明轩变成猪头那天!” 也就是说,从她被退婚那天开始,这妖孽每天晚上都是在她房里睡的? “要不今日我怎会认出你?你道谁都对你那张丑脸记忆深刻啊?”像是颇感奇怪,风少摊了下双手向她解释,径自走到床边,躺下去,舒舒服服伸展开手脚:“眼前这张脸倒是不错,我已见过无数回,深刻脑海了。” 真的是如此,她到底有多迟钝,才会把那些事情都当做噩梦? 怪不得这厮今日会那么理所当然地抱着她跳天眼湖洗鸳鸯浴,怪不得这厮咬她耳朵咬得那么理直气壮,原来,竟都是习惯。 纪青灵气急:“你!疯子……” “我记得你今日一直叫我好人,我喜欢你那样叫我。”从床上坐起来,风少颇为不满地瞧她,仿佛她是他最最不听话的小女儿。 “你是我见过的最烂,最混蛋,最没有廉耻,最……” 纪青灵的话说不出来了,因为,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这个最烂,最混蛋,最没有廉耻的男人抱抱枕般抱进了怀里。 “聒噪!”男人的声音闷闷的。 “你说什么?” “我累了,想睡觉!” 不行了,实在忍不住了,太想抽死这个人了。 “疯子!你……” 话未说完,唇上一暖,所有谩骂和恼怒都被某妖孽吞进了嘴里。 像是非常满意这种效果,风少含住她的嘴还砸吧了两下,接着,身子一翻,将她牢牢压在身下。 纪青灵几乎要被他压得背过气去,噢!这厮有没有点自觉性?这是直接把她当成人肉垫子了呀! 半响没感到动静,唇上的温度依然存在,妖孽霸道醉人的气息却均匀地喷溅在她的脸上。愣了半天,纪青灵才意识到风少睡着了。 这个男人是猪吗?怎么这样也能睡着?压死她了好不好? 费力地抽出双手去推男人,风少被她成功推下去。 可是,他环住她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带动她微微翻滚,下一秒,二人已头并头地侧躺在了床上。 男人的唇虽自始至终霸道地贴着她的唇,却没有伸出舌攻城略地,甚至连稍微侵略性的暗示都没有。 这个男人,他根本就不会接吻,甚至,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是在接吻。 不知怎地,心中忽然一软,头微微离开他的头,纪青灵细细凝视起他。 男人睡得很沉,双眼微阖,长长的睫毛温顺乖巧地垂下刺在坚硬的面具外面,让人莫名觉出一股脆弱。 因为赌气要封住她的嘴,他的嘴巴微微噘着,像个任性又孤独的孩子,不由自主就让人鼻子发酸。 是的,这个男人,很孤独,非常孤独。 之前恨不得咬死他的愤怒莫名散去,一股陌生的心疼充斥心间。或许,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抱枕,和一夜好眠而已。 心头忽地升起一股冲动,这个男人,他现在睡着了,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趁机掀开他的面具,窥探一下他的真容? 纤细白皙的小手伸过去,轻轻抚在冰冷的面具上。男人依然睡得香甜,没有丝毫察觉。 一个狠辣残忍,喜怒无常又强悍霸道的男人,此时,却像个孩子般毫无设防地与她并头而卧,睡得沉静又安详。这说明,他信赖她。 手指在面具上停留许久,终于放弃,却鬼使神差地摸上他宽阔饱满的额头。待移到他俊挺的眉上时,怎么都不忍再拿下来。 他的眉微蹙着,眉心处拧了个不大不小的疙瘩,与长长的睫毛和冰冷的面具形成强烈的反差。 迟疑一下,纪青灵的手指终于揉上他紧蹙的眉心…… 怀中的少女早已睡熟,那只绵软的小手却依然抚在他的眉心上。风少轻轻睁开眼睛,眉宇间的抑郁已被她揉散完全舒展开来,他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近在咫尺的她,如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沉寂大海,内里隐藏着的,皆是惊涛骇浪。 她睡着的样子很好看,他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就迷上了。 没了那双让人捉摸不透的目光的注视,她柔顺的像只懵懵懂懂尚未长牙的幼兽,让人的心尖儿都会忍不住打颤。 静静地瞧她一会儿,风少松开她翻身下床。 打开门,看向门口地上昏睡的两个人,眼睛是明显的不悦和厌恶。 一弯腰,将地上的人一手一个拎起来,直接丢进隔壁厢房的床上,还很热心地给她们关好门窗,风少这才满意地拍拍手重新回到纪青灵的屋子。 直接脱衣上床,动作娴熟自然,又极其顺手地捞过床上沉睡的少女搂进怀里,这才心满意足地与她脸挨脸沉沉睡去. 院子里,一个黑色的身影笔直地立在树上,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像一杆直指苍穹的枪。 风少出出进进做了什么他尽收眼底,冷清淡漠的俊颜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直到风少重新进屋,关闭好门窗,他的眼眸才微微一眯,面上终于浮现起一层落寞…… 第二日早起,纪青灵没有像平时那么淡定,而是独自在窗前静坐了许久,直到夏雨来给她送早膳,她才渐渐回神。 夏雨的额头上肿了个大包,凝香更惨一些,胳膊腿上有好几处擦伤。两个丫鬟都像是得了失忆症,只道自己晚上睡觉不老实从床上跌下来过,各自嘟哝着寻了膏药自行涂抹,倒没有来烦她。 心中拿不定主意,用过早膳,纪青灵便带着夏雨去了积善堂。 肖慕很守信用,正在前厅等她。见她依然一身男装而来,眉宇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苦闷,也不问她,微微一笑,直接带她去了后院。 肖慕的屋子很干净,也很简单,一桌一椅,一个柜子和一张床。 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唯独多的是书。肖慕几乎将所有的空间利用起来全部钉成了书架,平白让纪青灵有种走进图书馆的错觉。 在这个没有电脑,没有电话,甚至连电都没有的异时空,纪青灵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书。 今日更是如此,来时的路上她尚害怕肖慕瞧出她不悦追根问底,此时肖慕什么也不问,她便一头扎进书堆,再也不想出去。 第47章俊王邀约 见纪青灵不声不响地抱起本医书坐在床头只管翻看,肖慕也不询问,自顾在桌前坐下,也寻了本书仔仔细细看起来。 夏雨瞧瞧自家小姐,再瞧瞧肖慕先生,眉眼一弯,极有眼色地退下找廖管事核对账目去了。 整整一天过去纪青灵也没和肖慕说上几句话,但心头的烦闷却莫名地烟消云散了。 肖慕将她和夏雨送到积善堂门口,在她头顶揉了揉,道:“快些回去吧!莫要瞎晃荡!” “肖慕?”咬咬牙,纪青灵抬头看他:“你不问我吗?” “问什么?” “问我为何今日来了却不同你说话?问我,为何总是发愣?” “去吧!”肖慕眉眼一弯,笑起来:“顺其自然,只要开心就好!” 顺其自然,只要开心就好。心头一暖,鼻子竟有点发酸。 “谢谢你,哥哥!”冲肖慕扮个鬼脸,纪青灵携夏雨转身离去。 看着纪青灵渐渐远去纤细消瘦却爽朗洒脱的背影,肖慕轻轻一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和你,不做兄妹也可以?” 肖慕像世上最好的安神剂,便是夜里被风少烦得想杀人,只要看见流云般温润的男子唇角那抹轻笑,纪青灵就会立刻变得神清气爽心平气和。 接下来,每天纪青灵都女扮男装带着夏雨或者江妈妈去积善堂,除了核对账目与廖管事和先生们交流,大多数时间,纪青灵都和肖慕泡在一起安安静静地看书。 肖慕是个博才多识满腹经纶的人,同时也是个安静不聒噪的人,纪青灵很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简单干净,其乐融融。 偶尔俩人也会讨论争执一番,从医学讲到政治经济,再延伸到各个领域。 肖慕虽温润如玉,却不屈不挠,每每纪青灵与他争执都会产生一种无力感。就像全副武装的小公鸡上场决斗,发现对手竟是自己的老爹一样无奈。 肖慕还下得一手好棋,以前纪青灵只有夏雨和凝香相伴,哪里会下棋,但见肖慕下棋,她便缠着与他对弈。 她那一手臭棋哪里会是肖慕的对手,甭管肖慕让她两子还是三子,甚至她走两步肖慕只走一步,纪青灵还是会输。 输了她就耍赖,一把揉乱棋盘气咻咻地冲肖慕翻白眼。 瞧见她鼓着腮帮子明显外强中干的模样,肖慕就会笑眯眯地走到她身后给她敲敲背捏捏肩,不到两分钟,纪青灵心头的火气就全都变成了雀跃,继续拉着肖慕对弈,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越挫越勇却毫无长进。 肖慕也不烦她,只笑眯眯地陪她,不管她撒娇卖萌还是撒泼耍赖都宠溺地顺着她,仿佛,他这一世便是为她而生。 待到饭点,纪青灵眼珠一转,肖慕就心领神会地放下书带着她去包子铺吃包子。 俩人还和第一次一样,只要一笼,你一只我一只地吃。 不管纪青灵如何狼吞虎咽,一笼十只包子,她最多只能吃上五只,肖慕永远都是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样子,却一个都不会吃亏。 纪青灵不服,再要一笼,可是,即便她一筷子下去夹上两只,最后她能吃到嘴里的,依然是五只。 每回她吃得手忙脚乱满嘴流油,肖慕都会笑眯眯地看着她吃,待她吃完,递过一杯热茶,用帕子仔仔细细将她的嘴角擦干净,才牵着她慢悠悠地离开。 纪青灵就有了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愉悦,愈发喜欢在肖慕面前撒娇卖萌。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一个月,这一个月乃是纪青灵穿越以来过得最轻松,最快乐的一个月。 尽管风少夜夜前来扰她,但白日里有了肖慕这个灭火器,纪青灵渐渐也就习惯了。只要风少不做太出格的举动,她便由着他将自己当做安眠抱枕。 四月初十,谷雨。 纪青灵吃过早饭才要出门,院子里突然传来陈妈妈的声音:“五小姐?俊王府的冰人薛妈妈来了,太太让您赶紧准备一下,随她同去俊王府!” 夏雨忍不住小声嘀咕:“在人家府上住了一个多月才混了个侧妃,还有脸来请。” 横了夏雨一眼,纪青灵道:“劳烦陈妈妈跟太太说一声,我昨日偶感风寒……” “不成!”话未说完,便被陈妈妈打断:“太太说了,今日乃是四小姐第一次在俊王府主持家宴,天筝长公主和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太太小姐们都要去。 所以五小姐无论如何都不能推脱,定要前去捧场。” 呵呵!捧场?她不去砸场子就不错了,还会给纪云灵捧场? 早料到沈明轩不会轻易放过她,只是没想到沈明轩居然能忍耐一个多月,今日他有备而请,怕是横竖都躲不过去的。既如此,那便迎难而上好了。 话说天筝长公主亲自主婚,这样的排场王氏会带她去?只怕是被沈明轩逼迫的吧? 果然如夏雨所说,四姐姐混得够差的,不但没捞上正妃,便连这么大的排场都不是为她准备的。 如果她是纪云灵,早一头撞死了。 不由想起一个多月前自己的那场婚礼,当真成也萧何败萧何,纪云灵?走到今日,你怪得了谁? “好吧!陈妈妈先行一步,我就来!” 一盏茶后,收拾停当的纪青灵出现在前厅,穿了件浅紫色的云锦霞衣,虽合身,却明显瞧得出是件旧衣裳。 瞧见她,王氏频频皱眉:“青丫头横竖只有这一件衣裳吗?怎地总穿它?” “太太好记性!”不卑不亢地行了礼,纪青灵浅笑:“青灵可不是只有这一件能见人的衣裳吗?还好天不是太热,否则青灵当真出不了门见不得人。 不过,若是太太觉得不妥,青灵可以不去……” “得去,一定得去!”看见纪青灵,薛妈妈先是一阵,继而急急忙忙来扶她:“五小姐这样的美人儿,不管穿什么都好看,老身就瞧着这一身十分喜庆。 等到了俊王府,老身自会禀明王爷,多给五小姐缝制几套最好的衣裳。” 王氏一口气差点倒腾不上来,虽说这些年她没关注过北院,但却从来没克扣过纪青灵的吃穿用度再怎么说,当家主母的面子她还是要的。 可眼下这小贱人当着薛妈妈的面儿,非但不叫她母亲,还满嘴胡说八道,岂不是故意让俊王爷以为她这当家主母虐待姨娘生的庶女吗? 话说俊王爷打的什么算盘哪个明眼人瞧不出来?倘若真的让这小贱人嫁进俊王府,不管是做正妃还是侍妾,只怕云灵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第48章门口亲迎 小不忍则乱大谋,今日这口气王氏先强压下来,只待降住纪府中的那个老妖婆,她再慢慢收拾这个小贱人。 纪云灵既已正式嫁入俊王府做了云侧妃,俊王府就算纪府的亲戚。 当家主母带府里的姑娘们去亲戚家参加聚会原也正常,偏偏今日王氏只带着纪青灵一人出门,这涵义便不言而喻了。 所以跟在她们身后送行献媚的小姐、丫鬟们虽笑得五彩纷呈,实则个个心怀鬼胎。 纪青灵不看别人,任由薛妈妈搀扶,却走得飞快。出了纪府的大门,连气都没喘上一口便先一步跨上了门口纪府的马车。 她这一下实在有点出人意料,毕竟嫡母当前,谁家的姑娘都当懂得长幼之分不会超越嫡母。所以不止是慢了一步的王氏愣住了,连薛妈妈和一干小姐丫鬟们也都愣住了。 这一个多月来俊王爷将满腔怒火全都撒到了薛妈妈身上,薛妈妈本就在大婚那日吃了闷亏,倘若今日这趟差办不好,让五小姐再次从眼皮子底下溜走,那她也别在俊王府混了。 脑子一热,薛妈妈不等王氏回神便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纪府的马车,顺便将车门也关上了。 车夫目瞪口呆瞧着自家主母,不知是该将王氏扶上马车,还是该直接赶车走人。 王氏虽不敢得罪俊王爷,但不过一个冰人,她倒也不怕,说什么也不能当着众目睽睽折了她当家主母的面子。 脸上再也挂不住,登时沉下来,王氏怒道:“薛妈妈是要和我乘同一辆车吗?” 薛妈妈先前只想着跟紧五小姐便好,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竟抢了纪府当家主母的位子,心头虽有些发慌,但反应倒也快。 推开车门,她笑吟吟道:“大太太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是俊王爷的岳母,王爷既派老身前来接您,大太太自然该坐俊王府的马车才显身份。 至于五小姐,就由老身在座这辆马车上照看吧!” 这话虽然突兀,倒也合情合理。王氏一连吃了两个闷亏,心头虽恼,当着众人的面儿却也没办法发作,冷哼一声,便上了前面的马车。 但见薛妈妈坐在对面眼睛眨都不眨地瞪着她,纪青灵便知这是沈明轩害怕王氏行使李代桃僵的掉包计让他再度吃亏,索性友好地冲薛妈妈笑了笑。 上回大婚的情形历历在目,俊王爷或许不知道那其中的猫腻,薛妈妈倒猜得出几分。 今日,乍一见这位纪五小姐的真容,薛妈妈心情莫名激动。 虽说这位五小姐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墨如点漆让人实在看不透,态度却荏是亲切柔顺,让人忍不住就心生好感。 此时见五小姐对她笑得如此和善,薛妈妈心头一跳,竟鬼使神差道:“五小姐这样的妙人儿才是真正做王妃的料,云侧妃岂能比得上……” 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薛妈妈赶紧清咳两声尴尬地咧嘴笑笑。 纪青灵也不说破,像是没注意似的懒懒歪在车壁上假寐,心中却乐开了花。 这薛妈妈当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只想着看紧了她,却没想过一会儿马车到了俊王府门口万一弄巧成拙怎么办。 倘若她所猜不错的话,此时,沈明轩应该在俊王府门口等她们吧? 想到沈明轩,纪青灵淡然的面容上便多出一份耐人寻味来。 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突然听见有人兴高采烈地迎上来道:“来了,来了,总算接来了!”声音虽隔得不远,但明显不是停在她们这辆马车边。 纪青灵心中觉得好笑,睁眼去看薛妈妈,唇角已不由自主弯起来。 听见外面的说话声薛妈妈的脸刷地一下变得煞白,正要推开车门,却听迫不及待的声音响起:“青灵来了吗?本王候你多时了!” 这声音不是俊王爷还能有谁?薛妈妈下意识地抖了抖,再抖了抖。 纪青灵实在忍不住,挑开窗帘一角向外看去,果然看见沈明轩一身喜庆的大红衣袍,正含情脉脉地望着前面那辆马车,仿佛下一秒,那辆马车里便会走下月宫嫦娥。 呵呵!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渣男倒是长了一副好皮相。 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向薛妈妈,纪青灵轻笑道:“上回不见俊王爷着喜服,今日倒是见着了,看来王爷甚是宠爱四姐姐,要借今日的机会为四姐姐补办婚宴呢!” 薛妈妈正纠结要不要下车,突听纪青灵的话,头皮一阵发麻。 眼下这皇城中谁人不知俊王爷新纳的云侧妃纪四小姐纪云灵乃是主动送上门的,赖在俊王府一个多月,俊王爷只给了她一个云侧妃的名头,连场婚宴都未举行。且她方才说漏嘴的话明明白白带着对纪云灵的讥讽与不屑,五小姐此时这么说,是何意? 捕捉到五小姐笑盈盈的眼眸中一闪而逝的冷冽,薛妈妈登时明白过来方才纪青灵为何要早一步上马车。 心头大骇,脱口道:“五……” “嘘……” 一下子就将薛妈妈的话嘘没了,纪青灵眸中顿显锋芒:“薛妈妈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那日我被俊王爷退婚,想必薛妈妈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薛妈妈若是不想罪上加罪,便管好你这张嘴巴。” 管不管好她的嘴巴薛妈妈都讨不到好,这黑锅她是背定了。 但若这个老欧巴桑免开尊口,至少今日还能免一顿打,纪青灵相信,孰轻孰重薛妈妈心中有数。 果然,听了她的话,薛妈妈虽垂头丧气,却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马车外的气氛有点僵。为了今日的家宴,沈明轩足足做了一个月的准备,今日,皇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上他都请来了。 他专门穿了身喜服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儿亲自出府相迎,就是想造成既定的事实,让所有人都以为他诚心悔过,希望和纪五小姐再续前缘。 而今日的贵宾天筝长公主,素来喜欢成人之美,一定会锦上添花地下令恢复他和纪青灵的婚约。 便是天筝长公主不会意,他沈明轩今日用强,也要将纪青灵强留在俊王府,谁让她是父皇亲自赐婚的俊王妃呢?便是过期作废的,也是他的王妃。 沈明轩自忖身份高贵,这般低声下气地示好纪青灵一定会受宠若惊,所以硬是压制着迫切,满含期待地在马车边站了半天。 哪想,车上的人愣是没下来,而车夫也都愣怔怔地立在一旁,竟没有一人上前去开车门的。 第49章母鸡变鸭 沈明轩便有些不悦,这些奴才平日吃他的喝他的,关键时刻一个也不顶事儿,竟是如此没眼色,待会儿拖下去每人打四十大板。 倘若是其他人,沈明轩只管让葛富或者王强扶下车来便好,但这纪五小姐?一想到那日在积善堂看到的美少年,沈明轩就心头发痒,竟是不愿给任何人触碰她的机会。 又往前两步,半个身子都贴在了车辕上,沈明轩柔声道:“青灵?别害怕,本王扶你下车可好?” 纪青灵头皮一麻,这声音,沈明轩练了一晚上才练出这么肉麻的左嗓子吧? 想到此时王氏在马车内的脸色,纪青灵又觉得心头大爽,目光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汗流浃背的薛妈妈。 又等了一会儿,车上的人还是没有下来。 不但这辆马车上的人没反应,后面纪府的马车也同样没反应。 想了想,沈明轩恍然大悟,人家纪五小姐到底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脸皮薄,当家主母在后面的马车上,她怎敢这般下来? 如此稳重自爱的好姑娘多让人心疼呀?再联想到那个主动送上门来的纪云灵,沈明轩不由一阵牙疼。 同样都是纪府的女儿,嫡出的却是一副贱骨头,而这庶出的,却端得大方稳重,比嫡女更像嫡女,难怪父皇会那样赐婚。 话说,他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睛看上了纪云灵呢? 嗯!定是那贱人妒忌青灵故意陷害。 若不是门面上总得过得去,今日,他连脸都不想让纪云灵露。 想到此,对纪青灵的好感立刻又多了几分,心头顿觉心疼不已,沈明轩转身冲身后的侍卫道:“都愣着做甚?纪大太太来府上做客,还不让她进去。万一吓着五小姐你们谁能担当得起?” 他这话不像女婿对丈母娘说的,倒像是财大气粗的地主在吆喝自家的佃户,后一辆马车中的纪青灵听得捂嘴偷乐,前一辆马车中的王氏却气得差点抽风。 王氏若现在还不明白自己上了纪青灵的当,那她也太蠢了。 只是,现在的情形,她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躲在马车上不出来,心中暗暗祈祷俊王爷能顾及颜面让马车先进府,待瞅准人少的机会赶紧跳下去,只要和云灵见面,一切就都好了。 哪想这俊王爷今日跟吃错药了一般,竟像是生怕别人都不知道他觊觎自家小姨妹,还要让纪府的马车先行进府给纪五小姐撑腰。 想到众目睽睽俊王爷都敢这般,云灵在俊王府的日子岂会好过?只怕今日云灵主持家宴的说法也不过是在蒙她,王氏心头怒火蹭蹭地往上冒,想都没想,砰地一下推开了车门。 她这一推虽然出人意料,但马车下的沈明轩等的就是这一推。 所以,在王氏将车门推开刚弯腰站起来的同时,沈明轩猿臂一伸,双手已抄到王氏腋下将王氏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早已被喜悦冲昏头脑的沈明轩哪里会想到抱下来的是丈母娘,心头刚闪过一个念头——纪五小姐怎地这么重,脸上便挨了重重一巴掌。 这一巴掌不但将沈明轩打愣了,也将所有围在俊王府门口的人都打愣了。 所有的人都以为俊王爷会从马车中抱出一个多月前婚礼上的那个丑女,大部分人还挺感动,只道俊王爷原也不是个肤浅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实在难能可贵。 岂料,人被抱下来,不但老母鸡变鸭,还是一只老得满脸都是褶子的老鸭。 噢!这也太惊悚了好不好?简直比大变活人还要狗血雷人啊! 王氏又气又急,她这辈子都没如此丢人现眼过,羞得老脸通红,低声怒道:“你给我撒手!” 哪想俊王爷竟跟离了魂似的毫无反应,一双桃花眼只直勾勾地瞪着她,双手依然紧紧地抱着她。 二人脸对脸眼对眼,呼吸皆喷溅在彼此的脸上。 见俊王爷像是迷怔住了,王氏着急下索性使了蛮力。 这一使蛮力,只听扑通一声,二人双双滚倒在地。 大概没掌握好平衡,俊王爷好死不活正扑在王氏的身上,一张俊脸堪堪贴住王氏的老脸,只将王氏那张不知几辈子修来福气的老脸狠狠亲了几口。 吼吼!果然还有更狗血更惊悚的,瞠目结舌的众人登时回了神。原来英俊风流的俊王爷还好这一口? 人群兴奋地骚动起来,竟是越围越多,不过转眼,便将俊王府的大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明轩实在太震惊了,震惊到所有的意识和感官都在一瞬间脱离了身体,以至于抱着王氏摔倒许久都没有爬起来。 那日在城门口再度被纪青灵糊弄逃脱之后,他对这个奸诈狡猾的小美人的爱与恨几乎到了抓心挠肺的地步。 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甚至难耐得连一秒钟都等不及,恨不得肋下生出一双翅膀,直接飞入纪府将那个把他耍得团团转的小美人狠狠压在身下。 可他到底出身于皇室,面子还是要的。 仔细思量一番,他硬是将满腔焦急和迫切强压下去,一边派人在纪府和积善堂附近监视纪青灵,一边在暗中安排布置。 纪青灵的身后不过是个凤栖,沈明轩既不能明抢,那便只有暗夺。 沈明轩很清楚,能够压制住凤栖的只有一样东西,就是皇权。 所以他必须赶在凤栖出手之前,将事情完全坐实,名正言顺地让纪青灵成为他的王妃。 为了避免重蹈大婚那日的覆辙,沈明轩可谓机关算计,甚至不计前嫌地专门派心怀鬼胎的薛妈妈亲自去纪府接纪青灵,就等着纪五小姐乖乖地往他的套子里钻。 只要今日他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牵住纪青灵的手,甚至一亲芳泽,这个精灵古怪的小美人就算浑身是嘴,也没办法说清楚了,即便凤栖想从中作梗,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因此,今日沈明轩专门设计了俊王府门口迎接这一场戏,为的就是让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他和纪五小姐的两情相悦情意绵绵。 哪想,千算万算,到了最后一步,竟会老母鸡变鸭,他居然又被王氏摆了一道。 想到大婚那日也是这个该死的老虔婆作祟才会让他错失美人,而自己现在还和这个令人作呕的老虔婆脸贴脸,沈明轩杀人的心都有了。 腾地一下坐起来,根本不管王氏有没有被他坐断气,沈明轩抡起拳头就打:“你个瞎了狗眼的老虔婆,本王岂是你这等腌臜的东西可以肖想的?” 第50章天筝公主 第一拳头打下去,王氏眼前顿时一片血花,正如开了染料铺,红的黄的蓝的绿的,什么颜色都有。 第二拳头打下去,王氏的鼻梁顿时塌下去一截,如同开了杂酱铺,酸的甜的苦的辣的,比比皆是。 待第三拳头刚刚抡起时,突听一声威严的呵斥:“住手!”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众星捧月地走进来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 但见她面容保养极好,浑身上下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度,众人已知她便是当今圣上一母所出的亲姐姐天筝长公主。 沈明轩原本正睚眦欲裂恨不能将王氏打死,突然看见天筝长公主来了,竟如摇尾乞怜的小狗狗一般扑过去,抱住天筝长公主哭诉起来:“姑母!您来得正好,本王,本王被这个老虔婆非礼了,您可要为本王做主啊!” “混账东西!还不嫌丢人!”言语虽尖刻,天筝长公主的声音里却不带丝毫责备,看向沈明轩的目光中更是充满了慈爱。 坐在马车上正从窗缝中冷眼旁观的纪青灵微微轻叹,看样子,沈明轩也不完全是个酒囊饭袋,至少,他很有眼色。至于这位长公主?呵!看样子今日会很热闹。 天筝长公主的目光轻扫一圈,突然落在大门口一个探头探脑唯唯诺诺的窈窕身影上,眸中立时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轻蔑。 扭过头,她拍拍沈明轩的俊脸,颇为宠溺道:“纪大太太老眼昏花下马车站立不稳,轩儿你这个做姑爷的理应搀扶一把。 你岳母晕倒在地,你将她抱回马车上送进府里请太医医治便是,怎能将人又丢在地上呢?你这孩子真是糊涂。” 说完,她又满脸同情地瞧向地上昏死过去的王氏:“瞧纪大太太摔得这一头一脸的血,啧啧,当真可怜!” 目光倏地一下再次移到大门口的窈窕身影上,再出口时,话音已如刀锋:“云侧妃当真不懂事,母亲晕倒在地怎地也不上前劝说着点轩儿?年轻人就是不牢靠!” 门口探头探脑的纪云灵一愣,双眸中立刻荧光点点。 自她容貌恢复之后,俊王爷也开始重新迷恋她,每晚都发了狠地要她,说不尽的甜言蜜语,道不完的耳鬓厮磨。 纪云灵虽不太明白原本喜欢灯火通明地与她恩爱的俊王爷为何现在每回都要熄灯,但她却能感受到俊王爷疯狂的爱意。 另外,为了弥补只给她云侧妃名分且未举行婚礼的亏欠,这一个多月来,俊王爷将内府的事务皆交给纪云灵打理。 纪云灵心中虽有委屈,却也渐渐安定下来,只一心一意往她的正妃路上继续跋涉。 所以,此番举办家宴,纪云灵使出了浑身解数,将一切事宜安排得妥妥当当,只等俊王爷和天筝长公主验收成果。 她自信满满,哪想,今早突然从王府的丫鬟口中得知俊王爷派薛妈妈去纪府请纪大夫人和纪五小姐去了,而且,俊王爷还带着一干宾客亲自在府门口迎接。 仿佛当头一棒,纪云灵立刻蒙住了。 她虽知俊王爷不会轻易放过积善堂,但却不明白他为何这般看重纪青灵?难不俊王爷当真见过那贱人的容貌,迷恋上了纪青灵?可若真的如此,俊王爷这一个月来与她的恩爱又当如何解释? 心头虽有隐隐的不祥,纪云灵却不敢往深里细想,只恨不能直接到晚上,她可以使出一身媚骨撬开俊王爷的嘴。 偏偏俊王爷今日似乎特别忙,纪云灵找了一早上的机会也没能和俊王爷说上一句话。 万般无奈,她只好悄悄尾随而来躲在府门之后偷看。 外面人山人海,纪云灵晕晕乎乎也没看清楚什么,却突然听到人群议论纷纷,说是纪大夫人觊觎俊王爷,当众非礼了俊王爷。 纪云灵吃惊得差点没晕过去,这才将半个身子伸出来想看个究竟。 哪知,刚探出半个脑袋,就被目光犀利的天筝长公主发现了。 到底是纪府花大力气培养的娘娘级选手,纪云灵打了两个哆嗦便迅速调整状态从门后走了出来。除了面色煞白眼圈有些发红外,倒也显得落落大方。 走到天筝长公主跟前纪云灵不敢左顾右盼,目不斜视地垂眸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冲长公主盈盈一拜,万分柔顺道:“妾身见过长公主!” 但见她温顺乖巧双眸含泪,天筝长公主的面色缓和了不少,冲她点点头道:“起来吧!” 纪云灵刚刚直起身子,天筝长公主鹰隼般犀利的目光又扫向正打算从侧门悄悄溜进去的纪府马车,厉声道:“纪五小姐好大的架子,便是不给本公主面子,纪大太太好歹也是你的母亲。 所谓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纪大太太晕倒,纪五小姐却连马车都不下,是何道理?” 她这番话说得虽刻薄尖锐,却大义凛然,众宾客们顿时想起这场闹剧的真正主角乃是纪五小姐。 当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她落在了已驶入大门一半的纪府马车上。 坐在马车内的纪青灵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她到底招谁惹谁了?怎么躺着也会中枪? 话说,这天筝长公主当真不简单,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纪府的马车,偏偏就她注意到了,而且还能准确地说出马车中坐的是谁。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看来,今日她要对付的不仅仅是沈明轩那个草包,还有这位底细不详的长公主。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只管走一步看一步便好。 “呵呵!”伸手主动扶住呆若木鸡的薛妈妈,纪青灵轻笑道:“薛妈妈,我们下去吧!长公主叫我们呢!” 薛妈妈不由一抖,她的耳朵未聋,长公主唤的明明只是她纪五小姐,与她冰人有何相干? 本想找借口推脱,怎奈柔柔弱弱的纪五小姐握住她手腕的手指竟如铁箍般无法挣脱,且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冰刀般直戳心脏,竟骇得薛妈妈下意识地起身弯腰主动扶住了五小姐。 车门缓缓打开,先下来一个面部扭曲眼神惊恐的婆子,熟知俊王府的人已然认出这婆子正是俊王府的冰人薛妈妈。 随着薛妈妈倾身向前,一只白皙纤细,美奂美轮的小手轻轻搭在了薛妈妈的手臂上。 下一秒,众人只觉呼吸一窒,一个亭亭玉立的紫衣少女已优雅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第51章躺着中枪 天筝长公主一瞬不瞬地盯着走下马车的紫衣少女,只见她面如皎月,出尘不染,白皙光滑的面颊吹可弹破,双眉修长如画,双目璀璨如星,挺直的鼻梁下丰润饱满的红唇娇艳欲滴,让人瞧一眼便想主动一亲芳泽。 天筝长公主乃皇室长公主,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见过?所阅美女可谓数不胜数,但此时却觉这一生阅尽的美人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这位纪五小姐。 脑海里不由自主涌现出那首千古流传的佳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本来这位紫衣少女不卑不亢的气度,便让天筝长公主觉得赏心悦目。待走近时,突然嗅得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竟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眼前莫名出现了另一个绝色的身影,仿佛正笑吟吟地冲她招手,眼眶忽然一热,竟涌上点点泪意。 天筝长公主心头警铃大作,看向纪青灵的目光便多出几分戒备的探究来。 周围早已响起一片吸气声,有人脱口嚷道:“这是纪府的五小姐吗?不是说是个丑女吗?原来纪府竟将如此倾国倾城的女儿藏于深闺。” “没错,我认出来了,这双眼睛正与当日被俊王爷逼迫退婚的纪五小姐一模一样,真的是纪五小姐!” “天哪!真没想到纪五小姐竟是这般风华绝代的美人儿,俊王爷,怎会,怎会与她退婚?” “可不是么?俊王爷他……” 纪青灵仿佛对周围的惊叹声充耳不闻,直至走到距离天筝长公主和沈明轩三步开外,才不卑不亢行了一礼,道:“青灵见过长公主,见过俊王爷和云侧妃,祝姐夫姐姐白头偕老幸福美满!” 纪青灵面上带着浅浅笑意,言语却客气至极,周身带着股超然的霸气与淡定。 不待众人从惊滟中清醒过来,她又浅浅一笑,像是夜幕之中突然跃起一轮明月,瞬间便盖住了所有的星辰:“长公主教训的是,青灵这就瞧瞧纪大太太!” 她只说纪大太太不说母亲,却没有一人质疑她的冷漠与无礼,仿佛眼前这个笑得云淡风轻的女子真的和王氏没有任何关系。 所有人都在顷刻间屏住了呼吸,就连天筝长公主也觉得呼吸一窒,但谁也没有俊王沈明轩这般激动。 强烈的渴望和占有欲充斥着沈明轩的头脑,让他呼吸短促面色潮红,思维和感官第二次消失,心里,眼睛里,甚至呼吸里,能够容纳的只有眼前这位纪五小姐。 沈明轩从未像现在这般感激过自己的父皇,那么英明的父皇,那么慧眼识玉的父皇,当真宠爱他至极才会将这样一个天上人间再难寻觅的美人儿许给他为妻。 他有种下意识的冲动,冲上去,抱住她,将这个让他寝食难安的美人儿搂进怀里好好疼爱怜惜一番。 或许,现在他就该将她抱走藏起来,再也不叫其他人看见。 别人没注意沈明轩的反应,天筝长公主却是注意到了,心头微微叫苦,这个皇侄贪恋女色是不是太明显了点啊?怎么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害怕沈明轩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天筝长公主赶紧不动声色地给纪云灵使了个眼色。 纪云灵反应也快,收到天筝长公主的暗示后,忙依偎过去紧紧挽住了沈明轩的手臂,半个身子几乎都挂在了沈明轩身上。 忽略掉沈明轩、天筝长公主、纪云灵和所有人的反应,纪青灵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倒在血泊中的王氏。 说心里话,她巴不得这个歹毒的欧巴桑现在就死掉,她才不屑于去做什么高尚的白莲花。 可是,这个该死的欧巴桑现在不能死,至少不能这么轻松地死。 微蹙眉头缓缓蹲下身,纪青灵终于伸出一只手轻轻探向王氏鼻下。 她的态度可算对天筝长公主十分怠慢,但天筝长公主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阻止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瞧着,一副静观其变的模样。 长公主不表态,其他人自然更不会说什么。俊王府门口虽被围得水泄不通,但却一片寂静,便连跟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到。 探到王氏气息虽弱,却还算平稳,纪青灵不慌不忙从袖袋中摸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洁白剔透的药丸,托住王氏的下颌撬开牙关,用食指抵住王氏的舌头,才将药丸推入王氏舌下。 纪云灵的心虽自始至终在俊王爷身上,但王氏到底是她母亲,见纪青灵将药丸喂进王氏嘴里,心头一慌,脱口道:“纪青灵?你给我母亲吃的是什么?” 王氏这种体型和年龄的女人,最容易患高血压和心脏病。 王氏有没有高血压和心脏病纪青灵不知道,不过被沈明轩痛扁一顿,王氏若血压不飙升便不正常了。 所以纪青灵给王氏吃的正是她自己配置的速效救心丸,里面还有一些降血压的成分。 这种药丸成分虽不复杂,但在这个时代也算罕见的特效药,倘若不是情况特殊,她岂会用给这个老欧巴桑? 一片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她纪青灵可没那么大肚量和好涵养。 看都不看纪云灵一眼,边用帕子擦拭手指上王氏的口水,纪青灵边冷声道:“我娘亲留下来的护心丸! 四姐姐若觉得是毒药,只管从大太太嘴里抠出来好了,反正这种药丸需舌下含服,一时半会儿化不了!” 她的声音不大,语气亦糯软温和,却带着冷彻人心的不满。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鄙夷地落在纪云灵的身上,便是天筝长公主也下意识地扫了纪云灵一眼。 纪云灵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然,不待她盈满泪水的大眼睛风情万种地冲沈明轩抛媚眼,纪青灵又道:“四姐姐来搭个手吧!” 一个月前她才在纪青灵身上吃过亏,此时哪敢帮忙?所以纪云灵非但没有上前,反而往后退了两步。 她一直挽着沈明轩的手臂,这么一退,便将沈明轩也拉扯着往后退了一步。 拉扯后退下,沈明轩像是突然还了魂,想要杀人的目光倐地移到了纪云灵身上,直将纪云灵呆若木鸡地钉在地上,半天都不敢喘一口气。 纪青灵等了几秒钟不见动静,不由抬头看过来,正好瞧见这夫妻二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当下心中更是鄙视,竟轻轻挑了挑眉。 索性不再搭理纪云灵,纪青灵直接看向沈明轩身后的王强等人:“王强大哥!劳您领几个人将纪大太太抬到纪府马车上去吧!谢谢!” 第52章姐妹过招 沈明轩正想一掌劈死挂在他身上的纪云灵,突听纪青灵跟王强说话,顿时打翻了醋坛子。 一把将挂在身上的纪云灵扯下来,两步冲到王氏面前在纪青灵身边蹲下:“吩咐王强做甚?青灵需要什么尽管跟本王说,本王定当尽心竭力!” 他的声音和表情与方才面对纪云灵时反差实在太大,也实在太过谄媚,便连天筝公主都是一愣。 沈明轩却犹不自知,还冲纪青灵呲呲大白牙,伸手便要去搀扶王氏。 大总马这个猪,若是这么一下子将老欧巴桑搞死了,指不定她纪青灵要背多大的黑锅。 想都没想便伸出白皙美好的小手阻止,纪青灵厉声道:“住手!不要把她扶起来。” 见沈明轩正愣怔怔地瞧着自己,眸中闪过一丝厌恶,纪青灵垂眸道:“俊王爷只管让两个人小心点将她抬到马车上便好。” 看着近在咫尺的如花小脸,沈明轩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往纪青灵身边靠了靠,讨好道:“纪府太远了,一路颠簸恐有不慎,还是让大太太在本王府中养伤吧! 青灵尽管放心,本王会派人好生照看的!” 不等纪青灵答应,他又扭头对身后发愣的王强等人喝道:“尔等都愣着做甚?还不赶紧将纪大太太抬进去? 纪五小姐说了,不能扶起来,要平着抬,你们都小心点儿,若是有个闪失,本王唯你们是问!” 许是觉得这话还不够殷勤,沈明轩索性站起身自言自语道:“一群毛手毛脚的奴才,怕是办不好,还是本王自己去找门板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府里去了,竟是用跑的。 纪青灵顿觉一头黑线,这大总马还能不能更白痴更奇葩一点?恶心死她了好不好? 其他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地谁也不敢说话。 天筝长公主却一个劲儿地在心中后悔,早知道这个皇侄如此没出息,她今日说什么也不会来,皇家的脸面都要被这色胆包天的软骨头丢尽了呀! 正想让人散开,沈明轩却带着王强等人抬着门板跑回来了,速度之迅速,不由让人觉得他把自家府门拆了下来。 天筝长公主头皮一麻,趁沈明轩尚未靠近便迎上前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警声道:“轩儿?” 沈明轩微愣,不解地看向她:“姑母……” “知道你心疼!”勾唇一笑,天筝长公主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瞟了纪青灵一眼:“姑母心中都明白。但你又不是医者,瞎起什么劲儿?且叫奴才们去忙便好,你先随姑母进去吧!”说罢拖着沈明轩的手臂直接往府里走。 天筝长公主一走,众围观者赶紧紧随其后。 沈明轩被天筝长公主拉扯着脱不开身,却没忘记回头冲纪青灵狗腿地大声嚷嚷:“青灵?让云侧妃跟他们一起去请郎中照顾纪大太太便好,你且随姑母和本王先进去吧!” 纪青灵不应也不动,眼睁睁地瞧着沈明轩被天筝长公主拉进府门,这才低垂眼眸,隐去所有情绪浅笑起来。 这天筝长公主,实在是个有趣的人呢! 呵!凤栖说得对,在自己没有能力全身而退时,贸然拒绝别人的好意那是愚蠢。 眼下天筝长公主态度不明,不知是敌是友,她便只管以静制动拭目以待就好。 不过,她纪青灵从来不喜欢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同一个人身上,所以,她必须得给自己找个帮手。 看向正双目喷火恨不得咬死她的纪云灵,纪青灵的笑容倐地放大了,“俊王爷说的是呢!四姐姐向来心细体贴,最得大太太的欢心,由你照顾大太太当真再好不过呢!” 话锋一转:“不过,青灵也记挂大太太的安危,不知四姐姐可准我一同照看大太太?” 她这一笑,如同绚丽到极致的烟花,瞬间就迷了纪云灵的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纪云灵竟脱口道:“可是俊王爷他……” “俊王爷乃是四姐姐的夫君,他应该能体谅四姐姐的一片孝心。”说完,也不理愣怔的纪云灵,径自跟着王强等人进去了。 待府门口再也没有一个人,纪云灵才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清醒过来,赶紧疾步走进府门。 王强等人将王氏抬入纪云灵居住的小院便离开去请府里的郎中,内室里只留纪青灵一人照看王氏。 在床头悠哉哉坐下来,纪青灵一瞬不瞬盯着王氏,半响才道:“我救你并非可怜你,而是想让你亲眼看着我怎样将你从我娘亲那里拿走的东西一样样再拿回来。” 果然,床榻上昏迷的王氏睫毛抖了抖。凑近些,纪青灵轻轻一笑:“你说,四姐姐今日亲眼看见你勾引她的夫君,会怎么想?” …… 纪云灵回到内室的时候,俊王府郎中正在给王氏针灸治疗,纪青灵不过站在一边。 但郎中却时不时看纪青灵一眼,满脸钦佩。 看见她进来,郎中友好地冲纪云灵笑了笑。 见纪云灵笑得言不由衷,纪青灵冲郎中点点头:“有劳先生了!这里就先交给我和四姐姐,若是大太太有什么不好,四姐姐自会再去请先生过来。” “先生不能走!”纪云灵忙阻拦。 郎中笑道:“云侧妃尽管放心,纪五小姐自有分寸。 便是纪大太太有什么不妥,纪五小姐也应付得来!” 说罢,不再理睬纪云灵,冲纪青灵拱了拱手,郎中自顾离去。 “这是在四姐姐自己的家里,难道四姐姐还害怕我害你和大太太么?”纪青灵头都不抬。 “她是你我的母亲!”纪云灵的目光愤愤投过来。 “是四姐姐的母亲,不是我的!”掸掸衣衫站起来,纪青灵的目光终于望过来:“再说,我也没有这么不要脸的,想要与女儿共侍一夫的母亲!” “你……”纪云灵一口老血险些喷将出来。 “怎么?我说错了吗?那么多人亲眼看见大太太对俊王爷主动投怀送抱。 啧啧,四姐姐果真好孝顺,夫君都愿意与自己娘亲分享。” “你,你胡说!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逼前一步,纪青灵冷然道:“俊王爷不知俊王府的马车内坐的是谁,难道大太太也不知? 横竖都是你们俊王府的事情,大太太心中便是没有我这个庶女,难道也没有你这个嫡女? 她为何稳坐泰山地在马车内等着连吱都不吱一声?便是没想到俊王爷会抱她,至少也该出个声儿提醒一下吧? 大太太究竟是想保护四姐姐还是保护她自己,哼!天知地知你知,我亦知!” 第53章鹿死谁手 纪云灵心里本来就不舒服,再被纪青灵这般一说,只觉气血翻涌,眼前阵阵发黑。捂住胸口顺了几口气,才怒道:“贱人!你别以为王爷喜欢你你就一定能坐上俊王妃的宝座,我告诉你,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那就试试看吧!试试看沈明轩究竟喜欢你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多一点。”从纪云灵身边擦肩而过,纪青灵脚步一顿:“不过四姐姐也要当心后院起火,虽说没有人敢忤逆天筝长公主,但大太太到底是被俊王爷抱了亲了,这笔账到底要如何算呢? 唉!说到底,俊王爷虽花心了点,但真真是个敢作敢当的美男呢!” 待纪云灵反应过来,哪里还有纪青灵的影子? “小姐?”梅青怯怯地走进来。 “谁是小姐?”纪云灵怒道:“我是俊王妃,是俊王爷的云侧妃!” “是,是,是奴才说错了,云侧妃!” 梅青诚惶诚恐,话说,俊王爷的云侧妃实在没有四小姐好听,一出口就让人知道是个妾。 冲梅青招招手,纪云灵凑近她耳语道:“你且去这般……” 梅青心头一惊:“万一俊王爷……” “倘若让那小贱人继续猖狂下去,这俊王府岂还有我的位置?如今咱们只能破釜沉舟!” 担心地瞧一眼王氏,梅青迟疑道:“咱们都走了,太太她?” “她死不了!”狠狠瞪一眼床上的王氏,纪云灵咬牙道:“没得醒过来又去引诱王爷!” “咳咳!”梅青登时被口水呛到。云侧妃?您太瞧得起太太了,俊王爷若连太太都看得上,这盛轩王朝恐怕连只母猪都不剩了。 …… 出了纪云灵的小院,纪青灵按照原路返回。时才跟随王强等人进来时她有留心记路,她奢望着若没有人阻止,便直接离开俊王府去积善堂。 只可惜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才走出没多远,便有两个小丫鬟和一个婆子寻来,这婆子不是别人,正是薛妈妈。 瞧见她,薛妈妈面上表情一松,拎着裙摆直接跑了过来:“五小姐怎地在此转悠?王爷吩咐……” “哦!家宴在前面举行吧?”脚下不停,纪青灵继续往前走。 古时候的家宴,男宾客和女宾客都会分开,一般男宾客在前院,女宾客在后院。沈明轩再霸道再高调,也不至于将男女宾客混在一起招待。 果然,薛妈妈急急忙忙跟上来,抹着额头道:“五小姐请留步,俊王爷说……” “薛妈妈方才可有挨板子?” “嗯?”薛妈妈一愣。 “今日只要薛妈妈配合我,自然不会挨板子,否则,呵呵!” “此话怎讲?” “薛妈妈听不懂?”脚步一停,纪青灵扭头看她:“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薛妈妈心头一惊,她如何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兔死狗烹,若是今日让俊王爷得逞了,纪五小姐成了俊王妃还好,若不成,和那个纪四小姐一般只落个云侧妃甚至侍妾,她一个下人岂会有好果子吃? 可是,若始终吃不上,便是俊王爷再恼,也不会轻易处罚她,毕竟人人都看得出这个纪五小姐跟俊王府的人中,只她还亲近些。 “那五小姐?” “我不认得路,薛妈妈可愿帮我引路?青灵还想去聆听天筝长公主的训诫呢!” 薛妈妈顿悟,咽了口口水,转头对身后的两名小丫鬟道:“你们去禀告王爷,就说长公主找纪五小姐训话!” “诺!”小丫鬟领命而去。 待走到女眷们聚集的地方,纪青灵轻笑:“谢谢薛妈妈,天筝长公主定会明白薛妈妈的一片忠心。” 那是,以天筝长公主的性子,只怕直接将她灭口了。 “老身有点内急,五小姐……” “薛妈妈尽管去吧!” 直至看不见薛妈妈的身影,纪青灵才微笑着走向人群。 所谓的家宴,在纪青灵眼中不是联姻就是联络感情,男人们在官场上明争暗斗,女人们就靠这种方式帮男人们整理后院。 这些达官贵人的家眷纪青灵基本上都不认识,她也懒得去结交。 大多夫人小姐们先前在大门口已经见过她,虽对纪青灵极为好奇,却不敢轻易上前搭讪。 纪青灵也不在乎,哪里人多便往哪里钻,看起来像是在听别人说话,又像是在神游天外。 没多久,便觉有人在身后扯她的袖子,纪青灵唇角一勾,暗道一声:“终于来了!” 果然,一个丫鬟凑过来贴住她的耳朵道:“纪五小姐?纪大太太有些不妙!” “嗯!我知道了,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小丫鬟不走,眸中带着焦急。 纪青灵瞧她一眼,懒洋洋站起身:“也罢!那我们就快去吧!” 小丫鬟登时大喜,忙在前面给纪青灵引路。 离开人群后,小丫鬟专往人少的僻静处走,纪青灵只觉好笑,佯装迷茫道:“我好像记得先前走的不是这条路呀?妹妹你是不是走错了?” 前面的小丫鬟脚下一顿,道:“没错!先前五小姐走的是大路,这是一条捷径。” “唔!捷径好,捷径好!”捷径总是会出点什么事,不是么? 走着走着,小丫鬟不知何时由前面引路走到了纪青灵身后。 眼见前方不足二十米处出现一条河,但瞧河面上的小桥破败不堪,纪青灵便知她要在这里动手了。 眸中登时精光毕现,全身已在瞬间绷紧起来。 一前一后的俩人看似不紧不慢,实则各怀心思。 待走到小桥之上,身后的小丫鬟突然扯住纪青灵惊讶道:“五小姐?您瞧河里是什么?” 呵呵!好大一盆狗血,丫的就算演戏,是不是也找个像样点的脚本?这个太烂了好不好? “哦?什么?”极其配合地倾身向前,脚下却反方向地往后退了一步。 电光火石间,推向她腰间那只不怀好意的手已被纪青灵牢牢扣在了手中。 “啊?”小丫鬟大惊:“五小姐?您做甚?”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想做甚?”面色一凛,冰刀般的话已蹦了出来:“四姐姐当真有心,居然知道我不会水……” 她的话未说完,丫鬟脸上却浮现出一层诡异的笑容:“五小姐果然聪明,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云侧妃从未想过要将您推下去。” 她的声音倐地拔高,变得异常尖锐:“来人呀!杀人啦!纪五小姐杀人啦!” 话音才落,纵身一跃,同时俯首往纪青灵手腕上咬下来。 第54章嫁祸给她 只可惜,她棋差一招,在她翻过栏杆尚未咬到纪青灵时,纪青灵的手突然一松,这丫鬟便在惯性的作用下毫无悬念地栽进了河里。 事情发生的着实太快,亦和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仿佛不是她算计了纪五小姐,而是纪五小姐算计了她,直到呛了两口河水,小丫鬟才焦急地大喊起来:“救命啊!我不会水!”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仿佛没有听见小丫鬟的呼救声,纪青灵若无其事地离开。 说实在的,纪青灵挺佩服纪云灵,不过这么短的时间,纪云灵便能安排好一切,且能找到这么一个死忠的奴才,可见,古人当真不是那么简单。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小丫鬟助纣为虐,她纪青灵便做个顺水人情,也算成全四姐姐的阴毒吧! 悠哉哉地绕了一圈,直到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纪青灵才缓缓转身。 果然,她身后站着王强和几名侍卫。但见这些侍卫身上的衣着与王强不同,纪青灵便知他们是天筝长公主的人。 “王强大哥?” “纪五小姐!”冲她拱拱手,王强颇为抱歉地看向纪青灵:“府里一个小丫鬟被人推进河里淹死了,她临死前口口声声说是被你推下去的,所以……” 纪青灵举步便走:“那就去吧!免得长公主等急了!” 众侍卫一愣,王强急道:“五小姐!我等都知道你不是那样心肠歹毒的人……” “你们怎知我不是心肠歹毒之人?”转头看向他们,纪青灵唇角一弯:“这世上,倘若一个人说你是心肠歹毒之人,那是这人与你有仇故意栽赃陷害。 若是两人说你心肠歹毒,那是这二人联合起来打击报复你。 呵呵!若是所有的人都说你心肠歹毒,那么,即便你心善如佛,也必是心肠歹毒之人!” 说罢,再不看众人,直直往小河方向而去。 来到河边,果然围着许多人,看见纪青灵过来,议论纷纷的现场顿时沉寂下来,只剩纪云灵扑在淹死的丫鬟身上悲拗痛哭。 嘿!这戏演的,自己亲妈被打成那样也没见她哭得这般伤心,感情这小丫鬟是她纪云灵的再生父母。 这般想着,纪青灵已这般说了出来:“四姐姐貌似认错人了,大太太正在你院中静养呢!” “扑哧!”人群中已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天筝长公主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子,她不蠢,自然知道这是一场人为的嫁祸。 之所以搞这么大动静,无非是想看看这个纪五小姐会有什么反应。 普通人家的小姐,便是将门之后,得知有人淹死自己难脱干系,只怕也会愣上一下,这个纪五小姐怎么会是这种反应?不辩解,不承认,就好像淹死的丫鬟只是根木头。 这样的自信与风度,便是她,也自愧不如。 “五妹妹!”纪云灵看过来哽咽道:“就算你与我不睦,也不应迁怒在一个下人身上。姐姐我嫁入俊王府,统共就这么一个贴心的丫鬟服侍,如今你害了她,姐姐我以后该怎么活?” “哈!”纪青灵夸张地笑起来:“感情四姐姐嫁的不是俊王爷,乃是这个丫鬟。” 这下不止是那些先前就笑出声的宾客们,就连天筝长公主脸上的肌肉也狠狠抖了两下。 环视一圈被憋成内伤的众人,纪青灵一本正经道:“俊王爷呢?我这个做妹妹的得问问俊王爷,他倒是如何虐待我四姐姐了,竟让我四姐姐在王府过得如此生不如死。” “本王在这儿,本王在这儿!”一团红影风驰电挚般飞来,饿狼扑食般伸开双臂直扑纪青灵:“是谁栽赃陷害青灵?看本王不砍了他?” 身子一旋,轻巧地避开沈明轩,纪青灵顺势往纪云灵和尸体跟前走了两步。 沈明轩乍然扑了个空,心头微有不悦,但见纪青灵像是要找纪云灵算账,心头又猛地升起一股豪气。 跨前几步,一把将扑在尸体身上痛哭的纪云灵拎起来,怒道:“说!是不是你冤枉青灵?” “妾身哪有?”纪云灵吓得脸都白了,惶恐不安道:“妾身来的时候杏儿都已经淹死了,妾身也是听别人说杏儿在水里挣扎时,说是五妹妹害她……” “听别人说的还敢在这里造谣滋事,你活得太腻歪了是不是?”沈明轩脸色铁青,目光倏地扫向众人:“谁说的?哪个狗奴才说的?且给本王站出来!” “是老奴!”人群中立刻走出一名婆子,毫不畏惧沈明轩的愤怒,一双眸子像要喷出火焰,恶狠狠地死死盯着纪青灵:“是老奴说的,因为老奴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此人不止沈明轩认得,便是天筝长公主也认得,她乃是沈明轩的一个乳母,是俊王爷独立门户后皇后专门留在他身边的老人儿。 愣了一下,沈明轩不悦道:“张嬷嬷,杏儿虽是你的侄女儿,但你也不能血口喷人胡说八……” “王爷怎知老奴胡说八道?”目光倐地移向天筝长公主,张嬷嬷扑通一声跪下去:“长公主!您可要替老奴和杏儿做主啊!” 颇具含义地斜睨纪青灵一眼,天筝长公主温言道:“你且起来说话,本公主自然会于你做主!” 张嬷嬷并不起身,恭恭敬敬给天筝长公主磕了个头,抬手一指纪青灵,道:“老奴先前一直在前面忙碌,云侧妃身边的梅青姑娘过来传话,说长公主最爱吃初夏的莲子,让老奴准备一些。 故,老奴就带了人到这附近来采摘。 哪想,远远就看到河里有一人在呼救扑腾,老奴忙带人前来打捞,不曾想,不曾想落水之人却是杏儿。 她似呛糊涂了,并未认出老奴,却不停嚷道纪五小姐要害她,还说,还说纪五小姐偷了甜甜小郡主的荷包!” 张嬷嬷这番话听起来有点混乱,细细品味却合情合理。 纪云灵今日主持家宴,却被俊王爷呵斥回院照料纪大太太,女主人不能亲自招呼客人,让贴身丫鬟传话给张嬷嬷采摘莲子再正常不过。 而杏儿在混乱挣扎之时还能说出纪五小姐害她的话,自然不是作假。 这般一想,倒是这纪五小姐当真知人知面不知心,竟是个虎狼之人。 “呀!当真呢!纪五小姐时才不是接触过甜甜小郡主么?” “没错,没错!瞧着模样不错,竟是个贪财狠毒之人,不但偷了小郡主的荷包,居然还杀人灭口,当真是姨娘生出的贱坯子,竟这么坏!” 第55章不稀罕你 纪青灵终于听懂了,她一直在猜想纪云灵给她栽赃恐怕一个小丫鬟还不够,果然,这就冒出来一个甜甜小郡主。 来头好大哦!天筝长公主最疼爱的小孙女呢! 说起来这个甜甜小郡主还真有趣,那不过是个蹒跚学步的奶娃娃。 杏儿将她诳走之前,纪青灵在人堆里瞧热闹,这个小奶娃娃便在人堆中走来走去。纪青灵不知道她是谁,也没怎么留意,那奶娃娃与她唯一的交集便是走到她身边的时候抱了一下她的腿。 而她,瞧着粉雕玉琢的奶娃娃走得东倒西歪,弯下腰扶了奶娃娃一把。 当时纪青灵还觉得挺奇怪,她不过跟奶娃娃互动了那么一下,怎么就有那么多双眼睛诧异地看过来。 呵呵!杏儿好本事,这出偷梁换柱的戏码当真叫人百口莫辩。 天筝长公主先前还觉好奇,听完张嬷嬷的话脸色大变,立刻命乳母抱来甜甜小郡主亲自察看。 待翻遍内外衣兜都不见荷包,天筝长公主勃然大怒:“好一个胆大妄为的纪五小姐,你还有何话说?来人,将她给本公主绑起来!” 她的话音才落,纪青灵便觉眼前一花,一人已展开双臂老鹰护小鸡般挡在了她前面:“姑母息怒,青灵肯定只是觉得好玩,所以才故意逗弄小郡主。 若是她知道那只荷包中乃是父皇赏赐的奇珍夜明珠,定然不会拿走,本王……” “混账!”天筝长公主柳眉倒竖:“让开!” “姑母!”沈明轩虽是在哀求,态度却十分明确,竟是寸步不让。 纪青灵不由同情起沈明轩来,没想到这厮还是个情种,怪不得能将纪云灵哄得这么死心塌地。 只可惜这情种太滥情,纪云灵稀罕,她倒是不稀罕。 话说那个荷包,呵呵!难怪先前捏着觉得里面圆溜溜的,居然是皇帝赏的奇珍。 若是她早知是个那么值钱的物件儿,绝对舍不得还回去。 皇上所赐,若真的丢了天筝长公主怕也难逃其咎吧?怪不得会把天筝长公主急成这样。 众人个个大骇,生怕天筝长公主和俊王爷互掐起来殃及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硬着头皮看向两位哪个都得罪不起的主儿。 哪想,这里俊王爷和天筝长公主僵持不下,俊王府身后却有一清脆悦耳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俊王爷的好意纪青灵心领了,不过,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请你让开!” 不敢相信地扭头看她,沈明轩吃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你?你是本王的人,本王不管你谁管你?” 眉头微蹙,目中腾地升起一团怒火,纪青灵面色冷然:“沈明轩?谁稀罕你管我?一个月前你勾引我四姐姐逼我退婚。 今日,你又当众调戏纪大太太并想杀人灭口。 你欺人太甚便罢了,难不成以为我纪府个个都是软骨头,能够任由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肆意凌虐辱杀?” 她这几句话比一个月前掌掴纪云灵还要尖锐犀利大气凛然,只将沈明轩硬生生逼退了两步。 沈明轩面色如冰地死死盯着眼前咄咄逼人的小女人,脸色愈发阴霾暗沉。 原来,竟是他小瞧她了。 原来,她竟不屑于做他的王妃。 原来,那日不光是他和王氏在算计她,这个小女人也在算计他。 沈明轩千算万算,想到了种种可能,唯一没有算进去的便是纪青灵对他的厌恶。 是的,厌恶。 那日退婚,他似乎在她眼底捕捉到了什么,只是没有细想。 此时,情景重现,他才读懂,她的眼睛里皆是对他无遮无掩的厌恶。 他知道她奸诈狡猾诡计多端,亦知她聪慧灵动,唯独没想过她会讨厌他。 这份厌恶如此明显,如此令他抓狂,他竟一直忽略了。 笑话,他堂堂俊王爷,皇后嫡出的皇子,盛轩王朝最有可能的皇位继承人,居然会被一个女人厌恶? 重新往前逼近一步,妄想着用自己的淫威压制住她,让她露出怯意往后退去。 不料纪青灵脊背挺得笔直纹丝不动,看着他的目光仿佛看见了臭狗屎一般。 这样大无畏又冰冷如霜的目光,便是沈明轩再厚脸皮,也没办法继续向前。 喉头艰难地蠕动一下,沈明轩道:“青灵?不要闹脾气,发生这种事情本王也不想,本王一定会保你没事的。” 话出口,竟带着微微的讨好和委屈,气势已然矮了几分。 围观的人群个个瞪大了眼睛,在皇上面前都能将尾巴翘上天的俊王爷这是在跟纪五小姐低头认错么?吃惊的目光登时回落在纪青灵身上。 “谁有兴趣跟你闹脾气?我没这么无聊!”纪青灵一字一顿道:“沈明轩?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有没有你保我我都不会有事,请你让开!” 这番话说得再明确不误,沈明轩登时大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没有本王护你,你以为今日你能……” “切!”冲天翻个白眼,纪青灵彻底对他无语了。 到现在还拎不清,总马男这种雷死人不偿命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不再与沈明轩纠缠,纪青灵朗声道:“长公主!您乃我盛轩王朝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智者,所谓捉贼捉赃,您可愿给青灵一个机会,让青灵为自己洗刷冤屈?” 纪青灵与沈明轩的对话天筝长公主一字不漏听进耳朵里,沈明轩虽是她的侄儿,但说实话,纪五小姐这番勇气和气度,天筝长公主当真欣赏。 明眼人都能瞧出此事透着蹊跷,她岂会不知道里面有猫腻? 虽急于寻找甜甜小郡主的荷包,但对纪青灵的好奇还是占了上风。 瞪一眼沈明轩,天筝长公主厉声道:“本公主准了!轩儿你且让开!” 沈明轩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见天筝长公主面色阴沉,只好狠狠瞪一眼纪青灵退至一旁。 他一退下,纪青灵也退后了几步,双眸直直瞧向张嬷嬷,道:“张嬷嬷!倘若杏儿确实是我杀的,您恨我实属正常。 但若害她的另有其人,您这般混淆视听杏儿在九泉之下怕也难瞑目。” 张嬷嬷虽对她恨之入骨,但也禁不住为纪青灵的风度所折服。 她乃是皇后身边儿的老人儿,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见纪青灵目光清澈干净,浑身上下带着大义凛然,心头居然升起一股疑惑,不由脱口问道:“纪五小姐可是怕了吗?” “我若怕了,岂会拒绝俊王爷的一片痴心?” 第56章怎么死的 纪青灵将一片痴心四个字说得异常重,便连天筝长公主和张嬷嬷听了,都不由暗自替沈明轩捏一把冷汗。 “那……”张嬷嬷有些不确定。 “我刚说过,所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打断张嬷嬷,纪青灵淡然道:“杏儿既然在垂死挣扎之际都不忘高呼我偷了甜甜小郡主的荷包,想必那荷包定然在我身上,张嬷嬷且在我身上搜一搜如何?” 张嬷嬷才一愣,纪云灵已忍不住接嘴说:“五妹妹当真伶牙俐齿,你方才在这府里转了那么半天,谁知道已将荷包和夜明珠藏到哪里去了?” “四姐姐说的好!”纪青灵抚掌道:“既然四姐姐怀疑我已将赃物转移,何不求王爷在这府中彻底搜一搜? 不管是哪个人哪个角落都不要放过,便是杏儿的身上,也不要放过!” 这话将所有人都说愣了,俊王府那么大而夜明珠那么小,只搜搜人的身上倒罢了,若是搜每个角落,怕是没个一年半载根本搜查不完。 届时,便是夜明珠长成脸盆那么大,怕也会不翼而飞。 这纪五小姐有毛病么?怎地会想出这等笨主意? 其他人没有听出纪青灵的弦外之音,有两人倒是听出来了,一个是天筝长公主,另一个便是张嬷嬷。 不等天筝长公主吩咐,张嬷嬷已扑上前颤抖着手向杏儿怀中摸去。 没在杏儿怀里摸到荷包,她微微松了口气,又去翻看杏儿的袖袋。 哪想,才将湿淋淋的广袖撑开,里面便掉出一样东西。 只瞧上面明黄色的刺绣,便知这就是皇上赏赐给甜甜小郡主装夜明珠的荷包。 张嬷嬷登时愣住,捏着荷包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般,竟是握在手里不是,扔出去也不是。 “长公主……” 纪青灵刚出声,便有尖利的嗓音打断她:“长公主明鉴!若五妹妹与此事无关,她怎会知道杏儿身上藏有荷包?这个荷包,这个荷包定是五妹妹栽赃陷害杏儿的!” 纪青灵几乎要为纪云灵鼓掌喝彩。 没错,纪云灵说的是实情,纪青灵在察觉出杏儿欲对她不轨的同时已做好了准备,就在杏儿投河打算咬她被她握住手腕的那一瞬间,她已将手中的荷包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入了杏儿的袖袋里。 所以,先将荷包放在她身上,再用自身为饵嫁祸于她的杏儿到死都不会想到,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纪五小姐已在那一退、一握、一松手之际,将布好的局完全逆转了过来。 “呵呵!四姐姐当真聪慧!”纪青灵眉眼一弯笑起来,脸颊上两只浅浅的梨涡忽隐忽现,直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一愣,“说得好像你亲眼看见了一样。” “你……”纪云灵气结。 “长公主!”冲天筝长公主再行一礼,纪青灵面色一凛,道:“四姐姐说的当真有道理,也许真的是我将荷包塞进杏儿的袖袋里,再将杏儿推进河里去的呢!” “啊?”这一次,不仅仅是纪云灵,连天筝长公主、张嬷嬷和沈明轩都大吃一惊。 纪云灵欢喜得几乎要高呼起来,这个小贱人承认了吗?她承认了吗? 沈明轩面上忽喜忽悲,一颗心七上八下,即为纪青灵认罪得意,又为她将何去何从而感到万分揪心。 天筝长公主和张嬷嬷心头的疑惑却越来越大,她们属于同一类人,都在那深宫大院内活了大半辈子,对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再清楚不过。 这世上岂有人杀了人会像纪五小姐这般淡定悠然的?便是那些杀人如麻的杀手刺客,只怕杀了人也没办法笑得如此纯净坦荡。 果然,纪青灵的下一句话让众人更加吃惊。 她说:“劳烦天筝长公主派人去请俊王府的郎中过来一下,我要给杏儿姑娘验尸!” 验尸?美若谪仙纤尘不染的纪五小姐要给溺死之人验尸?这话实在太惊悚了好不好? 认真凝视纪青灵十几秒钟,天筝长公主点点头:“来人,请郎中!” 不过小半炷香的功夫郎中便来了,但见气氛紧张,河岸上还卧着一具蒙了面的女尸,郎中微微愣了一下。 冲天筝长公主和沈明轩拱手行礼后,郎中忍不住问道:“五小姐!连你都无法医治的人,老朽救不活!” “先生谬赞了,已经死去的人,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活,更何况青灵?” 恭敬地给郎中行了一礼,纪青灵又道:“有劳先生跑一趟,是青灵的不是。 不过,今日必须要有先生在场,否则,青灵难以洗刷冤屈。” 郎中登时恍然大悟,他乃是请辞后被俊王爷笼络在府内的太医,那些诬陷人的腌臜事情他什么没见过? 想到纪五小姐这样一个医学奇才被人陷害,心中豪气顿生,点头道:“五小姐尽管放心,老朽定会实话实说,不然,必遭天打雷劈。” “多谢!”扭头看向天筝长公主等人:“长公主?俊王爷?张嬷嬷?你们可相信先生?” “当然!”三人异口同声。 “那好!”重新看向郎中,纪青灵问:“青灵敢问先生,溺水而死的人有何表征?” 郎中想了想道:“普通人溺水,会因惊慌而剧烈躁动,将水吸入肺部造成窒息。 因此,溺水之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出现面色紫绀或者苍白,四肢厥冷,全身浮肿甚至泡胀,手脚起皱褶白皮,手指蜷缩,小腹臌胀。” “如此!”纪青灵微笑着点头,突然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问道:“那先生觉得此人是怎么死的?” “她是被毒死的!”郎中方才扫了一眼尸体便凭着医者的敏锐看见了此人露在衣袖外的一只手。 那只手的指甲皆发黑,一看就是被毒死的。 “胡说!”张嬷嬷脱口道:“杏儿明明是溺水而亡,怎么可能会是被毒死的?” 斜睨张嬷嬷一眼,郎中不悦道:“是不是毒死的岂是你我说了算的?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完,他大步上前,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杏儿脸上的白巾子已被郎中揭了下来。 “啊!”人群突然发出一阵阵尖叫,便连天筝长公主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赶紧让乳母捂了甜甜小郡主的眼睛将小郡主抱下去。 只见杏儿双目圆睁,一张脸已变得乌青。 而她的眼角、鼻孔和嘴角、耳朵,皆有黑色的血液渗出,已然变成了干涸的血痂,留在乌青的面容上显得好不吓人。 第57章手下留情 “鹤顶红!是鹤顶红中毒!”人群中已有人认出了这种七窍出血面色乌黑的死法乃是何种毒物所致,忍不住喊了出来。 纪青灵呵呵笑起来,古人果然可爱。 众所周知,鹤顶红又叫砒霜,医学上称之为三氧化二砷。 它的毒性很强,进入人体后能破坏某些细胞呼吸酶,使组织细胞不能获得氧气而死亡。 另外,它还能强烈刺激胃肠粘膜,使粘膜溃烂、出血,亦可破坏血管,发生出血破坏肝脏,严重的会因呼吸和循环衰竭而死。 砒霜的主要成分是砷,砷在天然状态下毒性并不强,不纯的三氧化二砷毒性亦不是很强,所以像拿破仑的那种死法,几乎可以看做是慢性砷中毒导致的死亡。 而古人所谓的鹤顶红,那是一种经过提炼后毒性超强的砷的化合物,一般的老百姓是得不到的,所以,这种烈性毒药几乎被皇室当成私家毒药。 想当初纪青灵穿越过来不久,就曾眼睁睁地看着娘亲被这种烈性毒药毒死。 若放在今日,她随时都能从袖袋里掏出二巯基丙醇来挽救短命妈的性命。 纪云灵反应超快,嚷道:“五妹妹!我们纪家怎么会养出你这种心肠歹毒之人,居然给杏儿服食鹤……” 纪青灵冷冽的目光一扫,便将纪云灵的鸟嘴堵上了。 不再看纪云灵,纪青灵看向郎中:“先生也觉得杏儿是被鹤顶红毒死的?” 但见郎中眉头紧蹙并不说话,纪青灵又自言自语道:“鹤顶红毒性异常烈,先不说我制不制得住杏儿,光是我强制性给她灌下鹤顶红,只怕我们还没走到这里,杏儿就毒发身亡了。 若是我走到桥上再给杏儿服食鹤顶红,推她下水到张嬷嬷赶来相救毒发身亡时间倒是对得上。 只是,那么短的时间里,除非我是武功高手,不然杏儿定会强烈反抗,只要反抗,杏儿和我的身上就会出现搏斗的伤痕。 好奇怪哟!不止是杏儿,便是我,连手腕上都没有一丁点伤呢!” 说着话,纪青灵已拉起广袖,露出两截嫩藕般盈盈一握的透明手腕。 那上面光洁如玉,别说搏斗的伤痕,便连一个小疙瘩都寻不到。 众人的目光看看她的手臂,再看看杏儿的半截手臂,顿时恍然大悟。 没错!纪五小姐也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虽然个子比杏儿高,体型却比杏儿要瘦弱许多。 这样一个小姑娘趁人不备将膀大腰圆的杏儿推下河还说得过去,若说能制服杏儿,让杏儿乖乖喝下鹤顶红,只怕连牙牙学语的甜甜小郡主都不会相信。 “五妹妹以为这样便能逃脱罪责吗?殊不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说得好!果真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众人一愣,不由循声看过来。 只见须发半白的郎中双眸含怒正死死盯着纪云灵:“云侧妃不提醒老朽还险些忘了,咱们皇城不正有一种专门给骡马吃的慢性毒药名唤恢恢么? 这种毒药最是阴毒,不管是骡马还是人,吃下去都不会立刻发作,至少要两三个时辰才会随着血流速度慢慢释放毒性。 所以,那些喜欢干偷鸡摸狗勾当的歹人,最擅用的便是这种毒药!” 纪云灵被郎中犀利的目光瞧得心虚,却仍不死心道:“先生虽说得有理,但也无法证明杏儿就是服用了恢恢而死的……” “老朽若连鹤顶红中毒还是恢恢中毒都区分不出来,还敢在俊王府效命么?” “先生这话岂不是在和我抬扛?我只是……” “住口!”天筝长公主终于怒不可揭地打断纪云灵:“自家姐妹都要如此百般诬陷,轩儿当真娶了个贤惠善良的好侧妃!” 纪云灵惊道:“长公主?” “哼!这世上哪个被鹤顶红毒死的人才不过小半个时辰便会七窍出血干涸凝固的? 便是凝固,在河水里泡了这许久,人都淹死了,血痂还粘在脸上未被洗掉,当真是奇了!”仿佛不解恨,天筝长公主又愤愤骂了句:“蠢货!” 张嬷嬷彻底愣住了,她先前亦觉得奇怪,明明看见杏儿在河里扑腾,叫人下去打捞也不过转眼的功夫,怎地人捞上来便没气了。 当时虽觉杏儿的脸色不大对,鼻子和嘴角亦有凝固的血痂,但她尚未看清,梅青便用白巾子将杏儿的脸盖住了。 她只当人死为大,也不忍再去细看杏儿的惨样,所以竟未细想。 此时回味,才觉此事当真疑点重重。 纪青灵轻轻摇头,杏儿虽然不是她杀的,但她也算帮凶。 当时杏儿冲她一笑,她之所以觉得诡异,正是瞧见了杏儿已经开始七窍出血。 估计杏儿压根不知自己的模样如此吓人,否则,岂敢带着她走那么多路? 不过,这俊王府也够奇葩的,一个七窍不停流血的丫鬟带着宾客在府里乱走,居然没被一个人发现。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管是谁,都知道纪五小姐乃是无辜的。 这慢性毒药发作起来,最短也要两三个时辰,而纪五小姐从走下马车至今,也不过一个半时辰。 议论声顿起,有骂张嬷嬷含血喷人的,有骂杏儿自作自受的,最多的却是责骂云侧妃残害手足,故意将谋财害命的罪名强按在纪五小姐头上。 张嬷嬷自知理亏,老脸几乎憋成了紫红,虽一言不发,但愤怒的目光却死死钉在纪云灵和梅青身上,直将梅青吓得不住往纪云灵身后躲。 天筝长公主脸色吓人,瞪视杏儿的尸体良久,眸中才显出一抹厌恶:“杏儿栽赃陷害,死不足惜。 来人,将她的尸体拖去乱葬岗子。 张嬷嬷拉下去打二十大板,罚去半年俸禄!” 再狠狠瞪沈明轩一眼,“至于云侧妃,轩儿自己看着办吧!” 张嬷嬷和纪云灵同时跪倒在地,哀求声尚未出口,纪青灵已轻喝道:“且慢!” 见天筝长公主的目光看过来,纪青灵柔声道:“长公主不曾听先生说么?杏儿乃是被恢恢这种慢性毒药毒死的。 无论什么毒药,被人或动物吞食将其毒死后,毒素都会在体内蓄积,不会自行消失。 长公主若叫人将杏儿拖去乱葬岗子,一旦她被野狗吃了,必将发生一连串反应,若是在皇城内外衍生出瘟疫来可怎么办?” 所有人的脸色都唰地一下变了,天筝长公主眉心一跳,暗道一声好险,脱口问道:“那怎么办?” 第58章皮厚脸壮 看一眼目瞪口呆满脸悲戚的张嬷嬷,再看一眼杏儿,纪青灵轻轻叹了口气:“杏儿咎由自取死不足惜,然张嬷嬷心疼侄女罪不至此。 再说,天子脚下发生命案,当由衙门处理,长公主何不将此案报知六扇门,提醒他们待案件查明之后务必将命人将杏儿挫骨扬灰便是了。 至于张嬷嬷,她实在和本案无关,杏儿都已挫骨扬灰也算惩戒过了,板子,就算了吧?” 张嬷嬷心头一惊,不敢相信地看着纪青灵,半响,才红着眼圈无声地给纪青灵磕了个头。 纪青灵可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她对恶人从来不屑于说教,但她亦不会轻易冤枉一个好人。 张嬷嬷是好是坏她不知道,但此人并未参与害她,对她咬牙切齿恨之入骨无非是误认为她是凶手,此心可悯此情可原。 与其赶尽杀绝,还不如给天筝长公主和一干宾客留下个善良大度的好名声来得划算。 果然,听完她的话众人唏嘘不已,天筝长公主看向她的目光中亦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冲她点点头,天筝长公主道:“本公主准了!来人,去报请六扇门!” 冲纪青灵微微一笑,天筝长公主又道:“五小姐今日受了惊吓和委屈,本公主便借花献佛,用轩儿的家宴替你压惊可好?” 心领神会地勾唇一笑,纪青灵应道:“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再对视一眼,同时举步向后院行去。 一场栽赃陷害的谋杀转眼间消弭于耳,众人感叹不已。 但见天筝长公主与纪五小姐已然离开,皆纷纷跟上去,便连杏儿的尸体,也被人抬走了。 没多久,小河边便只剩下呆愣的纪云灵主仆二人和俊王爷沈明轩及一干侍卫。 死死盯着纪云灵,半响,沈明轩才大步上前,抬手一挥,已重重地抽了纪云灵一个大嘴巴。 “王爷?您?”不敢相信地瞪着沈明轩,纪云灵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往下掉:“妾身,妾身……” “你敢说此事不是由你主使?”狠狠捏住纪云灵的下巴,强制性地将她的脸扳起来,沈明轩双眸喷火:“本王当真瞎了眼睛,才会舍了青灵让你这样的毒妇进门!” “呵呵!呵呵呵呵!”纪云灵笑起来:“王爷后悔了吗?当初,是谁设计以积善堂为饵让纪青灵嫁入俊王府?又是谁想要在婚礼的当日害死纪青灵的? 妾身便是再歹毒,也是因为爱慕王爷,纪青灵便是再善良,她也不爱王爷!” “你!”沈明轩气结,劈手又是几个大嘴巴。 直到将纪云灵的脸颊抽得血迹斑斑红肿异常,他才怒气冲冲地吩咐王强道:“将这个毒妇和梅青关进柴房去,别叫她们饿死了,更别叫她们逃了。 本王定要让她们亲眼看看我是如何将纪五小姐迎娶进门的!” …… 真正的家宴比之前的闲逛有趣许多,最起码有东西吃。 显然杏儿的死并未影响家宴的气氛,就像《满城尽带黄金甲》中描述的那样,该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继续尽情享乐。 有了之前杏儿的事情,天筝长公主变得谨慎了许多,将郎中和一干侍卫皆留在大厅,每上一道菜,郎中都会亲自查验一番,就怕有人在家宴上再出意外。 这样的程序省了纪青灵不少麻烦,她的身份不高,所以座位也不靠前,乃是在厅内一个不大起眼的角落里。 这样的位置正合纪青灵的心意,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大快朵颐。 兴致勃勃地尝了几口菜,纪青灵食指大开,俊王府的厨艺当真不是盖的,这叫一个鲜美,她恨不能连手指头一并吃下去。 正吃得眉开眼笑得意洋洋,突觉身边多出一个人来。 扭头看过去,面上的笑容都来不及收起,纪青灵愣住了。 噢!见过皮厚的,没见过这么皮厚的。 她一直以为妖孽风少才是这世上最没皮没脸的人,今日才知,沈明轩才是奇葩中的奇葩。 她先前已经将话说得那般明显了,这厮怎地还会继续纠缠她?总马男没有自尊心,难道连话都听不懂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脸上的笑容太耀眼太具有感染力,沈明轩的脸色虽然不大好看,但眸中已显痴迷与欣喜。 取了筷子夹一口纪青灵方才品尝过的菜,细细嚼了几下,眉头一展,沈明轩道:“这道菜的味道着实不错,青灵的品位果真好,以后本王每天都吃这道菜!” 嗬哟!丫的吃哪道菜关她鸟事?她没兴趣好不好?要不要这么恶心?这是她的筷子和她的菜。 顿时觉得自己吃了沈明轩的口水,纪青灵的小脸都快皱成了苦瓜。 不知道她为何突然从笑意研研变成了这么痛苦的样子,沈明轩很好心地伸手来拍她的背:“青灵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的话,本王抱你回屋休息可好?” 纪青灵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她不是王氏,不需要总马男如此殷勤。 “我吃饱了!”话音才落,便要起身。 人还没站起来,手腕已被人捉住:“本王也吃饱了,这里太无趣,本王陪你在园子里消消食可好?” 她这身子的原主前世一定没干好事,遇到一个风少是属猕猴桃的,遇到一个沈明轩更是猕猴桃的鼻祖。 噢!相比之下,她是多么怀念风少那妖孽的怀抱啊! “你给我撒手!” 沈明轩终于恼了:“你本来就是本王的王妃,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只要你依了本王,便是天上的星星,本王亦能给你摘下来!” “沈明轩?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段话,送给你正好。”冷冷地看着沈明轩,纪青灵的话寒冷如冰:“你们贪恋,还是得不着。 你们杀害嫉妒,又斗殴争战,也不能得。 你们得不着,是因为你们不求。 你们求也得不着,是因为你们妄求,要浪费在你们的宴乐中。” 妄求?这个女人居然说他是妄求? “俊王爷如果忘了脸上的五彩小疹子,我不介意提醒你一下。 不过,若是再发,只怕这辈子都治不好了!” “你敢威胁本王?” “威胁了,怎么样?” “你……” 四目相对,良久,沈明轩终于悻悻地松开了手。 纪青灵整整衣衫,正打算拂袖离开,突听前面主位上一片喧哗。 沈明轩尚未反应过来,她已经纵身飞扑过去。 第59章家宴救人 主位上的天筝长公主等人正手忙脚乱地抱着甜甜小郡主哭得撕心裂肺,便是郎中,也急得团团转却无从下手。 而甜甜小郡主面色发紫,双眼翻白,只有出的气不见进的气,眼看就要窒息死亡了。 但见纪青灵冲过来,郎中大喜:“纪五小姐……” 他的话还未说完,天筝长公主怀里的甜甜小郡主已被纪青灵一把夺了过来。 纪青灵使的力气非常大,不但将小郡主抢到手,还顺势将天筝长公主推开一屁股坐下去。 众人尚来不及惊呼,纪青灵已将甜甜小郡主大头朝地倒着放在了膝盖上,开始用力敲打挤压小郡主的后背。 天筝长公主登时大怒:“纪青灵,你……” “不想让孩子死的话就闭上你的嘴!” 天筝长公主:“……” 所有的人都暗暗捏了把冷汗,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纪青灵。 她的脸色异常严肃,右手半握成空心掌,一下一下重重拍打在小郡主的后背上,每拍打两到三下,就挤压小郡主的后背一下。 这般坚持了小半柱香的功夫,扑地一声,一枚圆溜溜的花生粒从甜甜小郡主的嘴里吐了出来。 众人悬起的心才放下,又见纪青灵伸手握住案几边缘使劲一掀,哗啦啦,杯盏盘碟打碎一地。 无视所有人惊诧的目光,纪青灵将甜甜小郡主平放在案几上,把她的下巴抬起,捏住小郡主的鼻子,打开嘴巴,深吸一口气,猛地俯下头嘴对嘴地贴住小郡主的嘴巴开始吹气。 吹了两口气,松开手,开始用一只手按压小郡主的胸部,按压了十五下,又开始嘴对嘴地吹气。 如此反复,一刻不停。 所有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唯独郎中看得双眼发亮。 这般反复几次后,突听咳咳两声,甜甜小郡主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的小脸儿已从方才的青紫变得煞白,瞪着惶恐的大眼睛扫视一圈众人,最终回到了纪青灵脸上,小嘴一瘪,猛地伸手揪住纪青灵的衣襟哇哇大哭起来。 知道这孩子吓坏了,纪青灵将她抱起来,让她的头趴伏在自己的肩膀上,用脸颊轻轻蹭着她柔嫩的小脸,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哄道:“好宝宝!不哭不哭,乖乖,好宝宝……” 看见小郡主醒过来,天筝长公主激动得热泪盈眶,伸出双臂哽咽道:“甜儿宝贝?到祖母这里来可好?” 乳母赶紧上前,打算伸手接过小郡主。 哪想,甜甜小郡主听到天筝长公主的声音直起身子直愣愣地瞧向她,又扭头去看乳母。 看了会子竟像不认识她二人一般缩了缩身子,拼命摇头再次伏进纪青灵的肩窝里失声痛哭。 这次,还用稚嫩的小胳膊紧紧抱住纪青灵的脖子,像是怕被人抱走一般,嘴里含混不清道:“走,走,娘亲,娘亲,甜儿怕怕!” 天筝长公主和乳母立时惊呆,二人的眼睛里皆是心疼与委屈的泪水。 纪青灵颇为不忍,安慰道:“长公主莫急,小郡主只是受了惊吓暂时迷了心神,不碍事的。 我且给她开个温和的方子,让她服下后好好睡一觉,起来后她还会是您那个活蹦乱跳惹人疼爱的甜儿宝贝的。” “嗯嗯,本公主知道!”鸡啄米般使劲点头,天筝长公主冲纪青灵感激地笑笑:“有劳青灵了!” 这就变成青灵了,呵呵!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上一秒,天筝长公主还冷眼旁观,甚至不惜屈打成招。 现下,已然将她看做护身符了,果然知遇之恩神马都比不过救命之恩,医生确实是个好职业。 垂眸看一眼怀中昏昏欲睡眼睫挂泪的甜甜小郡主,纪青灵在心中道了声:“谢谢你,小宝贝!” 由纪青灵口述郎中执笔,没多一会儿压惊安神的汤药便熬制好了,依照纪青灵的吩咐,汤药中放了不少糖,还带着草莓和牛奶混合的浓香。 甜甜小郡主已睡得迷迷糊糊,天筝长公主不忍再将孩子吵醒,颇为迟疑:“青灵?你看?” “没事!不用唤醒她。”纪青灵笑道:“我自有办法!” 给甜甜小郡主调整了个舒适些的姿势,让小宝宝倾斜依偎在她的臂弯里,纪青灵从袖袋中摸出一个手指般粗细的管子交给郎中。 让他将管子用开水烫洗干净,纪青灵这才捏住管子顶端的软球伸入汤药中,手指一松,那顶端便注满了深褐色的汤药。 无视众人吃惊的目光,纪青灵用管子轻触几下甜甜小郡主的嘴唇。 小郡主折腾累了,正睡得稀里糊涂,嘴唇突然触到一个带着香甜的东西,条件反射地扭头寻过来,张开小嘴直接含住了管子。 小嘴咂吧两下,许是觉得味道甚好,便津津有味地吮吸吞咽起来。 纪青灵手里的管子其实就是一个简易滴管,是二十一世纪最常备的实验器材,她之所以会随身携带这东西,是为了救人时应急使用。 以前看穿越纪青灵经常看到以口哺药的片段,说实话纪青灵并不赞成这种做法,除非紧急施救时的人工呼吸,不然这种以口哺药等同于接吻,而且还有可能演变成舌吻。 先不说穿越女主有可能打着治病救人的幌子和多少男人接吻,只说这种方式,纪青灵都觉得不卫生不安全。 试想,倘若被救者是个肺结核病人或非典病人怎么办?难不成为了应急让施救者也得上传染病? 作为一名专业的法医,纪青灵非常注重个人防护。 在她眼里,不顾及自身安危去贸然治病救人的人,根本不配从事医务工作。 有了滴管就不一样了,病人便是处于昏迷状态,也能利用滴管将药物透过牙缝一滴一滴送进患者的嘴里。 所以,穿越过来之后,纪青灵首先准备的,就是这一类比较安全可靠的施救器材。 今日这只滴管是新的,她原本打算带去积善堂给肖慕看看,没想到却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不过转眼,一管汤药就被小郡主吸食得干干净净。 纪青灵将滴管取出来,再吸一管重新送进小郡主嘴里,小郡主依然无意识却美滋滋地吞咽下去。 不厌其烦地操作,大半个时辰后,一晚黑乎乎的汤药居然就这么被小郡主在睡梦中喝完了。 看着神态明显安宁下来却依然紧紧揪着纪青灵衣襟的小郡主,天筝长公主高兴得无以复加。 第60章又见肖慕 这孩子自幼讨喜,是大家含在嘴里捧大的。 只是小郡主有些先天不足,身子一直不大好,天筝长公主看不上儿子、儿媳带孩子,索性将小郡主留在身边亲自照应。 数月下来,眼见着小郡主的身子骨一天天硬朗起来,天筝长公主瞧在眼里喜在心头。 只是,再健康的孩子也总有头疼脑热的时候。 所谓良药苦口,每回生病吃药,小郡主都会哭得肝肠寸断。 故,如何喂食小郡主吃药乃是天筝长公主最大的心病。 纪青灵的法子又简单又有效,小郡主还不受罪,天筝长公主越瞧越喜欢,不由开口道:“青灵?甜儿喜欢你,眼下亦离不开你,你且随本公主同去公主府住几日如何? 待甜儿的身子调理好之后,本公主会亲自派人将你送回纪府的。” 不等纪青灵应承,沈明轩已脱口道:“不成姑母,青灵不能离开俊王府!” “混账!”天筝长公主大怒:“你这府里乌烟瘴气,别说是青灵,便是本公主都不想多来。今日甜儿是在你府上出的事,倘若她回去后有什么不妥,你可担待得起?” 想天筝长公主深受先帝的宠爱,当今圣上继位,更是对这位长姐尊崇备至,亦将甜甜小郡主视若己出。 如果此事闹到圣驾面前,保不定会治他一个治府不严,纵容下人谋害小郡主之罪。 沈明轩知晓其中利害,虽万分不甘,却也不敢忤逆天筝长公主,只得勉强同意。 今日的家宴惊心动魄,天筝长公主早已不耐烦,饭也不吃了,索性直接带了纪青灵和沉睡中的小郡主离开了俊王府。 直到公主府的马车完全消失不见,晀月楼上的红衣男子才收回目光缓缓转身。 见他似要离开,黑衣男子皱眉道:“你就这么走了?” “不走难道还要住下来?沈明轩不会留我们吃晚饭!” 面上肌肉抖动两下,凤栖道:“你少跟我胡搅蛮缠,我还不知道你的德行?沈明轩今日这般算计青灵,你会放过他?” “纪青灵又不是我娘子,沈明轩算不算计她与我何干?” “你!”凤栖微怒:“你莫要言不由衷,我且问你,你究竟如何打算?” “那是我自己的事!” “我知道是你自己的事,不过,倘若你无意,我……” “沈明轩暂且先不动他,纪云灵身边那个丫鬟,先除掉吧!” 待凤栖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哪里还有熟悉的红色身影? 口中微苦,凤栖摇头道:“你何苦这般欺骗自己?” …… 一出俊王府的大门纪青灵便重重松了口气,同乘一辆马车的天筝长公主没忍住,“扑哧”一声轻笑起来。 当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怎会一下子忘了天筝长公主? 面上一红,纪青灵尴尬地笑笑,赶紧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怀里的甜甜小郡主摇晃了两下。 “傻孩子,无妨!”慈祥地瞧向她,天筝长公主道:“轩儿虽是我的亲侄,但他的品性当真无法恭维。 我原想锦上添花做个顺水人情,怎奈你和他实在没有缘分。 这也是造化使然,你不必往心里去。” 纪青灵颇为吃惊,她和长公主很熟么?这位大婶怎么如此开诚布公?话说,深宫大院养出来的女人,不是个个骄纵蛮横心机深重么? 见她眼眸虽清澈,面色却淡然无波,天筝长公主轻叹一声:“你不必心疑,我与你娘亲,原是闺中好友!” 饶是纪青灵装疯卖傻惯了,此时也不由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短命妈的情况她不是不知道,却实在没料到她还有这么强悍的人脉。 有心八卦一番刨根问底,却见天筝长公主已轻轻阖上了眼睛,纪青灵只好悻悻作罢。 不管了,有老妈的闺蜜保底,怎么都比住在纪府天天被王氏算计要踏实,她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回到公主府时已过了未时,天筝长公主知道纪青灵没有吃饱,专门吩咐厨子为她准备了一些清新可口的膳食。 纪青灵非常满意,将甜甜小郡主放下时,见小郡主仍死死抓着她的衣襟不撒手,索性脱了外衫,让小郡主抱着她的衣服继续睡。 不过是个下意识的小动作,却让天筝长公主瞧她的目光愈发慈祥起来。 吃过饭,好好洗了个澡,纪青灵便回到客房爬上床补眠。 这一觉直睡得昏天黑地,直到有人轻轻摇晃她的肩膀,纪青灵才睁开眼睛。 迷迷糊糊对上夏雨欣喜若狂却带着隐忍的眼睛,纪青灵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翻了个身打算继续再睡。 不料,夏雨却俯下身子贴住她的耳朵道:“小姐快些起来吧!肖慕先生来了!” “唔!来就来吧!” 二十秒之后,猛地睁开眼睛,腾地一下坐起来:“夏雨?你说什么?谁来了? 对了,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夏雨捂嘴轻笑,自家小姐就是这么没心没肺,偏偏又是这世上最聪慧,最冷静,心思最细腻敏锐之人。 “小姐才睡下长公主就命人将我接来了。眼下小姐快些吧,戌时都过了,一会儿该掌灯了,让肖慕先生久等不好!” “啊?” 嗬哟!这在人家府上做客,睡得跟猪一样,夏雨这个该死的,既然早就来了,怎么也不早点叫醒她? 三两下穿好衣服,理了理头发,漱了口,纪青灵匆匆走出来。 院子里站着个修长挺拔的白色身影,黄昏的余晖洒在他身上,为他圣洁的身影平添出几分庄严的魅惑来。 如同突然落入乱世的仙子,带着一股绝世独立的清傲。 “肖慕?” 男子转身笑吟吟地看过来,纪青灵顿觉心头一暖,不由自主提裙迎上来,连自己都没发现是用小跑的。 “你怎么站在院子里也不进去?”眉开眼笑地仰头看他,清澈的眼眸里都是愉悦:“天黑下来会起风,便是夏日里,也容易着凉。” “我哪有你说的这般娇气?” 垂头看她,但见她如花的小脸儿睡得红扑扑的,右侧面颊上还带着几道不太明显的压痕,鬓发虽有些凌乱,却带着股说不出来的安逸和慵懒,肖慕面上的笑容愈发璀璨夺目。 待目光落在她挺拔小巧的鼻子,看清楚鼻尖上细密的汗珠时,肖慕眉头轻蹙,伸手去帮她擦拭,话语中已带着些些不满和心疼:“姑娘家家,却不知爱惜自己。才睡醒就这般出汗,万一受寒怎么办?” 第61章该我摸你 “嘿嘿!”颇为享受地让他把汗珠擦完,纪青灵冲肖慕呲呲牙:“我也没你说的这般娇气,就算和你打一架,你都不一定能打得过我呢,出这么点汗我会受寒?” “你!”肖慕哭笑不得:“野丫头!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怕什么?”拉着肖慕往屋里走,纪青灵笑得没心没肺:“反正还有你这么个哥哥垫底,大不了你娶了我便是!” “咳咳!”心头一颤,肖慕的脚步已不由自主慢下来:“浑说什么?你……” “嗬哟!知道啦,知道啦!哥哥,老哥哥,罗嗦哥哥,遇到好的我就嫁!”嬉皮笑脸地打断肖慕的话:“快来吧!我给你瞧一样好东西!” 走进屋子,夏雨已掌了灯。 纪青灵问:“肖慕?公主府戒备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就知道你会问这个!”揉揉她的头顶,肖慕坐下来:“我是公主府的专用医师,主要负责为甜甜小郡主调理身子。” “啊?”先是吃惊,继而高兴起来:“太好了肖慕,这样咱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见面了。” “是!”浅笑盈盈,肖慕俊朗的脸却染上一层可疑的红晕:“所以,得知你住进了公主府,我也搬进来了,就住在你隔壁的院子里。” “啊?欧耶!”兴奋地跳起来,狠狠在肖慕肩膀上拍了两下,纪青灵几乎有点手舞足蹈:“太好了,太好了,我有很多医学上的问题想请教你呢!” “赶紧坐下,莫要得意忘形!”哭笑不得地将纪青灵拉过来摁下,肖慕抬眸:“你今日给甜甜小郡主喂药的东西能不能给我瞧瞧?” “哇!你消息可够灵通的,连这都知道?”纪青灵吃惊地张大嘴巴。 肖慕呵呵轻笑:“我还知道你在俊王府被人陷害,让沈明轩和纪云灵吃了好大的亏。” “嗯?”纪青灵立刻瞪起眼睛佯装发怒:“所以你就眼睁睁地瞧着他们欺负我也不出手相救?” 学着她的语气,肖慕道:“到底是谁欺负谁啊?我可没瞧出你受欺负了。 只你一人便让沈明轩一个头两个大了。若再加上一个我,可不是要让他阖府灭门么? 还有啊!我倒是有心相救,可就怕越帮越忙。 万一再给你帮出个奸夫来,那你可当真跳进黄河都说不清了!” “扑哧!”纪青灵终于大笑起来,眉眼间皆是掩饰不住的开心:“肖慕你可真逗!” “你呀!”肖慕摇头:“瞧瞧哪有姑娘家笑成你这样子的?要笑不露齿,不能花枝乱颤!” “哈哈!”纪青灵笑得愈发得意张扬,肖慕的笑容也直达眼底。 待二人笑够,纪青灵才从袖袋中摸出滴管递给肖慕:“你且帮我想想,看这个东西能不能改进一下? 我用猪的肠壁膜做的液囊,弹性不是太好,而且容易破裂。 还有这管子,不透明,没办法看清楚药汁上升的刻度。 倘若里面气泡太多,被孩子吸食进去,会引起呃逆打嗝,不是太好用。 咱们能不能想个什么法子造出更好的滴管来?” “滴管,滴管!”肖慕念了两声便仔细查看起来,看了许久,又在茶水里试用。 待完全掌握了使用方法,才轻轻闭上眼睛。 知道他在思考,纪青灵也不扰他,用双手托住下巴,坐在肖慕对面一瞬不瞬瞧他。 肖慕长得可真好看,纪青灵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人。 便是二十一世纪最有实力的偶像级明星,和肖慕比起来,纪青灵也觉得会黯然失色。这样一个美男就近在咫尺哦! 话说,这吹弹可破的皮肤,还有,那两排又浓又密纤长挺翘的睫毛,到底是怎么长的啊?跟个瓷娃娃一样?好想摸一下。 “若是实在想摸你就摸吧!”肖慕的眼睛倏地睁开,晶莹剔透的眸子里都是促狭的笑意:“我知道你看得手痒!” “唔!”可以吗?可以吗?真的可以吗?纪青灵多少有点能体会凤栖为什么喜欢揉她的脸了。 这种感觉,简直跟看珠宝一样啊! 不过,凤栖的爱好实在有点特殊,她那时候的模样,跟肖慕比起来实在像粪球。 “那我就不客气了!”才说完,小狼爪已揉到了肖慕美好的脸上。 一寸一寸流着口水摸下来,这手感,简直不亚于摸极品夜明珠啊! 嗯!若不是手指一碰,肖慕的眼皮就会条件反射地合上,她一定会将肖慕的眼珠子也狠狠摸个够。 摸了一圈却觉还未过瘾,在肖慕线条完美的下巴上停留片刻后,竟鬼使神差地摸向肖慕的脖子。 指尖才触及肖慕的喉结,手腕一紧,已被肖慕握住:“小色女!够了吧?” 抓了个现行面上虽有点难堪,不过纪青灵向来会装疯卖傻。 眼珠转了转,十分无辜地强词夺理:“我哪里色了,我是想看看你的喉结发育好了没有!” “咳咳!”肖慕被呛咳住。 他已是二十岁的成年男子,不是十一二岁的青涩少年,怎么可能尚未发育好?她还能不能找个更烂一点的理由? “那青灵觉得我发育好了没有?” “唔!我还没有摸出来!” “嗯!发育好了没有摸喉结是摸不出来的……” “那应该摸哪里?”才问出来,便觉自己这话有问题。 四目相对,竟觉肖慕清澈的眼眸中隐有淡淡的戏谑,纪青灵登时凌乱了。 那个,她怎么觉得自己被肖慕调戏了啊? 可是,貌似又用手摸又用言语调戏的人是她好不好?难不成,真像肖慕所说,她是个色女? 虽说她这辈子的终极梦想是贪财好色好吃懒做,但,真的色起来,好像底气没那么足哦! 不等思维转过弯来,已听肖慕淡然道:“你摸完了,该换我摸你了!” 说话间,美好的大手已将她的小手带离自己温润如玉的俊颜。 “咳咳!”这回轮到纪青灵被口水呛住了。 她能说这话很有颜色很容易令人想歪么? 噢!肖慕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他怎能如此纯净如此无辜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出如此令她想入非非的话来? “闭上眼睛!”干燥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向她的眼皮,纪青灵便乖乖闭上了眼睛。 肖慕的手指上带着阳光的味道,干净而绵长,沁人肺腑,让纪青灵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感受到柔和的暖意。 待肖慕的手指按住她眼角熟悉的穴位,一点点加大力度揉压起来,纪青灵猛地一个激灵,脸颊瞬间爆红。 吼吼!她果然的是个色女,不折不扣的色女。 第62章帮你搓背 确实是纪青灵想歪了,肖慕哪里有半点调戏她的意思,人家不过是在给她做眼保健操。 但见手中的小脸儿越来越红,越来越烫,连饱满的额头都渗出了细微的汗珠,肖慕柔声道:“我听夏雨说你喜欢在临睡前看大半个时辰的书,夜里的烛光点得再亮也不如白日的阳光充沛,那般倚在床头看书最是伤眼睛。 今日你又在俊王府步步惊心,眼睛一定很累了,我不能冲进俊王府去助你,但帮你按摩揉揉穴位放松心境总是做得到的。” 但见纪青灵眼圈发红,肖慕浅浅一笑:“别害怕,也别紧张,我不会害你。 这套护眼法我试用了有段日子,效果极好。 我且给你按摩看看,如果效果好,我便教给夏雨,让她每日早晚都给你按摩揉压两次。 如此下去,你的眼睛永远都会这般明亮动人的。” 做个眼保健操她会紧张害怕?她不过是在心里调戏了一把美男好不好? 话说,这个肖慕,不过是帮她缓解疲劳,怎地弄得如此煽情?她都要感动得痛哭流涕了呀! 肖慕温柔的手指像是真的具有魔法,才睡了一下午的纪青灵竟有些昏昏欲睡。 也不知这般被肖慕揉了多久,突觉脸上有些生痛。许是揉压的时间太长,肖慕的手指虽依然修长清爽,却变得有些僵硬。 最要命的是他的手指像是突然长出了倒刺一般,揉压在她的睛明穴上只觉不但要将她的皮肤挂烂,还要将她的眼珠子挤出来了。 忍了又忍,实在忍无可忍,纪青灵终于惨呼起来:“行了,行了,肖慕,太痛了,你的手指实在太粗糙了,跟苍蝇腿儿似的,怎么还有倒刺?” 边喊,纪青灵的双手已下意识地握住了肖慕的手,试图阻止他的继续蹂躏。 倒刺?手指头上长倒刺? 倏地睁开眼睛,纪青灵惊得险些蹦起来。 “做甚?难道我揉得不舒服?”某人颇为不悦地皱皱眉,面具下的容貌虽看不清楚,但纪青灵却能感觉到他的不满。 舒服?这样会舒服?被苍蝇腿在脸上不停地拉锯会舒服?妖孽的手指到底怎么被虐待过?为毛长得跟钢锯一样毛毛拉拉啊? 那个,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惊悚地出现?会得心脏病好不好?这厮就不能干点正常人该干的事情吗? “你,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妖孽淡定地回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是说,你,你在做甚?” “他在做甚我就在做甚!”风少撇了撇嘴角:“你的脸,凤栖摸得,他摸得,难道偏我就摸不得?” 我勒个去!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凤栖摸得,肖慕摸得,他摸不得? 她又不是杜莎蜡像馆里的范爷,每个男人看见都想摸一把合个影? 腾地站起身,正要河东狮吼,眼角余光猛地瞄见肖慕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纪青灵顿时大惊:“你?风少?你把肖慕怎么样了?” “坐下!”一把将她摁回来,手指依然毫无自觉性地往她脸上招呼:“没怎么样,敲昏了!” 噢!人都被敲昏了还没怎么样,那什么情况才是有怎么样? “你赶紧给我停下!”实在受不了了,脸上的皮都要被苍蝇腿搓掉了:“这又不是搓澡?你使这么大劲做什么?疼死我了!” “唔!很疼么?” 终于停下来,妖孽认认真真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一指地上的肖慕:“我在他身后瞧了好一会儿,手法一定不会有错。 嗯!大概是力道有点问题。你且坐好,我再来试试。” 再来试试?这是脸皮不是地板,你想怎么拖就怎么拖? 丫的要给我把脸搓毁容了,我下半辈子靠谁去? 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脸,纪青灵嚷道:“不要再试了,这是我的脸,会搓坏的。” “好吧!我下次帮你搓澡!” “咳咳!”吃惊下,连肖慕都忘记了,纪青灵呆愣愣地张大嘴巴。 与她四目相对,风少自以为是道:“你方才说,搓澡可以使这样的力道。” 噢!有没有雷?能不能将这个妖孽劈死?她和他非亲非故,她不是他娘亲,他亦不是她的老爹,凭什么她洗澡他来帮她搓背?这人脑子真的没有问题吗? 不过显然纪青灵白担心了,因为风少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皱眉道:“你并非我娘子,我不能帮你搓澡。而且,你每次都把自己弄得很脏,我不喜欢太脏的!” 风少的声音里满是嫌弃,仿佛帮她搓澡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一样。 吓死她了,总算这厮还有点理智。 纪青灵决定了,以后看见风少,先在自己的衣襟上抹点狗屎。 嫌弃归嫌弃,某妖孽非常有豪迈地展现他的气度;“不过我们在天眼湖里洗澡别人看不见亦不知晓,以后在天眼湖洗澡,我还是可以帮你搓,但你要先把自己弄得干净……” “闭上你的鸟嘴!”纪青灵终于怒了:“你懂不懂什么叫礼义廉耻?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你又不是我老公,凭什么给我搓澡?谁稀罕啊?” “老公?是何物?” 许是知道纪青灵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皱皱眉,风少又指着地上的肖慕问:“我不能给你搓,那他为什么能给你搓?” “因为我摸过他!”纪青灵脱口而出。 我勒个去!什么叫肖慕能给她搓,她摸过肖慕? 搓哪儿了?摸哪儿了?她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 她是想说她先前摸过肖慕的脸,所以才允许肖慕以牙还牙来摸她的脸。 虽说她的动机有点不单纯,但任谁看见闪闪发光的夜明珠都会忍不住想要用手摸一摸好么? 人家肖慕比她高风亮节,乃是帮她做眼保健操,更没有半点搓澡的意思,怎么到了妖孽这里就扯到搓澡上去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和肖慕友情互动的方式有点不妥,但他们男未婚女未嫁,碍着谁的事儿了? 话说,搓澡和搓脸能一样么?最关键的是,由风少还是由肖慕来搓能一样么? 显然,纪青灵难忍厌恶的表情让风少颇为受伤,静静凝视她良久,风少突然说:“你,也摸过我!” 果然,这世上没有最惊悚的,只有更惊悚的。 “我比他发育得要好!”风少继续补充。 一口气倒腾不上来,纪青灵差点将自己憋死。 第63章对我负责 白眼珠翻了半天,才终于将那口气喘顺了,纪青灵欲哭无泪:“你不要信口开河,我什么时候摸过你了啊?你发育得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那个,你?我?咱们每天晚上在一起,那是你自己跑到我屋里去的,我是被强迫的。 要说摸,也是你摸过我,我哪有摸过你……” “有!”风少肯定地点点头:“我摸过你,你也摸过我,不是强迫的。” 纪青灵:“……” 见她一幅踩到狗屎的模样,风少轻轻叹了口气,隐在面具之下的眼眸如浩瀚宇宙般深不可测却又令人神往:“你确实摸过我。 只是,你不记得了!” 这话说得跟她得了失忆症一样。 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日在天眼湖中的情形,纪青灵满头黑线道:“那天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先主动的? 再说,那种情形,摸几下再所难免……” “所以你得对我负责!”风少一副理所当然。 “啊?”她能说她没听懂妖孽的意思么? “我说,你既摸过我,就必须对我负责!”风少强调:“比如,我叫你怎样,你就必须怎样,不能讲条件,更不能抵赖不从。 否则,我会直接用强。 你知道的,我折磨你的法子很多。” 嗬哟,红果果的威胁哟!直接用强?这个人没发烧吧?他也知道自己在折磨她吗?既然知道还这般对她?她上辈子是不是跟他有仇啊? 话说,这脑残的妖孽只要一出现,哪怕什么都不做,纪青灵都会觉得自己被折磨了。若再做点什么,那整个就是生不如死。 好吧!就算古人比较封建,好像也不该封建到这种程度。 那日在天眼湖一起泡澡又不是她要求的,明明是他主动更是他胁迫的,她若不抱紧他的脖子会淹死的呀! 难不成就因为自己被迫看光光了他的上身,不小心在他光溜溜的胸膛上蹭了几下,她就得再被迫娶他?这霸王条款太吓人了有木有? 遇到这种人,打不赢跑不掉,那就只剩一个法子了,做朋友吧!最好是唐僧式的朋友,烦死这丫的。 收起看便便的表情,纪青灵语重心长:“风少?你别激动,听我说啊!你看,是这样的,我呢,是被沈……” “我是认真的!” 纪青灵头皮一麻,这厮是在表白么? 她可不是奥塔维亚,喜欢佐罗式看不见脸的家伙。 万一风少面具底下不是阿拉德龙那样的帅脸,而是《花仙子》里大坏蛋波奇那样的物种,她是不是亏大发了? 不行,得反抗,一定得反抗:“那个,风少?咱们还不太熟悉……” “唔!那是你不愿意熟悉我,我对你哪里都很熟悉,熟悉得不得了。” 这神马意思? 腰上一紧,双脚顿时离地,风少抱着她一步步往床榻走去。 纪青灵大惊:“风少?你要做甚?” 噢!就算霸王硬上弓,这厮是不是也太急了点儿?这里可是公主府! “咱们得快点儿,很快天就亮了!” 吼吼!所谓得负责还不是明媒正娶,乃是偷情? “可是肖慕……” “不碍事,他睡着了,不知道的!” 多厚的脸皮才能修炼到这种程度?地上躺个不知是睡还是醒的极品美男滚床单?这厮是隋炀帝转世吗? “可是……” “聒噪!”不满地打断她的话,顺手捞过床上的披风丢在她身上:“今夜你必须对我负责,至于以后的账,咱们慢慢算!” 嗯?什么意思?他还打算长期霸占她?不过,人家滚床单都脱光光,这厮怎么反过来给她穿衣裳?难不成他喜欢穿着衣裳来? 噢!这一定是个没伺候过人的主儿。 大概是怕她逃跑,风少用一条手臂将纪青灵牢牢夹在腋下,另一只手已胡乱给她系好了披风。 直至带着她跃过公主府高高的墙头,落在等候的赤兔马背上,纪青灵才意识到自己想歪了。 “风少?你要带我去哪里?” “害怕么?”他答非所问,声音异常柔和,冰冷的面具偶尔轻触她的鬓角。 “嗯!有一点儿!”纪青灵老老实实点头。 “今日俊王府的事情不会再重演,以后,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 貌似这话一个多月前肖慕也对她说过,可不知道为何,同样的话从风少嘴里说出来,便带着股雷霆万钧的气势,让人觉得莫名踏实。 “其实,今日在俊王府,他们也没伤到我。” “我知道!”再开口,语气如冰:“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沈明轩和纪云灵且缓一缓,眼下,先从小虾米们开始收拾吧!” 默了许久,纪青灵才轻声道:“风少!谢谢你!” 一路打马狂奔,竟是直往城东荒郊的土地庙,到了庙门口,将纪青灵抱下马,二人环视四周。 “咱们来这里做甚?” “你且将今日在俊王府的本事都拿出来,帮我好好瞧瞧,看这里可有异常。” “嗯!”点点头,借着月光,纪青灵仔细察看一番周围的环境和地形。 “如何?”风少问。 “瞧不大清楚,没有明显的痕迹。除了我们的马蹄印,我看不出其他人来过的痕迹。”思忖一下,纪青灵又道:“不过,今晚的月色有些暗沉,这一带又荒芜得太厉害,兴许有人来过也不好说。待天亮后仔细点察看就知道了。” “他既有心毁掉痕迹,自是不会轻易叫人窥出端倪。哼!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既露了马脚,岂能那么容易逃脱?”看一眼破败的庙门,转头问她:“害怕吗?” 这是风少今晚第二次这么问她了,想都没想,纪青灵脱口道:“不怕!” 要是一个人的话,她是会害怕的,月黑风高的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除了鬼,估计什么也遇不到,但现在有风少在身边,她一点儿也不怕。 风少并未说明要让她做什么,但纪青灵已隐隐察觉出一股带着血腥的紧张。法医的职业练就出她对危险和血腥具备本能的敏锐,所以,如果纪青灵没有猜错的话,风少今夜所有的怪异行为,只因为他需要一个感觉敏锐目光独特的助手而已。他二人虽始终不对盘,但职业习惯却让纪青灵无比期待接下来的探险。 瞧她半刻,知道她已完全懂他了,风少的唇角一弯,突然笑了。 他的脸虽然被面具遮住了一大半,但这个笑容却璀璨至极,仿佛昙花一现,让纪青灵的心不由自主便漏跳了半拍。 第64章荒庙男尸 “我们进去吧!”霸道地将纪青灵的小手团入掌心,风少的声音里带着梦幻般的柔和,还隐着淡淡的愉悦。 这个男人很高兴,只因她下意识流露出来的信任和激动,他便如此开心,像个得到奖励的孩子。 她到底该说他心机深重,还是该说他天真无邪? 静如止水的心湖突然被一颗小石子打破,竟漾起了一圈圈涟漪。 不由自主点头,纪青灵主动回握住他。 土地庙不算太大,约有五十平米的样子,虽破败不堪,却不像想象中那么阴暗诡异,风少和纪青灵的目光首先被西南面一处黑暗的死角吸引。 这种视觉死角,往往都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最适合潜伏袭击。风少悄声道:“你且在这里稍等,我去看看就来!” “好!”这种时候,服用命令就是最好的配合,纪青灵慎重点头。 握住她的大手下意识地紧了紧,风少迅速靠过去。 纪青灵的目光继续扫视土地庙,目光渐渐落在了正中的土地公公塑像上。 月光从破败的屋顶照下来,斑驳的光影打在土地公公身上,竟让慈眉善目的土地公公显露出几分狰狞。 然而,吸引纪青灵的并非夜色中诡异的土地公公,而是被月光照射后,土地公公在地上留下的那道狭长斜影。 那道影子正好陷入东北角,整个吞噬在黑暗中,看着有点渗人。 目光在那片黑暗处停留了片刻,纪青灵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地上堆了许多稻草,虽然有些扎手,却很干燥,应该是乞丐们睡觉的地方,看来是她太过于敏感了。 自嘲地笑笑,纪青灵准备离开,右脚一旋,突然触到了什么东西。 心头一沉,暗道来了,身体已做出了反应,下意识地蹲下伸手摸过去。 这一摸,纪青灵全身的毛孔都在瞬间打开,如同一头嗜血的猎豹突然嗅到了血腥,黑亮的眸子里全是惊涛骇浪。 没错,她摸到了一只手,凭借着过硬的专业知识,根本不用去看,纪青灵就能肯定这是一只属于死人的手。 原来这就是风少所谓的负责,原来,他需要的助手不仅仅要具备胆大心细的潜质,还需要有仵作神医的本领。 想来定是自己今日在俊王府的所作所为打动了风少,所以风少才会深夜闯入公主府,掳她前来勘察现场。 这个风少当真有点意思,黑衣帮见到他如见鬼魅,便是荒郊野外死个人也与他相关,这般无孔不入,他究竟是什么人?六扇门的神捕?便衣警察? 不管是什么人,能让她在第一时间验尸,这也算歪打正着吧? 只要说起死人,普通人的正常感觉都是冰冷僵硬的,但只有从事相关工作的人员,比如法医才知道,尸体的僵硬程度是有迹可循的。 根据尸僵的程度来推断死亡时间,这是法医学的基础,也是身为法医的必修课。 通常情况下,人死后一到三个小时下颌部会最先出现尸僵,经过四到六个小时会扩延到全身,十二到十六小时整个尸体才会发展到高度强直。 我们经常会看到影视剧里有这样的片段,一个人攥着拳头被人杀害了,凶手想打开他的拳头,可是,即便把他的手指头掰断了,也没办法打开。 之后,死者的亲属或者警察赶到,掰开死者的手指,发现了最重要的线索,凶手被绳之以法。 这虽然是狗血剧吸引人眼球的伎俩,但却反映了尸体高度强直的状态。 影视剧需要视觉效果,没必要拍摄成严格的纪录片,所以,很大程度上,狗血剧会误导人。 人死后的尸僵不是绝对的,大多数人都对尸体带着与生俱来的恐惧很难深入了解,所以很多人会以为人死后会一直保持这种高度强直状态,直到彻底腐烂成一堆白骨。 其实,在经过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时之后(夏天短一些,冬天可能会持续七十二小时或者更久一些),尸僵的情况会开始渐渐缓解 所以腐败的尸体常常会给人一种软塌塌没有骨头异常恐怖的感官效果,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的夏天。 但被纪青灵握住的这只手却颇为僵硬,所以,这具尸体还挺新鲜。 轻唤一声“风少”,嗖地一声,一个人影已来到了身边。 像是很紧张,又像是有些激动,风少的呼吸急促而粗重,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隐忍:“找到了吗?” “找到了,像是一具男尸。” “好!” “别动!”感觉到风少蹲了下来,纪青灵赶紧阻止:“不要破坏第一现场,我需要亮光。” 风少的身体一僵,不过数秒,他便道:“明白了!” 土地庙虽荒芜已久,但偶尔也有百姓前来祭拜,土地公公脚下的神龛内便设有火烛。转眼间,风少已举着半根蜡烛走过来。 “小心点,不要点燃地上的稻草!” “我省得!”没有多余的废话,甚至没有问一句“你怕不怕”,风少面具下的面容皆是认真,甚至带着大义凛然的肃杀。 纪青灵微有感叹,原来,他也不总是那副死皮赖脸惹人嫌的模样,原来,认真起来的风少,竟是如此迷人。 话说,是不是所有的便衣、特工都像风少这样具有多面性啊?倘若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他们也算是同行。 如此,她以前对风少的态度是不是太恶劣了? 小心翼翼地将东北角的稻草一点点扒开,果然,露出一具浑身是血的男尸来。 男尸生得虎背熊腰,家丁短装打扮,衣料八成新,极其华丽,看得出主家非富即贵。 尸体呈仰卧位躺在地上,双眼怒睁,嘴巴半开合,露出一口黄褐色的牙齿。 他的四肢和胸前多有受伤出血,但左手却紧紧按压着腹部,早已凝固的鲜血将他的手指染得完全看不出本色,像是黑色泥污般,将衣衫和手指结成坚硬的一团。 他的右手高举过头顶,成握拳状,却是个空心拳,仿佛死前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此时,纪青灵白皙柔软的小手正轻轻握着尸体僵硬微黑的右手。像是对他的空心拳很好奇,又像是漫不经心的下意识动作,纪青灵还伸出两根手指在尸体的空心拳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比划着。 风少皱皱眉,是他把这个小女人带来的,他需要她敏锐的目光帮他在第一现场寻找蛛丝马迹,但眼前的情景却让他感到极不舒服。 第66章分析案情 “好俊的功夫!”扫一眼蜡烛,凤栖皱眉:“你怎么不带着她逃跑?” 凤栖的话虽然是针对着风少说的,一双冷清的眸子却直直望向纪青灵。 头皮微麻,纪青灵正要开口,风少猿臂一伸,已将她护在身后:“人又不是我们杀的,我们为何要逃?” “糊涂!”凤栖大怒:“人虽不是你们杀的,但门口皆是赤兔的马蹄印。你神龙见首不见尾也就罢了,可有想过青灵……” “青儿和我在一起,你觉得她会出事?” 青儿?噢!她还白娘子呢!这到底神马称呼,怎么这么惊悚?什么青儿紫儿的,谁允许他这么叫的? “你别叫我青儿,怪渗人的,听得我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那我叫你灵儿如何?”赖兮兮地往残败的破墙上一靠,风少取下手套抬眸看过来:“我觉得不好,没得让人以为我在叫纪云灵。还是青儿吧!否则岂能配得上你日日叫我好人?” “你叫他好人?”凤栖的眼睛倐地瞪圆了:“他也配称之为好人?” “那个,那个……”心一横,纪青灵佯怒道:“咱们是讨论案情还是继续研究怎么叫我?你们俩要实在无事可做,那我就先回公主府了!” “当然是讨论案情!”二人异口同声。“那好!”用手指指方才男尸躺过的地方,纪青灵道:“凤栖,你除了要彻查富豪大户庄子里的管家和家丁外,还要查一下普通小户人家,甚至贫苦百姓,不止是易怒暴躁的良民,还要特别针对那些劣迹斑斑 的无赖。 还有,土地庙周围虽不需要浪费太多人力物力勘察,但门口那条小路半里之外与大路交界处一定要仔细检查,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兴许会有意外收获。” 风少眼睛一亮,凤栖却皱眉道:“为何?” 看看风少,再看看凤栖,纪青灵笑道:“还是让他说吧!我就不喧宾夺主了!” 风少也不推辞,站直身体冲凤栖撇撇嘴道:“你瞧出来的便不用说了,我只说被你忽略的。” 他的神态颇为拽屁不屑,果然,凤栖俊脸儿一黑,声音愈发冷淡起来:“请讲!” “第一,此人虽衣着华丽,但他的牙齿却是黄褐色的。 据我所知,咱们盛轩王朝皇城的水质清冽甘甜最是养人,大多数长年生活在皇城的人,即便是街头乞丐,牙齿也不会这么黄。 死者这种牙齿,乃是被劣质烟草熏染而成。别说富豪大户人家的管家,便是家丁仆役的生活也多有富足,怎么可能吸食如此劣质的烟草? 所以,他并非富户出身,很有可能是小户百姓,甚至是食不果腹的乞丐。 当然,也有地痞流氓走大运,突然被富豪大户看中料理庄子的,因此,若在小户百姓中找不到,搜查的范围可以扩大到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之中。 第二,此人生得虎背熊腰,可见是个衣食丰裕之人。 倘若真是大户人家的管家或者家丁倒还罢了,若只是平头百姓甚至流浪汉,那便极有可能是个祸害乡邻的赖汉。” 若有所思地看一眼纪青灵,风少又道:“此人虽然生得粗壮猥琐,但保养颇好,手掌上亦无劳作留下的硬茧。 他的衣裳虽只有八成新,但华丽合体,不像是死后被人硬套上去的。 他身上多处受伤却偏偏摁住腹部止痛止血,说明他腹部受伤最重。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还想着要去伤人,可见,此人不但是个性情暴躁喜欢争强好胜的混混无赖,还是个嗜血残忍的歹毒之人。” “他的右手高举过头顶,握着个空心拳,呵呵……”微一停顿,风少突然道:“下面的再简单不过,还是让青儿自己说吧!” “卖关子!”狠狠瞪他一眼,纪青灵接过话题道:“手握空心拳乃是因为此人死后手中的匕首被人取走了!” “哈!说得好!凤栖可听懂了?”轻拍两下掌心,风少面上的嘲讽愈发明显:“那青儿可否告诉我们这位没眼力界的护国大将军,你是怎么知道此人手中握着的乃是匕首而不是大刀?” 嗬哟!这个坏蛋,他这话不会把凤栖气死吧?纪青灵立刻幸灾乐祸地看向凤栖。 哪想,凤栖静静瞧了风少十几秒,突然勾唇一笑,道:“青灵,风少的脑子不大好使,这样简单的问题都想不通,你便教教他吧!” “咳咳!”纪青灵登时被口水呛住,风少和凤栖同时伸手来给她拍背:“青儿(青灵)你没事吧?” 吼吼!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佛祖和妖孽能成为朋友,终极原因乃是佛祖也是妖孽进化而成的。 斜眼去看风少,却见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一幅洗耳恭听的样子。 好吧!横竖这俩人都是腹黑惹不起的主儿,那就让她一个人当猴吧! 走到稻草堆前,纪青灵弯腰抓出一把稻草,做出手握匕首或者大刀的动作:“是这样的,匕首和大刀伤人确实都能从头顶挥下,可是,握住刀柄的手法却完全不同。 从头顶往下,是匕首的话乃是刺,匕首刀柄朝上,刀尖朝下,手掌的受力点主要是拇指和食指。 换作大刀的话乃是劈,那样便与匕首相反,刀柄朝下刀尖朝上,而手掌的受力点乃是小指和掌心。 受力点不同,空心掌的大小和形状便不尽相同。 你们俩确实很厉害,不过扫了几眼便窥出了其中精妙,我就不行了,不亲自测量实践,根本就不敢下结论。 再说他的尸僵程度。尸僵会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比如外界环境、个体差异和死因。 外界环境温度越高,尸僵出现的就会越早,消失的也会越早。相反,尸僵出现迟,消失的也迟。水分多、湿度大的环境下,尸僵也会发生得很缓慢。 皇城外虽有麒麟山,内虽有运河,但年降雨量少,较之江南一带略为干燥。 尤其是夏季,皇城异常炎热。 前两日并州一带刚下过暴雨,致使皇城这几天的燥热褪去了一些,但夏天就是夏天,再有雨水,气温还是很高。 通常情况下,食物大约六个时辰就会腐败变质,尸体也是。 这具男尸除了血腥并没有腐败的恶臭,但全身已经出现尸僵现象。方才我曾仔细摸过他的右手,他的尸僵程度尚未达到高度强直,由此可见,此人被杀不会超过三个时辰。” 第67章半路拆台 深吸一口气,纪青灵继续道:“现在是寅时,我与风少发现尸体乃是丑时,所以凶杀应该发生在戌时前后。 戌时天尚未黑透,藏尸运尸有一定难度,因此凶手至少要等到亥时以后才能出来抛尸。 并州是距离皇城最近的一座城池,却有一百多里,子时一到,皇城城门便会紧闭,没有京畿卫戍的腰牌,任何人不得出入。 短短一个时辰,便是一匹千里马,也不可能由并州赶到皇城。 所以,凶杀案就发生在皇城里,而凶手,亦隐藏在皇城之内。 凶手做贼心虚,只能亥时以后出来抛尸,他抛尸的时间最多只有两个时辰。 皇城繁华的大街小巷每隔半个时辰便有更夫打更一次,又有京畿卫戍巡防,半夜出来抛尸,不管背着、扛着、用马匹驮着还是使用马车装运,都很危险,极易引起京畿卫戍的注意。 然而城郊的各庄子和村子,京畿卫戍很少会去那里城防,便是更夫打更,也多不准时,所以凶手和尸体当时应该藏匿在城郊人烟较少的地方。 皇城四周人烟稀少的庄子和村子不少,但夜路难行,尤其是土地庙这样的地方,长年没有人行走,道路崎岖不平杂草丛生,且常有野兽出没,太远的地方在两个时辰内抛尸时间不够。 咱们试想一下,倘若凶杀案发生在城西,凶手有什么理由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穿过整个皇城跑到城东来抛尸? 所以,凶杀案应该就发生在土地庙附近。 凤栖圈定的五里以内乃是最合理的范围,凶手一定藏匿在这个区域内。 至于为何无需勘察土地庙周围的环境,而要到门口那条小路一里之外与大路交界处仔细检查,这个我们三人都心知肚明……” 话音一顿,纪青灵看向二人。 “我不明!青儿(青灵)是如何想的?”风少和凤栖再次异口同声,说完,两人还相互看看。 纪青灵一头黑线,耍她很好玩儿是吧?怪不得《神探狄仁杰》中梁冠华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元芳?你怎么看?” 认命地轻叹一声,纪青灵继续道:“先前我和风少勘察过这一带的地形,土地庙孤零零地杵在荒郊野外,仅有一条直通的小路,因为行走的人极少,路面上积着厚厚的浮土。 我先前说过,凶手将尸体运到土地庙,要么背着扛着,要么用马驮着用马车搬运,总之,他不可能带着尸体从天上飞过来,亦不可能从地底下钻过来。 既然要行走,不管利用什么搬运工具,他都会在地面上留下痕迹。 要么在遍布尘土的道路上留下脚印、马蹄印和车辙印,要么就是在杂草丛中留下踏痕或者车轮的碾痕。 既然有了这么明显的痕迹,凤栖你为何还专门强调无需勘察土地庙周围的环境? 你既这般安排下去,便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进入土地庙前你和捕快们业已勘察过现场周围,那附近,除了我和风少留下的马蹄印和脚印外,再无其他! 凶手确实很狡猾,但他具备所有杀人凶手共同的心理特征。杀人之后,他想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便捷最迅速的方法将尸体处理干净。 显然,扛着尸体利用双脚步行至土地庙这法子太愚蠢,所以他得用马,或者马车。显然,用马车更隐蔽一些。 但他既然选中了土地庙抛尸,便不可能不知道土地庙附近的地形地貌。 土地庙通往外界仅有一条小路,无法供马车通过,如果强行通过,非但危险,还势必会在野草丛中留下清晰的车轮碾压痕迹。相比较而言,骑马过来就方便很多。 他心知这条小路上的浮土非常厚,所以他没有践踏野草而行,而是光明正大地顺着这条小路进入土地庙的……” “为何?”凤栖突然打断纪青灵,问道:“他为何一定会走这条小路?难道光明正大地走这条路小路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吗?” “青儿!”懒洋洋赖兮兮的风少抿抿薄唇,话锋一转:“以后就算想证实,你也不能赤手去接触死尸,听到没有?像你这般还敢号称白盈盈的女儿,当真丢脸!” 我勒个去!什么叫嘴贱,什么叫欠抽,她今日算是见识了。她知道方才自己的做法欠妥当,可是,当时她已经触摸到了尸体的右手,不管那时候松不松开,她的手已经受到了污染,手忙脚乱只能将现场破坏得更严重一点,却对破案毫无益处,所以她才会在风少点 燃蜡烛之后更深一步去测量尸体右手空心拳的大小。 风少明明知道她的用意,却用这么尖刻的话讥讽他,有这么个搭档真叫人讨厌。 “青灵?”凤栖的思维被打断面色有些难看,却亦道:“风少说得没错,像你这种不爱惜自己之人,当真不配做白盈盈的女儿。” 好么,都是她的错,她没有做好个人防护,她不懂得爱惜自己,谁告诉她半夜三更要来土地庙验尸了哈?横竖唱白脸红脸的都是他们,这不欲加之罪么? 小脸儿才皱起来,纪青灵腰上一紧,已被风少单臂夹在腋下:“凤栖公务在身,我和青儿先行一步!” 话音才落,土地庙中已没了他二人的影子。 凤栖追出去喊道:“风少,你还要不要追查下去?” 赤兔马渐渐远去,却不闻风少的回答。 沉默半响,凤栖才摇头苦笑:“便是报复我对她出言不逊,也该把话说完不是?这般云山雾罩的,倒要叫我浪费多少时间和精力?该死的,你就是这样做朋友的?” 足足奔出二百米,风少才让赤兔马慢下来缓步随行。 纪青灵皱眉道:“你为何不让我把话说完?” “你还发现了什么?”风少不答反问。 “明知故问!”鼓鼓腮帮子,纪青灵没好气道:“因为路面上是厚厚的浮土而非泥泞,所以,凶手一定会走这条小路,他只需将马蹄印销毁便是!” “如何销毁?” “这还用问吗?只需在马背上驮一袋浮土,开一个小口,然后在马尾上绑住一杆刚好轻挨地面的拂尘或扫帚。 马匹跑动起来,扫帚会顺势扫去地上的马蹄印,而浮土会相应撒落下来掩盖住拂扫的痕迹。这样一来,别说是大晚上,便是白日里,也不一定能窥探出其中的真相。” 第68章独自背负 “哼!”纪青灵冷哼一声:“只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既然杀人抛尸,就一定会留下线索,便是利用了浮土和拂尘销毁痕迹,也不过是急功近利的雕虫小技。 人为的痕迹再如何模拟,也不可能与自然形成的一模一样,尤其是将到行人渐渐密集的区域,他势必要将这些东西提前收起来,那么,交界处就一定会留下几枚他的马蹄印。 所以,凤栖只需在一里地外的小路尽头派人仔细勘察,就一定会有收获。 届时,凤栖只需顺藤摸瓜,最多几个时辰,便能将凶手揪出来。” 风少似乎不置可否:“马匹一旦行至人来人往的大路上,便无法继续追踪,你怎知凤栖定能顺藤摸瓜找到他?” “你是在考验我的智商吗?”冲天翻个大白眼,纪青灵道:“铁匠都有个与金银匠颇为异曲同工的爱好,皆喜欢在自己打造的器械上留下特殊的印记。 凤栖只要命人拓下寻到的马蹄印在附近的铁匠铺子里打听,自然能找到那匹用来运尸抛尸的马匹,马儿都找到了,难道他的主人还跑得了吗?” “既然你都能想到,凤栖迟早也能想到。”风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冷。 二十一世纪办案可不是凭借个人英雄主义,从一线的刑侦人员到做技术鉴定的法医,甚至包括上级领导和后勤人员,哪一个不是各司其职全身心地投入和付出? 一起凶杀案的破获,凝聚了多少人的智慧和血汗?所以案情分析会和进展交流会几乎每天都要开,但凡有一点点新发现,专案组都会在内部通报。 案件破获的越早,影响面就会越小,老百姓的安全也才会越有保障。可是,这妖孽怎么是这种反应和腔调?难道盛轩王朝的神捕都是这幅德行? 到底不太习惯,纪青灵不满道:“可若你我将案情分析得更加透彻一点,凤栖岂不是更省力一点,也能更快地捉到凶手啊!” “凶手不一定是大奸大恶之人,为何一定要捉?” “可他毕竟杀了人,且又具备毁尸灭迹的动机,难道不该杀人偿命?” “杀了人如何?具备毁尸灭迹的动机又如何?如果是为民除害,为何定要偿命?为了个坏人处死一个好人,当真不划算!” 没错,风少说的没错,可这不是划算不划算的问题,是有没有杀人的问题。罢了,反正这里也不是二十一世纪,要不要杀人偿命也不是她纪青灵说了算,她何苦非要跟风少抬杠互掐? 才想通,便听风少轻声道:“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是我要找的人!” 朦胧的月色中,风少的眼睛隐藏在面具之下看不大真切,但不知为何,他冷冽的声音有些暗哑,无端让人心头一酸。 纪青灵猛地愣住。 难怪风少看似一直在发问,却对她的分析无动于衷,无论她说什么,他的眼睛里始终一派宁静。 一个深夜闯入公主府,冒险将她掳出来寻找蛛丝马迹的男人,一个在她找到尸体时激动兴奋得呼吸都会急促的男人,有什么理由在凶手渐渐浮出水面时反倒平静下来? 没错,答案只有一个,这具尸体和凶手都不是他要找的人,这不是他寻找的真相。她和他忙了大半夜,做的竟全是无用功。 若不是她对尸体和案情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风少是不屑于继续留在土地庙的吧?也许早在洞悉了杀人的全过程之时,他便携她悄然离去了。 纪青灵突然就有点难过,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男人,这样一个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男人,浪费了一夜的时间,由着她分析案情展露锋芒,目的只是成全她的快乐,只为让她尽兴。 这个男人,怎地如此叫人心疼? 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风少睡着时的模样,这个霸道、残忍、喜怒无常又叫人难以琢磨的男人啊,他究竟背负了什么秘密? “风少……”声音一哽,竟说不下去。 “傻女人!哭什么?”轻轻一笑,风少道:“我已经习惯了!” 终于没忍住,纪青灵的眼角滚下两滴热泪来。 那个,她好像变得多愁善感了哈! 唉!都怪风少这厮,好端端的妖孽扮什么纯情啊?弄得如此煽情,她若不挤两滴猫尿都觉得自己欺负了他一样。 “对不起!” “觉得对不起我?”剑眉一挑,风少唇边浮起一个坏坏的笑容:“那就对我负责吧!我喜欢你摸……” “停,停!” 当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才给点好脸子看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这厮当真是个坏银。 “呵呵!”面具下的眸子如同夜空中的星子,风少的笑声愈发爽朗起来:“谁叫凤栖不长眼色打断我们的? 就不告诉他,急死他,累死他!” 噢!这个混蛋!他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凤栖不长眼色打断他们?打断他们验尸还是打断他们亲亲?如此打击报复,凤栖有这样的损友当真到了八辈子邪霉!不过,这个男人当真是个具有强悍刑侦能力的男人,他没有学过现代侦破手法,亦不是专职法医,先前在土地庙验尸,他几乎没有怎么触摸尸体,靠的不过是一双眼睛,仅仅利用蜡烛微弱的光芒,也能如 鹰隼般准确地捕捉到有利的信息,并做出最合理客观的分析。 这个男人,强悍得令她仰视。 鼻子依然有点发齉,纪青灵轻声道:“风少?咱们俩和解吧?” 背后的人身子一僵,许多才应道:“好!”他的头再次俯下来,像是倾诉,又像是十分疲惫,他用额头轻轻贴着她后脖颈上裸在的皮肤,“青儿?无需为凤栖操心,你已告诉他在一里外的交界处寻找,他岂会忽略?以凤栖的聪慧,明日就能捉到凶手 。” “嗯!我信你!”纪青灵重重点头。 …… 纪青灵在门口站了很久,风少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高高的围墙之上,她的目光却依然收不回来:“风少?你究竟在寻找什么?知不知道一个人背负秘密,很累?” 身后一暖,一件衣衫搭在肩头。回头,正对上肖慕干净却带着点点隐忧的眸子。 喉头一哽,纪青灵道:“肖慕?我……” “夜深露重,早点回屋休息吧!” “我今夜……”“你我之间不必避讳,以后我若在你屋里睡着,你只管自己去睡,不必理我!” 第69章法不容情 待肖慕离开后很久,纪青灵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心头顿觉一暖。 这个纯净美好的男子,不但有一颗水晶般剔透的心,还有九天佛祖般体贴善解之意。 第二日早起,用过早膳,纪青灵便与肖慕在院中对弈。 夏雨匆匆跑来,极其八卦地告诉他们护国大将军凤栖来拜访天筝长公主了。 纪青灵和肖慕相视一笑,谁也没有说话,只静候凤栖大驾光临。 果然,与天筝长公主唠叨完家常后,凤栖自告奋勇抱了甜甜小郡主来找肖慕神医把平安脉,顺便先到纪青灵的小院来串门。 见他二人在一起,凤栖微微一愣,眸中隐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上前拱手道:“肖慕先生?多谢上回相救家兄,凤栖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海涵。” “无妨!”肖慕云淡风轻地浅笑:“凤将军客气了!不过日后若家兄再犯,还请凤将军认准人!” “咳咳!”纪青灵额上顿时滑下三根冷汗。 古人就是虚伪,大家都心知肚明偏偏要这般唇枪舌战地打哑谜,也不知道活得累不累。 眼见凤栖和肖慕含笑望过来,纪青灵忙正色道:“凤栖?怎么样了?你们可找到运尸抛尸的马匹了?” “嗯!”若有所思地看一眼肖慕,凤栖道:“青灵的消息倒是灵通。昨夜我们在一里之外找到了几枚清晰的马蹄印,随后,我们便在附近的镇子上查寻,果然找到了一家铁匠铺子。 那铁匠姓王,乃是个不认字的大老粗,总以为王字就是三横,所以每次接了活,都会留下一个‘三’样的记号。 他只瞧了一眼我们用糯米浆拓出的马掌印,便在掌印的内口上找到了记号。” “凶手乃是普通百姓,能想出如此匪夷所思的抛尸手法,着实不简单。”像是没看见凤栖目光中的戒备,肖慕轻轻落下一子:“好端端一个人,当真可惜了!” 凤栖眼眸一沉,纪青灵却脱口道:“肖慕?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案子的?”“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怎么知道的,呵呵!早起这案子就传遍了整个皇城,街头巷尾的百姓都说凤将军乃包拯再生呢!”抬头冲她笑笑,目光又望向夏雨,肖慕淡然道:“不过,夏雨这丫头本事了得,也当 真叫人佩服。” “我不过将那些闲话告诉了先生,先生自己聪慧,抽丝剥茧窥出了真相,怎能将功劳都归于夏雨身上?”夏雨红着脸小声接嘴,言语虽恭敬,面上却带着难掩的得意。 凤栖和纪青灵登时面面相觑,这个八卦特工丫鬟的本事又见长了哈,连这都打听得来。 不再隐瞒,凤栖道:“那匹马乃城东小王庄一钱姓富户家的佃户柳石头所有,可我们今早找到柳石头时,他却不承认人是他杀的!” “为何?”这回连纪青灵和肖慕都颇感意外。 “柳石头供出了数十名同犯,他说,死者曾被他们几十人围攻同殴,便是认罪伏法,也当几十人同时认罪方显公正!”嗯!有点法律意识,难怪运尸抛尸会想得如此周密。话说,这种群殴致死的案子是最难判的,就算证据确凿,也不可能将这几十个人都抓起来砍头吧?这柳石头是块成了精的石头,若放在二十一世纪,只 怕是个不错的律师呢! “那几十人可认罪了?”纪青灵再问。 “不认!”凤栖摇头:“与柳石头的说法差不多,只说是群殴致死,不让我们拿人,甚至还扬言要去告御状!” 肖慕皱眉:“如此犯下众怒,看来死者是个不可救药的恶人。” “没错!”凤栖点头:“死者乃是城东小王庄一无赖,名唤刁二狗。 此人仗着年少时跟着游方道士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平素在村子里偷鸡摸狗游手好闲,不但欺男霸女坏事做尽,还在前年气死了他的老娘,村子里的人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却敢怒不敢言。 两个月前,刁二狗突然时来运转,被钱老爷看上做了护院。 如此一来,他更是变本加厉欺压乡邻,时不时便去佃户家卷走点东西。 前几日,刁二狗看上了柳石头的独生女儿柳娘,死皮赖脸上门去纠缠。 柳石头父女相依为命多年,且柳娘早已与同村一名唤水生的年轻后生订了亲,哪里肯将女儿嫁给这种无赖,遂将刁二狗赶了出去。 刁二狗纠缠不下,竟在昨日趁柳娘去河边洗衣裳时将柳娘玷污了。 那柳娘也是个烈性女子,当即便投河自尽了。 此事正巧被村中另外两名洗衣裳的村妇瞧见,当下柳石头与水生便去找刁二狗讨要说法。 彼时刁二狗正挨家挨户讨要租子,佃户们明明预备足了斤两,被刁二狗带去的秤一称却少了三四成,有佃户争辩几句,刁二狗便出手伤人。 见柳石头和水生前来,刁二狗非但不悔过,还用马鞭将柳石头与水生抽得头破血流。所谓众怒难违,柳石头和水生被打红了眼上前拼命,佃户们气不过便也纷纷帮忙。不管男女老少,拿菜刀的,用斧头的,甚至有用锄头、铁锨和木柴的,总之抓住什么便用什么打,便这样将刁二狗活活打 死了!” 居然是这样,一个看起来简单明了的案子,中间竟隐藏着这样的内情。纪青灵不由在心里说了句“打得好”,这种人不打死他该打死谁? 貌似二十一世纪好像也有类似的案件,虽说死者是咎由自取,但杀人就是杀人,不管是不是过失杀人,都不能逃过法律的制裁。不知道这种情形在盛轩王朝会怎么处置。 “那这些同犯该如何处置?” “杀人偿命!”冰冷的四个字从凤栖嘴里蹦出来,如同一把尖锐的刀。 纪青灵不由皱了皱眉,这怎么和风少的说法不一样? “杀人不假,却是过失杀人,亦是正当防卫,让几十个人都偿命,岂不是太草率了?” “目无法纪私下串供,抛尸荒野扰乱朝纲,只此两条,我盛轩王朝律例便能定他们的死罪。”凤栖摇头:“再说,若是人人都用自己的善恶喜好去惩治坏人,随心所欲地杀人,天下岂不要大乱?”这倒也是,本来不过是一起为民除害的简单案件,但数十名佃户统一串供,这案子的性质就变了。再加上抛尸的手法,好端端的过失杀人就这么变成了故意杀人。果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第70章公审大会 话说,这谁制定的法律啊?怎么跟二十一世纪的法律一样铁面无私?这是在君主立宪制的异世,能不能稍微兼顾点人情啊? 目光与肖慕相遇,但见肖慕眸中隐有歉疚,纪青灵心头一亮,果然又是肖氏先祖的手笔。唉!那什么三人同行?乃们能不能不要把二十一世纪的所有先进理念都带到这个时代来? “走吧!”肖慕突然一手扣住棋盘,站起来道:“凤将军,咱们走吧!” “去哪里?”纪青灵莫名。 肖慕浅笑:“凤将军今日专门造访,难道不是为了请我相助?” 凤栖定定地看了肖慕足足两分钟,突然长身鞠地,恭恭敬敬地给肖慕行了个大礼:“肖慕先生慈悲为怀心系百姓,凤某佩服!” 肖慕但笑不语,大大方方地受了。 纪青灵恍然大悟,她就说,昨晚才发生的凶杀案,今日怎么就会传遍皇城,这保密意识也太差了点儿。可如若风声是官府自己放出去的,那就两说了。 登时来了精神,纪青灵可怜巴巴地看向肖慕:“肖慕?我……” “青灵也来吧!兴许我当众验尸需要你帮忙!”言罢,抱起甜甜小郡主,肖慕翩然离去。 “凤栖?我替小王庄的百姓们谢谢你。你果然不愧为我盛轩王朝的护国大将军!”纪青灵竖起大拇指。 “我不过尽些微薄绵力,毕竟,都是些穷苦百姓。” “是!长久受到欺压,便是再好的心性儿也不可能永远忍气吞声下去。我谢你不仅仅是因为你给了小王庄的百姓们一个脱罪的机会,更是因为你想出了这么好的法子救人。” “嗯?”凤栖诧然。 见凤栖莫名其妙地看向自己,纪青灵嗔笑道:“还装!难道不是你故意将案情传播出去,引发民众纷纷指责? 虽是一起群殴致死案件,但到底犯了众怒,天子脚下,想要惊动皇上亦是不难。所谓法不责众,朝廷当然得彻查此事。 你来请积善堂最有威望的神医肖慕先生出山,目的不就是想找到真正的凶手,替无辜的百姓们洗脱罪名吗? 法子虽好,但却太过于冒险,这般煽动百姓滋事,凤栖你也不怕圣上责怪!” 本想着这番话说出来凤栖定会笑她滑头,哪想,话音才落,凤栖竟双目圆睁,怒道:“该死,我怎么把他忘了?” 他?谁啊?心头一惊,难道是他? 嘿!还别说,他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当真会做出这种事儿。 “罢了罢了!”凤栖苦笑着摇头:“有此等损友当真是凤栖交友不慎,反正事情已然闹大,我便助他一臂之力吧!” 待肖慕准备好返回时,纪青灵业已换好男装蓄势待发。 这种情形颇有点像二十一世纪的公审大会,只是二十一世纪的公审大会是宣判已经定罪的罪犯,旨在让民众接受法律教育。今日,他们的公审大会,却是要还无辜百姓一个清白。 作为护国大将军,凤栖将公审大会的现场选在了菜市口。 纪青灵十分赞成这种选址,数百年来,盛轩王朝处置犯人都会在午门处斩,导致午门杀气深重,便是大白日,百姓都不会靠近。 若在午门公审,势必会给小王庄的百姓们带来心理压力,尤其是老人和孩子们,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当真是罪过。 可在菜市口就不同了,菜市口乃是百姓们最常出入的地方,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无端就能让受到牵连的百姓们感受到一股生机。 纪青灵将一头青丝都束在脑后,只穿了一身半旧的青色长袍,腰间系同色腰带,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装饰,跟在肖慕身后如同小药童一般。 但,他二人随凤栖步入菜市口还是引来了一片惊叹声。 开玩笑,盛轩王朝的两大绝世美男同时现身,一黑一白,皆风华绝世品行高洁,不引发少女大海啸简直天理不容啊! “凤栖将军来了,凤将军真乃人中龙凤,也不知谁家的姑娘小姐将来有福气嫁给他!” “废话,凤将军乃是我盛轩王朝的保护神,只有最尊贵的公主才配得上他。” “没错没错!” “你们瞧,凤将军身旁之人,可是我朝第一神医肖慕先生?” “一定是,一定是,这世上,除了肖慕先生,可还有第二人有如此品貌的?传闻肖慕先生乃九天佛祖临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是呢!这般瞧着,肖慕先生当比凤将军还要俊美呢!” “你懂甚?凤将军乃是护国武将,肖慕先生乃是世外高人,二人身份不同气质亦截然,岂能同日而语?” 说得好!纪青灵眉眼一弯循声望去,下意识地冲议论着笑了笑。若在女子中,纪青灵算是高挑的,但走在凤栖和肖慕身后,她便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加上之前她一直低调地垂头走路,围观的百姓们只瞧得见高大挺拔龙凤之姿的凤栖和肖慕,哪里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身 后的纪青灵? 此时,她突然抬头微笑,所有人都觉眼前一亮,皆愣住了。霎时间,热闹的菜市口竟诡异地沉寂下来,连个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偏偏始作俑者还不自知,笑眯眯地扫视一圈呆愣的百姓,冲他们不停点头微笑,随后又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凤栖和肖慕:“你们二人当真大手笔,一露面就震慑全场,啧啧!咱们皇城自今日起又该增加多少痴 男怨女啊?” 正午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雪白幼滑的肌肤仿佛是透明的,小巧挺直的鼻梁上几颗小汗珠晶亮晶亮的,只看一眼便让人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的眼眸也晶亮晶亮的,眉眼弯弯,如同天上的月牙儿,干净美好得令人自惭形秽。 凤栖和肖慕只觉呼吸一窒,竟同时伸出手来,像是要帮她擦拭鼻尖上的汗珠。 只是,两只手伸到一半,双双停住,没有相互对望,却出人意料地同时扭头朝身后看去。 肖慕感觉到身后有两道冰刀般的目光戳在脊背上十分不舒服,下意识地回头去看,瞧了半天,并未发现异常,有些莫名地转身,冲纪青灵笑笑,顺手在她的脑袋上拍了一下便继续往前走。 凤栖的面色却有些捉摸不定,他太熟悉那两道目光了。这样霸道愠怒的目光,如同不讲理的孩子,让人无奈之际还有点心疼。便是他再装作若无其事,也没办法随心所欲。 第71章谁是真凶 有些不甘地收回手,凤栖也冲纪青灵笑笑:“休要胡说,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我没忘啊!”毫无自觉性地用手摸摸鼻子,纪青灵笑得没心没肺:“劳逸结合嘛!嘿嘿!再说,你没听说过男女结合干活不累吗?咱们今天的宗旨可是救人,如果我们自己的心态都不好,一个个弄得如临大 敌一般,小王庄的百姓们倒要去依靠谁?” “男女结合干活不累?谁说的?”肖慕和凤栖同时侧首看过来。 “笨!自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拽屁地挺挺胸膛,丢下两个目瞪口呆的美男,纪青灵自顾往前走。 菜市口临时搭建了一个台子,台子上跪了数十名身着囚服的男女老少,人人面上皆带着愤怒,情绪虽激动,却个个显得大义凛然视死如归。 纪青灵暗自感叹,果然是民心所向,风少如此搅局,也算做了件好事。 但见他们三人过来,囚犯中突然有两人膝行几步,大喊道:“凤将军!刁二狗是草民杀的,请将军明鉴,放过其他人!” 纪青灵面色一凛,这就是凤栖说的相互推诿抵赖? 膝行而出的俩人一个是须发花白的老者,另一个却是名结实清秀的后生。不用猜,纪青灵便已瞧出他俩是谁。 果然,凤栖轻声提示:“他二人便是柳石头和水生。”狠狠瞪一眼水生,柳石头痛声道:“凤将军!您是我盛轩王朝的肱骨大臣,那刁二狗乃是小老儿所杀,与乡亲们无关。先前是小老儿糊涂连累了乡亲们,大人!您只管将小老儿斩首便是,千万不可殃及无辜 啊!”“不是的凤将军!”水生双目赤红,拼命磕头道:“将军明鉴!那刁二狗害了柳娘,我迟早都要取他性命,人是我的杀的,与柳伯无关,与乡亲们更是无关。凤将军您号称清目如水,岂能枉断凶案草芥人命? 水生一人做事一人当,将军您斩我一人吧!” 他磕得甚狠,没几下,便磕得头破血流,顿时引来一阵唏嘘。 有几名年轻气盛的村民按捺不住,纷纷膝行上前争先恐后道:“凤将军!莫要听水生胡言乱语,冤有头债有主,刁二狗乃是草民所杀,实在不关水生的事。 咱们小王庄谁人不知,水生家世代都是读书人,识文断字出口成章,最是明白事理,岂会做出这等杀人抛尸的混账事?凤将军您要为民做主啊!” 难怪将抛尸过程计划得如此缜密周到,竟是个读书人。可见这是什么世道,竟将好端端的读书人逼成了杀人犯。 纪青灵心中感叹,微带哀求的目光已望向凤栖。 凤栖尚未开口,已有温润的声音响起:“如此不爱惜自己,当真愚蠢!” 肖慕的声音十分亲切,话语却怨怼刻薄,不留丝毫情面。 纪青灵目光才落在他身上,肖慕已拎着药箱走上前去。 用手摁住水生倔强的脑袋,肖慕流云般的俊眉倒竖:“你若再这般作践自己,我便毁了你这张脸,让你到了阴曹地府后都无颜去见柳娘!” 这大概是最歹毒的诅咒了吧?水生登时愣住,清秀的大眼睛赤红,却连一句话都不敢反驳,亦忘记了要继续以头抢地。 肖慕也不理他,冲纪青灵招招手便打开了药箱。 纪青灵赶紧走上前,清创、止血、包扎,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待将水生的伤口包扎好后,看他一眼,肖慕的目光扫向所有的嫌犯:“我今日来此,就是还大伙儿一个清白。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刁二狗必是死于你们其中一人之手。眼下你们无需争着认罪,待我验完尸 后,真相自然会大白于天下。” 台子上的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凤栖跨前一步,朗声道:“这位想必你们中有人见过,他便是积善堂赫赫有名的神医肖慕先生。由他亲自验尸,你等可服气?” 村民们面色虽有隐忧,但亦知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犹豫半天,纷纷点头。 “那好!”肖慕一扫众人:“这里有昨日参加群殴械斗时所有的凶器,你们自己上前来一个个辨认,只管指认自己昨日所用的便好,若有人冒领,后果自负!” 肖慕的声音不大,言语亦温和有礼,却让所有人打了个哆嗦,便是纪青灵,心头也忍不住一阵发紧。 立时便有捕快们抬着被白布单盖着的床板上来,揭开白布,露出许多血迹斑斑的柴刀、匕首、斧头、铁锨、木棍等物,甚至还有两个纳了一半的鞋底。 凤栖挥挥手,捕快们便上前给村民们松绑。村民们排好队伍,一个个走到床板前来指认。柳石头和水生乃是最后两个上前指认的人,此时床板上仅剩下两样东西,皆是匕首,大小和式样亦相同,只是一柄破旧不堪锈迹斑斑,像是被人遗弃后被某个村民捡回家挖野菜用的,另一把却异常崭新, 锋利铮亮,凝固了的血迹将刀锋染得十分诡异,直瞧得人心头发慌。 这样两把匕首,无论是谁都会觉得新的那把是凶器,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将目光投向公认的凶器。 柳石头快步上前,伸手便要去拿那把新匕首,却被水生一挤,待他站稳,新匕首已被水生交给了捕快。 “柳伯家里甚是贫穷,哪里会有这么好的匕首?昨日我们去找刁二狗拼命,柳伯顺手操了那把捡来的破匕首。 我当时满腔愤怒,只以为自己的拳头便能打死刁二狗,所以赤手空拳便去了。 这把匕首乃是刁二狗的,是我与他对打时从他腰上的刀鞘中拔出来的,与他用来刺伤我的匕首乃是一对,凤将军和肖神医对比一下便知道了。” 肖慕点头,纪青灵却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这一新一旧两柄匕首,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直到肖慕唤她两声,纪青灵才回神。 肖慕让人仔细登记好村民们认领的凶器,这才冲凤栖道:“可以开始了!” 凤栖点头,立刻有人抬上来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 看见这具尸体,围观的百姓们又是一阵骚动。被凤栖冷清严厉的目光一扫,才压制下去。露天的解剖室并不科学,尤其还是在夏季日照最强时的正午,不过条件有限,纪青灵也不想多事。与肖慕双双穿了简易隔离衣戴上手套走上前,纪青灵已完全进入了状态,主动伸手将白布揭开。 第72章皇上驾到 刁二狗身上的衣物已经被脱掉了,仅留了块遮羞布。 看得出,尸体之前被仵作做过比较专业的处理,身体上结痂的血块并不多,但全身血液侵染得很厉害,几乎浑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尤其是他的胸腹部,能清楚地看见翻出来的脂肪和肌肉。 肖慕与风少的做法差不多,只是察看测量外部伤口,唯一不同之处乃是专门让一名捕快负责记录。 纪青灵看得手痒,正想悄悄央求肖慕,便见肖慕从药箱中取出了一根软标尺。他站在尸体仰卧位的右侧,竟开始一处处测量创口的大小和深浅。 眼睛一亮,纪青灵索性夺过捕快手中的记录本,在肖慕的口述下迅速记录起来:“刁二狗,身中钝器击打伤八十六处,其中头部八处,肩部五处,胸腹部十四处,背部二十一处,四肢三十八处。 中锐器捅伤、砍伤、刺伤二十二处,其中背部两刀,胸部两刀,腹部八刀,手臂十刀。八十六处钝器击打伤皆不是致命伤,初步排除。 二十二处锐器伤的创角都是一钝一锐,创口长短不一,分别由柴刀、砍刀、菜刀、匕首等单刃锐器所伤。但创口长六寸以上锐器伤亦不是致命伤,重点锁定刃宽一寸左右的单刃锐器造成的腹部刺伤。 故,排除柴刀、砍刀、和菜刀导致的十七处锐器伤,重点查验匕首导致的五刀刺伤。” 接下来便是如何从这五刀锐器伤中找到真正的致命伤,也就是找出究竟是谁捅的关键一刀要了刁二狗的命。 其实,到目前的情形来看,凶器已经锁定在一新一旧两把匕首上了,但要确定是哪把匕首捅出了要命的那一刀必须得进行尸体解剖。 小心翼翼地环视一圈,纪青灵凑过去贴住肖慕的耳朵悄声道:“肖慕?我们做尸体解剖吧?” 肖慕微微一愣,有点诧异地看向她。不过很快,他便点点头,眸中与她一般,竟绽放出绚丽的光彩。这可不是二十一世纪,验尸基本上都要进行尸体解剖,对于古人来说,开膛破肚和挫骨扬灰乃是永世不得超生的极刑。所以肖慕站起身冲凤栖行了一礼,道:“凤将军,初步验尸结果,刁二狗乃死于腹部所 中的五处刀伤上,可这五刀并非同一把匕首刺出。” 看一眼面色紧张大汗淋漓的柳石头和面含微笑目光超然的水生,肖慕继续道:“故,肖慕恳请凤将军准我与青哥儿给刁二狗进行尸体解剖。” “尸体解剖?”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过数秒,便有人反应过来惊呼道:“要给刁二狗开膛破肚啦!” 立刻有人应和:“果然冤有头债有主,老天当真开眼!” 柳石头和水生的热泪夺眶而出,同时哽咽道:“凤将军!若能将这畜生开膛破肚,我等,死不足惜!” 百姓们渐渐沸腾起来,一时间,要求给刁二狗开膛破肚的呼声一阵高过一阵,跟游行示威一般。 众望所归,凤栖看一眼肖慕和纪青灵,深吸一口气,终于点头道:“本将军准了!” “凤爱卿可知后果吗?” 循声望去,人群中竟走出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一干锦衣卫保护在他身边。 骚动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人群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高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刑台上的凤栖、肖慕等人也一个个跪倒下去,只有纪青灵一人还杵在原地。 并非纪青灵狂妄大胆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而是她正陷入思考之中。 皇帝来了耶!还不是微服私访,这么说,她是不是能利用皇帝的金口玉言救上柳石头和水生一救? 纪青灵有种奇怪的感觉,真正的凶器不是那把新匕首,而是那个锈迹斑斑破旧不堪的老匕首。法医的职业特殊性让她比一般人的目光更加敏锐细致,方才,她注意到,旧匕首留下的创口几乎和新匕首大小一样。尺寸一样的匕首,想刺出同样大小的创口,深度必定也会形同,如此,手持旧匕首的人 使用的力道就会比用新匕首的人要大许多。 因此,她几乎能断定真正刺死刁二狗的就是水生。但不管柳石头还是水生自己,显然都不知道这一点,他们以为那把新匕首就是凶器,所以固执地都想救对方。可是,现实往往都很狗血很残酷,一旦做了尸体解剖,真正的凶器便无处遁形,倘若真相与她猜测的一模一样,柳石头便会被判斩首示众。那般,柳石头是遂了心愿,可水生要怎么办?他若知道自己的故 作聪明害死了岳丈,必会羞愤难当,只怕鲜活的一条生命就会至此终结。 横竖都是两个人死,那她何不想个法子将两人都保全下来? 若是皇帝不来,纪青灵还不敢有这般奢望,可皇帝来了,那她是不是应该冒个险? 纪青灵这里满脑子想着救人,却吓坏了肖慕和凤栖。眼见她站得笔直,与皇上四目相对不躲不避亦不行礼,眼眸中还带着一种异常的兴奋,肖慕和凤栖几乎要将她立刻扑倒在地。 凤栖距离纪青灵有点远,肖慕却在她身边,想也没想,肖慕便去扯她的衣袖:“青哥儿?跪下!” 卧了个槽!纪青灵暗骂一声娘。 她脑残还是犯癔症了?怎么会这种时候亦淫皇帝?万一救人的招还没使出来,自己便被皇帝治个大不敬的罪名,那她岂不是太杯具了?还有,到那时,可怜的柳石头和水生要靠谁去? 唔!跪下,赶快跪下,谁不跪下谁是小狗。 眼皮一跳,纪青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脱口道:“草民叩见皇上,祝吾皇治国平天下永世第一人,祝吾皇长生不老万寿无疆,祝吾皇……” “罢了!”沈昊宸挥挥手:“再说下去,朕便不是皇上了,乃是妖人!” 沈昊宸的话说得非常随意,声音里还带着股愉悦,很显然,他的心情不错。 “扑哧!”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笑出声,赶紧用手捂住嘴巴。 皇帝老儿很高兴?转转眼珠,纪青灵“嘿嘿”一笑,竟冲沈昊宸露出了两排大白牙。凤栖和肖慕的魂险些被她吓掉,凤栖尚好,肖慕已伸手摁住纪青灵的脑袋,强迫她给皇帝磕头。 第73章我是纪弘 “莫要摁住他,让朕好好瞧瞧他。”沈昊宸微笑上前:“好有意思的小药童,肖神医?你是从哪里将他找来的?朕能否……” 声音倏地停住,沈昊宸脸色大变,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他的一只手已握住纪青灵的下巴将她的头强制性抬了起来。 四目相对,再也无遮无拦。 纪青灵额上登时滑下数道黑线,她千算万算,实在没算到皇帝会来,不然,她怎么都不会顶着这样一张脸跑出来不是? 话说,短命妈的遗传基因能不能别这般强大?就算相像,至少也该有几处不一样的地方吧?可是,凝香却不止一次地告诉她,除了性格之外,她几乎和白盈盈长得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谁人不知当年皇帝沈昊宸、智亲王沈擎苍和积善堂幼主白盈盈之间的那段三角恋爱啊?作为失败方,强大的沈昊宸不仅灭了情敌,还亲手将白盈盈送给了当时身为正七品下阶的官员纪铭潜为 妾。沈昊宸手段之狠毒,令盛轩王朝多少痴男怨女捶胸顿足险些怄死。也正是因为沈昊宸的狠毒决绝,才导致这世上多出来个纪青灵。 说起来纪青灵还应该感谢沈昊宸,不然她穿越过来大概连个壳子都没有。 可是,眼下这是神马情况?那个,沈昊宸不会把她当成短命妈了吧? 噢!她现在可是个男人哟! 沈昊宸的嘴唇哆嗦了几下,脱口道:“你是盈……” 嗬哟!这沈昊宸果然是沈明轩的老爹,连喜好都如此相同。 “草民纪弘,中奉大夫纪铭潜第二子!”想都没想,纪青灵便打断了他的话。 凤栖和肖慕再次大惊,该死的,要不要总是这么吓人?迟早被她吓出心脏病来。 青灵啊青灵,你个小妖精,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甚?犯下如此欺君大罪,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久了,还是嫌我们活得太长久了啊? 凤栖和肖慕异口同声:“皇……” “皇上!草民的父亲经常教导草民要忠君爱国,所以纪弘对皇上的英名如雷贯耳,儒慕已久。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凤栖和肖慕只好硬着头皮应和:“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立时,所有的百姓都高呼起来:“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纪青灵的心思已在瞬间转了千百回,去他的欺君之罪,君知道她是谁? 若现在就让皇帝老儿知道她是个女的,万一皇帝老儿对短命妈贼心不死,突然将一腔痴情转移到她身上,那她要找谁伸冤去? 噢!娘娘?一转眼从沈明轩的弃妇变成他的小妈,太惊悚了点好吧? 别说她想太多了,这世上哪有不吃腥的猫?男人都喜欢以貌取人,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男人,更是好色。她这张脸有多大魅力,纪青灵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怎么想都是先图眼前利益最划算,好歹先躲过今日。反正上回在积善堂已经蒙过总马男了,再蒙一次他老爹也无妨。 话说,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这辈子恐怕也只能见皇帝老儿这一面,欺君就欺君了吧!估计像皇帝这么尊贵的物种,最多两日,就把她这个冒牌的白盈盈忘掉了。 果然,纪青灵的话一出口,沈昊宸的目光便暗沉下去,盯着她瞧了许久,轻念两声“纪铭潜,纪弘”便松开手,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早有捕快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主位,沈昊宸落座后,目光一扫众人:“平身吧!” 待所有人站起来,他才看向凤栖:“凤爱卿?朕方才的问话你还不曾回答!” 与刚才皇上握住青灵的下巴相比起来,这样的问题对于凤栖根本不值一提。想都不用想,凤栖便朗声道:“回禀皇上,臣知道后果,且清楚得很!” “那你?” “启禀皇上!”肖慕突然插嘴道:“做尸体解剖的要求并非凤将军提出来的,乃是草民要求的。” “噢?”沈昊宸的目光成功转移到肖慕身上:“肖神医是说?” “是!”肖慕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道:“肖慕很清楚后果,如果找不到死亡原因,或者查不出真正的元凶,肖慕甘愿以身伏法!” 书呆子!纪青灵差点骂出声。 傻了吧你?脑瓜子进水了吧?谁叫你立军令状了? 说话要给自己留余地懂不懂?不然迟早自己怎么死的都搞不清楚。 就这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要保护她,到底谁保护谁啊?遇到猪一样的队友当真是人生最大的不幸。 唉!谁叫这个不懂明哲保身的肖慕是自己不知出了多少代血缘的哥哥,而且还是她唯一钦佩信赖又崇拜得五体投地的知己好友呢? 得!有黄金大家分,有狗屎也一起踩吧! 往前跨一步,纪青灵也冲沈昊宸行了一礼,不过她可没像凤栖和肖慕这般大义凛然,而是呲牙冲沈昊宸笑起来。 对于自己这种谄媚的笑容纪青灵素来很自信,但凡看过的人,好像没有不被她这种笑容降服的,上一世这样,这一世应该也会这样。 果然,沈昊宸下意识地抖了抖,居然垂眸避开了她的眼神。 时机成熟,纪青灵笑眯眯道:“皇上日理万机,却亲自来菜市口旁听凤将军审案,当真是旷世明君。此乃我盛轩王朝之福,黎民百姓之福。纪弘佩服得五体投地,皇上……” “咳咳!”沈昊宸清咳两声打断他:“说重点吧!” 嘿!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世上当真还有沈昊宸这种不爱听马屁的皇帝。 “诺!”敛了笑容,纪青灵道:“我盛轩王朝最是律法严明,故,数百年来,盛轩王朝始终稳立世界之巅。 皇上既然是旷古明君,当然知道法不容情的道理。 然,如何让法不容情体现出真正的公平公正呢?草民以为,当是以事实为依据,用事实来说话。 皇上方才在人群中业已看到,肖慕神医已验出刁二狗腹部这五刀乃是关键,却因凶器相似度太高无法确认。 若是如此就给柳石头和水生定罪,便等同于无形中庇护纵容了凶手,也冤枉委屈的另一人。皇上今日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您心怀天下,最是体恤民意,既然这刁二狗恶贯满盈,那便只让凶手一人伏法好了,又何必让其他无辜者白白受累呢?” 第74章当场验尸 “扑通”一声跪下,纪青灵朗声道:“草民以为,刁二狗虽是恶人,却亦是活生生的性命。 身为盛轩王朝子民,若不能为君分忧,为黎民百姓伸冤,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皇上在此,天子之威,百姓亦同在,民心所向,草民觉得阎罗王必不会怪罪刁二狗未保全尸之罪。 故,草民斗胆,恳请皇上恩准肖神医和草民一同在现场进行尸体解剖,并在前门路口为刁二狗设立祭坛,用来超度他的魂灵,助他早日升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边进行尸体解剖一边超度亡灵,他们怎么就没想出这么好的主意?凤栖和肖慕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纪青灵,眼眸均晶亮。 看着面前毫无惧意大义凛然的纪青灵,沈昊宸有瞬间的失神,他仿佛看见了另外一个人,亦这般大义凛然地同他讲条件,以死相逼…… 等了半天也不见沈昊宸回答,纪青灵颇好心地提醒他:“皇上以为如何?” 思绪猛地被打断,沈昊宸眸中腾地升起一股暴虐,浑身上下已被浓郁的杀气笼罩,“若朕不允呢?” 不允?不允?怎么会不允呢?先前不是还好好的吗?老皇帝刚才不是很高兴吗?高兴干吗还不允啊? 好吧!这种时代的皇帝乃是九五之尊,是老大,皇帝不允她能怎么办?总不能咬人家皇帝老儿一口吧? 唉!对不住了柳石头和水生,我虽想救你们,但心有余力不足啊!咱还得留着这条命去救更多的人呢,你们俩下了阴曹地府可别记恨我哈,我每年都会给你们烧纸钱的。 娇嫩的小脸越皱越紧,最后彻底变成了苦瓜。 耷拉下眉眼耳朵和肩膀,纪青灵如同一只被人抛弃的小兔子,蔫巴巴道:“我能如何?皇上乃九五之尊,您不允便不允吧!草民谨遵圣旨便是了!” 纪青灵的话着实出乎凤栖和肖慕的意料,俩人皆张大嘴巴瞧着她,待回过神去瞧皇上后,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尘埃落定,不由连连暗呼:“好险好险,这个小滑头!” 沈昊宸浑身一僵,猛地愣住。 这和他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啊?记忆中,那个柔弱不堪令人疼到骨子里的小人儿,明明弱不禁风,却执拗得百折不挠,便是死,也不会低下她高贵的头颅。 可是眼前这个小公子,明明大义凛然到叫人不敢小觑,怎么他连恐吓威胁的手段都还没有用上,就气势涣散变成了这般模样?这个外强中干的纪弘,如何能与他记忆中的女子相提并论? 奇怪的是,明明应该愠怒的,但不知为何,瞧着这般没出息的纪弘,沈昊宸的心中却升起了一股难言的满足来。 脸色虽极不好看,但沈昊宸身上的杀气已然褪去:“纪弘?你可听说过纪铭潜的第三房小妾白盈盈?” “自是听说过!”面色比皇帝老儿还要难看的纪青灵皱眉道:“三姨娘乃是我娘亲!” 果然是盈娘的孩子。唉!沈昊宸重重叹了一口气。当真一代猴子一代猪,盈娘生下的儿子非但没有继承白家的半点风骨,怎么和纪铭潜一般市侩?当真叫人厌恶。 不过,好歹是盈娘的孩子,便买他一个情面吧!也让长眠地下的盈娘瞧瞧,他沈昊宸才是肚量最大,最英明果决,最优秀的男人。 “朕准了!”声音依旧严厉,沈昊宸却没发现自己的眉头是舒展的,“肖神医和纪弘一同在这里进行尸体解剖,凤爱卿亲自带人在前门路口为刁二狗设立祭坛,超度他的魂灵早日升上极乐世界!” 凤栖和肖慕大喜,双双跪倒在地道:“谢皇上!吾皇英明,万寿无疆!” 第三次,老百姓们跪下齐声道:“吾皇英明,万寿无疆!” 纪青灵在心里翻个白眼,做古人就是累,动不动就得给人下跪,她下回得模仿小燕子,给自己也弄个跪的容易。 皇帝有令,干起活来就麻利多了。不等肖慕吩咐,纪青灵便主动从行刑官手里借来一把锋利的匕首。 用烈酒消过毒之后并不递给肖慕,自己执刀,刷地一声,刀起皮开,她已麻利地一刀从刁二狗的颈下划到耻骨联合上方。 登时,刁二狗的皮下组织暴露出来,一时间黄的红的,如同开了染料铺子般,十分扎眼。 围观的百姓有胆小的,立刻捂住眼睛惊叫起来,台子上的纪青灵却神态自若异常认真。 她的手法十分娴熟,法医不是外科医生,法医做解剖时不必考虑受体的痛感等,法医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最科学有利的证据为最终目的,所以法医下刀最讲求准。 因此,纪青灵分离胸部的肌肉时一刀是一刀,皆贴着肋骨进行切割,刀面平行,既避免切到肋骨,亦防止手下力道把握不住刺破胸腔。 用手术刀沿着肋软骨和肋骨的交界处切开,提起刁二狗的胸骨,纪青灵沿着胸骨的背侧一刀刀地分离,看清楚情况后,心中不由轻叹惋惜。 谁都知道用刀捅肚子致死的可能性比捅胸部要小很多,所以她打开刁二狗的胸腔时才这么仔细,妄想能在刁二狗的胸部发现一星半点致命伤。 可事实就那么残酷,柳石头和水生的运气就这么背,刁二狗胸部的两刀都顶住了肋骨,没有刺进胸腔。 这样的刀伤最多让刁二狗得个血气胸,绝对不会致死。 也就是说,她和肖慕的猜测完全正确,没有半分侥幸。 肖慕始终在纪青灵旁边看着她操作,但见胸腔内的情形,轻轻“咦”了一声,提醒她道:“刁二狗死于腹部锐器伤,你为……” 纪青灵倏地抬头狠狠瞪他一眼,肖慕一愣,立时闭上了嘴巴。 迟疑一下,纪青灵才将刁二狗的腹膜轻轻打开。非常不幸,如预料中那般,腹部的五刀有四刀都未伤到脏器和血管,唯独有一刀准确地扎在了刁二狗的脾脏上,直接将脾脏扎了个对穿。 成了这样,不死才怪!所以,毫无疑问,这一刀乃是刁二狗真正的致命伤。纪青灵在心中暗骂自己无数遍乌鸦嘴,当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刺穿刁二狗脾脏的这一刀顶部有两个不太明显的豁齿,扎在肌肉组织上倒瞧不出来,但扎在脾脏上,只要是有点经验的医者,都能从那不规 则的创口上瞧出端倪。唉!水生啊水生!你这个心思缜密却意气用事的傻孩纸。 第75章混淆视听 “皇上!”肖慕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那把破匕首,皱眉道:“草民……” 直接打断他的话,纪青灵脱口道:“皇上,草民和肖神医验好了!” “噢?验好了?这么快?”沈昊宸好奇地走过来。 肖慕莫名地瞧向纪青灵,点点头:“验好了!” “结果如何?是哪把匕首要了刁二狗的命?”好奇皇帝宝宝继续问。 “是……” 不待肖慕开口,纪青灵再次打断他的话:“这两把匕首哪把都没有要刁二狗的命,刁二狗不是被匕首刺死的!” “啊?”所有人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柳石头和水生更是惊得差点跳起来。 肖慕死死盯着纪青灵,面上带着强烈的不满,脸色铁青,却一言不发。 纪青灵并不看他,撇撇嘴继续道:“皇上!当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刁二狗恶贯满盈,所以老天将他收走了!” “混账!”愣怔半响的沈昊宸突然勃然大怒:“来人!将纪弘和肖慕给朕捉起来!” 毫不畏惧,纪青灵反而往前走了一步,问道:“皇上!草民犯了何罪?” “犯了何罪?”沈昊宸怒道:“妖言惑众,你当朕是傻瓜吗?” “皇上乃一代明君,明明亲眼瞧见了全部尸体解剖的过程,为何不相信草民说的话?” “你叫朕如何相信?”死死瞪着纪青灵,沈昊宸咬牙冷笑:“刁二狗明明是被人打死的,你却说他是老天爷收走的,难不成那致命的一刀是老天爷捅的?纪弘?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以老天爷的名义来压朕!” “谁说刁二狗是死于刀伤了?先前肖神医和我只是说要重点查验刁二狗腹部的这五刀,初步怀疑是这五刀中的一刀要了刁二狗的命,并没确定刁二狗是不是死于刀伤好不好?” 两眼一翻,纪青灵摊开双手,模样虽无赖,表情却十分认真:“我们有说刁二狗一定是被匕首刺死的吗? 没打开胸腹腔之前,谁敢下那样的结论? 倘若那样就能定罪,我和肖神医又何必要做尸体解剖? 现下,草民已看得清清楚楚,能十分负责地禀告皇上,这刁二狗乃因心脏骤停引发的突发性猝死。 事实摆在眼前,皇上您为何不信? 难不成非要弄个无辜百姓定了罪,才算给刁二狗伸张正义了吗?” 这是质问他吗?好大的胆子,好尖牙利嘴狂妄自大的少年。不过心脏骤停引发的突发性猝死?这是什么病?怎地从未听说过?沈昊宸目光如炬,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出人意料的少年。 少年的表情实在太认真太大无畏,周身笼着浩然正气,仿佛生死只在谈笑之间,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胡说八道,难道真的如她所说,刁二狗是死于报应? 肖慕眼眸晶亮,他终于知道青灵在做什么了。没错,她在混淆视听,她在欺君,可是,她欺君的动机如此令人敬畏。亏他号称盛轩王朝第一神医,竟从未想过医者救人还能这么干。 想青灵虽空有一身本事和三寸不烂之舌,但盛轩王朝真正的医学权威却是他肖慕。她这样的女子都能救人于危难,难道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还要畏首畏尾吗?“启禀皇上!纪弘所言句句属实!”下意识地挡住纪青灵,肖慕冲沈昊宸深深一拜:“纪弘说的心脏骤停引发的突发性猝死乃是一种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突然引发的全身血液滞流,这种时候,心脏因为突然没 有血液供应,便不再跳动,肺部也会因此无法呼吸,使人窒息而亡。 所以,刁二狗不是被小王庄的某个村民打死的,而是他坏事做尽,在狂怒下满脑子想着杀人,活活将自己憋死的。” 肖慕这番话比纪青灵的专业用语通俗了许多,沈昊宸立刻听懂了。他虽不懂医术,但却也有过突然觉得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刻。 不过他是皇帝,岂能听凭一面之词?看一眼眼眸清澈的肖慕,沈昊宸索性站起身走近些来看。 纪青灵赶紧推开肖慕,把刁二狗的心脏和取出来的肺呈现给沈昊宸看。夕阳的余晖下,但见刁二狗的整个肺背侧都呈现出黑色,沈昊宸顿觉恶心,他自然不知人死后血液由于重力沉积作用,肺背侧会比上面的组织要黑许多,还道是窒息导致的肺部血液淤积,不由捂着嘴后退 两步道:“果然狼心狗肺!” 像是察觉出作为皇帝当众说出这种话不太妥当,沈昊宸又斜睨纪青灵一眼,道:“你这孩子怎地毛毛躁躁?空有一身真本领,却连个利索话都说不完整,白白吓朕一大跳。” 我勒个去!谁连句利索话都说不完整?她说的话不要太利索太完整哦! 话说,要是在二十一世纪,肖慕用这种方式分析案情,估计早就被专案组开除了。 再说,什么叫她这孩子?搞得她跟皇帝老儿多熟似的,她又不是沈昊宸生的。 但见纪青灵面色颇为尴尬,一张小嘴还不满地噘着,沈昊宸沉重的心情竟莫名好起来,也不顾纪青灵浑身血迹斑斑,居然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错,不错!纪铭潜教子有方,有方啊!” 赞叹完,沈昊宸走到台子边缘,道:“今日朕亲眼目睹了验尸审案的全过程,刁二狗确实是被自己憋死的,与小王庄的村民们无关。朕金口玉言,赦免小王庄村民们串供之罪,当场释放,此案到此完结!” 说完,如同来时一样,沈昊宸又带着一干锦衣卫扬长而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纪青灵和肖慕才重重松了口气。 台子上的村民们简直要乐疯了,尤其是柳石头和水生,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一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一个时辰之后,皇帝亲口赦免他们的罪过,难道老天爷真的开眼了吗? 村民们个个激动得抱头痛哭,水生却涨红了脸来到纪青灵和肖慕面前:“肖神医?纪神医?我,我想问一下,杀人之罪可免,抛尸之罪……” “既然人都不是你们杀的,何来抛尸之罪?”才从前门返回来的凤栖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道:“回去吧!以后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要做糊涂事!”“诺!”恭恭敬敬地给他三人磕了个头,水生搀扶着柳石头和一干村民激动地离去。 第76章送你银子 皇上走了,犯人放了,不多时,菜市口便恢复了以往的人来人往嘈杂热闹。 凤栖没有和捕快们一同回六扇门,亦不回兵部,而是和纪青灵、肖慕一同步行往公主府走。 待走到人少之处天已完全黑下来,凤栖和肖慕才同时开口:“青灵,你……” 二人相视一眼,凤栖点点头,肖慕道:“青灵?你是不是一早就猜出凶手是……” “没有凶手!”纪青灵打断他,一本正经道:“我说过,法不容情。既然未犯法,何来包庇之情?” “你?”凤栖和肖慕哭笑不得。 纪青灵眼珠转动两下,笑道:“你们说,我给小王庄的百姓们干了这么大一件好事,他们是不是应该给我……” “嗯!”不待她的话说完,肖慕便点头道:“小王庄的百姓们应该给你塑个金身,日夜供奉才是。” “这办法好,我今日就去一趟小王庄!”凤栖拍手称赞。 “好什么好?”纪青灵气得眼皮子直跳:“塑什么金身?能吃还是能喝啊?” 嗬哟!塑毛的金身啊?凤栖和肖慕这两个大傻瓜,直接把金子给她不就得了么?她稀罕的不是百姓瞻仰日夜供奉,她稀罕的是金子,金子哟! 凤栖不满地轻拍一下她的头,教训道:“让百姓们把你当神一般供起来,这是多大的殊荣?待你百年之后,说不定也能名列仙班。” 肖慕也颇为恨铁不成钢:“青灵,但凡行医者,虽无需沽名钓誉,皆视金钱为粪土。然,百姓的爱戴还是要的,所谓民心所向慈悲天下,便是这个道理。” 什么视金钱为粪土,哪个家伙说的?有本事他天天吃粪土试试看能不能长命百岁?她纪青灵需要金钱,很多很多金钱,最好多到能砸死她。 “你们?”压制住满心怨怼,纪青灵苦口婆心地解释:“小王庄的百姓们连租子都交不起,哪有钱给我塑金身?我就想着,他们能不能给我捐几个小钱,然后帮我……” “说的也是!”凤栖若有所思地一手环臂一手托着下巴,道:“这样吧,青灵!我明日奏请皇上,让朝廷拨下银两,在小王庄给你塑个金身,供百姓们世代瞻仰吧?” 纪青灵一口老血险些喷将出来,终于忍不住哭天抢地起来:“凤栖哟!凤将军!凤大哥!那个金身不实在,还要白白浪费百姓们的香火钱。您能不能奏请皇上,把塑金身的金子直接赏给我啊?” “扑哧!” “哈哈!” 肖慕和凤栖终于同时破功,双双大笑起来。 边笑凤栖边用手来揉纪青灵的头顶:“肖慕你看看这个小财迷,不过给小王庄的百姓们做了一点点好事,这就开始算计人家的报答了,世上还有没有比她脸皮更厚的人了?” 揉什么揉?她又不是小狗狗?话说凤栖这是什么毛病,怎么总喜欢对她动手动脚?直接建议凤栖养一条吉娃娃没事天天揉得了! “嗯!”肖慕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当真没有了。不过,今日青灵为小王庄的百姓们做的可不是一点点好事,而是大大的好事,小王庄的百姓们当真该好好感谢她!” “噢?肖慕先生以为该如何感谢?” 眉眼一弯,肖慕笑了:“让小王庄的百姓们将她娶回去当百家娘子吧!” “哈哈哈哈……”二人再次同时大笑起来。 呀哈!真是公鸡下蛋毛驴子爬树,她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堂堂女法医,居然被两个傻了吧唧没见过世面的古代美男嘲笑了? 噢!果然人不可貌相,温润如玉云淡风轻的肖大神医和暖如旭阳性情高洁的凤大将军居然是一丘之貉! “纪神医!” 三人一愣,同时往前看去,却隐约看见街道拐角处立着个清秀硕长的身影,看上去有点像水生。 这大半日劳心劳神地折腾下来,眼下天都黑透了,水生不回小王庄,呆在这里做甚?三人相视一眼,同步走上前。 水生也迎着他们走过来,待走到近前尚有五步的距离,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来,二话不说,“砰砰”地磕起头来。 他先前便因磕头弄得血染衣襟,虽经过包扎止血,伤口却还在,此时再磕头,额头上的白布顿时被鲜血浸红,月光下,竟带着说不出的凄凉。 “水生?”肖慕不满地喝道。 “肖神医,我是来感谢纪神医的,您莫要劝我!”再给纪青灵重重磕了三个头,水生终于抬起头来。他的额头上虽然满是鲜血,一双眼睛却熠熠生辉,比天上的星子还要璀璨:“纪神医!您的救命之恩水生无以为报,这一世,水生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但有任何吩咐,您只管差遣便是,水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一个心思缜密的水生,果然她的一番心思没有白费,她纪青灵需要的可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眼珠一转,纪青灵道:“那个,水生,你不用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受不起,这个我得留给将来的夫君用!” “啊?”水生目瞪口呆。 “咳咳!”肖慕和凤栖同时被呛住,这个鬼丫头,她又想做甚? 不等三人反应过来,纪青灵已上前将水生扶了起来,“我也不骗你,我不是纪府二公子纪弘,而是纪府的五小姐纪青灵。” “青灵!”肖慕和凤栖大惊。 她当众犯下欺君之罪,已然够叫人揪心,此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她怎会这般毫无戒心地告诉水生?万一水生? “不碍事!”看他俩一眼,目光重新回到水生身上,纪青灵慎重道:“水生?你方才所言可当得真?” 水生的心思岂是一般人能够相比的?不过瞬间,便想明白了,立刻压低声音道:“自然,纪五小姐放心,自今日起,这一生一世,水生便是五小姐的家奴!” “严重了!”拍拍他的肩膀,纪青灵轻笑:“我不需要家奴,但却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尤其喜欢和你这种有脑子又有担当的聪明人打交道!”从袖袋里摸出一块腰牌和一个小瓷瓶交给水生,“你且拿了这些去公主府,守门的侍卫瞧见腰牌便会放你进去。进去后,你自去找我的贴身丫鬟夏雨,将这个瓷瓶交给她,让她把我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全都交 给你。”“啊?五小姐(青灵)?”不止是水生,便是凤栖和肖慕也大吃一惊。 第77章押宝水生 水生倒还罢了,凤栖和肖慕却是最清楚她的性子。纪青灵乃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财迷,一个将银子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人,怎么会头脑发热,突然将自己的私房积蓄全都交给陌生的水生? “你们无需大惊小怪!”扫一眼他们,纪青灵面上渐显凝重:“所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我虽贵为中奉大夫之女,但在纪府中却是个蝼蚁般苟且偷生之人。 积善堂眼下虽然在我手里,但树大招风,将来必是生死未卜前途渺茫。 我一人倒也无所谓,只是弘哥儿太小,恐经不起大风大浪。 老太太眼下还能护弘哥儿周全,但老太太能活多久谁也无法预料。 待老太太百年之后,弘哥儿要怎么办? 你们也知积善堂的重要性,别说王氏一族,便是皇家,只怕也不会眼睁睁地瞧着弘哥儿将它发扬光大。 我不能让弘哥儿将来被积善堂掣肘,受妖人的威胁和迫害,所以只能另想出路。” 轻叹一声,纪青灵又道:“我虽是个女子,却知积少成多聚沙成塔的道理。 本来我自己亦可在皇城内做点小生意替弘哥儿敛财,但我如今得罪了王氏和沈明轩,也许还有皇上。 他们势必不会任由我活得潇洒自在,如此一来,我名下的产业便会被公开化,到那时,我恐自身难保,又何谈为弘哥儿秘密谋划一个未来? 水生?你是个心思缜密稳妥之人,又难得至情至性,故,纪青灵将所有身家性命交付于你,但愿你能凭借自己的智慧和谋略,为弘哥儿和我,也为你自己创下一份家业!” 说罢!一鞠到地,竟给水生行了个大礼。 水生受宠若惊,颤抖着双手便要去扶她,被纪青灵一闪身躲过:“我并不叫你白替我干活,无论你做生意赚与赔,日常吃穿用度都从这些银子里支取,可好?” “好,好,五小姐说怎样便怎样,水生便是一文不取,也必会耗尽一身本事助五小姐为弘二爷谋下家业!” 擦擦眼泪,不再多言,冲纪青灵一拜,水生扭头便走。 “水生!”待他走出两步,纪青灵又唤住他:“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亦不要搞得动静太大,当徐徐图之,以免树大招风惹祸上身。 你取了银子,明日一早就带着家人和柳伯离开皇城吧! 切记,无论到何时,你们的性命是第一位的,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信誉没了可以再攒,性命没了,什么都没了。” 水生的脚步一顿,肩膀无声地抖了几下,半响,才带着哽咽,哑声道:“水生记住了!”说罢,匆匆离去。 肖慕和凤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纪青灵,水生走了良久,凤栖才挑眉不悦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将赌注押在水生身上?” 瞧他一眼,纪青灵撇撇嘴:“我不是说了吗?他是个心思缜密稳妥之人,又难得至情至性,我为何不能将赌注押在他身上?” “难道我和肖慕都是死人吗?”凤栖显得有些激动,竟逼前一步:“你竟到现在都不相信我们?” “不是这样的!”下意识地将纪青灵拉到身后,肖慕看向凤栖:“凤栖,不是你想的这样。” 肖慕一向最懂礼数,此时直唤凤栖姓名,倒也显得咄咄逼人。“这原是一举两得的法子,是你我疏忽了!”肖慕轻叹:“那刁二狗乃是钱家的走狗,如今却死于非命,你道钱家会放过水生和柳石头?青灵今日的说法虽能瞒过皇上和天下人,却恐瞒不过小王庄的人,钱家 也定然心知肚明。如此,水生和柳石头继续留在小王庄便后患无穷。 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青灵已然花费了那么多心血,岂会再白白让他们陷入虎口?” 纪青灵满头黑线,那个,她能说她没这么高尚吗?怎么被肖慕一说,搞得她跟观世音菩萨似的? “肖慕,我……” “我省得!”打断她的话,肖慕继续道:“正如青灵所说,水生是个心思缜密稳妥又至情至性之人,让他带了银子离开原是最好的法子。 倘若他将来真的能挣下一份家业,不管对弘哥儿还是对青灵和他自己,都百利无一害,若是挣不来,就算了,反正也没多少银子。” 咳咳!这话才是正理儿,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反正也没多少银子,如果水生能在十几年甚至几年内钱生钱那是最好不过,若不成,就算了,权当她做好事,给水生他们当路费了。 凤栖恍然大悟:“果然,肖慕你才是青灵真正的知己!” 话虽如此,凤栖的声音里却带着微微的自嘲和酸意。 纪青灵看看肖慕,有点心虚地走上前拉拉凤栖的袖子:“其实也不完全是这样的,肖慕所说只是一部分,我还有其他想法。” “你说!”凤栖和肖慕的眼睛同时一亮。 “我在皇城并没有朋友,所谓的亲人还不如没有。 要钱没钱要势没势,敢跟沈明轩对着干,多少还是仰仗着你和肖慕的淫威。 尤其是你,凤栖,你乃我身后的一棵大树,只要你不倒,沈明轩就不敢大鸣大放地欺负我,便是在纪府,我也能狐假虎威过得舒坦一些。 肖慕也一样,他在盛轩王朝威名远播,在积善堂的影响力更是非同一般,这些年明着是王氏在管理积善堂,可若没有肖慕暗中斡旋,只怕先生们早都跑光了,积善堂也早就倒了。 所以,你和肖慕是我最大的靠山。 另外,嗯,另外……” “另外……”肖慕接口:“只要我们俩在,青灵就有花不完的银子,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地抢,但坑蒙拐骗却是可以的,想必她一哭穷,你我也不忍心不给银子!” 嗬哟!肖慕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了解我?我没你说得这么差劲吧?怎么就跟坑蒙拐骗扯上关系了呢? 厚着脸皮扬起下巴,纪青灵挑衅地挺挺胸膛,一副我就是这样你能奈我如何的赖皮样。 凤栖先是一愣,继而眉眼一弯,哈哈大笑起来。 肖慕也摇头轻笑,只是,看向纪青灵的眸子里皆是心疼和宠溺。他三人笑得心情舒朗,屋顶视线死角处,却刁钻地站着一个人,月色与他艳丽的红袍融为一体,让他看起来如同午夜的精灵,魅惑人心却又嗜血残忍。 第78章谁掏银子 此人的眸光深邃,暗藏惊涛骇浪,容貌却隐在面具之下让人难以捉摸。 目光再在脚下的小人儿身上停留片刻,男人终于转身,往公主府迅速掠去…… 水生按照纪青灵的吩咐,携了腰牌来到公主府,守门侍卫瞧着他沾染血迹的脑袋和衣衫,虽面存疑惑,却也不多问,便带他前往客房寻找夏雨。 夏雨听完他的叙述,确定瓷瓶内是自家小姐贴身收藏的培养基,取了些常备药物包好交给水生,这才点点头进入内室。没一点情绪是不可能的,想自家小姐这辈子就攒了那么不到三百两银子,一大半还是前不久从凤栖将军那里诳过来的。现在却要交给一个不认得的陌生人,夏雨心里怎能舒服?不过,既是小姐的决定,她 也只能无条件服从。 夏雨只想着待小姐回来后好好训斥一番,可打开小姐藏私房的钱箱,却大吃一惊。 钱箱里的银子倒是没有少,但却多出来十几张大面额的银票,最大的一张为一千五百两,最小的也有二百两。一数,不多不少刚好一万两。 这一万两银子是哪里来的?一万两银子哟!别说让水生拿去钱生钱,便是不生钱,也足够小姐独自将弘哥儿抚养成人了。愣怔一会儿,夏雨渐渐回神。小姐的本事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或许这是小姐最近赚来还未来得及告诉她的。思忖一下,将银票全部折好放入一个小荷包内,夏雨却只取了一百两银子装好打了个包裹拎出 内室。 将荷包和包裹都交给水生,夏雨慎重道:“现银你们随身携带太多不方便,只一百两便够你们走遍整个盛轩王朝,这一万两银票你定要收好,这可是我们家小姐全部家当,拜托了!” 水生一愣,正往怀中装荷包的手猛地停住:“一万两银票?” 他原先估计纪五小姐能有个一二百两私房便了不得了,怎想会有一万两。别说是他这样的身份,便是普通官宦人家,一万两也够用一辈子了。 纪五小姐哪里需要他帮忙钱生钱,这根本是在倾囊相助啊! 心头感慨万千,对纪五小姐的崇拜和感激更是到了粉身碎骨的地步。水生心头登时有了主意,也不多说什么,冲夏雨鞠身一拜,收好荷包拎起包裹转身便走。 待他走后,夏雨狠狠在自己胸口捶了一拳,轻声怒道:“连声谢都没有,当真是个见财忘义的白眼狼!” 直到水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公主府外一棵大树上挺拔孤傲的男人唇角才渐渐弯起,隐在面具下的凤目中竟掠过一丝笑意,继而转身离去…… 纪青灵和肖慕、凤栖三人兴致颇高,一路说笑着往回走,才走到平日常来的包子铺前,纪青灵的肚子便不争气地咕噜噜一阵乱响。 肖慕和凤栖的话音戛然而止。 不好意思地看看肖慕,再看看凤栖,纪青灵呲呲大白牙:“嘿嘿!我比较瘦,不耐饿,咱们能不能先去吃点东西?” 吃吧吃吧,不然晚上睡不着哈?话说她午饭都没吃,饿到现在呢! “谁掏银子?”肖慕和凤栖竟异口同声。 纪青灵抖了抖,再抖了抖。噢!故意的吧?平时肖慕带她来吃包子从没说过要她付钱的话,隔三差五还会给她几两碎银子当零花钱,这个节骨眼儿上怎么会提这个?凤栖更差劲,租个匣子都能花二百五十两银子,怎地吃个包子偏要 斤斤计较? 好吧好吧!谁叫她交友不慎?遇到这么两个又小气又腹黑的美男算她倒霉吧! 话说,刚才才大手笔地帮了水生,这会子哭穷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她请就她请吧! “我掏吧!” 应完,纪青灵便哭丧着脸伸手去摸口袋,将所有的袖袋、贴身衣袋都掏了个遍,也只摸出两个小钱,别说请客,便是买两只包子恐怕都不够。 再次在心里将夏雨骂了个狗血喷头,纪青灵却忘了今日女扮男装出门时夏雨根本就不在,是她自己不操心忘了带钱。 心虚地瞟一眼虎视眈眈瞪着她的两个美男,纪青灵咽了口口水:“那个,晚上不好吃太多,吃太多了容易长胖。最近我在减肥,这包子还是,还是改日再请吧!” 嗬哟!要不要这么丢脸,不过是几笼包子,回去直接一头撞死得了! 凤栖和肖慕面面相觑,他们料到她会心疼,会尴尬,却着实没料到她会找出这么烂的理由搪塞他们。那个,她在减肥他们可没减,为何要跟她一起挨饿? 瞪着眼瞧了纪青灵半天,肖慕才皱眉道:“青灵果然乃世上吝啬小气第一人!” “嗯!”凤栖煞有介事地应和:“太丢脸了,以后出门别说是我们的朋友!” 我勒个去!当你们的朋友很有面子啊?一分钱的好处捞不到,还得倒贴请包子。话说,二十一世纪逛街,那不都是男人请女人吃饭么?怎地轮到她就反过来了? 才竖起柳眉打算反唇相讥,左右手已同时被肖慕和凤栖握住:“走吧走吧!这顿我请了!”哈!美男请客?纪青灵立刻眉开眼笑:“那咱们也别吃包子了,去香味堂吧?呶,也不远,就在前面。他家的核桃酥最是有名,我垂涎很久都没有品尝过。嗯,肖慕是个平头老百姓,请不起那么贵的吃食。 凤栖,这顿就你请吧!” 冤有头债有主,谁叫凤栖上回掳她,白白让江妈妈丢了买好的核桃酥? “咳咳!”凤栖和肖慕再度被口水呛住。 肖慕倒还罢了,只管用手捂着嘴笑,凤栖却是一脸黑线。 好么!算计了他倒罢了,还如此大方地替他做主,这个坏丫头,当真不是省油的灯。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大笑起来。 他三人笑得愉悦,却丝毫不知屋顶上有个肆意张扬的身影正怒目相对,一双大手紧握成拳,广袖下,青筋毕露。 不待他从屋顶纵身跃下,突听一声凄厉的惨嚎:“鬼啊!” 笑声立止,脚下三人相视一眼,同时往叫声传来的方向疾步而去。男人的凤目一眯,也跟了上去。夜色虽已深了,但街上并非一个行人都没有,如此凄惨的叫声,立刻将四面八方的人招了过来,便是熄灯入睡的百姓人家,也纷纷亮了灯循声而来。 第79章鬼影作祟 看来老百姓的八卦好奇是哪个时代都共有的产物,瞧一眼身后黑压压的人群,纪青灵抹了把额上的冷汗,若他们跑慢一点,只怕挤都挤不进来了。 目光循去,地上正躺着一个口吐白沫的年轻少妇,瞪着惊恐的眼睛指着黑漆漆的街角,只见出的气,不见进的气。 纪青灵和肖慕的反应极快,二人同步上前,不待交流,已同时掏出针包迅速施针。 众人只觉眼花缭乱,他二人却配合默契,没有一针出错,不过十来秒,那少妇已醒转回神。 像是还有些迷怔,瞧瞧肖慕,再瞧瞧纪青灵,她竟满脸茫然。 “你看见了什么?”纪青灵轻声问。 她问的是你看见了什么,而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错,纪青灵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地上有一只幼童穿的鞋,只看鞋子大小,便知丢失的孩子最多只有两三岁。 她的声音不大,亦温暖如春,但却带着一股醇厚的威压,少妇只觉心头一热,眼泪倏地夺眶而出:“公子!公子你救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 她的手指紧紧抓着纪青灵的手腕,尖利的指甲深陷进纪青灵的皮肉,登时有丝丝鲜血渗透出来。 屋顶上的男人凤目一闪,眉头微挑,已透出股股杀气。 仿佛丝毫未察觉出疼痛,纪青灵紧紧盯住少妇的眼睛:“谁把孩子带走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气息,只有凤栖和肖慕若有所思地同时看向地上遗落的鞋子。 “鬼!是鬼抱走了我的孩子!”少妇瞪着惊恐的眼睛,一叠声道。 “胡说!这世上哪来的鬼?” 像是要验证她的话,突听人群中又有人惊恐地喊道:“啊!鬼影,鬼影!” 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一下看过去。 只见空旷的街道上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有些模糊,但借着月光却能瞧出乃是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婆婆。 夜幕中,这老婆婆的整张脸都是青色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让人瞧了莫名就会联想到青面獠牙。 令人胆寒的并非老妇人的出现,也并非她高大的身影,而是她是个影子,一个虚浮的,透明的影子。就好像她是夜空中飘荡的一抹冤魂,平白叫人不寒而栗。 此时,这个影子竟沿着街道一点点向人群移过来,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的双脚却没有移动,就好像她是从半空中飘过来的一样。 “鬼啊!”人群哗啦一下散开,开始四处逃散。 肖慕并未逃开,却下意识地一把搂过纪青灵,将她的头紧紧按压在了胸前。 随着一声断喝“纳命来”,凤栖刷地从腰间拔出佩剑迎身而上。 纪青灵没有呼喊,也没有挣扎,任由肖慕紧紧护着他。 透过肖慕腋下的缝隙,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个渐行渐近的,只有二十一世纪的恐怖片中才会出现的鬼影婆婆。是什么?这是什么?鬼魂吗?太荒谬了。纪青灵承认,这世上有很多人类尚未认知的奥秘存在,但,她亦坚信,所有装神弄鬼的东西都是伪科学。既然没有鬼魂之说,那么,这个鬼影婆婆是哪里来的?又 是谁在操纵她? 鬼影出现,顷刻间,除了他们三人和瘫软在地惊得目瞪口呆的少妇之外,街道上再也没有第四人。 当然谁也没注意屋顶上那个红色的身影,此时,他也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鬼影,吃惊得几乎屏住了呼吸。 凤栖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豪气,出手如电,不待鬼影逼上前,已一个大鹏展翅跃向半空,瞬间,便头下脚上地冲着鬼影头顶挥剑斩下。 这般凌厉的招式,便是西楚霸王再生,只怕也会当场脑浆迸裂死于剑下。所以,凤栖虽头皮有点发麻,却十分自信。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招刺出,凤栖便感觉不对,心道不妙,口中已大呼道:“青灵小心!”身子却已随着呼声重重坠下。若不是他反应迅速,只怕这一坠,他已将脑袋磕进腔子里去了。纪青灵、肖慕、少妇,连带着屋顶上的风少都死死瞪着越来越近的鬼影,不管它是何物,只要凤栖一剑刺中,便是不能即刻毙命,产生的阻力也必定会减缓凤栖下坠的速度。所以武功高超之人,往往会选 择从头顶袭击的招数。可是,凤栖显然没有刺中,因为众目睽睽之下,凤栖手中的长剑和他的人,居然从鬼影婆婆的身体里穿过去了。而鬼影婆婆丝毫未受到影响,继续向他们移来。 穿过去了?凤栖居然穿过去了?就好像鬼影老婆婆乃是幻影或者一团烟雾,凤栖竟直剌剌地透身而过了。 眉心一跳,纪青灵瞪着鬼影婆婆的眼睛里突然精光大盛,她想,她猜出这是个什么东西了。 屋顶的风少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声“青儿”便扑将下来。 肖慕只觉眼前一花,温暖的体温已离开他落进了另一人的怀抱。 不待他回过神来,那鬼影婆婆已到了肖慕面前。咽了口口水,肖慕索性双目一闭,挺身直直地撞了上去。 如凤栖一样,他也没有撞到任何东西,若不是身边的少妇惨呼连连,肖慕甚至不知道鬼影婆婆已经穿过他渐渐远去了。 看着越飘越远的鬼影,除了纪青灵,其他人均目瞪口呆。丢了孩子的少妇更惨,喉间咕哝一声,已再次昏死过去。 伸手想推开风少,无奈这厮的双臂如同铁箍,且,他似乎担心她也被鬼影婆婆掳走,还好心地学着肖慕的样子,用手扣住纪青灵的后脑勺,将她的小脸牢牢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唉!这个男人。若不是实在担心的太厉害,以他的性子,岂会在凤栖和肖慕都在场的情况下突然现身? 心中颇为感动,纪青灵的声音已软软脱口而出:“放开我吧!她走了!再迟一点,这少妇便没救了!” 风少没有松开她,只是低头死死盯着她,面具下的眼眸如同浩瀚宇宙,皆是让她读不懂的深邃。 无奈地轻叹一声,抬手轻轻环抱一下他的身体以示安慰,纪青灵轻唤道:“肖慕!” 肖慕被她唤醒,忙对晕过去的少妇再次施救。没等少妇醒转过来,人群已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叽叽喳喳议论纷纷,竟带着难言的激动和兴奋。 第80章嫁给我吧 唉!纪青灵轻叹。老百姓就是老百姓,这下好了,众目睽睽,恐怕皇城内闹鬼的消息不出两日,便会传遍盛轩王朝的所有州郡。堂堂天子脚下,居然闹鬼?嘿!六扇门又有得忙了,特别是凤栖,只怕又有 活干了。话说,凤栖管得可真够宽,他一掌管京畿卫戍的护国大将军,手握兵部大权,怎地偏偏总插手人家刑部的事情?瞧今日六扇门的大老爷们一个个对凤栖毕恭毕敬的模样,难不成刑部大权也在凤栖手中?兵 部刑部双权在握,倘若凤栖造反?纪青灵顿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没等纪青灵从自己的跑题中回过神来,风少已转向尚在愣神的凤栖:“你和肖慕先在这里善后,我送青儿先回公主府!” “你……”肖慕和凤栖同时出声,话未出口,哪里还有风少和青灵的影子? 二人不由相视一眼,眸中虽带着不满和隐怒,心却因青灵的离开安定了不少。 纪青灵只觉眼前一花,已被风少打横抱起跃上了房顶。耳边风声呼呼,眼前浮光掠影,什么也听不清看不清,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风少的体温和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这还是她和风少认识以来,他对她最客气的一种抱法,以前要么单臂夹着她,要么拎着她的后衣领,更甚者直接大头朝地提着她,哪有一次是这样抱着她的? 公主抱哟!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公主抱! 话说,风少这厮当真是个妖孽,这般抱着一个大活人飞檐走壁,还能快到这种程度,只怕火车也赶不上他吧? “风少……” “你以后若再在人多的时候强出头,我就把你关起来!” “啊?”纪青灵不明就地。 “谁叫你今日来菜市口的?又是谁叫你出头露面主动去验尸的?” “你搞这么大动静,不就是想给柳石头和水生留下一条生路吗?”轻叹一口气仰首看他,眸中皆是细碎的星辰:“你既有救人于水火之心,青灵又岂敢无成人之美之意?” “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风少显然急了,声音里都带着颤抖:“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他一连说了两个知不知道,后面的话却硬是没有说出口。然而,纪青灵却听懂了。 皇上,这世上最最叫人难以捉摸的便是皇上。如果说像风少这样活得肆意潇洒的人还有什么害怕或者忌惮的人或事,那便只有皇上。 心头竟觉一暖,搂住他的手臂不由收紧了一些:“我知道……” “知道你还强出头?”脚下一顿,风少竟抱着她停在了一片突出房檐的瓦片之上。 他抱她的样子颇为随意,只用一只手揽着她,另一只手却轻轻捉住纪青灵受伤的手腕,就着月光仔细审视她腕上的掐伤。 半响,突然俯首用唇贴住伤处,伸出舌尖一点点舔舐。 纪青灵惊得七魂只剩下五魂半,倒不是因为风少突然如此暧昧煽琴地调戏她,而是。嗬哟!妖孽,瓦片这东西都是虚放在屋顶的,别说这么站着,便是不小心用手摸一下,这玩意儿都会掉下去的。这可是是三层的高楼,妖孽?就算你武功盖世,只用一只手抱着她在虚晃的瓦片上调琴,你 特么这是想吓死谁? 想都没想纪青灵的身子已下意识地贴上前去,抱住风少的手臂愈发紧了,像是怕抱不牢,索性将手臂小心翼翼地往上移了移,一下子抱住他的脖子,紧紧勒住。 风少正在专心舔舐她腕上的伤口,哪里料到纪青灵会突然改变抱姿,而且还会使这么大力气,一下没防备,不但头被她拽了过去,连同呼吸都是一窒。 才恼怒不堪,唇上一暖,竟与她急切颤抖的嘴唇紧紧相贴。 四只眼睛倏地同时瞪大了。 纪青灵彻底凌乱了。噢!她这是投怀送抱吗?那个,为毛总是她主动去亲他?她没这么饥不择食好不好?话说,风少这厮武功高得能飞檐走壁,甚至站在虚掩的瓦片上,怎地就经不住她的一双手臂呢? 像是突然想到该回应她的热情,手腕上一松,风少的另一条手臂也紧紧抱住了她,并且使劲箍了箍。纪青灵痛得连连闷哼,呼吸不畅,嘴巴已下意识地张开了。 风少被她突然吻住,怒气和心疼散去的同时脚下一浮,竟有跌落下去的趋势。害怕失神下一只手抱不牢怀里的小人儿,所以他只是下意识地用双臂抱她紧一点,哪料到纪青灵的小嘴会突然张开? 一时间,如同蜜蜂寻到了举世罕见的醉人蜂蜜,风少也不待细想,便已鬼使神差地探舌钻了进去。 顿觉芳香缭绕,如同坠入幻虚妙境,竟是再也不想取出来。下一秒,已被本能驱使,急切地去探寻更令人神往的奥妙。 他这里神志不清情难自制,脚下的瓦片却毫无成人之美之意地哗啦一下翻了个个,风少脚下一滑,再无悬念,抱着纪青灵直直地坠了下去。 “啊!”纪青灵大惊。 惊呼声刚淹没在风少的嘴里,身子一轻,已被他抱着再次落在了屋顶上。 用舌在她嘴里游荡一圈,颇为不甘地重重吮了吮她的唇,风少才抬起头:“你知道个甚?你差一点就变成娘娘了!” 风少的声音虽是训斥,面具下的凤目却亮得出奇,仿佛一潭汪汪的水,让纪青灵不由自主就想跳下去。 下意识地用手摸摸被他亲肿的嘴唇,纪青灵有点犯晕。那个,她是不是会变成娘娘跟风少有关系吗?她跟他又不是情侣? 纪青灵在感情上虽尚未开窍,但却不糊涂。对风少究竟是什么感情,她自己都云山雾罩的,偶尔会心跳加速,但想来想去,好像面对肖慕和凤栖时,她也会心跳加速,尤其是他们冲她笑的时候。 那个,她虽不是腐女色女,但来几个绝世美男冲你笑得跟白兰花一样,你倒是会不会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这种情况应该不是爱情吧?更像一种本能。 对,一定是本能,一个连脸都没见过的男人,她脑残才会爱上他! 一旦想通,纪青灵便冷静下来,“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你嫁给我如何?” “啊?”这回是真的大吃一惊了,纪青灵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这厮什么意思?难道,在这一个多月的同床共枕中,这厮真的爱上她了?嗬哟!她还真是魅力无限呐! 第81章反应迟钝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满地抱着纪青灵继续往前走,风少的声音冷淡下来:“像你这样的女人,我是不会要的。 不过,我既然和沈明轩是仇人,他越不舒服,我就会越开心,他想得到的女人,我偏偏要让他得不到。 更何况,抱着你有助眠的好处,我便勉为其难,暂时收留你吧! 不过我们有言在先,我绝不碰你,你也莫要觊觎我。 当然,什么时候我不需要你了,休了你便好!”我勒个去!就因为沈明轩想要霸占他,他便勉为其难娶了她?娶回家之后只当她是大抱枕?他不碰她,也不让她觊觎她?噢!他是金条还是夜明珠啊,她会觊觎他?不需要她的时候就休了她,该死的王八 蛋,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吼吼!我激动死了!”狠狠冲天翻个白眼,纪青灵冷笑:“便是要嫁,我也会嫁给凤栖那样的正人君子,绝对不会嫁给你这样的妖孽。所以,我的终身大事就不劳风大侠操心了!” “你不能嫁给凤栖!”这回,风少的声音却有些尖锐。 “为何?” “你会害了他的。再说,你也配不上他!” 来道闪电,快点来道闪电,雷也行,赶快劈死这嘴贱欠抽的脑残妖孽吧! “你特么能不能不要闲操萝卜淡操心?我嫁给谁和你有一毛钱关系吗?你管好你自己就成了,我的事不用你来管!” “不能不管!”丝毫不理睬她的暴怒,风少抱着她的手臂再次一箍,便让纪青灵扭得快成麻糖的身子老实下来:“你说过,咱们俩和解了。” 噢!这是和解的前奏么?这是找打的前奏好不好? “好!我配不上凤栖,更配不上你,我嫁给肖慕总行了吧?你不是肖慕的朋友,也不是肖慕的老爹,我是不是会害死肖慕你总管不着了吧?” 终于成功地震到他的,风少的脚步再次停下,垂眸看着她,半响,他才硬邦邦道:“肖慕也不行!” “为……” “哪有那么多为何?要么不嫁,要嫁便只能嫁给我!” 那个,河在哪里? “乖!”风少的头突然俯下来,亲昵地用额头蹭了蹭她的脸:“听话!” 她是小宝宝么?用这样的糖衣炮弹来轰炸她?到底是他脑残还是她脑残? 可是,纪青灵终于承认自己的确很脑残,似乎还有点犯贱。不,是犯晕,真的是犯晕,眼睛都有点花了。 嗬哟!怎么办?妖孽的糖衣炮弹不但管用,貌似她还没吃够。她是中邪了么?怎么就连半点火气也发不出来了?而且,还有点心疼他?心疼这个妖孽哟! 感觉到她的温顺,风少冲她微微勾唇,这回索性将整张脸都贴在她的脸上,“乖乖回去睡一觉,什么也别想,你只记住我的话,不要强出头,不要将所有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一切,有我!” 纪青灵莫名就有些瞌睡,迷迷糊糊“嗯”了一声便沉沉睡去。 抚在她背上的手始终不曾松开,依旧脸贴脸,他静静地瞧她。半响,没忍住,噘起嘴在她唇上轻轻一啄,蹙眉道:“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女人!” …… 纪青灵觉得有人正在看她,第六感觉告诉自己,这个人没有危险性。 倏地睁开眼睛,正对上肖慕透过纱帐洁净如水却略带担忧的目光,心头一慌,赶紧坐起来。 屋子里并未点灯,肖慕只是坐在书桌旁,距离纪青灵的床榻远远的,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 按照道理说,一个大男人半夜三更闯进姑娘家的屋子是极度不妥的,但不知为何,这样的肖慕,非但没有给纪青灵造成登徒子的错觉,反而让她觉得肖慕更加神圣。 “肖慕?”纪青灵轻声唤他。 肖慕站起身,却没有走上前。怔怔地瞧她半响,才道:“你大概受了惊吓,夜里浑身发热,夏雨着急,又不敢惊扰到天筝长公主,所以过去找了我。” 是这样,难怪肖慕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过来,竟是她病了,所以他衣不解带地来照顾她。 “你已服了我亲手熬制的安神药,热度业已退了。我怕你睡不踏实,所以没点灯。” “那,多谢了!” 狠狠闭一下眼睛,肖慕心头漫过无边的凄凉。 青灵?你可知,你这般与我生分,我心里,很难过。 “放心,我给你用的是滴管,没有以口哺药……” 再也说不下去,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悄然离去。 看着肖慕略显凌乱的脚步,纪青灵莫名其妙地摸摸鼻子。 才躺下,门又被人推开,夏雨举着灯盏进来。 见纪青灵醒着,夏雨不满地撅撅嘴巴:“肖慕先生累了一天,茶都没顾上喝一口就来给小姐退热,小姐怎么这般无动于衷?” 嗯?夏雨这是在抱怨她吗?她也累了一天了,且尸体解剖几乎是她独立完成了,她都没让肖慕染指。若说累,她应该比肖慕更累好不好? 再说,她也一样啊!午饭晚饭都没吃,热茶也没喝一口,应该是中暑了吧?否则也不至于半夜发烧不是? 夏雨这丫头,到底是谁的贴身丫鬟吧? “我跟他说过谢谢,哪里就无动于衷了?”懒洋洋地应了,突然腾地坐起来,纪青灵瞪大了眼睛:“夏雨?你不会是春心萌动,爱上肖慕了吧?” “咳咳咳咳!”夏雨吓得差点把灯盏甩出去。 噢!自家小姐要多迟钝多粗线条才会这般想?拐到姥姥家去了呀! 便是她这么个笨丫鬟,都能瞧出肖慕先生对小姐的爱慕之意,怎地偏偏小姐跟个马大哈似的,整日里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明白? 遇到这么个不懂风情的,肖慕先生当真前世造孽。但见夏雨看鬼一般看着自己,纪青灵得意地从床上下来,很仗义地走过来拍拍夏雨的肩膀:“你莫急,待水生帮你家小姐我攒下大笔家业,我就给你置办一份厚厚的嫁妆,把你风风光光嫁给肖慕。所以你现 在要卯足劲儿,争取让肖慕爱上你,知……” “闭嘴!”夏雨终于忍无可忍:“哪有你这样不自觉的小姐,只管自个儿在那里自说自话,你有没有问过我?我有说过看上肖慕先生了吗? 就算我有这个心,也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小姐你胡说八道也不替我撒泡尿照照,看我有哪一点配得上人家肖慕先生?”嗬哟?当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瞧她都把夏雨惯成什么样了,居然敢对她大呼小叫? 第82章不堪回首 “你没看上肖慕?那你看上谁了?”小心翼翼地看向夏雨,纪青灵底气不足地问:“难不成是凤栖?” 那个夏雨,不是小姐我打击你,凤栖可不行,人家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儿,你是真的配不上。不过,貌似肖慕夏雨也真的配不上。果然,夏雨比她有自知之明。 噢!夏雨看她的是什么眼神?怎么搞得她跟臭狗屎一样? “夏雨?你别难过……”“行了行了!”满头黑线地打断自家小姐,夏雨摆出一副后妈的嘴脸:“我说小姐?你是怎么想的?难不成出去一次被肖慕先生和凤栖将军洗脑了?亦或是你在外面遇到贵人发了横财?那么多银子,你就交给 水生?你的头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 纪青灵登时风中凌乱,她是不是把夏雨教化得太好了?这种话说起来一溜一溜的? “我是真的觉得这水生是个可造之材……” “我也是个可造之材,小姐你怎么不把银子送给我呀?一万多两银子哟!小姐你败家也不是这样败的吧?” “咳咳!”顾不上被口水呛到,扑上前死死揪住夏雨的领子,纪青灵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你说什么?一万两银子?哪里来的一万两银子?” “唔!”夏雨登时无语。 好吧!就算她只是个丫鬟,但她可是从小陪着小姐一起长大的,小姐这是欺负人,还是欺负人啊?太令人桑心失望了。 愤愤地扯下小姐的手,夏雨气咻咻地转身出去,当然,还没忘记关门。 哼,小姐不仁,她夏雨可不能不义。 如同得了失心疯一般愣了许久,心头突然一亮,惊呼一声“风少”,下一秒,纪青灵已扑倒在床上捶胸顿足起来。嗬哟!早知道这厮是个那么有钱的主儿,她疯了才会拒绝嫁给他,不就是个大抱枕吗?她计较那么多做甚?总比占了她的人再占她的身还一毛不拔要好吧?她大可以开出好价钱跟风少做笔交易嘛!笨死了 你纪青灵! …… 沈昊宸心事重重地回到皇宫,连晚膳都用得心不在焉,掀翻了敬事房端来的牌子,将管事太监撵出去打了板子,这才独自在乾清宫睡下。 辗转半天,终于陷入深深的噩梦之中……十二月的天气,异常寒冷,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繁华的皇城仿佛进入冬眠,即便是大白天街道上也见不到几个行人。除了讨生计的街头小贩,便只有巡防的京畿卫戍踱着整齐的步伐穿街而过。偶尔,掠 过一只的飞鸟,惊起一树弥漫的银花。隔着宽宽的护城河,皇宫大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处处张灯结彩,便连勤政殿前威武的石狮子上,都披挂着耀眼的红绸红花。整个皇宫看起来似乎喜气洋洋,然,只要有心,便不难发现上至太后、皇后居住 的慈宁宫和坤宁宫,下至各妃嫔的宫殿院落,皆门户紧闭,透出难言的孤寂与荒凉。 只有一处,乐曲欢快人来人往,太监宫女成群结队,人人面带微笑,这便是椒房殿。传说上古时代帝后伉俪情深形影相随,特将乾清宫与椒房殿并肩而建,然,不知道从哪一代开始,为避后宫魅惑君王祸乱朝政,盛轩王朝的三宫六院皆迁入大内深处,皇后的寝宫则由椒房殿改成了坤宁宫 ,至今已延续了两百多年。 今日,这一惯例却被打破。因为,今日乃是年轻的皇帝纳妃的大喜日子。自古以来,非新皇登基,封后大喜,后宫之中皆不宜大肆披红挂彩,便是册封皇贵妃,也仅在自家宫门上挂几只红灯笼,以此区分尊卑有别妻妾有序。今日这场庆典,显然打破了沉重的樊笼,然,张扬的 喜庆中,却隐着难言的压抑和紧张。 所有的压抑和紧张都来源于椒房殿内的两个人,他二人皆鲜红喜服在身,却剑拔弩张。 “除了后位,朕能给你的都会给你,你为何还要这样待朕?”年轻帝王双目通红,英俊的脸庞因狂怒显得扭曲。 女子凤冠霞帔散落一地,只着一身单薄的鲜红中衣,纤细的脊背挺得笔直,玲珑有致的身体虽微微颤抖,握在手里的金簪却坚定又决绝:“我想要的,从来不是您的后位!” 女子手里的金簪锐利的尖端正指着她自己的喉咙,在她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刺出一朵艳红的血花,可她精致绝美的脸庞上却没有丝毫动摇。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皇上不知我想要什么吗?” “你……”面上隐痛,年轻帝王跨前一步,像是想将女子搂入怀中,但却仅仅只跨出了一步而已,只是那双不甘的手臂,依然固执地张开着,像是仍在等待女子主动投怀送抱。 女子眸中闪过一丝绝望,手中金簪又刺入几分,猩红的鲜血缓缓流下,在她优美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线。 “我想要的,不过是亲人团聚,和……” “你便如此讨厌朕么?”年轻帝王急急打断她,像是极其害怕她继续说下去:“朕可以放过你的家人,只要你允了朕,朕就……” “那他呢?皇上打算如何待他?” “他?”最后一丝温情从脸上褪去,年轻帝王狂怒:“你还想着他?他做出这样的事,你居然还敢想着他?” “便是我嫁给你,你也不会放过他,不会放过他的家人是不是?”粲然一笑,女子眼角终于滚落两滴晶莹的泪珠,“宸哥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从未想过做皇帝!” 猛一发力,金簪刺下。 “盈娘!”睚眦欲裂,年轻帝王扑上前死死握住她的手腕。金簪虽未完全入喉,却已有血水汩汩而出。 将纸一般脆弱的人儿紧紧搂入怀里,年轻帝王狠狠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风平浪静:“朕答应你!朕不灭他阖府,但他,朕绝不能留。” 眸中浮起柔和,唇边的笑意愈发干净,女子艰难道:“宸哥哥!我知道,知道,你,你一直都是最,最好的,哥哥……” 就是这样,还是这样,他只是哥哥,在她的眼睛里,他永远都是哥哥。即便他这样深爱着她,即便他不惜得罪天下所有的人开启椒房殿,在她心目中,他还是哥哥。 “来人!”人群涌入,看着满地狼藉血溅当场,个个惊得大气都不敢出。 第83章撞到皇帝 “传朕旨意,智亲王沈擎苍涉嫌谋反,三日后午门处斩,念其父兄护国有功,不予连坐,智亲王爵位由其兄沈博文承袭。”微微一顿,目光虽自始至终不曾离开怀里的人儿,年轻帝王的眸中却浮现出一股暴虐和残忍:“帝师白旭尧养女不贤,革去内阁大学士之职,其妻掳夺二品诰命夫人封号,‘白家三杰’一并革职,白氏一门尽 数流放汴州,不得皇命,永世不得入京。” 众人顿吸一口凉气,年轻帝王却置若罔闻,一双满含愤怒的眼睛只管深深凝视怀中的女子,像是在等待她再说些什么。 然而,怀里的女子只是含笑瞧着他,目光清澈见底,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好,好,好!便是这样,她都不肯低头,便是这样,她依然不愿求他一句。 最后一丝侥幸破灭,终于狠绝道:“白旭尧之女白盈盈不守妇道,赐与太子通事舍人纪铭潜为妾!” 他乃九五之尊的天子,可她却不要他。她既不愿做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那便去做最卑贱的女人吧! “皇上手下留情啊!”侍奉过两代帝王的老太监终于忍不住道:“那纪铭潜不过是个正七品下阶官员,却自诩风流,年纪轻轻已有一妻两妾,更有通房丫头无数,盈贵妃如何能配与那等……” “来人!将喜禄拉下去杖毙!” 臂上一紧,染血的小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低头,四目相对,她的眸中皆是哀求,与儿时拉着他的袖子央求一模一样。 还是这样,只是一个老奴,她都会求他,可是,唯独对他。好狠的心,好狠的人。 终是败在她的目光之下,年轻帝王扯住袖子道:“滚下去!再有下次,定当不饶!” 老太监惶然退下,女子却依然紧攥他的袖子不放,晶亮的眸子里带着欣慰的泪花,嘴唇轻轻翕动,没有发出声音,他却清清楚楚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在说:“谢谢你,宸哥哥!” 她可知他不要她的谢,不要她的感激,他想要的,不过是她这个人,还有她的心。 罢了罢了,给她吧!都给她吧! 手掌一挥,被她攥着的衣袖应声而裂,将白盈盈放下,沈昊宸缓缓起身:“将积善堂归入白盈盈名下,随白盈盈嫁入纪府。违令者,斩!” 再也不愿回首,再也不看她一眼,他踉跄离去。从此,他沈昊宸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从此,他只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帝王,无情无欲,再也不会有人能打倒他,再也不会。 谁也没有发现,年轻的帝王早已泪流满面…… 腾地从龙榻上直坐起来,滔天恨意漫过心头,凄厉的喊声已脱口而出:“盈娘!白盈盈!” 外殿值守的太监和锦衣卫们被吓了一跳,哗啦啦闯进来。尚未开口,一个焚香用的金鼎已劈面砸过来:“滚!都给朕滚出去!滚出去!谁敢进来朕就杀了谁!” 这一夜,宫里人人胆战心惊,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忆起了十五年前那段凄惨的三角情债。 第二日早朝,所有的朝臣都发现皇上的神色不对,一双龙目死死盯着金銮殿上的中奉大夫纪铭潜,那双眼睛,像是恨不能将纪铭潜一刀一刀剜死。数次,众人都瞧见皇上额上的青筋噗噗直跳。 宫里人多眼杂,各类关系网留下的眼线甚多,不少人昨天夜里便听说了乾清宫的事情。此时只等着看笑话。 纪铭潜如芒在背,他对皇帝忠心耿耿,说起来他还算得上皇上的半个老丈人。 他的嫡长女纪明灵八年前进宫,一直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五年前,被皇上看中,封了个美人。 这么多年来,纪明灵虽没有再荣升,却也在宫里站住了脚跟,尤其是皇后娘娘,一直将纪明灵当做心腹。所以昨晚,纪铭潜也早早得知了消息,今日本打算称病告假一日。哪想皇上竟如同生了千里眼顺风耳,早早便命人去纪府传话,宣他进宫商议要事。他一大早就在宫门前等候,可是,直到上朝,皇上也没 有见他。 此时更好,皇上的目光将他凌迟来凌迟去,简直生不如死,心中已把不识好歹自作主张的纪云灵骂了千万遍。 左等右等,皇上就是不发落他,弄得纪铭潜一颗心七上八下,几乎要得心脏病,而文武百官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整个早朝便在诡异紧张的气氛中接近尾声。 盛轩王朝虽不允许女子干政,却也颇顾及人情,只要不涉及朝政,不出现外戚掌权的情况,妃嫔们的家人,每月能进宫探视自家女儿两次。 所以一散朝,纪铭潜便在众人鄙夷的目光和八卦的议论声中来到了明兰堂。这明兰堂本是坤宁宫的一个偏殿,纪明灵做宫女的时候便住在这里。她被皇帝宠幸之后,由皇后做主,将这里改了称呼自立门户,说起来虽是一宫之主,实际上还是皇后的贴身侍女。皇帝日理万机,哪里 会在乎一个未放在心上的美人,所以给了个封号始终睁只眼闭只眼。 纪铭潜来此便是打算找女儿商量一下,让自己安安心。哪想,宫人却告诉他明美人不在,去坤宁宫伺候皇后去了。 头一回觉得自家女儿去伺候皇后如此令人厌烦,纪铭潜兀自生了会子闷气,便转身出了明兰堂。他自不敢去坤宁宫打扰,只好悻悻地往回走,准备出宫。 猛地撞到一人身上,纪铭潜登时大怒,脱口道:“大胆奴才……” 话未说完,纪铭潜的面上便被人重重一掌掴。 纪铭潜一下子就被打愣了。 待看清楚自己冲撞了谁,更是吓得几乎要晕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算,连话都说不利索:“奴才,奴才,叩,叩,见皇上!皇上恕罪!” 恕罪?沈昊宸此时杀了纪铭潜的心都有了。 堂堂朝廷二品大员,却张口闭口奴才,这样的人岂能配得上盈娘? 他当年可是昏了头,才会将盈娘嫁给这种人? 便是不爱他又如何?便是恨他又怎样?就算是这个狗屎不如的纪铭潜,都能占了盈娘的身,还生下了孩子,他沈昊宸为何不能,为何不能? 弯下腰,一把揪住纪铭潜的衣领,沈昊宸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一个巴掌不够,他要将此人千刀万剐,要将此人放进油锅里炸一炸,要将他剁成肉泥。 第84章喜从天降 可是,突然有一双清亮干净的眸子浮现在脑海里,带着郁郁的不甘,又带着点让沈昊宸陌生的狡黠和赖皮。 那个少年,那个名唤纪弘的少年? 猛地松开手,沈昊宸面色已恢复了正常:“纪爱卿是从明昭仪那里来的吗?” 明昭仪?纪铭潜一愣,从美人到昭仪中间不但隔着两阶,还隔着婕妤、芳仪、婉仪、顺仪、贤仪、德仪、波仪、淑仪和充仪,便是册封,也没有这么快的,皇上这是气糊涂了吗? 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喜禄轻蔑地扫纪铭潜一眼,低声道:“皇上,明美人……” “怎么?朕说她是明昭仪不可以吗?”像是跟人赌气似的,沈昊宸突然道:“传朕旨意,封纪明灵为明昭仪,享四品俸禄。即日起,搬离明兰堂,入住椒房殿!” “啊?”众人大惊。 纪铭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说什么?让明灵入住椒房殿?那个连皇后娘娘都不敢奢望的宫殿,那个这一生,皇上只为一人保留的椒房殿。难道说,他们都错了,皇上最最钟爱的人,乃是明灵? 早有宫人前去通报,这里的人尚未回过神来,坤宁宫已走来一群行色匆匆的女人。最前面领头的便是皇后。 皇后身边跟着的正是纪明灵,此时,她的俏脸儿涨得通红,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只觉一颗心儿七上八下,好几次都差点儿摔倒。 “皇上!”这里沈昊宸还在生闷气,那边皇后已提着衣摆气喘吁吁地走到近前。 来不及行礼,皇后惊呼道:“皇上不可啊!明美人虽侍奉皇上多年,但……” “皇后也知明昭仪侍奉朕多年,那为何这么多年都不提醒朕晋晋她的品阶?嗯,对,或许该让明昭仪给朕生个皇子!” 皇后牙根一疼,忙道:“臣妾并未说不能晋升明昭仪,只是那椒房殿……” “嗯?”这一声嗯带着太多暴虐和杀戮,竟让皇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她毕竟是六宫之主,顺了口气,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皇上若真的宠爱明昭仪,将新修缮的凤仪宫赏给她便是了,为何非要启用椒房殿?那椒 房殿……” 众所周知,凤仪宫乃是为皇后修缮,此时皇后这般说,已然是在向皇上示好。 哪想,沈昊宸非但不领情,还将手中一串念珠猛地砸在地上,怒道:“皇后是觉得明昭仪品阶太低,不配住在椒房殿给朕生皇子吗?” 没等皇后反应过来,他已厉声道:“传朕旨意,册封明昭仪为贤妃。若还有人敢质疑,直接拖下去杖毙!” 这句话杀气腾腾,再也难掩声音里的厌恶,皇后竟愣住了。 纪明灵只觉心头一跳,竟激动得晕了过去。 看一眼愣怔的皇后,再看一眼晕过去的纪明灵,最后将目光移向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的纪铭潜,沈昊宸重重地哼了一声。 “来人!将贤妃抬去椒房殿沐浴更衣,朕今晚便要宠幸贤妃!”说罢,看也不看呆愣的众人,抬脚兀自先走了。待走出两步,头也不回道:“皇后和纪爱卿都随朕来吧!” 喜禄反应最快,一个头两个大地赶紧跟了上去。皇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也跺跺脚追赶去了,只有纪铭潜还跪在地上发愣。 他是做梦吗?贤妃?他的女儿被封为贤妃?有没有这么神奇的事情?他是不是在做梦啊? 除了贵妃之外,贤妃位列于三妃之中。当今圣上只设皇后、德妃和淑妃,没有皇贵妃与贵妃。 也就是说,这宫里,除了皇后、德妃和淑妃,就是他的女儿贤妃最大了。 哦!当然,还有太后。 这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啊?他们纪府是不是八辈子烧了高香,居然能得此殊荣?若是如此,别说被皇上扇一耳光,便是将整张脸皮都剥下来,他纪铭潜也甘之若饴啊! 狠狠在自己脸上抽了几个大嘴巴,直将双颊打得红肿不堪,纪铭潜才笑得如同白痴一般爬起来追赶皇上去了。 沈昊宸没有回勤政殿,而是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直接来到了慈宁宫。 慈宁宫是太后居住的地方,他这个时辰带着这么多人赶过来,不是为了给太后请安,他要见一个人。 慈宁宫内,太后正与天筝长公主说话,俊王沈明轩坐在一旁谄媚地打诨插科。 三人正聊得开心,突听一太监大声通报:“皇上驾……” 到字尚未出口,门帘哗地被人掀起,沈昊宸已走了进来。先前在门口时还杀气腾腾满身暴戾,此时,他竟变得笑意盎然,脸上瞧不出丝毫不悦。 目光在天筝长公主脸上停留一下,便转到了沈明轩的脸上。皱起眉头,沈昊宸问道:“轩儿今日不上朝,跑到太后这里来做甚?” “皇上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沈明轩尚未开口,太后已笑眯眯地接嘴道:“轩儿今日身子不适,是哀家想他了,专门派人宣他进宫来的。” “如此!”瞪了沈明轩一眼,沈昊宸上前给太后行了一礼。 沈明轩心头一紧,方才父皇瞧他的眼神满满的都是愤恨,他这是哪里做错了啊? 最近他始终小心翼翼,一点差错都不敢有,上至太后,下至天筝长公主,每个人那里他都下了真功夫,可谓滴水不漏八面玲珑。就等着哪一天父皇心情愉悦,他再提迎娶纪五小姐为妃的要求。 所以,今日,一听说太后想他了,沈明轩连中暑未愈都顾不上,便拖着虚弱的身子来了。哪想,正要跟皇祖母和姑母商量赐婚的事情,父皇便来了。 来了就来了,偏偏这般富含深意地瞪他,叫他的一颗心登时没着没落起来。 天筝长公主微微勾唇,眸中已滑过一道不易察觉的锋芒。 果然,那人没有猜错,该来的还是来了。这般,她便做个顺水人情吧!其实想想也是呢,青灵那样的孩子嫁给轩儿着实可惜,倒不如嫁给他。 不待沈昊宸的目光重新回落到她身上,天筝长公主已笑盈盈地站起来给沈昊宸行了一礼:“皇弟今日来得好巧,我正和母后商议一桩婚事,既然皇弟和皇后都来了,那便一起同皇姐保个媒吧!” “姑母!”沈明轩欣喜若狂。他当真没想到会喜从天降,昨日在俊王府,姑母显然对他十分不满意,可此时。噢!他决定了,以后要像孝敬亲娘一般孝敬姑母。不对,要比孝敬母后更孝敬姑母。 第85章皇帝允婚 不满地扫这个儿子一眼,沈昊宸心不在焉道:“谁的婚事?居然劳皇姐如此费心?” “呵呵!”天筝长公主笑道:“此人皇弟倒是知道,就是前不久才被轩儿拒婚的中奉大夫纪铭潜的第五女纪青灵!” 才走到门口的纪铭潜脚步倏地一下顿住,再不敢往前迈一步。 沈明轩高兴得几乎要晕过去,按捺不住,站起身走到天筝长公主身后,竟狗腿地准备给天筝长公主捏肩松骨。 “轩儿还是去伺候太后吧!”避开沈明轩的手,天筝长公主轻巧落座。 沈昊宸凝视她一会儿,突然展颜道:“皇姐当真与朕同心,朕今日带了皇后和纪铭潜过来,就是想同皇姐说说这位纪五小姐的兄弟纪弘之事。既然皇姐替纪五小姐保媒,朕便准了!” 话音才落,突然发现纪铭潜不在,沈昊宸登时不悦道:“纪铭潜呢?” “奴才在,奴才在!”纪铭潜赶紧掀帘进来,面色煞白,冷汗连连,一进门便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唔!”厌恶地瞪他一眼:“母后、皇姐,朕今日刚封了纪爱卿之女纪明灵为贤妃,入住椒房殿,母后和皇姐以为如何?” 太后和天筝长公主腾地一下站起来,不过,她二人比皇后沉得住气,愣了愣,互相对视一眼,同声道:“只要皇儿(皇弟)喜欢,哀家(皇姐)无异议!”“如此!”挑衅地冲皇后扬扬下巴,再看向纪铭潜,沈昊宸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朕今日在菜市口瞧见纪爱卿的第二子纪弘了,当真是个具有惊世之才的美少年,只怕潘安再世比干重生也不过如此。所以 朕打算宣其进宫来做福儿的伴读!” “啊?”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纪铭潜险些从地上蹦起来,弘哥儿?皇上见到弘哥儿了?在菜市口?这到底是哪个胆大妄为的奴才将弘哥儿私自带出了纪府啊? 别人糊涂他可不糊涂,要说弘哥儿讨喜他倒承认,但惊世之才的美少年?潘安再世比干重生?这特么要是他的弘哥儿,他纪铭潜现在就敢撞死在慈宁宫的廊柱上。皇上口里的福儿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最最宠爱的六皇子。此子虽不是皇后所出,却聪慧过人,仅十一二岁的年纪便能出口成章,屡次为皇上出谋划策,以弘哥儿尚未启蒙的状态,岂能给六皇子做伴读 ?一个不小心,弘哥儿的性命就没了,那不是要他纪铭潜断子绝孙吗? “皇,皇上……” 纪铭潜的话还未完全出口,沈明轩已接了嘴:“父皇,此事不妥。” 父皇不知这个纪弘是谁,他岂能不知?什么伴读?明明是今日父皇在菜市口见到了青灵动了歪心思。倘若真的让青灵入了宫,这假凤虚凰的招数岂能瞒得住?万一? 一想到青灵会变成他的母妃,沈明轩杀人的心都有了。 “嗯?”沈昊宸面色一沉,道:“有何不妥?” “确实不妥!”循声望去,接嘴的却是天筝长公主,沈昊宸登时怔住。“皇弟本是好意,可是,岂有想过好心反办了坏事?”扫一眼抖若筛糠的纪铭潜,天筝长公主缓缓起身,“皇上已封了纪大人的长女为贤妃,又答应了纪五小姐的婚事,若是再将纪二公子招进宫来做了福儿的 伴读,那这纪氏一族?呵呵!” 她这声呵呵当真寓意深刻,沈昊宸心头顿时警铃大作。 他只想着将纪弘弄进宫里来时时见到,同时让纪明灵帮忙打马虎眼,哪里会考虑到外戚干政上去?一夜之间让纪氏一族做大,万一?后面的事情他连想都不敢想。 惊出一身冷汗,心头又觉温暖。到底是一母所生的皇姐,就是疼他,所有的人不是阿谀奉承就是死谏反对,哪有人会像皇姐这般贴心,替他想得这么周到? 冲天筝长公主拱拱手,沈昊宸面露惭色:“还是皇姐疼朕!罢了,那就不要这个伴读了!”“呵呵!皇弟还是和幼时一般淘气!”掩唇一笑,天筝长公主道:“皇弟疼爱福儿,想给福儿找个好一点儿的伴读有何难?直接让福儿拜在积善堂名下,别说纪二公子的本事,便是肖慕先生的本事,福儿也能 学得来!” “对啊!”沈昊宸眼睛一亮:“朕怎么就没想到?” “准了!”才说完,又想起方才天筝长公主说的话,沈昊宸热心地问:“皇姐还未告诉朕,你要替纪五小姐与何人保媒?” “怎么?皇弟反悔了?”说这话时,天筝长公主下意识地扫了沈明轩一眼。 “朕怎么会反悔?”大手一挥,沈昊宸道:“笔墨伺候!” 刷刷几下,一道圣旨拟成,亲手交给天筝长公主,沈昊宸笑道:“皇姐现下可放心了?” 仔细看了看圣旨,天筝长公主笑道:“放心了!皇弟金口玉言,可不能出尔反尔!” “那是自然!” “呵呵!说起来这也算是一桩天作之合,男方皇弟也认得,就是智亲王沈墨白!” 腾地一下,沈昊宸站了起来,不敢相信地瞪着天筝长公主,道:“你要让纪五小姐嫁给沈擎苍的侄儿?”“弟弟!”不忍地上前扶住沈昊宸,天筝长公主面上显出一丝愧疚:“你乃九五之尊,圣旨已下,岂能朝令夕改?且那纪五小姐面貌丑陋,轩儿将她视若敝履,墨白虽是擎苍的侄儿,却自幼清明受损,两个可 怜的不招人待见的孩子,便让他们凑成一对自生自灭去不好么?” “皇姐?”面上虽有些动容,沈昊宸还是有些不甘。“宸儿!”太后也站了起来,轻叹道:“我也听轩儿说过多次,那纪五小姐是个又臭又傻的丑女,她被轩儿退婚,估计也没了出路,你何不成就了这番姻缘?墨白那孩子也是命苦,身染恶疾,常年不能见人, 实在可怜……” “朕,省得!” 盈娘?盈娘?朕上辈子欠你的,你让女儿来向朕讨了吗?罢了,罢了,就让朕这辈子还给你的女儿和擎苍的侄儿吧! 狠狠闭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沈昊宸已眸中带泪:“朕准了!” 扑通!却是天筝长公主和沈明轩双双跪倒在地,天筝长公主尚未开口,沈明轩已凄惨地嚷道:“不可啊!父皇不可啊!” “为何不可?”原本心中还有些纠结,被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搅合,最后那点不愿意也没了,“朕当初怜纪五小姐,专门将她许配给你,你既看不上她,难道还不许她再嫁他人吗?” 第86章再续前缘 “不是的父皇!”着急下,沈明轩竟膝行而至,紧紧抱住了沈昊宸的腿:“父皇!儿臣,儿臣知错了呀!儿臣愿意娶青灵为妻,儿臣这就回去将府中所有侧妃侍妾遣散,只一心一意迎娶青灵,一辈子善待她一 人如何?”“啊?”纪铭潜大惊,事关纪氏一族的荣辱和三个女儿的生死,他再也没办法装死下去,急急道:“俊王爷?您不能这样啊?当日,您退婚又将云灵强留府中,现在若遣散侧妃,云灵要如何?您怎能害了奴才 一个女儿,再去害另一个?我,我……” “轩儿?”天筝长公主面上一凛,语重心长道:“纪五小姐亲口告诉姑母,待她出嫁时,会将积善堂留给纪二公子,不会带入夫家。你,还是放手吧!” “姑母?你?” “混账!”沈昊宸勃然大怒。昨日天筝长公主在俊王府做客的事情岂能瞒得过他的眼睛?他今日掐着点儿地跑来慈宁宫,就是为了见天筝长公主。他既对纪弘起了心思,便会一心为纪弘谋划。昨夜又做了那样一个梦,醒过来后,脑海 里的盈娘与纪弘更是混为一体,怎么想都觉得积善堂还是要回归盈娘之手。所以,一散朝,他就直奔慈宁宫。半道上遇到纪铭潜和皇后,索性一起带来做个见证,目的就是为了替纪弘争取积善堂。 轩儿打得什么算盘沈昊宸如何不知?先前他也觉得遂了轩儿的心意不错,反正纪五小姐是个丑女,轩儿配她绰绰有余。现在,却觉得将纪五小姐配给谁都绝不能配给这个儿子。 但见皇姐看着他的目光中隐着担心,沈昊宸恍然大悟。皇姐,这是在替他谋划啊!轩儿年长福儿这么多岁,如若得了积善堂,日后恐怕福儿制不住轩儿。沈墨白是个傻子,得了积善堂本也没什么,只是那般,终究让人心里不舒服。皇姐智谋双全,竟说服纪五小姐将积善堂留给纪弘,如 此,不但全了他的痴心,更是替他保全了江山社稷啊! 当下,再无二话,沈昊宸怒道:“你姑母心系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你不思进取,还对她生出怨怼,此事朕心意已决,不容更改,你且回去闭门思过,七日内不得离开俊王府半步。” 说罢,冲天筝长公主鞠身一拜,连太后都顾不上,沈昊宸拂袖离去。 沈明轩喉头一口血腥顿起,已如死狗般瘫软下去。 目的已经达到,冲太后深深一拜,天筝长公主道:“儿臣回去选个黄道吉日好好帮智亲王准备,先告退了!” “天筝?”太后唤住她,但见她回头,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道:“墨白,原也是个好孩子,但愿,你的成全不是在害他!” 眼眶一热,赶紧低头,丢下一殿的人,天筝长公主扬长而去。 待出得宫门坐上马车不久,突觉眼前一花,对面已多出一个人来。 此人冲她拱手一拜,轻声道:“多谢姑母成全!” 定定地瞧他一阵,天筝长公主含泪摇头道:“青灵那孩子,原也只有你配得上!” 半响又欣慰地一笑:“我等这声姑母,已经很多年了!” 伸出手,像是想触摸一下面前之人的脸,却在距离他的俊颜仅有五寸的地方停住了:“当年,我不能保全你叔父和她,今日成全了你们,也算是再续前缘……” “再续前缘?”男子声音轻柔,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家父临终前遗言,我智亲王府任何人都不得与白氏之女联姻。墨白至死不敢忘!” 墨白,莫白,爹爹将你更名为墨白,就是要提醒你,这一生一世,你绝不许染指白氏之女,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儿子铭记在心刻骨不忘。 “墨白?那你为何?”天筝长公主惊呼。 眼前哪里还有那个肆意桀骜的身影,只有他冰冷的话语回荡在耳畔:“他沈明轩想要的东西,我沈墨白偏偏不给他。” 唉!轻叹一口气,天筝长公主苦笑:“墨白?但愿如太后所说,姑母这不是在害你。” …… “我要这些东西!”将图纸交给凤栖,纪青灵缓缓道:“你越早把这些东西给我造出来,我便能越早解开鬼影之谜!” “这是什么东西?”凤栖横看竖看都看不明白。 想了想,纪青灵道:“你去问问风少,或许他能看懂!” 凤栖手中的图纸倏地被斜刺里伸来的一只手夺走了,纪青灵和凤栖同时看过去,却见肖慕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图纸,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 半响,肖慕抬头:“青灵?无需风少相助,你想要的东西我大概能造出来。” 对啊!她怎么忘了肖慕先祖留下来的山洞了?貌似她曾在那里面见过万花筒、望远镜之类的东西啊!“嗯嗯!你一定能造出来!” “青灵?”看看她,再看看凤栖,肖慕皱眉道:“你能不能先给我们说说,那个鬼影……” 突听外面有人通报:“天筝长公主驾到!” 屋子里的三人相视一眼,动作出奇地一致,待天筝长公主走进来时,正瞧见纪青灵和肖慕在桌上分草药,凤栖像是很感兴趣,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瞧着。 看见他们三人在一起,天筝长公主微微一愣,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忧,笑道:“都在这里呀?” 目光在凤栖脸上停留一下,又道:“凤栖?你今早怎么没去上朝?” “呵呵!”凤栖笑着冲天筝长公主行了一礼:“昨夜皇城发生鬼影婆婆掳走幼童事件,皇上命我尽快破案,可免去早朝!” “你一个护国大将军,手持兵部大权,又负责京畿卫戍,皇上怎么总叫你做这样的事情?那刑部和六扇门倒是干什么吃的?” “长公主此言差矣!”凤栖笑道:“所谓能者多劳,皇上将这样的任务交给我,乃是对我的信任,我岂能有抱怨?” “你呀!”天筝长公主哭笑不得:“如此不务正业,仔细你父亲修理你!” “我父亲常年戍守边关,哪里有功夫修理我?”凤栖笑嘻嘻地抠抠脑袋,竟露出几分顽皮耍赖的模样。“也是,你那不成器的老子如今品阶还没你的高,又在你手下为官,只怕看见你怄都怄死了,哪里还修理得了你?”轻笑摇头,天筝长公主叹道:“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如此本末倒置!” 第87章嫁给傻子 这回凤栖不敢强词夺理,只嘿嘿傻笑。 瞪他一眼,天筝长公主面色一凛,又道:“你不去早朝便罢了,怎么日日往我公主府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你母亲呢!”说着话,天筝长公主颇有含义地瞧了纪青灵一眼。 “我哪有天天来?再说长公主与我娘亲情同姐妹,做我母亲也没什么不可。今日上门,乃是为家兄求药来的,若长公主愿意将肖慕先生割爱让给我将军府,我以后便再也不来了……” “行了!”打断他的话,天筝长公主自顾坐下:“你莫要给我打哈哈,我且问你们,你们昨日可去过菜市口?”她这话明着是对凤栖说的,一双犀利的眼睛却只管盯着纪青灵。 从天筝长公主进门开始,纪青灵就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此时,这种感觉更甚。天筝长公主话音一落,她便大大方方道:“没错,昨日凤栖来请肖慕去菜市口验尸协助审案,我甚是好奇,便同去了。” 天筝长公主点点头:“大致的情况我已知晓了,今日我过来不是兴师问罪的,而是,有几件事情要告诉你。” 再看一眼凤栖和肖慕:“第一件事,今日,皇上兴致大起,突然册封你嫡长姐纪明灵为贤妃,入住椒房殿。” 纪青灵轻轻扬眉,并没有表现得太吃惊,只淡笑道:“父亲终于得偿所愿,可喜可贺啊!” 她的反应多少有点出乎天筝长公主的意料,瞧了她一会儿,天筝长公主又道:“第二件事,乃是你的幼弟!” 她将幼弟这两个字咬得颇重,果然,纪青灵面色一僵,轻轻咬住了下唇。“皇上说,她昨日在菜市口瞧见了中奉大夫纪铭潜的第二子纪弘,惊为天人。那样一个具有惊世之才的美少年,便是潘安再世比干重生也比不上他。所以,皇上打算将纪弘宣进宫去,给六皇子沈福临做伴读 !” “哐当!”肖慕手中的药盘跌落,药草撒了一地,忙蹲下身去捡。 凤栖亦好不到哪里去,清俊爽朗的脸庞黑得如同锅底灰。 倒是纪青灵最为冷静,面色虽有些发白,却丝毫不避天筝长公主的目光,与她四目相对,眸底一派清澈。 天筝长公主心头微惊,不由问道:“青灵一点儿也不着急吗?” “急什么?”纪青灵一字一顿道:“长公主不是已经替弘哥儿推辞了吗?青灵谢过长公主搭救之恩!” 站起身,端端正正地给天筝长公主行了一礼,又道:“青灵知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点点头,天筝长公主面上浮现出欣慰:“你是个聪慧机灵的好孩子,需知有些事做得,有些事,做不得!” “青灵受教了!” “此事我替你父亲推辞了。纪弘不过是纪铭潜的庶子,身份低微,岂能常伴六皇子身侧?故,我建议皇上将六皇子送去积善堂求学,暂时拜在肖慕先生名下!” 才直起身的肖慕重重松了一口气,放下手中药盘鞠身一拜:“定不辱使命!” 与他话音同起的还有凤栖:“多谢长公主!” 二人同时开口同时言毕,说完后,不由相互看了看。 “我助的是青灵,便是肖慕,得了个皇子做学生,也是莫大的殊荣,与你何干?凤栖?你谢我做甚?” 她这话一语双关,凤栖清俊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红晕。 不理凤栖和肖慕,天筝长公主再次将目光投向纪青灵。 这次,她看了很久。 纪青灵被她看得颇不自在,才要开口,便听天筝长公主道:“青灵?我替你求了一桩婚事!” 此言一出,坐着的三个年轻人腾地一下同时站了起来。 肖慕和凤栖异口同声道:“乃是何人?” “智亲王沈墨白!” 凤栖连连后退,砰地一下撞到了桌子上,杯盘茶盏乒乓乱响,好一阵才停下。 “那,那皇上可答应了?”再开口时,凤栖的声音已然沙哑。 肖慕比他稍微好些,但面色亦煞白,皱眉道:“智亲王幼时身染恶疾,致使清明受损,如何能让青灵嫁给他?长公主您……” “皇上已经答应了!”纤纤手指一扬,一道明黄色的圣旨呈现在三人面前。 纪青灵尚未伸出手,凤栖和肖慕已双双伸手接住了圣旨,待看清楚上面的旨意,竟同时跪倒在地,同声道:“长公主……” 皇上并未言明要青灵嫁给谁,只说青灵的婚事全凭天筝长公主做主,如此,这桩婚事是不是还有回缓的余地?“皇上金口玉言,这桩婚事不会再改了!”看一眼他二人,天筝长公主面上露出一丝不忍:“你二人与青灵交好,要好好护她周全,这桩婚事到底好不好我也不知道。但至少,青灵可以脱离纪家,亦可以摆脱 轩儿!” 这倒是实话,肖慕和凤栖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同时俯下身给天筝长公主磕了个头,道:“谢长公主指点!” “青灵对甜儿有救命之恩,我当年又与盈娘有交帕之情,我也不想害她,咱们都尽力而为吧?” 纪青灵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桩婚事很好啊?她很满意,不就是嫁给一个傻子王爷么?多棒的主意?除了这位智亲王沈墨白的身世与短命妈有点关系之外,其他的对她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试想一下,这个沈墨白上无老下无小,爹妈族人全部死光光,就留他光杆司令一个。 而且,他是个傻子,估计府里也没什么这个妃那个妾的给她添眼病,这样的家多单纯呐!还有,亲王每个月的俸禄就有上千两银子,她简直是掉进钱窝窝里了,不要太美哦! 嘿!一去就能做当家主母,傻子老公随她使唤,珠宝银子信手拈来。嗬哟!这么美好的事情她纪青灵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最最重要的是,她不用为风少烦恼了,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思考他要娶她的话题了。 嗯!这一点有些不靠谱,以风少的性格,指不定她嫁了人晚上还会破门而入将她当抱枕。那个,三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好像不大好。不过,反正是个傻老公,蒙一下应该也没事儿吧?噢!自己是不是被风少教坏了?三人每晚睡同一张床?纪青灵抖了抖,这样好像不大厚道哦! 第88章我同意了 纪青灵这里想得出神,天筝长公主三人却瞧着她的脸色颇为心惊肉跳。 这个小丫头她是什么表情?是开心吗?嫁给傻子她很开心吗?可是,开心好像不是她这样的吧?她眼睛里散发出来的绿光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在她眼睛里,沈墨白是一堆黄金?就算爱财如命,看见黄金流露出贪恋便好,为什么这小丫头的笑容那么邪恶又不怀好意呢 ? 三人心头同时一跳,脑海里竟同时想到一个问题,那个,让这丫头嫁给沈墨白,最后倒霉吃亏的人不会是沈墨白吧? “我同意了!”那边三人忐忑不安,这边纪青灵却突然语出惊人:“这桩婚事很好,我很满意!” “咳咳咳咳!”天筝长公主、肖慕和凤栖同时被口水呛到。 噢!青灵?她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现在谈论的是什么问题啊? “青灵?我们在说……” “哦!我听懂了!”冲天筝长公主呲牙一笑,纪青灵道:“不就是要让我嫁给傻子智亲王沈墨白吗?我同意了!” “你,你真的想清楚了?”天筝长公主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想清楚了呀!”笑眯眯地环视一下三人:“不是皇上金口玉言赐婚的吗?我不同意难道还要抗旨?” 三人心头一惊,他们怎么把这忘了。可不是吗?皇上都赐婚了,便是不同意又能如何?闹死作活也改变不了,就算一头撞死了,她纪青灵依然是智亲王未过门的王妃。 “如此!我这里便开始准备了。”天筝长公主深吸一口气:“估计明日纪府就会派人来接你回去,你便安安心心地准备做你的新嫁娘吧!” “长公主?”凤栖突然道:“我有一事不明,好端端的,您为何要替青灵和智亲王保媒?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毫不犹豫地打断凤栖,天筝长公主斩钉截铁道:“当年我欠沈擎苍和白盈盈的,今日,我便做主再续这段姻缘!” 凤栖愣住,肖慕若有所思,纪青灵却一头黑线。 天筝长公主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当年欠了沈擎苍和白盈盈,现今就要成全她和沈墨白,什么叫再续前缘?她又不认识沈墨白,续什么续? 不过眼下这些并不重要,长公主说再续前缘就再续前缘吧!她只管享受生活,美美地做她的守财奴便好。 嘿!早知道天上会掉馅饼,她何苦要让水生背井离乡出去打拼,弄得自己白白丢了一万多两银子,好心疼的有木有? 不过话说回来了,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银子她迟早再从智亲王府捞回来便是,总之,有了傻子老公当后盾,她一定会给弘哥儿谋一个最最光明的前途。 看看明显不甘心的凤栖,再看看满脸担忧的肖慕,纪青灵安慰地冲他俩笑笑:“没事的,你们别想得那么严重,我会好好的,也会对那什么沈阿白好好的,绝对不会让他欺负我!” “咳咳!”三人再度被口水呛住。 青灵哟!是沈墨白不是沈阿白呀!那个,现在他们是真的相信了,到底以后谁欺负谁当真不好说。 “紫烟、紫云!” 随着天筝长公主的话音落下,走进来两个亭亭玉立的姑娘。瞧上去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生得眉目清秀身材窈窕。 最重要的是,这俩丫鬟步履轻灵,只瞧一眼,便看得出乃是练家子。 “这俩丫头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最重要的是,她二人会点拳脚功夫。”颇有深意地看向纪青灵,天筝长公主道:“青灵?我将她俩送给你,以后就让她们俩贴身伺候你吧?” 顿时明白了天筝长公主的用意,眼眶一热,纪青灵起身。 这回她没有行礼,而是端端正正地跪下,毕恭毕敬地给天筝长公主磕了个头:“青灵谢过了!” 娘亲!谢谢您,谢谢您为我积攒下这么好的人脉。 话说,您可要再接再励啊!一定要保佑我这一生一世都顺顺利利高枕无忧。那个,最好再让我享尽荣华富贵,嗯!再加一条,阅遍这世上美男。 天筝长公主大大方方地受了,面上颇有动容:“孩子,以后经常来公主府瞧瞧我,也常来看看甜儿,她很喜欢你!” “诺!”点头允了,纪青灵目光一凛:“长公主!青灵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你说吧!” “昨晚的鬼婆婆掳人案,我觉得,我能找到线索!”“就知道是你的主意!”狠狠瞪凤栖一眼,天筝长公主无奈地揉揉眉心:“罢了,反正你也是个坐不住的。到你出嫁还有些日子,我便让人去纪府通报一下,就说甜儿暂时离不开你,你且再在公主府多住几日 吧!” 三人大喜,同声道:“谢长公主成全!” 再看他们一眼,天筝长公主摇着头自行离去,紫烟和紫云也极有眼色地跟着夏雨出去了。 待天筝长公主走远了,凤栖才啪啪拍了两下手掌。 掌声落,屋子里竟多出一个人来。 此人黑衣黑裤一身劲装,却长得颇为矮小,五官平淡无奇,是那种掉在人堆里转眼就找不到的角色。 “此人名唤如风,跟随我已有多年,今日起,青灵,就让他跟着你吧!” 好么,要么没有,要来一下子就是仨。 话说她很穷好不好?一下子多出三口人来,要让她如何养活? 但见她小脸皱起,凤栖便猜出了纪青灵心中的想法,立时哭笑不得道:“如风本事非凡,不用你来养活他,兴许,他还能帮你赚银子……” “真的?”纪青灵瞬间便眉开眼笑:“这种人好,我要了!” 凤栖:“……” 如风终于抬眸看了一眼新主子。主子这是给他找了个什么人哟?怎地这般没眼力界? 见如风抬头瞧她,纪青灵友好地冲他呲呲牙,露出个标准的灰太狼式笑容。 果然,如风下意识地抖了抖,心道,好吓人,难怪主子要将他送给这女人。凤栖挥挥手,如风便无声退下,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时,纪青灵一把扯住肖慕的袖子:“肖慕?我要嫁人了,人家长公主和凤栖都送我保镖,当然,婚礼那日他们应该还会送更大的礼包,你倒是准备先 送给我点什么?”“扑!”凤栖才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全部喷了出来。 第89章本王不悔 肖慕心情原本十分不爽,可是此时实在忍不住,不由轻笑着摊开双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没钱,二没权,来去无牵挂地就自己一个人,你想要我的什么,我都给你好了。”便是性命也可以。 “不管啦,不管啦!你好歹也是我大哥,妹妹出嫁,一毛不拔,你好意思吗你?” “咳咳咳咳!哈哈哈哈……”凤栖捶着咳得闷痛的胸口,笑得险些岔过气去:“肖慕?你便意思意思吧!随便什么,就算是一根药草送给青灵也好,省得白白落个一毛不拔的骂名。” “就是就是!”纪青灵狗腿地应和。 笑眯眯地看着纪青灵,想了想,肖慕道:“这样吧,青灵!你将弘哥儿也带来积善堂,由我做他的启蒙先生可好?” 哇塞!这哪里是礼包?简直就是大金砖呐!天筝长公主刚说六皇子将去积善堂拜肖慕为师,肖慕便收了弘哥儿为徒,这世上还有木有更好更美的事情了? “知我者肖慕也!”激动下,忍不住吊住肖慕的手臂摇了摇:“嘿!我算计这件事很久了,只是一直都不好意跟你提。毕竟,毕竟弘哥儿是纪铭潜的儿子嘛!” “你也是纪铭潜的女儿!” “唔!是,是!”这个不一样好不好?她又不傻,岂能看不出肖慕有多瞧不起纪铭潜和王氏?在肖慕的眼睛里,从来没有将她当成纪铭潜的女儿,但却不折不扣地反映着弘哥儿是纪铭潜的儿子的事实。这就是万恶的古代, 女儿和儿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离开公主府后,凤栖直闯智亲王府。 一干侍卫小厮拦他不住,只好气急败坏地随他一同闯进了韬晦堂。 韬晦堂内,一个狂放的身影正懒洋洋地斜躺在美人靠上,目光看似定定地瞧着房梁,实际上却毫无焦距,不知道又神游到哪里去了。 “沈墨白!”砰地一下推开门,凤栖如同下凡的天神,怒视着他。 眼皮都没抖一下,漫不经心地挥挥手,沈墨白道:“尔等都退下吧!” 侍卫小厮都离去了,顺带将门关上,韬晦堂内转眼便只剩下怒气腾腾的凤栖和懒散闲适的他。 “凤栖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沈墨白?求娶纪青灵的旨意,是不是你逼迫天筝长公主讨来的?” “此事与你何干?本王的事情,何时轮到你凤栖管了?” “你?”凤栖气结。话说,沈墨白的哪件事不是他凤栖在操心啊? “你今日来,就是找我兴师问罪的?” “呵呵,呵呵呵呵!”凤栖怒极反笑,一双妙目却红了:“你若真心爱她,便好好待她吧!” “我若不爱她呢?” “什么?” “智亲王府的规矩,任何人都不得与白氏之女联姻,你又不是不知?” 凤栖大喜:“那你可是要去找皇上拒婚?” “拒婚?”沈墨白皱皱眉,目光终于从房梁上收了回来:“沈明轩那种人才会做的事情,本王为何要做?” “你到底什么意思?”凤栖咬牙。 “自是迎娶了!”懒洋洋地闭上眼睛,顺势翻了个身,只给凤栖一个后脑勺:“不过一个名分,智亲王府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随便吧!” “你!”双拳紧握,凤栖转身:“沈墨白!你且记住今日的话,将来,你不要后悔!” 凤栖已走出韬晦堂的门,却传来沈墨白的慵懒冰冷的声音:“本王从来都不后悔!不过,本王的女人,便是本王不要的,也不允许其他男人觊觎染指!” 算你狠!狠狠闭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凤栖咬牙。 墨白!对不住了,这件事,由不得你。你若爱上青灵便罢了,你若不爱她,凤栖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夺上一夺。 …… 一连五日,肖慕都没有来,凤栖也没有上门。纪青灵除了在屋子里推理鬼影婆婆的案情,就是读医书。 到了第五日傍晚,终于忍不住,叫夏雨去隔壁院子瞧瞧。夏雨回来却告诉她,肖慕一连五日都没有出门,只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连甜甜小郡主的平安脉都免了。 肖慕在府里没出门?纪青灵心头一跳,索性亲自找上门。 走到肖慕的门口,才伸出手准备敲门,门竟打开了。 乍一下与肖慕眼对眼,纪青灵吓了一跳。 待看清楚肖慕的模样,鼻子一酸,竟滚下两滴泪来:“肖慕?你做了什么?怎么会将自己熬成这个样子?” 肖慕的眼皮浮肿双目赤红,白皙的面颊因为疲惫呈现出异常的灰白,整个人仿佛生了一场大病,短短五天,竟瘦了一大圈。 不过,显然他开门前洗漱过,模样虽惨不忍睹,却依然很干净。 猛地看见她,肖慕也吓了一跳。待看见她眼角的泪水,心头一软,已伸出手来轻轻帮她拭去泪珠。 “莫哭!不过熬了几宿,不碍事的!”冲她浅浅一笑,依然有风华绝代的味道,只是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少了那份清明,“你要的东西我造出来了!” “啊?你熬了五天五夜,就是为了给我造凸透镜?”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纪青灵像看鬼一样看着肖慕:“你没有去山洞?” “山洞里没有你要的东西!”肖慕点点头,拉过她的手将纪青灵带进屋里:“我肖氏先祖有令,每代肖氏后人一生中只能进三洞瞻仰三次,以免被歹人发现引来祸事。 除去打开洞门的机会和最后修缮山洞的机会,实际上真正能留给后人瞻仰的只有一次机会。 不过是个凸透镜,你已画得清清楚楚,我何必还要进山洞白白浪费?” 山洞里没有她要找的东西吗?她记得有万花筒和望远镜啊!虽说东西不相同,但利用的却都是同样的原理。 这么说好像也有点牵强,毕竟她要演示的鬼影重现,比万花筒和望远镜的原理更复杂。 懒得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将肖慕拖到床边摁下,纪青灵柔声道:“废话少说,你先躺一会儿,我给你按摩解乏,再给你做两遍眼保健操。若不从,我便揍你!” “我从!为何不从?”眉眼一弯,肖慕笑起来:“不过,你打不过我!” “那可不一定哟!”冲肖慕挥挥拳头,纪青灵的小狼爪直接招呼到肖慕的脸上。并非她特别喜欢摸肖慕的脸,而是,肖慕的眼睛实在太温和了,只要瞧着他的眼睛,纪青灵就会觉得自己是个坏蛋。 第90章霸王上弓 话说,有时候身边有个水晶一般通透的男闺蜜也不是什么好事,他长得比你漂亮,性格比你完美,还有那般令人自惭形秽的品质,总是叫纪青灵抬不起头。 不过,她可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最不缺的就是厚脸皮。 肖慕是个绝世美男如何?肖慕性情高洁如兰之君子如何?肖慕慈悲心肠胸怀天下又如何?只要她纪青灵眉头一皱,再挤几滴猫尿,肖美男还不照样乖乖地俯首帖耳逆来顺受? 所以说这世上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她纪青灵都修炼成精了,肖慕岂是她的对手? “你想什么呢?笑得如此诡异?” 对上肖慕笑盈盈的眸子,一伸手,纪青灵赶紧捂住肖慕的眼睛:“闭上闭上,再敢睁开我就对你不客气!嘿嘿!我在想,你那么有本事,何不自己开个医馆?到时候赚了银子……” “都交给你!” “哦!这话只说不练便不能当真,什么时候真金白银地兑现了才令人信服!” “好!”闭着眼睛,肖慕的声音掷地有声:“我跟你保证,要不了多久,我就会给你赚回来很多真金白银!” 两个时辰后,夏雨来寻纪青灵回去就寝,却见肖慕的房门是虚掩着的,床榻上的男子早已进入了梦乡,榻旁的女子耗费心神过度也累得伏在他身旁睡着了。 远远望过去,二人头并着头手牵着手,容貌祥和,无比登对,真正叫人只羡鹣鲽不羡仙。 夏雨眼眶一热,在心中替自家小姐惋惜两声,轻叹着上前吹灭蜡烛关好房门离去了。 夏雨刚走不久,一道黑影落在门前,倏地伸出手像是打算一掌劈开房门,可是,手伸出去多时,却迟迟无法落下。半响,才轻轻推开了门。 屋子里很黑,仿佛不忍打扰这两位不慎跌落凡间的仙子共眠,连月光都未漏进来分毫。可是,黑影隐在面具下的凤目还是被床榻上岁月静好的祥和刺痛了。 想都没想,纵身上前,狠狠扯开二人并握的手,抱起纪青灵就走。 待出了房门,也不去隔壁院落,而是飞檐走壁,直往荒郊野外而去。 纪青灵是被夜风吹醒的,一睁眼便大吃一惊。为了让肖慕睡得踏实一点,她不住地给肖慕揉压周身大穴解乏助眠。消耗体力太多,在肖慕沉沉睡去时,她也渐渐感到了疲乏。迷迷糊糊睡着前,她尚记得自己正握着肖慕的手给他按压合谷、内关等穴位 。可是现在,为何老母鸡变鸭,肖慕怎地变成了这个妖孽? 话说,这五天夜里,风少并没有出现,她还以为是他得知她将嫁给智亲王的消息,悄然隐退了呢!说心里话,第一天夜里风少没来纪青灵还微微有些不适应,她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滋味。不过第二日纪青灵便淡然了,人都有习惯,她不过由被动地当抱枕养成了给人当抱枕的习惯罢了。既然风少不再需要 她这个抱枕,她再纠结岂不是作茧自缚?所以,后面几天,纪青灵睡得很好。可是此时,再看见风少,纪青灵心头却腾地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想都没想便脱口道:“疯子!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你这般我行我素任意胡为,有没有想过我的名节?难不成要让世上所有人都唾骂我,说我淫 当,你才满意吗?” “你本就淫当,又何须世人唾骂?” 噢!她上辈子到底踩了多少狗屎,才会遇到这么个玩意儿? “没错!我淫当,我下贱,我人尽可夫!尊贵的风少,拜托你松开你圣洁的怀抱,免得淫当不堪的我弄脏了你高贵的手,也玷污了你……唔!” 唇上一紧,已被狠狠吻住。 准确地说,不是吻,是咬。 尼玛!疯子多久没吃肉了?这是把她的嘴唇当成热狗肠了吗? “呜呜!痛,痛……” “我说过!不许别的男人抱你,不许别的男人亲近你,否则我会……”刺啦一声,胸前的衣襟被粗暴地扯开,人被他重重摁倒在地。 纪青灵大惊,这厮是要强了她吗? “混蛋!唔,唔,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拼命厮打,用手,用脚,用嘴,用她所有能够调动的部位反抗。可是,她的衣襟还是一片片飘落在地。 终于,他俯身压下来,她裸在夜风中的身子与他紧密相贴。 一口气顿时涣散下来,纪青灵彻底停止了反抗。 这是个霸道的、任性的、自私的、不懂感情的男人,他是妖孽,是野兽,他没有好恶,没有廉耻,也没有感情。在他的世界里,只有要或者不要。 她既反抗不了,便随他吧!权当自己上了一次公共厕所好了。 风少的所有感官都被强烈的嫉妒和占有欲充斥着,她是他的女人,是他的私有物品,不能让任何人染指,凤栖不能,肖慕亦不能。 他要占有她,撕碎她,让她彻彻底底臣服在他的脚下。肌肤相贴,身下的人儿如同受惊的幼兽般拼命挣扎,只能引来他更暴躁的疯狂。 可是,幼兽突然停止了挣扎,只默默瞧着他,等待暴风骤雨的进一步侵虐,没有反抗,没有咒骂,目光空灵而悠远,像是他附加给她的所有羞辱她都视而不见。 她的温顺,让他的心一阵揪痛。轻叹一声,俯下头,吻上她的唇。 风少不懂如何接吻,只知肉碰肉地用唇紧紧贴住她的唇。他记得上回他的舌钻入过她的口腔,他还想要,可是,她的牙关紧闭,任凭他狠咬她的唇,她就是不松口,连哼都不哼一声。 炙热的亲吻一点点移到她的鼻尖,移上她光洁娇嫩的脸颊,移到她饱满的额头和修长美好的眉,最后,终于落在了她比星子还要璀璨的眼睛上。 她的眼皮一抖,眼睛终于闭上。 只是,一滴咸涩的液体滑入口中,让风少不由自主停下来。 “为什么哭?”暴虐被她的泪水洗去,风少的声音里已然带着受伤的不甘:“你不愿意?” 纪青灵倏地一下睁开眼睛,泪水滚滚落下:“我为什么要愿意?我又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愿意?你不是我的夫君,不是我的朋友,你甚至想要强了我,我为什么要愿意?”“我不是你的夫君?不是你的朋友?你不喜欢我?”像是不太理解她的意思,他好看的眉头一点点皱起:“我为何不是你的朋友?你为何不喜欢我?你说过我们俩和解了。” 第91章你吃醋了 “你特么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纪青灵怒道:“跟你和解就要和你上床?跟你做朋友就要被你占有,那我和凤栖、肖慕都是朋友,是不是他们都可以当我的男人?” “住口!”像是突然被人点到了痛处,风少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面具下的凤目竟透出危险的赤红:“在你心里,我和他们不能一样!” “你和他们当然不一样,你算个什么东西?凤栖坦坦荡荡,肖慕性情高洁,而你,连脸都不敢让我看见,你有什么资格跟他们相提并论?又有什么资格做我的朋友?” “做你的朋友一定要看清楚脸?”风少愣住:“难道你和我结识一场,在乎的就是我的这张脸?” 噢!这是遇到了个神马奇葩啊? 算了,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随他吧!他想怎样就怎样,反正从他第一次出现开始,他就没有征求她的同意,她从来都左右不了他,她只能左右自己的心。 这个男人,从此以后,不再入她的眼,永远不再。 “快点吧!想要就快点吧!要完,就给我滚!” 闭上眼睛,主动打开身体,纪青灵面上的愤怒和苦闷已一扫而光,唇角甚至带着一丝超脱的笑容。 风少的呼吸一窒,身下的小女人突然像换了个人,眼角依然有晶莹的泪珠洒落,她甚至在笑,可是,不知道为何,他却在她的表情里读出了绝望。 是的,绝望,一种视死如归的绝望,一种飞蛾扑火凤凰涅盘般的拒绝。 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轻触一下她美丽的身体,她这样美好,让他这样舍不得。 手指一寸寸滑过她的身体,如履薄冰,终于落到她红肿愠裂的唇上,风少的声音已然嘶哑:“今夜,我若对你用了强,你会怎样?” “我会……” “别说!”手指轻轻一压,便将纪青灵的话堵了回去:“不要说!我不会冒犯你,再也不会!” 倏地起身,用自己尚完好的衣衫仔仔细细包裹住她,赤着上身将她抱起来团进怀里。 将脸深深埋进她的肩窝,风少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只是,只是今日听说皇上将你赐婚给了智亲王,有点,有点着急。前来寻你,又见你与肖慕并头而眠,所以我……” “所以你吃醋了?” 话一出口,两人皆呆住。 他吃醋了?放浪不羁桀骜洒脱如野狼般的风少吃醋了?那么,是不是说明他爱上她了? 噢!这太惊悚了好不好?被风少爱上,还不如被一只猪爱上呢! 眼见怀里的人儿一张小脸越皱越难看,风少终于轻笑起来:“青儿?你真的如此讨厌我吗?”“嗬哟!我等你这话等得多么辛苦知道吗?”纪青灵简直要热泪盈眶了:“你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总算还知道自己很遭人讨厌。我不是讨厌你,我是太太太太讨厌你,讨厌得不得了,讨厌得比讨厌臭狗屎还 要讨厌,讨厌得……” “你是不是想死?” “是你自己问我的!” 四目相对,一个比一个横,一个比一个拽。最后,同时破功移开视线。 “那你愿不愿意嫁给智亲王?” “当然愿意!” 眉心一跳,风少吃惊道:“你愿意嫁给智亲王?愿意嫁给一个傻子?” “当然!”终于说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了,纪青灵挑眉道:“嫁给傻子多好啊?吃穿用度随我,银子想花就花,府里下人我想怎么管教打骂都可,傻子还能随我使唤。总比嫁给你这种老子一样的男人强!” “你是这么以为的?” “当然!” “你以为嫁入智亲王府后就能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还用说吗?智亲王沈阿白上无老下无小,他是傻子,我是当家主母,我说了不算谁说了算?你说了算?切!别逗了!” “什么?你叫他什么?”风少猛地瞪大了眼睛:“沈阿白?”“唔!”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纪青灵继续炫耀:“他是个白痴傻瓜,不叫沈阿白又叫什么?你看,嫁个这样的夫君多好,我想叫他沈阿白就叫他沈阿白,便是我高兴叫他阿猫阿狗,他也不会生气不是?总比某 些人强,明明是脑子有问题的疯子,却偏偏喜欢让别人叫他好人!” “你!”终于听出来她在讥讽他,风少登时哭笑不得。 这个叫人爱不得恨不能,放不下忘不了的该死的小女人,她何时,竟让他生出这种无从下手的脱力感? “你就不怕我将这些话告诉沈墨白?”“嗬哟!我好怕怕呀!”冲他翻个大白眼,纪青灵一副你是二百五的表情:“你当我傻还是我脑子也不够用呢?你告诉沈墨白?你去告诉呀,去告诉呀?连皇帝老儿都能让你信手拈来,一个沈墨白又算得了什 么?” 没想到听了她的话,风少居然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是!一个沈墨白又算得了什么?” 不待纪青灵回应,他又变戏法般,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卷东西递给她。 想要接过来展开看看,双手却被卷在衣裳里,纪青灵急得直扭身体。 那个,别人送给她的东西,她从来都来者不拒。当然,男人不要! 见她面露渴望,扯开点裹住她的衣裳将东西往里一塞。也不管这么她难不难受,风少抱起她便走。 “喂喂!风少?你要带我去哪里?”“回去睡觉啊?”唇角一弯,露出个坏坏的笑容,他的头低垂一下,像是要吻她,却在即将触到她的唇时离开:“难不成青儿想和我在野地里巫山云雨?若是你还想继续,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很厉害的! ” 噢!坏蛋就是坏蛋,狗嘴里永远都吐不出象牙来。“哈哈!”朗声笑起来,风少的声音愈发邪魅起来,但说出来的言语却令纪青灵心头一热:“青儿!这五日,我没有闹情绪,也没有忘记你,我去帮你找这个了。所以,你不能只心疼肖慕一人,你还要心疼我 。” 这是邀功还是撒娇?妖孽,在跟她撒娇?纪青灵登时风中凌乱…… 这次风少没有像以往在纪府那般将她当抱枕,而是将纪青灵送回公主府便迅速离开了,当然,走之前,他还没忘记带走自己的衣裳。顾不上和他多说,直到妖孽彻底没了踪影,纪青灵才战战兢兢从被子里钻出来。 第92章成像原理 才穿好衣裳将那卷东西拿在手上,屋子里便多出来一个人。 纪青灵还没看清楚是谁,他已单膝着地道:“属下不才,让他跑了!” 愣了半响,纪灵才脱口唤道:“如风?” “正是属下!”抬起头,正是如风那张毫无特色的脸,只是,此时这张脸上居然有了懊恼的表情:“五小姐请放心,下回让属下遇到,一定不会让他逃脱。” “唔!”本要说那人是你主子最好的朋友,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这么丢脸地回来了,要不是动作快,如风进来时,便正好瞧见她光溜溜的,纪青灵便悻悻闭上了嘴巴。 “属下告退!”不待纪青灵回应,如风又如来时一样没了踪影。 纪青灵有点傻眼,如风当真来去如风。这样的身手却追不上风少,难怪他会叫风少。只是,他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武功,为什么每次来见她,都整出那么大动静呢? 纠结一阵,终于丢开这个问题,将风少留给她的卷轴打开细细查看起来。 这是一幅画,却也可以说不是画,或者叫皮影,总之,就是一副固定在画卷上,却被无数根细如发丝的绳子连接着的皮影画卷。 这幅皮影画卷乃是人物肖像,画得惟妙惟肖,表情丰富呼之欲出。令人称奇的是,在跳跃的烛光下,这画像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人物的表情居然随着烛光的明灭发生了变化。 心头倏地一亮,登时明白过来风少送给她的是什么了。 风少说,这五日,他不是在闹情绪,亦不曾忘记她,他去帮她找这个了,他竟知道,他竟突破了连她都死活想不明白的瓶颈。 肖慕用了五日帮她造出了凸透镜,她心疼得心都要碎了。他也用了五日去帮她找这个,可是,她却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今晚,他本是来邀赏的吧?五日五夜不眠不休,只有她才清楚今夜的他多么需要她这个抱枕,可是,他却走了,只因答应再不冒犯她。唉!这个男人? 是的,鬼影婆婆。风少给她送来的乃是另一个鬼影婆婆。 没错,那晚看见鬼影婆婆的第一眼,纪青灵就联想到了电影放映机成像原理,也就是投影仪的成像原理。 这个原理说起来很简单,纪青灵在初中的时候就学过,不过是凸透镜成像的应用。 凸透镜成像时,利用2f>u>f,呈现出放大的倒立的实像。想要达到这种效果需要具备三个条件。 第一个条件,漆黑的夜晚和准确隐蔽的光源,最好是能移动的光源; 第二个条件,可以随意改变焦距的的凸透镜,也就是一个能活动的凸透镜,比如摄影师们拍电影使用的轨道; 第三,拍摄好的胶片,比如照相机或者摄像机。 众所周知,大多数摄像机的成像仪都有一个CCD,也就是电荷耦合器,这东西里面有水平和垂直排列的成千上万个图像感光元素,我们通俗点的叫法是像素。 电荷耦合器的尺寸越大,像素越多,图像的质量越好,成像也就越清晰。专业的摄像机都会有三个电荷耦合器,分别处理三基色中的一种光,大多数家用摄像机不需要那么高要求,因此只有一个电荷耦合器,所以进入的白光只能被一个滤色器分解成三基色,从而导致颜色和清 晰度失真。 对于摄影技术来说,颜色和清晰度失真是不合格的,可是,某些恐怖片的拍摄中,却恰恰需要这种失真的颜色和清晰度来烘托恐怖的效果,比如黑白基调或者青面獠牙。其他的纪青灵都能想明白,便是投影仪她也能模拟出来,且这几日她也反复推敲演练了很多遍,但有一点她怎么也想不通。那就是这个时空没有照相机,更没有摄像机。那么,鬼影婆婆这样逼真的效果是 如何被制造出来的?虽说肖慕的先祖三人同行也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但他们很自觉地将自己从异世带来的所有高科技,甚至信息都销毁了。便是销毁不了的,那些无关紧要的,只是保留了一个家庭最甜蜜温馨的无害 的一部分,也被牢牢地封锁在了天眼湖的崖壁山洞里。 所以,纪青灵几乎可以断定,鬼影婆婆的出现,并非二十一世纪的投影技术传到了盛轩王朝,而是世间出现了高人,不知怎么获悉了投影成像原理,从而利用老百姓怕鬼迷信的惯性思维行恶作祟。 倘若她所猜不错的话,这是一起地地道道的拐卖儿童案。然而,问题就卡在鬼影婆婆上了,没有照相机和摄像机拍摄的图片做基础,其他的推断根本无法成立。因此,纪青灵几乎都快相信还有别人穿越过来了,而且,这个穿越过来的人和她这种魂穿不一样,人 家是身穿,还是带着个摄像机穿越的。 只是,现在有了风少交给她的这幅皮影画卷,纪青灵终于知道了什么叫鬼斧神工,什么叫出神入化。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把画像画得跟照片一样逼真。 画像到底不是摄像机拍摄的图像,达不到又高又准的像素,自然会导致放映出来的图像失真,而且没有颜色。 可是,想想我们看过的恐怖片,是不是越是看不清楚,越是没有颜色的东西,越会给人带来某种莫名的恐惧感呢? 所以说,这世上根本没有鬼,更没有什么生死轮回,她纪青灵的穿越完全是个意外。 所谓的鬼魂都是伪科学的胡说八道,真正的鬼影婆婆,就是利用这种惟妙惟肖的皮影画卷,利用固定的光源和凸透镜做出来的幻灯片而已。 其实罪犯的手段还没有风少高明,因为他只是想到了放映成像原理,并未延伸到让皮影画卷的立体效果动起来。 所以,那晚他们看见的鬼影婆婆除了用飘来平移外,其实根本就不会动。 无法压制住心头的激动,纪青灵索性大喝道:“夏雨!紫烟!紫云!如风!” 登时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起,如风最先到,悄无声息,紫烟、紫云慢一些,却也没什么脚步声。 唯独夏雨跑得最急却来得最慢,动静还最大。 四人先后进到房里,异口同声说了一句话:“小姐?刺客在哪里?” 刺客?愣怔一下,才意识到风少今晚的出现吓到所有人了。轻叹一声,纪青灵眼眸发亮道:“没有刺客,我唤你们前来,是想让你们帮我一起做个试验!” 第93章鬼影试验 做试验?如风、紫烟、紫云纷纷愣住,唯独夏雨听懂了。夏雨跟随在小姐身边那么多年,小姐的脾气性格以及说话方式她再了解不过。此时一听,便知和这几日小姐神叨叨的推理演练有关系,也就是说和皇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人人谈之色变的鬼影婆婆掳孩童事件 有关。 登时来了精神,夏雨激动地扑上前道:“小姐?您,您将鬼影婆婆的案子破了?” “嗯!”郑重点头,纪青灵眸中划过一道锋芒:“我想我知道鬼影婆婆是什么东西了。” “啊?”如风、紫烟和紫云终于听懂了,却是大吃一惊。 这个案子是现在皇城内最流行的案子,别说亲眼所见,只是听一两句,就叫人忍不住头皮发麻,五小姐她居然把案子破了? 到底艺高人胆大,三人对视一眼,同声道:“小姐?我们也能看见鬼影婆婆?”“嗯!”想了想,又纠正道:“以你们几个的本事,咱们在院子里演练的效果会更加逼真。但这几日,鬼影婆婆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公主府内也人心惶惶,若是咱们冒冒失失演练,万一被某个夜间入厕的下 人看见了,会出人命的。” “那我们就在屋子里演练好了!”如风脱口道,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太兴奋了,但平凡无奇的脸上却怎么都掩饰不住好奇和向往。“是的,我们在屋子里演练!”点点头,纪青灵道:“现在,紫烟、紫云?你们俩速去前院请天筝长公主过来。记住,无论天筝长公主问你们什么,你们只管说鬼影婆婆一案已有了眉目,事关我和肖慕先生的 生死,让长公主速速随你们过来,要只身前来。” 让天筝长公主深夜只身前来?先不说长公主愿不愿意冒险,指派她二人去接人,便是对她们莫大的信任。点点头,紫烟和紫云闪身出门。 “夏雨,你去隔壁将肖慕先生悄悄请来,什么也别说,以免隔墙有耳。” “如风,你在附近巡视一圈,看有没有人在咱们院子附近活动,若有的话,只管撵走。” 夏雨和如风没有二话,领命分头行动去了。 纪青灵亲自将门窗全部检查一遍,关紧窗户,这才取出一块厚厚的防雨油毛毡,用墨汁仔细地涂刷在上面。 尚未涂好,肖慕便跟着夏雨来了。傍晚睡了几个时辰,肖慕此时的精神非常好。夏雨虽什么也没说,但他已然猜出了大概,因此,月华般的俊颜上难得地浮现出隐隐的期盼。 纪青灵冲他点点头,肖慕也不说话,只上前给她帮忙,俩人将涂黑的油毛毡卷成喇叭状,中间固定一支蜡烛,动作异常默契,立时便做成了一把简易手电筒。 半个小时后,天筝长公主也被紫烟和紫云请来了。果然,天筝长公主乃是只身前来,没有带任何随从。 “长公主!青灵逾越了!”纪青灵冲她深深一拜,面上皆是赞赏和尊敬。 “无妨!”看一眼瘦得几乎脱了行的肖慕,再看向纪青灵,天筝长公主道:“此事干系重大,我省得!”所有人各就各位,面上皆带着难隐的激动,便连天筝长公主亦不例外。纪青灵深吸一口气,让天筝长公主和肖慕并排坐在一侧,命夏雨倒提着皮影画卷退到墙根,这才将简易手电筒小心翼翼地交给如风, 再命紫烟和紫云双双捧住凸透镜。所有的人皆站在她测量好的相应位置上。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夏雨正对着的墙壁上居然出现了一个鬼影,虽然有些模糊,五官看不清楚,却依稀看得出是个人,形态甚至表情都惟妙惟肖,像是随时都要从墙上走下来一般。 肖慕只是瞪大了眼睛,天筝长公主却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瞧了好一会儿,天筝长公主才将目光移到夏雨倒拎着的画卷上,迟疑道:“青灵?墙上这个鬼影,就是画卷上的人?” “是!”纪青灵的脸色暗沉:“长公主?肖慕?你们都看见了吗?这就是所谓的鬼影婆婆。” “那……” “长公主莫急,还有更精彩的呢!”伸手指了指墙壁上的影像,纪青灵道:“长公主请继续看!”随着她的口令,如风、紫烟和紫云活动起来,三人初时配合得不太好,墙上的鬼影倒也看不出什么。可是,随着他们配合得越来越默契,墙壁上的人影竟从光影里走了下来,诡异地悬浮在了半空中移来移 去。纪青灵走到夏雨身边,伸手便揪住了几根皮影脚上的细绳,猛地往上一提。随着她的拉动,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半空中悬浮的人影不止是飘来飘去,居然还活动起来,便是先前微微侧着的脸也转 了过来,竟露出一个叫人头皮发麻的狰狞笑容。别说是夏雨和紫烟、紫云,便是如风也被吓傻了,只管死死瞪着半空中的影子发愣,连脚步都停止了。他们一停,悬浮的人影也停止了,影像立刻变得死板起来,恐怖的效果登时减半,就像是一面挂在半 空中的破布,再也没有了之前震撼人心的效果。 肖慕看得眼睛发亮,终于走上前亲自拉了几下细绳,确定这与那晚他们看见的鬼影婆婆几乎一模一样,才扭头看向纪青灵:“青灵?” 他不过轻声一唤,却饱含了太多的感情,有激动,有钦佩,有欣赏,有儒慕,有心疼,有忧虑,还有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爱恋。 “哼!”纪青灵冷哼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魂?所谓的鬼影,不过是居心叵测之人在装神弄鬼罢了!” 天筝长公主已然看明白了,此时见肖慕的情绪外露,忙不动声色走过来道:“既然案子已破,便交由凤栖和六扇门去处理吧!你二人不要继续插手了!” “是!”肖慕和纪青灵同时点头。 话锋一转,纪青灵又道:“可是,这案子根本就没有破!” 天筝长公主惊问:“此话怎讲?” “长公主试想一下,究竟是谁弄出来的鬼影婆婆?他又为何要弄出鬼影婆婆这种东西?难道这般装神弄鬼,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夜间出行的老百姓?” “青灵?”肖慕和天筝长公主的脸色同时大变。纪青灵的脸色业已变得异常难看:“没错,他们这般装神弄鬼,真正的目的乃是为了盗走孩子!” 第94章胆大包天 盗走孩子?肖慕恍然大悟,他早该想到的不是吗?那晚,那个惨嚎昏死过去两次的少妇,口口声声说她的孩子被人抢走了。在亲眼目睹了鬼影婆婆之后,所有人的反应都是她的孩子被鬼影婆婆抱走了,甚至是吃掉了,哪里有人想过是有人利用鬼影婆婆盗 走了孩子。 所以,那个失踪的孩子被人遗忘了,便是他都没有细想过。 他原本以为青灵和他一样忽略了孩子,此时才知,青灵的思维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那个孩子。 这中间微妙的心理历程肖慕深有体会,他是医者,不大相信鬼神一说,可是,那晚,当他眼睁睁地看着鬼影婆婆劈头移来时,惊慌失措下他和所有正常人一样做了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就是闭上了眼睛。 人对于恐惧最大的极限就在睁眼和闭眼之间,所以,闭眼的那一刻的意识是比较模糊的。罪犯应该就是利用少妇闭眼瞬间的意识模糊,巧妙地从潜伏的暗处冲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孩子抢走了。 能想到使用这样的法子盗走幼童,这真是一般的歹人能办到的吗? “那个孩子?” 摇摇头,纪青灵道:“恐怕凶多吉少。” “我不知道究竟是谁盗走了孩子,但盗走孩子无非有几种用途。 第一,拐子将这些可怜的孩子卖给无儿无女的大户人家,命运好点的,兴许将来会是少爷小姐,命运不济的便是丫鬟小厮,更差的,女孩子会被卖入青楼妓馆,男孩子会被卖去做苦力。 第二,盗走这些孩子,训练他们做偷鸡摸狗的勾当,甚至是杀手;第三……” 纪青灵停顿一下,深吸一口气道:“第三,乃是罪犯有不可告人的阴谋,残忍嗜血,比如娈童癖,比如炼制童男童女丹。 不管是哪一种,这些人都会专门弄了孩子去祸害,所以,孩子落在他们手里,必死无疑!” 紫烟、紫云和如风听得面面相觑,天筝长公主虽见惯了宫里那些腌臜的手段,听到这般惨绝人寰的分析也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夏雨更是惊得惨呼连连,及时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肖慕的神情越来越严肃,半响才道:“青灵分析得非常有道理!” “所以肖慕!”一把握住肖慕的手,将他的大手死死攥在双手里,纪青灵一字一顿道:“为了打击这种犯罪,让皇城的孩子们都能快乐无忧地长大,我们得阻止这场杀戮。 明日一早,你便带着紫烟、紫云和如风去找凤栖,将一切和盘托出。让凤栖在天黑之后召集所有城中的百姓去菜市口,务必将今晚我们演练的过程分毫不差地演练给大家看。 你要告诉凤栖,焦距一定要计算测量准确,方能成像。 还有,在空旷的大街上,利用蜡烛制造光源不行,得想法子找些能发光的东西,比如夜明珠,然后用凸透镜进行聚光,造个大一点的探照灯。 那样,才能将成像原理更清晰地还原给老百姓看,你明白么?” 凝视她数十秒,肖慕反握住她,慎重道:“放心!肖慕定不辱使命!现在,还有点时间,你们先回去睡觉,我这就去准备凸透镜。” 但见肖慕转身要走,纪青灵又道:“肖慕!你可知接了这活计,你会遇到什么麻烦吗?” 肖慕并未回头,却轻笑起来:“青灵是怕那些歹人打击报复我吗?呵呵!肖慕两袖清风,前几日才助小王庄的百姓们洗刷冤屈,再高调些获得全城百姓的爱戴又有何妨?” 说罢,潇洒离去,只留下衣袂上的阵阵药香。 待他离去,纪青灵才转身恭恭敬敬给天筝长公主行了个大礼。 天筝长公主方才一直没有插话,而是站在一边默默打量纪青灵,此时,一双犀利的眼睛更是死死盯在纪青灵的脸上,眉宇间已隐有愠怒。 纪青灵毫不畏惧,浅笑道:“长公主!青灵有一事相求,还望长公主成全。”不待天筝长公主接话,她又道:“为了造出这面凸透镜,肖慕已经熬了五日五夜,我恐他将眼睛熬坏了。我知公主府就有善制琉璃的能工巧匠,所以,长公主能否召集他们连夜帮忙打造凸透镜,肖慕只管将 打造的方法告诉他们便可。” “纪青灵?你好大的胆子!今夜你将本公主诓骗过来,难道只是为了让本公主相助肖慕打造凸透镜?” 呵呵!长公主就是长公主,这就从我变成本公主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长公主!明人不做暗事,今夜您答应前来,便已然和青灵、肖慕成了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青灵的生死不足挂齿,然肖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深吸一口气,纪青灵朗声道:“青 灵恳请长公主护肖慕周全!” “我若不答应呢?” “长公主若不答应青灵能如何?”勾唇一笑,纪青灵眸中却升起肃杀:“我纪青灵要保护的人,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必会让害他之人千倍百倍地偿还!” “你在威胁本公主?” “威胁长公主?您太抬举我了!”直视天筝长公主,纪青灵一字一顿道:“我的威胁对长公主来说无足轻重,然,纪青灵可以入宫成为一代妖后,威胁整个盛轩王朝!” 她说的是一代妖后而不是一代妖妃,这个眼眸清澈,心地善良,却又残忍肃杀心硬如铁的女子,真的是盈娘的女儿吗?“长公主是怀疑青灵的能力,还是怀疑皇上对我娘亲的爱意?呵呵!”眉眼一弯,如同昙花一现,纪青灵的脸上露出一个惊艳到极致的笑容:“死去的人再爱又能如何?重要的是活着的。长公主?万事皆有可 能,您说呢?” 天筝长公主的心登时狂跳不止。是的,重要的是活着的。 单从那日皇帝见到纪青灵的反应,天筝长公主便知纪青灵所言不虚。若纪青灵使出手段引诱皇帝,她完全有可能成为皇帝的新宠一步步取代皇后。 取代皇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果她为皇帝诞下皇子,一旦皇帝驾崩,子幼母壮,盛轩王朝的将来? 再不敢设想下去,天筝长公主咬牙道:“你就不怕本公主杀你灭口?”“哈!人人都知纪五小姐对甜甜小郡主有救命之恩,天筝长公主有情有义知恩图报,特为纪五小姐与智亲王保媒。这大婚未到,新娘子却在公主府暴毙或者失踪,长公主觉得皇上会怎么说?” 第95章见钱眼开 眸中气势顿散,天筝长公主终于点头道:“罢了!肖慕本就是我公主府的专用医师,甜儿和我都离不开他。此事,我答应了!” 不悦地转身,一只脚才跨出门槛,身后突然传来重重的磕头声:“长公主,谢谢您!”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饱含着无数的感情,有无奈,有心酸,有尊重,有欣慰,更多的却是感激。 轻叹一声,天筝长公主并未回头:“无需谢!你说得对,自今夜起,我们,都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帮你们,原就是帮我自己。”说罢,转身拂袖离去。 待天筝长公主和紫烟紫云走远了,如风才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小姐!如风明日定将寸步不离地保护好肖慕先生,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让肖慕先生少一根头发。” “好!”恭恭敬敬地冲如风回了个礼,纪青灵道:“不止是明日,以后,所有的日子里,如风,你都要保护好肖慕!” “诺!”声音落,如风已不见了踪影。 但见紫烟紫云走了,如风亦走了,夏雨急得直跺脚:“小姐?你把他们都打发走了,谁来保护你?”“你呀!”双手扶住夏雨的肩,轻声道:“好夏雨,那么多年,你、我,还有凝香,我们三个人没有任何人保护,不是一样好好地活下来了吗?你要记住,人要学会自我保护,不能将性命完全交到别人手里, 懂吗?” “就算是这样,小姐您为何要得罪长公主?她本就和我们是一国的呀!” “傻丫头!天筝长公主怎么可能会和我们是一国的?便是手帕交真的比血缘还可靠,我娘亲也死了那么多年了。”纪青灵摇头道:“在她心目中,我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 “眼下她善待我们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无所谓,我只想让她知道,她不害我,我就永远不会与她为敌!” “那长公主会不会对肖慕先生?” “不会!肖慕,并没你我想象得那么弱。小心才使得万年船,有备无患吧!” 拍拍夏雨的肩膀:“紫烟和紫云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先睡去吧,明日还要忙!” “小姐你还敢用她们?” “为何不敢用?我丑化都说明里了,又不是在害长公主,她自会想明白,何必让紫烟和紫云加害我?莫担心,你家小姐我精着呢!” 夏雨出去后,纪青灵便依在榻旁看医书,只看了两页,紫烟和紫云便回来了。 二人不扭捏也不解释,进屋后直接跪倒在地,慎重地给纪青灵磕了三个头便下去了。 待她二人离开,纪青灵才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静静地对着黑暗出神。 半响,突然垂眸勾唇,轻声道:“其实,我没那么强大自信,对长公主,亦没有把握。但我知道,你会保护我。” 黑暗中,紧握双拳额上青筋暴跳的男人瞬间心平气和了。 她知道他在,所以,她护住了身边所有的人,唯独将自己留给了他。 如此,他还计较一个肖慕做甚? 心头莫名涌起一阵满足,男人轻笑:“记住了青儿,这是你自己的要求。所以,这辈子,都只能我来保护你!” 再看一眼尚站在窗前凝思的纤细身影,男人终于悄无声息地离去…… 第二日,皇城风平浪静。 可是第三日早晨,纪青灵一睁开眼睛,夏雨便激动地告诉她,整个皇城都沸腾了。 其实,在鬼影婆婆出现之前,皇城内已经出现了几起幼童丢失案,有两起是贫民百姓之家的孩子,其他的皆是小乞儿。当时,人们只以为孩子夜间被野狗叼了去,并未引起重视。 然,一石激起千层浪,鬼影婆婆的真相赫然曝光在大众眼前,才突然发现里面竟隐藏着这么多罪恶。 天子脚下,居然有人装神弄鬼诱拐儿童,朝野震惊。 沈昊宸雷霆之怒下,一连削了刑部好几人的官职,勒令六扇门一月内破案。直把六扇门急得险些晕过去。 凤栖和肖慕因在此案中表现突出,被临时调入六扇门协助破案。 这基本上就是成立了专案组,凤栖倒罢了,将肖慕一个平头百姓扯进这样的事情里去,纪青灵心中满是愧疚。 下午,纪青灵禀明天筝长公主,借用公主府的小厨房为肖慕亲自下厨设宴庆功。 待最后一道菜摆上桌,夏雨堪堪将肖慕和如风请了回来。 但见一桌子的菜肴,有他见过的,也有他没见过的,肖慕愣了愣,继而眼圈竟红了。 纪青灵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底气不足道:“肖慕!对不起!以后,我天天给你做饭吃!” 想想这话不太对,再过一个月她便要嫁给沈墨白,又改口道:“待我做了智亲王府的当家主母,我就聘你为智亲王府的专用医师,咱俩把智亲王府的银子都弄回来!” 心头的感动顿消,肖慕哭笑不得地伸手拍拍她的头:“莫要胡说,沈墨白虽不常露面,但听说智亲王府家规甚严……” “我哪有胡说!”眼珠一转,纪青灵道:“你乃盛轩王朝第一神医,沈墨白乃是个傻子。傻子才要吃药调理,我聘你为专用医师乃是为他好,此事就这么定了!” 知道她惯会胡搅蛮缠,肖慕也不与她理论,伸手从袖袋中摸出一叠银票,交给她道:“收好!这是我为你赚的!” 一看见银票,纪青灵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哪里注意到肖慕话中的涵义。待一数,几乎要飘起来。 整整五千两银票啊!五千两!那可是一百二十万元现金呐!被水生卷走的银子一下子就回来了一半,她不是在做梦吧?话说,肖慕这是干吗去了?怎么一日不见就成土豪了? “肖慕?你哪里来的这些银票?不会是偷的吧?” 如风一头黑线,眼下这个见钱眼开的市侩小女人怎么也没办法与前天夜里那个机智聪慧深谋远虑的纪五小姐重合,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他一定会以为现在这个女人是冒充的。 “五小姐说笑了,肖慕先生助朝廷破了这么大案子,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的。” “皇上赏的?”啊啊啊!破案还有银子赚,早知道这么美,她昨晚也该一起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纪青灵的嘴巴又噘了起来:“那是不是凤栖也有一份哪?凤栖这个不仗义的,怎么着也该给我们俩分一点吧?哪怕分一千两,哦不,五百两也是好的啊!” 第96章彪悍赎当 这丫头,算计了他的银子便罢了,他们俩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是,连人家凤栖那份都算计,这丫头是不是太贪得无厌了? “难不成我这份太少,还不够养活青灵?”肖慕面上的表情颇为不满。“嘿嘿!够了够了,我没说不够,但银子又不烧手?多多益善嘛!”谄媚地冲肖慕笑笑,纪青灵赶紧转移话题:“皇上不是最喜欢赏赐珠宝古玩和绫罗绸缎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么?怎地这回转了性儿,赏赐起 银票来了?” “哪里是皇上转了性儿?皇上还是给我赏了一堆珠宝古玩。”微笑着拉她坐下,肖慕淡然道:“青灵不是最喜欢银子么?我瞧着那些没用还占地方,索性全部拿去当铺换了银子。” “萧逸!你可太仗义了,我简直爱死你了!”某人激动得眼睛都绿了。 肖慕却被吓住,抬眸偷偷瞄她,却见纪青灵水汪汪的大眼睛只管花痴般地盯着银票,哪里想起来看她一眼,登时哭笑不得,她哪里是爱死他了,她根本是爱死银子了嘛!唉!这个贪财的丫头! “说起来这些银子也有你的份,而且,你还当占大头才是。所以青灵,你不用和我客气!” “嗯,嗯!那是,咱俩谁跟谁啊!” 纪青灵这里被飞来横财几乎砸晕了,如风却气鼓鼓地插嘴道:“小姐还高兴,肖慕先生今日可被人骗惨了!” “嗯?此话怎讲?”某人心不在焉。 如风憋了一肚子气,此时好不容易能讲话,直接来了个竹筒倒豆子:“肖慕先生高洁心善,只想着小姐爱银子,最好早日兑现诺言给小姐多多赚银子,哪里知道那些挨千刀的当铺多么黑心?皇上御赐之物,不说其他,单是那柄成色最差的玉如意,也是稀世罕见的宝贝,就算当,也不下于三千两银子,更别提那对浑然一色的极品羊脂玉镯子了,怎么也得十几万两银子吧!便是当铺老板,瞧见 了这九件珍品,也战战兢兢地半天不敢报价。 肖慕先生却好,直接一口价,五千两银子,差点没把人当铺老板高兴死!” 这是称赞肖慕高洁心善么?明明白白五个字——肖慕大傻蛋! 纪青灵一口老血险些喷将出来,她是说过珠宝古玩没有真金白银实在,可肖慕是只猪么?硬是把金河豚卖了个烂白菜价。 连人家如风都能被气得指桑骂槐,可见,有个猪一样的队友当真是件能怄死人的事情。 心疼,头疼,肉疼,哪儿都疼。 我忍,我忍,嗬哟!不行了,被人一下子骗走了上亿元,纪青灵实在忍无可忍。 腾地一下站起来,转身就走! “青灵,你去哪儿?” 对!倒是忘了。赶紧返回来,二话不说,扯住肖慕的袖子就往袖袋里摸,摸半天也没找到,纪青灵不甘心地又往肖慕怀里摸去。 小手才钻进去便被肖慕抓住了手腕,肖慕的俊脸涨得通红,一双俊目躲躲闪闪都不敢看她:“青,青灵!不能这样!” 哪样?不能哪样?丫的脸红个甚?你也知道自己缺心眼儿啊?不把当票拿来,本姑娘我倒是要去哪儿赎回这些霸王当? 如风、紫烟和紫云看得面面相觑,小姐太猛了吧?这是要对人家肖慕先生霸王硬上弓吗? 话说,这样不太好吧?小姐下个月就要出嫁了哈!就算人家智亲王是个傻瓜,还没过门就给人送顶绿帽子是不是也不大好? 夏雨却是最了解自家小姐,硬是用蛮力将纪青灵拖开,抱怨道:“小姐?肖慕先生这样的世外高人,岂会像俊王爷那般把当票藏怀里?估计当票早被肖慕先生扔了,你莫要吓到人家啦!” 扔了,肖慕把当票扔了?噢!这厮是脑子坏掉了还是心眼儿坏掉了,白白把上亿元扔掉了? 一把揪住肖慕的衣襟,纪青灵柳眉倒竖:“你把当票扔哪儿去了?” “啊?”肖慕忍不住抖了抖。 青灵这是山匪打劫么?太吓人了有木有? 如风总算瞧出了门道,面上一喜,赶紧道:“没扔,小姐,没扔,当票在属下这里!” “谢天谢地!”重重喘出一口气,纪青灵怒:“王八蛋!敢骗肖慕的银子,看我不剁了他! 夏雨、紫烟、紫云,你们三个好好伺候肖慕先生用膳,完了监督肖慕先生补眠养神。他不听话,就用强的! 如风!且随小姐我走一趟!” …… 别雅当铺的掌柜今日快要乐疯了,遇到个百年不遇的冤大头,最少值七八十万两银子的九件无价之宝,他却只要五千两,且,还是死当,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又是什么? 正美滋滋地欣赏那对极品羊脂玉镯子,柜台上啪地一响,一抬头竟发现铺子里不知何时站了个天仙般的美人儿。 待看清楚这小美人儿丢在柜台上的东西,掌柜便觉牙疼,脱口道:“这东西我们不当,小姐还是去别家吧!” “别家?”纪青灵冷笑:“掌柜的不认得这东西?那我来告诉你。七日前,城东土地庙内发生了一桩血案,这柄旧匕首么……” 另一人接嘴道:“是从死者刁二狗肚子上拔出来的!”声音如同死人般不带任何情绪。 循声望去,掌柜又是一阵牙疼。美人儿身边怎么还有个又瘦又小的黑脸汉子? 此人虽说长得其貌不扬,看起来似乎比这美人儿还要矮小一点,但那双眼睛,却如刀子一般,只看他一眼,掌柜便觉自己已变成了死人。 “我,我知道……” “看来那日的公审掌柜的也听说了,那你可听说过肖慕先生?” “自是听说过,自是听说过!”掌柜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一叠声道:“那日就是肖慕先生给刁二狗验的尸。” “很好!”用两根修长嫩白的手指将血迹斑斑的旧匕首捏起来,纪青灵咂咂嘴:“那为何掌柜的收了肖慕先生其他的东西,这柄匕首却不收?” “肖慕先生?”掌柜装死:“小的没见过肖慕先生!” “混账!”如风砰地一掌排在柜台上:“一个时辰前你才收了肖慕先生的九件珍品,现下就想抵赖吗?” 手掌下,一张当票赫然出现。这掌柜岂能不知今日来当东西的乃是大名鼎鼎的肖慕先生?不说那日的公审他也在现场观看,便是那九件珍品,他也明白不是凡物,瞧着像是宫里流出来的。 第97章坑蒙拐骗 其实肖慕先生来到别雅当铺的时候掌柜心中挺纠结,宫里的东西,要么是被太监宫女偷出来的,要么就是皇上娘娘们的赏赐,肖慕先生光明磊落,他来当的,自然都是御赐之物。像这种东西,要么一夜暴 富,要么便会连累全家,甚至有可能丢了身家性命。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掌柜咬咬牙,正想着该如何黑了这些东西,还不得罪肖慕先生。哪想,那肖慕先生却是个愣头青,一张嘴就是五千两银子,差点没把掌柜乐疯掉。 被这种干干净净的人带来的东西,就算是御赐的,也绝无后患,所以,他便起了贪念,直接开了张死当的当票。 眼珠一眼,索性不再装傻,直接换成了耍赖:“这位小姐?甭管您是肖慕先生的什么人,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死当就是死当,五千两的价格,可是肖慕先生自己开的。” “好一张伶牙俐齿!也就是说,哪怕是皇上的御赐之物,也一样可以当,且,还是死当对不对?” “对,对!”掌柜忙不迭地点头。 “如此!”唇角一弯,纪青灵笑起来。 掌柜只觉眼前一亮,竟如百花盛开,尚沉浸在如痴如醉的笑容中,便听小美人又道:“如风!” “属下在!”瘦矮的黑脸汉子应了声,便将左手放在了柜台上,掌柜尚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他已接过小美人手中血迹斑斑的旧匕首斩了下去。 顿时鲜血飞溅,四根血淋淋的手指留在了柜台上。 “啊!”掌柜一声惨叫,险些吓晕过去。 他有想过对方会恃强凌弱强行赎当,甚至大打出手,但着实没想过对方会自残。 不待他反应过来,纪青灵已经出手如电,迅速将染血的匕首塞进了他的手里,掌柜立时呆住。 “掌柜的有恃无恐,是觉得六扇门就在附近我们不敢强行赎当吧?” 将因失血导致面色苍白的如风扶到椅子前坐下,纪青灵冷笑道:“若此时六扇门的官爷们进来,我告诉他们,掌柜的欲调戏非礼我,我哥哥阻挠却被掌柜行凶切断了手指,你说,官爷们会不会相信?” 终于回过神来,掌柜的眼睛倏地瞪圆了:“妖女!你莫要血口喷人,他的手指,明明是……” “噢?谁看见了?你说是他自己切的,他和我却说是你切的。你看看,眼下凶器不就在你手里么?而且,就算当堂对峙,也是二比一我们胜。” 掌柜的气势顿散:“你,你们想怎样?” “想怎样?”纪青灵邪魅一笑:“你懂的!” 掌柜大汗淋漓:“可是,这凶器……” “凶器?”纪青灵苦恼地皱皱眉:“这哪里是凶器?掌柜的好好看清楚,这明明是你日常给花盆松土用的旧匕首嘛!” 猛地一愣,赶紧拾起匕首细看,待看清楚刀柄上清清楚楚的“别雅”二字时,掌柜顿觉头晕目眩:“你,你,你们……” “别急,别急,有话好好说!”单手撑在柜台上,纪青灵笑眯眯地捏起一根手指,和她方才捏起匕首时的姿势一模一样,直瞧得掌柜腿肚子抽筋。 “掌柜的也说了,皇上御赐之物也能当,且是死当。”扭头一指如风:“你知道我哥哥是做什么的吗?唉!真要命,我哥哥乃是公主府的厨子,正是皇上赏赐给天筝长公主的呢!” 啪地一声,公主府的腰牌被拍在了柜台上。 掌柜终于明白自己碰到惹不起的硬茬了,一咬牙,沉声道:“这位小姐!我给你们赎当,只是你哥哥的手……” “好说好说!”纪青灵呵呵笑道:“不用赎当!我们做个交易好了!” “如何做?” “你看,我哥哥被你切掉了四根手指,你便将肖慕先生在你这里当的九件珍品赔给我们四件,另外,你欲非礼我,赔偿我五万两银子吧!” “啊?”掌柜的身体一晃,要不是身后有个柜子撑着,只怕一下就栽倒在地了。 如风死憋着让自己显出一副失血过多奄奄一息的样子,可差一点就破功笑起来,几乎要将自己整成内伤。 “看来掌柜是不愿意了!也罢!待掌柜的下了大狱,兴许您这店铺的新主人对我的提议感兴趣呢!” 掸掸衣襟站直,纪青灵抬脚往外走:“哥哥?你先忍一忍,我这就叫官爷们进来。哦!那个是不是凤栖凤将军啊?听说凤将军和肖慕先生是至交好友呢!” “小姐!我同意,我同意!”终于喊出声,掌柜的表情已如死了爹娘老子。 小心翼翼将从肖慕那里骗来的九件珍品一件件取出来在柜台上摆好,又取出五万两银票递给纪青灵,掌柜看向她的目光几乎要杀人。 纪青灵理也不理他,一件件审视下来,伸手便取了之前如风报给她的最值钱的几样东西——翡翠金蟾戏水壶、金玉满堂摆件和花团锦簇八十一东珠冠。 眼见小美人的手还要伸向那对极品羊脂玉镯子,掌柜终于惨叫一声瘫倒下去。 将四只盒子仔细装好递给如风,纪青灵这才从袖袋中取出针包走进柜台里,在掌柜的人中、合谷等穴位上轻刺几下,见掌柜悠悠醒转过来,一伸手,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丸。“我好事做到底,再送你两粒速效救心丸吧!”从药包中又取出两粒药丸放在柜台上,纪青灵笑道:“你其实赚大了,我自制的速效救心丸,连皇上都没福气吃呢!”说罢,冲掌柜挥挥手,带了如风扬长而去 。 他们刚离开,里间便走出一群人来。领头的男人身材高大,面如冠玉,只是眉眼略显阴柔。 他并不看瘫软在椅子上的掌柜,而是兀自走到柜台前,伸手捏起了那两粒药丸,凝视良久,竟用丝帕包了小心翼翼地藏进贴身衣袋里。 掌柜猛地抬头,看清来人后大惊失色,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哭号道:“王,王爷!小的无能……” “是无能!”看都不看他,伸手捏起柜台上一根染血的手指丢过去:“这般拙劣的伎俩都识不破,本王留你何用?” 掌柜下意识地拾起手指,觉得手感不对,忙对着阳光仔细察看,待看清楚后,嗷地惨叫起来。下一秒,已被人拖了下去。 男人嫣地一笑:“走!随本王去会会她!”…… 第98章没空理你 一走出别雅当铺如风便哈哈大笑起来:“痛快!痛快!从未想过做人还能这么痛快的!” 边笑,他边从左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那东西看起来白森森的好不吓人,如风却丝毫不怕,送到嘴边,咔擦一口咬下去:“小姐!真想不到,萝卜还能雕得与人手一模一样。” “那当然!”纪青灵轻笑:“不过,要是没这些鸡血掩护,再像也会被发现。” 别说用白萝卜雕成手的模样,二十一世纪还有不法分子用萝卜雕刻成印章开假发票的呢! 其实,纪青灵和如风的演技并不算太好,如风切手指的动作太过于利索了。 想那么一把锈迹斑斑的破匕首,估计也只能切切萝卜黄瓜,手指上有骨头,岂能一下子切下来四根? 只是,那掌柜起了贪念被人找上门来本就心虚,又被如风吓死人不偿命的眼神唬住了,这才没有瞧出破绽。 要说,作为一名二十一世纪的警察,不应该干这种坑蒙拐骗的事情。可这别雅当铺的掌柜实在太可恶,明明骗了肖慕,开了张死当的当票,他还装死耍赖。 既然掌柜不仁,那就休怪她纪青灵不义了,这也算以牙还牙。 “如风?算起来我们占了他多少便宜?” “哪里占到便宜了!”如风瞪瞪眼睛:“九件珍品,我们只取回来四件,虽说剩下的五件没有这四件值钱,但算下来,少说也值六七万两银子。 便是他又赔给小姐五万两,小姐也至少损失了一两万两银子。 所以,我们不但吃亏了,还是吃了大亏!” “算了!和七八十万两相比,一两万两银子并不是什么大数目。”纪青灵轻叹:“人家是开当铺的,所谓无商不奸,倘若一两银子都不让他赚,人家如何养家糊口?” 如风一愣,再看向身边纤细高挑却略显瘦弱的女子时,目光中便多出几分敬佩。 突听身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纪五小姐好手段!” 纪青灵才扭头看去,如风已嗖地一下挡住了她。 沈明轩臭着脸站在他二人五步开外,身后跟着王强等一群侍卫。 看见纪青灵,王强等人颇友好地冲她拱拱手,纪青灵也冲他们点头微笑。 见她跟侍卫们打招呼却对他理也不理,沈明轩的脸色更加难看,迈前两步,伸手便要去抓纪青灵的手腕。 只是,大手伸出,却被一堵人墙挡回来,沈明轩登时大怒:“滚开!” “俊王爷请自重!”如风不卑不亢,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轻蔑地扫一眼如风,沈明轩直接绕过他冲纪青灵道:“青灵!本王有话和你说!” 冲天翻个白眼,纪青灵皱眉:“抱歉,我和俊王爷没话说。俊王爷还是回府禁足比较要紧!” “你!”沈明轩气结:“你们刚才在别雅当铺使的那些下作手段本王都看见了,本王可以告诉凤栖,治你的……”“噢?俊王爷是在威胁我吗?”挑唇一笑,纪青灵道:“多谢王爷,那劳您顺便告诉凤栖将军一声,就说皇上赏赐给肖慕先生的那些珍品,还没捂热就被别雅当铺的掌柜骗走了,不过,我又帮他要回来了,只 是,那掌柜太滑头,我只要回来一半。让凤将军帮忙把其他的也要回来吧!” “咳咳!”王强实在忍不住,好心提醒道:“五小姐?别雅当铺,是,是王爷的产业!” “啊?”这回纪青灵是真的惊到了。 难怪那掌柜如此嚣张,明知是御赐之物,明知来当之人是肖慕,还敢坑蒙拐骗,原来,真正的祸害在这里呐! 见她愣住,沈明轩颇为得意,方才纪青灵的手段他在里间瞧得一清二楚,若不是心里痒痒的,实在好奇她要怎么糊弄掌柜,方才他便直接冲出来了。 不过,一番观察下来,他发现了个很有意思的秘密。这个女人爱财,且不是一般的爱财,几乎算得上爱财如命! 一个爱财的女人,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岂能逃过他沈明轩的手心? 沈明轩比如风高出大半个头,如风挡在纪青灵前面虽然十分碍事儿,但却挡住不他的视线。 喜形于色间,沈明轩的声音已软下来:“青灵?我真的有事跟你说,你且与我去那边的胡同里说会子话,我叫王强他们在胡同口候着,你也让这人走远一点。好么?” 噢!这世上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就是多,风少是一个,这厮更是了不得。人家风少好歹心眼儿不坏,这厮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孬货。 懒得再理他,拉拉如风的袖子,纪青灵道:“如风?我们走!” “青灵!此事关系到父皇,还有你的婚事,难道你也不想知道么?”沈明轩喊道:“只要你同我说几句话,我就把那五件父皇赏赐的珍品也还给你,如何?” 她的婚事都板上钉钉了,还能关系到皇帝?哄小孩吧? 嗯!不过,把那五件皇帝赏赐的珍品也还给她,这个听起来倒不赖! 但见纪青灵停下脚步,沈明轩得意地转身,很拽屁地带路。 女人嘛!最关心的无非是两件事,一件是嫁给怎样的夫君,另一件则是荣华富贵。像纪青灵这么贪财的女人,面对五件珍品的诱惑,岂能不动心? 一想到他马上就能近距离地接触这个小美人,沈明轩的身子就发软。索性先一步拐进胡同里,嘴里还道:“本王等你,你快来!” 找了个非常隐蔽的死角,沈明轩边解腰带边腹诽。这个狂妄狡猾的女人,不知道待会儿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时,她还能不能继续拽下去。一想到她会被千人指万人骂,沈明轩就觉得浑身爽快。 哼!以后就算她跪在地上舔他的脚趾头,求他沈明轩要她,他都不会看她一眼。 不过,等两个时辰再让人发现她吧,至少先让自己尝个鲜过足瘾。 怎料,等得口干舌燥也不见人来,沈明轩不由暗暗嘀咕两声:“搞什么?不知道本王很忙吗?” 穿好衣裳再从胡同里走出来,却见胡同口王强等人正在打瞌睡,哪里还有那个该死的女人的身影。沈明轩大怒:“纪五小姐呢?” “走了!” “走哪儿去了?” “不知道!”想了想,王强又补充:“她没说,属下也没问!” “你为何不问?” 王强顿时一头黑线:“王爷自己都不问,属下哪里敢问?” “她是何时走的?” “王爷一转身,她便走了!” 也就是说,不管是他的威逼,还是他的利诱,在她眼里,都是放屁?…… 第99章老爹上门 看看身边悠然自得的女子,如风心下好不感叹,实在忍不住,问道:“小姐一点也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纪青灵不解。 “俊王爷?” “他?切!”纪青灵撇撇嘴:“那个总马男吝啬鬼?他会那么好心把五件珍品送给我?只怕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那些东西我原本就没打算再要回来,给他就给他了吧!” 这真的是先前看见五千两银票就眼睛发亮恨不能以身相许的女子吗? 这般想着,如风便问出来:“小姐不是很爱财吗?” 看他一眼,纪青灵点头:“这世上谁不爱财?有银子才能过得舒坦,有银子,别人才不敢欺负你。 想那水生和柳石头,若他们是小康之家,柳娘怎么可能会被刁二狗所害? 可是,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我是不会要的。”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心头一亮,如风恍然大悟。 原来,小姐的爱财因人而异,她与肖慕先生和凤将军乃是君子之交,是知己,所以,她花他们的银子心安理得。而俊王爷,便是搬一座金山给她,小姐也不会瞧一眼。 想到小姐对肖慕先生的舍命维护,如风突然觉得能被小姐算计,让小姐心安理得花银子的人,乃是世上最最幸福的人。 俩人兴致颇高地回到公主府,才走到院子里,纪青灵便嚷道:“夏雨、紫烟、紫云!我回来了,我把御赐的珍品又要回来了!且,又赚了五万两银子呢!” 哗啦,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群人,纪青灵一愣。 当先的第一人便是纪铭潜,他身后跟着的,除了肖慕、夏雨、紫烟、紫云一个不少外,还有一个纪弘。 弘哥儿这几日想念姐姐得紧,嘴里喊着“姐姐”,便扑了过来,一头扎进纪青灵怀里,抱住她的腰再也不肯撒手。 调整一下情绪,轻轻环住弘哥儿,纪青灵看向纪铭潜:“父亲?您怎么来了?” “青灵?”纪铭潜急得满头大汗:“怎么办?皇上宣你进宫!” 皇上宣她进宫?为什么?难道皇上知道了?猛地想起今日沈明轩的反应,突然有些明白了。冲纪铭潜笑笑,纪青灵问:“父亲可见过长公主了吗?” “不曾!长公主还不知此事!” 也就是说,皇上绕开了天筝长公主,直接传旨给了纪铭潜? “本公主知道了!”说曹操曹操到,天筝长公主出现在月亮门前。看得出来,她走得颇急,额头上带着些细密的汗珠,绣鞋上还沾了不少泥土。 纪铭潜赶紧迎上去:“长公主?您看?” “这位就是纪二公子吧?”不理纪铭潜,天筝长公主笑吟吟地看向弘哥儿。 纪弘冲长公主行了一礼,依然拉着纪青灵的手不松开。言归正传,天筝长公主道:“青灵!后天就是芒种,皇上突然说智亲王孤苦一生,此番娶妻乃是大事,所以,特邀皇城内所有正四品以上官员家及笄未嫁的姑娘,一起进宫陪太后赏花,赏花宴就设在御花园 内,你也在其中。” 赏花?呵呵!变相选秀吧?只是不知,这秀,是替沈墨白选的,还是替沈昊宸自己选的。 “嗯!我知道了,届时一定参加!” 她的态度让纪铭潜吃了一惊,不由脱口道:“可是,皇上以为你是个又臭又傻的丑女……” “父亲所言极是,青灵还可以是又臭又傻的丑女!” 欺君之罪已然犯下,且甭管战友还是敌人,参与进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就像一个雪球,越滚越大,里面的芯子是怎样的已经不重要了。若一定要劈开这个雪球,不止是伤筋动骨,只怕还会引发一阵海啸。反正又不是她一人欺君,怕什么?上至天筝长公主,下至沈明轩,甚至于中间的凤栖和老爹纪铭潜,谁都跑不掉。这些人,无论哪一个,都比她纪青灵来头大有本事。既然背后站着一群大BOSS,她何必还 要去费这个脑子瞎操心? “此法恐怕不行!”一直没吭声的肖慕突然说:“长公主?皇上是您的手足胞弟,以您对他的了解,您觉得他会莫名其妙办这场赏花宴吗?”肖慕果然思维敏捷目光准狠,没错!别以为皇帝什么都不知道,她瞒得了一时可能瞒得过一世?兴许现在皇帝就已经知道她纪青灵是个和白盈盈一模一样的大美人了,所以,才弄这么个赏花宴,试图拆穿 她吧?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所有的人,大概都不希望她变成娘娘吧?尤其是天筝长公主。那么,这些人会眼睁睁地瞧着她被皇帝拆穿吗? 但见天筝长公主始终看着她一言不发,纪青灵笑道:“不行么?长公主?我也想问问您,以皇上的性子,他若是知道我在故意装丑装傻,可会拆穿我?” 天筝长公主眼睛一亮,对啊!这才是关键。如何让皇帝不拆穿青灵,让皇帝明明知道这是个哑巴亏也只能吃下去烂在肚子里。 那么,这里面最举足轻重的人是谁?是谁? “青灵?”微微一笑,长公主道:“你先随纪大人回去,后日一早,我派人接你进宫。” “呵呵!青灵谢过了!” …… 戌时,智亲王府韬晦堂。 男人正如一只高贵慵懒的波斯猫般优雅闲适地横卧在窗前的软榻上,突听老管家来报:“王爷!天筝长公主来了!” “唔!” “长公主要见您!” “唔!” 看一眼用书册盖住脸动都未动一下的男人,老管家脸上的肌肉抖了抖,退下了。 片刻,天筝长公主在一大群丫鬟仆役们的簇拥下来到韬晦堂。 丫鬟推开虚掩的房门,天筝长公主的脚还未跨进去,软榻上已传来淡淡的,却冰冷刺骨的声音:“长公主是来抄家的吗?” 天筝长公主一愣,冲身后的丫鬟仆役们挥挥手,待众人匆匆退下后,只身进门,顺手,将门关上。但见韬晦堂内光线昏暗,天筝长公主眉头微皱:“墨白?怎不点灯,太黑……” “本王不喜欢光亮,长公主若不喜,以后就不要来了!” 面色一僵,目光倏地停在软榻上傲慢无礼的身影上。明明是一袭黑衣,偏偏两只袖子是白色的,黑是泼墨般的漆黑,白是渗人的惨白,瞧着非但不协调,还刺得人眼睛无端发痛。 “墨白?你的衣裳……” “智亲王府与长公主无缘,长公主请回吧!”“墨白!”这声唤,却带着隐隐忧伤和心疼。 第100章我的银票 软榻上的人默了默,终于道:“父王为本王更名墨白,除了家训,还想告诉本王,黑到了极致,便是白!” 黑到极致便是白,他还是在恨啊! 深吸一口气,隐去心头的酸楚,天筝长公主迈前两步,兀自在桌前坐下:“我不和你打嘴仗,你既知我为何事而来……” “长公主的心思本王向来猜不透,您为何事而来,本王怎会知道。” “一定要和姑母这样说话吗?”轻叹一口气,天筝长公主道:“你若不知,我岂能进得了智亲王府?” 不给沈墨白接嘴的机会,又道:“那孩子的命运就掌握在你手里,你说我沽名钓誉也好,说我虚情假意也罢。她是甜儿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见死不救!” “长公主严重了!这普天之下,哪个女子不愿入宫做娘娘?她若有此福缘,本王为何要阻止?” 终于伸手取下了遮在脸上的书册,却顺势翻了个身,虽改成了面向天筝长公主,但逆着光,只能瞧清楚他线条完美的下巴,以及,笼在昏暗中那双冷冽残忍的眼睛。 “墨白?她是你未过门的王妃!” “她亦曾是沈明轩未过门的王妃!”“好吧!算我没来过!”终于站起身,天筝长公主向门口走去,手指握住门柄,却又停住,并不回头,轻声道:“没错!我不希望她进宫为妃,因为她是个变数。但,她确实是个百年不遇的奇女子,错过她, 你会后悔的。” 长公主离开很久后,韬晦堂内都没有动静。老管家犹豫半响,还是叩响房门:“王爷!天黑了,您还没用晚膳。” 不见有动静,老管家心头一惊,砰地一声将门推开,却愣住了。软榻之上,主子优雅慵懒地斜躺着,均匀的呼吸提示他睡得正香,瀑布般黑亮顺滑的发洒落下来,遮住半张脸孔,月色下,衬得他如同昏睡的精灵,带着股蛊惑人心的妖魅。只是,主子的眉头却是拧着的 ,像是颇不开心。 愣愣地瞧了半响,老管家才擦拭一下眼角,悄悄关门退下…… 回纪府之前,纪青灵很有道德地将五万五千两银票分成了两份,三万两缝进自己贴身小衣的内袋里,另外两万五千两同样缝进肖慕的贴身衣袋里了。她出力多,所以占个大头吧! 肖慕虽觉身上揣着大额银票满世界乱跑不大好,却也没有忤逆她。 当然,除了银票之外,纪青灵以保管为名,将今日从当铺中诓回来的四件珍品全都搬回了纪府。 北院虽小,藏几样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夏雨等人睡下之后纪青灵却激动得有点睡不着,她激动不是因为后天要进宫,而是身上这三万两银票。 试想一下,若是你身上装着几百万现金,你能不能睡踏实? 既然睡不着,索性爬起来。爬起来做什么呢?当然是数银票。 纪青灵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就给自己立下了一个豪华的终极梦想——贪财、好色、好吃懒做。 这样的终极梦想在二十一世纪那是妄想,就算郭晶晶也不可能全得到。但穿越到了这里,她一下子就得了俩。 从认识了凤栖和肖慕之后,好色这一条纪青灵就已经占上了,每天都能用美男养眼,她的日子可谓十分安逸。想来如果用肖慕和凤栖下饭的话,连菜都不用炒。 而好吃懒做这一条,纪青灵一直都执行得很好,能让夏雨和凝香干的,她绝对不会多动一下手指,现在又有了紫烟和紫云,她更是贯彻执行得非常彻底,恨不得吃饭都让夏雨喂。 唯一不圆满的就是贪财,这一条是硬件,就算天天美男在侧,又有夏雨等人伺候,但若没有钱花,粗茶淡饭破衣烂衫,这日子过得也不会舒坦不是? 所以,贪财这一条最重要。 现在,一下子有了几百万,人生怎么如此眷顾她啊?纪青灵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老天爷绝对不是后妈生的。 几百万,至少够她挥霍好一阵,若是不将好色与好吃懒做一同升级,那她简直对不起厚爱她的老天爷啊!不过,挥霍之前,她得先过足数钱数到手抽筋的瘾。 才将银票取出铺了满床,忽地一阵邪风吹来,待睁开眼睛时,满床的银票竟不见了。 “啊!我的银票!”猛扑上去,忘了是在床上,这般栽下去,便是不栽个脑震荡也必将摔得头破血流。 才道一声我命休矣,已重重撞进个硬邦邦却熟悉异常的怀抱。 待看清男人手里攥着的银票时,纪青灵差点没晕过去。 登时河东狮吼:“风少!你这个强盗,你还我的银票!” “怎么是你的银票?明明是我的银票!”躺上床,用一条手臂揽着她,另一只手往怀里一揣,一张银票也没落下。 “啊!我的银票!”猛地揪住他的衣领,小手便伸了进去。 可是,里面皆是精瘦健硕的胸膛,别说银票,便是一张纸都没有。 银票?她的银票哪里去了?嗬哟!她明明看见的呀! 想都不想,重重一推,已骑坐在他身上。伸手扯开他的腰带,三两下便将他的外袍、中衣、里衣尽数剥去。 可是,哪里有一张银票哟!只光溜溜一个人嘛! 光溜溜的人?光溜溜的男人?光溜溜的风少? 嗷地一声,纪青灵便想往被子里钻。人还没从风少身上跨下去,一只脚踝已落在了妖孽的手里。他只轻轻一拉,她便扑倒回来。四目相对,呼吸皆喷溅在彼此脸上。 “青儿这般想我么?已经如此急不可耐了?” 噢!谁想你了?想猪也不能想你啊?可是,明明就是她把他扑倒的,也是她主动扯掉他的腰带的,更是她将他脱光光的。 哦!不,也不能说脱光光,至少,他的裤子她没脱。 可是,裤子脱和不脱有什么两样么?这个男人?纪青灵狠狠咽一下口水,这个男人的身材实在太好了。明明看起来很瘦很有型,脱了衣裳却是一身精壮的肌肉,但怎么看,也不会让人联想到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肌肉男,脑海里不由自主就想起了曾经自 己最崇拜的国旗手。 “你,我,我的银票呢?” “青儿把我上上下下摸了个遍,还想要银票?生意都是这么做的吗?” “嗯?”这厮神马意思?“有道是欠债还钱,青儿摸了我,当给我付银子才对,怎地非但一毛不拔,还问我要银子,是何道理?” 第101章欠债还钱 纪青灵矢口否认:“谁摸你了?我的银票,三万两银票……” “这三万两银票明明是我的,青儿难道还想占为己有?”风少嗤之以鼻。 “怎么可能是你的?这银子明明是我和肖慕自己赚来的……唔!”猛地愣住。 要说破获鬼影婆婆的案子,风少确实出了力了,分银子似乎也的确该给他分一点。不过,凭什么都要拿肖慕的赏赐来分?凤栖的呢? “那个,风少?你看啊!这个案子是你、我、肖慕和凤栖一起破的。但我们俩是幕后的,皇上不知道,所以,我分肖慕的,你分凤栖的如何?” “嗯!可以!” 这么好说话?欧耶!妖孽有时候也蛮可爱嘛! “那快把银票还给我!” “还给你?应该是你还给我才对,一万两是本钱,两万两乃是利钱!” “啊?”纪青灵愣住:“我什么时候欠你银子了,你别胡说,除了肖慕的银子,我谁的银子都没用过,连凤栖的都没占上过。” “唔!那我要去问问夏雨,你为何让她把我的一万两银子给了水生?” 对哦!她怎地忘了水生拿走的那一万两银票了?可是,那不是这厮自己送给她的吗? 嗬哟!夏雨,小姐我迟早被你卖掉了啦! “那一万两你还要拿回去吗?” “当然!我只是没地方放,让你暂时保管,所以,你必须得付我利钱!” 我勒个去!丫的谁叫你把银子放我这里了?凭什么跟我要利息?我没偷也没抢,银子是你自己放过来的,那就是我的。 再说,就算是在银行存钱还有张支票不是?没有支票,想兑现银子?做梦! “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快把我的银票还给我!” “知道你惯会耍赖,所以,我便连本带利地自己来取。” 尼玛!打不过啊!这刚刚到手还没捂热的三万两就这么没了么? “风少?好人!好哥哥!你能不能给我留一半?”到底用了人家的银子,还是来软的吧。 果然,风少的身子抖了抖,连箍着她的手臂都变得柔软了不少。 可是,接下来的话却险些让纪青灵吐血:“不能!我方才说过,欠债还钱。你若想再借,就给我写个字据吧!” 嗬哟!不行了,忍不住了!“你特么的混蛋!”愤怒下,也不管是不是趴在他身上,纪青灵的素手已死死掐住了风少的脖子:“那一万两是你自己给的,别说我没钱还你,就算有,我也不会还。这三万两银票你若敢拿走,我就对你不客 气!” 仿佛觉得她在给他挠痒痒,妖孽面不红心不跳,任由纪青灵掐,笑眯眯道:“对我不客气?所以,青儿就打算谋杀亲夫?” “咳咳咳咳!”怄死了呀! 很好心地伸手给纪青灵拍背顺气,妖孽带着磁性的梦幻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乖!银票我可以留下,但你欠我的,一定得还。” “怎么还?”纪青灵愣住。 尚未反应过来,风少猛地一个翻身,已将她压在身下:“你方才摸完我,现在,该换我摸回来了!” 诱拐犯罪,妖孽这是在诱拐犯罪。噢!更霸王点的条款有木有?她能说她没想摸他吗? 不过,他精瘦健硕的肌肉,摸起来手感确实不错。 但她不是故意的呀,真的不是故意的,为什么他要摸回来? 唔?摸回来?袭胸?更惊悚点的有木有?唇上一暖,已被他蜻蜓点水般带过,他的手并没有像预料中那般去解她的衣衫,而是隔着衣衫轻轻游走在她的腰侧,如同带着魔法,在她的腰背上腾挪舞动,轻盈得仿佛莫扎特的小夜曲,在她身上奏出一 串串战栗的音符。 纪青灵简直欲哭无泪,嗬哟!这厮是从哪里学来的呀?这种感觉太难受了,简直比直接动手还要撩拨,便是迟钝如她,也不由呼吸粗重起来。 此时,纪青灵无比后悔自己晚上穿睡裙的习惯。 吼吼!现在可是夏天哟!她的睡裙里,什么也没穿呐! “喜欢么?”低哑的声音继续诱惑她。 “嗯?”她没听懂:“喜欢什么?” “我!” “呜呜!我的银票!” 某人一僵,要不要这么迟钝啊?他已经很自律很压抑了好不好?她怎么只想着银票? 无奈地咬住她的耳垂以示惩罚,他的声音带着灼热的渴望和无法抗拒的诱惑:“嫁给我,银子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的,就是你的!” 这个可以,就像男人说:“呶!卡给你,随便怎么刷就怎么刷,我的就是你的!” “嗯!你的银子就是我的银子……” 该死,还是银子! 手指惩罚性地钻进裙摆,在她的后背轻轻一划,她便蜷缩起来,连柔嫩如小珍珠般的脚趾都猫儿似的缩了起来。 只是,他的手指却舍不得再离开:“放心!后日,我也会去!我会陪着你!” “唔……啊?”这回不迷糊了,猛地想坐起来,砰地一下,重重地撞在他的面具上,纪青灵捂住鼻子惨叫。 “小傻瓜!” 留在她后背上的手轻轻展开,强大的暖流涌入她的体内,片刻,纪青灵便睡着了。 轻叹一声,风少终于取下脸上的面具丢在枕边,细细察视小人儿被撞红的鼻梁。 半响,才用鼻尖贴住她幼嫩的鼻尖,轻轻摩挲。 “青儿?我说过,不经你同意,我不会再冒犯你。”唇角一弯,露出个坏坏的笑容:“但我亦说过,欠债必须还钱。所以,方才,你如何摸了我,现在,便如数还给我!” …… 早起,被夏雨从被窝里拽出来纪青灵就没有闲下来过,原来进个宫这么麻烦。 王氏虽然已经被俊王府送了回来,但人老了,经不起折腾,眼下还躺在床上哼哼。所以,准备行头的大权就全部落在大姨娘身上。 大姨娘是个老实人,很尽职尽责地为纪青灵准备,只是乘人不备时,悄悄做了点小动作。比如,将那副赤金红宝石耳坠上的红宝石抠掉了一粒,再比如,将崭新的凤尾裙下那圈珍珠流苏剪了去。凝香常见不怪,夏雨照旧骂骂咧咧,紫烟和紫云瞧见送来的衣裳首饰气得七窍生烟,直恨不得将大姨娘的鼻子打扁。当然,没敢动手,索性在院子里扔了块西瓜皮让大姨娘摔了个狗吃屎。 第102章美男护驾 纪青灵倒无所谓,反正明日进宫她要扮丑女,衣裳首饰好不好有什么关系?东施就算穿上金缕衣,也成不了西施。真正让她提不起兴致,甚至一整天都比死了爹娘老子还要伤心的是,她的银票,嗬哟!三 万两银票呀! 妖孽倒是给她留了点东西,想到早起沐浴时的那一身红痕,纪青灵就想杀人。尼玛,说话不算数呀!明明说好摸回去就把银票留下的,可是,为毛摸了还把银票一毛不剩地卷走? 轩昊皇帝二十一年五月十一,芒种。卯时刚过,公主府的马车便来到纪府接人。 皇帝的旨意不是宣纪五小姐一人进宫,而是让皇城内所有正四品以上官员家中及笄未嫁的姑娘都进宫参加赏花宴。所以,与纪青灵一同进宫的还有大姨娘所出的纪三小姐纪桂灵。 纪桂灵生性懦弱胆小,虽没怎么帮助过纪青灵,但也没害过她,纪青灵便邀她同行。 看见纪青灵的模样纪桂灵吃了一惊,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用丝帕掩住口鼻顺从地上了公主府的马车。 纪青灵见多不怪,只冲她笑笑,自顾歪在马车上打瞌睡。 “五妹妹?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纪桂灵怯怯地问。 “怎么?三姐姐觉得我这幅模样不好?” “听大姨娘说,大姐姐被封了贤妃,我们,我们……” 呵呵!又一个被利欲熏晕了头的傻姑娘。 “倘若做娘娘真的那么好,四姐姐当初为何连女儿家的名节都不要地跑去俊王府?”纪青灵轻笑:“不过,以三姐姐的性子,做娘娘倒很合适呢!” “嗯!大姨娘也说我的性子更适合些。”巧笑嫣然,纪桂灵脸上竟浮现出娇羞的红晕。 呀哈!这世上当真有好赖话都听不出来的奇葩。噢!原来纪府的小姐不止纪云灵一个人才,看来以后的日子会更热闹了。 因坐的是公主府的马车,所以几乎没遇到盘查。天筝长公主想得颇为周到,所以马车一路不停,直接将纪青灵二人送到了御花园门口。 宫里举行盛宴,文武百官家的小姐们来得都很早,御花园内到处花团锦簇百家争艳。 许是嫌纪青灵丢人,进了御花园纪桂灵便寻自己认识的别家小姐去了。 为免吓到人,纪青灵很自觉地在脸上蒙了一层面纱。可她身上的怪味儿实在不敢恭维,所以,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惹来嫌弃的目光。 对于这种情况纪青灵习惯了,且十日前在俊王府也经历过,所以她倒落得个自由自在。 不过纪青灵有个原则,没事干绝对不在陌生的环境乱跑。 别以为自己是穿越来的死神就会远离你,这世上没有奇迹,所谓好奇心害死猫,在皇宫这种地方乱跑的结果只有两个。 第一种结果,被皇帝或者某位皇子遇到了,来个临时起意,说好听点叫临幸,说难听点叫一夜情后始乱终弃。 第二种结果就简单多了,跑错了地方,直接乱棍打死。 纪青灵揣测过了,像她这种穿越人士都不大懂规矩,且又自命清高受不了委屈,估计被打死的可能性大于被某男一夜情。 所以,就算再厌恶这种攀龙附凤的盛宴,她也不会把自己搞得太有个性,阎王爷最喜欢有个性的。 当然,倘若人不找事事儿找人,她也不会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这种盛宴有点类似于自助餐,正餐虽还没开始,人们也都未就坐,但隔几米,就会摆一张案几,几上水果茶点应有尽有。 所以,别家小姐们忙着交际,纪青灵只管忙着吃。 那个早上走得太急,她还没顾上吃早饭。 正吃得津津有味,突听有人道:“你这张脸是怎么弄的?” 抬头,纪青灵差点没将嘴里的糕点全都喷出来。 “咳咳!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好奇地冲凤栖眨巴眨巴眼睛,纪青灵眯眼笑起来。 “别笑了!”凤栖倒抽一口凉气,伸手就要来摸她的脸:“眼皮都肿得看不见眼珠了!” “哎!你别碰我,这东西会传染!” “啊?”凤栖伸到一半的手停住:“一个多月前,在俊王府你给沈明轩用的就是这个?” “嗯!”得意地冲凤栖呲呲牙,还炫耀地把面纱掀起来给凤栖看:“怎么样?瞧不出原来的样子吧?” 凤栖抖了抖,这世上,所有的女子都不会愿意将丑陋的一面暴露给别人看,唯独她,好像巴不得人人都来瞻仰一下她的丑态,这个小丫头,怎地如此斜类旁出? “是瞧不出来。”凤栖点头:“若不是满园子就你一人在专心地吃,我也认不出你!” 唔!凤栖倒是了解她,身形相貌甚至气味找不到她便从习惯上找。下回建议凤栖手捧一堆金元宝,估计那样找她更方便些。 话说,这种培养基确实厉害,难怪沈明轩甘愿用积善堂交换解药。 早起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纪青灵着实吓了一大跳,那一身一脸的彩色小疹子还伴生着大片大片的风疹块,别说脸,就连身体,都显得臃肿了不少。 不过,说这东西传染是吓唬凤栖的,谁叫凤栖总喜欢揉她的脸。 “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里都是朝廷官员家的女眷,普通男子不是不能靠近吗?” “我是普通男子吗?我是护国大将军。宫里准备这么大的活动,我岂能不负责守护?” “哦!所以你就假公济私跑过来看我?” 还是没忍住,避开她色彩斑斓的额头,凤栖在她头顶拍了拍:“知道就好,我会一直看着你。若是皇上用强,便是掳,我也会将你掳走!” 小眼睛一眯,纪青灵笑了。 嗬哟!要是她这幅模样皇帝见了还能霸王硬上弓,那换成一只母猪皇帝也能动情了。 不过凤栖这份心,她领了:“我省得!你快去吧,别叫人看见了起疑!” “好!你也别光顾着吃,太显眼了!” 凤栖走后,纪青灵环视四周,显眼?若不是凤栖专门冲着她来,她会显眼?只怕连宫女和太监都不屑看她一眼。 转了个方向,避开那几个好奇的目光,纪青灵继续专心致志地研究糕点和水果。 挑了个苹果刚咬了一口,肩膀上便被人拍了一下。纪青灵吓得一口苹果卡在嗓子里,半天才咽下去。看着面前明月秋水般温润如玉的男子,纪青灵的眼珠瞪得比花生米还要大:“肖慕?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吓死我了!” 第103章又来一个 肖慕温和地冲纪青灵笑道:“因为你在这里!” 肖慕的笑容太耀眼,站在那里太醒目,话虽说得云淡风轻,但整个人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发光体嘛! 嗬哟!现在不是煽情感动的时候啊!肖慕你是私自进宫吗?这可是死罪啊! “逗你玩的!”唇角一弯,露出个玉兰花般纯净的笑容:“四品官员的千金今日都来了,天筝长公主恐出意外,专门禀明太后,让我进宫防患未然。”见她愣愣地瞧着自己,将瓷瓶悄悄塞进她手里,肖慕道:“我瞧着你总是抓挠脖子,想是太痒,所以给你拿了点清心丹。你且记着,有我在,不怕的,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吃便好!”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心疼和 鼓励。纪青灵额上登时滑下两道黑线。那个,肖慕,你是在喂猪吗?好吧!她纪青灵虽是大户出生,但这一世着实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皇家举办的盛宴,便是水果,都比普通的个头大。既然她今日是个又臭又傻 的丑女,若不放开肚皮狠狠吃,岂不是太对不起凤栖和肖慕的殷勤护驾了? “慢点吃,别噎着!”在她的背上轻拍两下,肖慕若无其事地离开。 无奈地摇摇头,这回纪青灵索性后脑勺对着外面,直接面对着案几吃。看看,还看?吓死你们也馋死你们。 可是,显然老天爷没打算放过她,苹果刚吃了一半,便听身后一人压低嗓音道:“青灵?就这样,装得越丑越傻越好,记住了吗?”嗬哟!这又是谁呀?到底有完没完?她已经很傻很丑很没形象了好不好?只要没有人来关照她,就算御花园里的知了都不会注意到她。一个凤栖,一个肖慕,这都多大的目标啊?跟启明星一样,基本上把 大半个御花园的女子都招惹过来了,怎么现在又来了一个?这是要逼死她的节奏吗? 一回头,纪青灵彻底凌乱了。 噢!这世上果然没有最悲惨的,只有更悲惨的。她到底招谁惹谁了?为毛所有的美男,好的坏的都要来跟她密聊啊?沈明轩?你特么能不能有点长进?本姑娘很不耐烦看见乃,乃不知道么? 大概先前就注意她半天了,看见她五颜六色的额头,沈明轩非但不吃惊,还显得挺高兴:“青灵!你放心,今日不管怎样,本王都会护你周全的,便是得罪了父皇,本王也不怕!” 纪青灵以前看过一个狗血剧,看完她很想杀人。 说的是咱们党派出一位革命同志孤胆深入敌营做特工,准备盗取一些机密文件。 该同志不辱使命,深夜潜入机密楼,正当他将机密档案打开时,被人当场抓包了。 令他惊喜的是,这位抓住他的人居然也是打入敌人内部的战友。 于是,一个人潜伏逃跑变成了两个人。 两个人的目标大啊!很快,他们就被第三个人发现了,就在他俩打算反抗时,第三人说话了:“同志!我也是潜伏进来的自己人!” 于是,一人护送变成了两人,之后成了三人,雪球般越滚越大,一直到冲出机密楼,该同志才满头黑线地问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同志们?这里到底潜伏了咱们多少自己人?” 所有的人都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很慎重很严重地异口同声道:“全都是自己人!” 纪青灵现在就有这种无力感,狗血剧搬到现实生活来实在太叫人忍无可忍。凤栖和肖慕倒还罢了,可是,这位爷,她怎么这么想把苹果核扔他脸上呢? “青灵?谁呀?这位公子?您认错人了吧?”转身,继续若无其事地吃,却恨不得尥个蹶子踢死沈明轩。 “我会认错人?这种疹子我也出过呢!”某人很得意地沾沾自喜,继而,竟神叨叨地凑近她道:“不过你这样很好,父皇一定认不出你来!” 不行了,饶是纪青灵有再好的胃口也被沈明轩破坏了。 最要命的是,她一点儿都没猜错。 如果大内侍卫统领过来摸摸她的头和她密语两句尚有可原的话,盛轩王朝第一大神医加美男的肖慕先生也来密语,还笑得那般开心就说不过去了。 但更说不过去的是一向看见美女就走不动路的俊王爷,居然放着各色美女瞧都不瞧一眼,直直地奔来讨好御花园中最傻最臭最不懂规矩的丑女,那简直和毛驴子爬树没什么两样。 “这疹子虽是你自己弄出来的,但瘙痒难耐,很不舒服吧?”某总马男继续喋喋不休:“我这里还剩下一些解药,待会儿若痒得实在受不了,你便吃两粒吧!”总马男很好心地递过来一个锦盒。 噢!她可没有吃屎的爱好。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眼下人多眼杂,先让大总马滚蛋吧! 接过锦盒,顺手把吃剩的半个苹果递过去:“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个苹果,俊王爷请笑纳!” 沈明轩的脸抖了一下,再抖了一下,终于阴测测地拈着纪青灵吃剩的半个苹果走了。 哎呀妈呀!累死她了,不行,看样子在人多的地方吃不行,她还是找个稍微隐蔽点又不远离人群的地方吃去吧! 许是被她碰过了,这一桌的吃食再也没有其他人来拿,甚至,案几三米以内都没有一个人过来,连太监和宫女都捂着鼻子站得远远的。纪青灵索性掏出丝帕,打算包几块自己爱吃的糕点和水果带走。 才将丝帕在案几上铺好,便听一人道:“五妹妹这是在做甚?难道我纪府连饭都不给五妹妹吃么?” 根本不用抬头,纪青灵便知此人是谁。 敢在宫里如此疾言厉色大呼小叫的,除了她那位刚晋升为贤妃的,几乎没怎么见过面的大姐姐纪明灵外,还能有谁? 不慌不忙地将嘴里的半块糕点咽下,还若无其事地喝了两口茶,纪青灵才悠哉哉地转身,抬头。 “啊!”纪明灵惨呼一声,用手捂住嘴巴惊恐地后退两步,一旁的纪桂灵眼疾手快地赶紧扶住她。 “你?你……” “大姐姐别来无恙啊!”几乎看不见的小眼睛眯得更小了,纪青灵笑道:“看来大姐姐在宫里呆太久了,竟忘了青灵的本性。” 没错,她的本性。皇城内谁人不知纪五小姐是个又臭又傻的丑女?所以,今日见面,岂是丑这么简单?若不丑得吓死你们,哪能对得起乃们的殷切期盼?“唉!我就说我这幅尊荣见不得人,父亲还非要叫我来。连大姐姐都瞧不得我的模样,更何况皇上。我还是早早回去吧,免得污了皇上的眼睛。” 第104章轮到皇帝 说完,也不管纪明灵是什么表情,悠闲自得地转身继续包好糕点果品,连礼都不行,纪青灵抬脚便走。 纪青灵已走出两步,纪明灵才突然想起自己的来意,惊呼道:“五妹妹你不能走!” “大姐姐还有赐教?” “皇,皇上要见你!” 呵呵!还是来了,装成这样都不行。果然,她不具备装傻充愣的潜质,看来风少那种德性不是人人都学得会的。 “那就去见吧!”也不多说,大大咧咧地跟了纪明灵便走。 绕过热闹的四季园,前面竟出现了一片静悄悄的梅林,远远便看见光秃秃的梅树间站着一个高大的明黄色身影。 盛夏的梅林不但没有花朵,连片叶子都没有,纪青灵实在不知道皇帝老儿在看什么。 走了两步,目光斜扫。不错,很有眼色,所有人都不见了,就像突然陷进地底下去了一般。 待走到距离沈昊宸尚有五步远处,纪青灵不卑不亢地盈盈一拜:“民女参见皇上!” “你将我盛轩王朝最优秀的男儿都纳入囊中,怎地见到朕连礼都不会行?” 这皇帝老儿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么?连这都看得到?纪青灵这个礼行得的确不标准。 倒并非她傲娇矫情,实在是肉毒杆菌太厉害,她的腰背上起了很多风疹块,肌肉变得僵硬,行礼怎么可能动作到位?再说又没人专门教过她?话说,皇帝老儿的话可够毒的,说得她跟青楼窑姐儿似的。凤栖和肖慕倒算得上盛轩王朝最优秀的男儿,那沈明轩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他们相提并论?果然一窝狐狸不嫌骚,老子看儿子怎么看怎么顺眼 。 “呵!”纪青灵轻笑:“难道皇上让大姐姐唤我来,就是想看民女练习行礼?” 刷地转过身,鹰隼一般的眼睛死死盯在她的脸上。半响,突然伸手,竟将纪青灵脸上的面纱揭掉了。饶是见多识广,沈昊宸乍然瞧见这么一张比猪头还要吓人的脸也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皇上最好站远点,这种疹子会传染!”纪青灵倒是毫无半点惊慌,仍笑意盎然,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所有的情绪皆敛去不露半点。 和聪明人对峙不用装傻充愣,装也没用。若不是亲眼看到了凤栖、肖慕和沈明轩上前与她搭讪,沈昊宸也不会突然冒出“将我盛轩王朝最优秀的男儿都纳入囊中”的话来。 身为皇帝,怎会无缘无故对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子说出这么缺德的话来? 所以,这个危险的老男人针对的不是她,而是她的短命妈白盈盈。如此,她越不像白盈盈,杀身之祸就会离她越远。 “你最好永远保持住这样一张脸!”将手中面纱扔在地上,沈昊宸跨前一步:“最好永远都不要让朕瞧清楚你的模样!”“皇上说笑了!”猪头脸上依然看不出表情,纪青灵的声音却平稳带笑:“民女不过患了罕见的传染病,肖慕先生说了,只要细心调养,最多半年就可恢复。民女怎能永远顶着这幅模样出门?那岂不是丢我积 善堂的颜面吗?” 她说的是积善堂,并非纪府。 “好!”再跨前一步,沈昊宸低声道:“那朕就等你半年!” 嗯?这话神马意思?可是不瞧清楚她的模样就不死心吗?瞧清楚又能怎样?难不成到时候再抢进宫据为己有?噢!别告诉她沈昊宸是杨过,没人会相信。 抬头,用那双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直视沈昊宸的眼睛,纪青灵笑道:“只可惜民女不日就要嫁入智亲王府,皇上只怕等不到了!” 从古到今,内命妇都只能后宫妃嫔召见,皇帝一般不会绕过诸位大臣召见她们。 这虽然没有明确的法律条文规定,但却成为一种习惯。倘若哪代皇帝擅自召见大臣的妻女,一定是存有不轨之心。 沈昊宸是一个将面子和社稷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的皇帝,他岂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纪府庶女违反祖宗传下来的礼制? 别说纪青灵,便是当年的短命妈,只怕也没这个殊荣。 果然,沈昊宸双眸喷火:“朕既能赐婚,便也可废除这桩婚约!” “那是!”无所谓地耸耸肩,纪青灵道:“您是天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连俊王爷的婚约都能废,更何况是智亲王的!” 沈昊宸一怔,好厉害的一张嘴。 一个多月前,轩儿的那桩婚事闹得沸沸扬扬,皇家颜面尽丢,若不是凤栖等一干重臣阻挠,便是绑,他也必要将轩儿和纪青灵绑成夫妻。 将纪青灵赐婚给智亲王,也算是间接挽回皇室颜面,所以他才会同意天筝长公主的保媒。如今圣旨已下,若沈墨白的婚约再废,他这个皇帝的威信要从何谈起? 当然,对于沈昊宸来说,这些都可以忽略,真正让他忌惮的乃是智亲王府在朝堂上的影响力。 当年沈擎苍虽因谋反被诛,但旧部还在,尤其是沈擎苍亲手创建的虎贲军,至今仍掌握在智亲王府手中,成为沈昊宸的心腹大患。 沈墨白虽是个百事不问足不出户的傻子亲王,但却受到祖宗荫庇,多年来始终让沈昊宸找不到借口除之。如今,他若出尔反尔再废除这桩婚约,朝堂上必将掀起轩然大波。 思忖片刻,沈昊宸面上愠怒突然隐去,却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你以为智亲王一定会娶你吗?” 纪青灵愣怔一下,皇帝就是皇帝,比谁都要狡猾。 其实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那个智亲王她没见过,到底是不是像外界传闻的那么傻谁也不知道,所以她才会将赌注押在天筝长公主身上。 长公主虽与她是一条船上的,但能不能做得了智亲王的主,纪青灵还真不敢保证。 便是这一闪而逝的愣怔,已被沈昊宸捕捉到。 不知道为何,这个人头猪脸的纪五小姐给沈昊宸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虽然丑得找不到一丁点那日公审时纪弘的影子,却给他莫名的熟悉感。 沈昊宸几乎能断定,此女就是当日的纪弘。 所以,他的情报系统没有出问题,纪五小姐纪青灵,就是和盈娘一模一样的绝世美女。 盈娘?当年朕失去你,今日,用你女儿弥补可好? 呵!他就不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娃能逃得出他一国之君的手掌心。 再逼前一步:“你且想清楚……”话音未落,便传来太监尖利的嗓音:“智亲王沈墨白到!” 第105章傻王出场 纪青灵和沈昊宸同时一惊,他怎么来了? 下意识的互相对望一眼,沈昊宸面若冰霜:“随朕来吧!瞧瞧他来做甚!” 这个提议纪青灵赞成,她不止想看看这傻王今日来做甚,还特别想一睹他的芳容。 那个,她不是颜值控,也不喜欢以貌取人,但纪青灵承认自己有个普通人都有的通病,长相耐看模样不俗的,她也会给加点印象分。 捡起地上的面纱重新戴好,二人便一前一后走出梅林。 立时围上来一大群人,当先领头的便是贤妃纪明灵。走到沈昊宸身边,她还没忘记狠狠瞪纪青灵一眼。 许是没见沈昊宸捂鼻子,纪明灵十分殷勤地献上自己的香帕:“皇上且用这个遮一遮吧!” “朕还没丑到见不得人!”劈手将香帕打落,狠狠瞪一眼纪明灵,沈昊宸怒气冲冲兀自先行。 见纪明灵委屈得几欲落泪,纪青灵很幸灾乐祸地捡起香帕递向她。 递到一半,像是突然想起这位大姐姐十分厌恶自己,又呵呵笑着收回手道:“被我抓过了,脏了,也臭了,大姐姐就送给我包果子吧!” 说罢,理也不理一干目瞪口呆的宫女太监们,跟随沈昊宸扬长而去。 御花园里已经快翻天了,所有的少女们都眼睛贼亮地死死瞪着隐在层层纱幔后的那个人,面上是前所未有的震惊。 平时,女人们的聚会男人是不会随便进入的。今日像是中了邪,从来不屑于在花丛间游荡的护国大将军凤栖,居然亲自入园,一处一处地察看,甚至还专门到那个丑女面前去。 这些小姐们虽觉得奇怪,但只以为凤将军是来盘查那个丑女的,并未放在心上。 之后更让她们吃惊,流云般的神仙先生肖慕也来了,同样视察了每一桌吃食,却在丑女跟前停留最久。 少女们立刻帮丑女找了个合理的理由,想肖慕先生那样谪仙般美好的男子,和凤将军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 再然后,俊王爷也来了,显然是去训斥丑女的,最后丑女终于被贤妃娘娘骂走了。 众姑娘们正暗自叫好,不料,传说中的傻子智亲王竟来了。 谁人不知智亲王下个月就要迎娶纪五小姐了呀!如此傻子配傻子,当真登对,所以,乍一听见智亲王来了,姑娘们的八卦心理空前高涨。 纪青灵终于知道为什么动物园里看河马、黑猩猩的人比看白天鹅和大熊猫的人还要多了。 可是,当目光投向那个纱幔中的男人时,连她都忍不住吃了一惊。 这世上有种人天生就是上帝的宠儿,比如贾宝玉,眼前这个男人应该也是。 他的出场不但高调,甚至称得上骚包。 这厮不知道从哪部恶俗的电视剧里学来的,出场方式跟东方不败有得一拼,竟是让八名铁塔般的壮汉抬着,踏着凌波微步从半空中飘进御花园的。 光是这般飘进来就算了,他乘坐的这个不知道该叫滑竿还是担架,亦或者门板的物件上,还被搭起了层层白色纱幔,就好像女子的深闺香阁,莫名让人产生出无限的旖旎遐想来。 如果只是这些,最多只能引来纪青灵的反胃。令她吃惊的乃是此人的气场。 明明是如此哗众取宠的阴柔出场方式,被他演绎出来,不知怎地,竟多出一份摄人魂魄的凌厉和霸气来。 他隐在纱幔中的身影,虽慵懒地半卧着,却在优雅中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强大威压,仿佛一柄绝世罕见的宝剑,不出鞘则已,一旦出鞘,势必见血封喉。 还有他的衣着,真的很奇怪。 古人大多喜欢穿黑衣,尤其是凤栖这种经常摸爬滚打的刚硬武将,而肖慕这种温润的习惯与书本打交道的男子,则喜欢穿白衣。 当然,也有穿其他颜色的。但男人的衣裳颜色和式样不多,白就是白,黑就是黑,便是上面带了刺绣,也多是隐秘的针法,配上同系色的图案。可是这个人的衣着?纪青灵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会这样穿衣服的。一身黑衣,在白色纱幔中那般抢眼,但两只袖子却是白色的,白得纯净刺眼,连纱幔都挡不住它的锋芒,就好像那两只隐在袖子里的手是这世上最锐利的武器, 又好像此人天生就是残疾,那双手根本就不存在。 努力睁大眼睛,纪青灵试图看清楚这个男人的脸。 开玩笑,这个人可是她以后的老公哦!就算是傻子,她也得知道他长什么样儿吧?难不成晚上滚床单的时候她还得把眼睛蒙起来? 那个,她有点恶俗了。但跟个不知道模样的男人做夫妻,她不习惯好不好。可是,这些纱幔真够碍眼,明明瞧得清楚是个身姿挺拔的高大男人,甚至能瞧出他身上那股鄙倪天下的霸气,她就是瞧不清楚他的脸。只能从他的气场和气质上感受到这是个风华绝代,却又冰冷嗜杀的男 人。 故意的吧!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若隐若现效果怎么能被一个男人用得如此淋漓尽致?设计师是谁啊?开个广告公司,绝对能赚大钱。 不过,这世上也当真有这样的妖孽,便是傻的,也如此气场强大与众不同。 妖孽?莫名其妙脑子里便闪现出另一个气场完全不同的,死皮赖脸的妖孽来,纪青灵下意识地抖了抖。 若在平时,任她抖成筛糠估计也没人瞧她一眼,可是今日,她不变成人群的焦点简直对不起导演。 “纪五小姐很冷吗?”九五之尊的皇帝开口了,语不惊人死不休:“看来便是丑女,也喜欢美男!” 噢!丑女怎么了?丑女不是人么?谁规定的丑女不能喜欢美男?你放一坨便便和一颗水蜜桃在猴子面前,你看看猴子会选哪一个? 若这句话沈昊宸还是在梅林里单独对她说的,自然不会有任何后遗症。可是,现在是在御花园,四周顿时响起了哄笑声,立刻有人应景地叽叽喳喳起来: “她就是纪五小姐呀?怪不得俊王爷不惜背负轻浮浪荡的骂名也要与她退婚,竟是如此令人不齿的女子!” “是啊!我还听说她闹上门去要让俊王爷娶她,只可惜俊王爷看上人家纪大夫人都没看上她。” “你说,像这样的人,皇上为何要将她许给智亲王呢?智亲王明明……”“谁说不是呢?只知道智亲王是个傻的,却不知竟是这般,这般……”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女子下面的话说不出来,声音里却带着满满的仰慕。 第106章东方不败 嘿!脸都没看清楚就开始仰慕,这姑娘,花痴病可不轻。 纪青灵多少有点理解二十一世纪疯狂的追星人类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了。话说,有这样一个骚包高调唯恐天下不乱的傻王爷,好像没几个人捧捧场也说不过去。 “皇上说的是!”纪青灵轻笑,她的声音不大,因为面部浮肿还有些含混,说出来的话却吓了所有人一跳:“常言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便是我这般丑陋不堪的女子,也很想见识自己未来夫君的模样呢!” 她这话不但厚脸皮,简直是在挑衅示威,是在告诉所有对着智亲王垂涎三尺的女子们,你们别流哈喇子了哈,这个美男属于本姑娘所有。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原本留在智亲王身上的视线,不由自主就投到了戴面纱的丑女身上。 纪青灵显然还没尽兴,那双几乎要闭上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纱幔中的男人,朗声道:“皇上,您何不成人之美,下旨让智亲王走出来和民女相见,以慰民女的相思之苦呢?” 去他的冷嘲热讽,她才没兴趣呢!这些七嘴八舌的女人们又不是金疙瘩,她才懒得理睬她们。 她感兴趣的是这个男人,纱幔里的男人,她未来的夫君。 沈昊宸显然被她的大胆和厚脸皮震住了,愣愣地瞧她半响,才道:“既然如此,墨……” “纪五小姐如此坦诚,何不先以真面目示人?”纱幔中突然传来男子低哑却魅惑人心的声音:“本王也对你面纱下的容貌很感兴趣呢!” 嘿!这就是外界传闻的傻子?傻王爷?尼玛,这个男人要是傻子,她纪青灵就是不折不扣的丑女。 很好,一个和她一样装傻充愣隐藏锋芒的男人,她该如何让他与自己联手?不,不是联手,是自我保护吧! 反正只是一桩由天筝长公主保媒的政治联姻,她不过换个地方继续宅,他完全可以给她智亲王府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辈子不见她。他们谁都没什么损失,还能换回莫大的好处,不是吗? “如此!青灵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音起,手指抬,面纱轻轻落下,吓死人的猪头脸毫无遮拦地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惊呼声立时顿起,若不是皇帝还端坐在场,只怕人群都要四处逃散了。 有几个人的目光死死盯在纪青灵的脸上,皇帝沈昊宸、天筝长公主、凤栖、肖慕,还有沈明轩,只可惜,并不包括纱幔中的那个傻王。 纪青灵的眼睛死死盯着纱幔,她总觉得这个男人今日是专为她而来的。眼下她已是众矢之的,索性见招拆招,看看这个男人到底要干什么。 有个聪明的队友总胜过有一群猪一样的对手,不管怎样,她都得先脱离皇帝老儿的魔爪。 她很希望能从层层纱幔中感受到一点异常,只可惜,她失望了。 明明是这个男人提出让她先揭开面纱的,但他好像对她面纱下的脸并不感兴趣。准确点说,他其实对谁都不感兴趣,包括皇帝。 就好像所有的人在他眼睛里都和御花园内的花花草草没什么两样,他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纪青灵几乎能设想到,此时,他的眼睛是闭着的。 闭着眼睛的?心头猛地一跳。这个男人在耍她?他根本没想要走出来和她相见? 果然,伴随着所有人厌弃的目光投来,纱幔中的男子却说了一句令人吐血的话:“走吧!回府!真无聊!” 我勒个去!就算她不招人待见,好歹天筝长公主还在场,丫的就算不给她面子,至少也给长公主一点面子吧? 纪青灵十分无语,这个木头一般患有冷漠症的男人,到底知不知道他们俩的婚约啊?难不成天筝长公主根本没有跟他说好?那天筝长公主为何要替她求这桩姻缘?脑子吃肿了么? 果然,没等担架抬起来,天筝长公主皱眉道:“墨白?你既来了,何不瞧瞧再走?” “瞧甚?”纱幔中的声音无情无欲:“都是些俗物罢了!” 嘿嘿!原来是个林妹妹式的假清高。这样的好,她喜欢。这种人多好控制啊?比薛宝钗好算计多了。 嗯!这桩婚事她纪青灵要定了。 “既然智亲王身子不适,那便先回去吧!恕青灵不远送!” 所有人都傻眼了,这纪五小姐有毛病吧?刚才还皮厚脸壮地要和人家智亲王见面,现在就开始赶人了,这御花园是她家的吗?逐客令下得也太顺嘴了吧?便是沈昊宸也半天没反应过来。 偌大的御花园顿时陷入一片沉寂,纪青灵看看皇帝,再看看围观的人,最后看向纱幔中故作神秘的东方不败。嘿嘿,冲他呲呲牙,一副走好别摔倒的表情。 哪想,等半天,东方不败也没走,还突然轻笑了一声。 他这声笑宛若石破天惊,竟让纪青灵产生出惊鸿一瞥的错觉来。显然,出现这种错觉的并非她一人,现场一片吸气声。 却听东方不败道:“本王听说赏花宴上会有很多节目,不知……” 天筝长公主立刻接嘴道:“确实有很多节目,墨白若是感兴趣,便留下来陪太后、皇上和本公主一起瞧瞧吧!” “诺!”淡淡应了,担架前的大汉们竟齐刷刷地站到了一边。 这神马意思?东方不败不走了?要留下来看节目? 也行,那就看吧!有点事儿干总比让大家都看着她一个人傻吃要好。 果然,气氛立刻缓和下来,不多时,坐席摆设好,却在正中间留出一片舞台大小的空地。 古人很会享受嘛!这种别具一格的舞台效果不知道比二十一世纪人为制造的舞台要美多少倍。 品尝着美食,闻着鸟语花香,听着丝弦乐曲,欣赏着美人载歌载舞,多美的小资生活? 见皇帝、太后、天筝长公主和皇后、俊王爷等人纷纷落座,纪青灵也找了个靠着树的不起眼角落坐下。 其实她没办法不起眼,她这幅尊荣加上身上的异味,谁也不愿意坐在她附近。所以,她身边的两张席坐根本就没有人。 如之前预料的一样,所谓的赏花宴和选美大赛没什么两样,所有的小姐们都是有备而来,且歌或舞,吹拉弹唱诗词歌赋,御花园内立刻变成了艺术沙龙大赛。 在纪青灵眼里,这就是一场纯粹的文艺节目现场直播。纪青灵欣赏有真本事的人,所以不管是谁表演,她都听得瞧得无比认真,而且很给面子地热烈鼓掌,点头微笑。 第107章如此赛琴 虽然相貌丑陋,但纪青灵如此认真的观赏态度还是赢来了一些人脉,渐渐有人私下里议论: “这纪五小姐丑虽丑了点,性子倒不错!” “是啊!没本事做红花,绿叶却做得很称职!” “若不是丑成那样,其实,也可以与她说两句话的。” 嘿嘿!谢了,本姑娘没那么多闲工夫和乃们家长里短。 正沉浸在春晚直播的现场中,突听一女子清脆婉约的声音:“素闻纪五小姐才华盖世,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今日,可否赐教一曲?” 嗯?在和她说话吗?才华盖世?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说的是她么?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如此厉害?话说,站着躺着会中枪就罢了,怎么趴着也躲不掉呀? 纪青灵识文断字没问题,女红也马马虎虎跟着凝香和夏雨学了点,至少不会把袖口当做口袋缝起来。至于其他,虽没几样能拿得出手,但也绝非毫无一技之长,只是,她有必要让这些人知道吗? 这种时代的女人,一天到晚没事情干就是宅在家里学习琴棋书画和刺绣女红,她就算是李清照转世,也不见得能博来盛轩王朝第一才女的美名。博不了名也换不来利的事情,纪青灵是不屑做的。 循声望去,却见说话的正是场子中间刚表演结束的一名黄衣女子,方才纪青灵好像听她自我介绍是什么阁老的孙女。 有这样的出身,这女子倒也不曾给她爹娘丢脸,她刚刚弹奏的乃是一曲《凤求凰》,所用乐器,正是举世闻名的焦尾琴。 颇为友好地冲黄衣女子笑笑,纪青灵道:“实在很抱歉,我不会弹古琴!” 开玩笑,一两银子都换不来就想见识她的真本事,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倘若这些人友好一些,她也不介意上去献献丑让大家都乐呵乐呵。但眼下,这些人明摆着都想看她的笑话,难道她还得锦上添花去讨好这些人? 做梦! 纪青灵的声音清亮,态度不卑不亢,面貌虽丑,却显得异常诚恳坦荡。已有人小声议论道:“既不会,那就不要为难她了吧?” “是啊!看她傻傻笨笨的,只知道吃,何苦要这般捉弄她呢?” 呵呵!这些人的话虽不好听,到底还是一番好意,纪青灵也不生气,像是没听到一般,依然笑眯眯地看着黄衣女子,目光不但天真,还有点傻气。 若是常人,见此情形必不会纠缠不放,哪想,这黄衣女子非但没有顺坡下驴,居然还捧着焦尾琴来到了纪青灵面前。 她倒不嫌纪青灵又臭又丑,冲纪青灵盈盈拜倒,双手高举焦尾琴笑道:“纪五小姐就莫要谦虚了,月儿受教了!” 什么风儿月儿的,纪青灵登时不悦。 丫的听不懂她的话么?连别人都瞧出了这女子的用心,她岂能瞧不出来?不过请她弹奏一曲,她又不是皇后,怎么拜倒在地就不起来了?分明就是逼着她出丑。 好,她说过,既然人不找事事儿找人,那她就当仁不让了。 一把接过焦尾琴,纪青灵冷声道:“这位姑娘一定要我弹么?” “自是!”月儿不卑不亢。 “我说过,我不会弹古琴,若是将你的宝琴弹坏了怎么办?” “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焦尾琴最是识人善用,它既觉得和纪五小姐有缘,便是认定了您。若纪五小姐将它弹坏了,那也是造化使然。” “说得好!果真造化使然!” 众人刚觉这丑女的笑声好不清晰冷冽,眼前便一花,纪青灵已砰地一声重重将焦尾琴砸在了桌面上。 没错,是砸的。还没等月儿的惊呼声出口,却又见纪五小姐刷地一下拎起了案上切肉用的小刀。 虽是比小拇指还细小的小刀,却也是刀,众人顿时惊呼起来,那月儿更是夸张,已捂着胸口往后退去,直直栽倒在场地中央。 好一个病弱西子的娇弱美人,只可惜她纪青灵不是要行凶伤人。 就在沈昊宸已经挥下手,眼看羽林军就要一拥而上时,纪青灵突然一手持刀,一手摁住焦尾琴砍削起来。 她的动作很快,众人只听嘭嘭琴弦断响声,只看见木屑雪片般飞出来。一炷香后,纪青灵终于停下了。只是,她手里的焦尾琴已然面目全非。笑眯眯地将焦尾琴举起来献宝,纪青灵道:“我说过,我不会弹古琴。不过,我懂一点雕刻。这焦尾琴的外形颇有几分神似华表,我便借花献佛,将此物献给皇上。愿吾皇勤政爱民,愿盛轩王朝永世不朽! ” 众人默了数十秒之后,突然异口同声道:“愿吾皇勤政爱民,愿盛轩王朝永世不朽!” 沈昊宸死死盯着角落里这个丑得令人倒胃口的女人,这个女人,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她居然用这样的方式警告他。 凤栖和肖慕隐在人群之后看得提心吊胆,这一刻,却不约而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沈明轩就坐在天筝长公主身边,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纪青灵。这个女人,不光拥有美貌和勇气,她还拥有过人的智慧。她,必须是他的! 纱幔中的男人终于抬起头望过来,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传递过来的强大威压。 最惨的莫过于挑衅的月儿,家传的至宝瞬间变成了这幅模样,她连惨呼的力气都没有,便昏死过去。这次却不是装的,乃是实实在在的昏死过去了,而且,还是极其没形象地口吐白沫双眼翻白的昏死法。 眼看要出人命了,天筝长公主赶紧唤肖慕上前医治。 月儿被抬下去,肖慕意味深长地看了纪青灵一眼。纪青灵很给面子地冲他也呲呲牙。 女子间争奇斗艳的比试什么法子都有,可谓层出不穷,但谁见过这般刀光剑影的? 这哪里是比试弹琴?简直就是在搞破坏。可是,谁敢说华表是搞破坏?谁敢说祝愿皇帝勤政爱民,祝愿盛轩王朝永世不朽是搞破坏? “咳咳!”沈昊宸轻咳两声,终于亲自打断了凝重的氛围:“纪五小姐的雕刻手法堪称一绝,朕见识了!” 那是,这么大手笔的雕刻手法,别说皇帝见识了,连她自己都见识了。 嗬哟!价值连城的焦尾琴哟!若是让艺术大师们知道她是这样毁坏文物的,不知道会不会判她个无期徒刑。 “那皇上对民女的表演是否满意?”天筝长公主眉心一跳,终于意识到那日纪青灵对她的威胁当真留了十足的情面。 第108章再来比画 “满意,朕非常满意!”沈昊宸的话说出来,已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总管太监喜禄赶紧上前,双手接过了变成华表的焦尾琴。 “呵呵!民女自己也很满意!”若无其事地掸掸衣衫,纪青灵站起来:“既然大家都满意了,那民女就先行告退了!” 干了坏事就想走?这个女人到底是胆子太大还是太没脑子? “且慢!” “嗯?”纪青灵抬头:“皇上还有什么赐教?”没错,是皇上有什么赐教,而不是其他人。皇室主持的赏花宴,哪个人敢当众造次?若没有得到皇上的首肯,那个月儿除非脑子有毛病,否则,岂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逼她就范?所以,这神马赛琴,根本就 是皇帝老儿自己安排的。 沈昊宸尚未开口,已有人强出头。皇后身边一艳妆女子冷笑道:“既是比试,哪有一场定输赢的道理?纪五小姐怎地如此不懂规矩?” 比试?谁答应要比试了?那是你自己亦淫出来的好么? 话说这谁啊?看这身打扮和她所坐的位置,应该在皇后一人之下,那就是德妃了。 呵呵!果然有德,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替皇帝得罪人,难怪能位居皇后一人之下千人之上。 “德妃娘娘还有其他安排?” 德妃也不说话,只啪啪轻拍两下手掌,席间便走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绿草女子来。 这两个女子容貌并没有月儿娇美,身上却带着一股冷然的气质,让人只瞧一眼,就忍不住赞叹,好一对冰雕般的美人儿。 “绿萍、绿草见过纪五小姐!”两个女子远远地对着纪青灵行礼。 绿萍?绿草?这谁给起的名字啊?浮萍、野草,这种爹妈该被割掉舌头毒哑了才对。 “此二女乃御用专职画师,皆出自翰林大学士门下。所谓好事成双,方才杨阁老的孙女儿与纪五小姐比过琴技,眼下,还请纪五小姐指点她俩人一二。” 比过琴技?她方才那叫比琴技? 嘿!当真说得好听,纪青灵敢保证,如果现场来个摔跤大赛,她绝对可以拿冠军。 这是不看着她出丑誓不罢休啊!看来皇帝老儿今日是跟她干上了。心中不由想起前天夜里风少对她的承诺,立刻在心里将妖孽的祖宗十八代狠狠问候了两遍。来个同龄的对手好不好?怎么连个练手的机会都不给她,直接就越级到了皇帝?她纪青灵又不是争宠吃醋的后宫 妃嫔,这面子也给太大了吧? “德妃娘娘当真看得起我!”一摊双手,纪青灵做了个你耐我何的动作:“可是民女不会作画!” 好么!不会弹琴,不会作画,还理直气壮地站在这里,中奉大夫果真养的好女儿。 “贤妃何在?” “臣妾,臣妾在!” “是谁口口声声跟皇上说纪府家风严谨,父亲最注重理法家教,膝下儿女无一不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 很应景地,德妃的话音一落,沈昊宸冰冷的目光便射在了纪明灵的身上。 扑通!纪明灵重重跪倒在地:“皇上恕罪,臣妾,臣妾……” 切!苦情戏?以为她没见过吗?她纪青灵素来厌恶这种哭哭啼啼的戏码。哭吧哭吧,哭死算了,省得隔三差五以长姐想她为理由将她弄进宫里来步步惊心。眼看大姐姐的额头都磕肿了,皇上和德妃娘娘也不松口,而没一点自觉性的五妹妹硬是无丝毫反应,还在那里自顾吃菜。纪桂灵再也忍不住悄悄走上前,低声道:“五妹妹?你说过家和万事兴,今日若是贤 妃娘娘不好,你我还有弘哥儿……” 话音一顿,纪桂灵后面的话硬是让纪青灵犀利肃杀的目光逼了回去。 纪青灵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还犯我还他一针,人再犯我斩草除根。 纪青灵还说过,伤害我最亲的人就是伤害我。凡用弘哥儿要挟她的人,杀无赦! 显然,她的目光纪桂灵看懂了,腿一软,竟跪在了她的桌前。 这世上有很多种下跪,唯独没见过姐姐给妹妹下跪的。先前还叽叽喳喳的御花园登时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好奇地看向这对莫名其妙的姐妹。 纪青灵缓缓站起来,没错,纪桂灵点到了她的软肋,她竟小看了这个懦弱又胆小的三姐姐。好在纪桂灵还懂得给自己留点退路,倘若也是纪云灵那样的,这个三姐姐,不可再留! “有些话,三姐姐最好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用只有俩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完,纪青灵与她错身而过。 走到场地中央却不停下,直直冲着绿萍和绿草逼近两步,硬是逼得绿萍、绿草连连后退,纪青灵才满意地停下脚步:“好一对标致的美人儿!” 她这话不像是要和人比试,倒像是丈夫面对妾室才会说的话,虽温柔体贴,却带着股莫名其妙的居高临下。 绿萍和绿草的面色刷地一下变得煞白,德妃亦气得浑身发抖。然,不等她们发话,纪青灵已看向沈昊宸道:“民女允了!说吧!怎么比?” 凤栖捂住嘴差点笑起来,这是答应比试画画吗?这根本就是要打人的前奏么!呵呵!如此蛮横不讲理又霸气十足的青灵,当真是宫里这些惯会使阴招的女人们的克星。 肖慕比凤栖好一些,面上虽看不出变化,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却全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像是被场中的剑拔弩张所吸引,纱幔中的男人终于缓缓坐了起来,只是,坐姿慵懒散漫,一条手臂还撑着抱枕歪靠在担架上。那两道冰冷的目光,却终于落在了场中那个丑得吓人,也胆大妄为得惊人的人 儿身上。 到底是皇家画师,绿萍和绿草虽被纪青灵的气势压得矮了一头,但却很快反应过来,面色颇不善道:“赐教了!” 她二人话音才落,便有太监宫女上前,展开了一副卷轴。众所周知,画师作画都是平着画的,几乎没有谁喜欢立着画画,因为古时候作画都使用毛笔,立着画画墨汁和颜料容易流下来破坏整个画面。可是,绿萍和绿草偏偏与常人不同,她们不用桌子,就让宫女 太监拎着两侧立着卷轴画。立着画的难度本来就大,令人大开眼界的是她姐妹二人还是共画一卷,且一个做虚画,一个为实画。只见两只白皙灵巧的手,着着不同的色调从卷轴往中间飞速移动,一炷香后,同时停笔在最中间的荷叶上,一副活灵活现的《和合二仙图》诞生了。 第109章一撕两半 说起这个和合二仙图,里面有个颇有意思的典故。 是说古时候有两个叫寒山和拾得的兄弟,亲若手足。长大后俩人同时爱上了一个女子,三角恋爱让三人都感到十分为难,就在到了婚嫁的年龄时,寒山突然离开家跑出去做了和尚。 原本他这是成全女子与拾得的一番美意,没想到那拾得也是个仁义君子,竟舍弃了心爱的女子去寻找寒山。找到后,俩人一起做了和尚,由此创建了寒山寺。 这个故事要让纪青灵来看,当真觉得该将寒山和拾得阉了当太监。 王八蛋!你们兄弟情同手足,将人家女子当成什么?敝履吗?那女子招谁惹谁了,就这么被抛弃落下一世凄苦? 古人的思维纪青灵实在参透不了,但和合二仙图的涵义她却知道,这种专门用来悬挂在男女婚礼的洞房内的画卷,绿萍和绿草在御花园内当众画出来也算用心良苦吧? “好!厉害!说绿萍绿草是我盛轩王朝的画仙圣手也不为过!”纪青灵拍手赞道。 她这是发自内心的赞叹,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人家这般的画技和天衣无缝的配合,她学一辈子也学不来。 果然,她由衷的赞叹让绿萍和绿草面上一喜,竟双双上前冲她盈盈一拜。 嘿!她今日上升成观世音菩萨了,谁都跑来拜她。这拜,果真意味深长! 装作没瞧见,理也不理尚未起身的绿萍和绿草,直直走向画卷。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纪青灵已扯住《和合二仙图》刺啦一声,将栩栩如生的画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她撕得颇有水平,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刚好从荷花正中间撕开,硬是将笑容满面的寒山和拾得分了家。 “放肆!”德妃腾地站起身。 纪青灵却像根本没听见一般,将两片画卷平铺在了地上。 然后不慌不忙地从呆愣的宫女太监们手里端走一缸一缸的染料,直接泼在了两片画卷上。 好端端的画卷登时变得面目全非,地上只剩下两张分不出颜色的脏兮兮的纸。 “放肆!”这次说话的却是皇帝沈昊宸。 沈昊宸气得脸皮子发青。第一场没防备,己方折了一把焦尾琴。这一场虽说他不认为会输,但却有点担心,所以临时起意,将原先准备的字画换成了绿萍、绿草作画。 哪想这个纪五小姐和上次一样,二话不说上来就撕。幸亏是现场作画,若是名家珍品,岂不又在这该死的女人手中毁于一旦了吗? 嘿!纪青灵心中那叫一个爽,气死你,气死你,就算是皇帝咱也照样气死你。 呵呵!看样子位高权重的人口头禅很匮乏,满共就那么几个,大胆,放肆!可怜啊可怜,连骂人都不会,这种皇帝有什么可当的。 “想必皇上知道观棋不语真君子吧?”头都不抬,纪青灵手持大号狼毫笔一通涂抹:“那么,皇上可知观画不语亦真君子的谚语?” 观画不语真君子?谁说的?他怎么不知道?这个丑女人是在画画吗?这明明就是在毁画。不过,这般打岔,还真将沈昊宸满肚子怒气压下去了一大半。 说话间,纪青灵已经用毛笔画好了,可怜那上好的狼毫笔也被她抹得色彩难辨,狼毫根根倒竖,像把被用秃了的扫帚。 纪青灵倒没把这扫帚扔掉,而是刺啦刺啦继续撕,没几下,她画好的画就被固定在狼毫笔上成了个巨大的风车。 众人尚未领悟她在做什么,纪青灵手中的风车已随着她调整的方向转动起来,而且越转越快。“皇上!绿萍和绿草绘制的《和合二仙图》虽栩栩如生,但在今日的赏花宴上却不合时宜。因此,民女变废为宝,将之改成了《七色彩虹图》,预祝我盛轩王朝如同这繁花似锦的御花园,灿烂如虹蒸蒸日上 !”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奇特的一幕出现了,她手里巨大的黑风车在转动中竟呈现出了五颜六色,如同雨过天晴后的彩虹一般绚烂多姿,直瞧得人眼花缭乱。初中物理就告诉过我们单色光和复色光的区别,黑色既不属于单色光也不属于复色光,却能吸收所有的光线。在快速旋转的情况下,它能将其他颜色通过视觉解析出来,这就是光学原理最简单却最奇妙的 地方。 当然,这么简单的原理古人怎会知道。所以,纪青灵只不过是耍了个小聪明,做了一个最最简单的光谱实验而已。 沈明轩第一个坐不住了,离了席直接跑过来,道:“青灵?你是怎么弄的?好神奇,教教本王吧?” 沈明轩一挑头,有几个年纪小一点的公主、皇子们也忍不住跑了过来,围着大风车叽叽喳喳。 天筝长公主一看情形不对,索性也离座走过来,半带责备半带宠溺地轻斥道:“这么大的姑娘家还如此顽皮,待出宫回去后,将这些精灵古怪的小玩意儿教给甜儿玩吧!” 她这话一语双关,既在说纪青灵是小孩子心性,又暗指纪青灵背后的人是她。果然,德妃脸上的怒意迅速变成了惊愕,就连沈昊宸都不由自主地扫了天筝长公主一眼。 纪青灵有点头大,弄坏焦尾琴,损坏《和合二仙图》,她又不是破坏大王,继续这么干下去别说会暴露她的投机取巧,还有可能给人造成她不学无术粗俗不堪的印象。 她不在乎任何人对她的印象,唯独在乎纱幔中的那个男人的。这个男人,会不会成为她的同盟,就看今日的了。 “青灵献丑了!”这回,不等皇帝和德妃咄咄逼人,纪青灵已主动走到了比试桌前。 桌上琴棋书画文房四宝都是一早就放好的,抬眸扫了一眼满园子惊愕的人,纪青灵轻叹一声,这才选中两支毛笔,左右手各持一支,同时在铺好的宣纸上奋笔疾书起来。 别以为穿越过来这么多年纪青灵真的只会好吃懒做。这个时代太无聊了,虽然有短命妈留下的书,但却大多只是医书,且数量十分有限。纪府倒是藏书不少,夏雨也有办法隔三差五地帮她弄几本回来。但纪青灵在北院过得一向小心谨慎,所以从未大鸣大放地去纪铭潜的书房借过书。她又实在不喜欢刺绣女红,索性将实验外的大把的时间都用在了练字上。 第110章傻王挡道 纪青灵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甚至带着点庞中华钢笔字的风骨,隽秀中带着硬朗,干净中带着挺拔,乍一眼看上去,不像毛笔写出来的,倒有些像用钢笔写出来的粗体字。 其实这种字体在盛轩王朝也算自成一家,只不过没有人认得她,所以她的真迹也未被人发觉。 只是今日,她不打算写小楷。小楷这种东西平时写写家书,抄个诗词歌赋还行,若在正式比赛中,还是显得清秀有余大气不足。 因此,今日,她要写的,乃是毛体。 在所有的书法体中,纪青灵最欣赏的乃是毛体。不说个人崇拜,只说字意,她非常喜欢毛体的随心所欲。有着狂草的潇洒不羁,却又比狂草多出几分沉稳与霸气。 练习毛体并不容易,但当年他们刑警队办武学大比拼的时候,毛笔字被作为一门必修课要求人人过关,纪青灵也下过好几个月的苦功夫,还专门报了个书法班拜老师指导过。双手写字纯属胡闹的时候自己弄出来的,就像侯宝林老先生用细沙写字,完全是个人爱好。初时觉得好玩,写到后来,纪青灵居然能一心两用,以后她的双手书法就成了刑警队的一绝。每回队里搞活动, 都会让她写几个字炫耀一番。 穿越过来以后,纪青灵把很多本事都慢慢淡忘了,练字却是每日都不可少的习惯。今日,她就来一展身手,吓唬吓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古人吧! 盗窃古人的诗词那是穿越者的共同资本,纪青灵是理工出身,对诗词歌赋不是太擅长,但能背下来的唐诗宋词也有好几百首。 问题是这个架空的时代她至今没弄清楚到底出自哪里,有些历史这个时代是经历过的,有些却没有,万一一个剽窃不成功暴露了,那便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纪青灵的首选,依然是我们的M爷爷。 既然是M爷爷的诗,根本就没必要想选哪一首。 《沁园春?雪》的寓意最好,尤其是最后那句“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不管用在哪一朝哪一代的帝王身上,都会是赞美之最。一首洋洋洒洒的《沁园春?雪》,左右开弓,同时书写,却同时结束在“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上,既沿用了方才绿萍、绿草画画的手法,暗喻着歉意,又明明白白地颂扬了轩昊皇帝沈昊宸的丰功 伟绩。 果然,待纪青灵双手将写成的《沁园春?雪》捧至沈昊宸面前时,这个之前对她满腔怒火的皇帝竟沉默了。半响,再抬眸时,却是半月来罕见的愉悦与开心。 “中奉大夫纪铭潜五女纪青灵,端庄贤淑,德才兼备,赏金千两!” “谢皇上赏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纪青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给沈昊宸磕了个头。 这个头是她发自内心的,磕得无比虔诚。 这皇帝老儿当真是个好人,一两黄金按照十两银子来计算,那就是一万两银子啊! 嗬哟!要不要这么给力啊!风少抢走的五千两银票算什么?咱自己赚啦!早知道写首诗就能赚这么多钱,之前她费这么大劲跟沈昊宸斗嘴仗做甚?直接跪在沈昊宸面前把M爷爷的伟大诗词全都背诵一遍得了。眼前的皇帝老儿哪里是之前算计她,想将她据为己有的老色鬼,根本就 是可亲可爱的ATM机啊! 皇帝笑了,纪五小姐满含感激地跪地谢恩,御花园内的气氛立时变了,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剑拔弩张,完全与以前所有的皇室盛宴没有任何区别嘛!赏花宴瞬间被这首《沁园春?雪》推上了高潮。 所谓见好就收,纪青灵可不傻,气氛缓和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皇上!民女内急,先行告退了!” “扑哧!”这次,连德妃都没忍住笑出声来。 如此没脸没皮不知羞耻的女子,果然难登大雅之堂。 罢了,做个笑料活跃活跃气氛也没什么不可,何必得罪天筝长公主? “去吧!能找到路吗?” 德妃这话明明满含讥讽,纪青灵却仿佛根本没听出来似的,呲牙一笑:“找得到!” 说完,也不等人吩咐,自顾一溜烟跑掉了。 出了御花园纪青灵重重松了一口气,脑残她才会再回去。 先前公主府的马车送她们进来时,她曾从窗缝里暗暗记住了路,且专门要了进出宫的腰牌。 皇帝、太后、皇后和各宫妃嫔都在御花园,宫里其他地方的人相应就很少,纪青灵也不乱跑,来是什么路,回去还是什么路,所以走得颇顺。 走过最后一个宫殿,才拐了个九十度的弯,眼见不远处就是永巷,面前却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纪青灵走得颇急,没留意这人会直剌剌地站在转弯口,一时间躲避不及,直直扑了上去:“让开!快让开!啊!” 噢!这谁呀这么奇葩,跟个鬼似的站在这里?这要是个路灯,还不得把人撞死么? 话说,把人撞倒了一句抱歉的话不说,连脸都不转过来。丫的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腹诽归腹诽,到底是自己撞到了人家,纪青灵很顺嘴地赔礼道歉:“对不起啊!有没有撞……唔!”愣住。 怎么会是他? 这世上,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穿成这样,只瞧那身黑白相配的衣裳,纪青灵都觉得心头发寒。 “沈墨白?” “你想去哪儿?” 唔?这个人,是在等她么?他知道她要逃跑? “你以为你出得去?”男人并没有转身,高大挺拔的身躯如同一堵不可逾越的墙,那么霸道抢眼地挡在眼前,“倘若人人都能随意出去,你道这宫里还能有人?” 吼吼!以为她是猪吗?她再愚蠢也知道皇宫不能随意进出好不好?这不有进出宫的专用腰牌吗?下马车之前她专门问车夫要的。 “我有这个!” 也没看见男人移动,手里的腰牌便落进了他的手里。男人还挑衅地用一根手指勾着腰牌晃了晃:“呶!现在没了!” 嘿!这厮脑子有毛病吧? 不过还别说,还真是个有毛病的,她和他计较个毛啊? “这一路上都没有人拦着我,没事的。嘿嘿!”友好地冲他的背影呲呲牙,纪青灵笑得很谄媚:“你把腰牌还给我吧?” “本王不是人吗?” “啊?” 这厮有没有听她说话? “你是想等着皇上亲自来拦你?” 眼皮一跳,心头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皇上?”“知道对于不守宫规的宫人,宫里会怎么处置吗?” 第111章风少现身 纪青灵脱口道:“我不是宫人,我是……” “你当所有人都该认识你?”沈墨白嗤之以鼻。 纪青灵:“……”好吧!她承认,这个男人的话很有道理。确实是她考虑不周,她虽然身带腰牌,来之前也和紫烟、紫云说好了让她们在永巷那头等着,但,若沈昊宸有意阻拦,那条长长的永巷,只怕她是没办法顺顺畅畅 地走过去的。 才要开口,男人突然说:“回去!” “回哪儿?” “长公主当真保得好媒!”男人终于长叹一声:“果然是个傻的!” 尼玛!到底谁傻?一个傻子居然敢骂她傻? “沈墨白?那个,你能不能把我送出宫去?”顺便咱俩商量一下婚后要遵守的准则。 “不能!” “为什么不能?我可是你未过门的王妃!” “你也说是未过门的,本王为何还要帮你?” 噢!她这是遇到了个什么玩意儿?那个,这鸟人能不能转过来跟他说话?难道他的后脑勺上有花吗? “我不认为你的屁骨比你的脸好看!” “嗯?”显然,这次拽屁的傻王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不过,这厮定力太好,居然还是没有回头。 “你能不能转过来跟我说话?这么用屁骨对着别人很不礼貌,你知不知道?” “嗯!”男人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不知道!” “咳咳!”纪青灵被口水呛住。 风少也好,沈明轩也好,包括沈昊宸,所有的奇葩加起来都不如这个。面前这只黑白花的怪鸟,才是盛轩王朝最怪的一个奇葩吧? 纪青灵现在严重怀疑自己的判断力,先前,她把赌注押在这个男人身上是不是错了哟!这个人,真的能帮她摆脱老皇帝的纠缠吗? 好吧!和傻子没什么可计较的,换种方式说话吧。 “你既然专门跑出来拦住我,就是不忍心看我死在宫里,那你把我带出去好不好?” “谁说本王专门跑出来拦你?本王为什么不忍心看你死在宫里?本王又不认识你!” 我勒个去,去去去!如果这是二十一世纪,就算当一辈子剩女,纪青灵也绝对不会答应嫁给这种人。 “那你站在这里做甚?看太阳?” “出宫!” “啊?” “本王要出宫!” 她能不能扑上去咬这个男人两口,丫的要出宫,宁可在这里跟她浪费口水都不愿意顺道捎上她,这王八蛋真的是她即将要嫁的老公吗? “得!跟你这种鸟说话是浪费时间,我懂了,傻子都是不可理喻的!”毕恭毕敬做了个请的姿势,纪青灵咬牙:“大爷!您请吧!好走,不送!” “嗯!”男人点头,终于抬脚往前走去:“你是本王的!” 唔?这个男人在说什么? 仿佛听见了她的腹诽,男人脚步又停下来,像是要转身,却只微微侧过来小半张脸,纪青灵只能看见他的一只耳朵和线条优美的下巴。 “现在,本王决定了,本王要娶你!” “啊?” 这么说之前都是她剃头挑子一头热吗?这个男人,压根儿没想过要娶她?天筝长公主哟!您老这是保的神马媒哟! 待纪青灵反应过来,哪里还有沈墨白的影子。 这厮是用飞的吗?不对啊?她明明面对着永巷,可是,黑白花傻子没往前走啊?他去了哪里?飞?眉心猛地一跳,沈墨白,他出场是被人抬着飞进御花园的。那么,出宫,他为什么要用脚走? 所以,他出现在这里,根本不是要出宫,就是为了来阻止她。 是天筝长公主示意他来的吗?他想告诉她什么?他的话虽能把人噎死,但细想起来却句句都是实话。这个沈墨白,到底想干什么? 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心头顿觉一惊。 这一路上她出来得如此顺遂,连个询问的小太监都没遇到,会不会是有人帮她扫清了障碍?难道说是沈墨白? 迟疑片刻,纪青灵还是转身往回走。 是的,她不敢冒险。她头没吃肿,别说她不是武林侠女,就算是,她也不会脑残到明知有埋伏,还单枪匹马地去闯永巷和宫门。 才走到一排高大的玉兰树下,头顶突然落下一朵洁白的广玉兰花,美丽的花朵不偏不倚刚好落在纪青灵交握在胸前的手里。 倏地抬头看过去,立刻对上一片火红,隐在面具下的凤目熠熠生辉,却又那般深邃,仿佛跟随了她几百年。 眼眶一热,咒骂脱口而出:“王八蛋!你终于来了……” 话音未落,身子一轻,人已随着他高高飞起,只觉嗖嗖的风声从耳边掠过。 这种感觉是熟悉的,从第一次在城郊被风少掳走跳进天眼湖中洗澡,这种御风而行的感觉就始终伴随着她。 纪青灵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这种感觉,可是现在,她觉得这种感觉很贴心。 不多时,风少便带着她立在了皇宫内最高的建筑摘星楼上。 摘星楼的楼顶并不平坦,和大多数古典建筑一样,都呈宝塔型顶部,以纪青灵的脚力,根本无法站稳。可是,有风少在,她根本不用担心自己掉下去,仿佛他的怀抱就是她最好的避风港。 纪青灵不得不承认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就像风少习惯了晚上抱着她入眠,她也习惯了被他拥抱一样,不管她喜欢还是不喜欢,靠在他的怀里,她的心居然因为这个习惯而放松起来。 这个男人,能在皇宫里来去自如,那他,也一定能把她带出去。 “风少?你带我出宫好不好?” “好!” “唔!”纪青灵愣住。 他答应的是不是太利索了?有点出人意料啊? “怎么?”低头瞧她,唇角一弯,风少赖兮兮地笑起来:“想我了?觉得还是我最好?” “少臭美了,谁想你了,你这个坏蛋……” “不想我为什么哭?” 她哭了吗?她有哭吗? “我……” “别说风迷了眼睛,我知道,你想我了。”轻轻揽住她,用他宽大的怀抱彻底圈住她,他的声音低低地从耳畔传来:“叫我好人!” 好吧!跟自恋狂没什么可理论的。 “咱们走吧!我不喜欢皇宫!” “我也不喜欢皇宫,但现在你还不能走,所以,我也不走,留下来陪你!” “为什么我不能走?” “因为皇上在等你!”这话说得纪青灵头皮一阵发麻,皇上在等她,神马意思?难道风少冒出来,就是提醒她乖乖回去任人宰割? 第112章和他私奔 “你怕什么?为什么要逃?”风少魅惑人心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响起:“你做得很好,我都看见了。” 他看见了?在哪里?他藏在哪里?虽然没有他的保护她也能应付,但是,自己打拼哪里有坐享其成来得舒坦?这道理和花钱一样,如果能花别人的钱,她为什么要掏自己的腰包? “我不知道皇上接下来要怎么对付我,万一我应付不了怎么办?” “所以你就逃跑?傻青儿,你怎么可能应付不了?你都将皇上逼得无路可退了。”环住她的手臂微微收紧:“以皇上的脾气,未尽兴,他会迁怒其他人的。” 肖慕和凤栖?纪青灵一惊:“不至于吧?肖慕是天筝长公主请进宫的,凤栖是护国大将军……” 猛地顿住,负责安全保卫的护国大将军,却让赏花宴的主角逃跑了,其罪当诛! 身后的男人凤目一眯,这个女人,她怎么时时刻刻想着的都是肖慕和凤栖啊?她还能不能想想其他人?比如说他? “除了凤栖,难道皇上就不能迁怒其他人?” “其他人?”纪青灵莫名地转头看他:“天筝长公主?我大姐姐纪明灵?” “你果然够笨!” 噢!一天之内被两个男人说笨,她是不是真的智商有问题? 极不情愿地说出最后的那个答案,纪青灵一副吃了便便的表情,“你说的是智亲王沈墨白?” 风少登时满头黑线,不过,他还是很诚实地点了点头:“然!” 得了!不用继续说了,她果然是乌鸦嘴,预言什么什么就准。所有人都以为皇帝是在刁难她,连纪青灵自己都在这么骗自己,但实际上,沈昊宸的真正目的就是逼她就范。一旦抓住了她的错处,沈昊宸就可以在所谓的赐婚上大做文章,没有了婚约,皇帝老儿想怎么 她都行。 所以,那个奇葩般的傻子黑白花,真的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或许,她亦是他的救命稻草。 这才是沈墨白专门跑出来阻拦她的真正原因吧? “所以,你必须得让他尽兴!” 让沈昊宸尽兴?万一皇帝老儿的尽兴筹码是她纪青灵怎么办? 心思不过一转,已被他洞悉:“不会,他不会对你怎样,至少,他今日不敢对你怎样。沈墨白的存在,就是你最大的护身符!还有我,我也一直在看着你。” 明白了,难怪听见沈墨白来了,沈昊宸会这么吃惊。 “方才,他阻拦你,我看见了!” “啊?” “青儿?”呼吸突然有点急促,风少的头俯下来,丝毫不在意纪青灵脸上吓人的疹子,隔着冰凉的面具紧紧贴住她的脸颊:“你会不会爱上他?” “爱上谁?”冲天翻个大白眼,纪青灵撇嘴道:“那头黑白花?” “黑白花?”风少隐在面具下的脸抽了抽。 本想说:“我会爱上他?爱上一个拽屁又腹黑的傻子?” 可是,话出口,却莫名其妙变了:“嗯,也不好说哦!说不定会爱上呢!他给我造银子,我花他的银子,他是我的金主,我不爱他该爱谁?” “你是说,谁给你银子花,你就会爱谁?” 是这个理,可是,被这厮说出来,怎么感觉这么别扭? “我……” “你还欠我的银子,皇上赏你的千两黄金,没收了!” “喂喂!凭什么?你凭什么?”立刻从他的晕乎汤中清醒过来,纪青灵惨呼道:“一千两黄金那是一万两银子好不好?风少?我只欠你五千两银子,就算还给你,五千两黄金也够了,你凭什么……” “谁说你只欠我五千两银子?明明是一万两!”风少一笑:“若不给,我就用皇上赏肖慕的那四件珍品来抵。你同不同意都没关系,我自己会拿!” 自己拿?是偷吧? 噢!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个无赖呀!不但每晚跑她这里来蹭抱枕、蹭睡,他还打算在她这里蹭吃、蹭喝、蹭银子花。她这是捡了个儿子回来么? “风少?我要嫁人了,总得有点私房钱,要不然,万一以后沈墨白对我不好怎么办?” “沈墨白对你不好,还有我!” 嗯?这话什么意思?这是打算婚前就诱惑她红杏出墙吗?这个问题很严重,她得跟他好好谈谈。 “风少!咱们可以做朋友,做搭档,不能做那种。嗯,我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即将嫁人的女人,不能和其他男人……” “有什么关系,沈墨白又不知道!” 纪青灵:“……” 这厮一定要将她调教成荡妇么?“乖!先别想这么多,听我说,等会儿回到御花园,见招拆招,若是实在烦不胜烦,就耍横,这一点你最拿手。不用怕,若真惹毛了皇上,大不了我带着你跑路,不会让你落他手里的。不过,以后得你养我 。” “好!没问题,若是我烦了,直接惹毛皇上,你帮我揍他!”嘿嘿!这话她爱听,揍皇帝哦!哪怕只是安慰她的亦淫,也很爽是不是? 风少顿觉不爽,这个该死的小女人,她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听完? 直到走回御花园的门口,纪青灵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哪里不对劲。貌似,风少跟她扯了半天,说的都是废话哟!那个,她原本就是打算返回来的,风少现不现身都改变不了。她当然知道皇帝想要做什么,所以也准备坦然接受。她甚至清清楚楚地知道今日的关键就在沈墨白身上,用得着风少来提醒吗?那么,风少有 什么必要出现?这个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的任性男人为什么要突然现身? 心头猛地一亮,这个妖孽般的男人,他是来安慰她的,这厮,居然在怜香惜玉。 还未从风少给她带来的震撼中清醒过来,纪青灵就被人围住了。 “回来了,纪五小姐回来了!”一个太监飞奔着去报信:“皇上,纪五小姐没有和智亲王私奔!” 纪青灵一下子就凌乱了。 和沈墨白私奔?此话怎讲? 嗬哟不会吧?难不成她走了,沈墨白紧跟着也走了,御花园内的人以为他俩幽会去了么?就算是去幽会了,他俩也是未婚夫妻好不好,私下里见个面有什么大不了的,怎么就和私奔扯上关系了? 疾步走回自己的席位,纪青灵若无其事地坐下来。屁骨还没挨上凳子,眼前一花,就跟商量好了似的,带着层层纱幔的担架又飞了回来,东方不败同时再现。 第113章咱们射人 噢!这个人脑子真的不正常馁!丫的你出宫就出宫,回来就回来,能不能不要搞得如此高调?就好像真的是和她约好的一样。 “墨白去了哪里?”沈昊宸不悦道,目光下意识地扫向纪青灵。 “入厕!” 纪青灵额上青筋一跳,这傻子绝对是故意的。 沈昊宸脸上的肌肉抖了两下,若无其事地继续问:“墨白很满意朕为你指的这个王妃?” 终于说到正题了,纪青灵不由向纱幔望去。 “很满意!本王就娶她了!”无欲无求的声音,却清清楚楚掷地有声。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就连天筝长公主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纪青灵狠狠掐了把自己的掌心,好吧!遇到个傻子是她的不幸,遇到个又拽屁又冷漠的傻子是不幸中的不幸,遇到个又拽屁又冷漠,还腹黑的傻子,这是要将她逼死呀! 所有的眼神向纪青灵投过来,都带着红果果的鄙视。 纪五小姐和智亲王一同上了趟厕所智亲王就非她不娶了,这个丑女到底对智亲王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噢!你懂得! “如此!”沈昊宸的眸中顿显杀气:“贤妃?你不是为纪五小姐准备了份不错的大礼吗?如何不拿上来?” “大礼?大礼?”纪明灵愣了愣,突然一个激灵,道:“对!本宫为五妹妹准备了一份大礼,五妹妹请笑纳吧!” “啪啪”两下掌声后,五名女子步入场地。这回和之前的月儿、绿萍、绿草不同,这五个女子虽然还是个个貌美如花,却都穿着戎装,而且,每人手里都握着弓箭。 终于来了,软的没用终于轮到硬的了。 也罢,从和合二仙上升到五子登科,回回不离婚礼和洞房,不正应了月儿弹奏的那曲《凤求凰》么? 丫的沈墨白,你好值钱哟,居然要让本小姐我为你争风吃醋。 果然,五名女子入场后,和之前的月儿等人一样,也冲纪青灵盈盈一拜,齐声道:“见过纪五小姐!” 一身戎装行女子大礼,就跟穿着警服撒娇卖萌一样,让纪青灵看得颇有点眼花缭乱。 不过,纪青灵倒也不慌,笑眯眯地看向纪明灵道:“不知这回是想跟我怎么比呀?请长姐明示!” 五名女子也齐齐看向纪明灵,纪明灵却愣怔怔地看着纪青灵。直到沈昊宸不满地咳嗽两声,纪明灵才像还魂般吞吞吐吐道:“五,五妹妹,文,斗过……” 纪明灵实在说不清楚,五名女子之首的一个眸中却闪过一丝厌恶,突然打断纪明灵道:“画眉携众位妹妹向姐姐讨教箭术!” 一个小小的道具都敢当众对贤妃表示轻蔑与厌恶,这女子好大的来头。 呵呵!姐姐?纪青灵的小心肝揪了一下,她有这么老么?一下子就上升了辈分?看样子以后她会有很多很多妹妹。 话说,画眉?这玩意儿不是鸟么?怎么古人喜欢起这种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名字,画眉画眉,多容易叫人想入非非呀?无故就叫她想到那些两情缱绻,对镜描眉,吃吃胭脂神马的少儿不宜画面来。 嗬哟!对镜描眉,吃吃胭脂?那个,其他的不会叫腮红、点唇什么的吧? 才想到点唇,其他四人同声道:“描目(点唇、对镜、揽妆)向姐姐讨教箭术!”噢!乌鸦嘴啊乌鸦嘴,要不要这么准啊?这哪里是跟她讨教,明明就是跟黑白花傻王互动调情么?还比什么比?直接把嘴噘起来,让傻王一个一个吃过去多简单啊?她是不是该锦上添花帮帮这傻子,让他 做一把刘备,把五个孙尚香都娶回家呢? 实在被这五个女子的名字雷到了,纪青灵不由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触到凸起的小疹子时,竟一阵钻心的刺痛,不由同情起当初的沈明轩来。 “那个,你们五个想跟我怎么比箭术啊?我不会射猎,我会吃烧烤!” “扑!”沈明轩嘴里的一口茶全部喷了出来。 还没等沈明轩的气顺过来,便听画眉傲慢地说:“我们不比射猎,我们比射人!” 言毕,满场皆惊。射人?五个长得娇滴滴,连名字都娇滴滴的小美人,居然要和不会箭术的纪五小姐比射人? “呵!”纪青灵突然笑了。 果然,这次遇到了狠角色,难怪风少要跟她说实在不厌其烦便耍横。既然人家都骑到头上来要射她了,那就别怪她出手不留情面。 “如此!那就射吧!” 显然,纪青灵的反应太平淡,鼻孔朝天的画眉等人颇为吃惊,相互对视一眼,同声道:“姐姐可听清楚……”“第一,我不是什么姐姐,我及笄不过数月,大概你们都比我老,这声姐姐还是不要再叫了,免得我晚上做噩梦!”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们,纪青灵环视一圈众人:“第二,我耳朵听得见,理解能力也不差,明 白你们在说什么,你不用一遍遍跟我重复。不就是射我么?那就射吧!” 她说的是射我,不是射人,原本还没搞懂何为射人的众小姐们顿时发出阵阵惊呼。这哪里是赏花宴,分明就是鸿门宴,原来,皇上要杀纪五小姐! 对于这种效果纪青灵很满意,眼见连太后和天筝长公主的脸色都变了,她才顺手抓起桌上的一根牛筋,缓缓起身离席:“所谓寡不敌众,少数服从多数,既然你们人多,便让你们占尽先机,你们先射吧!” 所有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就连沈昊宸也吃了一惊。 人群外围的凤栖和肖慕互相对视一眼,悄悄往人堆靠过来,凤栖的右手已摁在腰间,肖慕的右手业已探入袖袋。 似乎不大满意画眉等人目瞪口呆的样子,纪青灵皱皱眉:“难道我说错了?还是你们不想射?不射就算了!” 才要回头,画眉脱口唤道:“纪五小姐您真的……” “姑娘家年纪轻轻就这般罗嗦聒噪,便是嫁了,夫君也会嫌弃!” 画眉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这个丑女,她居然敢这般羞辱咒骂自己,她知不知道她是谁?纪青灵,你想死吗? “如此!画眉恭敬不如从命了!”话音未必,画眉手中的弩箭已举起对准了纪青灵。 “慢着!”冲她挥挥手,却不看画眉,纪青灵抬脚向比试桌走去,走到桌边,拿起一个苹果看了看,随手扔掉,却换了个荔枝。往前迈出十余步,往头上一顶,突然转身面向五女道:“好了,就射它吧!” 第114章我射完了 纱幔中的男子终于坐直了身体,却是腰背笔直,如同一柄出鞘利剑。他的右手伸出,似乎想撩开纱幔,又像想将纱幔扯下来 所有的眼睛都死死盯住不远处的那个丑女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动她,让她头上的荔枝滚落下来,便是肖慕和凤栖也停下脚步屏住了呼吸。 唯独头顶荔枝的女子,毫无一点自觉性,只管瞪着那两只肿得眯成细缝的眼睛,冷冷地瞧着对手。 这世上的奇女子太多,皇城可谓卧虎藏龙,什么美女、才女、烈女更是层出不穷,可是,什么时候有人见过这样的女子?明明丑得不堪入目,明明见钱眼开爱财如命,此时却表现出如此的大无畏。 这个女人,要么太傻,要么,就是太过于自信。 纪青灵的脸肿得太厉害,加上五颜六色的小疹子,实在看不出表情,但她实在太过于冷静,也太过于淡定,就好像对面的五个女人手里拿着的都是玩具喷水枪。 事实上纪青灵确实没多害怕,她已在大脑中迅速分析过利弊。 心理学告诉我们,人做事都会有动机,就像呼吸是为了生存,吃饭是因为肚子饥饿。赏花宴的动机,就是破坏她和沈墨白的婚约。 可是,来了个变数,沈墨白亲临现场了。嘿!这怎么办?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皇帝,你会怎么做?十个人当中大概有九个会选择给她上眼药。上眼药最好的办法是什么?狗血啊!躲不开的恶俗,自然是送美女。可是,美女要送,还得送得有水平,最好这礼送得喧宾夺主,让人搞不清主角和配角,尤其是让那个不大正常的黑白花分不清主配角, 这场赏花宴才能称之为真正的赏花宴。只不过,花么,大概不但有猪笼草,还有食人花。 所以,沈昊宸怎么可能会让她死?开玩笑,射人?当着太后、天筝长公主和满朝四品官员家的未婚小姐大开杀戒?在御花园里?沈昊宸是打算吓死这些小姐们还是准备吓死他老妈? 故,所谓的射人不过是哗众取宠的危言耸听,目的只是吓唬她纪青灵,让她在黑白花傻王面前出尽丑罢了。 这么好玩的游戏,她若不掺合一下,岂不是对不住皇帝这个导演?当然,纪青灵也不会妄自菲薄,既然是皇帝老儿选出来叫阵的五女,估计身手很好,最起码不会箭术失灵突然射死她。可是,事无绝对,试想一下,就算是乔丹,罚篮也不能保证百发百中是不?更何况是 五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万一一箭射偏了,她就可以直接去见马克思了。所以纪青灵没打算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呵呵!风少、凤栖和肖慕可不是吃素的。搞不好现在,就连沈昊宸、沈明轩和那只黑白花都在蠢蠢欲动呢! 既然都喜欢热闹,那她就火上浇油吧!丫的,吓唬她?看谁吓死谁! 纪青灵的举动让画眉等人慌了神,竟不约而同地向沈昊宸看去。 砰地一声,沈昊宸重重拍在案几上:“愣什么?纪五小姐大胆相邀,你等是怕了吗?” 画眉等人一咬牙,五张弓弩便对准了纪青灵。 噢!这是要下黑手了呀!风少哟!咱的命全在你手里了,你要是敢有分毫差错,以后睡觉让你抱搓板去。 嗬哟!靠人不如靠自己,万一风少这会子尿急上厕所去了怎么办? 心思回转,就在箭将离弦之极,纪青灵突然冲五女呲牙一笑。 果然,五女身子一抖,下一秒,五支箭已劈面而来。 御花园中的妃嫔、小姐们吓得纷纷尖叫起来,大多都用手捂住了眼睛,只从指缝间偷看,更有甚者,两眼一翻,已经晕倒过去。 纪青灵却笑了,这次她是真的笑了。 哪里还需要风少他们帮忙?所谓士气一散,便如摧毁拉朽,自毁长城,当真怪不得别人。纪青灵没有看错,这五支箭出手时的那一抖,已坏了准头,其中三支在半空相遇,撞击下纷纷落地,另一支的力道太弱,尚未飞到跟前,便已坠落。只有一支,力道不减半分,只可惜从纪青灵的头顶飞了 过去,距离那颗荔枝至少偏差了二十公分,却嗖地钉在了纪青灵身后一名太监的帽子上。 那太监吓得嗷一声惨叫,立时瘫软在地。 “啪啪!”取下荔枝扔掉,纪青灵轻拍两下手掌,笑道:“画眉姑娘果真好箭术,原来还会指桑打槐!” 沈昊宸、沈明轩和凤栖等习武者心头一沉,画眉的俏脸却在瞬间爆红。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纪五小姐的眼力如此好。五箭同时射出,除了长年习武的高手之外,一般人哪里看得出这五箭是由谁射出的?可是,这纪五小姐却能准确地说出最后这一箭是她射的,这个丑女,当真 是外界传言的傻子吗? 纪青灵没有特异功能,也不会武功,但她是一名警察,更是一名法医。 法医会的,不仅仅是解剖尸体,更多时候需要做技术鉴定,比如指纹鉴定或者子弹弹痕鉴定。 弩箭的速度再快,也无法和子弹的速度相抗衡,所以,对她来说,分辨哪支箭是由谁射出的简直是小菜一碟。 当然,小菜一碟的不仅仅是这方面,除了会双手书法之外,没有人知道,纪青灵还是个神枪手,完全具备狙击手的潜质。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纪青灵已开弓发箭。 她的速度很快,架势摆开便一弹接着一弹,弹无虚发。 只听噗噗连续五声,画眉等人尚未反应过来,已纷纷中弹。 画眉,眉心正中出现一团鲜红,黏腻的汁液仿佛鲜血顺着她小巧的鼻子往下流。 描目,太阳穴上出现一片黑紫,仿佛捣碎的浆果崩得眼皮上都是。 点唇,红唇之上一片猩红,还沾着细碎的小颗粒,与她瞬间毫无血色的嘴唇形成鲜明对比。 对镜,露在盔甲外的优美长颈上一片斑驳,像是碎裂的美人痣,牢牢黏在主动脉上。 揽妆,胸口心脏之处一团浆糊,看不出颜色,却黏糊糊的好不恶心。 “好了!我也射完了,不知长姐觉得如何?” 伸手将那根用来做弹弓的牛筋扔在地上,一同撒落的还有樱桃、蓝莓、草莓、葡萄等水果。纪青灵掏出丝帕边擦拭被染脏的手指,边皱眉道:“擅射乃是好事,但姑娘家,还是玩儿柔和一点的东西比较好!”声音里已满是腻烦和不耐。 第115章锦上添花 所有的眼睛皆钉在画眉等人脸上身上缓不过神来,连凤栖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这是他认识的青灵吗?她是如何做到的?速度之快,便是他,都没有瞧清楚。 眉心、太阳穴、口腔、脖颈上的主动脉,还有心脏,人体最薄弱的几个部位瞬间就被她拿下,就算画眉五人反应太迟钝,这样的准确性也令人叹为观止。 话说,青灵选的都是比较小软,基本不带核的水果,不然,便是龙眼这类的水果,果核的惯性,只怕也能将画眉等人打得皮开肉绽。 若换成石子或者飞镖暗器,画眉等人可还有命活? 这般的身手,别说和人比试,就算让青灵去他军中做个武教头只怕都不差。这样的她,真的需要他的保护吗? 沈昊宸的眼睛倏地移到纪青灵身上,这个女人真的是盈娘的女儿吗?盈娘那样柔弱美好的女子,怎么可能生下如此彪悍的女儿? 可是,明明是气质与性格完全相反的两个人,为什么总让他觉得是一个人?为什么? 纪青灵真的烦了,若不能杀一儆百,这样的游戏不知道沈昊宸还打算玩到什么时候。 她多少能体会到风少的苦心了。所谓伴君如伴虎,既不能老虎唇上拔虎须,又不能轻易让这只老虎咬你,如此的分寸,当真不好拿捏。 目光直接迎上沈昊宸的视线,不躲不闪毫不畏惧,亦没有多少骄横傲慢,只带着微微的不满。空气渐渐紧张起来,仿佛一根弦已拉到了极致,轻轻一扯就会崩断。 忽觉两道冰锥般的目光扎过来,心下一惊,纪青灵已下意识地扭头望去,却只对上随风飘动的层层纱幔。 这个男人在看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雾里看花什么都瞧不清楚,但她却能断定这个男人在看她。他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浑身都不舒服。就好像嗜血老辣的猎人,正在打量他的猎物。 敌暗我明,自嘲地勾勾唇忽略掉让她无处遁形的目光,纪青灵重新转向沈昊宸:“皇上!您瞧得可尽兴?” 不待沈昊宸开口,她又道:“所谓事不过三,若是一直这么比下去,便是民女不被累死,皇上只怕也会乏。皇上龙体要紧,今日的比试,便到此为止,好么?” 这般,便是示弱了。 沈昊宸眸光一凛,已敛去所有情绪,只是,一双眼睛仍紧盯在纪青灵的脸上,却不开口接话。 皇后呵呵笑着站起来:“纪五小姐好本事,叫本宫大开眼界啊!” “皇后娘娘谬赞了!”不卑不亢地行礼,之前的锋芒再也找不到半分,她依然是那个不起眼的丑女。 瞧她一眼,皇后转向天筝长公主:“皇姐?纪五小姐这样有趣的一个人儿,若是只她一人嫁去智亲王府难免冷清,何不给她找几个伴呢?” 呵呵!终于要落幕了。早知道目的在此,何必整这么大动静呢?直接把美人儿扎成堆扔给沈墨白不就得了? 天筝长公主显然吃了一惊,半响,才面色不愉道:“这样不好吧?智亲王府从未有过女眷……” “正因智亲王府从未有过女眷,所以才要多赐些美人儿壮壮人气呢!难道长公主不希望智亲王开枝散叶,将祖宗的血脉早日延续下去?” 好会说话的皇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智亲王府人丁单薄,若是也弄个三宫六院,枝叶是散了,但她纪青灵只怕得少活三十年。 这世上没有谁是傻的,也没有谁缺心眼儿不会耍心机。可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化教育对纪青灵的影响实在太深了,要让她一辈子呆在一个大笼子里和一大堆女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她会觉得生不如死。 这与爱不爱没有关系,就算不爱,就算不去争宠,谁也不敢保证这些女人不来害她,对不对?问题是没人在乎她愿不愿意,如此,她何不为自己多争取一点利益?“皇上!民女觉得皇后这个主意不错!”缓缓走回自己的坐席,纪青灵道:“今日虽是赏花宴,民女却觉得这园子里的人比花娇,先前月儿姑娘弹奏一曲《凤求凰》,已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她对智亲王的爱慕 之心,如此温婉柔情的女子,智亲王若不笑纳,岂不是有眼无珠?” 看一眼惊愕的天筝长公主,又道:“绿萍和绿草姑娘身怀绝技,一副《和合二仙图》美轮美奂,虽不符合今日赏花宴的主题,但却暗合百年好合之意。 所谓好事成双,她二人既然寄情于画,想与智亲王成就百年好合姻缘,若不成全,那岂不是暴殄天物?” 笑眯眯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层层纱幔上:“至于画眉姑娘五人,呵!想必所有人都瞧出她们的心思了。 所谓五子登科,当是锦上添花。为了美好姻缘,她们都与民女兵戎相见了,可见,若拂了这份苦心,当真天理难容!” 话音才落,突然一人纵身跃入:“弄这起子乱七八糟的莺莺燕燕给智亲王,本将军不同意!” 无奈地冲天翻个大白眼,纪青灵十分无语。 凤栖哟!人家智亲王纳妾,你不同意?你算老几啊?沈墨白都稳稳在担架上坐着,你急个甚? 还有风少!您跟凤栖不是臭味相投的至交好友吗?为什么你让我成全皇上的心意,却让凤栖跳出来反对?你们俩到底商量过了没有啊? 凤栖的出现吓了众人一大跳,沈昊宸不满地看向他,道:“凤爱卿何意啊?” 并不看纪青灵,凤栖朗声道:“智亲王的身体状况皇上您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开枝散叶延续血脉?没得将智亲王府搞得乌烟瘴气,白白让墨白折了寿!” 嗯哼?这是神马意思?难道说黑白花傻王不仅是傻的,还是个不能行人事的太监? 噢!怪不得风少满脑子引诱她红杏出墙,搞半天妖孽早就打听好了啊! 嗬哟!老天爷要不要这么给力啊?弄个傻子王爷给她当老公,还是个不能行人事的。好耶好耶!若是这沈墨白早早蹬了腿,那智亲王府岂不是她纪青灵一人的天下了? 好像也不大对哦!若是沈墨白死了,她又没个儿子接班,皇帝老儿若是将智亲王府的封号取消了怎么办? 纪青灵这里心思百转左右为难,却听沈昊宸突然问道:“纪五小姐?此事你意下如何?”她意下如何?她不是都说了吗?多好的事儿啊!多多的来呗,反正又不是嫁给她,为毛要征求她的意见? 第116章来者不拒 “凤将军说的也有点道理。”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纪青灵冲沈昊宸一拜:“不过我觉得皇后娘娘说得更有道理。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智亲王身为王府单传,当以沿承血脉为首任,至于王爷的身体状况嘛!那个,民女不才,懂一些医术,嗯?不是,积善堂肖慕先生是这方面的行家,不管什么病,保管手到病除…… ” “本王要纪五小姐亲自给我治!” “啊?”突然被人打断,纪青灵吓了一跳。 倏地反应过来打断她的人是纱幔中的傻子,不由抖了抖。这厮的脑子在想甚?她不过随便找了个借口而已。 “我,我对不育之症不大擅长……” “纪五小姐方才说你懂医术,是这方面的行家。” “咳咳!”所有人都被口水呛到。 嗬哟!智亲王?您的耳朵有毛病啦!人家纪五小姐及时改口了呀,她明明说的是肖慕先生是这方面的行家,您这般逼迫别人,到底是想治病还是想? 纪青灵:“我……” “况且,谁说本王患有不育之症了?”纱幔后的男人似乎轻笑了一下:“本王有没有不育之症,能不能行人事,待大婚之日一试,纪五小姐自会知道。” 啊!啊!啊!她是不是被这个傻子调戏了呀?这是傻子么?是傻子么? “我……” 男人再次打断她:“本王说了,本王要纪五小姐亲自给我医治,其他人等,一概不见。直到,将本王彻底医好为止!” 这神马意思?当众耍流氓吗?这厮,在这方面,绝对是教授级别的。 “墨白的意思是?”沈昊宸不动声色看过去。 “纪五小姐既然有成人之美之心,本王当然来者不拒!皇上有多少美人打算赏给本王,都送来吧。本王也希望娇妻美妾左拥右抱,早一点为智亲王府添丁进口开枝散叶!” 额滴神!她千挑万选,搞了半天,这位才是真正的总马男呐! “纪五小姐以为呢?”沈昊宸再问。 这老皇帝当真没眼色,人家正主儿都答应了,还问她,问毛问啊!她不答应皇帝老儿就能仗义地将美人们都收回去充斥自己的后宫? 别逗了!要是皇帝有这样的好心,他也就不叫皇帝了。 咬咬牙,纪青灵道:“智亲王所言极是,皇上有多少美人想要赏赐,便一次都送去吧!” 沈昊辰很满意:“如此……” “不过皇上!”突然打断沈昊宸的话,纪青灵笑道:“民女有个要求!” 这个女人笑得好不谄媚奸诈,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讲!” “诺!” 纪青灵笑得愈发荡漾:“就说月儿姑娘、绿萍、绿草和画眉她们吧! 智亲王府一下子添了八位美人,便是轮值,智亲王也忙不过来。如此,就需要有人伺候这些美人。 每日里洒扫、做饭、端茶倒水、梳头上妆、沐浴更衣等等繁琐无比,这般智亲王府又得添置许多丫鬟。 按照皇室普通惯例,一位美人的院子里设十六位丫鬟婆子伺候,八位美人就得多增加近一百五十口下人。 一百五十口人,按照普通大户人家最简单的吃穿用度,每人每月大约要耗费一两银子。 一百五十口人一个月就要花去一百五十两,加上新主子的吃穿用度胭脂水粉,每月智亲王府至少要多开销近千两银子。 皇上?智亲王府每月的月例仅一千两,王爷身子不好,名下产业几乎没有,他还得时常吃药看病,一千两银子养活自己都困难,要如何养活多出来的这些人?民女只是一条贱命,粗茶淡饭倒无所谓,但这些美人都是皇上您赏赐的,荏是金贵,这般坐吃山空,若是饿瘦了累病了就不大好了。外人不知,还以为咱们盛轩王朝的皇亲国戚个个都是外强中干,喜欢苛 责女眷呢! 所以,民女有一想法斗胆献给皇上。 呵呵!所谓好事成双锦上添花,自古以来,有了金窝窝才能留住金凤凰,皇上何不将智亲王的月例改成每月三千两银子? 这般,由民女监督,不但能彰显出皇上的仁慈大度,民女还能给智亲王换更好的汤药,也能让诸美人们过得更加舒适安逸一点,真真是一举三得的美事!” “咳咳咳咳!”这回,不光是沈明轩,便是沈昊宸、太后、天筝长公主和皇后也被口水呛到了。 这个丑女,她还真敢说。明明是狮子大张口地敲竹杠,偏偏她的账目清晰,有理有据,一时间竟叫人无法反驳。 “纪五小姐此法甚好,本公主觉得不错。”天筝长公主忍着憋得通红的脸道:“皇弟以为如何?” 天筝长公主当真不错,球又给踢回去了,自己人果然不一样。 凤栖不敢相信地张大嘴巴,半响,才确定,银子对青灵的诱惑力,不知比沈墨白本人要大多少倍。 云里雾里的男人修长的手指终于狠狠抓住了纱幔,半响,松开:“此法不错!皇上既体恤智亲王府,便好事做到底,依了本王的王妃吧!” 哈哈!太给力了,甭管目的一不一样,至少关键时刻不会拆台。这可比猪一样的队友强多了。 沈昊宸终于知道什么叫骑虎难下了,想这一辈子都是他算计别人,何时轮到别人算计他了? 一个月三千两银子,一年就是白银三万六千两,抢去吧!他辛辛苦苦打拼江山,却要让沈擎苍的后人左拥右抱如流水般糟蹋他的银子,他是冤大头吗? “凤爱卿所言极是!”避开心思各异的殷切目光,沈昊宸道:“墨白的身体不容折腾得太狠,便让月儿和绿萍、绿草去智亲王府伺候吧!画眉等人,便不要去锦上添花了!” 一下子就砍掉了五个,这也算凯旋而归了吧?可是,银子?皇帝老儿是葛朗台么?这么点银子都要斤斤计较? “皇上?那智亲王的月例……” 这个丑女人,怎么还想着银子?纱幔中的声音终于多出几分不耐烦:“智亲王府每月一千两月例多养四五十人,还是能够支撑的,爱妃?本王的家务事,就不劳皇上挂心了!” 爱妃?连本小姐的模样都没瞧清楚就爱妃了?丫的以为自己是皇帝吗? 噢!果然是个傻子,不但美人儿和送到嘴边儿的银子不要,连话都不会说。 那个,银子哟!傻货?你不要给我好不好?“皇上?智亲王神志不清,民女的意思是,智亲王府实在太冷清,要热闹些才好,画眉姑娘她们也可以嫁进来,只要智亲王的月例增……” 第117章大婚冷遇 “此事就这么定了,月儿和绿萍、绿草三人今日就随墨白回智亲王府吧!朕乏了,今日的赏花宴到此为止,尔等自行出宫去吧!” 不待纪青灵的话说完,沈昊辰已站起身抬脚便走,步履仓促,竟有几分像逃。 直到再也瞧不见皇帝的身影,纪青灵眯缝着的眼睛里才浮现出一丝狡黠和得意。 …… 五月十五,黄道吉日,亦是纪青灵出嫁的日子。 别人一辈子嫁一次人,她当真命好,一年嫁两次,且嫁的不是皇子就是亲王。 说起来皇帝沈昊宸和智亲王沈墨白算得上是叔侄,二人皆是沈氏祖先传下来的,就像宁国府和荣国府。 据夏雨间谍的可靠消息,当年肖氏是将皇位传给智亲王这一脉的,可是,智亲王忠勇异常,害怕比较弱的胞弟难以自保,便将皇位让给了亲弟弟,自己则以亲王的身份力保。 从那以后,智亲王府世世代代都以保护沈氏皇族为己任,这个传统,一直沿用到上一代智亲王沈擎苍。 随着沈擎苍和沈昊宸、白盈盈之间的三角恋渐渐白热化,智亲王府和皇室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后来,在爱情上落了下风的皇帝沈昊宸直接利用皇权打击报复搞死了沈擎苍,也发落了白盈盈,沈氏皇族才算将自己的保护伞兼眼中钉基本上拔干净了。 沈擎苍谋反伏法那一年,其兄沈博文之子沈墨白仅有三岁。 一年之后,沈博文也死了,原本就人丁不旺的智亲王府便只剩下了沈墨白一个光杆司令。 祸不单行,沈墨白五岁那年突然傻了,带着一口气苦苦支撑度日,至此,智亲王这一脉,才几乎绝了。 纪青灵听完这个悲情故事后佩服了沈昊辰好久,这么狠毒的打击报复手段,估计她一辈子也学不会。 一想到沈昊宸那个顶着痴情外衣的老色鬼,纪青灵又有点牙疼。丫的害完了短命妈还要亦淫迫害她,沈昊宸果然很牛逼很强大。 轿外一声“新娘到”,纪青灵的思维被拉回到现实中,唇角不由弯起一抹苦笑。 这回出嫁,缘着攀上了天筝长公主这个高枝,不止聘礼给足了面子,嫁妆也比上回丰厚些,但待遇倒比上回还要差。 上回沈明轩好歹还派了薛妈妈来迎亲,就算弄了不少黑衣大汉来抬嫁妆,至少人家出人了。这回,竟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 不过,纪青灵怨不得别人,大婚定在今日,是她请天筝长公主向沈墨白求来的。 沈墨白允了,但条件很苛刻,没有婚礼,没有宾客,只她一人和几个贴身丫鬟带着嫁妆悄悄上门便可。 纪青灵也干脆,不作任何纠缠,直接点头答应,这便有了今日的冷清出嫁。 走下轿子,纪青灵道:“夏雨,打赏轿夫,让他们快些回公主府去吧!” 轿夫有点不好意思,尴尬道:“长公主吩咐小的,一定要把五小姐送进去!”“不用了!”纪青灵在盖头下自嘲地笑笑:“他连长公主和凤栖都不让进门,岂会同意让你送我进去?长公主这份心,我领了。”说罢,冲轿夫一拜,转身携了夏雨、紫烟、紫云和一干抬夫向智亲王府黑漆漆 的大门走去。 果然,门口有个小厮在等她,但见她们主仆四人身后还有抬着嫁妆的抬夫们,十分不满,骂骂咧咧地指挥抬夫们把嫁妆抬进去放下,撵走抬夫,这才开了个边角小门让纪青灵四人进去。 智亲王府门口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两个人,一人黑衣在身英姿挺拔绝世独立,另一人一袭白衣,温润悠远,美好得如同天边流云。 黑衣男子一张俊脸黑得如同锅底灰,右手已按住腰间佩剑。 白衣男子的声音却淡淡出口:“你要做甚?” “一个女子一生只有一次大婚,他竟这般对待青灵,我……” “谁说一个女子一生只能有一次大婚了?”白衣男子面色虽寒,声音却十分平静:“今日是青灵自己选的日子,青灵都没有不满意,你急个甚?难道你忘了青灵的计划?” 黑衣男子愣怔,白衣男子却已转身,温和的声音传来,却带着不容抗拒的霸气:“他不稀罕青灵,这世上自有人稀罕,你何苦与傻子一般见识?” 黑衣男子的视线刷地落在他的背影上,眸中顿涌惊涛骇浪。 半响,松开右手,追上去…… 韬晦堂内,狂傲不羁的男人懒懒地歪在软榻上,一双毫无焦距的眸子透过洞开的窗户不知停留在何处。明明猫一般慵懒厌世,却无端让人想起冰雕。 智亲王的贴身侍卫冷夜单膝着地,端端正正跪在榻前,王爷不发话,他也不说话,二人都沉默着,却显得无比和谐。 “啪!”手旁的书落在地上,男人像是突然被惊醒,目光终于移了过来:“他们走了?” “走了!” “以凤栖的性子,倒也难得!”“凤将军原是要打上门来,被肖慕先生阻止。”抬头看一眼王爷,冷夜面无表情道:“肖慕先生说,一个女子一生不仅仅只有一次大婚,王爷不稀罕,这世上自有人稀罕王妃,让凤将军不要和傻子一般见识。 ” “嗯!”男人点头,眼皮一闭,长睫已然合上:“本王知道了!” “属下去杀了肖慕先生!” “无需!” “嗯?”冷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错愕:“王爷?” “随他们吧!” 随他们吧?王爷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罢了,王爷自己都不在乎新王妃,他在乎个甚? “诺!” 待冷夜走到门边,男人突然又道:“传本王令,让王妃入住睿德殿!” “啊?”脚步一顿,冷夜忙道:“诺!” “你不要去,让沈伯去吧!” 待冷夜离开,男人轻轻翻了个身,却是摆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继续闭目养神。 ……今日出嫁,除了纪府和公主府为她准备的嫁妆之外,纪青灵还带来了她所有认为值钱的东西,也包括那四件被她追回来的御赐珍品。嫁妆方才扔在了大门口没办法,这些从北院带来的瓶瓶罐罐和御赐珍品 便只能辛苦夏雨和紫烟、紫云背着了。紫烟和紫云尚还好,夏雨有点惨。自打皇上赏赐的那一百两黄金不翼而飞之后,夏雨就得了多疑症,看见谁都像贼,所以她压箱底的这四件宝贝珍品,夏雨日日夜夜防狼一般守着,生怕再被挨天杀的贼子们偷了去。 第118章住在一块 今日亦是如此,明明身上背得跟座小山似的,夏雨就是不让紫烟和紫云帮忙,更不让纪青灵沾半根手指。 眼见越走越偏,纪青灵扫一眼满头大汗的夏雨,终于对带路的小厮道:“这位小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到?能歇歇吗?” 小厮愣了一下,早听说新王妃是个又丑又臭的傻子,蒙在红盖头下的脸他也不稀罕看,只是,这声音怎地如此好听?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便是个又丑又臭的,这般客客气气地同他说话,小厮的厌恶也减少了几分。 不知不觉放下捂住鼻子的手,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迎面扑来,小厮心头顿生好感,不由靠近几步脱口道:“王爷不喜被人打搅,特吩咐王妃入住忏心阁!” 忏心阁?纪青灵脚步一顿,夏雨已嘴快惊呼起来:“忏心阁不是专门给获罪的妾室们居住的地方么?我们小姐是正妃,岂能住在忏心阁?” 小厮心中刚刚升起的好感顿时烟消云散,反唇相讥道:“谁也没请你们来,自己送上门来还挑三拣四,当真以为自己是宫里的娘娘吗?” 像是觉得这话还不过瘾,又道:“便是宫里的娘娘,到了我们府里,只要王爷不高兴,照样让她住忏心阁!” 夏雨怒:“你……” “夏雨!”一声轻叱,便让夏雨噤了声。 再转向小厮时,纪青灵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少了之前的可亲:“那就麻烦继续带路吧!” 小厮又是一愣,好冷冽的声音,没来由便叫人心头发寒。当下不再说话,只蒙了头走路。才走出几步,身后便有唤他:“阿贵!请王妃留步!” 纪青灵回首,透过红盖头隐隐瞧见一名六旬老者急匆匆地跑过来。 不多时,老者便跑到了近前,竟是满头大汗。 “这位是?”纪青灵问。 阿贵道:“智亲王府的管家,沈伯!” “沈伯辛苦了!”冲沈伯微微点头,纪青灵问:“沈伯急匆匆赶来,不知有什么事?” “王妃?王爷有令,让您入住睿德殿!” “啊?”阿贵惊呼,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睿德殿?沈墨白的寝殿?看阿贵一眼,纪青灵皱眉,从忏心阁改成睿德殿,反差是不是太大了点?她有点不适应。 “王爷不是不喜人打扰吗?” “王爷是不喜欢热闹。”沈伯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冲她拱拱手:“不过,王爷专门吩咐,让老奴来接您!” 沈墨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回答,脚下亦不动,纪青灵垂眸。 思忖片刻,道:“王爷与我有言在先,今日大婚,不行大礼,不宴请宾客。我与他,只做挂名夫妻,不同房!”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纪青灵颇显迟疑。 但显然,沈伯和阿贵错解了她的意思,看向纪青灵的目光中竟多出几分轻蔑,只是依然挡在路上不让她走。 见他二人神色已显傲慢轻视,纪青灵便知他们误会了。也不解释,轻笑道:“罢了!你二人也只是奉命办事,我何故作难你们?沈伯请吧!” 倒回去往前院走,处处显得肃穆阴沉,不见丝毫喜庆,越接近睿德殿,纪青灵的感觉越不好,拢在喜服内的一双手,竟不知何时握紧了。 耳边又响起风少那日的话:“见招拆招,若是实在烦不胜烦,就耍横,这一点你最拿手。” 是的,冷遇无所谓,但不能被欺负,若有人借题发挥,她纪青灵亦不是软柿子可以随便叫人捏。 可是,嗬哟!要怎么耍横嘛!她初来乍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凤栖和肖慕又不在身边护驾,总不能进门第一天,就把夫君摁在地上揍一顿吧? 再说,就算她想揍,也得能揍过才行是不是? 下意识地攥了攥小拳头,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日将她挡在永巷前,浑身带着强大威压的黑白色身影,纪青灵顿觉牙疼。 貌似,那沈阿白也是个武功高手哦!就算他不会武功,自己的拳头好像也没人家的大,难不成打不过的时候,她得咬他? 一路忐忑不安却畅通无阻,直至看见睿德殿庄严肃穆的匾额,纪青灵才停下脚步,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轻声问:“沈伯?王爷可在睿德殿?” “王爷白日都会待在韬晦堂,极少在睿德殿。现下,应该在韬晦堂内看书。” 不在这里?纪青灵立刻眉开眼笑,那就好,那就好,横竖能躲一天算一天吧! 眼珠一转,又问:“那月儿姑娘和绿萍、绿草姑娘呢?她们都在哪里?” 话音才落,便听身后一女子清脆的声音:“姐姐是问我们吗?” 转头便见三个水灵灵的女子在一大堆婆子丫鬟的簇拥下婷婷袅袅地站在阳光下,非但个个人比花娇,似乎还比五日前在御花园看见时多出几分飞扬跋扈。 纪青灵不由莞尔,看起来这几日,沈墨白将她们滋润得很好。 “多谢姐姐还记得我们,呵呵!来者是客,我们既比姐姐早来,那便越礼做一回主子吧!”月儿提步上前,满脸皆是不耐。绿萍和绿草相视一笑,颇为傲慢地跟上来。 嘿!早来的便是主子,原来伺候过三代帝王的太监总管喜禄公公,才是这盛轩王朝的真龙天子。这个月儿,倒还真把自己当盘菜。 透过红盖头,纪青灵轻笑:“月儿姑娘和绿萍、绿草姑娘这是打算去哪里?” “姐姐不知道么?”月儿秀眉一挑,轻蔑道:“我们也住在睿德殿!” 纪青灵的脑子一木。 好吧!她想到过嫁进来会遇到冷遇,也要面对很多问题,尤其是这三个莺莺燕燕,却没料到会是这种面对法。 她们三个都住在睿德殿?难不成沈墨白的嗜好与众不同,不但喜欢玩双飞,还来三飞?那沈墨白让她也搬来睿德殿,是想让她和这三个一样,晚上一起多飞? 纪青灵顿时被自己邪恶的想法恶心到了。 “这个睿德殿还是你们三个陪着王爷一起住吧!我住别处去!”这次不等沈伯发话,纪青灵转身就走。 “姐姐!”月儿突然疾步上前挡住她:“姐姐当真不懂规矩呢!王爷是让你和我们一起住在睿德殿,姐姐是没长耳朵呢,还是领悟力太差脑子不好使?”噢!这就是那什么阁老的孙女?就算一代猴子一代猪,转到这第三代,是不是也该变成猴子了?为毛反而成了更低一级的猪,连最起码的礼貌都不懂了? 第119章彪悍王妃 “你说什么?”透过红盖头定定地看着月儿,纪青灵问。 “王妃的耳朵果然不好!”绿萍掩唇一笑:“王爷喜欢多些人伺候他呢!” 绿草亦摆出一副娇羞样儿,细声细气道:“想必王妃娇生惯养,不会伺候人。不过,我们可以给姐姐做示范,好好教教姐姐。” 难怪世人都道才女轻浮,这对冰雕般的美人原来是用污水冷冻雕琢而成的一对臭鱼。 “呵呵!看来月儿姑娘的床上功夫不如绿萍和绿草姑娘呢!”纪青灵冷笑:“也是,一模一样的美人儿感受起来到底不一样,便是鸳鸯戏水,二龙戏珠也总胜过一枝独秀吧!” 不过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她纪青灵两世加起来的年龄都可以做她们的奶奶了,耍流氓?丫的还太嫩点! 月儿到底出身名门,哪里被人如此羞辱过,当下气得双目暴突满脸通红:“你!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你说什么?” 眼见月儿都要哭出来,绿萍忙上前搂住她道:“月儿姐姐何必跟她罗嗦那么多?她原本就是个野蛮粗俗没教养的,能说出来什么好话?” “是啊,月儿姐姐!”绿草也赶紧帮腔:“有王爷给咱们撑腰,咱们不用跟她浪费口舌!” 这是挑唆月儿小姑娘动粗吗?噢!当真有毒的果子都很美,这对冰雕出来的毒人鱼真真欠揍! 果然,被绿萍和绿草一激,月儿立时又逼前一步,怒道:“没错!你还当自己是在宫里有皇上给你撑腰吗?我告诉你,贱人!这是在智亲王府!” 这丫头果然被沈墨白宠坏了脑子,五日前在宫里,沈昊宸那是在给谁撑腰啊?胡乱说话,这种人也该打! 才暗自腹诽,发上一痛,纪青灵的红盖头竟被月儿扯住了。 不知道是早上凝香给她最后一次梳头太伤心心不在焉,还是月儿拉扯时的方向不对,红盖头竟勾住了纪青灵头上的凤冠。 月儿显然怒极了,一扯之下没有拉掉,登时用了死力气,红盖头带着凤冠重重被掀下来,砰地一声,散了一地珠翠,而纪青灵的一头乌发也如瀑布般飞泻下来。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面前竟站着个红衣在身长发及地的绝世美人来。 午后的阳光下,她吹弹可破的肌肤欺霜赛雪,竟是透明的,精致小巧的五官镶嵌在美好的雪颜上,如同闪闪发光的钻石,让人只瞧一眼便刻骨铭心。 而那一头柔顺亮丽的青丝,便如丝丝蛛网,瞬间将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拢入网中。 只是,此时,这个绝世美人烟眉轻锁,一双夺人魂魄的妙目中满是凌厉的杀气。 绿萍和绿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月儿却极没眼色地又往前逼了一步。 她自幼被人捧在手心长大,最恨有人比她貌美才高,乍一看见盖头底下露出一张绝世容颜,心头竟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劈手便朝纪青灵扇去。 “啊?”众人惊呼,紫烟和紫云身形一闪,已欺上前来。 然,有人比她们更快,众人尚未看清楚,月儿的手腕已被一只莹润如玉的纤纤小手紧紧握住了。 看起来,她的皓腕比月儿的还要纤秀几分,但月儿却硬是挣脱不了。 “贱人!放开我,你放开我!”右手被制,月儿竟出手如电地又伸出了左手,直直去挠纪青灵的脸。 她的手指上戴着长长的护甲,若是被挠上,便是不会被毁容,纪青灵的脸上也少不了被抠掉几块油皮。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砰地一声,月儿已重重地被人砸在了地上。 没错,就是被砸在地上的,就如同她那把生不逢时的焦尾琴,众目睽睽之下,她被新王妃一个过肩摔砸在了地上。“心肠歹毒,死不悔改!”众人尚未从惊艳和惊恐中醒悟过来,便听咔哒一声脆响,月儿那只试图挠花王妃俏脸的手腕已被卸下来了:“论大小,我乃智亲王正妃,你算个什么东西?连个侍妾的名分都没有, 不过是给沈墨白暖床的贱婢。 论资历,我与沈墨白谈婚论嫁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转筋。 就你,也敢妄想挠花我的脸?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本王妃是谁!” 话音未落,咔哒,又是一声脆响,月儿的另一只手腕也被卸下来了:“你爷爷既然没有教育好你,那就让本王妃来教你好了!” 狠狠一摔,月儿已觉晕头转向,腕上剧痛,险些痛得昏死过去。哪里还有半分之前耍横撒泼的模样,堪堪躺在地上如同一条被抽掉筋的癞皮狗。 直起身,纪青灵冷冽的目光刷地移向绿萍和绿草。 绿萍、绿草心头一寒,已不由自主往往后退去。“可是那日在御花园内我对你们太客气了,让你们忘记了本分?”步步紧逼,纪青灵柳眉倒竖:“寒山与拾得本就是两个混蛋,本王妃我最是不齿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你们既不满足于我只撕烂你们的画,那 便连同你们的脸,一起撕吧!” 绿萍、绿草尚未弄明白这句连同脸一起撕是什么意思,便听这个九天仙子般美丽的王妃又道:“紫烟、紫云!给我掌嘴!不用留情,今日,就让她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野蛮、粗俗和没教养!” “诺!”紫烟、紫云同时领命,没等沈伯、小厮和众丫鬟反应过来,便放下包袱行李,上前揪住绿萍和绿草的头发噼里啪啦抽打起来。 “还有我呢!”夏雨哪肯落单,原本想将包裹像紫烟紫云那般放在地上,又怕四件珍品受损,索性往自家小姐怀里一塞,冲上来一把揪住半死不活的月儿,呼呼生风地掌掴起来。 夏雨虽不像紫烟、紫云那般练过武功,但她今日实在憋屈得厉害。若不是小姐交代不可轻举妄动,方才在大门口她就直接开骂了。眼下,好不容易小姐发了飙,她岂能袖手旁观? 反正这个叫风儿月儿的已经被自家小姐弄得奄奄一息,她便抡圆了膀子只管招呼,一掌一掌抽下去皆带着嘭嘭的力度。没几下子,就将月儿打得两颊红肿,胜似猪头。紫烟和紫云亦将满肚子怒火发泄在绿萍和绿草身上,对于这种别有用心的人,她俩的想法比夏雨还简单粗暴,没什么可罗嗦,你跟我玩儿心机,动拳头,咱直接以暴制暴,打得你满地找牙,我看你还拿什 么来算计我阴我。反正出了事有王妃在前面顶着,天塌不下来。话说,王妃的脾气,怎么这么对她们的胃口呀! 第120章威胁本王 古代的女子可不像二十一世纪的女孩子那么皮厚肉糙,个个都将一张脸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夏雨三人没打多久,月儿、绿萍和绿草便口唇破裂,鼻腔出血,个个瘫倒在地几乎昏死过去。“好了,停手!”狠狠瞪一眼数百米外隐在层层绿色中的韬晦堂,纪青灵冷声道:“沈伯!告诉你家王爷。我不管他之前是不是有爹妈生没爹妈爱,现在我进府做了王妃,便是这智亲王府的当家主母。你家王 爷休了我便罢,若是不休我,最好夹着尾巴少来招惹我。否则,我会把他当儿子一样管教,让他好好学学做人的道理!” 阿贵捂着嘴连连后退,砰地一下,后脑勺重重撞在大树上,虽痛得直飙眼泪,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沈伯沈伯狠狠咽了口口水。这个新王妃脑子没毛病吧?十几年来,智亲王府连个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便是这三位新来不久的美人,也是王爷早起才下令让她们搬进睿德殿的。 虽说月美人她们确实有点过分,但,这个新王妃也太吓人了好不好? 王爷?您确定您这招是杀一儆百,而不是虎口拔牙? 那个,貌似您娶回来的不是小绵羊,是一只母老虎哟! 纪青灵的脑袋没被驴踢,若沈墨白现下人就在睿德殿,她怎么都不会在门口指桑骂槐地撒泼,她可是个有教养的菇凉。 不过沈墨白这不是不在么?既不在,她发发淫威有何不可?至于沈伯、阿贵这些人,总不至于真的笨到连拍马屁还是拍马腿都分不清吧?“沈伯?”将沉重的包袱往怀里紧了紧,犀利的目光环视一圈众人,话锋一转:“月美人弄坏了我的凤冠,告诉你家王爷,这凤冠乃是御赐之物,看在他是我夫君的份儿上,我给他折点价,让他赔我五百两黄 金好了。若不然,哼!” 沈伯身子一抖,这声哼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自家王爷不给金子,王妃也要这般将王爷揍上一顿? 还没从腹诽中缓过劲儿来,忽听王妃又唤:“沈伯?” “诶!诶!”沈伯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应道:“王妃还有何见教?” “没有见教,前面带路,给我寻个住的地方,越远越好,越偏越好,就之前的忏心阁吧!最好再别让我看见这个晦气的睿德殿!” “那,那……”用手指着挨了打却傻愣愣地看着王妃的三个美人,沈伯只觉牙疼。 “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吧!”夏雨咬牙切齿。 阿贵双腿一软,终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嗬哟!当真是他有眼不识金镶嵌。王妃彪悍,带来的丫鬟也超级彪悍,以后,他还有没有以后啊? 心惊肉跳地看向王妃,沈伯底气不足道:“王,王妃?她们,她们可是皇上……” “放心!”再不看月儿等人,纪青灵抬脚便走:“她们是你家王爷心尖尖上的肉,王爷自会心疼,用不着你操心。前面带路!” 一个激灵,沈伯已屁颠颠跟上引路,竟是用小跑的,只留下睿德殿外一地瘫软的人。 待她们走远了,睿德殿的门才吱呀一声开了,竟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一个黑白分明高大挺拔,另一个,可忽略不计。 绿萍和绿草一看见他们,登时如同扎了鸡血,直直扑上来嚷道:“王爷,您,您在这里?那个丑女,她,月儿姐姐被她……” “冷夜?”仿佛没看见她们,男人只懒懒瞧着身边的侍卫:“她是不是在威胁本王?”声音轻缓,却带着霸道的寒意和威压。 绿萍和绿草一愣,立时噤了声,伸到一半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嗯!”冷夜面上毫无表情:“王妃是在威胁王爷!” “她说什么?” 冷夜继续面无表情:“王妃说,两位绿美人的床上功夫比月美人好,便是与王爷鸳鸯戏水,二龙戏珠也会胜过一枝独秀。” 未听见应声,冷夜不由轻扫主子一眼,继续道:“王妃还说,月美人和两位绿美人乃是王爷心尖尖上的肉,王爷自会心疼,用不着沈伯操……” “嗯?你说甚?本王未听清?”声音依然心不在焉,却已弥漫出浓郁的杀气。 冷夜身子一僵,终于垂首咬牙道:“王妃说,她现在是智亲王府的当家主母,王爷若不想休了她,便少去招惹她,否则,她会像管教儿子一样管教您!” “唔!”男人垂眸,半响才悠然道:“她让本王少去招惹她?” 冷夜额上登时滑下两根黑线,王爷?您到底有没有听重点? “她还说……”男人继续心不在焉:“她要花本王的钱?” 噢!王爷,属下错了,原来,您不是没有听见重点,而是,根本就没有听。 “冷夜!将本王的寝具都搬走!”男人终于抬起了漫不经心的头颅。 “搬哪去?”冷夜诧然。 “王妃都不要睿德殿了,本王还留在这里做甚?” “诺!”冷夜一阵牙疼。 终于看见了地上跪着躺着的一大堆女人,男人颇为惊讶:“智亲王府何时冒出来这么多人?” “五日前王爷进宫参加赏花宴,自己带回来的!” “如此!”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王妃说了,心肠歹毒,死不悔改。那便,都死吧!” 说完,再不看惊恐的绿萍、绿草等人,径直往韬晦堂而去。 冷夜终于凌乱了。王爷,您原来长耳朵也长脑子了呀,可是,那么多句,您为何只听进去了这一句? 完了,看来王爷被王妃逼疯了。 很久以后,智亲王沈墨白和皇帝沈昊宸之间有一段对话: “墨白?朕听闻你把朕赏赐的美人们都杀了?” “皇上耳聪目明,确实杀了!” “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月美人和两位绿美人乃是何人?如此任意胡为,你必将给我盛轩王朝招来无穷后患!” “本王就是觉得会后患无穷,所以,索性永绝后患!” “你,你这个混账!你的脑子是不是不正常?” “皇上果然英明,本王的脑子从来都不正常。所以,世人皆称本王为傻王!”…… 第121章收买人心 纪青灵不喜欢打没把握的仗,这几日,她和夏雨从凤栖和公主府的丫鬟们口中得到了不少关于智亲王府的情报。其中一条,就是智亲王府的分布图。 和大多数大户人家的格局是一样的,东院乃是智亲王府的主要院落,沈墨白的寝殿睿德殿和书房韬晦堂都在那里。 南院作为智亲王府的宗庙祠堂,闲杂人等一概不许靠近。 西院乃是智亲王府的后院,原本该是女眷们居住的地方,只是,自从沈墨白的老妈死后,西院基本上就是空着的。 最后剩下的就是北院,多少年来,便是下人们也不会住在北院,北院和纪府北院一样,是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地方,忏心阁就建在这里。 在心里捋了一遍,纪青灵不得不承认沈墨白的眼光很好,他给她首选的忏心阁,当真是智亲王府中最适合她的地方。 所以,一离开东院,纪青灵便直奔北院。 越走越觉得不对,沈伯及时挡住她:“王妃,北院,北院去不得!” “如何去不得?北院有鬼?既然有鬼?先前王爷为何要让我住北院的忏心阁?” 沈伯哑然,看着这位仿佛凌霄宝殿上飘下来的九天仙女般的王妃,竟觉无言以对。 “呵呵!”纪青灵浅笑:“我在纪府的时候就住在北院,习惯了!” “可是,咱们这忏心阁……” “闹鬼?” “怎么可能!” “漏雨?会塌下来砸死人?” “没有没有!”沈伯吓了一跳:“忏心阁虽荒凉,但房屋和主院一样年年翻修,绝对不会塌。” “那不就得了吗?”继续往前走,纪青灵道:“东院是你家王爷住的地方,他不喜被人打扰,我若住在那里,他势必不开心。难道你觉得有月美人她们伺候他,王爷还嫌不热闹?” “南院乃智亲王府的宗庙祠堂,我自认无德无能,不可轻易去打扰。” “西院乃是已故老王妃和女眷们的故居,沈伯您希望我进去扰了那里的清静?” 沈伯再次一愣。好个心思缜密疏而不漏的王妃,虽是第一回来智亲王府,却将府里的地形环境摸得透透彻彻一清二楚,其心机当真不容小觑。 但不知怎地,看着眼前这位新王妃清澈干净的眉眼,沈伯又觉十分理亏:“王妃!您不要生王爷的气,月美人她们,先前并不住睿德殿……” “我知道!”虽说之前也猜到了,但被沈伯说出来,纪青灵还是松了一口气。 “您知道?”知道还动手打人?沈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王爷是什么样儿的人您应该比我清楚。”唇角一弯,纪青灵笑起来:“你家王爷今年二十岁了吧?” “正是!” “二十岁的男子,却没有一个侍妾,智亲王府连丫鬟也屈指可数。这样的智亲王,会是个迷恋女色之人吗?” “王妃您?”沈伯当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十五年了,王爷是生是死有谁管过?十五年来谁在乎王爷有没有生病,该不该娶妻?更别说王爷是被丫鬟伺候还是被粗笨的侍卫小厮们照顾?可是,这位新王妃却知道,她究竟是真的将王爷放在了心上, 还是,居心叵测啊? 一想到王妃方才的彪悍,沈伯便觉心惊肉跳,看向王妃的目光中便多出几分戒备和惊惧。与沈伯目光相遇,纪青灵面上一红,竟露出一副仰慕娇羞的模样:“其实,我早就从凤将军那里打听过王爷,天筝长公主也跟我说起过一些。我与王爷交情虽不深,却仰慕他已久,所以,我知道他是个好人 。”才怪! 这傻子王爷要是个好人,她纪青灵就是观世音菩萨。再说,这世上可有一个不吃腥的猫? 以前她在刑警队的时候,那些吊丝小警察们只要看见她,就跟苍蝇一样嗡嗡乱转,把好端端断案能手的铁血形象全都毁成了渣。 天下乌鸦一般黑,在这种绝对男权的时代,沈墨白这样的纨绔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不过,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总不能得罪智亲王府所有的人吧? 如果纪青灵的感觉没有出错的话,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绝对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与她清澈干净的目光相遇,沈伯眼圈一红,道:“老奴,老奴眼拙了。月美人她们,唉!还请王妃看在老奴的面儿上,不要对王爷心生怨怼。” “我省得!”心中虽一个劲儿地骂娘,纪青灵笑得却异常甜美纯净。她当然省得。就算恃宠而骄,月儿三人进智亲王府才几天,能被宠到哪里去?怎么就敢对她堂堂智亲王正妃如此无礼?难道她们和她一样,也是穿越而来,没有学过《女训》、《女则》,不知道什么叫妇 德、妇言、妇容、妇功? 荒唐!所以,原因只有一个。月儿三人敢如此挑衅,乃是沈墨白授意而为。 既然沈墨白放狗咬她,那她也不介意好好痛打恶狗。 越瞧眼前温柔娇羞沉鱼落雁的王妃,沈伯越是喜欢,心中竟隐隐抱怨起王爷来。做什么不好,非要纵容那样三个女子,硬生生将好端端的老实王妃逼成那般泼妇相。 沈伯轻叹:“王妃!您,您,唉!真好,真好!” 他一连说了两个真好,再不多说,擦擦眼角,竟一路弯着腰毕恭毕敬将纪青灵引到了北院。 夏雨满头黑线。小姐实在有点坏哦!骗人家这么个老爷爷,小姐于心何忍呐? 话说,别人不知道小姐为何要住到北院来,她却是再清楚不过。 什么既不会吵到王爷,又不冒犯祖宗,还不打扰死者魂灵,扯淡吧!她家小姐要能想到这些,她夏雨就敢戒肉。 那拽屁的傻王爷是什么人近不近女色跟小姐有一毛钱关系吗?小姐会去关心他? 还有那三个不长眼的东西,她们和谁鸳鸯戏水小姐会在乎?如此蠢货,专门给小姐搭了那么好的台子,小姐岂能不上去唱戏? 小姐费那么大的劲儿才得以远离智亲王,住到这鸟不下蛋的忏心阁来,明明就是为了白天晚上出门方便嘛! 嘿!谁叫这智亲王府的后门在北院,而这后门偏偏距离积善堂很近啊? 不过,自家小姐演悍妇、妒妇和泼妇还真像。费了老鼻子劲才推脱掉沈伯派人来打扫的一番美意,纪青灵给夏雨、紫烟和紫云分派好任务,极其没自觉性地找了个干净些的躺椅,兀自搬到院子里躺着打盹去了。 第122章本王给你 和肖慕、凤栖约好戌时一到就碰头,眼下尚不到酉时,她若不养足精神,晚上怎么有力气出现场? 没错,之所以将大婚的日子定得这么急,不仅仅因为皇帝老儿对她虎视眈眈,更重要的是诱拐儿童一案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纪青灵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肖慕和凤栖被皇帝老儿问罪。 此案,她必须插手。 不管住在纪府还是住在公主府,都不可能让纪青灵自由出入我行我素,唯独这个身份特殊又没有人关注的智亲王府才能为她提供最便利的条件,也能让她在发现线索的第一时间和肖慕、凤栖碰头。 盛轩王朝用的是阴历,五月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的七月,乃是一年之中最为炎热的月份。纪青灵素来怕热,这段日子烦心事儿又多,且风少夜夜前来扰她,身心备受摧残。 现在已近黄昏,气温慢慢降下来,纪青灵眯了一会儿便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人在看她,这目光与平日里肖慕看她入睡的眼神极其不同,不但冰冷刺骨,还带着隐隐的杀气。 纪青灵心中警铃大作,瞌睡顿无。倏地坐起来,正对面居然站着一个人。 此人一袭如墨染过的黑衣,唯独两只袖子白得叫人眼痛,如同仙魔降临人世,正立在十米开外的一棵玉兰树下盯着她。他站的位置很特殊,逆着光,在黄昏的火烧云下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艳丽,距离虽不远,却怎么都瞧不清楚他的面孔,非但如此,便是他整个人,都像是笼在一片血色火光中,仿佛一只浴血重生的凤 凰。 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他站在这里看了她多久?夏雨、紫烟和紫云为何不唤醒她? “夏雨……” “别叫了,她们听不到!” “你把她们怎么样了?”腾地一下站起来,纪青灵如同被人惹恼的小豹子。 “没把她们怎么样,冷夜只是让她们安安静静地睡到明日清晨,不要打扰你我说话。” 冷夜?扭头看去,主殿门口竟站着个鬼魅般的男人,和他主子一般,亦正亦邪,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板得比死人还要平。 纪青灵的脸色登时大变。 职业原因导致她素来警惕,可是,院子里来了两个危险的陌生人,她却没有丝毫察觉,这个忏心阁,真的如想象中那么安全吗? 死死盯着玉兰树下那个危险的男人,半响,纪青灵才开口问:“沈墨白?你想干什么?”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戒备和敌意。 “想看看你在干什么!” 纪青灵哑然,这个男人跑到忏心阁来,就是为了看看她在做什么? 穿越到这一世,纪青灵只遇到过两个让她倍感无力的人,一个人是风少,另一个便是眼前这个男人,她名义上的夫君。 风少虽死皮赖脸喜怒无常,但纪青灵能感觉到风少对她没有恶意。风少会骗她,会耍她,会占她便宜吃她豆腐,却也会心疼她。在她面前,风少更像个任性的孩子。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又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你觉得自己好像看清楚他了,却实际丝毫也不懂他。 这个男人貌似一杯浓香的茶,明明澄澈透明,但只要轻轻一晃,瞬间便会诡影丛生,再也无法捉摸。 面对这样一个貌似站在阳光下,实际总是隐在暗处的人,纪青灵只心惊肉跳。 深吸一口气,纪青灵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现在你看到了,我在睡觉。所以,沈墨白!你可以走了!” “嗯!”点点头,背在身后的手一扬,一个包袱便落在了纪青灵的身旁。 听里面乒乒乓乓的碰撞声,像是石头,纪青灵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你想要的东西。” 蹲下身,想将包袱拎起来,不料,这个看起来不大的包袱却十分沉重,至少有二十多公斤吧?一拎之下,她竟没有拎动,纪青灵不由一愣,身体已僵住。 “打开看看吧!你不会后悔!” 咬紧牙,纪青灵硬着头皮将包袱打开,立刻被金光灿灿耀花了眼睛。 噢!她在做梦吗?黄金哦!黄金!包袱里居然是一堆圆滚滚的金元宝,每一锭足有二十两。 “这是给我的?”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嗯!” “赔我的凤冠?” “嗯!” 她的眼睛多瞎呀!什么看不透的浓茶?什么隐在暗处的危险?这个男人根本就是叫人爱不释手的德芙巧克力嘛! 嘿!早知道那凤冠真的值五百两黄金,她刚才应该把身上的霞帔也扒下来。谁特么说智亲王府是清水衙门的?是谁告诉她智亲王一个月的月例大半都用在吃药上了? 夏雨?小姐我要掐死你! 使足劲,硬是将五百两金子抱了起来,本想抱回屋里,瞧瞧门神一般的冷夜,又将金子放在躺椅上。 纪青灵谄媚地冲两位煞星笑笑:“那个,墨白?冷夜?我说你们俩渴不渴?不过忏心阁尚未收拾干净,估计没有开水泡茶!” “咳咳!”沈墨白没有任何反应,冷夜却被口水呛到了。 跟着王爷十几年,什么样儿的人冷夜没有见过?可是,院子里这个女人?真是,真是。 “我们不渴!”鬼使神差地接了嘴,冷夜被自己吓到了。 他是不是中邪了?居然会跟这个女人说话? 纪青灵看看冷夜,最后,将目光投向玉兰树下神游天外的男人,眸中隐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什么,似乎从她看见他时起,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连动都没有动一下,负手而立,像是在垂眸凝思,又像是在打瞌睡。 可是,即便如此,他的身姿依然挺拔凌厉,如同一杆直指苍穹的枪。 许是察觉到她在看他,他缓缓抬起头来,面容依然隐在朦胧的光线中,与她目光倏地碰撞,纪青灵只觉一把冰锥突然刺中心脏,竟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痛得无法呼吸。 “你很喜欢金银?”男人的声音很轻,无端让纪青灵想起赏花宴那日层层叠叠的纱幔。 “嗯!喜欢!”舔舔嘴唇,纪青灵头一回发现自己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为何?” “啊?” “为何喜欢?” 为何喜欢?纪青灵愣了愣。 “因为有了金银我可以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有了金银我可以实现我的梦想,有了金银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顿了顿,又道:“有了金银,我还可以让我爱的人快乐!” 第123章风少搅局 男人的目光似乎闪了一下,突然说:“如此!本王给你,你想要多少金银本王就给你多少。” “啊?”真的还是假的哟?难道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无卡自动取款机? 不待纪青灵回过神来,沈墨白已缓缓转身,向月亮门走去,冰冷的声音传来:“但你记住,不许乱跑,也不许出去!” 嗯,知道了,不许乱跑……啊?喂喂!这话神马意思?不许乱跑,也不许出去?那她要金子银子干吗?当银行金库守门员? “凭什么?”纪青灵怒:“我是你的王妃,不是你的犯人……” “你是本王的女人!”男人的声音低沉清冽,带着一丝威胁,又像是在魅惑:“所以,要听话!” “嗯?”心头一惊,纪青灵再去瞧,哪里还有沈墨白的影子? 郁郁地回头,却见冷夜依然杵在门口,纪青灵不由皱皱眉:“那个,冷夜大哥?你家王爷什么意思?” “王爷的意思是王妃是他的女人!”冷夜面无表情,状若华表。 纪青灵一抖:“这个我听懂了……” “懂了王妃还问!” 唔!果真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我是说,你家王爷他……” “不是我家王爷,是咱们王爷!”冷夜极有耐心地解释。 纪青灵顿时一头黑线,“好吧!咱们王爷他方才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王爷想告诉王妃,不听话,您会和那三个女人一样。” “那三个女人?”喃喃念叨两遍,纪青灵猛地脱口道:“月儿她们怎么了?” “全部死了!”这回冷夜回答得极其干脆。 “全部死了?”纪青灵彻底呆住。 那个男人,他哪里是无害诱人的巧克力?他分明是条毒蛇,一条危险的眼镜蛇。他没有和她开玩笑,亦不是在威胁她,他只是在告诉她一个事实,忤逆他,不听话,只有一个下场——死! 这个世界很奇怪,有些人遇到危险会退缩,有些人,偏偏喜欢迎难而上,纪青灵显然属于后者。 眸中登时精光大盛:“所以,沈墨白让你来监视我?” “不是监视,是看着王妃!”扫一眼纪青灵,冷夜又道:“王爷以为,王妃一定不会听话。” 呵呵!还挺了解她。 “行!那就看着吧!”话音未落,纪青灵已转身向屋后走去,当然,还没忘记抱上她的金元宝。 眼前一花,冷夜已挡在面前:“王妃要去哪里?” “怎么?冷侍卫打算寸步不离?”轻蔑地看着冷夜,纪青灵道:“本王妃要入厕,冷侍卫想跟着,就来吧!” 冷夜:“……” 皮笑肉不笑地绕过冷夜,突听身后砰地一声,纪青灵已条件反射地往屋角一避,电光火石间,她还没忘记操起两块金元宝当武器。 头顶突然落下一朵含苞待放的广玉兰花,懒洋洋的声音在屋檐响起:“青儿是想用黄金砸死亲夫吗?” 抬头,纪青灵险些晕过去:“你?风少?你怎么会在这里?” “今日你我大婚,我不在这里在哪里?青儿问得好奇怪!” 无视某人的死不要脸,纪青灵指指躺在地上的冷夜,“是你把他打晕的?”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青儿今日好美!” 身形一晃,风少已如蝙蝠般从屋檐上飞了下来,顺手取下嘴里叼着的一朵玉兰花插在了纪青灵鬓边,伸手就来抱她。 赶紧用手臂狠狠格开他的手,纪青灵再道:“我问,是不是你把冷夜打晕的?”“冷夜也算一等一的高手,我哪有那么容易把他打晕?我只不过趁他没有防备给他下了点迷药而已,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青儿当替夏雨她们感谢我才对!”某人极不自觉地摊开大手,他的手掌上 赫然出现一个小瓷瓶。 纪青灵眉心一跳,伸手就去摸袖袋。 “别摸了,我从你身上拿的。” “啊?” 这瓶瞌睡药是她临上花轿前才装入袖袋的,闻过的人会昏睡三四个时辰,最关键的是睡醒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原本是打算洞房花烛的时候给沈墨白用的,风少是什么时候拿走的呀? “你一直在跟踪我?”沈墨白让冷夜寸步不离地跟着她,风少也要跟踪她,她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值钱? “怎么能说跟踪?”双手交叉抱胸,风少斜倚着一棵玉兰树:“我在贴身保护你!” 好吧!这个人做事从来随心所欲,她不和他一般见识, 挽起袖子上前,弯腰揪住冷夜的肩膀,纪青灵吃力地想将冷夜拖进屋里,头也不抬地对风少说:“你快走吧!趁冷夜还没醒过来,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冷夜怎么这么重?跟只死猪一样,下回得建议他减减肥。 “我走了你怎么办?”双手交叉抱胸,风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忙活。 噢!这厮还挺有良心,这种时候还打算陪她一起送死。只可惜,一遇到他她就准倒霉。 尼玛,袭击王府侍卫的罪名已经很严重了,万一再加一条通奸罪,只怕她沉一百次塘都不够。话说,这厮怎么就干看着,也不过来帮帮忙? 冲他翻翻眼珠,纪青灵没好气道:“那你就去把沈墨白也打晕吧!” “沈墨白?”风少很诚实地抠抠脑袋:“我武功不如他,打不过他!” “所以我才让你快走,这里我会处理好的!” “青儿是在心疼我吗?”终于凑上前,却不是来帮她抬冷夜,而是蹲在纪青灵面前,风少颇好奇地仰头看她,忽闪忽闪的凤目璀璨夺目,完全一副好奇宝宝吉娃娃的模样。 这个人?她现在在销毁犯罪现场的痕迹好不好,不是在和他过家家,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那个,他的眼睛为什么这么亮?便是隐在面具下,也那么好看,平白叫她的心跳都慢了半拍。 “走开!” “为何?” “没看见我在忙吗?” “有什么好忙的,一个臭男人罢了!”大手一伸,纪青灵已被风少夹在了臂弯下。 怎么又是这个动作,他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吗?话说,这种夹公文包似的动作用来夹人,好痛好难受的有木有? “你要带我去哪里?冷夜,冷夜怎么办?” 某人颇不解:“我与青儿在一起,与冷夜何干?”“你是猪吗?”纪青灵终于面黑如锅底灰:“这里是智亲王府,今日是我和沈墨白大婚。你胆大妄为私自闯入没被发现已经是万幸了,现在你还迷晕了冷夜准备将我掳走。风少?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第124章你在上面 “谁说我要掳走你了?我也想住在这里。”风少一本正经。 大约觉得纪青灵的话有点道理,放下她,风少弯腰捞起冷夜:“既然青儿担心他,我便送他一程吧!” 将冷夜往肩上一扛,不待纪青灵发话,风少一个纵身,已向屋顶跃去。 他也想住在这里?陪她一起住在智亲王府的忏心阁里?下意识地往睿德殿的方向看去,纪青灵抖了抖。 还好,风少喜怒无常,最是情绪化,他说的话都可以当做是孩子话,做不得数,否则,她这红杏出墙得就太惊悚了。 那个,这厮把冷夜弄到哪里去了?神马叫送他一程? 正发愣,眼前一花,风少又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纪青灵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你把冷夜弄哪儿去了?” “送回侍卫房去了呀!”看白痴一般看向纪青灵,风少皱眉:“难不成我与青儿亲热,要让他在一旁摇旗呐喊?” 你妹才在一旁摇旗呐喊,你们全家都在一旁摇旗呐喊。 不对,谁和你亲热,丫的想好事把头想扁了吧? “今日你我大婚,洞房花烛夜,青儿非但不高兴,看见我怎地如此不情愿的样子?” 话音未落,风少竟弯下腰,一只手揽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往她腿弯处一伸,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不过以后,青儿会情愿的,还会很喜欢!” 纪青灵大惊:“你,你要抱我去哪里?” “屋里呀?”极其无辜地看着她,风少有点难过:“我说的话,青儿一句都没听么?今日你我大婚,是我们的洞房花……” “风少?你没毛病吧?谁和你大婚?娶我的人是沈墨白,智亲王沈墨白!”赶紧打断他,纪青灵挣扎着想要跳下来。 话说,这厮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用这种抱法的啊?这可是公主抱哦!貌似以前他对她没有这么温柔,现在? 他们很熟吗? “我有没有毛病一会儿青儿就知道了。至于沈墨白,他有别的女人,很忙!” 纪青灵满头黑线,沈墨白有别的女人,所以,她就得也有别的男人?这个理由也太烂了吧?还有,风少,你有没有毛病,我没兴趣好不好? “风少你听我说……” “青儿放心,我虽打不过沈墨白,但也不怕他!” “你不怕他我怕他好不好?这里是忏心阁,是智亲王府专门拘禁获罪的女眷的地方,万一他……” “他不会再来了。”风少打断她:“你认为他会为了你再回来继续浪费口舌?在他看来,一个冷夜足够了。” 不待纪青灵借口,风少又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难道青儿要让这良辰美景白白在等待和自怨自艾中度过?太浪费了!” 嗬哟!这是什么逻辑啊?沈墨白不来与她洞房花烛,为了不浪费,他风少来补缺,那要沈墨白死了,是不是他风少也打算取而代之啊? 她和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呀?都熟到可以洞房花烛了么?风少不是个连接吻都不会的青涩处男么?这才几天没见,怎么就原形毕露,成了此道高手了啊? “反正不行,你放我下来!”眼见风少已抱着她跨入大门,纪青灵眼疾手快,一把抱住门框:“现在天黑了……” “天黑了才好洞房,连花烛都省了!” 搂在她腰背上的手指轻轻一点,纪青灵身子一软,手臂已不由自主放开。 “可是夏雨她们都在。” 在哪儿哟?夏雨?你们在哪儿哟?你家小姐要被人霸王硬上弓了呀! “夏雨她们?冷夜将她们都抱去了偏殿耳房了,她们睡得很香,不会来打搅我们的。” “可是……” “青儿怎地有这么多可是?” 说话间,风少已抱着她穿过正厅前往内室,纪青灵出手如电,又一把扯住了门帘。 “青儿的手当真不老实,怎地有这么多东西可以抱,偏偏就不抱我?” 言毕,双手一动,纪青灵尚未看清,手中门帘已然不见,双臂却被风少变戏法般移到他的身体两侧环在了他的后背上。 他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这厮难道长了四只手?八只手? 话说,他们俩这是坐火箭的速度么?直接从搭档变成陪睡,好惊悚的有木有? “那个,风少,内室还没有收拾好,脏得很,不能……” “青儿是在担心你我的婚床吗?”微微勾唇,风少坏笑道:“无妨,一会儿让你在上面!” 唔!该死!臭流氓! 才一愣神,已到榻前,风少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青儿可有穿中衣里衣?” “穿了,穿了,我穿了!”赶紧接嘴,纪青灵满头大汗。 “难怪青儿出这么多汗!”用额头轻抵她汗湿的额,风少吃吃笑起来:“我喜欢青儿穿睡衣!” 那个,他是如何知道那是睡衣的?嗬哟!要被这厮弄成神经病了呀! “我不热!” “我热!” 忽然又说:“只穿睡衣,脱起来更方便!” 纪青灵:“……” 唇上一暖,已被风少吻住,下一秒,便被他重重压在身下。 有些事情明显无师自通,纪青灵记得她第一次无意中与风少肉碰肉的时候,这厮的反应明明很迟钝,可是现在。 那个,她能说风少脸上的面具很碍事,硌得她很痛么? “风,风少,我,我……”忽觉一痛,纪青灵的下唇已被风少咬住。 风少的声音喃喃响起,带着哄骗诱拐的腔调,低沉而魅惑,很好听:“专心点,我在亲你!” 哦!疯子!你能不能把面具掀掉再亲?鼻子快被你的面具硌断了呀! “青儿?”呼吸一点点粗重起来,风少的唇烙铁般印在她的脸上:“我想今日,好久了!” “啊?”貌似他们满共才认识不到两个月,这句“想今日好久了”是神马意思?难道从他第一眼在花轿中看到她时起,他便对她一见钟情了?嘿!这厮的品位蛮特别的,居然喜欢又臭又丑的。 便是思维这么一个不集中,纪青灵身上一凉,衣衫尽解,二人已赤诚相对。 我勒个去!不是开玩笑,这厮是要来真的呀! 纪青灵登时急了:“风少,风少……” “我知道,你想看我的脸。”凤目一闪,风少道:“今日,你我成就百年好合,青儿,我,成全你!”风少的双手已松开她移向面具,只要轻轻一掀,他的容貌便会彻底暴露在她面前。 第125章凤栖同行 电光火石间,纪青灵勾在风少后背上的手突然重重一按,风少的身子一僵,眸中似乎滑过一道难以置信的惊愕,终于双眼一闭,重重趴倒在她身上。 纪青灵被压得呼吸一窒,险些晕过去。重重喘几口粗气,才松开手掌,指间银针落在地上,发出微不可察的响声。吊儿郎当的风少,邪魅肆意的风少,任意胡为的风少,也是警惕戒备的风少。便是与她亲热,他都下意识地保护着自己身体的薄弱。纪青灵只能等,等到风少的双手离开戒备区,等待风少的身体完全松懈 下来。 他对她,最终还是不设防的,此时,他与她无比接近,风少的脸就贴在她的肩窝上,纪青灵能清晰地感觉到风少温热清浅的呼吸。 她下针很准,足够风少昏睡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不但对于她来说足够了,对于这只胡闹的妖孽也足够了。 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睡着的风少推了下去,正要下床,却像想起了什么,纪青灵默了默,又将风少翻过来,给他摆了个舒服的睡姿,这才将榻上薄被摊开,仔细为他盖好。 手指无意间触到风少线条完美的下巴,下意识地一僵,目光已经停留在戴着面具却依然摄人魂魄的男人的脸上。 已是掌灯时分,北院却浑浑噩噩,一片幽暗。 风少露在面具外的额头和下巴显得异常白皙,他的睫毛和平时睡着时一样,微微翘着,沉静而安详,像个脆弱的孩子。 他的唇是淡淡的粉色,虽棱角分明,却如同玉兰花瓣,带着幽幽的清香。 他的双眉紧蹙,在眉宇间拧了个不大不小的疙瘩,像是睡得极不踏实,又像是很不开心。 目光死死盯着风少的面具,纪青灵的纤纤小手缓缓伸出,指尖已触到那片熟悉的冰凉,却猛地一缩,又放弃了。 迟疑片刻,终于将手指移向风少的眉间,轻轻揉起来,直至将风少皱起的眉头揉得完全舒展开来。 “谢谢你!”勾起唇角,冲榻上的男人温柔一笑,纪青灵轻声道:“不过,还是要忤逆你。今晚,我必须得去!” 迅速起身,打开床头的包袱,穿上早已备好的男装,扭头再瞧一眼榻上的男人。纪青灵终于轻叹一声,决然离去。 她刚离开,榻上的男人便醒了,下唇虽紧抿着,面具下的凤目却晶亮。 她知道,她竟猜出来了。 他一直知道她聪明,一直知道她具有非凡的洞察能力。可是,他还是没有料到她在猜出来的情况下意志依然如此坚定。 没错,他时才不是装的,他是真的意乱情迷,是真的想与她成就百年好合,也是真的打算取下面具,让她看清他所有的秘密。可是,她竟? 她不知道吗?有些姻缘,真的是天注定的。他,确实等了她很久很久。 “小傻瓜!便是这样,也留不住你吗?你可知今夜有多凶险?”自嘲地苦笑一下,翻身下床,穿好衣裳,风少悄然离去。 从忏心阁出来后,纪青灵直奔后门。她和肖慕、凤栖约好戌时碰头的,先后被沈墨白和风少瞎搅合,眼下都戌时一刻了,也不知道肖慕和凤栖等得多着急。 虽然早已将智亲王府的地形图摸清,但黑灯瞎火的,纪青灵还是走得磕磕绊绊,待好不容易摸到后门,正听见更夫打更的声音,戌时半了。 院墙外哪里有人,纪青灵一连唤了十几声“肖慕、凤栖”,也不见二人回答。 心中虽有些难过,却也不怪肖慕和凤栖失约。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纪执行案子,她会直接被专案组开除的。 才深吸一口气打算单独行动,肩膀上突然被人一拍。 倏地回头,正对上夜色中凤栖冷清深邃的眼睛,纪青灵大喜:“凤栖?你们没有走?” “智亲王府戒备森严,肖慕来不了,我们快去吧!” “你们不怕我爽约吗?”底气不足地垂下头,纪青灵活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今日是我的大婚,万一沈墨白不放我出来,我……” “你会爽约吗?”凤栖问,夜幕下,他的眼眸晶亮,胜过天上最耀眼的星子。 “不会!我一定会想办法出来!” “那便是了!小傻瓜!” 见纪青灵愣怔怔地看着他,凤栖猛地将她往腋下一夹,冷声道:“得罪了!” 但见四周景物迅速向后移去,纪青灵突然问:“凤栖?咱们要去哪里?” “运河!” “啊?为何要去运河?”纪青灵脱口道:“难道我们不去清名学馆吗?” “我且问你,你为何要选在今日出嫁?又为何断定今夜会出事,且地点在清名学馆?”凤栖不答反问。 纪青灵心头一惊。 见她不语,凤栖又道:“我再问你,今岁第一起孩童丢失案发生在哪一日,什么时辰?” “一月初一,卯时。” “在什么地方?” “东直门附近。” “第二起呢?” “一月十五,辰时与巳时之间,发生在东南水河镇。” 凤栖目不转睛盯着她继续问:“那第三起呢?” “二月初一,午时,发生在南街长短巷子里。” “第四起呢?”凤栖的眼睛愈发亮。 “第四起发生在二月十五,未时和申时之间,在西南辛庄。” “那么鬼影婆婆掳走孩子是哪天?发生在何处?” 哪天?哪天?发生在何处?何处? “五月初一,就在香味堂附近!” “香味堂位于哪个方位?” 纪青灵脱口道:“皇城东面!直对东直门!” “他为何不在辰时和巳时之间作案,却选在亥时最后一刻犯案?今日是几月初几,他又将在哪里犯案?” 凤栖一叠声问出,纪青灵愣住。 果然,凤栖也猜到了。她今日出嫁,今夜出府,为的就是验证自己脑子里大胆的猜测。这段日子,利用凤栖的职权之便,纪青灵翻阅了今年所有皇城内发生的儿童丢失案的档卷,虽说大多都是在鬼影婆婆一案被破后才补充的档卷,却也将那些孩子丢失的时间、地点和分布区做了详细的描述 。 纪青灵有个习惯,喜欢将她认为有价值的线索在白板上用黑笔罗列出来。很多时候,一个看起来毫无头绪的案子,便能在这样的线索中找到内在的联系。显然,这起案子也一样。将所有的线索列出来之后,纪青灵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第126章预测案情 上小学的时候纪青灵就学过天干地支,干支按其顺序可以分为阴阳,逢单数属阳,逢双数属阴。 所以,天干的甲、丙、戊、庚、壬和地支的子、寅、辰、午、申、戌均为阳。 而天干的乙、丁、己、辛、癸和地支的丑、卯、巳、未、酉、亥皆为阴数。 有了阴阳、五行,渐渐衍生出了八卦。 既然万物的发展变化离不开阴阳五行,那么,同样也可以将万物看成是八卦。 所以空间概念最常用的八个方位,即东、东南、南、西南、西、西北、北、东北。 有心之人在八卦图中会发现,与这八个方位分别对应的乃是震、巽、离、坤、兑、乾、坎、艮八卦,和卯、巳辰、午、申未、酉、戌亥、子、丑寅十二地支。 如果将这一理论画成八卦图,那么,就能预测出每一起案子的发生时间和方位。 也就是说,第一起案子发生在皇城的东面,也就是震区,那么发生的时点便是对应的卯时。 第二起案子发生在东南面,便是巽区,时间便是辰时和巳时之间。 以此类推,发生在南面的案子,必在离区,午时。 发生在西南的案子,便在坤区,未时和申时之间。 发生在西面的案子,便在兑区,必在酉时。 发生在西北的案子,在乾区,戌时和亥时之间。 发生在北面的案子,在坎区,必在子时。 发生在东北的案子,便在艮区,丑时和寅时之间。 当时得出这个结论纪青灵又惊又喜,她害怕这只是自己的臆断,便让凤栖调出前几年的儿童丢失案。 结果发现,每个案子发生的时间和地点,竟都与八卦图推断出来的案发时间地点完全吻合。 所以,方才凤栖发问,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只因这些答案在她心中已经反复演算了许多遍了。 按照这种预测推算法,一年十二个月,相当于一日的十二个时辰,歹徒每个月作案两次,初一一次,十五一次。 十二地支轮完之后再轮一遍,如此周而复始,便可将案发的时间和地点都固定在极小的范围之内。 鬼影婆婆掳孩子的案子发生在五月初一,就在皇城东面直对着东直门的香味堂附近。 按照八卦图对应的地支,那起案子应该发生在辰时和巳时才对。但当日六扇门临时在菜市口对刁二狗一案进行公审,从东直门到菜市口基本上都有京畿卫戍巡逻把守,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实实在在破坏了歹徒的计划。歹徒一整天都在寻找时机下手,却又不敢在众目睽 睽之下犯案,只能忍耐等待,试图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再行作祟。可是,直到夜幕降临,公审大会才结束。子时一到,便到了五月初二,那样,就破坏了阴阳八卦,而亥时乃是一日之中的最后一个时辰,所以,歹徒退而求其次,为了达到圆满,最终在鬼影婆婆的掩护下 ,于亥时最后一刻,在香味堂附近夺走了少妇的孩子。 亥时最后一刻?五月初一的案子,时间既然被打破,便不再符合八卦轮回。 然,时间、空间本就是一个整体,只要不脱离本质,万物便仍在轮回之中,歹徒索性将时间顺序反过来,从最后一个时辰走起。 这般,不管日期还是方位,依然与八卦图中对应的方位和八卦相符,只有时间正好与地支完全逆向而行。今日乃是五月十五,正是歹徒犯案的日子,根据八卦图推断,他势必会在东南面,也就是巽区犯案,但若地支逆向,辰时和巳时之间便会转变成戌时和亥时之间。这就是纪青灵为什么要和肖慕、凤栖约定 戌时见面的原因。 东南面的巽区,那一带儿童最多的地方乃是清名学馆,倘若弘哥儿不入积善堂肖慕的名下,势必也会去清名学馆上学,清名学馆基本上就是皇城的中心幼儿园。 可凤栖偏偏弃了这个儿童频繁出入的地方,却单单选择了运河一带,是何道理? “青灵,你的感觉很准确,思维也没有错。”但见她双眉紧蹙眸光暗沉,凤栖面色一凛,道:“只是,既然五月初一因为公审打乱了歹徒犯案的时间,今日,焉知他不会再更改犯案的地点?” 对啊?纪青灵眼睛一亮。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既然时间和空间都归属于八卦的范畴,时间因不可抗力被改变,空间为何不可?时间不是八卦图中的地支,空间亦不是八卦图中的方位,看起来阴阳八卦已被完全打乱,但反过来呢? 这就像是一面镜子,你在镜子外的明明是右手,到了镜子里却恰是左右,如此虚虚实实,却依然在阴阳五行之中,这才是所谓的相生相克万变不离其宗吧? 见她已经了悟,凤栖重重叹了口气,冷然道:“利用八卦犯案,万变不离其宗,却又神鬼难测。果然好手段!” 心头一惊,纪青灵已下意识地拉住了凤栖的袖子:“凤栖?我们会不会?” “是!我们也许迟了!”凤栖点头:“但,不到最后一刻,我们还有机会。” 是的,还有机会。一般情况下,凶手杀人,除非是个精神病态,否则不会连环作案。当然,精神病态杀人不需要动机,他们杀人很多时候是出于习惯,既然是习惯,就会有相同的规律,这也是连环凶杀案为什么都能拔出萝 卜带出泥的根本原因。但贩卖人口和凶杀不一样,为了遮人耳目,人贩子的手段层出不穷,极少会有规律地作案,便是有一定规律可循,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加以掩饰。这起连环拐带儿童案怎地荏特殊,就好像生怕错过吉时一样 。 纪青灵思考的同时,凤栖已带着她来到了运河。皇城的地理环境比较特殊,整座城依山而建,却有一条人工开凿的大运河从皇城之中横穿而过。运河这头的建筑浑厚古朴,颇有点西安古建筑的风格,又带点老北京的味道,皇宫便位于这一面。而运河那 面,完全是另一种风格,小桥流水,郁郁葱葱,景致优美,很有点江南的味道。 运河一带最为吸引人的,乃是闻名四海八荒的青楼妓馆燕子坞。 所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燕子坞的崛起,带动了周围的一系列产业,所以,这一带吃、穿、玩,应有尽有。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歹徒想要作案太容易了,他们眼下只有两个人,便是布控人手都不够。 第127章他是风少 两个男人,而且还是两个容貌出众的男人以这种方式亲密地靠在一起实在有碍观瞻,所以纪青灵在凤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 凤栖会意,颇不情愿地将她放下来,问:“青灵以为他会在哪里下手?” 是!疑犯还没有来。只看运河一带熙熙攘攘歌舞升平的样子,纪青灵便知歹徒还没有动手。也就是说,他们赶上了。 但是,歹徒会在哪里下手呢? 正对着他们的笼在缭绕烟雾中傍水而建的便是燕子坞,大半个燕子坞都在水上,仅用抄手回廊相连,九曲回转,妙如仙境。 纪青灵的视线从燕子坞渐渐掠过,不对,不是这里,歹徒要的是孩子,不是女人,燕子坞不管是花魁娘子还是清倌儿,都是这个时代的成年人,完全不符合歹徒的条件。所以,不可能是这里。 右侧距离燕子坞不足百米处,便是秦淮酒家,它与燕子坞并肩而立遥遥相望,互相依靠,共同发展。会是这里吗?也不像,眼下已快戌时三刻,再有半个小时就是亥时了。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这种时候虽是青楼酒馆营业的最好时段,却不大适合孩子。眼下秦淮酒家内的食客,大多都是准备去燕子坞寻欢 作乐的。谁去妓院寻欢作乐会带着孩子啊?所以,也不会是这里。 左侧乃是一条老街,一排小店铺林立其间,有布店、胭脂水粉店、首饰玉器店,还有各色小玩意儿的地摊或者小吃摊。 这种地方倒是最容易滞留游人,万一有人像五月初一那日的少妇一般,抱着孩子在公审大会现场瞧热闹忘了时间,他们便会成为人贩子的目标。 “我们去左面老街看看!” 立时明白了纪青灵的想法,凤栖点头。 燕子坞附近到了晚上并不缺偏偏佳公子,几乎大半个皇城的男人,到了这个时间都会出现在这里,里面不乏芝兰玉树的人中龙凤,所以纪青灵和凤栖出现在老街上并不引人注目。 只是他俩不像其他人行色匆匆,却像是对什么都很感兴趣,走到哪里瞧到哪里,表情愉快,步履闲适优雅,但,若仔细瞧,却能在他二人眼底瞧出隐在的锋芒。 还有多久?二十分钟?十分钟?难道这一次,歹徒又要跟上回利用鬼影婆婆一般,等到最后一刻再动手? 人群突然跑起来,叫喊的,惊呼的,像是有人扎堆围住了什么。纪青灵和凤栖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 挤进去才发现是个练杂耍的,手里牵着两只猴子,正冲着围观者做鬼脸翻跟斗。 挤进来很容易,想挤出去便难了。 纪青灵身材纤细高挑,可放在人堆里却根本不够看,此时一挤,不免东倒西歪。 凤栖见状,极其自然地将她揽入怀里,像是害怕她的脸被人碰上,还下意识地让纪青灵面对着他,几乎用一条手臂抱着她往外走。 闻着凤栖身上干净的阳光气味,纪青灵的思维出现了短时间的空白,竟怔怔地抬头去瞧他。 凤栖的五官长得很好看,虽不像肖慕那般精致完美,却带着一股健康的朝气蓬勃。这般瞧上去,只能看见他的下巴和挺拔的鼻梁,却依然让人忍不住想到四个字——天之骄子。 凤栖单臂抱着她走得专注,不经意间低头,却发现纪青灵在看她。稍微愣了一下,目光立刻灼灼地迎上来。四目相对,火花飞溅,不多时,竟倏地俯首,用下巴在纪青灵额头上蹭了一下。 心头顿时大惊,纪青灵张开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望向凤栖的目光愈发幽深难懂。 突听一声尖叫:“杀人了!”人群顿时受惊,往四面八方迅速逃散开去。 下一秒,凤栖已将她迅速抱起,利用轻功踏空而去。 秦淮酒家门口都是人,巡夜的卫兵们也赶来得很快,待凤栖和纪青灵到达时,已将秦淮酒家紧紧围住了。 看见凤栖,领头的卫兵愣了一下,颇为吃惊道:“凤将军?您怎么……” “出什么事儿了?” 被他一打岔,头领忘了要说的话,顺着凤栖的思路道:“秦淮酒家负责打扫的瞎眼哑巴姑娘被人刺死了!” “一个瞎眼哑巴,为何会负责打扫?” 头领又是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凤将军身边的瘦小少年。这般一看,只觉呼吸一窒,竟愣怔怔地张大了嘴巴。 “放肆!”凤栖断喝一声,下一秒,已将纪青灵揽至胸前,紧紧捂住了她的脸。 凤栖身材高大,这般一捂,巨大广袖竟将纪青灵兜头罩住,一下子就将她变成了套子里的人。 唉!这个男人! 在广袖下轻轻环抱一下他的腰,纪青灵悄声道:“别闹了,回去再给你当抱枕,现在,办案要紧!” 凤栖的身子一僵,果然,下一秒就将她放开了。 没错,这个人不是凤栖,是风少。是那个她用银针刺了睡穴,让他老老实实在她的婚床上睡觉的风少。 其实,从分析案情时,纪青灵便察觉出了端倪。 刁二狗的那个案子,让纪青灵有幸与风少和凤栖合作过一回,所以,她大致了解了凤栖和风少的办案风格。凤栖完全是一名合格的刑警,思维敏捷,目光犀利。可是,遇到风少,凤栖只够跑腿。因为风少的思维是跳跃式的,他具有强大的推理能力和精准老辣的目光,能将一个个看起来毫无关联的线索拧成一股 绳,顺藤摸瓜地找到最后的那个答案。 前几日,纪青灵发现拐卖儿童案与阴阳八卦有关时,凤栖并未往这方面想,要不是那几晚风少将她当抱枕时貌似无心的暗示,纪青灵也不会将白板上列出的线索和阴阳八卦联系起来。 要知道,二十一世纪懂阴阳八卦的人并不多。 如同刁二狗的案子一样,纪青灵走出第一步时只想到了第三步,而风少已经想到了第十步。所以,这起儿童诱拐案,其实一直是风少在引着她走。另外,是凤栖身上的气味。因为办案需要,凤栖身上会带着不同气味,酒味儿、脂粉味儿、烟火味儿,什么都有可能,这些味道加在一起足以盖住他身上清冷的阳光味道。可是今日,她却在凤栖身上闻到 了这股阳光的味道,且这股味道中还带着异常熟悉的热烈。一个出色的刑侦人员,绝对不会留下任何属于个人的标签,所以,这味道不是凤栖的,而是有人故意加上去的,那么,这个人,怎么可能是凤栖。 第128章酒家凶案 还有他的怀抱,便是纪青灵真的没心,记不住风少怀抱的温暖,她又怎会记不住他的习惯?这世上,除了他风少,还有谁会这般用手臂夹公文包一般夹着她走?凤栖不会,便是不用抱的,凤栖也会用背的 ,绝对不会用夹的。 风少,乃是绝无仅有的奇葩。另外,他叫她小傻瓜。除了风少,这世上可有第二个男人叫过她小傻瓜?他那样叫她,那样目光灼灼地与她对视,甚至情不自禁地用下巴轻蹭她的额头表示亲昵。这个男人,他可曾想过,凤栖从不敢这样 看她,更不敢这般向她表达亲昵? 头领在前面带路,待饶过热闹的前厅转至后院,风少的头俯下来,悄声问:“你如何发现的?” 警惕地环视一下四周,不见有人注意他们,又看一眼前面的头领,纪青灵才压低声音道:“凤栖不会那样夹着我,也不会像你这般与我亲近。” “嗬!”风少笑了,下一秒,纪青灵隐在广袖下的手已被他捉住,团进他又大又暖的掌心里。 “算那小子识相!”侧眸瞧她一眼,风少唇角的弧度渐渐变大,又道:“既然早就认出了我,青儿为何还要装?是不是怕我当众与你断袖?” 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面上一红,纪青灵下意识地扫扫四周。 嗬哟!这个男人要不要这么厚脸皮?确实如他所说,她之所以识破了他的身份却不拆穿,就是因为怕他神经一跳,当众做出什么吓死人的举动。就好比方才,若不是他表现得太夸张,有损人家凤栖护国大将军的威武形象,她不介意继续装下 去。 见她微微垂首咬唇不看他,眉眼间却皆是娇羞,一张小脸已粉若朝霞,风少心头一跳,竟鬼使神差地凑唇在她面上轻轻一啄:“青儿?我说的是也不是?” 眼见这厮眸现桃花,嘴唇停留在她耳侧不肯离开,大有继续往她嘴上啵的架势,纪青灵赶紧扭开头转移话题道:“你是怎么醒过来的?我明明……” “下回若再敢这般算计我,我让你一个月下不了床!” 卧槽!这是在调戏她,还是在调戏她,还是在调戏她。 “凤,凤将军?你?你们……” 纪青灵和风少同时抬头,头领正如同看见鬼了一般看着他俩。 “咳咳!”纪青灵被口水呛住。 风少却若无其事地边给她拍背边道:“我兄弟,胆子小,没见过世面,本将军若不护着点,没得叫别人欺负了他!” “哦!兄弟!兄弟!”头领忙不迭地点头。 信你才怪!那是看兄弟的眼神吗,是护兄弟吗?当我没看见?腰弯得如同大虾米,嘴巴都亲到别人脸上去了,以为别人都是死人吗? 凤将军?您那么大的个头,摆出这样的姿势难不难受?您也不怕把腰弯折了? 还有,别以为广袖宽大就能掩盖住一切丑恶的本质,那内里的乾坤?嘿!是十指相扣还是只勾着一根手指呢?看看人家的小身板,您的手指没把人家的手心戳破吧? 噢!爆炸新闻,绝对是爆炸新闻,难怪凤将军年满二十了还不娶妻,原来,原来竟是喜欢男人。 不过,这样的男人,若是给他,他也喜欢。 眼见头领的目光越来越朦胧,越来越桃花,越来越不怀好意,纪青灵狠狠在风少手心一掐。 风少立刻敛神收笑,冲头领眼睛一瞪:“愣甚?还不带本将军去看现场?” 现场是瞎眼哑巴姑娘的卧房,这个瞎眼哑巴姑娘是去年秦淮酒家大堂管事在门口捡回来的倒卧儿。管事怜她,亦怕她一个又瞎又哑的年轻姑娘在燕子坞这一带被人欺负,便给了她一个栖身之地。 管事是个四十岁左右的老汉,膝下无子女,他一个寡身男子没办法与瞎眼哑巴姑娘住在一起,便在秦淮酒家的杂物间垒了一堵墙打个隔断,算做瞎眼姑娘的容身之所。 杂物间与秦淮酒家的厨房相连,白日里厨子做饭小二上菜人来人往,瞎眼哑巴姑娘就躲在卧房不出去,只在天黑之后,她才会走出去,拿一杆扫帚,将厨房和杂物间的连接处打扫一番。 所以,除了上茅厕,实际上瞎眼哑巴姑娘所有的活动区域就在厨房到卧房之间。 卧房是个没有窗的小格子间,黑漆漆的,连接杂物间的门是它与外界的唯一通道。 纪青灵掏出火折子,风少将桌上的蜡烛点燃,手举蜡烛护着她小心翼翼地勘察现场。 卧房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纺车,还有一把小凳子。虽光线不足,但卧房收拾得很干净,纤尘不染,看得出来,它的主人生前虽简朴,却非常热爱生活。 瞎眼哑巴姑娘就头朝着门扑倒在纺车边,后心上插着一柄匕首。匕首是横向扎入死者后背的,所以插得很深,几乎完全没入瞎眼哑巴姑娘的背部,只露出半寸没有刀柄的断裂面。 鲜血汩汩地从后背上往外涌,在地上泅开一大片,纪青灵和风少进屋时,都不小心在脚上沾了点血迹。 “很显然,凶手是趁瞎眼哑巴姑娘纺线时,突然从身后袭击将瞎眼哑巴姑娘刺死的。估计他当时使的力气太大,竟硬生生地将匕首折断了。”头领自信地说。 见风少和纪青灵都抬头看他,头领挺挺胸怕,又道:“凶手一定就混在厨子和小二中间,所以属下已命人将秦淮酒家的厨子和小二都捆起来了!” 风少冷声道:“你试试看能不能将匕首横向完全刺入人的背部?” 头领一愣,风少又转向纪青灵:“青儿以为呢?” 像是被风少提醒了,纪青灵的视线猛地向死者移去,目光登时胶着在死者背上的只露出仅仅半寸的匕首上。没错,风少说的没错,就像刁二狗的案子一样,人手握大刀或者匕首行凶时,都会有弧度和方向,用匕首刺人,一定得纵刺才能使上力,人的手臂不是变形金刚,没有人能横刺还刺得这么深的。所以,这 柄被折断的匕首不是由人握在手里刺入瞎眼姑娘身体里的。 那么,它是怎么刺进去的?难道是用飞的? 飞?脑海中灵光一闪,纪青灵突然夺过风少手中的蜡烛往纺车上照去。纺车没有被瞎眼哑巴姑娘撞倒,只是偏移了些位置。许是正在纺线的途中死者突然被害,主人已倒了下去,纺车在惯性的作用下却依然转动了几圈,上面的纺线被扯断了,乱成一团纠缠在纺车的转轴扶手上。 第129章蛛丝马迹 纪青灵伸出手指扯了扯,缠得很紧,像一堆揉乱的毛线,扯不下来。 “你给我照着点!”把蜡烛往风少手中一塞,纪青灵认真地拆解起来。 头领莫名其妙地看看她,再看向一瞬不瞬紧紧盯着纪青灵的风少,道:“凤将军?您兄弟若是喜欢纺线,属下可以送给他一架纺车。” “聒噪!”冷冽的声音,带着强大的威压,头领赶紧噤了声,下一秒,风少却将蜡烛塞进了他手里:“给我兄弟照着光!”说罢,他已兀自起身走到墙根,竟在光秃秃的墙壁上摸起来。 抬头看一眼他,却见风少正背对着自己摸得甚是认真,纪青灵眸光一凛。 这厮果然妖孽,经他提示,她才想到一点点,他竟已发现了端倪。 没多久,纪青灵便将那团乱线从纺车转轴上取下来了,而风少却从墙壁上抠出一块活动的青砖。 这块青砖很有意思,面对房间的这面稍稍有些磨损,但并不严重,只是,青砖的底部却被人为削掉了一部分,呈现出一个渐渐往上的倾斜。 青砖的向墙外的那面还黏着乱糟糟的蒲草,黑乎乎的,乍一眼望去,倒像是墙壁上生长的褐色苔藓。 将青砖取出来之后,赫然发现那头是空的,刚好对着燕子坞辉煌的灯光。 这间卧房乃是墙根房? 好巧妙的设计,好巧妙的构思。 见有灯光透进来,头领愣怔半响,突然恍然大悟道:“凤将军?莫非凶手当时就站在外面,他用飞刀投掷,将瞎眼哑巴姑娘杀死了?” “你到外面去瞧瞧,看看能不能站立,且能不能从这么小的孔洞内投掷飞刀?”这回,纪青灵冲天翻个白眼,直接替风少回答了。 见头领莫名其妙地看向她,纪青灵皱眉道:“没错,杀人的匕首就是从这个孔洞里射出来的,不过,它不是人射出来的,是被瞎眼哑巴姑娘自己拽出来的!” “啊?”头领目瞪口呆,半响才道:“这位小公子,您的意思是说,瞎眼哑巴姑娘自己杀死了自己?”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匕首确实是被瞎眼哑巴姑娘自己拉扯出来刺中她的,但,设计这一机关的凶手,却另有他人!”抬手一指小孔洞,纪青灵道:“秦淮酒家和燕子坞一样,傍水而建,有一半都在水面上。 我们进来时我曾观察过方位,这间卧房的方位刚好临水,凶手若想在外面投掷匕首杀人,他势必得划船过来,并爬上阁楼才能行凶。 先不说这么小的孔洞,他能不能施展开手脚,单瞧外面,直直对着燕子坞,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别说有人划船爬到正对面的秦淮酒家吊脚楼上,便是飞过来一只鸟儿落在上面,燕子坞的人也能看见。” “所以……”风少接嘴:“这柄匕首不是从外面射进来的,它一早就在屋子里,在墙壁上,被青砖压着。只是瞎眼哑巴姑娘看不见,所以没有发现它。” 他不像是在回答问题或分析案情,却像是在自言自语,依稀又让纪青灵想起了土地庙血案那晚孤独绝望的风少。 “是这样!”纪青灵点头,不由自主放缓声音:“有人之前趁瞎眼哑巴姑娘不在溜进来,悄悄将折断了的匕首压在活动的青砖之下,又用丝线固定,将匕首连接在纺车的转轴把手上。 瞎眼哑巴姑娘看不见,自然不知道这其中奥妙。 她和平时一样忙完回来纺线,但随着纺车的转动,丝线一点点被收紧,终于将匕首拽出飞刺进了自己的后心窝!”“你们瞧!”手指一松,纺线垂落,透过灯光,清晰地展现在风少和头领眼前。此时的纺线两头已经理出来了,一头很正常是断开的,另一头却很奇怪,打了个环状的结,“这就是为了捆住匕首凶手留下的活 扣。” 话音才落,风少突然问:“既是活扣?为何匕首射出那么大的力道,它都没有散开?” “是啊!”纪青灵喃喃道:“既然是活扣,它为什么没有散?也没有被锋利的匕首割断呢?” “因为它连接着的不是匕首,而是一把小小的弓!” 没错!匕首就算再钝,也能轻易割断这么细的丝线。而一根丝线的力道,能将匕首从青砖下拽出来不断已然不易,绝不可能让匕首以这样的力道和速度完全刺进瞎眼哑巴姑娘的身体。 所以,一定有个发力器或者加速器将丝线的弹力放大了无数倍,从而让一把没了刀柄的匕首如同被射出的箭一般,带着雷霆之力刺进了瞎眼哑巴姑娘的后心。 只可惜,卧房外面就是水,不然,一定能在地上找到制作精巧的弓箭设备。 这种猜测直接否定了头领的猜测,根据管事的叙述,纺车虽一直摆在卧房里,但瞎眼哑巴姑娘却极少用它,每天纺线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也就是说,她每天只会在夜幕降临时纺一个小时线。 那么,除去她昨日纺线的那一个小时,到她死亡前的这二十四个小时,凶手都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布置现场。 如此,凶杀案发生时厨房内忙碌的厨子和小二,便不再是唯一的怀疑对象。 风少和纪青灵同时抬头,二人目光相撞,同时在对方眼中读出了疑惑。 一个与世无争,蜷缩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安安静静生活的瞎子,为什么会有人杀她? 不待纪青灵有所反应,风少已冷声道:“去将管事唤来问话!” “诺!”头领领命匆匆下去。 不多时,便带着管事上来了。走到门口时,他下意识地磕了磕鞋,还将鞋底在裤腿上蹭了几下。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瞎眼哑巴姑娘,他忍不住老泪纵横:“这孩子怎地荏命苦?我好不容易为她寻到一个藏身之所,她每日足不出户地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不过就在今日出去看了看猴子,怎么又会招来杀身 之祸?” “今日她出去过?”风少和纪青灵同时发问。 管事点头:“今日从西京国来了几个艺人,带着几只十分聪明的猴子,我们酒家的人都出去看热闹,便也唤上瞎眼姑娘一起去了。她虽看不见,却也十分高兴,谁知……” 虽然头领先前已经说过,纪青灵还是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她的来历?” 管事摇头道:“她又瞎又哑,除了耳朵能听见之外,几乎与废人无异。”纪青灵还要再问,风少却挥挥手道:“好了,你下去吧!” 第130章调虎离山 待管事和头领出去之后,纪青灵不满道:“你为何要让他那么快就走,我还想再问问!” “还问什么,一切都显而易见!” 见纪青灵只瞧着他不做声,将她小心地抱过血泊,风少道:“你心中都明白,何苦多问?” “便是明白也要求证,倘若不求证,那就是猜测,没有证据的猜测,乃是妄想!” 风少愣怔,半响才缓缓道:“一个年轻且容貌姣好的女子倒卧在秦淮酒家门口,还是个又瞎又哑之人,这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情?只是,这个案子,不是我想要的!” 这个案子,不是我想要的。 这个人,不是我要找的。 风少?你想要什么样的案子?想找什么样的人? 墙壁上突然光影一闪,纪青灵尚未反应过来,风少已一跃而起,砰地一下在屋顶上开了个天窗,纵身掠去。 不过一转眼,已没了身影,只剩下冷冽的声音余音绕梁:“不许离开,在原地等我!”有人偷听?方才他二人说话时有人偷听?以风少的武功,却没有察觉出屋外有人偷听,此人拥有何等本事?若不是他的身影不慎被光线扫中,透过墙壁上的孔洞留下一闪而逝的阴影,只怕他们也难以发现 吧? 倘若是那个杀死瞎眼哑巴姑娘的凶手,他有什么理由得逞后不赶紧离开,却潜伏在吊脚楼上偷听他们的谈话? 偷听他们的谈话?不是偷看瞎眼哑巴姑娘,那么?此案真的不是风少想要的案子吗? 目光不由自主便停留在了血泊中的瞎眼哑巴姑娘身上,思忖片刻,纪青灵终于蹲下身,将她翻转过来,瞎眼哑巴姑娘的脸便一览无余地展露在幽暗的烛光之中。 这姑娘死得非常仓促,所以和所有意外被害的人一样,面上皆是惊恐,一双毫无焦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是,即便如此,纪青灵还是能看出她生得很美。根本没有看过她的容貌,风少却依然判断得十分准确。这确实是个年轻的,容貌姣好的女子。这样一个女子,又瞎又哑地倒卧在秦淮酒家门口,这是偶然吗?便是管事,也不相信这是偶然吧?所以才会在 话中露出破绽。 老管事说:“这孩子怎地荏命苦?我好不容易为她寻到一个藏身之所,她每日足不出户地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不过就在今日出去看了看猴子,怎么又会招来杀身之祸?” 好不容易为她寻到一个藏身之所,每日都老老实实不出门,只出门一次,不是“就会招来杀身之祸”,而是“又会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上一次她在秦淮酒家门口的倒卧状况,根本不是管事所说的饿晕冻晕,而是被人追杀一身血泊地晕倒。 唉!心善的老管事,只想着把她藏起来便万事大吉,却哪里想过近在咫尺,他原给瞎眼哑巴姑娘找了个刀尖尖上跳舞的栖身之地啊! 好有意思的瞎眼哑巴姑娘,已经瞎了哑了,却每日宁可在黑漆漆的卧房里干坐着,也不找些事情来做,便是纺线,每日才只纺半个时辰。那么,剩下的时间她都在做什么? 她明明是个瞎子,却在墙壁上抠掉一块青砖,每日透过这个小小的孔洞,在意念中眺望不远处的灯红酒绿,她真的像老管事说的这么无辜吗? 一个漠视生命苟延残喘的人,会每日将屋子打扫得如此干净? 她在盼望什么?等待什么? 她若真的想要安稳度日,便日日坐在屋子里纺线就可以了,还出去听什么热闹,看什么猴子?她来秦淮酒家,究竟有什么目的? 通常情况下,凶手杀人不外乎几个目的,谋财害命、强尖杀人、报仇行凶,还有就是杀人灭口。 很显然,瞎眼哑巴姑娘和前几条都沾不上,那么,凶手杀她,最有可能的便是杀人灭口。 一个瞎子、哑巴,看不见,说不出来,便是听见了什么,她也没办法表达,凶手为何苦苦盯着她不放? 名侦探柯南曾说过一句非常经典的话——“除去不可能的因素,留下的即使多么的不合情理,但那一定就是事实的真相。” 这个真相,这个不合情理的真相是什么?是什么? 死死瞪住瞎眼哑巴姑娘的眼睛,纪青灵笑了:“好精湛的演技,你这个不是瞎子的瞎子。” 没错,如果这个姑娘根本就不是瞎子,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解释。她出身于燕子坞,可是,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秘密,被人追杀,好不容易逃了出来,那个秘密却让她不愿离开运河一带,她以瞎子哑巴的身份潜伏在秦淮酒家,诱使老实善良的管事为她谋得了这么个得天独 厚的卧房。 只要抠掉墙壁上的一块青砖,她就能每日每夜透过这个孔洞监视或者偷窥燕子坞,所以,她根本不需要纺车,所以,她每天只纺半个时辰线掩人耳目,却时时刻刻关注着燕子坞的动静。 她究竟在看什么? 很显然,就是这个让她舍不得放不下却又欲罢不能的秘密让她最终还是送了命,而且,死在了她自己亲手抠出来的墙洞上。 她一定不会想到,黑漆漆的环境不但能让所有人以为她是瞎子,也能让她自己变成真正的瞎子,连纺车转轴把手上连着的机关都被黑暗吞噬了。 这个秘密是什么?燕子坞?那个藏污纳垢的销金窟,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 还有,便是杀人灭口,不过是个又瞎又哑的女子,凶手只管杀便好,他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甚至在一块青砖上做手脚? 瞎眼哑巴姑娘每夜都会取下青砖窥视燕子坞,那么,凶手是什么时候在青砖上做手脚的?他到底是谁?隐藏在什么地方? 一个看起来热热闹闹人来人往,实际上外人根本无法接触的酒家后堂,凶手又是如何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进来的? 倐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重要线索,纪青灵连连叫苦,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便匆匆跑出吊脚楼。 猴子! 管事说瞎眼哑巴姑娘就是为了去看猴子才送了命,她为什么要去看猴子? 像秦淮酒家这样的地方,每日里有多少客流量,什么样的八卦新闻听不到,她在黑漆漆的小卧房里藏匿了整整一年,为什么几只猴子就让她坐不住了? 难道说管事等人从来没有喊她一起去看过热闹,这是头一回?秦淮酒家的吊脚楼,人不可能凭空借着水面的力量爬上来在青砖上做手脚,可如果是猴子呢? 第131章甜甜丢失 那群从西京国来的艺人,还有他们带来的猴子,瞎眼哑巴姑娘跑出去,就是为了看这几只从西京国来的猴子。所以,猴子是关键。 纪青灵和风少最早的目标就锁定在左侧老街,是那两只练杂耍的猴子最先打破了她和风少的警惕性,继而,秦淮酒家发生血案,她和风少条件反射地弃了老街跑来勘察现场。 为何那么巧?为何偏偏在猴子出现的时候瞎眼哑巴姑娘死了? 为何偏偏到了歹徒即将动手的最后时刻,瞎眼哑巴姑娘死了?怎么就那么巧? 倘若瞎眼哑巴姑娘的死亡只是一个烟幕弹,那么,老街上是不是已然有孩童又丢失了? 风少?他又去了哪里?他为什么如此关注诱拐儿童案?此时,他是不是就在老街? 一口气冲到老街入口处,果然远远便看见装扮成凤栖的风少正带着兵士和六扇门的捕快在封锁道路。 纪青灵轻叹一声,还是晚了,她和风少还是中了对手的调虎离山之计。 远远瞧见纪青灵,凤栖来不及和手下交代,已越过人群向她迎来。 尚未走到面前,纪青灵已扑上前拽住了他的袖子:“风少?怎么样?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凤栖身子一僵,瞪着赤红的眸子咬牙道:“你说我是谁?风少?” 愣愣地瞧向凤栖,没有,这双冷清的眸子中没有她熟悉的赖皮,他不是风少,那么,风少呢? 他说,“不许离开,在原地等我”,可是,这不是原地,她竟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原地。 心头一惊,纪青灵猛地转身,下一秒,手腕已被凤栖握住。 凤栖目光复杂地瞧着她:“你与我和肖慕约好,却让沈墨白出来打发我们,为的就是单独赴风少之约?青灵?你是不是青灵?” 她是不是青灵?他是不是凤栖?这话听着怎地如此别扭?就好像凤栖看见她之前,也见过一个冒牌货似的。 等等,凤栖说什么? 让沈墨白出去打发他们?沈墨白?纪青灵眉心一跳。 这个傻王真有个性,她和风少都要给他送绿帽子了,他还主动帮她买布。 不过,貌似,他买的布,她不喜欢。 “不是你说的这样,秦淮酒家负责打扫的瞎眼哑巴姑娘被人杀死在卧房内。和上回去土地庙一样,我和风少是来此查案的。” “此事我知晓,六扇门已经派人过去接手了。”像是松了一口气,凤栖的大手腾地按压在纪青灵的肩膀上,“青灵?我来这里,是因为甜甜小郡主失踪了。所以,你哪里都不许再去,必须和我在一起!” “你说什么?” “甜甜小郡主失踪了!” “这个时辰,小郡主应该在……” “小郡主今晚并不在公主府!”凤栖按在她肩头的手猛地一收,骨头立时喀拉拉作响,纪青灵忍不住闷哼一声。“我和肖慕在清名学馆守株待兔,可是,公主府突然来报,说甜甜小郡主身体微恙,肖慕不敢耽搁,便自行去了。我在清名学馆等了个空,却收到线报,说运河老街有幼童丢失。待我赶来才知,丢失的正是 甜甜小郡主!”在她和风少推断出来的准确位置,在既定的时间内,确实又有幼童丢失了,可丢失的却是甜甜小郡主?大晚上的,甜甜小郡主不在公主府睡觉,跑到运河一带来做甚?那些前呼后拥如同铜墙铁壁的侍卫们 呢?还有,天筝长公主呢? “天筝长公主现在何处?” “长公主也在此,现已昏死过去了!” “带我去见她!” 整条老街已被封锁,天筝长公主被人抬进一家颇具规模的绸缎铺,四周都有重兵把守,连只鸟儿都飞不进去。 纪青灵走进去时,郎中正在给天筝长公主把脉,天筝长公主口唇发紫面色灰白,郎中神色异常凝重。 将郎中推开,在天筝长公主鼻下探手一试,纪青灵暗道不好。 自袖袋中掏出针包,手指快如闪电,瞬间已在天筝长公主周身大穴上扎了几针。 不过小半柱香的功夫,天筝长公主便悠悠醒转。一看见纪青灵,竟哇地一声痛哭起来:“青灵?你快想办法救救甜儿,甜儿不见了!” “我已经知道了!”在天筝长公主肩膀上轻拍两下,纪青灵安慰道:“长公主您莫要急,先将事情给我说一遍,到底怎么回事,这么晚了,您和甜甜小郡主不在公主府里休息,跑到这里来做甚?” 颇有些奇怪地看着纪青灵,天筝长公主问:“青灵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今日是什么日子? 纪青灵脱口而出:“五月十五呀!我与智亲王大婚的日子,真正的黄道吉日!” 便是那么焦急忧伤的时刻,天筝长公主也不由被她说得破涕为笑:“青灵怎么只记着自己大婚的日子,却不想其他?今日,乃是夏至啊!” 夏至? 盛轩王朝有个习俗,每年夏至和冬至,人们都要到运河边来放花灯,就像上元节一样为家人祈福。便是皇室,也多有人参与。 见她愣着,天筝长公主拭泪道:“这两日太后和皇上身体不适,所以今日宫中家宴十分简单。我见天色尚早,便带了甜儿来此处放花灯为太后和皇上祈福。谁知,谁知,我只是一个没瞧见,便……” 话未说完,天筝长公主已哽咽不止。 纪青灵既不催她,也不宽慰,只等她哭声止住,才问:“长公主与甜甜小郡主为何分开?可是因为甜甜小郡主要去看西京人耍猴?” “你是怎么知道的?”站起身,纪青灵的视线投向窗外空荡荡的街道:“宫中举行家宴,便是太后与皇上身体不适,以长公主的赤诚之心,也必会留在宫里照顾,更何况太后和皇上素来喜爱甜甜小郡主,这种时候,长公主怎么会 弃太后与皇上于不顾呢? 所以,长公主日落离宫,并非路过运河,而是奉旨前来祈福的吧?” 见天筝长公主不说话,只直愣愣地瞧着自己,纪青灵又道:“即是奉旨前来,皇上势必会加派御林军和京畿卫戍保护。 以皇家的排场,甜甜小郡主想要看猴子,长公主只管召那些西京人带着猴子前来表演便可,怎会让人抱着甜甜小郡主去与普通百姓拥挤推搡着观看?一般人,又怎会有机会接近甜甜小郡主?”话语一顿,纪青灵的声音陡然拔高:“长公主!那个抱着甜甜小郡主去看猴子的人,究竟是谁?” 第132章皇子福临 “他所言不错,你果然目光锐利,思维敏捷。”愣怔良久,天筝长公主道:“那个抱着甜儿去看猴子的人,乃是,乃是福临!” “他,是谁?”纪青灵咄咄逼人。 “福临就是……” “我问的是那个他,那个长公主口中夸赞我目光锐利思维敏捷之人,他是谁?”眸中锋芒顿显,纪青灵一字一顿道:“他可是……” “青灵!”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凤栖突然打断她:“与本案无关的事,先不要问了。甜甜小郡主要紧!” “诺!”顺从地点点头,纪青灵问:“六皇子怎么说?” 看一眼天筝长公主,凤栖道:“六皇子什么都不愿意说。” 果然如此,纪青灵再问:“那六皇子现下何在?” “你要见他?” 见天筝长公主艰难地想坐起来,纪青灵递上一个靠枕,“长公主莫非想告诉我,六皇子已被人送回宫去了?” 咬牙思忖片刻,天筝长公主终于点头:“凤栖,你带青灵过去吧!” 随凤栖步入后院,纪青灵突然问:“沈墨白是怎么回事?” “我和肖慕在智亲王府北院后门等你到戌时,可是,来的人是沈墨白。”看纪青灵一眼,凤栖的目光颇为复杂:“他那个人,你是知道的。今日乃是你和他的大婚,他既不同意你赴约,我和肖慕岂能强求?” “嗯!”微微点头,纪青灵话锋一转:“那肖慕呢?” “肖慕?”凤栖愣了愣,道:“应该还在公主府吧?” 天筝长公主和甜甜小郡主都不在公主府,肖慕又怎会在公主府?凤栖?拜托你长点脑子好么? 见纪青灵只瞧着他不语,凤栖面上颇显尴尬:“我实在不知肖慕现在在哪儿,想他一个大男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再说如风跟着他,不会有事的。” 这倒也是,纪青灵点头:“你知道了?” “如风并未告诉我,肖慕大概也不知。”默了默,凤栖又道:“只是,如风跟了我那么多年,他的气息我能感觉出来。”“嗯!此事我本就没打算瞒你。”纪青灵点头:“我在智亲王府有冷夜监视着,又有紫烟和紫云相护,不需要如风。肖慕却不同,他好端端地在积善堂做他的神医,平白被你我卷进这个案子里,我们都有责任 保护他的安全。” “我省得!”才应完,脚下一顿,凤栖脸色大变:“你说什么?沈墨白让冷夜监视你?” “哐当!”屋内突然传来碗碟碎裂的声音,有人怒吼道:“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房门打开,几名丫鬟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其中一人额头上还挂了彩。 纪青灵和凤栖对视一眼,疾步上前。凤栖动作快,直接推开房门。 嗖地一声,迎面飞来一个花瓶,凤栖抬袖,花瓶砰然落地,在脚边摔成无数碎片。 屋子里站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小小年纪,却生得丰神俊朗,身姿挺拔,已然有了几分帝王的气度。 只可惜,他此时双目怒睁,白皙的面孔憋得通红,十足一个坏脾气的小屁孩儿。 “青灵?”凤栖犹豫地看向她。 “无妨!”冲凤栖笑笑,纪青灵道:“你先出去,他打不过我!” 凤栖登时哭笑不得,再看一眼斗鸡般的六皇子,揉揉纪青灵的脑袋,出去了。 “小子!你说什么?本宫打不过你?本宫……” “你觉得你比沈明轩还要厉害?” 正在挽袖子的沈福临猛地愣住。“知道我是怎么对付沈明轩的吗?”看都不看沈福临,纪青灵若无其事地走到桌边坐下,端起桌上唯一一个还算完好的茶杯,就着没有豁口的面轻啜一口凉茶:“我不但可以逼得他退婚,还能让他变成猪头整 整一周都不能迈出俊王府半步!” “你?你?”愣了半天,沈福临突然指着她道:“你是个女的?” “反应迟钝!” 不待沈福临发怒,纪青灵话锋一转,又道:“你以为凭借自己六皇子的身份和皇上的宠爱,就可以不用承担搞丢甜甜小郡主的责任?别逗了,否则你也不会被人关在这里,靠乱发脾气给自己壮胆。” 像是突然被戳破的皮球一下子萎顿下去,沈福临整个人缩在墙角,身子竟有些发抖:“甜儿不是我搞丢的!” 看他一眼,纪青灵道:“过来!” “做甚?”这回再也没有飞扬跋扈的小霸王模样,沈福临像足了犯错误的小学生,声音里甚至带着哭腔。 “你不过来跟我说清楚,我怎么帮你把甜甜小郡主找回来?” “你能帮我找回甜儿?” “不知道!”纪青灵回答得很干脆。 “死女人!那你……” “但是我能识破他们利用鬼影婆婆吓唬人的伎俩!”斜睨沈福临一眼,纪青灵颇显不悦:“你再出言不逊,相不相信我现在就把你毒哑,就算肖慕都不会帮你。” “你就是纪青灵?”沈福临倐地瞪大了眼睛。 嗬哟!真没想到她还挺出名,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都认识她。 “嗯哼!”拽屁地扬扬眉头,纪青灵道:“现在你可信我了?” “我师父?”少年靠过来,眼圈一红,立刻滚下两行热泪来:“他为何不来救我?” “蠢货!”无奈地冲天翻个白眼,纪青灵道:“亏你跟着肖慕学了这么久,竟连他半点聪明都没学到。我且问你,甜甜小郡主丢失,长公主晕厥,你被扣押,身为公主府专职医师和太傅的肖慕为何不来?” “你是说,我师父和甜儿一样,也失踪了?” “不是失踪,是帮你擦屁股去了!”纪青灵咬牙。 没错,肖慕找甜甜小郡主去了。 肖慕不是个冲动的人,他会孤身犯险,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发现了线索,而且发现得非常突然,甚至来不及给她和凤栖送信。 有些事情不需要去求证,只需要推理。 先前听凤栖说肖慕半道离开,纪青灵只觉奇怪。待天筝长公主告诉她,抱着甜儿小郡主去看猴子的人乃是六皇子沈福临时,她便彻底想明白了。 不过又是一出皇权之争的狗血剧罢了,纪青灵对谁是导演谁是主角没有一点兴趣。让她纠结的是,肖慕在不知不觉中被卷入了这场政治阴谋。 说起来,肖慕会成为挂名太傅,多少和她有关。 所以,这件事,纪青灵管定了。歹徒使用调虎离山之计调离肖慕,无非是为了挑拨皇上和天筝长公主的关系,扳倒六皇子的同时,顺便拐走甜甜小郡主。 第133章猴子有关 肖慕不在,六皇子便没了约束。 即便身为皇子,沈福林依然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最是顽皮淘气的年纪。乍一来到热闹非凡的运河边,头脑发热,便带着个路都走不稳的小豆丁,悄悄避开大人们的视线,跑大街上看耍猴去了。 唉!真不知谁才是真正被人耍的猴。 这原本是任何人童年时代都会犯下的错误,只是,被居心叵测之人放在两个身份特殊的孩子身上,就成了一桩无头血案。 若是找不回甜甜小郡主,哪怕沈福临是沈昊宸最心爱的儿子,只怕也会不得善终。 纪青灵不是圣母白莲花,沈福临会怎么样她管不了,但她一定得找到肖慕。 能把时间和主线掐得如此精准,宫里,或者公主府,甚至他们身边都有可能出现了内奸。 整理一下情绪,纪青灵道:“你莫要慌,且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 沈福临此时对她已没了敌意,遂擦干眼泪开始叙述。 与纪青灵的猜测差不多。宫里今日举行家宴,但太后和皇上身体不适兴致缺缺,妃嫔们也都正襟威言,只有年幼不懂事的甜甜小郡主玩得不亦乐乎,还一个劲儿地嚷嚷要去点花灯。 皇后遂提议,在御花园内放花灯,刚好为皇室祈福。 本来是个挺不错的提议,沈昊辰却不知哪根神经搭错,居然没有同意,而是让天筝长公主带着六皇子沈福临,代表皇家来运河为普天下的黎民百姓祈福。 皇上有旨,谁敢不从?所以家宴一散,天筝长公主就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直奔运河而来。 两个未成年人随行,天筝长公主不敢马虎,专门下令微服出巡,不封路不扰民。她自忖如此低调,势必不会引人注目,哪里能想到自己会给两个孩子创造条件? 见天筝长公主繁忙,沈福临自告奋勇照看甜甜小郡主。天筝长公主便让他们在临时搭建的看台上玩耍,自行忙碌祷告祈福之事。 哪想,祈福进行到一半,突听侍卫来报,说六皇子不见了。天筝长公主忙派人寻找,直到找到缩在街道一角的沈福临,才知甜甜小郡主已丢失。 这便有了纪青灵现在看见的局面。 “你说你一直抱着甜甜小郡主,那么,她怎么会不见了?” 怯怯地看着她,沈福临摇头:“我也不知道!” 好吧!这孩子被吓傻了,换种方式。 “我是说,你有没有把甜甜小郡主放下来自己去逗猴子,或者去买糖果吃?” “没有!”沈福临登时急了:“我虽年轻贪玩,却也知人多容易生变,甜儿还不到两岁,我岂敢将她独自放在人堆里离开?” 很好,孺子可教也,最起码挺有责任心,分得清轻重。 “那她怎么会不见了?你既然一直抱着她,为什么她会不见了?” “我?是他们撞我,那些猴子撞我!”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清白,沈福临一把拉开袖子,将手臂伸到纪青灵面前:“你瞧瞧,我的手臂都被猴子抓破了!” 沈福临细嫩的手臂上有不少指甲抓挠的伤痕,想来这孩子心中惧怕未敢声张,所以至今连药都没有上。 果然又是猴子作祟。 取出一盒药膏轻轻为沈福临涂抹,纪青灵看似不经意地问:“猴子好端端地表演,为什么要撞你?” “我不知道!我才抱着甜儿挤进去,猴子就扑过来了。我怕它们吓到甜儿,还将甜儿紧紧护在怀里。可是,那些猴子,像人一般,不但灵活,还分工明确……” “等等!”纪青灵打断他:“你说什么?猴子分工明确?”沈福临愣怔一下,茫然地点点头:“然!它们扑过来,有的捂我的脸,有的扯我的手,有的压住我的腿。我只有一个人,哪里打得过那么多猴子,直接被它们丢到了后台。待我醒来,哪里还有西京人和猴子 的影子,甜儿,甜儿也不见了。” “当时你没有呼救吗?”“当然呼救了,可是,猴子捂着我的嘴。”说到这里,沈福临的眼睛都红了,“且,那西京人说,说我和甜儿也是他们一伙的,又有人起哄用小钱儿砸我们,哪里会有人信我?我越是反抗,围着我们哈哈大笑 的人越多,怎会有人帮我?” 好高明的骗术,快赶超二十一世纪了。 不过,线索来了。 第一,儿童拐卖案与西京人有关。 第二,有很多猴子,并非纪青灵和凤栖看到的两只。这些猴子分工明确,乃是继鬼影婆婆之后,人贩子的又一作案工具。 第三,这个人贩子组织队伍庞大,分工明确,有许多就混在老百姓中间做托儿。 第四,沈福临虽被人下了药,对方却并不想害他性命。 正想到这里,“啪”地一声,一阵风将窗户吹开,连带着吹熄了烛台上的蜡烛,纪青灵的手心里却多出来一个小纸团。 灯光熄灭的同时,沈福临竟吓得惨叫一声,猛地抱住自己的身体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纪青灵下意识地去扶他,手尚未触及,门便被人推开,凤栖冲了进来。 转眼,灯又被点上了。 瞧见纪青灵好端端坐着,凤栖重重松了口气:“青灵你没事吧?” “没事!”回头,纪青灵愣住。 沈福临正缩在桌子底下,紧紧抱着埋在膝盖上的脑袋抖若筛糠。 不过被一群猴子围攻,便是丢了妹妹,这孩子也不至于吓成这样,他到底怎么了? 凤栖上前想将他拉出来,沈福临却死死抱住桌腿不撒手,凤栖索性直接将桌子抬起。 桌子才抬走,沈福临便一头扎进纪青灵怀里,惊恐地喊道:“猴子,我看见猴子了!” 猴子?又是猴子?什么样的猴子能把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吓成这样? 尽量放缓声音,纪青灵问:“在哪里?” “那里,在那里!” 纪青灵和凤栖不由循着沈福临的手指同时望去。 开着的窗户和秦淮酒家瞎眼哑巴姑娘的卧房一样,正对着燕子坞,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燕子坞歌舞升平一派辉煌,别说是猴子,就算此时一群大象藏在燕子坞里,只怕也找不出来。 见沈福临已被吓得神志不清,纪青灵轻叹一声,抬手缓缓按住他的百会穴。 猛地想起沈福临方才的话,猴子像人一样。猴子像人一样?猴子本来就和人很像,但,什么样的猴子才像人一样?将所有情绪掩去,看着沈福临纪青灵柔声问:“六皇子?我现在要让你好好睡一觉,你可同意?” 第134章青灵被掳 “我睡着了你会走吗?”看着她,沈福临面上惊恐仍在,却已显出睡意。 “当然!”纪青灵轻笑点头:“我要去查案,不然,如何还你清白?” 定定瞧她半响,沈福临突然笑了:“纪青灵,你别嫁给傻子,待我长大后,我来娶你!”说完,小脑袋一歪,竟睡着了。 愣了半天,纪青灵才意识到这小鬼在说什么,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凤栖,不由抖了两抖。 噢!沈福临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她纪青灵虽然只大这毛孩子四岁,但她好歹及笄成年了,这孩子不是毛都没长全么,他说出来的话岂能当真? 可,凤栖这是什么表情?要不要这么吓人?她怎么觉得凤栖随时都要冲上来撕烂小朋友啊? “那个,凤栖,六皇子他神志不清……” “我神志很清楚!”凤栖硬邦邦地打断她:“六皇子说他以后要娶你!” 这个,她小时候,也曾对邻家大哥哥说过我长大要嫁给你的话,可是现在,邻家大哥哥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凤栖,你懂不懂啊? “青灵,你以后要离沈家的男人都远一点!” 沈家的男人?纪青灵额上顿时滑下数道黑线。 她没有老少通吃的嗜好好不好?不管是沈明轩和沈昊辰,还是这个小男人沈福临,都不是她纪青灵招惹过来的呀!冤枉,太冤枉了! “唔!那沈墨白呢?” “离他,最好也远一点!”话才出口,凤栖便愣住。 纪青灵也有点发愣,她如今是沈墨白的王妃,虽说到现在她还没见过自家夫君的脸,但凤栖说这话,是不是有点挑拨离间的味道? “咳咳!”迅速回神,凤栖轻咳两声:“墨白的身体不大好,脑子也……” “唔!我知道了,我会离他远远的。” 抬头看她一眼,凤栖转移话题:“那六皇子?” “送回宫去吧!”清澈的眼眸看向凤栖,纪青灵坦坦荡荡:“我可以用名誉担保,此事与六皇子无关!” “明白了!”凤栖点头:“那这个案子?” “凤栖!你去找几个懂兽语的民间艺人,最好是身怀绝技的驯猴人,连夜在皇城和周边州郡寻找猴子,尤其是西京人用来表演的那些猴子。” “寻找猴子?”凤栖疑惑不解:“既是猴子作祟,只管将西京人捉起来拷问便是,为何要捉猴子?” 眸中闪过一道锋芒,纪青灵道:“西京人?只怕和上回的鬼影婆婆一样,我们连他们的狐狸尾巴都揪不住!” 凤栖微愣,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纪青灵说的没错,鬼影婆婆一案是破了。但,究竟是谁犯的案?被拐走的孩子现在哪里?是生是死?这些仍是未解之谜。 事实上,鬼影婆婆一案他们一无所获。否则,他和肖慕也不至于大半夜跑到清名学馆去蹲守,青灵更不会急匆匆地选择今日出嫁。 可是,捉猴子就有用吗?倘若猴子和鬼影婆婆一样,只是拐子们使用的又一道具,那耗费人力物力去捉猴子,岂不是本末倒置? 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纪青灵冷笑道:“你且照我的话去做吧,我自有道理!” 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犯案,势必会留下蛛丝马迹。 猴子不同于鬼影婆婆,乃是活物,只要是活的,就不会像死物那么听话。西京人便是想藏,那么多猴子,也未必每一只都能藏得住。 动物园的驯兽师们对付动物自然有他们的一套法子,只要这些猴子还在皇城,驯猴人就一定能将它们引出来。 纪青灵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今晚的瞎眼哑巴姑娘被杀案和甜甜小郡主丢失案的真相,就维系在猴子身上。只要找到了猴子,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凤栖虽觉此法不太妥当,但对她却极其信赖,遂点头道:“好!我这就吩咐下去,连夜在皇城内外搜捕猴子。” 迟疑一下,又道:“已经很晚了,青灵?要不要我先送你回智亲王府?” “不劳凤将军费心了!” 二人同时转头,却见洞开的门口不知何时竟立着一个人。 只瞧此人一眼,纪青灵就忍不住频频皱眉。看来她这次配的瞌睡药效果不太好,冷夜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才想到瞌睡药,纪青灵猛地想起风少,将沈福临往凤栖怀里一塞,顺手扯下凤栖的腰牌,纪青灵道:“凤栖!你帮我去跟长公主请辞一下。另外,你的腰牌借我用用,明日还你。” 转头又对冷夜说:“冷夜,你先回去吧,我现下有点急事,待我忙完,自己会回去的!”说罢,抬脚就要走。 “等等青灵!”拉住她,凤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卷塞进纪青灵手里:“这个可以用来发信号……” 顿了顿,凤栖下意识地扫一眼冷夜:“一旦出事,就通知我。便是在白天,我也定会赶来。” “知道了!”把信号弹往怀里一塞,纪青灵直直冲出大门。 有凤栖的腰牌开路,封锁秦淮酒家的兵士没有挡她,纪青灵畅通无阻地来到瞎眼哑巴姑娘的卧房。 瞎眼哑巴姑娘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但卧房内依然黑漆漆的,纪青灵才走进去,便听冷夜道:“王爷让属下带王妃回去,得罪了!” “冷夜……”才唤出声,突觉后脖颈上一麻,纪青灵软软倒下去…… 纪青灵是被砸醒的,以往,都是她砸东西或者她砸别人,这回,是别人砸她。 被重重地砸在床上,她惊恐得几乎叫不出声来。 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秦淮酒家门口,停留在冷夜的那句话上。可是现在,她无比清楚,掳她砸她的这个人不是冷夜。 这是个男人,危险的男人,野兽般的腐败气息伴随着巨大的威压笼罩下来,他不说话,也不离开,就这么静静地凝视她。 他在看她?在黑暗中看着她? 头皮一麻,纪青灵脱口道:“你?你是谁?这是哪儿?”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伴随着某种令人发狂的紧张和压抑。 他就站在她面前,在床头。隐隐约约,纪青灵能看见一双血红的眸子,仿佛打量濒死的猎物,就在她的头顶,距离她非常近。 半响,男人倐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欺身上前。 “啊!你……”话未说完,已被凶残粗暴的嘴堵上。一只大手将她的双手按压在头顶,另一只手却紧紧扼住了她的脖子。 第135章流氓怪物 纪青灵的脖子很细,男人的手却很大,冰冷僵硬,而且毛毛拉拉异常粗糙,仿佛长满绒毛和鳞片的兽爪,几乎将她的脖子完全握住,就像老虎钳夹住了铁丝,随时都会将它钳断。 “唔唔!”纪青灵拼命挣扎。 穿越至今,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惊恐过。 血腥,全是血腥,这个男人就像刚喝过人血的吸血鬼,带着满嘴满身的血腥。 许是纪青灵挣扎得太厉害,男人重重压下来。他的身体和手一样坚硬,就像倒下千年未朽的胡杨树,不但粗糙,还带着一股腐败的味道。 这是一种令人厌恶作呕的味道,死亡的气息。 她遇到百年僵尸了吗?盗墓里的僵尸粽子?她被人丢进坟墓里了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呼吸在一点点减弱,意识在一点点游离。纪青灵知道,她要死了,她快被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怪物掐死了。 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这就是逞能的下场。 沈墨白不让她离开忏心阁,甚至派了冷夜来看着她。风少不让她离开,甚至不惜美色相诱,对她霸王硬上弓。可她却使出浑身解术,自以为是地瞒天过海溜出了智亲王府。 如今肖慕下落不明,凤栖忙得焦头烂额,大概连冷夜都遭遇了不测。没有人会来救她,没有人能救她。所以,她活该被人丢入墓穴,活该被怪物掐死啃食。 怪物亲吻她的力度很大,几乎是在啃咬。纪青灵的唇舌很快就被他撕咬破皮,溢出更多更浓郁的血腥。 本以为血腥会刺激他的兽性,怎料,血腥入口,怪物的动作却渐渐柔缓起来。 终于,他的手松开她,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出身下的幼兽已经被他折磨得奄奄一息,他竟用双手捧住她的脸,愈发贪婪地亲吻起来。 意识一点点恢复,纪青灵觉得头皮都要被人揭掉了。 嗬哟!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个时代的僵尸粽子怎么都如此流氓? 好吧!不管怪物是不是在耍流氓,此时此刻,都是她绝地反击的最好时机。 右手手腕一翻,手指间已多出两枚细如发丝的银针,纪青灵的双手渐渐抬起,悄无声息地环住怪物的身体,一点点向他的颈椎摸去。 才触到大椎穴,怪物的右手突然抬起,猛地握住了她的左手腕,纪青灵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怪物没有将她的手压在头顶控制住,而是用他粗糙如砂石般的手指一点点在纪青灵的手腕上抚摸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柔,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就像是害怕把她弄疼了。 纪青灵才一愣,他毛茸茸的大手已握住了她的小手。 将她的手指一点点展开,在她手心轻轻挠了两下,怪物才用自己的手心覆盖住她,然后紧紧握住。 顷刻间,掌心相对,十指相扣。 不过是个握手的简单动作,怪物却做得极慢,极细致,仿佛有什么顺着他的手心一点点传入她的手心,最后汇入心脏。如同被突如其来的电流击中,纪青灵的右手再也扎不下去。 这个男人,这只怪物,他想做什么?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一个侵略者对猎物的反应,更不是恐怖片里僵尸啃食活人的画面,这是一个男人在向心爱的女人表达自己的情感。 心爱的女人?纪青灵一下子凌乱了,她是这个怪物心爱的女人? 现实版的《美女与野兽》吗? 噢!好大一盆狗血。 话说,能不能让她看一下,这个压住她,亲吻他的怪物到底是个神马东东? 呜呜,她不想做僵尸奶奶,更不想和一个百年粽子,或者一只野兽滚床单。 手指才动了动,便被怪物敏感地察觉,大掌一缩,更紧地抓住她。 像是察觉出了她的恐惧,他覆盖在她唇上粗糙龟裂的唇瓣停顿了一下,缓缓伸出舌尖,在她的唇上舔一下,再舔一下。 虽然满口令人作呕的血腥,但这个小狗狗讨好主人般的动作,却让纪青灵在瞬间石化。 手指上一股庞大的气流传来,如同海啸般惊涛骇浪肆意狂扫,不断冲击着所有能淹没的角落,一遍,又一遍。像是要连同她,一起吞噬。 愣了半天,纪青灵才意识到这是什么。 她的左手虽在怪物手掌的控制中,但拇指却准确地搭在他的手腕上。这是他的脉搏,怪物的脉搏。 似曾相识,且比上一回更加猛烈,也更加难以克制。 他不是什么百年僵尸,也不是野兽或者怪物,他是人,活生生的人,而且,还是她认识的人。 没错,这个男人纪青灵认识,尽管那唯一的一次萍水相逢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她不曾看清楚他的模样,但她知道他是谁。 他,那个她曾医治过的男人,那个在病痛中咬过她,唤她娘亲的男人,那个将她和肖慕的命运捆绑在一起的男人,凤栖的兄长,他怎么会在这里? 肖慕不是给他用过冰玉莲了吗?难道冰玉莲都无法压制住他身体里的这股气流? 凤栖知不知道他偷偷跑出来了?他有没有在发病的情况下攻击过无辜的人? 最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上次给他治病,虽然和现在差不多也在黑屋子里,但纪青灵为他施针的时候,却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是一具精瘦匀称、修长挺拔、光洁如玉的身体。 那具身体异常完美,带着魅惑人心的魔力,足以令所有的女子发出尖叫。便是迟钝如纪青灵,只用手指偶尔接触,都会忍不住心头战栗。 可是现在,很明显他的外表变了。 此时,他的皮肤粗糙坚硬,就像角质层突然变厚变硬,长成了鱼鳞。 还有,他的皮肤上生出一层又厚又硬的茸毛,就像黑猩猩。 若不是他体内这股特殊的气流,就算现在灯火通明,纪青灵也绝对不可能认出他。 猛地一惊,难道这才是凤栖将他关在黑屋子里不让人见的原因? 肖慕知不知道?应该是知道的吧?否则,以肖慕的医术和医德,岂会对一个病患避之不及? 开玩笑,这又不是哈利波特,还能出现小狼人。 那么,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到底得了什么病?才会让他的体貌发生退化?变成怪物? 或者,他故意将自己装扮成野兽? 纪青灵思忖间,男人已经渐渐安静下来。他的唇依然紧紧贴着她的唇,他笨重的身体依然重重压在她身上,他粗糙的大手也依然紧握着她的小手,掌心相对十指相扣。 第136章救他一命 但男人的呼吸明显变得均匀起来,还带着微微的鼾声。 这只怪物睡着了? 她是安定么?风少将她当做抱枕,为毛来个莫名其妙的怪物也要这般抱着她才能睡着? 她该怎么办?是逃离这只怪物,还是帮帮他? 有那么一瞬间,纪青灵几乎想要推开他,跑,就一个念头,跑。 可是,当左手撑住男人胸口的时候,她所有逃跑的意愿在顷刻间崩溃。 男人的胸口一片粘腻潮湿,有液体喷涌而出,正透过指缝缓缓流进纪青灵的袖子里。 他受伤了?他在流血?他强有力的心跳说明他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昏迷,那么,他确实是睡着了吗?在生命垂危,有可能血液流干死去的时候,他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这个男人,在用生命信赖她。 纪青灵的心莫名其妙软榻一角,人却渐渐镇定下来。 纪青灵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面对被沈明轩打得头破血流的王氏,她曾嗤之以鼻。可是,面对一个将生命完全交付给她的怪物,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沉思良久,纪青灵小心翼翼地抽出手,从男人身下钻出来。戒备地等了等,确定男人没有醒转的迹象,才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翻转过来,让他彻底平躺在床上。纪青灵没打算下床去找火折子,她不想看清楚这个男人的脸,就像她不想掀开风少的面具,打破和风少之间奇怪的默契一般。她对于这个男人,有种莫名其妙的不自在,上回他是个正常完美的人形如此, 现在,他变成了毛茸茸的怪物,亦是如此。 这种行为有点自欺欺人,却带着类似于命中注定的魔力,让纪青灵无法抗拒,也不想抗拒。 但愿这次和上回一样,她也能在黑暗中救活他的命。 摸索着给男人脱掉衣服,纪青灵开始一寸寸检查他的身体。 情况没有她想的那么遭,男人的脸和四肢虽然发生了变化,但身体的躯干部位还未长出硬毛,只是皮肤角质层变得有些僵硬,像是涂了一层浆糊。 仔仔细细在他全身摸了两遍,纪青灵才确信这个男人除了胸口之外,其他地方没有受伤。 顾不上去研究为什么他会伤在胸口的部位,又是被什么东西所伤,纪青灵迅速脱下中衣撕成宽窄不同的布条。将男人的左右臂紧紧扎住,才掏出银针在他胸口扎下。 她依然不知道男人体内磅礴的气流是什么,亦不知该如何压制它。眼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止血包扎伤口。 不知是银针扎痛了他,还是手臂上血流不畅,男人闷哼一声醒过来,似乎想抬起手臂,纪青灵赶紧按住他。 不过手掌轻轻一触,他便温顺地放弃了,只是将毛烘烘硬邦邦的脑袋拱到她怀里,像个贪恋母亲怀抱的孩子。 待他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纪青灵才取出金疮药,仔细替他上药包扎。待血完全止住,再解开他手臂上的布条。 整个过程男人都很温顺,一动不动地任她摆布,像一只沉睡中的藏獒。 待一切忙完,外面隐约传来打更声,竟到了丑时,纪青灵心头一紧。 她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冷夜,那个鬼魅一般的贴身侍卫,他是不是已经将整个皇城都翻遍了在找她? 沈墨白?是不是已经血洗了忏心阁? 想到沈墨白,纪青灵竟下意识地抖了抖。 沈墨白若是得知她和另一个男人在黑屋子里这样呆了一夜,会不会用铁链子把她锁起来啊? 还有,肖慕是不是安全?风少有没有回秦淮酒家找她? 仅凭她一人的力量,别说去帮风少和肖慕,她连一个冷夜都对付不了。所以,现在她必须得先回忏心阁去。 “对不住了凤大哥,我不能陪你了,我得回家。你先在这里睡一会儿,我一出去就会给凤栖带信,让他来接你!” 哄孩子般轻拍两下男人的头,纪青灵爬下床。 摸黑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又停下来转头道:“你放心,除了我和凤栖,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变成了这样。” 和预料中一样,屋门是虚掩的,院门却从外面反锁着。 这点小困难自然难不住她,利用院墙边的大树,纪青灵灵活地翻墙而出。 小心翼翼地环顾一下周围的环境,掏出凤栖给她的信号弹,纪青灵拔掉塞子。 嗖地一声,伴随着夜空中那道绚丽的火光,纪青灵迅速隐身于黑暗。 她刚离开,院墙上便落下一个黑影,面朝她消失的方向瞧了瞧,黑影跃入院中推门进去。 “主子!她发了信号,凤将军很快就会赶来,咱们必须得离开!” 不待床上的男人出声,他迅速上前背起男人推门而出。跃身飞上屋顶,无需主子吩咐,他已直直追随纪青灵而去…… 大概是到了后半夜,纪青灵的运气很好,一路上都未被人发现,且跑回智亲王府时,北院的后门竟是开着的。 忏心阁耳房内,夏雨和紫烟、紫云仍在昏睡中。本想施针唤醒她们,想到再过一会儿就会天亮,且凤大哥那边已经给凤栖报了信,纪青灵又回到了寝殿。 肖慕和风少都得等到天亮才能去寻,眼下,却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再不能耽搁。 将殿门拴好,点上蜡烛,纪青灵才从袖袋中掏出那个小纸团。 尚未展开,突然一阵头晕,人已软软倒了下去。 门栓悄无声息地坠地,一个黑影背负着重伤的男人走进来。 先将男人放在椅子上坐好,黑影才走到纪青灵身边蹲下,从她手里取下小纸团,返回来道:“主子!东西到手了!” 迟疑一下,黑影又道:“她睡着了,属下要不要将她抱到榻上去?” 接过黑影递来的纸团却不展开,受伤的男人却直直盯着地上的纪青灵:“我自己来!” 挣扎着站起来,才走了两步,咚地一声栽倒在地,再无力爬起。 黑影赶紧来扶他,却被他阻止:“你先将她抱去床上!” 黑影只好走到纪青灵身边,伸手一捞,拎鸡仔般将女子提到床上,迅速返身回来。 将受伤的男人抱起,正要转身离开,男人却道:“让我,在她身边躺一会儿,可好?” 主子用的不是命令,而是哀求,黑影眉心一跳。 无奈地将主子抱上床榻,放在昏睡的女子身边便要默默退下。才走到门边,主子又道:“以后,不要再用这种法子对她。” 脚下一顿,半响黑影才应道:“诺!”待黑影出去,男人才艰难地支起身,贪恋地凝视近在咫尺睡熟中的人儿。 第137章消失不见 他的手颤抖着伸出去,眼见便要落在光洁如玉的容颜上,倐地顿住,又怯怯地收了回来。许久,男人才发出一声轻叹。 一个时辰后,寝殿内传来男人压抑不甘的声音:“我们走吧!让她再好好睡一会儿,任何人都不许来打扰她!” 黑影应声而入,背起他便走。 瞬间,寝殿内再无他人,一切仿佛都发生在梦境之中……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到第二天下午纪青灵才醒来。 夏雨端着水盆和帕子进来,正瞧见纪青灵正光着双脚在地上找东西,忙走上前道:“小姐你在找什么?如此不爱惜自己?” “夏雨?你可看见一张小纸条了吗?” “小纸条?小姐此时还有心思找什么小纸条?”夏雨不满道:“小姐都睡了整整一天了,还是快些洗漱更衣吧,凤将军等你多时了!” “凤栖来了?”从地上爬起来,纪青灵又问:“那肖慕呢?” “没见到肖慕先生。” 肖慕不在?肖慕还是没有和凤栖在一起? 顾不上再找小纸条,漱了嘴,用湿帕子擦把脸,纪青灵开门出去。 凤栖正在外殿等她,没料到纪青灵会披着头发出来,看见她微微愣怔,迎上来道:“青灵……” “凤栖……” 二人同时开口,同时止住话头。 “你要说什么?”凤栖问。 “凤栖?你今日还是没有见过肖慕吗?” “肖慕?”凤栖脸上竟露出惭色:“抱歉青灵,我尚未来得及回府,亦没顾上派人去寻他。想必他不在公主府便在积善堂,过会子我亲自去寻他可好?” 目光停留在凤栖双眼下淡淡的青色上,纪青灵只觉鼻子发酸。一夜之间发生了两起大案,特别是甜甜小郡主丢失案,只怕整个皇城都已经翻了天。这种时候,凤栖能抽出时间来忏心阁见她已经不易,她怎么还能要求凤栖去找肖慕?凤栖又不是机器人,她是不是太自 私了? 话说,昨晚经历了那么多事,她明明觉得大脑是处于高度兴奋状态的,怎么会睡着呢?而且,还睡得那么死?竟让凤栖等她? 顿感愧疚,挥退夏雨,纪青灵走到凤栖身边,轻声道:“先坐下,我且给你按摩一下解解乏!” 说话间,已扯了凤栖坐下,双手揉上他的太阳穴。 见凤栖傻愣愣地扭头瞧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纪青灵又忍不住笑道:“怎么了?怕我谋害你么?我的按摩技术很好,不会把你揉坏的。” “不是不是!”凤栖赶紧否认,清咳两声道:“我只是,我只是……”话未说完,俊脸已然红了。 “说说看,查了一夜,发现了什么?”纪青灵装作没看见。 收回心思,凤栖道:“什么都没发现,除了燕子坞的大堂管事因伤心过度从楼梯上摔下来险些丢了性命之外,再也无事发生。 所有的西京人,包括他们用来表演的猴子都不见踪迹。” 怕纪青灵没听懂,他又补充:“不止是我们怀疑西京人和猴子,天筝长公主亦有所怀疑,也派人全城搜捕。 可是,这些西京人和猴子就好像突然消失了,我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怎么会找不到?从甜甜小郡主失踪到她问完沈福临话离开,最多不过小半个时辰。当时整条老街都已封锁,所有游人皆要进行盘查,西京人和那些猴子,便是插翅也难逃出去,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 消失不见? “你们可将运河一带都查过?” “查了,别说运河一带,整个皇城都查了。我还专门下令,重点盘查燕子坞!”凤栖轻叹:“昨晚秦淮酒家和老街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偏偏燕子坞太平无事,实在说不过去。 再说从我得知消息到封锁街道,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些西京人和猴子怎么就不见半个人影? 这也太奇怪了。我想来想去都觉得燕子坞有问题。可是,一夜盘查,却未在燕子坞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凤栖就是凤栖,一名出色的刑侦人员。她能想到燕子坞,凤栖又如何想不到? “没理由啊?”纪青灵喃喃道:“难道西京人和猴子还能上天入入地?” 才说到上天入地,心中猛地打了个突,正在给凤栖揉压穴位的手也停下了,“凤栖?你们可查过水下?” “查过!好端端的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昨晚你一说猴子我便想到了水遁。所以我专门派了些水性极佳的人下去查看,可是结果差强人意,没有任何发现。” “是没有任何发现还是没办法发现?”纪青灵皱眉:“据我所知,运河虽横穿皇城,却环绕麒麟山而成,最终亦汇入麒麟山。其河底地形复杂暗涌遍布,只一夜的功夫怕是难以查出结果。” “运河河底虽诡谲多变,但一般的潜水者岂会潜入河底?” “此言差矣!”纪青灵摇头:“一般的潜水者不会潜入运河河底,并不代表西京人也不会,虽然西京并不是海岛国家。”“是!青灵你说的没错。但即便如此又如何?”看她一眼,凤栖道:“西京人和猴子就算利用水遁逃走,也不可能一口气从运河游到麒麟山去。当时两岸布满了卫兵,只要他们浮出水面,就会被发现,所以他 们只能选择去位于水中央的燕子坞。既然横竖都要去燕子坞,怎么过去又有什么打紧?” 纪青灵一愣。凤栖说的没错,既然横竖都要去燕子坞,是从街上走过去,还是从水底游过去根本就没有区别,只要凤栖带人在燕子坞内守株待兔,就可以将这群西京人一网打尽。 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凤栖带人重点盘查了燕子坞,却一无所获。这完全不符合逻辑,一群人,带着一群猴子,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他们会躲在哪儿呢? “那你有没有找到驯猴人?”“有!公主府便有一名出色的驯兽师,昨夜我专门向天筝长公主将他借来。他用了许多种法子引诱猴子们出来,都没有奏效。最后,他甚至拿出杀手锏,从公主府带来几只猴子,喂食药物,诱使它们情窦初 开。便是这般将猴子们撒出去,由我派人一路追踪,也没有引出一只西京来的猴子。” 利用动物发青引诱猴子出来,这原是最直接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方法,是动物的本能。但凡是动物,就不可能抵抗得了,为什么这个法子都不行?说不通啊?难道西京人用来杂耍的猴子都被结扎了? 太荒唐了,这种事情别说纪青灵不信,说给任何人都不会相信。那么,这些能抵抗住本能诱惑的猴子,究竟是什么猴子? 第138章我心疼他 见她不语,凤栖话锋一转,突然问:“青灵?我赶过来,不单单想告诉你这些,我还想问你,昨夜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是不是沈墨白他?” “啊?”纪青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迟疑一下,凤栖道:“我昨夜循着你发的信号赶去,却只找到一个空荡荡的院落,当时我怕你出意外,只好匆匆赶来智亲王府,不料冷夜却告诉我你已回到忏心阁睡下,我哪里肯信,本打算硬闯,可是,又 怕惊动沈墨白反而对你不利。所以,只好等你醒来……” “什么?你从昨晚上一直等到现在?在智亲王府外?” 嗬哟!要疯了,凤栖的脑袋一定被门夹坏了啦! 纪青灵脱口道:“你这大半天都呆在这里,运河那边怎么办?案子怎么办?”“在你眼里,我便是这样一个轻重不分,不负责任的混账么?”定定地瞧她半响,凤栖俊脸颇黑,不悦道:“我虽怕你出事,却也知运河一带发生的两个案子非同小可。所以,昨晚我专门派了两名侍卫在智亲 王府前后门守株待兔。算算时辰你差不多该醒了,我才赶来的。” 尴尬地轻咳两声,纪青灵不好意思地冲凤栖呲呲牙。怪不得昨晚凤栖在绸缎铺见到冷夜,定要塞给她一枚信号弹,他定是怕她被冷夜捉回来连夜受到沈墨白的刁难,所以才特意嘱托那么多。而冷夜果然也早已回到智亲王府,难怪他那么好心没来骚扰她,感 情是被凤栖的人绊住走不开。 事情大概没凤栖说的那么简单,只怕智亲王府门口发生过一场混战呢! 话说凤栖?你到底在想甚?难不成你觉得沈墨白会杀了我? 噢!在你眼睛里,沈墨白该有多混蛋啊? 等等,凤栖说他来做甚?他不知道她为何给他发信号?他赶去只见到一个空荡荡的院落?他让人守在智亲王府门口,仅仅是因为不放心她? “凤栖?”纪青灵的眼睛倏地瞪圆了:“难道你昨晚没有找到凤大哥?” “凤大哥?谁啊?”凤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兄长啊?就是上次你错把我当成肖慕,强行带我去给他看病的凤大哥。他昨晚伤得非常严重,胸口上流了很多血,我没办法给他检查缝合伤口,只能先给他止血包扎。还有,他昨晚的模样很奇怪,脸上 和四肢居然长出来……” 腾地一下站起来,一把握住纪青灵的手腕,凤栖脱口道:“你看见他的模样了?” “没有!”谨慎地环视四周,但见门窗皆紧闭,纪青灵才压低声音道:“和上回一样,屋子里黑漆漆的,我什么也看不见,我是用手摸出来的。不过你且放心,我晓得轻重,绝不会在外面乱说。” 面色变了几变,凤栖才松开她道:“那他昨夜可伤到你?” “嗯!”诚实地点点头,纪青灵将衣领拉开露出自己脖子上的掐痕,又努努嘴,吐出舌头给凤栖看,“他昨夜许是因为受了伤,脾气十分暴躁,险些将我掐死,不过还好,最后他克制住了自己。” “他吻你了?”凤栖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不算吻吧?是咬,很用力的那种咬,就像啃肉吃那种。”摸摸唇上的伤,纪青灵颇委屈:“上回我说你哥哥咬我,你还护着他。昨晚,他差点就将我的舌头咬掉了。” “青灵?我……”才说了三个字,凤栖便再也说不下去,表情竟像家里死了人一般难过。 纪青灵忙冲他笑笑:“不过不妨事,不然,我岂能跑回来?他自己大概也意识到了,所以后来对我很好,很怕伤到我……” 还是不要告诉凤栖他哥哥大概是想吸她的血,免得凤栖更加难过。 “他对你很好?很怕伤到你?”凤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相信。 “嗯!”点点头,纪青灵得意地呲呲牙:“大概他把我错认成你母亲了,上回他亦在昏迷中唤过我娘亲。” 又像想起什么,眼眸一暗:“可是,你怎么会没有找到他呢?他伤得那么重,容貌又发生了那样的变化,若是……” “我找到他了!”凤栖急急打断她:“眼下他正在将军府养伤!” “嗯?”这话转得太快,纪青灵有点反应不过来。 颇不自在地避开她的目光,凤栖道:“你也知道,我兄长变成那样,唉!总之不是什么好事,我岂敢到处声张?所以,所以方才……” 见凤栖面有难色,纪青灵恍然大悟。 别说是在这种时代,便是在二十一世纪,有这样一个得了怪病变成野兽的哥哥,也会害怕外人知道吧?凤栖的心情她能理解,只是,讳疾避医真的好吗? 本想再劝劝凤栖,但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纪青灵心下不忍,忙道:“我省得!” 凤栖直愣愣地瞧着她,突然问:“青灵?你怕不怕他?”纪青灵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他给我一种非常奇怪的压力,上回我就能明显得察觉到,昨晚更甚。尤其是他掐住我脖子拼命撕咬我的唇舌的时候,我是真的很害怕。可是,当他握住我的手, 与我十指相扣时,我又不忍推开他。我觉得,他非常信赖我,所以,我有点心疼他……” “你心疼他?”凤栖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你怎么会心疼他?” “我怎么不能心疼他?”奇怪地看着凤栖,纪青灵道:“他的外貌虽已退化成兽形,但我能感觉到他在压抑自己,他不想伤害我,甚至害怕伤害我。” 垂眸沉思,再抬起时,纪青灵的眼眸晶亮:“你想想凤栖,一个被病痛折磨得兽性大发,几乎丧失人性的人,他要克制自己不伤及无辜是多么难?难道这样的他不值得人钦佩吗?” 与她四目相对,凤栖眸光一窒:“确实,他乃是这世上最最令人钦佩心疼之人。” 话音才落,嗖地扑至窗前,凤栖长臂一伸,窗户便毫无征兆地打开了。 窗外,竟直剌剌地站着一个人。 看着面无表情的冷夜,纪青灵一头黑线:“冷夜?你在偷听我和凤栖谈话?” “唔!”毫无半点偷听者自觉性的冷夜抬手一指:“王爷也在听!” 快步走到窗前,果然,院中的玉兰树下,站着一个黑白分明的身影。 不能说站,应该是靠,或者歪。和昨日不同,他此时背向而立,半倚着玉兰树,像是要把自己整个都挂在树上一般,纪青灵只能看见他飞瀑般的发,和慵懒的身姿。 第139章勾勾搭搭 那样一个不雅的姿势,被沈墨白演绎出来却无端让人觉得美到了极致,仿佛九天上突然坠落在玉兰树下的灵狐,依然沉浸在甜美的沉睡之中,让人根本不忍打扰他的清梦。 睡梦之中?她怎么会觉得这个男人没有睡醒? 根据沈伯透露的情报,沈墨白一天大概有二十个小时都在睡觉,那么现在,这个男人歪在玉兰树下打瞌睡是神马意思?他是一只喜欢抱着大树睡觉的树袋熊吗? “沈墨白……” “王妃小声点!”冷夜硬邦邦地打断纪青灵:“王爷的耳朵很好,您那么大声,会吓到王爷的!” 我勒个去!这恐怕是世界上最皮厚脸壮趾高气昂的偷听者了吧?跑人家院子里来听墙根儿,还害怕别人嗓门大吵到他,谁叫他来的呀? 那个,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主子的脸皮超级厚,养出的奴才竟也一样没有自觉性。 凤栖面色乌青,死死盯着玉兰树下的身影瞧了半天,突然叹了口气,道:“墨白……” 冷夜直接打断他:“凤将军与王妃说话说累了,请回吧!” 冷夜的口气,不像是提醒,倒像是命令,或者,威胁。 噢!强悍的冷夜,强悍的逐客令。说话说累了,请回吧!这世上只有沈墨白的贴身侍卫,才会被养成这种臭德行吧? 凤栖额上青筋直跳,双手紧握成全,手指上泛白的骨节被捏得喀拉拉响,忏心阁屋内屋外的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凤栖!”伸手在凤栖手背上拍了拍,纪青灵淡然道:“莫要因小失大!” “将运河附近的士兵都撤了吧!这般重压,反而不是好事!”若无其事地看一眼沈墨白,突然压低声音道:“有时间,帮我去瞧瞧肖慕。” 歪在树上的男人突然动了一下,一朵玉兰花悄然飘落,正落在他的肩头,如同展翅欲飞的蝴蝶。 目光自始至终未离开那个黑白分明的身影,凤栖似在沉思,半响,才道:“好!” 只一个字再不多言,言罢,凤栖头也不回地走了。 凤栖一离开,忏心阁立刻安静下来。明明院子里加屋子里共有三人,时间却仿佛在瞬间静止,连鸟鸣蝉嘶都听不到。 纪青灵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压抑得让她透不过气。 轻咳两声,她低声道:“王爷……” “本王记得王妃喜欢连名带姓地称呼本王!” 贱人,这个男人绝对是个贱人。 不过眼下,怎么看自己这边都太弱,她还是不要继续惹这个男人为好。 “好吧!沈墨白!”揉揉额角,纪青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缓和一些:“你这么早来忏心阁,有何贵干啊?” “现在已快申时,不早了!” “唔!”是不早了,她昨天不是睡得很晚么? “那,你和冷夜进来坐吧,我让夏雨给你们沏一壶好茶!夏雨、夏雨……” “王妃不用叫了,本王已经命冷夜让她们睡下了!” 尼玛!有事没事让她身边的人睡一觉,晚上睡完白天继续睡,这个该死的沈墨白是在养猪吗?他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该和他一样嗜睡啊? 话说紫烟和紫云不是天筝长公主亲自栽培的高手吗?怎地如此没用?动不动就被夜袭放倒? 纪青灵解释道:“她们昨日已经睡得很多了……” “王妃睡得很少。”舒展一下身子,沈墨白又道:“也不对,睡得少还有力气和凤将军勾勾搭搭,可见,本王的王妃精力异常充沛!” 啊啊啊?他神马意思?什么叫和凤将军勾勾搭搭?什么叫精力异常充沛?这个该死的傻子,脑子里怎么这么龌龊? “凤栖方才过来只是想……” “方才?”终于动了一下,肩膀上那朵盛开的玉兰花无声坠地,“本王以为他昨晚就过来了,且,还在智亲王府门口放了两条狗。” 足足瞪着被沈墨白践踏在脚下的玉兰花两分钟,纪青灵才调整好情绪皱眉道:“沈墨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沈墨白的身体终于站直了,却不如昨日那般挺拔,像是十分疲惫,微微含着胸,“本王以为王妃知道。” “我不知道!” “本王听阿贵说,本王若是不想休了王妃,王妃就要把本王当儿子一般管教?” 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声音里却带着一股强大的威压,便是退到角落冷眼旁观的冷夜,也不由皱了皱眉。 王爷?您怎么如此不仗义?人家阿贵招你惹你了啊?您这样给人家栽赃? 纪青灵在心里直骂娘,该死的阿贵,就知道那种小人靠不住,果然,连这样的话都去给沈墨白打小报告,此事咱们没完,以后一定要让夏雨整死你! “那王爷……” “本王不想休了你!”像是觉得没表达清楚,沈墨白又道:“本王对王妃很感兴趣!” “啊?” “可是,本王也不想当你的儿子。”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纪青灵才要开口,又听沈墨白道:“所以,本王想反过来,把王妃当女儿一般管教!” 纪青灵顿觉头皮一麻:“那个,沈墨白!那是昨日我和月儿她们吵架时说的气话,不能当真……” “唔!”赞成地点点头,忽地一叹:“可是本王喜欢当真!” 尼玛!丫的直接说想整死她就得了,何必绕这么大圈子? 就说祸从口出,她当时缺心眼儿才会说那种话。这厮哪里是什么傻子,分明就是个疯子,是个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疯子。 对于这样的人,她能怎么办? “好吧!”放弃般耸耸肩,纪青灵苦笑道:“那么王爷您想如何管教小女?打手掌?跪地板?还是关黑屋子?” 似乎十分不满纪青灵的回答,沈墨白默了默,再开口时,声音里依然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王妃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脑子?本王记得曾告诉过你,不许乱跑,也不许出去,否则……” 沈墨白没有说下去,纪青灵的脑海里却下意识地浮现出月儿三人的名字。 果然,他还是知道了。 也没错,为了她,一晚上冷夜遭到两次袭击,而她却彻夜不归,智亲王府的侍卫们又不是傻子,岂能真不知她晚上出去过? 她只是,只是太相信他,也太自以为是了。“所以呢?”定定地瞧着不远处风华绝代的背影,纪青灵眸中隐过一丝复杂,“你想将我软禁在忏心阁?” 第140章铁链锁她 “软禁?”顿了顿,沈墨白低哑清冽的磁性声音再次响起,却已带着无边的肃杀:“这个主意好,那便软禁吧!” 纪青灵:“……” 她是猪吗?是猪吗?为什么只要一面对这个男人就会表现得如此局促没脑子?她说软禁他就赞成软禁,她若说挑断脚筋手筋,他是不是也照单全收?这个男人? “冷夜!” “属下在!” “将王妃捆上!” 捆上?什么意思? 眼前一花,尚未看清,冷夜已来到面前。 “王妃,得罪了!”下一秒,一根粗大的锁链已套在了纪青灵的脖子上。 愣了足足两分钟,纪青灵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沈墨白,她的傻子夫君,居然真的打造了一根锁链,将她像狗一样锁了起来。 老天爷要不要这么混蛋?她昨晚上那个不是心愿好不好?噢!上帝绝对是特么的后妈! 眼睁睁地看着冷夜将锁链的另一端在房梁上固定好,纪青灵怒不可歇:“沈墨白……” “这条锁链乃玄铁打造,异常坚硬,所以你不要妄图斩断它。”淡淡地打断她,右手一抬,沈墨白修长的手指上挑着一串墨色钥匙,“且,只有一把钥匙,本王会亲自保管。” “本王累了!”丝毫不在乎她的愤怒,直起身,沈墨白优雅地迈步离去。 冷夜抬脚欲跟上,走了两步,突然扭头,破天荒地看了纪青灵一眼,低声道:“王爷仁慈,这根铁链很长,王妃可以到院子里活动。” 所以呢?这根铁链很长,她像条被锁住的狗一般可以在忏心阁屋里院子里自由活动,所以,她应该对黑白花渣男感恩戴德是不是? 若眼光能杀人,估计沈墨白此时已被纪青灵的目光凌迟死了。 但见王妃只怒瞪着王爷消失的方向,冷夜轻叹一声“王妃,您多保重”,便悄声离去。 出了忏心阁,却瞧见自家王爷正飞檐走壁一路往南院疾行。冷夜暗道一声不好,急忙去追。 尚未追上,却见王爷突然单手抚胸,另一只手在空中胡乱一抓,身体竟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从半空中直直跌落下来。 心头一惊,不待施展出平生绝学,冷夜已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然而,另一人比他更快,不待冷夜行到近前,那双手已将沈墨白堪堪接住。 看着黑衣在身,挺拔如崖顶青松的背影,冷夜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凤将军……” “快去!封锁整个南院,不许任何人出入,违令者,斩!”不待冷夜回话,凤栖已抱着沈墨白兀自向南院飞去。 冷夜眸中闪过一道星光,半响,才冲他们消失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 纪青灵有种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力感。 有没有人这么缺德的,怎会想出这样的法子?用铁链锁住她?还是锁脖子? 尼玛,是不是沈墨白心血来潮的时候,还会手持铁链,牵着她在王府溜溜圈啊? 这个该死的沈墨白,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扯着嗓子唤了两声夏雨,不见有人答应,纪青灵只好放弃。 沈墨白还算有点良心,大概害怕把她这条王妃犬饿死了,让冷夜锁她的时候还在桌上摆了个食盒。 气死事小饿死事大,不管怎么说,先吃饱了才有力气。 将食盒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纪青灵回到内殿将自己平铺在床上。 表面上看,纱幔中的人儿是在四仰八叉地睡觉,实际上,纪青灵面色凛然,眸中锋芒毕现。 她并未坐起身,只是用双手扯住锁链,一点点摸向锁头。 在她手里,赫然握着一枚又细又长的银针。此时,这根银针已悄无声息地探入锁头。 摆脱这根锁链的法子有很多种,最简单的方法自然是直接将它搞断。什么玄铁精钢,遇到强酸全部叫它变成豆腐渣。 可是,纪青灵不想这么做。 很明显,她已经引起沈墨白的注意了,这种时候继续高调地与他作对是愚蠢的。所以她非但不能搞断这根锁链,还得让潜伏在忏心阁的暗卫们以为她黔驴技穷了。她得等。 只是,让她跟狗狗一样地等?休想! 笑话!她堂堂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女法医,岂能被这等粗枝烂叶的简易锁困住手脚? 然而银针在锁头里扫荡几圈后,纪青灵便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普通的锁,都是在圆形的锁心上钻几个小洞孔,再在与锁心小洞孔相应处的锁身位置也钻上相同数目且口径大小一样的小洞孔,并配上弹子和弹簧,当锁身上的弹子和弹簧卡入锁心小孔时,锁就锁住了。 想要打开它,只要让卡在锁心上的弹子和弹簧收回去就可以了。 可是,沈墨白锁她的这条铁链锁设计却非常巧妙,竟是一把子母锁。 所谓子母锁,是指母锁钥匙可以开任何一把子锁,但子锁钥匙却只能开启自己相对应的锁,且子锁之间的钥匙无法相互开启,也无法打开母锁的一系列套锁。 若是一把一把单一的子母锁倒也罢了,神奇的是这把铁链锁看似只有一个锁孔,实际上内里却由一套子母锁应运而生,环环相扣,缺一不可。这也就是说,你根本分不清楚哪个是母锁,哪个是子锁,所有的锁心和锁身上都各自设了许多个彼此连通的珠孔,每个锁心珠孔里都各自设置了一个下珠,而每个锁身珠孔内也各自设有一个中珠和一个上 珠,上珠的空心珠内设有弹簧,下珠和中珠的端部两两相对。 这样,只有将母锁和子锁的所有钥匙一同放入锁孔,同时卡进属于自己的锁槽,弹簧不能弹出,中珠和下珠无法闭合,这把锁才能打开。 怪不得沈墨白拎着那么大一串钥匙说是一把钥匙,纪青灵暗骂一声便态。 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她纪青灵需要的,仅仅是一根银针,和几根头发丝罢了。 这是一个技术活,需要十足的耐心和敏锐的手感。就好像用一根分叉成几股的线同时串珠子,每一串的进度都需要相同,线的两端却还得拎着,一旦撒手,任何一串珠子散落,都会功亏一篑。 揪下几根发丝,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纪青灵开始利用手中的银针一点点仔细感觉。 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流下,蛰得眼睛生疼。大约十分钟后,纪青灵倐地睁开眼睛。 好了,发丝已成功挂住一个上珠内的弹簧。 咬紧牙,尽量不让自己急躁,纪青灵开始寻找第二个子锁……两个时辰后,咔哒一声,子母锁终于成功打开,纪青灵几乎瘫成了死狗。 第141章认出如风 算起来,这是纪青灵和沈墨白的第三次较量。 第一次,宫中赏花宴,她和沈墨白各取所需,算打了个平手。 第二次,昨日大婚,沈墨白给她一个下马威,她狂风扫落叶,看起来彪悍十足,却被锁链囚住变成了沈墨白手中的一条宠物,她惨败。 眼下是第三次,她虽赢了沈墨白,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烂招。 她的夫君,果然是个强大的流氓加混蛋!一连两天,潜伏在忏心阁的王府暗卫们都看见他们的新王妃在发飙,或摔东西。当然,摔得都是不值钱的和砸不烂的东西;或打骂丫鬟,打没打着看不清楚,反正丫鬟们哭得跟杀猪似的;或揪着自己的头 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最夸张的一次,王妃居然拎了杆扫帚,对着院子里高大的玉兰树狠狠地练了一同狂风扫落叶。王妃睚眦欲裂的模样,让暗卫们无比坚信王妃将树认成了王爷。第三日,王妃的狂躁传染了,三个丫鬟因为一点点小事在院子里大打出手扭作一团。然后,暗卫们很八卦地看到新王妃脖子上套着铁链从寝殿冲出来加入混战。最后,败下阵来的王妃终于被三个丫鬟手忙 脚乱地抬回了寝殿。 四个人层层叠叠围在榻前遮住暗卫们的视线,夏雨颇为担忧地看着纪青灵。 “小姐?这样行吗?” “没有其他法子了,紫云的身形与我最像,否则我定会把她也带上。”将锁链仔细缠绕在紫云脖子上,纪青灵面上显出歉疚:“紫云,委屈你了!” “无妨!反正王妃很快就会给我医好。”紫云冲她笑笑:“王妃自己要小心!” “嗯!”点点头,再不多说,纪青灵迅速将培养基涂抹在紫云的手腕和脸上。 一炷香后,忏心阁内突然发出一阵尖叫,三名丫鬟从寝殿内冲出来大喊道:“不好了,王妃旧病复发了!” 潜伏的暗卫立时有人去报告。少顷,沈伯来到忏心阁。 夏雨充分发挥她的特长,将苦情戏和死缠烂打发挥到极致,沈伯终于同意紫烟和紫云去积善堂为王妃求药。 从积善堂出来时,纪青灵和紫烟已换了男装,二人直奔运河。 凤栖的办事效率很高,果然将运河一带的兵力全部撤离。只是,两桩大案还是让原本繁华的运河显得异常萧条。尤其是老街和秦淮酒家,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仿佛仍在戒严之中。 可这种紧张并未影响到燕子坞,与纪青灵认识中的青楼妓馆不同,燕子坞白天也做生意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走进燕子坞的大门,小厮直接带着她们来到一间大约有二三百平米的花厅。 花厅的光线不好,高高的屋顶上却悬挂着许多艳红的灯笼,将整个花厅都映照得华丽而朦胧。 花厅里摆了很多桌子,大吃大喝划拳调笑的有之,掷色子赌钱大声咒骂的有之,形形色色三教九流,腐败中透出几分诡异的随意。 正中间设了个圆形的大舞台,上面一群衣着暴露的女子正在载歌载舞,颇似二十一世纪夜总会的表演。 纪青灵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要了几样茶水点心,便兴致勃勃地看起歌舞表演来。 她显得悠然自得,紫烟却颇感不自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只管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指。 “自然点,你继续这么下去,很快就会被人发现,要么扔出去,要么被下迷药成为燕子坞里的又一个花娘!” 愣怔一下,紫烟才意识到王妃在跟自己说话。正要张嘴反驳,却被纪青灵抬手阻止:“看见那个人了没有?他来燕子坞猎艳,不是为了女子,却是专为男人而来。” 顺着王妃的手指望去,正瞧见一个面目阴柔的中年男子端着酒水在人群中走来走去。 正如王妃所说,他不瞧女子,却专门往年轻的嫖客身边挤,挤到近前,或在他人身上蹭一下,或伸手在别人臀上拧一把。 不多时便被多人呵斥,他却自顾不暇,玩儿得不亦乐乎。“再看那人!”纪青灵扬扬下颌:“他跑来燕子坞行乐,不猎艳,不参赌,却独自买醉,这样的人乃是销金窟的金主。老鸨只等他喝得烂醉,便会让花娘将他诱入房内,那般,他口袋里的银子就会源源不断地 流进老鸨的荷包。” 紫烟顿悟,当下心中安定下来,悄声道:“多谢王妃提点。” 纪青灵也不回应,只是唇角轻挑地继续品茶欣赏。 不多时,她的视线便停留在一名小厮的身上。 这名小厮很奇怪,他看起来非常忙碌,一直端着盘子在人群中走来走去。可是,观察了十几分钟,纪青灵竟发现他不曾在任何一个客人面前停下来过。 呵呵!好有趣的小厮。 试想,一个大型游园会,服务生端着盘子在客人中穿梭。可是,他却不为任何一位客人服务,那么,你会想到什么? 没错,这样的服务生是假冒的。他不是在端盘子,而是在找人。 他在找谁? 不知道是不是纪青灵的目光引起了小厮的注意,小厮来回晃了几圈,突然转身向她们走过来。 他的个子不高,手中的盘子却颇大。为了避免被拥挤的客人们撞到,小厮自然而然地将盘子托举在自己头顶,一路吆喝着前行。 便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纪青灵看得眼皮一跳。 如风?作为一名暗卫,如风的容貌实在太不起眼,随便化化妆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他的身形和他的长相一样,亦是那种掉进人堆里立刻找不到的类型。可是,纪青灵却在仅有的几次见面中,凭着一双敏锐的眼 睛发现了如风的小习惯。 许是身高的缘故,如风举手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踮一下脚跟。 这只是个小小的习惯,几乎会被任何人忽略。可是,此时被纪青灵看在眼睛里,无异于天崩地裂。 如风在找人?能让他如此急切寻找的人,除了肖慕还有谁? 那么,她的猜测没有错,肖慕失踪了。 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纪青灵悄声道:“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轻举妄动,且在此等着。 倘若到天亮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去找天筝长公主和凤栖,告诉他们甜甜小郡主就被人藏在燕子坞,让他们一定要来寻找。 切记,切记!” 刚给紫烟交代完,那小厮已走到近前。小厮像是未注意到她们,依然吆喝着往前走,却在走到她们桌前时不小心被桌角绊了一下。纪青灵的身子一歪,手中清茶已不偏不倚皆倒在了小厮的身上。 第142章寻找肖慕 立时有几个打手模样的人靠过来,其中一个鹰钩鼻阴沉沉地看向小厮道:“发生了何事?” 小厮像是吓傻了,怯怯地解释道:“这位小公子,不,不慎将茶泼小的身上了。” 打手们的目光立刻移到纪青灵身上,纪青灵却瞪着惺忪的醉眼,打了个嗝站起来抬袖帮小厮擦拭:“这位小,小哥,对,对不住了,我,我赔你!”说话间,啪地一声,往桌上拍了个金元宝。 几个打手的眼睛瞬间便直了,冲小厮使个眼色,小厮便顺势扶住了纪青灵:“公子喝醉了,小的扶您进去歇歇吧!” 转眼间,二人已绕过回廊,迈出花厅。 如风似乎对燕子坞的地形很熟悉,一路畅通无阻地将纪青灵扶往后院。 见四周不再有人注意他们,纪青灵悄声问:“如风?肖慕怎么了?” “王妃是收到属下给您传递的小纸条了吧?”如风一脸凝重,却是不答反问。 绸缎铺的那张小纸条是如风递给她的?纪青灵一愣。 见纪青灵愣怔住,如风急急道:“三日前,肖慕先生接到公主府的消息,回去的路上竟遇到了刺客,无奈之际属下只好现身。 待我将刺客处理干净之后,先生竟不知何故说不去公主府了,而是直奔运河而来。 属下虽不大情愿,却不敢反驳,待来了之后,竟听说甜甜小郡主失踪了。 当下先生告诉我燕子坞内有鬼,便命属下随他一同悄悄潜伏进来。 属下不敢托大,进入燕子坞前匆忙给王妃递了张小纸条禀明肖慕先生的行踪。 可是,我们在燕子坞内蹲守了两日,都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今早,先生说大概是他想错了,我们便打算离开。 然,好端端的,先生却突然不见了……” 果然是她疏忽了,那张小纸条的失踪直接导致了肖慕陷入危境,她真该死! “何为好端端的突然不见了?”打断如风,纪青灵皱眉:“你和肖慕分开行动了?”“没有!王妃姐吩咐属下贴身保护肖慕先生,属下岂会将他独自置身于危境?”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如风抠了抠脑袋:“但是,当时属下和先生正在走路,属下在前他在后。然后,迎面来了个人,属下怕 被发现,便停下来将先生掩在身后。 可是,待我转身,先生就不见了。” 如风的解释前言不搭后语,莫名其妙,听起来实在像撒谎。 好端端的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后面一个人突然不见了,这又不是拍聊斋,人会凭空消失? 但如风这样的人是不屑于撒谎的,他这般说了,情况便一定是如此。所以,肖慕就是在如风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 这完全是个悖论,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为什么会这样?他们忽略了什么? 凝眉细想一下,纪青灵道:“如风?你还记不记得你最后看见肖慕是在什么地方?带我过去看看!” “诺!”迟疑一下,如风又道:“王妃先稍等片刻!” 不待纪青灵反应过来,他已隐身不见了。不过两分钟,他又返回来,手里拿着一套燕子坞小厮的衣裳。 纪青灵匆忙将衣裳换好,二人这才一前一后往茶水间行去。 他们现在所处的格局十分像夜总会的包厢,或者医院长长的走廊。走在这样的长廊上,灯火通明倒还好,一旦光线不足,就会不知不觉让人觉得神秘、诡异。 七拐八拐地走了许久,纪青灵渐渐感到自己正在往地底下走。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运河的特殊地理环境令燕子坞和秦淮酒家等都必须造成吊脚楼的格局,燕子坞的一大半都建在水上,便是唯一靠着陆地的那一面,也是号称天然屏障的麒麟山。 所以,要想扩大占地面积延伸格局,除了加高楼层,燕子坞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可是现在,他们却在渐渐往下走,为什么?燕子坞的下面就是水,唯一靠岸的一面还是山壁,难不成建筑者把麒麟山打通了? 这个想法若放在二十一世纪自然没什么,就像给火车开山洞一样。可是,放在这样的时代,不但匪夷所思,简直就是荒唐。 眼见着越往里走人越少,纪青灵心头的不祥感也越来越重。 纪青灵留了个心眼儿,跟在如风身后,她一直精确地数着步子。 早在如风将她带离后院时起,纪青灵就发现燕子坞的格局有点类似于八卦图。待行到一个拐角处,她刚好数到九十九步,正对应八卦图中的巽区。 脑海里突然忆起三日前风少的推测,依照镜子原理,他们找到了运河,可若不参照镜子,歹徒便会在巽区犯案。那么,这个巽区会不会也具有特殊的意义? 正要将这个发现告诉如风,对面突然走过来两个端着盘子的小厮。这种时候一旦被发现必死无疑,如风连忙停下来,迅速将她掩在身后。 被如风护住,纪青灵的思维微微一顿,身体已快过大脑做出了反应,下意识地往后缩去。然,后背尚未靠到墙壁,脚下突然一空,连惊呼都来不及,人已陷了下去。 如风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迎面的两个小厮身上,视线虽停留在地上,却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一旦这两名小厮有任何异常,他都会扑上前在瞬间将他们撕碎。 两名小厮仿佛感受到了如风身上的杀气,颇奇怪地扫了他一眼,便与他错身而过了。 待小厮走远,如风扑哧轻笑:“属下太紧张了!” “王妃,就是这里,当时先生就站在你这个位置,我们……”转身,如风愣住。 哪里还有王妃的影子,就和肖慕先生的突然失踪一样,在他面前赫然是一堵墙…… 重重地摔在地上,有那么几秒钟纪青灵以为自己死了。可是,在地上趴了大约十分钟,四周依然静悄悄的,强烈的疼痛却从手臂与膝盖上传来。 愣了半响,纪青灵突然激动起来。她还活着,她非但没死,还发现了一个地下密室。 在所有人都被燕子坞吊脚楼的建筑格局蒙蔽住双眼时,她竟落入了一个地下密室? 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如风带她去茶水间行走的路线图,心头豁然一亮,竟是这样。 貌似毫无章法地四处乱拐,其实,最后的行进方向始终是麒麟山。 她认为最最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燕子坞的修建者居然真的在麒麟山上凿出了一个密室作为地下室。 这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啊!但是,正是这种匪夷所思,让纪青灵在一瞬间看到了希望。 肖慕! 不会武功的肖慕绝对不会脑子发热去当什么孤胆英雄,所以,他失踪的唯一解释乃是和她一样,在同一时间踩中了某个机关,落进了同一个陷阱里。如此,肖慕一定和她现在的处境一样,就躲在这间密室的某个角落里。 第143章惊见风少 “肖慕?肖慕?”轻唤两声,没有人回答,纪青灵颇感意外。 不过她很快振作起来,她方才呼唤肖慕时并没听到回声,说明这个地方不大。既然不大,她就可以将这里完全搜索一遍,倘若肖慕摔下来昏迷了,她势必能找到他。 对于这种黑漆漆的环境纪青灵已有了足够的免疫力,所以她并不害怕,而是迅速调整状态,以戒备谨慎的姿势顺着墙根一点点摸过去。 房间确实不大,最多不超过二十平米,空荡荡的,没有肖慕,什么都没有。她的猜测是错误的,肖慕并不在这里,这是一个空房间。 纪青灵并不沮丧,找不到本身就预示着希望,警察越挫越勇的血性让她浑身充满了斗志。 肖慕已经被困了几个时辰,燕子坞却没有任何异常,这说明还没有人发现肖慕。那么,她就有足够的时间找到肖慕,一起逃出去。 也许,这里不止这一个房间,肖慕也和她一样在寻找脱困的路。她现在要做的,只是尽快找到肖慕,与肖慕汇合。 纪青灵的手在门把手上停留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门。 出乎意料的是门外竟是一长溜走廊,就像医院,或者酒店。 走廊里的光线有点昏暗,迟疑一下,纪青灵还是走了出去。 此时,不管前面还是后面,如果走过来一个人,她除了迅速钻进某个房间之外,根本没有躲藏之处。 可是,就算她的反应迅速动作敏捷,也不能保证这些房间的每一个门都是虚掩着的?万一被逮个正着,她该如何自保? 本就心中忐忑,不想,一转弯,对面突然走过来一个人。 此时想躲已然来不及,转身更是欲盖弥彰,纪青灵暗骂一声娘,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 不敢抬头看来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纪青灵眼观鼻鼻观口地垂眸只管走路,两只耳朵却竖得直直的。 就在俩人擦肩而过时,对面的人突然开口道:“帮主说这一票干完就离开燕子坞,你上去后就不要再扮作小厮了!” 说罢,颇为嫌弃地看一眼纪青灵,竟匆匆走了。 纪青灵脑袋轰地一响,待反应过来他说什么时,那人已不见了。 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此时她恨不能抱住如风亲两口。若不是如风心思缜密,让她换上小厮的衣服,此时她大概早已身首异处了吧? 嗬哟如风!等回去后我给你供一个长生牌位,每天都给你上香哈,让你活得跟老乌龟一样长。 才暗叹自己狗屎运不错,突听身后又有人喊道:“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纪青灵身体一僵,完了,被发现了?怎么办?跑吧? 然而,她的脚步尚未迈出,一只大手已经从身后伸过来,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 这一惊非同小可,若不是嘴巴被人捂住,纪青灵一定会尖叫起来。 气息尚未喘匀,便听身后扑通一声,像是有人重重摔倒,下一秒,她已被人拖进一间屋子里。 屋子很黑,和她掉下来的屋子一样什么也看不见,但空气中却浮动着一股难以忍受的腥臭和诡异。 双手死死掐住对方的手臂,正待做最后一搏,耳畔一暖,竟响起熟悉的声音:“青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纪青灵的眼泪差点飚出来,此时此刻,在她认为最不可能出现奇迹的地方,奇迹发生了。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感激过老天爷,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风少,在她身后捂着她嘴巴的人居然是风少。 转身,一头扎进风少怀里,纪青灵抱住他的腰一叠声低喊道:“是你么,是你么?风少?风少?是你么?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风少的身子似乎僵了僵,半响才伸手环住她,轻声再唤:“青儿?” 头一次,纪青灵发现这个称呼如此令她安心,这个男人,真的是无所不能的天神。 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纪青灵埋首在他怀里,哽咽道:“你这个坏蛋!你说让我在原地等你。可是,我回到瞎眼哑巴姑娘的卧房,却,却……” “小傻瓜!哭什么!”用下巴在她额上蹭了蹭,风少的声音里带着不太真实的赖皮和愉悦:“我现在不是找到你了吗?咱俩又没有死!” 卧槽!这也算吗?这个找到太巧合太天意了好不好?若是她没有来燕子坞找肖慕,若是她没有认出如风,若是她没有机缘巧合踩到机关掉下来,那她是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不过,纪青灵不得不承认,风少的话总是很管用,不过一句,就将她从惊慌失措的崩溃边缘拉回到郁闷的边缘。 调整好情绪,她问:“你这几天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运河一带,哪里也没去!那日,发现屋顶有人偷听,我便破屋而出去追赶他。那人身形极快,一路将我往城外引。我想想不对,索性放弃追踪自行返回。只是,等我回到秦淮酒家,哪里还有你的 身影?当时老街已被封锁,我料你不会再有危险,便悄悄潜入燕子坞……”揽住她的手臂微微发抖,风少的声音柔下来:“青儿?这几日你还好吗?” 是她错怪他了,他哪里是弃她而去。分明是她不听话,自己跑出秦淮酒家去找线索。 当时凤栖已经出现,风少岂能继续顶着凤栖的脸招摇过市?若不是她擅自离开,又被甜甜小郡主丢失一案拖住,她岂会与风少分开?她也不会被凤大哥掳走,更不会被沈墨白用锁链锁在忏心阁。 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她太自以为。 “我……”鼻子发酸,小声道:“对不起,我错了!” “错的岂有那日?你今日又来燕子坞做甚?” 便是在黑暗中,纪青灵都能想象出此时风少扬眉跋扈的霸道模样。只是,此时此刻,她竟觉得这样的他,也是好的。 迟疑一下,还是老实道:“我来找肖慕!” 抱住她的手臂登时一收,直勒得纪青灵透不过气:“那你可找到了?” “不曾!”底气不足地摇摇头:“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但肖慕搅进这桩案子与我有关,我不能坐视不理?” “沈墨白这个白痴,居然不管你!” 一听到沈墨白这个名字,纪青灵就觉牙痛。闷闷地喘了两口粗气才道:“他岂会不管?那日我回去后,他竟叫冷夜用锁链将我像狗一样锁在忏心阁!”“嗤!”风少笑了:“沈墨白倒也有趣,难为他对你如此有心!” 第144章发展尖情 纪青灵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这叫有趣?风少?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对我有心了?我要是用锁链把你脖子锁上,牵着你当小狗狗,你会不会觉得有趣?会不会觉得我对你有心?” “若是我,也会将你用铁链锁起来!”像是知道这话会让她炸毛,风少的手臂紧紧箍住纪青灵的双臂和身体,让她无法动弹,“谁让你总是头上长反骨,不听话?”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汽油桶即将爆炸。 风少闷笑,男子汉大丈夫,说不说就不说,他干吗要再说一遍? 他完全能想象出纪青灵生气的模样,她就是这样一个小傻瓜,连生气的时候都那么可爱。 丝毫不理睬小猫的威胁,赖兮兮地将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边像小狗一般用脸颊轻蹭她的脸颊,风少边笑道:“那你是如何跑出来的?是沈墨白还是冷夜将你放出来的?” “沈墨白会那么好心放我出来?他巴不得……”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纪青灵话音一顿,隐在黑暗中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怀疑和复杂。 并未留意到她情绪的变化,风少又道:“青儿,你已是有夫之妇,以后莫要再与凤栖和肖慕走得那么近!” 他虽然在笑,这句话却说得极其严肃,且非常自然,就像在训斥她一般。 纪青灵顿时一头黑线。 这厮是不是管太宽了啊?还如此理直气壮,搞得他跟她老公似的。 她的婚姻?她的夫君?好吧!就算她是有夫之妇,不应该和除沈墨白之外的男人走得太近,也不该由这厮说出来吧?如今谁和她走得最近啊?便是此时此刻,她也在风少怀里与他紧紧拥抱不是? 怀里?她在风少怀里?尼玛!她居然再一次主动对风少投怀送抱了? 身子一扭,纪青灵下意识地想要退出来。 “莫挣扎,且让我再抱抱你……青儿,我,很想你!” 纳尼?死皮赖脸的风少突然说出这么感性煽情的话很吓人有木有? 他说,他想她。 理智告诉她要离风少远一点,心却随着他的话莫名其妙软下来,绷紧的身体更是不由自主松弛开。 感觉到她的不反抗,风少立刻得寸进尺地将纪青灵的双手拉起放在他的肩膀上,还强制性地让她环住他的脖子。 纪青灵尚未从僵硬的震撼中反应过来,下一秒,风少的凑唇已落在她的额头,一路下滑,停留在她玉一般光滑的脖颈上,辗转缠绵,终于寻到她的耳垂,张嘴含住。 一股酥麻倏地自脚底而生,纪青灵的身子顿时一抖,险些站立不稳。 理智渐渐消退之际,心头一惊,风少今日没有戴面具? 下意识地抬手抚上风少的脸,却停留在他的下巴上不再继续向前。 风少的唇便由纪青灵的唇一点点移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细致地亲吻。直到纪青灵不住地战栗,才重新回到她的耳畔低声呢喃:“为什么不摸了?我喜欢你摸我!” 纪青灵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噢!她是不是又被这厮调戏了她? 那个,什么叫喜欢她摸他?她摸过他哪儿了?话说,除了那次被这厮擅做主张抱着跳进天眼湖中共浴,她好像从来没有摸过风少。她能说风少这话很容易想歪,很容易叫人误解吗? 明知他看不见,纪青灵依然掩饰性地垂下头:“有什么好摸的!你现在用的是凤栖的脸。” “那我以后用自己的脸。”轻笑一下,风少又道:“我记得你喜欢摸美男的脸,我比肖慕长得俊美,你以后只摸我的脸便好。” “咳咳!”纪青灵顿时被口水呛到。 她是色女吗?喜欢摸美男的脸?除了肖慕的脸,她没摸过其他男人的脸好不好?而且,肖慕的脸她也只摸过一次。那个,肖慕不是哥哥么?妹妹偶尔摸一次哥哥的脸过过干瘾也算正常吧? 话说,这厮的脸皮怎么这么厚?他比肖慕长得还要俊美?这世上有人如此夸赞自己的吗?若是他真的长得比肖慕还要俊美,还有什么必要整日用面具遮掩?怕迷死所有的女人吗? 纪青灵终于知道这世上的猪都是怎么死的了,嘿!都是脸皮厚死的! 赶紧转移话题:“风少?你是不是跟我一样,也是刚才从茶水间掉下来的?” 风少不答反问:“你也找到巽区的大门了?” “嗯!”纪青灵点头:“我虽然知道茶水间的拐角就是巽区大门,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启开大门掉下来。当时如风和我在一起,只有我一人掉下来了。” 思忖片刻,风少道:“三天前,我来到燕子坞,发现燕子坞的建筑布局暗藏阴阳八卦。所以我把燕子坞所有的角落都走了一遍……” 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打断风少,纪青灵问:“你从后院到巽区的大门,一共走了多少步?” “九十九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刚好九十九步。” 居然是这样,纪青灵恍然大悟。 九十九步,暗藏九九归一,只有迈够九十九步,才能开启巽区的大门。 如风始终不得要领,所以如风在上面转来转去,不知道在茶水间已经走过多少来回,却始终没办法下来。 而风少,肖慕,还有她,他们每人都走了九十九步,相当于每一步都踩在锁心凸起的弹簧上,当踩够九十九个弹簧,巽区的子母锁自动打开,他们就掉下来了。 这特么是哪个便态设计的格局呀? “那个,风少?你下来之后,一直没有遇到人吗?” “岂会?”风少嗤之以鼻:“遇到人如何?直接杀了便是。” “就像刚才发现你的人那样?” “嗯!”纪青灵头皮一麻,好吧!这厮太强悍太妖孽,他不需要像她和肖慕那样穿着小厮的衣裳在地下城堡中行走,一旦有人发现他,这厮只管打死便是。可这到底是别人的地盘,不时会有人走来走去,风少总不 能把燕子坞所有的人都杀了吧?万一? “没有万一!” “什么?”这厮是透视镜吗?她刚想到万一,他怎么就猜到了? “那些发现我的人,都被我关进黑屋子了。” 卧槽!这厮还能不能更令人抓狂一点?纪青灵惊悚。 纪青灵承认风少的怀抱很温暖,风少的亲吻也很诱人。可正如风少所说,她现在还背负着有夫之妇的身份,暂时也没打算弄个姘夫出来给沈墨白戴顶绿帽子。那么,在这种黑漆漆的比较容易发展出尖情的环境里,她是不是应该和风少保持点距离? 第145章找到猴子 “风少?你身上可有火折子?我想看看。” 想要退出风少的怀抱,纪青灵才一动,便被风少更紧地抱住。 “死人没什么好看的。” 纪青灵无奈:“不是看死人,我想看看,看看这间屋子的情况。” 默了默,风少终于松开她擦亮了火折子。 火光亮起的第一眼,纪青灵看到的依然是凤栖的脸。虽然有些失望,却又没来由地觉得安心。冲他笑笑,才要转身,肩膀却猛地被风少按住:“不要动,别转身!” 纪青灵愣住。 此时,他们站在门边,她正面对着门,风少却面对着房间。在风少那双天塌下来都罕见变化的慵懒凤目中,竟闪烁着明显的惊诧。 “风少?你看到了什么?”被风少的情绪感染,纪青灵有点紧张,双手已下意识地抓住了风少的手臂。 “我去看看!”风少的目光死死盯着什么,便是同她说话也不曾收回。 死死抓着风少的手臂,纪青灵没有半点松开的样子,“什么?是什么?” 她用的是疑问的口气,但眸中却闪动着坚韧的锋芒:“风少,我不是盆栽里的花朵,你可还记得?我们,乃是搭档!” 终于垂眸看向她,风少的目光渐渐变得复杂起来。狭长的凤目如同浩瀚无边的宇宙,深邃又悠远。 他并没有束缚住她,现在的青儿是自由的,想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她完全可以转身。她是那样任性、大胆,又思维缜密的一个人。可是此时,青儿却在征求他的同意。 初见她时,她奇丑无比的容颜上满是惊诧,那双晶亮的眸子里却溢满了智慧。 再见她时,她躺在床上,沉浸在睡梦之中,灵动的大眼睛已然闭上,却依然让他无法转移视线。 土地庙前,她与他和解。她用缜密的思维和敏锐的洞察力剥茧抽丝,准确地找出凶手。她说他们是搭档,可只有风少自己才知道,他自始至终都将她当成手里的一颗棋子,甚至是一颗无用的废棋。 从何时起变的?从何时起,这颗废棋变成了他想守护的习惯? 他救过她,亦整过她。可他,还是不懂她。 这个小女人,她要的不是保护,而是尊重。她需要站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并肩作战,就如她自己所说,他们是搭档。 “懂了!”冲她一笑,风少缓缓帮纪青灵转过的身体:“我们是搭档!” 看懂他的微表情,纪青灵心中溢满喜悦,然而,喜悦尚未褪去,她脸上的表情便凝固了。 难怪风少的表情那么奇特,难怪他不让她转身看。 以风少强悍的逻辑思维能力和推理能力,岂能猜不出秦淮酒家的瞎眼哑巴姑娘之死与猴子有关?所以,他所谓的来燕子坞找线索,其实和她一样,都是为猴子而来。 眼下,他们终于如愿以偿。可是,这情形却如此惊悚。 房间里都是猴子,很多很多猴子。只是这些猴子不是散养在地上,更不是关在笼子里的,而是悬挂在屋顶上的。 屋顶上有很多铁链和铁钩子,密密匝匝,这些猴子就被挂在这些铁链和铁钩子上。 它们被悬挂的方式很奇特,不是吊着双手的,也不是勒着脖子,而是被一个个捆住尾巴头下脚上地倒挂着的。 不管是人还是猴子,以这样的方式倒挂着都会导致大脑充血面部血管爆裂,会非常难受。可是,这些猴子像是丝毫没有感觉,一个个伸展着手臂,挂在那里,像一排排破抹布,就跟死了一样。 纪青灵大概数了一下,至少有上百只。 这就是西京人带来的猴子吗?就是这些猴子,将甜甜小郡主从沈福临怀里抢走的吗? 作为人贩子的同犯,纪青灵对这些猴子没有丝毫同情心。可是,作为一个人,面对着的哪怕只是猴子,是动物,她也觉得于心不忍。 “我们去看看?” 风少虽然是问话,声音却是毋庸置疑的,纪青灵点点头。 风少一手举着火折子,一只手揽着她,俩人小心翼翼地靠近。 纪青灵的胆子虽然很大,风少虽然就在身边,但面对着这些密密麻麻悬挂在房顶上的猴子,纪青灵还是觉得头顶冒寒气。 风少的动作很快,纪青灵眼前一花,一只猴子已被他从铁链上拽了下来。 许是风少的动作太过于粗暴,更或者是猴子的尾巴缠绕在铁链上太紧,拉扯下,尾巴竟断了,同时撕裂了猴子臀部的一大块皮。 顿时有大量的鲜血涌出来,风少下意识地将猴子丢在了地上。猴子软塌塌地趴下去,没有任何反应,显然已经死透了。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蹲下,风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猴子翻转过来,为了看得清楚一点,他将火折子凑了上去。 纪青灵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只死去的猴子,忽然,她的眼睛瞪圆了,愣了几秒钟,竟一把从风少手中夺过火折子凑了上去。 她凑得很近,几乎趴在了猴子的脸上,火苗就在她的脸颊旁跳跃,似乎随时都要烧到她的头发。 “青儿?”风少低声惊呼。 抬起头,看着风少,纪青灵惊得语无伦次:“它,它是活的!” 没错,这只猴子是活的。 纪青灵转身的一刹那,视觉在大脑中形成的反应是这些猴子是死的。很显然,风少的看法和她差不多。之所以风少会觉得惊诧,是因为这样的场景太诡异。 后来的种种迹象,也表现出这些猴子都是死的,所以纪青灵的脑子里已经形成了猴子都是死的的固有模式。 可是现在,她居然发现这只猴子是活的。 众所周知,不管是人还是动物,眼睛对强光都会出现瞳孔的对光反射,遇到强光,猴子和人一样,瞳孔会缩小,这几乎是所有动物最正常的生理反射。 医学上界定人死亡的标准是心脏停止跳动,瞳孔放大。很多情况下,人会出现心跳骤停的现象,这种时候,只要瞳孔还有对光反射,生命体征就有可能被唤醒,所以医学上常常会用到电击心脏起搏。 也正因此,只要瞳孔还有正常的反射,医学上就可以认定这个人是活的。运用到猴子身上,亦可同理。猴子虽然不是人,但它和人一样有感觉,会痛苦。可这只猴子被吊在房梁上却像一块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抹布,甚至在被风少强行撕掉尾巴和毛皮时都不曾动一下,这不但反常,简直就是惊悚。 第146章外貌改变 用火折子测试了两次,确定这只猴子的瞳孔对光反射正常,纪青灵才颤抖着手摸向猴子的心口。 果然,在那里有轻微的心跳。 “风少?你帮我把这些猴子都取下来,我要一个个检查!” 一个个检查?扫一眼密密匝匝的猴子,风少微微皱眉。不过他并没有反驳,很顺从地站起身去取猴子。 这一次,风少没有拉住猴子的手臂粗暴撕扯,而是直接用手掌将铁链斩断。 一只又一只猴子被取下来放在地上,不多时,地上便铺满了只剩下一口气,却毫无任何动静的猴子。 将最后一只猴子检查完毕,纪青灵站起来,她的脸色异常难看,眼眸中闪动着骇人的光芒。 “如何?”风少问。 “都是活的。” “都是活的?”倏地看向地上的猴子,风少问:“一只都没有死?” “是的,一只都没有死!” “那么,这些猴子怎么了?被人下迷药了?” 眸光一凛,纪青灵一字一顿道:“不是迷药,这些猴子的中枢神经系统都被人为破坏了!” “中枢神经系统?”风少诧然。知道自己的话太专业,想了想,将一只猴子拖过来翻转一面,纪青灵给风少现场教学:“中枢神经系统在人的这个位置,大椎穴附近,包括我们的脑和脊髓,它可以保证我们人体的各器官协调活动,比如说 我们走路,拿东西,吃饭等等。也能接收、储存、加工大脑收到的信号,也就是记忆、思维等等。 一旦它遭到破坏,这个人就等同于死人。除了还活着,能呼吸,有心跳之外,没有感觉,没有思想,甚至没有意识,什么都没有。 我管这样的人叫植物人,就像这些猴子。” “植物人?”风少喃喃念叨几声不再说话,像是在沉思。纪青灵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地上的猴子,究竟是谁如此残忍如此疯狂,将好端端的猴子都弄成这样?正常人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便是生食猴脑,也不需要这么多猴子,更不需要将猴子都搞成植物人倒挂在房 梁上,做这些事的人是精神病态吗?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正想得出神,风少突然问:“如果变成了植物人,青儿?他的外貌会不会发生变化?” “不会,中枢神经系统破坏不会导致容貌的改变。”纪青灵下意识地回答:“但是,人的大脑里确实有一样东西在发生病变的情况下,能引起容貌改变……” 话音一顿,突然愣住。 风少无意中的一句话,仿佛电光火石,突然在无边的黑暗中点燃了星星之火,让她在瞬间发现了什么,却又有点抓不住。 纪青灵有种奇怪的感觉,她正在一点点启开未知的门,门的这一端是她,门的那一端却有很多很多人。凤大哥、凤栖、肖慕、甚至还有风少。 他们为着同一目的而来,而她,正一点点成为这个目的的中心。 是什么?这个目的是什么? “是什么?”像是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风少问出来,他问得极其随意,目光依然审视着一地的猴子,仿佛这一问只是下意识的没话找话。 纪青灵回过神:“人的大脑里有一种东西,叫做脑垂体,它是人体最最重要的一个内分泌器官,里面含有很多很多的内分泌细胞。 如果有一种内分泌细胞发生变化,形成生长腺瘤,就有可能使人的外貌发生改变。 其中,最最典型的是生长激素细胞腺瘤,这种疾病会导致生长激素过度分泌,令人的许多东西疯狂生长。 比如,额头变宽变大,下颌突出,鼻子变大,嘴唇变厚,手指变粗,指甲变长,毛发和皮肤都变硬变得粗糙,甚至,长成巨人……” 恰在此时,风少手中的火折子燃尽熄灭,黑暗中顿时弥散出一股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死气。 火折子再亮起时,风少已站起了身:“不过都是些将死的猴子,青儿,咱们已在它们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我们还是先去寻找肖慕和甜甜小郡主吧!” 明明是征询的话语,风少却问得很肯定,纪青灵点点头。 风少说的没错,这些猴子虽然很可怜,但猴子只是畜生,没有人重要,多耽搁下去,肖慕和甜甜小郡主就多一份危险,她必须把握好重点。 风少正要推开门出去,纪青灵突然又拉住他:“等等?” “做甚?” 指指地上被风少拖进来的死尸,纪青灵颇不自在道:“你能不能穿上他的衣裳?” 虽然满脸嫌弃,风少还是乖乖地将衣服换上。 准备就绪,二人离开。 让风少换掉衣裳并不是害怕他们二人暴露,有风少在身边,哪怕来条龙,纪青灵也相信风少会保她无虞。 可是,倘若为了自保闹出太大的动静,很有可能因此拖累肖慕他们。 如果因为他们的暴露而加快了肖慕和甜甜小郡主死亡的步伐,纪青灵会恨自己一辈子。 她仔细分析过,这个地下迷宫不知道通往哪里,她也不知道走廊的两侧到底有多少房间。仅凭她和风少二人,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将这些房间一间间地查完。 这三天纪青灵能稳坐泰山地在忏心阁和智亲王府的暗卫们周旋,乃是坚信肖慕和如风在一起。 可现在,肖慕孤身一人势单力薄,留在这个地下迷宫越久,他面临的危险也就越大。 更何况还有个甜甜小郡主,一个半大的小孩子,这三天她还活着吗?不知道为什么,想到甜甜小郡主纪青灵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就会浮现出方才的那些猴子。纪青灵隐隐有种感觉,猴子虽然都找到了,但甜甜小郡主还是和这些猴子有关。这种感觉很固执,纪青灵自己也理解 不了,所以她需要找到答案。 既然不想一间房子一间房子地搜寻,那么,就只剩下唯一的办法——跟踪。 从之前他们遇到的人来看,地下迷宫中的人个个行色匆匆。他们在忙什么?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就与这个地下迷宫的核心秘密有关?会不会就是关押甜甜小郡主的地方? 显然,从纪青灵要求风少换掉衣服时起,风少就明白了她的想法,所以二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均表现得神色淡定呆板,步履呆滞迅速。 果然,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两个人。这两个人像纪青灵和风少一样并排行走,显然正急着赶往某个地方。冲她使个眼色,纪青灵便加快脚步和风少一同悄悄跟上去。 第147章奇怪驼背 地下迷宫并非一溜笔直向前,和如风带纪青灵去茶水间的路一样曲里拐弯。跟着这俩人一连拐了两个弯还是没有走到目的地,迎面却走过来一群人。 纪青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他们,未发现异常,垂眸,倏地又抬起定定地望过去。 这群人里有一个看上去有点奇怪,这个人走在人群的最后面,若不是因为个子高,他大概会被前面的人挡住。 看起来他应该是个男的,但他的身形十分特殊,明明高大异常,背上却有个罗锅,像是个驼背。他佝偻着身子,头垂得很低,几乎挨到胸前,让人觉得他走路都十分困难。 明明是个明显的残疾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纪青灵就觉得这个驼背的体型比例失调。这种感觉完全来自于她的专业,法医特殊的职业要求纪青灵对人体的每一个构造烂熟于心。就像一幅地图,比例尺上只有细不可查的差距,绘出的地图在普通人眼睛里并无差别,但在专业的绘图师眼中, 依然能瞧出其中的破绽。 现在这个驼背就是这种情形,就好像他原本应该是个身姿挺拔的人,那个驼背的罗锅,只是临时加上去的一样。 临时加上去的罗锅?就像上大学时她们宿舍的女生戏弄宿舍管理员,将枕头塞进衣服里冒充孕妇一样么? 冒充孕妇?冒充驼背罗锅?纪青灵一怔。 便是这么一愣,他们前面的两人却突然开口了:“帮主说了,这次的货非同一般,若是让她跑了,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你们定要严加看守。” 这话显然是对着迎面过来的那群人说的,纪青灵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果然,那群人谦卑地应道:“诺!”帮主?这是纪青灵第二次听见迷宫里的人提到帮主了。这个帮主是什么人?这些人又是做什么的?他们所谓的货是什么?会跑的货?是人,还是指猴子?如此严格的等级之分,这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 两队人眼见已经错身,那群人已接近纪青灵和风少。前面走过去的那两个人却突然转身,指着驼背喝道:“你是什么人?黑衣帮何时来的罗锅?” 黑衣帮?两个月前纪云灵请来半道上截杀她的杀手组织? 死死盯住驼背,纪青灵的眸光一暗。 那驼背听见呵斥身子一僵,却没有停下,而是出人意料地拔腿就跑,一眨眼便从纪青灵和风少身边跑了过去。 他跑得实在突然,两队人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纪青灵只觉眼前一花,风少出手如电,走廊里已横七竖八地躺倒几具尸体,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纪青灵的太阳穴重重地跳了两下,不等风少招呼,便打算去拖尸体。 风少阻止她:“不用管了,我们去追他!”风少说的没错,黑衣帮的势力不容小觑,她和风少下来的时间并不长,却前后遇到了好几批人,说明这个地下迷宫有很多人在活动。就算此时她和风少将尸体全部拖进黑屋子藏起来,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 清洗掉血迹。如此,他们只能争取时间,在被发现之前赶紧找到肖慕。 点点头,将手交到风少手中,二人迅速往肖慕消失的方向追去。 才转过两个弯,身后便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还有很多人的呼喊声、怒斥声。显然,那些尸体被发现了。 “怎么办?不知道肖慕藏哪儿去了?” 看一眼迷宫般毫无人影的走廊和两侧数也数不清的房间,纪青灵恨得牙痒痒。 肖慕哟!你走路都不用眼睛看的吗?背着甜甜小郡主跟只鸵鸟似的只管埋头走路,确实让自己看不见敌人了,可是,你连队友也错过了呀! “他一定就在这条走廊的某个房间里!”见纪青灵怔怔地瞧着自己,风少破无奈地白她一眼:“你如此了解人性,岂能不知肖慕会往这里逃窜?” 愣怔一下,纪青灵的思维豁然开朗。 亏她还是二十一世纪的女法医,怎地连如此简单的心理暗示都忘记了?人在仓促下逃命,都会下意识地选择右边的路?当然,像风少这种武功高强妖孽级的人不一定。可肖慕是个和她一样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这样的人逃跑的时候都会按照本能去选择逃跑路线。也就是说,本 能会提示肖慕往右手方向逃跑。问题是肖慕又是个极其特殊的普通人,他缜密的思维和细致入微的观察力让他不管做什么事都喜欢未雨绸缪,就像当初带她上山寻找肖氏祖先的遗迹。明知道有人在追他,肖慕岂会遵循本能逃窜?如果是 那样的肖慕,也不可能下来大半日了,还不被黑衣帮发现。 所以,肖慕一定会选择本能的相反方向。 于是右手再右手转两个弯,就变成了左手再左手转两个弯,如此,不正是这条走廊吗? 眼睛亮了亮,却又暗下去,纪青灵闷闷道:“就算是,这条走廊却有那么多房间,难不成我们要一间间去搜查?” “怎么会!”风少轻笑:“我有办法让他出来!” 看着风少眸底那道明显的狡黠,纪青灵顿时一头黑线。 没错,根本无需她想的这么麻烦。此时的肖慕应该如同惊弓之鸟,所以,他们只需假借黑衣帮的手一间间搜查,就能把肖慕逼出来。 “你且在前面那个拐角处等着,一会儿肖慕出来,你只管拉住他藏进那条走廊的第二间房,那间房的方向与之前的相反,暗合八卦图中的一个生门,应该没有危险……” “那你怎么办?” “我将黑衣帮引开就来寻你们。”纪青灵此时来不及细想什么八卦图,风少说第二间房是生门,就一定是生门,绝对不会有危险。她和肖慕都不会武功,还带着个拖油瓶般的甜甜小郡主,风少如何护他们无虞?只要他们能安全藏起来,风 少一个人定能来去自如,想找他们也不会太难。 “好!”不多言,抬脚欲走。 风少长臂一揽,突然将纪青灵抱了个满怀:“青儿!你莫要忘记我!” 这是什么话,她忘记他?她倒是想忘记来着,但有机会吗? 不待纪青灵应声,风少已没了踪影。 顾不上想那么多,迅速隐在风少指定的拐角,纪青灵用后背紧紧贴住墙壁。倘若不是怕被发现,她还很想将脑袋伸出拐角看一看。 有清晰的声音传来:“快,在那儿,人在那儿!”密集的脚步声传来,竟是往她这里而来,纪青灵的心立刻悬了起来。 第148章肖慕现身 纪青灵正寻思要不要先顾着自己逃命,突听风少道:“想捉大爷我,那要看你们黑衣帮有没有这个本事!”一阵厮打声后,声音竟往远处行去。 风少将人引走了,纪青灵小心翼翼地伸头去看,这一看,顿时呆住。 隔着两间房的一扇门几乎在她伸头的同一时间打开了,竟也从里面伸出一个头来,和她一样贼头贼脑小心翼翼。待视线与她相撞,四目相对,猛地愣住,惊喜瞬间染上双眸。 “青灵?” 肖慕才轻唤出两个字,纪青灵已如发怒的小豹子一般扑上来。他尚未反应过来,已被纪青灵揪着领子从门缝里硬扯出来。 肖慕的个子至少比纪青灵高出大半个头,这样一个小女人用这种方法揪住他行走实在有点可笑,还很难受。但此时,看着眼前脸色铁青的小豹子,肖慕心中却涌过阵阵暖流。 她在生气,她生气是因为担心他。她怕他出事,所以,她来找他了,对不对? 虽然很生气,纪青灵却没被愤怒烧昏头脑,风少说的是方才她隐身的那条走廊的第二间房,她和肖慕必须得在那间房里等着。 哪想,才走出几步,突听有密集的脚步声迎来,纪青灵心头一惊,脚下已然顿住。 肖慕反应却极快,双手猛地抱起她,转眼间二人已返回到他先前藏身的房间。房门才关上,便听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从走廊上跑过去。 直到走远了,纪青灵才惊觉自己在肖慕的怀里。 此时她和肖慕的姿势非常特殊,她的后背紧紧靠着门,肖慕双手环着她的身体,像抱孩子一般托抱着她,她的双脚离地,微颤地轻触着肖慕的脚背。四周虽是漫天的黑暗,但纪青灵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肖慕干净温暖的呼吸。肖慕高大的身躯微微弓着,他的额头轻抵着她的额。许是太过于紧张,她和肖慕皆是满头大汗,皮肤相触的部位痒痒的,像有一只 猫儿的爪子在轻轻挠动。 这种姿势乃是风少经常抱着她的姿势,此时换做肖慕,纪青灵有瞬间的愣神。可是很快,她便反应过来,挣扎着从肖慕身上下来。 肖慕并没有阻止,后退了一步,却用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悄声问:“青灵?你怎么会在这里?” 和平时不大一样,肖慕的声音淡定中带着一丝丝期盼。 想都没想,纪青灵便咬牙道:“找你!” 黑暗中的肖慕唇角一弯,笑了。 果然,她是来找他的,不是为了甜甜小郡主。在她的心目中,他远比甜甜小郡主更重要。 有什么在心间缓缓流过,如同沐浴在阳光之下,让肖慕在一瞬间坚定下来。 青灵?我不管你现在是谁的妻,也不管你与沈墨白的婚姻是不是一场政治交易,我只知,你是我这一生都在寻找的人。 肖慕这一生,都不会对你放手! “我很好!” 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突然抚上纪青灵的面颊,颤抖的手指停留在她的眼角。好像与平时给她做眼保健操时不大一样,纪青灵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就是觉得有点别扭。 轻咳两声,突然想到了什么,双臂一伸,竟和肖慕抱了个满怀。 肖慕心中溢满柔情蜜意,一只手正如捧着稀世珍宝般捧着她的脸,突然被纪青灵热情地抱住,且,她的小手还迅速解开他的衣带,灵活地钻进他的衣服里,在他的腰背上乱摸。 一股酥麻自脚底油然而生,身体一僵,肖慕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道:“青灵?你……” “甜甜小郡主?是不是她?你把她捆在背上了?”纪青灵急急道。 愣了愣,肖慕才意识到她在做什么。 这样一个冒失却又热情正义的女子,让他如何能不动心? 终于摸到了两只软乎乎的小脚丫,纪青灵心头顿觉一轻。 松开手臂,却紧紧揪住肖慕的袖子,纪青灵激动地说:“肖慕!你太厉害了,孤单闯入敌营,还能完好无损地将甜甜小郡主救出来,我太佩服你了!”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好的消息了,她的猜测果然没有错,肖慕真的是来寻找甜甜小郡主了。 迟疑一下,肖慕才将她的一只小手团入掌心:“那日你大婚,戌时沈墨白来到北院后门,告诉我和凤栖他要与你洞房花烛,命我和凤栖速速离去。凤栖欲大打出手,我却不以为意。” 洞房花烛?沈墨白居然那样说?该死的傻王,有够无聊。 “你与沈墨白的婚姻乃是一场交易,以你的性子,岂会和一个素未谋面又那般冷待你之人洞房花烛?所以我规劝凤栖先行离开。” “到达清名学馆之后,我总觉有哪里不太对,正巧公主府派人接我回去给甜甜小郡主治病。我心知有诈,回去的路上便多留了个心。果然,那人要杀我。” “我没有料到你会派如风贴身保护我。”肖慕停顿一下,手指微微收拢,“我突然产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有如风相伴,我为何不能去验证一下自己的怀疑?” “所以我带着如风来到运河。我只猜测那晚歹徒诱拐孩童会发生在运河一带,却实实在在不曾想到丢失的孩子会是甜甜小郡主。” “甜甜小郡主的失踪,势必会在朝堂上下掀起惊涛骇浪。青灵?你知我肖氏先祖与当今皇室的关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盛轩王朝的百年基业在沈昊宸手中毁于一旦。” 所以,这才是肖慕孤身探险的最终原因。作为一个不问世事的神仙游医,肖慕乃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闲云野鹤。可是,作为肖氏子孙,他却肩负着守卫盛轩王朝百年基业的重任。太平盛世便罢了,若是有乱世贼子打算颠覆江山社稷,他只能以自由 为代价保盛轩王朝一世平安。纪青灵的鼻子突然有点发酸,这就像豪门望族里有着自己理想的富二代一样,明明不是纨绔,对家族产业也没有丝毫兴趣,但因着这个身份,因着体内流淌着的血液,他不得不将自己的梦想封存,去沿承 祖先制定的轨迹。 这是一种类似于宿命论的责任,没错,是责任。 话说,她也是肖氏后人,是不是说她纪青灵也得为了盛轩王朝的百年基业丧失梦想、自由,甚至爱情啊?那个,梦想可以不要,反正穿越了梦想神马的都是个屁,只要有银子就有梦想。可是自由和爱情?一想到自己的自由和爱情都和沈墨白有关,纪青灵就有点头皮发麻。 第149章通气通道 最初答应这桩婚事的时候,纪青灵哪里能想到自己会悲催至此,别说寻找真爱弄个姘夫出来给沈墨白戴绿帽子,她连自由行动的权利都没有哈。那条什么玄铁锁链,回去之后是不是还得戴脖子上啊? 不行,一定得想个法子让沈墨白休了她。 “肖慕?” 噢!她纪青灵是个自私的人,她是穿越过来的人,而且,她的祖上已过继给东方氏,不算肖氏后人,她能不能不要这份责任? 可是,要怎么张这个嘴嘛!为了个人的小幸福,牺牲整个国家的大利益,好像老师没有这样教过,太丢人了有木有? 听她的声音里充满不确定的迟疑,肖慕已猜出了纪青灵的想法,轻笑道:“青灵姓纪,不姓白,不姓东方,更不姓肖。稳固盛轩王朝的百年基业,有我肖慕一人便好!” 嗬哟!这世上怎么会有肖慕这么好的人? 唉!就冲肖慕这句话,她还是仗义一点,舍命陪君子吧! “肖慕,你将甜甜小郡主的贴身荷包给我,咱们想办法出去!”和肖慕相认之前纪青灵就想过了,这样下去不行,地下迷宫到处都是黑衣帮的人,便是风少现在与他们在一起,也没办法同时护住他们三人周全。这般无头苍蝇地乱闯,便是不被抓住,也会彻底迷失。所 以,她得用自己的方法逃出去。 对于这种逆天的古代建筑,纪青灵不是太了解。但是她知道最基本的原理。 她和肖慕都是从巽区掉下来的,根据之前的经验,这个地下迷宫所有无人的房间都是黑漆漆的,走廊里的灯光没有一丝透过门缝传递进来。也就是说,这些房间全都设有遮光系统。 如此先进的遮光系统是怎么设置的纪青灵不知道,但有一点毋庸置疑。掉下来这么久了,不管在哪个房间里,她都没有感觉到缺氧。只要是活物,就要呼吸,便是植物也是一样的。燕子坞位于水上,此时他们脚底下是泥土地面,所以这不可能是个修建在水里的悬浮城堡。按照纪青灵之前的推断,现在她和肖慕所处的位置应该在麒麟山 内。 人不是穿山甲,一个封闭在地下的迷宫,却有这么多人自由行走,没有人缺氧,就好像他们都生活在地面上一样。这个地下迷宫,甚至每一个房间,都应该设置了非同一般的通风口。 这就是纪青灵所谓的生机。通风口,找到通风口,她和肖慕就有可能找到出口。其实这个想法在遇到风少时纪青灵就想到了,只是那时候肖慕尚未出现,她和风少还不能离开。眼下,肖慕和甜甜小郡主都找到了,以风少的本事,一定能够安全脱身。她要做的,乃是带着肖慕和甜甜小 郡主自保离开就好。 害怕甜甜小郡主发出声音,肖慕略施手段让她陷入了昏睡。从她脖子上取下荷包,肖慕递给纪青灵。 荷包里鼓囊囊的,打开来,果然是那颗沈昊宸赏赐的夜明珠。 夜明珠的亮度没有火折子强,但却比火折子好用得多。将夜明珠举在手里,纪青灵开始沿着墙壁寻找。 墙上什么也没有,那就只能在屋顶。看看高耸的屋顶,纪青灵有点犯难,这种情况他们要怎么上去? 但瞧她直勾勾地瞪着屋顶,肖慕瞬间便明白了纪青灵的想法。 略一沉思,走到门边,肖慕开始用手指一点点敲起来。 他的动作有点类似于第一次带纪青灵去麒麟山寻找肖氏祖先遗迹的样子,纪青灵愣了愣,便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肖氏祖先乃是穿越而来的人,他们的建筑风格一定流传下来了。虽被人为隐去,但也会对盛轩王朝现在的建筑风格产生一定的影响。 果然,敲了一阵,肖慕的手停下,目光看过来。 纪青灵忙上前,与他对视一眼,也伸出自己的手。 肖慕的大手一翻,已将她的小手覆盖。 两人的手指一点点轻触,居然摸到了一条浅浅的缝隙。 好了,就是这里。这是一个接口。 可是,要怎么打开它? 倘若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一个没有拉手,严丝合缝的门或者窗户,该如何打开? 纪青灵的办公室以前有个玻璃档案柜,四周溜光,想要打开门,只需按住玻璃门的接口处轻轻压一下,门就开了。 感受到她的迟疑,肖慕的手掌轻轻在她手背上摩挲一下。然后带动着她的手往下一按。 没有开,居然没有开。是她和肖慕猜错了? 下意识地对视一眼,肖慕的面色也渐现凝重。 “继续!”纪青灵咬牙。 一下不行来两下,两下不行三下。反正他们也没有其他选择。 肖慕点头,这一次他的动作很快,纪青灵还未调整好呼吸,他已带着她的手掌迅速按了两下。 还是没有开,继续。 终于在连续按压三次之后,咔哒一声,墙缝打开了,这果然是一个锁扣式的暗门。 如纪青灵所料,这里确实是地下迷宫的通风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由谁修建,地下迷宫的建筑风格近似于二十一世纪。 通风道仅容一个人通过,以肖慕的身形,只身通过都有些费力,再背个甜甜小郡主根本爬不进去。 纪青灵重重握一下肖慕的手,从他身上解甜甜小郡主。肖慕只是迟疑了一下,便开始帮忙。 将昏睡的小郡主小心地牢牢捆在自己背上,纪青灵弯下腰准备钻进去。 “我先进!”话音未落,肖慕已灵活地钻了进去。 明白肖慕的苦心,纪青灵心头一热,不再多言,也钻进去,顺手关上了墙缝门。 通风道内设有悬梯,纪青灵小心翼翼地跟着肖慕往上爬。很快爬到了屋顶,悬梯消失,却出现了一个类似于天花板上的空间通道 纪青灵心头一松,没错,就是建筑通风口。只要他们找对方向就能顺利离开。 突然想起风少说过的那个走廊的第二个房间,纪青灵赶紧伸手拉住肖慕的腿。 现在肖慕在前她在后,二人虽首尾相接却没办法交流,想要转身亦不可能。想了想,她索性撩开肖慕的裤腿,在肖慕的皮肤上写道:“前面往左拐,走到尽头,饶过拐角,找到第二个房间!” 她尽量写得慢一点,写完一遍,再写一遍。一连写了三遍,肖慕才缩了一下腿开始爬动起来。 暗松一口气,纪青灵跟上去。肖慕不时停下来等她,纪青灵便伸手拉拉他的裤脚。感觉到她就在身后,肖慕才会继续往前爬。 第150章水晶地板 匍匐前进比爬悬梯还要难行,不过十几米的距离,纪青灵和肖慕却爬了足足一个小时。 来到第二个房间情况并没有变得好转,风少所谓的生门并没有出现。 肖慕停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往前。纪青灵思忖片刻,扯了扯他的裤脚暗示他继续前行。可是,就在肖慕往前爬了两三米时,头顶突然灯光大盛,纪青灵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夜明珠就在她手里,但她却清楚地知道这亮光绝非夜明珠发出的。 出现亮光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被人发现了,另一种却说明他们距离出口不远了。 可眼下却是第三种情况。没有人发现他们,他们也没有找到出口,但,他们的头顶上有人。 纪青灵和肖慕是爬进这截通风管道的,他们现在在地下迷宫的房顶上。然,换位思考一下,便能发现,他们所处的房顶,正是上面一层的地板。 二十一世纪的正常建筑不可能将地板设计成透明的,又不是玻璃栈道让人可以观光。若是你好端端地在家里走路,猛地一低头,突然看见地下室里的老鼠正冲你呲牙,你倒是害不害怕? 可现在他们头顶的地板却像是水晶打造,竟是透明的。这在给纪青灵惊喜的同时,无疑也给了她一个大难题。 因为地板是透明的,所以下面的人在观察上面的人活动时,上面的人也有可能看见地板下的情况。只要她和肖慕稍微发出一丁点响声,就会被人发现。 唯一有利的是地板上灯火辉煌,地板下却一片漆黑。 纪青灵很庆幸她手里只是一颗夜明珠,倘若是个火把,只怕灯光亮起前,她和肖慕就被人从地板里抠出来了。 悄悄将夜明珠收进怀里,死死盯着头顶,纪青灵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在想,此时若突然有块地板断裂,有人从上面掉下来将会是什么情形? 纪青灵觉得她和肖慕现在就是两个不太成功的活体标本,正被装在水晶棺材里让人瞻仰,除了装死等死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殿下,甜甜小郡主不见了,地下迷宫混进了生人。” 走过来一个带着斗篷的人,刚好踩在纪青灵脑袋的上方。 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纪青灵看不清楚这个人的容貌,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只能凭着那声殿下,猜出此人乃是皇室中人。 果然,甜甜小郡主的失踪是人为设计的。沈福临这个悲催的孩纸,自己倒霉就算了,还要平白无故连累她。 “黑衣帮号称盛轩王朝第一大帮派,居然连个孩子都看不好。本宫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男人刻意压低着声音,听不出他是谁,但纪青灵却能从他阴霾的声音中感受到他的杀气。 “殿下说的是,只是那人武功高强,手段异常凌厉老辣,属下,属下不是他的对手。” “嗯?你乃黑衣帮帮主,连个闯进来的小毛贼都抓不住,还敢狡辩?” “殿下……”“不管他是谁,都不可能孤身进来,给本宫查,燕子坞里一定有他的同伙。”顿了顿,男人桀桀地笑起来:“将花厅里的客人全都给本宫抓起来,就说是奉凤将军之命寻找甜甜小郡主。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许 放过一个!” 纪青灵心头一惊,紫烟!她交代紫烟在花厅里静候佳音,天亮不见她方可去找天筝长公主与凤栖。从她认出如风至今,最多只过了四五个小时,此时天还未亮,紫烟一定还在心急如焚地等候。此时这个男人痛下杀手,紫烟将如何 逃脱? 明知这几日皇城内最大的案子便是甜甜小郡主丢失,凤栖已急得火烧眉毛,还如此嫁祸,好歹毒的手段! 怎么办?如风找不到她会返回花厅和紫烟联络吗?已经被肖慕失踪闹得上蹿下跳的如风,面对她的突然失踪,会不会去找凤栖求助?凤栖若独身前来相救,会不会陷入这场阴谋? 她一定要想办法阻止! 才想伸手去拉扯肖慕的裤脚,视线里猛地撞进一个人。 此人亦头戴着斗篷,先前他正站在门边,此时不知怎地竟移到了墙根处,距离那个自称本宫的斗篷男很近,基本上也在纪青灵的头顶上。 纪青灵看不清楚他的模样,这般斜望上去,只能看见他线条美好的下巴。 他的一只手自然下垂,另一只手却背在身后正对着纪青灵。 不知道他是在活动手指还是在挠痒痒,他先伸出三根手指,又伸出一根手指,最后食指一弓,摆出个划拳时九的手势,就这样定格住了。 半响,重来一遍,依然是这几个动作。 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手指,纪青灵的心狂跳不已,眸中才升起惊喜,便见此人的嘴角一弯,笑了。 他的笑容尚未完全绽放,便听有人喝道:“喂!你是何人?为何带斗篷?谁让你站到殿下身边去的?” “呵!”男人笑了:“你在问我吗?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身形一闪,斗篷男已重重地趴在了地上。 头顶登时大乱,“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快,快救殿下,殿下受伤了!” “赶紧封锁燕子坞!” “封锁个屁,还不赶紧去追……” 一通乱吵乱骂之后,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受到袭击的男人也被抬了出去。头顶的灯光匆匆熄灭,房门被重重关上,周围重新陷入一片死寂。肖慕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方才灯光突然亮起,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偷,突然被置身于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怕被捉住,但他怕青灵被捉住。可是,此时他的处境多么尴尬啊?在最最危险的时候,他甚 至连捂住她的眼睛,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都做不到。肖慕的位置不比纪青灵那么中间,他基本上已经位于墙角,他只能感觉到这些人在头顶上走来走去,甚至能感觉到他们停在了他身后,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青灵。他急得恨不能化身为鱼,直接从这条 该死的排气通道里游出去。当灯光熄灭人群终于散去时,肖慕的第一反应就是下去。他宁可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下迷宫里与歹人周旋,也不想在这个狭小的,连转身都困难的空间里坐以待毙。他要出去,用自己并不坚实的臂膀保护 青灵。 然,青灵就在他身后,如果青灵不同意退回去,他就会踩到她。他竟将自己逼到了绝路。 第151章化为灰烬 纪青灵的心扑通扑通狂跳,只有她才知道方才那个给她打手势的偷袭者是谁。 风少!除了这个酷爱游戏人生,却无所不能的强大妖孽之外,这世上可还有第二人会胆大妄为到如此脑残的地步? 整个燕子坞的人都在找他,地上或者地下都因他掀起了一股大海啸,这厮却在老虎唇上拔须。噢!她该说风少太牛逼,还是该说他太白痴? 可是,她能怪他吗? 这个妖孽虽然任性胡为无法无天,但他应该非常擅于保护自己。不然,他与沈明轩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岂能每回都独善其身? 所以,风少这么做,都是因为她。 没有人看见纪青灵,没有人知道她就在地板下面,唯独风少知道。他给她打手势,乃是在告诉她如何寻找出口。他说过,这个房间就是生门,故,便是没有生门,他也会为她打造出一个生门。他完全可以等这些人离开后悄悄地将她和肖慕解救出来,然而,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袭了斗篷男,以如此哗众取宠的方式,在为她和肖慕创造成功脱困机会的同时,也引走所有人的注意 ,从侧面帮助如风和紫烟逃过一劫。 这个男人,他用最笨却最最强悍、最最有效的法子引走了敌人,救了所有的人,只唯独忘了救他自己。 如此引火烧身,他在用他的生命游戏人生,在开玩笑,他,难道不知道她会担心吗? 他说:“我将黑衣帮引开就来寻你们。” 他说:“青儿!你莫要忘记我!” 他说的是引开不是杀光,他要她莫忘记他。风少不是在开玩笑,他知道自己此去极有可能有去无回,所以,他是在给她留下遗言吗? 心一下子就被堵起来,眼睛酸涩,像是有泪水将要流出来,纪青灵苦笑。 一个习惯保持久了果然不是好事,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居然会这么在乎这个男人。 仰起头闭上眼睛,将眼泪憋回去,深吸两口气。再睁开时,纪青灵的面色镇定如常。 如果她现在是自由的,如果她没有被困在这个该死的排风通道内,纪青灵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追出去,便是死,她也要和风少死在一起。当年他们刑警队的宗旨就是不丢下任何一名队友。 可是现在,她没有选择,她得出去,不光带着肖慕,还要带着身上的甜甜小郡主脱离困境。 纪青灵不相信风少会死,不就是个黑衣帮吗?有什么了不起?以风少的本领,岂会轻易被他们捉住? 今日,她纪青灵对天起誓,此生,她一定要灭了黑衣帮。为了短命妈,更为了风少。风少给她的手势纪青灵看懂了,两个三,乃是三三得九,一个一,一个九,乃是九九归一。所以,从门口开始算起,沿着墙根往两端各自延伸的第九快地板各自对应面墙根的两块地板中间那块地板,就是 风少为他们打开的生门。 以肖慕的位置,不可能看见方才风少的手势。所以,她得想法子调头带路。 在肖慕的裤腿上扯了两下,纪青灵掏出夜明珠开始往后退。 感觉到身后一下子空了,肖慕心头大惊,急急往后退去。待退回屋角转弯处,却发现微弱的亮光已调换了方向往另一侧爬去。肖慕虽不知纪青灵为什么突然改变方向,却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爬到算好的位置,纪青灵抬起右手撑住头顶的地板,猛一用力,地板便被她轻轻地撬了起来。 顿时大喜,二人迅速爬上去,并将地板原封不动地扣好。 肖慕将纪青灵掩在身后,谨慎地推开门,令人惊喜的是门外居然没有人。 肖慕在燕子坞潜伏了三天,对燕子坞的地形颇为熟悉。没走多久,便来到了纪青灵最初进来的花厅。 此时花厅到处都是浓烟,四下里皆是火光。 着火了?纪青灵微感诧异。在这种特殊的时候,燕子坞怎么会着火?难道这火是风少放的? 不会,绝不会是风少。地下迷宫里的猴子还是未解之谜。黑衣帮在这桩幼童拐卖案里究竟充当了什么角色也是个谜。风少一直在寻找某个未知的答案,在没有找到之前他不可能毁灭痕迹。 所以,这把火一定是对手自己放的。 才走出大门,便被人发现,一群人立刻围了过来,其中一个跑得最快,冲到近前,不由分说,猛地抱住了纪青灵。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夏雨?”纪青灵一愣:“你怎么会在这里?” “紫烟哭着回府找王爷求救,所以……” 一头黑线地看过去,果然,夏雨身后跟着很多人,凤栖、紫烟、冷夜,甚至还有脸肿得如同五颜六色的包子般的紫云。见王妃的目光定格在自己身上,紫烟颇为心虚地看向她,“我本来是按照王妃的指示在花厅里等候的,可是,如风突然冲出来告诉我王妃失踪。他那个人天塌下来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当时却面无人色语无伦 次。我不敢托大,赶紧回府让王爷派人来救你。正巧凤将军也在智亲王府,所以王爷就叫凤将军先带人过来了。” 纪青灵简直欲哭无泪。 好么!她的丫鬟当真忠心,一遇到事情就去找沈墨白求助,当真没把自己看成外人。 不过,纪青灵不能怪紫烟。在这种时代,女子讲究三从四德,她既然嫁给了沈墨白,就算沈墨白再厌烦她,也是她的夫君。她失踪乃是大事,紫烟会第一个想到给沈墨白报告也算正常。 幸亏歪打正着凤栖在智亲王府,若不然,紫烟倒是要去哪里寻找凤栖? 边将身上的甜甜小郡主取下来交给凤栖,纪青灵边扫视人群。没看见如风,纪青灵颇奇怪:“如风呢?” “他要我去搬救兵,自己又回去寻你了,我再也没有见到他!” 其他人都会合了,唯独没看见如风? 好么,果然艺高人胆大,一个风少都够叫人揪心的了,再来个如风。是不是每找到一个人都要搭进去更多的人? “青灵尽管放心!”凤栖道:“以如风的身手,不会有事的。” 本来还想问问有没有看见风少,迟疑一下,纪青灵还是放弃了。尽管凤栖带来了许多官兵,燕子坞原有的花娘和打手小厮们也加入了救火的行列,但这幢历经数百年的辉煌建筑,还是在这场大火中渐渐化为灰烬。 第152章猴子孩子 凤栖对燕子坞逃出来的人进行了严格盘查,可是,没有任何收效,仿佛甜甜小郡主的丢失真的只是个意外。 纪青灵将自己在地下迷宫中的遭遇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凤栖,却下意识地隐瞒了遇到风少这一节。凤栖和肖慕看上去有点怀疑,却没有追问。 甜甜小郡主虽然找回来了,但每个人的情绪都不高,个个显得心事重重。纪青灵满脑子都是疑问,那个自称本宫的斗篷男是谁?他发动这起诱拐甜甜小郡主的惊天大案,目的真的只是为了扳倒羽翼未丰的六皇子沈福临,还是其他?黑衣帮在这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那些西京人 ,他们去了哪里?还有那些猴子,那些令人毛骨悚然又异常纠结的猴子,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肖慕和凤栖要亲自护送甜甜小郡主回公主府,纪青灵便主动告辞。有冷夜、紫烟和紫云保护,凤栖和肖慕没有纠结,很爽快地同意了。 看一眼冷夜身后数十名精装打扮的智亲王府暗卫,纪青灵微觉讽刺。 沈墨白当真是个要面子的人呢,在府里将她像狗一般锁起来,在外面倒表现出一副很紧张担心她这个挂名王妃的模样。当真和沈明轩有得一拼。 果然皇室中人没一个好东西,难怪凤栖让她离沈家的男人都远一点。 没有推辞,纪青灵温顺地上了智亲王府的马车,一行人马便浩浩荡荡向智亲王府驶去。回到忏心阁,纪青灵本以为冷夜还要用锁链将她锁起来,哪曾想冷夜非但没有提软禁她的事,将纪青灵送到后,还将忏心阁的暗卫全部带走了,仿佛纪青灵只是智亲王府斜类旁出的一棵杂草,一夜之间就 被人忽视了。 惊讶之余纪青灵颇感受宠若惊。不过她嫁来智亲王府原本就没想过会成为女王,只要沈墨白还没渣到不给忏心阁饭吃,不像纪云灵和王氏那样天天害她,她懒得计较其他。 吃饭、沐浴、更衣,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后半夜。纪青灵遣退夏雨等人后,便一头扎进被窝补眠。 睡得迷迷糊糊间突听砰地一声,门被人硬生生地撞开了。 继而,扑通一声重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纪青灵腾地从床上坐起来,脱口喊道:“紫烟、紫云!” 夏雨、紫烟和紫云就在寝殿隔壁的耳房,出现异响她三人也被惊醒,紫烟和紫云的动作很快,夏雨稍慢些,但也不过一转眼,三人便冲进了寝殿。 朦胧的晨曦中,寝殿内倒着一个血人,而这个血人身上,似乎还挂着个毛乎乎的东西。 紫烟已将蜡烛点上,纪青灵壮着胆子靠近。看见此人趴着,冲紫烟点点头,紫烟便将他翻了过来。 待看清楚此人的脸,主仆四人同时惊呼道:“如风?” 不敢耽搁,七手八脚地将如风抬上床仔细检查。如风已陷入昏迷状态,身上到处都是伤,好在只是些皮外伤,并未损及内脏,只是失血过多,休养一段日子便会康复。 纪青灵亲手给如风上完药,才要转身,忽觉衣袖上一紧。 垂眸看去,如风并没有醒,只是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袖,嘴唇还下意识地蠕动着。 凑耳上前,听清楚如风的话,纪青灵浑身一震。 如风在说:“王妃!猴子!孩子!” 先前只顾着如风,她们主仆四人谁仔细看过地上的另一团东西?此时被如风一提醒,纪青灵几乎是扑上去的。 果然,地上那团毛乎乎的东西是只猴子,从身形上来看,大约已经八九岁,跟纪青灵和风少在地下迷宫中看到的那些猴子差不多大,基本上算是只成年的老猴子。 和如风一样,这只猴子也陷入昏迷之中。不过,很显然,它的昏迷不是受伤所致,乃是人为。 将猴子小心翼翼地抱到美人靠上,纪青灵让夏雨将灯烛点得更亮一点,这才取了针包开始给猴子施针。 猴子只是被人点了昏睡穴,几针下去就清醒了。 猴子的眼睛缓缓睁开,突然,眸底闪过一道凶光,猛地抬爪向纪青灵的脸上抓挠过来。 为了方便施针,夏雨、紫烟和紫云都站得靠后两步,此时她们想扑上前相护已然来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纪青灵倏地一下,竟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猴子行凶的爪子,便直直地挠在了她右手的手背上。 一块油皮被挠掉,手背上顿时血流如注。 那猴子一挠不中,竟嗖地一下扑上前,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张嘴便要咬。 不过这回它可没那么容易得逞,尚未扑倒纪青灵的身上,便被紫烟一记拳头重重地轰了出去。 残暴凶狂的身体顿时萎顿下去,一口鲜血从猴子口中喷出。只是,它并没有安静下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便要再次扑上来。紫烟一晚上提心吊胆,好不容易王妃和肖慕先生带着甜甜小郡主成功脱困,她恨不能在菩萨面前跪个三天三夜。方才一时大意,王妃被猴子抓伤,她已怒火中烧,此时见这猴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行凶,顿起 杀意,嗖地一下从腰间拔出贴身短剑,一把掐住猴子的脖子便要对着它的胸膛扎下去。 “住手紫烟,它是个孩子!”纪青灵惊呼。 当,紫烟手中的短剑落在了地上。夏雨和紫云惊呆。 出乎意料的是,在纪青灵喊出这句话之后,原本狂躁不止,面对紫烟的愤怒拼命挣扎,还试图咬人行凶的猴子却突然安静下来。 撑着重伤的身体,它怔怔地看着纪青灵许久,眼睛里突然滚出两颗大大的泪珠。 纪青灵自己也没想到会说出那样一句话,当时她脑子里皆是如风说的“猴子、孩子”的话。猴子行凶的那一刹那,她之所以会突然伸手去捂脸,乃是因为这只猴子的眼神。 她从来没有看见过情绪如此复杂的眼神,愤怒、怨恨、委屈、惊恐、恶毒、绝望,所有所有她能想象到的负面情绪都在那一刻从猴子的眼睛里流露出来。 她有一种突然被枪击中心脏的感觉,呼吸在一瞬间停止,眼睛酸涩,想哭却哭不出来。 她害怕这双眼睛,或者,不忍看见这双眼睛。所以,捂脸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就是这样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让她避开了被毁容的厄运。但看见紫烟要杀死这只猴子,纪青灵的言语超过思维,想都没想就蹦出了“它是个孩子”的话。 第153章令人发指 偌大的寝殿中,除了昏迷中的如风外,包括纪青灵在内的四个人完全惊呆了。只有那只绝望的猴子,紧紧盯着纪青灵,眼眶中的泪水越蓄越多,越流越快,无声地哭成了泪人。 有什么东西在纪青灵的脑子里破土而出,似乎只要轻轻拨开上面的那层土,她在燕子坞中积累下的所有谜团便都会在瞬间解开。 猴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顾不上被紫烟打伤的身体,挣扎着想要爬过来。纪青灵却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整个人带动身后的凳子,竟险些绊倒。 猴子登时愣住了,半响,突然用双手扼住自己的脖子冲天嘶嚎起来。 猴子是有声带的,可以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可是,这只猴子显然不会发生,它的喉咙里除了闷哑的“呜呜”声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就好像委屈的哑巴,想要哭喊出声,却痛苦得怎么样都说不出。 便在此时,纪青灵突然扑了上去,毫无征兆地跪倒在地,一把将猴子搂在怀里,紧紧抱住。她清澈的大眼睛一片血红,似乎随时随地要滴出血来,但是她没有哭,她只是紧紧抱着这只猴子,用自己的脸贴着猴子的脸,用她的体温温暖着猴子的体温,她用一种虔诚到几乎卑微的姿势小心翼翼却又 紧紧地抱着这只猴子。 猴子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搞懵了,许久才意识到什么,伸出长臂回抱纪青灵,然后,将头拼命往她怀里拱。 它在哭,这只猴子在哭,哭得无声绝望惨绝人寰,就像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 将牙齿咬得咯嘣嘣直响,许久,纪青灵才一个字一个字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替你报仇!” 她的话显然是对猴子说的,猴子的身体一僵,倏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打量她,眼睛里渐渐浮现出激动和狂喜。 仿佛打了鸡血,这只猴子一把推开纪青灵的手臂跳到了地上,然后它做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举动。 它的动作很快,猛地扑向紫烟掉在地上的短剑,在所有人都没看清楚它想干什么的时候,它已举起短剑,对着自己的大腿狠狠地划了下去,登时血流如注。 纪青灵等人完全惊呆了,可猴子却像是不知道疼痛,变得愈发兴奋起来。它冲纪青灵拼命地挥动几下手臂,一把扯住自己腿上的伤口,猛地一使力,腿上翻开的一块毛皮便被它揭了下来。 鲜血一下子喷溅而出,便是站在一旁的她们,身上也沾染了不少。 眼见它还要继续,纪青灵等人再也看不下去,同时扑上前喝道:“住手!” 猴子被她们喝愣了,可是,当对上四人眼睛里的心疼与愤怒之后,它突然咧嘴笑了。 它笑得很苦涩,亦很满足,带着点孩子特有的狡黠和顽皮,却在瞬间将纪青灵等人的心脏生生撕成了碎片。 再无悬念,这个猴子是人,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披着猴子毛皮的人。 给猴子包扎好腿上的伤口,纪青灵将他重新抱上美人靠,又让夏雨将火烛点到最亮,开始给猴子检查。 这一次猴子很配合,乖乖地躺在美人靠上,眨眼睛,张嘴巴,展开四肢,最后,将双手摁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小心翼翼地拨开他肚子上的毛,就像二十一世纪快餐店门口卡通人物的卡通服拉链一样,猴子的肚子上赫然出现了一道长长的伤疤。 这道伤疤被乱糟糟的猴毛遮挡着,从猴子的锁骨处一直延伸到它的小腹。 显然这道伤疤不是猴皮的拉链,而是实实在在与猴子的身体相连的。就像他方才撕下的腿上的那块皮肤,猴皮已经和他的身体长在了一起。 猴子的嘴里空荡荡的,舌头被人齐根割掉,声带系统亦被人为破坏。他的牙齿很白,虽不是乳齿,却只有二十八颗。 纪青灵的眼睛一涩,再也没忍住,泪水潸然落下。 这是个最多不超过十岁的孩子,才换完恒牙不久,第三磨牙一颗都没有长。 事实再清楚不过,这是个被人为变成猴子的孩子。灭绝人性的拐子将他拐走后,将孩子的舌头割去,然后将可怜的孩子整个缝裹在了猴皮中。 纪青灵终于明白她和风少在地宫密道中看到的那些植物猴是做什么用的了,倘若是一张早已剥下来的猴皮,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可能和人的身体长到一起。能长到一起的唯一办法是植皮。 没错,就是植皮,只是,这不是小面积的植皮,而是全身植皮,植的皮,乃是一张猴皮。 纪青灵无法想象实施这套酷刑时的场景,畜生,只有畜生才会做出如此惨绝人寰令人发指的事情,只有畜生才会想到用这样的法子替自己赚钱。 难怪有那么多老百姓喜欢看西京人的耍猴表演,称赞西京人的猴子聪明。 难怪沈福临说猴子像人一样,在将他摁住,明目张胆抱走甜甜小郡主的时候还不忘挠破他的手臂。 难怪小猴子睁开眼睛看见人的时候那么愤怒狂躁,第一反应就是行凶伤人。 想必在被变成猴子后的生涯中,他曾不止一次地逃跑过,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痛恨人类,痛恨这些将他从人变成动物的同胞。 燕子坞,那个令男人销魂蚀骨醉生梦死的销金窟,地底下居然隐藏着这样肮脏不堪的交易。果然,人,才是这世上最残忍的物种。 黑衣帮?很好,他们又欠了她纪青灵的,这一回,不止是为了娘亲,也不止是为了风少,乃是为了所有被拐卖的儿童。 斗篷男?西京人?很好,早晚有一天,她纪青灵要将这些惨无人道的凶手捉回来,将他们的皮也剥下来与猴子互换一下,让他们也尝尝被变成猴子的滋味儿。看出纪青灵完全洞悉了真相,小猴子渐渐平静下来,没多久,就在纪青灵怀里沉沉地睡着了。和当初的甜甜小郡主一样,他也紧紧揪着纪青灵胸前的衣襟,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再度回到那个地狱般的地方 。 纪青灵没有像对待甜甜小郡主那样将小猴子放到床上,而是一直抱着他。 这只小猴子无疑是不幸的,可他又是幸运的,因为,至少他被如风找到并救了出来,至少,他还活着。相比之下,甜甜小郡主多么幸运,而那些失踪的,至今都没有找到的孩子们,到底都过着怎样行尸走肉的生活?他们都被燕子坞的一把大火吞没了,还是依然在人间炼狱中苟延残喘? 第154章再访管事 寝殿内的气氛压抑,空气里都带着一股腐败糜烂的味道。纪青灵紧绷着铁青的脸,紧紧抱着小猴子一动不动。夏雨和紫烟、紫云亦绷着脸,连大气都不敢喘。 许是伤药起了作用,床上的如风哼了几声,居然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瞧见寝殿里的情形,如风立刻明白了,想要下地,只唤了声“王妃”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纪青灵并没站起身,只是冲紫烟和紫云使了个眼色,二人便上前将如风重新扶到床上。 “不要再讲究这些虚礼,你若体力不够便继续休息,若自我感觉还好,便说说吧,怎么回事?” 纪青灵很少用这种方式和身边的人说话,此时如风重伤在身她这般说,可想而知,她已怒到了极点。夏雨自行上前,往如风嘴里塞了块参片,如风便断断续续讲起来:“属下发现王妃在茶水间失踪之后,先去花厅找到紫烟,让她速去请凤将军,紫烟离开后,我又返回茶水间继续寻找。当时属下的脑子很乱 ,没有什么想法,就想着凭借蛮力哪怕挖地三尺也要将王妃和肖慕先生找到。所以,我将茶水间所有的小厮都捉来询问。”见王妃没有吭声,如风继续道:“那些人虽然死不承认,但属下却发现其中有两个人颇显着急。于是属下卖了个破绽,让他们合力将我打晕了。果然,见我晕过去,那两个小厮便主动提出将我关进柴房去。 ”“他二人将我拖出去,却不是往柴房方向行走。我怕暴露,只能闭上眼睛,但我能感觉到他们把我拖进了一个房间。然后像是打开了一扇门将我拖了进去,往下走了一段台阶,找到一间黑屋子把我吊了起来 。在将我鞭笞得鲜血淋漓之后,他们就离开了。”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看到那样残忍的一幕……”如风突然说不下去,钢铁般的汉子此时满目赤红,眼眶里竟涌动着晶莹的泪花。 “好了,这一段跳过去!”如风看见了什么纪青灵已然猜出来了,她实在受不了这么血腥残忍的片刻。 如风或许不像她的运气那么好,也不想风少和肖慕那么聪明,但他却用一出苦肉计潜入了地下迷宫。只瞧他身上的伤势,便知当时的情形多么凶险,能够九死一生地回来,可见如风的一腔赤子之心。 深吸两口气,纪青灵道:“你只管告诉我如何找到这只小猴子的就行!”明白王妃的心思,如风狠狠闭一下眼睛,待恢复心神后,道:“这只小猴子大概是自己逃出来的,那些人做了那样的事情,他都躲在黑暗中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可是,就在那些人准备出去的时候,他突 然扑了上去,死死扯着一个大汉腰上的麻线荷包……” “等等!”纪青灵突然打断他,问道:“你再说一遍,这个小猴子先前和你一样目睹了那种酷刑都忍住了,却扑上去抢凶手的一个荷包?麻线荷包?” 如风思维的重点显然不在麻线荷包上,被纪青灵猛地一问愣怔住,不过,他很快恢复过来道:“没错!就是麻线荷包,粉色的,但针脚非常粗糙,就像王妃,您做的。” 如风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显然有点迟疑,纪青灵听了却眼前一亮。 麻线荷包?麻线?粉色的,粗糙的针脚,完全是一个像她这样菜鸟级的人绣出来的,或者,那只菜鸟是个瞎子。 纪青灵清清楚楚地记得秦淮酒家的瞎眼哑巴姑娘纺的那种线,那就是麻线,一种非常低劣的,穷人们才会使用的线。 有什么在脑海里呼之欲出,让纪青灵一分钟也坐不住。强压下心头的激动,纪青灵对紫烟道:“你现在就去一趟将军府,告诉凤将军,我要去秦淮酒家见那个老管事。” 想了想,又道:“你再告诉凤将军,我有要事寻找肖慕!” 不到一个时辰,凤栖便来了,身后果然跟着肖慕。从鬼影婆婆案发开始,他们三人基本上就成了一个特殊的专案小组,配合颇为默契。此时纪青灵已然顾不上那许多,将沉睡中的小猴子和重伤的如风托付给夏雨三人照看,便携了凤栖和肖慕直奔秦淮酒家 ,顺便在路上将如风的遭遇和猴子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二人。 三人前来,正堵上请辞准备一大早告老还乡的老管事。 老管事那日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伤尚未养好,头上还缠着绷带,但他的记性颇好,再次看见凤栖明显地愣了一下,却没有认出着女装的纪青灵。 肖慕乃是谦谦君子,不善于刑讯逼供,凤栖虽是盛轩王朝第一神断,对一个身体有伤又老实巴交的人做不出横行霸道的样子,所以审讯的事情便交给了纪青灵。 一连问了几遍,老管事依然老泪纵横地强调瞎眼哑巴姑娘是被他一年前救下的倒卧儿,没名没姓,亦不知道来历等等。 纪青灵登时大怒,冲上前揪住他的衣领直接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她平素虽贪财却从不仗势欺人,猛地做出这般举动着实把肖慕和凤栖吓了一跳。 不待他二人上前劝阻,纪青灵突然道:“说,你为何将那个可怜的姑娘眼睛弄瞎?” 老管事本就被她一耳光打傻了,再听她这话,登时急了,满头大汗道:“姑娘说笑了,那瞎眼哑巴姑娘原本就又瞎又哑,岂是小老儿……” “胡说!”打断他的话,纪青灵一把扯下他腰间的烟袋,露出后妈的嘴脸厉声道:“若不是你见色起义弄瞎了她的眼睛,她的荷包怎会在你身上?一定是你杀了她!” 凤栖额上青筋一跳,正待上前,却被肖慕拉住。 老管事瞪着惊恐的眼睛语无伦次道:“姑,姑娘,您可不能乱说,这个是烟袋,不是荷包,瞎眼哑巴姑娘见我爱抽水烟,便帮我做了这个……”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一个瞎子如何能做女红?”“能的能的!”老管事急道:“她虽是个瞎子不擅长女红,却可以用针线,只是做出来的活计针脚又粗又大,您看看,我这衣裳还是她缝补的呢!我们酒家的小厮们都很同情她,所以常请她帮忙做些缝缝补补 的活计,也给她点碎银子做贴补……”“好一张利嘴。所以你见钱眼开,就抢走了她装银子的荷包杀了她?” 第155章救弟身死 “冤枉啊!”眼见自己的话总是被纪青灵打断,有理也说不清,还越解释越乱,老管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算道:“凤将军,您可千万不能听这位姑娘胡说八道,小老儿哪里敢见色起义谋财害命?那 个荷包,那个荷包,乃是瞎眼哑巴姑娘怕有人害她,才交于我保管的呀!” 话音未落,老管事突然怔住。 “你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终于松口了!”纪青灵重重地松了口气,冷声道:“若我不用这种法子逼迫你,你是不是打算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去?” 见老管事面如死灰地瘫软在地,肖慕和凤栖颇觉疑惑,同声问:“青灵?难道,杀死瞎眼哑巴姑娘的,真是他?” “当然不是!但他也脱不了干系!”厌恶地再看一眼老管事,纪青灵道:“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老管事挨我一巴掌当真不冤枉,知情不报,贻误案情,放纵凶手,混淆视听,他当被绞死才对! 当日我与凤将军来到案发第一现场,从墙上的青砖和纺车上的丝线探出蛛丝马迹,推断出瞎眼哑巴姑娘死亡的真正原因。 可是,就像这老管事自己所说,这姑娘又瞎又哑,整日关在自己的卧房里不出来,到底是谁杀了她? 我曾一度认定瞎眼哑巴姑娘只是个哑巴,却不是瞎子。以为她故意倒卧在秦淮酒家门口,又在青砖上动手脚,乃是为了潜伏在秦淮酒家暗中监视燕子坞。 可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她每天晚上都在看什么? 老管事不止一次说过,这姑娘平时从不出门,那日出去,乃是为了看西京来的猴子。 所以我的注意力全部被猴子吸引,之后又发生六皇子被猴子群殴掳走甜甜小郡主一案,我更认定了猴子可疑。 到今晚我在燕子坞的地下迷宫中发现了那些植物猴,如风又带回来一只活生生的小猴子,老管事的暗示终于得以证实,猴子,确实是这几起案子的关键。而我心头的所有疑惑,也一点点得以解开。” 伸手一指老管事,纪青灵怒道:“瞎眼哑巴姑娘确实是你一年前救下的倒卧儿,她也确实是个又瞎又哑的可怜人,但事情却并非如你所说你不知这姑娘的来历。 事实上,在秦淮酒家待了一辈子的你,燕子坞内发生的丑事你什么不知道? 所以,便是瞎眼哑巴姑娘不说,你当初救她时便也猜出她乃燕子坞逃出来的花娘。 作为一个明知道对方来历的人,你非但没有将她送得远远的好生加以保护,反而刀刃上行走,将她安排在那样一个小黑屋居住,你于心何忍? 当然,你有你的用意。你在秦淮酒家住了一辈子,从未娶亲且无儿无女,唯一的人生乐趣便是每晚夜深人静时窥视燕子坞的灯红酒绿。对也不对?” “啊!”老管事惨呼一声,愈发惊恐地看向纪青灵。 毫不理睬他的反应,纪青灵步步紧逼:“乍一下多出来一个能与你分享快乐的瞎眼哑巴姑娘,你又激动又兴奋,而且,你还可以以相助她为名,正大光明地进行偷窥。 你乃大堂管事,每天不知道要往厨房间跑多少趟。瞎眼哑巴姑娘乃是你所救,所以不管白天还是晚上你跑到小黑屋都没有人怀疑。 于是,在这种互利互惠的前提下,你二人形成了一种畸形的合作关系。你,成了瞎眼哑巴姑娘的眼睛。 如果仅仅是偷窥,倒也算各取所需无伤大雅,只可惜,瞎眼哑巴姑娘信错了人。”深吸一口气,纪青灵又道:“你日复一日地将每日看到的情况孜孜不倦叙述给瞎眼哑巴姑娘听,她对你这个救命恩人无比信赖感激,便将自己的身世利用某种特殊的方法对你和盘托出,且将自己的信物荷包 也一并交给你保管。”“让我来猜猜啊!”抬手揉揉太阳穴,纪青灵终于离开老管事,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那姑娘原本是姐弟二人,不知为何落入燕子坞的歹人之手,姑娘被人毒哑嗓子弄瞎双眼一路追杀侥幸逃出,她弟弟却 被歹人变成猴子依然身陷囫囵。 她死活不离开秦淮酒家,并伙同你夜夜监视燕子坞,为的就是让你助她将弟弟救出人间地狱。 老管事?是也不是?” “别说了,别说了!”老管事崩溃地用手紧紧捂住耳朵。 纪青灵脸上毫无同情之意,看向他的目光愈发厌弃:“可想而知,你得知这一秘密后多么惊恐。 当然,你曾一度规劝这姑娘离开,可她救弟心切,已近似走火入魔哪里肯听,非但如此,她还屡次威胁与你。 无奈之际,你竟想出一个借刀杀人之计。 你每日将瞎眼哑巴姑娘交给你的信物荷包挂在身上招摇过市,以此暗示有心之人她就藏在秦淮酒家。 你的本意是想借此招通过酒家小厮的口告诉瞎眼哑巴姑娘,逼迫她离开。哪知,竟给她引来了杀身之祸。 瞎眼哑巴姑娘被杀的当日,你开始惴惴不安如芒在背,生怕纸包不住火,终有一日会有人找到你的头上。 总算你良知尚未泯灭,当日我和凤将军来追查凶杀案时,你便在第一时间暗示了我们猴子乃是疑点。 果然,凶手当日便对你也痛下杀手了。 那日,你哪里是伤心过度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分明是被人推下来的。 若不是当时凤将军已派人全面封锁住了整个秦淮酒家,你岂有命活到今天?” “我说,我说!”老管事终于扑到凤栖面前,死死抱住凤栖的腿哭诉道:“凤将军,我当真没有害人之心。 那姑娘,那姑娘我亦不想害她。 她日夜威胁我,说我若不想法子将她弟弟救出来,不但要将我偷窥之事公布于众,还要去衙门告我对她用强,长期将她囚禁在密室之内。 我一辈子谨小慎微老实巴交能怎么办? 实在出于无奈,只好将荷包挂在腰间,想让大家以为她与我暗自私通以防万一。 我哪里能想到这般会为她招来杀身之祸。我,我当真没有杀她……” “混账!”凤栖听得睚眦欲裂,恨不能一掌劈死这个好歹不分助纣为虐的管事,一脚将他踢开道:“青灵说得不错,你当真该被绞死才对!”凤栖一声令下,立时进来两名衙役将死狗般的老管事拖了下去。 第156章放下风少 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肖慕才盯着纪青灵道:“青灵?你是如何想到那个帮瞎眼哑巴姑娘偷窥的人是老管事的?又是如何猜到瞎眼哑巴姑娘就是小猴子的姐姐?” 纪青灵的脸上已显出浓郁的疲色,摇摇头,叹道:“当日我和风少唤这老管事来问话,他进屋前曾做了个小动作,磕了磕鞋,还将鞋底在裤腿上蹭了几下。 那瞎眼哑巴姑娘的卧房虽简陋,却收拾得十分干净,可以看出,死者生前是个爱好生活极有品位之人。 只是,凤凰落架,她在秦淮酒家住的那间卧房非常黑暗,且当时她的尸首尚在地上,屋子里血流成河,老管事有何必要将鞋子擦干净再进来? 会这么做,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他的习惯。 他曾告诉我们瞎眼哑巴姑娘不爱出门,他一个孤寡中年汉子又不好近身照料,也就是说他和瞎眼哑巴姑娘为了保持距离避嫌不常见面。 一个不常去那间卧房的人,会做出那样习惯性的小动作吗? 所以,如果瞎眼哑巴姑娘确实是个瞎子,那么,帮她偷窥的人,只能是老管事。 至于认定瞎眼哑巴姑娘是小猴子的姐姐,这个与荷包有关。 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日我与风少初见老管事时,他的腰间便挂着一个荷包。 那荷包做工粗糙,一个男人绣出来的只怕也比它强。偏偏那荷包是个粉色的,被老管事这种年龄的男人佩戴在身上,无端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违和感,就好像他是一个惯于流连在粉蝶花丛间的嫖客。 但这老管事老师懦弱胆小谨慎,一辈子都没大声说过话,所以当时我和风少都将此忽视了。 今日如风回来,无意中告诉我他救下小猴子的时候,小猴子正不顾性命地与一歹人抢夺荷包,而那粉色的荷包针脚粗大,乃是一不擅长女红之人所做。 若小猴子的真实身份没有揭晓,我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与瞎眼哑巴姑娘的关系,可他是个人。什么样的东西会让他在那种情况下不顾生死地抢夺呢? 信物,唯有亲人的信物。 他一直隐在黑暗中,突然看见亲人的信物竟挂在残害他的歹人身上,这让他认定亲人被害,所以才会不顾一切扑上去抢夺。那个荷包,应该是在老管事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的时候被歹人顺手牵羊的,里面大约装着十分值钱的对象,所以尽管荷包是瞎眼哑巴姑娘身陷燕子坞已变成瞎子后才缝制的,做工粗糙十分违和,但他们却 都没有丢掉。 也正是因为这个特殊的荷包,才让我最终确定了小猴子的身份。” 一通分析,剥茧抽丝滴水不漏,却也展示出纪青灵非凡的洞察力。 凤栖不由赞道:“难怪风少总是夸你目光犀利精准,思维敏捷老辣,青灵,你果然了不起。” “这种了不起有什么好?”纪青灵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凡神断、仵作,越是遇到稀奇古怪的案子越是兴奋,可是,对于黎民百姓来说,什么案子都不要发生才是最好。” 她这番话引得凤栖和肖慕心头皆一片黯然,将她匆匆送回智亲王府,二人便押着老管事去六扇门复命去了。 此案涉及西京国,且真正的凶手尚未落网,不宜公布于世。所以,沈昊宸一边以秦淮酒家的老管事伙同燕子坞老鸨和管事诱拐甜甜小郡主,且杀人灭口害死瞎眼哑巴姑娘为由,判处老管事和燕子坞相关众人极刑,一边颁下密旨,将燕子坞的废墟拆毁,并将靠着麒 麟山而建的那一面地基夯实,灌入糯米粘土,彻底把那个罪恶的地下迷宫封存在了山体之中。 在凤栖的帮助下,一对无儿无女心地善良的老夫妇收养了小猴子。至此,皇城的诱拐儿童案才算告一段落。但纪青灵很清楚,燕子坞一案只是个开始,还有许许多多的谜等待着她去解开。 肖慕和凤栖在这起惊天大案中再立头功,又一次成为盛轩王朝的热门话题,纪青灵却极其低调地隐瞒了她参与此案的事实。 纪青灵的低调,直接换来了沈墨白的不闻不问,忏心阁的日子竟一天天好过起来。 纪青灵照样每日女扮男装去积善堂巡视,隔三差五会在肖慕那里与凤栖小聚,貌似一切都回到了正常轨道上,便是如风,也在肖慕的治疗下痊愈,唯独风少没有再出现过。 肖慕和凤栖也像约好了一般,从不提及风少,这让纪青灵烦闷的同时又暗自苦笑。 有些事情不需要言明,以风少和凤栖的关系,倘若风少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凤栖岂会如此淡定? 一句话,风少不要她了。 其实,她和风少的关系本来就是畸形的。虽然午夜梦回,会因为少了那个温暖的怀抱睡不着,但纪青灵亦不纠结。 不过是场无疾而终的初恋,或许连初恋都谈不上,她又何须继续烦闷? 到六月底,纪青灵已将风少完全放下了。 大婚前,纪青灵曾有过豪言壮语,要做智亲王府的当家主母,可是现在,她发现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沈墨白不给她加冕,她在智亲王府就是个P。别说把沈墨白当儿子收拾,就算她反过去给他当女儿让沈墨白收拾,也得看沈墨白高兴不高兴。 没有老公可以依靠,更没有老爹可以啃老,纪青灵终于有了危机意识。她嫁过来时虽带了不少嫁妆,但坐吃山空不是办法,所以,她得想办法赚钱。 这一个多月纪青灵可没闲着,她准备了很多东西,最近又在南街长短巷子里看上了一个门面,位置不错,可以租下来做个小生意,但这里面有个问题得先解决。盛轩王朝和二十一世纪一样,也实行户口登记制度,当然,夫权社会的户主乃是一家之主。这个一家之主拥有绝对的权利,不光对家中大大小小尊卑有序的人口负有监护权,也对他们的命运有着绝对的掌 控权。 就比如说纪青灵想开店做生意,可以,购置房产,租赁门面都行,但必须经过一道合法手续才行,那就是一家之主出具的文书。这东西有点类似于推荐信或者单位证明,往好里说,你是不是个好人,老公的一个印章就能证明,往坏里说,哪天你要是被老公卖掉了,你可能都不知道。 第157章偷盖印章 鉴于这种情况,纪青灵得主动上门找沈墨白套套关系。无需她的傻王夫君出大力,只需要沈墨白在她写好的文字材料上盖个个人私章就成。 如今要利用人家了,纪青灵才突然发现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沈墨白了,算算日子,前后快一个半月了。 这日,纪青灵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点心,味道如何她不知道,反正能吃就行,夏雨帮她打包装好,她便非常诚恳地独自一人拎着去探望沈墨白。 来到东院,远远地看见沈伯正带人在睿德殿前挖树,纪青灵主动上前打招呼道:“沈伯?你们在做甚?” 沈伯对这个王妃很有好感,笑眯眯地道:“这几棵松柏乃是王爷最喜欢的植物,王爷专门吩咐老奴带人将它们移去别处。” “既是王爷最喜欢的植物,为何还要移走?难道王爷移情别恋了?” 沈伯被噎了一下,看看身边埋头干活却个个一脸黑线的小厮仆役,道:“睿德殿现下无人居住,这些松柏留在这里也是浪费。” “睿德殿无人居住?”纪青灵有点吃惊。 “王妃您不知道么?从大婚那日开始,王爷就再也没有住过睿德殿!” 好好的睿德殿,说不住就不住了,难不成沈墨白又寻了更好的位置大兴土木了? 唉!果然有钱就是任性,什么时候她纪青灵也能有这样的待遇,在这样的大宅子里搬来搬去,想在哪儿盖房子就在哪儿盖房子,想住哪儿就住哪儿,那该多好! 眼红归眼红,纪青灵却没忘记自己的来意。 “沈伯,那我要找王爷,该去何处啊?” “王妃您要见王爷?”沈伯惊呼,恨不能眼睛里冒出一串红心。 纪青灵顿觉一头黑线,那个,就算是挂名夫妻,沈墨白也还是她的老公,她不过是来看看她的老公,沈伯用得着摆出这么夸张的表情吗? “咳咳!难不成王爷下令我这辈子都不许见他?”貌似没有人通知过她啊? “哪里?哪里?”沈伯赶紧摆手道:“王妃要见王爷何须跑到东院来?去望烟楼不就成了?” “望烟楼?”纪青灵又是一愣。这就是有钱人所谓的作吗? 睿德殿在东院,乃是整个智亲王府最好的建筑,而望烟楼在北院,正好与忏心阁遥相呼应。纪青灵虽没去过望烟楼,却每日都能看见它。 既然在北院,望烟楼当然是一幢和忏心阁差不多的建筑,想来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沈墨白脑袋被门夹过了吗?放着好端端的五星级大酒店总统套房不住,非要去住没档次的大通铺? 嘿!真不知道沈墨白还有这样的嗜好,喜欢自虐。 早知道出门走两步就到,她何苦费这么大劲儿? “那我去望烟楼!” 见王妃转身,沈伯忙拦住她:“王妃请留步,王爷这些日子虽然住在望烟楼,但眼下王爷应该在韬晦堂!” 她倒是忘了,那个男人一天里有大半时间都会耗在韬晦堂内。冲沈伯感激地笑笑,纪青灵转向韬晦堂。 韬晦堂离睿德殿不远,不过走了百米就到了。 韬晦堂的门窗都紧闭着,门口一个侍卫都没有,看样子沈墨白又在韬晦堂里睡觉。 纪青灵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拿出最动听的声音唤道:“王爷?你在吗?我是纪青灵!” 一连问了两遍都没有人回答,低骂两句,纪青灵准备离开。 才转身,脑子里突然产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来找沈墨白,为的是在那些文字材料上盖上他的私章。 沈墨白这个人的脾气实在莫名其妙,便是她刻意讨好,也未必会给她盖章。 韬晦堂乃是沈墨白的书房,沈墨白处理日常事务都会在这里,那他的私章,是不是就在韬晦堂里? 虽然主人不在,擅自进去偷盖人家的章子不太好,但她不是智亲王妃吗?更何况这件事情跟沈墨白没关系,他也不损失什么,她在男主人不在的情况下,偶尔行使一下女主人的权利没什么不可以吧? 四下里张望一番,确定没有人,纪青灵才推开门小心翼翼地伸了个头进去。 韬晦堂内光线不好,阴沉沉的,便是大白天也给人一种夜幕降临的感觉。若是平时,纪青灵定然不喜欢这种地方,可是现在,她觉得这简直是老天爷专门为她创造的机会。 为保险起见,纪青灵还是装模作样地扯着嗓子又喊了几声“王爷”,未得到回答,这才迅速闪身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沈墨白的桌案上摆着很多东西,不过整理得非常整齐规范,一目了然。 除了卷宗、文件和折子之类的,就只剩下文房四宝,没有装印章的匣子。纪青灵的视线便移到了抽屉上。 从左到右,一共有三个抽屉。 贼头贼脑地拉开,第一个抽屉里放着些批示过的文件和折子,纪青灵连翻堪的兴趣都没有便关上了。 拉开第二个抽屉,纪青灵的眼睛登时直了。 抽屉里竟放了一堆金元宝,看个头,一锭足有二十两。 卧槽!沈墨白是守财奴吗?喜欢一边办公一边数钱? 噢!如果她有这个条件,大概也会喜欢这样的办公环境,一拉开抽屉就发现自己是土豪,想想都觉得爽。 这个习惯虽然有点粗俗,但忒对她的胃口,纪青灵流着口水伸手就去摸。 她绝对没有拿的意思,真的只是想摸,就摸一下。 可是,摸一下哪里能过瘾?反正沈墨白不在,她也没打算把金元宝偷走,摸一下和摸两下也没什么区别吧? 这么想着,纪青灵便一个个摸过去,将每只金元宝都摸了一遍,才在心里把沈墨白骂了千百遍土豪关上抽屉。 忽觉手指有点黏,低头一看,手指上竟黑乎乎的,带着墨香,纪青灵彻底被雷到了。 她还真以为沈墨白的爱好有点特殊对她胃口,搞半天,那傻子是将金元宝当做镇纸用的。嗬哟!她能不能变成宣纸啊? 为自己哀悼了十秒钟,纪青灵恨恨地拉开第三个抽屉。 这回运气不错,抽屉里放着一只匣子,里面装的正是沈墨白的印章。不知道是不是经常用的缘故,匣盖是开着的。 毕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纪青灵的手还是有点发抖,深吸两口气,才将印章取出来,正要闭着眼睛盖下去,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漠熟悉的声音:“你在做甚?”这一惊非同小可,手中的印章啪地落在桌子上,纪青灵想都没想,已抱住脑袋蹲了下去,摆了个很专业的落网罪犯形象。 第158章金刚鹦鹉 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纪青灵嘴里还一叠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要不要这么背哟?做了一辈子警察,第一次当小偷就被抓了个现行。完了完了,这次沈墨白一定会让冷夜将她吊到房梁上去。 等了半天也没等来预料中的锁链,纪青灵谨慎地扭头环视。 没有人,韬晦堂内和纪青灵进来时一样,除了她,哪里还有半个人影?那么刚才是谁在说话?难道她遇见鬼了? 管他是什么鬼,既然进都进来了,先把正经事干完再说。 站起身,迅速抓起印章,眼见就要落下去,那声音突然又道:“丑女?本王问你话呢?你是不是想死?” 丑女?沈墨白真够欠抽。 好吧!被人当场抓包,再怎么横的人也没办法强硬起来,她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菇凉,还是低调一点吧! 端起桌上的食篮,纪青灵脱口道:“我没有偷东西,我只是来给王爷送点心的!”“那个,沈墨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想借用一下你的印章。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纪青灵把食篮举得高高的,低垂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学生,可垂下 的一双眼睛却在滴溜溜地乱转。 许久,还是没有人说话。贼兮兮地抬头环视,哪里有人?韬晦堂依然如故,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她做贼心虚出现幻听了?这太荒唐了,最近她休息得很好,耳聪目明。 “沈墨白?沈墨白?”试探性地再唤两声,韬晦堂内还是静悄悄的,纪青灵松了口气。 幻听,一定是幻听。 将食篮放下,抹了把冷汗,纪青灵嘀咕道:“搞什么搞?被沈阿白吓出毛病了吗?”第三次抓起印章。 “没脑子还不长耳朵,笨女人!”这一回的声音清晰无比,她绝对不是幻听,纪青灵顿时大怒。 我勒个去!是骡子是马只管拉出来遛遛,这样躲在暗处装神弄鬼算怎么回事儿?她纪青灵可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岂会怕鬼? “沈墨白?你给我出来!你装……”话音一顿,纪青灵突然像想起什么,绕到书架前,刷地一下拉开了帘子。 果然,书架上立着个色彩斑斓的金刚鹦鹉。 大概是纪青灵的动作太突然,金刚鹦鹉被她吓了一跳,扑腾了两下翅膀,突然仰起头张嘴道:“吓死我了,笨女人?你是不是想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金刚鹦鹉的神态倨傲,完全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纪青灵的眼皮狠狠跳了两下,噢!沈墨白到底是个神马玩意儿?怎么养只鸟跟他一样又拽又横该死欠抽? 抡起拳头,纪青灵便朝它挥去,挥到一半,手又收了回来。 金刚鹦鹉不是画眉,它体型颇有点大,要揍它或者拔掉它的毛她还真的有点不敢,万一这臭鹦鹉啄她一下怎么办? 与这只趾高气昂的臭鸟对峙良久,转转眼珠,突然扫见它脚上的小锁链,纪青灵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会吓人是吧?会骂人是吧?丫的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今天不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吓人,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点亮桌上的烛台,纪青灵坏笑着举起来:“乖王爷!亲爱的夫君!今日,本王妃给你做道生猛烤乳鸽,改善改善伙食如何?” 许是察觉到纪青灵居心叵测,金刚鹦鹉猛地侧过身将脑袋藏进了翅膀里,但嘴里却不依不饶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敢非礼本王?” 吼吼!沈墨白每日宅在韬晦堂中都在亦淫神马?她这叫非礼? 想想也对,一只没了毛的鹦鹉,大概跟脱光了衣裳的人也差不多。那她就好好非礼非礼这只该死的臭鸟吧! 对着蜡烛轻轻一吹,火苗呼地一下偏移过去,瞬间就舔上了金刚鹦鹉的毛。一股浓郁的焦毛臭味弥散开来,熏得纪青灵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金刚鹦鹉被火苗吓得扑扇着翅膀又蹦又跳,大喊道:“纪青灵!你是不是想死?” 呀哈!到了这时候还嘴硬,沈墨白养出来的鸟果然不同凡响。这回金刚鹦鹉连名带姓喊出来了,可想而知沈墨白每日把自己关在韬晦堂里咒骂了她多少遍,才会养出这么有个性的臭鸟。 “我叫你骂,我叫你骂!”说一句,纪青灵对着火苗吹一口气,火苗便在掌握极好的力度下在金刚鹦鹉身上舔一下,韬晦堂内顿时叫骂连连。纪青灵还没这么大的胆子真的把这只金刚鹦鹉烧成烤乳鸽,这是沈墨白的书房,这只金刚鹦鹉既然能与沈墨白日日相伴,可见,它在沈墨白心中的地位多么高,至少比她这个王妃值钱。她要是把这只臭鸟 弄成烤乳鸽的话,估计要不了一天,她就会成为下一只烤乳鸽。 看着金刚鹦鹉上下跳窜,却摆脱不了脚上铁链的狼狈模样,纪青灵觉得超爽。 此时的金刚鹦鹉无疑就是她眼睛里的沈墨白,她不好好调戏一下这只臭鸟,怎么对得起沈墨白用锁链锁她的大恩大德呢? 大概是玩儿得太投入,纪青灵越靠越近。就在她举起蜡烛又一次对着鹦鹉吹火苗时,原本狼狈逃窜的金刚鹦鹉突然停下认真地看向她。 纪青灵猛地一愣,她似乎在金刚鹦鹉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嘲讽。 嘿!奇了怪了,一只鹦鹉而已,它会嘲讽? 貌似,它不止是嘲讽,还很鄙视她。 还未反应过来,鹦鹉的翅膀一抬,居然向她直剌剌地挥下来。 这一下挥得力道不小,蜡烛倐地一下熄灭了,而纪青灵的脸上也被金刚鹦鹉的翅膀不轻不重扇了一下。 说是扇,却不疼,感觉倒有点像是摸,而且,怎么摸得那么有水平? 下一秒,金刚鹦鹉已再次开口道:“笨女人,本王逗你玩儿,你还来劲儿了,真的想死吗?” 这一句金刚鹦鹉说得闲适又散漫,哪里有半点慌乱的样子,暗沉沉的环境里,它倨傲懒散的模样活脱脱就是鸟化了的沈墨白。 纪青灵彻底被雷到了,她,她,她这是被一只鹦鹉调戏了吗?火气腾地一下上来了,再也顾不得沈墨白会不会生气迁怒,纪青灵扯住遮盖书架的帘子就向鹦鹉兜头罩去,继而,又动作麻利地掏出丝帕将鹦鹉的巨嘴绑了个结实。 第159章当场抓包 鹦鹉大概觉得自己胜了,没想到纪青灵会反扑,待反应过来时,已被帘子彻底裹成了粽子,巨大的鸟嘴也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木乃伊。 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纪青灵抬手一巴掌拍在金刚鹦鹉的脑袋上:“流氓鸟?现在的感觉怎么样?知不知道猥琐少女是犯法的?” “我让你再骂?让你再调戏本王妃?嘿嘿!你主子不是喜欢色彩分明吗?黑白花是吧?那我把你彻底变成黑乌鸦怎么样?” 邪魅地挺挺胸脯,纪青灵操起桌上的大号狼毫笔,蘸了墨汁便往鹦鹉露在外面的脑袋上抹:“别说,你这张臭嘴真的挺有乌鸦嘴的潜质,既然你这么有天赋,以后就做乌鸦好了。” 说一句纪青灵描一笔,还不时反手用笔杆在鹦鹉身上戳几下,没涂几笔,鹦鹉的脑袋就彻底成了黑色的。 正考虑要不要解开帘子,把鹦鹉整个都涂黑,却突听身后有人道:“很好玩是不是?” “好玩,当然好玩……唔!”纪青灵呆住。 谁在说话?鬼吗? 一股寒气从脚底油然升起,纪青灵倏地转身。 墙角处立着一面屏风,屏风后,一个妖孽般的男人正缓缓坐起:“本王还不知王妃有这样的雅好,不但擅于做梁上君子,还擅长丹青!” 男人明明说得很平淡,语气亦不见严厉,却无端叫人感到毛骨悚然。 纪青灵下意识地抖了抖:“沈墨白?你怎么会躲在那里?” “躲?本王这么大的一个人躺在这里王妃始终没瞧见,但本王放在抽屉里的金元宝王妃倒是瞧得清楚。可见,王妃当真是个见钱眼开之人!” “咳咳!”纪青灵被口水呛到:“你既然在韬晦堂内,为什么我敲门你不吭声,我唤你你也不答应?难道你没长耳……” “本王不吭声不答应,王妃就可以潜入韬晦堂行窃?” “行窃?你说我行窃……” “不行窃那王妃在做甚?难道是本王眼睛瞎了,王妃在帮本王鉴定金元宝的真假?王妃如此尽心尽力,连双手都被墨汁染黑,不知为本王鉴定出了多少假元宝来?” “我……”纪青灵语塞。 嗬哟!这才叫羊肉没吃上反惹一身骚,她干吗要手贱去摸那些金元宝啊?早知道这个该死的傻子就在暗处躲着,她怎么都不会去摸不是? “那个,我只不过是摸一摸,没有要偷的意思……” “没有要偷的意思?”男人冷笑:“看来方才本王真的看错了,王妃嘴里流下来的不是口水,是银线?” 流口水?好吧!谁叫她是个爱财如命的人。真的流口水了吗?要不要这么丢脸啊? 硬着头皮,纪青灵道:“所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沈墨白?你既说我是偷,总得有证据吧?我身上没有金元宝,你抽屉里的金元宝也一两没丢,你总不能诬陷我吧?” “抽屉里有多少金元宝本王从未数过,想必王妃比本王要清楚。不过王妃既然是本王的结发妻子,替本王数数钱管管家倒也未尝不可。” 总算说了句人话,纪青灵重重松了口气。哪想,沈墨白突然话锋一转,又道:“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盛轩王朝女子不得干政,智亲王府亦有家训女子不得参与政务。王妃手里的这枚印章非但是智亲王身份的象征,还是调动虎贲军的兵符,王妃 难道想举兵造反吗?” 举兵造反?这个帽子是不是扣得太大了点?话说一个印章能是兵符?就算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自己不放好,就那么大喇喇地摆在抽屉里,你怪谁? 不过纪青灵算是听明白了,什么偷黄金?什么举兵造反?都是沈墨白的借口,沈墨白就是想要刁难她。 横竖都过不去了,索性耸耸肩膀,纪青灵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好吧!被你抓住算我倒霉,说吧,沈墨白,你想怎么样?干脆休了我吧?” 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沈墨白淡然道:“先把本王的鹦鹉解开!” 鹦鹉?果然这只流氓鸟是沈墨白的心头之爱,该死,刚才她就应该一把火烧死这只臭鸟。不过,要是解开鹦鹉沈墨白就能既往不咎,纪青灵还是十分乐意的。 颇谄媚地扯下金刚鹦鹉嘴巴上的布条,纪青灵还很示好性地在它头上摸了两下。要知道这只臭鸟的脑袋上现在都是墨汁,很脏,她都没嫌弃,是真的很友好呢! 尚未来得及去解帘子,金刚鹦鹉突然转头看向她,嘿嘿冷笑两声道:“笨女人,这下你死定了!”刚灭下去的怒火腾地一下又冲上来,啪地一声,纪青灵在它头上猛拍一巴掌,“闭上你的臭嘴!”拽住帘子的一角使劲一抽,鹦鹉粽子立刻如陀螺般旋转起来,待完全解开后,金刚鹦鹉如同喝醉了一般,扑 地一下从架子上掉下去,若不是脚上拴着锁链,估计已趴在地上成了死鸟。 “跟我斗,丫的还嫩着点,下回再火上浇油,看我不把你的毛全部拔光!” “它说的没错,你死定了!” “唔……”她怎么忘了还有个旁观者? “你这般欺负本王的鹦鹉,让本王想想看,该如何处置你……”“等等,等等!”纪青灵赶紧端端正正地站好:“你既然一直在屏风后躺着,就应该听见我和它的对话了。哪里是我有意要欺负它,而是,而是你这只鹦鹉嘴巴太贱,一上来就骂我。我一时气不过才收拾它的 。我这个,我这个叫正当防卫。要是有人骂你欺负你,沈墨白,你也会还手打他的对不对?” “别人骂你欺负你,你就会还手打他?” “嗯嗯,那当然!” 这不废话么?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还不还手打他,那样的人叫窝囊废。 “是本王!” “嗯?什么?” “骂你的人乃是本王!”沈墨白极有耐心地解释。 这话是神马意思?转了半天眼珠,纪青灵突然惊悚了。难道,她最早听见的声音,真的是沈墨白? “哪句是你说的?”纪青灵颤颤巍巍。 “你掀开帘子之前,都是本王说的。”纪青灵顿时风中凌乱了。嗬哟!这个男人怎么如此腹黑如此阴险啊?躲在屏风后面偷窥就算了,怎地还出口伤人?话说,她的耳朵聋了吗?怎么连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都听不出来呀?噢!这一人一鸟要不要这样耍她哟? 第160章做个交易 “好吧!我错了!”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纪青灵很狗腿地继续呲牙:“沈墨白?你能不能原谅我?” “不能!” “我都亲自下厨给你做点心了,你原谅我一次有什么不可以?” 踩到臭狗屎都没这么背的,章子还没盖上呐! “你亲自做的?” “嗯嗯!”赶紧点头。 “能吃吗?” 我勒个去!这是人说的话吗?沈墨白要是她儿子,纪青灵一准将他的皮剥掉。 “能不能吃王爷尝尝不就知道了!”纪青灵咬牙。 “万一你在里面下毒怎么办?” 明白了,这个男人不但腹黑、混蛋,还有妄想症。 “这样吧,沈墨白?你帮我在这些文书上盖上印章,我赚了银子给你提成怎么样?”有钱能使鬼推磨,纪青灵就不信这个男人不动心。 “本王要银子有何用?”沈墨白的声音不紧不慢,像是真的不知道银子有什么用:“本王又不缺银子!” “横竖你都不同意,那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总不至于再把我用锁链锁起来吧?”纪青灵急了:“大婚前,天筝长公主不是告诉过你,咱俩的婚姻只是挂名夫妻,婚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么?现在你……” “那只是王妃的一厢情愿,本王并未答应!” “那你为什么还要娶我?” “要是本王没有记错的话,王妃是自己带着嫁妆嫁进来的!” 尼玛,不就是想说她贱,不值钱地倒贴上门,还喜欢被人整么?她这是瞎了狗眼了,怎么会同意嫁给这种人? 沉默许久,沈墨白突然道:“不过本王可以和王妃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纪青灵皱眉。 “你答应本王的要求,本王可以让你盖章离开!” “什么要求?” 屏风后的男人默了默,才懒懒道:“本王暂时还没有想到,待想到时,自会通知王妃。” 纪青灵的脸立刻沉下来。她最讨厌这样的狗血交易,她又不是张无忌,还要答应赵敏的三个条件。 “王爷的好意纪青灵心领了,不过,这种交易,我不答应!”说完,纪青灵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不过是盘个店面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沈墨白给她盖章最好,不给她盖她也不能强求,她才不会愚蠢到答应沈墨白这样的要求。万一这厮脑子一热,让她自杀怎么办? 许是她拒绝得太干脆,沈墨白咦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然,一拉开门,纪青灵就愣住了。 这什么仗势?要打架么? 门口站着一群黑压压的暗卫,足有百余名,领头之人便是冷夜。 “沈墨白?你……” “本王有让你离开吗?” “你什么意思?” “唉!”沈墨白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来你果真耳朵不好脑子也不好!” “你要继续软禁我?”纪青灵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 “这次,不光是脖子,本王会让冷夜把你的手脚都锁起来。当然,你那三个忠心耿耿的贴身丫鬟,本王不介意将她们卖去藏娇院。” 藏娇院,皇城第二大销金窟,如今燕子坞消失,也可以算皇城最大的青楼妓馆了,沈墨白居然用这个威胁她。这哪里是做交易,分明就是胁迫。可是,她有说不的权利吗? 死死盯着屏风后的男人足足五分钟,纪青灵才冷声道:“好!这笔交易我做了!” …… 傍晚,智亲王府南院,冷夜进入冰窖时,黑衣男子正收了功从地上站起来,而自家王爷依然闭着眼睛面壁而坐,像是在沉思,又像是运功疗伤睡着了。 迟疑一下,冷夜还是轻声道:“王爷!宫里送来的!” 沈墨白一动不动,凤栖看他一眼,从冷夜手里接过信件直接打开。 只看了两行,凤栖面色大变:“墨白!明日宫里要为你和青灵举行大婚庆贺宴,皇上命你夫妻二人必须参加!” “唔!”沈墨白淡淡应道,惜字如金。 “还是按照老规矩给你推掉吧?我去安排!” “你觉得此番推得掉?” “推不掉也得推,你们大婚都快两个月了,现在才想起来庆贺宴,明摆着醉翁之意不在酒!”略微沉思,凤栖又道:“更何况你的腿眼下还不能走路,强行压制,恐凶多吉少!” “呵呵!”沈墨白轻笑:“本王可没说我也去!” “你是说……” “让她去吧!” “让她独自进宫?”凤栖大惊:“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 “皇上那里有何惧?”沈墨白不屑:“皇上可一直都在等她!” “墨白!青灵可是你的王妃!” “那又如何?” “她不会去的!”凤栖肯定地摇头:“她不是那种喜欢出头的人,更不是任人宰割之人!” “她一定会去!”沈墨白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两日前,羌荣国太子出使我盛轩王朝,现下还在皇城没走吧?本王记得羌荣国和西京国乃是世代邦交的友好之国。” 西京国?凤栖微微一愣,瞬间眸中精光大盛:“你是说他们?” “不是最好,若是,这世上可还有第二人有她那等犀利敏锐的眼光和能言善辩的才干?为了那些失踪的孩子,她一定会去!” 没错,果然够了解青灵,凤栖咬咬牙:“那我陪她一起去!” “无需你!”断然拒绝,沈墨白揉揉额角道:“冷夜!你亲自去一趟公主府,告诉天筝长公主,明日王妃要替本王独自进宫参加宫宴,请长公主相陪。” 凤栖一愣,继而轻笑。也罢,有天筝长公主作陪,还有什么惧怕的呢? …… “这是给我的?”看着沈伯带人抬进来的一溜箱子,纪青灵眼睛睁得滚圆。 沈墨白脑子抽风还是神经搭错了?会叫人给她添置新衣和首饰? 一长溜的箱笼里衣服、鞋子、首饰,应有尽有,且每一样都精致无比,一看就价值不菲。 “皇上明日要在宫里为王爷和王妃举行大婚庆贺宴,王爷身子不适,去不了,所以让老奴来通知王妃明日盛装参加!”沈伯笑眯眯地解释。 “我一个人去?还盛装参加?”纪青灵用手指着自己,一副看见鬼的表情。她和沈墨白的婚姻还需要庆贺吗?就像沈墨白所说,她是自己送上门的。什么进宫叩谢?什么祠堂祭祖?什么三日回门?能省的全都省了,就连洞房花烛夜第二日宫里派人来取喜帕这个环节都省了,她还 当这世上没有人在乎她是不是智亲王妃呢! “王爷身子不适……”“哦!”纪青灵撇撇嘴:“他从来没有适过!”除了整她的时候。 第161章威逼利诱 不大自然地看她一眼,沈伯不卑不亢:“王爷自幼身子就不大好,所以多年来一直闭门不出,宫里的宴席也很少参加……” “那这一次为什么又要参加?直接派人去说一声王爷身子不适不就好了吗?”再次打断沈伯的话,纪青灵皱眉:“再说,最近我也很忙!” 不是纪青灵吹毛求疵,亦不是她惺惺作态非要拿把沈墨白,实在是那个皇宫和她的八字不合。第一次进宫,即便把自己弄成个又臭又丑猪一般的女人,都能被人当成活靶子射,还一不小心就给沈墨白赚回来几个小老婆。再去一次,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儿?纪青灵实在不想把脑子和精力都放在那 帮无所事事见不得别人过好日子的女人身上。 沈伯的面色一沉:“王爷说,王妃曾与他有言在先,绝对不会不从。” 纳尼?威胁她是吗?她若是不去,他就会使用家庭暴力?甚至对付夏雨她们? 眸中闪过一道锋芒,纪青灵问:“那凤将军会去吗?” “凤将军?”沈伯愣怔一下,看向纪青灵的目光中竟多出几分探究。 不过很快,他便摇头道:“凤将军有公务在身,大概也不会去。” 呵!风少在的时候,凤栖整日与风少为伍,天天闲得往她那里跑。风少不在了,沈墨白不但成了凤栖的代言人,连她这忏心阁都不来了。 她的试探果然有效。凤栖啊凤栖,你还打算瞒我到何时? “那我也不去!”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纪青灵直接拒绝。 上回好歹沈墨白、风少、肖慕和凤栖都在,最不济,还有个怕她吃亏的沈明轩在那里垫背。这回呢?光杆司令一个,她头吃肿了才会不自量力地跑到那种吃人的地方去给自己找难受。 沈墨白怎么了?不就是用锁链锁她,用夏雨等人威胁她么?这世上的确有以暴制暴的说法,但也有暴力抗法的时候对不对?沈墨白非要把自己搞成城管的嘴脸,那她不介意当一回没信誉的无良商贩。 至于夏雨?好丫头,你家小姐我自身难保,没办法管你们,你们且多烧高香自求多福,小姐我一定会给你们报仇的。 纪青灵的态度仿佛早在沈伯意料之中,他并不生气,只是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王爷还让老奴给王妃带句话,羌荣国太子现下还在皇城,明日也会参加宫宴,那羌荣国和西京国乃世代邦交的友好之国!” 纪青灵瞬间怔住。 西京国的友好邻邦羌荣国?沈墨白想告诉她什么?或者,想让她去试探什么?找出支持黑衣帮犯下皇城诱拐儿童案的真正元凶,替那些失踪的孩子们讨回公道?还是,替风少找到真正的答案? 真好,真好,当真点中了她的软肋。 眸底隐过一丝无奈,纪青灵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不过,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我用不着!”本来么,她现在的生活简单得两点成一线,除了在智亲王府就是出去做市场调查准备做生意,偶尔去一下积善堂。在智亲王府虽然穿女装,但横竖就她们主仆四人,穿得再讲究也没人欣赏。至于出府,纪 青灵必然会女扮男装,她要这些东西实在没用。 最关键的是,这些东西太昂贵。天上可有掉馅饼的事情?好端端的沈墨白会给她置办行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还是远离沈墨白的糖衣炮弹为好。 看着纪青灵一脸坦然随意的模样,沈伯有点愣神,不是说王妃最是贪财吗?怎么王爷头一回给她送东西王妃就不要啊?这可都是皇城内最好的成衣铺和首饰店定制的东西。 “王爷说了,明日宫宴乃专为他和王妃举行,王妃当盛装打扮,才不至于给智亲王府丢脸。” 嫌她以前丢人了啊!参加个宫宴而已,又不是选美选秀。也罢,本来就有把柄捏在沈墨白手里,为了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和风少她又非去不可,那便顺从一次吧,反正这张脸早晚都得见人。 “行,那就留下吧!明日我穿便是!” …… 同日,俊王府。 咔哒一声,柴房的门打开了,刺眼的亮光传来,纪云灵下意识地用手掌遮住眯起的眼睛。 待看清楚站在面前的是沈明轩后,她先是一愣,继而面上显出狂喜,猛地扑上前脱口道:“王爷?您来看妾身了吗?您还记得妾身吗?” 伸出一根手指挑起纪云灵的下巴,沈明轩仔细打量她一番,唇角一弯,道:“还不错,不至于见不了人!” 纪云灵愣住,他又道:“今夜好好洗漱一番,明日你随本王进宫,好好发挥一下你皇城第一次才女的特长,只要不给本宫丢脸,回来后,本王就让你搬回揽娇阁如何?” “王爷?”纪青灵受宠若惊,眸中顿时星光点点。 “以前对你太苛刻,是本王不好!”温柔地冲她笑笑,沈明轩道:“到底,你也是本王的侧妃!” “不过!”话锋一转,阴柔的俊脸登时暗沉下来:“想不想重获本王的宠爱,还要看你自己的表现。” “想,想!”纪云灵忙不迭地点头:“王爷叫妾身做什么,妾身就做什么。妾身惟王爷之命是从!” “真的?” “真的!” “那如若本宫要你明日刺杀贤妃娘娘,你可愿意?” “啊?”纪云灵惊呆。 刺杀贤妃娘娘?刺杀大姐?俊王爷让她明日进宫刺杀大姐? “怎么?方才还给本王信誓旦旦,现在就怕了?” “王,王爷!”被沈明轩一步步逼退,纪云灵心惊胆战。直到退到墙角,后背贴住墙壁,才咬牙道:“王爷想让妾身怎么做?” 眸中闪过一道惊愕,旋即,满意地拍拍纪云灵的脸颊,沈明轩笑道:“好,好!总算不枉本王娶你,疼爱你一场!”丝毫不嫌弃纪云灵已在柴房关了一个多月又脏又臭,沈明轩将她揽入怀中,“本王与你说笑呢!贤妃娘娘与本王无冤无仇,本王岂会让你去刺杀她?更何况,她还是父皇的宠妃,说起来你我还要唤她一声母 妃,我岂会叫你去做这等大逆不道以下犯上之事?” 纪云灵才舒了一口气,便听沈明轩又道:“明日,父皇在宫中为沈墨白和纪青灵举办大婚庆贺宴,本王已探得消息,沈墨白称病缺席,只纪青灵一人赴宴,你可知要怎么做?” 纪云灵疑惑道:“王爷你是要?”面色瞬间变得阴霾,沈明轩咬牙道:“明日进宫之后,你且这般……” 第162章风华绝代 第二日,才吃过早饭,天筝长公主就亲自来智亲王府接人。 虽然已见过纪青灵多次,然看见她出来,天筝长公主眸中还是显出毫不掩饰的惊艳。 纪青灵是什么脾性她最是清楚,今日这般打扮,定然与沈墨白有关。面上迅速闪过一道隐忧,天筝长公主并不说什么,只是拉过纪青灵坐在自己身边,吩咐车夫出发。 马车驶过东直门,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宫。 宫宴一般都在晚上举行,纪青灵本来以为进了宫会先去拜见太后、皇后等人,却不料她和天筝长公主一下马车,就被等候的太监宫女带到了举行宫宴的金殿之上。 平时这样的宫宴沈昊宸都会是最后一个到,今日,他却早早在主位上坐着,期盼的目光不时投向大门。 皇帝都已就坐,其他人谁还敢怠慢? 随着太监的喊声“天筝长公主到,智亲王妃到”,所有的视线都投向了门口。对于这个两个月前让他们瞠目结舌的智亲王妃,他们和皇上一样期待。 然而,看清楚天筝长公主身后的女子时,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她乌黑的发挽成繁复大气的牡丹头,额间坠一颗心形红宝石,随着她的走动,红宝石也在轻轻晃动,盈盈欲滴,将那张白净绝美的脸衬托得精致绝伦,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降临人世,便是日月的光芒 都为之失色。 她实在太耀眼太夺目了,仿佛突然盛开的牡丹,顷刻间就成了百花之王。本来已经够璀璨夺目了,偏偏她还穿着一身明艳的橘色纱裙,那般乍眼夸张的颜色非但没有显得她粗俗不堪,反而衬得她雍容华贵又媚到极致,如同正在瑶池仙境中沐浴的九天仙女,让人垂涎三尺却又不 敢亵渎。 而她看似含笑的眉眼中却带着不怒而威的冷冽,平白生出一股与生俱来的霸气,竟叫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只能仰视。 不管是谁,只要是个女子,走入人声鼎沸的金殿都会是含羞带怯的,至少也是微微垂着头的,便是皇后,也会含蓄地颌首以示端庄,但她却是昂首挺胸地走进来的。 非但如此,一进门,她便左顾右盼,很自然地将全场的宾客都扫了一遍,从皇帝到宫女一个都没有拉下。然而,就在众人都以为她看见了自己时,她却又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这就是传闻中又臭又丑的傻女?开玩笑,这哪里是人世间的女子?分明就是高贵倨傲的仙子下凡嘛!所有的人一时间都愣住了。 沈明轩死死盯着纪青灵,她的真容他已见过无数次,可是,哪一次都没有眼下这般令他心醉沉迷过。 原来,她不仅仅是灵动、出尘、机智、冷静的,她还是妖媚、高贵的。 只那么不经意的一眼,沈明轩的心就像突然被猫儿的爪子挠了一般,痒得恨不能直接冲上去将她搂进怀里狠狠疼爱,又恨不能将所有人的眼睛都戳瞎,让他们再也无法觊觎她的绝世容颜。沈明轩身边的纪云灵更是面色煞白,她今日的穿戴是严格按照规制穿的,是一身艳丽的桃红,坐在金殿之内虽不是一枝独秀,先前却也博来了众多皇子大臣们艳慕的眼光。可是现在,这个该死的女人一来 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明明纪青灵穿得比她还要艳丽,如此粗俗的颜色,最低贱的暖床丫鬟都不一定爱穿的颜色,为何穿到纪青灵的身上会如此精致别雅?为何让纪青灵一穿,就显得这般高贵大气? 虽然恨得要死,但纪云灵丝毫都不敢表现在脸上,这一个多月的囚禁生涯让她明白了太多太多。尤其是梅青的死,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余光扫向身边的沈明轩,纪云灵眸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那些都是纪青灵这个贱人带给她的,她迟早会一百倍、一千倍的还给她。 只是,眼下,她得忍。 沈昊宸更是惊得目瞪口呆,走进来的这个女人就是纪青灵吗?是那个两个月前在御花园中言语犀利,诡计多端又刁钻狡猾的丑女人? 他就知道她是故意的,他就知道她一定拥有着和盈娘一样的绝世容颜。 可是,她和盈娘如此不同,盈娘是一朵娇贵圣洁的百合,她却像是五毒谷底最耀眼的一株罂粟,让人只看一眼,就会热血沸腾。 她就这样悠闲淡定地走了进来,不紧张亦不做作,淡扫一眼已将全场人的心都高高提起,却不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多做停留,便是他这个皇帝也换不来她多看一眼。 征服欲瞬间被激发出来,沈昊宸的眸中闪过一丝狼一般的狠绝。 这样一个艳压群芳又目空一切的女人,不管是不是盈娘的女儿,都必须是他的!纪青灵对皇宫这种东西素来没有什么好印象,别以为古人真是笨头笨脑的木头人,随便一个穿越者都能在那个大笼子里混得风生水起。就拿上回参加赏花宴的经验来看,她就觉得自己的智商完全不适合玩 儿宫斗,来一次皇宫,她就要死亡好多脑细胞,估计得少活好几年。 不过今日既然跑不掉,她也不害怕。所以她走进来时和平常一样,依然昂首挺胸,只是步伐微慢。 一进场,她的目光就下意识地扫向所有的人,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能在宾客中看到凤栖的脸。 一圈扫下来没看到凤栖,纪青灵有点失望。不过,她看到了另外一个让她感兴趣的人。此人就坐在前台主位的右侧首位上,皮肤微黑,略微粗犷,五官如同雕刻一般非常具有立体感,全身上下都带着力量和速度的美感,让人情不自禁便想起奥林匹克运动场上的宠儿。总之,是一个很MAN的 男人。此时此刻,这个男人乃是整个金殿上最最放肆的人,便是九五之尊的沈昊辰现下都端端正正地坐在主位上,唯独这个人坐没坐相,躺没躺姿地歪在身边一个美貌女子的怀里,而他怀里却还依着另外一个美 人。 好端端的皇室宫宴,硬是被他变成了依红傍翠左拥右抱的销魂账。今日这种的场合,不管是谁,做出如此不雅的举动都是不妥当的。可是,不知为何,这个男人此时的举止非但没让纪青灵觉得突兀,反倒让她察觉出一种异常古怪的和谐美。就好像魔王转世,他身边本就 该钗群环绕红颜不断。根本不用猜,纪青灵便知道这人就是她今日的目标——羌荣国太子卓云腾。 第163章羌荣太子 不过纪青灵的视线并没有在卓云腾身上停留,像看其他人一样,她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去,瞬间便将所有人的神态尽收眼底。 看清楚这些人的表情后,她的眼眸中迅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果然,一张风华绝代的脸比什么都重要。 纪青灵不相信沈墨白算不到这样的震撼效果,那么,他叫她如此高调地出场,居心何在?炫耀他的王妃多么倾国倾城?还是? 美女的待遇永远都只有两个,一个是被所有的男人捧在手心里,另一个是被所有的女人都厌恶唾弃。很显然,纪青灵现在就在同时享受这两种待遇。 不过,她从来不在意这些。给沈昊宸等人行过礼,纪青灵便淡定地走到她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盛轩王朝举办这一类的宫宴,前台上除了皇帝、皇子们,便是太后、皇后、公主和妃嫔这些后宫女眷,所有的大臣们都坐在台下,以区分君臣有别。朝臣在台下和家眷同桌,倒也显得其乐融融。但若夫君 缺席由夫人做全权代表的,宫人们会提前在台下不起眼处留一位置,既不显突兀,也不会觉得怠慢。所以纪青灵对自己这个位置十分满意。然而,她才坐下来,沈明轩便站起身道:“父皇!智亲王的座位应该在台上。今日智亲王无法亲临,便该智亲王妃坐在他的位置。现下智亲王妃却跑去下面坐在无名小吏中间,端得叫人觉得我盛轩王朝不懂 规矩,欺负人。儿臣恳请父皇准许智亲王妃坐回智亲王的专座。” 坐到沈墨白的专座上?先朝确实出现过皇室宴请军功赫赫战死沙场的武将遗孀前台赐座的情况,但沈墨白一没有战功,二没有战死沙场,她干吗要越俎代庖跑去坐在他的位置上? 与天筝长公主微微担忧的目光相遇,纪青灵瞬间明白过来。 原来沈墨白的常规位置竟是在沈明轩边上,难怪总马男这么迫不及待。 不过她坐过去又怎么样?还不是单人单桌,沈明轩和她之间至少隔了一米距离,比高考时的座位间隔还要远。难不成那样坐着,沈明轩就能多长几斤肉? 说实话,纪青灵当法医的时候见过很多不要脸的罪犯,但当真没见过像沈明轩这么不要脸的。索性将沈明轩的话当做放屁,纪青灵的眼皮都懒得抬。 “轩儿所言极是,智亲王在盛轩王朝乃是虎贲军的象征,智亲王妃自然不同于常人。喜禄,在朕边儿上摆放席位,请智亲王妃就坐!” 纪青灵诧然,嘿!儿子没轮上,轮上老子了。难怪短命妈没看上沈昊宸,这厮居然是个老少通吃的大便态。 好吧!沈明轩的话可以不理,沈昊宸的却不行。 认命地站起身,正要出席,卓云腾却突然笑道:“呵呵!你们盛轩王朝大臣的妻子竟能和其他男人一起席间混坐混吃,倒比我羌荣国还要开化,佩服佩服啊!” 此言一出,在座人人色变。便是明知道皇上和俊王爷都对智亲王妃垂涎三尺,谁也不敢说出来呀。此话不但在说皇上和俊王爷父子为有夫之妇争风吃醋,还在暗喻智亲王懦弱无为,智亲王妃水性杨花。这羌荣太子当真狂妄自大目中 无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时间,金殿内的气氛陷入诡异的死寂。 纪青灵的视线终于缓缓投到卓云腾的身上。就算沈墨白再恶劣,好歹也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其他她管不了,但羞辱她夫妻二人,不行。 她并不说话,亦不怒目而视,只是淡淡地看着卓云腾,就好像对方乃是一条疯狗。 卓云腾的脸上本来带着点隐隐的促狭和好奇,被她这般一看,顿觉浑身不自在,额上青筋居然跳了两下。 察觉出自己的失态,卓云腾忙端起酒杯,冲纪青灵点了点头。 很显然,他是在邀纪青灵共饮。 若是赔罪,他这般做法倒也无可厚非。偏偏此时他的身子却没有动,依然保持着左拥右抱的姿势,脸上甚至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邪笑,仿佛他举杯邀饮的乃是一位花魁娘子。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沈昊辰的脸已黑如锅底灰。 今日他举办这场宫宴,原是冲着沈墨白和纪青灵去的,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个陈咬金,这卓云腾突然进宫,竟赖着不走。 羌荣国兵强马壮彪悍异常,虽不是什么大国,实力却让人不敢小觑。所以之前卓云腾当着群臣的面儿左拥右抱沈昊宸都忍了,可是现在,这厮居然得寸进尺,难道真以为他这个皇帝是摆设吗?眼神往下首一瞟,沈明轩立刻心领神会,“羌荣太子可知入乡随俗的道理?你羌荣国虽然开化放浪,但我盛轩王朝乃是礼仪之邦,太子殿下既然来到皇城,便应遵礼仪守规矩才对,怎地看见谁都举杯相邀啊 ?难不成太子以为这里是藏娇院?” 说这话时,沈明轩的脸色虽不大好看,却不紧不慢,非但显得倨傲高贵,还带着几分咄咄逼人。 纪青灵微微一愣,她还真没看出来,沈明轩关键时刻还挺有两把刷子的。哪想,卓云腾却嗤笑道:“何为遵礼仪守规矩?皇上和俊王爷能邀智亲王妃同席共饮,孤为何就不能向智亲王妃举杯邀饮?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不成只许你盛轩王朝的皇室贵族放火,便不许我外来之 邦偶尔点灯?” 若是先前的话只是含沙射影,这番话就是红果果的挑衅了。 群臣已有人坐不住,小声议论道:“什么羌荣太子,分明就是个贪恋美色的小人,我盛轩王朝乃是礼仪之邦,岂能容他在此胡言乱语?” “没错,如此胡说八道,将他赶出去!” “对,对,将他赶出去!” 若在平时,纪青灵也很赞成将这种人直接赶出去,管他是真色狼还是假色狼,她都懒得理睬。但今日,如此狠角色,她岂能便宜了别人? 唇角一弯,纪青灵笑了。 她这一笑如同昙花一现,金殿内再次响起吸气声。 卓云腾只觉眼前一亮,竟下意识地呆住。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便听纪青灵道:“本王妃只和坐着的人共饮,不和躺着的畜生说话!”愣了足足两分钟,众人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当下,犹如茶壶中沸腾的开水,外面看不出什么,但人人面上都带着千变万化的情绪。 第164章击鼓传花 沈昊宸和沈明轩仿佛大夏天吃了绿豆冰,浑身都透着一股爽。如此才思敏捷深藏不露的女子,更叫他们移不开视线。 被卓云腾一搅合,倒也没有人再想起来要给纪青灵换位置,宫宴便在尴尬的氛围中开席。 纪青灵吃饭一向很专注,她吃得并不快,完全是细嚼慢咽,但却吃得异常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看她的眼光。此时金殿内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谁都知道,这样的宫宴只是个形式,哪里有人真的会在宫宴上吃饭。可是,这个智亲王妃不但在吃,她还吃得很认真,非常认真,就好像天塌下来都没 有她吃饭重要似的。 沈昊宸和沈明轩此时恨不能变成纪青灵桌上的菜,卓云腾眸中却浮现出明显的兴趣。纪青灵的话非但没让他生气,还让他端端正正地坐起了身,那两个侍女也被他喝退下去。此时,他坐在前台上,俨然一派霸主风范。只是,他不吃也不喝,只管将直剌剌的目光盯在纪青灵身上,仿佛纪青 灵就是他心目中最好的菜。 发现卓云腾的异常,沈昊宸面上再次显出不悦。 德妃看了一眼沈昊宸,再看一眼卓云腾,突然笑道:“皇上?今日乃是智亲王和王妃的大婚庆贺宴,既如此,何不来点即兴表演活跃一下气氛呢?” 沈昊宸正巴不得赶快将众人的注意力从纪青灵身上移开,瞌睡碰到热枕头,岂有不依之理?想都没想,他便拍手道:“爱妃此言正合朕的心意,朕准了!” “呵呵!臣妾专为皇上的寿辰训练了几个舞娘,既然皇上今日高兴,臣妾便提前拿出来为皇上助兴如何?” 眼珠一转,德妃又道:“不过有舞无歌不成欢,皇上何不请出在座的一位才女为舞娘们伴奏啊?”边说着话,德妃的眼睛边往纪青灵身上瞄。 纪青灵却装作没看见,这德妃没眼色就算了,脑子也有问题,如此顶风作案,岂能有好果子吃?不过,有天筝长公主在,这种女人间的勾心斗角用不着她操心。 果然,德妃的话音才落,天筝长公主便冷笑道:“德妃想让何人伴奏?可是也想让你珍藏的那把凤鸣变成华表?” 扑哧,沈明轩轻笑出声,就连太后和皇后等人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纪青灵不由在心中对天翻了个大白眼。 话说,天筝长公主真是给力。如此看来,沈墨白其实也没那么差劲,好歹还是替她安排了个老而弥辣的宫斗鼻祖。 德妃显然没想到天筝长公主会直接堵她的话,忙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沈昊宸,哪想,沈昊宸正怒气腾腾地瞪着她,当下竟僵僵地坐在那里,说话不是,不说话亦不是。 就在她的一张脸几乎憋成紫茄子时,却听席间一女子柔声道:“天筝长公主和德妃娘娘所言极是,这种盛宴,独乐乐哪有众乐乐有趣,皇上自然也会赞成众乐乐!” 说这话的正是纪云灵,她的声音柔美,在拍了三人的马屁的同时,也将这个“众乐乐”的悬念设置得十足,便是纪青灵都被她吊起了胃口。 “你有什么好主意?”果然,沈昊宸并未因她的突然插嘴而生气,还被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看一眼身边得意洋洋的沈明轩,纪云灵含羞一笑:“皇上何不下令击鼓传花,让在座所有宾客全都参与,鼓声一停,不管那花在何人手中,都得表演一个节目,便是皇上也不能例外,如此众乐乐才更能凸显 皇恩浩荡啊!” 好主意,纪青灵真诚地在心中为纪云灵喝彩。说实话,要不是这个四姐姐心术不正总是害她,她还真挺欣赏她的。 “击鼓传花?”沈昊宸若有所思地看了纪青灵一眼,道:“可是,要表演什么节目呢?” “这个无需皇上费心!”纪云灵笑得更加甜美:“皇上只要命人将想好的命题写在纸上,置于罐中,轮到的人自行抽签,抽到哪个便表演那上面的节目好了。” “好!这个法子好。”沈昊宸笑道:“但凡轮到的人,都要按照命题表演,若不表演,便是输了。输了可是要罚酒的,就由你监督吧!” 纪青灵眉头一皱,她就说纪云灵岂会那么消停,果然是有备而来。若不是确信沈昊宸和沈明轩各怀鬼胎,她几乎要以为这是父子二人商量好专门针对她的阴谋。 不过,纪云灵有她的张良计,她纪青灵也有自己的过墙梯。 立时便有人抬进来一面大鼓,殿内坐席全部重设摆成了圆形。紧密的鼓点声响起,用红绸做成的花在众人手中迅速传递。 没有丝毫悬念,随着鼓点声的停止,红花正好留在纪青灵的手里。 不待她出声,纪云灵已从罐里取出一张纸条大声念道:“跳一曲惊鸿舞!” 这就是纪云灵的算计吗?太幼稚了吧? 根本不介意众人或惊或喜,或看笑话的目光,纪青灵若无其事地起身道:“臣妇……” 话未说完,纪云灵突然道:“启禀皇上!五妹妹不擅长才艺,更不擅长舞蹈,还是儿媳替她表演吧!” 一句儿媳便将自己上升到了俊王妃的高度,纪云灵果然会见缝插针。不过这算什么?为了凸显她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纪云灵不惜让自己沦为歌妓舞妓的行列吗?见鼓点在红花传至纪青灵手中停下,沈昊宸已面露不喜,待纪云灵自作主张替纪青灵抽签,沈昊宸面色已完全阴沉下来。但他着实没想到关键时刻纪云灵会替纪青灵解围,不由冲纪云灵点点头,道:“朕准 了!” 在座群臣多有听说纪府四小姐和五小姐不和的,此时见纪四小姐主动替智亲王妃揽责,不由个个面露赞赏。 哪知纪云灵刚出席站到金殿中央,尚未摆开架势,纪青灵却突然道:“云侧妃的好意本王妃心领了,不过,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本王妃自愿认输何须你来代替?”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已抓起桌上酒壶,倒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动作潇洒不羁,端得是无比豪迈。 众人一下子都愣住了,这么大的酒碗,便是男子都要在心中衡量一番,这智亲王妃乃是一介女流,她疯了吗?可是,他们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智亲王妃霸气天成,浑身充满了浩然正气。尤其是武将们,更觉这样的女子才是真性情,赞叹的同时,心中不由又生出几分钦佩。 第165章大赚特赚 有两名武将按捺不住,端起酒碗,冲纪青灵示意一下,也一饮而尽。倒像是同在战场对敌般,荏是自然。 纪云灵的脸色煞白,被沈明轩狠狠一瞪,只得悻悻地回到位置上坐下。 沈昊宸虽心有不甘,但他有言在先,纪青灵主动罚酒,他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下令第二轮击鼓传花开始。 纪青灵早就做好了准备,今日这场鸿门宴本就是冲她来的,横竖都过不去,那她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 不过是几碗酒,还难不住她。然,在这之后,她要…… 果然,第二轮鼓点结束,红花还在她的手上。 也不抽签,亦不等纪云灵开口,纪青灵已轻笑着为自己斟上酒水一饮而尽。 第三轮依然如此。 这下子别说群臣们,便是沈昊宸也频频皱眉。 如此不好,他看上纪青灵不但因为她和盈娘一模一样的绝世容颜,还因为她的机智与大气。可是这样一味狂饮,与粗人无异,便是将来纳入后宫,也会招来非议,他必须得阻止她这般的男子做派。 待第四轮红花留在纪青灵手中时,沈昊宸及时站起身:“智亲王妃……” “怎么?皇上和诸位不是都等着看我表演节目么?难不成签都不准我抽了吗?” 此时的纪青灵已带着微醺,绯红的面颊衬得她无比娇憨,唯独一双眸子愈发晶亮清澈,竟让沈昊宸一下子愣住了。 不再搭理沈昊宸,扭头冲纪云灵浅浅一笑,纪青灵道:“云侧妃不是很喜欢替本王妃代劳吗?那就再为本王妃抽一签如何?” 她的声音不大,纪云灵却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下意识地抽出一签,连看都没敢看便交到宫女手中递到纪青灵面前。 将纸条打开,纪青灵朗声念道:“弹奏一曲天籁之音!” 这话一念出来,所有的人都替她捏了把冷汗。两个月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智亲王妃在瞬间便将杨阁老珍藏的那把焦尾琴削成了华表。方才天筝长公主又对德妃娘娘出言警告,由此可见,这位智亲王妃根本就不会弹琴,让她弹奏一曲天籁之音,那 不是硬逼着公鸡下蛋吗? 沈昊宸和沈明轩急了,天筝长公主更是急得额头上直冒汗,三人竟同时开口道:“智亲王妃不会弹琴,这个节目就免了吧!” “谁说我不会弹琴?” 众人循声望去,不是智亲王妃还能有谁,一时间竟分不清智亲王妃说的是不是醉话。 扫一眼瞠目结舌的众人,纪青灵呵呵一笑:“德妃娘娘不是珍藏了一把举世闻名的凤鸣吗?那就借我用用吧!” 德妃顿觉头皮都要被人揭掉了,当日那把焦尾琴的下场她可是亲眼目睹,一想到自己的凤鸣也会遭到那种摧残,当下顾不上娘娘的风度,几步走到沈昊宸面前,拉着皇帝的袖子道:“皇上?您看?” 沈昊宸本就被这个题目弄得焦躁不安,此时德妃自己往枪口上撞,顿时怒从心起,厉声道:“智亲王妃要用你的凤鸣乃是看得起你,还不快去取来!” 到底谁看得起谁啊?殿内众人不由面面相觑,难道他们今日也要一睹智亲王妃的彪悍行为? 天筝长公主却是宾客中最最着急的一个,沈墨白的话犹在耳边,她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纪青灵吃亏。 想到此,竟摒弃了平素的端庄稳重,离席急急向纪青灵走来。哪想她走得太急,一不小心竟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往地上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两道身影同时飞扑上前相救,同时伸手拉住了她。 定睛瞧去,这两人一个是俊王沈明轩,另一个却是忒不招人待见的羌荣太子卓云腾。 天筝长公主对这个羌荣太子实在没有好印象,客气地挣脱他的手道了声谢,便欲继续往前走,脚下一动,竟哎哟一声坐倒下去。好在沈明轩还扶着她,这才不至于让她坐到地上。 天筝长公主被裙摆绊住的瞬间纪青灵已离了席快速走来,只是她不会武功,所以比沈明轩和卓云腾慢了几拍。 此时已走到天筝长公主面前,急急地扶住她,纪青灵一叠声道:“怎么了?长公主您哪儿痛?”关慰之情溢于言表。 “青灵!”顾不上疼痛,天筝长公主一把握住她的手:“我不大舒服,你送我回去吧!” 知道天筝长公主是为了她好,纪青灵温顺地点点头,却道:“先不忙,您像是崴了脚,我且给您瞧瞧,待好些我再送您回去不迟。”说罢,不顾众目睽睽,单膝跪地,一只手已探入天筝长公主的裙摆内。待摸到长公主的脚腕时,不由暗自叹息。看来天筝长公主今日真的是护她心切,居然会将脚踝扭得脱臼,心下更是生出感激,面上的 表情也愈发慎重起来。 她从进来开始就一身孤傲,众人哪里会想到她为了天筝长公主会丝毫不顾忌形象,此时再见她满脸慎重,当下看向她的目光中更多出几分欣赏来。 沈昊宸已命太监抬来一把椅子让天筝长公主坐下,纪青灵也顾不得会不会让别人看见长公主的脚,不让宫女们帮忙,三两下便将长公主的鞋袜脱去。 抬头,她的星眸璀璨,突然冲天筝长公主笑道:“青灵给长公主唱支歌吧?” 此时她笑得单纯又干净,又突然说要唱歌,天筝长公主不由一愣。 还没等天筝长公主回过神,纪青灵握住她脚掌和脚腕的双手猛地一用力,只听咔擦一声,脱臼的脚踝便安上了。 这一手接骨的活儿干得实在漂亮,太医署的几位太医们已忍不住纷纷夸赞起来。 天筝长公主也没料到纪青灵的动作这么干脆利索,怔怔地看着她道:“青灵?你?” “我哪里会唱歌,只是怕您在疼痛的潜意识下与我较劲,所以转移一下您的注意力而已。” 众人登时明白过来,沈昊宸已龙颜大悦道:“智亲王妃至纯至善,仁孝懂礼,赏!” “就银子吧!” “啊?” “皇上要赏我,就赏银子吧!这个实用!” 反正所有的人都觉得她醉了,那她何不趁着酒醉之机狠狠捞一把?这样,就算没有达到今日进宫的目的,至少也不吃亏是吧? 扑哧!所有人都笑起来,就连沈昊宸和天筝长公主都笑起来。 早知道她贪财,只是没想到她竟贪财到这种程度。不过,这样的贪财却实在没办法让人生出厌恶之心。 当下,沈昊宸下令:“赏智亲王妃万两黄金!”纪青灵瞬间惊呆。 第166章当场献艺 一万两黄金?噢!皇帝老儿就是有钱,按照一两黄金等同于十两白银来计算的话,这就是整整十万两白银,整整两千五百万RMB呐! 赚到了,赚到了!而且太有成就感了,要知道在二十一世纪,妙手回春最多只能换来一面锦旗,要是敢私下收受病人的红包,可是会背处分滴。 皇帝的银子,不要白不要,给沈昊宸行了一礼,纪青灵很大方地冲他呲呲牙:“谢谢皇上!”长公主的脚踝接上了,银子也赚到了,此地实在不宜久留。亲自搀扶起天筝长公主,纪青灵直接跟沈昊宸告辞:“长公主脚踝脱臼,现下臣妇虽为她接上了,但长公主依然要卧床好好休养些日子,肖慕先生 眼下不在这里,臣妇便先送长公主回去吧!” 沈昊宸还没说话,便有一人开口道:“奇怪!方才智亲王妃不是还说盛轩王朝乃是礼仪之邦吗?难道礼仪之邦的人都不讲信用?” 眸光一凛,纪青灵的目光已望过去。 说话之人正是羌荣太子卓云腾,见纪青灵望过来,卓云腾冲她邪魅一笑,又道:“智亲王妃方才不是亲口说要弹奏一曲天籁之音吗?眼下德妃娘娘的凤鸣都取来了,难道智亲王妃想临阵脱逃不成?” 他这话虽没礼貌,但却正中沈明轩下怀,沈明轩今日做了周密的安排,好不容易纪青灵进了宫,他哪里会让她这么轻易逃脱。 当下,想都没想,沈明轩便附和道:“羌荣太子所言有理,父皇您看?”沈昊宸虽不想让纪青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出丑,但亦不想让她出宫。只要今日事成,甭管纪青灵是谁的王妃,最后,都得成为他的宠妃。想来想去面子没有她的人重要,缺乏教养和才艺日后可以慢慢学 ,但人若是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他可没把握将她从智亲王府夺过来。 满脸关怀地看向天筝长公主,沈昊宸道:“皇姐?智亲王妃说了,你的脚伤得回府好好卧床休养。” 天筝长公主还没听懂他这话什么意思,沈昊宸又厉声道:“来人!护送天筝长公主回公主府。长公主若是有什么闪失,朕唯尔等是问!” “诺!”皇帝的贴身锦衣卫立刻上前。 “皇弟?轩儿?你们……” “朕已同步派人去请肖慕先生,皇姐就好好回府休养身子吧!”直接打断天筝长公主的话,下一秒,锦衣卫们已抬着天筝长公主出了金殿。 纪青灵微微垂眸,谁也没看见她的眼底闪过一道肃杀。 好,很好!这是想将她一个人困死在宫里啊!沈墨白?你千算万算,有没有算到皇帝老儿会来这一手? 罢了,靠人不如靠己,她就不信,她堂堂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女法医,会被这么几个色欲熏心的臭男人困死在这个四方城中。 “好!既然你们人人都想听我弹奏,那便弹吧!”不再多言,干脆地回到座位上。 待众人重新就坐,宫女摆好凤鸣,纪青灵的双手便在琴弦上迅速拨拉开来。 顷刻间,刺耳的噪音响起。 “放肆!”德妃忍耐不住倏地站了起来。 随着她的怒喝声响起,众人眼睛一花,智亲王妃的右手已高高举起,而那指缝间的小刀尤为显眼。 完了,这个动作有些人太熟悉了,德妃更是惊得惨叫连连,若不是被身后的宫女紧紧抱住,只怕已经飞身上前从智亲王妃手中夺下凤鸣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凤鸣又会成为第二个华表的时候,纪青灵手指间切肉用的小刀却当地一声落在了地上,而她的手指,也在同一时间轻轻落在了琴弦上。悦耳的琴声顿时响起,伴随着琴声,女子梦幻般的声音缓缓而出:“女人哪,华丽的金钻,闪耀的珠光,为你赢得了女皇般虚妄的想象,岂知,你的周遭,只剩下势力的毒,傲慢的香,撩人也杀人的芬芳。 女人哪,当你再度向财富致敬,向名利欢呼,向权力高举臂膀,请不必询问那只曾经歌咏的画眉,它已不知飞向何方,因为它的嗓音已经干枯谙哑,为了真实、尊容和洁净灵魂的灭亡。” 这是大S版的《流星花园》中,杉菜在道明寺的生日宴上弹奏的那首理查德德?克莱德曼著名的钢琴曲《梦中的婚礼》。 别以为纪青灵真的什么都不会,虽然理工出生的她不大擅长诗词歌赋,但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有几个小时候没被爸妈强逼着去学钢琴弹古筝的?当初她的古筝水平可是考过十级的。古琴和古筝虽然不大一样,但万变不离其宗,且理查德德的钢琴曲本身就带着一股宁静和悠远,只要变换一点细节,便能弹奏出钢琴都无法达到的神奇效果。想当初为了跟教她的古筝老师对着干,纪青灵 没少在这方面下苦功夫。 最要紧的是这首曲子在这个时代不可能有,所以纪青灵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能让所有的人瞪爆眼球。 果然,一曲终了,所有的人都傻傻地看着她,不知是被她高超的琴技震住了,还是被这首悠扬的曲子打动了,亦或是被这首诗中的言语吓傻了,诺大的金殿内都是人,却听不到一丁点儿的声音。 轻蔑地瞟一眼面如死灰的纪云灵,纪青灵心头漫过浅浅的愉悦。她原本不想再与纪云灵为伍,但这个四姐姐却在沈明轩的授意下与她作难,那么,就不要怪她手下无情了。 要知道皇城内外,纪四小姐的琴技号称一绝。眼下这等荣耀被她纪五小姐占了,这种打击,恐怕比沈明轩另娶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卓云腾看着纪青灵的眼睛晶亮,这个智亲王妃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此番来盛轩王朝本是冲着智亲王沈墨白而来,没见到沈墨白还有些遗憾,只是现在,他竟觉得沈墨白给他送来了这世上最最好的礼物。 当下心中暗道:“沈墨白,你既将她推给了我,那就别后悔!” 沈昊宸却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会弹琴?” 德妃反应倒是极快,怒道:“大胆纪青灵,你竟敢欺君!” 欺君?说的是上回她在御花园内说自己不会弹古琴的事吧? 纪青灵不慌不忙道:“德妃娘娘所言差矣,我本来就不会弹古琴,又何来欺君之说?不信您可以问问我四姐姐,纪府可有人请过师父教我古琴?”这话只怕连三岁的孩子都骗不过去,沈昊宸不满道:“不会弹琴如何能奏出这等天籁之音?智亲王妃,你果然好大的胆子,连朕都敢骗!” 第167章云腾挑衅 “呵呵!”纪青灵摇头轻笑:“皇上!臣妇当日说的乃是不会弹古琴,又没说我不会弹琴,皇上可不要偏听偏信混淆视听啊!” 沈昊宸登时愣住。 没错,那日在御花园内,纪青灵确实说过她不会弹古琴,谁能想到,她竟会钻这样的空子。 焦尾琴乃是上古之物,当然是古琴,而德妃的这把凤鸣,虽名贵,却是本朝所产,只能算是名琴,却真的无法称之为古琴。 这个小女人,她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他玩了一把文字游戏。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金殿上闪闪发光的女人,她给他们带来了太多的震撼,太多的意外,太多的难以想象,这个女人,值得天下最好的男人去疼爱。 丝毫不介意众人怎么看她,纪青灵继续道:“皇上?臣妇饭还没吃饱就罚了三大碗酒,若是醉倒在这里,可是要丢皇家脸面的,这击鼓传花还要接着玩下去吗?” 她才没那么笨,不过是针对她一个人的游戏,有什么好玩的?纪青灵的酒量虽说还不至于被这么点酒打倒,但继续下去,就算是葫芦娃,也得醉倒在酒缸里。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她自罚三杯已经给足了皇帝和德妃面子,如果此时他们还要赶尽杀绝,她倒真不介意 把天捅个窟窿。 德妃心疼她的凤鸣,此时看见纪青灵都觉头皮发麻,唯恐一个不小心再把自己的什么宝贝搭进去,哪里还敢继续上赶着出坏主意。 没有人反驳,沈昊宸赶紧借坡下驴:“智亲王妃言之有理,击鼓传花到此为止吧!来人!传菜上酒!” 新一轮的酒菜被呈上来,更加丰盛,顿时将之前的剑拔弩张压下去不少。 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席间突然有人道:“孤听说智亲王妃的箭术超卓,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与智亲王妃比试一番啊?” 又是这个羌荣太子卓云腾,他倒是跟她干上了啊?纪青灵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话说这厮的耳朵倒是挺长,连这也听说了。箭术超卓?纪青灵的眸中猛地闪过一道锋芒。 她忍这个家伙很久了,挑衅是吧?打地鼠这种游戏乃是对挑衅者最好的还击,既然卓云腾喜欢犯贱,她纪青灵也不会吝啬好好出拳。 就在众人都以为对于这么无礼的要求智亲王妃一定会拒绝是,哪想,智亲王妃却冷声道:“太子殿下也想和本王妃比试射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便是卓云腾也愣住。 射人?这个女人说要和他比试射人? 呵!她以为他和上回那些花拳绣腿的女子一样吗?谁不知羌戎国好战擅射,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 本来只是想逗逗她,被纪青灵一逼,卓云腾竟站起身道:“那就如智亲王妃所愿,比试射人吧!智亲王妃请移步!” 说罢,猿臂一伸,接过随从递来的弓就要往外走,竟是完全不把皇帝和一干大臣们放在眼里。 场内宾客顿时大惊,羌荣太子的实力他们是知道的,传说这位太子乃是战无不胜的战神,尤其是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便是鬼见了都会害怕。智亲王妃要同他比射人,那不是找死吗? “胡闹!”沈昊宸终于看不下去了,“羌荣太子乃闻名遐迩的战神,你一介小小女流难道还想赢他?” 这话虽听着是在指责她,暗里却是在帮她,沈昊宸虽然忒可恶,但为她好,纪青灵还是会来者不拒,所以很坦然地点点头道:“赢不了!” 卓云腾的脚步一顿,不解地看过来。 明知道赢不了,她还如此高调,这个女人想干什么?难道是他把她逼得太急了,她没办法才?此时他倒有些后悔,若这个小美人儿真的死在他的箭下,那简直是暴殄天物。 “赢不了你还?”卓云腾有些迟疑。 “赢不了就不比了么?”纪青灵莞尔一笑,“倘若敌国入侵,两军对峙,一边是孩子般的弱国,一边却是巨人般的强国,难道就因孩子的实力太弱,巨人就会放过他?” 不等卓云腾回答,纪青灵便给出了答案:“巨人当然不会手软,所以,孩子明知道是螳臂当车,也只能尽力抗敌。” 纪青灵这番话貌似无奈,仿佛她就是那个孩子,已经被羌荣太子这个巨人逼得只能拼力反击,但语气却十分肯定,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倔强和桀骜。 一时间,卓云腾竟不知该怎么说。说比吧,就好像他欺负人家弱女子,说不比吧,平白在气势上就低她一等。尤其是她还把话题的高度升到了国与国之间,几乎就是在暗指羌荣国以强欺弱。 事实上那什么巨人孩子的比喻一点儿也不贴切,他羌荣国虽实力雄厚,盛轩王朝却也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孩子,这个女人如此混淆视听,只能让金殿上的人更加讨厌他。 比,他会引起众怒,不比,那就等同于在打羌荣国的嘴巴。 果然,有几名性子刚烈的武将被纪青灵的话一激便坐不住了,纷纷嚷道:“羌荣国虽兵强马壮,我盛轩王朝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都被人欺负到这份儿上了,还当缴械投降不成?” “就是,比试箭术乃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何故为难一个弱女子?” “欺负一个小姑娘,羌荣太子便是赢了,也胜之不武。如此,还是让我等来领教一下战神的箭术吧!” “说得是,要比就和我等比,省得羌荣太子觉得我盛轩王朝无人!” 这个女人,呵呵,她倒是厉害,三言两语就让他成了众矢之的。 扫一眼叫嚣的武将们,卓云腾终于无奈地笑笑:“孤与智亲王妃比试自然是点到为止,又不会伤人,你们盛轩王朝既然觉得孤在欺负人,那就不比了吧,权当孤在开玩笑。”说罢,便要坐下去。 尚未坐定,便听纪青灵道:“太子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孤说不比了就……” “行!那就点到为止吧,反正太子也说了,又不会伤人。那咱们就开始比吧!” 卓云腾的眼睛倏地瞪大了,他竟误解了她的意思?这个女人哪里是就坡下驴想趁机取消比试,她分明等的就是他的这句点到为止不会伤人。 他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就好像这是纪青灵早就挖好的陷阱,就等着他来跳。纪青灵没容他多想,便冲沈昊宸道:“皇上,既然没有危险,那也不必移步去御花园了,就在这里比试吧!” 第168章还比射人 对上纪青灵淡定的眸子,沈昊宸的心也放下不少,点头道:“准了!” 说罢挥挥手,便有宫女端进来一大盘水果,皆是葡萄、草莓之类的。 看见这些东西纪青灵乐了,别说,这沈昊宸虽阴险狡诈老少通吃,倒挺护犊子的。 扫了眼众人,她便从袖袋中掏出一把黑乎乎却精致小巧的弹弓来。这段日子她可没有闲着,她不会武功,虽然从警期间参加过体能训练,懂一点散打和搏击,却也算不上什么高手,靠拳头单打独斗她一定会吃亏,所以除了培养基、银针这类东西外,纪青灵还给自己做了 几样称手的兵器,其中之一就是这把弹弓。 要说这把弹弓,她还得感激沈墨白,若不是沈墨白给她送来那么好的玄铁锁链,她倒要上哪里去找更好的原材料?在座有些人上回亲眼目睹过智亲王妃和画眉等五女比试射人的全过程,但那次谁也没看清楚智亲王妃用的什么武器,此时看见她手中奇形怪状的东西,不由好奇心大作,有几个胆大的武将已坐不住干脆围 到了纪青灵身边。 只是,看清楚她手里的弹弓,便是沈明轩都无语了。这哪里是比试箭术,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玩游戏么! 和卓云腾手里的弓箭比起来,纪青灵手中的弹弓简直就是个玩具,就好像雄鹰和蚊子一样没有可比性。 “你?青灵?你真的要用这个和羌荣太子比试?”吃惊下,沈昊宸连对她的称呼变了都没发觉。 “唔!”极认真地点点头,纪青灵扫了一眼卓云腾手里的弓,“那样的弓太重了,我可能拿不动!” 沈昊宸:“……” 众人皆哑然。就这都敢跟人家比试射人,这个女人到底是聪明的过头,还是笨得根本就没脑子?难道他们都看错她了? 皇帝都不说话了,其他人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面面相觑地看着纪青灵。 看看自己手里的长弓,再看看纪青灵手中的弹弓,卓云腾一头黑线。 他有种在自己的太子宫里和儿女们躲猫猫的无力感,这个女人到底是在撒娇还是在耍横啊?若是她想用这种方式博得他的宠爱,这法子,他承认很管用。可是,她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诉他,不是。 骑虎难下,想了想,卓云腾收起长弓,道:“孤的弓确实大了些,既然智亲王妃喜欢用那种小东西比试,那孤也入乡随俗用手指弹射吧!” 像是觉得这样还是占了人家的便宜,卓云腾又道:“智亲王妃乃是弱质女子,孤且让你五弹如何?” “这可是你说的!”纪青灵才不会狂妄到以为卓云腾比画眉那五个还要好赢,战神的这个称号可不是凭空想出来的,那是一刀一枪凭真本事打出来的。和这种高手比试,就算对方手指头都不动一下,也有可能让她伤在无形的 剑气下。所以,谁先占了先机,谁赢的可能性就大一点。 毫不犹豫地摆好架势,抓起一把葡萄,拉开弹弓,纪青灵便簌簌地连射五弹。她和卓云腾之间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这样的射程用弹弓刚好。可是,以她的准头,五弹射出,也没看卓云腾动一下,却纷纷与他擦肩而过,甚至还有一弹在距离卓云腾的面门不足两公分的地方直接掉在 了地上。 出现这样的情况原就在纪青灵的意料之中,所以她并没表现得太吃惊,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纪青灵不吃惊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吃惊,在座的女宾客倒罢了,但凡有一点武功的男宾客,都能瞧出她这五弹的准头,这样的速度和力道,别说是女子,便是男子中也属罕见。但这样的五弹却连一弹都未 击中羌荣太子,可见,这羌荣太子是个多么难搞的人物。 这场比试注定是必输之赌,可智亲王妃到底是盛轩王朝人,因此,众人还是不由地替她捏了把冷汗。 见她五弹连连虚空,卓云腾颇为得意地冲她笑笑。哪想,纪青灵非但不懊恼,反而冲他做了个您请的姿势。 卓云腾顿觉心头火起,想都没想,抓起一把草莓便用手指弹了出去。 明明是一粒一粒弹出去的,但他的动作极快,后面弹出的草莓瞬间便赶上了前面的,不过眨眼,十几粒草莓已形成密不透风的一张网向纪青灵兜头罩过去。 沈昊宸等人大惊,岂料,纪青灵却像根本没看见这些比刀剑还要犀利的草莓般,不躲不闪,只是淡定地站着,面上甚至还带着流云般的微笑。卓云腾最是清楚自己弹射出去的草莓有多霸道的力度,便是有一粒击中,都会在她身上留下一个血窟窿。可是,这个女人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根本就不懂他射出的草莓有多么厉害,只是那般云淡风轻 地站着,静静地瞧着他。 他不过是想吓吓她,哪里会真的伤她?便是她不是这样一个让人又恼又心疼的妙人儿,他也不至于在金殿之上伤她,他还想活着离开盛轩王朝呢! 可是,这个女人,她就不能有一点点正常女子该有的反应吗? 眼看草莓就要射中她,卓云腾的眼眸一暗,双手猛地抬起,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把草莓已被他掷出,这些草莓锐不可当,瞬间便击中了先前的草莓,竟是一粒不多一粒也不少。 草莓纷纷落地,仿佛在纪青灵脚前下了一场草莓雨,只是,那猩红的颜色,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众人才觉一颗心七上八下,突听一个太监大喊道:“快看,快看羌荣太子!” 只顾着看智亲王妃的众人被太监吓了一跳,纷纷看向卓云腾。 这一瞧,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女眷们更是惊得喊出声,赶紧用手捂住嘴巴。 只有纪青灵一脸轻松笑眯眯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卓云腾,一副我赢了的模样。 在卓云腾的双眉正中,一团鲜红的草莓泥正缓缓滑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拉过一道红痕。他本就生得如同魔王转世,深刻而俊美,这般看去,竟像额头上正在汩汩冒血一般叫人脊背发凉。除了纪青灵和卓云腾自己,没有人知道这一弹她是何时发射的,也没有人看见她是何时出手的,更没有人看清楚这一弹是何时击中卓云腾的眉心的。但毫无疑问,如果这是一枚真正的弩箭,此时,这个所谓的战神,已经横尸金殿了。 第169章孤就要她 卓云腾的脸色难看得几乎要结冰,与他恰恰相反,纪青灵却笑意盎然,哪里还有刚进门时的半点超然霸气,整个就是调皮捣蛋的邻家小姑娘。 “承让了,太子殿下,我赢了!” “你,居然耍诈?”这几个字是卓云腾从牙缝里咬出来的。 没错,这个女人确实耍诈了。他此时撕碎她的心都有了,她却还能笑得如此天真无邪。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只看到他用双手掷出草莓,连他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那些将要伤到她的草莓上,只有这个该死的女人满脑子在算计他。 就在他的注意力转移,身体弱点大开毫无防备的时候,这个女人出手了。她的手段哪里只是先前那五弹那么简单,她这一弹又狠又准,如果先前那五弹有着五成的力道,那么这一弹便有着十成的力道。 一个根本就没有武功,没有丝毫内力的女人,却使出锐不可当的杀招,瞬间便击中了他的眉心。就在他怜香惜玉的时候,她根本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一招毙命。 没错,倘若这不是草莓,而是一枚弩箭,甚至只是一粒石子,只怕现在他都已经魂飞天外了。 草莓,该死的草莓。 他选择草莓只是下意识的,是想要她好看,杀杀她的气焰。 可是,她选择草莓却是故意的。 先前她分明选择的是葡萄,真正出杀招的时候她却选择了草莓。她把这一弹的威力无限扩大,用最夸张的手法让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他的狼狈,就好像,她在他的额头上射了个洞。 好,很好,这个女人很好,他喜欢! 要是纪青灵知道卓云腾此时在想什么,她一定会跑过去亲手给他擦掉额头上的草莓泥。 当真是冤枉她了呢!她哪里想过要用草莓奚落他,使他难堪了?当时的情形那么特殊,几乎能用千钧一发来形容,她只不过随手一抓,根本没看清是葡萄还是草莓就射出去了。 至于准头,正中眉心。这个不是纪青灵吹牛,她早就说过,在每次的射击训练时,她的成绩都是刑警队最好的,射击教练不止一次说她具备狙击手的潜质。 今日用的乃是弹弓,弹弓这东西和手枪完全是两回事,要不是她穿越过来闲得无聊,经常和夏雨、凝香在北院打麻雀改善伙食,估计用弹弓纪青灵连卓云腾的头发丝都挨不到。并不是所有的法医都会呆在技术科做指纹鉴定和解剖尸体这么简单,很多时候,法医会出现在凶杀案的第一现场。如果是晚上出现场,甚至有可能遇到暴徒尚未离开突袭他们的情况。所以,那时候他们刑 警队所有的人,包括她这个法医,上的第一课就是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时,该如何保护好自己。 镇定,利用心理战术,在对方认为最不可能的时候出击,出奇制胜,这就是面对强敌最好的自我保护。 面对卓云腾这样的人,就和面对风少、凤栖一样,她想赢他们,那简直是痴人说梦。既然赢不了,她能怎么做?耍诈呗! 卓云腾的话音未落,纪青灵便笑道:“是耍诈了,那又如何?” 是耍诈了,那又如何?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就连沈昊宸都不敢相信地看向纪青灵。 这个女人是疯了吗?这么严肃的比试,她耍诈了,还敢脸不红心不跳地承认,好像耍诈根本就是极其荣耀的事情一般。这世上可有第二个人敢这么跟羌荣太子说话的?这个女人是不是脑子不正常? 卓云腾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纪青灵会大大方方地承认,她还是一副天真纯洁的样子,干净清澈的大眼睛就这么含笑望着他,让他在瞬间产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她不耍诈,不算计他,根本就天理不容。 “见鬼!”他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 却听纪青灵又道:“太子殿下那么强大,难不成我还要真刀真枪和你硬拼?”“切!”冲天翻了个白眼,她继续道:“太子可听过兵不厌诈的道理?真正的战场上,以弱胜强的情况数不胜数,难道每一次,弱的一方都得真刀真枪地硬拼?在本王妃看来,倘若能依靠智慧,不损一兵一卒 地战胜对方,那才是真正的勇者,是真正的赢家。赢就是赢,何须在意使用什么手段?所谓的君子亮剑,用自己的弱势去硬挡敌方的强势,那不是勇猛,乃是愚蠢。” 说这番话的时候,纪青灵的表情异常生动,或天真,或俏皮,或娇憨,但到最后,皆变成超然的霸气和倨傲。 此时的她,站在金殿之上,犹如战争女神一般星光璀璨。卓云腾的眼皮一跳,竟觉这么多年的仗白打了,这个女人告诉他的,才是真正的战术。 “说得好!”面色虽然仍不大好看,但他眸中却流露出明显的钦佩和赞赏。 目光倏地投向沈昊宸,卓云腾话锋一转道:“皇上可还记得孤此番来盛轩王朝的目的?” “太子的目的?”沈昊宸一愣。“没错,孤的目的。孤此番来访盛轩王朝,乃是为了和亲,孤欲娶盛轩王朝一女子为我羌荣国的太子妃。”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的手倏地伸出来,直直指向纪青灵:“现在,孤就明确地告诉皇上,孤就要她 !” “啊?”顿时满场皆惊。 这羌荣太子的脑子没问题吧?他想要智亲王妃?人家智亲王妃可是有夫君的,那个夫君虽是外界传闻的傻子王爷,但却在盛轩王朝拥有高高在上的地位,他凭什么要智亲王妃? “太子是在说胡话吧?”沈明轩终于忍不住,阴沉着脸站起来:“智亲王妃乃是智亲王的正妃,岂是你想要便能要的?” “孤想要的女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放肆!”沈昊宸终于怒了。这个该死的羌荣太子,他以为他是谁啊?他是羌荣国的战神,智亲王也是盛轩王朝的战神。虽说沈墨白从未上过战场,空顶着智亲王的头衔,但智亲王这个称号在盛轩王朝本来就代表着战无不胜。他这个 皇帝都不敢直接说想要纪青灵,这么个外邦的蛮子,居然明目张胆地在金殿上跟他讨人,难不成羌荣太子真的以为这里是他的地盘,可以随他撒野? “皇上是不允了?”卓云腾的脸色也沉下来,犀利的眸子鹰隼一般死死盯在沈昊宸的脸上。被他这么一盯,沈昊宸顿觉脊背上升起一股寒气,心头的怒意瞬间便被压下去一大半。 第170章该吃药了 心头颇为懊恼,沈昊宸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智亲王妃乃是智亲王的爱妃,朕便是想成全太子也不能强人所难。再说,自古好女不嫁二夫,智亲王妃既然已经嫁给了智亲王,岂能再嫁给你?太子若喜欢我盛 轩王朝的女子,朕便将最心爱的公主许配你如何?” “谁稀罕你的公主!”卓云腾怒道:“在孤的眼睛里,一百个公主也抵不上她。孤就要她!” 所有的人都跟看神经病一般看向这个目中无人的羌荣太子,沈昊宸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便在此时,却听一人咯咯笑起来。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如同山间流水,轻轻漫过众人心头,竟将满殿的剑拔弩张都压下去了。循声望过去,却见发笑的人正是争论的当事人智亲王妃,众人的表情立刻跟看见鬼了差不多。 纪青灵是真的觉得可笑,太可笑了,这个世上原来真的还有比沈明轩更加不正常的人。 许是被她眉眼间的愉悦感染,卓云腾的一脸怒气竟在瞬间烟消云散,不由大步向她走来,脱口道:“你,很开心吗?嫁给孤你一定……” “太子殿下,我觉得你该吃药了!” 卓云腾的脚步倏地一下顿住,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金殿中央。 觉得他大概没听懂,纪青灵很好心地解释道:“本王妃略懂黄芪之术,有几个方子专治太子这样的妄想症,太子若是想要,本王妃可以给你!” 妄想症?这个女人说他有妄想症?他是谁?是四海八荒闻之色变的战神,是羌荣国的太子,这个女人居然敢说他有妄想症?她是不是想死? “女人!你……” “貌似太子殿下病得不轻,估计本王妃得给你把药量下重一点!”纪青灵再次打断他,面上依然带着盈盈的笑意,还很友善地冲卓云腾眨巴眨巴大眼睛。 “扑哧”,不知道是谁先笑出声来,立刻便有人响应,继而,笑声越来越大,最终,金殿上居然笑作一团。便是德妃、纪云灵这些纪青灵的死对头,也忍不住掩唇笑起来。 卓云腾长这么大何时被人这般嘲笑戏耍过?眸中凶光一闪,眼看就要发作,却突听纪青灵道:“太子殿下是输不起吗?” 这一回,纪青灵的脸色变得异常阴霾,哪里还有半点笑意,看着他一字一顿道:“输了便是输了,若是人人都如太子这般输了就耍赖耍横,这世上的仗也都可以不用打了。” 卓云腾一愣,这个小女人果然知道他的软肋。 他今日可是昏了头了,居然这么没风度?不过是一群疯狗,何须理他们?他的目标乃是面前的这个女人,既然她已经成为他的猎物,他岂能被猎物左右情绪? 仿佛三月的孩子六月的沙漠,卓云腾的脸色说变就变,转眼间,他已如先前一般,面上带着邪魅的微笑重新回到席间,看起来漫不经心。 “没错!多谢智亲王妃提点!” 很虚心的孩纸嘛!孺子可教也!然而下一秒,卓云腾便开口道:“既然智亲王妃方才亲口承认自己在耍诈,方才的比试便不公平,自然不算。孤爱慕智亲王妃,愿意和智亲王妃再公平地比试一场。倘若这次,智亲王妃能不靠耍诈赢我,孤 便再不提娶你之事。但若智亲王妃赢不了我,便请智亲王妃成全孤的一番情意!” 纪青灵的眉心不由地跳了两下,噢!见过脸皮厚的,但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以前她总以为沈明轩就是这世上脸皮最厚的人,现在看来,果然没有最,只有更。 不过,这也算是真性情吧?倒有几分孩子气的不讲理。其他人听了卓云腾的话脸上纷纷露出明显的鄙视,这羌荣太子还真敢说,要不要脸啊?输了就是输了,耍诈也好,耍赖也好,输就是输,哪里有这么胡搅蛮缠的?他爱慕人家,就要缠着人家智亲王妃一次次比试,他不看看自己多大的块头,人家智亲王妃多么娇小,就这也好意思跟别人提不靠耍诈地赢他的条件。难不成两国交战,丢失了城池也只要说一句对方是在耍诈,就可以把城池还给别人重新再打一 遍?荒唐,简直是太荒唐了。这羌荣太子不是脑子不清醒,就是精神不大正常。 “好吧!”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纪青灵却再次出席,冷声道:“太子殿下既然还想和我比试,那就比吧。但愿你不是想比弹琴。” 她最后这一句硬是把强悍的压迫变成了啼笑皆非的段子,直叫卓云腾哭笑不得。 不过,他既然已下了决定,便不管使用什么法子,都要得到这个女人。 想了一下,卓云腾道:“箭术孤与智亲王妃已经比试过了,便不要再比了,我们比一下拳脚功夫如何?” 比拳脚功夫?全场哗然。 真是没天理了,一个大男人纠缠着一个弱女子比试本已叫人不齿,这羌荣太子居然还得寸进尺要跟智亲王妃比试拳脚功夫,他那一个拳头比人家智亲王妃的头都大,这要怎么比? 纪青灵也愣了一下,任凭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卓云腾会提出这样的比试法。这厮应该是被她方才的法子镇住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再被她算计,所以,才会提出这样比试吧? 看来,此人没她想得那么肤浅,荣辱不惊,不卑不亢,这人也是一代枭雄。 只是,可惜了。极其无辜地伸出双手,摊开掌心,纪青灵颇为难地看向卓云腾:“太子殿下?你看看我这双手,再看看你的手,你觉得咱俩有可比性吗?而且我早就说过,我不会武功,身上更是没有一丝内力,别说和你对 拳,只怕你挥挥手指头,我都能血溅当场,你觉得这种比试法就很公平?”“你也说了,方才我是因为耍诈才赢了你,是为胜之不武。难道你用这么强悍的实力来赢我,就是胜之武了?”摇摇头,纪青灵轻叹:“这就跟太子殿下要打骂自己的孩子一般,如此的悬殊,我除了任你宰割 外,你觉得还有其他选择吗?难道这就是太子殿下所谓的公平?这就是太子殿下所谓的只许皇室贵族放火,不许黎民百姓点灯吗?” 纪青灵这番话说得诚恳坦白,既不怯懦,亦不狂妄。卓云腾虽心知自己的要求太过分,却仍没想到她会这般自然而然地说出来。当下竟觉得理亏,想都没想便脱口道:“那你觉得怎样才算公平?” 第171章蚂蚁大象 纪青灵登时一头黑线,她觉得怎样才公平?她当然觉得不比最公平。什么娶她做羌荣国的太子妃,这不是扯淡么?谁答应过他了?卓云腾的情意跟她有一毛钱的关系么?卓云腾凭什么这般理直气壮地要求她跟他比试?凭什么觉得她应该照顾他的情绪?在她纪青灵的眼睛里 ,他卓云腾的情意不值钱好不好? “我都说了兵不厌诈,太子殿下还觉得我耍诈是对你的不公平,那太子殿下觉得怎样才算是对我的公平?”也不用本王妃地说话了,纪青灵直接反问,以此表达她的不满。殊不知她这番微怒噘嘴的样子看在卓云腾眼中煞是可爱,心头一荡,想都没想,卓云腾便道:“这样吧!你不耍诈,我也不用武功和内力,我们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赤手空拳的过招,谁能先将对方摔倒 在地,就算谁赢好不好?” 他的声音轻柔低缓,带着明显的哄骗,众人听得牙根一阵阵发酸。这哪里是什么战神,简直就是缠着大人讨要糖果的任性孩子么!只是,他这块头? 岂料,纪青灵在听到他这番话之后,眼眸突然一亮,竟脱口道:“太子说的是真的?” 看见她眼睛发亮卓云腾便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但想想她不过是个小女人,没有内力又不会武功,跟他比起来,就像蚂蚁和大象一般,这样一个女人,难道他还要怕她不成? 遂,郑重地点头道:“自然是真的,倘若智亲王妃将孤摔倒在地,孤绝对不会再提此事。可是,倘若智亲王妃被孤摔倒,那智亲王妃就不用再回智亲王府了,直接随孤回羌荣便好。” “如此!”唇角一弯,纪青灵爽快地答道:“我同意了!” 谁也没想到她会同意,沈昊宸和沈明轩已坐不住,双双离席来到她身边,同声道:“青灵?这可不是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冲他们颇友好地笑笑,纪青灵看向卓云腾:“太子殿下,我还要附加一个条件。” “为何?”卓云腾有点不悦。 他此时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出来了,沈昊宸父子也在打纪青灵的主意。先前对纪青灵无意的时候他倒没觉得,此时满心认定她是他的女人时,发现别的男人觊觎她,心里当真不爽。 “太子殿下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纪青灵皱起眉头:“是你一厢情愿要娶我,我又没同意,所以我赢了你不来纠缠我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与我有什么好处?难道太子殿下不该换个更好的筹码吗?”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 是哦!先前都被羌荣太子误导了,他们哪里想过这样的条件合不合理。此时被智亲王妃说出来,才惊觉羌荣太子所提,当真是霸王条款。 卓云腾也是一愣,他怎么都没发现自己提出的条件是这般,这般?面对纪青灵清澈的目光,惊觉耳根一热,竟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咳咳!”掩饰性地清咳两声:“那智亲王妃想提什么条件?孤给你银子可好?也用万两黄金?”本以为万两黄金的条件以她方才财迷的表现定然会同意,不料,纪青灵却摇摇头,一字一顿道:“我若赢了,太子殿下不但不能继续纠缠于我,还必须实实在在地回答我的问题,不得有丝毫隐瞒,如此可好 ?” 卓云腾顿时呆住,不要黄金,这个女人竟不要黄金了?方才她明明表现得爱财如命,一副连口水都会掉下来的表情,此时却只要他回答她的问题? 他突然很好奇,她到底想问他什么问题?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让她赢,而且,他也相信,这个女人根本不可能赢他。 “好!孤答应了!” 呼!纪青灵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总算走到这一步了。只要能从卓云腾口中套出关于西京国的消息,今日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其他人皆不解地看看智亲王妃,又看看羌荣太子,这算什么条件?回答她的问题?什么问题这么值钱啊?竟让智亲王妃甘愿用自己来交换? 不过,在他们的眼睛里,智亲王妃根本就不可能会赢,所以,每个人都很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金殿中央已经被太监们清空,留下了一块足有二十平米的空地,纪青灵和卓云腾相对而立。 此时纪青灵有点感激纪云灵,要不是纪云灵弄出来一个击鼓传花,估计今日宫宴她会把肚皮吃得滚圆,那样的话真不知道要怎么和卓云腾过招,大概没动几下,就把吃得东西都吐出来了吧? 话说,身上的衣服实在太碍事,不过,现在可不是当初风少将她绑去天眼湖洗澡的时候,她不能随便破坏自己的形象,好歹她还得顾及一下沈墨白的面子。所以,将广袖一挽,纪青灵便率先摆开了架势。 她这是最基本的散打姿势,但却让其他人惊掉了下巴。 越是高手,过招时越是淡定,就和羌荣太子现在的表现一样,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甚至连动都不动一下,但一出手,必然会是杀招。 可是,智亲王妃这是什么姿势?怎么看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扑上去咬羌荣太子两口似的。 纪铭潜从头到尾坐在席间装死,此时,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哪里是他的女儿,这简直是,简直是。 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摆出如此不雅的姿势?她以为她是什么?狼女么? 脑子里不过才想到狼,忽然觉得自家女儿此时的模样当真和攻击猎物的狼一模一样,心头一慌,竟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卓云腾也被纪青灵的动作吓了一跳,他自幼习武,这天下的武功招数他几乎没有没见过的,可是,这个智亲王妃,她这是什么招数?就好像她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他? 扑上来咬他?或者这个咬换成亲的?卓云腾突然就有些期待。 不过,不管是什么招数,她都将是他的女人。冲她邪魅一笑,连声开始都不说,卓云腾的双手便猛地伸出,直接往纪青灵的手臂上抓下来。 众人的心倏地提了起来,这羌荣太子好不要脸,跟一弱女子决斗也耍赖。 然而,令人大跌眼镜,羌荣太子这一抓竟抓了个空。所有的人都张大了嘴巴,看鬼一般看向智亲王妃。卓云腾不敢相信地看看自己的双手,再看看笑得一脸得意的纪青灵,有点发愣。 第172章单独交谈 他眼花了吗?明明不可能抓空的,她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这可能么?她的动作怎么可能这么快? 还没反应过来,砰地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卓云腾的脸上。这一拳乃是纪青灵使足了力气挥出去的,卓云腾的身高接近一米九,她虽有一米六几,在古代女子中算是高的,但却比卓云腾矮了太多,想要挥拳击中卓云腾的脸实在不太容易,所以,这一拳是她跳起来 挥出去的,动作虽华丽,却有那么一点滑稽。不过,拳头上的力道实在不容小觑。 卓云腾只觉鼻腔一热,竟有液体缓缓流出。 “啊!”沈昊宸腾地一下站起来。 他看见了什么?太不可思议了,纪青灵居然将卓云腾的鼻子打流血了。 纪青灵那是什么招数?他着实没见过,不过就是最简单,也最不雅的挥拳头,竟直剌剌地打中了卓云腾的鼻子,而且看似打得还不轻。 可卓云腾为何不躲不闪地由着她打,难不成这位太子真的动了恻隐之心,专门想输给纪青灵? 其他人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确定羌荣太子的鼻子在流血才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心头顿时涌起和沈昊宸一样的想法。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用这般自虐的法子去讨好红颜,这羌荣太子对自己可真够狠。 可是,就在他们都以为羌荣太子是在怜香惜玉时,卓云腾却突然大喝一声,一双大手如同铁钩般再次抓过来,这次,他不是抓向纪青灵的手臂,而是直接去抓她的肩膀。 所有人的心都在一瞬间提了起来。羌荣太子生得异常高大,智亲王妃站在他面前实在不够看的,这一抓若是被羌荣太子抓中,只怕智亲王妃这只轻盈的小鸟立刻就会变成一只死鸟。 然而,就在众人都以为纪青灵无法逃出魔爪时,却见她身子一旋,也没看她使用什么招数,身子便从卓云腾的腋下钻了过去。 只是,她并没有完全钻过去,而是仅仅钻了一半便突然伸手反抓住了卓云腾的一条手臂。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砰地一声巨响,最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被称之为战神的羌荣太子卓云腾被智亲王妃一个过肩摔狠狠丢在了地上,她的双手还反剪着羌荣太子的手臂,许是怕对方爬起来,一只脚更是踏在羌荣太子的背上。 蚂蚁摔倒了大象?全场皆惊,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可能吗?这可能吗? 最吃惊的莫过于卓云腾本人了,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可能被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摔倒在地?怎么可能?他明明就要抓住她了呀? 还有,她使的那些都是什么招数?为什么他从来不曾见过? 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听见他说不用武功和内力,这个女人会那么兴奋了。 没错,倘若他使用一点点内力或者武功,别说将他摔倒,她连近他身的机会都没有。可是,他能怨别人吗?卓云腾不敢告诉任何人他方才心中的小算盘。因为他知道,只有不用武功,她才会同意和他肉搏战,他才能近距离地接触她。他以为,他可以直接将她捉进怀里的,甚至可以假借与她搏斗的机会一亲芳泽 。却哪里想过没有了内力和武功的自己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居然在三招之内,就被这个小女人以如此狼狈的姿势摔倒在了地上。 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卓云腾都在寻找对手,验证自己不用武功和内力是不是真的弱得跟只蚂蚁似的。 他的贴身侍卫每每被他摔得鼻青脸肿,都会无比痛恨那个娇美柔弱的智亲王妃。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纪青灵的这一手实在漂亮,沈昊宸和沈明轩看向她的眼眸中除了惊讶,更多了一层复杂。 尤其是沈明轩,顿时联想到上回自己算计纪青灵,试图在小巷子里毁她清白的事情来。当下竟惊出一头冷汗,幸亏那日她没有跟来,不然的话,被狼狈地摔在地上的人会不会就成了他? 这个女人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又狠又毒,根本不会因为他的身份手下留情。倘若她知道他的目的,会不会? 突然觉得有点心虚,不过看到身边的纪云灵正望着他,心头又定了定。今日他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就算这个女人能力超强,她也一定逃不出他的掌心。 一想到她的娇俏多变,想到她凌厉的手段,不知道为什么,沈明轩竟在畏惧中感受到一股飘飘然,仿佛被她痛扁一顿都是快乐的。 松开卓云腾,纪青灵拍拍手,道:“太子殿下,你输了!” 尽管心中有太多不甘,卓云腾却不敢狡辩。这一次确实是他输了。 咬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冷声问:“那么智亲王妃想问孤什么问题?” 环视一眼金殿内的众人,纪青灵不紧不慢道:“既然是问题,当然只能问你一个人,若是让人人都听了去,那还能称之为问题吗?” “如此!” 才听他念出这两个字,眼前一花,下一秒,金殿内哪里还有羌荣太子和智亲王妃的影子? “放肆!放肆!放肆!”沈昊宸一连吼了三声放肆,才怒道:“来人!给朕找,便是将整座皇宫翻遍,也要将羌荣太子和智亲王妃给朕找出来!” 然而,他的话才出口,沈明轩便上前道:“父皇息怒,儿臣觉得羌荣太子不会伤害智亲王妃!” 沈昊宸愣怔一下才醒悟过来。确实,卓云腾虽说狂妄自大,但却是个非常重信誉的人,他既不再继续纠缠要求比试,那便是认输了。所以,这般掳走纪青灵,乃是想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交谈。如此,他们便耐心在金殿里等着便是 。 纪云灵看看面色不愉的沈明轩,再看看脸色铁青的沈昊宸,眸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怨恨。 这两个盛轩王朝最尊贵的男人,此时竟为了那个女人甘愿坐在这里傻等,无非就是为了那个目的。 呵!男人果然都是薄情寡义的。 纪青灵被卓云腾抱着一路飞檐走壁,直到站在皇宫中最高的建筑云霄殿顶上才反应过来。 这厮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将她带出了金殿,嘿!有武功就是任性。 将纪青灵放下,卓云腾愤愤道:“好了,你要问孤什么就问吧!这里不会有人偷听。”见他很自觉地后退了两步,纪青灵有些好笑。看来这个卓云腾也不是什么坏得不可救药的人物,至少他还挺讲信用。 第173章出尔反尔 “如此!”点点头,面色微凛,纪青灵开门见山地问:“太子殿下可知西京人训猴的习俗?” “西京人训猴?还习俗?”卓云腾莫名其妙地看向她:“孤做太子这么久,从来都不知道西京人喜欢训猴!” 纪青灵猛地愣住,西京人不喜欢训猴?这怎么可能?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于惊讶,卓云腾冷笑道:“智亲王妃是在找什么人吧?只可惜西京位于高原沙漠地带,树木都很少,哪里来的猴子,更别提什么训猴人了。若说猴子,他西京没有,我羌荣国却多得很! ”纪青灵又是一愣,她曾在积善堂翻阅过地图。盛轩王朝的领土都在中原地区,虽然有麒麟山横贯皇城,被视作龙脉,但整个盛轩王朝的地形地势基本上还是属于平原。而羌荣国位于山区,丛林密布,与他 接壤的西京国位于沙漠和高原一带,比较荒凉。正是因为这两个国家的资源比较匮乏,经济不发达,所以,他们才总是发动战争,妄图扩大版图称霸世界。 她这段日子所有的生活重心基本上都是围绕着诱拐儿童案的,所以当时听说西京人带着猴子来,便将这一茬给忘掉了,现在想想,可不是正如卓云腾所说么,西京那样的地方哪里会有猴子。 既然没有猴子,那他们的猴子是从哪里来的?从羌荣国捉的吗? 一个根本就没有猴子的国家,却能利用猴子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西京人想要干什么?真的只是贩卖人口这么简单吗?他们会不会是想? 心头一惊,突然问道:“那西京人有没有可能从你们羌荣国购入大量的猴子?” 卓云腾诧然,这个女人是怎么了?她怎么对猴子如此感兴趣?猴子是她的什么?老祖宗吗? 见他不说话,纪青灵有些急了,一把揪住卓云腾胸前的衣襟,道:“你我有言在先,你若是输了,当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她比卓云腾矮了快一个头,这般揪住卓云腾的衣襟当真可笑。卓云腾不由皱皱眉头,哭笑不得:“孤本来就在实话实说,只是你问的问题实在太离奇了,孤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也就是说,卓云腾根本就不知道西京人利用猴子犯下血案的事情吗?但如果那些西京人根本就不是西京人呢? “那我问你,若是你们羌荣国的人冒充成西京国的人来我盛轩王朝作乱,你这个太子有没有可能不知道?” “混账!”卓云腾顿时恼了:“你当孤这个太子是个摆设吗?” 这个女人还真敢说,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又把他羌荣国的臣民当成了什么?若换个人,此时早已被他掐死了,这女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羌荣国的人冒充西京国的人来盛轩王朝作乱?智亲王妃也太小看我羌荣国的百姓了。”卓云腾面上皆是怒意:“我羌荣国虽不大,但兵强马壮,我们的江山社稷乃是用真刀真枪一寸寸打下来的,岂会做那等 令人不齿的事情?你若再胡言乱语,便是孤仰慕你,也会对你不客气!” 不是,卓云腾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纪青灵看得出来,这个羌荣太子虽然有点狂妄自大吊儿郎当,还有点赖皮子,但却是个颇坦荡磊落的人,他既将战神这个称号看得如此神圣,自然不会随便给自己抹黑。那么,那些西京人便是真的西京人 。 不管西京人是不是冒充的,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西京没有猴子,而与西京国接壤的羌荣国却有大量的猴子。 “卓云腾,再我问你,你们羌荣国和西京国所谓的百年友好永不互犯到底可不可靠?” 被她连名带姓地叫出来卓云腾颇不习惯地皱皱眉,不过,心中却有些暗喜。这是不是说明她的潜意识里觉得他挺亲近的? 要是她能把前面那个卓字去掉就好了,直接唤他云腾不好么?卓云腾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自己这个姓有点多余。“当然可靠!”傲慢地挺挺胸,卓云腾道:“西京国资源匮乏,一年四季倒是有一半都是冰天雪地,他们又没有树木,连冬季取暖的木材都要从我羌荣国购置,更不说布匹、粮食等。没有我羌荣国又哪里会有 西京?西京国怎敢侵犯我羌荣?” 纪青灵眸中顿时精光毕现,明白了。 什么百年友好永不互犯,哄孩子的话吧?只有卓云腾这种狂妄自大头脑简单的家伙才会相信。 作为一个依附于他国生存的小国家,它最大的理想是什么?当然是独立。 想要独立要靠什么?当然是扩张。只有不断地扩张,不断地增强自己的实力,这种寄生于他国的现状才会被打破。所以,纪青灵敢肯定,表面上看西京国与羌荣国友好相处,实际上,西京国早就将羌荣国恨之入骨,最最想做的事情大概就 是灭了羌荣国,合并到自己的版图上来。 这般就好解释了,半真半假,用西京人的身份,带着羌荣国的猴子在皇城犯案,让盛轩王朝的人以为是羌荣国犯下的这等血案,其目的无非是嫁祸,乃是为了挑起羌荣国和盛轩王朝的矛盾争端。好阴险狡诈的西京人,跟慕容复一样无耻的小人。如果单单是为了扩张发展,纪青灵无话可说,但利用猴子残害孩子,残害的还是她盛轩王朝的孩子,不管其目的是什么,这般残忍没人性的手段,她纪青 灵都不能容忍。 “好了,我的问题问完了,你带我回去吧!” “问完了?”卓云腾一愣。 她这到底问了些什么?他怎么没听出任何头绪?简直是莫名其妙么!折腾那么老半天,就为了跟他扯两句西京国的闲话,他怎么不知道西京国这么值钱? “你的问题问完了,孤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纪青灵尚未理解他这话什么意思,身子一紧,已被卓云腾抱住。 尼玛!才说他是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这厮就对她动手动脚,太阴险了。 “太子想做甚?” “你说孤想做甚?”邪魅的脸向她俯下来:“孤看上的女人,还从来没有一个能逃脱的,你,也一样!” “方才在金殿之上,太子才亲口答应若是输了,便再不会纠缠于我,难道太子记性不好,这么快便忘记了?”卓云腾的表情一僵,但很快,他邪魅的脸上便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智亲王妃也说了,那是在金殿之上。眼下,咱们可在金殿之外,还有何必要遵守那样的约定?” 第174章将她送人 好,好,真好,这个男人不但死皮赖脸,还出尔反尔,连风少那样皮厚脸壮的人都不及他吧? 纪青灵冷笑:“太子殿下?你信不信我会让你这辈子都不能再行人道?” 冷冽的声音,冰冷的目光,在他怀中温顺得仿佛一只小猫,不挣扎,亦不动一下,说出来的话却冷彻心扉,目光仿佛能将人冻死。 “你以为孤怕你?”话虽如此,卓云腾俯向她的脸却及时停住,眸中滑过明显的犹豫。 “那太子殿下可以试试!” 四目相对,空气中全是刀锋。 这个女人不是在吓他,亦不是随便说说,她会做,不知道为何,卓云腾就觉得她一定会做。 心头顿觉一堵,卓云腾怒道:“沈墨白让你今日盛装进宫,难道不是为了让你讨好孤吗?他既把你送给孤,孤为何不能要你?” 轰地一声,纪青灵的脑子炸开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微微的颤抖,一张小脸霎时间变得煞白,眸中似乎有星光在一点点熄灭。瞧着她的眸子,卓云腾竟觉有些心慌,怒火已没来由地消失殆尽,悻悻道:“我和沈墨白也算是旧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岂能不知?倘若他真心爱你,明知沈昊宸和沈明轩对你心怀不轨,他岂会让你孤身犯 险?连个保护的侍卫都不派给你,明摆着就是将你置于风口浪尖。如此,与其让沈昊宸和沈明轩捡了便宜,你倒还不如从了孤,也算成全了沈墨白的一番美……” “你给我住嘴!”吼完,纪青灵怔住。 卓云腾也怔住,这个女人怎么了?她看起来有那么点不一样了,似乎,她在伤心,在难过,很难过?她会愤怒在卓云腾的意料之中,毕竟哪个女子被夫君送人都会愤怒,可是伤心?难过?她和沈墨白不是死对头吗?沈墨白甚至连个婚礼都不曾给她。没有仪式,没有拜堂,也没有洞房,嫁进智亲王府的当 日便被直接打入“冷宫”。这样的待遇,任何一个女子都会恨吧? 可是,卓云腾确信在她眸中看见了一闪而逝的伤心和难过,难道她对沈墨白?难道是他的情报出了问题? 不过,不管她对沈墨白是什么态度,卓云腾都没打算放弃,他想要的,只管拿来就是,女人,也是一样。就算她是别人的妻,也无所谓。 话说他堂堂羌荣太子,有谁敢用这种态度跟他讲话?可是,怎么遇到这个女人什么都变了,什么都莫名其妙,什么都得他妥协?他是不是太纵容她了? 然而,看着怔怔的纪青灵,卓云腾竟觉心一点点被揪起,下意识的话脱口而出:“你不要难过,沈墨白不想要你,孤要你,孤……” “你特么哪只眼睛看见我难过了?哪只眼睛看见沈墨白不要我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要我?我,我,我……”纪青灵终于说不下去了。 她被震到了,她真的被震到了。 沈墨白,她与他成亲两个月,虽然看上去他们争锋相对,看上去他一直在整她,但纪青灵明白,他其实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她从来都知道沈墨白不是个普通人,从来都知道沈墨白并非外界传闻的那样是个傻子,甚至在潜意识里,她认定了沈墨白是个强大到无所不能的男人。 尽管这种认定有点莫名其妙,但从第一眼看见沈墨白时起,纪青灵就确定这个男人可以成为她强大的保护伞。所以沈墨白若真的想对她做什么,她哪里会有机会反抗,她甚至不可能走出智亲王府一步。 从第一次在宫里沈墨白将她拦在永巷之前,纪青灵就感觉到那个男人对她没有敌意。他的嘴很毒,人也很贱,但是,她其实一直都被他遮在羽翼之下。就连他用锁链锁她,都是和风少出于一样的目的。 他在阻止她以身犯险,用一种令人咬牙切齿的方式。她之所以敢在智亲王府肆意胡为,完全是因为沈墨白对她看似恶整的纵容。 纪青灵不傻,她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人,虽然在感情方面比较迟钝,但她的思维绝对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女子。 如果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偶然,那么三次就是有意为之。 冷夜为什么会一次次出现在运河?为什么会一次次去寻她?为什么只要她插手诱拐儿童案沈墨白就会锁她?而只要她老老实实呆在忏心阁,便是她经常偷溜出府,去积善堂见肖慕,他也听之任之? 她很清楚,没有沈墨白的保护,她其实什么都不是。 沈墨白对她虽然没有行到做丈夫的责任和义务,但他却给了她一个自由的空间。 这样一个男人,她名义上的夫君,她从内心厌恶不起来。在他心里,沈墨白或许是对手,但真的不是敌人。 纪青灵一直以为沈墨白对她也是一样的。 责任,他们不是夫妻,也不是搭档,但却被一种责任互相牵制,彼此都在遵守那份默契,谁也没有打破,两个月来一直都是这样,纪青灵基本上已经习惯了。 可是现在,卓云腾却告诉她沈墨白将她送给了他。 她被沈墨白当成礼物送给了其他男人?多么讽刺的事情? 眼睛突然有点发涩,仰头望一眼刺眼的太阳,纪青灵轻轻地笑了。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依附着男人生存的人,从来都不是一个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的人,虽然沈墨白很特别,虽然她有那么一点点依赖他的保护,但,他不是她的天。 就像卓云腾说的那样,沈墨白不要她了又如何?没有了沈墨白,她纪青灵照样可以活得很好,很好。 “智亲王妃?”卓云腾的声音里带着一点不确定的小心翼翼,手臂已松开了她。 “沈墨白亲口告诉你的?” “什么?” “沈墨白亲口告诉你,他要把我送给你?” “这还用得着亲口说吗?”卓云腾嗤笑:“你今日这般进宫,便是明摆着……” “懂了!”纪青灵点点头:“也就是说,只要盛装出席宫宴的女人,你就觉得都是被夫君送到你面前来勾引你的?” “你?”卓云腾诧然。这个女人还能不能更胡搅蛮缠一点?这叫什么话?他卓云腾虽然很有女人缘,但却从来不会去打有夫之妇的主意(这位太子却是忘了自己此时就在打有夫之妇的主意),更何况,哪个有夫之妇能入得了他的眼? 第175章压不死你 “那么,是我会意错了?”纪青灵道:“沈墨白并没有跟你说什么,你也没有见到他,你所谓的他把我送给你乃是你的亦淫,是你的妄想,对不对?” 卓云腾一愣:“孤……” “呵呵!太子殿下当真自我感觉良好!”纪青灵轻笑,面色一凛,“果然病得不轻!” “你……” “好了!本王妃想问的话已经问完了,太子殿下可以送我回去了!” “送你回去?”眼珠一转,卓云腾唇角突然浮现出一抹坏笑:“好,那孤就送你回去吧!” 后退两步,猛地转身,卓云腾高大挺拔的身姿已如大鹏鸟般飞向地面。 这个女人不但对他出言不逊,还敢耍他?很好,那就让她感受一下耍他的后果吧! 卓云腾并没打算将纪青灵怎么样,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就要做到,他不会纠缠她,亦不会欺负她,但并不代表他不能用其他法子整整她。 这个女人不是很能么?不是很拽么?那就自己下来吧!到底是个小女人,他倒要看看,没有武功的她,在没有梯子和其他人帮助的情况下,怎么从这高耸的云霄殿上下来。 卓云腾几乎能想象得到一会儿她会用怎样的表情和口吻痛哭流涕地哀求他,呵呵,他大人不记小人过,若是她让他摸摸小手,或者亲亲小嘴,他不介意再上去将她抱下来。 可是,身体才跃出,一股泰山压顶之势便重重压下来,随之,沁入心脾的幽香在鼻端浮动,脖子上竟被两条柔软的手臂搂住了。 心脏猛地跳漏了半拍,才伸出双手下意识地反抱住她柔软的身子,便觉后脖颈上一麻,卓云腾的身子已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下去。 登时大吃一惊,他千算万算,实在没算到这个女人会用这种法子对付他。这是个女人吗?或者说,她是人吗?是个正常人吗?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想到这样的法子吧? 砰地一声,随着重重的闷哼,卓云腾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趴在了地上。而他背上的纪青灵却悠闲自在地爬起来,掸掸衣襟,活动一下手脚,确定自己毫发无损后,才笑眯眯地弯下腰,看着地上的卓云腾道:“嗬哟?你没事儿吧?太子殿下不是号称战神么?怎么连轻功都不用就 这么直愣愣地跳下来了呢?” “让我看看哈!”装模作样地用手在眉弓上搭了个凉棚,纪青灵轻叹:“啧啧!好高哟!太子殿下你不会被摔坏了吧?” “咳咳咳咳!”卓云腾闷闷地咳嗽了几声。 这个女人,这个该死的女人,她怎么敢? 就在他方才纵身一跃的瞬间,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女人竟跟着他迅速一跳,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背上。他要不是对她心存怜惜,害怕摔着她犹豫了一下,岂会着了她的道? 就那么一犹豫,这个女人便用银针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地刺了一下。 脖子上的穴位乃是周身大穴,不管使用什么武功,那儿都相当于命门,那一针毫无征兆,刺下去,卓云腾体内的真气顷刻间便散了,身子竟不受控制地坠了下来。 她能毫发无损完全是因为他给她当了沙包垫背,可他被摔了个狗啃泥,她却还要说风凉话嘲笑他,这个女人,这个该死的女人,他要掐死她。 “嗬哟!是不是摔傻了呀?怎么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纪青灵干脆蹲下来,单手托腮,非常无辜地看向卓云腾:“本王妃懂一些黄芪之术,太子殿下要不要本王妃替你看看?” “你!咳咳咳咳!”又重重咳嗽几声,卓云腾阴沉沉道:“死女人,孤要杀了你!” “杀了我?好怕怕呀!”用手拍拍胸口,一副要吓死的模样,纪青灵笑道:“看来摔得不够狠,本王妃的坠千斤也使得不太给力。下回,本王妃不介意狠狠跳下来,看能不能压得太子殿下说不出话来!” 下回?这个死女人还真敢说,她还想有下一回? 不过她说什么?她压他?这话端得旖旎无比,令人想入非非,卓云腾竟哑然失笑。 看着摔得半条命都快没了,还在偷笑的卓云腾,纪青灵有点无语,这厮不是摔得太狠把脑子摔坏了吧?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毕竟是羌荣国的太子,万一有个闪失她也吃罪不起,想了想,纪青灵还是伸手搭上卓云腾的脉搏。感受到卓云腾的气息虽有点乱,但脉象却十分有力,不像受了内伤的样子,纪青灵才放心地站起身,“好了!玩笑开完了,本王妃也该回去了,太子殿下估计在地上趴一炷香就缓过来了,到时候自己回去吧 !”说罢,转身便走。 卓云腾确实没有受内伤,但皮肉伤显然还是受了一些,尤其是摔下来的疼痛,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不过,这些都不碍事,他之所以起不来,乃是因为那一针扎得他浑身麻木,到现在都无法动弹。 见纪青灵要走,赶紧阻拦她:“纪青灵!等一等!” 纪青灵的脚步下意识地一顿,扭头看他,正对上卓云腾的眸子,他的眼底带着一些复杂的情绪,她不由微微蹙了眉。 看了她一会儿,卓云腾才道:“纪青灵?孤看上你了,你迟早都会是孤的女人,你跑不掉的!” “太子殿下叫住本王妃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眸光一凛,纪青灵冲天冷笑:“哈!那就看太子殿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你不相信吗?”迟疑一下,卓云腾又道:“沈墨白给不了你幸福的!” 这个男人是什么意思?他管太宽了吧? “这是本王妃自己的事情,用不着太子殿下操心!”纪青灵的声音愈发冷淡。 卓云腾并不恼,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继续道:“今日我不会为难与你,但下一次,孤再见到你时,你会成为孤的女人!” 好一个自说自话自以为是的男人,先前当真是她太瞧得起他了。再不看他,纪青灵继续往前走。 “纪青灵!沈墨白他……” 心头一惊,脚步再次顿住,只是,这次纪青灵没有转身。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脑海里破土而出,而卓云腾要说的话,便是关键。 半响,却不听卓云腾出声,纪青灵终于等不下去:“太子殿下是太闲了,还是想以这种方式引起本王妃的注意力?太幼稚了!”“等等!”卓云腾再次唤住她:“那个东西,他需要的东西,在沈昊宸手里!” 第176章贤妃相邀 卓云腾的声音很轻,但纪青灵还是听见了。 那个东西?他需要的东西?是指沈墨白想要的东西吗?话说沈墨白想要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在沈昊宸手里?指的是皇权吧? 呵!还真是看得起她。这种天下所有人都想要的东西,难道沈墨白和卓云腾以为用她,就能从沈昊宸手里换来吗? 面上虽没有多大变化,纪青灵广袖下的双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智亲王府,南院冰窖。 “她真的是这样说的?”冷漠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是!”冷夜面无表情道:“王妃说,王爷并没跟羌荣太子说什么,太子也没有见到王爷,太子所谓的王爷把王妃送给他乃是太子自己的亦淫,是太子的妄想。” 扫一眼冷夜,再看向自己面前的男人,凤栖皱皱眉:“墨白!你是不是后悔了?” “本王说过,本王从不后悔!” 轻叹一声,凤栖的双手却没有离开沈墨白的后背。源源不断的真气从他体内送入他的体内,却是杯水车薪,如同百川入海,击不起一星半点的浪花。 然,他能为他做的,也仅此而已。 “继续去探,有任何消息,立刻回禀本王!” “诺!”虽应了,冷夜却没有离开,迟疑了一下,道:“天筝长公主被皇上强行送回公主府去了!” “本王记得你先前已经禀报过了!”沈墨白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却听沈墨白又低声念道:“老狐狸!” 冷夜本无表情的脸僵了一下,王爷说的这个老狐狸,是指天筝长公主还是指皇上? “下去吧!” “诺!”冷夜无声地离开…… 没走多久纪青灵就遇到了几个小太监,让他们去云霄殿接卓云腾,她自己则跟着小太监回到了金殿。 沈昊宸等人还在金殿等她,看见她独自一人回来虽然十分惊讶,但也没有人出声询问。就好像羌荣太子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少了捣乱的人,宫宴很快就结束了。 和卓云腾的交谈非但没让纪青灵理出头绪,反而让她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她隐隐有种感觉,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阴谋之中,只是,到底是什么阴谋,她却没有理出丝毫头绪。虽然天筝长公主被沈昊宸强制性地送走了,但以长公主对她的照顾,肯定会在宫门口给她留下马车。再说,她的任务完成了,沈墨白应该也会派人来接她。所以,等人都走得差不多,纪青灵才满怀心事地 走出金殿。 她只顾走路,没瞧见前面有一群人。待走到近前,想避开时,袖子已被人拉住,“难得四妹妹、五妹妹和父亲都在,一起去长姐的椒房殿坐坐如何?” 纪青灵抬头,面前竟站着沈昊宸、沈明轩、纪铭潜、纪明灵和纪云灵。 皱皱眉,正要拒绝,沈昊宸却笑道:“爱妃姐妹情深,云灵和青灵就留下来陪陪爱妃吧!” 看一眼唯唯诺诺站在一边的纪铭潜,沈昊宸又道:“纪爱卿也与爱妃她们同去吧?” 沈昊宸这话说得甚是自然,就好像离开了那把龙椅,他不再是皇帝,而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只是姐夫和女婿一般。 沈明轩也笑着附和道:“本王还有要事与父皇商议,云灵你就和青灵去陪陪贤妃娘娘吧!” 说罢,父子俩人相视一眼,便先行离去了。 纪青灵有点疑惑,今日她进宫要防备的除了卓云腾之外,就是沈昊宸和沈明轩。之前在宫宴上,沈昊宸和沈明轩也明显流露出不怀好意,现在怎么这么干脆说走就走了? 不管这父子俩是真的有事,还是另有目的,反正在宫里多呆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所以,她一点也不想留下。 至于纪铭潜,这个父亲从来都没睁眼瞧过她,而纪明灵和纪云灵?跟她有交情吗?她干吗要留下来陪她们? “智亲王还在府中等我,多谢贤妃娘娘和云侧妃的美意,本王妃不便久留,告辞了!”也不说虚与委蛇的话,连礼都不行,亦不曾看纪铭潜一眼,纪青灵抬脚便走。 纪明灵和纪云灵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拒绝一般,纪青灵刚转过身,左右手臂便被俩人同时抱住,而纪铭潜也上前一步挡在了她前面。 “五妹妹!”纪云灵急急道:“今日都怪我不好,我不该自作聪明提议击鼓传花让你难堪。我,我错了。可我的本意真的是帮你,当然,我也想在俊王爷面前长长脸。你也知道,我在俊王府,很艰难!” 纪青灵吃惊地看着她,呀哈!财狼转性了哈?这样实实在在的话听着多顺耳啊?她还以为纪云灵一辈子都说不出这么诚实的话呢! 不过这能怪谁啊?她没兴趣去听纪云灵诉苦,“四姐姐只要好自为之,相信俊王爷会渐渐看到你的好,日子也会越过越好的。本王妃还有事……”“五妹妹跟四妹妹生分,难道也要和长姐如此生分?”眼眶一红,纪明灵像是受了打击,竟将半个身子都挂在纪青灵的身上:“长姐在这宫里虽享尽荣华富贵,却如同坐牢一般没有自由。难得咱们一家团聚, 妹妹就这么狠心,连和长姐说说话都不愿意吗?” 说着,她还泪盈盈地看向纪铭潜:“父亲?您说呢?” 她这话说得情真意切,纪青灵却不为所动。 宫里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境况,说不上谁可怜谁不可怜,当初纪明灵入宫就应该能想到今日,她没工夫去可怜心疼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她又不是观音菩萨。 话说,这两个姐姐左右夹击,是想绑架她么? “贤妃娘娘严重了,您是贤妃,在宫里人人敬畏,怎么能说是在坐牢呢?这话若是皇上听到了,只怕会不高兴。天色不早,青灵还要出宫……” “青灵?你连爹爹也一并生分了吗?”不知道是不是纪明灵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纪铭潜的眼圈也有点发红,声音都在打颤:“爹爹知道你在智亲王府过得不好……” “我在智亲王府过得很好!”至少比在纪府过得好。 “你母亲……我是说盈娘,唉!”轻叹一声,纪铭潜道:“就算你不想看见我们,总该去看看弘哥儿吧?弘哥儿他,很想你!” “弘哥儿在椒房殿?”纪青灵惊呆。纪府的人不待见她纪青灵是知道的,为了不殃及池鱼,从嫁进智亲王府的那天起,纪青灵就再也没有回过纪府去看弘哥儿。 第177章茶水下毒 不去纪府他们姐弟可以在别的地方见面,纪弘是肖慕的弟子,所以纪青灵每回去积善堂不仅仅是打理生意查阅账本,还为了和弘哥儿见上一面。 这几日为了盘店的事情她没有去积善堂,所以也没见到弘哥儿。没想到便是这么个小小的疏忽,就被纪铭潜钻了空子。 该死的老混蛋,居然把弘哥儿带进宫来了。难道他不知道弘哥儿是不能出现在皇帝面前的吗? 像是知道纪青灵在怕什么,纪明灵突然压低声音道:“五妹妹且放心,父亲是将弘哥儿扮作小厮带进来的,皇上不知道!” 纪青灵的瞳孔猛地一缩。 很好,这就是她的家人们,明知道弘哥儿是她的软肋,还拿弘哥儿来要挟她。 表面上看,纪铭潜父女三人已犯了欺君之罪,但以纪青灵对他们的了解,打死他们,他们也没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情,尤其是纪铭潜。所以,他们身后,一定有个指使者。 先前还有些怀疑,此时,纪青灵已经能确定,她去椒房殿一定会发生什么。而这个指使者,不是沈明轩就是沈昊宸。 然,为了弘哥儿,她不能不去。 “好,我去!”冰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但纪青灵的眼眸中却迅速闪过一丝肃杀。 纪明灵和纪云灵难掩面上喜色,不由自主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只有纪铭潜的表情有些古怪,纪青灵都佯装不见。 果然,才走进椒房殿,还没来得及坐下,宫人们便将宫门关闭起来,纪明灵猛地断喝道:“纪青灵!你可知罪?” 莫名其妙地看看她,纪青灵淡然道:“不知!” “不知?”纪明灵冷笑:“你嫁入智亲王府两个月了,既不来椒房殿向本宫请安,亦不去纪府回门,如此尊卑不分不忠不孝,国法不允家法难容!” 不待纪青灵接嘴,纪明灵又道:“本宫大人不记小人过,今日的板子就替你免了。这样吧,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本宫允你将功赎罪,亲自斟茶敬本宫一杯,本宫便不再追究了。” 说罢,一挥手,便有宫女端上来一壶茶和几只茶杯。 给她敬茶?吃错药了吧?敬茶这种事情不都是小老婆为大老婆做的么?纪明灵不是皇后,她纪青灵也不是妃嫔,她为什么要给纪明灵敬茶?看来又一个病得不轻的。 冲天翻个白眼,纪青灵道:“贤妃娘娘是方才在宫宴上吃太多了,还是没睡醒呢?” “大胆!” “难道本王妃说错了?”淡然地看向纪明灵,纪青灵眸中一派冰凉,“本王妃若是没记错的话,贤妃娘娘只是贤妃,本王妃却是智亲王妃!” 纪青灵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在盛轩王朝,贤妃乃是正二品,可智亲王妃却是正一品,倘若真要分什么尊卑,纪明灵应该给她行礼敬茶才对。所以,纪明灵乃是在胡搅蛮缠。 “你?你?混账!”纪明灵面色铁青:“本宫入住椒房殿……” “噢!”眼皮都没抬一下,纪青灵道:“原来住在椒房殿,贤妃娘娘就以为自己是皇后呀?” 这个帽子太大了,纪明灵下意识地抖了抖,纪铭潜的脸色却变得煞白。 纪云灵赶紧走到纪明灵的身边,将她摁坐在椅子上,“长姐何必发这么大火呢?咱们好不容易团聚在一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还是不要再提了吧?五妹妹年轻不懂事,我替她给长姐赔罪行么?” 纪云灵就是纪云灵,当得起这个灵字,唉!可惜了。 环视一圈,纪青灵皱眉:“弘哥儿呢?父亲可以唤弘哥儿出来了!” 听她提到弘哥儿,纪明灵登时冷静下来,面色阴沉道:“五妹妹坐吧!先喝了这杯茶再见弘哥儿不迟。”说罢,竟亲手斟满一杯茶递过来。 纪明灵方才不是要她斟茶敬她的吗?现在怎么反过来给她斟茶了?茶?视线倏地落在纪明灵手中的茶壶上,纪青灵顿时明白过来。 鸳鸯壶,一半有毒一半无毒,只要按动壶盖上的机关,便可任意选择。 难道,沈昊宸和沈明轩的意思竟是毒死她? 缓缓地端起茶杯,在纪明灵和纪云灵殷切期待的目光下,纪青灵慢慢凑至唇边。 一股若隐若现的异香在鼻尖萦绕,味道很淡,几不可察,纪青灵垂眸,眼底闪过一丝讥讽的轻笑。 下一秒,咚地一声,手中的茶杯又重新回到了桌上,“本王妃不渴!” “你?”纪明灵气结。 看一眼纪明灵,再看向纪青灵,纪云灵小心翼翼道:“难道,五妹妹还在生气?” 像是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妥,纪云灵又自嘲地一笑:“怎么会?五妹妹如今乃是贵人,不像四姐姐我这般落魄寄人篱下,怎么也不会和长姐治气,对不对?” 她的态度恭敬谦卑,再加上那或嗔或怨的表情,任谁瞧了都会心动,然而纪青灵却冷冷地接嘴道:“本王妃就是在治气,如何?” 就是在治气,如何?一屋子的太监宫女全都愣住了,这个智亲王妃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啊?哪有人敢这样和皇上的宠妃说话的? 见纪云灵被纪青灵堵得眼泪汪汪,纪铭潜忙站起来解围:“青灵?你就看在爹爹的面子上,和我们共饮此杯吧?这不是酒,乃是茶水,不会喝醉人!” “那可不好说!”仿佛还在赌气,纪青灵将面前的茶杯猛地推到纪铭潜面前:“既然父亲说这是茶水不会喝醉人,那父亲就替女儿喝了这杯以示诚意吧!” “好!”很干脆地接过茶杯,纪铭潜没有丝毫犹豫地送至唇边。 就在他即将饮下之极,斜刺里突然伸来一只手,将他手中的茶杯打落在了地上。 “明灵?你?”纪铭潜疑惑地看向长女。 “我,我,我是不小心的!”慌乱下纪明灵连称呼都变了:“要不父亲喝我的吧!”说着话,已殷勤地将自己的茶水递到纪铭潜手中。 纪青灵的眸光闪了闪,看来纪铭潜只是被纪明灵利用,并不知道茶水有问题,今日这一过,她不会记在纪铭潜的头上。 余光扫过稳坐泰山的纪云灵,纪青灵的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缓缓站起身,道:“既然弘哥儿不在椒房殿,那本王妃就回去了!” “大胆!”着急下,顾不上身份,纪明灵张开手臂拦住她:“本宫尚未发话,你怎么敢走?”“怎么?”纪青灵冷冷看她:“难道贤妃娘娘也想和本王妃比试一番箭术?或者拳脚功夫?” 第178章姐弟相见 “你!”纪明灵大怒:“你敢威胁本宫?” 白她一眼,纪青灵淡然道:“威胁了,怎么着?” “你,你!”纪明灵气得浑身发抖:“来人!给本宫将这个小贱人拖下去狠狠地打!” “打本王妃?谁敢?”冷冽的目光轻轻一扫,围上来的宫女太监们立刻僵立住。 目光重新回到纪明灵的身上,纪青灵眸中已带着明显的不悦:“若皇上知道贤妃娘娘这般招待本王妃,只怕贤妃娘娘很快就会从这椒房殿搬出去。据本王妃所知,冷宫似乎正缺一位高品阶的娘娘去管理。” “纪青灵?你……” “切!”不再与她废话,纪青灵抬脚便走。 太监和宫女们哪里敢拦她?有个小太监甚至眼疾手快地主动给纪青灵打开了殿门。 然,才跨出去,突听见身后有人大喊道:“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纪青灵倐地转身,眸子里登时升起一团火焰。 大殿之中,纪弘满嘴鲜血地拼命挣扎,愤怒的大眼睛泪汪汪地看着她。而有两名太监,正奋力把纪弘往地上摁。 “找死!”冷冽的声音从纪青灵嘴里蹦出来,带着无边的杀气。 下一秒,她已扑至纪弘身边,将纪弘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而那两名太监,已捂着嘴躺倒在地上惨嚎连连。也不知他们伤到了哪里,只看见血从他们的指缝中汩汩地往外渗。 纪明灵等人顿觉头皮发麻,他们那么多双眼睛瞧着,愣是没看清纪青灵是怎么返回来的,更没看清她是何时出手,使用了什么招数。难不成纪青灵竟是个武功高手? 父女三人面面相觑,动作却出奇的一致,顷刻间,已满脸防备地挤作一团。纪铭潜和纪云灵倒还好,纪明灵居然举起了桌上的茶壶,一副贞洁烈女要与歹徒拼命的样子。 纪青灵并不看他们,而是小心翼翼地捧起了纪弘的脸。 看见弘哥儿一嘴的血,还顺着嘴角往下流,纪青灵的心顿觉撕裂般疼痛。 猛一转头,犀利的目光刀子般射向纪明灵:“纪明灵?你给弘哥儿吃了什么?” 纪明灵被她的目光一看,顿觉得自己的嘴巴也在出血,哪里还敢用茶壶砸纪青灵?边往后退边结结巴巴道:“没有,没有,我,我什么也没给弘哥儿吃,云灵可以给我作证。”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纪明灵一下子把纪云灵推到前面挡住了自己。 纪青灵的视线立刻盯在了纪云灵的脸上:“是你?” “我?不是!”对上纪青灵的目光,纪云灵的腿肚子直抽筋。 这个小贱人哪里是女人,简直就是魔鬼。此时既顾不上面子也顾不上里子,纪云灵差一点就跪下了:“五,五妹妹!我,我也没有。我和长姐哪里敢加害弘哥儿?他,他到底是我们的亲弟弟!” 纪铭潜却满脸惊慌地走上前,脱口道:“青灵?弘哥儿?弘哥儿没事儿吧?” 刚才事发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此时突然看着弘哥儿满嘴的血,心就像被刀子戳中了一般,哪里还顾得上害怕,伸手就要来抱弘哥儿。 哪想,双臂尚未触到弘哥儿,便被纪青灵重重一推,纪铭潜险些摔倒。 不敢相信地瞪着这个女儿,纪铭潜张开嘴巴,嘴唇蠕动了两下,却硬是没有说出话来。 看看面无人色的纪铭潜、纪明灵和纪云灵,再看看犹如地狱修罗的纪青灵,纪弘怯怯道:“姐姐!不怪父亲,是那两个太监要捉我,我摔了一跤,牙齿磕破了嘴皮!” 纪弘人虽然不大,却最能分得清好坏,所以,他只说不怪父亲,却不说不怪长姐和四姐姐,甚至还专门指出两个太监。 牙齿磕破了嘴皮?纪青灵皱皱眉。待仔细检查过,确定弘哥儿所言不虚,才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狠狠地瞪了纪铭潜一眼。 纪青灵其实知道,以纪铭潜对弘哥儿的疼爱,根本不可能加害弘哥儿?可方才看见弘哥儿满嘴是血地被人摁在地上,她的第一反应还是这些人要毒害弘哥儿。 虽说弘哥儿的嘴皮不是纪铭潜磕破的,但若纪铭潜没有将弘哥儿带进宫,哪里又会发生这种事? 没给她下毒是一回事,利用弘哥儿算计她又是另一回事儿,她不介意饶一回纪铭潜,再给他记个大过。 不理纪铭潜和纪云灵,亦不看惨嚎的两个太监,纪青灵面色铁青地再次看向纪明灵:“这两个奴才行凶伤人,本王妃要将他们带回智亲王府法办。贤妃娘娘,得罪了!” “对对!法办!严惩不贷!”纪明灵像是突然清醒过来,冲发愣的太监宫女们吼道:“没眼色的奴才,愣着做甚?还不快将他俩拖下去,每人杖责五十!” “直接乱棍打死!” “啊?”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两名太监也不嚎了,索性眼珠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纪铭潜、纪明灵和纪云灵满脸戚戚。好狠,弘哥儿不过磕破了嘴唇,纪青灵就要将人乱棍打死,若是他们对弘哥儿做了什么,她会不会也不念亲情地将他们也? “本王妃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无需再说第二遍。明日本王妃会派人亲自来查验,若贤妃娘娘护短,本王妃不介意让智亲王给皇上递个折子!”看一眼呆愣的三人,纪青灵牵了纪弘就走。 走到门边,脚步一顿,又道:“本王妃先带弘哥儿回智亲王府查看,若无事,明日本王妃会自会送弘哥儿去积善堂,若有事,哼!” 这一声哼直将纪明灵三人哼得心惊肉跳,若有事? 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让弘哥儿有事啊! 走出椒房殿好远,纪弘才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纪青灵。 见他偷瞄自己,纪青灵停下,蹲在纪弘面前问:“弘哥儿被姐姐吓到了?” “嗯!”纪弘老实地点点头:“姐姐今日好厉害!” 唇角勾起一抹苦笑,纪青灵道:“弘哥儿要记住,姐姐一辈子都不会对你厉害的。” “我省得!姐姐是为了保护我。”纪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姐姐今日杀一儆百,那些人日后才不敢利用我来要挟姐姐。” 纪青灵一愣,她当真太小看弘哥儿了。原来,这个在二十一世纪还没有上学前班的小豆丁,已经懂那么多了。 心头微有苦涩,想了想,还是进一步向弘哥儿解释道:“咱们娘亲就是因为太善良太老实,所以活着时总是被人欺负,也才会早早离开我们。故,姐姐宁可做个恶人,宁可让弘哥儿欺负别人,姐姐再去收拾烂摊子,也不愿别人欺负弘哥儿,让弘哥儿受到伤害。” 第179章螳螂捕蝉 纪青灵的眸光虽然异常温柔,却笑得极其勉强。 哪想,纪弘眼珠一转,居然安慰她道:“弘哥儿知道,先生说过,不会保护自己的人,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世上,更何况那两个刁奴死有余辜,所以姐姐无需内疚。” 纪青灵的额上顿时滑下三根黑线,肖慕?你能不能别给我弟弟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样的话我是用来教育你的,谁让你当成至理名言到处宣扬了?万一把我弟弟教坏了,你赔得起么? 用帕子小心翼翼擦去弘哥儿嘴唇上的血迹,看着弘哥儿磕破的嘴唇,纪青灵心疼不已:“疼么?” “疼!”嘟起嘴巴,纪弘撒娇道:“姐姐给我呼呼吧?呼呼弘哥儿就不疼了!” 弘哥儿这么一嘟嘴,嘴唇上又有鲜血渗出,疼得他频频皱眉,可他硬是忍着哼都没哼一声。 心头一软,捧住纪弘粉嫩嫩的小脸,纪青灵吧唧在他的小嘴上亲了一口,柔声问:“现在还疼么?” “不疼了,姐姐亲过就不疼了。” 纪弘的眸子登时亮了,只是,看着纪青灵的目光却有些胆怯,伸出肥嘟嘟的小手,似乎想给纪青灵擦拭嘴唇上的血迹,却久久不敢抚上姐姐的嘴唇。 懊恼地低下头,纪弘又闷闷道:“姐姐的嘴唇被弘哥儿的血搞脏了!” “弘哥儿的血怎么会脏呢?”在他的小手上使劲亲一口,又在他的小嘴上亲了亲,纪青灵笑道:“姐姐可是吸血鬼,最喜欢弘哥儿的血了!” 说着话,她还煞有介事地伸出舌头将唇上的血迹舔干净。 果然,纪弘的眉眼一弯,开心地笑起来:“若姐姐是吸血鬼,弘哥儿以后就吃得胖胖的,专门让姐姐吸我的血!” 鼻子一酸,纪青灵差点落下泪来。 她不是一个善感的人,更何况这具身体十岁前的记忆她拥有的不多。但弘哥儿却是她看着长大的,对于这个一心信任她,依赖她的弟弟,纪青灵是打心眼儿里的疼爱。 掩饰性地转过身,纪青灵并不站起来:“来,弘哥儿上来,姐姐背你!” “真的?”纪弘吃惊地问,眼睛里却是满满的喜欢。 “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立刻跟只小猴子一样爬上了纪青灵的后背,纪弘嘴里信誓旦旦道:“等弘哥儿长大以后,也背姐姐!” “好!” 已近傍晚时分,姐弟俩边走边说笑,心如天上的火烧云一般绚丽温馨。只是,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在他们的身后,一双怨毒的眼睛正瞪着他们…… 纪云灵刚抄小路走到假山旁边,一只手便伸出来将她拉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 熟悉的男人气息扑鼻而来,纪云灵的心砰砰直跳:“王爷?” “怎么样?” “很顺利!她心疼弘哥儿,所以亲了一下弘哥儿,为了逗弘哥儿开心,她还专门将嘴唇上沾染的血迹吃掉了。” “很好!嗯?你说什么?她亲了弘哥儿?”男人愤怒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醋意。 纪云灵心头漫过一丝悲哀,但脸上丝毫不显:“王爷!弘哥儿只有五岁!” “那又怎样?五岁也是个男人。以后再敢用这种法子,本王要你好看。” “诺!妾身知道了!”嘴里这般答着,纪云灵心中却不以为然。以纪青灵的警惕和聪慧,像长姐那般下药肯定不行。不过,也多亏了愚蠢的长姐,才会让纪青灵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壶茶上,以至于对弘哥儿产生了疏忽。若还有下回,只怕还得利用弘哥儿才能成 事。 “你先回去吧!” 迟疑一下,纪云灵还是问:“王爷?那种药对弘哥儿会不会?” “怎么?你心疼起这个弟弟来了?” “不,不是心疼他,是,是……”是那个女人,她太可怕了。 纪云灵根本不敢想,若是弘哥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会不会跟那两个太监一样。 纪青灵不知道对那两个太监使了什么妖法,那两个太监被押下去的时候已经不能说话了,但那一脸的绝望,纪云灵觉得比死人还要可怕。 想到这里,纪云灵突然觉得,也许她直接害纪青灵都会比害了弘哥儿要好。 却听黑暗中的男人不耐烦道:“放心吧!那种药对小孩子没作用!” 纪云灵终于松了一口气…… 纪青灵觉得很热,虽说现在乃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可毕竟已经到了傍晚,日头并没有太毒。想她先前和卓云腾站在云霄殿的房顶上,那会儿刚好是大中午她都没有觉得那么热,现在怎么会这么热? 将衣领扯开一些,还是觉得浑身燥热,只是,一滴汗都发不出来。她是不是中暑了啊? “弘哥儿?”下意识地扭头去看纪弘。 纪弘已在她肩膀上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听见姐姐好像在叫他,轻轻哼了一声,呢喃道:“姐姐要是每天都能这样和弘哥儿在一起,弘哥儿便是每天都磕破嘴皮,也无妨!” 呢喃间,弘哥儿像只小狗般在纪青灵的肩膀上拱了拱。便是这一拱,他俏生生粉嘟嘟的小脸便贴住了纪青灵扭过来的脸,嘟起来的可爱的小嘴唇也刚好贴在了纪青灵的唇角。 纪青灵只觉脑子一热,竟鬼使神差地凑唇贴住了弘哥儿的小嘴巴,而且,还伸出舌头在弘哥儿磕破的嘴唇上舔了两下。 “智亲王妃的爱好真是特殊,本王居然不知道你还喜欢娈童!” 娈童?脑子里轰地一响,纪青灵登时明白过来。 她当然没有娈童的嗜好,可是,方才,她确实被弘哥儿的气息魅惑了。那么,出现这样的情况便只有一种解释,有人给她下药了,而且还是那种极其霸道的催琴药。 她素来谨慎,今晚在金殿之上所有的吃食都被她以极其巧妙的手法检查过了,那么,有机会给她下药的,便只剩下她那些所谓的亲人们了。纪明灵、纪云灵,还有纪铭潜,会是谁?是他们中的某一个,还是他们合伙儿算计她?自己被他们威逼利诱去椒房殿时心中已有了防备,纪明灵给她斟的那杯茶带着奇特的异香,很显然有问题,所以她连 挨都没有挨。 那么,谁还有机会给她下药? 恰在此时,弘哥儿又在她的脖子上拱了拱,轻哼道:“姐姐!一辈子都不要离开弘哥儿!”纪青灵心头猛地一惊,弘哥儿?他们利用的药引居然是弘哥儿?螳螂捕蝉,诱饵选择的居然是弘哥儿? 第180章太子偷人 她就说纪铭潜那么心疼弘哥儿怎么会让弘哥儿受伤?她就说那两个太监怎么会那么大胆,让贤妃娘娘的弟弟磕破嘴皮?她就说纪明灵和纪云灵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让她带着弘哥儿离开椒房殿?原来所有的 算计,最关键的环节竟还是弘哥儿。 眸中顿时染上一层杀气,纪青灵冷冷地看向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沈明轩?你们到底给我弟弟吃了什么?” 沈明轩愣住,他一直知道这个女人很聪明也很冷静,但他还是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聪明这么冷静。那种药可是很霸道的呀,她明明已经受到蛊惑,连五岁的小男人都想吃,却怎么还能如此冷静地跟他说话?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再怎么冷静她也中了药,他就不信今日她还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你果然够聪明!” 这便是承认了吧?一想到弘哥儿的血液中都带着这种药,纪青灵顿觉心如刀绞,纪云灵,你死定了! “给我解药!” “哈,哈哈!”沈明轩低声笑起来:“你糊涂了吧?药是贤妃娘娘下的,本王哪里来的解药?” “贤妃?”纪青灵有点恍惚。 “不是贤妃还有谁?要不,你以为贤妃娘娘会那么轻易地让你离开椒房殿?纪青灵,你自己也很清楚吧,便是你会几下拳脚功夫,也不可能独自一人带着弘哥儿从椒房殿中闯出来!” 眸光一暗,纪青灵冷声道:“那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沈明轩笑眯眯地欺身上前,“本王想要什么青灵你不知道吗?” 本来就中了迷药,身上还背着个纪弘,虽说纪弘只有五岁,但纪青灵自己也仅有十五岁。此时沈明轩一步步逼过来,她立刻觉得亚历山大。 下意识地后退,清澈的眸子却染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迷雾,仿佛被施了魔法,只管死死盯在沈明轩的俊脸上。 直到背上的纪弘不舒服地闷哼一声,纪青灵才意识到她已退无可退地靠在了假山上。 随着沈明轩的一步步逼近,他阴柔的脸也一点点地放大,竟与纪青灵脑海中的另一张脸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不由自主,她低声呢喃道:“沈明轩!是你吗?” “沈明轩”这三个字纪青灵想表达的是警告,“是你吗”这三个字她却是在对潜意识里的那个人说。 此时,药物已经导致纪青灵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带着某种压抑的热情。沈明轩的骨头立刻酥掉了一大半,竟险些摔倒。 他原本还有点防备,这个女人又狡猾又彪悍,尤其是她在金殿之上对付卓云腾的手法,让他看得直觉牙疼。 可她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就像是对他的邀请,低沉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比最诱人的毒药还要甜美,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喝下去。 想都没想,沈明轩脱口应道:“是我,青灵,是我!”手臂已经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 眼看沈明轩的手就要触到她,纪青灵狠狠在舌尖上一咬,浓郁的血腥立刻在口腔里弥散开,猛地打了个激灵,竟嗖地一下,从沈明轩的臂弯下钻了过去。 感觉手中一空,竟什么也没抱到,沈明轩愣住。 明明这个女人已经神志不清,明明她背上还背着个弘哥儿,可是,便是这样,她也从他面前逃脱了,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儿。 好,好,这样的女人虽然很让人火大,但他很喜欢,他倒要看看她还能逃到哪里去。 扭头,正看见纪青灵背着纪弘跌跌撞撞往假山的山洞里跑,沈明轩的唇角勾起一抹阴险邪恶的坏笑。 看来,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毕竟天还没有黑,虽说他早就安排好了,这里不会有人来,但皇宫到底不是俊王府,若能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到底更安全点。更何况,她毕竟还背着有夫之妇的名声,他可不想因为她,破坏自己的名声。 想到此,沈明轩便狞笑着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到底中了迷药,身上还背着弘哥儿,纪青灵想跑也跑不快,慌不择路下竟循着假山跑了过去。眼前的视野越来越差,光线也越来越暗,直到完全看不清楚,她才意识到自己跑进了山洞。 逃跑最忌讳的就是往这样的地方跑,可此时想退出去显然来不及了,她已经清晰地听见了沈明轩追来的脚步声。 正暗道天要亡我,山洞深处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娇媚入骨的声吟。纪青灵的脑子只死机了两秒钟便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什么。 她还能不能更倒霉一点?被自己的亲人下了迷药,被一个总马男追赶,好不容易躲到山洞里来,居然还能遇到一对野鸳鸯? 话说,这谁啊?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皇宫里乱来? 突然又有点兴奋,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但男人却少得很,这是不是说有人偷了皇帝老儿的老婆,给沈昊宸戴了绿帽子呀? 眉眼才弯起,便听见一声熟悉的轻笑:“乖!你躺着别动,孤去瞧瞧,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破坏你我的好事!” “别走嘛!我一个人害怕!” “呵!孤陪着你你还怕甚?让孤吃一口就不怕了!” “太子殿下坏啦……” 纪青灵头皮一麻,我勒个去!沈明轩还没解决,又来个更强大的。以她现在的这种状态,落在卓云腾手里,只怕比落在沈明轩手里还要惨吧? 迅速从袖袋中取出银针,想都没想,纪青灵便在自己手腕上狠狠扎下去。 她没有办法了,虽然知道这种法子会伤身体,但,只要能保持两分钟的清醒,她就有机会在卓云腾出来之前制服沈明轩,迅速逃离危险地带。 一、二、三,数到三,纪青灵猛吸一口气,背着弘哥儿就冲了出去。 她的动作很快,像一头疯狂的小豹子。沈明轩正慢悠悠地走进来,哪里会料到纪青灵突然冲出来,一个趔趄,差点被纪青灵撞倒,幸好扶住了石壁,这才险险站住。 只是,他这个趔趄却帮了纪青灵的大忙,电光火石间,纪青灵已在沈明轩的胸口上扎了一针。 沈明轩只觉胸口一麻,瞬间便说不出话了,令他更为吃惊的是,他不能动了,就这么扶着石壁站在了山洞中。 一招得手,纪青灵拔腿就逃。 这种效果就够了,彻底打倒或者打晕沈明轩她不是做不到,可是,打倒了沈明轩之后呢?卓云腾马上就要出来了,难道她还得再去对付这个战神?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嫁祸于人。 第181章黄雀在后 果然,才跑出山洞躲好,便听见山洞内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咦?这不是俊王爷吗?俊王爷是来捉孤的奸吗?如此好兴致,孤若不成全,是不是太对不起俊王爷的厚爱了?” 声音才落,便听砰地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摔倒在地上。 纪青灵下意识地抖了抖,太强大了,如此理直气壮地质问别人是不是来捉他的奸?这卓云腾的脸皮是城墙做的吗? “啊?太子殿下,你怎么把他打晕了?”山洞里又传来女子的尖叫。 “不打晕难道要让他看着你我巫山云雨?呵!孤倒是不介意,只是他若认出你,你大概就再也没福气陪伴沈昊辰了!” 依然是吊儿郎当痞气十足的腔调,女子被他一吓,再不敢说话。 纪青灵在心中狠狠地鄙视了一番,可是,卓云腾的那句巫山云雨却让她觉得愈发燥热。有股火苗非但没有压制下去,却顺着小腹一路上行,让她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她必须得离开,便是没有了沈明轩的逼迫,听着山洞内传来的若隐若现的旖旎声,她也会觉得生不如死。 憋足一口气,纪青灵背着弘哥儿往前跑去。 她是记得路的,先前纪明灵他们分明就是带她从这条路去的椒房殿,那时候一路上还遇到了很多人。可是,为什么现在会一个人都没有? 越跑越是心惊,纪青灵停下不跑了。看着依然矗立在不远处的假山,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落入了真正的圈套。《射雕英雄传》中黄老邪利用奇门遁甲,硬是将老顽童困在了无一兵一卒的桃花岛上,此时,她和误入歧途的老顽童一样,完全失去了方向。或者说,她和老顽童一样,被困在了诡异莫测的五行阵法之中 。 倘若脑子清醒,纪青灵一定会好好观察地形,寻找出哪怕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可是现在,她明显不在状态。沈明轩显然早就料定她还有后招,所以才会有恃无恐地在这里等她吧? 将纪弘放下来,看着他稚嫩的小脸上泛起的异常红晕,纪青灵咬牙切齿。 畜生,连个孩子都不放过,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们每个人都付出代价。 她的状态不宜和弘哥儿靠得太近,所以,找了个比较隐蔽的花丛将弘哥儿放好,纪青灵盘腿坐下。 她现在没有选择,唯一的办法就是给自己扎几针,就算不能将体内的迷药排出去,她也得将它们封闭在身体的某个部位。尽管她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可能是废掉一条手臂,或者一条腿…… 智亲王府,南院冰窖。 冷夜疾步进来,呼吸明显有些紊乱。 依然在运气疗伤的两个男人同时眉头一皱,但只有凤栖一人开口:“出了何事?” 看一眼凤栖,再看向自家王爷,冷夜道:“王妃被纪铭潜、贤妃和俊王云侧妃带去椒房殿了,她……” “不过是家人团聚,有什么好慌的?”沈墨白打断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丝毫情绪。 凤栖不满地看他一眼,对冷夜道:“你先下去吧!待我忙完,会亲自进宫去接她的。” “凤将军……”冷夜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 “还不快下去!”二人同时开口,凤栖明显地察觉出沈墨白的声音里已染上一层急躁。 “你莫急,小心走火入魔!” “本王会走火入魔?本王……” “王爷!”冷夜突然单膝着地,道:“让属下去接王妃吧?她一人带着个孩子,现下被困在迷魂阵中,只怕很难顺利出宫。” “带着个孩子?”这一次,沈墨白和凤栖同时问出声。 见凤栖发问,沈墨白又惜字如金地闭上了嘴巴。 “你快说,怎么回事?”凤栖急急道。 “贤妃等人说要带王妃去椒房殿聚聚,可是,属下的人隐约听见了椒房殿内在吵架……” “隐约听见?”沈墨白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为何不进去瞧清楚?” “进不去!贤妃一回到椒房殿,就将殿门关上了。椒房殿内似乎藏着高手!” 能被冷夜称之为高手的,会是? 沈墨白不由眉心一跳:“那她是如何带着纪弘离开的?” 王爷果然聪明,一猜就是纪弘。 “属下不知,下面的人只说王妃独自一人背着纪弘离开了椒房殿,走到迷魂阵中,王妃的脚步似乎有些踉跄……” 腾地一下,沈墨白站了起来。 凤栖正在给他运气,被他吓了一跳,如同看见鬼了一般,死死瞪着他的双腿,道:“墨白?你,你的腿……” “暂时还废不了!” “你……” “给我药!” “你要进宫?”凤栖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本王的话你没听见吗?” “你不能出去,冰玉莲对你已然没了作用,你再用那种药,下回……” “没有下回!” 愣怔一下,凤栖终于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他:“只此一粒,吃下去后会有什么后果你比我更加清楚。你若非要去,我不拦你!” 毫不犹豫地打开锦盒取出药丸丢入口中,不待凤栖和冷夜反应过来,眼前哪里还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凤将军?”冷夜面色蜡白。 “还愣着做甚?快去召集人马接应,我去追他!” 话音落,冰窖内只剩下冷夜一人。 …… 一根一根扎下去,眼见手臂上都要被扎满了,纪青灵却感觉不到一丝变化。 她的医术退步了吗?还是,针灸对于这种迷药根本没作用? 突然被一团强悍的黑影笼罩,纪青灵缓缓抬起头。看清楚面前的人,纪青灵笑了。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是这样的情况吧?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皇上好手段,居然利用自己的儿子!” “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你还清醒得很!”沈昊宸淡定地看向她。 见纪青灵不再理他,只是不断往自己手臂上扎针,沈昊宸嗤笑:“你别再枉费心机了,这种药除了阴阳调合,根本没有解法。”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能逃出他的手掌心,他,沈昊辰,乃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是盛轩王朝的真龙天子。所以他会慢慢地看着这个女人所有的理智全部消失,然后让她在欲忘的趋势下爬到他的脚边来乞求他 的临幸。 虽然此刻看见她这样,沈昊宸已经急不可耐了,但他还是选择了等待。方才轩儿的下场他看得很清楚,虽然不知道纪青灵在山洞里对轩儿做了什么,但没瞧见轩儿出来,而她又选择了逃跑,想必轩儿已经着了她的道。如此,这个女人还是得防着点。 第182章又见面了 想当年,盈娘就是在这里与沈擎苍卿卿我我,却将他拒于千里之外的。今日,他沈昊辰便要让盈娘的在天之灵好好看看,她的女儿,是如何跪在他的脚下向他索爱的。 为了这一天,沈昊宸的这个迷魂阵设置了整整十五年,十五年了,盈娘没有走进来,她的女儿却走了进来。转世轮回,原来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 纪青灵有点茫然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她坐在地上,他站在她面前,就这样低头看着她,好像她是一条摇尾乞怜的小狗。 呵!她承认,此时的沈昊宸带给她一股巨大的威压,让她燥热的同时更加渴望得到爱抚。可是,这个老男人太自以为是了吧?他又不是金砖,凭什么认定她一定会对着他冒红泡泡? “怎么?难道你不想吗?”许是等得实在心焦,沈昊宸居然蹲了下来,“朕阅女无数,很有经验!” 这个老男人是在勾引她么?嗬哟!要不要这么恶心? 可是,当沈昊宸的一只手落在她脸上的时候,纪青灵只觉得像是被小猫的爪子,突然在心口挠了一下,竟不由自主地贴了过去。 “果然够浪!” 纪青灵心头一紧,这是一个皇帝该说的话吗?她怎么觉得沈昊宸这么像青楼妓馆的老嫖客?沈昊宸说完这句话便伸手来抱她,他是真的等不及了。可是,他不是轩儿,岂能在这样肮脏的地方与她成就秦晋之好?他要带她去椒房殿,去那个盈娘曾经拒绝他的地方,在那张本该是他和盈娘共赴云雨 的床榻上与纪青灵成就鱼水之欢。 越想越激动,沈昊宸几乎把持不住自己了。 然而,手臂刚伸到纪青灵的后背上,沈昊宸的身子猛地一僵,竟一头向纪青灵的怀里扎去。只是,扎到一半,又被人拎起来,随手丢在了一边。 “如此为老不尊,当真叫人恶心!”某人大义凛然地说道,说完,还一脸愤愤地瞪了昏死过去的沈昊宸一眼,大有再冲过去狠狠踹上几脚的架势。 看着眼前妖孽般的脸,纪青灵哭笑不得。这个人还知道什么叫恶心吗? 不管之前还是现在,她对卓云腾都没什么好印象,尽管这个羌荣太子刚刚救了她,还难得地表现出了孩子气的一面,她还是很讨厌他。 因为此人不但和沈昊宸、沈明轩一样滥情好色,还让纪青灵察觉出一股异常的危险。 这种危险完全出自于一种本能,让纪青灵迫不及待想要逃离他。 像是洞悉了纪青灵的想法,卓云腾并不靠近,而是学着沈昊辰的样子,在距离纪青灵两步开外蹲下来,轻笑道:“女人?我们又见面了。你看见孤,是不是很开心啊?” “对!又见面了!”纪青灵呼出胸口的闷热,冷冷道:“不过,看见太子殿下,本王妃实在开心不起来!” “怎么会开心不起来呢?”沈昊宸装出一副诧异的样子,“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何会在这里遇到孤?孤……” “不想!”纪青灵厉声打断他:“太子殿下在哪里出现,跟本王妃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故作神秘地冲她眨眨眼睛,卓云腾道:“孤是专门来此等你的!”等她?卓云腾来这里等她?也就是说,他早已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也早就料到沈昊宸和沈明轩欲对她行不轨是不是?那么,他还会专门跑到这个假山山洞里来偷清吗?还会故意诱拐沈昊宸的妃嫔等着被 人捉尖吗? 也就是说,等到此时才出现,卓云腾也是算计好的。他如此不慌不忙地和自己周旋废话,为的也是等到她身上的迷药发作? 垂首默了一分钟,纪青灵才道:“太子殿下难道不是来此幽会佳人的吗?据本王妃所知,那个山洞,很适合幽会。也许,之前已经有人进去过了呢!”声音里已带着明显的威胁。纪青灵所谓的来此幽会佳人和那个山洞适合幽会,当然是意指卓云腾与沈昊宸的妃嫔偷琴之事,而进去过的人,当然是指沈明轩。尽管知道这种威胁对于卓云腾不一定会有用,她还是选择了尝试一下,能 拖一时算一时,但愿她手臂上的银针能快点起作用。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永远都那么骨感。听了她的话,卓云腾非但不紧张,面上竟还浮现出一丝释然:“智亲王妃真乃孤的知己,连这都能想到一块儿,你我当谢谢沈昊宸才对!” 如此混淆视听,此人果真早就做好了准备,看来,她只能背水一战了。 “呵呵!”纪青灵冷笑:“像这种风水宝地,只适合太子殿下你,至于本王妃,还是算了吧!” 怕卓云腾的臭嘴再说出什么混话来,纪青灵又道:“太子殿下难道忘记了之前在云霄殿的遭遇?还是,先前本王妃心太软,太子殿下没长记性?看来,以后本王妃出手得更狠一点,才对得起太子殿下。” 若在平时,这样的话说出来,一定会带着肃杀的冷冽,只是眼下,纪青灵体内的迷药作祟,连视线都是朦胧的,说出来的话实在没有多少威力。 卓云腾怔了怔,眼前的纪青灵和之前在云霄殿泰山压顶般狠辣的她完全不同,让他产生出一股别样的渴望。可是,他依然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步沈明轩的后尘。 唇角一弯,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卓云腾道:“你以为就凭你的小身板,能压得坏孤?” 他刻意将“压得坏”三个字说得很重,四目相对,皆是噼里啪啦的火花,空气中顿时浮动起一层暧昧。 纪青灵本来就被秘药折磨得生不如死,听见卓云腾的话,被强压着的燥热立刻如火上浇油,腾地重新窜上来。 心头暗暗叫苦,喉间已发出一声咕哝:“卓云腾,你放了我吧?” 说完,眸中的冷冽和戒备尽消,看向卓云腾的大眼睛里只剩下幽怨和哀求。 对这个女人,卓云腾是有几分忌惮的。她就好像一只浑身带刺的刺猬,虽然味道鲜美,但一不小心就能将手扎得稀烂。所以,他和沈昊宸一样,只是与她东拉西扯,不慌不忙地等待她发作的那一刻。卓云腾早已等得口干舌燥,无奈纪青灵戒心甚重,搞得他甚是恼火,此时,听见她似娇似嗔,还带着哀求讨好,甚至渴望的声音,再也按捺不住,起身弯下腰,猿臂一伸,已将纪青灵打横抱了起来。 第183章你放开她 轻轻凑向她的耳边,卓云腾的声音里带着怜惜的宠溺:“看来,你是真的舍不得孤,如此,孤就在此成全你吧!” 纪青灵顿觉一头黑线,搞得好像他施舍她一般,难道她很稀罕他的成全?在这里?那个山洞里?在他的姘头和沈明轩的眼皮子底下?噢!这厮还能不能更强大一点?更不要脸一点? 理智拼命鄙视,然而身体却早一步做出了反应,顺理成章地,纪青灵的双臂已缠上了卓云腾的脖子。 卓云腾眼眸登时一暗,迅速染上一层琴欲,“别急,孤现在就给你!” “不要!”拼着最后一丝清明,纪青灵泪汪汪道:“卓云腾?你能不能带我出宫?” “出宫?”似乎不太理解她的意思,卓云腾为难地看向她:“可是你现在很想要……” “我,我不想要……” “可孤想要!”脸上已显出明显的霸道和不悦,声音也变得不耐烦起来:“难道智亲王妃忘记孤先前对你说的话了?孤说,下次若是再让孤见到你,你会成为孤的女人。现在,已经是下次了。” “你……” 大概被她眸中的哀求与绝望感染,卓云腾又轻叹道:“你放心!孤虽然有很多女人,但太子妃之位,孤一定只留给你。” “卓云腾!”一丝鲜血终于顺着嘴角流下来,纪青灵死死咬住舌尖,含混不清地哀求:“求求你,放过我。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孤无需你报答!”擦掉她唇角的血迹,卓云腾颇为心疼:“你何苦这般苦苦支撑?那件事,很美!” 她知道很美,可是,只有和相爱的人做,才是美,否则,只是欲。 “你?你明知道我被……为何还要……” “很霸道的迷药,可以让人欲仙欲死!”卓云腾平静的声音里带着蛊惑人心的影诱:“不过,便是没有它助兴,孤也一定会让你欲仙欲死。” 像是怕纪青灵误解,卓云腾又很好心地补充一句:“孤,并未中迷药!” “该死!”纪青灵低吼道:“你真的要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卓云腾愣了一下,继而,脸上却露出轻松的笑容:“孤不介意!” 噢!尼玛!为什么她就不能遇到一个稍微正常的人?以前风少是这样,现在怎么遇到个羌荣太子也这个调调? “你特么不介意我介意好不好?”愤怒下,暂时忘记身上的燥热,纪青灵爆了句粗口。 “你真的不想和孤……” “不想,绝对不想!” “可是,你在亲孤!” 如同晴天霹雳,纪青灵只觉天雷滚滚。 没错,现在她在亲卓云腾,她居然在亲这个恶心的总马男? 不过还好,自己亲的只是他的脸,还没有亲到他那张恶心的嘴上。权当亲了猪屁股吧! 嗬哟!不行哈,猪屁股貌似也比这个男人的脸干净。他的脸,都不知道被多少个女人的口水洗过了呀! “我求求你,你帮帮我,放过我!” “好!”很痛快地答应,嘴唇却先贴住她的耳朵,之后,滑过她幼嫩的脸颊,最后才向她饥渴的唇吻下来:“孤现在就帮你,孤和你一样,其实,很想……” “你,放开她!”冰冷的声音,不大,却如炸雷般响起。 卓云腾的身子立刻僵住,纪青灵也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一个男人站在五米开外,她瞧不大清楚他的模样,可看见他那身特殊的黑衣白袖时,竟在瞬间湿了双眼。 “沈墨白!”她唤他,身子却如水蛇般继续缠向卓云腾。 卓云腾眸光一凛,终于转身看向沈墨白:“她想要我……” 只是,话未说完,怀里一空,缠在他身上的女人已纠缠到另一个人身上去了。 不敢相信地看看自己的双手,卓云腾眸中的怒火越来越盛:“沈墨白!你太过分了!” 恰在此时凤栖急急赶到,虽尚未行到近处,已怒不可歇道:“到底是谁过分?卓云腾?你是不是想死?” “呵!原来沈昊宸的迷魂阵竟是人人可以踏足的地方,孤当真太高估此地了!”卓云腾身形一晃,却不理凤栖,直逼沈墨白:“将她留下!” “本王的女人,你也配?”看都不看他一眼,完全忽视身后袭来的掌风,沈墨白只是垂眸看着怀中不安分的小女人。 “墨白!”凤栖惊呼,身形更快地飞扑上来,双手已挥出凌厉的掌风直袭卓云腾。 但凤栖清楚,他到底离得远了点,卓云腾的掌风应该比他更快。 然而,就在连他都认为这一掌必然会击中沈墨白时,一股磅礴的气流却在沈墨白四周蔓延开来。 砰地一声,如同刀剑相撞,卓云腾的身体被重重地弹了出去。好在他武功精湛,在半空中翻了个身便稳稳落在了地上。 然,即便如此,他的头发还是被气流击得披散下来,显出几分狼狈。 “好,好,你们盛轩王朝就是这样欺负人的?堂堂智亲王爷和护国大将军同时对付孤一人……” “对于夺人妻的无耻之徒,本王不介意用更多的人马对付你!” 话音落,四周已出现黑压压的人群。 卓云腾愣住,一个沈墨白他都对付不了,加一个凤栖更是让他黔驴技穷,若是再多一群暗卫,他今日恐怕要死在这儿了。 可是,看着整张脸在沈墨白胸前拱来拱去的纪青灵,卓云腾又实在不甘心,他差一点点就得到她了呀! 咽一口口水,卓云腾压制住心头的怒火低声下气道:“沈墨白?不是你让她进宫来的吗?你既把她推给了孤,又何苦再与孤相争?孤得了她自然欠你一个人情,日后……” “混账!”凤栖勃然大怒,抬手便是一掌。 然而,凤栖的掌风未到,铺天盖地的气流已再次袭向卓云腾,这次,竟比先前还要强悍凌厉。 卓云腾的衣裳刺啦一声被撕成了两半,极其狼狈地挂在身上。而凤栖,也被这股气流逼退了好几步。 “不想死就快点滚,不要让本王再看见你!”淡淡的声音,听上去漫不经心,却透着无边的冷意。 罢了,反正这个女人迟早都是他的,他又何必急在一时呢?将心头的恶气强压下去,卓云腾迅速离开。 凤栖和冷夜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看向沈墨白怀中的人儿。 “墨白(王爷)?” “你们先回去,本王去给她解毒!” 冷夜好心提醒:“王爷,王妃中的不是毒……”可是,哪里还有自家王爷的影子? 第184章激烈的吻 满头黑线地看看愣怔怔的凤栖,冷夜迟疑道:“凤将军?王妃她?” “让他去吧!”狠狠闭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凤栖眸中竟一派通红:“好不容易他动心了!” 冷夜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凤将军指的是王爷还是王妃啊?好吧!甭管是谁动心了,这么着出去是不是都有点不妥? “那个,天快黑了!” “是啊!天快黑了!”拍拍冷夜的肩膀,凤栖苦笑道:“放心吧!有墨白在,她不会有事!” 那个,他有说王妃吗?噢!他担心的是自家王爷好不好?王妃刚才那个样子,不会把王爷的骨头都嚼碎吧? “嗯?” 刚将纪青灵放下来,她便闷哼一声偎进了他的怀里,沈墨白下意识地去看她。 事实上,从他在假山前看见她的那一刻起,他的视线就再也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他可以骗过所有的人,甚至能骗过智亲王这个身份,但他骗不了自己。他舍不得。 是的,舍不得!舍不得将她推给别的男人,舍不得看见她在别的男人怀中索要。 方才,看见她那般纠缠着卓云腾的时候,沈墨白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从来无喜无忧无情无欲的智亲王,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脏是跳动着的,为了怀里的这个女人。 他不能看见她在别的男人怀里肆意撒欢,所以,他不顾一切地来了,想都没想便从卓云腾的怀里将她夺回来了。 这一刻,沈墨白无比清楚,这个女人,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 纪青灵一直坚持着,一直支撑着,她始终有种信念,沈墨白不会不管她。她要等他,等他来救她,尽管希望很渺茫,但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果然,他来了,以如此强悍的方式华丽丽地出场了,这一刻,她心中所有的戒备都松懈下来。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君啊!是要伴随她走过漫长一生的人,她相信他,一直都相信他。 “沈,墨,白!”纪青灵艰难地呼唤他的名字。 她看不大清楚他的脸,虽然他的气息距离她很近,近到她能感觉到他潮湿的呼吸,可是她还是看不清楚他的脸,但她就是能肯定,他就是沈墨白。 双手下意识地伸出,蛇一般软软地纠缠上沈墨白的脖子,猛地一拉,他的头便被她强悍地拽了下来。 四目相对,纪青灵的眸子里都是热烈的疯狂,而沈墨白的眼底却是一派冰凉和肃杀。 然,他这种让所有人谈之色变的目光却没有吓到她。根本就不愿去深究,纪青灵便仰头凑了上去,下一秒,她的唇已霸道地吻住了他的唇。 沈墨白正在看她,突然被她的手臂纠缠住,鬼使神差就顺从了她的意愿勾下了头。可是,连想都不容他想,这个女人就强悍地吻住了他。 错愕地张开嘴,她淘气的舌立刻钻了空子游进他嘴里,像一条滑腻的鱼。舌上一紧,已被她纠缠住,继而,狠狠吮住。 她吮得很重,用的是蛮力,不但用上了舌,还用上了牙齿。就好像她不是在吻他,而是在啃他的肉。 她的舌一点点攻城略地,一点点掠夺属于她的权利,根本就不在乎他愿不愿意,只是强悍地宣誓着她的所有权。 沈墨白像被雷劈了一般怔怔地瞪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她这是在吻他吗?这种事情不是都是男人做的吗?为什么这个小女人会主动对他做?她平时是那样讨厌他敌对他的呀? 而且,这种时候,女子不是都应该闭上眼睛么?为何她就这样瞪着眼睛,直剌剌地与他四目相对?非但不怕他,还表现得如此强横霸道? 心里有什么在一点点萌芽,一点点解冻。沈墨白下意识地伸手捂住纪青灵迷乱的眼睛,也想将自己的唇舌从她的牙齿下解救出来。 可显然,他太低估她了,像与他有仇一般,纪青灵非但没有松开他的唇舌,还更用力地用牙齿咬住。鲜血顿时弥散开来,在两人嘴里留下难言的腥涩。 而这个极其没有自觉性的小女人更加急迫有力地吞咽着属于他的味道,她甚至用那条不安分的小舌,一颗一颗细数他的牙齿,不放过任何部位。 终于,认命地放弃了,沈墨白轻轻闭上眼睛,任由这个野狼般的小女人彪悍地强吻他。连他自己都没发现,闭眼之前,他的眼底,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喜悦。纪青灵吻得异常狠,她虽然来自于二十一世纪,但却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和人接吻过,她的初吻是穿越来被风少抢夺走的。风少虽然吻过她很多次,但却不是此道高手,而纪青灵更是菜鸟级别的。然而 此时,她无师自通,不光是沈墨白的唇,他的舌,他的牙齿,他一切的一切她都恨不得直接吃到肚子里去。 貌似她吻得很娴熟,完全的法式湿吻,可纪青灵却忘记了一点,换气。 她是憋着一口气吻下去的,甚至在和沈墨白打拉锯战,管他愿不愿意,她就是要亲他,不同意就咬他,哪怕将他的舌头咬下来,也绝放弃,更不会松开。 果然,沈墨白妥协了,闭上眼睛乖乖地任由她亲,像只听话的小狗狗。甚至,还颇为配合地反应着她。 但,她能说她快不行了吗? 嗬哟!不是把持不住自己啦,而是,她要憋死了呀! 那个,为毛没有人告诉她,接吻是一件能憋死人的事情啊?话说,电影电视上的情侣们在一起,一吻就吻得惊天地泣鬼神,仿佛不吻到天荒地老就不算接吻,还有那些什么接吻大赛,那些人都是仙儿吗?怎么吻得哈?她也吻得非常卖力,十分惊天地泣鬼神,大概 阎王爷都被她吓跑了,可为什么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憋炸了呢?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迷药再厉害,沈墨白再魅惑人心,再让她需求不满,也没她的命重要是不是?所以,想都不想,纪青灵本能地去推沈墨白,想要将自己的嘴和肺都解救出来。 可是,一推之下,对方竟纹丝不动,依然吻得极为专心,甚至大有反守为攻的趋势。 那个,好吧!是她把好孩纸都教坏了,可是,先让她透口气行不行?过一会儿再让这孩纸吻到海枯石烂。 再推他,这次生怕自己被迷药蛊惑会表现出欲拒还迎,纪青灵下了死力气,对着沈墨白,当胸就是两记霹雳掌。果然,沈墨白闷哼一声,身子被她推开了少许,但,这是神马情况啊?为毛她的嘴和他的嘴还粘在一起? 第185章不让她说 “咝!”纪青灵倒抽一口凉气,胸口被憋得更加闷涨。 然而,对上沈墨白冷冽、犀利的眸子,却下意识地愣住了。 这个男人在看她?他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的呀?她先前明明记得他已经闭上了眼睛的。 说实话,这种嘴对嘴眼对眼的情形有点惊悚,尤其是沈墨白的眼眸中还不带一丁点儿温度的情形下,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在亲吻一个活死人。 纪青灵下意识地抖了抖:“沈墨白?你,能不能放开我?” 沈墨白不答,依然死死盯着她,只是,眼眸似乎闪了一下,竟浮上一层似有若无的嘲讽。 只是这一点点嘲讽,就让他的整张脸变得生动起来,就仿佛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一下子就耀花了纪青灵的眼睛。 这个男人在嘲笑她,纪青灵看出来了,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她就是看出来了,他在用眼神告诉她:“是你先亲本王的,现在,本王没有喊停,怎么可能放开你!” 噢!是她强吻他没错啦!面对这样的沈墨白,她也愿意和他继续亲亲下去,亲到沈墨白厌倦为止。 只是,他现在能不能松开她的下嘴唇? 呜呜!太疼了呀!这厮是想把她的嘴唇当成热狗肠咬下来吗?怎么用这么大的力气呀?这样被他咬时间长了,她的嘴不会变成本山大叔那种地包天吧? 某人此时只顾着抱怨沈墨白咬得狠,压根儿没想起来之前自己是怎么咬别人舌头的。不过话说回来了,她不是中迷药了吗?这种情况下,就算把沈墨白吃干抹净了,事后她也可以赖账不承认是不是? 可是,中迷药不是该乱那啥么?为毛轮到她光亲个美男都会被反咬? “呜呜!沈墨白?痛,痛啦!”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他咬破了,纪青灵终于很没骨气地挤出两滴猫尿。 许是她这般模样太叫人不忍,沈墨白的目光又闪了闪,终于悻悻地松开了牙齿,只是,他的一只手,却霸道地摁在她的后脑勺上,迫使她的额头与他的紧紧贴在一起,动都无法动弹一下。 “呼!”终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纪青灵感激涕零:“憋死我了!” 饶是沈墨白定力再好,也在瞬间憋红了眉毛,“王妃如此热情,本王怎好拂了王妃的美意?怎么?像王妃这种此道高手,居然不知道接吻时该如何换气?” 嗯?她很热情她承认。可此道高手?说的是她纪青灵吗?貌似他沈墨白也不是此道高手,这厮怎么就会换气啊? “我,我是中了迷药,不是此道高手。”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向他解释。 “迷药?”扫一眼她布满针眼的手臂,沈墨白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是本王实在看不出王妃有中迷药的迹象。” 看向自己的手臂,纪青灵愣怔片刻,心一点点被暖流包裹,有种甜蜜的感情开始蔓延 这个口剑腹蜜的男人啊!他是何时解开她手臂上封住的穴道的?她竟不知。 他不但来了,还在最关键的时候解救了她。而且,连这么细微的事情他也注意到了。 “墨白!”抬头,纪青灵大胆地看向这个男人,却在对上他的目光时,再次怔住。 和沈墨白成婚快两个月了,这是纪青灵第一次看清楚沈墨白的模样。虽然此时的她和他挨得很近,头对头,眼对眼,鼻尖相触。虽然她中了迷药,视线不是太清晰,但她还是看清楚了他的脸。沈墨白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完美,毫无瑕疵的脸如同钻石般闪耀,五官不管分开来看,还是合在一起,都是完美的绝无仅有的艺术品。只是,他的脸色很白,不是那种正常的白皙,而是带着一种病态。这种 苍白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变得好淡,虚无缥缈,淡得仿佛他随时都要化去,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这样的苍白不管配在谁的脸上都不会好看,但眼前这个男人,却美得惊人。 纪青灵一直觉得用美来形容男人不合适,但她此时却找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沈墨白。是的,这个男人很美,美到惨绝人寰,美到天理不容。便是肖慕那样绝美的容貌,似乎都已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然,纪青灵发愣并非因为他的美,而是因为他的表情。 和他的脸色一样,沈墨白的表情亦是苍白淡漠的,淡到让人看一眼就会觉得伤心。就好像他看到了世上所有的人,唯独没有看见自己一般。好像所有尘封了的忧伤都在瞬间找到了宣泄口。就是这样一个淡漠得如同独角兽般令人心疼的男人,此时,正淡淡地望着她,眼眸亦是淡淡的,几乎没有什么情绪,就好像先前和她的亲吻,已经完全被风带走,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但纪青灵就是在他的 眼眸中捕捉到了一丝忧伤。 “沈墨白?”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仿佛受到了什么蛊惑,纪青灵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想要去抚摸他的脸。 只是,手指尚未触到他,便被他的大手握住。 原以为他会恼怒于她的唐突,会甩开她的手。不料,僵持了几秒钟之后,沈墨白突然用手指摊开她的掌心,将手指穿插在她的手指之间,与她掌心相贴,再一点点握住。 顿时,十指相扣,不再有任何间隙。 纪青灵心头一紧,眼角终于滚落两颗大大的泪珠。 沈墨白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没有说话,亦不曾替她擦去泪水。半响,才淡淡地问道:“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嗯!沈墨白,风……” 摁在她后脑的手猛地加重力道,纪青灵尚未反应过来,便在他的助力下再次主动吻住了他的唇。 眼睛倏地瞪大,不敢相信地瞪着他,却见他已轻轻合上了眼睛。 沈墨白的个子很高,若不是他刻意地弯下身子俯下头,她是不可能吻到他的,所以,这个男人是故意的,他不想让她说话,亦不想听到那个名字,但他的举动已经证实了她的猜测。 这个男人?唉!轻叹一声,纪青灵终于闭上眼睛开始回应他。 纪青灵才闭上眼睛,沈墨白的眼睛便睁开了。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很美。又长又翘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红晕爬满了她嫩滑的肌肤,让她看起来像一只收起了爪牙的小兽,温顺又贪恋地等待着他的爱抚。 心头一荡,按在她后脑的大手不由自主加大了力度,结实有力的手臂更紧地搂住她。这一次,不用她霸道地掠夺,他的舌便主动探入她口中汲取蜜汁。 第186章旖旎共浴 和纪青灵方才的强吻相比,沈墨白的亲吻带着优雅和淡定,慢悠悠的,显得从容不迫。然而,他的气势和霸道却丝毫不输给纪青灵。 根本不管纪青灵愿不愿意,他的舌已卷住了她的。甚至,学着她方才的样子,他也用舌尖一点点细数她的牙齿,不放过任何角落。就好像他要完完全全打上他的印记,收藏进心底最深处。 纪青灵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深刻的不祥,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他说:“青儿!你莫要忘记我!”那以后,他便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不见,让她遍寻不到。 此刻,天地为证,在夜幕的笼罩下,沈墨白揽她入怀,温柔又霸道地亲吻着她,却让纪青灵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恐惧,就好像下一秒,沈墨白也会消失不见,就消失在这愈发浓的夜色中,让她再也找不到。 “沈墨白,沈墨白……”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环在他腰上的一只手终于不安分起来。 沈墨白的身子一僵,不得不收回摁住纪青灵后脑和与她十指相扣的双手去阻止她的骚扰。 可是,纪青灵的小手很灵活,亦很调皮,总是在他以为就要捉住她时巧妙地躲开,继而更加热烈地骚扰他。 几个回合下来,他非但没有阻止住她,反而在这般的拉拉扯扯下将自己的腰带解开了。她的小手见缝插针,瞬间便以刁钻的姿势钻了进去。 “咝!”这回,终于轮到沈墨白抽凉气了。 试图松开与她胶着在一起的唇舌,岂料纪青灵竟像甩不脱的牛皮糖似的,他转向哪里,她就紧紧跟随纠缠到哪里,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无奈又宠溺地垂眸看着怀里扭糖人般不依不饶的小女人,沈墨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苦笑。凤栖呀凤栖,你害死我了。你明明说这种药不但能让我在最短的时间恢复功力站起来,还说这种药可以让我坠入冰雪世界不受任何外界侵扰。为何,这个小女人稍微一点点影诱,我便抗拒不了呢?你是想 看着我死,还是想让我吓死她? 看着纪青灵的脸再次因专心致志的亲吻憋得通红,沈墨白终于摇着头轻轻往她嘴里度了一口气。 只是,下一秒,怀里的小女人已经松开了他的唇舌,顺着他线条优美的下巴啃了下去。 “青儿?不要……”惊慌下,沈墨白脱口而出。 “要,要!”固执地停留在他的喉结上,伸出粉嫩的舌轻舔两下,突然张开嘴咬下去。沈墨白的眼睛倏地瞪圆了,这个小女人在做甚?她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他先前确实沉浸在冰雪世界,确实心如止水。可是,有没有人告诉过她,冰雪世界一旦融化,那是会引发惊涛骇浪的呀!她可知 ,潜伏在海底深处的那些,有多么恐怖? 任凭她的双手在他身上四处点火,沈墨白试图将纪青灵推开。怕伤着她,所以他并未使用内力。这样的结果直接导致纪青灵的身体离开了他,可她的嘴唇却依然贴在他的脖子上,她的牙齿更是毫不留情地啃咬着他的喉结。而她的手臂反应极快,在他推她的瞬间已经 抱住了他的脖子,害怕他将她推出去,她的腿还下意识地离开地面,像树袋熊抱大树一般盘到了他的身上。 这种情况就像强迫吃奶的小兽离开母兽的怀抱般残忍,尤其在听见她委屈地发出不满的闷哼声之后,沈墨白的气势顿时散了。 他没办法对她做那么残忍的事情,可是,难道他就该纵容她将他吃干抹净?她可知那会是什么后果? 苦笑一下,终于伸手将纪青灵重新揽进怀里紧紧抱住,沈墨白的嘴唇轻轻印在她的头顶:“小坏蛋,你可知这样下去,我会吓死你吗?” 余光扫到夜幕中那一潭深不见底的水,再也没有犹豫,抱起她纵身一跃,二人便向天眼湖中坠去。 纪青灵并非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是在迷药的怂恿下屈服于她的本能。 她隐隐察觉到沈墨白在抗拒什么,就如同她一样,仿佛冰火两重天,他们都在其间苦苦挣扎,却又无力摆脱。 她很明白自己这般主动下很快会发生什么,但她不悔。其实,从她嫁入智亲王府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打算后悔。 她不知道自己爱不爱这个男人,但此刻,她愿意借助药物的作用将自己献给他。因为,她实在不知道清醒过来之后,她还有没有这个勇气。 没错,她认出他来了,她想,她知道他是谁。 所以,在屈从于本能的同时,纪青灵亦想试探,她想知道,沈墨白究竟在抗拒什么,在害怕什么。因为曾经的他,太热情,太热情。 铺天盖地的水向纪青灵袭来,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快被淹死了。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解救自己的办法,重新堵住了沈墨白的嘴巴。 现在的她虽然神志不清,虽然玉火焚身,但她却知道,先前沈墨白给她度过气。既然她吻他吻到快要将自己憋死他都能度气给她,那她快被淹死时,沈墨白是不是也会给她度气? 纪青灵没有必胜的把握,选择这么做的时候她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带着壮士断腕的决绝,如同飞蛾扑火,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 沈墨白有点吃惊地被她再次吻住,他当然知道先前她的主动乃是药物所致,虽然他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已经给她输过了真气,但他亦知道这种迷药有多么霸道。 可这是天眼湖,以往每次发作,只要跳入天眼湖将自己完全泡进冰冷的湖水里,他身上所有的燥热和不安分的危险都会被压制下去。多少年来,他已然习惯,已然毫无条件地信赖了天眼湖。 然,这个小女人在做甚?她是想将自己淹死吗? 想都没想,下意识地将她的脸托出水面,嘴里的一口真气已度入纪青灵的口中。 沈墨白只是凭借着本能这么做的,所以他没有看见这一刻纪青灵眼眸中带着绝望的算计。 便是他为了救她的这一点点疏忽,他的身体已完全向她打开,没有丝毫防备。所以,当沈墨白明白过来时,他已被纪青灵剥了个精光。而纪青灵,虽然衣裳在身,但因着是夏天,穿得异常单薄,所以湿身的她几乎毫无间隙地与赤果果的沈墨白紧紧相贴。 第187章去而再返 目光一窒,沈墨白的眼眸中终于浮上一层压抑的玉望,双手如同着了魔般颤抖地停留在纪青灵的后背上。 光滑如婴儿般的肌肤在水波的动感下让他感到一阵阵战栗,有什么即将破体而出,压都压不住。 猛地仰首,对着月亮发出狼一般的哀嚎,再低头时,沈墨白的眸子里猩红一片。 对不起,爹爹,墨白食言了。 墨白以前从不信命,可是现在,墨白觉得,有些事情,乃是命中注定。这个女人,是墨白的妻,是墨白想一生一世守护的人。 墨白,现在就想要她。 狠狠俯下头去攫住纪青灵的唇,沈墨白像野兽一般啃咬住她,比她之前的啃咬更加粗暴,更加狂乱。 他的身体越来越烫,仿佛要将冰冷的湖水煮沸,亦要将纪青灵完全融化。 刻意地忽略浮力,他带着她,如同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连体婴儿,向天眼湖底沉下去,再沉下去。 死死盯着沈墨白变幻莫测的眼睛,纪青灵觉得她已经抓住了什么,她的心如同跌入万丈深渊,如同她和他的身体一般,一点点沉下去,再也找不到方向。 纪青灵突然后悔了,也许,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也许,他是迫不得已的。她不该借着迷药的作用逼迫他不是吗? 心疼他,还是心疼他,但纪青灵觉得很痛。 即便真的心疼沈墨白,她也还是个正常人。此时的沈墨白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不再是那个淡得如风般纤尘不染的男人,已完完全全地化身成了狰狞的海妖。 他的手臂如同钢筋般箍着她,他粗糙的手指和尖利的指甲在一点点撕裂她。他的唇不仅仅在亲吻她啃咬她,他还在吸她的血,便是在沉寂的湖水中,纪青灵依然能听见沈墨白的吞咽声。 她的衣衫早已被他撕碎,此时的她和他,真正肌肤相贴毫无间隙,但,纪青灵再也找不到之前的感觉,她觉得她的身体也要被沈墨白撕碎了。 手掌徒劳地在湖水中空抓了几下,纪青灵意识到她快死了,快要死在沈墨白野兽般的掠夺下。 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纪,让刑警队的队员们知道她为了爱情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不知道她会不会被那帮吊丝青年们用口水淹死。 许是察觉到她停止了挣扎,沈墨白的动作顿了一下,嘴唇并未离开她,但却伸出一只手抚摸了一下她的手臂。 电光火石间,纪青灵突然抓住了一丝希望。 如果你爱上的是一只危险的猎豹,而不是一只猫咪,你就得做好被他咬死的心理准备,就像《暮色》中的贝拉,明知道爱上爱德华是件多么危险的事情,还是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 纪青灵不愿做被动的贝拉,她要找到一种折中的办法,既能与她的爱德华长相厮守,还不能在与他的亲昵中被他咬死。所以,在沈墨白的大手即将离开时,她突然纠缠上去牢牢地抓住了他粗糙的手。她将全身的力气都凝聚在这只手上,将沈墨白的手掌一点点打开,用自己小小的手掌贴住他,然后找到他的指缝,让自己的 手指一点点穿插过去,紧紧握住。十指相扣,就像之前她与他的每一次一样。 果然,沈墨白的身子一僵,随之便抖起来,然后他越抖越快,越抖越厉害,四周的湖水都因他的抖动沸腾起来。 就在纪青灵拼尽全力想要抱住他时,沈墨白突然一把扯下她丢了出去。如同逃离洪水猛兽般,他迅速离开她向水面浮上去。 呵!他醒悟了吗?理智恢复了吗?所以,他又做回了逃兵吗?可是,他就这样丢开了她,如同丢掉一块用旧的破抹布。难道他不知道她不会游泳吗? 若是早知道沈墨白会来这么一手,纪青灵先前一定会用腰带把他俩的腿绑在一起。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 沈墨白越游越快,眨眼间便成了水中的一个小黑点。而纪青灵,向着他相反的方向继续沉下去,仿佛要沉到地球的另一面。 这个世界真的没有奇迹吗?冰冷的湖水,刺痛的眼睛,纪青灵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流泪。但她依然死死盯着沈墨白消失的方向,她要看着他,即便沉入地狱,她也要记住他的模样。 忽然,眼前一花,尚未反应过来,嘴唇已被含住,一口清凉的气体度入她的口中,瞬间缓解了肺的憋胀。腰上一紧,已重新被揽入宽大结实的怀抱。 纪青灵的眼睛瞪得很大,虽然水里的能见度不好,又是在晚上,但她还是能看见沈墨白眼睛里的心疼和惊惧。 此时的沈墨白,没了之前的狂躁和戾气,亦没了平日里的从容和淡定。他和她近在咫尺,像两个共同孕育在母体中的胎儿,彼此依存,相互信赖,或者,他给予她的更多。 他的五官在湖水中变得异常柔和,如同纯净的水晶,梦幻而又飘渺,将她的整颗心都揪得生痛。 纪青灵突然笑了,她知道她赢了,在最后一刻,她重新赢得了这个男人的心。 不过几秒钟,沈墨白便带着她重新浮出了水面,但他的唇,却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迅速离开了她。 他的眸中已不见任何波动,面上依然是平素她感觉到的冷漠,甚至,比平时更加冷漠,“本王送你回去!” 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纪青灵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明他返回来救她了,明明他在心疼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缓一些,纪青灵道:“我中了迷药!” “在天眼湖中浸泡了这么久,什么样的迷药都失灵了。若王妃连剩下的这点药力都抗不过去,那便随便找个男人替你解药吧!” 他让她随便找个男人替她解药?这是他该说出的话吗? 纪青灵不相信沈墨白感觉不到,她的试探那样明显,他若不懂,为何不让她说出来?他若感觉不到,为何会那般忘形地亲吻她?为何又不顾一切地返回来救她?难道,就是因为那个原因,他就要放弃她? 抱着她跃出水面,这回,没有在铁索桥上停留,直接纵身跃上山顶。将她放下来,一件湿漉漉的衣衫扔在了纪青灵脚边,“走吧!本王带你回府!” “沈墨白……” “你不愿随本王回去也行,自己走,或者,不用再回去了!” 不用再回去了?他是什么意思?“你要休了我?”吃惊地看着他,纪青灵的眸子里全是不敢置信。 第188章试探心意 “这不是王妃一直想要的吗?”转过身,沈墨白不再看她。 他赤果的身体在月光下那样挺拔诱人,可是,此时看在纪青灵眼里,只觉冷彻心扉。 这个男人在瞬间从爆发的野兽变成了逃兵,又在瞬间将自己包裹成了套子里的人,他为自己的心筑建了一堵坚固的墙,将她隔离在了墙的那一面。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沈墨白?你看着我!” 根本不在意纪青灵的话,亦不在意她同样赤果着狼狈地站在他的身后,径自穿好中衣,沈墨白头都不回道:“是嫌本王的衣裳脏吗?你可以不穿。不过,你的衣裳都留在天眼湖里了,无法再穿了。” “沈墨白!”扑过去,从身后抱住他精瘦的腰,纪青灵脱口道:“你在怕什么?告诉我,你在怕什么?你明明就是……” “本王就是智亲王,是沈墨白,不是王妃以为的任何人!” “你撒谎!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试图掰开她抱在他腰间的手臂,只是,纪青灵抱得甚紧,喀拉一声,她左手的小指指骨被他掰断了,痛得她闷哼一声,但她依然没有松开他。 沈墨白僵住,半响,终于放弃,任由她抱着,他的声音依然冰凉刺骨:“虽是夏天,夜风依然很凉。王妃若还想留在智亲王府,最好不要将自己冻病了,更不要让自己成为残废!” 然而,纪青灵却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低声喃喃道:“凤栖曾经让我替他的兄长看过病,他的兄长,我一共见过两……” “纪青灵!”炸雷般的怒喝登时将纪青灵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我叫沈墨白。莫白莫白,沈墨白这一生一世都不能染指白氏之女,这是我在父亲灵前许下的重誓,你可懂了?” 墨白,莫白,爹爹将你更名为墨白,就是要提醒你,这一生一世,你绝不许染指白氏之女,你可记住了? 墨白记住了,可,墨白做不到。但墨白依然愿意遵守这个誓言,只因,墨白舍不得伤害她。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就因为当年娘亲和沈擎苍的爱情,就因为娘亲使智亲王府一夜之间从昌盛走向衰亡,所以,她便要替娘亲偿还欠下他们智亲王府的债是吗?这真的是沈墨白的心里话?她不相信 。 “撒谎!”不再惊慌,纪青灵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冷静:“沈墨白你在撒谎!” “本王……” “你就是在撒谎,你父亲的遗愿和你的重誓早就被你打破,你只是不敢承认你爱我,只是不敢承认你就是我爱的那个人!” 你只是不敢承认你爱我,只是不敢承认你就是我爱的那个人!沈墨白登时石化。他知道她很聪明,从第一次见到她识破她在戏耍沈明轩时起,他就知道她很聪明,他亦知道她很坚定,近似于固执的坚定,但他依然没想到她如此聪明,如此坚定。他更没想到她会将他的心思猜得如此准 确。她知道他爱她,她竟然知道他爱她。没错,他当然爱她,否则,明明立下那样的重誓,他怎么还会娶她?明知道他要不起她,明知道他配不上她,但他就是不愿意让别的男人捷足先登。所以,他将她娶回来,只远远地看着她,甚至将她锁起 来。只要感觉到智亲王府还有她的气息,他就很满足。 沈墨白甚至想过有朝一日若是他死了,他也要让纪青灵和他一起死,他要将她烧成灰带在身边,要让她和他永生永世都在一起。 可他从来没敢奢望过她爱他,她明明,是那样的讨厌他,明明,是那样。 只因她的这句爱他,他的心便塌陷下去一大块,软得如同一滩稀泥,再也舍不得对她说出一句狠话。 犹豫半天,终于开口,沈墨白自己都不曾发现他的声音已变得无比轻柔:“你的迷药解了,但你弟弟的还不曾解,所以,我们还不能……” “弘哥儿!”纪青灵惊呼一声。 这次,根本不用沈墨白催她,她已迅速穿上湿衣服拔腿就跑,速度丝毫不比上次害怕被狼追来得慢。 沈墨白登时一头黑线,这个女人。她刚才还说她爱他,刚才还热情似火地想要对他用强。现在,不过是一个仅有五岁的小男人,就让她忘记了他,她居然不要他了。 心里堵堵的,像是被狠狠锤了一重拳,看向纪青灵的目光已多出几分哀怨来。 沈墨白实在没料到纪青灵会突然转身跑回来,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已然来不及,哀怨的目光就这样直剌剌地与她焦急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转身就对上沈墨白如同小弃儿般可怜巴巴的目光,纪青灵的心脏猛地漏跳了半拍。 她就说这个男人太矫情,就说这个男人是装的,他还不承认,他明明舍不得她,明明已经把她刻在了心里,却还要假情假意地装强悍。 小样儿,就这还想跟她斗! 脸上立刻浮现出狡黠得意的笑容,不管沈墨白是什么表情,自觉地将他的手臂揽在她的肩膀上,抱住他的腰,拖着沈墨白就走。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沈墨白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极少看见这个男人露出这种表情,纪青灵异常得意,“回来带走你呀!是哟!方才我怎么就把你忘掉了呢?看来我喜欢你不够深呢!” 这个女人是不是想死?她还可不可以更邪恶一点?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承认了她爱他之后,她居然说她喜欢他不够深,她是在耍他么? “纪青灵……” “我喜欢你叫我青儿!” “唔!”脚下一个趔趄,沈墨白差点摔倒。 高大的身躯猛地压在纪青灵身上,纪青灵闷哼一声,小声嘀咕道:“尼玛!压死我了!” “你说甚?” “没说甚,我说,我害怕你一个人迷路,所以回来接你。”笑眯眯地看着他,纪青灵还不忘补充一句:“谁让你是我老公的?” “老公?”沈墨白愣了一下,转移话题道:“ 你不是很关心你弟弟吗?” “是啊!我很关心他。不过,我知道他现在没事,大概正在忏心阁睡觉呢!” “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沈墨白忙轻咳两声加以掩饰。 “呀哈?难道是我猜错了?”装模作样地看向沈墨白,纪青灵瞪大眼睛,“难道你没有交代凤栖和冷夜把我弟弟带回智亲王府去?”沈墨白的脸黑了黑,又黑了黑,这个女人,真的是在耍他,她居然敢耍他! 第189章必须沉睡 没错纪青灵就是在耍他,她只想看看在发现她心目中还有别人比他更重要时,这个骄傲又善变的男人会有什么反应。 当时她虽深中迷药,但她并不是没有意识。 弘哥儿被她藏得很好,但沈墨白既然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亲自赶来救她,那就说明他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不管是监视还是保护,他都知道她先前遇到了什么。 这样的沈墨白,怎么可能不知道弘哥儿对她有多么重要,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弘哥儿? 退一万步讲,就算沈墨白忘了,还有凤栖,还有冷夜,他们岂会忘记?一个人,最可怕的不是受尽磨难生不如死,而是心如死灰。以前的沈墨白是怎样的她管不了,可现在他爱上了她,而且强迫她也爱上了他,那么,她就必须让他活过来,即便他是一根又臭又硬的钢筋,她 也要将他重新掰直了。沈墨白眼眸中的怒意越来越重,他今日是疯了才会不管不顾地跑去救她,还把她带到天眼湖来解毒。他从来都是个荣辱不惊喜怒不于言表的人,居然会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底线,他是不是太纵容她了 ? “纪青灵?”话音未落,纪青灵突然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她的声音如潺潺小溪流进他的心里,带着霸道和固执:“沈墨白,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不管你遇到什么,不管你在怕什么,你都不许逃离我,否则,我会像管教儿子一样管教你,一直到你老老实实地 听我的话为止!” 沈墨白的眼睛倏地瞪圆,这个女人?她疯了么?她居然这样跟他说话? 可是,他为何觉得这样的霸道和固执,他很喜欢,很喜欢。 “沈墨白……” “你的话实在太多了!” 不待纪青灵还嘴,他已一把抱起她,在她的惊呼声中,出手如电,点中了纪青灵的睡穴。 看着怀里沉沉睡去的小女人,沈墨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苦笑。 傻青儿,你哪里知道,有些事情,并非我们愿意就能实现。你哪里知道,爱上我,你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悲惨生活?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你为何敢相信我?为何? 傻青儿,傻青儿,这样的你,该叫我怎么办? …… 刚跃过智亲王府的院墙,面前黑影一动,已被人挡住了去路。 沈墨白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冷地看着来人道:“夜已经深了,凤栖请回吧!” “呵!”自嘲地笑笑,凤栖摇头:“你就是这样卸磨杀驴的?我好歹帮你照顾了小舅子,你竟连句谢都不说?” “本王从来不知道何为谢!” “这倒是,像你这样的妖孽,天生就只会奴役别人,喜欢的只管拿来,又哪里会在乎别人想什么?” 一语双关的话,沈墨白听了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再摇摇头,凤栖终于将视线停留在了纪青灵身上:“她怎么样了?你没有……” “本王的事,凤栖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凤栖终于不乐意了:“你哪件事不是我在管?我又没卖给你……” “倦了烦了只管走便是,何须这么多废话?” “哈!我犯贱行不行?我凤栖天生就是给你沈墨白当奴才的行不行?你……” “她很好,本王只是带她去天眼湖泡了个冷水澡!” 凤栖惊呆,这是在解释吗?万年寒冰的沈墨白,天塌下来都不会动一下的智亲王居然在向他解释?他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墨白?” “纪弘的事,多谢了!” 凤栖怔住,待反应过来,哪里还有沈墨白的影子。 眼眶突然有点发热,从来无喜无忧的智亲王,从来不怒不悲的沈墨白,何时有过如此生动的表情?便是只为他的这一声谢,他凤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青灵,谢谢你,谢谢你! 没有犹豫,沈墨白直接将纪青灵抱回望烟楼。 看着自家王爷浑身湿透,且抱着穿着王爷衣裳的王妃小心翼翼地回来,冷夜吓得着实不轻。 这样子,确实是王妃将王爷吃干抹净了吗?可是,为什么是王爷抱着沉睡的王妃回来?而不是这个彪悍的王妃将王爷背回来? 说实话,在冷夜的眼睛里,这个王妃确实很彪悍,所以冷夜理所应当地觉得应该是王妃背着王爷回来,却根本没想过以他主子的块头,王妃是否背得动。 不过,想到王爷发作起来的样子,冷夜又有点担心。 “王爷?王妃她,没事吧?” “嗯?”沈墨白不悦。 今夜可是中邪了?凤栖与纪青灵交好多问几句便罢了,冷夜怎么也如此聒噪? “属,属下没说,没说!” 赶紧退出去,冷夜还极其尽忠职守地替沈墨白关上了门。 只是,想来想去都觉得不放心,也不回自己的住处,冷夜索性歪在门边静静守着。 将纪青灵小心翼翼地抱到床上,迟疑一下,还是脱去她的衣裳,给她换上了自己的干净中衣。 他的衣裳很大,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就像小孩子穿着大人的衣裳,让人忍不住就想心疼她。 可是,便是这般,她曼妙的身躯依然若隐若现,让沈墨白看得一阵眼热心跳。 褪去自己的湿衣裳,同样换上干净的中衣裤,正待转身离开,却觉衣襟上一紧。 低头,正对上她紧紧攥着他衣襟的小手。 许是在水里泡得太久,她的小手显得异常得白,就像脆弱的小兽,带着不堪一击的软弱。 心头一抽,再也迈不开脚步,默了几秒钟,沈墨白终于认命地上床,在她身边躺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他的温暖,纪青灵立刻像只小猫一般拱了过来,将自己蜷进了他的怀里,一只手仍紧紧拽着沈墨白的衣襟。 “是我让你没有安全感的吗?”悄声说道,凑唇在她额头上吻了吻,沈墨白终于伸手环住她,将纪青灵深深嵌进了怀里。大概是他的动作太突然,亦或是他的手太重,纪青灵突然扭动了一下身子,整个小脑袋都扎进了他怀里,嘴里还无意识地轻轻呢喃道:“不怕,墨白,不要怕,青儿会陪着你,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前面多么 艰难,青儿会永远陪着你,一辈子都不离开你,一辈子。嗯,是的,风少……” 身子一僵,半响,沈墨白才苦笑着用手掌贴住她的头顶:“小坏蛋,你是不是在装睡?哪里有人说梦话能说这么长的?你,还在试探我吗?” 傻青儿,你可知道,躺在我怀里,却在睡梦中想着他,我还是会吃醋。忘记吧,全都忘记吧,忘记今日的遭遇,忘记今晚的沈墨白,也忘记风少! 第190章有人偷窥 日子一天天过去,纪青灵和沈墨白的关系并没有因为那日而发生改变。他依然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智亲王爷,而她,依然是那个被所有人忽视的闲散自由的智亲王妃。 不是纪青灵知难而退了,而是第二天她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隐隐约约记得自己跟随纪明灵父女三人一同去了椒房殿,之后的记忆,就像被黑板擦擦掉了一般,怎么都想不起来。 虽然想不起来,但纪青灵还是能推断出一定发生过什么。所以,她连续半个月日日都去韬晦堂蹲守。可是,沈墨白再也没有出现过。 纪青灵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她也不喜欢给自己找难受,沈墨白在躲她她感觉得到。对于这个无欲无求又特别喜欢跟她藏猫猫的男人,她虽然有点放不下,却也有点鄙视。 因此,半个月之后,纪青灵选择了顺其自然。 夏雨和紫烟紫云很高兴看见她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生意上来,三人依旧每日出门,去小店张罗一番,再去积善堂看望肖慕和纪弘。 肖慕最近过得很充实,对于纪弘这个弟子,他付出了极大的热情,偶尔看着纪弘的目光中还带着别样的心疼。 纪青灵知道肖慕的心思,正如肖慕说她是他妹妹一般,肖慕也在慢慢接受纪弘这个弟弟。只是,同为肖氏子孙,纪青灵却没有丝毫自觉性。 本来么,这都多少代过去了?那三人同行可知她纪青灵是哪只鸟? 这日,在积善堂呆得久了些,离开时天都要黑了。 正待离开,肖慕突然问:“青灵?最近,智亲王可好?” 他问得非常隐涩,纪青灵的眸中却闪过一道锋芒:“肖慕,我一直在等你主动告诉我!” 肖慕怔怔地望着她,却不再说话。 纪青灵了解他,只要是肖慕不想说的,便是将他的牙掰掉,他也不会说。她虽然很想知道答案,但亦明白肖慕不会害她,他不说话,定然是为了她好。 轻叹一声,也不勉强,转身便走。只是,却留给了肖慕一句话:“你和凤栖都瞒着我,你们都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可能全都知道!” 肖慕愣了许久才轻叹着回到自己屋子。 平时纪青灵离开后他也会看看书练练字,可是今日,一连写了好几张都觉得不满意,写最后一张时,不知道是不是手上使的力气太大,啪地一声,笔杆居然断了。 直愣愣地看着断掉的笔杆,许久,肖慕才突然喊道:“如风!” 眼前一花,如风已面无表情地站在了他面前:“先生有何吩咐?” “快去!告诉凤栖,小心青灵!” 待如风离开后,肖慕想想又觉得不放心,提着药箱出了积善堂,直奔智亲王府…… 纪青灵心里颇觉烦躁,平时她回智亲王府都会走北院后门,那样不但方便,还很近。但今日,鬼使神差地,她竟选择了绕圈子走前门,仿佛潜意识里在期待着什么。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堵院墙突然挡住了去路,抬头,纪青灵愣住。她怎么走到南院来了? 南院乃是智亲王府的禁地,里面是智亲王府的祠堂。 她既然不是沈墨白认可的妻子,当然没有走进去的资格。迟疑一下,纪青灵转身。 她不想挑战沈墨白的底线,亦不想破坏智亲王府的和谐。不管怎么说,沈墨白给了她绝对的自由和一个栖身之所,她懂得珍惜。 平时纪青灵喜欢昂首挺胸地走路,且步伐较快,极具军人或者警察的气质。可是今日,她显得心事重重,所以走路的时候始终低着头,且步伐很慢。 鞋底一硌,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弯下腰,纪青灵把它捡起来。待看清楚时,心头一阵狂跳。 这是一枚包扣,是她用棉布包住碎银子做出来的。做法虽然很简单,但这个时代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东西。能做出这种东西的,只有她纪青灵。 既然这枚包扣是她的,那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智亲王府没有人与她走得太过亲近,也没有人愿意和她走近,只除了一个人,沈墨白。 因此,包扣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解释,沈墨白也在这里。 怪不得这半个多月她都找不到他,怪不得她将整个智亲王府走遍,连西院和望烟楼都去过了,却始终见不到他的身影。原来他竟在这里,在南院。 本着对死者的尊重,纪青灵从来没想过要到南院来,她也实在没有这么厚的脸皮。然,沈墨白却偏偏选中了南院,可见,那日,她和沈墨白之间是有故事的。 话说,他到底有多了解她,才会搬到南院来? 将包扣紧紧攥在手心里,纪青灵没有迟疑,直接走了进去。 南院和智亲王府的任何一个院落都不同,十分空旷,除了高大肃穆的祠堂外,基本上就没有其他建筑。到处都是树,各种各样的树,让人觉得自己走进了原始森林。 许是觉得没有人敢擅闯南院,所以整个南院竟不见一个侍卫。想了想,纪青灵没有闯入祠堂,而是往树林里走去。 如果她是沈墨白,一定会在树林里建一座树屋,至少,也会在树林里盖一间茅舍。 果然,走了没多久,视野里便出现了一排茅舍,看上去十分简陋,不过,却很结实。 疾步走过去,伸手就要推开茅屋的门。 可是,突然有股异样的感觉袭来,就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偷看她。 人类的第六感觉是很神奇的,就像你在睡觉,要是有个人坐在你的床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你,便是你睡得再沉再香,也会莫名其妙醒过来。 此时纪青灵就是这种状态,她不知道对方是谁,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但那股被人偷窥的感觉还是异常强烈。隐隐地,她还察觉出一丝危险。 纪青灵不敢回头,大自然中有很多野兽袭击人类都会选择在人类扭头时突然咬断对方的咽喉,她不敢冒险,万一身后是只狼怎么办? 所以她选择了非常明智的自保方式,就地一滚,在避开对方威胁的同时,也迅速向对方袭击过去。 纪青灵这种连守带攻的防身术是在刑警队时,队长亲自教的,说对付持有凶器的歹徒非常有效。故,袭向对方之前,纪青灵已想好了空手夺白刃的方法。只是,待她靠近时,嗖地一下,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身后空荡荡的,就像是她的幻觉。 第191章王府古井 纪青灵绝对相信自己的感觉和判断力,她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是一名女法医。 顺着那东西消失的方向寻过去,不一会儿,纪青灵便找到了一口井。 这口井看上去十分破败,很深,黑乎乎的看不到底,像是已经被废弃了很久。纪青灵用手拽拽上面的井绳,很结实,与井的破旧程度完全不符。 不知道为何,纪青灵便想到了恐怖片里都喜欢出现的那种古井,比如《午夜凶铃》神马的。 若是胆小点的人估计这会儿已经打退堂鼓逃跑了,可看着这口古井,纪青灵的眼眸中却浮现出一层兴奋。 她觉得,答案就在眼前,只要她再迈进一步,再勇敢一点,她就会找到那个她一直在寻觅的答案,见到她一直想要见的那个人。 所以,没有过多的犹豫,纪青灵拉住绳索便一点点荡了下去。 井果然很深,她留心记了一下,大约有十米左右的样子。 这样的深度,一般情况下已经能打出浅层的地下水了,就算水位很深,至少下面的泥土也会很潮湿,踩上去会糊人一脚泥巴。 可是,纪青灵的双脚落地时却没有踩到泥巴,脚底下出乎意料的乃是坚硬的地面。并不是浮土的那种,明显是被刻意夯实过的。 一个废弃的破井,有什么必要夯实地面?且,地面一旦夯实,还能再打出水来吗? 单凭这一点,纪青灵就能断定,这不是一口普通的古井,至少不是《午夜凶铃》里贞子待的那种湿漉漉的地方。 就像《地道战》一样,这里会出现一条密道,或者一间密室,她只不过在无意中发现了密道的入口。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她无意发现的,更确切地说,她是被引下来,被那个在她身后偷窥的东西引下来的。 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握紧手中的包扣,纪青灵竟有些迫不及待。 此时的她,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精明矫健的同时,还带着极高的警惕和防范。 她不想在这里丢掉性命,虽说,这里也许就是她认为的秘密所在,但纪青灵也没忽略掉它的危险。 是的,危险,很危险。 不知道为什么,井里并不潮湿,却散发着一股腐败的气息,糜烂,还带着一点隐隐的血腥味儿。 这种气味儿很恶心,让人总是下意识地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想了想,纪青灵还是伸手摸去。 古井的直径不是太大,约有一米五左右,她若伸展开双臂,能轻易地触到井壁。 可是,正如纪青灵猜测的那样,她的一条手臂很轻易地触到了井壁,另一只手却空空如也。如此,便是那个方向有一条路,或者,一个洞。 扶着井壁一点点靠过去,果然,在井壁上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大洞。 洞很大,纪青灵只要弯下腰就能钻进去。 想起上回在燕子坞的地下迷宫的排气管道里,她和肖慕只能靠爬的,纪青灵还是觉得自己很幸运。 没有冒冒失失地将头伸进去,纪青灵脱下外衫,绑成了一个团,只留一只袖子在外,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流星锤。 拎着袖子,对准大洞投进去。 空的,什么都没有触到。 纪青灵不放心,又试探几次,还是空空荡荡,什么也没碰到。 暗笑自己太过于紧张,这回不再犹豫,纪青灵小心翼翼地钻进了大洞里。 她的动作很谨慎,拎着流星锤的手也始终没有停下来,每走几步,就会将流星锤抛出去探路,从上到下,丝毫不敢马虎。 如此行了大约五六米,空间居然变得宽敞起来,原本要弯着腰进来,现在,她已经能完全站直身体了。 这样一个喇叭状口小里大的密道,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走了这么远了,她还需要继续走下去吗? 有那么一瞬间,纪青灵似乎打了退堂鼓,可是,感觉那样强烈地告诉她,继续走下去,再走下去她就能找到她一直在寻找的答案,只要再多走几步。 深吸一口气,纪青灵又往前走了两步。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很脆,十分清晰。 纪青灵脚步一顿,这是什么声音?她的脑子快速运转起来,很多时候,人在不能视物的情况下,依靠的是一种本能,此时,她就必须依赖她的本能进行分辨。她觉得这种声音很熟悉,非常熟悉,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听到过,无论是前世还是 今生,她都听过这种声音。 无数种声音在脑海里闪过,不是,都不是,到底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现在纪青灵能肯定,这个秘密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这个声音太诡异,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她要退出去吗? 已经走到了这里,倘若再退出去,便是前功尽弃。今晚南院没有人看守,并不代表每天都不会有人看守。毕竟这里是智亲王府的南院,是智亲王府的祠堂所在,世代智亲王的灵牌都供奉在这里。如此庄严神圣的地方,怎么可能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擅闯进 来?所以今夜,乃是她唯一的机会。 纪青灵从来不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就算明知道做的是错的,她也会咬牙坚持下去。因为坏事往往会变成好事,绝望中也会找到一线生机。在没找到答案之前退出去,绝对不是她纪青灵的处事风格。 咬咬牙,更谨慎地往前走去,这一回,纪青灵的手里除了那枚包扣,还握着两枚银针。 其实,她的袖袋里藏有更好的防身武器,比如说她用沈墨白绑她的玄铁锁链打造的弹弓和匕首。 可是,在不明的情况下,选择杀伤力越大的武器越容易反噬自己,纪青灵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就算是一点点苗头都不行。若是这个洞里真的藏着异常危险的歹徒,赤手空拳,就算被暴打,就算被打得体无完肤,她也有逃出去的可能。但,若是她手持匕首这类的凶器,而她的实力又和对手存在很大的差距,甚至根本不可能用 匕首威胁到对方,那么,这把匕首,就有可能成为杀死她自己的凶器。 纪青灵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至少在尚未探明对方是什么的情况下,她不会将自己置于更加危险的境地。像是要测试验证她的听力,黑暗中又传来一阵响声。这次,纪青灵听得很清楚,这种声音她以前确实听到过,而且跟她的职业有关。 第192章兽性大发 是的,锁链的撞击声,是那种犯人带着手铐脚链在地上拖行的声音。便是数月前,纪青灵还享受过类似的待遇,所以非常清楚这种声音。 纪青灵的脑子出现了两秒钟的死机,她有点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什么。 现在,她有两个选择,一个继续前行探险,另一个是转身离开。 纪青灵不是什么侠女,也不是什么探险家,虽然答案就在眼前,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性命比较重要。所以,在意识到自己可能将要面对什么时,纪青灵拔腿就跑。 只可惜,她的速度还是慢了半拍,就在她转身之际,一个带着浓郁血腥味的黑影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扑了过来。 才感觉到身后的杀气,纪青灵便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如果这是个正常的通道,她转身还有可能逃出去。可这个洞是喇叭状的,外小里大,她进来时越走越宽敞,出去时自然越走越艰难。连走起来都很困难的暗道,她这般如何能跑得出去? 正面迎敌虽然没什么胜算,但却便于防范,而背对着敌方,那便是将身体最薄弱的部位完全置在了危险之中,不会有丝毫侥幸。所以,她死定了。 果然,后背被狠狠一撞,整个身体都飞了出去,纪青灵的口腔中顿时弥漫起浓郁的血腥,五脏六腑都快碎了。但她不敢托大,更不敢让自己昏死过去。意识到黑影会很快再次袭来,纪青灵猛地抱住头脸就地一滚。与此同时,黑影已落在了她方才的位置。她虽险险地避开了这一扑,但左侧肩膀却被对方抓挠了一把 。 对方的指甲又硬又长,就像野兽的利爪,让她清晰地感受到利爪撕破衣裳勾进肉里的痛楚。 纪青灵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这个黑影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别说她受伤了,就算她没有受伤,也绝对不可能从对方的掌心逃脱。 最要命的是现在他们处于黑暗中,她根本看不清楚黑影在哪里。而对方被锁在这个古井下,显然早已习惯了黑暗,竟将她的一举一动和意图都掌握得清清楚楚。 面对这种力量悬殊又敌暗我明的情况怎么办?纪青灵的大脑迅速运转着。 突然想到他是被锁链锁起来的,纪青灵的眼睛一亮。下一秒,她已闭上眼睛向着那股浓郁的血腥扑了过去。 黑暗中她看不清楚对方在哪里,但若不借助于目力,听力和嗅觉就会变得异常敏锐。这样浓郁的血腥,本身就是极好的向导,所以纪青灵的这一扑非常准确。 如她所料,黑影在扑空后受到锁链的限制,正四肢着地狂躁地甩动着脑袋,根本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快反扑。 电光火石间,纪青灵已扑到了他的背上,并死死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脖子上拴着一根粗大的锁链,就像一头野性十足的藏獒不得不臣服在限制它自由的锁链之下。 用手一摸,纪青灵便察觉出这条锁链与之前沈墨白锁她的锁链同出一辙。 这种认知让她的心有些微痛,但却容不得她细想。迅速将锁链在黑影的脖子上绕了两圈,纪青灵的双手已在他的脖颈下打了个老虎扣,死死拽住了锁链的两端。黑影显然没有料到纪青灵会来这一手,变得更加狂躁。可他的体型高大,纪青灵又如壁虎般吸附在他的背上,并用锁链制住了他的脖子,所以他暂时奈何不了她,只能用双手狠狠掐着纪青灵的手臂,带着 她往墙上撞。 他穿着人的衣服,但手指又粗又大,还带着坚硬的鳞片,他的指甲很长,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生有一层粗硬的长毛,就好像一只野兽。 可是,纪青灵知道他是个人,是个男人,而且是她认识的,熟悉的男人。 一下,两下,三下,男人狂躁地撞着墙壁,没有一丝犹豫,更不带丁点温情,完全丧失了理智和人性。 任何人在这样的撞击下都会下意识地松开手,可是纪青灵没有。 并非她的意志多么坚定,纪青灵一直觉得所谓的坚强是骗人的,用精神的力量去战胜肉体上的痛苦在她看来,就跟快要饿死的人幻想着每天吃满汉全席一样不靠谱。 她知道一旦她的体能坚持不住被撞下去或者晕过去会有什么结果,所以,她绝对不能被他撞下去。 她用的是老虎扣,两只手不但紧紧拽着锁链的两端,她还将锁链在自己的手臂上缠绕了几圈。这般,就算她真的被撞晕了,甚至被撞死了,她也不会从男人的背上掉下来。 她会一直陪着他,哪怕坚持不到最后一刻,她的尸体也会挂在他的身上陪着他。 大口大口的血涌进嘴里,又被纪青灵强制性地咽下去,只是,依然有丝丝血迹从唇角溢出,滴落在男人的衣领里。 可男人依然狂躁地不停撞击打滚,试图将她从身上摔下去,纪青灵能清楚地听见他喉咙里发出的怒吼声。 一阵阵眩晕感袭来,纪青灵知道自己快坚持不住了。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她将头凑向男人的面颊,终于用嘴唇贴住了他毛烘烘的耳朵:“墨白!冷静下来,不要怕,我是你的青儿,我是你的青儿……” 仿佛被突然施了定身术,男人的身子僵住了。可他握在纪青灵手腕上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下意识地收紧了。他的利爪深深地嵌进她的皮肉里,险些将纪青灵痛晕过去。马勒戈壁,实在太疼了,手筋都要被沈墨白抓断了。她决定了,等以后沈墨白恢复正常,她要报仇,一定也要让沈墨白尝尝万箭穿手臂是什么滋味儿。道具她都想好了,就用容嬷嬷扎紫薇的那种绣花针吧 ! 不过纪青灵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她的唇依然轻轻贴在沈墨白的耳边,声音异常轻柔:“我知道是你,墨白,你别怕,我会陪着你,一辈子!” 一辈子三个字才说出来,男人双膝一软,砰地跪倒在地,他的手终于松开了纪青灵的手腕。仰头冲天发出一声野狼般的惨嚎,下一秒,他的双手已狠狠拍向自己的头颅。 纪青灵大惊,这样拍下去就算沈墨白没有把自己的头颅拍碎,他尖利的指甲也会将自己的脑袋洞穿。她可不想直接变成寡妇。想都没想,纠缠在沈墨白脖子上的手臂已护住了他的头颅,沈墨白的利爪便不偏不倚地再次嵌入了纪青灵的皮肉里。 第193章不是怪兽 闷哼一声,愈发紧地贴住沈墨白的后背,纪青灵苦笑,反正先前这双手已经快被沈墨白废掉了,再多戳几个血窟窿也无妨。 好在她还能感觉到疼痛,这就说明她暂时还没变成残废,她还能进一步实施她的计划,至少,她能进一步防止沈墨白继续伤害他自己。 两手击空,沈墨白似乎愣了一下,继而,如同那日在天眼湖一般,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突然,猿臂一展,双手已往纪青灵的肩膀上抓下来。这个动作纪青灵太熟悉了,先前若不是她用锁链制住了沈墨白的脖子,只怕早就被他一个背包过肩摔在了地上。现在,她双手离开了锁链,再也没有办法制住他,只要沈墨白得逞,她势必会被他从身上扯 下来。被沈墨白抹去的记忆瞬间在脑海中恢复,纪青灵仿佛又回到了那夜的天眼湖,她和沈墨白拥吻着向湖底沉下去,沉寂的湖水中,他神祗般绝美的容颜孩子般纯净,便是眼眸中带着野兽般嗜血的残忍,他也 如同世上最通透的水晶,让她那样坚信他们会天长地久。 可是,他却突然扯下她将她推了出去,那一刻,她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惊恐。 他在害怕,这个男人在害怕。所以,他惊慌失措地推开她,甚至丢弃她,并不是想要伤害她,他只是想逃离。 那日,他尚保持着人形,尚且没有兽化,都能在情难自制时选择逃离。那么今日,若是让他得逞,她还能再拥有他么? 愤怒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带着冷冽的寒意,亦带着飞蛾扑火般的决绝:“沈墨白!王八蛋,我不允许你逃跑,不许你伤害自己。你若不在了,我怎么办?” 我不允许你逃跑,不许你伤害自己。你若不在了,我怎么办? 倘若前一句她是在命令他威胁他,那么第二句她就是在乞求他。她如何能将强悍和温柔发挥到这种程度?沈墨白即将抓住她肩膀的双手硬生生地停住了。 他乃堂堂智亲王,乃盛轩王朝的保护者,是万众仰慕的神。可是,无人的时候,他却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他如何能不逃? 倘若不逃的代价是伤害她,那他宁可伤害他自己。 青儿,我要不起你,不是胆怯,不是自卑,而是人无法胜天。 倘若你不在了,墨白自会陪你沉入地狱,但愿转世投胎,咱们还能重新相遇。 谁也没看见,黑暗中的野兽眼角滑下两颗大大的泪珠。 转眼间,沈墨白的手再次抓下去。只可惜,他晚了一步。 就在刚才的那一停顿,纪青灵出手如电,手指间的银针已重重地扎在了他的后脖颈上。 沈墨白哼都没有哼一声便倒了下去,如同一堵残败的墙。 纪青灵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好了,终于搞定了。小样儿,还敢跟她斗。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所谓山穷水尽方能柳暗花明,她只是选择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还好,沈墨白不是她的敌人,还好,她曾被凤栖逼迫着在黑暗中替他行针治疗,对他身上的穴位颇为熟悉。否则,她岂能让这头狂怒的野兽先暂时睡一觉? 可是,呜呜,她的手臂,真的好痛。 该死,要是在以前,谁若告诉纪青灵有朝一日她会为了某个男人选择自残,纪青灵一定会吐对方一脸口水,可是现在? 看不见手臂到底伤成了什么样,纪青灵吸着冷气掏出药包,胡乱撒了些金疮药在伤口上,这才摸索着去掏火折子。 火苗刚被点亮,呼地一股劲风袭来,又将火折子吹灭了。 纪青灵愣了愣,才苦笑道:“凤栖?你来了!” 她用的是肯定句,而并非疑问句。沉寂半响,黑暗中果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却不像是一个人的。 不多时,脚步声便行到了近前,最多距离她和沈墨白只有三四米。 感受着空气中熟悉的气息,纪青灵又道:“你们三个都来了?” 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惊奇,就好像早已预料到他们会来,轻叹一声,继续道:“为何不敢让我点亮火折子?是怕我瞧见他的样子被吓到吗?” “呵呵呵呵!”轻笑起来,纪青灵的声音里已听不出任何苦涩,倒带着几分欣慰和调皮:“只是,他的模样我早已见过多次了啊!又怎么会被他吓到呢?” 最后一句,纪青灵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昏迷过去的沈墨白说。 空气渐渐凝滞起来,带着沉重的悲哀和压抑。 半响,火光一闪,洞壁上的灯盏被点亮了,三张阴郁的俊脸出现在纪青灵面前。 看到她一身是血地坐靠在墙壁上,肖慕第一个扑上来。 “青灵?你没事吧?”仿佛忘记了他们现在身在何处,纪青灵又是因何出现在这里,肖慕的视线只牢牢胶着在她的手臂上。 不待纪青灵回答,他已打开药箱,丝毫不避讳什么男女有别,细心地替纪青灵开始重新止血、上药和包扎。 第二个扑上来的人却是冷夜,只是,他并未扑向纪青灵。或者说从亮光乍现的那一刻起,冷夜就没有看过纪青灵,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地上的人,抑或是野兽。 纪青灵只觉眼前一花,趴倒在她脚边的沈墨白已到了冷夜的背上。 冷夜的姿势很奇怪,四肢着地,如同大猩猩一般,但他的动作很快,纪青灵不过一眨眼,他已带着沈墨白窜出了好几米。 “冷夜!”纪青灵厉声道:“你打算带他去哪里?难道你以为现在你带走他,他就能继续逃下去吗?” “王妃?”下意识地顿住脚步,冷夜冷声道:“他受伤了!” “我才受伤了呢!你家王爷惯会欺负我,怎么可能被我弄伤?”深吸一口气,纪青灵的声音缓和下来:“我只是让他睡着了!” 冷夜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竟这般四肢着地趴在了地上。 说实话,他很懊恼。他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只是奉命办事,当然,他也知道王爷最想要什么,最害怕什么。可是,此时此刻,他怎么会觉得这个女人的话很有道理呢? 最最重要的是,他很想听听这个女人接下来还会说什么,很想知道,她会不会离开王爷。 可是,嘴里却下意识地说道:“这个怪兽不是……”“不是什么?”打断冷夜的话,纪青灵推开肖慕缓缓站起来,“他当然不是怪兽,他是……” 第194章就凭感觉 “他不是!”凤栖突然走过来,目光异常阴霾:“青灵你想证实什么?这个东西只不过是智亲王府饲养的一头怪兽罢了,是墨白以前带兵打仗时从外邦带回来的,爱吸血,会吃人的怪兽,你到底想证实什么? ” “爱吸血,会吃人的怪兽?是呀,他很喜欢血,惧怕阳光喜欢黑暗,就像,吸血鬼。但是,他不是东西,不是什么怪兽,更不是吸血鬼,他是人,是沈墨白,是我的夫君!” 直视凤栖的眼睛,纪青灵的声音异常平静:“凤栖!那次,你将我当成肖慕带入暗室替你兄长治病,你那兄长,就是沈墨白。 后来,甜甜小郡主失踪,我在绸缎铺问完六皇子话出来返回秦淮酒家曾被劫,那个劫我之人,也是沈墨白。 还有前些日子,我在宫中遇险,曾被人下过迷药,救我之人,依然是沈墨白!”每陈述一件事,纪青灵的语气就肯定一分,平静的声音里皆是毋庸置疑的坚定。是的,她不是在质疑,不是在要求他们做出解释,她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陈述这个被称之为野兽的男人,是沈墨白,是她 纪青灵的丈夫的事实。“不是,那不是墨白!”凤栖面上的灰败终于变成了激动,握住纪青灵的手,他几乎带着哀求道:“墨白是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怎么可能是怪兽?青灵你要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见过墨白的绝世容颜,他怎 么……” 突然顿住,凤栖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惶恐。 “为什么不说了?”看着他,纪青灵的唇角一点点弯起:“凤栖?你连自己都骗不住,又如何瞒得了我?” 挣开凤栖的手,纪青灵一步步走向冷夜,在距离冷夜仅剩一步的距离停下来。纯净的眸子紧紧盯着冷夜背上半人半兽的男人,却固执地再不肯跨前一步。“你们都太过于自信了,凤栖你,肖慕,冷夜,还有沈墨白!你们以为刻意隐瞒我便什么都不会发现,你们以为只要是在黑暗中我就没有感觉,所以你们自欺欺人,也欺骗了我。那日沈墨白急匆匆地进宫救 我,应该是故意让我看见他的容貌吧?” 心头微有苦涩,纪青灵的眼眸中浮上一层泪雾。 哪个女人像她这么悲催,爱上一个男人,几个月了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模样。嫁了人,几个月了,都不知老公是谁。 不过还好,她所爱的和她所嫁的,乃是同一个男人。如此,这辈子他也别想逃出由他自己亲手编织起来的情网。 仰起头吸吸鼻子,将眼泪憋回去,纪青灵又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想到那晚自己会意乱情迷,所以,他很快就后悔了。 他想抹去我的记忆,想让我和他的关系重新回到我刚嫁入智亲王府的时候,自欺欺人地想让一切都恢复如初。可是,怎么可能呢? 你们都以为这就是他想要的,也以为这就是对我最好的,甚至,这也是他以为的。所以你们拼命隐瞒,帮着他圆谎。 但我想问问你们,你们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安排我的人生?凭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看着昏睡中的沈墨白,纪青灵的目光中渐渐流露出一丝怨愤,但却说不出的温柔:“还有,你们就没想过吗?他那样骄傲霸道的一个人,倘若真的想让我忘记,为何不一纸休书休了我,而非要将我留在忏心 阁呢? 难道你们以为坚强如他,真的就不会有委屈?不会难过吗? 多么可笑的自以为是,你们这群傻瓜加白痴的大蠢猪!” 凤栖和肖慕被她说得一愣,冷夜却频频皱眉。 这个女人可真不会说话,什么叫傻瓜加白痴的大蠢猪?她这是把王爷、凤将军、肖慕先生和自己都骂进去了啊!这个女人的胆子当真不小。 可是,冷夜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骂出了他的心里话,要知道,他已经憋屈了很久,亦知道王爷也憋屈了很久。 想到此,冷夜的身子不由站直了。 沉默半响,肖慕皱眉道:“青灵?你如何敢确定?就算你替凤大哥疗过几次伤,对他比较熟悉,但你凭什么认定凤大哥就是沈墨白,又凭什么认定这只怪兽就是凤大哥?” “凭什么?呵呵!”纪青灵轻笑起来:“是啊!凭什么?” 话锋一转斩钉截铁地吐出四个字:“就凭感觉!” 肖慕、凤栖,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们,这是属于我和墨白两个人的秘密,我不会告诉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凭什么?便是他没有了美若谪仙的容貌,便是他的外表已经开始兽化,但他体内那股异常的气流我却认得,他手指上如同苍蝇脚一般的倒刺我也认得。还有,他的牙齿,我更加认得。 当日,在天眼湖,纪青灵曾那般和沈墨白拥吻过,她用舌细数过沈墨白的每一颗牙齿。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沈墨白的犬齿内侧有个非常细微的小缺口。或许连沈墨白自己都不曾发现他的牙齿上有这样的特点,但她发现了。 所以,她在沈墨白的牙齿上留下了她的气息,这是她留给沈墨白一辈子的烙印,沈墨白躲不开也擦不掉。如果非要强制性地拔出,他就必须得承受剔骨削肉的疼痛。纪青灵并不是个感情容易冲动的人,亦不是人来疯。那次在秦淮酒家被人掳走,醒来发现那只野兽般的男人在亲吻她时,她是惊恐的,但在那般类似于啃咬的亲吻中,她却渐渐地发现了男人犬齿上的特点 。 这种特点让她觉得很熟悉,但她一时没有想起来在哪里遇到过。所以她当时选择了接受,甚至救了所谓的凤大哥一命。 随着沈墨白一点点走进她的视线,纪青灵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什么。 然而,法医的身份注定了纪青灵不会意气用事,她会为她所有的怀疑寻找到最确凿的证据。因此,那夜在天眼湖,她以迷药为借口主动吻了沈墨白。 那是纪青灵活了两世第一次如此主动,她抱着一种虔诚的心态去用心感受。当时她是有些怕的,害怕那般美好的沈墨白并不是她猜测中的那个人。所以她不但吻得霸道专心,亦很小心。在用犬齿上的特点证实了沈墨白的身份之后,纪青灵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了,也在一瞬间将散珠般的谜团全都连成了一串。 第195章人为所致 没错,凤大哥也好,沈墨白也好,他们犬齿上的特点都和一个人一模一样,那个人的名字叫风少。 别以为每个人的犬齿内侧都会有那么一个缺口,纪青灵没有跟其他人接吻过,但她是一名法医。她见过无数具尸体的牙齿,甚至研究过他们每一颗牙齿的特点。 就像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指纹一样,这世上也没有一模一样的牙齿。所以,这不是巧合,这是事实,野兽般的凤大哥、沈墨白和风少,他们三个是同一个人。 肖慕和凤栖都定定地瞧着纪青灵,就连冷夜都转过头不敢相信地看着纪青灵。 她说什么?感觉?那么玄妙的东西被她说出来,却带着毋庸置疑的说服力,他们是该说她敏感,还是该说她愚蠢? “青灵?”肖慕迟疑一下,道:“就算你的感觉是对的,也不该对他有如此深厚的感情,你为什么……” “我有!”垂眸看一下自己缠满纱布的手臂,纪青灵轻声道:“你们都知道的,不是吗?他不仅仅是沈墨白,他还是那个人,那个死缠烂打让我爱上他的那个人!” 肖慕和凤栖身子一僵,同时愣住。冷夜的眸中却浮现出一层狂喜。自家王爷的眼睛好亮,果真没有看错她。只要是个女子,都不会也不敢说出的话,她就这样平静地说出来了,仿佛这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语对她来说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简 单。 可是,她又说得那样慎重,没有任何回缓的余地,令人不得不为之叹服。 王妃,从今日起,冷夜不仅仅是王爷的死士,亦是您的死士。 “明白了!”愣怔过后,肖慕点头,面上依然云淡风轻,只是,谁都没注意他的眼眸暗沉了不少,“青灵?你猜得没错。我现在可以确定地告诉你,他就是沈墨白!” 凤栖狠狠瞪了肖慕一眼,沉默片刻,才铁青着脸点头:“青灵?你既然都知道了,那就回去吧!” “回去?”纪青灵皱眉:“我既然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为什么还要回去?”“不回去难道你还打算在这古井底陪他么?”凤栖眸中滑过一丝不忍:“青灵你已经跟他交过手了,知道他的实力,别说是你,他如今这个样子,便是我和冷夜都奈何不了。你留在这里只是将自己处于危险的 ……” 打断他,纪青灵道:“我可以帮到他!” “你帮不了他!”这回说话的人却是肖慕,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肯定:“青灵?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问我为何不愿做将军府的专职医师吗? 并非肖慕沽名钓誉,更不是肖慕贪生怕死。 不愿意,是因为我知道凤栖要我医治的人就是沈墨白。 不愿意,乃是因为沈墨白的病,无治!” 虽然早就知道肖慕会这么说,纪青灵还是愣了一下。她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就在肖慕和凤栖以为她要放弃时,纪青灵的目光一凛,突然问道:“原因?” “嗯?”肖慕不解。 “我要知道原因,沈墨白到底得了什么病?”怕自己的话说得不够清楚,纪青灵又道:“我想知道他是天生就有这种病,还是后天形成的?是不是有人给他下过毒?” 别跟纪青灵说她穿越到了一个会出现小狼人的空间,这又不是上演《哈利波特》,哪里就会有半人半兽的妖怪?沈墨白变成这样,一定有原因。 不管是什么病,都分为原发性和继发性两种,用最简单通俗的话来解释,原发性就是天生的遗传来的疾病,而继发性则是后天形成的疾病。 倘若是原发性的,纪青灵只能对老天爷说一句草泥马,因为原发性的她改变不了,没有人能够抗拒遗传的强大。她除了为沈墨白默哀,早点打算改嫁给谁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但若是继发性的,那她会对老天爷说句我爱你,因为不管是什么原因引起的继发性脑垂体病变,都会存在无数种可能。 所以,她必须找到原因。确定沈墨白的这种脑垂体病变,到底是原发性的还是继发性的。 当初,在燕子坞的地下迷宫中发现那些植物猴,风少曾问过她变成植物人外貌会不会发生改变,纪青灵并没有深究。此时,她才知道那时候的风少心中多么恐惧。 然而,即便那样恐惧,他也没有放弃,他一直在寻找,寻找答案,寻找这个谜底,或者叫病因。 这应该就是风少最初来招惹她,让她做他的搭档,帮他在每一个离奇案件中寻找蛛丝马迹的原因吧?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答案,一个他为什么会变成兽人的答案。 可是,一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兽化的人,他有什么必要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寻找天生的病因上?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沈墨白的这种病不是天生的,是后天形成的,而这种后天形成,是非正常的,乃是有人刻意为之,比如下毒。 纪青灵曾告诉过风少脑垂体病变能够形成生长腺瘤,其中,最典型的生长激素细胞腺瘤就能让人的发生外貌改变,出现不同程度的兽化。比如狮子面容、猿掌继而巨人症等。虽然像沈墨白这样的兽化纪青灵从来没有见过,但她没见过并不代表不会发生。大脑是世上最最奇妙的东西,存在着很多人类尚未认知的领域。或许,沈墨白的这种兽化,只是她尚未认识到的某种脑垂体 病变。 不管沈墨白的脑垂体发生了怎样的病变,只要不是天生的遗传的,纪青灵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肖慕口里的无治发生逆转,替沈墨白找到哪怕一点点的生机。 因此,她现在只想证实,沈墨白的病因究竟是不是人为造成的。 瞪大眼睛,肖慕、凤栖和冷夜如同看见鬼一般看向纪青灵,同时脱口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如此!”眸中闪过一道精芒,纪青灵并不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垂眸轻叹道:“他那样急于找到答案,那样张扬随性地活着,那样肆意燃烧着自己的生命,都是因为他的时间很宝贵吧?” “没错!墨白之所以变成这样,乃是有人下毒!”许久,凤栖才开口道:“五岁前,墨白很正常。他是所有的沈氏一族中最为出色的孩子,别说沈明轩,便是那时已成年的当今圣上,也比之不及。大概是天妒英才吧!那一年,智亲王沈擎苍谋反被株,智亲王府一夜之间开始颓败。一年后,墨白的双亲也去了,墨白成了孤儿。” 第196章不是中毒 “我们原本以为这样的墨白已经很惨了,岂料,还有更惨的事情在等着他。”凤栖的声音悲伤而又压抑,似乎已完全陷入了某种沉重的回忆中:“墨白竟得了一种怪病,每回发作,他全身的皮肤都会发生改变 ,变得又硬又粗,四肢还生出坚硬的鳞片,指甲会在一夜之间暴长,而他的头面部,会变得和野兽一样恐怖。 且,一旦发作起来,他会被疼痛逼迫得完全丧失理智,变得嗜血如命无比凶暴残忍,每回发作,都会导致智亲王府的丫鬟小厮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醒来后,他的四肢会变得如同枯树枝般脆弱僵硬,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恢复行动。 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必须呆在寒冷的冰窖中,用寒气抵御体内汹涌澎湃的气流。 第一次发病醒来后,看着智亲王府人人自危,墨白懊悔得几度自残。 后来,他便下令智亲王府不再添丁进口,除了冷夜、沈伯和我,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 他将自己日夜关在韬晦堂内,性子变得一天比一天孤僻,也一天更甚一天地沉迷于黑暗中。 唯一与他作伴的,便是那只会说话的鹦鹉。那是墨白的父亲当年从外邦购买回来送他的生辰礼物。” 纪青灵鼻子一酸,赶紧仰首掩去眸中的泪意。 难怪第一次在宫里见到沈墨白,他会让人将他抬进御花园,难怪他要用层层纱幔将自己装扮成东方不败,难怪风少总是莫名其妙地失踪,难怪沈墨白将她往忏心阁一丢便再不露面。 原来,他不是在装神弄鬼,不是他不想再来看她,更不是他在一次次拨动了她的心弦后将她遗忘。他站不起来,无法行走。 当日,他站在永巷前堵她,用风少的身份安慰她,他是用了怎样的意志才让自己站起来的啊? 原来,在她准备埋葬那段初恋的时候,在她抱怨他的薄情时,他正在冰窖中独自忍受病痛和孤独。 韬晦堂,韬晦堂,他哪里是在韬光养晦,他是将自己封闭在一个没有人的黑暗空间里独自忏悔,是在苟延残喘啊! 她的风少,她的墨白,她的夫君。眼前浮现出风少戴着面具,张扬任性肆意放纵又死皮赖脸的模样,浮现出沈墨白斜倚在玉兰树下隐藏着面容,黑衣白袖神秘邪魅又淡然如风的模样,浮现出野兽扼住她的喉咙,瞪着猩红的眼睛拼命啃咬她 的唇舌,却温柔地摊开她的手掌,与她十指相扣的模样。 每种模样都那么生动,那么叫人心疼。 下意识地迈出最后那一步,不知不觉地靠近冷夜,纪青灵广袖下的小手已轻轻握住了沈墨白耷拉在半空中粗糙坚硬的兽爪。 “我父亲乃是当年智亲王沈擎苍的旧部,对智亲王府忠心耿耿。生怕那样的墨白会遭人暗害,便将他偷偷藏起来,对外宣称墨白患了失心疯,需要闭门谢客卧床静养。然,这一静养就是十五年。” 凤栖继续说着,眸中突然显出愤恨:“十五年啊!若不是父亲觅来忘忧老人替墨白压毒续命,墨白哪里有可能活到今天?恐怕……” “忘忧老人?”猛地一个激灵,纪青灵打断他的话问道:“那是何人?” “我师父!” 目光倏地移到肖慕的脸上,纪青灵愕然。 师父?肖慕还有个师父?他不是出自积善堂吗?难道肖慕的师父不是她白氏族人? 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肖慕看着她的目光中流露出明显的心疼,“我自幼师从忘忧老人,及冠前一直生活在忘忧谷。 五年前,师父才带我来到皇城,入住积善堂。 但那时,我亦不知师父多年一直频繁出入智亲王府替沈墨白治病。 直到去年冬岁师父外出云游前,才将一切告诉我。” 竟是如此?纪青灵恍然大悟。 那个忘忧老人,该死的老狐狸,他一定早已觉察出沈墨白的病情开始恶化,他已没办法继续压制,所以才会在五年前就带着肖慕回到皇城打基础。 五年的见习,让肖慕从无名小卒变成举世闻名的神医,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最好的医科大学,这样的导师也算仁至义尽了。 所以,在黔驴技穷下,他把自己治不了的绝症病人踢皮球一样踢给了肖慕。 什么外出云游?这个所谓的专家级别的老狐狸一定是不敢再来了吧? 怪不得肖慕一开始就拒绝凤栖的相邀,怪不得肖慕那样恬淡与世无争的人会不请自来跑到北院逼着她深夜翻墙去麒麟山取出冰玉莲。 若不是被逼无奈,五年前就回到皇城的肖慕怎么可能到了今春才来纪府认她这个早已没有瓜葛的妹妹? 肖慕当时抱着怎样的心态纪青灵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果真给肖慕找了个大麻烦。 呼吸一窒,更加心疼起沈墨白来,握住他的手也下意识地摊开他带毛和倒刺的手掌,让自己的手指穿插而入,一点点与沈墨白的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墨白?你放心,从现在开始,你不会再孤独,不用再沉迷于黑暗,你有我。 若是你依然喜欢孤独,青儿便陪着你一起孤独,若是你还想沉迷于黑暗,青儿便陪你一生一世活在黑暗中。 你是人,青儿便是人,你若是兽,青儿也随你做一只野兽便是。 深吸一口气,纪青灵的声音愈发平静:“肖慕!谢谢你这段日子对墨白的照料。现在,你可以把他正式移交给我了!” 肖慕尚未接口,凤栖已变得了脸色:“青灵?你……” 嘴唇哆嗦许久,才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慎重地点点头,纪青灵道:“我知道你们都以为我疯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们,我没有疯。 只要墨白的这种病不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我就能找到治疗的办法。 总有一天,我会让他重新做回那个桀骜洒脱又璀璨夺目的智亲王!” “没有办法!”肖慕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却如同地狱的召唤,令人冷彻心扉:“因为,沈墨白的病根本不是中毒所致。” “不是中毒?”凤栖和冷夜同时惊呼:“忘忧老人不是说……” 肖慕打断他们道:“我师父并非故意隐瞒。只是这种手法实在太隐蔽太邪恶,我师父亦被它蒙蔽了整整十五年。 去年冬岁,师父最后一次带我来给沈墨白看病,竟发现沈墨白体内那股磅礴的气流发生了变化,其情形与师父年轻时曾在异邦见过的一种虫蛊非常相似。当时师父并不敢确定,便将我留在皇城,他老人家亲自前往异邦解惑去了。” 第197章最后一搏 下意识地看一眼纪青灵,肖慕又道:“临走前,师父曾再三叮嘱我,倘若他半年不回,沈墨白定是被人下了虫蛊无疑,而他,也当是遭遇了不测,让我不必继续等了,直接放弃治疗便可。” “你!”一把揪住肖慕的衣领,凤栖怒道:“你为何不早说?” 看都不看凤栖一眼,肖慕淡然道:“不到最后一刻,我为何要放弃?再说,就算我早早告诉你,难道你能改变他的命运?” 凤栖一愣,手指无力地松开了。 纪青灵眉头紧锁,却不知在思考什么。 半响才道:“肖慕?所以当日你闯入纪府北院,并非对我的另眼有加,而是想利用我找到冰玉莲,助沈墨白做最后一搏,对吗?”“对!”没有辩解,亦不抵赖,大大方方承认,肖慕的眼眸依然清澈纯净,没有丝毫杂质,“这些年我听到过不少关于纪五小姐的传闻,我虽不在乎纪五小姐是怎样的人,却也不想去招惹一个又丑又臭的傻子 。 直到那日凤栖找上门逼迫于我,我才不得不去纪府寻你。 师父曾告诉过我沈墨白的情况,若他的虫蛊再度发作,便只能用冰玉莲暂时压制,当时你却用银针将他体内的气流全都封在丹田之内。 这种做法虽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却后患无穷。若不及时将气流疏导进一步压制,沈墨白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既是行医之人,怎么可能不懂这其中的凶险? 我确实是抱着目的去寻你的,但当时亦满怀惊喜,我希望看见的人是真正的积善堂少主,是白盈盈的女儿。 青灵?你可明白?” 她当然明白,正如肖慕所说,她当时施针只是权宜之计,非但对沈墨白的身体无益,还相当于火上浇油。只是,那些油暂时都被锅盖捂住了。当锅盖捂不住时,不是燃烧起来,就是爆炸。她和肖慕都乃肖氏子孙,然而,只有出类拔萃的肖氏子孙,才能继承三人同行的衣钵,稳固盛轩王朝的江山社稷,造福黎民百姓。才有资格和肖慕一同打开麒麟山的山洞密室,一同见证三人同行留下的奇 迹。 只是,这样的秘密不便于告诉其他人,就算是凤栖,也不行。 眸中闪过了然,纪青灵轻声道:“谢谢你,肖慕!” “无需谢我!”肖慕摇头苦笑:“原本就是饮鸩止渴的法子,治标不治本。随着冰玉莲的药力变淡,沈墨白的武功也会逐渐减退,他会慢慢变成一个废人。 待冰玉莲药效全失后,他脑袋里的虫蛊便会孵化,到那时,他就会完全变成野兽,再也恢复不了人形!” 耳边轰隆一声炸响,纪青灵的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 半响,她才颤抖着声音问:“你是说,他体内的冰玉莲已经失效了?” “我不知道!”颇为艰难地说出来,肖慕的面上浮现出一丝不确定,“他大概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加快了追查的速度。 尤其是鬼影婆婆的出现引出皇城诱拐儿童案,他又多次孤身诱敌闯入险境,试图找到蛛丝马迹。 这般不眠不休地劳累奔波,就算是好端端的健康人都挺不住,更何况是他?想必冰玉莲的药效也会加速消失吧?” 比扁鹊华佗还牛叉的神医肖慕都会说出这样不自信的话,可想而知,当时沈墨白的心理压力有多么大。纪青灵突然觉得沈墨白很伟大,在那样的情形下,他依然没有放弃寻找害他的人,依然没有丧失对生活的热爱,甚至还会霸道地维护他的爱情,毫不犹豫地将她娶回智亲王府。这个男人,当真自以为是, 当真霸道不讲理得可以。 但她,喜欢他的自以为是,喜欢他的霸道和不讲理。 但见纪青灵眸中似有星光陨落,肖慕迟疑一下,又道:“青灵,你也无需太急,师父临走前曾留下了一种秘药,虽不如冰玉莲那么安全,但效果却比冰玉莲更快,更好。我们或许可以试一试!”会将人慢慢变成废人的东西还安全?肖慕,你是猪吗?那是毒药,是不折不扣的饮鸩止渴。倘若她早一点知道冰玉莲有这样的副作用,就算肖慕拿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纪青灵也不会跟肖慕去麒麟山取冰 玉莲。 不过眼下沈墨白已成这样了,更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冰玉莲也好,秘药也罢,甭管什么,都先拿来应应急吧! “那些秘药现在何处?” 肖慕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向凤栖,看见凤栖一脸死灰,心头大惊,脱口道:“凤栖?难道?” “是!”与冷夜对视一眼,凤栖苦笑:“秘药已经被墨白吃掉了,这世上再也没有能解燃眉之急的秘药了。” “他是何时吃掉的?为什么要……” 猛地顿住话头,纪青灵不敢相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明白了,能够让沈墨白不顾一切的唯有她,唯有她啊! 果然,凤栖颇带忧伤地看向她道:“那日你和肖慕带着甜甜小郡主安全脱困,墨白从燕子坞逃出来却浑身是伤。 近几年忘忧老人配制的药对他的作用越来越小,尤其是受伤失血,他就会频繁发作。 他怕自己像那日与你在秦淮酒家查案一般,又在无意中伤害你,便央求我带他来南院冰窖疗伤。 好在这次墨白终于挺过来了,可皇上却突然下旨要他和你一同进宫赴宴。 机会难得,墨白本已做了万全的准备,便是天筝长公主在半中间退场,你亦不会有任何危险。 然,我们谁也没有想到皇上和沈明轩会利用纪弘。 当时我正在冰窖给他运功疗伤,冷夜来报你背着纪弘独自离开椒房殿,墨白便知道出事了。所以他就逼迫我……” 后面的话凤栖没有说完,但纪青灵听懂了。 这世上没有人能拒绝沈墨白的请求,不管他用的什么方式和态度,在亲眼目睹了他的遭遇后,谁还能硬下心肠阻止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他那样聪慧,那样运筹帷幄。连她会用怎样的态度对待卓云腾都算到了,又怎么算不到沈昊宸和沈明轩会利用弘哥儿? 之所以明知山有虎还偏让她往虎山行,是沈墨白太高估她了,他算到了所有,唯独没有算到她对弘哥儿的感情,他没有想到她会为了这个弟弟连命都不要。 这是沈墨白唯一的失误,所以,他选择了一种近似于壮烈的方式来弥补这一失误,逼迫凤栖给他服下秘药,闯入迷魂阵去救她。这原就是他的最后一搏啊! 第198章救命灵珠 难怪那晚他没有让自己的容貌隐在黑暗中,亦没有带面具遮掩。并非纪青灵想象得那么复杂,而是沈墨白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考虑,闯入迷魂阵救她,完全出于一种本能。 所以他那么巧地赶到了,所以他拥有了强大的功力和武技,让卓云腾在瞬间溃不成军。 什么样的秘药能让一个无法行走,甚至没办法站立的人在瞬间变得健步如飞?什么样的秘药能让一个人在顷刻间爆发出最大的潜能? 这世上只有一种东西具备这种能力。 没错,毒品! 倘若纪青灵没有猜错的话,忘忧老人留下的秘药乃是一种高浓度大剂量的毒品,是某种亢奋剂和致幻剂提炼出来的产物。 所谓物极必反,这种高浓度大剂量的毒品有什么副作用,看看沈墨白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 这个傻瓜,他用了最笨的法子去救她,筹码却是他的自尊、理智、自由,甚至生命。 这样一个男人,让她连一句咒骂的话都说不出来。可现在该怎么办?冰玉莲没有了,秘药也没有了,她该怎么去救他?不管是什么病,纪青灵都能想办法去尝试救治,可是虫蛊,这种只有在武侠和玄幻里才能看到的东西,她要怎样下手?她连什么是虫蛊都不知道,这种被无限度丑化的东西,在她的印象里完 全就是邪恶和阴谋的象征,不但让她觉得抽象,还让她觉得荒唐,让她束手无策。 眼见血色从她的小脸上一点点褪去,肖慕犹豫半响,才道:“青灵,或许还有一种东西能够取代秘药的……” “什么东西?”不待肖慕说完,纪青灵、凤栖和冷夜已同声问道。 “天灵珠!” 天灵珠?纪青灵莫名其妙地眨巴眨巴眼睛。 神马玩意儿?她听说过七龙珠,却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天灵珠。 然而,肖慕的话音才落,凤栖和冷夜的脸色却在瞬间变得煞白。 看看他二人如临大敌的模样,再看看肖慕一脸头痛的表情,纪青灵皱眉问:“天灵珠是什么东西?” “圣物!”凤栖的眸中已掀起惊涛骇浪:“据说,我盛轩王朝开国皇帝登基前曾梦到一只七彩凤凰,这只凤凰在他头顶盘旋数周后,竟吐出一粒闪闪发光的珠子嵌在了他的头顶。 待他醒来后,枕边竟真的多出来一颗珠子。 他便将这枚珠子嵌在发冠之上,没多久,便登基做了皇帝,开创了盛轩王朝。 这颗珠子便由他命名为天灵珠,代代都由盛轩王朝的皇帝保管。 眼下,便在皇上的皇冠之上。” 纪青灵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突然想起那日在宫里卓云腾对她说过的话。 卓云腾说,沈墨白需要的东西在沈昊宸手里。 现在她知道卓云腾指的是什么了,只是,这东西不但代表着盛轩王朝的皇权,还被赋予了图腾般至高无上的地位,这样的东西沈昊宸怎么可能会给她? 沈昊宸可不是沈明轩,更不是沈墨白,纪青灵几乎敢保证,就算她把自己白送给沈昊宸,沈昊宸也绝不会将天灵珠送给她。话说,卓云腾是怎么知道沈墨白需要天灵珠的?他是乱说的还是真的知道沈墨白的秘密?以凤栖和肖慕的为人,怎么可能大肆宣扬沈墨白的隐秘?连她都被瞒得那么严实,一个外邦的太子,是怎么知道的 ? 卓云腾?此人当真耐人寻味。 不过,此时不是她和卓云腾计较的时候,她要先解决天灵珠的问题。 想了想,纪青灵开始分工:“肖慕,你用最好的药物将我的伤在三日内治好!” “凤栖、冷夜!你二人仔细看护好墨白,我会专门给他配制一些安眠药,让他好好睡上三日。你们放心,他不会醒来,不会伤人,亦不会伤害自己。” “你想做甚?”肖慕、凤栖、冷夜同时问道。 “进宫去取天灵珠!” 她说的是进宫去取天灵珠,不是去偷,亦不是去抢,而是去取。就好像天灵珠只是宫里的一颗小石子儿,她随手就能拿得到。 肖慕三人诧然,她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青灵(王妃),你?” “我自有分寸,你们无需担心。”敷衍了事地说完,话锋一转,纪青灵又道:“对了,天灵珠取来后怎么用?是不是磨成珍珠粉那样的东西兑水给墨白喂下去?” “不是!”肖慕道:“天灵珠最是认毒,具有避邪强身的功效。若能取来,只要放进沈墨白的嘴里,他便会自行吞咽下去!” 这可能么?纪青灵咽了口口水。 天灵珠那东西她是见过的,沈昊宸时时刻刻都很拽屁地带在头上。第一次看见天灵珠时纪青灵还腹诽过,皇帝老儿果然是个暴发户,这么大的珍珠镶在皇冠上也不嫌重。要知道那个所谓的天灵珠足足有两个鸽子蛋那么大,便是沈墨白的嘴巴够大,可以含住天灵珠,想吞下去也不大容易吧?别说沈墨白昏睡着,就算他清醒着也吞不下去啊,他又不是鳄鱼,哪有那么粗的喉 咙? 不过管他呢,既然肖慕说得有鼻子有眼,她只管遵照执行便是。 取天灵珠是她的事,至于怎么吃下去,那就要看肖慕和凤栖的本事了。 “你告诉青灵这些做甚?难不成以为她真能将天灵珠讨回来?”凤栖颇有些责怪肖慕:“皇上和沈明轩对青灵是什么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能让她进宫?”原以为肖慕定然会懊恼不已,不料,肖慕却道:“我不管天灵珠是圣物还是邪物,我只知青灵说她要取回来。既然青灵说了,她便一定有法子。难不成等到青灵将天灵珠取回来冒冒失失将之磨成粉末,你我 再告诉她?那不是白忙了?” 肖慕说得云淡风轻又理所当然,好像现在纪青灵在袖袋里一掏,便能将天灵珠掏出来一般。 凤栖微怔。这就是他和肖慕还有墨白最大的区别吧?不管是墨白还是肖慕,他们都无条件地信赖青灵,在他们的眼睛里,只要青灵承诺的事情,那就是板上钉钉,绝对不会有丝毫偏差,在他们的眼睛里,青灵是能与他们并肩作战的战友和搭档,是无所不能 的女神。他们信赖她,也仰慕她。 在他心目中,青灵虽然也是女神,但却不是无所不能的。这世上有太多的变故,便是强大自信如墨白,也有失误的时候,以至于险些让青灵在迷魂阵中吃亏,他凤栖又凭什么敢将青灵一人置于危险之中? 第199章再度进宫 他不想犯墨白才犯过的错误,所以,即便如肖慕所说,青灵真的强大到能取回天灵珠,他也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青灵。 心头虽感微酸,心念一转,凤栖已有了计较…… 三日后,纪青灵由冷夜亲自护送进宫。 临出发前,她又去望烟楼看了看沈墨白。 这三日,除了晚上睡觉,她几乎对沈墨白寸步不离。便是肖慕来给她的手臂上药,也会在沈墨白的塌旁进行。 沈墨白的寝室正对着忏心阁的寝殿,因着是夏天,纪青灵白天晚上都喜欢开着窗户,所以,就算沈墨白日夜躺在床上,只要他睁开眼睛,就能随时随地看到她。 对于沈墨白这种近乎于偷窥的嗜好纪青灵有点无语,但她没有说穿,亦没有改变两个寝室的格局,只是让紫烟在寝殿的窗户上挂了个窗帘,又让夏雨在侧殿的浴桶前立了个屏风。 凭着智亲王的腰牌,智亲王府的马车进宫后一路畅行无阻。 纪青灵选的时间很好,她既不想在金銮殿上与沈昊辰发生冲突,也不想在他吃饭和临幸妃嫔时破坏皇帝老儿的兴致,她选择了午时三刻进宫。 凤栖早已帮她探听清楚,今日沈昊辰没有太重要的政务要处理。这个时辰沈昊辰应该刚刚睡完午觉准备办公,乃是一天中心情最放松的时候,所以,纪青灵和冷夜直接来到勤政殿。 勤政殿前的御林军看见她和冷夜前来有些吃惊,不过并未阻拦,一名御林军颇客气地将喜禄公公请了出来。 看见纪青灵,喜禄也有些意外,上前行了一礼,问道:“智亲王妃今日进宫,不知有何贵干?” 纪青灵对这位面容颇善的老太监印象不错,笑着还了一礼道:“喜禄公公好!今日王爷心情好,特让我进宫来给皇上献宝!” 她乃堂堂智亲王妃,没有半点架子地和宫中太监说话已属罕见,还这般客气地还礼,喜禄的老脸立刻笑成了九月菊。 向冷夜使了个眼色,冷夜便不动声色地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塞进了喜禄的手中。 喜禄面上的笑容登时凝固,半响,才道:“智亲王妃稍等,老奴先去给皇上通禀一声!” 才转身,突听纪青灵道:“公公!我娘亲生前经常提到公公,娘亲小时候很喜欢公公为她编的草蟋蟀!” 身子一僵,喜禄没有回身,只是压低声音迅速道:“既知老奴是旧识,王妃又何必多此一举?老奴虽是太监,却也知什么是珍惜和怀念!” 说罢,不等纪青灵回话便匆匆进去。只是,却将一只钱袋遗落在了门口的地上。 拾起钱袋还给纪青灵,冷夜不悦道:“不识好歹!” 纪青灵摇头苦笑:“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一句:“以后,可将喜禄公公当成自己人!” 冷夜微愣,旋即便明白了王妃的意思。眸中似有轻蔑,却没有反驳。 两分钟之后,喜禄出来,冲纪青灵点点头,便弓着身将她迎入了勤政殿。 偌大的勤政殿内只有沈昊辰一人端坐在龙椅上,正在批阅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乍一眼看去,倒有些日理万机的样子。 不过,纪青灵还是捕捉到他的眉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呵!现在还在她面前摆谱儿,这皇帝老儿当真爱脸如命。 大殿内只有他们君臣二人,沈昊辰不抬头,纪青灵倒也不慌,既不行礼也不说话,皇上专心致志地批阅手里的折子,她便专心致志地看着皇上。 这般僵持了大约五分钟,沈昊辰终于轻咳两声抬起了头:“智亲王妃怎地如此不识大体,没规矩?见了朕,连行礼都不会吗?” 一般情况下,普通人被别人这样注视,大约不到二十秒,就会条件反射地出现意向性震颤。沈昊辰的意志力不错,居然能坚持五分钟。 不过沈昊辰并不是最厉害的,穿越迄今,能在纪青灵这种目光下坚持面不改色的只有两人,一个是肖慕,另一个则是沈墨白。 肖慕倒还罢了,只要纪青灵破功,他一定会笑眯眯地牵了她的手带她去吃包子赔罪,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其实他早已被她看得破功。 但每回见到沈墨白,便是纪青灵破功一百回,那妖孽也是一幅淡定从容的样子。次次都能把纪青灵憋出一身内伤。 想到沈墨白,心头微甜,唇角已下意识地弯起。 “咳咳!”沈昊辰轻咳两声。 这个女人,居然敢在他面前走神?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居然会想得笑起来。 被沈昊辰打断思绪,纪青灵不卑不亢地冲他行了一礼道:“并非臣妇不懂规矩,而是臣妇见皇上太忙,怕行礼时身上绫罗绸缎发出的悉索声惊扰了皇上。” 微愣一下,沈昊辰皱皱眉:“好一张巧嘴!罢了,你且直说吧,今日进宫来见朕,到底所为何事?” 如果换成其他人,纪青灵当真欣赏这样的说话方式。可是放在沈昊辰身上,她不敢托大。 看沈昊辰的反应,倒像是忘了那日迷魂阵中发生的事情。 前两日,纪青灵曾问过冷夜沈墨白带她离开后,他们将沈昊辰怎么样了,当时冷夜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半天才道:“属下的任务是保护王爷和王妃,同时对付羌荣太子。至于皇上,属下不知!” 又问凤栖,回答和冷夜差不多。 纪青灵当时就凌乱了,这些牛叉哄哄的人物,人家堂堂盛轩王朝的皇帝跟条死狗般昏迷倒地,他们竟这样忽视了? 不过现在看见沈昊辰这样,纪青灵倒放心不少,这至少说明卓云腾的善后工作做得不错。如此,她和沈昊辰的旧账暂时可以不提。 装出颇为吃惊的样子,纪青灵道:“难道方才喜禄公公没有禀明皇上吗?臣妇今日进宫面圣,乃是为了替夫君献宝!” 不知道是不是她口里的夫君二字刺激了皇帝老儿,沈昊辰颇不悦道:“朕何宝不曾见过?智亲王的心意朕领了,东西智亲王妃带回去吧!” “如此!”见沈昊辰的目光望过来,纪青灵点点头:“好吧!” 沈昊辰还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便听她又道:“臣妇告退!” 说完,也不管沈昊辰是什么表情,纪青灵转身便走。 沈昊辰额头上的青筋登时跳了两下,这个女人当真狂妄,这世上可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的?有谁敢用这样的态度对他?偏偏这女人每次都能挑战他的底线,却还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第200章献宝而来 难不成在纪青灵的眼睛里,他这个皇帝真的是摆设? “大胆纪青灵!你……” “咦?”并不转身,纪青灵只是回头很无辜地冲沈昊辰眨巴眨巴眼睛:“皇上方才不是说您什么宝都见过,不稀罕夫君的宝贝,让臣妇将东西带回去吗?臣妇谨遵圣旨,皇上怎么又恼了?” 沈昊辰气结。 该死,那日迷魂阵的账他还未跟她算,她居然还敢来老虎唇上拔虎须,她以为他是死人吗?她是吃准了他不能拿她怎样,所以才敢如此嚣张狂妄吧? 有心给纪青灵一个下马威,却又被她的话激得十分好奇,这个女人究竟带来了什么东西啊?其实沈昊辰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休要拿沈墨白说事,沈墨白会给他献宝?便是公鸡下蛋母鸡打鸣也不可能出现那种事。所以,他能断定,献宝的主意乃是纪青灵出的。或许,这个女人今日进宫,沈墨白根 本就不知道。 虽然猜不透这个女人的用意,但沈昊辰还是有恃无恐。这世上从来都是猎人戏耍猎物的,哪有猎人害怕猎物的道理? 不过,这般叫人猜不透的猎物,才更加有趣不是么? 倘若其他人敢这般吊沈昊宸的胃口,他早就叫人拖下去砍了,偏偏是纪青灵。 被她弄得心痒痒的,沈昊宸忍不住问道:“那你说说,你给朕带来了什么?” 纪青灵抿唇偷笑,她就知道沈昊辰和沈墨白一样,都属于贱人,你越上赶着求他们,他们越拽,反之,你将他们当成臭狗屎,他们却喜欢来倒贴。 “呵呵!”轻笑两声,缓步上前,纪青灵将手里巨大的食盒放在了龙案上。想这宫里什么样的吃食没有?就算是天上的龙肉,御膳房都能想办法给他弄来。宫里的女人,上至太后、皇后,下至妃嫔、宫女,哪个不是绞尽脑汁试图用这一手赢得他的青睐?本以为纪青灵会有什么新 意,没料到竟是吃食。看来天下的女子,果然都是一样的。 话说,门口的御林军和喜禄是如何当差的?怎地智亲王妃拎着这么大个食盒也让她进勤政殿? 沈昊辰的脸登时黑下来:“你进宫就是为了给朕送吃的?” “然!”丝毫不介意沈昊辰的态度,纪青灵面上的表情颇显神秘:“臣妇今日带来的东西皇上一定没见过,正因夫君吃了惊叹不已,这才命臣妇进宫来为皇上献宝。” 沈墨白吃过惊叹不已便叫她来献宝?这话貌似没什么问题,为何他听起来荏地刺耳?就好像纪青灵给他送来的东西乃是沈墨白吃剩下的口把子一样? 不过,连沈墨白都吃过的东西,他堂堂一国之君岂能没吃过? 但这种情绪自然不能轻易流露在脸上,沈昊辰遂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道:“噢?如此稀罕之物,朕当真要见识见识!” “那是!”不用沈昊辰吩咐,纪青灵已自觉地打开了食盒。 看见食盒里的东西沈昊辰愣住,这是什么?他当了一辈子皇帝,尝遍人世间的山珍海味,但还真没见过面前的这个东西。不过,闻起来似乎还挺香。 见他面有疑色,纪青灵不慌不忙地将食盒里的汉堡包拿出来,很大方地一伸手,直接递给了沈昊辰:“给,皇上,快吃吧!彻底凉透就不好吃了!” “就这样吃?”沈昊辰吃了一惊。 “那还怎样吃?” “朕是说,就这样用手抓着吃?” “哦!当然。不过皇上只吃里面的东西就好,这下面包着的是丝帛,是用手抓的,不能吃!” 废话,他当然知道丝帛不能吃。可是,这个圆滚滚黄灿灿的东西真的能吃吗?他怎么觉得这东西里面夹的菜叶是生的? 见沈昊辰像看毒蛇猛兽般瞧着她手里的汉堡包,纪青灵笑道:“皇上是怕臣妇给你下毒吗?如此,臣妇与皇上一起吃可好?” 也不等沈昊辰点头,两手一撕,好端端的汉堡包立刻瘪下去成了两块,里面的鸡肉、菜叶看上去倒还好,只是奶昔糊出来不少,卖相实在没办法恭维。 沈昊辰顿觉恶心,脱口道:“这东西能吃吗?” 沈昊宸的话音未落,说时迟那时快,纪青灵已将自己半块叼进嘴里,而将手里剩下的那半块塞进了他嘴里。 宫里的女人那么多,就算是沈昊辰最宠爱的妃嫔也没有如此大胆的,谁敢在他不同意的情况下将食物硬塞进他嘴里啊?那可是死罪。 可这个防他如防狼般的女人,居然?沈昊辰登时呆住。 要是让朝臣们看见他们英明的皇帝嘴里叼着半块汉堡包,糊了一嘴奶昔,两眼瞪得跟铜铃一般,估计能吓死一大半。 不过此时纪青灵可没功夫理那些,睁着期盼的大眼睛,包着满嘴的汉堡包,含混不清地问道:“皇上?怎样?好不好吃?您觉得味道怎么样?” 眼下的她毫无半点优雅和礼仪可循,但却异常真实可爱,就像不谙人事的小女儿在向自己最崇拜的父亲邀宠一般。 沈昊辰看惯了纪青灵的尖锐敌对,看惯了她的冷淡镇定,亦看惯了她的狡诈算计,哪里见过现在这般娇憨可爱的她。此时别说纪青灵给他喂的是汉堡包,就算是毒药,只怕他也会高高兴兴地咽下去。 下意识地嚼动两口,微微一愣。 咦!虽然有点怪,但这味道还不错嘛!有点甜,却不腻,咸淡相宜,既有蔬菜的爽脆,又有水果的清香,还带着鸡肉特殊的美味,当真让人食指大开。 转眼间,嘴里的汉堡包就被吞咽下去,舔舔唇角的奶昔,沈昊辰问:“还有吗?” 就知道皇帝老儿会喜欢,开玩笑,这可是她最喜欢的菠萝鸡腿堡。为了让沈昊辰吃一次就上瘾,纪青灵这两天可浪费了一大筐菠萝。 好在是夏天,水果很充沛,倘若是冬天,她估计只能给沈昊辰做炸鸡腿了。 笑眯眯地打开食盒,又取出一个汉堡包,纪青灵笑道:“有,有。夫君英明,料到皇上会喜欢,所以让臣妇准备了许多,足够皇上吃的了。” 此时也不嫌脏了,直接用手接过汉堡包,沈昊辰狠狠咬了一口。 这个女人能不能不要总是夫君夫君地挂在嘴边儿?纯心让他倒胃口是不是? 看着吃得嘴角溢满奶昔的沈昊辰,纪青灵只觉天雷滚滚。皇帝老儿这辈子一定没有自己动手吃过东西吧?话说,纪青灵在二十一世纪三岁的小侄子吃汉堡都不会吃成这幅狼狈样,这沈昊辰到底是怎么吃的呀? 第201章喷你一脸 那个,沈昊辰还真挺能吃,那么大的汉堡包,他居然一口气能吃三个。不知道的人一定会以为这皇帝老儿是饿死鬼投胎呢! 不过,纪青灵还就是要让沈昊辰多吃,只有多吃,吃得差不多快要积食,她的下一步计划才好实施。 一连吃下三个汉堡包,沈昊辰终于感觉到腻了。 话说,不管是什么美食,只要吃多了,都会觉得不舒服,沈昊辰现在就觉得有点恶心。 作为皇弟,沈昊辰平时的进食量非常有规律,别说多吃这么大三个汉堡包,就算多喝一碗粥,太医院那帮老学究都会给他说一大堆养生之道,今日,他是变成贪吃鬼了么? 但见沈昊辰坐在那里频频皱眉,纪青灵便知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不过,她面上依然笑吟吟的,看不出丝毫异常,“皇上觉得如何?要不要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沈昊辰顿觉惊悚,他突然觉得自己在纪青灵眼睛里是个饭桶。 “朕,朕!智亲王妃今日献宝有功,朕要大大赏你。”清清嗓子,又道:“若智亲王妃没有别的事,就跪安回去吧!” 嗬哟!吃饱了就下逐客令了,过河拆桥也没这么快的吧?估计她前脚走,皇帝老儿后脚就会去蹲茅厕。 眼珠一转,纪青灵突然道:“嗨哟,皇上!臣妇倒是忘了一件顶顶重要的事儿了,当真该死!”沈昊辰被她缠得烦躁,满脑子都是赶快将纪青灵撵走,他好出去走两圈消消食,当然,他还得去趟茅房。可这个女人罗里吧嗦,半天也不走,当下心中焦急,脱口道:“什么要紧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朕赦你 无罪便是!” “那感情好!”再次打开食盒,纪青灵笑道:“皇上中午用过午膳,现下又吃了那么多,不会积食吧?” 沈昊辰一愣,却听纪青灵又道:“臣妇略懂黄芪之术,所以自制了一种饮料,是专门搭配汉堡包吃的……” “还要吃啊?”沈昊辰大惊:“朕赦你无罪,你且出宫去吧!” “不行!”纪青灵连连摇头:“这汉堡包里有一大块鸡脯肉,皇上吃那么多,若是导致积食不通,臣妇的罪过就大了。 不过,只要皇上喝了臣妇自制的饮料,保管让这些汉堡包快速消化掉,还不影响皇上晚膳的胃口。 皇上,您一定得喝!” 虽觉得纪青灵不会那么好心想要助他消食,但沈昊辰此时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应付差事道:“那你速速给朕倒一杯饮用。” “诺!”纪青灵笑眯眯地从食盒中拿出一只瓷瓶。 这只瓷瓶很小,最多只有一般口服液两支的量。只是,瓷瓶上却是加盖的,上面只插了一根中空的小棍。 见沈昊辰疑惑地望着她,纪青灵道:“臣妇怕皇上喝不惯,所以一次不敢准备太多,皇上先尝尝?喝完之后您若没觉得舒服,不喝就是了。” 料想她也没那么大胆子加害自己,且这小瓷瓶看起来也不大,就当喝消食茶好了。 接过瓷瓶勉为其难地喝了一口,和初尝汉堡包一样,沈昊宸觉得味道有点怪,且咽下去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冲鼻子。皱皱眉,竟下意识地打了个嗝。 哪想,这个嗝一打出来,便觉浑身通畅,就连腹中的不适感似乎都缓解了一些。 顿时大喜,再吸一口,竟吸了个空。愣了愣,沈昊宸才面色尴尬道:“智亲王妃调制的这种饮料,非常合朕的胃口,还有吗?” “有,只是……”破为难地看着沈昊辰,纪青灵从食盒中捧出一只酒坛子。 沈昊辰愣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纪青灵的意思。 他好歹是个皇帝,这般捧着酒坛子喝饮料确实有失体统。若是在平时,打死他,他也不会做这种不顾形象的事情。但此时勤政殿内只有他和纪青灵两个人,且,方才自己吃汉堡包的模样也没背着纪青灵,而纪青灵的吃相他亦看在了眼里。貌似大家的吃相都不怎 么好看,如此便随性一回吧。 这般想着,沈昊辰笑道:“智亲王妃是怕朕喝不完这么大一坛你亲手调制的饮料么?那朕便让你瞧瞧当年我沈氏皇族在马背上打天下的豪迈吧!” 说罢,也不等纪青灵应答,伸手就将酒坛夺了过来。 “啊!皇上!”纪青灵惊呼:“这坛盖甚紧,不太好打开。” “哪有打不开的酒坛?智亲王妃说笑了。”啪地一声,沈昊宸已拍开了坛口的封泥。 然,封泥拍开,这坛子却不像一般的酒坛子那样直接就能打开。仿佛坛盖和酒坛焊在了一起,沈昊宸抠了一下竟没把坛盖抠下来。 下意识地看一眼纪青灵,只见他正怯怯看向自己,沈昊宸咬牙继续抠。 他好歹是皇帝,方才纪青灵已提醒过他坛盖不容易打开,他非但没听,还抢了过来。如此,便是砸,也要将酒坛砸开。 看着急得满头大汗的沈昊宸,纪青灵偷笑。 她给沈昊宸喝的其实是一种改良过的碳酸饮料,和雪碧、可乐的口感差不多。 凭借着在二十一世纪吃肯德基的经验,纪青灵知道,在食用了大量高脂肪的汉堡包之后,喝点碳酸饮料确实会觉得很舒服,却起不到消食的作用。 她所谓的消食,乃是因为她在饮料里加入了大量的开胃和助消化药物。但她今日利用的,并非这些开胃助消化药物,而正是饮料中的碳酸产物。 反正沈昊宸没喝过饮料,不知道真正的碳酸饮料是什么口味儿,便是猜出她在算计他,也找不到证据。 所以,看着沈昊宸急得抓耳挠腮,纪青灵非但无动于衷,还有点幸灾乐祸。 抠了半天也没把坛盖抠下来,沈昊宸微恼:“智亲王妃不是来给朕献宝的,而是来给朕出难题的,如此……” “皇上何苦妄自菲薄呢?”笑眯眯地上前示范,纪青灵道:“这个盖子要这样才能打开!”其实,她只是想办法将坛盖改装成了螺丝口。 但见纪青灵用手拧一圈,又将酒坛摇晃两下,那坛盖便升起了一点点,沈昊宸立刻来了兴趣,一把将酒坛抢来自行操作。 眼见坛盖要被沈昊宸彻底拧出来了,纪青灵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只听,砰地一声,酒坛盖子被打开的瞬间,里面的碳酸饮料如同天女散花般喷溅出来。沈昊宸没有丝毫防备,瞬间便被喷了一头一脸。 第202章偷梁换柱 一、二、三,瞧着原本兴高采烈的龙颜越来越黑,几乎就要冒烟,纪青灵赶紧上前两步,掏出丝帕直接蒙到了沈昊宸的脸上。 “嗬哟!皇上?您都这个年纪了,怎地还如此贪玩淘气?看,您都把一大半的饮料洒在自己身上了呀!” 他贪玩淘气?沈昊宸此时杀人的心都有了。正待爆发,纪青灵手中又软又香的帕子已蒙在了他的脸上,而她柔软无骨的小手就隔着薄薄的丝帕在他脸上游走。 顿觉心头一荡,暴怒的眼睛透过丝帕死死盯在纪青灵的脸上。 足足盯了两分钟,但见她满脸无辜和担心,实在不像算计他的模样,沈昊宸才压下满腔怒火,扯下丝帕悻悻道:“智亲王妃所献之宝,当真与众不同!” 他把与众不同四个字说得特别重,仿佛咬牙切齿。 纪青灵却像没听见一般,依旧诚恳地帮他擦拭,“皇上?您的皇冠和龙袍也被喷湿了,臣妇替您脱下来,为您更衣吧?” 她要为他更衣?这话听起来无端多出几分旖旎,沈昊宸心头的不满一下子就消散了大半。 打开双臂,低头瞧着近在咫尺的人儿在眼皮底下晃来晃去,沈昊宸突然有点熏熏然。 若能软玉抱怀,每日她都能为他更衣,他倒不介意每天都被喷一回。 沈昊宸这里心猿意马想入非非,纪青灵却已迅速踮起脚将他头上的皇冠取下,掏出丝帕装模作样地仔细擦拭起来。 趁着沈昊宸背对着她整理衣衫的瞬间,纪青灵的袖中倏地滑出一柄锋利的小刀,不过转眼,便将皇冠上那颗比鸽蛋还大的天灵珠剜下来藏进了袖袋中,又在不知不觉中,将一粒仿制的天灵珠镶了上去。 天灵珠到手,即便从来处事不惊如她也做不到丝毫不喜形于色,眸中虽仍平静如常,面颊却有些泛红。 转到沈昊宸的面前将处理好的皇冠重新戴到沈昊宸的头上,才松了一口气,腕上一紧,竟被沈昊宸紧紧握住。 纪青灵大惊:“皇上?您……” “砰”地一声,勤政殿的大门被人撞开,冷夜沉着脸,如地狱修罗般站在门口。 他身边,是满脸惶恐,眸中却闪着微不可查怒气的喜禄公公。 “放肆!谁让尔等擅闯勤政殿的?” 冷夜没有一丝惧怕,跨步进来跪地一拜,道:“皇上恕罪,王爷身子不适,让冷夜护送王妃回府!” “当真反了,你一个小小的侍卫,难不成朕还不敢砍了你?”沈昊宸的右手重重在龙案上一拍,左手却依然紧紧握着纪青灵的手腕。 他虽震怒,却颇忌惮冷夜的武功,且智亲王府余威尚在,倒也没有立刻喊御林军进来捉拿冷夜。一时间,殿内的气氛竟有些凝固。 纪青灵心中暗自叫苦,正待开口,喜禄却跪地道:“皇上?智亲王妃乃是外臣家眷,实在不宜……” 他的话虽未说完,却已在意指沈昊宸冒犯了智亲王妃。 沈昊宸微怔,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突然道:“喜禄?你乃宫里的老人儿,前后服侍过我沈氏三代帝王,难道连咱们盛轩王朝的规矩都忘了吗?” 但见喜禄公公面色大变,纪青灵便感觉到自己遇到真正的麻烦了。 果然,下一秒沈昊宸便松开了她的手腕,一把将食盒扫到了地上:“喜禄?智亲王妃乃庶女出生,不大懂规矩,你来告诉她吧!” “诺!”隐去眸中的不忍,喜禄深吸一口气道:“我盛轩王朝有明法令,外臣及其家眷皆不可擅自为皇上献吃食,否则,可视为图谋不轨!” “呵!”得意地看向纪青灵,沈昊宸道:“智亲王妃可知罪吗?” 哪想,他的话音才一落,纪青灵便朗声道:“臣妇不知!” “你?” “古人云,不知者无罪!皇上乃是一代圣明之君,最是遵从礼仪法度体恤百姓,既然臣妇无知,皇上自不会与臣妇一般见识。且,皇上方才明明吃得很开心,您说呢?” 但见纪青灵眸中隐着锋芒,沈昊宸立刻想起方才自己的吃香。心头微恼,蹙眉道:“这一条罢了,朕原也没打算因为这一条处罚你!” 这话是什么意思?没打算因为这一条处罚她,那就还有别的?难道? 心头猛地一惊,目光已下意识地看向冷夜。但见冷夜眸光暗沉,纪青灵拢在广袖下的手指不由地握紧了。 “既然皇上没打算处罚臣妇,那臣妇便带冷夜先行告退了!” “慢着!”冷笑两声,突然取下头上的皇冠,沈昊宸道:“纪青灵?你可知罪!” 怎么又是这一句?皇帝老儿当真词穷。 不过,看见沈昊宸摘下皇冠,纪青灵的脊背上还是升起了一股寒意。 难不成方才自己的小动作被沈昊宸看见了?或者,方才她的动静太大,被他听到了? 镇定,镇定,不管怎么说,既然天灵珠已经到了她的手里,她就一定要拿回去。不管用什么代价来交换,今日,她也一定要带着天灵珠出宫。这般一想,纪青灵反而平静下来,看着沈昊宸,冰冷的话语已从嘴里蹦了出来:“皇上当真会诬陷好人,我夫妻二人自创了这等美食,便一心想着来孝敬皇上,皇上不领情也就罢了,现在还欲惩罚臣妇,夫 君好歹也唤皇上一声表叔,难道皇上就是这般呵护小辈的?” 纪青灵这话非但狂妄,还颇带怨气,荏是谁,听了都会说声大逆不道,当下,冷夜和喜禄看向她的眼神都流露出一丝焦急来。 沈昊宸显然没料到纪青灵敢这么说,当下气得面色铁青,“喜禄?你且告诉智亲王妃,她到底犯了何罪?” “老奴不知智亲王妃犯了何罪!” “反了,反了,你们当真都反了!”一把将换下来的龙袍扔在地上,沈昊宸道:“智亲王妃将饮料泼洒在朕的皇冠和龙袍上,你们竟不知她犯了何罪?” “呀哈?”纪青灵讥笑:“饮料分明是皇上自己没拿稳洒在身上的,现下怎么往臣妇身上栽赃?皇上……” “智亲王妃?”没等纪青灵说完,喜禄已脸色煞白地打断她的话道:“您替皇上更衣了?” “唔!难不成要让皇上一头一脸滴着饮料穿着湿龙袍办公?” “您可曾擦拭过皇上冠上的天灵珠?”果然被发现了,面上的嬉皮笑脸已然不见,纪青灵阴沉着脸道:“擦了,那天灵珠上被喷得都是饮料,一直在滴水,我……” 第203章下旨毁婚 “如此你还有何好抵赖的?”沈昊宸得意道:“我盛轩王朝有明法令,除了皇族,任何人不可擅自触摸天灵珠,凡触犯者,当以谋反之罪论处!” 凡擅自触摸天灵珠就以谋反罪论处?尼玛!这特么哪个王八蛋定下的法令啊?那她今日不但摸了,还把天灵珠抠下来准备偷走,是不是早已犯了灭九族、十八族的大罪啊? 虽然腹诽盛轩王朝的法令不近人情,但纪青灵却松了一口气。只要沈昊宸没发现她已偷梁换柱,其他的事情都好办。 “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臣妇啊?” 此时的纪青灵面色虽不愉,但却十分镇定,且声音里不见丝毫惊慌,倒显得冷静有余气度十足。这样的她,别说冷夜和喜禄,就连沈昊宸看了都暗自佩服。 “来人!将智亲王妃拿下,待朕写道旨意于智亲王,商议一下该如何治智亲王妃的罪!”话音落,御林军已鱼贯而入。 “皇上!”冷夜和喜禄大惊,“不可啊!” 他二人话音未落,纪青灵已冷声道:“民间多传皇上乃一代仁君、圣主,今日纪青灵才知,皇上竟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看都不看虎视眈眈的御林军们,纪青灵一双妙目只紧紧盯在沈昊宸的脸上。 “放肆!”沈昊宸大怒。 这个该死的女人,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居然敢当众辱骂他?他可是皇帝啊! “难道不是吗?”摊开双手,纪青灵冷笑:“皇上会武功吧?倘若您不下旨让臣妇替你取冠更衣,难道就凭臣妇这等小细胳膊,还能挟持皇上,将皇上的龙袍和皇冠硬剥下来不成?” 沈昊宸一愣,他先前确实算计了她。可却着实没料到这个女人如此刁钻难搞。她不但识破了他的伎俩,说出来的每句话还都一针见血。 当下狡辩道:“就算是朕授意于你,你摸了天灵珠也是事实!”沈昊宸的声音里已带着几分耍赖。“没错!”轻蔑地斜睨一眼出尔反尔的沈昊宸,纪青灵淡然道:“皇上命臣妇替您更衣取冠,臣妇遵照执行乃是谋反之罪,可若臣妇不依,那就是抗旨不尊。横竖是皇上给臣妇挖了个坑,臣妇不过是鸡蛋碰石 头怎么都躲不过。如此,皇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待沈昊宸回应,又道:“冷夜,你且回去告诉王爷,本王妃替王爷来献宝,不但没落上好处,反倒被皇上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让王爷一定不要记恨皇上!” 冷夜反应极快,纪青灵的话刚说完,便冷声应道:“属下遵命!” 如此赤果果的威胁,即便沈昊宸是猪也听明白了。 他便是再有算计,暂时也不敢去动沈墨白,虽然沈墨白从未上过战场,但他手里的虎贲军,却实实在在地存在。 衡量再三,只好道:“朕方才一下子没想起来,但祖宗法度不可废,智亲王妃死罪可免,然活罪难逃!” 纪青灵等的就是他的这句话,只要死罪免了,其他的都可以再慢慢赚回来。 其实她如何不知道沈昊宸打得什么主意,不过是想将她困在宫中。试想一个戴罪之身的弃妃留在宫里,那还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好一个如意算盘,只可惜皇帝老儿选错了对象。 “皇上金口玉言,此话当真?” 但见纪青灵目光冷冽,似乎隐着层层杀气,沈昊宸微愣,下意识道:“自然当真!” “如此!”勾唇莞尔一笑,纪青灵道:“那皇上便将纪青灵贬为庶人吧!” “啊?王妃?”冷夜和喜禄同时惊呼出声。 沈昊宸却是大喜:“你当真愿意?” “既然是祖宗定下的法度,皇上也明言自己糊涂了,民女若还执迷不悟岂不是不识好歹?” “好,好!”沈昊宸抚掌大笑:“你果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 话锋一转,又道:“只是,智亲王乃是我盛轩王朝尊贵无比的守护神,你一个小小的庶民……” 呵!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 罢了,倘若以她智亲王妃的身份换来沈墨白的生机,她有什么舍不得的?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民女省得!”云淡风轻地一笑,纪青灵道:“智亲王如此高贵,民女岂能配得上他。如此!皇上便下旨让民女与沈墨白和离吧!” 和离?她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和离了?好,好,当真天助他也。沈昊宸狂喜。 他先前还在犹豫,一个沈墨白的弃妇,日后便是被他娶进宫来,也总觉得自己矮了沈墨白一头。若是和离那就不一样了,好歹还能驳回点面子不是? “如此好!纪青灵深明大义,朕便成全你了!”当下,铺开龙案上的绢帛,沈昊宸直接提笔下旨。 转眼间,一道圣旨已呈现在纪青灵手中。 明明做好了思想准备,明明知道这是无奈之举,但她的心还是隐隐作痛。墨白?风少?你不要忘了我,也不许忘了我。你的命是我纪青灵救回来的,便是醒来后你失忆了,不认得我了,亦不爱我了,你也不许再娶别的女子,甚至,连看一眼别人都不行。你是我的,任何人都休 想染指。如果你醒来变成了陈世美,我纪青灵就算用强,也会把你抢回我的身边。 老智亲王爷,对不住了,您儿子的第一条命已经完结,如今的沈墨白乃是因我而生。所以,您对他那道咒语般的遗嘱,您还是收回天堂去吧! 倘若纪青灵此时表现得太过平静,沈昊宸当真会怀疑,可是,此时的她面上带着明显的伤感,眸中含泪,整个人看上去竟有些木讷。 但凡没了婚姻做保障的女子,大多都会是这种反应吧? 想到她一个弱女子,嫁到智亲王府不过数月就和纪府几乎断绝了往来,以后恐怕连生存都是问题,沈昊宸竟有些猫哭老鼠,“青灵?那你以后要到哪里去?不如……” “民女的身份太低,恐怕还做不了伺候人的活儿!” 沈昊宸心中虽是这个打算,但却不想在此刻让纪青灵误解,忙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朕是说,你离开智亲王府后无家可归,就让朕跟纪铭潜打个招呼,容你回纪府可好?” 回纪府?不但被那些人踩在脚底看笑话,还影响弘哥儿的未来?她纪青灵头吃肿了才会再回纪府去。 面色一沉,纪青灵道:“此事就不劳皇上费心,民女和冷夜告辞了!”说罢,不待沈昊宸反应过来,纪青灵已带着冷夜扬长而去。 第204章用嘴喂他 一离开勤政殿,冷夜便道一声得罪,抱起纪青灵飞奔而去。 待出了宫门,也不将纪青灵放下,直接抱上马车,人却不下去。 纪青灵刚想发问,冷夜已扑通一声跪倒在马车上给她磕了个头,哽咽道:“王妃?您,您……”钢铁般的汉子,原本拽屁得跟只得胜的童子鸡似的,即便你用刀子割他两下,他的眉头也不会皱,此时竟这般跪在她面前,哭得跟孩子一样。不知道怎地,纪青灵心头的忧伤便迅速淡去,竟涌上一股幸灾 乐祸的愉悦。 “嘿!你再哭响一点吧!” 冷夜一愣,待看见纪青灵眸底的幸灾乐祸顿时满头黑线。 这个王妃,真是,真是。 “怎么?这么快就不哭了?当真无趣!”毫无形象地打个哈欠,纪青灵直接歪在马车上闭上了眼睛。 “王妃?” “嗯?” 半响也没听见冷夜再有动静,实在忍不住,纪青灵睁开眼睛。却见冷夜一脸看见狗屎地看着她,纪青灵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 “咳咳!”只好清清嗓子,道:“本王妃知道你在想什么,冷夜?不是本王妃说你笨。皇帝老儿的圣旨对本王妃来说就是个屁,你倒是哭什么?” “啊?”冷夜傻眼了。 王妃是疯了吧?皇上金口玉言,都下了圣旨了,她却还一口一个本王妃的,可不是真的将皇上的圣旨当成了屁吗? 这个王妃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可是,为何这个看上去不大正常的王妃,却那么叫人心疼? “王妃?” “哎哎哎!行了哈!”冲天翻个白眼,纪青灵道:“你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挤几滴猫尿,寒碜不寒碜啊?” “啊?”冷夜再次大眼瞪小眼。 纪青灵却不管他,面色一凛,道:“我纪青灵看上的男人,何须他沈昊宸来下旨?沈墨白是人是兽,这辈子都是我纪青灵的,一道圣旨,又能奈我何?” 一道圣旨,又能奈我何? 如此狂妄的话被王妃这样的弱女子说出来,却带着俾尼天下的大义凛然。 而那句“沈墨白是人是兽,这辈子都是我纪青灵的”,听到耳朵里,更是叫人喜欢。 慎重地给纪青灵磕了个头,冷夜呲呲牙:“属下懂了!” 说罢,打开车门,专心致志赶车去了。 冷夜一出去,纪青灵面上的表情便沉重起来。狂妄自大的话谁都会说,可真正要实现起来多么难啊!她不怕沈昊宸的圣旨,爱了就是爱了,不嫁就不嫁,没什么了不起的。在二十一世纪也有很多未婚同居的男女,人家不是一样活得很好,爱得很深吗 ?纪青灵不是随便的人,但亦不是那种拘泥于形式的人,有婚姻做保障固然好,但若像她和沈墨白这样实在不能嫁娶也无所谓,她喜欢沈墨白,便和沈墨白在一起就好。能相守一生一世最好不过,若不能, 比如将来沈墨白变心了,爱上别的女人,她只管拍屁股走人就是。只要此时真心相待,付出了,她就不后悔。 至于以后的事情,想那么多做甚? 然,不要婚姻并不代表纪青灵要和其他女人一起分享沈墨白的爱,婚姻虽是一种形式,但爱,却是心与心的交融。只要他二人之间有爱,纪青灵不在乎有没有婚姻。 马车一路飞驰,很快就回到了智亲王府。 冷夜直接将马车赶进南院。 果然,凤栖和肖慕已将沈墨白带入南院冰窖。 纪青灵从马车上跳下来直奔冰窖,竟是用跑的。 看见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肖慕和凤栖同时上前道:“青灵?你跑这么急,没事吧?” “没事,没事!”笑眯眯地从袖袋中取出天灵珠,纪青灵得意地将它放在掌心上:“看,我把天灵珠拿回来了!” 肖慕和凤栖面上微惊,不过,这几日他们已有了抵抗力,当下,倒也不说什么。 在沈墨白的榻旁坐下,纪青灵静静看向沈墨白。他白依然在沉睡中,现在无遮无拦,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模样。 此时的沈墨白完全没了绝世无双的容貌和神祗般的气度,除了穿在身上的衣物外,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只怪兽。 纪青灵形容不出来他的这种形态,有点像狮子,有点像黑猩猩,又有点像漫画中的海夜叉,到底是什么大概只有上帝才知道。 可她没有丝毫惧怕,这般看了沈墨白良久,突然俯身,在他唇上吻了吻,笑道:“墨白?我来给你治病,可能会有一点点疼,你一定要忍住,知道吗?” 肖慕等人都没料到这般的沈墨白她还能亲下去,眸光一窒,看向纪青灵的目光中又多出几分复杂来。 纪青灵却不管他们什么表情,拿起天灵珠直接放到沈墨白的唇边。 沈墨白的牙关紧闭,那天灵珠看上去比他的嘴巴还要大,别说咽下去,便是放进他嘴里都难。 纪青灵微微皱眉,举起天灵珠看向肖慕:“肖慕?这东西那么大,怎么放他嘴里?” “还是我来吧!”肖慕上前:“要将他的嘴巴撬开才行!” 肖慕手里握着一柄铜勺,凤栖和冷夜则很配合地上前一左一右在榻旁站定,待肖慕点头后,二人便双双伸出手指去抠沈墨白的嘴巴。到底是男人,且是习武的男人,力气十分大,加上沈墨白兽化之后嘴唇龟裂得厉害,他二人这般用力,沈墨白的嘴巴尚未抠开,唇上已崩裂了好几道口子。登时鲜血迸溅,皆顺着下巴流进了沈墨白的衣领 里。 纪青灵原本以为他们会有什么好法子,哪里能想到会这般粗暴。 一想到这么多年,他们给昏迷的沈墨白喂药都采用这种法子,登时连呼吸都带着撕裂的疼痛。 “住手,住手!”扑上前护住沈墨白的头脸,满脸寒霜地冲肖慕三人吼道:“你们就不能轻一点吗?这样会弄疼他的!” 沈墨白兽化之后的可怕,除了肖慕,凤栖和冷夜早已司空见惯,倒没觉得自己粗暴,更没想过会不会弄疼沈墨白。此时听纪青灵这般说,竟觉自己跟刽子手一般,一时间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肖慕面上虽有不忍,却轻叹道:“这法子虽然不好,但青灵,沈墨白此时已不再是人,若是轻手轻脚只怕不能起作用。这般喂药的法子还是我师父所创,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我有更好的办法!”说罢,不等肖慕反应过来,一把夺了肖慕手里的天灵珠,纪青灵已再次俯首吻住了沈墨白的嘴唇。 第205章恢复人形 这一次她不再是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她吻得很专心,亦很耐心,明知道沈墨白不会回应她,纪青灵还是伸出柔软的丁香小舌一点点舔舐着沈墨白的唇。 许久,才掀开他的唇瓣钻了进去。 她的舌很小很软,他的兽齿很大很坚硬,且锋利无比。她的舌尖只是轻轻滑过他的牙齿,便被割破,猩红的血从舌尖溢出,染红了他的牙齿,也染红了他的唇。 许是察觉到血腥味,沈墨白下意识地启开牙关,便在他含住她舌的瞬间,纪青灵已迅速将手上的天灵珠塞进了自己嘴里用牙齿咬住。 如此,沈墨白在吮吸住她的丁香小舌的同时,也将天灵珠含进了嘴里。 纪青灵觉得肖慕说的只要将天灵珠含进嘴里便会自行吞咽的话实在不靠谱,所以,她并没有及时收回自己的舌,而是更深一步探入,灵巧的舌尖已将天灵珠更深地推进沈墨白的咽喉处。 说真的,这么大的一颗珠子,万一卡到气管里,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她现在有点后悔,干吗要听肖慕的啊?直接将天灵珠磨成珍珠粉给沈墨白喂下去多好? 就在她懊悔之际,却听沈墨白的喉咙里咕哝一声,天灵珠已顺着他的咽喉滑了进去。 果然是个入喉既化的宝贝,幸亏她先前没早早含在自己嘴里,否则万一一不小心被她吞了可怎么办? 天灵珠入腹不到十分钟,沈墨白的身子开始抽搐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疼痛折磨得太厉害,沈墨白先前只是吮吸纪青灵的舌,此时竟变成了咬。而他尚是兽爪的双手,也下意识地揪住了纪青灵胸口的衣襟。 他那样的牙口,一口咬下去,纪青灵只觉自己的舌头都快被他咬掉了。 泪水刷地一下飙出来,纪青灵在心中哀嚎:“呜呜!沈墨白?你特么多久没吃肉了呀?要是你把我的舌头咬断了,以后想打KISS的时候,你倒是要找谁去? 还有啊!你把我的舌头咬掉了,下回就没有人跟你吵架,也没人跟你分析案情了呀? 噢!尼玛!我数到十你就赶紧松开,再不松开姐就要发飙了啊!” 数到九沈墨白也没松开,纪青灵无奈地退回去重数,再数一遍还是没松开,她只好瞪着幽怨的大眼睛看着沈墨白。 许是她的目光实在太聊斋,沈墨白的眼皮一抖,居然睁开了。 就在他睁眼的一刹那,如同阳光突然普照大地,一室的春暖花开,他的外貌体征已迅速恢复成了人形。 不管纪青灵是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沈墨白的改变也太玄幻了一点,纪青灵眨巴眨巴眼睛。没错,依然是那张完美到人神共愤的脸,依然是那般淡然如独角兽的眼神,依然带着神祗般令人仰视的气息。 只是,就那么淡淡看了她一眼,沈墨白的眼皮又重新阖上了。 但他的嘴巴却没有松开,已不再啃咬纪青灵的舌,又重新回到先前的状态,紧紧的,愈发贪恋地与她的舌纠缠在一起。 唔!纪青灵倏地瞪大眼睛。 沈墨白到底是在昏睡还是已经醒了啊?眼下是神马情形?这厮是在耍流氓吗?貌似他很淡定很仙儿馁!可是,她身后还有肖慕、凤栖和冷夜看着呐! 先前自己是给他喂药,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可是现在,纪青灵却实在没办法忽视肖慕等人的目光。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肖慕他们的视线一点点凌迟着她的后背,像是恨不得将她从沈墨白的嘴上拽下来。 噢!他们一定都看见了,一定都看见沈墨白醒过来了。 这厮要不要这么腹黑这么淡定啊?她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哟! “青灵?青灵?”肖慕终于忍不住上前。 沈墨白已经恢复了人形,这就说明天灵珠已被他吞入腹中。这般青灵还吻着他不放,是不是不太妥当? 当然了,人家是夫妻,想要亲亲他肖慕也无话可说。但沈墨白好歹是个病人,才刚恢复人形,青灵一直这么压着他,不会再将他压坏吧? “嗯?啊?” “好了,可以了,你快松开他吧!” 嗬哟!肖慕,你到底看清楚没啊?哪里是她亲着沈墨白不放?明明就是沈墨白叼着她的舌头不松嘴嘛! 挣了挣,挣不开,反而被沈墨白纠缠得更紧,且她才支起身子,他隐在她身下的双手便在她的衣襟上一拽,纪青灵便毫无悬念地趴了下去。 好了,这回不光是亲亲,还直接来了个密不透风。不过,她很冤枉好不好?明明就是沈墨白拽她的,但纪青灵却明白,在肖慕、凤栖和冷夜的眼睛里,一定是她饿狼扑食。 “唔唔!疼,疼!”终于吸着凉气说出来,声音里已带着重重的鼻音。 肖慕三人一惊,这才知他们错怪她了,当下看向沈墨白的目光竟有些不齿。 堂堂智亲王,想和自己的王妃亲热竟使用这种趁人之危的法子,且,还如此高调地在他们面前拽屁,此人当真可恶。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已经引起公愤,沈墨白的牙关终于松开,眼睛却没有睁开。 见纪青灵捂着嘴站起来,肖慕上前察看她的伤势,“青灵?你受伤了?” 说话间,一只手摁住她的头顶,另一只手已捉住了她的下巴。 “哦!没事,方才给墨白喂食天灵珠的时候,被他的兽齿划破了点皮!”含混不清地答完,纪青灵不露痕迹地避开肖慕的手看向沈墨白:“肖慕?他已恢复了人形,为何还没有醒过来?” “没有这么快!” “那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着他就好!”才说完,圣旨却从袖子里滑了出来。 凤栖眼疾手快地捡起来,待打开看清楚,面色突变:“青灵?皇上竟逼迫你与墨白和离?” “哦!” 知道此时瞒不住他们,纪青灵索性大大方方将今日在勤政殿内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冷夜当时虽在就在门外,却也不知勤政殿内的情形。此时听来,竟惊出一身冷汗。 见他三人脸色都不太好,纪青灵笑道:“其实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相信墨白。就算没有皇上的一纸婚书,我和墨白也不会分开,我会陪着他的。” “青灵?你要无名无分住在智亲王府?”凤栖问道。 “嗯!”肯定地点点头,纪青灵道:“无所谓有没有名分,只要我认定他是我的夫君就好,别人说的都不算,我只想和他一辈子静静厮守。这样,就够了!”一直没说话的肖慕突然道:“不可能,青灵?你不可能与沈墨白厮守一辈子!” 第206章气不死你 愣怔一下,纪青灵问:“为什么?” 声音出口,却没有半点奇怪,只是带着微不可查的压抑和隐痛。 其实,纪青灵今日心中一直有股莫名的不安,她说不出来为什么,但总觉得此事进行的太过顺利了。 既然肖慕都知道天灵珠的神奇,忘忧老人岂会不知?倘若天灵珠真的像肖慕说的那样神奇,以凤栖和冷夜对沈墨白的忠心,怎么可能这十五年都眼睁睁地看着沈墨白沉浸在人兽难分的纠结中? 就算忘忧老人只是去年冬天才发现沈墨白中了虫蛊,肖慕也没必要等到至今才说出天灵珠的秘密。 肖慕始终不说,究竟是为什么? 且,今日她在勤政殿的遭遇虽险,却并非毫无破绽。戒备森严的勤政殿,岂能容她一个外臣的家眷胡作非为?便是她侥幸将食盒带入勤政殿,沈昊宸那样奸诈多疑的性格,又怎么可能没有丝毫怀疑? 先前她只是太过于担心沈墨白,才会忽视这些疑点。倘若,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个局,那么? 心头一惊,纪青灵脱口再问:“肖慕,这天灵珠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 被她突然一问,肖慕登时愣住,只是,眸中却浮现出明显的心疼和沉重。 果真如此,竟是如此。她不惜以婚姻为代价,千方百计自以为是地利用小聪明取回来的天灵珠,难道是害死沈墨白的毒药? 许是她面上的表情太绝望,肖慕轻叹一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青灵!事情还没有坏到那种程度。 天灵珠和冰玉莲一样,只能暂时压制住沈墨白体内的虫蛊,却无法根除。 当然,有了冰玉莲打底,天灵珠的药效能发挥的更好,所以,在虫蛊被孵化破体而出之前,他应该不会再变成兽。” 狠狠比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早已不见半点之前的嬉笑与娇憨,冷静得令人感到害怕:“他还剩多长时间?” “青灵?”肖慕欲言又止。 “我问你他还有多少时间?” “一年!” “好!我知道了!”说完,转身便走。 一年,对于沈墨白来说或许很短,但对于她来说,足够了。不管天灵珠是不是毒药,她都会在一年的时间里,为沈墨白拼出一线生机。 此时的纪青灵非常冷静,她终于彻底明白羌荣太子卓云腾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说,他们迟早还会再见面,他说,她迟早都会是他的女人。原本她以为那是卓云腾狂妄自大,现在,纪青灵明白了,说出那样的话,只因卓云腾胸有成竹。 不管是谁给沈墨白下的蛊,卓云腾都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既然卓云腾的目标是她,那么,她便再去会会这个羌荣太子。 “青灵?你去哪里?”肖慕和凤栖同时上前挡住她。 “去驿馆找卓云腾!” “你疯了?”凤栖脱口而出。 肖慕却静静地看着她许久,道:“我陪你同去!” 肖慕就是肖慕,便是她不说,他也能猜透她的心思。有这样一个男闺蜜,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吧? “好!” 凤栖急道:“我也要去!”“你不许去!”看一眼依然在昏睡的沈墨白,纪青灵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墨白才恢复人形,不知道他醒来后的身体状况如何。万一醒过来他很虚弱,而此时又有人作祟,他如何应付?你和冷夜都得留下来 保护他!” 凤栖一愣,片刻后便恍然大悟。 她今日刚刚在勤政殿逃过一劫,皇上怎么会善罢罢休?倘若此时察觉到沈墨白的异状,当真会坏了大事。 不再纠缠,冲肖慕鞠身一拜,凤栖道:“肖慕!有劳了!” “放心!”目光停留在纪青灵身上,肖慕的声音淡然如风:“我生,她生,我死,她亦生!” 如此厚重的承诺,便是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纪青灵眼眶一热,不再多说,率先迈出冰窖…… 卓云腾实在没想到纪青灵会上门来找她,见到纪青灵和肖慕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他自认为自己乃是世间罕见的美男子,可是,这般看着纪青灵和肖慕,却觉他二人才是真正天造地设的一对,让人看了无比感叹,好一双只羡鹣鲽不羡仙的璧人。 当下微有醋意,声音里已带着些些不悦:“那日智亲王妃害孤受伤,今日怎地还敢来驿馆寻孤啊?” 知道他还在记恨那日在迷魂阵的事情,纪青灵笑道:“太子殿下乃是贵人,记性不好实属平常,但那日太子殿下是如何受的伤本王妃可是记得十分清楚。太子殿下要不要本王妃给你提醒一二啊?” 卓云腾的脸皮虽然超厚,但也不想在肖慕面前提那天的事。遂不再纠缠,愤愤道:“智亲王妃既然与孤没有共同之言,又何苦再来?” “我来寻你自然有事!”也不跟卓云腾客气,纪青灵开门见山道:“我想知道,太子殿下是如何知道沈墨白需要的东西在皇上手中的?”突然听她提到这件事,卓云腾微愣,但很快,他便笑道:“你们盛轩王朝的皇帝当真无能,就连皇冠上的护身符都能被一个女人骗走。纪青灵?孤倒是很感兴趣,你是如何得到天灵珠的?难不成用的是色诱 ?” 话音才落,肖慕突然道:“君子有所求有所不求,太子殿下难道没听说过蠢材用嘴成事,智者用脑成事的话吗?” “蠢材用嘴成事,智者用脑成事?”卓云腾皱皱眉,脱口道:“这话谁说的?孤怎地没听说过。” “我说的!”平静淡定的声音,带着闲云野鹤般的气度。 卓云腾登时气结,纪青灵却扑哧一声笑起来。她还当真没发现肖慕居然这么幽默,不过,若是较真起来,肖慕这话的确有点道理。她今日盗取天灵珠,用的可不光是一张嘴,还有智慧和勇气。只可惜,若是一场骗局,她那些雕虫小技不过是在为他人 做嫁衣。 不过此时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她要证实一些事情,那样,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 尚未开口,卓云腾已回过神来,面色铁青道:“这位可是智亲王妃的侍卫?当真没规矩!” 纪青灵面色突变,肖慕却微微勾起唇角,浅笑道:“太子殿下谬赞了,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实在不配给智亲王妃做侍卫,不过,给王妃做个知己好友,倒是可以的!” 高!纪青灵不由竖了竖大拇指。 肖慕就是肖慕,这等气度,这等风度,倒是有几人能比得上的?嗬哟!卓云腾不会被肖慕这番话气死吧? 第207章风珠由来 卓云腾乃是羌荣国人人仰慕的战神,是下一任羌荣王,什么时候被人如此顶撞奚落过? 当下,憋着一口闷气,猿臂一伸,卓云腾已向肖慕当胸抓来:“放肆!阁下可是找死?” 肖慕乃是一介布衣,不会武功,但他丝毫不惧,非但没有后退避开这一抓,反而向前一步迎上去,顺势挡在了纪青灵前面,以免她被卓云腾误伤。 大惊之下,纪青灵脱口道:“卓云腾,你敢伤肖慕一根手指头试试?”话音未落,卓云腾的大掌已在距离肖慕胸前两寸的位置停住。 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卓云腾道:“你就是盛轩王朝的肖慕先生?” 盛轩王朝的肖慕先生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便是在羌荣国和西京国,也多有关于肖慕的赞誉。传说这位神仙般的男子乃是位世外高人,是拯救万民的天使。但凡他所到之处,就能撒播下健康和温暖的种子。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虽目光纯净面色平静,言语中却暗藏刀锋。他真的是肖慕先生吗? “在下不才,正是肖慕!”不卑不亢地看着卓云腾,肖慕道:“肖慕今日陪智亲王妃登门造访,乃是有事向太子殿下请教。然,话不投机,得罪了!” 像是根本没听见肖慕的话,卓云腾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纪青灵?你居然背着沈墨白在外面与其他男人相好,难怪你对孤左右推脱,原来都是为了肖慕先生?” 倘若肖慕没有挡在她前面,纪青灵此时一定会啐卓云腾一脸口水。 见过嘴贱的,当真没有见过如此嘴贱的。 当下沉了脸色道:“太子殿下,我敬你光明磊落,便是行事乖张,也不失真小人的本色,所以才来找你一叙。若太子殿下一定要这般与我们说话,那纪青灵告辞了!” 话音落,拉了肖慕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话是在夸他呢还是在骂他呢?卓云腾只觉一头黑线。不过,他确实很欣赏纪青灵冷静爽快的做派,这样的女子,任何人错过,都会遗憾终身吧?不待多想,身形一晃,已挡住了纪青灵和肖慕的去路:“既然来了,总要喝杯茶的。方才孤言语冒昧多有得罪,智亲王妃和肖慕先生大人大量还望海涵。现下,你们二人想问什么就问吧,孤一定知无不言言 无不尽!” “如此,多谢了!”大大方方冲他行了个礼,纪青灵再重复一遍:“还是方才那个问题,我想知道,太子殿下是如何知道沈墨白需要的东西在皇上手中的?” 看他二人一眼,卓云腾不答反问:“孤且问问智亲王妃,可知天灵珠是何物?” 见他已收起那副可恶的嘴脸,面上的表情颇为认真,纪青灵道:“据说,乃是盛轩王朝的开国皇帝于梦中得到的一圣物!” “这样的事情你也信?”冷哼一声,卓云腾道:“不过是沽名钓誉的说法罢了!” 沽名钓誉?难道? “你是说,那颗天灵珠根本不是那位开国皇帝在梦里得来的,而是人为寻来的?” “然!”微一思忖,卓云腾道:“毕竟是年代久远的物什,且又被你们盛轩王朝皇室看做命根子,愈发增添了它的神秘感而已。” 不待纪青灵应答,卓云腾又道:“智亲王妃可曾听说过这世上有一种毒蛛,惯会采天地之精华凝聚成珠的典故?” 纪青灵和肖慕同时脱口道:“你是说风珠?” 风珠这种东西纪青灵在二十一世纪曾在某些内部资料里看到过,穿越过来,她也在肖慕的藏书中翻到过,只是,记载的不是很详细,她一直以为是传说,所以也没有太留意。 卓云腾所谓的采集天地之精华凝聚成珠,那是古人的说法。其实,以纪青灵的观点,说白点,那就是蜘蛛分泌出来的类似于胶状的一种毒液。纪青灵知道,南非有一种非常著名的毒蜘蛛,叫做黑寡妇,这种蜘蛛分泌出的毒液中含有一种特殊的蛋白质和一些分子量相对较小的多肽和毒素,这些蛋白质和毒素能由淋巴系统携带着进入猎物的血液系 统,从而游走进猎物体内的各个部位。 所以,被黑寡妇叮咬后,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生还的几率都很小。 但黑寡妇分泌的这种毒液有个特点,遇到空气会迅速被氧化。一旦猎物逃脱,就会在蛛网上凝固成一粒圆形的珠子。 就像蚌壳体内的沙粒一般,初时只是一个赘生物,可是经过风吹日晒,久而久之,这粒珠子就会发生质的突变。 这种珠子对于黑寡妇来说,也是一个特例,黑寡妇性情虽然残暴,据说雌蛛与雄蛛交配后,会将雄蛛吃掉补充能量,但黑寡妇也很懒,一般情况下,它不会离开自己的蛛网去主动寻找猎物。 也就是说,黑寡妇捕猎,完全是一种愿者上钩的方法。大概也正是基于这样的性情,自然界才始终能够维持平衡。 风珠风珠,顾名思义,具有预测风雨的灵性。 在这一点上,倒是和卓云腾的说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据说,悬有风珠的蛛网,无论处在什么位置上,都能够避开暴风雨的侵虐,且风珠本身是灵物,就像银子能吸引乌鸦一般,能引来大量的飞虫。 只要有了风珠,黑寡妇就能在任何一个季节捕捉到足够的猎物。风珠的产量很少,便是黑寡妇这种毒蛛本身,数百年也难形成一枚,因为,就像自然界所有的仙草灵药旁边都会有守护它的毒虫猛兽一般,黑寡妇也非常重视它,时时刻刻都将它看护在自己的眼皮下。想 要得到一粒风珠,采珠人要冒极大的风险,甚至为之付出生命。 所以,不管是二十一世纪还是在这个时代,风珠这种东西都可以称之为稀世珍宝。 正因风珠的这种神秘特性,世人也将它称之为定风珠。 其实风珠到底有没有这么神纪青灵还真不知道,但传说总是神秘而又令人向往得到。况且,肖慕和凤栖还说风珠具有辟邪除秽的功能,这也是天灵珠那么珍贵的最大原因。辟邪一说纪青灵不大相信,但她今日偷回来的天灵珠当真是个稀罕物件,不光它的色泽莹润,光彩夺目,最重要的是,她当时握在手心里,居然能感觉到珠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其手感,完全不亚于极品羊脂玉,仿佛握着它,心也会被它安抚得平静下来。 第208章遗忘村庄 纪青灵没办法解释这么神奇的现象,但如果卓云腾所言不虚,天灵珠真是风珠的话,沈墨白吞下它能够恢复人形就是最简单的以毒攻毒。 沈墨白中的是虫蛊,用毒蜘蛛分泌出来的毒素以毒攻毒也算合理,问题是这些事情,卓云腾怎么会知道?方才在来的路上纪青灵已经在脑子里分析过了,卓云腾看上去和沈墨白差不多大,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当年沈墨白中虫蛊时只有五岁,那时候的卓云腾也一样还是个流着鼻涕的小屁孩,他不可能是给 沈墨白下蛊的人。 那么,连凤栖和冷夜都不知道天灵珠能克制沈墨白体内的虫蛊,他怎么会知道?“你二人果然博学多识!”面上已不见倨傲轻蔑,卓云腾眸中流露出明显的赏识,正色道:“我羌荣国境内山势绵延,丛林密布,多有百姓饲养虫蛇。孤年幼时随父皇微服出巡,曾进入过一深山老林,在那里 发现了一个村子,有幸见识过他们的镇村之宝,也知晓了风珠的来历。 此番来到盛轩王朝,第一眼看见沈昊宸时,孤就发现他皇冠上的天灵珠乃是一粒百年罕见的风珠……” “那你是如何知道沈墨白需要这粒风珠的?”纪青灵打断他再次追问。 若是其他人这般几次三番地顾左右而言他,此刻她大概直接一个大嘴巴扇过去了。可是现在,她必须忍耐。 卓云腾这个人虽然狂妄肆意亦正亦邪,但她相信,他还是个拎得清的人。 被纪青灵打断,卓云腾皱着眉瞪她一眼,不悦道:“孤说这些自然有孤的道理,你何必如此心急?” 眼见纪青灵的面上已浮起一层怒意,他挥挥手又道:“罢了!既然你不想听,孤就长话短说吧!孤觉得沈墨白需要这颗风珠乃是因为孤看出他中了虫蛊!” 腾地一下,纪青灵和肖慕同时站了起来。 这一次,二人的面色一样阴沉,眸中皆是冷冽的杀气:“是你给他下的蛊?” 卓云腾愣了一下,哭笑不得也站起来道:“我给他下蛊?那也得我会才行啊?” 着急下,已然顾不上继续“孤”“孤”地拽屁,卓云腾直接改口“我”了。 虽然早已在意料之中,纪青灵的脸色依然不好看:“那你是如何知道的?别告诉我你见过沈墨白的真容!” “是!”卓云腾急道:“虽说我这些年来皇城每次求见,沈墨白都弄得云山雾罩让我看不清他的真容,但是,我就是能感觉到他体内有虫蛊,我可是被风珠开过天眼的……” “等等?你被什么东西开过眼?”纪青灵瞪大眼睛:“你脑子没问题吧?” 她觉得此时此刻的卓云腾,不像羌荣太子,倒有点像神棍。 开过天眼?这话就跟卓云腾说他能通灵一样不靠谱。 纪青灵的话让卓云腾的俊脸一黑,微怒道:“方才我告诉你我年幼时曾随父皇去过一个村庄,你不让我说下去,现在却又不信我,是何道理?” “唔!”纪青灵语塞。 好吧!是她太心急了。这个时代,连穿越这种事情都能发生,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吗?就算现在冒出来个活得阎王爷,大概也不稀罕吧?“好吧!你不用抱怨,也不用解释了,我听懂了,你的意思是说,你小时候跟你爹去过一个神秘的村庄,在那里,你被那些村民用风珠开过天眼,所以,只要是中了虫蛊的人,你都能凭借第六感察觉得到, 是也不是?”纪青灵悻悻道。 “唔!你果然聪慧,一点就通。”虽然纪青灵的态度有些不敬,面上也带着明显的讥讽,说出来的话也让人听不太懂,卓云腾还是很高兴。小时候,只要他提起这些,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有妄想症,就连父皇也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目光看着他。久而久之,卓云腾自己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得了妄想症。现在,终于有个人相信他的话,这怎能让他不 兴奋? “我从小就因为拥有这种能力,被羌荣皇族视为异类。现在,终于……” “我不害怕你,我相信你!”再次打断卓云腾的罗里吧嗦,纪青灵道:“卓云腾?既然你知道沈墨白中了虫蛊,那你能不能帮他驱蛊?” “帮他驱蛊?”卓云腾摇头:“我说过,我不会虫蛊之术,又怎么可能帮他驱蛊?” “没道理啊?”着急下,纪青灵跨前两步,揪住他胸前的衣襟问道:“你既然被风珠开过天眼,能察觉到他中了虫蛊,为何不会驱蛊?”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如此迫切地以这种动作揪住他向他问话了,卓云腾的目光闪了闪,心中有些吃味。 倘若她是为了他如此焦急,他自然高兴,可她,却是为了别的男人。 心思一转,竟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卓云腾道:“我虽然不会驱蛊,但遗忘村庄的人应该会。” “遗忘村庄?”纪青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肖慕。 这个时空太奇妙,挑战了她所有的意识领域。她不知道卓云腾嘴里的遗忘村庄是什么,但却不能否认它的存在。或许,这个时空也有一个类似于亚特兰蒂斯那样突然消失的文明古国。 可是,将沈墨白的生死寄托在这样一个神话般的神秘领域,是不是太轻率了些?见纪青灵垂眸不语,卓云腾趁热打铁道:“对,就是方才我说过的那个神秘的村庄,他们既然能用风珠给我开了天眼,让我能识别出每一个中了虫蛊之人,定然对于此术非常精通,既会下蛊,便应该会解蛊 ,你只要随我一同前往羌荣国,找到遗忘村庄的村民不就可以帮到沈墨白了吗?” “此事不可行!”纪青灵尚未回答,肖慕已断然拒绝。 卓云腾登时不悦:“肖慕先生虽声名远播,但和智亲王妃没关系吧?智亲王妃要救她的夫君,与先生何干?难不成肖慕先生还想横加阻止不成?” “我……” “他是我哥哥,亦是我的知己好友!”不满地看着卓云腾,纪青灵皱眉道:“肖慕说得不错,此事不可行。” “为何不可行?”卓云腾急了:“你想想看,沈墨白中了虫蛊,虽然有了风珠,也只能起到压制作用不能解蛊。一旦风珠失效,虫蛊依然会孵化破体而出,到那时,沈墨白就会一命呜呼。” 纪青灵不得不承认卓云腾戳中了她的软肋,她担心的何尝不是这个?可是,她并不糊涂。 第209章他排第几 她和卓云腾又没有交情,卓云腾凭什么要帮她?这厮从一开始见到她就没安好心,难不成她要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一只觊觎鸡仔的黄鼠狼? 思忖片刻,纪青灵道:“我知道墨白的情况很凶险,但是,太子殿下所言实在匪夷所思,我……” “你觉得我在骗你?”卓云腾瞪大眼睛。“骗我倒还不至于,我相信太子殿下是个有诚信的人。只是,太子殿下也说了,那个遗忘村庄乃是你儿时随羌荣王去过的。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十几年来,太子再也没有去过那里了吧?太子殿下有什么 把握带我去羌荣国就一定能找到遗忘村庄,倘若找不到呢?” “智亲王妃是不相信孤的实力?”卓云腾的眸中已有燃烧的火焰,声音也阴沉下去,仿佛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 “不是!”目光直视他的眼睛,纪青灵没有丝毫惧怕:“太子殿下方才说,你儿时就是因为拥有能识别谁被下虫蛊的能力,曾被羌荣皇族视为异类。想必,这件事给太子殿下的内心造成了阴影吧?一个纠结此事十几年的人,当他已经拥有了强大的军队和实力时,为何不利用手中的权力找到遗忘村庄,让那里的村民帮你消除这样的超能力,或者证实这种超能力,而要在心中留有遗憾呢?您可是文明 四海八荒的战神啊?” 卓云腾一愣,他知道这个女人很聪明。可是,方才她明明嫌他罗嗦,他以为自己的那些牢骚她丝毫不曾听进去,不料,他还是小瞧她了,便是在那样不耐烦的情况下,她依然找到了他的弱点,一针见血。 这个女人,果然强大。 这样的她,一方面让他心生忌惮,另一方面,却又让他产生出强烈的征服欲来。 但见卓云腾愣住,纪青灵便知自己的话戳中了他的要害。 其实,她并没有贬低卓云腾,嘲笑卓云腾的意思。只是,此事关乎沈墨白的生命,她不能掉以轻心。倘若,沈墨白的性命就维系在她的成功与否上,那么,她也会无比珍惜自己的生命。 “打扰太子殿下休息,我们告辞了!”言罢,纪青灵和肖慕准备离开。 二人才一转身,便听卓云腾喝道:“纪青灵!” 停下脚步,纪青灵皱眉看他:“太子殿下还有事?” “纪青灵,我从来不知你是这样一个胆小如鼠之人。你口口声声想为沈墨白解蛊,却将自己的性命视若珍宝,这样的你,配不上沈墨白!”卓云腾冷声道。原以为这种话一定会让纪青灵勃然大怒,哪想,她却轻轻一笑,道:“没错!我本来就是个胆小如鼠惜命如金之人,难道这有错吗?一个人,若是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爱情和幸福?所以,在我心中,生命 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那沈墨白的生命在你心中排第几位?” 自然是第一,只是,你没有必要知道。冷冷地看着卓云腾,纪青灵道:“那是本王妃自己的事情,无需太子殿下操心!” “本王妃?呵呵!”卓云腾突然笑起来:“你果然冷静无情又脸皮超厚,这种时候还敢自称本王妃,难道沈昊宸的圣旨只是一纸空文?” 纪青灵眸中迅速闪过一道锋芒,“太子殿下的消息果然灵通,纪青灵佩服!” “那是!”拽屁地挺挺胸,卓云腾又道:“不过,消息灵通的可不止孤一人。连孤都能随时随地关注于你,难道你以为沈昊宸和沈明轩就会放过你?”“太子殿下严重了!”肖慕再次上前将纪青灵掩在身后,淡然地看一眼卓云腾,轻声道:“我们乃是一介草民,与皇室毫无瓜葛,皇上也好,俊王也罢,都是些不相干的人,太子殿下,更是!”说罢,也不管 卓云腾是什么表情,牵了纪青灵的手便走。 和肖慕认识这么久以来,除了肖慕找上门来的那次,在纪青灵面前,他永远是温柔如水,暖若朝阳的,以至于纪青灵几乎都忘记了肖慕也有如此犀利的一面。 今日的肖慕,为了她,再次展露出了他的锋芒,尤其是此时此刻的肖慕,带着一股纪青灵不熟悉的强悍,周身的气度霸道而又高贵,如同天上的神祗,让人莫名其妙就想顶礼膜拜。 下意识地跟上他的脚步,只是,纪青灵的一双妙目却直愣愣地盯着肖慕,眸底皆是不加掩饰的欣赏与赞叹。 卓云腾也被肖慕的气度震撼了,然而,他仅仅愣了几秒钟,便一个闪身挡在了二人面前。 “羌荣太子何意?难道还想强留我二人不成?” 肖慕的目光一沉,清澈的眼眸中立刻涌起惊涛骇浪,便是卓云腾看了也有些心惊。 一个神祗般的沈墨白已经够叫他头疼的了,现在再加一个流云般的肖慕,他得加快步伐才行。 “肖慕?你这般急于带走她,难不成是想早点害死沈墨白,你可以取而代之?” 本想着这般出言不逊,定会引得肖慕勃然大怒,岂料,肖慕唇角一弯,突然轻笑起来。 他本就生得如明月秋水般美好,这般一笑,如同昙花一现,便是纪青灵,也被他的笑容耀花了双眼。 “这是肖慕自己的事情,太子殿下如此咄咄逼人,是虚张声势还是太过于不自信?当真杞人忧天!” 淡淡的笑容,淡淡的言语,却与纪青灵的尖锐一样一针见血,卓云腾的太阳穴登时噗噗跳动起来。 没错,他确实不自信了,面对这样一个神仙般的男子,他要如何自信?便是沈墨白真的一命呜呼,只怕也轮不到他。 且,怎么看,卓云腾都觉得纪青灵与这个肖慕之间存在着一种无法言表的默契,仿佛纪青灵的一个眼神,肖慕便知道她在想什么,而肖慕的一个动作,纪青灵也同样知道他要什么。 敢说他杞人忧天,说他堂堂羌荣太子杞人忧天,肖慕倒是该有多自信? 此时,卓云腾恨不得伸出手直接将这个神仙先生掐死。然而,面对肖慕清澈纯净的目光,他突然有些自行惭愧起来。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地咽下胸口的沉闷,避开肖慕的目光,只紧紧盯着纪青灵,卓云腾道:“纪青灵!你甘愿冒着杀头之罪入宫盗取天灵珠。且,你明知孤对你的心意,还敢来驿馆寻孤,你的勇气孤很佩服,但,你却连沈墨白在你心目中排第几位都不敢说,可见,你也是个表里不一之人。” 第210章陪她同去 蹙起眉,纪青灵像看神经病一般看向卓云腾。 这个羌荣太子脑子没问题吧?沈墨白在她纪青灵心目中排第几位和他有一毛钱关系吗?他那么激动做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也爱着沈墨白呢! 若不是早已知道卓云腾是个色痞子,纪青灵倒真的会怀疑这厮的取向。 “太子殿下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压根不在意纪青灵怎么看他,卓云腾继续自说自话:“你不敢承认沈墨白在你心中第一位,是怕孤窥破你的心事钻了空子,还是怕伤了某些人的心?” 在最后说出某些人的时候,卓云腾别有深意地看了肖慕一眼,肖慕登时心头一惊。 肖慕不怕危险,不怕受伤,甚至不怕被纪青灵忽视遗忘,他唯一怕的就是纪青灵伤心失望。 这些日子,他看着她为沈墨白心力憔悴,看着她为沈墨白刀尖上奔波,她的心意他如何不知? 看着她的心里眼里只有沈墨白,看着她那样为沈墨白喂药,他的心也会痛,但肖慕却从未生出过要夺她,取代沈墨白之心。 只要青灵开心,只要她幸福,他愿意默默地陪伴在她身边,只做那个站在她身后的人,在她跌倒时去扶一把她的那个人。 如此便好,只要看着她,悄悄地爱着她,疼着她便好。 他不能让她察觉到他的心意,他不想她难过,不想她左右为难,更不想她拒绝他的关心和疼爱,找到从他身边逃走的借口。 既然错过了便错过了吧!既然她的眼睛里从未看到过他,那就永远都不要看到吧!他愿意做那棵只在黑夜为她绽放的兰,一生,只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为她绽放。 可是,便是这样一份心意,这个该死的羌荣太子也能察觉,便是如此隐忍,这个该死的卓云腾还要挑衅。 此人,当真叫人讨厌。 下意识地迈前,第三次将纪青灵挡在身后,肖慕面色凛然:“太子殿下既然知道沈墨白在青灵心中占第一位,何必还多此一问?太子殿下是太闲了还是太无聊了,怎地对智亲王夫妇的隐私如此感兴趣?” “呵!”卓云腾冷笑:“肖慕先生大概也忘了吧?沈昊宸已经颁下圣旨,命纪青灵和沈墨白和离了……” “那又如何?和离了也能再度成婚,便是不能成婚亦能厮守,这些都是青灵和沈墨白的自由,和太子殿下有何相干?” “你……”卓云腾气结。他怎么都没想到神仙般的肖慕先生会说出这样的话,和离了也能再度成婚,便是不能成婚亦能厮守?这是什么混账说法?便是他这种妻妾成群的人,都知道要给自己看上的女子一个名分,怎地这个人人称 赞的肖慕先生会说出这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纪青灵也愣住,她着实没想到肖慕那么快就接受了她的现代婚姻理念。虽说肖慕的祖先三人同行乃是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现代人,但肖慕不是,更何况隔了那么多年,现代化的熏陶早已荡然无存,肖慕该 有多么了解她,才会这般云淡风轻地将她的想法说出来啊? “肖慕?”当下,再看向肖慕的目光中更多出一份信任和依赖。 “你的心,我懂!”宠溺地伸手在她头上轻拍一下,肖慕浅笑:“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别怕,有我在!” “嗯!”粲然一笑,纪青灵心头的郁闷登时全消。但见他二人心心相印却对他视若无睹,卓云腾心头微堵,忙道:“青灵?我没有别的意思,沈墨白与我虽不在同一阵营,但我敬佩他已久,且,亦将你当做知己好友,所以才会对你好言相劝,你千万别误会 。” 不待纪青灵接口,又道:“你且想想,你今日擅闯勤政殿盗取天灵珠连我都能发现,沈昊宸和沈明轩如何发现不了?或许这是沈昊宸专门为你设的一个局也未尝可知。 天灵珠到底是盛轩王朝的圣物,你这般行事已经犯下重罪,便是沈墨白手中有虎贲军,只怕也难保你周全。 更何况眼下沈墨白自身难保,他的时间又很有限,难道你就甘愿将时间都浪费在与沈昊宸和沈明轩的明争暗斗中?” 但见纪青灵面上已有松动,卓云腾再接再励:“我知道你对我有戒心,可是,眼下你当真不适合继续留在皇城。没得你救不了沈墨白,还将自己搭进去。且,说不定还会连累肖慕先生……” “我可以带青灵回忘忧谷暂避一时!”肖慕打断他道。“没错!”卓云腾面上皆是真诚,仿佛先前的针锋相对根本就没发生过:“你可以带她去别的地方暂避,可沈墨白要怎么办?肖慕先生乃盖世神医,自当比我更清楚沈墨白的情况。难不成你们去暂避,却要沈 墨白在皇城等死?” 仿佛一根刺猛地戳进心脏,痛得纪青灵浑身抽搐。 她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不管卓云腾打的什么主意,她都得承认卓云腾捏她的软肋很准。是的,她不能躲,亦不能逃,因为沈墨白等不起。 见她的目光望向自己,卓云腾心下暗喜,面上却不露分毫:“青灵?有些事情不尝试,我们永远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我确实被能识破虫蛊的能力所累多年,但我父皇曾留下训诫,不许我去打扰遗忘村庄的平静,所以我空有战神之名也只能作罢。 可你不同,只要你离开了盛轩王朝,你就能去我羌荣国的任何地方,只要有心,何愁找不到一个遗忘村庄?”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你会帮我?”纪青灵不相信地看向他:“为什么?” “然!”卓云腾点头:“只要是个人便都有成人之美之心,我虽是羌荣国人,却也喜欢做锦上添花之事。 反正我只护送你到羌荣国就好,其他的事情都需要你自己去做。 如此,既能结交上你和肖慕先生这样的朋友,又能让沈墨白欠我一个人情,还能将沈昊宸与沈明轩气个半死,我何乐不为?” 答应,快答应!卓云腾在心中暗暗祈祷。 仿佛老天爷都在帮他,纪青灵沉思良久,终于点头道:“好吧!倘若沈昊宸和沈明轩真的要对付我,那我就随你去羌荣国!” 尚未来得及欢呼,便听肖慕淡然道:“太子殿下只管将我们带出盛轩王朝便可,至于到了羌荣国该怎么走,就不劳殿下费心了!”“啊?你也要同去?”卓云腾大惊。 第211章等你回家 “然!”理所应当地点点头,肖慕的视线并未离开纪青灵,“既然我背负了旷世神医的名声,便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就陪青灵走上这一遭吧!” 卓云腾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终于相信肖慕不是在开玩笑,才舒展的眉头登时纠结在了一起。 话说,他才没那么好心去救沈墨白呢!沈墨白的死活与他有什么相干?相反,沈墨白早点死,纪青灵便能早些死心,那般,他的机会还要大些。 助纪青灵离开盛轩王朝完全是为他自己考虑,只要踏上羌荣国的土地,纪青灵就算肋下生出翅膀,也休想飞出他的手掌心。可是,多出这么个神仙先生,他该如何?难不成到了羌荣国,他要将肖慕和纪青灵一同掳回宫里去?他若男女通吃倒没什么不可,问题是他没有那种不良嗜好,且,一看见这个流云般的男子,他就来气, 弄这么个丧门星在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该有多揪心哪? 纪青灵也被肖慕的话吓了一跳,然而,与肖慕视线相对,看懂他眸中的坦然和坚韧,她突然就淡定了。 去羌荣国一路艰难万阻,她一个女人确实不方便。凤栖和冷夜要留下来保护沈墨白,肖慕当真是最好的伙伴。反正他二人都不会武功,就扮作最普通的老百姓好了,那样的目标反而会小一点。 便是遇到危险也不怕,肖慕的手段她是见过的,再说,她也不是窝囊废。 这般一想,便朝肖慕会心一笑:“好!我们回去收拾行装,三日后与太子殿下同行!” 卓云腾一头黑线,这俩人自说自话完全把他当成空气了。他是说要护送她去羌荣国,可却没说要何时启程,身为一国使臣,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安排好,怎能如此随便地离开盛轩王朝? 可转念一想,罢了,反正盛轩王朝上至皇帝下到臣子,没一个瞧他顺眼的,他已在沈昊宸的枕边留下了几个暗线,更何况还有三日的时间让他善后,如此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好!那我明日就进宫向沈昊宸辞行,咱们三日后出发!” 事情商量好了,纪青灵便和肖慕告辞。 二人才走出驿馆的大门,便愣住了。路旁树下,站着一名黑衣白袖的男子,气度悠闲,神色淡定,面色虽有些苍白,但他如神祗般的容颜在傍晚的火烧云映衬下,竟显出奇异的瑰丽,仿佛从魔幻世界走出来的王子,正静静等候属于他的公主 。 肖慕眸中滑过一丝黯然,拍拍纪青灵的肩膀,冲沈墨白微微一拜,什么都不说便先行离去了。 这是沈墨白第一次站在日光下让纪青灵看清楚他的模样,虽然是傍晚的暮色,却比之前他始终隐在黑暗中迈出了一大步。 纪青灵原本应该为此雀跃的,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却觉得紧张。 沈墨白变成兽人的时候她不紧张,沈墨白睡着的时候她也不紧张,看不清他的容貌时她亦不紧张。但现在,面对神祗般的沈墨白,她就是很紧张。 愣了足足五分钟,她才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嘴里轻唤道:“肖慕。” 未听到肖慕回答,这才想起肖慕方才已经离开了。 纪青灵的声音真的很轻,应该只有她自己才听得到。可是,她偏偏忘了沈墨白的武功盖世听力极佳。 微微蹙眉,沈墨白绝美却令人看不懂的眸子里终于多出了一丝情绪,抬脚,他向她走过来。 纪青灵下意识地再往后退,只是,明明感觉沈墨白的步子不快,那般优雅从容,但一眨眼,他已来到了她面前,且,一只手已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沈墨白?”舔舔嘴唇,纪青灵干巴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等你!” 无欲无求的声音,却一下子让她的心砰砰乱跳起来。 好吧!他这个样子给她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她能说她还是喜欢他当风少的样子吗? 虽说风少死皮赖脸的,但是,那样的他,让人觉得很真实,现在的他,实在太仙儿了,她有点害怕。 “为,为什么,要等我?”纪青灵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等你回家!” 等你回家?便是这么四个字,就触动了纪青灵心中最柔软的那根神经。 家?如此美好的词汇,从沈墨白的嘴里说出来,更带着一份不可抗拒的诱惑,她突然很想很想靠近他的怀里抱住他。 刚这么想着,沈墨白的手臂一伸,已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膀。 纪青灵登时瞠目结舌,这个男人?他会读心术吗? “你?你……” “我们曾是搭档,你说过,我们和好了。” 这是她曾经对风少说过的话,所以,他是在告诉她,他还是那个任性胡为,随心所欲,又叫人心疼到骨子里的风少吗? 抬起头看她,沈墨白也正垂眸看她,四目相对,有什么在心中一点点复苏。 突然有点难过,避开他灼灼的目光,纪青灵小声道:“你曾跟我说过,你父亲为你更名墨白,乃是莫白的意思,就是想要提醒你,这一生一世,都不许你染指白氏之女,你说你铭记在心,一刻都不敢忘!” “然!”淡淡地应了,没有丝毫犹豫。 心头一惊,再度抬眸看他,却正对上沈墨白含笑的眸子。仿佛知道她会抬头,沈墨白的眸光一闪,突然俯首在她耳边轻声道:“可是,我似乎听见有人对我说:墨白?你不许忘了我,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便是醒来后你失忆了,不认得我了,亦不爱我了,你也不许再娶别的女子,甚至,连看一眼别人都不行。你是我的,任何人都休想染指。如果你醒来变成了陈世美,我就算用强,也会把你抢回我的身边。且,她还对我父亲说,您儿子的第一条命已经完结,如今 的沈墨白乃是因我而生。所以,您对他那道咒语般的遗嘱失效了。” “且,青儿,我记得你好像不姓白!”就势将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沈墨白闷笑起来:“还有,陈世美是谁?” 纪青灵目瞪口呆,甚至忽略了眼下的这个动作,乃是风少经常对她做的,似耍赖,又似撒娇,她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沈墨白这是在跟过世的老智亲王玩文字游戏吗?老智亲王若是知道自己生了这么个投机取巧说话不算数的儿子,不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吧? 第212章我们洗澡 还有啊!他刚才的这些话,这些话分明是她在拿到沈昊宸命他们和离的那道圣旨时她在心中腹诽的,沈墨白怎么会知道?难不成这厮变了一回兽人,便拥有了强悍的超能力? 若是那样,其实也挺不错的,便是沈墨白一辈子都是兽人,她也不会嫌弃他。这厮长得实在太妖孽太风华绝代了,她以后要对付多少祸水啊?相比之下,他还是当兽人更保险一点。 当然,前提是变成兽人的沈墨白不能打她,更不能动不动就咬她吸她的血。 等等,哪里不对劲?突然反应过来,扭头去看他,“你,你叫我什么?啊……” 沈墨白正俯首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纪青灵的唇便好死不活地贴在了他人神共愤的俊脸上。 登时愣住,连退回去都忘了,只是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瞧着他。 沈墨白显然也没料到会变成这种情形,微微一愣,面上竟浮现出一丝可疑的红晕。 “你,你脸红……”话还没有说完,纪青灵的唇就被堵住了。 沈墨白的声音轻轻浅浅从唇齿间溢出:“小傻瓜!这种时候要闭上眼睛,而且,要记得换气!” “砰!砰!”驿馆门前的苦命鸳鸯倏地一下分开,同时循声望去。 冷夜和凤栖正从地上爬起来,满脸黑线道:“你们,你们继续,我们,我们没看见!” 说罢,不待沈墨白和纪青灵反应过来,他二人已迅速跃上房顶消失不见。 纪青灵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仿佛在外偷琴突然被人当场抓包,条件反射地去推沈墨白。 原本她用得力气并不大,沈墨白的武功又很好,不可能被她推动。可是,一推之下,她非但将沈墨白推开了,沈墨白还被她推得一个趔趄撞到了树上,捂着嘴巴轻咳起来。 当下,再也顾不上不好意思,扑身上前,一把抱住他惊呼道:“墨白?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 “小傻瓜!”充溺地在她鼻梁上一刮,沈墨白道:“我没事,只是站得太久,腿有些麻了!” 眼眶一热,纪青灵赶紧抬头望天。 是站得太久腿麻了吗?这么幼稚的理由,怎么被这个男人说出来如此叫人揪心?他分明是才醒过来就跑来找她了,不然,凤栖和冷夜岂会不放心地跟着来,而他还没有阻止他们?他的身体究竟虚弱到何种程度,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吧?可他,却还要装作这般,难道他都不知道她会心疼 么? “呵呵!”吸吸鼻子,纪青灵笑起来:“瞧你多没用,本来还想你能抱我回家,眼下只好我背你了。唔!你那么大的块头,我可能背不动你,我扶着你吧!你尽管将自己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我很强壮的!” “好!”不推脱,亦不拆穿她同样拙劣的理由,沈墨白轻轻伏在她的肩膀上。 他虽尽量减轻自己的重量,但半个身子的力量还是压在了纪青灵稚嫩的肩膀上。二人便这般相依相偎着一步步缓缓往智亲王府走去,像一对相伴一生的苍老夫妇。 他们并不知,在他们身后,有三双眼睛正看着他们。 “肖慕?你真的要陪青灵一起去?”凤栖问。 “然!” 微微思忖,凤栖道:“让如风暗中跟着你们吧?” “好!”轻声应了,肖慕扫一眼凤栖和冷夜略显潮湿的衣袖,“都是谁的人?” “不知道!不是皇上的便是俊王的,数量倒是不少,武功也不弱。” “如此!”不再追问,肖慕淡然一笑道:“我和青灵此去虽然凶险,但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你和冷夜,当尽力保护好他才是。” 凤栖和冷夜相视一眼,即便肖慕不叮嘱,他们也会竭尽全力护主。然,此时他们却明白,肖慕说出这种话,为的乃是纪青灵。 抬头看看天,肖慕叹道:“皇城的天,只怕要变了。凤栖、冷夜,你们尽快帮我找来这些……” 回到智亲王府时,天已经全黑了。 没有丝毫犹豫,纪青灵直接将沈墨白扶回了忏心阁。 见他们这般回来,夏雨、紫烟和紫云微愣之后却是眼圈一红,险些同时落下泪来。 “王爷?王妃……”只说出四个字,便再也无法出声。 冲她们三人笑笑,纪青灵道:“夏雨,你去将我的榻榻铺好,要用娘亲为我准备的那榻喜帐!” “紫烟,你去准备热汤,我和王爷要沐浴更衣!” “紫云,你去准备一些宵夜,要软一些好消化的吃食,最好是前不久我教你熬制的那种瘦肉粥!” “诺!”夏雨三人同时应声,竟是喜极而泣。 走出两步,三人又同时转身,突然跪倒在地,冲纪青灵和沈墨白磕了个头,道:“恭喜王爷王妃!” 说罢,迅速起身,再不敢多看一眼,纷纷离去。 自始至终,沈墨白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纪青灵的脸庞。 这是他的小妻子,是他要一生一世相守的人。此时的她,就像一个最最平常的女主人,在跟下人吩咐着日常安排。 便是这些丫鬟们,都能瞧出她的心意,她是要补他们一个迟来的洞房吗? 只是,他却没能给她一个婚礼。 隐在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那道圣旨顷刻间便被他攥成了碎片。 青儿?你要等我,墨白一定会给你一个盛大而奢华的婚礼,一定要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 墨白,要与你相守一生一世,你一定要等我。 没多久,热汤便准备好了,纪青灵扶着沈墨白来到隔壁浴室。 看见窗户上的窗帘和浴桶前的屏风,沈墨白突然笑了。 纪青灵被他笑了个大红脸,颇为不满地斜睨他一眼,嗔怪道:“笑什么笑?天天跟个大色狼一般偷窥人家洗澡换衣裳,还好意思笑!” “我看自己的娘子洗澡换衣裳,为何要不好意思?”看着她,沈墨白正色道:“再说,我又不是没见过你洗澡?很早以前,你我就在天眼湖中共浴过。” “你,你……” 嗬哟!这个人,怎么那么仙儿的一个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呀? 做风少时,他穿着大红色的衣裳,死皮赖脸地缠着她,时不时地调细她一下,纪青灵也没觉得违和,可现在没了面具,看着这般完美绝色的他,她怎么觉得自己被沈墨白的外表给骗了呢? 难道,美羊羊的外表下,隐藏的居然是灰太狼的心?“难道不是吗?还是为夫意会错了?”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沈墨白继续道:“难道方才是为夫的耳朵听错了,青儿给紫烟说的不是我们要共浴?” 第213章你帮我脱 “谁说要和你共浴了呀?”纪青灵大惊:“我是想着你在冰窖内呆了那么久,体内寒气太重,让你泡个热水澡疏通疏通经脉,你都想些什么龌龊的事情啊?” “噢!真的是为夫会错意了!”沈墨白的面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懊恼,目光竟多出一份幽怨来:“青儿居然觉得与为夫共浴乃是龌龊的事情。也是,像我这样一个……” 突然意识到她的话让他自卑了,纪青灵脱口道:“没有没有,不龌龊,怎么会龌龊呢,我是想帮你洗!” “如此甚好!”终于忍不住,沈墨白轻笑起来:“那为夫恭敬不如从命了!” 愣了一下,纪青灵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这个男人当真腹黑,居然算计她。 只是,这样的沈墨白,又让她再次看见了风少的影子,再次感受到了那股勃勃生机。 真好,真好! 说是一回事,真正做是另一回事,她才不要帮沈墨白洗澡呢! 她就不相信,自己待会儿跑出去,他还能在浴桶前站一晚上? 所以,拉好窗帘,将屏风摆好,一句多余的话没有,纪青灵抬脚便走。 只是,才迈出一步,衣袖竟被人扯住;“青儿要去哪里?”某人很无辜地看着她。 “我,我去给你把风……” “把风?”沈墨白的声音低沉下去,居然带着满满的委屈:“青儿居然骗为夫,明明说好你给我洗的!” 他明明比纪青灵高出大半个头,此时,在她面前,却显得又虚弱又柔软,绝美的眸子里渐渐浮现出独角兽般受伤又绝望的神情。 明明是在控诉,却又不再多说一句,只用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却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袖,像个即将被母亲抛弃的孩子,固执倔强又脆弱无助。 纪青灵强大的心脏顿时榻下去一大片,那个,她怎么有种欺负小朋友的感觉? 以前的风少多妖孽多赖皮呀?就算是以前的沈墨白,也强横霸道到惨绝人寰的地步。 怎地一露出真容,他就变成了这幅德行?跟刚出生的萌宝宝一样叫人心疼? 她没有欺负他好不好?就算她是他的王妃,可他们一没拜堂,二没洞房,让她帮他洗澡还是太惊悚了一点是不是? 话说,这厮不会是装可怜故意博取她的同情心吧?以前的沈墨白一出现可就要用锁链锁她的啊? “那个,我没给人洗过澡,怕洗不干净,你还是自己洗吧……” “青儿是骗我的?”某人还是固执地瞧着她,固执地重复她骗他的事实,摄人魂魄的凤目并未向她放电,却那样清晰地在控诉她罪不可赦。 嗬哟!刚才那不是口误吗?她就算再开放,也没开放到帮他洗澡的地步是不是?虽说他们不止一次地赤诚相对过,但好像那些情形和现在都不大一样啊! “那个墨白?我……” “青儿还是在骗我?” 丫的,就不会换一句吗?风少说上一百句话来烦她,都没有一句是重复的。 “我怎么会骗你,我只是……” “那青儿帮我洗!” “唔!” 完蛋了,一不小心挖了个坑,自己跳下去,一下子就埋到了嗓子眼儿。她怎么从来都没发现沈墨白是个如此偏执的人呢? “我,那个……” “青儿不帮我洗,那我不洗了!” 总算换了一句,却是这种话。 沈墨白是在威胁她吗?纪青灵的眉心狠狠跳了两下。 说实在了,以前她总以为自己不怕软的,不怕硬的,不怕横的,但就怕缠的。 现在她才知道,面对沈墨白的时候,甭管他是软的、硬的、横的还是缠的,只要面前的人是他,她就没有办法拒绝他。 “好吧!”终于下定决心,纪青灵咬牙道:“我帮你洗!” “好!”很理所当然的样子,没有欣喜,也没有不适应,就好像他和她已经是几十年的老夫妻那般理所应当。 纪青灵有点气结,她在这里思想斗争来思想斗争去,这厮怎么如此淡定?她怎么觉得自己这么像搓澡工啊? “那你就赶快脱衣服吧!”悻悻地说道,自己都没有发现声音里带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唔!青儿给为夫脱!”某人慢条斯理地展开双臂,等待她上前服务。 好么,不但要给他洗澡,还要给他脱衣服,她什么时候沦落成贴身丫鬟的境地了呀? 等等,好像不太对,贴身丫鬟是不是也不能给男主子洗澡?那她是升级成沈墨白的老妈了吗? 嗬哟!更悲催点的事情有木有?一不小心就捡了个大儿子回来。 看着满脸悲愤如同踩到狗屎的小女人垂头丧气地给他脱衣服,一副恨不得将衣服撕烂的样子,沈墨白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勾起,眸中亦闪过一丝促狭和喜悦。 她是那样勇敢的一个人,但她又是那么理智羞涩的一个人。和他在一起,大多时候她都表现得比较彪悍冷静,极少流露出这般苦闷为难不知所措的表情。她哪里知道,现在的她到底有多么可爱? 他要的不多,只是想分分秒秒都和她黏在一起,分分秒秒都感受着她在爱他而已。 脱,脱,脱,我脱,不能再脱了呀! 沈墨白的外衣、外裤、中衣、中裤,甚至上身都已经被她脱得干干净净了。此时,他身上就只剩下一条里裤,可这个男人怎么还能如此淡定地站在这里? “墨白?那个,水快要凉了!” “哦!”他轻轻地应着:“那青儿得脱快一点,不然不舒服!” 这话,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怎么这么叫人想入非非?她是不是又被他调细了啊? “我是说,已经脱完了!” “脱完了吗?”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沈墨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满:“青儿就是这样服侍夫君的吗?” “啊?” “你觉得我洗澡应该穿着裤子洗?” “唔!”纪青灵下意识地抖了抖。 废话,她当然知道洗澡不能穿着裤子洗。可是,可是…… “青儿平时洗澡从来不穿裤子,怎地给为夫洗澡,就要我穿着裤子洗呢?”某人极没节操地继续装傻充愣。 纪青灵呆住,她洗澡的时候不穿裤子,谁洗澡的时候会穿裤子啊?问题是,这个男人? 噢!他能不能不要如此淡定地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啊?偷窥就偷窥了,她已经很吃亏了,他要不要还这样强大地提醒那些细节? “沈墨白?我?” “青儿也说水快要凉了,难道,秋儿想让为夫洗凉水澡?”那个,好吧!病人为大,就权当沈墨白是她的病号吧! 第214章夫妻共浴 早知道自己要面对这种事,当法医前就应该跑到医院去做几个月的实习护士,也好练练手。 话说,她以前摆弄得可都是死人,现在要摆弄一个活的,男人,还是个美男,她要怎么下手啊? 比划来比划去,纪青灵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里放。 说实在的,沈墨白的身材实在太好,太魅惑人心了。 许是经常将自己关在韬晦堂和冰窖内不出门的缘故,沈墨白的皮肤很白,但却没有丝毫病态。 相反,他身上的肌肉分布均匀,精瘦有型,丝毫不给人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视觉冲突,却将力与美结合得淋漓尽致,典型属于穿上衣服有型脱掉衣服有料的那种超级美男。 纪青灵不是个腐女,亦不是色女,且以前跟风少在一起的时候,她也见过他不穿衣服的样子。 那时候被风少半强迫半死皮赖脸地缠着,她的抵触情绪比较大,也没怎么太留意他的身材。 可是,此时再见,她的心跳还是忍不住加速。 明明不想看他的,可是,一双眼睛却像是黏在沈墨白的身上了一般,移都移不开。 “青儿是在嫌弃为夫么?”淡淡的声音从他的胸膛里传来,带着不甘心的沉闷和委屈。 心头一揪,纪青灵矢口否认:“没有,我怎么可能嫌弃你呢,我,我,很喜欢你!” “喜欢为何不愿给为夫脱衣裳,喜欢为何不愿帮为夫沐浴呢?” 谁说喜欢就一定得给你脱裤子,一定得给你洗澡啊? 好吧!沈墨白大半辈子都活在半人半兽的恐惧中,他比一般人更没安全感,更依赖也更需要她的关心与体贴。 为了爱情,她就奉献一次吧! 迅速地揪住沈墨白里裤的裤腰,闭上眼睛,纪青灵猛地往下一蹲,沈墨白最后一层裤子就被她这么华丽丽地脱了下来。 不知道是太紧张了,还是别的原因,鼻腔一热,居然有液体缓缓流了出来。 纪青灵大惊,嗬哟!太丢人了呀,不就是把他看光光么,有什么了不起呀?二十一世纪什么没见过呀?可是,可是,她怎么会流鼻血呢? 沈墨白本来只是想逗逗她,却没料到她的动作会那么快,更没料到她会流鼻血,登时愣住。 垂眸定定地瞧她半响,他才无声地笑起来:“青儿?你流鼻血了!” 说着话,他已弯下腰伸出手指去帮她擦拭鼻血。 这种时候,纪青灵不动就好了。可她现在的状态有点小白,听见沈墨白淡定的声音,下意识便伸手想去擦鼻子,眼睛也在同时睁开。 以她现在的蹲姿,睁开眼睛能看见什么不说也知道。 这一惊非同小可,啊地大叫一声,纪青灵下意识地就去捂自己的眼睛。 只是,她却忘了,自己的双手还提着沈墨白的裤腰。 这般一使劲,眼睛没捂上,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往沈墨白身上扑下去。 沈墨白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热情地投怀送抱,下意识地伸手就去扶她。 可是在裤子的纠结下牵绊住了沈墨白的双腿,沈墨白非但没有扶住纪青灵,还被她带动着往后重重地倒了下去。 身后就是浴桶,只听扑通一声巨响,沈墨白跌进了浴桶里,而纪青灵的脑袋也随着一起扎进了洗澡水里。 纪青灵本来就不会游泳,此时又心慌意乱,漫天的水铺天盖地淹下来,想都没想,便伸手胡乱去抓。 下一秒,整个人都被抱进了浴桶里,头脸也脱离了水面,只是双手却抓着什么没来得及松开。 “咳咳!”咳出两口水,纪青灵惊魂未定:“淹死我了,淹死我了!” “没有人会被洗澡水淹死!”轻轻揽着她的肩膀,沈墨白柔声安慰她,却在话音未落时“嘶”地吸了一口凉气,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满了哀怨。 此时他二人的距离很近,脸对脸,眼对眼,彼此间不足十公分,纪青灵能明显地感觉到沈墨白的眼眸越来越暗,越来越深,如同浩瀚宇宙中的空洞,瞬间就将她的灵魂吸了进去。 他这是什么眼神啊?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就好像,就好像她要对他用强一样。可是,分明是他主动将她抱进浴桶的啊? 唔,也不对,也不能完全怪沈墨白,方才她以那种狗吃屎的姿势扑下来,沈墨白若不将她抱起来,估计她还真能淹死在浴桶里。这一抱,不就变成了在浴桶里了吗? 可是,追根究底,这该怪谁呢?若不是他坚持要让自己给他脱衣裳,哪里会出现如此尴尬的局面? “墨白?我身上的衣服湿了。” “嘶!我知道!”再吸一口气轻轻应了,沈墨白的脸却又向她俯下来一些。清浅的呼吸喷溅在纪青灵的脸上,带着丝丝绕绕的缠棉和又惑,纪青灵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若是此时她还没有从沈墨白的眸子里读出点什么,那她就太迟钝了。 这个男人,这个如神祗般淡然无欲无求的男人,此时,眼睛里竟都是对她的渴望。 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双手也同时握紧一些,才要说话,沈墨白已痛苦地皱眉闷哼了一声,身子也下意识地一僵。 纪青灵顿时紧张起来:“墨白?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话音才落,身体已被他紧紧抱住,他的唇一点点贴住她的耳朵:“别动,青儿你别动!” “为什么……啊!”纪青灵突然尖叫起来。 下一秒,她的唇已被沈墨白吻住,所有的尖叫声都被憋回了喉咙里。 老天,谁来拯救她?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她的一只手正掐着他腿,而另一只手正。 噢!她还能不能更迟钝一点,更白痴一点?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在挑战他的底线? 纪青灵的这声尖叫比之前那声更加惊悚恐怖,守在门外的紫烟终于忍不住推门冲了进来:“王妃?王爷没事吧?我听见,啊……” 紫烟是真的被吓到了,眼前这是神马情形?王爷和王妃正坐在浴桶里玩亲亲,水基本上没到了二人的肩膀,很明显,王爷什么也没穿,但王妃却是穿着衣裳的。 那个,王妃原来都已经饥可到这种程度了,连衣裳都来不及脱就要将王爷吃干抹净吗? 貌似,先前王爷是被王妃扶回来的,王爷看起来十分虚弱。 王妃如此彪悍用强,王爷,受得了吗?心中千头万绪,紫烟一时间竟忘了退出去。 第215章专用野兽 浴桶里的两个人和浴桶外的一个人,六只眼睛相对,都有点发愣。却听已有人大喊着冲到了门口:“怎么了?紫烟?出什么事儿了?是不是有刺客?” 话音未落,夏雨和紫云一前一后冲了进来,紫云手里还握着一柄汤勺。 看清楚浴房里的情形后,两人和紫烟一样同时愣住。 五秒钟之后,浴室的门再次被撞开,三个丫鬟争先恐后地冲出来,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忏心阁的上空。 纪青灵完全傻掉了。这是她调细美男被人当场捉尖了吗? 话说,这三个丫头缺心眼儿吗?明知道她在浴室里伺候沈墨白洗澡,她们为什么还要闯进来啊?下回,她是不是应该在浴室的门上钉个门栓? 那个,她刚才的喊叫声有那么恐怖吗?居然会让紫烟她们破门而入? 看着怀里傻愣愣的小女人,沈墨白眸中的笑意越来越浓。 终于忍不住,温热的唇重新回到她的耳边:“青儿现在可以松开了吗?我,快要忍不住了!” 纪青灵的头皮一麻,耳朵哄地一下炸开了。 我勒个去!她,她,她的反应还能不能再迟钝一点? 呜呜,太丢人了,长这么大,活了两辈子,她还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以后,她要怎么活啊?噢!河在哪里? 迅速从浴桶里爬出来,顾不上浑身上下都在滴水,更不敢再看沈墨白一眼,纪青灵夺门而逃。 这一次,沈墨白没有拦她。 这个傻女人,她分明稚嫩得跟只幼兽一般,分明什么都不懂,却还信誓旦旦地要服侍他沐浴更衣。她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冷静、彪悍、大气、聪慧又狡诈的纪青灵吗? 这样娇憨单纯的她,让他,好喜欢。但他,却不能逼她太紧,会吓到她的。 没洗多久,沈墨白就出来了。 他穿得很随意,冷夜专门从望烟楼送来的衣裳他都没有穿,直接穿着单薄的里衣回到了纪青灵的寝殿。 纪青灵哪里都没敢去,虽然很窘,但她怕她跑远了或者躲起来沈墨白找不到她着急,所以,在夏雨她们的房间里匆匆洗漱完毕她就回到了寝殿。 这一次,夏雨三人很有眼色,都把自己关在房里,没一个出来瞎晃的。所以,寝殿内只有纪青灵一个人,她此时正躺在榻上面壁思过。 其实,带着沈墨白回忏心阁之前她就想好了该怎么做,否则,她也不会让夏雨将短命妈亲手为她准备的喜帐挂上。 可她着实没料到想和做是那么不一样,更没想到沈墨白居然如此腹黑,而她会如此蠢笨,如此怯懦,如此色。 好吧!她确实很色,那个,刚才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她一向以为自己的手指很修长,连肖慕都说她有一双好手,非常适合做外科医生。可今日她才知道,自己的手指居然有点短。 看看自己的手指,下意识地嘀咕道:“怎么会那样?” 背上一暖,立刻被温暖的怀抱笼罩:“那样?” “就是……啊!”扭头,顿觉惊悚。 这个男人,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啊?又是什么时候上榻的?她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 “青儿再叫两声,今晚夏雨她们大概会直接站在榻边守着我们俩。” “唔!”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下意识地扫一眼她的手指,沈墨白微微愣怔,旋即,将她翻转过来揽入怀中,唇边已溢开惊鸿一现的笑容:“可能有点……不过,为夫会尽量小心,不会伤着青儿!” “咳咳!”纪青灵被口水呛到。 嗬哟!不行了,要不要这么强大这么妖孽啊?怎么她想什么这么男人都知道啊?还有,这么少儿不宜的话题,这厮为什么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他这脸皮是怎么修炼的啊? 狠狠地将脸埋进沈墨白的胸膛,连呼吸都一起屏蔽起来,纪青灵的心头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 等了半响,还不见她把脸释放出来,沈墨白只好将这只害羞的小猫从自己怀里扯下来:“小傻瓜?你是打算将自己憋死吗?” 不待她回答,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青儿?跟我在一起,你后悔吗?” 明白他是怕她难堪,故意转移话题让她调整心态。心头一松的同时,纪青灵却又心疼他声音里的不确定。 “为什么要后悔?难道你后悔了?” 在她额上印下一吻,轻轻握住她的手,摊开她的手掌,修长的手指一根根穿插她的指缝,握住,掌心相对,十指相扣。 他并不回答,只是将她的手执起,放到唇边一点点亲吻起来:“感激!” 没有承诺,亦没有海誓山盟,只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感激。但她却听懂了。苦难如他,悲惨如他,在没有亲人,没有健康,甚至不能做一个完完整整的人的日子里,只凭借着强大的生的意念,顽强地熬过每个日夜。他没有奢望,不能奢望,她对于他来说,就是上天赐予的最好礼 物,所以他感激,怀着虔诚的圣洁的心感激。 鼻子发酸,用额头贴住他的下颌,纪青灵笑道:“你要记住,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这辈子你都是我的,要是以后你敢负了我,我就……”终于顿住。 “就怎样?青儿为何不说了?”垂眸看她,沈墨白的眼底满满的都是充溺。 “我还没有想好!” “那就让为夫替青儿想吧!”蹭蹭她的额头,沈墨白轻笑:“倘若有朝一日,沈墨白负了你,就让他当一辈子野兽,永远不能再恢复人……” 心头一惊,猛地捂住他的嘴巴,纪青灵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只有她知道这个诅咒对于他自己有多么恶毒,也只有她知道,他多么渴望做一个正常人。她不能让这样的诅咒生效,连说都不能说。 “墨白?你放心,有我在,你永远不会再变成野兽,永远不会。就算会,你也是我的专用野兽,是我纪青灵一个人的野兽,谁也抢不走!” 身体一僵,揽住她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沈墨白的声音依然淡定从容,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好!便是我变成野兽,也只是你一个人的专用野兽,谁也抢不走。” 话题太沉重,俩人静静相拥,谁也不再说话,但,谁也没有睡着。 半响,纪青灵才忍不住轻轻唤他:“墨白?”“嗯?”他应着,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却下意识地收紧,让她更近更真实地贴向自己。 第216章墨白风少 像只温顺的小猫一般蜷缩在沈墨白的怀里,纪青灵道:“我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沈墨白淡淡地应着,声音有些虚幻:“我怕一睡着你就不见了!” 没错,他怕,怕醒来时,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他怕醒来时,会发现自己还是一头嗜血的野兽。此时,听着青儿清浅的呼吸,感受着她的体温,沈墨白的心平静又满足,仿佛他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这样的平静和满足了,从第一次闯入她的闺房,感受到青儿带给他的奇异,他便迷上了这种涓涓细流般渗透骨髓的感觉,明知这般扰乱她的生活不对,但他却越陷越深欲罢不能。 现在,他终于真实地拥有了她,以自己的本来面目拥抱她,不是风少,不是凤大哥,不是野兽,也不是智亲王。他只是沈墨白,一个普普通通,能爱亦能恨的男人。 “青儿?你是何时认出我就是风少的?”迟疑许久,沈墨白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一开始!” 愕然地看着她,沈墨白颇感意外。 一开始?也就是说,御花园的赏花宴,那只是他一人上演的独角戏,而她自始至终都知道他是谁? 看懂他眸中的惊讶,纪青灵得意地笑了笑。然,笑过之后,眸中却隐过一丝伤痛。 “最初我只是有点怀疑,并没有想那么多。 在发生鬼影婆婆案的那晚,风少曾向我求过婚。只是我当时以为他在开玩笑,并未放在心上。 可是,第二日,天筝长公主便带来了皇上将我指婚给智亲王的消息。 那日凤栖和肖慕的反应都很奇怪,但我依然没有想那么多,只以为自己真的要嫁给一个傻子,从此以后彻底脱离纪府。 一直到赏花宴沈墨白高调出场,我都没有想过风少和沈墨白会是同一个人。 第一眼看见沈墨白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个又拽屁又冷漠,还喜欢故弄玄虚的家伙,和风少相比,他就像华而不实的绣花枕头。” “呵!”纪青灵轻笑:“你确实伪装得很好,其实,那日在永巷前,就算你正面对着我,我也未必会想到你就是风少。只是……” “只是我不该在沈墨白刚刚离开之后,就以风少的身份出现。” “没错!”看他一眼,纪青灵轻叹:“风少虽然是个随性善变的人,但他很执着,而且,一诺千金。 他答应过我赏花宴会进宫保护我,就一定不会爽约。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我一离开御花园,沈墨白也离开,我回去,他也回去,偏偏在这中间,我遇到了风少。 倘若他二人不是同一个人的话,沈墨白有什么理由和我同进同出?难道一个像沈墨白这样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感兴趣的人,会对我这种第一次见面的丑女感兴趣?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不管是沈墨白还是风少,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被另一个人盯梢岂会发现不了? 能如此紧凑地出现,且目的都是阻止我出宫,只能说明沈墨白和风少是同一个人。 但那日,我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因此,我就想了个法子去证实。” “这就是你急急忙忙将自己嫁进智亲王府的原因?”沈墨白脱口道。 “嗯!”默了默,纪青灵道:“我说过,风少很执着。我虽不知他一直在追查什么,但却能隐隐察觉到他有难言之隐。我想帮他,却苦于找不到法门。 所以,我只能以自身为诱饵,将你引出来。 我没想到你的定力那么好,便是我找上门来,你依然能做到视而不见。 就像是提前商量好的一般,沈墨白忽视我,风少却时时刻刻陪伴在我身边。 那晚我们夜访运河,风少易容成凤栖的模样出现,倘若不是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和他睿智冷静到残忍的洞察力,我根本就不可能识破他的身份。 但也正因那晚风少的易容,我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倘若风少和沈墨白真的是同一个人,沈墨白的避而不见,是不是在为风少提供接近我机会? 大婚那日,沈墨白先来忏心阁挑衅,随后风少就到了。 当时风少口口声声说那日是我与他的大婚,我便断定他和沈墨白乃是同一个人。 可是,我没有勇气掀开他的面具,我有点害怕,我总觉得我一旦看清楚了风少的模样,风少从此就会离开我的世界,再也不会出现。” “所以,你就在我主动掀开面具前,动手了?” “嗯!我觉得,那一刻的风少,在跟我诀别!”舔舔唇,纪青灵有些艰难地说:“我知道我娘亲和你叔父当年的情感纠葛,多少也能猜出一些你的难处。 我以为沈墨白以风少的面目出现,只是想为自己找一个能和我在一起的理由。 我甚至想,不管你是沈墨白还是风少,只要你心里有我,只要你是我爱的那个人,我都可以不在乎。 我愿意做风少的地下琴人,愿意做表面上被人不齿红杏出墙的智亲王妃。但是,我舍不得跟风少诀别。 当时我的感觉很不好,就好像一旦风少的面具没了,他就永远都会是那个如同冰雕般冷漠的沈墨白,我就再也无法走进他的心里了。” 沈墨白的身子一抖,下意识地将她更紧地嵌进怀里。是的,那日他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她终于成了他的王妃他的妻,所以他带着冷夜去了。他一直知道他的青儿贪财,所以他用黄金又惑她,试图用这种赤果果的办法捆住她的手脚,让她安分守己地留在他 的眼皮子底下。可是,她的那句“有了金银我可以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有了金银我可以实现我的梦想,有了金银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了金银,我还可以让我爱的人快乐”突然让沈墨白不自信了,他突然觉得她的心太 大了,便是用世上所有的黄金也难以填平。 当时的青儿让他极其没有安全感,这就像你在放自己心爱的风筝,本来不管风筝飞得多高,只要握紧手中的线,你随时都能将它收回来。 但突然间,你竟发现它不是风筝,而是一只长了翅膀的鸟儿,它随时随地都会振翅高飞离开你的世界。这种感觉让沈墨白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所以,一转过月亮门,他就迫不及待地以风少的身份出现了。 第217章他的破绽 那一刻,沈墨白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要许青儿也许风少一个真正的洞房花烛,让纪青灵成为他真正的妻,再也没有飞走的可能。 但,正如青儿所说,一旦风少要了她,风少就必须得死去,只因那般便打破了风少和沈墨白共存的平衡,只因,纪青灵永远都只能是沈墨白的女人。 她到底有多了解他,才能敏感地察觉到他当时的想法? 他居然从来都不知道,她已经为他做了那么多。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退避三尺和情不自禁让她如此为难。 他,当真该死! “对不起,青儿,对不起!” 仰首主动在他唇上吻了吻,纪青灵笑起来:“爱了就爱了,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只要我能感觉到你心里有我,我就不觉得吃亏。当然,若不是你果断地处置了月儿她们,估计我也忍耐不到今天。” “那为夫岂不是要感谢月儿她们的成全?要不然,为夫再多找几个人来陪你玩?” “你敢!”瞪大双眼,纪青灵威胁道:“除非我不要你了,不然,这辈子你都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沈墨白哑然失笑:“原来,为夫不但娶回来一个红杏出墙的王妃,还娶回来了一个彪悍的母大虫!” “嘿嘿!”纪青灵得意地笑起来:“那是,所以对其他女人,你既不能有贼心,更不能有贼胆!” “好!我的青儿不止彪悍,还是世上最聪明的女子!” 嘿!这人,就算夸她,是不是也该找个更好点的词汇?这种说法,实在是让人有点。 “其实,还得感谢凤栖。你这般善变,凤栖可被你坑死了。 我若不认得他便罢了,偏偏我与他是朋友,风少日日出现还好,风少突然失踪,你要他如何向我解释?说风少在燕子坞那场大火中被烧死了? 所以,凤栖只好什么都不解释。 可有你这个损友他又没办法,不但要替风少收拾烂摊子,还要操心你的健康,连你的王妃被人下了迷药他都得管。” 知道她在讽刺他,沈墨白也不生气,只是用下巴轻轻摩挲她的面颊,“那青儿是如何知道我就是那头怪兽的?” 目光一凛,迟疑半响,纪青灵才道:“那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每当我理出一根头绪,就会有新的事情发生,我便再一次坠入迷雾,变得茫然无措。 我甚至一度以为自己错了,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那晚,在瞎眼哑巴姑娘的卧房,风少仓促去追凶手,临走前曾交代我留在原地等你。 我虽因为发现案情的疑点前去寻找猴子在六皇子那里耽误了点时间,但我还是及时赶回了秦淮酒家。 可是,等待我的不是风少,却是个浑身血腥的怪兽。” 下意识地停顿一下,未见沈墨白的神色出现任何异常,继续道:“醒来的时候我怕极了,当他掐住我的脖子时,我以为他要杀了我。可是,他却吻了我。” “知道风少、沈墨白,还有怪兽,他们有什么共同点吗?”执起沈墨白的手,像方才他握她那般打开他的手掌,纪青灵的手指穿插着他的指缝,一点点握住。 “你们都喜欢这样握我的手,掌心相对,十指相扣。 且,你们的手指上都有粗糙的倒刺,这是很罕见却很特殊的标识。”想了想,又道:“另外,你们的犬齿上都有属于我的印记。”至于是什么印记,还是不要说了吧,那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 犬齿?愣了一下,沈墨白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纪青灵中迷药那晚的情形来。 当时,她那样热情又霸道地强吻了他,甚至舌吻过他的每一颗牙齿。 他一直以为,她那是在迷药作用下的情不自禁,却原来,她只是借助迷药,在大胆地证实自己的猜测。 这个小女人,居然如此理智,如此冷静,如此强大,如此,可爱。 只是,她却不知,他亦细数过她的每一颗牙齿,她的牙齿上,也同样有着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那也是他留给她的印记。 下意识地抱紧她,再抱紧她。 吸吸鼻子,纪青灵继续道:“墨白!你的演技很好,真的非常好,我差点以为,因为我的草率出嫁,因为我已经成了有夫之妇,所以,风少不要我了。 可是,你的破绽越来越多,让我的感情实在没办法战胜理智。你可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他所有的错都是因为爱她,所有的错都是因为舍不得她,害怕失去她。他知道她很聪明,亦知自己迟早都瞒不住她,但他依然没想到她会聪明如斯,原本以为至少能瞒她几年,让她渐渐淡忘风少。即便她会恨他,他也能在暗处看着她,默默地爱她。可最终,还是被她发现了 。 老天果然待他不薄,竟然将她送到了他的身边。 这一生有了她,沈墨白再无遗憾。 四目相对,纪青灵的眸中隐着淡淡的怒火,沈墨白的眸中却都是心疼和满足。 呵!果然,这个男人果然什么都知道,什么,他都藏在心里,什么,他都自己一个人背负。但他可曾想过,她要的不是他的保护,而是,与他并肩作战? “你做得太过了,导致疑点重重。 风少和沈墨白是那样不同的两个人,一个性烈如火,洒脱不羁。另一个却无欲无求,对什么都不在乎,甚至对自己的王妃都不屑看上一眼。 那样的风少会狂热地爱上一个人,但也有可能会很快忘记对方,找到下一个相爱的目标。 但那样的沈墨白不会,一个无欲无求的人,他有什么必要处处针对他毫不在意,甚至还很厌恶的弃妃?有什么必要让冷夜把我锁在忏心阁内禁足? 连我与肖慕、凤栖深夜外出彻夜不归都不会过问的沈墨白,为什么会突然如此关注我的行踪? 答案只有一个——保护我。墨白,你的破绽就在于你心中有我,你太过于在乎我的安危了!” 纪青灵从来不喜欢优柔寡断患得患失的男人,可是,这个男人的患得患失却让她感到整颗心都被揪在了一起。他不是不坚强,他不是不强大,他亦不是不敢爱。而是,当他以兽的面目出现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爱。他怕失去人性的自己伤害她,所以,他选择了逃避。 第218章送她离开 十五年的隐忍,究竟有多么强悍的意志,这个男人才没有被逼疯,才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活得如同风少那般肆意张扬又随性洒脱? 心被揪得生痛,除了心疼他还是心疼他,纪青灵的手臂已下意识地缠绕在了沈墨白的脖子上。 不敢看他,却依然鼓起勇气轻声道:“墨白?我想要你!” 沈墨白身子一僵,登时愣住。 她这是对他的邀请吗?方才替他脱个衣裳,她都羞涩如斯,此时,她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敢说出这样的话啊? 他什么都没有给她,没有名分,没有利益,甚至连一份完整的爱都没有,她竟还要他? 她明知道他是个半人半兽的怪物,明知道他是个想爱却不敢爱的懦夫,明知道他只有一年的时间,却依然勇敢热烈地爱着他。 她竟,这么好,这么好。 “青儿……” “我想做你的女人!” 是,只做你的女人,无所谓是不是你的妻,不管你是人还是兽,只做你沈墨白的女人。 “好!”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依旧没有承诺,没有海誓山盟,却带着此生不渝的坚定。 纪青灵的眼眸一下子亮起来。 沈墨白的身子压下来,唇也一点点吻下来,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亲吻,蜻蜓点水般一触既走,眸中却是最深切的渴望。 “青儿?你可知风少为何总是穿红衣吗?” “因为红衣热情、肆意,而又张狂!” “那么,你可知道,沈墨白为何只穿带着白袖的黑衣吗?” 心头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然,不待她回答,沈墨白已在她唇边轻轻答道:“因为,黑到极致便是白!” 黑到极致便是白,所以,爱到极致总成伤。青儿,我不要一时的欢愉,不要留给你刻骨铭心的伤痛,我要和你相知相许,一生一世。 温暖的大手紧紧抚在她的后背,磅礴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涌入纪青灵的体内。 纪青灵的眸光微窒,她就说今日的沈墨白太反常,温柔得令人心碎,她就说他那样一个目中无人的人,怎会在她面前如此示弱如此主动,温柔得让她紧张,也让她害怕,果然如此,果然还是这样。 一颗大大的泪珠自纪青灵的眼角滑落,沈墨白?你这个混蛋,你居然还是在骗我…… 凤栖和冷夜如同两座铁塔般矗立在忏心阁院内,夏日的月光打在他二人黑色的身影上,带着悲怆的压抑和说不出来的死气。 沈墨白衣衫凌乱地出来,便是衣带都是敞开的。但他怀里的纪青灵却穿戴整齐,甚至满头青丝都被他绾成了一丝不苟的发髻。 凤栖二人同步上前,都不言语,气息却又冷又硬。 丝毫不理睬他二人的不满,沈墨白将纪青灵交给凤栖道:“你亲自送她去积善堂找肖慕,连夜让他们出城赶往忘忧谷。” “啊?”凤栖大惊:“你要将她托付给肖慕?” “本王的王妃,本王的妻,为何要托付给肖慕?”淡淡地看凤栖一眼,沈墨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皇城太危险,让肖慕带她去忘忧谷暂避一时。” “那王爷体内的虫蛊怎么办?”冷夜终于忍不住插嘴。 “本王会亲自去羌荣国走一趟。” 他要离开皇城去羌荣国?难怪他会叫肖慕带着青灵离开,如此,当真是最稳妥的办法。 凤栖点头道:“懂了!你安心地去吧!皇城内的事情,就交给我和冷夜!” “嗯!”沈墨白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纪青灵:“闹得倘若太厉害,就让冷夜以风少的身份做几件大事,他们自会投鼠忌器,便是皇上,也只能忍气吞声!” “明白!”最后看一眼沈墨白,凤栖道:“保重!” 说罢,抱着纪青灵一跃,已消失在黑暗中。 待空气中再也嗅不到那股熟悉的体香,沈墨白才重重吸了口气,道:“冷夜?本王是不是太自私了?可本王,实在舍不得她。” 不等冷夜回答,他已拖着沉重的步伐重新进入寝殿。 冷夜的眼睛倏地瞪圆了,王爷这是在解释吗?从来惜字如金不屑于解释的王爷居然在向他解释?而且,王爷说什么? 嗬哟!强大又脸皮超厚的王爷,终于发现自己的自私了呀!王爷哪里是太自私,根本就是太太太自私了嘛! 不过,这般自私的王爷,才是他冷夜认识的王爷,这般自私的王爷,才会一改这两个月来的萎靡,让自己变成无所不能的神。 因为,为了王妃,王爷必须活下去。 眼睛突然有点涨,抬头仰望一下漫天的星辰,冷夜突然爆了句粗口:“眨你老母,把老子的眼睛都眨巴酸了!” 骂完,顿觉轻松,冷夜竟勾着唇角离开了。 沈墨白回到寝殿,重新爬上榻将自己深深埋进被子里。 被子里有青儿的味道,他闭着眼睛贪恋地嗅着,抱着青儿的枕头,如同抱着她柔软的身体。 唇角一弯,满足地笑起来:“青儿?此去,墨白一定会成功,待我回来,一定会给你一个最奢华最隆重的大婚,会给你一个真正的洞房花烛。所以,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绝不许爱上别的男人。” 沈墨白不是个大方的人,从来不是,在他的人生里,要么不认真,只要认真,那就是一生一世。朋友如此,妻,更是如此。 从他霸道地托付天筝长公主保媒时,青儿就注定是他沈墨白的女人,是他的妻,是他这一生一世的唯一。他不允许自己背叛,亦不允许她背叛。 所以,此去成功,他便与她做一辈子的夫妻,若是失败,他只管在最后关头赶回忘忧谷去寻她,依然和她做一辈子的夫妻就好。只是,前者在人间,后者在阴间。 是的,他活着,他要将她困在身边一辈子,他死了,他也要青儿陪着他一起死。无论上天入地,无论是人是兽,他和她,都要在一起。 …… 凤栖抱着纪青灵来到积善堂时,肖慕和如风正站在院子里等他们。 凤栖微感吃惊:“墨白已经叫人通知你了吗?” “嗯!”点点头,接过纪青灵抱回屋放在榻上,不待凤栖吩咐,肖慕已取出一粒药丸塞进纪青灵口中,这才道:“青灵让紫烟来通知我的!” “啊?”凤栖愣了愣,突然惊道:“你?肖慕?你给青灵吃了什么?” “醒脑丸!”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凤栖倏地转头,看鬼一样看着纪青灵缓缓坐起来:“你,你们……”肖慕也看向纪青灵,语气温和道:“青灵要去羌荣国,我陪她去!” 第219章节外生枝 一把揪住肖慕的领子,凤栖怒道:“肖慕?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青灵的?你……” “我不会害死青灵的!”轻轻拂开凤栖的手,肖慕淡然道:“肖慕虽不像你和沈墨白这般武功盖世,但亦不是无能之辈。肖慕生,青灵生,肖慕死,青灵亦会生!” 沉着脸看肖慕半响,凤栖才将目光投向纪青灵:“你也支持他这么做?” “唔!”纪青灵点头:“我出的主意!” 凤栖的脸登时黑如锅底灰,他这不是多此一问吗?倘若不是青灵的主意,肖慕脑子吃肿了才会带着她跑去羌荣国。 “墨白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他会同意的!”从榻上下来,纪青灵咬牙切齿道:“你们都以为他很强大,你们都觉得什么事情他自己都能搞定,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他其实是个又自私又小心眼儿的人?” 这句话一出口,不仅仅是凤栖,连肖慕的嘴巴都张大了。青灵?她不是很爱沈墨白吗?怎么会这么恶毒地说他的坏话?“哼!他要是能找到那什么遗忘村庄,只怕十年前就去了,何必等到现在?明明知道自己此去生死肉包子打狗,他会那么好心让肖慕带我去忘忧谷?别做梦了,他是沈墨白,不是大慈大悲喜欢成人之美的观 世音菩萨。他巴不得我跟他一起去羌荣国冒险,巴不得我日日夜夜都和他黏在一起,便是死,都巴不得我和他死在一起……” 最后一句说出来,纪青灵的声音里已带着些许哽咽。 凤栖的呼吸一窒。他知道青灵爱沈墨白,知道她很了解沈墨白,但还是没想到她会如此了解沈墨白。 没错,像沈墨白那样强悍霸道的人,若是自己即将死了,便是她不愿意,他也不会让她独活,他怎么可能将她托付给别人? 他此时一定很希望青灵和他在一起,一定很希望青灵像之前救他时那样对他不离不弃,与他一同涉险。 看看眼眸微红,却一脸坚定的纪青灵,再看看淡定从容,目光同样坚定的肖慕,凤栖竟松了一口气:“懂了!” “墨白不会等到三日后再出发的,我送你们赶在他之前连夜出城!” “好!” 肖慕早一步准备好了行装,四人说走就走。才出了积善堂的大门,纪青灵突然想起一件事,从袖袋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如风道:“如风?你晚一点再走,先替我去一趟忏心阁,将这封书信交给夏雨,她自会知道该做些什么。对了,你要小心些,墨白 此时也许还没有离开忏心阁,你不要被他发现了。眼下有凤栖护送我和肖慕,不会有危险,我们明早在并州碰头!” “诺!”如风领命而去。 皇城子时关闭城门,此时虽已近丑时,但凤栖乃护国大将军,统领整个京畿卫戍,由他护送应该不会出现问题。 当下不再耽搁,凤栖亲自赶着马车护送纪青灵和肖慕出城。 远远瞧见城门处增设了羽林军,凤栖心头一惊,忙将马车停在黑暗的街角处。 他乃护国大将军,城防是他的职责范围,但羽林军和御林军一样,却是皇上的近卫,这么晚上,皇上派羽林军出现在这里,难不成竟是料到青灵今夜要出城,故意阻拦? 小声提醒纪青灵和肖慕道:“羽林军在城门口,怎么办?” 掀开窗帘一角看看外面,纪青灵面色凝重起来,思忖片刻,突然道:“凤栖!你且下马车在暗中观察,我和肖慕自己走便好!” 想都不想,凤栖便拒绝道:“不行!” 有他保护,他们二人都不一定能顺利出去,他再下车,青灵二人岂不是羊入虎口吗?肖慕微愣一下,待与纪青灵视线相遇,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轻声对凤栖道:“你虽武功卓绝,却双手难敌四掌,且羽林军中认得你的人太多。我和青灵只是两个不会武功的老百姓,反倒更容易蒙混过 去!” 凤栖皱眉想了想,肖慕说的没错,便是墨白都会让他连夜护送青灵和肖慕出城,更何况皇上?倘若反其道行之,或许真的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好!我且在这里看着你们,若实在不成,我会及时出手的。”像是不放心,凤栖又补充一句:“肖慕,记住你先前的话!” 话音落,马车一颤,已不见凤栖的影子。 纪青灵这里准备得很快,从袖子里取出药包,随手抓出几种草药,在手心里搓碎便往肖慕和自己的脸上抹去。 一转眼,流云般美好的肖慕就成了个黄皮寡瘦年近三十的书生。而她自己,也变成了满脸菜色的农妇。 又在肚子里塞了个靠枕,拍了两下,确信不会掉下来,这才冲肖慕笑道:“相公!为妻要生了,你快些送我出城去找稳婆吧!”肖慕不知道她往自己脸上抹了什么,但见纪青灵在瞬间就变了个样,料想自己的模样旁人也认不出来。看见她往衣服里塞靠垫,他就知道青灵想与他假扮夫妻,原本正打算到前面去赶马车的,却不料纪青 灵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心头一慌,竟没站稳,砰地一头撞到了车框上。 “呀!相公?你要不要紧?”纪青灵赶紧扑上来察看,“哎呀!起了好大一个包!” 噢!她要不要入戏这么快啊?这般一口一个相公的,他的腿都让她叫软了,哪里还能装得下去? “青,青灵……”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肖慕哪里还敢抬头看她?任凭纪青灵又香又软的小手心疼地在他额头上揉搓。 “哦!你这样可不行,会露陷的。你眼睛太亮太好看了呀!还有这声音,不行不行,你得把声音放粗一点,就像我刚才那样大声大气地说话,那样才像普通老百姓……哎!对了!” 某人自说自话半天,突然从袖袋中摸出一枚大蒜,三两下剥开一瓣,没等肖慕反应过来便塞进了他嘴里:“快,你快把大蒜吃下去,等会儿可以帮上大忙!” 知道她这是入药用的蒜,肖慕虽不喜蒜味儿,却极其听话地一口将蒜吞了下去。 “啊?你怎么吞掉了?要嚼,用牙齿嚼,嚼得满嘴都是蒜味儿才好!” “你是想……”还没问完,又一瓣蒜粒塞进了嘴里。 “嗯,谁敢挡咱们,我们就臭死他们!”边说,纪青灵还边往自己嘴里塞蒜瓣。肖慕抖了抖,又抖了抖,却依然皱眉将大蒜嚼碎,咽了下去。 第220章路遇劫持 “什么人?”疾驰的马车突然被人挡住,车外响起了兵器碰撞的声音。 纪青灵的耳朵下意识地竖了起来。 却听肖慕急急喊道:“官爷?行行好,小的娘子要生了,我们要赶去城外杨庄找杨稳婆接生!” 肖慕的声音听起来又急又乱,十足十是个老婆要生孩子方寸全失的丈夫。纪青灵不由暗竖大拇指。 哪想,那羽林军却怒道:“要生孩子都是将稳婆请回来,哪里有带着自家娘子出城去找稳婆的道理?一定是奸细,给我绑起来!” 纪青灵的心才提起来,便听肖慕又哭诉道:“官爷冤枉啊!那杨庄的杨稳婆乃是我皇城内外最好的稳婆,架子非常大,只要天黑,便再不出门,所以小的只能送我娘子去杨庄生产!” “胡说!我皇城有那么多医术精湛的太医,还有闻名遐迩的积善堂,最好的稳婆岂能是杨稳婆?你是想死吗?”他的话音才落,肖慕便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官爷啊!您说的那些人,我们小老百姓哪里请得起?小的没有说谎,皇城内外最好的稳婆真的是杨稳婆,不信的话,官爷可以派人去我们水河镇打听打听,我们 那里,每年有一半的孩子,都是杨稳婆接生的啊!” 肖慕的话还没有说完,另一羽林军便小声道:“头儿,他说的没错,小的那个妹子生孩子,也是请的杨庄的杨稳婆。” “便是真的,我们也要检查一下。”才说完,已跨不上前一把推开了车门。 肖慕惊呼一声便扑了过来,人尚未扑到门口,便被头领一把推了下去:“你离本将军远一点,嘴那么臭!” 然而,他的头还没伸进马车里,便闻到一股更难闻的,混合着蒜味的臭味儿。 一个披头散发的大肚子女子像鬼一般低嚎着从马车里爬了出来:“相公!快点,快点,我的养水破了,不对,像是尿憋不住了,哎呀,我要上茅厕……” 下一秒,一只满是污秽的手已抓到了头领的衣袖上,登时在他的衣袖上抹上了一大片又黄又黏的污渍。城门上的灯光打在他的衣袖上,看起来好不恶心。且,这女子还带着满嘴的蒜味儿冲他呲大黄牙。 “呕!”头领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干呕起来。 “娘子!”肖慕却再次扑上前将贞子一般还在往外爬的纪青灵抱进了怀里:“你再忍忍,马上,马上我们出了城,为夫就带你去寻茅厕……” “滚滚,快点滚,快点滚!”让人打开城门,头领一叠声地喊道:“妈的真晦气,恶心死我了!” 眼见马车迅速驶出,渐渐消失在城门外,凤栖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他实在没想到青灵和肖慕会使用这样的法子,那样天仙般的两个人,怎么会,怎么可能?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粗俗的法子,就算是他亲自带人在城门口检查,也不一定会认得出那是青灵和肖慕。 青灵素来精灵古怪主意贼多,能这么做他倒也想得通。可肖慕,唉!果真人不可貌相。看来以后和肖慕打交道,真的得防着一点。 肖慕赶着马车一口气奔出十几里才松了一口气,仔细察看一番,确定后面没有人追,这才让马儿自行往前跑,他则返身回到了车厢里。 纪青灵正极没形象地歪在马车里翘着二郎腿看着他,四目相对,同时破功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边笑边往肖慕和自己的嘴里塞香果,纪青灵道:“肖慕?你可真牛,居然连老百姓喜欢请杨庄的杨稳婆接生都知道。赶快吃两口压压蒜味儿,别把咱们自己熏晕了!” 嚼着香果,肖慕忍不住用衣袖去擦她的脸,含混不清地笑道:“你还说我,你才牛呢!相公!快点,我的养水破了,不对,像是尿憋不住了,哎呀,我要上茅厕……” 肖慕嘴里虽吃着东西,声音和表情却学得惟妙惟肖,纪青灵先前没感觉怎样,现下,被他一打趣,脸上竟有些发烫,伸手就去挠肖慕的痒痒。 二人才笑作一团,马车突然颠了一下,竟向一边倒去。 肖慕想都没想,一把将纪青灵揽进怀里,护住她的头脸。 纪青灵的头狠狠撞在他的胸膛上,发出两声闷哼,马车才渐渐平稳下来。 然,哼声未落,便听车外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纪五小姐笑得好开心,在下也来凑凑热闹可好?” 纪青灵和肖慕同时吃了一惊。已经是这个时辰了,路上别说行人了,就算孤魂野鬼都没有一个。方才马车一路疾驰,丝毫不敢停下来,且肖慕进车厢前,分明察看过四周,这一带地势颇为空旷,没有见到有人跟踪,那么,此人是从哪 里冒出来的? 他们的马车眼下虽然没有人赶,但一路疾行下来,马匹跑动已成惯性,速度并不慢,此人竟能在眨眼睛追上他们,他的速度好快。 最重要的是,他喊纪青灵纪五小姐,而不是智亲王妃,那就说明他不但知道纪青灵的身份,连皇上下旨让纪青灵和沈墨白和离都知道了。 和离的圣旨是今日才拿到的,除了凤栖、肖慕和冷夜之外,再也没有人见过,且当时是丢在智亲王府南院的冰窖中了,消息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出去。那么,此人是沈昊宸派来的? 既是沈昊宸派来的,方才在城门口为何不拦住他们,而要改在半路上?当真乐极生悲。不过,不管对方是谁,既然是有备而来,那便不存在任何侥幸。蒙是蒙不过去了,这种情况下,只能硬拼了。 好在,听起来,对方只有一个人,那么,只要暂时拖住他,他们就有机会逃脱。 用力抱一下纪青灵,肖慕冲她点点头,二人心意想通,瞬间便进入了备战状态。 半天也没听见纪青灵和肖慕的声音,对方显然不耐烦了:“怎么?纪五小姐不想配合?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砰地一声,车门被人撞开,只是,在撞开的同时,肖慕将一包药粉迅速洒了出去。 纪青灵厉声喝道:“这是我配制的毒粉,只要吸入一星半点,两个时辰内,必死无疑!”对方显然没料到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上来就会硬拼,虽然觉得她这话有点危言耸听,但纪青灵的奸诈和擅长使毒他却听说过。想当初,俊王爷就是被这个女人阴了,才会仓促之间与她退婚,至今后悔 莫及。 所以,来不及细想,他已凭借高深的武功向外围跃去。便是他这般纵身一跃,已给肖慕和纪青灵创造了机会。 第221章半人半鬼 纪青灵和肖慕虽然不会武功,但却都是健康人,且纪青灵还是个警察。所以,那人才跃出不远,他二人已迅速冲出马车借势一跃,双双落在了驾车的马背上。 紧紧抱住肖慕的腰,纪青灵抬手一挥,玄铁制成的匕首已割断了缰绳。同时,她又往马儿的臀上猛戳一刀,那马吃痛不已,猛地扬起前蹄长嘶一声,便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待那人反应过来,他二人都已经奔出了至少一百米。 虽落后许多,且又是以足代步,但那人追上来的步伐却很快,不过一转眼,已到了肖慕和纪青灵身后。 纪青灵原本以为这般出其不意地夺马狂奔,怎么都能甩掉对方。哪想,一回头,却正好对上他不足十米外半掩在斗篷下的一口白牙,惊得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 察觉到她的异常,肖慕忙问:“青灵?你怎么了?” “不要停,他,他追上来了!” “啊?”肖慕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这一看,他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当下,勒紧缰绳,再不管其他,只憋着一口气闷着头往前冲。 这般足足跑了三四个小时,天都隐隐地亮了,可纪青灵和肖慕还是能感觉到对方像影子一般紧紧尾随在他们身后。 二人不敢再回头,生怕一回头再瞧见对方那几乎近在咫尺的脸。太快了,这样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要知道,他们不是靠着双腿在跑,而是在马背上狂奔。就算她和肖慕都不会武功,此时骑在马背上的时速至少也有五六十公里,这样的速度,跟一般的火车也差不多了 ,此人的武功就算再高,失了先机,也不应该追上来的这么快,更不可能连续几个小时都保持这样的时速。 这种情况,就算换做沈墨白或者凤栖,只怕也难以做到。此人到底是谁?这般跟着他们有何目的? 纪青灵的心头溢满了不祥,抱紧肖慕的腰,已凑唇贴住了肖慕的耳朵:“肖慕?你且将速度放慢一些!” 虽然不太明白纪青灵的意思,但肖慕却十分配合,纪青灵的话音才落,马儿的速度已渐渐慢了下来。 果然,他们的速度一慢,对方的速度也相应减慢了,但依然与他们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此时肖慕也已猜出纪青灵的心意,跑一阵便突然提速,再跑一阵,又突然减速。只是,不管他们的速率怎么改变,那人的气息始终跟在身后。且他们的马儿跑得满身大汗,那人却依然无声无息,除了那股 强大的威压和死气始终笼罩着他们之外,几乎听不到任何脚步声和喘息声。这样的测试无疑让人感到绝望,察觉出纪青灵揽在他腰间的手臂越来越僵硬,肖慕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她,悄声道:“别急,看来此人暂时还不想伤我们,我们且按照计划在并州停下等如风,只要如风赶来, 我们再一起想办法甩掉他。” “嗯!”将额头抵在肖慕的后背上,纪青灵轻轻应道。 虽然被这样一个如影随形的人盯上很麻烦,但她并不是太慌,只要对方不伤害他们,他想跟到什么时候就跟到什么时候吧!她完全可以把他当成免费保镖。 然而,她刚应完,对方冰冷嗜杀的声音已在身后响起,竟比之前仿佛又近了几米:“纪五小姐是在等肖慕先生的那名贴身侍卫吗?唉!可惜了,可惜了!” 这句话让纪青灵和肖慕的头发一下子就竖了起来,如果之前只是觉得此人麻烦,现在就是真正的危险了。如风的武功他们是知道的,只怕比凤栖和冷夜也差不了多少,倘若如风自己不想露面,连肖慕平时都不知道他藏在哪儿,但只要出现危险,如风总是会在瞬间出现,真正人如其名,像风一般来无影去无踪 。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在纪青灵眼睛里跟神话一般的人物,却被此人发现了。而且,听他的语气,如风恐怕已经遭到了他的毒手。 那么,他们还有逃脱的机会吗? 肖慕虽有些惊惧,但却依然稳若盘石,只是稳稳地握着缰绳继续驾马前行,纪青灵却下意识地扭头往后看去。 目光才射过去,却见对方正一点点扬起了下巴,似乎也在看她。 先前虽回头看过他,但始终没看清楚此人的长相,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此时乍一看见他下巴上延伸出的半张脸,纪青灵登时吓了一跳。 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和死尸,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恶心,和恐怖的。 纪青灵以前看过一部恐怖片叫《恐怖蜡像馆》,影片中有个人被做成蜡像后被他朋友找到了。他的朋友当时用手指一抠,就将他的半张脸皮抠了下来,直接露出了里面的只剩下血肉模糊的骨架。现在这个人的情况就和《恐怖蜡像馆》里的那人差不多,他的眼睛以上都被黑色披风遮住,只露出来了下半张脸。那下半张脸的右边尚算正常,左边却像被人撕去了脸皮一般,露出小儿手掌大小的一块肌 肉。若只是花花绿绿的肌肉,纪青灵还能将他当成解剖台上没有去皮染色完全的尸体,可问题是此人脸上这块没了皮的肌肉却是腐烂的,凭借着晨曦的光芒,纪青灵能清楚地看见那上面还有两条爬动着的肉蛆 。 这实在太恶心了,完全超出了纪青灵的承受范围,素来淡定的心登时无法保持平静,一双眸子也不由自主地睁圆了。仿佛知道纪青灵正在打量他,僵尸脸桀桀怪笑两声,突然道:“纪五小姐为了智亲王连皇上的天灵珠都敢窃取,在下还以为纪五小姐乃是重情重义之人。不料,纪五小姐却是个人尽可夫的银荡之流。唉!沈 墨白当真可怜!” 我勒个去!就算这厮是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老僵尸,这张嘴也太恶毒了一点吧? 她可以忍受别人侮辱她,但绝不能忍受有人侮辱肖慕,更不能容忍有人侮辱沈墨白。 仿佛突然忘记了害怕,纪青灵脱口骂道:“你特么……” 尚未骂完,肖慕的声音却淡淡响起来:“不要看他,此人会摄魂术,会扰乱你的心神。坐好,若累了,就趴在我背上睡一会儿,只是,小心,别掉下去。”肖慕的声音很轻,淡淡的,悦耳又干净,隐着微微的笑意,他修长的手指,依然轻轻覆盖在纪青灵的手背上,却如同晴天霹雳,让纪青灵的神智一下子清醒过来。 第222章生死较量 摄魂术?纪青灵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回头,重新趴在肖慕的背上,心却止不住一阵狂跳。 当真好险,她刚才的状态十分反常,就好像胸膛里燃起了一把怒火,不将对方怒骂一番暴打一顿,就难解心头之恨一般。要不是肖慕及时提醒,她也许真的会跳下去。 显然,肖慕的话引起了僵尸脸的不满,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里已带了些微怒:“肖慕先生果然好风度,非但敢于拐带人妻,还如此旁若无人地调情嬉笑,在下好生佩服。”没想到,如此刻薄的话说出来,肖慕竟如不曾听见一般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僵尸脸“咦”了一声。半响才讥讽道:“在下倒是忘了,肖慕先生最拿手的就是自诩清高,这般言语相讥,对于肖慕先生来说,自然 可当做充耳不闻。只是不知,若纪五小姐知道肖慕先生一直爱慕着她,一直在等着沈墨白咽气好取而代之,不知肖慕先生还能不能像眼下这般淡定。” 纪青灵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肖慕。 她此时正坐在肖慕身后,这般看过去,只能看到肖慕飞瀑般乌黑的发和挺拔的身姿,却完全看不到肖慕的表情。那日他二人启开三人同行的密室时,肖慕明明说他是她哥哥。许是先入为主了,便是以前纪青灵脑子里从来没有哥哥这种概念,几个月相处下来,她也早已将肖慕当成了真正的哥哥。既然是哥哥,自然不 会往男女之情上想,所以纪青灵和肖慕之间便多出一份连凤栖都及不上的随意和自在。 这份随意和自在是纪青灵穿越到这个时空之后,除了弘哥儿之外唯一能在其他人身上感受到的,是完全属于那种亲人之间的默契和依赖,她十分珍惜。 纪青灵相信肖慕和她一样珍惜这份亲情,现在,被僵尸脸如此诬陷抹黑,肖慕的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一想到肖慕这样神仙般的人会难过,纪青灵就觉得心里堵堵的,抱在肖慕腰间的手臂都有些僵硬。 可是,瞧了半天,并未发现肖慕的气场有丝毫变化,明显没有把僵尸脸的话放在心上。纪青灵不由笑了。 她就知道僵尸脸在胡说八道,像肖慕这么完美的人怎么可能爱慕她?又怎么可能因为这厮的胡言乱语情绪失控?才悬起来的心立刻又放了回去,抱住肖慕的手臂下意识地紧了紧。 纪青灵并未看见,肖慕的表情僵了足足两分钟,连呼吸都在一瞬间停止了。 他之所以能保持着身体的姿势和气场不便,完全因为身后的纪青灵。方才,僵尸脸的话一出口,青灵立刻有了反应,他能感觉到她比他还要紧张,她怀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后脑勺上。那样温柔的,清澈的,甚至带着点点担忧和心疼的目光,竟让他觉得如芒在背,仿佛 瞬间就能在他的后脑勺上烧出一个大洞来。 这样善解人意又温柔体贴的青灵,他如何舍得让她担心让她难过?所以他不敢动,便是将自己活活憋死,他也不能让她察觉出他有丝毫的不妥。 直到纪青灵的手臂下意识地抱紧了他的腰,肖慕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安慰性地拍拍她的手背,肖慕突然朗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纪五小姐乃世间罕有的奇女子,肖慕爱慕她有何奇怪?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肖慕虽不才,却也有成人之美之意,自不会做那等横刀夺爱之事 。至于智亲王寿终正寝后肖慕是不是会乘虚而入,那是肖慕和纪五小姐之间的私事,就不劳阁下操心了!” 纪青灵愣了一下,倏地回头去看僵尸脸。果然,僵尸脸的下半张脸完全僵住了,似乎不大敢相信这会是神仙先生肖慕说出来的话,嘴巴大张着,露出一口白森森又参差不齐的牙齿。 哈!纪青灵在心中为肖慕拼命鼓掌。厉害,她竟从来都不知道肖慕的口才如此好,居然能把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堵得说不出话来。 显然,僵尸脸并不甘心被肖慕如此淡定地打压下去,又继续讥讽道:“果然不愧神仙先生,当真打得好算盘。只可惜这样的话若是被沈墨白听了去,不知道会不会被当场气死。” 此时他的话里再无先前的淡定,满满的都是愤怒和杀气,似乎随时都能将前面的二人烧死。 纪青灵自然听得出僵尸脸在挑拨她和肖慕的关系,她虽然不明白此人为何要这么做,却不想与他纠缠这种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话题。 遂轻声对肖慕说:“我困了,先在你背上睡一会儿,你只管打马前行便好,不用理这个精神病!” “精神病?你居然说我是精神病?纪五小姐可是……” “他废话太多了,青灵,你还是到前面来睡吧,那样,也不容易掉下去!”直接打断僵尸脸的话,肖慕一转身,便将纪青灵抱到了身前。 肖慕虽不会武功,这个动作却完成的又利索又漂亮,丝毫不拖泥带水。 纪青灵稍微愣了愣,才意识到肖慕完全把她当成孩子了。心中涌起一阵暖流,也不多说,便乖巧地偎进了肖慕的怀里。 若在平时,便是将肖慕当哥哥,纪青灵也不会与肖慕如此亲近。可眼下,身后跟着个苍蝇般的丧门星,专门说一些挑拨离间让人恶心的废话,让她听了实在生气。所以,她下意识地想有个怀抱靠一下。 再说,既然这厮想要用这些不堪入耳的言语来激怒她和肖慕,那纪青灵索性就用行动气死此人好了。 肖慕虽然偏瘦,但他的怀抱却很大很安全,干净的气息中带着纪青灵熟悉的药香。本来只是为了气一气僵尸脸的,只是这般靠着,没多久,纪青灵便真的有些昏昏欲睡了。 “肖慕?我这几天可能太累了,先在你怀里睡一会儿,咱们到下一站,你记得叫我吃饭哈!”喃喃说完,不待肖慕回应,纪青灵已打了个哈欠自顾睡去。 只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肖慕温暖的怀抱在一点点变凉。 纪青灵才睡着没多久,僵尸脸便怪笑道:“肖慕先生果然会怜香惜玉,这种时候还能淡然地给纪五小姐下药,在下佩服之至!”肖慕的眼眸微垂,始终停留在纪青灵的小脸上。他的表情很淡定,甚至没有抬一下眼皮:“阁下不必废话,她现在已经睡着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第223章肖慕跳崖 “悉听尊便?肖慕先生倘若真如此坦然淡定,何苦还要让她入睡?”冷哼一声,僵尸脸的声音已多出几分阴冷:“你这般所为,不就是为了让在下投鼠忌器无法动手吗?” “呵!”肖慕轻笑:“以阁下的身手,若想动手,有没有肖慕又耐你何?且,你我都心知肚明,又何必遮遮掩掩?” 话锋一转,肖慕又道:“不过,倘若阁下真的投鼠忌器,那就请离我们远一点,省得影响纪五小姐的睡眠!”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神仙先生,我倒要瞧瞧,你还能忍到几时!” 肖慕的身子一僵,终于无声地苦笑起来。 是的,他撑不了多久了。之所以将青灵抱到前面来,是因为他受伤了。他不想让她看见他的伤口,不想她担心,更不想她难过。 在肖慕第一次出声提醒青灵小心僵尸脸的摄魂术时,僵尸脸便出手了。肖慕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他也不关心这些,但他能感觉到。 他的后背上被什么东西射中了,正在一点点往外渗血。血流的速度很慢,短时间内不会要了他的性命,但这般流下去,迟早会将血液流干。一意识到后背受伤了,肖慕就服下了一粒止血丹。只可惜,平素效果极佳的止血丹今日却仿佛失效了一般,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后背上的血,依然不紧不慢悄无声息地流着,就好像他患上了青灵口里的 凝血功能障碍症。 只是转念一想,肖慕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好歹毒的法子,好险恶的用心,但绝对是一箭三雕的好计谋。 肖慕虽然猜不出僵尸脸想要做什么,但也明白此人对青灵不怀好意。显然,他的存在阻碍了僵尸脸的计划,所以僵尸脸要除掉他。 这是僵尸脸歹毒的用心之一。 以僵尸脸的本事,要除掉他简直易如反掌,但僵尸脸没有那么做,他选择了一种更加残忍的办法来折磨青灵,试图摧毁青灵的意志。 肖慕很清楚自己在青灵心目中的位置,青灵虽然不爱他,但他相信,在青灵心目中,他是与众不同的,亦是唯一的。 面对这样唯一的他一点点失血而亡,青灵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肖慕见过青灵为救治沈墨白而做出的牺牲,她实在太固执,太执着,也太苦了,他不想,也不愿青灵为了他,再重复一遍那样的过程。 不是他消极,而是他知道,就算青灵找到了止血的法子,僵尸脸也会加以阻止。倘若耗尽所有的法子,最终的结局依然是他的死亡,那样的打击,青灵绝对受不了。 这是僵尸脸的用心之二。 僵尸脸的用心之三是沈墨白。如果他肖慕死了,青灵在打击下萎靡不振,势必会丧失反抗,甚至丧失自保的能力。那样的青灵,等同于待宰的羔羊,僵尸脸会对她做什么谁也不知道。但不管僵尸脸会做什么,他都一定会让沈墨白知道 。那样,无疑是在给沈墨白最沉重的一击。 沈墨白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肖慕同样不知道。 一年时间很短,青灵耗不起,沈墨白更耗不起。 肖慕和沈墨白没有交情,他也不喜欢沈墨白这个人,沈墨白以前对青灵的冷漠甚至让他耿耿于怀。但他不能允许沈墨白疯狂,因为,他舍不得青灵伤心。 倘若用他肖慕的性命来换取青灵和沈墨白的幸福,哪怕只有一年时间,肖慕也认为值得。 所以,他得让青灵睡一觉,让她好好补充体力。那般,在他离开她之后,她才有足够的力气独自走下去。仿佛没有看见僵尸脸一般,丝毫不介意僵尸脸在身后虎视眈眈,亦不介意后背上的衣衫已经被血水浸湿了一大片,肖慕只是垂着眼眸,静静地凝视着怀里猫一般柔软的小人儿,唇角噙着笑,静静地等待死 神的悄然降临。 皇城位于麒麟山一带,四周山势绵延,前往并州大部分都是山路。所以僵尸脸也不着急,就这么跟着他们慢慢往前走,耐心等着肖慕的血流干他直接捡现成的。 正午时分,肖慕竟走到了一座悬崖前。 僵尸脸微有些惊诧,他怎地没发现跟着肖慕走到这里来了? 不过此时的肖慕,在他眼睛里完全是只死鸟,僵尸脸倒有些好奇这个手无寸铁的神仙先生来这里想要做什么。 所以,他满脸轻蔑地嘲讽道:“不走了?我还以为你打算抱着纪五小姐跳下去呢!” 肖慕终于扭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顿时让僵尸脸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 神仙先生明明笑得很温和,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觉得肖慕笑得十分不怀好意。 待他明白肖慕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已经迟了,眼前一花,肖慕已抱着纪青灵直接从马背上跃入了万丈深渊。 暗骂一句娘,来不及多想,僵尸脸手中已飞出一条绳索迅速向崖下卷去,而他的身子也随之跃了下去。 不过是区区悬崖,还威胁不到他。更何况他手中持有绳索,只要抓住纪青灵,他就可以利用绳索和轻功再轻易地飞上来。 然而,让僵尸脸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处悬崖是肖慕精挑细选的,只要跳下去,就绝对没有再上来的可能,除非他是一只鸟。 肖慕的祖先三人同行留下的密洞就在这一片山区,肖慕来过这一带无数次,亦经常在麒麟山内采药,他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这块悬崖是凸出山体的。 也就是说,从上面看不出这块悬崖的形状,可是,跳下去之后,就会发现,这块悬崖基本上就是在山体上面架了一道断桥。 如果将比例尺缩小,其实这种地形与跳水用的高台跳板有点相似,所以,就算僵尸脸的轻功再好,也不可能不借助任何外力,像鸟一样,再凌空飞上去。 但肖慕并不是个喜欢玉石俱焚的人,他这一跳是经过精心计算的。 在悬崖下生长着一棵倒立的大树,肖慕料定自己最后那一笑一定会让僵尸脸起疑,只要对方出手相救,不管是绳索还是衣带,都会将他和青灵悬挂在他计算好的树冠上。 因为那个位置的附近有一个巨大的鸟巢,那是他给纪青灵留下的最后一线生机。 果不其然,僵尸脸在他跳下来之后,便抛出绳索缠住了肖慕的腰。只是,僵尸脸根本没有想到悬崖下会是这种情形。原本他是要出手救纪青灵的,此时,绳索的中间部分却挂在了树冠上,肖慕和纪青灵在上面,而他,反而在最下面。 第224章神雕侠侣 倘若僵尸脸在最上面,他就能拽着绳索爬到树上,然后再回到悬崖上去。可偏偏现在他却在最下面,只要肖慕和纪青灵弄断绳索,他随时都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这一惊非同小可,尤其是感觉到树冠已经不堪重负,随时都有可能折断时,僵尸脸的肠子都要悔青了,动都不敢动一下。 “肖慕?我虽算计了你,但好歹这一天我都没有杀你,更没有动纪五小姐一根手指。你且将我拉上去如何?”再开口时,僵尸脸的声音里不仅仅是商量,还带着明显的祈求。 只是,肖慕却仿佛没有听见,只是从袖袋中取出一个瓷瓶放在了纪青灵的鼻子底下。 不过瞬间,纪青灵便醒了过来。 乍一看见这般情形,纪青灵吓了一大跳。 她此时完全依靠着那条绳索和肖慕的臂力支撑着,不管是绳索还是肖慕,只要有一个支撑不住,她就会掉下去。 想都没想,纪青灵伸手就抱住了肖慕的脖子:“肖慕?咱们赶紧爬上去吧!这样实在太危险了!” “对对,赶紧爬上去!”僵尸脸在下面轻喊,他不敢太大声,生怕大树或者绳索承受不住断掉,让他第一个掉下去。 “好!”轻轻点头,肖慕非但没有行动,却突然笑起来:“青灵?其实,我从来都不想做你哥哥!” 纪青灵从来没有见过肖慕用这样的眼神看她,这一刻的肖慕,眼睛里迸发出一种夺目的光彩,那份痴情与爱恋,便是石头也会被融化。 她突然意识到僵尸脸先前并不是诽谤,不是挑拨离间,那是肖慕的心声。肖慕,真的深爱着她。 只是,话音刚落,肖慕的双手便猛地一托,纪青灵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他准确地抛进了那个鸟巢里,而她手中的玄铁匕首,却被肖慕顺势夺走了。 与此同时,肖慕抬手一挥,绳索立时被斩断,他和僵尸脸毫无悬念地坠了下去。 看清肖慕夺匕首的那一刻,僵尸脸已顾不上那许多,拼足了全身的力气拽着绳索迅速爬了上来。 只可惜,肖慕早就算到了他会垂死挣扎,所以,在斩断绳索的同时,肖慕的双脚已狠狠对着他的头踩了下去。这一踩如同雪上加霜,登时将僵尸脸的那口气踩散了。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待纪青灵惊魂未定地从鸟巢里爬起来时,哪里还有肖慕和僵尸脸的影子?身下皆是云山雾绕。 半响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声从她嘴里迸发出来:“肖慕!” …… 不知道在鸟巢里坐了多久,纪青灵的神智终于清醒过来。看着自己的双手,她终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清楚了。 她的双手和衣袖上都是斑斑血迹,可是,她没有受伤。 所以,这些血是肖慕的。 也就是说,在他们悬挂在树冠上之前,肖慕就已经受伤了。不用猜,她便知道,那伤,是僵尸脸所为。 她认定了僵尸脸不会伤害他们,认定了僵尸脸心有顾忌,但她却漏算了一个肖慕。 所以,是她拖累了肖慕。 以这棵大树的承受能力,不可能同时悬挂两个人,鸟巢的大小也刚好只能容纳一人。 所以,落崖不是意外,而是肖慕精心设计的。 肖慕早就想好了替她脱身的办法,他用了最决绝的办法,将一个无比强大的对手帮她一次性解决干净了,代价是他自己。 这就是肖慕对凤栖的承诺,肖慕说,他生,她亦生,他死,她还是生。纪青灵从来都不知道这个承诺如此惨烈,更不知道这个承诺会兑现得如此快。 她此时恨不能将老天爷暴打一顿,这是什么狗屁现世报?会让肖慕做出这样不值得的牺牲,用他自己的性命去交换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纪青灵小时候看过一个故事: 小狗掉进了陷阱里,它的好朋友小兔子来了,看看陷阱说:“哎呀!陷阱太深了,我太小了,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好朋友小羊也来了,看看陷阱说:“哎呀!陷阱太脏了,会把我的毛弄脏,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最后,它最不喜欢的朋友小猪来了,看见小狗,小猪扑通一下便跳了进来,随后大声安慰道:“小狗,别害怕,我来救你了!” 小狗说:“你自己都跳下来了,怎么救我啊?” 小猪抠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哦!我看见你在陷阱里,一着急就跳下来了,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此时,在纪青灵心目中,肖慕就是那只该死的小猪。 那么好的小猪,愚蠢的,却最最忠诚的,可爱的朋友。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纪青灵终于嚎啕大哭起来:“肖慕?你这个猪,你说话不算数,就这么把我一个人撂在这里不上不下地悬挂在鸟巢里,你让我怎么办?我要怎么才能离开?是你亲口说你是我哥哥,现 在你却说你从来都不想做我哥哥,有本事你和沈墨白争啊?有本事你就让我爱上你啊?你这样算什么?你存心的是不是?存心想让我一辈子忘不了你是不是?肖慕,你这个混蛋,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扑地一声,有东西砸在了头顶上,纪青灵脱口大骂:“丫的哪个王八蛋这么没眼色,居然敢在这种时候砸我的脑袋,看姐不……” 猛地闭上嘴巴,纪青灵不骂了。 丢在她头上的是一只死兔子,血糊糊的,但却是温热的,很显然,是刚刚被猎杀的。 仰头看去,天空中盘旋着一只老鹰,始终在鸟巢上方飞翔,久久不愿离开。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纪青灵又往身下看去。 果然,在她的裙裾下,两只毛都未长全的雏鹰正惊恐地看着她,只是,小小的模样,已经有了鹰的犀利,竟扑扇着翅膀想要啄她。 连这么个小不点都有如此强大彪悍的求生意识,她为何要放弃? 纪青灵从来都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方才她只是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傻了。此时此刻,看着这两只嗷嗷待哺的雏鹰,她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是的,她要借助老鹰的力量,上演一出崭新的现实版的神雕侠侣。 当然,倘若让金庸老先生知道她是这么上演神雕侠侣的,不知道会不会被气得吐血。想都没想,纪青灵便将这两只雏鹰捧起来揣进了怀里,当然,还有那只死兔子,她可不想等找到肖慕之后,被活活饿死。 第225章天降雄鹰 没错,纪青灵要下去,下到山谷中去,去寻找肖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没有亲眼看见肖慕的尸体,她就不会放弃,只要还有一丁点的希望,她都会找下去。 沈墨白还有一年的时间,但肖慕没有。也许肖慕现在还有最后一口气,也许肖慕此时此刻就等着她去救他。不管怎么说,她一定要下去看看。 纪青灵不是妄想家,她之所以会冒出这么荒唐的念头,完全是因为和肖慕一起掉下去的还有僵尸脸。而且,最后一刻,她似乎看见肖慕卯足了力气往僵尸脸的头上狠狠地踩了下去。 也就是说,这般摔下去,极有可能僵尸脸会在下面给肖慕当沙包。 当然,这种可能性会非常小,尤其是那个沙包还是武功卓绝的僵尸脸。最大的可能性是,他在瞬间改变姿势,将肖慕当成他的沙包。 但是,谁敢保证奇迹不会发生呢?万一肖慕那一脚把僵尸脸揣晕了怎么办?万一掉下去的时候肖慕死死地抱着僵尸脸,硬是将他垫在了自己身下怎么办? 再说,就算是他把肖慕当成沙包,就算他掉下去还有最后一口气,纪青灵也不能让僵尸脸继续活下去。 她要及时赶到,要在僵尸脸继续祸害人间之前下去弄死他,为肖慕报仇。 一想到这些,纪青灵连一分钟都等不下去了。 果然,如同意料中的那样,头顶上的老鹰看见她把雏鹰揣进了怀里,立刻箭一般地俯冲了下来,尖利的喙匕首般对准了纪青灵的脑袋。 死死盯着俯冲下来的老鹰,就在它的喙即将戳到她时,纪青灵突然将怀里的一只雏鹰掏出来举过头顶迎了上去,雏鹰登时发出一声尖锐嘶鸣。 老鹰护犊心切,立刻急急转开了方向,嗖地一下从纪青灵的耳朵旁边掠了过去,虽然没有啄到她,但巨大的翅膀却在纪青灵的头皮上挂了一下。 便是这般,纪青灵也觉得头上一热,有液体缓缓流了下来,登时头痛不止 嗬哟!真狠。想想就后怕,要是方才击中脑袋的不是翅膀,而是老鹰的利嘴,真不知道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已经被洞穿了。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肖慕在下面生死未卜,此刻她就算放弃,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头顶上那只老鹰不会放过她的。 有了雏鹰的掣肘,老鹰果然不敢再贸然袭击纪青灵,但却始终高高盘旋在空中不肯落下来。 老鹰不落下来,她的计划就没办法实施,所以,她得想法子将老鹰引下来。 看一眼怀里不停扑腾的两只雏鹰,纪青灵暗道一声罪过。狠狠心,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只便狠狠往半空中抛去。 老鹰一直在头顶观察她,此时,猛一看见她将雏鹰丢掉,长啸一声便再次俯冲了下来。 这一次,它不是冲向纪青灵,而是冲向自己的孩子。 它的速度很快,所以纪青灵只有一次机会,倘若不能准确地抓住老鹰的双脚,她就会毫无悬念地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可是,此时容不得她再犹豫,胜利永远都属于敢于冒险的人。按照雏鹰被抛出的方向预测好老鹰俯冲的轨道,眼看着那双巨大的鹰爪越来越近,纪青灵深吸一口气,猛地往空中一跃,一只手已牢牢抓住了 老鹰的一条腿。 老鹰正准备救自己的孩子,哪里能想到纪青灵会来这么一手?身体失去平衡的同时,不但疯狂地扇动起翅膀,还本能地低头啄了下来。 这一下避无可避,啄得又准又狠,纪青灵只觉手背上一阵剧痛,一块皮肉已被撕了下来,但她依然死死抓着老鹰的腿就是不松手。 开玩笑,此时松手不光是会失去拯救肖慕的机会,她直接就能去见马克思了,她疯了才会松手。 啄她那一下,老鹰也是出于本能,在这种惊慌失措的情况下倒是没想到继续攻击她。只是拼命扇动翅膀,试图减慢下坠的速度。 趁此机会,纪青灵的另一只手也捉住了老鹰的另一条腿。老鹰的身体突然间恢复了平衡,虽然仍以极快的速度往下坠,却明显不再像之前那么惊慌。 大概是平时猎杀过体型较大的羚羊和鹿这样的动物,渐渐地,老鹰便忽略了腿上的纪青灵,竟带着她一点点往谷底降落下去。 别以为这种冒险是游戏,这可不是玩跳伞。其实,在跳出鸟巢的那一刻,纪青灵已经后悔了。倘若让她再来一次,哪怕要救的人是沈墨白,她也不会再次选择这种办法了。 这不是在玩儿游戏,这是在玩儿命。就算是沈墨白的命,纪青灵也没觉得比自己的命更加重要。 待双脚着地时,纪青灵的七魂只剩下了两魂半。 不过她还没有完全被吓晕过去,赶紧掏出怀里另一只幸存的雏鹰向老鹰抛了过去。 许是真的被她疯狂的举动吓到了,老鹰连报复的念头都没有,迅速接住雏鹰逃也似地飞走了。 躺在地上,纪青灵傻笑起来。 足足笑了十分钟,她才呼出一口气坐了起来。 手背上的伤挺严重,好在她身上带了不少外伤药。 将伤口上好药,包扎好,纪青灵还没忘记安慰自己一句:“好端端的一双美手,就这么给毁了,不过幸好没有伤到筋骨,以后还能做外科手术。不碍事的,纪青灵,沈墨白绝对不会嫌弃你的!” 说罢,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纪青灵利索地开始在谷底寻找起来。 当法医之前,纪青灵曾参加过特训,对于野外生存并不陌生,所以她找得很快,且非常仔细全面。 肖慕和僵尸脸是直直地掉下来的,而她和老鹰,却是以斜线的轨迹降落下来的。大致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坐标位置,纪青灵便朝一个方向走去。 理工出身的她,方向感很强,计算得也十分精确,天尚未黑下来,她便寻到了一截断裂的绳索。 看着这截绳索,纪青灵非但没有轻松起来,心情还愈发沉重。 与人相比,绳索很轻,以这样的高度坠下来几乎是飘的,到底有多大的加速度,才会让一条数丈长的绳索变成这样?一条绳索都能被下坠的力道撕成这样,那么人呢? 心头的希望一点点褪去,纪青灵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她做法医时曾见过的那些残肢断臂。 肖慕?他会不会也在坠落时,被强大的力道撕裂了?会不会?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哼,纪青灵倏地回头,心猛地提了起来。 第226章发现疑点 已是傍晚时分,山谷内云雾缭绕,能见度不是很高,但纪青灵依然能清楚地看见自己身后大约四五米远的灌木丛旁有一团蠕动着的东西。 之所以称之为东西而不是人,是因为这东西大半个都掩在灌木丛中,露在外面的部分又血糊糊的,根本瞧不出是什么。 屏住呼吸,纪青灵一点点地靠近,才迈出两步,那东西似乎发现了她,竟动了一下,就像从地上突然长出了一截木桩般,突然立了起来。 纪青灵的脚步倐地顿住了,愣了两秒钟,她便再没有丝毫顾虑地扑了上去:“肖慕!” 是的,那是一只手,一只人的手。 还能立起一只手,就说明他是活的,此时此刻,除了前不久才从悬崖上落下来的肖慕外,这山谷中可还有其他活人? 所以纪青灵几乎认定了他就是肖慕。 她是抱着满腔的喜悦和希望扑上去的,只是,才扑到这人的身边,他的头便慢慢抬了起来。突然对上他的脸,纪青灵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 这是一张眼镜蛇般的脸,三角形的脑袋上没有一根毛发,疙里疙瘩的脑袋就像癞蛤蟆皮一般鼓满了毒瘤。虽满头满脸都是血,但纪青灵依然能看出这个人没有鼻子。 准确地说他只是没有鼻梁,鼻子的位置只有两个黑洞。 而且,他也没有耳朵,忽略那满头毒瘤的话,他光秃秃的脑袋就像套了个血色的胶袋,真的是光秃秃的。 但这个人有眼睛和嘴巴,当然,如果这也能算是眼睛的话。 因为他没有眼皮,所以,看起来,他的眼珠就像是镶在两个窟窿里的日环食,显得又大又圆异常可怖。 唯一正常点的就是他的嘴巴,但在这样一张残缺的脸上,他的嘴唇又显得十分违和,倒还不如直接是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可能会更加和谐一点。 不过,让纪青灵吃惊的并不是他这张脸有多么诡异恐怖,而是这张脸的左半侧上爬动着的几条蛆虫。 不管受到多重的伤,也不可能在几个小时之内长满蛆虫,哪怕是夏天也不可能。所以这个人不是肖慕,而是僵尸脸。 显然,僵尸脸也没料到纪青灵会出现在山谷里。他没有眼皮,所以眼睛无法眨动。可是,纪青灵还是在他一瞬不瞬的、冰冷嗜血的眼眸中读出了一丝恐惧。 恐惧?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也会恐惧? 先前纪青灵虽不喜此人,虽觉得此人危险,但却一直以为他不会伤害她和肖慕,所以,下意识里,她还是在用二十一世纪的眼光看他,甚至没觉得他是个罪大恶极的人。 但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这个人就是个魔鬼,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所以,她要杀了他,为肖慕报仇。 没有丝毫犹豫,纪青灵走向一旁的石堆。 她选了一块尖锐的,棱角分明的石头,石头不是太大,太大太重的她抱不起来,她要用这块石头砸死僵尸脸。纪青灵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用这么残忍的办法杀害一个人,不是用匕首,不是用绳索,而是用石头去砸。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她做医学实验时使用的小白鼠。所以尽管心中充满了愤怒与仇恨, 走到僵尸脸身边举起石头时,她的双手还是有点颤抖。 但她却没有丝毫犹豫,对准僵尸脸的脑袋,便直直地砸了下去。 可是僵尸脸下意识地一偏,纪青灵手中的石头已从他左上额滑过去。 这一砸纪青灵用了十足的力气,虽然砸偏了,僵尸脸的左额却被砸得凹陷下去一大片,鲜血顿时喷将出来,染了纪青灵一脸。 用手抹一把脸上的血水,没有停顿,抱起石头,纪青灵第二次砸下去。 僵尸脸的眼睛里终于浮现出一层恐惧,渐渐放大,越来越浓郁。 这个女人,好狠!然而,这次石头在距离他的脸不足五公分的位置停住了,然后,僵尸脸看见纪青灵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紧接着,激动、欣喜、感恩,所有他觉得无比陌生的情绪同一瞬间溢满了纪青灵的眸 子,将原本的怨恨与愤怒瞬间冲击得干干净净。 纪青灵笑了,丢下石头,她直接扑进了旁边的灌木丛,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一只脚从僵尸脸的脸上狠狠地踩了过去。 她看见了什么?老天真是厚待她。就在她万念俱灰以为肖慕已经化身为碎片,就在她打算把僵尸脸砸成肉泥的时候,她竟然在灌木丛中看见了一丛白色。 那是肖慕的白衣,只有肖慕,才能在这种时候依然保持着干净,依然保持着圣洁,就好像连老天爷都不忍将他弄得肮脏不堪一般。 所以纪青灵扑了过去,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 这次她果真没有认错,肖慕就静静地躺在那里,明月秋水般美好的容颜没有丝毫变化,但显然已经陷入了昏迷。 迅速检查一遍,肖慕的头脸和四肢都没有受伤,只是,后背上有一个大大的血洞,正汩汩地往外冒血。 “肖慕?”轻唤着他的名字,纪青灵在肖慕身边跪下来。 她的动作很麻利,没有丝毫犹豫,取出针包,将肖慕翻转过来趴在地上,她把自己的中衣脱下来撕成布条和布块,直接给肖慕施针包扎。 几针扎下去,肖慕的伤口没有丝毫止血的迹象,血水反倒很快就将药物冲散了,纪青灵心头一沉。 肖慕没有白血病,没有凝血功能障碍症,那么,为什么她用了大量的止血药,血还是止不住? 虽然不知道肖慕的失血量是多少,血压降到了多少,但至少肖慕还有呼吸心跳和脉搏。所以不管是什么原因,纪青灵的首要任务都是先给肖慕止血。 迟疑一下,她还是从袖袋中掏出了简易手术包。 手术包里有最简单的几样外科缝合器械,不过是止血钳、探针、手术刀和缝合的针线。 重新为肖慕清创,才要举针缝合,突然感到身后有两道犀利冰冷的目光正紧紧盯在她的背上。 人的感觉非常奇妙,在被别人以异样的目光这般注视的时候,会本能地有所察觉,女人在这方面的感觉尤其强烈。 就像巡考的老师突然发现了作弊的学生一般,纪青灵倐地一下回头,视线刀子般扫了过去。果然,僵尸脸正歪着脑袋急匆匆地试图转移视线。然而,仅仅是那一瞬间的目光对接,纪青灵已在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不怀好意的急切和幸灾乐祸。 第227章水蛭抗凝 幸灾乐祸纪青灵很理解,既然是他把肖慕害成了这样,他当然希望肖慕死掉,但不怀好意的急切是什么意思? 肖慕已经成了这样,便是她现在给肖慕做了缝合手术,没有大量的血液补给,肖慕也随时会有生命危险。那僵尸脸还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且,这样一个魔鬼会为肖慕着急? 再简单的缝合手术也是手术,这种时代,如果让别人知道,她要用针线将患者的伤口缝合起来,估计纪青灵会直接被人用火烧死。 所以,她虽然掌握了精湛的手术技术,穿越到纪府以后,她也只是和凝香、夏雨躲在北院里在小动物们身上过过手瘾,从来没有付诸在真正的人身上。 对于如此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手术,僵尸脸为何会不吃惊? 僵尸脸的不吃惊本身就是个反常,而他不怀好意的急切,只能说明这是个阴谋。 此时,他自己都变成这样了,纪青灵随便捡一块石头砸下去,都能让他去见阎王爷,他还能设计什么阴谋? 故,这个阴谋是他一早就埋设好的。 一早便设好的阴谋,是什么? 此时天已经有一点暗了,纪青灵的目光再次落在肖慕的伤口上,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恍然大悟。 竟是如此! 肖慕从何时开始反常的?肖慕为何要将她抱到他的身前?为何要让她沉睡?为何要选择这种玉石俱焚的方法对付僵尸脸?这一切围绕的,不都是肖慕后背上的伤吗? 冷笑一声,再不看僵尸脸,纪青灵从手术包中取出了止血钳和探针。 没错,她要对肖慕的伤口进行探查。 倘若一个人没有患上血液病,那么,他的伤口出血不止就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有人在他的伤口处使用了抗凝血剂。 好歹毒的用心,肖慕这个笨蛋,居然独自背负着这样的秘密那么久。 纪青灵当然知道肖慕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只是想保护她。 或许是老天开眼,竟让肖慕和僵尸脸都活了下来。这也算是现世报吧?如今,她实施手术便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搞破坏了。 不过,在给肖慕缝合手术之前,她必须找到不凝血的原因,并加以排除。在这样的环境里,光线不足的情况下,没有经过严格的消毒贸然进行手术探查和缝合是危险的,一不小心就会让肖慕染上破伤风或者毒血症、败血症。但相比于现在就让肖慕因失血过多而死亡,纪青灵宁 可去冒险。 她的袖袋内尚有几瓣大蒜,还有一小瓷瓶烈酒,都是用来消毒的。 将止血钳、探针和缝合针线简单地消毒备好,纪青灵便专心致志地开始在肖慕的创口内进行探查。 长时间的失血导致肖慕的肌肉组织严重渗血弥漫,好在背部不像腹部,没有那么多内脏器官,虽然十分艰难,纪青灵却依然信心足足。 探针在创口内轻轻扫荡,不放过任何部位。就在纪青灵几乎以为自己猜错了的时候,探针尖端突然触到了一个软软的滑溜溜的东西。 这东西似乎是活的,会动,纪青灵能清楚地感觉到它在肖慕的创口内蠕动着,像是在躲避她手里的探针。 眸中顿现锋芒,将创面撑大一点,纪青灵用探针将它一点点地勾了出来。 待看清楚此物是什么时,纪青灵再次有了用石头将僵尸脸砸烂的冲动。 这是一条仅有两寸的水蛭,许是吸足了血,让它看上去圆滚滚的,若是干瘪的状态,估计它的体型不足现在的三分之一。过硬的专业让纪青灵清楚地知道,水蛭及它的唾液腺中含有一种叫做水蛭素的东西,这种东西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发现的最强的凝血酶天然特异抑制剂。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这也是杀人不见血的天然抗 凝血剂。 能想到用这种东西害人,可见,使用者的居心多么歹毒?将水蛭丢在地上,一石头拍上去,它便变成了一滩血泥。仿佛不解恨,纪青灵又用脚踩上去,脚掌还在地上使劲拧了两圈,直到那滩泥都没了,只剩下一片血色的痕迹,她才愤愤地收回了脚。当然,还没 忘记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果然,身后顿时传来了僵尸脸的吸气声,纪青灵面上的笑容愈发冷冽。 僵尸脸觉得头皮有点发麻,这辈子他阅人无数,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狠的女人。他千算万算也想不到这个女人会如此聪慧,如此固执。便是情况糟糕至此,她也能发现他的秘密武器。 这么多年,他行走江湖,建立帮派,助纣为虐坏事做尽,有谁能识破他害人的手法?尤其是这种隐秘的,几乎是杀人不见痕迹的手法? 便是盛轩王朝最好的仵作亲自来验尸,他也敢保证仵作绝不可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但这个女人不但发现了,居然还将他的秘密武器挖了出来。 僵尸脸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今日,他大概真的遇到对手了。 不过他又有点兴奋,说实话,他行走江湖大半生,还从来没遇见过这么让他感兴趣的人。冷静、聪慧、决绝、坚韧、狠毒、狡诈、诡异、多变,唯一让他不大满意的是纪青灵的重情义。 僵尸脸一直觉得一个人太过于重情义,就会有弱点。可是,此时纪青灵的重情义,却叫他又惊又怕,但又有点控制不住的喜欢。 这个女娃子,很好,很对他的胃口。倘若能收为己用,那该是件多美的事情啊?指不定今后还能继承他的衣钵,将他的门派发扬光大呐! 僵尸脸在那里又惊又惧地亦淫,纪青灵这边却在紧锣密鼓地实施缝合手术。 找到血流不止的原因事情变得十分简单,不过几分钟,她就娴熟地将肖慕背上的创面缝合好了,上药包扎,一丝不苟。待她的手指停下来时,血已经止住了。血止住了并不代表肖慕就脱离了危险,以纪青灵的经验来看,肖慕现在的情况已经可以判定为失血性休克了,他此时的舒张压估计不会超过50mmHg。继续保持这种状态,肖慕的各个脏器很快就会出现衰 竭,要不了多久,肖慕就会死亡。 怎么办?面对这样的情况她该怎么办?她已经给肖慕服用了几粒最好的吊命药丸,但吊命药丸只能吊命,却不能补血。指望那么一粒小小的药丸及时补充肖慕体内的失血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想让肖慕彻底脱离危险,唯一的办法就是输血。 第228章如此采血 可是,以目前的情况,别说没有输液器和血袋这些最基本的急救物资,就算有,她却要到哪里去寻找新鲜的血源? 血源?补血? 心头一亮,纪青灵腾地一下站起身,直接来到了僵尸脸旁边。 看见纪青灵弯下腰来拽他,僵尸脸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你想做甚?” “还能说话,看来死不了!”纪青灵答非所问。 她的回答比不说话还要让人胆寒,僵尸脸顿觉一阵心慌。 他不怕生,不怕死,亦不怕半死不活,甚至到纪青灵下到山谷里之前,他都始终坚信这世上没有什么会让他害怕的。可此时,非常奇怪,面前这个脸黑如锅底灰的女人却让他下意识地生出一股畏惧来。 感觉告诉他,这个女人绝对能想出一种全新的,又残忍又安全的法子来对付他。而这种法子,极有可能是他难以承受的。 所以,原本就没有眼皮的眼珠,更加惊悚地看向纪青灵。 僵尸脸这边魂都要吓掉了,纪青灵却根本没工夫去揣测他的心思。 话说,僵尸脸的心思很重要吗?此时的僵尸脸在她的眼睛里,就是一堆腐肉,之所以没有现在就砸死他,一是没时间,二是她暂时还需要他,或者说,她需要一个活体。 以肖慕现在的情况,纪青灵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总之,不管怎么说,肖慕都还没有死,只要肖慕没死,她就不会放弃,哪怕她打算使用的方法荒唐到会让自己鄙视。 用水蛭素来迫害肖慕的法子既然是僵尸脸想出来的,那她就将这种法子发扬光大好了。纪青灵就不信了,自己一个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女法医,会玩儿不过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僵尸脸? 刚才从肖慕背上取下来的那条水蛭虽然被她拍死了,但她不相信僵尸脸会只带着这么一条水蛭出门,所以,这厮的身上应该还藏有其他水蛭。 水蛭这种东西不是金子银子,没有那么好携带,尤其是那么小的水蛭,弄不好就钻僵尸脸自己身体里去了,所以,僵尸脸想要随身携带,只能将水蛭暂时养在清水里。 纪青灵要做的,就是把僵尸脸身上装水蛭的瓶子罐子或者水袋找出来。 僵尸脸现在大概除了眼珠子还能转动,嘴巴还能说话外,基本上就是只任人宰割的死狗。纪青灵也不在乎他是男是女,几下子就将这厮剥了个精光。 活了一大把岁数,僵尸脸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羞辱。他就说这个女娃子会想出一种比半死不活更加能折磨他的法子来,果然,这个女人。 嗬哟!这到底是不是个女人啊?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他呢?他的岁数,都能当她爹了。还不如一刀将他砍了呢! “纪青灵?你杀了我吧!士可杀不可辱,你赶快杀了我吧!” “嘿!”原本还没看他的纪青灵突然扫了他一眼,唇角立刻浮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就你?也能算士?我辱你怎么了?辱你怎么了?有本事你咬我啊?” 许是觉得这话还没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她又嫌弃地加了一句:“话说,就凭你这丑陋的身子,想给我看,本王妃还不乐意看呢!”僵尸脸的一口老血险些喷将出来。他承认他练的武功有点邪门,所以把这张脸毁得差不多了,但他到底还是个人,且就算再老他也是个男人,被一个可以给自己当女儿的女人这般羞辱,几乎咬碎了满嘴钢 牙。 若是此时他还有一点点力气能够站起来,他一定会把纪青灵掐死。只可惜,现在的他,除了用那双没有眼皮的眼睛向纪青灵发射眼刀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纪青灵懒得跟他斗嘴仗,肖慕还昏迷着呢!所以,她嘴里嘀咕着,手也没闲着。 僵尸脸从外袍到贴身里衣满共就那么两件,纪青灵很轻易就从他的贴身裤兜里找到了一只陶罐。 打开看了一眼,果然,里面游动着密密麻麻的小水蛭,因为此时的水蛭尚未吸血,体型不是太大,再加上身体还是透明的,看起来竟比头发丝也粗不了多少。 满意地将陶罐放在一边,纪青灵又看了僵尸脸一眼。便是这么一扫,脸上的嫌弃更盛了几分,竟下意识地嘀咕道:“唉!还真是够难看的,跟沙皮狗差不多!” 僵尸脸喉间一甜,一口鲜血终于涌出。 该死的女娃子,她居然敢说他跟狗一样?她是不是疯了?这世上有谁敢这么说他?便是皇帝沈昊宸也不敢如此羞辱他。此仇,他记下了。 纪青灵虽没工夫搭理,但这厮跟沙皮狗差不多的身体确实有碍观瞻。反正水蛭也找到了,所以,想都没想,顺手拎起一件衣裳扔在了僵尸脸的身上。 衣裳不偏不倚,刚好搭在僵尸脸的腰间,立刻将他的尊严又遮上了。 僵尸脸一愣,怒睁得眼睛里迅速闪过一丝惊诧。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纪青灵便持起又尖又细的探针狠狠戳在了他原本就血肉模糊的脸上。 当然,纪青灵戳的是他还算完好的右半边脸,而且,还是下颌接近耳朵的位置。 饶是僵尸脸再皮实再硬朗,也没想到纪青灵刚给自己盖上衣服就会这么干,并且,下手还这么狠。 要知道,她戳的那个部位接近耳朵,皮肤很是柔嫩,也很敏感,更是周身大穴中比较脆弱的地方,这般被狠狠一戳,僵尸脸顿时痛得闷哼了一声。 纪青灵看都没看他一眼,她倒没想那么多,既然要取血,当然要选位置,她只是选了个自己认为最好的部位当做采血点而已。 其实,普通情况下,采血的首选位置是耳垂或者手指指肚,但僵尸脸根本就没有耳朵,所以耳垂就免了。 至于手指,纪青灵不大放心,万一这厮的手指上再藏着什么阴毒的玩意儿该怎么办?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她选择了下颌靠近淋巴结,却又避开了淋巴结和主动脉的位置。这里血液量充足,采血相对容易,还不容易因大出血导致僵尸脸的意外死亡。 多好的部位,比后背要强多了,可见,僵尸脸也是个不懂医的蠢货,这种人,给她当徒弟她都不会要。 这般戳下去,细细的血线一下子就从僵尸脸的下颌处喷了出来。 纪青灵并不贪心,只取了一点点血液,就随手将衣衫揉成一团当止血棉签给这厮堵上了。小心地将僵尸脸的血滴在肖慕的血液上,纪青灵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第229章血养肖慕 做不成血液凝集实验,她只能凭借肉眼用最简单的法子去看血液相不相融,倘若僵尸脸的血液与肖慕的不相符,那便是天要亡肖慕,纪青灵也没有办法了。因为,她的血型和肖慕的不一样。 不过,就算僵尸脸和肖慕的血也不相融,纪青灵也没打算放过僵尸脸。 怎么都不能白白便宜了僵尸脸,便是肖慕已经死了,她也会继续操作下去。反正,在她眼里,僵尸脸本来就是一具僵尸,有没有血对这厮来说大致也是一样的。 如果肖慕真的死了,纪青灵就打算用水蛭将僵尸脸的血一滴滴全部转移到肖慕的身体里,就算是给肖慕进行一场别样的葬礼。 倘若僵尸脸知道纪青灵脑子里在想这些,不知道会不会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 不过他很幸运,因为他的血才滴进肖慕的血液里,就融合了。 没有人能形容纪青灵此时的心情,就好像抓着救命稻草的濒死之人,突然发现自己抓着的其实是一棵大树一样,纪青灵几乎要高兴得晕过去, 把僵尸脸直接拖到了肖慕身边,将两人并排放在一起,纪青灵开始仔细操作。 她用镊子小心地把水蛭从陶罐里一条条夹出来,将它们全部放在了僵尸脸的颈动脉和股动脉上。 原本处于饥饿状态的水蛭们突然被放在了活体上,立刻如同苍蝇叮住了腐肉,瞬间便将身体牢牢地扎进了僵尸脸的皮肤里。 不管一转眼,这些原本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水蛭竟鼓胀起十几倍,一条条足有新生儿的手指般粗细。 吸足血的水蛭很容易就被镊子取了下来,纪青灵先将它们放在肖慕的手臂上,然后才很小心地打开装烈酒的瓷瓶靠近这些水蛭。 果然,浓郁的酒气让水蛭立刻出现了应激反应,原本懒懒散散的,竟在瞬间便扎进了肖慕的皮肤开始放血,不过一两分钟,便重新变回之前在陶罐中那般大小。 强压住心头的狂喜,纪青灵将这些水蛭重新取下来,再放回僵尸脸的颈动脉上,如此周而复始地反复操作。 为了避免因光线不足导致极个别的水蛭成为漏网之鱼,趁水蛭们吸血的时间,纪青灵还专门生了一堆火。反正这周围到处都是灌木丛,随便捡一点干树枝都能烧半天。 睡着的人不知道这种情形发生在自己身上多么可怕,但醒着的人却是知道的。 僵尸脸平素将水蛭用在别人身上从未有过这种体会,此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液被自己豢养的水蛭一点点转移到肖慕的身上,惊得眼珠都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了。 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别说血液,就算一根头发,他都愿能给毫不相干的外人。这个女人居然没完没了地从他身上取血,她是想把他的血全部吸干吗? 他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别人的供体,纪青灵却一次次地挑战了他的底线。如此,这个女人永远都别想逃出他的掌心。 其实僵尸脸错怪纪青灵了,纪青灵虽然将他当成了肖慕的移动血库,但绝对没打算一次把他的血都采光。肖慕现在的情况,输血太多不仅仅是浪费的问题,还容易发生代谢性碱中毒和凝血障碍。 所以,输得差不多时,纪青灵便将水蛭一条一条数着又重新收回了陶罐里。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纪青灵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 那只死兔子还在地上扔着,手脚麻利地将它剥了皮,纪青灵寻了些干净的树枝将兔子串了架在火上烧烤。 原本她想走远一点去找水,想办法给肖慕熬点兔肉汤,可想了想又放弃了。 就算僵尸脸受了重伤,还给肖慕输了那么多血,但她还是不太放心。 从肖慕和僵尸脸的伤势来看,她最初的猜测是对的,他二人坠崖后,确实是僵尸脸在下面当了沙包。这也是肖慕为何没有被摔死的原因。 那么高的悬崖,纪青灵被老鹰带着坠下来也花了不少时间,可这人鬼不分的僵尸脸却没有被摔死。而且,刚刚给肖慕输了这么多血,正常人此时早都应该困得睡着了,这厮却还瞪着两只大眼睛死死盯着她,可想而知,这厮多么可怕。(纪青灵倒是忘了,僵尸脸没有眼皮,就算睡觉,也是睁着眼睛的。 ) 现在她在眼前,僵尸脸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可万一她走远了,这厮不知道会不会对肖慕下毒手。 纪青灵并未忘记先前最早发现他时,僵尸脸的一只手是举起来的。 能举一只手谁敢保证他身体的其他部位不能活动?她不能在千方百计救活了肖慕之后,再因为这种疏忽让肖慕送命。 很快兔子肉就烤好了,虽然没有盐,但肉食特有的香味还是令人垂涎三尺。 纪青灵先撕下一条兔子腿三两口啃完,这才打算喂肖慕。 肖慕和她一样,从昨晚出城至今,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便是输了僵尸脸的脸,他体内的养分也难以维持正常的新城代谢。 别的都无所谓,纪青灵最怕肖慕夜里发热。这么严重的外伤出现高热并不稀奇,但以他们目前的状况,高烧却极有可能夺走肖慕的生命。所以,及时补充营养增加抵抗力就显得更加重要。 然而,肖慕现在的脸色虽比之前红润了许多,但却依然昏迷不醒,怎么也不能自行啃食兔肉。除非,她喂他。 犹豫了一下,纪青灵还是将肖慕小心地翻转过来。避开肖慕背上的伤口,轻轻将肖慕抱在了怀里。 让肖慕枕在她的腿上,她将兔肉先撕下来一点,嚼碎后,将唇贴住肖慕的唇,用舌尖一点点将兔肉泥推进肖慕的嘴里。 其实这种方法纪青灵一直不赞同,她连以口哺药都觉得不卫生,又怎么会提倡以口哺食?问题是,肖慕现在的状况却让她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 不知道是因为输过血恢复了一些,还是察觉到了纪青灵的气息,肖慕的牙关闭合得并不紧。那些带着纪青灵味道的兔肉到了他的嘴里没多久,肖慕便下意识地咽了下去。 肖慕的这种反应彻底打消了纪青灵的顾虑,还有什么是比生命更加可贵的呢?更何况还是肖慕的生命? 所以,不再胡思乱想,撕下另一条兔子腿,纪青灵开始专心致志地给肖慕哺食。 直到将将一整条兔子腿都给肖慕喂完,她才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不能一次给肖慕吃太多,这样的量就差不多了。 第230章弄巧成拙 寻了些不太扎人的枯树枝为肖慕铺了个简易床,纪青灵帮肖慕摆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这才取过僵尸脸的外袍给肖慕盖上。 话说,还幸亏多出来个僵尸脸,不然的话,纪青灵就得光着身子了。 他们的包袱和行装全都遗留在了马车上,所以此时,除了平素就装在袖袋里的必备药物等外,纪青灵和肖慕的身上只有银票和钱袋。夏天,纪青灵不喜欢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直穿得比较单薄。外衫内就一身中衣,里面就是内衣。中衣先前脱下来给肖慕包扎伤口用掉了,此时纪青灵的外衣里直接就是自制的文胸,连 个肚兜都没有。 先前她脱衣服都是背着僵尸脸进行的,所以,她的外衫不能脱。 肖慕的衣裳自然也不能随便脱,那便只有凑合着用僵尸脸的了,反正她还留了一件中衣给僵尸脸当遮羞布,这件破破烂烂的外袍就暂时征用一下吧! 如果有脸皮的话,僵尸脸此时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 如果眼光能杀人的话,此时,纪青灵大概早都死了千百回了。 当真胆大妄为自说自话得可以,这个女人不但动用了他的水蛭,吸走了很多他的血,现在,竟连他遮盖身体的衣物都要拿走,她真是该死。 纪青灵才不管这厮的眼刀多么尖刻,取下树枝上剩余的烤兔子,直接大快朵颐起来。 见她吃得又快又专心,连头都不抬一下,僵尸脸的目光又阴沉了些。 她没忘记给肖慕哺食,怎地单单就将他忘了?好歹方才他也给肖慕输了那么多血,便是没有功劳是不是也该有点苦劳?这个女人怎么一点自觉性都没有? 原本还想维持点大侠风度,只可惜五脏庙不争气,眼见着大半只兔子都被纪青灵啃光了,僵尸脸终于开口道:“纪五小姐怎地只顾着自己吃?好歹这里还躺着个病人!” “唔!”救活了肖慕,又有东西吃,纪青灵的心情很好,“肖慕身子太虚,一下子不能吃太多,不利于恢复!” 僵尸脸呼吸一窒,鼻子都要气歪了。 他有说肖慕吗?难道他这么大个活人躺在地上,这个女人都看不见? 但见纪青灵手中的兔子肉越来越少,僵尸脸终于怒道:“难不成纪五小姐觉得我不用吃东西?” “啊?你还要吃东西啊?我还以为你只要喝风拉沙就行了呢!” “你……” “嗬哟!你看看你这个人别扭的,想吃东西怎么早点不说啊?现在大半只兔子都被我吃光了,你想吃也没有了不是?” “你手里不是还有一块兔子的胸脯肉吗?” “你说这个?”笑眯眯地把兔子胸脯肉举起来在僵尸脸眼前晃了两下,纪青灵面色一凛,道:“这个可不成,这一块是最好的肉,我是专门留给肖慕的。” “你刚才还说肖慕先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 “是不能!”打断他,纪青灵煞有介事道:“但我可以留给肖慕明天早上吃呀!肖慕明天早上就该醒了!” “你……” “哦!对了,我看你的牙齿听利的,要不,你啃这些骨头吧?上面有不少肉渣呢!” 说着话,纪青灵已经把自己啃完的肉骨头拢在一起捧到了僵尸脸的面前,满脸都是诚挚的笑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捧来得是山珍海味呢! 僵尸脸气得几乎要再次吐血,死死瞪着她,嘴里的牙齿咬得咯嘣山响。 “哎呀?嫌弃哦?”懊恼地看他一眼,随手一扬,手里的肉骨头便洒落在了地上。 拍拍手站起来,纪青灵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僵尸脸:“也是哦!肉骨头嘛,那都是给狗吃的,你当真也不稀罕吃,那就别吃了,直接饿着吧!” “你……” “我怎么了?”凑上前装模作样地看看僵尸脸,纪青灵砸吧两下嘴巴:“你不会哑巴了吧?只会说我,我,我?啧啧,本来就长得不全乎,要是连话也说不全乎了,当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废人了呢!” 说完,不顾僵尸脸几乎要喷火的眼睛,扯住他的手臂拖了就走。 “你要把我拖到哪里去?” “给你找地方睡觉啊?”纪青灵气喘吁吁道。 说实在的,这厮真够重的,所以,几天不吃饭饿一饿也是对的,至少可以减肥。 足足拖出了两百多米,纪青灵才将他往乱石堆里一扔,“好了,你就在这里好好睡吧!我也要睡觉去了!”说罢,扭头就走了。 纪青灵才一走,僵尸脸的眼睛里就绽放出狼一般奸诈兴奋的目光。 没错,一两天不吃饭确实饿不死他,但是,他现在却必须得吃点东西才行,不管是什么都行。要不然,他何苦隐忍到现在? 之所以摔下来之后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肖慕,那是因为他需要肖慕这个活体。 一个肖慕他完全对付得了,但出乎意料的是,纪青灵也下来了。以他目前的状态,要对付这个奸诈聪慧的女娃子他还真没太大把握。 一掉下来,僵尸脸便察觉出这个山谷的异常,这里,当真是上天为他创造的福祉所在。 而现在,纪青灵还将她拖出那么远,当真天助他也。 原本还打算等纪青灵和肖慕睡着后,他再爬过去把那些肉骨头全都一块一块叼回来吃掉。眼下看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输了他那么多血,肖慕的体质会突飞猛进,背后那点伤,只怕要不了两天就会痊愈。到时候,要同时对付两个,只怕会更麻烦,所以,他得速战速决。当然,得在纪青灵和肖慕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进行 。 纪青灵不但硬剥了他的衣衫,还把他拖过来拖过去,此时,僵尸脸的后背上已被尖锐的石头划得鲜血淋漓,便连之前给他遮羞的衣物,都在刚才的拖拽中滑掉了。 这个该死的女人绝对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最恶毒最最阴险的女人,他不会放过她。待他恢复元气之后,他一定要把这个女人撕成碎片。 看一眼自己的手臂,僵尸脸眸中闪过一道狠戾,没有丝毫迟疑便轻轻蠕动身子,将血肉模糊的脸渐渐凑了上去。 是的,他要吃肉,哪怕是自己的肉。他和肖慕伤的不一样,肖慕有他垫底,并没有伤到筋骨和脏器。可是他,硬是被肖慕那两脚,还有肖慕的体重砸得真气全失。所以,掉下来之后,他摔得很惨。除了还剩下一口气之外,他的这幅身体基本上已经废了。 第231章及时发现 废了的身体不要也罢,反正他以后的修炼也用不着这么残破的身体了。 所以现在,僵尸脸需要一个全新的身体。而这个身体,需要能量。 终于触到手臂了,猛地张开嘴,僵尸脸狠狠咬下去。 就在尖利的牙齿即将穿透手臂上的皮肤时,他突然停下了。 有东西在他的脑袋旁边,虽是个死物,但夜风吹来,却将那东西身上的羽毛吹拂到了他的脸上,痒痒的,很是柔软。 鸟?一只死鸟?僵尸脸登时狂喜。 只要他吃了这只鸟,明早破晓之前,他就可以重新长成一个崭新的人。 所以,拼尽吃奶的力气,僵尸脸向那只死鸟咬过去。 他咬得狠准确,如同疯狗般叼住雏鹰,连毛都顾不上,连梗着脖子一点点吞食了下去。 倘若纪青灵知道摔死这只雏鹰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她绝对会在这只可怜的短命鸟腿上绑一根布条,防止它被摔死。 排除危险之后,纪青灵回到肖慕身边小心翼翼地躺下来。 她不敢靠肖慕太近,害怕自己睡着后不老实碰到他的伤口。但也不敢离得太远,万一半夜这山谷里有虫蛇再咬肖慕两口怎么办? 虽然纪青灵已经在四周洒了些驱虫蛇的药,但终归不保险,毕竟肖慕一身的血腥味。好在旁边就是火堆,这给她壮了不少胆。 连续做了那么多事情,纪青灵是真的累了,又吃饱了肚子,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纪青灵睡着没多久,肖慕就睁开了眼睛。 艰难地翻了个身,肖慕让自己面对着她。 在青灵以口为他哺食到一半时,肖慕就醒了。但当时他还不是太清醒,所以依然下意识地配合着纪青灵的动作,却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喂到最后几口的时候,他彻底清醒了。 肖慕简直不敢相信,青灵,这是吻他了吗? 他知道,这样曲解她的意思不应该,但是,他却真实地感受到了她唇的温暖,她舌的柔软。 她是那样的细致又小心翼翼,生怕把他弄疼了,就好像他是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 她的唇轻轻地贴着他的唇,舌一点点伸进他的嘴里,让他的身和心,在那一刻沦陷得再也找不到方向。 这是肖慕长这么大以来最开心最幸福的一日,他不是在做梦,青灵下到山谷里找他来了。她不但找到了他,还救了他。 这一刻,肖慕清楚地知道,他完了,从今往后,他再也无力挣脱青灵无意间为他编织的情网,再也舍不得离开她。 此时,青灵就睡在他的身边,与他近在咫尺。他的口腔里还弥漫着她的味道,鼻端全是她的芳香。她的呼吸如同这世上最美的佳酿,轻轻浅浅喷溅在他的脸上,令人心悸又向往。 忍了许久,终是没忍住,艰难地凑上前,在她额上印下了一吻。 青灵?肖慕不会强迫你,不会做任何令你不开心的事情。这一生,肖慕只要这一吻便足以。肖慕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看着你,直到生命完结的那一刻。 纪青灵睡得不太踏实,她隐隐约约觉得肖慕醒了,一直在看着她。而且,他似乎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她很想睁开眼睛,又怕这不是梦。 她不爱肖慕,虽然纪青灵自己也不知道倘若肖慕早一点向她表白她会不会爱上肖慕,但现在,她却清楚地知道她不爱肖慕,她爱的人是沈墨白。 不爱,却会心疼,不爱,却舍不得他受伤难过。这就是她眼下对肖慕的感情,像是朋友,却又比朋友多出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所以,即便发现了肖慕的秘密,她也只能放在心里,不能拆穿。只是不想肖慕难过。 许久,再也没有感觉到肖慕的动静,她才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依然是肖慕飞瀑般的黑发,还有他被鲜血染红的衣衫。肖慕的身体还是之前她为他摆好的姿势,没有丝毫改变,就连身上盖着的僵尸脸的外袍,都没有变化。 纪青灵哑然失笑。 当真是个梦,她在担心什么?在想什么?肖慕伤得那么重,到现在都昏迷不醒,她居然会梦到肖慕醒过来,翻身看她,还吻她?难不成她在潜意识里将肖慕当成大力水手了吗?心顿时安定下来,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肖慕身侧的一只大手,喃喃道:“肖慕!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出任何事。哪怕你不是哥哥,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只要青灵活着,你就必须得活 着。” 背对着她,肖慕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手掌被她柔软的小手握着,他没有动一下。但眼眸中瞬间便浮现出宠溺和心疼,还有淡淡的笑意。 虽然这股笑意带着微微的苦涩,但却是满足而欣慰的。 傻青灵?你的心肖慕岂会不懂?肖慕早就放手了呀,只要你幸福快乐,便是将肖慕的性命拿走,又有何妨? 但肖慕舍不得你,所以,肖慕还是想看着你,看着你快乐,见证你的幸福。 淡淡的暖意和温馨在夏日山谷的夜风中弥漫,带着难言的诗情画意。 突然,一声尖锐的嘶鸣,将山谷中的寂静完全打破,也打破了纪青灵和肖慕之间的默契。 纪青灵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肖慕也没办法继续淡定下去,轻咳两声,便要支撑着坐起来。 “肖慕?你醒了?”纪青灵尚带着惊惧的声音里有明显的喜悦,双手已下意识地按住了肖慕的身体。 “嗯!醒了!”扭头看向她,温柔地冲她一笑:“方才是什么声音?” “鹰叫,好像是带我下来的那只老鹰在叫!” “鹰叫?”肖慕皱眉。 “你别动!”帮他换一侧躺好,避开背后的伤,宽慰道:“僵尸脸和你一起摔下来了,也没死。我把他拖到乱石堆那边去了,声音好像就是从那边发出来的,我过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好!”虽答应了,一只手却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松开。抬眸望去,正对上肖慕担心的眸子。纪青灵下意识地紧了紧被他握住的手:“别担心,没事的,他摔得比你惨。而且,我又从他身上取了不少血输进你的身体里了,所以,他现在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不能再 出幺蛾子使坏害我们了。” 她只捡好听的说,且描述得简单又爽快,肖慕却听得胆战心惊。他知道,事情一定没她说得那么简单,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还不知她如何与僵尸脸斗智斗勇呢。只是,眼下他动弹不了帮不上忙,却也不能拖累她。 第232章鬼魅蜕变 眸中滑过一丝心疼,肖慕轻声道:“去吧!自己小心!”言毕,手已松开。 知道他在怕什么,纪青灵冲他点点头。这才从火堆中抽出一支燃烧的树枝,迅速向乱石堆走去。 果然,僵尸脸身边不足十米处停着一只老鹰,只看一眼,纪青灵便认出正是带她下来的那只鹰妈妈。 看见纪青灵举着火把靠近,老鹰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巨大的翅膀扇动了几下,却死活不愿走远,只在一旁死死盯着地上的东西。 这鹰大半夜的不归巢,跑到山谷里来做甚?难道,它的另一只雏鹰宝宝又摔下来了? 猛地想起先前被自己摔死的那只雏鹰,纪青灵的视线下意识地往下看去。才看清地上的情形,她就愣住了。 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纪青灵下意识地举着火把蹲了下去。 许是她的反应给老鹰壮了胆,老鹰居然也扑腾着翅膀靠近了几步。 此时,纪青灵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 是投胎重生吗?或者借骨重生? 不对,更形象点地说,应该是蜕变。 没错,就是蜕变。 纪青灵曾亲眼目睹过蛇蜕皮的全过程,此时,她觉得僵尸脸就在蜕皮,蜕的乃是整个壳子。 就像被锋利的刀劈了一下,僵尸脸那副残破的身体以鼻梁为中轴线正在一点点裂开,纪青灵还能看清他参差不齐的白牙中塞满了雏鹰的羽毛。 因为整个身子被劈开,那些羽毛像突然从鸭绒被中洒落出来般,随风飘起,为此时的山谷营造出更加诡异的氛围。 这种情形有点像纪青灵玩过的套娃,从外面看,是一个完整的十分漂亮的木制或者陶瓷娃娃,打开来,里面还会有一个,再打开还有。 只是,套娃的裂口一般都在脖子上,是横向的,就像罐子上的盖子。 而僵尸脸壳子上的裂口却是纵向的,就像突然将好端端的人一劈为二了似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大量的血液喷涌而出。 然而,纪青灵却没有看见血。透过僵尸脸壳子的断裂面,她能看见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仿佛孕育在母体羊水中的胎儿,正在等待最后的分娩。 饶是纪青灵在二十一世纪看过无数科幻片,也被此时的情形吓懵了。她竟第一次发现,套娃这种东西其实也挺诡异吓人的。 话说,这是神马情况?他们穿越到外星球去了?还是遇到了个百年老粽子? 不管怎么说,很显然,现在僵尸脸还没完全进化好,纪青灵实在想象不出,等他进化好之后会变成什么东西。一条大蛇?一只大鸟?还是另外一个人?脑海里下意识地闪现出天山童姥,这厮不会经过蜕变后,一下子缩小成奶娃娃吧?要是那样的话倒是省心,至少她和肖慕可以趁这厮的功力还没完全恢复时尽快逃脱。可万一这厮蜕变完之后成了妖魔鬼怪 怎么办? 所以,纪青灵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 她的动作很快,想都没想,就将手里的火把塞了过去。 害怕火把一下子可能烧不着,纪青灵还迅速将袖袋中的消毒烈酒取出来泼洒在了僵尸脸的身上。 她管不了这是个什么东西,也没心情没时间去仔细研究,她只知道,邪不压正,光能够克制黑暗。就连吸血鬼那样的物种,都害怕火光,更何况是这么个东西。 有了烈酒助燃,僵尸脸的身体忽地一下着了起来,火势非常大,比纪青灵预料的要旺很多。 老鹰被突如其来的大火吓得扑棱棱往后退去。纪青灵却死死盯着大火中的那堆腐肉。 和意料中的一样,那堆腐肉不停扭曲挣扎,发出一阵阵类似异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声。 不太放心,纪青灵又返回到他们的火堆旁,将备用的枯树枝全部抱过来扔进火堆里,顺便把那罐水蛭也泼进了火堆。 肖慕见她匆忙地跑来跑去,忍不住问:“青灵?发生了什么事?” 三两句将自己看到的情形告诉肖慕,本以为肖慕不会相信,不料,肖慕默了默却喊住她道:“换魂大法!” “换魂大法?”纪青灵的脚步一顿,脱口道:“僵尸脸果然想借助雏鹰的尸体还魂吗?他不会变成一只大鸟吧?” “不是大鸟,还是人!”肖慕面色颇为凝重:“我也是听师父提起过,似乎是西京和羌荣国数百年前就失传的妖邪武功。” 确实够妖邪的,但纪青灵怎么看都觉得那不像是武功,倒十分像鬼片里的借尸还魂。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她的感觉不是太好。 从今日肖慕跳崖到现在,发生的每一件事纪青灵都觉得太离奇太诡异。 其实她一直觉得僵尸脸有点奇怪,这个人先前一直跟着他们如影随形,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就算摔下来成了重伤,但之前他的手臂曾举起来过,那时候他应该是想爬行自救的。 可是,自从她出现之后,僵尸脸就一直表现得很虚弱,除了偶尔歪过脑袋看她之外,他一直没有动过,就好像一个身体已经完全失灵的机器人。 但即便成了那样,僵尸脸还能和她斗嘴,这不是很奇怪吗? 先前急于救肖慕,虽然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不放心将肖慕和不能动弹的僵尸脸单独放在一起,但纪青灵也没仔细想过。此时细细揣摩,竟察觉出对方有股深藏不露韬光养晦的味道。 这种认知,让她一下子惊慌起来。 如果僵尸脸真的是在低调地等待时机,那么,这个山谷,是不是还隐藏着某些她不知道的神秘力量? 一分钟都不想再呆下去,她要尽快带着肖慕离开。 纪青灵在心里分析过这里的地形,山谷中很热,但通风却很好,这说明这片山谷与外界是想通的。最重要的是潮湿,潮湿的地方就会有水源。 先前害怕僵尸脸伤害昏迷中的肖慕,所以她始终在直径十米的范围内活动,连捡干柴时也是一步一回头地戒备着僵尸脸。不过她却知道,半里之内,一定有水源。 她的原计划是在肖慕明早醒来之后,再去取水的,但现在,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将肖慕扶起来,纪青灵仔仔细细检查他的伤口。见缝合处的情况非常好,居然有点结痂,纪青灵惊叹不已。看来古时候的药物还是挺神奇的,不过,这大部分都是肖慕自己的功劳,她配制的药物可没这么好的效果。只要不出意外,将肖慕带出去应该不难。 第233章逃离险境 重新给肖慕上药,用干净的布条包好,纪青灵让肖慕趴在她背上,半背半拖着肖慕往前走。 以前纪青灵参加特训的时候,也曾背着五六十公斤的重物长途跋涉过,肖慕虽然体形高大,却偏瘦,大约也就七十多公斤的样子,以前的纪青灵要背起他原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可是,她现在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身子还没完全长成,且,就算她每天都坚持晨跑锻炼身体,体能还是比穿越前的纪青灵差了很多。 若在平时,让纪青灵背负肖慕这么大的一个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现在,她硬是凭着一股信念,将肖慕的一大半重量都负在了背上。 看来,人的潜能当真是无限的。 然而,即便她的身子几乎弓成了九十度的虾米,肖慕的双脚依然在地上拖着。 为了防止碎石划破肖慕的腿脚,纪青灵只能尽可能地把身体往前倾,让肖慕更完整地趴在她背上。 看见纪青灵这般状态,肖慕心疼不已,哪里愿意让她背,挣扎着就要下来。 反手抱紧他的腿,纪青灵不满道:“你若是想把我累死,或者想让我们俩都死在这里,就折腾吧!反正,我是不会把你丢下的。” 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肖慕无奈,只好提住一口气,尽量蜷缩起双脚,仿佛这般,他的身子就能变得更轻一点似的。 明白肖慕的心思,纪青灵也不说话,憋足一口气只管埋头往前走。 情况比她设想的要好很多,不过走了三四百米,面前便出现了一条河。河面不是太宽,水流也不急,但却足以帮她带走肖慕。 小心翼翼地将肖慕放下来,让他趴在一块大石头上,纪青灵伸手去取肖慕藏在身上的玄铁匕首。 这匕首的原身是沈墨白锁她的那根锁链,先前挂在树上的时候肖慕从她身上偷偷拿去的,此时也算物归原主。 “青灵?”见她拿走匕首,肖慕便猜出了她想要做什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慢点儿!”安抚性地在肖慕肩膀上轻拍两下,纪青灵道:“我不会走得太远,你自己先在这里趴一会儿等着我。不过,要留心点,倘若僵尸脸没有烧死悄悄地爬过来了,你就用石头砸他……唔!你的力气可 能不够,不一定能砸中他。到时候记得大声喊我就好,知道吗?” 见她说得慎重,肖慕点点头,还要再说什么,纪青灵已迅速往回跑去,一眨眼,就不见了。 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肖慕纯净美好的眼睛渐渐潮湿起来。 青灵?我该拿你怎么办?我想要保护你,却总是要让你反过来保护我,这份深情厚谊,肖慕该如何报答? 转念,想到她的自信、强大和乐观,肖慕眸中又浮现出一丝宠溺的愉悦。 彪悍的青灵,精力充沛又生命力顽强的青灵,这才是他心目中那个精灵古怪又乐天向上的人儿啊! 纪青灵跑得很快,把肖慕一个人放在河边她有点不放心。用僵尸脸来堵肖慕的话只是借口,那样的火势僵尸脸要是还能爬出来,当真太神奇了。况且,那只老鹰到现在还不死心地在一旁守着,一幅不把雏鹰从僵尸脸的肚子里扒出来誓不罢休的样子,纪青灵相信 它不会让僵尸脸逃掉。 她只是有点害怕,怕肖慕再次想要牺牲自己,让她独自逃生。 所以,她连给肖慕说话的机会都没留下,就赶紧逃离了。 脑子里虽然想了很多遍,但她对这片山谷的情况不熟悉,实在不知道自己的法子是否可行。 以往做事,纪青灵都会反复验证,有着完全的把握她才会去做,很少心血来潮地做某一件事。现在的匆匆逃离却是她临时决定的,她甚至没有勘察周围的地形地貌。 这样贸然带着重伤的肖慕逃跑是不明智的,毕竟肖慕才刚脱离危险。便是路上不出意外,奔波劳顿,也会让肖慕的身体垮掉。 可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总觉得留在这里还会出事,也许,多呆一天,他们就有可能再也出不去了。 对于一名法医来说,如此感情用事实在不应该,但纪青灵却很信赖自己的感觉,她察觉得出,这个山谷里,浮动着一种她把握不住的危险。 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时,她不会让自己涉足这样的危险。所以,思虑再三,她还是打算带肖慕离开,越早越好。 纪青灵并不是深养在闺阁内的娇娇女,她有着充足的野外生存经验和精准的识别能力。之前捡拾干柴时,她就注意到这个山谷的灌木丛里生长着不少手臂粗细的木棉科树木。 这种木棉科的树木本来应该生长在热带地区,我国的云南一带也有,老百姓喜欢叫它轻木。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也会有,要么纪青灵说这个山谷诡异。 轻木之所以叫轻木,是因为它的密度非常小,浮力很大,非常易燃,这也是之前纪青灵为什么要将那些没用完的枯树枝堆放在僵尸脸身上的原因。 她现在要做的,乃是抓紧时间,尽可能快地做一个木筏子。 回到先前的灌木丛,纪青灵迅速选材砍伐削劈起来。 有玄铁匕首相助,没花多少时间,她就劈下来几棵手臂粗细的轻木。 灌木丛中有很多韧性极好的藤条,斩下来一大捆,将轻木扎成一堆,纪青灵背起轻木往乱石堆走去。 乱石堆前的火已经熄灭了,老鹰也飞走了,但纪青灵不敢托大。点了根火把仔细查看,确信僵尸脸已经烧成了一堆碎骨头,这才重新背起轻木往河边走。 只是,她并未注意到,那些碎骨头下面的碎石堆中,却隐着一团黑色的蠕动着的东西…… 肖慕焦急地盯着纪青灵离开的方向,直到看见她背着一大捆木头的沉重身影,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看见肖慕好端端地趴在石头上,纪青灵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跑到肖慕身边,将轻木往地上一扔,她飞快地扑上前抱住了肖慕。 肖慕愣了愣,瞬间便了然,抬手环住她的身体,轻声道:“辛苦了!加油!” “嗯!”呼出一口浊气,纪青灵笑起来。 此时此刻,她真的很需要这个拥抱,就像在二十一世纪和专案组的同事们一起去出现场一样。一个案件毫无头绪时,每个人的心头都是沉重的,所有的人都捏着一把汗,憋着一口气。这种时候,来自于队友间的拥抱和鼓励,比世界上任何言语都要动听,都更加振奋人心。 第234章飞流直下 天知道她有多么害怕,就算纪青灵再强大,再无所不能,她也只是个女人。一想到肖慕有可能会再度离开她,想到他们有可能会一辈子被困在这个山谷里,纪青灵全身的汗毛都能竖起来。 此时的肖慕不仅仅是她眼睛里的队友,还是信念,是支撑她排除万难,从这片死亡谷底走出去的信念。 肖慕和她一起动手,不到一个小时,一只结实简易的木筏就做好了。 将木筏放入河中,纪青灵小心翼翼地把肖慕扶了上去。 肖慕不能平躺着,纪青灵就让他侧趴着,还在木筏的前端多捆了两块轻木给肖慕垫头。 像某些大型货车拖斗后面都缀着一根地线一般,肖慕也在木筏的尾端捆了一根藤条让纪青灵牵着。这般,水流带着木筏往前行走时,便能拖着纪青灵。 虽然觉得这种法子十分幼稚,但纪青灵也明白此时肖慕的想法。 倘若木筏够大,河面够宽,就算肖慕不吩咐,她也会自动爬上木筏和肖慕在一起。但眼下的情形,只能这样了。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会和肖慕再分开。 肖慕显然也不愿再和她分开,所以十分配合,纪青灵将专门留下的那块兔子肉递给他,他也十分听话地吃掉了。 山谷中并不平坦,又是晚上,纪青灵走得磕磕绊绊的,有好几次都跌倒下去。若不是手中的藤条借力,估计此时她已经磕得头破血流了。 便是河道内,不时也会出现一两块岩石挡住木筏的去路。这种时候,纪青灵就要淌水下去,帮木筏顺利通过。 这般走了大半夜,待天亮时,纪青灵已经精疲力尽了。 肖慕紧握的掌心早已被指甲划破,血水和着汗水混合在一起,钻心的痛。可他却像未曾察觉一般,一双明月秋水的眼眸只管静静地望着岸上那个瘦弱纤细,又倔强挺拔的身影。 终于,纪青灵又一次跌倒下去,这一次,她摔得颇狠,连藤条都脱手飞了出去。偏偏水流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木筏一下子漂出了十几米。 为了防止木筏被水流带走,顾不上背部的疼痛,肖慕眼疾手快地抱住了河道上一块凸立起来的岩石。 木筏顿时失去平衡,险些将他甩出去,却因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对着岸上的纪青灵,肖慕大喊道:“青灵?你怎么样?要不要紧?”纪青灵很想说她不要紧,很想说她可以站起来继续走。可是,她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有点说不出话来。汗水黏腻在身上,最后一点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真想就这么趴着,永远趴下去,一辈子都不起来 。 这般想着,似乎真的开始瞌睡,神智也变得有些模糊。 没听到纪青灵的声音,肖慕的神经更加紧张。 几乎没有迟疑,他就从木筏子上爬了下来,艰难地涉着齐腰深的水将木筏子拖到岸边,向纪青灵一步步走过来。 倘若之前都是青灵在不离不弃地照顾他,那么此时,便该换作他不离不弃地照顾她了。 纪青灵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个人走过来,伸手将她紧紧地抱进了怀里。下意识地往这个怀抱偎了偎,嘴里已轻轻唤出心底的那个名字:“墨白……” 肖慕的身子一僵,心口仿佛被重重地砸了一锤,险些摔倒在地。 他一直都知道她爱的人是风少,是沈墨白不是吗? 他也一直退避三尺,甘愿做她身后那个默默看着她幸福的人。 可是,怎么还是会痛?连带着呼吸,都是痛的。 唇角挑起一抹苦笑,肖慕自嘲地轻声呢喃道:“肖慕啊肖慕,你自诩聪慧过人虚怀若谷,可是,偏偏在情之一字上,竟如此小气。” 纪青灵的额头很烫,呼出的气息也很烫,很显然,她连惊带吓疲劳过度中暑了。 猛地提起一口气,终于将纪青灵打横抱了起来,肖慕一步步迈向木筏。 他走得很慢,不过只有十几米的距离,他就走了十几分钟,但他的每一步都很稳,没有丝毫摇晃。 走到木筏前,将青灵小心地放上去,给她洗了把脸,肖慕才将木筏推入水中。 肖慕想得很清楚,青灵既然为了他能找到山谷底下来,就绝不会再允许他失踪一次。青灵如此着急地想要离开,就说明这片山谷不安全。 那么,他就不能让青灵一个人顺流而下,也不能抱着她坐在岸边原地等死。 他要沿着她的脚步,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可是,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没办法效仿青灵先前的法子。他会跟不上木筏漂流的速度,渐渐被甩掉的。因此,他不能在岸上走,他要和青灵一起顺流而下。木筏就那么大,尽管现在的河面已经很宽也,水流也更加湍急,但依然没办法承载两个人的重量。不过青灵很轻,他只需要将自己捆在木筏上,借助木筏的浮力跟着木筏一起游过去,或者被木筏拖过去就 成了。 肖慕倒是没想过自己背上的伤口一直浸泡在河水里会不会发炎化脓,反正那些和性命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他要做的,只是时时刻刻留在青灵的身边,和青灵在一起。 所以,肖慕的方法很简单,他用藤条将青灵和自己都牢牢地捆在了木筏上,就像一只坚定的舵,稳稳地在筏尾掌控着方向。如果此时纪青灵醒来,会看到这样一幕,她在木筏上躺着,肖慕的双臂撑在木筏上,将头轻轻挨着她的头,安静而又心满意足地凝视着她微笑。而他的大半个身子都浸泡在河水里,他的身后,是一条被河 水稀释了的,淡淡的血线。 这一幕颇像《泰坦尼克号》中杰克最后被冻死在海水里的一幕,美好而又残忍,浪漫却透着揪心。 然而肖慕并不绝望,他再让木筏保持平稳的情况下,尽量将自己往木筏上多趴一点,让自己的后背接触水面少一点。他相信,他一定能够撑到和青灵活着离开这里的那一刻。 这般漂流了大半个时辰,水流越来越急,河面变得更加宽阔,肖慕也越来越虚弱。不时有激起的浪花喷溅在木筏上,打湿着他和青灵的脸,提醒着他,他们还活着。 许是水面上的温度比陆地上低,中暑症状得到了缓解。在又一个浪头喷溅下来后,纪青灵终于睁开了眼睛。睁眼的瞬间,木筏猛地立了起来。连惊呼都来不及,纪青灵的一只手已被肖慕紧紧握住,随后,木筏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带着她和肖慕猛地坠了下去。 第235章竟是墨白 瀑布,和所有狗血漂流一样,他们遇到了瀑布。 纪青灵的反应很快,在意识到他们正顺着瀑布往下坠的同时,玄铁匕首已拔出对着藤条割了下去。 她和肖慕现在是一条藤上的蚂蚱,只有隔断藤条,他们才不能随着木筏一起撞碎在水中的岩石上。 落到一半时,纪青灵和肖慕终于和木筏分家被甩了出去。但下一秒,纪青灵的狂喜就变成了惊悚。 因为,瀑布之下居然有人,纪青灵能清楚地看见他惊恐的表情越放越大。 “让开!赶快让开!”话音未落,她和肖慕已带着泰山压顶之势重重地砸了下去。 漫天的水淹过来,才清醒的神智重新陷入混沌状态。和所有的溺水者一样,纪青灵几乎处于本能地缠上了距离她最近的肖慕。 其实,肖慕的手始终死死扣在她的手腕上。原本落水他并不怕,便是背上有伤,肖慕也会拼着最后一口气将青灵带到岸上去。 可是,他还没有从摔下来的冲击力下恢复过来,身体就被青灵紧紧地纠缠住了。此时的青灵就像河底的水草,柔韧不屈,八爪鱼一样挂在他的身上,强悍又固执。 肖慕才憋足的那口气顷刻间散去,嘴里立刻呛了一口水。 仅仅是一瞬间的惊慌,肖慕就淡定了。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不是被河水淹死的,是被青灵拖死的。 可是,这种死法让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是的,能和青灵死在一起,还是以这样的姿态死在一起,下辈子投胎,他们也会紧紧拥抱在一起吧? 放弃往上浮的机会,肖慕下意识地伸手回抱住了纪青灵。他的怀抱很大,立刻包裹住了纪青灵纤细的身体。 其实,此时的肖慕只要凑近些给纪青灵度一口气,纪青灵大概就不会这么惊慌失措了。 可是,他抱着与她生死相随的心态,完全放弃了求生的信念,二人便如母体内相拥相抱的双生子一般往深深的河底坠去。 纪青灵什么都不能想,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凭着本能,牢牢地抓着手里的救命稻草,把整个身体都纠缠上去,试图让这根稻草带着她浮上水面。 可是,肺部被接二连三呛入的水快憋炸了,尽管挂在肖慕的身上,她还是拼命地扑腾着。 猛地一股强大的外力袭来,根本分不清怎么回事,她已被人从肖慕的怀里硬夺了过去。下一秒,愤怒的唇贴住她,一口清新的空气度进了她的嘴里。 这口空气将纪青灵一下子从死神的手里夺了回来,想都不想,她又像八爪鱼般缠到了这个人的身上。 像是回应她一般,那人惩罚性地将她往怀里使劲勒了一下,将她不停乱扑腾的手脚全部制服,这才重新给她度了一口气。 有了这源源不断的空气入口,纪青灵的神智终于一点点恢复过来,眼睛也下意识地睁开了。 猛地对上那双淡然的、璀璨的,又略带愤怒的凤目,纪青灵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张嘴喊道:“墨白?” 只是,她的声音还没发出来,一口水便呛进了嘴里。 沈墨白的眸子闪了一下,终于无奈地带着她浮出了水面。 一上岸,纪青灵就捂着胸口拼命呛咳起来,像是恨不得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还没将肺里的水咳净,后衣领上一紧,竟被人拎小鸡仔一般拎了起来。同时,后背上却贴上来一只温暖的大手,滚滚的暖流登时缓解了肺部的难受。 抬眸,正对上沈墨白微怒的眸子,纪青灵脱口道:“墨白?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也是本王要问你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本王?他跟她说话自称本王?这厮脑子秀逗了吧? 伸手就要去摸他湿漉漉却好看到人神共愤的脸,哪想,沈墨白的手臂一举,便将她拎得更远了些,她的手竟摸了个空。 纪青灵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神马情况?她怎么感觉自己变成了沈墨白手里的一只小猫啊?她是他的娘子好不好?他居然这样拎着她? “喂喂?你怎么就带着她一个人上来了?另一个呢?” 突然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凑过来,纪青灵被吓了一大跳。 看清楚这张脸的主人后,她的嘴一下子就张成了O字型。 “卓云腾?” 不过,仅仅愣了两秒钟,纪青灵便惨嚎起来:“肖慕!快快,快去救肖慕,肖慕……” “你去!”冰冷的声音直接打断她的大呼小叫。 “孤?”卓云腾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满脸的不敢相信,“孤刚刚才被他们砸晕过去……” “现在还能说话!” “嗯?” “那么很快,你就不能说话了!” 话音未落,扑通一声,卓云腾已跳进了水里。 不过几秒钟,昏迷的肖慕便被卓云腾背着爬了上来。 将肖慕扔在一块大石头上,卓云腾看也不看,就在肖慕的背上重重拍了几掌。 他的手法虽然粗鲁,但却挺管用,肖慕低垂的头颅猛地晃了两下,咳出了几口积水。 原本将口鼻和肺部的积水排出,人就会渐渐苏醒过来,但卓云腾一连往他的后背上输了好几股真气,肖慕依然软软地趴在石头上,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收回手掌,卓云腾耸耸肩膀道:“他可能没救了,连气都没了……” “放你MD臭屁!你妹才没救了,你妹才连气都没了!”对着卓云腾使劲拳打脚踢,纪青灵大有不打死他誓不为人的架势。 看看悬空着的,浑身湿哒哒的,狼狈不堪却又斗志十足的纪青灵,卓云腾满头黑线。 这个女人,都变成这样了,还会骂人,还想打人,真是。 若不是她此时正被沈墨白拎着,大概她真的会冲上来跟自己拼命吧? 话说,沈墨白怎么这样拎着她?他不是很充爱她么?这种手法,看起来怎么那么像?噢!他是不是太邪恶了啊? “该死!”沈墨白怒骂一声,暗沉的眼眸中却无奈地滑过一丝充溺,重重地将这只张牙舞爪却毫无威胁性的小猫揉进了怀里。 “沈墨白?你放开我,肖慕,我要看看肖慕。” “不许看!” “你信不信若是肖慕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若是肖慕死了,我就跟着他一起死?” 卓云腾的身子一抖,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沈墨白。 果然,沈墨白的面色铁青,素来淡然的脸上竟隐着明显的浓浓的杀气。 只是,静静地看了纪青灵两秒钟,手臂一松,沈墨白终于放开了她。身体一获得自由,纪青灵便向肖慕扑了过去。 第236章打翻醋缸 肖慕是会水的,哪怕用脚趾头去想,纪青灵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飞流直下的那一刻,肖慕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便是在瀑布那样大的冲击下,都始终不曾松开,所以,她和肖慕应该是一块掉下来的。 只是,不会游泳的落水者会有什么反应纪青灵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想当初,沈墨白就是用这种卑劣的法子将她掳到天眼湖中共浴,他们之间才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 所以,肖慕的溺水是因为她,而肖慕的昏迷不醒,很有可能是在水中窒息的时间太久,大脑缺氧所致。 是她水鬼般的纠缠,才让肖慕再次徘徊在生死边缘。 一想到自己害死了肖慕,纪青灵的心就一阵阵钝痛。 顾不得会不会再次伤到肖慕的后背,迅速将肖慕翻转过来,让他躺平,抬起他的下颌,捏住他的鼻子,猛吸一口气,纪青灵便对着肖慕微张的嘴巴吹了下去。 只是,唇尚未触到肖慕的嘴唇,后衣领一紧,再一次被人拎小猫一般拎进了某人的怀里。 “沈墨白?你要做甚?” “还问我,本王倒是要问问你,你要做甚?” “我要给肖慕做人工呼吸,再不做,肖慕就会大脑缺氧死去呀!” 喊出这句话之后,纪青灵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遇到这种说也说不清楚的人,纪青灵浑身充满了无力感。 这个男人就不能理智一点,就不能不要如此霸道冷漠吗? 没错,沈墨白除了她之外,大概这辈子都没有再关心过第二个人,但现在快要死的人是肖慕啊!他们在这里无关痛痒地纠缠,肖慕的生命却在迅速流逝,那珍贵的一分一秒,都是肖慕的命啊! 溺水之人的抢救,时间是多么珍贵,再也没有人比纪青灵更加清楚了。 正常情况下,只要缺氧四到六分钟,人就会死亡。现在,已经耽误了好几分钟了,也不知道肖慕还有没有救。 “沈墨白,你这个混蛋,你放开我,放开我,肖慕快要死了……” 沈墨白显然没料到她会哭,更没料到她会哭得如此撕心裂肺。虽然恼怒于她要去亲吻别的男人,却也知她在争分夺秒。 手臂占有性地收得更紧,冰冷的目光却倏地落在了卓云腾的身上:“你,去给肖慕做人工呼吸!” “又是孤?” “嗯?” “好,好,孤做,孤做!” 面黑如锅底地走到肖慕身边,卓云腾一脸嫌弃地学着纪青灵的样子对着肖慕的嘴巴吹气。 只是,一想到要与男人嘴对嘴,他怎么都贴不下去,所以,与肖慕的嘴唇之间竟隔着两寸的距离。 “混蛋!你们是不是想害死肖慕?不是这样的……” “那该怎样?”这一声却是沈墨白和卓云腾同时问出来的。 只是,沈墨白的声音虽冰冷,却还算得上柔和,卓云腾的声音里却满是怒气。“你自己先深吸一口气,然后捏住肖慕的鼻子,嘴对嘴地往他嘴里吹气,一定要对紧,不能漏气,连续吹气两次,再放开肖慕,用双手按压他的胸部三十次。反复这样做,快,快,你快一点!”纪青灵一叠 声地喊道。 虽然极不情愿,但卓云腾也能听出纪青灵声音里的急切。一咬牙,按照纪青灵的法子做了。 五分钟后,肖慕已经发紫的脸庞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卓云腾脱口道:“好了,有呼吸了!”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此时他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喜悦和得意。 纪青灵愣了足足二十秒,才惊呼起来:“墨白?墨白?你听见了吗?卓云腾说肖慕活了,肖慕活了!” 她一边喊,一边噘嘴去亲吻沈墨白的脸,最后索性将自己乱七八糟的小脸狠狠地贴在沈墨白的俊脸上,还使劲地揉了两下,登时将鼻涕眼泪抹了沈墨白满脸。 咬牙切齿地看着怀里又哭又笑的小女人,沈墨白却下意识地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这辈子,他从来没有像方才那么痛过。就连自己变成野兽都没有那么痛过,可是刚才,看着她的表情,他却痛得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的小女人在哭,在为别的男人哭,她在喊,说着足以将他的心撕碎的狠绝到极点的话。他从来没有像方才那样痛恨过一个人,从来没有像方才那样想杀人过。他想杀死肖慕。 是的,就连现在,他也想杀死肖慕。他的青儿,他的妻,在为肖慕哭,为肖慕笑,甚至为了肖慕的复活而亲吻他。 酸楚和嫉妒让他本能地想要将她禁锢在怀里,再也不松开,一辈子都不松开。沈墨白后悔了,后悔自己将青儿交到了肖慕的手里。 作为一个男人,他岂会看不出肖慕和凤栖对青儿的感情?但他始终相信肖慕和凤栖。 肖慕乃是兰之君子,纯净通透如同天边流云。凤栖乃是人中龙凤,性情高洁如同闲云野鹤。他二人即便再爱慕青儿,也绝不会做那等鸡鸣狗盗之事。 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愚蠢,他错过了和青儿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他让青儿和别的男人有了属于他们的共同秘密。 一想到这些,沈墨白就妒忌得发狂,恨不得将青儿烧成灰,装进瓷罐里随时随地揣在怀里。 可是此刻,看着她如同小花猫般,却惊艳绝绝的脸,他的心又纠结得一榻糊涂,所有的妒忌和酸楚,都混杂着化不掉的心疼和充溺。 “嗯!我听见了,肖慕被卓云腾救活了!” 是的,肖慕被救活了,她和肖慕之间的账结清了,下面,该算算她和他之间的账了。 再不多言,一把将纪青灵打横抱起,沈墨白向树林走去。 身后传来卓云腾的喊叫声:“喂喂!沈墨白?你去哪儿?” “给我娘子换衣服!” “啊?”下一秒,便是卓云腾更加愤怒的声音:“那你也先给孤把锁链解开啊?还有肖慕,纪青灵,肖慕醒了……” “不想死的话就给本王闭嘴!” “唔!沈墨白!你个有异性没人性的混蛋,你给我回来,喂喂,你给我回来……” 回去?让他们这些不怀好意的臭男人都来见证他的小女人的热情和妩媚?做梦! 沈墨白可没忽略现在他的青儿可是湿漉漉的。平素,青儿看起来太瘦弱太纤细了,而眼下,她单薄的衣裳全都紧紧贴在身上,将她完美的曲线勾勒得玲珑有致凹凸尽显,他疯了才会带着青儿回去。青儿是属于他的,是他一个人的,他要将她藏起来,独自欣赏。 第237章妒火滔天 只是用想的,沈墨白都会热血沸腾。 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他不过被卓云腾的聒噪烦的受不了,这才带了卓云腾来山中清洗一番。哪想,卓云腾才下水,连衣裳都没来得及脱,他魂牵梦萦的小女人便莫名其妙地从天而降了。 可是,尚未来得及惊喜,他便瞧见青儿和其他男子紧紧地偎依在一起。当时只觉呼吸一窒,反应过来时,青儿和肖慕已经落水了。 那样深的一潭水,沈墨白连想都没有想便跳了进去。可是他看见了什么? 他的青儿如同常青藤一般紧紧攀附在肖慕的身上,一张小脸还拼命往肖慕的脸上蹭。 而肖慕非但没有推开青儿,连浮出水面的机会都放弃了,就那样充溺怜爱地瞧着她,搂着她一同往水底坠去。 那是他的女人,他的妻。却被别的男人爱恋着,充溺着。肖慕眼眸中的深情如同一把刀,狠狠地戳中了他的心脏。那一刻,沈墨白全身的血液都涌进了大脑里,根本没有多想,他便像一条发怒的鲨鱼般冲过去,将他的青儿夺了回来,紧紧嵌入怀里,狠狠地吻住 。他的小女人又笨又呆,尤其在水里,总是像只赖皮又淘气的小八爪鱼,让他哭笑不得的同时得到莫大的满足。所以,夺回青儿之后,沈墨白根本就不急着带她浮上去,而是继续留在水里,肆无忌惮地抱着 她,吻着她,确认她在他怀里,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果然,和第一次他带她去天眼湖沐浴时一样,根本无需他提示,他的小女人便热情洋溢地缠了上来,便是他扯,都没办法扯下来。 这样才乖么,这样,才是他充爱的小兽呵! 沈墨白决定了,以后,只要青儿不听话,他就抱着她跳进水里,那样,青儿就会听话,就会永远缠在他的身上再也舍不得离开他。 固执又霸道地抱紧怀里的小女人,沈墨白面色铁青地迈进树林。 纪青灵怔怔地瞧着头顶美到令人窒息,却毫无表情的脸,半响,突然抖了一下。 这个男人说,他要给她换衣服? 换衣服?下意识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纪青灵登时风中凌乱。 嗬哟!她绝对不是故意的,她没有诱拐青少年犯罪的动机。 此时,她的外衫被河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这倒罢了,问题是,这是一件白衣,这般一打湿,就变成了半透明的。 而她在白衣里面,只穿了一件自制的小衣衣。 这般若隐若现,简直比什么都不穿还要容易让人流鼻血嘛!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她目光的提示,沈墨白的视线也下意识地往她身上看去。 这一看,如同寒冰乍裂,神祗般无欲无求的俊脸终于多出来一丝表情。 只是,下一秒,沈墨白的目光冰锥般刺过来:“你的衣裳呢?” “啊?”纪青灵没听懂。 “我问,你的衣裳呢?” “衣裳?衣裳那不是在身上吗?” “我说的是中衣!” 中衣?纪青灵的舌头顿时大了一圈。 这厮可真细心,此时还能想到她的中衣。 她的中衣?那不是在谷底的时候都扯成布条给肖慕缝合伤口和包扎伤口用了吗? 下意识地脱口道:“我的中衣在肖慕身……啊!” 被沈墨白的胳膊一勒,纪青灵顿时少了出的气。 嗬哟!这个该死的男人,能不能不要用这么粗暴的行为对待她啊?她那么纤细的小身板,他给她勒断了怎么办呀? 那个,她能悄悄地腹诽一句吗?这种时候,沈墨白充分地显示了他强悍的兽信。 “你的中衣在哪里?”沈墨白的肺都要被气炸了。 这个死女人,她还真敢说。 中衣在肖慕身上?她居然把中衣脱下来穿在了肖慕的身上?那么,她是什么时候脱的?有没有当着肖慕的面儿脱? 前天晚上他二人就被凤栖亲自护送出了城,凤栖回去后亲口对他说一切顺利。 可是,现在他们俩才走到这里。整整一天两夜他们都在一起,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将中衣脱给肖慕的啊? 好,好,好,他和她之间的账又添加了一笔。他要讨回来,全部讨回来。 其实,稍微用理智去思考一下,沈墨白就能察觉出自己的嫉妒多么无理。 肖慕那样高大,他的青儿这般纤细,她的中衣便是脱下来肖慕也穿不进去。更何况,他们是从瀑布上掉下来的,不用猜,也知道他们这两天一定遇到了什么事儿。 问题是沈墨白现在根本就冷静不下来,也根本不愿意用理智去思考。他所有的理智和分析能力都在滔天的妒火中降低到了零。 他的女人,他的妻子,却将贴身穿的中衣脱下来穿到了别的男人身上。他不能容忍,他要将肖慕的皮剥下来做成虎贲军的军旗。 察觉到他眼睛里的杀气和危险,纪青灵怯怯地唤道:“墨白……” 声音刚出口,嘴唇就被沈墨白狠狠地堵住了。 炙热的亲吻带着浓郁的不甘和醋意一股脑地向纪青灵砸下来,沈墨白吻得既专心又霸道,他脑子里都是方才在水里看见的画面。 他的青儿与肖慕紧紧相拥着,四肢交缠,肖慕那般深情地凝视着她。便是当时处于局外的他,都能察觉到青儿和肖慕之间那股生死相随的味道。 生死相随?所以肖慕明明懂水性,却为了能与青儿死在一起放弃了生的机会是吗? 不离不弃?所以青儿明明是他沈墨白的妻,肖慕却还是逾越地将青儿紧紧搂在怀里是吗? 明知道肖慕对她如此情深意重,她还把自己的中衣脱给他穿,这个死女人,她还真敢?真敢? 这让他如何咽下去?如何当做视而不见? 他的青儿那般焦急于肖慕的生死,那样为肖慕担心。 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墨白突然不自信了。 他的青儿那么好,自然会有很多男人惦记她,他是不是太笨了,是不是前晚就应该遂了青儿的心意要了她? 不过,此时要,似乎也不迟。 让青儿早早地成为他的女人,就像青儿自己所说,不管他是人还是兽。最好还能早早地给他生个孩子,便是只小兽也行。 让那些该死的男人,通通都见鬼去吧! 这般想着,沈墨白的唇舌上便带了更多的强横、掠夺和不甘,还有一丝隐隐的委屈。 纪青灵在感情上有点迟钝,但在感觉上绝对不迟钝。 沈墨白今日的表现实在与他平素的淡然无所谓挨不上丁点儿的边,就算纪青灵再笨,也知道这厮吃醋了。至于吃醋的对象,当然是肖慕。 第238章与妖共舞 吃醋的男人是愚不可及的,吃醋的男人也是不可理喻的。要不然,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情杀之类的血案?特别是沈墨白这种动不动就用锁链将别人当狗一般锁起来的霸道男人。不过,不管怎么样,解释总比不解释要强。哪怕他还在火头上,也得把不必要的误会解释清楚。纪青灵才不相信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屁话呢!既然是谈情说爱,情和爱就是要用嘴巴说出来的,不然怎么 加深两个人之间的了解?又怎么解决俩人之间的误会? 拼命挣脱沈墨白的唇,正要开口解释,妖孽的唇却顺着她光滑的颈,移到的她幼嫩的肩膀上。 纪青灵只觉肩头一痛,所有想要解释的话全忘了。 她的衣领在拉扯下不知不觉地松开,露出白皙透明的左肩。沈墨白喉间发出一声低吼,眸光一暗,想都没想便咬了下去。 他真的是用咬的,还是纪青灵熟悉的啃咬方式,甚至比以往哪一次咬得都要狠,带着浓郁的惩罚味道,同时,却也带着奢靡和爱昧。 纪青灵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噢!尼玛!这是要霸王硬上弓的前奏啊? 前天,在忏心阁她能那般大无畏地主动相邀,说自己愿意做他的女人,那是一种试探,也是在表决心,有点像小学生跟家长发誓自己下次考试一定要考好的情况差不多。所以纪青灵当时很大义凛然。 当然,当时的沈墨白也给了她很大的鼓励。因为那时候他又软又甜又弱又干净,跟无害的小动物似的。他那么脆弱,她当然要表现得女汉子一点啊?谁能抗拒妖孽纯净的又惑呢? 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啊!现在的沈墨白满脸寒霜,如同幽冥使者般浑身都是阴森森的杀气,看了都叫人害怕。 最关键的是,这种怒气冲天的时候不适合那个啥。万一到时候他兽信大发,控制不住情绪把她掐死了怎么办? “那个,墨白?嘿嘿,真巧啊?” 使出吃奶的力气揪住沈墨白的头发,将他人神共愤的俊脸拉起来一点点,纪青灵冲他露出一个异常甜美的笑容。 真是个虚伪狡猾的小兽,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用这样的话来敷衍他。看来,当真是他太纵容她了。 “是很巧,真巧,真的很巧!” 每说一次很巧,沈墨白的牙齿便咬紧几分,纪青灵能清楚地听见他森森的磨牙声。 “那个,你不在府里睡觉,跑到这里来干吗?” 纪青灵笑得愈发谄媚,还顺带露出了自己的小狗牙。当然,身子也下意识地往下缩了缩,以避免被他太容易咬上,对自己造成身体与心灵的双重伤害。 男人的眼睛里掠过明显的怒气,但他突然就笑了。 这一笑,如同百花盛开,便是见惯了各种各样美男的纪青灵心脏也一阵扑通扑通乱跳。 但沈墨白说出来的话更是让她心跳不已:“青儿不在府里陪着本王,本王睡不着,不如咱们就在这里睡吧?” “啊?” “本王记得青儿说,要做本王的女人。那就陪本王睡一次吧?” 什么叫陪他睡一次?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尤其是被他用这种口气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多了份轻蔑和鄙视的味道,就好像她是轻楼妓馆卖笑的妓子似的。 再说,本王,本王,这厮是叫上瘾了吗? “在这儿?” “这儿不好么?”沈墨白笑得更加妖孽,只是,深不见底的凤目中却一派寒冰,“天被地榻,很有诗情画意!” “我,我,我的衣服湿了……” “睡觉的时候不用穿衣服!” 某人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又惑,仿佛靡靡之音,让人沉醉其间,不由自主便令人熏熏然。只是,细品之下,却满满的都是嗜血的愤怒。 吸了口凉气,纪青灵道:“可是,地上都是泥,会把身上搞脏的!” 话才出口,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这是理由吗?是理由吗?地上都是泥,那么总有干净的地方吧! 果然,下一秒沈墨白笑得愈发妖艳,仿佛深山谷底的一株罂粟,“那就在水里吧!” 什么叫好的不灵坏的灵?嗬哟!沈墨白?夫君?大哥?大叔?您不是认真的吧? 没等纪青灵想明白,身子一轻,已被沈墨白再次抱起,却是往林子深处行去。 一路走一路撕扯她的衣服,等到了目的地,被抛进池子里时,纪青灵已经了无牵挂了。 野兽就是野兽,和正常人的思维就是不一样,在野外就敢胡来,赶超二十一世纪喜欢野趣的吊丝了? 噢!现在可是大夏天,他居然抱她来泡温泉。纪青灵要是没记错的话,自己先前就是因为中暑,才会被肖慕抱上木筏的。难不成她今日还要中暑第二次? 话说,这厮能不能不要这么好看? 他的身材高大挺拔,就算平日穿着衣裳,也带着致命的又惑,只是平时的沈墨白太冷漠,太过于无欲无求,冰冷的气场大于这种又惑,就像石雕的神祗佛祖一般,谁敢对着佛祖想入非非是不是?可是此时,他对她笑得有多灿烂就多灿烂,有多邪魅就多邪魅。而且,他一边冲她笑,还一边优雅利索地脱着衣服,每走动一步,那双笔直修长又精瘦有力的长腿便在中裤的掩映下突显出几分,让纪青灵 看得血脉喷张。 这妖孽是在用美男计钩引她么?纪青灵的话都有点说不利索:“墨白?你,你要干吗?” “本王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声音里都是笑意,眸子里却没有丝毫温情。 不过一眨眼,沈墨白便脱得仅剩一条中裤了。 古时候的穿衣可不像现代,古人不穿里裤,讲究些的人会外裤、中裤、里裤地穿好几层,一般人也就是在外裤里面穿条中裤了事,尤其在大夏天。 这种穿法虽然很麻烦,但好在通风效果好。但也许是通风效果太好的缘故,古人也怕它会掉下来有碍观瞻,所以,总是会捆上又繁复又结实的腰带。 此时的沈墨白也是一样,腰上缠着密密匝匝的腰带,但中裤内却是真空上阵,再脱下去,就和她一样再无牵挂了。 沈墨白一个人了无牵挂倒无所谓,反正是大夏天,通着风会很凉快,且纪青灵也不吃亏。 问题是,纪青灵现在也了无牵挂。两个了无牵挂的男女一起泡温泉,你给我搓搓背,我给你松松骨,难免为非作歹。 第239章说不清楚 当然,纪青灵不是卫道士,如此浪漫旖旎的氛围下,和心爱的人做点浪漫的事情也没什么不可。但现在不但是大白天,肖慕和卓云腾还在林子外面等着呢,万一,怎么办啊? “墨白?你身子弱,脱太多会感冒!” “唔!感冒!”若有所思地垂眸,忽然看向她,冷笑道,“有青儿替本王取暖,本王岂会感冒?” 这个死女人,她之前和肖慕那样亲近,那样为肖慕担心,现在,他不过是想和她单独呆在一起,她却一副面对毒蛇猛兽的表情,他都不知道该不该把她抓过来一把掐死。 眼眸中滑过一丝残忍的玩味儿,手指一挑,最后一层中裤上的裤带就被他挑掉了。 纪青灵一直在防备沈墨白的动作,看见沈墨白的长指伸向裤腰时,她便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了。 好吧!她是个受传统教育长大的好菇凉,不习惯和男人一起洗鸳鸯浴,尤其是在野地里。就算是心爱的小白白,也太那个了点。 实在太猛了,她还没准备好,需要调整一下心态。 所以,几乎在沈墨白解开裤带的同时,纪青灵已迅速从池子的那一头爬上了岸,根本不管自己有没有穿衣服,拔腿就往林子外跑。 饶是沈墨白再强横再霸道,也没料到她会这般不管不顾地爬上岸拔腿就跑,竟一下子愣住了。 这个死女人,她往哪里跑?怎么能往林子外面跑呢? 要知道,林子外面的两个男人虽然一个趴在地上半死不活,一个锁了锁链行动不便,但却是两个对她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男人,此时,还不知道正因他带她单独入林多么纠结呢,她居然还敢送上门去? 双手一伸,磅礴的天罡之气已向她扑去。 纪青灵刚跑出去几米,便也想起肖慕和卓云腾还在林子外面的瀑布前等他们,赶紧又掉头往林子里面跑。 沈墨白本来也没带她走多远,她这么一去一回,身体已不受控制地被一股磅礴霸道的气流吸了回去。 扑通一下,重新落进水里,立刻被一个宽大坚硬的怀抱箍住。 下一秒,男人冰冷嗜血的,带着奇异冷香的薄唇已蛮横霸道地攫住了她柔嫩的唇。一手按住她胡乱挣扎的小脑袋,强迫她仰起脸承受他粗暴的给予,另一只手饶过她的腰,用掐进她皮肤里的力道狠狠扣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迫使她没有一丝间隙地与他紧紧贴在一起,他狠狠地吻下去, 再吻下去。 纪青灵不是第一次被他强吻了,沈墨白还是风少的时候,几乎夜夜来骚扰她,没有一次不在她嘴上啃几口的。可是,没有一次他的亲吻像现在这样粗暴血腥。 她被吻得晕头转向几乎要昏厥过去,他身体上的热度正一点点穿透她的皮肤,鼻端全是他魅惑人心又冰冷沁骨的气息,就像一团吞噬人灵魂的黑雾,瞬间就将她拖入暗无天日的阿鼻地狱。 到底未经人事,就算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纪青灵也没办法让自己突然变成情道高手。这个男人就算再粗暴,再具有侵略性和攻击性,也改变不了她爱着他的事实。 在他强烈的攻势下,没多久,纪青灵的抗拒和挣扎就渐渐停止了。 看着怀里早已不能呼吸,几乎软成一滩泥的小女人,沈墨白终于松开她帮她顺了一口气,“为何要逃跑?” 他的额头重重抵着她的额,嘴唇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的唇。但他怒气腾腾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杀气,带着倒刺的大手已暴戾地握住了她纤细的脖子。看似琴人般的爱抚,实则隐藏着无边的杀意。 无奈地咧咧嘴,纪青灵道:“逃跑是本能,我有点害怕,你懂不懂啊?” “说话如此流利,态度如此恶劣,是害怕的样子吗?” 纪青灵:“……” 好吧!说她矫情也好,说她虚伪也好,她说的是实话,刚才她确实有点害怕,逃跑也确实出于本能。 怎么说呢,这个有点矛盾,就好像观音菩萨突然变成了银娃荡妇,让她下意识地在那一刻做出了反应。 再说,面对一头对你垂涎三尺,想直接把你吃干抹净的大色狼,有几个女人不会跑啊? 哪怕这个大色狼是倾国倾城的沈墨白,她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好不好?也还算有那么一点廉耻心。 “你害怕什么?害怕本王?”暴戾的声音里又多出几分阴霾,男人的眼睛如同宇宙黑洞般叫人看不清楚,“打算抛弃本王,还是后悔跟本王在一起?” 倏地张大嘴巴,纪青灵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害怕只是那一刻的条件反射,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也不是真心害怕沈墨白这个人,他怎能如此歪曲她的意思? 但这一刻,她在沈墨白的眼睛里读懂了一种情绪——伤害。 这个男人受伤了。 突然想起了方才救治肖慕时自己的反应,还有情急之下她说的那些话,纪青灵愣怔住。 对于一个从五岁开始,就被人抛弃惯了,嘲笑惯了的男人,她所有的正常反应看在他眼里,是不是都像一种背叛? 他坚持到现在才发作,是不是已经容忍到了极限? 莫名其妙开始心疼他,无视脖子上他铁钩般的手指,纪青灵轻轻地环住他的腰,“你怎么会这么想?人家到底是个女孩子,好歹也会害羞是不是?” 没听见沈墨白的回答,纪青灵抖了抖。 好吧!她承认,她不太适合撒娇,这种人家人家地说话不知道麻倒沈墨白没有,反正她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小栗子。 实话有时候不太适合说,纪青灵轻咳两声换上另一种她和沈墨白都比较适应的方式,道:“傻瓜!你知道的,我如果想抛弃你,如果后悔了,才会真的和肖慕一起去忘忧谷,再也不回来……” “你想和肖慕私奔?” “唔……”纪青灵眼睛里的红心立刻变成了狗屎。 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听懂她的意思?或者,他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说话?难怪她百年不遇地撒一次娇都能被他无视。 许是纪青灵嫌弃的目光实在太苛刻,沈墨白终于道:“既然已经嫁了本王,这辈子你都只能是本王的女人,便是本王不要你了,你也不许再找别的男人,否则,本王就拧断你的脖子。” 这绝对是这世上最野蛮最暴力的情话,纪青灵顿觉一头黑线。却听沈墨白又道:“如此不听话,青儿当罚!” 第240章野外侍浴 纪青灵下意识地问道:“怎么罚?” “侍浴!”冰冷淡漠的声音。 “啊?”没听懂。 “本王说侍浴!” 侍浴?也就是帮他洗澡么?这厮是不是被她伺候上瘾了呀?这就是凤栖口中最讨厌别人触碰他身体的智亲王沈墨白吗? 脑海里下意识地想起两天前在忏心阁内帮他脱衣洗澡的那一幕,纪青灵不由抖了抖,“前天不是才帮你洗过吗?怎么又要洗?” “青儿还天天都要吃饭呢!”淡然又邪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浓郁的不满:“再说,前天,青儿真的帮本王洗了吗?” 吃饭和洗澡是一回事儿吗?她可以顿顿喂他吃饭,但次次给他洗澡,是不是太那啥了一点? 尚未想明白,锁在她喉间的手指已展开,在她光嫩修长的脖子上卖力地搓起来。 纪青灵的眼睛倏地瞪大了,这厮,这厮说的侍浴,不是她帮他洗,竟是他来给她洗吗?洗澡?他帮她洗澡?想想就惊悚。 确实很惊悚,因为沈墨白此时非常卖力,其力度完全不亚于纪青灵在二十一世纪洗桑拿时的搓澡工。 搓背用这样的力道还行,可是,搓脖子。忍了半天,纪青灵还是不小心呲了呲牙。 “舒服么?” “嗯!舒服……”才怪。 “本王曾给青儿承诺过,会帮青儿搓背,既然青儿觉得舒服,那以后青儿洗澡,都由本王给你搓背好了!” 以后?这厮是当搓澡工当上瘾了吗? 纪青灵敢打赌,沈墨白这辈子绝对没伺候人洗过澡,倘若澡堂子雇佣他这样的搓澡工,估计早都倒闭了。 嗬哟!她能不能不要这种被他伺候的荣幸哈? 沈墨白的手指可不像他的脸那么嫩,就算现在没有倒刺,这厮长年习武的手指头上也满是薄茧,她的脖子那么娇嫩,他快要将她脖子上的皮搓掉了呀! 故意的,这厮绝对是在打击报复。 一个走神,沈墨白修长有力的手指已在她的肩臂上掠过,竟一路顺势下滑,直接略过腰背,往她的屁屁上搓去。 脖子已经被他搓破了皮,估计这几天吃饭吞咽都会痛,若小屁屁再被他搓掉皮可怎么好?她总不能也跟肖慕一样,走哪儿都趴着吧?而且,从脖子一下搓到小屁屁,这跨度是不是太大了点儿? 想都来不及想,纪青灵伸手便去抓沈墨白的手指。他的手掌很大,骨节分明,但手指很长,微微反扣,立刻将她的小手整个都包裹进了手心。 摸摸小手总比搓烂小屁屁容易让人接受,纪青灵得意地呲呲牙。 哪想,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沈墨白的大手一晃,竟如灵敏的鲨鱼般又甩掉了她,直往未知的水域游去…… 纪青灵终于明白了,这厮不光是想帮她洗澡,还想吃她的豆腐啊? 下一秒,纪青灵便在水里上蹿下跳手舞足蹈起来。不管是在身高、体型,还是在力量方面,纪青灵和沈墨白都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就像个防守失败的守门员,明明觉得对手的球要从左面进门,偏偏球从右边射了进来,不管挡住那一面,另一面就会失守, 直被沈墨白逼得手忙脚乱满脸讨好泪眼婆娑,哪里还有半点破案时的冷静锐利和杀伐决断? “墨白,墨白,墨白,你,你快……” “嗯?青儿是嫌为夫太慢了吗?好,为夫再快点。”继续不急不躁优雅却邪肆地逗弄着她,沈墨白面上早已恢复了以往的淡然,哪里还有半点怒意? 就像胸有成竹的野兽,不慌不忙地逗弄着自己的爱充幼兽一般,她越是害羞求饶,他越是想要更多,越是更加厚颜无耻。 纪青灵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厮还能不能更坏一点,便是调细,也不该是这样的吧?她想说的哪里是这种快?她明明是说让他快停下来。噢!妖孽?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随着沈墨白的一点点逼近,纪青灵只好一步步往后退去。 沈墨白并不阻止她往后退,她退一小步,他跟进一小步,她退一大步,他便跟进一大步,没几步,纪青灵便彻底被他逼退到温泉池中一块平坦巨大的岩石前。 男人一瞬不瞬盯着眼前泪意盈盈小脸儿憋得通红的幼兽,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如水无欲无求,只是,那双艳丽到极致的眸子里却渐渐染上了厚重的玉望。 身上一紧,已被钢筋般的双臂箍住,粗糙的大手再度搓上她的肌肤。 纪青灵再也忍不住喊起来:“放开我,沈墨白你赶紧放开我!” “怎么?青儿不喜欢为夫给你洗澡?”妖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喷溅在她的脖颈上,如同威胁,又似又惑,引来她的一连串战栗。 轻而易举便被他魅惑,已到嘴边的话也变了味儿:“喜欢……” 吼吼!她没有受虐倾向,这个不是洗澡,这是虐待,外带揩油。 “嗯!”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薄唇轻启,沈墨白轻轻含住她珍珠般粉嫩的耳垂:“为夫也很喜欢。” 总算从本王改回为夫了。可是,嗬哟!这样的为夫,是想要她的命吗? 感觉到沈墨白的大手又打算卖力地伺候她,纪青灵脱口道:“墨白,墨白……” “嗯?” “你能不能不要再给我搓澡了?” “为何?青儿刚才说很喜欢。” “我,我,你的手指太硬了,好疼,我的皮都快被你搓掉了……” “噢?青儿不喜欢为夫用手?” “对,对,不喜欢,一点儿也不喜欢你用手……” “好!那便不用手了。”很干脆地答应,没有丝毫犹豫,话音未落,他的手指已离开她。 悬着的心才放下,纪青灵便感到身子一轻,已莫名其妙地仰卧在了巨石之上,还没弄明白这厮要做什么,沈墨白的唇已再度吻下来。 是谁说从未受过性启蒙教育的孩纸就单纯了?是谁说没爹没娘教育的孩纸就不懂人事了?是谁说,曾经是野兽的男人不懂女人? 两秒钟的石化后,纪青灵惊呼起来:“啊……沈墨白,你这只色狼,超级流盲的大色狼……” 林子里烟雾缭绕,惊起飞鸟,温泉中,偆色一片…… 强大的暖流涌入肖慕体内,睁开眼睛,他刚想站起来,便被卓云腾一个泰山压顶扣在了大岩石上无法动弹。 “做甚?你且消消停停地再趴半个时辰,免得浪费孤的真气。”明白是他救了自己,肖慕感激地冲他点点头:“多谢太子殿下!” 第241章无耻云腾 “不必谢孤,孤才不愿救你,想救你的人是纪青灵。”卓云腾的口气颇为不耐。 听他提起青灵,肖慕脱口问道:“青灵呢?” “还惦记着她呢?”冲天翻个白眼,卓云腾悻悻道:“被沈墨白抱进林子里换衣裳去了!” “换……衣裳?难道青灵受伤了?” “受伤?”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肖慕的意思,卓云腾爱昧地冲肖慕眨眨眼睛:“若是你去给她换衣裳,她自然不会受伤,但沈墨白去,那就不好说了。”没有受伤,却要沈墨白抱着去换衣裳,且他们的行囊都丢在了马车上。便是肖慕再纯洁,再不谙人事,此时也明白卓云腾在说什么了,眸中的光亮一点点暗下去,下意识地嘀咕道:“青灵和他已经和离了, 岂能还让他帮她换衣裳?”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卓云腾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哎!对哟!他们和离了!” 转身就往林子里跑,跑得太急太快,卓云腾竟忘记了脖子上的锁链,待跑出十米左右想起来时已然来不及,巨大的惯性让他砰地一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看着摔得四仰八叉的卓云腾,肖慕皱皱眉:“太子殿下?你没事吧?” “你倒是来摔摔看会不会没事?”咬牙切齿地爬起来,卓云腾还没忘记狠狠瞪肖慕一眼,“你是纪青灵的相好,沈墨白投鼠忌器,对孤,他可一点儿都不手软。” 肖慕摇头,此人果然和青灵说的一样好赖不分让人讨厌,索性轻轻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卓云腾摔得并不重,悻悻地回到肖慕身边坐下来。 肖慕不会武功,自然听不到林子里的动静,他却不一样,那若隐若现,旖旎爱昧,令人想入非非的声音一阵阵传来,早就辽拨得他坐不住了。 先前惧怕沈墨白的武功,又顾及到人家是夫妻,他才没厚着脸皮插上一脚。此时,被肖慕的话提醒,恍然大悟沈墨白的立场和自己差不多,都是纪青灵的爱慕者,卓云腾竟一分钟也等不下去了。 死死盯着小树林,卓云腾恨不得用目光将那些碍事的树木全都砍光。下意识地扫到身旁肖慕美好若谪仙的俊脸,立时愣住了。卓云腾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罕见的美男,可是,在见到沈墨白的真容时,他开始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怀疑。都说食色性也,难怪纪青灵会如此迷恋沈墨白,倘若他是个女子,遇见这样一个神妖不分雌雄难辨 的男子,也会难以自拔吧? 他打不过沈墨白,沈墨白比他长得好看他倒也能接受,可是眼下,又冒出来这么个美若谪仙的神仙先生,卓云腾竟有些心如死灰。 这盛轩王朝的男人都是怎么长的?为何一个比一个貌美,一个比一个出众?夫君是那样妖孽级的人物,琴人又是这样纯净美好的男子,要到猴年马月才能轮到他卓云腾呢? 除非能让这两个绝世美男内讧,否则,对于纪青灵,他岂能有机可乘? 一想到让他二人内讧,卓云腾的眼睛一亮,顿时升起一股不怀好意来。 肖慕只感到一阵风刮来,眼睛还没睁开,已被卓云腾背到了背上。登时大惊:“太子殿下要带我去哪里?” “你且自己抱好我的脖子,万一掉下去把脖子摔断了可别怪我没照顾好你!”边说话,卓云腾边抱起河岸上的一块巨石。 该死的沈墨白,居然敢拿锁链像锁狗一样把他锁起来。要不是自己打不过他,卓云腾早就把他千刀万剐了。 不过,仅仅是一块大石头,还难不倒他堂堂战神。 沈墨白不是害怕其他人觊觎纪青灵吗?他还偏偏要去看,不但自己要看,还要带着肖慕一起去看,气死沈墨白。 卓云腾可不笨,不说肖慕对纪青灵明显的爱慕和牵挂,单从纪青灵对肖慕的态度,他也能瞧出这位神仙先生在纪青灵心目中的地位。这样一对金童玉女,连他瞧着都觉吃味儿,更何况沈墨白那样的妖孽? 就算是猪,也能猜出沈墨白将纪青灵带走的用意。如此,若发现肖慕在偷看纪青灵换衣裳,沈墨白该有多么抓狂? 这般想着,别说背上的肖慕,就连怀中的千斤巨石,卓云腾都觉得没那么重了。 见他往树林里走,肖慕就猜到了卓云腾的心思,立刻觉得自己吞了个死苍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这世上恐怕只有沈墨白装扮的风少能与他相媲美吧? “卓云腾!你把我放下来!” “那可不行!”丝毫不介意肖慕连名带姓地叫他,卓云腾嬉皮笑脸道:“我刚才听见纪青灵的呼叫声了,这林子里虫蛇比较多,万一……” 像是要验证他的话一般,话未说完,林子深处便传来了纪青灵的惊呼声:“啊……沈墨白,你这只色狼,超级流盲的大色狼……” 便是卓云腾这种皮厚脸壮的人,也不由愣住。 那个,好吧!他终于承认,沈墨白比他牛叉,居然敢对纪青灵这么彪悍的女人霸王硬上弓? 纪青灵的这声惊呼让肖慕全身的神经在瞬间绷了起来,一松手,便从卓云腾的背上滑了下来。 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稳稳站定,想都来不及想,肖慕拔腿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嘴里还喊道:“沈墨白!你放开她,放开她……青灵,你别怕,我来救你!” “糟糕!” 眉心一跳,再顾不上偷窥心里,丢下石头,卓云腾身子一跃便追上去,长臂一伸,总算堪堪抓住肖慕的后衣领。 好险好险,幸亏沈墨白锁他的这条锁链大约有十几米长,倘若再短一点,他还真抓不住这位一秒钟前还重伤在身连路都走不成,一秒钟都就变成飞人的神仙先生了。 他是想让肖慕去搞破坏,但绝不是这种破坏法。 且不说肖慕现在满脸愤怒,丝毫不见半点神仙云淡风轻的气度,便是沈墨白,听纪青灵的叫喊声也知那妖孽正在兴头上。此时若去打扰,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吧? 肖慕有纪青灵护着,沈墨白再愤怒也不至于将他打死,可他卓云腾,怕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他可不愿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丢掉自己的性命。 卓云腾张嘴就喊:“沈墨白?肖慕要来找你打架了,你且快点啊。孤这锁链不够长,万一拦不住他,后果,你是知道的……” “混账!卓云腾?你放开我!”肖慕大怒。神仙先生化身为地狱修罗,便是战神也忍不住抖了两抖。 第242章狗都嫌弃 不由放缓语调,卓云腾道:“肖慕先生,我说你消消气,人家夫妻二人正在双修,咱们不便于……” “放屁!什么双修,明明是无耻的流盲,强盗!”肖慕暴怒。 嗬哟?这神马神仙先生?居然会骂人? 这边纠缠不休,温泉里的二人却不得不停下。 沈墨白一阵气闷。说实话,他对榻笫之事并不了解,抱她去温泉,最初真的是服侍她好好泡个澡解解乏,也想和她独处一会儿。 只是,面对她的娇憨,渐渐就变了味儿,只觉想要得更多,便本能地开始逗弄她,然,忙来忙去也找不到法门,直把自己憋屈得半死。 心头正恼,忽闻肖慕的喊叫声,登时升起腾腾杀意。若不是青儿及时抱住他,只怕沈墨白方才便冲出去将肖慕打死了。 到底是在野外,且青儿已快哭了,沈墨白只好悻悻地在她红肿的唇上狠狠亲一口,抱着她上了岸。用内力将青儿的衣裳烤干,笨拙地给她穿上。却对上她满眼娇羞含媚的眸子,心头一荡,赶紧转到青儿身后,将她湿漉漉的发烘干,随手给她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只是,瞧着她雪白粉嫩的脖子,还是没能 忍住,俯首在她的侧脖颈上种了个又红又大的草莓。 已有了免疫力,纪青灵也不阻止他的小动作,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又扯平他的衣襟,这才拉着沈墨白快速走出林子。 远远地便瞧见卓云腾和肖慕剑拔弩张地拉扯在一起,轻唤一声“肖慕”,纪青灵迎了上去。 看着她和沈墨白衣冠楚楚地走来,肖慕的眸光一点点暗下去。 表面上看起来,她和沈墨白没什么不妥。但,只要细细观察,便不难发现青灵面上的那丝媚态。 这是肖慕从未在青灵身上看见的,认识她那么久,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她,唯独没有见过这般娇媚入骨的她。 原来,青灵也可以如此娇媚,也可以如此摄人魂魄,肖慕只觉心如刀绞。 虽没有直视肖慕的眼睛,但纪青灵依然能察觉到肖慕目光中的审视和不满。莫名地感到一阵理亏,脚步已慢下来,纤纤玉手伸向自己的衣领。 尚未拉住,肖慕已走到近前,自然而然地伸手将她的衣领往上拉了拉,挡住了那块刺眼的殷虹,“青灵?你有没有受伤?”轻柔的声音,一如平常的温暖。 抬头与肖慕相视良久,纪青灵才颇显尴尬道:“没有!肖慕,你的伤……” “叫得那般撕心裂肺,还没受伤么?谁信啊?”话说一半,便被卓云腾坏笑着打断。仿佛唯恐天下不乱,卓云腾又冲肖慕挤挤眼睛,道:“肖慕先生乃盛轩王朝第一神医,何不给青灵检查检查?” 如此明目张胆的冷嘲热讽,是个女子就会羞得恨不能躲到地缝里去。他倒要看看,沈墨白和肖慕看见纪青灵无地自容会如何。 果然,话音刚落,便听肖慕怒道:“卓云腾?你想死么?” 嗬哟?神仙先生发怒了?他好怕怕啊!纪青灵果然好本事。 正要反唇相讥,纪青灵突然笑道:“怎么?我们夫妻小别胜新婚,太子殿下眼红了么?” “你……”卓云腾气结。 他遇到过形形色色的女子,但,脸皮如此厚的,当真是第一个。这个女人,就算没有自尊心,这种时候她是不是也该照顾一下肖慕的情绪? 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肖慕,却见肖慕竟冲纪青灵和沈墨白一拜,笑道:“夫妻之间的情趣,大约如此,小别胜新婚,是肖慕唐突二位了!” 吼!什么叫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卓云腾今日终于见识了,原来,跟着妖孽在一起,便是神仙先生,也能被驯化得脸皮比城墙还要厚。 那个,怎么只有琴人跳起来打抱不平,那正牌的前夫君呢? 不止卓云腾奇怪,便是纪青灵和肖慕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往一声不吭的沈墨白瞧去。 待瞧清楚沈墨白的反应,三人同时呆若木鸡,卓云腾连怀里的巨石都忘记了要丢下。 妖孽果真是妖孽,他们这里唇枪舌战,这厮居然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沈墨白只管瞧着自己的小女人勾唇浅笑。别人的话他确实一句都没听进去,但他的小女人的话,他可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完完全全。 小别胜新婚么?原来青儿的反抗都是欲拒还迎的情趣,他记下了。 对上沈墨白别有深意的目光,纪青灵下意识地抖了抖。 这厮到底在魂游天外,还是在亦淫她啊? 赶紧走到肖慕身边,将他的外袍掀起来仔细察看他的伤口。 虽是夏天,且先前又在冷水里泡过,但肖慕的伤口恢复得却极好,纪青灵微微点头。 见她紧张自己,肖慕心头顿暖,不由笑道:“不碍事,亦不痛了。先前一直趴着,背后的衣裳已晒干。且,太子殿下为我运功疗伤过,我觉得好多了。” “他给你运功疗伤?”纪青灵像看鬼一样看向卓云腾:“这种狗都嫌的人会给你运功疗伤?”许是被她的言语和表情刺激到了,卓云腾不满地冷哼一声道:“你这是什么话?别以为所有的人都和你那前夫君一般毫无人性,孤敬佩肖慕先生的为人,当然要好人做到底为他运功疗伤,不然,孤先前给他 做的人工呼吸不是白做了?” “你给我做过人工呼吸?”肖慕云淡风轻的表情终于裂开,如同吃了便便一般俯首干呕起来。 看看怀抱巨石的卓云腾,纪青灵有点无语。 对于沈墨白这种重口味的小爱好,她一向很无语。不过,把人家堂堂羌荣太子拿锁链跟拴狗一般拴起来,这厮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啊?还有肖慕,她在积善堂跟他讨论医学时,曾将不少现代医学知识讲给肖慕听,肖慕当时可是对人工呼吸和心脏复苏很感兴趣的。虽说一男人给男人做人工呼吸有点别扭,但也没什么,肖慕的反应是不是太 大了点儿?好歹人家卓云腾刚给他运功疗伤过。 “肖慕……” 才唤出声,已被肖慕打断:“青灵?以后,我若再遇到危险,就算让狗给我做人工呼吸,也别让这种狗都嫌的人救我!” “啊?”纪青灵呆若木鸡。 嗬哟!她在温泉里被沈墨白调细的时候,肖慕不会也被卓云腾调细了吧?待纪青灵扶着肖慕走出林子,沈墨白又从河水中叉出几条鱼架了火开始烧烤,卓云腾才抱着巨石吭哧吭哧从林子里走出来。 第243章化血天蛇 原本一肚子怒火,在接过纪青灵递来的烤鱼后,卓云腾所有的怨气都变成了得意。 看来青灵对他还是有点感情的嘛,至少,她舍不得他挨饿。 眼睛里刚冒出一串红心,便听纪青灵道:“卓云腾,你现在说吧!” “说什么?”莫名其妙地看向纪青灵,卓云腾不知所然。 与沈墨白和肖慕交换一下眼神,纪青灵冷笑:“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看来墨白对你太客气了!” 将他三人一一打量过来,卓云腾终于放弃了,面上的嬉皮笑脸顷刻间一扫而空,“我不是有意瞒着你们,实在是时间隔得太久,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嗯!不再孤孤地说话,你果然变得顺眼多了!”话锋一转,纪青灵又道:“我只想问你,遗忘村庄的人是不是会重生之类的邪术?” 腾地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卓云腾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纪青灵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带塞子的小瓷瓶递给他:“你且看看这个东西吧!” 疑惑地接过来打开塞子,但见瓷瓶内的清水中游动着一条头发丝般的透明小蛇。卓云腾脱口道:“化血天蛇?肖慕背上的伤便是它造成的?”“嗯!”看一眼肖慕,纪青灵道:“你说的这种化血天蛇我管它叫水蛭,只是,这么小,这么细,身体还是透明的水蛭我这是第一次见到。它的吸附能力很强,可以破坏人体内大量的凝血因子。除此之外,我 还发现这东西很神奇。” 停顿一下,继续道:“它可以让任何两个血型不同的人的血液融合在一起。” 肖慕经常和纪青灵在一起讨论医学知识,沈墨白亦和纪青灵在一起多次分析过案情,对于她说话的方式他们并不陌生,卓云腾虽听得有些费劲,但如此直白的意思基本上也能理解。 沈墨白和卓云腾均有些微诧地看向纪青灵,肖慕却问道:“青灵?你在谷底就发现了吗?” “是!”拉起衣袖,将左手手背给他们看。她的左手手背上被撕掉了一块皮肉,因为只草草处理过一次,又被河水浸泡,皮肉有些外翻,尽管此时已被细心处理过,但缘着伤口依然处于开放式,所以依然显得丑陋不堪,感觉与她纤细娇美的小手异 常违和。 看着自己的手背,纪青灵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我以为僵尸脸的血型与你的吻合完全是偶然。 可是,鹰叫将我们吵醒我返回乱石堆察看时,曾不慎摔了一跤,手背上的伤口崩开过。 当时僵尸脸正在蜕变,我亲眼看见他的身体正以眉间和鼻梁为中轴线一点点裂开。 他脸上的断裂面并没有大量的鲜血涌出来,但他脸上之前有伤,一直血糊糊的。 当时我手忙脚乱地只顾着用火把烧他,手背上的血曾滴在了他的脸上,我看得非常清楚,我和他的血也相融。” 最后这句话一说出来,肖慕就明白了。 他和青灵在积善堂内相知相交的那几个月,曾在一起做过血液凝集实验,他俩的血型不一样。 血型不一样自然不能相融,既然僵尸脸的血能输给他,那青灵的血又怎么可能与僵尸脸的相融? 就算僵尸脸是妖怪,血液也不可能掺假,那么,有问题的只能是水蛭。 沈墨白聪慧异常,只听纪青灵的叙述便明白了前因后果,卓云腾认识这东西,亦明白了大概,三人的目光不由都聚焦在纪青灵凝重的小脸上。“当时我便有点怀疑,但唯恐这东西留下来是个祸害,所以在把那罐水蛭都洒进火里焚烧时,仅留下了这一条。”看向卓云腾,纪青灵道:“迫于墨白的威压,你不得不下水去救肖慕,并给他做人工呼吸我信 ,但,墨白不在,你卓云腾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自觉地给肖慕运功疗伤。 唯一促使你这么做的动机,乃是你不但认得此物,还知道它的凶险。你唯恐肖慕因它而死墨白会迁怒于你,所以才会替肖慕运功疗伤。是也不是?” “呵呵!”卓云腾苦笑:“你果然聪慧过人,便是这种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线索,也能联系在一起。” “没错!”面色一凛,卓云腾道:“我出手替肖慕运功疗伤确实是因认出了那伤口乃是由化血天蛇所致,但绝非你说的这样,是惧怕沈墨白,而是心存不忍。” 见纪青灵不信,卓云腾叹道:“肖慕背上的伤口都已经结痂了,倘若化血天蛇还在里面,岂会是这般情形?明知道肖慕不会因此而死,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相助于他?” “是不是你曾在遗忘村庄受过类似的伤,感同身受,知道此物就算取出依然痛若蝼蚁钻心,所以才心存不忍用这种法子替肖慕止痛?” “青灵?你?”这回脱口而出的乃是肖慕。与肖慕四目相对,纪青灵眸中滑过一道心疼:“其实我早有怀疑,一般受到如此重创,及时输血后都会疲惫异常,不可能导致失眠。会让你辗转反侧的原因,只能是伤口疼痛难耐。只是,我每每察看你的伤 口,见它恢复神速,便自欺欺人地没有往那方面想。肖慕,对不起!”“傻丫头!眼下我不是好好的吗?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若不是你驾驭老鹰下到谷底相救,我此时恐怕早就变成一堆白骨了。”下意识地伸出手,肖慕想握住她受伤的左手,却在与沈墨白刀子般的目光相撞时 顿住了。“那可不是一般的痛,肖慕先生过谦了。”忽略掉沈墨白的不悦,卓云腾看一眼肖慕,面上显出明显的钦佩,“青灵你分析的不错,化血天蛇的繁殖速度非常快,造成的伤口也十分特殊。愈合速度越快,疼痛 程度也越重。 当年,我与父皇双双被化血天蛇咬伤,被遗忘村庄的村民所俘,村民们虽将化血天蛇取出,但伤处却痛不欲生几度昏迷,父皇还险些咬舌自尽。 最后熬不过去,才被迫告知我们的身份侥幸脱险。 前日你二人才从驿馆离开,这伤最多不超过两日,却已愈合到这种程度,可想而知,肖慕先生承受了多大的痛楚。 然,便是如此,你们从瀑布上掉下来时,他却始终紧握着你的手腕。”下意识地看了沈墨白一眼,卓云腾道:“我平素虽狂妄自大,却也钦佩天下英雄。肖慕先生若是个武功盖世之人倒也罢了,偏偏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此,我岂能见死不救?” 第244章如此家奴 卓云腾这番话说得异常诚恳,钦佩之意溢于言表,便连沈墨白都多看了肖慕两眼。 “原来如此!”纪青灵点点头,又问:“那眼下肖慕可还会痛不欲生?” “我已用遗忘村庄专门的手法替他运功疗伤,应该不太要紧了。” “谢谢!”郑重地给卓云腾鞠了个躬,纪青灵又道:“太子殿下可知道遗忘村庄的村民会重生是怎么回事儿吗?” 卓云腾原本对纪青灵就有爱慕之心,此时,见她坦荡磊落又不拖泥带水,不由勾唇一笑,道:“青灵无需客气,以后只管叫我云腾便好!” “诺!”纪青灵大大方方应下了。 “我曾听父皇偶尔提起过此事,不过,不叫重生,乃是一种古老的秘术,叫换魂大法。” 换魂大法?纪青灵的目光倐地落在了肖慕身上。 当时在谷底她将所见告诉肖慕时,肖慕也曾提到过换魂大法。此时卓云腾重提,纪青灵虽暂时理不清头绪,却已能初步肯定沈墨白身中的虫蛊与遗忘村庄和僵尸脸有关。 且肖慕的师父忘忧老人于半年前发现沈墨白身中虫蛊,前往异邦寻求解救之法至今未归,那所谓的异邦,必然就是卓云腾所说的遗忘村庄。 如此,只要找到遗忘村庄,不但沈墨白的虫蛊可解,说不定还能让肖慕与忘忧老人师徒团聚。 正对上肖慕通透晶亮的眸子,很显然,她想到的,肖慕也想到了。 但见肖慕眸中带着惊喜,纪青灵便知他心中牵挂忘忧老人,下意识地冲他会心一笑。 唇角才弯起,结实有力的臂膀已将她圈入怀里,一只大手按住她的后脑将她的视线强制性转开,头顶上传来沈墨白冰冷淡然的声音:“这种换魂大法可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真霸道,可不是醋坛子又打翻了吗?纪青灵只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老老实实缩在某妖孽的怀里。 卓云腾点头:“是!传说此法只能在遗忘村庄进行,离开那里便会失灵。所以,这些年,我父皇始终在找那个遗忘村庄,试图报答他们当年的救命之恩。” “报答救命之恩还是希望自己长生不老?难怪羌荣国年年征战扩张,竟是为此。”沈墨白嗤之以鼻:“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尤其是卓云腾,脸上实在不好看。 看向身边的泰然自若仿佛置身事外的神祗妖孽,纪青灵一头黑线。这种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何必说穿? 自古以来,只要是登上那个九五之尊高位的人,有几个不想长生不老的?虽然人人都明白那是妄想,但当攀登到权利的巅峰时,还是会产生出自己是上帝的自信。 大概人性本来如此,这般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劳民伤财地去追寻,虽然从没听说过谁真的羽化成仙长生不老了,但还是有人前赴后继乐此不疲。 最要命的是,长生不老没实现,可有没有弄出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纪青灵还真不敢肯定。 这世上从来都是想不到的,没有不敢想和不敢做的。她不是历史学家,也不是考古学家,对那样诡异的神鬼传说不感兴趣,她只想找到残害沈墨白的凶手,为沈墨白寻回一线生机。 但见气氛凝重,卓云腾继续道:“想要实施换魂大法,除了必须得在遗忘村庄外,还因人而异,并非人人都适合此术。” “嗯!”纪青灵点头。这个她能理解,这就像修炼某种武学一样,要选择特殊体质的人才行。拥有特异功能也是如此,总会受到某些条件的限制。不然,人人都能通过换魂大法得以重生,随心所欲地为非作歹,那这世界还不乱 套了?想必那什么遗忘村庄也有它的一套生存法则吧?默了默,突然扭头看向卓云腾:“正因为这种近乎于苛刻的条件,所以遗忘村庄的人才会不断研习其他的邪魔歪功来巩固他们的地位和村庄,妄图世代昌荣,这才培育出了化血天蛇和虫蛊这种东西对不对? ” 看着她愣了一下,卓云腾才无奈道:“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不过,想必能使用换魂大法这类秘术之人,总会有几种匪夷所思的护身之法吧?” 卓云腾虽说得模棱两可,纪青灵却听得恍然大悟。 羌荣国老皇帝这么多年一直没放弃过寻找遗忘村庄,卓云腾岂会对遗忘村庄一无所知?卓云腾当初诱惑她的条件当真不是空穴来风,跟着这厮走确实没错。 问题是卓云腾会不会老老实实地带路,这厮惯会耍滑头,且勇猛异常诡计多端,万一驾驭不住,当真是养虎为患。所以沈墨白才会将其单独捉来,用带着子母锁的玄铁锁链锁住他。 她果然没有看走眼,沈墨白确实拥有非凡的刑侦能力。她和肖慕经历了那么多才揪住的一点点线索,还没来得及顺藤摸瓜,他竟早一步将大BOSS都绑来了。 手法虽粗暴了些,但却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 这般想着,看向沈墨白的目光中便多出几分崇拜来:“墨白?你早就知道了是吗?”对于她这种目光,沈墨白显然很受用,当下,也不管旁边是不是还有人,伸手便自己的小女人搂得更紧一点,直至他宽大的广袖几乎完全遮住了她,才满意道:“为夫只在乎结果,不需要过程。这法子最便 捷。” 卓云腾面上一黑,不满道:“你捉便捉了,我技不如你,原也跑不掉。可是,你将我像拴狗一般用锁链锁上,是不是太过分了?”“过分?若不过分,你岂会乖乖做本王的家奴?”终于抬头淡淡扫了卓云腾一眼,沈墨白淡然道:“不过太子殿下若想将我等带入陷阱,或另有打算,那本王便成人之美,将这条玄铁项链送给太子殿下。太子 殿下可以戴一辈子,估计百年之后便是化作灰,这特殊的项链也能保持原状令太子殿下魂牵梦萦。” 卓云腾哑然。好吧!他承认这个男人太妖孽,也太聪明,不管是用手还是用脑,他都不是沈墨白的对手。 没错,沈墨白要是没将他拴起来,只要回到羌荣国境内,他自会有无数种法子逃脱,便是沈墨白也奈何不了他。就算拴了,只要是普通的锁链,卓云腾也能想法子弄开。可这么一条上面带着智亲王府名号的,扯不断斩不烂的玄铁锁链,他还真的很无奈。总不能他堂堂羌荣太子回国上朝时也要戴着这么根大项链,像智亲王府的家奴一般去丢人现眼吧? 第245章马上研究 话说,这劳什子锁链真讨厌,以他堂堂战神的功力,竟怎么都弄不断。而那该死的子母锁,更是令人无比抓狂绝望。 看看沈墨白,再看看卓云腾,纪青灵掩唇而笑。 别人不知道沈墨白的小心思,她多少还是能猜出来一点点的。 正如卓云腾所说,他沈墨白若想让卓云腾当跟班,就算绳索、锁链什么都不用地回到羌荣国,卓云腾也逃不出他的魔掌。他锁住卓云腾,恐怕更多是为了她吧? 趴在沈墨白怀里,纪青灵闷笑着悄声问:“嗨?你是不是一早便知道我会追随你而来,所以才锁住他的?” “嗯!”某妖孽眼皮都不眨一下,十分平静淡定道:“为夫虽没料到你会来得这么快,却也知你是个唯恐天下不乱之人。 故,为夫早一点将这厮锁了,这一路上为夫若想与你亲近时,也可落得清静些。” 纪青灵登时风中凌乱,嗬哟!这是明目张胆地调细啊!且,不但是调细今日这一回,竟还做了长远打算的,打算这一路一直调细下去啊! 才一闪神,手中的瓶子已被沈墨白夺了过去。 沈墨白的速度很快,纪青灵尚未反应过来,他已将瓶子里的化血天蛇倒在了火堆上。 刺啦一声,细如发丝的化血天蛇登时化为灰烬。 “啊!墨白?你做甚?”纪青灵的眼睛都要红了。 沈墨白静静地看着她,眸中燃烧着一团黑色的火焰:“这东西太邪恶了,卓云腾方才又说它的繁殖速度很快,为夫不想看见你被它反噬!” 纪青灵一愣,看了看肖慕,终于轻叹着点了点头。 当下四人休整一番便连夜上路,为了避免树大招风,沈墨白依然选择骑马。 然,马儿只有两匹,沈墨白的无疑还是那匹高傲拽屁的赤兔马,可卓云腾的坐骑,纪青灵实在不敢恭维。 也不知沈墨白从哪里找来了这么一匹瘸腿的老马,颤颤悠悠地跟在赤兔马身后,活像一匹蔫头耷脑的驴子。其实,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沈墨白和卓云腾共骑赤兔马,纪青灵和肖慕共骑瘸腿驴子最合适,毕竟四个人当中,她和肖慕的分量最轻。且卓云腾的武功高强,路上万一出什么幺蛾子,便是有锁链限制,纪 青灵和肖慕也制不住他,所以最稳妥的,便是将卓云腾交给沈墨白亲自看管。 但,一对上沈墨白冰冷略带警告的眼睛,纪青灵什么意见都不敢提了。 纪青灵不敢提,肖慕却是不屑于提。 对于肖慕来说,只要不是和青灵共乘一骑,与谁都是一样的。 卓云腾亦是这般想,怎么轮,也不可能轮上他与纪青灵共乘一骑,与其和沈墨白共骑,倒还不如带着这位神仙先生更自在些。 所以,眼见沈墨白已带着纪青灵先行离去,他二人面无表情地对视一眼,便各自上马,只是,如同骆驼的两只驼峰一般,中间竟间隔着万水千山。 肖慕几乎要骑到马脖子上去了,卓云腾比他更惨一些,却是坐在马臀上。马儿每走一步,就像是在他的臀上踢了一脚似的,他必须时时刻刻提着一口真气,才不至于被瘸腿老马踢下去。 连续两日疲惫奔命,纪青灵实在累得不轻。现下天又渐渐黑下来,她便放心大胆地往沈墨白怀中一靠,兀自打起瞌睡来…… 迷迷糊糊间觉得身上箍着一座大山,纪青灵下意识地就想把这座大山推开,哪想,那山忒没眼色,非但没有离她远一点,还更紧地贴了上来。 这种姿势颇有点像风少第一次掳她去天眼湖共浴时,将她丢在马背上的情形。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她和风少是死对头,风少整她毫不含糊,可是现在,她和沈墨白之间相互爱慕,沈墨白不可能会再次使用那样粗暴的法子对待她,那么,此时自己这般几乎趴在马背上却是为何? 貌似以前纪青灵看过的古装影视剧和古言都不是这样的,男女共乘一骑,女子坐在男子身前,都被会男子强健有力的臂膀揽住,便是女子打瞌睡也会歪在男子怀里,绝不会掉下去。 那般情景何等浪漫,又是何等甜蜜温馨?纪青灵曾羡慕妒忌恨了好久。 怎地轮到她穿越就这么悲催,和爱人共骑一匹马打个瞌睡,居然得趴在马背上颠断肠子? 谁啊?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把沈墨白撵下去自己取而代之? 等等,纪青灵顿感惊悚。 果然,鼻端传来若隐若现的熟悉冷香,后脖颈上还有伴随着温热的呼吸,类似小虫子爬动的触感。 心头一个激灵,纪青灵的瞌睡登时醒了大半。 穿越之前纪青灵看过某部神剧,里面出现过在马上那啥的镜头。当时刑警队的吊丝小青年们就可能性专门做过分析研究,从它对人体相应器官的伤害,到这种高难度动作的运动轨迹,都做过精确的分析。 最后的结论是,神啊!没把自己搞残废了当真是奇迹。 可现在,纪青灵觉得奇迹恐怕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了。不过,她的待遇是不是也忒低了点儿啊? 意识到妖孽正在她身后打算图谋不轨,纪青灵的话都说不利落了:“墨,墨白,你在做甚?” 被当场抓包,某人毫无廉耻之心,非常淡定地回道:“青儿猜呢?” 我勒个去!这是猜谜游戏么?怎么跟某晚睡得人事不省时,突然接到骚扰电话“你猜猜我是谁”那么叫人想揍死他? “天黑了,该睡觉了!” “唔!为夫正在睡!” 噢!尼玛,这是说梦话呢,还是说梦话呢! “你能不能起来一点?” “嗯?不能,为夫很忙!” “可我快得脑溢血了!” “唔!” 眼前一花,已不再大头朝地,纪青灵直接面对满天星。 然,天上最璀璨的星子也没有眼前这张放大了的俊脸明亮耀眼吧? 下意识地再唤他一声:“墨白……” “嗯?”沈墨白低低地应了,魅惑的唇迅速在她唇上一吻,极其温柔体贴道:“青儿若是累了便继续睡吧,为夫自行琢磨钻研便好!” 自行琢磨钻研?他还要钻研啊?话说,这妖孽有没有一点自觉性啊? 惊悚了半天,终于发现某妖确实是个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好孩纸,他那一脸专注的严肃,无一不在表明他确实是在刻苦地钻研。 噢!钻研?纯净的没受过污染的孩纸?这种钻研对于情商是零的弱智儿童难度太高了哈,你能不能钻研点别的? 某妖孽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神回答已经把纪青灵雷得外焦里嫩了,依然不紧不慢却又锲而不舍地打算将钻研进行到底,嘴里还轻声安慰道:“为夫很聪慧的,只要勤加钻研便成,青儿尽管放心吧!” 他还要勤加钻研?苍天、大地!这厮是打算这一路都这么钻研下去吗?纪青灵决定了,等到了下一个城市,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沈墨白去逛销金窟温柔乡,省得这厮总是在自己身上实习…… 第246章清楼结伴 四人两马无比纠结地一路前行,任务很重,但速度很慢,因为某妖一路上都要忙着搞研究,声称他们的时间很充裕。 所以,走了整整一晚上,至天蒙蒙亮时,方行到距离皇城仅有百里的并州。 并州是盛轩王朝进出皇城的第一城市,规模不大,却行人如织商铺林立,其繁华程度完全不亚于皇城。 沈墨白见纪青灵神色倦怠,目含幽怨,便提议找一家客栈先住一日,待明日再继续赶路。 某灵与妖孽共乘一骑生不如死,肖慕背上伤口尚未痊愈,卓云腾脖子上都套着笨重的锁链。一晚上,三人均深受其害,所以对于这个提议,他们都无比赞同。 很快,三人便来到一家不太起眼的喜临门客栈。 卓云腾还好,纪青灵和肖慕都累惨了,沈墨白开了房,不待小二将茶饭端上来,二人便在各自的房间内昏睡过去。 鉴于青儿的体力问题,沈墨白还是打算购置一辆普通点的马车,再添置一些衣物。分别在纪青灵和肖慕的房间窗户上留下记号,他便带着卓云腾出门去了。 纪青灵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待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沈墨白开了三间天字号的上等房间,卓云腾一间,肖慕一间,至于纪青灵,当然是和妖孽同室而居。 肖慕的房门紧闭,似乎还没有醒来,卓云腾的房间没有人,纪青灵便猜出沈墨白和卓云腾外出采购去了。 见枕边放着一只鼓鼓的钱袋,纪青灵心头微暖。草草吃了点东西,交代小二看顾好肖慕,便拎着钱袋独自出门去了,她也得去采购一些草药和女子用的东西。 不过,在人生地不熟的新环境,一个女子独自出门总有些不方便,所以纪青灵出门时借用了一套掌柜十三岁幼子的衣裳,将自己扮作了男子。 并州虽与皇城仅有百里之遥,但气候却有天壤之别。 皇城内有一条大运河横贯而过,然因地处山脉之间,四周山势延绵起伏,形成了特殊的盆地气候,昼夜温差小,湿度大,尤其是夏季,闷热难耐。纪青灵夜里睡觉都只在身上搭一层薄薄的巾子。 可是并州却不同,并州一马平川,只要下一场雨,便十分凉爽,夜间睡觉甚至要盖棉被才行。 昨夜并州才下过一场大雨,此时地面尚不太干,且太阳已渐西沉,所以室外颇为凉爽。 盛轩王朝的民风开化,并不像历史上的封建社会对规矩礼仪那般苛刻,故,不管是豪门贵族还是平常百姓,此时都走出家门,在街上纳凉。 这种情形让纪青灵不由自主便想起西安古城,购置完东西后,她便信步在街上溜达。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并州最繁华的长街,正兴致勃勃地浏览街头地摊上的小商品,眼前突然掠过一道熟悉的身影,纪青灵的目光下意识地望过去。 那人走得很快,身影迅速穿街而过,纪青灵竟连他是男是女都没有瞧清楚。 前世做法医养成的习惯,让她对危险具有一种本能的敏锐。方才那个身影,让她察觉出一丝奇怪的警惕,犹如风雨欲来,竟嗅出淡淡的血腥。 思忖片刻,纪青灵便向身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站在勾栏院门前,她有些犹豫。 自古轻楼妓馆都是鱼龙混杂的地方,想打探消息,这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方才那个身影一闪而逝,显然是进了勾栏院,她想追踪,就得进去。 可是,有了之前在燕子坞的经历,纪青灵不敢太冒失。她身上虽然带了足够的银子,但独自一人,还是有些胆气不足。 想了想,还是打算放弃,沈墨白和卓云腾很快就会回客栈,她且等他们回去后,再同来便好,何苦自己孤身犯险? 然,才转身,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这一下撞得不轻,纪青灵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不过,一双大手及时扶住了她。 扭头,对上一张年轻的,惊慌失措的脸:“这位小公子?你没事吧?在下不是故意的,还请小公子海涵!” “没事,没事!”不动声色地脱离对方的手,纪青灵笑道:“公子是从勾栏院里出来的吗?” 年轻后生面上一红,却坦白道:“是,在下来看云锦姑娘,只因身上银子没带够,他们不让我进去!” 呵!情窦初开的毛头青年爱上了轻楼妓馆中的花娘,这小子可真够憨。 不待纪青灵开口,后生又道:“小公子也要进勾栏院吗?” 似乎有点怀疑她的年龄,但瞧着纪青灵不俗的相貌,他又有些羡慕:“这勾栏院素来狗眼看人低,不过,小公子一看就是个贵人,不像在下,只是个一贫如洗的师爷。” 师爷?这可是个卫冕之王的差事,相当于大BOSS的秘书。不过,也是实话,倒真没听说过有哪个做师爷的能日进斗金。不过,只要和衙门有关系的人,她纪青灵今日便用得着。 眼珠一转,纪青灵笑道:“公子要见云锦姑娘有何难?在下与你一见如故,咱们结伴而行如何?” “结伴而行?”师爷傻愣愣地看着她。 “对!我从未进过烟花之地,就是想进去开开眼界,但一个人进去又恐老鸨诓骗于我。倘若公子能提携一二,今日的费用便权当在下的见面礼了。” 逛妓馆请客?师爷惊得眼珠子都圆了,他是遇到了个小纨绔吗?显然,师爷是个厚道人,看着纪青灵的目光中虽充满了质疑与戒备,但又对云锦姑娘念念不忘,扭捏半响,竟从怀中取出一面腰牌递给纪青灵,“贤弟有此美意,兄不忍相拒。然,无功不受禄,今日这银子 只当兄欠的,但下月俸禄发放,贤弟只管手持这面腰牌去府衙寻我,兄自当原价奉还。” 呵呵!好一个书呆子,倒是有几根傲骨,只可惜难逃温柔乡,成不了大事。 不过这份礼正是纪青灵需要的,当下,也不推辞,冲师爷一拜道:“在下纪弘,公子就叫我弘哥儿吧!” “行!”师爷爽朗一笑:“在下冯天佑,痴长弘哥儿几岁,弘哥儿若不嫌弃,便唤我天佑兄即可!” 二人相视一笑,并肩走进勾栏院。 纪青灵从未想过自己穿越一世,还能当一回嫖客,更没想过还会与一个陌生人结伴逛窑子,当下心中激动得无以复加,竟像第一次进故宫一般,还带着几分神圣。倘若被沈墨白知道她此时的迫不及待,不晓得会不会打断她的狗腿。 第247章一掷千金 才一进门,老鸨便迎了上来。但瞧见冯天佑,老鸨登时大怒:“臭穷酸,没有银子还想逛窑子,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几斤几两,还不给我打了出去!” 立刻有护院打手涌上来,连带着纪青灵都要一起揪了丢出去。 突听一声断喝:“慢着!” 一时间,所有人都循声望去,待看清楚,全都愣住。 此时的纪青灵身量尚未完全长开,尤其扮作男子,跟个童子鸡似的,老鸨先前着实不曾注意到她。待听到她的断喝,才细细打量起她。 这一打量,竟有些移不开眼睛。 和穷秀才站在一起的,竟是个唇红齿白貌似潘安的小公子。只瞧那张粉嫩的小脸,却比勾栏院的花魁娘子还要娇嫩。直瞧得老鸨一阵心慌。 眼热归眼热,勾栏院到底是做生意的地方。没有银子,便是玉皇大帝来了,她也不会接待。这小公子虽说长相俊美气度不凡,却穿得普普通通,怎么瞧都不像个金主。 老鸨便阴阳怪气道:“小哥儿是去学馆走错路了吧?今日妈妈我大发慈悲,你们速速离开便罢了,若不识抬举,就休怪妈妈我……” “砰!”一锭金锞子被纪青灵重重拍在了桌上:“怎么?难道是本公子眼拙了,勾栏院不是做生意赚银子的地方,倒改成学馆茶舍了?” 她虽看起来年幼,这句话却说得无比霸气,再加上那满脸的淡定油滑,怎么瞧怎么像是销金窟里的常客,直将冯天佑看得一愣一愣的。 老鸨和护院们的眼睛一下子都直了,那么大一锭金子,至少也有二十两吧?这少年,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金主?老鸨毕竟见多识广,心思一转,便知这是某个豪门世家隐姓埋名而来的小纨绔,扑簌簌往下落白粉的老脸登时笑成了九月菊,“哎呀!瞧奴家这眼神,当真是有眼不识金镶嵌。公子既来到这勾栏院,便是回 了自个儿的家,您呐!想怎么乐呵就怎么乐呵吧!” “如此!”纪青灵点头,视线扫向一边尚未回过神的冯天佑,道:“天佑兄以为呢?” “我,我,一切都听弘哥儿的吧!” “呵呵!”纪青灵笑道:“那好!妈妈,且叫你们勾栏院的姑娘都出来吧!本公子和冯师爷要一个个相看,看中哪个姑娘,便领走哪个姑娘可好?” “这……”老鸨迟疑。 “怎么?” “公子应该知道,勾栏院现已到开门迎客的时辰,眼下恩客虽然不多,却也不至于没有。让所有的姑娘都出来,只怕有些不妥。” 看看老鸨,再看向纪青灵,冯天佑颇觉理亏:“弘哥儿?妈妈说得有理,你看我们……” “怎么?本公子来勾栏院就是找乐子的,难道妈妈是嫌本公子的银子不够?” 话音落,啪地一声,又一锭黄灿灿的金锞子落在了桌子上。老鸨的嘴巴立时张成了O字型。 纪青灵好不心疼,四十两黄金呐!相当于四百两银子,那就是十万块红票票呐! 就这么白白扔给妓院老鸨了,果然,土豪并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她决定了,老鸨若是还不动心,自己拿回金子走人,嫖客这种职业实在不适合她这种财迷精。 肉疼得心都纠结在一起了,纪青灵面上却看不出分毫。明月秋水的大眼睛里皆是不屑与冷冽。 显然,她身上的气度和如此一掷千金的豪华手法将老鸨砸晕了。 也是,就算皇亲国戚跑来逛窑子,也没有这般阔绰的。到底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愣了数秒,老鸨便将金锞子揣进怀里嚷道:“快去,将姑娘们全都叫出来,让贵客一个个相看!” 纪青灵的目的当然不在于相看花娘,她想看的是花娘们接待的嫖客。 眼下天尚未黑,并非销金窟的最佳营业时间。这种时候勾栏院内的嫖客不会太多,便是打扰了客人们的兴致,也不至于引起公愤。纪青灵估摸着,遇到比较强硬的,冯天佑的腰牌也就够用了。 但,只要有嫖客被花娘们从温柔乡中撵出来,势必会勃然大怒骂骂咧咧,这般,先前进入勾栏院之人便藏不住了。 当然,这是指那人是嫖客的情况下,倘若他不是来寻乐子的话,那么,这勾栏院便和燕子坞一样耐人寻味了。 纪青灵的法子很管用,果然,随着花娘们鱼贯而出,楼上的几间厢房都炸开了锅,叫骂声不断,甚至有几名嫖客衣裳都不待穿好,便提着裤子叫骂着从楼上冲了下来。 纪青灵用眼睛瞟了瞟,不过也就五六个客人,这般,她还是能用银子打法了的。 那几名嫖客一下来就冲老鸨奔过去,然,话未出口,便听有人不紧不慢道:“打扰诸位的雅兴了,诸位的损失都记在本公子的账上,诸位若还有兴致,两个时辰后再来如何?账依然记在本公子的头上。” 几名嫖客登时愣住,逛窑子不用付钱,有人买单?且两个时辰后还能再来?这样天上掉馅饼的美事要去哪里找? 不过愣了十几秒,这几人便心花怒放地离去,临走前,还一再让老鸨将自己的名字记下,待两个时辰后再来。 纪青灵可不是什么冤大头,普通花娘接客一次最多十两银子,她这二十两黄金,别说给这么几个嫖客付嫖资,便是今夜将勾栏院包下来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她找完人就要走,便也无需搞出那么大动静。 其实,这几名嫖客一露脸,纪青灵便感觉出勾栏院的水很深。因为这里面没有她先前看见的那个熟悉身影。 不过,她已养足了精神,有的是时间,那人既然有耐心磨下去,她便舍命陪君子吧! 笑眯眯地看向冯天佑,纪青灵道:“天佑兄?你瞧瞧可有喜欢的姑娘?只管带走便好,一个两个都行,全都记在兄弟的账上便好!” “不,不,我只要云锦姑娘就好!”冯天佑吓得连连摇手。 他话音才落,花娘中一位清秀的姑娘已红着眼圈看过来:“天佑哥哥……” “云锦!” 冯天佑才迎上去,云锦已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天佑哥哥,你终于来了!” 顷刻间二人相拥抱头痛哭起来。 纪青灵大眼瞪小眼地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顿觉天雷滚滚。 不是来勾栏院找乐子的么?冯天佑动情倒不稀罕,怎地云锦也是如此反应?难不成是她先前猜错了?这云锦姑娘竟是冯天佑沦落风尘的青梅竹马?但见所有花娘的目光都蠢蠢欲动地往自己身上黏,纪青灵满头黑线。 第248章如此默契 嗬哟!她纪青灵又不是救世济难的观音菩萨,这是将她当做印钞机,都等着她继续大出血,好继续拯救下一个云锦的节奏啊! 噢!她的金子。 一咬牙,取出最后一锭金锞子拍在桌上,纪青灵威风凛凛道:“妈妈?本公子要替云锦姑娘赎身,六十两黄金够了吧?” 老鸨何许人也,一瞧纪青灵便知是个财大气粗又没见过世面的败家子,眼珠一转,嘿嘿笑道:“小公子说笑了,云锦姑娘是我们勾栏院的头牌,岂能赎身……” “妈妈好大的胃口,这六十两黄金别说一个清倌儿,便是你勾栏院的花魁娘子也赎得。”话锋一转,冷声道:“妈妈是打算给脸不要脸么?” 话音落,“啪”地一声,这一回,落在桌上的不是黄灿灿的金锞子,而是一枚衙门的腰牌和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并非纪青灵耍横,黄金不比银票带起来方便,这玩意儿重得很。但显然沈墨白十分喜爱这种黄灿灿的东西,所以只给她在客栈留了十几两碎银子,其他的都是金锞子。 出门的时候纪青灵嫌重,满共就在钱袋里装了那么六十两。现在她囊中羞涩,可这老鸨却依然狮子大开口,她又不是冤大头,专门等着挨宰? 既然先礼不行,那就后兵吧! “您是?”老鸨登时一惊。 “妈妈可曾听说过并州府衙新来了一位钦差大人?” 老鸨的眼见倐地瞪圆了:“您是,您是,六,六皇……” “嗯?”眼锋一转,纪青灵的脸上已多出俾尼天下的气度和傲然霸气。 老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家,奴家参见六爷!” 冯天佑只觉头皮都要被人揭掉了,这个纪弘,他,他,居然冒充六皇子。 没错,纪青灵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离开皇城之前,她已向凤栖和肖慕将朝廷局势和民间行情了解得清清楚楚。 六皇子沈福临当日燕子坞一案中曾弄丢过甜甜小郡主,小郡主找到后,天筝长公主虽未就此事追究,但皇室内部已呈现风雨飘摇之势。 皇帝老儿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也为了让沈福临避开天筝长公主的锋芒。索性以历练为名,一个多月前将沈福临发配到并州来了。 并州距离皇城不过百里,这个钦差大臣实际上和度假差不多。所以,沈福临当真躲过了天筝长公主一派的弹劾刁难。到底是沈昊宸最疼爱的儿子,所以便是发配并州,也不曾亏待沈福临。纪青灵在皇城时,便听说这位六皇子在并州过得风生水起,很有点小霸王的架势。眼下这老鸨跟条泥鳅似的难搞,既然用钱财撬不开 她的嘴巴,那就只能用强权了。 自古钱权不分家,纪青灵就不信了,一个青楼妓馆的老鸨,还敢和皇子作对。 果然,她的气度和默认让老鸨认定了她就是六皇子,态度立刻变得无比谄媚起来。 纪青灵见好就收,端起桌上的茶轻啜一口道:“妈妈还未告诉本公子,这云锦姑娘?” “六爷若是喜欢,只管将云锦姑娘带走便好……” “那如何了得?”纪青灵皱眉:“云锦姑娘的卖身契尚在妈妈手中吧?妈妈开门迎客,本公子掏钱买乐子,其余花娘本公子便不要了,这六十两黄金只当为云锦姑娘赎身吧!” 这样划算的买卖,除非脑子叫驴踢了,否则老鸨岂会不做? 果然,纪青灵的话音一落,老鸨便亲自跑回后院取卖身契去了。 一手交钱一手领人,干净利索。 冯天佑和云锦唯恐久则生变,一分钟也呆不下去,皆眼巴巴地瞧着纪青灵。 纪青灵没有见到自己要找的人,也不欲在此浪费时间。遂站起身道:“本公子的乐子寻完了,妈妈继续开门营业吧!在下告辞!” 才要转身,二楼突然跑下来一个清倌儿,一叠声道:“公子且慢,恩客有请!” 脚步一顿,纪青灵的目光倏地投向二楼。 老鸨被吓了一跳,一把揪住清倌儿的耳朵,怒道:“死丫头,不是让所有的恩客都离开,所有的花娘和清倌儿都来花厅见贵客么?怎地二楼还有客人?” “我,我不清楚……”被老鸨一吓,清倌儿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妈妈何须为难一个小丫头?无妨,既然有客人想要见本公子,本公子去瞧瞧便是。” 扫一眼感激流涕的清倌儿,纪青灵又冲冯天佑和云锦拱手道:“天佑兄和嫂嫂请先行一步吧,后会有期!” “谢谢!”冯天佑赶紧地冲她一拜:“愚兄就此别过了!”说罢,牵了云锦拔腿就走,仿佛身后有毒蛇猛兽正在追赶一般。 纪青灵也不介意,微微一笑,便悠哉哉地随清倌儿上楼。 将她引到二楼拐角最尽头的一个房间门口后,清倌儿便一溜烟地离开了。 纪青灵并不阻止,待看不见清倌儿的身影才抬手敲了两下门:“在下纪弘,请问阁下有何见教?” 一连问了两遍都没听见有人回答,纪青灵皱皱眉。 她结识冯天佑为的就是遇到危险有个垫背的,现在的情形却有点出乎意料。金子荡光了,冯天佑人也走了,那她这个冤大头还有什么必要去招惹未知的麻烦和危险? 感觉告诉她,这位故弄玄虚的客人,并非她要找的人。 纪青灵可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奉陪,“切”了一声,转身便走。 哪想,才转过身,房门却突然打开了,一股磅礴的天罡之气一下子将她吸了进去。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纪青灵倒在软榻前的美人靠上,腰间已多出一双强有力的手臂。 看着眼前陌生的满脸麻子面黄肌瘦的脸,纪青灵猛一咬牙,伸手便搓上了对方的脸。 没几下,竟搓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底下风华绝代人神共愤的脸来。 “青儿果真与为夫心有灵犀呢!连逛窑子都如此默契!” 我勒个去!再默契也不带这样的,她只是想想,是亦淫,这厮却是付诸于现实。 他,是何时来的?来了多久?之前都在这里做了什么? 眼见纪青灵的小脸儿越来越黑,沈墨白勾唇轻笑,话锋一转道:“青儿是如何认出为夫的?” “你当我是瞎子呢?”冲天翻个白眼,纪青灵有些无语:“你沈墨白就算烧成灰,我也认得。” “唔!”沈墨白认真地点点头:“为夫也是,认得青儿身上的每一处!” 纪青灵一抖。那个,她是不是又被某妖调戏了啊?“老实交代,你来勾栏院做什么?” 第249章勾栏血案 “这也是为夫想问青儿的,青儿来勾栏院做甚?”某妖不答反问。 “你莫给我打岔……唔!这些是什么?”撩开榻前纱幔,看着满榻铺着的多少多少试巫山形雨图,纪青灵顿觉惊悚。 被拆穿,某妖毫无自觉性地朝她抛了个幽怨的桃花眼,不紧不慢道:“为夫自行钻研总欠些火候,故,专门来此求学取经。青儿可喜欢?” 噢!来道闪电劈死这妖孽吧?劈死她也行。 被妖孽上下其手地演练了足足一个时辰,纪青灵才脱离魔爪,将那满榻的奢靡收了起来。 “墨白?我发现了一个人。” “何人?”沈墨白面上带着明显的心不在焉,灵巧纤长的手指专注地把玩着纪青灵斜垂在脸侧的一缕头发,间或顺带着轻触几下她凝脂般的脖颈。 他碰一下,她就抖一下,半响,终于忍不住捉了他恶劣的手指道:“我没看清他的长相,甚至不知他是男是女,只见到他一晃而过的背影。但是,我总觉得此人我见过。只是……” “说下去!”某妖的手指不停,呼吸依然轻轻浅浅地喷溅在她的耳侧。 尽可能忽略他制造出来的爱昧,纪青灵道:“感觉告诉我,此人在燕子坞出现过。” “青儿闹出那么大动静,就是想逼此人出来吗?” “是,但好像没什么用。” 沈墨白面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认真,却如同早已在预料之中般淡然道:“未必!”站起身,牵着纪青灵走到窗前,从身后揽住她,沈墨白将下巴轻轻支在她的肩膀上,他的目光渐渐融入夜色,“敲山震虎,兴许会收到意外的效果。不过,此地不宜久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先回客栈 吧!” “嗯!”纪青灵点头。 沈墨白在此,却没有任何发现,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对方已经发现他们了,所以更深地隐藏起来了。 第二,对方很警惕,勾栏院并不是他的目的地,而是他甩掉跟踪者的中转站。 不管是这两种可能中的哪一种,他们继续留在这里都没有意义了。且,纪青灵凭借的只是感觉,不能作为任何定论的依据,亦未发现任何反常。所以,离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才转身,门突然被人砸得砰砰响:“里面的人赶快出来,钦差大人亲自办案来了!” 钦差大人?六皇子沈福临吗?来得好快,看来,她那些金子花出去,不但没落下人情,还给自己招惹来了麻烦。 与沈墨白迅速交换一下眼神,纪青灵上前开门,沈墨白已将人皮面具重新贴好。 哗啦啦一下涌进来一群人,个个身着铠甲杀气腾腾,而最后进来的,却个是面如冠玉,俊俏挺拔的少年。 尚未来得及打招呼,眼前一花,一个人已扑了上来:“六皇子,是他,就是他。定是他杀死了云锦,一定是他。” 云锦死了? 纪青灵这才看清楚扑过来的正是早她一步离开的并州衙门师爷冯天佑。 扑到她面前,冯天佑二话不说,抡起拳头便朝纪青灵砸下来。 “放肆!”两道男声同时响起,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手已同时伸了出去。 沈福临虽会一些拳脚功夫,此时看上去也比数月前长大了些,但到底只是个弱冠少年,哪里能和沈墨白相比。只觉眼前一花,他欲救之人已被一个满脸麻子的丑陋大汉扯进了怀里。 “你放开她,放开我的女……我的人!”高大帅形象再也装不下去,沈福临瞬间化身为失充的小幼兽,对着沈墨白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沈墨白并不理他,只斜睨沈福临一眼,冷声道:“你说什么?你的人?” 不过只淡扫一眼,然,冰锥般带着腾腾杀气的眼神还是让沈福临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缩到纪青灵身边,扯住了纪青灵的衣袖:“弘哥儿?你的家奴好凶!” 家奴?嘿!这熊孩子! 不过还好,这孩子还知道维护她此时女扮男装的身份。 话说,就沈墨白这幅扮相,的确很像家奴。大概觉得自己这般实在很掉价,沈福临的孩子气维持了不到两分钟,便向冯天佑呵斥道:“不长眼的东西,你可瞧清楚了他是谁。他乃是本宫在积善堂的同门师兄,岂会是杀人凶手?你再敢胡说,本宫便先 砍了你。” “六皇子?唉!”冯天佑双目赤红,却又不敢忤逆,重重叹了口气扭头便走。 “慢着!”推开沈墨白和沈福临,纪青灵上前:“天佑兄?出什么事儿了?”本就憋着怒气,纪青灵自己送上门来,冯天佑强压下去的火气腾地又窜上来,一把揪住纪青灵的领子,怒道:“你莫要唤我天佑兄!我就奇怪你为何那般好心出重金助我替云锦赎身,原来竟是醉翁之意不在 酒,竟是要害她性命。你还我云锦,还我云锦……” “莫名其妙!”扯掉冯天佑的手,纪青灵不悦道:“当真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倒是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我是谁!” “你是谁?你是杀死云锦的凶手!”冯天佑睚眦欲裂:“纪弘,我告诉你,只要我冯天佑还有一口气,就算你有六皇子撑腰,我也不会放过你!” “那你就来试试,看有没有本事找我报仇吧!”说罢,懒得再理他,纪青灵扭头对沈福临道:“六皇子带我去瞧瞧现场吧,想必,离此不远!”她这句话才说完,冯天佑便跳了起来:“六皇子,您瞧,我就说纪弘是凶手您还不信,他若不是凶手,如何知道云锦就被人杀死在勾栏院内?一定是他,一定是纪弘杀了云锦。六皇子!您要替草民做主啊! ” “聒噪!”突然一声冷清悠然的声音响起,将众人都吓了一跳,便连冯天佑都下意识地住了嘴 看向某妖,沈福临皱皱眉:“你有什么要替弘哥儿解释的,说来让本宫听听?” “如此弱智的事实,有何需要解释的?” 一贯的狂妄自大傲慢冷清,说罢,看也不看其他人,沈墨白拉着纪青灵已先一步出了房间。 纪青灵也懒得解释,像这种没丝毫技术含量的栽赃,但凡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她需要做的,只是尽快查出云锦的死因。 果然,沈福临愣了几秒钟便将前因后果想明白了,狠狠瞪冯天佑一眼,便追了出去。凶杀案发生在勾栏院空旷无人的后院,连着一片小树林,林子里建着几座亭台楼阁,尽头,矗立着一座灰暗陡峭的庞大假山。 第250章凶杀现场 昨夜刚下过雨,别处还好,林子里却泥泞不堪。因此,早有人用碎青石铺就了一条小路,方便通行。 不过,说是小路,其实就像在泥坑里胡乱扔了几块碎砖,倘若不熟悉路况,极易糊上满脚稀泥。 虽有侍卫在前举着火把照明,但沈墨白还是自然而然地搀扶着纪青灵从碎青石上一步步跨过去。 老鸨早已被人押至假山处,见六皇子狗腿地跟着纪青灵跑前跑后,不由微怔。然,她到底见多识广,虽猜不出这位冒充六皇子的小公子是何来历,却也不敢小觑。遂殷勤地迎上来解释:“这后院原是姑娘们练功习舞和纳凉之处,只因这段日子总是下雨,几处凉亭都有些漏雨,正在修葺,姑娘们也不大来。所以,工匠们只铺了条简易小路方便通行,让六皇子和公子受 累了!” 但见纪青灵的目光扫向她的双脚,老鸨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鞋底的泥,这才挤出几滴眼泪道:“平素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连鬼都不会来,云锦怎么偏偏跑到这里来了?公子明明替她赎了身的……” 话未说完,便被尾随而来的冯天佑阴阳怪气地打断:“名义上是替云锦赎身,实则想霸为己有,如此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 “你特么有完没完?”纪青灵终于怒了:“首先,就云锦那长相,只有你才会觉得貌若天仙,本公子根本瞧不上她。 其次,本公子虽替云锦赎了身,但将云锦领走的人是你冯天佑。云锦死了,便是该负责的也是你冯天佑,与本公子何干? 第三,你们临走时,曾亲眼目睹本公子被清倌儿领上二楼与客人会面,怎地现在口口声声指责我?恩将仇报还如此理直气壮,天佑兄当真是个人才。 第四,倘若本公子想杀云锦,只管花十两银子今晚包了她便好,平白无故花六十两黄金替她赎身,你当本公子的钱都是捡来的么? 所以,冯天佑?本公子若是再听到你无端指认我是杀人凶手,我就让人将你的舌头割掉!” 纪青灵的话虽简单粗暴,却有理有据,只要是个人就能听懂。冯天佑愣怔之下,怒气顿散,一时间,萎顿得如同秋后的丝瓜。 其实,他并非毫无察觉,只是事发突然,他来不及多想,且先前纪青灵出手太过大方引起了他的怀疑,所以,他下意识地就顺从了事情的表象。 此时被纪青灵说穿,不由可怜巴巴望向她喃喃道:“那,到底是何人杀死了她?她返回勾栏院前,明明告诉我,要回来答谢你的呀!” “噢!就因这么一句话,你就能颠倒黑白,将我认作杀人凶手?”看他一眼,丝纪青灵毫不为之所动:“冯天佑?你是猪投胎变的吗?” 话音落,所有的人都惊呆,便是早已见识过纪青灵彪悍的沈福临也觉头皮发麻。 这个女人,连骂人都如此霸道如此有气势,他得多跟她学着点才行。 还有。偷瞄一眼纪青灵因怒微微泛红的小脸儿,沈福临心头狂跳,赶紧敛了目光,稚嫩的唇角却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便是这样的她,看起来也好美。 倘若日后他继承大统,便是由着她在后宫独大,他日日被她这般怒骂,也会觉得甘之若怡呢! 沈墨白十分高调地笑出了声。这世上,大概除了他的小女人,再也没有哪个女子会这样骂人了吧?如此粗鲁彪悍,却又丝丝入扣令人无法反驳的言语,只有他的小女人才骂得出来。 这般的她,很好,很好,他很喜欢。 整座假山已被侍卫围了起来,无关人等一概不得靠近。 见他们过来,侍卫们让开路,立时有仵作迎上来。 纪青灵抬手阻止仵作说话,却直接扒了他的外袍,将袖口一收,做了个简易隔离衣和手套,穿上便在云锦的尸体前蹲了下来。 沈墨白蹲在她身边,定定地瞧着尸体,侧脸清冷而专注,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种时候,他二人就像两只嗅到血腥的猎豹,冷静、锐利,还带着一点残忍。 云锦就跪趴在一块高约四十多公分的大石头上,石头上溅满了血迹。 她的身体大部分都跪在泥地上,血液顺着石头流下,浸湿了大片泥土,且还在一点点往外蔓延。 乍一眼看去,她整个身体都浸泡在血液中,像一朵妖艳的曼珠沙华。再经四周跃动的火把光芒一映衬,更多出几分恐怖又诡异的视感冲击来。 致命伤很明显,在颈部的大动脉上,下手又准又狠,一刀毙命。 问题是,致命伤并非云锦身上唯一的伤口。准确地说,她的身上还有更多的伤口。 那些伤口很奇怪,全都集中在云锦的脸上,一道道纵横交错,皮肉外翻,像一条条丑陋狰狞的爬虫纠缠在云锦的脸上。 看了两眼凝血情况,纪青灵便知这些伤口和致命伤乃是同步形成的。也就是说,凶手在一到隔断了云锦的喉咙之后,根本没有停手,直接就对着云锦的脸疯狂砍劈。 做法医那么久,纪青灵只见过一次这样的伤口,还不是在实际案件中见的,而是在和电视里见到的。 没错,在金庸老先生的《倚天屠龙记》中,周芷若划花殷离的脸,造成的就是这种伤口。纪青灵是见过云锦的,虽说云锦的容貌比起沈昊宸赐给沈墨白的“三美”要差许多,但无可否认,云锦也算得上是个含苞待放的小美人。尤其是她那双娇媚的丹凤眼,虽然缺乏历练,但却像是会说话,有点 勾魂摄魄的味道,颇让纪青灵记忆深刻。 只是此时,那双让人为之心动的眼睛变成了两个血洞,而挖出来的眼珠,已被侍卫们找到放在了一旁。 除此之外,云锦的身上再无伤处,衣物也完好无损。 四周没有打斗的痕迹,云锦的鞋底也没有稀泥,若不是血腥气太重,空气中甚至浮动着一股淡淡的香甜。 云锦的手里捏着一只颇为精致的小盒子,纪青灵将盒子取下来仔细端详了一阵,才站起身道:“将她的尸体抬走吧!” “啊?”沈福临挤上前:“这么快就验好了么?怎么样?弘哥儿你瞧出什么了?” 下意识地看向沈墨白,却见他也正在瞧她,四目相对,淡漠幽深的眸子里终于多出一丝情绪,他冲她了然地点了点头。 从他眸中读出认可,纪青灵才开口道:“一场仓促、稚嫩而又拙劣的谋杀!”“怎么说?” 第251章碍眼熊大 看一眼沈福临,纪青灵不答反问道:“是谁第一个发现云锦的?” “是我!”不待沈福临开口,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众人立刻条件反射地循声望去,竟见老鸨身后走出一个又瘦又矮的小姑娘来。 看清楚她的长相,纪青灵微微愣了一下。 这个女子纪青灵见过,印象还颇深。正是先前将她带到二楼去见沈墨白的那个小清倌儿。 这是个掉进人堆就找不到的小姑娘,最多不超过十三岁,至少比云锦矮五六公分。 她的长相很普通,没有云锦妩媚,亦没有云锦高挑丰满,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小,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但是她很白,白得近乎于一种病态,倒和当初的沈墨白有得一拼。 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睛。此时,她的眼睛因为痛哭又红又肿,但眼珠就像被水洗过一般,又黑又亮,衬得她目光清澈通透,莫名其妙就让人瞧着心软。 瞧着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清倌儿,沈福临顿生保护之心,竟放低了身段,主动道:“别怕,我们都不会欺负你!” “嗯!谢谢六皇子!”清倌儿感激地冲沈福临笑笑,眼角却再次滚出一串清泪。 众人皆看得唏嘘不已,纪青灵的眸光微闪,唯独沈墨白面无表情。这清倌儿虽哭得两眼红肿,却落落大方,拭去脸上的泪珠,冲纪青灵深深一拜,哽咽道:“奴家名唤莺歌,和云锦姐姐同住一屋。勾栏院内像奴和云锦姐姐这样的清倌儿有五十几个,平日里,我们只做些丫 鬟的活计伺候众姑娘,并不接客。”见纪青灵没有阻止她的意思,莺歌继续道:“云锦姐姐性子活泼,却温柔随和,勾栏院的姑娘们都喜欢她。且她又颇有才情,弹得一手好琴,私下里大家都说,像云锦姐姐这样的姑娘,最是讨恩客的喜欢, 将来一定能成为勾栏院的头牌。 可是,奴因与她整日在一起,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最是了解她。 云锦姐姐,她根本不想做头牌花娘,她曾多次告诉奴,她此生最大的心愿乃是冯师爷快快攒够银子,将早点她赎出去,他夫妻二人从此可以不离不弃比翼双飞。 今日公子慷慨解囊,替云锦姐姐赎了身,本因是云锦姐姐最开心的日子,谁曾想,她竟会被人杀死在此,实在可怜。”说到这里,莺歌已泣不成声。 多善解人意又温柔善良的小姐妹啊!众人被她说得心情沉重,看向她的目光中便多出几分柔和。冯天佑更是热泪盈眶,恨不能将这个和他一样伤心的爱侣好姐妹拥进怀里好生抚慰。 纪青灵像是不曾听到莺歌的话一般,垂眸静静凝视,而沈墨白便站在她身侧,看都没看莺歌一眼,一双冷清的眸子只瞧着她,不说话,亦不动容,眼神却深邃难懂。 半响,纪青灵突然道:“走吧!我们去前院花厅叙话!” “青……弘哥儿,等等我!”沈福临赶紧黏上来。 嫌弃地看一眼沈福临,沈墨白眸底隐过一丝杀气。 不过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也来觊觎他的小女人,这小子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还是嫌日子过得太消停了?他是不是该帮他找点事情来做? 硬邦邦地挡住沈福临的视线,沈墨白揽过纪青灵便走。 因着是在假山上,除了凶杀现场点了几支火把外,其他地方都很黑,所以他这般揽着纪青灵行走也没什么不妥,旁人只道这家奴忒护主,把个及冠少年照顾得跟小宝宝似的,却并不见怪。 只有纪青灵知道黑暗中沈墨白搂在她腰间的双手传递过来的是怎样的愤怒,若是此时只有他们俩人,这厮可能直接解开衣带,将她绑缚进怀里去了。 不由自主便弯了唇角,悄声道:“嗨!控制情绪哈,若是被人瞧出来……唔!” 话未说完,沈墨白的头已俯下来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纪青灵大惊,赶紧回头去看。 但见身后跟随的人都隔在五步开外,显然方才沈墨白刁钻的姿势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心头才微松,却再也不敢打趣他。她已敛了戏弄沈墨白的心思,但沈墨白并没打算放过她。眼见怀里的小女人满脸娇羞,一双贼溜溜的大眼睛不停地左顾右盼,心头一荡,猿臂舒展,如同成年人抱孩子一般,竟将纪青灵整个人都抱起来坐 在了他的左臂上。 这般的高度和姿势,便于他更好地一亲芳泽。反正后面那些人追不上也看不清,无妨事。 知道沈墨白是故意的,然,纪青灵怕自己掉下来,只得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嘴里却咬牙切齿地悄声道:“你做甚?还不赶紧把我放下来?”“放下来?”清冷的声音突然高调地响起,瞬间打破黑夜的寂静:“临出门时老爷子专门交代,让奴才好好服侍小主人。夜路难行,万一小主人磕了碰了,奴才只怕会心疼死呢。所以小主人还是老老实实让奴 才抱着走好了,奴才定然会像小时候抱小主人一般小心谨慎。” 纪青灵:“……” 身后紧追慢赶的沈福临好一阵气闷,这狗奴才当真惹人嫌,他堂堂六皇子不也一样磕磕绊绊地走着,偏他家主子就这么宝贝? 想想又觉不对,若是青灵姐姐与他同行,他也愿意这般宝贝她。 话说,若不是这狗奴才没眼色地走那么快,他定会小心翼翼地扶着青灵姐姐,便是林子里多有泥泞,但也不至于磕了碰了不是? 待坐进前院花厅,纪青灵已恢复了镇定,沈福临却左顾右盼坐立不安。旁若无人地端起桌上的茶,纪青灵笑道:“六皇子想做一名神探,首先要学会的不是察言观色,而是非凡的定力……”微微一顿,目光看向在人前始终一言未发的沈墨白:“就像本公子的这位……家奴熊大一 样!” 家奴熊大四个字才出口,某妖冰冷不满的目光已钉在了她的脸上。纪青灵忙收回视线,却控制不住闷头偷笑起来。口是心非狂妄自大又强势腹黑的皇家新贵,明明正竖着耳朵聆听,明明没有放过这起简单的凶杀案的任何蛛丝马迹,却偏偏要表现出如此冷漠拽屁无动于衷的样子。他以为用调戏她来掩饰,她就瞧不出他 眼底的认真吗?唉!这个男人,还是这样,只要一遇到案子,他就会条件反射地进入备战状态。难不成前世的他和她一样,也是一名警察? 第252章卫冕之王 不过,对于自己灵机一动给他起的这个绰号,纪青灵很满意,熊大?哈哈!貌似沈墨白真的有点熊大傲娇的潜质呢! 死妖孽,看你还敢不敢动不动就调戏本姑娘。 沈福临对纪青灵这位家奴实在没有好印象,此时听纪青灵又提此人,没好气道:“弘哥儿既然觉得熊大的定力比本宫还要好,想必他的见识也十分不凡。那便请熊大给本宫分析一下本案吧!” 嘿!好孩纸,真有眼色。 “熊大?”狡黠地看向沈墨白,纪青灵眸中皆是戏谑与得意:“既然六皇子看得起你,你就说说吧!” 对上纪青灵小狐狸般的目光,沈墨白面上没有丝毫变化,清冷的眼眸却微眯了一下,折射出妖异的光芒。 熊大?何物?总之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小狐狸是在打击报复他吧? “奴才只对我家小主人感兴趣,六皇子若想知道小主人身上的特征,奴才自当细细历数,其他的,奴才没那个脑子,也没那个精力。想听案情,还是我家小主人在行!” 某妖的目光如同一条游动的蛇,倏地就揭开外衣钻进了她的身体里,将她里里外外窥视了个干干净净,纪青灵面上不由一红,赶紧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沈福临虽觉这个熊大的话有点别扭,却没有深究,他此时的兴趣被整个案件吸引,生怕纪青灵不解释。忙走上前,一把抱住纪青灵的手臂,弯下身子,直将粉嫩的脸儿往纪青灵身上又贴又蹭,嘴里一个劲 儿地撒娇卖萌地催促:“弘哥儿,你快说吧,急死我了!” 沈福临的动作完全是小孩子心性,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便是纪青灵不习惯被人这般黏腻着,也不忍将这个唇红齿白满脸崇拜的小正太推开,只得任由他抱着。 却听,身后突然一道冰凉沁骨的声音响起:“六皇子有龙阳之好吗?且站直了,把你的手松开!” 突如其来的声音,带着霸道愤怒的命令,把花厅里的众人都吓了一大跳,纪青灵和沈福临也同时吃了一惊,条件反射地分开了。 被一个小小的家奴训斥,还说得如此难听,沈福临本该怒不可揭的。可不知为何,一对上他的眼睛,沈福临就有点发憷。下意识地想往纪青灵身后躲,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僵立着不敢动弹。 纪青灵一回头,就见沈墨白目光冷冽淡漠嗜血地望着她。 嗳?这厮,他这是什么反应?龙阳之好?六皇子和她? 噢!这厮太富有幻想能力了,居然连这么个半大孩子的醋都要吃。 不过,话说刚才沈福临的态度,好像也的确太。毕竟这是在古代,便是个弱冠少年,也会有男女授受不清的嫌疑。 眼看沈福临就要哭出来了,纪青灵自动忽略花厅内神色各异的众人和某妖明显不愉的黑脸,不动声色地将沈福临推开一点,淡然道:“六皇子先坐下来吧!我与你慢慢说便是。” 总算找了个台阶,沈福临赶紧坐下。一口气将桌上的茶饮尽,这才避开沈墨白的目光怯怯地瞧向纪青灵。 纪青灵也轻啜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六皇子今日为何会来勾栏院?” 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沈福临还是老老实实道:“我听冯师爷说有个叫纪弘的小公子邀他一同逛窑子,便知定是你,所以就亲自来了。” 点点头,淡扫冯天佑一眼,纪青灵又问:“也就是说,冯师爷是自行带了官兵前来勾栏院,六皇子乃是在街上与他偶遇的,对吗?” “嗯!”面上滑过一丝不满,沈福临道:“这并州衙门当好好整顿才是。” 纪青灵不置可否地微微摇头,道:“那么,六皇子来到勾栏院,便直接跑到二楼寻我来了,并未提前见到云锦姑娘的尸体对吗?” 愣了愣,沈福临才面色羞愧道:“我记挂弘哥儿的安危,所以,未来得及去凶杀现场……” “无妨!”打断他,纪青灵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向一旁的冯天佑,“看来,封锁现场的决定也是冯师爷下的?” “是!” 沈福临的话音才落,冯天佑已脸色煞白地站了起来,“禀六皇子,下官,下官只是觉得当在第一时间保护现场,以免现场被人为破坏导致采证困难。” 呵呵!目光倏地移到冯天佑身上,纪青灵勾唇轻笑。有点意思,一个真正的卫冕之王,权势滔天一言九鼎。便是手无腰牌的情况下也能调动府衙的官兵,还能让所有的官兵侍卫们都听他的安排。这样一个人却被勾栏院强行拦在门外,是何缘故?真的是他一 贫如洗吗?那老鸨惯会见风使舵,遇到个有权有势的主儿,便是没有银子,只怕也会笑脸相迎,为何偏偏不让冯天佑进去? 罢了,这些暂时与本案无关,且按下不表。 不过,这冯天佑封锁现场的举措的确很有用处,颇显专业,她很满意。既然满意,当然不能为难人家。 “多谢冯师爷,倘若不是你派人及时封锁现场,这案子想要尽快破获,当真还有些难度。六皇子赏罚分明,自然不会怪你!” 纪青灵都这么说了,沈福临便是心中再恼,也不便忤逆,狠狠瞪了冯天佑一眼,道:“弘哥儿说的是,你办案得力,本宫自会上表朝廷嘉奖于你的。” “谢六皇子,谢弘哥儿!”冯天佑感激涕零,再不敢多言。 “六皇子?我再问你。”纪青灵将话题重新引回来:“方才,你随我一同前往假山勘察现场,看见云锦姑娘的尸体,第一感觉是什么?” “第一感觉?”想都没想,沈福临脱口道:“残忍,没人性,将人杀了便罢了,还把人的眼珠挖出来,把脸毁成这样,只怕疯子都做不出这等事。”“不是疯子,却比疯子更加可怕,我称之为心理病态。疯子对自己的行为不能负责,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这种心理病态却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亦知道他在做什么,想要什么。所以,他很冷静,很 缜密,很周全,唯独缺乏的,乃是感情和人性。” 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纪青灵又道:“方才,六皇子初见云锦的尸体,那一瞬间,有没有想过谁是凶手?”“没想过,也想过。”底气不足地抬头,但见纪青灵对他的话毫不惊讶,沈福临道:“我没想过,乃是因为勾栏院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我实在猜不出谁会杀云锦。想过,是觉得杀死云锦的人应该是个女人。” 第253章抽丝剥茧 “噢?”纪青灵饶有兴致地抬头看他:“为何?六皇子为何觉得凶手应该是个女人?”“这还用得着说吗?哪个男人杀死一个女人需要将对方的脸划成那样啊?即便是因爱生恨的情杀,想要泄愤施虐,也不可能针对女子的脸对不对?将脸划烂,并且将云锦颇为诱人的眼珠挖出来,只有丧心病 狂妒忌云锦的女子,才会做这种事。”一叠声地说出口,沈福临自己先愣怔住。 “说得好!”纪青灵冲他点点头。 确实,只有丧心病狂的女子,才会做这样的事,就像《倚天屠龙记》中因妒忌而发狂的周芷若。 沈福临年纪虽小,思维却荏敏捷。不错,是个做刑警的好苗子。好好培养,日后兴许也会成为不输于沈墨白的神断呢! 得到她的赞誉,沈福临精神大震,迟疑一下道:“弘哥儿,我觉得凶手不但是个女子,还应是勾栏院内与云锦十分熟悉的女子。” “噢?为何?为何六皇子以为凶手乃是勾栏院内与云锦相熟的女子呢?”纪青灵继续问。 这一次,清秀少年没有急匆匆地开口,而是认真想了想,才道:“其一,勾栏院开门迎客,虽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但客人都是男人,不符合凶手的条件。 再说云锦还是个清倌儿,来勾栏院的客人,都是为了寻乐子,口袋里有的是银子。既是寻乐子,谁会费那么大力气却杀害一个清倌儿? 其二,后院无人看守,人迹罕至,确实是杀人藏尸的好地方。 但方才妈妈说了,后院漏雨正在修葺,因林中多有泥泞,姑娘们都不会来,所以工匠们就铺了那么一条简易的小路。 这样的路,只有熟悉的人才能在黑暗中踩准,若是不熟悉地形的外人,势必会踩一脚泥。 但很显然,我们先前进入林子,并未瞧见有明显的脚印。 所以,凶手是个和云锦一样熟悉这条路的人,她和云锦一样,也常常去后院假山。” 才说完,沈福临便尴尬地咽了口口水。 嗬哟!如此显而易见线索,他先前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偏偏要等青灵姐姐提醒才想到?该死的冯天佑,居然敢说青灵姐姐是凶手,害他白白担心一场。 好小子,当真目光犀利,纪青灵赞赏地点头。若不是他的身份特殊,她还真想收他当个徒弟。 “为什么?你为什么觉得云锦熟悉这条路,而凶手也一样熟悉,甚至她二人都常常去后院假山?” “因为云锦的鞋底没有稀泥。” “所以呢?” “所以,凶手的脚底也不会有泥!” 倏地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自己的双脚,像是条件反射想要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纪弘公子和六皇子嘴里的凶手。待看清自己颇为肮脏的鞋底时,皆松了一口气。 站在老鸨身后的莺歌也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双脚,微微一愣,便提起裙摆往后缩去。 哪想,她这般一缩,竟不小心在老鸨的腰眼上轻轻撞了一下。 老鸨正低头察看自己的双脚,冷不丁被她撞到,十分不悦,扭头瞪着莺歌怒道:“没眼力界的小蹄子,可是我平素太纵着你们,让你连站都站不住吗?还不赶紧滚下去伺候姑娘们!” “诺!”莺歌应了,转身就要离开。 然,她才迈出一步,一道悠闲冷清的声音便突兀地响了起来:“这勾栏院当真奇怪,妈妈贵为院主,却穿着一双沾满稀泥的鞋子,可一个清倌儿的鞋子却底不染尘。看来莺歌姑娘乃是妈妈的心头肉呢!” 被纪青灵猛地打断,莺歌的脚步下意识便停住了,而原本根本没有注意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的众人,视线则不约而同地往老鸨和她的双脚投去。 老鸨因先前去过后院,和大家一样,鞋底上沾了不少泥。然,和老鸨站在一处的莺歌却是个特例,她那双淡粉色的鞋底上干干净净,在这样一个充斥着血腥的夜晚,竟透出几分异常的诡异。 “呵呵!”纪青灵笑了。 老鸨这种人,是不习惯走那样的小路的。莺歌虽然不像老鸨那般养尊处优,但一个花楼清倌儿,也不该天天跑到后院小树林里去。眼下,花厅里的这些人,除了沈墨白武功高强脚上没泥外,就只有她因来去都被他抱着鞋底干干净净,其他的人,便是六皇子沈福临和众侍卫们,鞋底都和老鸨的差不多,怎地一个小清倌儿来回走了好几 趟,鞋子却这般干净呢?“人有一种下意识的习惯,自己一般不太容易发觉,却随处不在。”纪青灵慢悠悠道:“就好像一个有洁癖的人,倘若面前摆着两把椅子,一把纤尘不染,另一把肮脏不堪,他要么不坐,若坐的话,势必会坐 那把干净的椅子,而绝不会去触碰那把肮脏不堪的。 这种下意识的保护性习惯,本公子管它叫做保护性抑制。莺歌姑娘今夜往返后院假山数次,居然每步都能踏在那条临时铺就的小路上,当真好本事,身轻如燕,本公子佩服之极!” 莺歌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她本就又小又白,看起来弱不禁风,这般情况下,竟如纸人一般,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冯天佑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扶她一下,可手伸到一半,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表情古怪地看着莺歌。 他在等,和所有人一样,在等纪青灵说出那个答案。 不料,纪青灵却突然调开视线,看向沈福临道:“我们继续,六皇子!下一个问题,云锦姑娘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跑去后院假山?” 沈福临的思维还在莺歌的双脚上没转过来,老鸨却抢先道:“见人,云锦是去会见她的情人!” “非常好!”纪青灵轻拍两下手掌,赞道:“看来妈妈也具备做神断的潜质呢!”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没错,一个刚刚离开烟花之地获得自由的女子,不赶紧跟着她的天佑哥哥回家,却在大晚上背着人跑到这么隐蔽的地方来,她不是为了见情人又是什么?或许,她急于将自己已经自由的消息赶紧告诉情郎,让情郎尽快想办法将她带离冯天佑的身边。也或许,她早已和情人约好了要在后院假山上见面。所以,丢下对她情深意重的天佑哥哥,云锦便如归巢的 鸟儿一般迫不及待地飞往了她的伊甸园。只可惜,伊甸园却成了她的埋魂地。这便是所谓的色胆包天命丧黄泉吧? 第254章杀人凶手 站起身,纪青灵在所有人面前转了一圈后,方回到座位上重新坐下,“凶手是勾栏院的人,对云锦了如指掌,还能让云锦姑娘毫无戒心,甚至经常陪着云锦跑去后院假山上会见情郎。这个人,六皇子以为是 谁?” 但见所有的人都一副听天书的表情,纪青灵的目光倏地落在莺歌的脸上,厉声问:“莺歌,你今夜怎会发现云锦的尸体?” 像是被她吓到了,莺歌瘪瘪嘴,道:“奴,奴……” “我问你为何半夜跑到这里来?” “奴,呜呜……奴是来,小解的!”莺歌终于哭起来。 “小解?呵呵,小解!”纪青灵笑了。 眼下的情形实在不适合发笑,尤其是她这种目光阴冷,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笑声,平白给紧张的空气中增添了一丝诡异,竟骇得莺歌从老鸨身后直接躲到了沈福临身后去了。 “妈妈?”纪青灵的目光倏地移到老鸨脸上:“你这勾栏院中没有设茅厕吗?” “当然设了!”老鸨脱口道:“勾栏院做的乃是迎来送往的生意,客人掏了银子来买乐子,不舒适怎么行?故,前院专门设有两个茅厕。每间厢房内还设有小耳室,内置便桶方便客人们使用……” 说到这里猛地一顿,老鸨怒道:“莺歌?前院有专门的茅厕你不上,为何偏偏跑到后院来入厕?” “我,我……”莺歌抖了抖,轻声辩解道:“我以前陪云锦姐姐去过几次后院假山,憋不住时,也曾在林子里小解过,知道那里人少,也熟悉那里的地形和路况。今夜路过那里,习惯使然,就顺便……”“习惯使然,多合理的借口,既解释了为何独独你会发现云锦的尸体,又解释了为什么你的鞋子上没有泥,果然巧妙。”皮笑肉不笑地看一眼莺歌,纪青灵转向老鸨,“妈妈当真错怪莺歌了,妈妈既设了如此 风水宝地,莺歌年纪轻,半夜路过后院,跑进小树林里去拉泡野屎着实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本公子好生佩服莺歌的胆量,小小年纪,没有人作陪便敢独自穿过更为隐蔽,且泥泞难行的林子,专门跑到那陡峭的假山上去小解,莺歌当真勇气可嘉!” 众人一怔,对啊!他们险些被莺歌的话糊弄过去。云锦的尸体是在假山之上,并非在林子里。若是莺歌真的是去小解的,她有什么必要穿越整个泥泞的林子? 莺歌的小脸变得煞白,像是被吓傻了,身子微微颤抖。只是,那双水洗的眼睛却更加清亮。 “怎么?莺歌姑娘没听懂本公子的意思?”站起身逼前一步,纪青灵道:“那本公子就换一种问法。 本公子在花厅内亲眼看着冯师爷带云锦姑娘离开后,才随你一同上了二楼。 倘若本公子没记错的话,本公子一掷千金替云锦姑娘赎身的时候,莺歌姑娘不在场呢!想必那时,莺歌姑娘正在二楼待客赚体己银子吧? 难不成莺歌姑娘生了千里眼顺风耳,在二楼那样偏僻的厢房里,都能知道花厅发生的事儿? 噢!是了,是本公子少见多怪了,怕是这勾栏院内有莺歌姑娘的死党眼线,可以时时刻刻为莺歌姑娘通风报信吧?” 才见老鸨杀人的目光落在莺歌身上,纪青灵话锋一转,突然厉声道:“莺歌?你为何要杀云锦?” “啊?”不止是沈福临,便是冯天佑和老鸨也不由惊呼出声。 用手指着莺歌,沈福临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她?她?她是杀死云锦姑娘的凶手?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纪青灵斜睨沈福临一眼:“六皇子难道忘了你自己方才的分析?” “我没忘,但,就她这身量和体型?弘哥儿?你是不是搞错了?或许,她只是个目击者呢?” “嗯?目击者?”像是被沈福临问住了,纪青灵抬手揉着额角回到桌边坐下。 好一阵,才道:“确实,她看起来太小,似乎没有能力也没有可能杀死比她健康高挑的云锦。” 众人才觉心头一松,纪青灵话锋一转,突然又道:“那我们换一条线索来分析吧!六皇子可还记得方才莺歌的口述?” “记得!她说得很清楚,也非常详细。”“是很清楚,也很详细,太详细了,就像是熟记在头脑中,已经被叙述过许多遍一样。”轻哼一声,纪青灵不急不缓道:“敢问六皇子,若是你最好的朋友突然被人杀了,你会如此冷静又详细地描述他与你多 么亲密,一一细数他的生平吗?” 沈福临一愣,这话貌似没头没脑,细想却当真有道理。不管是谁,若是冷不丁发现自己的朋友被人杀死了,都应该如遭五雷轰顶反应不过来吧?既然反应不过来,说话便应语无伦次,哪怕是他六皇子,估计也只会说一句“到底是谁杀了他”的话。可这莺歌怎么 这么能说,且说得也忒细致,忒井井有条了点。不过? 迟疑一下,沈福临还是道:“但这也不能说明她就是杀死云锦的凶手啊?” “是不能!有些人天生慢条斯理遇事不惊,莺歌大概就是这一类。”话锋一转,纪青灵又道:“但我并未开口询问,她怎知我想问什么?” 所有人都愣怔一下,继而恍然大悟。 没错,这才是关键。 这就如同在公堂之上审案一样,只有主审大人开口询问,当事人才能一一作答。可是,这莺歌姑娘却不待任何人发问,便已开始自主陈述。 如此急切,是怕自己预先准备的口供忘记了吗? 这样操之过急,哪里像担心好友,哪里像伤心过度,倒像是在挑衅,挑衅纪青灵口中的“一场仓促、稚嫩,而又拙劣的谋杀”。 当下,所有疑惑的目光重新落在了莺歌的身上。 莺歌咬着下唇,身子抖得愈发厉害,像是随时都要倒下去一般。但她清澈明亮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纪青灵,一言不发。 “呵!是没听懂还是吓傻了?”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纪青灵又道:“能对住在同一个屋子里的姐妹下此毒手,吓傻的可能性不大。 能选择这样一个偏僻的凶杀现场,又在杀了人之后冷静地站出来报案,其思维何其缜密,听不懂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么,莺歌?你是不相信我这么快就会指认你是凶手吗?”现场安静下来,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第255章一个男人 怔怔地看了纪青灵半响,莺歌突然哆嗦着轻声道:“公子说,说笑了,莺歌,莺歌可是云锦姐姐最好的朋友啊,岂会,杀她?莺歌是听,听公子说这是一场仓促、稚嫩,而又拙劣的谋杀,以为公子是衙门的 神断,所以才会向公子主动陈述的。” 大概是很紧张,她的话说得坑坑巴巴,上下牙齿不停地打架,且有理有据,又十分娇弱真诚,竟让众人心头同时涌起一股不忍,下意识就觉得纪青灵认错人了。 “好一张利嘴!”纪青灵并没打算放过她,再道:“朋友,果然是朋友,只有朋友,在身后捅刀子才叫人不设防。只有朋友,这般残忍的下手才更加叫人意想不到。”虽被纪青灵的话逼得十分狼狈,但莺歌还是察觉出自己占了上风,遂迅速接口道:“莺歌与公子无冤无仇,公子何必苦苦相逼?若真是莺歌杀了云锦姐姐,为何不速速逃离,反而自投罗网呢?所谓捉贼捉赃 捉奸捉双,公子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莺歌是杀人凶手,那便不要再开玩笑了!” “是啊!为何呢?”像是没听见莺歌最后一句话,纪青灵轻轻呢喃,仿佛在质疑自己的判断,又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维之中,“为何莺歌要自投罗网?为何云锦会趴跪在石头上呢?” 众人正在思索莺歌的话,猛听纪青灵提到云锦,纷纷愣住,皆跟不上她跳跃式的思维。 然,不待众人反应过来,纪青灵已转向沈福临道:“六皇子!你速速派兵将整个勾栏院都围起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一个院落一个院落地搜查,切勿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弘哥儿想找什么?”沈福临脱口道。 “一个人,一个男人,方才妈妈口中所说的,云锦的那位情郎!” 她的话音刚落,莺歌便猛抽一口凉气,连发抖都忘记了,只是面色煞白,不敢相信地瞪着她。 纪青灵一直在观察莺歌的反应,见她如此,眸中登时精光大盛:“呵!莺歌大概也在找他吧?” 不待莺歌接口,话锋一转,又道:“此人年龄不超过二十五岁,身姿挺拔,面容俊逸,颇有些才情,惯会花言巧语,虽是个落魄的世家子弟,但衣着华丽出手阔绰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应该非常好辨认……” 纪青灵的话尚未说完,莺歌突然开口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见过王公子?” 才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用手捂住嘴巴,一双眼睛却如同看见鬼魅般瞪着纪青灵。 “呵呵!妈妈!”再不看莺歌,纪青灵转向老鸨:“您这勾栏院内可曾来过我描述的这样一位王姓客人?”“来过来过!”老鸨一叠声道:“那王生乃是勾栏院的常客,确实如同公子所言,生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他虽家族落魄,但却巧舌如簧才华横溢,且出手阔绰视金钱如粪土,所以,勾栏院的姑娘们都喜欢他 。” “好一个视金钱如粪土人见人爱的王公子,呵呵!”冷笑两声,纪青灵斜睨一眼冯天佑,讥讽道:“冯师爷!你那人见人爱的云锦姑娘,与这位人见人爱的王公子相见,可会上演一段旷世绝恋?” 冯天佑先前还怀疑纪青灵的话,此时瞧着莺歌和老鸨的反应虽心有不甘,却已信了大半。遂猛一跺脚,便亲自带人寻找那位“王公子”去了。 花厅内的人听得目瞪口呆,莺歌虽一言不发,那双依然纯净清澈的眼睛里,却滑过一道黯然。 如今的纪青灵在沈福临眼睛里和神祗差不多,若不是碍于那位狗皮膏药般又冷又硬的黄脸家奴在场,沈福临早就赖进他的女神怀里撒娇解惑去了。沈墨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小女人,他的青儿并不是个喜欢高调的人,但她,却是这般睿智、犀利、才华横溢,且又一身傲骨。便是低调行事,她也总会不由自主让自己锋芒毕露。如此的她,怎能让他放 心? 突然有些庆幸,亏得她不听话紧随而来,若是与他分离,一年的时间,该生出多少变故啊? “弘哥儿?”沈福临抠抠脑袋,突然道:“你分析得确实很有道理,但我有点想不通。” “噢?六皇子有何想不通的?”下意识地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沈墨白,沈福临才道:“冯师爷亦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才俊,虽穷了点儿,但养家糊口倒也不在话下,且他在并州衙门内颇有权势,又对云锦情深意重,那云锦为何要背着他与别 人相好?” 就说还是个孩子,果然,便是生在皇家,惯于勾心斗角藏污纳垢,某些方面,依然单纯。纪青灵正要开口,老鸨却抢先一步笑道:“六皇子少不更事,自然不懂这其中的妙处!那王公子能言善道妙语连珠,最擅于花言巧语讨姑娘们欢心,岂是冯师爷那等愣头呆脑,又冷又硬连话都不爱说的闷葫 芦可比的?” 旁人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便是沈福临,也只是羞红了脸,下意识地多看了纪青灵两眼。唯独沈墨白,眸中却精光大盛。 女子都不喜欢愣头呆脑又冷又硬,连话都不爱说的闷葫芦吗?难道,聒噪的男人才最好? 愣头呆脑?他沈墨白自是沾不上,但又冷又硬?似乎青儿和凤栖都说过他又冷又硬。 登时恍然大悟,怪不得青儿自始至终都对风少余情未了,却对沈墨白颇多顾虑,竟是他的又冷又硬不爱说话惹得她烦闷了么? 忽地想到那卓云腾就是个死皮赖脸,惯会花言巧语诓骗女子的浪荡子,沈墨白心头一震,青儿不会也和云锦一样,厌恶他的又冷又硬不爱说话,最后红杏出墙吧? 下意识地看向纪青灵,却见青儿正掩唇轻笑,斜睨着沈福临和老鸨的眉眼间皆是风流。沈墨白顿觉心烦意乱。 他只防着肖慕,防着凤栖,防着卓云腾,怎地忘了这里还有个人小鬼大,一看见青儿就撒娇卖萌的沈福临了? 还好发现得及时,不然,他何时被人取而代之怕都不知晓呢! 既然青儿喜欢风少那种类型的,以后,他还是多做风少,少做沈墨白为好。 纪青灵见沈福临被老鸨说得俊脸儿通红颇觉有趣,哪里留心身侧的妖孽在想什么了。待大家都平复了情绪,她才道:“六皇子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第256章冷血少女 “有!”沈福临微微蹙眉:“弘哥儿能否再给我说说,莺歌为何要杀云锦姑娘?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为何?”轻叹一声,纪青灵道:“六皇子自己不是说只有丧心病狂妒忌云锦的女子,才会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划花云锦脸,挖掉她的眼珠吗?”见沈福临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己,纪青灵站起身走到莺歌面前,摇了摇头才道:“莺歌啊莺歌,你该是有多羡慕妒忌恨云锦,才会在将她杀死后,还念念不忘云锦颇得人心,被勾栏院所有的姑娘们视为下一个 花魁娘子?” “唉!可怜又可恨的被妒忌和仇恨蒙蔽住双眼的女人,为了战胜情敌,只怕再也找不出比杀死对方更好的方法了吧?” “情敌?”众人的目光又一次刷地落在了莺歌的身上。 这个女人实在太小了,在所有人的眼睛里,她甚至不能称之为女人,完全是个没长开的小娃娃。不管从体型还是外貌来看,她显然和云锦都不是一个档次的。如果说云锦是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很快就会从清倌儿进化成勾栏院的头牌花娘的话,那么莺歌就是个刚发芽,连叶子都没长开的小苗苗, 也许就算长开了,她也只是永远不会怒放的无名绿叶。 不是花儿,岂会绽放? 然,生就一片绿叶,偏偏拥有红花之心,她的内心该有多压抑、多扭曲、多妒忌、多愤怒,才会向自己最好的姐妹举起屠刀? “你因为妒忌云锦得到王公子的垂青,所以才杀死了她?”老鸨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可是,那王公子的相好,明明是醉花魁小小姑娘啊!” 因着老鸨的话,众人的目光又下意识地重新回到纪青灵身上。 若是情杀,莺歌为何不去杀醉花魁,偏偏要杀一个和她一般,只是个清倌儿的云锦呢? 没错,这是个很显然的问题。为什么?是什么理由让莺歌的妒忌只针对云锦,却不针对勾栏院中其他的花娘和清倌儿呢? 呵呵!纪青灵轻笑,却不说话,回到桌边坐下,静静品茗。仿佛她此时不是在缉凶断案,而是这勾栏院真正的恩客一般。 沈福临虽心痒难耐,但先前青灵姐姐说他需要有熊大那样的定力,只得强压下满腔疑惑,装模作样地学着纪青灵的模样悠闲品茗,一双眼睛却自始至终都不愿离开纪青灵的脸。 他二人都不说话,旁边还站着个貌不惊人却威压逼人的家奴,谁还敢造次?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突听一阵骚动,有人大喊道“捉到了”,纪青灵的视线立刻投向了花厅大门。 果然,冯天佑领着一群侍卫,正押着一名神色慌张相貌不俗的年轻男子走进来。 只瞧一眼,纪青灵便领悟到云锦为何会弃冯天佑选择这个男人了。 有道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若细瞧五官,此人未必生得比冯天佑还要英俊。可是,他的身形眉眼间,却无一不张扬地显示着一股邪魅。 没错,就是邪魅,几乎与卓云腾那厮有得一拼。 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样的男人对于情窦初开的小女人是最具诱惑力的,倘若再以甜言蜜语哄之,云锦那样的雏儿岂有抗拒之力? “六皇子!纪弘公子!”一侍卫递上一把血迹斑斑的匕首道:“这便是凶器,王生说,他亲眼目睹了莺歌杀死云锦姑娘的全过程!”“是,是,云锦不是学生杀的,乃是莺歌杀的。学生就是怕自己说不清楚,所以,专门将凶器藏了起来,以做大人们查案时的证据。”尚被侍卫们押着,王生已一叠声地解释哀嚎起来:“诸位大人们,你们可 要相信学生啊!学生平素连杀鸡都不敢,哪里敢杀人!” 好混账的男人,纪青灵厌恶地皱皱眉,目光已投向凶器匕首。 匕首长约七寸,宽不足一寸,单刃,十分锋利。 这样的匕首,虽在同类中只算中等大小,但对于莺歌这样瘦弱的少女来说,还是太大了。 倘若莺歌直接举着这把匕首去行刺云锦,估计匕首还没刺到云锦身上,就被云锦抢走了。 但若是从背后突袭,且是在对方意乱情迷以跪趴的特殊姿势时去突袭,莺歌只需要揪住云锦的头发伸手一挥,便能轻而易举地将云锦的咽喉割断。 哪怕莺歌是个对解剖学毫无了解的人,云锦也绝无生还的机会。 好歹毒好冷血的少女,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 众人的视线都和纪青灵一样,正停留在匕首上。哪想,旁侧的莺歌却突然从椅子上蹦起来,直直向王生扑去:“你为何要跑?为何要跑?” 此时的她睚眦欲裂,所有的镇定和冷漠在瞬间统统撕裂,与先前那个默不作声,懦弱娇小的莺歌判若两人,看上去无比狰狞,一时间,竟将身旁的侍卫们都震住了。 只是,她的利爪尚未触及王生的俊脸,便被一股凌厉的气流撞了回来扑倒在地。 “不自量力!”不悦地扫她一眼,沈墨白冲纪青灵轻点一下头,便继续三缄其口。 纪青灵微恼,这莺歌当真丧心病狂。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非但不吐口,居然还敢当着众人的面再度行凶,果真人不可貌相。 当下,柳眉一挑,冷声道:“他若不跑,只怕下一个被杀的人就是他了!” 莺歌冷不丁被沈墨白丢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猛听纪青灵的话,竟倏地一下回过头,毒蛇般的目光狠狠扎在纪青灵的脸上,惨白的小脸霎时已憋得要滴出血来。 不过,她却死死咬着下唇,便是被惊醒过来的侍卫们反剪了双手扭至一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很好,心志果然够坚定。她纪青灵果然没有看走眼,这就是个心理病态的少女,因爱生恨,因爱生妒,因爱杀人。何其残忍,何其冷静,又何其理智? 莺歌今年只有十四五岁吧?若是反过来,她已四五十岁了,只怕这勾栏院早就成了她虐杀的人间地狱了。 “你,你,你连王公子,都,都打算杀?” 六皇子用手指指莺歌,再指指面色惊恐连看都不敢看莺歌的王生,话都说不利索了。 扫一眼沈福临,纪青灵径直走到王生面前,突然问道:“你把云锦的财物都藏到哪里去了?” “财物?什么财物?”王生虽生得与冯天佑一般高大,但在这个小少年面前,不知怎地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威压。明明是这少年抬头看着他问话,却平白让他觉得自己是在抬头仰视这少年。 第257章还原案情 “果真不见棺材不落泪!”纪青灵单手抱臂,一手托腮,嗤笑道:“你若不是花言巧语经常骗取勾栏院清倌儿们的钱财,哪里有那么多银子日日在此花天酒地? 啧啧!果然情窦未开的小女孩最好骗,比那些油水滑舌的花魁娘子们要好对付许多,王公子?是也不是?” 她的声音里满是讥讽和轻蔑,冯天佑的脸色刷地变得蜡白:“弘哥儿?你是说,我辛辛苦苦攒下送给云锦维持生计的银子,都被这厮骗走了?” “唔!那是自然,不过,就你那点银子,估计还不够他挥霍几日的。勾栏院五十多个清倌儿,怕是没几个没被他骗过银子呢!” “啊?”沈福临像看大猩猩一般看向王生。 就这么个油头滑脑举止轻浮的浪荡子,也会有那么多女子爱慕?果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王生被纪青灵的目光逼得浑身发抖,却下意识地瞟了莺歌一眼。在与莺歌的目光相遇的瞬间身子一僵,眸底迅速闪过什么。 然而,他们自以为隐秘的互动却没有逃过纪青灵犀利的眼睛。 不待王生开口,纪青灵已道:“让本公子猜猜王公子今夜从云锦姑娘手里得了多少银子啊!一万两?五万两?还是十万两呢?” “啊?”这一次,王生和莺歌同时惊呼出声,二人眸中同时浮现出不可思议。 “很奇怪么?”缓缓伸出右手,摊开手掌,在她手心上赫然出现了一只小盒子。 沈福临眼尖,立时嚷道:“这不是云锦姑娘手里拿着的盒子吗?” “然!”目光流转,纪青灵看向老鸨:“妈妈可愿告诉我们这是何物吗?” 根本不屑于仔细辨认,只扫了一眼,老鸨便道:“此物乃是何欢,是所有花娘身上的必备之物,乃是……” “助兴用的!”一道冰冷漠然的声音响起,纪青灵顿时抖了抖。 噢!这厮果然是来勾栏院求学取经的,连这种东西都认得。她都是凭借气味儿才识得此物,妖孽就是妖孽,当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话说,沈墨白的耳朵当真好的不听坏的听,她分析了那么大半天的案情,累得口干舌燥。他始终无动于衷,怎地才提到何欢,他就来了劲儿了? 再看向沈墨白时,纪青灵的眉眼间便多出一份隐隐的促狭来。 很简单的四个字,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所有人这东西为何会出现在凶杀现场。 被沈墨白说破,纪青灵索性不再打哑谜,开始理智又平静地还原凶杀前后的情形。 冯天佑带着莺歌离开之后,纪青灵被莺歌带上二楼去见沈墨白。 在门口,莺歌快速离开,回到了自己和云锦同住的厢房。她知道,守株待兔远比主动出击来得更加保险。 在后院假山实施杀人,是莺歌经过深思熟虑想到的地点。那里不但又黑又偏,人迹罕至,最重要的是,那里还是云锦和王生经常私会的地方。 所以,比云锦早一步见到王生的莺歌,便以云锦闺蜜的身份,告诉王生,云锦会去后院的假山上找他,将大笔银子交予他,让王生早一步去假山上等候。 果然,云锦心中惦记尚且藏在勾栏院中的情郎,遂以答谢为由,摆脱了冯天佑独自返回勾栏院。 今夜云锦原本就和王生约定相见,所以,一返回勾栏院,云锦便先潜回自己居住的屋子去取银子。所以,当莺歌告诉她,王生在后院假山上等她时,云锦丝毫未对这个亲密的小姐妹产生怀疑。 云锦哪里会料到,那个知道自己所有秘密,与自己亲如姐妹的小莺歌正在谋划着如何杀死她? 云锦对莺歌的印象很好,她一直以为,要是没有这个忠心耿耿的小姐妹帮忙,她和王生的地下情只怕早就被醉花魁发现了。那醉花魁可不是她们这些清倌儿能惹得起的主儿。话说,云锦和王生相恋了那么久,每每情到浓时衣衫半解,王生却不敢突破最后那道防线,生怕她的变化被眼睛贼毒的老鸨瞧出端倪来。今日,云锦已是自由身,当然不必再忍了,只要她真正成为王生的 女人,迟早王生都会将她娶回家门。 这点小心思被莺歌很好地利用了。所以,当莺歌面带促狭地递给她何欢时,云锦非但没有拒绝,甚至非常感激。所以,云锦是抱着无比激动和期待的心情去后院假山的。 事情和云锦想象的差不多,王生得了银子,又知她已是自由之身,立刻就向她求欢。 两个沉浸在欲忘之海的男女,哪里注意到假山上已潜入一匹凶残的狼。 云锦刚在巨石上趴定,斜刺里便冲出来一个人,她连呼叫都来不及,一柄锋利的匕首已割断了她的咽喉。 一刀毙命,又准又狠。 随后,持刀的少女如同疯了一般在她的脸上砍削起来。 她身后的男子完全傻掉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疯狂嗜杀的少女,一直到少女将云锦的衣衫细心地整理好,停下来目光阴冷地看向他…… “别说了,别说了!”两个男人同时跪倒在地,痛哭起来。 一个是冯天佑,另一个却是王生。 众人正听到关键地方,猛地被他二人打断,十分不满。 沈福临怒道:“延误案情,你二人可是想让本宫现下就派人将你们拖出去乱棍打死?” “六皇子息怒!”纪青灵看他一眼,道:“既然王公子不想听本公子的叙述,那便由他这个当事人接着说吧!” 王生满脸懊悔,抽泣许久,才抬起头道:“小公子推测得分毫不差,我就是听了莺歌的话去后院假山上取银子的。 但云锦来的时候已然动情,显然提前用过何欢。 我虽从未想过要娶她,却也颇喜欢她。所以,没有拒绝。 哪想,我才解开她的衣衫,莺歌便冲出来将她杀死了!” 许是再次想到了当时恐怖血腥的场景,王生的眸中浮现出明显的惊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我怕得要死,当下便要夺路而逃。 可是,莺歌,这个疯女人却说要去官府告发我,说是我杀死了云锦。” 混账!纪青灵在心中怒骂,到了现在,还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云锦和莺歌身上,这个该死的胆小懦弱却又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总马男,比沈明轩还要可恶。这勾栏院的姑娘们眼睛到底有多瞎,才会将这样一个见利忘义,没有丝毫廉耻心的男人当成真命天子? 第258章莺歌自尽 半天也撞见纪青灵厌恶唾弃的目光,王生一愣,下意识地垂下头,底气不足道:“莺歌说,只要我听她的,她非但不会告发我,还让我将银子全都带走。 我知自己难以洗脱,当时又有些发蒙,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便信了她的话。谁知,谁知……”没见王生“谁知”出个所以然来,纪青灵终于不耐烦道:“谁知她将你带回屋子后,竟打算用迷药药倒你,妄图将你长期困在屋内做她的肉。所以你佯装被迷晕,却趁她出去服侍花娘们的时候偷偷带着银子逃 跑了。王公子?是也不是?” “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莺歌突然歇斯底里地喊起来:“你居然骗我,居然骗我!” 此时的莺歌,双目赤红,如同嗜血的地狱修罗,哪里还有半点先前温顺柔弱的模样,竟将看押她的侍卫们都吓了一跳。王生更是吓得连连往侍卫身后躲,嘴里却喊道:“那种迷药一旦服下,便会浑身无力如同废人。你为了长期霸占我,连这样凶狠的虎狼之药都敢给我用,哪里会是真心爱我?且你能用那般残忍的法子杀死云 锦,谁知道会不会终有一日也杀了我?我不逃跑,难道还等着你来害么?” “说的不错!”纪青灵讥讽地拍了两下手掌,看向莺歌道:“你可听清楚了?你自以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终是料不到最后究竟鹿死谁手吧?” “不过,幸亏他跑了,他若不跑,你岂会方寸大乱,岂会贼喊捉贼地那么快就将云锦被杀的消息披露出来?莺歌啊莺歌!你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但终归年纪太小,资历尚浅,所以留下了太多蛛丝马迹。” 轻摇两下头,纪青灵面上渐现同情:“这样吧莺歌,我们做个交易可好?” 交易?事已至此,凶手自己业已承认,她却在此时要和莺歌做交易,这位纪弘公子到底想干什么? 众人都是一愣,唯独沈墨白的眸中闪过一丝精芒。 但见莺歌只怔怔地瞧着她,不点头也不说话,纪青灵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她今日当真遇到了一块硬骨头,若是一个不小心,只怕会前功尽弃呢。 是的,之所以在这么个显而易见的小案子上浪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并非纪青灵吃饱了撑得没事情干,而是她在一点点瓦解莺歌的意志,让莺歌为她所用。 所有的人都被这起残忍的凶杀案吸引住了视线,本能地想要尽快找到凶手,根本没有人往其他方面去思索,也没有人对这起案件再次质疑。满花厅的人,大概也只有她和沈墨白注意到了这起案子的关键。 银子,关键是银子,那笔数额巨大,却被王生藏起来至今不愿吐口的银子。 纪青灵不关心这些银子的下落,她想知道的乃是这些银子的来历。 如果说莺歌杀死云锦只是嫉妒下的恶果,那么,这些银子就是促成这起凶杀案的导火索。王生真正的琴人不是勾栏院的这些清倌儿们,莺歌要恨,也该最恨那个勾了王生的魂魄,让王生不惜出卖色相从她们这些清倌儿手中骗取钱财去讨好的醉花魁小小姑娘,那她为什么要杀云锦?既然所有的 清倌儿都与王生有染,她为何单单要妒忌一个云锦?难道就因为云锦和她同住一屋,最好下手? 太荒谬了。对于一个便态杀手来说,这样的理由不是牵强,而是太荒谬了。 那云锦呆在勾栏院内不是一天两天了,莺歌的妒忌由来已久,为何她早不下手晚不下手,非要等到今日纪青灵出现在勾栏院才下手? 这所有的疑团,只有一个最合理的答案,那就是银子。 这世上只要有钱,可能会变成不可能,同样,不可能也会转变成可能。 云锦有了钱,就能让王生对她刮目相看,那么,倘若有钱的人是莺歌呢? 倘若这种大把的银子会源源不断地流入手中,那么,王生的一次刮目相看,会不会变成永恒的难以割舍? 倘若这些银子的所得者不是云锦,而是莺歌呢?那般,会怎样? 是啊!有什么会比掉在自己头上的馅饼偏偏被别人拿去吃掉了更加叫人难以忍受的呢? “莺歌!我可以保下你的性命,只要你告诉我,那些银子,是何人给云锦的便可。这交易可划算?” 沈福临微怔,脸上迅速隐过什么。 沈墨白依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小女人,他就知道,她在这个案子上耗费那么大的精力是有目的的。 果然,他的小女人又敏锐又刁钻,他也不过有些怀疑,她便揪住了狐狸的尾巴。见莺歌依然咬唇不说话,纪青灵进一步威逼利诱:“我知道你很愤怒,知道那人原本选中的人是你,可最终得了银子的人却是云锦。但你应该明白,云锦并非有意抢你的风头,她或许并不知道你才是那人一 早相中的……” “她知道!”莺歌突然打断她道:“她天天与我在一起,岂能不知那人一早选中的人是我? 她的底子好,所有人都道再过一两年,她便会是勾栏院最红的花魁。可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便是再过十年,我也成不了花魁。 不是每个人都如她那般幸运,不但能有冯师爷痴痴等候,还有王公子为生活点趣,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一辈子都享受不到这样的呵护。 我隐忍了那么多年,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她却要来抢,我不杀她杀谁?” “那人是谁?那个一早选中了你,给云锦大把银子的人是谁?他为何要给你和云锦那么多银子?他到底想让你和云锦替他做什么?” “他是……”才说了两个字,像是突然发现自己失言了一般,莺歌面色突变。 旋即,她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你想知道的就是这些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 不待她的话说完,纪青灵已猛扑上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 只可惜,纪青灵还是晚了一步,大口的鲜血从莺歌的嘴里溢出来,滴落在她的袖子上,触目惊心。 “说!你快说,那人是谁?他是谁?” 莺歌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出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我偏不告诉你!” 纪青灵的肺都要气炸了,打了一辈子的雁,居然被雁啄了眼,她纪青灵也有小阴沟里翻船的时候。气死她了,当真气死她了。 第259章妖气笼罩 想都没想,纪青灵抬手便在莺歌已没了呼吸的脸上狠狠抽了两个大嘴巴。 打完之后,猛地转身看向王生,纪青灵厉声道:“你!若不把那些银子拿出来,本公子就将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削下来!” 原本就令人胆寒的凌迟之刑,被她这般说出来更带了几分森森鬼气。王生吓得身子一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顿时尿了。 顾不得身下湿漉漉的一大片,王生砰砰地磕起头来:“公子饶命,公子饶命。那些银子,那些银子都不见了呀!” “不见了?什么意思?”沈福临脱口道。 “小人不知!”王生磕头如捣算:“小人怕莺歌杀我,匆匆将银子埋在后院的一棵大树下了。但尚未离开勾栏院,小人又后悔了。只是,返回去再找时,银子竟不翼而飞了。” 纪青灵双眉刚一挑起,拢在广袖下的小手已被人握住。 淡然没有丝毫情绪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将他收押吧!他什么都不知道!” 微微愣怔,片刻,纪青灵便恢复了冷静。再看一眼王生,冷然道:“六皇子且带他回府衙交差吧,估计还有许多善后工作要六皇子来做,本公子先告辞了!” 说罢!不待沈福临反应过来,她已携了沈墨白扬长而去。 待出了勾栏院,越想心中越憋屈。看准街边的一棵小树,纪青灵狠狠地对着踹了两脚。 沈墨白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不说话也不阻止。直到她踹得满头大汗,这才将她拉到更小的一棵树旁,悠哉哉道:“青儿踹这棵吧,这棵比那棵还小些,再用力踹也不会脚疼!” 尼玛!什么叫火上浇油,什么叫软刀子杀人?这厮绝对是法海级别的老妖。 才要河东狮吼,眼前一晃,沈墨白伸到她面前的大手上居然多出来了三锭黄灿灿的金锞子。 “这是?”火气立刻消下去一大半,纪青灵疑惑地问。 “物归原主!”幽深的眸子里没有丝毫表情,声音却十分轻柔,甚至还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啊!啊!”愣了足足两分钟,纪青灵腾地一跳,瞬间便如八爪鱼般挂在了沈墨白的身上,“墨白?你把我的金子又偷回来了吗?嘿嘿!你太伟大了,太棒了。早知道你这么牛叉,我出门时应该把那包金锞子 都背上来,说不定能救好几个清倌儿呢!” 俊脸一黑,沈墨白不悦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为夫这是光明正大地拿,岂能说成偷?” “对,对,是拿,当然是拿。云锦都死在勾栏院里了,老鸨应主动归还我的金子才是。不过既然你已经代劳,我就不再为难她好了。哦!明日,我请你吃大餐好不好?” 看着多云转晴笑容满面的小女人,沈墨白不由抖了抖,又抖了抖…… 回到喜盈门客栈时,肖慕已经醒了,正和卓云腾坐在纪青灵和沈墨白的房里等待。 但见他二人一同回来,卓云腾酸味十足道:“我就说他们定是一同出去了,你还不信,看,这不是回来了吗?”肖慕不理他,只含笑看向纪青灵,正要开口,便瞧看纪青灵的袖子上有大片血迹,心头一惊,俊脸立刻绷得平平展展,腾地站起身直直走过来,扯过纪青灵的手便开始查验伤口。那模样,像是恨不得举个 放大镜把她的头发丝都仔细研究一遍。 知道他在担心自己,纪青灵很配合地让肖慕检查,却偷偷瞄了俊脸同样板得如同宣纸般的沈墨白一眼。 将纪青灵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个遍,确信她袖子上的血迹是别人的,肖慕才重重松了口气,道:“怎么回事?发现了什么?” 肖慕就是肖慕,什么时候都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四人围桌而坐,纪青灵遂将今夜之事原原本本再叙述了一遍。 肖慕:“青灵是怀疑给云锦银子之人就是你看见的那个可疑身影?” 纪青灵:“然!知我者肖慕也!” 话音才落,腰上一紧,登时勒得她闷哼一声。 噢!有个爱吃醋的拖油瓶在身边可真麻烦。 抱怨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沈墨白已站起身道:“二位请回吧!夜已深了,本王和王妃要歇息了!” “咳咳!”纪青灵和肖慕、卓云腾同时被口水呛到。 卓云腾的反应最快:“你?她?沈墨白?你和青灵不是已经和离了吗?” “和离了青儿也是我娘子!” 不等卓云腾再问,沈墨白已一手一个,拎了卓云腾和肖慕直接丢出门去。 一头黑线地看着某妖指挥小二跑上跑下,纪青灵一抖再抖。待妖孽淡然清冽的目光看过来时,终于忍不住转身就逃:“我不洗澡,我……” 长臂一揽,已将毫无自觉性的小女人纳入怀中。 两分钟后,肖慕和卓云腾同时听到以下对话: “色狼,我不要洗澡!” “忙了一夜,青儿和为夫身上都沾了不少血腥,不洗洗要如何睡?” “那我不要和你一起洗……” “噢!青儿的手臂不够长,搓不到自己的后背,为夫可以帮你搓背!” “啊!你这搓的不是背!” “唔!书上便是这样写的。” “什么书?啊?你怎么把它也顺回来了?” “如此好书,为夫要好好珍藏才是。只是,今日为夫初学,技术不够娴熟,青儿先忍着点,待为夫今后勤加苦练,技艺定会突飞猛进,一定能让青儿乐不思蜀!” “啊!我不要乐不思蜀!”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纪青灵便被某妖连人带被子地箍进怀里抱上了马车。 待纪青灵彻底清醒过来时,天都大亮了。 瞧瞧近在咫尺的妖孽的俊脸,再看看对面肖慕明显担心微露苍白的俊脸,纪青灵只觉天雷滚滚。 噢!死妖孽,他居然就这样抱着她上了马车?她就以穿着睡衣,满头鸟窝,嘴角流涎的特殊造型被两个绝世美男盯着看了几个小时? 上帝!她不要活了。 许是瞧出她的局促,肖慕迟疑了一下,解释道:“墨白说我背上有伤,不宜坐在外面赶车,也不宜单独骑马,所以……反正赤兔马就在后面跟着,青灵若是觉得不方便,我可以骑马而行!” “那赤兔马认主,要去骑马也不该你去,你背上有伤!”纪青灵一口否定。 “唔!这个提议不错!”沈墨白却面无表情地点头:“那本王便与青儿去骑马,让肖慕好好在车上休息吧!”“不要!”纪青灵顿觉惊悚:“我不要和你一起去骑马!” 第260章神秘师爷 纪青灵才用手去推沈墨白,被子里突然掉出来一个东西。 将它捡起来,才发现竟是冯天佑的师爷腰牌。 定定地瞧了腰牌半响,纪青灵猛地一个激灵,嚷道:“停车!赶紧掉头回去!” “青儿(青灵)?” “冯天佑,冯天佑……” 见她话都说不利索了,沈墨白和肖慕同时恍然大悟:“他便是青儿(青灵)要找的人么?” “是!”迅速打开包袱,不顾沈墨白和肖慕呆愣的表情,纪青灵掏出衣裳穿好道:“倘若这世上有什么厉害的易容术,不但能改变人的相貌,连体型都能改变,那么,他便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去他的青梅竹马?去他的呆头愣脑不爱说话,那明明就是一条大鱼。 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躲开沈墨白的搜查,有谁,能在沈福临带人将勾栏院围得水泄不通后安然逃脱,那人不是冯天佑还能是谁? 因为只有出现在她纪青灵的身边,那人的嫌疑才会被她的光芒掩盖,沈墨白才会从一名精湛的神探变成情商为零的花痴,那人才能堂而皇之地躲过沈墨白鹰隼般锐利的目光。 她就说这位师爷好生了得,没有品阶,却如同卫冕之王,一呼百应手握兵权,却偏偏总被勾栏院的老鸨拒之门外? 她就说这冯天佑为何恩将仇报,一进门就认定了她是凶手,先声夺人地混淆视听? 她就说沈福临为何会那么巧地赶到,及时打破了她和沈墨白预定的计划? 竟是如此,原因竟是如此。 一个人,两种身份,一种是痴心等待的木讷师爷,另一种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金主。 倘若要问这世上除了莺歌,还有谁最了解云锦,那无疑就是冯天佑。 同样,倘若要问这世上除了云锦,还有谁接触了解莺歌最多,那个人也必是冯天佑。 将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惊涛暗涌全都加以利用,自导自演了这一出情杀的人间惨剧,这位神秘的冯师爷究竟是谁?他的目的何在? 如果这世上有什么最能引起她纪青灵的注意,那无疑就是案子。但凡出现案情,她就会像猎狗一般顺着气味儿追踪下去,根本无需影诱。 可是,她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可以让谁为了她,精心策划出这样一场杀局吗?倘若对方的目标不是她呢? 视线猛地落到沈墨白包握住她左手伤处的修长大手上,纪青灵脊背上登时窜起一股寒气。 她怎么会忽略掉如此重要的线索?怎么会? 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与她一样,对所有的案子都极感兴趣,那么,那人必定是沈墨白。 所以,这场杀局或许不是为她而设,而是为他而设。莺歌并非等她来到勾栏院才去杀死云锦的,而是在某人的巧妙诱导和精确计算下,为了等他,才对云锦痛下杀手的。 额头上登时浸出一层冷汗,抓在沈墨白手臂上的右手也下意识地越收越紧,连指甲已陷入他的皮肉都不曾发觉。 “青儿?”耳边传来他的轻唤声,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平静得如同威严耸立的泰山。 仰头,纪青灵直直地望进沈墨白幽深的眼眸。 他的眸子很黑,如同点漆。 男人很少会有如此干净的黑眸,就连肖慕的也达不到,就像极品黑钻石,让她不知不觉就会迷失进去。 可是现在,他的眸子黑不见底,她甚至不能在他的眼眸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这个男人是个未知数,他的命运,他的未来,都是个未知数。所以,他的眼睛也如此深邃,叫人看不懂吗? 想都没想,伸出手,抱住他,让她娇小的怀抱包裹住他高大的身躯。 沈墨白的目光闪了闪,终于轻声道:“无需担心,青儿,无需担心。万事有我!” 是啊!万事有他。 从她认识他的那天开始,从他死缠烂打赖上她的那天开始,只要有他,再难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所以,她无需太担心是不是?无需胡思乱想是不是?他是沈墨白啊!是那个独一无二战无不胜的智亲王…… 卓云腾赶马车的技术非常好,马车虽然已走出并州大半日了,却在卓云腾的紧赶慢赶下,于掌灯时分又返回到了并州。 马车没有再回喜盈门客栈,而是直接来到了与并州府衙并肩而建的钦差府。 无视侍卫们的阻拦,四人直接冲了进去。 沈福临才吃过晚膳,正在沐浴,猛地听贴身侍卫来报肖慕求见,在浴桶中足足愣了两分钟,才腾地跳出浴桶,赤果着身子就往外跑。 刚跑到门口,突然发现自己未着寸缕,惨嚎一声又冲回去更衣。 衣裳还没穿好,纪青灵已带着三个面色阴沉的美男直剌剌地推门闯了进来。 “啊!”沈福临大叫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 看着小正太憋红了脸,如同小女生被人偷看见洗澡一般的表情,纪青灵脸上的肌肉抖了两下。 不过,她没有退出去,而是快步走到沈福临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问:“六皇子?冯师爷呢?” “冯师爷?”愣了愣,沈福临才道:“青灵姐姐?你是来找冯师爷的?” 像是要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沈福临还偷偷瞄了肖慕两眼。 但见肖慕冲他点头,这才瘪了小嘴道:“姐姐和师父难道不是来看我的吗?云锦的案子,我已报给了刑部呢。估计很快父皇的嘉奖就会下来。” 没工夫和这小子黏糊,纪青灵用手在他脸上敷衍地胡乱揉了两把,道:“好样的,你很快就会成为盛轩王朝最棒的神断。现在快点,赶紧带我们去找冯天佑,我要见他!” 虽不大情愿,但显然如此亲昵的举动让沈福临很兴奋,不自觉地用手摸着自己的俊脸傻笑了十秒钟,他才亲自带着纪青灵四人出门。 冯天佑并不住在钦差府,不过,好在钦差府和并州府衙之间连接着一道月亮门。所以走捷径不过十几分钟,一干人便来到了冯天佑的住处。 但见有两个婆子正在洒扫,另有几名小厮在搬东西,沈福临扯住一人问:“你们在做甚?冯师爷呢?” “六皇子好!”给沈福临行了礼,那小厮才道:“六皇子不知道吗?冯师爷已经向府尹大人递交了辞呈,此时大概已在回乡的路上了吧?”“冯天佑辞职了?什么时候的事儿?”纪青灵脱口问道。 第261章回头难觅 小厮看看面前貌美如花的女子,愣怔怔道:“听说昨晚冯师爷的未婚妻被人杀死了,冯师爷忧伤过度,从勾栏院回来之后,便向府尹大人递交了辞呈。府尹大人曾苦苦挽留,可是,冯师爷思妻成疾,竟吐了 血。府尹大人实在不忍心,只好答应其返乡。” 好快,走得好快,竟是连夜就走了。这冯天佑果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别说现在,就算今早出发时去追,只怕也追不上吧? “莫急!”沈墨白微暖的大手伸过来握住她,“我们且在并州多住几日,让人前往他的家乡察看一番便是。” “也只能如此了!” 身份已然暴露,无需遮遮掩掩,好在认识他们几个的只有沈福临一人,四人索性直接住进了钦差府。 沈福临十分开心。他本就暗恋纪青灵,又再见到自己的师父,一腔儒慕之思登时爆发出来。便是沈墨白和卓云腾让他心有忌惮,却也难掩心头的雀跃。 肖慕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既然着急也没用,索性趁此机会好好检阅了一番沈福临的功课。卓云腾倒是很想将并州城的烟花之地逛个遍,尤其是在听说了勾栏院之事后,心心念念总想着去会一会那位醉花魁小小姑娘,看看到底是那个王生的魅力大,还是他堂堂战神羌荣太子的魅力大。只可惜被 锁链锁着,所以他每日在钦差府内闲逛,看见谁都一副哀怨的模样。 沈墨白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要有纪青灵陪着,在哪里他都无所谓,刚好趁着这几日养精蓄锐,刻苦钻研一下他的功课。 唯独纪青灵心事重重,每日等得心焦,还要被沈墨白缠着做功课,更要忍受卓云腾的碎碎念,不过两日,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待到第四日,派出去的人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可找到了?”除了沈墨白,其他四人同声问道。 “不曾!” “为何?”纪青灵再问。 “根本就没有这个人!”许是觉得自己说得不太准确,消息官抠抠脑袋,纠正道:“以前那里确实有个冯天佑,只是五年前就病死了!” “病死了?”纪青灵腾地一下站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他五年前就病死了?” “没错!村民们是这么说的。”消息官又道:“属下还专门将姑娘画的画像取出来让村民们辨认,村民们说画像上的人的确是冯天佑,但五年前,他就病死了。” 一个五年前就病死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并州府衙? 倘若冯天佑还活着,他五年前为何要诈死?倘若五年前死的人真的是冯天佑,那么,这个冒充他的人是谁?为何要冒充他? 柯南道尔说过一句闻名遐迩的话——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真实答案。 勾栏院中的案子发生的实在太巧合,如果忽略掉莺歌非要杀死云锦的理由来看,给人的第一直观印象是,怎么又是青楼妓馆?为什么每次发生凶案,都和青楼有关? 是的,燕子坞,上次的瞎眼哑巴姑娘被杀案和甜甜小郡主被拐案,都和燕子坞有着千丝万缕的怜惜,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瞎眼哑巴姑娘的被杀,乃是为甜甜小郡主被拐打下的伏笔和掩护。 所以,燕子坞这类的青楼妓馆,已经上升为纪青灵和沈墨白二人心目中的敏感地带。只要一想到销金窟,就会条件反射地想到藏污纳垢卧虎藏龙。 实在是太巧了,燕子坞一案,她和沈墨白是当事人,肖慕也被牵扯进来。勾栏院一案,她和沈墨白还是当事人,肖慕虽不在案发现场,却依然与他们同行。 这是巧合吗? 当然不是,这是人为所致。 从宏观上看,不难发现,哑巴姑娘被杀案和云锦被杀案,都是在声东击西,也就是案中有案,都是人为精心策划出来的。 从犯罪心理学来看,这是典型的行为分析案例。 策划者通过特殊的方式,在特定的地点,筛选出了一组与他设定的犯罪心理画像想符合的人群来实施犯罪。如果在二十一世纪,这绝对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连环杀人案。可是,这是在古代,在这样一个连心理学都没有听说过的时空,突然冒出来一个懂得心理控制术的高智商罪犯,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毛骨悚然的 事情? 其他事情纪青灵都可以忽视,就算再有正义感,她也不会将自己看做拯救盛轩王朝的天神,只要不杀到她和她所关心的人头上来,她可以无视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 然而,现在他们逃无可逃。 因为对方想要挑衅的人,很有可能是沈墨白。 他们正前往羌荣国的路上,有人想破坏阻止沈墨白找到解蛊的办法纪青灵可以理解,毕竟沈墨白手中握着盛轩王朝最强大的军队。 但如此大费周章地来挑衅,对方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引起沈墨白的注意? 这是自燕子坞一案后,她第一次清晰地察觉到那股危险的再次逼近。 只要发生过,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所谓的雁过无声水过无痕是不存在的,这世上没有完美的凶杀,只有尚未被找到的线索。 现在,她要做的,只是将那些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们忽略掉的声和痕重新挖掘出来。 目光下意识地与沈墨白相触,他眸中滑过一丝讥讽的笑意,无声地用唇语道:“别紧张,有我在。” 还是这样,这个强大又目空一切的男人,从来都不知危险是什么。所以,即便是人从小下蛊,害成野兽,他也没有放弃过追查。 不过,沈墨白的淡定到底感染了她,让纪青灵的心情轻松不少。第二日,纪青灵就开始查阅冯天佑任师爷以来留下的所有档卷资料。 沈福临十分配合,亲自命人将冯天佑的东西搬回来,将笔墨纸砚甚至各种杂物都归回原样。 虽是个一贫如洗的师爷,但日常杂物却也不少,足足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纪青灵才和肖慕、卓云腾将冯天佑遗留下来的东西翻遍。 很可惜,他们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冯天佑的所有东西都不可能和沈墨白有任何关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是纪青灵自己都有点怀疑先前的判断。 难道,她真的猜错了?肖慕见她浑身疲惫,拍拍她的头,只道了声“别想那么多,好好洗个澡睡一觉”,便拖着卓云腾离开了。 第262章师爷腰牌 纪青灵怏怏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却瞧见沈墨白正坐在窗前凝思。 明明是坐着的,不知怎地,便显得他愈发高大挺拔,清俊逼人,竟让纪青灵瞧呆了。 看见她回来,沈墨白抬头冲她勾唇一笑,便冲她自然而然伸出一只手来:“过来!” 傍晚的阳光透过窗户笼在沈墨白身上,让他看起来有点妖魅。 纪青灵微怔一下,才走上前道:“在做甚?怎地如此安静?” “青儿是指为夫这两日都没有黏着你吗?” 这个男人,为什么总能用如此干净的表情和如此认真的口吻说出这么直白的话?他说的黏,可不只是跟着她,而是那种非常特殊的,时时刻刻密不可分的黏在一起。 面上微红,握住他的手,纪青灵道:“我记得你一直不怎么喜欢阳光,今日为何会坐在阳光里?” 目光淡然地向窗外扫了一眼,沈墨白道:“为夫忘了!” “嗯?” “忘了今日没有黏着青儿,也忘了这里的光线很好。” 沈墨白虽然很傲娇,很狂妄,也够自负,但他很诚实。他说忘了就一定是忘了,而并非敷衍推辞。 “在想什么?连……黏着我,都忘了?” “嗯?”看她一眼,沈墨白的唇角浮起一丝愉悦。 摊开手掌给她看,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慵懒,很好听。 看着他手心里的草螳螂,纪青灵愣住了。 他就在玩这个,所以将她忘记了,甚至连他最喜欢的黑暗都忘记了吗? 还真是……玩物丧志。 脑子里不由自主就浮现出韬晦堂内那只欠揍的金刚鹦鹉,纪青灵一头黑线。 并未发现她眼睛里的促狭,沈墨白伸手揽住她的腰,微一使力,纪青灵就坐在了他修长结实的腿上。 她有点不适应,挣扎了一下,他精瘦有力的手臂却紧紧环着她的腰,便是那两条又长又直的腿,也不轻不重地压住了她。 “青儿可听说过螳螂的故事?” “什么螳螂?”纪青灵没有听懂。 “螳螂的寿命很短,一般只有数月。为了利于种族繁殖,母虫在与丈夫交佩后,会将夫君吃掉,那样,产下的小螳螂数量会增加,体质也会很好。为夫,很喜欢螳螂。” 纪青灵愣住了,沈墨白说的这个故事,她儿时在动画片《黑猫警长》中看过。后来,为了医学研究,她还专门做过此类的昆虫实验。从事警察、医生这一类的职业,必须得有坚韧的性格和崇高的职业操守。而法医这种介于警察和医生之间的职业更是特殊,面对的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和最惨不忍睹的事实,没有强悍的心理素质,是很难 从事下去的。 所以,纪青灵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软弱的人,某些方面,她比男人还要强悍,还要硬朗。 可是,她记得很清楚,小时候在《黑猫警长》中看了雌螳螂将丈夫吃掉的那一集,她晚上做噩梦了。在她的潜意识里,那是个很残忍很血腥的故事,非常恐怖。 可沈墨白却说他喜欢螳螂,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见她满脸迷惑地抬头看他,沈墨白眸光微闪,俯首在她唇上轻啄一口,道:“小傻瓜!你且记住,倘若有朝一日,你我走投无路,为夫愿意做那只雄性螳螂,被你吃掉。” 动不动就调戏她一下,嘲讽她一句的沈墨白突然说出这么煽情的话,很吓人好不好?这世上,只怕也只有他,才会拿“被你吃掉”这种话当做情话吧? 吸吸鼻子,纪青灵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笑道:“好,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便做那只雌螳螂,先吃了你,繁殖下你的后代,再去寻觅下一个雄螳螂……” “你敢!”某人的眸中登时升起一股杀气,“若是那样,便由为夫做雌螳螂好了。” 这样才像沈墨白嘛!纪青灵呵呵笑起来:“唔!那可惨了,螳螂家族要灭绝了呢!” 强大的妖孽立刻吃瘪,怔怔地望着她。 只是,纪青灵忘了什么是妖孽。 她的笑容持续了不到十秒钟,沈墨白的唇便再次吻了下来:“如此!那青儿便与为夫互吃吧,同时灰飞烟灭好了!” 夫妻互吃,同时灰飞烟灭?噢!这就是她强大的妖孽夫君的恋爱观么?好壮观好惊悚的有木有? 左手与他的右手相握,中间却隔着个草螳螂,纪青灵的右手便下意识地去寻找沈墨白的左手。 只要沈墨白吻她,总会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摊开,一根根手指从指缝间穿插而过,握住,掌心相对十指相扣。 所以,纪青灵渐渐便养成了习惯,但凡与他接吻,总是下意识地去寻找他的手。 出乎意料的,触到他的左手时,沈墨白的手却紧握成拳,压根没有松开的意思。 “咦?”闷哼一声,纪青灵轻轻推开他,往他的左手看去:“你手里是什么?难不成方才那只是母虫,你这只手握着的乃是它的夫君?” 似乎没料到她会这般说,沈墨白怔了怔,才将手掌摊开。 他的掌心上,躺着一样东西,纪青灵认识,不是草螳螂,而是一块腰牌。 “这不是冯天佑的腰牌么?怎么在你手里?” 才接过来,心头一惊。除了对她,沈墨白从来不做无用功。这是个懒惰的,冷漠的,却高效率的男人。除了他感兴趣的人和事,他不会在任何东西上浪费自己的时间,便是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顶着沈墨白的身份如此,以风 少的身份出现时,亦是如此。 能让他拿在手里反复研究的东西,只能证明一件事,这东西很重要,非常重要。 这才是这两天他会忘了来黏她,甚至忘了多年的习惯,竟坐在阳光下的真正原因吧? 他很爱她,但显然,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还不够相互了解。而且,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独处。这样的沈墨白让纪青灵心头有些微醋,却对他更加欣赏。一个专心敬业的男人,远比一个时时刻刻都围着女人转的男人更具有魅力。特别是他如此诚实,如此坦然地告诉他因为某事忘了她,让她连怨他都 做不到,只会因为他曾经那些漫长独处在黑暗中的岁月更加心疼他。 避开他盯在她脸上灼灼的视线,纪青灵对着阳光看了两眼腰牌。 不知道是不是佩戴的时间太久,腰牌看起来有些破旧,两面都有许多不规则的划痕。若在平时看起来倒没什么,可是,不知为何,这般瞧着,纪青灵便想起了云锦被莺歌划花的那张脸。 第263章破译密码 瞬间觉得这东西又诡异又不吉利,纪青灵想,明日还是将它交给沈福临,让他还给并州府尹好了。 “青儿可听说过阴刻?” 纪青灵身子一僵,再次举起腰牌细细查看起来。 阴刻和阳刻都是我国传统刻字的基本刻制方法,所谓阳刻,就是画面凸出来的刻制手法,比如说浮雕。 而阴刻,顾名思义,就是凹陷进去的雕刻。 不管是阳刻还是阴刻,在这个时代都不稀罕,大部分印章,都会选用阴刻。此时,她手里的这面腰牌,虽然怎么看都和阴刻沾不上边,甚至,根本就不像雕刻,就是乱七八糟的划痕,但也不好说,毕竟她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人,便是在这个时代已经活了五六年,很多繁体字 ,她还是不大认识。 从沈墨白的腿上下来,纪青灵拿起桌上的磨便快速研起来。 研好后,取了毛笔,细细在腰牌正面涂了一层墨汁,啪地一下,扣在了宣纸上。 会出现什么纪青灵不知道,但是,她的心砰砰直跳。 沈墨白不会让她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倘若这是他的提示,那只能说明,他发现了什么。会是什么?冯天佑留给他们的线索吗? 轻轻揭开腰牌,纪青灵愣住。 这是什么呀?就像抽象派的画一样,没有任何条理性,什么也看不出来,就是乱七八糟的划痕,毫无规律。 不由自主松了口气,冲沈墨白眨巴眨巴眼睛,纪青灵笑道:“当真是老马识途,遇到草木亦皆兵啊?风少?” 风少乃是经常助凤栖破案的神断,她这话明显带着不怀好意的讥讽。 沈墨白目光一凛,不屑地睨她一眼:“青儿在怀疑为夫的聪慧?” 嘿!这个目空一切的家伙,在他眼里,他就是这世上最最聪慧的人吧? 不待她唇边的笑意掩去,沈墨白又道:“青儿可还记得大婚那晚,你我为何要去运河?” “因为那晚我们根据镜子里反过来的阴阳八卦图,推断出人贩子要去运河犯案……”说到这里,猛地顿住,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沈墨白。“看来与为夫在一起,青儿的思维能力才会更加敏锐。”将纪青灵拖过来,重新抱回膝上,沈墨白将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开始细细亲吻她的脖子:“青儿很棒,为夫今日看了一下午才瞧出端倪,青儿这么快便 理解了。” 唔!这个男人在夸她还是在骂她呢?她这两天根本连想都没想过腰牌,只顾着在冯天佑的房间乱翻了。若不是他的刻意提醒,便是她天天捧着这块腰牌,怕也瞧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一个激灵,不对啊,他说他看了一个下午才看出来端倪。可是,他已经有两天没有缠着自己了,那么,其他时间,他都在做甚? “墨白?那你昨天和今天早上?” “噢!青儿不关心为夫!” 嗯?这话说的,他好好一大活人,能吃能睡的,她总不能随时随地抱着他吧? 再说,要不是担心他的安危,她何苦去羌荣国?又何苦对冯天佑这条线索耿耿于怀? 看着她委屈的小脸儿,某妖比她更加委屈,声音里都多出来一丝撒娇的味道:“青儿总是说断案要学会逆向思维,怎地对为夫的话就不逆向思考一下呢?” “你的……什么话?” “草螳螂啊!” “草螳螂?” “嗯!为夫昨日和今天早上,都在和府里的孩子们学折草螳螂。” 噢!也就是说,她和肖慕、卓云腾忙得脚后跟打头,这厮却在跟院子里的小朋友们玩儿? 就这,还敢讨伐她,指责她不关心他,不逆向思考他说过的话?果然玩物丧志的人最强大。 好吧,妖孽就是妖孽,他们忙了两天做的无用功,都顶不上人家玩一天半,只做半天的有效功。 “来吧!我们就利用阴阳八卦好好破译一下这块腰牌上的密码。” “密码?是什么?” “嗯,就是这些线条和划痕隐藏着的信息。” “唔!”某妖继续坚持不懈地在她脖颈间啃噬:“那为夫留给青儿的密码,青儿为何还没有破译出来?” “什么密码?留在哪里了?”纪青灵一头雾水。 “这里呀!难道为夫透露出来的讯息还不明显么?还是为夫表达得太晦涩了?”某妖的脑袋仿若无骨一般,在她脖颈上灵活地吻了一圈后,竟沿着她的锁骨滑了下去。 “停停停,这里暂时不能亲!”纪青灵终于后知后觉地知道了他所谓的密码和讯息是什么。 尼玛!这个大流氓! “为什么不能亲?书上说,亲这里,青儿会很舒服……而且,为夫也会很舒服。” “哪本书说的?” “就是为夫从勾栏院带回来的《房中秘术》啊!” “咳咳!” 嗬哟!不行了,这样紧张的时刻,这厮怎么会想这些东西?他能不能再腹黑,再强大一些? 揪着他的耳朵将沈墨白的头从自己脖子上拎起来,纪青灵冲他呲呲牙:“咱们还没破译腰牌上的密码,等破译完了再说好不好?” “真的么?只要破译完,青儿就让为夫亲……” “不许再说了,做正经事,做正经事!” 赶紧从他怀里跳出来,纪青灵手持毛笔,打算继续刷墨汁。 白皙修长的大手突然伸过来,轻易从她手中接过毛笔和腰牌,沈墨白动作优雅又迅速涂刷起来。 很显然,先前他并没有这么干过,所有的图像都以三维立体的抽象空间模式在他的脑海里形成。可他此时的动作流畅轻快,仿佛闭着眼睛他都不会做错。 以正面为阳,在宣纸上扣下天干中甲、丙、戊、庚、壬和地支中子、寅、辰、午、申、戌这些阳数在八卦图中对应的位置。 以背面为阴,补充上天干中乙、丁、己、辛、癸和地支中丑、卯、巳、未、酉、亥这些阴数相对应的位置。 阴阳重合,一副完整的阴阳八卦图便跃然纸上。 只瞧了一眼,纪青灵就彻底傻眼了。 她额头上的青筋噗噗直跳,胸膛里有什么破土而出,让她在这一刻只想紧紧地拥抱沈墨白,将他藏起来,带着他离开,一辈子都不要再卷进无妄的弑杀和阴谋中。 是的,倘若不是沈墨白的提示,倘若不是他亲手操作,便是使用排列组合进行尝试,没有一两天的时间,纪青灵也印不出这样一幅阴阳八卦图来。这是怎样的一幅阴阳八卦图啊!纪青灵再也没有见过如此狂妄自大又深藏不露的野心了。 第264章狼围虎贲 被腰牌上那些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划痕印出来的乃是一副图案,一幅孩子都能看懂的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图案。 图案的最中间,在八卦图点将台的位置上的,乃是一只猛虎。 很显然,这是一只被困住,兀自挣扎不休,却难以脱困的猛虎,就像是被人囚禁在了某个牢不可破的铁笼之中,即便咬碎钢牙,挠破利爪,也无法破笼而出的猛虎。一只丧失了锐气,瑟瑟发抖的猛虎。 而八卦图的八个方位震区、巽区、离区、坤区、兑区、干区、坎区和艮区上,却分别有一匹狼。 这些狼或站,或卧,或跃,或趴,但不管是哪一种姿势,都昂着头,正面对着点将台。 所以,不管从哪个方位上看,都能显而易见地看出它们对点将台上那只关在牢笼中的猛虎的觊觎之心。 它们在窥视,在等待,只等某个时间到来,便一同扑上前将猛虎撕碎,吞噬猛虎的骨肉甚至爪牙。 史书上曾记载着这样一个故事,发生在西汉年间。 当时的匈奴单于倾尽举国之力大肆进攻西汉王朝,西汉王朝大怒,遂调遣三千余人的虎贲军夜袭匈奴营地。 有野史记载,当时虎贲军袭击匈奴迎敌,斩敌一十六万,追击斩杀沿途漏网的匈奴兵九万,待追至北疆,又斩敌三万,创造了三千人斩杀匈奴大军近三十万的神话。 那一战,虎贲军已经不是人类的军队,而是鬼神之师,无论路途远近,遇敌杀敌遇佛杀佛,畅通无阻所向披靡。 直到深入匈奴国都,杀死匈奴单于,虎贲军才班师回朝。 至此,匈奴一蹶不振,再也不敢来犯西汉。 传闻,当时虎贲军斩下匈奴单于的头颅装于盒中,回国后献给西汉王,待西汉王打开盒子,才发现那是一颗狼头。 而那颗狼头正以无比虔诚的姿态垂首俯瞰,很明显是在对西汉王俯首称臣。 由此,西汉王朝声名大振,成为四海八荒数一数二的大帝国。 盛轩王朝虽是滑出历史轨迹的架空时代,但关于西汉的这段历史却仍有记载。纪青灵搞不大清楚西汉王朝与现在的盛轩王朝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当时一路北迁的匈奴最后湮灭在了哪个国度。但却知,在这个时代,不管是盛轩王朝还是羌荣国与西京国,都有着根深蒂固的观念,狼 遇虎贲,必死无疑。 智亲王府乃是盛轩王朝的保护神,这在盛轩王朝是家喻户晓的不争事实。 之所以沈墨白在外界有着傻瓜王爷的名号被世人嗤笑,但沈昊宸却仍不敢动他,无非就是因为虎贲军。 那么多年来,虎贲军如同图腾般地存在于盛轩王朝每一个子民的心中。那是一个神话,是个只要虎贲军在,智亲王不倒,盛轩王朝就会永世昌盛的神话。 所以,沈墨白就是虎贲军,沈墨白就是神话。 可是现在,出现了这块腰牌,群狼围攻猛虎的隐喻却再明显不过,且是以阴阳八卦图的特殊形态呈现,这说明了什么?当时与风少一起查拐卖儿童案,纪青灵就觉得人贩子很奇怪。不过是拐卖儿童,却固执地遵守阴阳五行,仿佛只有在他既定的吉时作案才圆满。这样的执拗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状态,乃是精神病态者的特 质。现在,阴阳八卦图重现,依然隐涩得几乎无迹可寻,难道,这又是另一个巧合? 纪青灵说过,她不相信巧合,这世上所有的巧合与偶然,都是由人的潜意识支配的。这就好比你与初恋男友分开了,天各一方,彼此都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与对方见面。然而,某一天,你们突然偶遇了,所以,你们以为这是上天注定的姻缘,自然而然地死灰复燃了。倘若俩人都是单身倒 还好,若已各自有了家庭,这样的爱情势必会惹来一段孽债。 其实如果静静地想一想,就会发现,那根本不是偶遇。 或许你,或许他(她),总之,你们在潜意识里从某个朋友,或者以某种途径和手段得知了对方的下落,或者你们从事着同一行业,才会有了这次的偶遇。 因此,这是人祸。 所以,这个狼围虎贲的八卦图也不是偶然,乃是必然。是冯天佑故意留给他们的讯息,是一种暗示,或者挑衅。 果然是个懂得心理控制术的高智商罪犯,他在用行为分析一点点诱导他们,准确地说,他在一点点诱导沈墨白跟着他的步伐前进。 “你其实早就知道他是在挑衅是吗?”看着面前神祗般的男人,纪青灵有些无语。 这个强大到逆天的男人,难怪他对云锦被杀案那样无动于衷,难怪这些日子她心急如焚,陀螺般忙碌,他却稳坐泰山,甚至和大院中的孩子们学折草螳螂。 竟是这样的,他一早便知对方的目的,一早便看出了对方的动机。 “很明显的痕迹,不是吗?青儿在给沈福临分析案情的时候,不是就提到过他在挑衅吗?”沈墨白理所应当地说道。 说完,还极其没有自觉性地将他的小女人抱回怀里,继续他未完成的事业。 这一次,纪青灵没有阻止他,而是怔怔地瞧了他良久,才轻叹道:“所以,你明明瞧出来了,也不提醒我,任由我瞎折腾乱忙乎。你就……这样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在她身上忙碌的男人终于停了下来,用额头抵住她,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到地老天荒。“为夫没有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为夫知道,我们的时间很宝贵,知道一年会过得很快。但正如你所说,每一个事件的发生都不是偶然,只有将这些散乱的珠子穿成一串,才能找到那个最终的答案。所以,为 夫只是提前找到了下一颗珠子而已。” “下一颗珠子?”纪青灵沉着脸皱皱眉:“你找珠子,我来穿线,你是这个意思吗?” “唔!差不多吧!青儿是知道的,为夫素来对过程不感兴趣,为夫需要的只是结果。” “可是你早就知道结果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要让我……” “青儿不是很享受过程的乐趣吗?” 纪青灵一愣。 没错,作为一名警察,案件没有破获会心急如焚寝食难安,但破案之后的那份喜悦和满足却是难以言状的,法医亦是如此。倘若一名法医,刚接手一个案子,就有人告诉你,不用查了,甚至连尸检都不用做了,因为结果已经知道了,你直接写了结案报告报上去就行了,你会不会觉得很挫败很抓狂? 第265章成竹在胸 span style='dispy:none'>gfbmmjD6vtLSaDjNAMr7x+cAJfrxmldLwH/ZzyO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mT6M4KHQWJrA== 第266章索亚古城 第二日一早,当沈墨白将裹在被子里满头鸟巢的纪青灵抱上马车时,纪青灵羞得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自己动一下,就会让肖慕看见她满脖子满身的草莓印。 大约是她身上沈墨白的气息太明显,肖慕终于忍受不住,主动要求骑马,离开了是非之地。 纪青灵大窘,沈墨白却十分开心。 神仙先生很有眼色嘛!如此,他便可以继续他的刻苦钻研了。 纪青灵没有将腰牌的事情告诉肖慕和卓云腾,对卓云腾她是不放心,对肖慕,她却是下意识地想要保护。 她不希望燕子坞地下迷宫那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在肖慕身上,不希望肖慕再一次独自面对那种未知的恐惧。 肖慕也很默契地什么都不问,只是看向她的眼眸中,隐着异样的心疼和担忧。纪青灵做好了一路破案的准备,所以并没有刻意避开投宿。但凡遇到城市村庄,他们都会投宿,不再像之前那样急匆匆的只顾赶路。然而,出乎意料的,他们一连走了十几日,直至到了西关,都没有再遇 到任何异常。 西关算是盛轩王朝到羌戎国的最后一站,将它称之为国门亦不为过。再往下走,乃是茫茫戈壁,翻越戈壁无人区,便进入了羌戎国的地界。早在离开皇城之前,纪青灵就仔细查看过地图。盛轩王朝的国土和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不尽相同,大陆板块似乎也不完全一样,像羌荣国那样的地方,在纪青灵的印象里应该是云南一带,但不知为什么,盛 轩王朝和羌荣国之间却隔着大片沙漠。 纪青灵在二十一世纪时,曾和驴友们一起自驾游去过西藏,对西北五省有一定的了解,所以并不惧怕沙漠。 卓云腾本来就是羌荣国太子,这条路不知道走了多少回,一看见沙漠,激动得眼睛都绿了,仿佛这个寸草不生的沙漠戈壁,就是他口中丛林密布花朵盛开的羌荣国一般。 肖慕虽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但他性情温和随遇而安,亦表现得十分平静。 而沈墨白,在他眼里,不管是平原、沙漠、森林还是海洋,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只要有他的小女人在身边,便是天堂和地狱,在他眼睛里,也没有丝毫区别。 为了保证纪青灵在路上不吃苦,沈墨白做了充足的准备。马车依然使用,却卸了马匹,改用骆驼拉车,不过不是一辆,而是改成了两辆。肖慕背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青儿的手背也已经结痂多日,其实骑骆驼穿越沙漠才更方便迅速。但沙漠中的日照时间长,沈墨白怎么可能让他的小女人顶着烈日在骆驼上被颠得七荤八素?那样乱七八糟的 事情连想都不用去想。 纪青灵知道沈墨白是怕她中暑,所以也不反驳,乐得一路上享受他对她的殷勤照顾。当然,这个殷勤照顾也包括某妖对她锲而不舍的刻苦钻研。 那个,什么事情都是有利有弊的吧?能被沈墨白这般细心呵护,不给他点奖励怎么行?所以,她只能容忍天下难容之事了。 于是乎,纪青灵自然而然地与沈墨白同车。而肖慕这一路,便只得继续充当卓云腾的狱卒和保姆的角色。 至于赤兔马,那应该是最自由自在的家伙。因为沈墨白撤了它的马鞍,直接让它跟着马车一起走。 看着撒开蹄子,在沙漠戈壁中乱跑一气的赤兔马,纪青灵不由扫了沈墨白一眼。 她怎么觉得这赤兔马跟它主子一样闷骚呢?平素狂妄桀骜得仿佛独角兽,这才撤了鞍子,就跟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般开始撒野。果然,外表越强大的雄性动物,内心越幼稚。 走了没多久,卓云腾便跳下马车开始忙碌起来,看着他,纪青灵终于明白马车上那一大捆树枝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沙漠里设路标的法子很古老,但却十分实用。凡是在这一片区域活动的人,都会自觉地带来一捆树枝一路行走,一路往沙土中插树枝,直到横穿整个沙漠。所以,每隔十几米,前面就会出现一截露在地面的树枝。便是遇到沙暴天气,部分树枝会被沙 暴掩埋或者吹走也不碍事,因为下一个路过者,会继续插上树枝,为后来者留下明显的路标。 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种默契的沙漠生存法则,坚固地维持着沙漠的平衡,也保障着这里的繁荣。 用肩膀轻撞一下搂着她歪在马车上偷闲的沈墨白,纪青灵道:“嗨!你是不是也应该去帮帮忙?” “帮什么忙?” “帮卓云腾一起往沙地里插树枝啊?” “为夫对插……树枝这种事没兴趣。” 才无奈于这厮的懒惰和阴阳怪气,沈墨白又慢吞吞地来了一句:“为夫对另一件事情有兴趣!” “哦?是什么?” “青儿不知道吗?” 与他冷清却专注的目光相遇,突然后知后觉地发觉他在说什么,纪青灵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直接地说出这种话?而且还这样一幅认真又理所当然的样子? 然而,沈墨白并没打算放过她。纪青灵的目光才躲闪着移开,他的呼吸已移到了她的颈边,“只是,青儿至今不让为夫如愿。倘若青儿满足为夫,为夫这一路都可以在下面帮卓云腾插树枝。” “那,那还是算了吧!卓云腾一个人可能够了!” 话音才落,便感觉马车停下来了,肖慕在车外道:“墨白?青灵?你们下来吧!卓云腾说在沙漠中赶夜路太危险,所以,今晚我们就宿在此地。” 被沈墨白抱下马车,纪青灵迅速打量四周。 他们正处于一片宏伟的沙堡建筑群中,放眼望去,绵延不绝,规模足有数百平方公里。 建筑群正中,矗立着一座由古城墙围起来的辉煌沙堡,在夕阳的掩映下,显得巍峨壮观,还有一点神秘。 很典型的雅丹地貌,处处显示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这里是索亚古城的遗址,最中间的乃是索亚皇宫,已在这里矗立数百年了。据说这里晚上闹鬼哦!”将马车赶进皇宫院内,卓云腾返回来到纪青灵身边,不怀好意地边说边冲她挤眉弄眼。 看着眼前类似于小魔鬼城的巨大皇宫,纪青灵理也不理他,便与沈墨白相携走了进去。 “喂!青灵,我说这里晚上闹鬼,你没听见吗?” “只要你不是那个鬼,就没关系!” “你什么意思?”卓云腾追上来。 看他一眼,肖慕缓缓道:“你还是少说几句吧,省得口干舌燥,还要浪费清水。”“呵呵!”纪青灵终于笑了。 第267章冤家路窄 肖慕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管到什么时候,说出来的话都那么温柔,却又那么……精辟。 “你是说,我说的是废话?肖慕?你……”“第一,倘若这里闹鬼,你为何要让我们今晚在此留宿?第二,这院子里有很多风干的马粪和骆驼粪,可见,这里常常有人来,乃是行人的避风场所。仅凭这两条,你的谎言便已不攻而破,卓云腾,你就省 省力气吧!”肖慕言语依然不卑不亢,面上却浮现出了一丝不耐烦。 纪青灵掩唇轻笑,看来这一路上肖慕已经被这个碎嘴驴子般的羌荣太子烦得忍无可忍了,否则,以肖慕的性子,怎么也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你……”果然卓云腾被堵得哑口无言。半响,才悻悻道:“真没意思,我不过是和你们开个玩笑!” “你太聒噪了,晚上就和骆驼一起睡在院子里吧!” “啊?”愣了一下,卓云腾才在身后嚷起来:“沈墨白?我是羌荣国太子,你居然让我和骆驼一起睡在院子里?” “若再罗嗦,便睡到宫外去!” 卓云腾:“……” 夜里睡在马车上不行,空间太小,休息不好。所以,找了一间宽敞干燥又干净的房间,纪青灵和肖慕便回到院子里打算从马车上将被褥搬进去。 沈墨白负手站在一边,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纪青灵看他一眼,对肖慕说:“肖慕?咱们待会儿弄个大一点的地铺,那样……” 话还未说完,沈墨白便插嘴道:“青儿瘦,为夫夜里抱着你睡就好,床铺无需铺得太大。” “不行!我们三个人,地铺太小了睡不舒服……” “你要让肖慕和我们睡在一起?” 抬头看去,正对上沈墨白清冷嫌弃的眼眸,纪青灵顿觉天雷滚滚。 他这是什么表情? “墨白……” 才唤出声,便被肖慕打断:“沈墨白,咱们这是在沙漠里,并非是在你的智亲王府,你若吃不了这种苦,便回皇城去好了,我和青灵找到遗忘村庄的人,自然会通知你。” “你,让我回去,你陪青儿去羌荣国?”沈墨白觉得不可思议。 “唔!我和青灵原本就是这么决定的!” 也就是说,倘若他没有在麒麟山遇到他们,在这索亚皇宫夜里与青儿同床共眠之人,就会是他肖慕是吗? “休想!”沈墨白赶紧表明立场:“夜里,我睡在中间!” 纪青灵和肖慕抖了抖,同时吐出两个字:“废话!” 话音才落,给骆驼喂食的卓云腾已快步走了过来:“有人来了!” 四人同时往宫门口走去。远处,沙尘滚滚,如同一道奔腾着的沙龙,迅速向索亚古城行来。 迅速交换一下眼神,四人心头均是一沉。 他们此行行踪不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马车上最少备有十日的水,而穿越这片沙漠,最多只需三五天,既然有人要在此留宿,那他们便离开吧! 才将东西搬回车上套好车辕,四人又同时停住。因为,在夕阳的映照下,他们清楚地看见那条沙龙身后,紧紧尾随着更大的一条沙龙。 “那是什么?”纪青灵脱口问道。 “狼群!”沈墨白和卓云腾同声回道。 说罢,俩人的视线轻轻一撞,已各牵一匹骆驼迅速往皇宫深处行去。 沙漠中的狼群白天很少出现,一般也不会在白天袭击人,出现这种反常的情况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但现在出宫离开,显然来不及了,纪青灵和肖慕相视一眼,赶紧跟上去。 雅丹地貌的唯一好处就是沟沟壑壑的地方非常多,所有的土墙之间都能成为藏身之地,不算外围建筑,仅索亚古城城墙内的皇宫,便能完全将他们四人两车及两匹骆驼隐藏得不露丝毫痕迹。 无需卓云腾吩咐,沈墨白已将骆驼藏进一间隐蔽的沙堡屋内,却带着他们往更深处行去。 “墨白?”“狼的嗅觉异常敏锐,赤兔自己会想办法躲避,但骆驼保不住了。不管来者何人,咱们都先躲在暗处,待骆驼引走狼群的注意力时,再想办法冲出去!”一把扯过卓云腾脖子上的锁链,取出钥匙将子母锁打 开随手丢进墙壁缝隙中,沈墨白冷声道:“我保护青儿,肖慕就交给你了。” “放心!” 卓云腾面上没有丝毫玩笑,冲沈墨白点点头。势不两立的两个男人,在瞬间达成了默契。 四人才在后院一处墙壁间隐藏好,隆隆的马蹄和车碾声已传入耳中。 他们藏身的位置很刁钻,不但能很好地隐蔽其间,还能透过层层墙壁缝隙,观察前院的情况。 一大群人涌入了索亚古城皇宫大院,纪青灵细数之下,竟有好几百人。 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高瘦男子最先冲进城,气急败坏地从马背上跳下来直直往里走。 他身后尾随着的侍卫一叠声喊道:“殿下?怎么办?索亚皇宫没有宫门……” “没有宫门便造一座宫门,总之,绝不许狼群进来!” 没有宫门便造一座宫门,怎么造?纪青灵心头一沉。 “是否还是按照惯例,用少女祭祀,让狼神劝阻狼群离开?” “什么狼神?今日这情形,便是玉皇大帝下凡,怕也阻不住狼群。”才说完,斗篷男突然又桀桀怪笑两声,道:“不过,既是猴子们惹的祸,便让猴子把宫门堵上好了!” 猴子?纪青灵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另一个头戴斗篷的身影来。 没错,这个声音她听到过,这个人,她也见过,他是那个人,那个她和肖慕躲在通气通道内,从水晶地板下看到的神秘人,西京人。 显然,肖慕也听出了此人的声音,倏地扭头看她,手已下意识地伸过来想要握住她。 四人躲在一起,肖慕想要握住她并不是难事,只是,才一动,便被某人硬邦邦的手臂挡了回去。 旋即,熟悉的声音在纪青灵的耳畔悄声响起:“青儿,看来情况比预料中的还要糟糕,我们遇到老朋友了!” 确实是老朋友,若是让对方知道当初闯入燕子坞地下迷宫的三名罪魁祸首一个都没死,此时正藏在距离他们不远的角落里,只怕瞬间就会扑上来将他们剁成肉泥吧?以沈墨白和卓云腾的身手,制服几百个西京人还是有把握的。就算对方带着黑衣帮的高手,沈墨白和卓云腾也能带着她和肖慕两个拖油瓶冲出去。可问题是宫外的狼群怎么办?它们可比西京人难对付多了。 第268章猴子惹祸 不过没关系,此时西京人在明,他们在暗,且狼群是冲西京人来的,他们也并非完全没有趁乱逃脱的可能。 才想到此,狼群已奔到了近前。 狼是一种智慧、团结、锲而不舍的动物,拥有强悍的组织能力和攻击性,一旦盯上猎物就会穷追不舍,不死不休。 索亚古城虽年代久远,却具备所有古代建筑的特点,皇宫城墙高耸,足有三四丈。 狼虽然有着良好的弹跳力,但要想跃上三四丈的城墙,也绝无可能。所以,狼群想要进来,只有宫门一条路可走。 显然,狼群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奔到索亚皇宫前,并没有贸然进攻,而是在宫门处排列成庞大的半弧形阵容,将宫门牢牢地堵了起来。 先前听到猴子,纪青灵便觉不祥,果然,西京人下马之后,竟从马背上取下来一只只蛇皮口袋。口袋打开,里面装的全是猴子。 一两只猴子出现不觉如何,成百上千只猴子同时出现,那场面不是有趣,而是诡异。 诡异的场面持续了不到两分钟便开始升级,西京人如同丢抹布一般,看都不看,拎起猴子便一只只往宫门口投去。索亚古皇宫建造时为了方便车辆进出,宫门修得又高又大,足足有五六米宽,便是有成千上万只猴子,也不可能像沙包一般将这么高大宽敞的宫门堵住。因此,这般将猴子扔出去,非但不起作用,反倒像 给狼群喂食一般,瞬间便激发了狼群的残忍和嗜血性。 纪青灵看得心惊肉跳,脱口道:“这些猴子是不是都是……” “不全是孩子!”沈墨白和肖慕同时回答。 纪青灵一怔,不全是孩子?也就是说,里面还是有孩子对吗? 就算没有一个孩子,都是猴子,这般直接扔给狼群,是不是也太血腥了一点?更何况那里面还混着人。 魔鬼,野兽,这些西京人才是不折不扣的野兽。 许是察觉出她的情绪变化,沈墨白握着她的大手微微紧了紧,贴住她的耳朵道:“我们救不了他们。” 是,他们自身难保,救不了这些猴子和孩子,只能看着他们像动物园的饲养员投食一般扔给猛兽。 然而,很快,形势就发生了逆转。 西京人显然忘记了一点,就算是动物,也有求生的本能。面对如此残忍的虐杀,不管是猴子还是孩子,都会反抗。 猴子最大的特点就是灵活,除非是死猴子,否则,这般丢出去,猴子岂会乖乖让狼群吞噬? 杀鸡骇猴的法子在这里明显行不通,第一批猴子被丢出去许是没有反应过来,皆落入狼口。 但,从西京人开始抛第二批猴子起,猴子们便开始骚动撕咬,根本不管威胁自己的是人是狼还是同类,但凡感到威胁逼近,便本能地挣扎反抗。 纪青灵在动物园里见过雄猴们为了争夺猴王之位而打架,场面十分凶残,跟老虎狮子也没多大区别,此时的情形比她见过的群猴厮杀不知要激烈多少倍。 这是一场真正的殊死搏斗,一念生一念死,西京人疯了,狼群疯了,猴子也疯了。可是,就算狼群数量再多,也不能一拥而上全部都堵到宫门口来,迎上来的不过十几只。大量的猴子投出去,不可能被狼群同一时间咬死或者吃光,虽然死伤无数,但还是有许多猴子狼口脱险,迅速窜上 了宫墙。 就像某种传染病突然以肉眼可见的状态从索亚古皇宫的宫门为中心发散开来一般,转眼间,无数只猴子开始在宫墙上嘶鸣、奔走、逃窜,甚至有些在惊慌失措下调转了方向,呲牙咧嘴地扑向了西京人。 作为先锋军挡在城门口的几十名西京人没料到平时温顺胆小的猴子会变得如此凶残,一下子慌了手脚,防御的队形立时便乱了。 而原本对峙在宫门外的狼群却像是突然听到了进攻的号角,瞬间便发起了攻击。 一时间,呼喊声、哭号声,狼嘶人喊乱作一片。 纪青灵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样的场面,既壮观又血腥,便是她见过太多的凶杀现场,也不由自主地缩进了沈墨白的怀里。 正当四人都深陷在这场惨烈的厮杀中难以自拔时,纪青灵突然察觉到有人在看她。 这种感觉不太好,想都没想,她便猛地抬起了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沈墨白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完美的下巴,以及他周身冰冷的肃杀。 很显然,此时的沈墨白已经完全收起了平时的漫不经心,俊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但满含锐利的修长凤目却一瞬不瞬紧紧盯着城门口的战况。 但看清楚之后,纪青灵的头皮顿觉一麻。 因为,她这个角度看上去,看到的不仅仅是沈墨白的下巴和侧脸,她还看见了一只猴子。 在屋檐上距离他们头顶不足两米处,不知何时竟倒趴着一只猴子。 这只猴子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受惊了,不跑也不叫,只直愣愣地倒挂在屋檐下,双手下垂,无声地瞧着她。 乍一眼看上去,就好像一柄剑悬在沈墨白的头顶。 这种姿态的猴子让纪青灵无比眼熟,没错,燕子坞地下迷宫中被铁钩和锁链倒挂在屋顶上的植物猴全都是这种形态。他们四人中,有两人拥有绝世武功。尤其是沈墨白,基本上可以说在这世上已罕有对手。这样的高手,便是在喧嚣的战场上,也会对危险有着本能的警觉,且,这类高手的听力已敏锐到纪青灵根本无法想 象的地步。 可是,就是这样的高手们,却连头顶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了一只猴子都不知道。这猴子是幽灵鬼魅吗? 纪青灵才想到幽灵鬼魅,却见猴子突然一咧嘴,笑了。 它笑了?一只鬼魅般的猴子在冲她笑?多么诡异又惊悚的画面? 许是纪青灵一直不看战况却抬头看自己,沈墨白终于垂眸看了她一眼。 这一看,竟发现她根本没有在看他,而是眸光惊恐地看着头顶上方。 心头猛地咯噔一下,视线顺着她的目光看上去的同时,沈墨白的长指微弹,一股磅礴的真气已准确地向猴子袭去。 卓云腾和肖慕被惊动,也不约而同地看上去。 沈墨白的速度很快,猴子断然没有逃脱的道理。 众人满以为下一秒猴子就会全身碎裂,成一滩血肉。哪想,它却猛地一缩躲过了沈墨白的袭击,瞬间便消失在了屋檐上。沈墨白的真气落空,直直削掉了半截屋檐。 第269章以身诱狼 然,不待残渣碎片落在地上,却见缺了一角的屋檐处嗖地又飞出一个东西,犹如长了眼睛一般,竟直直向纪青灵飞来。 这东西的来势实在太快,如同闪电一般,想要躲闪已不可能。来不及多想,沈墨白挥袖便挡在了纪青灵面前。 平素,以他这样的挡法,别说飞镖暗器,就是子弹,估计也蹭不到纪青灵的一根毫毛。可是今日,他这一挡却挡了个空。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纪青灵怀里已多出了一团毛烘烘软乎乎蠕动着的东西。 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小灾星,纪青灵完全陷入了石化状态。 她终于明白那只猴子方才为什么会冲她笑了,也终于知道那只猴子究竟有多么恶毒,多么不怀好意了。 那绝对是一只聪明绝顶又狠毒到了极点的猴子。 没错,它扔下来的是一只尚未睁眼的狼崽。 没等纪青灵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怀中猛地一空,沈墨白已推开她将狼崽夺了过去。 幼小的狼崽在他手中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死掉,卓云腾赶紧伸手阻止他:“不能,墨白,不能杀它。此时杀了这狼崽,狼群会疯狂进攻,便是将索亚皇宫踏平,它们也不会离开。我们必死无疑!” “我知道!”沈墨白冷声道:“所以,我带着狼崽去引开狼群和西京人,你想办法掩护青儿和肖慕离开!” “不行!”纪青灵直接否定。 就像上次在燕子坞的地下迷宫时一样,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这一走,便再也回不来了。 卓云腾也好,肖慕也好,随便谁去都可以,只要不是他去。她纪青灵是个自私的女人,在这种时候,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狼围虎贲。 十几日前,她和他才破译了腰牌上的密码,今日他们便被狼群围困。这真的是巧合吗? 纪青灵不相信巧合,如果那个强大的对手能够利用人性导演勾栏院血案,那他为何不能利用天时地利,再策划出一场狼围虎贲的悲剧? 猛虎为什么只是困兽犹斗?因为它被困在了牢笼之中,被拔掉了爪牙,所以它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群狼一步步逼近。 沈墨白为什么孤傲强大完美如同天神?因为他无欲无求忍辱负重又卧薪尝胆。 遇到她之前,他绝对是不可战胜的神祗,然而现在,他却有了弱点。她就是困住他的牢笼,是对方用来拔掉他爪牙的利器。 如此狠毒的居心,如此层出不穷的手段,就算他是神话,也不可能再活着回来。所以,她不能让他去。 心思百转柔肠寸断,纪青灵的泪水已涌出来,模糊住了视线。沈墨白神祗般的俊脸离她那么近,却又似乎离她那么远。 抱住沈墨白,她一叠声地低声狂喊:“你不能去,我不让你去,你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是啊!我去了你怎么办? 沈墨白的身子一僵,数秒之后,才狠狠回抱住她。他如何不知道此去会是什么结果?在发现狼群的那一刻起,他心头便涌起了一股不祥,便想到了狼围虎贲的预言。可是那又如何?他没有其他选择。狼崽呆的时间越久,遗留下来的气味儿就会越浓郁,就 像卓云腾所说,便是坚固高耸如索亚古城的城墙,也阻挡不住狼群的进攻。想要为青儿打开一条生路没有第二个选择,他必须带着狼崽离开,越快越好。 他的动作粗暴而僵硬,将她瘦弱的身子狠狠撞进他的怀里,但却没有给她丝毫喘息的时间,他的唇重重地吻下来,狠狠咬住她的嘴唇,瞬间便将她的唇咬破了,鲜血溢满口腔。 “走,青儿,跟着肖慕和卓云腾走。记住,不许忘了我!” 说罢,拎住她的后衣领,狠狠将她从怀里扯下来丢进肖慕怀里,沈墨白的身影已飞纵出去:“走!从后城离开,那里的狼应该比较少!” “墨白!”纪青灵撕心裂肺地喊起来。 然而,声音才出口,便被肖慕用手捂住了嘴巴,“难道你想我们死在他前面吗?他若突袭,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你若在他冲入狼群之前,便为他引来西京人,那他必死无疑!” 牙关一收,纪青灵已狠狠咬住了肖慕的手掌。 但肖慕却像丝毫未感觉到痛一般,任凭她的牙齿穿透他的掌心。 鲜血顺着手臂流进肖慕的衣袖里,肖慕的声音却在纪青灵耳边缓缓响起,如同哄婴儿般轻柔而又坚定:“他不会死,青灵,他不会死,他是风少啊!你忘了他有多么勇敢和强大吗?” 是的,他不会死,他是风少,他是沈墨白。 那样被人残害,生命那般残缺,他都能活得那般肆意乐观,活得那般张扬又随心所欲,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死?怎么能死?他们一定会有重逢的那一天。 “卓云腾,我不需要你帮忙,你且将肖慕保护好,我们走!” 擦干眼泪推开肖慕,纪青灵从袖袋中掏出玄铁匕首。 卓云腾先是一愣,继而冲她挤挤眼睛,双臂一展,已如大鹏鸟般一手夹了一个带着他二人悄悄跃上屋顶。 “我不仅仅会将肖慕保护好,也一定会将你保护好,便是死,我也会死在你们俩的前头!” 此时的天已渐渐黑下来,西京人虽点了无数火把试图将狼群驱赶走,但火把到底是在地面上,谁也无暇顾及头顶。所以卓云腾带着纪青灵二人在屋顶上逃窜,竟也无人发现。 纪青灵的视线不停地在四周扫视,很快,她便发现了她所熟悉的那个身影。 男人如同从天而降的天神,突然杀将出去出现在宫门口,在西京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已没有丝毫犹豫地冲入狼群。 如同石沉大海,他的身影很快淹没在密密麻麻的狼群之间。 然而,不过是瞬间,狼群就像沸腾的开水一般炸开了锅。不断有狼的尸体和残肢断臂飞上天空,一路延伸出去,瞬间将索亚古城的天空染得血红。 西京人突然发现有人试图厮杀突围,登时精神大振。 斗篷男在观战了几分钟之后,终于吹响了口哨,尖锐的哨声如同一道闪电直指苍穹,瞬间调集所有西京人加入了战斗。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有这样的勇气和实力都代表着一线希望。倘若他们能借助此人的力量团结起来共同反抗,兴许真的能杀出一条生路来。看着西京人不断冲出去,一点点靠近沈墨白,渐渐围绕在他的身旁,与他一同奋力厮杀,纪青灵的心虽依旧忐忑,却升起了一股希望。 第270章不宁之夜 只要不是孤军奋战就好,有这些西京人垫底,或许,沈墨白真的能够创造出神话。如此,她要更加爱惜自己的生命才是。 卓云腾和肖慕显然也看见了宫门口的情形,双双松了口气,三人的身影便向后城迅速掠去。 很快,宫门口的战况便看不到了,只有狼群凶残疯狂的嘶嚎提示着沈墨白还活着。 显然,想要从后城逃脱的人并非他们。有几个西京人当了逃兵,也摸到后城来了。 卓云腾干净利索地将他们解决掉,三人一阵疾行,往宫墙根摸去。 到底是废弃了几百年的古城皇宫,宫墙虽不至于断裂倒塌,但也有部分破损,来回走了一百多米,卓云腾终于选定了一处仅有五六米的豁口。 但见他的视线望向自己,纪青灵道:“你不必管我云腾,这个墙的高度我可以上去。你先带肖慕上去,我随后就到!” 这一路行来,纪青灵基本上没有给过卓云腾一个好脸看,此时,突然唤他云腾,卓云腾的身体一僵,眼眸中腾地升起一股异样的火花。 不过他不是个黏腻的人,沉声问:“你确定你上得去?” “我确定(青灵可以)!”纪青灵和肖慕同声回答,言毕,相视一笑。 纪青灵说的不是假话,先前在屋顶上需要卓云腾带着她走,乃是她不会飞檐走壁。万一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其后果她无法承担。 可是现在,不过是一面五六米的残墙,经过风化,墙体上还有许多裂口凹凸不平,她徒手就能攀爬上去。 “好!”点点头,卓云腾不在罗嗦,背起肖慕便向墙头跃去。 才将肖慕放在墙头上,便见纪青灵如同壁虎一般贴着墙壁迅速爬了上来,动作虽然不太好看,却很稳。 卓云腾微微一愣,旋即,唇角浮现出一抹赞赏的笑意。 他竟看走眼了,这个女人之所以狂妄乃是因为她比一般的男子还要强悍。这样的女人,当真更适合他。 不过两分钟,纪青灵便爬上了残墙,见肖慕和卓云腾都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不由冲他二人笑了笑。 毫无疑问,沈墨白的判断十分精确,狼群认定了西京人偷走狼崽,所以都集中在宫门口,后城宫墙下并没有狼。 居高临下看着沙地,卓云腾感叹:“若是赤兔在墙下就好了,那样,你和肖慕就能乘马离开,我可以去帮沈墨白,脱困后很快就能追上你们。”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突然向他扑来,卓云腾下意识地一闪,猴子长长的尾巴擦着他的额头掠过。 “好险,该死的猴子,居然还不……”话未说完,突然想起了身侧的肖慕,心头登时咯噔一下。 方才他背着肖慕上来后,自然而然地肖慕放在了身边,青灵爬上来之后,又停在了肖慕身边,所以此时,他们三人一字在墙头上排开,虽隔得不远,却是肖慕居中,他和青灵分居两头。 既然他躲过了黑影的袭击,那么肖慕自然而然就会变成替代品成为猴子的袭击对象。 墙头上行动不便,此时他已慢了半拍,再扑身去救肖慕断然来不及,所以卓云腾顺势一个仰躺,伸手便去拉扯肖慕的腿。 以他的速度,这般相救,肖慕必能躲过一劫。 至于青灵,原就不在卓云腾的计划之内,因为按照青灵在墙头上的位置,猴子无论如何都是够不上的。 哪想,才躺下去,指尖尚未触到肖慕,却见那猴子竟中途改道,直直向青灵袭去。 卓云腾怎么都没想到猴子袭击他乃是虚晃一招,真正的目标却是青灵,这一惊非同小可,双手在墙头一按,一个鹞子翻身已追了过去,同时,凌厉的掌风向猴子兜头劈下。 不管他这一掌能不能得手,毫无疑问,猴子的袭击都会成功,所以卓云腾的肠子都快悔青了。 然,电光火石间,却见肖慕猛地往下一趴,已将青灵紧紧护在了身下。 便是这般一趴一护,猴子已“嗷”地一声,被卓云腾劈下了城墙。但肖慕的右肩却被猴子的利爪抓得撕烂,深可见骨,鲜血迸流。 坐起身,纪青灵脱口道:“肖慕?你要不要紧?” “没事!”肖慕的声音很温和,还带着微微调侃的笑意:“僵尸脸都没把我弄死,几只猴子,不怕的。” 纪青灵的鼻子有点发酸,肖慕不是卓云腾,更不是沈墨白,他不会武功,没有那么快的动作和反应。 能在危险来临的第一时间护住她,只能说明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古人或许不知道动物的爪牙带有多少细菌和病毒,她却是再清楚不过。 这已经是肖慕第二次不顾自己的死活舍身救她了,想都没想,纪青灵伸手就去解肖慕的腰带。 肖慕微微愣怔,瞬间便明白了纪青灵的意思。 他本就是医者,又生性坦荡磊落,大大方方由着她将右半边的衣裳都脱了。 如果说沈墨白是那种穿上衣裳有型,脱了衣裳有料的妖孽,那肖慕便显得偏瘦了。 尤其是前不久才在麒麟山受过伤,肖慕瘦了一大圈,胸前的肋骨微显,背上的伤疤狰狞,整条右臂再鲜血淋漓,让人瞧着好不心酸。 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纪青灵掏出袖袋中的药包给他仔细止血包扎。 虽然纪青灵控制得很好,也没有让泪水掉下来,但颤抖的指尖和比以往更小心轻柔的动作还是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肖慕俯首垂眸瞧着她,眸光澄澈而清湛,满满的都是心疼和喜悦。 此时他二人靠得很近,相对而坐,头挨着头,月光柔柔地打在身上,俩人均眉目如画,竟像是从月亮中走下来的一对金童玉女,让卓云腾一下子看呆了。 心头突然有些发酸,若是知道青灵会这般亲切地帮忙包扎,他方才就不该躲闪,那样,能够享受这番殊荣的人是不是就会是他卓云腾?只可惜现在。 “咳咳!”轻咳两声,卓云腾微带醋意道:“一个沈墨白还不够么?难道还要再搭上一个肖慕?” 墨白?纪青灵心头一紧,是啊,他们三人只要翻下墙头,就能悄然离开,可是墨白呢?他是否能安然逃脱? 便是这么瞬间的闪神,墙头却突然出现了一群猴子。 三人尚未瞧清楚,这些猴子便像商量好了一般,同时扯开喉咙大声嘶叫起来。尖锐的叫声迅速划破夜空,向四周播散开去。 第271章西京阴谋 “他大爷的,居然盯上我们了!”卓云腾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青灵,我带肖慕下去,你快些跟上。” 然而,话音未落,墙头上的猴子便一只只狂叫着劈头盖脸扑下来。 到底是在高高的宫墙上,且这宫墙不是长城那种几个人能并排躺在上面的宽大宫墙,而是仅有四五十公分宽的宫墙,便是卓云腾有再好的武功此时也难以施展。 肖慕右臂受伤严重无力自保,卓云腾只好再翻回去,和纪青灵一左一右在肖慕身边,一个用掌一个用刀地对付这些图谋不轨的猴子。 卓云腾的武功自不在话下,纪青灵手中的玄铁匕首亦不是摆设,没多久,便有十几只猴子被他们劈下了墙头。 只可惜,进攻的猴子少了,却听有狼啸由远而近,很显然,猴子将狼群引了过来。 不过几分钟,便有成群结队的狼奔来。 一看见狼来了,猴子们竟十分默契地往后退去,不再攻击纪青灵三人,却也不曾离开,而是蹲坐在距离他们十米左右的墙头上不怀好意地俯瞰着他们。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继续这么纠缠下去,他们三人便是不被累死在墙头上,迟早也会因为体力不支栽下去。 卓云腾一咬牙道:“青灵,你来对付猴子,我去引开狼!”说罢就要跃下墙头。 “别去!”纪青灵一把拉住他。 “嗯?”卓云腾疑惑地看向她。 “没用的,墨白已经被猴子引走了,若是你也下去对付狼群了,我和肖慕怎么办? 万一你刚把这群狼引走,猴子又引来下一群狼怎么办? 你以为只凭我和肖慕的双腿能跑得过狼群?”抬手指指墙头上的猴子,纪青灵冷声道:“你瞧瞧这些猴子,比人还要阴险狡诈。 只怕它们等的就是我们自己一个个分散开,那样才好将我们一网打尽。” 卓云腾愣住,他怎地就没这么想过? 好像还真是的,沈墨白那样舍身忘我地带走狼崽深入狼群,非但没有为他们争取来逃脱的机会,却反倒削弱了他们的力量。 若是他再离开,青灵自身难保,还得照顾重伤的肖慕,那才真成了待宰的羔羊。 “那怎么办?咱们总不能一直这么坐在墙头上吧?” 看看墙上居心叵测的猴子,再看看已来到墙下,正拼命往上窜,大有不咬死他们誓不罢休的狼,卓云腾第一次感觉到沙漠并不是那么讨人喜欢。 “为什么不能?反正这样的高度狼也爬不上来,我们只管对付猴子好了。”肖慕微抬下颌:“你且看看那里。” 顺着肖慕的视线看下去,卓云腾顿觉头皮发麻。 不知何时,前院的狼竟寻到后院来了,数量虽不多,却也有好几只。 此时,这些狼已经发现了墙头上的他们,竟瞪着绿幽幽的眼睛,一步步逼近过来。 有狼进来了,有狼闯进来了,那沈墨白是不是?死死盯着脚下的狼群,纪青灵的脸色煞白。 “墨白应该没事!”洞悉了她的想法,肖慕轻声道:“倘若他已不在了,估计进来的就不是这么几只狼了。” 点点头,纪青灵咬牙道:“我知道!我们便坐在这里和狼群拼耐力,看谁能坚持得更久。” 别以为他们在墙头坐着,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嘲笑脚下虎视眈眈的狼群。 倘若用铁链将你悬在一个大泥潭上,下面都是张着血盆大口的鳄鱼,就算你明知道铁索不会断,怕也会吓得腿软乏力。 纪青灵三人现在就是这种状态。这般等着,比与狼群直接面对还要考验人的耐力和体力。 卓云腾和纪青灵将肖慕夹在中间,生怕他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掉下去。 而肖慕却又紧紧握着纪青灵的手,三人如同墙头立着的三杆枪,就这么无奈却固执地与狼群和猴子们对峙着。 许久,突听肖慕唤道:“青灵?云腾?” “嗯?”纪青灵和卓云腾同时扭头看他。 肖慕的目光正停留在更高的墙头上,那里,蹲伏着一只只幽灵般的猴子,“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些猴子们很可疑?” “你发现了什么?”纪青灵不答反问,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但是,我觉得这些猴子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略一思忖,肖慕道:“不管他们是真正的猴子还是人,它们的仇人都应该是西京人,那它们为什么要盯着我们不放?” “狼崽啊!”卓云腾脱口道:“那只猴子不是将狼崽扔给……” “它为何要将狼崽扔给青灵?只扔给青灵?难道因为青灵是女子?” 卓云腾一怔,纪青灵却勾唇苦笑起来。 她一直在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感觉和发现。 然而,事实已不容她再忽视了。 正如肖慕所说,那只猴子为什么要将狼崽扔给她?难道雌性动物身上的气息都是相同的? 绝不是,那只猴子就是冲她来的,它曾悄无声息地打量过她,而且,还那般不怀好意地冲她笑。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她纪青灵,就是猴子们的目标。 为什么?猴子为什么要将她当做目标?为什么不惜放弃自己逃脱的机会召来狼群围攻他们? 柯南道尔说过,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真实答案。 深吸一口气,纪青灵道:“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狼群是西京人刻意引来的,猴子也确实是他们抛出去的诱饵。 只是,这些诱饵并不是影诱狼群的,而且影诱我们的。 他们想对付的,乃是我们。” 她说的很慢,声音亦不大,却掷地有声。 肖慕只是面色阴沉,并不说话,卓云腾却忍不住道:“这怎么可能?西京人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在索亚古皇宫? 而且,就算他们想对付我们,又有什么必要将自己置身于狼口之下?” “如果他们一路从皇城跟随我们而来呢?如果狼群听命于这些西京人呢?” 这句话一出口,不但卓云腾,连肖慕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啊!倘若这些西京人从皇城就开始盯上了他们,那么,可还有哪里,会比绍亚古皇宫消灭他们更合适? 而如果这些狼群就是西京人的狼兵,那么,别说一个沈墨白,就是十个、一百个沈墨白,这般直剌剌地自己跑出去,也不可能再活着回来。“他们这么做到底为什么?”卓云腾问。 第272章云腾舍身 纪青灵尚未接口,肖慕已沉声道:“一个手握盛轩王朝最强大军队的王爷,一个羌荣国被誉为战神的太子,一个手无兵权,却能在四海八荒一呼百应的神仙先生,难道还换不来西京人痛下杀手吗?” 卓云腾张张嘴,却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貌似青灵和肖慕的说法又荒谬又大胆,可是细细想来,他却不得不承认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不知道答案的时候感觉还有希望,知道了答案,只剩下深深的绝望。 不管是纪青灵还是肖慕和卓云腾,他们都不是轻言放弃的人,然而此刻,三人竟相对无言。 这般在墙头上又坐了半个时辰,竟见那些原本围在宫墙外的群狼一只只离开了,三人不由面面相觑。 卓云腾最沉不住气,小心翼翼问:“青灵?它们是不是等不及吃我们,自己撤退了?” 这话说出来,卓云腾自己都觉得荒唐,只是纪青灵和肖慕听了却没啃声,而是极其默契地蹲站了起来。 很显然,索亚皇宫回不去了,墙下的那几只狼还没有走。 所以,他们只能冒险,趁墙外的狼群离开之机赶紧出去。 至于出去之后该怎么办,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跑吧!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他俩一站起来,卓云腾便明白他们想做什么了。 虽说这法子愚蠢到了极点,但此时显然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 所以冲纪青灵和肖慕打了个手势,卓云腾打算自己先下去探探风。 才要纵身跃下,衣袖却被纪青灵扯住,卓云腾不由往下看去。 这一看,顿觉心头一震。 才离开的狼群竟有一匹又跑了回来,只是这次,它嘴里却叼着东西,或者说拖着东西。 尸体,这只狼拖过来的乃是一具残缺的西京人尸体。 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纪青灵的脑海里下意识地浮现出了电影《狼图腾》里的情形。 果然,很快又有其它狼拖着或狼或人的尸体跑了回来。 也不多做纠缠,将尸体往墙根下一丢,这些狼便又转头跑掉了。 不多时,墙角下便堆起了一座小小的尸体山。 “它们在做甚?”卓云腾和肖慕同时发问,声音里都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其实,他俩并没指望谁能回答。然而,才问完,纪青灵接口道:“在垫东西,那样,它们就能踩在上面跳上来吃我们了。” “不能等了!”到底经常出入沙漠,且身经百战,卓云腾直接扑下墙头:“你们俩先在墙上坐着等我,外面的狼一时半会儿上不来。 我先下去将里面这几只狼解决掉,然后来接你们!” “好!”看着卓云腾矫健的身影,纪青灵有瞬间的感动。 以卓云腾的武功,便是不能迅速摆脱狼群,想要逃生亦不会太困难吧? 可是有了她和肖慕这两个拖油瓶,他只能信守自己对沈墨白的承诺。是他俩拖累了他。 卓云腾确实无愧于战神的称号,他此时手中并没有武器,只凭一双肉掌与恶狼搏斗,竟将号称铜头铁脑的恶狼劈得脑浆飞溅四肢断裂。 眼见卓云腾已劈死了两只狼,其他的狼都嗷嗷叫着往前院逃,纪青灵道:“肖慕,我自己下去,你等云腾来背你!” “嗯!你小心一点!” 不过是四五米的破旧宫墙,纪青灵既然上得来,那她就下得去。 显然肖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并未阻止她。 和爬上来时一样,纪青灵再次像只大壁虎般攀着墙壁上的缝隙一点点往下爬。 最多一分钟,她就能顺利到达地面。 可是,就在她爬到一半的时候,地上的卓云腾和墙上的肖慕同时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卓云腾看到的乃是一匹身躯异常高大强壮的狼悄无声息地跳了上来,两只前爪已扒住了墙头,只要它的后腿一蹬,下一秒就能咬住肖慕的脖子。 肖慕看到的亦是一头高大健壮的狼,它正狡猾地无声地靠到了卓云腾的身后,只要纵身一扑,下一秒就能将卓云腾摁在爪下。 同时看到了盟友身处险境,却又同样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的危险。他们此刻想到的不仅仅是对方的安危,还有纪青灵。 所以想都没想,肖慕和卓云腾便在电光火石间做出了反应。 肖慕一个倒栽葱从墙上扑了下来,卓云腾却一个旱地拔葱跃上了墙头。 两只偷袭的狼都没想到猎物会来这么一手,来不及反扑,两只狼已一个被劈下墙头,另一个被砸翻在地。 众所周知,狼是铜头铁脑豆腐腰,肖慕这一砸异常准确,狠狠砸在了狼腰上,顿时将这头狼的脊梁砸断了。 只是,他自己也未能幸免于难,眼前一黑,已昏死过去。 卓云腾刚将墙头上的狼劈下去,便听见地面上的狼嚎声,一转头,便见肖慕顺着墙角一路滚了下去,也不知是死还是活。 才唤了声“肖慕”,令人恶心的腥臭味从身后传来,后肩便被其他狼咬住。 卓云腾的身子顿时失去平衡,重重地往地面扑了下去。 从他二人同时发现对方背后有狼偷袭开始到现在,不过只过了数十秒。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纪青灵爬墙爬到一半,眼前突然一花,便觉有层层叠叠的身影掠过。 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儿,又感觉有人从头顶上掉下来了。想也没想,她便伸手去抓。 在她的潜意识里,能从墙头上掉下来的人,势必是肖慕。 哪曾想,这般一抓,竟抓住了一条粗大的尾巴,心头登时一惊。 以纪青灵的力道当然阻止不了狼下扑的力量,所以,她非但没有将狼拉住,还被巨大的惯性带得一同栽下了墙头。 不过,便是她这么一抓,已救了卓云腾一命。 以卓云腾的本事,本不会被狼偷袭到。只是,他牵挂纪青灵和肖慕的安全,将那只已露头的狼劈下去后,不曾细看就去关注肖慕和纪青灵的安全,这般,自然没有发现还有另一只狼也爬上了墙头。 他那般转身,后背虚空,那狼便趁机咬住了他的后肩,顺势还将他扑下了墙头。 卓云腾的后肩受伤,本能地回头去看。 然而,那狼等的就是他这一回头。 电光火石间,根本不给卓云腾反应的时间,狼已张开血盆大口向卓云腾的咽喉咬了下去。 所有的一起都发生得太突然太快,便是卓云腾也躲闪不及。 正叹一声我命休矣,那狼竟突然惨叫一声紧急回头,危机顿消。 两人一狼先后落地,顿时战成一团。纪青灵根本没有看清楚,已被卓云腾紧紧护进了怀里。 第273章古墓遇狼 纪青灵的头被卓云腾的下巴牢牢压制着无法抬起来,但却能清楚地听见狼牙撕咬啃噬骨肉的声音。 血水如同拧开的水龙头般倾泻下来,瞬间就将她染成了血人。 毫无疑问,那是狼撕咬食物的声音,是狼牙咬在卓云腾身上的声音。 卓云腾在落地后的第一时间将她护住,却将自己送到了狼口之下。 纪青灵不是傻瓜,卓云腾那样的高手,区区一匹狼岂会让他这般舍身相救? 他如此相护,只有一个解释,他受伤了,重伤,很有可能是致命伤。 所以,他要在临死前兑现他对沈墨白的承诺,要让她活下去。 这是一种愚蠢但却非常有效的法子,让纪青灵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她很想对卓云腾说:“嗨!你能不能松开我,我手里有刀。”却觉鼻子发酸。 当然,她还想问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如果从墙头掉下来的人是卓云腾,那么,肖慕呢?只是,她为何问不出来? 卓云腾显然并非纪青灵所想那般要以身饲狼,他在自保。 他在抱紧纪青灵的同时,身子已迅速滚动起来。 确实有狼在啃咬他的身体,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先前在墙头袭击自己的狼,但他的目的很明确,他在往肖慕消失的地方滚动。 倘若今日他不慎死在狼口之下,那么,只剩下一个人能保护青灵了。那个人就是重伤的肖慕。 虽然不知道肖慕伤得如何,但卓云腾却坚信肖慕还活着。 方才他看得很清楚,那匹被肖慕砸瘫的狼和肖慕滚动的方向完全相反。 由此可见,肖慕此时藏身的地方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卓云腾完全相信,便是肖慕伤得只剩下一口气,哪怕只是用牙齿,肖慕也会为了保护青灵战到最后一刻。 所以,他必须在自己的意识陷入黑暗之间,将青灵送到肖慕的身边去。 只有保证青灵绝对安全之后,他才能腾出精力来对付偷袭他的狼。 卓云腾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他们会掉下去,在他还没有对狼实施反击之前掉进一个洞里去。 身体落空的刹那间,他来不及细想,硬是凭借高强的武功变换了个姿势,牢牢托住了纪青灵。 纪青灵被滚得七荤八素的,但她还是感觉到自己在往下坠,而卓云腾自始至终都紧紧搂着她。 砰地一声,俩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躺了一会儿,纪青灵才活动了一下手脚。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查探卓云腾的呼吸,待手指触摸到那丝微弱的呼吸时,心头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 她并没有受伤,可卓云腾却陷入了昏迷。 她想检查一下卓云腾的后背,却不知道要怎么触碰他。 只要卓云腾没摔断脊梁骨,她就能慢慢让他痊愈。可若是? 一想到那样一个高调邪魅的人可能要一辈子躺在榻上,纪青灵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不过此时不是哭的时候,从袖袋中掏出两粒止血丹和固本丹,迅速塞进卓云腾嘴里,确信卓云腾咽了下去,纪青灵才站了起来。 四周黑漆漆的,她必须用手摸一遍,才能证实自己的判断对不对。 前世纪青灵在西北五省旅游时,曾去参观过几个颇负盛名的穆斯林大马扎,也就是坟墓,对这种地下墓穴的布局颇为了解。 穆斯林的墓穴一般都建造得很简单,没有棺木,人死后用白布缠裹好直接下葬。 纪青灵记得很清楚,那些墓室的西北角墙壁上,一定会悬挂一盏羊角灯。 那些羊角灯里盛放着经过特殊处理的油脂,经过几百年也不会风干。 她的袖袋里还有一个火折子,在找到羊角灯之前,她绝不能浪费这唯一的一颗火种。 很快,她就摸到了墙壁。 只是,脚下却磕磕绊绊。 根本不用摸,纪青灵就知道这些磕绊住她的是什么。 人骨,许许多多如同小山一般胡乱堆放的人骨。 这些人骨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遄息一口,纪青灵继续往前摸去。 然而,她的手尚未摸到羊角灯,肩膀上便被人重重一拍。 下意识地就想回头,只是,电光火石间纪青灵却嗅到了一股来自动物身上的腥臭味儿。 这种味道很熟悉,不久以前她还闻到过。 没有人和别人打招呼会用两只手同时拍人两侧的肩膀,而此时,她的左右肩膀上却各有一只手。 不,不是手,更准确地说,是狼爪。 这一认知让纪青灵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涌进了脑袋里,她的脸涨得通红。 不能回头,此时绝不能回头,只要一回头,身后的狼就会迅速张开大嘴咬断她的喉咙。 那她该怎么办? 面对危险时,纪青灵的脑子变得异常清醒。 她只有一次机会,不成功便是死路一条。 所以,狠狠咬住下唇,没有丝毫犹豫,她的双手已迅速握住肩膀上的狼爪死命往下一拉,脑袋后仰弓起身子便开始往前走。 她的动作很快,几乎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手掌上和脊背上。 这般一来,身后的狼便以特殊的姿势紧紧趴在了她的后背上,且趴得很紧。脖子和腹部被她的脑袋和脊背僵硬地顶着,双爪已不是搭在她的肩膀上,而等同于纪青灵的肩膀狠狠地卡着它的腋窝。 此时,狼便是想张开嘴咬她都做不到,只能被动地被纪青灵拖着往前走,徒劳地从嗓子里发出阵阵低嚎声。 伸手不见五指的墓室,磕磕绊绊的脚下,只要一个不慎就会跌倒,只要跌倒,纪青灵便再也不会有机会站起来。 除了走,拼尽力气稳稳地不停地往前走,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不知道墓室有多大,所以纪青灵只能转圈子。 以先前摸到墙壁的距离来看,这间墓室至少不小于二百平米。 这样大的一间墓室,为了尽可能少地磕绊到地面的人骨,她选择了向前走五步,右转,再走五步,再右转。如此周而复始地画正方形。 纪青灵没有数步伐,亦管不了狼在她的肩膀上流了多少口水,她只能感觉到鼻端狼的腥臭味越来越重,而狼的身体也越来越重,让她越来越难以承受,似乎下一步就会趴到在地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可纪青灵的视野中却是一派血红。 但她不能停也不敢停,只能死死咬紧牙关,像蒙着眼睛的驴子一般,拼命地拉磨,拉磨,再拉磨。直到混混沌沌间,一个浑身充满血腥的高大身影挡住了她的路,她才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第274章墨白返城 沈墨白冲进狼群不到五分钟,便察觉出了异常。 先前他们藏在后院的墙壁缝隙中时,狼群蠢蠢欲动,抢食猴子发生的动静那般大,仿佛不立刻攻进城咬死西京人便要将索亚古城头顶的天空撕裂一般。现在为何是这种反应? 狼的报复心有多强烈沈墨白是知道的。诚然,他怀里有只狼崽,狼群会理所应当地最先攻击他,但成千上万匹狼同时来攻击他一人是不可能的。 狼是一种协作性非常好的动物,它们会在瞬间改变队形和策略,攻击他的同时,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西京人。 可是很显然,眼前的情形与他意料中的不大一样。自从他出现后,狼群便如同商量好了般,争先恐后地全来围攻他,竟将宫门放弃了。 这是不合理的,有什么理由让穷凶极恶的狼群放弃数百名西京人外加千余只猴子,只来攻击他一个人? 直到西京人也冲出宫门,将他围在了中间,沈墨白才恍然大悟。 理由很简单,那就是狼群和西京人是一伙儿的。 也就是说,这些西京人冲出宫门并非为了逃命,围到他身边亦不是来帮忙,而是来杀他的。 眸中隐过一丝嘲讽,沈墨白出手如电。 倘若西京人真的是来与他共同杀敌的,他倒还真不好下手。 不过此时,这种顾虑不见了,他什么都不需要想,只管遇狼杀狼,遇佛杀佛就好。 在纪青灵三人一路往后院奔去时,沈墨白已从怀里掏出了小狼崽,手指一夹,轻而易举便掰断了狼崽的一只前爪。 狼崽登时惨嚎一声,便是奶声奶气的呜咽声也听得叫人头皮发麻。 沈墨白却看都没看它一眼,身形一晃,一个西京人已被他拽到了跟前,旋即,受伤的狼崽被他塞进了西京人的怀里。 沈墨白的举动顷刻间打破了狼群和西京人之间的默契,让原本听话的狼群变得暴躁不堪,西京人根本就没看清楚沈墨白做了什么,狼群已疯狂地扑向他。 此时的狼群疯狗般地见人就咬,哪里还管谁是西京人,谁是真正该攻击的对象。 西京人再想返回索亚古皇宫,却被狼群截断了退路,原本只是作秀的厮杀顿时转变成了一场大混战。 看着西京人和狼群真正战成一团,沈墨白很满意。这才是青儿乐于见到的场面吧? 此时的他已经离开宫门有一段距离了,想必青儿他们已经安然逃脱。 所以沈墨白继续往前厮杀,试图冲出狼群去与他的小女人会合。 发现有狼掉头突然往后城墙处奔跑时,沈墨白先是有些奇怪,继而心头大惊。 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便是当年被人陷害下了虫蛊,他也没有害怕。 可是此时,他不但害怕了,还心惊肉跳。 狼群不会无缘无故往后城墙处跑,这般围过去只有一种解释,青儿他们非但没有离开索亚古皇宫,还被狼群发现了。 一想到他的小女人会丧生在狼口之下,沈墨白再也无法淡定。 不再与狼做无谓的纠缠,他迅速往后城墙处扑去。 这样的打法势必会受伤,所以,待他行到后城墙处时,基本上已经变成了血人。 然而,所有的困难都阻挡不了他寻找青儿的决心。 后城墙处虽然围了许多狼,却没有青儿三人的身影。 略一思忖,沈墨白便想明白了。 倘若青儿他们已经遇难,狼群绝不会继续围在城墙之下。 这般情形,只能说明他的青儿还活着。 意识到这一点,沈墨白没有丝毫犹豫,翻过高高的城墙,他又重新返回到索亚古皇宫。 宫墙内外都是狼,墙头还有猴子。 沈墨白心系青儿无心恋战,身上早已伤痕累累。但他的思维和感官却一如既往的敏锐。 劈开迎面扑来的几只狼,他开始借助月光仔细勘察地面的情形。 方才在墙头掠过的瞬间,他已瞧清楚墙头上有打斗的痕迹和血迹。 地面上的血迹更多,他暂时分辨不出来哪些是人的,哪些是狼的。 但是,却硬是凭借强悍的侦察能力发现了地上的滚痕。 顺着滚痕找过去,他终于在墙角处一个隐蔽的洞穴里找到了重伤昏迷的肖慕。 这个洞穴不大,且巧妙地隐藏在墙壁的缝隙之间,虽然有两只狼围在洞口,却苦于钻不进去,肖慕因此幸免于难。 以沈墨白对肖慕的了解,除非意识全无,否则肖慕绝不会舍得丢下青儿。 如此看来,青儿当真遇到了不测。 虽然对第一个受伤的人不是卓云腾而是肖慕有些奇怪,但没找到卓云腾就还有希望。或许他和青儿在一起。 果然,没多久沈墨白就找到了一个更为隐蔽的洞口,这个洞口与肖慕藏身的那一处不同,需要趴着才能钻进去。 迟疑一下,沈墨白将肖慕背到背上,爬了进去。 从他的立场上出发,他没有任何挽救肖慕的理由和义务。 然,他虽不喜肖慕,却知道这位神仙先生在青儿心目中的地位。故,他见死必须得救。 便是沈墨白洞察秋毫武功盖世,也没料到这个明明是爬进去的洞口,却会突然半中间改道,变成直直陷下去。 他此时背上背着肖慕无法转身,亦坐不起来,所以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头下脚上地背着肖慕跳下这个不知底的坑洞。 第二,倒退着爬回去。 权且不说爬回去洞口处有没有狼在等着咬他,便是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洞穴,他又岂会轻易放弃? 所以想都不用想,沈墨白便选择了第一条路。 他是谁?他可是无往不胜的智亲王,是胡作非为雁过无痕的风少。 因此,当身体一有了回旋的余地,沈墨白便在空中灵活地翻了个身,轻轻松松地背着肖慕落在了地上,整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迅速麻利又有效。 黑暗根本不会对他这样的高手造成丝毫困扰,更何况他本就是个喜欢在黑暗中独处的人。然而,看清四周的环境,沈墨白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此情此景颇有点类似于当初燕子坞的地下迷宫,他若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索亚古城王室的墓穴。 但凡墓葬一类,都会设有机关密道,更何况是皇室墓穴。 且不论这类墓穴的凶险程度,单单只是这等规模,想找到不慎闯入的人也绝非易事。 最要命的是,他此时所站之处,乃是连接各墓室的通道枢纽,而这枢纽竟是四通八达的。一旦他走岔了路,这辈子大概都见不到青儿了。 第275章石狼复活 放下肖慕,沈墨白席地而坐,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的姿态优雅闲适,仿佛落入魔域的天使,脸上干净得没有丝毫表情,但微蹙的眉头还是泄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若在平时,他会凭借逆天的武功硬闯,便是这墓葬内有数不清的通道,他也会一一尝试完毕。可是现在,面对青儿的生死,他不能鲁莽,不能有丝毫差错,且还得争分夺秒。 所以,他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就像青儿说的那样,仔细推敲,找到最迅捷、最安全的那条路。 脑海里不由自主便浮现出索亚古城的地理环境和建筑风格,沈墨白的大脑迅速运转起来。 沈墨白对索亚古城了解的不多,但对羌荣国和西京国却十分熟悉。 羌荣处于丛林地带,西京位于高原山区,所以两国的建筑风格迥异。 然,索亚古城虽位于盛轩王朝地界,建筑物却更类似于同样贫瘠的西京国。 特殊的地理环境让西京人在修建房屋时格外珍惜土地,每一寸建筑都会经过反复测量推敲。皇室住所更是如此,索亚古城亦同。 从天干来看五行方位,甲为栋梁之木,乙为花果之木,皆为东方。 丙为太阳之火,丁为灯烛之火,皆为南方。 戊为城墙之土,己为田园之土,皆为中方。 庚为斧钺之金,辛为首饰之金,皆为西方。 壬为江河之水,癸为雨露之水,皆为北方。 从地支来看五行方位,寅虎属阳木,卯兔属阴木,皆为东方。 午马属阳火,巳蛇属阴火,皆为南方。 辰龙和戌犬属阳土,丑牛和未羊属阴土,皆为中方。 申猴属阳金,酉鸡属阴金,皆为西方。 子鼠属阳水,亥猪属阴水,皆为北方。 方才沈墨白翻越城墙时,不仅发现墙下围有狼群,还瞧见墙头之上蹲坐着许多猴子。 也就是说青儿他们不光是遭到狼群的围困,还被猴子们袭击了。这一点,肖慕受伤的右肩也可以证实。 索亚古城乃是沙漠之城,又位于地面之上,因此,可视为阳土,乃是中方。 然,有猴子出现,五行方位被打破,出现阳金。也就是说青儿他们遇险之处位于索亚古皇宫的西南方。 西京人将地面建筑视为阳宅,地下建筑便是阴宅,阴阳相对合抱,才能形成完整的五行。 这种阴阳风水学说和青儿曾经跟他提到过的镜子原理是一样的,当初他就是利用这样的原理推断出诱拐儿童案发生在运河一带,才进一步发现了燕子坞的地下迷宫。 既然阳宅显示西南方,阴宅便为东北方。所以,青儿他们若是掉进了这个墓穴中,一定位于东北方。 从八卦图上来看,东北方乃是艮区,六乙到艮,名为玉兔步贵宫,吉。六丙到艮,名为凤入丹山,吉。六丁到艮,名为玉女乘云,吉。 出现三个吉,足以说明青儿他们还活着。 如果说身陷索亚古皇宫,被西京人和猴子、狼群算计乃是一条凶多吉少的伤门,青儿他们落下去的位置无疑就是一处生门。 再将所有的线索回顾一遍,又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沈墨白才背起肖慕坚定地向一条深不见底的密道走去。 走了不过几十米,眼前的路况便发生了变化,沈墨白的脚步被迫停了下来。 他此时的位置有点特殊,就像走迷宫走岔了路被堵,却同时又站在一间大墓室的进口处一般,想要继续走下去,必须得穿过这间大墓室才行。 然,看清楚墓室中的情形,沈墨白心里轻轻打了个突。墓室内空荡荡的,但在正中间却蹲坐着八匹体型超出普通狼两倍的石狼,它们排列得很有规律,分别在干、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宫位上,刚好组成了一幅完整的八卦图。且每一只都是头内尾 外,面对点将台。 而那点将台,正是他要走的必经之路。 虽是石狼,但却栩栩如生,平白给沈墨白带来极大的威压,心头竟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来。 这种感觉对沈墨白来说十分陌生,倘若在平时,他也许会放弃这条路另辟蹊径,可是眼下,这却他选定的最近的一条路。 迟疑一下,沈墨白还是坚定地跨了进去。 然而,才迈进墓室,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不用回头,沈墨白也知是身后洞开的门被关上了。 他出不去了,从选定这条路的那一刻起,他便清楚,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死在这儿。 那么,他会在这间墓室中遇到什么?机关?暗器?毒气?还是化尸水? 正暗自思忖,八卦图中却传来喀拉拉的响声,八匹石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一点点裂开。 发生大地动了吗?心头微惊,沈墨白已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只是,尚未行到八匹石狼跟前,他却听到了沉重的遄息声,空气中亦浮动起一股熟悉的令人恶心的腥臭味。 那是属于狼的气味儿,活狼的气味儿。 心头突然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石狼活了!就像被包裹在鸡蛋壳中等待孵化的小鸡一般,这八匹几百年来始终在沉睡的石狼马上就要苏醒了。 脑海里再度浮现出冯天佑的腰牌,八狼围攻,竟是这个意思,是要将他这只受困的猛虎彻底消灭在地下墓室中啊!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沈墨白却没半分紧张,更没有丝毫的惧怕。 定睛瞧了一会儿,突然勾唇一笑,轻声道:“青儿?若我硬闯伤门打开生门去见你最后一面,你会不会怪我鲁莽?” 没错,倘若这八匹石狼真的活过来了,那这毫无疑问确实是条死路,但是,他却要将它变成一条生路。就算是天兆,他也要逆天而行。 之前沈墨白分析索亚古城的结构时就发现了这里的刁钻之处。索亚古城不过是个弹丸小城,却屹立在沙漠之中数百年不灭,可见,当年它的防御工事多么强大。 可以这么说,索亚文明时期,只要派兵守住城门,不管是人还是狼群,都无法靠近古城的核心建筑。除非有人引领,不然,一定会在古城内迷失方向,最后陷入绝境。 试想一下,有着这样防御工事的索亚古城,会不会允许有人打扰他们的皇室亡灵? 答案是肯定的,不会,任何一个骄傲的文明的国度,都不会允许乱臣贼子践踏他们的灵魂。所以,不管是误闯还是有意为之,只要进入这个地下墓葬群,就再也没有出去的可能。 第276章八狼围攻 也就是说,通道真实存在,青儿和卓云腾所在的生门亦存在,但却互不相连。因为生门正被重重死门围困着,不管怎么走,都势必先经过死门。 故,看似独立的生门,其实根本就是个死门,是索亚墓葬中最大的死穴。 沈墨白从来不相信命运,倘若天上有神仙,地下有魔鬼,那么他就要做那个凌驾于神仙和魔鬼之上的魔仙。 所以,在意识到青儿也陷入了绝境的同时,他便选择了一种最直接,最粗暴,却最有效的法子——硬闯。 按照奇门遁甲来推算,此时,他进入的墓室应该是天盘九星中的天柱星。 天柱星,加死门,引狼入室,虎视耽耽小凶。加伤门,上下其手,一手遮天大凶。加开门,有勇有谋,果决前进大吉。引狼入室既是小凶,何来死门一说?能够一手遮天又怎会是大凶之兆?既然索亚人盲目地遵从于阴阳五行奇门遁甲,那今日,他就让这些死去的亡灵们好好看一看,什么叫真正的有勇有谋果决前进,什么 叫逆天而行大开生门。 无视正在苏醒的石狼,沈墨白开始打量四周。 他得为肖慕找个藏身之处,免得自己硬闯伤门时被肖慕拖累。 当然,他还得考虑肖慕的安全。若是他好不容易战胜了石狼,打开了伤门,肖慕却被狼吃了,那多不划算? 目光终于落在了东北角的一个巨大石棺上,沈墨白直接走了过去。 索亚人偏爱东北角,将东北角视为生门,意指通往天堂的路。所以这石棺中的人身份必不一般,这样的石棺也会很安全,将肖慕放进去暂避一时最好不过。 也不管石棺中有什么,单手托起棺盖,沈墨白将肖慕直接丢了进去。 怕肖慕被憋死,他还极其细心地留下了一条缝隙。 做完这一切,他这才不紧不慢地拍拍手上的沙土,转身向点将台走去。此时八匹石狼已完全孵化出来了,不知道是饥饿了太久没有力气了,还是全身僵化暂时没缓过来。乍一看见人,八匹狼的绿眼睛里立刻散发出贪婪的光芒,但却仍蹲坐在自己的宫位上,丝毫没有越出雷池 的意思。 嘿!有点意思,并没有锁链限制它们的自由,这些石狼为何如此听话? 目光微闪,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逝,速度太快,没有抓住。不过,沈墨白还是步伐淡定地靠了过去。 与想象中一模一样,一只脚才踏入点将台,八匹石狼便倏地站了起来,哪里有半点身体僵硬的样子,电光火石间,它们已高高跃起扑了上来。 沈墨白早有准备,身子微弓,轻松地避开了第一轮的攻击。 只是,这些石狼却不给他半分遄息的时间,四肢才一着地,又开始了下一轮攻击。 其实,八匹石狼的攻势算得上彬彬有礼,并非一拥而上,而是前三后一四匹狼四匹狼地进攻。 但,每一轮攻击都紧锣密鼓,就像不需要上发条的永动机,绵延不断永无止境。 这样的攻击比一窝蜂地扑上来更叫人胆寒,没几招,沈墨白的身上便再添新伤。 他已伤痕累累,八狼却配合得极为默契,他非但没有找到对方的漏洞,连根狼毛都没有触碰到。 没找到石狼们的漏洞并不代表没看出来它们的进攻规律,正如石狼们所处的宫位一样,它们的进攻方式也遵循着九宫八卦。 当干元区和艮永区的石狼进攻时,坎生区的石狼定会同时进攻。此时,坎生区的石狼为主攻手,干元区和艮永区的石狼便会辅助攻击,在辅助攻击的同时,它们还会保护自己阵营的主攻手。 而正对着它们未处于离明区的石狼这种时候一定会慢它们半拍发动攻击,不但绝妙地封锁了沈墨白身后的退路,更在刁钻地替对面的三狼寻找落脚点。 三狼不离开自己的宫位便罢,若要离开,势必会落在对面相应的三个宫位上。 同样,另外的四匹石狼也如此。若这八匹石狼组成固定的两组倒也不难对付,难就难在八卦图变幻莫测,看起来只有八匹石狼,每一匹却都是随机的,能在任何时刻,和任意一匹石狼组成不同的阵营。这些阵营相互制约,相互协助,组 成了一张完美的大网。 此情此景颇有些类似青儿曾跟他提到过的少林寺木人阵,看似简单,实则奥妙无穷杀机深藏,一个不小心,就会丧生在配合得天衣无缝的石狼爪牙之下。 这种战况堪称逆天,是沈墨白有生以来遇到的最为强劲的对手。此时他已进入点将台,就算想要退出去也不可能,只能咬牙硬撑。 然,这般耗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活活拖死累死。 锐刀子割肉,虽疼痛难当,却无伤大雅,而钝刀子割肉,一下一下锥心刺骨,最终能将人活活疼死。 一刻钟后,沈墨白终于放弃了被动挨打伺机而动,右手一挥,已经重重劈出了一掌。 只是,这一掌才拍出去他就吃了一惊。 以他的功力,全力拍出的一掌,就算是块花岗岩,也能被他拍得粉碎。可是,这一掌拍出,竟如水波拍打到了镜子上,砰地一下反弹了回来全部袭向自己,石狼竟毫发无损。 饶是沈墨白武功盖世,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一时躲闪不及,只得硬生生地接招。 这一掌乃是冲着石狼去的,他没有丝毫保留,用了十成功力。突然落在自己身上,沈墨白顿觉五脏六腑移了位,全身的骨头都脱节分家了,痛得他呼吸一窒,一口鲜血已喷将出来。 然,他的唇边却涌现出一抹诡谲的笑容。 所谓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他这回却是反的,乃是伤敌为零,自杀一千。 幸好他够强壮,幸好他还活着,否则,只此一招,他可能就魂归天外了。那般,他岂能瞧出八狼的破绽? 既然八狼想以不变应万变,试图拖死他。那么,他就来个以万变应不变,让对方自己破阵。 兵行险招方能克敌制胜,调整好气息之后,沈墨白出手如电。 这次,他虚晃了一招,貌似身形在往前走,却在半途中突然扭转方向往右侧方迈了一步。如此一来,正面而来的主攻手扑了个空,而右侧面辅助攻击的石狼却在瞬间变成了主攻手。果然,石狼并没有适应这样的攻击手法,瞬间便乱了阵脚,干元区的石狼本应落在巽从区,却不慎落在了震东区。 第277章伤门顿开 沈墨白原本只想着让八狼自乱阵脚,他好一一偷袭,却不料那石狼落在震东区后,突然惨嚎一声,竟腾地一下燃烧起来,空气中顿时弥漫开浓郁呛人的硝烟味儿。 这一下实在出乎意料,不止是沈墨白,其他几匹石狼也愣住了。 不过,石狼的反应很快,震东区的石狼在呆愣了瞬间之后,突然扬起后蹄,竟将那只燃烧的石狼踢出了八卦阵。 攻势重新恢复,但情况显然发生了变化。少了一匹石狼,这一面的攻击和防守都变得薄弱了很多,沈墨白精神大振。 先前他被石狼拖住施展不开,此时,才是他真正的主战场。 右手在腰间一摸,手中已多出一柄寒光闪闪的软剑来。 世人皆知智亲王沈墨白的掌风凌厉罕有对手,却无人知道他的剑术亦登峰造极。 软剑看似轻飘飘地出手,每一招却都带着拔山填海的力道。 沈墨白的眼睛晶亮,倘若这些石狼真的如他先前那一掌感受到的那样刀枪不入,方才那只狼燃烧后就不会被同伴踢出八卦阵了。 这般干脆利索地被同伴遗弃,只有一个解释,这些石狼怕火。 所以,他不再用肉掌相对,他要巧取。 长臂一挥,手中软剑已如水波般游向侧身的一匹石狼,只是,那软剑却在黑暗中抖出一团耀眼的火花。 石狼嗷地一声险险躲过,更加狂躁凶狠地向沈墨白扑来。 一招落空,沈墨白身后门户大开,脊背上立刻被石狼连衣服撕去一块皮肉,最深处已可见骨,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咬紧牙关,不待遄息,沈墨白已再次将自己送到了狼口之下。 果然,那匹石狼张嘴便来咬他,配合同伴的动作便慢了半拍。 只听啪地一声,沈墨白手中的软剑已重重拍在了狼背上。呲啦的火花闪过,这匹石狼瞬间便成了一团火球。 苦肉计,好狠的苦肉计,必须将自己送到狼嘴里,他才能趁机偷袭一招。哪怕有半点其他办法,沈墨白都不会用这种愚蠢的自杀方式与石狼纠缠。 不过才除掉了两匹石狼,他已成了半个死人,若将八匹石狼都消灭,他还有命去寻找他的小女人吗? 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青儿单薄、瘦弱、却勇敢、固执的身影。 当初,在古井之中,她面对完全兽化的他时,也曾这般绝望过吧?可她到底没有放弃,那他又有什么理由放弃? 六匹石狼,倘若他计算得当,一次消灭两匹,那他最多再少三块肉。至少他还能留下一条残命去见他的青儿不是吗? 想到青儿,沈墨白立刻如同扎了鸡血,瞬间便充满了力量。 没错,舍不着孩子套不找狼。他要用更大更骇人的险招。 突然伸出左手横扫过去,这种姿势,无异于将手臂塞进狼嘴里。 果然,那两匹宫位紧挨的石狼张嘴便咬住了他的手臂。 只是,就在两狼死死咬住他手臂的同时,沈墨白嘿地一声断喝,猛然发力,竟将两匹巨大的石狼硬生生地从自己的宫位里拎了起来。 两狼顿惊,顾不上啃咬,松开嘴便欲窜回自己的宫位。 然,沈墨白好不容易断腕求生,怎么可能让它们得逞? 右手软剑抖出无数火花,已直直阻断了两狼逃窜之路。 狼爪落地,毫无悬念地落在了乱七八糟的宫位上,很快便被烈火吞噬,被同伴踢出八卦图去。 这般很好,还剩四只。 如法炮制,继续将左手挥出。这回,石狼却不上当了,纷纷来撕咬沈墨白的右手,但它们没料到的是沈墨白等的就是这一刻。 四匹狼同时来咬他的手臂,便是他双手过膝,也不够咬的。石狼显然气疯了,咬不住他的手臂便去咬他的肩膀,四狼一人登时纠缠在了一起。 就在四狼缠住他的同时,沈墨白突然身子一倾,扑倒在地。旋即,他便带着四匹狼迅速滚动起来,巨大的惯性带着四匹狼狠狠地往东北角撞去。 这是一种同归于尽的打法,四狼离开宫位势必会自燃,那么,他亦难逃火口。 但他是沈墨白,是个智商超过180的家伙,他岂会让自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火烧死? 青儿告诉过他,烧死乃是一种非常痛苦的死法,挫骨扬灰不过如此,死后估计会下十八层地狱,他才不要和青儿天人永隔,更不要把自己烧得人不人鬼不鬼让青儿认不出来。 所以,在带动四狼脱离宫位,让四狼同时着火自燃之后,沈墨白便将体内强大的真气全部调动出来,将惊慌失措的石狼纷纷震离,而他的身子已狠狠撞在了石棺上。 本就没有盖紧的棺盖受到撞击,一下从石棺上倒了下来,不偏不倚地将沈墨白扣了进去。 就像拔火罐一般,火罐扣下,火会自动熄灭。棺盖下的火势也是如此,挣扎了两下,便熄灭了。 在棺盖下躺了足足两分钟,沈墨白才卯足了力气将棺盖抬起钻了出来。 他最后这一搏耗尽了所有内力,亦是经过了精密计算的。但凡有一点点的差错,他都没有生还的可能,此时躺在地上,他竟第一次有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的伤势很重,血液在大量流失,撑起身子,将肖慕从石棺中捞出来,在肖慕的袖袋里摸出一整瓶止血丹,如同吃糖豆一般全部倒进嘴里,沈墨白这才背起肖慕穿过点将台一步步往前走去。 沿着通道七拐八拐地走了十几分钟,眼前终于豁然开朗,果然来到了一间更大的墓室。 看清楚墓室中的情形,再也顾不上其他,将背上的肖慕往地上一扔,沈墨白便迎了上去,“青儿,撒手!狼已经死了!” 狼死了吗? 先松开握住狼爪已经变得僵硬的手指,听见重物坠地的声音,纪青灵才小心翼翼地回头往地上看去。 她该说自己走了狗屎运还是该说这匹狼太倒霉? 从身后袭击她的是只怀孕待产的母狼,不知道为何,这只狼误打误撞地闯进墓室遇到了她。 正如纪青灵所猜,母狼双爪搭住她的肩膀是想偷袭,妄图在她转头之际一口咬断她的咽喉。只可惜,这只母狼遇到的是彪悍不同于常人的她。 纪青灵当时的反应完全出于自保,却将母狼置于了异常尴尬的境地。想吃她吃不上,想撤退又走不了,只能被迫以极度痛苦的姿势跟着纪青灵不停地往前走。可想而知,那样的姿势维持的时间久了会发生什么。是的,胎死腹中。便是彪悍如狼,也无法承受这样的痛楚。 第278章生门何生 其实到最后,母狼早已没了反抗的力气。可是纪青灵却一根筋地拖着它继续往前走,甚至到母狼咽下最后一口气,身体已经变得僵硬,她都没有察觉。 就这样,纪青灵在穿越过来之后,制造了第一起血案,还是一尸两命。 看完自己祸害的母子,再呆愣愣地抬头看看从天而降的沈墨白。许久,纪青灵才一声不吭地扎进沈墨白的怀里。 哪曾想,额头才撞上沈墨白的胸膛,沈墨白便抱着她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这种倒下几乎相当于砸,他砸向地面,她砸向他。若不是纪青灵的手臂紧紧勾着他的脖子,这样砸下去,估计沈墨白的后脑勺可以直接磕飞。 倘若此时纪青灵还没察觉出反常,那她就太迟钝了,因为他身上全是血,触手之处一派粘腻,他在大量出血。 纪青灵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她的眼睛早已适应黑暗,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摸出最后一个火折子打算看看他的伤势。 只是,尚未擦亮火折子,手就被沈墨白轻轻握住了。 沈墨白已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阻止她点火全赖他对危险天生的敏锐。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地传进纪青灵的耳朵里:“青儿?不能点火,墓穴里有大量火粉……天柱星……” 火粉?什么东西? 纪青灵只愣了一下,就开始迅速替他检查。 此时争取时间抢救远比做无谓的哭泣和等待要划算,她不会因为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浪费每一秒宝贵的时间。 既然不能点火,那她就摸黑给他治疗包扎好了,反正以前也做过。沈墨白伤得很重,浑身上下除了脸,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他的肋骨折断了两根,从胸腔里戳出来,腹部有个大血洞,肠子都流出来了。至于后背和四肢,纪青灵已经无法形容了。她只能说,伤成这样, 沈墨白还能坚持走到她面前,这当真是个奇迹。 纪青灵有点感激此时的黑暗,倘若光线充足,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胆量为这样的沈墨白处理伤口。 因为黑暗,因为看不清楚,她的胆子比平时大,但感觉却比平时更加敏锐,手里的动作也更加干净利索。 用尽身上所有的药物和银针,终于处理完沈墨白最后一处伤口。纪青灵这才凑近他,将耳朵贴在沈墨白的嘴巴上。 沈墨白还在说话,反反复复说着一句:“六丁到艮,名为玉女乘云,吉……” 听了几秒钟,纪青灵将嘴唇印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吻着:“我听到了,墨白!现在听话,好好睡觉,我就在你身边,咱们一定能活着出去。” 她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带着无穷无尽的魔力,沈墨白果然在她的喃喃声和亲吻中安睡过去,只是握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直到他微弱的呼吸变得均匀,纪青灵才开始认真思考。 倘若她没有穿越过来,她一定听不懂沈墨白在说什么。 倘若她穿越过来之后养尊处优,爹亲娘爱过得悠闲自在,她亦不可能听得懂沈墨白在说什么。 偏偏她穿越到了那样一个家庭,穿越成了那样一个悲催的纪五小姐,便注定她这一生都不可能碌碌无为。 在穿越过来漫长的五年里,纪青灵除了研制培养基和各种草药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看书。研制培养基和各种草药乃是为了保命,看书却是为了逃命。 古人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的人生因嫁人而开始,也因嫁人而完结。 这个时代,大部分女子除了宅在家里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之外,剩下的就只是和老公的大妾、小妾、小三小四斗法了。 像纪青灵这种性格,偶尔恶整一下纪云灵还行,若天天窝在大宅门里和一大群女人勾心斗角,估计她早早就会寿终正寝。 不是她斗不过这些女人,而是,被怄死、累死、憋死的。 偏偏以她在纪府的地位,绝对轮不上什么好姻缘,估计一嫁人就得对付一大堆女人的算计和陷害。 既然没有最差只有更差,那她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就像孙悟空所说,求仙问卜,不如自己做主;念佛诵经,不如本事在身;打坐参禅,不如弄棒打拳。斗不过人家小三小四,她可以来硬的,甚至横的。 总之,谁的拳头大,谁的心更狠,谁就会过得最好。 所以,纪青灵除了锻炼身体,还专门研究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阴阳八卦和奇门遁甲,只等有朝一日融通使用,逃之夭夭。 沈墨白的话虽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她却很快就想明白了。 沈墨白的身上充满了硝烟味儿,且到处都是被狼撕咬后的伤痕,所以,他说的火粉乃是火药,他是用火药战胜了狼,但他却阻止她点火。 这说明,他们现在所处的这间墓室中存有大量的火药,比他之前战胜狼的墓室更加危险。 奇门遁甲中天盘九星的天柱星,乃是加死门,引狼入室,虎视耽耽小凶。加伤门,上下其手,一手遮天大凶。加开门,有勇有谋,果决前进大吉。 由此可以推断出,他为找她,进了死门,硬生生地将死门打开变成了伤门。 至于“六丁到艮,名为玉女乘云,吉。”这当然说的是八卦图中的艮区。 他为何要在昏迷之际反反复复说这句话呢?沈墨白不是普通人,让他在濒死时都念念不忘的话,一定意义非凡。 难道他是想告诉她,这个墓室乃是生门,她可以带着他们从生门逃出生天吗? 其实不用沈墨白提示,她也能想到这间墓室有通往地面的出口,不然母狼是怎么进来的? 显然这个出口很隐蔽,可再隐蔽,也终有暴露的时候,既然一只狼能发现,其他的狼也能发现。更何况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带着他们出去? 四个人进入索亚古城,此时三人都是重伤昏迷,她便是背,也没办法将他们三个同时背出去。若是一个个背,就算她有力气,她又该将谁最先背出去? 纪青灵不会幻想索亚古皇宫内的狼群全部都被沈墨白消灭了,事实正好相反,沈墨白出现在这里,只能证明她先前的猜测没有错,狼群就是西京人的盟友,甚至那些猴子,亦是。 所以,现在索亚古皇宫的情况一定混乱不堪,西京人也好,狼群和猴子们也罢,所有的人和动物,应该都在寻找突然失踪的他们。 很有可能此时那个隐蔽的出口已经被发现了,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太容易下来,所以他们才能苟延残喘到现在。 这也就是说,谁第一个上去,就意味着可能会成为狼群的第一个猎物。她岂能冒这样的险? 第279章九宫八卦 以纪青灵对沈墨白的了解,他又岂会让她冒这样的险? 沈墨白是个心思缜密办事稳重的人,虽说他的思维太过于跳脱,有时候大胆得不可思议,但他的计划总是最完美的。他有什么必要在昏迷之际还念念不忘要告诉她这么个相当于死门的生门?为什么? 除非他已经想到了逃出生天的办法。 “六丁到艮,名为玉女乘云,吉。六丁到艮?玉女乘云?什么意思?玉女乘云?玉女乘云……” 喃喃地念了几遍,纪青灵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母狼发现的出口既然不安全,那她自己能不能开辟一个新出口呢? 沈墨白方才说墓室里有火药,还是大量的火药,那么,她能不能实施一场精密的爆破,炸一个出口来?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要验证她的想法和沈墨白的猜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寻找线索。所以,她首先要做的,便是寻找到这些火药。 把周围的骨骸清理干净,纪青灵将沈墨白平放在地上,想了想,又将自己的外衣脱了垫在他的头下,把肖慕和卓云腾拖过来,让三人并排躺在墙根处,纪青灵才开始在黑暗中摸索寻找起来。 先前掉下来时太黑,她并不知道四周的环境,现在虽然也看不真切,但前面有没有障碍物还是能瞧见的,这为她增添了无限的勇气和希望。 大约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她才围着墙裙走了一圈,重新回到了沈墨白他们的身边。 这样的参照很管用,强大的理工记忆和分析能力,让纪青灵迅速在脑海里勾勒出了这间墓室的立体空间图。 这间墓室约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到处都是人骨和狼皮,狼皮散落在各个角落,人骨却码放成一堆一堆,如同小山一样颇有规律。 笼统地来看,有那么点像月球表面凹凸不平的地貌。 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她没有发现火药。 通常情况下,火药都不会直接暴露在空气里,当然,沙漠干燥,直接暴露火药也不大会受潮。但长期接受风沙的侵袭,便是深埋在地底,会不会和沙土混在一起那就不好说了。 所以,就算索亚人再土豪,也应该会找个东西来储存火药,而不是直接把火药倒在地上。 可这间硕大的墓室中却没有箱子和袋子,一个都没有。 既然地底墓葬没有得见天日,箱子和袋子就不可能被风化。就算腐烂,至少也会留下部分残骸。没有残骸的痕迹,只能说明这里的火药根本没有用箱子和袋子储存。 那火药会被索亚人装在哪里? 纪青灵的鼻子向来很灵,但不知道是这墓葬中腐烂的气息太重,还是沈墨白三人身上的血腥味太浓,她此时闻不到丝毫火药的味道。 为什么会这样?沈墨白给她提供的信息是错误的? 不会,一定是她忽略了什么。 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那一堆堆白骨,沉思片刻,纪青灵走向最近的一堆。 方才察看地形时她并没有近距离地接触这些白骨。原因很简单,人死后,骨骸上会带有大量的细菌和病毒,她不想还没逃出去就被某种不可知的疾病夺去生命。 还有一个原因,九宫八卦。 没错,这间墓室中的骨骸是按照九宫八卦来排列的,这与沈墨白口中的天盘九星不谋而合。 阴阳八卦和奇门遁甲何其博大精深?她所掌握的不过是纸上谈兵,并没有在实际中运用过多少。上回追查失踪的儿童,她亦是经沈墨白提醒才参透其中的深意。 在不了解的情况下误闯九宫八卦阵会换来什么下场纪青灵不敢设想,沈墨白虽然没来得及告诉她他遇到过什么,但他身上的伤足以说明一切。 连他那么强悍妖孽的人都会落得这种下场,更何况是她? 也许她走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也许她会进入另一个玄妙的世界,从此和沈墨白他们近在咫尺却天各一方。 但眼下,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试一下。 为了保险,靠近人骨堆之前,纪青灵将药包里缝合伤口的丝线拿出来捆在了沈墨白的手腕上。 这法子很笨,也不一定有用,不过却能给她带来无穷的勇气。 好在情况并没有她想得那么糟,站到第一堆人骨前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 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墙根处,沈墨白三人依然在视野范围之内,纪青灵的心头才一定,开始用手触摸这些人骨。 大概在这里放置了几百年被沙土不断磨砺,这些人骨摸上去非常光滑,像丝绸一般,感觉舒适而柔软。 这种光滑和沙漠腹地地底墓葬的反差实在太大,尤其是眼下的情形,无端令人毛骨悚然。纪青灵倏地收回了手,迟疑一下,才将手指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不出所料,没有味道,就连尸骨特有的臭味都没有,纪青灵的眸中登时精光毕现。 白磷!这堆人骨上竟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磷,就像落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自然界中的白磷极少呈现出粉末状,未经开发的白磷矿一般会以晶体的形态出现,就算是粉状的,也会有小颗粒,绝对不可能细得跟面粉一样。 出现这种情况,答案毋庸置疑,人为。 也就是说,这些白骨上的白磷不是岁月自然形成的,而是人为撒上去的。 众所周知,人死之后,骨骼里的磷元素会在一定条件下自燃,形成老百姓常说的灵火。其实,那本身就可以看做是磷粉作祟。 既然人骨本身就带有磷粉,那还有什么必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再往一堆死人骨头上撒上厚厚的白磷?墓葬的修造者是想将这间墓室烧成灰烬吗? 才想到烧成灰烬,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纪青灵的手指已再次摸向白骨。 这次她摸得比方才更加仔细,刚才她只是在摸表面,这次却是在摸形状。她甚至将白骨一根根从人骨堆上取下来仔细摸索。 摸索了足足十分钟,纪青灵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堆白骨全部都是人的股骨,也就是人的大腿骨。 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将一根股骨夹在腋下,她又走向下一堆人骨。 如意料中一般,还是一堆被白磷粉盖住的股骨堆。 纪青灵照样取出一根夹在腋下,继续走向下一堆。 一圈查验下来,没有丝毫例外,就像是计算机编排好的程序,精确到每一根骨头,八个宫位上的人骨堆全部都是股骨。 抱着这八根股骨回到沈墨白身边时,纪青灵的表情很镇定,内心却波涛汹涌。她想,她已经找到火药了。 第280章点将通天 掏出玄铁匕首,纪青灵开始在一根股骨的股骨头位置上刮削起来。 她的动作很慢,尽可能不让刀刃和股骨产生大量热源引发表面的白磷自燃。 股骨头的位置原本就最为薄弱,刮削不到两分钟,上面就被她挖开了一个洞。 轻轻一倒,便有细沙状的东西从洞口倒在了她的手心上。 将鼻子凑上去,纪青灵仔细闻了闻。 熟悉的气味顿时充满鼻腔,果然是火药。 怪不得这些股骨都那么重,这居然是索亚人储存火药的容器。 一个人只有两根股骨,而这间偌大的墓室中却有山一般成堆成堆的股骨。 一间墓室内这样,那么,整个索亚墓葬群呢? 索亚人当年究竟杀死了多少人,才能修建出这样一座令人发指的墓葬群火药库? 纪青灵没工夫去研究索亚人是如何做到将股骨挖通,把火药填塞进去的,她更感兴趣的是这些股骨。 在她眼睛里,这样的股骨无疑就是古代版的手榴弹。 沙漠中的气温虽然常年居高不下,但地底下的温度却并不高。 尤其是沙粒本身的结构,地下墓葬还能通风。 因此,只要不是人为去点燃表面的白磷,就相当于不拉开手榴弹的保险栓,股骨里面的火药自然不会爆炸。 所以几百年来,这座庞大的地下火药库才能始终岿然不动地立在这儿。 试想一下,倘若有朝一日,有人闯入,会是什么情形? 就像肩膀被狼拍击,人的第一反应会扭头一样。 面对黑暗,人的本能会促使他们点火。哪怕是盗墓者,也不可能在黑暗中完成作业。 所以,只要火势一起,便是没有半点火星落在白骨上,随着温度升高,股骨表面的白磷也会自燃,这间墓室,整个墓葬群,甚至整个索亚古城都会在瞬间被炸上天。 而他们,恰恰极其幸运又极其不幸地发现了这个火药库的秘密,这是又一个巧合,还是阴谋? 纪青灵说过,一次可以叫巧合,两次勉强算是偶然,但一而再再而三便只能是阴谋。 利用索亚人完美的自保计划达到消灭他们的目的,如此完美的借刀杀人,多么险恶歹毒的居心啊! 幸亏有沈墨白。 心头虽一阵阵后怕,但纪青灵此时却十分感谢索亚人的发明。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眼下她没有点亮火折子固然保全了他们四人的性命,但想要逃出生天,她又必须引爆这些古代版的手榴弹。 视线移到墓室最中间的人骨堆,纪青灵再次站了起来。 点将台,所有九宫八卦阵最变幻莫测神机鬼藏的所在,出口一定在那里。 终于站在了点将台前,看着眼前高不见顶的人骨堆,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纪青灵也感到脊背发凉。 先前她还在猜测要杀多少人才能修建这么一座九宫八卦阵,一百万,两百万,还是三百万? 她曾腹诽那些被索亚人遗弃的头骨、上肢骨和盆骨都去了哪儿,此时,答案就呈现在眼前。 眼前是一座由股骨之外的人骨堆砌出来的一根通天柱,看起来杂乱无章,却在每隔五十公分的距离处就镶嵌了一圈头骨。 围绕着通天柱行走一圈,便能发现一排排整齐的黑洞正对着她,里面预示着无数种危险和神秘。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这些人骨表面没有白磷。 也就是说,它们体内没有火药。 索亚人建造这样一根通天柱绝对不是为了好玩。 古人都很迷信,他们坚信只有历尽磨难大彻大悟,方能到达极乐世界。 那么,这个极乐世界一定有条通道,所以,索亚人为自己修建了一条没有危机,能够攀升到极乐世界的通道。 堵住悠悠之口,脚踏心灵之窗,这就是索亚人所谓的历尽磨难吗? 也就是说,头骨被放置在这个位置上,乃是为了让他们的亡魂顺利攀爬用的。 在心里暗骂一句便态,纪青灵毫不犹豫地爬了上去。 纪青灵不敢大意,万一这些死人骨头里藏着蝎子、蜥蜴、沙蛇之类的东西,咬上她一口,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她的每一步,都准确地踩在头骨黑洞洞的嘴巴里。 不敢往下看,也不敢继续深想,她只是憋着一口气拼命往上爬。 毕竟只是个地底墓葬,通天柱再通天,也不可能真正通天。爬了十几分钟,纪青灵就到顶了。 坐在柱子顶上,纪青灵连动都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这根通天柱就会坍榻。 现在墓顶距离她不足五十公分,她伸手就能摸到。如果之前她的猜测没错的话,通天柱子上的墓顶应该可以打开。即便是死的,这一部分也会比其他地方薄。 深吸一口气,纪青灵竖起耳朵,开始一寸一寸敲击。 墓顶显然不是用沙土夯实而成,如同石板一般,敲击下,竟发出嘭嘭的脆响。 纪青灵将敲击的范围一点点扩大对比,终于发现,在通天柱的最中心部位,石板的声音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上面是空的。 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这一刻,纪青灵依然喜极而泣。 拖住墓顶使劲往上推了几下,推不开,纪青灵便小心翼翼地往下爬。 很显然,索亚人在建造这间墓室的时候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倘若九宫八卦阵中隐藏的奥秘没有被人发现,对方要么被炸死,要么无功而返。但若被人识破,那便只有一个法子能离开。 爆破! 难怪索亚人没将这根通天柱子也撒上白磷,这是他们为自己鲁莽的子孙后代留下的最后一线生机吧? 心中有了底,纪青灵下去得很快。回到地面后,她没有丝毫迟疑便开始收集狼皮。 墓室中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绫罗绸缎,除了人骨火药,就只剩下狼皮,那么,她岂能浪费这些珍贵的财富? 她先把收集来的狼皮上的狼尾全部割下来,这才将沈墨白、肖慕和卓云腾身上的衣裳都脱了下来,连里裤都撕去了裤腿被她变成了短裤。 又把自己身上的衣物脱下,同样只留下了小衣衣和短裤。纪青灵将这些衣物都撕成布条,搓成了细细的绳子。 幸亏是在黑暗中,要是在大白天,让沈墨白看见自己穿着一身非常保守的比基尼出现在他们三个近似于赤果的大男人中间,不知道沈墨白会不会将她生吞活剥了。 将方才那根股骨捡起来,纪青灵一点点进行改造。 刮去白磷粉,劈下一块,她做了一根比手指还要粗大的骨针。将骨针的前端磨得尖锐无比,纪青灵开始缝制狼皮。 第281章墓顶爆破 若是细致的女红,估计一个月纪青灵也缝不出来。 可缝制这么粗糙的狼皮,用不着好看,只要结实耐用就行了。 用了足足半天的时间,她才将两百余张狼皮缝在了一起。 狼皮的防水性和耐磨性绝非任何一种布料可以匹及,但坚固性也非同一般。虽然有匕首帮忙,纪青灵的双手还是被磨得血肉模糊。 不过,若计划成功,别说是磨破双手,就算是剁掉双手,也是值得的。 她缝了个类似于大口袋圆柱体样的东西,乃是一盏粗糙又巨大的孔明灯。 纪青灵把逃跑路线仔仔细细想了无数遍,墓室中有足够的火药,想要在墓顶上炸一个窟窿乃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然,窟窿炸开后,他们该如何逃出去,这才是关键。 不管炸开墓顶,上面有没有狼群等着他们,倘若他们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逃离,最后都是死路一条。 所以,这是个争分夺秒的计划,只有一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 所以,她只能成功,必须成功。 确信孔明灯足够结实,她才将数百根狼尾连接起来,留了条长达上百米的地线。 这根地线有点像风筝线,是用来悬挂燃料的,只要孔明灯顺利升天,他们至少能飞离索亚古城十几公里。 十几公里能不能完全脱离索亚古城的范围纪青灵不知道,但她知道,孔明灯飞得越远,他们就会距离索亚古皇宫越远。 那样,他们就会距离西京人和狼群越远。 最后,纪青灵才在孔明灯的四个方位又用狼尾各缝了一条长几十米的绳索。 这些绳索才是用来捆绑他们,带着他们逃出生天的救命索。 纪青灵是个谨慎周到的人,她不喜欢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毕竟没有天平,连杆秤都没有,她的计算再精确,也不能保证双手分出的火药和白磷粉分毫不差。 倘若把四根绳索都连在地线上,万一燃料包在半空中爆炸,就算他们不被炸死,也会被炸得掉下来喂狼。而相互分开就会降低很多风险。 退一万步讲,就算燃料包爆炸的冲击力波及到他们四人中的某一个,至少其他人还能逃出去,不至于全军覆没。 所以,明知这么做会增加孔明灯升天的阻力,她依然没有犹豫。 从耳朵听到的声音上来判断,墓顶通天柱正上方那一部分的厚度不会超过十五公分。 十五公分的厚度根本不足以承受一座城市的重量,一旦发生突变,索亚古城会以这个突破口为中心,渐渐流进地底。就像人陷入流沙,水从排水口流出游泳池一样。 既然经历了几百年,墓顶依然岿然不动,那它势必是特殊材质做成。 这个时代不是二十一世纪,有高熔点高硬度的建筑材料,唯一能达到这种要求的石料,只能是花岗岩。 索亚古城位于盛轩王朝和羌荣国、西京国三国的交界地带,却距离西京国最近。西京树木稀少,但却是盛产花岗岩的地方。所以,纪青灵可以确定,墓顶上的突破口就是花岗岩建造的。 十五公分的花岗岩爆破起来并非难事,知道厚度,知道花岗岩的密度,知道火药的燃点,纪青灵很轻易就计算出了需要的火药量。 所以,先将笨重的孔明灯拖到通天柱前,纪青灵才仔细选择了几根股骨手榴弹用狼尾捆在背上,背起长长的地线重新爬上了通天柱。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手榴弹虽然不能贴在墓顶上,但纪青灵却有办法克服。 股骨不是一根一根的吗?既然是一根一根的,它们便能立起来,而纪青灵选择的这些股骨长度,刚好可以卡在通天柱和墓顶之间。 她不需要炸一个太大的窟窿,那样会把整个通天柱炸榻的,只要能炸出一个比拳头大的窟窿,她就能一点一点将狼皮孔明灯塞出去。 一旦下面的热流上升,炸裂的花岗岩就会像鸡蛋壳一样自行裂开。 虽说计划天衣无缝,但这么做还是很冒险。 因为得有一个人在通天柱上点火引燃股骨上的白磷。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敢将墓顶全部炸开的原因。 将股骨全部紧挨着并排立好,纪青灵才用匕首在股骨表面迅速摩擦起来。 她用狼皮将整条手臂都包裹起来,尽可能把头伏得更低一点。 果然,随着股骨上白磷的自燃,几根股骨同时爆炸了,而纪青灵此时只来得及下爬了两三米将头藏在臂弯内。 手臂上灼热的痛感提示她被碎骨屑击中了,不过计算很准确,爆破很完美,脚下的通天柱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抬头便看见墓顶上出现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洞,他们已经在墓穴中待了一天一晚了,所以现在又到了晚上,头顶的星空繁花似锦,瞬间让纪青灵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这种效果简直出乎她的预料,难道是她太高估这个时代花岗岩的硬度了吗?怎么这么轻易就炸出这么大一个洞来? 顾不上去察看炸开的洞口外有没有狼群,纪青灵动作麻利地在通天柱上用几颗头骨做了个简易滑轮,这才将长长的狼尾地线绕过滑轮,拉扯着从另一头爬了下去。 上百张狼皮做成的孔明灯,纪青灵勉强能拖动,但要将它背到通天柱上去,那是不可能的。她只能利用滑轮的杠杆原理把孔明灯吊上去。 过程虽然很缓慢,但总算在一个小时内完成了,孔明灯顺利地被吊上了通天柱。 轻车熟路地再次爬上通天柱,纪青灵卯足劲儿,一点点将孔明灯塞出洞口之外。 这是个技术活,必须让孔明灯的开口罩在洞口上面,才能让狼皮吸足热量膨胀起来顺利升空。 做这项工作的时候纪青灵一个劲儿地祈祷,千万别让西京人和狼群猴子此时发现这里的异常,天时地利人和她本就一样没占上,若此时再来个捣乱的,那当真是天要亡她。 许是索亚人修建墓葬群时也考虑过这一点,直到她做完这一切,也没有一个破坏者出现。 庆幸地呼出一口气,纪青灵才将四根绳索抖开丢了下去。 下到地上,她将沈墨白三人搬过来开始往绳索上捆。 四根绳索并不是同样长,不然升空的时候四个人会同时卡在洞口上的。 最长的一根她是留给自己的,因为她要在出去之前完成一点小动作,所以,她必须最后一个出去。 至于最短的一根给谁,这还用问吗? 不管从哪种程度上来看,纪青灵都是个自私的人。 所以,最短的绳索当然要留给卓云腾,虽然卓云腾救过她,但若是上面有狼,还是第一个吃掉卓云腾要好些。第二个捆绑的是肖慕。 第282章玉女乘云 纪青灵没觉得肖慕比沈墨白更该早点被狼吃掉,将沈墨白放在第三个的位置,乃是下意识的做法。她想让沈墨白在最后关头距离自己近一点。 这样,便是死了,他们在下一世,也能最快地找到对方。 纪青灵很自信,和救他们相比,这点小心思应该不算什么。 当然,若是此时纪青灵知道三个男人已经迷迷糊糊地醒来,虽帮不上她,却对她做的事情一清二楚,甚至三人唇边都不约而同涌上了无奈又充溺的笑容,估计她做不到如此麻利且理所应当。 将最长的一根绳索牢牢捆在自己的腰上,纪青灵才背着狼尾地线最后一次爬上通天柱。 就像一串设计巧妙的鞭炮,纪青灵在地线上捆绑了几十个由股骨组成的炸药包。 这些炸药包中间都间隔了三四米,即便爆破炸断了狼尾地线,被她洒满火药的狼尾巴也会继续燃烧点着下一个炸药包持续给孔明灯供热。而最上面的一个不是人骨炸药包,却是一个真正的炸药包,这个炸药包是纪青灵用狼皮精心缝制的,里面装着足够量的火药和白磷粉,便是下面的股骨炸药包因为某种原因脱离地线,也能维持他们在天上 飞行一个小时不掉下来。 她在这个狼皮炸药包上做了个活扣,只要点燃引线,狼皮就会张开一个小口,就像紧包着的花朵变成了含苞待放的状态,可以将热量更好地传递到孔明灯里。 所以,她的计划堪称天衣无缝。 然而,就像是每一个完美的计划中都会存在隐在的瑕疵一般,她刚引爆地线上的第一个炸药包,意外就发生了。 这根她来来回回挑战了好几次的通天柱突然坍榻了,就像多米诺骨牌一般,一层层榻下去落在了下面的沈墨白三人身上。而脚下突然失重的纪青灵,毫无悬念地跟着滑了下去。 好在他们四人身上都已绑上了狼尾绳索,眼见着狼皮孔明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起来,纪青灵只能祈祷沈墨白他们没有被人骨砸死。 可是很快她就被巨大的恐惧包裹了。 因为,坍榻下去的通天柱中间竟出现了一根真正的通天柱,一根黄灿灿的通天柱。 砰地一下,纪青灵重重地砸在了这根黄灿灿的通天柱上。 这根通天柱就像地基一样,比人骨通天柱矮了好几米,却是中空的,她此时牢牢抓住了绳索,才没让自己掉进去,可那根捆绑着炸药包的地线,却像蛇一般,倏地一下钻了进去。 一条巨大的火龙在通天柱中窜起,熊熊燃烧起来,孔明灯一下子就被这股热量带动,缓缓地升了上去。 这本来是好事,然而,身下的灼烫感却让纪青灵的额头顷刻间布满了冷汗。 她此刻才真正明白了索亚人的恶毒。 什么生路,什么为自己鲁莽的子孙后代留下的一线生机。若不是她反应快,此时,她已经掉进这根黄金做的焚尸炉里了。 黄金乃是最佳的导热体,它的导热性能是铁的五倍。也就是说,此时就算孔明灯升天,绳索将沈墨白他们吊起来,他们的身体也会被绳索拖拽着从黄金柱上蹭过去。 肉身从一个巨大的导热体上拖过,便是他们利用爆破之法逃出升天,也会变成一个个烤肉串,待到孔明灯落地,那上面只会悬挂着四具烧焦的尸体。 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比眼睁睁地看着逃生的希望在瞬间毁灭更加阴险的诅咒了吧?所以,索亚人在修建这座墓葬时,根本就没有留下生门,所有的布局竟全都是死门。 不过,只愣了两秒钟纪青灵就做出了反应,她的动作很快,因为黄金柱防止住炸药包爆炸时火花四溅的同时,也将巨大的热量集中在了一个点上,孔明灯越升越快,已经将绳索绷直了。 卓云腾第一个被绳索从坍榻的人骨堆中拽了出来,听见他的闷哼声纪青灵便知道他还活着。既然他都活着,沈墨白和肖慕一定也活着。 所以她想都没想,便在卓云腾的身体触到黄金柱之前扑下去准确地抱住了他。 为了防止点火时被炸药误伤,纪青灵在身上披了一层狼皮,相比之下,她比光溜溜的三个男人更加能承受黄金柱的热力。所以,她要用自己稚嫩的身体,在他们三个和黄金柱之间加一道隔热层。 不过是几米的黄金柱,每个人蹭过去最多不会超过两分钟。便是将整个背都烤熟,她也要在六分钟之内帮助他们三人顺利地通过升天。 果真,两分钟后,卓云腾成功脱离黄金柱升了上去。 气都没喘一下,纪青灵又扑向了肖慕。她此时很庆幸,幸亏她把四根绳索的长度弄得不一样,每根之间都间隔了超过黄金柱长度的距离。幸亏她是将他们三人放在一处的,若是先前为了图省事她将四根绳索搞成一样长,或者将他们三人分别放 在通天柱的三个方位上,此时,她最多只能保住他们中的一个。 身后的狼皮已经被烫穿了,发出股股焦毛臭味儿,纪青灵死死咬住牙,拼命弓起后背,让肖慕距离黄金柱远一点。当肖慕也脱离黄金柱升空时,纪青灵的眼前已经模糊一片,灼热的痛感从后背上传来,她知道自己背上的部分狼皮已经被烧穿了,兴许,此时狼皮已经和她的皮肤粘在一块儿了。可是她没有犹豫,终于在 沈墨白露出人骨堆时扑了下去。 才抱住沈墨白,便感到一条沉稳有力的臂膀回抱住了她。扬起雾霭的双眸,依稀看见沈墨白火热的目光正灼灼地望着她。 “呵!”呼出一口气,纪青灵笑道:“墨白?出去后,我请你吃烤肉……” 话音未落,她便晕了过去。 看着怀里的小女人沈墨白哭笑不得又心如刀绞,他勇敢、固执又蠢笨如牛的小女人啊! 他一直知道她很勇敢,亦清楚他们是同一类人,骨子里都带着豁出去的狠劲,但他还是没有料到她会如此果敢而坚毅。 之前她不是已经做出了选择吗?她不是早就想过要让卓云腾先被狼吃掉的吗?为什么还会一根筋地想要用瘦弱的身体保住他们三个?她哪里来的这种信心,哪里来的这股狠劲? 她的小女人是这样活力四射又不屈不挠,她这么好,他连怨她怪她都做不到,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他只能庆幸自己在最后一刻醒了过来。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都交给他吧! 第283章逃出生天 从人骨堆中脱离的同时,沈墨白的两只脚上已分别勾住了两颗头骨,双脚准确地塞在头骨的嘴里,而他的右手上却抓着两根肱骨。 有了这三个支撑点,他和青儿的身体轻而易举便远离了黄金柱,人骨在黄金柱上划出几道耀眼的火花,他们顺利升空。 脱离墓顶的瞬间,沈墨白迟疑了一下,这才将右手伸向纪青灵。 先前她身上的狼皮着火,沈墨白怕狼皮与她娇嫩的皮肉粘连得太厉害,想都没想就把狼皮扯下来丢掉了。 虽说因为他粗暴的动作,纪青灵的后背上被他撕掉了一部分皮肉,鲜血淋漓,但好歹伤得不算太重。等以后,他一定会用世上最好的药物让她恢复。 此时的他和青儿,基本上就是亲密无间紧靠在一起。 这种情形沈墨白其实很喜欢,但他不喜欢头顶的那两个人。因为他们也醒了,正瞪着眼睛瞧着他和青儿。或者说,他们只是专注地瞧着青儿一人。 瞧着青儿并没什么,他原本就知道肖慕和卓云腾对青儿虎视眈眈,问题是现在灯火通明,而他的青儿基本上一丝不挂。 若是那张狼皮没有被烧毁,沈墨白必然会将纪青灵裹起来,能裹住多少就裹住多少。可是此时,他只能尽量弓起残破的身体将青儿遮住,让肖慕和卓云腾尽量少地瞧见青儿的美好。 话说,他的小女人是怎么回事儿?便是要缝制孔明灯,只脱他和肖慕、卓云腾的衣裳便好,为何还要脱她自己的? 不对,脱他们三人的也不好,她在给他们脱衣裳的时候,一定也触碰过肖慕和卓云腾的身体。她为什么要脱其他男人的衣裳,触碰其他男人的身体?她只能脱他一人的。 还是不对,被别的男人窥探到他的身体,想想沈墨白就觉得如鲠在喉。 等逃出去后,他是该找个机会把肖慕和卓云腾身上的皮剥下来?还是该将他俩的眼珠挖出来? 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小女人,难道她就不会用匕首将狼皮裁成细条么?那样也可以缝制孔明灯啊,兴许比布条缝制的孔明灯还要结实耐用呢! 心思百转间,手指却猛地触到她的肌肤,身子一僵,沈墨白竟愣住了。 其实,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他都触摸过亲吻过,可是,为什么还是让他这么留恋? 沈墨白做这样的动作并不是为了温存,虽然此时他有点搞不清楚自己潜意识里是不是更想这么做,但他却知道自己方才要干什么。 他要找东西,那颗珍贵的火种。 他的小女人是那样一个谨慎财迷的人,从来都是往口袋里装东西,岂有丢掉东西的可能? 她将自己脱成了这样,却计划着最后一个离开墓室,她想做什么便是用脚趾头他也想得出来吧?这种情形下,那个火折子还能被她藏在哪里呢? 这世上,恐怕只有他的小女人才能想到将东西藏在这种地方吧?沈墨白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岁。 不过愣了两秒钟,他已迅速取出手。 而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已多出一枚火折子。 此刻,他们升空的速度极快,但很显然,墓葬的设计者并不想让黄金柱强烈的热量引燃墓室中的火药。 所以,从他们脱离黄金柱的威胁时起,黄金柱内便喷出股股白雾,迅速让黄金柱冷却了下来。 这种冷却让白磷粉受潮,迅速冰封了剩下的人骨炸药包。没有了热源,孔明灯很快就会掉下去。 沈墨白已经隐约看见西京人和狼群往他们这边涌了过来。 便是被黄金柱烫成肉串,也要让他们葬身狼腹是吗? 好阴险的索亚人,好歹毒的幕后策划者。 如此算计他们,他岂会让他们心想事成?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作为回报,沈墨白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整个索亚古城带着它地底下的秘密和它忠实的狼群,永远沉入地狱吧! 扫一眼青儿用狼皮做的大炸药包,沈墨白的唇边浮起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手指轻弹,连接着冷冻后的炸药包的地线登时断了,在炸药包掉下去的同时,火折子已带着凌厉的气势如流星般向墓室飞去。 轰地一声,一股巨大的热浪掀上来,孔明灯嗖地一下如同火箭般向高空升去。 而脚下,随着越来越多的爆破声,已然成了一片火海。 且,火海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向外扩散。 人的惨嚎声,狼的惨嚎声,猴子的惨嚎声,方圆数百里都能听得见。 持续的爆炸带来了陈持续的热量,孔明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遥远的星际升去。 待孔明灯彻底飘离索亚古城的上空,沈墨白才最后看一眼地面上的人间地狱,将凝聚在手指尖的热流向孔明灯上最后一个狼皮炸药包射去。 如他所料,青儿的设想总是天衣无缝的,狼皮炸药包缓缓张开,一股橘黄色的火苗窜上来,及时为脱离了索亚古城的孔明灯补充热源,却没有爆炸。 双手环抱住他的小女人,沈墨白终于满意地闭上眼睛,任由孔明灯带着他们四处翱翔…… 纪青灵是被摔醒的,虽然落在地上时,她的身下有个人肉垫子,但她还是被摔得七荤八素。 狼狈地从沈墨白的身上爬起来,立刻看见了肖慕和卓云腾。 他们俩就在她和沈墨白身旁,都侧趴着,不知道是被摔晕了,还是两日水米未进虚脱了,此时都和沈墨白一样处于昏迷状态。 迅速查看了一下三人的伤势,纪青灵微微放心。 三人都伤得很重,但脉象还算有力,若是救治及时,暂时应该死不了。 大幅度的动作扯动了背部的伤口,纪青灵下意识地反手摸了一下。 她的后背上撕脱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皮,却奇异地已经结了痂,想必是沈墨白的杰作。 除此之外,她基本上没受伤。当然,被爆破的碎片蹭破点皮或者被滚烫的热流烫出几个小水泡这样的伤还是有几处的,好在不在脸上,无伤大雅。 掀开罩住他们的孔明灯,纪青灵钻了出去。 此时她的思维格外清晰,静静地打量一圈四周,她的眼眸一点点暗下去。 他们还是在沙漠里,但此刻天已经大亮了,火球般的太阳悬在正空中,让她分辨不出具体的时辰。 孔明灯不知道带着他们飞行了多久,地线断了,上面的炸药包一个也没了。 不止是炸药包,什么都没了,只剩下那柄她从不离身的玄铁匕首被她用狼尾绑在腰胯上。 他们眼下缺医少药,若是再被太阳晒中暑了,那当真是雪上加霜。 不管她能不能带着他们三人逃出这片沙漠,至少她得做点什么。 第284章脱离险境 想了想,纪青灵将腰间的匕首拔出来,很利索地在孔明灯上开了几个通风口,这样既能防止强烈的日照导致沈墨白三人身上的水分过度蒸发,又不会将他们闷死。 然后她在孔明灯的边角处割下几大块狼皮和狼尾巴。 先给自己穿上狼皮,她才重新钻进孔明灯里将狼皮分别给沈墨白、肖慕和卓云腾穿上。 做完这一切后,她有些丧气,茫茫沙漠,就算是她一个人,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得出去,现在还要带着三个重伤昏迷的男人,接下来她该怎么办?躺在沙地上等死吗? 泄气地在沙地上躺了几分钟,纪青灵重新站了起来。 绝望这种情绪从来都不会在她这种人的身上停留太久,索亚古城那样的大风大浪他们都闯过来了,此时她怎么可能轻易认输? 所谓衣食住行,行不过是人类生存最后一个需求。 她已经解决了穿衣问题,接下来,就来解决吃饭的问题吧! 沙漠里的食物资源虽然很稀少,但也绝非一点没有。比如沙漠兔,或者沙漠鼠、沙漠蛇之类的。甭管是什么,只要能挖到活的东西,都能补充能量。 挖了很久也没挖到一只活的猎物,沙漠中的日照强度大,纪青灵渐渐开始感到头晕。马蹄声传来时,她的神智已经开始游离,但轻微的响声还是让她精神大震。 不知道是不是长时间处于沙漠视觉已经呈现疲劳,放眼远眺,四周都是茫茫沙海,什么也看不到。 想了想,她便趴倒在地仔细聆听,越来越清晰,她能肯定,就是马蹄声。 纪青灵迅速站了起来,紧握匕首的右手却下意识地藏到了身后。 沙漠中出现马蹄声不一定都是商队,还有可能是沙匪。 不过,即便是沙匪,她也不能放过如此绝佳的机会,她需要一头骆驼、一匹马,甚至是一辆马车。非常时期,她不反对使用非常手段。 辨明方向后,纪青灵迅速迎上去。 跑了不到五百米,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活物。 那是一个人,很缓慢地牵着一匹瘦骨嶙峋的骆驼,以及一辆平板车。 只从来人佝偻的身躯和蹒跚的脚步,纪青灵便能瞧出那是一个六旬以上的老人。 心头顿松,纪青灵的脚步却一点儿也没放慢。 她的动作很快,那样凝滞难行的沙地,她只用了不过十几分钟,便挡住了骆驼车的去路。 “站住!”低哑的声音带着严重缺水的干涉,却异常冰冷。 只顾着垂头走路的老人许是没有想到突然会冒出来一个人冷冰冰硬邦邦地喝斥自己,吓了一跳,身子微颤,已惊恐地抬起头来。 入眼是一个蓬头垢面浑身血腥的女人,身上裹着乱七八糟的狼皮,看不出模样,却强悍如同野人。只是,那双漆黑如玉的眼睛却纯净通透,带着女性特有的善良与温柔。 不过愣了几秒钟,老人咧嘴一笑:“姑娘?你迷路了吧?” 正午的阳光下,老人沟沟壑壑的面容如同九月盛开的菊,黝黑又慈祥,苍白的发熠熠生辉,仿佛从天而降的天使,头顶圣洁的光环,让人情不自禁院想起妈妈。 纪青灵微微愣怔。才经历九死一生,又带着三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她如同浑身乍毛的猎豹,警惕又多疑。她没有力气再来一轮新的斗智斗勇,所以,冲上来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抢走骆驼车。 可是此时,真正面对老人和蔼又了然的笑容时,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老妈妈,我……”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老人却像完全洞悉了她的想法般,笑得愈发可亲:“走吧!我带你回村子去休息。” 话才说完,老人已调转了骆驼车,示意纪青灵坐上去。 “等等!”上前一步扯住老人的衣袖,纪青灵脱口道:“我夫君和两个哥哥都受了重伤,能不能将他们也一起带回去?” 稍微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老人点点头…… 半个小时后,骆驼车载着纪青灵四人来到了老人嘴里所谓的村子。 沙漠中的牧民住的都是毡房,这里也一样,不过是十几个毡房组成的游牧部落。 作为收留他们养伤的回报,纪青灵将狼皮孔明灯送给了老人。老人无儿无女,独自居住着一个十几平米的破毡房,生活十分拮据,这些狼皮虽然在地下埋藏了很多年,却奇异地保存完好。这对于游牧部落来说,可是一大笔珍贵的财富。所以老人在高高兴兴接受的同 时,热情地将毡房留给他们四人养伤,自己则搬去隔壁村民的毡房暂住。虽然已经累极,纪青灵却丝毫不敢松懈。她先前在沙地里没有挖到鼠兔,却挖到了十几只蝎子,沈墨白他们三个都被狼攻击过,狼牙有毒,在缺少药材的沙漠中,蝎子是首选的珍贵药材,不仅能以解毒, 还有神奇的消炎止痛作用, 向老人借了锅灶,纪青灵将裹在狼皮中的蝎子用清水洗净后,放在锅里焙熟,又烧了一大锅开水备用。 在纪青灵的要求下,老人准备好匕首、烈酒和针线、白布就出门去了。 虽然很需要有人打下手,但毕竟是在古代。让一个独居的老婆婆服饰三个赤果的男人到底不太好,纪青灵也没有勉强她。 三个男人被并排安置在地上,身下各铺了一层狼皮,沈墨白居中,肖慕和卓云腾分别躺在他的两侧,彼此之间间隔着不足一米的距离。 将焙熟的蝎子碾碎,分头给三人喂服下去,再给他们各洗了把脸,纪青灵才开始仔仔细细替他们把脉。 沈墨白虽伤得很重,脉象却平稳有力,暂时无大碍,最严重的要数卓云腾,他的脉搏几不可查,基本上已到了濒死的边缘。 迟疑一下,纪青灵来到卓云腾身边,第一个给他处理伤口。 卓云腾的身上全是伤,尤其是腰背处,被狼撕咬得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需要做植皮手术。 皮肤当然不能从别人身上取,只能从他自己身上取,尤其需要卓云腾大腿内侧和小腿内侧的皮肤,那样的成活率才最高。所以,纪青灵首先得将卓云腾脱光光。 植皮手术是一项复杂的细致活儿,操作的时候难免会触碰到卓云腾的皮肤,更甚至会触碰到他的敏感部位。沈墨白和肖慕虽然还在昏迷中,但当着他们的面儿操作感觉总有些怪怪的。想了想,纪青灵还是用狼皮在三人之间隔了两道帘子。 第285章云腾植皮 两日水米未进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直接实施手术,等卓云腾服下蝎子身上的热度退去,气息也渐渐平稳后,纪青灵便开始备皮。 再多的蝎子也顶不上麻药的作用,纪青灵不敢托大,她只有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手术完成,才能让卓云腾少承受一点痛苦。先前在沙漠里给他们穿狼皮的时候她已经见过卓云腾果露的上身,但此时却是完全脱光光,卓云腾略带麦色的紧致皮肤一下子呈现在了纪青灵眼前,漂亮的八块腹肌,匀称精瘦的长腿,皆充满了野性的力 量,让她下意识地看了卓云腾一眼。 突然对上卓云腾黑亮的眼睛,纪青灵愣了一下。 他竟醒了,此时,正苍白着脸看着她微笑,眼眸中有安慰和鼓励。 他懂的,绚烂的笑容从纪青灵唇边浮起,她冲卓云腾点了点头。 在卓云腾的眼睛里,纪青灵的这个笑容实在太耀眼太温柔,让他原本痛得没有感觉的身体竟生出一股坚定的力量,想要在下一秒将她搂进怀里。 其实,在纪青灵给他洗脸的时候他就醒了,他完全可以睁开眼睛的,但是,她又软又凉的手指轻轻触碰着他,让他觉得舒服又心悸。那一刻,他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懂过女人。 原来,这么久以来他游历在形形色色的女子之间不过是游戏,只有面前的这个女人,才能带给他这样的感觉,让他想要一辈子将她抱在怀里。 他的手十分缓慢地伸向她,轻轻抓住她握着匕首的手,不做声,只是静静地瞧着她。 “虽然会很痛,但是别担心,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做好!” 她笑得更加温柔,卓云腾的眼眸却闪了闪。 她以为他是担心她的医术,害怕疼痛吗?呵呵!这个平时彪悍敏锐,关键时刻却带着一股傻气的可爱小女人。他只是觉得,哪怕不医治,就这么看着她,握着她,也是幸福快乐的啊! 还有,她居然在第一时间选择给他治疗,她知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女人?在脱离索亚墓室时,你在第一时间选择来救我,那是第一次。现在,你又选择第一个替我救治,这是第二次。事不过三,我不会允许再有下次。 倘若有,那么,这辈子便是追到海角天涯,我都不会放手。 从他手中抽离自己的手,纪青灵在卓云腾手背上拍了拍,这才将他翻转过来,让他趴在地上。 说实话,她真的很佩服卓云腾的忍耐力。 之前她的心思都在沈墨白身上,只顾着让沈墨白躺得更舒适一定,压根没想起来卓云腾。所以卓云腾就这么躺着,即便醒来了,也没有哼一声。这个男人,无愧于战神的称号。 卓云腾的身材十分高大,又没有合适的手术台,不管是取皮,还是植皮,纪青灵都只能采取跪在地上的姿势,而且,取大腿内侧的皮肤,她的半个身子得压在他身上。 匕首做这样的手术简直就跟用钢筋拴老鼠一样不方便,好在牧民的匕首经常切肉够锋利,所以纪青灵还是下刀很快。 一连取了四块掌心大小的皮肤下来,卓云腾都没有哼一声,只是用一只手轻轻摁住她纤细的腰。他摁得并不狠,但纪青灵身上只裹着乱七八糟的狼皮,腰间露着一截细瓷般光滑的肌肤。卓云腾的指肚刚好摩挲着她腰上的皮肤,纪青灵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战栗的指尖将他火一般的热情一点点传递进她的 身体里。 她此时不能分心,且知道他在承受什么样的痛楚,所以任由着卓云腾的指尖在自己腰肢上轻抚。 取皮完成,迅速给他止血包扎,纪青灵没有丝毫遄息,便开始实施植皮。植皮的疼痛程度比取皮还要高,这就像将腿上的狗皮膏药撕下来一样,一下子撕下来痛得钻心,可能还会撕破皮出点血,但就痛那么一下子。若是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撕,那种将汗毛一根根拔下来的疼痛, 大概没有几个人不会跳起来。 所以,当纪青灵开始缝第一块皮肤时,卓云腾终于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条件反射就想爬起来。 纪青灵正蹲在他的身侧,半个身体倾斜在他身上,而卓云腾正侧着头,纪青灵果露的腰便直接贴到了他的脸上。 连想都没想,卓云腾张嘴就咬住了她。 滚烫的呼吸喷溅在纪青灵的皮肤上,激起一片战栗。而他强有力的牙齿虽然咬住了她,却舍不得真正下嘴,牙齿交错地轻轻厮磨了几下后,竟鬼使神差地伸出舌轻轻在纪青灵光滑细腻的肌肤上舔舐起来。 纪青灵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噢!大色狼,大流盲,她忙着救他的命,甚至顾不上沈墨白,他却在吃她的豆腐。 该死!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给卓云腾一拳头,将这个色胆包天的男人直接丢出去。 可是一扭头,纪青灵却愣住了。 此时的卓云腾像个心满意足的孩子,他含着她,微微闭着眼睛,浓密的长睫像扇子一般扑打在他的面颊上,就像一只巨大的雄狮,突然变成了一只寻求抚慰的小猫咪,竟让纪青灵没办法推开他。 很显然,卓云腾的身体在瞬间放松了,他变得很安静,甚至很乖顺。仿佛纪青灵将他宰杀了,他都不会再哼一声。 面对这样的满足和信任,纪青灵终于无声地轻叹一口气,继续实施手术。 她的僵硬和无声的反抗卓云腾岂会感觉不到?但是这样奇特的触感让他莫名其妙镇定下来,似乎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只有唇舌间真实而清晰的触感,那么让他留恋,让他想拥有一辈子。 纪青灵可不是圣女,她才不会为了拯救卓云腾将自己当成祭品。虽然卓云腾救了她,虽然她很感激他,但她还是不习惯和沈墨白以外的男人如此亲密。 所以,她的动作不但快,简直有点粗暴。原本需要大约两三个小时才能做完的手术,不到一个小时她就缝合完毕了。 针脚当然有些粗大,不过很规范。卓云腾是个男人么,男人要这么好看干什么?还是在背上。反正以后他要做羌荣国的皇帝,哪个女人敢嫌弃他的腰背不好看? 第一次,她在这个狂野疯流的男人面前维持不下去彪悍冷静的形象。手术实施完毕包扎好,纪青灵几乎迫不及待便想逃离卓云腾的身边。没等她站起来,卓云腾却突然轻声道:“青灵,谢谢你!” 第286章醋意绵绵 卓云腾的声音很疲惫,却带着浅浅的笑意,隐着不易察觉的认真和神圣。 心头一软,纪青灵突然想起她爬在城墙上被他扑下去牢牢护在怀里避免被狼牙所伤的那一幕。 当时,卓云腾的动作坚决又刚毅,没有丝毫犹豫,他在瞬间救了她和肖慕。 她也突然意识到他刚才不是在调细她,他是将她当做珍宝含在嘴里,所以,才会那般小心翼翼。 这个男人,他是不是对她动心了啊?看惯了卓云腾死皮赖脸傲娇拽屁的样子,此时面对他眸中近似于表白的热烈,纪青灵突然紧张起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是,是我和肖慕要谢谢,谢谢你才对,要不是你拼死相护,我和,和肖慕,早死了 !” “呵!”卓云腾笑了,“青灵?你能相信吗?我居然也会为了一个女人去拼命!” 卓云腾的这个笑容比天上最亮的星辰还要璀璨,让纪青灵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身后传来的锐利感让纪青灵猛地回过头去,目光一下子便对上沈墨白清冷黝黑深不见底的双眸。 不知道何时,沈墨白也醒了,此时,他正掀着狼皮帘子的一角,冷冷地看着卓云腾。 愣了愣纪青灵才跳起来掀开帘子走过去,几乎没有迟疑,她就在沈墨白的身边跪下来俯首吻了下去。 她吻得有些迫切,小小的软软的舌坚定地挑开他的唇瓣和牙齿,一路厮杀进去,与他抵死纠缠在一起。 沈墨白的眸中微微掠过一丝震惊,但很快,他的一只大手便摁住她的后脑开始回应她。 他的吻比平时要狂野热烈,啃噬她的唇瓣,纠缠她的舌头,像一头贪婪无度的饕餮。 从主动进攻变成被动承受,纪青灵用了差不多一分钟才适应过来。 她不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她和卓云腾之间没什么,她只是,在那一刻,突然有点心慌,突然很需要沈墨白带给她继续往下走的勇气。 其实这种情况很正常,纪青灵前世没有恋爱过,她对爱情缺乏经验。她不爱卓云腾,甚至连喜欢都谈不上,可是,被那样一个强势的男人,还是救过她命的男人那般对待,她有点慌张,也有点不适应。 “我心里没有别人。”她的声音含含糊糊从唇齿间溢出来,有点委屈。 沈墨白没有回答,只是吻得愈发狠了,摁住她后脑的大手也加大了力度,让纪青灵的整张脸几乎都贴在了他的脸上。 纪青灵已经被他吻得快喘不过气了,但她敏感地察觉到这个男人生气了,是她没有选择第一个为他治疗他不高兴了?还是她对卓云腾的悉心照料让他吃醋了? 可是,她能放任卓云腾不管吗?还有肖慕?他们都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啊! 她可以不爱他们,可以忽略他们,但,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怎样才能让沈墨白明白她的心意呢?她有一点点小纠结,只能最大限度地迎合他的掠夺,抚平他的怒气。 感觉到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沈墨白才松开了她。只是,他的大手依然紧紧摁着她的后脑,迫使她与他额头贴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 他的眼睛夜色般幽深,里面有热烈的火焰,仿佛最美的黑玉,瞬间就能吸走她的灵魂。 他确实生气了。要怎样才能不生气不妒忌? 他的小女人被别的男人搂着腰,甚至吻着腰,就当着他的面儿。 卓云腾的痴迷和陶醉他都看在了眼睛里,而他的青儿,虽然僵硬地想要拒绝,但她却没有推开卓云腾。 她在心疼卓云腾,他的女人在心疼别的男人。 噢!他要把卓云腾的嘴唇和舌头割掉。 “我……”明明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般与他四目相对纪青灵就觉得底气不足。 舔舔嘴唇,她下意识地躲避着他灼热的视线,“我,我先给你疗伤?” 虽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口吻。 话音才落,纪青灵突然觉得腰间一热。垂眸看去,脸腾地一下红了。 因为只有一个人,为了尽可能避免术中感染,她方才先在每个人的身旁都放了一钵温水,以便于疗伤时可以随时洗手。 此时,沈墨白明明与她额头相抵,四目相对,他的一只手还牢牢摁着她的后脑,但他的另一只手却不知何时从铜钵中取出了湿帕子开始擦拭她腰上的皮肤。 那里,正好是卓云腾刚刚咬过舔过的地方。 纪青灵挣了挣,可沈墨白的力气大得惊人,让她连动都动不了。 这个男人,他明明是躺着的,他明明连支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可他怎么能做到如此精准的动作?怎么可以腹黑霸道到这种程度? 近在咫尺眉目如画的小女人的脸上突然染上了两朵红云,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散开来,越来越红,将她细瓷般吹弹可破的肌肤映衬得艳丽夺目,让沈墨白根本拔不出眼睛。 她,怎么可以这样美好,这样,信感? 终于移开视线松开她,沈墨白闭上了眼睛:“去吧!先去给肖慕医治,我知道你不放心他。” 纪青灵眉心一跳:“我……” “肖慕伤得没有卓云腾重,只取那两颗狼牙用不了多少时间,你会很快的,对吗?” 他突然睁开眼睛看过来,星眸璀璨,俊朗得不可思议。 纪青灵的心脏登时漏跳了半拍,明明他已松开了她,但她缺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依然半伏在他的身上。 “我想先给你……” “青儿?”沈墨白无声地笑起来,他的唇轻轻贴住她的耳朵,温热冷清的呼吸喷溅在她的耳畔,带着令人心慌意乱的战栗:“我最后一个,永远是最后一个。但,我要你的全部!” 我是最后一个,但,我要你的全部。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情话,甚至是带着安慰和鼓励话,为什么被他用这种姿势说出来就那么耐人寻味,那么意味深长呢? 她,是不是又被他调细了呀? 爆红的脸蛋几乎要热得滴出血来,她却傻愣愣地微伏在他的身上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这样的神态和表情成功地取悦了沈墨白,将沈墨白心头的怒火迅速压制了下去,他突然笑了。 她的心他岂能不懂?但他却做不到如此大方。 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专属于沈墨白。“青儿还没有同为夫亲热够吗?”沈墨白笑得愈发心满意足:“还是,青儿腿软,没有力气去给肖慕医治了?” 第287章隐忍肖慕 “啊?”低呼一声,纪青灵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一般跳起来。 避开沈墨白幽深如黑玉的眼睛,装作没听懂他的话,背对着他匆匆整理好长发,纪青灵才逃离他。 直到在肖慕身边跪下来,纪青灵的心依然扑通扑通跳得乱七八糟。 好在肖慕依然在昏迷之中,看不到她此时的失态与尴尬。 用手捂住脸,无声地笑起来。这一刻,她的心中溢满了甜蜜与喜欢。 她爱那个男人啊! 一连做了五个深呼吸,才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纪青灵开始给肖慕疗伤。 肖慕是三人中伤得最轻的一个,之所以会昏迷,并非失血过多,而是因为伤口感染。 问题还是出在右肩上,这处伤原是被猴子抓破的,可是,无巧不成书,在肖慕从墙头扑下去砸倒恶狼挽救卓云腾的时候,他的右肩刚好磕到了仰首的狼头上。 当时那匹狼正准备袭击卓云腾,血盆大口已然张开。所以肖慕的右肩便深深钉在了狼牙上。 那样大的惯性砸下来,饶是凶狠如狼也难以承受,狼牙一下子就被肖慕砸断嵌进了他的肌肉里。 肖慕在惯性的使然下滚进角落掉进洞里,那匹倒霉的狼却痛得满地打滚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 猴爪本来就带有细菌,狼牙更毒,伤上加伤,肖慕没得破伤风已经算是极其幸运的了。 不过,因为狼牙的毒性,肖慕的伤口却迅速感染化脓,如果不及时医治,便是不死,将来也得截肢。 相较于卓云腾的伤口,肖慕的要好处理很多。但肖慕到底是个文人,不会武功,也没有真气护体,纪青灵还是有点担心他。 在纪青灵心目中,肖慕与卓云腾不同,肖慕是亲人,是哥哥。 所以,纪青灵小心翼翼地俯下面子轻轻抱了肖慕一下:“肖慕,我要给你的伤口清创,还得把狼牙取出来。大概会剜掉你的一块肉,你一定要挺住。” 再看肖慕一眼,纪青灵才将他身上的狼皮脱下来。 和沈墨白、卓云腾比起来,肖慕显得白皙消瘦,但他宽阔的胸膛并不给人单薄的感觉。 他的右肩已经变得乌黑,就像是被毒蛇咬过一样。 纪青灵先用兑好的盐水将肖慕的伤口处细细擦洗一遍,这才用消过毒的匕首切开肖慕的伤口。 因为没有小切口撑开器,所以她采用了十字切口,让皮肤肌肉瓣自然翻开,这才开始将脓液和坏死的肌肉软组织一点点挖出来。 虽然是个小手术,疼痛程度却丝毫不亚于刮骨疗伤,纪青灵边做边仔细观察肖慕的反应。 剧烈的疼痛会导致血压飙升,这在术中是非常危险的,但没有麻药,她只能让他们硬挺着。 好在肖慕始终没有动一下,他的面色惨白,呼吸却很均匀,应该还在昏迷中。 处于昏迷状态会相应地让疼痛程度降低,这倒是纪青灵求之不得的好事。 心头微定,她的动作更加迅速麻利。 纪青灵没有看见,肖慕的额头正有大颗大颗的冷汗渗出来。 倘若真的是深度昏迷,岂能感受到如此剧烈的疼痛?既然不会痛,又怎么会出汗? 没错,肖慕是醒着的。 他和沈墨白、卓云腾一样,在纪青灵给他洗脸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只是,他不能像沈墨白那样理所当然地独占她,亦不能像卓云腾那般外显地表达出来。肖慕就躺在沈墨白的身边,沈墨白掀开狼皮帘子偷窥青灵给卓云腾疗伤时,他其实也在偷窥,他都看到了,看到了青灵是怎样尴尬地容忍卓云腾的冒犯,看到了卓云腾在那一刻释放出的对青灵的依恋和爱 慕, 方才沈墨白和青灵的激吻他亦知道,虽然隔着帘子,但他们粗重的遄息和诡异的寂静却狠狠地刺激着他的听觉和神经。 虽然已经安全了,虽然现在他们脱离了困境,肖慕的心却如同荒芜的沙漠,寸草不生。 这些年他一直过得简单又平淡,淡定地与师父生活在忘忧谷,淡定地面对百姓们的吹捧仰视。他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打破他的这种淡定,他以为,人生不过如此。 可是,从小在忘忧谷长大,极少接触外人的肖慕,却在这一刻觉得孤独,异常孤独。 但他不能让青灵察觉到他的情绪,他将所有对她的爱全都化成了沉默,静静地躺着,如同依然处于昏迷之中。 他温顺得几乎不像话,没有人知道,他骨子里是个多么清高孤傲的人,他的温顺只针对青灵。 我心目中永远的女神啊!你可知道,我亦在默默地爱着你? 青灵对他到底是不同的,方才她轻轻抱住他的那一刻,肖慕多么想回抱住她?多么想让自己放纵一次,但他不敢亦不能,他会吓到她的。 当坚硬冰冷的匕首刺进他的肩膀一点点剜除他坏死的肌肉时,肖慕很想象卓云腾那样去触摸青灵,哪怕是睁开眼睛看着她,也能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勇气,也能让他的疼痛得以缓解。 可是他不能,他不想让她面对他时产生出面对卓云腾那样的尴尬和难堪,也不想让沈墨白对她产生一丝一毫的误解,他不愿给她找任何麻烦。 他只要默默爱她就足够了,何必让她为难? 纪青灵操作得很认真也很投入,清创手术简单易做,但却容易引发术后感染。所以临榻上经常会有二次清创、三次清创。 她不能让肖慕承受这样的痛苦,她要一次清创干净,杜绝任何血液病的发生。 十几分钟后,艰难的手术胜利完成,两枚尖锐的狼牙成功地从肖慕肩膀上的肌肉组织里取了出来。 给肖慕止血缝合,撒上蝎子粉消炎止痛,然后一丝不苟地包扎。全部做完,纪青灵才微笑着看向肖慕。 可是当目光落在肖慕如画的俊颜上时,鼻子一酸,两滴热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肖慕,他隐忍得多艰难,才会将牙齿都咬出血了啊? 他该有多痛,才会大汗淋漓,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可是,他却依然静静地躺着,不睁眼也不说话,动都不动一下。 而她到底该有多粗线条,才会以为肖慕还在昏迷。她到底有多么忽略他,才会没发现他早已醒了过来? 死死咬住下唇,颤抖着手指想去触摸肖慕的脸,想给他擦拭掉额头上的汗,想将他唇角的血迹抹掉。但她的手指终是落不下去。她有那么多想为肖慕做的事,但这一刻,纪青灵突然觉得做什么都弥补不了自己对肖慕的亏欠。 第288章幼稚示威 深吸一口气,狠狠闭一下眼睛,纪青灵站起身,悄然离开。 纪青灵才离开,肖慕的眼睛就睁开了,他的眼眸纯净得如同最清澈的黑曜石。 她在哭,青灵刚才在哭。 她发现了,她知道他是醒着的,亦读懂了他的隐忍。所以,她的泪水是为他而流。 谁说他是在默默地爱着她?谁说她曾忽略过他?她明明在内心最深处,为他保留了一块干净的圣地,一块连沈墨白都踏不进来,只属于他们俩的圣地。 肖慕感觉到了,方才,青灵柔软的手指就停留在距离他脸庞不到一寸的地方,她手指上的气息如此熟悉如此令人心醉沉迷。一如当初她瞪着他犯花痴,非要搓揉他的脸那般熟悉。 天使般干净的容颜突然泛起一丝红晕,肖慕无声地笑了。 纪青灵先出去在灶台前打水洗了把脸,这才调整好表情平静地回到沈墨白的身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冲他温柔地笑笑,便开始轻柔又麻利地帮他处理伤口。 沈墨白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眸底隐着深深的伤痛。 他的青儿哭了,为肖慕哭了。 他是个光明正大的偷窥者,不管青儿替卓云腾治疗还是在为肖慕治疗,他都偷窥得理直气壮。 她是他的女人,是他的妻,他没觉得自己不应该。所以,沈墨白把肖慕的隐忍和青儿的心疼都看在了眼里。 给肖慕的治疗和给卓云腾的治疗完全不一样,青儿和肖慕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除了医者的本分外,青儿基本上没有触碰肖慕的身体。 可是,那样深沉浓烈的感情流转在他们二人之间。 这种感情与青儿对卓云腾的完全不同,如果说卓云腾是青儿不得不面对的一坨眼屎,肖慕就是青儿深埋于心底的一颗朱砂。 她对肖慕的心疼完全是发自内心的,这远比卓云腾那个不入流的家伙更让沈墨白气愤难平。 尽管她怕他生气在极力掩饰,但她微红的眼睛和水眸中淡淡的隐忍依然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宇宙中毫无症状的黑洞,外表平静,内里却早已飞沙走石狂风暴雨。 她这么好,他要怎么做才能阻止别的男人觊觎她呢? 杀了肖慕吗? 杀了卓云腾青儿可能会气他一时,可若杀了肖慕,青儿大概会恨他一辈子吧? 他突然迫不及待地想要让她成为他的女人,一刻都不想再等下去了。 刚把沈墨白身上的狼皮解开,腕上一紧,纪青灵狠狠撞进他的胸膛。 惊呼一声,来不及查看她是否撞伤了他,她已落入他的臂弯,男人霸道又冷清的气息瞬间包裹住她。 “墨白?你……”仰头看他,纪青灵的眸子里都是疑惑。 他冲她温柔一笑,专注的表情里都是不加掩饰的充溺:“你忙了很久了,我搂着你睡一会儿!” 纪青灵一头黑线。 这个男人,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做什么?他受伤了啊!很重的伤,会要人命的伤。难道他觉得她的睡眠比他的命还重要吗? 舍不得忤逆他,舍不得惹他不高兴,她温顺地蜷缩在他怀里:“好,数五十下够了吗?” 沈墨白顿觉哭笑不得,数五十下?他的青儿以为他是三岁小儿么? “不够!”坚决干脆地拒绝,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可是,你受伤了呀!”她的声音愈发温柔:“我也很想抱着你睡,但,我想要你健健康康的,想要你以后每天都抱着我睡,想让你抱我一辈子……” 一辈子说出口几乎已经没了声音,纪青灵用脸紧紧贴着他精瘦的胸膛。她知道沈墨白是心疼她,可是她亦心疼他啊! 心头巨震,默了半响,沈墨白才不情愿道:“那你处理完我身上的伤就和我一起睡?你得抱着我睡?” 哪里是充溺哈?分明就是在撒娇耍赖么!这个男人。 “好!”纪青灵还是点头。 满意地放开她,灼灼的视线却一瞬不瞬地继续追逐着她。 纪青灵不是个轻易会被外来事物干扰情绪的人,尤其是工作的时候。可是此时,她不得不承认她被沈墨白干扰了。 这厮,他要做什么啊?这般瞧着她,让她如何专心为他疗伤? 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扭头看他:“嗨!你能不能闭上眼睛?” “为何?” “你这样看着我,我没办法专心?” 看着他的小女人几乎要把脸垂到胸口上了,沈墨白心头一痒,头已轻轻靠了过来。 纪青灵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他冰凉却柔软的唇已轻轻贴在了她的腰上。 仿佛突然被闪电击中,全身的毛孔都在这一刻变得酥麻,连脚趾都舒服得忍不住蜷缩起来,纪青灵下意识地闷哼一声。 原本就看她看得动情的沈墨白哪里受得了这个,大手一伸,已握住她的纤腰,将她半圈进了自己的怀里。 “宝贝?没办法专心就不要做了,陪为夫睡一会儿好吗?”邪魅的声音从他口中溢出,像祈求又像蛊惑,更像是对两侧的男人的宣战。 他居然叫她宝贝?这样肉麻又烂俗的称呼,为什么从他的嘴里唤出来,那么叫她心旷神怡? “好!”纪青灵下意识地答。不到两秒钟,却又反悔道:“不好,要先做正经事!” 沈墨白的唇在她腰上一顿,坏坏地笑起来。 她说先做正经事,那是不是代表替他疗完伤之后就可以做不正经的事儿了? 那样的事,在她心底,是不正经的吗? “嗯!那青儿做你的正经事,为夫做我的正经事,可好?” 嗯?他有什么正经事? 心头警铃大作,沈墨白不会是打算她在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一直这般搔扰她吧? 那个,她要是有这个定力,哪里还会受不了他的目光? 话说,这个男人,他在做什么?只是亲一亲就罢了,他怎么,还舔她? 噢!他洗去了卓云腾在她身上留下的气味,难道现在要变本加厉在她身上留下他的印记吗? 仿佛是要验证她的猜测,他的声音淡淡地传出来:“宝贝,你这里是为夫的,这里也是为夫的,这里还是为夫的。除了为夫,不许任何人碰……” 他清清浅浅的声音像是最动听的魔音,一下子就将纪青灵带进了魔幻世界…… 肖慕和卓云腾如芒在背,同时想要爬起来落荒而逃。沈墨白这个混蛋,幼稚的混蛋,他在做什么?他是在又惑青灵,还是在向他们示威?他们是该说这厮幼稚还是该说他不可一世? 第289章我的英雄 那样的伤势,便是他们都知道沈墨白伤得有多么重。可是此时,这个该死的色胆包天的家伙却不顾自己的伤,居然在调细青灵? 肖慕倒还罢了,他早已见惯了沈墨白高调宣扬爱情的方式,只是苦笑一阵,便默默闭上了眼睛。 可卓云腾却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将这块遮羞的帘子扯掉,一掌劈死沈墨白。当然,这是在沈墨白快死的情况下。 卓云腾觉得沈墨白这个混蛋是专门针对他的,因为他咬了青灵的腰,沈墨白便要洗掉他的痕迹印上自己的烙印,因为他和青灵说话了,沈墨白便要和青灵说得更多。 这个该死的混蛋,他怎地如此自私霸道? 好吧!卓云腾承认沈墨白比他占优势,因为青灵爱他。若在以前,卓云腾也不敢多生出非分之想,问题是现在青灵对他的态度变了,她对他越来越温柔,这让卓云腾如何不动心?且青灵现下已不再是沈墨白的王妃,他们便有着同等追求青灵的权利,凭什么该 他沈墨白一人独霸着青灵? 卓云腾不是盛轩王朝人,不会迂腐隐忍得如同肖慕那样,他要大胆地向沈墨白挑战。 这般想着,竟是一分一秒都等不及,唰地一下,卓云腾扯掉了狼皮帘子:“沈墨白,我要……” 话未说完,他先愣住了。 不知何时,沈墨白已放开了青灵,此时青灵正专心致志地用匕首剔除他腹部的腐肉,而某妖非但没表现出痛苦,还极惬意地微闭着眼睛,仿佛青灵用匕首切割他的肉乃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饶是卓云腾自诩硬朗过人,也不由地被沈墨白这份气度折服了。 这个男人,当真是妖孽。 “云腾?你?” 纪青灵抬头看他,面上虽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神色却极其认真。很显然,她已进入了工作状态。 “我?我……” “何事?” 沈墨白睁开眼睛,黑玉般的瞳仁透着冷清。 “咳咳,没事,没事,咳咳……” 掩饰性地轻咳两声,卓云腾伸手去够被他扔在地上的帘子。他本就是趴着的,帘子够上了却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挂上去,只好可怜巴巴地瞧着纪青灵。 “没事你手那么贱做甚?”沈墨白不悦道:“将帘子扯掉,你是想偷窥本王,还是嫌青儿累不死?” “咳咳……”这回卓云腾是真被口水呛到了。 有些人就是这么横,连骂人都骂得与众不同。 他堂堂羌荣太子会去偷窥他?沈墨白以为他是月中嫦娥么? 不过,看着他光溜溜地被青灵触碰当真不舒服,卓云腾艰难地将头转了一面,直接留给沈墨白一个后脑勺。 纪青灵说尽好话才让沈墨白同意闭上眼睛不看她,才好容易进入工作状态就被卓云腾打破。眼下,便是卓云腾自觉转头不看他们,她也觉得有点别扭。 但沈墨白的伤势严重,她不能为了挂一块帘子耽误给他疗伤,直接绕到这一面背对着卓云腾,她才弯身在沈墨白额头上亲了亲,柔声道:“我把这处伤口缝合好再去挂帘子,好吗?” “好!”沈墨白很温顺地答。 还没等纪青灵的唇移开,又用手指轻点一下自己的嘴唇:“再亲一下这里?” “嗯!”没有丝毫犹豫,又在他唇上轻轻一啄,纪青灵才继续专心手术。 她知道他很痛,倘若卓云腾和肖慕的伤会让她心疼的话,沈墨白的伤便会让她停止呼吸。 他伤得实在太重了,在纪青灵的眼睛里,沈墨白的四肢基本上就废了。可他不但将多处断裂的骨头硬生生地掰直接上,还用这双残破手臂硬生生将她从黄金柱的死亡阴影中解救了出来。 皮外伤根本没办法统计,要命的是他的内伤。 若不是之前吞服了大量的止血单和固本丹,估计这会儿他早就死了。 外伤可以用手术治疗,可是内伤,该怎么办?这里是大沙漠,除了慢慢养她还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吗? 这个男人仿佛没有痛觉,便是伤成这样,他也没有皱一下眉头,依然谈笑风生,依然邪肆地调细她。 可人体的肌肉和神经不会骗人,疼痛会导致肌肉痉挛,皮肤紧绷,汗液渗出。他可知,他越是这般淡定从容,越是这般邪肆张扬,越是不想她心疼担心,她便越心疼担心? 他的每一个微表情都被她瞧进了眼里,他又渗出了一滴汗,他的唇角又微不可察地撇了一下,她都会想都不想就献上一吻。 这样的激励制很管用,每一次亲吻,都可以让沈墨白迷离片刻,引发他的痛阈降低。但相对于他的伤势,这样的亲吻很明显是杯水车薪。不断地切开皮肉,清创,接骨,缝合,手术持续了两个小时之后,沈墨白终于浅浅地打了个哈欠,道:“青儿?你且先忙,为夫先睡一会儿,等你忙完正经事,咱们再做不正经的事……”话音未落,他已晕了 过去。 纪青灵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飙了出来:“墨白?你不要死,我一定可以救活你的,你相信我,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纪青灵已经无法呼吸,亦不能思考了,但她的手指却继续操作着,一丝不苟,嘴里亦不停地碎碎念着。就好像只要同他说话,他就依然会邪肆地调细她一般。 是她太大意了,她怎么就忘记了他不但是沈墨白,他还是风少啊! 这个男人,热烈的时候像一团火,冷清的时候似一块冰,所以他最擅长的,就是伪装。 她为什么就没发现他那沉稳有力的脉搏,乃是他想让她感受到的脉搏? 她为什么如此笃信他没有事,如此笃信他的顽强和不可战胜? 她的夫君是英雄,是不折不扣的传说,可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现在快要死了,那么多血在往外涌,她该怎么办? 肖慕和卓云腾都望过来,嘴唇同时蠕动了两下,却没有出声。 高调拽屁又冷清的沈墨白实在不讨人喜欢,但看着这样的青灵,他们不希望他死。他们很想帮忙,却都明白,此时静静躺着不添乱才是最好的帮忙。 “腾!”毡房的门被撞开,一只牧羊犬卷着风跑进来,嘴里竟叼着一个包裹。 愣了一下,纪青灵才意识到这是老人送来的,赶紧打开。果然,一股浓郁的腥臭瞬间充斥鼻端。 纪青灵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包袱里居然是三枚新鲜的熊胆和三只晶莹剔透浑身雪白的蝎子。 沙漠熊胆和雪玉蝎子?传说中具有生死人骨肉功效的沙漠神药。她的英雄有救了。 第290章四人同室 三枚熊胆和三只雪玉蝎子,很显然,老人是给他们三人一人一份的。 先将沈墨白的那份碾碎兑进温水里给他嘴对嘴地喂服下去,纪青灵才分别服侍肖慕和卓云腾服下熊胆。 她把两只雪玉蝎子昧下了。 纪青灵是个自私的人,熊胆的药性她知道,沈墨白一次服一枚足够了,剩下两枚不易存放,与其放失效了,倒不如让肖慕和卓云腾吃掉,也算物有所值。 但这雪玉蝎子却是千载难逢的神药,肖慕和卓云腾的伤势本已没有大碍,又有熊胆消炎止痛,再用雪玉蝎子根本就是浪费。 既然是浪费,为何不将好钢用到刀刃上呢? 她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肖慕和卓云腾丝毫不曾察觉,岂知他二人早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放下心的同时,肖慕和卓云腾眸中同时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隐痛。 貌似一视同仁,其实,她对沈墨白,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连续奔波数日,身体已经极度疲惫,纪青灵只是凭借那股不服输的狠劲才坚持到现在。眼下,有了熊胆和雪玉蝎子打底,她才觉自己浑身都痛,竟已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 毡房内还有打地铺的位置,但她却不想离沈墨白太远。小心翼翼地在沈墨白身边躺下,轻轻握住他的手,纪青灵才缓缓闭上眼睛。 阳光一点点偏移,傍晚的火烧云漏进来,在纪青灵和沈墨白身上投射出奇异的光影。 肖慕和卓云腾的视线紧紧胶着在他俩身上,谁也没有说话。 她虽躺在肖慕和沈墨白中间,却如同和肖慕之间隔着一整条楚河汉界。 沈墨白的身材高大,基本上占据了整块狼皮,青灵便侧躺在地上挨着他。 怕靠的太近碰裂沈墨白的伤口,她的额头轻贴着沈墨白的脸,脚触着沈墨白的脚,身体却弓着和沈墨白之间隔出一掌宽的距离。 他们像两瓣括号,首尾相连,组成了一个不规则,却很美满的椭圆。让人瞧着万分眼热,无比感叹只羡鸳鸯不羡仙。 瞧了一会儿,肖慕和卓云腾同时觉得夕阳刺痛了眼睛,不约而同移开视线对视一眼,同时读出对方眼眸中的伤感和落寞,这才将头偏转过去悄悄闭上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纪青灵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在摸自己的脸,如玉的手指,忽而滚烫,忽而冰凉。 这种熟悉的触感让她觉得难过,仿佛又回到最初嫁给沈墨白失去风少的日子,她低声呢喃一句:“墨白,你别死,我爱你……” 脸上的手指倏地离开了,她有些不满,哼哼两声往前凑了凑, 唇上突然一紧,已被柔软冰凉的唇覆盖。 旋即,温热有力的舌分开她的唇,狂野霸道地席卷住她的舌。 这种气息实在太熟悉,不管睁开眼还是闭上眼,不管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里,这种气息都从未离开过她。 本能地纠缠住他,纪青灵贪婪地想要更多,耳边却响起熟悉的磁性声音:“宝贝,宝贝,宝贝……” 一遍一遍,余音绕梁。 宝贝?她是他心尖尖上的宝贝吗?虽然很肉麻,但却是她两辈子听到过的最美的情话,让她舒坦得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伸手摸了摸他美好的下巴,纪青灵才咧开嘴角继续睡下去…… 这一觉睡了很久,纪青灵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 沈墨白、肖慕和卓云腾都还没醒。 她依然保持着昨晚躺下来的姿势,纪青灵哑然失笑。 这可是她第一次睡觉这么老实,居然一整夜都没有动。 可是,发现沈墨白的手臂从她头顶绕过,虚虚地环着她时,纪青灵又有点脸红。 貌似还是不大老实,沈墨白受了那么重的伤,她怎么睡着了都不放过他,居然给他摆了个这么难受的造型? 不过沈墨白的呼吸十分均匀,面色虽依旧苍白,但脉搏和心跳都已平稳,显然熊胆发挥了神奇的作用。 仰首想吻他一下,唇几乎触到他纪青灵又停了下来。 让他好好睡吧,他实在太累了。 轻轻地爬起来,将他的手臂小心地放回去,纪青灵才走出了毡房。 老人正坐在地上削萝卜,看见纪青灵出来赶紧站起来走到灶台前揭开了锅盖。 锅里煮着一堆大骨头,纪青灵愣了一下。 “豹骨可以让你夫君和哥哥的骨头长得更快。”老人笑盈盈道。 豹骨?这锅里煮的居然不是牛骨头?怪不得闻起来味道不大对。 突然想起一件事,纪青灵问:“老妈妈?昨天的熊胆、雪玉蝎子和这些豹骨,您是从哪里弄来的?” 老人笑得很和蔼平静:“一百里外有个云城,城主是个善良的人,我用狼皮跟他换的。” 一百里外?也就是说,昨日老人将他们带回来后,一分钟都没有休息便赶到百里之外的云城给他们求药去了么? “多少张狼皮?”纪青灵的声音有点发抖。 “两百张!”老人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就好像在说中午吃什么饭一般。 纪青灵的鼻子微酸,缝制孔明灯一共不过两百多张狼皮,他们已浪费了几张,这两百张狼皮几乎是老人的所有。 而她,之前还打算劫持这个善良的老人。 早知道他们也有这么缺钱的时候,离开墓室之前,怎么都该从黄金柱上挖一块下来啊! 想了想,纪青灵将自己一行要去羌荣国,路过索亚古城时受到遭遇狼群围攻,九死一生逃出来的经历告诉了老人。 只是隐瞒了他们的来历,只说自己和夫君、哥哥们一起去羌荣国做生意。 老人听完后满脸释然和钦佩,突然用手在心脏的位置比划了个心形的姿势,又冲纪青灵眨了眨眼睛,竟露出个少女般羞涩的笑容。 “你夫君很勇敢,是个英雄!” 这般坦诚的赞扬,立时让纪青灵的心头溢满幸福和甜蜜。 老人早已准备好了早饭,是游牧部落最常见的奶茶和馕。 纪青灵吃饱后,老人便拉着她往西面走去。 翻过西面沙丘,居然出现了一排沙枣树,那里有一个神奇的泉眼,竟在沙地上形成了一个不足二十平米的水洼,有点类似纪青灵在二十一世纪见过的涝坝。 笑着看她一眼,递过来一个包袱,又指了指那排沙枣树,老人便离开了。 包袱里是一套干净的衣服,大概是老人自己的,又宽又大。 愣怔一下,纪青灵才像想起什么似的低头看向自己果露在狼皮外的腰。那里,依稀留有沈墨白昨日留下的草莓印,纪青灵的脸瞬间爆红。 第291章同时喂饭 沙漠里水源珍贵,昨日只洗了把脸,此时纪青灵确实想好好洗个澡,但她的确更该有一套衣服。 洗完澡,纪青灵只觉满身清爽。 老人的衣服她穿着并不合适,且她不喜欢蒙面纱,索性将面纱当成腰带系在腰间,又将窄袖挽至肘部,这才利利索索地回到毡房。 豹骨汤已经熬好了,可老人思想保守,不愿面对三个衣冠不整的男人,纪青灵没办法,只好用小木桌端了汤锅和几张馕饼,独自去给三个男人喂饭。 才推开毡房的门,三个男人便同时看过来。 一看见她,三人皆是一愣,目光竟都有点凝滞。 此时她虽穿着灰褐色的粗布衣裳,但捆在腰间的面纱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她美好的曲线。 且她刚洗完澡,湿漉漉的长发垂在身后,有几缕贴着优美白皙的修长脖颈垂在胸前,露出来的皮肤显得格外水润,眉目生动。 仿佛刚从洛河中走出来的洛神,聘婷地踩着他们的心尖走进来,牢牢地吸引着三人的视线,让他们一时间都移不开目光,也不想移开。 注意到他们三个灼灼的目光,纪青灵不自在地转开视线,笑道:“你们怎么都醒了?我还想着一个个叫醒你们给你们喂饭呢!” 话音才落,沈墨白便挣扎着要坐起来:“青儿?” 纪青灵赶紧放下小木桌,一下子跪倒在他身边扶住他,柔声嗔怪道:“你要什么跟我说就好,别乱动啊!” 沈墨白没有说话,却顺势将她搂在怀里,柔软的她特有的馨香立刻被他抱了个满怀。 嗅着她身上干净又香甜的气息,沈墨白闷声道:“不要喂!” “那不行,你身上的伤还没长好,自己吃伤口会崩开的。” 冷清的黑眸一缩,已危险地眯了起来。 他的小女人是那样机智聪慧善解人意的一个人,可是,为何每每到这种时候,她都那么迟钝? 他有说不要她喂他吃了吗?他当然要她喂他,最好是用嘴喂。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她给他喂食更加享受的吗?还有什么比她嘴里的蜜液更加香甜的吗? 可是,他的小女人这样善良、正直又一根筋,说出来她会不会厌烦他啊? 想了想,沈墨白转移话题道:“救我们的人什么来历?” 肖慕和卓云腾原本瞧着他二人甜蜜觉得刺眼,同时扭头不看他们。此时沈墨白的话题却引起了他们的兴趣,不由同时看过来。 从沈墨白怀里挣出来,纪青灵将锅里的豹骨汤分别盛进三个碗里,边往汤碗里泡馕饼边道:“是个死了丈夫的孤寡老妇人,无儿无女。我昨日将狼皮孔明灯送给了她,她便答应收留我们……” 不待她说完,卓云腾冷哼道:“世态炎凉,那一百张狼皮足足可以买下这样五六十座毡房,这老虔婆的胃口也忒大了。” “你浑说什么?”瞪他一眼,纪青灵道:“若不是她用一百张狼皮做交换,你们哪里来的熊胆、雪玉蝎子和豹骨救命……唔!”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纪青灵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虽垂了眸,一双贼溜溜的大眼睛却不停地往肖慕和卓云腾身上瞟。 沈墨白:“嘿!” 肖慕:“呵!” 卓云腾:“哈!” 纪青灵抖了抖,又抖了抖。这三个男人什么反应啊?她怎么觉得自己被他们联合起来算计了呢? 嘿!算计她是要付出代价的,既然厚此薄彼会被神仙先生和战神拆穿,那就一视同仁吧! 先端了一碗豹骨汤跪在沈墨白身边,怕刚出锅的汤会烫,纪青灵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又不放心地伸出舌尖轻轻触了一下,感觉温度合适了,这才喂进沈墨白嘴里。 沈墨白眸光微窒,她第一个给他喂,嗯!很好,他很满意,亦很喜欢。 汤是被她舔过的,便是木勺上,都沾染了她的味道。想都没想,沈墨白便张嘴含住了木勺。 纪青灵愣了一下,说实话,平时和沈墨白接吻没觉得这厮嘴大,可是,这么大的木勺他是怎么含住的啊? 看着他鼓鼓的腮帮,她脑子里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青蛙王子。 赶紧取勺子,一拉之下竟没有拉动,这厮居然将木勺死死咬住了。 对上他灼灼的桃花眼,纪青灵面上一红。 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那个,既然他喜欢这柄木勺,就留给他吧,反正她给他们一人准备了一把。 沈墨白才得意地含住木勺,便见他的小女人站起身,端了另一碗豹骨汤跪到肖慕面前去了。 喂喂,青儿?你就是这样给为夫喂饭的么?这么一口,连味道都没有尝出来就走了,你是想饿死为夫么?为夫可饿了三四天了啊! 话说这神马木勺?怎么如此大?他的嘴角都要撑裂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着急,发出来的声音很有点像大眼睛四条腿一蹦一蹦的某物,沈墨白赶紧将有损他光辉形象的该死的木勺吐了出来。 肖慕很平静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儿,她是那样鲜活而诱人,如同一颗熟透了的樱桃,让他只看一眼就醉了。 所以纪青灵将汤勺喂过来时,肖慕亦是下意识地接住。 咕咚一声吞下去,没尝出是什么味儿,但木勺上却带着她身上干净香甜的气息。他的唇不由一抿,牙齿已紧紧咬住了半截木勺。 给肖慕喂下去这一口后,纪青灵顺手就想取出木勺,可是一拉之下,竟和方才给沈墨白喂食的情况一样,木勺竟纹丝不动。 顿时被雷得外焦里嫩,纪青灵满头黑线地看着肖慕。 话说,这木勺很特殊吗?怎地沈墨白死死含住不放,肖慕也死死咬着不放?难道它是人参做的? 好吧!既然肖慕也喜欢,那木勺也留给他好了。 将第三碗豹骨汤端到卓云腾面前时,纪青灵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木勺我都用开水烫过了,很干净,不过没什么特殊的,你若是也喜欢,吃完饭后我把它洗干净了再给你,行吗?” 卓云腾一愣,她这话什么意思?他又不是吃奶的娃娃,需要含着木勺过嘴瘾?青灵是嫌他的智商太低了么? 这般想着,待纪青灵递过汤勺来卓云腾便喝得异常狠,像是示威一般,呲溜一声,泡软的馕饼和豹骨汤已被他全部吸进了嘴里,顺着喉管咽了下去。 顿时被烫得眼冒金星,似乎从舌根到肠胃全都被烫脱了一层皮。 卓云腾本就是趴着侧偏着脑袋进食,这般情况下,眼泪鼻涕一起冒出来,竟狼狈得直想哭。“青灵?你是想烫死我吗?” 第292章帮他擦洗 “唔?很烫吗?”纪青灵十分无辜地看着他:“烫你感觉不到吗?你都不会吹一吹?” “为什么要我吹?”卓云腾更加委屈:“给沈墨白和肖慕喂的时候都是你吹,为何轮到我就该我自己吹?” 纪青灵不语,卓云腾却不依不饶:“昨日疗伤都是我第一个,今日喂饭却是沈墨白第一个,青灵你怎可如此厚此薄彼?”“厚此薄彼吗?”继续无辜地眨动大眼睛,纪青灵终于坏笑起来:“你昨日占了第一,难不成今日还想占第一?墨白的手受伤了,肖慕的肩膀受伤了,他俩都不能自己吃,你的胳膊却完好无缺。若觉得我喂得 不好,那你就自己吃吧!” 对上她恶作剧的狡黠眼眸,卓云腾一怔,立刻哭笑不得。 果然,他就说她怎么可能如此温柔,这世上,除了沈墨白,大概也只有肖慕能分得她一星半点温柔了吧?她分明就是在报复方才他和肖慕揭穿她贪污那两只雪玉蝎子的小心思。 唉!这只淘气得叫人心疼,却又不肯吃亏的小狐狸啊! 不过,威胁有效。就算将整张嘴全部烫烂,卓云腾也想让青灵喂他吃。 于是,毡房里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三个男人一动不动或躺或趴在地上,瞪着眼睛张着嘴,如同嗷嗷待哺的雏鹰。 娇小纤细的女人陀螺般在三个男人之间奔波,每人喂一口,绝不厚此薄彼。 好端端的一顿饭,硬是吃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吃完。中间纪青灵兑了好几次热汤。 这般折腾下来,不止她满头大汗,沈墨白三人更是大汗淋漓。 虽然已经到了八月,但沙漠里本来温度就高,更何况还是中午,又吃了热性的豹骨汤,三个男人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纪青灵虽然也热,但她好歹刚刚洗过澡,他们三个却还裹着昨日血淋淋的狼皮。 这般捂着,便是没有伤也会捂出一身痱子来。 若是将才处理好的伤口捂得发炎化脓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走出毡房,纪青灵在老人耳边说了几句话,老人愣了愣,便笑眯眯地往隔壁的毡房去了。 没多久,老人便回来了,怀里抱着三张芦苇编织的粗凉席,手臂上还搭着三套男人的衣裳。 衣裳虽然粗旧了些,却很干净。 接过来,将东西一样样拿进去,纪青灵最后才打了水端进毡房。 先前为了通风,她将帘子都掀了上去,现在只得又放下来。 在沈墨白身边跪下来,先小心翼翼抽掉被血染透的狼皮,换上干净的芦苇席,纪青灵才轻轻掀开他身上的狼皮。 害怕天气太热伤口化脓,她昨日处理完伤口只略微包扎了一下,狼皮也不敢再给他裹上,所以,沈墨白基本上是在开放式疗伤。 她先给他将身上擦洗干净,这才重新处理了伤口,上了蝎子粉。 才打算给他穿上干净衣服,手腕却突然被沈墨白握住。 抬头看他,却见他正灼灼地看着她,眼眸清亮幽深,内里似乎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怎么?”她问。 “那里也要洗。”沈墨白淡淡地答,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话流露出一丝不自在。 嗯?那里? 从护理学的角度上来说,一个爱岗敬业的护士不应歧视患者。 若是面对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纪青灵也许可以自如地为他清洗,但面对沈墨白,她突然迟疑起来。 “嗯,我……” “已经三天没有洗了,很难受。”沈墨白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以前我每日都要洗的。” 好吧!他是她的夫君,再说,以前也见过,没什么了不起的。 极力克制自己的心跳,纪青灵红着脸开始帮他脱被她变成沙滩裤的里裤。 “这种里裤很舒服,青儿以后给为夫多做几条吧!” “嗯?哦!” 好吧!她是他老婆,这世道买不上沙滩裤,帮他做几条也是应该。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开始帮沈墨白擦洗,纪青灵做得一丝不苟。 往上会对上他灼灼的目光,往下又会看到他,纪青灵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看哪里。 话说,这厮怎么这么坦然淡定又心安理得呢?他到底是怎么修炼的啊?她怎么就做不到? 擦洗完,沈墨白全身如矫健的猎豹般舒展开,显然很舒服。 纪青灵小心地给他穿上衣服后,他突然轻声道:“青儿?你像我娘亲!” 纪青灵心头一震,抬眸看他,他正目光幽深地看着她,表情平静又祥和,美好得根本不像凡人。 和沈墨白认识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到他的娘亲。 纪青灵知道,沈博文夫妇乃是沈墨白心头的硬伤,是谁也不能触碰的忌讳。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无法改变白盈盈间接害得智亲王府几乎灭门的事实,更无法改变她是白盈盈的女儿的事实。 这是她和沈墨白之间唯一无法逾越的鸿沟,沈墨白为了他父亲的遗愿,她为了不让沈墨白为难。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沈墨白之间的感情更像一种感恩,甚至一种利用。 沈墨白利用她查找变为兽人的真相,她利用沈墨白脱离纪府的樊笼。 他们说不上谁欠谁的,也说不上谁算计得更早一些。可是这一刻,纪青灵无比清晰地从沈墨白的眼眸中读到了爱。没有算计,没有利用,就是纯粹的爱情。 “宝贝!我爱你!” 眼眶一热,目光与他交缠,仿佛跌入万丈深渊,再也逃不出来,也不想逃出来。 谁也不说话,亦没有接触,只是这般相互凝视着,如同已凝视等待了彼此几百年。 许久,纪青灵才吸吸鼻子端起水盆站起来。 才转了身,腰上一紧,沈墨白已半支起身子将她重重地揽进了怀里:“你干什么去?” 他的腹部才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一眨眼就浸湿了衣裳。 纪青灵赶紧放下水盆,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 他却牢牢地钳制住她,不让她动,只迫使她扭头看他。 他眸中黑色火焰流动着,却又幽深得如同浩瀚宇宙,显得既危险又残忍。 这个男人,怎么又吃醋了? 心头漫过一丝甜蜜,纪青灵柔声道:“我去给他们也擦擦,天气很热,那般捂着对伤口愈合不利。”“不许去!”淡然的声音从沈墨白嘴里说出,却带着无边的冷意。 第293章一视同仁 这个小女人是要气死他吗?喂饭轮流来,连擦洗身子也要轮流来?她可是他的娘子,是他的妻,怎么能去给别的男人擦洗身体? 想都不要想,他绝不会同意,绝不! 倘若她要坚持,就掐死她好了,总之,他不让她去。 望着沈墨白怒气腾腾的眸子,纪青灵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可爱。 她怎么这么想亲亲他,一分钟都等不下去。 这般想着,在他霸道不满的视线里,她已凑唇吻住了他的唇。 沈墨白只觉鼻端少女的芳香袭来,唇上一软,她美好水润的唇已贴住了他的。来回辗转摩挲几下,她小小的舌便软软地挑开他的唇瓣攻击他的牙关。 狂怒的狮子瞬间就变成了温顺的猫咪,怒气一下子偃旗息鼓了。 好吧!他的小女人就是只小狐狸,最是知道他的软肋,总是一点一个准。 虽然想到她柔软的手指就要触碰别的男人的身体,他憋屈得想要发狂,此时却也顾不得了,沈墨白狠狠地回吻过去。 “不要去,宝贝,你不要去,让那老妇人去帮他们擦洗。”声音说出来,竟带着罕见的糯软,就像孩子的撒娇。 纪青灵的心软得一榻糊涂,却本能地拒绝:“老妈妈是个寡妻,连给他们喂饭都不愿意,怎么肯帮他们擦洗身体?” “那你把水端过去,让他们自己擦洗。” “那明日我也不给你擦洗,你自己来擦试试看?” “我……” 不甘心,就是不甘心,狠狠掠夺她,再掠夺她,干脆把她变小,烧成灰揣在胸口算了。纪青灵任他掠夺,说出的话却满满的都是心疼:“乖!不过一会儿,很快我就回来。你也不希望他们因为伤口感染发炎让我重新给他们做二次手术,再多照顾他们一些日子吧?听话,晚上,我还搂着你睡, 可好?” 不好,真的不好,可是,她已这般温柔顺从,已这般低声下气,他如何还舍得反驳忤逆她? 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手,眼睁睁地瞧着她走出去,换了干净水再走进来,跪倒在肖慕的身旁。沈墨白心口闷闷的,索性将头偏过去闭上了眼睛。 只是,一双耳朵却竖得直直的,生怕漏掉了最细微的声音。 肖慕静静地躺着,静静地瞧着来到他面前的人儿,眼眸清澈又晶亮。 方才沈墨白和青灵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他心里又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他的青灵如此善良,便是做如此难堪的事情亦不曾犹豫。 难过的是她的眼她的心,都被沈墨白占据得满满的,根本看不见他,更不可能给他更多的关注。 在青灵心目中,他其实和普通病患也没多大差别。 这样旁观他二人恩爱其实是一种折磨,心脏和思维都在一点点被凌迟。但肖慕却又病态地留恋这份凌迟,只为了能时时刻刻看到她,能感受到她对他无微不至的照料。 他像个矛盾的小偷,就这么站在他们的身后,难过而满足着。 肖慕想,就这样吧!只是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 所以,他的声音淡然而平和,如同他平时与她说话一样,噙着浅浅的笑意:“青灵?我可以的,不用洗了。” “那怎么行?”在他身边跪下来,冲他眨眨眼睛,纪青灵柔声道:“这么热的天,万一中暑了怎么办?再说汗渍会影响伤口愈合,你也不想老妈妈用狼皮好不容易换来的熊胆和豹骨白白浪费吧?” 肖慕的笑容便如昙花般缓缓绽放。 他就知道说不过她,天知道他有多想她来服侍他,天知道他多么留恋她身上的气息,多么期盼她的每一次触碰,哪怕只是一根手指都好。 “嗯!”轻轻应了,坦然地看着她,肖慕眼睛里一派云淡风轻。 不管给肖慕疗伤还是擦洗身体,纪青灵都是最轻松的,因为肖慕从来都不给她一丝一毫的压力。 他不像沈墨白那样霸道,不像卓云腾那样赖皮,肖慕就像沙漠里的一汪清泉,看似毫不起眼,却坚韧绵长,便是经过了几百年,它依然悄无声息地流淌着,只为滋润每一粒干涸的沙粒。这样的肖慕温顺得像个孩子,听话得叫人心疼,总是让纪青灵情不自禁想起某部老电影中如玉似幻的美好少年。那样重的病症,却面容静好地瞧着窗外的残阳微笑,整个人圈在光影里,不真实得仿佛要化 去一般,安静而又淡然,脆弱又祥和,却在无声无息间将人的整颗心都揪起细细绵绵的痛。 不再看他,纪青灵开始专注地给肖慕擦身。 肖慕的伤口只在肩膀上,其他地方都可以擦洗。仔仔细细将他的上身和四肢擦洗了一遍,纪青灵的手指便落在了肖慕的裤腰上。 虽然是撕去裤腿的里裤改的,比较宽松,穿着不会太憋闷,但却被血水浸透,硬邦邦的一定很难受。所以她想都没想,就想帮肖慕脱下来。 “这儿……不用你来洗!”肖慕的手突然抓住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和局促。 “唔!”纪青灵顿时被闹了个大红脸。 她再无私,也没无私到要帮肖慕清洗那里的程度。她只是想帮他把短裤脱下来,换上干净衣裳,只想让他更舒适一点。 那个,肖慕理解错了吗?还是,她和沈墨白的互动把好孩子带坏了呀? “我……” 看着她娇俏的容颜上染起两片艳霞,肖慕心头一荡,竟鬼使神差地做了妥协:“你,你闭上眼睛吧!只帮我把裤子脱下来就好。将湿巾子递给我,我自己可以洗得到。” 到底是自己心中爱慕的女子,肖慕激动得声音开始发颤,明月秋水的俊脸竟比纪青灵的还要艳丽。 “好!” 先拧了一把湿巾子递给他,纪青灵才听话地闭上眼睛,迅速给肖慕脱掉了里裤。 约莫两分钟,才听肖慕道:“好了!” 正要睁开眼睛,肖慕又急急补充道:“你先别睁眼,先给我把裤子穿上吧!” “唔!” 摸索着伸出手去,指尖无意识地轻擦过肖慕的皮肤,俩人皆是心头一震。 纪青灵心里直打鼓,看来,并不是人人都适合护士这个职业。给肖慕这样的人换裤子,那该得具备多强大的心理素质啊? 沈墨白紧紧咬着牙乍着耳朵仔细聆听,肖慕果然是个谦谦君子,虽然让他妒忌,却又生不出怨怼之心。原本想直接掀开帘子监督,但又觉得是在给自己添堵,沈墨白索性僵硬地躺着将自己一颗心来回煎熬。 第294章厚此薄彼 直到听见纪青灵离开的脚步声,沈墨白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哪想,仿若心有灵犀,旁边的肖慕竟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沈墨白顿觉如鲠在喉。 这什么神仙先生?狗屁的神仙先生,枉他如此相信他,却原来亦是个衣冠琴兽。 作为男人,沈墨白岂会听不出来肖慕的这声遄息代表着什么?那是身为男人的尊严和本能。 多么狡猾的神仙先生,让青儿闭上眼睛?他自己擦洗?不就为了维持他在青儿心中的完美形象么?内里呢?他居然敢对青儿产生出这么肮脏的想法。 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某妖决定了,日后,他一定要想法子算计一下肖慕,将这个神仙先生身上的画皮彻底揭下来。 正盘算着,纪青灵又换了水进来,竟直接跪倒在了卓云腾的身边。 沈墨白心头一惊,想都没想便伸手掀开了帘子。 卓云腾可不是肖慕,那可是个毫无廉耻的浪荡子,他的青儿去给这个浪荡子擦洗身子脱掉里裤,这简直就是将小白兔送给大灰狼嘛! 哪想,帘子一掀开便对上了卓云腾的视线。 仿佛知道他会掀帘一般,卓云腾挑衅地冲他挑了挑眉,突然道:“青灵?你是天使变的吗?怎么会这么好,这么温柔?” “嗯?啊?”纪青灵愣住。 照顾病患只是身为医者的本分好不好?跟好不好温不温柔没有关系。话说,如果所有的护士都她这样的心理素质,估计医院早就倒闭了。 卓云腾说这话什么意思?他不会也觉得她像他娘亲吧? 下一秒,卓云腾便浅笑道:“青灵,你也让我想起了我娘亲,她和你一样好,一样温柔!” 噢!泥马,这厮可以找个更烂一点的理由,纪青灵顿时有种踩到臭狗屎的感觉。 几下子将卓云腾的脖子和手臂擦完,纪青灵拎起干净衣服就要给他穿上。 卓云腾立刻喊起来:“喂喂,青灵?你什么意思?你给沈墨白上上下下洗了个遍,给肖慕也擦洗了那么久,怎地轮到我就这么两下?” “嗯,你的后背做了植皮手术,还没有长好不能洗,腿上取过皮,也不能挨水,只能擦拭一下手臂。” “那你是不是也该把前面给我擦洗一下啊?” “你不是趴着的么?没办法洗,忍忍吧!” “那你也给我把裤子换掉呀,都被血浸透了,很难受的。” “唔!动来动去会影响大腿上取皮部位的愈合,你再忍两天吧!要不然,我把水放在这里,你想洗哪里,就自己洗哪里,洗完后自己穿衣裳,如何?” 卓云腾顿时一头黑线。 好吧!他算看出来了,什么一视同仁,根本就是厚此薄彼。 在青灵眼中,沈墨白是一堆金疙瘩,肖慕是一堆银疙瘩,而他,就是一坨臭狗屎。 “你还要不要我给你穿啊?”拎着衣裳,纪青灵的话语里透着不耐烦,声音却依然温柔,还带着点隐隐的,不易察觉的捉弄。 卓云腾忙应声:“要,要,当然要!” 看见卓云腾吃瘪变得蔫戳戳的,纪青灵的心情莫名其妙好起来。 其实,身边有个这样喜感的朋友也挺好的,至少,他们这一路上都不会觉得苦闷。 若不是卓云腾总想占她便宜,她岂会这样厚此薄彼? 想了想,她又轻叹一口气。 算了,卓云腾到底是病患,再说这厮是趴着的,关键部位也看不到。 就当她学雷锋了吧! “嗨!把身子撑起来一点,我给你擦洗一下前面。” “嗯?啊?哦!哦!” 无法适应从地狱到天堂的转变,卓云腾差点喜极而泣。 哪里还顾得上青灵是什么态度,赶紧乖乖地配合她。 身后不时传来某人的冷哼声,纪青灵权当没听见。 给卓云腾擦洗完,又换了衣裳。纪青灵便开始收拾他们换下来狼皮和脏掉的短裤。 她先将狼皮叠放在一起抱出去,这才端了清水进来将三人的里裤泡上打算搓洗。 狼皮好好清洗一下老人搭建毡房的时候还能用,至于短裤,都是很保守的那种,几乎等同于二十一世纪男人的沙滩裤,她为什么要浪费? 天气那么热,他们三个的衣物每天都得换洗,尤其是贴身里衣裤。 沙漠里衣物干得虽然很快,但总得有个换的才行。 上身裸着没什么了不起,总不能下面也光着吧? 老人已寡居多年,她难道还要让老人每天都去邻居家借男人的衣裤? 纪青灵的想法很现实,沈墨白却不领情。 此时青儿像个丫鬟一般端着个大木盆,里面是他们三人换下来的贴身里裤。 三条里裤同时泡在水里,淹没在血红之下,相互挨着,怎么看怎么让他觉得刺眼和恶心。 他沈墨白的衣物居然要和别的男人的一起混洗,而且还是里裤,这让他如何接受? 这些都罢了,但为何要让青儿洗? 青儿洗他的里裤沈墨白当然高兴,只要想想都心猿意马。 可青儿还要洗肖慕和卓云腾的,用她柔嫩如玉的纤纤手指,去揉搓别的男人贴身穿的里裤? 若是能站起来,只怕现在他已经冲过去将肖慕和卓云腾的里裤撕成碎片了。 所以,纪青灵才在水盆前蹲下,沈墨白的声音已脱口而出:“别洗了,丢出去!” “那可不行,丢出去明日你们穿什么?放心,我会洗得很干净。” 她让他放心,她居然让他放心?她还要洗得很干净?将别的男人的里裤洗得很干净?她能不能更迟钝一点? “别洗了……”本想再重复一遍全都丢出去,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变成:“他们的丢出去,只洗为夫一人的便好!” “唔?” 眨巴两下眼睛,纪青灵终于听懂了沈墨白的意思。 那个,她承认,给男人洗里裤这种事情她不在行,也觉得很别扭,就算上大学的时候,她也没做过这种事儿,别说里裤,便是外裤也没有替哪个男人洗过,所以她没好意思端出去当着老人的面洗。 可现在的情况不是不一样么?这种寸布寸金的大沙漠,哪里还能讲究这些? 但狮子已经张牙舞爪了,她又何必去拂他的逆鳞? 冲他露出一个无比甜美的笑容,趁沈墨白还没从这个笑容中回过神来,纪青灵已电打般端起木盆出去了。 沈墨白顿时气结,肖慕和卓云腾却同时露出欣慰而满足的笑容。青灵,她绝对是上天送给他们的最好的礼物,她是不折不扣的天使。 第295章血洗村庄 小村子里的条件虽然艰苦,但对于沈墨白等人来说,却甘之若饴,有纪青灵的陪伴和照顾,三个男人只觉这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熊胆、豹骨的作用非常神奇,肖慕和卓云腾只养了五天就能下地活动了。 沈墨白的伤势严重很多,但纪青灵后来又给他用了两次雪玉蝎子,所以,他倒比肖慕和卓云腾提前了一天下地。离开皇城已有一个月,此时已进入了秋天,若在皇城,夏日的余热尚未褪去,昼夜温差并不大,纪青灵可能还在穿夏衣。可在沙漠里,八月的天气说变就变,白天依然热得人透不过气,夜里气温却非常低 ,有时还会有暴风雪。所以,黎明和傍晚,乃是一天中天气最稳定,也是最凉爽的时候。 总憋在毡房里不好,但他们三人的伤势又不宜剧烈活动,纪青灵便在一早一晚借了老人的骆驼车,让三个男人都坐在车上,她赶着骆驼外出兜兜风,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毕竟是在古代,一女三男同车出游势必会引起周围邻居的非议,纪青灵便把骆驼车赶往距离村子一公里左右的沙漠腹地。 老人很心细,给他们准备好充足的水,还会带一些干粮。纪青灵便在平板车的四个角上支了四根木棍,上面遮一层牛毛毡,四人一车每日都在沙漠中看日出、观夕阳,竟也有说不出的闲适随意。 这日傍晚,纪青灵和平时一样带着三人去透气兜风,落日的余晖笼罩出一世的金色朦胧,美得瑰丽磅礴惊心动魄。 男人们白日在毡房内躺够了,此时都精精神神坐着,却是心照不宣地各自为营。 纪青灵坐在右前方赶车,沈墨白理所当然地坐在他身边,说是坐,实际上是极没形象地歪在纪青灵身上,活脱脱一只没长骨头的癞皮狗,但却是世上最优雅的癞皮狗。 此时的他与纪青灵记忆中的风少形象重合,加之他伤势严重她习惯了照顾他,纪青灵非但没表现出丝毫厌烦,还极有耐心地半抱着他,不时用帕子给他遮挡照在脸上的阳光。 肖慕和卓云腾这段日子虽见惯了他二人的卿卿我我,但夕阳下的这一幕还是让他俩觉得无比刺眼,所以极其默契地各自坐在骆驼车后方的两侧,背对着他们,谁也不说话,只静静地凝视远处的沙丘。 “青儿?” “嗯?” 才将沈墨白脸上被风吹乱的一丝发拂至脑后,便听见他唤她,下意识地取过身后的水囊递到他唇边,柔声问:“渴了吗?” “嗯!为夫渴了!”话音未落,大手已握住她娇小的脸拉至眼前狠狠攫取她口中的蜜汁。 明明是他主动冒犯,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却像是纪青灵强吻他一般。这几天他们四人虽天天出来,沈墨白也会时不时做点亲昵的小动作,但还从未在肖慕和卓云腾面前如此肆无忌惮地亲吻过她。好歹是在同一辆骆驼车上,肖慕和卓云腾就在身后,纪青灵瞬间被闹了个大红 脸。 半响,纪青灵才挣开他欲求不满的唇舌,顾左右而言他道:“墨白?你瞧,今日的火烧云为何这么美?” 才说完,肖慕和卓云腾已同时转身望了过来,而纪青灵已腾地从车上跳了下去。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正前方,面色阴晴不定,带着风雨欲来的阴霾。 沈墨白也缓缓坐起身,三人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面色各异。 在他们的正前方,一片奇异的火烧云从地平线上升起,仿佛一道巨大的火幕遮挡住半边天际,将整个世界都映得通红。火烧云不是太阳,不会只有一个,沙漠中的火烧云要么没有,要出现则是一片一片的,不管头顶的哪个方向,都会是相同的瑰丽。可是现在,只有那一片艳丽如血,硬是将傍晚的沙漠撕出血淋淋的孤寂来 。 “我们回去!” 从逃离索亚古城开始,三个男人便达成了未言明的默契,对纪青灵绝对服从。因此,纪青灵的话才出口,三个男人已一言不发地做好了分工。 卓云腾和肖慕坐到了骆驼车前端,由卓云腾驾车。沈墨白则牵着纪青灵坐回车上,用他的臂膀牢牢护住了她。 四人谁都没有多余的话,但心下已经了然。 今日的天空有些阴沉,预示着沙漠风暴的即将来袭。这样的天气怎么会有火烧云?所以,那片瑰丽的火幕根本不是火烧云,而是一场人为的灾难。 卓云腾的驾车技术非常精湛,纪青灵从来不知道骆驼奔跑起来也会有这样的速度。她只感觉到沙粒扑打在脸上的粗糙,不过几分钟,便听见了惨叫哀嚎声。 卓云腾并没有把骆驼车赶进村子里,而是停在了一个既隐蔽又便于观察的沙丘上。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村子的每一个角落。一群穿着盔甲的士兵骑着马在村子里横冲直撞,小小的村子早已变成了他们的屠宰场,几乎所有的毡房都在燃烧,村子后面的沙枣树林血流成河,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堆放在地上,而最上面那具被人砍 掉脑袋的尸体他们都认得,因为那双苍老粗糙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纪青灵下午才用沙枣串出来的手链。 那是老人的手。 沈墨白的面色平静,幽深的凤目却微微眯着,内里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肖慕的面色铁青,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清澈的眼眸一片血红。 卓云腾满脸戾气,满身的肌肉都在跳动,如同一匹随时都要扑出去咬死人的饿狼。 只有纪青灵的唇角含着一丝笑意,眉眼间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十根手指却神经质地张开,握紧,再张开,再握紧,像是要抓住什么,却又在拼命克制。 沈墨白就站在她的身侧,双手紧紧地搂着她纤细的腰肢。 他的小女人控制得很好,可是,他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她的愤怒。他知道此时就算他松开手,他的青儿也不会冲动地扑过去与那些士兵拼命,但他还是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这样,就能给她无限的力量。 “什么人?” 阴沉黯哑的声音出口,吓了三个男人一跳。 同时看她,却见她一尘不染的面容上还带着笑,只是,那笑容里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决绝与狠辣。 “西京人!”沈墨白和卓云腾同声道,说完后,下意识地对望一眼,视线重新回到纪青灵的脸上。 肖慕的身子晃了一下,脸色突变,纪青灵脸上的笑容却一下子放大了。就像艳丽到极致的罂粟,不开则已,一开,便是无法抗拒的魅惑,和满世的血腥。 第296章隐忍不发 转身,将被血洗的村庄远远丢在身后,纪青灵的声音一字一顿传来:“很好!我纪青灵对天起誓,终此一生,势必消灭西京!”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还犯我还他一针,人再犯我斩草除根。 她可以不计较这么多年在纪府的隐忍,可以不计较别人对她的算计,甚至可以不计较索亚古城的九死一生。 她也可以容忍别人对她的伤害,但,绝不容忍有人伤害她最亲最敬的人,忤逆者,杀无赦! 残害儿童,西京人必死! 给沈墨白下蛊,西京人必死! 血洗小村庄,西京人必死! 所以,西京国,必须灭。 坐在车上,纪青灵毫无瑕疵的容颜冰冷如冰,她的脊背挺得笔直,明明纤细瘦弱的不像话,却像一座沉重的大山。 沈墨白轻轻拥着她漫不经心地眯着眼睛,仿佛他们依然在沙漠中漫步夕阳,只是幽深的目光却时刻紧锁着她。 肖慕静静地坐着,目光投向已经昏暗的沙漠,表情平淡一言不发,仿佛思绪已经飘向了某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唯独卓云腾坐立不安,心神不定。 迟疑半天,他还是忍不住道:“青灵?盛轩王朝、羌荣和西京虽未爆发过战争,但三国交界处难免会出现各国士兵烧杀掠夺欺压百姓的事情。其实这种事……” 纪青灵的目光倐地移过来,不仅仅是冷冽,还有陌生。竟让卓云腾呼吸一窒,接下来的话便怎么都无法再说出口。 “不用自欺欺人。”看看纪青灵,再看看卓云腾,肖慕轻叹道:“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不是边境线上的掠夺欺压,西京人是冲我们来的,是我们为村子和老妈妈引来了灭顶之灾。” 卓云腾尴尬地笑笑:“其实,方才我和沈墨白可以对付得了那百余名西京士兵。” “无须!”纪青灵的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我不希望在下一拨强敌来临之前,你们再出现任何不测。我要你们都活下去!” 是,要活下去,因为我要西京人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比死亡还要惨重的代价。卓云腾心头一堵,却听她又缓缓道:“凤栖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自己之前,贸然拒绝别人的好意,那是愚蠢。同理,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自己之前,贸然去打击敌人,那是蠢 上加蠢。” 所以,他们只能暗藏实力隐忍不发。所谓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迟早有一天,她会看着那些作恶多端的人坠入地狱。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天刚黑没多久就起了风沙,先前四人心情沉重,骆驼走得并不快,此时顶风而行,走得便更加缓慢。 卓云腾不敢大意,索性跳下车,在前面牵着骆驼急行。 走了没多久,突听纪青灵道:“云腾?你也上来吧!” “可是……” 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同声道:“我们去云城!” 仿佛早在意料之中,卓云腾点点头,上车,扬鞭,骆驼一步步向云城而去。纪青灵心中很清楚,此时去云城绝非好主意,因为云城虽近,却是这片沙漠中唯一的一座城池,他不属于盛轩王朝、羌荣和西京任何一国,乃是个近二十年才兴起的小城,但,却是个分不清敌友的凶险之 地。 最重要的是,西京人杀人放火之后,势必会和他们一样遇到风暴,也只能选择夜宿云城。所以他们此时转道去云城,极有可能与西京人碰上。 不过,既然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继续遮遮掩掩只怕于事无补。况且三个男人伤体未愈,万一在沙暴中走散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想活着离开沙漠,他们今夜只能去云城闯一闯。 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正是因为不知云城的水是深还是浅,或许,此去反而能有一线生机。 有了目标骆驼走得倒也不慢,一个时辰后,四人便来到云城。 云城城主特立独行,却也算与世无争。 此时天已大黑,城主早已下令关门,但城门口却灯火通明,一大群人正与守城的士兵争吵对峙。 但见这群人的衣着打扮各有不同,纪青灵便知他们并非一伙的。有几拨大概是做生意的商人,看样子盛轩王朝、羌荣国和西京国的都有,但人数最多的那群人,却正是血洗村子的西京士兵。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有那么一瞬间,纪青灵脑子里已生出一股杀死他们的冲动。然,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她便调整好了情绪,显得心平气和。 四人原本就不是常人,便是最沉不住气的卓云腾也身经百战,此时面对这样的情形,只微微交换一下眼神,便自顾忙碌起来。 很快,四个衣衫褴褛肮脏不堪的乞丐悄无声息地混进了西京人中。 人群正吵得激烈,谁也没注意他们四人的混入,更何况城墙下原本就聚集着不少躲避风沙,正在乞讨的乞丐。 只听守城的士兵道:“城主有令,今夜不许任何人进城,你等还是速速离去吧!” 那士兵十分年轻,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面容甚是清秀,身材却异常高大,且一双虎目炯炯有神,让人瞧一眼便顿生好感。 “什么不许任何人进城?我等是任何人吗?”领头的西京士兵大怒:“我等乃是西京国梁王的亲卫,梁王与你们云城主素来交好,你不快去开城门,还在这里啰嗦,看爷爷不打掉你的牙!” 说话间,头领已挥起手中的大刀向那士兵砍去。 原以为这一刀下去,士兵至少会被砍掉一条手臂,哪想,那刀砍到他身上,只听当的一声,如同砍到铁石上一般,竟又弹了回来。 而大刀之上,竟赫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豁口。 不过是个小小的守城士兵,竟有这等刀枪不入高深莫测的武功,云城能屹立于三国之间近二十年不倒,果真是有些道理的。 那西京头领登时倒抽一口凉气,但他岂愿在自己的手下面前被人驳了面子,遂怒道:“好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你既不让我等进去,那爷爷我便硬闯了!” 城门口不过站了四五个守门的士兵,而西京人少说也有一百多个,一下子就将几名士兵围了起来。 乞丐们见状,也见缝插针地开始起哄,试图浑水摸鱼。 纪青灵瞧得清楚,这些乞丐根本没打算偷东西,而是乘人不备便下一记狠手,有名乞丐趁乱夺了把大刀,险些砍翻一名士兵。纪青灵眸光闪了闪,嘿!有点意思!这些乞丐讨要的,竟是人的性命。 第297章夜入云城 如此悬殊的实力,又有乞丐捣乱,即便那守门士兵拥有绝世武功,也难以施展,两方人马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纪青灵下意识地和沈墨白三人交换了个眼神。 四人中最了解云城的要数卓云腾,思忖片刻,他轻声道:“青灵?要不我去……” “无需!”目光一凛,纪青灵淡然道:“咱们且再等等,不出一炷香的工夫,城门定会大开,到那时,别说西京人和你我,便是这些苟延残喘寻求庇护的乞丐们,也进得去。” “啊?为何?” 纪青灵却不再言语,卓云腾只好看向沈墨白和肖慕二人。 沈墨白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似乎只要和青灵在一起,他在哪里过夜都无所谓,便是此时扮作肮脏狼狈的乞丐,他身上的气韵却也丝毫不减。 肖慕亦是如此。 不过,见他望过来,肖慕温和地冲卓云腾笑笑,却又伸出根手指在唇前嘘了一下。 卓云腾额上登时滑下三条黑线,谁说肖慕是神仙先生了?他怎么觉得肖慕那么像神棍啊? 很显然,眼下他们三人都明白为什么,唯独将他蒙在鼓里。难道他堂堂羌荣国的战神太子智商有问题? 然,事情如纪青灵所料,两队人马才对峙混战不久,便听城门上有人高喊道:“云威将军住手!” 纪青灵心思微动,暗道难怪这名士兵气质身手均不凡,却是一位将军。 倏地一下,从城门上抛下来一样东西,像是一卷锦帛,那人又喊道:“城主有令,今夜有黑沙暴来袭。我云城恩威天下,今夜且将滞留城门外的人都放进来暂避风暴,待明日再赶出去!” 那云威将军正被几十人围攻,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围着他的几十名西京人却同时后退了两步。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便见他不卑不亢地让开路,道:“诸位请!” 话音未落,他面色一凛,鹰隼般的目光迅速扫过每一个人:“但我云城有明法令,入我云城,凡扰民滋事者,杀无赦!凡图谋不轨者,杀无赦!凡不遵城令者,杀无赦!” 好一个杀无赦,纪青灵冷笑。 这城主也是个懂心理学的高人,这三条杀无赦,前两条听起来正气凛然,先入为主,无端给人一种最后一条也会合情合理的错觉。 然,细细品味,却不难发现,这第三条竟与软禁无异。 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不过,看这云城的规模,比绍亚古城也大不到哪里去,这么多年却能处于三国之间高枕无忧,势必有它的道理。 如此,龙潭虎穴,他们便去闯一闯吧! 卓云腾听见城门上的喊叫声,恍然大悟道:“我倒是忘了,这云城城主最是乐善好施,今夜既有黑沙暴,又岂会眼睁睁瞧着这么多人死于非命?青灵你可真聪明!” “乐善好施?当真乐善好施!” 说完也不看卓云腾,纪青灵自顾随着队伍往前走去。 直到他们三人都走出几米远,卓云腾才品出她的话中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心头登时一惊。 老人为了给他们换取疗伤的神药,用了整整一百张狼皮,这等行径,与强盗也没什么两样。如此贪得无厌之人,岂会是乐善好施的主儿? 并非乐善好施之人,怎会大发善心,在黑沙暴来临之前放一大群身份不明的人进城?倘若他是云城城主,只怕会比那位云威将军拒绝得更加粗暴,为什么现下城主却又要将他们放进去? 难道是? 快步走到纪青灵身边,顾不上沈墨白的不满,卓云腾低声道:“青灵?是不是他们要……” “你看那里!”目光斜扫,纪青灵的视线落在城楼一个隐蔽的角落。 漆黑的夜色中,有什么东西快速一闪。 “还有那里,那里,和那里!” 这次,不止是卓云腾,连沈墨白和肖慕都不露痕迹地斜睨过去。 果然,但凡纪青灵示意的地方,毫无例外地,都有微弱的亮光闪过。 纪青灵淡淡道:“那是弓弩被城门口的火把反射而出的亮光!” “他们暗地里埋伏了弓箭手?”卓云腾和肖慕大惊,便是沈墨白的目光也闪了一下。 纪青灵却不答反问到:“肖慕?你是怎么发现云城有变的?” “乞丐!”肖慕不动声色道:“这些乞丐都是假的,他们是打算伏击那位云威将军的。 只是,西京人突然冒出来打破了他们的计划,他们只得静观其变,所以,刚才在西京人挑衅时,他们不遗余力地推波助澜,甚至妄图借西京人之手杀死云威将军。” “你是说乞丐都是云城人?”卓云腾更加吃惊。 “不止乞丐,那些商人亦是!”沈墨白淡然道:“马车上的货物全都是兵器!” 纪青灵点点头,冲卓云腾一笑:“现在你懂了吗?” “你?你们?你们三个早就发现了?”卓云腾的眼睛瞪得溜圆。 “青儿(青灵)最先发现异常,我才开始留意的。”沈墨白和肖慕同声道,说完,相互对望一眼。 纪青灵亦不谦虚,轻轻点头道:“深夜城门大亮灯火本就反常,尤其是沙暴即将来临之际。 而今夜的风向显然不利于云城,稍有闪失,便会走水导致火灾。 身为孤城,岂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增加照明度,只是为了给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树立更好的活靶子。但凡行走在沙漠中的商队,皆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便是我们,第一日宿营也会选择索亚古城,商队行走江湖,一般都会算好时辰,岂会带着货物毫无计划地在沙漠中乱走,直到黑沙暴火烧眉毛,才来 云城投宿? 若都这般做生意,一旦遭到意外,岂不是人财两空? 当然,不排除意外,但就算是意外,你觉得什么样的商队穿越大沙漠只为了运输柴草?难道这些柴草都是黄金做的? 好吧!就算是运柴草的,但云腾?倘若你是个生意人,你会费时费力地将柴草捆绑得如此整齐吗?”“柴草?他们运送的乃是柴草?”卓云腾一愣,下意识地去看前面的商队,果然,毫无例外,每个商队的马车上都装着高耸的柴草。而这些柴草如青灵所说,都码放的整整齐齐,竟如刀切过的豆腐块一般规 则。“第三点,乞丐。”纪青灵继续道:“云城虽位于三国之间,却稳立不倒,这样的城池,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乞丐?别说几十个,就算几个,只怕都不可能。” 第298章慧眼识珠 但见三人都看着她,纪青灵挤挤眼睛,突然笑道:“难不成乞丐脑子都被门夹坏了,全都千里迢迢从盛轩王朝、羌荣国和西京国赶来云城行乞?嘿!这云城便是只肥鹅,只怕也不够瓜分吧?” 这句话说得诙谐又讽刺十足,丝毫不见半点愁容,还显得俏皮娇憨,沈墨白、肖慕和卓云腾的目光同时落在纪青灵的脸上,不由皆是一窒。 纪青灵却没留意他三人目光的变化,继续道:“所以,我们踩了狗屎运,正巧赶上今晚云城兵变。” 兵变?卓云腾头皮一麻。 是啊!倘若按照青灵的思路,这不是兵变又是什么? 当真是狗屎运,不进城会被黑沙暴吞没,进城,指不定下一刻就被黑箭射死了。 卓云腾想了想,又问:“那些弓箭手你是如何发现的?难道是沈墨白?” “我没瞧见,青儿自己发现的。”平静的声音,板得如同一张白纸,倒是无比坦荡。 纪青灵皱皱眉,轻声道:“感觉!” 感觉这种东西太虚幻,但她此时只能这样解释。要知道,二十一世纪的战略战术追本溯源虽都来自于历史的沉淀,但却不知要比古代战术先进精辟多少倍。她总不能说我是穿越来的人,以前是名警察,亦是一名不错的种子狙击手,自然熟知每一个狙击 手暗藏的位置吧? 不过显然,她这种糊弄人的解释将这三个男人都蒙住了,三人看向她的目光中便多出一份钦佩的热烈。 “云威将军……” “此人虽深藏不露,但未必是我们的敌人!”沈墨白和纪青灵同声道,说完,下意识地勾唇,两只手已交握在一起。 “那咱们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无需!”纪青灵轻叹一声:“他早已发现了,否则,岂会轻易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城?城中,只怕也是一番血雨腥风。” “两种结局!”沈墨白突然接过话题:“第一,我们和西京人都作为这场兵变的陪葬品,在混战中被杀死。 第二,待明日,我们会被作为替罪羊推出去斩杀,人头被挂在城门之上,以告诫世人,当晚云城发生血案,罪魁祸首业已伏法。” 卓云腾顿时露出满脸嫌弃,肖慕轻轻摇了摇头,纪青灵却无声地笑了。 果然是沈墨白式分析与幽默,横竖都是死路一条,这厮却能说得这般煞有介事淡定自若。 没错,不管是云威将军这一方,还是对手那一方,只怕打得都是这个主意。西京人也好,他们也罢,不过是送上门的替罪羊而已。 “那么青灵?”深吸一口气,卓云腾道:“你既然明知山有虎,为何还偏要向虎山行?” “是啊,为什么?”纪青灵轻轻一叹,突然道:“因为老妈妈和村民们不能白死!” 三个男人瞬间了然。 她竟是这样一个恩怨分明之人,为了查清凶手是不是仅有西京人,查清云城有没有出卖他们,有没有参与杀死老人血洗村子的阴谋,她竟甘愿以身试险。 他们是该说她有情有义,还是该说她匹夫之勇? 毫不介意三人看她又心疼又嗔怪的眼神,纪青灵道:“我知道有些冒险,但索亚古城我们都闯过来了,难道还怕小小一座云城吗?” “对,我们何惧之有?”卓云腾应声,沈墨白和肖慕却没有做声。 沈墨白和肖慕比卓云腾更加了解纪青灵,以她理智而又冷静隐忍的性子,怎么可能只是为了给村民报仇就冒这样的险?她之所以将自己置身于险境,当然是因为有更大的图谋。 读懂沈墨白和肖慕眸中的了然,纪青灵便知他们已猜到了。 果然,这世上唯有爱人和男闺蜜是最了解她的人。 是的,她所图的,不仅仅是证实云城与血洗村子无关,她还要图整个云城,为她的复仇大业奠定基础。 消灭西京,对于她一个手无兵权的女子来说,乃是一个神话。 固然,沈墨白手中有虎贲军,但虎贲军牵扯颇多,光是沈昊辰和天筝长公主那一关就不好过。她需要一支自己的亲卫部队打头阵。 在西京首领的大刀被云威将军毫不费力地抵挡住时,纪青灵就对这块肥肉动心了。倘若云城的士兵,个个都像云威将军这么勇猛,她必定能在五年之内组建一支神出鬼没的现代化军队。 有了这支军队,她才能兑现她的诺言,才能让老人含笑九泉。 不过,眼下八字还没一撇,事情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她也很期待。 果然不出所料,进入云城后,云威将军并没有因为他们是商人、乞丐,或是西京人而特殊化对待,而是直接将他们关进了一个类似于仓库的大屋子里。 纪青灵四人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焦躁,而是不慌不忙地在角落坐下,静观其变。 毕竟是将几百人困在一处,环境跟灾民营也没什么区别,没多久,众人相继泄气了,便是伪装成商人和乞丐的人,也安静下来。 不过纪青灵观察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那些商人和乞丐围坐了一圈,却是将一个最小的乞丐围坐在正中间。 呵!看来这个比弘哥儿大不了多少的孩子,还是条大鱼。 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儿,她凑近沈墨白的耳边低语几句,二人突然站起来,肖慕和卓云腾还没反应过来,他二人已并肩向那孩子走了过去。 肖慕和卓云腾迅速交换一下眼神,分别从不同的方向不动声色地向孩子靠近。 商人和乞丐们正将孩子围得密不透风,突然瞧见两个乞丐走过来,登时目露凶光,有几个人已站了起来,右手已抚向腰间。 沈墨白虽然伤势未愈,但这样几个不入流的下人,岂能挡得住他? 商人和乞丐们只觉眼前一花,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乞丐已站在了小乞丐的面前,其中那个个子矮点的,还用一只手抚住了小乞丐的头。 登时大惊,但又恐他们伤害主子,只得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们,却不敢言语。 小乞丐原本被人围得密不透风,正难受着,突然被人抚住脑袋,戒备地抬起头来,却猛地撞见一双极亮、极纯净的眼睛,一时间竟愣住了。 “你不舒服吗?我可以帮你。”见小乞丐呆愣愣地瞧着自己,纪青灵也不多说什么,冲他笑笑便在他身边蹲下来,一只手把住他的脉搏,另一只手已伸向他的后背,在他的心俞穴和肺俞穴上用力按压起来。 第299章以硬对硬 约莫按了两分钟,才松开他的脉搏,纪青灵左右手一前一后,又分别在小乞丐的膻中穴和大椎穴上按压。纪青灵按压的四处穴位都是人体的大穴,凶险无比,平素别说这般用力按压,就是碰,这些人都不敢碰他们的小主子,此时这个乞丐突然下手,商人和乞丐们反应过来,纷纷怒斥道:“你是何人?还不快停 下?” 纪青灵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依然看着小乞丐,柔声道:“怎么样?感觉好一点儿没有?” 那小乞丐原本像感冒了一般,不停咳嗽、流鼻涕、打喷嚏,俊美的脸颊和嘴唇都憋得有些紫。此时,他的脸色虽然还是不大好看,但症状明显缓解了许多。 只是,他却说了一句让纪青灵大吃一惊的话,他说:“姐姐?你是谁?” 没错,小乞丐说的是姐姐。 愣了十秒钟,纪青灵才苦笑起来。 诚然,她不会易容,但她的化妆术是极好的,先前在城门外,她和肖慕利用有限的条件对四人进行了伪装。 此时,从外表上看,她不过是个又脏又臭的乞丐,而且,任何人都只会觉得她是男人,可这个小乞丐,这个看上去仅比弘哥儿大不了多少的孩子,竟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和辨别力。 “你怎么看出来我是女子的?”没有否认,纪青灵冲他笑得愈发温柔。 她的眉眼弯弯的,如同夜空中的月牙儿,优雅而又静好,小乞丐瞧得俊脸一红,微微垂眸道:“你的眼睛,和我娘亲一样好看。” 嗬哟?怎么又是娘亲?她又不是国母,怎地谁都说她像自己的老妈?难不成她已经老得可以用和蔼慈祥来形容了? 但见她的目光中带着无奈,小乞丐又道:“不过姐姐比我娘亲还要美!” 纪青灵还没接话,身后的沈墨白已“嘿嘿”轻笑起来。 从来鼻孔朝天的智亲王,居然脑子发抽,伸手在小乞丐的脸蛋上轻捏了一下:“小子?不错,有眼光!” 小乞丐被他这般唐突愣住了,却没恼。怔怔地看他半响,突然问:“哥哥?你是姐姐的夫君吗?” “哈!正是!”某妖得意忘形,不但挺了挺胸,还突然露出一个灰太狼式的笑容。 纪青灵一下子被雷到了,惊得眼珠差点掉出来。 半响,才顺了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脯道:“噢!吓死姐了!”沈墨白的脸瞬间晴转多云,心中暗自嘀咕:“难道本王笑起来不好看?怎么会?瞧这孩子都看傻了,为何青儿跟看见鬼了一般?嗯!一定是平素笑得太少,青儿不习惯,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加练习,否则岂能 让沈墨白和风少的形象在青儿心中重合?” 他三人互动得热烈,却将一圈子的商人和乞丐骇得半死,只怔怔地瞧着他们,也不知道是该阻止还是该感激。 肖慕和卓云腾已趁机走过来,同声问道:“怎么回事?” “是过敏性哮喘。” 除了肖慕,没有人能听懂过敏性哮喘是什么。但那些商人和乞丐的眼睛一亮,竟倏地一下全部围上来,脱口道:“姑娘?你是说我家小主人的病能治?” “快快散开!”纪青灵像轰老鼠一般不耐道:“就是你们这般围着导致空气不流通,他才会发病,若不想让他死掉,你们以后最好不要围着他!” “啊?”众人目瞪口呆。 知道自己和这些人说不清楚,纪青灵只看向肖慕:“你看用苏子、半夏、枇杷叶和太子参煎服如何?” “很好!”肖慕点头,又道:“再加一个方子吧!灵芝、苏叶和半夏各两钱,茯苓和冰糖各三钱,厚朴一钱,用水煎服,与你开的方子轮换着隔日服用,如此服上一月,便可痊愈。”“嗯!”拍拍小乞丐的脸蛋,纪青灵道:“听见了没有?姐姐开的方子和这位哥哥开的方子隔日服用,过一段时间你就好了。不过,以后你要多呼吸新鲜空气,开春时节和沙尘天气尽量不要出门,呆在屋子里 便好,也不要到这种人多,空气污浊的地方来,懂吗?” “懂!”小乞丐点点头,突然眼圈一红,抓住纪青灵的手道:“若不是来看娘亲,和爹爹,我亦不会返回云……” 话未说完,突然被人打断:“你,过来!” 众人同时回头,商人和乞丐们面色大变,纪青灵和沈墨白等人却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仓库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的年轻将军,此时他早已换掉了普通士兵的衣服,铠甲在身,竟如天神下凡一般令人心头一震。却不是云威将军还有谁? 见纪青灵望过来,云威将军颇不耐烦地指着她道:“就是说你,你过来!” “放肆!”沈墨白、卓云腾和小乞丐同时断喝。 纪青灵却朝他们分别笑笑,缓缓站起身,冷冽的目光看向云威将军:“云威将军可是想让我去给某位贵人看病么?” 原本还威风凛凛的云威将军猛地愣住,半响才憋红了脸道:“你怎么知道的?” “呵!”纪青灵勾唇一笑:“这可不是请医问药的态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云威将军在吆喝狗呢!没得叫人觉得云城的云威将军乃是个有爹娘生却没爹娘教的粗人!” 她这话说得既刻薄又狂妄,赤果果的指责和谩骂,偏偏她是笑着说的,且声音清脆又糯软,云威将军一下子愣住了。 纪青灵也不理他什么反应,抬手一指沈墨白、肖慕和卓云腾,道:“要我去,可以。但这三个人必须和我一起去。” 没等云威将军点头,她又道:“还有,给这个孩子换个地方,身边只留两三个人服侍便可,但必须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你?在跟本将军提条件?”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云威将军指指自己的鼻子。 “这个很明显吧?难道我表达得还不够明确?”耸耸肩,纪青灵不悦道:“我不是在向你提条件,我是在威胁你!” “你,大胆……” “嘿!我乃医者,不会武功,甚至手无缚鸡之力,云威将军要杀我易如反掌。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杀了我之后,便是华佗再生,也无法救你主子的性命!” 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便是沈墨白和小乞丐都有点发愣。 沈墨白终于明白他的小女人图的是什么了,她居然想要整个云城。她是他的妻,若想做女皇,他只管抢了沈昊辰的皇位让她坐便好,做甚非得要云城? 第300章讨价还价 这个小小的,却卧虎藏龙的城池,给沈墨白的感觉并不好,就好像他的青儿一旦来到这里,就会脱离他的掌控一般。 这样的事,他岂能容忍? “青儿?” 才握住她的手,便被纪青灵冰冷阴霾的目光瞪了回去。 愣了愣才意识到他的小女人居然在瞪他,而他,居然退缩了。 呀哈!当真是公鸡下蛋老鼠吃猫,她,这是要造反么? 沈墨白心中顿生一股戾气,大手又向她伸去,握住纪青灵之后,说出来的话却忒没骨气:“嗯!青儿想做什么便做吧,为夫陪着你便是!” 嗬哟!他堂堂智亲王,天不怕地不怕的风少,连沈昊辰见了都要头皮发麻的沈墨白,居然在讨好他的小女人。 罢了罢了,讨好就讨好吧!谁叫青儿是他的妻,是他这辈子认定的女人呢? 云威将军的脸红了紫,紫了白,白了青,一时间犹如开了染料铺,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偏偏他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只是怔怔地怒视着纪青灵。青灵却不再看他,径自拉着沈墨白在小乞丐面前坐下来,继续对小乞丐柔声道:“以后,你每晚临睡前,在卧房内先放置一盆水,上面搭一块布巾,布巾不要完全泡在水里,只虚浮在水面上便好。平时再注 意点饮食,辛辣刺激的东西不要吃,过上两年,待你长大些,身体素质变好了,你的病就不会再犯了。” “姑娘?你说的是真的?我家小主人的病真的能养好?”一个老乞丐不大相信地问,声音颤抖,明显很激动。 小乞丐不动声色地轻咳两声,他却仿若不曾听见,湿了眼眶继续道:“只要小主人的病能好,什么金钱,什么权力,都要它做甚?老朽愿一生吃斋念佛为小主人祈福。” 说罢,不等纪青灵回答,老人便要跪下磕头。显然,小主子的病体有救,已然让他忘记了身处险境。而他,对纪青灵也已经完全信赖了。 “不必!”纪青灵将老人扶起来,轻轻一笑:“救人乃医者本分,只是,我不愿被人胁迫救治。然,有时候却身不由己。既然是胁迫,便要付出代价,那么,我提点要求并不为过,云威将军以为呢?” 显然,这番话纪青灵是说给云威将军听的,而云威将军也听懂了。 目光阴霾地盯着纪青灵看了足足二十秒,他才冷声道:“姑娘既然如此自信,云威岂能不成全?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云城……” “你云城的城规我懂!”冲他淡然一笑,纪青灵道:“我既不爱扰民滋事,亦不善图谋不轨。然,城令为死,人乃活之,互融变通,扬长避短方为上策。云威将军以为如何?” “姑娘?你?”云威心头一惊。 眼前这张脸实在太脏,看不出任何情绪,但这双眼睛实在太美太清澈,干净得仿佛纯净的天空,却幽深得如同万年寒潭,让他看不懂,猜不透,却又不由自主便想沉迷于其间。 她的话,到底是胡说八道歪打正着,还是意有所指?难道她? 面上表情才舒缓下来,突然察觉到一双危险又阴霾的眼睛正冷冷盯着自己,敌意十足。云威下意识地侧目看过去,对上沈墨白微眯着的凤目,竟像是突然跌入冰洞,莫名其妙便打了个激灵。 登时大骇,他虽年轻,但却久经沙场,什么样的人和事没有经历过?这一生,唯独臣服于城主和大将军的威压。然此时,他竟生出一种此人的威压已生生超过城主和大将军许多倍的错觉来。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不过是一个肮脏的乞丐,怎能与城主和大将军相提并论?而他堂堂云城云威将军,怎么会被一名乞丐的目光威慑住? 又想起方才听到的话,此人是这位姑娘的夫君。心头一紧,他是她的夫君? 立刻了悟了沈墨白的敌意从何而来,但不知为何,云威的心中却有点失落,莫名让他恍惚了片刻。 不过,他很快便敛去所有情绪,目光重新回到纪青灵的脸上,冷笑道:“姑娘聪慧,知道避重就轻,可我云城……”“谁稀罕避重就轻?你这小小的云城城规,本姑娘倒还无惧!”不待云威反应过来,纪青灵轻轻嗤笑,一字一顿道:“云威将军既然不相信我,我便与你击掌为盟好了,倘若我保不住你那位贵人的性命,你不 但可以取我性命,我夫君和我两个哥哥也任由你处置。如何?” “如此甚好!”云威登时大喜,已迫不及待地摊开自己的大掌,等她的小手掌拍击过来。 他虽不认得沈墨白,但此人眸光中暗藏的威压却让他如芒在背,凭感觉,他知道这是个异常难搞的对手。这样的对手,倘若不能为己所用,最好的当然是尽早除之。越是难搞的人越深藏不露,他没那么自信自己一定可以收服沈墨白,所以思虑下,能除掉他更好些。当然,这是在纪青灵医治失败的情况下,因为云威压根就没觉得纪青灵能将那人的病治好。若不是大将 军留意到了纪青灵,他连来都不会来。 唯一的缺憾是先前他还觉得纪青灵是个心思缜密洞察秋毫之人,此时竟觉是自己眼拙高看她了。 不过,一个女子,秀外慧中固然好,但太聪慧太强悍并不好,那般硬邦邦如男子,不讨人喜欢。 这般想着,他的视线已下意识地望向纪青灵的手掌。 那是一只脏兮兮的手,但形状却非常好看,真不知方才小乞丐为何能容忍这样一只肮脏的手在他身上揉压。若是换做自己,能坦然相握吗? 正犹豫不决,却听纪青灵又缓缓道:“云威将军高兴得是不是太早了点?” “嗯?”云威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显然思维还没有转过来。 纪青灵却不理他,继续道:“既是威胁,难不成施威者还会被对方所控?”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所谓交易,总得有个彩头。便是云威将军悬榜寻医,也该有相应的报酬答谢不是?我若将人治死了,自当偿命,然,我若将人医活了呢?云威将军能给我什么?” 云威将军能给我什么?云威一下子怔住了。 除了沈墨白四人,在场所有人皆在瞬间变色。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小乞丐面色惨白,已顾不得紧张下又开始气息不稳,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纪青灵的手,脱口道:“姐姐,不可,云威将军他……” 第301章后知后觉 “有何不可?”柔声打断小乞丐,纪青灵道:“云威将军也是人,又不是魔鬼?” 小乞丐眸中滑过一丝隐忧,是,云威将军不是魔鬼,但他的上司,他所臣服的大将军,那可是个名副其实的魔鬼。 所谓有什么主子便有什么奴才,自从云威将军追随大将军之后,他也和魔鬼差不多了呀! 这样的人,姐姐和他谈条件做交易,能有好下场吗? 可是,为何姐姐不让他说?为什么? 小乞丐正要再开口相劝,却听纪青灵又道:“无妨事,我想要的,不过是云威将军这个人!”像是要安慰他,她还在小乞丐的头顶拍了拍。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她说,她想要的,乃是云威将军这个人,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沈墨白心头一堵,他当然明白他的小女人是什么意思。只是,这话听着怎地如此别扭?什么叫她想要的不过是云威将军这个人?怎么搞得像青儿在勾栏院点春一般?那个,他才是她正经八百的夫君,便要 要点春选美,青儿也该点他好不好? 想到这里,双手一圈,沈墨白已旁若无人地将他胃口极大又不自觉的小女人圈进了怀里,酸溜溜道:“云威将军乃是云城大将,青儿若喜欢武将,为夫回去送你两个玩儿便好,咱们不要他!” “咳咳!”肖慕和卓云腾同时被口水呛到。 果然妖孽就是妖孽,不分场合,不管有何人在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全凭喜好,他们怎地就做不到沈墨白这般淡然洒脱,张扬不羁? 纪青灵只觉天雷滚滚,瞬间便被劈了个外焦里嫩。 她说什么了,怎地就让这个大妖孽委屈成了这样? 神马叫她喜欢武将,他回去送她两个玩儿便好? 噢!泥马!她没有玩儿武将的不悢嗜好好不好?这话实在太拗口太容易让人想歪,这厮什么脸皮啊?竟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不过,眼看他清冷的凤目中飘出朵朵桃花,纪青灵又着实舍不得怪他,只得柔声道:“乖!我只想要云威将军做个贴身侍卫,没有其他意思!” “噢!不过是个家奴啊?为夫瞧着他还没有冷夜好,为夫将冷夜送于青儿做贴身侍卫如何?咱们不要他!” 纪青灵眨巴眨巴眼睛,再眨巴眨巴眼睛。 这厮怎地就钻进牛角尖了?横竖一句咱们不要他,是她纪青灵想要云威将军好不好?跟他沈墨白有一毛钱关系么?这厮怎么如此热心? 话说,冷夜那个性子,当真不讨人喜欢,只要一看见他,纪青灵就会想起那根玄铁锁链,让这样的人给自己当贴身侍卫,她估计得少活好多年吧? 他夫妻二人旁若无人地黏黏腻腻,众多围观者却是大骇,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而云威心口一堵,一口老血差点喷将出来。 这个女人还真敢说,给她做贴身侍卫?她以为她是谁啊?便是集万千充爱于一身的云婉公主都不敢对他说这种话,这个女人以为他云威是菜市口的一堆烂白菜么?这些都罢了,不过是个脑子不大正常的女子的妄想,他可以不跟她计较,但她那个要命的夫君是怎么回事儿?这世上当真还有如此狂妄大胆气死人不偿命的人?家奴?虽说贴身侍卫和家奴都是奴才,但怎 么被他一说出来这么要命? 且,他那是什么口气和表情?便是给他娘子做家奴他都不乐意,自己到底该有多差劲,才会遭到此人一脸嫌弃? 嘿!难不成他云威还犯贱,喜欢上赶着倒贴么?原本纪青灵提出这样非分的要求,想都不用想,云威便会拒绝,可是,被沈墨白这么一激,鬼使神差地,云威脑子一热,竟咬牙道:“好!本将军答应了,若姑娘赢了,云威此生都将是姑娘的贴身家奴!咱 们击掌盟誓!” 家奴就家奴,最多派去打扫庭院便好,为何非要加个贴身?沈墨白以前没觉得贴身侍卫、贴身丫鬟这般称呼有何不妥,眼下到了云威的嘴里,他却觉得这些个贴身当真不妥。 下意识地圈住他的小女人,沈墨白直接给了云威一个后脑勺。 纪青灵却一直在等云威这句话,眼见云威被沈墨白气得额上青筋直跳,大掌摊开伸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不由眉眼一弯,笑了。 她的身子虽被沈墨白紧紧箍在怀里,双手却灵活自如,笑容绽放的同时,她便展右臂,对着云威蒲扇般的大手重重一拍。 云威只觉眼前一花,花猫般肮脏的女子竟绽放出一朵绝世笑颜。他的呼吸登时一窒,而那只黑乎乎脏兮兮却无比柔软细滑的小手,便在此时贴在了自己的掌心上。 他心头猛地咯噔一下,心想,坏了,原来女人黑乎乎脏兮兮的小手也如此勾魂摄魄。还没等他回味过神,手中那只带着魔力的小手已被另一只大手夺回去包裹在了掌心。那只手却似世间最好的羊脂美玉,润泽细滑的不可思议,白皙中带着矫健,每一根修长的手指都像一匹蛰伏的猎豹,仿 佛在云威的心上狠狠揪了一把,让他痛得有点抽搐。 死死盯着这只手,云威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是一只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手,这绝对是一只可以擎天的手,可是,它为何那么白净,为什么? 身后有人轻扯他一下,云威突然回神,竟是一身冷汗。 他今日好生奇怪,怎地如此冲动,竟被一个女子屡屡煽动辽拨? 敛了心思,再不看纪青灵和沈墨白,云威转身:“跟我来!”声音已变得平淡无波。 眼见人群已经让开一条道,突然有人大喊道:“站住!你们,你们是……” 众人望过去,正是西京士兵的头领。 他的话几乎已到了嘴边,眼见就要脱口而出,却突然对上云威将军鹰隼般犀利的目光,登时噎住,只是一双溜圆的眼睛死死瞪着纪青灵和沈墨白,似惊诧,似愤怒,似狂喜,又似失落。 呵!总算认出来了,若是西京人都和这头领一般智商,当真令人堪忧。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奴才都如此,想必他们那什么梁王主子也高明不到哪里去,没得又是个和沈明轩一样的货。 斜睨他一眼,纪青灵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走过,轻哼道:“反应迟钝!”她的声音不大,但却足以让所有的人听见,那头领的脸立刻憋成了绛紫色,沈墨白、肖慕、卓云腾、云威和小乞丐的唇角却同时弯了一下。 第302章云城之变 其他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干人已走出了仓库。 门外候着两队士兵,个个神色肃穆,纪青灵轻扫一眼,视线对上五米开外的一辆黑色马车时微微闪了闪,却没有停留,便跟着云威和士兵们不慌不忙地离去了。 他们离开不久,小乞丐便被带进了一个干净宽敞的房间,身边只有那名老乞丐和两个精瘦健壮的汉子,一个商人打扮,一个乞丐衣着。 老乞丐与小乞丐寸步不离,两名汉子却极其默契地分别立在门边。 “云伯?你说姐姐她会不会有事?”小乞丐问。 主子好容易脱离险境,云伯高兴,没怎么注意他的表情,边给小主子铺榻边道:“婉儿公主吉人天相,不会……” “我说的不是我姐姐!”舔舔嘴唇,小乞丐满脸期盼地瞧着云伯:“是方才那个给我医治的姐姐!” “嗯?”云伯微愣:“小主人喜欢她?” 对于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来说,这话实在太正常,云伯也没多想,只是顺嘴一问。 哪想,小乞丐听了他的话,突然俊脸儿一红,低声道:“嗯!喜欢。” 在云伯诧异的目光下,他又鼓起勇气补充道:“只可惜她已经有夫君了。不过,她夫君若是死了,我可以娶她做城主夫人。” 他的话倒是诚恳,却把云伯吓了一跳。 怔怔地看了自家小主子半响,云伯才一头黑线道:“殊不说她夫君何时才会死,便是待到小主人您及冠时,她大概也老了……” 话未说完,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两名侍卫反应极快,然尚未来得及出手,已被凌厉的掌风震翻在地。 “呵!怎地云威被她迷惑,连澈儿也对她一见钟情?本将军是不是也该凑凑热闹?” 冰冷狂妄的声音传来,云澈和云伯同时脸色大变。 果然,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走了进来…… 纪青灵等人被云威带着一路往城中最高的建筑而去,才走到一半,突然有人急匆匆赶来在云威耳边悄声说了什么。 云威的面色一凛,只冲手下挥了挥手,便调转马头往回奔去。 目送他走远,纪青灵四人才继续慢悠悠往前走。 此时黑沙暴已起,但云城城墙高达七八丈,且修得十分宽厚,几乎能和长城相媲美。 故,纪青灵等人的头顶竟出现了奇异的现象,就像一个巨大的龙卷风,头顶飞沙走石黑气弥漫。 耳边皆是呜呜咽咽的风声,粗闻仿若婴儿的啼哭,少妇的哽咽,老人的怒骂,细听却更像鬼哭狼嚎。 整个云城虽被龙卷风团团包围,风势却被削弱很多。 而他们这些沿着墙根走的人,犹如深井之下的蝼蚁,竟是毫发无损。 饶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纪青灵也没见过这样的奇观,想以前看过的灾难大片,她还曾感叹过,如今亲眼证实,纪青灵才知,大自然果然牛逼。 折服于这种磅礴诡异的美,一时间,她竟看得目瞪口呆。 沈墨白等人见惯了她机灵诡谲、狡诈多变和温柔彪悍的一面,哪里见过这般呆呆傻傻的她,三人不由同时笑出声来,肖慕和卓云腾快走两步,四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了不少。 押送他们的士兵倒是见惯了这样的情形,只是纪青灵现在的模样和方才在仓库中的俾睨天下运筹帷幄差别太大,非但没有阻止四人围成一团,还饶有兴致地停下来驻足观看。 瞧了半响,纪青灵终于重重呼出一口气道:“我勒个去!这云城城主当真慈悲。待这次回去,我一定要给他立个长生牌位,日夜顶礼膜拜!” 谁也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面面相觑下还有点好笑。 押送的士兵们见她面色诚恳地称赞城主,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对他们四人的管束便也松懈了不少。 察觉到这些士兵们身上的杀气和冷意渐散,四人才互换一下眼色悄声交谈起来。 沈墨白:“青儿?你怎么看?” 人家梁冠华对元芳的专用语,你抢什么抢?斜睨他一眼,纪青灵道:“云城兵变,老城主生死不明,小城主眼下亦自身难保。不过,虚惊一场,小城主不会有事!” “小?”卓云腾眼珠一瞪:“那个小乞丐,他是小……城主?” “这个很显然好不好?有人反应就是迟钝!”沈墨白冷哼。 肖慕浅浅一笑:“应该没错,云腾?你羌荣国经常在沙漠中行走,国君又与云城城主交好,怎会不知城主有个先天不足的幼子,一直在其他地方将养呢?” “我确实从未听说过!”卓云腾有些脸红,又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才问完,心下已了然,肖慕的师父乃是忘忧老人,那是个医术通天的怪才。指不定将小城主送出去将养的主意都是忘忧老人出的呢! 果然,肖慕眸光闪烁,算是默认了。 小乞丐的身份一坐实,很多事情便容易解释多了。难怪青灵说云城今夜会发生兵变,堂堂云城下一代城主,竟伪装成叫花子试图偷偷将兵器运送入城,这不是兵变又是什么? 可是不对啊? 卓云腾脱口道:“难道小城主要造反搞死他老爹?” 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的目光倏地落在他身上,皆是一幅你是猪的嫌弃模样。 卓云腾满腹憋屈,俊脸涨得通红。 好吧!和这些高智商的聪明人在一起,他总是蠢笨如牛,但嫌弃也嫌弃了,好歹让他死个痛快。索性一挺胸脯道:“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万一待会儿动起手来,我不得要领配合不好怎么办?” “呵呵!”纪青灵掩唇而笑。 果然粗人有粗人的法子,这话倒也一针见血。 笑过后,纪青灵警惕地扫一眼前面的士兵,悄声道:“云腾你想一想,咱们入城时曾发现过什么?” “弓箭手啊?” “对,弓箭手。那你觉得那些弓箭手是对付谁的?” “这不是显而易见么?是对付小城主的!” “是啊!此时小城主身份揭晓,自然一目了然。那么,我再问你,这些弓箭手又是谁安排的呢?” “城……不对,是云威将军!” 当然不是老城主,所谓虎毒不食子,老城主为了幼子的健康,能忍痛割爱将他送去别处疗养,难道此刻又会在城门口伏击想要杀死他?所以一定是云威将军。“你觉得是云威将军吗?”纪青灵轻轻摇头:“倘若是云威将军,他只管大手一挥,让弓箭手将城门口纠缠的人全部射死便是,为何还要亲自装扮成士兵的模样在城门口与西京人做那等无谓纠缠?你觉得西京人在云威将军的眼睛里真那么值钱?” 第303章一半人形 “啊?”卓云腾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云威将军是去救小城主的?”“当时他是不是去救小城主的我不知道,但眼下,他不是已经去了吗?”扫一眼四人,纪青灵缓缓道:“云威是个矛盾的人,我之前就觉得他很奇怪,明明他已背叛了老城主,但却又在竭尽所能保全小城主。 而小城主显然对他这种暗中保护心知肚明,所以,小城主未做任何反抗,任由云威将他们全部关进了大仓库。” “那不过是知道反抗无用罢了。”沈墨白嗤笑。 “是啊!他是个善良的孩子,不喜欢战争,所以也不想做无谓的牺牲。但,既知反抗无用,他又为何要带着那么多兵器进城?难道以他的聪慧,看不出云威在城门口的阻拦是想让他离开逃命?” 不待沈墨白答话,纪青灵又道:“小城主方才对我说,他是回来看爹爹的。起先我并没想那么多,只以为云城兵变,他是回来相助老城主的……” 像是突然被口水呛住了,她用手在自己胸口轻锤了两下,闭了闭眼睛,才轻笑道:“呵!你们这次可能要被我连累了哈! 其实,到方才,我都以为云威要让我救治的那名贵人,乃是这场兵变的罪魁祸首。 可是现在,我才知道,他是要让我去救治老城主。” 肖慕和卓云腾微怔,沈墨白却一瞬不瞬地瞧着他的小女人,眸底皆是心疼。 既然老城主都保不住了,小城主的暴露不过是早晚的事,与她何干?她何必内疚? 但如果从一开始她就猜错了救治的对象,那么,此行可还有必胜的把握? 卓云腾咬牙:“总之,背叛旧主,与琴兽无异,人人得而诛之!” 肖慕微微摇头:“未必!兴许,此番云城想要险中求胜,还得靠云威并未泯灭的良知呢!” “嗯!”纪青灵点头,眸中却迅速滑过一丝不置可否。沈墨白微微勾唇,良知?这种东西在实力面前一文不值,只有肖慕这种傻蛋才会相信良知能战胜绝对的实力,他狡猾的小女人岂会跟一个陌生人谈论良知?青儿的良知只会针对老妈妈和小城主这般善良的 弱者,对于强者,他的小女人从来只有算计。 唉!遇到他的青儿,当真是云威的不幸。 正如沈墨白所猜,纪青灵已经开始布局了,云威乃是她要走的第一颗棋子,一颗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棋子。很显然,云城现下存在着两股势力。一股和小城主遥相呼应,另一股显然要强大得多,乃是云威身后的那个神秘人物。但不管哪股势力在主导,他们都前途渺茫,所以,云威至关重要,算得上他们的救命 稻草。 至于云威背后之人和心系之人,就让他们互相残杀去吧,她纪青灵只管坐收渔翁之利便好。 唯一让纪青灵颇感不安的乃是小城主,那个聪慧到极致,又善良可怜的孩子,被她很无奈地当成了影诱云威的砝码。 不过,云威既然去了,他定能安然度过此劫,以后,她加倍补偿这个孩子便是。 掐指算算时间,现在云威已经尝到苦头了吧?纪青灵道:“我们……” 话未说完,却被肖慕突然打断:“方才那个藏身在黑色马车上的,是什么人?可是他?” 唇角一弯,纪青灵笑了。 这就是和聪明人在一起的好处,什么都不用说穿,便早已各自心知肚明。 “这个得问羌荣太子殿下了。” 见纪青灵三人都看向自己,卓云腾皱皱眉,半响才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但若云城还有什么人能与城主的势力相抗衡,能将云威这样的人物收于麾下,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大将军!” “大将军?”纪青灵皱眉。 “嗯!”卓云腾面上浮现出一丝凝重:“此人乃是老城主的割颈兄弟,不但助老城主创建了云城,还曾救过老城主的性命,所以在云城中的地位极高。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此人当年救下老城主时,身体曾受到摧残,只剩下一半人形,所以性情乖张,残忍冷血,且从不轻易见人。故,我并没有见过他。” “等等!”纪青灵突然问:“你说仔细点,什么叫一半人形?怎么个一半法?” “我也不大清楚,但听我父皇说,他曾经也是个不输于墨白的英雄。” 一半人形?她这到底穿越到了什么世道?沈墨白是半人半兽,怎么冒出来个云城的大将军也是个一半人形?这是无独有偶机缘巧合,还是? …… 云威快马加鞭,不过一转眼,便到达目的地,心中焦急,未及细想,已劈手将房门震开,直直扑了进去。 他的出现非但没有缓解屋里的气氛,反而让五人间的剑拔弩张又陡然增加了几分。 “出去!”斗篷男人冷声道。 他是整间屋子里唯一坐着的人,巨大的斗篷将他从头到脚遮了个严严实实,然,便是这般姿态,这般比其他人都矮一截,他身上强大的威压却没有减少半分,竟让整个房间深陷寒冬。。 “大将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云威道:“您答应放过小城主的!” “不用你充当烂好人,你们将我姐姐怎样了?”云澈稚嫩的脸憋得通红,却毫无惧色地吼道。 若不是云伯死死抱着他,此时他大概已冲过去和大将军拼命了。 “婉儿很快就会是本将军的夫人,澈儿当唤本将军一声姐夫才是!” “我呸!”云澈大怒:“我姐姐乃是这云城最尊贵最美丽的公主,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娶她?雷豹!我要杀了你!” 雷豹丝毫没因为云澈的辱骂生气,反而轻笑起来:“本将军随时恭候,澈儿何时想取我性命,只管来杀便是!” 说罢,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斗篷下,一条白森森的,没有脚掌的腿骨若隐若现,每走一步,都像是戳在众人的心脏上。待走到门口,他又停下来道:“澈儿?云威既然答应那女子要保证你的人身安全,本将军岂能拂了云威的面子?不过,澈儿若喜欢那女子,待本将军与婉儿完婚之后,本将军杀了她夫君,将她赏给你好了! ” 言毕,口中发出桀桀的怪笑声,雷豹跨门而出。云威正待跟上,云澈却怒骂道:“云威?你这个卖主求荣的小人,枉我爹爹始终将你看做心腹,还许诺要将姐姐嫁给你。你竟认贼作父,和这妖人一起害我爹爹!” 第304章云婉公主 云威的身子一晃,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去了。 待走到院子里,雷豹突然转身,劈手就给了云威两个耳光。 雷豹伸出的右手乃是没有丁点皮肤肌肉的白骨,五根坚硬的指骨如同铁爪般,登时在云威俊朗的脸上留下了五道血槽。 云威扑通一声跪下:“属下知错了!”“今日本将军给足了你面子,你办事不利,引狼入室,这个烂摊子本将军不会替你去收拾。”冰冷的声音像是雷豹从嗓子里憋出来的,没有丝毫感情:“但本将军要提醒你,别以为婉儿真的是个纯洁无暇天真 烂漫的小姑娘,也别以为她长得像云儿,本将军就一定舍不得对她下手!” “大将军?您不能伤害婉儿公主,她……”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云威猛地一顿,许久,才道:“属下,属下只想问问您,城主?是不是您……” “难道本将军说得还不清楚吗?”雷豹突然暴怒起来,隐约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将他衬得犹如地狱修罗,便是日日与他见面的云威也吓了一跳,云威面上顿显不忍。 这样的不忍让雷豹觉得无比刺眼,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条细鞭,劈头便朝云威抽下来:“谁允许你用这般悲天悯人的眼神看本将军的?本将军有什么值得可怜的?这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 但是本将军告诉你,本将军便是再恨他,便是再想置他于死地,也不会用这么笨的法子去害他。 本将军要看着他一点点死掉,将他欠我的全都拿回来,全都拿回来!” 云威并不反抗,只是用双手护着头脸,待雷豹抽累离开之后,他的目光才缓缓落在沙地上那一个个明显的小坑洞上,双目赤红。 耳边响起纷杂的声音: “威儿!是为父对不起他,是为父害了他。但他绝不会害为父。澈儿从小体弱多病,所以,你要替为父赎罪,好好服侍他,将来,为他养老送终……” “云威?你真的不愿帮我们吗?是大将军杀了爹爹,是他啊!井边皆是一个个小坑洞,那是他的脚印,只有他,才能留下那样的脚印……” “但是本将军告诉你,本将军便是再恨他,便是再想置他于死地,也不会用这么笨的法子去害他……” 爹爹?婉儿?大将军?云威到底该相信谁? …… 士兵们将纪青灵四人带到城中最宏伟的一座建筑前,便将他们交给了迎上来的其他侍卫。 绕过抄手回廊,便是正殿,殿门口由重兵把守,便是只苍蝇,只怕都飞不进去。 沈墨白等人刚要跟进去,就被挡住了:“公主有令,除了这位姑娘,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让开!”清冷肃杀的声音。 纪青灵转身,正对上沈墨白怒气腾腾的眼睛。 垂眸想了想,走回来,在他面前站定,细细凝视他半响,她才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悄声道:“难道,你想让那位公主招你为云城驸马?” 这话无疑戳中了沈墨白的软肋,沈墨白身子一僵,眸中竟有了松动。 “我陪青灵进去!”肖慕上前,冲沈墨白点点头:“放心!” 卓云腾知道此时不能意气用事,只冲纪青灵和肖慕说了句“小心”,便退后一步。 肖慕和沈墨白的视线相对,皆在对方眸中读懂了四个字——生死相护。 沈墨白虽不怎么喜欢肖慕,却知这位神仙先生一诺千金,且对青儿的爱慕并不比他少,更何况肖慕还是个罕见的神医,孰轻孰重,一番衡量后,终于点了点头。 纪青灵朗声道:“公主殿下,我哥哥亦是神医,能否让他和我一起进去!” 话音刚落,殿门便被人推开了,一名丫鬟走出来道:“公主有令,让这位姑娘和这位先生一起进来!” 和肖慕一前一后鱼贯走入大殿,尚未看清,纪青灵便觉眼前一花,突然有人迎面扑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 纪青灵虽不会武功,但反应迅速,身手敏捷,除非是沈墨白这样的高手,一般人是触碰不到她的。然而,脚下尚未站定,她已被人紧紧抱住。 “姐姐!你快些救救我爹爹吧!爹爹若是死了,我和澈儿怎么办?” 话说,这神马情况?看着面前比自己矮半个头娇俏可人,却将满是鼻涕眼泪的脸往自己脸上蹭的女子,纪青灵一头黑线。 姐姐?她倒是自来熟,可纪青灵横看竖看她都比自己老些。 这公主是急糊涂了,还是天生一个哭大包?貌似,她们不认识好不好? 而且,她现在脏兮兮的,连那些押送他们的士兵都不愿触碰他们,这公主倒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也不怕脸上得风疹。 不过,伸手不打哭脸人。人家抱着自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总不能像甩鼻涕一般将人家摔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吧? 忍了忍,没忍住,纪青灵还是不动声色地将公主从身上扯了下来。 双手交叠摆放在胸前,防止这位黏人的公主再扑上来,纪青灵的目光却停留在公主鬓边的白花上,“城主现在何处?公主带我们去瞧瞧吧!” 纪青灵的态度让云婉一愣,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道:“姐姐乃是从盛轩王朝来的贵客,又是澈儿的救命恩人,无需见外,直接喊我婉儿便可。” 纪青灵微怔,云婉也不解释,自来熟地牵起她的一只手,抬脚便往内殿走,“姐姐请随我来!” 内殿的温度颇低,屋角放置着大量的冰块。 屋子的北面放着一张大榻,榻头向南,上面躺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 坐北朝南,很标准的房屋,看来,这位老城主很讲究风水,对建筑格局也颇有研究。 只可惜,他的命不大好。 纪青灵正待上前,却见两个丫鬟各端一盆水迎上来,在她和肖慕面前扑通跪倒。 下一秒,水盆已被顶在了头上。 这是,嫌他们脏么? 也是,方才给云澈看病,大家都是乞丐打扮,自然无需讲究,现在可是要给云城城主看病,怎么着都不能太邋遢。 大大方方洗了脸,抬头看向云婉,却见云婉正怔怔地瞧着她和肖慕,目光在他俩脸上扫来扫去,幽深暗沉,意味不明。 果然不出所料,这位看似单纯可爱的自来熟公主,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不待云婉回过神来,纪青灵和肖慕已走到了榻边。 纪青灵的动作很自然,想都没想,便伸手在老城主的鼻子底下探了探。 “大胆!”身后突然有人怒斥。下意识地转头,纪青灵的眼睛倏地瞪圆了。 第305章迷雾重重 不知道什么时候,内殿里居然又多出来一个活人。 当然,如果这个人能被称之为活人的话,榻上的老城主也能叫活人。 其实,方才之所以纪青灵会用手去探老城主的鼻息,是因为她觉得,如果一个人的脑袋有半截都撞进腔子里去了还会活着的话,那他可以被称之为变形金刚。 老城主伤得很重,很显然他的脑袋受了重击,或者是从高处缀落大头朝地把半截脑袋撞进腔子里去了。 眼下,他的头大得出奇,比正常人的脑袋至少要大一倍半。 因为极度浮肿,五官几乎都被撑平了,乍一眼看上去,他整张脸跟个肉墩子没什么两样。 除了还剩下一口气,他基本上就是一堆腐肉。 这样的人若是还能救活,那她纪青灵不是医生,她是观世音菩萨。 难怪云威跟她打赌时那般信心笃笃,嘿!云威根本就是挖了个坑让她往下跳啊! 虽说此番她冒得险有点大,但能抓住她纪青灵痛脚的人还不多,而区区一个云威,她还真没看在眼里。 但看清楚身后这个人时,纪青灵突然觉得只剩下一口气的老城主伤得一点儿也不重,说不定她还真能妙手回春将老城主救活。 因为,至少老城主还是个有头有脸,有手有脚的完整的人。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根本不能算是个人。或者,就像卓云腾所说,称他为半个人才更加合理。 这个人披着一件又大又长的黑色斗篷,显然平时都会将自己藏在斗篷里。 然,眼下,他却摆了个很夸张的Pose,居然两手叉腰,叉开双腿,瞪着一双暴怒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纪青灵觉得自己穿越到电影《木乃伊》里去了。 因为这个人有着一张不可思议的脸,它的一半俊美无双,简直能和沈墨白相媲美,但另一半,却是森森白骨,就好像脸上的皮肤和肌肉都被剥掉了一般。 而他的右手和右脚,这要练多少年的杂技,才能让只剩下骨头的手脚呈现出这样的姿势?尤其是,他的右脚还不是完整的骨骼,它没有脚掌,只是一根戳在地上的骨头棍子。 一个多月前,纪青灵曾见过类似的脸,但那张脸上至少还有肉,且那人四肢完好。 可眼下这个人,不管是半边白骨森森的脸,还是手和脚,毫无疑问,都被剥离得很彻底,太彻底了,那些骨头,看上去比她大学解剖课上用的人骨还要光滑,显然已经有不少年头了。 这样一个早该是死人的人,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纪青灵在心里骂了句娘。 她是个警察,是名法医,她接受过高等教育,研究过最系统科学的现代化医学,她不相信这么逆天的事情。 如果没有肌肉和神经的骨骼都能行动自如的话,这世上大概到处都是行尸走肉。 可问题是眼睛不会骗人,眼前的这一幕不止是不科学,简直可以称之为惊悚。这厮,究竟是哪个坟坑里爬出来的怪物? 许是她的目光太直白,雷豹竟下意识地将斗篷一扯,把自己的身子包裹了起来。但却刻意露出结实精瘦的左臂,那上面,一块手掌大小的红色狼头纹身无端给他增添了一份神秘粗犷的美感。 肖慕赶紧扯了扯纪青灵的衣袖,悄声道:“他练过移筋换骨的邪功,并不是妖怪。” 移筋换骨?先前有个换魂大法,现在又冒出来个移筋换骨?难道这个时代的人都修炼过邪魔歪功,都是死不了的怪物? 若不是知道肖慕医术高超,纪青灵一定会觉得肖慕是个装神弄鬼的神棍。 不知道是不是肖慕的话让雷豹觉得顺耳,他才被纪青灵撸起来的逆鳞又被成功撸了回去。只是,说出来的话依然刻薄:“肖慕先生着实比智亲王妃有见识,看来,云威的眼光不过如此!” 此言一出,纪青灵和肖慕心中同时咯噔一下。 很显然,他们之前的猜测不错。 这位卓云腾口中权势滔天的半人大将军,确实是云威身后的主子。他不但对他们四人的行踪了如指掌,还将他们的信息出卖给了西京人,从而导致了小村子的血案。 如此,此人留不得了。 眼见纪青灵和肖慕同时变色,雷豹似乎很满意,径自走到椅子前坐下,沉声道:“智亲王服下了我云城神药,不知康复与否?本将军……” 他的话尚未说完,已被一声尖锐的女音打断:“雷豹!你这个畜生,你杀害我爹爹,怎地还有脸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腾地一下,雷豹站了起。 只是,他没有立刻发难,而是默了十几秒,才桀桀怪笑道:“婉儿?你我即将大婚,怎地如此无礼?” “我呸!谁要和你大婚?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便是爹爹亲自指婚又如何?你害死我爹爹,我岂会与狼共枕?” “住口!”雷豹啪地在桌上轻拍一下,像是在极力克制,他死死盯住云婉,半响才笑道:“为夫早跟你说过不得胡言乱语,瞧你这般心神恍惚,倒叫外人看了笑话。” 他的声音与之前比起来几乎称得上温柔,带着讨好和笑意的温柔,但所有人都能听出他生气了,不但生气,似乎还怒极。 若不是他的四肢均隐藏在斗篷之下,纪青灵毫不怀疑他此时摁压在桌上的白骨爪正紧握成拳,发出喀拉拉的响声。 旁人只察觉出雷豹的怒气,纪青灵却更加敏锐地抓住了一丝悲哀和委屈。此时她并非正对着雷豹,因为要和云婉对峙,雷豹的头微微扭过去,纪青灵只能看见他半张白骨森森的脸颊,但她却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一股浓郁的悲哀正一点点笼罩上来,似乎压得他喘不上气, 以至于让他隐在斗篷下的身体都显得有些佝偻。 呵!好奇怪的反应。 一个在云城权势滔天之人,便是杀了老城主霸占公主也是常事,他怎么如此隐忍,如此委屈?难道只因公主的出言不逊? 而此时云婉公主的反应,呵! 云婉哪里还有之前娇俏柔弱的样子,双目虽怒睁睚眦欲裂,像是恨不能冲上前咬雷豹两口。 但她的脚步却自始至终未曾上前半分,非但如此,像是惧怕雷豹的威压,又像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她还刻意地往门口移了两步。 给人一种一旦半人发威,她就会第一个夺门而逃的错觉。呵!这女儿当真孝顺至极。老爹被人谋害躺在榻上等死,她虽口口声声责难凶手,却在重要关头暗自盘算自己跑路。 第306章云威将军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好一个机灵百变又审时度势的孝顺公主,纪青灵眸中的笑意更深了。 哪知,那云婉公主反应极快,内殿中的气氛才显剑拔弩张,她已扑向距离她颇远的肖慕。 如同先前抱住纪青灵那般,猛地环住肖慕的腰,云婉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肖慕哥哥,你帮帮我,这个妖人害死了我爹爹,你替我做主杀了他,杀了他!” 肖慕哪里被人这般对待过?他平素虽妙手仁心,但温和的气度中却带着冷清,仿若流云野鹤,美则美矣,却着实难以亲近。 别说抱着他,常人见了肖慕只敢远远顶礼膜拜,连凑上前说几句话都不敢。 现在肖慕突然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抱住,一时间惊得面红耳赤,手忙脚乱,竟产生出老虎吃刺猬的无力感。 “你给我放开他!” 冷冽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云婉一愣,缠在肖慕腰上的手臂不由自主已松开,只是怔怔地望着柳眉倒竖的纪青灵,泪汪汪的大眼睛里皆是不敢相信。 肖慕却趁此机会,三步并作两步,想都没想,就躲到了纪青灵的身后。 神仙般遇事不惊的肖慕先生跟受惊的小孩子般躲到她身后,这让原本因云婉的动作大怒的纪青灵瞬间哭笑不得。 扭头看一眼肖慕,纪青灵轻声道:“她不过是个骄横自大的孩子,你何苦怕她?” “我不是怕她,我是不大习惯!”肖慕冲她笑笑,脸上却带着明显的惊魂不定。 嘿!肖慕这什么反应?人家云婉好歹也是个花骨朵儿般的金枝玉叶,他怎么跟见到臭狗屎一样啊?目光终于回到云婉的脸上,纪青灵皱皱眉,面色已缓,但语气依然带着冷淡和疏离:“云婉公主明鉴,肖慕虽乃一代神医,但他没和其他女子接触过,公主的夫君在此,这般与其他男子亲近似乎不妥。青灵 逾越,还请公主恕罪!” 说罢,大大方方冲云婉行了一礼。 “姐姐?我……” “无需多言,我省得!”大约是纪青灵这句话太温柔,云婉眸中的泪珠终于大颗大颗落下来,她的一只手怯怯地伸出来,似乎想扯住纪青灵的衣角,却在尚有两寸处停住了:“姐姐?你和肖慕哥哥有所不知,雷豹,他将我爹爹骗至 后院枯井旁,将我爹爹推了下去,我爹爹才……” “婉儿!”话未说完,一个人已夺门而入,风一般卷过来紧紧将云婉搂进了怀里,“不是他,婉儿,不是大将军,城主说不是他,他也说……” 此人身材高大,年轻英俊的面部极度扭曲,却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是云威又是何人? 呵呵!好热闹,正主儿一个个都到齐了。 只是,难道没有一个人想起来他们的本意么? 榻上躺着的老城主便是一只脚已踏进了棺材里,但好歹还没咽气。可这些人没有一个提醒他们先救治,却在这里家长里短互相扯皮,难不成他们请她纪青灵来,不是治病救人的,而是公堂断案的? “啪!”一声清脆,云威原本面带血槽的俊脸上又多出几道五指山,“你认贼作父有何面目再来见我? 如今,你非但不助我替爹爹讨回公道,反而听信这个妖人的话。 我,我……我和爹爹是瞎了眼了,才会看上你这等重利忘义的小人!” 一掌打完,云婉已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云威却像是被她打愣了,一双虎目血红,没看着云婉,也不看雷豹,而是愣怔怔地望向一旁的纪青灵。 这个女子,她就是纪青灵吗?她就是方才那个肮脏如同乞丐,狡猾如同狐狸,狂妄如同虎豹的女子?眼前的女子瞬间与画像上的女子合二为一,却比画像更加璀璨夺目。 此时的云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能想,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天意啊!天意! 纪青灵并未留意到云威看她的眼神变化,兀自啧啧轻叹两声。这云威是个天生的受气包么?堂堂三尺汉子,怎地谁都可以打骂他?他如此隐忍,到底是为什么? 与云威目光一撞,挑挑眉,纪青灵的视线已不动声色地移向了榻上的老城主。 被她的目光提醒,云威一惊,扑通一声,已单膝着地:“大将军!婉儿公主!城主眼下危在旦夕,能否先让纪姑娘给城主诊治,其他事稍后再议?” 纪姑娘?愣了一下,纪青灵才意识到他嘴里的纪姑娘乃是自己。 她离开皇城之前,沈昊辰已下旨让她和沈墨白和离,所以,此时她确实不再是智亲王妃。 但外人觉得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她与沈墨白真心相爱,迟早她都会是他的妻,所以雷豹唤她智亲王妃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眼下,云威这一声纪姑娘,反倒叫她荏地不自在。 罢了,追究那些做甚?在其位谋其政,她既是云威请来给老城主看病的,自然不能不务正业对吧?好歹沈墨白、肖慕和卓云腾的命还在云威手里攥着呢! 冲肖慕点点头,二人同时转身看向榻上的活死人。 纪青灵只顾检查老城主头上的伤势,肖慕却擒了老城主的右手开始把脉。 他二人极少这般合作,但此时一个用中医的望闻问切,另一个用西医的查体法,却配合得天衣无缝,一屋子的人倒没有一个提出异议的。 少顷,俩人同时抬头:“头部遭遇重击,致命!” 明明是宣判死刑,俩人说完,却同时笑起来。 “砰!”雷豹再次站起来,声音里满是杀气:“大胆狂徒,既然无法医治,还敢口出狂言,来人……” “啊?爹爹?您怎么能死?您若死了,婉儿和澈儿当如何?爹爹?您快醒醒啊!快醒醒啊!” “你若不想让你爹爹现在就死,便使劲摇!”纪青灵淡淡道。 云婉呆住:“……” “纪姑娘可还有话说?”云威目光复杂地看向纪青灵,看都没看一眼盛怒的雷豹和悲拗的云婉。 “没话说!”摊开双手,纪青灵扬扬下颌:“呶!他都成这样了,你还让我来救,你安得什么心大家都明白。” “你……” “我什么我?医者救人不救命。 他若只是被人推下深井那么简单,便是脑袋陷进腔子里,我也能让他醒过来。 可是,他在被人推下去之前,便遭人暗算,非但身中剧毒,他的枕缘,也就是人字缝这里,还被人插了一把金针,每一根都戳在脑子里,有些已经随着血液流进了各个脏器。这样的人我若是还能救活,你们这位大将军,我也能让他白骨生死人肉,变成一个绝世美男……” 第307章主动入彀 “放肆!”雷豹大怒:“纪青灵?你可是想死?” 然,云威却一瞬不瞬盯着纪青灵,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城主在被人推下深井之前,便已身中剧毒?脑袋里还被人插了一把金针?你此言可是当真?” 纪青灵不答反问:“你说呢?”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微笑。但她冷冽的眼睛里却都是认真和坦荡。 “既如此,无需多言!”雷豹怒道:“云威?你等有言在先,只管杀了他们便是。沈墨白和卓云腾虽武功盖世,但眼下他们重伤未愈,无需担心……”“大将军可是怕了么?呵!”纪青灵轻笑:“也是,像你这样身体残疾之人,只怕行走都已经是强弩之末,要想和墨白、云腾争斗必是以卵击石。所以,你才想借云威将军之手杀了我们吧?啧啧!其实你这又 是何苦呢?反正我们也不认识你,便是瞧见了你的模样又如何?你当人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做,都喜欢扯你这点八卦么?” 雷豹这一生都活在自卑和怨恨中,但他残暴阴戾,哪里有人敢这般公然讥讽嘲笑他,恼怒下,斗篷一掀,白骨森森的右手已暴长,竟是直袭纪青灵的咽喉。 只是,他尚未触碰到纪青灵,便被一只手轻轻格开。 “云威?你想死么?” “大将军息怒,纪姑娘的话尚未说完!” “她还有甚要说……”“我当然还有话要说。”面不改色地将被雷豹掌风震下来的一缕长发挂在而后,纪青灵道:“我和云威将军的约定是我若医死了城主,云威将军方能取我四人性命。眼下城主尚有一口气,大将军这么急着杀我 ,可是怕夜长梦多?难不成,真如婉儿公主所说,城主是被大将军推下深井的?” “你,你胡说……” “对,就是他,姐姐,就是他,就是他把我爹爹推下去的……” “你给我闭嘴!”雷豹大怒,再也忍不住,一甩斗篷,云婉已被他传出的庞大真气逼退了两步。 转向纪青灵,他咬牙道:“好!本将军就再给你两日,待城主归天,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来人,将智亲王妃四人带去客房好生伺候。今夜,本将军要亲自在此守护城主。” 云威一愣,云婉却是大惊:“姐姐、云威,不可以,不可以让这妖人……”“如此甚好!”纪青灵仿佛没听见一般,冲雷豹点头道:“城主最多撑不过明晚,其实守不守护都没有关系。但大将军主动担责,纪青灵佩服。纪青灵在此承诺,城主归天之时,便是纪青灵和沈墨白束手就擒 之日,如何?” “好,好,好!难怪沈墨白如此看重你。”连道三声好,雷豹仅存的半张脸上竟显出些些动容:“本将军允了!” 话音才落,已有士兵进来强行将纪青灵和肖慕带了出去…… 沈墨白和卓云腾早一步被人带至客房,但见纪青灵和肖慕回来,二人同时迎了上来。 一把将纪青灵拥入怀中,沈墨白目光幽深地看着她,半响,才轻叹一声道:“让你受苦了!” “呵!”纪青灵轻笑,环抱住他精瘦的腰,她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你便是武功再高强,也还是个人。既然受伤未愈便将养着就好,杀鸡焉用牛刀哈?” 她没说的是,幸亏他只是中了虫蛊,便是变成兽,至少也是完整的,要是也成了雷豹这样的白骨精,她该有多大的胸怀,才会爱上他啊? 四人在桌前坐下,却不说话,每人手里捧了一碗茶,不是喝的,乃是为了在桌上写字。 纪青灵将情况大致叙述一遍,才看向沈墨白:“你们怎么样?” “我们?”沈墨白面色滑过一丝讥讽:“不过是下毒这类的雕虫小技,岂能难住我和云腾?” “嗯!”卓云腾点头。 “那就好!”心头一定,纪青灵又看向肖慕。 肖慕冲她笑笑,摊开手掌。 果然,在他白皙修长的指间,有一枚闪闪发光的金针。 他道:“从云婉公主身上顺来的!” “嘿嘿!”纪青灵得意地笑了。 是的,神仙先生今夜做了回扒手。 就在云婉自认为聪明想算计肖慕时,肖慕却将计就计,从她身上顺来了一枚金针,有了这枚金针作证,司马昭之心便昭然若揭,云婉已是他们手里的蚂蚱,再也蹦跶不出去了。 不过,既要打蛇,还不能被蛇反咬一口,接下来要怎么走依然是关键。 “你怎样?”肖慕看向她,眼眸颇为担心:“她用的是一种极霸道的迷药,不会害人性命,但却能让人昏昏欲睡意志消沉。” “我没事,她扑上来抱住我的时候,我便察觉到了,早有防备。而她似乎也感觉到了,所以之后再不敢对我贸然出手。你呢?她似乎更看重你。” 肖慕松了一口气,冲她充溺地笑笑:“你没事便好,无需管我,今晚你还有得忙碌。不过,有墨白作陪,无妨事。” 笑容顿敛,纪青灵惊道:“你中毒了么?肖慕?你怎么……” “青灵?”肖慕在桌上写字的手突然一顿,已不顾沈墨白和卓云腾在场轻轻握住她。 他的目光看着她,柔和又清澈,清清浅浅的都是心疼和鼓励,脸上的笑容却比日出还要炫目。 纪青灵只觉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便是肖慕和沈墨白商量好的生死相护吗?为了让她的计划达成,他竟不惜以自身为饵。 肖慕啊,肖慕,你怎地如此傻,如此傻? 肖慕有多大本事纪青灵岂会不知?云婉再狡猾,也不过只是个三流的下毒者,阴狠毒辣有余,心计却连纪云灵都不如,这样的女子岂会伤得了肖慕? 肖慕利用美男计,不惜色诱云婉,不仅仅是想从云婉身上拿到证据,还为了掩护保护她。 很显然,云婉真正提防的人不是她纪青灵,而是肖慕。 因为在云婉眼里,她纪青灵乃是肖慕的马前卒。 因为肖慕的医术,别说云婉,便是纪青灵自己也推崇备至羡慕之极。 故,便是老城主成了那般模样,云婉也会担心肖慕妙手回春,让必死无疑的老城主死而复生。 但,如果这个威名享誉四海八荒的第一神医倒下了,那还有谁救得了老城主呢?所以,云婉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肖慕。 他们此时身在云城,便是四人的聪慧皆不输卧龙诸葛,有时候也不得不屈从于武力。 正可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现在沈墨白和卓云腾身体未愈,一旦撕破脸皮势必凶多吉少。所以肖慕便选择了最稳妥最保险的法子,主动入彀,以身犯险…… 第308章恶狼扑食 “肖慕?”嘴唇一抖,虽未发出声音,纪青灵眸中的不忍和心疼却直直白白。 沈墨白心头一惊,下一秒,已将纪青灵紧握住肖慕的手夺过来团进了自己的掌心。 肖慕才一愣,便见他在桌上写下两个字:“多谢!” 呵!肖慕笑了,能让狂妄自大傲娇拽屁的沈墨白说出这两个字,他便是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又如何? 该说的已经说完,剩下的,便是他最后能为青灵做的了。 站起身,走到纪青灵面前,丝毫不介意沈墨白的警惕戒备,肖慕笑道:“青灵?累了一日了,我与你做做眼保健操放松一下神经如何?这般,晚上会睡得好些。” 他这番话说得平淡,显然是说给屋外监视他们的人听的,不待沈墨白阻止的话说出口,的双手已轻轻捧住了纪青灵的脸,缓缓动作起来…… 纪青灵心头一惊,看向肖慕的眸中突然腾起一团火焰。 而沈墨白原本伸出打算推开肖慕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肖慕?他是在?肖慕居然未雨绸缪至此? 呵!他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肖慕当之无愧乃玉中珍品,兰之君子。 可是,他怎么觉得如此憋屈?便是肖慕坦坦荡荡,便是青儿还在他的怀里,他依然能感受到他二人之间细腻如泉水般的缓缓情义。 一番忙碌完,肖慕面色苍白,却突然冲沈墨白挤挤眼睛,满脸促狭道:“我先去养神,待我有力气了,咱们再来……” 话毕,意味深长地看了纪青灵一眼,便径自转身走入左侧厢房,只管爬上榻睡觉去了。 纪青灵瞠目结舌,肖慕这是在挑衅么?饶是她反应迟钝,此时也能觉察到肖慕的不怀好意,肖慕这是,故意惹妖孽不快么? 噢!她怎么没发现肖慕这么具备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扭头,果然看见沈墨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死死瞪着肖慕离开的背影,恨不能在肖慕的背上烧出几个大洞来。 肖慕离开许久,卓云腾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那个,方才肖慕是在跟沈墨白宣战么?看似弱不禁风的神仙先生,怎么,这么邪恶?这么坏呀? 可是,卓云腾又不得不承认肖慕的邪恶和坏实在太纯净太坦荡,坦荡得叫他自惭形秽。 是谁说肖慕手无缚鸡之力了?是谁说神仙先生就不强大了?今夜的肖慕,强大得让卓云腾几乎喘不上气。 他心头微有点发酸,当初在索亚古城,沈墨白如何为青灵舍命相搏他桩桩件件都瞧在眼里记在心里。沈墨白的霸道,沈墨白的强大,沈墨白的一往情深,他都比不过,他认了。 但他自忖自己并不比肖慕差,可他就是想不通为何青灵待肖慕的态度与对他不一样,这一路,他没少为此愤懑不已。 然,今夜目睹了肖慕所做的一切,他才明白,不管比勇还是论智,他非但比不过沈墨白,竟是连肖慕也比不上。 原来青灵从来都不缺为她舍命的男子,从来都不稀罕头大无脑的匹夫。她需要的,乃是有勇有谋,不但能助她成大事,还能与她并肩而立,俾倪天下驰骋山河的生死之交啊! “青灵!”看向纪青灵,卓云腾的眼眸晶亮,带着解脱,也有些难过:“我服了!” 纪青灵尚未理解他这话的意思,他又看向沈墨白,同样促狭一笑:“兄弟?嘿!你好自为之哈?” 说完,也不管沈墨白是什么表情,卓云腾便去左厢房寻肖慕去了。 目送卓云腾进去,纪青灵的视线才回到沈墨白身上。 沈墨白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瞧着她,目光比夜色还要幽深,内里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古罗马雕像一般,没有平日的优雅、挺拔,却像座山一般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墨白?”她轻唤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试探。 “过来!” 沈墨白的声音不大,淡淡的,甚至比平时还要温柔些。 但纪青灵的眉心一跳,想都没想,转身就跑。 嘿!过去?她脑子被门夹坏了才会过去。 这厮明显已经在醋缸里泡得不行了,她才不要过去给他当解药呢! 肖慕啊肖慕,你今夜出了大力,想要拔虎牙解气,也别拿我当枪使啊!你可害死我了呀! “我去睡觉,去睡觉!” 才跑进西侧厢房,身上一紧,已被人毫无悬念地箍进了怀里,“嗯?为夫说话青儿没听见么?” “唔!”她跑到西厢房来,是不是自投罗网啊? “我,听见了,听……” “纪姑娘是吗?” “嗯?啊?你?你怎么知道的?”眼睛倏地瞪圆了。 嗬哟!这厮要不要这么强大啊?她还在为他和卓云腾尚未康复百般担心,绞尽脑汁算计周旋,云威的话怎地就落进这厮耳朵里了呀?他到底是爬房顶上偷听到的,还是长了顺风耳? “区区一个黄口小儿,为夫难道还会惧他不成?” 黄口小儿?云威可不是什么黄口小儿。 好吧!纪青灵承认,云威的本事不及这妖孽,但至少应该和凤栖在伯仲之间,这厮喊人家黄口小儿,他是打算把火气都撒在云威身上,气死云威么? “那个,云威很厉害的,也很强壮,我们最好不要惹毛他。” “惹了如何?难道青儿不相信为夫的实力?还是觉得为夫不够强壮?” “实力?强壮?哦!你自然比他有实力,也比他强壮,但是,他身后不是还有雷豹大将军么?再说,你现在受伤……” “那就是觉得为夫还是不够强壮,打不过那只雷小猫?” 雷小猫?猫就猫了,还小猫?虽说都是猫科动物,但差别也太大了去了! 噢!妖孽,你这是打算将云城的大将全部赶尽杀绝的节奏啊? “墨白?”才唤出声,纪青灵便觉身上一凉,那件原本就不大厚实的衣裳已被沈墨白华丽丽地剥了下来,“唔……啊?你要做甚?” “你说呢?” 二人身形顿时叠加在一起倒向榻榻,顷刻间严丝合缝,再无半点间隙。 密密匝匝的亲吻落下来,纪青灵根本来不及遄息,便彻底被沈墨白如火的热情席卷,渐渐瘫软如泥…… 意乱琴迷间,突然听见有人在屋外高喊:“纪姑娘睡下了吗?我们公主身子不爽,劳烦纪姑娘跟奴婢前去看看!” 纪青灵一下子清醒过来,然,她还未来得及应声,耳边已响起炸雷般的怒吼声:“滚!”沈墨白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咬牙切齿,便是她,也忍不住抖了抖…… 第309章偷心不成 果然,屋外一阵轻微纷乱的脚步声,敲门声和叫喊声瞬间便消失了。 看着伏在自己身上,如同猎豹般危险,却又压抑情迷的男人,纪青灵满头黑线的同时又觉得心疼,“墨白?肖慕和云腾在东厢房……” 沈墨白闷声打断她:“他们不会出来!” “唔!可是外面……” “谁敢进来?” “那个……” 唇上一紧,已被沈墨白狠狠堵住,冰冷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青儿不是怀疑为夫不够强壮吗?为夫给你验证一下可好?” “嗯!”纪青灵下意识地点头,突然觉得不对,又改口道:“啊?不好,不好!” “不好?”不满地抬头看她一眼,沈墨白闷哼一声,继续埋头忙碌,“看来这段日子为夫太疏懒,青儿已对为夫不满了。” “没有,我绝对没有……唔,墨白,你,你的伤不是还没好么?” “青儿觉得为夫还是不够强壮?还是觉得为夫不够卖力?” “没有,你很强壮,强壮得不得了,比野狼,不是,比沙漠熊,不是,比猎豹还要强壮。而且,你也很卖力,很卖力!” “所以青儿不喜欢?”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为夫也喜欢得不得了!”怒气腾腾的男人再次抬头,突然笑了。 纪青灵只觉眼前一亮,像是无数朵烟花在夜空中突然盛开,托起一世的梦幻。 下一秒,男人光裸的肌肤更紧地贴住了她,“如此,青儿便让为夫摸一摸,睡一睡吧?” “咳咳!”纪青灵顿时被口水呛住。 噢!泥马!她这是遇到了个什么妖孽啊?这样的话怎么也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口?让他摸一摸,睡一睡?这屋里屋外到处都是听墙根儿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在这儿偷琴哪! 很应景地,门口突然传来一连串咳嗽声,又有丫鬟惊呼不止:“啊?公主?您怎么样?要不要紧?” 纪青灵顿觉天雷滚滚…… 云婉派了丫鬟去请纪青灵,等来的却是丫鬟憋红脸的一句话——“纪姑娘正在刻苦钻研!” 这大半夜的,她在钻研什么? 肖慕已被她下了迷药,想来此时药性发作已昏睡过去。 智亲王和羌荣太子虽强悍,但他们身上有伤,且她之前亦吩咐下人们在他们的茶水中下过药,又亲眼看着他二人喝了下去。此时,便是药性还没发作,沈卓二人也该觉得疲惫不堪。 三个男人都休息了,怎地偏偏这位纪姑娘就那么忙? 云婉记得那处客房虽共享同一间正厅,却有好几个套房,想必三个男人不会与纪姑娘同住。既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纪姑娘深夜不睡,一个人会忙什么? 云婉脑子里皆是老城主的伤势,派了几次人前往城主寝殿都无法进去,想来想去,定是纪青灵有所隐瞒,正在私下里给老城主配药。 一旦认定了,便再也坐不住,她索性亲自找上了门。 走到门口,也不需要有人通报,以免吵醒那三个男人,云婉直接推门进去。 哪想,才走到西厢房门口,手刚伸出打算掀开帘子,便听见屋子里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旖旎声,伴随着男人粗重的呼吸和女子压抑的低吟,显然是在。 嗬哟?她当真小瞧了这位纪姑娘,这姑娘怎地如此奔放? 云婉几乎想要夺路而逃。然,人还未转过身,便听见沈墨白那句“为夫也喜欢得不得了!如此,青儿便让为夫摸一摸,睡一睡吧?” 沈墨白?和纪姑娘一起鬼混的人竟是智亲王?盛轩王朝皇帝昭告天下,说智亲王夫妇和离,难道竟是假的? 云婉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里受得了这个,只觉气血翻涌,一口痰已卡在嗓子里拼命呛咳起来。 “找死!” 沈墨白今晚本就憋屈得厉害,苦于处处都得隐忍,眼下好不容易肖慕、卓云腾都去睡了,他哪里还忍得住,只迫不及待想将一腔热忱都发泄到他的小女人身上。 他那么多天没有和她亲近了,那么多天没有闻过她的味道,感受过她身体的柔软嫩滑了。他那么想要她,想得都要发疯了。青儿是他的,必须是他的。不管了,管他有没有大婚,管他是不是明媒正娶,他要让她快一点,再快一点成为她的女人,不止是她的心,还有她的身体。甚至,这些都不够,他还要她的一生一世,这辈子 ,下辈子,下下辈子的携手相伴,不离不弃。 但现在,他必须要证实,他的青儿专属于他。 哪想,好容易才让青儿动情,好容易她才温顺地开始回应他,怎地就又有人来捣乱?还是擅自闯入? 所以想都没想,甚至连伏在纪青灵身上的头都没有抬一下,沈墨白的大手已向门帘挥去。 感受到他身体的力量,纪青灵便知自己白担心了。连雷豹那样的人在他眼里都会变成雷小猫,这个男人根本就是只蓄势待发的雄狮。 她虽已动情,却听出门口之人是云婉。此时沈墨白早已箭在弦上,云婉这时候来打扰,岂不是找死吗?且,还是这种不请自入直接打算闯西厢房,当真死不足惜。 然,想归想,云婉现在还不能死。 纪青灵了解沈墨白,所以沈墨白的一只手刚离开她,她的身体便一翻,竟像条滑腻的鱼儿,灵活地从沈墨白身下攀附到了他身上。 随着妖孽在上到她在上的姿势转变,沈墨白挥出的那道掌风便应景地偏离了轨道。只听砰地一声巨响,离门不到两尺的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这动静当真不算小,若是方才这一掌击中,此时云婉大概也就是墙的状态。 屋里屋外沉默了大概五秒钟,门口才传来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得!这样的动静别说门口的侍卫,大概连云威都能引来吧? 果然,身下的妖孽还兀自忙碌,便听见有人在外大喊:“婉儿?你怎么了?纪姑娘?纪姑娘?婉儿公主晕倒了!” 看,她就说会把云威引来吧? 不过卓云腾和肖慕倒沉得住气,这么大动静也没过来看看,果然,能和沈墨白混在一起的人,都不是常人。 沈墨白虽然气得脸皮子发青,却不得不松开她。墙上那么大个洞,他可不想他的宝贝青儿偆光外泄。穿好衣服,看一眼又没吃上腥的某妖,纪青灵轻叹一声,主动凑唇吻住他:“老公?是你的就总是你的,无需着急……” 第310章深夜密谋 纪青灵的声音糯软甜蜜,沈墨白眼睛一亮,突然展颜道:“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叫什么叫?你知道老公这个称呼代表什么吗? 娇嗔地斜睨沈墨白一眼,再不多言,纪青灵慌慌张张地出去。 云威抱着云婉急得几乎要闯进去,但身边的小丫鬟却一个劲儿地冲他递眼色。便是他再迟钝,也知方才纪青灵和沈墨白在做什么。 他心中火烧火燎,一则为着云婉受到惊吓昏迷,二则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只觉胸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过,连遄息都是痛得。那个笑容如花的女子正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她是别人的妻。 可这,与他何干? 正满心纠结双目通红地盯着门帘,眼前一花,纪青灵已聘婷地出现在他面前。 自动忽略掉纪青灵身后的某妖,云威喜形于色:“纪姑娘?你快来给婉儿公主瞧瞧吧?” “堂堂云城公主住处,难道连一个医官都没有吗?” 沈墨白并不看云威,声音亦淡淡的,但却让云威感到杀气腾腾。 云威平日里隐忍惯了,性情也最是温和。可是不知怎地,只是沈墨白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便让他心头腾地窜起一股怒火,压都压制不住,“你说甚?难道智亲王忘了纪姑娘先前与本将军的盟誓了?” 沈墨白的头终于抬了起来,云威只觉呼吸一窒。 盛轩王朝的傻子王爷,竟是这样一个人物?呵呵!果真是天意,这世上,只怕也只有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她吧? 心头苦涩,云威浅笑道:“云威失礼,还请智亲王恕罪。婉儿公主身子不适,可否容纪姑娘同去公主寝宫瞧瞧?” “青儿不是什么纪姑娘,乃是本王的王妃。你们公主身子适不适,与青儿何干?青儿为何要去给她瞧?” 云威:“……” 看看一脸尴尬的云威,再看看神情倨傲的沈墨白,纪青灵微微皱眉。好吧!她的妖孽夫君素来如此,哪里会管别人会不会被气得吐血,只在乎自己的心情好坏。她虽然不知道云威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但也瞧得出他已退让了一步。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妖孽就不能把 身段放低一点儿吗?这般作死,他可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那个,他直奔死而去,她却还没有活够呢! “哎!你别说话了!”赶紧轻扯某妖的衣袖,顺势冲他温柔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果然,沈墨白的注意力成功被她吸引回来,再也不去看云威一眼。 云威只觉眉心一跳。呵!她和他说话时多么狂妄霸道,怎地面对沈墨白,这般温柔似水? 只觉这一幕太过刺眼,云威已抱起云婉,硬邦邦道:“纪姑娘请吧!” 这就是将对沈墨白的示好又收回去了吗?纪青灵轻轻摇头,却没忘记轻声叮嘱沈墨白:“你若是想陪着我,就不要胡乱说话啊?” “嗯!”某妖哪里听见她在说甚,尚兀自沉浸在她方才温柔缠棉的眼神中,想都没想,便如同乖宝宝般应了,只是,大手还不自觉地揽在她的腰间。 唉!她这顺毛驴的妖孽夫君啊! 云婉的寝殿本不应让陌生男子进入,但云威牵挂她的安危,沈墨白一心只有自己的小女人,所以,看着两个不请自入的美男,一群丫鬟们又是兴奋又是犯愁。噢!公主醒来不会杀了她们吧?到底女子的心思更细腻一点,且纪青灵有自己的打算,见榻头放置着各种珍稀药草、药丸,还有一套银针,纪青灵点头看向云威:“东西很全,你们无需都杵在这里。我要解开公主的衣裳替她顺气按摩,云 威将军还是出去吧!” 不待云威答应,她又看向沈墨白道:“你也出去吧?” “为何?”某妖毫无自觉地反问。 纪青灵顿时抖了抖:“难道你想看云婉公主宽衣解带?” “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站在陌生女子的寝殿内,沈墨白嫌弃地皱皱眉,不悦道:“那青儿快些出来,对了,你不要触碰她的身子。” 说罢,丢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优雅淡定地出去了。 从沈墨白身上收回目光,云威冲纪青灵拱拱手:“纪姑娘?有劳了!” “放心!” 待云威和众丫鬟都出去,内殿中只剩下她和云婉公主二人,纪青灵才悠哉哉地在榻前矮凳上坐下,端起茶碗道:“云婉公主,他们都出去了,你无需再装了!” 话音才落,榻上的人已睁眼坐了起来。 她脸上没有丝毫被人当众戳穿的尴尬,却带着一丝不满和微怒:“纪姑娘好本事,本公主佩服!” “呵!彼此彼此!公主也好本事,纪青灵佩服!” 乌黑的眼珠紧紧盯着她,哪里还有之前初见时的半点天真纯净?云婉公主像是陡然间换了个人一般,满脸皆是暴戾和奸诈。 “说吧!纪姑娘想做甚?” “这不是我该问公主的吗?公主想做甚?” 默默地盯着她半响,云婉突然莞尔一笑:“好!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你帮我除掉雷豹,我帮你对付那些西京士兵,如何?” “呵呵!”纪青灵也笑起来:“公主果然痛快,可比雷豹聪明多了!” “雷豹?”云婉突然激动起来:“别在我面前提那个妖人,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我?我爹爹当真瞎了眼睛,居然会将我指婚给他。我本是云威的……” “云威也配不上公主!” “啊?” “这不是公主想的吗?” “你想说什么?”云婉眸中顿显杀气。 “没什么!”轻叹一声,纪青灵道:“我只是替云威不值,替老城主惋惜。 他们身边最亲最爱之人,居然是一只狠毒的中山狼!” “我就知道那枚金针是你偷走的!”腾地从榻上跳下来,赤足站在地上,云婉颇显激动:“是!他脑子里的金针是我插的,当时他正趴在井台上昏睡,我怎知他已身中剧毒? 可我没推他下井,他到底是我爹爹,你让我如何下得了手? 你们都觉得我歹毒,可有没有人问问我为何要这么做? 他?他不光将我指婚给雷豹,他还留下一道‘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的圣旨。 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吗?云城是澈儿的,澈儿才是下一任城主,可他却要将云城拱手送给一个妖人,他有没有想过这么做,我和澈儿怎么办?最是无情帝王家,我虽贵为一城公主,却因是个女子处处掣肘,你让我如何甘心?除了大义灭亲,我还有更好的法子吗?我……” 第311章章云威相邀 “这是公主自家的私事,我不感兴趣!”纪青灵突然打断云婉站起身:“我只问公主一句话,你方才所言可属实?帮我们除去那些西京人?” “自然!”云婉想都没想,脱口道:“明早,那百余名西京人的脑袋,便会挂在城门之上!” 纪青灵又问:“公主当真做得了这个主?据我所知,雷豹可是与西京人交好。” “切!我岂会惧怕他们?他雷豹在云城虽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但手中豢养的死士却还没有我多。现下,云城的兵权,皆掌握在云威的手中。” “云威?他不是雷豹的忠实拥护者吗?他如何会听公主的?” “忠实拥护者?难道纪姑娘没长眼睛吗?”云婉嗤笑,面上皆是不加掩饰的得意和狂妄:“纪姑娘以为,在智亲王眼中,是你重要,还是轩昊皇帝重要?” 嗬哟?小丫头?满嘴饭好吃,满嘴话可不好说啊? 云威岂能和沈墨白相提并论?便是云威拥有沈墨白那般的绝世武功,你便笃信他对你的情谊比得上沈墨白对我的?不过,这样的话,何必说给这么个心肠歹毒的小丫头听? “如此!”纪青灵轻笑:“想必那道圣旨是老城主落井昏迷之后,雷豹才拿出来的吧?” “正是!”云婉咬牙。 “那么云城的律法可与盛轩王朝相同?” “什么?” “我盛轩王朝有明法令,为防有人假传圣旨,但凡皇上手谕,都不会是孤本,宫中必有副本,云城如何?” “这个当然,我云城虽小,然五脏俱全,律法严明,并不比盛轩王朝差!” 看着云婉,纪青灵面上的笑容渐渐绽放:“公主之所以被掣肘,乃是因为那道圣旨,那么,公主可看过汉家史书?可知窦婴是怎么死的吗?” “窦婴?”云婉面露疑色。 “吴楚七国之乱时,窦婴被汉景帝任命为大将军,守荥阳,监齐、赵兵。 他本是窦太后的子侄,七国破,被封魏其侯。 武帝初年,窦婴被任丞相。 元光三年,他的至交好友灌夫因在酒席中对王太后之弟田蚡出言不逊,被田蚡以罪逮捕下狱,并被判处死刑。 窦婴仁义,倾全力搭救灌夫,并在朝堂上就此事弹劾田蚡。 然,因王太后的威压,灌夫仍被判诛九族。 窦婴意气用事,竟以景帝遗诏‘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为名,请求武帝再度召见。 此事在汉宫引起轩然大波,一度传言窦婴挟天子以令诸侯,将取武帝而代之。 武帝震慑,着人查证此事,不料,竟发现窦婴所受遗诏在宫中并无副本,于是,有人便以伪造诏书罪弹劾窦婴。 元光四年初,窦婴死。公主可听懂了?” “你是说?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给婉儿公主讲了一段历史典故!” “对,对!姐姐只是给我讲了一段历史典故!”云婉双目晶亮。 纪青灵又道:“窦婴自然该死,武帝虽爱惜他的才华,却忌恨他的功高盖主。但武帝只是斩杀了窦婴,并未牵连于窦太后一族。故做人要有底线,张弛有度方能流芳百世,赶尽杀绝只是自掘坟墓。” 不待云婉反应过来,纪青灵轻轻一拜:“告辞!” 说罢,头也不回地径自离去了。 果然云婉不是吹牛,公主寝宫布满暗卫,便是云威,也只能在院子里候着,见她出来,云威竟比沈墨白还要先一步迎了上来:“婉儿她怎么样了?” “无妨!”纪青灵冲她笑笑:“不过是惊吓过度,我已给她施了针,她睡一晚便没事了。” “如此……” 不待他说完,沈墨白已上前揽住纪青灵道:“我们走吧!为夫困了!” 嘿!这厮今夜是不是看谁都不顺眼啊?跟肖慕杠完又跟云威杠,他倒是精力无限啊! 不过纪青灵并不想忤逆他,嗔怪地看他一眼,小手已主动寻到沈墨白的大手握住:“那我们便回去吧!” 扭头再看云威,纪青灵莞尔一笑:“云威将军?我们告辞了!” 刚走出两步,眼前一花,云威竟挡在了他们面前。 着急下,云威竟要来拉她的手:“纪姑娘!你不能走,我……” “放肆!”沈墨白抬手一挥,云威便腾腾后退了两步。 小手轻挠沈墨白的掌心,示意他稍安勿躁,纪青灵颇不悦地看向云威:“云威将军还有事吗?” “我?我?” “没事我们就回去了!” “你可否随我走走?” 嗯?这次,不止是沈墨白,便是纪青灵都变了脸色。 “云威将军?青灵乃有夫之妇……” “我知道,我是,我是想让你随我去后院看看那口井!” 纪青灵微微一怔,警惕地环视一下四周,悄声问:“大将军让你来的?” 云威的脸色一僵,颇有些迟疑道:“他不知道。但他说,此案,唯有你能查清。” 呵!雷豹倒是抬举她,纪青灵目光如炬:“你在怀疑什么?” 怔怔地看了纪青灵半响,云威道:“他说,不是他!” “所以你就信了?” “为何不信?他今夜……” “反正城主注定是个死人,他只管多等一天便好。与其授人以柄,倒不如放在自己手里更保险些。” “可是,我还是觉得不是他。” “为何?”纪青灵寸步不让。 “他虽暴虐残忍罪孽深重,但却一言九鼎。他说不是他推的,就一定不是!” “呵呵!”纪青灵笑了,饶有兴致地看着云威,直到将这个年轻英俊的少年将军看得面红耳赤,她才目光一凛道:“云威将军!恭喜你,答对了!” “啊?” “啊什么啊?”沈墨白不耐烦地扫他一眼:“我娘子的话你听不懂吗?我娘子说,你说对了,将老城主推下枯井的人并非雷小猫!” 才听到雷小猫三个字,纪青灵便觉眼皮一跳,伸手就去捂沈墨白的嘴巴:“嗨!你能不能不要说话?” “嗯,不说话!” 妖孽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却顺势擒住她玉一般美好的手,细细亲吻起来。 云威倏地瞪大了眼睛,智亲王?他,他在做甚? 明明是这般显而易见的非礼冒犯,可是为何?为何他觉得这个男人如此深情? “走吧!”纪青灵淡然道。 她早已常见不怪,只要沈墨白没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到她嘴上来,她都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嗯?去哪儿?” “你不是要带我去看那口井吗?” “唔!可是,智亲王他?”“没事!我们看我们的,他只管忙他自己的,他不会打搅我们的!” 第312章枯井现场 这叫什么话?云威眉心直跳,可看纪青灵的表情,却极其认真,丝毫没有半点猥琐不堪。 云威突然觉得,或许真的是自己少见多怪了,大约,所有成婚了的夫妻都是这样的吧? 沈墨白只觉心花怒放,很好,他的小女人有长进,看来他的谆谆教诲没有白费。如此,他得更加努力才是! 自从昨日城主在后院被人推下枯井之后,云威便派了重兵把守后院,别说有人擅闯,便是只老鼠,只怕都窜不进来。所以,偌大的后院,树影憧憧,遍布红柳和骆驼刺,显得荒凉又诡异。 深夜来察看现场并不是什么好主意,许多蛛丝马迹都容易被遗漏。再说,事隔两天,今夜又有黑沙暴,现场或许什么都发现不了。所以,纪青灵今晚并没有将侦查现场当成第一要务。 但再狡猾的狐狸,也会留下腥臊。现场作为案件的发源地,她相信,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收获。 让沈墨白和云威举着火把,纪青灵以枯井为中心,仔仔细细在半径五十米的距离内勘察了一番。 如意料之中,尽管云威已做了充分的准备,但现场被破坏得很厉害。估计前日发现城主时的场面很混乱,地上的红柳和骆驼刺被踩踏得十分厉害,留下的纷杂脚印本就不好辨认,又被黑沙暴侵虐,显得更加模糊不堪,就像一张刚画好的抽象画,染料未干,就被人用抹布狠 狠擦了一下似的,实在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 云威面上带着明显的尴尬,显然,他对现场的情况是了解的,只是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才带着纪青灵深夜来现场勘查。 看他一眼,纪青灵走向井台。 大约因为专属于皇家,虽是一口废弃的枯井,这个井台却比普通水井的井台大很多,忽略掉上面的井眼,看起来颇像一个宽敞的石桌。 井眼的直径不足一米,倒比二十一世纪的阴沟要大一圈。井台高约五十公分,不高不矮,是最利于人倒栽进去的高度。 只是,井台很宽大,这样的宽度,正常情况下,就算人不慎在井台上磕倒,最多也会趴在井台上,而不会一咕噜地栽进去。 所以,毫无疑问,老城主是被人推下去的,而且,还不是措手杀人,乃是先将人推倒,再抱住两条腿将人硬生生地塞进去的。 掏出帕子,纪青灵将井台细细地擦拭了一遍。沈墨白和云威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表情出奇一致地严肃,目光却各自不明。 “井台上没有血迹,说明老城主掉下去之前,身上没有伤痕。” 沈墨白和云威同时点了点头,这个很明显。 “云威?”纪青灵突然问道:“老城主身高几何?” “六尺有余!” “嗯!六尺有余。”点点头,看向沈墨白:“比我夫君还要高一些吧?” 夫君?云威愣了愣,才意识到她说的乃是沈墨白。遂点头道:“正是!” “这样高大的一个人,便是被人从身后袭击,那么容易就大头朝地掉进去了?他为何不反抗?” 不等云威回答,纪青灵便让沈墨白做了个示范,“看到没有?我夫君站在地上,我从身后推他,他往前扑倒时,会条件反射地展开手臂去撑地面,这是人的本能。 我夫君的身高比老城主只矮一点点,若将手臂张开,至少也有八尺,就算反应慢,致使身高有点缩水,他的手臂也应该可以搭在对面的井台上。 既如此,老城主为什么会掉进去?难道当时,他的手臂被人捆住了?” 云威微诧,她想说明什么? 老城主被人从井底打捞上来时,并没有发现捆绑的痕迹,除了头,身体的其他部位均未受伤。这些纪姑娘先前给老城主诊疗时便知道了啊?她此时为何还要再问? 不是她说,老城主被人推下枯井前曾身中剧毒,且头颅枕缘部位被人插了一把金针么?难道她还以为,那样的老城主,还能伸开手臂拯救自己? 与云威目光相撞,纪青灵已猜出他的想法。轻轻一笑道:“你想得不错,很有可能老城主被人扔下去之前,被人施了剧毒和金针,已经昏迷了。” 这次,她用的是扔,而不是推。 然,不待云威接口,她又道:“我好奇的是,既然当时老城主已经昏迷,凶手是如何将他带进后院来的? 难道云城城主被害昏迷,这宫内都没有侍卫察觉? 一城之主,居然连贴身侍卫都没有吗?可是,我明明瞧见这皇宫戒备森严啊?” 云威心中咯噔一下,对呀?他怎地就没想到这些? “所以,老城主不是昏迷后被人带进来的,他是自己走进来的,和凶手一起走进来的,对吗?纪姑娘?” “应该只有这个解释。”纪青灵点头:“问题是悖论出现了。他既然是自己走进来的,凶手是如何将他推下枯井的?先给他下毒、下针,待人昏迷之后,再将人推下去吗?” 摇摇头,纪青灵轻叹:“老城主是乖宝宝吗?如此听人摆布? 还有云威?倘若是你,给人灌下了剧毒,你还会往他脑子里插金针谋害他么?如此麻烦,倒不如直接一刀砍了更方便些。” “纪,纪姑娘?你是说,凶手不是一个人?” “应该说不是一拨人。大约是两拨,或者三拨人!” 见云威呆住,纪青灵也不继续解释,从他手里接过火把,便蹲下仔细围着井台查看起来。 果然,井台就像一朵张开的蘑菇,阻止了黑沙暴的侵虐,也在不知不觉中留下了重要的痕迹。 井台之下,东北角和西南角方位,各有四五个深深的小坑,看上去像有人用棍子在这里戳了几个洞。 看见这些小洞,云威脸上终于挂不住,脱口道:“他真的是在骗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悲愤,亦带着说不出的痛惜,纪青灵不由看他一眼。 “未必是他!”伸出手指,纪青灵测量了一下两处坑洞的深度和直径,“大小和雷豹的腿骨吻合,但深度,呵呵!有意思!” “怎么说?”云威脱口道。 “来!”不多解释,纪青灵站起身,将火把递给沈墨白,在空地上重重踩下去,像是怕自己踩得不够狠,她还嘿嘿地使着力。 她这个动作颇像蹒跚学步的孩子想跳又跳不起来,硬是让神色冷清的沈墨白和如临大敌的云威扑哧笑出了声。“笑什么笑?”不满地冲他俩瞪瞪眼睛,纪青灵道:“严肃点,我们正在勘察现场……” 第313章脚印猜凶 不待沈墨白和云威收敛笑容,纪青灵已迈了个大步从空地上跳出来,“现在,你们俩在我踩的脚印旁边也去踩两个脚印。 记住,不要用轻功,也不要使用真气,就用最正常的踩法便好。” 沈墨白目光微闪,瞬间便猜出纪青灵的心思,云威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二人都未反驳,很顺从地做了。 看着空地上并排的三枚脚印,纪青灵问:“云威?你可瞧出什么没有?” 云威:“我的脚印最深,智亲王的浅些,你的很浅!” “没错!”纪青灵点头:“看到没有,脚印的深浅固然和走路的习惯及武功高低有关,但,最关键却取决于人的体重。 越重的人,在沙地上留下的脚印就会越重。 不管是谁,除非是在战场上厮杀,或者职业性的杀手,普通人杀人的时候,一般都不会想到刻意去掩饰自己的脚印。 所以,在杀人的瞬间,凶手留在地面上的脚印基本可以反应他的真实身高和体重。” “云威?”抬眸,纪青灵突然问:“你常见雷豹,可留意过他的斗篷和他那条没有脚趾的腿骨留在地上的坑洞有什么特点吗?” 云威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瞧着纪青灵。 纪青灵也不逼迫他,转身看向沈墨白。沈墨白变戏法般递给她一件披风。 披风是男式的,又长又大,很显然是方才出来的时候从某个侍卫身上顺来的。所以,穿在纪青灵身上并不合适,边缘尽拖在了地上。 纪青灵也不在乎,用双臂一裹,顿时就将自己裹成了粽子。 云威只觉她这个动作无比熟悉,便见她开始走动起来。 “不管是什么斗篷,只要走动起来,就会随风飘荡,且人行走时会自然地摆动双臂,斗篷便会敞开,将斗篷下的身形暴露出来。 雷豹因身体残疾内心自卑,常年行走都用斗篷遮住自己的身体。所以,他走路的姿势是这样的,微微勾着身子,将斗篷紧紧裹在身上,试图遮住他身体的弱点。 正常的人,若是想遮住自己的身体,身上的斗篷势必会拖在地上。 可你有没有注意过,雷豹的斗篷不是,他的斗篷有点短,便是自然下垂,也与地面隔着两寸左右的距离。我分析了一下原因,大致有两个,一则,腿骨毕竟不是有血有肉的四肢,便是雷豹修炼了移筋换骨功,活动起来也不尽灵活。万一走不好扎到斗篷边缘,会让他身体失去平衡跌倒,所以雷豹的斗篷规制非 常严格,虽然很宽大,但却并不及地。 二则,他那般缠裹下,斗篷会相应变得更短,那截腿骨就会自然而然暴露出来。 我一直在琢磨这个所谓的移筋换骨是个什么武功,你看云威。” 围着井台走了一圈,纪青灵停下来:“正常情况下,人的两条腿是一样长的,所以走路是平衡的,但雷豹右侧身残疾,尤其是右脚,没有皮肤肌肉,只剩一根腿骨。 云城又修建在沙漠之中,到处都是沙地。他走动的时候,右脚的腿骨势必会留下比左脚脚印要深的坑洞。 这般,走动时便会表现出一瘸一拐。且,正因为身体不平衡,右腿骨承受的体重会大于左脚,所以,留下的坑洞会特别深。 可是,我却发现,雷豹走路不瘸,非但如此,他还走得很稳,便是那截腿骨戳在沙地上,留下的坑洞也比左脚的脚印深不了多少。 这实在太奇怪了,简直就是逆天。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走路的时候,其实是刻意将重量压在左腿上的,右腿承受的压力很小,所以才会留下比左脚印深不了多少的坑洞。 这简直和跳着走路没什么区别,试想一下,一个跳着走路,却还不愿让人瞧出端倪的人,他走起路来多么辛苦? 所以雷豹很少露面,外出也常常坐车。 但他生性狂傲,便是今日见到我狂怒至此,不惜那般站立让我将他的形状看得一清二楚,他也不愿让我瞧出他是个瘸子的事实。 可见,这个人追求完美的迫切,已经达到了走火入魔的状态。 那么,习惯使然的他,会在将老城主推下去时,暴露自己是个瘸子,留下这么深的几个坑洞吗?” 深吸一口气,纪青灵缓缓道:“故,井台下,西南角的坑洞,不是雷豹留下的。而东北角的那几个坑洞,才是雷豹的脚印。” 云威的眸中倏地燃起一团火焰。 没错,正如纪青灵所说,大将军因为身体残疾,对完美的追求几乎已经达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正因为他的右手右脚皆已废掉,所以,打人也好,杀人也罢,他都会招摇地使用右手右脚,就像今日抽他耳光,大将军早已在潜意识里认定自己的右手右脚是正常的。 这样的大将军,不管他怎么走路,裹住斗篷也好,敞开也罢,他走过的路面上,留下的脚印和坑洞深度都不会差别太大,更不会留下斗篷边缘擦地的痕迹。 可是,西北角方位的几个坑洞旁边,有明显的衣襟边缘拖地的痕迹。 像是不大敢相信这样的猜测,云威走过去,像之前纪青灵那般几乎趴伏在地上,他先用手指测量了一下东北角坑洞的大小和深度,又在西南角测量了一番。 待觉察出区别后,脸色突变。 纪青灵没有胡说,如果这些坑洞真的是凶杀当日留下的,那边足以说明当日大将军的确和城主一起来过这个枯井边。 只是,在大将军离开之后,又有人来了,那个人,以大将军的名义将老城主推下了枯井。 所以,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可,他是谁呢?会是谁呢? 何人才能有这样的本事和手段?何人才能靠近老城主? 云威正在沉思,纪青灵却话锋一转,突然道:“当然,事无绝对。或许当时雷豹行凶太过仓促激动,留下了不一样的痕迹也未尝可知。所以,检验真理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实践。” 云威愕然。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纪青灵已兀自走到一边,捡起一根木棍,踮起右脚,左脚着地,以木棍为拐,开始一瘸一拐走动起来。 很快,她的身后就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脚印和坑洞,当然,还有身上披风在地上的脱痕。 扔掉棍子,纪青灵走回来。云威已默契地走上前,如同方才测量小坑洞那般用手指测量了一下她留下的坑洞…… 第314章井底寻痕 纪青灵道:“怎么样?这根木棍和雷豹的腿骨粗细相当,但留下的坑洞是不是明显比雷豹平时走路留下的坑洞要深得多?但却与井台下的坑洞大小和深度都相吻合?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凶手不是大将军,而是个瘸子!”云威突然道。 “废话!”纪青灵柳眉一竖:“怎么说了半天你就记住了一个瘸子?你还能不能反应更迟钝一点?” 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云威一眼,纪青灵又道:“我要说的是,凶手是个女子,一个和我的体重差不多的年轻女子。” “女子?”云威大骇。 虽然被纪青灵训得有点尴尬难堪,但听到这个答案云威还是难以接受。 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像是有些惧怕,又迫切地相要验证,云威的眼睛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光亮,异常不安地瞧着纪青灵。 “嗯!”纪青灵点点头:“不过这些都是表象,要证实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怎么验证?” 云威的话音未落,便见纪青灵擦亮一个火折子丢进了井里。但见井里亮光大声,纪青灵手脚麻利地爬上井台,那模样,竟是要跳下去。 “啊?青儿(纪姑娘),不可!”沈墨白和云威同时伸手去拉。 云威伸手之下拉了个空,沈墨白却直直将他不安分的小女人扣进了怀里。 “墨白?你要做甚?” “还问我?你要做甚?” “下去看看啊?” 下去?云威咽了口口水。 说实话,他此时有点怀疑眼前这个灵动聪慧心思缜密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女人。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女子?非但能像男人一样思考问题,还比普通男子要胆大勇敢。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啊? 这口枯井深约两丈,便是白日,井底都黑漆漆的,更何况现在是深夜。且两日前才发生过凶杀,当初他们将城主打捞上来,城主浑身都是血,可想而知,井底会是什么情形? 可她却要下去,下到井底去?就算井底没有索命的冤魂,万一有蛇蝎毒虫怎么办? “不许去!”沈墨白的声音冷冽,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还隐着点点心疼。 抬头看向抱着她的男人,纪青灵轻叹一声,伸手环住沈墨白的腰,在他胸口蹭了蹭,才柔声道:“我必须得下去找证据!” “还需要什么证据?难道那枚金针还不够吗?” “金针固然重要,但我需要证实下毒、下针和推老城主入井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不进一步确认,咱们如何指认凶手?” “指不指认凶手,与你我何干?为夫不让你去!” 迟疑一下,纪青灵还是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亲:“墨白?此事干系重大,不仅仅关系到云城的安危,还关系你我和肖慕、云腾的性命,难道你不想早点离开这里吗?咱们的时间有限!” 怔怔地看着他的小女人,半响,沈墨白沉声道:“如此,为夫陪你一起下去!” “那下面的空间那么小,我们俩都下去,会破坏现场的,而且……” 她没有说完,但沈墨白却听懂了。 此时,他们三人在此,云威敌我不明,倘若他二人都下去了,只要云威心生歹意,哪怕不是往井里丢石头,便是在井台上盖一块石头,他夫妻二人也会变成死人。 如此,他陪她下去当真不妥。可难道让她一个人下去就妥当了? “那就不要下去了,反正又不是你我害了老城主,咱们不查了。你急着离开,为夫明日背着你冲出去就是了!” 这样不好吧?纪青灵抖了抖。 她虽不愿变成乌鸡国国王,但也不想通过蛮力以暴制暴。更何况现在云威在一点点被她牵引着走,难道她要半途而废? 云威只觉眼皮一跳,她吻沈墨白了,将他当做木头人,就这般大胆、直接,却又深情无限地吻了沈墨白。原本是淫当不堪被人鄙视的动作,被她做出来却是那样自然大方又令人感叹,让他觉得刺眼的同时,心头猛地一热,竟下意识地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就好像,她方才亲吻的,不是沈墨白,而是他一 样。 他这是怎么了?疯魔了吗?不过是今夜才认识的女子,还是别人的妻,此刻更是在怀疑他要害他们。便是命中注定又如何?他们注定是敌人,他为何还这般患得患失? 将心头那股戾气强压下去,云威冷声道:“倘若智亲王信得过云威,我陪纪姑娘下去!” “啊?”纪青灵愣住。沈墨白则一言不发地看着云威。 许久,他才点点头道:“有劳了!” 云威这般说一是想气气沈墨白,二则也是不服气,但他当真没料到沈墨白会答应,且答应的如此痛快,当下倒是对沈墨白刮目相看起来。 既然沈墨白没有异议,纪青灵便痛快地点头了。 云威给她的感觉有点奇怪,之前在大仓库明显对她怀有戒心,但见到她的真容之后,她却敏感地察觉出他看她的目光中多出来一份意味深长来。 这世上号色的男人很多,但云威显然不是个肤浅号色之徒,那他为什么对她的态度突然来了个大转变? 这问题虽然一直困扰着她,但却无伤大雅,总之,纪青灵能确定,从头到尾云威都没想要杀她。这就够了,至于其他,现在她暂时顾不上,也懒得去想。 见纪青灵徒手就要往下爬,云威赶紧拉住她:“我先下去,待确定下面安全,再来接你!” “无需!”纪青灵笑笑:“你先下去也好,当心点,沙漠里的蝎子多。安全着地后你喊我一声,我自己可以下去。” 她笑得得意,云威也没想太多,跃上井台,腾地一下就跳进去了。 “卧槽!”纪青灵啧啧赞道:“真够牛,跳个井也跟孙悟空一样漂亮……” “为夫可以跳得比他还漂亮!” “唔!我知道。你跳得最漂亮!”在沈墨白的俊脸上摸了一把,纪青灵才笑眯眯地抠住井壁慢慢地爬了下去。 温柔的触感让沈墨白怔了怔,许久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他的小女人调细了啊! “我到了,下面没事,纪姑娘,我来接……” 纪青灵边爬边应道:“不用了,我也下来了!” 云威抬头,彻底傻眼了。 方才还侃侃而谈分析案情的女子,正如大壁虎般一点点往下爬,动作说不上雅观,速度却着实不慢。眼皮子直跳,想都没想,云威已举手握住纪青灵的纤腰,将离地还有两米多的纪青灵直接从井壁上抱了下来…… 第315章无字血画 “姑娘家家,怎地如此顽皮?以后……” 话才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云威赶紧闭上嘴巴,一张俊脸却憋得通红。 不动声色地挣开云威的怀抱,纪青灵冲他笑笑:“其实没那么严重,娘亲死得早,小时候爹爹嫌我是庶女,家里没人管我,我怕饿肚子,便带着夏雨爬树掏鸟窝。 那时候院子里的麻雀看见我就围攻,呵呵!可比爬这个惊险多了。” 沙漠本就缺水,更何况还是个废弃了多年的枯井。 先前趴在井台上时纪青灵就观察过了,井壁内的砖石泥沙凹凸不平,哪里能难住以前酷爱户外运动的她? 只是,她的话才说完,云威突然脱口道:“你娘亲是不是白氏之女?她死了吗?” 身体一僵,纪青灵倏地扭头去看云威。 井底的能见度低,云威下井时将火把留给了沈墨白,纪青灵下来时亦没有带。 但此时俩人靠得很近,云威虽呆住,但纪青灵还是在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慌乱。 微微眯起眼睛,她静静地打量云威。许久,才道:“你认识我娘亲?还是,你爹爹,或者你娘亲认识我娘亲?” 云威又是一惊。 这个女子实在太聪慧,太精明,便是一点点情绪变化,也逃不出她的眼睛。 心头猛地升起一股愤懑,一只大手已向她喉间袭去。 尚未触碰到她柔软的脖颈,纪青灵柔软的声音已悄悄响起:“沈墨白现在就在上面,你若出手杀我他定会有所察觉。 更何况,你也未必杀得了我!” “你……在威胁我?” “对!”坦诚地点点头,纪青灵轻叹一声:“我以为,我们现在不是敌人,是朋友!” 朋友?云威身子一僵。 呵!原来不是他打算对她不利,而是她留了他一命。 他怎就忘记了她和沈墨白先前的怀疑,怎就忘记了沈墨白方才那个深邃的眼神? 就在刚才,她说话的时候,只要大声一点点,只怕他都会被沈墨白用非常手段瞬间除去。 而她,却刻意压低了声音。 这哪里是威胁他,分明是保护。 “为什么?”声音说出来,带着点云威自己都不熟悉的颤抖。 “什么为什么?我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杀你?”挑挑眉,纪青灵没好气道:“不过是上一代的爱恨情仇,我虽不知谁对谁错,可那跟你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迁怒在你身上?” “你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是谁把老城主推下来的。” 她不想知道,她居然不想知道。 娘亲?您若知道,您恨了一辈子的仇人,爹爹暗恋了一辈子的女人,会有这样一个女儿,您还会强求我一定要杀了她吗? 倘若那女子也是这般洒脱真诚之人,爹爹岂会不迷恋? 那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错,那是命,就像,我和她。 “青灵?”像是承诺,又像是在提醒自己,云威一字一顿道:“我不会伤害你!” 青灵?他们有这么熟吗?方才不是还叫她纪姑娘么?怎地一眨眼变成青灵了?这若是让沈墨白那个大醋缸听见了,不会把云威劈了吧? 好吧,眼下情况特殊,也别吹毛求疵了。 “哦!我知道!你和我无冤无仇,伤害我做甚?”冲他笑笑,纪青灵擦亮火折子。 亮光一起,将她的笑容映衬的愈发纯净,云威呼吸一窒,也笑了。 “这井眼够大,否则这样的深度,会有沼气。” “所以你才先丢个火折子下来?” “嗯!你很聪明嘛!” 看着笑眯眯的纪青灵,云威哭笑不得。 这个女人,有时候精明得叫人害怕,但有时候,却娇憨得叫人心疼,就比如现在。 “云威?你看这是什么?” 手上一紧,尚未看清,已被纪青灵带着蹲了下去。 井壁上都是暗黑色的血迹,井底还带着腐败的腥臭味。 可此时,纪青灵却摆了个类似于躺在地上的姿势,将头勾到膝盖处,整张脸几乎都要贴到井壁上。 火折子零星的火苗跃动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竟将她精致的小脸映出几分狰狞诡异。 “你别趴那上面,很脏!”云威眉心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拉她。 没掌握好力度,纪青灵猝不及防,狠狠撞向云威,俩人毫无征兆地向地上倒去。火折子扑地一下灭了。 云威的动作很快,没等纪青灵惊呼出声,他的手臂已保护性地环住她的腰,将她轻轻一托。他自己背部着地,而纪青灵,已被他托举着坐在了他的身上。 云威彻底傻掉了,他能说他不是故意的吗? 井底的空间虽小,但纪青灵做梦也不会想到俩人能呈现出这种状态。 这要是让沈墨白看见了,会把她和云威一起钉在井壁上吧? 恰在此时,头顶突然传来沈墨白焦急的声音:“青儿?你还好吗?” “唔!我很好,很好!”赶紧从云威身上爬下来,纪青灵手忙脚乱地去搀扶云威:“你没事吧?我有没有把你压坏?” 心跳登时漏掉半拍,压坏?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甚? “我……没事!” “没事就好!”话音才落,她的手已松开他,火苗再次从她指尖跃动起来。 像是丝毫没察觉到空气中的爱昧,纪青灵满脸惊喜地指着井壁道:“你快来看,云威?这是什么?” 她的脑子里居然只有案情? 庆幸的同时,云威心头也有些失落。 凑上前,学着她的样子勾下头。待看清楚井壁上的东西,云威的脑袋轰地一下便炸开了。 这处井壁上的血迹明显与别处不同,别处的血迹乃是喷溅上去的,显得杂乱无章,这一处,却是人为涂上去的。 不对,不是涂上去的,是划上去的,或者说是刻上去的。用指甲和着血,刻上去的。 那是一幅非常形象的图画,几个圆坨坨,几根线条,但却勾勒出一幅圆满的画面。 那是一家人,有男人,有女人,还有孩子。 眼眶一热,云威的眼角落下两滴泪来。 这个男人他认识,那是他的爹爹,云城城主。 这个女人他也认识,那是爹爹的发妻,城主夫人。 下面的两个孩子他更认识,一个是澈儿小城主,另一个却不是他。 是的,不是他,因为这幅图画中没有他娘亲,又哪里会有他? 那是婉儿,是公主云婉。 爹爹骗了他。 爹爹说,最爱的人是他娘亲,他们们母子乃是爹爹今生最大的愧疚和牵挂。 爹爹要他保护好澈儿,因为他是长兄。 爹爹说,婉儿并非他亲生,而是大将军的孩子。原来,都是骗他的…… 第316章竟是如此 云威的视线紧紧胶着在井壁上,纪青灵却一瞬不瞬紧盯着云威,丝毫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微表情。 很显然,这幅无字血画是老城主的杰作。能画在这个位置上,说明当时老城主摔下来无法动弹,他是躺在地上,拼尽最后一口气完成的。 仔细看,可以看出这是一幅四口之家共享天伦的美丽图画。或许,也是老城主临死前,最后的的幻想和精神寄托。除此之外,纪青灵没瞧出来其他。 她不像云威那般了解老城主,这幅血画还是在黑暗中仓促完成的,画得乱七八糟。她认不出来谁是谁,但,很显然,云威看懂了。 现在,她要做的是,撬开云威的嘴巴。 那个,纪青灵承认,这种时候利用美人计又惑人家云威不大好,但是,她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心理学告诉我们,人在最脆弱的时候需要的是倾诉。尤其是云威这种泰山压顶不弯腰,常年隐忍压抑的人。只要善加引导,只要取得他的信任,他便会竹筒倒豆子般,将心里话全都一吐为快。然后,继续 封闭自己。 倘若沈墨白那妖孽在身边,估计打死云威,云威也不会开口。所以,她必须在云威最脆弱沈墨白又不在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出击。 选择好角度,纪青灵的手软软地抚上了云威的后背。 像哄孩子一般,她轻轻拍着,嘴里还柔声道:“云威?你,需要我吗?” 她说的是你需要我吗?而不是你需要我的帮忙吗? 轻柔的声音,如同羽毛般刷过云威麻木的心。这样的姿势与云威并肩蹲立,就好像她要将云威搂进怀里一样。 果然,如同受到了蛊惑,云威的视线终于离开井壁落在了她的脸上。 山一般的男人此时脆弱得仿佛孩子,虎目中滚动着晶莹的泪。 “青灵!”一把夺了火折子丢在地上踩灭,云威紧紧地抱住了她。 嗬哟!她是在色诱云威,是想掏出云威心底的秘密,但她不是白兰花,这样是不是有点惊悚啊? 忍耐,忍耐,心理辅导师都具有强大的承受力,“云……” “没有我,爹爹的画里没有我,亦没有我娘亲,便是到死,便是婉儿不是他的女儿,便是婉儿害了他,他心中所思所想的,依然是澈儿和婉儿。他只爱那个女人,和她所生的孩子。” 嘿!这么快云威就吐口了?那就让他抱一下吧! 没错,就是这个答案。 这世上,如果还有什么能让云威这样强悍的人隐忍至此的,那便只能是身世。 云威,是个私生子。 “让我来猜猜,看对不对啊!”不动声色地推开云威,却依然让他轻靠在自己身上,纪青灵再点亮一个火折子。 “大约二十年前,一对结义兄弟来到这片沙漠闯天下。 一座城池的建立离不开战争,最后一战,他们赢了,建立了云城,兄长坐上了城主之位,弟弟却不幸被毁容落得残疾。 这里面应该有一段阴谋,包括弟弟的毁容和残疾,也包括夺妻之恨。具体情节,我就不描述了。” 没等云威反应过来,纪青灵又道:“为了报仇,弟弟十几年如一日,忍辱负重苟延残喘,妄想着有朝一日亲手杀死兄长。 岁月如梭,二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水火不容。 然,兄长养尊处优,手中权力逐渐被弟弟掌控,没办法,他将自己和别的女人私生的一个孩子留在了弟弟身边监视钳制他,在稳固自己城主地位的同时,也为自己嫡出的小儿子奠定基础……” “不完全是这样!”云威嗓音沙哑地打断她:“爹爹是让我留在大将军身边,但不是让我监视钳制大将军,而是为了赎罪!” “赎罪?呵呵!好一个赎罪!”纪青灵笑了:“内疚到他让云婉嫁给雷豹去弥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他以为云婉是雷豹的女儿吧?” 云威倒吸一口冷气。 “嗯!”点点头,纪青灵又道:“果真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都没想到雷豹会摆他一道,这个阴谋可真狠,居然从二十年前就算计好了。 可见,雷豹恨毒了他! 偷梁换柱,将同一日生下来的两个孩子进行掉包,原本该顶着嫡子头衔实际是雷豹的骨肉的孩子被作为私生孩子赡养,而原本私生的亲骨肉,却被当做仇人的孩子,留在自己身边养了近二十年。” “你是说……”云威腾地站起来,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我知道这种说法太大胆,云威,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在袖袋中掏了半天,纪青灵掏出两面小小的铜镜来,一面交给云威,让他拿在手里,另一面,则被她放在云威的后脖颈处。 将云威脑后的长发掀起来,铜镜通过折射,清楚地映照出云威后颈上的一点红痣。 那红痣异常特殊,明显不是天生的,细看,竟是个狼头的图案。 手中铜镜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云威面上皆是震惊。 “这东西你见过吧?”捡起铜镜,纪青灵淡然道:“我一直不大明白,雷豹那样在意外表的一个人,为何初见我时会做出那样的姿势,难道他是在向我耀武扬威吗? 对于他这个年龄,且又身经百战的男人,那是不是太幼稚了? 先前我并没有在意,一直到云婉晕倒,你焦急下抱住她,我才发现,你的后脖颈上有个东西很熟悉,居然和雷豹那只轻易不示人的完好的左臂上的狼头纹身很相似。雷豹为什么那么给你面子?他这么多年明明早就可以取了老城主的性命,可他为何迟迟不动手?为何明知你是老城主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却还是对你视如己出,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对他产生出又爱又恨 又惧又怜的矛盾情绪来。 这世上,恐怕没有什么比得上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仇人珍宝般养大,委以重任,然后取而代之更加叫人期待的吧? 所以他一直在等,等着你除掉云澈和云婉,登上云城城主的那一天。 偏偏你极重感情,认定了云澈是你的兄弟,更是爱屋及乌,连他同母异父,和你没有丝毫血亲的姐姐云婉也不忍伤害。 你的善良和忠义让雷豹又骄傲又难过,亦让他喜怒无常。 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向城主提出要娶云婉为妻,彻底挑唆你们的关系。当真可怜天下父母心,雷豹固然残忍歹毒,但对你,云威,他仁至义尽了!” 第317章谁是赢家 纪青灵在心中轻叹,曾经那样一个不输于沈墨白的风华绝代的男人。忽略道德和品质,单从韧性和气度上来看,雷豹当之无愧乃一代枭雄。 这世上当真是天妒红颜吗? 见云威面如死灰,纪青灵摇头道:“倘若城主还有点良知的话,他都不会答应雷豹的要求。 偏偏此人丧尽天良,直到最后一刻,他都在算计雷豹 他哪里知道云婉才是他的私生女儿,所以抱着让雷豹父女混乱人常的邪恶念头,他给雷豹和云婉指了婚。 咱们来猜想一下凶杀当晚的情形啊!” 纪青灵也从地上站起来:“那晚,应该是个特殊的日子,既然能让城主和雷豹同时出现,势必和女人有关,应该是你娘亲,我说的是你真正的娘亲,城主夫人的忌日吧?”纪青灵没这么神,知道那日是城主夫人的忌日,乃是当时云澈说他是为了回来看娘亲和爹爹,城主夫人既然已过世多年,云澈回来,自然是为了祭奠。而初见云婉时,云婉鬓边簪着一朵白花更证实了这一 点。 这些不过是纪青灵通过细微的观察留意到的,听到云威耳朵里,却惊为天人。 愣怔半响,云威才道:“前日,确实是城主夫人的忌日。那日,是爹……城主邀大将军来这里的,因为城主夫人当年,便是在这里投井而死的。” “噢?投井而死?是云澈的诞辰么?” “对!云澈出生那日,夫人试图抱着他同归于尽。最后一刻,却将云澈置于井台上,自尽投井而死,后来,宫中传出夫人患了失心疯……”云威终于说不下去了。 失心疯,正常的是人,不正常的是这个世道。男人们的战争,女人们来承受。那个可怜的女人,当初该有多么绝望和羞愧,才会在生下云澈的当日就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所以,他二人在井边发生了争执……” 云威突然打断她:“不是大将军将他推下去的。” “我知道!”同情地看看云威,纪青灵道:“那毒,也不是雷豹给城主服的,而是城主带来准备谋害雷豹的。” “啊?”云威大吃一惊。 “想不通吗?”纪青灵轻笑起来:“其实很简单,因为云婉的身世老城主知道了,是雷豹告诉他的。 所以,不是雷豹要害老城主,而是自始至终,都是老城主在害雷豹。 只是,雷豹给他设了一个无法赢的局,好狠的局。 雷豹隐忍了一辈子,岂会轻易被老城主所害,二人在井台边拉扯一番,雷豹挣脱后便愤愤离去了。 老城主打不赢雷豹,又杀不了他。眼见着亲生女儿就要嫁给雷豹为妻,一时间万念俱灰,便服下了毒药。 呵!云婉公主当真太着急了。 她其实只要再等一晚,这个她爱着又恨着的爹爹就会一命归西。 但是,她跟踪老城主和雷豹至后院,见雷豹得意离去,自以为指婚已成定局,便冲到井边与老城主理论。 哪想,老城主却虚弱地趴在井台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狂怒之下,恶从胆边生,云婉竟将袖袋中的一把金针,尽数插到了老城主的枕缘里。 当时夜黑风高,她认定老城主被雷豹所伤,心慌意乱下也没仔细观察。 虽做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后惊出一身冷汗,但她倒也缜密。 所以,她解下老城主的大麾穿在自己身上,又如从院子里捡了根木棍扮作瘸子,在井台前仔仔细细留下了脚印和衣襟拖地的痕迹,重新将大麾穿到老城主的身上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老城主当时虽然承受着穿肠肚烂和千针刺脑的疼痛,神智却还清楚。 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云婉原本是要害死他的,然,金针进入大脑后,却歪打正着地分散了他身上的毒性,并未让他当场毙命。 只是,这种折磨远比一下子死绝了更加痛苦,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别人死两眼一闭便完了,老城主却要生生经历好几回。 云婉走后,他自觉生无留恋,最终咬牙爬上井台,跳了下去。” “他是自己跳下去的?”云威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嗯!”纪青灵点头:“先前我和肖慕给他诊治时,便发现,他的体表虽有擦伤,但却不是站在地上被井台磕绊导致,角度和位置都显示着他是自己大头朝下跳下去的。” “他怎么可以死?做了这么多坏事,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死掉?不可以,不可以……”云威突然激动起来。 “所以我可以救他!” 倏地看过来,云威的模样像是要吃人。 “我可以救活他,先前在城主寝宫里说的话,都是给云婉听的。当然,也是给雷豹,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听的。” “好了!”摊开手掌,纪青灵冲云威笑起来:“所有的真相我都告诉你了,让老城主死还是要他活,皆取决于你云威。 甚至,我们的死活亦取决于你。云威,你才是这场跨时二十多年的争夺战最后的赢家!” “呵呵!”云威也笑起来,他笑得很厉害,眼泪都被他笑了出来。 伸出双手,摁住纪青灵纤细瘦弱的肩头,他俯下头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行:“青灵?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我,我很怕死的好不好?你我既然击掌盟誓过,我便没了选择,我们只能和老城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猛地掬起她的下巴,他逼近她,鼻尖几乎触到了她的鼻尖:“别说这些,我要听真正的理由!” “好吧!”终于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纪青灵正色道:“谁都有心爱之人,谁都有想保护之人,谁都有恨毒了的人。而我,想保护的是沈墨白,还有那些无辜的孩子和老人。 所以,我要灭了西京。 故,你是我需要的第一颗棋子。 有了你,我就能掌握整个云城,或者说,拥有云城强大的军队。 云威,这就是我想要的!” “你这个心机深重,阴狠歹毒的女人,就因为你需要我帮你控制云城,所以你打算害死大将军,害死云婉成为真正的赢家?你?你……” “啪!”云威的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 “我纪青灵做事无愧天无愧地,无愧自己的良心,西京人丧尽天良,残害盛轩王朝的儿童,给沈墨白下虫蛊。昨日,又血洗了百里外的那个小村子,这些你都知道吧?” 面无惧色地看着云威,纪青灵一字一顿道:“雷豹也好,云婉也罢,勾结外敌杀人偿命,他们本就该死。云威!我不是赢家,我只是一个执法者,一个能让恶人受到应有惩罚的执法者!” 第318章争分夺秒 四目相对,皆燃烧着固执坚毅的火焰。 许久,云威周身的威压终于萎靡下来,再次将纪青灵拥入怀里,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和哀求:“青灵?让我抱抱你,最后一次抱抱你。从今往后,云威会是你一辈子的贴身家奴!” 她终于将老虎驯化成听话的大猫了吗?下意识就想伸手回抱住云威。 手臂才抬起,突然意识到云威对她也许存有其他念头,纪青灵的手臂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云威岂能不知她的举动,拥住这个纤细柔软,却又冷静得叫人害怕的女子,他轻声道:“主人?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带着我和你们一起去羌荣国给沈墨白找解蛊之法?还是……”“别叫我主人,很别扭。纪青灵、青灵随便怎么喊,或者,以后喊我智亲王妃也行!”推开云威,纪青灵含笑望着他:“离开吧云威!离开这个肮脏之地,展开你的翅膀任意翱翔在属于你的蓝天,你是自由的 !” 眉心狠狠跳了两下,云威不明所以:“你?”“我不需要家奴,我需要朋友,或者搭档!”深吸一口气,纪青灵又道:“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你便带着云澈去盛轩王朝投靠智亲王府和凤栖大将军,见到我的贴身丫鬟夏雨后,你从她那里取回三个锦囊妙 计。 完成第一个任务后,再打开第二个,以此类推,直至最后一个。” “锦囊妙计?你要让我和澈儿做什么?” “不是你和澈儿做什么,是你一个人。云澈那么小那么弱,他好好养身子上学堂便是,出力气的事情,还是你来做吧。” 纪青灵掩唇轻笑:“我有个胞弟叫纪弘,和澈儿年纪相仿,在积善堂就读,你让凤栖引荐也将澈儿送进去吧!” 云威眼睛一亮:“真的吗?” “你觉得我像骗子?” 说实在的,确实很像。避开她的目光,云威不由问道:“那你?” “最多一年,我就会带着沈墨白和肖慕返回。到时候我要验收成果,你若完不成,我可是要河东狮吼的! 哦,对了!”像是想起什么,纪青灵又道:“你去了皇城之后再帮我寻找一个人,他叫如风,原是凤栖的贴身侍卫,跟夏雨她们都很熟。 他知道我的计划,找到他后,他会协助你完成任务的。”明明比云威矮一大截,纪青灵却拍拍云威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最后一件事,云威,我给你提供一张图纸,你在两个时辰内给我准备好我需要的手术器械,我会给老城主做开颅手术,他不会死,但他这辈 子,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这么短的时间,想要建造一间无菌手术室,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术后感染不可避免。 但那又怎么样?老城主罪大恶极,她只要保证手术后他还活着就好,至于以后是不是会死于术后感染或者变成植物人,那个不是她纪青灵该操心的事情。 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许久,云威面上一红,突然道:“青灵?你是个天使!” “咳咳!别,我不是什么天使,天使那玩意儿太虚幻,让人老是想起马克思,等我百年之后再当天使吧!” “马克思?是何人?” “哦!我以前的一个朋友,我们赶紧上去吧!” 嗬哟!她绝对没有污蔑大哲学家的意思,但这能解释清楚吗?还是赶紧拍屁股走人吧! 待纪青灵画好图纸让云威连夜去打造手术器械后,沈墨白不由分说强制性给她沐浴更衣,将她掳上榻补眠养神。 许是心疼她的厉害,再睡下去时沈墨白倒是没瞎折腾,只是愤愤地咬着纪青灵的耳垂道:“以后,再敢让其他男人抱你,我就剥了你的皮!” 狗鼻子就是厉害,纪青灵直接缩在他怀里闭眼装死,倒也一晚好眠。 第二日早起,果然云威派人送来了成套的手术器械,还有一个简易血压计。 同时,云婉也派人带来消息,昨夜进城的所有西京人的人头,全部挂在了城墙之上。 纪青灵料到云婉的举动势必会在云城掀起轩然大波,所以她也不多问,只让卓云腾守着昏睡的肖慕,自己则带着沈墨白偷偷溜进了老城主的寝宫。 云威在云城的势力不容小觑,老城主的寝宫安排得密不透风,纪青灵便开始争分夺秒地实施手术,而沈墨白,则给她打下手。 说实在的,让沈墨白打下手简直是胡扯。在纪青灵眼里,这厮除了给他擦擦汗,根本起不到任何正能量,相反,还总是妨碍她。 无奈,只好命他搬了把椅子坐在榻前围观。纪青灵虽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但她接触的多是死尸。若是给死人开颅,无需多想,她便能手到擒来,但给活人开颅,没有核磁共振成像和脑部CT这样的辅助检查,她并无百分之百的把握。更何况 ,开颅手术乃是所有外科手术中最难,危险系数最高的手术。 可是,有了肖慕相助,纪青灵信心十足。 昨夜,肖慕耗尽最后一点心神,捧住她的脸,就是在无声地给她叙述他的设想和手术方案。 肖慕的描述很仔细,从老城主大脑的受伤程度,到金针的数量及手术部位和具体操作都做了详细交代。所以今日,纪青灵只管按照肖慕的示范,原封不动地操作一遍就是了。打开老城主的头骨,纪青灵不由咋舌,肖慕就是肖慕,只凭把脉,便将病灶掌握得比CT还要精确。如同他的描述,老城主的大脑因为金针占位性病变,已经形成了脑疝,出现了比较严重的脑积水。昏迷只 是第一步,接下来,便是死亡。 肖慕提供的治疗方案既大胆,又面面俱到,纪青灵想了十秒钟,只能感叹肖慕和沈墨白一样,也是个妖孽。像老城主这种情况,缓解颅内压最关键,但不管如何操作,开颅都会导致脑组织大量膨出。这种情况有点像行李真空包装,只要你把外包装搞坏了,里面的东西就会冒出来,任你有再大的本事,也装不回 去。 所以,手术结束后想要关闭脑腔,就必须切除部分脑叶。人的大脑乃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奥秘,哪部分脑叶会起到什么作用,这一直是人类再钻研探索的课题。因此,纪青灵只能保证让老城主活着,至于活成什么状态,植物人还是傻子瘫子 ,她实在不知道。很冷静地将手术分成三个步骤,脑室外引流术、减压术和部分脑叶切除术,纪青灵开始稳稳地操作起来…… 第319章以德服人 六个小时后,这台高难度的开颅手术终于成功完成,非但如此,老城主跌断的颈椎也被重新固定接好,身体内的余毒亦被纪青灵成功拔除。 重重地松了口气,才放下手中的手术器械,沈墨白已伸手将她抱出了内殿。 将纪青灵放在美人靠上躺好,细心地在她身后放了个靠垫,沈墨白才将隔离衣帽和口罩一一给她脱下。 “我没事!”纪青灵疲惫地冲他笑笑。 “嗓子都哑了,还说没事?”将热茶送至她唇边,沈墨白俊逸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凤目中却溢满心疼。 “心疼了?” “你说呢?”眸色一沉,沈墨白又道:“本就是个罪该万死之人,青儿何苦这般豁出命地救他?直接把他的脑子剜出来便是了。” 嘿!这是什么话?直接把脑子剜出来老城主就死了。 “虽是个罪大恶极之人,但却同样是病患,同样拥有生的权利。我想,最后躺在井底苟延残喘时,他是悔恨的。” “悔恨又如何?悔恨就能让历史重写?”沈墨白不置可否,在她面前蹲下,大手已轻轻抚上她的双腿开始按摩揉捏。 是啊!倘若悔恨就能让历史重写,这世上哪里还会有那么多遗憾? 沈墨白手上力度不轻不重,仿佛带着安定温暖的魔力,纪青灵怕自己睡着,便转移话题问道:“云伯还在外面等着吧?” “青儿累成这样,他多等等也无妨!” “唉!”纪青灵轻叹:“我知你心疼我,但是,咱们的时间有限。虽说云城藏污纳垢太久,便是整个朝堂皆覆灭也没什么可惜。但蝼蚁尚且偷生,还是少伤及无辜吧!” “青儿喜欢,便让他进来吧!” 话虽这么说,沈墨白却没有动,直至伺候她将整盏茶喝完,才懒洋洋站起身亲自去开门。 瞧见他来开门,云伯愣了一下,也不敢进去,冲他行了礼便站在门口唤道:“智亲王妃?” “云伯您进来坐吧!” 颤巍巍走进大殿,尚未开口,一眼便瞥见门口木盆中丢着的血糊糊的东西,云伯惊得连连后退,抬手便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纪青灵扫一眼木盆中切下来的脑叶等物,扭头对沈墨白道:“你去叫两个人来将这些东西拿出去埋掉,莫要吓到人。” 待丫鬟们胆战心惊地将木盆端走后,云伯才惊魂未定地在纪青灵对面的圆凳上坐下来。 “智亲王妃,城主他……”云伯再也说不下去。 脑子被挖出来了这么多,如何还能活?小主人如何就这么相信此女? “命保住了,但大约再也醒不过来了。” “啊?”云伯怔住。 “难道云伯还指望我能让一个被人下了剧毒,脑袋里扎满金针,且被推下枯井跌断脖子的人再重新活蹦乱跳吗?我与云威将军最初的盟誓中也没有这一条。”说着话,纪青灵从美人靠上缓缓坐起。 尚未坐直,又被沈墨白摁了回去:“青儿想要什么?为夫替你拿?” “云伯……” 原来是为了这个老头儿? 冷冷瞥一眼云伯,沈墨白不悦道:“他们若嫌躺着的城主麻烦,只管杀了便是,青儿已经救了城主的命,难不成还要管他一辈子?” “我……” “你站了两个多时辰,腿脚皆肿得不成样了,难道是想废了这双腿一辈子让为夫抱着你?” 云伯阅人无数,如何看不出沈墨白已经恼了?忙站起身道:“老奴叨扰了,这就告辞!” “云伯?”纪青灵唤住他,示意他取走案几上的一只木盒:“这是从老城主的头颅里取出的金针,共二十三枚,你将它们带去交给小城主吧!” 扑通!圆凳被云伯带翻,他赶紧手忙脚乱去扶,纪青灵却清楚地看到他的嘴唇不停颤抖。 心头微有不忍,纪青灵柔声道:“此事本不该让小城主介入,但他既为云城的下一任城主,当比一般的孩子更加坚韧有担当才行。云伯,你明白吗?” “老奴省得,老奴省得……” 话未说完,云伯已拿了盒子匆匆转身。 才走至门口,又听纪青灵道:“云威是个好人,可保云澈一个安虞无忧的童年。待云澈长大后,他若还想回云城子承父业,云威是不会阻拦的!” “智亲王妃?”转过身,云伯不敢相信地看向她:“智亲王妃?您是说,小主子?您要收留小主子?” “说不上收留,只不过与他有缘,便留他多住几年罢了!”唇边漾开一抹笑容,纪青灵道:“我有个胞弟拜在积善堂门下,可与云澈作伴。” “好,好,好!” 老人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再不多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给纪青灵磕了三个头,才含着泪离去了。 待他走后,沈墨白才不满地将纪青灵抱进怀里,一只手端着茶喂她,另一只手依然在她肩头和手臂上揉捏按摩。“青儿就是心软,云婉杀了西京人,待云城大乱后,云威和云澈势必如丧家之犬,你收留一个云威就罢了,还要弄个病秧子回去,指不定他们身后还会再跟着几个亲随,倒要给你我增添多少麻烦?难不成我 智亲王府成灾民营了?” “嗯!说的也是!”纪青灵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就让云威在皇都重新购置府宅吧!” 沈墨白才咧开嘴,又听他的小女人不慌不忙道:“反正你我已经和离,我迟早都得搬出智亲王府的!” 心头一紧,手臂已经重重环住她,冷清的声音里霎时间便溢满了杀气:“青儿是想气死为夫吗?” “你松开一点,抱太紧了,勒死我了……” “嗯?连抱都不让为夫抱了吗?” 这个人,真是不讲理。 “我也不能一辈子都住在忏心阁……” “如何不能一辈子住在忏心阁?忏心阁不好吗?为夫就想在忏心阁住一辈子!” 好么,不光将她打入冷宫,连带着他自己,都一并扔进去了,所以说,妖孽从来都不同与常人。 “你我现在并非夫妻,这般名不正言不顺……” “为何不是夫妻?”某妖很认真地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道:“要不今晚为夫就与青儿圆房?那般,你我不就是夫妻了吗?” 圆房?这厮怎么满脑子就想着圆房啊?纪青灵顿时满头黑线。 留下几个医官在老城主的寝宫伺候,沈墨白直接抱着宝贝娘子回到住所补眠。 入夜,宫里突然传来消息,以云婉公主为主的一班文臣和雷豹为首的武将在朝堂之上互掐起来。起因很简单,正是那份“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的圣旨……兑换码:ND74HEgfbmmjD6vtLSaDjNAMr7x+cAJfrxmldLwH/ZzyO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mT6M4KHQWJrA== 第320章夜探雷豹 雷豹手持圣旨当堂逼婚,云婉公主则指责他假传圣旨私自矫诏。 两拨人马各持己见,无奈下,雷豹便命掌管宫廷档卷的何尚书开库查验。哪想,何尚书将档库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宫内那份“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的圣旨副本。 于是,风向一边倒,雷豹枉造圣旨的罪名立刻被坐实了。 雷豹百口莫辩,狂怒下认定是云婉公主作祟,竟于朝堂之上拔剑相向,云城轰轰烈烈的宫变正式拉开帷幕。 M爷爷虽然说过枪杆子底下出政权,但同样也说过团结就是力量。倘若满朝武将皆效忠于雷豹,此事尚有转机,然,古人的愚忠却在关键时刻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便是再功高震主你也不能越俎代庖啊?皇上就是皇上,臣子就是臣子,麻雀怎么都不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滴。 一份伪造的圣旨,立时将忠心耿耿的大将贬成了图谋不轨的奸佞。所以武将们临时倒戈,竟合力将雷豹拿下押入死牢,只等事情水落石出后问斩。 就在云婉公主得意洋洋想将文武百官全部纳入麾下时,神秘的小城主云澈却突然出现了,身后还跟着护法将军云威。 一时间朝局诡谲莫辨,姐弟二人当堂反目。 云澈乃是法定继承人,自有一批拥护者,但云婉也不是吃素的,这般剑拔弩张,眼看就要血溅当堂,云澈却突然拿出一只木盒,盒内呈列的正是从老城主颅内取出的二十三枚血染金针。 这金针原本也说明不了问题,绝就绝在云婉公主的一名贴身宫女恰到好处地出现了。她亦呈上了一只盒子,盒内装着的十枚金针竟与那二十三枚血染金针同出一辙。 云婉自然不会俯首认罪,当堂指责宫女诬陷。 哪想,那宫女义薄云天,竟以死明志触柱身亡了。 什么能比死更加令人信服的?于是乎,局势突然转变,揭发雷豹枉造圣旨的有功之人顷刻间变成了弑杀亲父的凶手。 云婉公主有口难言,但她倒也硬朗,当堂将那十枚金针吞下,遭受万箭穿心之苦而死。只是,临死前大笑道:“轻信于人,死有余辜!” 听完送信人的汇报后,纪青灵什么也没说,挥退下人,却兀自坐在窗前凝思。 许久,沈墨白终于忍不住将她揽进怀中,劝道:“青儿无需内疚,云婉她……”“我为什么要为她内疚?”先前还面色凝重的纪青灵莞尔一笑,眸眼清亮:“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更何况云婉弑杀的还是她的亲生父亲。云城早已千疮百孔,我不过是将事实揭露出来而已,为何要用别人的罪 过惩罚我自己?” “我只是在想,坏人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当真挺有个性。” 沈墨白微愣,他一直觉得青儿太过心善。可是此时,他突然觉得他的小女人是一口挖掘不尽的井,随时随地都能给他带来惊喜和震撼。 当下心神一荡,将纪青灵拦腰抱起,坏笑道:“别人的事情忙完了,青儿怎地还想着他们?是不是该想想我们自己的事情了?” “我们自己的事情?” 才念出口,沈墨白的唇已吻了下来。 坏了,这厮又开始动歪念头了,他不会现在就想圆房吧? 才被沈墨白吻得气喘吁吁,突听有人敲门:“青灵?你睡下了么?” 沈墨白的俊脸顿时一黑:“这么晚了,他来做甚?” “当然是为了雷豹!”轻叹一声,纪青灵从他怀里下来,整整揉乱的衣衫和头发,扬声道:“云威!你进来吧!” 推门进来,云威面上皆是疲惫与辛酸,身姿似乎都没有平日里那般挺拔。不看沈墨白,他只怔怔地瞧着纪青灵,目光中带着欲言又止的哀求,却径自走到桌边坐下,也不说话。 眼见沈墨白的眉头已微微蹙起,纪青灵终于主动开口道:“走吧!我随你去见他!” 云威面上先是一喜,随后又摇了摇头道:“算了,莫要见了,我告诉他你已救活了老城主,不日就会离开云城!”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到底是一代枭雄。我虽不喜残暴之人,却折服于他的人格魅力。他既然想见我,便遂了他最后的心愿吧!”拍拍云威的肩膀,纪青灵抬脚便走。 走了两步,又道:“云威?莫要言不由衷。优柔寡断乃兵家大忌,心疼他只管大声说出来!” 猛地一个踉跄,旋即,云威的眼睛一亮,紧紧跟了上去…… 看见三人同来,雷豹丝毫不吃惊,只冲沈墨白点点头,便静静打量纪青灵。 四人谁也不说话,许久,沈墨白才淡然道:“云威将军?你我先出去吧!让青儿陪大将军说会子话!”说罢,看了纪青灵一眼,便潇洒离开。 云威似有些不放心,看看沈墨白离去的背影,再看看纪青灵:“青灵?我……” 雷豹狠狠剜他一眼,不悦道:“怎地连人家半点风度都没有?还不快滚!” 云威面上一僵,这才恋恋不舍地出去了。 待他二人都离开后,纪青灵将圆凳搬到牢门口,面对着雷豹坐下来,淡然道:“想跟我说什么就说吧!我的时间很珍贵!” “呵!”雷豹笑起来:“小丫头的胆子倒是不小!” “呵!”学着他的口吻,纪青灵道:“若是怕你,我就不来了!” 四目相视,俩人皆是一笑,竟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你为何要害我?”雷豹开门见山。 纪青灵亦不遮遮掩掩:“因为你不但出卖我们,还投靠西京人!” “你就那么恨西京人?” “我恨所有滥杀无辜,伤害我身边至亲之人!” “说得好!倘若雷豹再年轻二十岁,我也会与沈墨白争上一争!” “呵呵!只可惜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没这个机会。” 雷豹原本就恐怖不堪的脸上更显狰狞,但纪青灵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兀自拎起脚旁的一坛酒,拍开封泥,自己先喝一口,这才递给雷豹。 她可不想喝雷豹的口水,会得鹅口疮的。 雷豹一愣,颇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十几秒后,才接过酒坛,仰头一饮而尽。 难得他将角度掌握得十分好,居然没有一滴从他没了皮肤和肌肉的骨骼缝隙中洒落出来。纪青灵眸中的赏识又增加了几分。 待雷豹全部饮尽,纪青灵才道:“你且安心去吧!云威不会有事的,他还要照顾云澈。” “云澈?”咧嘴一笑,雷豹突然问:“纪青灵?你想要威儿做甚?”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冷冷扫他一眼,纪青灵又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会让他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不怕阴德有损祸害子孙,我却不想云威走你的老路。” “你要帮威儿?”“我说过,我只需要一颗有用的棋子,云威便是我选定的那颗棋子……” 第321章生死交易 “撒谎!”雷豹嗤笑:“便是棋子,也分有用无用。威儿虽有勇有谋,但却优柔寡断心慈手软,势必难成大事。他这等性子,为将可以,为帅必是祸害。以你的聪慧,岂会看上他?” “你怎知我看不上他?”纪青灵不置可否:“我需要的棋子,不需要未雨绸缪面面俱到,只要忠心就好,难道你觉得云威会对主不忠?” 雷豹愣了愣,颇有些自嘲:“这倒是,我却忘了你曾是沈墨白的王妃。论未雨绸缪面面俱到,这世上可有人比你夫妻更强的?” 话锋一转,又道:“但你纪青灵是谁?为了替沈墨白解蛊,连沈昊辰的皇冠都敢摘,亦能带着三个将死之人逃出索亚古城,你怎会要一颗碍手碍脚的废棋?” “呵?你很聪明!”纪青灵眸中滑过一丝赞赏:“倘若云威有你的一半心机,只怕要取这天下都不是难事。你说的没错,我所图并非一个云威,而是整个云城!” “整个云城?”雷豹脱口道:“你想杀了云澈取而代之?” “只有你这样的人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吧?我与云澈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我需要的,不过是一个盟友而已。” “盟友?”雷豹显然没听懂。 “云澈至少不会与我为敌吧?”纪青灵摊开双手道:“这样跟你说吧!我要云威为我训练一支近卫军。兵力能从云城带走最好,带不走,就回皇城招兵买马,你觉得云威连这种能力都没有?” “你?你?”雷豹大吃一惊:“纪青灵?你想当女皇?” 泥马!和野心勃勃一心想当皇帝的人说话就是费劲,训练近卫军就是想当女皇,要是告诉他自己还想组建一支野战部队,雷豹是不是会觉得她想当玉皇大帝? 面色一凛,已显出几分不耐烦:“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做梦都想当皇帝吗?这种事情,沈墨白没兴趣,我没兴趣,你儿子云威也没兴趣!” “怎么可能没兴趣?”雷豹皱眉:“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想当皇帝,哪个男人不想……”“那是你!”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纪青灵唇角浮现一丝讥讽:“殊不论我和沈墨白,便是云威,他自幼活在欺骗中,没有父爱,亦没有母爱,苦苦隐忍多年,他想要的,不过是一抔净土,一个没有阴谋和算计 的家。那个皇位,对他来说一文不值!” “哈哈哈哈……威儿果真没有说错,你竟如此了解他,如此了解他!”雷豹突然狂笑起来,笑毕,面色森然道:“纪青灵?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心头猛地升起不祥,纪青灵腾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她显得十分焦急,竟不管不顾地将手伸入牢内,试图抓住雷豹的衣裳,“你知道是不是?雷豹?你知道遗忘村庄在哪里是不是?雷豹?你说话啊?” 腕上一紧,反被雷豹紧紧握住:“你果然聪慧过人,一点就通。如此,你可愿意?” 雷豹用的是他那只白骨森森的手,这般被他握住,饶是纪青灵天生大胆不信鬼神,也不由得头皮阵阵发麻。 “愿意什么?你松开我!” “自然是交易!” “什么交易?” “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东西,让你顺利找到遗忘村庄解除沈墨白身上的虫蛊。只是……” 话音一顿,雷豹桀桀怪笑两声:“你嫁给威儿,一生一世都与他不离不弃!” “那不可能!”想都不想,纪青灵直接拒绝:“我是沈墨白的妻子,这辈子是,下辈子是,下下辈子还是,别的人,我都不会嫁。” “如何不嫁?威儿喜欢你!” “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我又不喜欢他!” “你不喜欢他?你不喜欢威儿?”似乎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雷豹凑上来,额头深深压着牢门,“威儿那样优秀,那样……” “你方才还说他优柔寡断心慈手软难成大器,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切!就算母猪看见自己的小猪崽也会觉得是世上最帅的孩子。 云威是不错,但比沈墨白差太远了好不好?别说嫁给他,若不是看上他带兵的本事,她连做朋友都不愿找这么黏黏糊糊的男人。 “不行!你必须得嫁给威儿,喜欢得嫁,不喜欢也得嫁。否则,今夜你休想走出这里。”“嗬哟?你吓死我了!”被他这般胡搅蛮缠,纪青灵反倒冷静下来,冷声道:“你相不相信,你若害了我,沈墨白一定会将云威变成像你这样的半人。而云威还不会如你这般愤懑,他只会愧疚,只会心甘情愿 地承受。那样的话,我便是死了也不亏吧?” 显然,纪青灵的话准确地戳中了雷豹的痛脚,紧紧盯着她看了许久,雷豹才松开她席地而坐:“罢了!人各有命,姻缘之事最难强求,你走吧!” 仿佛一个将死之人,雷豹瞬间尽显老态。 纪青灵此时顾不上安抚雷豹的情绪,雷豹拉着她,她急,现在雷豹让她走,她更急。 只要穿过云城,后面就是羌荣国的地界了。可他们连遗忘村庄的影子都不知在哪里。这般大海捞针,如何使得?她好容易从雷豹这里又看见了希望,岂能轻易放弃? 她尽可能将声音放缓,尽可能显得更加真诚:“雷豹?你告诉我,遗忘村庄在哪里?是在羌荣国还是在西京国? 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这一路都会有西京人从中作梗?那个遗忘村庄是不是和西京人有联系?遗忘村庄的人是不是也在监视沈墨白?是不是? 雷豹?你也年轻过,你也曾刻骨铭心地深爱过,你最是懂得失去心爱之人的苦楚。难道你死后,就不想在阴曹地府和云威他娘亲重逢夫妻团聚吗?难道你……”“够了!”雷豹剩下的一只独目赤红,仅有的那半张俊脸扭曲得狰狞不堪,他指着自己的脸道:“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便是去了阴曹地府,我又有什么面目和她夫妻团聚?便是她不嫌弃我,我也不纠结自己 的模样,我又岂能见到她? 你当这世上真的有什么移筋换骨的邪魔歪功?真的能让白骨生死人肉?那都是因为它们,因为它们……”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雷豹竟用左手硬生生地将右手的尺骨和桡骨掰断了。 纪青灵“啊”地惊呼一声,她几乎能感受到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然而,让她吃惊的不是雷豹的心狠手辣,而是他尺骨和桡骨断裂处不断涌出的东西…… 第322章枭雄陨落 虫子,密密麻麻的虫子从雷豹的骨头里往外涌,就好像他的骨头里全部都是蚂蚁和爬虫。 这样的场面已经不光是惊悚恐怖了,还很恶心,让纪青灵产生出强烈的错觉,她穿越到了《星河舰队3》,此时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虫下一秒就会吞噬她。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夺路而逃,跑出去,离这个妖人远远的。 妖人,没错,云婉说的没错,雷豹就是个妖人,他竟是一只活着的瓮,虫瓮。 可是,雷豹的话却让她夺路而逃的脚步硬生生地停住了。 雷豹说:“纪青灵!这世上没有移筋换骨功,但是有蛊,这些蛊虫占据了我的身体,也占据了我的思想,它们让我行动自如,让我嗜杀成性,也让我变成了真正的行尸走肉。 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不是雷豹,甚至不算是个人,我只是一只装蛊虫用的瓮。一只盛放蛊虫的白骨瓮,你能想象它被打破的样子吗?砰!” 雷豹笑起来:“瓮都破了,蛊虫无处安身必死无疑,然,蛊虫都死了,又何来雷豹? 随着他形象的描述,纪青灵猛地一抖,仿佛她的身体也和雷豹的一样变成了白骨瓮,被狠狠地砸开了一个洞。 雷豹越笑越厉害,桀桀的笑声比哭泣还要刺耳,“所以我见不到她,天上地下,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纪青灵清楚地看见他仅剩的那只眼睛里,滚下一颗大大的泪珠。 随着雷豹话音落下,他的右腿砰地一声也折断了,更加惊悚的事情出现了。 从骨裂处开始,雷豹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下去,就好像他正被那些涌出的虫子一点点啃噬掉。 很快,雷豹的半边白骨人形便完全消失了。但爬虫们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以惊人的速度吞噬他剩余的另半边残躯。 雷豹却没有死,他静静地瞧着纪青灵,表情安详而满足,他甚至在笑。 仿佛一幅美好的画像突然被人擦掉了半边,明明应该是很诡异的一幕,但不知为何,纪青灵却感受到了巨大的悲哀。 此时此刻的雷豹,几乎能与沈墨白相媲美。让她下意识地产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终有一天,沈墨白也会这样消失,也会向雷豹这样,一点点化去,任她找遍天上地下,都寻不到他。 “不!”撕心裂肺的呼叫声终于从纪青灵的嘴里溢出:“雷豹!你不能死!你告诉我,遗忘村庄在哪里?告诉我!” 沈墨白和云威并未走远,牢内突然传来纪青灵的喊叫声,他二人心头一紧,已同时转身飞扑而去。 一瞧见纪青灵的模样,沈墨白就愣住了。 他的青儿正满脸是泪地趴在牢门上,趴得很重,像是恨不能将自己的身体从牢门上的缝隙中挤进去。她的两只手都伸进牢内,徒劳地抓着,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根本不屑于去看雷豹,沈墨白从身后直接将他的小女人搂进了怀里,“撒手!青儿,撒手!”平时,只要他用这样的声音同她说话,即便是哄骗,青儿也会露出痴迷满足的表情,乖顺得如同小猫般伏进他的怀里。可是今日,她纤细的手指却如同铁箍,紧紧抓着牢门,便是他千般哄骗,都无法让她 松开。 无奈,他只得从身后紧紧贴住她,一遍遍在她耳边喃喃细语:“我是沈墨白,青儿,我是你的墨白,是你的墨白……” “墨白?墨白?”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松开牢门的瞬间,纪青灵的双手已死死揪住了沈墨白胸前的衣襟:“快,快,不能让雷豹死,他死了你怎么办?你怎么办?” 心头巨震,沈墨白的目光终于扫向雷豹。 不过淡扫一眼,他的视线便重新回到怀里的人儿身上。 这世上有什么事情能让青儿失控成这般模样?便是西京人屠村,他的青儿都冷静如常坚韧如常。没错,能让青儿如此绝望的,只有他。 毫无疑问,雷豹身上的这些爬虫也是蛊虫,且,和他脑袋里的虫蛊一样,亦是遗忘村庄的杰作。 所以青儿在害怕,怕他沈墨白有朝一日重蹈雷豹的覆辙。 低头看着她,突然觉得她揪着他胸口衣襟的双手正揪着他的心脏,顷刻间就将他的五脏六腑拧得乱七八糟,只剩下绵绵密密的痛。 沈墨白从来都不怕死,从来也没在乎过死。想追查下去,不过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在不经人事的年纪就被人谋害,更是因为,他,生无可恋,死亦淡然。 是的,生无可恋,死亦淡然。 他的生命像一张洁白的宣纸,除了寻找答案,他甚至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没有人和事能引起他的兴趣,他也从来不去设想明天和未来。 生也好,死也罢,随其自然。 可是现在,他真切地感受到他的青儿不能没有他。 沈墨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怕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迫切地想要活下去。 没错,他要活下去,和他的青儿携手相伴,终老一生。 “宝贝,没事的,没事的……”颤抖的声音带着密密实实的亲吻落在纪青灵的鬓边、额头和头顶,“我不会像他死得这样难看,你忘了吗?我们要生生世世白头偕老。” 纪青灵身子一僵,终于乖乖伏进他怀里无声地抽泣起来。 云威早已被眼前的情形吓傻了,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眼前的情形。 他的虎目赤红,死死盯着越来越少却平静安详的雷豹,只觉心都在瞬间被掏空了。 许久,他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仰天喊道:“爹爹!” 扫他一眼,沈墨白直接将纪青灵打横抱起迅速离开。 肖慕已醒来,正和卓云腾在屋内等得心焦,门砰地被人踢开,沈墨白抱着纪青灵进来。 二人同时跳起来迎上去:“墨白?出什么事儿了?” 将纪青灵抱入内室,放至榻上,沈墨白淡然道:“雷豹虫蛊破体而出,人化了!” 不过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肖慕和卓云腾便听懂了,再次同声道:“那你?” “我没事,他和我的虫蛊不一样!” “为何不一样?你怎知不一样?”本已昏昏欲睡的纪青灵突然睁眼坐起来,下一秒,双手便紧紧抓住了沈墨白的手臂。 她抓得异常狠,纤细的十指仿佛坚固的钢筋,便是沈墨白,亦觉臂上生痛。 这样的青儿让沈墨白不由自主便想起方才在牢门前看见的她,心下一痛,轻唤一声“青儿”,身体向她靠去,手臂却舍不得挣开……兑换码:45PQZMgfbmmjD6vtLSaDjNAMr7x+cAJfrxmldLwH/ZzyO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mT6M4KHQWJrA== 第323章似曾相识 肖慕和卓云腾均被纪青灵的反应吓了一跳,相视一眼,竟不约而同点了点头。沈墨白和纪青灵尚未看清,卓云腾的大手已迅速贴上了纪青灵的后背。 “云腾!不要让我睡觉,我没有糊涂,我很清醒。”深吸一口气,纪青灵让自己的声音缓和下来:“墨白?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静静凝视了她两分钟,沈墨白才对卓云腾点了点头。 将纪青灵抱至膝头,他柔声道:“青儿?你可还记得我变成兽时的模样?” 纪青灵的表情一僵,半响,才颤声道:“你变成兽时,浑身长满长毛,果露的皮肤上有鳞片,手指上还长有倒刺,外形如虎如豹,却又类猿,浑身都是血腥。” “是!”灼灼地盯着她,沈墨白道:“身上长满长毛,皮肤生出鳞片,手指出现倒刺,浑身是血。但你可曾瞧见我哪一处的皮肤腐烂脱落,露出白骨的?” “你是说?”纪青灵眼睛一亮。 “对!”沈墨白的唇边露出些些讥讽:“正如你所想,雷豹的虫蛊和我的不同,却应该与另一人非常相似。” “僵尸脸?”纪青灵和肖慕异口同声。 没错,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其实,第一次看见雷豹的时候,她就想到过僵尸脸,只是很快就否定了。只因雷豹的外形比僵尸脸还要骇人些。但仔细想想,其实二人的差别并不大,尤其是脸上。 关键是虫,僵尸脸的脸上也有虫。 所以,僵尸脸面颊上那个洞里爬出来的并不是蛆,而是蛊?虫蛊? “你和肖慕当初描述僵尸脸的形态时,我便有些奇怪。所谓虫蛊,只要破体而出,人便必死无疑,就像雷豹。可是,为何那僵尸脸脸上的蛆虫却爬进爬出,他还丝毫无损?” 看一眼纪青灵,沈墨白的目光又缓缓移到肖慕的脸上。 肖慕面色苍白,许久,才道:“所以,僵尸脸根本就不是受蛊者,他是在养蛊。” “对!”卓云腾猛地一拍大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可不是在养蛊吗?” “云腾?你可能猜出僵尸脸的身份?”纪青灵问。 “我?不知道!”不好意思地抠抠脑袋,卓云腾道:“他不是被你烧死了吗?便是知道了身份又……” “他应该没那么容易死!”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 四人的目光刷地移向门口,云威正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他们竟没有发现他是何时进来的。 “你进来怎么不通报一声?”卓云腾不满道:“这可是青灵的卧房!” 最最要紧的是,他和沈墨白两个绝世高手在这里,居然没感觉到有人闯入。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卓云腾的话让云威俊脸一红,颇显底气不足:“我敲过门了,可是没有人答应。我怕耽搁久了事情有变,所以就……” “无妨!”沈墨白大手一挥,蹙眉道:“雷豹给你留下了什么?” 沈墨白就是沈墨白,云威来之前还在想着要不要拿捏他们一下。此时,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确实强大得令人叹服。 “然!智亲王果真聪慧过人!”也不客气,走进来,云威将手掌摊开。 在他的手心里,躺着一枚类似于铁片的东西,像是染了一层锅底灰,看上去黑乎乎的。 “这是什么?”纪青灵问。 “你且对着光瞧一瞧。” 取过铁片,对着烛光瞧了半响,纪青灵愣是没瞧出上面有什么异常。 用手指使劲蹭了两下再看,还是一样。 正要还给云威,眼前却忽地一闪。 心头一凛,再次将贴片凑近烛光,不停变换角度,终于,上面一行小字在烛光的折射下显露出来——“白骨生肉,可得重生!” 念了两遍,纪青灵不解道:“这什么意思?是说长生不老吗? 倘若白骨能开始重新长肉,灵魂得以重生倒说得过去,但这可能吗?白骨生肉? 若是这世上真有这么邪门的法子,那买一块排骨回家,等烧熟吃完也别把骨头扔掉,藏起来慢慢养着,是不是就能长出一头猪来?简直是胡扯八道?” 如此严肃的时刻,纪青灵却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四个男人都是一怔,继而表情各异地看向她。 沈墨白和肖慕修养好,不过勾唇笑笑。 云威哭笑不得,一张俊脸憋得通红。 卓云腾最是过分,扑哧一声笑起来:“青灵这法子好,下回我吃了肉直接将骨头交给云威将军丢笼子里去,兴许过不了多久,笼子里就会养出来一堆猪崽儿。 唔!对,云威将军?丢笼子里好,还是埋土里长得快啊?” 云威被他挤兑,额上青筋直跳,怒道:“太子殿下休要胡言乱语,我觉得此物可疑,乃是因为它是从我爹……大将军的遗体里落下来的,且……” “等等,等等!”纪青灵突然打断他:“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从雷豹的遗体里落下来的?你是说雷豹消失后,地上多出来一个这东西?” “嗯!”云威点点头,像是怕不足以令人信服,他又道:“方才你和智亲王都看见了,大将军消失时,不光是身体,连带着衣裳和他身上的枷锁,都一同消失了。 我瞧得仔细,他整个人消失之后,地上什么痕迹都没有,那些蛊虫也都消失不见,唯独留下了这个。 我虽不认得此物,但却觉得这应该是大将军故意留给你的线索。” 倘若雷豹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去死,那么,这块铁片确实有可能是他留下的。 可是,她已拒绝了他嫁给云威的要求,雷豹怎么还会白白送她线索?难道雷豹始料不及,没顾上把这东西毁掉? “不甘心!”沈墨白道:“遭人陷害,忍辱负重,他岂会甘心就这么悄然离去?更何况,还有个云威。” 话锋一转,沈墨白突然问:“青儿?他想和你交换什么?” 这句话沈墨白说得很轻,仿佛琴人之间的喃喃细语,但他的目光比夜色还要幽深,纪青灵清清楚楚看见里面跃动着两团黑色的火焰。 这个男人,也太犀利聪慧了吧?他怎么连这都猜得出来? 满头黑线地避开沈墨白的视线,纪青灵含糊道:“那个,没什么,雷豹就是让我好好照顾云威……” “好好照顾云威?嗯?” 他把嗯这个音节拖得很长,任谁都能听得出他声音里的不满。 肖慕等人便是再笨反应再慢,此时也从他二人的对话中窥出了端倪。心头微惊,肖慕再看向云威的目光中便多出一层深意…… 第324章托付云威 云威彻底傻眼,就算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雷豹要见纪青灵的目的竟是这个。 以沈墨白的虫蛊来要挟她,逼迫她嫁给他,他是该为这个爹爹不齿,还是该感叹他的护犊之情? 一辈子活在仇恨里,一辈子都在算计,谁能料到,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爹爹,对他居然如此尽心尽力?难怪青灵说他乃是一代枭雄,云威顿觉眼眶酸涩。 “他,他居然……”从愣怔中反应过来,卓云腾怒道:“云威?你老爹居然……” “没有!不是你们想的这样,他只是希望我能助云威登上云城城主之位。再说,人都死了,追究这些有什么意义?反正我又没答应他。” 轻叹一声,纪青灵又道:“不过,可怜天下父母心,云威,有这样一个爹爹,你比我们几个都幸福。” 一番话,让四个男人都沉默下来,纪青灵的目光却再次回到了铁片上。 “雷豹将此物留下来,是想告诉我们,只要他能让自己的白骨之身重新长肉,他就能不死不灭。只可惜,他没有让白骨重新长肉,另一个人却做到了。”环视众人一圈,纪青灵缓缓道:“看来我们先前猜错了,僵尸脸并非体内有了虫蛊,脸部才开始溃烂的,而是,他才刚刚长成人形,脸部还没完全长 好。 若真的如此,我那把火,只怕真的烧不死他。” 这话颇让人心惊肉跳,肖慕默了默道:“不管怎么说,这一个多月我们都再没有遇到此人,他便是重生了,估计此时的力量也不足以与我们抗衡,我们何必惧他?” “没错!我们不需要惧怕他,我们得找到他。” “你想顺藤摸瓜,利用他找到遗忘村庄?”肖慕皱眉。 “嗯!” “那还有什么愁的?”卓云腾忍不住道:“他没死不是更好么?既然能主动找到你们一次,就会找第二次。待他再次出现想加害你们时,我们一样可以顺藤摸瓜。” “话虽如此,只怕有了墨白和你,他不会那么轻易露面。更何况,他得以重生,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我们岂能那么容易认出他?” 卓云腾一愣,他倒是把这一茬忘了。僵尸脸之所以在青灵和肖慕才一出皇城便开始跟踪作祟,明显是不想让他们去羌荣国,同时也说明青灵和肖慕势单力薄。只是,他没想到这种轻敌会让他吃大亏。所以,他得以重生,自然会加倍小心。眼 下,再有他和沈墨白同行,便是个傻子,也不会傻乎乎地跑到他们面前来挑衅。 这般敌暗我明,青灵和肖慕便更加危险了。看着面色凝重的四人,云威迟疑良久,道:“我已是智亲王妃的贴身家奴,如果智亲王和太子殿下信得过我,咱们兵分两路,你们先行,由我护送智亲王妃和肖慕先生尾随而来,最后咱们在羌荣国会合如何 ?” “不成!”四人同声否定。 虽然云威这句智亲王妃明显是在表露心迹,肖慕和卓云腾还是信不过他。 连肖慕和卓云腾都觉得不妥的主意,沈墨白岂会答应?让云威护送青儿和肖慕?那跟肉包子打狗又何区别?他才不要做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想当初,就是因为怕青儿受苦,他才让凤栖送她和肖慕出城,哪里想过会让青儿和肖慕之间多出一份生死之交来? 所谓日久生情,吃一堑长一智,只要他活着一天,再不会允许青儿离开他的视线半步。 纪青灵否定却不是因为这个,见云威面上隐有尴尬。她轻笑道:“你别胡思乱想,不让你去并非不信任你,而是你我有言在先,你必须得去皇城与凤栖、夏雨他们会合。且,云澈也离不开你。” “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直接打断他:“退一万步讲,你暂时还得留在云城主持大局。” “留在云城?”云威皱眉。 “上位者的争斗,何苦连累百姓?云城虽小,却也有十几万百姓,难道你想看到这些百姓全都死于非命?” 见云威还是愣愣的一幅不得要领的样子,沈墨白不满道:“你当我娘子真的是遵守击掌盟誓才去救治老城主么?蠢货!我娘子可比你想的要善良高尚得多。” 该死!这厮究竟是赞她还是骂她啊?这不明摆告诉云威她原本是打算背信弃义么? 瞪沈墨白一眼,纪青灵道:“那个,毕竟可以一举三得,你何乐而不为呢?是不是?云威?” “一举三得?” “是啊!你看啊!救了老城主,第一,你会痛痛快快跟我走,我得一虎将,你脱离是非之地。 第二,只要老城主没死,哪怕他一辈子醒不过来躺在榻上,也能稳定人心。这样,云城的老百姓就能避开一场战祸。 第三,这一点最重要,咱们可以打着他的旗号挟天子以令诸侯,让云城的兵力为我所用。那不是一举三得又是什么?” “咳咳!”云威被口水呛住。 这样的强盗逻辑,她说得倒是理直气壮,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厚脸皮的吗? 可是,这样的她,怎地如此叫人,心疼又心动? 沈墨白三人早见惯了纪青灵的算计和厚脸皮,只摇头轻笑,一时间,内室的气氛倒轻松不少。 “云威,你依然按计划行事。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须在一个月内将云城一盘散沙的局面彻底扭转。必要时,不惜以武力镇压。 切记,为帅者,当舍小义而重大局。 一个月后,你让亲信镇守云城,你则亲自护送云澈去皇城与凤栖和冷夜碰面,同时寻找如风。 待你见到夏雨取回那三个锦囊妙计后,你可以自主行事,留在皇城还是回到云城,皆由你。 明年七月,我们再在智亲王府重聚。” 云威大睁着眼睛,他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说,为帅者,当舍小义而重大局?她明明知道他是个优柔寡断之人,明明知道他的性子只适合做将,难以为帅,却依然委以重任。 这哪里是在驯养家奴?她给他的,乃是爹爹都给不了的整个世界啊! “青灵?我……” “青灵也是你叫的?”沈墨白和卓云腾同时喝斥,肖慕不置可否,却也皱了皱眉。“你们给我闭嘴!”训完不自觉的三个男人,纪青灵继续看向云威:“哪个为帅者都不是天生的,后天的养成很重要。你命运多舛历经磨难,却至今良知未泯,可见,你是个有情有义值得信赖的好人。你且去 吧,记住,要相信自己!”“末将遵命!”云威眼眶一热,单膝着地毕恭毕敬给纪青灵行了个礼。再不多言,潇洒离去。 第325章骨瓮之谜 云威离开后,纪青灵依旧愁眉不展。沈墨白不由问道:“青儿?你可是还有想法不方便当着云威的面儿说?” “嗯!”点点头,纪青灵缓缓道:“我在想骨瓮。” 骨瓮?三个男人同时一惊。 如此明显的线索,他们怎就忽略了? 当初在索亚古城地下墓穴内,沈墨白三人均昏迷不醒,为了逃生,纪青灵曾将那间黑漆漆的墓室仔仔细细摸索了一遍。她最初发现的,就是按照九宫八卦阵排列的白骨堆和不计其数的狼皮。 狼皮暂且不提,只说那些股骨。纪青灵当时还曾感叹索亚人的技术,暗道索亚人是如何将人的骨髓全部挖出,然后灌入火药的?只是,那时候最要紧的是逃命,所以她并未细想。 后来在小村子养伤,纪青灵曾将这些作为闲谈之资,一五一十地告诉过三个男人。然,索亚古城既已不存在,他们又被困云城,不得已搅进云城诡谲多变的局势。故,便是沈墨白,都没有想起那些。 此时,但见纪青灵的眼眸晶亮,沈墨白瞬间便猜出了他的小女人在想什么。 先前他们都在害怕雷豹的死会让青儿产生心理负担,可他们偏偏忘记了青儿的韧性。 他的青儿从来都是个不服输的人,从来都是百折不挠越挫越勇。这样的青儿,怎么可能会因线索的突然中断而陷入绝望?她只会在绝望中寻找新的生机。 她是这样一个令人敬仰,又叫人心疼的女子,这么好,这么好。 心有所动,沈墨白已伸出手臂,如同抱孩子般将纪青灵抱进怀里,让她像树袋熊般挂在他的身上,俯下头颅,额头与他相抵,四目相对,皆是漫天的深情。 正在专心思考,被他突然这样抱起来,纪青灵愣了愣,才面如朝霞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墨白?我们不去羌荣国了,我们直接去西京。” 肖慕只是愣了片刻便想通了,卓云腾却惊呼起来:“去西京?” “嗯!”纪青灵点头:“云腾?云城以南便是羌荣国的地界,咱们在此分手吧!你自回羌荣国去,我和墨白肖慕转道向西,去西京国。” “你?你们想要甩掉我?”卓云腾的眼睛瞬间便红了。 是,他最早出使盛轩王朝的动机确实不纯,尤其是在见到青灵之后,他贼心不死,时时刻刻都在觊觎她。 但,经历了这么多,他们在一起出生入死,他早已将自己视为他们中的一员。眼下青灵突然要让他离开,就像丢弃一块破抹布一样,这让卓云腾如何承受? “你怎么这么想?”纪青灵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这件事原本就与你无关,你是墨白强行绑来带路的。眼下,我们不去羌荣国要转道西京,你何苦还要跟着去?你又不是西京国太子……”“可我对西京比你们都要熟悉。”像是觉得这么说太没骨气,卓云腾挺挺胸膛,又道:“青灵你不是说西京国狼子野心,或许会对我羌荣国不利吗?如此,我身为羌荣太子,岂能不以国家为重深入虎穴一探究 竟?此事不要再商量了,明日我们就一同转道西京。” 那个,她有这么跟卓云腾说过吗? 不过,既然是白送上门的免费保镖,她干吗要拒绝? “好吧!你既然执意要和我们同去,那便去吧!” “如此甚好!”卓云腾立时眉开眼笑:“青灵你快说,什么叫骨瓮?” 此时的卓云腾哪里还有半点太子的气度和威压,整个人看起来如同刚打完球心满意足的大男生,纪青灵不由莞尔一笑。 拿起榻头的一个茶盅,她示范道:“你们看,好比这是我在索亚古城地下墓室中发现的那些人体股骨,没有裂纹和人为痕迹的话,这上面是没有孔洞的。 虽说按照常理,人体骨骼在地下埋藏得久了会被风化。可是,我记得很清楚,那些骨骼被保存的很好,骨密质没有疏松。 所以,细如沙的火药是无法装进去的。 可是,倘若,这些股骨的主人在死之前,都是像雷豹那样的白骨虫瓮,那么,他们体内的蛊虫有没有可能将火药带进股骨里去?” “这说不通。”肖慕摇头道:“青灵你想想,倘若养蛊者以骨为瓮,火药留在股骨里,蛊虫势必也会留在股骨里。可那些蛊虫呢? 难不成经历了几百年,为瓮的股骨都保存完好,里面的蛊虫却自己化成霏粉了? 若是蛊虫那么容易就会自行消失,又岂能称之为蛊? 可若不是,那就像雷豹一样,蛊虫破骨而出,人也随之死亡,骨瓮亦随之消失。 骨瓮都不见了,火药又怎么可能留在股骨中?” 肖慕就是肖慕,目光独特一阵见血,只可惜悲天悯人,太过心善。他哪里会去想那些残忍至极又乌七八糟的法子?能想到那些的,只有沈墨白这样的妖孽吧? 果然,肖慕的话音才落,沈墨白便冷声道:“肖慕此言差矣,若在蛊虫破骨而出之前强行让人服下药物,药性发作之时将人杀死。 蛊虫没了宿主,又被药物所逼,自然无法存活,化为霏粉有什么稀奇? 蛊虫化了,它们体内的火药不残留在宿主的骨骼里,难道还会自行破体而出?或者自行引爆? 故,青儿所言不虚。” 自行引爆?纪青灵心头一紧。沈墨白不像她那么爱说话,便是以风少的面目出现,他的身上也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傲。事实上,他是个少言寡语之人,大部分时间都会独自沉默。便是和她在一起,沈墨白也多是抱着她,一声不响地深 情凝视她。只有在涉及案情时,他的语言功能才会和思维一样活跃。 但,会说出自行引爆这样的话,并非沈墨白逆天的思维,而是缘于他在索亚古墓中遇到的那八匹石狼。 他承诺过不再瞒她,所以沈墨白在索亚古城的遭遇纪青灵都知道。但在肖慕和卓云腾面前,他二人却十分默契地隐瞒了这件事,并非不信任,而是觉得没必要让更多的人担心。 当时她只觉凶险并未多想,此时揭开骨瓮之谜,纪青灵才赫然发现,原来当时沈墨白面对着的居然是八个狼体炸弹。 狼体炸弹?和股骨手榴弹形态不同,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处,索亚人设置它们的存在仅仅是为了守护墓室吗? 倘若将这些股骨手榴弹和狼体炸弹再一步进化,用到人身上呢?那会不会形成新的人体炸弹? 纪青灵突然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可是又毫无头绪……兑换码:J5NQ34gfbmmjD6vtLSaDjNAMr7x+cAJfrxmldLwH/ZzyO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mT6M4KHQWJrA== 第326章索亚妄想 正凝神沉思,却听卓云腾道:“就算你们说的都对,索亚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墓葬想出了这等灭绝人性又匪夷所思的法子。 可我还是想不通他们有什么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制作那么多骨瓮?那个墓葬群又不能点沙成金,索亚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问得好!有什么必要?索亚人为什么要这么做?”纪青灵点头,然后她从沈墨白身上下来,道:“这是揭开所有谜底的关键。来!你们随我来!”引着三个男人走到外厅桌前,拿起一支笔,纪青灵开始边说边画:“你们看,这里是索亚古城,这里是老妈妈的小村子,这里是云城。北面和东面皆是盛轩王朝的土地,南面乃是羌荣国,西方这一部分就是 西京,你们可看出来什么了么?” 在纪青灵的笔下,神奇地出现了一个北斗七星的形状,随着纪青灵看似不经意的稍加点缀,便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北斗七星阵法。 众所周知,北斗七星阵法的编排结合了道教的一元、两仪、三才、四相、五行、六合、七星、八卦和九宫的流变规律。所以,稍稍加以变通,便成了一幅完成的九宫八卦图。 “这是?”卓云腾脱口道:“索亚古城竟是九宫八卦的点将台?” “没错!”纪青灵的眼眸晶亮:“你们想想,阴阳八卦博大精深,互相贯通奥妙无限,便是化整为零,也能自成一体。八个宫位尚在,点将台岂有先灭之理?”另取一张白纸,纪青灵又画出一幅八卦图:“八卦的卦意我不说你们也知道,干为马,坤为牛,震为龙,巽为鸡,坎为豕,离为雉,艮为狗,兑为羊,指的乃是八种图腾。然,你们想想,这八种图腾里,可 有狼?” “狼?”三人微怔。 “对!索亚人将索亚古城建立在九宫八卦的点将台上,信奉的却是狼,究竟是何意?” 撇开这个问题,纪青灵将两张宣纸平行摆放:“你们再看看盛轩王朝、小村子、云城、羌荣国和西京国的方位,来对应地寻找一下它们在九宫八卦中的位置,能发现什么?” 肖慕第一个开口:“艮永、坎生、震东、巽从四区皆是盛轩王朝的领土,而皇城,不偏不倚,恰恰在震东区上。” 卓云腾点头:“小村子位于离明区,云城位于兑金区,羌荣国在坤厚区和部分干元区内,西京几乎可以看做干元区内羌荣的一小部分。” “没错!”看向沈墨白,纪青灵道:“墨白?你乃精通阴阳八卦和奇门遁甲的大家,你觉得我所想科有道理?” 沈墨白示意大家坐下,他则将纪青灵抱过放在自己膝头,指着桌上的两张宣纸道:“青儿所说不错!离为雉,雉虽好斗,体型却很小,羽毛艳丽,肉却有毒不可食,尚不及鸡有用,故,随时可以弃之。 兑为羊,虽头顶长角,却生性胆小温顺,故难以堪当大任。 所以,雉和羊乃是八种图腾中势力最弱小的,可理解为小村子和云城能够任人宰割。 干为马,坤为牛,意为羌荣做牛做马为他人打拼江山,然出力不讨好,亦可弃之。 唯独我盛轩王朝所占区域最大,涵义也最为丰富。 艮为狗,是说盛轩王朝如犬那般忠诚。 巽为鸡,鸡鸣则日升,预示着光明和希望的到来。 坎为豕,豕心乃猪之贪婪之心,是说我盛轩王朝野心勃勃,不甘久居人下。 震为龙,这一点无须我再说了,皇城乃是一飞冲天的神龙,便是点将台当前,也难以压制。 所以,当时的盛轩王朝,应该让索亚古城觊觎良久垂涎三尺,却又万般忌惮,可谓一块到嘴边却吃不上的肥肉。 但,即便如此,索亚古城依然是九宫八卦阵中最强大的中心,这便是当时的地理格局。” “是这样的!”纪青灵点头:“但墨白?你为何对最惨无人道的一点避而不谈?” 不待沈墨白接话,她又道:“艮为狗,岂是仅仅暗指我盛轩王朝的忠诚那般简单? 老百姓常说狗腿狗腿,索亚人做梦都想我盛轩王朝能够如狗腿般臣服于他们。 故,将大批盛轩王朝的子民掳获后下蛊残杀,留下股骨为瓮,深埋于地下。只等有朝一日,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卓云腾腾地一下站起来:“你们的意思是说,索亚人留下那样一个墓葬群,为的乃是吞并盛轩王朝?” “这很显然好不好?”纪青灵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岂止是盛轩王朝,你以为你们羌荣国就逃得了吗?”卓云腾的眉心狠狠跳了两下。按照青灵和墨白的分析,他羌荣国既为牛马,便是索亚古城设定好要为他们任劳任怨做牛做马的,所谓犬马之劳,犬若灭了,安有马乎?待年老体衰无力可为之时,便也同样 可以宰杀食之。 呵!荒唐,这种说法岂止是匪夷所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倘若索亚人当年真的存了这样的想法,卓云腾只能说一句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越想越觉得不对,索性直言道:“青灵,你和墨白的说法差强人意。 殊不说咱们养伤的小村子只是游牧部落临时搭建的住所,便是这云城,也只是二十年前才才创建的小国,而那索亚古城,数百年前就灭族只剩下一座空城。 难不成索亚人能够未卜先知,早在几百年前就预测出周边会出现一个小村子和云城?这简直太可笑了!” “可笑吗?”沈墨白沉声道:“云腾难道没听见青儿方才的话?八个宫位尚在,点将台岂有先灭之理? 索亚古城不过是一座破城,舍了便舍了,索亚人想要阖族搬迁隐姓埋名还不容易? 云腾想不通的不过是索亚人为何那么早就能预言,那便请肖慕说说看其中缘由吧!他可是积善堂最有声望的先生。” 卓云腾一愣,目光却下意识地望向肖慕。 肖慕正满脸凝重地看着他,但见他望过来,肖慕冲他点点头:“你所言不错,数百年前,这片沙漠里确实没有云城,更没有那个小村子。 但在索亚古城的附近,大致也就是小村子和云城的方位上,却有两个小城郭。 一曰兹桑,另一个是楼兰!” 楼兰?纪青灵的眼睛一亮。 这个时代居然有楼兰? 虽然沙漠的位置好像比二十一世纪的新疆要东移了不少,但楼兰的存在,是不是代表着这个时空,曾经与二十一世纪吻合过? ……兑换码:VD46XLgfbmmjD6vtLSaDjNAMr7x+cAJfrxmldLwH/ZzyO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mT6M4KHQWJrA== 第327章频发癔症 如果时空曾经有过吻合,那是不是代表着以后还会吻合?这是不是说她有可能回到二十一世纪去? 沈墨白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怀里的小女人。随着肖慕的话音落下,他清楚地看见纪青灵的眼睛里升起了两团奇异的火焰。 这火焰仿佛瞬间便照亮了她的整个世界,让她变得无比炫目。 可是,不知为何,沈墨白的心却没来由地沉了下去,就好像青儿即将脱离他的掌控,正打算无声无息地滑出他的人生轨道一般。 心中有个强烈的声音再提醒他:“这个谜一样的女人要离开你!” 喉间倐地涌上一股腥甜,沈墨白的手臂使劲一勒,冰锥般的声音已蹦了出来:“你若敢离开我,我便将你挫骨扬灰!” “嗯?啊?”纪青灵被他勒得险些断气,却下意识地惊呼一声。 嗬哟!爱上妖孽很惨,可是被妖孽爱上更惨好不好?这厮能不能别这么聪明,能不能别这么了解她?她不过思想离开了一小会儿,怎么就被他发现了呀? 话说,她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人,跑到这样一个没有电,没有网络,没有电话的原始社会来,实在很憋屈好不好? 以前她的夜生活多丰富啊?下了班,约上一大群同事好友跑去酒吧舞厅打牌K歌,就算一个人在家,打游戏也可以玩通宵。 可现在,多么单一枯燥的生活?虽说有了沈墨白之后晚上都会很忙,但再好吃的菜吃多了也会腻的呀!她真搞不懂为什么沈墨白会这样孜孜不倦乐此不疲。 不过,这样的想法打死她,她也不会让沈墨白知道,否则,估计妖孽现在就会把她挫骨扬灰。 痛苦地眨巴眨巴眼睛,纪青灵活像一只受了委屈蔫头耷脑的小兔子:“我当然不会离开你,你松开一点啦! 被你勒成内伤了……不过以后你若是有了其他女人,我肯定要离开……” 她最后一句说得声音很小,也很含糊,蚊子叫一般,实在是自言自语。但某妖还是听见了。 “嗯?青儿说甚?再说一遍?”冰锥移动几分,瞬间直抵心脏。 “那个,我说,我当然不会离开你,就算你有了其他女人,我也不会离开你。”我会把其他女人干掉。 说完,一呲牙,纪青灵冲他露出灰太狼招牌式的微笑。 “嗯!”某妖满意地松了一口气:“为夫这辈子都不会有其他女人,为夫要守你一辈子,所以,青儿也不许有其他男人!” 我勒个去!这叫什么话? 什么叫她也不许有其他男人?一个妖孽她都忙不过来了,还其他的?她没这么大胃口好不好? 某妖却丝毫不介意她已皱成苦瓜的小脸,毫无自觉性地指指自己的右脸道:“青儿表示一下你的诚意吧!” “唔!”跟看臭狗屎一般看着某妖,纪青灵很狗腿地嘟起嘴巴凑唇过去。 肖慕和卓云腾还没搞明白状况,纪青灵已响亮地在沈墨白脸上亲了一口。 肖慕和卓云腾顿觉天雷滚滚。 这二人?是在大秀恩爱吗?他们这样真的合适么?都不知道这样的行为会虐死单身狗吗? 话说沈墨白这妖孽是怎么回事?四人好端端地说正经事,这厮怎么就华丽丽地思想脱轨了?发癔症么? 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肖慕才将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压了回去。 不敢再看纪青灵和沈墨白,直愣愣地瞪着卓云腾,肖慕几乎脱口道:“云腾?你可知你们羌荣国数百年前的领土面积?还有,你知不知晓西京国乃何时所建?” 将呆滞的视线从纪青灵和沈墨白身上转移过来,卓云腾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脑子里满是方才沈墨白向青灵索吻,霸道地宣示他的所有权,而青灵非但不恼,还娇憨乖巧地安抚亲吻沈墨白的少儿不宜画面。 那样的画面,让他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就好像,青灵嘟起的红唇不是亲在沈墨白的脸上,而是亲在了他的脸上。 他这般花痴地瞧着肖慕,肖慕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又抖了抖。 纪青灵装作没瞧见,沈墨白却不满道:“肖慕问你可知羌荣国数百年前的领土面积,和西京国乃何时所建?云腾没长耳朵吗?” 冰冷的声音立时让卓云腾清醒过来,心中不由暗骂:“劳资当然长耳朵了,还长眼睛了。” 心里将沈墨白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卓云腾才道:“什么兹桑、楼兰?我没听说过。” 他自小就来往于羌荣国和西京之间,对这片沙漠了如指掌,可是,当真没听说过什么兹桑和楼兰? 虽说肖慕是闻名遐迩的神仙先生,不仅医术卓绝,还满腹经纶一身才华,这世上恐无人能及,但没听说过就是没听说过,他无需掩饰。这般直截了当倒是让沈墨白看了他一眼,“当年索亚古城不惜灭族,硬是将兹桑和楼兰从这片沙漠中彻底毁灭。原因虽不明,但这样的不祥之地,便是我盛轩王朝的史册上都不愿载入,你羌荣国未曾记载实 属正常。 不过,云腾不至于连羌荣国何时所建,领土几何都不知道吧?” 卓云腾不答反问道:“既然盛轩王朝和羌荣国的史册上都不曾记载,你和肖慕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才问完,自己先愣住。 哪个国家的皇族没有自己的辛秘?智亲王府虽然人丁凋零,但却从盛轩王朝始创时起便存在,沈墨白能知道外人不知的事情并不奇怪。 可是,肖慕是如何知道的?难不成肖慕他? “肖慕?你也是盛轩王朝的皇……” 话未说完,便被纪青灵打断:“肖慕乃积善堂的第一先生,积善堂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我外公创建的。 我外公你知不知道?白旭尧,其威名堪比尧舜,他创建的积善堂,先生们知道个兹桑和楼兰又有何奇怪? 你怎地连肖慕的话都怀疑?当真有眼无珠!”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很在理,纪青灵还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那模样,颇有几分少先队员向国旗致敬的豪迈。 卓云腾再度傻眼,连自己想问什么都忘记了,只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肖慕哭笑不得,为了替他隐瞒身世,她倒是敢胡说八道。 积善堂的创始人白旭尧确实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好像也没她说得这样神。 她这是在替他王婆卖瓜么? 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地望向纪青灵,肖慕的双眸中溢满了充溺。看着夸夸其谈吹得天花乱坠的可爱小女人,沈墨白实在没忍住,掬起她的脸,俯首便在纪青灵娇艳欲滴的红唇上狠狠啄了一口…… 第328章将子压倒 “青儿说的是,白旭尧是谁?那可是比尧舜还要威名远播的牛人。 我的青儿乃是尧舜之后,是九天下凡的仙女。 所以青儿说的话,谁要是敢质疑,那岂止是有眼无珠?简直就是不识好歹!” 沈墨白的眉宇间一扫方才的气闷不悦,声音里除了无边的充溺,还带着淡淡的戏谑。 才像童子军般自豪的纪青灵一下子就被口水噎住了,噢!这个人。 他不光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调细她吃她豆腐,居然还敢嘲笑她。 有没有这么差劲的人啊?虽然她吹得确实过了点,但好歹也给她留点面子不是? 话说这厮今日疯了么?想起来就亲一下,不管她亲他还是他亲她,都由他主导,这癔症发作得当真欢实。 不行,得紧急刹车,不然谁知道这厮癔症频发,下一次,会不会直接当着肖慕和卓云腾的面儿就将她扑倒? 纪青灵变脸极快,刚冲沈墨白鼓完腮帮子,已笑眯眯地转向了卓云腾:“云腾?你还没说呢,你们羌荣国当年有多大面积?西京国又是何时建立的?” 话题被她成功转移,卓云腾回神,“你们说的不错,当年的羌荣国,占领着整个坤厚区和乾元区,只是后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骁勇善战的游牧部落,常常在我羌荣境内为祸。 恰逢我羌荣内战不断,当时的国君内忧外患,不得已,与这支游牧部落言和。 那部落首领倒也大气,主动提出在干元区内划出十几个城池建立西京,非但与我羌荣再不相犯,还甘愿俯首称臣每年献贡。 国君哪有不允之理?欣然答应。 西京国建立后,那首领倒也信守诺言,只继续往西北扩张,却再也没来犯过我羌荣一草一木。 因此,数百年来,我羌荣国都与西京友好相处互不侵饭。” 卓云腾的精神有些萎靡,但这番话出口已再无悬念,西京人就是当年索亚人的后裔。 而他们隐姓埋名蜗居于西京寸土,为的就是秉承前人之志,实现数百年前的妄想。 “呵!”纪青灵冷笑:“如此狼子野心丧心病狂,看来我之前所说要灭了西京,当真是替天行道!” 没错,倘若之前她还存着一星半点西京百姓无辜的念头,眼下便再也没有了。 一个国家,从建立之初就存下了不该有的非分念头,时时都以吞并消灭其他国家残害天下苍生为终极目标,这样的战争狂人,活该被赶尽杀绝。 言已至此,纪青灵转道西京的原因便不明而喻了。 倘若遗忘村庄本身就是索亚后裔的大本营的话,他们去羌荣国寻找,倒真不如去西京的希望更大一些。 四人心中皆有数便不再多言,各自回去睡觉。 沈墨白与纪青灵面对面躺在榻上,头挨着头,脚并着脚,像两个寸步不离的连体婴。 静静地瞧了沈墨白半响,纪青灵轻叹一声,终于伸手抚上他俊美无双的容颜。 “墨白?你怨不怨我?” “怨甚?” “是我,让你卷入了这场权势之争。” “难道不卷入,他们就会放过我? 难道不去寻找解蛊之法,我体内的虫蛊就会自行消失?”凑唇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沈墨白的眼眸璀璨如星:“我很庆幸自己不是沈明轩那个白痴,更庆幸我比肖慕和凤栖霸道不讲理,让他们无可趁之机。” 嗬哟!真是公鸡下蛋毛驴子爬树,傲娇拽屁的智亲王沈墨白居然能意识到他比肖慕和凤栖霸道不讲理,这是不是天下奇谈啊?她都要替他不好意思了! 才想到此,沈墨白又缓缓道:“所以青儿,嫁给我?以后也不要让其他男子有可趁之机。” 嗯?怎么又是这样的话?她没这么滥爱好不好?什么叫以后也不要让其他男子有可趁之机?她从来都没有叫其他男子有可趁之机好不好? 话说,她这个人看起来很那个啥么?为什么这厮总对她不放心?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貌似沈墨白活着,她与他厮守理所应当,若是沈墨白没了,难不成还要她守一辈子活寡?她好像没这么高尚哦! 呸呸!赶紧暗啐自己两口,这么不吉利的话,以后不但不能说,连想都不能想。 腾地一下坐起来,沈墨白,他?他在说甚?这是正式求婚吗? “青儿做甚?”一把将她捞进怀里牢牢箍住,某妖不满道:“难道青儿有了为夫还打算继续招蜂引蝶?” “咳咳咳咳!”这是,要气死她的节奏啊!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微微一愣,沈墨白的唇边绽开明月秋水般夺目的笑容:“嫁给我!” 嗬哟!说这么肉麻,人家会不好意思啦! “那个,不是已经嫁过了吗?”某人俏脸一红,羞答答地埋首于沈墨白怀里。 “那就再嫁一次!”像是觉得自己表达得还不够,沈墨白又补充道:“若是青儿喜欢,以后每个月嫁给我一次,青儿不是喜欢金银么?我们多多地收红包,让青儿成为盛轩王朝的首富。” “啊?这样也行?”死死抓住沈墨白的领子,纪青灵双眼发绿,脸上娇羞不见,只剩彪悍,“真的可以么?” “有何不可?”在她白嫩的小鼻尖上吻一下,沈墨白笑道:“为夫说过,上次,为夫没能给你一个奢华的婚礼,这一生一世,为夫都会用奢华来弥补你。” “噢耶!”心头顿时涌起满足和甜蜜,纪青灵仰头大笑:“嘿嘿!那赶紧的,执子之手,将子压倒!” 沈墨白的眼睛一亮:“既然要将子压倒,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压倒吧?” “现在?” 纪青灵还沉浸在红包的浪漫美好中反应不过来,某妖却身子一翻,已将她重重压在身下。 “啊?沈墨白?你要做甚?” “青儿不知道么?自然是与最爱之人,做最爱之事了!” 做……最爱之事?这厮的最爱之事,难道还是刻苦钻研…… 一觉睡到自然醒,纪青灵睁开眼睛时沈墨白尚未醒。 虽有些出乎意料,但只是,她才满怀甜蜜浪漫地趴在枕头上细数他的长睫毛,某妖便猛地一个翻身,再次将她压在了身下。 如此黏黏腻腻缠缠棉绵了半天,待二人更衣洗漱出去时,都该吃午饭了。 这个时辰出发显然太晚了,倘若不能及时赶到下一个村镇,他们必将夜宿沙漠。想到索亚古城的遭遇,四人心照不宣,吃过午饭便在大厅内闲聊打发时间,谁也没有提出发的事…… 第329章离开云城 第二日刚过寅时,四人便悄悄出发了,没有向任何人辞行,纪青灵在枕头上给云威留了一封信,卓云腾则在马厩中顺了三匹马。 守城的士兵并未刁难他们,验过腰牌便放行了。 出乎意料的是,才出云城不足半里,前方竟出现一队车马,远远瞧见他们,领头的俩人已飞奔而来。 “王妃(姐姐)!” “云威?云澈?”纪青灵忙迎上去。 马儿刚跑到近前,云澈已张开了双臂。然,尚未扎进纪青灵怀里,后衣领便被人拎住了。“你姐姐谋害你爹爹吞针自尽了,别有事没事看见谁都喊姐姐,青儿是我娘子,你要叫智亲王妃才行。”沈墨白不满的声音冷冷清清,任谁听了都忍不住直打哆嗦,“再说,要抱抱你自己的娘子去,做甚一来 就要抱我娘子?”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满头黑线。这智亲王?他还有没有吃醋的对象了? 云澈被他腾空拎起,如同无奈的小兽使劲挥舞手臂蹬动双腿,无奈对方太强大,只得瘪着小嘴眼泪汪汪地看向纪青灵,那模样,简直就是只受了委屈和吉娃娃。 纪青灵心头一软,伸手便要接过云澈:“墨白,快将他放下,云澈有哮喘病,你这样拎着他他会呼吸不畅的。” “好,放下!” 话音才落,云澈已飞了出去,下一秒,已稳稳落在了卓云腾怀里。而伸手要抱云澈的纪青灵,怀里却多了个大宝宝。 “王爷、王妃!”指指马车,云威道:“此去西京路途虽不远,但风沙较大,王妃还是乘坐马车好些。” 纪青灵笑道:“云威你想得可真周到,这份礼,我们收了。” 话音才落,衣襟却被人扯住。低头便对上云澈泪汪汪的眼睛:“姐姐,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西京。” “云澈乖!”弯腰在云澈头顶揉了揉,纪青灵柔声道:“你且和你哥哥一起去皇城看病,待你将身子养好,姐姐就回来了。” 云澈嘟起小嘴:“姐姐不在皇城,何人能看好澈儿的病?” “积善堂有很多神医医术都在姐姐之上,你这病又不是什么难治之症,只需静养而已。姐姐的家就在皇城,你和哥哥若不嫌弃,便住在姐姐家里,那儿非常大,很美,也很幽静,云澈一定会喜欢。” 斜睨沈墨白一眼,云澈道:“哥哥跟我说了,智亲王府乃是墨白叔叔的家,不是姐姐的家。” 嗯?某妖的眼睛倏地瞪大了,这孩子第一次见时挺机灵,现在怎么是个傻的?明明知道他乃青儿的夫君,为何叫青儿姐姐,到他这里就成叔叔了?他沈墨白看上去有这么老么? “是哥哥不是叔叔,你既叫青儿姐姐,当叫我墨白哥哥才对!” “哼!”云澈闷哼一声,别过头去,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嫌弃。 看着同样面黑如锅底的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纪青灵无奈地摇摇头。 看向云威,她道:“云威?我们离开后你要小心些,云城的城防且不可大意。一个月后,不管局势如何,你必须带着云澈离开。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任何时候,生命都是最重要的!”此番云城之变势必已引起了盛轩王朝、羌荣和西京三国的注意,之前云婉又虐杀了百余名西京士兵,等于和西京撕破了脸皮。待他们离开之后,云城必然会迎来内忧外患。云威是能力挽狂澜独当一面,还 是惶惶如丧家之犬四处逃窜,便要看这一个月的了。 云威自知这不仅仅是纪青灵对他的考验,亦是对他的信任,遂点头道:“末将省得!” 说完转身一挥手,立时便有人牵来一匹骏马。 那马儿的头上蒙着黑布,云威笑道:“良驹配豪杰,宝剑赠英雄。王爷,物归原主!”话音才落,他已将黑布揭开,一匹神驹便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它身后乃是缓缓升起的太阳,霎时间,将它原本就火红的身体映衬得如同杜鹃啼血,艳丽无双。 纪青灵愣了一下才欢呼道:“赤兔?” 这马正是沈墨白的坐骑赤兔,此时,看见旧主,赤兔兴奋得如同刚考完试的孩子,扬起前蹄长嘶一声,已摇头晃脑冲过来。只是,并非对着沈墨白,而是直直对着她。 纪青灵尚不知它要做甚,赤兔已冲到她面前,双腿猛地一跪,马头往前一顶,她已莫名其妙地倒骑在了赤兔的背上。 呼叫都来不及,赤兔已站起来扬起四蹄狂奔而去。 赤兔的动作异常快,如同行云流水,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它已冲到百米之外。 “放肆!还不将青儿还给本王?” 眼前又是一花,沈墨白已如闪电般追了出去。 一人一马如同雷鸣闪电紧紧相随,美得惊心动魄,却叫人一颗心七上八下。 之所以忐忑不安,自然是因为马背上的女子。 赤兔乃是神驹,如此狂奔,该不会将背上的女子摔下来吧? 有人不忍再看,已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 谁也没有倒骑在赤兔背上的纪青灵更加憋屈的了,她几乎在瞬间便把古今中外她能想到的名马都问候了一遍。 泥马!这就是爱上妖孽的下场。妖孽频发癔症,养一匹疯骚的臭马也是如此。 此情此景,便是三岁小儿也瞧得出来赤兔在做什么。 没错,这匹该死的马正在调细它的主子。 呀哈!主人?你不是只要她不要我吗?那就来追呀追呀?瞧瞧是你的本事大还是我的本事大?追上就把她还给你,倘若追不上么,哼哼! 用这样的法子讨好主子,大概只有沈墨白养出来的马才会是这种德性。 赤兔做什么她都无权干涉,但问题是,能不能不要把她当成筹码啊?所以说,雄性的东西都不靠谱。 此时纪青灵的模样岂止是狼狈,简直是悲惨。 你想啊!若是正常地骑在马背上,就算害怕,她至少还能俯下面子抱住马脖子。可是现在,她可是倒骑着屁屁对着马头的,难不成她要俯下面子去拍马匹?这万一马屁没拍着,尥她一蹶子可如何了得? 显然,纪青灵想太多了,因为沈墨白是何人?他岂会被自己的坐骑调细? 所以,还没等纪青灵想清楚她要不要拍马屁,身上一紧,已经扑进了熟悉的怀抱里。 有老公的感觉就是爽,沈墨白抱起来可比抱马屁踏实靠谱多了。 “噢!”长嘘一口气,纪青灵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赤兔,我要把你宰了吃……”纪青灵的话还没说完,赤兔便将后蹄甩了两下,猛地一个急刹车停住了…… 第330章外松内紧 赤兔的动作极快,导致的直接结果是,沈墨白和纪青灵在马背上一颠,如同乘坐公交车突遇急刹车一般,纪青灵猛地往后倒去,而沈墨白已随之重重地压了下来,俩人的唇则好死不活地黏在了一起。 这是?多么熟悉的画面啊?纪青灵顿觉天雷滚滚。 噢!这年头,怎么一匹马儿都如此流盲?当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墨白?你快起来!” “为何要起来?”某妖心满意足地伸舌而入大快朵颐:“赤兔有意成全,为夫怎忍心拂了它的好意?” 她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就赤兔这点功力,岂能颠倒他?如此顺水推舟,这厮可是黏人的猕猴桃么? “可是,云威他们都还看着哪?” “哪儿有人看见?赤兔日行千里,我们都甩他们一里多地了。” “啊?咱们这就离开了吗?那肖慕和云腾?” “他二人自会驾车追上来的,青儿无需担心,与为夫抓紧时间刻苦钻研才是正事!” 下一秒,沈墨白的舌已灵活霸道地狂卷了她的舌。 果然,有其马就有其主,这一人一马都是大流盲,超级大流盲…… 十几分钟后,肖慕和沈墨白才驾着马车追上来。 云威准备得很充分,食物、饮水、衣物、被褥,还有药材银两应有尽有,纪青灵瞬间觉得自己从贫农升级成了地主。 再次回到四人初进沙漠时的情形,卓云腾驾车,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坐在车上休息,赤兔则撒开蹄子到处乱跑。 “云威是怎么找到赤兔的?”纪青灵很好奇。 肖慕笑道:“不是他找到赤兔,而是赤兔找到了云城。” “啊?赤兔有这么聪明么?” 像是听到了她的话,车外的赤兔突然打了个响鼻,红果果的威胁。见他的小女人一头黑线,沈墨白笑道:“赤兔跟随我多年,极通人性。当日我们在索亚古城被狼群围攻,它大概寻了个安全的地方自己躲起来了。索亚古城被火药炸毁后,它应该是结交了沙漠中的野马,这 才找到了我们。”“嘿!还真是神了!”卓云腾在前面笑道:“墨白你当真了解它,云威方才告诉我们,他昨日在云城城墙上发现赤兔时,它正带着一群沙漠野马围在门口撞城门,若不是这几日云城出了大事加倍城防,估计就 被它们冲进来了。”“云威说,当时看见赤兔站在城门口倨傲的神态,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墨白,他便单独出门去会赤兔。哪想,使出浑身本事,竟不能降之。后来灵机一动,云威大喊一声沈墨白,那赤兔突然就敛了锋芒,乖乖 地跟着云威进了城。” “真有这样的事儿?”纪青灵跟听天书一样。 “然!”肖慕笑道:“云威是这样说的。他说,赤兔入城时,还专门围着野马群跑了两圈,当时,所有的野马都仰首长嘶,那依依不舍的场面当真与生离死别无异。” “依依不舍生离死别?嘿嘿!”纪青灵顿时露出不怀好意的奸笑:“一群沙漠野马?都是母马吧?还真没瞧出来,这赤兔还是个花心大萝卜!” “什么花心大萝卜?你那是什么表情?”沈墨白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小女人:“赤兔的性情与为夫一样最喜清净,岂是那等朝三暮四之徒?青儿休要浑说。” “是不是真的啊?”掀开帘子往外看去,正好对上赤兔愤愤不平的马眼,最多不超过二十公分,纪青灵吓了一跳。 要不要这么吓人?该死的,居然悄无声息地听墙根儿? 与她四目相对,赤兔倏地将头扭过去,很拽屁地给了纪青灵一个后脑勺。 我勒个去!这什么马?简直要成精了。 “青儿说它朝三暮四是花心大萝卜,它生气了!” 一匹马生气?吼吼!她怕死了。 如此有说有笑,仿若游山玩水,一路上竟再也没有遇到异状。 八月底,四人来到西京国境内。西京特有的地貌造就了他们的建筑风格、生活习惯及民俗文化皆不相同。这里没有平原地区郁郁葱葱的盎然,也没有锦绣江南小桥流水的温婉,这里树木稀少,但处处都显示着粗犷和庄严,让人忍不住就 想策马狂奔。纪青灵在二十一世纪看多了钢筋水泥的建筑,穿越过来又一直呆在深宅大院,来到西京,竟发现这里的天空异常蓝,似乎距离人特别近。尤其是早起,寻一处高地站在上面看日出,身边雾霭缭绕,无端让 人产生出正漫步云间的错觉。见她对大自然生出亲近和渴望,三个男人也不着急,一边查访遗忘村庄的下落,一边陪着纪青灵畅游,到轩昊皇帝二十二年三月初,已将西京三十六个州郡全部走了一遍。仿佛过去的这大半年他们真的是 在游历天下,早已将沈墨白的虫蛊忘得干干净净。 当然,在离开云城的第一天,四人就分别易了容。 肖慕的易容术几乎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但易容需要接触脸部肌肤,沈墨白不悦,肖慕便一劳永逸,做了几幅人皮面具,一人一个分发给大家。 原本出门在外女子身份并不方便,但沈墨白与她寸步不离,为避免引来龙阳之好的嫌疑,纪青灵便仍以女子的形象出现,沈墨白当之无愧还是她的夫君,而肖慕和卓云腾自然是她的兄长。在古代,夫君携带骄妻游玩已属罕见,两个兄长一左一右地紧紧相随就显得更加奇怪。但四人都不是常人,纪青灵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但却古灵精怪千变万化,让人实在难以分辨。沈墨白便是顶着满脸大麻子出现,依然气定神闲慵懒高贵,叫人不敢胡乱猜测。肖慕云淡风轻随遇而安,自成一股疯流,让人不忍亵渎。卓云腾则霸气天成,瞧一眼便知不同凡响,哪里还有人质疑。所以,尽管这四人组合十分 违和,却恣意潇洒我行我素,不管走到哪里,都让人瞧着眼热羡慕。 这个时节,盛轩王朝早已春暖花开,便是西京,也渐显冰雪消融的迹象,纪青灵提议前往西京国都宛京。 三个男人知道她这半年来没有一刻放松过沈墨白体内的虫蛊,亦不反对,三月初十,四人来到宛京城内最大的迎客来客栈投宿。毛爷爷教导我们,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外紧内松只会累死自己,外松内紧张弛适度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第331章间接接吻 所以,从外表看,纪青灵没有丝毫破绽,但三个男人却在偶尔与她对视时,从她清澈的目光中捕捉到警觉和机智。 二十一世纪的生活经验告诉纪青灵,千万不要小瞧老百姓的力量,小道消息往往才是真相。故,思前想后,纪青灵还是把目光瞄向了轻楼茶馆这些地方。 轻楼很显然与她八字不合,燕子坞也好,勾栏院也罢,她想想都觉不爽,所以,这次返回宛京,纪青灵盯上了茶馆。 将马车交给客栈小厮打理,四人稍事休息,待傍晚十分,才结伴前往宛京最大的茶馆茗雅茶馆。 宛京属于高原地区,三月中旬依然冰天雪地,然茗雅茶馆依然迎来送往,宾客络绎不绝。 掌柜见多识广,一看见他们,便知不是常人,极其好心地欲将他们安排在二楼的雅座。 纪青灵本来就是来搜集消息的,便婉拒了掌柜的好意,只在一楼大厅内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要一壶热茶,四人边喝边听周围的客人说话。 邻桌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正撸着袖子说得吐沫横飞:“你们不知道,那千余颗人头挂在城门之上,鲜血淋漓,将云城的整个城门都染红了。啧啧!那个惨哪……” 他的话未说完,旁边一桌便有人跳起来嚷道:“你胡说,哪里是千余颗?当日,我曾亲眼所见,乃是一万多颗西京士兵的头颅,将整个云城的城墙围了一圈……” 纪青灵无奈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这个八卦他们不管走到哪里都听得到,可见,西京人的生活多么枯燥,一块半年前的骨头,啃过来啃过去,怎地还舍不得扔啊? 唯一不一样的是半年时间,城墙上人头的数量一直在飙升,到今日,已经翻了一百翻。 忽觉右脸一热,侧目,果然对上沈墨白略带戏谑的眼神。恰似在说:“瞧!这就是青儿说的老百姓的力量,果真无坚不摧。一粒芝麻,都能吹成西瓜!” “别听他们胡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却听一位老者捋着花白的长须道:“当日云城发生宫变,据说是云婉公主谋害城主不成,便要对带着援兵赶回云城的小城主痛下毒手。 双方在城门口一番激战,死伤无数。 大将军为救小城主慷慨赴义,幸得云威将军力挽狂澜,才将云婉公主拿下就地正法了。 只可惜我西京那百余名将士当时混在城门口的援兵中间,白白做了替死鬼。然,去年九月,云城便派来使团亲见梁王,使团一路上披麻戴孝痛哭流涕,其义举感天动地。云威将军仁义,不但将我西京将士的头颅接回,还将尸首全部送回西京,又赠予将士们的家眷百两黄金以示抚 恤,连皇上都赞叹云威将军义薄云天。 梁王念云城事出有因,非但承诺不再追究此事,还与云城定下百年交好之约。 听说,待冰雪彻底消融之后,云威将军便会亲自送一批珍稀药材和百名美女贺贡呐!” 当下,所有人都赞叹起来,云威的人气暴涨。 纪青灵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老者的脸上。 好详细的内幕,此人,有点意思。 眸中才闪过一丝玩味,放在桌下的右手一紧,已被人轻轻握住。沈墨白此时的握法颇为不同,不是十指交握,亦不是用掌心整个团着她的,而是伸出一根小指,一点点勾动她的手指,勾住一根,用自己相应的手指缠住,小指继续,直到将纪青灵的五根手指皆缠在自己 指间,才得意地用小指在她手腕内侧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挠。 就是握个手,本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被他这般握住,不知道为何,便平白多出几分辽拨的爱昧来。纪青灵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沈墨白,才与他的目光相遇,脸便腾地一下红了。 这厮,是什么表情啊?她怎么觉得自己又被他调细了?虽易了容,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可以瞧出来的。四人围着方桌坐成一圈,沈墨白在纪青灵左边,肖慕自然在她右边。见她的脸越来越红,脸、脖子和耳垂都渐渐红起来,肖慕不由皱眉道:“青灵怎么了?很热 么?” “唔!是啊!大概人太多了,有点热……” “茗雅茶馆的茶好,主客皆热情豪迈,青儿觉得热当属正常。”沈墨白面无表情道。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沈墨白话音才落,邻桌那名汉子便砰地一拍桌子道:“这位客官说得当真不错,这茗雅茶馆的茶都是热性茶,最适合男人饮用。待夜里回去抱着你家娘子滚上热炕头,保准让她欲仙欲死 欲罢不能!” 他的话音才落,便引来一堂的哄然大笑。 “扑!”纪青灵嘴里刚喝进去的一口茶登时喷了出来,对面的卓云腾顿时被喷了一头一脸。 “咳咳……云……云腾对不起……”边咳嗽,纪青灵边捏了帕子伸手去帮卓云腾擦脸。 才擦到卓云腾脸上,手里的帕子已被沈墨白抢走丢了过去:“大哥哥自己又不是没长手,无需青儿擦!” 被喷了一脸,卓云腾本哭笑不得,然青灵给他擦脸,便是将他喷成落汤鸡他也甘之若饴,但这妖孽来搅合什么?当真太没有眼屎。 没眼屎便罢了,还没有口德。 大哥哥?他们四人这半年来虽以夫妻兄妹相称,但怎么着沈墨白才是最老的那一个吧?这厮居然好意思唤出这声大哥哥,可不是打算气死他么? 见卓云腾气得脸皮子发青,肖慕赶紧捡起帕子道:“罢了罢了,我来帮你擦。” 才擦了两下,沈墨白又不咸不淡道:“二哥哥还是不要献殷勤得好,免得别人误以为你与大哥哥有龙阳之好!” 肖慕登时呆若木鸡。 纪青灵的眼皮狠狠跳了两下,噢!她这实在不招人喜欢的妖孽夫君啊!这是报复,绝对是报复,报复肖慕和卓云腾这半年形影不离地陪伴在他们左右。 “喝茶,少说话!”赶紧端起茶碗堵住他的嘴。 “唔!娘子有令,为夫谨遵!” 接过茶,沈墨白深深嗅了嗅,这才就着碗沿喝下去,待喝完,扬眸看她,幽深的眸子星光璀璨:“好香,有青儿的味道。” 但见他一脸陶醉,肖慕和卓云腾的表情同时一僵,纪青灵却突然反应过来。 沈墨白用的乃是自己的茶碗,而方才他喝茶时,嘴唇不偏不倚,正好覆盖着她先前喝过的位置。 这是,他和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间接接吻了吗?…… 第332章遇见渣男 本就窘迫得无地自容,沈墨白却又凑过来在她耳边悄声道:“方才那人说,这茶性热,适合为夫饮用,为夫当多多喝才是。待今晚,保管让青儿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纪青灵顿时风中凌乱,脱口道:“你闭嘴啊!” 虽是斥责,声音里却带着浓郁的娇憨,任是谁,听见了都会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沈墨白才觉心头一热,那大汉又笑道:“客官?看来你娘子热劲儿已上来了,你不如早点回去,免得她心急如焚啊!” 众人立时又笑作一团。 玩笑虽粗俗,却没多少恶意。纪青灵再不喜西京人,却不能伸手去打笑脸人。只得轻哼一声,佯装镇定地喝茶,目光却若有似无地观察起那位老者来。 才瞧了两眼,突然察觉到有两束热辣辣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待与对方视线相遇,眸光一凛,纪青灵的唇边渐渐浮现出一丝冷笑。 沈墨白三人虽也在观察茶馆内众人的神色,却从不曾遗漏过她,见纪青灵表情突变,不由皆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二楼雅间正对着楼梯的一个包间,小厮正掀帘给里面送茶,虽只是掀帘那么一瞬,三人已同时看见了一张阴柔俊美却又熟悉无比的脸。 “他怎么也来了?”肖慕脱口问道。 “呵呵!”收回目光,纪青灵浅笑:“这世上哪里有热闹,哪里就离不开他俊王。他来得倒是时候。” 没错,那个坐在包间里的人,不是俊王沈明轩还有谁?有意思,今日这茗雅茶馆真可谓卧虎藏龙。 “青灵?他是不是认出你来了?我看他一直盯着你!”卓云腾面上流露出明显的厌恶。 “认出应该还不至于吧?他大概只是被咱们这边的笑声惊动了。”肖慕安慰道,眸中却隐着担心。 “不!他认出来了!”纪青灵笑道:“他在我手里吃过许多次亏,能认出我实在没什么稀奇。不过,恐怕他没注意到你们三个。” “不管认不认得出,只要他敢前来找茬,我一定打掉他的牙!”卓云腾愤愤。 沈明轩上回对青灵做的恶心事儿,卓云腾曾亲眼所见,沈墨白和肖慕亦心知肚明,正面撞上,别说他卓云腾,估计肖慕都会上去踩这渣男两脚。 纪青灵扑哧一笑:“云腾你上回在宫里就该打掉他的牙,兴许那样,他就不会跑到宛京来了。” 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倒有些好奇,他跑到西京来做甚?看情形,他似乎在约见客人,真不知到底是何人能劳动俊王爷的大驾。喝茶?嘿!看来那人倒颇有雅兴!” 沈墨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瞧着纪青灵。半响,突然目光一沉,道:“不管他来西京做甚,也不管他见的那人是谁,为夫都不想看见他,我们走!” 生在皇家,没有蠢人,只有坏人。沈明轩自幼在宫里长大,皇上那么多儿子,唯独他在朝中势力最大,便是天筝长公主也最为充爱他,此人,定是有些手段的。 纪青灵虽好奇沈明轩此次来西京的目的,但却不想节外生枝,遂应道:“好!” 肖慕和卓云腾亦点点头。 既然没有异议,四人便站起身结账离开,只是离开前,纪青灵有意无意又瞧了那老者一眼。 老者自始至终都在和人闲聊,气氛热烈专心致志。然,纪青灵四人才一离开,他的目光便追随而去,阴寒锐利的目光丝毫不像一个六旬老人。 瞧着空空如也的座位半响,倏地抬头看向二楼雅间,唇边竟涌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来。 …… 茗雅茶馆二楼雅间内,沈明轩强忍着离座的冲动,一颗心却随着那个该死的小女人飘走了。 纪青灵!那绝对是纪青灵。 方才,小厮进来送茶,不过一掀帘,他便觉眼前一亮,心头立刻浮现起强烈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在沈明轩看起来就是心有灵犀。因为那是一张毫不出众的脸,一个平凡得掉在人堆里立刻就会被忽视的女人。然而,就是那样一个女子,便是那般静静地含笑坐在角落里,也让他觉得天地为之黯然失色,仿佛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 因她而变得鲜活起来。 这样的人,他沈明轩长这么大只见过一个,纪青灵,没错,就是纪青灵。就是那个他又爱、又恨、又惧、又怕的女人,那个让他看见了丢魂,见不到失魄,想尽一切法子却始终求而不得的该死的女人。又是易容对吗?第一次相见,她把自己弄成其丑无比的母大虫,害他白白错过良缘。第二次相见,她以男子面貌出现,弄得他心痒难耐却又忐忑不安。这一次,她又故技重施,把自己装扮成这幅模样,难 道还想瞒过他的眼睛? 不过就是小厮送茶的片刻功夫,帘子再掀开时,她却不见了。 这个该死的狡猾的女人,她居然溜走了。她明明看见他了,明明还冲他笑得那般嘲讽又邪魅,但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再一次堂而皇之地溜走了? 他是该杀了她,还是该杀了自己? 对面的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走神的沈明轩,半响,才勾唇一笑:“俊王爷?你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啊?” “哦?”沈明轩回神,笑道:“本王方才在想心事!” “心事?”男人嗤笑:“俊王爷的心事何人不知?听说,那纪五小姐是个罕见的美人儿。啧啧!既然智亲王已休了她,俊王爷要不要我替你锦上添花?” “笑话!”沈明轩大笑:“纪青灵乃是本王的弃妇,如今她又被沈墨白休戚。不过一朵昨日黄花,本王为何还要抬举她?” “如此!”男人点头,不待沈明轩接话,他又道:“既然俊王爷有心事,咱们日后再聚吧!来人!送俊王爷回驿馆!” 这种态度,若在平时,沈明轩大概早就破口大骂了,可今日,他非但不怒反而心生感激:“多谢殿下美意,本王的侍卫就在门外,无需多劳,告辞!”说罢,拱拱手径自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男子才用右手摸了摸下巴,自语道:“纪青灵吗?呵,真可谓冤家路窄……” 轻笑一阵,突然面色一凛,朗声道:“来人!且去跟着沈明轩……” 走出茗雅茶馆,带着王强等人一路疾行,直至走出半里地,确信身后没有人跟踪,沈明轩才脱口问道:“她去哪儿了?” “王爷说的他,是何人?”王强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家王爷。“当然是纪五小姐纪青灵……” 第333章银贼偷猩 “纪五小姐?”王强吓了一跳:“纪五小姐在皇城,王爷?咱们这是在宛京……” “本王没糊涂!”狠狠地瞪一眼王强,沈明轩咬牙切齿道:“她就在宛京,方才还在茗雅茶馆内饮茶,本王看到她了。” “那……”迟疑一下,王强小心翼翼道:“王爷可看清她与何人在一起了吗?” 何人?沈明轩眉头微皱。 今晚约见的客人极其重要,他怕对方看出端倪,只好偷偷瞄她几眼。那般,连她都没有看够,他哪里还会留意其他人? 王强跟随沈明轩多年,自家王爷的心思他摸不透全部,但也能猜出八九分。眼见王爷面露尴尬,赶紧又问:“王爷既然不曾留意,那您是怎么认出纪五小姐的?” 嗯?目光倏地停留在王强脸上,沈明轩微微不悦。 然,王强的话倒提醒了他。 他是怎么认出纪青灵的?笑话,他岂会认不出?别说易容,便是烧成灰,他也能认出这个无数次欺骗他,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该死的小女人。 话说,这世上,可还有第二个女子笑起来会如此明媚张扬却又这般自信大方的?尤其是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满满的都是娇羞和温柔。 娇羞?温柔?心头顿时一紧。 纪青灵岂是个娇羞温柔的女子?在沈明轩眼里,她奸诈、狡猾、强悍、灵动、聪慧、冷静、美艳、孤傲,她可以是千变万化的,唯独不可能娇羞温柔。 能让一个那样善变诡谲的女子变得娇羞温柔,只有一种可能,爱情。 方才,纪青灵和她的琴人在一起? 她居然有琴人? 是谁?会是谁? 沈墨白?不会。 那人曾告诉他,沈墨白这辈子也不会爱上纪青灵,那人不会骗他。 事实也证明,沈墨白确实没看上纪青灵。否则,父皇下旨让他们和离,纪青灵羞愤之下离家出走大半年,沈墨白岂会听之任之不闻不问地继续躲在智亲王府?  要知道,来西京之前,他才专门跑去智亲王府求见过沈墨白。当时沈墨白虽未走出韬晦堂,但只在韬晦堂门口瞧一眼,沈明轩便知那个躺在软榻之上背对着他的冷漠孤傲的慵懒身影,必是沈墨白无疑 。 所以,和纪青灵在一起的绝不会是沈墨白。 那么,还能有谁? 纪青灵素来与凤栖将军和积善堂的肖慕先生交好。凤栖现下还在皇城,那肖慕先生却在去年七月变向父皇告了长假。如此说来,纪青灵的琴人便只会是肖慕。 好一个不食人间烟火品质高洁的神仙先生,居然敢觊觎他沈明轩的女人。 眸中顿时浮现出一层杀意,沈明轩咬牙道:“杀了肖慕!” 嗯?王强眼皮一跳。王爷这是发癔症还是说胡话呢?杀了肖慕?那肖慕先生岂是说杀就能杀的? “肖慕先生乃是一代神医,被百姓视为救苦救难的菩萨。最重要的是,他是六皇子的恩师,又是长公主府的专用医师,如何杀得?王爷还请三思!” 哪想,此话一出,沈明轩的眼睛一亮,脱口道:“药铺!” “王爷说什么?” “药铺!王强,你从今夜开始,就去查宛京内所有的药铺,只说找一对神仙般的年轻男女,或者两个容貌出众的男子。不出半月,定能找到。” 似懂非懂地看了自家王爷一眼,王强毕恭毕敬道:“诺!” …… “你听清楚了?沈明轩说的是找药铺吗?”男人似笑非笑地看向探子。 探子道:“没错殿下,俊王爷说从今夜开始就查药铺,只说找一对神仙般的年轻人,男女不限。” “呵呵!有意思!”摸摸下巴,男人道:“看来,沈明轩也不完全是酒囊饭袋嘛!” “那殿下,属下还要不要继续跟着俊王爷了?” “跟着,当然要跟着,他有任何风吹草动,你都速来禀报。不过,倘若发现那对男女,无需禀报,直接……”扑地一声,他手中的茶杯已碎成霏粉。 …… 半月后的傍晚,王强兴冲冲地回到驿馆:“王爷!打听到了!” 正躺在榻上挺尸的沈明轩腾地一下弹了起来:“在哪里?” “有俩人每日都会去茗雅茶馆附近的百草堂药铺抓药,什么药都抓,所以药铺掌柜对他们多有留意。说是一对容貌气度都异常出众的年轻男子。” “可打听到他们的住处了?” “打听到了,就住在茗雅茶馆附近的一个小院子里。” “不错!像是她的风格,低调而又谨慎。看来果真是二人私逃,如此,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了。走王强,咱们上门去捉奸!” 捉奸?想到那个笑容亲切的美丽女子,王强心中一动:“可要多带些人手?” “无需,不过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带两人足矣!” …… 半个时辰后,距离茗雅茶馆仅仅两条街的一个幽静小院内,来了四位不速之客。这四人个个黑衣蒙面,且不敲门,而是直接翻院墙进入。 屋内的主人大概早早睡下了,丝毫没有察觉到院子里的异常,竟没有人出来察看。 领头的黑衣蒙面人正是沈明轩,冲其他两人挥挥手,让他们严加防范,他便带着王强悄无声息地摸进了正屋。 屋子里并没人,沈明轩正觉气馁,突听隔壁东厢房内传来哗啦哗啦的撩水声。 怔了怔,瞬间明白过来女主人在干什么,沈明轩只觉心都要从嘴里蹦出来了。 赶紧给王强递了个眼色命王强出去,沈明轩已急不可耐地往东厢房而去。 轻轻掀开东厢房的帘子一角,果然,一名女子正赤果着身子在浴桶内洗澡。 女子背对着门,大半个身子都被浴桶遮着,只有乌黑柔顺的黑发下露出来半截白嫩修长的脖子和圆润的香肩。 如此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直令沈明轩血液沸腾,他只觉浑身燥热,像有无数条小虫子在心里爬来爬去,眼睛瞬间便红了。 老天!你可太给力了,难怪院门从里面拴着,这是正在等他呢,还是在等他呢! 纪青灵,你做梦都想不到这般洗得香喷喷的,等来的会是本王吧? 当下也不迟疑,在门口便三两下脱掉全部衣裳,沈明轩直接扑了进去。 扑通一声踏进浴桶,伸手便将朝思暮想的妙人儿紧紧箍进怀里,沈明轩顿觉自己飘上了凌霄宝殿。 那人正洗得欢实,哪里会想到有人进来,且一进来便直接跳入浴桶,当下大吃一惊,下意识地转头看过来。  哪料到,才一转头,唇上顿时一紧,已被人狠狠吻住…… 第334章将错就错 沈明轩抱住此人的瞬间,双手已向对方胸前袭去。 哪想,触手竟空空如也,非但没有想象中的丰满,还满是硬邦邦的肌肉。 吃惊下,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恰在此时,对方受到惊吓扭头看他,想也没想,他便凑唇啃上了对方的嘴巴。 可看清楚对方的脸后,沈明轩只觉胸口一闷,一口老血险些喷将出来。 这,这,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是青灵吗?可眼前这个人,分明是个男人啊? 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羞愤地将他推开,挥手就是一拳,堪堪砸在沈明轩的眼睛上。 沈明轩只觉眼前一黑,随即竟是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该杀的银贼,居然敢私闯小爷的宅子占小爷便宜,你当真吃了雄心豹子胆!” 话音未落,男人又是一拳。 这一拳却是落在沈明轩的鼻子上,只听咔嚓一声,高挺的鼻梁登时断了,沈明轩立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他终于知道当日王氏为何叫得那般凄惨了。 “师兄师弟们,来,狠狠地打,莫要让这银贼跑了!” 才听见密集的脚步声,沈明轩的后背上便挨了重重一棍,直将他从浴桶里砸到了地上,如同一只断了脊梁的癞皮狗,爬都爬不起来。 尚未来得及喘口气,劈头盖脸的拳脚已泼将下来,没几下,便将沈明轩的俊脸彻底揍成了猪头。 “兄弟们,快上啊!将这个跑到师弟内宅来偷嘴的兔爷儿打死!” “大师兄,外面那俩人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是都迷晕了吗?直接挑断手筋脚筋就是了!” “好嘞!” 更多的拳头雨点般砸下来,沈明轩的耳朵里只听见了三个字——兔爷儿。 噢!他堂堂盛轩王朝的俊王爷,居然被人当成兔爷儿围殴? 晕过去之前,沈明轩只来得及从牙缝里憋出三个字——“纪青灵”。 没错,算计他的人正是纪青灵。 此时,纪青灵正站在后院隐蔽的小巷子里同人说话,她身后五米外,跟着三个身材高大气度不凡的男子。 与她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屋内洗澡,被沈明轩准备霸王硬上弓的男子。 见纪青灵笑眯眯地瞧着他,男子颇有些脸红道:“纪神医果真没有说错,那厮确实跟踪了我和师哥多日,今日更是将我当做女子,险些……哼!” 他的话未说完便冷哼一声,面上皆是愤怒。 “此人有些来头,宛京只怕你们呆不下去了。”纪青灵递给他一个包袱,叹道:“阿文,反正你们也不是西京人,便不要留在西京了,你们且去羌荣国吧!” “嗯!我和师哥也有此意,师父去世后,班子日渐萧条,西京人又瞧不起我等,再这么下去,只怕我们……”说着话,他已将包袱打开。瞧清楚里面的东西后,立时愣住。 包袱里除了一叠银票外,还有一本书册,封面上写着《西厢记》。 “纪神医?这如何了得?你已经救了小东的性命,我们岂能……” “拿着吧!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 这些银票也是救急不救穷,最多维持你们一个月的生计。 你们既是戏班,我便将这套折子戏送给你们,指不定将来你们戏班子能靠它成为享誉四海八荒的大戏班呢!” “纪神医!”说着话,阿文便要跪下:“我……” 纪青灵眼疾手快地阻止他道:“去吧!告诉你师哥,只教训教训便好,千万不能将人打死了。 这宅子就别要了,赶紧收拾了东西,你们连夜就走吧!” “嗯!阿文记住了!” 冲阿文笑笑,纪青灵转身。 “纪神医?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有缘自然还会相聚,我祝你们一路顺风!”嫣然一笑,纪青灵携沈墨白等人潇洒而去。 阿文定定地凝视她离开的背影半响,才转身走进院子。 直到戏班子的人收拾好行囊离开,王强才从暗处现身。  和阿文一样,定定地瞧着纪青灵等人离开的方向半响,他才拎起脚旁昏迷的探子,对着他的耳朵喃喃道:“告诉梁王殿下,俊王爷带人私闯民宅,欲对一眉目清秀的男戏子强行非礼,被附近的老百姓围 殴……” 在探子耳边重复了数遍,他才扛起探子跃上房顶。 将探子丢在屋顶之后,王强进入院子,在两个晕过去的同伴身上抓了几把血抹在自己脸上,他才往地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不过半柱香的工夫,探子便醒过来。 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一段话,“告诉梁王殿下,俊王爷带人私闯民宅,欲对一眉目清秀的男戏子强行非礼,被附近的老百姓围殴……” 不由抠抠脑袋,奸笑道:“如此好戏,我怎地会睡着?” 像是不甘心,他又跃下屋顶,屋里屋外察看了个遍,确信沈明轩四人都被打晕了,这才幸灾乐祸地回去给主子复命去了。 隔了两条街的一栋高耸的建筑顶上,纪青灵四人迎风而立,夕阳西照,将阿文小院内外的动静,尽收眼底。 待探子的身影完全消失,肖慕才问:“青灵?你如何知道王强会暗中助我们的?” 纪青灵道:“当初,我被沈明轩退婚,王强负责将我的嫁妆送回纪府,抬夫中有不轨者欲浑水摸鱼,是王强主持大局,将嫁妆分文不少地送了回去。 否则,那日便是有凤栖送我,王氏也不会善罢罢休,我又哪里能太太平平地在纪府安身立命?” 沈墨白眸光一窒,握住她的手不由紧了紧。 卓云腾看看他夫妻二人,皱眉道:“青灵放过王强,难道是想将他招至麾下?” “呵!我还没那么大的胃口。”纪青灵摇头:“王强乃是沈明轩的贴身侍卫,自幼跟随沈明轩,对沈明轩忠心耿耿,岂会轻易背叛? 今日放过他,不光是为了还他当日之恩,还想将错就错。 他若聪明,不与我为敌固然好,若是不识抬举,早晚都得除掉。” 肖慕叹道:“此人心思缜密城府极深,是敌是友无法分辨,青灵放过他只怕祸患无穷!” “我知道!”面色一凛,纪青灵道:“知恩图报,善莫大焉,我只是不想欠他的。 所谓君子亮剑,先礼后兵,今夜之后,我与他之间的情谊便尽了。 以后,他若助纣为虐,我下起手来,也会更加心安理得一些。” 话锋一转,纪青灵又道:“云腾?阿文他们那里,还需你费点心。”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今夜便休书一封飞鸽传书送去羌荣,他们不会有事的。” “嗯!谢谢!”  …… 第335章无形吸髓 自始至终未曾出声的沈墨白却突然冷哼道:“都说戏子无情表子无义,不过是个戏子,青儿当真太抬举他了!”  纪青灵愣了愣,才知道他的思维压根就不在王强身上,却是对阿文和戏班上了心。知道是自己对阿文的态度惹翻了这厮的醋缸,纪青灵笑着挽住他:“虽是戏子,但也是人,我们既利用了他们,当然得 付点报酬。”  “那可不是一点报酬!”肖慕叹道:“那本《西厢记》让你整整熬了三个晚上,眼睛都要熬抠了。且,那折子戏构思巧妙感天动地,乃是一本不朽的传世之作。阿文他们得你相助,当真是命中遇到贵人了 !” 呵呵!纪青灵笑着摇头。 《西厢记》确实是一本不朽的传世之作,不过,大概也只能当成折子戏演给普通百姓看看,若印成书册流通于市面,或传入皇室贵族,估计得被各国皇室当做颜色书刊扫掉。 那个王实甫,咱绝对不是有意抄袭您的巨作,实在是咱没这个本事咬文嚼字。便是写这么个折子戏,都几乎熬白了一半头发。您老人家就看在我如此辛苦的份儿上,海涵吧!  “沈明轩的势力不容小觑,他在宛京的靠山更令人担心。阿文他们虽不是西京人,但却在西京打拼了多年,我让他们离开,本身就是逼人走绝路,若再不替他们想想办法,他们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轻叹一声,纪青灵忽又笑道:“不过当真狗改不了吃屎,说起来沈明轩也算了解我,竟猜出我定会去各药铺采购药材,居然想出那等守株待兔的法子来等我。” “你还笑!”沈墨白目光冷扫过来,不悦道:“胆敢对你存着那样龌龊的心思,为夫该杀了他才是!” “对!”肖慕咬牙道:“便是不杀他,也该废了他,让他以后再不能行人道!” 嗬哟!肖慕啊肖慕,你可是神仙先生,是妙手仁心的医者,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呢? 不过,这话当真对她的胃口。纪青灵咧嘴一笑:“好!再一再二不再三,下回他若再敢这般犯我,我便亲手将他阉成太监!” “还有下回?”沈墨白眉心一跳,赶紧揽住他的小女人:“这等事无需青儿动手,为夫来做便是了。以后青儿什么都无需做,为夫都可以替你代劳!” “好,都交给你!”伸出小狼爪在他的俊脸上摸一把,纪青灵斜睨着沈墨白笑道:“现在小爷我肚子饿了,只色你填不饱肚子,你便慷慨解囊,让我等大快朵颐去吧!” “扑哧!”肖慕和卓云腾忍不住摇头笑起来,某妖的俊脸却瞬间黑如锅底。 暮色下,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死死盯着越行越远的娇小背影。直到纪青灵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才桀桀轻笑两声,道:“纪青灵?你可听过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么?” …… 迎客来客栈,掌柜亲自端着泡好的茶送往天字一号上房。 今日来的这位客人不知道什么来头,身形不过五尺半,却好大的架子。进门时,一顶黑色幕篱从头遮到脚,非但看不清容貌长相,便连男女都分辨不出。且进门后不说话不打招呼,抬脚就往楼上走。 掌柜原本要让护院撵他出去,哪想,这客人身形一闪,幕篱下却露出一块梁王府的腰牌来。 想到梁王的交代,掌柜不敢怠慢,索性亲自伺候。 极有耐心地敲了敲门,掌柜笑道:“客官?您的茶来了……” “滚!” 掌柜皱皱眉,心道:“当我爱伺候你啊?倘若不是有梁王府撑腰,我容你在此撒野?” 耐下心,又道:“客官?梁王殿下交代……” “吱嘎”一声,门终于开了,却只是打开了一条缝,一道暴虐的目光落在了掌柜的脸上。 掌柜骇了一跳,下意识地避开门缝里的这只眼睛,谄媚道:“客……” “雄黄!”男人的声音,低沉而阴森,却带着隐隐的稚气。 “什么?” “我说我要雄黄!” 砰地一声,门又关上了。掌柜碰了一鼻子灰。 雄黄?这天干地燥的,要雄黄?瞧那露出门缝的一只眼,自己就是条大蛇精,还要雄黄?把你自个儿打出原型,那才好呢! 腹诽了两句,掌柜摇头下楼去了。 待他走后,屋内的男人才爬上榻盘腿坐下,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捧出个瓷瓮,一只眼贴着上面的小眼儿看进去。 瓮中爬着十余只毒虫,看着它们,男人眸中精光四射,仿佛看见了无数金银珠宝。 少顷,他从袖袋中取出两粒药丸,碾碎,洒入瓮中。 瓷瓮中的毒虫立刻翻滚厮打起来,发出嘶嘶的惨叫。很快,毒虫便化了,而瓮中只剩一团黑色的烟雾。 这烟雾有些古怪,微微带点血色,却是不偏不倚笔直向上,直接从小眼中冒了出来。 男子忙将瓷瓮捧在怀里,将鼻子凑上前贪恋地吸食起来。 大约半柱香的工夫,黑烟全部被他吸食干净,瓷瓮中已空空如也。 他很满意地将瓷瓮收回怀里,环视一眼屋子,骂道:“取个雄黄也这么久,当真该将你也变成猴子!” 骂完,也不等掌柜,兀自和衣躺下。 才躺下,不知从何处竟传来一串低沉的诵经声。 这声音忽而密集,忽而漂浮,男人听了一阵,竟勾唇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没多久,便睡熟了。 然而,随着诵经声的逐渐清晰,屋子里竟出现了诡异又恐怖的一幕。 榻上的男人仍一动不动地躺着,可是,他的脑袋上却多出来一个大洞,仿佛突然插了一根粗大透明的吸管,和着血的脑髓正一点点顺着吸管往上涌,而吸管的另一头什么都没有。 刺溜刺溜的吸食声并不算太响,但在寂静的深夜,却显得异常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转眼,男人的脑髓便被吸食干净。他的脸像一个被掏空芯子的西瓜皮,深深凹陷下去。随着最后一丝刺溜声的结束,那根吸管也消失了。屋子里再次恢复了宁静…… 掌柜好容易找来几钱雄黄,不敢怠慢,用油纸包了便直上二楼。 一只脚才踏上楼梯,便听见一阵若有似无的诵经声。 这声音仿佛从地狱中传来一般,听得人头皮一阵发麻,他脚下一滑,咚地踏空。好在只迈上了一阶楼梯,并未扭伤。 不由拍着胸脯道:“哪个脑筋不正常的客官在这儿胡唱?这哪里是诵经,简直是招神弄鬼?没得把人活活吓死!” 念叨完再竖起耳朵听,却再不闻那诵经声,掌柜又有些好笑:“莫不是被那蛇精客官吓破了胆?竟出现幻听了吗?” 暗骂几声娘,掌柜这才露出谄媚的笑脸屁颠颠往天字一号上房而去。  …… 第336章葬岗验尸 “你说什么?”男人腾地一下从美人靠上坐起来,面上满是不敢相信。 “启禀殿下!”探子道:“俊王爷带人私闯民宅,欲对一名男子强行非礼,被人家阖府围殴,险些丢了性命。” “沈明轩的武功不弱,手下个个都是强兵悍将,怎会轻易被人围殴?”  探子心中猛地打了个突,赶紧回道:“属下已查过了,那户主乃是一戏班的旦角,生得眉清目秀,颇为妩媚,但却练得一身好功夫,被人誉为草上飞。跟随他的师兄弟们也个个身手了得,俊王爷遇上他 们,当真不走运!”  男人皱眉沉思良久,唇角突然浮现起一抹坏笑来:“原来沈明轩竟好这一口。看来是我错了,他的心事竟是……呵呵!来人,速速前往小院将俊王爷一行抬回驿馆,并请太医正亲自去给俊王爷诊治,待 俊王爷身子康复,送他去怡红点翠好好放松放松!” 才安排完,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大声禀道:“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 纪青灵四人一回到迎客来客栈便察觉到气氛不对,虽是做生意的地方,但此时已经掌灯,围着这许多人还是十分反常。 四人不动声色地靠近人群,没瞧见人群中间有什么,只听人们议论道:“真惨!头顶一个大洞,整个脑子都被挖掉,脸都瘪进去了。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想出这等残忍的法子。” “尸体已被抬走了,梁王正在里面向掌柜问话。” “梁王殿下来了吗?太好了,只要梁王出面,此案要不了多久就会破的。” “那当然,梁王殿下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是咱们西京的保护神呐!” 明明是在谈凶杀案,怎么就扯到梁王身上去了?这西京的老百姓,个人崇拜的能力怎么比八卦的能力还要强啊? 纪青灵扯扯沈墨白的衣袖,沈墨白便已会意,四人退出人群。 “青儿可是想去看看尸体?” “嗯!不但要看尸体,我还想看看凶杀现场,你有没有办法?” “你说呢?”含笑斜睨她一眼,沈墨白看向肖慕和卓云腾:“我带青儿去看尸体,你二人在这里盯着点。” “好!” 肖慕和卓云腾才应了,眼前一花,哪里还有沈墨白和纪青灵的影子? 抱着纪青灵,沈墨白不去宛京衙门,却直奔乱葬岗子。 纪青灵本来还有些疑惑,待追上抬着尸体的梁王府侍卫,亲眼看见他们将尸体往乱葬岗子一丢,心中不由暗道一声妖孽。  没错,但凡出现命案,最先接到报告的当然应该是衙门。然,这宛京好生奇怪,死了人,不报衙门,却先报梁王。且,这梁王似乎也太心急了些,仵作都还没来验尸,怎地就命人将尸体抬走了?他这 是不懂呢,还是故意为之呢? 乱葬岗子可不是停尸房,这里到处都是尸体和野狗,尸横遍野,臭气熏天。 待侍卫们离开后,纪青灵便要上前,尚未迈步,手已被沈墨白握住,“不用,我去将尸体背出来!” 心头顿觉一暖。 沈墨白岂会不知道她原本就习惯了和尸体打交道不会害怕,这般阻止她,只是因为他二人来得匆忙,没有准备隔离衣,他怕乱葬岗子不干净。 “嗯!”点点头,纪青灵将裙摆扯下,给他做了个简易手套:“小心些!” 沈墨白不愧为强大的妖孽,根本无需寻找,比卫星定位还要准确,纪青灵尚未看清,他便拎了具尸体回来了。 将尸体往地上一丢,沈墨白擦亮火折子。待看清楚后,饶是他也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 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纪青灵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正如先前百姓们议论的那样,尸体的头顶有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窟窿,没有血迹,一点儿也没有。很显然,尸体的脑髓、血液,甚至所有的体液都不见了。整个人像一根脱了水的干萝卜,缩成了小小的 一团。 而死者的脸,如果那还能算是一张脸的话。 此时呈现在纪青灵和沈墨白眼前的脸深深洼下去,事实上,尸体的整颗脑袋都像失了骨头一般凹陷下去,形态极似一颗漏气后瘪成一层皮的篮球。 二人蹲在地上看了半响,纪青灵道:“外表看不出实际年龄,但骨龄显示,是个十五到二十岁的青年男子,身高不过五尺半,与我相仿……” 说到这里,纪青灵停下,看了沈墨白一眼,才继续道:“死者十根手指的指甲均修剪得异常干净整洁,其余基本看不出来。 不过,他穿的是儒生长袍,很显然,不是从事重体力劳动的粗人。 他的衣角沾有忍冬、桑葚、黄麻、鱼腥草等多种中草药的汁液,衣袖上还带着明显的薄荷味,可见,此人生前不是医者便是药铺掌柜。 虽然他的体表皮肤严重萎缩看不出形态,但鉴于他的年龄,我觉得他更像一名游医。” 二人均不说话。 纪青灵曾说过,这世上的事,出现一种雷同那叫巧合,出现两种那叫偶然,出现三种,那叫刻意为之。 他们投宿迎客来客栈,凶案发生在迎客来客栈。死者虽是个男子,却只有十五到二十岁,且身高与纪青灵相仿。 纪青灵是个医者,在宛京的这段日子,除了游山玩水就是摆弄草药,和肖慕一起制作各类药丸,衣襟上常常沾染各类中草药的汁液,死者亦相同。 最最重要的乃是受害者的死法,虫杀?还是吸食脑髓而死? 沈墨白本就中了虫蛊,究竟是什么虫谁也不知道,但却知那虫盘踞在他的脑子里。倘若那蛊虫破骨而出,会选择哪里?七窍?或者,也是头顶? 这种隐喻极深的雷同,真的只是巧合? 沈墨白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凤目只盯着地上的尸体,许久才问:“青儿可看出他是被人用什么武器杀死的吗?” “口器!” “什么?” “口器!”纪青灵道:“他不是被人杀死的,是被一种虫子杀死的。这种虫子不仅仅吸食了他的脑髓,连他的血液都吸食干净了,所以他才会变成这样。” 迟疑一下,纪青灵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墨白?我觉得,此人的死,和我们有关。” “这种死法青儿以前见过?”沈墨白突然问道:“还是此人我们应该认识?” 纪青灵微怔。她要怎么说?只是感觉?是凭着以前电视上的科幻画面管中窥豹,再结合众多的雷同对号入座…… 第337章绝手药王 沈墨白并不刨根问底,兀自站起身脱掉外衣随手化成粉末,将她拉起来搂入怀中道:“青儿虽说得有理。 然,这死法太过匪夷所思。 而且,此人身份尚未查清,一切都还只是未知。 故,没有更充足的证据之前,我们不要轻易下结论。” “我知道!”点点头,环住他的腰,纪青灵轻声道:“我只是,有点担心!” 没错,她担心。 她可以不在乎这种危言耸听的死法,可以不在乎自己身处险境,但是,她不能不在乎沈墨白。但凡涉及到他的生命,她就会变得多疑又敏感,整日忐忑不安。 只要沈墨白的虫蛊一天不解,这种不安就会伴随她一天,让她的坚持变得愈发艰难。 “青儿?”掬起她的下巴,沈墨白在她唇上轻啄一口。他的表情异常认真:“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但我不相信结果。你懂吗?” 身子一震,纪青灵笑起来:“懂了!一切有你!” 他是如此了解她,所以,不仅仅是她发现了那些雷同,他亦发现了。只是,她纠结在担心和恐惧中,他却丝毫没将其放在心上。 因为他是沈墨白啊!他早已不再是十五年前那个不能自保,任人宰割的孩子,他是强大到逆天的智亲王。 不管始因如何,重要的乃是结果。因此,他们千里迢迢跑来西京。因此,就算这是宿命,他也会强行改之。 “呵!”沈墨白也笑了,再次俯下头在她唇上重重一吻,他才道:“现在,告诉为夫,你为何觉得此人一定是被虫子吸食脑髓和血液而死的?” “嗯!”伸手一指尸体,纪青灵道:“因为他头顶上的这个洞。 不管是什么样的手法,想要在人的头顶上开这样一个洞都不容易。 因为颅骨十分坚硬,唯一的缝隙乃是枕缘,你看,这个洞便是以枕缘为中心形成的,微微呈现出放射性的喇叭状。 死者的头发里几乎没有碎骨,亦没有溅出来的血液或脑浆。 就算是人为的,难不成凶手将人杀死后,还仔细将死者的头发洗干净了? 所以,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巨虫。 因为它太大了,故,它的口器不像是扎进死者脑子里,而像是钉进去的,就像我们用锤子将木楔子敲进家具中一样。” 见沈墨白听得认真,纪青灵又道:“你看墨白,普通的昆虫,口器都包括一个上唇,一对大颚,一对小颚和一个舌一个下唇。 而这只巨虫的口器是刺吸式的,就像蚊子,口器很长,形成了一个针管,专门用来吸食植物或者动物的体液。 这种虫子也和蚊子这类的昆虫一样,有着长长的口器,只是,它的口器比蚊虫要大出无数倍。 所以除了这个洞,我们才看不见其他创面。” “还有吗?” “没了!” “那走吧!”将纪青灵打横抱起,沈墨白道:“我们先回去,指不定肖慕和云腾已经找到青儿想要的答案了。” …… 迎客来客栈门口依然人声鼎沸,足见老百姓对八卦的好奇心远远大于恐惧心理。 沈墨白和纪青灵才出现,肖慕便不动声色地靠了上来:“你们且跟我来,云腾有发现。” 原本以为肖慕会带他们去案发现场,不料,肖慕却引着他们来到了后院一间类似于柴房的屋子。 卓云腾正在屋内,见他三人相伴而来,也不说话,只竖起食指在唇边示意不要出声,冲纪青灵和沈墨白递了个眼色,便自觉守在门口把风。 纪青灵三人互递一个眼神,异常默契地屏住气息,将耳朵贴在卓云腾方才站立的墙壁处仔细聆听。果然,隔壁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混账!让你们看个人都看不住!” “殿下?小的也没想到,此人,此人便是绝手药王……” “还敢狡辩?倘若不是绝手药王,何人能住上你这迎客来客栈的天字一号上房?本王好容易将他请来,现下人却死在你的客栈里,且是那等死状,你还有何话好说?来人,将他拖下去乱棍打死!” “殿下息怒,您此时就算杀了掌柜也没用,还是听他把话说完吧?” “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殿下,殿下,小的有话说,小的觉得,那人不像绝手药王。” “嗯?怎么说?” “我西京国何人不知绝手药王乃是一名百余岁的智者,可是,那人身形仅有五尺半,虽瞧不见容貌,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尚未及冠。想那绝手药王不是常人,岂会是个黄口小儿?殿下您要明鉴啊!” 纪青灵和沈墨白不由交换了一下眼神,绝手药王?一听就是个妖人。梁王弄这样一个人物来宛京,想要做甚? 掌柜说绝手药王乃是个一百余岁的老人,可死者的骨龄不过十几岁,他绝不是什么绝手药王。那么,真正的绝手药王跑到哪里去了? 且听梁王又道:“黄口小儿又如何?那绝手药王医术卓绝,除了忘忧老人,这世上难有对手。既是举世神医,岂能不通返老还童之术?” 返老还童?难不成梁王弄来个绝手药王,为的就是返老还童?果真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见梁王不信,掌柜咬咬牙,又道:“殿下,小的虽不知绝手药王是何时被何人所害,但他要小的去取雄黄,前后不过一刻……” “等等?你说甚?他让你去取雄黄?” “是!” “他要雄黄做甚?” “小的不知,小的给他送茶,他连面儿都不曾露,只将门开了条缝露出一只眼睛,就说要雄黄。” “大胆奴才,居然信口雌黄糊弄本王,那绝手药王素喜用毒虫练功,毒虫最是惧怕雄黄,他会让你去找雄黄?你当本王如此好骗?”  “殿下!小的当真没有说谎,他确实要小的去找雄黄。这天都要黑了,哪里还能买到雄黄?小的无奈,只得到隔壁丝绸坊里去讨了一些来。送上楼时,莫名听见天字一号上房传来吓人的诵经声,险些栽 下楼去。不过耽搁了这一小会儿工夫,那绝手药王便被人害了呀……” 言至于此,已经没有再听的必要了。沈墨白虽武功卓绝,她和肖慕却不会武功,四人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柴房。 寻了个无人的僻静处,纪青灵和肖慕分别将各自的发现叙述一遍。 纪青灵道:“倘若我没猜错的话,那日,沈明轩在茗雅茶馆约见的,大概就是梁王。而王强迷晕的那名探子,只怕也是梁王派来的。” “不止是梁王,这个绝手药王也有问题!”四人同声。  说完,相互看看,面色愈发凝重…… 第338章莫名恐惧 纪青灵皱眉:“肖慕?倘若掌柜的话不是妄言,那么,那绝手药王当和你师父忘忧老人认得才对。你可曾听你师父提过此人?”  “不曾!”肖慕摇头道:“我自幼跟随师父在忘忧谷研习医术,从未听师父提起过什么绝手药王。师父的性子虽然有些跳脱,但却是个心善慈悲之人。方才听梁王说那绝手药王素喜用毒虫练功,这等妖魔 人物,师父不认得也没什么稀奇。” “嗯!那你觉得,死者会是什么人?” “青灵先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死者乃是个和你我一样的医者,且是个游医。” “不是问这个,我的意思是说,你觉得死者和绝手药王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们会不会是师徒?” “啊?” 纪青灵的话不光是将肖慕吓了一跳,也将卓云腾吓了一大跳。卓云腾脱口道:“怎么可能会是师徒?倘若是师徒,绝手药王岂会害死自己的徒弟?啊……” 话未说完,卓云腾自己先愣住。 “为什么?”纪青灵灼灼地盯着卓云腾,眼眸晶亮:“你为什么会觉得是绝手药王害死了自己的徒弟?云腾?你是如何想的,才会脱口说出这样的话?” 如何想的?他是如何想的?卓云腾蹙眉。 说实话,他根本就没有想,只是下意识地接口,他怎么知道为什么? “感觉!”沈墨白突然道:“云腾之所以会这么说,完全是青儿你常说的感觉。”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纪青灵穷追不舍。  沈墨白道:“因为死者手持梁王给绝手药王的腰牌,因为雄黄不是死者自己要的,而是绝手药王想要的,因为绝手药王吟唱的诵经声连掌柜的听了都觉头皮发麻,死者却能在这样的诵经声中安然入睡。 ” “你怎知他安然入睡了?” “因为没有挣扎搏斗的痕迹。” “既然没有挣扎搏斗的痕迹,那你怎知他是听见诵经声之后才安然入睡,而不是诵经声响起之前便睡着了?” “这个不用墨白回答。”卓云腾道:“西京人信奉一种婆罗神教,每日夜幕降临时都会诵经。听到诵经声,西京人便是在睡梦中都会爬起来顶礼膜拜,怎么可能继续入睡。”  “如此!”纪青灵满意地点点头:“所以,掌柜所谓的吓死人的诵经声,其实是一种催眠曲。这种催眠曲不但让死者迅速入眠,还将那种吸食人脑髓的大虫给招了来。果真狠绝歹毒,连自己的徒儿都不放 过,如此妖人,他想告诉我们什么?” 他想告诉我们什么?肖慕和卓云腾惊呼:“青灵?”青灵说的是告诉我们什么,是我们。 “没错!青儿说得没错。”看他二人一眼,沈墨白面无表情道:“绝手药王是针对我们来的,更准确点说,他是针对我来的。” 针对沈墨白?所以,第一个死者,乃是年龄,身高,以及身份皆与青灵相仿的徒弟,是他身边最亲近之人。那么第二个死者会是谁?第三个,又是谁? 三人的目光才同时落在沈墨白的身上,沈墨白便道:“他想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 “是,他想让我们一个个都死去,不过,他并非完全针对你一个人。”迟疑一下,纪青灵才道:“他有可能也是冲我来的,他恨我!” 这一回,不光是肖慕和卓云腾,连沈墨白都频频皱眉。 他们只纠结死者的身份,只挖掘死者与青儿的相似之处,却无意间忽略了死者的死法对青儿的打击。其实,大家心知肚明,用这样隐喻的手法进行暗示,最受折磨的人,正是青儿。  只是,这也太令人费解了,离开皇城之前,青儿乃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她有什么仇家?离开皇城这大半年,他们虽经历了很多次惊心动魄,但他四人从未分开过,青儿倒是哪里得罪过 绝手药王?便是得罪,也当是他们四人一同得罪才是,绝手药王为何非要针对青儿? “走吧!我们去现场看看。”纪青灵淡然一笑:“他既然想从精神上折磨我,势必还会留下线索。我想知道,这个绝手药王是谁?”  说是封锁现场,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梁王既然早一步赶到毁尸灭迹,又岂会真的布置警戒线?且人以那样的形态死去,人人谈之色变,所以案发的天字一号上房内并没有人,门也是虚掩着的。梁王 的人只在楼梯口把守。 将侍卫们放倒,四人闪身进去,卓云腾依然在门口把风。 肖慕和卓云腾先前来这里看过,点燃桌上一根蜡烛,肖慕道:“青灵,方才我和云腾虽没有发现,但我觉得这屋子好生奇怪!” “噢?怎么个怪法?” “你来看!”直接无视沈墨白,肖慕牵着纪青灵开始打量整个房间。  这间屋子和纪青灵四人住的屋子有所不同,看上去有些年头,显得古朴而陈旧。然,收拾得异常干净,且所有的家具,乃至房梁都雕龙画凤,仿若百年宫殿一般,让人惊叹陈旧的外表下,内里却别有 洞天。  因为不久前才死过人,且整间屋子里只有肖慕手中的这支蜡烛,原本古朴却华丽的家具被昏暗的火苗一映照,显出几分夸张的狰狞,也使空气中多出一股糜烂的味道,平白给这个小小的空间增添了几 分紧张和诡异。 纪青灵以前的师父退休前曾对她说过这样一番话:“小纪,我们做法医的,不但要有一双洞察秋毫的眼睛,还要有一双比狗更加灵敏的鼻子,直觉加上经验,再狡猾的凶手在我们面前也无处遁形。”  那时候师父号称刑警队的火眼金睛,据说,他若是第一眼看见一个人觉得这是个死人,那么,此人不久之后一定会遭遇意外身亡。而他若是第一眼看见谁觉得他像凶手,甭管过多少年,此人最终都会 锒铛入狱。 这种说法虽然言过其实,但却足以说明经验和感官对于法医来说多么重要。  做法医时,因工作需要,纪青灵经常会在深夜头顶一盏白炽灯站在解剖台前,面对血淋淋的尸体独立操作一整夜,初时也会害怕,可是日子久了便麻木了。后来再面对支离破碎的尸体时,她便不再害 怕,只剩下对受害者的同情,以及对凶手的厌恶和憎恨。 所以,纪青灵是一名敬业正直的法医,是蓝盾下蓄势待发的猎豹。面对凶案,没有恐惧,只有出击。  然而此时,站在这个仅有三十四平米的屋子里,身边不但有沈墨白,还有肖慕陪伴,她却从心底生出一股恐惧来…… 第339章诡异空间 这种恐惧很奇怪,就好像黑暗中有许多隐形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盯着她,只等她不防备时,突然扑出来,将她拖入黑暗的深渊。 陌生的感觉和对危险与生俱来的警觉让纪青灵既兴奋又忐忑,直觉告诉她,这屋子不干净。 纪青灵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尽管发生了穿越这种事,经历了索亚古城地下墓葬的惊心动魄,但她还是不信鬼神,她只相信这世上存在着人类尚未认知的东西。 稳定一下呼吸,纪青灵从肖慕手中接过蜡烛,开始一寸一寸审视这间屋子。 恐惧的产生来源于人类对未知所产生出的焦虑。也就是说,越是看不见摸不着,人就越焦虑,恐惧感也会越强烈。一旦真正面对尸体,死亡变得形象化了,那还有什么好恐惧的? 故,战胜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追根究底。 黑暗往往会将恐惧放大,光明才能揭露真相。 肖慕欲跟上,却被沈墨白拉住。  沈明轩熟知青儿的习惯,若是一目了然的案子,他的小女人喜欢一边分析一边勘察。然,遇到大案、谜案,她却喜欢一个人思考,将自己完全代入凶杀现场,以死者的身份感受现场的气氛,在脑海里 一点点还原案发当时的情形,所以,这种时候,不宜去打搅她。 肖慕会意,两个男人都屏住呼吸,静静地立在屋子中间,只是,目光皆一瞬不瞬紧紧跟随着纪青灵。  此时的纪青灵正如沈墨白所想的那样,已经完全忘记了身后的三个男人,更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她早已将自己代入了凶案之中。就仿佛她便是那个被巨虫吸食了脑髓而死的客人,时光倒流,重新回 到这个诡异的空间,重新来审视这间离奇的屋子。 随着蜡烛的光芒一点点照亮屋子里的家具后,她的情绪也随之一点点放松下来。但,她却愈发清晰地感受到危险的逼近。 桌椅橱柜、屏风纱帐除了陈旧华丽些外,并没什么特别,她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整个房间最引人注目的那张大榻上。 人是一种天生就缺乏安全感的动物,所以一般情况下,人们会将榻靠墙摆放,不论房间大小,睡觉的榻总会有一侧或者两侧靠墙,这样不仅仅节省空间,还让人觉得踏实。 客栈老板在遵循这一规律的同时,还充分展现了西京人寸土寸金的理念。这张榻的榻头和左侧都紧挨着墙,连榻尾都毫无间隙地顶着一个笨重的梳妆台。 梳妆台的样式很简单,但看得出挺贵重。红木框架中镶嵌着一面椭圆形铜镜,四周皆雕满了花丛鸟兽,看起来美奂美轮。  铜镜虽然没有二十一世纪的穿衣镜那么大,但在这个时代着实不算小,基本上可以照出人的半身。只是,因为梳妆台又高又大,从屋顶直达地面,便将铜镜映衬得很小,就像三十时年代那种旧式五斗 橱。 原本梳妆台高一些也没什么,问题是这个梳妆台实在太大,足足占了半张榻的位置,如此乍一眼看上去,就好像这张榻被硬卡在三面墙中间一样。 “这客栈老板应该穿越到二十一世纪去布置大学宿舍,一定能上星光大道得个最佳节约奖。”纪青灵摇头自语。 三个男人心头同时一惊,二十一世纪?大学宿舍?星光大道?最佳节约奖?她在说什么?肖慕和卓云腾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到了沈墨白的脸上。  沈墨白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觉得他的青儿如此陌生。她就站在那儿,正以他无比熟悉的姿态审视这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但是,她中邪了吗?鬼上身了吗?为什么她说出来的话,他一个字 也听不懂? 难怪肖慕说这屋子奇怪,别说肖慕,便是他,也感觉到这间屋子充满鬼气,这样一个鬼影重重的屋子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只瞧她的青儿便知道了。 他不要他的青儿继续呆在这里,他要带她离开,离开这间屋子,离开迎客来客栈,离开宛京,离开西京,去一个只有他们俩人的地方,将她藏起来,一辈子只和他在一起。 这般想着,沈墨白抬脚便要上前。 肖慕一把抱住他,肖慕没有说话,素来温和的双眸却死死瞪着他,如同万年冰锥,瞬间让沈墨白皱起了眉。 呀哈?这个神仙先生在威胁他,威胁他沈墨白?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甚? 想要在老虎嘴里拔牙,你便不能怪老虎咬你对不对?想都没想,沈墨白的右手便往肖慕的头顶拍去。 这般拍下去会有什么后果,沈墨白知道,肖慕知道,卓云腾也知道。门口的卓云腾惊得用手死死捂住嘴巴,然而,肖慕就那样瞧着沈墨白,清澈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杂质,却寸步不让。 沈墨白的手突然就拍不下去了,这一刻,他仿佛看见了青儿的眼睛。同样的清澈见底,同样干净得叫人不忍,却同样固执得令人心疼。 咬咬牙,半途改道,不是拍向肖慕的头顶,却直接拎住了肖慕的后衣领。肖慕本与他身高相仿,却硬是被沈墨白提着衣领拎了起来。 好在沈墨白怕干扰到纪青灵,没有将肖慕直接丢出去,而是颇为小心地将肖慕放在地上,却是距离自己足有一米的距离。做完这些,眉头才微微松开,重新将目光投向纪青灵。 纪青灵已将视线从梳妆台上收回来,开始打量面前的这张榻。 如果说,整间屋子里除了莫名的腐败气息外,还有什么让她感受到了压力,那无疑就是这张榻。 因为,这张榻是黑色的。 没有人会把榻做成黑色的,除非是死人用的榻。 所以,只是看着这张榻,纪青灵就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好在客栈的老板还没便态到将被褥和榻单都弄成黑色的地步,否则,一个卡在三面墙中间的黑色大榻是什么? 细细将榻打量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纪青灵便爬了上去。 她这个举止将三个男人吓了一大跳,再也忍不住,三人同时扑向榻。 纪青灵刚在榻上坐定,头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就被沈墨白蛮横地从榻上抱下来重重箍进了怀里。 “嘶……”痛得倒抽一口凉气,纪青灵不解地看他:“墨白?你做甚?” “你还问我,你要做甚?” 不待她回答,卓云腾脱口道:“青灵?你若是困了,咱们回自己屋子里去睡,这里不能睡,这张榻上刚死过人。而且,兴许绝手药王的诅咒还留在这张榻上……” 第340章模拟演示 纪青灵愣了愣,才轻笑道:“我倒是忘了这一茬。不过,什么绝手药王的诅咒,那都是骗人的鬼话。就算是个幽灵鬼魅,岂能躲过墨白和你的眼睛?你们既然仔细搜索过这间屋子,这里就不会有危险。” 敛了笑,又道:“我坐上去只是想感受一下死者被害时的感觉,让自己把对这间屋子的感觉更加具体化一点,从而找到隐藏在这间屋子里的猫腻。” 这是什么话?三个男人不由再次互视一眼。  他们一直知道她的胆子很大,甚至比一般的男子都要大。可是,也不要做这么惊悚的事情好不好?感受一下死者被害时的感觉?她的意思是把自己当成死者吗?这么诡异的事情,便是他们,也不会想 要去做,她怎么会想到这些? 沈墨白的太阳穴狠狠跳了两下,深吸一口气,才柔声道:“青儿想感受什么?为夫陪你一起感受。” 他的声音异常温柔,不止是纪青灵,便是肖慕和卓云腾都有些被他这样的温言细语蛊惑。 想了想,纪青灵道:“怎么说呢,就是把自己想象成死者,重复一遍他生前在这间屋子里最后做过的事情,看看绝手药王到底利用了什么,他才会那样被害。”  在二十一世纪办案时,案情遇到瓶颈期时,所有人的思路都会进入一种既定的模式,这种时候,大家会选择一种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凶杀现场模拟演示。也就是将自己假想成凶手或者受害人,还原案 发时的场景,将凶杀的过程模拟演示一遍。 这种办法会让很多遗漏的细节浮出水面,瞬间让人茅塞顿开。所以,面对这起看起来一目了然,实际上却毫无头绪的案子,纪青灵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法子,就是模拟凶杀过程。 她的话虽然闻所未闻,但显然沈墨白三人都听懂了。 冲卓云腾点点头,沈墨白道:“云腾在门口把风,肖慕在榻边旁观,为夫与你一起上榻!” 纪青灵微微抖了抖,那个,她能说她很邪恶么? 好端端的研究案情共同模拟演示,怎地沈墨白一句“为夫与你一起上榻”,就让她心生旖旎了呢? “嗯!”敛了不该有的心思,纪青灵点点头。 四人各就各位,纪青灵先爬上榻盘腿坐上榻,沈墨白才在她身边坐下。 因着纪青灵要模拟死者,所以她占据着榻的中间,沈墨白其实只坐在了榻沿上。 榻并不大,想了想,纪青灵道:“墨白?你且坐到我身后去,注意,不要靠着榻头,挨着我好了。”  这话沈墨白当真求之不得,青儿本就坐得距离榻头很近,他若想坐在她身后又不挨着榻头,势必得与她紧紧相贴。如此紧张诡异的时候,能享受这样的待遇,他愿意以后每晚都睡在这间被绝手药王下 过诅咒的鬼屋里。 痛痛快快地答应了,沈墨白手脚麻利地在纪青灵身后坐下,还很自觉地伸出双手从身后环住了纪青灵的腰。 先前纪青灵并未想太多,被沈墨白突然抱住,她才察觉到这种姿势当真不妥。 她虽不矮,但人偏瘦,与沈墨白比起来简直娇小不堪。沈墨白坐在她的身后,叉开双腿,如此,就相当于她整个人都坐在了他的怀里。 肖慕就在榻边,他们这样,不会让人想歪吧? 这般想着,便下意识地去瞧肖慕。只是,才看了肖慕一眼,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去,纪青灵又倏地一下回头死死盯住了铜镜。 她的眼睛瞪得溜圆,冷汗一滴滴渗出沿着额角缓缓往下流,流进衣领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凉。 显然,她的反应把沈墨白和肖慕吓了一跳,不由自主也向铜镜看去。 只是,铜镜内除了纪青灵不太清晰的影子外,没有任何异常,沈墨白和肖慕对视一眼,目光又下意识地回到了纪青灵的身上。 大约是角度问题,纪青灵先前手举蜡烛站在地上并没有这种感觉,此时坐在榻上才发现,这般,她正直直对着梳妆台铜镜中自己的影子。 你能想象黑乎乎的屋子里,举着豆大的火苗突然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而在自己的脸上,还多出来一颗头是种什么感觉吗?谁小时候没有用手电筒照着自己的脸吓过人? 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足足十几下,纪青灵才缓过神来。  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纪青灵笑出了声:“墨白?你怎么比我高这么多?当真吓到我了,我怎地就忘了这里还有一面铜镜?呵呵!这老板当真奇葩,在榻脚立那么大一面镜子,万一半夜起来上厕所,可 不是要吓死人么?他到底是想谋财害命,还是想镇鬼摄魂啊?” 才说完,猛地一个激灵,纪青灵的眼珠不转了。 摄魂镜?镇鬼宅? 穿越到这个时代后纪青灵看了不少书,有用的就当学文化了,没用的权当打发时光。 她记得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榻尾落地置镜的描述,好像叫什么鬼压身。 纪青灵不迷信,古人却很迷信,但她知道,主导迷信的那些古人都不迷信。因此,她绝不相信这面铜镜的摆放只是个偶然。 死死盯着铜镜中自己的影像,纪青灵觉得自己正一点点陷入某个梦魇中。 沈墨白坐在她的身后刚好比她高出一个头,因为蜡烛还在纪青灵的手中,所以,他的身子几乎完全融入黑暗中,猛地看铜镜,就好像纪青灵的头上又长出一颗人头来。  这种效果虽然有点吓人,但知道他在身后其实也没什么,可纪青灵就是觉得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沈墨白明明就在她身后,她是如此安全,可为什么这张榻和这面镜子还会给她如此大的压力?真 的是所谓的风水镇鬼摄魂吗? 不对,这种说法太荒唐。那么还有什么?一定还有什么是被她忽略掉了。 目光一寸寸在铜镜中的影像上移动,纪青灵的烟眉紧锁。 铜镜虽不是二十一世纪常见的那种平面镜,但显然经过特殊打磨处理,照出的影像并不虚晃漂浮,看上去颇为清晰。 然而此刻,屋子其他地方都黑漆漆的,唯有纪青灵手中蜡烛豆大的火苗,所以镜中呈现出的画面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神秘,让人有点头皮发麻。 不过影像就是影像,再吓人也是假的,前世身为法医的纪青灵,岂会害怕一面镜子里的影像?  只是现在,她的视线却被自己和沈墨白身后东西牢牢吸引住,根本转不开,额头上已渗出层层冷汗来…… 第341章鬼影重重 先前纪青灵已将所有的东西都仔细查看了一遍,当然也包括这张榻,所以她知道,他们身后的榻头和梳妆台一样雕满了花草虫兽,栩栩如生。 那并不是粗糙的雕刻,而是凝聚了无数人的心血精心雕琢打磨的,因此,榻头油光水滑人影可鉴。 眼下,在蜡烛的照射下,这种油光水滑经过铜镜的反射,浮上了一层莫名的白光。而这白光,犹如另一面镜子,将她和沈墨白在铜镜中的影像又模糊地呈现在了其中。 倘若光是镜子和镜子之间的相互反射折射,纪青灵不会太惊讶。问题是她这般直直看过去,却发现折射后铜镜中出现了诡异的场面。  那片白光衬着黑色的榻头,就好像一个黑色绳套,不偏不倚,正好悬在她的头顶上套在沈墨白的脖子上,而白光,则像一柄吊在绳套上的利剑,不但将沈墨白的脸劈成了两半,还试图戳进她脑子里去 。 这是?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云城老城主被云婉用金针扎入枕缘时的情形。 下意识地伸手去揉眼睛,哪想,手指还没触到眼睛,那绳套竟开始一点点往下降,就好像长了眼睛,不过瞬间,便又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奇特的是那柄利剑却没有跟着绳套一起落下来,依然悬挂在她的头顶上,只是变得异常柔软,看上去晃晃悠悠,就像一条从房梁上倒垂下来打算咬她脑袋的蛇。 蛇?是蛇吗?白色的大蛇?或者,是那条吸食死者脑髓的大虫? 又不是拍恐怖电影,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画面?到底是铜镜太古老让影像变调了,还是她产生了幻觉? 大脑不过空白了几秒钟,纪青灵便彻底冷静下来。 她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相信自己的感觉,所以,她没有产生幻觉,她的头顶上的确悬挂着蠕动着一个东西。 仿佛要向她炫耀,纪青灵才冷静下来,镜子里白光一闪,那条大虫竟抬起了头,铜镜中清晰地映照出它尖利的两排白牙。 人体在外界的关注下会产生意向性震颤,这固然和心里素质有关,但也和外界刺激有联系。所以,纪青灵的第一反应就是用手去拍打。但手伸到一半,她却停下了。 沈墨白就在她身后,若是这条大虫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不可能看不到。 “墨白?”才低低唤出声,纪青灵的身子突然一僵。 因为这次,不仅仅是头顶的影像,她还听见了低低的诵经声,那声音仿佛来自阿鼻地狱,无休无止阴森恐怖,顷刻间便将她拖入了无底的深渊。 仿佛受到了诵经声的蛊惑,头顶的大虫突然兴奋起来,身体一扭,便将半截身子耷拉在了纪青灵的头上。它每爬一下,纪青灵便能感受到头皮上一麻。 这种感觉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得叫人恶心。让纪青灵身为法医最骄傲的两种感官在瞬间便失灵了。同时,也让她丧失了对沈墨白的信赖,忘记了沈墨白的存在。 此时的纪青灵有点抓狂,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叫,生怕发出一点点声音和动静就会惹恼头顶上的大虫,让它在瞬间钻到她的脑子里去。 怎么办?难道就让这条大虫继续在她的头上觊觎她的脑袋?算计着该从哪里钻进去最好?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打击对手,最好的法子便是出其不意。不过迟疑了两秒钟,纪青灵便猛地举起蜡烛往自己的头顶燎了上去。 她的动作很快,在举起蜡烛的同时,另一条手臂已迅速抬起护住了自己的脸。 然而,手中一空,头发没有着火,手里的蜡烛却被人拿走了,与此同时,头顶一空,大虫居然不见了。 愣了愣,纪青灵才发现,铜镜中,她身后还有另一张虚晃漂浮的脸。 “墨白!”倏地转身,一头扎进沈墨白怀里,纪青灵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抖得很厉害,越抖越快,直抖得上下牙不停打架,眼泪都要掉下来。 心疼地搂着她,如同捧着稀世珍宝,沈墨白的凤目中瞒过无边的心疼。 他的小女人在发抖?他天不怕地不怕,便是在索亚墓葬中都没有害怕过的青儿在害怕? 她为什么会这样?这张榻虽然古怪诡异了点,但他就在她的身后,他就抱着她,她在怕什么?  还有,方才她说了那么一长串古古怪怪的话,他安慰了她半天,她为何怔怔地没有反应?就好像被梳妆台上那面铜镜摄去了魂魄一般?她到底怎么了?她会什么会那般惊恐地突然用火去烧自己的头发 ?方才,他是不是突然将她遗失了?而遗失的那段时间,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对不起宝贝!”宽大结实的怀抱环着她,沈墨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点点滴滴都是心疼和后悔:“是我不好,我根本就不该让你爬上这张榻,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 “别急!墨白,别急。”肖慕上前按住纪青灵的肩膀,沉声道:“青灵?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使劲摇头,纪青灵完全说不出话来。 “滚开!你没瞧见青儿已……” “我瞧见了!”看都不看沈墨白,肖慕道:“墨白?你曾十多年活在孤独和黑暗中,你最是知道梦魇对人脑的影响。倘若你不想让这种梦魇或者幻觉始终纠缠着青灵,请你不要阻止我。” 被肖慕噎了一下,沈墨白额上的青筋直跳,但他却隐忍地咬紧牙一言不发。  一瞬不瞬地盯着纪青灵,肖慕的目光温暖又祥和,眸中虽然都是心疼,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青灵?不要害怕,也别瞒着我,你知道我和墨白一样心疼你,担心你。你告诉我们,方才你到底在镜子 里看见了什么?” 说话间,肖慕的手指已迅速摁压住纪青灵颈椎上的穴位。 青灵是个什么样的人肖慕比沈墨白还要清楚,她冷静果敢,坚忍不拔,这样的青灵,怎么可能会被轻易吓傻? 所以,肖慕无比坚信,青灵一定在镜子里看见了什么,才会做出这般匪夷所思如同疯魔般的自焚举动。 肖慕乃是三人同行的后裔,且他帮纪青灵制作过凸透镜,所以他知道,角度会让光线产生不同的折射。 青灵手举蜡烛正对铜镜,她能在铜镜中看见他看不见的影像实属正常。 然,让肖慕想不通的是沈墨白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他就坐在青灵的身后,倘若光线的折射会欺骗他肖慕的眼睛,难道也会欺骗沈墨白的眼睛吗?…… 第342章隐形大虫 卓云腾被三人的动静惊得也不守门了,直直扑到榻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却不敢出声。 纪青灵当然没有被吓傻,她只是太吃惊了,颤抖不过是吃惊、恐惧和兴奋等诸多情绪强烈混杂后的神经肌肉痉挛。 随着肖慕灵活的手指在她颈椎、手臂等处不断摁压游走,颤抖渐渐平息,纪青灵的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从沈墨白怀里抬起头,她的第一句话便是:“难道你们谁也没看见我头上那条白色大虫?” “白色大虫?什么白色大虫?”三个男人愣怔住。 眼睛一亮,纪青灵又脱口道:“那你们也没有听见诵经声,是不是?” 诵经声?三个男人的动作几乎发生在同一刻,肖慕和卓云腾伸手去抱她,沈墨白的身子凌空一跃,已经带着纪青灵跳下榻,站在了三米开外。 而肖慕和卓云腾一抱之下抱空,竟出奇一致地迅速后退,三个男人的表情和动作如出一辙,皆如临大敌地死死瞪着那张榻。 沈墨白三人的夸张反应并没有影响到纪青灵的思维。事实上,从头到尾,除了先前坐在榻上那段暂时性的思维空白外,她的大脑始终在高速运转。 她和沈墨白他们想得不一样,这个时代没有录音机,所以,除非是幻听,那便只有一种可能,绝手药王方才来过,且,在他们四人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摆了他们一道。 不管绝手药王是怎么做到的,这厮既然不敢露面,便说明他有所忌惮,所以,对这个主动找上门来的家伙,纪青灵自动忽视,她关心的是那条大虫。 方才大虫就在她的头顶上,只要一张嘴就能咬住沈墨白,甚至比咬她还要容易。动物可不是人,自保的情况下攻击人类那是本能,大虫为什么没有袭击沈墨白?难道它惧怕沈墨白? 这个理由太牵强,动物世界告诉我们,让富有攻击性的动物放弃攻击,唯一的解释就是同类。所以,那条大虫是将沈墨白当成了同类,亦或是在沈墨白的身上感受到了蛊虫的气息吗? 既然是同类,沈墨白为何看不见它?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为什么? 绝手药王是个武功高手,动作快如闪电,大虫却不可能武功逆天。这条罪恶滔天的虫是如何做到的? 脑海中腾地升起一个大胆到近乎荒唐的想法,从沈墨白怀里挣脱下来,纪青灵再次扑向了那张榻。 三个男人还没反应过来,纪青灵已兴奋地嚷道:“快快!墨白?肖慕?你们快将蜡烛拿过来!” 三哥男人一头黑线,这就是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女神么?噢!她还能不能更胆大,更跳脱,更冷静,也更强悍一点?她,就不能让他们多心疼一会儿么? 只是,为何这般像男人一样思考的她,却更让他们心痒难耐心生怜惜? “青儿(青灵)你发现了什么?”递上蜡烛,这一次,三人全都围在她身边,甚至连纪青灵的头顶,都被沈墨白用双手牢牢护住。 纪青灵有点哭笑不得,“没那么夸张,不管绝手药王有没有走,他现在都不想杀我,他只是想吓唬吓唬我。” “绝手药王?”三人倏地回头,一幅活见鬼的表情。  “对!”纪青灵点头,边用蜡烛仔细照亮榻头,边道:“虽然光线不足,且铜镜亦不是太清楚,但我方才看见墨白和我的脖子上套着一个黑色的绳套。而绳套上倒悬着一条白色的大虫,足有碗口粗细。初 时,它并未触到我,只是倒悬下来,像一柄随时都会戳进我脑袋里的利剑。后来,我突然听见了诵经声,它便一下子滑下来,半截身子都掉到了我的头上,它还抬头对着铜镜呲了呲嘴里的尖牙。” “青儿不是说吸食人脑髓的大虫使用的乃是口器么?怎么会有尖牙?”沈墨白皱眉。  “所以我才说绝手药王根本就没打算杀我。”回头看他一眼,纪青灵深吸一口气:“你们想想,诵经声起,受害人会陷入昏睡,大虫将口器钉入人脑,吸食脑髓。那么长的口器,那么粗大的虫子,我的头 顶就那么一点位置,大虫掉下来它还怎么吸食我的脑髓?所以,这个该死的老恶棍不过是想吓坏我,让你们方寸全失!” 话音落,纪青灵的面上浮起明显的嘲讽。  沈墨白的眼睛不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小女人,青儿骗得过别人,岂能骗得了他?什么吓唬吓唬她?她不过是不想让他们担心罢了。她的感觉素来敏锐,连他都察觉到绝手药王这般故弄玄虚,定是对她另 有所图,青儿又怎会不知? 那个该死的老恶棍到底想做甚?他想将青儿怎么样?会不会如他一样? “青儿?” “墨白?”四目相对,瞬间便读懂了他的担心。 这个男人,实在太聪慧,实在太了解她了。 轻叹一声,纪青灵一字一句道:“或许,这个绝手药王,就是我们此番要找的人。”  见三个男人神色各异,纪青灵突然话锋一转道:“我以前曾听说过一句话,我很喜欢,除去不可能的因素,留下的不管多么的不合情理,但那一定就是事实的真相。因为,真相永远只有一个。所以,倘 若墨白就坐在我身后却看不见那条大虫的存在,那便只有一种解释——隐形。那条虫子会隐形。” “隐形?”三个男人倒抽一口凉气,皆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纪青灵点头:“隐形又可以称之为隐身,它不是像神话故事中描述的那样一下子不见了,而是一种综合了流体力学、材料学、电子学、光学、声学等众多领域的技术。其实说白了,就是利用先进的技术 欺骗我们的眼睛,就是这个意思。” 隐身技术在二十一世纪已经被广泛运用于军事,被称之为低可探测技术活着目标特征控制技术。 所以,这世上其实并不存在真正有实无形的隐形生物,只是存在我们的视觉探知不到的东西。 不过,这条她能看见沈墨白却看不见的虫子,会是来自未来社会的某种隐身武器吗? 这个结论别说沈墨白他们三个,连纪青灵自己都觉得难以接受。 那么,这条会隐形的大虫,到底是什么? 检验真理唯一的标准就是实践,所以,当遇到无法解释的难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去验证。  “我知道我的话你们听不大懂。”纪青灵自说自话道:“没关系,就像当初的鬼影婆婆一案,我们用事实来说话……” 第343章哈哈迷镜 将蜡烛举起来,纪青灵凑向榻头。 看上去,她不像是在照亮榻头,更像是在用火烤。只是她烤的角度很刁钻微妙,只针对榻头上的某一个点,火苗便自始至终舔舐着那个位置。 大约十分钟后,啪地一声脆响,就像鸡蛋壳受热炸裂,光洁水滑的榻头上竟出现了一个豁口。只是,这个豁口很有意思,就像土拨鼠在下面开了个口,马上要钻出来,却没有冒头一样。  “呵!”纪青灵心满意足地笑了:“瞧!物体受热膨胀会炸裂这是基本生活常识,但蜡烛的热量不是微波,漆面应该出现一道或数道长长的裂纹才对,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个豁口?就像被子弹打穿了一样 ?”  三个男人的目光再次落在面前的小女人身上,今晚的她实在太奇怪,说出来的很多话他们都闻所未闻,她也丝毫没有刻意掩饰的意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如释重负。这样的她,莫名让他们觉得看不 透摸不着。 沈墨白的脑海里腾地升起一个古怪的想法,他的青儿,到底来自哪里? “青儿?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纪青灵便打断他道:“墨白,把我的玄铁匕首给我!” 她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清澈明亮,干净得没有丝毫杂质,满满的都是对他的信任和爱恋。 心头一热,沈墨白顿时释然了。 管她来自哪里,管她是什么,只要她在他身边,只要她爱着他,信赖他就好,她是他的青儿,是他这一生一世最亲最爱的人。 轻轻点头,将匕首递过去。纪青灵冲他甜甜一笑,接过匕首,便对着那个小豁口一点点挖下去。 这个时代没有油漆,但很多家具都是上过色的,纪青灵不知道木匠们都用什么漆料,不过毫无疑问,将漆面挖开,下面一定会是木头。 出人意料的是豁口挖下去,里面却非常坚硬,就好像漆面内包裹着的,乃是一层钢铁。 纪青灵的动作很快,不过转眼间,她便以豁口为中心,在榻头上挖出来一个拳头大小的坑。 坑内,并不是木料的颜色,而是一块坚硬、光滑、凹陷,却闪闪发光的东西,被蜡烛的火焰一照射,散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来。 “这是什么?”纪青灵皱眉。 “水晶!”沈墨白眸光一沉,声音中已带着腾腾杀气。 他突然就想明白了,倘若青儿自始至终都没有产生幻觉,那么,她能在镜子里看见,并且能感受到,而他却看不见感受不到的大虫,不过利用水晶的折射在他眼前玩了一回障眼法。 好,很好,很大胆的虫,很狂妄的绝手药王,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他的小女人的头顶堂而皇之地挑衅,杀无赦! “那就没错了!”索性不再一点点挖,直接用玄铁匕首刮,很快,大半个榻头上的漆面都被纪青灵刮掉了。 几乎占据了半面墙壁的榻头上,赫然镶嵌着一面面海碗碗口大小的水晶,这些水晶或凸出或凹陷,密密麻麻,乍一眼看上去,就像在榻头上镶嵌着无数颗光彩夺目的宝石。 “来!你们来看,先在这个高度看。然后,再在其他位置上看一下。”  让三个男人都以她盘坐榻上的高度去看,三人发现,正中间的那面水晶,异常刁钻地与铜镜正对,于是他们在铜镜中呈现出来的影像与水晶中的影像层层叠加,竟形成了一个黑色的诡异光圈,那光圈 不偏不倚,刚好勒在脖子的位置上,就像是在脖子上勒了一根黑色的绞索。 然而,稍稍移动身子,只要偏离那块水晶,铜镜中的影像就发生了变化。 好比身体坐直,将手臂举起来,铜镜中不但绳套没了,竟连手臂也映照不出来。反而,在臀下的位置却多出来一条手臂,就像头顶上的手长到屁股上去了一般。 “青儿(青灵)?这是?” “哈哈镜成像原理!” “哈哈镜?”三个男人大眼瞪小眼。 “嗯!”纪青灵点头:“所谓的哈哈镜,实际上就是凹面镜和凸面镜的组合,凹面镜会把镜像缩小,凸面镜会把镜像放大,从而达到失真的效果。 当然,哈哈镜成像的特点依然是平面镜成像。 光的反射,成的是虚像,球内集焦,能让人变短或者变胖,球外扩散,则使人变长,变大。 同时,利用微积分原理进行微小分割,再通过精妙的运算,组成类似于奇门遁甲的排列组合,便能形成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种匪夷所思的神奇效果。 当然,还不止这些,因为所有的成像原理都离不开镜子,不管是平面镜,还是凸面镜、凹面镜,都要通过光线才能达到折射和反射成像的效果,没有镜子做媒介,这些都是空谈。 所以,墨白没有在铜镜中看见我们脖子上的绳套和那条大虫乃是哈哈镜成像原理。 但他在我身后却没有直接看见和感受到我头顶的大虫,却是光化学反应。” “光化学反应?这又是什么?”肖慕脱口问道。 “这个有点抽象,你们可能听不懂。”迟疑一下,纪青灵解释道:“从理论上说,它是指由一个原子、分子、自由基或离子吸收一个光子所引发的化学反应。 主要是环境受阳光的照射,污染物吸收光子使该物质分子处于某个电子激发态,而引起与其它物质发生的化学反应。  这本来是一种环境污染,而且,离开太阳的紫外线难以形成,但是大气污染的化学原理十分复杂,这些水晶凹面镜和凸面镜的排列又极其精妙,且这间屋子乃是百年老屋,常年背阳,空气中存在很多 我们肉眼看不见的微小因子,比如细菌和病毒。  这些微小因子被水晶凹面镜和凸面镜照射后,发生了一系列聚变,直接形成了一种类似于射线的光束,这种光束作用于墨白的角膜和视网膜,改变了他的视觉成像原理,让实际上存在的大虫就这么堂 而皇之地变成了隐形虫。 所以,肖慕和墨白一样,也没有看见它。”  目光重新投射到榻头正中间那块凹面镜上,纪青灵伸手摁住它:“其实,不管在这个屋子的哪个位置,只要视线不和它处于同一水平面上,我们都看不到那条大虫。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鬼屋,而是一 间被各种微生物充斥后,糅合了光学、化学和阴阳八卦等元素布阵而成的机关消息室。”  “青,青灵?你?你……”卓云腾抬手指向她,看怪物似的看着纪青灵:“你是……” 第344章巨虫乍现 “这世上有太多我们未认知的东西,青灵只是所学比我们多,见识比我们广,云腾有什么好奇怪的?”打断卓云腾,肖慕猛地迈前一步挡在了纪青灵前面。  纪青灵的话其他人听不懂不代表他肖慕也听不懂,她今日说的话确实很抽象,便是之前他们在积善堂内日日用这种方式交谈,肖慕也不能完全理解。但毫无疑问,他是这间屋子里唯一能够用她的思维 思考,唯一一个能用她的方式交谈的人。 这样的唯一,让肖慕除了感受到难言的苦涩外,却还涌起隐隐的希望。 狠狠闭一下眼睛,再睁开时,肖慕眸中已恢复了纯净平和。 没错!青灵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就如他的祖上三人同行一样,她是跨越了千年,从其他地方而来的人。 他是多么后知后觉,才会让如此天作之合的一段姻缘白白从他手里溜走?他是多么迟钝,才会到今日才幡然醒悟? 她,原本是老天赐予他的妻啊!  不过无妨,别人不懂她没关系,沈墨白不懂她也没关系,只要他肖慕懂她、怜她、爱她便好。倘若有朝一日,沈墨白因为她的与众不同嫌弃她不要她了,他便带她离开,远离这个纷争的世界,让她按 照自己的意愿,自由自在地生活,他陪着她一辈子。 沈墨白只觉喉间一紧,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突然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的口腔中顷刻间弥漫上浓郁的血腥。 肖慕知道,他都不知道的青儿的秘密,肖慕却知道。 他要杀了肖慕,一辈子都不让青儿见肖慕。 “我娘子见多识广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动声色地将肖慕挤开,看都不看卓云腾,直接将纪青灵打横抱起,沈墨白跳下榻便要走。 “墨白?你带我干什么去?”纪青灵愕然。 “睡觉!”义愤填膺地看一眼他没自觉性的小女人,忍不住,俯首在她嘴上狠咬一口,沈墨白才闷声道:“睡觉!为夫累了,要抱着青儿睡觉!” 好吧!她话太多了,说得也太直白了,除了肖慕之外沈墨白和卓云腾当然会听不懂。是她太自以为是,只想着解释成像原理,却忘了这般会不会逆了妖孽的龙鳞,打翻妖孽的醋缸,她错了。 可是,泥马!睡觉?抱着她睡觉?他这是打算羡慕妒忌恨死肖慕和卓云腾吗?再高调再闷搔点有木有? 而且,轻一点哈!她这是嘴唇,不是热狗肠。这厮咬人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啊? “嗯!痛!” “痛,青儿才会记住,痛,青儿才没那么多精力勾三搭四。” “嗯?”纪青灵下意识地抖了抖,又抖了抖。 肖慕:“……” 卓云腾:“……” 眼见某妖就要抱着她走出门了,纪青灵忙道:“等等墨白,等等,我们还不能走!” “为何不能走?”还舍不得神仙先生吗?狠狠瞪肖慕一眼,沈墨白直接给他一个后脑勺。虽极不甘心,却还是放下了怀里的小女人,只是,依然宣誓性地将她霸道地锁在怀里。 肖慕不由摸摸自己的鼻子,那个,他所想乃是沈墨白抛弃青儿的时候,并未生横刀夺爱之意好不好?这厮怎地连这都看得出来?果然,妖孽就是妖孽。 肖慕才眼观鼻鼻观口地不敢乱瞄,突听纪青灵又道:“那面凹面镜,墨白?就是我刚才摸的那面凹面镜,那后面有东……” 她的话未说完,砰地一声,就像有人突然从里面用榔头狠狠砸了一下似的,水晶凹面镜突然蹦裂开来,纪青灵只觉眼前一花,一团白影已直直袭向肖慕的头顶。 “啊……肖……” “桀,桀……” 伴随着一连串刺耳的尖叫,一条碗口粗细的白色巨虫落在了榻上。而沈墨白的手中却多出一柄寒光闪闪,正在滴血的软剑。 看看身边面不改色的某妖,再看看榻上扭动惨嚎不止的巨虫,纪青灵瞠目结舌。 噢!妖孽就是妖孽,明明他还抱着她,明明他们都站在门口距离榻最远,明明他是背对着肖慕的,但他却在第一时间出手,救了肖慕的命。 好吧!她承认,有这厮在身边,真的没什么好怕的。 安抚性地抱他一下,纪青灵才快速走到肖慕身边。 拉起肖慕的手臂上下看了半天,又将肖慕的头硬拉下来拨开头发仔细检查,确定肖慕没有受伤,她才重重地松了口气:“墨白!你可真厉害,要不是你,今日我和肖慕就死定了!” 沈墨白皱眉,这话听起来可真别扭,肖慕就肖慕,她为何非要将她自己也加上?她可是他的女人他的妻,做什么这么关心肖慕? 瞧她此时给肖慕检查的姿势,那模样,怎么瞧怎么像是将肖慕的脑袋整个抱在怀里。而肖慕,该死的,这个神仙先生怎地如此温顺,如此听话,简直就像是在享受。 想都没想便走上前将他爱心泛滥的小女人捉回怀里,沈墨白冷声道:“云腾反应太慢了,将肖慕交给你保护,当真叫人不放心!” 他反应慢?卓云腾的眼皮一跳,他堂堂羌荣太子,何时沦落成肖慕的贴身侍卫? 好吧!他是慢了点。但是,这世上有几人有他沈墨白这样的反应和速度? 话说,方才他连看都没有看清,沈墨白就出手了,卓云腾差点以为沈墨白自始至终都知道这条巨虫就藏在凹面镜之下呢! 肖慕向来遇事不惊淡定惯了,此时却惊得脸色煞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忙冲沈墨白鞠身一拜:“墨白!谢谢你的搭救之……” “知道就好,以后离我娘子远一点便是报答我了!” 沈墨白脸不红心不跳地提要求,其他三人却是面面相觑。 纪青灵第一个反应过来,轻咳两声才看向榻上的巨虫。 虫子还没有死透,但显然已经折腾得没有力气了。如同一条被抽了筋的癞皮狗,软榻榻地趴在榻上,眼见已不能再活。 沈墨白的那一剑又狠又准,华丽丽地将它粗大的口器斩了下来。 此时,那根罪恶滔天的口器就落在榻脚,足有一尺长,像一截透明的被削尖的竹筒。 而巨虫嘴里剩下的小半截口器中,还在涌出一股股和血的白色液体。 “青灵?”肖慕迟疑道:“我们要不要把这虫子?”  “不行,它太大了,往哪儿运都不方便,且时间也来不及,更没有解剖场地。肖慕,来日方长,找到他的主人,我们迟早能解开这种食人虫之谜……” 第345章密道追踪 扫一眼门口,纪青灵又沉声道:“得把它赶紧焚尸灭迹,我们还要抓紧时间去找它的正主儿!” 纪青灵一提醒,肖慕才想起榻头上的那个黑洞来。不由道:“这个洞,会通向哪里?” “不知道!”纪青灵冷笑:“但我有八成把握,那老恶棍先前就是躲在这里面吟诵那催命经的。” 四人的目光不由同时看向榻头的黑洞。 如果哈哈镜能够制造出光化学反应阻断近在咫尺的气味,那么,阻断绝手药王在这间屋子里的气息又有什么奇怪? 只是,这洞不知道通向哪里,虽然只有碗口大小,但却极深,阴森冷冽的寒气一阵阵从里面冒出来,将蜡烛原本就不茁壮的火苗吹得更加摇摇欲坠。 最重要的是,这洞实在太小,一只小猫小狗钻进去尚且困难,一个人,能钻得进去吗? 纪青灵是行动派,想了想,她便擦亮一支火折子丢进了洞内。 果然不出所料,亮光显示,这是个葫芦状口小腹大的黑洞,更或者,是条不知通往哪里的密道。 这样一个地方,他们要怎么进去? “机关!”想了想,纪青灵道:“这屋子里应该有机关。墨白?你先和云腾仔细研究一下这个榻头,看能不能找到打开这面墙壁的机关,我和肖慕先把虫子烧掉。” “云腾一个人找便好,为夫来帮你!” 直接用榻单将巨虫兜起来丢进火盆,沈墨白一扬手,便将蜡烛丢了进去。 许是吸食了太多人类的油脂,蜡烛火苗哄地一下暴涨起来,巨虫连连惨叫,迅速在火盆中化成了灰烬。 一回头,卓云腾正在每一面水晶哈哈镜上敲摸。纪青灵走上前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这榻头乃是直接镶在墙上的,就像是给黑洞设置了一道门,别的我暂时还没发现。” “废话!”沈墨白冷声道:“如此显而易见,你的智商连沈福临都不如!” 卓云腾气急,恼羞成怒道:“你本事大,那你来找?” “哼!”冷哼一声,也不推脱,直接上前将卓云腾扯开,同时将纪青灵护在身后,沈墨白看都不看挥手便是一掌。 看着被彻底劈开的墙面上赫然出现的大洞,卓云腾目瞪口呆。 好吧!他承认,其实有的时候暴力比费脑来得更加直接,效果也更加显着。 我勒个去!问题是他卓云腾的脑子不如沈墨白,怎地连耍横也不如这妖孽啊?他怎么就没想到用这种办法直接给青灵在墙上劈出一个洞来呢? 纪青灵满头黑线地看着自家大妖孽。 诚然,再牛的阵法,面对原子弹这样的重磅武器也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但是,这厮是不是也该给人家云腾一点面子啊?话说,这里好歹是客栈,这厮是打算把房子拆掉吗? “墨白?那个,咱们在这里留下了那么多痕迹,万一梁王发现,不会把我们当成嫌疑犯吧?” “梁王?能奈为夫如何?” 傲慢的声音未落,眼前火光一晃,却见一个黑影迅速消失在黑洞深处。 有人?噢!该死! 饶是纪青灵神机妙算,也算不到绝手药王会一直躲在这个黑洞里。 这是正常人的思维么?是正常人么? 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显然这个黑洞一点都不安全,他们从发现这个黑洞时起,就在想办法打开它,这要多强大的八卦心理和偷窥欲,才能一直忍到现在? 猫下腰,纪青灵想都没想便要往密道里钻。 身体猛地悬空,已被人抱起放在了身后,“只要还在洞里,他就跑不掉,青儿无需着急。为夫来打头阵,青儿紧随在我身后,肖慕跟着青儿,云腾,你断后!” 分工完毕,沈墨白率先猫腰钻入密道,纪青灵等鱼贯而入。 然,卓云腾才踏进密道,便听砰地一声,身后竟多出一堵厚重的石墙,将他们的来路彻底堵住了。 四人身体皆是一僵,空气中已多出莫名的压抑和紧张来。 “墨白?怎么办?”卓云腾问。 “引君入瓮!”轻轻一笑,沈墨白淡然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只管追下去,看看绝手药王到底想要让我们看见什么?” 心中猛地打了个突,纪青灵不由握紧了沈墨白的手。 是的,这么深的密道,巨虫哪里不能跑?为何非要破镜而出成为沈墨白的活靶子? 合理的答案正如墨白所说,巨虫不是自己破镜而出的,而是被绝手药王击碎凹面镜丢出来的。所以,绝手药王故意露出身形,目的正是要将他们引入密道。 这个老恶棍想干什么?瓮中捉鳖?还是? 察觉到她的紧张,沈墨白握着她的手回应性地紧了紧,很明显的暗示:“别怕,有我在!” “嗯!有你在,我不怕!” 贴着他的背,她轻声道。声音里没有半点慌张和恐惧,满满的皆是柔情和甜蜜。 沈墨白的身子僵了僵,无声地笑了。 密道不算小,但却无法直立行走,只能猫着腰。纪青灵身形娇小,沈墨白和卓云腾武功高强,走起来虽不方便,速度却不慢。 唯独肖慕,不会武功身材又十分高大,走得颇为艰难。 卓云腾在他身后,受到肖慕的限制,走得异常憋屈,时不时发出一声轻叹。 走了二十多米,肖慕终于忍不住悄声道:“云腾?我这样会拖大家的后腿,不如你我换个位置,你跟在青灵身后保护,我来断后吧?” “这样不太……” “不行!”纪青灵道:“这种情况下最忌讳分开,一旦分散,极有可能遭遇袭击。墨白和云腾武功高强,他俩打头阵和断后是最合适的。” 不待肖慕接嘴,她又焉地一笑:“肖慕?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燕子坞地下迷宫的通气通道内是如何行走的?那样的法子,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话毕,她已挣脱沈墨白的手,俯下面子双手双膝着地往前爬去。 肖慕一愣,眼眸登时一亮,大大方方地效仿紧随其后。 沈墨白和卓云腾为防止前后有人偷袭无法效仿,二人不由在心中轻声一叹。 密道虽黑漆漆的,且忽高忽低左拐右拐,但这般行进,四人的速度倒也不慢。 两个时辰后,眼前忽现曙光,下一秒,已豁然开朗。 看着眼前空旷的山谷,沈墨白轻笑道:“青儿?难不成我们猜错了?” 话音才落,突听身后有人道:“墨白?青灵和肖慕呢?”  倏地转身,果然,身后哪里有青儿和肖慕的影子,只卓云腾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第346章西京太子 纪青灵突然感觉脚下的地面再不像先前那般松软潮湿,似乎一瞬间变得异常坚硬。心头一紧,口中轻唤“墨白”,脚步停下,伸手便去拉前面的沈墨白。 一拉之下却拉了个空,身后却传来肖慕的声音:“青灵?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话音未落,眼前白光一闪,四周竟在瞬间亮如白昼。 突如其来的亮光让习惯了黑暗的纪青灵和肖慕出现了瞬间的盲视,待逐渐适应了亮光,看清楚所处的环境时,纪青灵轻笑道:“肖慕!看来我们中计了!” 没错,他们中计了。 哪里还有沈墨白和卓云腾的影子,只她和肖慕俩人,正蹲趴在一只大铁笼内,笼子放在一间硕大的屋子正中央。而笼子的周围,围满了密密麻麻的西京士兵,少说也有一百多人。 此时,这些西京士兵正手持弓箭,虎视眈眈地怒视着他二人。仿佛他俩是罪不可赦的妖魔。 “大哥说今夜有人行刺本宫,本宫原还不信,如此看来,大哥果真神机妙算!” 随着一道颇带稚嫩的声音响起,笼子前的士兵自觉让出一条通道,一个看上去比沈福临大不了多少的弱冠少年出现在笼子前面。 他的目光在肖慕身上淡淡一扫,便停留在了纪青灵的身上。 “哧!”掩唇轻笑,他道:“怎么还有这么丑的女人?拖下去,做成人彘吧!” 纪青灵眉心一跳,她耳朵没听错吧?这小子特么脑子有问题还是心理有问题?就算捉到了刺客,是不是也该严刑拷打一番?怎么上来就要将人做成人彘? 人彘?一想到那种被砍掉双手双脚,挖眼割舌后扔进厕所里的东西,纪青灵全身的汗毛都在瞬间竖了起来。 “慢着!” 少年本已转身,突听有人断喝,不由回过头来。 却见喝斥的人正是他要做成人彘的女子,不由皱眉道:“看来只是做成人彘还不够,应该……” “做成人彘有什么好玩?难道你家茅厕里缺少长明灯?” “嗯?”显然被纪青灵的话挑起了兴趣,少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半响,焉地一笑:“那将他做成人皮灯笼,取其筋骨做成折扇如何?” 少年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指向纪青灵身边的肖慕。 我勒个去!这是哪家有爹妈生没爹妈养的怪物,怎地小小年纪如此歹毒? 心头大惊,面上却不露半分,纪青灵轻哼一声,眸中却浮现出明显的嘲讽。 “怎么?你不觉得有趣?”少年不满道,清秀的面容上顿时浮现出浓郁的杀气。 “把活人弄成死人也叫有趣?能将死人弄成活人,那才叫有趣呢!” 明知道她是在拖延时间,然,听到这样的话,肖慕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握住了纪青灵。 衣袖下的双手重合,纪青灵重重握他一下以示安慰,也不言语,只是继续不卑不亢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 肖慕本就是个随遇而安之人,他的担心和恐惧皆来自于她的安危,此时,见她如此镇定,不由浅浅一笑。 眼下,他二人虽被易容掩盖了容貌,但身上的超然大气却丝毫未减。 少年定定地凝视他俩半响,突然单手托腮道:“有趣有趣!来人,将他俩的手筋脚筋挑断,送到本宫的寝殿里去!” “慢着!” “怎么又是你?”少年皱眉:“大哥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果然,女子最麻烦!” “太子殿下?你如果养鸟,是喜欢活蹦乱跳的呢?还是喜欢一只死鸟?” “死鸟谁会喜欢?本宫自然喜欢活鸟。不过……”少年狡黠一笑:“本宫最喜欢将活鸟一点点变成死鸟。” 果然是个心理严重扭曲,精神不正常的怪胎。 “嗯?”不待纪青灵接口,少年神色突地一变:“你怎知本宫乃西京太子?哦!是了,你即为刺客,当然知道本宫的身份。如此,本宫更留不得你了,那就先割掉舌头吧!” 噢!郁闷死了,横竖是个不上钩的主儿,怎么办?对付这样的人要怎么办? 此时她和肖慕身上,除了最近几个月炼制的一些丹药和外伤药外,只剩下针灸银针和一些银票。面对如此众多的大内高手,她该如何应对?难不成当真天要绝她? 眼见卫兵已打开笼子,纪青灵突然嗤笑道:“梁王果真好本事,明明想要行刺太子,功败垂成后却将计就计。如此,我也算死得其所。” “你说什么?”西京太子挑眉道:“我大哥派你们来刺杀我?这怎么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纪青灵狡黠一笑:“让我告诉太子殿下梁王打算让你怎么死哈!嗯,不知殿下可听说过一种会吸食人脑髓的大虫,这种虫子啊,碗口粗细,足有五尺长,害人之时,它会从嘴里伸 出来这么长一根管子,一下子扎到你的头盖骨上,然后刺溜刺溜吸食你的脑髓和脑浆……” “胡说!”纪青灵绘声绘色的描述显然骇住了西京太子,猛地打断她,西京太子面无人色道:“你胡说,大哥明明告诉我,这种食髓尸虫乃是我西京国的神物,绝不会伤害我皇族,怎么可能会来吃我?” 看看,孩子就是孩子,连哄带骗,就把真话吓出来了。 果然,巨虫有名儿,食髓尸虫?看来,还是西京人饲养的充物。 那么,这条密道的出现根本不是偶然,梁王和客栈掌柜的谈话也不过是掩人耳目,梁王就是幕后的大BOSS么? 才想到这里,却听西京太子又道:“你把食髓尸虫带来了么?能不能让我看看?” 纪青灵一下子被雷得外焦里嫩,这孩子真的没问题么?冒死都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果然心理不正常的人都是奇葩。 不过,他这话什么意思?食髓尸虫既然是西京国的神物,堂堂西京太子,怎么可能没见过?难不成梁王也没见过吗? “我为什么要给你看?梁王不让我轻易示人。” 西京太子突然惊呼道:“你?你是绝手药王?他是你徒弟么?” “嗯?”纪青灵诧然。 这是哪儿跟哪儿?绝手药王?姐像那么歹毒的妖人么?姐是他老妈还差不多。  见纪青灵神色颇为吃惊,西京太子得意地笑起来:“被我猜中了吧?难怪你说可以把死人变成活人。不过,你莫要骗我了,我大哥自己都没见过食髓尸虫,怎么可能让你用此物来害我?说吧!这一次,大哥又给我准备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倘若你说得好,我就放了你们……” 第347章连环阴谋 愣了愣,纪青灵恍然大悟。 没错,迎客来客栈既然和梁王大有渊源,埋设这么一条通往太子宫的密道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梁王的目的本来就是要害死太子取而代之,这应该就是他请来绝手药王的目的。 只是,他尚未见到绝手药王,甚至根本不知道绝手药王将计就计,竟利用他设置的这条密道偷梁换柱,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绝手药王玩出这一手的目的,无非是想鹤蚌相争渔翁得利。既如此,沈墨白和卓云腾到哪里去了? 只是稍微一想,纪青灵便知道他们为何中计了。 很简单,绝手药王将他四人引入密道之前便想到她和肖慕会用爬的。 密道里很黑,倘若不用爬,便是走得再慢,沈墨白也会一直牵着她的手。那般,不管密道如何设置机关,她和沈墨白至少不会走散。 然而,偏偏她为了鼓励肖慕身体力行,她和沈墨白自然而然没了十指相扣的必然纽带,这样,便让绝手药王找到了下手的机会。 那条密道应该设有子母道。其原理和子母锁差不多。倘若有灯光照明,就算走岔了路,至少他们不会走散。问题是当时密道内伸手不见五指,他们根本就看不见彼此。 所以,在某一个时刻,爬着走的人和站着走的人没有感觉到脚下的道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分岔。这个分岔的差距很小,非常细微,所以他们没感觉到。 便是这样极易被忽视的误差,让他们失之交臂,踏上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奇门遁甲的精髓被天字一号上房和那条密道演绎得淋漓尽致,纪青灵不得不承认绝手药王的这一步走得实在太妙,他们四人凑在一起,便是一块密不透风的钢板,饶是十个绝手药王,一百个绝手药王 ,也不一定能奈他们如何,但分开来,就不好说了。 沈墨白很强大,沈墨白很妖孽,有卓云腾配合,又没有她和肖慕拖后腿,沈墨白和卓云腾足以打遍天下无敌手。 可是,没有了她和肖慕,就像游戏狂人没有了加血条,沈墨白和卓云腾会变成两只无头苍蝇。 尤其是她突然不见了,沈墨白会变成什么样子? 狂怒下的沈墨白,会不会激发脑子里的蛊虫再一次变成兽?他会不会伤害卓云腾,甚至伤害他自己? 一想到这么多年来沈墨白的孤独和隐忍,纪青灵的心就会发抖,她恨得想要杀人。 然,这种时候着急也没用,便是她此刻获得自由,她也不知道沈墨白在哪里。 所以,此时她能做的,乃是将计就计。 何为将计就计?呵!绝手药王?那咱们就来一场斗智斗勇吧! 倘若感觉没有出现偏差的话,纪青灵已经知道这位神秘的绝手药王到底是谁了。 从第一眼看见西京太子时起,纪青灵便觉得这位少年很有点眼熟。 一番打量之下,她竟发现,西京太子的年龄、身高,以及体型,都和她极其相似。 也就是说,那条食髓尸虫的出现不是偶然,乱葬岗子上被吸干体液的死者不过是西京太子的一个替身,是一场惊心策划的谋杀的热身赛。 先前他们先入为主了,只顾着往自己身上联系,却忘记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这就是卓云腾最早的问题,绝手药王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徒弟?便是他想提前热身,随便找个人杀死就是了,为什么非要选中自己的徒弟? 答案只有一个,徒弟死了,师父才能取而代之。他需要徒弟的那身壳子。 这个世界上,能换壳子生存的人,大概除了她纪青灵穿越过来借尸还魂之外,只剩下一个人,那便她和肖慕在麒麟山上算计烧死的僵尸脸。 所以,他们会和沈墨白、卓云腾分开。 所以,绝手药王从头到尾都要针对她。 所以,她跟沈墨白、卓云腾走散,却唯独没有和肖慕走散。 只有一个理由,因为她和肖慕对僵尸脸有着灭尸之仇。 僵尸脸恨他们,更准确地说,他恨她。 事物总是带有两面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将这件事情反过来想一想,既然绝手药王需要自己徒弟的壳子,可见,他此时便还是个没有壳子的人。鬼魅、影子,怎么说他大概都行,总之,他需要别人的身体。 那么,新的问题出现了,他需要借用徒弟诡异的死法转移到谁的壳子里?西京太子的?还是她纪青灵的?  难怪这老恶棍把她吓得半死都不对她下手,感情是看上她纪青灵这幅壳子了。可他为什么要看上自己的壳子?难不成这厮想把自己变成女人?他不会暗恋沈墨白,想发展一段基情吧?噢!更狗血的有 木有? 正如柯南说过的那句名言——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沈墨白! 没错,兜兜转转,所有的问题依然归结为沈墨白。故,绝手药王最终的目标还是沈墨白。 可是,沈墨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还有四个月,他脑子里的蛊虫就会破体而出,那时候沈墨白就会死去,那么,作为沈墨白最深爱的女人,她能得到什么? 这个答案实在太令人热血沸腾,太叫人坐立不安。因此,纪青灵几乎能断定,绝手药王想要的,就是她纪青灵的壳子。 既然想要她的壳子,绝手药王势必就在附近,甚至,就在她的身边。或许,面前的西京太子就是绝手药王。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是绝手药王设计的这场阴谋,找到他,便一定能顺藤摸瓜地找到沈墨白和卓云腾。 所以,在绝手药王给她设计了这场连环阴谋的同时,纪青灵也没闲着。她需要做的,只是睁大她的火眼金睛,把这个老恶棍认出来。 话说,想要她纪青灵的壳子,那还得看着绝手药王有没有这个本事。 “绝手药王!”纪青灵淡然道。 “你说什么?绝手药王?”西京太子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你是说,这一回,大哥把绝手药王送给我来玩?” “不是你大哥!” “那是谁?” “我!”一字一顿,纪青灵清清楚楚道:“你大哥想要让绝手药王杀你,我来助你如何?不光是助你捡回一条命,我还助你将绝手药王关在笼子里,当鸟儿,一点一点把他搞死,如何?”  “你?你?”西京太子吃惊地连说两个你字,不过顷刻间,他脸上却又露出无比满意奸诈的笑容,低声道:“好!成交,本宫与你合作……” 第348章紧急隔离 纪青灵得说,遇到个脑筋不大正常的孩子是件很杯具的事情,而遇到个身份高贵,被充坏的,脑筋还不正常的孩子是杯具中的杯具。 她和肖慕已经被囚太子宫整整一日了,这一日内,西京太子基本上没有和他们说过话,仿佛将他们完全忘记了一般。  这种的情形和她预想的完全不同,纪青灵最初引起小恶魔的注意,为的乃是找到绝手药王早日脱身。可是现在,眼睁睁地看着一大群人在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绝手药王随便假扮成一名侍卫混入其中 她都无法分辨,这让纪青灵觉得计划变得遥遥无期。 她亦想过出逃,可是,在亲眼目睹了小恶魔将两名打算逃离太子宫投奔梁王的宫女做成人彘之后,她很明智地选择了韬光养晦。 不过,她发现了一些有价值的问题。 小恶魔名唤格鲁,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必须由众多侍从跟随,寸步不离。便是晚上睡觉,他也会让侍卫们密密麻麻围着榻。 就比如说现在。 格鲁正和衣而卧,而百余名侍卫将太子的榻榻围得密不透风。眼下还未掌灯,但格鲁的榻头行却放置着一堆长明灯。  医学常识告诉我们,人的大脑里有一种东西叫做松果体,它能在人体进入睡眠状态时分泌大量的褪黑激素。褪黑激素的分泌,可以抑制人体交感神经的兴奋性,使血压下降,心跳速率减慢,心脏得以 遄息,机体的免疫功能得到加强,机体得到恢复。  但是,松果体有个特点,只要眼球一遇到光源,褪黑激素就会被抑制,命令停止分泌,所以,喜欢夜间开灯睡觉的人睡眠质量其实非常差,可以称之为假性睡眠,这样的人不但容易得近视眼、青光眼 ,导致失明,还比较容易患上心血管疾病和癌症。 格鲁小小年纪性情乖张暴戾固然和他的身份地位有关,但亦和他的这种不悢的生活习惯有着密切的联系。 倘若现实条件无法满足她的需要,纪青灵就会想办法为自己创造条件,眼下便是如此。 格鲁虽是个不务正业五毒俱全的小恶棍,但却深得西京皇帝皇后的喜爱。昨日有人进贡今年早春盛开的第一批水仙花,皇后便亲自派人往太子宫搬了十几盆。 纪青灵昨日被囚,夜里曾和一名小宫女童居一室,当时她有意无意地将屋外盛开的一盆茶花搬进屋子放在了榻头,果然一晚好眠。 那宫女体恤太子每每夜里都会惊梦,便自作聪明有样学样地将水仙花也搬了两盆放在了格鲁的榻头。 小宫女自以为所有的鲜花都有安眠提神的作用,哪里知道水仙花的鳞茎内含有一种叫打丁可毒素的东西,误食会引起呕吐和腹泻,而叶子与花的汁液可以使皮肤红肿、出疹,误入眼内还会致盲。 水仙花的枝叶很软,放在榻头自行散开,有两片叶子并着盛开的花朵刚好耷拉在格鲁的枕头旁。 其实如果只是这般,格鲁是不会中毒的,问题是他的榻头皆是灯盏,大量的热度集中,水仙花受热后,枝叶和花朵上便渗出了淡淡的一层汁液。 谁也没有留意到,这些汁液皆被枕头吸收得一干二净。 格鲁睡前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茶,但依然睡得极不踏实,隔一阵便会翻个身,如此来回折腾,便有少许水仙花的汁液沾染到了他的脸上和眼角。 水仙花的花粉毒性并不强,但与寝殿内的熏香作用,毒性会发生一点变化,且那么多人围着格鲁,空气不流通,其结果用脚趾头,纪青灵都能想得到。 因此,她只管和肖慕不动声色地站在寝宫门口,微微垂首将口鼻掩在衣领内,静候好戏的开场。  果然,刚过了亥时,百余双一眨不眨的眼睛便同时看见榻上小魔王的俊脸如同充了气的大猪胆般鼓了起来,且,从额头开始,太子的脸上开始出现一粒粒红色的皮疹,越来越多,一炷香不到,整张脸 几乎变成了麻雀蛋。 众人惊得面无人色,却又没人敢出声唤醒太子,只好大眼瞪小眼地苦苦煎熬。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格鲁终于醒了。 可以想象格鲁的狂怒,在镜中瞧见自己尊荣的第一时间,格鲁便抓起榻头的花盆灯盏砸向了最近的几名太监宫女。 于是乎,半个时辰后,太子宫受伤无数,且,又有三名近身伺候的宫女、太监脸上也开始出现红疹。 再于是,深更半夜,西京皇帝和皇后接到消息,太子宫突发恶疾,经太医院所有太医集中会诊,格鲁太子和三名宫人身染天花。 结果出乎纪青灵的意料,三名出疹的宫人直接被丢在院子里活埋了,而格鲁太子,被连夜紧急隔离了。 毕竟是太子,格鲁的隔离待遇比一般人要好得多,纪青灵、肖慕和太子宫所有宫人,以及那百余名贴身伺候的侍卫,都一同被隔离了。 隔离的地方乃是西京皇宫最北面距离冷宫足足一里外的一块洼地,在纪青灵眼睛里,这里整个就是一座缩小版的紫禁城。 不知道受何方高人指点,西京皇宫设置了这样一块禁院。  严格按照古代皇宫建筑的风水学,隔离区乃是一个占地大约有两千平米左右四四方方的独立院落。在皇宫中,这样的院落无疑太大了。然,除了占地宽广外,隔离区的四周还设有高约五丈的城墙,城 墙外,还有宽约十余丈的护城河。 如此的一座紫禁城,徒有其形,却是西京人谈之色变的死亡之地。 因为,这座类似于禁闭岛的院落中只有一座建筑物——镇妖塔。 看着面前的建筑,纪青灵有点无语。 健康时被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的格鲁,患病后却被强制性地送到这里来,不知道算不算是因果报应。 镇妖塔镇妖塔,自然是针对那些被妖魔鬼怪缠身之人而建的,所以,镇妖塔由千余名重兵把守,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镇妖塔分为七层,下面六层和普通宝塔没什么区别,皆由楼梯相连。纪青灵等人,都被安置在这六层塔楼内战战兢兢等待他们陪葬的那一天。 唯有第七层与众不同。 这一层距离第六层足有三丈高,塔体不大,周身溜圆,既窗户,也没有楼梯上下进出。唯一与外界相连接的,乃是一扇,而门外,便是一个由人力而成的升降梯装置。  八名西京皇帝亲自精挑细选的侍卫日夜不离地守护在这个升降梯前,一旦有重要人物被装进升降梯,八名侍卫便会将升降梯拉上去…… 第349章密室杀人 如此,第七层塔楼便成了真正的禁院,进去了,就跟进了保险箱没什么两样。便是格鲁这种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对于这种安置也无话可说。  作为身份不明者,纪青灵和肖慕自然没有近身伺候格鲁的资格。因为有个身份高贵,深得西京皇帝、皇后和太子格鲁信任的人,当众立下生死状,保证能让太子病愈的人,陪着格鲁一起进入了第七层 塔楼。 此人便是太医正,一个约莫五十岁的小老头儿。 变故发生在纪青灵等人被送进镇妖塔的第三天清晨。 根据头一天的经验,纪青灵等一干小宫女在卯时被侍卫们撵到院子里点卯,顺便领取当日的干粮和饮水。 这也是一天当中,纪青灵唯一能和肖慕见面的机会。 如同监狱里的犯人放风一般,纪青灵和肖慕在人群中的目光相遇之后,二人便不动声色地相互靠近,很快,便在院子的东北角凑到了一起。 才将写满字的帕子塞到肖慕手中,便听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杀人了,太子遇刺了!” 这声音虽惨,但镇妖塔内外的所有人都听得出,那正是太医正的声音。 此时,所有的犯人和侍卫都在院子里,整个镇妖塔上只有十个人,除了七楼门口的升降梯处把守的八名侍卫之外,便只剩下屋子里的太子和太医正二人。 太子遇刺,凶手除了太医正还能有谁?这太医正脑子有问题吗?杀了人还要在第一时间大声喧哗? 这般想着,纪青灵和肖慕的目光已下意识地望向第七层塔楼。 塔楼太高,这般看上去瞧不仔细,但却能清楚地看见门口的侍卫正在砸门,人影闪动,显得手忙脚乱。 不过十几秒钟,侍卫们便将门砸开一股脑地涌了进去。 很快,侍卫们又出来了,只是,他们抬着尸体,而尸体不是一具,却是两具。 七楼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太子已然被刺,那么,短短的几分钟,太医正也死了,难道这个小老头是畏罪自杀? 太子被杀非同小可,守卫镇妖塔的侍卫头领不敢托大,只得发出讯号向宫内禀报。  讯号发出,宫里派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布置灵堂也需要时间。太子的尸体又不能继续停放在七层塔楼内,慌乱中,侍卫竟将两具尸体华丽丽地摆放在了院子里。纪青灵和肖慕便夹杂在一干目瞪口呆 反应不过来的人中间,偷偷挤在院子的角落里观看。 其他人都战战兢兢地垂着脑袋,唯有纪青灵毫不避讳地死死盯着地上的两具尸体。 格鲁的尸体不可能长时间地停放在这里,她能靠肉眼观察的时间很短暂,所以,她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发现更多的线索。 不过看了几秒钟,她的眉宇间便拧了一个大大的疙瘩。 “青灵?”瞧见她的表情,肖慕趁着混乱没有人注意。凑上来道:“可是太医正杀死了格鲁,又畏罪自杀了?” “你也这么认为?”纪青灵悄声道:“你瞧太医正,出来双目圆睁,满脸惊恐,你还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吗?” “愤怒,和不可思议!” “对!”纪青灵点头:“太医正死于刀伤,颈动脉被人割断了,这一刀又准又狠,一刀毙命,说明凶手的动作很快。  从太医正喊出太子遇刺,到侍卫们把门砸开将他们抬出来,不过小半盏茶的工夫,这么短的时间内,太医正应该尚未从格鲁被杀的惊恐中缓过劲来,他应该是惊恐、难过、甚至绝望的,为什么他会愤 怒?又有什么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你再看看他的手,人在极度恐慌的情况下,会下意识地握拳。可是,太医正的一只手蜷起成钩状,另一只手却紧握只伸开一根食指。你觉得遇害的那一刻他在做什么?” 肖慕一惊:“他想抓住什么,同时指认什么?” “呵!好拙劣的贼喊捉贼戏码。”目光一凛,纪青灵皱眉道:“我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肖慕尚未想明白她嘴里的他是谁,便瞧见侍卫头领带着人从塔楼内疾步行来。 目光触及地上的尸体,头领勃然大怒,抬手就给了身边的随从一个大嘴巴:“混账!谁让你等将太子放在院子里的?” “七楼已经……” “七楼不能停尸,其他屋子也不行吗?还不速速将太子和太医正大人抬到灵堂去!” “诺!” “等等!”头领又道:“再捉二十名以前伺候太子的宫女前去守灵,皇上和梁王殿下赶来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入镇妖塔!” “诺!” “青灵?”肖慕刚低唤出声,他和纪青灵的背上已各自挨了重重一鞭子。 “大胆奴才,还敢交头接耳?你,去那边蹲着,你,赶紧去给太子守灵!” 肖慕伸手便要挣扎,却见纪青灵冲他迅速眨了眨眼睛,伸出一半的手硬生生地停留在了半空中。只得眼睁睁地瞧着纪青灵被侍卫们带走。 虽然都是被囚禁在镇妖塔内的奴才,却也分了三六九等,以前贴身伺候格鲁的宫人显然都成了目前镇妖塔内最底层的受压迫者,纪青灵很有幸地被混在了守灵的宫女中。 许是格鲁和太医正的非正常死亡太过于骇人,宫女们都吓得瑟瑟发抖,虽哭声震天,却一个个往后缩,唯有纪青灵跪在最前面,与格鲁和太医正的尸体相距不过三米。 这正是她需要的距离,近距离地审视观察,才能更好地验证她对肖慕的说法和心头的猜测。 太医正是他杀无疑,但格鲁?纪青灵的视线缓缓地落在了格鲁的身上。 格鲁浑身是血,太阳穴上像是被人砸了一个坑,正在汩汩地往外冒血,胸前还插着一柄完全没入的匕首。 这样的死法确实很难看,任是谁,瞧见了的第一反应都会觉得太子殿下没救了。 可是,纪青灵的脸上却渐渐浮现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像是要与她呼应,胸口连轻微的起伏都没有的格鲁竟嘴角一弯,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虽在意料之中,但纪青灵的眼皮还是狠狠跳了一下。 没错,死人当然不会笑,会笑的,乃是活人。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啊?” 纪青灵的这句话说得实在突然,灵堂内哭灵的宫女侍卫少说也有三四十个,乍一下听见她这句话,刷地同时看过来。一时间,灵堂内变得鸦雀无声…… 第350章刑讯逼供 然而,就在纪青灵以为格鲁再也伪装不下去要睁开眼睛时,灵堂内的蜡烛竟倏地一下全部熄灭了。 镇妖塔之所以被称之为镇妖塔,就是因为这里没有出口,每一层除了门之外,别说窗户,连个老鼠洞都找不到。所以,即便是大白天,塔内也伸手不见五指。 故,灵堂内先前点了数十只蜡烛。 蜡烛乍然熄灭,再加上纪青灵方才的那句话,灵堂陷入黑暗不过两秒钟,便爆发出一串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纪青灵头皮一麻,果然,下一秒,她的手腕便被人紧紧握住了…… 看着面前俊颜扭曲的沈墨白,卓云腾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他有一种强烈的错觉,这个强悍的妖孽要发癔症了,他大概要被沈墨白撕碎了。 脚步才一移动,领口一紧,已被沈墨白揪住:“你想去哪儿?” “啊?哦!我,我去找青灵和肖慕!” “找青儿和肖慕?”斜睨他一眼,沈墨白松开手优雅地席地而坐:“不用去找了,找不到的。” 这是沈墨白吗?是沈墨白吗?青灵他们失踪了他说这种话?卓云腾的眉心狠狠跳了几下。 “找不到也要找啊?难道青灵他们迷路你就放心?” “他们不是迷路。” 不是迷路?卓云腾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没错,怎么可能是迷路?沈墨白打头阵,他断后,青灵和肖慕就爬行在他二人之间,好端端的四人同行,最中间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迷路? “是什么?” “机关!” “机关?”卓云腾瞪大眼睛。 “对!我早该想到的,青儿早已提醒过我们。” 卓云腾身子一僵,半响才问:“那我们怎么办?” “聒噪!”沈墨白轻轻闭上眼睛。 “嗯?” “我让你闭嘴!” 满头黑线地看了沈墨白足足两分钟,卓云腾才在他身边坐下来。 好吧!他聒噪,他啰嗦,他的思考能力弱爆了。但青灵他们走失了,他们不赶紧去寻找,坐在这里倒是能想出来什么? 强忍住焦虑,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沈墨白才睁开眼睛从地上站起来。 卓云腾赶紧问:“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不知道!” “那我们?” “去梁王府!” …… 梁王发完脾气从迎客来客栈返回梁王府时天都要亮了,浑身疲惫地走进浴室,将自己泡在热汤中,他才舒服地闭上眼睛。 然,脖子上突地一紧,他居然被人整个从浴池中拎了出来。 没错,是拎,还是拎鸡仔儿的手法,直接拎脖子。 西京位于高原地区,男子的体格强健身材高大,梁王正值壮年,号称西京国的保护神,乃是西京第一勇士,能这般将他卡着脖子拎起来的人,难道是天兵天将? 睁开几乎要充血的眼睛,立时对上一双寒冷刺骨却又暴虐弑杀的眼眸,便是身经百战的梁王,也不由打了个哆嗦。 “阁下是何人?”看着这个身形与自己相比堪称清瘦的男子,梁王艰难地开口。 “我娘子呢?”来人不答反问。 “你娘子?”梁王几乎有点哭笑不得:“本王虽喜女色,但从不染指有夫之妇,阁下的娘子……” 心头猛地一个激灵,梁王下意识地瞪大眼睛闭上了嘴巴。 果然,来人硬邦邦道:“死不悔改,杀无赦!” 话音才落,哗啦一声,梁王已被摁入水中,铺天盖地的水登时席卷而来,包裹住他的呼吸,呛入他的肺里,不过片刻,梁王的神智已开始游离。 眼见浴池里的梁王越挣扎越弱,卓云腾赶紧上前拉住沈墨白道:“墨白,墨白?咱们就他这么一条线索,你莫要将他弄死了。” “弄死又如何?谋害青儿者,死!” 话虽如此,被卓云腾拉住的手臂却微微一松,梁王已浮出了水面。 此时的梁王,哪里还有平日里半点趾高气昂的傲慢与镇定,面上皆是惊恐。 这世上,倘若还有人能轻而易举地闯入梁王府,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拿下的,除了盛轩王朝的智亲王沈墨白之外,可还有别人?  他有点后悔听了沈明轩这个蠢货的谗言,而没有将那人的话放在心里。早知道沈墨白是这样一个强悍到几乎逆天的人物,他疯了才会去招惹他。他梁王想要的,不过是西京国的天下,至于盛轩王朝和 羌荣国,以后慢慢图之便是了。 视线里模模糊糊的两个男人虽然他都不认识,但毫无疑问,这个目光比鹰隼还要犀利敏锐的铁腕冷血男人,必是沈墨白无疑。 “智,智亲王,纪青灵不在我手……” “纪青灵也是你能叫得的?” 梁王的气还没喘顺,哗啦一声,再次被摁进水里。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到底是个神马玩意儿?他担心的到底是他的女人的安危,还是别的男人对他女人的觊觎?就算要惩罚他,是不是也该听他把话说完啊? 这辈子,梁王竟第一次感受到憋屈是什么滋味儿。 卓云腾眼皮子直跳,唉!妖孽就是妖孽,梁王?你说话之前也动动脑子好不好?  不过,联想到自己初时被沈墨白捉住捆上栓狗链子的情形,卓云腾又有些幸灾乐祸。哈!总算有一个身份地位不比自己差多少的人也在沈墨白手下变成癞皮狗了吧?如此看来,他卓云腾当真不是最差 劲的。 话说,沈墨白对他似乎比对梁王还要客气一点。 思想跑毛这么一小会儿,浴池里的梁王便不动了。卓云腾心道一声不好,再也顾不上妖孽高不高兴,赶紧揪着梁王的头发将他从浴池里捞了出来。 果然没气了,卓云腾怒道:“你把他淹死了,咱们还怎么找青灵?” “没那么容易死!”沈墨白冷声道:“青儿说过,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你当初怎么救肖慕的,现下便怎么将他弄醒吧!” 我勒个去,他倒是欠着他了还是该着他了?为毛每回做人工呼吸都得是他卓云腾? 给肖慕做人工呼吸就算了,人家肖慕乃是佛手仁心的神仙先生,且又是自己的队友,这梁王算个神马东西? 问题是,不救成吗? 噢!老天,来道闪电劈死沈墨白吧?或者劈死他卓云腾也行。 纵然在心里将沈墨白和梁王的祖宗都骂了个遍,卓云腾也不敢继续耽搁。强忍着恶心和不满,迅速给梁王做起心脏复苏术来。 好在当初青灵教得仔细,他也算聪慧,没几下,梁王的嘴里便吐出呛入的浴汤醒转过来。  人尚未恢复神智,卓云腾眼前一花,梁王又到了沈墨白手里…… 第351章真正药人 沈墨白依然是卡着脖子将人拎起来,十分霸气优雅地高举着梁王,就好像手里举着的,乃是一条软榻榻的死狐狸。 卓云腾愣了五秒钟,才咬牙道:“爷爷的,这回再弄背过气去,你自个儿给他做人工呼吸!” “嗯!还得有劳你!”某妖极没自觉性地自说自话,完全没把卓云腾的气恼放在眼里。 卓云腾气结,梁王的一颗心却七上八下地扑通扑通乱跳。 这是玩儿上瘾了吗?他堂堂西京国的大皇子,戎马一生战功赫赫,岂是怕死之人? 然,他怕半死不活。 很显然,眼前这个妖孽级的人物不是来问话的,他就是来将他弄成半死不活的。 顾不上脖子快被沈墨白扼断了,梁王死死抓住沈墨白的手,拼尽全力道:“沈墨白,我可以帮你杀了沈明轩……” “谁稀罕杀沈明轩?”某妖不为所动,“弄死了他,谁来陪我玩儿?” 噢!就是吧,就是吧?他就说这妖孽不是来问话,就是来把人玩儿成半死不活的。沈明轩那个蠢货,明明是人家手里的小白鼠,还犹不自知。 “那,那你究竟,究竟想要什么?” “我娘子!” “我不知道她在哪……” “如此!留你也没用了……” 话音未落,梁王的半截身子又没入了水中。 “等等,等等!”情急之下梁王脱口道:“那人,那人想要杀她!” “那人?”沈墨白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看了卓云腾一眼。 二人同声问道:“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 “去死吧!”这回却是卓云腾说的。 “慢着!”水面上登时只剩下个脑袋,梁王几乎要痛哭流涕:“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谁,他请绝手药王去盛轩王朝杀纪……智亲王妃。但是,绝手药王好像失手了。” 有人要杀青儿?请绝手药王前往盛轩王朝刺杀? 青儿早已猜出绝手药王便是她和肖慕在麒麟山遇到的僵尸脸。但很显然,当时绝手药王一心只想杀肖慕,并不想杀青儿,梁王的话可信否? “绝手药王现在何处?”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是,沈墨白,绝手药王被人害死了,就在宛京最大的迎客来客栈里,就是今晚。不,不,是昨晚,昨晚,我亲自去处理的。” “绝手药王阴险狡诈,我娘子那般手段都杀不死他,他岂有那么容易被人害死?欺骗本王,你可是活够了?” 嗬哟!谁来救救他,这简直有嘴都说不清嘛。 “我没骗你,是真的!”梁王的声音都变调了:“倘若我有半句假话,就让我全身筋脉寸断好了!” “如此!”默了默,沈墨白突然又问:“那你请绝手药王来宛京想做甚?” 梁王大惊,他请绝手药王乃是机密,这世上最多只有四五人知晓,沈墨白是如何知道的?倘若连这个都瞒不住沈墨白,那么,之前他派人跟踪沈明轩,企图杀死他们,沈墨白又岂能不知? “不想说?” 嘴巴里猛地灌了一口水,梁王脱口道:“我说,我说。我虽是西京国的大皇子,然,却不是皇后嫡出,太子格鲁无所事事生性懦弱残忍,却极受父皇充爱。我是想,是想……” “你打算让绝手药王害死格鲁?”卓云腾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没有!”梁王矢口否认:“怎么说格鲁都是我的兄弟,我便是不想让他登上皇位,却也不想害死他。所以,我只是让绝手药王将格鲁变成药人。” “药人?”沈墨白和卓云腾心头一动。 咽了口口水,梁王才道:“就是只会吃饭睡觉,却不能行走说话的人偶。” “如何做到?” “虫蛊,用虫蛊来控制格鲁的大脑……” “行尸走肉?”卓云腾腾地一下站起来:“格鲁自幼崇拜你,与你情同手足,你居然要把他变成行尸走肉?” “你是……”梁王疑惑地看向他。 “最后一个问题。”沈墨白突然打断他:“沈明轩来宛京做甚?” “我不知道,是那人让他来的,好像是要寻找一个什么村庄。” 遗忘村庄?沈墨白眸光一沉。沈明轩居然也来寻找遗忘村庄,他要做什么? 毫无疑问,沈明轩并不知道他们也来到了西京。那么,他身上的虫蛊,可与沈明轩之行存在一定联系? 卓云腾同样想到了遗忘村庄,才要张嘴再问,突听沈墨白冷声道:“好了,本王的话问完了,梁王殿下也该如愿以偿了。” 卓云腾和梁王尚未弄明白他所谓的如愿以偿是何意,沈墨白已站起身猛地一提,将梁王从浴池中捞了出来。 啪啪啪啪,出手如电。接二连三的脆响过后,梁王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如癞皮狗般一丝不挂地趴在浴池边上,浑身软榻榻地昏死了过去。 将梁王往地上一扔,看都不看一眼,沈墨白与卓云腾悄然离去。 然,他二人离开不过半柱香的工夫,浴室内如同鬼魅一般,又多出一个人来。 此人悄无声息地飘至浴室门口,看了一眼沈墨白和卓云腾离开的方向,这才慢悠悠地来到梁王身边。 身子一矮,将地上的梁王提起来,大手已摁在了梁王的头顶上。 梁王才睁开眼睛,便看见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惊恐之下,脱口道:“我,我没有出卖你!” “呵!”来人轻笑:“谅你也不敢。我问你,你是如何跟沈墨白说的?” “我只是告诉他,我欲将格鲁变成药人。” “呵呵!”来人笑得愈发开心:“梁王殿下果真心狠手辣,这般的你,若是废了或者死了岂不可惜?” “你……”才说出一个你字,嘴里突然多出一个东西,梁王尚未来得及辨识,那东西竟如有生命一般,倏地一下顺着他的喉管钻了进去。 心下大惊,脱口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梁王殿下不是一心想见识什么是药人么?如此,我岂能不成全与你?” “你?你……”  “怎么?不想成为药人?”来人眸光一凛,浴室内立刻杀气腾腾,“你以为沈墨白出手,你还能完好无损地活下去?乖!听话,有它在你体内,我保管你成为西京国真正的第一勇士,真正成为谁也战胜不 了的西京保护神!” 最后一句,他已不再是威胁,更像是哄骗。然,梁王却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而梁王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仿佛吸血鬼重生,竟是比之前还要强壮…… 第352章趁乱混入 待梁王府的下人胆战心惊地进入浴室唤自家王爷用午膳时,却看见梁王仍站在池中擦洗,浴室内并无第二个人。 怎地洗了这么久,梁王殿下还没有洗好? 下人中有位老者小心翼翼道:“殿下?该用午膳了!” 他的话音才落,梁王突然回转过身,竟冲他勾唇一笑。 这一笑险些将老者的七魂八魄吓了出来,忙不迭地带着众人退出,心头却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今日的梁王殿下,看起来怎地如此奇怪? 到底哪里奇怪他也说不清楚,只觉,今日的梁王,好像和平时哪里不一样了。 …… “喂喂,墨白?你慢一点儿,我快跟不上你了!”看着身边形如闪电的男人,卓云腾追得气喘吁吁。原本对自己的轻功无比自信的他,头一回发现自己根本就是蜗牛爬。 “跟不上你便不要去了。” “那怎么行?我要去救青灵……” “那还这么多废话!” “唔!”好吧!他废话多。可是,这妖孽什么都不说,他至今一头雾水啊? “你这是要去哪里?” “看不出来?”沈墨白终于斜睨了他一眼。 卓云腾登时风中凌乱。沈墨白看他的这是什么眼神,就好像他卓云腾是个没长脑子的白痴一样。 才想到白痴,便听沈墨白叹道:“青儿说,人笨乃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以前还不信。眼下看来,是真的。” 噢!这是骂他呢,还是骂他呢!沈墨白?你这个该死的毒舌男! 青灵啊青灵?你什么眼光,怎地偏偏喜欢这样一个腹黑歹毒,嘴巴又贱的妖孽? “我们去皇宫!” “去皇宫做甚?”卓云腾脚下一顿。 下一秒,却被沈墨白拎住后衣领拖了就走,“自然去找青儿和肖慕!” “他们在皇宫里?” “太子宫!” …… 扼断太监的脖子,直接丢进墙角,沈墨白面色阴沉道:“我们硬闯镇妖塔!” “等等!”一把拉住沈墨白,卓云腾道:“你别冲动,咱们先想想再说!” “青儿和肖慕已经在镇妖塔内被囚三日了,再想下去,只怕我们连他们的尸体都见不到了。”  卓云腾愣了愣,硬着头皮道:“你说得对,但是墨白,这西京国皇宫戒备森严,咱们当日便入宫来寻人,却还是晚了一步。这三日,你我始终在想办法混进镇妖塔,但不管用什么手段,都无功而返。以 镇妖塔这般防备能力,你觉得我们能顺利闯进去吗?” “还有,青灵和肖慕到底是不是跟随格鲁去了镇妖塔尚不可知,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点?” “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闯进去了,也找到青灵和肖慕了,但我们要怎么出来?你当这五丈高的城墙,和十余丈宽的护城河都是摆设吗?” 沈墨白的眸光一凛。 正如卓云腾所说,他们已经在西京皇宫内逗留四天了。当日紧赶慢赶来到皇宫,却探得太子格鲁突发恶疾,太子宫所有下人皆随太子前往镇妖塔避疾去了。时间上来看,不过比他们早了个把时辰。 这个把时辰究竟是天意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再说突发恶疾?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他们才赶到,太子便突发恶疾?毫无疑问,这这个突发恶疾,乃是他的小女人的杰作。 沈墨白此时真想把他的小女人狠狠揍一顿。他的青儿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聪慧,不要动作这么快?但凡她稍微迟钝一点点,行动再慢一点点,他就可以找到她了啊? 可是,她就是这般彪悍,这般迅猛,这般叫人不省心。便是他不在她身边保护,她也能想出法子克敌制胜。 然而,这回到底是克敌制胜还是自投罗网,连沈墨白都说不清。 但他却清楚地知道,他的青儿一定在镇妖塔内。 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卓云腾的话是对的。 他是去救人,不是去送命。 他还记得青儿给他讲过的那个小猪跳进陷阱里救朋友的故事。便是做猪,他沈墨白也绝对不会做那么蠢笨的一头猪,他要做的,乃是聪慧强大,能将青儿保护得完好无损的悍猪。 沉思半响,沈墨白突然问:“绝手药王为何要把自己也关进镇妖塔内去?” “啊?”卓云腾倒抽一口凉气:“你说什么?绝手药王也在镇妖塔内?” “这个很明显吧?”沈墨白不满地皱皱眉。 难怪青儿常说,有个猪一样的队友是最痛苦的事情。果真,这世上配做他沈墨白搭档的人,只有青儿。 二人才边说话边隐身到冷宫的最高处,突然瞧见远处的镇妖塔灯光大盛,护城河上的铁索桥竟一点点放了下来。 与沈墨白对视一眼,卓云腾身形一晃,便要冲过去,却被沈墨白一把提住衣领:“别急,且等等,或许我们能有更好的法子进去。” 急?到底是谁更急?唉!当真人比人气死人,这妖孽分明急得快要吐血了,为何到关键时刻却能冷静如斯? 果然,半个时辰后,数百名铠甲在身口蒙白巾的御林军出现在了视线里,而走在队伍正中间的,恰是西京皇帝的龙撵。 “跟上去!”话音未落,眼前哪里还有沈墨白的影子? 卓云腾不由再骂一声妖孽,硬着头皮尾随而去。 入城的过程很顺利,因皇上带着御林军亲临,故,便是戒备森严的镇妖塔,也没有进行盘查。 沈墨白和卓云腾身着铠甲混在御林军中间,一进院门,二人的目光便在院中的侍卫中搜索起来,不见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沈墨白又顺着墙根蹲着的一溜儿下人望过去。 一圈扫下来,他的目光精准地在人群中寻到了肖慕。 只是,青儿呢?他精灵古怪又聪慧彪悍的小女人呢? 但见沈墨白的目光闪烁,卓云腾顺着他的视线循过去,果然也瞧见了肖慕。然,奇怪的是,肖慕身边却没有青灵。 这根本说不过去,沈墨白有多重视青灵,肖慕便也有多重视,或许,肖慕将青灵看得比沈墨白还要重。这样的肖慕,怎么可能让青灵脱离他的视线? 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青灵根本没有和肖慕在一起。 他们是白来了吗?才念及此,突听塔楼内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不止迎出来的镇妖塔侍卫们,便连刚走下龙撵的西京皇帝都被吓了一跳。 愣了愣,皇帝便反应过来,带头冲向灵堂,御林军和各路侍卫紧随其后。  卓云腾亦要随行,却被沈墨白拉住悄悄往墙根行去…… 第353章擦肩而过 肖慕正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一层塔楼的入口处,忽觉眼前一暗,抬头,竟看见两名脸上蒙白巾的御林军,登时吃了一惊。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青灵出事了,青灵暴露了。所以,想都没想,撒开腿他便往灵堂冲。 然,一步都未跑出去,眼前一黑,已悄无声息地栽倒下去…… 待感觉恢复时,肖慕已躺在了榻上。 毫无疑问,这是塔楼某一层的一间屋子。 此时除了一层灵堂有人外,其他塔层全都封锁了。能将他安全地带到其他塔层来的,除了他们还有谁? 肖慕眼眸腾地一亮,脱口轻唤道:“墨白?云腾?” 果然,留意门外动静的俩人转过身,揭开白巾,露出两张熟悉的脸来。 “你们终于来了!” “青儿(青灵)呢?” 三人同时发问,问完后皆是一愣。 沈墨白最先反应过来,不由道:“你知道我们会来?” “不是我,是青灵!” 将他们突然爬进太子宫的铁笼子后发生的事情简单叙述一遍,肖慕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条帕子递给沈墨白:“青灵大概以身涉险去了!” 沈墨白和卓云腾身子一僵,同时伸手接过肖慕递来的帕子,打开来,四行墨绿色带着苦腥味的小字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绝手药王,入海为鲛,遗忘村庄,镇妖塔下!” 这些字写得很潦草,歪七扭八,很显然写的时候颇为仓促,卓云腾不由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青灵人呢?” “青灵在灵堂!” 在灵堂?卓云腾转身便要走,却被沈墨白抬手一挡。 “没用的,此时,她已不在灵堂了。” “为何?”卓云腾脱口道。 沈墨白却不看他,而是转向肖慕道:“你说青儿以身涉险去了,是何意?” “我也不能确定,只是猜测。”肖慕道:“之前侍卫们大意,曾将格鲁和太医正的尸体停放在院子里片刻,青灵趁机给我分析过案情,我当时听得一头雾水。 现在想来,那时,她应该就已瞧出端倪,认出了格鲁。所以,她将计就计,去给格鲁守灵了。” “你是说,格鲁太子就是绝手药王?”卓云腾大吃一惊。  “然!”肖慕点头:“我们之所以留在太子宫听之任之,为的就是找到绝手药王。以青灵的性子,既已认出绝手药王,岂有放过之理?故,我推测,她应该是佯装被擒,随同绝手药王前往遗忘村庄给我们 探路去了。” “她孤身探险,你为何不跟着去?”卓云腾不由面色铁青。 肖慕轻轻摇头,眸中似有隐忍和心疼,目光却熠熠生辉:“我为何要跟着去?倘若我非但帮不上忙,还会成为青灵的累赘,我为何要去?倒不如遵照青灵的安排,留下来接应你们!” “你,肖慕,你……”卓云腾语塞。 沈墨白突然道:“青儿想要的,并不是让肖慕以卵击石做无谓的牺牲,她要的,乃是全盘皆赢。” 卓云腾语塞。 她要的,乃是全盘皆赢? 看着眼前两个不动声色却眸光深沉的男人,卓云腾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所谓小忍忍于面,大忍忍于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踏入死境,明明心在淌血,却依然不受感情的支配做出冲动冒失的举止,这世上,只有沈墨白和肖慕才做得到吧? 难怪青灵更看重信赖沈墨白和肖慕,这样冷静到近似于残忍的事情,他卓云腾做不到,他的意志,确实不如沈墨白和肖慕。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卓云腾问:“现下我们该怎么办?” 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帕子,沈墨白一字一顿道:“我们下到护城河内去找青儿。” 话音落,挺拔的身姿已行至门口。 “等等!”肖慕赶紧拦住他:“当日我们被送进镇妖塔时,我曾留意过院墙和那条护城河,那河不能下去!” “河水可是有毒?”沈墨白问。  “不是毒,却比毒还要厉害!”看一眼沈墨白,肖慕道:“那河水漆黑一片,带着一股颇为刺鼻的气味,踏上铁索桥时我曾留了个心眼儿,扯下一小片衣襟丢了进去。衣襟一落进河水便开始冒泡,转眼便 化了。所以,那河水断然下不得。” “化尸水?”卓云腾问。 “应该不是!”思忖片刻,沈墨白道:“方才进来时,我也察觉出河水的气味有些刺鼻。类似青儿住在纪府北院时配制的某种酸。” “确实是酸!”肖慕点头:“青灵和我在积善堂做化学实验时,曾向我介绍过这种具有强腐蚀性的液体。这几日我又在院墙下仔细观察反复求证,像是硫酸,浓度似乎还不低。” 卓云腾虽不知硫酸乃是何物,但想到肖慕方才的话,也知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由迟疑道:“墨白?你确定青灵和绝手药王下护城河去了?” “绝手药王,入海为鲛,遗忘村庄,镇妖塔下……”沈墨白轻轻念了两遍,看向他道:“难不成云腾以为青儿所谓的鲛,乃是喜欢在沙漠中钻洞的守宫?”  也不管卓云腾被挤兑面色是否尴尬,沈墨白似自言自语道:“青儿查案破案时从不做无用功,她的思维缜密疏而不漏,肖慕都能发现护城河内乃是硫酸,她又岂会察觉不到?如此,她还告诉我们入海为 鲛,镇妖塔下,只能说明她发现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话音一顿,倐地抬头:“肖慕,你且好好想想,你们在镇妖塔住了三日,可发现过什么异常没有?”  “异常?”沉思片刻,肖慕摇头,“我当真不知青灵如何看出镇妖塔下有玄机的。自从我们被关进镇妖塔之后,我和青灵就分开了,只有每日早卯时,我们才能在院子里碰上一面。这塔内不通风,没 有光线,本就极易滋生疫病。这般将我们关在塔楼内,其实就相当于在等死。” 卓云腾低声咒骂道:“该死的西京人,连这样的事情也想得出来,难不成连茅厕都不让人上吗?” “那倒不至于!”肖慕苦笑道:“虽不让我们自行出塔,但每一层都会设置一个小房间摆上便桶,一到丑时,宫女太监会将这些便桶抬出去倒……” “等等!”沈墨白突然打断肖慕道:“你说什么?一到丑时,宫女太监会将便桶抬出塔楼?”  愣了一下,卓云腾也反应过来,脱口问道:“那昨夜,是不是青灵去倒的便桶……” 第354章留下线索 “我不知道。”默了默,肖慕道:“今日与青灵见面的时间实在太短,我们根本来不及交谈更多。不过我能瞧出,她昨晚没睡好,脸上还留有被人掌掴的痕迹。” “被人掌掴?”沈墨白眸中顿显杀气,然,话锋一转,他突然问:“肖慕?你们住在塔楼内,每个房间都设有文房四宝吗?” “文房四宝?”肖慕的眼睛一亮:“你是说?” “对!”看着手中的帕子,沈墨白眸中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欣赏,“这屋子里的情形如此简陋,牢狱也大致如此,怎么可能会有文房四宝?” “青儿思维缜密,你们已经被困镇妖塔三日了,她若早有发现,为何前两日不想法子告诉你?今日才将这块帕子交给你,乃是因为她昨晚才窥出玄机。” 抬头淡扫肖慕和卓云腾一眼,沈墨白面色冷然道:“她定是昨晚出去倒便桶时发现了什么,当时时间紧促,身边又没有纸笔,她便在院子里揪了几根野草,利用草汁写下了这些字。” “可是?”沈墨白喃喃道:“丑时,她能看见什么?” “高墙、塔楼……”迟疑一下,肖慕道:“还有月亮。” 月亮?沈墨白的眉心一跳,难道是这样? 不理睬院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将房门关好,沈墨白兀自席地而坐。 肖慕和卓云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忍不住问:“墨白?难道我们不去找青灵吗?” “当然要找!”镇定地闭上眼睛,沈墨白唇角浮现出一抹冷笑:“你们也休息休息,好好养精蓄锐,待今夜,我们一同去揭开镇妖塔神秘的面纱。” 格鲁太子的尸体不翼而飞了,在三四十名侍卫宫女太监的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飞了,西京皇帝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然,姜还是老的辣,不过乱了半个多时辰,西京皇帝便下令封锁整个镇妖塔,并且对之前镇妖塔内所有的人员进行排查。 镇妖塔内所有的房间,包括七层塔楼,包括那八名从不下镇妖塔的侍卫高手,亦不放过。 果然,这般拉网式排查是有效的。 经过整整一天的排查,到夜幕降临时,御林军首领来报,除了已成为尸体的太医正和不翼而飞的格鲁太子之外,镇妖塔内少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乃一男一女,无名无姓,没有来历,且,相貌亦不出众。 但,不少格鲁太子的贴身侍卫都证明,此二人乃是格鲁太子几日前才捉到的刺客,后被格鲁太子留于身边伺候。 谁也没想到,失踪的男刺客和另外两人,此时正混在排查的御林军中。 西京皇帝震惊不已,却一言不发。 知子莫如父,以格鲁的性子,两名刺客被活捉,这宝贝儿子没将他们剥了皮做成灯笼悬挂在太子宫门口已是奇迹,又怎么会将其二人纳入麾下? 唯一的解释就是刺客与格鲁达成了某种互利交易,能是什么交易呢? 皇室素来藏污纳垢,这里没有骨肉亲情,没有兄弟手足,有的只是算计和陷害。 所以,反间计。格鲁留下这二人,乃是为了实施反间计。 既然要实施反间计,那么,格鲁势必已知晓刺杀自己的幕后指使者乃是何人。 能引起残忍嗜血的宝贝太子儿子这么大兴趣的,还有何人? 西京皇帝只用脚趾头想,都能想明白,梁王。 实力雄厚,手握重兵的大儿子要害死他心爱的小儿子,这让西京皇帝情何以堪? 然,皇家颜面不能丢,皇室丑闻不能外传。最要紧的是,格鲁的性命不能儿戏。 灵堂内烛光熄灭的那一刻,数十人都听到了失踪的女刺客的那句话——“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啊?” 倘若此时格鲁的尸体还躺在灵台上,或者那女刺客就在眼前,西京皇帝不会有任何怀疑,他只会觉得这个女子是个疯子。 但眼下,他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最心爱的儿子非但没有死,还被两名刺客掳走了。 在戒备森严,连只鸟都飞不出去的镇妖塔内,格鲁,还是中了两名刺客的奸计。 “梁王?朕要杀了你!” 从牙缝里憋出这几句话之后,西京皇帝便带着御林军如同来时一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镇妖塔重新恢复了宁静,就像格鲁太子和皇帝老儿没来过之前一样,看守和犯人继续无望地在这里等死。 只是,看守依然恪尽职守,犯人依然战战兢兢,谁也没有想过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丑时将至,镇妖塔内的所有人都陷入沉睡,四周一片死寂,然,封闭的七层塔楼内,却出现了三个人影。 肖慕有些不解,皱眉问:“太子的尸首不见了,镇妖塔首领怎能如此平静?”  沈墨白不答,卓云腾却冷笑:“皇室内争权夺势,昨日是皇上最充爱的皇子,今日就有可能沦为阶下囚。太子又如何?在镇妖塔的这些人眼中,送进来就不可能再出去,不过只是镇妖塔内的下一个冤魂 而已。连皇上都只是走个过场不予追究,首领为何还要惊慌失措?他们,总是要活下去的。” 肖慕微怔,目光已下意识地瞧向沈墨白。 是!格鲁确实该死,然,皇室中亦有沈墨白这样的无辜者。 可再无辜又如何?便是强大如沈墨白,一样会成为皇权的牺牲品。 此时,肖慕无比感叹。 他的祖上,能放下一身荣华富贵,置身于权势争斗之外,笑看天下,两袖清风,为的不过是自由二字。 何等潇洒,何等英明。何等,令人钦佩? 刚与沈墨白的目光相撞,肖慕和卓云腾的怀里便各自多出一样东西。 “这是何物?”二人同声问。 “你们且将这衣裳穿在身上,咱们丑时窥破天机,翻院墙出去。” 看清楚手里的东西,肖慕和卓云腾皆是一愣。 这也算是衣裳?他二人手里拿着的,分明就是两榻厚重的被褥嘛! 也不知道沈墨白怎么弄的,这被褥除了脑袋可以钻出来之外,便是手脚都不能从被褥里伸出来。且,被褥中,手脚、膝盖、手腕、手肘等凡是攀爬行走时最需要的关节处,都贴着一层硬邦邦的琉璃。 五丈的城墙虽高,但对于沈墨白和卓云腾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便是要带着不会武功的肖慕,他二人也能轻松翻越过去。  然,身上如果穿着这么笨重不方便的被褥,便是卓云腾自己翻墙,估计都够呛,肖慕倒是要怎样上去? 第355章墨海云天 肖慕和卓云腾问道:“墨白?你这是?” 看他二人一眼,沈墨白冷声道:“那院墙我瞧着诡异,咱们还是小心些好。” “诡异?”卓云腾不置可否:“不过是高些罢了,我不要穿这个,穿了根本没办法施展轻功。” “无需你施展轻功,咱们用绳索爬出去!” “啊?” 有没有搞错?堂堂羌荣国太子,盛轩王朝最有威望的智亲王,还有神仙先生肖慕,居然要借助绳索从墙头上爬出去?这要是传出去,他卓云腾也没脸活着了。 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沈墨白又道:“随你,不过,你若死在那墙头上,没人会替你来收尸。” “你……”卓云腾怒。 “云腾!”打断他,肖慕道:“墨白说得有理,那院墙十分诡异,上面大概带着雷电。” 见卓云腾依然不得要领,肖慕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隙道:“你且来看看!” 格鲁和太医正虽惨死,但七楼门口的八名侍卫依然恪尽职守。只是,沈墨白和卓云腾岂会留下这几条碍事的看门狗? 所以此时,八名侍卫虽依然在门口站着,却个个如同施了定身法般纹丝不动。 无视木头般的八名侍卫,卓云腾的视线直接落在了镇妖塔院落的大门上。 春夜应该夜朗星稀,然,此时的夜空却仿佛蒙着一层厚重的纱幔,看起来整个世界都是阴测测的,不过,大门却颇引人注目。 因为此时此刻,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卓云腾清楚地看见大门上有一道道蓝色光芒闪过,如同水波纹般,迅速荡漾蔓延着。 那光芒行走得非常快,刷地一下便从铁门上闪过,分别从两侧传递到院墙内,渐渐向远处延伸。 不待前一道蓝光消失,下一道蓝光再次漾开,一波紧接一波,层出不穷,直看得人头脑发晕,胸口生出阵阵恶心。 “那是什么?”  “雷电!”肖慕的视线也落在了铁门上:“这两扇院门高约五丈,皆由生铁打造,异常笨重,想打开它,至少要集百余人之力。当日我和青灵被押送进来,青灵就告诉过我,这么高的生铁大门立在护城河 边,相当于一根巨大的聚雷针。” “聚雷针?” 卓云腾恍然大悟,因为要进入西京最著名的死亡之地,所以进来时,不止是沈墨白,他亦对镇妖塔四周的环境进行了仔细的观察,没有遗漏半分。  当时瞧见那百名侍卫穿着厚笨的棉铠甲前去开门,他还奇怪,此时经肖慕提醒,亲眼目睹铁门上行走着的雷电,他才知,镇妖塔确实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地。便是无人把守,想要闯过院墙和护城河亦 是难上加难。 想到自己和沈墨白这几日被护城河挡住无法翻墙而入,卓云腾好一阵后怕,心中暗道:“还好有护城河,否则,只怕孤与沈墨白早就成院墙上的两具干尸了。” 亲眼所见,卓云腾迟疑地看向沈墨白:“墨白?你做的这衣裳,够不够厚啊?万一被雷电劈碎了可怎么好?” 冷冷瞧他一眼,沈墨白道:“一会儿出去,你顾着自己便好,肖慕交给我。你且记住,衣裳内凡垫有琉璃块的位置,都可以触及院墙,其他地方,不可!” “唔!” 才答了,沈墨白已拉开房门越过他二人,大步走了出去。 见肖慕也穿好了衣裳,卓云腾暗骂一声不仗义,赶紧手忙脚乱地穿上被褥服跟上去。 性命攸关,被褥服虽穿在身上笨重不已,但沈墨白和卓云腾的动作却很迅速,且悄无声息。 不多时,三人已站在了院子里。 小心避开纪青灵给他们分析过的狙击手最喜欢藏匿的位置,三人向一处隐蔽的院墙靠去。 这里是沈墨白一早就分析好的位置,隐在黑暗中,乃是视觉死角,却刁钻地可以将头顶夜空和大门口以及镇妖塔塔楼入口的情形皆尽收眼底。 三人同时抬头望天,面上神色各异,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沈墨白面色不变,眼眸中却滑过一道锋芒。 夜空和之前一样,不但黑如泼墨,且还雾蒙蒙的,仿佛云雾缭绕,便连一颗星子都不得见,哪里还有月亮? 既然没有月亮,那么,青儿昨晚出来倒便桶,究竟看到了什么? 三人都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虽等得心急如焚,却没有一人沉不住气。 然,直到寅时两刻,天空中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墨白?”不止是卓云腾,连肖慕都开始感到奇怪。 难不成他们猜错了?要知道,这般呆在院子里目标太大,一旦被发现,他们三人就算是修罗转世,只怕也得葬身在此了。 思忖片刻,沈墨白终于点头:“我们回去再想其他法子。” 才转身,头顶浮光掠影,三人倏地同时抬头看去。 头顶正空中依然墨海云天,却渐渐浮现出了另一座镇妖塔。 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这座镇妖塔形神俱备,最主要的是,连城墙和护城河都历历在目。 然,如同镜子中的倒影,这座镇妖塔是倒着的。 乍一眼看去,就好像头顶上悬着一座倒置的镇妖塔,那护城河内波涛汹涌的黑色硫酸水,仿佛下一秒就要泼将下来,将大地全部焚为灰烬。 三人眼睛同时一亮,脑海里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 昨晚,她定是睡过头了被巡夜的侍卫喊醒才去倒便桶,所以,才会被人掌掴。 可是,也正是她的贪睡,才会歪打正着地窥破了镇妖塔的秘密。 随着空中图像的渐渐清晰,笼罩在镇妖塔上的云雾终于散开,空中的海市蜃楼愈发清晰。只是,这海市蜃楼竟开始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不太起眼,却非常迅速。只见护城河内突然跃出了一个小红点,之后,这个小红点迅速升空,竟围绕着整个镇妖塔旋转了一周,之后便沉入另一端的护城河内,彻底消失不见了。 三人尚未反应过来,头顶的海市蜃楼也不见了,夜空重新被云雾笼罩,再也看不出丝毫端倪。 整个过程连半柱香的工夫都不到,只要一个晃神,都会遗漏掉什么。 卓云腾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墨白?肖慕?那个可是海市蜃楼?” 作为长期行走沙漠的人,海市蜃楼他还是知道的,但长这么大,卓云腾还是头一回在大晚上看见海市蜃楼。 只是,他的话刚说完,肖慕便答道:“不是海市蜃楼,是光化学反应!”  光化学反应?沈墨白和卓云腾心头皆是一沉…… 第356章守宫直下 这已经是他们来到宛京之后,第二次听见光化学反应这个词儿了。 第一次乃是在迎客来客栈的天字一号上房凶杀现场,当时纪青灵发现榻头漆面下的水晶哈哈镜,给他们解释大虫隐身镜子反射的原理。 这一次,由肖慕说出来,三人只觉头皮发麻。 因为三人同时想到了当时纪青灵的话,受到阳光的照射,才有可能发生光化学反应。 然,无光时产生光化学反应,势必有严重的环境污染和大气污染。 镇妖塔这一带的污染,那还用问吗?护城河内的硫酸呗。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果然,不管是夜空天象还是遗忘村庄,其实都是硫酸作祟。 肖慕和卓云腾尚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沈墨白突然道:“日升东方,果然是卯时三刻。肖慕、云腾?我们翻墙出去!” “等等!”卓云腾一把拉住他,不解道:“墨白你方才说什么?什么日升东方卯时三刻?” “脑子不好,眼神也不好。聒噪!”瞪他一眼,却不回答,沈墨白背起肖慕便向墙头爬去。 眼下已过了寅时半,只要卯时一到,黎明的曙光就会普照大地,犯人们也会陆续走出塔楼站到院子里点卯,到那时,再想爬院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在心中狠狠将某妖的祖宗十八代皆问候了一遍,卓云腾才跟在沈墨白身后爬了上去。 五丈高的院墙在肖慕眼睛里如同一座山,然,对于沈墨白和卓云腾来说,不过一刻钟,便已爬上了墙头。 卓云腾本以为沈墨白要直接跃下去,哪想,这厮竟直直在墙头上奔跑起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要知道镇妖塔院内到处都是暗卫,这般在墙头上奔跑,简直就是给暗卫们树立了一个活靶子。 然,此时他根本无法阻止,只能咬着牙跟着沈墨白一起跑。 不知道是他们的运气太好,还是黎明前人的瞌睡大警惕性最低,这般在院墙上跑了足足一刻钟,愣是没有人发现他们。 卓云腾一颗心七上八下,沈墨白却精确地计算着步伐和坐标。 他并不是没方向地乱跑,方才夜空天象卓云腾不曾看清楚并不代表他也没看清楚。 他瞧得很仔细,算是一心两用。 一般人,看见夜空中那个小红点出现时,便会下意识地被它吸引,视线随之转移,很正常地留意镇妖塔塔楼的动静,青儿管这个叫做参照。 可是,沈墨白何其强大?他不止在观察红点和镇妖塔塔体,同时,亦在观察护城河内的河水。 青儿清清楚楚告诉他们入海为鲛,那么,除了天象和时辰之外,最重要的乃是河水。 所以,便是肖慕都不曾注意时,沈墨白已将河水的变化尽收眼底。 没错,那个小红点乃是一轮红日,严格遵守着东升西落的规则,只是,在夜空中呈现出倒置影像,无意间便能迷惑人的思维和视觉。 沈墨白和青儿曾多次利用镜子成像的逆向思维,对这个最是拿手。故,在那个小红点出现的瞬间,他便意识到河水的那个位置,乃是东方。 既然红日东升西落,那便代表着白日里的六个时辰,普通人便是想到了这一层,大脑和视觉也有个循序渐进的适应过程。 问题是河水的变化压根没有给他们适应的时间,等想到这一层时,该发生的,都已错过了。 因为,在红日从河水中跃出的同一时间,河水已悄无声息地开始变化了。 若不是每回与青儿在一起分析案情时,青儿都会说狡猾的凶手往往会制造假象掩盖真相,转移办案者的注意力,只怕沈墨白也注意不到河水的突变。 他当时只是习惯性地下意识地回扫,便瞧见了黑漆漆的河水中正发生的异象。 这一发现让他顿时大喜,这便是青儿所说的入海为鲛之路,若他们早一点识破,哪里需要多等一日,他们便可以顺利地通过这个利用奇门遁甲设置的巧妙机关啊! 青儿,谢谢你,谢谢你利用千钧一发之机,给了我最重要的提示。 谢谢你告诉过我光化学反应的原理,让我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谢谢你教会我逆向思维,让我窥破了这其中的奥秘。 宝贝,你要等我,我相信,这一日,你一定挺过来了,我相信,你一定还活着。 终于寻到夜空异象的准确位置,想都没想,沈墨白便背着肖慕像一只壁虎般头下脚上地爬了下去。 此时肖慕正趴在沈墨白的背上,若不是他眼疾手快用双手双腿将自己及时固定在沈墨白的背上,只怕他已在沈墨白爬下去的那一刻,大头朝地地栽下去将脑袋撞进腔子里去了。 饶是肖慕再淡定如云,此时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五丈的高墙,沈墨白到底是想带他出去还是想害死他啊?他不会武功,能借力的,只有自己的一双手臂,便是双腿,都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沈墨白这是将他当成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夸父了么? 不敢往下看那黑漆漆的河水,肖慕只能闭上眼睛,双手死死抱住沈墨白的脖子,尽量将身子更紧地贴服在沈墨白背上。 然,沈墨白像是丝毫不曾察觉他的窘况,依然以这种姿势迅速往下爬。 卓云腾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墙头上突地没了人,愣了一下才瞧清楚沈墨白的姿势,登时被这厮的强悍骇到了。 噢!这厮是怎么做到的? 说实话,利用轻功跃上墙头他不怕,用绳索爬上爬下他也能做到,但是,不管怎么翻墙,势必要头上脚下。像这样,如同守宫一般大头朝下地爬下去,卓云腾自认为他还没有这个本事。 好吧!就算有这个实力,这厮是不是也替人家肖慕想一想?肖慕不会武功,他这是在公报私仇吗? 卓云腾决定了,待找到青灵后,他一定要将沈墨白的劣迹添油加醋地告诉青灵。 肖慕压根没想到沈墨白会停。 这就像一辆正在高速行驶的汽车,原本走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个急刹车,车停下了,车上的乘客却会随着惯性继续往前冲,一个站立不稳,便有可能摔倒。 肖慕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他已经将身体机能调到了最佳状态,沈墨白突然停止爬行,但他的身体受到惯性驱使,再也把持不住,双手竟脱离沈墨白的脖子一头栽了下去。  才道一声我命休矣!后脖颈上一紧,已被人拎住了衣领…… 第357章入海为鲛 “怎地如此笨?”冷冽的声音带着浓郁的不满传来:“不会翻墙便罢了,怎地连手都抓不牢?” 一辈子没骂过人的肖慕硬是没忍住在心底骂了句:“草泥马!” 只是,他到底是个俗人,比较识时务,硬是没敢发出声来。 那个,他脑子没坏掉好不好?青灵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他的小命可捏在沈墨白的手中,万一这妖孽打击报复,随手那么一松,他倒是找谁哭诉去? 卓云腾没敢像沈墨白这般大头朝下地爬下来,他是将绳索固定在墙头上,双脚朝下一点点从墙头上吊下来的。 看见肖慕哭笑不得又惊又惧的狼狈样,下意识地将绳索荡过去递给肖慕,嘴里已不满道:“沈墨白?你发什么神经,你这样会把人吓死……” 话音未落,便被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不想死就闭上你的鸟嘴,好好保存体力!” 卓云腾登时语塞,心中虽将肖慕骂了千万遍,却也不敢忤逆他。 因为,沈墨白是对的。 如果像他之前所想那般直接跳下去,估计现在,他连白骨都找不到了。 眼下他们三人并非正对着铁索桥,显然,他们已转到了侧面或者背面。 原本这是好事,因为只有铁索桥前才有侍卫把守,其他地方都没有人。 先前他们由铁索桥上进入镇妖塔,当时,卓云腾清清楚楚看见镇妖塔的院墙距离护城河河水至少相隔一丈。 因此,他的思维已成固有模式,镇妖塔一圈的院墙,都应该距离护城河一丈远。 然,随着东方渐渐泛白,卓云腾已清楚地看见了脚下的情形。 城墙之下哪里还有那一丈宽的地面?甚至连护城河的栏杆都没有,脚下便是黑漆漆冒着泡的硫酸河水。 便是他对硫酸这种东西再陌生,此时也能闻到那股刺鼻恶心的气味。 难怪肖慕说他这几日在院子里沿着围墙的墙根验证,他们,竟是早已发现了这种状况。 嗬哟!妖孽就是妖孽,此时不光沈墨白,便是肖慕,在卓云腾的眼睛里都是妖孽。 卓云腾到现在都没想明白青灵所谓的入海为鲛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此时万一手上抓不牢或者绳索断裂,毫无疑问,他会死得非常难看。 不过想想肖慕还在自己下面,便是掉下去,好歹肖慕还能撑他一下,卓云腾心中又有点庆幸。 他这里盘算着小九九,却听肖慕轻声问道:“墨白?你确定一定是这里吗?” “你怀疑本王的判断力?” 肖慕默了默,却又道:“青灵曾与我在积善堂做过一个物理试验,乃是关于潮汐现象的运用。你,瞧出的可是这个原理?” 卓云腾虽听得一头雾水,但却听出肖慕的最后一句话,乃是问沈墨白的。 沈墨白冷哼一声,懒洋洋道:“省省力气吧!咱们还得在这里等半个时辰呢!” 肖慕无声地笑了,沈墨白这般,便是默认了。 是的,夜空异象,肖慕和卓云腾一样,压根没有瞧出端倪,待他想到问题出在哪里时,河水早已恢复原状,但他却从沈墨白的眼睛里读到了了然。 他问出此话,不过想要证实罢了。 不是证实自己的目力不及沈墨白,而是证实沈墨白和青灵,到底是不是同一种人。 果然,事实证明,在遇到这种逆天的异象时,沈墨白的反应才与青灵最为接近,他,到底比沈墨白略逊一筹。 三人不再说话,空气渐渐透出一股厚重的凝滞。  一直等到接近卯时三刻,沈墨白突然道:“我们现在距离河水不过一丈,你二人切记,卯时三刻一到,河水便会发生潮汐现象。那时,我会喊跳,你二人必须在河水分开露出地面的那一瞬间松开手跳下 去,可听明白了?” 河水分开?卓云腾的头皮一麻,险些现在就松开手。 沈墨白是不是疯了?河水分开?他当自己是河神吗?这么玄幻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正要出口讥讽,却听肖慕道:“云腾,潮汐现象发生得很快,不过转眼工夫,待会儿你不要想会不会踩到我,墨白一发出口令就……” “等等,等等!”再也忍不住打断肖慕的话,卓云腾道:“你们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你且告诉我,什么是潮汐现象?” 话音才落,便听沈墨白突然断喝一声:“跳!” 卓云腾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见沈墨白已如大鹏鸟般向黑漆漆的河水扑了下去。 而他手中的绳索亦一轻,显然,肖慕也跳下去了。 要死了!这俩脑子犯抽的精神病。 然,此时已不容他胡思乱想,咬咬牙,卓云腾终于闭上眼睛松手跳了下去。 卓云腾闭着眼睛,沈墨白和肖慕却大睁着眼睛,一点点瞧着奇迹在他们眼前发生。 就在沈墨白喊出那声跳的时候,他们脚下的河水如同煮开了一般突然沸腾起来,河水随之暴涨,竟在河面内立起了两道水墙,而这两道水墙中间,不可思议地出现了一条宽不足一丈的狭窄通道。 就像是将这条通道内的河水突然抽干了全部垒到那两面水墙上去了一般,水墙越高,通道内的水势褪去得便越快,待他们双脚落地时,哪里还有半点河水的影子?脚下皆是坚硬的地面。 前后不过一两分钟,如同突然进入了海底龙宫,三人又眼睁睁地看着河水在头顶合拢,四周一下子陷入无边的黑暗。 卓云腾没看见之前河水如何分开的,但双脚一着地,他便睁开了眼睛,所以河水在头顶合拢的过程他瞧得清清楚楚,直惊得目瞪口呆。 三人谁也没有说话,半响,卓云腾才啪地在自己脸上抽了个大耳光:“他大爷的,老子的眼花了吗?是在做梦吗?老子居然还活着?” 这话像是疑问,又像是感叹,但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庆幸。  像是要回答他的疑惑,肖慕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青灵曾告诉我,海水会周期性涨落,到了一定时间,推波逐澜,迅猛上涨,达到高巢,过后,上涨的海水又会自行退去,留下一片沙滩,出现低潮 ,如此循环重返,永不停息。” “护城河的河面宽度乃是固定的,然,深度却有所空余,修建者若是利用潮汐原理,河水便会如同海水一般,在一定的时间内上涨或者退潮。这般,有利于镇妖塔屹立不倒。”  “然,只是这样的话,怎么可能打开遗忘村庄的大门?所以,修建者当年便在河道内设置了机关,潮汐发生的同时,河水会向两边分开,露出河底的道路,成为遗忘村庄这一天盘九星中的唯一生门……” 第358章咫尺天涯 “这,这怎么可能?”卓云腾语无伦次。“怎么不可能?”半响都没说话的沈墨白终于开口道:“你可还记得青儿带着咱们三人利用孔明灯逃离索亚古墓的情形?当大火迅速向自己蔓延过来时,最好的办法乃是再点燃一把火从自己面前烧过去。这般,两团火势相遇,势头抵减,大火便不会危及生命。同理,潮汐现象发生时,在光化学反应的作用下,如同在汹涌的护城河水中又注入了一股强劲的激流,这股激流立时将河水分成了左右两块,退潮的同 时,两块河水相互撞击,水势抵减,便形成了中间的道路。” “妖法,妖法……” 沈墨白和肖慕同时在黑暗中朝卓云腾翻了个大白眼:“愚昧无知,见识浅薄!青儿(青灵)说,这是奇门遁甲,是科学。” 被他二人左一个青儿说的,右一个青灵说过挤兑,卓云腾哑口无言。 好吧!他愚昧无知,他见识浅薄。这世上倒是有几人能识破这般精妙的奇门遁甲的?为何再难的问题到沈墨白面前都会迎刃而解? 沈墨白和肖慕倒罢了,让卓云腾最最无力的乃是青灵。那个灵动狡黠的女子,她是王母娘娘下凡吗?怎地什么都知道? 话说他们三人乃是亲身经历亲眼所见,所以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沈墨白、肖慕嘴里这套神乎其神的理论,但是青灵呢? 给他们留下帕子时,青灵分明还没有下来,她分明连院墙都没有爬上去,那般,她是如何将一切都计算得如此精准的? 这个强悍到逆天的小女人,让他爱不得的同时,又有点让他害怕,卓云腾头一次产生出一股无奈的失控感。 眼下的情形实在算不上好,三人中肖慕最惨,整个两眼一抹黑。 卓云腾虽有武功打底,不至于如瞎子一般,但视野里也是一片模糊。 只有沈墨白,这么多年早已习惯在黑暗中独处,所以,伸手不见五指的河底世界对于他,丝毫没有影响。 想到青儿就在河底,与他近在咫尺,沈墨白的心情莫名好起来,竟破天荒地扯了肖慕的衣袖道:“肖慕在中间,云腾断后,你二人相互牵着,都拉着我,万万不可再如密道中那般走散了!” “诺!”肖慕和卓云腾不敢大意,连忙应声。 三人遂相互牵引,小心翼翼地往前行去。 …… 纪青灵是被痛醒的,她的头皮像是要被人揭掉了,后背痛得几乎麻木。 深吸了两口气,她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人拎着头发拖在地上行走。 嘿!当真奇葩,她又不是兔子,得被人拎着耳朵走路?这拖着她的人当真想让人插他两刀。 到底被人拖了多久纪青灵不知道,眼下在哪里她亦不知道,黑漆漆的空间只能证明她还能呼吸,她还活着。 但很显然,他们此时行走的路面并不平,她后背上的衣衫早已被磨破了。 一想到自己的后背,纪青灵就有点牙根痒痒。 哪个女人不爱美啊?就算她纪青灵前世是法医,专门跟死人打交道,她也是个女人好不好? 穿越过来她基本上没有交过好运,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这幅壳子了。 说实在的,有一副美丽的壳子当真是件很值得自豪的事情,谁也不喜欢自己长得跟恐龙似的吧? 可她命里似乎跟这身皮有仇,所以每每受伤都得是后背。 话说,这半年来,他们游山玩水,肖慕采集了不少珍稀药材,专门为她配置了祛疤护肤的奇药,手背上被老鹰啄伤之处早已长好看不出来。 但在索亚古城时,她背上的烫伤自己看不到,每回都是沈墨白自告奋勇地给她上药。 沈墨白回回都说没有长好,便是前几日,还趁给她上药之机,假公济私给她全身的皮肤做了一次全方位的按摩护理。 按摩得很全面也很到位,直接让纪青灵流鼻血上了好几天火,连牙龈都是肿的。但纪青灵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后背到底长成什么样儿了。 纪青灵一直想找面大点的铜镜瞧瞧,无奈横竖都找不着。 沈墨白便理所当然地告诉她,他就是她的眼睛。 不过这回,纪青灵决定了,等此番历险结束后回到皇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一家镜子厂。 然眼下,想到旧伤未愈,这背上又要添新伤,纪青灵恨得想杀人。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纪青灵开口道:“喂!我是该叫你格鲁呢?还是绝手药王呢?你这是打算将我变成和你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吗?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将我这身壳子搞坏了,那你绝对死定了!” 果然,拖着她的人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对方不说话,黑暗的空气中便多出几分压抑和诡谲来。 “呵呵!”纪青灵轻笑:“怎么?绝手药王占了格鲁的壳子,费那么大劲儿引我上钩,好不容易进入镇妖塔,又杀死太医正,难道为的不是入海为鲛,回遗忘村庄来吗?” 她说的是回遗忘村庄来,而不是回遗忘村庄去。 这般,便是赤果果地告诉此人,他们所在之地,便是遗忘村庄。 斗智斗勇最忌心浮气躁,谁沉得住气,谁便是最后的赢家。 纪青灵和各种各样狡猾凶残的罪犯打过交道,最不怕的就是威压。所以,说完这番话之后,她便悠哉哉地等待对方的爆发。 果然,十几分钟后,沉默终于被打破,黑暗中响起的正是格鲁颇带稚嫩的声音:“你果然与众不同!” 先前所有的言行都是猜测,这句话才算真正的证实,她的猜测果然没错,护城河底果然就是遗忘村庄。 唉!运气背的,也不知肖慕和沈墨白他们是否已经会和?还有,她留下的那些隐晦线索,沈墨白是否已经识破?万一识破不了,她不会死翘翘吧? 才皱起眉头,便听格鲁厉声问道:“谁告诉你的?” 愣了一下,纪青灵才意识到这厮是在跟自己说话。 心中打了个突,嘴里却若无其事道:“什么谁告诉我的?” “你是如何知道我就是绝手药王的?你是怎么知道这里就是遗忘村庄的?怎么知道我们是从护城河进来的?”拎着她头发的手不但紧了紧,两根铁钩般的手指还在瞬间扼住了她的喉咙,“快说!” “你若是一直这般虐待我,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 “你在威胁我?” “没错,就是威胁你!”“你不怕我杀了你?”格鲁猛吸一口凉气…… 第359章言语相激 “杀了我?”纪青灵轻笑起来:“那你杀吧!” 笑话,格鲁如果想杀她,何苦费那么大劲儿将她掳来遗忘村庄?难不成武功高强的格鲁一个人逃跑,比带个大累赘还要难? 既然千辛万苦把她掳了来,那就必有所图。 和沈墨白相比,格鲁自己的命应该更重要一些吧? 故,格鲁掳她进遗忘村庄,乃为一箭双雕。 第一雕当然是为了引沈墨白上钩,纪青灵从来没觉得自己比沈墨白更值钱。 从头到尾,她不过就是沈墨白的小跟班,乃是所有势力影诱沈墨白的诱饵罢了。 至于第二雕,呵!倘若纪青灵所猜不错,格鲁应该是为了保命吧? 在格鲁眼睛里,她纪青灵,比沈墨白和肖慕都有用。 如此,说明了什么? 没错,遗忘村庄有变! 纪青灵现在想要搞清楚的,只是这个迫使遗忘村庄发生变数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既然知道了对方的底牌,她不介意和对方打一场真正的心理战。 果然,“那你杀吧”四个字刚说完,格鲁便沉默了,然,周身的威压丝毫不减。 可见,他是将纪青灵当成穷凶极恶的歹徒了。纪青灵并不在意,再接再励道:“说实在的,我挺好奇。你是如何翻过围墙的?那上面应该会通电吧?人体导电,一不小心大概就变成烧烤了,你倒是挺厉害,不但自己没事,也没让我伤一分一毫。还有护 城河河水潮汐的时间你也把握得不错,不然,大概得被硫酸烧死吧?还有……” 话未说完,头皮一松,已被格鲁从地上拎了起来,喉间的手指也收了回去。 只是下一秒,格鲁却死死握住了她的手腕,“谁告诉你的?这些都是何人告诉你的?” 呼!总算可以像人一样站着说话,不用像畜生一般被人踩在脚底了。 丫的,老虎不发威,你还以为姐是病猫? “格鲁?你信不信你再对我进行身体上的残害,我叫你后悔一辈子?” “臭丫头!”像是听到了极可笑的笑话,格鲁桀桀笑起来:“你是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敢!你当然敢。”纪青灵亦嗤笑不已:“不过,杀了我,你也得陪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不算吃亏,你杀吧!” “你……”格鲁气结。“我什么我?”耍赖般冲黑漆漆的头顶翻了个白眼,纪青灵不耐烦道:“你以为数月前在麒麟山谷底我没把你砸死烧死,现在我就弄不死你吗?别以为你换了身壳子就真的可以长生不老借尸还魂。僵尸脸?倘 若我纪青灵所猜不错的话,不赶紧回到遗忘村庄,你这幅壳子撑不了多久吧?” “妖女?你,你……” 格鲁说不下去,然声音里已带着显而易见的又惊又怕。 妖女?我勒个去!究竟谁特么是妖啊? 被一个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的东西骂妖女,当真滑天下之大稽。 难怪喝醉的人永远不承认自己喝醉了,看看眼前这位就知道了。 不过,格鲁的表现让纪青灵很满意。 不紧不慢地摸到一块石头,纪青灵坐下来。 若无其事地拍拍身边空地,皮笑肉不笑道:“来来来,我不需要你这样的仆人,所以你还是坐下来耐着性子听我说会子话吧!”没听见格鲁回应,纪青灵自顾自道:“我知道身为绝手药王,你几次三番栽在我手里丢了面子。但没面子总比里子面子都丢光好,你心里清楚,我不是雷豹,不可能任你宰割还由着你差遣指挥。既然咱们需 要彼此借力,格鲁?你何不识时务点跟我互利互惠呢?” 明明是气死人不偿命的话,纪青灵却说得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中间利害关系亦明明白白,格鲁不由一怔。 仿佛看见了格鲁的表情一般,纪青灵无声地笑了。 她不是个喜欢赶尽杀绝的人,但她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还犯我还他一针,人再犯我斩草除根。 倘若她表现得太过友好,格鲁势必不会相信,若太过强硬,真的激怒了格鲁,估计不死也得被格鲁弄残了。 她可没嘴巴上说得那么硬气,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是酸葡萄心理好不好?能跪着生,纪青灵绝对不会让自己站着死。活着多好呀?脑瓜子有水的人才会一心求死呢! 对绝手药王这种大奸大恶弄不死打不烂的妖孽,在没有必胜的把握之前,她绝不会贸然出手,然,一出手,必是杀招。 只是此时,她必须先迷惑一下对方。 果然,沉默半响,格鲁冷哼了一声,却依旧没说话。但,纪青灵却能感受到他的怒火明显被平息了不少。 很好,纪青灵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十几分钟后,格鲁终于沉不住气先开口了:“纪青灵?你到底想要什么?”“呵呵!”纪青灵笑了:“这话应该我问您老人家吧?我与肖慕刚离开皇城,您就在麒麟山附近跟踪。我们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来到宛京,第一天去茶馆打探消息,您便以老者身份出现,借茶馆闲谈之机,抛出 梁王这么条大鱼让我和沈墨白咬。见我等不上当,您老又毒上加毒,弄条食髓尸虫陪我们玩。我一直不大明白,您这般不辞辛苦,一路上照应我们,究竟为何?” 不待格鲁接嘴,她又道:“让我猜猜看哈? 最初,你授命于某人,打算在麒麟山将肖慕干掉,然后掳走我,让沈墨白投鼠忌器,为你等所用。 可是,没想到首战未捷身先死,你在麒麟山第一战就惨败,还丢了自己刚刚凝聚成型的壳子。 你主子不知道你的厉害,一看绝手药王不成事儿啊!所以舍车保帅,索性直接弃了你启用冯天佑。 于是,我们终于遇到狠对手了,险些丧命索亚古城,又在云城身陷囫囵。 这下你急了,万一我们都死于云城,你恐怕这辈子也回不了遗忘村庄,更难以向你主子邀功了。 所以,云婉最早想利用云威杀死我们时,你就开始跟你主子示威,利用雷豹悄悄给我们打开了一条生路。想让你主子瞧清楚,到底是你绝手药王厉害,还是那冯天佑有实力。 原本雷豹是你手中的一张王牌,问题是此人太过于感情用事,居然为了儿子不惜出卖你。 啧啧!真可谓折了夫人又赔兵,你横竖没捞到好处,再输一局。无奈下只好铤而走险,在茗雅茶馆里抛出了梁王这条大鱼。唉!可惜呀可惜……” 第360章死地后生 “可惜什么?”格鲁终于脱口问出。 “可惜你生不逢时,怎么跟踩了臭狗屎一样,百般献媚,都讨不得好呢?”话锋一转,纪青灵又道:“若你主子探得你连梁王都敢出卖,格鲁?不知道他会不会对你痛下杀手呢?” “他不会!” “噢?他不会?”纪青灵捂嘴偷笑:“这个他,或者她,当真耐人寻味呢!” 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格鲁咬牙,却三缄其口,再不愿出声。 纪青灵也不强求,继续自说自话道:“你没想到你主子会启用沈明轩吧?沈明轩的出现,说明你主子铁了心开始对你下狠手,打算用新人取代你在遗忘村庄的位置。 你有家不能回,有忠心无处表,走投无路,这才一边用食髓尸虫在迎客来客栈制造血案,一边引导我等进入你的彀中。试图以此吸引你主子的注意力,重新重用于你。” 轻叹一声,纪青灵笑得无比奸诈:“一开始我没想明白,既然僵尸脸就是绝手药王,你为何还要占格鲁的壳子,难不成一个无所事事心肠歹毒的格鲁,比你那小有成就的徒儿还要优秀? 现在我懂了,若是没有格鲁这幅壳子,你要如何进入镇妖塔,如何打开通往遗忘村庄的大门,又如何回到这个早该消失的地方夺回属于你的权利? 你这么急于赶回遗忘村庄,不仅仅是因为你需要回到此地完成所谓的借骨重生,让你这幅壳子固定下来,还因为遗忘村庄已然失控,你若再不回来,只怕,你主子的全盘计划都会被打破吧? 那般?格鲁?你确信你主子还会饶了你?” 果然,纪青灵的话音一落,格鲁便猛地抽了一口凉气。 知道自己说中了,纪青灵亦松了一口气。不过,她面上和声音里皆不显露半分:“如此说来,你掳我来遗忘村庄,不仅仅是妄图在我体内种下虫蛊,使我受控于你,然后诱使沈墨白、肖慕、卓云腾和凤栖、云威等人犯下滔天大罪,搅得天下大乱助 她成事。还因为你需要我这张挡箭牌吧? 那么,究竟是谁能擅闯遗忘村庄,迫使你格鲁放弃对沈墨白下手,都要将我掳来呢? 这世上还有谁,会比羌荣王的面子都要大,能让绝手药王俯首称臣呢? 格鲁?”纪青灵突然一顿,半响才道:“是不是她?” “他?”格鲁心中咯噔一下,却下意识道:“不是沈墨白!” “呵!你何苦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知道我说的她是谁,她当然不会是沈墨白!” 漆黑的空间立刻陷入死寂,仿佛纪青灵的这句话一下子给格鲁宣判了死刑,不止是没有了声音,便是格鲁身上的威压亦消失了。 等他一会儿,见没什么反应,纪青灵叹道:“这世上情之一字害死人!就像当年的沈昊辰,像沈擎苍和我娘亲,像云城城主,像雷豹和城主夫人,还有,像你和她。” 纪青灵的话,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却带着石破天惊的力道:“告诉我,她是谁?” 她?是谁?虽然话未说破,但格鲁心中却敞亮,纪青灵口中的她是个女子,没错,就是个女子。 明明之前说的是闯入遗忘村庄的那个人,怎么会突然拐到她身上?这个仅有十几岁的小女娃是神仙么?居然连这都瞧得出来? 显然,格鲁被纪青灵这种跳跃式思维搞蒙了。 仿佛这辈子的憋屈和苦衷一下子找到了豁口,仿佛身边这个小女娃乃是上天指派给他的聆听者,竟让他在瞬间产生出一吐为快的冲动。 “她是,她是……”才出了声,心头猛地大惊。 他怎么了?堂堂绝手药王,遗忘村庄最有声望的村长,怎地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小黄毛丫头蛊惑了?她是不是给他下了迷药? 绝手药王被人下了迷药?被人洞察了心迹和隐私? 纪青灵此人,留不得! 黑暗中,格鲁的眼睛里绽放出狼一般凶残的绿光。 纪青灵没有来过遗忘村庄,对这个以养蛊为生的诡异神秘地方,她的内心深处充满了恐惧。 直觉告诉她,不管格鲁掳她来做什么,只要被格鲁带进他的地盘,那她就会跟那些猴子一样,永无出头之日。 横竖都是个死,与其坐以待毙束手就擒,还不如放手一搏,兴许,她还能觅得一线生机。 所以她压根没有指望格鲁回答,她看似谆谆诱导,看似步步紧逼。其实,都是为了在黑暗中更好地观察格鲁。 傻子都听得出来,她说的那个主子,那个她,和让遗忘村庄有变的不是同一个人。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格鲁搞晕,只要这个心肠歹毒的人思维出现一点点断档,纪青灵就能从中间窥出实质,找到真正的答案,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份答案留给沈墨白。 反正格鲁上当也好,不上当也罢,只要窥破绝手药王心中隐秘的人,必死无疑。 既然问出那句“她是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那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是死,也得死得其所,便是死,她也要为沈墨白留下最后的希望。 纪青灵虽不会武功,却了解人性,懂得心理学。 因此,当格鲁的第一记杀招突然袭来时,纪青灵非但没有躲,反而直剌剌地迎了上去。 格鲁并非第一次和她交手,纪青灵果敢奸诈又心狠手辣,她绝对不会傻乎乎地自己往刀口上撞。 纪青灵这般非但没有防备,还自投罗网的做法,在格鲁眼中看来,只能是诱敌之计。 因此,在手掌即将劈到纪青灵头顶时,他的掌风突然一偏,从纪青灵耳侧滑了过去。 就是这么一滑,他便失了先机,一股刺鼻的气息袭来,格鲁只觉面上一痛,脸皮已刺啦啦地开始冒烟冒泡。 饶是他再皮实,此时也痛得后退了几步,连连闷哼。 什么借尸还魂,什么精钢不坏之身,纪青灵还不信了,有什么东西比硫酸还要牛叉的? 就算是白骨精,她也要让其在硫酸面前显出原形。 虽然黑乎乎的看不见,但方才格鲁那一掌,已泄露了他的所在。 若是其他人大概也没那么准确地分析出格鲁的脸在哪里,就算方向对,具体高度也没那么精准。 但纪青灵是谁?她乃具备狙击手潜质的女法医,没事干研究的就是旁人都不懂的深奥理论。所以,她对人体的构造和事物运行的轨迹有着逆天的理解力和辨别力…… 第361章斗智斗勇 格鲁的身高体重样貌特征早已在纪青灵心中有了固定的模式,他不动则已,一旦动起来,别说他的脸距离地面几公分,便是他站着的还是坐着的,亦或是趴着的,纪青灵都能在瞬间分辨出来。 所以这一击,准确无比。 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倘若遗忘村庄最初的修建者知道有人利用护城河里的硫酸对付他们的村长,不知道会不会羞愤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悬梁自尽。 说起来这些硫酸,纪青灵还要感谢绝手药王和昨晚倒便桶的脏活。 她昨晚睡迷糊了,将时间忘记了。 许是镇妖塔内从未出现过敢贪睡忘了干活的人,所以,昨晚侍卫叫醒她时,狠狠抡了她一个大嘴巴。 非但如此,那侍卫也是个小心眼儿,打了她觉得不解气,还给她加了个最脏的活计——刷便桶。 镇妖塔既然是孤院,一干吃穿用度皆要从外面运进来,饮水也是一样的。 连喝的水都那么珍贵,更何况刷便桶的水? 所以,镇妖塔内没有专门洗便桶的茅厕,只在不起眼的后院院墙上开了个小洞,与护城河的河水想通。 每晚,宫女们都将粪桶倒进护城河,受到处罚的宫女太监也会被要求洗便桶。 然,各人有各命,这个时代没几人认识硫酸。故,镇妖塔时常会有宫女太监因洗便桶时不慎被硫酸烧伤坠入护城河内尸骨无存。 纪青灵既然认得硫酸,岂会中招? 她不但用硫酸将便桶上的陈年污垢洗了个干干净净,还用当初绝手药王装水蛭的瓷罐私藏了一罐硫酸防身。 亏得小瓷罐轻巧便于携带又没有危险性,玄铁匕首这些东西,她就留在太子宫没办法带进来。 硫酸泼在脸上很痛,也许眼睛都能烧瞎。 但绝手药王就是绝手药王,要是这么一下就能被菜鸟级的纪青灵干掉,那他也不用混了。 所以,在纪青灵一招得手,刚想转身逃跑时,一记凌厉的掌风已重重劈在了纪青灵的背上。 这一下劈得实在,纪青灵的五脏六腑都在瞬间移了位。 眼前一黑,纪青灵扑倒在地,大口大口的鲜血已从嘴里涌了出来。 “泥马,看来这回是要挂了!” 才骂完,手指突然摸到地上一块石头,如同突然被扎了鸡血,纪青灵倐地一个翻身坐起来,想都没想,便举着石头的锐面朝上戳了出去。 要么说她对人性相当了解。 格鲁一开始就拽着她的头发拖着她在地上行走,眼下被她毁了容,心头狂怒,也不急于直接打死她,一招得手,竟是弯下腰用手来抓她的脸。 光是想想便知道这一抓要是抓中,估计她的脸直接就变成海绵宝宝千疮百孔了。 看似纪青灵这一戳没头没脑,实际上她将方向和角度把握得相当好,锐利的石头往上戳,格鲁俯下面子整张脸往下靠,会出现什么结果?你懂的。 许是格鲁小朋友的脸实在太嫩了点,只听扑的一声,纪青灵有种银针刺穴的落空感。 纳尼?格鲁的脸是火柴盒么?怎地如此不经戳啊?不过石头戳一下,咋就戳进去了呢? 幸亏看不见,倘若现在亮如白昼,你猛地看见自己手里刀子一样的石头一下子扎进一个人的脸里面去了,那情形是不是很惊悚? 反正她看见的僵尸脸从来都见不得人,纪青灵一击戳中,也不纠缠,顾不得身上疼痛,爬起来就跑。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在自己不熟悉的环境里,千万不能逞能,更不能与人过招。 当纪青灵的脚腕被格鲁一把抓住的时候,她脑子里来来回回想的就是这句话。 不过,她很快就给否定了,人家都要杀她了,都要往她脑子里种蛊虫了,不逞能不过招行吗?所以说,该逞能的时候就得逞能,就算是纸老虎,也得把对方震一震。 只是,嗬哟!妖人就是妖人,就这都没死,居然还能爬起来拖着她的脚往前走。 好吧!拖着脚貌似比揪着头发要好一点。 “死到临头还敢反抗,你也算颇有硬骨!” “那是!”纪青灵忙不迭应道:“格鲁?你那主子,就是你费尽心机想要讨好献媚之人,可是盛轩王朝的一位贵人?噢!不会是沈昊辰身边的人吧?” 砰,格鲁停下来,纪青灵的头撞到石头了。 她的话显然点到了格鲁的痛处,粗重的遄息响起,格鲁如同一只受惊的野兽般在黑暗中苟延残喘。 一不做二不休,纪青灵索性再加砝码:“格鲁?我可是你保命的王牌,你若是将我杀了,遗忘村庄大概也保不住了,你可要想清楚啊?” 这般直白的威胁顿时让格鲁气结。半响,才听格鲁咬牙道:“纪青灵?你是想变成雷豹那样的半人,还是想变成沈墨白那样的兽人?” 好了,总算上钩了。 不管是什么蛊,只要施法,就得有特点的空间和地域吧? 如此,那个隐藏在遗忘村庄,那个将格鲁逼得不得不离开的朋友是不是也该露面了呢?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只要能将那人逼出来,她至少能捡一条命。 别的顾不上,只要活着就行。所以,想都没想,纪青灵便应道:“嗯,兽人吧!刚好和沈墨白成一对。” 格鲁显然没料到自己杀气腾腾的威胁会被纪青灵顺嘴接这么一句,被口水呛了一下,才怒道:“如此!我成全你!” 话音才落,纪青灵耳边便响起了阴森森的诵经声。 这声音绵延不绝,越来越密,不过转眼间,四下里便响起了悉悉索索的爬到声。 纪青灵浑身的汗毛一下子立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她绞尽脑汁在和格鲁斗智斗勇的话,现在她是真的黔驴技穷了。 食髓尸虫,她怎么把这东西忘掉了? 遗忘村庄乃是绝手药王的老家,食髓尸虫既是绝手药王的充物,遗忘村庄又怎么少得了这东东呢? 可这不对呀!格鲁如果不是投鼠忌器,用得着跟她费这么半天力气周旋吗?难道竟是她猜错了? 隐匿着的大神?朋友?丫的快出来啊?再不出来以后就只剩你一人孤身奋战了。 重点是你一个人找不到法门,估计一辈子都出不去了哈! 还有沈墨白?妖孽?混蛋?老公?你怎么还不来?你再不来咱就要去见马克思了呀! 咱要是死了,你到哪儿找这么优秀又专一的娘子去?呜呜!她不要死得那么难看,估计穿越回二十一世纪只能当一个腌咸菜用的醋坛子…… 第362章忘忧老人 顾不上再想其他,抬手护住脑袋,纪青灵破口大骂:“格鲁?你这个老流盲老骗子,你说过要把我变成沈墨白那样的兽人,为什么出尔反尔换成食髓尸虫?你这个没信用的臭狗屎,活该为那薄情寡性的女人 卖命还被她抛弃,活该……唔!” 脖子上一紧,纪青灵已被格鲁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像是不解恨,格鲁拎着她还摇了摇。登时,纪青灵身上的食髓尸虫扑簌簌掉了一地。 “你说什么?臭丫头?你敢再说一遍?” 说就说,怕你啊?反正食髓尸虫已经被你摇下去了。丫的,你敢把手从我脖子上松开吗? 话说,为毛不管好人还是坏人,都喜欢这样把人提起来,是不是用这种方式拎人特别有成就感呀? 等有命回皇城,她要把甜甜小郡主、沈福林还有云澈,一个个都这般都拎一拎,拎个够。 眼见纪青灵已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一股磅礴的罡气却猛地从头顶罩下来,黑暗中乍然响起惊雷般的断喝:“妖孽,哪里逃?” 格鲁的手指倐地一松,纪青灵便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妖孽这个词儿乃是沈墨白的专用名词,用给格鲁,简直就是驴粪蛋子抹粉,浪费! 看看,为什么这世上总有那么多坏蛋? 因为警察总是在好人死得差不多的时候,在最后关头才会出现。 还好还好,来得还不算太晚,果然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过大神啊!以后还是拜托您来早点吧,不可能回回都那么好的运气。 本想趁机爬远点,不料才一动,身子猛地一个腾空,竟被人丢了出去。不用想纪青灵都知道,格鲁这是把她当盾牌了。 幸亏遇到的是自己人,不然可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果然,迎面而来的磅礴掌风倐地一停,纪青灵刚想欢呼,砰地一下,又重重摔在了地上。 纳尼?大神居然没有接住她?这神马大神啊?神棍吧? 纪青灵被摔得七荤八素,却听大神兀自嘀咕道:“哪里来的毛丫头?没得把老夫的衣裳弄脏了!” 噢!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年轻男人毒舌就算了,怎么来一老男人也这么毒舌?纪青灵当下再次喷出一口老血。 “忘忧子?你个老不死的,果然还活着?” “你这妖孽尚未收服,老夫当然得活着?呵呵!”忘忧子轻笑两声:“你躲出去这大半年,怎地弄了副更糟糕的壳子回来?来来来,要不要老夫给你换一颗脑袋啊?” 纪青灵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穿越至今,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感激过。 老天爷实在太给力了,居然给她空降来这么一位大神。 忘忧子,忘忧老人,肖慕的师父忘忧老人。 难怪格鲁要将她掳来遗忘村庄,好个一箭三雕之计,不但能用她掣肘沈墨白,还能掣肘肖慕,让忘忧老人投鼠忌器。 她纪青灵好值钱呐!果然没事情干招惹几个美男是好事,最起码死到临头的时候还有人赶来帮你披外挂。 到底先前被纪青灵偷袭过,没几招,格鲁便落了下乘。 感觉到阴测测的威压往自己身边靠,纪青灵便知这厮要利用自己,张嘴便喊:“忘忧老人!赶紧杀了他,他把肖慕从悬崖上推下去了!” “慕儿?”果然,忘忧老人勃然大怒:“你害死了慕儿?” 砰地一声,格鲁被忘忧老人一掌拍倒在地。 只可惜,这一掌的准头没把握好,格鲁好死不活地滚到了纪青灵身边。 刚想来个就地十八滚避开瘟神,纪青灵已经被格鲁再次拎了起来:“忘忧子!你看看她是谁?今日你若杀了我,就让她给我陪葬吧!” “不过一黄毛小丫头,老夫理她做甚?” 对,对,别理,纪青灵一个劲儿地祈祷,痛打落水狗才是硬道理。 然,天不遂人愿,格鲁狞笑道:“她便是积善堂白旭尧的外孙女,白盈盈之女纪府五小姐纪青灵,也是你的宝贝徒弟肖慕的心上之人……”话音未落,纪青灵便飞了出去。 所谓功亏一篑便是这种情况吧?不用再想,纪青灵已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果然,高速飞行的身体突然被人接住,忘忧老人吃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丫头?你便是白旭尧的外孙女?” “嗯!忘忧老人,绝手药王大概跑了!” “嘿嘿!跑了便跑了吧!你可比那老妖怪值钱多了!” 嗯?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她比绝手药王值钱?她是不是遇到人贩子了啊? 绝手药王对纪青灵很客气,因为他没有提着她的领子拎着她走,亦没有抱着她走,而是背着她走的。 只是,这死老头是怎么背的啊?她怎么感觉那么难受?两只脚为什么老拖在地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居然一亮,纪青灵稳稳站在了屋子中央。 眼睛能视物的第一反应,纪青灵就是仰头看上去。 她穿越过来之后,除了弘哥儿这类小正太,和如风这个营养不悢发育不完全的之外,但凡是个男的,势必一个比一个挺拔高大。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定忘忧老人也是个身材挺拔高大道骨仙风的老美男。 岂料抬头,眼前却是空的。 嗯?高手总是站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吗? 身后? 好吧!回头,还是空的。 视线下移,平视,空的。 “喂!小丫头?老夫这么大个活人站在你面前,你在看甚?” 看甚?看甚? 终于往下看去,纪青灵抖了抖,再抖了抖。 好吧!是她先入为主了,是她没敢这么想。 可是,谁能想到身高一米八几,神仙一般的肖慕先生的尊师,让沈墨白、凤栖等人提到就满脸骄傲的忘忧老人,竟是个身高不足一米,长得白白胖胖的一人参娃娃呢? 开玩笑的,绝对是开玩笑的。 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纪青灵一头黑线。 “别揉了,小丫头没看花眼。老夫所习乃是无忧功,最能返老还童!” 嗬哟!是不是真的?穿越一把,还能遇到活的天山童姥? 不行,眼见为虚手摸为实,实在忍不住了,下一秒,纪青灵的狼爪便招呼到忘忧老人粉嫩嫩的胖脸上去了。 “喂喂!纪青灵?你找死吗?老夫的脸你也敢摸?” “摸一下嘛!摸一下又不会死人?肖慕的脸我就经常摸,您是他师父,给我摸摸又不会少块肉。我说您老这功怎么练的啊?现在是人参娃娃,再练两年,会不会直接变成奶娃娃啊?” 忘忧老人登时凌乱。嗬哟!慕儿,你的眼该多瞎,怎地会爱慕上这样一个色女加白痴?所谓苦中作乐人生才有意义,被纪青灵一闹,原本紧张的气氛莫名其妙便多了些喜庆…… 第363章万花之筒 知道白旭尧的外孙女和肖慕的心上人这俩名号来头大,忘忧老人不会拿她怎样。纪青灵直将忘忧老人的小胖脸揉成了红苹果,这才笑眯眯地罢了手。 忘忧老人虽满脸愤懑,却顾全大局地忍了,“青丫头?你且给老夫说说怎么回事儿。” 纪青灵也不客气,将外衣一脱,露出受伤的脊背道:“您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吧,我来说与您听。” 开玩笑,遇到大师级别的医学专家,不用白不用啊! 肖慕的师父呢!沈墨白的专用医师,想想纪青灵都觉得兴奋。 再牛逼的医生也没办法治自己的病,早一点让忘忧老人接手自己这个预约病人,万一以后得个什么不大好的病症,也能留条活路不是? 用最简短的话和最清晰的条理,将她与肖慕相遇相识到最后在镇妖塔分离的点点滴滴,毫无隐瞒地向忘忧老人叙述一遍,纪青灵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这回失算实在是偶然,然,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进入镇妖塔,便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肖慕并非常人,便是沈墨白和卓云腾找不到他,他亦会想出法子离开镇妖塔。更何况肖慕聪慧过人,识破我留 下的线索只是迟早的事情,我担心的是……” 迟疑一下,纪青灵缓缓道:“我担心的是,他会因不放心我,来不及等到与沈墨白和卓云腾会和,便自己孤身犯险闯下来寻我。” 忘忧老人一怔。 这女娃子明明心系沈墨白,却还能如此坦荡地当着他的面儿袒露自己对慕儿的担心,她是心机太重城府太深,还是本性如此? 能九死一生找到这里的女子,其谋略不容小觑。然,她的心智和人格,值得人信赖吗? 纪青灵却不管他什么表情,话锋一转,问道:“师父?您老人家可在这里找到为墨白解蛊之法了吗?” 师父?忘忧老人眉心一跳:“老夫这一生只收慕儿一个徒弟,你这声师父,老夫受用不起……” “怎么受用不起?肖慕是我正经八百的哥哥,您不是我师父又是什么?难不成我要叫您爷爷,或者弟弟?” 嗯?爷爷和弟弟的差别也太大了好不好? 话说,慕儿怎地就成她正经八百的哥哥了?就算都是三人同行之后,也没有这般攀亲的吧?这女娃子的脸皮怎地如此厚? 纪青灵嘿嘿一笑,又道:“我倒不是想占您便宜让您收我为徒,只不过忘忧老人四个字叫起来不方便,我觉得拗口。您若是不喜我叫您师父,那我叫您人参娃娃吧!这个顺嘴!” 才说四个字叫起来不方便,这就给他寻了个四个字的绰号。人参娃娃?他都多老的人了,弄个奶娃娃的绰号,待传出去,日后也不要见人了。 “罢了!慕儿唤老夫什么,你便叫老夫什么吧!” “就是嘛!这样多方便?也显得亲切。”不待忘忧老人接话,纪青灵故事重提:“您老人家可在这里找到为墨白解蛊之法了吗?” “没有!”忘忧老人默了默,道:“遗忘村庄布局险恶,诡异难辨,老夫在此被困一年了,非但没有找到他们的大本营,连出去的路都找不着。” 纪青灵的脸色一白,以忘忧老人的手段,都不能找到解蛊之法,凭她纪青灵,当如何去找? 然,正如她所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找到了这里,再没有放弃的道理。除非遗忘村庄整个被毁掉,否则,她一定要想出法子将沈墨白脑子里的蛊虫弄出来。 “既然如此!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将衣裳穿好,纪青灵站起身道:“咱们抓紧时间,或许能在食髓尸虫的巢穴中有所发现。” “等等!”忘忧老人猛地挡住她:“你说甚?你可以找到食髓尸虫的巢穴?” “然!” “怎么找?” “山人自有妙计!咱们先回方才您与绝手药王交手的地方去!” 看着黑暗中忽闪忽闪若隐若现的蓝光,忘忧老人吃惊不已:“这是什么?” “我留在食髓尸虫身上的记号,走吧!咱们跟着它走,便能找到食髓尸虫的巢穴。” 其实这种黑暗中会发蓝光的东西,二十一世纪大多数人都见过。 此物通俗的叫法为荧光粉,其实就是会吸光的重金属物质或者放射性物质。 能发蓝光的这种,叫硅酸锌,是一种环境污染物。 别以为纪青灵住在太子宫的那几日什么都没有做,当时格鲁虽然对她和肖慕不闻不问,但却吩咐下人对他们有求必应。 既然要寻找遗忘村庄,身上岂能不带能留记号的东西? 所以被押送去镇妖塔之前,纪青灵和肖慕每人身上都揣了一包硅酸锌。 今日能将硅酸锌用在食髓尸虫身上,这也算物有所值吧! 当然,这些她自己知道便是了,无需大肆宣扬。毕竟荧光粉在遗忘村庄这种黑漆漆的环境里太容易辨认,若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一边沿途追踪,纪青灵一边用泥土将食髓尸虫留下的印记掩盖掉。 如此追踪了大约三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纪青灵和忘忧老人顷刻间就被眼前的情形震住了。 很显然,之前他们在某个类似于山洞的地方,而此时,他们已走出了山洞。 眼前竟是一条蜿蜒曲折的通道,约一米宽,幽深而狭窄,不知通向何处。 倘若是普通的通道便罢了,问题是这通道不同往常,两侧皆是笔直向上的冰壁,抬头仰望仅能看见一丝亮光如太阳般在头顶闪烁。 纪青灵大脑中的第一反应就是迷宫,亦可称之为奇门遁甲。 好端端的护城河底,有一个山洞她可以理解,毕竟当初的燕子坞也是这种布局。 镇妖塔不过占地两千平米,便是围着塔体走一圈,最多半个小时就走完了。眼下她和忘忧老人足足走了六个多小时,很显然,他们早已不在镇妖塔下了。 但再怎么走,六个小时也不可能走出宛京去。 以宛京的沙漠气候,地底下会出现冰壁通道,这种事情打死纪青灵,她都不会相信。 除非,他们已经来到了地面上。 先不论他们到底是在地底下还是在地面上,单瞧这两面冰壁,纪青灵便心生寒意。 冰壁本来就给人一种强大的威压,一线天的结构加上太阳光,会让人产生一种强烈的错觉,自己行进在巨大的两面镜子之间。 再笔直的冰壁它也不是镜子,自上而下可以是笔直的,横向呢?岂能是笔直的? 所以,就像多组平光镜组成的万花筒,这样的冰壁可以将人影投射成无数虚像。 试想一想,人倘若走进这样一个千变化为的万花筒里,会出现什么情况?…… 第364章迷幻廊镜 纪青灵尚沉浸在思索中,忘忧老人却从袖袋内摸出一粒药丸递给纪青灵:“青丫头!把它吃了!” 看都没看一眼,抓过药丸,纪青灵直接吞了下去。 忘忧老人愣怔一下,问:“你就不怕老夫给你下毒?” “忘忧老人若是会干下毒这样令人不齿的勾当,他就不是忘忧老人,而是绝手药王了!” 眸光一窒,打量她许久,忘忧老人才道:“难怪!” 纪青灵还没反应过来他这句难怪是什么意思,他已嗖地一下窜进了冰壁通道:“青丫头!这地方看起来有些古怪,你且稍等片刻,老夫先进去瞧瞧。” “师父……”您,一定要小心啊! 别看忘忧老人进去得麻利,但真正站到冰壁信道中,他的速度并不快,不但脚下小心翼翼,目光还不停审视着两侧冰壁,丝毫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然,才走了不过数米,他的脚步便显凝滞,胖墩墩的小身子似乎站立不稳,竟有点摇摇欲坠。 纪青灵大惊,赶紧解下腰带绑了块石头丢过去:“师父!您快拽住腰带,我将您拉出来!” 好在忘忧老人的块头不算大,纪青灵将他硬拉出来并没有费太大力气。但忘忧老人的状态实在令人堪忧。 躺在地上,他大口大口遄息着,原本红润娇嫩的小胖脸竟暗沉蜡黄。半响,终于顺了一口气,忘忧老人道:“是老夫托大了,这通道果然凶险。走进去没多久老夫便觉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胸口竟像是压着一块重重的大石般透不过气。青丫头,你虽服用了老夫的定心丸 ,但却没有内力支撑,不能硬闯!” “嗯!”纪青灵点头。 这般冒失硬闯不行,以忘忧老人一代宗师的功力都过不去,更何况是她。 看忘忧老人的模样,很显然,万花筒内不光是用冰壁布阵那么简单,恐怕还存在某些磁场和放射性物质。 众所周知,放射性元素对人体的危害是相当大的,但自然界中存在的放射元素并未加以提炼,所以偶尔接触一次,不会对机体造成不可逆性病变。 磁场,亦是如此。 也就是说,不管忘忧老人的反应由何种原因造成,他们想通过冰壁通道,只要克服万花筒般的弥幻冰壁反射效果,或许就能觅得一线生机。 野外生存必备的救生服卫生么会选择艳丽的橘色?因为它醒目,最容易被人发现。 也就是说,人在野外陷入困境时,极易融入周围的环境,给救援者带来视觉上的盲区,尤其是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这种假性盲区会被大脑无限制地放大,形成感官上的欺骗。 而醒目的亮色会打破这样的盲区,成为假性盲区最大的参照,这般,便为救援带来了希望。 同理,当人处于万花筒般的虚幻世界中,视觉系统的退化,会让人产生出焦躁情绪,进一步暗示和夸大绝望。这般,必将引发所有感官的逐渐失灵,最终产生幻视、幻听和幻觉。 如果大脑再将这种幻境不断放大,让焦躁情绪以扩散形式进行恶性循环,最后必然会使机体功能走向崩溃和衰竭,导致死亡。 但逆向思考一下,若有一个醒目的参照物不断刺激大脑,提示大脑眼睛所看到的乃是假象,人还会不会被自己的眼睛所蒙蔽? 还有,倘若没有光亮,比如晚上,比如将眼睛蒙住,将万花筒的折射干扰屏蔽掉,他们有没有可能穿过这条冰壁通道? 看一眼水晶宫般的冰壁通道,再回头看看身后黑漆漆的山洞,纪青灵有种茅塞顿开的触动,她一定要尝试一下。 “师父,您先休息片刻,我进去试试!” “青丫头!不可硬闯!” “不碍事!”拍拍忘忧老人肥嘟嘟的手背,纪青灵淡然一笑:“我蒙着眼睛进去!” 忘忧老人微微愣怔,眼睛倏地一亮:“对呀!老夫怎地就没想到?青丫头,老夫和你一起去!” 人一旦有了目标,就会产生出无穷无尽的勇气。勇气支配人的行动,此时的忘忧老人哪里还有半点方才死鸟般的沮丧,浑身充满了活力。 “好!” 点点头,纪青灵直接将腰带撕成两截反复折叠成厚厚的布块,这才递给忘忧老人一块,自己留用一块。 蒙上眼睛,二人小心翼翼地相互搀扶着走进冰壁通道。 原本想着这般蒙住眼睛,不管怎样,光线也无法透入。直到真正走进通道,纪青灵才发现自己的想法还是太过于简单了。 她先前想到布匹会透光,所以并未从衣襟上撕下一块,而是直接使用长度有好几米的腰带。 不过蒙个眼睛,折叠成如此厚的布块,光线应该完全被屏蔽了才对。 可是,纪青灵依然能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因为,太阳反射到冰壁上的光芒虽被腰带遮挡住了一些,却不是完全无法透入。 这种情形就好像纪青灵在眼睛上蒙了一层塑料袋,亮度和能见度降低,视觉却依然存在。 死亡的威胁不仅仅来自于双眼依旧能视物所带来的身体不适,还来自于视觉反射给大脑的最直接影像。 此时,两侧的冰壁上密密麻麻全是纪青灵和忘忧老人的剪影。这种最直接的视觉刺激无疑会给人造成极大的压迫,就好像他们的身体依然站在冰道里,但他们的灵魂早已脱窍并冰封在了两侧的冰壁之中,不管往哪里看,都仿佛两侧冰壁内隐藏着千军万马,他二人每 迈出一步,灵魂便随之而动紧跟而来,绵绵纠缠无休无止。 被自己的灵魂虎视眈眈是一种什么感觉?不知不觉中,心中的恐惧便被潜移默化地放大,将人的神经拉成即将绷断的橡皮筋。 这种情况纪青灵始料未及,但既然已经选择走进来,她便没想过前功尽弃地再退回去。 咬咬牙,纪青灵问:“师父?您还撑得住吗?” “你无需太在意老夫,青丫头,老夫有真气护体,撑得住。你自己当小心些,莫要让冰壁上的影子乱了心神才是。” 忘忧老人明明是给她打气的话,却明显带着慎重。由此可见,他的感觉亦不轻松。 闭上眼睛做个深呼吸,将心境调整到最平和的状态,纪青灵继续往前走。 渐渐地,她口中开始出现血腥,且越往前走,嘴里的血腥味儿越浓郁。 此时如果有面镜子,纪青灵一定能看见她的双眼已经开始暴突。她耳中轰鸣声不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沸腾起来,强烈的窒息感和压迫感让她觉得很快五脏六腑就会从嘴里被挤压出来…… 第365章坠入冰洞 “师……父!”艰难地唤出声,纪青灵咬牙道:“我觉得自己不行了,我们退出去吧?” “好!老夫也想退出去!” 然,仿佛听到了他二人的对话,老天爷存心要与他们作对似的,纪青灵和忘忧老人才调转方向,脚下便摇晃起来,且越晃越快,竟如突然发生了大地震一般。 猛地一个激灵,纪青灵脱口道:“不好,冰壁断裂了,师父快跑!” 随着纪青灵的话音落下,头顶立时便有碎裂的冰块砸下来,如同多米诺骨牌,喀拉拉的碎裂声瞬间蔓延开去,忘忧老人和纪青灵撒腿便跑。 如此狭窄的通道,突然断裂,就如同突然发生雪崩一般,摧拉腐朽之力铺天盖地泼将下来,先前还耀眼得不得不用腰带蒙住眼睛的世界,瞬间便被黑暗吞噬。 这种情况下,甭管你是不是有绝世武功都没办法发挥出来,谁的脚跑得快,谁的身材更娇小不被两侧的冰壁和碎裂泼洒下来的冰块挡住去路或砸中,谁就是真正的赢家。 所以,纪青灵和忘忧老人再没有之前的不适感,俩人跑得如同两只受惊的兔子。 然,明明走了不过数百米的通道,竟像突然长长了一般怎么都跑不到尽头。 纪青灵本就跑得跌跌撞撞,此时心中充满恐惧,更没工夫顾及脚下。突觉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只感到那东西软绵绵的,纪青灵已一个趔趄往前扑倒下去。 忘忧老人就在她前面,听见她的惊呼声,下意识地转身来扶她。 便是这么一扶,二人脚下的地形便发生了改变。原本平坦的通道瞬间变成了斜坡,纪青灵和忘忧老人如同趴在滑滑梯上一般,竟溜了下去。 这条斜坡虽不陡峭,但却十分长,坡面如同平镜般光滑,纪青灵顺着坡面下滑,触手之处没有任何着力点,只能死死拉住忘忧老人,任由惯性带着他们一路下滑。 电光火石间,身下一空,纪青灵才赫然发现斜坡已滑到了尽头。 这尽头居然不是平地,更不是出口,而是一个巨大的黑洞。 惯性使然,纪青灵如同子弹般向着黑洞射了下去。 好在忘忧老人武功高强反应奇快,一滑到洞口处,他便用力道强制性地转过身体,左手抠住洞壁,如同猿猴般悬挂在了洞口上。右手却一边死死抓着纪青灵,一边卸去她飞出去的力道。 如此,便形成了忘忧老人单手悬挂,纪青灵又用双臂死死抱住他的右臂,俩人锁链般挂成一串的局面。 “青丫头?你怎么样?” “我没事!” “没事便好!” 尽管在纪青灵眼睛里,她那么大个人被忘忧老人这等袖珍式小萌老头挂着不太厚道,但对于武功高手来说,这般单手悬吊再加个人,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暂时没有危险,纪青灵和忘忧老人便开始仔细地打量四周。 洞内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黑,隐约能够看见他们所处的环境。 和意料中一样,他们此时正悬挂在一个硕大的山洞的洞壁上。 山洞里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山体险峻陡峭浑然天成,从斜坡口延伸进来的冰面覆盖了洞内的部分山壁,但继续往下却隐约能看见裸露出来的岩石。洞顶倒悬着许多钟汝石,看起来颇为壮观,脚下却被黑色雾气完全笼罩,黑蒙蒙的看不见洞底。正中间垂落的那根巨大钟汝石,像一根承重石柱般由洞顶直下,被黑雾掩盖住去向,平白让人觉得这根柱子 可以通往地狱。 洞内异常潮湿却没有想象中寒冷,有斜坡这个通气孔,氧气显得很充足。然,山洞里却充斥着一股奇异的腥臭味。 这味道很熟悉,让纪青灵不由自主便想起食髓尸虫。 纪青灵和忘忧老人所处的洞壁虽与外界连接,但却是一个大于六十度的斜坡,此时他们上下都没有可以附身攀岩之处。 “师父……” “青丫头……” 纪青灵和忘忧老人同时开口,同时停顿,随后,又不约而同道:“我们下去!” 是的,想从这个斜坡重新爬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他们想要离开此地,只有一个办法,先下到山洞里去。 只要借助于工具,纪青灵勉强能从洞壁上爬下去,忘忧老人下去更是不在话下。 二人对视一眼,便异常默契地开始往下爬。 下面黑雾中的情况不明,为了防止被一网打尽,纪青灵和忘忧老人中间隔了一段距离。 她在下面,忘忧老人在上,纪青灵以腰带为绳索小心翼翼地往下荡,腰带的另一头,便紧紧拴在忘忧老人的身上。 纪青灵原本以为进入黑雾中,视觉便会陷入混沌,哪想,这黑雾原本只有二十公分的厚度,竟是将山洞分成了上下两层。 大约因为洞壁上的冰层发生了反射作用,黑雾下的山洞虽不能称之为亮如白昼,但却比黑雾之上的能见度高出许多。 不过,氧气显然没有上一层那么充足。 视线缓缓扫过山洞的每一个角落,纪青灵的视线被最中间的那个巨大石柱所吸引。 这东西看起来莫名眼熟,让纪青灵下意识地想起了索亚古墓中的通天柱。 只是,索亚古城的通天柱乃是一个圆柱体,而这根直立在山洞内的通天柱更像一个两头微尖的巨大陀螺。 因为,在通天柱的半中间,距离地面大约四五米之处,盛开着一朵巨大的华盖,乍一眼看去,就好像通天柱上长了一颗大蘑菇。 待看清楚这个大蘑菇般的圆盘中都盛着什么时,纪青灵只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食髓尸虫,没错,圆盘内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全是食髓尸虫。 这些食髓尸虫如同正在冬眠的蛇,大的有如碗口般粗,小的也有小儿手臂粗细,但无论大小,皆是白色,它们相互盘结交缠在一起,扭得如同麻绳,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亦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条。 有密集症的人看见这样的场景一定能吓晕过去,便是以前培养过寄生虫这类东西的纪青灵,看见眼前的场景,也忍不住腿肚子抽筋。 她和忘忧老人不过两个人,这山洞内却盘踞着成千上万条食髓尸虫,一旦这些大虫子苏醒过来,估计他二人给虫虫们塞牙缝都不够。 一想到迎客来客栈内变成西瓜皮的绝手药王的徒弟,纪青灵就想撞墙。这种奇异的邪恶物种拥有非凡的视力和听觉,所以纪青灵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是死死地盯着圆盘…… 第366章尸孩人瓮 然而,静等了几分钟,这些食髓尸虫却如泥塑石雕般毫无反应。 纪青灵这里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忘忧老人却也爬了下来。 看清楚洞内的情况亦是脸色一变,半响,他才贴着纪青灵的耳朵悄声问:“青丫头?这里难道就是食髓尸虫的大本营?” “嗯!”纪青灵点头:“应该是!”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忘忧老人抽了口凉气。 “找个地方先躲起来,看看情况再行计议!” 不管这些食髓尸虫现在在做什么,他们都不能贸然下去,万一一下去,这些巨虫全都活过来,那不是要人的命吗? “嗯!”忘忧老人点点头,二人便继续沿着洞壁爬行。 之前打量整个山洞,纪青灵便眼尖地发现洞壁上有个不大不小的口子,看起来与她和忘忧老人掉下来的洞口相似,但那洞口却不反光,而是黑乎乎的。 如此,那洞内应该不是冰面斜坡,而是一个可以容身的凹陷。只要有足够的空间,他二人便可以藏身在那凹陷之中。 果然不出所料,这个洞口犹如山洞内隐蔽的鸟巢,竟将纪青灵和忘忧老人完全隐在其间。 有了这么个天然掩体保护,纪青灵和忘忧老人的心才终于落地。 然而,才各自松了一口气,突听喀拉拉一阵巨响,就如阿里巴巴突然打开了山洞之门,光线乍然照射进来,山洞内登时亮如白昼。 而在这刺目耀眼的光线中,竟走进来一排又一排人。 没错,就是人,纪青灵激动得差点欢呼起来。 在一个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地底下还是地面上的异时空,突然发现了同类,纪青灵的心情可想而知。她几乎想现在就跳下去,拥抱这些久违的同类,哪怕他们是遗忘村庄的村民。 然而,她的激动维持了不到二十秒,眼睛便倏地瞪圆了。因为阿里巴巴之门关上了。 一旦脱离了光线的照射,进来的这些人变得无比清晰,此时,纪青灵能清清楚楚看见他们的脸。 孩子,居然是孩子,走进来的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孩子,不计其数的孩子。 这些孩子最大的最多不超过七岁,最小的,纪青灵怎么看都觉得还像是吃奶的娃娃。 开玩笑,吃奶的娃娃可会走路? 问题是,这些吃奶的娃娃确实在走路,直立行走。 外星人么?她是不是见到了外星人? 或者说,遗忘村庄的人一出生就会走路? 让纪青灵吃惊的不仅仅是这些孩子走路的姿势,还有他们的形态和表情。 有没有人见过工厂流水线上的食用罐头?如果你见过,便不难想象出这些孩子们的表情。 是的,罐头,统一包装统一规格,冷冰冰没有温度。 眼前这些孩子们就是这样,所有的孩子,不论男女全都赤身露体皮肤青紫。 且无论年龄大小,他们的脸上都没有表情,目光空洞没有焦点。或者说,死尸般的僵硬表情,如出一辙的表情。 凭借敏感的职业素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纪青灵都可以确定,这些孩子是死人,是尸体。 然,尸体岂会走路? 孩子乃是世界上最纯净,最美好的东西。一个孩子如此让人觉得惊悚,两个孩子如此让人不可思议,三个,或者更多孩子,出现这样的形态和表情,带给人的除了震撼,还有强烈的愤怒。 那些在皇城,乃至在盛轩王朝接二连三失踪的孩子们,那些她和沈墨白、肖慕、凤栖都以为被西京人变成了猴子的孩子们,居然在这里。 这些孩子机械化地鱼贯而入,非常有规律,前后间距像是被游标卡尺测量过,精确得没有丝毫误差。 他们走进山洞后,便在那根神似陀螺的石柱下围成一圈,没有轮上的孩子便规规矩矩地排着队在一旁等候。 纪青灵尚没弄明白他们要做什么时,便见这些孩子突然仰起了头,直勾勾地盯着大蘑菇的圆盘。然后,同时张开了嘴巴。 于是,纪青灵看见这些孩子的嘴角全都咧到了耳根,同时,亦看到了他们嘴里如同鲨鱼般密密麻麻参差不齐数也数不清的獠牙。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众所周知,只要是哺汝动物,都只长着上下两排牙齿,谁见过长得跟钉板般,满嘴都是獠牙的孩子? 而且,什么样的人能将嘴巴张得和脑袋一样大? 就在这些孩子们张开嘴巴的那一刻,仿佛突然接到了命令,大蘑菇圆盘中的食髓尸虫开始苏醒过来。 一醒来,它们便迅速爬向圆盘边缘,以纪青灵曾在铜镜中看到过的无比熟悉的姿势倒挂着垂了下来。 长长的虫体被绷直,就像一根根白色的玉带,一根根吸管般的口器从食髓尸虫的嘴里伸了出来,准确无误地探进了孩子们张开的嘴巴里。 有那么一瞬间,纪青灵以为食髓尸虫在吸食这些孩子们的体液。 可是,随着越来越响的吞咽声,随着一批批孩子换下来,另外一批批孩子替补上去,纪青灵终于明白自己看见了什么。 哺食,食髓尸虫正在给这些孩子们哺食,如同母虫正在给幼虫哺食一般。 也就是说,这些孩子,都是以脑髓为生的。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狠狠做了几个深呼吸,纪青灵才将呕吐的玉望强压下去。 如同晴天霹雳,真相从脑子里跃然而出。 所谓燕子坞的地下迷宫,所谓残害儿童做成猴子,这些不过都是西京人的烟幕弹而已。 西京人真正的目的,乃是养蛊,用活生生的孩子们来养蛊。 这世上原来没有最令人发指的事情,而是有着更令人发指的事情。制造这些事情的元凶,无疑就是西京人。 如果说,没见过食髓尸虫之前纪青灵尚且还不知道这些孩子是做什么用的,现在她明白了。 什么样东西能比和蛊虫一起逐渐成长的罐子更加巧妙,更加能采集天地之精华的? 瓮,人瓮。 雷豹只是一只盛放蛊虫的骨瓮,这些孩子们,便是盛放蛊虫的人瓮。 到底要多狠的心,才能对纯洁无限的孩子们下手,到底要多灭绝人性,才能把孩子们都变成行尸走肉? 接下来的事情根本不用看,已在意料之中。 果然,进入山洞的孩子越来越多,围在大蘑菇周围的孩子也越聚越多,纪青灵根本数不过来到底有几千、几万,还是十几万。她只看见这些成为人瓮的尸孩把山洞挤得密不透风,却行动有序,毫不紊乱,就像咬合得毫无间隙的齿轮一般,每一层向前和后退的时间完全一致,动作相似得近乎完美,整齐划一,密不透风…… 第367章蛊虫蚰蜒 新一轮的孩子们替补上去,旧一轮的就被替换下来。这些被替换下来的孩子们并没有离开山洞,而是很自觉地走到山洞边缘,四肢着地趴在了地上。 他们趴着的姿势非常奇特,就好像突然变成了手和脚被人砍掉的人彘,又或者说手和脚在趴下去之后便像乌龟那样一下子缩进了身体里。 但见纪青灵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忘忧老人实在沉不住气,悄声问:“青丫头?你说这些孩子们不出去,都趴在地上,是想做甚?” “产卵,孵虫!” 倏地瞪圆眼睛,忘忧老人不敢相信地看着纪青灵。 她知道,这丫头居然知道。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几乎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来寻找线索加以佐证,这丫头小小年纪是如何知道的? 斜睨忘忧老人一眼,纪青灵眸中闪过一道锋芒。 没错,她不是在说胡话,这些孩子都在产卵孵虫。 什么东西需要产卵孵虫?苍蝇?蚊子? 她也不想相信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情,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食髓尸虫的巢穴既然在此,这些孩子的出现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食物。 毕竟之前在迎客来客栈才亲眼目睹了绝手药王小徒弟的死状,所以,便是纪青灵,之前也先入为主地以为这些孩子都是遗忘村庄的村民们为食髓尸虫准备的食物。 直到她眼睁睁地看着食髓尸虫从大圆盘上坠下来,将口器伸进孩子们的嘴里,亲耳听见孩子们咕嘟咕嘟的吞咽声,她才知道自己完全想错了,甚至,想反了。 不是孩子在喂食髓尸虫,而是,食髓尸虫在喂孩子。 “是的,他们在产卵孵化,就像苍蝇蚊子一样。一旦蛊虫从他们体内孵化出来,这些孩子,大概就会消失。”闭上眼睛,纪青灵仿佛在自言自语。 忘忧老人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瞧不出丝毫情绪,眼眸中却带着隐隐的惊愕。“反噬!”倏地睁开眼,纪青灵的眸底一派血红:“师父既已知道雷豹是如何死的,又何必故弄玄虚地向我隐瞒?所谓的蛊虫破骨而出,其实就是破瓮而出。蛊虫一旦成型,便会反噬母瓮。雷豹如此,这些孩 子们如此,他,亦会如此!” 一旦沈墨白脑子里的蛊虫破脑而出,将会是什么样的惨状?没有兽,再也不会有兽,结果只能是一个,纪青灵根本无法承受。 她没有选择,这是一场必赢豪赌,因为有太多的人输不起,沈墨白,尤其输不起。 所以,她不能让沈墨白输,他们,都不能输。 就像是要验证她的话一般,话音未落,那些趴在地上的孩子便开始发出一串串桀桀的怪叫声。 随着声音的响起,他们的头高高仰了起来,就好像一下子把脖子折断了要倒翻到背上去一般,张开的大嘴直直对着天。 纪青灵和忘忧老人本来就在洞壁的凹陷内,这般,便愈发真切清楚地看见了更加恐怖惊悚的一幕。 成群结队的小黑点从孩子们的嘴巴里涌出来,潮水般瞬间席卷了孩子们的脸、头、身子和四肢。猛地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蠕动着的虚幻影子正趴在地上。 仅仅几分钟,孩子的轮廓榻陷下去,如同当日雷豹在狱中折骨自尽一般,孩子们彻底消失了。但那些小黑点,却依然存在。 此时的小黑点有了孩子们的肉体做饲料,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个头变大,具备了真正的虫形。 “蚰蜒(玉精)?”纪青灵和忘忧老人脱口而出,继而相互对视一眼。 蚰蜒,百足虫,类似蜈蚣,却比蜈蚣略小,身体呈黄褐色,喜欢生活在阴湿的地方,以各类小昆虫为食,中医学上称之为玉精。 蚰蜒有毒,但毒性不强,在南方比较常见,尤其常见于避光的深屋老宅阴暗潮湿的墙角、榻底等处。 若是在羌荣国见到大量的蚰蜒,纪青灵不会感到奇怪,因为羌荣国雨水充沛,气候潮湿。 但这里是西京,西京地处沙漠,就算遗忘村庄乃是在镇妖塔护城河底,想要培育出这么多的蚰蜒来也绝非易事。 因为蚰蜒的代谢功能低下,生长异常缓慢,繁殖能力还特别差。 但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些蚰蜒,便是西京人利用食髓尸虫和孩子们做母虫共同培育出的蛊虫。 食髓尸虫吐完脑髓后,身体就像缩水后的丝瓜一般,变得皱皱巴巴,精神也显得萎靡不振,全都重新在圆盘中团了起来。 纪青灵虽然觉得食髓尸虫这种脾性有点奇怪,和动物肚子饿时会本能地疯狂觅食的情形相悖,却也没有多想。 眼下,洞底吃饱的孩子已经越来越少,蚰蜒蛊虫却越来越多。 乍一眼看下去,就好像整个山洞,都由蚰蜒组成。 纪青灵是个定力极强的人,刑警队每年都会举办两期特训,野外拉练时,偶尔也会遇到被爬虫袭击的情况,但就算那些爬虫从她脸上爬过去,她也能做到纹丝不动。 可是现在,看着满地乱爬的蚰蜒,不知道为何,纪青灵就觉得它们正在她身上爬,让她一刻都等不了,只想在全身各处,狠狠地挠上几把。 忘忧老人怕她动作太大引起食髓尸虫和蚰蜒的注意,赶紧将自己一只肥嘟嘟的小手抚在她背上。 一股醇厚的暖流涌入心田,焦躁的情绪和浑身的不适感被强压下去不少,纪青灵的鼻子竟有些发酸。 “青丫头?”指指圆盘上昏昏欲睡的食髓尸虫,忘忧老人道:“待会儿老夫走在前面,奋力将那扇石门劈开,你不要理会脚下的玉精,只管跟着老夫往外跑便是。” “嗯!”纪青灵点头。 忘忧老人的意思她听明白了,这些刚孵化成型的蚰蜒有没有剧毒,攻击性如何谁也不知道,但毫无疑问,这些蚰蜒只是数量庞大,攻击性应该不如它们的母虫食髓尸虫。 最重要的是,方才孩子们是从石门走进来的,那里,透着阳光。 所以,石门乃是他们逃出升天的唯一通道。 以忘忧老人的脾性,连尸孩人瓮都不屑向她解释,又岂会唠叨这些? 如此叮嘱,只是潜意识地吐露了他的舔犊之情罢了。 说实在的,被一个看上去和弘哥儿差不多大的,水嫩嫩的小正太舔犊,有那么点…… 不过,忘忧老人的这份赤子之心,她铭记在心。 二人交流一下目光,便从凹陷处起身。 因忘忧老人要去劈开石门,所以,纪青灵让他先行。然,忘忧老人的一只脚刚想伸出凹陷,纪青灵却一把将他又捞了回来…… 第368章不死神话 许是先前眼睛看见的事情太过震撼,纪青灵和忘忧老人居然同时忽略了一件事。 这件事很重要,意味着到底是她和忘忧老人在窥视蚰蜒的孵化,还是别人在窥视他们。 没错,人,其他人! 她居然将如此关键的环节忘记了,当真该死! 那些人瓮尸孩虽然会走路,但很显然,他们没有意识。 走进山洞围在圆盘之下,张嘴吸食食髓尸虫口器中输送下来的脑髓,做出这些举动,都不是孩子们的意识,甚至连本能都算不上,这些是指令。 也就是说,这些人瓮尸孩乃是受人指挥,才会走进山洞的。 那么,指挥他们的人呢? 能够把握好时间,驱使人瓮尸孩。显然,指挥者对遗忘村庄无比熟悉,这个人会是谁? 绝手药王为什么那么迫不及待地赶回遗忘村庄来?甚至不惜自毁长城地用她分散忘忧老人的注意力? 绝手药王要来疗伤,或者说补给,增加能源。 而他的能源,会是什么? 还有食髓尸虫,它们为什么那么听话?说睡就睡,说醒就醒?会不会有人在控制它们?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的声音能号令食髓尸虫,但那种能将人带入魔界的诵经声,他们为什么听不到? 下意识地抬头看一眼将石洞分成上下两层的黑雾,纪青灵的脑子里清清楚楚地出现了两个字——磁场。 她现在没有办法去证实,但她却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见忘忧老人沉思不语,纪青灵凑近他的耳朵道:“师父!我们大概遇到老朋友了!” 忘忧老人微微一怔,眸中滑过一丝了然。 果然,他二人才重新缩进凹陷中藏好,便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那东西下来得很快,不过几分钟,一个黑影便被投射进入纪青灵和忘忧老人的视线。 二人心头皆是一惊,缩在凹陷内动都不敢动,直暗呼万幸。 从上面爬下来的人正是绝手药王格鲁,倘若他藏身之处和纪青灵、忘忧老人不是在同一面洞壁上的话,大概纪青灵和忘忧老人一从冰道内滑下来就被发现了。 然而,这世上的事情就是那么奇妙。 三个心思各异的人进入山洞,却隐身在了同一面洞壁上,且都在对食髓尸虫和尸孩人瓮虎视眈眈。却因洞壁太高,直上直下处于同一纵面上而神奇地形成了视觉死角。 故,格鲁没有发现他们,他们亦没有发现格鲁。 另外,还有一点。 倘若格鲁到达山洞的时间和他们一致,而那些尸孩人瓮就是格鲁放进来的,食髓尸虫也是格鲁唤醒的,那么,阿里巴巴之门的那一头,真的会是自由吗?那照射进来的耀眼白光,真的是阳光吗? 连格鲁都不愿进入的阿里巴巴之门的那一头,他们若进去了,可还有再活着出来的可能? 一想到自己和忘忧老人方才险些用生命做赌注闯入神秘的危险之境,纪青灵的心便扑通扑通一阵乱跳。 当真是交了狗屎运,才会让她和忘忧老人躲过了这一劫。 不过,格鲁这厮命运不济,冤家路窄,既然在这里撞上了,她纪青灵岂会再容格鲁逃脱? 格鲁的面部受伤了,纪青灵泼洒出的硫酸虽然没有烧瞎他的眼睛,却使他的视力有所下降。 而那一石头,刚好戳在了他的鼻梁上。 不知道鼻梁的榻陷拉扯了脸部的皮肤,还是眼睛也有所受伤,总之,他现在看什么东西都有点变形,自然没有注意到这面洞壁上的蛛丝马迹。 且,他也不担心。因为,以食髓尸虫的警觉,便是遗忘村庄的其他村民进来,食髓尸虫也会有所反应。 故,格鲁压根没想过山洞里会进来陌生人。 眼下食髓尸虫都在他的咒语下睡着了,不会发生误伤他的情况,至于蛊虫?呵!那可是他最需要的能源。 所以格鲁基本上是从洞壁上扑下去的,双脚一落地,他便匍匐在地,如穿山甲一般开始追逐满地乱跑的蚰蜒。 他嘴里伸出一条青蛙般的长舌,迅速一卷,一片蚰蜒便被他扫入口腔。 蚰蜒显然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家伙吓坏了,迅速散开,往四下里拼命逃窜。 这就像一场死亡追逐游戏,蚰蜒们窜得越快,格鲁越兴奋。他的武功高强,来势锐不可挡,纪青灵看不大清楚他的动作,只觉他愈发像一只巨大的青蛙,左边蹦跶一下,右边蹦跶一下。只要落进蚰蜒堆里,不光用舌,还用手拍,法子层出不穷,无不尽其极,便有 大片大片的蚰蜒被他吸进嘴里吞食下去。 脑子里幻想和亲眼所见完全是两个概念,之前虽然和格鲁数次交手,但纪青灵从未害怕过。可是现在,当她亲眼看见格鲁以这种诡异的爬行动物姿势捕食蚰蜒时,她觉得,格鲁的前身,一定是只大蜥蜴。不过让她惊诧的不仅仅是格鲁的举动,因为这些是她一早就想到的。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随着大量的蚰蜒被格鲁卷入口中,他被硫酸烧毁的和被石头砸得凹陷下去的脸,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 恢复。 仅仅几分钟,格鲁的脸便恢复如常,再也看不出来曾经受过伤。 而他显然并不满足,似乎蚰蜒的味道非常可口,格鲁继续贪婪地卷食着。纪青灵却注意到,他在悄悄发生变化。 有一种物种叫做吸血鬼,那是神话故事,不可能出现。就算出现,也是某种罕见的疾病。 还有一种物种叫做天山童姥,那是金庸老先生的梦世界,有没有天知道。 但现在,纪青灵眼前却呈现着一种类似于吸血鬼和天山童姥的全新物种——格鲁,或者绝手药王。 格鲁看起来明显跟之前不大一样,他长大了。 仿佛那些被他吃下去的蚰蜒都是生长剂,让他迅速完成了从孩子到成人的巨变。 纪青灵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神话,也没有鬼神,有的只是人类尚未开启的奥秘之门。 倘若以前她只是怀疑沈墨白脑子里的蛊虫作用于脑垂体形成了某做变异的生长素瘤。现在,她基本上完全能肯定了,所谓的蚰蜒蛊虫,就是能够促使脑垂体内的内分泌细胞疯狂生长变异的催化剂。 没错,这就是所谓虫蛊的秘密,一个关于不死神话的妄念。 人体的新陈代谢就像一个巨大的加工厂,所有的脏器都是这个加工厂的重要厂房,血管、神经、经络等等形成一张庞大的类似于蜘蛛网的情报系统,这个情报系统让所有的厂房都能正常运转。 可是,一旦新陈代谢发生紊乱,每天生产一件成品的加工厂成百上千地吐出成品,那么,会发生什么?…… 第369章杀身成仁 厂房的老化,外形的衰变,人会迅速变得衰老,甚至死亡。 然,如果在这些厂房老化坍榻之前,就构建出新的厂房来取代,让情报系统带来更新更好更多的能量,那么,加工厂还会停止运转吗?会倒闭吗? 这就是绝手药王所谓的长生不老和不死神话么?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这世上哪里会有真正的长生不老和不死神话?人类从呱呱坠地嗷嗷待哺到迟暮晚归,乃是自然规律,过程不一样,长短亦不相同,但规律就是规律,绝不可能被人为打破。 频繁地更换壳子,就像为人体加工厂频繁地更换厂房一样,看起来厂房簇新,然内里呢?那张仿若钢筋铁骨组成的情报系统呢?它会不会因为过度的透支变得异常衰弱? 如果有一天,这张天罗地网突然变得支离破碎,强悍的壳子是不是还能继续加工成品? 其实,想要破坏这张强悍的情报网有很多种办法,且非常简单,一支血管硬化剂,一道封锁各道筋脉的真气,等等。 这就好比一台电脑,硬件配置非常骚包,都是顶级配置,号称不坏神机。 然,找一个电脑高手过来,只要随手给不坏神机安装一套最烂的操作平台,配上最差的操作软件,所谓的神机立刻就会变成死机。 故,真正的实力并非电脑本身,而是使用电脑的那个人。 纪青灵要做的,就是成为操作绝手药王这个人体加工厂的那个人。 沈墨白不在,没有人用奇门遁甲给她进行提示,但纪青灵来自于二十一世纪,她明白万物之间都存在着联系。 这个山洞里最抢眼的就是这根大蘑菇通天柱,它为什么会立在这里? 建筑学告诉我们,穹顶之所以不会坍榻,亦不需要柱子承重,那是因为它采用了索膜结构设计,膜面支承在辐射状的钢索上,相当于分散了重力,所以穹顶不会坍榻。 其他的建筑,不管方的还是扁的,亦或是尖的,只要你想让房屋立起来,就必须依靠承重柱子的力量。 当然,天然洞穴和人为的建筑结构不大一样,但天然洞穴亦遵循着建筑学最基本的规律。那就是,支点不同承重体不同,但承重体绝对存在。 也就是说,或许某个山洞没有这种一目了然的通天承重柱子,但一定会有某个隐在的,比如洞壁这样的承重体,这般,山洞才不会坍榻。 这个山洞便是再逆天,它也不可能让重力加速度消失,除非这是在月球和火星上。 因为忽略掉这根通天柱不计的话,钟汝石的重量加上洞顶本身的质量,太容易让这个洞穴摇摇欲坠,太容易导致山洞坍榻。 所以,这根两头尖尖类似于陀螺的通天柱乃是山洞唯一的一根承重柱子,是山洞最关键的支撑点。因为有了它,山洞才不至于榻陷,才能屹立不倒。 可是,这样一个上顶天下抵地的通天承重柱子,为什么中间会带着个巨大的圆盘?为什么它的两端是尖的? 如果让你当建筑师造房子,你会将唯一的承重柱子弄成两头尖尖的,半中间还弄个又笨又重的累赘圆盘吗?那样的房子能结实抗震吗? 纪青灵初见通天柱的第一印象就觉得它类似于陀螺,陀螺是做什么用的? 当然是转的。 陀螺一转动,会发生什么现象? 只要玩过陀螺的人都知道,一旦旋转起来,陀螺就有可能失控,甚至飞出去。 一根能飞出去的通天柱,若是不在了,若是让它飞起来,会发生什么现象? 许是受到光线的影响,纪青灵看不太清楚洞壁上的情形,但她和忘忧老人滑进来的冰道,还有现在藏身的凹陷都绝非偶然,因为格鲁也藏身于这面洞壁的某个凹陷内。 便是管中窥豹,也能瞧出这个山洞的洞壁像蜂巢一般千疮百孔。 闭上眼睛想一想,一个蜂巢式的建筑,里面有一根陀螺般的通天柱,它像什么? 没错,就是魔方。 魔方的玄妙在于灵活,它的六个面可以随意转动,形成新的排列组合。 但不管魔方怎么转,中间的那根轴一定不会换位置,它永远都在魔方的正中间。 一旦这根轴断裂,或者脱离,魔方大厦就会散架。 所以呢?纪青灵心头一亮,那她能不能利用魔方原理,抽掉这根轴,让整个魔方大厦倾巢毁灭? 这样,他们是不是就能像在索亚古墓中一样,逃出生天了呢? 忘忧老人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见纪青灵闭目沉思,知道她在想事情,虽为格鲁越变越强感到肉痛,也只能隐忍不发,安静地等她想出结果。 纪青灵现在正在运用她强大的理工能力,在头脑里进行精确的运算。 若在平时,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她也会借助于计算器或者草稿纸进行演算。 然而,和沈墨白这样的妖孽在一起,没那么多时间让她用草稿纸去计算,所以她的思维模式显然变得更强大了。 脑海里是一张山洞的三维立体图,以及魔方转动成型的一系列排列组合。 想要让这根巨大的承重柱子转起来,关键就在那个蘑菇般的圆盘上。 所以,食髓尸虫全都盘绕纠缠在圆盘上绝非偶然,不仅仅是哺育尸孩人瓮的需要,它们还在保护这个圆盘。 它们为什么要保护圆盘?还有,遗忘村庄既然将这里作为食髓尸虫的巢穴,为什么会选择一个千疮百孔的地方,而不是更加隐蔽,更加安全,也更加坚固的地方? 大侦探柯南说过,除去不可能的因素,留下的不管多么的不合情理,但那一定就是事实的真相。 所以,这个山洞的真相,这根通天承重柱的真相,食髓尸虫保护大蘑菇的真相,就是人为。 这是一个杀身成仁的绝境,倘若没有人闯入,没有人发现,它会永远藏匿于遗忘村庄,成为镇妖塔下的秘密。 可是,一旦有人闯入,甚至想要搞破坏,遗忘村庄的村民就会想办法将这根通天承重柱推倒。 纪青灵几乎能肯定,这是一个摧拉腐朽式的机关,暗合阴阳八卦与奇门遁甲之理,一环套着一环。 只要承重柱子一倒,山洞定会如豆腐渣一般彻底散架。 遗忘村庄最大的秘密就在于食髓尸虫的存在,食髓尸虫的巢穴都被端了,遗忘村庄还会存在吗?镇妖塔还会存在吗?只怕机关一触发,所有这些有关联之处都会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在瞬间毁于一旦…… 第370章虫蛊无解 这本身是好事,是纪青灵求之不得的事。 问题是她还没有找到替沈墨白解蛊的办法,甚至,她不知道她和忘忧老人,还有沈墨白、肖慕、卓云腾能不能活着逃离险境。 因为镇妖塔的院墙乃是一片强大的聚雷场,而硫酸,会导电。 机关一毁,遗忘村庄之门就会打开,护城河里的硫酸就会源源不断地倒灌进来,镇妖塔的城墙坍榻,会将雷电通过硫酸全部导入遗忘村庄。 那般,便是成功毁掉了这里,只怕他们也都会变成被电流吸干骨髓的僵尸。 这才是当初建造者的真正居心吧?好歹毒的居心,竟是与索亚古墓同出一辙。 同样要依靠一根通天柱逃生,同样这根通天柱也是最终决定他们生死的所在,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要不要冒险? 如果沈墨白三人就在身边,纪青灵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冒险,毕竟索亚古墓那么难的经历,他们都活着闯关了。 可是,现在沈墨白他们不在,就算她和忘忧老人能随机应变,沈墨白他们呢? 万一沈墨白和卓云腾还没有找到肖慕,万一肖慕沉不住气已经闯入了遗忘村庄,万一他们三人至今都未破解入海为鲛的密码,毁掉山洞,无疑就是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他们拖进地狱。 她该如何选择? “师父……” 迟疑地张口,话还没说出来,便听有人狂笑道:“忘忧子?纪青灵?你们还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噢!老天爷果真是后妈,怕什么来什么。 还说他们躲在视觉死角,还说因为黑雾磁场的存在他们攀爬的声音没有被格鲁听到,原来,竟都是自欺欺人。 “怎么?还要躲吗?要不要我让地龙去请你们下来?” 地龙?纪青灵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九龙抬棺。 传说,东夏国万奴王的棺材上,就刻有九条龙。 只是,那九条龙并非中华民族熟悉的蟠龙,而是少数民族创造出来的一种新龙。 那九条龙拥簇着万奴王的棺材,似乎是要将他推到天上去,但又怕万奴王的尸体有威胁,所以这九条龙龙身都是蛇身,龙足却跟蜈蚣一样,拥有百足,周身遍布毒虫。 其实说白了,万奴王棺材上的九龙就是放大了数百倍数千倍的蛆蜒。 一个这样神秘又令人胆战心惊的传说,从格鲁嘴里说出来能是什么好事? 很有可能在这神秘的地下山洞中,还存在比食髓尸虫还要可怕的,不为人知的某种巨型生物。 像是故意要证明格鲁所言非虚,纪青灵才想到不为人知的巨型生物,阿里巴巴之门处便传来了一阵隐约的吼叫声。 这声音听不大清楚,虎啸猿啼,又像是狼嚎,直听得纪青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和忘忧老人对视一眼,纪青灵终于从凹陷处站了起来。 凹陷的位置不大,她这般站立,就好像洞壁上突然长出来一个小小的鸡腿菇。 以这种姿态出现实在有点搞笑,但纪青灵面上却没有丝毫窘迫和难堪。 冲格鲁淡然一笑,纪青灵朗声道:“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啊!” 格鲁的壳子都进化了,她此时还称绝手药王为太子殿下,这般歹毒锐利的讥讽,一下子就让忘忧老人笑喷了。 这小丫头好利一张嘴,当真比慕儿那个愣头青有趣得多,如此打趣绝手药王,不会把那老妖怪气死吧? 果然,纪青灵的话一出口,格鲁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死死盯住纪青灵,格鲁道:“纪青灵,死到临头你还嘴硬,我……” “哎哎!慢着,您老别生气啊!”纪青灵继续笑意盈盈,浑身不带丁点儿敌意:“我和忘忧老人在冰壁通道里受了内伤,现在又落在这个山洞里,整个就是飞不出去的死鸟,您老何苦与我们一般见识呢?” “哼!”格鲁冷哼。 纪青灵实在狡猾,忘忧老人的功夫又在他之上,虽说现在他借助蛊虫让体能跳跃了一个级别,忘忧老人也未必打得过他,但这俩人,还是让格鲁心生忌惮。 但他不得不承认,纪青灵这番话听着实在顺耳,心头的火气莫名其妙便消了。 没听到格鲁发飙,纪青灵便知自己成功压住了他的火气,果然这世上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不再打哈哈,纪青灵异常诚恳地给格鲁行了个礼:“药王,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便是死,纪青灵也想成为一个明白鬼,不要做冤死鬼,您可准否?” 此话说得真诚,饶是格鲁心性多疑,也不由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来。 “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是关于那人,便……” “不是那个!”深吸一口气,纪青灵缓缓道:“您知道,我们此番离开皇城,为的就是给沈墨白找到解蛊之法。虽说眼下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您是否能坦然相告?” 格鲁原以为她是要问究竟是谁给沈墨白下的虫蛊,不料,她却是问这个。 这样的情形下都能不骄不躁,亦不带丝毫抱怨和恼怒,这个小丫头,果真是与众不同的,难怪那人会将她视为头号大敌。 微微愣怔,格鲁才带着讥讽悲天悯人道:“你也算通透之人,怎地连这点道理都想不通?” “你是说?”纪青灵声音颤抖道:“沈墨白的虫蛊无解?” “然!”格鲁脸上显出几分傲气:“倘若此蛊能解,你们怎会遇到一个又一个死局。也是你等命大,居然能次次化险为夷,我顺水推舟引你们前来,不过是各有所需罢了!” 嗓子一甜,一口血腥已涌了上来。胸口仿佛压住了一块巨石,纪青灵的呼吸都是痛的。 狠狠闭一下眼睛深吸两口气,纪青灵唇角才浮现出一丝苍白的苦笑:“如此!我懂了!” 话音才落,她和忘忧老人便如两粒子弹一般飞了出去。 忘忧老人当然是利用轻功飞出去的,纪青灵却是利用腰带飞出去的。 在她和格鲁对话的同时,她已一心二用在身后将自己的计划用手语告诉了忘忧老人。 其实,早在进入遗忘村庄时,纪青灵心中便有了答案。 他们这一路行来,不管被困哪一局,从未出现过生门。 所谓的生门,基本上每回都是由她这个异时空穿越过来的人,利用非常手段,从死门上硬拼出来的。 这般,只能说明西京人制造虫蛊时就没想过要留下生路。既然没有生路,那她还害怕什么?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索性再来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第371章石破天惊 总之,不管怎么说,能逃出生天固然好,若逃不出去,那就权当破坏了一个制造罪恶的基地,为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当一回活雷锋吧! 忘忧老人何等聪慧,不过被纪青灵比划几下便明白了。 一边竖大拇指赞叹此法胆大妄为,一边又在心中咒骂小丫头连条生路都不给自己留。 不过横竖都没有生路,或许,出其不意,还能歪打正着呢! 纪青灵和忘忧老人的目标都是通天承重柱,只是,她是扑向大蘑菇圆盘,忘忧老人却扑向了圆盘下的石柱。 那么大的石柱,就算两头尖尖,那两头,也让纪青灵和忘忧老人合二人之力抱不过来。 所以,想要让陀螺旋转起来,就必须依靠外力。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物理实验,利用了旋转具有稳定性的转动惯量原理,和摩擦力旋转原理。 因为陀螺的尖端是一个近似的圆球体,所以,在陀螺旋转时,向某个方向倾倒时,尖端的球面对着的那个方向就会和支撑面接触摩擦,这般就会导致陀螺的尖端向倾倒的方向运动。 方才沉思时,纪青灵已经准确计算出了陀螺下端那一截通天柱上的几个承受点,忘忧老人只要将那几个承受点削薄一点,陀螺不但会发生倾斜,还会在陀螺旋转到关键时刻断裂,将圆盘脱离出去。 而纪青灵在圆盘之上加以配合,在陀螺倾斜的同时驱赶食髓尸虫及时改变圆盘的承受力。这般,陀螺就会转动起来,而不是倒下去。 开玩笑,一下子倒下去,他们是给髓尸虫当饲料,还是该蛆蜒蛊虫当饲料啊? 他们得让圆盘飞起来。 只有转速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圆盘才会脱离断裂的通天柱飞出去,那样,她和忘忧老人趴在圆盘中,才有可能漂浮在倒灌进遗忘村庄的硫酸液之上得以逃生。 硫酸导电,这种石头可不会导电。之前纪青灵就查看过了,山洞内的石头不含铜铁等矿物质,因为,只有碳酸钙才会形成钟汝石。 计划是天衣无缝的,问题是纪青灵是只菜鸟。 她不会武功,身手虽然够快,手里却缺乏武器,配合忘忧老人去做这种事,无疑是在赶鸭子上架。 最要命的是,她把角度计算得非常精确,工具却不给力。 才荡出去,纪青灵便觉手中倏地一松,暗道一声坏了。 早不断晚不断,偏偏在她荡到一半的时候,腰带断了。 这是要逼死她的欠揍啊! 此时只有两种结果,第一,她掉下去,被格鲁弄死。 第二,忘忧老人为了救她,错失良机,俩人一起被格鲁弄死。 才想到要被格鲁弄死,腰上猛地一紧,纪青灵已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师父,您……卧槽!墨白?怎么是你?” 嗬哟!要不要这么给力啊?难怪穿越中的女主都死不了,感情有个强悍到根本就不是人的痴情老公给顶着呢! 二话不说,抱住沈墨白的脖子,撅起嘴,对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纪青灵吧唧便是一口。 沈墨白的魂都要吓掉了,他带着肖慕和卓云腾好不容易趁潮汐发生的机会进入遗忘村庄,却陷入了黑暗的迷魂阵。 好在肖慕身上带有荧光粉,他们很快就在地上发现了有人故意洒落泥土掩盖的痕迹。 一路追踪,所见皆是残垣断壁,沈墨白只道他的小女人再无生还可能,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山洞。 三人寻觅而来,眼前才豁然开朗,便瞧见他的青儿正在跟格鲁讲条件。 别人的心思沈墨白或许揣摩不出来,他的小女人他岂会不懂? 但见她背着双手,眸中隐着一股决绝,沈墨白便知青儿要冒险了。 在仔细审视了一遍山洞内的环境之后,沈墨白立时明白他的小女人想干什么了。 该死,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可是他太纵容她了么?这样逆天的法子都想得出来。 只来得及草草跟肖慕和卓云腾交代一声,便瞧见青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沈墨白想都没想,便循着她的轨迹一同飞了出来,瞬间便将他的小女人捉回了怀里。 才升起一股失而复得的喜悦,面上一暖,他朝思暮想的红唇和小尖牙,已赖赖地在他脸上啃了一口。 春心荡漾,胸间那口气差点就散了,待足尖踏上圆盘,沈墨白重重呼出一口气。 “该死!” 话音才落,猛地俯首,已狠狠吻住他不听话又胆大妄为的小女人。 他这边一只手搂着纪青灵,将她吻得上气不接下气,另一只手和脚下却丝毫不停。 沈墨白的法子比纪青灵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纪青灵还在发愁要如何让食髓尸虫都动起来,沈墨白却借用磅礴的真气将这些滑溜溜的虫子推了出去。 他的手法很精妙,如同懒人推磨,边围着圆盘行走边循循推之。 食髓尸虫吐完脑髓本来就缩小了一大截,被他这般一推,很快便堆成了一个巨大的球。 这个球初时只在圆盘上缓缓转动,食髓尸虫受惊醒来,却应尾部相缠无法脱离。 随着忘忧老人的得手,惯性越来越大,虫球也越转越快,更加无法脱离圆盘。 果然,通天承重柱子喀拉拉地响了起来,而山洞的洞壁,也异常应景地开始一点点断裂。 洞壁上先是小裂缝,随后便是大裂缝,顷刻间地动山摇,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混沌之中。 这一切都发生得非常快,不过在短短几分钟之内,格鲁看得眼花缭乱,尚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山洞便开始榻陷了。 顿时惊得面无人色,也顾不上要不要将这些外来的入侵者搞死,格鲁身形一晃,便逃命去了。 就在山洞榻陷前一秒,只听沈墨白大喊一声“跳”,咚咚两声,洞壁上的卓云腾背着肖慕,和蝙蝠一般到处乱窜的忘忧老人,一同落在了圆盘上。 沈墨白则抱着纪青灵就地一滚,一只脚已带着千钧之力踢向了虫球。 嗖地一声,虫球彻底脱离圆盘飞了出去。 如同火箭点火,虫球离开圆盘的同时,圆盘也脱离了通天承重柱,飞出去的速度甚至比上面一截通天柱榻下来的速度还要快。 这无疑是次生死考验,飞速旋转的巨大圆盘,五个人在圆盘中如同小小的五颗兵乓球,不但要承受圆盘的自转,还得像之前的虫球一般围绕着圆盘不停公转。纪青灵曾经在游乐场里玩过一种叫做高空揽月的超刺激游戏,就是这种公转自转一起来的疯狂游乐项目…… 第372章鱼跃龙门 那时候被安全带牢牢捆在座椅上,纪青灵都觉得自己要被甩出去了,更何况是眼下。 此时此刻,他们没有借以攀附的东西,也没办法借力。四个男人都是趴着的,只有她,乃是躺着的。 倘若圆盘飞出去的速度快于山体榻陷的速度,他们有可能会在洞壁上被撞碎。 所以,四个男人像壁虎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贴附在圆盘上。纪青灵则像八爪鱼一样牢牢攀附在沈墨白身上。 肖慕身材高大,忘忧老人虽使了坠千斤也不能完全压制住他,只好和卓云腾一上一下将他紧紧扣在圆盘上。三人如同衔接在一起的时针和分针,围着圆盘滴溜溜打转转。 这般一边要扣住队友,一边还得相互协助控制好圆盘的方向,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不过,人的潜能是无限的,面对生死,谁也不敢大意,皆使出全身解数,便是纪青灵和肖慕也不例外。 因此,五人的情况虽险象环生,倒也没被甩出去。 如同世界末日来临时的天榻地陷,圆盘飞碟般带着五人从榻陷的山洞废墟中升上天空。 只是,头顶的天空不是自由,而是波涛汹涌的河水。 纪青灵所料不虚,通天承重柱乃是遗忘村庄的定海神针,神针一倒,阵法打破,阴阳颠倒,世界沦陷。 唯一有改善的,乃是能见度增加了不少。 然,这种看得见比之前的看不见还要叫人不安,看不见时只是想象,而看见了,便是最直接的视觉冲击。 沈墨白自始至终没有忽略过身下的人儿,见她凝眉,目光中似有惊讶,便伏在她耳边问:“宝贝?怎么了?” 一声宝贝,登时让纪青灵热泪盈眶。 人不怕面对绝境,怕的是在绝境中丧失动力和生存的勇气,怕被绝望彻底吞噬。 遗忘村庄被毁,对她、肖慕、卓云腾和忘忧老人都没什么影响,对沈墨白来说,却是最后一线生机被掐断了。 这样的时候,他还能分出心神宽慰她,她的眼睛好亮,这个男人不仅强悍逆天,还情深似海。 努力收回心思:“墨白?这些河水里不仅仅有硫酸,好像还有岩浆,所以我们……” “岩浆?是何物?” 话未说完,便被沈墨白打断,纪青灵微怔。 这个要怎么跟沈墨白解释?难道要告诉他岩浆就是在地幔和地壳深处产生出来的一种含有挥发性和高温粘稠的硅酸盐熔融物质? 只怕岩浆的问题还没解释清楚,这厮又要问地幔和地壳的问题了。 她又不是地质学家,总有言尽词穷的时候。 想了想,才道:“岩浆就是一种从地底下涌出来的类似于烙铁一样的东西,只不过这种烙铁是液态,味道刺鼻,还有毒。总之,这东西不能碰,一挨便死!” 话音才落,砰地一声,圆盘被急流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河水四溅,虽未喷溅到圆盘上,鼻腔中却充斥着呛人的气息。 能被青儿说出来一挨便死的东西,有多凶险,大家都懂,沈墨白下意识地看了其他人一眼。 此时他们虽已离开了洞穴,但却受困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根本无法判断身在何地。 纪青灵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们依然在遗忘村庄。 虽说硫酸不是酒精不能燃烧,但眼下他们的情况就像被拔掉瓶塞的活火山口上的一棵小树。 河水暴涨,惊涛骇浪,这棵小树仿佛在冲浪,忽上忽下,却不停打转转,根本无法前行。 这样的凶险程度,完全不亚于在山洞内的高速旋转飞离。 最要命的还不是冲浪,而是倒灌,护城河的水往遗忘村庄倒灌,遗忘村庄的河水又往山洞地底倒灌。 西京皇宫眼下是什么情形纪青灵管不了,但他们刚刚脱离山洞,绝不能再被冲回去。 “墨白!师父!云腾!”扯开嗓子,纪青灵喊道:“咱们这般只是躲避不行,我们必须摆脱河水倒灌的冲力,否则,必死无疑!” 这话的意思谁都懂,问题是如何实施? 圆盘不是飞碟,不是屋子,没有顶,他们是露天的。 且圆盘上没有固定身体的设置,故,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将自己钉死在圆盘上。 便是这一点都很难做到,再想分出心思,让圆盘脱离漩涡的控制,谈何容易? 沈墨白、忘忧老人和卓云腾都没有出声回应,三人同时陷入沉默。 因为在他们心里,此时纪青灵所言完全是痴人说梦。 哪想纪青灵又道:“并非不可能,咱们只要改变趴伏的形状与位置,圆盘就有可能再一次飞出去。” 眼下,圆盘之所以始终不沉,乃是因为与漩涡有着同样的加速度,就好像之前在圆盘上随着陀螺一同旋转的虫球。 沈墨白的那一脚,为虫球施加了外力,虫球的加速度发生了改变,所以直接从圆盘上射了出去。 那么,给圆盘施加一股强大的外力呢? 没错,圆盘有可能会沉下去,有可能会翻,有可能会被击碎,但,亦有可能会从旋转的轨道上飞出去。 这就像飞轮打磨产生的火花,把握好运动轨迹,改变加速度,乃是重中之重。 纪青灵是个牛人,纪青灵的专业就是法医,包括痕迹鉴定。 然,她身边此时还有两个比她更牛的人。 她尚在绞尽脑汁进行计算,已听肖慕朗声道:“东南方位,以水平为横,向上偏折九寸,以直立为纵,向右偏折七寸半。我们五人,以北斗七星为序,形成牡阵。鱼跃龙门,则生门大开!” 卧槽!这都能行? 好吧!神仙先生若没有真才实学,能成为积善堂的顶梁柱吗? 肖慕的某些本事,兴许连沈墨白都要甘拜下风,更何况是她? 先前纪青灵还在脑海里测量,不能确定,被肖慕一说透,就变成了最直白的数据。 东经一百三十度,北纬四十九度,他们需要参照的坐标。 以他们目前的位置,对应这个坐标画一条直线。 牡阵便如同一枚锐利的箭头,可使圆盘在这条直线上产生加速度,当加速度到达设定的要求,圆盘就能顺利脱离漩涡飞出去。 理论有了,想要让加速度形成,操作起来虽然很难,却也不是不可能。 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合作机会,沈墨白、卓云腾和忘忧老人都不藏私,按照肖慕的指令调整好五人的位置,三人便开始催动内力作用于圆盘。一个人的内力作用在这么大的圆盘上无异于泥牛入海,但他们三人却是按照肖慕的精确计算同时发力…… 第373章逃出囫囵 因此,这般使出的力道竟带着雷霆之势。 圆盘在漩涡中垂死挣扎般地抖动了几下,便开始向坐标缓缓靠近。 纪青灵并没有看漩涡,她的一双妙目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沈墨白石刻般冷硬的俊脸。 她从未见过如此严肃的沈墨白,从未见过如此认真的沈墨白,她知道,成功与否只此一击。 加油!墨白!加油!云腾!加油!师父! 待我们脱离困境凯旋归去,青灵设宴为你们庆祝,你们,不仅仅是盛轩王朝的保护神,你们,还是整个天下的福祗。 明明只是一瞬,却仿佛经历了千万年。 终于,嗖地一声,圆盘脱离漩涡与河水,成功地飞了出去。 刹那间,纪青灵便感受到了自由的气息。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头顶璀璨的星辰,一个巨大的黑影顷身而下,竟是直剌剌地对着他们迎头砸了下来。 沈墨白、忘忧老人和卓云腾同时大喝一声,皆使出平生绝学,顾不上再压住纪青灵和肖慕,三人双掌同出,将最后一丝内力注入圆盘。 圆盘的方向登时发生改变,然,砸下来的东西实在太大了,便是避开了八九,也还剩余一二。 接二连三的碰撞几乎要将纪青灵撞成脑震荡,身体还左右晃动着找不到方向,圆盘已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之前的速度实在太快,便是这样重磕,圆盘也没有停下,而是擦着地面继续一路磕磕绊绊地往外滑。 足足滑出数百米,已磕得豁豁牙牙的圆盘才狠狠地撞在一个土坡上,直将土坡撞得凹陷下去一大块,方才停下。 圆盘彻底散架了,五人皆如死狗般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直到听见哭天喊地的呼叫声,五人才对视一眼坐起身。 循着火光看过去,饶是见多识广如纪青灵,强悍逆天如沈墨白,潇洒淡然如肖慕,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此时他们已经回到西京皇宫,貌似落在了冷宫外的一个土坡前。 而一里外的镇妖塔处人影憧憧,灯火通明。 纪青灵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逆天的事情,可感官却告诉她,她看见的是真的。 很显然,他们脱离漩涡之后,倒下来险些砸死他们的东西就是镇妖塔。 他们脱离了漩涡,镇妖塔却做了后补。 定海神针被毁,搅乱整个遗忘村庄,天崩地裂,岩浆外涌。 就算只是三岁小儿都想象得到,那样的情形,西京皇宫完了,兴许,整个宛京都完了。 有可能天榻地陷会以放射的形态扩散出去,最后将宛京,乃至整个西京全部拖入地狱。 尽管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沦陷实在太惊悚,纪青灵却也不感到可惜。 倘若毁掉一个山洞便能毁掉整个西京,他们此行,实在赚大发了。 然而,事实却与预料中的完全不同。 之前所有的惊天动地仿佛都只针对他们而言,一旦他们离开,万物归零。 因为镇妖塔不仅仅是倒下来这般简单,还是连根拔起,且,倒下来时彻底翻了个个。 就像经过了准确的测量,如同一柄匕首,镇妖塔精准无误地戳进了漩涡里,及时将通天承重柱捅出的窟窿堵上了。 虽然山洞没了,食髓尸虫没了,遗忘村庄没了,就连镇妖塔和护城河里的硫酸都没了。 虽然阵法破了,但毫无疑问,皇宫毫发无损。 在纪青灵狠下心打开潘多拉盒子的同时,上帝之手又悄悄地盖上了这个盒子。 若不是护城河内的硫酸全部倒灌入地底,导致镇妖塔彻底翻了个个及时堵住遗忘村庄之门时,整出的动静太大,岂能吸引得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若不是此时是晚上,恐怕他们一脱离险境,便锒铛入狱了吧? 定定地瞧着远处的镇妖塔,半响,卓云腾才叹道:“天意,果真多行不义必自毙,此乃天意!” “不是天意,乃是人为!”纪青灵和肖慕同时出声,说罢皆是一愣。 继而对视一眼,又同时缓缓道:“这是在西京皇宫创建之初,建造者便设计好的机关。”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人,纪青灵能想到这一点没什么稀奇。 但作为一个古人,能摆脱迷信思想的禁锢说出这样的话,肖慕果真乃当世第一智者。 忘忧老人点点头,面色异常凝重。沈墨白的脸色却阴沉得诡异。 肖慕的思维太强大了,有些事情,他也只是才想到,肖慕便说了出来。 能猜中青儿的想法不奇怪,以肖慕的能耐并非难事。 然,能以青儿熟悉的叙述方式说出来,这让他感觉很不爽。 他的青儿,他的女人,为何与肖慕如此默契?太默契了,简直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默契得叫他嫉妒。 卓云腾的面色亦不好看,这一路上,他都觉得肖慕是个累赘,非但帮不上忙还需要人来保护他,基本上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是,就是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累赘,却在最后,最关键的时刻,窥破天机,为他们所有人谋得了一条生路。 方才在漩涡中的情形大家都心知肚明,青灵虽然有想法,但显然只是雏形,具体方位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然,肖慕的一句话,却在顷刻间力挽狂澜,将他们带出了死亡之境。 卓云腾一直信奉武力才是真正的实力,此时此刻他才知,自己错了。 一个青灵,一个肖慕,用事实告诉了他,什么叫做兵不血刃,什么叫做杀人于无形。 难怪说,最厉害的杀人工具,乃是人的嘴巴。 纪青灵并未留意到男人之间的无声较量,站起身,她抬头望天负手而立,很显然思维依然沉浸在方才的天崩地裂中。 “既然都是索亚人的后裔,在地面上建造一座西京皇宫,和在地底下同时建造一座遗忘村庄又有什么稀奇?索亚古城不就是这样的格局吗? 半月总是缺憾,只有月圆方得圆满。 咱们之前的失误,便是没有看透这一层。 然,不管索亚人是不是狼子野心,不管索亚人心肠多么歹毒,手段多么令人不齿,他们,不愧是缔造索亚文明的先驱。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本就是事物运行的规律,人,岂可逆天?” 人,岂可逆天? 明明特立独行,明明做出来的每一件事都在逆天而行,她却还能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这个女子,真的来自人间吗?四个男人同时凝神。 此时的纪青灵,衣衫褴褛,长发凌乱。可是,站在月色下,她脏兮兮的小脸却异常宁静,清澈的眼眸比夜空中的星子还要闪耀…… 第374章我要豪赌 如同月宫仙子降临人世一般,她的周身带着绝世独立的清傲和圣洁,让人莫名地无法反驳,也不想反驳她的话,仿佛任何一句辩解之言都是对她的亵渎。 瞧着这样的纪青灵,沈墨白心头一沉。 像是她会突然奔月而去一般,从地上弹跳起来,想都没想,沈墨白便将她箍进了怀里:“青儿,咱们回家吧?” 回家?纪青灵微怔。 这是这个男人第二次对她说回家吧! 第一次,她入宫盗取天灵珠,助他恢复人形后,入皇家驿馆与卓云腾达成协议。 这一次,他们九死一生脱离险境。 第一次,她踌躇满志,誓要为他觅得一线生机。 这一次,她却两手空空万念俱灰。 家,多么美好而令人向往的词汇,多么温暖的地方,她是多么希望能和他拥有一个真正的家啊? 可是,他们还有机会厮守终身吗? “墨白?我……” “无需多言!”一根手指轻轻抚上她的唇,沈墨白淡然道:“有妻若此夫复何求?墨白此生无憾!” 他知道了?鼻子一酸,纪青灵的眸中有星光滑落。 难怪这么多年他都不离开皇城,难怪这么多年他只是寻找害他之人,却从不来寻找破解之法。 原来,他早已知道他的兽变,无解。 便是这般,依然肆意人生,依然潇洒淡定,这个男人,何其强大?她果然没有爱错人。 “我知道了!”回他一个甜甜的笑容,纪青灵一字一顿道:“有夫若此妇亦何求?青灵亦无怨无悔!” “呵!” 双臂收紧,抱住她,抱住这个聪慧、机灵、乖巧、狡诈、善良、体贴,却又令人揪心的女子,仿佛拥抱住了整个世界,沈墨白笑了,笑得无比满足。 便是仅有这短短一年的相知相守,便是仅剩下不足三个月的寿命,他依然是快乐幸福的。 因为,有她。 因为,她那么好,那么好。 肖慕在一旁瞧得鼻子发酸,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轻轻扭过头去。 月光下的他,身姿挺拔,如暗夜中独立的玉兰花,只是愈发显得单薄孤独。 看看忘形相拥的纪青灵和沈墨白,再看看自己的宝贝徒弟,忘忧老人眸中渐现不满。 他才不管沈墨白不沈墨白,沈墨白如何?他这么多年的倾力相救,沈墨白能活下来完全仰仗的是他忘忧老人。 眼下,这份恩情,沈墨白是不是该还了? 先前格鲁胡说八道忘忧老人还不大相信,毕竟慕儿的性子只有他这个师父最为了解。 这世上,岂有女子能入得了慕儿的法眼?慕儿又岂会为了个女子神魂颠倒? 然,在亲眼看见慕儿对强亚泰的维护后,他非但信了,还很担忧。 原本怕青丫头心中毫无慕儿,可眼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沈墨白虽然很优秀,但他的慕儿亦不差不是么? 最重要的是,青丫头对慕儿亦有情,青丫头的心中有慕儿的一席之地。 当然,这个情到底是友情还是爱情,这个一席之地到底是什么,忘忧老人没有细究,他压根儿没去想。 想那么多做甚?从古自今,男婚女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只要青丫头对他的慕儿有情,他便是将纪铭潜的牙掰掉,便是硬拉,也要将这对金童玉女凑成一双。 这般想着,忘忧老人便这么做了,一伸手,便要去拽纪青灵。 然,手臂才伸出去,便被肖慕一把拉住。 似恳求,似信念,肖慕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忘忧老人一阵气短,好吧!他错了,是他把慕儿教育得太敦厚老实,居然连夺爱的意愿都没有。这小子是呆子还是傻子啊? 想当年,这傻小子的祖先那是何等气度?便是有了三人同行的神话,也无人能夺走他的心爱之人。 怎地传到慕儿这一代就懦弱至此,连示爱的勇气都没有,当真是一代猴子一代猪吗? 嗬哟!青丫头怎地如此没眼光?慕儿倒是哪一点比不上沈墨白了? 论长相,慕儿不比沈墨白逊色,特别是沈墨白兽化后的模样,怎么和他谪仙般的徒儿比嘛? 论脾性,慕儿不要比沈墨白强太多哦!就沈墨白那个烂脾气,跟只见不得光的蟑螂似的,又臭又硬,瞧着便想狠揍一顿。 便是论寿命,这沈墨白乃是个短命鬼,但慕儿却能陪青丫头度过漫长的一生。 这丫头是有自虐症吗?怎地放着十全十美的慕儿不爱,非要去爱个一无是处的短命鬼啊? 不行,他决定了,一定得想个法子拆散青丫头和沈墨白。 就算拆不散,沈墨白也就只剩下三个月的寿命,待沈墨白死后,他直接将青丫头掳回忘忧谷去给慕儿当娘子便是了。 到时候这对璧人再给他生几个小娃娃,嘿!一群粉妆玉琢的小乖乖,那日子该有多美?光是想想,忘忧老人都会流口水。 …… 不敢在西京皇宫停留太久,亦怕遗忘村庄的事情外泄引来追兵,五人连夜离开宛京。 一路上马不停蹄,短短几日,便到了西京最后一座城池龟余。 正是傍晚时分,进出城的百姓很多,守城的士兵虽不刁难,但城门处依然显得十分拥挤。 便有排队等累的百姓在城门外的沙丘旁坐下,三五成群地进行交谈。 故,谁也没有注意距城门百米处沙丘旁,那五名风尘仆仆休息交谈的男女。 这五人看起来其貌不扬,正是沈墨白一行。 五人貌似休息等待,实则都在关注城门口的动静。 男人们正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却见纪青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忘忧老人和肖慕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青丫头(青灵)?你做甚!” 忘忧老人和肖慕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来扶她。 然,手指尚未碰到她,已被一双大手占了先。 沈墨白狠狠将他的小女人捞回怀里,不悦道:“青儿这是做甚?” 抱他一下,却不理他,扭头看向忘忧老人和肖慕,纪青灵眸若星辰:“师父?肖慕?我想了好几日,现下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只想问问你们,你二人可愿助我再疯一回?” “再疯一回?”忘忧老人不解:“青丫头?你又想做甚?” “我们此行乃是为了替墨白解蛊,如此,我岂能空手而归?” “你要留在西京?” “不是!”纪青灵摇头:“我只是不信命,不服这样的结局。我要再豪赌一把。我相信,人,定能胜天!”“你是说?”肖慕面色微变,脱口道:“你要……” 第375章自己解蛊 “对!”纪青灵坚定地点点头:“我要给墨白实施手术,自己替墨白解蛊,将他脑子里的蛊虫挖出来!” “啊?”除了沈墨白,其他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你要给墨白开颅?” “不是开颅,只是取蛊。” 不开颅,只取蛊?怎么取?难道跟格鲁一样,诵经念咒语,让蛊虫自己爬出来? 肖慕和忘忧老人同时愣住,卓云腾大张着嘴巴,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沈墨白死死盯着他的小女人,凤目中的黑色火焰似要随时将这世界烧成灰烬。 前几日她才说,人,岂可逆天。 现在她又说,人,定能胜天。 他的小女人,哪里来的越挫越勇的勇气? 倘若有办法将蛊虫清除掉,云豹岂会隐忍二十年?索亚人岂会等待数百年?他,岂会不怒不争? 结果本就在预料之中,他会来西京,只因她的不甘,他只想成全她的快乐。 人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偏偏他的青儿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他到底该说他的小女人太固执,还是该说她太狂妄? “青儿?你……” “什么虫蛊,什么邪术,我全都不信,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和我自己的双手。”打断沈墨白,深吸一口气,纪青灵缓缓道:“我这几天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仔细又想了一遍,我想尝试一下。” “尝试一下?”肖慕皱眉:“青灵?这不是咱们破案,找错了线索可以重新再来。 虫蛊之术向来只有种蛊之人才能解,便是开颅都不一定能找得到。 你不开颅,要如何取?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纪青灵点头:“我以前跟墨白说过,人的大脑里有一种东西,叫做脑垂体。 它是人体最最重要的一个内分泌器官,里面含有很多很多的内分泌细胞。 如果有一种内分泌细胞发生变化,形成生长腺瘤,就有可能使人的外貌发生改变。 这些生长腺瘤里,最为典型的乃是生长激素细胞腺瘤。 患上生长激素细胞腺瘤会导致生长激素过度分泌,令人的许多东西疯狂生长,使人的外貌发生突变,甚至兽化。 脑垂体只有指甲盖那么大,重约六钱。 它的位置比较特殊,位于脑底部的中央,在蝶骨中的蝶鞍内,上方有视神经经过,两侧被海绵静脉窦包围。 从头顶开颅不可取,既危险又麻烦,我们可以从下面手术,比如鼻腔,因为脑垂体的底部就是蝶窦和鼻咽。 从鼻腔入刀,基本上没有什么危险性。” 肖慕诧然:“你确定?” “我将墨白的病症反复想过了,没有十成的把握,但我至少有七成把握能确定,在墨白脑中作祟的虫蛊,引发的就是生长激素细胞腺瘤。 肖慕你想想,既然知道了病因,我们为什么非要迷信遗忘村庄的蛊术? 既然明知是生长激素细胞腺瘤,我们为什么不能自己将它切除永绝后患,一定要求助于绝手药王这个敌人呢? 遗忘村庄的被毁,只让我看清了一个事实,也更坚定了一个信念。 那就是,命运,要把握在自己手里,绝不能交给敌人!” 命运,要把握在自己手里,绝不能交给敌人。 肖慕的眼睛一亮,青灵的医术他绝对信任。 青灵说有七成把握能确定是生长激素细胞腺瘤,那基本上就是十成把握。 正如青灵所说,遗忘村庄乃是索亚人的罪恶之源。 绝手药王,乃是他们的敌人。 他们为什么非要将沈墨白的性命交给绝手药王呢?横竖都是豪赌,为何不将赌注押在自己身上? “如此!”不顾她还在沈墨白的怀里,伸出手,肖慕向纪青灵摊开掌心:“青灵,你的邀请,我接受!” 此时的肖慕,优雅中带着自信,温柔中透着强势。仿佛归来的王者邀她共舞,纪青灵不由自主便被他蛊惑了。 明明是她的提议,却好像他成了主导,她无需思考,只要有了肖慕,哪怕天榻下来,他也会替她顶着,便是再难的开颅手术,肖慕也定会助她成功。 想都没想,纪青灵便推开沈墨白将自己的手放入肖慕的手掌。 掌心相贴,如同将自己的性命一起交给了肖慕,纪青灵的眸中皆是不加掩饰的信赖。 “肖慕,加油!” “加油!” 沈墨白眼皮一跳,才想将他二人的手分开,忘忧老人已皱眉挡在他二人之间。 “等等,等等?青丫头?你方才说什么?脑垂体?生长激素细胞腺瘤?这种疾病会导致生长激素过度分泌,令人的许多东西疯狂生长?那么,得了这种病,有没有可能让身体停止生长?” “嗯!临榻上确实有这样的情况,而且很常见,比如说侏儒……”纪青灵话还没说完,忘忧老人便打断她道:“横竖都是生长激素细胞腺瘤在作祟,青丫头?要不然,你先给老夫实施手术吧,看看我脑子里是不是也长了这种生长激素细胞腺瘤?那样,等你给墨白取蛊时, 把握也大一些不是?” 卧槽!忘忧老人这是神马境界啊? 他是小白鼠吗?怎么一上来就要拿自己做实验? 看看目瞪口呆的青灵,再看看满脸谄媚的师父,肖慕摇头道:“青灵你有所不知,我师父少年时曾生过一场大病,那场病险些要了他的性命,后来师父虽度过那一劫,外貌却再也没有变化过。 师父为此耿耿于怀了一辈子,誓要在有生之年破解逆生长之谜。 师父武功盖世,妙手回春,硬是创下了无忧功。 只可惜,师父能创下使人返老还童的神话,却始终找不他自己的问题所在。 师父曾怀疑他这般乃是脑子里的什么东西发生了病变,故,这些年他老人家一直在探索开颅之法。 想法虽好,却太过于匪夷所思,始终未能实现。 其实,在云城我告诉你的开颅之法,并非我的独创,其构思,最早便来源于师父。” 原来竟是如此,她就说这忘忧老人到底练了什么邪魔歪功,怎么可能返老还童把自己弄成天山童姥,搞了半天还是生长激素细胞腺瘤导致的停止生长。 一个人,若是生长过速不好,但若是始终长不大,也未必是件值得庆幸的好事。 忘忧老人心中的苦,大概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吧?只因自身患病,便将自己逼成了绝世神医,这忘忧老人的心胸当真开阔,忘忧二字,他当得起…… 第376章率性云腾 冲忘忧老人行了一礼,纪青灵道:“师父放心,垂体瘤切除手术并不是什么太难的大手术,待我们回到皇城后,我便着手安排墨白和你的手术。” 不待忘忧老人接话,纪青灵又转向卓云腾道:“云腾!咱们就此别过吧!” “啊?”思想正跑毛,突然转不过来,卓云腾大吃一惊:“你们又要抛弃我?” “抛弃?”沈墨白冷冷瞧他一眼,没好气道:“云腾太抬举自己了,事儿办完了当然要散伙,难不成你还打算跟着我们一辈子?” “你!”卓云腾气结。 在心里将沈墨白狠狠腹诽了两句,肖慕才冲卓云腾拱拱手:“云腾?虽说此番西京之行最初你是受墨白的胁迫。但,这一路上,你誓死守护赤胆忠心,我们都已将你看做生死之交。 然,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自去年你出使盛轩王朝至今,已整整一年了。你乃羌荣国太子,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回羌荣国吧? 有缘千里来相会,总有一日,咱们还会再见的!” 一样的理儿,不一样的话,由肖慕说出来就叫人听着舒坦,卓云腾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只是,一想到要和他们分开,尤其是和青灵分开,卓云腾心中便莫名泛酸。 “青灵?”眼巴巴地看向心目中的女神,卓云腾小狗狗一般满脸都是不舍和哀求。 “云腾!”不待所有人反应过来,纪青灵已大步上前,张开双臂抱住了卓云腾,“你这番相护之情,青灵铭记在心。欠你的,青灵只能来世再报了!” 胸口一堵,紧紧回抱住她,如同抱住了所有的希望,卓云腾在心中呐喊:“青灵?我能不能不要来世只要今生?我能不能现在就要你回报?” 倐地俯首,众人尚未看清,他的唇已重重吻住了纪青灵的额头。 纪青灵心头一惊,本能地想要推开他,耳边却传来卓云腾带着明显酸涩和不甘的沙哑声音:“好!我等你的来世!” 陌生的言语,凝重的表情,深情的厚谊,重若千斤。 纪青灵主动拥抱卓云腾已让沈墨白异常不满,没想到这登徒子还趁机亲吻他娘子,与青儿互许来生。沈墨白哪里受得了这个? “混账!”怒斥声才起,浑厚凌厉的掌风已向卓云腾袭来。 然,只挥到一半,沈墨白又赶紧收手。 因为卓云腾已结束了这个蜻蜓点水式的亲吻,将纪青灵推进了他的怀里。 纵身跃上马背,卓云腾朗声大笑:“墨白?好歹我给你们当了大半年贴身侍卫,你总不能让我白出力吧?这个吻,权当我这大半年的报酬了。 你且记住,你的虫蛊若解了便罢。若解不了,孤才不管你会怎么想。青灵,都势必会成为羌荣国的太子妃!” 话音未落,一人一马已如闪电般奔向远方。 夕阳下,只余一道飞扬的黄沙,却不入龟余,乃是往羌荣方向行去。 谁也没有看见,夕阳余晖下的狂傲男子,面上滑过两行清泪。 青灵?你且记住,这个世上,爱你的人不仅仅沈墨白和肖慕两人,还有我,还有卓云腾。 这世上的爱,并非都如沈墨白这般霸道自私,亦非都如肖慕的这般隐忍自苦。 云腾乃是个俗人,云腾爱了便爱了,云腾从不后悔。 今日云腾离开,不仅仅因为云腾是羌荣国的太子,还因为云腾要还给你我自由。 云腾不会忘记你,但云腾会快乐地去生活,会认真地去爱别人。 因为,这世上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仿佛被夕阳刺痛了,纪青灵的眼睛微涩,竟有些潮湿。 腰上猛地一勒,闷哼一声,纪青灵险些背过气去。 没好气地看一眼自家气咻咻的妖孽,趴进他怀里,纪青灵无声地笑起来。 “还笑!又是握手又是拥抱,青儿是想气死为夫么?” 卓云腾走了,可还有个肖慕。 这个神仙先生,可是个比卓云腾还要难搞的家伙,尤其是现在还有忘忧老人这个帮凶。 只要想想方才肖慕和青儿的那个握手,沈墨白便觉气血翻涌。再看向肖慕时,眸光中便带了明显的杀气。 “唔!”纪青灵还没有完全从方才的感性中缓过劲来:“云腾他帮过……” “入住龟余,今夜便圆房!” “啊?” 他有没有听她说话啊?那个,入住龟余和圆房有一毛钱关系吗? 话说,龟余虽是西京的最后一座城池,但,还是西京的地盘好不好? 这厮,是想临走之际在西京的土地上留一点自己到此一游的痕迹吗? 纪青灵尚在愣神,身子一轻,已与沈墨白落在马背上。 赤兔打了个响鼻,立刻扬蹄而去。 肖慕和忘忧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二人同时抖了抖,又抖了抖。 “慕儿?为师方才好像听墨白说,他今晚要与青丫头圆房?” “唔!”肖慕已恢复淡定,从容道:“这话他已经喊了大半年了,却从未实现过。” “啊?” “师父还是多用心思在墨白的手术方案上吧!少想这些有用没用的东西。” 说罢,肖慕淡然转身,翻身上马,亦步亦趋地追纪青灵和沈墨白而去。 那个,那个,他的宝贝徒儿是被青丫头教坏了吗?怎么说得他跟轻楼老鸨似得? 忘忧老人额上登时滑下三根黑线。 …… 轩昊皇帝二十二年四月十五,寅时刚过,天空还一片漆黑。 皇城一处极不起眼的店铺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小丫头。 她打着哈欠将“暂不营业”的牌子往门上一挂,嘟哝道:“再这样下去,便是座金山也要吃空了!” 说罢,在鸡窝般的脑袋上抠了两下,便要回去。 然,她才转身,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那牌子又摘走了。 “大胆……” “夏雨,是我!” “唔!”夏雨的眼睛瞪圆了。 看着眼前面色蜡黄却笑吟吟的女子,用手揉揉眼睛,再揉揉,嗷地一声扑上去,抱住自家小姐,夏雨嚎啕大哭起来。 纪青灵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夏雨的嘴巴将她拖进门。 “小姐我现在可是个丑男人,夏雨,你这般抱着我痛哭,别人还当小姐我是登徒子欺负你了呢!” 夏雨哪里顾得上她的打趣,边拉着自家小姐往院子里走,边扯开嗓子喊道:“小姐,小姐!小姐回来了,紫烟、紫云?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紫烟和紫云闻声从屋子里冲出来,一个没穿鞋子,另一个,连衣襟都扣错了…… 第377章回到皇城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一院子人,紫烟和紫云惊诧片刻,继而和夏雨一样,只管拉着自家小姐又哭又笑,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回来了你们应该高兴才是,都哭什么呀?” 话虽如此,纪青灵自己亦红了眼睛。 她这次一走就是大半年,九死一生,说时时刻刻惦记着这三个丫头还不至于,但若说一点儿也不想她们,那绝对是假的。 夏雨道:“小姐?您的培养基和那些瓶瓶罐罐,我一个都没敢丢,全都从忏心阁给您搬过来了。” 紫烟道:“小姐?您最喜欢的那两棵竹,我也给您从忏心阁移回来了,长得可好了!” 紫云道:“小姐?您的屋子布置得和忏心阁一样,我每天都有打扫,我带您去瞧瞧可好?” 嗯?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都从忏心阁搬回来了?什么叫和忏心阁一样? 他的小女人不过是暂时搬出智亲王府,又不是不回去,为何要将她喜欢的东西都带走? 话说,他根本就不愿意住在这里好不好! 极度不爽地扫一眼三个忒没自觉性,围着他的小女人,将他硬挤开的小丫头,沈墨白强忍下怒火,才没大打出手将她们丢出去。 不过,却也容不得她们喧宾夺主,抢走他的娘子。 猿臂一伸,将纪青灵揉进怀里,微微弓下面子,将下巴支在宝贝娘子的肩膀上,沈墨白柔声道:“青儿,这里的环境实在太简陋,住不得,咱们还是回家住,好不好?” 沈墨白的这句话说得极其柔软,最后三个字“好不好”,还带着明显的拖腔,竟一连拐了好几个调。 夏雨、紫烟和紫云下意识地互视一眼,智亲王,这是在跟自家小姐撒娇吗? 话说,智亲王那么高的个子,小姐如此娇小瘦弱,他这般将脸窝在小姐的怀里,倒是难受不难受?他也不怕把小姐给压坏了么? 噢!寒…… 肖慕和忘忧老人一路上见多不怪,只是抬头望着刚刚泛白的天空,仿佛那上面有金疙瘩。 看着某妖胡乱放电的桃花眼,纪青灵吞了口口水。 好吧!美男计很成功,她这一路上已经被又惑无数回了。 完全无视其他人,纪青灵抬手摸摸沈墨白的俊脸,道:“乖!我知道这里简陋你住不惯,但咱们此番掩人耳目偷偷回来,岂能再大张旗鼓地回智亲王府去? 再说了,我住在智亲王府也不合适……” “为何不合适?”沈墨白皱眉:“你是我娘子,不住在智亲王府住哪里?” 嗯?这厮是忘了吗?皇上早就下旨让他们和离了呀。 纪青灵不接话,某妖便继续自说自话,试图说服她:“为夫不喜欢这里,悄悄住在这里,没得总让人觉得我与青儿是在偷琴!” 偷琴?妖孽的想象力当真丰富。 硬着头皮继续规劝:“墨白?你是知道的,回来乃是我们的最后一赌,没有输赢,只有必须赢。 通过这次西京之行,我看得异常清楚通透。 想要你性命的人很多,但大部分都来自于咱们盛轩王朝内部。 我不过是个不得势的纪府庶女,便是成了过街老鼠,也还可以苟且偷生。但你却不行,你手中握着虎贲军。 这支盛轩王朝最神秘也最强大的不败之师,乃是一柄双刃剑。 在保护了智亲王府的同时,亦是害了你。 这就好比冯天佑留下的狼围虎贲腰牌,一只老虎,哪怕再凶猛,再令人胆寒,只要拔掉它的爪牙,将它关在笼子里,它也只是一只死虎。 如今的你,便是一只被人拔掉了爪牙的老虎。 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一旦你的行踪被人发现,便是不入流的狼,也能随时咬你这只虎几口……” “在青儿眼中,为夫便如此弱势无能吗?” “当然不是,只是,有些规律,是不能被打破的。 不管你多么强大,在死亡面前,你都是弱势群体。那些盯着你的人不是傻子,便是我们这一路上都很谨慎,回来时亦悄声匿迹,甚至路过云城都没有惊动云威。也不能证明就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行踪,不能表示真的没有人知道我们眼下就藏匿在皇城的这个 小院子中。 多一个人知道我们的行踪,你就会多一份危险。智亲王府现在是对方关注的焦点,我们此时回去,如同羊入虎口。 这个小医院就不一样了,生意萧条,无人问津,且内部建造得十分隐蔽。 加上夏雨她们这大半年来行事非常低调,我们住在这里,应该比在智亲王府安全。” 纪青灵的话是对沈墨白说的,但大伙儿都听得到。 夏雨和自家小姐平素亲近惯了,说话常常口不遮拦,听纪青灵这么一说,不由问道:“小姐?您是说,你们回来,冷夜、凤将军、云威将军和长公主都还不知道?” “然!”纪青灵点点头:“老是处在明处咱们光被动挨打。 这一回,让冷夜、凤栖他们在明处吧,咱们先躲在暗处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到底是谁想害墨白。 同时,亦可避免树大招风,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且,小姐我还要在这个小院子里做…… 话还未说完,墙头上突然扑下一个人来。 不待沈墨白和忘忧老人出手,那人已跪倒在地,颤声道:“如风来迟,小姐?肖慕先生?你们还好吗?” 小姐的话被如风打断,夏雨不好再问,狠狠瞪如风一眼,往后退了两步。 纪青灵和肖慕面上一喜,沈墨白的俊脸却硬是一黑。 这如风当真不讨喜?凤栖当初将他送给青儿,难道就是为了让如风给他沈墨白添堵的? 话说,青儿带出来的人怎地都这种德行?胆大狂妄不说,还如此没规矩。 他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都瞧不见,为毛如风给肖慕行礼都不跟他打声招呼?他才是青儿的夫君好不好? 就算是前夫,那也是夫! 不过,这个如风当真有些本事,他们此番回来悄无声息,便是凤栖、冷夜和云威都不知道,偏偏如风这么快就知道了。此人不容小觑。 “如风?”纪青灵和肖慕同时上前将如风扶起,道:“你还好么?” 如风含泪道:“劳小姐和先生记挂,当日属下被那厮突袭,伤势虽凶险,却有夏雨姑娘精心照料,留得一条残命。 后来云威将军带来了熊胆和雪玉蝎子,将属下的经脉重新接上了。 故,属下非但没有损失,还因祸得福,功力大有长进。”“哦!是吗?”纪青灵感叹:“当真好人有好报,如风恭喜你……” 第378章内有乾坤 如风尚未接口,夏雨已嘟哝道:“他一粗人的浑说小姐也信?什么因祸得福? 当日我和紫烟、紫云按照小姐的吩咐,假扮成小姐落魄的模样哭哭啼啼离开皇城,哪想会在麒麟山遇到他。 小姐您是不知道,当时这厮伤的,跟个血葫芦似的,连凤栖大将军都说无救了。 要说福,那是傻人有傻福才对!” “所以还要多谢夏雨姑娘的倾心相救,此情此意,如风永世不忘。” 如风虎目炯炯,望着夏雨只顾傻笑,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了。“当真是傻人傻福呢!想那段日子,夏雨多紧张啊!险些将小姐的嘱咐都忘了,只衣不解带地守着如风,比伺候小姐还要尽心呐!”瞧一眼夏雨,再瞧如风,紫烟和紫云掩唇打趣道:“如风?你可要保护好夏 雨啊!不然,别说我们俩,便是小姐也会心疼的!” “嗯嗯!”如风忙不迭地点头,神色颇为凝重:“如风愿终此一生,守护夏雨姑娘的安危。” 说着话,如风还朝夏雨做了个揖,行的竟是大礼。 嗯?纪青灵眼睛一亮。 夏雨和如风?这二人对上眼了?如风这是装傻呢,还是红果果的表白示爱呢? 终此一生守护?貌似很有料哈! 噢!果然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其貌不扬的如风,也能说出这样浪漫的情话。 不过,她就说嘛!怎地他们才一回来,如风就知道了。 好歹这也是男女有别的古代,别说她这个家主不在,夏雨就敢收留如风,让一个大男人和她们三个未嫁的女子住在同一处。 搞半天人家如风不是消息灵通来寻他们,而是在暗中守护夏雨呢! 嗬哟?夏雨这死丫头,当真有手段,怎地她一不在,就和人家如风发展出了一段尖情?倒是比小姐我要高明多了啊! 夏雨被紫烟紫云的打趣和如风的一本正经搞得手忙脚乱,跺着脚来拉自家小姐求助。 结果,与纪青灵视线一相撞,夏雨瞬间就风中凌乱了。 小姐这是什么表情,怎么如此邪恶,如此狡诈? 这可比紫烟紫云那俩臭丫头直白多了,搞得就像她和如风偷琴,被小姐捉奸在榻了一般。 话说,这如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不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一回吗?怎地就被这厮缠上了呢?夜夜来这里守护就罢了,还如此不要脸地说给小姐听。 噢!下回如风再半死不活,说什么她也不会多管闲事去救他了。 见纪青灵的眼睛在如风和夏雨身上乱瞄,肖慕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脑袋轻咳两声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夏雨他们这大半年的成果。” “好!”纪青灵点头。 纪青灵当初在南街长短巷子看上那个小店铺时,就连带着将这个街角不起眼的店铺一起看上了。 同在长短巷子里,一个位置显眼价格昂贵,另一个却无人问津。 心中有长远规划,纪青灵找沈墨白盖完印章后,便将这个铺子一并租了下来。 这件事,当时除了她和夏雨、紫烟紫云外,谁都不知道。 最早这个铺子是一家粮店的仓库,因为风水不好,储存的粮食总是卖不出去。纪青灵主动找上门,老板二话不说,痛痛快快地低价租给了她。 其实,所谓的风水不好,乃是因为院落规划和房屋布局不太合理。 做生意讲究财源广进,只入不出。这和生意人喜欢貔貅是一个道理。 据说貔貅便是这样一种只吃不拉的神兽,被生意人奉为上神之物,世代供奉。 老板当然知道只入不出的道理,所以就将院落设计成了四合院的格局。严格遵守坐北朝南坎宅生财的道理。 所有的仓房都以合抱形态呈现,只留一个门正对东南坎宅之位作为入口。 不管这是不是迷信的说法,按照这样的布局来设计当真没有错,因为这样的布局采光好。 问题是老板犯了一个大忌讳,那就是在东南坎宅之位的入口边儿上盖了个茅厕。 老板盖茅厕的心态很容易理解。既然是储存粮食的仓房,茅厕自然不宜混在其间,设置得越远越好。 既能保护粮食,又不破坏只入不出的本意,整个院子只有入口距离仓房最远,将茅厕放在这里便显得十分精巧,亦算得上物有所值。 可是五行八卦讲究财位忌污,这个茅厕的设置便将好端端的招财进宝格局变成了藏污纳垢的死地。 这自然是从风水学上来看的。 同样,从环境卫生学上来看,这个茅厕的布局,亦存在相当大的隐患。 因为纪青灵要将院落改建成一个小型医院,从实验室、手术室,到病房都得有,茅厕设置在入口上风处,就相当于一个天然的污染源。 本着将院内感染降到最低的原则,纪青灵当即设计了一张草图,让夏雨和紫烟紫云全盘负责,在院子里进行了大改建。 前院布局不变,依然是大厅药房和问诊室,只留下北面一排耳房作为夏雨等人的卧房。 后院的仓库纪青灵直接一劈为二,中间又建了个围墙,硬是将两进的前后院变成了三进的院落。 最中间的院落保留了坐北朝南的两排屋子,全部打上隔断,将之隔成一个个仅有十平米左右的小间。 每个小间内都开了两个窗户保障通风和采光,又设置了独立的卫生间。 至于横向的两排屋子,纪青灵嫌遮阳遮风,直接扒掉,让夏雨他们在院子里种上了一排排花草树木。 最后面的院落便是纪青灵设置的感控区,包括实验室、手术室、配药室、消毒房和化粪池等等。 如此一来,一个类似于军营式的小型医院便产生了。 肖慕原先并不明白纪青灵为何不选用忘忧谷和智亲王府,非要自立门户,待看完无菌试验室和手术室后,才感叹青灵构思奇妙,实乃人中之凤。 虽说这中、后两院设施简陋,但明显费了大力气。 最重要的是,所有的设施器材,甚至病榻,他都没有见过。 东西自然是青灵设计的无异,但要将这些没有人见过的东西造出来有多难,肖慕心知肚明。 “青灵?你有心了!” “不止是我有心,这样一个貌似简单的基础建设项目,可整整让凤栖、夏雨、云威他们忙了大半年。”感激地看一眼夏雨等人,纪青灵道:“我那点私房钱,便是全投进去怕也不够,此番云威当真帮了大忙……” 第379章醋意浓浓 夏雨点头:“小姐所言不虚。 我们原本以为不过是盖几间房子,做几样东西,没想到会花这么多银子。 小姐那些积蓄,别说实验室和手术室的内设配置,光是改造院落都不够。 若不是云威将军鼎力相助,这个小型私家医院,哪里会有今日的规模?” 沈墨白虽然听不大懂夏雨的话,但他的青儿有多财迷他却是知道的。 想到创建这样一个神秘的院落,青儿大把大把地花云威的银子却不花他的,便有些气闷。 “青儿需要银子只管用为夫的便好,为何非要用云威的?”许是又想起自己不在皇城,沈伯大概不会将智亲王府的银子平白交给夏雨这三个小丫鬟,又改口道:“如风本出自将军府,后来又做了肖慕的侍卫,青儿便是不愿花为夫的银子,还有凤栖和肖慕呢,要银子 ,只管让如风去将军府和积善堂去取便是,怎地只想到云威?” “墨白说得有理!”肖慕赞成。 虽说他是个一穷二白的布衣,但以他在积善堂的威望,只要振臂一呼,不管是先生们还是学子们,给他捐点银子都不会有二话吧? 更何况,青灵之前也替他攒了一些银子,那四件皇上御赐的珍宝,离开皇城前,青灵也还给他了。 银子和珍宝,肖慕都留在积善堂了,夏雨她们要用,只管让如风去取了来便是。 为何青灵只想到云威,却不想到他? 他和沈墨白可不一样,沈墨白从来没给过青灵银子,但青灵可是花他的银子花习惯了的。 肖慕倒是没去想青灵和沈墨白是什么关系,和他又是什么关系。只觉得习惯了给她花钱,现在突然她不花了,好似嫌弃了他一般,让他胸口发闷。 这般想着,便不满地瞪了纪青灵一眼。 被两大美男一瞪,纪青灵发愣。 这两个男人,此时倒是用一个鼻孔出气了哈?感情不花他们的钱也是一种罪过。 嗬哟!要不要这么给力啊?二十一世纪怎么就没这种活雷锋? 冲他二人呲牙笑笑,纪青灵道:“并非我和你们见外,实在是情非得已。 既然修建这个小型私家医院是秘密举行的,我便不想让皇上和沈明轩盯上。 墨白,我与你和离,皇上一定会到处找茬。 纪府将我拒之门外本就是情理之中,我无家可归又不愿去求皇上,羞愤之下离开皇城倒也说得过去。 皇上便是怀疑,想要调查清楚,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夏雨她们三个并非吃素的,与皇上和沈明轩针锋相对或许不行,但搅局,她们绰绰有余。 冷夜扮作你的模样留守智亲王府,那就说明只有我一人不在皇城。 你想想冷夜为何要留守?当然是因为皇上和沈明轩对你不放心,会严密监视智亲王府。 若此时,突然冒出几个小丫鬟,三天两头跑去智亲王府要银子,而素来不理俗世的智亲王,突然异常热衷,慷慨解囊,你觉得皇上和沈明轩会不会怀疑? 你的智亲王府如此,凤栖难道可以幸免?” 道理他懂,但是不愿承认。 沈墨白遂狡辩道:“那不是还有肖慕吗?” “正是,还有我呢!便是我不再,积善堂内还有那么多先生和廖管事。” “你是觉得应该让纪府和王氏也盯上我?”轻叹一声,纪青灵皱眉道:“肖慕,我知道你心疼我,亦知道你给我花银子习惯了。 但是,到底树大招风,你可是大名鼎鼎的神仙先生肖慕啊! 墨白对我的态度虚虚实实,皇上有可能摸不透。 但他却知你和凤栖乃是我的至交好友,尤其是你肖慕。 连凤栖他都不放过,又岂会放过你? 以皇上的实力,想要盯着你这个无权无势的神仙先生当真太容易了。 好在你孑然一身两袖清风,外界传言,纪五小姐被智亲王抛弃离家出走后,与神仙先生肖慕私奔,虽有损你的清誉,但对你实质上起不到什么威胁。 然,这种时候,我的丫鬟跑去积善堂筹银合适吗? 到那时,便是夏雨她们的行踪不会暴露,这个医院也能保住。你就不怕夏雨她们被积善堂那些先生的口水淹死? 自古文人多疯流,名流雅士的三寸不烂之舌,有时候比千军万马还要让人畏惧,且防不胜防。 夏雨她们是在替我善后,我岂能让她们身陷险境?” 小姐原来早就替他们想好了,原来,便是小姐不在皇城,也替他们想好了安身立命的万全之策,夏雨、紫烟和紫云登时热泪盈眶。 沈墨白和肖慕却同时愣住。 只是下一秒,沈墨白的脸色已变得冷若冰霜。 青儿说那么大一堆他没注意听,唯独那什么“外界传言,纪五小姐被智亲王抛弃离家出走后,与神仙先生肖慕私奔”他听见了。 当初,自己让凤栖护送肖慕和青儿去忘忧谷是不是错了?他怎地就从来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传言? 话说,这么拙劣歹毒的手笔,怕只有沈明轩这种坏鸟才想得出来吧? 一方面堵死青儿的路,一方面限制肖慕在皇城的威望和势力,另一方面,还能挑唆他三人之间的关系。 可是,为何明知道这是沈明轩和沈昊辰所为,他心里还是这么不舒服? 肖慕的表情却和沈墨白刚好相反,直接来了个大逆转,笑逐颜开。 外界传闻她和神仙先生肖慕私奔了?真的还是假的啊? 无论真假,只是想想,都能兴奋好几天不是? 呵呵!看来这回陪同青灵九死一生,自己当真赚到了。 两大美男的视线在空中相遇,登时撞出刺啦啦的火花来。 纪青灵没注意她二人的反应,仍爱不释手地触摸着手术室内的东西。搞得沈墨白无比嫉妒,恨不能变成那张手术榻。 “幸亏我有先见之明,让夏雨他们建造了这个小型医院。 也幸亏之前墨白曾用玄铁锁链锁过我,让夏雨他们能帮我打造出成套的手术器械。 不然墨白的手术要去哪里做?没有现代化的医疗设备和辅助设施,便是我的医术再精湛,墨白的虫蛊,我也终是望洋兴叹!” 夏雨先前只以为小姐惦记医院设施,才急急来后院查看,此时听这话音却觉不对。 做手术?莫不是小姐要自己给智亲王解蛊? 一时心急,不由问道:“小姐?智亲王的虫蛊?” “没有解!” “啊?”夏雨惊呆。 没有解?小姐、智亲王、肖慕先生,再加一个羌荣国太子。 云威将军说,他四人堪比千军万马。 便是这样的强大组合一同去找了将近一年,还是没有找到解蛊之法吗? 以小姐的性子,找不到解蛊之法岂会回来?小姐既然回来了,那便说明…… 第380章碎嘴丫鬟 一时间,惊诧、害怕、悲愁,各种各样的情绪涌上心头,夏雨脱口道:“那小姐?你是要给智亲王做手术来解虫蛊?” “嗯!”纪青灵点头:“还是你了解我,我要自己把墨白脑子里的蛊虫挖出来!” 小姐是那样一个重情重义之人,以她的性子,既然爱上智亲王,势必全心全意生死相随。 选择如此壮士断腕的法子,根本就是飞蛾扑火,一旦手术失败,其结果? 轰,夏雨的脑子登时炸开来,哭得跟泪人一样…… 忘忧老人之前压根没注意年轻人们的互动,自从进入后院,他的眼睛便一刻都没离开过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原本他还一路游说,妄图让青丫头改变主意,带着沈墨白随他和慕儿一同回忘忧谷。 那样,一旦手术失败,沈墨白就永远都不用离开忘忧谷了。 当然,青丫头和慕儿也不用离开了,直接在忘忧谷成婚,给他生一堆子子孙孙便是了。 可是眼下,看见了这些东西,他突然觉得返回皇城是对的。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做什么用的,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些东西,一定能救沈墨白的命。 忘忧老人这里正瞧得眼热,恨不得从手术室里偷偷拿几样东西回忘忧谷去研究,便听夏雨嚎啕大哭起来。 心头登时不悦:“哭甚?沈墨白又死不了。青丫头不行还有老夫在,大不了老夫亲自操刀,在墨白脑袋上多打几个洞。老夫就不信了,就算一点点抠,还将那虫蛊抠不出来?” 别看忘忧老人长得白白胖胖可爱莫名,那气场和威压着实不弱,再加上这话说得彪悍,竟一下子将夏雨给唬愣了。 纪青灵一头黑线地看着忘忧老人。人都说有什么样的师父便能教育出什么样的徒弟,她怎么横竖都看不出肖慕有哪一点是跟忘忧老人一样的? 要说耍横,沈墨白倒更像忘忧老人的徒弟。 肖慕这么完美优秀的人,小时候没少被忘忧老人欺负吧? 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大家半斤八两,这夏雨也是,好歹也跟了她六七年,怎地她的半点风度都没学到呢? 好不容易把吃了便便的眼神从忘忧老人身上移开,纪青灵拍着夏雨的肩膀笑道:“好了好了,夏雨?难道你连小姐我的医术都不相信吗?不过是个脑垂体瘤切除的小手术,有什么大不了啊?” “什么小手术,都要在脑袋上动刀了,小姐还说是小手术?您可是要急死我吗?” “真的是小手术!”纪青灵对天起誓:“小姐我可舍不得让墨白死掉!”本想着这话能糊弄过去,那料到非但没把夏雨哄好,还引来了夏雨喋喋不休的抱怨:“不对不对,小姐您的性子夏雨最清楚,您是个仔细缜密又稳重的人,最不喜冒险。没有万全把握的事情,小姐从来都不 做。 若是这手术真像小姐说的那么简单,真的能解智亲王脑袋里的虫蛊,当初,您怎么可能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和肖慕先生出城去寻找遗忘村庄? 您只要随便动动刀,不就将智亲王脑子里的虫蛊解掉了吗? 您那般连命都不顾地去了,只能说明这虫蛊异常歹毒,小姐您做手术没办法解开它。 眼下,你们虽然活着回来,小姐你却不顾及这小院的简陋,更不知会凤大将军、云威将军、冷夜大哥和长公主一声,只缩在这么个条件艰苦的小院里,铁了心要替智亲王做手术解蛊。 如此,便是夏雨再傻,也瞧得出这手术非但险恶,简直就是要人命的。 小姐?小姐?这老天爷是混蛋吗?怎能如此待你不公?小姐?您的命怎地荏苦啊?” 夏雨话题跳得快,嗓门也够大,嚎得更是惨,在这空旷寂静的黎明,直听得人汗毛都要竖起来。 纪青灵一脸被雷劈的表情,那个,她是不是把夏雨教育地太好了。 这丫头平时大大咧咧的,怎地胡搅蛮缠起来一套一套的啊? 开玩笑,要是一个垂体瘤都能把人开死,她纪青灵也别混了。 默了半响,才克制住掐死夏雨的冲动,耐心道:“好夏雨?你跟着小姐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信老天爷,还信命吗? 小姐我不信老天爷,亦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 垂体瘤手术并对于我来说,不是什么大手术。 虽说手术都有风险,且,摘除垂体瘤是不是就能解了墨白脑子里的虫蛊我不能确定,但,夏雨,小姐我能确定我自己的医术。 要不是去西京之前,你们便帮我开始筹建了这个小医院,这里有着我更为熟悉、更加专业、设备更加齐全的手术室,我也不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回到皇城来给墨白实施取蛊手术? 你也说了,小姐我是个仔细缜密又稳重的人,最不喜冒险。没有万全把握的事情,小姐我岂会做这样冒险的事情? 其实我们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墨白的手术,而在于这段时间不要让人来打扰。 你想想啊,这里多好? 对外,有你、紫烟和紫云,对内,有如风保护,我们将智亲王府、将军府和公主府牵扯进来做甚? 有你们尽心保护伺候着,小姐我都不放心,难道还要去相信那些个外人?” 这话听得舒服,如风和紫烟、紫云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这就说明在小姐心里,他们几个,着实比凤栖将军、云威将军和冷夜、长公主都要亲。 但,问题是,他们没实力啊! 夏雨仍不依不饶:“可是小姐……” “哪有那么多可是?夏雨?你们将这个小院打理藏匿得这么好,待对方查到这里来,至少得三五天吧? 到那时,得到消息的可不止他们,凤栖、积善堂、智亲王府,还有云威和长公主,他们也都会得到消息,他们就不能帮咱们抵挡几日么? 以他们的实力,至少也能帮我们争取十天时间。 也就是说,小姐我和肖慕先生有半个月来给墨白做手术。 半个月的时间做一台垂体瘤手术,怎么都够了。 退一步讲,便是小姐我医术不到家,第一次手术失败了,我还可以给墨白做二次手术不是? 便是一天做一台手术,难不成这半个月,我连一台都做不成功?” 夏雨一怔,是这样的吗?是小姐说的这样吗?她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那么别扭? 夏雨不是第一次听说做手术这个词儿了,小姐以前住在纪府北院的时候就经常提这些古古怪怪的词儿。可是,貌似小姐以前说的和这个不一样…… 第381章如此闷搔 小姐曾说,不管哪种手术,都要有一段时间术后恢复。 伤筋动骨还一百天,智亲王的虫蛊在脑子里,难不成半个月的时间智亲王就能彻底恢复? 这么想着,夏雨便问道:“小姐?智亲王的虫蛊在脑子里,半个月的时间,术后恢复够吗?” 纪青灵微微一愣,好尖锐的问题,一阵见血。 果然不愧跟了她这么多年,不止是她的习惯,连她所思所想,夏雨竟也能心知肚明。 没好气道:“术后恢复的事儿,那个不用你我操心。” 夏雨眼睛一亮,脱口道:“为何?小姐为何不用操心智亲王的术后恢复?” “啊!”夏雨面上表情一僵:“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我不是……是我逾越了,我只是……” “无妨!”冲她和善地笑笑,纪青灵道:“咱们自幼一起长大,从不分你我,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我的亲妹妹,哪里需要讲究这么多。” 夏雨重重松了口气,讪笑道:“小姐说的是,小姐从来都是没有架子的人。” “呵!”被夏雨抬到这种高度,纪青灵掩唇一笑:“你不是好奇小姐我为何不用操心墨白的术后恢复吗? 那是因为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小姐我将墨白转移出去了。 我原本也打算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势力,带着墨白在皇城和他们打一场游击战。 然,我不能让才从死神魔爪下逃脱的墨白,这么快再次卷进与时间赛跑的政治斗争中去。 所以,最初的危险期只要一过,我便会想法子将墨白送去别的地方进行恢复治疗……“ “什么地方?” 紫烟不满地瞪了夏雨一眼,这丫头今日怎么了,忒没眼色,怎么总是抢小姐的话? 小姐要不要给智亲王做手术,小姐打算哪天做手术,做完手术后,小姐准备将智亲王送去哪里恢复,这些,岂是他们做下人的能够打听的? 夏雨管得也太宽了吧?这样隐秘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问出来,没得让人觉得她惦记着智亲王,想麻雀变凤凰,做智亲王侧妃呢! 紫烟这个眼神充满了责备,然,不但夏雨没瞧见,貌似小姐也没瞧见。 紫烟正要开口提醒夏雨两句,却听小姐笑道:“那地方很安全,环境优美,水泼不进。便是那些人知道墨白在那里,有意去加害,也没有那么容易。所以,夏雨你不用太担心。” “原来如此!”夏雨腮帮子上的泪水还未干透,便咧嘴笑起来:“小姐竟想得如此周到,当真吓死我了!” 然,笑容尚未完全绽放,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夏雨面色突变道:“不对小姐,您还是在忽悠夏雨。 您口口声声说的都是手术成功以后怎么样,可是,若手术不成功呢? 若智亲王在手术台上殒命,您可是打算陪着智亲王共赴黄泉?” 沈墨白、肖慕和忘忧老人倏地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都落在了夏雨的脸上。 如风和紫烟、紫云如遭雷劈,瞬间傻掉。 之前小姐和夏雨说了那么多,他们听得云山雾罩的,根本不解其意。 现在,他们终于听懂了,小姐说了这么多,原来都是在避重就轻。 这才是重点,万一手术失败呢? 这么多年智亲王的虫蛊都解不了,智亲王横竖说来说去,根本就是个死人。 一个早已被烙下死刑烙印的人,便是手术失败,虫蛊未解,情形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智亲王爱慕小姐,肖慕先生爱慕小姐,凤栖将军爱慕小姐,连云威将军他们也瞧得出爱慕小姐。 可是,那又怎样呢? 便是全天下的男子都爱慕小姐又能怎样呢?小姐心中,只有智亲王一个人。 小姐不是战无不胜的神,小姐也是个人,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姑娘。 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心爱之人猝死,小姐?她该要如何活下去? 原来,摆在小姐面前的,竟是死路一条。 “小姐……”如风、紫烟和紫云同声哽咽道,已是个个破声,再也说不下去。 眼见他们又要再次下跪,纪青灵忙阻拦道:“你们别听夏雨的,哪有她说的那么吓人? 我的脾性你们还不知道吗?怎么可能做出殉情这么傻的事情来? 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常事,墨白的虫蛊能解我固然会与他厮守终生。 若不能解,我再寻找下一段爱情,重新开始我的幸福就是了。 夏雨素来喜欢夸大其词,你们莫被她……啊?” 倏地转头,却见沈墨白、肖慕和忘忧老人皆站在她身后,面上表情虽不同,却都十分镇定。 那个,谁啊? 究竟是谁这么闷搔?居然在她专心致志跟夏雨他们说话的时候摸她屁屁? 不对,还不是摸,准确地说是掐。 嗯!好像也可以说成拧。 貌似肖慕不像这种人,忘忧老人么,不大确定,谁让他长这么一副人参娃娃的嫩脸? 不过,纪青灵可没傻,这种事情,好像只有沈墨白做的嫌疑最大。 见她望过来,沈墨白也抬眸看她,目光中带着明显的不满。 “墨白?是不是你……”掐我屁屁? “是为夫!怎么?青儿不满意?” 我勒个去!用这么大的力气掐,屁屁上估计都被掐青了,她该有多重的受虐倾向,才会满意这种事? 正要反驳,却见沈墨白剑眉一挑,用眼神赤果果地说:“怎么?待为夫死后,你还要再寻找下一段爱情?重新开始你的幸福?” 气焰登时被压下去大半,谄媚地冲沈墨白呲呲牙,纪青灵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 哼!沈墨白冷哼一声,那目光明明白白在说:“离为夫这么远,以为为夫就掐不到你了? 你再敢说这么没水准的话试试看?下回就不止是掐屁屁这么简单了。” 沈墨白方才的动作太快,肖慕没有武功没看见,但忘忧老人却看了个清清楚楚。 当下,目光与沈墨白相撞,刺啦啦全是火花。 我鄙视,我鄙视,我还鄙视! 堂堂智亲王,居然下黑手摸人家小姑娘的屁屁,这神马恶趣味? 唉!慕儿这个笨蛋,明明是他离青丫头最近,他怎么就不会用这一招呢? 傻小子,难道就没听说过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君子永远都娶不到心爱的女人做娘子。 如风等人都是做下人的,最是会察言观色,便是只听小姐那一声“啊”,看小姐红得都要滴血的面颊,便知智亲王方才做了什么。 更何况如风、紫烟和紫云都是习武之人,智亲王刚才那一把,在他们眼中简直就是光明正大的调细。 噢!好过分馁!…… 第382章我不同意 原本压抑悲伤的气氛立刻被破坏了七八分,夏雨等人皆一头黑线地盯着脚尖。 被沈墨白这么一打岔,纪青灵也没了再谈的玉望。 红着脸道:“紫烟,你去准备早膳,小姐我饿得几乎能吃下一头牛。 所以你要做得丰盛一些,权当我们吃顿团圆饭。 紫云?你去烧水,我们一路风尘仆仆,小姐我都快臭死了,得好好洗漱一番。 夏雨?你亲自去准备客房。眼下虽已是四月,然夜里还有些冷。将我嫁入智亲王府时的新被褥都取出来给大家用吧!” “诺!” 被智亲王大胆过分的举止弄得面红耳赤的三个丫头痛痛快快地答应,扭头就往外走。 才走了两步,夏雨又像想起了什么,转头道:“小姐?咱们院子的格局和别家不同,您的卧房和我们都在前院。 后院乃是实验室和手术室,不好住人。 中院的小间虽是留作病房用的,但却尚未有病患入住,一干用具皆是新的。 您看,智亲王、肖慕先生和这位小弟弟就住在中院可好?” 小弟弟?嗯?说的是他吗? 忘忧老人原本就不悦,眉心登时一跳,怒道:“丫头?你管老夫叫甚?” 呀哈!真真吓死她了,也不知这小毛头到底什么来历,竟有如此大的气场。 然,碰到她夏雨,活该这孩纸倒霉。 小姐的本事她别的没学会,毒舌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从进门开始,夏雨就注意到这小毛头了。 那双贼溜溜的大眼睛只管左顾右盼,谁也不搭理,若不是这小子还算老实,夏雨几乎就要认定他是小偷了。 不过想来能和自家小姐一起回来的人不会是歹人,夏雨便自以为是地认定忘忧老人是小姐在半道上捡来的小乞儿。 一个小乞儿方才却喊小姐青丫头,他当他是谁啊? 小姐心善,从不算计老人和孩子,可万一这小子是奸细怎么办? 本就瞧着忘忧老人不顺眼,方才还被他唬得愣住,连哭都不敢哭,夏雨心里那个窝囊啊! 老虎不发威,你还当我是病猫? 此时再听忘忧老人管她叫丫头,还口口声声自称老夫,夏雨当即冲天翻了个白眼,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调道:“我不叫小弟弟难道要叫你小孙孙?” 许是觉得自己这话还没说清,夏雨索性伸手在忘忧老人粉嘟嘟的胖脸上拧了一把,咬牙切齿道,“我说小弟弟,别给自己伪装出牛哄哄的嘴脸,你当我没长眼睛么? 还老夫?你若是是老夫,姐姐我就是老娘。 小姐回来,姐姐我今天心情好,不与你计较,下回再用这种口气跟姐姐说话,姐姐非打你的小屁屁不可!” “扑哧!”纪青灵没忍住笑出声来。 嗬哟!不行了呀! 才说夏雨是个外强中干不中用的,连她的半分气度都没学会,这会子说出来的话便如此给力,这番话怕是要把忘忧老人气出内伤来吧? “咳咳!”肖慕被口水呛住,连连抚胸。 “你?你?臭丫头!”忘忧老人果真被气得瞠目结舌。 一连翻了两个白眼,无奈他身体底子实在太好,愣是没有晕过去。 博取不到同情,这才硬着头皮怒道:“老夫今年八十岁,你好好瞪大你的狗眼瞧瞧老夫是谁!” “八十岁?我还……” “夏雨!”眼见忘忧老人有被气成脑溢血的倾向,纪青灵赶紧阻止夏雨道:“休得无礼,还不见过忘忧老人!” “忘忧老人?谁呀?没听说过!” “咳咳!”肖慕轻咳两声,颇尴尬道:“忘忧老人,乃是我的尊师!” “啊?”夏雨彻底傻掉。 紫烟、紫云和如风一看情形不对,赶紧脚底抹油开溜。 愣了许久,夏雨才局促地边冲忘忧老人笑,边往门口退去:“那个,老尊者,对不住了哈!我,我,我以貌取人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哈……” 嗨哟!这年头怎么小娃娃也可以造假? 怪不得眼睛往天上看,说话也那么牛叉,还是赶紧溜啦! 然,刚退到门口,便听一人道:“夏雨的安排,本王不同意!” 夏雨头皮一麻,求救般看向自家小姐。 看看蔫戳戳的夏雨,再看看满脸不满的沈墨白,纪青灵道:“墨白?这里的条件比较差。不过,待手术成功你身体恢复后,我就会送你回智亲王府。” “嗯!为夫省得!”沈墨白点头。 省得你还不同意?她觉得夏雨的安排很好啊! 大约沈墨白的这句省得给了夏雨勇气,夏雨怯生生地解释道:“本来前院给几位客人住也无妨,我们都可以陪着小姐去中院住病房。 但王爷您和肖慕先生暂时不宜被人发现,故,还是住在……” “本王不是客人!” “嗯?”夏雨没听懂。 “本王是你家小姐的夫君,你该叫本王姑爷!”像是觉得这话还没说清楚,沈墨白又补充道:“故,本王不习惯一个人睡,本王要和青儿住一个屋!” “啊?”夏雨顿觉惊悚。 这样,也可以么?小姐?您这是,已经被智亲王吃干抹净了么? 呜呜,小姐啊,您与智亲王和离了啊! 纪青灵抖了抖,又抖了抖:“那个,墨白?前院目标太大,容易被人发现……” “唔!青儿说得有理,为夫也觉得。”面上突然露出个邪肆的笑容,沈墨白不紧不慢道:“那青儿与为夫一同住在中院的病房里吧!为夫方才瞧了,那病榻够大,你我可相拥而卧!” 卧槽!肖慕的眼皮一跳,这妖孽多厚的脸皮啊,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那些病榻,他也留意看了,明明就是刚好够一人睡的单人榻。 相拥而卧?除非抱得紧紧的,密不透风那种。否则,只怕一翻身就会掉下来。 可是,若他俩抱得紧紧的? 噢!当他肖慕是聋子吗? 当日在云城,还是东西厢房,他二人都整出那么大动静。在这小小的中院病房,沈墨白这是故意气他呢,还是气他呢? “不行!我也不同意!”想都不想,肖慕脱口反对:“我不同意你和青灵一起住在中院的病房里!”那样,我至少得少活十年。 “嗯?”斜睨肖慕一眼,沈墨白淡然道:“那肖慕就和你师父一起回积善堂去住吧!” 这是,反客为主替她下逐客令了啊?轻咳两声,纪青灵终于无奈道:“夏雨!后院不是还有个小库房吗?我记得那里面还存着两张备用的病榻,你且先将它收拾出来吧!我和墨白,先住在那里好了……” 第383章奢华约定 “啊?”夏雨、肖慕和忘忧老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小姐(青灵、青丫头)?你怎么可以对自己如此不负责任呢?你好歹也是个被人休了的弃妇啊? 你这么充着妖孽,都不怕把他充坏么? 无视沈墨白灼灼的桃花眼,也无视夏雨三人的刀子眼,纪青灵夺门而逃:“嗯,那个,夏雨你也累了,去前院帮紫烟和紫云吧!小库房我自己去收拾就好。 墨白、师父、肖慕!你们先休息休息哈,咱们饭桌上见!” 回前院取了干净被褥,不敢左顾右盼,遇到人也不敢打招呼,纪青灵闷着头便往小库房冲。 说是小仓库,但因为还不曾营业,所以并没有摆放什么。 夏雨她们每日都来打扫,小库房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在两张并排摆放,中间隔着半米距离的病榻上将被褥铺好,纪青灵一丝丝抹平榻单上的皱褶,微微松了口气。 腰还未直起来,身后一暖,已被人搂进了怀里。 “快放下,他们会看见的。” “哪有人看?眼下他们都不在后院,这小库房里只有你我二人。” 嗬哟!这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那个,我要去看看饭做好了没有!” “做饭乃是紫云的事情,不劳青儿费心!” “那我还要铺榻呢!” “榻已然铺好,为夫倒是可以与你一起压!” 一起压?这话怎地听上去那么有颜色,那么有深意呢? “可是……” “青儿怎地有那么多可是?”微一用力,直接抱着她倒在榻上。 下一秒,微凉的薄唇已堵上她喋喋不休,却让他朝思暮想的粉嫩娇唇,“方才青儿不是才说让我们先休息休息吗?为夫一路风尘仆仆累了,想抱着青儿睡一睡!” 什么叫抱着她睡一睡?抱就抱了,睡觉就睡觉,睡一睡?这话很容易叫人想歪好不好? 才要用无影掌将他推开,便听沈墨白哼哼道:“青儿是觉得为夫快死了,所以要提前预热,早点做好准备,去寻觅你的新爱情,创造你幸福的新生活?” 卧槽!好的不学坏的学,这一套一套的,妖孽都是跟谁学的啊? 纪青灵底气不足道:“我方才不是被夏雨缠得没办法么,随便找了个借口安慰他们的么?” “青儿就不怕安慰了他们,伤为夫的心?”眸光流转,沈墨白的声音里竟带着淡淡的忧伤:“其实也对,为夫的时间,当真不多了。” 明知道沈墨白是故意使用美男计、胡萝卜加棍棒,再加同情牌,纪青灵的心还是因他这句话顷刻间软得一榻糊涂。 牙关一下便打开,主动用舌纠缠住了他。 从决定返回皇城时起,他们便再没了游山玩水之心。 一路上只顾着赶路,便是夜里投宿,他二人依旧同榻共枕,也多是沈墨白搂着她,她窝在他怀里静静地入眠,极少这般亲昵。 今日乍一相拥相吻,感情竟如潮水般,瞬间便将俩人淹没了。 两个相爱的人,情到浓时,做什么都是正常的,不过片刻,俩人皆已琴动…… “墨白?”纪青灵绝美的眸子里仿佛蒙着一层雾霭,面上早已艳如朝霞,她却勇敢地直视着沈墨白的眼睛:“我想要你!” 沈墨白的身子一僵,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向他发出这样的邀请了,她想要的是什么,沈墨白自然清楚。 第一次她说想要他,乃是决定踏上漫漫征途,去为他寻找生路。 这一次她说想要他,乃是他生死攸关,前途渺茫。 第一次,她为的是安定他的心,留给他一线希望。 这一次,她依然为的是安定他的心,留给他一线希望。 她是那样自爱自律的一个人,说出这样的话,对她来说有多难,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但她依然一次次地邀请,便是他逃避,她也绝不退缩。 他的青儿是这样的勇敢,这样的善解人意。 “青儿?”喉结滚动两下,艰难地压制住心中的浴火,沈墨白的眼眸黑如墨玉:“你怎么可以对我如此温柔?你可知,这样,会把我充坏的!” “那就充坏吧!” 纪青灵笑,笑得满足又干净。 然,被雾霭蒙住的眼睛里,分明隐着晶莹的泪花。 沈墨白心头顿觉抽痛,再不多说,附身,将自己炙热的唇和吻,留在她的肌肤上。 爹爹?您看到了吗?青儿,她是这么好,这么好。 墨白有幸遇到她,此生无憾! 缓缓地张开怀抱,这一刻的纪青灵,圣神得如同纯净的天空。 与其说是情不自禁,倒不如说是在献礼,为她和沈墨白未知的爱情献礼。 没错,纪青灵想把自己献给沈墨白,献给这个她爱着,也爱着她的男人。 有些人爱了一辈子,却不知爱情是什么,终生都生活在误会、猜忌和悔恨中。 有些人爱得很短暂,却彼此信赖,彼此依靠,愿意为对方付出生命。 纪青灵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高尚的人,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因为爱上一个人而为他冒险。 尽管她是个警察,尽管她的三观很正,但她从没想过三贞九烈从一而终。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她却愿意为他付出一切,财富,生命,甚至自由。 如果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全部,那她为何不能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他?为何不能让自己完完全全地拥有他? 沈墨白不是在亲吻,他是在膜拜。 说他迷恋女色也好,说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也罢,他都无所谓,他就是在膜拜,跪倒在他的小女人脚下虔诚地膜拜。 天知道他有多么激动,有多么想她。 可是,此时的青儿在他眼中是那样圣洁,那样美好,那样纯净。 她就像高不可攀的云彩,他越是想要她更多,越让自己更加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便是他落下的每一个亲吻,似乎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此时,他的青儿就在他怀里,温顺柔软得如同乖巧的猫咪。 他停下来不再继续,没办法再继续,甚至不再亲吻她,只是用愈发深沉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瞧着娇羞无限的她。 半响,他才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她光洁的额头,无声地笑了。 这个笑容有些无奈,有些压抑,却异常满足,灿若星辰,看得纪青灵有些发愣,“墨白?你……” 伸出一根手指轻摁她的唇,沈墨白沉声道:“青儿,为夫说过,要给你一个最奢华的婚礼,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为夫,绝不食言……” 第384章能反悔么 “嗯!我知道了!”看着沈墨白,纪青灵有点回不过神,她几乎下意识地回答:“可我不在乎!” “我在乎!”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沈墨白的目光愈发灼灼,“我在乎! 为夫要给你最好的,在咱们的洞房之夜,给你最好的……” “呵!”纪青灵笑了。 这个邪魅妖孽的男人,这个一有机会就想着怎么吃她豆腐的男人,原来竟是这般纯情的好孩纸。 他说要给她最好的,他是如此珍惜她,尊重她啊! 作为一名穿越人士,纪青灵并不反对婚前那啥行为,但也不提倡。 她是个俗人,更是个女人。 两情相悦水到渠成固然好,但中华民族千百年来的传统观念依然支配着她的荣辱观和羞耻心。 让她觉得,不管从哪方面衡量,婚前那啥行为对女子来说,都更加吃亏一些。 所以她不是不在意,只是和沈墨白相比,她的清白,没有他的命重要。 两次大胆吐露心声向他示爱,并非她不自重不自爱,而是她更想激发他活下去的斗志,让沈墨白肆意挥霍生命和青春的同时,学会珍惜他自己。 因为,现在的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无牵无挂的风少了。 他有她,她与他如影随形,不能分割,他的命不止是他自己的,更是她的。 不要说求生意志乃是空谈,事实上,医生救人不救命,能够救你的,永远都是你自己。 纪青灵前世虽然跟尸体打交道更多,但却也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医生,她很清楚,求生意志的强烈与否,很大程度上会主导奇迹的发生。 只要沈墨白有了强烈的求生意志,那该死的虫蛊才没办法要了他的命。 但理想和现实之间还是存在一定的差距,蛊虫一天不离开他的大脑,所有的设想便都是空谈。 他的生命,依然没有保障。 便是在这样的时候,他依然选择了隐忍和自律,依然决定要将最美最好的留到洞房之夜,她岂能不感动? 这个男人,是那样将她捧在手心中,惯着,宠着,深爱着。 心头被幸福感充盈着,纪青灵主动勾住他的脖子哽咽道:“嗯!我知道了。我们都把最好的留在洞房之夜。” 既然这般躺着容易干坏事,那还是不要躺着了。 虽说某妖自制力超强,关键时刻总能急刹车,但每回都在琴动时急刹车,真的有点憋屈,纪青灵索性穿了衣服下榻。 “哎哎!青儿?你做什么去?”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沈墨白傻眼了。 他原本还想抱着亲爱的娘子再耳鬓厮磨一会儿,哪怕什么也不做,只闻闻她的味道,感受一下她的心跳也是好的。 哪里会想到他这里才咬牙隐忍,这没眼色的小女人便迅速穿好衣裳下榻去了? 那动作麻溜的,他不过愣了一下,他的青儿怎地就衣着整齐地开始穿鞋子了涅? 等等啊青儿!不能圆房……也总该让他尝点甜头吧? 他的小女人是小猪变的吗?他不过客气两句,她怎就当真了?而且,还直接升级了? 噢!他能不能反悔?重新来一遍? 反正青儿迟早都是他的娘子,早一点有什么关系?他开心,她亦开心。他这么矫情做甚?他又不是如来佛祖,还得必须坐怀不乱? 沈墨白啊沈墨白?你脑残啊? 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果然,你一自律,青儿就筑起了铜墙铁壁了呀! 眼珠一转,就要重新去抱她。 病床本来就小,沈墨白占据了大半,纪青灵便没打算继续坐在床沿上。 所以,她一穿好鞋子就往前走了两步。 便是这两步,让神勇无敌的沈墨白一下子乱了手脚,扑通一下,竟大头朝地从榻上栽了下来。 “啊?墨白?你要不要紧?没事吧?”纪青灵大吃一惊,赶紧扑过来扶他,嘴里还碎碎念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摔疼了没有?” “疼了……”被纪青灵扶起来,沈墨白几乎整个人都赖在了她身上。 眼巴巴地瞧着宝贝娘子,不停地眨巴眨巴桃花眼,那模样,居然像娃娃一般可怜。 纪青灵的小心脏一下子就被萌到了,跟抱小宝宝似的抱着他,一叠声问道:“哪儿疼?我给你呼呼吧?” 呼呼?某妖微愣。 那个,他看起来像是还没长牙吗? 不过,呼呼也行。 “那青儿就给为夫呼呼吧!” “嗯!”纪青灵刚点完头,眼前便出现一张放大的俊脸。 下一秒,唇上一紧,已被沈墨白吻住。 “唔?”眼睛倏地瞪大了。 这厮?他什么意思啊?不是他说要把最好的留到洞房之夜吗? 她好不容易把心火压下去,他又来招惹她,难道方才是她理解错误?他压根没有那么高尚,根本就不是想放过她? 可是,她的衣服都穿好了呀,难不成还要再脱下来? 垂眸,目光轻扫身上的衣裳,纪青灵不由皱了皱眉。 那个,古人的衣裳很难脱滴,当然,穿起来更不容易。 总是脱脱穿穿的,好麻烦有木有? 话说,纪青灵实在是个懒人,属于能躺着绝对不坐着,能坐着绝对不站着的那种。 这般黏黏腻腻,她的汗都出来了,更别说衣裳脱了穿,穿了再脱了。 咬咬牙,硬着心肠将某妖推开,纪青灵哼哼道:“快穿好衣裳下来吧!” “不想下来,为夫难受。”某妖继续无节操地冲她眨眼撒娇卖萌。 “难受啊?”蹙眉想了想,纪青灵迟疑道:“那你自己解决?” “唔!”沈墨白抖了抖,再抖了抖,终于风中凌乱了。 嗬哟!他的小女人怎么这么轴啊? 坏娘子,狠心的臭娘子。 话说,他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方才才会把自己搞得跟正人君子一样啊? 那个,正人君子那种东西好像是肖慕那样不用吃饭都能成仙儿的物种的专利,跟他沈墨白有一毛钱的关系吗?他难不成也想成仙儿? 纠结了半天,见宝贝娘子非但无动于衷,反而越来越冷静,某妖只好委委屈屈地从榻上下来,退而求其次道:“青儿给为夫脱的衣裳,青儿再帮为夫穿上好么?” 这待遇,他好像越混越差了哦? 貌似这妖孽已经很郁闷委屈了,不好逼太狠了,迟疑一下,纪青灵点头上前…… 站在墙角,沈墨白无比憋屈地看着他忙碌的小女人。眼见两张相隔不过一尺多远的病榻被青儿分别挪到墙角隔得十万八千里,他再也忍不住,终于大步上前阻止…… 第385章本王亲的 不过一眨眼,纪青灵好不容易挪远的两张榻便被他重新拖了回来。 非但如此,还并在了一起,两张单人榻直接变成了一张双人榻。 “墨白?你?”纪青灵莫名其妙地抬头看向沈墨白。 沈墨白正一脸愤懑与不甘地瞪着她:“青儿要与为夫分榻而居?” “唔!这几日,我要集中精力好好思考你的手术方案。 你也需静养,将身体状况和情绪都调整到最佳状态。 所以,我们得分榻!” “为夫不分!” “必须分!” “就不分!” “我说分就得分!” “好吧!”沈墨白眼睛一瞪,脱口道:“分就分,那为夫的手术,不做了!” “嗯?”纪青灵柳眉倒竖:“你威胁我?” “没……” 眼皮狂跳,沈墨白下意识就想否认。 然而,话才出口他便后悔了,索性硬着头皮又改口道:“威胁了,怎么样?” 我勒个去!这话听着怎么那么熟悉?剽窃她的吧? 不过,纪青灵不得不承认,威胁有效,她最怕的就是沈墨白不配合手术。 气焰顿时散下来,柔声道:“好吧!合在一块儿吧!不过,晚上睡觉的时候,你不能搔扰我。” 欧耶!某妖登时得意忘形。 纪青灵的话才说完,眼前一花,已被某妖再次扑倒在榻…… 吃饭的时候,纪青灵穿了件又厚又笨的冬衣出现了。 而且,她还在脖子上围了一条纱丽。 之前纪青灵就说了,这顿饭乃是团圆饭,所以,不分主仆,夏雨、如风等人也纷纷落座。 紫云今日开心,便将那两只才打鸣的童子鸡宰了,炖了一锅异常美味的鸡汤。 吃饭是一件比较费力气的事情,所以很多人吃饭都能吃得满头大汗。尤其是有汤汤水水的时候。 反正一会儿要沐浴,所以就连肖慕都放开肚皮,美美地喝了个痛快。 纪青灵才喝了几口便浑身是汗,有心将脖子上的纱丽取下来,又怕那一脖子的草莓印露出来,只好硬忍着。 夏雨先前就奇怪自家小姐的反应,小姐是个极其怕热的人,平时都会嫌里三层外三层地穿得太多又热又笨又麻烦,今日怎地穿了件冬衣?现在可都四月中了啊! 冬衣就冬衣吧!小姐做甚还围了纱丽? 这纱丽虽是小姐自己做的,很漂亮,但吃饭的时候围着当真又不方便,又难受。 夏雨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眼见小姐的俏脸越来越红,二话不说,直接离席来到了小姐面前:“小姐?热成这样怎么还不把纱丽取下来?我帮你吧!” 纪青灵还没来的及谢绝,脖子上一空,纱丽已没了。 “啊!小姐你的脖子?” 死丫头!看见了就看见了,你喊什么喊?简直是枉顾小姐我对你的栽培。 原本没注意的人都被你喊得注意了,你是想让你家小姐我背上银娃挡妇的艳名么? 肖慕只觉一股热浪直袭面门,呼吸登时变得急促起来。 “青灵,我给你配一些驱蚊药吧?怎地还未入夏,蚊子就如此猖獗?” “嘿嘿!是,猖獗,真猖獗!” 肖慕可真会说话,可不是蚊子么?大蚊子,简直仓猖獗得不得了。 肖慕有心替纪青灵掩饰,如风和紫烟、紫云大气都不敢出。 夏雨因为说错话,亦紧紧闭上嘴,连饭都不吃了。 唯独忘忧老人不悦道:“皇城的蚊子从来都不猖獗,猖獗的乃是人。唉!这院子里进来了登徒子,当真要不太平了!” 登徒子?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沈墨白,连纪青灵也不例外。 哪想,沈墨白慢吞吞地咽下最后一口饭,又优雅淡定地端起茶轻嘬一口,这才道:“本王亲的!” “扑!”如风没忍住,终于喷了。 这要多厚的脸皮才能在饭桌上当众说出这样的话啊?智亲王就是智亲王,果真不鸣则已,一鸣,吓死人! 纪青灵的头都快垂到桌子底下去了,她就说这厮的三观不正,看,看,这都说了些什么呀? 噢!她迟早得被他害死。 全部的人都被雷劈得外焦里嫩,唯独当事人满脸悠然自得,丝毫没有认识到错误的自觉性。 “为夫就说不要围这劳什子的纱丽,青儿死活不听。 反正以后经常会这样,青儿迟早都得习惯。” 经常会这样?纳尼?还是有长远打算的?居然让她习惯?这种能习惯吗? “青儿热得很么?来,喝口茶,一次将汗发干净了。”讨好地将茶杯递到宝贝娘子的唇边,沈墨白笑得异常无辜:“待会儿为夫与你一起沐浴,好好帮你洗洗。” “咳咳!”彻底被口水呛到。 嗬哟!这是要被彻底搞臭的节奏啊! “青儿是太期待了吗?”沈墨白一边给她拍背,一边笑眯眯道:“为夫也很期待!” “闭嘴!” “嗯?为何?” “你,你不要再说话了呀!” 某妖终于抬眸,像是突然发现此时自己正坐在饭桌上,身旁还有一大堆人,沈墨白极为嫌弃地皱起了眉:“今日怎地这么多人?乱哄哄的。” 不待纪青灵接话,他又问:“青儿吃饱了么?” 总算说了句正常的人话,纪青灵忙不迭道:“吃饱了,很饱,很饱!” “嗯!为夫也吃饱了。”站起身,弯下腰,在纪青灵的后背和腿弯处伸手一抄,沈墨白已将纪青灵打横抱起。 “啊!”纪青灵大惊:“墨白?你要带我去哪里?” “沐浴啊?难道青儿忘了?” “沐浴?”纪青灵惊道:“刚吃完饭不能沐浴!” “为夫知道!”沈墨白很认真地点点头:“所以为夫抱你回去,先在榻上给你按摩按摩消消食。 待紫云给咱们弄好浴汤,咱们再一起洗。” 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抖了抖,再抖了抖。 噢!这功力,是怎么修炼出来的啊?居然到现在,还能如此淡定。 果然没有最厚的脸皮,只有更厚的脸皮,境界就是境界,智亲王果然是高! …… 一日欢庆,许是白日里太高兴劳心劳神,前院、中院和后院,皆早早熄灯睡下。 待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寂静,纪青灵才蹑手蹑脚地从榻上爬起来。 然,她刚勾下面子去穿鞋,腰身一紧,已被一条强有力的手臂狠狠勒住。 “青儿要做甚去?” “唔!”被人当场抓包,纪青灵吓了一跳,脱口道:“我去上个茅厕!”待看清楚沈墨白睁着黑亮的眸子,不满地看向她时,又顾左右而言他道:“你既然醒着,方才为何还要装睡?害我花那么多精力……” 第386章谁是奸细 沈墨白黏她,晚上临睡前总说头疼。 想着他脑子里的虫蛊,纪青灵每晚都会亲手给他做头部按摩。 当然,也少不了眼保健操。 这个可是沈墨白的硬伤,自从那回看见肖慕为她做眼保健操后,沈墨白就钻在牛角尖里不出来了,临睡前纪青灵若是不给他做一遍眼保健操,他绝对会搔扰得她一整夜睡不成。 被她质问,沈墨白非但不难堪,还振振有词道:“青儿乃是我娘子,娘子服侍夫君还有什么可抱怨的么?” “嗯?”这厮果真是个被人伺候惯的主儿,连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 这一声嗯里带着些些不满,沈墨白勾唇一笑:“既然青儿给为夫耗费了精力,那为夫补偿你如何?” “补偿我什么?怎么补偿?” 才说完,纪青灵就后悔了:“不行,墨白!现在不行,我尿急……” “尿急怕甚?待会儿为夫抱你去尿!” “唔!坏银……”纪青灵的声音终于淹没在某妖潮水般的亲吻中…… 许久,确定纪青灵睡熟,沈墨白才悄无声息地离开小仓库。 然,他才一离开,纪青灵便睁开了眼睛。 夜色中,她的眼眸阴沉如墨,带着不甘与愤怒。 静静地躺了几分钟,直到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制下去,面色再次平静如水,她才穿好衣服翻身下榻,悄然出门…… 站在摇摆不定的树梢上,沈墨白的身姿修长挺拔,如同一杆傲然挺立直指苍穹的枪。 一条黑影翩然而至,足尖才触到树梢,便单膝着地,道:“属下叩见王爷!王爷可还好么?” 此人声音冰冷,然细品之下,却带着极其不易察觉的激动。 沈墨白没有回头看他,却淡淡道:“本王很好,让你挂念了!” 来人正是沈墨白的贴身侍卫冷夜,压根没料到主子会回答,乍一下听到熟悉冰冷,却暖人肺腑的声音,冷夜鼻子一酸,声音颤抖道:“王爷……” 没让他把话说完,沈墨白问:“怎么样?” 冷夜面色一凛,道:“正如王爷所料,身在曹营心在汉。” “我知道了!暂时不要打草惊蛇,顺藤摸瓜,将幕后之人找出来。 但,背叛青儿者,杀无赦!” 声音平淡无波,沈墨白身子一跃,已离开树梢,消失在黑暗中…… 紫烟和紫云今晚睡得特别死,昏睡间,紫烟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恶臭。 那味道就萦绕在鼻端,仿佛有人拿了一坨粪球放在她的鼻子底下。 被恶心醒了,眼睛却还睁不开,紫烟有点尿急,便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起夜。 走到院子里依然不睁眼,完全凭着潜意识往茅厕走去。 猛地袭来一阵冷风,紫烟浑身一抖,倐地一下扭过头去。 果然,院门居然开着一条缝。 这一惊非同小可,紫烟的瞌睡登时全无。 三两步冲回屋子,一把将沉睡的紫云从榻上拉起来,低声吼道:“紫云,快去通知小姐他们,有人潜进来了,我先去查看一下!” 睡梦中的紫云一下子从榻上弹跳起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赤了脚就往后院跑。 边跑边喊:“我去通知肖慕先生和小姐,你赶紧将夏雨喊起来好生查看!” 才绕过抄手回廊,尚未行至中院院门,紫云便察觉到危险逼近。 到底是习武之人,她心中又记挂小姐的安危,一边迅速闪身,一边高喝道:“肖慕先生,快告诉小姐……” 然,声音根本未发出口,已被人捂住了嘴巴,头顶一股巨大的压力袭来…… 紫云出去后,紫烟便去隔壁厢房找夏雨,然,哪里有夏雨的影子。 被子倒是摊开的,只是,里面冰凉一片,显然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心头倏地一惊,若是夏雨半夜被人掳走了,那么,小姐? 顺手捞了榻头的烛台,想都没想,紫烟便往外冲。 然,刚冲到门口,门便悄无声息地自动打开了。 紫烟抬头,立刻对上了一双漆黑冰冷的眼睛。 本能地抡起手中烛台便砸,只是,那烛台竟砸了个空,悄无声息地落地滚入黑暗。 下一秒,一只大手已捂住了紫烟的嘴巴…… 如风手里鸡仔般提着一只麻袋,健步如飞。 不多时,便来到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子,狠狠地将麻袋丢在地上,竟从里面倒出一个人来。 此人理了理头上的乱发,抬起头。 待看清楚面前的三个人,惊恐地嚷道:“小姐?紫烟?紫云?怎么会是你们?” 纪青灵不答,紫烟和紫云睚眦欲裂地瞪着她。 身后却有人阴森森道:“那你还以为是谁?” 倐地回头,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半响,才含泪唤道:“如风?” “如风也是你这等忘恩负义之徒能叫的?”如风双眸喷火,咬牙切齿:“那鸡汤真是好喝,夏雨姑娘,你当真有心!” “啊?”不可思议地脱口道:“那鸡汤,那是紫云……” “我呸!”紫云实在忍不住,上前就是一脚:“怪不得我和紫烟今晚会睡得那么死,居然是你在鸡汤里下了药。 果真是好算计,早膳中的药,夜间才发作。 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你以为真能瞒得过小姐的眼睛么? 若不是小姐神机妙算,我和紫烟岂不是要替你背一辈子的黑锅?” 紫云还要再打,却被紫烟拉住。 夏雨衣袖掩面,哭得好不伤心。 看得出来,这一回,她是真的伤心。 看着这样的夏雨,纪青灵狠狠闭一下眼睛,果然如此,她的猜测竟是对的。 将近七年的陪伴,七年的相濡以沫,七年的不离不弃,她都记不清夏雨为了救她,多少次将自己置身于死亡的阴影之中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她信赖着,毫不设防的贴心人,居然背叛了她。 “小姐?”冲纪青灵拱拱手,如风身形一晃,手中已多出一柄长剑,剑尖赫然指着夏雨的咽喉:“要不要属下杀了她?” 轻轻摇摇,纪青灵睁开眼睛,眸中皆是忧伤。 半响,才声音沙哑道:“夏雨?为什么会是你?” “小姐!”夏雨泪如泉涌,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小姐不是这样的。夏雨只是半夜腹痛,上了趟茅厕。哦!不,是,是半夜去药铺抓了点药。哦!不,不……” 自己也说不清楚,双膝着地,夏雨想爬到纪青灵脚边。 然,才爬到近前,又被紫烟和紫云同时抬脚踹了回去。“狼心狗肺的东西,小姐对你那么信任那么好,你居然背叛小姐,到现在还死不悔改……” 第387章夏雨之死 夏雨被紫烟和紫云踹得闷哼一声,却不敢辩驳,只是嘤嘤地哭泣,哪里还有半点白天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泼辣和执着。 转过身,纪青灵不看夏雨,亦不看如风和紫烟紫云,而是面对着高耸的墙壁负手而立,仿佛要将这堵挡在她面前的墙生生看出一个洞来。 她此时只在中衣外披了件外衫,纤细的身子显得尤为单薄,带着隐隐的萧瑟与落寞,竟像是随便来一阵风便能将她吹走一般。 如风和紫烟、紫云眼眶一热,突然觉得小姐是那样的孤独。 “小姐……” 一抬手,打断如风等人的话,纪青灵的嗓子又暗哑了几分:“我怀疑过如风,怀疑过紫烟和紫云,唯独没有怀疑过你。夏雨……” 终是说不下去,纤细单薄的脊背,却挺得笔直。 “夏雨?我想知道,你的主子是谁?”再开口时,纪青灵的声音冰冷如铁。 “我,我不能说……”夏雨面上带着明显的挣扎:“主子虽然将我留在小姐身边当细作,但这么多年,夏雨对您是真心实意的。 小姐,夏雨有苦衷,是不得已的。” “有苦衷?不得已?呵!”纪青灵笑了,仿佛不堪重负,她的肩膀抖了两下,“有苦衷、不得已就能理所当然地背叛么?夏雨?你果然巧舌如簧!” “小姐!”吸吸鼻子,夏雨咬着牙转移话题:“夏雨不过就是趁夜出了趟门,夏雨想知道,您如何就一口断定我是细作?” “呵!你是不死心么?”转身,纪青灵面色如常,依然在笑,只是,那笑容,比冰还要冷,周身竟带着无边的杀意。 夏雨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目光却不认输地依然紧盯在纪青灵的脸上。“好!学到几分我的风骨!”轻拍两下掌心,纪青灵道:“这世上的事情真的会那么巧?我盗取皇上的天灵珠,如此机密,却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出大江南北,竟是人尽皆知?连云城的大将军和西京的太子都 知道? 我和肖慕前脚离开皇城,后脚便在麒麟山遭遇劲敌。 这一路上,我们不管走到哪里,对手都会如影随形,怎么都甩不掉。 尤其是沈明轩,他怎么会去宛京? 我们每到一处,只会与凤栖一人联系,向他报平安。 能让凤栖毫不设防地将我们的行踪告知的,除了冷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你,夏雨。” 夏雨唇边浮现一抹自嘲的苦笑:“我就知道瞒不过小姐您的眼睛,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快。”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一直不愿让自己怀疑你,所以我怀疑紫烟和紫云,甚至怀疑如风。 直到今天,我才终于相信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你?小姐?”心头一紧,夏雨恍然大悟:“你今天说的那些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不然你以为呢?”轻蔑地淡扫夏雨一眼:“你觉得,重逢的喜悦会让我的理智丧失至此?会让我变成聒噪的长舌妇? 你以为,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当真那么重要?连墨白的病情,和我们今后的打算,我都会毫不隐瞒地告诉你? 夏雨,你当真太抬举自己了。 我不过是将你主子望眼欲穿想得到的消息打包送给你罢了,怎么?你非但不感激,还要怪我?”“你?你居然骗我?你居然有如此深的心机?小姐你当真是阴险……”话音一顿,突然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夏雨脱口道:“小姐?您其实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夏雨对不对?所以,您将夏雨留在身边,却将凝香 留在弘哥儿身边?您其实一直都在保护凝香是吗?” “是!”坦坦荡荡地承认,纪青灵的眼眸纯净如水:“只有心灵纯净之人,才配留在弘哥儿身边。 凝香或许不合我的脾气,但她拥有一颗比水晶还要通透的心。 只有她,才配得上小姐我赞一句忠仆!” “呵呵!”夏雨笑了:“枉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小姐的心腹,却原来,自始至终都是在自欺欺人。 小姐?您好本事,居然骗了夏雨这么多年……” “啪!”如风重重地在夏雨脸上抽了一耳光:“如风此生从不打女人,但你这个女人,该打! 事到如今,你不但不悔改,还指责小姐。 你以为,就凭你这等拙劣的伎俩,便能瞒得过智亲王、忘忧老人和肖慕先生的眼睛? 实话告诉你吧!若不是小姐让我早一步截住你,你现在早已被冷夜捉去了。 落到冷夜手里会是什么下场,你应该比小姐还要清楚吧?” 夏雨呆住,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眼中滚落。 许久,她才端端正正地跪倒在地给纪青灵磕了个头:“小姐最是痛恨背叛之人,夏雨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小姐动手吧!能死在小姐的手里,是我夏雨的福气!” “你不配享有这样的福气,我也不会让你的血脏了我的手! 既然你不愿意出卖你主子,我也不勉强你,你走吧!走得远远的,这辈子都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话音刚落,纪青灵便转身向巷子外走去,只留下她寥落空寂的声音:“还记得秦淮酒家的瞎眼哑巴姑娘吗?想活下去,不但要忍辱负重守口如瓶,还要,远离是非之地。夏雨,你好自为之……” 如风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夏雨一眼,身形一纵,已朝纪青灵追去。 “砰!”紫云将一个包袱丢在夏雨面前,冲她啐了一口口水,亦和紫烟一同追纪青灵去了。 愣怔半响,夏雨才颤抖着手将包袱打开,几个沉甸甸的金元宝赫然出现在眼前。 眼圈一红,终于流下两行悔恨的泪水,夏雨自嘲道:“傻小姐,便是我这样背叛您,您也舍不得杀我吗? 您可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愿意选择背叛。 除非,她生来就是一条任人宰割的贱命。 除非,有人能够左右她的思维和意志。 除非,她也是一只身不由己的,装蛊虫用的瓮! 小姐,谢谢您的成全!” 言罢,低下头,夏雨咬住了衣领…… 地上是一大片污浊的血水,早已不见人形,但,却依稀能辨出几条虫形。 肖慕盯着瞧了十几秒钟,面上厌恶渐显。 忘忧老人亦看着血水叹道:“多少也算是个明白人,虽没有将她主子供出来,却能以死明志。 这般,也不枉青丫头与她主仆一场。” “明白人?”肖慕不屑道:“背叛青灵者,杀无赦!便是中了虫蛊身不由己,亦罪不可恕……” 第388章宁为小人 忘忧老人眼皮一跳,像是头一回发现自己的宝贝徒儿还有这份狠辣与霸气,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直到肖慕弯腰,想要去捡地上的包袱,他才冲上前拉住肖慕道:“哎哎?慕儿你做甚?很脏!” “这是青灵的金子,我要帮她拿回去!” 忘忧老人浑身一抖,瞬间被雷劈得外焦里嫩。 嗬哟!他堂堂忘忧谷的传人,他忘忧老人最得意的弟子,四海八荒人人都要仰视的神仙先生,居然被一个女子训化成了贪婪的守财奴? 噢!河在哪里? 他不要活了呀。 待肖慕和忘忧老人拉拉扯扯的身影也消失在巷口,冷夜才面无表情地看向身边的男人:“王爷?怎么办?夏雨死了,这条线就断了。” “断了便断了吧!”沈墨白淡然道,声音里却带着明显的兴奋。 冷夜莫名其妙地看着唇角含笑的自家王爷,额头上冷汗涔涔。 王爷,这是发癔症了吗? 布好了局,就等放长线钓大鱼。 却不想,王妃横插一脚破坏计划。 鱼儿死了,线断了。 以往,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少不得挨一顿鞭刑。 怎地这一回王爷非但不恼,看起来还很开心啊? 难不成,王爷有受虐倾向? 话说,王爷现在被王妃教育得当真乖巧。 以前百十年都不会笑一下的王爷,现在时不时都会笑一笑。 就好比现在,这般笑着的王爷,看起来像萌宝宝一般,好有爱的说。 但是,王爷这么开心当真合适吗?毕竟夏雨才刚死。 方才,王妃无声的伤心,连冷夜这等冷情冷性之人,瞧了都觉心疼。 王爷此时开心兴奋,明显是在幸灾乐祸嘛! “哼!算他识趣!” 冷夜尚未听清楚自家王爷再说什么,便觉眼前一花,王爷已不见踪迹。 嗯?王爷的这个他,指的到底是肖慕先生,还是夏雨啊? 话说,王爷有没有听他说话啊? 只这么一分心,已没了王爷的影子,冷夜赶紧追上去…… 回到铺子,纪青灵却没有返回后院,而是走进夏雨为她准备的房间,仔细端详每一件东西。 都是她熟悉的东西,很多都是她从纪府带来的,用惯了的试管平皿,还有一些小玩意儿。 如风、紫烟和紫云不放心,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纪青灵的手里正拿着一只小老虎,那是夏雨第一次学针线时,给她缝制的小抱枕。 抱枕已经很旧了,纪青灵不知道这是五年前还是六年前夏雨做的,总之,这些年,她若是睡不着,就总会抱着这个抱枕。 那种温暖的感觉,一如娘亲的怀抱。 “呵呵!”唇角弯起,纪青灵莞尔一笑:“你总是嘲笑小姐我的针线不好,夏雨?你看看你自己的针线,很好么?好丑!” 一回头,猛地看见如风三人站在身后。 紫烟和紫云哭得稀里哗啦,便是如风,眸中都隐着泪光,纪青灵愣了一下,便笑了。 “哭什么?我并没有亲手杀她。生与死,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是幸福的!” “小姐!”如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姐,谢谢你!” 转身背对着如风、紫烟和紫云,纪青灵抬头仰望房梁:“对不起,如风。我救不了她,亦不想救她。所以,我只能利用她!” “小姐!” 如风慎重地给纪青灵磕了个头,眼角滑下一颗悄无声息的泪。 他岂会不知小姐的苦衷? 走上背叛之路的第一天开始,夏雨就应该知道自己面临着什么命运。 小姐给夏雨的,不是主子对奴才的施舍,而是对亲人的保护。 这样的结局,乃是小姐对夏雨最好的成全! 夏雨根本没有活路,不管是回到她主子那里,还是落在智亲王、凤将军和云威将军的手里。等待她的,只会是比死亡更加难以忍受的命运。 谢谢您,小姐。 是您的成全,为夏雨保留了最后的尊严,亦让如风不用背负着屈辱一辈子活在羞愧和忏悔中。 终此一生,如风都将为您做牛做马,肝脑涂地! 没有将如风扶起来,甚至没有转头看一眼,纪青灵将手里的小老虎抱枕放在榻上。 “替我收起来,有时间,给她烧点纸,不要让她空着两只手上路。” 紫烟和紫云一愣,继而眼眸璀璨如星:“诺!” 小姐!夏雨遇到您这样的主子,何其有幸! 您不要伤心,不要难过,少了夏雨,您还有我们。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们先出去吧!” “诺!”如风、紫烟和紫云无声地退下。 面对窗口,纪青灵仰望着天上的明月。 身后一暖,突然被一双结实的手臂环住。 下意识地往沈墨白怀里缩了缩,纪青灵勾唇一笑:“对不起,墨白!将你的计划打破了!” “青儿今日已经对太多人说了对不起,难道还要再加为夫一个吗?” 转身,抬头看着这个神祗般的男人,纪青灵摇头:“我知道你想利用夏雨找到那个幕后黑手,但是,在我眼里,你比他重要千百遍。 所以,我不敢冒险,亦不能冒险,夏雨,一定得死。 因为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背叛!” “为夫省得!” “你省得什么?”自嘲地笑笑:“我从不承认自己是个坏人,但也从未想过要做圣洁善良的小白花。 算计我的人,我不会放过。 算计你的人,都必须得死! 可是,我依然会觉得难过。 我明明早就瞧出她的动机,却依然留她在身边试探钳制紫烟和紫云。 明知道她有心以如风为突破口,却听之任之,让如风陷入她的爱情网。 对于我来说,能得到如风、紫烟和紫云的忠心不二,远比拯救夏雨要划算。 夏雨说得不错,我的确是个心机深重,阴狠毒辣,又现实冷酷的女人!” “青儿是堂堂正正的算计,他们都心甘情愿。” “是啊!心甘情愿!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真小人总好过伪君子。所以,我宁可当小人!” 勾住他的脖子,垫脚在沈墨白唇上吻了吻,纪青灵一扫之前的萎靡,粲然一笑:“走吧!肖慕和师父还在等我们,咱们没时间感伤,后面还有很多硬仗要打呢!” 这就是他蟑螂般打不死踩不烂的小女人,不管道路多么崎岖难行,不管前途多么渺茫,便是面对悬崖,她也会在绝境中开辟出一条生路。 只有这样的青儿,才配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作战。 只是,这样的她,让他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好!不过,首先把你搞破坏欠我的,还给为夫!” 话音未落,沈墨白迅猛矫健的唇舌已牢牢席卷了她…… 第389章抱抱慕儿 沈墨白和纪青灵一走出屋子,便瞧见冷夜、肖慕和忘忧老人站在院子里。 看见纪青灵,冷夜单膝着地向她行了一礼:“王妃!凤将军和云威将军正在等您!” 冷夜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任何感情,细细品味,却不难发现,其间隐藏着一丝激动和欣慰。 “实验室、手术室和病房里的东西?” “我和师父都收拾好了!”肖慕道:“除了带不走的,其余的,便是病榻,都已经运走了。” “那就好!”转头看向如风和紫烟紫云,纪青灵冲他们一鞠到地:“这里,就拜托你们三个了!” 如风三人身子一僵,只有他们,才知道小姐这句“拜托了”有多么重。 小姐,这是将她的身家性命全都押在了他们身上啊! 出了夏雨这样的事情,小姐还一如既往地重用他们。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三人同时跪下:“小姐尽管放心,除非如风(紫烟、紫云)死了。否则,谁也别想闯进来!” “你们必须活着!”纪青灵的声音突然拔高,有点刺耳:“我不想再失去你们任何一个!半个月,凤栖和云威会派人配合你们在这里守半个月,我只要半个月。 半个月若能守住便守,若实在守不住,便弃了吧! 到时,你们自己先找个地方逃命要紧,无需管我的死活,千万不能来找我。 因为你们根本就猜不到我会去哪里,所以不要做无用功,先把自己保护起来要紧。 你们且记住,我不管你们在这半个月内会遇到什么,便是到时你们肢体横飞只剩下一口气,你们也得给我撑到我来找你们的那一天。 什么都可以丢,命,不能丢。 这半个月,你们,必须活着!” 三人登时热泪盈眶,这样的信任,这样的坦荡,乃是做侍卫、暗影最大的荣耀。 可是,谁家的侍卫、暗影能让主子说出这般掏心窝子的话?谁家的主子会将侍卫和暗影的命看得如此珍贵? 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鸟择良木而栖。 对于他们三人来说,小姐不是第一个主子。但,小姐,绝对是他们最后一个主子。 …… 纪青灵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智亲王府固然是众矢之的,是众多人关注的目标。 可是,既然夏雨已经将他们回来的消息送出去了,那么,所谓的众矢之的还会是众矢之的吗? 狡兔三窟,夏雨不知道,如风、紫烟和紫云亦不知道,在小院筹建小型私家医院的同时,智亲王府南院也在秘密施工。 只是,智亲王府筹建的,并非医院,而是一个实验室和一个手术室。 这原本是纪青灵未雨绸缪的做法,这里毕竟是古代。 万一她的现代医学理论老百姓接受不了,万一有人使坏,将她的医院一把火烧了。 她岂不是该去跳楼了? 有了这个实验室和手术室,她至少还可以在智亲王府继续搞她的研究,一个只属于她和肖慕的小型医学基地。 如悄无声息地返回皇城一样,纪青灵一行又趁夜潜入了智亲王府。 南院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在深处古井附近多出来一个独立的小院,小院内建了几排平方。 采光和通风最好的一排,分别是实验室、手术室、治疗室,还有纪青灵、肖慕等人的卧房。 其他的,均是侍卫们的住房。 凤栖和云威正在小院内等他们,瞧见他们回来,赶紧迎上来。 “墨白?青灵?肖慕?你们还好吗?”凤栖上前。 云威却不理睬任何人,只冲纪青灵单膝着地行了一礼,道:“小姐?你回来了?” 小姐?正在和凤栖说话的沈墨白眉心一跳。 他记得离开云城时,云威明明改口管青儿叫王妃了。 怎地半年不见,又叫回小姐了? 一个油盐不进的如风就够让人郁闷了,再来一个云威,这是要气死他的节奏吗? “回来了!”见凤栖、沈墨白和肖慕围成一圈煞是亲热,纪青灵便亲自将云威扶起,往旁边走了两步以方便同云威说话, “云威?你和云澈可还好?” “好好!劳小姐挂念了!”云威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激动,虎目生辉,显得愈发神俊英挺:“澈儿就住在智亲王府,沈伯和云伯一同照看他。 他在积善堂和弘哥儿作伴,俩人焦不离孟,很是投缘。 弘哥儿小小年纪便博览群书,激发了澈儿的斗志,最近这几个月,正挑灯夜读和弘哥儿较劲儿呢!” “呵呵!有竞争才会进步,这对云澈和弘哥儿都是好事。那云澈的身体如何?” “正如小姐所说,来到皇城后,再也没有犯过。” “好!”纪青灵眉眼一弯,笑起来,如同天上的月牙儿般熠熠生辉:“你呢?你只说云澈,你自己如何?” 面色一凛,云威道:“小姐给末将的三个锦囊妙计帮了末将的大忙,末将不但收复了云城叛军,将各股势力皆纳入麾下,还在云城实施了一系列新政。 目前,云城比皇城还要繁华。 末将已留了心腹扮作我的模样在云城镇守,每个月,末将都会回去巡视一番。 另外,小姐的安排,末将已遵照执行,只等小姐回来验收!” “嗯!我相信你!” 如同以前在刑警队一般,纪青灵伸手想在云威的肩膀上拍几下以示鼓励。 其实这个动作挺正常的,摆在二十一世纪,和握手的效果差不多。 可这是在古时候,最关键的是云威身材高大,和沈墨白等人一样,亦有一米八几的个头。 纪青灵去拍他的肩膀有点困难,就下意识地踮了踮脚。 这般一踮一拍,动作做出来非但别扭滑稽,猛地看上去,就好像她要对云威投怀送抱一般。 另外寒暄的四个男人里有三个都心不在焉,眼睛像是黏在纪青灵身上一般。 剩下的一个老男人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更是时时刻刻防贼般盯着任何一个对纪青灵“心怀不轨”的大色狼。 所以,纪青灵的手才在云威肩膀上拍了一下,三个美男便同声喝道:“青儿(青灵)?你要做甚?” 忘忧老人却是行动派,嗖地一下窜过来,直接立在了纪青灵和云威中间。 云威个子高,纪青灵个子矮,忘忧老人又像个孩子。 如此一来,竟像一家三口相依相偎,叫人瞧着无比眼热。 然,和谐美妙的画面一下子就被人打破了,因为忘忧老人说了一番能噎死人的话。 他说:“青丫头?之前趁老夫没注意,你主动抱了羌荣太子便罢了。 眼下,你是不是又想抱云威小子? 虽说墨白老了点,没云威小子水灵,但你也不能厚此薄彼吧? 既然他们都抱得,你也抱抱慕儿吧? 说起来,慕儿才是最俊美,最水灵的一个。 你抱抱慕儿,手感绝对比抱他们强!” 轰,纪青灵和肖慕同时被雷劈得外焦里也焦。 在恶寒一点的有木有? 卧槽!忘忧老人?您也太给力了点儿吧? 您这是替肖慕拉皮条呢?还是拉皮条呢? 抱抱慕儿,手感绝对比抱他们强? 手感?这话怎么那么有深意? 噢!纪青灵承认,她邪恶了!…… 第390章不要动刀 肖慕憋得满脸通红,像看便便一般看着忘忧老人。 凤栖大张着嘴巴,指指纪青灵,再指指肖慕和云威,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云威本就被忘忧老人说得难堪,被凤栖拿手一指,俊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唯独沈墨白,狭长的凤目微眯着,既没有看忘忧老人,亦没有看纪青灵。 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威压,几乎要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冻成万年寒冰。 这么强大的杀气,便是武功盖世皮厚脸壮的忘忧老人,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下意识地往纪青灵身后一躲,忘忧老人嘀咕道:“本来么!慕儿就是比你长得俊美水灵!” “你说甚?本王没有听清?” “老夫说,老夫说…… 对!老夫说时间宝贵,咱们就不要啰里吧嗦浪费时间了。 趁天还没亮赶紧回屋睡觉吧!省得明天讨论手术方案没精神。”说罢,忘忧老人抬脚便走。 步子走得稳当,颇有大家的风度。 忘忧老人心里却一个劲儿地嘀咕:“臭小子!老夫怕你啊?有本事你来和老夫单挑一下试试?” 才想到此,突听沈墨白冷冰冰道:“忘忧老人既然那么有心,本王今夜便不睡了,彻夜与忘忧老人讨论手术方案吧?” “啊?彻夜……彻夜讨论?” 嗬哟!这是红果果的威胁啊? 惹不起咱躲得起,我躲,我快点躲。 终于不再保持君子风度,三步并作两步,忘忧老人电打般地离去了。 忘忧老人人虽走了,但留下的负面影响力却实在难以消弭。 当下一哄而散,一分钟前还热闹非凡的小院,霎时间便只剩下纪青灵和沈墨白两个人了。 …… 纪青灵并没想过,她的第一个病人会是沈墨白。 更没想过,这个小型医学基地居然会成为她和沈墨白的救命符。 虽然一个崭新的手术室用起来不一定那么顺手,她又穿越过来了好几年,手术刀在人身上实践的机会大大减少了。 但二十一世纪的记忆实在太深刻了,手术室内的设备,非但没有让纪青灵感觉到陌生,反而异常亲切。 想到之前她因对所有设施异常严苛,导致这里不断修改不断投入银子,纪青灵便暗呼一声好险。 若是马虎一点,手术室没有达标,便是微创手术,她也不敢贸然给沈墨白做。 法医最大的优势不是和死尸打交道,而在于这个职业既是警察又是医生。 纪青灵和警官大学毕业出来的法医不一样,她乃是正规的医科大学毕业出来的全科医生,是毕业时,因为技术精湛,心理素质过硬,被导师推荐给公安系统的。 她既有全科医生过硬的技术,又具备警察冷静、干练、警觉、敏锐的素质。 然,便是这样,纪青灵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按照计划,凤栖头一晚过来和大家匆匆见了,之后便不再来智亲王府。 冷夜照样以沈墨白的身份出现,智亲王府的暗卫们,依然在保护冷夜。 看起来,智亲王府什么都没有变。 连王府的下人们都不知道,他们的主子回来了。 且,南院禁院,驻扎进了一批云城的军队。 第二天一大早,纪青灵、肖慕和忘忧老人这三个盛轩王朝的医学界大咖,直接一头扎进了沈墨白的手术方案中。 沈墨白这几日跟橡皮糖一样,便是上茅厕,都和宝贝娘子形影不离。 人家医学界大咖召开学术讨论会,他便狗看星星满眼迷地旁听。 他究竟听进去多少纪青灵不知道,但,只要她转头,总能对上沈墨白灼灼的桃花眼。 “青灵?”肖慕站起身:“手术就定在明天吧!你主刀,我和师父给你打下手!” “好!” “咱们能不能不动刀?”忘忧老人突然道。 之前纪青灵和肖慕讨论沈墨白的手术方案时,忘忧老人明显在思想开小差。 他手里拿着纪青灵昨日画的大脑示意图,示意图是以立体形式成画的,画得非常详细,不光是内部的大脑,外部的颅骨,纪青灵也画得清清楚楚。 纪青灵用红黄蓝三色在上面清楚地标明了脑垂体的位置、开颅的位置,还有脑疝的位置。 每一处,都像是用游标卡尺精确的测量过,大小、长宽,距离颅顶、下颌等的距离,无一不标注得清清楚楚。 此时,忘忧老人的眼睛依然盯着这张大脑示意图,并未抬头看纪青灵和肖慕,但很明显,他已经回魂了,只是对自己的想法不大确定。 “不动刀?”纪青灵和肖慕同声道。 就算是微创手术也是手术,想要查找并切除脑垂体上的病变组织,必须得动刀。 忘忧老人此时说不动刀,是何意?他到底想到了什么? 见他二人满脸疑惑,忘忧老人道:“青丫头?你说这里是病灶,这里是手术的位置。我且问你,你是怎么测算的?” “经验!”迟疑一下,纪青灵没有想隐瞒,老老实实答道。 她虽然不是核磁共振仪,不是脑CT机,但她接触过大量的死尸。 做尸体解剖开颅,经她手的尸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法医是个好职业,能让你一次又一次地了解人体结构,并且进行记忆深化,不管是男女还是老少。 并不是所有需要解剖的尸体都会伤在脑袋上,事实上,纪青灵解剖的尸体,大部分头颅都保存完好。 有些东西凭借的不是教科书或者仪器设备,而是经验。 经验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就好像人的手心朝上时,左右手的大拇指必须是向外的一样,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就是知道。 没有继续追问,忘忧老人又问:“你这张图的准确度有几成?” “九成!”纪青灵没有半点迟疑,回答得很快。 别怀疑她的专业性,她确实是法医,但也相当于一个医生。 不是在外科、内科、骨科等某一个领域的医生,而是一个全科医生。 因为法医的职业要求从事者了解人体所有的结构,以及正常和异常的形态。 “嗯,九成便够了!”将图递给纪青灵,忘忧老人的目光终于从图上落在了纪青灵的脸上:“你可曾听说过采耳师傅?有没有见过采耳师傅给关门耳之人采耳?” 愣怔片刻,纪青灵眼睛一亮:“师父?您是说?”“我不知道这法子可行不可行。”忘忧老人的面上带着明显的不自信,却慎重道:“但你既然对人脑如此熟悉,不仅是位置,连大小等都能描绘得清清楚楚,那为何非要做手术增加风险呢……” 第391章逆天想法 见纪青灵听得认真,忘忧老人竟如孩子般舔了舔嘴唇,看得出来他有点紧张。 “青丫头!你想想,虽说不是在墨白的脑袋上动刀,但那脑垂体却依然是长在脑子里的。 倘若一个不小心,碰伤了哪一处,引起你说的颅内淤血,到时候你要如何处置? 倘若你能采用剃头师傅采耳的法子帮墨白取出脑垂体上的虫蛊,那样,对墨白的伤害是不是就会降到最低?” 纪青灵越听眼睛越亮。 忘忧老人就是忘忧老人,别说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界,忘忧老人都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医学界奇才。 这个想法不但大胆,还很逆天。 要知道别说这个时代,便是在二十一世纪,大脑的激光微创手术也不能完全普及。 这个时代没有伽马刀之类的东西,就算有激光,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运用。 人的大脑乃是人体最复杂的器官,纪青灵之所以能够绘制出沈墨白准确的大脑示意图,完全是她见过太多人的大脑。 这就好像每个人的长相都不一样,但也有规律一样,鼻子永远不可能长到嘴巴下面去。 且,就算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也不排除这世上有很多长得非常相似的人。 所以,纪青灵可以毫不谦虚地说,她绘制出的大脑示意图高精准,几乎称得上天衣无缝。 脑垂体的位置决定了手术入路分为四种,第一,经蝶窦入路,第二,经颌下入路,第三,经翼点入路,第四,经眶上锁孔入路。 没有哪个脑外科医生做垂体瘤手术会在人脑袋上打个洞的,那般,只会增加手术的风险。 因此,这台手术只要做,沈墨白的脸就得挨刀。 说实话,纪青灵做不到让沈墨白挨了刀还不留下一点疤痕,这是在古代。 故,她选择的方案乃是毁容程度最轻的经单鼻孔蝶窦入路法。 然,即便这样,也无法改变沈墨白会被毁容的事实。 可是,忘忧老人的提议显然能避免让沈墨白毁容。 因为忘忧老人所谓的采耳师傅给关门耳采耳,就是民间流行的掏耳朵。 现代人耳朵里如果长了耵聍栓塞这类东西,都会去医院,让专业的耳鼻喉大夫将耵聍栓塞取出来。 在古代,也一样。 只是,这种时代,专门的耳鼻喉医生很罕见,却有很多剃头匠人。 别小看这些剃头匠人,他们中有很多都是有绝活的。 纪青灵穿越过来的第二年,曾偷偷钻狗洞跑出去过一次,她亲眼见到一个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剃头师傅在给人采耳。 当时的情形,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要不是被凝香及时找到带回了纪府。大概,那时候她就拜采耳师傅为师,跟着浪迹天涯去了。 纪青灵犹记得,当时剃头师傅让顾客坐在板凳上,他坐在顾客边上,凳子比顾客的稍微高一些。 剃头师傅头上没有凹透镜那样的采光设备,手里只捏着一根比铅笔还要长的钢丝刀。 刀子非常细,却异常锋利。形状有点像旋转的螺丝刀,但却是一种微型的螺丝刀。 当时那剃头师傅还笑眯眯地跟纪青灵说话,只是,他没看顾客的耳朵,也没看纪青灵,而是闭着眼睛的。 就这样,硬是凭借准确的手感,采耳师傅一点点将钢丝刀放进了顾客的耳朵里,一点点旋转削刮,硬是将顾客耳朵里的耵聍栓塞和分泌物刮了下来。 那手绝活,让纪青灵叹为观止了很多年。 忘忧老人的意思和剃头师傅采耳的原理相同,完全可以参照使用。 不过,忘忧老人的提议是一种前无古人,后也会无来者的大胆尝试。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手感能准确到没有丝毫误差,况且,没有人知道沈墨白脑子里的虫蛊到底是什么形态。 这种情况下,采取忘忧老人的这种手术方案,无异于异想天开。 故,纪青灵听的眼睛发亮,肖慕却越想脸色越黑。 肖慕虽然是忘忧老人的徒弟,性格却完全迥异。 忘忧老人像个科学狂人,肖慕行事却四平八稳。 如果没有遇到纪青灵,肖慕绝对不会让自己来招惹沈墨白这么危险的人物,更不会做出西京之旅这么疯狂的事情。 对待医学,肖慕持的是更加严谨稳妥的态度。 不管是职业道德还是性格使然,纪青灵都更欣赏肖慕。 因为一个好的医生,绝对不会也不应该拿病人的性命开玩笑。 你觉得有价值,就去创新,这样的医生,极有可能在手术台上断送一条鲜活的生命。 好吧!横竖说起来,都是因为她。 纪青灵是个色女,可是,这世上谁不是色女啊? 沈墨白那样优秀,那样完美的一个人,你能想象突然间他变得口鼻歪斜,脸上带着一道大疤的模样吗? 将一个神祗般的人物搞成那样,纪青灵会觉得自己在犯罪。 “肖慕?” “青灵?” 俩人同时开口,同时一愣。 心虚地笑笑,纪青灵道:“肖慕?你先说!” 像是猜准了她的心思,肖慕道:“青灵,师父的这个法子我不同意!” 意料之中,纪青灵并没有太多情绪上的变化。 虽说忘忧老人把她的心说活了,但,她亦知道,这种做法有点不靠谱。 “嗯!就听你的,咱们还是给墨白开……” “我同意!” “啊?”三个讨论者猛地一惊,同时扭头看去。 被忽视了很久的沈墨白并没有任何不自在,相反,他的存在感很强,太强了。 要不是纪青灵三人太专注了,怎么也不可能忽视掉他。 “墨白?” “青儿?我听不大懂你们说的话,但貌似要在为夫的脸上动刀,是不是?” 脸上的肌肉有点抽筋,纪青灵咬咬牙:“是!不过,我会尽量给你弄好看一点,不要留太大太明显的疤!” “嗯?” 沈墨白极度不满,昨晚忘忧老人才说肖慕比他长得俊美水灵,现在肖慕就要主张在他脸上动刀,这神仙先生是不是在公报私仇啊? 虽然青儿一再强盗肖慕是兰之君子,是天底下最纯净最通透的人,但在他沈墨白的眼睛里,这肖慕当真不地道。 一台没有危险的手术,横竖都死不了人,偏偏要把他的脸划花毁容,是何道理? 好吧!沈墨白承认,作为一个男人太在乎自己的容貌不好,事实上他也不怎么在乎。 问题是,他的小女人很在乎啊!他又不傻,岂会看不出他的青儿喜欢美男…… 第392章出现意外 掰着手指头数一数,从肖慕,到凤栖,到云威,便是沈福临和云澈那两个小鬼,哪一个是长得歪眉斜眼的?就算沈明轩,也还有张不错的皮。 沈墨白倒不是说青儿喜欢以貌取人,但任是谁,看见漂亮的东西都会心情舒畅吧? 其他人倒不论了,就说这肖慕吧! 沈墨白自信比肖慕长得好看,所以青儿瞧着他时不时会发呆,而他也最喜欢青儿看着他一幅花痴的傻样。 若要将他变成满脸横肉的刀疤脸,打死沈墨白,他也不相信对着那样一张脸,青儿还能继续犯花痴。 沈墨白可从来没有忘记过以前青儿也会对肖慕犯花痴,还揉肖慕的脸来着。 让他顶着张丑八怪般的刀疤脸,却让肖慕这样的神仙美男在身侧相伴,这不是引狼入室又是什么? 这样的事情他沈墨白岂会去做?想也别想。 不过这种心思沈墨白岂会让他的小女人瞧出来? 勾唇一笑,沈墨白道:“忘忧老人的法子,不成功则以,一旦成功,我就能没有任何损伤地恢复。这样划算的买卖,青儿和肖慕为何不答应?” “不是我们不答应!”肖慕摇头:“实在是风险太大了,万一一不小心,螺丝刀把你的呼吸道割破了怎么办?万一……” “难道你们之前说的手术就没有风险?横竖都是动刀子,我实在看不出这二者有何区别。倘若忘忧老人的法子能成,我还赚到了。怎么?肖慕?难道你不相信青儿的医术。” 肖慕被沈墨白一阵挤兑,脑子一热,脱口道:“我当然相信青灵的医术……” “那不就得了吗?”沈墨白笑得愈发无辜:“我也相信青儿的医术。” 纪青灵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你相信我?你凭什么相信我?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可是,却硬生生地把这话又压了下去。 垂头默了半响,终于一咬牙道:“肖慕!手术定在五天以后,就按照师父的方案。但这五天,我要用动物练练手!” 手术迫在眉睫,大批量地去购买小猫小狗太招眼。纪青灵除了用智亲王府现有的动物之外,还配制了一种耗子药,捉了大量耗子来做试验。 她的试验粗暴又简单,没有任何悬念,就一个目的,利用专门打造的细长手术螺丝刀,直接从动物的单侧鼻孔里塞进去,凭借手感将动物的脑垂体一点点挖出来。 这种做法颇有点疯狂,但在动物的身上尝试,总比第一次就在沈墨白的脸上实施要理智得多。 因此,肖慕和忘忧老人非但不阻止纪青灵,还默不作声地加入到试验的大军中来。 如果在二十一世纪有人跟纪青灵说,让她在五天的时间内用这种方式完成脑垂体摘除手术,她一定会觉得对方是个神经病,喷对方一脸口水。 可是现在,当她在不眠不休地取出了近百只小动物的脑垂体后,她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只看你有没有用心去做。 是的,沈墨白是人,手术时不可能将他的脑垂体粗暴地挖出来,要挖出来的乃是沈墨白脑子里的生长激素细胞腺瘤。 而这个由蛊虫诱发的生长激素细胞腺瘤,到底存在不存在,根本没有人知道。 纪青灵练的,只是速度和手感。 速度越快,手感越准确,手术成功的几率就会越大,沈墨白所遭受的痛苦和伤害,也会越小。 忘忧老人的法子很逆天,但在这个时代,外科手术一样很逆天。 到了第五天,纪青灵没有做任何动物试验,同样也没有让肖慕和忘忧老人做。她给大家放了一天假,让大家好好休息,调整心态和情绪。 纪青灵自己,则和沈墨白在榻上窝了一天。 纪青灵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有猪的潜质,沈墨白喜欢榻,是因为他迷恋某种榻上运动。 她迷恋榻,没有悬念,就是睡觉。 所以,当纪青灵第二天站在手术台前时,精神抖擞。 肖慕和忘忧老人的状态也非常好,眼眸清亮,情绪稳定,表情冷静,动作有条不紊。 沈墨白今天不但矫情,还很爱撒娇。 不管是穿患者服,还是实施麻醉,他都不要肖慕和忘忧老人帮忙,必须让纪青灵亲自动手。 垂体瘤手术是微创手术,不可能几个人一起实施,所以,整个手术准备下来,肖慕和忘忧老人几乎就是摆设,所有的事情都是纪青灵亲自完成的。 五官手术乃是身体部位最疼痛的手术,为了保险起见,纪青灵给沈墨白实施了全身麻醉。 纪青灵的医术本来就不容小觑,几天的练手让她下手又快又准又稳。 一番探查后,她便准确地找到了脑垂体的位置。 手中细如钢丝的螺丝刀几乎可以当做探针使用,纪青灵的手感非常好。 毫无意外,她触到了一个圆圆的,软软的赘生物,这应该就是沈墨白脑子里的生长激素细胞腺瘤。 冲肖慕和忘忧老人点点头,肖慕和忘忧老人面上同时流露出喜悦。 早知道如此简单,一根探针就能搞定的小手术,他们何苦跑到西京去涉险? 然而,就在肖慕和忘忧老人,还有纪青灵自己都觉得胜利在望时,她嘴里突然发出一声闷哼,眼睛倏地一下瞪圆了。 肖慕最先反应过来,边用帕子擦拭纪青灵额头上的汗水,边问:“出什么事儿了?” 肖慕的声音平静温和,带着令人心平气和的魔力。 纪青灵深吸一口气,道:“它不见了!” “什么东西不见了?”肖慕再也保持不了冷静,和忘忧老人同时脱口而出。 “方才那枚生长激素细胞腺瘤!” 肖慕和忘忧老人面面相觑,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那枚生长激素细胞腺瘤是活的,它会跑。 谁都知道沈墨白脑子里的不是单纯的生长激素细胞腺瘤,那是虫蛊。 虫蛊一旦孵化,便是蛊虫。 只有虫才会跑。 “青灵(青丫头)?是不是……” “不知道!”纪青灵此时反倒冷静下来:“可能性比较大,但我现在更关心它钻到哪里去了。 万一,刚才在探针的刺激下,它本能地钻进墨白的脑子内部,那就来不及了。” 大脑半球表面覆盖着一层叫做大脑皮质的灰质,它的表面凹凸不平,形成脑沟和脑回。若是蛊虫钻进脑沟里,她尚可以将蛊虫翻出来,但若钻进大脑的实质性脑组织中,她总不能把沈墨白的大脑切成一片一片的进行查找吧…… 第393章紧急开颅 显然,这个道理肖慕和忘忧老人都懂,二人皆面色凝重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师父?你给墨白加大麻沸散的剂量。”纪青灵有条不紊地安排:“肖慕,你赶紧帮我准备开颅手术的用具。” “开颅手术?” “对!我要给墨白紧急开颅,将它找出来!” “紧急开颅?”忘忧老人眉心一跳:“把脑袋打开?” “是!”肖慕替纪青灵答:“青灵有这个能力,我们被困云城时,青灵便给云城城主实施过开颅手术,把云城城主救活了……” “没那么容易!”纪青灵的大半张脸虽然都捂在口罩下,但肖慕和忘忧老人还是能看出她的面色铁青,“开颅手术并不难,难的乃是如何控制颅内压。 倘若颅内压得不到缓解,脑组织就会从颅内膨出。 其原理和过程就像豆子浸泡后变大,撑破表皮一样。 脑组织一旦膨出,无论如何都是装不回去的。所以,只能切除。 人的大脑和其他器官组织不同,切掉了就是切掉了。就像手和脚一样,切掉了绝对不可能再长一个出来。” “所以呢?”忘忧老人和肖慕同声问道。 “所以,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墨白,我大概能救活,但,要么变成云城城主那样的活死人,要么……”纪青灵猛地停住。 “要么什么?” “要么……”狠狠闭一下眼睛,纪青灵道:“失去记忆变成傻子!” 肖慕和忘忧老人同时一愣,目光皆下意识地看向手术台上的沈墨白。 忘忧老人的目光炯炯有神,异常严肃:“那青丫头?现在给墨白做开颅手术,你有几成把握能保证墨白活着?” “不到四成!” 不到四成?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纪青灵,忘忧老人皱眉:“活着的把握不到四成,便是这四成把握实现了,墨白也有可能变成活死人或者傻子?对也不对?” 硬着头,纪青灵道:“对!是这个意思!” “青丫头?你可知自己在说甚?” “知道!”纪青灵眸中皆是坚定和不屈:“我不管手术结束后墨白会变成什么,我只知道,只要现在开颅,我就有四成把握能救活他。 可如果不开颅,他现在就会死在手术台上。 我的要求不高,我只要他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只要他活着,我就会永远和他在一起,哪怕他一辈子醒不过来,哪怕他变成傻子不认得我。” 噢!该死!忘忧老人在心中咒骂一句。 沈墨白当真是个不地道的混蛋?就算变成活死人或者傻子,也要拖着青丫头当垫背的。 横竖都是赖上青丫头了,所以他才这般放心大胆地将自己交给青丫头吧? 他成了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人家青丫头可不是要被他坑一辈子么? 顶顶要紧的是,慕儿怎么办? 沈墨白忘忧老人没工夫理他,青丫头被坑一辈子那是她自找,可难不成慕儿也要被坑一辈子? 这笔买卖横竖都不划算,不行,他得棒打鸳鸯。 忘忧老人显然没想过肖慕被坑一辈子是不是自找,在他眼里,他的宝贝徒弟最重要,只要慕儿看上的喜欢的,理所应当就该是慕儿的。 “青丫头啊?你这样说不对!”忘忧老人继续苦口婆心:“墨白若是成了活死人或者真正的傻子王爷,你守着他只会害了他。 与其三个人都痛苦,倒不如成全了两个人只苦一人,这也是功德无量的好事,你说呢?” “然!当真是功德无量的好事!”纪青灵慎重地点头:“我与墨白两情相悦心心相印,只要能终生厮守,就是最幸福最快乐的。 便是他成了活死人或者傻子,又有何妨? 与其心里想着他嫁给别人,让我们三人都苦,倒真不如只苦我一个。 其实也不算苦了我一个,能和墨白在一起,我很开心的,真的!” 嗬哟?老夫是这个意思吗? 青丫头啊?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能如此曲解老夫的意思呢? 眼见忘忧老人还要再解释,肖慕赶紧拉住他:“青灵?既然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咱们就快点,你想怎么做就放手去做吧,我和师父都会全力支持你的。” “肖慕!谢谢你!” 忘忧老人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心道:“谁说老夫会全力支持?老夫压根儿就不同意。” 不过,宝贝徒弟已经承诺了,忘忧老人只能忍气吞声当童养媳。 商定好,三人便分头行动起来。 之前的麻醉量只够维持小半个时辰的,忘忧老人根据纪青灵前几日教给他们的计算方法,将麻沸散的剂量增大到了一个时辰。 青丫头说了,一个时辰乃是极限。 倘若一个小时内能结束手术,颅内压就有可能被控制住,不至于造成脑组织膨出。 那般,沈墨白醒过来之后还会是以前那个睿智强悍的沈墨白。 所以,不管怎么说,到了一个时辰,便是青丫头和慕儿没有找到蛊虫,他也要强制性地将沈墨白的头颅缝合起来。 纪青灵的动作很麻利,不过短短两分钟,便将沈墨白的一头黑发剃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她没有将头发扔掉,而是细心地收好,装进药箱里了。 她可以用这些头发给沈墨白做个假发套,最起码以后沈墨白见人时,可以戴戴。 和肖慕简单交流一下,找到最佳开颅的位置,纪青灵和肖慕一人持刀,另一人手握小钢锯,切开了沈墨白的颅骨。 纪青灵选择的是冠状切口双额前颅窝底扩展入路,这样的切口,有助于探查。 肖慕到底没有真正接触过脑组织,所以手术还是纪青灵主刀。 让肖慕控制颅内压,纪青灵选了一根探针开始在脑沟中探查。 她的动作不敢太重,也没办法用肉眼瞧。索性闭上眼睛,按照之前蝶窦入路切除垂体瘤的法子,仔细地寻找那一下熟悉的触感。 她的探针先前在脑垂体的位置只触到过一次虫蛊,那种奇特危险的触感,一下子便印在了她的大脑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纪青灵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但她依然在仔细探查。 脑回不需要探查,肉眼就可以观察到,她探查的重点是脑沟。 心中不停地祈祷,但愿虫蛊只是滑进脑沟中去了,而不是钻进脑组织里。 然,眼看只有最后一条脑沟未探查了,却依然没有虫蛊的影子。 忘忧老人的视线终于从沙漏上移开,异常沉重道:“青丫头!时间到了,再继续下去……”“等等,师父,再等一下,让我把最后这条脑沟探查完,好么……” 第394章人的胚胎 纪青灵的声音里带着哀求,露在口罩外的眼睛通红,却隐着不容忽视的坚持。 横竖不是死人就是活死人和傻子,还能差到哪里去? 忘忧老人可不是纪青灵,他不认为只要活着就好。 在忘忧老人眼里,变成活死人或者傻子,还不如死了干净。 当然,这是大多数古人的固有思维,便是肖慕这种悲天悯人的性子,也有这样的想法。 狠狠心,忘忧老人终于咬牙点头答应了。 深吸一口气,纪青灵闭上眼睛,开始探查最后一条脑沟。 一秒,两秒,三秒…… 眼睛倏地睁开,已蓄满了泪水。 “青灵(青丫头)?” “嗯嗯!”拼命点头,纪青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找到了,没错,她找到了,那熟悉的触感。 如同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缩在阴暗的角落一般,那团圆圆的软软的肉球,就藏在这条脑沟里。 肖慕和忘忧老人尚未从激动的情绪中缓过来,便见纪青灵的手腕猛地往下一沉。 一个黑色半透明的肉球扑地弹了出来,直接落在纪青灵张开的左手上。 见纪青灵紧紧握着拳头,肖慕心知有变,赶紧递上一只琉璃采样盒。 迅速将手里的东西放进盒子里,盖上盖子,纪青灵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罪魁祸首被取出来了,但手术并没有结束。 只是,此时每个人的心情都是不一样的,三人眼中皆是喜悦和希望。 将沈墨白推去隔壁的监护室,纪青灵笑道:“师父,您去叫云威进来吧!将墨白转移到特护病房去。” “特护病房?” “哦!就是我卧房的里间。那屋子阳光充沛,有利于墨白术后恢复。” 忘忧老人嘴里嘀咕了两声,便出去了。 肖慕从手术室里出来时,纪青灵正在给沈墨白盖被子,动作轻柔,眉眼间全是清澈的喜悦。 “青灵?”举举手里的采样盒,肖慕问:“这东西怎么办?和污染物一起处理掉吗?” “不要,留着它,我要研究。” “研究?” “嗯!”就着肖慕的手,纪青灵的目光透过琉璃仔细打量采样盒里的东西。 这东西半悬浮在营养液里,约莫鸽子蛋大小,看上去毛毛絮絮的,说不出来是个什么形态,只能隐约瞧出是个黑色的肉球。 不知道是琉璃璀璨的色彩改变了它,还是它本身就是半透明的,这般对着光,纪青灵看见里面的东西似乎动了一下。 心中猛地打了个突,将被角给沈墨白掖好,纪青灵从肖慕手里接过采样盒,几乎将眼睛贴在了琉璃上。 外力震荡,营养液晃了起来,黑球里面的东西仿佛受到了惊吓,又动了动,直看得纪青灵头皮发麻。 这种动静她太熟悉了,事实上只要在产科呆过的医生都很熟悉。 哪怕不是医生,准爸爸和准妈妈们也都见过。 没错,胎动,超声波检查时显示出来的胎动。 难道,黑色肉球里包裹着的竟是个小小的胎儿? 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遗忘村庄山洞里的那些尸孩人瓮,纪青灵突然觉得脊背有点发凉。 许是她看得太仔细太专注,肖慕便像她一样,将眼睛贴在另一侧琉璃面上往里看。 看了良久,肖慕突然开口:“青灵……” 视线上移,纪青灵惊呼:“啊!” 她真的看得非常专注,以至于透过琉璃乍一下看见肖慕的眼睛吓了一跳。 其实眼下的情形有点滑稽,两个人面对面脸对脸站着,同时将眼睛贴在琉璃上观察盒子里的肉球,中间就隔着小小的透明的琉璃采样盒。 如果将采样盒拿开,彼此的呼吸都能喷溅在对方的脸上。 这种情形滑稽又尴尬,貌似二十一世纪相亲的某些综艺节目里出现过。 但此时,纪青灵和肖慕谁也笑不出来。 默默地注视了肖慕十秒钟,纪青灵才问:“肖慕?你觉得这东西像什么?” 肖慕的眼眸中带着明显的不确定,不过,他的回答很诚实:“看上去有点像动物胚胎。” “你也觉得像胚胎吗?”这话明明就是认可了。 但纪青灵却皱眉摇头道:“可我怎么觉得,它更像人的胚胎呢?” “人的胚胎?”肖慕倒抽一口冷气! 毕竟是在古代,肖慕的医术再好,也没有见过人类胚胎的标本。 所以这话听在肖慕耳朵里是什么感觉,纪青灵不用想也猜得到。 冲肖慕安慰地笑笑:“大概是我想多了吧!毕竟它还没有孵化出来,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话锋一转,纪青灵又道:“不过肖慕,我能肯定,这东西应该是某种可以寄生在人体内,或者说能寄生在人脑内的寄生虫。” “嗯!”肖慕点头:“这个很显然,青灵你觉得它有没有可能就是食髓尸虫的虫卵?” “不大像!”再看一眼采样盒,纪青灵道:“我和师父在山洞里看见从尸孩人瓮中孵化出来的都是蛆蜒,但我方才好像看见这个黑肉球里面的东西有手和脚,其形类似于缩小版的五六个月的胎儿。” 肖慕愣了一下,道:“你看清楚了吗?” “就是看不清楚我才不敢确定!”纪青灵皱眉想了想:“不过,刚才我握住它的时候,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很活跃。 那种感觉很奇特,就好像它特别想往我的手心里钻。 肖慕?你说方才手术时,我若是没有戴手套,它会不会离开了墨白的大脑,又钻进我的身体里作祟呢?” 这话完全是随口一说,基本上没经过大脑考虑。 然,听见她的话,肖慕的脸色却倐地一变,夺了盒子就往外走:“如此邪恶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咱们都不能留下,得毁掉它!” “肖慕!”纪青灵赶紧拦住他:“西京之行,让我们知道了化血天蛇和食髓尸虫,但我们却不了解它们。 我一直想将化血天蛇和食髓尸虫的样本保留下来,只可惜难度太大了。 当初好不容易存了一条化血天蛇,却因条件不允许,太危险,被墨白毁掉了。 现在,这蛊虫就在我们面前,不管它是什么,我们已经有了设施完备的实验室,难道还要轻易放弃吗?” 见肖慕不为所动,纪青灵又道:“肖慕你想想,遗忘村庄虽然被毁了,但西京人可还在。 便是绝手药王已死在了山洞中,他以前肯定也培育出来了大量的蛊虫。既然这世上有化血天蛇和食髓尸虫这么邪恶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没有其他虫种呢?兴许这个,也是绝手药王的杰作呢……” 第395章狼子野心 肖慕听得心惊肉跳,不由道:“那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做?” “研究,去了解它。只有足够了解它,我们才能控制它。”纪青灵一字一顿道:“这般,一旦再有人被其所累,我们才不会如此被动,处处挨打!” 肖慕愣住,青灵说的是什么意思?还有人被其所累?难道还有人和沈墨白的情况一样?也会变成野兽? 这种假设实在太可怕了,他连想都不愿去想。 多么疯狂的人才会将这么邪恶的东西弄得遍地开花? 但,食髓尸虫的出现足以证明青灵说的是对的。 只是,绝手药王已经死了,反正也没有人继续制蛊、下蛊,还有什么必要研究这东西? 肖慕打心眼儿里反感蛊虫,别说研究,只是这般瞧着,他都觉异常恶心。 见肖慕面上仍有排斥,纪青灵知道他的思维一下子转不过来。 叹道:“肖慕你想想,你和忘忧老人在忘忧谷时,不管研究治病之法,还是解毒之法,可会只针对一人?可会只用一人来试药? 不过是做实验用的小白鼠,沈墨白怎么可能会是独一无二的? 化血天蛇也好,食髓尸虫也好,还有这只蛊虫,既然都和绝手药王有关系,既然都来自于遗忘村庄,生活的环境应该差不多。 那么,它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必然联系。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墨白的兽化不是偶然,乃是人为计算好的。 我虽猜不透对方的目的,但毫无疑问,这其中隐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 我一直在想,对手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让墨白五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今后会变成野兽?难道,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吓死墨白? 不对,绝对不是。 若是想让墨白死,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十几年前墨白第一次兽化时,对方就可以让蛊虫破体而出,轻易取走墨白的性命。 那他为何屡屡都不对墨白下手呢?是因为墨白的存在于他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还是因为墨白本身的坚毅与不屈,让他忌惮了呢? 我们都见识过墨白变成兽人的模样,肖慕你觉得这世上有几个人变成那种模样还能保持一份清明的? 我虽然不大相信虫蛊这种邪魔歪道的东西,但我也不相信对方要置墨白于死地,会轻易让墨白游走在人和兽之间。 很显然,对方不是要杀他。 那他是想折磨墨白?控制墨白?想摧毁墨白的意志?还是想警告墨白? 貌似这些都是,但,用十五年的时间来折磨、控制、摧毁和警告一个人,时间是不是太长了点?” “试药!” 试药两个字才从嘴里蹦出来,肖慕就愣住了。 纪青灵也有点发愣,自己心里怀疑和从肖慕嘴里说出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没错,就是试药。 只有试药,才会让一个人经历这样的痛苦。 也只有性能不稳定的虫蛊,才会让一个人忽而清醒忽而混沌,才会让沈墨白在人和兽之间变来变去。 毒理学告诉我们,所有的药物都是毒物,所有的毒物都有半衰期。 比如,一种毒物的半衰期是一百年,也就是说,它作用于人体后,一百年才会毒发。 而人的寿命只有八十年,那么,这种毒药对于人体的毒害作用可以忽略不计,我们只会看到它的医学价值。 这基本上是现代药理学和毒理学的基础理论。 这中间有个最简单的问题,半衰期是怎么来的? 毫无疑问,它是人为测定出来的。 那么,如何测定? 是的,毒理实验和药理实验。 每一种科学理论的形成,背后都有着牺牲。 现代医学可以大量使用小白鼠做试验,在古代呢? 古人不知道动物实验,连小猫小狗都想不到,又怎会想到小白鼠? 所以,他们使用的实验对象是人。 而沈墨白,就是这样一个做实验用的药人。 肖慕的话不但戳中了纪青灵的软肋,将她心底最大的恐慌挖了出来。还在某种程度上给她敲了响亮的一记警钟。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因为深爱沈墨白,纪青灵一直以来,都在下意识地避免将事情往恶化的方向去探寻。 现在,她不得不冷静下来面对现实。 对方如此耗时耗力地拿沈墨白试药,在沈墨白身上反反复复做实验,到底想要什么? 像是心有灵犀,纪青灵才想到此,肖慕便问:“青灵?对方煞费苦心,用十几年来谋划,到底想从墨白身上得到什么?” 是啊?对方想要得到什么? 若果只是找一个人来试药,选择沈墨白这个盛轩王朝最有争议的人物,是不是太冒险了点儿? 毕竟,沈墨白既是最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却也是权势滔天,翻手成云覆手为雨之人。 二人目光相撞,同时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两个字:“权利!” 没错,就是权利! 或者说,虎贲军。 除了虎贲军,纪青灵想不到其他更好的东西。 自古以来,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从索亚人到西京人,经历了数百年,他们都没有死心。更何况是那些现在就坐在高位之上的人? 人的权力玉望是无限的,拥有了,总还想要得更多。 以沈墨白的处境,就算他是个神,他也只是一个。对方所图乃大,自然是他手里的虎贲军。 然,虎贲军在盛轩王朝只是个神话,便是与沈墨白两情相悦心心相印的纪青灵,都没有见过虎贲军。 这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军队,在十八年前沈擎苍伏法的当日,神秘的失踪了。 就好像沈擎苍的灵魂,将虎贲军也一并带入了天堂。 沈昊辰之所以能容忍沈墨白这么多年,沈明轩之所以打击了智亲王府这么多年,所有的势力,之所以觊觎沈墨白这么多年却迟迟不敢下手,目的,都是传说中的这支虎贲军。 沉默,纪青灵和肖慕同时陷入沉思,目光却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昏迷的沈墨白身上。 狼围虎贲,乃是死门。 可若围不住呢?就好像沈墨白身陷索亚古墓,倘若这只虎非要杀出一道伤门,会如何? 想到索亚古城的毁灭,想到遗忘村庄的淹没,纪青灵顿觉茅塞顿开。 战争?有人想要发动战争。 多讽刺的结果?她发誓要消灭西京,乃是因为西京作恶多端罪孽深重。 可没想到,人不找事事找人,便是她不发动战争,别人也会把枪架在你的脑袋上。 如果说,之前觉得发动战争纪青灵还会为天下苍生惋惜。现在,她什么感觉都没了…… 第396章意外访客 主动出击总比被动挨打要好,M爷爷教导我们,枪杆子底下出政权,要想推倒压迫和剥削,只有一条路——反抗。 纪青灵缓缓道:“我不是神肖慕,我能做的,只是利用自己的特长,尽可能地阻止这场浩劫。至于你,就不要……”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肖慕伸手,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已轻轻抚在纪青灵的唇上。 他的目光纯净又璀璨,如同品质优良的黑钻石:“很荣幸能与你并肩作战,青灵,放手去做吧,你,还有我!” 纪青灵顿觉眼眶一热。 这就是肖慕,永远不给她压力,却永远都会无条件地站在她身后支持她、保护她。 任何客套话都是对肖慕的亵渎,她只要接受就好。 “嗯!”重重点头,朝肖慕摊开自己的手掌:“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一大一小两只手刚握在一起,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了。 凤栖和冷夜穿着隔离衣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青灵(王妃)、肖慕(肖慕先生)?墨白(王爷)他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墨白没有事,他很好!”纪青灵将采样盒递给肖慕,才扭头冲他们粲然一笑。 接过采样盒,肖慕极有眼色地走进了手术室。 凤栖和冷夜正为沈墨白的手术揪心,哪里会去留意其他。 纪青灵与他们解释一番,告诉大家沈墨白已无大碍,凤栖和冷夜才如众星捧月一般,小心翼翼地将沈墨白送回了特护病房。 之所以把特护病房放置在自己卧室的里间,为的就是更好地照料他。 凤栖等人只在沈墨白手术成功时来看过一眼,之后便将时间都留给了纪青灵。 开颅手术的康复治疗非常关键,正如纪青灵告诉夏雨的那般,等沈墨白的情况一稳定下来,她就打算带着沈墨白和肖慕、忘忧老人一起去忘忧谷。 当然,怎么都要等沈墨白醒过来再说。 按道理来说,术后二十四小时,沈墨白就该醒了。 可一连等了五天,沈墨白都没有醒过来。 人醒不过来可不是什么好事,难道她的技术不到家,把沈墨白开成植物人了?纪青灵天天揪着心。 纪青灵、忘忧老人和肖慕用尽了各种各样的法子给沈墨白做检查,最后的诊断都是正常。 沈墨白的身体机能恢复得非常好,新陈代谢也很正常。 忽略不醒这个事实的话,沈墨白根本就是一个健康人。 若不是肖慕和忘忧老人怕纪青灵精神压力太大,每日都开导她,纪青灵还真有可能走极端,用药物把沈墨白唤醒。 到第六日,眼见纪青灵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沈墨白的榻边走来走去,肖慕终于开口道:“青灵?为医者,最注重修身养性,必须静心。 若都像你这般沉不住气,这世上不知要屈死多少人。 你且出去吧!” 肖慕平日从不对她说重话,这般训斥,顿时让纪青灵羞红了脸。 如同犯了错的小学生一般,局促地看着肖慕,纪青灵却不愿离开。 知道自己的话重了,肖慕轻叹一声:“后天便是你和如风他们约定的时间,这样吧!今日我和师父在此看护墨白,你让云威陪同,回铺子里去瞧瞧吧?” 纪青灵微愣,她都把如风他们忘了。 为了保证他们的绝对安全,南院储存了足够的粮食和饮用水。 这些天,智亲王府没有一个人踏足过南院,便是冷夜和凤栖也没有来过。 整个南院,除了沈墨白和他们三人外,就只剩下云威带来的军队。 想纪青灵只给如风和紫烟、紫云允诺了半个月的时间。 当日处理夏雨浪费了一日,采耳技术练手浪费了五日,手术一日,等待墨白醒来五日。 这般算算,可不是后天就到了半月吗? 虽说纪青灵给冷夜和凤栖打过招呼,但也不能保证如风他们没有事。 也许真的是自己关心则乱,想了想,纪青灵点头同意。 树大招风,纪青灵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冷夜要镇守智亲王府,云威要负责沈墨白等人的安全,都不能离开,纪青灵便向云威要了两名武功高强的士兵充当贴身侍卫,一同回铺子。 白天本不宜出门,然,今日是五月初一。 盛轩王朝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逢初一十五,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商贾百姓,都要去皇城最大的寺院法门寺上香。 法门寺的方向与智亲王府相反,故,不止是智亲王府附近,大街小巷上几乎都没有人。 于是,本着反其道而行方能出奇制胜的原则,午时刚到,纪青灵便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这个时辰乃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果然如纪青灵所料,她离开智亲王府根本没有人注意。 纪青灵在街上绕了半个时辰,直将云威指派的两名侍卫热得差点中暑,方才调转方向,直奔私家医院。 出乎意料的是,私家医院很平静。 紫烟来开门瞧见是她,惊得下巴险些落在地上:“小,小姐?您怎么来了?” “唔!我来看看你们!” 呜呜!紫烟瞬间泪奔。 多好的小姐啊?给智亲王做手术都惦记着他们,这样的主子不效忠,倒是要效忠谁? 那个,紫烟啊!能不能别给小姐我戴那么大的帽子? 小姐我这几日当真没有惦记过你们,今日来,完全是被肖慕赶出来的。 便是弃子,也付出了心血,融入了感情,得知这几日很平静,没有人来寻衅找事,纪青灵十分高兴。 毕竟私家医院保下来了,以后指不定能为老百姓带来多少福祉呢! 横竖不能让自己总陷在忐忑不安的负面情绪里,纪青灵索性让如风架了梯子,亲自爬到院子里的一棵大杏树上摘杏子。 五月,杏子早已熟透了,不过小半个时辰,纪青灵便摘了满满一筐。 杏子吃多了容易闹肚子,纪青灵挑出一些最大的让紫烟和紫云洗净,剩下的便打算做点杏脯。 既然要做杏脯,自然不能她一个人动手,六个人皆净了手,搬个小凳,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边忙碌边说笑。 正干得热火朝天,突听院门被人敲得震山响。 六人同时停下来,如风的动作很快,嗖地一下,已立在了纪青灵身后。 纪青灵冲两名侍卫点点头,二人便悄悄隐身于树上。 紫烟和紫云极其默契地一同去开门,一明一暗。 倘若对方来者不善,暗处的那个不但可以保护明处的人,还能在瞬间打击到敌人。 门一打开,便冲进来两个人。瞧清楚他们的模样,不止是紫烟和紫云,连纪青灵都愣住了…… 第397章老太太薨 纪青灵千算万算,算到沈昊辰可能会刁难他们,算到沈明轩可能会落井下石,也算到西京人可能会追杀他们。 所以,她早早便将这个铺子作为弃子舍了。 可现在,沈昊辰的人没来,沈明轩的人没来,西京人也没来,偏偏纪府的人来了。 冲进来的人纪青灵认识,一个是去年赏花宴和她一起进宫的纪三小姐纪桂灵,另一个却是老太太身边的江妈妈。 纪桂灵倒还算了,看见江妈妈,纪青灵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不等纪桂灵开口,纪青灵已冲上前一把抓住江妈妈的手腕厉声道:“江妈妈?弘哥儿怎么了?” 她抓得甚狠,看似柔若无骨的纤细手指,愣是将江妈妈皮包骨的手腕抓得凹陷下去。 江妈妈眼圈一红,老泪纵横道:“五小姐?您快回纪府去看看吧!老太太她,她……”江妈妈说不下去。 老太太?不是弘哥儿? 还好,还好。 纪青灵松了一口气,然,不过瞬间,她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祖母她怎么了?” 扑通,江妈妈跪了下去:“五小姐,老太太薨了!” 薨了?死了? 这怎么可能?纪老太太今年还不到六十岁,保养得当,身体硬朗得很,怎么可能突然就薨了? 当初纪青灵入嫁俊王府,老太太虽帮过她的忙,但纪青灵对纪老太太实在没多少感情。 从本质上来说,老太太依然是个心机深重,唯利是图的人。 之所以不与老太太为敌,乃是因为弘哥儿。 放眼整个纪府,大概除了她纪青灵外,便只有老太太是真心实意为这个孙子。 老太太对弘哥儿的维护,连纪铭潜都做不到。 可以这么说,只要老太太不倒,弘哥儿在纪府就不会有危险。 正因如此,纪青灵才敢放心大胆地将弘哥儿留在纪府。 不然,以她的脾性,当日便直接带着弟弟嫁入智亲王府了。 到底是古代,便是纪青灵再不屑,弘哥儿也姓纪。 长房就两个儿子,一个是大太太王氏生的纪祥,另一个就是纪弘。 所谓恶人有恶报,老天开眼,王氏生了四个孩子,却只有纪祥这一个儿子。 且,这个儿子还是个痴儿。 故,纪府长房这一支今后能不能兴旺,起决定性的就是纪弘。 这也是为什么肖慕从一开始与纪青灵相认,却排斥弘哥儿的原因。 按照纪青灵原先的设想,老太太最少还能再活二十年。 别说二十年,再有个十年,弘哥儿便能及冠独当一面。 此时老太太死了,若说没有猫腻,打死纪青灵她也不会相信。 事关弘哥儿,若在平时,听到这样的消息,便是纪青灵再沉得住气,也会急匆匆地跟她们先回纪府去看看。 然,眼下的情况与平时不同。 沈墨白到现在还未醒过来,她身边虽有如风五人,对于偌大的纪府,却也是杯水车薪。 更何况,她乃嫁出去的女儿,这般跑回去名不正言不顺。 若有人借此事大做文章,对于沈墨白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心中默默为老太太惋惜了几句,纪青灵将江妈妈扶起来问道:“那弘哥儿怎么样了?” 见五小姐只顾弘哥儿,丝毫不将老太太放在心上,江妈妈似有不满。 然,江妈妈并未说什么,只是眼眸黯淡了许多。 江妈妈的反应纪青灵全都看到了,但她只当没瞧见。 别怪她自私,她在纪府过着狗一样的日子时,可没一个人关心过她。 纪府,只有一个人配她纪青灵挂念,那就是弘哥儿。 老太太能得她关注一二,也全托弘哥儿的福。 “弘哥儿这两日不大好,老爷请了太医,说是风寒。 本来老太太还说要让老爷将太医正大人请回府给弘哥儿瞧病。 可是,弘哥儿的病还没好,老太太却……” 弘哥儿病了?风寒? 大夏天得风寒?哄鬼呢吧? 如此,不止是老太太死得蹊跷,便是弘哥儿,也病得蹊跷。 一想到她不在纪府弘哥儿遭人欺负,纪青灵心头登时窜起一股无名怒火,厉声呵斥道:“到底是不是风寒?有没有大碍?你怎地连话都说不清楚?” 江妈妈没想到纪青灵说翻脸就翻脸,吓得老脸一白,脱口道:“没有大碍,太医说哥儿的身子骨硬朗,没有大碍,休息几日便好了。” 呼!早说么,害得她连汗都急出来了。 既然弘哥儿没有大碍,纪青灵也就不急了。 转身就往屋里走,边走纪青灵边道:“到底怎么回事,祖母身子一向硬朗,怎么会突然薨了? 江妈妈?且你与我细细说来!” “诺!” 江妈妈刚应了声,尚未来得及跟上去,始终没找到机会说话的纪桂灵却开口了:“五妹妹还是先随我们回去吧?路上我慢慢说与你听!” 看都不看她,纪青灵冷声道:“我乃智亲王的弃妇,这般回去于法于理皆不容,三姐姐难道不知道吗?” 言毕,依然面不改色地往屋子里走。 纪桂灵被她说得身子一抖,眼泪立刻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却疾走两步挡在了纪青灵面前。 呵!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纪桂灵长胆子了! 这般,若再说没有人给这位纪三小姐撑腰,那才叫怪事。 “三姐姐这是要绑架我?” “五妹妹怎能这么说?好歹,纪府也是你的家。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难道不该回去看看吗?” “家?当日皇上下旨要我与智亲王和离,纪府是怎样待我的? 我谴夏雨回去通报,说我要搬回北院孤老终生,父亲和王氏是怎么说的,三姐姐不会忘了吧?” 别以为纪青灵只忙着沈墨白的病,就会将其他事情搞得一榻糊涂。 当日,她从宫里带着天灵珠和沈昊辰的圣旨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让夏雨回纪府去通报。 做人要理直气壮,做事要滴水不漏。 虽说,就算王氏用八抬大轿来抬她,纪青灵也不会再回纪府去。但,总要装装样子给外人看。 反正被沈明轩悔婚她的名声就臭了,沈昊辰下旨和离不过是再臭一回。 她纪青灵索性锦上添花,更臭一点。 虱子多了不怕咬,总有人在鄙视她的同时会顺带着踩纪府一脚。 看,自家女儿被人抛弃,堂堂中奉大夫府,竟拒之门外,连个安生之所都不给自家女儿。果然琴兽就是琴兽,猪狗不如。意料之中,那日,得知纪青灵和智亲王被皇上下旨和离了,纪铭潜立马成了缩头乌龟,让王氏做全权代表处理此事…… 第398章皇上插手 所以,那天,夏雨毫不意外地被纪府撵出来了。 还带回来一句王氏的话,哦,对,据说是纪铭潜让王氏代转的。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人都从纪府抬出去两回了,难不成以为纪府是灾民窟?什么小贱人都往里抬么?” OK!落井下石是吧?那就看看谁笑到最后。 纪青灵绝不是个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主儿,实在是纪府给的窝囊气太小了,还入不上她的法眼。 加之当时一心忙沈墨白的事情,她根本就顾不上纪府。 像这种毛毛雨一类的落井下石,她以后有时间再跟他们慢慢玩儿。 现在想来,许是这一年没关注,竟让纪府的幺蛾子都成了精。 若摆在一年前,遇到这种事,纪青灵大概二话不说,直接就加入宅斗的大军了。 只是眼下,她暂时还不想掺合纪府的事情。 老太太的死和弘哥儿的病并没有让她失去理智,纪青灵很清醒,亦很冷静。 她和沈墨白一行返回皇城乃是秘密之举,根本就没几个人知道。 这个小型私家医院又是秘密建造的,就算除了夏雨这个奸细,也不可能传到纪府去。 如此,纪桂灵和江妈妈的消息怎么这样灵通,竟能找到铺子来? 最重要的是,纪桂灵和江妈妈仿佛是踏着点子来的。 她这十来天没来铺子,铺子一潭死水,她这刚回来没多久,纪桂灵和江妈妈就寻来了。 便是纪青灵用脚趾头去想,也不会认为这是巧合。 还有,不就是给她一个扫地出门的庶女通风报信吗?派江妈妈来倒也说得过去,为何纪桂灵也来了? 难不成盛轩王朝已经开化到让一个已订了婚,却尚未过门的小姐在外抛头露面的程度了? 这个看上去胆小怕事,实则心机深重的三姐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纪青灵实在对她喜欢不起来。 横竖弘哥儿病得不严重,那她为什么还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还是以静制动,瞧瞧再说吧! 见纪青灵不为所动,纪桂灵道:“五妹妹说的不错,当初确实是父亲和母亲亏待了五妹妹,但那也是皇上的圣旨,何人敢违?” “皇上的圣旨?皇上在圣旨上说要让纪府将我扫地出门?”嘲讽地勾勾唇角,纪青灵笑道:“三姐姐不会告诉我,今日你和江妈妈来此,也是奉旨行事吧? 紫烟?紫云?送客!” “慢着!”纪桂灵猛地喝道:“五妹妹说的不错,就是皇上派人去纪府,告诉父亲母亲你在这里,让我前来寻你的。” 心头微惊,纪青灵面上却丝毫不露:“皇上?皇上当真热心,非但连我一个小小的弃妇住在哪儿都探查得清清楚楚。 还屈尊降贵派人告诉父亲和王氏我的住处,当真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啊? 但我很好奇,既然皇上对纪府的事情如此热衷,为何不让御林军前来送信,非得让三姐姐劳苦奔波? 难不成三姐姐的一双小脚,跑得比御林军还要快? 哼!三姐姐这谎撒的,着实没水平!” 这便是明明白白在告诉纪桂灵,你不用再花言巧语了,甭管是不是皇上的主意,本小姐都当你是骗子。 然,纪桂灵尚未来得及恼羞成怒,江妈妈却先一步脱口道:“五小姐?您定要回去看一看弘哥儿,老太太死得冤啊!她是被……” “江妈妈!”纪桂灵一声断喝,江妈妈后面的话瞬间就被喝没了。 猛地抬手,纪桂灵手中露出一枚黄金腰牌来:“五妹妹不会不认识此物吧?此乃皇上特赐的腰牌。 皇上要你回纪府,难道你还有疑议吗?” 这东西纪青灵当然认得,皇亲贵胄的专用腰牌,很珍贵的东西。 前两回,长公主的人就是拿着这种腰牌送她进宫的。 纪青灵狠狠闭一下眼睛。 果然,只要用审讯犯人的法子稍微吓唬一下,真相就出来了。 果然,她没有猜错,沈昊辰出手了。 所谓姜还是老的辣,这招借刀杀人,沈昊辰用得极好。 纪桂灵和江妈妈二人来此,本就是一软一硬恩威并施。 纪桂灵连哄带骗,江妈妈却是有苦难言。 弘哥儿的病哪里是风寒那么简单,只怕,很严重,严重到老太太为了护他,以身受死。 沈昊辰要的哪里是她纪青灵回纪府,而是要逼她进宫。 用老太太的死投石问路,以整个纪府当赌注,以弘哥儿为要挟,沈昊辰当真太看得起她这个纪府庶女了。 偏偏她可以不管老太太的死活,不顾纪府的安危。 但她,却不能不管弘哥儿。 “我懂了!”不再装模作样,一把推开纪桂灵,纪青灵道:“你们且先等我一会儿,我去更衣,马上就走!” 说罢,直接带着如风向后院行去。 纪桂灵哪里肯依,大声嚷道:“五妹妹不用进去换衣服,我们的马车上就有现成的……” 然,她岂是紫烟和紫云的对手?话只说了一半,就被紫烟捂住了嘴拖到一旁。 江妈妈只冷眼旁观并不帮忙,纪桂灵只好怒气冲冲地站在院子里等候。 树上的两名侍卫相互对视一眼,迅速离开。 纪青灵当然不是为了换衣服,她要准备一些东西。 沈昊辰既然摆明了姿态让她进宫,她若不去,岂不是太不给皇帝老儿面子了? 当日离开时,肖慕虽然把能带的东西全都带走了,但实验室里还有一些危险品藏在暗格里。 纪青灵从来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既然沈昊辰对她软硬兼施,那她不介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威胁恐吓皇帝会有什么下场她很清楚,不到万不得已,她绝对不会这么干。 但,对方若是逼得她走投无路,她不介意鱼死网破,横竖看起来沈昊辰这个皇帝的命都比她要值钱。 以前有过在皇帝的龙冠上偷天灵珠的经验,所以纪青灵显得不慌不忙,将需要的物什全都收拾好,藏进袖袋里,她才冲如风点了点头。 看见她真的换了身衣裳出来,并没有从假想的后门逃走,纪桂灵明显松了口气。 “五妹妹既然准备好了,我们就走吧!” 纪青灵却不理她:“紫烟、紫云!你二人跟三小姐和江妈妈回纪府,将三小姐照看好一点。 记住,回去后除了你二人和凝香外,其他人,一概不许靠近弘哥儿。 若有人犯戒非要往枪口上撞,无需多说,直接打死! 一切责任都由小姐我来承担!”紫烟和紫云尚未答应,纪桂灵已啊地一声惊呼起来:“纪青灵?你疯了吧?你,你?你要在纪府大开杀戒……” 第399章谁设的局 “你说呢?”淡扫纪桂灵一眼,纪青灵似笑非笑地开口:“三姐姐可是听不懂人话?” “你?你敢?” “我不敢?哈!”轻狂地仰首一笑,面上表情,却比万年寒冰还要阴冷:“三姐姐若想挑这个头,紫烟和紫云倒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哦,对了,忘了告诉三姐姐,这两个丫头,乃是长公主送给我的。” 愣怔半响纪桂灵才反应过来,只是,哪里还有纪青灵的影子。 本想离开,哪知,正要抬脚,却觉裤子湿漉漉的。 偏偏紫云眼睛尖,极其厌恶地捏着鼻子嚷道:“三小姐?您要上茅厕说一声啊? 这般站着就尿,搞脏了你自己的裤子事小。 弄脏了我们小姐的院子,可是大事!” “啊!”再也坚持不住,纪桂灵瘫倒下去。 然,紫烟和紫云仿佛没看见她的狼狈,一人一条手臂,硬是像拎死狗一般将纪桂灵丢上了纪府的马车…… 出了院门,如风只打了个呼哨,不知从哪里便钻出一匹马来。 如风道一声“小姐得罪”,便将纪青灵抱上马背,二人一马,直直向皇宫奔去。 果然不出所料,宫门口站着一位熟人。 看见纪青灵这般模样赶来,喜禄公公愣怔一下,赶紧迎上来:“五小姐……” “我知道了!” 宫里到底不比外面,如风怎么都不可能贴身保护她。 既然要孤身闯宫,结果还能坏到哪里去? 与其让如风在刀锋上行走,还不如她见机行事。 扭头,冲如风道:“你且在这里等着,天黑前,我若还没有出来,直接去将军府和公主府找凤栖和长公主。 就说,我被皇上扣住了!” 如风蹙紧的眉头瞬间便舒展了,小姐就是小姐,一针见血,让他都觉得底气十足。 “小姐放心,属下明白!” 喜禄公公头皮一麻,这便是明目张胆的警戒了。 真不知皇上这般纵容那些人,到底是好还是坏。 貌似凤将军和长公主,可比那些人难缠多了。 才想劝劝纪青灵,便听纪青灵道:“喜禄公公!有劳前面带个路!” 说是让喜禄公公带路,纪青灵却率先走在了前面。 喜禄公公暗道一声“小祖宗”,赶紧追了上去。 “五小姐!皇上现下不在勤政殿,在乾清宫!” 嗯?这个时辰沈昊辰不在勤政殿内处理朝政,却呆在乾清宫? 后宫从来都是藏污纳垢之地,纪青灵可不想在这里跌跟头。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就以不变应万变吧! 纪青灵虽然只来过两次,但对皇宫却一点儿也不陌生。 早在第一次进宫前,她就让凤栖帮她弄了一张皇宫的地图。 所以哪宫哪院,都刻在她的脑子里。 今日情急,她不想节外生枝,故,专门避开后宫妃嫔们的住所,直往乾清宫而去。 喜禄公公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愧是白盈盈的女儿,看似鲁莽,却知避重就轻。 如此,就让那些不长眼的人等去吧! 沈昊辰刚下朝,本应在勤政殿内处理朝政。 但今日乃是五月初一,实在太热,他便回乾清宫内洗漱更衣,顺便用点水果。 才换了身常服出来,执着江南州郡上贡的梨咬了一口,突听太监大声传报:“纪五小姐到!”梨顿时卡在喉咙里。 沈昊辰憋得直翻白眼,纪青灵却已俏生生地跪倒在地:“纪青灵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怎么来得这么快?不是让人先跟她陪练几个时辰挫挫她的锐气么?怎么直接来乾清宫了? 大半年前,这个女人说走就走,一晚之间便在皇城消失了。 随她一同消失的还有积善堂的神仙先生肖慕,致使皇城众说纷纭。 沈昊辰却不大相信纪青灵和肖慕私奔的流言,想要找人问问,才发现自己竟没有在纪青灵身边安排眼线。 肖慕一贯独来独往,纪青灵那几个贴身丫鬟树倒弥孙散,也全都跑回老家去了,让沈昊辰后知后觉地憋屈了好几天。 其实,那时候的纪青灵,离开了智亲王府的庇护,实在是个小到能忽略不计的人物。 在沈昊辰眼睛里,她就是他随时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随时都是他盘子里的菜。 虽然纪青灵的不告而别让人有点不甘心,但后宫从来不缺少貌美的女子。 当年他那般迷恋盈娘,不也能将盈娘送人吗? 所以不甘归不甘,沈昊辰倒也没大张旗鼓地去寻找纪青灵。 他到底是一国之君,对一个刚刚和离的女人太过热衷,传出去有失体面。 纪青灵姓纪,纪府还有她的弟弟纪弘在,沈昊辰相信,迟早纪青灵都会回来的。 到那时,他自有办法让纪青灵乖乖匍匐在他脚下。 现在,就让她在外面避避风头吧! 对纪青灵置之不理,沈昊辰却没有放过对智亲王府的监视。 潜意识里,他还是觉得沈墨白更重要。 原本想着和离的旨意传出去,沈墨白一定会进宫闹一场。 可没想到沈墨白就跟个死人一般,听之任之,仿佛纪青灵和离离开智亲王府,甚至拐带肖慕离开皇城,都与他没半点关系。 皇家暗卫来报,智亲王府非常平静,一如这二十年来,沈墨白照样足不出户,日日缩在韬晦堂内,只有长公主和凤将军偶尔造访才会露一两次面。 显然,盯着沈墨白的并非他沈昊辰一人,皇家暗卫顺便也捎来了有好几股势力都在关注智亲王府的动静。其中甚至有长公主和凤栖的人。 做皇帝的,向来没有耐心。 纪青灵不在了,沈墨白也不闹事,且还有人帮他盯着智亲王府,沈昊辰便渐渐懒得再去关注他二人。 然,今早醒来,沈昊辰突然发现枕边端端正正放着一封信。 信里道纪青灵和沈墨白已回到皇城,还附上纪青灵现下蜗居的详细地址。 纪青灵眼下回来实属出其不意,却也算正常。 但沈墨白回到皇城是什么意思?沈墨白不是一直都在智亲王府吗? 这送信人是不是写错了名字,将肖慕写成了沈墨白? 这些对沈昊辰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堂堂天子睡榻,竟成无人之境。 一想到自己在睡梦中,有人拎着刀在他的寝殿走来走去,还猖狂地在龙榻上留言,沈昊辰便想杀人。然此事不宜外传,沈昊辰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了借刀杀人的法子…… 第400章主动认罪 一则为了探查送信人的底细,二则也想知道信上所言真假,沈昊辰很晦涩地将纪青灵回到皇城的消息迅速传递进了后宫。 女人嘛!最喜欢的就是勾心斗角你死我活,那就让纪青灵先适应适应吧! 话说,纪府最近不知道惹上了哪位煞神,实在有点衰。 沈昊辰倒要看看,唱这出戏的主角,到底是不是给他送信的人。 同时,他也很期待纪青灵会如何接招。 当然,作为皇帝,他不介意落井下石,给纪青灵设置几块绊脚石。 原本信心满满稳操胜券,可这会子乍一听见纪青灵来了的消息,沈昊辰才发现,这一开始,棋局居然就被纪青灵打破了。 沈昊辰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喜禄,却见喜禄正面色呆滞地瞧着他,一幅老奴耳朵不好、腿脚不便、老眼昏花,纪五小姐压根不听老奴的挫败模样。 咳咳!人都说人越老越精,这宫里的娘娘们哪个不给喜禄几分薄面? 偏偏这个纪青灵,每每都能弄得喜禄如此措手不及。 到底是喜禄真的太老了,还是?沈昊辰心头浮起一丝丝怀疑。 不过,来了就来了,横竖今日她进来了就别想再出去。 使了老鼻子劲儿,总算把那口该死的梨咽下去,沈昊辰喘着气道:“纪青灵?你可知罪?” 一来就想给她下马威,沈昊辰看样子确实梨吃多了,被噎得不轻。 “知道!”纪青灵不卑不亢。 “噢?何罪?说来给朕听听。” “民女不该羞愤之下意气用事离家出走,更不该为了散心到处乱跑,害得肖慕先生护徒心切爱屋及乌前去寻我,从而累及了肖慕先生的名声。” 肖慕,对不起了,全天下都知道咱俩私奔了。 为了墨白的安全,也只能由你和我一起背黑锅了。 不过纪青灵这话说得着实有水平,便是私奔,也保全了脸面。 弟弟担心姐姐,求师父前去寻找。 师父爱徒心切,不顾忌个人的名誉追寻而去。 神仙先生果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世外高人。 反正真相怎么样众说纷纭,就让他们自己去猜吧! 这样的鬼话岂能糊弄得了沈昊辰?唉!梨子又酸又涩,他该将进贡之人杀掉才对。 腾地一下,皇帝老儿站了起来:“纪青灵?你以为朕问你的是这个?” 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是要气死他的节奏啊? “那皇上问的是哪个?” 方才纪青灵更衣时直接换了一身白衣,本来作为医者,她也更偏爱白衣。 偏偏这身白衣很有意思,通体皆白,唯独两只袖子乌黑一片,乍一眼看上去,就像她的手臂被人砍掉了一般。 大半年不见,纪青灵不但长高了,身子也长开了不少。 比起去年,眼下的她多出了几分青涩的妩媚。 然而此时,沈昊辰瞧着她,却怎么都花痴不起来。 这样的纪青灵实在太像沈墨白,便是俯视跪在地上的她,也让沈昊辰感到莫大的压力。 沈墨白喜欢黑衣白袖,她就来个白衣黑袖,这不是故意的又是什么? 这样的衣着,平白让人觉得那两只手藏得比沈墨白的更加深。 让人不由自主就会认定这双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杀招。 喉结滚动一下,沈昊辰咽了口口水:“纪青灵?你可知盗取天灵珠乃是何罪?” 果然是拿天灵珠说事,不过,是不是太晚了点? 人都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这皇帝老儿的反应也忒慢了点。 天灵珠早都变成沈墨白的便便了他才想起这一茬,这皇帝老儿也是醉了。 唉!果真,人笨是一辈子的事情。 “盗取天灵珠?”纪青灵吃惊地看着沈昊辰,举起双手摊开来:“用我这双手?皇上您开玩笑吧?” “就知道你会抵赖,所以朕找来了证人!” “证人?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想要民女的命,随便捏造个理由就是了,还要什么证人?这宫里,哪个人不是皇上的证人啊?” 径自站起来,纪青灵若无其事地掸掸膝盖上的灰尘。 “大胆!纪青灵,朕没有让你……” “民女领罪,皇上尽管捆吧!” 沈昊辰的话和纪青灵的话同时出口,很显然,沈昊辰因为她擅自站起来已经发怒,准备责难。 而纪青灵呢? 纪青灵很主动地伸着双手,正是二十一世纪犯人被警察戴手铐的姿势。 这姿势着实不好看,但却显得很顺从,甚至,还带着些颓废。 如此,非但弥补了纪青灵不得皇命擅自起身的过错,还显得她十分诚恳。 开玩笑,皇帝不让她起来她就要跪死在这里吗? 横竖跪死了她也讨不到半点好处,她为什么还要跪? 沈昊辰不是刁难她吗?不是拿天灵珠说事儿吗?那她就把自己送上门来好了。 只是,想要拿下她纪青灵,没那么容易。 因为,沈昊辰是个要面子的皇帝,偏偏纪青灵进来的时候,忘了关乾清宫的殿门,而喜禄公公亦非常配合,老眼昏花地没有发觉。 此时,那两扇雕刻着群龙的大门,便华丽丽地洞开着。 所以,候在门口的一大群人,便将纪青灵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当然,纪青灵擅自起身他们没看见,谁敢窥视乾清宫啊? 非礼勿看,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前两条他们都能做得到,可是,非礼勿听?怎么勿听?把耳朵掏聋吗?现在也来不及了吧? 看着面前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女子,沈昊辰的鼻子都要气歪了。 这是认罪的态度吗?这是挑衅,是红果果的宣战。 “你威胁朕?” “威胁?呵呵!皇上当真会说笑,您是君,草民是民。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君要让民死,民女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威胁皇上啊!” 自古以来,上位者基本上没有一个会将老百姓放在眼里的。 然,谁都知道,老百姓乃国之根本。有了民,才会有君。有了民,君才能稳坐他的江山社稷。 因此,便是历史上最嗜杀残忍的帝王,也不敢说自己可以不依靠老百姓独自做大,更不敢直言自己会负了老百姓。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若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要如何治天下服人心? 所以,纪青灵这话明摆着就是控诉。 只是,她的控诉不假言厉色,不虚张声势,不恶语相加,更不痛哭流涕。 她就站在这里,巧笑嫣然。态度似玩笑似撒娇,言语半真半假,却步步紧逼,直接将皇帝逼到了绝境…… 第401章三寸之舌 这就像身份高贵的上位者和乞丐之间的争斗。 上位者就算心里恨得要死,就算一转身,就会下黑手把乞丐搞死,他也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撕破脸皮和乞丐大吵大闹,因为上位者要保持他应有的风度。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竖她纪青灵是个女子。 她以前是智亲王妃,就算是前王妃也是妃,说起来,纪青灵还得叫皇上一声大伯。 这世上不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么?既然女子和小人在同一水平线上,那她这个侄儿媳妇在皇帝大伯面前撒撒娇耍耍赖,摆摆小人的姿态,有何不可? 显然纪青灵的赌注押对了,沈昊辰咬牙道:“罢了!朕不追究你的擅自起身之过,但盗取天灵珠者,杀无赦!纪青灵?你可还有话说?” 纪青灵淡然一笑:“方才民女才说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一口咬定民女盗走了天灵珠,民女无话可说。 只是,民女不大明白。 民女是个庶人,平时连皇宫都进不来,如何能盗走天灵珠?” 这是无话可说的姿态吗?无话可说还说这么多? “死到临头还嘴硬!”沈昊辰重新坐回龙椅上,强忍住怒火问道:“朕问你?你可承认去年七月初三,你进宫给朕献过宝之事吗?” 皇帝老儿这是专门找了个小本本把那天记下来了吧? 这样的皇帝真阴险,前世一定是监察局的书记员,专门暗地里搞录音、录像神马的。 “皇上好记性!”前一秒还笑眯眯的,后一秒,眸光一凛,纪青灵冷声道:“民女不记得了!” 喜禄公公倏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瞪着纪青灵。 这小丫头,睁着眼睛说瞎话,难道她真的不怕死吗? 沈昊辰脸上的肌肉狠狠抽了两下。 呀哈?当真是黄泥甩进裤裆里,遇到如此狡辩耍赖的,他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来人!请御史大人将去年七月初三的档记找出来!” 不过十几分钟,御史大人便来了,手里捧着厚厚的一本档记。 用手指着七月初三那一日的记录,沈昊辰不顾皇帝的威仪,走到纪青灵身边道:“你看看,你看看,那日,你罔顾国法,触碰了朕皇冠上的天灵珠,所以,朕才将你贬为庶人。 之后,朕又亲自下旨,让你和智亲王和离……” “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门口等候的几位大臣早已满头冷汗,连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们今日就不该进宫,不对,早朝总得上。 只是他们就不该散了朝之后,还有事情向皇上禀报。 横竖都是死不了人的事情,明日再报又如何? 瞧瞧?瞧瞧?这智亲王妃,不对,现在不是了。 这纪青灵哪里像是在接受皇上的问罪?非但稳操胜券的模样,整个还一吊儿郎当,都已经把皇上逼得比太监们还太监了。 这个女人倒是哪里来的底气啊? 转念一想,智亲王是不会替她撑腰,但不是还有长公主和凤大将军吗? 在这宫里,谁没有几个耳目啊?先前纪青灵进宫时,在门口对侍卫说的话,现在已经是整个皇宫不公开的秘密了。 伴君如伴虎,这些大臣们哪个不是人精,削尖了脑袋琢磨皇上的性格脾气? 以皇上的脾性,岂会容忍一个小小的庶民在乾清宫里大放厥词? 皇上的态度,分明就是另有所图。 皇上的心思,瞎子也能瞧得出来。 如此下去,纪青灵将皇上的怒火挑起来拍拍屁股走人,他们可怎么办呀? 沈昊辰说得正起劲儿,突然被纪青灵若无其事地打断,火气蹭蹭直往上冒。 只是,他遇到纪青灵活该倒霉。 纪青灵从不按常理出牌,非但没有打算给他灭火,还再添了一把柴。 “那民女敢问皇上?当日民女为何要触碰皇冠上的天灵珠? 民女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皇上正直壮年,那天灵珠在龙冠上,民女如何够得上? 若皇上不默许,便是给民女一百个胆子,民女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是不是?” “你?你……”沈昊辰气结。 当日的情形太狼狈,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将自己被纪青灵献上的饮料喷了一头一脸的事情当众说出来。 否则,龙威何在? 看着有苦难言的沈昊辰,纪青灵无辜地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 然后,很不厚道地笑了。 她进门不关殿门乃是故意,喜禄公公乃是顺水推舟。 皇上,却不是浑然不觉的受害者,而是和她一样心存着算计。 不就是想当着众多大臣的面儿打她耳光么?她把脸伸过去了,只是,皇帝没这个胆子打。 现在,便是沈昊辰有心想要关门,却也关不成了。 那样,欲盖弥彰的意味就太明显了。 沈昊辰到底是皇帝,所谓民不与官斗,纪青灵今日有事相求,当真不能把事情做绝了。 沈昊辰正气得脸皮子发青,却见纪青灵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毕恭毕敬地给他磕了三个头。 纪青灵这一次跪得十分用力,估计膝盖上青了一大块。 然,却将她的诚恳与尊敬表达得淋漓尽致。 沈昊辰正觉惊诧,纪青灵已朗声道:“皇上!民女素来如智亲王一般敬仰皇上,将皇上视作自己的父亲。 故,去年七月初三,民女自创美食后,和智亲王第一个想到要孝敬的人就是皇上。 然,民女考虑不周,冲撞了皇上。 皇上赏罚分明仁治天下,当即便将民女贬为庶人。 同时,废除了民女与智亲王的婚姻。 民女羞愧难当,自忖没脸见人,遂背井离乡去别处避难。 直到两个月前,民女才偷偷返回皇城,只缩在一处简陋的宅子里足不出户苟延残喘。 然,今日纪府惨遭大难,皇上仁义,非但过往不究,还派人前去通知民女回家奔丧。 皇恩浩荡,民女永世难忘。 故,民女连孝服都来不及换下,便匆匆进宫谢恩。 祝我朝江山永固,天神庇佑,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祝吾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永为千古仁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变化也太快了点吧?有点让人接受不了啊? 沈昊辰还在愣神之中,门外的众大臣和御林军等已纷纷跪下,同声高呼道:“祝我朝江山永固,天神庇佑,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祝吾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永为千古仁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赞美之声响彻云霄。不就是拍马屁么?谁不会啊?纪青灵在心里对天翻了个白眼…… 第402章贤妃刁难 她从一走进乾清宫,就开始与皇帝老儿争锋相对。 虽说她表现得滴水不漏,但那股子嚣张和不屑,便是傻子也能瞧得出来。 沈昊辰到底是皇帝,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眼看着皇帝老儿就要发飙,明摆着已经将她视作头号大敌。 这种时候,形势急转直下,她非但不再逆龙鳞,反而顺水而下,情形会如何? 纪青灵的脑袋没被门夹坏,别说是在皇宫里,便是在智亲王府,她也没胆子去和皇帝以硬碰硬。 她今日进宫,非但不是来与沈昊辰为敌的,反而是来向沈昊辰示好的。 只有沈昊辰的心情舒畅了,她才可以提要求,才能替自己和弘哥儿争取到一份特权。 两个极端,先是大悲大怒,后才是大欢大喜。 这样的大欢大喜原本只有五分,此时硬生生地升到了十分。 也正是因为之前她咄咄逼人寸步不让,此时以这般诚恳崇敬的态度唱高调,才显得更加珍贵,更加令人信服。 看,顶撞皇上的刺头都折服了,这世上可还有人能不屈从于真龙天子的? 这就是心理学中的先入为主和惯性思维。 纪青灵就不信,这样一顶高帽子扣下去,沈昊辰还能不晕? 事实如她所料,沈昊辰晕了,还晕得不轻。 甭管之前的话多么尖锐刺耳多么难听,单是纪青灵最后这一番话,便能让他轻飘飘好几天。 话说,这纪青灵就是会说话,怎地满朝文武,就找不出一个像她这样巧舌如簧的人呢? 实在不是沈昊辰想要从中作梗,而是纪青灵的突然造访让他措手不及。 他总不能一看见纪青灵就把自己的底牌晾出来吧?所以,天灵珠一事,原本就是没话找话。 气顺了,脑子却不清醒了,也顾不上去细想纪青灵的话,沈昊辰坐在龙椅上冲纪青灵微微一笑,摆足了姿态。 “青灵说得对,朕素来赏罚分明仁治天下,既然青灵已愧疚了一年,此事便揭过不提了。 朕今日与青灵相谈甚欢,然,眼下朕手上还有政务要处理,青灵先在乾清宫休息片刻。 待朕忙完回来,咱们再秉烛夜谈……” 沈昊辰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尖锐的哭喊声打断:“皇上?五妹妹来了吗?救命啊皇上!” 饶是沈昊辰有再好的涵养,也不由黑了脸。 泥马!之前朕给你机会让你半路截人你截不住。 难堪朕受了,挤兑朕忍了。 现下,好不容易柳暗花明皆大欢喜,眼看朕就能光明正大地将纪青灵留在乾清宫里,丫的却跑出来捣乱,这纪明灵可是猪变得么? 一听见纪明灵的声音,纪青灵就知道要节外生枝了。 她早已打定了主意,趁着沈昊辰高兴赶紧锦上添花。 那秘密武器只要一现世,定会让沈昊辰变成嗅到血腥的恶狼,不得不暂时忍了不该存的念头放过她。 眼看事情已成了一大半,这纪明灵却冒出来,当真该死! 没错,纪明灵今日就是专门挖了个坑等着纪青灵跳进来。 那面黄金腰牌也是她派人打着皇上的名号送给纪桂灵的,当然,这些都是在皇上默许的情况下进行的。 她自忖做得天衣无缝,哪里会料到早已被纪青灵看穿。 只道自己运气不好,在路上没堵住纪青灵。 一听说纪青灵大闹乾清宫,纪明灵就巴巴地赶过来救驾,顺便也把纪青灵拖入无底深渊。 门口的御林军不敢拦着椒房殿的这位主子,所以纪明灵并没有遇到什么阻力,直剌剌地冲了进来。 本来么,这里是乾清宫,是皇上休息的地方,又不是勤政殿,便是闯了,又如何? 进来先给沈昊辰行了个礼,纪明灵这才亲手将纪青灵扶了起来。 不对,不是扶起来,而是拉起来。 没错,就是拉。 纪明灵才握住她的手腕,纪青灵便感觉到了对方的强硬与厌恶。 何苦来呢?既然这么讨厌她不待见她,何必还要这般假惺惺的? 是怕她逃走,还是怕她不跟着去?怎么大半年过去了,这位长姐还是没半点长进呢? 也罢,上回给她下迷药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跟纪明灵结算。今日,既然她自己往枪口上撞,那就休怪她纪青灵不讲情面了! “民女见过贤妃娘娘!” 手腕一抖,已从纪明灵手中挣脱,纪青灵给纪明灵行了一礼,却没有下跪。 好不容易借着纪明灵的力站起来了,她脑残才会再跪。 宫里这些阴死人不偿命的伎俩她见得多了,其中第一条就是下跪。 让你跪个昏天黑地,生生将一双腿跪残废,还让你有苦难言。 纪青灵是个惜命的人,从来都认为做人的首要任务乃是保护自己。 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人,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世上? 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现实都很残酷。 所以,永远都不要把命运交给别人。 只有自己独立,依靠自己,才能站得高、看得远、行得久。 纪明灵没想到自己抓得那样紧还能叫纪青灵挣脱开,当下有些心急,再往前一步,竟是要去搀扶纪青灵。 开玩笑,堂堂贤妃娘娘跑来搀扶她一个庶人,事后,就算不死只怕也要脱层皮,纪青灵岂能容她得逞? “这是乾清宫,皇上和诸位大人在此,贤妃娘娘请自重!” 她的声音不大,亦不冷硬,却透着凌厉的刀锋,一下子便将纪明灵唬愣了。 沈昊辰心里那个憋屈哟! 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同样都是纪铭潜的女儿,一个强悍高贵霸气天成,另一个胆小懦弱满肚子坏水,这差别怎地如此大呢? 当下,沈昊辰不悦道:“贤妃来此何事?不知道朕正与青灵议事吗?” 议事?呵呵,说得真好听。 将一干重臣撂在门口眼睁睁瞧着如何刁难她,也叫议事? 话说,这皇帝老儿哪里来的自信?青灵是他叫的吗?怎么左一句右一句没玩没了地叫?还秉烛夜谈?平白让她觉得青灵这两个字如此恶心。 纪明灵本是个外强中干的主儿,没什么主见。 但在宫里生存,没有人不懂察言观色。 听这话音,她便瞧出皇上恼了。 虽然不大明白早晨还好端端的皇上,为何说变脸就变脸,但纪明灵也知,皇上如此和纪青灵有关。 本瞧不起纪青灵,今日又见她不到半个时辰便扭转乾坤,纪明灵心中立刻升起腾腾杀意。这个五妹妹留不得,今日,就让她死在宫里吧…… 第403章见死不救 稳稳心神,纪明灵的脸上顷刻间便滑下两行泪来:“皇上!您快让五妹妹去瞧瞧吧!刘美人今日临盆,怕是不行了!” “你说甚?刘美人今日临盆?”沈昊辰腾地从龙椅上跳起来,脱口道:“快,快宣太医,摆驾椒房殿!” 见沈昊辰的惊慌不是装出来的,纪青灵便知今日纪明灵是下了狠手。 刘美人是谁她不认识,但听椒房殿,便知与纪明灵乃是一伙的。 虎毒不食子,宫里的女人为了争充,却将魔爪一次次伸向那些无辜的孩子。 所以,这世上最悲惨的命运就是托生在帝王之家。 根本不用去看,纪青灵便猜出这位刘美人肚子里的龙种没了。 这个局是给她设的,所以,今日只要她去了椒房殿,是不是由她给刘美人接生,这皇子都是被她害死的。 害死龙嗣,其罪当诛,等待她的将是腰斩和凌迟这一类的极刑。 果然,纪明灵很合适宜地一把拉住了沈昊辰的手:“皇上!太医们都在椒房殿,便是太医正大人也在。 可是,刘美人出血不止,已成血崩之症,太医们都没有办法。 只有,只有五妹妹才可以救得活刘美人和她肚子里的小皇子啊!” 沈昊辰不知是急糊涂了还是在顺水推舟,竟脱口道:“那快点,青灵你快点随朕一同去椒房殿。 一定要救活刘美人,要救活朕的儿子!” 看,什么叫先入为主?纪明灵看来也是此道中人。 刘美人大出血难产,孩子还没露面,就口口声声说是儿子,若是个女儿呢?难不成她再给塞回去? 男人到了沈昊辰这个年龄,除了怕大权旁落,还怕自己不行。 所以,但凡老来得子,都会被后天教育成娇生惯养的小霸王。 爱子心切,纪青灵可以理解,但她既不想落井下石也不想锦上添花,更不想成为待宰的羔羊。 当然,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纪青灵会医术没有多少人知晓。 就算当日在俊王府给王氏服下速效救心丸,又露了一手救活了甜甜小郡主,也代表不了什么。 纪府很少有人知道她懂医术,便是纪云灵,也仅仅知道她会几下三脚猫的制毒手段。 与她的医术相比,倒是有不少人都见识过她的断案能力。 可纪明灵每句话都误导沈昊辰,明摆着是给她挖好了坑让她往下跳。 她看起来很傻么?为毛每次纪明灵陷害她都做得如此明显?如此不长脑子? “皇上!”纪青灵冷声道:“民女不太会医术,如何能去给刘美人接生? 连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皇上让民女贸然相救,难道就不怕经民女之手刘美人和小皇子一尸两命吗?” 放眼天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这么跟皇上说话的? 可纪青灵不但说了,还说得理直气壮。 本来就是,病人有选择医生的权利,但医生同样也有选择病人的权利。 明知道是个死人还冲上前去救治,你以为你是谁?就算华佗再生,面对术中感染的白求恩,他也没办法让白求恩活下来对不对? 见死不救确实不好,但没有那个能力,非要去救,那不是妙手仁心,那是狂妄自大。 所以,她纪青灵非但不会上这个当,还要顺水推舟。 这话说得狠,一下子就把手忙脚乱的沈昊辰说醒了。 他虽听说过纪青灵去年在俊王府相救王氏和甜甜小郡主的事情,但那与其说成医术精湛,倒还不如说是纪青灵反应快。 想想这些年,似乎还真的没听说过纪五小姐的医术多么了得,给谁看过疑难杂症。 这样就将难产不下的刘美人交到她手里,确实太鲁莽草率了些。 当然,皇帝有令,纪青灵不能不从。 但这纪青灵忒刁钻狡猾,早早把一尸两命的话抛出来,竟叫他想钻空子都不行。 沈昊辰这里左右为难,纪明灵却早早替他想好了台词:“五妹妹说笑了,三姨娘当年可是我盛轩王朝的国医圣手。 其父白旭尧更是医学界的一代大儒,曾亲手创建了积善堂,肖慕先生便来自于积善堂。 放着如此大好资源,五妹妹岂会不近水楼台先得月,习得一身好医术呢?” “说得好!”啪啪,纪青灵轻拍两下手掌。 没等纪明灵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纪青灵面色一凛,又道:“民女十岁前是个傻子,人尚未清醒娘亲便仙逝了,别说教我医术,便是娘亲和外公长什么模样,民女都记不清楚了。 至于积善堂?贤妃娘娘说得没错,当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知道贤妃娘娘少时,大太太可将贤妃娘娘送进积善堂,让肖慕先生亲手交过您医术?” 纪明灵登时愣住。 这世上谁人不知自从白盈盈嫁入纪府,积善堂便落入当家主母王氏,也就是她亲娘的手中。 别说白盈盈早就死了,便是没死,白盈盈也插手不了积善堂的事情,又哪里能让女儿去积善堂学医? 她一时不查,却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般,可不是煮熟的鸭子又要飞走了吗?这叫她如何甘心? 不行,不管用什么法子。今日,一定要将纪青灵留下。 只要纪青灵出不去,她想怎么折腾纪青灵就怎么折腾,想让纪青灵怎么死就怎么死。 到时候,不过是冷宫里再添一抹新魂罢了。 这般想着,纪明灵硬着头皮避重就轻道:“五妹妹说笑了,这学医也要讲究天赋。 长姐我没有这个天赋,自然学不成。 但你不同,三姨娘就算没有教过你,你也当会才是!” 泥马,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纪青灵今日算真正见识了。 就因为外公和短命妈是国医圣手,她就应该天生是神医? 这神马逻辑理论?纪明灵以为上演《天龙八部》呢! 以为短命妈也能像无崖子一样,临死前来一手内力大转移,把她搞成虚竹那样的暴发户? “是么?”似笑非笑地看着纪明灵,纪青灵煞有介事地点头:“这么说也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子会打洞。 大太太乃是纪府的当家主母,那她生下的嫡长女嫁了人,是不是也该是当家主母? 贤妃娘娘果然高见!” 纪明灵嫁的是谁?当今皇上啊! 想做皇宫的当家主母,那不就是皇后吗? 这种诛心的话若是别人说出来,那是嫁祸于人,但,被纪府自己人说出来,当真铁证如山。殿外跪着的一干大臣看向贤妃娘娘的目光,顿时变得充满深意。 纪明灵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纪青灵会扯到这方面去,嫁到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想当皇后? 但,想当和当不当得上,有没有能力当,那是两回事儿。有野心可以,但野心不能表露出来,这是在后宫生存最基本的法则…… 第404章进宫请旨 纪青灵这番话会在后宫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纪明灵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 要不了半个时辰,她纪明灵野心勃勃想要当皇后的流言便会传遍整个后宫。 那时,第一个想要她命的人,就是皇后。 而其他各妃嫔的落井下石,故意陷害,便会如洪水般席卷而来。 极有可能哪日她纪明灵死了,都不知道是谁害了她。 然,祸从口出,事已至此,纪明灵无法更改。 她能做的,只有抱紧皇上的大腿。 在后宫,只要这个男人愿意保护你,不管是谁,都无法伤害你。 深知利害关系的纪明灵立马泪莹莹地望向沈昊辰:“皇上?臣妾无能,您看,您看……” 所有的眼睛都看向了沈昊辰,很显然的无声疑问:“原来,贤妃娘娘这一场刁难,都是皇上您的主意啊?” 沈昊辰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说也说不清楚,直恨不得一巴掌拍死纪明灵。 不过,这般逼迫下,竟让他生出了急智:“对了,朕记得去年青灵曾在俊王府救过人。 后来,羌荣太子来访求娶青灵时,青灵也曾说过自己略懂黄芪之术。 现下怎地又说自己不会医术了?难不成青灵是见死不救?” 有眼光,纪青灵暗竖大拇指, 她还就是打算见死不救了,能耐她何? 不过,话,纪青灵绝对不会这么说,她还没嫌自己命长。 瞪大眼睛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纪青灵似笑非笑道:“啊?那些事情皇上也知道啊? 先不说外界以讹传讹的话,只说羌荣太子来访时民女说的那番话,皇上您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也会信?” “大胆!你居然敢骗朕?” “民女哪敢欺骗皇上?俊王府的事情,那不是救人,那明明就是有人害民女,民女在反击,皇上您也知民女懂点破案之法的。 民女给死人验尸倒是挺拿手,至于活人,咳咳……” 这两声咳咳,直将沈昊辰咳得心惊肉跳。 给死人验尸的法子,谁敢让她用到活人身上啊? 还没缓过劲儿,纪青灵又道:“所以那日在宫里,明眼人都知道民女是在骗羌荣太子的呀!” 摊开两手,纪青灵一副耍无赖的模样:“那日的情形皇上不会忘记吧?民女那时候还是智亲王妃,但羌荣太子却非要娶我。 难不成民女该欢欣鼓舞地答应嫁给他? 我盛轩王朝的女子好像还没那么不值钱吧?堂堂智亲王妃,却要下嫁到蛮夷之邦去做太子妃么?” 这话明明就是在狡辩,非但不严谨,反而漏洞百出。 但纪青灵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直将沈昊辰驳得一愣一愣的,脑子里被她搅成一锅稀粥,沈昊辰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眼见最后一丝希望就要被纪青灵毁灭了,纪明灵再也忍不住,伸手指着纪青灵目露凶光地厉声道:“纪青灵?你这个贱人……” “怎么?难道贤妃娘娘和刘美人有仇?非要借民女之手害死刘美人?”纪青灵冷冷地打断她:“看来贤妃娘娘真的等不及了,下一个,您是不是还想害死皇后?” “啊?”扑通,纪明灵跪下了:“皇上明鉴,臣妾,臣妾绝无此心!” “绝无此心?”纪青灵冷笑:“倘若贤妃娘娘真的关心刘美人的死活,岂会有时间在这里跟不擅长医术的民女打嘴仗? 这都多长时间了?那刘美人的血,只怕都要流光了吧?” 倘若真的没有当皇后的野心,纪明灵岂会当先锋军擅闯乾清宫? 既然纪明灵无心,那就无心吧,她送纪明灵一份有心便是了。 沈昊辰并不糊涂,他关心刘美人肚子里的龙嗣是真,想借纪明灵之手留下纪青灵也是真。 他垂涎纪青灵好久了,纪青灵不在皇城,他暂时还能忘记她。 如今,再次见到她,沈昊辰的心都是痒的。 还有,若纪青灵死了,那送信之人还会再出现吗? 然,纪明灵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居然拿着鸡毛当令箭,试图利用他的手害死纪青灵。 纪青灵的话不无道理,竟是直剌剌地暴露了纪明灵的野心。 皇后乃是后宫之本,岂能这般被人明目张胆地觊觎? 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从来都是他这个皇帝借刀杀人,岂有人敢用他做刀的? 越想越气,恼怒下,沈昊辰抬起脚对着纪明灵就是当胸一踹:“混账东西!刘美人乃是你献给朕的。 如今她生死未卜,你却在这里妖言惑众觊觎后位。 当真是朕太宽待于你了吗?还不快滚!” 纪明灵哪里能想到皇上会对她下重手?这一脚踹得又狠又绝,当下双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门外跪的都是人精,最会见风使舵。 去年乍一听见皇上封纪明灵为贤妃,还开启椒房殿让她入住,个个都恨不能给贤妃娘娘提鞋倒夜壶。 此时,见皇上如此绝情,心中感叹天子情薄的同时,亦在告诫自己贤妃娘娘不成了,赶紧离这位主子和中奉大夫远一点。 倒是这原智亲王妃纪五小姐,好像很有看头,以后得巴结着点。 沈昊辰一脚将人踹晕了,又将怒火引到了刘美人和太医们的的身上:“喜禄,你速速叫人把贤妃抬回去。 另外,让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去椒房殿为刘美人接生。 若刘美人和小皇子有个三长两短,朕要让整个太医院陪葬!” 盖棺定论,皇帝是老大。就这么一句话,太医们的脑袋就吊在裤腰带上了。 不过纪青灵不是慈善家,她又不是圣母,这么多人,她同情得过来吗? 她关注的乃是沈昊辰的话,沈昊辰这般传令,便是不打算去椒房殿了。 唉!刘美人,对不住了。 要怪就怪你自己的命不好,遇到了这么个蠢笨如牛还喜欢害人的主子吧! 果然,沈昊辰心情不好,也没了继续干工作的精力。 “众爱卿!有事便报,无事就自行出宫去吧!” 这种时候皇上一句“自行出宫去吧”简直就是天籁之音,谁还会那么没眼力界,非要留下来触霉头? 所以沈昊辰的话音刚落,门外的大臣们便异口同声道:“臣无事禀报,臣等告退!” 不到两分钟,原本黑压压跪了一大片的乾清宫外,便只剩下值守的御林军。 而最后离开的某位大臣还极有眼色地把乾清宫的殿门关上了。 御林军当下十分苦逼地腹诽:“丫的!你们还可以一个个开溜回家,我们呢?我们还得顶着大太阳给皇上值勤呐!” 待乾清宫内只剩下沈昊辰和纪青灵两个人时,纪青灵才开口道:“皇上!青灵今日进宫,乃是为请旨而来,望皇上恩准!” 请旨?沈昊辰眉心一跳。 难怪她东一棒子西一榔头的,忽而咄咄逼人,忽而诚恳下跪,搞了半天是有事相求。话说,他这个皇帝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到,怎么可能反倒先让猎物将他一军…… 第405章威胁皇帝 便是用脚趾头去想,沈昊辰也知纪青灵想要什么。 但他面上却丝毫不显,嘴里更是装死:“朕乏了,青灵先下去休息吧!待朕……” “皇上!青灵不仅仅是来请旨的,还是来献宝的。” 一听献宝二字,沈昊辰便条件反射地想到了去年那罐饮料。 当下没好气道:“你的宝贝朕无福消受,你还是留着自己慢慢享用吧!” “皇上!”抬头,目光坚定地望向沈昊辰,纪青灵一字一顿道:“此物威力无穷,能助皇上武装军队,一统天下!” 沈昊辰身子一歪,险些从龙椅上栽下来。 威力无穷?能助他武装军队一统天下? 这个女人还真敢说,她一个从小没爹娘疼爱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叫武装军队一统天下? 正要喝斥几句,却见纪青灵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琉璃瓶子,里面似乎装着水。 “这是何物?” “液体炸弹!” “液体……炸弹?” “对!其威力和火药制成的炸弹差不多。” “你知道火药?”沈昊辰眼睛一亮,登时如同闻到腥味的猫。 “当然知道!” 炸弹是什么沈昊辰没听说过,但火药,他是知道的。 那种危险的,却让各国国君蠢蠢欲动的东西,他做梦都想得到。 那东西在几百年前索亚文明时曾出现过,但,随着索亚人的消失,火药也销声匿迹了。 没有人知道火药该如何炼制,更别提什么炸弹了。 很显然,纪青灵不但知道火药是如何炼制的,她还知道更高一级的东西。 原本垂涎于纪青灵的美色,只是不甘于二十年前白盈盈的拒绝,只是想钳制积善堂、凤栖和沈墨白。 现在,却带有了浓厚的政治味道。 一个掌握着炼制火药,甚至炸弹的女子,她简直就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 这样的女人,是他的,必须是他的。 若不能留为己用,便,杀之! “纪青灵?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 沈昊辰点点头,欺君之罪这种东西可以唬住别人,想要唬住纪青灵,他自己都觉得不大靠谱。 “既如此,那你便给朕演示一番吧!” “就在这儿?”纪青灵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皱皱眉。 “怎么?在这里不可以?” “可以是可以,只是,若我将皇上的乾清宫炸毁了,皇上可不会怪罪我!” 将乾清宫炸毁了?这是抬举她自己还是忽悠他呢? 沈昊辰不悦道:“不管结果如何,朕都恕你无罪!” “那好吧!”呼!总算等到这一刻了。 虽说直接在乾清宫里演示爆炸太高调了,但想必沈昊辰会做好善后工作。 噢!门口的御林军大哥们,待你们变成孤魂野鬼之后,可不要怨我,要怨,就怨自己生不逢时吧! 幸亏喜禄公公去给纪明灵擦屁屁了,否则,不但自己损失一条眼线,短命妈可能也会怪她吧? 纪青灵先搬了四个锦凳围成一个圈,然后取过烛台放在中间,点燃蜡烛,这才将小瓶子置于火上烤。 火势一起,纪青灵赶紧走到宫殿一角,冲沈昊辰连连招招手道:“皇上?您快过来,站到这个地方来,小心液体炸弹爆炸伤着您。” 纪青灵说得煞有介事,面上表情又十分严肃,沈昊辰不敢托大,三两步走到了她身边。 顺手捞了一件披风盖在沈昊辰头上,纪青灵自己却扯了快类似于抹布的东西护住头脸。 才刚将头脸护住,便听砰地一声巨响,不但四个锦凳被炸成了碎木屑,连红木桌面也被炸成了两截。 纪青灵选择的这个角度,显然是经过精心计算的,锦凳和木桌的碎屑炸得到处都是,唯独他们这里,却丝毫未受到波及。 沈昊辰彻底傻眼了,之前,看到纪青灵手里那个比手指头粗不了多少的瓶子,他差点控制不住情绪。 随便换一个人,便是沈墨白,如此戏耍他,沈昊辰也会直接喊人将他拖下去砍了。 可是,事情不止是出人意料,简直叫人魂飞魄散,他是在做梦吗? 沈昊辰还深陷震惊回不过神,殿门却被人噼噼啪啪拍得山响:“皇上?皇上?您可安好?是不是有刺客……” “混账!哪来的刺客?都给朕滚!” 皇帝的素质在这时候突显出来,沈昊辰暗想,今日,在门外值守的人,一个都留不得。 待门外重新归于平静,沈昊辰才用鹰一般犀利的目光死死盯着纪青灵。 “纪青灵!这种液体炸弹是何人教你制作的?” 果然是皇帝,反应倒挺快,威压也不小,但选错了对象。 “民女自己造出来的!” “你?” “呵!皇上是瞧不起民女,觉得民女没这个能力吗?”掸掸衣襟,纪青灵从容道:“无妨!既然皇上不信,那民女只当今日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民女告退!” 想走?这个女子是太没脑子还是太嚣张?她以为这里是菜市口吗? 原本就没打算让纪青灵走,眼下知道她会制作液体炸弹,沈昊辰更不可能放她离开。 身形一闪,墙上那柄御龙剑已出鞘,剑尖直指纪青灵的咽喉。 “纪青灵?你以为你还走得了吗?” 似乎觉得言语威胁不够,手里的御龙剑再递出几分,瞬间便在纪青灵雪白如玉的脖颈上刺出一点血花。 “皇上想软禁我?”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纪青灵轻轻将剑尖拨开:“民女如果是皇上,就会把御龙剑收起来。 否则,吃亏的人,一定是皇上您!” 威胁,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敢如此强硬地威胁他,这个该死的疯女人! 可是,很显然,威胁有效。 此时的纪青灵在沈昊辰眼睛里已经不是一个美人的价值了,她是一支军队,一个能助他一统天下的强悍武器。 “你想要什么?” “皇上是真龙天子,聪慧程度无人匹及。 民女方才说过了,我今日乃为请旨前来。 同时,也是给皇上献宝。 皇上既然对民女这宝贝有兴趣,那么,民女想要的旨意,皇上是不是也该兑现?” 做交易讲究个你情我愿,着实没有她这样的。 根本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要不要,给不给,都没有选择,只有执行。 而这个交易的对象,还是皇帝。 若是摆在一年前,纪青灵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沈昊辰会觉得这个女人脑子有问题。 可是现在,他很清楚纪青灵这番话的份量。 拥有这样强悍的能力,消息一旦传出去,纪青灵不仅仅会成为盛轩王朝各方势力争夺拉拢的对象,更会成为四海八荒各个国家争夺的对象。 这就像是一块会走路的肥肉,人人都想咬上一口。 而,只有肥肉肯让你咬,肯停下来,你才咬得到。 不想让别人得到,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毁掉。 然,这样的肥肉,拥有他梦寐以求的能力的肥肉,他真的要毁掉她吗? “你不怕朕杀了你?”威胁的口吻,却带着明显的迟疑。 “杀我?”变戏法般手,纪青灵右手上又出现一个小瓶。将它在沈昊辰眼皮子底下晃了晃,纪青灵笑起来:“呵!能给皇上陪葬,是民女的荣幸……” 第406章交换条件 没错,陪葬,纪青灵说的就是陪葬。 其涵义,不言而喻。 “你想弑君?”沈昊辰惊道。 “皇上说笑了,民女哪有这个意思?当日,也没这个胆量。 民女从未想过要伤害皇上,不过是想跟皇上做笔交易而已。” 嘴里说没这个胆量,可纪青灵的目光中却满是警告。 沈昊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这东西的威力实在太大了。 方才若不是纪青灵唤他躲开,只怕他此时已被炸得头破血流了。 所以,他此刻认定了纪青灵确实是在向他示好,甚至,是在跟他妥协。 但,这般被人举着液体炸弹做交易,他这个皇帝是不是当得忒窝囊了? “朕若是不答应呢?” “我想要的东西皇上给得起,而作为回报,皇上会得到四海八荒最强大的军队。 且,我能保证,以后只有您的军队,手里才会有这种液体炸弹。 不过,皇上若实在不愿答应,或者想要民女死,民女也没有办法。 民女遵旨便是!” “遵旨便是”四个字刚说完,唰地一声,纪青灵的左手已擦亮了火折子。 开玩笑,在这种冷兵器时代,出现一件炸弹这样的武器是多么令人眼红的事情? 纪青灵丝毫不怀疑,沈昊辰舍不得她死。 至少,在她没有撕破脸与沈昊辰作对之前,沈昊辰绝对不会让她死。 果然,火折子一点燃,沈昊辰便惊呼起来,甚至在第一时间逃窜出去,远远避开了她。 疯女人,真正的疯女人。 这么彪悍的疯女人,也只有沈墨白那种人才敢娶。 小心谨慎地防着纪青灵,沈昊辰说话的语气也变了:“青灵?你冷静一点,不要冲动。 你有什么要求,朕都答应便是。 你赶紧把火灭了,太危险了!” 噢!皇帝老儿的反应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怎么搞得好像她要自焚一样啊? 话说冲动?她会冲动?沈昊辰哪只眼睛看见她冲动了?她很冷静好不好? 方才爆炸的那个确实是液体炸弹,其实就是液体炸药硝化甘油。 只不过纪青灵改良了一下,改良后的硝化甘油是只纸老虎,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儿,其实早已变成了单质液体。 单质液体的综合性能非常差,稳定性不足,遇火、撞击或者摩擦都容易引爆。 像这种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炸死的东西,非常不易携带、运输和保存。非但不能武装沈昊辰的军队,还会让沈昊辰的军队损失惨重。 当然,这些,她是不会告诉沈昊辰的。 纪青灵拿出来献宝,不过是哄哄皇帝老儿而已。 她确实会造炸弹,固体的,液体的都会,炸弹这种东西也迟早都要面世。 不是她纪青灵喜欢战争,而是,她不想大难临头的那一刻任人宰割。 所以,以后她肯定会放开手脚造炸弹,做到未雨绸缪。 但她绝对不是给沈昊辰造,皇帝老儿还不配。 她要给沈墨白造,给自己造,帮沈墨白和那些惨死在西京人手里的老人和孩子们造。 将西京人犯下的罪孽,全都一笔一笔讨要回来。 既然哄骗皇帝老儿已经见效了,纪青灵怎么可能还拿着这么危险的东西糊弄自己? 故,她手里的这个小瓶子里不是硝化甘油,乃是一瓶白开水。 纪青灵说过,她要的,从来只是结果,不管过程。 很显然,皇帝老儿很实诚,很憨厚,深信不疑这又是一瓶液体炸弹,被她这种坑蒙拐骗的流盲手段吓得不轻。 很好,纪青灵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这世上从来都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 沈昊辰做不到像她一样不要脸,那就只能栽在她手里。 “既然皇上成人之美,民女恭敬不如从命了!” 灭了火折子,不顾沈昊辰看着小瓶子的满脸狂热,纪青灵堂而皇之地将小瓶子收回袖袋里。 随后,扑通一声跪下了:“民女想要的东西很简单,请皇上赐民女胞弟、纪铭潜次子纪弘不死金牌。 同时,赐民女便宜行事之权,让民女带着御林军回纪府查案!” 赐纪弘不死金牌?不是免死金牌? 这就是说,以后纪弘的死活得他沈昊辰负责? 赐她纪青灵便宜行事之权?让她带着御林军回纪府查案? 这个女人还真敢说,她以为她是谁? 就算是太后和长公主,都不敢跟他提如此非分的要求,这女人是睡觉没睡醒吧? “做梦!”想都不想,沈昊辰大手一挥:“绝无可能!” “皇上!”这一回,纪青灵毕恭毕敬地给沈昊辰磕了个头,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一丝尖锐,剩下的皆是悲哀和伤痛。 “皇上是个明白人,否则,岂会让三姐姐手持黄金腰牌命我回纪府奔丧? 纪府的情况皇上想必早有耳闻。 弘哥儿乃是我娘亲所生,王氏岂会容得下他? 他小小年纪,在纪府无依无靠,唯一能与他撑腰保护他的人只有祖母。 祖母的身子骨向来硬朗,怎么会突然暴毙? 民女只是个被智亲王府扫地出门的小小庶女,倘若没有皇上撑腰,只怕连纪府的门都进不去。 民女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唯求我姐弟二人一生安好无虞。 现民女将身家性命都押给了皇上,只求皇上能广施龙威,庇护弘哥儿。让他在及冠独当一面之前,能够保住一条性命。 同时,也恳请皇上给民女一个机会,让民女还祖母一个公道。 民女相信,民女的娘亲一定会在天上感激皇上的再造之恩!” 沈昊辰愣住。 她以硬碰硬,勇闯乾清宫,献出液体炸弹,将自己置身于重重危险之中,为的,居然只是保护纪弘,还纪老太太一个公道? 这个刁钻、奸诈、狡猾、阴险的女人,居然如此忠孝仁义? 没错,她到底是盈娘的女儿,弘哥儿也到底是盈娘的孩子啊! 脑海里不由自主便浮现出另外一个忠孝仁义的女子,沈昊辰竟觉鼻子有点发酸,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 “你说,纪三小姐手持黄金腰牌命你回纪府奔丧?” “是的!”含泪直视沈昊辰,纪青灵咬牙道:“所以,皇上,您相信我祖母是病死的吗?” 好一个纪明灵,不但借刀杀人,居然还敢狐假虎威。 如此,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朕可以下旨护纪弘周全,也可以让你回纪府奔丧。但带御林军回去查案不行,再怎么说,这都是纪府的私事。朕乃一国之君,不好太过干涉。”沈昊辰面露难色…… 第407章骂阵找茬 “是私事,但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天下的子民,是皇上的子民。”纪青灵朗声道:“所以,子民的私事,便是国事,皇上岂能坐视不理? 皇上?倘若不能让祖母死而瞑目,民女有何颜面苟活人世?” 眼见纪青灵又要往袖袋里掏,沈昊辰头皮一阵发麻。 泥马,这是吃定他了啊! “好了,好了,朕下旨让你回去查案便是,但是御林军……” “皇上!您以为没有御林军,民女这案子能查得清楚吗? 皇上尽管放心,只要祖母暴毙之谜水落石出,民女立刻归还便宜行事之权,带着御林军进宫向皇上谢恩。” 不等沈昊辰答应,纪青灵砰砰再磕三个响头:“请皇上成全!日后,民女定会竭尽所能辅佐皇上,助皇上统一四海八荒,成就雄图霸业!” 这回,她磕得甚狠,额头上登时红肿一片,隐隐有血迹渗出。 明里,是成全她的护弟之情和一片孝心。 暗地里,却是逼迫和警告,暗示他若不答案,她将鱼死网破。 好!好!好! 有魄力,有胆识,够狠,也够坦荡,他很喜欢。 终于一咬牙,沈昊辰道:“朕准了!便由喜禄带御林军亲自护送你回纪府!” …… 如风在宫门口等得心急火燎,不止一次想直接跑去将军府搬救兵。 然,小姐的话历历在目,他知道,小姐必胜。 所以,他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坏了小姐的全盘计划。 可是,当看着额头红肿,脖子上的鲜血染红了白衣的小姐出来时,如风后悔了。 钢铁般坚韧的汉子,硬生生抛下两滴热泪:“小姐?您……” “不碍事!咱们赶紧回纪府!” 喜禄公公手里捧着一套素色宫衣:“五小姐?您还是先更衣包扎好伤口再回去吧?这样回去……” “不用了!”打断喜禄公公,纪青灵眸中透着锋芒:“我祖母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我不是回去奔丧的,我是回去替她伸冤的!” 直到女子单薄瘦弱,却坚定挺拔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喜禄公公才在心中暗叹:“盈娘?你当年若有这孩子一半的坚韧和彪悍,何至如此?” 唉!那些没眼力界的东西,惹到这孩子,自求多福吧! …… 纪府北院,此时正在上演一出惊天动地的闹剧。 紫烟和紫云押着纪桂灵来到纪府后,二话不说,直接将福寿阁内的纪弘移到了北院。 美其名曰,纪老太太刚刚薨了,弘哥儿身子有病,不宜冲撞老太太的英灵。 北院虽然已近一年无人居住,但不知老太太活着时有意为之,还是其他缘故,一直没有荒废,老太太每天都会派人前来打扫。 所以纪弘移到这里,不仅仅是安全,还很清静。 问题是,纪府的人岂会容忍这份安静? 紫烟和紫云的举动简直是捅了蚂蜂窝,但她俩乃是公主府出来的人,王氏到底不敢拿她们怎样。 明的不行,便来暗的吧,王氏还不信了,这俩丫头真能胆大包天到在纪府杀人? 于是,一群丫鬟跑来北院骂阵了。 丫鬟映雪乃是王氏身边的陈妈妈的亲戚,素来最会见风使舵,讨主子欢心。 半年前,她瞧出三小姐纪桂灵有渐渐露头的趋势,便游说陈妈妈在王氏跟前替自己美言,调到了纪桂灵的身边做了个一等贴身大丫鬟。 本来,骂阵这样的事情不该她一个大丫鬟出头来做,但她今日得替主子出口恶气。 要知道,三小姐今日得了皇上的黄金腰牌,奉命去将纪青灵那贱人押回纪府奔丧,那是多大的荣耀啊! 可见,皇上和贤妃娘娘多么信赖三小姐。 三小姐好,她就好,倘若有朝一日三小姐入宫做了娘娘,指不定,她也能有机会分一杯羹,获得帝王雨露。 可是,三小姐趾高气昂地去了,回来,竟成了那般模样。 一想到方才她看见的三小姐,映雪就气不打一处来。 好歹也是个主子,虽是个庶女,但身后却有皇上和贤妃娘娘撑腰,还有整个纪府的支持。 就算性子懦弱绵软,不敢动粗将纪青灵捆回来,也不至于把自己搞成那样吧? 想想自己以前伺候的主子四小姐纪云灵,性子同样绵软,但那心计和手段,什么时候会窝囊至此,被人欺负成这样? 尿裤子,居然还尿裤子? 若是她,直接买块豆腐一头撞死得了! 果然是姨娘生的,就是上不了台面。 不过话说回来了,纪青灵那小贱人虽说也是姨娘生的,但人家不管是装疯卖傻还是屡次被人退婚抛弃,怎地就活得那么畅快自在呢? 说不上是替主子打抱不平出出风头,还是眼红妒忌想压压纪青灵的锐气,映雪便不顾身份地来了。 各屋的主子们也没觉得不妥,毕竟一个连替主子出气的勇气都没有的奴才不是好奴才。 所以,没有人觉得映雪第一个出来骂阵丢份。 映雪刚在北院站定,便双手叉腰骂开了:“躲在屋子里的小贱人,有本事就出来。 别以为自己夹上一杆扫帚,就能冒充大尾巴狼。 乌鸦就是乌鸦,便是披金戴银,也变不成金凤凰。 有种就给姑奶奶出来!” 她骂得响亮,正在屋里服饰弘哥儿的紫烟、紫云和凝香,下意识地相互对视了一眼。 紫烟问凝香:“这谁啊?骂人骂得那么有气势?” 凝香脸色发白,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窗外,压低声音道:“是映雪姑娘,三小姐的贴身大丫鬟。 以前是四小姐屋里的二等丫鬟,她老子的姨丈的表弟,乃是大太太身边陈妈妈的姑父。” 紫烟和紫云顿觉满头黑线,这特么什么七拐八绕的关系? 横竖听起来就是个奴才么,就这也敢拿着鸡毛当令箭,跑到小姐的北院来骂阵? 紫云的脾气直,大眼瞪小眼地看着紫烟:“紫烟姐姐?她说夹上一杆扫帚冒充大尾巴狼?这是在骂谁啊?是骂小姐,还是在骂我们?” 紫烟没好气地在她脸上拧一把,冷笑道:“便是借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骂小姐,所以,她骂的,乃是你我!” “哦!”紫云继续干自己的活,很淡定地说:“只要没骂小姐和弘哥儿就好!” 紫烟哭笑不得,貌似紫云越来越有夏雨的潜质了。 不过这般也好,能避开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她们也是伺候小姐的奴才,只要对方没骂小姐和弘哥儿,骂她们几句,就当毛驴子放屁吧…… 第408章丫鬟发威 然而,紫烟和紫云大度地不理不睬,外面的人却以为她们好欺负。 既然丫鬟都那么好欺负,主子又能厉害成什么样? 映雪更是鄙视纪桂灵,认定了三小姐是胆小怕事,又不好意思承认,这才把纪青灵的两个丫鬟说成修罗转世。 当下,想也不想,继续骂道:“纪青灵身边的两个贱蹄子,怎么?不敢出来了吗? 也是,一窝狐狸不嫌骚。 你二人赶紧叫纪青灵出来跪在地上给姐几个磕头认罪,姐姐我便去三小姐那里替她美言几句。 否则,哼哼!别怪姐姐我不客气!” 映雪“纪青灵”“纪青灵”地开骂,其他小丫鬟们顿时长了脾气,个个双手叉腰伸长脖子摆出泼妇样,恶声恶气大骂起来。 噢!泥马,这是指名道姓在骂小姐啊! 看她俩多迟钝,居然还以为映雪是在骂她们。 紫烟和紫云可不是什么善茬,小姐之前有交代,凡自己往枪口上撞的,一概打死。 不过,这打死也要有个讲究,不能什么人都打死。 你就说这些骂阵的丫鬟们吧,她们也都是听主子命令的奴才,不过都是些狗,便是都打死了,也起不到太大的威慑作用。 她们要威慑的,乃是有点身份的大鱼。 当然,像王氏和纪桂灵这样的人,她们暂时还没胆量打死。 虽说小姐有令,但她们多少得考虑一下小姐的处境。 太过于嚣张和引火烧身的事情,紫烟和紫云不会做,那样会惊动官府,小姐到时候也难以自圆其说。 凡是牵扯到小姐的事情,她们都会冷静处理。 至于不痛不痒地来几下,谁都会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大户人家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 因此,小丫鬟们初来骂阵时,紫烟和紫云根本没放在心上。 哪想,此时竟是越骂越难听,紫烟和紫云再也坐不住,将弘哥儿交给凝香,便双双挽了袖子,黑着脸走出屋子。 丫鬟们正骂得起劲儿,也没注意到紫烟和紫云的脸色。 映雪一见人被骂出来了,还道自己的叫骂起了作用,当下,冲上前伸手一指,道:“怎么?有胆子出来了……啊!” “吧嗒”,映雪伸出的手指被紫云硬生生掰断了。 “本姑娘最讨厌有人用手指头指着我,既然手指头多余,就不要要了!” 嗯!这个是小姐经常教育她们的话,若是有人敢用手指头指着你的鼻子骂你,哪怕打不过他,也要把他这根手指头咬下来。 所以,紫云很淡定地现学现卖了。 紫烟一把揪住映雪的衣领,劈手就是两个大耳光:“我叫你骂!老虎不发威,丫的还以为我们是病猫。 死到临头不知悔改,那就受着吧!” 噼里啪啦一顿耳光挨下来,映雪沉默了,丫鬟们都沉默了,只剩下阵阵哭号声。 紫烟和紫云哪里管她们哭得多凄惨,只是抡起膀子,更加卖力地往她们脸上招呼。 她二人武功高强,这些小丫鬟们哪里是她们的对手? 打不过,跑不掉,一时间,哭喊声,哀求声比比皆是,搞得北院比过年还要热闹。 果然,紫烟和紫云的所作所为,很快就传到了其他院落。 各位主子们虽觉这俩丫鬟火气大了点,一颗心却放回了肚子里。 呵!果真是吓唬人的,他们就说,纪青灵哪里会有那么大的胆子,纵容下人在纪府杀人。 加之纪桂灵添油加醋的一通胡说,纪青灵派来的这两个丫鬟在他们的眼睛里,立刻变成了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不过是几个小丫鬟挨几巴掌,反正也死不了人。 于是乎,挑衅之人升级,换成了姨娘。 这不,小丫鬟们还没处置完,这就又来了几个刁钻的姨娘。 而雪姨娘便是其中之一,眼下她便是这些姨娘中领头的。 “嗬哟!真是好威风啊! 不过是个被智亲王休掉的弃妇,也有胆子在纪府撒野?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到底是哪里钻出来的贱种?” 这话端得是在找死,紫烟和紫云立刻放开手里的小丫鬟,转身打量起这位不怕死的主儿来。 不知道是她俩这一年太低调,在公主府练出来的锋芒都被掩盖了。还是这雪姨娘实在没眼色,愣是没瞧出来两个丫头眸中已显杀气。 雪姨娘继续骂道:“弘哥儿,白盈盈生的小贱种!你躲到纪青灵这个贱人的屋子里来算怎么回事儿? 难不成你们这两个没娘教的贱种,日日都躲在这里行不伦之事?” 紫云的火气暴,念了句“找死”便要出手。 哪想,却有人比她动作快,竟直直从屋子里冲出来抽了雪姨娘一个大嘴巴。 “雪姨娘?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当年我家小姐临盆,若不是你半路上横插一脚,小姐岂会血崩而死?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家小姐,如今你还想来害弘哥儿和小小姐吗? 我,我和你拼了!” 素来胆小怕事的凝香,竟如疯了般扭住雪姨娘,二人很快厮打成团,在地上滚来滚去。 不错,紫烟和紫云登时对凝香刮目相看。 难怪小姐这么信赖凝香,看来,这位大姐不止忠心,还很有勇气。 有紫烟和紫云在岂会让凝香吃亏?凝香的每一下都打在雪姨娘身上。 而雪姨娘回打的每一下,都被紫烟和紫云巧妙地化解了。 待凝香打累了,紫烟和紫云才一把将雪姨拎起来,阴测测地问道:“你就是六年前白盈盈生产之日,冲撞凝香之人?” 雪姨娘一愣,凝香亦一愣。六年前?六年前?那是…… 六年前,中奉大夫纪府。 晚霞掩映下,一个丫鬟跑得飞快。 她只顾着低头快跑,丝毫没注意前方,待发现有人时,已避之不及,一头撞了上去。 来人被撞了个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哀嚎连连,甚是狼狈。 丫鬟面色大变,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拍打身上的泥土,便去搀扶地上的人。 “啪!”脸上重重挨了一耳光:“什么人?瞎了你的狗眼,连香姨娘都敢撞!” “奴婢,奴婢凝香,我家小姐要生了!”凝香快要哭出来。 “什么小姐!不过是个被老爷不待见的贱人罢了!”打人的女子正是纪铭潜的第四房小妾雪姨娘,此时,她双手叉腰,骂了两句赶紧扶住雪姨娘,“香妹妹你要不要紧?哎呀!额头蹭破了,怎么办?怎么办?老爷今晚还要去你屋里呢,你这幅样子如何伺候老 爷啊?”香姨娘捂着肚子怯生生道:“雪姐姐说的是,妹妹得赶紧回去请郎中瞧瞧……” 第409章老子跪女 “瞧了也不会这么快长好,都怪那个贱人!”雪姨娘反手又甩了凝香一个大嘴巴:“要不晚上姐姐替香妹妹服侍老爷吧!” 香姨娘惊呆:“这,这……” “什么这那的,就这么定了! 一个奴才,也敢冲撞香姨娘的名讳,当真该死! 你们,将这个狗奴才押去柴房关起来。” “不能啊!”凝香磕头如捣蒜:“雪姨娘?您行行好,我家小姐要生了啊!我要去请稳婆……” “稳婆也是那个贱人配请的,给我把她的嘴堵起来,带走!” 直到凝香的嘴被人堵起来押走,雪姨娘才扶着香姨娘得意洋洋地离去。 据说,当天夜里,纪铭潜的第三个小妾白盈盈,因没有及时请来稳婆接生,难产而身亡…… 这只是当年白盈盈在纪府被其他姨娘欺负的一笔旧账,本来是不该被人记住的。 偏偏,那日,白盈盈死了。 于是,作为手帕之交的长公主,便知道了这件事。同时,很小题大做地记在了心上。 而将紫烟和紫云送给纪青灵之前,长公主又很有技巧地让紫烟和紫云记在了心上。 这个很正常,纪青灵在纪府不遭人待见,紫烟和紫云既然是她今后的贴身丫鬟,负责她的安全,当然要了解主子的敌人。 所以,雪姨娘不认得紫烟和紫云,紫烟和紫云却对她如雷贯耳。 今日撞在紫烟和紫云手里,活该雪姨娘倒霉,她们要替小姐老账新账一起讨回来。 凝香虽然不知道紫烟和紫云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但却实诚地红着眼点了点头:“没错,当年,阻止我去请稳婆的人,正是她,雪姨娘!” 这就好,当年关押凝香,导致白盈盈大出血而死,其罪当诛! 今日口不遮拦,在北院大骂小姐和弘哥儿,杀无赦!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敢……啊……” 雪姨娘倒在了血泊中,紫烟的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柄短刀,此时,刀锋直没雪姨娘的胸膛。 紫云更暴,五指成钩,带着蓝幽幽的尖利护甲,那护甲,正直直戳在雪姨娘的天灵盖上。 雪姨娘的天灵盖上登时出现五个血洞,鲜血汩汩地往外冒,不过瞬间,便将雪姨娘染成了血人。 “啊!杀人了!” 后知后觉的丫鬟、姨娘们,终于在雪姨娘倒下去十几分钟后,惊恐地喊了起来。 叫喊声,哀嚎声,痛哭声,北院登时陷入人间地狱。 “都给我闭嘴!” 紫云一声断喝,再也没有人敢出声,看着她和紫烟二人,人人都如见到了魔鬼。 凝香有些担心地看向紫烟和紫云,不待她开口,紫烟紫云已擦干净手中利器上的血迹,笑道:“凝香姐姐尽管放心,弘哥儿服用了小姐亲手配置的安神丸,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他不知道的。” 好聪慧的女子,好狠毒直接的手段。 小小姐她,已经强大到如此了吗? 凝香心中忽喜忽忧,但悬着的心,终是放下了。 到底杀了人,虽然紫烟和紫云痛下杀手将之前骂阵的丫鬟姨娘们吓住了,但却惊动了纪府真正的主子。 待纪青灵赶到时,便看见王氏带着诸位未出阁的小姐和纪府的护院们,正站在北院和紫烟紫云对峙。 紫烟和紫云武功再高强,也只有两个人。 寡不敌众,更何况,她们当众杀了人,这般被王氏等人围攻,已处下风。 只要动手,她二人势必吃亏。 紫烟紫云正暗自叫苦,抱怨纪府的人胆子太大,连公主府出来的人都不放在眼里,便听一声断喝:“我看谁敢动我的人!” 小姐来了?紫烟和紫云循声望去。 果然,是小姐来了。 可小姐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着御林军来的。 天哪!小姐,居然带着御林军来了?小姐是神馁! 紫烟和紫云登时大喜,推开目瞪口呆的王氏等人,双双迎上去跪倒在地:“紫烟(紫云)拜见小姐!啊?小姐?您的额头,您的脖子?” “不碍事!”纪青灵亲自将她二人扶起来:“辛苦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包含了太多的信任和感情。 紫烟和紫云顿觉鼻子一酸,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如风,同时咧嘴笑了。 “弘哥儿可好?” 紫烟和紫云点点头。 “小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凝香上前,热泪夺眶而出:“弘哥儿,他,眼下睡着了!” “嗯,我知道了!” 没有任何安慰的话,只是拍拍凝香的肩膀,纪青灵的目光倏地移到王氏的身上。 此时不是腻腻歪歪打感情牌的时候,有权力要赶紧用,不然,过期作废。 所以,处理某些事情,必须快刀斩乱麻,以免夜长梦多。 王氏不愧为当家主母,很快从震撼中反应过来,厉声道:“纪青灵?你好大的胆子。居然纵容下人在纪府行凶,你,该当何罪?” 这还是自纪青灵穿越以来,第一次和王氏撕破脸皮争锋对决。 原本,只要王氏做得不太过,她还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毕竟这里是古代,哪个大宅门都少不了勾心斗角。 弘哥儿不可能一辈子缩在她的羽翼之下,有些责任和手段,作为纪府今后的家主,弘哥儿一定要担起来。 但眼下弘哥儿还太小,所有的罪孽,就都由她这个姐姐一人承担吧! 本着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思想,纪青灵直接将王氏的责难当成空气。 朗声道:“纪铭潜听旨!” 一句“纪铭潜听旨”,已将自己划在了纪府之外。 从此以后,纪铭潜是纪铭潜,纪青灵是纪青灵。 纪青灵虽然仍姓纪,但那只是个代号,不再具备任何意义。 纪府所有男丁,不光是大房,还有二房和三房,都战战兢兢走上前跪倒在地。 王氏等人这才发现,先前缩在屋子里,静观女人们闹成一团的男人们,竟一个不少都出来了。 而,当先跪倒在地的,不是家主纪铭潜还有谁? 这世上从来都是儿女跪爹娘的,哪里有父亲跪女儿的? 除非,这个女儿身份高贵。 比如说,贤妃纪明灵。 可眼下,纪府的所有男丁,除了傻祥哥儿以外,包括纪铭潜,竟都跪倒在纪青灵的脚下,这让王氏如何能接受。 “老爷?您做甚?怎地给这个小贱人下跪,还不……” “啪!” 清脆的响声,重重的一记耳光。 “混账!钦差大人替皇上宣旨办公,岂容你个蠢妇诋毁?” 钦差大人?王氏尚没想明白,其他小姐、姨娘们倒是见风使舵,已齐刷刷地跪倒在了纪青灵的面前…… 第410章入府查案 见王氏还是一幅不知所措的呆愣模样,纪铭潜狠狠扯她一把:“还不快跪下,你没瞧见喜禄公公在青丫头身后吗?” 纪铭潜这一骂一打一扯,着实救了王氏的命,纪青灵冷笑。 暂且让他们继续狼狈为奸一阵,待她先把事情搞清楚心中有底时,再狠狠处置不迟。 转身,将圣旨交给喜禄公公,纪青灵道:“喜禄公公,劳烦您宣旨吧!” “诺!”喜禄公公也不推辞,恭恭敬敬地给纪青灵行了一礼,开始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纪府老夫人詹氏被人所害。现,特命纪青灵携御林军入纪府查案,赐便宜行事之权。 另,纪府二公子纪弘,身世可怜,年幼懵懂,特赐不死金牌。 如若纪弘在纪府遭遇不测,纪氏一族,自上而下,罪责难逃,九族伏法!钦此!” 这,这,这是什么圣旨?纪铭潜惊呆。 皇上疯了吗?怎么会下这样的圣旨? 赐纪青灵便宜行事之权?这不是她在纪府想杀谁就杀谁吗? 还有,赐弘哥儿不死特权。这本来是好事,说明弘哥儿今后都会被皇上罩着。 可是,这句“纪弘在纪府遭遇不测,纪氏一族,自上而下,罪责难逃,九族伏法”是什么意思? 谁家的孩子没个病没个灾的?倘若弘哥儿患病夭折了,难道还得九族连坐,让纪氏所有的人都给弘哥儿陪葬吗? 这不是圣旨,这是红果果的杀戮。 “青丫头?皇上这是……” “皇上命我前来彻查老太太被杀一案,纪大人可听清楚了?” 纪大人?纪铭潜的话登时卡在了嗓子里,这哪里是来查案的,简直就是来抄家杀人的啊! 哪想,上句话纪铭潜还没有消化掉,纪青灵的下一句又来了:“御林军听令,如有不服故意滋事捣乱者,杀无赦!” 杀无赦?不敢相信地瞪着这个女儿,纪铭潜连磕头谢恩都忘记了。 如此,青丫头今日,是要血洗纪府? 好狠,好狠!盈娘?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吗?是不是? 见纪铭潜没有反应,纪青灵冷冷看他一眼:“纪大人?您这是打算抗旨吗?” 抗旨?纪铭潜眉心一跳,赶紧高喊:“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双手举过头顶,膝行两步,纪铭潜恭恭敬敬地将圣旨接了下来。 抱着这么个催命符,纪铭潜不知是喜还是忧。 但有一件事他非常清楚,青丫头,以后再也不会是他的女儿了。 这个女儿,视他为仇人。 没错,纪青灵今日既然彻底卸下伪装,冒险进宫将事情做到极致,就没有丝毫顾念父女之情的意思。 纪铭潜上回在宫里伙同纪明灵和纪云灵害她和弘哥儿的事情,她还没顾上算账呢! 虽说那件事纪铭潜不是主谋,但,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不管是对娘亲,还是对她,纪铭潜都是亏欠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纪青灵不会因为这个总马一样的男人是她爹,就心慈手软。 纪青灵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谁对她一分好,她会还之十分,百分。 比如沈墨白,比如肖慕,比如凤栖、如风、紫烟、紫云,还有卓云腾。 但同时,她也是睚眦必报之人,谁害她一分,她必还之十分,百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还犯我还他一针,人再犯我斩草除根。 敢害她最亲最爱之人,杀无赦! 在没有绝对的权力之前,她不会轻易出手。 但,拥有了绝对的权力,她绝不会手软。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大家族的水有多深纪青灵太清楚了,所以,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必是杀招。 只有这样,今后她不在,或者她遭遇什么不测时,纪府的人才不敢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弘哥儿才不会被人所害。 故,今日,她必须将纪府的陈年杂诟连根拔起,安插上自己的眼线。 “二叔!瑭表哥!劳烦二位带个路,让我去看看祖母的遗体!” 长房治家,纪铭潜和王氏均在,纪青灵却直接绕过他们,竟对着二房老爷纪陶潜和二房长子纪瑭行了个大礼。 明显,纪五小姐不信任长房,御林军们不由地多看了纪陶潜和纪瑭两眼。 喜禄公公可是人精里的人精,一听纪青灵的话音就明白了。 于是,也冲纪陶潜拱拱手,笑道:“咱家见过二老爷和瑭大爷,五小姐要去看看老太太!” 纪陶潜并非纪老太太嫡出,乃是庶子。 在纪府中向来没有地位,二太太田氏虽是将门之女,性格泼辣,无奈也是庶出。 所以,二房在纪府根本就是摆设。 便是刚才接旨,二房都跪在嫡出的三房后面。 此时,御林军对他刮目相看,连皇上身边的三朝总管太监喜禄公公都给他行礼,纪陶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 青丫头直呼自己父亲纪大人,却唤他们一声二叔和表哥。 看来,今后的纪府,要变天了。 二房霎时便瞧清楚了,青丫头,才是庇护纪府真正的大树啊! 这般,便是肝脑涂地,他们也要保护好弘哥儿。 当下,纪陶潜和纪瑭受充若惊,赶紧起身上前,想要扶起纪青灵,却又觉有违礼法,只两眼发亮地咧着大嘴傻笑。 田氏暗骂自己夫君和儿子不争气,老太太死了,他们笑得如此卑微谄媚,岂能堪当大任? 不过,这般也好,没有野心才能让青丫头放心,也才能活得平安。 抢先一步上前扶住纪青灵,田氏哽咽道:“姑娘回来了就好,老太太和弘哥儿总算可以放心了!” 她这话说得十分巧妙,不叫纪青灵五小姐,亦不换青丫头,而是直呼姑娘。 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便是被俊王爷退婚,与智亲王和离,纪青灵也还是干干净净的雏子之身,走到哪里都不比别人差。 而一句“老太太和弘哥儿总算可以放心了”更是暗藏玄机,不但指明老太太乃是被人所害,还暗暗向纪青灵表明了决心,以示二房对弘哥儿的忠诚。 纪青灵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总算纪府还有个明白人。 如此,弘哥儿的将来,也有保障了。 “谢谢二婶子!走吧!” 第一句明显是说给田氏听的,走吧二字,却是说给纪陶潜和纪瑭听的。 纪陶潜和纪瑭赶紧殷勤地带路,其他一干人紧随其后,浩浩荡荡的人群终于离开了北院。“看你做的好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妇!”被晾在最后的纪铭潜狠狠瞪了王氏一眼…… 第411章死得蹊跷 正要走,王氏却拉住他哭诉道:“老爷?雪儿怎么办?她总不能白死吧?” “混账!” 啪,又是一耳光抽在王氏的脸上,纪铭潜怒道:“丢到葬岗子上去喂狗!” “啊!”虽挨了打,王氏却不死心地仍拉着纪铭潜:“老爷?你怎能如此绝情?雪儿,她好歹也跟了你这么多年。 你这般对她,婉丫头以后要怎么活?” 绝情?王氏居然敢指责他绝情? 当年,她们那般对待盈娘,那般逼着他对盈娘置之不理,怎么没有人说他绝情? 心头的恨意空前高涨,纪铭潜怒道:“住口!你这个贱人,都是你,都是你害的。现在,你还想让长房这一支全都给盈娘陪葬吗?” 盈娘?王氏愣住。 这种时候,老爷他想的怎么会是盈娘? 不再理睬呆愣的王氏,纪铭潜回头看一眼扑在雪姨娘身上哭得死去活来的八小姐纪婉灵,冷声道:“将婉丫头送到庄子上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回来!” “啊!”躺在地上不说话也中枪的纪婉灵顿时瘫软在地。 王氏啊?我到底和你有什么仇?你要这般害我? 待纪铭潜一路小跑到灵堂时,穿着隔离衣的纪青灵正指挥御林军把纪老太太的遗体从棺材里抬出来。 按道理来说,人死为大,这般打扰死者视为不尊。 尤其是,这打扰死者的人还是纪府的女儿。 这要是传出来,纪府哪里还有脸见人? 然,看着满面寒霜的纪青灵,纪铭潜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嗓子里。 说实在的,老太太确实死得蹊跷。 前几日还好端端的,昨天夜里,就这么突然薨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娘,若说一点儿都不伤心那是假的。 所以,眼睁睁地瞧着纪青灵作践老太太的遗体,纪铭潜老泪纵横。 纪青灵扫他一眼,冷静地上前,一伸手,便将老太太脸上的白布掀开了。 “啊!”女眷们不约而同惊呼起来,便是男人们,也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喜禄公公和御林军们看着尸体旁那个神色肃穆,不慌不忙的女子,肃然起敬。 纪老太太的面色惨白,左右手指微弯,右手紧握成全,脸颊和口唇明显发紫。 纪青灵眼睛一酸,戴着手套的右手轻轻抚上老太太干瘦的面颊:“祖母!对不起,青丫头来迟了! 祖母!谢谢您这么多年对弘哥儿的真心相护,谢谢。 您且放心,您的冤屈,青丫头一定替您讨回来!” 江妈妈捂着嘴拼命掉眼泪,谁说五小姐是个冷情寡性之人? 老太太的眼光当真好,五小姐乃是天下最清醒,最懂得感恩之人。 老太太,您就放心地走吧!有五小姐在,弘哥儿一定能活得好好的。 纪府,一定能长盛不衰。 纪青灵这几句话说得赤诚,便是最后赶来的王氏,都不敢腹诽。 收回手,纪青灵的视线落在随行的仵作身上:“大人?您可瞧出我祖母是怎么死的吗?” “五小姐已瞧出来了,又何须下官多言?”仵作谦虚地冲她拱拱手:“下官只能瞧出纪老太太死于心脉寸断,却实在瞧不出其他异常,还请五小姐赐教!” 众人听到仵作的前一句话才松了口气,再听后一句,心立刻又悬起来了。 难道,老太太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纪青灵冲仵作拱拱手,却看向喜禄公公:“劳烦喜禄公公将今日情形全都记下来,如实禀报给皇上!” 喜禄点点头。 “大人说得不错,我祖母的确死于心脉寸断。 用我的话来说,就是心肌缺血导致心脏骤停,引起的猝死!” “心肌缺血导致心脏骤停,引起的猝死?”仵作喃喃念叨两遍,突然眼睛一亮:“可是与去年小王庄那个案子的死者刁二狗的死法相同?” “嗯!大人好记性!确实差不多。”话锋一转,纪青灵又道:“但,刁二狗乃是自己将自己憋死的。而我祖母,却是被人所害!” “被人所害?何以见得?” 仵作当然知道纪五小姐搞那么大动静,乃是纪老太太死得不同寻常,但他实在瞧不出哪里有问题。 纪青灵却不答话,而是扑通一声跪倒在纪老太太跟前,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 她的额头原本就在乾清宫磕得又红又肿,此时这三个头毫不掺假,磕得又狠又实在。 娇嫩的额头登时鲜血崩流,将她一张白皙娇艳的脸染得异常惨烈。 众人再次倒抽一口凉气,如风已脱口唤道:“小姐!” 紫烟、紫烟和凝香都留在北院保护弘哥儿,如风一个大男人急得额上青筋直跳,却毫无办法。 纪青灵却不理他,而是一字一顿道:“祖母!害你的贼人心肠歹毒,心思却异常缜密,那法子十分隐蔽。 青丫头绝无冒犯您的意思,但,若要将杀人凶手绳之以法,青丫头必须得采取非常手段。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青丫头要犯忌在众目睽睽之下冒犯您的遗体,对不住了!” 众人尚未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见纪青灵出手如电,唰地一声,已将纪老太太的衣领扯开了。 她用的力气很大,这一扯,直将纪老太太的寿衣从里到外皆扯开大半。 纪老太太苍白干瘪的整个左侧胸膛,便完完全全展露在了众人面前。 “大胆!”纪铭潜和王氏才怒斥出声,便呆住了。 因为,在纪老太太的左胸上,心脏的位置,有一个鸽子蛋大小的圆圆的淤血斑。 乍一眼看上去,就好像那处皮肤受伤了一般。 “这是什么?”喜禄公公顾不上避嫌,凑上前仔细查看。 仵作的脸色铁青,不待纪青灵开口,已咬牙道:“伤痕!致纪老太太于死地的伤痕!” “啊?”纪铭潜惊呼起来:“我母亲她?她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仵作鄙视地看他一眼,不悦道:“怎么?纪大人不相信吗? 若不是有人重伤了老太太的心脏,老太太的心口怎会留下这样的伤痕?老太太又怎会心脉寸断而死?” 纪青灵死死盯着老太太胸口上的淤血斑,一句话也不说。 这世上杀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若不是当年她接手的一个案子使用的就是这种手法,她岂能只看老太太的面部特征就瞧出端倪? 想当初,她和队友们是经过尸体解剖,排除了所有可能,再加上刑警队的同事们不眠不休地侦破,才让那起凶杀案浮出水面的。 没想到穿越到这里,她竟再次看到了这种杀人手法。 好狠的手段,好残忍的人性,好厉害的心理暗示和心理掌控法。居然敢将触手伸向她的亲人,那么,就来看看鹿死谁手吧…… 第412章死人说话 “不是外力重伤!”纪青灵的声音平稳有力,异常冷静。 “啊?”仵作莫名其妙地看着纪青灵:“五小姐说甚?” “不是外力重伤,没有人重伤我祖母的胸口!” “这怎么可能?”仵作觉得自己听错了。 这纪五小姐是不是伤心得糊涂了?事实摆在眼前。 更何况,今日,她不就是来纪府寻事报仇的吗? 眼下事情峰回路转,眼看就可以收场了,这纪五小姐却突然站到敌方的阵营中去,是什么意思? 不止是仵作,便是如风和喜禄公公、御林军们也都莫名其妙。 然,纪青灵的话,却让王氏倏地看到了希望。 “纪青灵?你好大的胆子。 既然你自己都承认没有人重伤老太太的胸口,你这般对老太太的遗体大不敬,就休怪我……” “掌嘴!” 啪啪!王氏的脸上挨了重重两耳光。 她之前已被纪铭潜扇过两巴掌,面上红印尚未褪去,此时再被如风扇耳光,两侧脸颊顿时肿如猪头。 如风可不是纪铭潜,他习武多年,这两巴掌不知比纪铭潜要重多少倍,竟硬生生地将王氏的三颗牙打掉了。 噢!如风就是如风,纪青灵在心里替王氏哀悼。 要知道,咱们国家的法律规定,打掉他人两颗牙只是违法。 可若打掉他人的三颗牙,那就成了犯罪,是可以判刑滴。 如风啊如风!一不小心,你就成劳改犯了。 王氏不敢相信地瞪着纪青灵:“你叫人打我?纪青灵?你……” “再敢喧哗聒噪,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 王氏后面的话登时没了。 看,所谓的规矩和讲理,在绝对实力面前全都是个屁。 淡定地看向仵作,纪青灵道:“大人!外力重伤胸口,不管是直接伤害,还是间接伤害。 就算是武功高强之人使用内力,也不可能只伤心脉,不伤及肺腑。 倘若借助于榔头之类的凶器,便是隔着棉布,也不仅仅是使心脉受损,胸口肋骨亦会折断。 所以,我祖母不是死于胸口外力重伤。” 仵作张了张嘴,终于慎重地点头。 没错,纪五小姐说得没错。 不管是什么绝世武功,都不可能精确到这种程度,只伤及心脉,不损肺腑和肋骨。 那么,纪老太太是怎么死的? 仵作没问出声,喜禄公公却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并非他八卦,宫里的老人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什么消息都知道,但却从来都不八卦。 之所以这么急于知道,喜禄公公完全是担心纪青灵,只因这小姑娘乃是白盈盈的女儿。 感激地看一眼喜禄公公,纪青灵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举动。 她依然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却将自己身上白衣黑袖的孝服脱了下来,异常慎重地盖在了老太太的身上。 老太太衣冠不整的身体立时被盖住了,不仅保持了尊严,还显得异常庄重。 然,这件孝服上鲜红的血迹却刺激着众人的眼球。 就好像在向所有人控诉,她死得冤枉。 此情此景,无比悲壮,纪府众人已不由自主掩唇抽泣起来。 便是仵作和御林军,都觉眼睛发酸。 然而,纪青灵却没有哭,她甚至在笑。 她的笑很柔美,虽然脸上血迹斑斑,却让她的脸庞熠熠生辉。 只穿着中衣的她就这么倔强而坚定地跪着,身体挺得笔直,浑身上下笼罩着圣洁的光芒。 握住纪老太太紧握的右手,纪青灵轻声道:“祖母?您有什么冤屈就告诉青丫头吧!把您的右手打开,把罪证交给青丫头,青丫头一定会为您做主!” 众人心头一凛,看向纪青灵的目光纷纷多出忌惮和古怪来。 这个纪五小姐,她居然在和死人说话?还说得如此煞有介事,就好像,对方能听得懂一般。 然而,令他们无比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纪青灵的话音刚落,被她握在手里的纪老太太的右手便摊开了,一个圆滚滚黄灿灿的东西当地一声落下来,滚了几下,正好落在了纪陶潜的脚边。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纪陶潜已将东西捡起来:“这是什么?啊?金币!” “二叔!” “唔!姑娘你看!”纪陶潜将金币双手奉上。 果然,看着这枚金币,纪青灵的眼眸越来越暗,最后,眸中只剩下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 半响,她才哑声道:“喜禄公公!仵作大人!御林军的诸位大哥们!你们看,这就是杀害我祖母的凶器。 祖母听见了,她,直接将罪证交给了我!” 此时的纪青灵在众人眼睛里就是神,虽然他们猜不出来这枚金币是如何杀死老太太的,但,能和死人对话,能让死人听从她的命令,纪青灵是天使吗? 真的太神奇了,众人看向纪青灵的目光不但敬畏,还带着疯狂的崇拜。 她问纪老太太要罪证,纪老太太就给了她。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怎么都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仵作和御林军们终于明白为什么皇上对纪五小姐刮目相看了,原来,这个女子,她是九天下凡的仙女。 只有纪青灵最明白她不是什么天使、仙女,她是神棍。 没错,她是神棍。 让纪老太太松开紧握的右手并不是她会通灵这么神叨叨的事情,而是科学。 纪青灵最拿手的并不是治病,而是验尸,她是个法医。 对于尸僵的时间和程度,这个时代可还有人比她掌握得更加游刃有余的? 她数次触摸老太太的尸体,除了在打感情牌,博取众人的同情心和认可之外,为的还是观察尸僵的程度。 她只不过利用了尸僵的时间,演了一出忠孝两全的感情戏码罢了。 没办法,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便是她要来了皇帝的圣旨,亲自带着御林军来纪府查案,她也得能服众才行。 一味的泄私愤打击报复,非但于事无补,还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给弘哥儿今后的生活埋下隐患的种子。 所以,她利用了古人的迷信思想,利用了古人对鬼神的崇敬和畏惧心理,实实在在冒充了一把神祗。 不过,也不完全是假装的。 虽然对老太太没那么深厚的感情,但,感激,是有的。 所以,那几个头她磕得实诚,不是替她自己磕的,她是替弘哥儿磕的。 正在所有人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纪青灵时,突听有人厉声喝道:“妖女!纪青灵,你是个妖女!诸位,你们都别相信她,她不过使了障眼法骗你们罢了。 这枚金币,一定是她自己放到老太太的手心里的。要不然,为何老太太的手早不松开晚不松开,偏偏她一握就松开了……” 第413章桂灵之死 嗯?果然牛人随时随地都在。 王氏被打得没了气焰,她下面倒是有不少死忠。 不过这纪桂灵倒是有点见识。 确实,就算尸僵的时间和程度刚刚好,老太太的手也没那么神奇自己就会张开,纪青灵确实在老太太的手上做了手脚。 对于一个熟悉尸体,熟悉人体每一块骨骼的法医来说,要掌握手腕上的骨头,让尸僵缓解之后的尸体的拳头张开,一点儿都不难。 她只是在老太太手腕上的某个点精确地一按,老太太的手就自动张开了。 不过,这样的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唉!纪桂灵,你忒没眼屎了,你造吗? 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不要怪本小姐我心狠手辣了。 “如风!拖下去!” “何须如风,末将来!”还没等如风应声,御林军中便走出一个彪形大汉。 此人正是御林军首领蓝统,先前来到纪府,乍一看见纪五小姐的丫鬟杀人,蓝统还暗道这纪五小姐阴狠歹毒草芥人命,居然在母家大开杀戒。 现下,他算是瞧出来了,这纪府横竖就没有一个好人。 便是有喜禄公公和他们来给纪五小姐撑腰,也照样有蟑螂老鼠不停地跳出来出幺蛾子。 如此,他不介意借花献佛,替纪五小姐好好震一震这帮恶人。 说实话,他真的很佩服纪五小姐。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花骨朵儿般的小人儿。不但有独闯乾清宫与皇上交涉的勇气,还拥有力挽狂澜的智慧。 最重要的是,这姑娘善良、真诚、正直、正义,懂得感恩,还不颠倒黑白。 方才,便是仵作大人那般说话,她依然自持己见,固执地找到纪老太太被谋杀的证据。 要说纪老太太生前对纪五小姐有多好,打死蓝统他也不相信。 不过是个小妾生的庶女,娘亲又早早身亡。这般情况下还能以德报怨,替纪老太太出头,这纪老太太当真好福气,就算死了,也死有所值。 唉!这么好一个姑娘,怎地命运如此多舛? 俊王爷和智亲王的眼睛该多瞎啊?才会将这姑娘弃若敝履。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姑娘将来会进宫陪伴皇上,蓝统竟有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慨。 虽说到现在蓝统也没搞清楚凶手到底是怎么杀害纪老太太的,但,毫无疑问,这就是一起凶杀,是实实在在的谋杀。 如此,他们御林军再不出面替纪五小姐撑撑腰,简直天理不容。 蓝统才不管纪桂灵是什么身份,也不管纪桂灵的身子有多娇弱。 在他眼睛里,违抗命令的,都是死人。 所以,夺了如风的差事,蓝统一马当先,跟拎小鸡仔儿似的,直接提溜着纪桂灵的后衣领就往外走。 纪桂灵大惊,边挣扎,边从腰上解下黄金腰牌高举起来:“你,你放开我,我有皇上赏赐的黄金腰牌,你不能杀我!” 有这面黄金腰牌保底,纪桂灵自忖没有人敢伤害她。 今日王氏被纪青灵打压,又被纪铭潜厌恶。 但当家主母就是当家主母,自古以来锦上添花都比不过雪中送炭。 所以,她打定主意要在关键时刻将纪青灵一军力挽狂澜。 一旦在这件事情上打压了纪青灵,那她纪桂灵今后不仅仅是纪铭潜心目中的宝贝,王氏更是会将她当做心腹。 那样,她纪桂灵进宫选秀伴驾君侧的日子,就不远了。 只可惜她打错了算盘,黄金腰牌才举起来,就被蓝统一把夺了过去。 “拿出来的刚好! 本将军出宫前,皇上专门交代,说纪府有一个叫纪桂灵的女子,趁进宫探视贤妃娘娘之机,盗走了天家的黄金腰牌。 皇上让本将军无论如何要将这面黄金腰牌带回去,顺便,将贼人处置了!” “啊!”纪桂灵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惶恐大叫起来:“你胡说,这面黄金腰牌乃是贤妃娘娘亲手给我的,我要见贤妃娘娘……” “见贤妃娘娘?哼!贤妃娘娘意图谋害刘美人,已经被皇上囚禁在椒房殿闭门思过了。 你要见贤妃娘娘,等到了阴曹地府再去见吧!” 蓝统这话说得无比直白,那就是贤妃失势了。 非但如此,还很有可能会因此丧命。 不过是谋害一个美人,那刘美人本来就是纪府出去的丫鬟,谋害了也就谋害了,这种事情后宫多的是,皇上岂会小题大做囚禁,甚至处死高位上的贤妃? 有此一说,只能证明贤妃要谋害的不是刘美人,而是皇后。 纪府好歹也是世家,不大敢相信蓝统的话,纷纷看向喜禄公公。 可是,喜禄公公非但没有阻止蓝统的意思,还一幅看好戏的表情。 如此,便是证实了,贤妃,完蛋了! 纪铭潜和王氏登时面如死灰瘫倒在地,纪府其他人人人自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贤妃娘娘不是皇上的心肝宝贝么?她可是近二十年来,唯一一位入住椒房殿的后宫妃嫔,皇上为什么突然间就这般对她? 纪青灵不得不承认沈昊辰这一手做得实在漂亮,又快又狠,只是舍了一个不得充的纪明灵,却会让皇后感恩戴德。 一面重创了纪府这一年来迅速膨胀的势力,一面还让纪府忌恨她纪青灵。 当真是一箭三雕的好计谋,漂亮! 嘿!一不小心,她纪青灵竟成了沈昊辰杀人的工具。 罢了,借刀杀人就借刀杀人吧! 反正大家互利互惠,她纪青灵又没有什么雄图野心,只要沈昊辰愿意庇护弘哥儿,她给皇帝老儿当一次枪也不委屈。 至于纪桂灵,这蓝统头领真的太有眼色了。 纪桂灵此人当真留不得,此女惯会示弱心肠歹毒,比纪明灵聪明,又比纪云灵还能搬弄是非。 最重要的是,纪明灵只想得到皇帝的充爱,纪云灵只想得到俊王妃这个位子。 她们想要的,都只是男人。而纪桂灵,想要的,却是独领后宫。 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有多大能力,你才该去戴多大的帽子。 人可以有奢望,但不能有妄念。 奢望只是假象,妄念却会蒙住你的心灵,让你变成一个心灵阴暗,不择手段的魔鬼。 纪青灵能断定,今日若是放过纪桂灵,他日,弘哥儿定会死在此女手上。 蓝统头领手法利索,众人只听外面“啊”的一身惨叫,蓝统头领便回来了。 他身上滴血不沾,可手里,却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纪桂灵的人头。咚咚!灵堂内的人倒了一大片,便是还勉强撑着的,也都面色煞白摇摇欲坠…… 第414章傻子纪祥 蓝统却看都不看众人,将纪桂灵的人头奉上:“请五小姐查验!” 呕!纪铭潜再也忍不住,呕吐起来,灵堂内登时呕吐声连连。 “丢出去吧!莫要弄脏了祖母的灵堂。”纪青灵的声音淡淡的,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诺!”一名御林军从蓝统手中接过人头,便面无表情地出去了。“二叔!叫下人来打扫一下,不要影响祖母的灵魂安息。”终于站起身,因为跪得太久,纪青灵的身子晃了晃,“走吧!喜禄公公、仵作大人和御林军的众位大哥们,我们去院子里,我要追查杀害祖母的凶手 ,为祖母讨回公道!” 一秒钟前还呕吐声不断的灵堂倏地沉寂下来,空气中浮动着诡异的紧张。 仵作和御林军却是激动得个个眼睛贼亮,纪五小姐终于要出手了,他们终于可以一睹纪五小姐断案的神威了。 如果来之前,他们还觉得纪五小姐狐假虎威,现在,他们毫不怀疑,纪五小姐就是一名神断。 丫鬟仆役们很快上来将众人弄的污秽清扫掉,地板被擦拭干净,还洒了熏香除臭,纪老太太的尸体也被重新打理好抬回了棺材里。 纪青灵率众人走出灵堂,直接在院子里选了一块空地。 猛地举起那枚金币,道:“蓝统头领,劳烦您去给我捉一条狗来,我要给诸位演示一下凶手杀人的过程!” “诺!” 不到两分钟,狗牵来了。 为了防止恶狗伤人,蓝统很体贴地将狗的四肢和嘴巴全都捆了起来。 纪青灵感激地冲他点点头,让如风和两名御林军摁住狗,自己在狗面前蹲下来。 正要动作,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人来。 来人跑得很快,众人的视线都在纪青灵和狗身上,并没有注意到他。 不过一眨眼,他便扑到了纪青灵的面前。 纪青灵只觉一股大力袭来,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 便是这一闪,让她避过了致命的一击,但依然被对方撞到,扑地摔倒在地。 “小姐!”如风赶紧把她扶起来。 “何人敢冲撞纪五小姐?找死!”蓝统已捉住了来人,手中的大刀眼看就要招呼到对方的脖子上。 “慢着!”纪青灵突然一声断喝。 蓝统的动作一顿,那人已挣脱开来,再次扑向纪青灵。 嘴里还连声嚷着:“砸死纪青灵,砸死纪青灵,砸死纪青灵……” 如风挥起拳头将这厮打翻在地,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背上:“快说!何人派你来刺杀我家小姐的?” 直到此时,众人才瞧清楚这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主儿是谁,登时冷汗涔涔。 “祥哥儿!我的儿!”纪铭潜和王氏双双扑上前。 来人正是王氏嫡出的纪府长房长子纪祥,此时,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魔怔,虽被如风踩在地上动弹不得,却依然双眼赤红,死死盯着纪青灵。 而他手里,竟拎着一柄碗口大小的铁锤。 很显然,方才他冲出来,就是想用这柄铁锤砸纪青灵的。 若不是纪青灵反应快,只怕此时,已被这厮砸碎了脑袋。 纪铭潜和王氏看着儿子被如风踩在脚下,心如刀绞,却不敢做声,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老泪纵横。 纪青灵并不看他们,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啊? 对别人的孩子下得了狠手,看见自己儿子被人当狗一样踩在脚下就心疼。 这就是所谓的,她名义上的父亲母亲。 不过此时她很有耐心,用袖子将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她竟变戏法般从怀里掏出一把杏子来。 “祥哥儿乖!想不想吃杏子啊? 这杏子好甜,可好吃了,是我今早才从树上摘下来的呢!” 许是杏子的香味儿勾出了纪祥肚子里的馋虫,他眼睛里的杀气褪去一些,有些戒备,却也十分委屈地舔了舔嘴唇,道:“想吃!” “嗯,好!来,我给你剥了吃啊!” 直接在衣襟上将杏子擦干净,纪青灵将杏子掰成两半,笑眯眯地递到纪祥的嘴边。 她的笑容很有亲和力,就好像雨过天晴,阳光突然普照大地,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暖洋洋的。 纪祥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张嘴咬住了杏子。 待尝出了味道,他眼睛里的杀意更浅了,甚至有些怯生生地看向纪青灵:“我还想吃!” “好!还给你吃!”纪青灵将另外半个杏子在他鼻子底下晃了一圈,眼看纪祥的口水流了一下巴,倏地一下又将手收了回来。 “吃杏子可以,不过,祥哥儿要告诉我,是谁让你用铁锤来杀我的?”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纪祥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意料中的回答,纪青灵并没有泄气。 将那半个杏子鼓励般地塞进纪祥嘴里,她依然笑眯眯地看着纪祥:“杏子好吃吗?祥哥儿?” “好吃!”纪祥看着她,突然憨憨傻傻地咧开嘴道:“你是好人!” 对于纪祥来说,谁给他好吃的,谁对他笑,谁就是好人。 在他眼睛里,这个给他杏子吃,对他笑得像朵花儿似的美丽女子,是个天使。 当然,这是傻瓜理论,却也是最直白最纯净的看人眼光。 只是,这句话却像是极大的讽刺,让纪府一干聪明人无地自容。 见纪祥身上的杀气已经没了,纪青灵冲如风挥挥手,如风便将纪祥放开了。 一获得自由,纪祥就扔下手里的铁锤,乞讨般冲纪青灵伸出双手,可怜巴巴道:“纪青灵,我还要吃!” “嗯,好!”纪青灵很大方,直接将一把杏子全都放在了他手里。 显然,她这样的举动取悦了纪祥,也让纪祥对她无比信任。 “祥哥儿?你认识我?” “嗯!你是纪青灵,白盈盈那个贱人生下的小贱人!” 院子里的人全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喜禄公公和御林军个个面色突变,如风恨不得一掌劈死这个傻子。 然,纪青灵却面不改色,依然笑眯眯地看着纪祥,亲切和蔼的就像个母亲。 “谁告诉你我是纪青灵,是白盈盈的女儿的?” “不知道!嘿嘿!”抬头冲她呲呲牙,纪祥边吃杏子边道:“我有你的画像!” “有我的画像啊?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用铁锤砸我的脑袋?” “因为你的脑袋是个瓮,里有金币!” 脑袋是个瓮?金币?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什么金币?”纪青灵眼睛一亮,紧追不放。 “就是这种金币,娘亲的屋子里有很多!”纪祥的手掌一摊,掌心竟握着一枚黄灿灿的金币。众人瞧得清楚,这金币,与老太太手心中滑下来的那枚一模一样…… 第415章墙倒人推 “啊!”王氏惊呼道:“祥哥儿?你不要胡说,我……” 纪青灵一个眼神扫过去,王氏的声音顿时就没了。 “祥哥儿?既然你娘亲屋子里有很多我脑袋里的这种金币,那你为何不去你娘亲的屋子里拿,非要用铁锤砸我的脑袋呢?” “不一样!”纪祥的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 “有什么不一样?”纪青灵继续诱导。 “拿娘亲屋子里的金币没有果子吃,拿你脑袋里的金币,娘亲会给我果子吃!” “天杀的!报应啊,报应!”高呼一声,王氏终于昏死过去。 她哪里知道,自己貌似忏悔的一句报应,听在众人耳朵里,却是坐实了她杀人的嫌疑。 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地看着王氏,吃惊得无以复加。 这个女人居然如此猖狂,不但杀死了老太太,还如此迫不及待想要杀死纪青灵。 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亲生儿子。 纪铭潜亦不敢相信地瞪着王氏,他知道王氏不待见青丫头和弘哥儿。 便是青丫头和俊王爷的婚事,亦是王氏算计的。 可不待见归不待见,纪铭潜着实没想到王氏疯狂至此。 今日,这个歹毒的女人敢谋杀老太太,敢让祥哥儿当众用铁锤砸死青丫头。 他日,势必也敢谋杀他这个夫君,也敢教唆祥哥儿用铁锤砸死弘哥儿。 一想到他和弘哥儿竟一直在刀尖上生存,纪铭潜就觉毛骨悚然。 这般想着,便觉青丫头今日的所作所为非但不可恶,反而无比英明。 不下狠手,岂能挖得出这么大的一条蛀虫? 当下,越看祥哥儿越讨厌,纪铭潜喝道:“来人啊!将祥哥儿拖去祠堂关起来。 不许给他饭吃,亦不许给他水喝,将这个孽障活活饿死。 一个月之后,再去给他收尸,让列祖列宗好好看看这个不孝子!” 下人们看看狂怒的纪铭潜,再看看纪青灵,一个个都不敢动。 蓝统不耐烦地皱眉道:“怎么?想造反吗?纪大人要处置家族败类,难道尔等还要护短?” 哪里有人敢护短?一想到方才祥哥儿手持铁锤凶神恶煞的样子,众人只觉腿肚子抽筋,恨不能现在就将纪祥沉塘烧死。 下人们一个激灵,争先恐后地扑上前,三两下将纪祥五花大绑,拖了便走。 纪祥吃杏子吃得正欢,猛地被人将杏子打掉绑走,顿时惨嚎起来:“杏子,我的杏子。纪青灵?我要吃杏子,我要吃杏子!” 纪青灵眸中滑过一丝不忍,身子却没有动。 今日,有人能利用纪祥杀她。 他日,必然也能利用纪祥杀弘哥儿。 虽是个孩子般单纯的傻子,但心底却住着会杀人的魔鬼。 这样的纪祥,她救不了,也不想救。 因为只用一把杏子,一堆果子就能被收买去杀人的傻子,活着就是祸害。 其实纪青灵很清楚,在谋害老太太,谋害她这件事情上,不但纪祥是无辜的,连王氏都是无辜的。 整件事情很简单,有人像训练狗一样训练了纪祥,让纪祥变成了一件杀人工具。 这个人当然不是王氏,王氏没这么笨。 王氏就算要杀她,也不可能利用纪祥,纪祥可是王氏的心头肉啊! 那个神秘的幕后操纵者出手了,是他,在操纵着今日纪府里发生的一切。 脑袋是个瓮?这是在提醒她,即便她已取出了沈墨白脑袋里的蛊虫,但沈墨白依然在他的掌握中吗? 沈墨白的至今未醒,会不会和此人有关? 纪青灵不信命,她只相信自己的能力。 不管怎么说,眼下,沈墨白是安全的,她首先要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干净。 没有了后顾之忧,她才能更好地保护,或者帮助沈墨白。 他们夫妻二人才有可能比翼双飞终老一生。 所谓恶有恶报时辰未到,既然老天爷都觉得王氏和纪祥活着多余,她为何要替他们留下生路? 当初,可没有人给娘亲留生路。 大婚那日,亦没有人给她留生路。 同样今日,也没有人给老太太、弘哥儿和她留生路。 既如此,她纪青灵不防暂时跟敌人合作一把,顺水推舟,先处置了纪府的祸害再说。 纪铭潜这个老爹有多怕死纪青灵很清楚,否则,他绝无可能让人将纪祥绑去祠堂活活饿死。 谁的命都没有自己的重要是不是? 所以,王氏,也会是纪铭潜手中的一颗弃子。 不过,她不能让王氏死得不明不白。 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害了人,便想一死了之? 倘若都那样,还要法律干什么? 纪青灵要让王氏不死不活,要让她像狗一般地活着,让她一辈子跪在娘亲的英灵之下,活在恐惧之中。 警告地看一眼蠢蠢欲动的纪铭潜,纪青灵将冰冷的目光停留在昏死的王氏身上:“来人,用冷水将王氏泼醒!” 纪铭潜本以为自己下狠手能得到青丫头的另眼相看,不料,却换来对方的警告和鄙视。 当下,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再也没了半分气势。 一桶冷水下去,王氏立刻醒了。 纪青灵有点腹诽,这纪府的下人也都不是好鸟,个个都会落井下石。 明明是大夏天,居然能找到这种带着冰碴子的冷水,可不是一个个都想让王氏中风吗? 不过,由此也看得出,王氏平常多么歹毒,下人们有多么恨她。 王氏倒没糊涂,亦很会审时度势,一瞧见眼下的情形,便知大势已去,她所有的生机,都掌握在纪青灵手中。 硬是撑着身子爬到纪青灵脚边,妄图去抱住纪青灵的腿。 只可惜,才伸出手,就被蓝统嫌弃地踹翻在地:“如此歹毒的老虔婆,五小姐?末将将她砍了吧?” “稍等一等!”纪青灵冲他拱拱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祥哥儿虽亲自指认王氏乃是谋害老太太的元凶。 但,咱们总得给王氏一个辩解的机会。 否则,万一我们冤枉了好人怎么办?” 如风嘴角一弯,实在没忍住,无声地咧嘴笑了。 自家小姐太坏了,明明就想将王氏搞得不死不活,明明就是要羞辱王氏,居然还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王氏这么歹毒的老虔婆,也只有小姐降得住。 纪青灵狠狠瞪了如风一眼,笑什么笑?你家小姐我这叫正当防卫好不好? 鲁迅先生说过要痛打落水狗,难不成你希望小姐我打狗不死反咬一口? 纪青灵主仆二人在这里互动,其他人却暗道:“原来纪五小姐竟是如此善良仁义的一个人,便是面对谋害她的人,都能如此宽容。以前,他们是不是对这个可怜的善良女子太过分了……” 第416章勾结外敌 王氏听了纪青灵的话,更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青丫头?哦,不!姑娘!你可不能听祥哥儿的一面之词啊! 祥哥儿是个傻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胡说的,胡说的! 我没有谋害老太太,更不敢谋害你,是祥哥儿他自己,是他自己谋害了老太太,还想谋害你!” 看,这就是古时候深宅大院的女人,关键时候,连自己儿子都能出卖。 果然荣华富贵神马的最能害死人! “胡说?”不置可否地看着王氏,纪青灵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难道你屋子里没有这种金币?” 王氏如同遭遇当头一棒,瞬间萎靡下去。 知道自己的话正中毒蛇七寸,纪青灵不慌不忙地继续加码:“金币这种东西在本朝不流通,我很奇怪,大太太你的屋子里为何会有金币?” 煞有介事地轻抚额头,如同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纪青灵又道:“哦!对了,我险些忘了。 本朝确实不流通金币,但羌荣国和西京国却喜欢用这种个头小,便于携带的金币。 大太太您的母家王家,乃是盛轩王朝有名的商贾世家。 据说,金银满仓,富可敌国。 难不成大太太您在助王家勾结外敌,要对本朝不利?” 嗯?喜禄公公和御林军们登时如同扎了鸡血一般,个个来了精神。 对啊!这么明显的一条线索,他们怎地都没有发现? 泥马!太可怕了,富可敌国的王家居然是羌荣国和西京国的奸细。 噢!不行,这么有价值的线索,得赶快查明坐实了禀告给皇上才是。 于是乎,来查案的御林军直接闯入东院,将王氏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虽然只在王氏的屋子里翻出了一首饰盒的金币,但这也是证据,喜禄和御林军都美滋滋的。 话说,纪五小姐怎么如此聪慧?居然抽丝剥茧,连这都能瞧得出来。 再看向纪青灵时,喜禄和御林军的目光中,便多出几分崇拜来。 证据确凿,纪府的人心头大骇。 通敌之罪,可是要满门抄斩的,这可要怎么办? 纪铭潜额头上直冒冷汗,自己的枕边人居然是奸细。 天哪!难怪她要害死老太太,害死青丫头。 可不是老太太也和青丫头一样,发现了金币的秘密,所以,王氏才杀人灭口的吗? 纪铭潜能想到的,其他人又怎会想不到? 当下,众人赶紧离王氏远一点,都巴巴地看着纪青灵。 纪青灵见好就收:“喜禄公公、诸位御林军的大哥们,你们给纪府做个见证吧! 王氏乃纪大人已经休了的弃妇,不算纪家长房儿媳。 这通敌之罪,着实和纪府无关……” “对对!”纪青灵的话还没说完,纪铭潜便嚷道:“姑娘说得对,王氏乃是被我休了的弃妇,实在不算纪府的人。 喜禄公公?蓝将军?你们可要给我做个见证啊!” 王家才是大肥肉,便是没有通敌,也足够让皇上吃得满嘴流油。 至于纪府,便买纪五小姐一个面子吧! 毕竟人家纪弘小少爷将来还要掌家,做人,要给自己留底线。 喜禄和蓝统以及御林军们皆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喜禄满脸严肃道:“五小姐忠心报国,其弟纪弘又是皇上亲赐不死特权之人,当然不会和王氏一族有关。 纪大人尽管放心,此时咱家会实实在在向皇上禀明。 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王氏简直要气得吐血,什么叫树倒弥孙散,墙倒众人推? 二十多年的结发夫妻,说休就休了,纪铭潜这个没良心的负心汉薄情郎,居然敢这样对她? 都是纪青灵这个小贱人,是她,全都是她设下的圈套。 她是在为自己被俊王爷悔婚,被智亲王和离报复她。 “纪青灵!你血口喷人,我没有通敌卖国,王家也没有勾结外敌……” “没有?”纪青灵往前走了两步,硬是逼得王氏往后爬了一步,“那你屋子里这一盒金币是从哪里来的?” 轰,王氏知道完了。 证据啊!这就是证据。 她为什么要收下这盒金币?为什么? 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那人她连长什么样,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白白送她一盒金币,只让她今日收到宫里送来的东西,就派纪三小姐去寻人。 待宫里的东西送来了,却是自己的大女儿叫人送来的黄金腰牌,王氏简直要乐疯了。 她哪里想得到,这从头到尾都是设计好的圈套? “是你,对不对?是你设计了这个圈套,让贤妃娘娘送来黄金腰牌,让我派桂丫头去寻你。 是你给了我一盒子金币,只等你回来给老太太奔丧时让我刁难你,好杀一儆百是不是? 纪青灵?你这个心机深重不得好死的女人!” “王家姑娘是疯了吧?我让贤妃娘娘送来黄金腰牌?皇上和贤妃娘娘会听我的? 我给你送一盒子金币,让你刁难我自己? 我是跟你一样没睡醒呢?还是头吃肿了不大正常呢?” 所有的人心中都咯噔一下,纪五小姐的嘴可真够毒的。 王家姑娘?王氏都多大年龄了,还王家姑娘? 但王氏既然被纪铭潜休了,当然不能再称其大太太。 一个被夫家休了的女子,那便也是未嫁女子,叫姑娘也没错。 问题,这姑娘也忒老了点吧?根本就是姑娘的奶奶神马级别的啊! 故,想来想去,又觉纪五小姐的心思还真活泛。 貌似,不叫王氏王家姑娘,还真不知该叫什么。 当下,众人皆恶狠狠地瞪着王氏,这个女人已经疯了,真的疯了。 五小姐刚刚救了阖府性命,她却在这里胡说八道血口喷人,当真不得好死。 纪铭潜更是暗自庆幸,幸亏青丫头明智,早早给他想好了退路,让他休了王氏。 连这种没脑子的话都能说得出来的疯妇,怎么配当纪府的当家主母? 当下,抬脚对着王氏就是当胸一踹:“你这个老虔婆!姑娘刚刚救了阖府性命,你不但不感激还含血喷人,我今日就要打死你!” 纪铭潜倒是没去想,他刚刚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自己休了王氏,那么,纪府的阖府性命,是不是还和王氏有关系。 纪青灵一阵恶寒,果然好人不同样,恶人个个都差不多。 沈昊辰用这样的法子踹纪明灵,这纪铭潜也用这种法子踹王氏。唉!短命妈当真命苦,那样一个奇女子,居然嫁给这种混蛋当小妾…… 第417章垂死挣扎 话说,只是想想沈墨白,纪青灵便能猜出沈擎苍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纪铭潜这种人,怎么和人家比啊? 难怪沈博文要给沈墨白留下那样的遗训,终身不得染指白氏之女。 当年外公只有娘亲这么一个独生女儿,三个舅舅皆随外公一起流放汴州。 便是舅舅们也有女儿,这辈子也不可能回到皇城。 连相遇的机会都没有,沈墨白又怎么可能结交白氏之女? 所以,沈博文的意思很明确,所谓的白氏之女,指的就是白盈盈的女儿。 白氏之女,还不是纪氏之女,纪青灵有点理解当初肖慕带她进山洞时的心情了。 别说沈博文,便是纪青灵自己,都觉得纪铭潜的种,配不上人家智亲王的后人。 唉!上帝,你是后妈,绝对是后妈,还是后妈。 怎么就让她投胎,弄成纪铭潜这个混蛋亲生的啊? 她可是地地道道的,毫不兑水的,纪铭潜的种啊! 实在,太特么叫人难以忍受了! 见小姐一脸看便便的表情看着纪铭潜,如风很机灵地猜透了自家小姐此时的心情。 默默垂头,替小姐默哀五分钟。 王氏被被纪青灵一句王家姑娘气得直翻白眼,待纪铭潜一脚踹来,硬是直直喷出一口老血来。 但这一脚却将她混沌的大脑瞬间踹清醒了,灵光一闪,她突然想起了一件顶顶重要的东西。 纪青灵对她所有的指证,都是建立在金币害死了老太太的基础上。 谁都知道,只有吞金才会死人,可老太太是心脉寸断。 那么,老太太的死,岂能和金币有关? 所以,纪青灵是在故意混淆视听避重就轻。 这般一想,王氏顿觉身上的剧痛消失,眼睛却倏地亮了起来。 “纪青灵?你口口声声说老太太是被金币害死的,你有什么证据? 仵作已经验过尸,老太太没有吞金。 你也承认,老太太心口那块淤血斑不是外力重伤所致。 那你凭什么说老太太是被金币害死的?难道将金币放在老太太的胸口上,老太太就会死吗?” 啪啪啪啪,纪青灵拍了几下手掌,似笑非笑地看向王氏:“王家姑娘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利的一张巧嘴,纪青灵佩服!” 她本来就要演示金币杀人的全过程,只是纪祥的突然出现将原计划打破了。 王氏拎不清形势,明明抱了个手榴弹,偏偏以为自己抓了根救命稻草,她都不知道该说王氏精明得过了头,还是该说王氏愚蠢到了极点。 喜禄公公、仵作和御林军们本来是对金币如何杀人非常好奇的,但纪五小姐顾左右而言他,始终没有说明白,他们也不好多问。 恰逢纪祥冲出来行凶,扯出王氏通敌之事,他们便更以为纪五小姐心虚,金币杀人一说乃是子虚乌有的接口。 得罪纪五小姐不划算,所以他们心照不宣地打算顺水推舟将此事压下,也算买纪五小姐一个面子。 哪想,这王氏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当着这么多人将此事挑明了说。 当下便有些替纪青灵后悔,横竖刚才将王氏打死便是,何苦现在给自己找这么大麻烦?纪五小姐这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想到此,喜禄公公和仵作、蓝统悄悄交换了下眼神,三人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五小姐?此案已经水落石出,咱家……” 喜禄公公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纪青灵打断了:“喜禄公公?既然王家姑娘对金币杀人之事有疑义,那我就来给她解惑好了。 也省得她心中不服,旁人还以为我心中有鬼以权压人!” 喜禄公公一怔,这小丫头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话说,连他都觉得王氏说得十分有道理,金币杀人?把金币放在胸口上便能让人心脉寸断?这也太离奇了点吧? 仵作更直接,极有含义地提醒道:“纪五小姐?其实,老太太胸口上的淤血斑,可以有很多原因造成。 比如,不慎在桌角碰伤……” 哪想,纪青灵如对喜禄公公那般,又毫不领情地打断了他的话:“仵作大人!我祖母胸口上的淤血斑就是金币造成的,王家姑娘说的不错,凶手确实是将金币放在我祖母胸口,从而杀死我祖母的。” 说完,纪青灵还冲仵作笑了笑。 得!蓝统和喜禄公公相互瞧瞧。 他二人算看出来了,人家纪五小姐就不稀罕他们的人情。 这不是有病么?横竖非得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连别人要替她洗白都拒绝? 仵作还不死心:“你先前不是说胸口这块淤血斑不是外力重击所致的吗?” “确实不是外力重击所致,但却是外力重压所致。” “外力重压所致?”仵作的眼睛一亮。 到底他是常年和死人打交道的,比喜禄公公和御林军见得多,心中登时有了想法。 不好意思地冲纪青灵拱拱手,仵作颇显羞愧:“是下官才疏学浅画蛇添足了,纪五小姐请!” “大人过谦了!” 纪青灵也不再多言,转头看向纪陶潜:“二叔?能否取一碗祖母睡前服用的那种安神汤来?” “安神汤这里就有,是老太太昨天夜里喝剩下的。” 纪陶潜尚未答话,江妈妈已端着一碗安神汤走了出来。 江妈妈先前一直没走出灵堂,此时恰到好处地端来安神汤,可见,她一直都在关注院子里的情况。 赞赏地向江妈妈投去一瞥,纪青灵微微轻叹。 好一个有心的江妈妈,竟提前一步将所有与老太太的死有关系的物证都留了下来。 此人是个明事理的,今后可以考虑留在弘哥儿身边。 “谢谢!”接过安神汤,纪青灵友好地道谢。 对一个下人说谢谢,江妈妈倏地抬头。 与纪青灵视线一对上,江妈妈瞬间洞悉了她的想法。 原本已万念俱灰,此时,江妈妈竟有了再世为人的感觉。 见纪青灵接过安神汤,如风和御林军极有眼色地将狗摁倒在地。 大半碗安神汤给狗喂下去,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狗就睡着了。 注意,是睡着了,不是晕过去,更不是死了。 只听均匀粗鲁的鼾声,荏是谁,都不会觉得这条狗被毒晕了,或者毒死了。 所以,安神汤没有毒。 不理众人疑惑的目光,纪青灵指挥如风和御林军将狗四肢朝上平放在地上。 一条狗,睡成这种四脚朝天的姿势颇有些滑稽,但此情此景,谁也不敢笑。 因为,纪五小姐突然说出两个吓死人不偿命的字来:“匕首!”…… 第418章金币杀人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纪五小姐这是要做甚?当众杀狗吗? 在雪姨娘和纪桂灵相继被杀,纪祥被关进祠堂之后,杀一条狗还有什么意义?还能吓得住谁? 然,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如风已将匕首奉上。 所有人都觉眼前一花,纪青灵手中的匕首已迅速在狗身上动作起来。 她的动作娴熟,下手部位异常准确,不过一眨眼,便将狗胸部的细毛剃得干干净净,露出细嫩的皮肉来。 而狗睡得甚熟,从头到尾没有半点挣扎的样子,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任她宰割。 纪五小姐?这是要做甚? 将匕首还给如风,纪青灵极合适宜地抬头环视了一圈众人。 见所有人都盯着她,她才从御林军搜查出来的那盒金币中抓出一把,开始往狗身上放。 现场有不少人眼尖,均认出纪五小姐放金币的位置恰恰就是狗的心脏。 但,那狗却似乎毫不受影响,依旧睡得香甜。 甚至,心口上的那枚金币还随着它的呼吸,极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着。 一枚,两枚,三枚,四枚,五枚,纪青灵没有停,还在放。 随着金币的逐渐增多,众人的心也跟着高高悬起。 然,纪青灵的动作很慢,就像是在做游戏一般,丝毫没有因为旁人的注视表现出慌张和不安。 那些金币也被她放得极有规律,不是平铺放置,而是摞起来,一枚一枚整整齐齐叠放成高高一摞。 这般,不停加金币,不停加金币。 当纪青灵放到第九枚金币时,狗的鼾声明显低弱下去很多,而四肢开始抽搐。 它抽搐得并不厉害,甚至很轻微,但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便是狗毛被风吹动也能发现,又怎会忽略它的抽搐? 蓝统惊讶不已,实在忍不住,问道:“五小姐?这是?” “嗯,快了,这条狗马上就要死了,只要我再加一枚金币,它立刻就会心脉寸断死亡!” “啊?” 纪青灵的回答让纪府的人再也把持不住,不顾御林军在场,纷纷围了上来。 纪铭潜和纪陶潜等纪府男丁动作最快,很快就将纪青灵和狗围了个水泄不通。 “让王家姑娘到前面来,再次见证一下金币杀人的过程!” 被纪青灵一提醒,众人才发现王氏被挤在了圈外。 众人你推我搡,王氏便被人当不倒翁一般推倒了最前面。 已经到了最后时刻,纪青灵却彬彬有礼地冲王氏点了点头:“王家小姐?最后这枚金币,还是你来放吧?你是行家里手!” 说罢,直接将金币塞进呆愣的王氏手里。 纪府众人先前还有点怀疑,纪青灵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面对杀死老太太的凶手,大伙儿同仇敌忾,竟没有一个人不是咬牙切齿的。 甭管装的还是真心,总之,这样的场面纪青灵很满意。 默默退后一步,纪青灵好整以暇地看着王氏。 王氏手里拿着金币,就好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放也不是,丢也不是,只好眼巴巴地瞧向纪铭潜。 她不看倒还罢了,这般看过去,纪铭潜心头的火气腾地一下又窜了上来。 “毒妇!还不快放!” “老爷……我……不敢。”王氏扑通一声,跪倒在纪铭潜面前:“老爷,您救救我!” “不敢?昨晚你往老太太心口上放时怎么敢?还妄想我救你? 杀我娘你敢,杀一条狗你不敢?你当所有人都是瞎子吗?” 许是气糊涂了,纪铭潜竟一把扯住王氏的手臂,迫使她放金币。 如风眼疾手快,轻轻一挡,已将二人挡开:“纪大人小心,小姐说了,凶手杀人时的动作很轻很缓,那样才能不惊动死者,从而达到杀人的目的。 若是你二人将这摞金币撞倒了,破坏了现场效果,老太太的冤屈要找谁诉去?” 如风这话说得狠,倒像是纪铭潜此时还在偏袒王氏一般。 三房纪禄潜当下怒道:“大哥这是何意?到底是糟糠之妻,在大哥眼里,王家姑娘竟比娘还重要吗?” 纪铭潜乃是一家之主,以前纪府谁敢对他说一句重话啊? 这个三弟虽然和他一样,乃是嫡出,但年纪尚小,至今又无所出,在纪府的地位比二房高不到哪里去,从来都没被他正眼瞧过。 此时,纪禄潜竟这般疾言厉色地指责他。 纪铭潜心口一堵,对着王氏就是一拳:“老虔婆,现在装什么愣?还不赶紧放!” 王氏本就跪在他面前,纪铭潜这一拳砸下去,堪堪砸在了她的右眼上。 去年她和纪青灵去俊王府被俊王爷伤了眼睛,养了足足一年才养好些。 便是能视物了,眼睛却也不能受累,且落下了迎疯流泪的毛病。 今日再被纪铭潜一拳砸下来,只觉砰地一下,眼睛似整个爆裂了。 她自知这只眼睛保不住了,但丢了一只眼睛总比丢掉性命强。 今日只要她亲手放下这枚金币,她杀死老太太的罪名便坐实了。 所以,便是死撑着,她也不能去放最后这枚金币。 王氏的算盘打得精明,然,她死撑,有人却不让她死撑。 事已至此,若不能撇开与王氏的关系,别说家主,这件事过后,纪铭潜大概会被纪府赶出去。 他并不傻,青丫头并不可怕,御林军亦不可怕,但他们身后的那个人太可怕了。 那是高高在上的君主,是皇上。 皇上既然今日能纵容青丫头来纪府查案,他日,便能纵容青丫头杀了他这个爹。 青丫头恨的人是王氏,他何苦替王氏背这个黑锅? 他纪铭潜愧对盈娘愧对青丫头,但绝不曾愧对过弘哥儿。 以青丫头对弘哥儿的爱护,只要他不与他们作对,这条命,便是保下了。 当下,纪铭潜咬咬牙,抬头看向纪青灵道:“姑娘!这毒妇骨头硬得很。 如此,我便挑了她的手筋,助她一助如何?” 好毒的纪铭潜,好浅的夫妻情分。 呵!王氏?便是结发夫妻又如何? 今日,你总算尝到当年我娘亲的凄惨滋味了,这是不是所谓的恶人有恶报呢? “纪大人请!” 冰冷的四个字,听在纪铭潜耳朵里却是天籁之音。 也不知是谁极合适宜地递了一把匕首,纪铭潜对着王氏的手腕就是一阵乱挑乱戳。 噢!纪青灵捂眼。 这是挑手筋吗?这整个就是在剁手腕啊! 王氏先前已受重创,哪里还受得了这个?当下便再次昏死过去。 她昏死了刚好,纪铭潜直接握着她的手捻起了最后那枚金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最上面…… 第419章案中之案 果然如纪青灵所说,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狗的四肢猛地一抽,终于舒展开彻底不动了。 当然,随着抽搐停止的,还有它的心跳和呼吸。 仵作上前仔细查看,面色异常凝重地宣布:“死了!狗死了!” 狗的生命力顽强还是纪老太太的生命力顽强?连狗都能被这么不可思议的手段杀死,更何况年过半百的纪老太太? 当下,再也没有怀疑,喊打声顿起,纪府所有人都对着昏死过去的王氏吐口水,便连烧火丫头,都不例外。 三房更甚,直接招呼下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泼冰水的,硬生生将昏死过去的王氏又弄醒了。 蓝统在一旁从头到尾目睹了金币杀人的全过程,直看得目瞪口呆。 憋了半天,终于趁乱,寻了机会凑到纪青灵身边谄媚笑道:“五小姐?您能不能给末将说说,这金币到底是如何把人和狗杀死的?末将是个粗人,实在想不明白。” 别怪他八卦,泥马,这世上有几人能想到用这种法子杀人的? 莫说见,只怕走遍四海八荒,连听都听不到。 如此稀罕的杀人手法,他若不搞清楚了,这辈子岂不是白活了? 喜禄公公的好奇心也被吊得高高的,仵作虽心有猜测,但到底有些懵懂,当下,赶紧都凑上来。 便是如风,也往自家小姐身边凑了凑。 纪青灵知道今日这事他们要回去禀告沈昊辰,反正纪府的人现在都在找王氏泄私愤,她左右无事。 故,也不藏私,淡然道:“其实很简单,人的心脏是很神奇的器官,它控制着全身所有脏器的机能。 在外界重创和重压下,心脏损坏,都会导致人死亡。 但外力重压心脏导致人死亡的决定因素不是重压程度的狠与轻,亦不是时间的长短,而是重压物的质量,也就是重量。 白天,人的身体一般都在活动,体内的各个器官会因为外环境的刺激和神经调节而变得强大。 这种时候的人,也表现得很强大,没那么容易被人杀死。 但到了夜里,人睡着后,体内所有的器官也都会休息。 这种时候,人的戒备最低,身体器官也是最脆弱的。 同样,心脏也是最脆弱的。 此时,凶手如果来到受害者的榻头,他只需要搬把椅子,一点点往受害者的心口上放重物,就可以看着受害者一步步走向死亡。 因为不停地增加重物的重量,会突破心脏承受重力的临界点,从而导致心脏射血功能障碍,引发大脑缺血,导致猝死。 王家姑娘很聪明,一般的重物,比如说石头,会很大,且不太容易找到规规整整的。 那样,别说杀人,只怕摞起来都很难。 老太太虽在睡梦中,但却没有昏迷,倘若石头倒下来,便有可能被惊醒。 那般的话,谋杀如何实施? 故,王家姑娘选择了金币。 金币比一般物品重,占位小,却很规整。 你们也看到了,便是我摞上十枚,它们都不会倒下来。 十枚金币的重量,看起来并不起眼,但却足以杀死一个壮汉,更何况是老太太。 所以,这起凶杀被实施得天衣无缝,无迹可查。 说起来,今日还要感谢祥哥儿。 若不是他突然出现,说出王家姑娘屋子里有大量金币。 想要找到凶手,少不了要将纪府翻个底朝天。 纪府虽不是豪门望族,但亦是皇亲国戚,想要找到这些金币,诸位御林军的大哥们少不得要费一番功夫。 不过,多行不义必自毙,王家姑娘作恶多端,实在可恨!” 是的,心脏射血功能障碍,第一个引起的就是大脑缺血。 大脑缺血,自然伴随大脑缺氧。 一般情况,这个过程只需要一分钟。 而三分钟的脑缺氧,便会导致脑细胞的不可逆损害,五至十五分钟就会导致脑死亡。 那般,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受害者。 这就是金币杀人的全过程。 纪青灵将杀人的过程说得明明白白,却隐藏了一点,那就是纪老太太手心里的那枚金币。 那枚金币出现得太过于蹊跷,所以,绝不是偶然。 老太太每晚临睡前都会喝一碗安神汤,可是,昨晚,她应该喝得很少。 否则,也不会留下那么大一碗给狗喝。 很显然,安神汤的效果非常好,不然,那条狗也不会睡得如此香甜,纪铭潜那么吵都没把它吵醒。 不过喝了一两口,老太太昨晚为什么会睡得那么沉? 以纪青灵对人体的了解,上了岁数的老人的睡眠都很少,且,非常轻。 但凡有一点点动静,都很容易惊醒。 老太太显然就是那种睡眠质量不是太好的人,否则,也不会每晚都需要安神汤助眠。 那么,一个睡觉极轻的老人,为什么在凶手杀人时没有醒来呢? 她若没有醒来,手里的金币又是从何而来?难不成是凶手给她塞进手心里的? 名侦探柯南说过,除去不可能的因素,留下的不管多么的不合情理,但那一定就是事实的真相。 所以,纪青灵能肯定,凶手杀死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是醒着的。 什么情况下,一个醒着的人,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杀她却不反抗? 没错,被催眠时。 老太太被人催眠了,所以尽管她的意识很清楚,但她却不能动,更不可能反抗,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一点点降临在她身上。 纪青灵先前磕头之所以磕得那般真诚,还有一个她没办法说出口的理由。 感激,她很感激老太太在最后那一刻,在死神已经扼住她的脖子的那一刻,留下了最有价值的线索。 若不是前世办过类似的案子,便是纪青灵曾经是个法医,她最多只能破解老太太的死亡之谜,却没办法找到杀人凶手。 作为一名法医,一名警察,案件中的任何一个线索都是无价之宝。 这样一个理智的老人,不管曾经多么不待见娘亲,多么忽视她的存在,都是值得尊重的。 纪青灵现在无比清楚,她遇到的,是个会催眠,懂得心理暗示和心理掌控法的高智商罪犯,此人的行为分析能力和反侦察能力堪称一流。 这种拥有强悍心理控制术,能利用行为分析的高智商罪犯,便是在二十一世纪都少之又少,更何况是在这个时代? 所以,这是一起明显的案中案,她遇到老朋友了,并州衙门的师爷冯天佑。 这是继遗忘村庄消失后,纪青灵寻找到的第一颗珠子,也是最让她心惊肉跳的一颗。冯天佑,他到底是谁,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420章罚一丈红 倘若沈墨白是个健健康康的人,纪青灵绝不会害怕。 就算冯天佑是个强大的神,她也不介意与他过招。 但沈墨白现在还没有醒过来,醒来之后,他还认不认得她都是个未知数。 这种时候,冯天佑突然冒出来,怎么可能不叫她害怕? 一度,纪青灵认为冯天佑和绝手药王乃是同一个人。 可是事实证明不是,绝手药王只是个心狠手辣的杀人狂,冯天佑却是个心机深重城府极深的操纵者。 “五小姐?你收我当徒弟吧?” “要收也当收我,你岂配给五小姐当徒弟?” “蓝头领你捣什么乱?我乃仵作,要跟五小姐学习断案之法。 你堂堂御林军头领,要和五小姐学什么?难不成学绣花?” 思维被打断,纪青灵皱眉。 蓝统和仵作乌眼鸡一般互瞪,最后全都眼巴巴地望向她。 看着争执不下的二人,纪青灵额上顿时滑下三根黑线。 “那个,今日我乃是仰仗二位大人才能破获此案,实在不敢居功。 二位抬举青灵了,若是有兴趣,以后只管来寻青灵切磋便是。 至于拜师收徒之类的话,还是不要说了,会吓死我的。” 如风的脸没绷住,狠狠抽了两下。 蓝统头领自不用说了,那是得罪不起的狠角色。 而这仵作大人也不是一般人,他出身于太医院,乃是先皇指派的皇家专用仵作,专门给遇害的皇室贵人验尸的。 若不是身份高贵,深得皇上信赖,皇上也不可能让喜禄公公和他一起前来。 小姐就是小姐,这样半真半假的拒绝话,便是蓝统头领和仵作大人脸皮再厚,也没办法继续赖上小姐吧? 切磋?当真好听,没让蓝统头领和仵作大人飘起来吧? 话说,两个大男人逼迫一个小姑娘,他们也好意思说。 见仵作和蓝统面色悻悻,喜禄公公赶紧上前解围:“咱们都是皇上派来的,怎地窝里斗起来了? 今日纪老太太的案子顺利破获乃是好事,然,凶手至今尚未伏法呢。 这天都要黑了,咱们还是快些吧!” 被喜禄公公一提醒,纪青灵等人才发现天确实要黑了。 好在案子已经查完了,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纪府众人正朝王氏吐口水,乍一听见喜禄公公说要惩治凶手,也不由地停了下来。 蓝统是御林军头领,处置犯人本来是他分内的事情。 然,他有心讨好纪青灵,便笑眯眯道:“五小姐?您看,该如何处置这老虔婆?是砍头?腰斩?凌迟?还是五马分尸?” 一个比一个吓人的刑罚从他嘴里说出来,蓝统却还能笑得如此谄媚,纪青灵下意识地抖了抖。 她说过,让王氏死很容易,但她要让王氏不死不活。 思忖片刻,纪青灵道:“王氏好歹是贤妃娘娘和俊王云侧妃的亲娘,虽说犯下如此大罪,但打狗也得看看主人。 更何况,她还背负着金币通敌之罪,岂能轻易杀之? 她既然已不是纪府的人了,那便先赏一丈红罚过,送回王家去。 待皇上定夺之后,再跟着王家人一同处置吧!” 目光淡扫,纪青灵又道:“主子犯错,多是刁奴挑唆。 王家姑娘身边的陈妈妈,一并罚了一丈红送去王家吧!” “啊!”正打算偷偷开溜的陈妈妈立刻瘫倒在地。 喜禄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好狠的手段,好高明的做法。 如此,不但报了今日之仇,还羞辱了整个王家。 最重要的是,将王氏送回王家,便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皇上,王家通敌。 这王家,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盈娘啊?你若地下有知,当真该瞑目了。 你的女儿,她不但善辨是非,还恩怨分明,果决狠辣。 这样的她,便是放在后宫深院,也必将成为镇守各殿的六宫之主啊! 纪青灵的话实在对御林军的胃口,纪府众人此时巴不得有人背黑锅,以免自己受累被纪青灵忌恨。 所以,哪里会有人反对? 当下,王氏和陈妈妈便被御林军拖下去实施一丈红刑罚。 说起一丈红,纪青灵还要感谢电视剧《甄嬛传》。 当日,华妃曾用“一丈红”教训常在夏氏。 所谓的一丈红,就是取两寸厚五尺长的板子,抽打后宫犯错妃嫔宫人腰部以下的位置。 不计数目地打,直到打到筋骨皆断,血肉模糊为止。 远远看去,鲜红一片,故曰“一丈红”。 《甄嬛传》里的华妃虽然是个遭人恨的主儿,但纪青灵颇佩服她。 后宫那样的地方,软弱活该挨打。 想要好好地活,就得强悍。 华妃很强悍,但绝对不张扬,所以,这个女人才会被雍正如此看重。 但她太痴情,她没搞清楚自己的敌人,倘若她知道自己的敌人不是甄嬛,而是皇帝,估计,她能活得更长一些。 纪青灵不想做华妃,更不想做甄嬛,因为甄嬛活得不纯粹。 她觉得甄嬛配不上果郡王,在甄嬛的眼睛里,谁都比果郡王重要,甄嬛永远把亲人和利益放在果郡王的前面。 既然你想做现实的忠孝仁义的女人,干吗要接受人家果郡王的爱情啊?这不是害人害己又是什么? 纪青灵讨厌这样的假仁假义,便是有苦衷,也不值得提倡。 对于自己的感情,她很明确。 倘若让她在沈墨白和弘哥儿之间选择,她一定会选择沈墨白放弃弘哥儿。 说她自私吧,说她无情吧,她只是个人,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既然爱了,她就会用生命去维护,除非沈墨白负了她,否则,沈墨白在她心目中,永远都会是第一位的。 她也不会像母鸟护雏一般,永远将弘哥儿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弘哥儿必须得学会在残酷的环境中保护自己,必须学会顽强地活下去。 因为不管是谁,都没有责任和义务承担别人的命运。 御林军打板子可比纪府的下人高明多了,许是故意想讨好纪五小姐,亦或是看着歹毒的王氏和陈妈妈不顺眼,御林军的这顿板子打了足足一个时辰,但却没有将王氏和陈妈妈打得昏死过去。 直到掌灯时分,王氏和陈妈妈的惨叫声依然回荡在纪府的天空。 待行刑完毕,王氏和陈妈妈基本上已经是半个活死人了,便是纪铭潜,也看得心有余悸。 当下,纪陶潜赶紧命下人驾车,将血肉模糊的王氏和陈妈妈连夜送回王家去。蓝统好人做到底,怕王家将这个皮球推回来,索性派了两名御林军随行,算是彻底把黑锅强加在王家的头上了…… 第421章夜半魅影 案子审完了,犯人也处置了,再留下来也没有意义了。 但不管是喜禄公公还是蓝统,谁都不想这种时候把纪青灵送进宫里去。 今日乾清宫发生的事情他们知道的不详细,尤其是皇上和纪五小姐关上殿门之后的事情,皇上捂得密不透风,但皇上的心思他们多少都能猜得到。 蓝统倒还罢了,喜禄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纪青灵入宫的。 就算纪青灵不是这样一个灵动聪慧的女子,只看盈娘的份上,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瞧着皇上害了这孩子。 他到底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做事谨慎,滴水不漏。 状似不经意地看看天,喜禄公公为难道:“五小姐?老太太的案子虽有了眉目,但夜深了,此时回宫多有不便。 加之弘少爷至今尚未醒来,老奴差事办得不得力,恐回宫后被皇上责难。 您看,能否在纪府叨扰一晚?” 喜禄公公此言一出,蓝统赶紧接嘴道:“没错,没错,夜深了,弘少爷的安危要紧。 我们御林军必须确保弘少爷安全,才好回宫给皇上复命。 今晚,末将便带领御林军在北院值守吧!” 嘿!夜深了?刚掌灯就夜深了,这深得可真有涵义。 而让御林军在北院值守,嗯!她纪青灵当真好大的面子,简直比太后还牛叉。 不过,这个提议纪青灵当真喜欢。 她原本出了宫就没打算再回去,赶紧就驴下坡道:“如此,委屈喜禄公公了,也有劳蓝将军和诸位御林军大哥,待此事过去,纪青灵备薄酒向各位谢恩。” 仵作虽有很多问题想与纪青灵切磋,但他实在不便久留。 才要开口,却听喜禄公公道:“仵作大人?纪老太太的遗体验尸未毕。 今日已晚了,还要大人明日验清楚了,才好回宫禀明皇上。 大人辛苦了!” 仵作是常年混迹深宫之人,岂会听不懂喜禄公公的意思? 横竖有喜禄公公和蓝统头领顶着,他便做个顺水人情又如何? 当下,痛痛快快地点头答应了。 喜禄公公等人的住宿问题不是纪青灵能操心的,她只管带着如风回到北院便是。 蓝统也不是说着玩儿的,御林军非常尽忠尽责地将北院围了个水泄不通,便是有人想要蓄意加害,也进不来。 紫烟、紫云和凝香已准备好了热水,纪青灵沐浴更衣完,连茶都顾不上喝一口,便急急忙忙来到纪弘的房间。 弘哥儿睡得正香,小脸儿红扑扑的,额头上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怎么样?”纪青灵问。 “如小姐所料,确实是一种罕见的慢性毒药,含量极低,微不可查。”紫烟将一块温热的湿帕子递给她:“不过,我们按照小姐的吩咐,给弘哥儿服用了雪玉蝎子。 之前弘哥儿醒过来一次,将肚腹内郁积的宿便排出,现下已无大碍了。” “嗯!”纪青灵点头,边细致温柔地给弘哥儿擦拭额头,边替他把脉。 她的时间有限,弘哥儿又太小,她没那么时间去研究弘哥儿中了哪种毒。 索性直接用最好的解毒药,一次性把弘哥儿的身体调理好。 雪玉蝎子乃是云城的奇珍良药,千金难求,便是当初的沈墨白都能从鬼门关里拖回来,更何况是弘哥儿? 脉象显示,弘哥儿有点气虚,其他都安好。 纪青灵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凝香:“凝香?谢谢你!” 凝香局促地瞧着她,粉脸憋得通红,半响才道:“小姐!夏雨怎么没有同你一起回来?” 纪青灵面色微沉,默了默,才道:“我此番离开皇城外出避难,途中数次遇到危险,夏雨为了救我,被歹人害死了。” 凝香一不小心便问到了小姐的痛处,心下有些不安。 纪青灵却道“我已命人好生安葬她,以后,每年都会给她多烧些纸钱的。” 凝香脸色依旧苍白,眸中却带着羡慕:“身为婢子,能替主子受死,那是夏雨的福气。” 知道她又想到了短命妈,纪青灵岔开话题:“替主子受死固然是做奴才的本分,但如能活着照顾好主子,急主子所急,想主子所想,那更是在替主子分忧解难。” 面对什么样的人,就要说什么样的话。 凝香和夏雨不同,凝香脑子里的尊卑有别根深蒂固。 跟她说教是白费力气,与其去改造她的思想,还不如让她做些实事,她才能更好地活着。 果然,凝香眼睛一亮,郑重道:“奴婢省得,小小姐尽管放心,只要凝香活着,就绝不会让弘哥儿受到半点委屈。” “我信你!”将紫烟和紫云叫到跟前:“紫烟和紫云与你和夏雨一样,对我忠心耿耿,情同姐妹。 她二人出自公主府,武功高强,应付深宅大院的那些龌龊事最是拿手。 我将她二人留在纪府,帮衬你一起照顾弘哥儿。 弘哥儿,就拜托你们了。” 说罢,冲三人盈盈一拜。 不给她们再说话的机会,纪青灵挥挥手:“你们都去睡吧,今晚,我亲自守着弘哥儿。” 凝香三人不敢忤逆,应了声,默默退下。 …… 黎明前,智亲王府南院。 云威最后一次巡查完各哨点,正往特护病房走,突听身后有人轻唤:“云威?来!” 这声音煞是熟悉,却还带着糯糯软软的些许撒娇。 瞬间便让他想起了当日与她同入井底办案,他英雄救美,她骑坐在他身上的情形。 对于云威来说,这一生,最幸福最美丽的时刻,莫过那日了。 虽短暂,却刻骨铭心,令他终生难忘。 可是,眼下她是主,他是仆。 他自有分寸,绝不会逾越半步。 头都不回地弯腰行礼,云威恭敬道:“小姐?您回来了?末将这就去通知肖慕先……” 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因为,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已抚在了他的后背上。 且,这只手不怎么安分,在他背上抚摸游走,竟直直往他后脖颈上摸去。 轰!云威的脑子登时乱了。 小姐?她这是要? “云威?我,需要你!” 这本是小姐以前对他说过的话,可是,不知为何,今日落在云威的耳朵里,却无比爱昧,就好像小姐对智亲王说的那些情话一般,瞬间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涌进了脑子里。 感情终于冲破理智,云威一把抓住脖子上的小手,吻下去。 嘴唇才贴上她的手背,却心头一惊。 脑子里猛地浮上一个念头,小姐的手怎么这么大,这么硬?跟男人的手一样? 倐地回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因为,与他正对着的,是两只邪恶的,如同浩瀚宇宙的眼睛…… 第422章墨白丢了 这两只眼睛煞是奇怪,竟是一绿一褐,就好像无边的黑洞,一下子便将云威吸了进去…… 忘忧老人听到响声时正从小厨房往外端宵夜,他异常警觉,迅速闪身出去。 果然,黑暗中,一个身影迅速往实验室的方向去了。 实验室里都是青丫头的宝贝,有些试剂还很危险。 当下,忘忧老人拔腿就追,甚至来不及放下手里的宵夜…… 肖慕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病榻上的沈墨白,青灵一去就是一整天,他的心,似乎也跟着她去了。 云威派去的人回来说,纪府老太太薨了,青灵要带如风、紫烟和紫云回去一趟。 肖慕虽觉得纪老太太薨的有些奇怪,但也不能阻止青灵尽孝。 本想让云威和冷夜多派些人去纪府保护她,转念一想,青灵乃是回去奔丧,又不是回去打架,太过高调终是不好。 再说,如风和紫烟、紫云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便是回到纪府,青灵也不一定会吃亏。 联想到青灵聪慧、刁钻,从不认输的性子,他又哑然失笑:“我还说你不够冷静,其实,是我关心则乱。 这般感情用事,没得忙帮不上,反而泄露了沈墨白的行踪。 呵!青灵?你这一回去,整个纪府是不是都得脱层皮呢?” 然,笑容尚未收起,肩膀上便多出一只手来。 旋即,熟悉的,甜蜜的,糯软的,似撒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肖慕,我回来了!” 这销魂蚀骨的声音令肖慕的脑子出现了半秒钟的空白,然,他虽不会武功,却异常敏锐警觉。 对纪青灵,肖慕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双手。 青灵很随和,亦很热情,她对谁都很好,没有门第观念,也没有大家小姐的架子。 但她,对谁都似有防备,除了沈墨白,便是和他在一起,她也有礼有节,很懂得分寸。 这样的青灵,是个地地道道外热心冷之人。她怎么可能会用这种甜死人不偿命的声音跟他说话? 便是那段日子住在老妈妈的毡房内养伤的沈墨白,都听不到青灵这样说话,更何况是他肖慕? 所以,身后之人绝对不是青灵。 主意一旦定下,肩膀上那只绵软如蛇的手瞬间变得坚硬似铁。 呵!果然,他就知道不是青灵,当然,也不是师父。 如此,便是出事了。 猛地抓起榻下的尿壶,肖慕唰地一下往身后泼过去。 身后那人压根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手,被尿水泼了个正着。 然,肖慕动作再快,也改变不了他不会武功的事实。 故,他才站起来脱口喊道:“云威!有刺……” 便觉后脖颈上一麻,眼前一黑,已昏死过去。 “呵!不愧是神仙先生肖慕,自制力果然比云威将军强得多。 殿下?你这也算小阴沟里翻船了吧?” 刁钻的阴暗角落里走出一个人来,此人身材矮小,全身都裹在黑衣内,只露出两只眼睛,瞧不出是男是女。 猫瞳般一绿一褐两只眼睛微闪,被称之为殿下的男人不理他,兀自脱下被尿水淋湿的斗篷随手一抖,那斗篷立刻便化为灰烬。 黑衣人讨了个没趣,收起笑容,便将视线投向沈墨白。 半响,道:“沈墨白脑子里的蛊虫已被纪青灵取出,你真的能控制得了他?” “要不你自己来?”猫瞳男瞳孔一缩,散发出死神般的光芒。 黑衣人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退后两步,将位置让给他。 猫瞳男走上前,用两根手指抵住沈墨白的印堂,开始运气。 嘴里却道:“纪青灵不能进宫,她是我的!” “嗯?”黑衣人愣怔片刻,瞬间了然。 轻叹一声摇摇头,他自言自语:“终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究竟是孽缘,还是孽债啊?” …… 忘忧老人将实验室和手术室认真察看了一遍,哪里有半个人影?不由暗骂自己老眼昏花。 然,才骂了一句,突地反应过来。 暗道不好,赶紧丢了碗往特护病房奔去。 连一个巡夜值守的士兵都没有碰到,忘忧老人心头恐慌加剧。 直到冲进屋子,看见慕儿趴在榻头沉睡,沈墨白还好好地躺在榻上,忘忧老人才松了一口气。 慕儿这孩子,怎么会睡着了?他照顾沈墨白明明比自己还要上心,比自己还要体贴周到。 这样痴情的慕儿,这样一心只想着青丫头的慕儿,怎么会睡着? 是啊?慕儿怎么可能睡着?眉心一跳,忘忧老人快步走到榻头,伸手在沈墨白的脸上一抓。 毫无悬念,他竟扯下一张人皮面具来。 瞧着面具下云威昏睡中的脸,忘忧老人恨不得去撞墙。 嗬哟!这可怎么办哟? 青丫头将沈墨白托付给他和慕儿照看,他们怎么就把人看丢了呢? 云威小子?你这个混账,亏你还号称云城第一高手,怎地连被人打晕了套上墨白的脸都不知道啊? …… 弘哥儿一觉醒来就看见了姐姐笑吟吟的脸。 眨巴两下大眼睛,嘟了嘟嘴,像是跟自己赌气,他又赶紧把眼睛闭上。 “怎么了?弘哥儿?不想见到姐姐吗?”纪青灵笑盈盈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顺势测了一下他颈部的温度和淋巴结的情况,一切正常,悬了一晚的心才真正放回来。 “每天看到姐姐都是做梦,既是做梦,还是不要醒的好!”弘哥儿兀自嘟囔。 纪青灵鼻子一酸,这孩子,该是多想念她,才会以为自己仍在做梦? 凑过去,在弘哥儿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纪青灵道:“弘哥儿再不睁眼姐姐就不等了哈?这皮蛋瘦肉粥姐姐自己全都吃完了哦?” 皮蛋瘦肉粥?姐姐最拿手的吃食,不是做梦? 腾地一下坐起来,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弘哥儿满脸惊喜:“姐姐?你真的回来了吗?” “小傻瓜!快起来吃饭,吃完姐姐陪你在院子里走走。 你若再躺下去,身子都要长霉了!” “好嘞!” 姐弟俩刚吃了半碗粥,如风突然在门外唤道:“小姐?” 如风此时来打扰,说明出事了,还是大事。 放下碗,纪青灵摸摸弘哥儿的脑袋:“弘哥儿?姐姐有事要出去一下,让凝香和紫烟、紫云陪你吃好么?” 弘哥儿虽有些不舍,却异常乖巧听话,红着眼点了点头。 纪青灵快步走出屋子,如风上前:“小姐?先生来了!” “肖慕?啊?”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纪青灵迎了出去。肖慕来了,她昨日让那两名侍卫回去报信,此时肖慕找过来,只有一种可能,墨白醒了…… 第423章平叛将军 沈墨白醒了,她朝朝暮暮想着的,恋着的那个男人醒了。 他醒了,在智亲王府等着她,她要回家,现在就要回家。 肖慕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和忘忧老人、云威一起来的。 皇城没有几人不认得神仙先生肖慕的,但却没几个知道忘忧老人,更不知道云威将军。 所以,尽管蓝统和御林军们对肖慕三人的态度还算客气,但却非常坚决地将他们拦在北院门口不让进去。 纪青灵冲出来的时候双方人马正在交涉,云威差一点就要和蓝统动手了。 一看见他们三个都在这里,纪青灵所有的喜悦都在瞬间变成了惶恐。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否则,他们三人怎么可能同时跑出来? 越是遇到大事,纪青灵冷静得越快。 不过转眼功夫,她已调整好了情绪上前道:“蓝将军?他们都是来寻我的,让他们进来吧!” 纪五小姐发话,蓝统怎么可能不依。 冲肖慕一行抱歉地笑笑,立刻放行。 四人心照不宣,谁也不说话,直到走进屋子,纪青灵关好门窗,四人才同时开口:“出什么事儿了?” “青灵(青丫头、小姐)?墨白(智亲王)丢了!”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同时闭上了嘴巴。 纪青灵愣了足足五分钟,才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 “丢了?什么意思?他被人掳走了?”摁住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纪青灵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的脑子转得飞快,丢了?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丢? 他是沈墨白,是个才做完手术没几天的病人。 她不过才离开了一天,而这一天,肖慕和忘忧老人衣不解带地在他身边守护,随时监测他的病情,他怎么会丢?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被人掳走了。 可是,整个南院,高手林立,重兵把手。 别说刺客潜入,便是一只鸟都飞不进去,谁有本事将沈墨白掳走? 肖慕和云威互望一眼,想点头,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说实话,他二人到现在都莫名其妙。 明明记得昨晚他们都在南院各司其职,却不知怎地都在特护病房睡着了。 肖慕还好,只是趴在榻头。 云威简直要吐血,他怎么会跑到榻上去? 记忆似乎跟他们俩开了个玩笑,他们想不起来那段时间自己在做什么,好像是在睡觉,又好像不是。 问题是,就是这段丢失的记忆,让沈墨白也跟着丢了。 见他俩都不答,忘忧老人道:“青丫头?你先别急,听老夫说。 我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我觉得墨白不是被人掳走的。 他更像是自己走的。” “自己走的?”纪青灵的眼睛一亮:“你是说,他醒了?” “应该是!”迟疑一下,忘忧老人道:“昨晚的事情很蹊跷,我去小厨房端宵夜,似乎觉得有人潜入了实验室,便前去查看。 未发现异常回到特护病房时,慕儿便已经睡着了。而榻上躺着的,竟是云威小子。 他俩仿佛失忆了一般,对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没有丝毫印象。 原本出现这种情况,墨白势必是被人掳走了。 然,我们急匆匆地去找冷夜时,竟遇到了沈伯。 沈伯告诉我们,天还没亮时,墨白便带着冷夜出府去了。” “墨白带着冷夜出府去了?他那个样子能出府?”纪青灵大惊。 沈墨白再强悍他也是个人,不是变形金刚。 做完开颅手术到现在才六天,就算能下地了,他也得人扶着才行。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带着冷夜出府? 若不是忘忧老人在说胡话,就是她耳朵听错了。 显然,忘忧老人错解了纪青灵的意思。 抠抠胖乎乎的脑袋,道:“他好像把你给他做的那顶假发戴走了!” “嗯?”纪青灵又是一惊。 便冲这句话,沈墨白就不是被人掳走的。 谁大半夜跑到戒备森严的地方去掳个人,还会顾忌他的光光头不好看? 如此,沈墨白是真的醒了。 那么,他天不亮就出门,到底做甚去了? “小姐?要不要我让人在整个皇朝寻找?”云威问。 “不要!此事无人知晓,不宜张扬出去,云城的兵力眼下也不宜在皇城露面。 若,墨白真的醒了,他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们不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贸然出手,只会打破他的计划。 与其帮倒忙,还不如静观其变。” “难道咱们要这样眼巴巴地干等着?”忘忧老人急了:“墨白虽是自己走的,但老夫敢肯定,昨晚,一定有人潜入过特护病房。” “为何?”纪青灵的眼睛一亮。 “因为……”说不说啊?还是说吧! 一咬牙,忘忧老人道:“我回到特护病房时,屋子里全是尿骚味儿。 虽然尿壶好端端地放在榻下,但里面却没有一滴尿。 且老夫鼻子甚灵,那种气味,分明是有人将尿泼洒在地上才会发出来的。” 忘忧老人越说越懊恼,昨晚,他是唯一一个清醒的人。 偏偏他这样的绝世高手,却连对手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莫大的羞辱,他如何忍受得了? “师父?您……” 纪青灵的眼睛越来越亮,她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然而,话未说完,便听院子里蓝统唤道:“五小姐!凤将军求见!” 凤栖怎么也来了? 这个时辰,他不是应该去上早朝的吗? 难不成,他已经听说沈墨白失踪的消息了? 还有,他是怎么知道她在纪府的? 蓝统没有像挡住肖慕一行那般挡住凤栖,凤栖大步进来,如同一阵清风,卷入一室冰雪。 “青灵!墨白被皇上派去河口了!” “啊?”四人同时愣住。 纪青灵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扯住凤栖的袖子问道:“皇上怎么会派他去河口?他的伤……” “我正想问你这个。”凤栖急急地扶住她:“墨白不是一直没有醒么?他为什么会去见皇上?” “他昨晚醒了,趁云威他们不备,偷偷出了智亲王府。”不等凤栖反应过来,纪青灵又问:“皇上派他去河口做甚?” 凤栖的脸色愈发难看:“河口一到夏季河水便泛滥成灾,今年亦是如此。 才刚进入五月,河口已发了两次洪水。 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暴动四起。 听说昨晚河口八百里加急,刁民暴动,竟将衙门一把火烧了。 皇上狂怒下一病不起,免了今日的早朝,特封墨白为平叛大将军,带领三十万兵马,前去河口镇压平暴去了。” 平叛大将军?这不是扯淡吗?…… 第424章河口治水 就算沈墨白武功高强,少时曾多次隐藏在凤栖手下随军出征,但他才做完手术六天。 这样去平叛,万一他刀口感染了怎么办? 再说,什么刁民暴动?明明是朝廷不重视,地方衙门不作为,官逼民反。 这种时候,沈墨白高调地帮皇帝老儿去平叛,这不是往智亲王府的脸上抹黑,激起民怨吗? 更诡异的是,沈昊辰早不病晚不病,怎么就在这时候病了?还病得下不了榻? 要知道沈昊辰最忌惮最不信赖的人就是沈墨白,他怎么可能将三十万兵马交给沈墨白? 所谓的平叛,其实就是让全副武装的正规军去屠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这种事情只要是个人就会做到,以沈昊辰的心机,他完全可以让自己最喜爱的儿子沈福临或者最倚重的儿子沈明轩去做,给自己捞点政治资本,为今后的帝王之路奠定基础。 可他为什么偏偏起用二十年都不待见的沈墨白? 便是皇子平叛说出去不大好听,这不还有个好端端的护国大将军凤栖吗? 沈昊辰此举,究竟何意? 此事处处透着诡异,纪青灵不由皱眉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在纪府?” “皇上派人告诉我的!” 又是皇帝老儿,横竖看起来都是皇帝老儿在算计。 若是摆在以前,纪青灵大概也会相信这是沈昊辰设的一个圈套。 可是,昨日破解金币杀人案之后,她隐隐觉得现事情没她设想得那么简单。 她总觉得老太太的死和沈墨白的苏醒,以及沈昊辰的突然重病与沈墨白前往河口平叛,彼此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多想无益,一切都得等见到沈墨白方能水落石出。 眼下,不管怎么说,沈墨白醒来是件好事。 而沈昊辰的卧榻不起对她来说,更是解了燃眉之急。 纪青灵正发愁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老太太的死因查清楚了,弘哥儿的身子也没了大碍。 沈昊辰若不病倒,势必会让她立刻兑现诺言,让她用液体炸弹帮他武装军队。 别看蓝统手下的御林军现在对她客客气气,但只要纪青灵和皇帝老儿撕破脸皮,这些人立马就会像杀死纪桂灵那般剁下她的脑袋。 她该想个什么法子,既能正大光明地去找沈墨白,又能暂时摆脱沈昊辰的控制呢? 纪青灵沉思不语,肖慕四人也不敢多问。 纪青灵的习惯他们都知道,她思考问题时不喜欢被人打断,所以,屋子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好几次云威都想直接提议让小姐带着弘哥儿跟他一起回云城去,然,话到嘴边,却始终没勇气说出来。 小姐给他的最后一个锦囊妙计上留了一句话题外话:“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云威知道,自己就是小姐眼里的好钢。 眼下,小姐始终不让他出头,必有原因,他此时沉不住气,定会破坏小姐的计划。 故,他只能将自己的想法和焦急强压下去,静静等待小姐的指示。 忘忧老人急得上蹿下跳,他堂堂一代宗师,居然让人在眼皮子底下耍了,这口气不出出来,以后他如何见人? 最要命的是沈墨白,这小子到底是死是活,到底是不是失忆了?怎么直接说跑人就跑人了?连个说法都没有? 若沈墨白直接说他失忆忘了青丫头,忘忧老人当真觉得是件好事。 那般,他便是用绑的,也要将青丫头和慕儿绑回忘忧谷去给他生育子子孙孙。 但沈墨白那小子眼下情况不明,弄得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凤栖的心情也极度复杂,他有种奇怪的感觉。 墨白虽然醒了,但却离他们越来越远了,尤其是离青灵越来越远,就好像已经忘记了青灵一般。 一想到青灵为墨白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却是两手空空,他就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青灵看。 让她知道,他凤栖也不比墨白差,他可以做得比墨白好,比墨白更加爱她,让她不要那么死心眼只恋着墨白一个。 可,这样落井下石雪上加霜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四人中,最平静的乃是肖慕。 他始终看着纪青灵,情绪随她的变化而变化。 她喜他亦喜,她忧他亦忧。 沈墨白能与青灵白头偕老,他会祝福他们。 沈墨白忘记青灵抛弃青灵,他会对青灵不离不弃。 总之,这一生一世,他都会默默地在她身后支持她,在她身边陪着她。 有沈墨白如此,没有,亦如此。 纪青灵当然不知道四个男人都在想什么,她的大脑正以跳跃式在迅速运转。 已经知道她会制造液体炸弹,沈昊辰没有理由放过她,院子里的御林军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沈昊辰的卧病不起必是人为,有人在暗中助她逃脱沈昊辰的魔爪。 既然这样,那她为何不将计就计,利用此人的有心,走得离沈昊辰更远一点,却离沈墨白更近一点呢? “凤栖?”纪青灵突然抬头:“朝廷可有派人去河口治水?” “派过,朝廷每年都会拨发银两,派人去河口治水,银子投进去不少,但效果并不理想。” “那么,有没有可能在墨白平叛之前,再派人前往河口治水?” “在墨白平叛之前再派人前往河口治水?”凤栖皱眉:“你是说化干戈为玉帛?” “对!自古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镇压只会激起更加强烈的民变。 老百姓不管谁执政,不管谁当皇帝。他们只知道谁能让他们吃饱饭穿暖衣,谁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他们就会拥护爱戴谁。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与其一味镇压,为何不选择安抚? 治水本来就是造福一方百姓,利国利民的好事。” “法子虽好,但皇上一定不会采纳!”肖慕突然开口:“皇上已派出墨白率三十万大军前去平叛,人力财力都投入了,岂会再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再筹银派人去治水安抚? 再说,光是派人监督地方治水,无异于将银子丢进无底洞里,倒不如直接让那三十万大军来治水更好些。 但这样的事情,不仅皇上不会去做,只怕墨白也不肯做。” 肖慕就是肖慕,便是在这种时代,都能想到用人民子弟兵来抗洪救灾。 肖慕只是随口一说,她却实实在在要横插一脚。 既然想分得一杯羹,当然得兵行险招。 “肖慕你说得对!皇上不可能再派人,更不可能再给银子。所以,我不要皇上的银子,也不要皇上的兵,治水的事情我自己来想办法,我只要皇上的一道旨意……” 第425章分工合作 “啊?你打算自己去河口治水?”凤栖四人同时脱口道。 “嗯!”纪青灵点头:“我必须去一趟河口。” 将自己昨日如何进宫从皇帝老儿手中骗来了弘哥儿的不死金牌,和她的便宜行事之权的经过简单叙述一遍。 当然,她没说她会造真的液体炸弹,只说自己使了个障眼法,利用化学试剂将乾清宫的桌子凳子都腐蚀掉了,把皇帝老儿骗得一愣一愣的。 见四人听得目瞪口呆,纪青灵笑道:“去河口寻找墨白是其一,造福一方百姓乃是其二。 最关键的是,我犯了欺君之罪,必须逃离皇上的魔爪。 我寻思着,能治住河口的洪灾也是功德无量的好事。 这般,我也有跟皇上交涉的资本,最起码可以将功赎罪保住一条性命。 所以眼下,有没有这个能力,我都必须得去!” 四人方才看见蓝统领着御林军驻守在北院便深感奇怪,此时听了纪青灵的话顿觉遭了雷劈。 这个女子,究竟是太笨还是太聪明?她可知自己给自己找了多大一个麻烦? 液体炸弹?一种能装备军队的神秘强悍武器? 荏是谁,知道她会造这种东西,都不会放过她吧? 可她却是在跟皇上开玩笑,她有没有想过无法自圆其说时,她将面对怎样的雷霆之怒? 然,看着纪青灵从从容容自信满满的样子,四人却又不知该如何责怪她。 认识纪青灵这么久,四人也颇为了解她的脾性。 她看起来行事乖张率性胡为,其实心思缜密稳妥踏实。 她做每件事情看上去都在冒险,其实却早已思虑周全,万无一失。 只是,她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想多了只会让他们心惊肉跳。 罢了,她说能治住河口之水,便一定有法子,想那么多做甚? 眼下,她确实得离开皇城,走得越快越好。 若实在走不了,最多他们拼出一条性命护她到底便是。 想清楚了,四人面色也渐渐缓和下来。 若是此时四人知道纪青灵之前当真没有想好案子查完如何在沈昊辰面前自圆其说,此时的信心满满,乃是窥出金币杀人一案中隐藏的动机,打算将计就计,估计他们会合起来将纪青灵痛扁一顿。 “青灵你想要皇上下什么旨意?”肖慕及时抓住她言语中的要点。 “给我一个人,一个能替我冲在前面做枪,却又异常听我话的钦差大臣。 让皇上派他,前往河口监督治水和平叛之事。” “你想要何人?”凤栖脱口道。 心中却补充一句:“我怎么样?” 然,纪青灵的话一出口,便打破了凤栖的幻想,“六皇子沈福临!” 六皇子沈福临?四人对视一眼,不得不承认纪青灵这一着无比高明。 沈福临今年只有十二岁,乃是皇上最喜爱的皇子。 去年,因怕甜甜小郡主被掳之事牵连六皇子,皇上甚至让六皇子前往并州避难数月。 眼下,由六皇子前往河口督促治水与平叛,不管平叛和治水哪一面赢,都可以为沈福临捞取足够的政治资本,皇上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最最重要的是,沈福临崇拜青灵,几乎已经崇拜到了盲目的程度。 如此,沈福临不但会是替青灵冲在前面的一杆枪,他还会是挡在青灵前面的救命符。 凤栖暗叹,果然是青灵,做事果决,看问题一阵见血。 沈福临去河口,不但对墨白有利,还能洗清他与墨白暗自勾结的嫌疑。 青灵选沈福林,确实比选他更妥当。 见大家没有异议,纪青灵开始分工:“凤栖?我让云威的人在天眼湖和法门寺等地连夜安排几场天降祥瑞。 待祥瑞一出,你便即刻联络朝中人脉,给皇上递折子保举六皇子带我前往河口治水。 肖慕?我让如风护送你去一趟积善堂,你亲自去游说六皇子。 让他利用祥瑞之兆,务必说动皇上,同意我随行。 云威?你手下的兵马不宜跟我前往河口,亦不能在皇城抛头露面。 眼下墨白和冷夜的情况不明,你们继续隐居在智亲王府恐不安全。 待祥瑞之兆一实施完,你们便分散开来,一部分去我的小型私家医院,一部分去凤栖的将军府,再留一些,配合紫烟和紫云留在纪府保护弘哥儿。 我们在河口如遇困难,自会给你飞鸽传书,你给我们做好后勤保障。” 她分派的任务,没有一个轻松的。 肖慕等人皆知干系重大,当下也不争辩,各自领命而去。 见慕儿都带着如风走了,忘忧老人登时着急了:“青丫头?他们都有事做,为何偏偏就我没事?” “师父?您不是没事,等皇上的圣旨一到,您便和肖慕随我与六皇子一同前往河口治水去。” “那是自然,但眼下,你总得让我做点什么吧? 那个天降祥瑞是个什么?老夫没见识过,让我和云威小子一起去可好? 要不,你将如风招回来?我去保护慕儿也行。” “师父!”纪青灵颇不怀好意地看向忘忧老人:“不是我不让您去,实在是您的模样太惹眼。 万一叫有心之人记住,咱们的计划就泄露了。” 嗯?这话不就是说他忘忧老人长相特殊,心性不稳定,乃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累赘吗? 嗬哟!长成这种三寸丁的人参娃娃造型,是他的错吗? 天生开朗乐天,是他的错吗? 该死的沈墨白,若不是那小子一醒了就到处乱跑,眼下青丫头也该给他做垂体瘤切除手术了吧? 话说,这死丫头片子,居然敢嫌弃他? 眼见忘忧老人粉嫩的老脸憋得通红,纪青灵赶紧拍拍他的头,安抚道:“师父?您是大家,杀鸡焉用牛刀? 那天降祥瑞就是我利用化学试剂和荧光粉,在天眼湖和法门寺附近弄几个闪光的大字。 大意就是只要六皇子能携白盈盈之女前往河口,水患必除之类的话。 总之,能让去天眼湖游览和去法门寺上香的游人看见,并且传开就行了。 这种事情,您一大家去做,实在丢份,是不是? 倒不如留在这里,让我伺候伺候您来得更加实在。 那个,师父?您也知道,我在中医上的造诣浅。 弘哥儿的身子我还是不大放心,您若实在闲得无聊,帮我给他看看如何?” 嗯!这话听着顺耳,忘忧老人立刻转怒为喜。经忘忧老人诊断,弘哥儿体内的余毒已彻底排出,并且,经雪玉蝎子调理,弘哥儿以后都会百毒不侵,纪青灵乐得险些抱住忘忧老人胖乎乎的脑袋亲一口…… 第426章紧急筹银 纪青灵决定了,待治水的事情忙完,一定要再从云威那里诳几只雪玉蝎子来。 她自己和肖慕也得吃一点,反正,无病还可以健身嘛! 是夜,忘忧老人正美滋滋地喝着纪青灵亲手给他调制的睡前营养奶茶,紫烟突然来请,说纪青灵要见他。 这一整日忘忧老人基本上什么也没做,吃的喝的有人送到嘴边,穿的用的有人替他张罗,还有青丫头殷勤地给他松骨捶背,安逸得忘忧老人差点忘乎所以。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因此,忘忧老人很仗义地去了。 纪青灵正坐在大厅内喝茶,见他来了,赶紧放下茶杯亲自来扶他:“师父,座!”态度谄媚得让忘忧老人差点票上云端。 然,下一秒,纪青灵便道:“师父是不是觉得今日实在太无聊,想活动活动筋骨?” 活动筋骨?忘忧老人突然想起一句至理名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只是,此时觉悟,着实忒晚了点。 忘忧老人只好硬着头皮问:“青丫头想让老夫帮你做甚?” “师父果然通透!”竖竖大拇指,纪青灵笑道:“师父,我的想法今日已给你们说过了。 想来最多再有两日,我们便能接到圣旨随六皇子赴河口。 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师父是个聪明人,岂能不知我接下来想要干什么?” “银子!”忘忧老人惊呼。 “知我者师父也!” 见纪青灵笑得跟狐狸一样,忘忧老人心头顿时浮起不好的预感:“青丫头?你想让老夫怎么帮你筹银? 我忘忧谷虽有八百弟子,但都是靠手艺吃饭的老实人,实在没多厚的家底……” “师父您想到哪里去了?来!”冲忘忧老人招招手,纪青灵与他一阵咬耳朵。 忘忧老人越听心头越惊,直至最后,实在忍不住嚷道:“不成不成,此法不成。 此事若要泄露出去,我忘忧子哪还有颜面苟活于人世?” “此事就你知我知,哪里会有人泄露出去? 除非师父你自己想居功在外胡说八道,否则,我敢对天起誓,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是你做的。” “可是……” “师父你怎地有那么多可是?”面色一凛,纪青灵道:“师父你我都知道,不管做什么,想成事,必须得有钱。 我出嫁以前曾读过不少关于本朝的野史和散记,其中就有关于朝廷治水的。 河口之水乃是我盛轩王朝的母亲河,便是皇城的运河,最终也汇聚于此。 每年夏季,河口之水都会泛滥成灾。 所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水患一过,河口附近方圆数百里瘟疫横行,生灵涂炭,死伤无数。 师父?这些年,您瞧着不心焦吗? 今日凤栖说过,朝廷年年拨发大笔银款治水,然收效甚微。 师父您以为这么多银子扔进水里,当真听不到一点儿响声吗? 所谓的收效甚微,无非是硕鼠太多,将治水的银两吃空了而已。 既如此,咱们为何不换一种方式,让他们将吃进去的银子再吐出来呢? 我说的这种做法虽匪夷所思了一点,但初衷和目的是好的。 医圣孙思邈曾在《千金要方》中言:‘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 师父,面对昏聩的朝廷和腐朽的朝政,您的医术便是再精妙,所医的,不过乃一病矣。 然,只要我们河口治水成功,医治的,乃是一国,是盛轩王朝的整个江山社稷。 如此一本万利的好事,师父您功德无量,必将永垂不朽。 且,您那些药,放着也是放着,为何不让它们大放光彩呢? 退一万步讲,便是事后此事被人发觉,咱们的这点名声和水患瘟疫永除,两岸百姓安居乐业相比,又值多少钱呢?” 他那些药?嗯?臭丫头,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有那些药的哈? 可是,“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青丫头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但忘忧老人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太对劲。 直到两日后离开皇城,忘忧老人才发现,他和青丫头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不同。这青丫头,整个就是一钻在钱眼儿里的小财迷嘛! 见忘忧老人面上还有疑色,纪青灵不悦道:“师父喜欢做甩手掌柜我也不能强求,如此,就不劳烦师父了。” 说罢,站起身便要往外走,紫烟已极有眼色地替她拎了件披风。 “青丫头?你去哪儿?”忘忧老人拦住她。 “师父不愿跑腿,我只好自己去了。 唉!紫烟、紫云?以咱们三个的身手大概今晚忙不完。 要不,咱们兵分两路吧? 紫烟你随我先去筹银,紫云你去积善堂请如风来帮忙……” 听见如风的名字,忘忧老人登时急了:“如风要保护慕儿,他来了,慕儿怎么办?” “肖慕乃是明事理之人,我这里需要人手,他自会同意让如风相助。 哦!兴许肖慕自己也会来助我!” 噢!坏丫头!这是横竖吃定他了呀! 若说她这套“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的理论尚不能打动他的话,再押上肖慕的安危,忘忧老人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 以慕儿的性子,只要是青丫头想做的事,哪怕是杀人放火,他也会想都不想便去助她。 与其眼睁睁地瞧着宝贝徒弟去涉险,还不如他活动活动老胳膊老腿呢! 一咬牙,忘忧老人极其豪迈道:“罢了罢了,你们谁也不要去,就老夫一人去好了。” “那感情好!”赶紧从贴身小衣中摸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纪青灵笑眯眯地递给忘忧老人:“师父!这是皇城最有钱的主儿的详细名单,你且按上面的记载一家家去寻吧!” “你这?”忘忧老人抖了抖,又抖了抖。 这坏丫头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呀?准备得如此充分,可不是一早就算计好了要让他做这等龌龊事吗? 难怪之前青丫头说要好好伺候他时,一直在摸他的头。 眼下想来,那种动作,分明就是在哄小宝宝嘛! 嗬哟!一不小心就上了青丫头的当,领了个最难,最不好干,最出力不讨好的任务,还让自己对她感恩戴德,他是不是犯贱呐? 待忘忧老人如同蔫鸡般离去后,紫云才满脸崇拜道:“小姐?您怎么这么神,连这些贪官污吏和黑心商人的名单都准备好了?” 紫烟很应景地接嘴:“小姐是谁?肖慕先生和云威将军都说小姐乃卧龙再生凤雏转世。不过是早一步未雨绸缪,小姐自然提前做好了准备……” 第427章俊王中枪 紫烟自说自话,纪青灵笑笑,不语。 忘忧老人和紫演、紫云自然不会知道这名单的由来,因为这张名单是沈墨白给她留下的。 当日,她和沈墨白被困云城。 耳鬓厮磨时,沈墨白曾说待以后大婚时,每周举办一次婚礼,从皇城的达官贵人手中套红包,让她过足数钱数到手抽筋的瘾。 纪青灵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但沈墨白显然是认真的。 当日一时兴起,沈墨白便用纸笔将皇城最有钱,最黑心,将坏事干尽的官员及富商的信息全都记录下来,让纪青灵好好保存,以便将来他二人举行婚礼时,按照名单,好好宴请宴请这些人。 纪青灵当时虽觉这种行为具有敲诈勒索的嫌疑,但沈墨白却美其名曰取之民用之民。 如今,她要用大把大把的银子造福百姓,当真到取之民用之民的时候,倒也没觉心里有多少愧疚,权当提前收红包了吧! 忘忧老人按照纪青灵的吩咐,穿了身夜行衣,第一个前往的,便是皇城首富——俊王府。 俊王名下产业不计其数,忘忧老人此行却不是盗窃。 青丫头说了,偷盗之事不能做。 他们此番筹银数额巨大,那么多人丢了大笔银子,朝廷势必会追查。 不能引火烧身便不能豪夺,只能智取。 所谓盗亦有道,强取豪夺叫偷叫抢,让对方自己乖乖地将银子捐出来,那叫你情我愿。 只是,贪官污吏和不法商人都爱财如命,自然不会乖乖将口袋里的银子捐出来。 时间又很紧迫,容不得他们几次三番去游说。 故,青丫头给他出了个最简单,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法子,以性命相要挟。 青丫头说,坏人不是爱财如命吗?那就看看究竟是他们的命重要,还是银子重要。 因此,忘忧老人今晚轮番潜入各金主内宅,便是去索命的。 这个索命很有讲究,不能直接对家主下手。 深宅大院内鬼太多,家主一倒,都忙着争权夺势去了,谁还会记得捐银子啊? 为了防止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得找到家主最关心的那个人下手。 当然,不能把人弄死了。 因为青丫头说,把人弄死了非但筹不上银子,还会惹来众多报复者。 得把人弄得不死不活,那样,各家家主才会在心头淌血的情况下不得不捐出大笔大笔的银子。 这种事情让别人去做自然做不好,手底下没轻重啊。 但忘忧老人是谁?他可是治病救人用毒使毒的行家。 把人先搞得半死不活,随后再妙手回春,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除了这些之外,青丫头还专门交代了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给自己找个踢死鬼。 青丫头说了,有钱人做事都很谨慎也很刻薄。 他们愿意把钱扔进水里,却不愿捐给有需要的老百姓。 独子或者爱妾病了,他们会花大把大把银子请郎中看病,却不可能跑到城门口来捐钱。 这般一番折腾下来,十天半个月就过去了,他们等得起,皇上的圣旨却等不起,沈墨白更等不起。 所以,想要掏空这些有钱人的口袋,还得下一剂猛药。 这剂猛药,既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将银子捐出来,还不敢怀恨在心,必须让他们打落牙齿和血吞。 放眼整个盛轩王朝,能有这么大银威的还有谁?当然是皇上啊! 所以沈昊辰童鞋很不幸,又一次躺着中枪了。 第一个来俊王府也是青丫头的主意,青丫头说了,对付不同的人要使用不同的法子。 对付某富可敌国的商贾世家,将他们下一任小家主直接放倒就行了。 对付某雁过拔毛却号色成癖的朝廷奸佞,在他们最喜欢的小妾身上下手也成。 而对付沈明轩这种人,这两种法子都不行。 因为沈明轩一没有嫡子,二没有最爱的小妾。 可一个整日泡在温柔乡中,过着纸醉金迷生活的男人,他最怕什么? 嘿!忘忧老人不由在心中暗竖大拇指。 青丫头的法子真毒,若是不能恢复,沈明轩岂不是要断子绝孙了吗? 一个不能行人事,又没有嫡子的皇子,能当皇帝吗? 所以,夜黑风高,沈明轩正搂着小妾梦游苏州之际,一个矮小矫健的身影偷偷来到了他榻边。 来人也不废话,分别在俩人脸上点了几下,确信人睡死了,便掀开了被子。 将沈明轩拎出来,先撬开嘴巴,直接往他嘴里塞入一粒药丸。 待药丸入喉,静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忘忧老人才坏坏一笑,找准位置,手中的银针毫不留情地扎下去…… 沈明轩昨晚做了个很美很美的梦,然而,他突然发现自己不对劲儿了。 哐当,脑子死机,那个,他难道变成了太监? 这一惊非同小,直接让睡梦中的沈明轩踹飞了怀里的小妾,从榻上砸到了榻下。 然后,他发现,噩梦成真了…… 同一天夜里,皇城内许多贪官污吏、不仁富商都做噩梦了。 望子成龙者,梦到家门不幸,爱子被一大群族人追杀。 醒来后,便发现捧在手心上的宝贝儿子傻了,或者残了。 充妾灭妻,贪恋女色者,睡梦中突然将小妾杀了。 醒来后,便发现最喜爱的小妾突染重疾,昏迷不醒,如同死人…… 纪云灵昨天早晨天一亮便接到了王家的消息,她本想等沈明轩早朝回来后与他商议一番,便规规矩矩地在前厅等着。 哪想,沈明轩一下朝,便带着新纳的小妾一脑袋扎进了揽娇阁里。 纪云灵在前厅左等右等,连沈明轩的面儿都没有见到。 还是王强让人前来知会了一声,纪云灵才知沈明轩大白天忙乎得竟连饭都顾不上吃。 她虽又气又妒,却无可奈何。 一晚未眠,好容易等到天亮,算准了王爷早朝的时间,纪云灵便赶来揽娇阁堵人。 左右顾不上通报,纪云灵直直冲了进去:“王爷?您救救我母亲和纪府吧?纪青灵那贱人……” “滚出去!”咚,纪云灵很悲催地鼎咚了。 何为鼎咚?自然是某人发现自己变成太监后,恼羞成怒下丢出去的一只香鼎正好砸在了云侧妃高贵的头颅上。 是已,云侧妃的脑门便于香鼎结结实实鼎咚了一回。待将纪云灵和小妾都打出去之后,沈明轩才发现还有让他更加郁闷的事情…… 第428章遇前大礼 他竟在自己的胸前发现了一行小字:“想做男人,就去捐银。城门入口,多多益善。” 这句话已经是红果果的敲诈勒索了,若在平时,沈明轩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个深夜闯入俊王府要挟他的人找出来。 但今日,他却不敢那么做。 因为,胸口小字的最下面,盖了个印鉴,这印鉴直让沈明轩心神俱碎。 这,这可是父皇玉扳指上的龙形图案啊! 沈明轩顿感牙疼,嗬哟!父皇?您想要银子就大鸣大放地说嘛!为何要使用这么歹毒的阴招? 儿臣这万一真的不行了,可要怎么好? 当下,沈明轩不敢托大,赶紧让王强提足了银子去捐款,自己则穿好衣裳进宫早朝。 话说,萝卜可以干很多事,当初纪青灵既然能让如风用萝卜蒙别雅当铺的掌柜一次,又怎么不能蒙第二次? 她其实用萝卜刻了很多沈昊辰的印鉴啦,印章啦之类的东东。 大家没忘吧?能将焦尾琴削成华表的纪青灵,在雕刻上,是有一定造诣滴! 王强本以为自家王爷是第一个来城门口捐银子的,王爷还交代,只要对方一露面,就让他逮个正着。 可没想到,城门口竟排着一长溜队伍,远远看去,居然望不到头。 什么时候皇城的富人这么有爱了?竟会踊跃捐银? 王强登时不淡定了,赶紧命人去给俊王爷报信。 侍卫成功地在宫门口堵住了沈明轩。 早起不能行人事,又损失了大笔银子的沈明轩本就心情不爽,乍一听说城门口的情形,心头顿时浮起警觉。 父皇搞这么大动静,究竟想给何人造势啊? 抱着一肚子疑问,沈明轩踏进了金銮殿。 果然,早朝才一开始,便有大臣奏报天眼湖和法门寺出现了祥瑞。 紧接着,众大臣竟联名保举六皇子沈福林前往河口治水。 还言辞凿凿,说天降神旨,六皇子此行当携带白盈盈之女纪青灵同往,河口水患必可除云云。 沈明轩顿觉五雷轰顶,此时他若还察觉不出阴谋的味道,那他当真配不上俊王这个称号了。 将此事前前后后细想了几遍,沈明轩很给力地将这笔账记在了他老子的头上。 父皇既然不念父子之情,不顾一切地扶持六弟,他又何必再给父皇效忠卖命? 如此,便与那人合作吧! 很久以后,待沈昊辰得知沈明轩反他的原因,竟是当初他利欲熏心答应让沈福林携纪青灵去河口治水,悔得险些以头抢地。 最后,也只憋出来一句话:“天要亡我!” …… 城门口这边出乎意料的顺利,忘忧老人很有道德,但凡捐了银子的,都会毫无征兆地得到解药。 到傍晚时分,纪青灵已筹到了二百万两白银。 就像是商量好了一般,银子刚装箱,圣旨也到了纪府。 沈昊辰不但答应让纪青灵任巡察副参,随六皇子沈福临一同前往河口,还对她发动募捐自己筹银的义举大肆赞扬。 竟破天荒地让蓝统带领二百御林军,亲自押送银两,随六皇子同往河口。 此举不管是让蓝统监视他们,还是给他们壮威,有御林军随行,至少押运银子的人有了,省得再去请镖局。 纪青灵二话不说,兴高采烈地领命谢恩了。 第二日卯时刚到,纪青灵便带着忘忧老人和蓝统等人,前往城门口与沈福临、肖慕会合。 一行人路上无话,直奔河口。 按照二十一世纪的版图来看,盛轩王朝的河口与黄河的位置差不多。 纪青灵在脑子里将黄河治水的相关资料全部调集出来,待七日后抵达河口时,第一期物资已准备得差不多了。 先前忘忧老人和蓝统还有些不服气,待这七日紧锣密鼓地边行军边准备下来,随行的所有人,便是素来冷血的御林军们,对纪青灵也多出几分钦佩来。 肖慕从来不质疑纪青灵的所作所为,沈福临盲目崇拜纪青灵,二人对纪青灵的欣赏和赞誉更是不吝。 所以,远远看见河口城门,一行人虽旅途劳顿,却个个精神抖擞,面露骄傲。 六皇子亲临,河口府衙不敢怠慢,御史崔大人携河口所有七品以上官员在城门口迎接。 纪青灵等人早一步便接到了消息,并不感意外。 可看见城门外由士兵开道的壮观队伍时,还是忍不住心头荡漾。 按照盛轩王朝的法令,除了各边关隘口,普通城郭州郡是不允许驻兵的。 所以,不用想,便知这些士兵,乃是随智亲王前来河口平叛的。 智亲王在盛轩王朝是个传奇式的称号,无品级,却可震主。 便是沈明轩、沈福临这些皇子见了沈墨白,也要叩拜行礼,尊一声“智亲王”。 大军列队在城门口迎接,是不是代表沈墨白也来了? 沈福临和蓝统不知内情,肖慕、忘忧老人和如风却同时看向纪青灵,眸中隐隐带着兴奋。 纪青灵的心扑通扑通乱跳,七日来的劳顿在这一瞬间竟变成了委屈,只等见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可以扑进他怀里好好哭诉一番。 御史崔大人率先热情地迎上来:“微臣参见六皇子,六皇子……” 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被人打断:“纪副参果然是小家碧玉,娇气得很。 我等随智亲王快马加鞭一路行来,不过只用了三日。 纪副参一行不过几百人,又没有辎重拖累,竟走了整整七日,让智亲王好等。 倘若河口近日突发大水,只怕纪副参人还没到,河口的百姓便已死光了。 皇上当真好会用人,六皇子这一路,呵呵!辛苦了!” 我呸!丫的是谁啊?这嘴那么毒? 正在人群中寻找沈墨白的众人登时循声望去,待看清楚来人时,肖慕等人面色瞬间突变,便是沈福临,也不由皱起了眉。 然,纪青灵却在与对方四目相撞后,笑了。 因为,五步开外骑在马背上耀武扬威居高临下俯视她的,正是当初赏花宴上,与她比试射人的画眉。 果真人生何处不相逢,她不辞辛苦,削尖了脑袋千里寻夫,他却给她准备了这样一份见面大礼。 沈墨白很好,这份见面大礼,很好。 餐风露宿多日,此时的纪青灵几乎算得上蓬头垢面。 但她蒙尘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却清澈璀璨,如同夜空中的北极星,瞬间便照亮了整个天空。然,这种极其炫目的高贵与璀璨非但不暖,还冷彻心扉,叫人不自觉地直打哆嗦…… 第429章画眉刁难 画眉原本俯瞰着纪青灵,想要在气势上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哪想,被纪青灵的目光一逼视,竟不自觉地勒紧缰绳往后退了两步,就好像站在地上抬头仰视她的纪青灵,生生比她还要高出一头来。 还不待画面的坐骑站稳,纪青灵如冰锥般冷硬的声音已响起:“如风!给我掌嘴!” “诺!” 如风一生都不打女子,不过,已经为小姐破了一次戒,也不在乎第二次。 反正面前这个女人,嘴贱没眼色,确实该打。 所以,诺字才出口,如风的身形一闪,众人尚未反应过来,马背上的画眉已被如风拖了下来。 “啪啪!”蒲扇般的大掌抡出去,画面脸上重重地挨了两个大嘴巴。 这两巴掌登时将在场所有人都打愣了,画眉更是如同看见妖怪般看着纪青灵。 半响,她才尖叫起来:“纪青灵?你?你敢叫人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脸上还带着笑容,纪青灵扫她一眼:“我盛轩王朝最注重尊卑有别,姑娘见到六皇子,一不行礼,二不问候,连马都不下,还出言相讥,质疑六皇子的行踪。 对六皇子不尊不敬已是死罪,姑娘还口口声声诅咒我河口的黎民百姓。 按我盛轩王朝律法,姑娘的言行,当判斩立决! 蓝统将军?是也不是?” 纪青灵口口声声拿六皇子说事,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滴水不漏,荏是谁,都会以为她还是那个遇事冷静临危不乱的纪五小姐。 然,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笑得有多灿烂,心便伤得有多深。 她现在想杀人。 活该画眉倒霉,捡着机会撞上来,那她纪青灵便不妨做一次恶人,让所有人都见识一下什么叫彪悍,什么叫妒妇。 蓝统躲在后面也中枪,心中暗自骂了句娘。 不过,他也有些不服气。 想他们这一路上的辛苦劳顿,岂是智亲王这个有吃有穿有银子的土财主可以比拟的? 蓝统是个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智亲王一行三十五万大军,从皇城到河口却只用三天,当真兵贵神速,令人叹服。 他们本就比智亲王一行晚出发两日,这一路上虽紧赶慢赶,却要筹备许多事情,难免耽搁了时辰。 但迟到是事实,蓝统也不想否认。 让智亲王在河口等了他们足足七天确实是他们的错,便是智亲王亲口指责,他蓝统也无话可说。 可被画眉用这种口吻说出来,便是蓝统对画眉心有忌惮,也生出将口水吐在她脸上的冲动。 武将就是武将,就算只是外人眼中皇上的狗,也还有几根硬骨头。 当下,蓝统走上前,恭恭敬敬冲纪青灵行了一礼:“纪副参所言极是,这位姑娘今日的言行,按律确实当斩。 只是……” “只是她曾是皇上赏给智亲王暖榻,却被智亲王拒绝的贱婢。 打狗还要看主人,智亲王既然准许画眉姑娘随军同行,这份薄面,六皇子还是要给的。” 沈福临摸摸脑袋,此事,好像跟他没关系吧? 其他人纷纷一愣,暗道:“我的娘馁!纪副参这话说得够狠,画眉姑娘不会被活活气死吧?” 果然,画眉气得俏脸扭曲,怒道:“纪青灵!你这个贱妾生的贱人,我乃广恩候之女,你居然敢骂我!” 画眉抬手,手中马鞭竟直直向纪青灵面门袭来。 “小姐(青灵)小心!”如风和肖慕双双扑身相救。 然,他二人尚未扑至纪青灵面前,那马鞭已被纪青灵握在了手里。 鞭子的顶端镶着银钩,硬生生地割裂了纪青灵的掌心,鲜血如同蛇一般顺着她的掌心和手腕蜿蜒流下。 可纪青灵却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牢牢握着鞭子,竟轻轻闭上了眼睛。 那模样,似在默默沉思。 纪青灵确实在沉思,这种时候,她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冷静。 她从来都是个冷静的人,越是遇到突发事件,她便越冷静。 只是事关沈墨白,她觉得自己实在冷静不下来。 脑子里一团浆糊,只要多看画眉一眼,她都会随时崩溃。 她是故意空手去抓画眉的鞭子的,这样抓下去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纪青灵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对于一名医生来说,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双手更珍贵了。 肖慕当初就说过她有一双极其适合当外科医生的手,一双好手。 然,就是这双被她无比珍视,便是上回被老鹰啄伤,她都要让沈墨白和肖慕用尽最好的药物抹去伤痕,唯恐伤到筋骨的手,今日却被她选择了类似于自残的方式来折磨。 自残不是好法子,纪青灵从来不自残,她不喜欢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她只是需要让自己感受到痛,此时,只有肉体上难以承受的痛楚,才能将她心底的疼痛掩盖掉,才能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快速冷静下来。 十指连心,显然,掌心的剧痛是有效的,纪青灵的唇边终于浮现起一抹从容的淡笑。 再睁眼时,她眸中风平浪静:“广恩候是何人?” 纪青灵这话显然不是对画眉说的,蓝统正好站在她身后,便硬着头皮道:“广恩候乃先皇第五子,今上的胞弟,曾为皇上安固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 故,画眉姑娘乃是皇上亲封的郡主!” “哦!广恩候!”纪青灵面上露出恍然大悟。 然,下一秒,她的面色一凛,又道:“很遗憾!我没听说过! 皇上有令,六皇子此番来河口治水,乃是天意所昭。 倘若有人滋事挑衅,杀无赦!” “扑哧!”沈福临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青灵姐姐太牛了,这个画眉,便是他见到了,也要绕着走,青灵姐姐居然敢这般恐吓捉弄她。 纪青灵这番话让画眉怒火中烧,她生在帝王之家,身份高贵,自幼娇生惯养,性子又随其父,深得皇帝沈昊辰的喜爱。 若不是她爱慕智亲王已多年,去年,她怎么可能在赏花宴上和纪青灵交手? 在她眼里,纪青灵连给她提鞋都不够。 就是这样一个卑贱的女子,不但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讥讽她,还敢用皇权来压她,这让她如何忍受得了? “纪青灵!你找死!” 狠狠一扯,鞭子竟没有扯回来,恼羞成怒下,画眉竟顾不上皇族体面,似泼妇般,伸手便向纪青灵脸上挠过来。 都说女人便是再尊贵的身份,再好的涵养,一旦涉及到男人,就会丧失理智。 为了争风吃醋打架,不是挠脸就是拽头发,果然不错。她纪青灵愿不愿意落俗,竟都无法幸免…… 第430章见面不识 当日纪青灵和沈明轩大婚,王氏和纪云灵想弄花她的脸, 后来嫁入智亲王府,月儿姑娘想挠花她的脸。 如今,这画眉姑娘也想挠花她的脸。 可不是人人都觉得她纪青灵这张脸碍眼,想毁掉么? 当下,想也不想,纪青灵抬手一挡。 她手里正握着鞭尾,那锐利的银钩还在手心,恼怒下的一挡又用足了十成力气。 画眉被她用手一格,竟站立不稳,俏脸直直迎了上来。 纪青灵的手心便不偏不倚,从画眉脸上划了过去。 “啊”地一声惨叫,画眉捂着脸跌倒在地,指缝间已有鲜血渗出。 “常言道,打人莫打脸。 纪青灵这张脸乃是父母给的,便是挠花,也轮不到你画眉郡主来挠。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画眉郡主,承让了!” 开玩笑,她正在火头上呢,谁惹她谁倒霉,她岂会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吓住? 不就是划了画眉的脸吗?又不是她故意的,说起来还是画眉先动手,也是画眉自己把脸送上来的。 她纪青灵连沈昊辰都不惧,难道还会怕区区一个画眉? “画眉郡主阻挠六皇子巡查,蓝统将军,将她抓起来!” 蓝统哀叹,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可纪副参发话,他又不敢不从。 蓝统正要动手,却听一声冷喝突然在身后响起:“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动本王的人!” 这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心生寒意。 蓝统等人立刻跪倒行礼:“参见智亲王!” 便是沈福临,也巴巴地跑上前道:“墨白哥哥?您回城了?” 唯独纪青灵和肖慕两人,依然面朝城门,背对着来人。 纪青灵的手下意识地伸出去,几乎在听见沈墨白声音的那一刻,便死死抓住了肖慕的大手。 她抓得很紧,像是害怕肖慕会跑掉一般,掌心相对十指相扣,手心上的鲜血全都抹在了肖慕的掌心上。 如果说,看见画眉出现在河口,纪青灵的心在淌血的话。 那么此时,她的心已受完凌迟之刑,痛得再也没有感觉了。 沈墨白说“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动本王的人”。 这个“本王的人”,指的不是她,是画眉。 沈墨白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威胁和浓浓的杀气,纪青灵不相信他之前没有看见画眉的刁难,没有看见她手上的伤。 可他,没有在她受伤时说话,却在画眉受伤时及时站了出来。 曾经,她在韬晦堂门口殴打月儿和绿萍、绿草,沈墨白非但没有阻止,事后还迅速处置了月儿等人。 那时候,他们相见不识,他们是争锋相对的敌人。 他的心,却是护着她的。 如今,她在城门口划花了画眉的脸,沈墨白却丢给她这么冷冰冰的,满含杀气的一句话。 几天前,他们还亲密无间,他还将她搂在怀里唤她“宝贝”。 现在,他在威胁她,他想杀她,为了别的女人。 原来,男人嘴里的甜言蜜语真的不可信。 原来,他沈墨白的“宝贝”,不值钱。 如风和忘忧老人尴尬地看看沈墨白,再看看固执的纪青灵和肖慕,行礼不是,不行礼也不是。面对沈墨白不是,背对沈墨白也不是。 只得侧身对着沈墨白,僵僵地站在一旁,以满脸的愤怒和心疼向沈墨白示威。 冷夜一声不响跟在王爷身边,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两个倔强的,却又同样单薄的,不可一世的,风华绝代的身影。 不知为何,他从未觉得王妃的身影如此孤独过。 虽有肖慕先生在一旁相伴,冷夜瞧着,却依然忍不住眼睛发涩。 沈墨白的目光如冰锥般停留在纪青灵和肖慕相握的双手上,没有丝毫感情,面上亦没有任何变化。 半响,他才打破诡异的寂静,将目光移到画眉身上:“你出来做甚?” 他的声音虽冷,却不像之前逼迫纪青灵那般带着危险的杀意。 当下,所有的人都瞧出来了,智亲王在心疼画眉郡主。 知道沈墨白和纪青灵曾经是夫妻的人不由在心中哀叹:“果然,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便是曾经的枕边人,用过后,也不过如同敝履。” 画眉乍一看见沈墨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此时听沈墨白的话里没多少责备,眼泪唰地流出来:“墨白哥哥?这个女人,纪青灵这个贱女人,她划破了我的脸!” “唔!回去用本王那瓶碧玉养颜膏抹抹便好了。本王累了!” 言毕,不看任何人,沈墨白直接催马向城门走去。 从头到尾,沈墨白都没有从马背上下来。 纪青灵以为他就要这样从自己身边走过去,她紧紧握着拳头,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他,强迫自己挺直脊梁,不许在他面前表现出半点卑微和懦弱。 可是,在错身而过之际,沈墨白却突然勒住缰绳,冷声道:“伤害了本王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呵呵!”纪青灵终于笑了。 她越笑越厉害,直笑得弯下了腰,笑得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落下来。 这是世上最最好笑的笑话,她为了这个男人而来,几乎搭上了全部身家性命,甚至不顾惜弘哥儿的死活。 可是,这个男人现在却对她说,她伤害了他的人,她要付出代价。 这就是她不顾亲情,只追寻爱情的惩罚吗? 代价,呵呵!好冷酷好残忍的两个字。 毫无疑问,这个男人不是她的沈墨白,他不认识她,他忘记她了。 仰起头,纪青灵狠狠闭上眼睛。 罢了,罢了,她纪青灵从来都不是依附男人而生的女子,沈墨白忘记她了还会有更好的男人等着她爱。 沈墨白不要她了,她依然能过得很好。 可是,感情不是随时可以开关的水。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决定要放手,她的心还是这么痛? 为什么,决定要放手,她的泪还是会流下来? 肖慕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纪青灵的脸,心如刀绞。 他的青灵在笑,笑容如花,但他却清楚地看到她晶莹的泪。 肖慕知道,他的青灵在痛,她受伤了,伤得很重。 长叹一声,再也忍不住,伸手抱住她,如同抱住这一生的承诺和幸福。 纪青灵的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她。 哪想,肖慕此时的力气大得惊人。 他的唇颤抖着贴住她的额头,坚定的声音脱口而出:“别推开我,让我把怀抱借给你抱一抱。 记住,宝贝,你还有我!” 是的,宝贝,你还有我。 你不止是沈墨白一个人的宝贝,你也是我的宝贝,是我肖慕这一生都会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不管前面有多大的风雨,宝贝,你都记住,肖慕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第431章茅塞顿开 不知道这一幕太刺眼,还是其他,沈墨白原本已经走到了城门口,却突然扬声道:“六皇子!本王在河口府衙候你,你等速来!” 说罢,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冷夜看着狂奔而去的王爷,终于没忍住,跳下马背,冲纪青灵行了一礼道:“王……纪副参,您不要放在心上。 王爷,他都忘记了。” 说完,根本不敢看纪青灵,冷夜逃也似地跳上马背追赶他主子去了。 他们一走,其他人岂敢不从? 画眉第一个跟上去,沈墨白带来的人马也跟着鱼贯而入。 沈福临轻唤“青灵姐姐?师父?”看看纪青灵和肖慕,终于叹了口气,在崔大人等人的簇拥下入城去了。 见蓝统和御林军押运着辎重左右为难,纪青灵冲他们挥挥手,御林军也去了。 眨眼间,人山人海的城门口便只剩下纪青灵、肖慕、忘忧老人和如风四人。 纪青灵在肖慕怀里扭了扭身子,没挣脱开,只得带着鼻音轻声提醒:“肖慕?” 然,肖慕却如同魔怔了一般,只管紧紧抱着她。 他的青灵很坚强,即便被伤成这样,也只有他看见了她的眼泪。 他的青灵很自爱,便是伤得几乎站不稳,也不想依靠他的怀抱。 是他赖着她的。 与其说青灵需要他的怀抱,不如说他更需要青灵的怀抱。 他想抱她,疯狂地想要抱她。 不管旁人说什么,不管旁人怎么看,他就是想要抱她,想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让她的眼泪,只流在他怀里。 肖慕只想让时间停止,去他的沈墨白,去他的河口治水,去他的灾民水患。 所有的这一切,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倘若青灵愿意,他肖慕愿做这世上最罪大恶极,最忘恩负义,最欺君罔下之人,他只想带她离开。 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找一个干干净净的地方,只有他和她。 他会充她爱她一生,再不会让她承受今日之苦。 可是肖慕知道青灵不愿意,他的青灵就是这么轴,这么好。 便是失去了沈墨白,便是沈墨白忘了她,她也不会忘记此番来河口的目的,不会忘记治水保一方平安的责任。 说他肖慕卑鄙也好,说他肖慕趁人之危也罢,沈墨白忘了刚好,他肖慕自会将沈墨白留给青灵的那些伤害一点点全部挖掉,再用他的充溺和疼爱,一点点将青灵的心填满。 今日抱住青灵,他就不会再放手,绝不会。 他此时更不想松手,他是如此贪恋她的怀抱,如此贪恋她的味道。 他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多抱她一会儿。 看看面色平静却一脸煞白的青丫头,再看看满脸心疼和痴迷的傻徒弟。 忘忧老人憋了半天,还是在肖慕的屁骨上狠狠拧了一把以示警戒。 嗬哟!慕儿哟!这光天化日之下,你在这么多人面前抱着青丫头不放,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啊? 徒儿哟!为师是让你和沈墨白争来着,是让你多为自己多想想来着。 可是,这不也得分场合么? 你气沈墨白那混小子一个便是了,何苦把自己和青丫头的清誉都搭进去?太不值了呀! 话说,为师怎地觉得你比青丫头还要伤心啊? 难不成,你喜欢的人,是沈墨白? 被自己的邪恶恶心到了,忘忧老人的脸狠狠拧了两下,这才看向纪青灵道:“青丫头?你莫要伤心了,沈墨白的失忆,咱们不是一早就预料到了吗?他不是不要你了,他是忘了啊!” 嗯!是,忘了。多好的借口,忘了,都忘记了。 当初她给沈墨白做开颅手术的时候,不就想过他会忘了她吗? 当时不是告诉过自己,只要他活着,只要不会变成傻子,便是忘了她也心甘情愿吗? 所以,她不能怨,不能怪。 可是,谁能给她解释一下,为什么沈墨白的失忆这么有针对性? 他记得自己的身份,记得冷夜,记得沈福临,甚至记得画眉,为什么偏偏会忘记她? 这特么的是哪个导演拍烂的狗血剧?怎么这么巧?怎么偏偏就是她? 偏偏忘记她?等等,纪青灵眼睛倏地一亮。 什么失忆,什么忘记了?这分明是一场阴谋,一场骗局。 选择性失忆在医学上确实存在,但都会有诱因。 但凡选择性失忆,一定是最痛苦,受伤害最深的记忆。 也就是说,那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一种类似于逃避性质的自我欺骗。 她让沈墨白痛苦过吗?让沈墨白受伤害过吗? 不是纪青灵自信,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绝对是沈墨白这辈子最最快乐的日子。 那么,沈墨白有什么理由选择性忘记这段快乐? 难道就因为沈博文当年那句“智亲王府男丁绝不许染指白氏之女”的屁话? 别逗了,沈墨白不是什么听话的乖宝宝,那厮绝对是个出尔反尔坑蒙拐骗的大坏蛋。 既然没有理由,那沈墨白的失忆便显得十分蹊跷了。 “师父?您说,当晚墨白醒来离开,您觉得特护病房曾经进过其他人是吗?” 肖慕、忘忧老人和如风尚沉浸在对她的担心与心疼中,哪里会料到当事人已精神抖擞地开始考虑其他问题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确定纪青灵不是伤心过度傻掉了,忘忧老人才点点头:“然!当时尿壶虽好好地在榻下放着,但满屋子的尿骚味儿。 再说,就算慕儿疲劳过度睡着了,云威小子怎么可能跑到特护病房爬到沈墨白的榻上去睡? 除了特护病房进过外人,当时很可能还发生过打斗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啊?青丫头?你是说?” 不愧是忘忧老人,脑子转得就是快。 纪青灵点头:“是,倘若墨白的清醒是人为的,那么,他的失忆,为什么不能人为?” “人为?”肖慕和如风同声道:“什么样的人有这种能力?能控制人的记忆?” “天生的双瞳者!”这句话却是忘忧老人说的。 纪青灵三人的视线同时落在忘忧老人身上,肖慕已放开了纪青灵,边听忘忧老人说话,边从袖袋中掏药包给她处理手心上的伤口。 “老夫早年曾在异邦见过有特殊修为之人,这些人天生双瞳,就是两只眼睛长得不一样,一绿一褐。 一旦他开始施法,你就会身不由己陷入他的目光中。 那时候,你便会成为他的傀儡,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催眠术!”纪青灵惊道…… 第432章巡视大堤 纪青灵着实没想到这个时代就已经有催眠术了。 催眠术源自于希腊神话中睡神Hypnos的名字,是一种运用心理暗示和手术者的潜意识进行沟通的技术。因为人类的潜意识对外来信息的怀疑和抵触功能会减弱,因此施术者会用一些正面的催眠暗示,比如信心,勇气,尊严等,替换受术者原有的负面信息,如焦虑,恐惧,抑郁等,从而让受术者能够产生和 原有不同的状态。 在大多数人眼里,催眠术是一种类似于巫术或者魔术的神秘东西。 其实,这不是人们的成见和歧视,因为催眠术确实是从古时候的巫术中发展过来的。 只是,古时候的催眠术并不科学,带着很浓厚的宗教色彩,经常被有心之人利用。 比如古代的“跳大神”,就是典型利用催眠术进行的迷信活动。 据纪青灵所知,催眠术在西方的发展历史较长,在我国,古代,仅有《内经》中曾提到过,且记录得也不详细。 倘若忘忧老人嘴里这种双瞳者真的存在的话,那么,不止是沈墨白的失忆问题,之前始终隐藏在幕后的那个熟知心理控制术的高智商罪犯,是不是也会浮出水面? 这个认知让纪青灵立刻兴奋起来,因为很显然,双瞳者的出现,将他最后一层神秘的面纱揭开了。 荏是谁,也不喜欢躲在黑暗中的对手对不对? 君子亮剑,一旦识破对方的身份,他们便可以凭借实力,打一场轰轰烈烈的反击战,而不是总是像现在这样被动挨打。 见纪青灵眸子发亮,肖慕又高兴又难过,不由问:“那青灵?我们现在怎么办?” “回河口府衙,刚才沈墨白不是说了吗,他在河口府衙等候。 那咱们就去河口府衙,好好听听各方面的情况。 然后,制定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治水措施!” “啊?”忘忧老人和如风同时愣住:“回河口府衙就是为了治水啊?” “那你们以为呢?”目光灼灼地盯着纪青灵,肖慕无声地笑起来:“难不成你们以为青灵是去河口府衙抢夫?” 肖慕的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所以纪青灵没笑,忘忧老人和如风也没笑。 唯一在笑的,只有肖慕一人。 只有他,才知道此时自己的心正被凌迟得乱七八糟。 他果然没有看错青灵,他果然够了解青灵。 便是在这么艰难的时刻,她的心里,依然装着百姓。 这样跳跃的思维,这样残忍地将感情和理智剥离,她怎能做得比男人还要狠绝,还要好? 难道,她不知道,他会心疼吗? 肖慕的心思纪青灵岂能不明白? 就算以前不知道,方才的那个拥抱,那额头上颤抖的一吻,那声发自内心的“宝贝”,已说明了一切。 若是别人,纪青灵会毫不客气地拒绝,甚至给他一巴掌。但对肖慕,她实在狠不下心。 狠不下心,又不能给他希望,她能为肖慕做的,只是沉默。 灼灼的目光没有得到她的回应,肖慕眸中滑过一丝苦涩,面上却不显半分。 主动牵起纪青灵的手,他率先向城内走去:“走吧?我们回去听听沈墨白怎么说。” 是,听听沈墨白怎么说,而不是听听崔大人和水官怎么说。 四人来到府衙,出乎意料的是,所有的人都在大厅内端端正正地坐着。 看见他们回来,沈福临第一个沉不住气,冲上前拉住纪青灵的袖子道:“青灵姐姐?你们怎么才来,我们已等候你们多时了!” “唔!”恭恭敬敬地冲首座上的沈墨白行了个礼,纪青灵又冲在座诸位拱拱手:“对不住,让大家久等了。”说罢,从容地随沈福临和肖慕入座。 她的声音平静,面色淡然,甚至没有多看沈墨白一眼,就好像不认识他一般。 沈墨白面上倒看不出什么,冷夜却是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多看了自家王爷几眼。 方才,他瞧得清楚,肖慕先生抱着王妃的模样,显然不止是同情。 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深沉的怜惜和爱慕,那声宝贝,便是冷夜这样心硬如铁的汉子,听得都有些黯然。 王妃,不会悲伤之下被肖慕先生的真情打动,改投他人怀抱了吧? 若是那样,自家王爷以后可怎么办呢? 人都到齐了,崔大人便开始述职。 纪青灵本来想听些有价值的东西,结果横竖听来听去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崔大人已口若悬河地诉苦叫穷了足足半个小时还没有步入正题。 她登时不耐烦了,腾地站起身道:“崔大人继续吧!肖慕,我们去大堤上看看。” 说罢,也不管别人什么反应,抬脚便走。 她一起身,肖慕、忘忧老人、如风和蓝统竟稀里哗啦起来了一大片。 本来么,他们是来治水的,不是来听崔大人扯淡的。 纪青灵都走了,他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便是要给智亲王面子,这么久也给够了,谁还能指责他们做正经事儿? 沈福临一看自己慢了半拍,竟狠狠瞪了崔大人一眼,嘴里喊着“青灵姐姐”,又冲沈墨白拱拱手,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便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这一下,今日纪青灵他们一行来的人竟走了个精光。 剩下的,全都是之前便在河口的人。 崔大人虽不是皇城的京官,但好歹也是朝廷三品封疆大吏,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可今日这出戏他实在没看懂。 没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看向首座上的那个男人:“智亲王?您看?” “既然纪副参想要去看大堤,咱们便一同随行吧!” “啊?”崔大人愣住。 嗬哟!智亲王?您这是不是越俎代庖啊? 话说,您是来平叛的,不是来治水的,您跑到大堤上去做甚? 眼见智亲王等人已走出去了,崔大人心道这位纪副参来者不善,居然连智亲王都被她蛊惑了。 当下也不敢再想,急急忙忙便跟了上去。 大堤距离河口城府衙不足十里,骑马不过走了一盏茶的工夫,纪青灵便站在了大堤之上。 看着滔滔河水,再看看身后拥有数十万人口的河口城,纪青灵有些无语。 情况与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但显然,更加糟糕。 原本她以为河口之水年年泛滥,朝廷又是派人又是拨银治水都只是走个过场,大批银两都被贪官污吏中饱私囊了。直到站在这座大堤上,亲手掏挖了一下大堤的质量,确定不是豆腐渣工程,纪青灵才知道自己断章取义了…… 第433章争锋相对 很显然,朝廷拨下来的银两,大部分还是用在这座大堤上了。 只是,这座大堤平时看着坚不可摧,但面对洪水时,它极有可能不堪一击。 与所有容易决堤的河流一样,河口最大的问题乃是天河。 什么叫天河?也就是河面比两岸要高出一截的现象。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现象呢? 道理很简单,古人治水的方法很单一。既然河水泛滥,淹没庄稼农田,危及百姓性命,那就把河堤修建得高高的,挡住泛滥的河水就成了。 方法没错,但这种做法治标不治本。 河口的河水和黄河水一样,含有大量泥沙。 这样的河水流过河道之后,大量的泥沙会沉淀于河底。 故,每年河口之水都在上涨。 为了防止河水决堤,大堤势必也要往上垒。 这样一来,河面越升越高,大堤也越修越高,而两岸的高度却数十年不变。 如此,河口之水就变成了一条高于地平线的天河。 而能挡住这条天河的,只有两岸的大堤。 试想一下,你盖房子,是盖一层坚固呢,还是盖一百层坚固? 不是质量的问题,很有可能也不是技术上的问题,而是,大堤的高度已经达到了极限。 这种情形下,遇到干旱时倒还好,但一到夏季,冰雪消融,暴雨连连,大堤便随时随地都有决口的危险。 一旦决堤,河口城的数十万百姓的生命财产,便会顷刻间毁于一旦。 现代有钢筋水泥混凝土,都无法保证不出现决堤,更何况是在落后的古代? 因此,每年河口之水都会泛滥,大堤便年年修补。 最后,就变成了今日的模样。 纪青灵沿堤走了五里,就看见了十几处小缺口。 缺口不大,看上去也就是一两米的榻陷。 但她却知道,这样的缺口,一旦遇到大洪流的侵袭,将会是什么样的灾难。 大堤上到处都是抗洪修堤的人,有老百姓,但更多的却是士兵。 这种情况让纪青灵的心有些雀跃。 不管沈墨白现在是不是正常失忆,至少,他的良知未泯。 至少,他没有将三十万大军全部用到平叛上,而是分出部分兵力,甚至全部兵力,投入到了修建大堤上。 这样,她便没有爱错人。 至少,这个男人,依然是顶天立地的神。 当年我国取得抗洪抢险的决定性胜利时,纪青灵还小,但当时轰轰烈烈的场面,她却记忆深刻。 她不是水利专家,但却知道人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将河口城数十万百姓的生命都维系在这么一座大堤上,绝对是不明智的做法。 上游和大部分中游不在河口城界内,纪青灵只是查看了部分中游和下游。 然,便是这样走下来,天也黑了。 一行人重新回到河口府衙,心照不宣地聚集在前厅,不看沈墨白,却皆望着纪青灵。 沈福临的身份不同于常人,最先开口道:“青灵姐姐?你看这水要如何治?” 纪青灵脑子里的想法已经成熟了,但她要证实一些事。 冲沈福临摆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便看向河口御史:“崔大人?最近可下过雨?” “一月前下过,半月前也下过,就在你们来的前日,又下过一场。 只要一下雨,大堤就会出现决口。 唉!纪副参?您看……” “你是说前日才下过雨是吗?”纪青灵打断他:“劳烦崔大人将这三次大堤决口和治理的情况,以及今后如何打算,详细跟我等说一说。” 崔大人一愣,半响才支支吾吾道:“前两次因为暴雨来得突然,河水暴涨,便将大堤冲出几个豁口。 不过幸好,及时堵住了。 前日的决口,有智亲王在,才没有酿成更大的惨祸……” “我问的是详细情况,比如,上、中、下游,几里处出现决口,造成多少百姓伤亡,损毁多少房屋和良田,你们是用什么方法将豁口及时堵上的等等,你跟我东拉西扯这么多做甚?” “这个,这个……上游和中游不在河口界内……” “那中下游和下游呢?” “中下游和下游,那个,那个……” “你到底知不知道?”沈福临忍不住怒道:“难道你作为河口御史,当时不在现场?” “六皇子!”崔大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当时是水官在现场指挥的,下官,下官赶过去的时候,那些决口,都已经被堵上了呀!” 嗯?纪青灵面上一喜,看来水官倒是个人才。 “那水官何在?” 崔大人哭丧着脸:“前几日智亲王奉命前来平叛,水官被智亲王留用于帐中,现下,现下……” 到底智亲王就坐在堂上,崔大人实在不敢当面告他的状。 好,终于将这个不动声色的大BOSS逼出来了。 纪青灵起身,冲沈墨白拱拱手,朗声道:“敢问智亲王?您此行乃是为了平叛,作为平叛大将军,您将水官调走做甚?水官和平叛有关系吗?您到底想做甚?” 此言一出,人人变色。 肖慕等人皆担心地看着纪青灵,冷夜惊得几乎要捂住嘴巴。 是他猜的那样吗?真的是那样吗? 王妃真的已经收敛了对王爷的情意,开始与王爷争锋相对了吗? 被纪青灵逼问,沈墨白没有一丝难堪,他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看纪青灵。 端起桌上的茶轻啜一口,他才缓缓抬头,极冷漠地看了纪青灵一眼,道:“河口也是我盛轩王朝的属地,本王既能率兵前来平叛,为何不能助河口治水?” “你来治水?”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纪青灵会兴高采烈的时候,她却面色一沉,突然道:“你懂不懂水利?知不知道怎样治水就胡乱治? 你知道像你这样将人力和财力都扔在大堤上,乃是最大的浪费吗? 智亲王?我劝你最好放弃修筑大堤,还是省下粮食和银子救济灾民吧。 那样,还能为你多捞一点政治资本!” “大胆!”崔大人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纪青灵?你一个小小的副参……” “你给我闭嘴!”纪青灵的目光倏地移向他:“身为河口御史,你一问三不知。 如此不作为的地方官吏,坐在这个位置上你简直就是糟蹋粮食。” 猪都不糟蹋粮食,所以,糟蹋粮食的东西是什么,吼吼,你们懂的。 所有的人都像看神经病一般看向纪青灵,便是肖慕等人,也都忍不住想要将她摁坐下来。沈墨白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纪青灵身上,凝视她良久,突地一笑:“小小年纪口气不小,胆子也不小,纪副参,你可知自己在说甚……” 第434章墨肖对决 多久没有看见沈墨白笑了?明明只有几天,可是纪青灵却觉得已经过了千百年。 此时,熟悉的容颜近在咫尺,熟悉的笑容伸手都能触摸得到。 但他,却不再属于她。 抬头望了望房梁,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硬生生地憋回去,纪青灵莞尔一笑:“智亲王?您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你想赌什么?” “赌你必输无疑!” 赌你必输无疑?大概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胆子跟他说这种话了吧? 这个女人,她还真是。 “何为本王必输无疑?” “因为你将所有兵力投入到修建大堤上,你必输无疑!” 沈墨白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扣了两下,他的声音依然平稳冷漠,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很显然,他生气了。 因为他说:“纪副参的意思是说本王继续这般修筑大堤,会让河口数十万百姓皆死于非命?本王是个狂妄自大之人,在草芥人命?” “然!” “青灵姐姐?”沈福临再也坐不住,怯怯地走到纪青灵身边拉住她的袖子:“这样的话说不得。” “如何说不得?智亲王一意孤行,只会输,不会赢!” “如此!”沈墨白第二次笑了,这一次,他笑得比方才还要炫目还要璀璨,只将大厅内的所有人都笑花了眼。 “那纪副参想和本王赌什么?” “赌我的性命!” “青灵!”肖慕腾地站起来,猿臂一伸,已不顾一切地揽她入怀捂住了她的嘴巴:“不可浑说!” 轻叹一声,纪青灵终于伸开手臂,当着众人的面儿轻轻回抱住肖慕。 感觉到她的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腰,肖慕的身子一僵,捂在她嘴巴上的手也不由自主松开了。 纪青灵这才仰头看他:“肖慕?连你也不相信我吗?” 静静地凝视她,眸中只有她,她好也罢,不好也罢,都是他心里的唯一。 终于点头,将她更紧地扣在怀里,肖慕道:“我信你!如此,再加上肖慕的性命如何?” 一颗大大的泪珠终于从纪青灵的眼角滚落下来,滑进肖慕的衣领里。 肖慕,谢谢你,谢谢你在所有人都不相信我的时候还会一如既往地支持我,相信我。 倘若没有沈墨白,青灵一定嫁给你,呵护你一辈子。 只可惜,青灵的心很小,它既装了沈墨白,便不能再装下任何人,包括你。 “砰!”沈墨白手中的茶杯突然重重地磕在了桌面上。 冰冷的话语从他嘴里蹦出来:“纪副参哗众取充,为的就是让我等来看你和肖慕先生多么情深意重吗?” 嗯?纪青灵和肖慕同时一愣,下意识地分开。 那个,她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为毛她觉得沈墨白这话里,带着那么一点点醋意呢? 那个,是不是给点刺激,让沈墨白吃点醋,他就会快快想起自己呢? 若是这样,她可不可以亲肖慕两口啊? 那个,就亲嘴好了。 话说,跟肖慕这样的大帅哥接吻,好像吃亏的不是她哦! 舔了舔嘴唇,纪青灵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她好像还没这个胆量。 沈墨白显然没打算放过她,居然离开首座向她走过来。 说实话,活了两世,纪青灵还没怕过谁。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一步步逼近自己的男人,她却感到一阵心慌。 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只是,才退了一步,受伤的右手已被肖慕轻轻握住:“别怕,一切有我!” 肖慕用的力气并不大,但却让纪青灵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是啊!她怕个甚?逃个毛啊? 沈墨白又怎么了?这厮现在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是谁。 就算她和肖慕抱在一起,他也不会有感觉,那么,她还怕什么? 给自己壮壮胆子,挺起胸便要迈前一步。 然而,肖慕的动作却比她快,已如山一般挡在了她面前。 “让开!”冰冷的声音,刀锋一般锐利。 肖慕却毫无惧色,同样冷冷地回望着他:“智亲王想要做甚?如果是说话的话,您的位置不在这里。 请您回去!” 大概没想到肖慕会这么说,沈墨白一愣。 这世上大概只有肖慕才会把“请您回去”这样不客气的四个字说得如此温和吧? 什么叫气死人不偿命?肖慕乃是当之无愧的大家。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肖慕让沈墨白吃瘪,纪青灵就很想笑。 然后,她没忍住,真的笑了。 才咧开嘴,她便后悔了。 只是,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而沈墨白的动作实在太快,在纪青灵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在肖慕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只大手已绕过肖慕伸过来拎住了她的后衣领。 这个动作无比熟悉,曾经,风少最爱用这个动作拎她了。 纪青灵甚至有点感叹,沈墨白是橡皮侠吗?他的胳膊是怎么拐弯的?不但能绕过肖慕,居然还能绕到她背后去。 幸亏是拎住她的后衣领,若是直接拎住她的前衣领,以他的力道,会不会把她勒死? 果然,下一秒,像拎小鸡一般,沈墨白已将她拎了出来。 他的动作快得如同一道闪电,除了忘忧老人,连如风都没有看清楚。 待如风看清时,自家小姐已经被智亲王拎到首座上去了。 “小姐(青丫头)!”如风和忘忧老人几乎同时扑了上去。 “王爷!”冷夜也扑了上去。 然而,出人意料的,沈墨白只是将目瞪口呆的纪青灵往首座上一丢,便好整以暇地左手抱胸,右手摸着下巴道:“说吧,你想用你和肖慕先生的性命赌什么?” 他,他,他把自己拎上来,为的就是问她这个? 噢!泥马!老天爷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混蛋?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纪青灵还以为自己真的成功刺激到他了,让沈墨白从沉睡的雄狮,再次变成了吃醋的野狼。 希望从她眼睛里一点点褪去,最后,终于变成一抹自嘲,迅速消失不见。 她的情绪调整得很快,本来这种时候就不该混入个人感情,纪青灵为自己的情不自禁感到羞愧。 所以,她坐直身体,颇为淡定地看向沈墨白:“我们一同治水,智亲王还是率领你的士兵们修筑大堤。 我另辟蹊径,绝对不碰大堤一下。 咱们瞧瞧最后谁的法子奏效如何?” “最后谁的法子奏效?” “然!”认真地点点头,纪青灵再看一眼肖慕。 不知道是不是沈墨白的身材太高大,她才向肖慕看过去,沈墨白便欺身上前一步,竟将她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除了沈墨白,纪青灵横竖再也看不见任何人…… 第435章引君入彀 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纪青灵缓缓道:“就是在下一场洪水来临时,看你我二人的法子,谁的能更好控制洪水,保护河口的百姓,谁就算赢。” “纪副参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纪青灵从不打诳语!” “如此!”第三次展露笑容,沈墨白举起手,缓缓摊开掌心:“纪副参可愿与我击掌盟誓?” 击掌盟誓?和他? 下意识地又想去看肖慕,但沈墨白的个子太高,她便是站起来也看不到。 “怎么?纪副参不敢?” “谁说我不敢!” 成功被激将,纪青灵伸出左手,与他重重一击。 掌心才与他相撞,手上倏地一紧,竟被他紧紧握住。 不知道是纪青灵脑子突然死机,还是沈墨白钻了空子,他的手指竟十分娴熟地穿过她的指缝,与她掌心相对十指相扣。 纪青灵顿觉脑海里一片空白,张开嘴,脱口唤道:“墨……” “纪副参最好记住本王的话,本王说过,伤害了本王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若输了,本王绝不会放过你!” 瞬间从云端跌进地狱,纪青灵从头凉到心里。 呵!她在想什么? 这个男人只是对他笑了笑,她便犯花痴到这种程度吗? 她怎么就忘了,他嘴里那个“本王的人”,乃是画眉。 “民女记得很清楚,待赌局揭晓,若是民女输了,任由画眉郡主随便处置!” 再不看沈墨白,纪青灵使劲抽出自己的手,推开他走下去。 沈墨白冷不防被她推开,登时不悦道:“纪副参要去哪里?” 纪青灵回答得很顺溜:“睡觉!走了,肖慕!” 肖慕想都没想便应道:“好,来了!” 这一问一答着实场合不对,平白便多出几分旖旎和爱昧来。 忘忧老人脸上挂不住,直想冲上前狠狠敲打敲打宝贝徒弟的脑袋。 傻小子啊?你听清楚青丫头在说什么了吗?便胡乱接口? 嗬哟!青丫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缺德?好端端地把老夫的宝贝徒弟都钩引坏了呀!眼见纪青灵和肖慕就要走出去了,沈墨白突然道:“纪副参不是想知道前两次河口之水泛滥,上、中、下游,几里处出现决口?造成多少百姓伤亡?损毁多少房屋和良田?水官是用什么方法将豁口及时堵上 的吗? 本王可以告诉你!” “多谢王爷的好意,这些,民女已经知道了!” 话音落,她和肖慕的身影已翩然离去。 知道了?沈福临和崔大人同时抖了抖。 知道了你还问?坏人哟!坏人! 沈墨白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二人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半分,才冷声道:“冷夜!走,我们也去睡觉!” 众人再次抖了抖,那个,智亲王这是鹦鹉学舌吗? 好吧,就算是鹦鹉学舌,人家纪副参和肖慕先生乃是一男一女,便是同榻共枕,也是旖旎无限。 然,您智亲王和冷夜侍卫乃是两个大男人,一起去睡觉,是不是很容易让人想到那啥啊? 主角都走了,其他人继续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哄而散。 一走出议事厅,纪青灵的唇角便得意地翘起来。 肖慕眼尖,看着身边又恢复了朝气和俏皮的女子,怜爱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现在说吧?你如此算计沈墨白,究竟想做什么?” “唔?你看出来了?”冲他甜甜一笑,纪青灵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也不是算计。 他这个人心眼儿是不错的,但是又拽屁,又冷漠,脑袋上还生着反骨。 一般的人和事,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我若直接说邀他一起治水,非但得不到他鼎力相助,指不定还要受他的白眼。 所以,还不如像现在这般与他争锋相对,他反倒会更上心,也会更加积极努力。” 肖慕轻笑:“你倒是了解他。” “是以前和他作对习惯了!”纪青灵面上渐渐显出凝重:“我的治水方案短时间内无法见效,眼下河口的安危依然维系在那道大堤上。 故,大堤绝对不能垮。 可是,那么长的大堤,想一直保持不垮,必须得有大量的人力物力支持。 此番,我们没有带人马来,便是明后日我们加紧开仓放粮,广恩施医,也不可能一下子招够人手。 没有人,如何治水? 沈墨白就不同了,我们缺的,恰恰是他拥有的。 三十万大军呐!还都是正规军,这不正是瞌睡遇到热枕头的好事么? 既然他自己都愿意为治水出力,我们若不笑纳,那岂不是天理不容? 其实,以他的精明聪慧,岂能看不出来我在顺水推舟? 不过是他心系百姓关心则乱,暂时没想到罢了。” 关心则乱?到底是谁在关心则乱?沈墨白还是她? 肖慕心中微酸,面上却仍带着温和的笑:“也只有你,算计了他手里的三十万人马,还敢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不过,眼下他已不认得你,你与他击掌盟誓,若是最后输了,该如何收场?” “不会输,顶多是个平局。”话虽如此,纪青灵的目光却黯然下来:“便是输了,也只是我输给他一条性命。 倘若他真心喜欢画眉郡主,那就让画眉郡主打死我撒撒气吧!” “青灵?”肖慕不满地皱眉。 你怎能把他充成这样?怎么对他温柔至此?如今的沈墨白,还值得吗? “对不起,肖慕,把你也扯进来了。 不过,你没有和他击掌盟誓,想必事后,他也不会太过于刁难你。” 显然,纪青灵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傻丫头!”拍拍她的头,不再多说,肖慕牵她回去休息。 今日来了这许多人,崔大人便将河口府衙的两进中后院腾空。 中院给男人们居住,后院便给女子居住。 故,纪青灵和画眉都住在后院。 纪青灵不习惯被人伺候,画眉自持身份高贵,丫鬟婆子成群,便高调地占了后院大半屋子,只给纪青灵留下最偏远处的两间几乎废弃的小厢房。 纪青灵也不在乎,以前出现场,有时候在警车上一窝就是一晚,只要有地方睡,能让她把胳膊腿儿都伸展开,她就心满意足了。 更何况,这两间小厢房被一排带刺的蔷薇花墙围住,与外界只有一条回廊相接,倒像是个独立的小院,她甚是喜欢。 因此,自己烧水洗了个热水澡,纪青灵便打算睡觉。 可今日实在劳心劳神,疲乏过度,她竟觉浑身酸痛,怎么都睡不着。 索性披了件外衣,拿起一本书歪在榻头看。才看了十几分钟,有人敲门…… 第436章深情肖慕 肖慕笑吟吟地走进来:“青灵?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想必你累过了难以入眠,我给你施针按摩一下,解解乏如何?” 肖慕就是肖慕,连这都能想到,有个体贴的男闺蜜当真是福气。 兴高采烈地从榻上爬起来,纪青灵眉开眼笑:“就知道你最疼我,这才是瞌睡碰到热枕头呢!” 肖慕乃是正人君子,从不做上不得台面的事,以前俩人住在公主府时也曾这般共度过,纪青灵丝毫不防他,俩人相处起来也不觉尴尬。 肖慕做事认真,只用半个小时,便施针完毕。 纪青灵已隐隐有了困意,肖慕便让她侧趴在榻上,手法娴熟地在她肩胛和腰背处细致耐心地按压起来。 被肖慕按压过的地方就像是突然卸掉了沉重的担子,纪青灵舒服得难以自已。 索性彻底翻了个身趴在榻上,瞪着惺忪睡眼,纪青灵哼道:“肖慕?你继续给我按,我先眯一小会儿好不好?” 看着她小兽一般缩在枕头里,将俏脸都压得变了形。 可失了神的睡眼中仍带着明显的哀求,肖慕的心软得一榻糊涂。 抬手抚住她的眼睛,柔声道:“好,你睡吧,我继续给你按。” 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弱,柔软得不可思议,此时躺在榻上,像个透明易碎的瓷娃娃。 但她的心那么强大,那么高贵,让他无法靠近,又心疼得难以复加。 将她右手上的绷带拆开,肖慕开始细致地给她处理伤口。 伤口不是太大,但很深。 好在没有伤及筋骨,之前又及时处理过,没什么大碍,以后也不会留下后遗症。 待上了药,用干净的绷带重新包扎好,肖慕没舍得松开这只手,而是将它捧在手心里静静地凝视。 半响,肖慕轻叹一声,终于将这只受了伤的小手举到唇边细细密密地亲吻起来。 许久,肖慕睁开眼睛。 他的唇依旧停留在她的手指上,面颊上带着醉人的酡红,眼眸没有平时清亮,隐着雾蒙蒙的微醺,美好得如同大师笔下的水墨画。 “青灵?既然墨白负了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替他来爱你?” 说出这句话,肖慕竟像松了一口气,羞涩得整个人如同煮熟的虾子,甚至不敢看纪青灵。 然而,他的身子却似着了魔一般前倾,嘴唇一点点俯向纪青灵的唇。 就在即将触碰到令他朝思暮想的红唇时,肖慕却突然停住了。 这般近距离地瞧着青灵,鼻端皆是她沁人心脾的芬芳,更觉她是那样美好而圣洁,肖慕紧张得双手不知道要放在哪里。 他,真的要像沈墨白那样做个死皮赖脸的登徒子吗? 半响,唇角一弯,肖慕无声又无奈地笑起来:“青灵?我还是学不会。” 我舍不得,舍不得冒犯你,舍不得玷污你,更舍不得强迫你。 站起身给纪青灵掖了掖被角,肖慕翩然离去。 屋外,一个黑影死死抱着一个人,一只手还拼命地捂着对方的嘴巴。 只是,凭借他的身手,哪里制得住狂怒下的那人? 眼看那人就要挣脱开来,无奈中,他竟生出急智,脱口道:“王爷?您的假发掉了!” “嗯?”沈墨白一惊,伸手就去摸自己的脑袋。 待摸到满头乌丝好端端地戴在头上时,登时大怒。 然,便是这般一分心,胸口一紧,竟被冷夜点了穴道。 直到眼睁睁地瞧着肖慕先生离开,冷夜才松了一口气,赶紧解开自家王爷的穴道。 扑通跪倒在地,冷夜重重磕了三个头:“王爷!属下冒犯了!” “冷夜?你可是想死?”沈墨白双眸喷火,恨不得将冷夜撕成两半。 反了,都要反了,气死他了,当真气死他了。 今日,那该死的神仙先生?那趁人之危的小人肖慕,居然当着他的面夺他所爱。 别人没瞧见,沈墨白可瞧得清清楚楚,他的小女人在肖慕的怀里哭。 他怎么受得了?怎么忍得住? 所以,他不管不顾地来了,就想一亲芳泽,就想好好慰藉多日的相思之苦。 甚至,把他的心掏出来给青儿看。 让她看看他变心了没有,看看他可曾忘记过她。 可是,他兴高采烈地来,却看见了什么? 这个阴魂不散的神仙先生居然还在青儿的房里,还霸占着他沈墨白的小女人。 两次,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肖慕非但狠狠抱了他的小女人两次,还狠狠亲了两次。 而他的小女人非但不怪罪肖慕,居然还对肖慕眉开眼笑软语温言。 他的小女人对谁都设防,连面对他时都会下意识地保护自己。 为何面对肖慕,她便一点儿都不设防?为何? 她就这般大喇喇地穿着睡衣任凭肖慕的双手在她身上游走,任凭这个男人深夜在她的寝室内徘徊,任凭肖慕亲吻她,却自顾自睡得踏实安稳。 方才,肖慕差一点就亲到她的唇了啊! 沈墨白想杀人,他要杀了肖慕,将肖慕的眼睛和嘴巴割下来。 然,今日像是踩到了臭狗屎。 青儿与他不对眼,肖慕给他上眼药,连冷夜居然都敢阻止他点他的穴道。 气死他了,当真气死他了。 王爷的气场实在太强大,冷夜一连打了好几个冷战,才鼓足勇气道:“方才,王爷进去不合适……” “你说甚?肖慕在调戏我娘子,我进去不合适?” 冷夜有点凌乱,肖慕先生那是调戏吗?人家那是怜惜,那是安慰。 便是明知肖慕先生对王妃的感情没那么单纯,冷夜也觉得肖慕先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实在,比自家王爷做得好。 脸上的肌肉狠狠抽了两下,冷夜才掩饰住满脸的鄙视,小声提醒道:“王爷?您现在失忆了啊!” “嗯?”愣了愣,沈墨白才意识到自己露陷了,不由皱眉:“你是如何发现的?” 噢!王爷这是把他当成猪了吗? 都这样了,他冷夜若是还察觉不出王爷是装的,那他干脆买块豆腐撞死算了。我鄙视,我鄙视,我还鄙视…… 第437章腹黑主仆 但鄙视的话,冷夜实在没胆量说出来:“属下没有发现,王爷您装得实在太像了……” 沈墨白的俊脸更黑,装得像会被你发现?你这表情像是本王装得像吗? 正要斥责,突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上上下下将冷夜打量了两遍,沈墨白咬牙切齿问道:“你大晚上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甚?” “我?属下?”额上直冒冷汗,冷夜硬着头皮道:“纪副参的……” “什么纪副参?她是我娘子,是智亲王妃!” “是,王妃的手受伤了,属下来给王妃送点药。” 嗯?他娘子受伤了,冷夜前来送药?这话听着为何如此不舒服?可不是连冷夜也在惦记他的小女人吗? 方才只在屋顶趴了那么一小会儿,他已看到如风、沈福临、忘忧老人、蓝统,还有好几名御林军来过了。 人虽都没进去,门口的药却放了一大堆。 若不是肖慕正在屋子里与青儿卿卿我我,冷夜又抱住他让他难以脱身,沈墨白方才势必已跳下去将那些药踩烂了。 强忍住想一掌拍死冷夜的冲动,沈墨白挥挥手:“你且回去吧!本王进去看看!” “王爷!”身形一闪,冷夜挡在了他面前。 冷夜虽然依旧跪着,但明显寸步不让。 噢!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不过离开皇城大半年,这冷夜的武功和脾气都见长啊?竟连他也不怕了。 “你想做甚?滚开!” “王爷!”冷夜恭恭敬敬再磕一个头:“肖慕先生方才已经给王妃处理好伤口了,您也瞧见了,王妃伤心过度疲劳过度,肖慕先生好容易哄王妃睡着了,王爷还是请回吧!” 泥马!肖慕,肖慕,又是肖慕。 他的娘子受伤了,他自己会处理。 他的女人睡不着,他自己会哄。 他的青儿疲劳过度,他自己会按摩解乏。 做什么要肖慕来处理,凭什么要让肖慕来哄,让肖慕来为她按摩解乏? 所有的事情都让肖慕做了,那他沈墨白要做甚?他能做甚? 一想到肖慕在青儿腰背上游走的双手,沈墨白的血压便蹭蹭地往上窜。 “滚开!再敢拦着,本王便对你不客气了!” “王爷?您这样进去,会伤了王妃的。” “我会伤了青儿?我……” “王爷?王妃以为您失忆了,您若是把她弄醒了,会吓到她的。” 沈墨白一愣,他的失忆,那是装给别人看的啊,难道青儿也相信了? 青儿那么聪明,那么了解他,怎么可能相信? 可是,她若没有相信,为何哭得那么伤心? 心口顿觉撕裂般疼痛,沈墨白瞬间给自己找了个出气筒:“冷夜!左右你无事,便去照顾一下画眉郡主吧! 她被青儿划花的脸给她医好,莫让青儿背黑锅。 你就将她另一侧的脸划花吧!哦!对,她身上也划花,免得今后还可以蒙着脸去魅惑人。” 冷夜愣住,王爷要让他去做甚?他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嗬哟!王爷啊!冷夜是您的贴身侍卫,不是像您这样的采花大盗。 这种事儿,您能不能自己去做呀? 不等冷夜脸上吃便便的表情收起,沈墨白已不耐烦地推开他:“本王说过,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动本王的人。 伤害了本王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只鸟既听不懂,也就无需让她懂了,你只做便是。” 像是这件事颇让他烦闷,沈墨白又自言自语道:“还好,青儿是最聪慧最懂本王的,不像那个蠢女人,连话都听不懂!” 待冷夜反应过来王爷说的那只鸟是什么时,自家王爷早已大摇大摆地推门进屋去了。 貌似,王爷进去后,还把门窗都拴上了。 冷夜的腿肚子一阵抽筋。 嗬哟!王爷啊? 您这里哪里来的自信,您怎么就认定王妃会懂您? 您那些话是在警告画眉郡主吗?便是只猪,也听得出来您是在警告王妃好不好? 王爷哟?您有点自知之明吧? 难道您一点儿都看不出,正是您的话,才伤到王妃了呀? 脑海中立时闪现出白日里王妃伤心欲绝却又隐忍倔强的样子,冷夜直想冲进去将王爷揪出来。 才迈出两步,却又想平日里王妃彪悍不吃亏的模样,冷夜唇角竟浮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嘿!王爷?王妃说了,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既然您自导自演了这出戏,您就自求多福吧! 一想到王爷有可能被王妃扯掉假发打出来,冷夜很奸诈,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冷夜很愉悦地,甚至是哼着小曲儿往画眉郡主居住的屋子走去…… 沈墨白在榻头坐了很久了,进来的时候,他还想着要把这个该死的小女人弄醒。 将她狠狠地揉在怀里,看她还敢不敢让别的男人抱她亲她。 可是,真正看到她的时候,他只觉整颗心都化了。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变得不再重要,他几乎是贪婪地看着她,就像一匹饿到极致的狼,面对娇嫩柔弱的猎物,居然不知道该如何下口。 足足看了半个时辰,沈墨白才长叹一声,俯下头去准备亲她。 然,嘴唇才要触碰到青儿柔软美好的唇时,突然停住了。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方才肖慕亲吻她的样子,沈墨白便再也亲不下去。 他的女人,他的青儿,浑身上下竟都是别的男人的气息,他怎么受得了? 微微思忖,他将自己的贴身中衣脱下扯平整摆在了一边。 然后,他又开始脱纪青灵的睡衣。 青儿的睡衣被肖慕手的手指触碰过,自热不能再穿。 青儿是他的娘子,便是要贴身穿着,也得是他沈墨白的衣服。 那样的青儿,浑身上下才只会带着他沈墨白的冷香。 沈墨白没觉得有什么不应该,这样的事情他本就做得顺手,此时做起来更觉理所应当。 只是,他还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他的青儿啊!是他深爱的妻。 可她现在以为他不认得她,以为她在他眼中乃是个陌生人,他如何能允许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让一个陌生人冒犯她? 做完这一切,沈墨白敏捷地翻身上榻,想都没想,他便抱住了纪青灵。 再也没有怀疑,他的青儿终于再次乖巧地趴在他怀中酣睡,他终于可以再次拥抱她,再次与她同榻而眠。沈墨白一下子觉得圆满了…… 第438章谁更委屈 一如记忆中的美好,他的青儿乖巧得不可思议。 抱着纪青灵垂眸凝视她良久,确信不会吵醒她,沈墨白轻叹一声,才开始一寸寸亲吻她的脸颊。 不像肖慕吻得那么温柔和隐忍,亦不像曾经和她在一起时吻得那般邪肆张扬,此时的沈墨白吻得亦虔诚而认真,却也带着难言的不甘和委屈。 除他的唇渐渐落在了她的手臂上,却不愿去触碰她被肖慕亲吻过的那只受伤的手。 那么想她,那么恋她,那么想与她时时刻刻在一起,那么想与她生生世世都做夫妻。 可是,看见她被画眉欺负,他却不能将她搂在怀中安慰。 甚至,连与她相认都不行。 看见她被肖慕拥在怀里痛哭,他怒意冲天,几乎要爆炸。 她的每一滴眼泪,都像刀子般扎进他的心脏,渗进骨髓,痛得难以自制,痛得刻骨铭心。 但他除了隐忍之外,却别无他法。 “宝贝,等我,一定要等我。 等为夫将一切都安排好,扫清所有的障碍时,为夫一定将你今时今日受到的委屈全都弥补回来,决不食言。”一点点亲吻她纤细的手指,沈墨白喃喃自语。 他已陶醉得无法自拔,但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停下来。 青儿洗过澡,很香,很甜,很干净。 他来之前也刻意洗过澡,可方才与冷夜在打斗中出了一身臭汗,此时,中衣上还带着淡淡的汗水味儿。 他的青儿极爱干净,绝对不会喜欢这种带着浓郁男人气息的汗水味。 但今晚,他就想让自己的气味伴随着她,留在她的记忆里。 在她额头上狠狠印下两个吻,沈墨白才不甘心地给青儿穿上了他的中衣。 尽管隐忍得很痛苦,但青儿现在睡着了,睡得又香又甜,他不想他们的第一次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 他要信守诺言,要将他们珍贵的第一次留到大婚那日,留给最美最好的洞房花烛夜,让青儿永生永世都无法忘怀。 沈墨白的中衣很大,穿在纪青灵身上,如同孩子穿着大人的衣服,让她看起来更瘦更小,像一只懵懂的,刚刚出生的小兽,直瞧得沈墨白一颗坚硬如铁的心彻底软成了稀泥。 极为爱怜地看着她,沈墨白轻轻伸出手触摸她瀑布般的长发。 大概吵到了榻上的纪青灵,她轻哼了一声,突然睁开了眼睛。 沈墨白的手倏地僵在了半空中,满含期待与忐忑地锁定她的眸,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他多么希望青儿能满脸惊喜地唤他一声“墨白”,多么希望她能主动扑进他怀里。 多么希望,今夜,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啊! 然,纪青灵直愣愣地瞧了他两秒钟,很快又闭上了眼睛,她嘴里却撒娇般嘟哝道:“轻点,肖慕?你的手太重,弄疼我了……” 轰…… 体内刚刚被压下去的那股怒火一下子重新窜上来,比之前的更加热烈。 她在说什么?她明明睁开眼了,明明看见他了,她却在喊肖慕的名字。 他这样痴迷疯狂地亲吻她,这样珍视地将她捧在手心里害怕伤害了她,她竟以为他是肖慕? 难道,她已经和肖慕亲密至此,难道,肖慕都已经与她…… 沈墨白不敢再想,强烈的恨意和委屈让才找回理智的他瞬间被怒火烧红了眼睛。 话说,他疯了么?干嘛要给青儿穿上中衣?他干吗要在乎青儿是不是醒着的? 青儿是他的,睡着的也好,醒着的也罢,爱他也好,不爱他也罢,不管是哪一种,青儿都是他的,是他沈墨白的妻。 不管是青儿的心,还是她的人,都属于他,也只能属于他。 沈墨白突然就不想等了…… 沈墨白哪里知道,纪青灵睡得迷迷糊糊,只隐约看见榻头有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黑暗中她根本看不清楚是谁,只是凭着本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如今,能让她感觉到熟悉,还能深夜留在她屋子里的男人有谁?自然是肖慕了。 她以为肖慕还在给她按摩,下意识就说出了那句话,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便又沉沉睡去。 纪青灵哪里知道这样一句话听在半夜登堂入室的沈墨白耳朵里,会被扭曲成什么样? 带着懊恼和悲愤,沈墨白愤愤地咬着牙,无比委屈地瞪着睡梦中的小女人。 他像一匹蓄势待发的猎豹,又像一只饥可了千百年的狼,悄无声息地扑向向往已久的猎物。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纪青灵却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她不仅目光空洞地直愣愣瞧着他,她的眼角,还滚下来两颗大大的泪珠。 “肖慕?墨白说,他要看看谁敢动他的人。 他说,伤害了他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的人,他喜欢的人,是画眉。 墨白他,不要我了……” 说完,纪青灵再次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这番话原是梦话,是在纪青灵迷迷糊糊之际说出来的,说得含含糊糊。 可因着她的眼泪,因着她睡梦中罕有的脆弱与浓郁的鼻音,就变得无比委屈,竟让沈墨白的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他欺负她了吗?他说过不要她了吗?她怎能如此曲解他的意思? 他怎么可能喜欢画眉?画眉?一只鸟而已,跟他沈墨白有何关系? 他的那些话,“本王要看看谁敢动本王的人”,“伤害了本王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他确实是说给她听的。 只是,他是在提醒她,亦是在告诉她,她纪青灵,才是沈墨白的人,谁敢伤害她,他沈墨白都会让对方付出代价。 那分明是在威胁画眉的啊! 他的青儿不是最与他心心相通么?怎地会将他的意思曲解至此呢? 那个,他也很委屈好不好? 他今日一得知她要来的消息,便马不停蹄地从几百里外的上游赶回来,就是想看看她。 他想她都要想疯了,难道她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吗? 远远地就看见画眉用鞭子抽她,他当时愤怒得想杀人,飞奔而来,脱口便说出了那句话,就差一把掐住画眉的脖子了。 可是,他看见了什么?他的小女人和肖慕手牵着手甩给他一个后脑勺。 她竟不屑于看他一眼,竟当着他的面与别的男人十指相扣携手而立,郎才女貌,仿佛真正的一对金童玉女。 她可知他有多委屈,有多难过? 便是恨不得当场拍死肖慕,他依然忍住了,依然在与她错身而过之时提醒她,他不会让别人欺负她。 可换来的,却是肖慕一次一次抱住她,换来的却是她一次一次更加冷漠狠心地排斥他。 好吧!这都是他在强词夺理,都是他在狡辩。 他错了。 她说过,喜欢要说出来,爱要大声说出来。他没有说出来,她不知道,活该被她气成内伤…… 第439章好重口味 今晚,他沈墨白屁颠颠前来,既是认错,也是忏悔。 可所闻所见,哪有一样能让他舒心开怀的? 最最可恶的是,哪有人说梦话是这样的?哪有人说梦话还会睁开眼睛的?哪有人说梦话会说得这么清晰,这么长的? 他的小女人,是打算气死他么? 无奈地松开纪青灵,在她身边躺下,怕再惊扰她,沈墨白的一只手虚虚地绕过她的头顶,轻揽着她光滑却消瘦的肩头,一只手则握住她未受伤的手举到唇边,如同肖慕那般细细密密地亲吻着。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青儿? 你故意说这样的话让我舍不得冒犯你,故意说这样的话让我难受,是不是? 小坏蛋?你要我怎么做?我该拿你怎么办?” 沈墨白原本是要亲吻纪青灵那只受伤的手的,他今晚过来,最大的目的就是替她好好瞧瞧那只手,看看她到底被伤成了什么样。 白日里在城外,他分明看见汩汩的鲜血从青儿手心里往外流,糊了肖慕一手,她把自己受伤的右手那么决绝地伸给了肖慕。 而在与他沈墨白击掌盟誓十指相扣时,她伸出来的,却是未受伤的左手。 她知不知道他有多妒忌,有多委屈? 他当时就想将她的右手夺过来,含进嘴里,将她的伤口一点点舔平。 现在,更想。 然而,那只手方才被肖慕亲过了,上面都是肖慕的口水和味道,沈墨白实在亲不下去。 若不是因为那是青儿的手,他此时会毫不犹豫地将它剁掉。 噢!完蛋了,他变成肖慕那个窝囊废了,连亲吻也变得像肖慕那么无能又懦弱。 他居然因为肖慕,不想亲吻青儿? 不能这样,怎么能这样?青儿是他的娘子,是他的宝贝。 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是他的,他永远都亲不够。 想到这里,沈墨白又坐起来,连衣裳都顾不上披一件,直接翻身下榻。 很快,他便寻了热水和帕子,单膝跪在榻头,开始替纪青灵擦洗。 被他亲过的地方当然不能擦洗,他要擦洗的是青儿的额头和那只受伤的手,擦掉肖慕留下的痕迹。 为了防止青儿被他吵醒,沈墨白很有道德地在青儿的睡穴上又点了两下。 他洗得很仔细,动作虽笨拙不堪,却很轻柔。 怕水碰到青儿的伤口,他专门将帕子拧干再擦。 待全部擦洗干净,沈墨白觉得还不满意,又将肖慕包扎好的绷带拆开丢在一旁,用手指将肖慕涂上的药膏小心翼翼地刮下来,嫌弃地丢掉。 直到纪青灵手上再也没有肖慕留下的痕迹,他才满意地将碧玉养颜膏仔仔细细地涂抹在她的伤口上。 随后,又取了干净纱布,笨笨地重新给她包扎。 碧玉养颜膏乃是皇家珍品,他头顶做开颅手术的刀口用了几次都结痂快消失了,更何况是青儿手心上的这点伤? 只是,伤在青儿的手心,沈墨白依然心疼得乱七八糟。 眸中寒光一凛,沈墨白身上杀气大盛。 看来,只让冷夜划花画眉的脸和身子太便宜她了,应该将那该死的女人丢入军营里,赏给士兵们。 自幼就在人和野兽之间挣扎,受伤是家常便饭,包扎伤口这样的事情沈墨白并不陌生。 可是,今日不知怎么,横竖都包扎不好,紧了怕青儿痛,松了又怕绷带散开。 足足弄了小半个时辰,直将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才堪堪将绷带包扎好。 只是,那模样,便是沈墨白自己都觉得丑得惨不忍睹。 不过,再怎么惨不忍睹也总比肖慕包得好。 总之,他的青儿,以后绝对不允许肖慕亲,不允许肖慕抱。 不对,连碰都不能让肖慕碰。 待纪青灵的右手上再也没有肖慕的味道,沈墨白才握住这只伤痕累累,几乎被他包成粽子的手,仔仔细细亲吻起来。 初时,他吻得怜惜又愧疚,渐渐地,竟沉迷于这种类似于病态的亲吻中。 闭着眼睛跪在地上不知道在这只受伤的小手上吻了多久,如同受到了蛊惑,沈墨白的声音里带着十分可怜,十分委屈,“宝贝!对不起!为夫错了! 你不要离开为夫,不要喜欢肖慕。 为夫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魔怔般将她透明柔嫩的纤纤玉指一根根含进嘴里细细的亲吻。 每亲吻一下,想要为她扫清障碍,生生世世与她相知相守的心便更加强烈一分。 每亲吻一下,便在心里唤一句“宝贝,对不起”。 只是,眼眸中的迷恋和沉醉愈发深沉。 每亲吻一下,便将她白日感受到的委屈和伤心重新温习一遍。 心头的愧疚更甚,也更加恼怒于画眉的可恶,肖慕的冒犯,还有冷夜的不提醒。 亲完后,沈墨白并不满足,再来一遍,继续虔诚又心疼地亲,没完没了地亲,没完没了地亲。 直到无意识间看见她的小脚露在被子外面,他才松开她的手,捉住她的小脚吻了一下…… 冷夜在外面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听见王爷答应。 他只能敲门,敲了半天,依然没有动静,只隐约听见王爷愤怒的遄息,还有满足的长叹。 王爷啊?您在做甚?天快亮了啊!前院已经有人起来了。 最要命的是,肖慕先生起来了啊! 冷夜方才在院前院后视察了一遍,肖慕先生已经洗漱完毕,正在亲手给王妃准备早膳和汤药。 王爷您再不出来,只怕会被逮个现行哦! 可是,任他都要将门板敲穿,王爷就是没有半分回应。 不得已,冷夜只得用王爷常用的,不入流的法子,将门栓一点点弄开,伸头进去提醒道:“王爷?您快点儿,天亮了,肖慕先生要过来……啊……” 倏地一下,冷夜的头缩了回去,房门也再次被关上了。 额滴神馁!再惊悚,再诡异一点的事情有木有? 王爷?王爷居然身无寸缕地在榻前罚跪? 还有,王爷那是在做甚? 都已经罚跪了,居然还在舔王妃的脚趾头? 果然,王妃就是王妃,彪悍强大到无人能敌。 就算王爷是头发怒的雄狮,跑到王妃面前,也能变成一只给王妃舔脚丫的乖狗狗。 嗬哟!冷夜抖了抖,又抖了抖。 王爷啊!您好邪恶,好重口的恶趣味有木有? 这要是被咱虎贲军的兄弟和那三十万大军知道了,您的神威何在? 冷夜的脸都被您丢尽了啊! 腹诽归腹诽,但冷夜却激动得热泪盈眶,仿佛心头的巨石突然落下了,只觉通体舒畅。 那个,他被王爷带坏了,也有点邪恶了。 方才王爷那个样子,根本就是已经把人家王妃那个了嘛! 虽说冷夜很守礼,着实没敢看王妃一眼。 但,王爷这姿态,这打扮,怎么瞧怎么都已经那个啥,嗯啊? 既然都这样了,还能被王妃踹下榻来,王爷的身子是不是不大好啊?嗯,一定是这样…… 第440章肖慕害羞 冷夜很尽忠职守地替自家王爷忧虑起来。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王爷的身体重要。 冷夜决定了,待明日寻个时间,他得将河口城内最好的药铺走遍,多给王爷买点补肾的良药。 沈墨白正亲得专注,突然听到冷夜的声音,旋即,门便砰地一声被关上了。 混沌的思维立刻清醒过来,也顾不上自己,一把将本就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小脚丫的青儿更紧地护在了怀里。 默了足足两分钟,他才暗骂一声该死,极不舍地在纪青灵唇上留下一个绵长温柔,又霸道十足的吻,将她重新放回榻上。 迅速穿好自己的衣裳,中衣撕烂了,那便不要穿了,可是青儿? 迟疑一下,还是将睡衣给青儿穿上。 他没有忽略冷夜方才的话,冷夜说,肖慕要过来。 这个该死的牛皮糖一样的神仙先生,这是赖上他娘子了吗? 怎地晚上来过,早上还要来?他干脆睡在这里好了! 呸呸!一连啐了自己好几口,将自己留下的痕迹全部处理干净,沈墨白才恋恋不舍地开门出去。 冷夜在门外急得特大号都要出来了,总算看见王爷衣冠楚楚地出来,十分哀怨地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王爷!肖慕先生已经做好了早膳,正在过来的路上,咱们赶紧走吧!” “唔!”才迈出一步,沈墨白又停下。 扫了一眼肖慕的必经之路,视线重新落在纪青灵的房门上。 “跟崔大人说一下,纪副参这里每晚必须得留两个丫鬟值守,违令者,斩!” 纪副参?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上榻是娘子,下榻是陌人? 王爷这翻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噢!王爷果真琴兽不如! 二人才离开,肖慕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回廊下。 肖慕的精神很好,今日青灵要开始大动作,他们谁也不能懈怠。 昨晚他与师父,还有如风、六皇子和蓝统将军都准备好了,只等青灵一声令下,就可以出发了。 青灵是个工作狂,一忙起来就会忘记吃饭。 若在平时倒也算了,可眼下她手上有伤。 所以他早一步起来将膳食准备好,一定要亲眼看着她吃下去才放心。 走到门口,先看见了地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药膏。 登时想起昨晚意犹未尽地离开时似乎在门口踢到了什么,肖慕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这都是谁送来的啊?昨晚,可有人看见他对青灵? 如此,他便更不能放弃了,青灵只能是他的妻,是他肖慕一生一世要守护的人。 既已做了决定,便没有什么可扭捏的,肖慕敲门:“青灵?你起来了吗?” 半响都没听见青灵的声音,肖慕浅笑:“小懒猪,可不是昨晚将你伺候得太舒服?竟到现在还不起来。” 大大方方推门进去,将饭菜摆在桌子上,肖慕向榻前走去。 入眼处,青灵竟如蚕宝宝一般裹在被子里,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连下巴都在被子里。 肖慕愣了愣,扑哧笑起来:“这丫头,睡相当真好,竟能把自己睡成这样!” 伸手拍拍纪青灵的脑袋,肖慕柔声道:“青灵?起来了,再不起来今日什么都做不成了。” “嗯?哦!”被吵醒,纪青灵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想坐起来。 哪想,被子裹得太紧,她像蚕宝宝一般蠕动了两下,依然躺在榻上。 这一下所有的瞌睡都没了,大眼瞪小眼地瞧了肖慕好一阵,纪青灵终于贼兮兮地笑起来:“肖慕?你给我裹得啊? 嘿嘿!我睡相从来都不好,就怕自己踢被子睡着后把屁骨露出来。 所以连睡衣我都做成长衫长裤,大夏天你把我裹这么严实,也不怕给我捂出痱子来啊?” 嗯?他裹的? 才要辩解,突然对上纪青灵坏笑的眼睛,肖慕所有要说的话顷刻间全忘了。 耳边只余她那句,你给我裹的?怕睡着后把屁骨露出来。 肖慕顿觉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竟是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那个,青灵不会都知道了吧?昨晚他? 俊脸唰地一下红了,竟躲闪着不敢再去看她。 纪青灵打趣完肖慕,便蠕动着把被子弄开了。 才坐起来,一眼便看见自己被裹成面包的右手,不由咯咯笑起来。 听见她笑,肖慕下意识地去看她。 却见纪青灵正举着右手笑得不怀好意,当下一愣。 她的手怎么变成这样了?昨晚明明他打理好了呀? 一个姑娘家,睡觉也能把手上的绷带睡成这样,她晚上该多不老实啊? 待成婚以后,晚上睡觉,他得搂着她,要么,就握着她的双手睡好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肖慕的脸更红了。 当下,不敢再想,躲躲闪闪地将她右手上的绷带拆开,重新包扎好,肖慕逃也似地离开榻。 “你先起来洗漱更衣,我在外面等你。 你好了叫我一声,我陪你一起用早膳。” “嗯!”看着步伐紊乱的肖慕,纪青灵挑挑眉。 一定是肖慕昨晚给她按摩按得太晚,没休息好,所以腿软,才会走路都是带飘的。 今晚,她投桃报李,也去给肖慕按摩按摩解解乏吧! 虽然确定自己爱上沈墨白之后,纪青灵便和其他男子都刻意保持着距离。 但她生性坦荡,觉得肖慕对她好,她便应该掏心窝子地对肖慕。 这一年的时间,肖慕几乎日日和她在一起,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如果说去西京给沈墨白找解蛊之法还和忘忧老人有关,肖慕也想顺便去寻找自己师父的话,那河口治水一事便与肖慕真正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 可一听说她要来,肖慕二话没有就跟来了,还连带着将忘忧老人也拐来了。 一个重灾区,像肖慕这样的神医有多重要纪青灵比谁都要清楚,她一次性却带来了两个。 肖慕和沈墨白、如风不一样,便是和她这种前世枪林弹雨惯了的野人也不一样。 肖慕温润得如同一块上好的美玉,清澈得如同纯净的大海。 他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一路急行军要吃多少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纪青灵是真的心疼肖慕,反正她的名声从来都不好,现在又是个离了婚的女人,沈墨白这个醋罐子也不认得她了,她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能为肖慕多做点事,便是最好的。 至于会不会连累肖慕的名声,肖慕自己都不在乎,她又何必拘泥?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等把自己收拾好,纪青灵也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全都抛在了脑后。冲门口喊了一嗓子“肖慕,我好了,快进来吃吧”,她便率先坐在桌前摆箸盛饭…… 第441章开仓放粮 二人快快将饭吃完,精神抖擞地去中院找到沈福临、如风、忘忧老人和蓝统,一行人便匆匆离开了府衙。 不过刚过卯时,天尚未大亮。 城门刚打开不久,进出的行人很少,但城墙下却三五成群地蹲、躺着不少乞丐。 远远看去,一眼望不到头的城墙根儿处全是人。 说是乞丐,纪青灵知道都是前几次大堤决口,附近村庄上逃出来的灾民。 亏着是大夏天,不用担心会冻死人。 但也正因为是夏天,这么多灾民聚集在一起,非常容易滋生传染病,尤其是霍乱、伤寒这类肠道传染病。 倘若在下回洪水来临之前,河口城内再爆发瘟疫,那当真雪上加霜,便是大罗神仙来了,只怕也没有办法。 面对传染病,最好的办法就是预防。 而在传染病第一例病例出现之前,最行之有效的,乃是三级预防中的病因预防。 既然重点要防治肠道传染病,纪青灵便将二百名御林军分成了三组。 第一组由沈福临和蓝统带队,领一百人在城门口设置了十口大锅,现场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这十口大锅四口蒸馒头,两口熬粥,两口炒菜,另外两口则是烧开水用的。 所有来领救济粮的灾民,除非你不吃,只要吃,就必须得喝开水。 第二组由她和如风带队,领六十人在整个河口城内开展预防性消杀。 他们的预防性消毒非常有针对性,重点是水源和管理粪便,也就是二十一世纪爱国卫生运动中最基本的改水和改厕。 水源很好管理,派人严密看守,既防止人畜粪便污染水源,还要在水源中投放适量的漂白粉消毒。 当然,还要防止坏人投毒。 但粪便管理起来有点困难,所以纪青灵要带着御林军们在灾民比较多的聚集区临时修建公厕,投放大量的生石灰。 同时,还要在全城范围内开展灭蝇、灭鼠、灭蚊和灭蟑螂活动。 第三组由肖慕和忘忧老人带队,领四十名御林军中手脚灵活,动作麻利,最好还有一定基本医学知识之人组成医疗救治队,在临时搭建的三个帐篷中开展义诊。 他们来的路上之所以耽误了那么多天,就是因为要准备所有的救济物资。 从米面草药,到工具帐篷,纪青灵准备得非常充足,应有尽有。 一开始还不明白她准备这么多东西做甚的御林军,此时对纪青灵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天总是眷顾那些有准备的人,纪副参的未雨绸缪当真让他们行动起来井井有条,无半点慌乱。 因为分工明确,后勤保障充足,便是从没干过这些的人,也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全部上手了。 待沈墨白在崔大人一行的簇拥下声势浩大地来到城门口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热火朝天的画面。 尊贵如斯的沈福临,正挽着袖子亲自指挥发放粮食,额头上汗水连连,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看上去神采奕奕朝气蓬勃。 所有来领救济粮的灾民都可以得到崭新的碗筷和干净的水杯,他们不但能吃上新鲜的热饭菜,还能喝上热气腾腾的开水。 灾民们虽个个饿得眼睛发绿,却没有一个不守规矩插队闹事的。 蓝统手里拎着大勺,在冒着热气的大锅前给灾民们分发开水,模样比在皇上的勤政的前值守还要认真。 肖慕和忘忧老人指挥着御林军们将重伤的灾民们抬进抬出,忙得不可开交。 而医疗救治队的帐篷前,四名略懂医术的御林军正一丝不苟地在煎药,严肃的神态丝毫不亚于替宫里的娘娘们看病的太医。 最最引人注目的乃是一群全身上下都包在款式奇特的白衣内,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人。 他们一个个身上背着特制的大木桶,木桶上皆装着摇把,手里皆举着一根长长的细竹竿。 左手摇动摇把,右手的细竹竿里便会喷射出水柱。 而这些人便将水柱沿着墙根喷洒,遇到粪便、垃圾也不绕开。先喷洒完,再两人一组地将这些污秽物清扫掉,专门装进一个个麻袋中由专门的车马运到城外。 灾民中有人极有眼色,见这些人忙不开,便上前帮着清扫垃圾,还有甚者,直接在这些白衣人身后帮他们托举着木桶。 沈墨白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人,很快便停留在一个纤细修长,却又瘦弱挺拔的身影上。 她在一群高大的白衣人中间很显眼,显得又瘦又小。 但她却和所有的白衣人一样,背着同样大小的木桶,极其认真地喷洒着。 甚至,在其他人遗漏的地方,她还要来回奔波,进行返工。 他的小女人在做甚?这么大的木桶,她背着不累么? 沈墨白下意识地望向冷夜,冷夜不动声色地冲他摇摇头。 沈墨白有种直接冲过去,将这个傻女人背上沉重的大桶丢在地上,把她狠狠揉进怀里的冲动。 他的小女人就是这样一个人,顽强又正直,不屈不挠,便是男人,站在她的面前也要垂下不可一世的头颅。 难怪连沈福临和蓝统这样养尊处优的人都干得那么认真,面对这样的青儿,有谁还敢偷懒?那是对她的亵渎,是在犯罪。 冲冷夜丢了个眼色,冷夜便心领神会,暗地派人帮忙去了。 现场的活儿他们干不了,但帮忙在整个河口城内搭建茅厕,投放生石灰这样的事情士兵们还是干得了的。 而且,冷夜能百分之百地保证,他们做完,还能让王妃的人发现不了。 沈墨白此行一是不放心,想看看他的小女人是不是又和肖慕形影不离。 二也很想她,希望青儿不要离开他的视线。 三则,他也想来看看青儿在忙什么。 据冷夜探查到的消息,青儿一行在路上耽搁了那么多天,一直在购置东西。 来时他们携带了二百万两白银,到河口时,仅剩下了不到八十万两。 他很想知道青儿都买了些什么,所以,今早一离开青儿的房间,他便带着冷夜前去查看。 查看的结果有些在意料之中,有些,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因为青儿不但购置了大量粮食、药材,还准备了很多很多麻袋、木材和工具。 木材一类的东西,在他得知青儿下令,要在河口城内地势高的空地建临时居住点和茅厕时,沈墨白便知道青儿打算收留所有的灾民。 至于工具,沈墨白认得,大多是铁锨,可以看出来乃是修筑大堤用的。但麻袋他着实猜不透是干什么用的,难道青儿还要在河口城购买东西吗…… 第442章撵走墨白 便是购买东西,有什么必要准备那么多麻袋? 就在沈墨白用好奇、疑惑、心疼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小女人时,一名穿白衣的御林军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冲沈墨白行了一礼,御林军道:“智亲王?纪副参让小的告诉您,您和她的赌局已经开始。 她让您不要浪费时间,赶紧去巡视大堤,必须赶在半个月后的大水来临之前将整个大堤加固完毕。” “嗯?”沈墨白心头一惊:“你说甚?半个月后有大水来临?” “是!纪副参是这么说的,具体原因她没有交代。 不过,纪副参让小的跟您说一下,让您不必惦记她带来的辎重,那些东西,你基本上都用不着。 但那几车麻袋,她是为您准备的,让您派人自行去取。 纪副参说,您将麻袋取回之后,一定要命人在麻袋中装上沙土、碎石和茅草,置于大堤附近备急。 至于装满袋还是装半袋,沙土、碎石和茅草的比例是多少,她都写在这张纸上了,让您照做便是。” 御林军递过来一张纸,又咧嘴笑道:“纪副参还说,她不是帮您,亦不是在跟您炫耀。 她是在救人,挽救整个河口城数十万百姓的性命。 她请您务必将个人恩怨与喜好暂时放下,以大局为重。 待一切准备就绪,她会亲自上门负荆请罪,任凭智亲王和画眉郡主发落。” 一连串的话说完,根本不等沈墨白答复,御林军便转身跑掉了。 一眨眼,他便再度混身于忙碌的消杀队伍中,再难寻到踪迹。 崔大人在沈墨白身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响,突然反应过来,怒道:“大胆!智亲王乃为捉拿昨晚潜入府衙,行刺画眉郡主的刺客而来。 眼下连伤药都未给郡主购置好,哪里有时间做这种事? 往麻袋里装沙土、碎石和茅草?这不有病吗? 纪副参好大胆子,忒没眼色,居然敢命令智亲王,真真该死!” 他挑了头,立刻有官员随声附和。 但也有人看着城门口轰轰烈烈,却井然有序的场面眼眶泛红,默不作声。 沈墨白专心地看着手里的宣纸,半响,才将宣纸揉成一团,表情极不耐烦塞进袖袋里,调转马头。 崔大人忙道:“智亲王?画眉郡主的药……” “本王何时说过要来给她买药了?” “啊?您……” “崔大人,你太聒噪了!” 唔!聒噪?他太聒噪了? 他说了什么就太聒噪了?貌似,他什么都没有说啊? 眼见智亲王已扬长而去,崔大人赶紧催马跟了上去。 不多时,高调拽屁的一行人又高调拽屁地走了个干干净净。 纪青灵早就看见沈墨白来了,只是,她现在没工夫理他。 砂浆比例是她以前从刑警队的施工工地上跟大工学来的,当时她专门详细询问过如何配比才能变成吸水性能良好的抗洪沙包。 别以为那时候,她是吃饱了撑地没事干,不务正业地跑去学盖房子,她是有目的的。 当时他们专案组遇到一个案子,丧心病狂的凶手杀了人,将受害者搅拌在混凝土里打到地基中去了。 他们法医组到处跟建筑工地上的大工、小工们交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才将受害者的残骸从地基中起出来,找到证据,将凶手绳之以法了。 所以,那日听见凤栖说河口发生水患时,纪青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用这种二十一世纪最常用的抗洪沙包来堵住决口的大堤。 另外,她看都没看沈墨白一眼也是在故意冷淡他。 她希望沈墨白赶紧走,带着那帮不作为的大老爷们该滚多远就滚多远。 只有这些人走了,她才能继续实施接下来的计划,才能为这次河口治水写下最关键的一笔。 有了第一个人自发投入到消杀组的队伍中来,就会有第二个。 有了第二个,就会有第三个。 爱心和瘟疫一样,也会传染。 当一个人,连肚子都吃不饱的时候,他不会想着把自己收拾干净,不会想着保持周围环境的干净整洁。 他会在丧失希望后变得懒惰又邋遢,变得无所事事坐吃等死。 可是,当他吃饱了肚子,得知自己很快就会有居住的地方,他就会感恩,就会报答。 这就是老百姓最淳朴的感情,不是用金钱做交易,而是最最直白的以心换心。 发救济粮这种事情灾民们搭不上手,女人们便自发地开始帮肖慕和忘忧老人的医疗救治队护理病人。 有甚者,还能帮肖慕和忘忧老人给受了外伤的轻症患者包扎伤口。 而男人们,则越来越多地投入到纪青灵所在的消杀组中。 没有那么多大木桶让他们喷洒消毒剂,他们就用扫帚。 反正谁都会扫地,谁都会倒垃圾。 仅仅一个城门处能有多少地方需要打扫消杀的?纪青灵的消杀组很快便转移了阵地,灾民们也跟着他们转移。 河口城内的百姓原本也有不少用自家粮食救济灾民的,此时看见有人组织洒扫,相互打听清楚情况后,二话没有,直接扛着扫帚也加入进来。 于是,一场自发的,无声的,轰轰烈烈的爱国卫生运动在整个河口城展开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到戌时,整个河口城内焕然一新,纪青灵等人也已绕着整个河口城洒扫消杀了一圈。 地面如同水洗过一般,到处都透着水灵和清亮,这让连日来被暑热和洪水弄得惶惶不安的人们从内心升起一股希望。 虽然天都要黑了,但城门口却支起了数十只巨大的灯笼,亮如白昼。 救济粮还在发放,医疗救治队还在工作。 灾民们和居民们像是在期待什么一般,都安静地聚集在空地处,久久不愿离去。 老百姓的心都如同水晶,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他们聚集在这里不走,为的就是多帮纪青灵他们做点事,用自己的双手表达最直白的感恩。 纪青灵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等的就是老百姓的自发聚集,等的就是这些感恩的心。 冲如风点点头,如风立刻心领神会地去准备。 待沈福临和蓝统过来,三人便爬上了临时搭建的高台。 “蓝统将军?你想办法用内力将我和六皇子的声音传递出去,能传多远就多远,只要能让更多的老百姓听到就好。” “诺!末将明白!” 纪青灵清清嗓子,朗声道:“河口城的父老乡亲们,我们是皇上派来河口治水的。这位,便是当今圣上第六子,是此番来河口治水的钦差大臣……” 第443章挟恩图报 老百姓只道今日开仓放粮、布施救人的,乃是某些大善人,只道御林军乃是商贾富人家中的护院。 哪里会想到六皇子亲临,而且,还如此平易近人地亲自为大家布施。 当下,百姓们便纷纷跪地,高呼道:“六皇子万福,六皇子是大好人、活菩萨,六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福临虽出身于皇家,但年纪尚小,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今日如此投入地在城门口救济灾民,乃是被青灵姐姐逼的。 青灵姐姐说,他若不参加,若还想摆皇子的架子坐在一边观看,那就直接送他去智亲王那边。 虽然青灵姐姐安排的工作很辛苦,还要在大太阳底下暴晒,但沈福临还是想要留下来。 他们是一起来的,就是一个整体,临阵脱逃,乃是叛徒。 那样的事情,他沈福临岂能做? 更何况师父和青灵姐姐都在这里,他不过是拎拎勺子维持一下秩序。 师父却要忙得脚后跟打头,跑前跑后不怕脏不怕累地救治病患。 青灵姐姐更甚,那大木桶便是空的也足有一斤重。 装上药水,一桶足有十七八斤。 青灵姐姐不过比他大几岁,又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背起大木桶便投入到工作中。 一天下来,青灵姐姐连口水都没有顾上喝,累得嘴唇上都是水泡。 青灵姐姐都没有叫一声苦,喊一声累,他堂堂男子汉,哪有脸面临阵退缩? 原本是咬着牙坚持下来的,可是此时,成千上万的老百姓跪在脚下说他是好人,祝他万福,沈福临突然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幸福这么快乐过。 但是,要让他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儿说那些话,他还是有点胆怯。 局促地看向纪青灵,沈福临底气不足道:“青灵姐姐?还是你来说吧,我有点怕!” 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纪青灵含笑看着沈福临:“福临?你很棒。 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最有耐力,最勇敢,最有爱心的皇子,青灵姐姐很为你骄傲。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加油!” 沈福临的眼睛一亮,青灵姐姐叫他福临? 青灵姐姐说他是最坚强,最有耐力,最勇敢,最有爱心的皇子?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青灵姐姐的赞美更加令人心醉的? 如此,他还害怕什么? 下意识地向远处望去,正对上师父期待的笑眼,沈福临更觉勇气大增。 点点头,他往前走了两步,挺起小小的胸膛朗声道:“父老乡亲们,大家请快快起来。 我是沈福临,当今圣上第六子。 今日,我们在这里开仓放粮、治病救人,开展卫生大清扫,为的乃是给我们自己开创一条活路,为的是让所有的人都活下去。 你们大家都知道了,我此番乃是奉命前来治水的。 然,我们并没有带多少兵士来,我手中的人手不足。 故,今日沈福临在此恳请大家相助。 明日一早,愿意随我前往大堤治水的人,我们管吃管住,每日还发给大家一钱银子。 不愿意来的,我也不强求。 你们可以照旧在这里领取救济粮,照旧在这里求医治病。 但,我希望,咱们每个人都能贡献出自己的力量,用我们自己的双手打败水患。” 沈福临言语诚恳,态度温和,不以权压人,却又大气凛然。 原本如此振臂一呼,势必引来前呼后拥。 然而,他说的这番话虽简单易懂,但着实匪夷所思,竟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自古以来,朝廷要么强制性征兵,强制性纳税,强制性派老百姓做事。 要么,朝廷便会像打发叫花子一样,在灾年开仓放点粮意思意思,待赚够好善乐施的名声便没了下文,让一干灾民吃不饱,却也不至于大批量地饿死便了事了。 谁听说过像今日这般救济赈灾的? 吃了救济粮就要出力干活,这是挟恩图报吗? 说是,感觉有点不像,唯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若说不是,怎么听着又那么别扭呢? 所以六皇子的话说完,没有一个人敢冒冒失失应声的。 现场足足有近万人,却悄无声息,一片死寂。 正当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疑惑不解时,人群中突然走出一名老者。 这位老者身体佝偻,看不出多少岁数,面色蜡黄不堪,只一双眼睛奕奕有神。 老者毕恭毕敬地冲高台上的沈福临行了一礼,道:“六皇子,小老儿不知道什么治国治水的大道理。 小老儿只知道,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今日,六皇子给小老儿一口饭吃,一个地儿睡觉,还让小老儿多年顽疾得以救治,六皇子便是小老儿的再生父母。 如此,别说跟着六皇子去大堤上治水。 便是六皇子让小老儿此时撞死在城门上,小老儿也不会多问一句。 六皇子!您明日要去治水便去吧,小老儿跟您去便是!” 说完这话,老者扑通跪倒在地,异常虔诚地冲沈福临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他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往回走,瞬间便淹没在人群中再难寻觅。 人群沉默了十几秒,突然扑通扑通一个个跪下去,有人大声喊道:“修筑大堤,尽心治水为的是大家,又不是六皇子一个人的事儿。 六皇子是咱们的再生父母,他来河口治水本就是造福于民。 难道咱们刚吃完六皇子的救济粮,便要翻脸不认人吗? 那般不要颜面地活着,还不如一条狗。 明日,我随六皇子前往大堤治水!” “我也去!” “算我一个!” “还有我……” 隐在人群中的老者唇角带笑渐渐远离,谁也没有留意到他离开后便直奔河口府衙。 而在高台上的纪青灵,眸中却隐过一丝狡诈。 没错,那个老者是如风假扮的,她让如风扮演了一次托儿。 怎么说呢?这种情况早在意料之中。 毕竟,这是皇权时代。 指望老百姓的自觉性能够跟二十一世纪的老百姓一样,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百姓虽然善良,老百姓虽然朴实,但在皇权之下,他们亦很迂腐固执。 朝廷若强迫他们去治水,他们便是心中抱怨,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但指望他们在脑子里形成按劳分配,按劳取酬的概念,那是痴人说梦。 打铁要趁热,开仓放粮的第一天是最容易感化人心的。 若是日日开仓放粮,这么持续几个月,老百姓会养成惯性,变得理所应当地依赖救济粮。所以,时机稍纵即逝,她必须把握时机,一次成功…… 第444章小小算计 纪青灵还有一个担心。 老百姓最喜欢跟风,万一思维还没有转化过来,还没有完全想通,便冒出来一两个二流子搞破坏,说几句混账话,那他们今日的义举就白做了。 老百姓是善良是淳朴,但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账在哪个时代都有。 所谓防君子不防小人,若在小阴沟里翻船,这亏吃得也太不值了。 话说,纪青灵心眼儿不坏,她和所有的老百姓一样质朴,但她不是个高尚的人。 这些购置粮食和药材的银子,是忘忧老人冒着生命危险赚回来的。 若此事查不出来倒罢了,一旦东窗事发,忘忧老人一辈子的清誉就毁了。 且,指不定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忘忧老人既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凭什么这些老百姓就该吃白食? 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想得到,就必须得付出,便是老百姓,便是灾民,也一样。 谁的命不是命?谁的双手不是手? 老弱病残便罢了,但吃饱了肚子,四肢健全的人,凭什么该不劳动白领救济粮? 纪青灵没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妥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她不是君子,她是女人,她只是用她的方式达到她的目的罢了。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乃是结果。 现在,她不过耍了点手段,不过糊弄了一下老百姓。但他日,她还给这些老百姓的,将是河口的百年安定。 与百年安定相比,她今日犯下的错,实在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况且,纪青灵也没觉得她完全是在愚民。 难道如风说的不对?难道知恩不该图报?难道有了力气不该自己想办法治水,反倒要全部赖在朝廷的身上? 这就跟今日他们搞消杀一样,那不是一样有这么多老百姓参与进来吗? 所谓团结就是力量,之所以她没有像今日这样,等着老百姓自发去治水,是因为时间紧迫,她等得起,大堤等不起,河口数十万百姓的性命等不起。 所以,纪青灵早早就给自己定义了。 此举,她功大于过,完全是在办好事,一切小瑕疵都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如风当托儿这件事情她没告诉沈福临和肖慕他们。 一来,知道的人太多容易走露风声,到时候欺骗行为造成的负面影响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反而对治水不利。 二则,她的这种做法不一定会得到肖慕等人的支持。 毕竟,对于君子来说,这样的做法是不入流的,估计肖慕第一个不赞成。 其实这种时候纪青灵很怀念沈墨白。 肖慕像一张干净的纸,像一瓶纯净的水,透明而又清澈,容不得任何杂质。 而沈墨白像一杯浓浓的茶,当茶叶都沉入杯底的时候,那茶水润泽而通透。 可一旦你晃动茶杯,搅动茶叶,茶水就会变得浑浊不堪,让你根本看不到底。 今日的事情她纪青灵用的只是骗,若让沈墨白来实施,只怕就是强迫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沈墨白和她是同一类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这就叫臭味相投吧! 所以,她会爱上沈墨白,却不会爱上肖慕。 肖慕实在太干净,和他在一起,纪青灵会自惭形秽,总会觉得自己是大坏蛋。 只有跟沈墨白这种地地道道满肚子坏水,却又坏得极有道德的人在一起,她才觉得自己比较高尚,比较正直一点。 情况出乎意料的好,当下,纪青灵示意沈福临和蓝统再做一件事。 将愿意参加明天治水行动的人登记造册,提前兑现报酬。 不是一人一钱银子,而是一下子支付十天的报酬,一人发一两银子。 此举一下子就把老百姓的眼睛耀花了。 原本只是抱着感恩的心跟随六皇子的老百姓们,此时,才知道自己的付出居然真的有报酬,才意识到自己还这么值钱。 谁的能力被肯定会不高兴啊?便是老百姓,也都是有尊严的人。 虽说尊严不能用金钱的多少来衡量,但有时候金钱却能体现一个人的价值,要知道一两银子足够普通百姓一家四口一个月的吃穿用度。 精神上的满足与物质上的又惑,让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人不再迟疑,登记造册、领取银子的队伍越排越长。 看到这样的情形,沈福临颇有些担心,找了机会凑到纪青灵身边悄声问:“青灵姐姐?咱们这样先给银子,万一明日有人不去怎么办?” “一定会有人不去的。”纪青灵轻笑。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哪个朝代,都会有浑水摸鱼之人。 但她不能因为一两个害群之马,便打击一大片。 她相信,大部分老百姓,都是有良知、有道德、有是非观的好人。 沈福临闻听此言却是大惊:“啊?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难道你还想根据今晚登记的名册找他们算账?他们可都是灾民。”拍拍沈福临的肩膀,纪青灵道:“福临?你乃皇子,可知立国之本是什么吗?” “立国之本?”沈福临面色一凛,认真答道:“师父说,立国之本乃是民心所向。” “没错,你师父说的很对!”目光看向远处忙碌的肖慕,纪青灵的唇边不由浮现出温柔的笑意:“一个国家,一代君王,他的江山社稷能不能坐稳,关键在百姓。 百姓爱戴,你便是流芳百世的千古明帝。 百姓唾弃,你便是遗臭万年的残暴昏君。 帝王打天下为的是什么?难道只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荣华富贵? 倘若只为那些,当个闲散王爷岂不更加快乐? 帝王肩膀上有责任,有担子。 帝王心中有百姓,有理想,有抱负。 只要是帝王,坐上了那个位置,便是他再昏庸无能,他也希望他的子民过得好,希望国家稳定,百姓安乐,社稷安康。 现在在这里的老百姓们,好也罢,赖也罢,他们都是盛轩王朝的子民。 既然都是自己的子民,骗取你几两银子又有何妨? 难道咱们带了这些银子来,不是给灾民们用的,还打算再带回去? 所以福临,你损失的,不过是区区万两银子。 但你得到的,将是普天下所有百姓的爱戴和颂扬!” 沈福临又惊又喜,看向纪青灵的目光更加尊敬崇拜。 青灵姐姐跟他说的这些,哪里只是治水,分明就是帝王之道啊! 师父曾说,只要青灵姐姐愿意,她便能扶持一代明君,此言果然不假。不管他沈福临是不是当皇帝的料,仅凭今日青灵姐姐这番掏心至腑的话,他的人生便充满了阳光和希望,他便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一个真正爱民如子的好皇子…… 第445章一起沐浴 毕恭毕敬地冲纪青灵行了一礼,沈福临慎重道:“谢谢青灵姐姐,福临记住了!” “嗯,走吧!”知道他已领悟,纪青灵淡笑道:“这里的善后工作交给蓝统和御林军们,你去唤你师父,咱们早些回去。” 肖慕今日着实累得够呛,本来他昨晚给纪青灵按摩就睡得甚晚,今日给那么多灾民看病,胳膊腿都快要散架了。 但他医德高尚,为人诚恳,不处理完最后一个病人,死都不愿离开。 忘忧老人无奈,只好承诺剩下的病人他都会亲手料理,硬是连哄带骗地让纪青灵将宝贝徒弟带走了。 纪青灵心中早有计较,因此,一回到府衙,便带着些赖皮冲肖慕撒娇道:“肖慕?我今日委实累惨了,你能不能再去我屋里帮我按摩按摩?就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好不好?” 肖慕累得脑子晕晕乎乎,一日水米未进,此时只想趴下去再也不要站起来。 但,只要是青灵提出的要求,便是天生的星星,他也会去帮她摘下来。 此时的她虽满身污渍,小脸儿被汗水冲刷得黑一道白一道,但晶亮的眼眸中却皆是对他的依恋和哀求。 他哪里受得了她这样撒娇?更何况他知道她也很累,甚至,比他还要累。 所以,没有丝毫犹豫,肖慕甚是充溺地牵起纪青灵的小手:“那走吧!我先去帮你烧水。 待你沐浴之后,我再给你好好按摩解乏,顺便帮你看看你的脚。 走了那么多路,估计都磨出水泡了。” “嗯!”纪青灵也不说破,温顺地点头。 如风早一步回到府衙,趁所有人都不在,早将一切安排妥当。 此时,见他二人回来,笑盈盈道:“小姐,先生,饭菜和浴汤都已备好,你们先用饭,吃完就可以洗了。” 说完,也不管肖慕是什么表情,直接走到花墙外给他们把门去了。 “青灵?如风方才说甚?我耳朵……” 话未说完,已被纪青灵硬拖进屋子。 如风准备的膳食很简单,不过几个热馒头,两碗清粥,外加一盘素炒大白菜,一看就知道和城门口的救济粮一模一样。 纪青灵和肖慕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饭食很简单,吃起来却很香。 只用了十几分钟,俩人便风卷残云,将所有的饭菜都消灭得干干净净。 吃完,一人又喝了一杯香喷喷的热茶休息了十分钟,纪青灵才将肖慕拖去隔壁房间。 待看清眼前的情形,肖慕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与青灵同室沐浴。 哦!不对,这么说不对。 因为这间浴室很特殊。 如风用木板在浴室里搭了两个独立的小间,里面各自摆放着干净的换洗衣物。 而浴桶内,热水都备好了。 两个独立小间虽各成一统,但上不封顶,下面还有巴掌宽的缝隙,相当于他二人沐浴时,中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 这是?肖慕的脸先是惊讶,再是煞白,继而,却红得像要滴血。 “青灵?咱们不能一起沐浴,不能……” 声音说出来,比蚊子还要小,肖慕羞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么薄的木板,青灵在隔壁沐浴的声音会一字不漏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那么好的定力,只知,此时,他便已经熏熏然了。 万一,到时候洗到一半,他控制不住自己,变成沈墨白那样的琴兽怎么办? “有什么不能的?中间隔着木板,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 纪青灵线条太粗,看见如风按照要求改造好的消毒沐浴室,开心得手舞足蹈,哪里还会去留意肖慕的表情。 “咱们此番来河口治水,不知道要呆多少天。 我昨日看过中院的居住环境,本来就你们居住都很拥挤,偏偏沈墨白还要带人住进来。 而且,他们霸占得都是中院最大最好的屋子,那般,你们非但休息不好,这么热的天,连沐浴更衣的地方都找不到,多难受啊?” 肖慕皱眉,面上带着罕见的认真和清傲:“别人住得,我也住得,我没那么娇气。” “是,我知道你没那么娇气”轻叹一声,纪青灵道:“其他人都算了,你却是不同。 你每日都要处理大量的病人,身上不知会沾染多少病菌。 若是没有一间设施完善的消毒沐浴室让你每晚回来好好洗个澡,万一你病了怎么办?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每天累得鼻青脸肿回来,还要忍受着一身细菌病毒草草睡下。 既然别人不给我们创造条件,我们便自己给自己创造条件好了……” “那我也不能每日跑到你这里来沐浴,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 “你能想什么办法?便是能想到办法,沈墨白那里估计也会从中作梗。”纪青灵同样一脸认真:“原本我有心在中院帮你盖一间消毒沐浴室,想想不妥。 沈墨白现在和我们不是一伙儿的,万一引起他的不满,崔大人那些人一定会参你个恃充而骄之类的罪名,那太不划算了。 我这里虽是女子居住的地方,但和画眉郡主那边不同路,你来往都不会碰到她。 反正你每天都要过来给我换药按摩,便以此为借口,每日都过来沐浴更衣好了。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如风不说,谁知道啊? 这样你换下来的脏衣服,我也可以严格帮你浆洗消毒。 如此省时省力,所得收益又最大化的法子,乃是真正的两全其美,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是,肖慕承认,青灵说的对。 在他心目中,这岂止是两全其美,根本就是十全十美。 能与她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能被他这般惦记牵挂,他便是此时就死了,也死而无憾。 可是,她是个未婚女子,女儿家的名誉多么重要。 他肖慕不过世间一俗人,来去了无牵挂,岂能连累她? 便是个普普通通不认得的女子,他都不会这般害人,更何况是她,他的青灵,他心目中的女神。 他如何舍得?如何忍心。 “不行!这不妥!”面色一凛,肖慕眸中一派清明:“青灵,你的心我懂,你的情我亦领了。 但我不能只图一时的舒适,害你被千人指责万人唾骂。 如此同室沐浴,于情理不容,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话音落,肖慕决绝地转身。“你懂什么?你的身子我早都看过,亦触碰过,有什么于情理不容的?”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纪青灵急得直跺脚:“你怎地如此迂腐?如此冥顽不化……” 第446章心疼肖慕 纪青灵鼻子一酸,不争气地落下泪来:“你是三人同行的后人,何必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名声那玩意儿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我在乎的是肖慕你。 我现下和你一样孑然一身,便是被千人指责万人唾骂又如何?难道我会少一块肉吗? 河口的灾情多严重你也知道,万一洪水挡不住,今后我们会遇到什么样的硬仗你我心知肚明。 难道还没开始上战场,你就要把自己活活累病,或是让自己染上传染病? 难道就许你心疼我充着我,就不许我也心疼你一回? 肖慕,肖慕,我纪青灵的心,也是肉长的。” 心头一荡,肖慕往外走的脚步再也迈不出去。 青灵说,名声那玩意儿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我在乎的是肖慕你。 青灵说,难道就许你心疼我充着我,就不许我也心疼你一回? 青灵说,肖慕,肖慕,我纪青灵的心,也是肉长的。 她心疼他,她在心疼他。 是的,他的身子,她早已看过,早已触碰过。 当初在小村子里养伤,他们四人童居一室,她衣不解带地日夜服侍他们。 别说替他们换衣裳,擦洗身子,便是大小解,她也伺候过他们。 她是天使,是无人能亵渎的仙子。 如此,他何苦一定要忤逆她?一定要让她伤心难过呢? 正如她所说,他们的祖上都是三人同行,便是被千人指责万人唾弃又有何妨,他们只求问心无愧。 转身,捧住她脏兮兮的小脸,小心翼翼地将她脸上的清泪拭去,肖慕才红着眼眶笑道:“哭甚?你一女子都不怕吃亏,难不成我还害怕吃亏? 你再彪悍,总不至于对我用强吧?” “扑哧!”纪青灵破涕为笑。 她当真没往别处想,其实,她的设计很合理,非常合理。 这是非常时期,住房又十分紧张。 所以她将空间利用得很充分,采纳的正是二十一世纪公厕小隔间的格局。 话说,不止是他们刑警队法医组的消毒沐浴房是这样设计的,据纪青灵所知,大多数应对突发事件的临时消毒沐浴室都是这样的布局。 非常时期,哪有那么多财力物力给你一人盖一个消毒沐浴房? 大多数的临时点,都是男女同用一个消毒沐浴室,中间隔开,各洗各的,省时省力,造成的污染少,还节约成本。 而且,沐浴完,大家直接将受到污染的隔离衣留在消毒房,再通过绿色通道回家,这也是避免院内感染最好的方法。 此时也是一样,反正她和肖慕一人一间,谁洗澡的时候会爬到顶上或者趴在地上偷看对方啊? 她又不是偷窥狂,肖慕当然也不会是。 其实,纪青灵敢这么放心大胆地设置,最关键的还是肖慕的性格。 换成另外任何一个男人,纪青灵都不会想到这种发自,连沈墨白也不例外。 那个,沈墨白是个特例。 失忆之前,便是她防狼一样放着他,沈墨白照样有法子登堂入室。 她若弄这么个中间带隔断的男女同用消毒沐浴室和沈墨白一起洗澡,估计洗到一半,沈墨白会直接将中间的隔断给拆了。 唯独肖慕,这世上仅有肖慕的心,干净得如同水晶。 也仅有肖慕,才让她最为放心。 以肖慕的为人,便是她脱光了躺在榻上,肖慕也绝不会多看一眼。 在她心目中,肖慕终是不一样的。 他是朋友,是知己,还她的亲人。 对亲人,纪青灵百分之百的信赖。 见肖慕已释然,纪青灵将独立浴室内的新衣递给他得意道:“这衣裳虽然针脚有点大,做工有点粗糙,但却是我亲手缝制的,你待会儿洗完穿了给我瞧瞧,一定很帅。” “好!” 无与伦比的幸福感涌上心头,肖慕接过新衣将她推出去:“你也快去洗吧!明日还有得忙!” 扣上门,肖慕才不再压抑自己的感情,无声地笑起来,明月秋水般的眸中,似有星光滑过。 心被感动和幸福溢满,只觉,她是这么好,这么好…… 脱了衣裳跨进浴桶里,纪青灵才发现自己居然这么累。 身上没有一寸肌肤是自己的,到处都在痛。 而最痛的,乃是她的双脚,还有双肩和后背。 两只脚上布满了血泡,碰一下,钻心得痛。 不过以后她不用再像今日这样以身作则,大概也不用再走这么多路了。 脚上的血泡纪青灵可以看到,可后背却看不见。 她只好伸手去摸,一触之下,竟黏糊糊的。 知道肩背被大木桶磨破了,纪青灵无奈地勾勾唇。 她这一世穿越过来后背就没几天是好的,看来,她得想法子给自己弄件防弹衣。 横竖最累的一天已经熬过去了,比起收获,这点痛算不得什么。 暗道自己穿越过来越来越娇气了,纪青灵拧了湿巾子去擦洗背上的汗。 不料,伤口突然触碰到水,痛得她猛吸一口凉气,竟忍不住哼出了声。 隔板上立刻传来“当当”两下,肖慕急切担心的声音在那边响起:“青灵?你怎么了?是不是肩背和脚底受伤很严重? 你别怕,我现在就过来给你医治,马上就好……” 咔哒一声,隔壁隔间的门开了。 “呵呵!”纪青灵笑起来,在隔板上回敲两下:“我现在可是光溜溜的,想必你也是光溜溜的。 肖慕?你是想偷看我,还是想让我偷看你啊?” “啊?” 砰地一声,门被关上,重新被扣上。 扑通一下,肖慕似乎又坐回了浴桶中,却再也听不到半分动静。 想到肖慕一幅犯了错,缩在浴桶里,可怜巴巴的乖宝宝模样,纪青灵捂嘴偷乐起来。 然,像是看得见她促狭的表情,肖慕在那边长叹一声,终于笑道:“坏丫头,你竟如此挤兑捉弄我!” 僵局一旦打破,便不再觉得尴尬。 俩人又都是行事光明,心胸坦荡之人,当下,便大大方方聊起明日的事情来。 “肖慕?明日你和师父、蓝统还是留在城门口各司其职。 我和福临、如风一起去大堤上修筑新工事,可好?” “嗯!”肖慕应道:“我本想留你在医疗救治队和我一起替灾民看病。 但你说得对,不管治病救人还是治水,都是防大于治,你操控全盘,还是去大堤上更能发挥作用。 明日你便放心地去吧!城门口有我和师父,还有御林军的兄弟们,无事的。待你那边弄得差不多时,我便去大堤上给你帮忙……” 第447章青灵吃瘪 肖慕才说完,纪青灵便唰地一声从水里站了起来:“呀!我怎地将师父忘了?他是不是每日从医疗救治队回来也得沐浴更衣啊? 肖慕?我是不是有点忘恩负义厚此薄彼呢? 噢!他老人家不会怨我吧?” 傻青灵,现下你才想起师父,才想起医疗救治队接触病患的,并非我肖慕一人么? 唇角一弯,肖慕无声地笑起来,任凭巨大的快乐和幸福将他淹没…… 洗好澡,二人清清爽爽地出来。 看着站在面前的肖慕,纪青灵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又抖了抖。 终于,哭丧着脸道:“肖慕,那个,我还给你缝制了几套隔离衣。 你一会儿就穿隔离衣回去吧!身上这件脱下来,我再改改。” “不用改,很好,我很喜欢!” “嗯?你确定很好,不用改?” “我确定,非常合身,等会儿我回去时就穿它。” “唔!” 好吧!肖慕的眼睛近视,他喜欢就好。 纪青灵的女红当真不能恭维,只怕甜甜小郡主的女红都要比她强。 明明是凝香按照肖慕的尺寸裁剪好,她直接缝起来就行,但她怎么会缝成这样? 话说,做外科手术的时候,她缝合的刀口又细又密,要多规范有多规范,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可是,这衣裳,怎地同样是缝,就能被她缝得一边衣襟长,一边短,一只袖子大,一只袖子小呢? 最关键的是,一边松一边紧,很明显不对称好不好! 要不是肖慕长得太好看,身材比例太匀称,穿这样的衣裳走出去,估计,叫花子都会嫌弃。 不再纠结这些,纪青灵将肖慕拉到榻边,笑眯眯道:“快躺下,我来给你按摩按摩。” “你给我按摩?不是你说太累,要我帮你按摩吗?” “我不那样说,你可会来?”纪青灵得意地冲肖慕扬扬下巴。 充溺地拍拍她的头,肖慕摇头道:“还是让我先给你处理伤口吧! 你今日背了一天消毒桶,又围着河口城走了整整一圈,肩背和脚底一定都磨坏了。” “叫你躺下你就躺下,你怎地那么啰嗦?”使劲将肖慕推上榻,纪青灵娇嗔道:“我的针灸和按摩技术始终不尽人意,你就给我做一次小白鼠,让我在你身上试试好不好嘛?” 瞧她半响,肖慕终于乖乖趴下:“好!” 如同喝了蜜汁,肖慕只觉整颗心都是甜的。 青灵,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当一辈子的小白鼠。 心中万分期待,但身上的衣裳实在太不给力。 肖慕还未趴平,刺啦一声,紧紧绑在身上的那一面衣裳绷开了。 大眼瞪小眼地四目相对了足足两分钟,肖慕才宽慰道:“那个,我大概长胖了,所以……扑哧……哈哈……青灵,对不起啊……” 肖慕成功破功,直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要掉下来。 肖慕这是幸灾乐祸么?纪青灵无辜地眨巴眨巴大眼睛,额头登时滑下三根黑线。 好吧!她脸皮厚,不就是一件衣裳没做好么,无妨事。 反正是夏天,肖慕又是大男人,赤果着身子也不怕。 边帮肖慕将撕烂的衣裳脱下来,纪青灵边给自己找借口:“幸亏没给你准备中衣,不然,撕烂了还多浪费布……” 觉着这话说得不大合适,又改口:“不是,我是说,幸亏裤子做得够宽大,不然,得给你裹榻单……唔!” 嗬哟!至于吗?不就是一件衣服没做好么?怎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难得看见青灵吃瘪,肖慕心情大好,虽乖乖地任凭她摆布,却盯着她越来越红故作镇定的小脸儿,眼睛一眨也不眨,嘴角越咧越大,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再厚的脸皮被人这么盯着也会不好意思,更何况,肖慕笑得那么,好看,那么,叫人脸红心跳。 纪青灵终于发飙了,啪地伸手捂住肖慕的眼睛:“你别笑了,我手笨,不会做衣裳,但好歹还是给你做成了条裤子,又没有让你光屁骨。 你赶紧给我趴下,不然,我真的要用强了!” 身子前倾,手肘一顶,肖慕已赤着上身老老实实趴在了被褥间。 终于松了口气,纪青灵跪在他身边,开始尽心尽力地给肖慕认真按摩。 话说,纪青灵当真不是色女腐女,亦不是美男控。 她自认为自己的自控能力很好,轻易不会犯花痴,只除了面对沈墨白。 因为沈墨白实在太好看,实在太邪魅,太妖孽,一不小心,她就会被沈墨白带坏。 可是今日,纪青灵才知,她原来没自己想得那么正直。 因为,佛祖和妖孽之间,只隔着一条线。 纪青灵以前也不是没见识过肖慕的身材,但,那时候都是在给肖慕处理伤口,和按摩不太一样。 此时,手指和掌心娴熟地按摩着肖慕精瘦背和周身穴位,她才知道,肖慕,竟也很容易让人流鼻血。 和沈墨白相比,肖慕显得更单薄一些,但一点儿也不让人觉得羸弱。 如果忽略这一点儿单薄不计的话,其实肖慕的背影和沈墨白还有点像。 想起沈墨白,纪青灵又有一点难过。 想必此时在沈墨白身边伺候的人,是画眉吧! 不管这只鸟儿是不是一朝飞上枝头变成了金凤凰,总之,今天画眉没出现刁难她,她便已经烧高香了。 想来,这也是沈墨白努力的结果。 到底,沈墨白是将和她的赌局放在心上了。 如此,她哪里还敢奢求更多? 摇摇头,强迫自己把沈墨白从脑子里抛出去,纪青灵专心致志地给肖慕按摩。 肖慕身材高大,她人小力微,又劳累了一整天,才按了一炷香的工夫,纪青灵便觉浑身乏力,累得眼皮子直打架。 想到昨晚肖慕给她按了足足两三个小时,顿觉自己忒差劲。 “肖慕?肖慕?”唤了两声,肖慕没有回答。 撑着眼皮凑近些细看,才发现肖慕竟已睡着了,睡得甚是香甜,眉宇间还带着明显的愉悦。 “嘿!看来我按摩的技术也不赖嘛!” 心头一松,便觉一阵头晕目眩,只想不顾一切地趴下去狠狠睡个昏天黑地。 这么想着,便真的闭上了眼睛,嘴里还兀自嘟囔道:“肖慕,我实在有点累,先眯一小会儿,待会儿再继续给你按摩哈! 嗯!待明日,我配几种中草药,让如风给咱们弄个大一点的泡脚桶,咱们俩一起泡脚好不好? 我跟你说,泡脚很舒服,很解乏,我们那里叫足浴……” 话未说完,人已彻底软下去,直直往肖慕背上趴。然而,尚未落到肖慕的背上,便被斜刺里伸出的一双手臂劫了去…… 第448章捉奸在榻 黑着一张俊脸,沈墨白狠狠瞪着怀里毫无自觉性,睡得人事不省的小女人,有种掐死她的冲动。 “一起救济难民,一起沐浴,还要一起泡脚?你还打算和他一起做甚? 为夫若再不用迷香,你是不是干脆直接与他同榻而眠了? 青儿好狠的心,你都没有这般给为夫按摩过。” 肖慕酸得心中直冒泡,好容易咬牙切齿地控诉完他的委屈,一俯首,便狠狠吻住他朝思暮想的红唇。 舌尖猛地一甜,竟有淡淡的血腥味儿在口中弥散开。 沈墨白心头一凛,突然想起今日青儿劳累了一整天,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嘴唇都裂开了。 不甘心地舔了舔她干裂得已经起了血泡的唇。沈墨白才扭头道:“冷夜?崔大人若没长耳朵,便削掉吧!” “嗯?”完全不懂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冷夜毫无表情的脸直打皱:“削耳朵?” 沈墨白愈发不满,冷夜是不是变笨了?怎地现在连他的话都听不懂? “今早本王才说过,这里每晚必须得留两个丫鬟值守……” 一脸吃便便地瞧着自家王爷,冷夜顿感委屈:“王爷不是瞧见了吗?那两个丫鬟被如风打晕了。” 沈墨白微怔,如风? 对哦!崔大人确实派了两个丫鬟过来,可却被如风挡住了。 不管丫鬟们如何苦口婆心,如风就是不放她们进来。 最后纠缠不过,如风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打晕了。 话说,如风这个人可真讨厌,没有一点儿君子风度,居然连女人都打。 幸亏他今夜带了冷夜前来,若只他一人,恐怕连屋子都进不来,更别提亲近青儿了。 之前他还不大明白如风今晚为何要尽忠职守地在花墙外值夜,表情还那么愉悦。 直到听见浴室内哗啦啦的水声和他的宝贝娘子与肖慕欢快的说笑声,沈墨白才明白,如风竟是在给青儿当红娘。 噢!这世上还有没有比他更窝囊更委屈的夫君了? 娘子近在咫尺,却与别的男人同室共浴。 还,还张狂到让贴身侍卫在门口守护。 甚至,被他当场逮到。 神马按摩解乏,明明就是图谋不轨。 沈墨白可没那么单纯,他的眼睛亮得很,肖慕现下可没穿衣服。 当然,他此时心情烦闷,没注意到肖慕裤子穿得整整齐齐。 他心里只是一个劲儿地冒酸泡,好么,昨晚是肖慕给他的小女人按摩。 今夜,进化了哈,直接变成他的小女人给肖慕按摩。 昨晚肖慕按摩时,好歹青儿还穿着一层睡衣。 而且,沈墨白瞧得真切,肖慕只按摩了青儿的肩背和手臂,其他地方肖慕都没碰。 可是今晚,他该死的小女人却让肖慕果着身子,将肖慕的肩背、手臂全都按摩了个遍。 甚至,连腰都没有放过。 那个,是肖慕的腰肌比他的更健硕,还是比他的更好看?怎地就让青儿如此乐在其中? 以前青儿说她最大的理想是好吃懒做色遍天下美男,沈墨白还不信。 今晚,他当真信了。 青儿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色女,大色女。 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沈墨白冷声道:“去!将肖慕丢出去,丢远一点!” “啊?”冷夜惊呼:“王爷不可! 方才你也听见了,王妃明早还要让肖慕先生去城门口救济百姓。 若是肖慕先生今晚受伤了,可……” “什么肖慕先生?一个趁虚而入的色胚子而已!” 嗯?冷夜在心中鄙视。 他可没觉得肖慕先生有什么不对,话说,人家肖慕先生爱慕王妃爱慕得光明正大,哪里像王爷这样,总是偷偷摸摸。 王爷看不见,他冷夜却瞧得明白。 先前,王妃留肖慕先生消毒沐浴,肖慕先生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是王妃死缠烂打不让肖慕先生离开,肖慕先生才不得已留了下来。 哪个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子那般苦苦哀求,还能狠下心肠啊? 再说,肖慕先生和王妃做什么了?王爷他至于吗? 王妃从来都是个我行我素随心所欲之人,便是今晚的行为有些特立独行,但那份坦荡和赤诚,连冷夜瞧了都十分感动。 王爷简直就是只许自己放火,不许王妃和肖慕先生点灯。 横竖画眉郡主那只鸟都是王爷招惹过来的,王爷待见也好,不待见也罢,画眉郡主对外的身份,就是陪伴王爷的。 在冷夜眼中,那只鸟其实也跟小妾差不多,只不过王爷没跟那个鸟女人同塌而眠罢了。 但外人不知道啊,不管是河口府衙,还是那三十万大军,可都将那只鸟当成了王爷的女人,私下里,可都管那只鸟叫智亲王妃。 不然,那鸟女人怎会有那么大胆子,敢在王妃他们昨日到达河口时,率兵出城给王妃一个下马威? 然,王妃和人家肖慕先生现在却是自由身,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不能在一起的? 要说趁虚而入的色胚子这种大帽子,扣在自家王爷头上还差不多,王爷还好意思冤枉人家肖慕先生。 也难怪如风会那般乐呵呵地在花墙外值守,便是他冷夜,他都觉得肖慕先生比自家王爷要强。 换做他,他也会锦上添花地成全王妃和肖慕先生。 许是冷夜的不满表现得太明显,又或许是觉得冷夜的话有些道理。 沈墨白的俊脸虽然更黑,却咬牙道:“那你便将他送回中院去吧!” “诺!”这还差不多。 冷夜上前,背起肖慕就走。 还没到门口,一件外袍飞过来,正好遮盖在肖慕的背上。 冷夜瞧一眼,却是自家王爷的衣裳。 正发愣,便听王爷道:“不得让任何人瞧见他这般从这里出去,否则,你提人头来见本王!” “好嘞!”冷夜大喜。 嘿!王爷就是王爷,便是把自己憋成内伤也要护着王妃。 这道命令他喜欢,不仅仅维护了王妃的清白和尊严,也维护了肖慕先生。 冷夜离开后,沈墨白嫌弃被子上沾着肖慕的味道,索性将被子丢在地上,把自己的中衣脱下来铺在榻上,这才抱着他的小女人爬上了榻。 许是迷香太霸道,许是青儿被累惨了,怀里的小女人没有丝毫反抗。 抱着她明显又瘦了一大圈的纤细腰肢,沈墨白心头的怒意全都变成了心疼。 只是那份憋屈和委屈,却是怎么都排遣不开。 想了半天,还是将宝贝娘子的手拉了过来。 如同自言自语,沈墨白哄骗道:“青儿?你且好好给为夫按摩按摩,为夫的腰肌,甚至臀大肌都比肖慕的长得好看,也比肖慕的更健硕。肖慕太瘦了,身上没有几两肉,都是骨头……” 第449章我很想你 “为夫的肌肉按着比他的舒服,不会硌痛你的手。 还有青儿,你且记住,下回想要色美男,还是色为夫吧! 肖慕委实不算美男,肖慕他……” 唉!沈墨白轻叹。 他不得不承认,肖慕不止是美男,还是个完全不输给他的极品美男。 不行,他一定得想个法子,将青儿和肖慕分开来。 否则,这般长长久久地朝夕相处下去,青儿迟早都得被肖慕拐跑了。 在她玉一般的娇颜上亲了又亲,直到冷夜在外面敲门提醒,沈墨白才极不甘心地爬起来开始给宝贝娘子处理伤口。 碧玉养颜膏的效果很好,青儿的手掌已经结痂了。 且,先前沐浴完,肖慕又替她处理过,手掌上已无大碍。 可青儿的肩背上磨破了两大块皮,渗着丝丝血迹,直瞧得沈墨白心惊肉跳。 将碧玉养颜膏均匀地涂抹在她的肩背上,完全揉进肌肤里,指尖一寸寸滑过她的伤口,沈墨白只觉整颗心都被揪得生痛。 “肖慕你个大混蛋,只顾着占青儿的便宜。 青儿的肩背都伤成了这样,你也不给她处理一下。 你是什么神医,是什么神仙先生? 无耻之徒,卑鄙小人,下留,肮脏,无赖,混蛋……” 某人很没廉耻很没节操地骂着,门外的冷夜直想把耳朵堵上。 肖慕先生这神医可真不好做,好心好意替王妃包扎手上的伤口,都被王爷嫌弃成那样。 若是再帮王妃处理肩背上的伤,只怕王爷会将肖慕先生的皮剥下来吧? 给宝贝娘子处理完肩背,沈墨白细细给她全身检查一遍。 确信她的身上再也没有受伤之处,目光才移到那双他爱之深深的小脚上。 看清之后,只觉眼眶一热,沈墨白几乎要落下泪来。 怎么可以伤成这样?都成这样了,她怎么还想着明日去大堤上修筑新工事? 他的小女人是铁打的吗?她能不能爱惜自己一点?能不能不要每回都把自己搞得那么惨,那么狼狈? 很显然,脚上的血泡被青儿自己处理过了。 但青儿似乎害怕挑破血泡妨碍明日走路,所以,密密麻麻的血泡依然大喇喇地立在娇嫩的脚丫上,煞是刺眼。 深吸一口气,终于狠下心来,沈墨白用银针将血泡小心翼翼地一个个挑破。 将血水挤出来,再用碧玉养颜膏细细地抹上一层。知道他的小女人晚上睡觉不老实,怕她将肩背和脚丫上的碧玉养颜膏都蹭到榻上,青儿不能得到最好的治疗和恢复,沈墨白索性自己平躺在榻上,让纪青灵趴在他身上,他用手脚固定住她的手脚,以防止 她在睡梦中乱动。 看着他的小女人近在咫尺的安详睡颜,再想到方才肖慕脸上如出一辙的安详睡颜,沈墨白一阵阵心酸。 难怪青儿那么信赖肖慕,难怪青儿对肖慕一点儿都不设防。 便是与青儿同室共浴,中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肖慕也没有想过逾越。 便是青儿柔嫩的手指在他身上肆意按摩游走,肖慕还能睡得那般安然香甜。 肖慕的心,当真是水晶做的。 心头微微泛酸,沈墨白却又有些鄙视,肖慕是不是男人啊? 爱慕的女子就在身边,与他那样亲昵,他怎地连点想法都没有? 噢!神仙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所以没有七情六欲,所以肖慕活该孑然一身。 嗯,是了,自己乃是凡夫俗子,这般与青儿亲近,有想法是难免的。 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忍忍就好了,这么久都忍过来了,再忍几日又何妨? 沈墨白如是想。 可是,这种忍耐真不是人能承受的。 嗬哟!待这次河口之行结束,他第一件事就是把青儿娶回家啦…… 不知道是沈墨白的怀抱太温暖,气息太熟悉,还是碧玉养颜膏的药效太好,缓解了身体的痛苦,纪青灵睡得很踏实,连微蹙的眉头也渐渐舒缓开了。 沈墨白正在艰难的自我纠结中,突听怀里的小女人呢喃不清地唤道:“墨白……” “嗯?”他应道,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垂眸看她。 他的小女人并没有醒,幼嫩的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小脸微仰着。 红唇瘪了瘪,她又喃喃道:“墨白?你不要喜欢画眉……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我知道,我知道。 宝贝,为夫也很想你,很想,很想。 再也忍不住,凑上唇,吻住她,将她的委屈和不甘,也将他的委屈和不甘,统统吞进肚子里。 只余唇舌,与她紧紧纠缠…… 冷夜在门外等得额头青筋直跳,却又不敢冒冒失失再闯进去。 万一又一次看见不该看见的画面,可怎么好? 还有,如风不是肖慕先生,如风是个高手。 万一点穴和迷香,对如风都没用怎么办? 如风不会无缘无故忤逆王妃的意愿,今晚,如风寸步不离地坚守在花墙之外,除了想玉成王妃和肖慕先生的好事之外,一定还发现了什么。 王爷此番的行踪不能暴露,至少,在找到那个人,拿到那东西之前,万万不能暴露。 嗬哟!王爷啊? 您是吃了大力丸了吗?您不累吗? 您白日里要修筑大堤,要寻找那人。 晚上还要来搔扰王妃,给自己上火。 您这般不眠不休,万一走火入魔了,可怎么好? 冷夜哪里知道,在确定了宝贝娘子心心念念想着的还是他之后,沈墨白的心便完完全全放下了。 所以,冷夜在外面等得上蹿下跳,沈墨白却心如止水,带着满足和愧疚,吻着他的青儿甜甜地睡着了…… 沈墨白是个精力旺盛的男人,许是前二十年实在睡得太多,现在的每一天,他都精力充沛。 尤其是看见他的青儿,他立刻跟上了发条一般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气。 因此,他只睡了两个时辰便醒了。 一睁眼便看到了与他脸贴脸,嘴对嘴,乖乖巧巧趴在他身上的青儿。 心中立刻溢满幸福与满足,直恨不得这一生一世都这般与她赖在榻上。 在她唇角亲了两下,沈墨白才恋恋不舍地将她放下来。 又仔细察看她肩背上和脚上的伤,确定基本上愈合了,这才给她穿上睡衣,心满意足地悄然离去…… 早起纪青灵六人短暂碰了个头,便按照昨晚她和肖慕的分工,各自带着人马,兵分两路直奔目的地而去。 来到河口大堤,远远便瞧见沈墨白骑着赤兔马在大堤上巡视。血红的赤兔,黑衣白袖的男子,在朝阳的映衬下,同样的张扬,同样的桀骜,美得惊心动魄…… 第450章人工泄洪 纪青灵有瞬间的怔神,直到沈福临一连唤了三声“青灵姐姐”,她才抱歉地笑道:“我们也忙去吧!” 沈墨白也瞧见她来了,凤目扫过来,却没有对上她清澈纯净的眸,只瞧见她带着一大群百姓往中游方向去了。 “冷夜!” “属下在!” “你跟上去瞧瞧,看六皇子他们要做甚!” “诺!” 我鄙视,我鄙视。 明明就是不放心王妃,想看看王妃要做甚,偏拿六皇子来说事。 原来自家王爷也那么虚伪。 纪青灵带人行到河口中游,才停下。 这里,算得上是大堤的分水岭。 再往前,大堤越来越矮。 逆流而上直至上游,基本上就是河岸自己的高度,不存在什么大堤了。 这里的水位不高,水势也不大,但河水距离河面足有十米,河面上架着的那座铁索桥看起来显得异常不稳,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坍榻断裂。 情况与前天巡视时没有太大变化,纪青灵便让如风清点人数。 出乎意料的是,今日来的百姓,非但没有如预料中那般不足,反而比昨晚发出去的银子要多出好几百人。 看着人群中那些仅有十一二岁的少年,和满头白发足有六十岁的老者,纪青灵不由红了眼眶。 她把人性想得太邪恶了,原来,老百姓的善良和淳朴,永远都比期望得要高。 沈福临也很激动,见纪青灵冲他点头,便开始将人群分组。 首先把少年和老者分出来,由沈福临亲自领着做后勤保障。 剩下的青壮年平均分配成两组,一组如风带队,一组纪青灵亲自带队。 眼见沈福临已带了人开始寻地方搭建帐篷,搭灶挖坑准备生火做饭,纪青灵和如风交换一下眼神,迅速分头行动起来。 纪青灵治水的方法其实很简单,算不上专业,二十一世纪的人大部分都知道。 那就是根据河口上、中、下游的不同特点,因地制宜,综合治理。 上游和部分中游不在河口城内,但纪青灵已早一步命人以六皇子和智亲王的名义联系当地府衙,并取得了对方的支持,可以统一协同调度。 上游坡陡流急,但水位不高,可以退耕还林还草,以养鱼,发展林业和畜牧业为主,以此充分利用水资源,同时缓解中下游的压力。 中游水土流失严重,以植树造林,种草保持水土为主,大力发展林木果品和畜牧业。 不管是上游还是中游,重点都是退耕还林还草,短期内看不到效果。 所以,河口治水的重中之重,其实还是在下游。 纪青灵的法子很直接,那就是在下游的大堤渐高之处,开掘两条规范的多功能人造河。 这两条人造河平时可以通水、通航,种植养殖,但每月必须掏淤一次,以保证水位线始终不上涨。 一旦遇到特大洪水时,这两条人工河便可以同时排洪,以确保下游河口城内数十万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 这便是纪青灵此番治水最刻不容缓,也最行之有效的任务。 治水是个长期任务,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唯独加固大堤和开掘人工河不能等,她必须得保证在半月内突击挖出两条足够排洪的人工河。 昨日在大堤上行走一圈,纪青灵已经向当地百姓了解过了。 河口一月前曾下过暴雨,半月前亦下过,最后一场乃是大前日。 由此可见,河口的降雨基本上半个月会来一次。 这种降雨规律当然和河口一带的地理环境、植被和气候有关。 其他的纪青灵暂时顾不上,她只知,半个月内,只要河口一降雨,势必会迎来本年度最大的一次洪峰。 因为,再过半月,刚好是芒种。 一逢节气,气温就会发生变化,附近的磁场和大气压力都会发生改变。 一旦大堤不够坚固,又没有人工河及时泄洪,河口,将在瞬间变成人间地狱。 所以,纪青灵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挖掘出两条宽二十丈,深三丈以上,至少一百里长的人工河。 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工程,要在半月之内完成,没有十万以上的人力投进去,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昨晚,在城门口他们一共召集了四万多百姓。 四万人远远不够,但有总比没有强,所以纪青灵此时只能盼着人工河能挖多深就多深,能挖多长就多长。 如风带着一半的人手到达河对岸,二话不说,分派好任务,大家便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纪青灵来的路上购置了十几万把挖掘河道的工具,但她此时无比怀念现代的挖掘机。 倘若此时有十台挖掘机,这么两条人工河,大概一个星期就挖出来了。 可他们却要用最原始的人工作业,一铁锨一铁锨地挖,然后再将挖出来的泥土按照预先计算出来的数据整整齐齐地垒放在两岸,由专人进行夯实。 刚开始百姓们干的时候还有些抱怨,觉得就是挖个河道,搞那么麻烦做甚。 很快,大家便领悟到此法的妙处。 将挖出来的泥土堆积在两岸夯实,相当于在以双倍的速度挖掘,这般会大大加快进度。 冷夜默默地观察了一个时辰才悄悄地返回大堤。 沈墨白在大堤上等得心焦,瞧见冷夜快马加鞭赶回,再也按捺不住,迎上前问道:“如何?” “六皇子他们在中游处安营扎寨了!” “安营扎寨?” 他的小女人打算吃住在大堤上? 这怎么可以?他仅剩下晚上那一点点福利了,难道她都要给他剥夺吗? “她一个……” 之后的话没有说出来,冷夜却懂了。 是的,整整四万老百姓,却只有王妃一名女子。 跟着那么多臭男人同吃同住在大堤上,这不是开玩笑吗? “不行,本王得去瞧瞧,她这是要做甚?” “王爷!您别去,会影响六皇子他们的施工进度!” “施工进度?” “然!六皇子他们正在中游两岸挖掘人工河!” 脑海中猛地一个激灵,沈墨白恍然大悟。 难怪她要与他击掌盟誓,难怪她要用那样的话来激他,难怪她要在城门口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她想到的,居然是这样的法子。 好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河口这么多人,朝廷历代来治水的那么多官吏,竟没有一人想到过如此巧妙的分流法。 “什么样的人工河?” “听挖掘的百姓说,是两条宽二十丈,深三丈以上的人工河。 王……她交代,势必要在半月之内挖掘好!”饶是沈墨白见多识广,听到这样的数据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第451章雪中送炭 如此声势浩大的工程,仅仅四万人,还是四万没有丝毫战斗力的老百姓。他的小女人可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就这样以卵击石,都敢与他击掌盟誓,定下生死之约? 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沈墨白问:“他们打算将人工河挖掘到什么地段?” 冷夜一愣:“属下不知!王……六皇子,没有说!” “再去探!一定要打听出来!” “诺!” 是的,一定要打听出来。 他的傻女人,他的小笨蛋,她就没想过从他手里借兵吗? 他手中可有三十万大军啊!便是加固大堤,十万兵力足矣,他那多出来的二十万人马都可以借给她的。 该死,他的小女人到底是多不信任他,才会这般固执地凭借一己之力,弄那么多乌合之众的灾民去挖掘人工河? 沈墨白终于相信他的青儿真的是来治水的,而不是来找他。 他的青儿,为何要心系百姓,心系天下苍生啊? 该死的没自觉性的宝贝,你能不能只心系为夫一人啊? 傲娇的沈墨白,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这两日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有点不妥当啊? 话说,以沈墨白平叛大将军的身份,他根本不可能和沈福临这些乱七八糟的男人一起住到河口府衙来。 因为早在前几日到达河口时,沈墨白便下令在河口城外十里处安营扎寨了。 所以,三十万兵马根本没有入城。 作为主帅,前几日,沈墨白和将士们一样,吃住亦都在军营。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便是得知青儿要来的消息,沈墨白也没打算搬进河口府衙来住。 只是,变化大于计划,他着实没料到他的小女人现在对他的防备会这么深。 更没料到从肖慕到如风,每个人都护青儿护得那么紧,却视他如同陌路。 这般情形,便是他夜夜住在这里,夜夜撬门而入守着他的宝贝娘子,都避不开肖慕这贴狗皮膏药。 若是再走远一点,十天半月地不见一面,谁知道青儿的心会飘到哪里去? 可话又说回来了,若不是他非要住进府衙,中院是不是也不会这般拥挤? 冷夜这些人是不是也不会搬来府衙? 那肖慕是不是就能自己设置一间消毒沐浴室,而不是和他的宝贝娘子共享一间浴室? 还有那些不长眼的地方官员们,一想到冷夜今早告诉他的话,沈墨白就上火。 这些人哪只眼睛瞧见他沈墨白搬来府衙居住是为了那个鸟女人的,就个个都跑去青儿面前胡说八道? 话说前天晚上在议事厅,青儿虽与他争锋相对寸步不让,但好歹还和他说话来着。 便是昨日在城门口,青儿那么忙,还专门派人来知会他一声麻袋的事情。 偏偏今日瞧见他,青儿非但不打招呼,竟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可见青儿生气了,貌似还气得不轻。 嗬哟!他的小女人怎么那么笨。 难道就没发现他夜夜伴她如梦?就没瞧出来他这么一大早跑到大堤上来,是专门为了等她么? 不行,他得赶紧将派出去查寻那人下落的二十万兵力收回来。 那人什么时候都能找,可若宝贝娘子丢了,只怕再也找不回来了。 一想到他的小女子,沈墨白便觉胸口如同被针缝补过了一般,绵绵密密的都是痛。 和青儿相比,他沈墨白是不是太自私,太利欲熏心了? …… 纪青灵等人挖掘的速度非常缓慢,毕竟人力有限。 且中游的土地并非全是泥沙,还有很多碎石,挖了整整一天,到子时,两条河道还没挖出五百米。 以这样的速度,要猴年马月才能挖掘出她设想中的人工河啊? 刚开始自信满满的百姓们,在挖了一天,累得双腿哆嗦后,发现才挖出这么点距离,皆沉默了。 士气萎靡,进度更加缓慢。 这样不行,疲劳战的结果只能导致恶性循环。 纪青灵命令施工停下来,让大伙儿都休息。 如风也带着人回到营地,空地上燃起数十堆巨大的篝火,但气氛却很凝重。 沈福临带领的后勤保障组适时地给每个人都递上一碗热粥,有些人喝了粥,便就地躺下睡着了。 一个人睡下,便有两个,之后有三个,然后更多…… “小姐?我带人去将他们唤醒。” “不要!”看着一张张疲劳过度的脸,纪青灵摇头:“他们也都是人,也会累。” “可是,工期如果没有按时完成……” “无妨事,这本来就是后招,不是还有智亲王那边吗? 大堤才是抗洪最关键的所在,只要大堤在,河口城就不会有事。” 话虽如此,然人人心头都不轻松。 不少人感觉出纪青灵才是这次治水的总指挥,都围坐在她身边。 对上一双双殷切的眼睛,纪青灵沉默许久,突然抬头一笑:“我来给大家唱首歌吧?” 纪副参要给大家唱歌?这工地上唯一的女子,尊贵无比的女子要为大家唱歌解乏?众人顿时鼓起掌来。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如果纪青灵还在二十一世纪的刑警队,她会觉得唱红歌很傻。 可是此时,她觉得,再也没有什么能比红歌更加振奋人心的了。 所以,想都没想,低缓却充满力量的曲调便从她的嘴里溢出来,一遍又一遍,如同潺潺小溪,缓缓滋润着众人干涸的心田。 不多时,便有人跟着一起哼唱起来,渐渐地,更多的人跟着哼唱起来。 半个时辰后,所有的人都唱起来,便是先前已睡着的人,也都坐起来,跟着节奏激动地唱起来。 一曲终了,纪青灵站起来:“乡亲们!咱们不能自己把自己打垮。 我知道这是一场硬仗,但聚沙成塔积少成多。 一只蚂蚁不起眼,成千上万只蚂蚁,便是大象也会害怕。 咱们一定要把人工河挖出来,一定要将泛滥成灾的河口之水,引入下游百里之外的山谷中去。” “对!我们不能自己吓唬自己,一定得把人工河挖出来!” “没错!饭吃了,银子也领了,大伙儿继续去挖呀!” “走了走了,干活去……” “不用你们打疲劳战,晚上的活儿,我们来干!”爽朗的声音透过苍穹,直达夜空。 纪青灵循声望去,立时呆住了。 火龙般的火把照射下,肖慕、蓝统和忘忧老人,带着黑压压,数也数不清的人群向他们走来。 这些人里,有男也有女,有老人也有孩子,一眼望去,至少有好几万人。 不少人的肩上,还扛着挖掘用的工具。混在老百姓中的冷夜看看雪中送炭的肖慕等人,再钦佩地看一眼王妃,终于含泪悄然离去…… 第452章墨白送布 “肖慕……”纪青灵含泪迎上去。 “青灵?我们带着十万河口城的百姓,来帮你们了!” 肖慕的大手握住她颤抖的小手,眸光清亮,唇边依然带着温和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重若泰山。 十万百姓,加上之前的四万灾民,十四万人,什么样的人工河十四万人半个月挖不出来? 挖了整整一天,掌心上磨得皆是血泡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的纪青灵终于落泪了。 只是,与眼泪同在的,却是这世上最美,最开心的笑容。 红歌本来就让大家士气大振,再来了那么多帮手,便有人嚷道:“我们不累,让老人、女人和孩子们先去睡吧! 待我们干不动时,再让他们来接班!” “对对!让老人、女人和孩子们先去睡觉,黑灯瞎火的,万一伤着了可怎么好?” “就是,就是……” 冲沸腾的人群挥挥手,纪青灵道:“乡亲们,大家不要着急。 活要一天天干,咱们还有十几天,不忙在一时。 白天干了一整天的人听令,本副参命你等都去睡觉。 待明日卯时一到,用过早饭再来接班。 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十三岁以下的孩子,还有孕妇听令,本副参命你等分成三组,跟随六皇子做好后勤保障。 现在,该忙的人忙,该睡觉的人睡觉,一切皆听从六皇子的安排,不得讨价还价。 其他人,分成两组,一组由如风带队,另一组仍由我带队。 咱们改变战略,一字排开,先将人工河的规模开出来,再逐渐加深加宽。 好了,开始行动吧!” 任务安排下去,数十里皆点燃了火把和灯笼,帐篷也一座座支起来,工地上人来人往灯火通明。 纪青灵拎了把铁锨便要下河道,才走出两步,便被人拽回来。 一回头,便对上肖慕关切心疼的眼眸。 “肖慕?” “你有条不紊地安排大伙儿去休息,怎地单单忘了你自己?” “我没事……” “这叫没事?”举起她的双手,肖慕眉头紧皱,满脸不满。 如果说,昨晚青灵的双脚被磨得惨不忍睹,那么今日,在肖慕的眼睛里,她这双手基本上报废了。 “你是一名医者,自然知道手对自己有多重要,如此虐待自己的手,你这叫不负责任。”肖慕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严厉,剑眉倒竖,瞧着她的眸子里皆是谴责:“你若是再不听话,我就打你!” “唔!”纪青灵理亏。 好吧!她承认,肖慕说得对。 其实她自己也很心疼这双手,可这不是在古代吗?上哪儿去找一双合适耐磨的手套啊? 再说了,那么多人都在挖,谁也没有喊手疼,偏偏她就那么娇气,纪青灵自己都有些瞧不起自己。 话说这双手还真是娇气,犹记得上大学那会儿军训,她也一样不戴手套拿过铁锨修筑工事。 便是连续挖掘一个星期,也没说把手弄成这样的。 这才不过挖了一天,怎么就把手糟蹋成这样了啊? 不过,肖慕有些危言耸听了,手掌上的皮是磨掉了,但没伤着筋骨,抹点药膏,最多两天就没事了。 “那个……” “还说!” “唔!” 好吧!她不说了,都听肖慕说,肖慕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好了。 那个,她怎么没发现,肖慕也是这样霸道的一个人呢? 见她怯怯地偷瞄自己,纯净的目光如同受到惊吓的小兔子,肖慕才垒起来的钢铁心墙,一下子榻下去一大半。 咬着牙不让纪青灵看出来,肖慕黑着一张脸,硬是将她牵进临时搭建的医疗救助点。 肖慕是个实干派,从不只说不练。 取了热水,先仔仔细细给纪青灵将手洗净,又涂抹上外用药膏,用绷带将她的双手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这才抬头看她,目光中带着明显的威胁。 纪青灵看惯了温润如玉温暖如阳的肖慕,此时见他一脸严肃颇有气势,唬得大气都不敢出。 怯怯地瞧了他半天,才底气不足道:“肖慕?你把我的手包成这样,我什么都干不了了。” “无需你干,我来!” 说罢,也不理她,肖慕兀自拎了一把铁锨,向河道走去。 纪青灵却没瞧见,转身的一刹那,肖慕的表情彻底破功,满脸都是心疼和充溺。 …… 沈墨白在大堤上等得站立不宁,若不是崔大人等一干地方官员像苍蝇一般跟着他,他早就自己跑到中游寻宝贝娘子去了。 好容易冷夜回来,赶紧问:“如何?” 将自己看见的情况细细叙述一遍,冷夜道:“六皇子等打算挖掘出两条一百里的人工河。” “一百里?” 随行的崔大人等倒抽一口冷气,正要讥讽,却被智亲王冷冽的眼神瞪了回去。 不悦地扫他们一眼,冷夜道:“工程虽浩大,但肖慕先生又带了十万河口百姓加入,六皇子他们应该能赶在半月内将人工河挖出来。” 崔大人等虽向着智亲王这边,但也知河口治水事关重大。听冷夜说完,个个笑逐颜开。 “既如此,我等就放心了!” “是啊!王爷!那咱们回去吧!都快子时了。” “今晚可以放心地睡个美觉了,王爷,明日便不用来大堤上了吧?” “当然!六皇子他们那边的工程速度再快,也比不上咱们这里固若金汤,明日还来做甚?” “就是就是,画眉郡主伤势严重,王爷的心都是揪着的,岂能天天跑到大堤上来?” “王爷您请放宽心,河口城内有位神医妙手,对女子养颜之术十分擅长,待明日我等前去将他请来,一定尽快让画眉郡主陪伴王爷左右……” “凡造谣聒噪者,斩立决!” 所有人都呆住,智亲王,这是神马意思? 虽搞不清这个冷面煞神此时心里在想甚,但崔大人等却异常默契地闭上了嘴巴。 沈墨白并没有让这些人陪自己熬夜的意思,只是听见他们七嘴八舌心就烦。 再联想到青儿今日对他的冷淡,想都没想,便出言“斩立决”。 待将这些人的鸟嘴成功堵住后,他却调转马头,兀自回大营去了。 大堤上的一干地方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哭笑不得。 智亲王这是把他们忘了么? 如此,他们是该跟上,还是该继续留下? 回到大营,沈墨白二话不说,开始点兵。 白日里冷夜探得青儿要挖掘人工河,他便将那二十万大军调回来了。 此时,兵分两路,直接往百里之外的山谷而去。待走到一半,突然停下看向冷夜:“你且回去,带一百人将那五车上好的棉布给六皇子他们送过去……” 第453章非奸即盗 “啊?送棉布?”冷夜愣住。 “嗯!她自然知道如何用。”想了想,沈墨白又从手上脱下黑丝甲手套递给冷夜:“将这个交给她,不要让她知道是我给的。” 说罢,也不等冷夜回答,直接扬鞭催马绝尘而去。 冷夜愣了足足两分钟,才意识到王爷口里的“她”,乃是王妃。 暗骂自己粗心,怎地就忘了王妃也在工地上挖了一天? 想到王妃那双玉一般绝美的手,冷夜不由加快了速度。 …… 愣愣地瞧着肖慕俊朗挺拔的身影许久,纪青灵才吸着鼻子往别处去。 肖慕有多固执,有多倔强,有多坚韧,别人不知,她却一清二楚。 与其拉拉扯扯地强行阻止肖慕,还不如想想其他办法呢! 今日行事实在匆忙,纪青灵确实没有考虑周全。 现在被自己手上的血泡提醒了,她索性去做点正经事好了。 眼下,这工地上的女子,最少也有两三万。 两三万女子中,去掉一大半下河道挖掘的,剩下的皆是年老体弱和怀孕的。 这些人,大概有五六千。 她们其他事情做不了,缝制手套还不行吗? 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她纪青灵不会做女红,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会做女红。 果然,将老弱病残孕的女子们召集起来,纪青灵一说,大家就明白了。 眼下最大的问题乃是缺布,迟疑一下,纪青灵开始脱外衫。 虽说女子抛头露面都已经是极限了,但非常时期,无需在乎那么多。 今晚先应急,待明日,她便回府衙调集布匹。 要知道,她带来的物资中,是有一些布匹的。 数量虽不多,但做手套,足够了。 大夏天穿得并不厚,尤其是纪青灵,素来不喜里三层外三层地穿。 这般一脱,便只剩下贴身小衣,少女曼妙的身材一下子让众人看直了眼睛。 “纪副参?您真好看!”有个二十多岁的孕妇赞叹。 纪青灵愣了一下,笑了:“你也很好看,一瞧便知夫君很疼爱你吧?” 原本没有人敢和纪青灵开玩笑,她这般一打趣,大家都觉得她是个随和的人,气氛登时活跃起来。 “是啊!纪副参不但长得好看,这身材,也真棒!” “如此美貌心善的女子,也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能娶回家。” “我瞧着肖慕先生不错,与纪副参堪堪是一对璧人!” “蓝大将军也不错!” “蓝大将军不行,配不上纪副参,还是肖慕先生与纪副参登对,站在一起,一瞧便是一对神仙眷侣。” “我觉得智亲王更好,与纪副参更相配……” 智亲王?沈墨白?纪青灵一愣,正在脱衣裳的手也不由自主停下了。 大家都是女子,本也没什么忌讳,开几句玩笑便开了,无需大惊小怪。 这两日她与肖慕形影不离,且肖慕时时刻刻都在关注她。十人倒是有九人瞧得出来她和肖慕的交情匪浅,会开她和肖慕的玩笑很正常。 可是,怎地会有人想起沈墨白?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冷漠男人,他还会是她的吗? 唇边勾起一抹苦笑,纪青灵道:“智亲王已经有心仪的女子了,这些玩笑话咱们只能在这里说说,且不可在外面……” 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了:“纪副参何在?六皇子找您!” 沈福临找她?是不是河道里有人受伤了? 跟大家打了声招呼,纪青灵掀帘出去。 却见沈福临已经站在帐篷外面,身后跟着一名年轻兵士。 那兵士见纪青灵出来,也不等沈福临开口,便冲她行了一礼:“纪副参?智亲王命我等给你们送棉布来了!” “送棉布?”纪青灵大吃一惊。 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不是雪中送炭,竟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并非她把沈墨白想得太坏,实在是这次来河口,见到的沈墨白和印象中的太不一样。 尤其是中间还隔着个画眉,让纪青灵怎么想怎么膈应。 原本她已经不怨沈墨白了,毕竟失忆也不是沈墨白想要的。 怨怼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对沈墨白来说,当真不太公平。 所以,纪青灵只想着尽早将河口的水患防治好。等回到皇城以后,再想办法唤醒沈墨白的记忆。 可是,今早他们出门时,却遇上了崔大人等一干地方官员。 这群人告诉她画眉郡主遇刺了,虽没有生命危险,但却伤到了容貌,所以心情不大好,非要将肖慕截下来去给画眉治脸。 肖慕乃是医疗救治队的队长,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的容貌而置河口数万灾民的性命于不顾? 于是,纪青灵想都没想,便婉言拒绝了。 哪想,那崔大人非但不依,居然还将沈墨白搬出来压她。 说什么画眉郡主乃是智亲王未过门的王妃,此番来河口平叛,乃是受了皇命,专门照顾智亲王的饮食起居的。 如今容貌被毁不能见人,没办法陪伴在智亲王身边红袖添香,导致这几日智亲王火气暴涨,搞得河口府衙人心惶惶等等。 言语间,竟意指画眉现下已和沈墨白有了肌肤之亲,不管是谁,顺着画眉就是顺着沈墨白。 其他人不知道她和沈墨白的关系,崔大人却是知道的。 用新欢来挤兑旧人,她纪青灵就算再无所谓,再大度,这口气也咽不下去。 纪青灵当即便让蓝统和如风强制性开道,丢下狼狈的崔大人等人扬长而去。 如此,待来到大堤上再看见沈墨白时,纪青灵的火气蹭蹭地直往上窜,哪里还会去跟他打招呼。 但她亦不是小鸡肚肠之人,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结婚还有离婚的呢,更何况是在夫权社会的古代。 眼下,她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不气不想了,这沈墨白却又唱的哪一出? 怀疑归怀疑,但他们确实需要棉布。 而看见这些棉布后,连纪青灵都不得不承认沈墨白实在有眼光。 若是弄一堆丝绸之类的东西来,手套非但做不成,简直就是舔乱。 当下,冲小兵士鞠了个躬,纪青灵道:“纪青灵代工地上这十四万百姓谢谢智亲王了!” 说完,直接叫人搬运布匹,将将小兵士晾在了一边。 那小兵士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纪青灵的交代,只得按照上级吩咐,取出黑丝甲手套交给纪青灵:“纪副参?这个是给您的!” “唔!黑丝甲手套?”纪青灵眼睛一亮:“也是智亲王给我的吗?” “否!是军中一副将给您的,护手效果非常……” “肖慕!我给你寻了一样好东西,这下你的手不会磨出血泡了!” 看着兴高采烈,连话都没听完便跑走的纪青灵,小兵士哭笑不得。 而躲在暗处观看的冷夜,则是一头黑线。好吧!王爷?您输了…… 第454章天降暴雨 纪青灵是第五日才知道沈墨白让冷夜在大堤上督战,他自己则亲自带领二十万大军,跑去山谷挖掘人工河的。 因为到了第五日,两方人马会合了。 有些事情只需要做,无需说。 距离下游越近,河道越不好挖,因为沉积的泥沙和碎石会越来越多,便是植被,也变得异常坚固。 此番他们要将人工河挖至山谷无人区,想法虽好,但很显然,山谷附近的难度更大。 他们面对的不再是碎石,而是巨石。 沈墨白带着他的人马,足足挖掘了近六十里河道。 六十里只是一条人工河,两侧同时进行,那就是整整一百二十里,六十公里,其艰难程度,便是用脚趾头,纪青灵也能想象得到。 所以,当看见瘦了一大圈,黑了许多,也粗犷了许多的沈墨白时,纪青灵没忍住,当场飙泪。 不管这个男人现在是否还记得她,仅凭此举,他都是坦坦荡荡的大丈夫。 是值得她尊敬,也值得她爱慕的神祗。 下午,河道正式并拢。 纪青灵亲自带着十四万百姓跪倒在地,给沈墨白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老百姓的战斗力当真没办法跟正规军比较,沈墨白他们这一面的河道,挖掘得又平整又规范。 不管是宽度还是深度,都非常标准,基本上可以一次性过关,无需返工。 再看看己方,纪青灵有点不好意思。 跪在沈墨白面前,纪青灵小脸儿羞得通红,眸中却带着星星点点的仰慕和尊敬。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满脸崇拜的小女人,沈墨白有种从马背上跳下去,直接将她抱进怀里狠狠亲两口的冲动。 他的青儿瘦了,也黑了。 原本光洁如玉的肌肤,在连日的劳作和暴晒下变成了小麦色,还有些粗糙。 可是,她的眼睛却比以前还要清澈水灵,直瞧得他的心都要化了。 咽了好几口口水,沈墨白才将自己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强压下去。 不待纪青灵开口,他已转开目光,冷然道:“纪副参无需多礼,你只要知道,这天下,乃是男人的天下。 女子,终是一事无成的废物便是了!” 说罢,一提马缰,疾驰而去。 我勒个去!纪青灵直接对着沈墨白的背影吐了两口口水。 她发誓,这辈子,她再也不会给这个男人磕头,这辈子她也绝不会再来讨好这个狂妄自大的毒舌男了。 看看身边满脸愤慨的青灵,再瞧瞧打马狂奔渐渐消失的沈墨白,肖慕的心,却一点点暗沉下去。 青灵或许没有发现,但他发现了。 沈墨白方才瞧着青灵的眼神,分明带着火一般的狂热。 倘若不是沈墨白的记忆已经恢复了,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沈墨白再次爱上青灵了。 沈墨白骑着赤兔一连奔出二十里才停下来,再也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仰头冲天狂笑起来。 “青儿?青儿?便是失忆了的为夫,你也喜欢是不是?你又爱上为夫了是不是?” 冷夜一脸踩到狗屎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瞧着自家的花痴王爷。 他真的很想告诉王爷,方才,王妃冲着您的背影吐口水呢! 大概只有王爷这种自大狂,才会认为那样的王妃重新爱上他了吧? 然,不等冷夜提醒的话出口,他已被人从马背上拖了下来。 抓着冷夜的肩膀狠狠摇晃了两下,沈墨白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冷夜?她喜欢什么? 不是,本王是不是该给她送点什么? 不对。 你看见了吧?冷夜,她仰慕我,她仰慕我!” 唔!是仰慕,非常仰慕,仰慕到冲着您的背影吐口水…… 河道并拢,纪青灵抽出两万人分头在中游入河口,和山谷的排泄口上修建大闸。 其他人,依然在如风、肖慕的带领下加深河道。 宽二十丈的人工河,泄洪闸是关键。 若是平时大闸关不上,或者洪水来临时大闸打不开,那么,这两条人工河等于白挖。 届时,铺天盖地的洪水会将人工河两岸的民宅和农田全部淹没。 纪青灵不是智能机器人,泄洪闸这样的东西她不会修。 好在肖慕知识渊博,在各个领域皆有建树。 她不过说出大概的想法,肖慕便画出了最原始的草图。 之后,肖慕会同河口城内精通建筑的工匠师傅们修修改改,只用了两个时辰,便设计出了机关精妙的泄洪闸。 纪青灵在他们这里帮不上忙,便去帮沈福临做善后工作。 第一天来工地上的四万灾民有一部分尚未领到银子,后来的十万百姓更是一毛钱也没领上。 她得赶紧把这些事情处理好,否则,人气一散,之前的工作就白做了。 别看只是分发银子,也是项不小的工程。 在女子中找了两百名会些算术,又识字的女子,纪青灵举办了一期财会速成班,开始给大家发工钱。 所有人都如上紧了发条的机器般,争分夺秒地连轴转着,但,却依然没料到暴雨会提前来到。 五月二十,距离芒种尚有五日,天降暴雨,一晚之间,中游水势暴涨,有的地方足足涨了七八米。 纪青灵等人吃住都在工地上,中游的水势一涨,他们便发觉了。 中游的水都涨了七八米,到了下游,会变成什么情形,纪青灵连想都不敢想。 泄洪闸是肖慕等人亲自督造的,她便将肖慕、如风、蓝统、忘忧老人等全部留下,只带了二十名御林军直奔河口大堤。 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样,沈墨白也早早发现水势暴涨,正在指挥将士们在正对河口城的大堤上进一步加固。 可是,百年大堤,再怎么加固,也总有一两处敌不住洪水的冲刷。 纪青灵赶到时,正瞧见大堤上被冲开一道四五十公分宽的口子。 这道口子像是在大堤上撕开了一条拉链,瞬间扩大,不过几分钟,就变成了一股直径超过五米的水龙。 一个个沙包丢下去,就像树叶丢进飞流直下的瀑布里,直接没了影子。 “跳,你们给本王一个个跳下去,便是用人,也要把豁口堵起来!” 话音才落,肩膀上便被人拍了一下。 沈墨白已经急红了眼,想都没想,一巴掌挥过去,怒道:“混账!可是找死?” “啪!”清脆的响声,伴随着女子的闷哼声,沈墨白扭头,登时惊呆。 身后,他的小女人正扑在泥水里,脸颊肿得老高,唇角的血迹才流出来,便被雨水冲刷掉了。 “该死!你来做甚?”想都没想,便将她从地上捞起来,揽入怀中,用披风紧紧裹住…… 第455章一起抗洪 有那么一瞬间,纪青灵觉得以前的沈墨白回来了。 她几乎想不顾一切地抓住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只是抱住他。 可是,眼下的情形容不得她胡思乱想。 吐掉嘴里的血沫子,揪住沈墨白胸前的衣襟,纪青灵嚷道:“墨白?不行,你们这样不行。 这样不但堵不住豁口,跳下去的人都会被洪水冲走的!” “那怎么办?”沈墨白吼。 “先由两边开始,往中间并拢筑起人墙,然后从两边顺着人墙垒沙包,把水龙分成小股水柱,再一点点堵起来!” “没错!”水官在一边急得上蹿下跳:“纪副参说的办法好,王爷!就用这种法子吧!” 便是他们说话的这会子工夫,水龙又加粗了,已接近十五米。 沈墨白不再犹豫,下令道:“赶紧按照纪副参的法子跳下去筑起人墙……” “别急,捆上绳子,每个人都在腰间捆上绳子,所有跳下去的人都必须连在一起,谁也不能掉队!” 小儿手腕粗细的绳子是和麻袋一起运到大堤上来的,当下,一百多名将士捆上绳索,二话不说,便跳进了水龙里。 水龙实在太大,从两边往中间靠拢非常困难。 且,越往中间,洪水的冲击力越大,有几名兵士被冲得跟本站不住,人在水里不停打转转,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幸好有绳子拽着他们,这才不至于被洪水卷走。 “你在这里好好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纪青灵尚未来得及答应,沈墨白已抓起她的脸,狠狠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他又大吼道:“其他人,随本王跳下去,势必要将豁口堵住!” 每隔百米,都会有三四百名将士守在大堤上,人群并不集中。 此时,沈墨白身边不过区区二三百人。 众人如同下饺子般跳下去,手拉手地形成人墙,上面的人便传递沙包。 纪青灵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扛沙包,递过去,再扛沙包,再递过去。 终于,水龙在一点点变小,豁口在被一点点堵住。 小半个时辰后,豁口成功被堵上,没有一人失踪。 “去!将纪副参的法子传递下去,告诉所有大堤上值守的将士们。 绝不允许大堤有一处决口,让洪水淹入河口城!” 传令官急急去了,其他人累得直接瘫倒在地,纪青灵亦十分没形象地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任凭大雨冲刷掉一身疲惫。 唇角才勾起一抹笑,手上一紧,一只湿漉漉的有力的大手已握住了她。 扭头,正对上熟悉的,却异常冰冷的眸子。 纪青灵的一颗心登时扑通扑通乱跳起来:“墨……” “本王收回那日说的话,女人,不全都是废物,你不是!” 纪青灵愣住,她该为沈墨白的赞扬和肯定庆幸,还是该为他的冷漠感到心寒? 他抱了她,他吻了她,此时,他还躺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但是,他却不认得她。 爱着她的沈墨白从不会对她自称本王,亦不会用这样的口吻跟她说话。 这个男人,依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沈墨白。 他只是折服于她治水的勇气,只是,被她的勇敢和果决暂时吸引住了目光而已。 “谢谢王爷褒奖,民女不敢当!” 使劲抽出自己的手,纪青灵别过脸,避开他伸过来想要触碰她脸颊的手。 她知道,他是因为无意中打了她一巴掌而愧疚。 她不想要他这种施舍般的怜惜,让她觉得羞辱。 “王爷不用太在意,那样的情形下,您看不清楚,很正常。 是我自己没眼色,所以,这一巴掌,民女不会忌恨王爷。” 迟疑一下,又道:“还有,方才那个吻,王爷也不用在意。 那只是特殊情况下,人的本能反应。 就像激动的时候人都想唱歌,伤心的时候,都想有个怀抱依靠一样,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然!”再开口,沈墨白的声音比之前还要冷,还带着隐隐的怒意:“本王不会在意!” 该死的小女人,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那样心疼地揽她入怀,那样情不自禁院亲吻她,他方才甚至以为自己会被洪水冲走,再也见不到她,所以,他才会不管不顾地吻了她。 可她却说那是特殊情况下人的本能反应,就像激动时想唱歌,伤心时想拥抱一样。 他沈墨白激动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要唱歌,伤心的时候也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怀抱。 她这样的胡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他真想把她的脑袋拧下来,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这个记仇的小东西,她还在气他,还在恨他,这是要跟他划清界限吗? 才想到她要与他划清界限,纪青灵已坐了起来。 冲他安慰地笑笑,她竟打算站起来。 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沈墨白怒道:“你去哪里?” “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不许去!” “嗯?”纪青灵诧然。 她承认,刚才自己被他那个吻迷惑了。 那个拥抱不代表什么,你要是在狂怒下错打了一个人,也会将他从地上扶起来的,更何况是沈墨白。 他从来不打女人。 至于那个吻,当时他应该是想鼓励她,或者是表达他的感激吧? 毕竟,这种堵豁口的法子是她提出来的。 那种情况下,有什么会比一个拥抱或者一个亲吻更能振奋人心呢? 纪青灵方才足足在心中提醒了自己二百遍,才让自己从那个亲吻的幻觉中清醒过来。 不管那个吻代表着什么,眼下这种情形,她都不适合待在这个男人身边跟他卿卿我我。 许是察觉到自己很反常,沈墨白的面色一沉,不悦道:“眼下大堤上不安全,你不要乱跑。 本王不希望在本王的管辖内,有人被洪水冲走,还是女人!” 呵!她就说吧! 这厮到底有多鄙视女人?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夹枪带棒的。 难不成他不是女人生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所以,不自作多情,不胡思乱想,才是对自己最大的仁慈。 “我不乱跑,我只是去前面看看。 顺便告诉他们一下,肖慕他们正在中游泄洪,洪峰很快就会过去的。” “肖慕在中游泄洪?” 声音出口,带着沈墨白自己都不熟悉的阴冷和危险。 哪想,他的小女人太轴,硬是没听出他言语间的不快,非但没有住嘴,居然还异常自豪地挺挺胸,笑道:“是!肖慕很棒,非常厉害,基本上就是个全能的水利专家。 王爷尽管放心,他把泄洪闸修建得非常巧妙,大堤一定会保住的。河口城,一定会没事的……” 第456章如风失踪 肖慕很棒,肖慕非常厉害? 肖慕?肖慕?他的小女人口口声声都是肖慕。 此时他就在她面前,他的手指还握着她的手腕,她却口若悬河地崇拜别的男人,这让沈墨白情何以堪? “本王陪你去!” “啊?”纪青灵愣住。 然,她还没有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便听到有人在雨中大喊道:“纪副参,纪副参在吗? 肖慕先生让小的来请您回去,如风将军被洪水冲走了!” 轰,纪青灵的脑子一下子炸开了。 如风被洪水冲走了?如风被洪水冲走了? 那个身材矮小,其貌不扬,却忠心耿耿的如风,被洪水冲走了?找不到了? 再也顾不上和沈墨白纠缠,挣脱他的手腕,纪青灵跳上马背拔腿就走。 沈墨白原本是想借力站起来,然后将他固执又别扭的小女人狠狠搂进怀里的。 可是,一秒钟前还疲惫不堪,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的青儿,却在瞬间力气大得惊人。 他只是一个闪神,便被她挣脱手腕跑掉了。 那么大的雨,待他站起来,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暗骂一句该死,想都不想,沈墨白跃上赤兔便追…… 纪青灵边打马狂奔,边大声向并排同行的传令官问话:“怎么回事?” “当时肖慕先生和如风将军按照您的吩咐,分头带领两队人马去开闸泄洪。 然,那闸门受到洪水的阻力,实在太沉。 有两个兄弟一时心急,便将钢绳松到最大。 结果,轮轴转动的速度太快,一下子就将他二人卷了下去。 如风将军便跳下去了……” 懂了,如风是为了救人。 开闸泄洪时,突如其来的冲力有多大,工地上的人十个中有八个都无比清楚。 如果用万马奔腾来形容开闸瞬间所产生的冲击力的话,那一股巨大的洪流冲刷在人的身上,基本上是五马分尸力量的数倍。 这样强大的冲击力,就算如风内力浑厚武功盖世,也会在顷刻间被洪水撕成碎片。 那两人被轮轴卷入水中,基本上必死无疑。 如风疯了吗?为了两个死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不,如风不会死,如风绝对不可能死,她不允许如风死。 就算如风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她也要把如风拖回来。 纪青灵正全神贯注驾马前行,连脸上的雨水都顾不上擦,腰间突然一紧,胯下坐骑竟换成了赤兔。 扭头仰首,正对上沈墨白俯首看下来的脸庞。 四目相对,不足五公分,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眼眸中的惊惧。 “墨白?你……” “赤兔脚程快,本王陪你一同去救人!” 他说的是救人。 没错,这种时候,还有什么比救人更加重要? “好!”纪青灵重重点头…… 泄洪口前都是人,很多人都在哭。 看见纪青灵和沈墨白同来,沈福临哭喊着扑上来:“青灵姐姐,怎么办?如风,如风被洪水卷走了……” 一巴掌将沈福临拍翻在地,纪青灵怒道:“哭什么哭?他只是被水冲走了,又没死? 作为治水主帅,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谁再敢给我哭号,本副参就将他杖毙!” 这些日子,众人都瞧惯了纪青灵温柔随和的样子,哪里想得到她还有如此凶狠彪悍的一面?居然连六皇子都敢打。 肆虐的暴雨虽然盖住了她的声音,然,看着纪青灵几乎扭曲的脸,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止了哭泣。 便是沈福临,狼狈地从泥泞中爬起来,也不敢再哭。 “青灵!”肖慕迎上来,握住她,面色担忧:“如风他……” “我都知道了!”挣脱肖慕的手,纪青灵直接往摆放后勤物资的帐篷里冲。 众人不知她要做什么,只好跟过去。 待瞧见纪青灵在一堆物资中翻出一件奇奇怪怪的衣裳穿上,又找出一只羊皮筏子开始充气,才有人惊呼道:“纪副参?您要下河?” “我去救如风!” “啊?青灵姐姐(五小姐)使不得!” 沈福临和蓝统同时冲上来,几乎是用夺的,硬生生扯住羊皮筏子,死也不撒手。 “放开!” “青灵姐姐!你不懂水性,去不得!如风大哥已经没了,你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该怎么办?” 丝毫不惧怕再被她殴打,沈福临固执地瞪着她。 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了几下,纪青灵终于在沈福临肩膀上拍了拍:“对不起福临,我不该打你。 但,我必须得去。 救援得越早,如风获救的希望越大。 放心,我身上有救生衣。” “我陪你去!”肖慕从人群中走出来:“青灵,我懂水性。” “你不能去,你不会武功……” “你也不会武功。”肖慕打断她:“战胜洪水,懂水性便可,不需要武功。 镇妖塔脱困,我们也没有用武功!” 纪青灵不语,只怔怔瞧着他。 肖慕就是肖慕,果然最懂她的心。 这种情况下坐在羊皮筏子上,有没有武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要被激流甩出去。 因为,在洪峰中顺水而下,情形与在激流中进行户外漂流有得一拼。 别以为漂流仅仅只是刺激有趣的户外运动,你若是跑到大江大河中去玩漂流试试看? 一九八七年四月到九月,北京青年黄河探险科学考察队、河南黄河漂流探险队、马鞍山爱我中华黄河漂流考察队漂流黄河。 三支队伍一共有七人遇难,至此,我国大江河的大规模漂流探险活动足足沉寂了十二年。 此时,人工河内咆哮奔腾的洪水不比河口主干道内的洪水小多少。 在这种规模和程度的河道内进行漂流,等同于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黄河内进行漂流。 虽然现场很多人都会武功,但玩儿过漂流的只有纪青灵一人。 当然,在经历了西京之行后,沈墨白、肖慕和忘忧老人也算得上具备了漂流的经验。 所以,与肖慕四目对视十秒钟后,纪青灵郑重道:“好!你和我同去!” “等等,等等!”忘忧老人一把拉住正在给肖慕穿救生衣的纪青灵:“为师也与你们一起去!” 羊皮筏子纪青灵是严格按照二十一世纪的标准造出来的,最多乘坐六个人。 他们三人同去,找到如风也就是四人,不会影响返程。 “行!那师父您也跟我和肖慕一起去吧!” 不多说,纪青灵直接丢给忘忧老人一件救生衣。 然,众人才抬了羊皮筏子走到人工河边,便听身后有个冰冷的声音道:“尔等都无需去,本王陪纪副参去!”众人扭头看去,皆愣住…… 第457章没有经验 默默凝视沈墨白半响,纪青灵还是摇头:“王爷的好意民女心领了,然,你不能去!” “为何?” 为何?难道手无缚鸡之力的肖慕去得,他沈墨白便去不得吗? 这该死的小女人,便是同归于尽,她也毫不留情地拒绝他,却选择与肖慕携手相伴。 难道,在她心目中,他沈墨白竟不如肖慕? 显然,沈墨白没有领悟纪青灵的意思。 纪青灵根本没有否定他的能力,而是不相信他的经验。 倘若站在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是以前的那个沈墨白,还是那个与他们一同出生入死的沈墨白,纪青灵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让他相随。 因为他的综合素质和能力更强,也因为她对他更加信赖。 然,现在的沈墨白失忆了,他全忘了。 他忘了她,忘了他们曾经同甘共苦出生入死,忘了他们情深意重海誓山盟,忘了他们在西京经历的一切。 这样的沈墨白,无异于一张陌生的白纸。 她有什么理由将自己和如风的性命交给他?交给一个毫无经验的陌生人? 生死存亡之际,感情显得如此渺小。 她不能因为他是沈墨白,是她心爱之人,便去冒这样的险。 “羊皮筏子坐不下,你去了只会拖我们的后腿!” 沈墨白气得几乎要吐血,他会拖他们的后腿? 这世上恐怕除了这个毫无自觉性的小女人,再也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吧? 看着理直气壮的纪青灵,他向前迈进一步,死死逼视她:“羊皮筏子最多只能乘坐六人,如风他们一共落水三人,我们再去这么多人,返回时更坐不下!” 纪青灵真想再吐他一脸口水,这厮是没学过算术还是故意胡搅蛮缠? 她、肖慕、忘忧老人,刚好三人,便是如风他们三人都活着被救,也刚好是六人,怎么能说坐不下? “他们三人,我们三人……” “本王说了,本王也要去,所以,我们是四人!” 泥马!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若不是沈墨白实在太牛叉,气场实在太强大,纪青灵此时一定会像方才殴打沈福临那般,直接一巴掌将他拍翻在地。 “你……” “忘忧老人虽身材娇小,但超载而归,万一羊皮筏子翻了,后果你纪副参能承担得了吗?” 放你的臭屁!你才身材娇小,你妹才身材娇小,你们全家都身材娇小。 忘忧老人气得额上青筋直跳,有没有这般说话的? 都说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这沈墨白当真是个嘴贱欠抽的毒舌男! 看着沈墨白,纪青灵只觉一头黑线。 这厮是不是偷换概念啊?明明胡搅蛮缠的人是他,怎地被他这般一说,就好像是她在胡搅蛮缠似的。 便是纪青灵听着,都觉得她实在不应该。 “王爷!只要你不去,我们就不会超载!” “本王必须去!” “你不能去,我不会让你去的。沈墨白,你去了就是送死!” 话音才落,纪青灵就愣住了。 然,沈墨白的眸中却腾地升起一股火焰。 她在心疼他,他的青儿舍不得让他去死。 如此,他更不能让她带着别的男人去冒险。 纪青灵羞愧得无地自容,她怎么能说出这么自私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来? 可这话,却是她的肺腑之言。 是的,她不想让沈墨白去涉险,不仅仅是因为沈墨白没有漂流经验,会拖他们后腿。还因为这般下河,极有可能一去无回。 她舍不得,就算是死,她也舍不得让他白白陪葬。 反正他已经忘记了,那就让他好好活下去吧! 横竖他们此番来河口就这么几个人,沈福临和蓝统都是皇上的亲信,不能出差错。 只有肖慕、忘忧老人和如风才是自己人,也是多余的人,是沈墨白的眼中钉。 如此,便是全军覆没,对他,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和损失。 所以,她潜意识里便选择了肖慕和忘忧老人。 “智亲王?”再开口时,纪青灵的声音已不由自主缓和下来:“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没有漂流的经验,你这般随我下河,只会……啊!沈墨白?你要做甚?”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巨大的羊皮筏子已飞了出去。 与羊皮筏子同时飞出去的还有两个人,一个当然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智亲王。 而另一个,却是与智亲王争锋相对寸步不让的纪副参。 他二人飞出去的方式很不一般,众人瞧在眼里,只觉,无比爱昧。 因为,智亲王不但来了个公主抱,将娇小的纪副参打横抱着飞了出去。 还将自己的一张脸,紧紧贴在了纪副参的脸上。 二人几乎是眼对眼,鼻对鼻,嘴贴嘴,就像是两个连体人一般脱离了人群。 而智亲王那急不可耐的模样,没来由便让人想起恶霸强抢良家妇女,大庭广众之下,便要一亲芳泽的不悢画面。 肖慕、忘忧老人和蓝统等人同时在心里骂了句娘,沈墨白?你这是要作死的节奏啊? 纪青灵忽觉身子一空,暗道一声不好,反驳的话都没来得及出口,已被沈墨白的俊脸贴住。 他贴得非常突然,又甚狠。 纪青灵只觉鼻子发酸,眼泪都要被他撞下来了,痛得她几乎忽略了沈墨白与她紧紧相贴的唇。 而下一秒,他二人已落在了羊皮筏子上。 “沈……” “抓紧别动!” 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纪青灵只觉一阵眩晕,他已迅速将安全带捆绑在了她身上。 继而,又绑好了自己的。 沈墨白绝对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羊皮筏子,但他的动作实在太熟练太迅速,也太规范了。 迅速到羊皮筏子还没有落地,他二人已稳稳地被固定在了筏子上。 紧接着,扑通一声,羊皮筏子落进了水里,迅速在水中打着转,往下游冲去。 一旦入水,便再也没有任何条件可讲。 便是沈墨白连救生衣都没有穿,也不可能再返回岸上去了。 管你有没有漂流经验,此时,最重要的,乃是保命。 所以,不再浪费口舌,纪青灵直接去抓主浆掌舵。 然,手刚伸出去,便多了一把浆,却是副浆。 而主浆,已牢牢握在了沈墨白手中。 冲她勾唇一笑:“纪副参且瞧好了,看本王究竟有没有漂流的经验!” 泥马!你知不知道漂流是神马东东,就在这里说大话? 丫的,你没发烧把脑子烧坏,说胡话吧?然,此时着实不是吵架的时候,纪青灵只能双手握浆,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心,配合沈墨白的动作…… 第458章绝望等待 其实,漂流中主舵手的任务就是把握好方向和平衡,遇到急流险滩和礁石时,能够及时避开。 他们乘坐的这只羊皮筏子是纪青灵花了大价钱找人特制的,选用了最好的羊皮,柔韧性非常好,又有充气囊可以以柔克刚,便是遇到一般的礁石也不怕。 但,这并不代表着随便跑出来一个人,就能驾驭羊皮筏子。 可是沈墨白的反应,实在太出乎纪青灵的意料了。 他根本不像是第一次进行漂流,完全表现出一名老舵手才有的特质。 冷静、勇敢、机警、敏锐、灵活。 羊皮筏子在他手中就像大海里漂浮的一片树叶,虽然被海浪时而抛起,时而落下,却自始至终都完好无缺地漂浮在海面上。 一般情况下,能影响激流的,只有四个因素。 一是斜度,也就是河榻顺流而下的斜度。 二是平整度,是指受石块、边缘形状等影响,河榻表现出的特点。 三是构造,指河榻的宽窄度。 第四是体积,也就是顺流而下的水量。 这条河道乃是人工挖掘的,底部平整,不存在倾斜度,亦没有石块这些影响河榻的表现。 河榻宽二十丈,也不存在有狭窄处会卡住羊皮筏子的问题。 所以,人工河内的激流,可以忽略所有的影响因素,唯独一条,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那就是水量。 将突然暴涨了十米的河口之水引流,往人工河中泄洪,就像是解开一匹受惊的野马。 这马儿虽仍在规定的场地内跑不出去,但却存在着许多变数。 可是,很显然,所有的这些变数,在沈墨白面前,都是小儿科。 因为他此时将力道、角度都把握得恰到好处,且没有丝毫惊慌。 那表情,就好像是在带着纪青灵惬意出游。 死死盯着沈墨白,纪青灵几乎要脱口问:“墨白?你是不是记起来了?你是不是装的?” 可是,话到嘴边,最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沈墨白这个人到底有多冷漠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倘若他是装的,那么,他势必在做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一旦她揭穿他,便会打破他的全盘计划。 而如果他不是装的,那么,她贸然开口,只会换来他气死人不偿命的羞辱。 无论哪种结果,都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保持现有的距离,以对待陌生人的心态去面对他,对谁,都是最好的。 敛回心思,纪青灵开始仔细搜索。 羊皮筏子上备有气死风灯,在宽阔的河面上虽然只有豆大,却让人打心底里感觉到温暖和希望。 他们已经沿河漂流下来一个多时辰了,泄洪初期最强的冲击力已经过去。 便是此时河口主河道内的洪峰依然没有褪去,这一段河道内的水流比之先前,还是显得平稳了许多。 二人边用浆将羊皮筏子固定在河道内,边搜寻,纪青灵还扯着嗓子不停唤着如风的名字…… 此时的如风,身上正挂着两个人死死揪着河壁上的一截树根。 两个时辰前,他奉命开闸泄洪,手下却有两人没把握好力道,被轮轴卷入洪流。 他当时根本没有迟疑,便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闸门突然打开,洪流并不是直行着奔腾而下,而是打着璇儿往人工河中涌。 便是这股强大的漩涡救了他们的命。 两名手下被轮轴卷下去时惊慌失措,但他们的脑海里却记住了纪副参的一句话——“抗洪期间,合则生,分则死”。 所以,这二人几乎在落水的那一刻,便同时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使用的乃是纪副参交给他们的老虎扣握手法。 纪副参说,这种握手法最坚固,最可靠。 除非把手腕剁掉,否则,只要不松手,就会和对方一直在一起。 两人被漩涡卷着往下带,正暗道我命休矣,如风跳下来了。 他下来的实在太及时,且带着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强大力道,硬生生地将俩人带离漩涡,直直往河底坠去。 如风犹记得,小姐曾说,很多时候,大海的外表惊涛骇浪,内里风平浪静。 他不知道泄洪的时候河底是不是也如小姐所说的大海那样,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 一直处在漩涡中,最多一炷香的工夫,他们三人便连骨头,都会被绞碎。 所以,如风押上了平生所学,将坠千斤发挥到了极致,硬拼着一口气,带着俩人潜到了河底。 果然,河底的水流冲击力比上面小了很多。 虽然,这样的冲击力还是将他们迅速冲离原地,但至少暂时保住了性命。 如风无比感谢小姐,平素小姐不经意中提起的事情,却原来会在关键时刻成为自救的护身符。 而最重要的是,在下达泄洪令时,小姐同时下令,所有上水闸的人,身上都必须带一根绳索。 就是这根绳索,没有让如风的努力变成无用功。 三人很快在河底将自己绑成了一团。 如此,他们就变成了洪流中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在河底暗流的冲刷下,被迫奔向远方,却固执地,一点一点地,顽强地抵抗着,再抵抗着。 什么时候抓住这截树根的如风记不起来了,什么时候浮出水面的他也记不起来了。 当时,他已陷入混沌,只觉自己在等死。 而这截树根如同鞭子一般迎着水流抽过来,一下子就把他抽醒了。 所以,他只是凭借着本能,在那一瞬间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可是,现在这截树根快断了,他感觉得到,埋在泥土中的部分,已经被他们拽出来了一大半。 很快,他们就会拽着这根失去作用的救命稻草再次被洪流卷走。 如风知道,这回若是被卷走,便再也没有侥幸了。 便是再有一截树根出现,他也没有力气抓紧了。 “头儿?撒手吧!你已经尽力了!”一个手下说。 “头儿?让我们痛痛快快地死吧!你自己一人,兴许还能上去!”另一个手下说。 如风喘着气艰难地笑起来:“别说混话!坚持住。 小姐说过,咱们这十四万人都是一家人,是一个团体,决不允许任何一人掉队。” “可是……” “没有可是,小姐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是的,小姐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因为,在小姐心目中,百姓从来都不是草芥,如风,从来都不是奴才。 在小姐心目中,如风,是她的亲人。 两名手下开始抽泣:“纪副参?她不是去大堤巡察了吗?她如何知道我们的处境? 便是知道了,她又如何能撇开河口城数十万百姓,只顾着来救我等?头儿?您撒手吧!纪副参不会来救我们了,没有人会来救我们……” 第459章乐极生悲 如风眸中的希望如同被乌云遮住的星星,一点点暗下去。 他知道,手下说的没错。 小姐没有时间,便是有时间,便是知道了他们的处境,小姐又怎么可能放弃河口城而来救他们呢? 再说,怎么救?深更半夜的,这么急的水流,这么宽的河面。 小姐又不是河神,如何能到这里来? “哭甚!怎地如此娘泡?”如风火了:“便是小姐今晚不来救,明日也一定会来救! 我们多坚持一会儿,就能为自己多争取一分留下全尸的可能。 不管怎么说,小姐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难道你们不希望小姐来替我们收尸?难道你们准备像个女人一般哭着死去?” 如风的话无比坚定,便是明知道小姐不可能来救他们,他也相信,只要小姐一有时间,绝对会来寻他们。 找不到他们的尸首,小姐绝不会放弃。 那样便好,至少,还能留下尸首。 小姐是这世上最懂他的人,一定会将他的尸首与夏雨的衣冠冢合葬。 那般,他还有什么遗憾的呢? 想到此,如风竟觉自己是幸福的…… “如风?如风?你在哪里?”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如风的话刚说完,便听见隐隐约约的呼唤声。 “头儿?”一名手下突然屏住呼吸,激动地嚷道:“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你!” “是!我也听见了,是纪副参,是纪副参的声音!”另一名手下也激动地嚷起来。 如风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没有出现幻听,他的小姐,在叫他。 小姐,没有只顾河口百姓不顾他。 小姐,没有放弃他。 小姐,找他来了。 “小姐?小姐?” 下意识地应着,如风的嗓子已然沙哑。 钢铁般的汉子,与洪流拼搏了两个时辰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的如风,这一刻,潸然泪下。 “墨白!快停下,快停下,我看见他们了,我看见他们了……” 腰上一紧,几乎要扑下羊皮筏子的身体被沈墨白拽回来,狠狠揽进怀里。 “本王也看见了,你莫要那么激动。没得他们尚未救上来,你自己又掉下去!” 说的太夸张了,有安全带系着,怎么可能掉下去? 不过,翻船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唔!好吧!她确实激动得过头了。 但,只要是个人,这种时候就不会不激动吧? 四个小时,在这样的洪水中被冲走了四个小时,她几乎都要放弃希望了。 可是,如风他们还活着,他们居然撑下来了。 这是奇迹,是老天垂怜。 在沈墨白的掌控下,羊皮筏子稳稳地靠在了岸边。 二人将如风三人一个个拽上来,用安全带捆好。 在洪流里挣扎了这么久,如风他们不可能没受伤。 但,黑灯瞎火的,纪青灵无法为他们体检,必须将他们送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让羊皮筏子逆流而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继续顺流而下非但危险,还没有必要。 微一思忖,纪青灵道:“王爷?您将我们一个个送上岸去吧?” “好!” 没有质疑,伸手,沈墨白就来抱她。 “先送他们上去!” “不行!” “他们现在都已经脱力了,处于昏迷状态。你难道想让我们今晚的努力全部化为虚无吗?” 沈墨白咬牙。 他不得不承认,在紧急时刻,他的小女人比他更加理智。 当然,他也很理智,但只要青儿在,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失去理智。 “好!你尽量稳住筏子,我将他们送上去就来接你!” “嗯!”俯下面,开始解如风身上的安全带,纪青灵脱口道:“先送如风上去吧!这两个人,应该还能撑得住!” 累得眼皮都睁不开的如风笑了。 他并没有真的昏迷,只是太累,动不了,睁不开眼,也说不出来话,但他的耳朵可以听。 这就是他的小姐,护短而又自私的小姐。 都到了这种时候,小姐第一个想送上去的人还是他。 这样的小姐,护短自私得多么可爱,多么令人钦佩啊! 沈墨白也笑了。 他的小女人就是这么可爱,便是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便是闯过所有的艰难险阻,便是不愿丢下任何一个人,却依然会在最关键的时候算计。 她以为她肚子里那一点小九九没有人能瞧出来吗? 当初,他们在索亚古城,离开地底墓穴时,她不是就这样算计过卓云腾吗? 纪青灵被沈墨白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她知道她无意中脱口而出的话沈墨白听懂了。 但她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本来么,如风和那两个人能一样吗? 那两个人她又不认识,如风却是她的家人。 再说,她也没说不带那两个人上去,只是比如风晚一点点送他们上去罢了。 这就像当初在索亚古城用孔明灯将沈墨白和肖慕、卓云腾带出去的情况一样。 她会算计卓云腾,会将他绑在第一个,以方便万一狼群在上面等待时,第一个吃掉的不是沈墨白和肖慕,那只是出于一种护短的本能,不代表她就放弃了卓云腾。 最后从黄金柱上蹭过去时,她照样会不假思索地扑上去抱住卓云腾,用自己的后背做铺垫,让卓云腾避开被黄金柱烫死的命运。 这不过是小女人的小心思罢了,笑,笑,笑,有什么可笑的,沈墨白怎么笑得那么花枝乱颤? 接收到她几乎要恼羞成怒的目光,沈墨白赶紧敛了笑,将如风背上背,一纵身跃上了岸。 看着沈墨白矫健的身影,纪青灵啧啧赞叹了两声。 她现在有点庆幸自己带来的人是沈墨白而不是肖慕和忘忧老人了。 便是忘忧老人武功盖世,以他的身材,要将五个人分别带上岸,是不是也有点困难? 沈墨白回来得很快,羊皮筏子不过才漂出去几十米。 这次,他却是一左一右地直接夹着那两名手下。 目光与纪青灵的相遇,冲她温柔一笑:“等我!”他便纵身跃上了岸。 心脏登时漏跳了半拍,捂住胸口,纪青灵只觉脸颊发烫。 他说“等我”,他让她等他。 她当然会等他,她激动兴奋得想欢呼。 然,欢呼声未起,羊皮筏子却失去了平衡。 一个人的羊皮筏子,除非全神贯注地用特殊体位撑着,否则,平衡实在不好掌握。 她倒好,这么关键的时候犯花痴,活该倒霉。 猛地一个浪头打过来,纪青灵惊呼一声,砰,羊皮筏子翻了,她被扣在了水下。不过一眨眼,翻了的羊皮筏子已打着转儿被洪流迅速冲了出去…… 第460章以身暖心 沈墨白的目力极好,才将两名手下丢在安全区域,便瞧见羊皮筏子箭一般被洪流卷走了。 很快,羊皮筏子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儿。 该死,他怎地就忘记了呢? 他们都下来了,羊皮筏子上就青儿一个人,筏子突然变轻,会失去平衡,那样,翻掉在所难免。 羊皮筏子翻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青儿还被捆在筏子上。 筏子一翻,她便会大头朝下地浸泡在洪水里。 那样的情形,便是水性绝佳之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死神的降临,更何况他的青儿,不会水。 不要!青儿?你要坚持住,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身形一晃,沈墨白嗖地一下跟了上去。 什么叫乐极生悲?纪青灵今儿个算是彻底尝到了。 她当真是小阴沟里翻船,不过才意银了一下沈墨白,怎么就被倒扣在羊皮筏子里了呢? 噢!老天绝对是后妈。 在急速的洪流中解开安全带绝非容易之事,不然,二十一世纪也不会有那么多落水车辆的车主被淹死的新闻报道了。 该死的沈墨白,没事儿干把安全带给她绑那么死干什么? 嗬哟!今天,她是不是要挂了啊? 羊皮筏子虽然漂得很快,但目标够大。 不过一转眼的工夫,沈墨白便追上了。 将羊皮筏子翻转过来,果然,他的小女人已经昏了过去。 劈手将安全带斩断,抱起青儿,沈墨白闪电般跃上了岸。 这一带已经过了河口城的地界,荒郊野岭,人迹罕至。 暴雨虽没有停下来,但沈墨白却知道河口城的威胁已经解除了。 人工河的及时泄洪分流,会让暴涨的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下去。 大堤上有冷夜和水官看着,泄洪口上亦有肖慕和蓝统等人盯着,他回不回去都出不了太大的岔子。 至于如风那三个倒霉鬼,他此时顾不上。 反正之前他按照青儿的吩咐,将他们都放在了比较安全的地方。 如果他们生不逢时,再被暴雨冲入河道,那只能怪老天爷不长眼了。 眼下真正不安全的是青儿。 疲劳惊惧,体力透支,再加上刚才的突然落水,在洪水中泡了这么久,他的青儿在发烧,浑身烫得如同滚炭。 倘若不及时给她退烧,青儿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向四周打量一番,辨明地形,沈墨白便快速向山坡上行去。 洪水有多脏多危险他还是知道的,青儿以前就经常念叨个人防护。 这次来河口治水,青儿更是一而再再而三提醒身边的人要小心细菌和病毒入体,引发传染病的暴发流行。 沈墨白看得出来,青儿此时的昏迷不太正常,他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青儿说的细菌病毒入体,但他知道,一定有浊气寒气侵入了青儿的体内。 任由这些浊气寒气在青儿体内作祟的话,便是青儿能醒来,以后也定然会落下病根。 他和青儿还没大婚,还没圆房,如何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不仅仅要帮青儿将体温降下来,他还得想办法将青儿体内的浊气彻底逼出来才行。 当然,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雨水淋不到的地方把青儿放下来。 山坡上生长着不少树木,没有山体滑坡的倾向,沈墨白脚下不停,直接爬了上去。 很快,他便找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山洞。 山洞很小,仅能容纳四五个人。 但对于沈墨白来说,足够了。 确定山洞中没有虫蛇猛兽,沈墨白将纪青灵放下来靠在他身上,他则在她身后席地而坐。 当初在麒麟山,青儿曾教过卓云腾该如何用人工呼吸救溺水的肖慕。 所以,之前将青儿一从人工河中捞出来,沈墨白就现学现卖地将她腹中的水全部压出来了。 现在,他要做的,乃是把冻僵了的青儿暖过来。 一只手轻轻揽住青儿的肩膀,另一只手已紧紧贴在了她的后背上。 磅礴的内力带着滚滚热流,如同喷发的火山熔岩,迅速注入纪青灵体内。 很快,身上的湿衣服都被烘干了。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唇角微弯,沈墨白徐徐吐出一口气。 然而,心还没来得及完全放下,又猛地提了起来。 青儿的身子滚烫,即便隔着衣物,他依然能感受到强大的灼热透过他的掌心挑战着他的神经。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的内力多么浑厚那是无可厚非的,像青儿这种没有习过武的人,只需要输入一点点,就能将体内所有的寒气浊气全都逼出来。 便是她此时感冒发烧不省人事,内力也能让她百病全消。 可是现在,青儿的烧不但没退下来,她还在大量出汗。 不过转眼工夫,才被他用内力烘干的衣裳,便如同再一次被雨水淋过般湿漉漉地贴在了她身上。 高热应该无汗才对,青儿怎么会大量出汗? 沈墨白不是医者,但基本常识他还是知道的。 更何况和纪青灵在一起那么久,他岂能不知这样大量发汗和高烧是相互矛盾的? 会演变成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青儿体内的浊气寒气并没有被他的真气消融,而是形成了一股逆天的天罡之气。 这股天罡之气在青儿体内流窜,势必会将青儿体内的每一滴水分都排出体外。 如此下去,青儿最终会因严重脱水、电解质重度紊乱变成一具干尸。 不能运功,不能用内力和真气救她,他该怎么办? 此时此刻,沈墨白无比后悔自己没有学医,无比后悔这么久以来,和纪青灵日夜相伴,都没想过要向她学习医术。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实在没有办法,他便只能用最笨的法子了。 定定地瞧了怀里虚弱的人儿两分钟,沈墨白脱掉了自己的外衣铺在地上。 随后,他开始脱纪青灵的衣服。 脱完她的,并不停止,他继续脱他自己的。 沈墨白的动作很快,转眼间,他已经将衣物全部脱掉,将青儿紧紧搂入了怀里。 没有火,没有棉被,不能用内力救她,也不能让她继续穿着湿透的衣物。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用自己的体温将她暖过来。 第一次这样毫无遮拦地与她拥抱在一起心如止水,第一次这样亲密无间地与她拥抱在一起无玉无求。 不,不能说无玉无求,欲无,求,却有。 他想求老天爷让青儿少承受点苦痛,想求老天爷还给他那个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会跟他吵架,会生气,甚至会打人的青儿。 他要她醒过来,要她活着,只要她活着,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宝贝?你可曾感受到?为夫正抱着你,正看着你,正吻着你。你不许死,绝对不许死…… 第461章就不配合 可是,老天就像是专门要和沈墨白作对。 明明之前纪青灵还在发烧,身体滚烫。 明明他的内力都压制不住她体内疯狂流窜的天罡之气。 眼下,他抱着她,她的情况非但没有变好,似乎还更加糟糕。 他的大掌不停在她身上揉搓,试图将她搓得暖和一点。 可是,她的身体却在一点点变凉,非常凉,如同十二月的寒冰。 已经半个时辰,他们困在这个小山洞里已经半个时辰了。 天都渐亮了,但青儿的脉息却越来越弱。 最后,连她的脸颊和睫毛上都染了一层白霜,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不好。 很显然,这样的法子不行,再继续下去,青儿会被活活冻死。 宝贝?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个落水,就会把你变成这般模样? 怎么办?宝贝?你告诉为夫,为夫要怎么办? 为夫要怎么做才能给你退烧,才能让你好起来,让你醒过来? 再看一眼昏迷不醒的纪青灵,沈墨白终于咬着牙,做出了决定。 青儿曾告诉过他,不借助任何外来因素,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才符合生物进化的规律。 大自然就是这么奇妙,人类进化的初始,就有了男人和女人,生命才得以延续,社会才渐渐走向文明。 所以,顺其自然才是最强悍、最神奇的力量。 沈墨白想过很多种要纪青灵的方式,算计的,耍赖的,阴险的,用强的,甚至是不知廉耻。 可他唯独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用这样的方式,这般毫无私心杂念地要她。 是的,他此时真的心如止水。 这绝对是对他极大的讽刺,是老天爷在玩儿他,沈墨白如是想。 以前,并非他高尚,亦不是他不敢对青儿用强。 他的青儿那么爱他,便是用了强,她大概也会原谅他吧? 他确实说过要把第一次留到他们大婚之日的话,也是这么想,这么做的。 可眼下,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尽管舍不得,尽管在心里咒骂了自己千百回,他还是决定做一个食言的小人。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儿在他怀里冻死,所以,他要用自己的身体,将青儿的身体和心都重新暖热,将青儿已经迈入地狱的灵魂重新拖出来。 “宝贝!”将纪青灵抱起来,一遍遍亲吻她冰冷的唇,沈墨白嘶哑着嗓子道:“为夫得要你,现在就得要。 你恨我也好,怪我也好,为夫必须得救你。 为夫只想要你醒来,只想和你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你要等着为夫,听见了吗? 倘若你敢撇下为夫,独自一个人离开。 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为夫也要将你追回来 所以,你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最后看一眼面色已呈灰白的纪青灵,沈墨白终于不再犹豫了。 青儿的情况实在不能再等了,罢了!做个食言的小人,总比一辈子都失去她要好太多。 带着愧疚和痴迷,沈墨白俯首吻下去…… 纪青灵做梦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埋藏在心底很久很久的梦。 她前世是被人杀死的,杀她的人是一个连环案的主谋,一个臭名昭著的杀人狂。 杀人特点,信窒息。 当时,刑警队的同事们追查了一起女大学生失踪案很久,所有人都感觉得到女大学生遇害了,亦确定了犯罪嫌疑人。 然而,犯罪嫌疑人的来头太大,身份太特殊,让案情始终困在瓶颈中无法突破。 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是嫌疑人杀害了女大学生,刑警队甚至连女大学生的尸体都找不到。 第一个发现疑点的人就是纪青灵。 她利用过硬的专业知识,硬是从微不可察的线索中找到了犯罪嫌疑人的痕迹。 由此,拔出萝卜带出泥,竟一连揪出了好几起具备共同点的悬案。 纪青灵永远都忘不了上级下达逮捕令时,刑警队的人有多开心。 他们这群参与到专案组的刑警们,不分男女,不分老少,跑到酒吧彻夜狂欢。 酒吧原本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可是那天,老板被他们这些人民的守卫者们感动了。 当他们一个个喝醉了,东倒西歪躺了一地时,好心的酒吧老板专门让服务员给他们抱来了几床棉被。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纪青灵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和老百姓们挨得那么近。 她是带着笑容回家的。 然而,那天早上,犯罪嫌疑人逃跑了。 同样也是那天早上,她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谁也没想到在猎人诱捕猎物的同时,猎物也在想方设法诱杀猎人。 她很悲催地被罪犯确立为第一个诱杀的警察,也是最后一个诱杀对象。 那是一个心理极度病态的家伙,一个相貌英俊,仪表堂堂,甚至温文尔雅的年轻男人,代号K。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周旋,纪青灵尽了最大的努力,能做到的只是让K不冒犯自己,却做不到让他停下手里的屠刀。 她眼睁睁地看着K用刀将自己身上的肉一片片削下来,眼睁睁地看着他手里的屠刀刺穿她和他的心脏。 没错,便态杀人狂K与她同归于尽了。 只是,K将他肮脏的身体,和她圣洁的灵魂钉在了一起,永生永世。 纪青灵犹记得K最后贴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他说:“这辈子我碰过很多女人,唯独没有碰过警察。 你说,我们俩若是死在一起,下辈子,我是不是会第一个碰你?” 纪青灵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她不相信生死轮回,她知道那只是杀人狂对法律尊严的挑衅,是对她精神上的折磨。 她很想再坚强一点,可她还是害怕了。 从踏上工作岗位时起就没有害怕过的纪青灵,是带着恐惧离开人世的,她怕K,怕下辈子再遇到他。 穿越到盛轩王朝之后,纪青灵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前世的事。 但这个梦却如同魔咒一般,始终纠缠着她。 所以,她对心脏有着近乎于固执的自保信念。 所以,在感受到心脏隐痛,受到袭击时,她几乎本能地出手了。 这一世,纪青灵还是个小姑娘,但她前世当警察时受过的特训却还没有完全丢。 她的体能有多好,只是看看她的拳头就知道了。 平日里粉嘟嘟又软又绵的小手,攻击敌人时,完全能在瞬间打掉对方的牙。 所以,拳头挥出去的力道有多大,只有那个承受的人最清楚。所以,在沈墨白专心致志,丝毫没有防备时,他的鼻梁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第462章没偷吃上 沈墨白鼻子一酸,鲜血立刻喷涌而出。 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沈墨白不敢相信地瞧着依然昏迷不醒的纪青灵。 他从来没想过他的小女人在昏迷之际还能打人,此时,被她打得鼻青脸肿鼻血横流,他既高兴又懊恼。 高兴的是,他的青儿如此皮实。 既然都能打人,出手还这么精准老辣,这么狠,就说明她没什么事儿,最起码不会死。 懊恼的是,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直接被她这么一拳头打散了。 确信他的青儿没有醒过来,真的只是在做梦,沈墨白擦干净鼻血,苦笑道:“宝贝?你当真彪悍。 这样虽然很好,没人敢欺负你。 可是,你这样像刺猬一样碰不得挨不得,为夫该怎么办啊?” 思量来思量去,都觉得自己太吃亏了。 开玩笑,腥没吃上就被揍到流鼻血,他沈墨白什么时候这么衰过? 他很高尚,他是在救人。 青儿说过,救人是目的,不用在乎过程和手段。 所以,他也不算趁人之危吧? 这般想着,沈墨白又高兴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在喊青儿的名字,沈墨白大怒。 这特么究竟是谁啊?怎么这么讨厌啊? 不吭声,不说话,反正不管怎样,都要把这个讨厌鬼避过去。 将青儿更深地隐入暗处,沈墨白屏住呼吸。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再没有声音,也没有人来,沈墨白终于放下心来。 然而,还没等他把气喘顺,突听有人大喊道:“青灵?你在哪里?你在不在上面的山洞里?” 这声音居然很近很近,听起来就在耳边,竟是已经到了山洞口。 如此熟悉的声音,如此焦虑的声音。 身子一僵,沈墨白直恨不得跳起来将此人劈死。 肖慕?又是肖慕。 怎地每次在他要和青儿成就姻缘之时,都是这个神仙先生跑出来捣乱? 成心的吧?这世上岂有这么巧的事情? 早不找到,晚不找到,他马上就要功成身就,肖慕找来了?还每回都是这样? 嗬哟!肖慕啊!你行行好,再给本王一炷香,不,半柱香的时间好不好? 哪怕就让本王解解馋,让本王尝点甜头好不好啊? 万般委屈地俯首在宝贝娘子苍白的唇上吻了吻,沈墨白终于松开她。 没办法,要是这个山洞再隐蔽一点,要是山洞再大一点,哪怕门口有块石头,他都会跳起来把洞口堵上,先忙完正事再说。 只可惜没有,这山洞面对大路,别说石头,只要肖慕爬上来,哪怕站在数丈之外,也能一眼就瞧见他和青儿。 瞧见他倒罢了,大不了回去将肖慕的眼睛都挖掉。 但,让肖慕瞧见青儿,他会疯掉的。 先给青儿穿好衣服,再穿上自己的,沈墨白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青儿从地上抱起来。 才抬起头,洞口一暗,居然有人爬上来了。 “青灵?你没事吧?” “青灵姐姐?你怎么了?” “纪副参?您还好吗?” “智亲王?您在这里啊?” “快来人啊!找到智亲王了!” “智亲王在这里,智亲王在这里……” 看着洞口多出来的这许多脑袋,沈墨白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找过来? 不仅肖慕来了,沈福临来了,连冷夜和崔大人他们也来了。 难道,大堤上和泄洪闸上都不需要人守着了? 兀自纠结,怀里却突然一空,他的小女人已被肖慕抢走了。 本来这个山洞很小,沈墨白和纪青灵不出去,基本上没有人能进得来。 可是,肖慕那么大的个子,硬是把自己挤了进来。 非但如此,他还出手如电,瞬间便将青儿夺了过去。 肖慕的动作实在太快,竟让武功盖世的沈墨白慢了半拍。 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将青儿重新抢回来时,洞口竟再也没有肖慕那一派的人了。 自从沈墨白和纪青灵击掌盟誓之后,他们就形成了两个格格不入的阵营。 肖慕、如风、忘忧老人、沈福临、蓝统,甚至喜禄公公,都是纪青灵那一派的。 而沈墨白,很不幸地和崔大人这些地方官员同流合污了。 此时,围在洞口的,除了冷夜以外,再也没有一张沈墨白愿意看见的脸。 “冷……” 夜字都还没说出来,冷夜的脸也不见了,剩下的皆是谄媚的,令人憎恶的脸。 沈墨白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再抖了抖,终于风中凌乱了。 什么时候他沈墨白混得那么差了,竟连自己的贴身侍卫都那么不待见他? 好吧,就算他装失忆的行为有些不齿,就算画眉那只鸟在外面到处败坏他的名声,但他好歹昨日救了青儿不是? 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说他也是青儿的救命恩人吧? 即便是两个不对眼的阵营,那边的人是不是也该向他这个救命恩人道声谢? 其他人的谢他沈墨白倒是不稀罕,但他稀罕他的小女人啊! 话说,这些人到底有没有一点眼力界啊? 青儿千里迢迢跑到河口来,分明就是寻夫来的,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摆出法海的嘴脸,好像不将他们夫妻二人拆散,就不甘心似的? 和肖慕等人一起找到这个山洞的那一瞬间,冷夜和肖慕等人一样,第一反应就是把王爷打趴下,赶紧将王妃带走。 并非他玩忽职守六亲不认,实在是眼下王妃的情形没有王爷好。 那个,王爷的状态虽然也不大好。 但,一看就是准备干坏事却没得逞,十分憋屈的那种。 而王妃,却是真正的不好。 但凡是个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救人,而不是占人家王妃的便宜好吗? 与自家王爷对视了一秒钟,冷夜终于绷不住,在心中怒骂道:“你大爷的,琴兽?您就算再忍不住,也看看时机好不好? 人家王妃昏迷了啊?您居然连这样的王妃都不放过,是不是人啊你?” 所以,左右为难了短短一瞬间,冷夜便弃暗投明,很正直地抛弃了他傲娇的主子,改投王妃那一边的阵营了…… 此时天已大亮,雨也停了。 肖慕一将纪青灵抱出来,便有人抬来担架。 让人把担架放在地上,肖慕单膝跪地,一只手已迅速握住了纪青灵的手腕。 她的脉象不太好,有点紊乱,不过,还算有力。 从袖袋中取出针包,在纪青灵的人中穴上刺了几下,又取出一粒固本丹塞入她口中。 不多时,纪青灵便醒转过来了。才一睁开眼睛,肖慕已将她紧紧搂进了怀里:“青灵?不要离开我,再也不许离开我。你听见没有,再也不许离开我……” 第463章我家青灵 肖慕的声音很急促,微微有些颤抖,带着明显的恐惧和担心。 在场众人只觉鼻子一酸,眼眶便不由自主地红了。 纪青灵的脑子还有点懵,恍恍惚惚间觉得有人一直在吻她。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个人是沈墨白,因为,她清楚地记得昨晚自己曾和沈墨白一起漂流找人的。 其实,她是有点期待的。 像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他还是那个沈墨白,他没有忘记她,所以,沈墨白不希望她醒,她也极其配合地没有醒。 原以为一睁眼就会看见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脸,可是,近在咫尺的,却是肖慕。 怎么会是肖慕?难不成,先前吻她的,也是肖慕? 下意识地就想问沈墨白,一张嘴,却嗓音沙哑道:“如风……” “没事!如风没事。 我们已经找到他们了,他们三人都没事,眼下,正在工地上休息。 大堤和闸口也没事,昨晚的洪峰已经过去了。 人工河的泄洪作用很好,河口城,没有一人伤亡。” 知道她心中牵挂如风和河口城的安危,肖慕索性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她,只是,清澈的眸子中,皆是铺天盖地的心疼。 这就是青灵,他爱着的女子。 她像一块闪闪发光的水晶,那么纯粹,那么干净。 她的心那么小,小到为了一个如风,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 她的心又那么大,大到可以容纳整个世界。 如风他们三个都没事,自然是沈墨白的功劳。 不管他还记不记得她,不管昨晚上的是不是梦。 至少,他救了如风他们。 至少,在生死关头,他选择了站在她身边。 这样就好,她要的不多,太贪心也许会将他吓跑。 如果她和沈墨白的缘分仅仅如此,那么,就让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在这场洪水中烟消云散吧! 仿佛肖慕的话给她吃了颗定心丸,纪青灵唇角一弯,轻轻闭上眼睛道:“肖慕,我好累,想睡一会儿,你带我回家吧!” “好!我带你回家!” 弃了担架不用,凭空生出无穷的力量,肖慕抱起再次陷入昏睡中的纪青灵,一步步往山坡下走。 身后,则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 沈墨白一从山洞里钻出来,便看见了这一幕。 令他觉得无比刺眼的,正是走在最前面的肖慕,还有他怀里如同珍宝般捧着的青儿。 他的青儿,他的妻,肖慕凭什么抱?肖慕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回家?他们要回家?他们回家了,那他呢?他怎么办? 他很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将他的小女人从肖慕的怀里夺过来。 可是,理智最终战胜了感情,沈墨白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步伐。 许是肖慕他们那边的动静太大,崔大人扫了一眼,颇为不屑道:“男女授受不亲,当真不知廉耻!” “确实不知廉耻!”极冷漠地应了一声,沈墨白大步往山下走。 与肖慕错身之际,突听肖慕道:“智亲王!谢谢!” 知道肖慕谢的乃是他昨晚陪青儿寻找如风,以及守护青儿,沈墨白更加不悦。 他的娘子,本就该他救,甚至包括他的娘子想要救的人,他也会义无反顾地护之周全,何须肖慕来谢? 自作多情! 然,嘴里却冷冰冰道:“无需!本王只是不想有人死在这场洪灾中。” 哪想,他话音才落,肖慕便轻叹一声:“如此!” 像是突然卸掉了身上的重担,肖慕的声音听上去异常轻松,竟让人觉察出隐隐的希望。 沈墨白一怔,脚步已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肖慕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坚定而果敢:“我家青灵脾气莽撞,前些日子冲撞王爷了,还望王爷海涵。 待今年的洪峰彻底过去,我便会带着青灵回家。 以后,再也不会麻烦智亲王。 还请智亲王看在我家青灵年纪尚小的份儿上,饶过她。 待智亲王与画眉郡主大婚之日,我与青灵,一定会送上贺礼答谢!” 说完,微微颌首,压根不管沈墨白是什么表情,肖慕抱着纪青灵翩然离去。 沈墨白愣了半天,才意识到肖慕在说什么。 我家青灵?青儿是他的,是他沈墨白的王妃,如何就变成肖慕家的了? 待到他和画眉大婚之日?以后,再也不会麻烦他? 别人不明白肖慕的意思,沈墨白却是一清二楚。 宣战,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宣战。 肖慕在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他,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退让,再也不会放手。 无论他沈墨白失忆也好,没有失忆也罢,他肖慕,才是陪伴青儿的那个人。 混账!肖慕可是在找死? 饶是沈墨白有再好涵养,这一下也被气得不轻。 抬脚便要去追,肩膀上却猛地一沉,竟被一只有力的大手阻住。 一回头,便对上冷夜哀求无奈的眸子。 虽是哀求,那份固执和坚定,却不容忽视。 呀哈?反了,反了,当真都反了。 肖慕向他宣战,连冷夜都敢威胁他了,他沈墨白的威信已经差到这个程度了吗? 眸中杀气暴涨,然,斥责的话尚未出口,冷夜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王爷?纪副参尚未脱离危险,有肖慕先生照看,应该无大碍。 您累了一晚,也该回去休息了。 大堤上,离不开您。 那三十万将士,还等着您调遣呢!” 青儿尚未脱离危险?三十万将士? 眸光一凛,沈墨白硬生生地压下了满腔杀意…… 抵抗住今年最大的洪峰,无疑坚定了河口百姓抗洪的信心。 谁都知道这场抗洪战争的胜利,乃是大堤和人工河同时作用,相互配合的结果。 所以,沈墨白和纪青灵等人一晚之间成为河口百姓心目中的神。 一连数日,河口城内都在传颂他们的丰功伟绩,甚至有百姓自发地在家中给他们供奉长生排位。 而纪青灵不顾个人安危,冒死前去寻找如风的举动,华丽丽地震撼了人们的心。 不管是百姓还是御林军和沈墨白手下的三十万将士,都在私下里议论,说能成为纪副参的贴身侍卫,乃是这世上最荣幸,最幸福的事。 便是之前与纪青灵这一派争锋相对的崔大人等人,也暗暗佩服纪青灵的高瞻远瞩和情深意重。 纪青灵不提她与沈墨白的赌约,沈墨白也不提。一时间,无人纠结那场赌约,就好像,之前的击掌盟誓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第464章父子相争 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不管是蓝统手下的御林军,还是沈墨白手下的三十万将士,都松了一口气。 纪青灵没有受伤,不过是脱力罢了。 仅仅休息了两日,她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了人工河工地上。 人工河虽然修成了,但还存在很多隐患。 所以,一连三个月,纪青灵等人都泡在工地上。 他们先前带来的银子早就用完了,许是此番抗洪成效显着,又或者沈福临借河口治水威名大振,沈昊辰龙心大悦,居然又拨发了二百万两赈灾银。 有了足够的银子,很多事情都进行得异常顺利,纪青灵之前提出的治水方案也在逐步完善。 到八月底,河口之水一改往年天河的现状,竟降至水平线以内。 这代表着此番治水完胜。 有了人工河,洪水期不至于造成洪涝灾害,枯水期又可当做大型水库,河口城已呈现出百年福兆。 任务完成,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 和沈福临等人一番商议,将河口之水长期治理的办法教给水官,纪青灵便定在九月初一返回皇城。 其实走之前她一直想再见一见沈墨白,不管她心中的猜忌是否是真的,她都想见见他。 可是,自那日被救回后,沈墨白便带着冷夜等人搬回大营去,再也没有出现过。 听说人工河的突然泄洪,将下游山谷中的匪盗暴民冲出来了,所以智亲王带人前去剿匪平叛去了。 沈墨白虽常年被虫蛊折磨,但他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弱宝宝。 纪青灵知道,他曾十二岁便乔装改扮,随凤栖的父亲远征。 战场对沈墨白来说,熟悉得如同家常便饭。 别说匪盗暴民,便是羌荣国和西京的精兵强将,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这样的沈墨白怎么可能带着三十万人马,一连剿匪平叛三个月都回不来呢? 见不到他只能证明一点,他不想见她,他在躲避她。 罢了,强扭的瓜不甜,原本因为那日突如其来的几个亲吻活泛起来的心,再次沉寂下去,纪青灵渐渐坦然了。 九月初一,约定的时间一到,一行人便出发了。 河口百姓知道他们要走,自发组成了送行的队伍。 沿途百里,道路两旁居然都有百姓。 给他们塞鸡蛋水果的,塞鞋袜衣裤的,应有尽有。 虽都是不值钱的物件,但却承载了老百姓最真挚的感情。 便是沈福临这种养尊处优的人,捧着满手的粗布衣裳和鞋垫,也觉得这些比金银珠宝还要珍贵。 御林军更是精神抖擞扬眉吐气,便时腰杆,也比平时挺得直。 瞧见这样的情形,纪青灵也不由感慨万分,更是将沈墨白带来的不快彻底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待沈墨白赶回来时,只剩夕阳余晖,哪里还有纪青灵的身影。 “她为何不再等本王一天?难道,本王夜夜的陪伴,她都一点也感觉不到吗?” 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沈墨白喃喃自语,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委屈和遗憾。 冷夜很想好心地提醒王爷一句,夜夜陪伴您知道,王妃又不是神仙,岂能知道? 话说,三个月夜夜撬门而入钻王妃的被窝,愣是没被发现,连冷夜都觉得老天不长眼。 就这,王爷居然贪心不足,还指望王妃等他。 他若是王妃,三个月都见不了一面,早就跟肖慕先生跑了。 这三个月,肖慕先生对王妃多好呀?其实王爷这等登堂入室不请自来的彩花贼可以比拟的? 可是,看着夕阳下王爷孤寂寥落的身影,冷夜又觉胸口发闷。 死皮赖脸黏着王妃的王爷,他觉得讨厌。 冷漠傲娇欺负王妃的王爷,他觉得不顺眼。 可眼下,这般颓废的王爷,却又让他打心眼儿里心疼。 “王爷?您请珍重。 王妃,亦是身不由己!” 是,身不由己。 他身不由己,他的小女人亦身不由己。 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明明相爱,却不敢相认。 他沈墨白何时这般憋屈,这般窝囊过? 都是那个人,都是为了那件东西。 迟早有一天,他要将这笔账讨回来,要让设计这一切的那个人付出最为惨重的代价。 “回营!明日咱们灌老鼠洞,一定要将他逼出来。” “诺!” “另外,将那只鸟,杀了!” “啊?” 冷夜一愣,半响才意识到王爷说的那只鸟乃是指画眉。 心头顿觉大喜,欧耶!这种憋屈的日子,终于过到头了。 王妃,您可一定要等等,再等等,一定要等到王爷回来,千万不要被肖慕先生拐走了呀! …… 没有任何悬念,纪青灵等人一回到皇城就被迫分开了。 她随沈福临和喜禄公公、御林军回宫述职,肖慕和忘忧老人因没有任何官职,被送回积善堂。 这是纪青灵早已预料到的结果,沈昊辰已经多等了四个月,哪里还等得及。 所以,她只是交代如风去寻云威,又让肖慕和忘忧老人回头去纪府帮她探视弘哥儿,便淡定从容地随沈福临进宫去了。 看见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沈福临,沈昊辰龙心大慰。 经过四个月的磨砺,很明显,沈福临长高了,也长健壮了,周身散发着成年人才有的稳重与大气。 再看看纪青灵,沈昊辰更觉陶醉。 她也长高了,亦瘦了。 但很显然,她长大了。 原本还有些单薄的身子,已变得玲珑有致凹凸毕现,单是这般瞧着,便让沈昊辰产生出强烈的占有欲。 嘿!这个女人到底还是逃不出他的手心。 别以为他这个皇帝什么都不知道,不就是千里寻夫么? 都和离了,还不死心,还要赖着沈墨白,他成全她。 如今,纪青灵总该死心了吧? 一想到敬事房已做好了她的牌子,今晚,他就将美人在怀,沈昊辰只想现在就退朝。 他不介意亲自服侍纪青灵去沐浴更衣。 耐着性子听完沈福临的述职,沈昊辰终于将目光落在了纪青灵身上:“青灵?六皇子已述职完毕,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干脆利落的声音,丝毫不拖泥带水。 “嗯!”沈昊辰很满意。 然,他满意了,有人却不满意。 自己老爹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沈明轩可是清清楚楚。 他本就气不过老爹撇开他支持沈福临,今日再猛地见到回朝的纪青灵,心下五味陈杂。 想都没想,便脱口道:“那么热的天,青灵为何要戴幕篱呀?金殿之上,戴着幕篱回话实在不方便,父皇?还是让青灵将幕篱取下吧?”青灵也是你叫的?到现在还不死心,看来,得赶紧给这个儿子指定一个王妃…… 第465章吓人一跳 话说,戴幕篱这个主意沈昊辰当真喜欢,还是喜禄早一步派人提醒他的。 总让这些个臭男人瞧见青灵的模样多不好?没得又跟当年一样,再冒出来个沈擎苍。 这不,轩儿便是一个。 颇为不悦地看向沈明轩,沈昊辰道:“青灵乃是女子,我盛轩王朝有明法令,女子不得参政,青灵戴幕篱,乃是对朝廷的尊重。” 戴幕篱是对朝廷的尊重?人人都知道,戴着帽子是对人最不尊重的表现,这沈昊辰颠倒黑白的本事当真可以。 若不是坏心眼地期待这父子二人斗得更加厉害一点,纪青灵几乎要笑出声来。 不利沈明轩,沈昊辰笑眯眯地看向纪青灵:“青灵既然没有补充的,那便先回储秀宫休息吧!”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回储秀宫休息?那储秀宫乃是历年皇上选秀时专门给秀女们住的地方,皇上让纪五小姐住进储秀宫里去,这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 这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想要个女子,便是强取豪夺也没什么不可以。 问题是这个女子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她可是前智亲王妃哦! 最最要命的是,貌似这女子便是与智亲王和离了,仍与智亲王藕断丝连,皇城关于智亲王和纪五小姐的绯闻,最近可不少。 虽说智亲王的反应一直比较冷漠,但这纪五小姐的脸皮却超厚,一直缠着人家智亲王不放。 这不,一得知智亲王去河口平叛的消息,居然不顾富家千金的身份,抛头露面跑到河口去治水。 便是用脚趾头,这帮大臣们也能想得到纪五小姐是去干吗的。 切!不过是个女子,岂懂治水?那都是六皇子的功劳,这女人分明就是跑去河口魅惑智亲王的。 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岂能入住后宫? 这么想着,有几个喜欢直言纳谏的文官,看向皇上的目光中便多出几分责备来。 其他人敢怒不敢言,沈明轩却怒火中烧。 既然父皇不仁,那就休怪他不义了。 从今日开始,他沈明轩,便正式站到父皇的敌对阵营里去了。 猛地跨前一步,沈明轩厉声道:“且慢!” 他这一声颇有气势,顿时将两个要上来给纪青灵引路的小太监吓愣了。 “父皇?儿臣听闻,此番河口治水的方案和细节,皆是青灵制定的。 儿臣对青灵仰慕已久,就等她还朝,能听她好好讲讲此番治水的经验,还望父皇成全!” 对纪五小姐仰慕已久?俊王爷还真是敢说。 纪五小姐不是他自己不要的弃妃吗? 就算忽略这个,也不能忽略方才皇上的态度吧? 皇上的暗喻实在太明显了,除非俊王爷是头猪,否则,怎么都该看懂了吧? 此时这么说出来,那不是故意打皇上的脸吗? 这俊王爷是不是疯了啊? 然,有人腹诽就有人支持。 俊王党立刻跳出来应和,却不说俊王爷仰慕纪五小姐的话,只说纪五小姐功不可没,当好好述职一番才是。 其言辞诚恳,竟让人觉得方才,俊王爷是不是口误。 沈福临一开始尚不明白青灵姐姐这一路上为什么要那么做,先前喜禄公公命人先行入宫通禀,要让青灵姐姐戴着幕篱进宫,他还颇为感激。 此时总算明白了父皇和皇兄的居心,当下狠狠瞪了喜禄公公两眼。 他虽不喜皇兄的做法,但更厌恶父皇的动机。 父皇都那么老了,还敢来抢青灵姐姐,青灵姐姐可是他的。 既然父皇和皇兄各怀鬼胎,那他今日也来当一把搅屎棍好了。 “父皇?皇兄说得对,青灵姐姐此番为治水出了大力,当真该好好介绍一下经验。” 才说完,像是突然发现纪青灵还戴着幕篱,沈福临颇为夸张地惊呼道:“呀!青灵姐姐?咱们走这一路本来就又热又累,你还戴着那么厚一顶幕篱,可别中暑了。 本宫帮你取掉吧?” 话音未落,手已伸出去,极其给力地将纪青灵头顶上的幕篱揭开了。 站在沈昊辰身边的喜禄,终于松了一口气。 谁也没注意,他的眸中滑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纪青灵的眸中同样迅速闪过一丝笑意,她当真该好好感谢喜禄公公。 若不是喜禄公公提醒,她只怕还会和沈昊辰硬碰硬。 那般,当真不划算。 眼下这样,众目睽睽,便是沈昊辰不死心,暂时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吧? 缓缓抬头,正与沈昊辰的目光相遇,沈昊辰腾地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脸看见鬼的表情。 而其他人,在看清楚纪青灵的脸时,竟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此时的纪青灵,几乎让所有见过她的人大跌眼镜。 这是以前纪府那个倾国倾城的五小姐吗?整个就是一奇形怪状的黑煤球嘛? 眼下的纪青灵,除了两个眼珠子和牙齿是白的之外,其他地方基本上都是花的。 没错,就是花的。 因为,只要是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都黑白相间。 这种黑白相间在脸上的效果有多惊悚,你们懂的。 最初的惊愕过去后,沈昊辰死死盯着金銮殿上这个怪物般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故意的吧?就算去河口治水,也不可能把人搞成这样,这个女人怎么会顶着这么一张脸回来?她是毁容了,还是又故意把自己搞丑了? 愣了足足五分钟,沈昊辰才黑着脸问:“纪青灵?你的脸怎么了?” 就知道你会问,用眼神警告一下快憋不住笑的沈福临,纪青灵不慌不忙地跪倒在地,冲沈昊辰磕了个头。 “皇上!民女在河口城助六皇子治水时,因吃住都在工地上。 当时没有想到遮阳措施,故,晒伤了!” 晒伤了?泥马!这样的理由也说得出来? 沈昊辰一口老血险些喷将出来。 这纪青灵是多狂妄,多有恃无恐啊?才会找这么烂的一个理由? 六皇子、蓝统,还有二百名御林军,都是从河口城回来的,也都是吃住在治水工地上,怎地别人不过黑了一点点,瘦了一点点,偏偏就她晒成了这个鬼样子? 难不成太阳也挑人?故意盯着她纪青灵一个人晒? 就算太阳真的挑人晒,也不至于是这种晒法吧?居然能将她晒成了黑白花? 话说,只要一看见这种黑白相间的颜色,沈昊辰就觉得气闷。 这个女人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她就是要弄出黑白相间的颜色,提醒他,沈墨白无处不在。 上回是用衣裳提醒,这回更直接,直接改用脸来提醒。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第466章太阳晒的 被憋得满脸通红的沈昊辰终于暴怒了:“来人!去请太医正王安大人来!” 所有人都不明白,便是纪五小姐的脸晒伤了,也不至于太医正吧? 然王安一来,沈昊辰就给了他们答案:“王安!朕命你不管用什么法子,务必将纪五小姐脸上的易容给除掉。 否则,提人头来见朕!” 呼!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易容啊?若是真将那样一个娇艳如花的女子变成这幅鬼样,估计,死人都能被吓活过来。 然,在王安战战兢兢地给纪五小姐检查完之后,所有的人才松下去的气,又提了上来。 因为王安无比肯定地说了一句话,他说:“皇上明鉴!纪五小姐没有易容,她的脸,确实是被太阳晒的!” 确实是被太阳晒的?谁信啊? 若不是在金銮殿上,所有文武百官都看着,沈昊辰一定会冲下龙椅,亲自伸手去将纪青灵的脸皮揭下来。 王安的话自然不会有假,有问题的乃是纪青灵。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人是故意的,她故意把脸搞成这样,就是想让他看一眼就生厌,让他没办法对她下手。 就像一年前,她在赏花宴上顶着一张五颜六色的猪脸出现一样。 该死!这个女人是在考验他的智商吗?怎么横竖就这么一招?好像不把自己那张风华绝代的脸毁了就不甘心似的。 放眼天下,哪个女人会这么干? 对自己的脸下手?便是宫里最老、最丑的嬷嬷们,也不会这么干,偏偏这个女人乐此不疲。 这个女人到底有多讨厌他?他是皇上哦!这世上多少女人想爬上他的龙榻?为何偏偏就她不愿意? 不,不止是她不愿意,她娘亲也不愿意。 她们母女,竟都是如此可恶。 尤其是纪青灵,比盈娘要可恶一百倍。 但沈昊辰不得不承认,纪青灵这法子虽低级,但却非常有效。 就算知道她是故意的,在纪青灵的容貌没有恢复之前,他也没办法让这么丑的一个女人来侍寝。 开玩笑,要是大晚上冷不丁地看见这样一张脸,估计他得被吓出心脏病。 不过,纪青灵也太小看他了,以为这样就逃得掉吗? 他沈昊辰看上的女人,就没有一个能逃掉的。 便是逃掉了,迟早也会不得好死,比如盈娘。 就算纪青灵彻底毁容了,她也是一件最强悍的武器,沈昊辰可没忘了当初纪青灵许诺过的液体炸弹。 若不是那日沈墨白突然进宫,若不是在他面前出现了更大的又惑,他岂会让这个女人脱离他的视线四个月? 如今回来了,纪青灵永远也别想走出皇宫了。 沈昊辰就不信,纪青灵能把她的脸搞丑一辈子。 沈昊辰猜对了,纪青灵从来没打算顶着这样一张丑脸过一辈子。 脑子有问题的人才喜欢自残呢!她又没问题? 其实,她不介意和沈昊辰硬碰硬。 但回来的路上喜禄公公的一句话提醒了她,喜禄公公说:“纪五小姐手段层出不穷,便是皇上,也讨不上好。 然,物极必反,至钢易折。 人总有弱点,纪五小姐的弱点便是心不够狠。 纪五小姐是个豁达之人,深知物是死,可以抛的道理。 可纪五小姐又是个至纯至善之人,更看重人是活,无法弃。 便是咱家都看得清纪五小姐的弱点,纪五小姐道皇上看不见吗?” 此言一出,如同醍醐灌顶,瞬间便将纪青灵乍起的毛撸顺了。 没错,她在乎的人太多。 其他人她会挺身相护,但却不至于用性命去交换。 便是肖慕,也自然有他自己的生存办法,无需她多操心。 然,眼下的弘哥儿,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自保,唯有她用自己做筹码,才能保得弘哥儿平安。 纪青灵虽猜不透沈昊辰为什么在那种时候,会放她去河口,却也知此事有人在背后帮忙。 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和沈墨白有关,只是苦于找不到线索。 不管怎么说,在处置王氏,给纪老太太沉冤昭雪这件事上,她确实阴了沈昊辰一把。 所谓狗急跳墙,便是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不让沈昊辰出了这口恶气怎么都不行,所以,进宫是在所难免的。 但,进了宫不一定就要变成皇帝的女人,她还可以选择一个折中的办法。 那就是大大方方留在沈昊辰的眼皮子底下,却叫沈昊辰吃不着。 这般,既保护了自己,又安抚了沈昊辰的焦躁,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不过,纪青灵和喜禄公公皆心知肚明。 这样的法子只能短时间用,长期不行。 故,这一次,她赌的很大,赌的就是沈墨白。 她相信,沈墨白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在最后时刻出现。 想通所有的问题,纪青灵、喜禄公公、肖慕、忘忧老人和如风便合谋,悄悄地做了一件事。 喜禄公公负责提出建议,忘忧老人和肖慕负责操作,纪青灵负责接受,而如风,负责计划失败的紧急补救。 忘忧老人和肖慕是谁?那可是四海八荒最著名的神医。 有他俩相助,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的脸搞成黑白花很困难吗? 其实说起来,法子挺简单。 本来纪青灵想直接在脑袋上套个网兜之类的东西在太阳底下暴晒,反正从河口到皇城最少也要走四五天。 秋老虎很厉害,暴晒上一天,大概就会达到预期的效果。 可是,肖慕和忘忧老人都不同意她的法子,说那样太招摇了。 确实,御林军这段日子和纪青灵处得不错,但那到底是沈昊辰的御林军,不是她纪青灵的。 若是她一连四五天都戴着个网兜晒太阳,没准蓝统一回皇城就会告她一状。 所以,忘忧老人和肖慕配置出来了一种透明面膜。 这种面膜防紫外线的功能非常好,比二十一世纪最好的防晒霜还要有效。 只不过,肖慕将面膜弄成了网格状。 其实,纪青灵脸上被太阳晒黑的部分没有表现得那么吓人。 倘若她整个人都成了这个颜色,估计震撼效果也没那么强。 因为黑人也有美女嘛! 偏偏忘忧老人和肖慕配置的面膜,护住皮肤的那部分养肤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纪青灵脸上被面膜贴住的部分,皮肤又细又滑,白白嫩嫩。 这般,便与裸露在外面的部分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对比。 沈昊辰本来就不喜沈墨白的黑白配衣裳,她以这么副尊荣出现,沈昊辰该有多纠结?嘿!喜禄公公果然不愧为三朝元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第467章入住后宫 便是事无遗漏,纪青灵还是给自己准备了一条退路。 她不喜欢冒险,不喜欢把鸡蛋都装在同一个篮子里。 这世上能够完全依靠的,唯有自己。 不是纪青灵不相信沈墨白,只是,现实有的时候不大靠谱。 万一到时候因为什么原因,沈墨白赶不回来。 或者,她的猜测是错的,沈墨白根本没有恢复记忆。 又或者,沈墨白根本没有再度爱上她,那她就可以直接在后宫玩一辈子宫斗了。 所以,纪青灵留下了如风。 云威的兵力还隐藏着呢,本来是打算留到消灭西京时用的。 不过,如果皇帝老儿要对她不择手段,纪青灵不介意先让云威他们演练一下。 纪五小姐受伤,皇上心情不爽,俊王爷心情不爽,很多人心情都不爽。 所以,早朝很快就散了。 不管纪青灵愿不愿意,她还是住进了储秀宫。 许是觉得纪青灵再也逃不出他的手心,许是看纪青灵只身入宫,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沈昊辰居然异常好心地将喜禄公公调来,负责储秀宫的内务。 总管太监来到储秀宫,这个从来都不起眼的宫殿,霎时间便成了太监宫女们眼中的香饽饽。 纪青灵始终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索性将所有的事务都交给喜禄公公打理。自己吃完饭,舒舒服服洗了个澡便爬上榻睡美容觉去了。 她的脸虽然晒成了非洲难民,短时间内不会好,但,怎么都得把底子保养好。 忘忧老人可是给她拍着胸脯保证过的,只要她一脱离沈昊辰的魔爪,保准让她在七天之内,恢复成人见人爱的小白花。 人的第六感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特别是女人,尤其是纪青灵这种当过警察的女人。 所以,虽然在睡梦中正与沈墨白甜蜜拥吻,但一察觉到有人站在榻头,纪青灵便在第一时间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唔!吓死朕了!”沈昊辰拍着胸脯,一张还能迷惑小萝莉的老脸吓得煞白:“你怎地坐起来连点先兆都没有?这般惊了圣驾,该当何罪?” 看着惊魂未定满脸怒意的沈昊辰,纪青灵有种吃到屎的感觉。 泥马!是我让你来的吗? 我还没有责问你为什么趁我睡觉,跑到我榻头来站着吓唬人,你反而倒打一耙,皇帝就可以这么任性吗? 好吧!皇帝确实可以这么任性,沈昊辰要是想晚上站在哪个人的榻头吓唬人,绝对没人敢指责他。 但,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就这,还来软禁她,沈昊辰是不是也太菜了点儿? 早知道这样就能把沈昊辰吓住,先前她应该建议肖慕把面膜做成骷髅头。 不紧不慢地穿好外衣下榻,纪青灵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个时辰,皇上不在乾清宫午睡,跑到这里来做甚?” 嗯?这个死女人,这宫里哪个地方不是他的,她居然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就是担心晚上过来,在灯光下看见纪青灵这张脸把自己吓出毛病,所以才大中午来。 不想,大中午过来,也差点吓出毛病。 太医正王安可说了,他的心脏已不如二十年前了。 话说方才,他站在榻头看着纪青灵的这张脸,好像也没那么吓人。 怎地这会子眼睛一睁开,如此叫人毛骨悚然? 看着悠哉哉坐在椅子上喝茶的纪青灵,沈昊辰也觉得自己吃到屎了。 不过,他此番过来,确实有事。 有事求人,沈昊辰倒也大度。 兀自在椅子上坐下来,他笑眯眯地看向纪青灵:“青灵?你可还记得当初与朕的约定?” “约定?”纪青灵瞪大眼睛:“民女与皇上有约定吗? 嗬哟!民女只是个小人物,怎么可能会和皇上有约定? 皇上您不会是记错了吧?” “大胆!”砰地一拍桌子,沈昊辰站了起来:“纪青灵?你是想公然赖账?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治你的欺君和大不敬之罪?” 这纪青灵当真是满嘴说瞎话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她也不看看现在在什么地方,就敢胡说八道。 很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纪青灵道:“皇上能否明示?您到底指的是什么事儿? 民女的记性不大好……” “确实记性不大好,你以为将乾清宫的桌子炸碎了,便可以溜之大吉?”沈昊辰咬牙。 当初菜市口她假冒纪弘,犯下欺君之罪,他已经吃了一次亏。 赏花宴上,她和沈墨白一搭一档将他这个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上,他吃了第二次亏。 所谓事不过三,这一次,无论怎样,他也不能让这个比泥鳅还滑的女人溜掉。 若是,实在不能为他所用,便直接杀之。 沈昊辰眸中才显杀意,便见纪青灵将茶杯往案上一放,恍然大悟道:“哦!皇上说的那件事啊?液体炸弹?” “对,对,就是液体炸弹!”激动地站起来,沈昊辰的脸说变就变,近乎谄媚地看向纪青灵:“青灵?你既然回来了,那便兑现自己的承诺,帮朕组建最强悍的军队吧!” “嗯!可以!”纪青灵很干脆地答应。 她的这种反应实在出乎沈昊辰的意料,竟让沈昊辰不大敢相信。 “你不提条件吗?” “条件?皇上不是任民女在纪府铲除妖孽,又给了纪弘免死金牌吗? 如此,还要提什么条件? 皇上尽管放心,民女是个识时务,又懂得感恩的人!” “哈哈……”沈昊辰得意地笑起来。 识时务好,懂得感恩更好。 当年,盈娘便是不识时务,又不懂得感恩,才会落得那样的境地。 如今,纪青灵这样的性子,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补偿吧? 其实,不看纪青灵晒坏的这张脸,只看脖子以下,纪青灵依然是个令人心动的小美人。 “青灵……” 眼见皇帝老儿的目光直往她胸前瞄,纪青灵暗骂一句老色狼。 “哎呀皇上!” 果然,沈昊辰一惊,不悦道:“你又想到了什么?在宫里说话,要讲究分寸,不能一惊一乍的,会叫人笑话。” 责备归责备,沈昊辰这话里却带着明显的充溺。 噢!这是已经将她当成他的那些母马了啊! 忍住心头恶心,纪青灵道:“皇上训诫的是,只是民女想起来一件事。” “何事?” “民女制造液体炸弹需要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准备起来有点复杂,还得皇上亲自交代人去办,切勿走露风声!” 见纪青灵如此上心,沈昊辰自然龙心大悦。 毕竟,再美的美人,也没有权力和江山社稷诱人。 “要什么?你且说出来,朕全都满足你!”“如此!”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纪青灵站起身向书桌走去…… 第468章斩草除根 沈昊辰足足等了三个时辰,纪青灵才将列好的一长溜名单,以及画好的图纸交给他。 “民女需要这些,皇上命人去准备吧!” “这些是什么?”沈昊辰皱眉问。 “是民女制造液体炸弹的所必须的仪器设备,若是弄不来这些,液体炸弹无论如何也造不出来!” 纪青灵画的图纸和列的名单沈昊辰压根没见过,亦看不明白。 但一看,便知是不大容易造出来的东西,甚至是不可能造出来的东西。 当他是傻子吗?这个死女人是忽悠皇帝忽悠上瘾了啊? 将宣纸劈面向纪青灵砸去,只可惜,宣纸不是砚台,实在没什么力道,尚未砸到纪青灵的脸上,便飘飘悠悠落在了地上。 “嗬哟!皇上您找不来这些仪器设备就明说嘛,何苦糟蹋民女的劳动成果?”纪青灵赶紧弯腰去捡:“皇上?您也看见了,这些仪器设备可是民女废寝忘食,花了足足三个时辰才画出来的。 浪费民女那么多时间,就算您不想造液体炸弹了,也不至于迁怒它们吧?” 究竟是谁废寝忘食?究竟是谁浪费谁的时间? 沈昊辰怒道:“你当真不见棺材不掉泪,满嘴谎言。 朕问你,你以前可用过这些仪器设备? 若是没用过,那你的液体炸弹是如何制造出来的? 若用过,这些仪器设备何需再造? 你只要告诉朕,你以前用过的这些仪器设备在哪里,朕命人将它们搬进宫来便是。 你横竖找了万般理由,就是不想帮朕制造液体炸弹,装备军队。 纪青灵,别以为朕看不出来你是在糊弄朕。 朕告诉你,你会造液体炸弹也好,不会也罢,开弓没有回头箭。 不给朕将液体炸弹造出来,你这辈子也别想踏出储秀宫!” 纪青灵的眉头挑了挑,嘿!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沈昊辰学精了啊! 不过,对策她早就想好了。 有些事情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杀招。 眸光一沉,纪青灵面上已显出悲愤与怨恨。 她的脸本就黑白相间有点吓人,此时再出现这样的表情,荏是变得狰狞不堪,竟将沈昊辰唬得心头怒气也消下去了一大半。 “皇上问得好!这些仪器设备呢?”站起身,冲沈昊辰行了一礼,纪青灵道:“皇上不会以为液体炸弹是民女在智亲王府造的吧? 别说智亲王不会给民女那样的环境和机会,便是给了,民女也没有那个时间。 这些仪器设备,大部分出自民女的外公和娘亲之手,乃是娘亲当年嫁入纪府最秘密的一批嫁妆。 皇上可还记得四个月前,民女替纪府扫清余孽,帮老太太伸冤时查没出来的那些金币? 王氏连老太太都能害,更何况是民女娘亲留下的那批仪器设备? 若不是那批仪器设备被王氏毁了,民女怎会那般生气?” 金币?王氏?沈昊辰愣住。 没错,纪青灵嫁入智亲王府统共不过一个多月。 沈墨白那个脾气,便是当日羌荣太子挑衅,都不陪纪青灵入宫,又会充她到哪里去?自然不会给她创造这些制作液体炸弹的条件。 所以,纪青灵的液体炸弹,一定是在纪府时便造好的。 他一直想不明白,这纪青灵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小年纪,她是如何学会制造液体炸弹的。 此时听纪青灵提到白旭尧和盈娘,沈昊辰才恍然大悟。 以白旭尧在军事方面的造诣,能造出液体炸弹根本就不稀罕。 突然觉得自己当年处死沈擎苍实在英明,若液体炸弹的制造方法落入沈擎苍手里,让沈擎苍拿去装备虎贲军,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当然,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不重要。 重要的是纪青灵给他透露出来的信息,王氏。 一个王氏,不过是深宅内没见过世面的妇人,可她身后的势力,却不容小觑。 “你当初嫁入智亲王府,为何不将仪器设备一起带去智亲王府?”沈昊辰脱口问道。 “带去智亲王府?皇上您是想让智亲王造反?” 沈昊辰一愣。 没错,沈墨白是个什么人他太清楚了。 那样一个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一旦手里有了那么强悍的武器,岂会甘于久居人下? “那你这些年,是如何将仪器设备保存下来的?” “皇上若是去纪府打听一下,便知老太太活着时,是如何维护民女居住的北院了。” 如此,很有可能纪老太太的死亡也不是偶然,乃是发现了与液体炸弹的相关信息,被杀人灭口的。 “那王家可有将液体炸弹的制造方法偷学了去?”好奇皇帝宝宝继续追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想必羌荣国和西京国是有耳闻的吧? 否则,他们两国的金币,怎么会出现在王氏的屋子里?” 心中虽对纪青灵的话已信了大半,沈昊辰面上却不露分毫。 依然佯装怀疑道:“青灵所言可属实?” “自然属实?民女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诓骗皇上啊?” 不敢?你诓骗朕的次数还少吗? 沈昊辰觉得,欺君之罪这种东西对于纪青灵来说,根本就是个屁。 这个女人满嘴瞎话,出尔反尔,阴险狡诈。 他就不明白,盈娘那种视承诺如性命之人,怎么会生出纪青灵这样的女儿来。 不过,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羌荣国和西京国一直是沈昊辰的心头大患,君王最怕的就是有人觊觎他的江山社稷。 外敌可防,内贼却是防不胜防。 不知道的时候便罢了,一旦产生了怀疑,疑团只会越来越大。 说起来,纪府这几年会发展壮大得那么快,跟王家也有关系。 其实,当日那箱金币被查抄出来,沈昊辰便记住了王家。 王家虽是商贾之家,但在盛轩王朝,却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豪门望族。 这样的豪门望族,树大根深,与朝廷多有牵绊,不是想除就能除得掉的。 且,沈昊辰有点怀疑纪青灵故意栽赃。 万一他上了纪青灵的当,让朝廷伤筋动骨地将王家灭了,那不是白白便宜了纪青灵吗? 故,这四个月里,沈昊辰只是派人监视王家,并没有动他们。 可是,如果纪青灵所说制造液体炸弹的仪器全都被王氏毁了是真的话,那这中间的涵义,恐怕就深了。 万一,王氏将液体炸弹的制造方法也偷学了传入王家,那后果就太严重了。这王家的胆子也忒大了,不光是在经济上支持羌荣国和西京国,还在军事上支持他们…… 第469章皇后来了 怪不得王氏拼了命地想得到积善堂,怪不得纪府不顾礼义廉耻,非要将四小姐纪云灵嫁给轩儿。 而他这个皇帝,居然在这些算计中,将纪明灵提升为贤妃。 这王家的胃口居然这么大,不仅仅是叛国,竟是还想当改朝换代的开国元勋? 太可怕了,别人都已经把爪牙伸到他眼皮子底下了,他却没有半点察觉。 越想越心惊肉跳,沈昊辰当下拿定主意,王家,绝不能再留。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哪怕会动摇国本,他也得快刀斩乱麻,尽早让整个王家,在盛轩王朝消失。 王氏从来没有想过,她根本没有放在眼睛里的纪青灵,会成为整个王氏一族灭门的催命符。 这次纪青灵和沈昊辰谈话结束没多久,盛轩王朝便展开了一场专门针对豪门望族的,轰轰烈烈的大清洗活动。 而王家,作为有叛国通敌的首号嫌疑,第一个被洗牌。 之后,如同被推翻的多米诺骨牌一般,一个又一个树大根深的豪门望族成为沈昊辰的眼中钉。 也正是这场清洗运动的开始,让盛轩王朝的豪门望族看清楚了沈昊辰的面目,渐渐绝望,也开始寻找新的投靠对象。 如此,无形中为之后纪青灵和沈墨白开创盛世,奠定了基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沈昊辰虽隐隐觉得纪青灵画的这些仪器设备的图纸不靠谱,但,心中存着更大的事情,他也没心思去细想。 更何况纪青灵就在储秀宫住着,也跑不掉。 他便按下心中所有疑惑,带着图纸和名单离开,悄悄安排部署去了。 沈昊辰哪里知道,一旦他将纪青灵的话当真,便落入了纪青灵的圈套。 纪青灵这招借刀杀人利用得异常巧妙,不但将王氏一族推上了绝路,还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没错,她交给沈昊辰的图纸上,画出的,完全是这个时代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光谱仪、振荡器、酶标仪,还有一台全自动生化分析仪。 这样的医疗器械,在二十一世纪,有些小型乡级医院都配备不起,更别提在这里了。 至于名单上那一长溜试管啦,平皿啦,分析天平啦,还有温度计、酒精灯等等,能找齐这些东西,沈昊辰绝对会成为盛轩王朝最大的奇迹。 这个道理很简单,你不是要让我帮你摘星星吗? 好,我摘,只要你给我修建好足够高的梯子。 当然,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兴许沈昊辰手底下还真的有能人异士,可以将她画出来的这些东西找齐。 不过,即便找齐了也无妨,她刚好待在宫里无聊,索性再研究一点新药好了。 纪青灵完全相信,今日她给沈昊辰丢下的这颗重磅炸弹,会让沈昊辰忙乎很长一段时间。 纪青灵知道她在宫里的日子一定不会太平静,因为,斗跑了沈昊辰,还有一大群女人等着她来斗。 可她着实没想到宫斗来得那么快。 第二日早起,喜禄公公便告诉她,德妃娘娘有请。 对于这个德妃,纪青灵从来都没有好感。 她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每回害她的,不是贤妃纪明灵,就是这位德妃。 眼下,纪明灵被沈昊辰禁足,如同被打入冷宫,德妃便成为她在宫里的头号敌人。 嗬哟!她怎么这么惨啊? 她又不喜欢宫斗,怎地斗完了皇帝老儿,再接着斗皇帝的大小老婆,她容易吗? 以前沈墨白就跟她说过,想斗的时候就斗,斗不过了就耍横。 横竖现在她是沈昊辰心尖尖上的肉,只要不出储秀宫,没人敢拿她怎么样。 所以,想斗没想,纪青灵便让宫女去德妃那里回话,说她病了,不能去请安。 自己则蒙着被子,继续在储秀宫里睡美容觉。 然而,睡得迷迷糊糊,宫女将她摇醒,说皇后来了。 纪青灵顿觉牙疼,沈昊辰这两口子是怎么回事儿? 昨天她睡觉,老公来打搅。 今天她睡觉,老婆来打搅。 这怎么就没完没了了呢? 没办法,在后宫,皇后最大,当然,忽略太后的情况下。 不情不愿地爬起来,简单梳洗一番,纪青灵走出寝殿。 一看见外殿坐着的花花绿绿的女人们,纪青灵便知麻烦来了。 这哪里是皇后一个人来了,皇后是将整个后宫的女人都搬到她这里来了吧? 皇后等人昨日就听说纪青灵河口治水被晒伤,皇上开恩,特赐她入住储秀宫。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外面传得再吓人,也没有亲眼看见来的真实。 亲眼看见纪青灵的尊荣,便是稳重大气的皇后,也忍不住差点从凳子上滑下来。 德妃更是夸张,直接尖叫起来:“哎呀!青灵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毁成这样了?” 泥马,谁是你妹妹?你那么老,当我娘都够了,我可不敢跟你攀姐妹。 横竖她对德妃没什么好印象,纪青灵也懒得硬装。 没好气道:“德妃娘娘不是看见了吗?民女的脸在河口治水时,被太阳晒伤了!” “啧啧!”德妃叹着气走上来,像是极其爱怜地想要触摸一下纪青灵的脸,手指上长长的护甲已向纪青灵的脸上戳了过来。 只听那股嗖嗖的寒风,便能瞧出德妃到底使了多大的劲儿。 卧槽!她就说来者不善。 难道她现在的脸还不够难看,这光天化日的,德妃居然还想给她划得更花。 “德妃娘娘小心,民女脸上这东西会传染!” 话音才落,纪青灵的手已状似不经意地一挡,恰恰落在了德妃的护甲上。 她落下去的角度异常刁钻,力道却刚刚好。 只听啪嗒一声,德妃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已有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 呵!就这手法还想害她?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纪青灵刚才那一挡,外行看不出来,内行却知,那一下,已将德妃护甲里的指甲震断了。 瞧德妃的模样,估计这指甲断得很有水平,大概直接断在肉里了。 十指连心啊!想到德妃美丽的护甲里血淋淋的指甲,纪青灵不由学着德妃方才的样子“啧啧”赞叹了两声。 至于她赞叹的是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没有一个人敢说穿。 德妃吃了这么大个哑巴亏,岂肯善罢罢休? 尽管痛得嘴唇发抖,她还是强装笑颜道:“青灵妹妹年纪轻轻便天天窝在殿里怎么行?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今日乃是立秋,皇后娘娘在御花园中设下赏菊宴,妹妹与我等一起前去坐坐如何?”嘴里说着妹妹,却实在难掩眸中的杀意,便是喜禄公公在一边,都觉得德妃的演技实在太差了…… 第470章自己找死 立秋?纪青灵微微蹙眉。 对,她都过糊涂了,连秋分都忘了。 盛轩王朝确实有这样的规矩,一遇到节气,就要设宴祈福。 但这赏菊宴实在让人听了刺耳?莫名其妙就让她想起一年前的赏花宴来。 “我能说我不想去吗?”纪青灵皱眉问。 德妃实在没想到纪青灵会这样回答,一时间,顾不上伪装,呵斥道:“当然不行,皇后娘娘邀你去参加赏菊宴,那是看得起你。 纪青灵!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稀罕皇后看得起我呀?再说,皇后看不看得起我,跟你有毛的关系?不过是条狐假虎威的狗,也叫得如此欢实,纪青灵冲天翻个大白眼。 懒洋洋站起身,掸掸衣襟便往外走。 “纪青灵?你去哪儿?” “德妃娘娘不是说皇后娘娘邀我去赏菊宴吗?是不是又不想请我去了? 若是不想让我去了,我就回寝殿补眠了!” “你……” 被她挤兑,德妃的俏脸涨得通红,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算了!青灵还是个孩子,你都多大岁数了,怎么和孩子一般见识呀!”皇后笑眯眯地站起来。 纪青灵的目光下意识地看过去,正好撞上皇后犀利嘲讽的眸子。 很好!姜还是老的辣。 果然皇后就是皇后,有水平,至少比德妃有水平。 皇后这句话里隐藏着两个信息,第一,德妃老了,她纪青灵还是水嫩的年纪,皇上会厚此薄彼,一点儿也不稀奇。 第二,纪青灵实在不识抬举,下回无需再费口舌,直接动手。 在座哪一个不是千锤百炼出来的人精?一听皇后的意思就明白了。 纪青灵本来不怎么把这群女人放在眼里,然眼下,她却不得不慎重。 赏菊宴和上次赏花宴的规模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没有皇上、凤栖、肖慕、沈明轩这些男人。 当然,亦没有长公主。 既然是针对她特设的赏菊宴,当然不可能请长公主,谁都知道长公主护她。 纪青灵和上回一样,独自寻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来,认认真真地赏菊。 御花园内的菊花各种各样异彩纷呈,细数之下,至少有上百种。 纪青灵不懂花,只知好看与不好看。 她这里赏得自得其乐,那里却有一群女子斜睨着她交头接耳,一看就在预谋什么。 许是觉得纪青灵势单力薄,她们人多势众,这群女子倒也大方,商量完就向纪青灵包抄过来。 从余光中扫见一群女人围过来,纪青灵唇角微勾,露出一个讥讽冷漠的笑容。 下一秒,手指间已多出一把小巧的弹弓和几枚石子儿来。 今日皇后一伙人整出那么大动静,纪青灵就不相信沈昊辰不知道。 知道了还装死,任由他的大小老婆来整她,只能说明沈昊辰发现自己昨天吃亏了。 这亏吃得憋屈,他又不能声张,只好借用后宫女人们的手,打击报复纪青灵。 这世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虱子多了不怕咬。 她纪青灵横竖就这么烂命一条,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她就赌自己这条烂命值钱,还是液体炸弹在沈昊辰心目中的分量重。 以沈昊辰想要一统天下的野心,纪青灵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就算她把整个后宫玩残了,沈昊辰都不会拿她怎么样。 总之,沈昊辰这次的哑巴亏是吃定了。 想这一年的西京之旅不是白去的,长途跋涉餐风露宿,他们经历了多少磨难? 如今的纪青灵,早已不再是一年前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纪五小姐了。 只要这群女人敢对她下毒手,她便会用紫烟和紫云在纪府的那套法子在沈昊辰的后宫大开杀戒。 话说,之所以会有暗算,会玩儿心计,那是因为有顾虑。 若是彻底没了顾虑,便是单纯的以暴制暴,也会让暗算和心计毫无用武之地。 德妃等人哪里知道纪青灵是个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见她仍盯着花池中的菊花边赏边吃喝,心中直骂蠢货。 宫里整人的法子很多,她们最喜欢的就是用针刺。 半尺长的银针刺进身体里,不见血验不出伤,内里却被扎成一团腐肉。 要不了十天半个月,被针刺入的地方就会从里面开始烂,越烂越厉害,待烂到外面时,已然病入膏肓无法医治了。 宫里谁人不知皇上垂涎纪青灵已有多时,甚至于晚上临幸某个妃嫔,皇上口中都会唤这个小贱人的名字。 故,这十几个妃嫔,每人指缝里,都夹带着至少十枚银针。 而银针上,还涂抹着一种能促进肌肉迅速腐烂的药物。 只要纪青灵今日不死在赏菊宴上,哪怕明日暴毙在皇上面前,这笔账,皇上也没办法算到她们头上。 所以,在这群心怀叵测的女人眼睛里,纪青灵简直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眼见圈子越来越近,大约还有两三米就要走到跟前。 而这些妃嫔们的脸上根本压抑不住激动,更有甚者,面部已经扭曲到了狰狞的程度。 纪青灵突然站起来,满脸惊喜道:“呀!皇上?您来了!” “啊?皇上来了?” 妃嫔们哪里会料到纪青灵在使诈,一听说皇上来了,皆下意识地转身鞠身行礼。 便是这么一转身,一弯腰,一提裙,纪青灵便瞧清楚她们个个指间闪动着幽蓝的光芒。 很好,原本她还害怕自己冒冒失失先下手会冤枉了她们,眼下看来,当真没一个好东西。 如此,就不要怪她辣手摧花了。 没等妃嫔们扭过来头,纪青灵拉弓投射,手中的小石子儿已嗖嗖飞了出去。 一干妃嫔们行了礼却没瞧见皇上,正愣怔着不知所以然,便一个个感到手臂剧痛,啊地惨叫着,已不由自主地重重垂下。 她们本就提着长裙在行礼,手臂这么一垂,指间的银针便不偏不倚深深扎进了自己的大腿或者腰上。 如同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一圈妃嫔们个个滚倒在地,捂着自己的大腿和腰肢惨嚎起来。 手指间的银针纷纷落地,纪青灵眼疾手快,不过转眼间,已走上前捡了十几枚。 方才纪青灵的偷袭速度太快,就发生在几秒钟之内,皇后、德妃等人都忙着给皇上行礼,也没注意她。 此时没瞧见皇上,又见纪青灵在地上捡东西,暗道一声不好,已顾不得皇家体面,快步走了过来。 有几个体格粗壮的嬷嬷更是不顾一切,气势汹汹地跑了过来。 纪青灵原本就没打算把所有的银针都捡起来,所以,见此情形,她也不和嬷嬷们硬碰硬,脚步已悄悄往旁边移去。 哪想,众嬷嬷们还没有跑到近前,皇后等人却轰地一下散开了。鬼哭狼嚎声乍然响起:“咬死人了!救命啊……” 第471章僵尸宫女 顾不上这些想要置她于死地的蠢女人们,纪青灵向皇后等人冲过去。 人群已经散开,但却有两人扭打在一起。 准确地说,不是扭打,而是一个人紧紧地抱着另一个人。 俩人脸上身上全是血,一声声抓心挠肺的惨嚎声从被抱的女人嘴里发出来,听得人头皮阵阵发麻。 从衣着打扮上,纪青灵可以看出,这个被抱住的女人正是德妃。 而抱着她的,很显然是个宫女。 只是,眼下这个宫女正死死咬着德妃的左脸。 宫女的模样非常骇人,圆睁着双眼,脸上的肌肉扭曲而狰狞。 她的双颊给人呈现出触目惊心的视觉冲突,因为她此时双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带动牙关正死命咬合着德妃的左脸。 那模样,就好像她不止是要把德妃的左脸咬下来,还想要把整个世界都嚼碎。 这可不是市井街头女人撒泼咬人抓头发挠脸的架势,而是一种如同野兽般的疯狂撕咬。 饶是纪青灵见多识广,在二十一世纪见过各种各样的犯罪,此时看见这一幕,也不由惊呆了。 便是她呆愣的这一小会儿工夫,德妃的一块脸颊已经被宫女连皮带肉咬了下来。 霎时间,德妃脸上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然而,那宫女撕下德妃脸上的皮肉并不满足,她用力地将那块皮肉嚼了几下,竟直接吞进了肚子里。 然后,一把将瘫倒在地的德妃拎起来,她再一次往德妃脸上啃去。 纪青灵就算再不喜德妃,看见这样的场面也没办法置之不理。 她的反应很快,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掀翻近处的案几,猛地举起来往宫女头上砸去。 此时,德妃的左边脸颊几乎已经被宫女啃光了,德妃疼得已然昏死过去。 那案几本就是红木雕刻而成,少说也有一二十斤,纪青灵这一砸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就将宫女砸得皮开肉绽,血流满面。 然而,大约是没有砸中要害,宫女竟没有倒下去。 她的身子摇了摇,丢下手里的德妃转身看向纪青灵。 她的牙齿早已被鲜血染得猩红,一块黏糊糊的肉状组织卡在两排牙齿之间,其边缘散碎淋漓,一看就是从德妃脸上活生生撕下来的。 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但目光空洞无神,就这么呆滞滞地看着纪青灵,灰蒙蒙地仿佛笼罩着一层雾霭。 她的脸色煞白煞白,呼吸急促,可是脑袋却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脖子上,给人一种脖子支撑不住脑袋,脑袋随时都会掉下来的错觉。 她的肩膀也耷拉着,一双手臂像完偶被弄断了的残肢一般晃悠着。 看见这样的宫女,纪青灵心中一跳,脑海里竟不由自主呈现出恐怖片里的僵尸来。 没错,这宫女的模样实在太像僵尸了,几乎就是个活生生的吸血僵尸。 这样的认知让纪青灵无法接受,这不是在二十一世纪,也不是在拍电影,这是在盛轩王朝。 怎么可能会出现僵尸这种东西?怎么可能? 便是思维这么一跑毛,宫女呆滞的眼珠转动了一下。 好像突然发现了眼前的纪青灵一般,喘着粗气直直对着她扑将上来。 “啊!”才被纪青灵壮了胆驻足观看的妃嫔、宫女和太监们吓得拔腿就逃。 眼看着宫女僵硬的手臂就要抱住纪青灵,纪青灵突然身子一矮,从她的腋下钻了过去。 没等宫女站定,纪青灵已飞起一脚,狠狠地踹中她的后心。 宫女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趴倒在地。 纪青灵不敢大意,迅速摸出玄铁匕首,飞扑上去。 那宫女还没有爬起来,便被纪青灵一个坠千斤再次砸倒下去。 咔哒,很明显,她的手臂,或者膀子断了。 可是,她却像毫无痛觉,一扭头,又往纪青灵咬过来。 纪青灵一旦得手哪里还会容她耍横,手起刀落,玄铁匕首已割断了宫女的颈动脉。 大量的鲜血喷溅出来,直喷了纪青灵一头一脸。 宫女的身体痉挛起来,四肢狠狠抽搐了两下,终于不动了。 纪青灵不敢大意,又在她的脖子上狠狠划了两刀,确信她死透了,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站住!全都给我回来!” 一声断喝,正向四面八方逃散的人群竟不由自主地站住了。 此时的纪青灵,手握滴血匕首,浑身上下均被鲜血浸泡透,如同地狱修罗降临,哪里还有之前的半点萎靡和懒散,直骇得他们腿肚子抽筋。 众人哪敢忤逆,生怕纪青灵手中的匕首下一个会落在他们的脖子上,相互搀扶着哆哆嗦嗦又走了回来。 皇后到底是六宫之首,虽然吓得脸皮子发青,但多多少少仍带着点皇家的气度。 战战兢兢走回纪青灵面前,看都不看敢地上的宫女一眼,皇后道:“青,青灵?她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她是谁?” “是,是德妃妹妹的贴身宫女翠喜!” 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三两下将染血的外衣脱下来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往地上一丢,话锋一转,纪青灵道:“皇后娘娘!劳烦您赶紧派人将德妃娘娘送回去,速速请太医前来救治。 若是再迟些,只怕德妃娘娘便救不活了。” 说罢,也不理皇后,随手一指皇后身边的小太监道:“你,过来给我帮忙!” “我?”小太监惊得险些跳起来。 可看着满身戾气的纪青灵又不敢忤逆,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 “快点,磨蹭什么,帮我把她翻过来,我要验尸!” 沈昊辰得到消息,急匆匆带领御林军们赶过来,听到的便是这句话。 才想上前问问情况,却见几名太监抬着个女子过来。 看清楚这女子的模样,沈昊辰再也忍不住,扶住一旁的树木大吐特吐起来。 这一下惊得旁边的太监宫女们纷纷上前,一个个抚胸捶背,伺候得无比殷勤。 好半天才将那口气喘顺了,沈昊辰大喊道:“丢出去,将她给朕丢出去!” “啊?”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皇后第一个反应过来,哭喊道:“皇上?那是德妃妹妹,丢不……” “什么德妃贤妃的,赶紧给朕丢去乱葬岗子,难不成要让朕看见这样的鬼脸被吓死吗?” 皇帝开口,其他人哪敢多话。 眼见德妃就要被人抬走了,突听一声断喝:“慢着!” 循声望去,此人不是纪青灵还有谁? 纪青灵今日的心情当真不好,摊上这样的烂事,差点被僵尸咬死不说,居然还要充当白莲花去救她的敌人。不过此事甚是蹊跷,眼下德妃当真还死不得…… 第472章被人催眠 大步走到沈昊辰面前,给沈昊辰行了一礼道:“皇上!德妃娘娘好歹侍奉皇上二十年,便是没有功劳,也还有苦劳。 更何况,她还是二皇子和慧公主的母亲。 皇上网开一面,将她先送回去医治吧! 若治好了,让德妃娘娘禁足不出便是。 若治不好,再将德妃娘娘送去乱葬岗子不迟!” 德妃乃是继皇后之下,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妃嫔,连对德妃,皇上都如此无情,再想到自己,众妃嫔们顿时心如死灰,哪里还有再继续恶整陷害纪青灵的心思。 沈昊辰方才听见纪青灵说要验尸,哪里还有心思搭理德妃? 厌恶地冲德妃挥挥手,让太监们将德妃抬走,看向纪青灵问:“青灵可发现了什么?” “正待验尸!” “朕能瞧瞧否?” “瞧吧!” 冲皇上做了个您自便的姿势,纪青灵又走回死去的宫女身边。 一般的亡命之徒,目光中会包含着强烈的情绪,或愤怒,或癫狂,或恐惧,或绝望。 极少有狂躁到想咬死人的亡命徒,是目光缥缈而空洞的。 宫女此时还呲着牙,双颊的肌肉依然绷得紧紧的,保持着咬合的姿势。 纪青灵将她牙齿上残留的碎肉抠下来,仔细看了看,又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然后,她用双手掰开宫女的上下颌,硬是用蛮力将宫女没有完全闭合的牙关掰开了。 在一片不可思议的吸气声中,纪青灵竟凑上前,将鼻子对准宫女的嘴巴使劲闻了闻。 沈昊辰以前见过肖慕和纪青灵在菜市口给刁二狗验尸的情形,当时,虽然觉得场面血腥,却着实没现在这么恶心。 此时,看着这样的纪青灵,沈昊辰突然有点牙疼。 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就好像纪青灵此时掰开的是他的嘴一般。 如此彪悍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女人啊? 只怕盛轩王朝最厉害的仵作,也做不到像她这样吧? 他真的要把这么吓人的女子,纳入后宫里来吗? 下意识地再看一眼宫女还在汩汩冒血的脖子,沈昊辰的手又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脖子。 那个,好吧!他真的没胆量娶这样的女人。 万一睡到半夜,这女人脑子抽风,也跳起来把他的脖子割断了可怎么好? 话说,纪青灵挂在腰上的这柄匕首是从哪里来的? 进宫的时候,侍卫们难道没有检查吗? 这个女人怎么有本事在那么严密的盘查下,将这样的利器带进宫里来? 可是,转念一想,沈昊辰又觉万幸。 若不是纪青灵身上带着这柄匕首,今日这御花园内,将有多少妃嫔死在那宫女的獠牙之下啊? 他这里心思百转,却听纪青灵突然道:“没有喝过酒,血液颜色正常,说明她之前也没有服用过能使人亢奋,产生妄想的药物。 皇后娘娘?这女子平素精神如何?” 皇后被突然点名,有点反应不过来,人群中却走出一个年约四十岁的老嬷嬷。 冲纪青灵微微一拜,老嬷嬷道:“纪五小姐明鉴,翠喜平素灵活讨喜,十分得德妃娘娘欢心,乃是德妃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 “也就是说,她的精神没问题对吧?” 愣了一下,老嬷嬷才意识到纪五小姐嘴里的精神没问题是什么意思。 “没问题,她不是疯子!” “她家可有疯子的遗传史?就是说她父母、兄弟,祖父母、外祖,以及唐表兄弟姐妹,可有疯子?” “没有!”老嬷嬷回答得异常干脆:“所有入宫的女子,不管是贵人还是宫女,身体都要健康,其祖上亦要审查,若有见不得人的疾病,是绝对不可能入宫的。” 嗯!这一点纪青灵之前就想到了。 就像入伍征兵一样,进宫大概也要审查三代五代的。 没有饮酒,没有吃药,又没有精神病遗传史,这宫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这几日的行为可有反常?” “未见反常,今早起来还好好的。” “那他可与什么人接触过?是否出过宫?” “没有……” 突然,一名小宫女打断老嬷嬷道:“翠喜姐姐今早闹肚子,说去上茅房,去了半个时辰才回来……” “回来后她可有反常?” “没有,还很高兴……唔!” 小宫女突然捂住嘴不说了,纪青灵却听懂了。 这宫里,到处都是拜高踩底之人,只怕各宫的宫女太监知道今日要来整她,都很高兴很兴奋吧? 果然,小宫女才捂了嘴,老嬷嬷已怒斥道:“浑说什么?这里也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滚下去!” “诺!” 眼见小宫女已转身打算离开,纪青灵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喊道:“等等!你方才说什么?翠喜今早闹肚子去上茅房,半个时辰才回来?” 小宫女不明就里,傻愣愣地看着纪青灵直点头。 半个时辰?不过是拉泡便便,怎么需要半个时辰?要知道古时候的半个时辰可是现代的一个小时啊! 这种时代,又不可能在茅房里摆上书架,让你坐在马桶上边看书边拉便便。 半个时辰蹲在茅房里,就算是机器人,腿也会蹲硬掉。 那么,这半个时辰,翠喜真的是在茅房蹲便便吗? 她有没有可能遇到过什么人,有没有可能去过什么地方? 大侦探柯南曾说过,除去不可能的因素,留下的不管多么的不合情理,但那一定就是事实的真相。 翠喜没有喝醉,没有服用药物,没有精神病遗传史。 那么,导致她突然变成僵尸,疯狂地袭击德妃的理由是什么? 只有一种解释,人为控制。 在这个时代,排除药物控制一个人言行的可能,剩下的便只有虫蛊。 但虫蛊这种东西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发挥作用,不可能早上服下去,几个小时后就发作。 那么,剩下的最后一种人为控制是什么? 没错,催眠。 盛轩王朝有没有后天的催眠训练纪青灵不知道,但忘忧老人曾向她提到过一种天生的双瞳者。也就是,天生的催眠师。 如果翠喜之前是被这样一个催眠师催眠过了,催眠师暗示她是某种野兽或者僵尸,那么,她就有可能把自己当成僵尸去袭击人。 可是,翠喜之前为什么好好的,偏偏会在那些妃嫔们想要袭击她的时候突然发作呢? 纪青灵对催眠术这种东西并不是太了解,这个问题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然,很明显,这个问题乃是解开翠喜变成僵尸啃咬德妃的关键。 看来,她保下德妃一条性命是对的。 催眠术的再现,是不是证明她遇到掳走沈墨白的老朋友了?是不是说,沈墨白的失忆之谜,很快就要被解开了…… 第473章探视德妃 想到这里,纪青灵突然兴奋起来。 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更有些后悔。 早知道德妃身上还隐藏着那么大的秘密,她根本不会假装自己不懂医术,应该直接跟着去德妃的善德宫,想尽办法让德妃早点醒来。 强压下心头的狂喜,纪青灵将手在翠喜的衣服上擦了擦。 冲沈昊辰盈盈一拜,随手指了指先前围攻她,却被自己手中的银针伤到腰腿的妃嫔们。 “皇上?这几位娘娘也受伤了,还请皇上派太医给她们好好诊治,没得落下什么病根,最后变成只有一条腿的独脚美人!” 她这话一出口,方才那几位心怀不轨的妃嫔吓得面无人色,竟扑通扑通皆跪倒在地。 沈昊辰莫名其妙地看看她们,再看看纪青灵。 但见纪青灵一双晶亮的眸子里皆是讥讽,登时反应过来,怒道:“你们居然敢背着朕暗害青灵?朕……” “皇上严重了!不过是女子之间的小玩意儿罢了!民女告辞!” 说完,纪青灵扭头便走。 她倒不介意沈昊辰大开杀戒,将这些女子全都杖毙了。 只是,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实在没工夫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女人身上。 沈昊辰正在火头上,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当事人就要走,他哪里肯依? 一时间,顾不上纪青灵黑白相间的脸,也顾上纪青灵一身的血腥,竟着急地要来拉她的手。 “别!”纪青灵冷声道:“皇上确信要碰我? 方才我刚给翠喜验过尸,她嘴里德妃娘娘脸上的碎肉还在我的指甲缝里呢!” “啊……呕!”沈昊辰抱着身边的大树,大吐特吐起来。 其他人想到方才纪青灵的验尸手法,也忍不住狂吐起来。 泥马!都吃了屎了吗?至于吗? 想她当法医时,一天要面对多少死尸? 要是都这样的心理素质,还怎么破案?怎么替受害者伸冤? 不理这些没素质的古人,纪青灵直接穿着中衣,昂首挺胸地回储秀宫去了。 喜禄公公看看皇上和皇后,再看看已然走远了的纪青灵,叹了口气,赶紧追上去。 他不得不承认,这纪五小姐,当真是个人才。 回到储秀宫,纪青灵并不急着进去,让喜禄弄了一大壶温水,在茅厕用皂角好好洗干净了脸手,才进屋沐浴更衣。 出了德妃这档子事儿,后宫一下子安静下来。 那些暗算纪青灵却伤了自己的妃嫔们自不用说,抓耳挠腮地想办法医治自己。 皇后等一干妃嫔病的病,吓的吓,竟有大半卧榻不起。 纪青灵最乐意看见这样的情况,她原本还想着要应付这些女人好一阵,没想到歪打正着,竟让对方帮了她的忙。 一连让喜禄公公悄悄去善德宫送了三天特效药,才将德妃从死亡线上抢了回来。 第四天,纪青灵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带着喜禄公公闯入善德宫。 曾经的善德宫门庭若市,然,短短四天,这里就彻底败落了,便是院子里的野草,都生出了不少。 纪青灵不会去同情坏人,她可没忘记德妃以前是怎么整她的。 尤其是画眉那只鸟,现在还在沈墨白身边。 一想到画眉在侧,红袖添香,纪青灵就有撕碎德妃的冲动。 她专门跟喜禄公公打听过了,这德妃可是从广恩候府出来的人,乃是广恩候妃的亲姐姐,是画眉的姨妈。 当初,不止是月儿、绿萍、绿草,这画眉也是德妃给沈昊辰推荐的。 据喜禄公公说,朝中有好几对感情和睦的夫妻,都是因德妃送去美人、小妾神马的,弄得阖府不宁。 可想而知,这德妃是个什么东西,专门干拆散人家夫妻的阴损之事。 这样的人,就算死了,也该下十八层地狱才对。 纪青灵能忍到现在,无非就是想从德妃身上找到答案罢了。 善德宫的小宫女看见纪青灵,先是愣了愣,继而竟狗腿地迎上来大呼小叫道:“纪五小姐?您来了?您慢些走,奴婢给您掀帘子去!” 纪青灵也不客气,被小宫女伺候着进了门。 德妃今日才从鬼门关迈出来,正暗自垂泪皇上的绝情,乍一听见纪青灵来了,惊得险些从榻上滚下来。 纪青灵进门,正对上她惊慌失措,又满含仇恨的眼睛。 这时候还想着恨她,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皱皱眉,纪青灵不请自熟地在椅子上坐下,一言不发地看着半张脸还包着纱布,只露出一只眼睛的德妃。 德妃被她看得心虚,身子往榻里缩了缩,打着手势问:“你来做甚?” “德妃娘娘不知道吗?” 德妃:“……” “看来,这几日喜禄公公送来的药,德妃娘娘白服了!” “啊?那些药是你让喜禄公公送来的?” “那德妃娘娘以为呢?难道你觉得现在皇上和皇后还会念着你,给你送灵丹妙药?” 德妃的脸登时变得煞白,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呆呆地望着纪青灵。 半响,她才俯身爬向榻头。 纪青灵知道她想拿纸笔,有些感叹虎落平阳被犬欺。 以德妃这样的身份,此时身边竟连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可见这罪恶的深宫多么令人寒心。 站起身,将小桌搬过来放在德妃面前,铺开宣纸,纪青灵亲自研了磨,将毛笔递给德妃。 “你伤势未愈,不用写太多,我问什么,你只管做最简单的回答便是!” “诺!”德妃写道,态度恭敬得如同宫女。 纪青灵问:“翠喜为什么会咬你?” “不知道!” “你何时发现她不正常的?” “没发现,她突然就扑过来咬我!” 这和想象中的情况不对啊? 并不气馁,纪青灵又问:“那你能不能说说她当时咬你的情形?” 德妃一愣,迟疑片刻才道:“你不是都看见了吗?就是那样!” 哼!果真不见棺材不落泪,当她眼瞎了? 站起身,纪青灵抬脚便往外走。 啪,镇纸落在了地上,一回头,正瞧见德妃死死趴在小桌上,一只手绝望地伸出来,像是想抓住她。 “德妃娘娘还是不想说吗?” “我,我真的不知道。 虽然用银针是我的主意,但,在上面抹药,却是翠喜提出来的。 我当时只是示意她们先围住你下手,并没有上前。 后来,我瞧着心痒,便拉着翠喜一同上前,也想刺你几下。 但可能我当时太慌乱了,也可能是翠喜太激动跑得太快,竟超过了我,所以,我手里的银针不小心戳了她一下,我……” “等等!你说什么?你手里抹了药的银针戳了翠喜一下?” “是的!”明白了,纪青灵终于明白了…… 第474章挖出真相 这是一个有预谋的,非常精妙的策划和布局,一场完美到极致的阴谋。 催眠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现场催眠,另一种是预设催眠。 现场催眠是最低级的催眠,大部分人都懂。 比如最常见的,拿一只怀表,在受试者的眼前晃动,通过调节对方的呼吸和心跳频率,达到控制对方思维的目的。 预设催眠是高一级的催眠,施术者对受试者进行了催眠,当时是看不出来的。 受试者跟正常人一样,语言、行为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只有在某种特殊介质的诱发下,受试者才会表现出催眠的症状。 医学上管这种诱发因素叫触发器,可以理解为扣子,或者催化剂。 翠喜应该是在早起上茅厕时被人催眠的。 催眠师在她的大脑里做了个触发器,便悄然离开了。 其实,从催眠师离开时起,翠喜就已经被催眠了。 这段时间,对于翠喜来说,是丢失的时间,不具备任何意义。 只要翠喜从催眠术中醒来,她就会忘记发生的一切。 但,这时候的翠喜并没有表现出异常,所以,直接被周围的人忽略了。 便是与翠喜最接近的德妃,都没有发现。 一直到所有的人都进入御花园,准备攻击纪青灵时,催眠师设计的触发器才进入了倒计时阶段。 而那时候的翠喜,应该是有反常的。 这种反常,表现为德妃所说的激动,跑得比她还要快。 催眠师为翠喜设定的触发器,就是德妃手里的银针。 银针上的药物对翠喜根本不会造成思维上的控制,真正能控制翠喜的,是被针刺这个小动作。 倘若当日纪青灵验尸再仔细一点,一定能在翠喜身上找到除了德妃针刺之外,另外一处针刺的痕迹。 第一次的针刺,已经将翠喜脑袋里的发条上紧了。 让翠喜在潜意识里认定,只要再有银针刺到身上,她就会变成僵尸,就会开始吃人。 故,德妃的银针一刺中她,触发器就被激活了,翠喜瞬间变身为僵尸。 这个催眠师是个顶级的连环杀手,他算准了那些妃嫔们袭击纪青灵不会得手。 亦算准了纪青灵会反抗,会用非常手段,让她们手中的银针刺入自己的身体。 所以,催眠师真正的杀招根本不是妃嫔们手中的银针,而是翠喜。 只要纪青灵出手反抗,翠喜手中的银针便会刺入自己的身体。 触发器就会被激活,翠喜就会立刻变成僵尸扑向纪青灵。 那样的情况下,纪青灵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的。 那是一招毙命的杀招,纪青灵根本就没有逃脱的机会。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催眠师怎么都不会想到德妃会在惊慌失措下,不小心刺中翠喜。 银针入体,触发器提前打开,原本该袭击纪青灵的翠喜,便提前袭击了德妃。 这就是案情的真相,不管翠喜还是德妃,她们都死有余辜。 站起身,纪青灵抬脚便走。 “呜……” 德妃嗓子里发出一声哀嚎,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扯住她的衣袖。 “你是想说你的话还没有说完?” 德妃点点头,慌乱地取了纸笔,又写道:“我还没有说完,翠喜她……” 一把扯过宣纸,揉成一团丢到屋角。 纪青灵笑道:“无需德妃娘娘再费心了,你已经没有价值了。” 愣怔一下,德妃拼命摇头,扯住纪青灵的衣袖死活不肯松手。 看着她卑微乞求的眼神,纪青灵问:“想让我救你?助你恢复容貌?让你重新说话?让皇上重新信赖你充爱你?” 德妃眼睛一亮,点头如捣蒜。 “做梦!”看着德妃眼睛里的亮光一点点暗下去,纪青灵冷冷一笑:“我从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从不放过任何坏人。 你当日害我时,便该想到迟早有一日会害人害己。 德妃娘娘?咎由自取生死有命,你自求多福吧!” 说罢,猛地夺回衣袖,理也不理哀嚎不止的德妃,纪青灵拂袖离去。 待走出善德宫,纪青灵才对喜禄公公道:“德妃那里,无需落井下石,一应吃穿用度都按照普通美人送去便是。 她若能撑下去,是她自己命大。 若撑不下去,也是她罪有应得!” 喜禄公公愣了一下,竟觉眼睛有些酸涩。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会滥施同情,亦不赶尽杀绝。 如此懂得见好就收,处处留有余地的纪五小姐,智亲王?您该放心了。 …… 翠喜化身僵尸之谜虽然解开了,但事情并没有太大的进展。 纪青灵几乎可以肯定,就算翠喜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催眠了她。 那个人隐藏得实在太深,神出鬼没而又无孔不入,令纪青灵防不胜防。 唯一能让纪青灵确定的,乃是此人想杀她。 很好,之前是想杀沈墨白。 在她取出沈墨白脑子里的蛊虫后,不但及时掳走了沈墨白,还开始对她痛下杀手。 此人,当真不简单。 不管对方利用翠喜是想吓唬她,还是真的要杀她,这笔账,她迟早都会跟他讨回来。 赏菊宴上的事情成了笼罩在整个后宫的噩梦,便是太后,都轻叹老天爷在护着纪青灵。 所以,之后的半个多月,纪青灵过得很平静。不但妃嫔们没有来烦她,便是沈昊辰,也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 距河口百里之遥的大峡谷入口处立着一人一马,在夕阳的映照下,如同浴血而来的地狱修罗。 冷夜终于忍不住,催马上前:“王爷?咱们还要继续蹲守吗?” “你觉得继续蹲守还有意义吗?”沈墨白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一望无际的汪洋世界,“咱们一共虏获了多少人?” “治水之前,加这几日从大峡谷中钻出来的,共计二十万。” “二十万?人真不少。” “不止这些,被这次洪水淹死的,大约就有三十多万。 咱们的人,在水里捞尸体足足捞了半个月都没有捞完。” “青儿为救河口百姓的一次泄洪,当真堪比千军万马,居然让他损失惨重。 夜袭?这算不算是天意?” “确实是天意!”一提到王妃,冷夜便有些眉飞色舞:“咱们王妃当真是神人,便是无意之为,也可翻手是云覆手为雨,王爷?咱们要不要……” “不用,他早跑了!” “啊?那我们为何还要在这里……” “青儿回皇城多久了?” “王妃他们回去已有半个多月了。” “半个多月时间?皇上该坐不住了吧?” “王爷?” “收兵,明日返回皇城。” “啊?王爷?可是那人……” “河口平叛已结束,难不成你认为本王还该在这里继续耗着?” 兀自调转马头,冷扫冷夜一眼,沈墨白幽幽道:“该回去了,不然,青儿大概要被人拐跑了!” 嗯?王爷这话什么意思?这话怎地听上去,跟怨夫似的? 话说,王妃虽在返回皇城的当日,就被皇上设计弄进储秀宫里去了。 但,貌似,皇上和后宫那些女人们都没在王妃那儿讨到好。 冷夜丝毫不怀疑,若是皇上敢对王妃霸王硬上弓,只怕王妃会将皇上弄成太监呢。 如此,倒是谁还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去拐王妃? 脑海中猛地浮现出一张明月秋水温润如玉的脸,冷夜心头一慌。 待思绪回转,才发现,哪里还有自家主子的影子?…… 第475章皇家狩猎 九月二十日,处暑。 在二十一世纪,这是秋老虎最热的一天。 盛轩王朝的每年处暑,都会在皇家猎苑举行大型狩猎活动,今年亦不例外。 沈昊辰亲自下旨,让皇室成员,及所有四品以上官员携夫人、世子、嫡子、嫡女参加。 同时,命后宫所有女眷,必须参加。 这种情况有点像变向的相亲大会,纪青灵没半点兴趣。 索性以脸上晒伤未愈,不宜抛头露面为由拒绝。 然,沈昊辰却亲自上门来请。 道不仅仅凤栖和肖慕会参加,连纪弘都会参加。 明知道这是沈昊辰对她的威胁,但威胁成功,纪青灵只得不情不愿地去了。 出乎意料,纪青灵不光见到了凤栖、肖慕、如风和弘哥儿,居然还见到了卓云腾、云威、云澈,和西京国的梁王。 肖慕等人出席原在意料之中,但卓云腾、云威、云澈和梁王的出现,却让纪青灵十分疑惑。 显然,卓云腾是代表羌荣国来的。 梁王是代表西京国来的。 而云威和云澈,是代表云城来的。 除了重大国庆,一般情况,他国不会派使臣来贺。 处暑不过是个小小的节气,哪个国家都不会大费周章地庆贺。 为何羌荣、西京和云城都会派使臣来? 如此,沈昊辰的这场皇家狩猎活动,当真意味深长。 不过,乍一下看见这么多熟人,便是明知沈昊辰没安好心,纪青灵也掩饰不住面上的喜悦。 显然,肖慕、卓云腾等人见到她也颇为激动。 像是压根未注意到她脸上的黑白花,个个眼眸晶亮地看着她。 皇家猎场不像在宫里那般严格,规矩也没那么多,男女宾客的座位分别位于东西两侧。 纪青灵本想着瞅着空子,去和肖慕等人打个招呼。 然,一进猎场,她便被两名膀大腰圆的嬷嬷引至专座。 说起来,她这个专座着实有趣。 一般皇家盛宴,女宾客席,能坐在最前面和最中间的,一定是皇后和太后。 其余妃嫔、公主等人,皆按位份高低入座,规矩森严。 便是皇上的充妃,也不敢无缘无故地破例。 长公主在盛轩王朝是个特例,所以,遇到这类活动,她都会随皇后、太后坐在最前面。 而纪青灵这种没名没分的小人物,能讨个最犄角旮旯的位置看个热闹就不错了。 可是,今日的情形非常诡异。 就好像这场狩猎专门是为她举办的一般,纪青灵竟坐在最前面最中间。 不但和长公主之间隔开了七八个人,皇后和太后,居然还分别坐在她的左右两边,就像两个尽忠职守的保镖。 如此一来,纪青灵的位置便和沈昊辰正对着。 仿佛一朝麻雀变凤凰,纪青灵顿时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 纪青灵实在不知道沈昊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中虽有些打鼓,面上却不露分毫,依然是平素淡然冷静的模样。 和往年的狩猎表演差不多,男女都会上场。 男子比试骑术和射猎,射杀的均是黄羊、梅花鹿这类体型稍大,却不会伤人的动物。 而女子,猎杀的便是兔子这样温顺的小动物。 纪青灵正瞧得无趣,对面的沈昊辰却突然站了起来:“众爱卿!半月前,朕虽对六皇子一行的治水功臣论功行赏过,但总有疏忽之处。 昨日,河口百姓向朕联名呈上了万人请愿书,恳请朕封纪铭潜之女纪青灵为平水君。” 平水君?听上去怪怪的,不过,只要不是太上老君就好。 沈昊辰拿这种话题做开场白,是何意? 似笑非笑地看了纪青灵一眼,沈昊辰又道:“所谓民意难违,朕已问过六皇子和蓝爱卿,河口治水,纪青灵确实功不可没。 故,朕准了,特封纪青灵为平水君,享朝廷二品俸禄。” 平水君是个什么玩意儿对纪青灵来说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享朝廷二品俸禄。 二品平水君,每月的俸禄,至少五百两吧?她是不是赚到了? “平水君?你可以向朕谢恩了!” 见纪青灵满脸奸笑,却不向她磕头谢恩,沈昊辰皱眉提醒她。 眼珠一转,纪青灵没跪下磕头谢恩,却笑眯眯道:“敢问皇上,这平水君每月的俸禄是多少两银子啊? 若是银子太少,还要每日上香供奉皇上的圣旨册封,民女大概供不起!” 此时的纪青灵,一张黑白花的脸本就惨不忍睹,再加上一提到银子便两眼放光的谄媚相儿,整个就是一势利小人。 “啧啧!”东西两侧立时有人忍不住发出鄙夷的嘲讽来。 便是去年金殿之上看见过她与羌荣太子唇枪舌战寸步不让,对纪青灵产生过钦佩心理的武将们,此时脸上也多出几分轻蔑。 唯独了解接纪青灵的肖慕等人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恨不得直接冲她竖起大拇指。 纪青灵却不管众人的目光,只一副装傻充愣,要流口水的模样瞧着沈昊辰。 那目光,仿佛沈昊辰就是一堆金元宝。 沈昊辰一直知道这个女人贪财,但着实没料到她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表现得如此贪婪。 心头顿觉发堵,这样一个贪财如命爱慕虚荣的女人,除了会耍耍小聪明外,简直一无是处,他当真不喜欢。 若不是纪青灵懂得如何制造液体炸弹,便是她有张与盈娘一模一样的脸,他也不会待见她。 就算明知道她有可能是装的,沈昊辰还是觉得厌恶,甚至,心中竟有些隐隐的后悔。 皱皱眉,难掩眸中的嫌弃,沈昊辰冷声道:“平水君在质疑我盛轩王朝的国力吗? 既然平水君如此爱财,朕便允你每月享朝廷俸禄三千两银子好了。” “嘶……”猎场上一片吸气声。 三千两银子?便是智亲王那样尊贵的人,每月也才一千两银子的俸禄。 朝廷二品大员,每月俸禄怎么都不会超过一千两银子。 当然,谁都知道光靠朝廷俸禄是会被饿死的。 但,朝廷俸禄和祖宗荫庇下的产业能是一回事儿吗? 皇上是不是被这个女人气糊涂了? 纪青灵的脸上早就笑开了一朵花,眸中的喜悦直达眼底,藏都藏不住。 她是真的开心,所以,格外爽快地起身跪地,冲沈昊辰磕了个头。 这可是她的金主儿,她谢的诚心诚意。 说实在的,她觉得盛轩王朝的朝臣们工资待遇实在有点低。 不过,那个跟她没关系。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可是月薪差不多百万的小富婆。如此,就算没有沈墨白这条大腿可抱,以后她也饿不死不是…… 第476章场面混乱 许是纪青灵此时的态度实在太虔诚,沈昊辰的脸色竟好看了许多:“平水君不必多礼,平身吧!” 话锋一转,沈昊辰突然道:“众爱卿!去岁末,钦天监夜观天象,发现我盛轩王朝星运多舛,诡谲多变。 朕命钦天监五名天师神坛祭天,得上天明诏,道我盛轩王朝今岁初夏必有大灾。 然,皇宫上方呈有凤来仪之象。 凤还巢,灾可避。 五名天师箴言,只有形成龙凤呈祥之势,才能永保我盛轩王朝长盛不衰。” 有凤来仪?龙凤呈祥? 这是什么鬼东西? 倘若纪青灵没有猜错的话,今岁初夏大灾,指的便是河口的洪涝吧? 此番河口治水,满共就去了她纪青灵一个女子, 虽说打的是沈福临的旗号,但,沈昊辰却给她挂了个副参的职务。 那么,这只凤,指的是谁? 别跟纪青灵说沈昊辰嘴里的凤是画眉那只鸟,这种笑话,没人会相信。 果然,纪青灵心中刚打了个突,沈昊辰又道:“昨夜,钦天监夜观天象,竟瞧见一只金凤凰落在了储秀宫的屋顶上。 无独有偶,朕昨晚在睡梦中亦接到神旨,道储秀宫中的那只金凤凰乃是河口水神的真身。命朕将其纳入后宫,让我盛轩王朝呈傲立四海八荒之势。 朕顺应天意,故,今日,特封平……” 沈昊辰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一人打断了:“皇上!孤此番千里迢迢来到盛轩王朝,有一事相求,不知皇上可否愿意成全?” 纪青灵循声望去,正对上卓云腾灼灼双眸。 微怔,便听沈昊辰怒气冲冲道:“羌荣太子怎地如此不懂规矩?朕的话……” “皇上要说的,乃是你盛轩王朝皇族的家事。 孤要说的,乃是羌荣国和盛轩王朝之间的国事。 难道,皇上觉得,盛轩王朝皇族的家事,不及我羌荣国和盛轩王朝的国事大?” 沈昊辰登时被卓云腾堵得哑口无言,就算他贵为天子,也不敢当众说出这样的话。 不然,他还不得被老百姓的口水淹死? 无奈下,沈昊辰只得悻悻道:“那羌荣太子此番所求何事啊?” “呵呵!”看着对面的纪青灵,卓云腾热烈的双眸中能喷出火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孤此番前来,专为求娶贵朝的平水君纪青灵!” “啊?”猎场上再次响起吸气声。 方才,皇上的话,已经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他要纳纪青灵为妃。 眼下,这羌荣太子便跳出来,可不是故意刁难吗? 这羌荣太子脑子没问题吧? 然,卓云腾的话音才落,又一人站了起来:“当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云腾兄,承让了!” 看见这个人,纪青灵的眉头皱了一下。 卓云腾的做法实在在情理之中,此时,卓云腾这般说,十有八九是为了救她。 但这个人,到底想做甚? 在西京国待了大半年,若是她连梁王都认不出来,那纪青灵就太菜了。 卓云腾正专心致志对付沈昊辰,哪里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看清楚此人,眸中登时滑过一道杀气。 之前,他看见梁王便有些吃惊。 当初在宛京,他和沈墨白一同闯入梁王府,沈墨白的手段,卓云腾是亲眼看到的。 那样的手法,别说跑来盛轩王朝,便是想站起来,怕也不能。 这梁王倒是用了什么妖法那么短的时间便跟没事人一样了? 且,如今的梁王,他怎么瞧着比以前还要邪魅诡异? 对此人,卓云腾从来没有好感,故,皱眉冷声道:“梁王殿下?难道你也打算和孤争夺?” “岂敢?西京国乃是依附羌荣而生,你我两国有着百年不战之约,本王岂能夺人所爱?”梁王谦逊地笑笑,甚至很卑微地弯了一下腰,只是,他说出来的话,非但不卑微,还盛气凌人。 “然,本王自与平水君宛京一见后,竟日思夜想相思成疾。 故,还请太子殿下能成全本王的相思之苦。” 宛京一见,相思成疾?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落在了纪青灵身上。 这个女人,她是什么时候跑去宛京的? 纪青灵和肖慕下意识地对视一眼,梁王的话蒙得住别人,唯独蒙不住她、肖慕和卓云腾。 在宛京,他们数次与梁王交手,便是惩治沈明轩那个白痴,若没有梁王在中间掺合,也没那么容易成事。 但,他们却从来没有和梁王正面相对过。 所以,梁王此番,并非为求娶她而来。 这话,亦不是要和卓云腾争风吃醋。 乃是为了提醒他们,他们在宛京所做的一切,他梁王,都心知肚明吗? 卓云腾是和等人?只听梁王提到宛京,便知他是何意。 梁王到底是怎么恢复的,是不是在示警他暂时顾不上去想。 但他知道,梁王不是那等拎不清的蠢货。 梁王说出“西京国乃是依附羌荣而生,你我两国有着百年不战之约,本王岂能夺人所爱”这样的话,便是在向自己表明心意,是在示弱。 如此,不管梁王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至少,他不是为争夺青灵而来。 只要不是打青灵的主意,卓云腾便可以网开一面。 反正他是为了搅混水而来,多一个梁王瞎霍霍,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能让沈昊辰短时间内对青灵更多一分忌惮。 但见梁王眸中渐现讨好,卓云腾冲他点点头,便自顾坐下了。 见卓云腾坐下,梁王又冲他恭敬地拱拱手,也重新落座。 沈昊辰的肺都要气炸了,这卓云腾和梁王是把他当成死人了吗? 一个个在那里自说自话,满脸都是势在必得的自信,难道他们没有带耳朵?没听清楚他之前龙凤合璧的话? 梁王的话很清楚,纪青灵去年与沈墨白和离后羞愤离家,是去了西京。 他虽不大明白这个女人跑西京干什么去了,却着实没料到她出一趟门会引来这样一段疯流债。 难不成,有个神仙先生肖慕在身边,这个女人还不知足吗? 才要张嘴,忽地又有人站起来。 “梁王殿下所言极是,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本城主此番前来,也是为求娶平水君纪青灵而来,还望皇上成全!” 看着这个稚气未脱,面上甚至还带着些些婴儿肥的云城城主,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艾玛!要不要这么混乱啊? 羌荣太子求娶纪青灵还说得过去,毕竟,去年人家就求娶过。 此番再来,只能说明羌荣太子情深意重,可是,这云城小城主瞎掺合个甚?这小子今年有没有十岁?若纪青灵再年长几岁,只怕做他娘亲都够格了吧…… 第477章群雄逐鹿 像是看出了众人的疑惑,云澈先是扭头看了一眼身边俊脸阴沉的兄长云威,这才将情意绵绵的眸子投向对面的纪青灵。 “皇上?您有所不知。 去年,平水君外出游历,曾路经我云城。 我与平水君一见钟情,故,恳请皇上成全我们。” “咳咳!”纪青灵被口水呛到了。 话说,云澈这小子那眼神是怎么回事儿? 云威也太给力了吧?为了助她渡过难关,怎地连这样的法子都想得到? 若说云威上场,估计可信度还大点儿,这换做云澈,怎么感觉她跟老牛吃嫩草一样? 才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云威,便对上云威极度憋屈又愤愤的目光,纪青灵一愣。 这不是云威自己出的主意吗?怎地还一脸吃了便便的表情? 不过,好像确实给力得过头了,有点吓人啊! 沈昊辰的脸已经臭得比被人挖了皇陵还要难看,正要发怒,却听席间一人嚷道:“父皇,父皇!您不能答应羌荣太子和西京梁王,亦不能答应云城小城主……” 看,亲不亲自家人,关键时刻还是自己儿子靠得住。 福临就是给力,看来,可以立太子了,就福临吧! 然,沈昊辰还没来得及得瑟,沈福临又道:“云澈那么小,不过比弘哥儿才大了两三岁,青灵姐姐怎么能嫁给他? 要嫁,青灵姐姐也得嫁给我。 父皇?您便指婚,将青灵姐姐指给儿臣为妃吧?” 像是害怕沈昊辰听不见他的话,看不清他的人,激动下,沈福临还离席,专门走到沈昊辰面前五步开外,毕恭毕敬地给沈昊辰行了个大礼。 唔?所有人都惊悚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太狗血了吧? 六皇子怎么也会看上纪青灵?难不成,一趟河口治水,纪青灵竟与六皇子勾搭成尖了? 这个,不太好吧? 怎么说,六皇子也还没有及冠,纪青灵这样做,是不是有拐骗儿童的嫌疑? 一分钟前,纪青灵还在嘲笑云威一脸吃了便便的模样。 此时的她,才是真的吃了便便,还是百年不遇的便便。 嗬哟!她纪青灵上辈子一定没干好事儿,这特么整个一天雷滚滚啊! 人家老牛吃嫩草吃一口就罢了,她倒好,不但吃了嫩草,还一次吃俩。 看看云澈,再看看沈福临,纪青灵抖了抖,再抖了抖。 此时的她,恨不得赶紧找条毯子,将自己彻底裹在里面。 话说,她不恋童好不不好?能不能别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那个,云澈?福临啊?乃们才多大一点儿啊?造一见钟情是神马玩意儿吗? 虽然,乃们的眼神萌萌哒,但这么看着她,还是让她有点毛骨悚然啊! 许是纪青灵的目光实在太幽怨了,云澈和沈福临原本跟斗鸡似的争锋而立,待对上纪青灵的目光后,双双垮了小脸,一副遭霜打的模样。 云威赶紧将云澈摁坐下来,还惩罚性地在他脑袋上重重一拍。 云澈吃痛不已,清澈的眸子登时溢满泪水。 只是,对上云威想要杀人的目光时,却突然福临心至,开窍了。 云威哥哥从来都对自己和颜悦色,便是那段日子他误解了云威哥哥,与云威哥哥针锋相对,云威哥哥也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 此时,这般对自己怒目而视,根本就是,根本就是。 云威哥哥也喜欢青灵姐姐,他居然敢背着自己喜欢青灵姐姐? 才泪汪汪的眸子立刻染上愤怒和倔强,再看向云威时,云澈的目光中皆是男人之间的冷傲对峙。 云威愣怔一下,竟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澈儿瞧出来了,他将心思藏得如此好,没有一个人发现,不曾想,却让这个与他同母异父,相差了十几岁的弟弟瞧出来了。 如此,她可瞧出来了? 这里云威和云澈兄弟二人刚竖起男人之间的战牌,那边沈福临没了对峙的对象甚觉无趣。 便是贵为盛轩王朝的六皇子,他也知道自己的实力顶多比云澈要强些。 和羌荣太子或者西京梁王比,实在并不够看的。 所以,狠狠瞪了卓云腾和梁王一眼,沈福临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沈昊辰彻底傻掉了,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什么时候? 纪青灵去了一趟西京,便钩搭上了云城的小城主和西京梁王。 去了一趟河口,便将福临的魂也勾走了。 这个女人,是狐媚转世吗? 他到底是该将她纳入后宫,还是该今日就杀了她? 尚未等沈昊辰的眼睛里射出杀气,又有一人站了起来。 沈昊辰目光才转过去,便腾地一下,也站了起来:“你?也要求娶平水君?” “然!父皇英明!”恭恭敬敬地给沈昊辰行了一礼,沈明轩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纪青灵:“父皇?说起来,平水君应该是儿臣的王妃才对。 儿臣不过是与平水君错失了姻缘,被小人钻了空子。 如今,儿臣未娶,平水君未嫁。 父皇是不是该将平水君还给儿臣?” 他说的是还给儿臣,不是赐给儿臣。 所有的人都觉头皮一麻,这俊王爷脑子吃肿了吗?居然如此与皇上争锋相对? 盛轩王朝谁人不知,当初是俊王爷自己拒婚,不要纪青灵的呀? 若不是皇上怕丢面子,硬坑智亲王,智亲王也不会吃了哑巴亏那般不待见纪青灵,大婚时,连亲都不迎。 如今,俊王爷这玩儿的是哪一出? 纪青灵也诧异地看向沈明轩。 说实话,此时她有点儿看不懂沈明轩了。 在宛京时,她利用阿文的戏班子狠狠整了沈明轩一次。 沈明轩不是猪,哪怕当时色欲熏心,事后只有细细一想,也会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她相信沈明轩对她有企图,却不信沈明轩对她情根深种。 当日,她大闹纪府,曾设想过沈明轩会从中作梗。 毕竟,与公与私,沈明轩当时站出来说句话,都能保住王氏,但沈明轩却按兵不动。 别告诉她沈明轩没有得到消息,那样一个阴险狡诈之人,怎么可能不留意纪府的动静? 便是纪云灵,也不会放任王氏不管。 可沈明轩硬是没有出面,不但任由她处置王氏。 还在她去河口治水的这几个月中,也没有丝毫动静。 这样的沈明轩,实在与她最早设定的那个没脑子的沈明轩背道而驰。 倘若不是沈明轩对她死了心,亦对纪云灵彻底不闻不问了。 剩下的便只有一个理由,沈明轩的城府其实极深,他在隔岸观火。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跟沈昊辰对上?他所图为何…… 第478章乱上添乱 纪青灵还真是看错了沈明轩,但沈明轩也没她想象得那么牛叉。 当日她大闹纪府,沈明轩确实不知道,等知道的时候,她已经离开皇城了。 不过,即便沈明轩当天便得知消息,他也不会去管纪府的事情。 纪府在他沈明轩的眼睛里,还没那么值钱。 喜禄公公和蓝统出面代表了什么,别人看不透,他俊王爷岂会看不透? 他除非脑子有问题,否则,岂会去蹚那趟浑水? 更何况,现在的他,看见纪云灵就烦。 当然,最重要的是,当探知御林军在王氏的房中搜出一箱金币时,沈明轩便知机会来了。 铲除豪门世族并被父皇才想做的事情,事实上,几年前,他便想出手了。 豪门世族不像崛起的新贵,世族树大根深,在朝中多有帮衬。 别说他俊王,便是父皇,也多有掣肘。 既然不能收为己用,最好的法子,当然是铲除。 所以,纪青灵和沈福临离开皇城的这几个月,父皇虽然犹豫不决,他却着实没有闲着。 这几个月,沈明轩已暗中布置,开始了对豪门世族下黑手,眼下,几乎已经捏了王家的脖子。 一旦父皇开始大洗牌,第一个得利的,便是他俊王爷。 他今日前来,原是看热闹的。 父皇是什么心思,沈明轩太清楚了。 他没想横插一脚,反正父皇也斗不过纪青灵,就让他们自己相斗去吧! 他只等两败俱伤时,再去收拾残局。 届时,他会让纪青灵乖乖地,自动投入他的怀抱。 只是,那人让他盯紧了沈福临。 一旦沈福临有动静,立刻开始给沈福临上眼药。 初始,沈明轩并不明白那人什么意思。 当沈福临与卓云腾、梁王和云城小城主抢夺时,他才明白,那人,竟是早一步便将今日猎场上将要发生的事情预料到了。 横竖瞧着沈福临不顺眼,加之父皇明里暗里都在帮衬沈福临,沈明轩便也不介意此时横插一脚,不但给沈福临上眼药,也给父皇上点眼药好了。 沈昊辰气得一口老血险些喷将出来,他着实没料到轩儿会这样跟他说话。 轩儿的性子他很清楚,心思狡诈,诡谲多变,原也是个不错的帝王人选。 只可惜,轩儿身上缺少了一股子大气,显得太过于阴险。 一个总喜欢在背后下黑手的人,继承他的江山社稷,是很难服众的。 他要的是让盛轩王朝永世不朽,可不想传到轩儿这里,就被他人取代。 如此,他岂能对轩儿放心? 更何况,轩儿还沉湎于女色。 单是方才轩儿说的这番话,沈昊辰已明显地察觉出了轩儿的不满。 呵!真是可笑,儿子居然敢给老子甩脸子? 生在帝王之家,没有父子,没有兄弟亲情,有的,只是君与臣。 既然福临和轩儿都非要跟他争夺纪青灵,那么,便弃了他二人吧! “朕当真没看出来,平水君竟如此魅力十足。 不仅仅让羌荣太子和梁王动心,居然还能让朕的两个皇儿神魂颠倒。 呵!可还有人想来蹚浑水?” “有!”话音未落,便见一人从猎场上走过来。 看见此人,便是沈昊辰也张大了嘴巴。 “凤爱卿?你……” “皇上!”单膝着地,给沈昊辰行了一礼,凤栖朗声道:“皇上!实不相瞒,臣早正在智亲王与青灵大婚前,便对青灵心有所属了。 故,今日,臣斗胆,恳请皇上赐青灵于臣为妻。” 所有人求娶都称纪青灵为平水君,只有凤栖,坦坦荡荡称之为青灵。 此时的他,一身浩然正气,便是纪青灵瞧着,都忍不住为他叫好。 纪青灵知道这是凤栖在替她解围,说什么对她心有所属?凤栖不但是沈墨白的知己,也是她的知己。 他何时对她表露过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 凤栖就是这样一个坦荡赤诚的人,明知沈墨白已忘了她,明知自己身为臣子,如此相争,必会招来无穷后患,他还是做了,义无反顾地做了。 如果非要替凤栖的做法找个理由的话,那便是凤栖想要替沈墨白看住她,保护她。 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墨白?你当真慧眼识人。 纪青灵哪里知道凤栖对她的情谊?但她所猜当真没错。 凤栖虽爱慕她已久,但却绝对不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之人。 当日,青灵为了墨白进宫盗取天灵珠,他便知,这份感情,此生,都只能藏在心里。 便是此时墨白失忆不记得青灵了,便是传言墨白要娶画眉郡主为妻,他也要帮墨白守住青灵。 那样,待以后墨白想起来时,才不会造成终身遗憾。 当然,此时此刻,他只想将水搅得更浑一些。 为墨白,为青灵,亦为自己。 “你?你?你……” 沈昊辰都要被气糊涂了,凤栖这是打他的耳光吗? 眼见沈昊辰被气得脸皮子发青,凤栖又道:“皇上!青灵乃是俊王爷的弃妃。 嫁入智亲王府后,又不得充,之后更是与智亲王和离。 这样的身份,岂能再嫁入羌荣国、西京国和云城和亲? 那不是向世人宣告,我盛轩王朝要拿一个曾婚嫁过的女子羞辱羌荣国、西京国和云城吗? 难道皇上想与诸国为敌? 另,青灵曾经是智亲王的王妃。 便是不得充,亦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如此,六皇子和俊王爷当唤青灵一声嫂嫂才是。 我盛轩王朝并非蛮夷,岂有弟娶兄嫂乱了人伦常纲的道理?” “啊?”猎场上再响吸气声。 这一次,却比前两次都要令人胆战心惊。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后悔,今日为何不称病在家,非要跑来凑这个热闹作甚? 这护国大将军的胆子也忒大了,明面儿上,他像是在说纪青灵的身份卑微,乃是一被人和离过的弃妃。 实则,他却是在提醒皇上,纪青灵两度被弃,不止是皇上强迫造的孽,若皇上继续乱点鸳鸯谱,会导致周围这些国家都与盛轩王朝为敌。 且,最最要命的是,凤栖将军说不能乱了人伦常纲。 弟娶兄嫂在盛轩王朝确实不流行,但,在皇室,什么样儿的污秽没有啊? 便是弟娶兄嫂的事情,也不过是将那个嫂嫂换个身份罢了。 连弟娶兄嫂都被凤栖将军坦坦荡荡说是乱了人伦常纲,那么,叔夺侄妻又算什么? 凤栖将军这般犀利直接地说出来,那不是如同将一柄匕首,狠狠戳入皇上的心脏吗? 这般下去,凤栖将军要如何明哲保身啊? “你?你?你……混账!”嗖地一声,沈昊辰手中的茶杯已狠狠砸向了凤栖…… 第479章肖慕施压 然,凤栖既然做好了对抗的准备,岂会容沈昊辰砸上? 眼见那茶杯就要砸中凤栖的脑袋,却在距离凤栖的额头五寸的位置停住了。 随后,便砰地一声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接下来,凤栖的话差点把沈昊辰气得背过气去。 “臣遵旨说话,皇上可是欲加之罪,想要置臣于死地?” 这下子,连纪青灵的心都提起来了。 她不得不说,凤栖太意气用事了。 虽说,凤栖的话无懈可击,把沈昊辰堵得死死的。 但,君是君,臣就是臣。 这世上,和皇帝较真斗气,有几个能赢的? 尤其是手握兵权的武将,一旦被皇帝怀疑,其下场,不言而喻。 话说,反正已经有了卓云腾、梁王、云澈、沈福临和沈明轩捣乱,凤栖何必再来掺合一脚? 难道,他不知道,这般一掺合,他和沈昊辰之间便再也没有回旋之地了吗? 心头倏地一紧,纪青灵再看向凤栖的目光中,便多出一份深意。 凤栖从来都不是个情绪外露的鲁莽之人,他今日非要跟沈昊辰死磕,难道是? 纪青灵这边才有所怀疑,那边又有人出来了。 此人淡定从容地走出席间,也不下跪,只在凤栖身边冲沈昊辰行了一礼,道:“皇上?今日不管多少人求娶青灵,都是枉然。 难道,诸位不曾听说,青灵去年,是与草民一同离开的皇城,今岁一起返回的吗? 如此,草民怎会眼睁睁地瞧着他人夺妻?” “啊?肖……肖慕先生?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昊辰已经被今日的情形弄晕了。 要说这些人都是真心诚意不带任何利益与目的求娶纪青灵的,他还当真不信。 便是凤栖,他都能隐隐猜到是为了沈墨白。 唯独这肖慕,此人,淡定从容,无欲无求,唯独一颗对纪青灵的赤子之心,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到。 尤其是在河口治水期间,纪青灵和肖慕之间的彼此信赖与默契,几乎让天下所有人都认定他二人乃是天生一对。 更有甚者,说纪青灵和肖慕在河口治水期间,便不顾俗世眼光,早已同室而居了。 此时肖慕站出来说出这样的话,对沈昊辰来说,无疑是最沉重的打击。 便是他再垂涎纪青灵的美色,再对液体炸弹有野心,他也没办法义正言辞地训斥肖慕。 因为肖慕这个人的身上几乎没有缺点,他博学多识名扬天下,他济世救人慈悲天下苍生,他无欲无求,从来不居功自傲,甚至从来不挟恩图报。 皇室一族,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曾被肖慕救治过。 这样一个人,沈昊辰承认,他有点下不了手。 最最重要的是,肖慕的身份。 所有的人都可以不知道肖慕的身份,唯独盛轩王朝历代帝王还有智亲王府不会不知道。 权力是把双刃剑,智亲王府在扶持每一代帝王保卫盛轩王朝的江山社稷时,亦在掣肘着每一代帝王。 而虎贲军,便是行使权力的工具。 沈昊辰不知道沈墨白和肖慕有没有达成共识,但,却无比清楚,肖慕手中有一样东西,可以在一朝一夕之间,便让盛轩王朝彻底变天。 一旦这样东西现世,便是沈墨白不愿意,他也必须行使智亲王府的使命,将肖慕推上帝王的宝座。 等到那时,他沈昊辰要如何自处?他的子孙后代将如何明哲保身? 沈昊辰有时候特别恨自己的祖上,当年,肖氏既然将皇位传给了沈氏,他沈氏便安安稳稳做好皇帝就是。 干什么非要搞这劳什子紧箍咒套住自己的子孙后代? 难道,所谓的忠诚和美名,比江山社稷帝王之位,来得更诱人吗?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去暗害肖慕,可是,肖慕此人就像有神祗庇护。 他暗算了还几次,非但没有成事,还险些将肖慕的身份披露出来。 沈昊辰虽猜不出坏事的究竟是积善堂,还是忘忧老人和智亲王府的势力,却知这世上的事,并非他这个皇帝都能一手遮天的。 如果说,肖慕要和他争夺一个女人。 那么,在江山和美人之间,沈昊辰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江山。 就如当年他杀了沈擎苍,赐嫁白盈盈一样。 所以,跟肖慕说话,便是语气,沈昊辰都下意识地缓和了几分。 肖慕淡淡地看向他,不卑不亢,依然是那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只是,一双眼睛,却清澈通透得犹如悬在头顶的利剑,让沈昊辰坐立不安。 “我与青灵外出将近一年,神仙眷侣,携手畅游,多么潇洒,多么自在? 原本,我们是不打算回来的。 然,河口有难,身为盛轩王朝子民,我与青灵不能见死不救。 故,我们专程返回治水。 如今,河口水患已除,皇上难道不该放了我夫妻二人。 让我们继续做一对与世无争的闲云野鹤?” 神仙眷侣,携手畅游?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场中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却又淡定得毫无瑕疵的男子。 仿佛,他说出这般骇人听闻的言语,乃是最最正常,最最顺理成章的事情。 原来,传言中的纪五小姐与肖慕先生私奔是真的。 原来,并非因为与智亲王和离,导致纪青灵情伤离开皇城。 原来,纪青灵与肖慕先生早已心心相印两情相悦。 原来,爱情居然可以这么大胆,这么直白,这么坦荡,这么俾倪世间俗务,这么美丽,这么,令人心动。 沈昊辰的脸越来越黑,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肖慕的话听上去只是在平淡地叙述他和纪青灵的过往,可他却听出了肖慕的弦外之音。 肖慕的话里明明白白地透露出来了四个讯息。 第一,他和纪青灵当初并非私奔,乃是正大光明地携手畅游。 这样的神仙眷侣,怕是只要是个人,便会只羡鸳鸯不羡仙。 如此,哪里还会有人责难纪青灵的银荡不堪人尽可夫? 只会哀叹一对苦命鸳鸯被他这个皇帝的乱点鸳鸯谱活生生拆散,终于苦尽甘来。 第二,肖慕是在告诉所有的人,纪青灵是他的妻。 他二人,乃是夫唱妇随,便是离开皇朝,也都因他肖慕从来四海为家习惯了。 第三,肖慕在向所有人无形地解释,他们为何会悄悄返回皇城。他们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的人,他们回来的目的,乃是为了河口的百姓,为了天下苍生,绝非沈墨白,更不是觊觎他沈昊辰的皇位…… 第480章我心如镜 如此,不但彻底择干净了纪青灵和沈墨白之间若有似无的那一点点牵绊。 还明明白白告诉他,只有盛轩王朝遇到跨不过去的困难时,他们才会回来。 这不仅仅保护了沈墨白,更保护了肖慕自己和纪青灵。 第四,肖慕是在暗示他,他会带着纪青灵离开,不问世间俗事。 如此,不管液体炸弹也好,智亲王府隐藏的虎贲军也罢,和他夫妻二人毫无半点瓜葛。 他们,亦不会参与权力之争,不会威胁他沈昊辰的江山社稷。 这样坦荡通透的肖慕,居然让沈昊辰觉得有点自惭形秽。 仿佛,他之前的揣测,还有他对纪青灵的那些暗算,都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纪青灵死死盯着肖慕的眼睛,眼眸中有感动,有无奈,更多的,却是心疼。 她知道,肖慕是在救她。 虽然她不清楚肖慕为何如此自信,但却隐隐感觉得到,沈昊辰对肖慕心存忌惮。 只是,她同样知道,肖慕说的这些话,全都是实话。 他没有撒谎,亦不是在为难她。 肖慕只是,将他心目中勾勒出来的,他和她的未来,正大光明地说给她听罢了。 肖慕?你的心青灵岂会不懂? 可是,青灵心中已有了墨白,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你何苦还要这般委屈自己?何苦还要如此为难自己? 难道,你不知道,这样的你,青灵会心疼吗? 视线与纪青灵的相遇,肖慕轻轻地笑了。 青灵?你的心我懂,你的为难,我亦懂。 我不是在逼你,更不是为难你。 我只是,在默默地爱着你。 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肖慕永远不会逼迫你。 倘若墨白不在,肖慕会一辈子站在你的身边陪着你。 倘若墨白回来,肖慕亦会一辈子站在你的身后,祝福你。 你可知,我心如镜? 对你,肖慕从来没有秘密。 这个笑容,如同初寒乍暖,瞬间便将阳光带进了纪青灵心里。 这便是肖慕,永远都不会给她一丝一毫的压力。 坦坦荡荡,所有做的一切,为的都是一个她。 便是对沈墨白情深意重,便是爱沈墨白坚定不移,心中,对肖慕的这份愧疚和不舍,纪青灵却不能视而不见。 若是我等不到,若是沈墨白真的娶了画眉或者别的女子。 肖慕,我答应你,我会与你携手而行,畅游天下,再也不会出现在沈墨白的生活里。 我会,让自己试着来爱上你。 看懂纪青灵眼眸中传递过来的信息,肖慕的笑容愈发灿烂。 瞬间,便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睛,亦灼伤了不少人的心。 沈昊辰紧紧抿着嘴唇,沉思不语。 梁王好整以暇,似笑非笑地看着场中的这一幕。 云澈和云威眸底皆是失望,却又由衷地替纪青灵感到高兴。 沈福临难过得只想哭,便是他再没眼力界,也知道师父比他强了何止十倍百倍。 这样强大而美好的师父,应该是除了墨白哥哥外,最配得上青灵姐姐的人吧? 沈明轩彻底傻眼了,他只想着打击父皇和沈福临,哪里还能料到会冒出来一个肖慕。 一个凤栖都够叫他头疼吃惊的了,再加一个肖慕,他可有半点胜算? 旁人或许可以猜测,可以疑惑,他却是最清楚不过。 肖慕,的的确确曾和纪青灵一起去过西京,甚至,携手畅游。 完美如肖慕,高贵如肖慕,干净如肖慕,便是他这个背地使黑手习惯了的主儿,此时都觉得自己比不上肖慕。 凤栖看着肖慕,只觉鼻子发酸。 没错,并非肖慕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实在是他这个人太完美,太无懈可击了。 倘若说墨白是地狱里出来的恶魔的话,那么,肖慕,便是天国里降临人世的天使。 这世上,除了墨白,如果还有一人能走进青灵心里的,无疑就是肖慕了。 凤栖甚至能肯定,若不是墨白之前以风少的身份死皮赖脸纠缠着青灵。夜夜登堂入室,与青灵同榻共枕,他也不会先入为主,赢了肖慕。 便是墨白自己心里都十分清楚,其实,肖慕和青灵,更加般配。 他二人,更加趣味相投,更加和谐。 而且,如果青灵选择的人是肖慕的话,她哪里会吃那么多苦? 正如肖慕所说,神仙眷侣,携手畅游,多么潇洒,多么自在。 那才是青灵真正想要的生活,哪里会像现在这般,非但求而不得,反而总是陷在权力的纷争中,无法逃离。 不是妖孽,便是佛祖,原就没他凤栖什么事儿。 所以,他,输得心服口服。 最难接受的人要数卓云腾了。 其实,去西京的一路上,他便看出来了。 青灵虽不爱肖慕,但心中,却并非没有肖慕。 肖慕在青灵心目中的位置,只怕连沈墨白都无法取代。 肖慕这个人,便这样矛盾地存在在青灵和沈墨白之间,却又和谐得好像原本就该这样。 便是他,都觉,青灵的世界里,若是少了肖慕,那是一种残忍和掠夺。 另外,他亦是钦佩肖慕的。 除了不会武功,肖慕身上几乎没有缺点。 至少,在卓云腾眼睛里,肖慕比沈墨白完美。 但,便是不会武功,肖慕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有他的手段,有他的能力。 所以,卓云腾有时候会想,就算没有他和沈墨白的保护,肖慕大概也能安全地护送青灵去西京。 这也许就是当初,为什么青灵敢放心大胆地和肖慕俩人前往羌荣国寻找遗忘村庄的原因吧? 若不是肖慕的运气太差,带着青灵才出皇城,就遇到了绝手药王。 若不是沈墨白的运气太好,还没走出麒麟山,就会在瀑布下面看见青灵和肖慕从天而降。 或许,此时的青灵,早已是肖慕的妻了吧? 只是,卓云腾不服气。 同样都是备胎,同样都是和青灵一起出生入死共闯西京的爱慕者,凭什么肖慕在青灵的眼睛里就比他卓云腾重要啊? 这种不服气更像是孩子的赌气,没有理由,就是觉得不甘心。 尤其是在知道沈墨白失忆了之后,卓云腾原本已经沉寂下去的心,一下子就复活了。 他选择了放手,选择了忘记。 可是,造化弄人,这是不是老天爷心疼他,给了他又一个追求青灵的机会? 但是,怎么那么讨厌啊?肖慕为何老是横亘在中间? 而且现在,还和青灵旁若无人地深情对视? 怎么瞧怎么觉得沈昊辰已经有了松口,想要成全肖慕和青灵的意思。卓云腾脑子一热,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第481章究竟何意 然而,卓云腾尚未来得及从中作梗,已有人替他打抱不平了。 梁王懒洋洋道:“皇上?既然我们七人都想求娶平水君,那么,皇上岂不举办一场招夫比试?” “招夫比试?”所有人不约而同脱口而出,便是沈昊辰亦不例外。 见此人开口,纪青灵心中顿时一个激灵。 她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今日的事情,会因为此人变得扑朔迷离。 其实,对于纪青灵来说,沈昊辰给她和肖慕赐婚乃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她一日未嫁,沈昊辰便会一日贼心不死,始终对她虎视眈眈。 其原因不外乎她的容貌,还有她会制造液体炸弹这件事。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这样一件秘密武器,倘若自己得不到,最直接的做法绝对是毁掉。 若换做其他人,就算是让沈墨白再次娶她,恐怕也逃不过一场劫难。 唯独肖慕娶她,可以让沈昊辰彻底死心。 因为肖慕的与世无争,也因为肖慕特殊的身份。 纪青灵基本上能肯定,便是真的她嫁给了肖慕,肖慕也不会逼迫她。 非但如此,只要沈墨白记起来,不用沈墨白来抢夺,肖慕都会将她还给沈墨白。 只因,肖慕舍不得她伤心。 只因,肖慕希望她幸福快乐。 可偏偏此时梁王跳出来出幺蛾子,这不刚好在给沈昊辰暗示吗? 果然,下一秒,纪青灵的担心就变成了现实。 沈昊辰突然朗声大笑起来:“对,对,梁王的这个主意好,朕准了!” 就在所有的人都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时,沈昊辰面色一凛,又道:“既然是招夫,便不分体份,你我皆可。 朕准备了几个人设擂迎战,只要有人挑战成功,朕,便同意他迎娶平水君。 众爱卿以为如何?” 一句“不分体份你我皆可”,若是再听不懂,那就是白痴了。 而所谓的“准备了几个人设擂迎战,只要挑战成功,便同意迎娶平水君”,那更是无稽之谈。 是纪青灵在招夫,又不是皇上招夫,皇上设的哪门子擂?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哪里是招夫比试?根本就是皇上徇私舞弊。 是皇上利用自己的身份,试图压制所有觊觎纪青灵的人,并将纪青灵纳入后宫的变相手段罢了。 问题是,即便洞悉了皇上的鬼把戏,又有几人敢站出来斥责? 单见御林军已将狩猎场团团包围,众人便知,皇上今日早就做好了准备,势在必得。 卓云腾、凤栖、肖慕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同声道:“谨遵圣旨!” 纪青灵面上依然没多少情绪,但大脑已快速运转起来。 沈昊辰弄出这场招夫比试不可能没有猫腻,但显然,强龙难压地头蛇。 只要有招夫比试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便是卓云腾这样的无赖,也没办法反驳。 如此,她便来看看,今日究竟鹿死谁手。 似乎对大家的心照不宣极其满意,沈昊辰似笑非笑地扫了肖慕等人一眼。 最终,将视线落在了纪青灵身上:“即是招夫比试,自当有个比试的规矩。 朕这里有几个命题,你等且来抽签,抽中哪个命题,便比试哪个命题可好?” 这算是比较民主的比试方法了,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也会用抽签来决定先后。 只是,签上的命题?纪青灵冷笑。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卓云腾站起来,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皇上所言有理。 既然是孤第一个说出要娶平水君的,那么,孤便带个头,第一个上场比试好了。” 狩猎场上已摆好了案几,上面放着一只签筒。 所有参与比试的人,都可以上前从签筒中取出一支签,按照签上所示命题照做便是。 站在案几前,深吸了好几口气,将心头的不安和紧张压制下去,卓云腾才漫不经心地在签筒中抽出一支来。 待瞧清楚签上所示命题时,卓云腾竟下意识地扭头冲纪青灵呲了呲牙。 他这样的表情,无疑是在告诉纪青灵,他抽中的签,乃是他比较拿手的命题。 在座皆是人精,有几人瞧不出卓云腾的表情代表着什么? 原本都以为皇上只是找了借口故意刁难羌荣太子等一干求婚者,此时,居然个个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便是肖慕等人,眸中都浮现出一丝疑惑来。 太监上前取了签,看也不看便朗声读起来:“迎战轩王朝第一勇士!” 迎战盛轩王朝第一勇士?全场哗然。 谁不知道盛轩王朝第一勇士乃是护国大将军凤栖?难不成皇上是想借此机会,让羌荣太子和凤栖将军对决,从而打压羌荣国的嚣张气焰? 倘若是那样的话,皇上的做法非但不是徇私舞弊,还应该被歌功颂德。 纪青灵的眉头越皱越紧,她多少还是有些了解沈昊辰的。 以沈昊辰无限膨胀的权力欲和自以为是的傲慢,岂能容忍自己碗里的食物被他人觊觎? 所以,这场比试,根本就是圈套。 今日的求婚者一共有七个,卓云腾、梁王、云澈、沈福临、沈明轩、凤栖,还有肖慕。 梁王和沈明轩绝对不会真心帮她,无非就是捣捣乱。 云澈和沈福临是两个小屁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真正有实力的,乃是卓云腾、凤栖和肖慕。 论文,肖慕一人足以战胜满朝文官。 论武,卓云腾和凤栖堪比千军万马。 沈昊辰能玩出来的把戏无非就那么几个,就好比这签筒里的签,绝对是提前准备好的,谁会抽到什么签都是预先设定的一般。 若说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沈昊辰让卓云腾和凤栖抽到与人比试刺绣,让肖慕抽到与人比试剑术那种命题,纪青灵还会相信。 但沈昊辰让卓云腾抽到自己拿手的长项,是何道理? 纪青灵这里心思百转,场中擂台却已搭好。 卓云腾一身戎装,首当其冲地站在了擂台上。 而他对面,却站着一个身形与如风差不多的黑衣人。 此人一出现,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觉得,这不是一个人,这是一只兽,一只没有灵魂的野兽。 卓云腾并不惧怕野兽,对于他来说,面对着的哪怕是猛虎饿狼,他都不害怕。 但面前这个黑衣人,却莫名给他一种诡异的感觉。 就好像,此人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心头不由打了个突,卓云腾不敢大意。 当下,收起了之前的若无其事,将全身肌肉和感官,都调动到了应战状态。纪青灵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擂台上与卓云腾对峙的黑衣人,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第482章云腾比擂 这个黑衣人长相并不特殊,在座的人都不认识他。 很显然,沈昊辰所谓的盛轩王朝第一勇士,乃是无稽之谈。 但这个人此时的状态很奇怪,只瞧他盯着卓云腾的那双充血的赤红眼睛,就让人平白想到他家的祖坟被卓云腾挖掉了。 若不是他被一根锁链牢牢拴住,估计还没等比试的铜锣敲响,他就会扑上来将卓云腾撕碎。 然而,他的表情又很僵硬,甚至于,他的动作都很僵硬。 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具站着的行尸走肉。 行尸走肉? 纪青灵似乎又看见了半个月前的僵尸宫女翠喜,难不成这个人也是被催眠过的僵尸? 心头一惊,纪青灵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然而,她才起身,手腕上一紧,竟被皇后握住。 与此同时,擂台上的铜锣敲响了。 “青灵妹妹怎地如此没有耐心?好戏,还在后面呢!” 倏地一下,纪青灵的目光火炬般移到了皇后的脸上。 许是她的目光太阴霾犀利,皇后竟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只是,握住纪青灵手腕的手却没有松开。 “妹妹!坐在这里的,都是有身份的人。 难道,你想扰乱擂台上的比试吗?” 不管皇后此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威胁有效。 落座,纪青灵道:“松开!”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让皇后听出一股冷冽的霸道和杀意。 纪青灵这个女人在皇后眼睛里就是个不顾后果的疯子,横竖自己的命比纪青灵的烂命值钱。 悻悻地甩开她的手,皇后还鄙视地别过脸去。 纪青灵懒得和皇后死磕,她的视线牢牢锁定着擂台上的两个人。 显然,她太高估了沈昊辰派出的这个黑衣人的能力。 他根本就不是卓云腾的对手,别说对决,在纪青灵的眼睛里,他根本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可是,看了几分钟后,纪青灵便瞧出情况不对了。 她眸中的担忧越来越明显,以至于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初始,卓云腾觉得自己真的太高估对手了,这个人哪里有他想得那么厉害? 至少,和如风比起来,此人简直就不堪一击。 他甚至以为,自己在五招之内,就可以让对方毙命。 可是他错了,他的每一招,基本上都落在了黑衣人的身上。 黑衣人甚至没有丝毫躲避,就这么直愣愣地接招了。 问题是,接了招的黑衣人,就像感受不到痛觉一样。 不管卓云腾的掌风多么凌厉,不管身上流下了多少鲜血,黑衣人都像一根打不烂的树桩子般,直愣愣地往上扑,完全一副不咬死他决不罢休的架势。 这样的一个对手,仿佛天生就是来挨打的。 其抗打能力,让卓云腾感到无比吃惊。 更要命的是,此人像是被血腥刺激到了,竟是越打越勇。 虽然卓云腾的掌风一而再再而三地击打到他的身上,但他的动作却愈发敏捷起来,让卓云腾一时间竟有些疲于应付。 青灵说过,这世上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 卓云腾自忖是个不要脸的人,但眼下,面对这样一个打不倒,打不烂的人,他突然觉得有些恐惧。 这种恐惧来源于幼时随父皇一同误闯遗忘村庄,遇到那群打不死打不烂的人。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这样,明明他的每一掌打出去,都命中目标,明明对方被他打得浑身是血。 但,这个人还是一次次向他冲过来,一步步再逼近。 就好像,他是地狱鬼魅,不死不休如影随形。 每台比擂都有时间限制,并非让你无休无止地打下去。 若不能在指定的一炷香的时间内将黑衣人打倒,那么,这台比试,卓云腾便输了。 一开始卓云腾是抱着能不伤人便不伤人的心态,毕竟一炷香的时间不长,对方又不是沈墨白、凤栖这类难搞的人物,他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可眼下,显然速战速决才是关键。 这般一想,卓云腾也不再零零散散地打。 每一招,都带着雷霆般的力量。 瞧着个空挡,卓云腾一掌下去,直直拍向黑衣人的肩胛。 脚下同时一个横扫,已呈泰山压顶之势,劈向对方的右膝。 以他的掌力和脚力,这两击下,黑衣人的肩胛骨和腿骨必然粉碎无疑。 如此,这条胳膊和这条腿便算费了。 只要此人吃痛分神一时半刻放弃攻击,他就可以趁机将他丢下擂台。 砰地一声,卓云腾的大掌和左腿不差分毫地落在了对方的肩膀和右腿上,在座众人甚至能听见黑衣人骨骼喀拉拉碎裂的声音。 然而,黑衣人非但没有被卓云腾的掌风和脚力震飞出去。 反而,趁此机会,另一只手蛇一般缠上了卓云腾的手臂。 感受到对方的肩胛骨与膝盖碎裂,卓云腾有一瞬间的喜悦。 可喜悦还没有持续到一秒钟,他面上便显出了些些惊恐。 然后,闷哼一声,就好像突然被自己的掌风脚力反弹过来,卓云腾竟腾腾往后退了两步。 因为对方的手臂正缠在他的手臂上,卓云腾这般一退,半截衣袖竟被黑衣人生生扯掉了。 而黑衣人尖利似钩的五指,竟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深深的五道血槽。 登时血流如注,不过一眨眼,卓云腾的整条手臂便被血红淹没。 观众席上瞬间传来阵阵惊呼。 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便是沈昊辰,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纪青灵的目光阴沉得能杀人,她要怎么做才能帮上云腾? 别人没看清并不代表她也没看清。 是的,方才云腾退开时,她清楚地看见他的手心里一片焦黑。 而他方才袭击那人的左腿,虽有铠甲护身,但显然受伤了。 只是卓云腾天生硬气,故,未显出分毫不妥。 黑衣人身上有东西,但,不是暗器。 倘若是暗器,以云腾的武功和警觉岂能发现不了。 那么,就只能是药物。 是什么药物,会导致一触之下将整个手掌和腿弄得一片焦黑?就像是被火硬生生地将手和腿烤焦了一样? 试想,光明正大的对决时,对方突然无耻地撒过来一把石灰,或者泼过来一瓶硫酸,你会怎样? 所以,云腾并非不敌,而是被人暗算了。 她是不是该暗自出手,助云腾一助? 卓云腾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从来都是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君子亮剑,想不到,今日却在这里栽了。明知道是被黑衣人算计了,这亏,他非但得吃,还得硬生生咽下去…… 第483章丢人了啊 卓云腾算是看出来了,黑衣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浑身上下虽不是刀枪不入,但却藏满了诡异的东西。 只要他近身相搏,便会被黑衣人身上的东西暗算。 这场打擂没有选用兵器,所以,他只能使用掌风将对方打晕或者打死丢下去。 只是,这条路显然走不通。 因为,明明已经被打碎了肩胛和膝盖的黑衣人,非但没有倒下,反而以极其诡异的姿势继续在台上行走。 且,还走得异常迅捷灵活。 这样的情况不止是场下的人,便是台上的卓云腾都有点头皮发麻。 他这是遇到了个什么东西啊?怎么跟青灵和肖慕提到过的绝手药王差不多? 便是思想这么一跑毛,卓云腾只觉眼前一花,黑衣人已再次扑了上来。 卓云腾下意识地矮身一蹲,便想从他的腋下钻过去。 然,黑衣人像是早就猜出了他的用意。 就在卓云腾堪堪钻过他的腋下,他扑空之际,突然桀桀一阵怪笑,四肢竟呈现出异常诡异的姿势,如同终结者中的液体机器人一般,向身后弯曲过来。 而他的手上,毫无征兆地洒出了一把无色透明的液体。 饶是卓云腾身手不凡,也没料到此人可以在正面袭击他的同时,四肢反转过去亦能从背面袭击。 就地一滚,险险避开致命的一招。 然,卓云腾的后背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些液体。 背上的衣物登时刺啦啦开始冒烟,转眼工夫,已被腐蚀了一大片。 仿佛被重拳在后心上狠狠砸了一下,卓云腾眼前一黑,再也忍不住扑腾扑倒在地。 台下的人看得眼花缭乱却又莫名其妙,明明羌荣太子已经避开了,明明那人袭击空了,怎么羌荣太子却突然扑倒在地了? 擂台上的比试实在太诡异了,便是负责监视纪青灵的皇后,也被擂台上的比试吸引。 因此,没有人发现纪青灵已经离座了。 纪青灵没办法继续观战,再等下去,云腾面对的会是必死无疑。 其他人不明白云腾遇到了什么,她却知道得清清楚楚了。 所以,她的动作很快,偌大的狩猎场,几乎没有任何障碍物和视觉死角。 她硬是找到了最刁钻的角度,迅速往擂台奔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盯着擂台上两个人,眼见黑衣人又要飞扑上前。 而这次,羌荣太子无论如何再也躲不过,众人几乎已经看见了黑衣人嘴里白森森的獠牙。 却见黑衣人腾地一下竟变成了火人,下一秒,台下已扑上一个小巧的身影,在火人挣扎之际,硬是将体型高大的羌荣太子拖下了擂台。 纪青灵毕竟人小力微,就算她前世是个警察,是枪林弹雨中出来的法医,要将卓云腾这种体型的人背下擂台也绝无可能。 所以,她根本没有给自己和卓云腾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在将火折子丢向黑衣人的同时,她已扑倒下去,抱着卓云腾就势滚动起来。 从一米多的擂台上滚下去那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落地的角度不好,估计脑袋能直接磕进腔子里去。 但好在前世的专业,让纪青灵对所有物体的运动轨迹都具备着强悍的预测能力。 所以,在身子离开擂台的那一刻。她不但将自己的脑袋紧紧扎在卓云腾的怀里,如同树袋熊一般挂在卓云腾的身上,还用双臂牢牢护住了卓云腾的头。 同时,她温柔却坚定的声音在卓云腾耳边响起:“云腾?尽量把身子团起来,和我抱成一个球,快点!” 卓云腾疼得几乎昏死过去了,可是,在被纪青灵抱住的那一刻起,他便敏锐地察觉到是她。 再听见她的声音,他本能地将她紧紧护在胸前,身子已像大虾般弓起,尽量让自己把她团住。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二人咚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可是,因为身子团起,所以卓云腾的头部和四肢基本上没有受伤。 而他下意识的保护,纪青灵更是完好无损。 但因着这么一摔,卓云腾后背着地,竟扑地吐出一口血来。 硬撑开眼皮,看着纪青灵,他呵呵笑起来:“青灵!对不起,给你丢人了啊!” 话音才落,两眼一黑,便昏死过去。 纪青灵把了一下他的脉搏,感觉到他并没有受内伤,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导致昏迷,这才冷着脸站了起来。 看见她从地上站起来,众人才反应过来,不管胆大的还是胆小的,都离座围了上来。 前后不到一分钟,整个擂台早已燃起了熊熊大火,黑衣人嘴里发着惨烈的哀嚎声在大火中拼命挣扎。 待火势熄灭,整个擂台都被烧毁了,黑衣人也彻底被烧成了一堆粉末。 卓云腾已被御林军抬去太医院救治,被烧毁的擂台也被移走了。 狩猎场上看不出任何痕迹,但,场中的气氛却异常凝重。 沈昊辰死死盯着面前毫无惧色的纪青灵,半响才冷声道:“平水君?你可知打破比赛规则,会受到……” “皇上?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 不过,皇上若是记性不好,忘了细节。青灵不介意详细叙述一遍。” 众人的目光皆盯着纪青灵,唯独肖慕、凤栖、如风、云澈、云威、弘哥儿和沈福临均愤愤地瞪着沈昊辰。 其他人看不出来卓云腾方才和黑衣人比试中的猫腻,他们或多或少都瞧出了一些。 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曾和纪青灵并肩作战,侦破过案子,对于纪青灵的破案手法,说不上了然于胸,却也颇为熟悉。 尤其是肖慕、凤栖和如风,更是敏感地察觉到了方才卓云腾和黑衣人的反常。 “肖慕?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凤栖低声问。 “黑衣人身手不凡,会柔术。 但他根本不是云腾的对手,他之所以不知疲倦,打不倒也不知痛,是因为他服用了药物。” 肖慕的声音不大,却异常肯定。 凤栖蹙眉:“什么药物?” “青灵曾给我提到过一种兴奋剂,或者毒品。 这种东西,可以让垂死的人跳下榻,出去跑步。 且,此人估计使用了青灵曾说过的封闭之类的药品。 将全身的经脉和关节,全都闭锁了。 所以,他不会疼,还越打越兴奋。” “便是如此,云腾也不该打不过他,他身上的,到底是什么?” “你也瞧出来了,估计云腾当时也想到了。 磷粉,一种改良之后,掺杂了其他东西的磷粉。 只要云腾与他的身体接触,便会引起自燃。 这种自燃不但可以利用擂台的光线和角度让台下的人察觉不出来,还能在瞬间将人烧成灰烬。 若不是云腾之前反应快,内力浑厚,一察觉出异常,便运功将手掌和腿部的高温凝结。估计不用等最后那一扑,云腾已被烧死了……” 第484章绝不弃权 凤栖的面色一沉:“所以云腾是被暗算了,对吗?” “那还用说吗?”肖慕眸中闪过一道精芒:“这些都罢了! 云腾已有防备,黑衣人本必输无疑。 然,他实在太无耻,竟提前在身上藏了腐蚀性药物。 云腾没有料到,一时躲闪不及,被那药物偷袭到。 所以,才一下扑倒在地,险些丧命。” 凤栖的眸中几乎要喷出火:“亏你我还是堂堂七尺男儿,如此下三滥的手段,竟没有青灵发现得及时,还要让她在最紧要的关头出手相救。” “是啊!”肖慕轻叹:“若不是青灵早早发现,将那人身上的磷粉点燃,只怕他一扑到云腾身上,俩人便会同时变成火人。” “如此歹毒,皇上竟如此歹毒,居然连羌荣太子都敢暗害。”如风终于忍不住插嘴。 “如风此言差矣!”目光在如风身上轻扫一下,肖慕道:“只怕,皇上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啊?此人不是皇上……” 如风话未说完,便见与沈昊辰对峙不下的纪青灵冷声道:“皇上以为,羌荣太子若是死在我盛轩王朝,会引发什么后果?” 沈昊辰一怔。 这场比试确实是他安排的,这黑衣人原是皇家暗卫中的一员,无名无姓,直隶属于他。 这世上除了他之外,再无一人认得。 安排他上场,乃是因为此人会柔术,且,擅于偷袭。 沈昊辰原也没指望此人能赢卓云腾,只希望他凭借偷袭的本事,能与卓云腾在擂台上多周旋一时半刻,拖住卓云腾。 只要比试的时间一到,就是平局。 那样,便是卓云腾再气恼,也无话可说。 可他着实没想到此人会用这般打法,会将比试的结果变成同归于尽。 别说其他人,便是他,方才看见此人跟行尸走肉一般在台上与卓云腾相搏,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想到方才若不是纪青灵出手快,将卓云腾拖离了擂台,避开了那人与卓云腾同归于尽的情形,沈昊辰就觉得腿肚子抽筋。 方才,卓云腾会在擂台上屡屡出现失误,显然是遭到了暗算,还不是一般般的暗算。 这样的手段,只要想想都叫人心惊胆战。 这样的皇家暗卫,便是没死在擂台上,比试结束,他也会悄悄除掉。 可问题是,那么多双眼睛瞧着,谁知道有没有人像他和纪青灵这般,看出端倪来的? 纪青灵破案的手段,沈昊辰多少听闻过一些。 福临也在他面前提及多次,甚至对纪青灵的破案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方才的情况沈昊辰虽然不能完全洞悉,但显然,纪青灵已经彻底瞧明白了。 看纪青灵这个架势,估计卓云腾没多大问题。 只要卓云腾没死,大家都退一步吧! 此事追究下去,他这个皇帝怎么都脱不了干系。 到底黑衣人是自己派出去的,不管他使得手段真相如何,披露出来,对他这个皇帝来说,都是弊大于利。 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 咬咬牙,将这口气硬吞下去。沈昊辰道:“平水君说得对,不过是场比试,谁胜谁负原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千万别因此伤了和气才好。” 许是方才的比试太过于惊心动魄,让他有点后怕,想了想,沈昊辰又道:“这样吧!后面的比试取……” 消字尚未出口,梁王便笑道:“盛轩王朝人才辈出,连云腾太子都无法赢,本王甘拜下风。 如此,本王弃权!” 他一说弃权,沈明轩赶紧点头:“梁王殿下所言极是。本王亦不比试了,本王也弃权!” 开玩笑,为了个女人拼命,他头吃肿了才会那么去干。 反正那人答应,早晚将纪青灵送给他。 横竖都已经是不干净的女人,他何苦打破头去争? 到时候弄回府中玩一玩,过足瘾丢掉便是了。 沈昊辰本就在打退堂鼓,梁王和沈明轩的话正好给他搭了梯子。 将目光转向云澈和沈福临,问道:“云城主和福临呢?你们可还要比试?” “我……”沈福临噎了一下。 面对的到底是父皇,他还没有那么大胆子忤逆。 理亏地往后退了一步,沈福临羞愧地摇了摇头。 云澈鄙视地瞪他一眼,骄傲地抬头道:“自然要比,本城主……” “小城主太小,本将军替……” 看着挺身而出的云威,纪青灵目光一凛,狠狠瞪他一眼。 云威原本义薄云天,脱口而出的豪言壮语,立时被瞪回去了。 王妃的心他岂会不懂? 王妃交给他的三个锦囊妙计中,皆是布兵练兵和守城强国之法。 其奇思妙想和胆大新颖的程度,让云威惊叹之余,在一年的时间里,将云城原有的战斗力提升了足足一倍。 云威毫不怀疑,用王妃的法子去练兵,云城迟早会出现一支比智亲王手中的虎贲军还要强悍的军队。 可王妃提出一个要求,不经她许可,决不许他提前暴露实力。 若不是智亲王身份特殊,王妃大概连手术期间,负责王府南院安全这样的任务都不会交给他。 他心知王妃所图乃大,大约与西京国有关,所以一直低调地隐瞒实力。 眼下,为争一口气,他就要强出头,当真枉费了王妃的再造之恩。 豪气顿敛,云威已拱手道:“小城主身体欠佳,且不会武功,小城主也弃权!” 这句话虽忒没骨气,但却说得不卑不亢,云澈一下子愣怔住,却没办法反驳。 纪青灵赞赏地冲云威点点头,弘哥儿却气恼不已。 方才,云澈和六皇子跳出来说要娶姐姐,他险些就冲出去对着他俩抡小拳头了。 他的姐姐,凭什么这俩臭小子来娶? 若是他大一点,他自己还想娶呢! 虽说不大可能,但姐姐怎么也不能嫁给这俩小鬼,太菜了。 可是,此时听见他俩突然说弃权又不娶了,弘哥儿的眼圈立时就红了。 瞧出弘哥儿的委屈,纪青灵无奈轻叹,只得冲他安抚性地笑笑。 姐弟二人的目光互动分毫未少地落入梁王眼中,见场中气氛已有些凝固,他突然笑道:“啧啧!一下子四个人弃权,凤栖将军和肖慕先生不会也弃权吧? 唉!我们外邦不敌盛轩王朝的实力倒还说得过去。 可连盛轩王朝的堂堂护国大将军都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本王当真……” “本将军(肖慕)绝不弃权!” 纪青灵的目光不由看向凤栖和肖慕,以他二人的性子,岂会做意气之争的事?明明知道这场比试有古怪,他二人还要迎难而上,是何意…… 第485章凤栖上场 见纪青灵望过来,肖慕和凤栖同时看向他。 目光相遇,瞬间读懂了彼此的想法,纪青灵只觉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有如此至交好友,此生足矣! 很显然,肖慕和凤栖已经察觉出这件事情并非沈昊辰策划,幕后还有他人掌控。 所以,他们打算放长线钓大鱼。 虽说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但敌暗我明,已有了云腾的前车之鉴,这般直剌剌地去应战,是不是有点愚蠢? 显然,能想到这一点的不止纪青灵一人,始终没出声的天筝长公主突然不悦道:“这样的比试实在是玩命,本公主以为不妥。 皇弟?不如,将今日比试取消吧?” 大约觉得君无戏言,直接将比试取消有损皇上的威严,天筝长公主微微一顿,又道:“要么,改成文比如何?” “好,好,皇姐说得有理,文比吧,就文……” 沈昊辰的话音未落,便被人打断了。 梁王冷着脸道:“怎么?云腾太子才经历九死一生之战,你盛轩王朝的男子就要改成文比? 难不成偏你盛轩王朝之人金贵,而羌荣太子和我西京梁王、云城城主都是钢铁之躯? 这世上岂有这般道理?” 梁王这番话说得正气凛然言辞凿凿,便是天筝长公主也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纪青灵看向他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此人不除,迟早是个祸害! 肖慕看向梁王的目光中却充满了不明的探究。 沈昊辰看向凤栖,颇为迟疑道:“凤爱卿?要不,你也弃权……” “臣绝不弃权,该怎么比就怎么比吧! 不过,寸有所短尺有所长。 羌荣太子与臣都乃习武之人,武比自是不怕。 然,肖慕先生却是个不会武功的白衣。 梁王总不至于强人所难,也要让肖慕先生舞刀弄枪吧?” 最后一句,凤栖显然是对梁王说的。 梁王也不忸怩,大大方方接招:“自然,本王相信,皇上也会考虑这一点的。” 沈昊辰此时当真有点后悔,凤栖此人刚正不阿,忠心耿耿,乃是盛轩王朝毋庸置疑的第一勇士。 他虽忌惮凤栖和沈墨白交好,但将军府世代忠良,他倒也不担心凤栖会造反。 更何况,作为皇帝,他也要以大局为重,以国家利益为根本。 凤栖要防,却也要重用。 万一比试时,出现羌荣太子那样的意外,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所以,他当真希望凤栖也来一句弃权。 可是,梁王步步紧逼,凤栖此时代表的不是他个人,而是整个盛轩王朝的颜面。 这比试,比也得比,不比也得比。 这怎么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如今,沈昊辰惟愿凤栖能争气,不要像羌荣太子那样,把自己搞那么被动。 既然是比试,擂台还得再设。 不过十几分钟,新的擂台就建好了。 之前为了方便卓云腾和黑衣人比试,沈昊辰曾让太监将摆放签筒的案几搬了下来。 此时为防意外,索性让凤栖在台下直接抽签。 知道签筒里的签都是被动过手脚的,凤栖也不犹豫,随手在签筒中抽出一支,看都没看,直接丢给了监赛太监。 太监扫一眼竹签,竟喜滋滋地念道:“请凤将军挑战剑术!” 剑术?便是纪青灵都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肉身相搏,便是对方故伎重演,在身上涂满磷粉,也没那么容易伤到凤栖。 更何况,方才云腾落败,已提醒了凤栖和肖慕。 便是对方身上藏了硫酸或者生石灰这样不要脸的东西,也很难偷袭成功。 至于凤栖的剑术,呵!不是纪青灵狂妄自信。 放眼四海八荒,只怕除了沈墨白,还真没有人比凤栖强了。 凤栖面上保持着一贯冷清,既不显傲慢,亦不显卑微。 却如同战场主帅,平白带着一股霸气天成的强悍。 不过往擂台上一站,竟让对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凤栖的对手和卓云腾的一样,也是个黑衣人。 但却比之前那个身材高大,站在凤栖面前,倒也显得颇有气势。 只是,他这么一退,便将底气彻底泄了,尚未比试,便已有了丧家之犬的味道。 然而,台下的纪青灵非但没感觉到轻松,甚至觉得愈发不安。 她现在几乎能断定,沈昊辰准备的这些黑衣人,被人动手脚了。 能在皇帝备好的人身上动手脚,好大的本事。 看来,她遇到老朋友了。 看着凤栖对面明显露怯的黑衣人,肖慕不知为何,也莫名眼皮一跳。 以他对皇上的了解,沈昊辰绝对不会让一无是处的人来和他们对阵。 既然不是对手,那么,沈昊辰的意图不言而喻,乃是一个拖字。 沈昊辰是妄图用拖,来使比试形成平局。 这样,虽说忒赖皮令人不齿,但到底青灵不会被任何人娶走。 而皇帝的面子,亦保住了。 肖慕几乎能断定,一旦他们都比完,沈昊辰一定会亲自上场。 只怕到时候,他的比试会非常轻松地取胜。 人人都是平局,唯独皇帝一人取胜,那么,青灵花落谁家还有悬念吗? 他和凤栖如今的情形一样,已不单单是为了取胜。 而是要让那个幕后操纵之人能暴露更多的蛛丝马迹,让青灵寻找到其中的规律。 他相信,今日的比试结束后,青灵一定能发现什么。 便是冲着这个目的,他和凤栖,都不会退缩。 看着面前神祗一般的护国大将军,黑衣人怯意明显地拱了拱手:“凤将军,在下,在下承让了!” 凤栖并不答话,只是冲他点点头。 黑衣人一咬牙,举剑便冲了上来。 台下的沈昊辰大吃一惊,这是他选中的人吗? 貌似脸和身材一样,但绝对不是皇家暗卫。 皇家暗卫或许身手不如凤栖,但也不至于这么菜吧? 这哪里是和凤栖比剑?简直就是送死么! 凤栖也吃了一惊。 这个人,哪里懂什么剑术?明明就是个不会武功,也不会使剑的普通人。 他根本就不需要迎战,只是随手一刺,便能取了此人性命。 皇上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凤栖哪里知道人都已经被人掉包了,他虽试图取胜,却也不想滥杀无辜。 因此,在黑衣人扑向他的那一刻,他本能地一收,剑走偏锋,已从黑衣人胸前划过。 虽未刺中对方,但凌厉的剑气,还是将黑衣人胸前的衣襟尽数划破,同时,剑尖亦微蹭着黑衣人手中的利剑而过。这已经是最慈悲的打法了,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便是这么轻轻一触,事情已发生了大逆转…… 第486章河东狮吼 在凤栖的剑气划破黑衣人胸前衣襟的那一瞬间,纪青灵突然意识到幕后那人想要做什么了。 所以,想都没想,她便大喊道:“凤栖!跳!离开擂台,快跳!” 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黑衣人爆炸了。 爆炸的威力非常大,整个擂台,几乎完全被炸垮了。 地上,出现了一个至少三米深,直径足足十米的大坑。 而黑衣人,早已化作粉末。 “凤栖?凤栖?”再也控制不住,纪青灵厉声喊着,便扑向了硝烟未散的擂台。 紧接着,肖慕、如风、云威等人亦扑了过去。 沈昊辰愣了一下,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份,口中大呼“凤爱卿”,亦向擂台冲去。 特么这是比试吗?这真的是皇姐说的玩儿命。 擂台虽是他设下的,但这样的情形当真不是他弄出来的。 这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在暗地里捣鬼,把他往绝路上逼啊? 今日这件事情结束,不管他承不承认,这背后下黑手的人,都是他沈昊辰无疑。 看见凤栖直挺挺地趴在擂台下,纪青灵的心都揪起来了。 扑上前,跪倒在地,抱住凤栖的脑袋,将他翻转过来。手起针落,一枚银针已刺入凤栖的人中穴上。 凤栖并未被炸伤,他只是被爆炸的冲击力震晕了而已。 此时,被纪青灵救治,不过眨眼间便醒了。 一睁眼就对上了纪青灵泛红的眼睛,当下,心头一暖,凤栖抬手便在她黑白相间的小脸上揉了一下。 “哭甚?我不是没死吗?” “凤栖?你要不要紧?你不要吓我!” “我没事!”唇角一弯,素来不爱笑的护国大将军这一刻笑得像个心满意足的孩子,“青灵?谢谢你救了我!” 是的,谢谢你在最紧要的关头出声提醒。 让凤栖在垂死挣扎之际,硬是从鬼门关里逃了出来。 谢谢你,青灵谢谢你! 肖慕等人扑上前,但见相拥的二人,鼻子亦有些发酸。 给凤栖把了脉,确定没有受伤,肖慕才浅笑道:“兄弟?好样儿的!” 凤栖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灿烂:“抱歉肖慕,凤栖未能完成使命。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这场比试进行的太快,结束得亦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凤栖就被炸下了擂台。 凤栖虽未受伤,但人落到台下,便是输了,这乃是不争的事实。 肖慕眸光微沉,淡然道:“你且放心……” “放什么心?”纪青灵突然厉声打断他二人:“不比了,你们谁要再敢比,我就和谁急!” “呵!平水君说不比就不比了? 难不成这盛轩王朝,是平水君说……” “你TMD给我闭嘴!”纪青灵腾地一下站起来,一步步向梁王走去。 梁王至少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但被她如此凶神恶煞地步步紧逼,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王八蛋!我纪青灵嫁给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横竖在这里幸灾乐祸火上浇油,你信不信,你若再出幺蛾子,姑奶奶今日就彻底废了你!” “你?你?”梁王实在没想到纪青灵会如此彪悍,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撒泼。 一时间,竟骇得语无伦次:“纪,纪青灵?你,你,居然敢,威,威胁本王?” “威胁?姑奶奶我还想抽你! 你信不信,你要再多说一句,下一秒,我就让你和刚才那个黑衣人一样,彻底灰飞烟灭?” 这话其他人听不懂,沈昊辰却完完全全听懂了。 纪青灵的意思,她身上竟带着液体炸弹? 天!他今日可是吃错药了,才会举办这样一场狩猎活动? 万一这个疯女人真的把梁王炸上天,那该怎么办? 等等?灰飞烟灭? 目光倏地移向被炸毁的擂台,沈昊辰呆若木鸡。 也就是说,除了纪青灵,还有人会制造炸弹? 且,还不是液体炸弹这么小儿科的东西,竟是人体炸弹? 若在平时,有人敢这么威胁,梁王会毫不客气地掐死他。 可是,不知为何,此时看着面部扭曲,表情狰狞的纪青灵,他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出现了另一个人。 一个妖孽般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 或许,纪青灵没有让他灰飞烟灭的本事,但,沈墨白,一定有。 “本王也不过说说而已,若肖慕先生……” “我叫你闭嘴!” 好好,闭嘴就闭嘴,谁不闭嘴谁是小狗。 “青灵?”凤栖已在云威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我没事,肖慕……” “肖慕不许再比了,我不同意!” “不同意?平水君的意思是,肖慕先生弃权,还是认输?” 目光腾地一下移到沈昊辰的脸上,纪青灵与他死死对峙。 “皇上?您说什么?” “朕方才亲耳听见肖慕先生说绝不弃权,难不成,肖慕先生此时是想认输?” 所有人都吃惊地瞧着沈昊辰,皇上,这是吃错药了吗? 方才瞧见凤将军被炸下擂台,明明皇上很紧张。 荏是谁,都瞧得出来,今日的比试并非皇上本意,实乃有人从中作祟。 此时,皇上难道不该见好就收,作甚还要死磕? 眼见纪青灵和沈昊辰二人寸步不让,天筝长公主突然轻叹一声,上前道:“青灵?皇上的意思是,不如,就让肖慕先生认输吧?” 纪青灵和肖慕的目光立时落在了天筝长公主身上。 二人眸中不见惊诧,却均带着意味不明的深邃。 “呵!到底是自家兄弟,长公主可真会护短!” “青灵?我……唉!罢了,反正我无权无势,说的话也无人会听。 你们且继续比吧,我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说罢,也不管众人什么眼神,天筝长公主扭头便走。 直到天筝长公主的身影彻底消失,纪青灵和肖慕的目光才收回,同时落在了对方脸上。 青灵?你可瞧明白了? 有些事情,已经露出了痕迹,你要做的,只是继续寻痕觅踪。 而我要做的,乃是为你披荆斩棘。 不可以,肖慕? 我怎么可以为了挖出那个幕后黑手,将你推入未知的深渊? 难道你不信我吗?青灵? 肖慕虽是个手无寸铁的布衣,但绝非泛泛之辈。 难道,你觉得我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肖慕。 我知道你的能力,我亦相信你的能力。 可是,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冒险? 线索没了,我们可以继续去找。 线断了,我们可以重新来穿。 然而,珠子没了,什么都没了。我不能让你冒险,绝不能…… 第487章肖慕迎战 无声地交流一番,眼见纪青灵眸中已溢满泪水,却依然倔强地不肯屈服。 肖慕轻叹一声,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猿臂一伸,便将纪青灵揽入怀中。 “傻青灵,哭甚? 想我死,还没那么容易!” “肖慕?肖慕?”如同揪住救命稻草,紧紧环住肖慕的腰,纪青灵哽咽道:“你不要比了,不要比了好不好?” 垂眸看向怀中的人儿,肖慕的目光清澈而纯净,美好得如同毫无瑕疵的水晶:“青灵?你想让我变成一个懦弱无能之人?” “不是!我……”一咬牙,纪青灵道:“若是他回不来了,我就与你离开皇城,携手畅游天下。 但是,你不要比了好不好? 肖慕?我求你了!” 纪青灵这句话将在场所有的人都吓愣了,这算是明目张胆的表白吗? 这世上,哪有一个女子这般没脸没皮的? 可是,怎地这样的话被纪青灵说出来,荏地叫人心酸? 话说,不过是一场比试,虽看起来凶险,但却是有惊无险。 不管是羌荣太子,还是凤栖将军,这不都没有性命之忧吗? 怎地这纪青灵就担心成了这样? 此时,若还说她和肖慕先生之间没有什么事儿,便是鬼,也不会相信吧? 凤栖和云威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眸中皆有失望与心疼。 青灵当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这般说,要让肖慕如何自处? 可是,这世上,能让青灵乱了方寸,不计后果地说出这种话的人,除了墨白,也只有肖慕了吧? 紧紧抱住怀中的女子,如同捧起这世上最贵重的珍宝,肖慕眼睛一闭,唇角已咧开一个无奈又幸福的笑容。 青灵?你可知,你这样的话,对肖慕来说,乃是一种耻辱? 肖慕不怕与墨白公平竞争,肖慕亦知你是担心我,心疼我。 但,肖慕是个男人。 男人有男人的尊严,男人有男人解决问题的方式。 有一句话梁王说对了,难不成对待外人就该苛责,对自己人,就该网开一面吗? 原本肖慕只想助你早点挖出那个幕后之人,眼下,肖慕却是非战不可了。 “对不起,青灵,要让你失望了!” 话音落,纪青灵便被肖慕推了出去。 而肖慕,已转身向摆放签筒的案几走去。 沈昊辰看向肖慕的目光又暗了几分,肖慕的这份气度,当真令人折服。 其实,在说出那句话之后,纪青灵就后悔了。 肖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 看似温润如玉暖如旭阳的肖慕,实在是个和沈墨白一样高傲冷漠之人。 自己关心则乱下的那些话,该让他多么难堪,多么伤心啊? 罢了,横竖她要在一旁瞧着肖慕。 只要肖慕有一点点不好,她都会第一时间出手相助。 但见纪青灵跟着肖慕走向案几,其他人也不由跟了上去。 肖慕已从签筒中抽出竹签,却不交给太监,直接交给了沈昊辰。 沈昊辰心头一凛,这便是肖慕温柔的威压了。 其含义,肖慕知,他亦知。 明明知道自己给肖慕设定的竹签不会有危险,但此时,不知道为何,沈昊辰竟有点心慌。 稳稳心神,沈昊辰念道:“救治一名病患,令其半个时辰内不死。” 救治病患,令其半个时辰内不死? 这个命题听上去虽然有点奇怪,但以肖慕先生的医术,想要保证病危患者半个时辰不死,还是轻而易举的吧? 此时,众人已丝毫没有怀疑了。 今日的招夫比试,就是皇上专门设定好的。 因人而异,恰恰与每个人的所长相符。 前两场都是武斗,这一场,连文斗都不算。 不过是在规定的时间内让病人还有一口气,乃是肖慕先生最最拿手的。 不管输赢,都不会有危险。 果然,皇上对肖慕先生,还是网开一面了。 一时间,猎场中的气氛便缓解下来。 纪青灵皱了皱眉,她不相信沈昊辰会给肖慕放水,这病患一定不好治。 医生治病不救命,若是弄个危重病人来,就算肖慕是大力神仙,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将人的命吊上一个小时。 不过,便是肖慕输了,她也不会让沈昊辰得逞。 好在这命题确实没有危险性,她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沈昊辰心知他准备的病人一定会被人换掉,但他此时,已经察觉到了人体炸弹的存在,岂会轻易松手? 方才趁乱,他已吩咐蓝统调查去了。 今日的比试乃是临时起意,他未雨绸缪地做了准备,实属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如此保密,且又不定性的事情,那个做手脚的人根本不可能提前预知。 所以,那个人,乃是在赛场上做手脚的。 故,那人,便混在今日参加狩猎活动的众人之中。 他都能想到的,纪青灵如何想不到? 他一定要赶在纪青灵前面将这个人扒出来,一旦找到了这个人,纪青灵的液体炸弹能不能造出来,都不重要了。 到时,纪青灵若不愿入宫为妃,直接杀了便是。 可是,当御林军抬上来一个大腹便便,即将临盆的女子时,沈昊辰还是被吓了一跳。 泥马?这是他准备的病人吗? 有没有搞错?他这个皇帝做事再离谱,也不至于让肖慕在猎场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给女人接生吧? 看见抬上来的病人是个产妇,众人也面面相觑。 皇上,这是准备打破常规,让他们都瞧瞧女人是怎么生孩子的吗? 纪青灵看着躺在担架上,痛得满头大汗的产妇,不由皱眉。 沈昊辰什么意思?这是沈昊辰准备的病人,还是那个幕后之人准备的? 难不成,他们想做的,便是让肖慕给产妇接生? 这个命题不仅仅是离谱,还很荒唐。 盛轩王朝给女子接生皆是稳婆的事情,怎么可能让肖慕一个大男人去接生? “皇上?可否准我来给这名产妇接生?” 清脆的声音立时将沈昊辰的思绪拉了回来,臭着一张脸,看看肖慕,再看看产妇,不悦道:“还是肖慕先生来吧!你又不大懂医术,万一误了她的性命便不好了。” 想想,觉得这话太重了,又道:“你若实在不放心,且给肖慕先生打个下手便是!” 也罢!毕竟君无戏言,沈昊辰既然已经让了一步,都不追究她不懂医术的欺君之罪,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看看四周环境,肖慕道:“皇上?可否容我将产妇围起来?” 想也不想,沈昊辰便道:“准了!”不管是替谁背黑锅,让一个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生孩子,他沈昊辰还丢不起这个脸…… 第488章破腹而出 大手一挥,一群宫女已走上前,一米五宽的黄布展开,立时围成了一块足有十平米的小方阵。 两名嬷嬷和肖慕、纪青灵一同被围在了方阵中。 纪青灵和肖慕心知这两个嬷嬷乃是沈昊辰派来督战的,也不多说,二人一左一右开始给产妇把脉。 “肖慕?发现什么没有?” “你呢?” “好奇怪,她的脉象明明呈现难产血崩之兆,却……” “却什么?” “我的中医不是太好,实在看不出来,就是觉得奇怪。” “是很奇怪,不像正常的产妇之脉。” “那怎么办?” “你且给她接生,我在她腹部助推,想办法先将胎儿转过来!” “好!”纪青灵点点头,又扭头对两个嬷嬷道:“产妇有难产血崩之兆,快叫人端热水来!” “诺!” 其实助产士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只是指导产妇如何用力,如何调整呼吸罢了。 遇到这种难产的情况,在纪青灵看来,直接剖腹产就行了。 但现在是在狩猎场上,在室外,别说没有那么好的医疗环境,便是一把像样的手术刀,都没有。 纪青灵取出玄铁匕首和缝合针,与肖慕各就各位。 肖慕的手法十分娴熟,不过须臾,便将胎儿调转过来,胎头及时入盆。 可是,正当二人感叹产妇命大之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产妇的肚子剧烈地蠕动起来,就好像胎儿在她腹内狂躁地拳打脚踢。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胎儿在产妇腹中缺氧,正在剧烈地垂死挣扎。 肖慕原本是隔着衣物给产妇按摩助推的,此时已然顾不上再避讳。 一把掀开产妇的上衣,露出高高隆起的孕肚,修长的手指已稳稳地推送上前。 “青灵?你动作快些,直接用你说的侧切法扩大开口面,迫不得已,你直接用手将胎儿拉出来。 千万要赶在血崩之前,将胎儿取出来!” 肖慕的话音刚落,无比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产妇的孕肚扑哧一下,如同充满气的气球突然撑爆了一般,竟炸裂开来。 只是,这按炸裂开来,产妇的肚子却并未瘪下去。 而是在她的腹部,出现了一个汩汩冒血的血洞。 这个血洞并不大,仅有拳头大小。 令人脊背发凉的是,血洞中竟伸出一个无比柔软诡异的脑袋来。 纪青灵尚未看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它已猛地张开血盆大嘴,对着肖慕的手咬去。 “肖慕?小心!” 惨呼一声,纪青灵扑身向前,手中的玄铁匕首已向那东西削去。 这东西不是人,不是孩子,绝对不是。 她分明看见在它柔软的,血肉模糊的脑袋上,有一对绿莹莹的眼睛,还有一口白森森尖利无比的獠牙。 纪青灵的动作很快,几乎在那东西探头袭击的同时就刺了出去。 但,那东西的速度更快,纪青灵的玄铁匕首挥出,准确地削断了它的脖子,但它的血盆大口也成功地咬住了肖慕的右手手背。 它的头嗖地一下飞了出去,却连带着将肖慕手背上的一大块皮也撕掉了。 肖慕没有丝毫防备,右手登时血流如注。 这一突变发生的太快,那两个老嬷嬷基本上都没有看清楚。 她们只觉得平水君一挥手就将破腹而出的新生儿的脑袋削掉了,尖利恐惧的呼号声立刻从喉间逸出:“不得了了!平水君杀人啦!” “闭上你们的鸟嘴,不然,我把你们俩的脑袋也削下来!” 纪青灵此时恨不得一匕首捅死这两个嬷嬷,更恨不能将这名产妇千刀万剐。 可是不行,她现在多少明白这名产妇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了。 显然,肖慕也猜出了大概。 忍住手背上的剧痛,肖慕冲她淡然一笑:“我的手不行了,你来,将她腹内的东西先弄出来。 然后,给她止血缝合。 无论如何,要让她在既定的时间内,活着!” 说罢!颤抖着血糊糊的右手,肖慕从袖袋中摸出一粒莹白色的药丸递给纪青灵。 抿抿嘴唇,纪青灵接过药丸,趁产妇还有一口气,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将药丸给她硬塞进去。 下一秒,她的左手已经从产妇腹部上的血洞伸了进去。 这种情况有点像小鸡啄破了鸡蛋壳,可是脑袋突然被人拧掉了,有人必须得把蛋壳里遗留下来的身体揪出来一般。 凭借着敏锐的触感,纪青灵迅速分辨着哪一个是大肠,哪一部分是小肠,哪一部分是血管。 终于,她摸到了一团滑溜溜却又异常冰凉的东西。 她几乎能断定,这东西不属于人体。 这是个异物,是刚才那个会咬人的东西的身体。 毫不犹豫地抓住它,猛地一用力,一团类似于蛇的东西被她从产妇的体内拽了出来。 那东西虽然没了脑袋,但却仿佛依然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不仅仅拼命扭动着身体,还意图重新钻进产妇体内。 想都没想,将这东西丢在地上,一脚上去踩得稀烂,纪青灵开始用针线给产妇缝合。 幸亏她身上随时携带着药包,里面虽然没有完整的手术器械,但普通的外伤缝合针线还是有的。 否则,光是出血,产妇就撑不到比擂结束。 那样,肖慕的牺牲就白白浪费了。 居然是这样,他们想要毁掉肖慕的手。 对于一名医者,尤其是和她在一起,已经完全掌握了外科手术要领的医学天才肖慕,一双敏感细腻的手有多重要,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曾经,她为了救肖慕,手背被老鹰啄伤,她和肖慕用了多大力气,才将伤口彻底复原,从而不影响她今后的医疗生涯。 今日,居然有人当着她的面儿想要毁了肖慕的手。 枉她纪青灵千般算计万般防备,竟没料到他们想毁的是肖慕。 好,很好!这仇,她记下了。 纪青灵的动作干脆麻利,方阵外凌乱的脚步声刚传来,产妇的腹部已被她缝合好了。 手中银针嗖嗖落下,直瞧得两名嬷嬷眼花缭乱。 还没等嬷嬷们反应过来,纪青灵已冷声道:“盯着她,她现在已经没事了。 可如果她自杀了,或者又被人害死了,就是你们俩的失职。 届时,你们会怎么死,没人知道!” 说完,丢开产妇,直接走向肖慕。 两名嬷嬷都快要被吓死了,如果之前她们还以为平水君将新生儿的脑袋削掉了,现在她们怎么也不会这么认为了。 地上,被平水君踩扁的,分明就是一条大蛇的尸体啊! 蛇?大蛇?这个女人,肚子里怀着的,居然是一条大蛇…… 第489章产下大蛇 还有没有了啊?万一她们靠近,这女人的肚子再爆开,里面再窜出来两条大蛇该怎么办? 可是,方才平水君赤手伸进产妇肚子里的情形实在太恐怖,平水君的表情也实在太恐怖,竟让两位嬷嬷不敢反抗。 硬着头皮走上前,两个嬷嬷索性一人压制住产妇的一侧身子和四肢,还顺便捏住产妇浑浑噩噩间张开的嘴巴,以防止她彻底清醒过来咬舌自尽。 肖慕已经退开清洗好了自己的手,见纪青灵过来,冲她笑道:“你的医术乃是最好的,谢谢你,青灵!” 纪青灵的脸色阴沉,晶亮的眸子似能滴出血来。 轻轻拉过肖慕的手,“如何?” “是蛇,比较罕见的一种大蛇。” “可有毒?” “若有毒,我岂能还站在你面前?”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瘪瘪嘴,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强制性压下去,小心查看完肖慕的手背,纪青灵边给肖慕上药边道:“幸好没有伤到筋脉,但现在的条件有限,我只能给你先上点药。 待我脱困出宫,亲自给你植皮整形,一定会还你一只美轮美奂的右手。” “哧!”肖慕笑起来:“我是个男人,要那么好看的手作甚?只要它以后还能做手术,还能……” “一定可以的,肖慕,一定可以的!”忍不住,一把抱住肖慕,溢满泪水的小脸已紧紧贴在了肖慕的耳朵上:“你要相信我,你的手绝对不会废。” “我相信你……” 话音未落,刺啦一声,方阵被人冲破,一堆人冲了进来。 看着浑身是血,紧紧相拥,脸贴脸的纪青灵和肖慕,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是神马情况?给人接生,这俩人还能玩亲亲? 貌似,还是纪青灵在亲肖慕先生? 好吧!就算没有亲在嘴上也是亲,纪青灵这个丑女人,果然没有廉耻。 “纪青灵这个女人要不要脸啊?” “就是,人家肖慕先生正在救人,她居然非礼肖慕先生。” “难怪俊王爷当初要退婚,智亲王也要和她和离,这个女人,简直就是银荡不堪。” “就是,就是,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怪不得纪府要与她断绝关系……” “青灵?”看看身边满脸疑惑的云威等人,凤栖只唤了纪青灵的名字,便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绝对相信青灵和肖慕,也知道云威他们一样相信。 今日的比试实在诡异多变险象环生,只瞧青灵和肖慕这一身的血,便知方才出大事了。 不然,刚才那两个嬷嬷也不至于喊出那般骇人听闻的话来。 可是,青灵为何在哭?还哭得如此伤心?那产妇明明还活着呀? 难道他们都错了?难道,青灵真的已经爱上肖慕了? 难道,青灵这是,喜极而泣? 梁王和沈明轩一脸幸灾乐祸,只是,看向肖慕的目光中多出几分恶毒的嫉妒。 沈昊辰的面色铁青,周遭的议论声和心思各异的目光他都看见了。 同样,他也看见了纪青灵正紧紧抱着肖慕,她还在亲肖慕。 没错,就是她抱着肖慕,是她主动在亲吻肖慕,虽然只是亲吻耳朵。 而且,这个女人还在哭,抱着肖慕,亲吻着肖慕,她还哭得如此伤心。 便是沈昊辰,也能感受到她身上巨大的悲伤和心疼。 她居然在心疼肖慕,心疼别的男人? 方才还暗下决心,为了人体炸弹杀了这个女人,此时,沈昊辰竟觉得胸口闷闷的,连嘴巴里,都是酸的。 “平水君所谓的打下手,就是在这里非礼肖慕先生,与肖慕先生卿卿我我?” “呵!”唇角弯起一抹嘲讽的笑,纪青灵大大方方地松开肖慕,只是,却举起了肖慕血淋淋的右手。 她专门给肖慕的右手做了开创式处理,因为没有包扎,血水又将药物完全稀释冲散。 所以,此时看上去,肖慕的右手十分吓人。 整个就像是被人将皮肉挖掉了,似乎还能看见里面的筋骨。 众人一冲进来,就被她二人相拥相吻勾住了视线,哪里注意到其他。 此时,才发现这个小方阵的情形十分诡异。 待看清楚肖慕的右手时,不由个个惊呼出声。 “肖慕?你的手怎么回事儿?”凤栖和云威已经满脸怒气地走上前。 “师父(先生)?”弘哥儿和如风更是快步抢上前,颤抖着手将肖慕的右手抢到自己掌心捧住。 沈福临吓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想了半天,还是走到师父身边,怯怯地伸手扯了扯师父的衣角。 肖慕感受到弘哥儿和沈福临的关心与害怕,低头冲他俩笑笑,“没事,师父的手,不要紧……” “怎么不要紧?”纪青灵冷声道:“皇上和诸位都瞧见了,肖慕受伤了。 还伤在了右手,这样的伤,对于一名医者意味着什么,想必诸位心知肚明。 是谁算计了肖慕,他亦心中有数。 我只祝愿此人,这辈子都不要生病。” “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纪青灵?你是说朕……” “我有说是皇上吗?皇上若非要对号入座,背了这个黑锅,纪青灵无话可说。” “你……” 斜睨沈昊辰一眼,纪青灵眸中杀气大盛:“皇上?您不会看不明白吧? 肖慕手背上的伤,乃是产妇肚子里的东西咬的。” “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沈昊辰惊得腾腾后退两步。 借此机会,纪青灵才开始认真细致地给肖慕包扎。 待包扎完,一蹲身,竟从地上捡起两样东西举起手晃了晃。 “皇上且看看吧!这就是从产妇肚子里破腹而出,试图吃掉肖慕双手的,所谓的新生婴儿。 皇上和诸位若是看不清楚,我不介意将它们在水里洗干净给诸位看。” 众人虽看不出来那个血糊糊的圆球是什么,但纪青灵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怎么看怎么像是一条蛇。 然而,没等众人瞧明白,纪青灵已将两个东西丢进了为产妇准备热水的木桶中。 少卿,哗啦一声,再次将两样东西提出来,直接丢在了沈昊辰的脚边。 “蛇?蛇?”沈昊辰腾地一下跳了起来。 “护驾!” 哗啦,一片混乱,无数刀枪对准了地上的蛇头蛇身,以及浑身是血的纪青灵和肖慕。 “呵呵呵呵!”纪青灵狂笑:“真没想到,一条死蛇都能把皇上吓成这样。 那么,方才这东西突然破腹而出咬住肖慕。 我又将它没了脑袋的身子从产妇的肚子里拽出来,我和肖慕,是不是该直接吓得躺进棺材里去?” “你们?你们?呕……”沈昊辰实在忍不住,俯身干呕起来…… 第490章朕来抽签 不少皇室女眷也受不了这么血腥恶心的场面,亦呕吐起来。 纪青灵这个女人要不要这么恶心?不但做了,居然还能绘声绘色地说出来。 这个女人是铁打的吗?她有没有心啊?到底知不知道害怕? 沈明轩愣了半天,突然怒道:“纪青灵?你不要胡说八道。 那产妇是我们看着被抬过来的,肚子里怎么可能会有大蛇? 你胡言乱语妖言惑众,本王……” “怎么?俊王爷不信?”鹰一般犀利的目光倏地落在还压制着产妇的两个嬷嬷身上,纪青灵问:“两位嬷嬷?我说的可是实话?” 两个嬷嬷早就吓得七魂只剩下两魂半,直恨不得早点干完差事,赶紧回去将自己捂在被子里。 听见纪青灵的问话,想都不想,便拼命点头道:“是,是,是真的。 平水君帮她接生,肖慕先生给她按摩腹部助推调整胎儿位置。 可她的肚子突然破了,大蛇,大蛇钻出来一下子就咬住了肖慕先生的手。 平水君眼疾手快用匕首削掉了大蛇的脑袋,才保住了肖慕先生的手。 之后,怕她体内的蛇身导致血崩,平水君又在肖慕先生的指导下,伸手进去,将蛇身拽出来了。” 若说纪青灵的话太匪夷所思,两个嬷嬷的陈述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是,谁也不会怀疑两个嬷嬷的话。 因为,这两个老嬷嬷乃是皇上的汝母。 其身份地位,在宫里,甚至比某些受充的妃嫔主子还要显赫。 沈昊辰已停止了呕吐,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瞧着两个嬷嬷:“王嬷嬷?李嬷嬷?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两个嬷嬷扑腾跪倒在地:“若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皇上?”纪青灵似笑非笑道:“现在你可明白了?” 你可明白? 这话别人听不懂,沈昊辰可是太懂了。 病人被人掉包了,这根本就不是他事先准备的那个病人。 可是,即便如此,那又怎样? 很显然,肖慕没有性命之忧,这蛇没有毒。 且,蛇已经死了,没有证据,便是两位嬷嬷,事后他也可以让她们改口供。 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断然没有再回头的道理。 一咬牙,沈昊辰道:“朕明白了。” “如此!那便请人上前查验,看看这名产妇是否还活着吧!” 纪青灵这话说得无比嚣张,半个时辰已到,只要是长眼睛的,都能看到,产妇没死。 非但没死,此时产妇还从混沌中渐渐清醒过来,目光在纪青灵和肖慕身上来回扫了几圈。 最后,产妇的视线终于落在了肖慕身上:“肖,肖慕先生?谢谢您!” 看一眼沈昊辰,肖慕淡然道:“能活到现在,是你自己命大。 但回去后,你是否还能活下去,便是我,也不敢保证。 你且好自为之吧!” 肖慕的话说得冰冷,纪青灵等人皆知他的言下之意。 先不论这产妇会不会有后遗症或者术后感染等,便是利用她的人,也不可能继续让她活下去。 她只是今日比试的一个道具,还是那句话,医生治病不救命。 从被选中开始,这产妇的命运便已经被决定了。 所以,肖慕的话,根本是说给沈昊辰听的。 果然,沈昊辰盯着肖慕看了十几秒钟,冷声道:“这场比试,肖慕先生赢了!” 登时,满场哗然,肖慕先生赢了?这不就代表肖慕先生最终抱得美人归了? 嗯啊!这个美人暂时模样有点吓人,不过,估计以后慢慢会对得起观众。 凤栖等人心头一松,虽觉这番比试的代价有点大。 但,到底,青灵没有被皇上霸占了去。 然而,还没等高兴的高兴完,郁闷的人愤怒完,沈昊辰又道:“肖慕先生的比试完了,现在,最后一个参加比试的人上场!” 最后一个参加比试的人?还有人要挑战? 像是非常满意眼前的情形,沈昊辰傲慢地扫视一圈众人,得意洋洋道:“朕来抽签!” 纪青灵额头上的青筋噗噗猛跳两下,沈昊辰,这是真的打算不要脸了呀! 这才是他今日搞这场劳什子的招夫比试的最终目的吧? 目光若有似无地扫向梁王和沈明轩,这俩人面色虽各不相同,但却带着太过明显的惊讶。 嘿!有些事情,装得太过头了,反而显得假。 当真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的。 有人想利用沈昊辰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偏偏不会让那人随心所欲。 故,沈昊辰,绝对不是笑到最后的人。 而那个人,也不会是。 见沈昊辰已经离开,向摆放签筒的案几行去,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跟了上去。 纪青灵与肖慕等人对视一眼,也跟去了。 谁也没注意到,有人悄无声息地走到地上没了脑袋的蛇身前,一只脚微抬,已踩住了蛇身。 立时从蛇身断裂面飞出一道白光,那东西的速度很快,这人长袖一挥,已将白光纳入袖中。 之后,他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不多时,便有太监上前,将地上的狼藉和血渍打扫冲洗干净,再不留任何痕迹。 看见沈昊辰志在必得地将抽出的竹签交给监赛太监,纪青灵便已经知道结果了。 她曾听沈墨白说过,沈昊辰年轻时,亦是皇室中的佼佼者,也曾鲜衣怒马傲世独立。 尤其是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曾在四海八荒广泛流传。 纪青灵虽没亲眼见识过,却也能想象得到年轻时的沈昊辰该有多么自信狂傲。 倘若没有沈擎苍那样一个人,或许短命妈还真能和沈昊辰成就一段姻缘。 只可惜韶华易逝,当年再璀璨夺目,沈昊辰现在也老了。 纪青灵不是大叔控,大爷控,她对老帅叔沈昊辰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所以,沈昊辰装模作样地摆开架势连发十箭,箭箭正中靶心,其他人大声叫好,险些将巴掌都拍红了,纪青灵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没错,沈昊辰的箭术的确不错。 但他不仅仅是老了,且长期不练,日渐生疏,这样的箭术不管是和她比,还是和卓云腾、凤栖比,显然都逊色了不是一丁半点。 这才是为什么之前卓云腾和凤栖上场,沈昊辰不敢自己迎战的原因吧? 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任何悬念,沈昊辰派出来的那个所谓的神箭手,箭术比画眉还要差。 十箭竟有四箭不中,还有两箭直接脱靶。 对于这样的结果,纪青灵也是醉了。 就算放水,好歹也弄得像样儿一点,这算什么?明目张胆地作弊? 怕自己不敌当年,至少也别太难看不是?唉!沈昊辰还真是无耻到了不要不要的程度…… 第491章我替他上 众人虽惊叹皇上的箭术不减当年,但对于黑衣神箭手的表现也着实失望到了极致。 因此,在黑衣神箭手射完之后,虽捧场性地给了几个掌声,但却更像是讽刺。 沈昊辰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直恨不能一箭将神箭手射死。 丫的,那个背后捣鬼的混蛋绝对是故意的。 他确实想赢,但还没到想赢想疯了的地步。 安排神箭手之前,他便交代过,一旦和自己敌对上,只要尽九分力便好。 再好的神箭手也有失误的时候,十箭若是射偏一箭,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现在呢?这哪里是在徇私舞弊?简直就是在羞辱他。 若不是今日情况特殊,沈昊辰眼下就会将此人拉到场中就地阵法。 警告的目光狠狠瞪了黑衣神箭手一眼,沈昊辰冲监赛太监挥挥手。 太监额上早已渗出一层冷汗,硬着头皮道:“本场比试,皇上赢!” 全场死寂,大约过了十秒钟,就在沈昊辰即将暴怒时,终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沈昊辰傲慢地一挥手,示意掌声停下:“众爱卿!今日的比试有两人胜出。 一个是朕,一个乃肖慕先生。 为公平起见,朕欲和肖慕先生再加试一场,众爱卿以为如何?” 我呸!如风终于忍不住朝地上吐了口口水。 什么叫不要脸?他今日当真是见着了。 肖慕先生胜出,他心服口服。 但这盛轩王朝的皇帝老儿是个什么东西?硬腆着脸往上爬,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这沈昊辰是不是嫌他的皇位坐得太稳了啊? 弘哥儿、云澈、云威等皆是一副踩到臭狗屎的表情,便是沈昊辰平素最信赖的几名充臣,脸皮子都不由自主地抖了几下。 肖慕的目光死死盯在沈昊辰的脸上,半响,眸中才滑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难怪皇上今日会这么反常,竟是如此。 呵!当真难为那人了,竟从那么早时起,就开始布这个局了。 “如此,草民恭敬不如……” “肖慕的这场加试,我替他上!” 登时,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纪青灵身上。 此时的纪青灵,站在一众男人中间,明明比谁都要矮小瘦弱,但却仿佛一座巍峨屹立的山,令人不得不仰视。 先前因纪青灵容貌和行为心生鄙视的大臣们,竟有不少面上流露出明显的钦佩。 难怪从皇上到肖慕先生,这么多优秀的男子都争着要娶这位纪五小姐,她竟有这般巾帼不让须眉的勇气。 “这场招夫比试乃是为你举行,你不能……” “为何不能?”纪青灵冷笑:“皇上明知道肖慕受伤失血过多,还要和他比试。 如此胜之不武,难道皇上觉得很有面子?” 不待沈昊辰接嘴,她又道:“也是,在场诸位十之六七大概都知道我的箭术不一般,难不成皇上是怕输给我?” “朕,朕会怕输给你?纪青灵?你?你……”憋了半天,沈昊辰终于道:“好!朕便让你如愿以偿,朕与你……” “既然平水君都能替肖慕先生上场比试,那么,本王也替父皇比试如何?” 看着半天都不吭气,此时却强出头的俊王爷,众人满头黑线。 这俊王爷要作甚?难不成是眼看佳人要花落他家,气不过才冒头的吗? 一年前,纪青灵本该是俊王妃。 可今日,纪青灵有可能会成为皇上的妃子,俊王爷的母妃。 如此,可是俊王爷想给纪青灵放水,专门顶替皇上输给纪青灵? 英雄所见略同,显然,沈昊辰也想到了这一点。 阴厉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愤愤地瞧了沈明轩半响,沈昊辰才冷声道:“不劳轩儿了,朕自己可……” “俊王爷替皇上上场确实不妥,但若本王替皇上上场应战如何?” 纪青灵的目光循声望去,立刻对上了梁王不怀好意阴邪狡诈的眼睛。 此人从今日出现就一直在混淆视听兴风作浪,眼下,终于沉不住气打算亲自出马了吗? 如此也好,是骡子是马,都拉出来溜溜吧! “只要皇上同意,我没意见!” 沈昊辰根本就没打算找替身帮他上场,不管是箭术还是其他,只要不是女红,他自忖哪一样都赢得了纪青灵。 可是,纪青灵淡然自若信心满满的模样着实让他气恼。 若说轩儿会存心放水他相信,但梁王? 呵!纪青灵,你既然自己选择往枪口上撞,那就别怪朕不懂怜香惜玉了。 “如此!朕准了!” “啊?青灵(姐姐)?”肖慕、弘哥儿一干人立刻急唤出声。 如风已气急败坏地出列道:“刀枪无眼,我家小姐不会武功,梁王殿下是想当众殴打女子吗?” “殴打?”梁王丝毫未将其貌不扬的如风看在眼里:“你也太小瞧你家小姐的本事了,本王可听说去年,平水君在金殿之上,曾将云腾太子打翻在地呢!” “你……” “不过,你这奴才说得也对,毕竟刀枪无眼。 如此,本王只和平水君比划拳脚功夫好了。 这般,还有人觉得本王是要殴打女子吗?”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好滴水不漏的话。 冲如风使了个眼色,纪青灵也不多言,只冲梁王打了个手势,便径自往场中擂台走去。 便是比划拳脚功夫,也当让所有宾客看清才对。 皇上金口玉言,纪青灵又没有反对,众人相互看看,终于压下满腹猜测,各自回到座位上。 纪青灵知道这是一场硬仗,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当初,她能将云腾打倒在地,实在不是她比云腾厉害,而是投机取巧。 不但利用了云腾轻敌的心态,还让他对自己产生出怜香惜玉的念头。 最重要的是,云腾不了解现代散打方式。 可是,面前的这个对手不一样。 这个梁王,不知道为什么,总给纪青灵一种阴沉沉的威压感。 就好像此人来自于阿鼻地狱,乃是一头隐藏在黑暗中的饕餮,既像狼一般贪婪,又如猎豹般凶猛,还跟老鼠一样见不得光。 对于这样一个扭曲的黑暗怪物,她打心底里生出厌恶。 她有种强烈的感觉,今日,不但会输给这个人。 更有甚者,会丧命在此人手中。 别说必胜的把握,连十分之一的希望都没有。 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办? 如果光明正大地赢不了他,那就用下三滥的招数吧!反正她是个女人,小女人,不用在乎名声,只要能保命便可…… 第492章对决梁王 只说比划拳脚功夫,并没有限定不用武功。 不过,就算是肉搏战,在场的所有人也丝毫不怀疑三招之内,梁王就会把纪青灵打趴下。 如风急得额上青筋直跳,忍了半天没忍住,扯扯凤栖的袖子:“将军?您觉得,小姐可以应付几招?” “十招!” 云威不满地瞪了凤栖一眼,漠然道:“应该可以应付十一招,或者十二招!” 你大爷的!如风在心中爆了句粗口。 十招和十一、十二招有差别吗?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说小姐能赢梁王呢? 这俩人说不成话,如风又转向旁边的云澈和弘哥儿。 “小城主?弘二爷?你们觉得呢?” “我觉得青灵姐姐可以应付二十招!”云澈很肯定地说。 迟疑半天,才道:“我觉得吧!我姐姐大概可以应付梁王二十五招!” 弘哥儿看看牛高马大的梁王,再看看自家又瘦又小的姐姐。 嗬哟!真特么急死人了。怎地连弘哥儿小朋友都觉得小姐会输啊? “如风?” “啊?”一看是肖慕叫他,如风眼睛登时亮了:“先生?您是不是觉得小姐可以打赢梁王?” “打不赢!” 打不赢您叫我?如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恨不能找块狗皮膏药将肖慕先生的嘴巴粘起来。 “你和我们一样了解青灵的实力,依你之见,青灵可以应付梁王几招?” 如风一愣,哼唧半天,才哭丧着脸道:“十招左右吧!” “是啊!咱们都知道青灵的实力,她最多只能应付十招。”话锋一转,肖慕又道:“但,兴许青灵能赢!” 打不赢,又能赢? 最多应付十招,却能赢? 肖慕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见他不解其意,肖慕垂眸浅笑:“因为她是青灵啊!是不折不扣的小女人!” 小女人?小人? 如风眼睛倏地一亮,是啊!他怎地就忘了呢? 她是小姐啊!是有勇有谋,从不按照常理出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姐啊! 什么比试?狗屁的比试,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比试,本来就处处隐藏着猫腻。 那为何只需对方放火,不许自己点灯呢?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阳谋不成就换阴谋。 小姐说过,过程不重要,重要的乃是结果,是结果。 若是肖慕和如风知道接下来的比试有多么惨烈,只怕他们做不到像现在这么信心十足。 纪青灵和梁王面对面对峙着,俩人谁也没有先动。 看在场下人的眼睛里,他二人均淡定神闲信心满满。 然而,只有他们本人才知道。 此时,梁王确实淡定神闲,纪青灵,却一点儿都不淡定,更别提毛的神闲了。 因为她从梁王阴霾的眼底,清楚地看到了杀意。 这种杀意异常熟悉,竟让纪青灵下意识地想起一个人来。 没错,绝手药王。 只要想起此人,纪青灵就会想到食髓尸虫和那些蚰蜒,她就无法镇定下来。 梁王身上死亡的气息实在太强烈了,强烈到了几乎要将她完全吞噬的程度。 可她不敢动。 原本就力量悬殊,若在气势上再输给对方,那她便彻彻底底输了。 显然,对于她能在自己强大的威压下对峙这么久,梁王也有些惊诧。 挑了挑眉,阴笑道:“平水君当真叫本王刮目相看。 或许,本王确实该将你娶回西京去,做太子妃!” 太子妃?纪青灵头皮一麻。 梁王此时提到太子格鲁,是何意? 然,尚未等她想明白,梁王便如一头愤怒的豹子,向纪青灵发起了进攻。 谁都没想到先进攻的人会是梁王,便是沈明轩都吃了一惊。 这太奇怪了,以梁王的身份,和一个女人比试,非但要用言语令对方分神,居然还抢先进攻,梁王他想作甚? 难道,梁王没有信心赢纪青灵? 梁王冲过来却不是挥拳,而是直接用脚,他出腿的动作非常快。 空中,那脚影叠在一起,就好像纪青灵以前看电视,屏幕中出现的因动作太快,而造成特效处理的拖影镜头一般。 映着头顶的碧空白云,那一连串淡黑色的烟迹准确无误地袭向纪青灵的心窝。 好歹毒的招数,这哪里是比划拳脚功夫?若是被踢中,别说纪青灵,便是凤栖这样的人,只怕也会一口血喷将出来吧? 纪青灵被逼得方寸大失连连后退,哪里还有半点招架的能力。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下一秒,梁王的双脚就会踢中纪青灵时,她却身子一仰,直挺挺地往后栽去。 这一下出人意料,便是梁王也没有想到,如影随形的连环脚立时踢了个空。 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才躺倒在地,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纪青灵竟反击了。 她的身子依然在地上,却以肩背和头形成了支点,双腿朝上,迅速地连蹬了三脚。 便是这三脚,救了她的命。 这三脚,将原本踢空,在空中一个回旋,打算一脚踏下直踩她心脏的梁王,硬生生地逼得凌空跃了出去。 梁王双脚落地,“咦”了一声,便笑眯眯地打量起纪青灵来。 而纪青灵此时也已从地上爬了起来,颇为狼狈地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只有她知道方才的情况有多么凶险。 她的应敌招数实在不属于散打、跆拳道的任何一种打法,乃是以前在野外训练,做肩头倒立时,无意中看见一只野兔的奇思妙想。 兔子在被猎鹰袭击时,有些会反击。 反击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平躺在地上四肢朝天拼命乱蹬。 许是察觉到死亡的逼近,便是柔弱的兔子,那时候蹬出去的力道也不容小觑。 方才梁王出腿的速度太快,她根本避不开。 但她的大脑早已行动,勾勒出了梁王想要攻击的部位。 心窝,好险恶的居心。 所以,在硬碰不行的情况下,纪青灵迅速测算出了角度,直挺挺地躺下去避开了那一连串的致命连环脚。 她心知梁王一击袭空不会善罢罢休,所以躺在地上根本没打算爬起来。 而是像反抗的兔子那般,闭着眼睛拼命乱蹬了三脚。 她并不知道,方才她蹬出去的角度有多么刁钻。 因为当时梁王刚好准备在她就地一滚或者爬起来的时候踩踏她的心脏,所以,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那只脚上。 如此一来,脚上的力道足了,却同时存在亏空。 而纪青灵蹬出去的方向,便不偏不倚对准了梁王的脆弱。 那般,若梁王执意先踩死她,那么,必然会被先蹬中。虽说纪青灵一脚下去的力道还不至于将他搞成太监,但第二招就被一个女人击中那里,这样的奇耻大辱,梁王怎么可能愿意承受…… 第493章以身诱敌 “平水君好俊的功夫!”梁王笑意妍妍,声音却如同从地狱中传出来般,带着冰冷的肃杀。 纪青灵阴沉着脸寸步不让:“我会不会功夫,梁王心里最清楚。 以梁王这样的身份,何苦既要当表子,还想立牌坊呢?” 这话说得着实难听,饶是梁王修养不凡,也无法继续笑下去。 眸光一凛,梁王周身顿时杀气大盛:“如此!平水君就不要怪本王不客气了!” “哈!客气?”纪青灵轻夷:“对于一个不要脸,把女人往死里打,占了便宜还卖乖的小人来说,还知道什么叫客气吗?” 显然,梁王被纪青灵的话彻底激怒了,“啊”地一声,怒吼着便向纪青灵扑来。 与此同时,凌厉的掌风闪电般向纪青灵兜头罩下来。 方才那两下着实是侥幸,实在托了自己曾经是法医,熟悉运动轨迹的福。 现在,在这般排山倒海的掌风下,纪青灵如何都避不开了。 不过,她对人体构造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能在瞬间测算出以什么角度,用哪个部位去迎接梁王的掌风,才会让自己受伤的程度最轻,才会保证内脏和骨骼不受损。 砰砰砰砰,十几掌下去,无一例外皆招呼到了纪青灵身上。 其中,有七八掌,却直接扇在了纪青灵的脸上。 原本就黑白相间的脸登时肿成了猪头,纪青灵的面颊几乎都和鼻梁平了。 “啊?”台下一阵惊呼。 “这梁王可真不要脸,打女人居然抽耳光!” “就是就是,你看那体型,原本和平水君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还敢下这样的重手!” “太不要脸了,男人打女人,丢人,滚出去!” “滚出去,滚出去……” 听着周围人义愤填膺地喊叫,沈昊辰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梁王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只比划一下拳脚功夫吗?怎么出手那么重?还专门打脸? 这般,就算赢了,面子里子也都被他丢光了。 沈昊辰可没忘记,梁王乃是替他上场的。 梁王有点发愣,看看纪青灵的脸,再看看自己的双手,满脸疑惑。 怎么搞的?这是怎么搞的? 他明明要打的,都是纪青灵身体的要害部位。 那些地方,一旦击中,就会受到严重的内伤。 一两日瞧不出来什么,但几天之后,那些内脏,就会一点点碎裂腐烂。 纪青灵的下场,也就不言而喻了。 可是,怎么他的每一掌都没有打到该打的位置? 非但如此,大部分还都落在了纪青灵的脸上。 怎么可能落在她脸上?就算他再笨,也不至于去打女人的脸好不好? 堂堂西京国的梁王,西京国的战神,在擂台上将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打到毁容,他以后如何见人? “纪青灵?你……” “呵呵!”吸着凉气,纪青灵讥讽道:“梁王果真好本事。 常言道,打人不打脸。 可梁王打人,不但喜欢打脸,还专打女人的脸!” 泥马!真特么疼! 亏得当初训练时,专门让教官指点她学过怎么当个好沙袋。 不然,估计这会儿,早就被梁王打死了。 不过,虽说大部分都打到了脸上,但却避开了鼓膜、角膜、鼻梁、牙齿等等这些敏感脆弱之处,梁王的手掌大部分都招呼到了自己的脸蛋上。 要么说只要角度拿捏得好,脸蛋和屁骨一样抗打。 嘿!丫的不是下黑手吗? 那就让你瞧瞧,姐把你的黑手放大成死神之手,会引发什么样的轰动效果。 梁王毕竟是梁王,眼见纪青灵眸中一闪而逝的狡黠,恍然大悟道:“你?纪青灵?你是故意的?” “梁王太抬举我了,我一不会武功,二没有内力。 就算我想故意,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吧? 再说了,我是个女人。 梁王您觉得,有女人和人打架,喜欢被别人把脸揍成猪头的? 梁王果然不愧为男人中的伟丈夫,喜欢把女人打成猪头!” 纪青灵这话言辞凿凿,说得正大光明,更是意指她和梁王不是在比试,乃是升级成了大家。 台下的人已然坐不住了,以肖慕、凤栖等为首的众人先围了上来。 继而,沈昊辰等人也围了上来。 眼见指责声越来越强烈,梁王怒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因为本王的一时失手,你们便要倒戈相向,宣判平水君获胜?” 这是明显的转移话题偷换概念,可是,纪青灵不得不承认,梁王比沈明轩和卓云腾有脑子。 便是这么一句话,就将被动的局面扭转了。 沈昊辰厉声道:“众爱卿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比试尚未结束,时间未到,平水君和梁王也没有一人被打得倒下爬不起来。 都回去,若有违抗者,斩立决!” 一句斩立决,便剥夺了纪青灵刚刚赢来的同情。 纪青灵轻轻在心中哀叹,看来,今日,梁王不打死她,是不会罢休了哈? 以她这样的水平,和梁王对决,岂有胜算? 之前两次,她都是投机取巧,才让自己捡了条性命。 接下来,只怕梁王的手段会更加狠辣,更加血腥。 咬咬牙,手指往袖中一拢。 再伸出来时,十根手指间,已夹住了十几枚涂了培养基和麻沸散的银针。 想要耍赖取胜,必须得以自身为饵。 所以,她得结结实实吃梁王几拳才行。 果然,再次出手时,梁王变得谨慎了许多。 不像先前那么狂躁,亦少了份凌厉,但却比之前更加狠辣歹毒。 眼见梁王一掌向自己的右肩拍下来,纪青灵心知躲不过,索性直剌剌地迎了上去。 与此同时,她的左手微抬,已看似不经意地向梁王的手臂抓去。 梁王原本打算先卸掉纪青灵的右边膀子,这一掌下去,就算纪青灵这条胳膊不飞出去,肩胛骨也会完全碎裂。 问题是纪青灵太狡诈,之前梁王在她身上吃了两次亏。 所以,眼见她不躲不闪,直接迎上来,梁王心头一惊,已下意识地缓了力道向斜下方划去。 由原本的拍变成划,且缓了大半力道,其破坏力已不足之前的十分之一。 然而,即便如此,从纪青灵的右肩上划下,纪青灵还是觉得骨头喀拉拉一阵响,铺天盖地的剧痛袭来,差点让她昏过去。 好在肩胛骨没碎,她左手的银针也不偏不倚,全部扎进了梁王的手臂。 好了,这样就好了。 她只要再忍一时半刻,摆摆样子,拖到梁王药性发作便可。 因为,今日银针上不管麻沸散还是培养基,都是浓度极高,十几秒钟内就会立竿见影的。可是,出乎意料,事情却完全朝着纪青灵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下去…… 第494章墨白突现 没有用,居然没有用。 不管是培养基还是麻沸散,作用在梁王身上都没有出现任何反应。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梁王根本就不是个人。 或者,他根本就不是活人。 饶是纪青灵再镇定,再冷静,当面对力量绝对悬殊的强大对手时,也产生出了无力感。 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迎难而上,用自己的专业,尽可能避免梁王每一个杀招,尽可能将死门变做伤门,将伤害降低到最小。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争取拖够时间,拖到比赛结束。 连续几次击中后,梁王渐渐感觉到纪青灵并不是在故弄玄虚,而是在硬撑了。 这个女人,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所以,他的掌风愈发凌厉,再也不见之前的小心谨慎,一招招,拼命往纪青灵的死穴上招呼。 摔倒,站起来。 再摔倒,再站起来。 纪青灵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了,甚至,耳朵也出现了严重的耳鸣。 仿佛身陷战火纷飞的战场,处处都是血腥,处处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她知道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其实,她早就撑不下去了。 但她还是机械地,一次又一次,顽强地爬起来,再爬起来,就像一个没有知觉的机器人。 墨白?墨白?你听见我在唤你吗? 你看见我在流血吗? 我数到三,不,十三,三十,或者,三百。 你若是还不来,不出现,我就再也不理你了,真的不理你了。 呵!到时候你别后悔啊? 你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呢,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大概都寻不到我了呢! 梁王越来越吃惊,看着眼前几乎都变成血泥人的纪青灵,他有点茫然。 这个女人身上的血泥,是她的血和了泥土糊上而成的。 所以此时,她整个人看起来又脏又烂,比死牢里经过严刑拷打的囚犯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她为什么还能站起来?她明明虚弱到已经不行了,明明除了挨打,连躲闪都不会了。 可她,为什么还能站起来? “纪青灵?”试探性地唤着纪青灵的名字,梁王竟显得小心翼翼:“你能不能听见我的声音?你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若是实在坚持不了,本王可以饶你一……” “墨白……” 眸中顿时划过一道锋芒,浑身杀气暴涨:“找死?那本王就成全你!” 话音落,运足十成功力的重拳,已狠狠向纪青灵的头颅砸去…… 凤栖等人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场上的比试,只因太吃惊,只因台上那个瘦弱的身影太顽强,以至于忘记了要去援助。 肖慕眸中的担忧越来越盛,终于开口道:“如风?青灵已经接了梁王几招了?” “四十,哦不,好像是五十招了!” 凤栖和云威骄傲地接嘴:“不是五十招,是五十一招……” 然,话才出口,凤栖和云威脸色大变。 五十一招?五十一招? 弱小不堪,手无缚鸡之力的青灵已经生生接了梁王的五十一招? 他们,在作甚?在等甚? 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然,一人的动作比他们更快,已拔腿向场中飞奔过去。 “肖慕?是肖慕先生,肖慕先生竟要去营救平水君?”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嗓子,人群登时如潮水般向场中扑去。 然而,他们还是晚了。 因为,梁王的必杀之招已砸了下去。 青灵?你等我,肖慕无能,是肖慕无能才会害你至此,你一定要等我。 我,救你来了。 温润如玉的肖慕,眼角滚落两颗炙热的泪滴。 感觉到死亡的气息已逼近面门,纪青灵终于放弃地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这是梁王的必杀招,再也没有侥幸了,她穿越过来七年,最终,还是将性命丢在了这块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呵!墨白?永别了! 肖慕眼角泪水滑落的同时,纪青灵的眼角,亦有两滴晶莹的泪珠滑落。 “啊!” 就在肖慕、凤栖、如风、云威、弘哥儿等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呼声的同时,擂台上砰地一声,一个身影飞了出去,随后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而台上的另一人,也砰然倒地。 只是,她的身子尚未触及地面,便被捞入一个霸道狂怒的怀抱。 看着从天而降的沈墨白,沈昊辰只觉心惊肉跳。 这个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明明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擂台上的对决,怎么就没瞧见这个人?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不管是正方还是反方,都跟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天神般的男人。 今日的沈墨白和以往不同,没有穿黑衣白袖的专用服,而是一身血红。 在傍晚的火烧云下,犹如从十八层地狱中爬出来的嗜血修罗,浑身上下弥漫着狂野霸道又强悍的杀气。 “墨?墨?墨白?你?你怎么,回来了?”沈昊辰磕磕巴巴地问道。 “本王若再不回来,你等是不是准备将我的王妃活活打死?” 如同捧着珍宝一般,将纪青灵捧到胸前,一俯首,便吻住了她肮脏红肿,龟裂的唇。 源源不断的内力透过唇舌,以及抚在纪青灵背上的双手传送入她体内,让昏死过去的纪青灵有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半响,轻咳两声,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正对上熟悉的俊颜,那双蕴含着心疼、担忧、充溺、骄傲、愤怒、忧伤、纠结,以及杀意的凤目,正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 眼睛立时被极致的艳红刺痛了,纪青灵勾唇一笑:“风少?” 然,这般咧嘴,却有鲜血从嘴角溢出。 将口中涌出的血腥硬吞下去,纪青灵缓缓闭上眼睛:“墨白?我看见你了哈?我是不是在做梦? 还是,你听见了我的声音,跑到奈何桥上送我来了? 回去吧!再走下去就是鬼蜮……” “鬼蜮?”俊美如神祗的男人冲她邪肆一笑:“青儿又没受内伤,不过只是些皮外伤,怎地就想去鬼蜮? 还是与为夫一同留在人间,享受鱼水之欢比较好。” 留在人间,享受鱼水之欢?鱼水之欢? 倏地瞪大眼睛,虽然再瞪也只有绿豆大小,但纪青灵实实在在看清楚了。 “你?你,你,沈墨白?你怎么?你怎么?” “怎么?只不过区区半个多月没见,青儿就不认得为夫了吗? 看来,在河口衙门时,为夫让你晚上睡得太舒坦了。” “啊?” 什么意思?这厮是什么意思? 最最关键的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他为什么会对她说这样的话?“你?墨白?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第495章打给你看 不太确定地伸出手,纪青灵摸了一下沈墨白的俊脸,才想离开,却被沈墨白紧紧捉住摁在了脸上。 “想起什么?”某妖极其无辜地眨了眨桃花眼。 “我?” “从来不曾忘记,何谈想起?” “你……” 该死!装的,这个男人居然是装的,他居然一直都在骗她。 “沈墨白?你这个该死的混蛋,我要……唔!” 下一秒,愤怒、不甘和喜极而泣,已尽数被某妖吞进了嘴里。 许久,这个缠棉悱恻又旁若无人的吻才结束,沈墨白满眼桃花地看向她,仿佛宇宙苍穹,仅仅只剩她一人。 “还能骂人,依旧彪悍,看来,没有大碍!” 纪青灵:“……” “你这个样子,为夫很喜欢。” “嗯?” 她被打成猪头,狼狈得跟受完刑的死囚犯一般,他很喜欢? 察觉到他的小女人错解了他的意思,沈墨白眸中闪过一丝促狭:“为夫是说,你故意把自己的真容藏起来,为夫很满意,也很喜欢。” “哦!”纪青灵抖了抖。 好吧!这厮的喜好和别人不一样,人家喜欢美的,他,喜欢丑的。 “以后,为夫不在的时候,你就把脸弄成这样吧? 青儿的容貌,只为夫一人看见就好。” 纪青灵:“……” 流盲耍完,便宜占够,修长的手指开始轻抚小女人红肿淤血的面颊。 在场众人,哪里见过这样反常的沈墨白,只觉心头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 “墨白?今日……” 沈昊辰才开了口,便被沈墨白打断:“青儿一共接了他几招?” 由始至终,沈墨白也没看他一眼。 “嗯?什么?”纪青灵看看沈昊辰,再看看沈墨白,有点不得要领。 “被梁王打傻了吗?” “啊?哦!好像一共四十招,或者五十招吧?” “不对!”弘哥儿已挤到了最前头,跳起来嚷道:“王爷姐夫,不是五十招,我姐姐一共接了梁王五十一招。” “嗯!不错,能接梁王五十一招,不愧为本王的王妃!” 赞叹完,目光又转向弘哥儿,异常严肃道:“弘哥儿下回不要叫王爷姐夫,只管叫姐夫便是了。” 这厮的思维跳转得太快,纪青灵有点跟不上,弘哥儿反应倒快,脱口道:“可是,俊王爷也是姐夫。” 沈明轩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竟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 然而,沈墨白像是压根没有看见他一般,依然看着弘哥儿,一本正经道:“记住,你姐夫只有本王一个,其他人,不配!” 话音落,目光倏地又看向场外刚刚爬起来的梁王,沈墨白唇角一勾,竟笑了:“弘哥儿?姐夫也去打他五十一招可好——?” 平素,沈墨白在皇城罕有露面,便是偶尔出现,也多是冰雪寒霜,黑衣白袖。 今日猛地穿一身乍眼骚包的艳红,再配上如此勾魂一笑。 竟如妖艳重瓣的曼珠沙华,让在场所有人都产生出坠入九幽鬼域的错觉,不由皆愣怔住。 而他这句“也去打他五十一招可好——?”更是拖着长长的尾音,轻渺如纱,似梦似幻。 本来是极致的好听,却让众人只觉冰冷异常,仿佛从哪个幽冥鬼界中,悄无声息地探出了一只苍白诡异的手,正好于子夜轻轻抚摸在自己的喉咙上。 令人,毛骨悚然。 不待众人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擂台上已多出一张美人靠来。 美人靠上不但铺着柔软的锦被,且,连靠垫都有。 将纪青灵轻轻放在美人靠上,还异常体贴地给她摆放了个舒服的姿势。 纪青灵只觉身子一下腾空,沈墨白竟张开双臂,将笨重的美人靠,连带着上面的她,一起平端着往场边走去。 所到之处,人群皆下意识地让开,纪青灵如同女王一般,就这般,被沈墨白端着,大喇喇地放在了视觉最佳的位置上。 满场皆站,唯有浑身血污的她女王般斜歪在美人靠上,身后不但跟着冰雕石刻般的冷夜,还被沈墨白这般捧着端来端去,饶是她定力过人,此时也有些坐不住。 咬咬牙,纪青灵硬撑着就要从美人靠上下来。 才一动,某妖已幽幽的开了口:“青儿先靠会儿,待为夫去抓他来打给你看,看完咱们再回家,可好?” 抓他来打给你看?这话是说,他打算把梁王抓过来,跟揍孙子一样狠揍一顿吗? 等揍完再回家?感情这皇宫是他沈墨白开的哈? 泥马!武功高强就是任性,连这都可以? 冷夜站在美人靠后,抖了抖,又抖了抖。 好吧!他承认,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自己王爷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若不将面子再给王妃赚回来,如何对得起观众? 王爷和王妃,果真都是喜欢恶趣味的人。 眼前红影一闪,尚未看真切,砰地一声,擂台上已被扔下来一个人。 根本不用看,众人便知一定是方才飞出去的梁王。 得,看来这才是今日招夫比试的重头戏。 梁王仿佛彻底被摔傻了,呆愣愣地看着沈墨白,连从地上爬起来都忘记了。 说实话,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方才,他明明打得好好的,明明最后那个重拳砸下去,纪青灵便是不死,也残了。 可是,他非但没有碰到纪青灵,自己还被人丢了出去。 他根本没有看清楚是谁把他扔出去的,一切都来得太快。 躺在地上调整了半天气息,梁王才将身体的剧痛压下去。 人刚从地上站起来,视觉都没完全恢复,又被人一把提了领子拖回了擂台上。 想他堂堂梁王,西京国的战神,这世上有几人能有如此大的本事,让他连看都看不清,就变成这样的? 心中杀人的浴望几乎要将他活活憋死,然,对上沈墨白阴森诡谲,冰冷死寂的眸子,他所有的怒气和杀意都在瞬间溃不成军。 “沈墨白?是你?居然是你?” “那梁王以为是谁?” 是啊!还能有谁? 这世上,能胜过他西京梁王的人不多,云威算一个,凤栖也可算一个。 至于卓云腾,本与他不相上下,偶尔,也能赢他一回。 可唯有沈墨白,让他无比抓狂,每每都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这个人,是个远比云威霸道,又比凤栖阴险,比卓云腾无耻,却强悍到让梁王永世不得超生的人。 可是,他不是应该在河口吗?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那人给他的情报是假的? 梁王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人出卖了,当他按照那人的指令,将纪青灵一步步逼到死路上的同时,竟也将自己逼到了绝路上。 “沈墨白?你,到底想怎么样?” “揍你!”…… 第496章狠揍梁王 “砰!”梁王的鼻梁上重重地挨了一拳。 显然,沈墨白挥出这一拳时没有使用任何武功与内力。 就是男人与男人打架时,纯力量的对决。 梁王的鼻梁喀拉拉一阵脆响,鲜血顿时飞溅出来。 然而,还没等围观者发出惊呼,沈墨白邪肆冰冷的声音已然响起:“不好意思,打偏了。 下次,我一定打准点儿!” “啪啪啪啪”炸鞭炮一般,梁王的脸上已经挨了一长串耳刮子。 “难怪梁王打我娘子时喜欢扇耳光,原来扇耳光的感觉如此爽,本王也超喜欢扇梁王的耳光!” “扑哧!”凤栖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便是肖慕,眼眸中都浮现出一丝讥讽的恶趣味。 沈墨白的耳光可不像女人们打架时的扇耳光,每一巴掌挥出去,都带着狂风扫落叶的力度。 伴随着他嘴里“一、二、三……”清晰的数着数,弘哥儿、云澈和沈福临这几个小朋友,亦手舞足蹈地跟着一起数,声音越来越欢畅,表情越来越愉悦。 而梁王的脸颊,如同充气的气球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起来。 最要命的是,沈墨白每数一个数,梁王嘴里就会崩掉一颗牙。 没多久,梁王咧着的嘴巴里,便只剩下两排光秃秃的牙榻了。 噢!惨不忍睹啊,惨不忍睹!纪青灵终于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只是,从指缝间流露出来的目光,却带着狡黠的幸灾乐祸。 嘿!原来扇耳光还可以这样打。 太有气势了,和方才梁王打她的比起来,完全就是爷爷和孙子。 待打到十五下的时候,纪青灵终于忍不住喊道:“过了,过了,他只打了我七八个耳光。 墨白?你已足足扇了他十五个!” “噢!十五个了吗?”倏地收回手掌,沈墨白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巴:“梁王?对不住了哈! 我娘子说不扇了,所以本王不能再扇下去了。 不过,你既扇了我娘子七八个耳光,本王当礼尚往来加倍奉还。 都言男子汉大丈夫,自不能与女子计较。 故,这双倍大礼。 还望梁王笑纳!” 如风和冷夜先前一直绷着脸,至此,再也绷不下去,双双破功。 嗬哟!王爷啊?您能不能不要这么腹黑,这么赖皮,这么,不要脸? 这明明是王妃(小姐)才会说的话,您这般鹦鹉学舌,不会把梁王气死吧? 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男人打架便是打得头破血流,筋骨寸断,也绝没有扇耳光的。 可沈墨白不但当众扇了梁王的耳光,还扇得煞有介事。 仿佛,他若不扇,便是对不起梁王一般。 沈昊辰等人面面相觑的同时,不由心中皆在感叹。 妖孽就是妖孽,脑筋当真不正常,用女人打架的方式还能用得这么一本正经理直气壮。这沈墨白不愧是傻子王爷,竟连脸皮都不要。 梁王之前将自己被扔飞当做没看清下的失误,直至被沈墨白一拳头打断鼻梁,亦告诉自己,是因为没防备,被沈墨白偷袭成功。 可是,这十五个大嘴巴抽下来,他不得不承认,沈墨白太强大了,他根本招架不住。 没错,在场会武功的人皆瞧得明白。 沈墨白这十五个耳光,貌似打得非常慢。 便是弘哥儿这样不会武功的孩子,都能看清楚他挥出去的每一巴掌。 可是,这十五个耳光中蕴含的力量,却绝对不容人小觑。 估计最憋屈的人就是梁王了,在他人眼中,梁王就跟傻了一般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瞧着沈墨白抽他耳光。 事实上,根本不是如此。 梁王是没有机会,亦没有时间还手。 因为墨白的动作太快了。 这就像黑到极致便是白,稀到极致化为浓一般。 就好比,空气明明是无形的,看不见也抓不着。 但当你强大到已经可以控制空气中的细小微粒,让时间凝滞缓慢下来时,你就能看见空气正如海水般在你身边涌动。 沈墨白之所以费那么大的力气搞那么多花样,目的不过是羞辱梁王替纪青灵报仇。 同时,亦在打狗给主人看,向梁王身后之人,示威。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沈墨白才会将无法追寻的暗斗,华丽丽地升级成这种高调的明争吧? 唉!遇到沈墨白这种记仇、小心眼,又腹黑、残忍的妖孽,活该梁王倒霉。 被人丢下擂台,,又让人拎鸡仔似的拎回来。 之后再打断鼻梁,还扇了耳光。 这般羞辱,已经让梁王憋屈得几乎要尿裤子。 然,最让他受不了的居然是沈墨白还有时间和纪青灵打情骂俏。 被如此彻底地轻视,他要杀了沈墨白,要杀了纪青灵。 “呀!风墨白,本房要……” 一张嘴,才意识到自己没牙的嘴跑风,梁王索性闭了嘴,猛地挥动双拳便向沈墨白的面门袭来。 哪想,沈墨白避都不避,只是抬手轻飘飘地往他的右肩按下来。 梁王心头一惊。 果然,他看似猛烈的进攻,竟比沈墨白慢悠悠的动作不止慢了一两拍。 肩膀喀拉拉一阵脆响,梁王的右肩猛地往下一沉,但却并没像想象中那般耷拉下来。 梁王甚至还举起了右手去抓沈墨白的手腕。 “不过也是个装虫子的瓮,梁王要那么好的筋骨作甚? 不如,本王替你收了吧?” 冰冷的声音送进耳朵里,梁王大骇。 沈墨白他?他居然知道? 卸了梁王的膀子,沈墨白的手却并未从梁王的肩膀上收回。 而是顺势而下,如同掐藕一般,在梁王的右臂上一路掐了下来。 梁王的整条右臂,便向被一点点放了气的气球,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瘪下去。 最后,连抓在沈墨白手腕的手,也像突然没了骨头般,一下子掉下去。 纪青灵的眼睛一亮,她终于明白方才为什么自己的银针扎进梁王的身体里,梁王却丝毫不受影响的原因了。 竟是如此。 如果一个人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灵魂和思维都掌控在他人手里,那么,他岂有痛觉?岂会被药物麻倒? 可骨骼不同,不管身体被人如何控制,骨骼都是支撑他走路、活动的基础。 若是没了骨骼,只剩一滩血肉,那个,叫人皮。 故,骨骼碎了就是碎了,没有东西取代,一个有形的人,会在瞬间变成一堆无形的血肉,或者,一张人皮。就好像之前和云腾比试的黑衣人,便是浑身的筋脉和关节都被人用了封闭类药物,感受不到疼痛,甚至胳膊腿儿断了还能继续动,但他却绝不可能完好无损地继续用正常的姿势行动,而只能像行尸走肉一般爬动…… 第497章付出代价 若不是黑衣人浑身涂满磷粉,云腾最多再耗费点时间,绝对可以把他打败的。 只可惜当时谁也没有识破,才导致云腾吃那么大的亏。 相比之下,沈墨白的打法就简单粗暴多了,根本不试探,亦不周旋,直接一次性搞定。 你不是打不死打不烂吗?不是像蚯蚓一般断成两截还能继续爬行吗? 那我就给你断成千千万万截,我看你还能不能继续爬行。 梁王这辈子哪里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一条手臂废了,硬是咬紧牙关,将攒足了力气,另一条手臂,已向沈墨白狠狠袭去。 同时,出脚如电,已踢向沈墨白的下盘。 “呵!看来只废一条手臂,梁王甚是不满。 如此,本王便成全梁王吧!” 还是之前的招数,仿佛就是最简单的见招拆招。 没有什么花样,也不是出手如电弄得人眼花缭乱。 但偏偏梁王带着隆隆力道的招数尚未沾到沈墨白的衣襟,便被他反制住。 只听一连串喀拉拉的骨骼碎裂声,梁王的四肢骨骼彻底碎裂,除了身体躯干还以毛毛虫的姿态,妄图蠕动着向前袭击沈墨白外,其他部位再也起不到支撑作用地扑到在地。 可他的嘴依然不依不饶地怒骂着:“沈墨白?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杀了我呀!” “杀了你?”好整以暇地蹲在梁王身边,沈墨白单手托着下巴瞧他:“梁王贵为西京国皇子,本王若杀了你,岂不是刚好给了西京发兵我盛轩王朝的借口? 哦!是了,莫非梁王此番来我盛轩王朝,目的就是肆意挑衅,混淆视听,妄图挑起两国战火? 如此,梁王果真令人敬佩。 为了给西京国一个出兵的借口,竟不惜以自己的身家性命相诱。 本王佩服之极!” “你?沈墨白……” 沈墨白却不再理他,而是突然扭头,看向美人靠边小忠犬般护着纪青灵的弘哥儿。 “弘哥儿?姐夫已经打他几招了?” “嗯?”弘哥儿愣了一下,立时反应过来:“五十招了,姐夫已经打了梁王五十招了。” “唔!才五十招啊? 啧啧!梁王当真不抗打,不过区区五十招,怎地就被打成这样? 比本王的王妃体能差太多了!” “扑!”梁王气得一口老血喷将出来。 而围观的肖慕等人,则不由自主,皆弯了唇角。 沈昊辰的脸皮子狠狠抖了两下。 好吧!虽说沈墨白行事乖张,但今日这事儿梁王要占大部分责任。 之前不过是和纪青灵比试一下,他一个大男人,将人家一个弱女子打成那般模样,也难怪沈墨白发狠。 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面对娘子被打,都会不依不饶地讨回来吧? 便是他这个满心算计的皇帝,都觉得梁王被打成这样简直大快人心。 突然觉得不对,沈墨白?他和纪青灵还有关系吗?他们不是一年前就和离了吗? 且,不是说,沈墨白根本看不上纪青灵吗? 怎地今日所见和传闻背道而驰?难道? 眸中倏地闪过一道阴霾,沈昊辰张嘴就要说话。 岂料,沈墨白比他开口还要早些:“梁王堂堂一大丈夫,且身份高贵,来到我盛轩王朝当以贵客之礼待之。 你既打了本王的王妃五十一招,本王只还你五十一招岂不是太轻视梁王了? 故,给你打个折扣好了。 本王决定,就打你六十一招吧!” “哈哈……”纪青灵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 嘿!看见了没有?这世上谁最赖皮谁最无耻? 还有比沈墨白更坏,更无耻,更邪魅,更不要脸的人吗? 只是,这样正大光明耍无赖的沈墨白,她当真喜欢。 显然,沈墨白的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在他手下,梁王本就像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破布娃娃,只能任由他随意打骂。 别说六十一招了,仅五十招,他都把人梁王打成了一堆烂肉。 接下来的十一招,智亲王居然还要打?他倒是准备往梁王哪里打啊? 显然,众人都多虑了,沈墨白早就想好了该往哪里打。 因此,话音一落,梁王的身体就被他彻底翻了个个趴在了地上。 而沈墨白的手掌,已不顾肮脏,噼里啪啦直接招呼上了梁王高贵无比的屁骨。 没错,这次不是打脸,也不是打身上,这些地方也没位置可打了。 沈墨白此时的巴掌一下下专门往梁王的屁骨上招呼,边打还边一本正经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打女人?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娘子……”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智亲王?这是在教训家奴,还是在教训自己的儿孙啊? 嗬哟!这巴掌抡的,怎么跟打自家胡乱咬人的小狗狗一样慢,一样狠啊? 纪青灵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打梁王的屁骨?沈墨白这招数,也太那个啥了吧? 噼里啪啦地打到第六十招,沈墨白突然俯下头贴住梁王的耳朵道:“梁王殿下?本王曾说过,伤害了本王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看来上回在梁王府,是本王出手太轻了。 今日,老账和新账,是不是该有个彻底的了结啊?” 梁王的眼睛倏地一下瞪圆了,老账和新账一起了结?沈墨白是要痛下杀手吗? 裆下突然一股强悍的气流袭来,如同万年寒冰而成的冰刃,竟将那蓄积了无数诡异能量的源泉,彻底戳爆了。 晕过去之前,梁王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沈墨白?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命门在那里的?这个妖魔一般的男人,他到底是谁? 沈墨白的动作隐秘而又诡异,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不过动了一下手指,梁王已彻底变成了太监和废人。 众人只瞧见先前被智亲王打得那么惨都没有昏过去,甚至还不停骂人的梁王,在被智亲王打了十下屁骨后,终于忍不住昏死过去了。 将梁王往地上一扔,沈墨白拍拍手站起来,意犹未尽道:“唉!看在梁王人小力微,尚未长成的份儿上,这最后一招,就免了吧? 青儿?你意下如何?” 纪青灵虽然不明白梁王怎么了,却猜得出来是沈墨白使阴招下了黑手。 故,极其配合道:“既然王爷都说免了,那就免了吧!” “好!”抬眸一扫:“来人!速将梁王送去太医院医治。 唔!对了,就与羌荣太子设置到一处吧! 那样,也好有个照应!” 是好照应,如此一来,便是梁王再想有个什么小动作,也逃不出羌荣太子的眼睛吧?蓝统一脸黑线地应了声“诺”,赶紧带着几名御林军抬走了梁王…… 第498章奢华世界 围观众人依然呆愣愣地瞧着沈墨白,直到梁王被抬出狩猎场都没有回过神来。 沈墨白看也不看其他人,走回美人靠前,长臂一揽,将纪青灵抱起,冲她微微一笑道:“青儿?打完了,我们回家吧?” 一句回家,在让众人呆若木鸡的同时,却将灵魂出窍的沈昊辰彻底震醒了。 他居然被沈墨白骇住了,居然让沈墨白在众目睽睽之下代替他发号施令? 他才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啊? 心下懊恼,不由厉声喝道:“放肆!沈墨白?你……” “皇上还有事?” “你以为这是你智亲王府,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那皇上何意?是想留我夫妻二人用晚膳? 皇上的好意臣心领了,不过,天色已晚,本王和王妃要早点歇息。 过两日,本王再携王妃来叨扰皇上吧?” “沈墨白?你以为你随随便便就能将平水君带出宫去?你以为……” “皇上?” 语气一凛,面色比之前还要冷冽几分。 将纪青灵重新放回美人靠上,沈墨白一步步向沈昊辰走去。 他的气场太强大,此时又带着一身戾气,竟让沈昊辰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想做甚?” “请皇上借一步说话!” 带着一丝邪肆的嘲讽和冷漠,从沈昊辰身边擦身而过,沈墨白向远处走去。 心中怒吼着不要理他,直接杀了沈墨白,沈昊辰的双脚,却如同中了魔法般,竟追了上去。 现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将目光投向远处那两个挺拔孤傲的身影上。 谁也没搞明白这到底上演的哪一出,其实,从今日羌荣太子等人跳出来个个求娶平水君时起,事态的发展就叫他们看不懂了。 到了后面,更是演变得令人大跌眼镜。 今日,似乎所有的人都很奇怪,很反常。 而最最反常的,就是皇上。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皇上和智亲王就回来了。 智亲王还是那个冷漠如杀神,却又俾倪天下的智亲王,但皇上的气场却变了。 之前还一身杀气,怒火冲天的皇上,此时,眉眼间竟透露着一丝诡异的兴高采烈。 皇上?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众人想明白,沈昊辰已大手一挥,朗声道:“今日的招夫比试到此结束,智亲王沈墨白取胜!” 话落,再不多言,抬脚便走。 喜禄公公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沈墨白和纪青灵,带着一众宫女太监相随而去。 太后、皇后等后宫女眷愣了半响,也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偌大的狩猎场,不多时,便走了一半。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皇上的意思,是说智亲王也是来参加比试的吗? 皇上?是承认自己输了? 如此,是不是说纪青灵可以离开储秀宫出宫了? 那么,智亲王和纪青灵之前的和离,是不是也不算数了? 唉!当真人比人气死人,也不知道智亲王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皇上瞬间改变了主意。 虽说关于智亲王和纪青灵的八卦他们很感兴趣,但一想到梁王的下场,八卦的心立刻变成了惊弓之鸟。 当下,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众人一哄而散。 眨眼间,狩猎场上便只剩下纪青灵这一派的。 沈墨白打了个唿哨,赤兔马便不知从哪里奔了过来。 眼见他抱着青灵跃身马背,肖慕终于忍不住道:“青灵?你要随墨白回智亲王府吗?” “废话!本王的王妃,不回智亲王府,难不成还随肖慕先生回积善堂?” 便是性子再淡定,被沈墨白这般一堵,肖慕的眸中还是滑过一丝不悦。 但他不瞧沈墨白,依然看着纪青灵,严肃道:“青灵?你不能跟他回去,我要给你检查一下,验验你身上的伤。” “无需劳烦肖慕先生了,本王自会给青儿验……” “墨白!闭嘴啦!” 她的妖孽夫君嘴毒,再让他继续说下去,指不定得把肖慕气成内伤。 狠狠在沈墨白腰上拧了一把,纪青灵才歉疚地看向肖慕:“肖慕?我也要瞧瞧你的手。 不如这样吧!大家今日都来智亲王府,我还想和你们商量一下……” “明日再来吧!”沈墨白直接打断她,不悦道:“今日天色已晚,青儿累了,本王和青儿回去后便要沐浴安歇。” 他刻意将沐浴安歇四个字说得极慢极重,像是在示威,又像是在警告。 说罢,不顾纪青灵的挣扎抗议,更不顾其他人的面面相觑,堂而皇之地打马扬鞭狂奔而去…… 回到智亲王府,将赤兔交给小厮,无视跪了一地的下人,抱着他不听话的小女人,沈墨白施展开上乘轻功飞纵。 纪青灵连方向都没分清,只听耳边呼呼的风声。 不过转眼间,沈墨白便将她带进了一间浴室。 她在智亲王府住的时间不长,且当时被沈墨白冷落,活动范围仅限于北院。 所以,从来都不知道智亲王府居然有这么大一个浴室。 这是凤栖交给她的智亲王府地图上没有的所在,占地不算小,却比南院还要戒备森严,一看就是禁地所在。 只瞧着浴室的建筑风格,纪青灵便吃惊得张大了嘴吧。 待走进浴室内,看清楚里面的装修设计,纪青灵的下巴险些掉在地上。 虽说上回在韬晦堂的书案抽屉里发现那些金元宝时,纪青灵便知道沈墨白是个有钱的主儿,但她着实没想到这厮这么有钱。 嗬哟!沈墨白以前对她到底有多么不在意多么不上心,才会让她住在北院那样的危房里啊? 眼前的这间浴室,乃是纪青灵两辈子加在一起,见到过的最奢华的浴室。 浴室非常大,纪青灵目测了一下,足有两百多平米。 皆由上好的白玉建造而成,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白色的纯净世界。 不但有雕龙饰凤的温泉浴池,还有小桥流水和亭台楼阁,精致无比,美奂美伦。 嗅到那一池温泉水中淡淡的硫磺气息,纪青灵便知这是从外界引来的天然温泉。 沈墨白这厮到底花了多少银子,才建出来这样一个人间仙境啊? 最令她吃惊的是浴池中的温泉水竟是七彩的,散发着无比璀璨的光芒,就好像温泉中隐藏着一道彩虹。 含有硫磺的温泉虽是疗伤养身的妙处,但硫磺温泉绝对不可能是彩色的,她很好奇沈墨白在水里掺了什么? 才想问问,沈墨白已抱着她和衣跃入了温泉。 轻轻将她放在池中的阶梯上,沈墨白勾唇一笑。纪青灵没顾上去瞧他妖媚迷人的笑容,她已经完全傻掉了,被这个奢华的浴池惊呆了…… 第499章贪财女人 坐在温泉池里,手指触摸到那些七彩光芒的源头,纪青灵才知道这浴池里都是什么。 偌大的温泉池,从池底到池壁上,全是各种颜色的宝石和夜明珠,最大的足有小儿拳头大小,最小的,亦有龙眼那么大。 它们并非密密麻麻地镶嵌在池底和池壁上,而是每隔几寸就会镶嵌一颗,貌似很有规律。 但即便如此,这个足有二十多平米的温泉浴池中,也至少镶嵌了上万颗宝石和夜明珠。 挨千杀的建造者,居然用这些宝石和夜明珠来充当防滑石和按摩石。 矮油!要不要这么过分呐? 她拼死拼活地赚钱,沈墨白这王八蛋却如此奢靡浪费地享受着金银珠宝,人和人的待遇咋就差这么多呢? 纪青灵第一次开始反省自己。 她什么好处都没从沈墨白手里捞到,就这么死心榻地地爱上他,赔了人又赔钱,连那点私房钱都被沈墨白公报私囊了。 她是不是不仅仅吃亏了,还有点脑残啊? 越想越憋屈,只觉整个胸口都沉闷得难以呼吸。 不行,今日,她就算用指甲抠,用牙啃,也得从这池子里抠下来几颗宝石带走。 对于爱钱如命的纪青灵来说,还有什么是比金银珠宝更重要更加吸引人的眼球的? 此时的她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亦没有仔细观察这间浴室的布局。 倘若她稍稍用心一点,或者再精细一点,她一定能瞧出建造者隐在池中的奥妙,那种只有二十一世纪才会有的玄机。 那样,她就能及时提醒沈墨白,之后的很多谜题就会早一点解开,很多悲剧,以后也就不会发生了。 只是眼下,这浴池中的珠宝早已耀花了她的眼,她满脑子都是怎么把这些珠宝抠下来揣进自己的口袋,哪里还顾得上去考虑其他? 想都不想,直接从袖袋中摸出玄铁匕首,彻底无视身边的人,纪青灵流着口水便去撬触手最近的一颗夜明珠。 “青儿想要做甚?”眼前一花,玄铁匕首被人拿走。 一抬头,纪青灵便愣住了:“墨白?你怎么在这儿?” 沈墨白的俊脸一黑,一口气差点倒腾不上来。 他是空气吗?明明是他带她来的好不好? 他就站在她身边,一直都搂着,这该死的小女人居然没注意到他,甚至连看都没看见她,她到底都在看些什么? 对于这个奢靡的浴室,沈墨白是反感的,厌恶的。 这个地方,曾经是智亲王府比南院还要神圣还要神秘的禁地,任何人都不得跨入。 爹爹和娘亲去世后,禁足令其实已经名存实亡了。 但智亲王府素来规矩森严,下人自然不敢进来。 唯独他,却是不屑于进来,痛恨进来。 是的,不屑、痛恨。 只要一想到自己被困井底,过着暗无天日猪狗不如的日子,而二叔沈擎苍却肆意敛财,为白盈盈打造了这样一座奢华的梦幻宫殿,他就觉得愤怒。 虽然他中虫蛊是在二叔陨落之后,但他内心却很清楚,他化形为兽,还有爹娘的离世,都和白盈盈有关。 十五年来,他怨着二叔,恨着白盈盈。 十五年来,他一点点磨砺自己的意志,安于一角,不愿再卷入朝堂纷争。 可是命运弄人,让他遇见了青儿,而且爱上了她。 这大概是老天爷给他的补偿吧? 让二叔和白盈盈在欠了他十五年的自由之后,将青儿补偿给了他。 正是出于这样的矛盾心理,并且又看中这个浴池有奇特的强身健体作用,他才将她带进来,就想让她好好放松一下解解乏,伤势尽快愈合。 他这般想着她,为着她,心心念念都是她,可这个该死的小女人,眼睛里居然只有夜明珠。 气死他了,当真气死他了。 怒火还没发出来,便听纪青灵“啊”地惨叫一声。 接下来,她竟做了个令他啼笑皆非的动作,居然直接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沈墨白愣怔一下,才知道她怎么了。 哭笑不得地捉住她捂在脸上的小手,只轻轻一带,青儿便整个人扑进了他怀里。 “你?你?沈墨白?你要做甚?”纪青灵大惊。 沈墨白却勾起一侧唇角,似笑非笑道:“还问为夫,青儿要做甚?” “我……”一时语塞,但很快纪青灵便伸手去推他:“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难不成沐浴还要穿衣裳?”看着怀里惊慌失措的小女人,沈墨白实在无语。 这个女人还可以更迟钝一点,他怎么觉得自己不在她身边半年,确切地说,是不在她身边一个月,这个女人变笨了? 从他将她抱进浴室里来的那一刻,这个女人的神情就变得木木的,跟失了魂似的。 方才,她居然在流口水。 他这样一个人神共愤的美男一件件脱掉衣裳,这般完美地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女人居然连一眼都没看他,一双眼睛瞪得跟牛蛋似的,只死死盯着池子。 而且,不止是在流口水,她居然还想用匕首把池子里做按摩石和防滑石用的宝石撬下来。 这个该死的小女人,难不成,在她眼睛里,池子中的那些宝石,竟比他还要迷人,还要吸引她的眼球? “青儿觉得宝石比为夫好看?” 这般想着,咬牙切齿的话语已问了出来。 只是,此时的沈墨白怒极反笑,声音听起来倒比平时还要温柔魅惑一些。 果然,纪青灵晕晕乎乎根本没听出来他话里隐藏的怒气,非常坦率实诚地点头道:“嗯!比你好看多了。 你看,它们每一颗都闪闪发光,个头大得令人咋舌呢!” 心口一闷,沈墨白黑着脸问:“青儿说甚?为夫没有听清楚。” 某人可能离开这琴兽王爷的时间太久,已经忘了他的恶劣手段,竟吞了口口水,继续老实巴交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珠宝,我以前跟你说过,我喜欢金银珠宝,非常非常喜欢。 我觉得它们是世界上最可爱,最好看,最完美的东西。 沈墨白?你能不能让我撬几颗下来?求你了? 我这个人不贪心,最多撬十颗……啊不,九颗……八颗吧? 或者,七颗也行……” 原本说这番话的时候,纪青灵还摆了个又无害又甜腻的超萌造型,双手成拳抵在自己的下巴上,大眼睛冲沈墨白眨巴眨巴使劲放电。 可说着说着,她便发现周围的气氛变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几乎没了声儿。那个,她不过想撬他几颗宝石,这个男人为毛一副被人挖了祖坟,想要咬死她的表情…… 第500章对牛弹琴 她说的都是实话啊!本来宝石就比他好看嘛! 再说,她已经给他打折了,都从十颗降成七颗了。 他这这么大一池的珠宝,仅仅给她十颗都不行,真是个小气鬼! 好吧!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从来只听新人笑,哪里能闻旧人哭。 作为早就下岗了的前妻,她确实没有提要求 一边不停地腹诽,一边流着口水继续觊觎满池子的珠宝,纪青灵还不忘冲沈墨白咧嘴呲呲小白牙。 看着眼前小女人明显不在状态的模样,沈墨白的怒火蹭蹭不断地往上冒,几乎要将他彻底撑爆。 该死!这个该死的女人! 她不但满脑子宝石,居然还连名带姓地叫他。 她和他之间,何时竟变得如此生疏了? 若再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是不是真的就把他彻底忘了啊? 头猛地俯下,狠狠攫住她娇艳的唇。 纪青灵正在挖空心思怎么撬两颗宝石下来,哪里想到沈墨白会突然吻她?一下子懵住了。 说实在的,她到现在都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也完全进入不了状态。 他们已经分开很久了,久到她几乎已经不适应沈墨白的怀抱了。 连他身上的那股冷香,都似乎多出来一些疏离和冷漠,让她从头到脚都觉得很陌生。 是的,陌生。 从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赛场,突然跑到这个珠宝世界,就像还在梦中一样,她只觉自己都变成漫游仙境的爱丽丝了。 一切都那么美好得不真实,包括沈墨白的这个吻。 当然,池子里的宝石很真实。 因为,沈墨白用的力气太大,将她整个人都压在池壁上,满池壁的珠宝生生硌着她的后背,钻心得痛。 珠宝再好,这般硬硌着也不舒服,纪青灵都要哭了。 噢!妖孽啊?能不能先放开她? 要是他同意让她撬一口袋宝石带走,她等会儿让他亲个够! 话说,沈墨白哪里是在吻她,整个就是在咬她啊! 片刻,纪青灵的口腔中便溢满了血腥味儿。 这厮是不是太强势、太热情了一点啊? 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谈恋爱,男朋友也会不时给女朋友送朵花,或者买个小礼物讨好一下。 怎地轮到她,傍了这么个大款,守着满池子的宝石,却连一颗宝石都不说送给她。 矮油?她是不是亏大发了? 拼命用手扒开沈墨白的脸,纪青灵可怜巴巴道:“墨白?墨白?等等,等等……” “闭嘴!” “我……” “你受伤了!” 嗯?知道她受伤了,被梁王打惨了,这厮还这样? 不送她宝石,琴兽啊琴兽! 将她娶回来,却放着这么大个奢华的浴室不给她用,甚至连瞧都不让她瞧一眼,琴兽啊琴兽! 许是怀里小女人的表情实在太委屈太可怜,沈墨白终于轻叹一声,松开她。 下一秒,他却握着她的双肩,将她轻轻一旋,让她背对着自己坐在了他怀里。 这是?纪青灵一下子就炸毛了。 这么惊悚、这么少儿不宜的画面哦! “那个?墨白?这个浴池好漂亮啊?好多宝石啊……”她的舌头开始打卷。 沈墨白再度怒了。 死女人,居然到这种时候还想着宝石。 难道,她的眼睛里,就看不见任何宝石以外的东西吗? 哪怕,只有一小会儿? 哪怕,只有十分钟她不去关注那些珠宝,只专心地看着他,都不可以吗? 这个女人究竟有多爱钱,才会忽略他至此? 某妖表示脆弱的小心脏很受打击,打击到他恨不得现在就掐死这个女人。 “闭嘴!” 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沈墨白妖孽的脸狠狠抽了两下。 他忍得很辛苦好不好?若不是此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怎么也不会放过她。 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在河口治水太辛苦,而回到皇城在宫里养尊处优,沈墨白敏感地发现他的小女人有了明显的变化。 今日在狩猎场上第一眼看见她,他就发现她长高了,也长大了。 忽略掉那张被她自己虐得惨不忍睹的脸,她就像一朵亭亭玉立的罂粟,纯净高贵,又带着致命的又惑。 不过二十多天,她已经从一颗青涩的酸梅,蜕变成了一颗熟透的樱桃。 他多想试一试,只是,眼下不行。 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不安分的念头,将她往前推了推开一些,沈墨白的大掌,终于贴在了纪青灵的背上…… 温暖的气流自背后灌入,如同磅礴的大海,瞬间注满纪青灵全身,温暖着她的心。 同时,脸上也被一只大手轻轻覆盖。 奇异的冷香吸入鼻端,被梁王打肿的脸颊凉凉的,纪青灵忍不住哼了一声。 突然意识到沈墨白在做什么,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这个男人?他明明是在给她疗伤,明明是担心她的身体,为什么做出来,偏偏如此让人想入非非呢? 不知道是沈墨白的内力起了作用,还是浴池中的水温适度,纪青灵先是脸红,继而是耳垂,再是脖子,最后是整个身体。 她就像一只煮熟了的虾子,越来越红,越来越烫。 坐在她身后,沈墨白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粉嫩嫩的耳朵。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的两只耳朵是透明的,带着淡淡的绒毛,仿佛被圣洁的光圈笼罩着的美玉,让他心疼得乱七八糟。 “青儿?”深吸一口气,他低声道:“你是在钩引为夫吗?” 钩……钩引? 到底是谁在钩引谁啊?当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纪青灵:“……” “那你口里为何发出这样的声音?”沈墨白无声地坏笑:“你这样,为夫会以为你是在邀请我哦!” 纪青灵一怔,继而大怒。 腾地一下转身,脱口道:“沈墨白?你这么有钱,都能造出这么奢侈的一个浴室来,你能不能送给我几颗宝石啊? 我要的不多,几颗就行了。” 沈墨白只觉胸口一窒,肺都要被气炸了。 该死的女人,现在还想着宝石? 她知不知道他忍得多么辛苦?若不是担心她的身体受不了,他何苦这般委屈自己? 幽怨地看她一眼,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右手重新贴住她的后背给她运气,左手也再次抚上她肿得完全变形的脸,小心翼翼地给她舒缓面部肌肉。 “这间浴室不是我造的。” “那是谁?” “二叔!” “二叔?”愣怔一下,纪青灵才意识到沈墨白嘴里的二叔是沈擎苍。 “这间浴室,是二叔为你娘亲建造的。 所有的宝石,都是二叔在外征战特意寻来的。 每一颗,都有强身健体和疗伤的功效。二叔当年,希望能与你娘亲成婚后,每日都能在这里沐浴,从而,身体强健,百年好合……” 第501章师父最好 “啊?”纪青灵的下巴掉在了地上。 我勒个去!是谁说古人木讷不会享受生活的? 谁说在外打仗没有油水的?她看错了沈擎苍好么? 原来,沈擎苍居然背着沈昊辰这个皇帝偷偷敛财,公报私囊? 不过,这样的敛财,是个女人都会觉得幸福吧? 话说,在纪青灵的思维里,沈擎苍这样的武将,一定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当然,这个男人会很帅,只看沈墨白就知道了。 可是,最多,这个男人也是凤栖那种类型的。 经过多年战火的洗礼,侠骨柔情沈擎苍是一定有的,但,怎么会背着皇帝敛财? 嗬哟!娘亲的眼睛果然亮。 难怪那般生死不渝地爱着沈擎苍,要是有人给她也造那么个金碧辉煌珠宝漫天的大浴室,她也会爱上他的。 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沈墨白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和愠怒:“当年,我二叔收集这些珠宝皇上是知道的,并非公报私囊。” “啊?”纪青灵有点傻眼:“你二叔要不要这么笨,给自己心爱的女人打造鸳鸯戏水的浪漫仙境,居然去给皇上说。” 怪不得当年沈昊辰一定要搞死沈擎苍,不搞死沈擎苍,大概沈昊辰会被活活怄死吧? “鸳鸯戏水?”沈墨白一愣。 幼时,他记得沈伯曾告诉他,二叔修建这座浴室,乃是因为白盈盈当年身患寒症,这浴池中的每一块宝石,都能对白盈盈的身体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不过,他的小女人说鸳鸯戏水也行,他很喜欢。 很快,沈墨白便靠上去,声音里带着无边的邪魅和愉悦的又惑:“青儿难道不知我二叔是个很懂琴趣的人吗?” 艾玛!她是不是把沈墨白教育得太好了?琴趣这样的词儿都会用了? 话说,这种夫妻共浴,鸳鸯戏水的东西,只有沈墨白这种妖孽才想得出来好吗? 妖孽?对啊!就是妖孽,一窝妖孽哦! “你是说,你二叔沈擎苍也是个妖孽?” “妖孽?也?”危险的气息更加逼近:“青儿觉得还有谁是妖孽?是为夫吗?” 突然感到不妙,纪青灵矢口否认:“不,不是……” “口是心非!” 呜呜!她很冤枉,她说的都是实话啊! “墨白……我觉得我已经没事了,我们出去吧?”纪青灵转移话题。 “你确定?” “嗯!”佯装慎重地点点头,纪青灵道:“和梁王的比试,虽然看起来很凶险。 但我心里很明白,其实,是有惊无险。 我受的伤看着吓人,其实,并没有伤筋动骨,亦没有损害内脏。 不过都是些软组织损伤,肖慕配制的药酒效果很好,我用药酒揉一揉便好。” “是吗?”沈墨白斜睨她一眼,声音闷闷的。 “嗯!揉一揉便好!” “你真的确定?” “我真的确定,只要把药酒揉进伤处的皮肤里,明日就没事了。” “嗯!青儿如此说,为夫便放心了。” 呼,纪青灵悄悄松了口气。 服下天灵珠之后,沈墨白没有再变化成兽形,体表特征也没有任何异常,就好比手指,不再像苍蝇腿那般带着粗糙的肉刺,但这并不代表他的手指就很柔软很细腻。 他并不是个养尊处优的主儿,和肖慕的手指比起来,这厮的手指简直比钢丝球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偏偏沈墨白对她爱不释手,动不动就会摸摸她的头发和脸颊,以示友好。 摸头发倒也罢了,权当他的手指是钢梳就行了。 但他那样的手指摸她的脸,感觉实在没那么美妙。 当然,他小心翼翼的触摸她能接受,也挺喜欢。 不过,在她脸上有伤的情况下,他还是哪儿凉快滚哪儿去吧! 哪想,一口气还没喘顺,面颊上一痛,沈墨白的大手已加重了力道。 浴室内立刻传出杀猪般的惨嚎声…… 沈墨白一离开浴室,纪青灵便腾地一下从水里跳起来。 她不知道妖孽干什么去了,但让他继续折腾自己的脸,估计真的会毁容。 最近的玉屋内备有干净的衣裳,拎起一件,想都没想,纪青灵便往身上穿。 待全部穿好,她又有点发愣。 自己这是怎么了?心心念念盼着沈墨白记起她,一心一意在等他。 如今,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却想着怎么逃跑? 是不是每个女人这种时候都会或多或少地害怕,下意识地想要抗拒啊? 沈墨白当初被锁链锁在井底的画面再度浮现在脑海,心头一软,她又走出玉屋,重新来到池边。 正打算将衣裳再脱下来,突听有人唤她:“青丫头?” 纪青灵倏地一下回头…… 沈墨白走到浴室门口,却未见到冷夜。 有些不悦,冷夜这半年好像也变笨了,反应都慢了许多。 他和青儿都回来这么久了,冷夜竟还没有回来。 难道冷夜不知道青儿一整日都没有吃东西了吗?青儿还受伤了。 看来,他得好好训诫训诫冷夜了。 沉着脸走出去,沈墨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沈墨白便回来了。 他一只手里拎着只食盒,里面有沈伯让人准备的几样精致小菜和热粥,都是青儿最喜欢吃的。 另只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他从南院的治疗室寻来的外伤药,还有碧玉养颜膏。 青儿的伤不重,他又用真气给她打通了四周筋脉,她恢复起来会很快。 最多两日,她就会还是以前那个活蹦乱跳精力充沛的青儿。 走到浴室门口时,沈墨白都没发现自己的唇角,竟是微微扬起的。 正要推门,黑暗中却走出一个矮小却挺拔的身影。 “姐夫?” 嗯? 这世上唤他姐夫的,只有弘哥儿一人吧? 来人正是弘哥儿,他似乎有点害怕沈墨白,局促地站在沈墨白面前,一双小手紧张地绞着腰带。 “弘哥儿?”沈墨白蹙眉:“你怎么在这儿?谁带你来的?” 像是被他的冷漠威慑住了,弘哥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俊美的小脸霎时间变得惨白。 “我,我,我想看看我姐姐。” 若是其他人这般跟他指东打西,擅闯智亲王府,沈墨白此刻只怕一挥手就将其拍死了。 可是,眼前是他的小舅子。 这孩子与青儿如此相像,尤其是那双小鹿般纯净的大眼睛,虽然带着明显的害怕,却隐藏着一丝固执和不屈。 心里突然就有点不舒服,他沈墨白的小舅子,为什么跟肖慕反倒比跟他亲近? 今日在狩猎场,沈墨白的注意力虽然大部分都在青儿身上,但他没有忽略,当时弘哥儿就算跟他对话,都紧紧揪着肖慕的衣襟。 那副信赖的模样,竟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日在河口城城门口,青儿和肖慕十指相扣紧紧相拥的画面来。 将手中的食盒放在石阶上,沈墨白微微俯下面子,在弘哥儿头顶上摸了摸。 “你姐姐今日累了,你若想见她,待明日可好? 今晚,就先住在智亲王府,姐夫让冷夜去给你讲故事如何?”“讲故事师父最好,我只要师父讲……” 第502章纪弘耍诈 嗯?硬是憋着,没让自己的脸沉下去吓住弘哥儿。 沈墨白却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这孩子真不讨喜,明明他才是他姐夫,怎地这小子偏偏觉得肖慕最好? “姐夫讲故事也最好,比你师父讲得还要好!” “姐夫会讲故事?”怀疑地看着沈墨白,弘哥儿竟不怕死地摇摇头:“我不信,师父才讲得最好,比我姐姐讲得还要好!” 嘿!这孩子居然一根筋。 “我跟你说,姐夫真的很会讲故事,你姐姐最喜欢听姐夫讲故事了。” “真的么?”弘哥儿吃惊地张大嘴巴,半响,才迟疑道:“可是,我姐姐明明最喜欢我师父讲故事!” 该死!沈墨白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 这孩子怎么如此没眼力界?想青儿是多么有眼色讨喜的女子,怎地弟弟如此蠢笨不讨喜? 口口声声师父师父,肖慕是给他灌迷汤了吗? 正待继续劝说,心念一动,沈墨白突然道:“弘哥儿?你怎么知道你姐姐最喜欢肖慕给她讲故事?” “因为师父天天晚上给姐姐讲故事,姐姐才能入睡啊?” 天天晚上给青儿讲故事,青儿才能入睡? 沈墨白眉心一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他怎么不知道? 当日他做完手术离开智亲王府没多久,青儿便追去了河口城,明明夜夜陪伴青儿,拥着青儿入眠的人是他沈墨白好不好? 便是回到皇城,青儿也一直住在储秀宫里,难不成他的消息有误?肖慕也住在宫里?还夜夜与青儿私会? 不大可能吧? “弘哥儿不许瞎说,你姐姐是我娘子,她要天天晚上听姐夫讲故事,才能入睡,怎地会听你师父讲故事?” “我没瞎说,师父说他曾带着姐姐二人神仙眷侣携手畅游天下。 姐姐也亲口说要嫁给师父,且,今日,姐姐还亲了师父呢,好多人都……” “等等,等等!” 心口如同遭到重锤一击,沈墨白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你说甚?你姐姐亲了你师父?” “嗯!师父说以后还要继续带着姐姐畅游天下,他们夫妻二人这辈子都不回皇城来了。 当时,姐姐笑得好美,我从不曾见过姐姐笑得如此开心呢!” “弘哥儿?”额上青筋噗噗直跳,沈墨白却硬是挤出来一丝颇为谄媚的笑容:“来!弘哥儿,你跟姐夫好好说说最近这段日子的事情。 尤其是今日……的招夫比试,给姐夫好好讲讲,不要漏洞任何细节。” “诺!” 仿佛说到姐姐很开心,弘哥儿连害怕都忘记了,欢呼雀跃地在沈墨白身边坐下,绘声绘色地讲起来。 弘哥儿越讲越兴奋,眉飞色舞,沈墨白的脸却越来越黑…… 许久,弘哥儿终于讲完了,一双纯净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瞧着沈墨白。 “姐夫?你在和我姐姐沐浴吗?” 嗬哟!怎地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赶紧站起来,拿起食盒和托盘便要走。 想想又不放心,将东西放在浴室门口,抱起弘哥儿又往外走。 “姐夫是要带我去睡觉吗?” “嗯!” “那姐夫也给弘哥儿讲故事吧?” “姐夫不会讲故事!” “可是,方才姐夫说,你讲故事比我师父讲得还要好。 姐夫还说,每天晚上,你都给姐姐讲故事,姐姐才能安然入睡。” 沈墨白哑然,他讲过这么脑残的话吗? 这小鬼头怎么这么讨厌?讲故事?给他讲故事?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给弘哥儿讲故事? 他要赶紧回去,把他的小女人看得牢牢的。 甚至,今晚,就要了她吧! 可是,当弘哥儿的小胳膊软软地搂住他的脖子,嫩嫩的小脸蛋贴住他的面颊时,沈墨白心头却突然一软。 这孩子,竟和青儿如此相似,不仅眉目相似,表情相似,居然,连气息都这般相似,让他连推开他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好吧!”僵硬的表情终于裂开,沈墨白闷闷道:“姐夫给你讲故事,但,只讲一个。 你要快快睡着,不然,你姐姐会饿坏的。” “好!” 弘哥儿乖巧地应着,小脑袋已猫儿般拱进了沈墨白的颈窝。 只是,在沈墨白看不见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狡黠,唇角,已不怀好意地弯起…… 沈墨白抱着弘哥儿才离开,屋顶上便窜下来一个人。 此人动作敏捷,猴子般灵巧,冲沈墨白离开的方向嘿嘿笑了两声,拿起地上的东西,便大摇大摆地进浴室去了。 纪青灵循声看去,立刻对上了忘忧老人笑嘻嘻的胖脸。 “师父?您终于来了?怎么样?探查清楚了吗?” “来,你且先将这些饭食吃了,别负了慕儿的一番好意。” “呵呵!我就知道肖慕最疼我。 一整天都没有吃饭,饿死我了!” 二人在玉桌前坐下,纪青灵埋头苦吃,忘忧老人顺势给她把了把脉。 “不错,墨白这小子内力浑厚,你今日一番苦战,内里这般被墨白护住,反而显得身子强健了些。 只是这张脸?” “没事,墨白方才给我用了药,又按摩热敷过,不碍事的。” “嗯!慕儿给你准备了碧玉养颜膏,一会儿咱们过去与他们会合,让慕儿给你涂抹上。 为师再给你调制些解药,最多两日,你的容貌就会彻底恢复。” “无需着急,其实一直这样也没关系。” “怎地没关系,你想一直顶着这张脸吓死为师和慕儿啊?” “呵呵!”纪青灵咧嘴笑笑。 “你快些吃,云腾出宫不容易,且不要让他等太久。” “哦!” 三两下将饭吃完,碗筷一丢,纪青灵便随忘忧老人出了智亲王府…… 沈墨白好不容易将磨人的小舅子哄睡着,脸上的表情都要僵住了。 就没见过这么黏人的小舅子,若不是他身上软软的气息与青儿实在太相似。 若不是青儿最心疼这个弟弟,他早就将这个猕猴桃似的小鬼捏死了。 同父同母所生,怎地这小鬼头如此黏人,青儿偏偏不黏他? 沈墨白突然感叹起来。 若是,青儿也如弘哥儿这般黏人,那该多好? 他的小女人,是不是坚强独立得太过头了? 想到之前弘哥儿说的话,沈墨白心头登时燃起熊熊怒火。 好,很好,他不过是不告而别,肖慕便趁虚而入。 而青儿,被他视作眼珠子的青儿,居然移情别恋? 有没有这么可恶的? 他今晚,不,马上,就要坐实了和青儿夫唱妇随两情相悦的事实。 彻底堵死肖慕的希望,也再不给青儿任何红杏出墙的机会。 这般想着,脚下速度愈发快。然,一走进浴室,沈墨白就愣住了…… 第503章娘子不见 浴室还是那个浴室,雾气缭绕,如同人间仙境。 只是,那缭绕的雾气中沐浴的美人哪里去了? 目光猛地触及玉桌上狼藉的剩饭剩菜,再看看空空如也的托盘,沈墨白的面色越来越阴霾,越来越难看。 许久,才咬牙切齿道:“纪青灵?纪弘?你姐弟二人居然敢耍我?” 是的,这世上可还有人敢这般算计他沈墨白的? 除了他的宝贝娘子,可还有人敢这般戏弄他? 难怪离开狩猎场时,青儿要说那么一番话,她当时就在暗示肖慕等人吧? 呵!他不过离开她身边半年,竟已与她不再心灵相通了吗? 他的青儿,居然和别的男人有了这样的默契? 气死他的,真真气死他了。 如同狂怒的雄狮,冲出浴室,沈墨白直接奔往忏心阁。 他生怕没有将弘哥儿安置好,青儿会生气,所以专门将弘哥儿安置在忏心阁,就在青儿寝室隔壁的厢房内。 他原本也打算今晚和青儿回忏心阁的。 可是,这姐弟俩居然算计他。 一踏入忏心阁的院子,沈墨白便察觉出气氛不对。 果然,厢房的榻榻上,哪里还有弘哥儿的影子? 枕头上,放着一张折好的宣纸。 打开,上面只有一句话:“青灵借我们一晚,明早还你!” 借一晚?他们还要借一晚? 一个时辰,一分一秒他都不愿意。 “凤栖?你是不是想死?” 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沈墨白抬脚便走。 刚走出门,面前黑影一闪,竟立着一个人。 待看清,沈墨白的脸立时黑如锅底灰:“冷夜?你想做甚?” “王,王爷?”冷夜咽了口口水,却没有退开:“王,王妃说,让您今晚好好睡觉,明日,她回来再跟你解释。” 明日?所有的人都跟他说明日,这是把他当成死人了吗? 大掌一挥,劈山碎石之势已向冷夜肩头袭去:“滚开!” 冷夜险险避过,额上惊出一头冷汗:“王爷?王妃说,您要是不听话,她,她就……” “就怎样?” “她就和肖慕先生私奔!” “混账!” 砰地一掌挥出,院中的一棵树轰然倒地。 这是要气死他的节奏吗?居然用这样的借口威胁他,太可恶了,这个小女人太可恶了。 “王,王爷……” 嗬哟!王妃啊?您不就是心疼王爷吗?好歹跟王爷说清楚啊?做什么要叫属下接难度那么大的任务啊?这不是要属下的命吗? 那个,好像王妃也是迫不得已的。 谁叫王爷如此霸道不讲理,王妃布了近一个月的局,就等今日收网。 可王爷横竖只想着与王妃亲热,便是王妃身上的伤,都不让肖慕先生瞧。 王爷,当真琴兽不如! “她去哪里了?” “啊?谁?” “你是想让本王将你的舌头割掉吗?” 冷夜脸上的肌肉狠狠抽了一下。 好吧!这世上王爷最狠。 可是,他真的是没听懂好么? 王爷,问得也太隐涩了吧? “王妃怕王爷迁怒弘二爷,所以,让云威将军和凤将军将弘二爷送去积善堂了。” “混账!本王有问弘哥儿吗?” “那王爷是想问……唔?王妃?” 你说呢?沈墨白的眼刀嗖嗖地往冷夜身上飞。 “属下,属下不知!” “你会不知?” “属下真的不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夜十分苦逼地说:“属下根本就没有见到王妃!” “那你怎知她说的话?” “是,是凤将军告诉属下的。” 眼见王爷面上已显杀气,冷夜忙不迭地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递上前,“不信,王爷您瞧!” 纸条上的话很简单,寥寥几句话——“冷夜!让墨白好好泡个温泉浴,补眠睡觉,我明早便归。 他若不肯,我便与肖慕私奔,畅游天下去!” “王爷?您何苦呢? 您当王妃那么好骗吗?王妃可是不输于肖慕先生的神医呢! 您这一个月基本上都没睡过觉,尤其是这两日,赤兔都险些被您累死了。 您就体谅一下王妃的心情,接受王妃的好意吧?” 黑着脸,目光死死盯在纸条上,似要将纸条烧出一个洞来。 半响,沈墨白才转身往外走。 “王爷?您去哪儿?” “泡温泉浴,然后,睡觉补眠!” 冷夜大喜,忙跟上去。 嘿!果然是王妃,一出手,就制住了王爷的死穴,看王爷还敢嚣张到几时? “看见本王吃瘪,你很高兴?” “嗯!啊?没有,属下没有,王爷您折煞属下了!” “哼!王妃不好骗,本王也没那么好骗!” 一甩门,沈墨白进了浴室,只留下苦逼的冷夜独自守在门外。 在温泉中打坐调息足足半个时辰,沈墨白才从浴池中走出来。 连日来的疲惫已消除了大半,但,既然他坏心眼的小女人想要让他补眠睡觉,那他就补眠睡觉好了。 不过,想明早再归?做梦! …… 一个时辰后,沈墨白精神抖擞地出现在浴室门口。 看着清清爽爽,一扫疲惫的自家王爷,冷夜不由在心底暗骂一句妖孽。 “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本王,王妃在哪里了。” “属下真的不知道,属下想,大概在积善堂吧?” “积善堂?” 微微思忖,沈墨白的身影如闪电般飞纵出去。 冷夜赶紧跟上。 主仆二人出了智亲王府,却不是往积善堂去,而是直接前往纪青灵的小型私家医院。 也不敲门,直接越墙而入。 看着仿佛回到自己家的王爷,冷夜一头黑线。 “王爷?您觉得王妃他们在这儿?” “弘哥儿都被凤栖和云威送回积善堂去了,你道青儿跟你一样笨?” 好吧!他笨,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笨。 王妃明明就在积善堂好不好?他亲耳听云威将军和凤将军说的。 王爷也不用脑子想想,王妃那么心疼弘哥儿,岂会让弘哥儿一人独自睡在积善堂? 且,王妃和肖慕先生今日经过那样的生死搏斗,二人双双受伤,哪里还会比积善堂的药物更充足?积善堂可是忘忧老人在皇城的大本营好不好? 不过,既然王爷觉得他自己最聪明,那冷夜不介意陪着王爷多跑几趟冤枉路。 没有在中院和后院找到纪青灵,沈墨白的表情更加阴霾。 未吵醒守门人,二人又返回智亲王府。 冷夜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他怎么觉得,一见到王妃,王爷就变笨了? 果然,在南院的实验室、手术室和特护病房转了一大圈,非但没见到宝贝娘子,连云威的人也没瞧见一个,沈墨白终于破功了。 “冷夜!” “那个,属下一早就给王爷说了,王妃大概在积善堂,是,是王爷自己不相信!”话音未落,嗖地一声窜上房顶,冷夜逃得比兔子还快…… 第504章俊王之疑 积善堂肖慕的寝室内,坐了一屋子神情严肃的人。 看见纪青灵和忘忧老人进来,众人纷纷迎上来。 “青灵(小姐)?您的伤怎么样?” “不碍事!”冲他们笑笑,纪青灵一个个打量他们。 除了她、忘忧老人和肖慕之外,这里还坐着卓云腾、凤栖、云威和如风。 这些,都是她最信赖的人,也是最好的朋友。 既然这个案子,他们都帮了她,那她也无需再瞒着他们。 “弘哥儿和云澈怎么样?” “紫嫣和紫云在看着他们,已经睡下了,六皇子也在。”如风沉声道:“整个积善堂,已被云威将军的人团团围住,谁也进不来。” 对于沈福临怎么也会夜宿积善堂纪青灵有点吃惊,却没多问,只是看向众人道:“你们都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肖慕笑道:“你带出来的人,岂能连这个都想不到? 我们一回来,紫嫣和紫云便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来了。” “嗯!纪府那边可有怀疑?” “我让积善堂的小厮专门去纪府传过话,说六皇子和弘哥儿今日都在狩猎场观看比试耽误了功课,晚上我要与他们补课。 故,纪大人和二老爷、二太太开开心心地允了。 还专门让紫嫣和紫云过来,给六皇子他们准备宵夜。 便是有什么事儿,凝香也会第一时间来报的。” 肖慕就是肖慕,任何事情都做得不动声色又滴水不漏,连这样的细节都处理得周周到到,难怪沈福临也会夜宿积善堂。 “如此甚好!”点点头,纪青灵看向忘忧老人:“师父?您先说吧!” 看一眼重新给肖慕处理伤口的纪青灵,忘忧老人道:“今日的狩猎活动,基本上调走了宫里所有的兵力,所以老夫查得很彻底。 不仅仅是御膳房、勤政殿和乾清宫,连各宫妃嫔,甚至储秀宫老夫都查过了,没有异常。 不止是今日的膳食,便是昨日的,还有前日剩下的来不及运出宫的,老夫都检查过了,没有毒,亦不曾被人下过药。” “怎么可能没有异常?”纪青灵手下一顿,蹙眉道:“皇上的脾性大变,定是服用了什么药物所致。 最近,他常来储秀宫看我。 我虽未近身给他诊治过,但瞧得出,他很反常,焦躁得十分厉害。” “平日倒是瞧不出,今日当真反常。”凤栖面色凛然:“皇上的脾性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虽对白盈盈念念不忘,但,更注重江山社稷。 正因此,他当年才会将白盈盈赏赐给纪铭潜。 他虽垂涎于青灵的美色,甚至头脑发热,下作地给青灵下迷药,但却懂得见好就收。 因为他忌惮墨白手中的虎贲军。 以他的性子,除非有十足的把握让青灵顺从他,同时让墨白松手。 否则,绝对不可能让同样的错误发生第二次。 然,这次你们从河口回来,皇上的态度明显是在强取豪夺,显得迫不及待。 尤其是今日的招夫比武,简直就是不要脸面。 这与去岁,宫里举办青灵与墨白的大婚庆贺宴如出一辙。 他是老而弥辣的皇上,怎么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嗯!”纪青灵点头:“刚回来那几日,我还以为他是惦记我手中的液体炸弹。 然,后来,我发现不对。 翠喜袭击德妃之后,我一度设想过,他是不是被那人催眠了。 可是,今日,我觉得,被催眠的人,更像是梁王。” “然!” 众人皆点头,唯有肖慕沉思不语。 “肖慕?你怎么看?” “我觉得梁王没有被催眠!” 纪青灵眼睛一亮:“怎么说?”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从西京皇宫逃出来之后云腾说的话?他和墨白去镇妖塔寻你我之前,曾见过梁王。 墨白的手段你我心知肚明,梁王那日应该是被墨白废了的。 既然废了,他此番出现,怎么跟没事人儿一样?” “你是说,梁王也变成雷豹那种人瓮了?”卓云腾腾地一下站起来。 提到雷豹,云威的脸色有点发白,却没有出声。 纪青灵看云威一眼,任由肖慕用没受伤的手,轻轻将碧玉养颜膏涂抹在她脸上。 “也许是人瓮,也许不是。 但今日,梁王、沈明轩和皇上,都很反常。 我几乎能断定,他们三人,都与那个幕后之人存在着某种联系。” “青灵你是说梁王、沈明轩和皇上是一伙的?”凤栖有点吃惊。 “可以这么说,但也可以说,他们三个都是那人手里的棋子。” “此话怎讲?”众人同声问,连肖慕都停了一下。 “我对墨白的武功很信任,对他的手段也很信任。 他既然想废了梁王,怎么可能还会给梁王机会? 所以,绝手药王很有可能没有死,梁王也许已经被他变成了第二个雷豹,或者,第二个墨白。” 众人心头皆是一凛,却听纪青灵又道:“总之,此人是明处的敌人,我们也无需怕他。 至于皇上,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 皇上虽不无辜,却也不一定知情,他应该被人下药了。 找到证据之前,暂时不做评价。 他们三人中,我觉得最清醒,最明白的人,是沈明轩。 正是这种清醒,才让我担心。” “青灵?你是说,沈明轩平日里的愚蠢,都是装出来的?” “也不尽然,但是,他一定隐藏了自己的实力。 真正的沈明轩,绝非我们看见的这么简单。” 顿了顿,纪青灵又迟疑道:“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那个幕后之人,似乎,太怜惜沈明轩了。 他好像,总是舍不得对沈明轩下手!” 舍不得对沈明轩下手?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这话,听起来好像很别扭。 但细细一想,却令人心惊胆战。 没错,似乎所有的人都被利用了,沈墨白、凤栖、肖慕、雷豹、云威、夏雨、梁王,还有皇上。 偏偏让他们觉得最无能,最没本事的沈明轩,却被遗漏了。 这种遗漏很彻底,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是苦肉计还是连环计,所有的人或多或少都会为这个案子付出点什么。 正如今日的招夫比试,所有求娶纪青灵的人,或多或少都受伤了,连纪青灵自己都不例外。 唯独沈明轩,是个特例。 既然是特例,沈明轩便不该纠缠在这个案子里。 可是,此人很奇怪,从他们在宛京遇到他开始,此人仿佛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看起来,他好像无足轻重,实则,他却总在不经意间推波助澜,包括今日狩猎场上的招夫比试。此人,到底什么来头…… 第505章茶叶有毒 纪青灵垂眸良久,突然问:“云腾?云威?你们今日来参加狩猎活动,是何人邀请的?” 她此番行动,并没有将卓云腾放入计划之中。 至于云威,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让外人知道云威是她的人。 故,不得邀请,卓云腾和云威绝不可能莫名其妙跑到皇城来参加盛轩王朝不算盛典的狩猎活动。 卓云腾和云威对视一眼,同声道:“是沈明轩发的邀请函!” 果然是他,那么,此人当真不容小觑了。 “青灵?”肖慕道:“我在想,会不会我们太高看沈明轩了?” “什么意思?”纪青灵目光倏地落在肖慕的脸上。 此时,为了方便肖慕给她处理脸上的伤,纪青灵正与肖慕面对面坐着。 这般灼灼看向他,肖慕只觉呼吸一滞,心脏竟漏掉了半拍。 避开她热烈的目光,肖慕轻咳两声道:“会不会有人一直在引导沈明轩做事?假借他的手给云腾他们发了邀请函?” 砰地一声,门被人推开,冰冷嗜杀的声音落入众人耳中:“肖慕先生果然不同凡响,佩服!” 看着破门而入的自家妖孽夫君,纪青灵一阵恶寒。 然,下一秒,她便被人霸道地从肖慕身边夺走,重重揽入怀中。 “青儿要为夫做的事情,为夫都做完了。 眼下,可以随为夫回家了吧?” “哦!那个,那个……墨白?你把肖慕的门撞破了!” “让冷夜给肖慕修好!” 怎么又是我?冷夜苦着脸摸了摸鼻子。 从王妃出现开始,他就身兼数职,如今,连修理工都当上了。 像这种躺着都中枪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眼见沈墨白已抱着她走到门边,纪青灵眼疾手快,一把扯住门口冷夜的袖子:“等等,墨白等等,我们的事情还没商量完呢!” “有什么好商量的,都交给为夫来做便是。” “可是,我们正在分析案情……” “这样简单直白的案子,有什么好分析的? 待咱们回家后,为夫与你慢慢分析!” 回家慢慢分析?这话听上去就和他常常说的在榻上慢慢钻研一样叫人脸红。 下意识地将冷夜的袖子抓得更紧一点,纪青灵脱口道:“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抬手一挥,冷夜的半只袖子应声而断。 “以后穿衣裳,不许带袖子。” “啊?” 看着自己光溜溜的一条手臂,冷夜彻底风中凌乱了。 王爷?您这特殊嗜好,属下能不能不学? 属下实在不喜欢衣裳和袖子不一个颜色啊! 话说,您那个是黑衣白袖,好歹还能看。 属下这个,可是黑衣人皮袖啊! “还有,怀中以后不许放东西。 若被本王发现,以后连衣裳都不用穿了。” 啊,啊,啊!打击报复,绝对是打击报复。 他不就是将王妃写的小纸条藏在怀里了吗?又不是他愿意的,他是怕丢好不好? 早知道王爷如此善妒,他就该直接把那小纸条烧了。 “够了,沈墨白,你把我放下!” 看着面上已然消肿,一双晶亮的眼睛里全是愤怒与不耐的小女人,沈墨白一阵牙疼。 该死的,横竖青儿软硬他都怕。 好吧!大丈夫能屈能伸。 黑着脸走到凤栖身边,沈墨白一挑眉:“起来!” 凤栖下意识地站起来,刚离开凳子,沈墨白便坐了下去。 而纪青灵,已被他端端正正放在了膝头。 虽不是霸道地死死搂着她,但一双手臂,仍固执地环着纪青灵的纤腰。 只是,姿势多少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凤栖的俊脸一黑。 丫的,太欺负人了好不好?这就是朋友? 泥马!原来他沈墨白的朋友是专门用来踩的。 看着这个霸道又幼稚的男人,纪青灵心头一软。 “你既然养足了精神,那便来与我们一同分析分析。 此局我布了已有大半个月,却总是云山雾罩。” 见宝贝娘子的口气已缓和下来,沈墨白面上一喜,赶紧收拢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正如肖慕所说,沈明轩并非那么聪明有城府,青儿当真高看他了。” “怎么说?” 沈墨白在她额头吻了吻,才道:“冷夜!” “诺!” 从怀中摸出一包东西放在桌上,冷夜冲自家王爷呲呲牙。 那个,王爷,这次不算哈! 众人第一次看见冷夜这种表情,不由皆抖了抖。 便是肖慕,都惊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忘忧老人第一个扑上前,打开小布袋,从里面捻起一小撮茶叶来。 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又放一根在嘴里嚼了嚼,“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啊?有什么不妥?” 肖慕也走上前仔细辨认一番,许久,才看向沈墨白,“确实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我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连你二人都瞧不出来,可见,下毒之人很高明。” 终于悻悻地松开手,沈墨白看向怀里的小女人:“青儿也去瞧瞧吧!” 点点头,纪青灵走过去,抓起一撮茶叶,放在手心中仔细观察。 瞧了许久,面色一凛,又如忘忧老人一般放一根在嘴里仔细品尝。 半响,再睁开眼时,她的眼眸中竟带着错愕和一丝惊慌。 在座众人从未见过她这样的表情,在大家心目中,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纪青灵都不会惊慌失措。 便是慌乱,便是撒娇卖萌,便是装疯卖傻,她都是冷静自若的。 可是此时,她显得很无措,甚至,有些恐惧。 “怎么了?青儿?”沈墨白冲过去,将她的小女人揽入怀中,紧张地瞧着她:“你发现什么了?” 像是突然被沈墨白惊醒,纪青灵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厉声道:“你是如何知道皇上的茶叶里有毒的?” “感觉!” 感觉? 纪青灵哑然。 沈墨白断案,从来都不凭感觉,他凭借的是强悍的推理和证据。 他可以把最传统最令人信服的刑侦手段和最严密的行为分析能力与犯罪心理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他会不停地寻找证据,将最细微的,最看似不经意的证据一点点拼凑起来,让罪犯无处遁形。 这样一个优秀的犯罪心理和刑侦专家,他会凭借感觉? 感觉这么不靠谱的东西,只有她纪青灵才会相信。 然,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令人无法反驳的信服力。 此时,纪青灵的表情十分凝重,只看着小布袋中的茶叶沉思不语。 虽然,她眸中的错愕和惊慌已经消失,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冷静。 但,众人却莫名从她身上察觉到一股越来越浓郁的失落。 许是纪青灵的紧张影响了众人,肖慕等人纷纷离座围过来。“青灵(王妃、小姐)?你发现了什么……” 第506章引出墨白 闭上眼睛揉揉额角,强迫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纪青灵才轻轻推开了沈墨白:“茶叶中混有一种化学物质,叫可卡因,或者古柯碱。 这种东西的化学名称是苯甲基芽子碱,一般为白色晶体,没有味道,但是,味道苦而且麻。 它是一位探险家在南美发现得,最早来源于一种叫古柯的植物的叶子,但却是经过高纯度提炼而成的。 因为它的麻醉效果非常好,穿透力又很强,所以很适合作局部麻醉药或者血管收缩剂。 其效果,甚至比高浓度的麻沸散还要好。 只是,这东西的毒性非常强。 而且能对人体的中枢神经系统起到极其强烈的兴奋作用,某些方面的效用,甚至比勾栏院的何欢要强烈数十倍。 最关键的是,这种东西能让人变得无比狂躁。 所以,医学上使用它非常谨慎。” 纪青灵的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丝毫情绪,但在座众人皆愣住了。 他们每一个都与纪青灵比较亲近,便是没有学过医术的,对纪青灵的说话方式也早已了解至深。 然而,纪青灵的这番话,除了肖慕,却再无第二人能听懂。 只是,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个声音破土而出。 她,和他们,竟是不一样的。 她身上,背负着某种不能为人知的秘密。 所以,几乎是下意识的,众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掩饰眸中的惊诧和慌张。 肖慕看向纪青灵的目光又是惊喜,又是悲哀。 果然,她果然来自那个地方,那个他的祖上三人同行的故乡。 他是有多迟钝,才会让唾手可得的幸福从指缝间溜走? 沈墨白死死盯着他的小女人,她情绪的任何波动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她这算是在向他们坦白吧?将她所有的秘密,和盘托出? 肖慕眼眸中的惊喜和忧伤他看到了,青儿看向肖慕时,欲言又止,却信赖无比的目光他也看到了。 肖慕和青儿之间,竟流淌着一种连他都插不进去的心灵相通。 胸口一阵钝痛,沈墨白猿臂舒展,狠狠将他的小女人搂进怀中,头已埋入纪青灵怀里:“宝贝,你是我的!” 纪青灵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不止自己在害怕,沈墨白,也在害怕。 天不怕地不怕,便是当初虫蛊在脑子里,都能游戏人间潇洒淡然的智亲王,此时像个孩子一般,拱在她怀里,惊慌失措地向她宣布他的所有权。 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捏住了自己的心脏,纪青灵痛得呼吸一滞。 抱住他的头,在他才长至双肩,仅能束起发冠的发间落下一吻,她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将他的头抱起来,让他和自己的目光相遇,她勾起唇角,眉眼弯弯道:“现在,你能放开我了吗?” “不能!”沈墨白固执地摇头。 不待纪青灵说话,突然转向肖慕等人道:“青儿的话你们可听懂了?这茶叶中有毒,便是此毒,才让皇上性情大变。” “这茶叶……” 肖慕的话尚未说完,就被沈墨白打断了:“是沈明轩送给皇上的!” “这怎么可能?” 纪青灵的眼睛倏地瞪大了,沈明轩?他手里怎么可能会有可卡因?难道,沈明轩和她一样,也是? “确实不可能!”用下巴在纪青灵额上轻轻蹭了蹭,沈墨白面色冷然道:“沈明轩弄不出来可卡因这种东西。 故,这茶叶,最早的来源并非俊王府……” “那来自哪里?”这一回,却是所有人同声发问。 淡扫众人一眼,目光重新回到纪青灵的脸上,沈墨白一字一顿道:“公主府!” 公主府三个字一出口,屋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都不做声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惊愕。 许久,肖慕才看向纪青灵:“青灵?你早都猜到是她了对吗?” “你不是和我一样,早就猜到了吗?” 肖慕愣住。 没错,他和青灵一样,早就开始怀疑天筝长公主了。 所以今日,他们同时选择了招夫比试这种类似于自残的壮烈方式。 其实,他们很想知道天筝长公主在看见他们以命相搏时的反应。 只可惜,天筝长公主提前离席了。 当然,也正是因为天筝长公主的提前离席,才让怀疑变成了肯定。 沈墨白心中微有不悦,稍微调整一下方向,肖慕便只能瞧见青儿的后脑勺了。 而青儿的脸,索性被他摁压在自己肩窝里,无法与肖慕再对视。 纪青灵也不反抗,温顺地趴在他怀里,双手还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背。 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纪青灵道:“我知道那人是双瞳,拥有控制人意识的能力。 但,翠喜被他催眠变成僵尸,还是很奇怪。 并非他不具备这种能力,也并非僵尸这种东西太匪夷所思。 而是,那人是如何混入后宫的? 便是师父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想要在后宫随便出入,也不是件易事。 所以我们需要全力配合,演出今日招夫比试这样荒唐的戏码调走宫中所有的力量和耳目,师父才能彻查,更何况是那人? 我不信他的武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甚至,比师父和墨白还要高超。 所以,他能入宫对翠喜实施催眠术,定然有人从中斡旋掩护。 起初,我以为掩护他的,乃是宫中某个妃嫔。 我甚至一度认定是皇后。 可是,直到今日,梁王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沈明轩不动声色的推波助澜,天筝长公主怕引火烧身提前离场,我才确定,就是她。” 因为埋首在沈墨白的肩窝,纪青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令所有听的人,心头也莫名其妙跟着发闷。 “青灵?”卓云腾第一个沉不住气:“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天筝长公主还有帮凶?” “不是帮凶,是元凶。 天筝长公主才是他的帮凶!” 凤栖突然道:“也就是说,去岁,甜甜小郡主被掳一案,很有可能是天筝长公主自导自演的?” “应该是!”肖慕点头。 “不是应该,是肯定!”终于从沈墨白的肩窝中抬起头,纪青灵的眸中带着腾腾怒意:“他们的目的,与今日一样,就是为了引出墨白!” “啊?” 这句话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只有沈墨白,看向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心疼。 他就知道瞒不过他的青儿,果然,他的小女人还是如此敏锐,便是一丁点儿蛛丝马迹,都能迅速抓住。 “很显然,天筝长公主和那人的意见不合。 那人,似乎想杀死墨白。天筝长公主,却只想用墨白做实验……” 第507章爱慕小姐 “青灵?”凤栖的声音里已带着一丝颤抖:“你是说,当初,墨白逃出燕子坞,乃是天筝长公主故意放水?” “然!”眸中划过一道精芒,纪青灵冷笑道:“她不止给墨白放水,还给我和肖慕、如风也放了水。 否则,肖慕岂有那么容易找到甜甜小郡主。 而我们,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逃出来? 怎会那么巧,一逃出来就遇到了你? 如风又岂能误打误撞地将小猴子带出来?” “她,她想做甚?” “杀死我(杀死青儿)!” 纪青灵和沈墨白的声音同时出口,同时落下,众人呆住。 始终没有出声的如风,再也忍不住,怒道:“也就是说,今日梁王上场挑衅,对小姐您痛下杀手,都是天筝长公主计划好的是吗?” “应该……是的!” “恶毒的女人,属下去杀了她!” “如风!”喝住如风,纪青灵冲他摇摇头:“别莽撞,难道你没有听见我方才的话吗?” “小姐?” “她与那个人,意见并不一致。” 如风不解地看向自家小姐,又看看肖慕。 “还不明白吗?”沈墨白颇为不悦。 怎地谁都是看看青儿,再看看肖慕? 难道就没有人看完青儿再看他么?他才是青儿名正言顺的夫君好不好? “那人,之前想杀死本王。 天筝长公主,却只想用本王做实验。 而今,天筝长公主想杀死青儿 那人,却想留青儿一命。 故,今日梁王非但未能完成天筝长公主的使命,杀死青儿。 反倒间接成全了那人的心意,将本王成功引出来了。 他们之间的矛盾,会愈来愈激化。 此时,不易打草惊蛇,我们只管静观其变便好。” 许是如风的脑子没有完全转过弯来,许是他没把沈墨白的话听完,竟下意识地问道:“那人?也是个男的吧?他是不是也爱慕小姐?” 此言一出口,如风便后悔了。 他平素的话最少,基本上跟冷夜有得一拼。 但却并不代表他没长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眼下,这屋子里的男人,除了他和冷夜这两个身份卑微的。 还有忘忧老人这个太老太小巧玲珑的,可有谁是不爱慕小姐的? 智亲王,肖慕先生,凤栖将军,云威将军,还有羌荣太子。 这些男人,一个比一个优秀,一个比一个出色,一个比一个身世显赫。 他们每一个,与小姐,都堪称绝配。 但小姐只有一个,不管小姐喜欢哪一个,注定都会伤了其他人的心。 可是,只要是小姐喜欢的,这些男子,每一个都会替小姐高兴。 当然,智亲王除外。 只有那个人和他们不一样。 那是个心理病态,脑子不正常的人,他若对小姐生出掠夺之心,当如何是好? 如风担心的,亦是在座所有人担心的。 他们每一个都很强大,每一个都有足够的信心保护好纪青灵。 可是,唯独那个人,让人横竖摸不着北,搞不清楚状况。 一个连智亲王追查了这么多年,都查不出任何头绪,甚至不知是男还是女的人,竟也对她生出了觊觎掠夺之心。 甚至为了她,放过了沈墨白。 这样一个人,他们该如何对付? 纪青灵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如此强烈,仿佛要将她钉死在命运的十字架上,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深吸一口气,她才道:“今日就到此吧!公主府的动静,我会留意。 肖慕,你且好好休息。 师父,您替我看好他,也照顾好他。 明日,我再过来查看他的伤势。 云腾?凤栖?你们也都赶紧回去,莫要让人怀疑。 云威?你今晚辛苦一点,且派人保护好积善堂,不要让任何人趁虚而入! 如风?你今晚也留在积善堂吧? 明日护送弘哥儿和紫嫣、紫云回纪府,在那里多留几日,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所有的事情交代好,纪青灵才看向沈墨白:“走吧!我们回家吧!” 不知为何,这句话,竟让所有人听出一股苍凉的味道来。 然,不待众人询问,沈墨白已抱起纪青灵飘然离去了…… 回到智亲王府,不去浴室,也不去望烟楼,二人直接回到忏心阁。 搂着她在榻上躺下,沈墨白一言不发。 纪青灵原以为他还要像之前在浴室中那般表现得无比猴急,最不济,他也该好好调细她一番,毕竟分开了那么久,情动浓时,一切也都是自然。 岂料,躺了半天,沈墨白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看来,这个男人还在别扭。 也是,今晚,她似乎做得太过分了。 有心向他解释,可沈墨白全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让纪青灵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二人所有的交集基本上都集中在西京之行的日子里,在沈墨白还是风少的时候也有一些。 唯独沈墨白拥有智亲王这个身份时,最少。 嫁入智亲王府的两个多月,纪青灵和沈墨白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查清楚了沈墨白的身份,他二人也只有一日的和谐。 那天的沈墨白,又软又甜又干净,无害得像只新出生的幼兽。 他们也如今日这般,头并头地躺在这张榻上,彼此之间,流动着一股劫后余生的甜蜜。 可是今日,气氛怎地如此诡异? 想来想去,纪青灵将这一切都归结于她和沈墨白分开得太久了,她大概已经不习惯他的气息了。 这般躺着实在难受,纪青灵终于轻唤道:“墨白?你睡着了吗?” 沈墨白没有应声,她只听到他清清浅浅的呼吸。 心中一堵,她在这里揪心挠肺地睡不着,这厮怎么睡得跟只猪一样? 突然忆起以前云腾对她说的那句“女人太硬朗不讨喜”的话来,纪青灵顿觉气馁。 这种时代的女子大多温柔如水,像她这么彪悍独立的应该没有吧?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只有温柔,才可以将百炼钢变成绕指柔。 可是,她偏偏不会。 再想到他在河口数月,每日身边都有画眉软语温存红袖添香,纪青灵心中更是憋屈。 不管是不是还有情,他们毕竟和离了。 男未婚女未嫁,谁也无权指责彼此去寻找新的爱情。 怎地他就可以和画眉卿卿我我,而她,不过与肖慕走得近一点,这厮就要给他脸色瞧? 她都已经没名没分,上赶着跑到智亲王府来与他同榻共眠了,这厮还要怎么样啊?自己是不是忒没骨气了点…… 第508章傲娇墨白 横竖躺着也睡不着,纪青灵索性摸索着下了榻。 刚穿上鞋,身后一双大手伸过来狠狠勒住了她的腰:“青儿要到哪里去?” “啊?你?不是睡着了吗?” “谁说为夫睡着了?” “那我叫你,你为何不答应?” “不想和你说话!” 纪青灵抖了抖,又抖了抖。 得!她现在在和小狗狗说话。 “唔!”点点头:“那好吧!我去隔壁睡!” “好!” 冷冷清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环在她腰间的手,竟也收回去了。 纪青灵登时呆若木鸡。 不管他是风少还是智亲王,沈墨白最受不了的就是她不理他。 今日,这厮怎么长脾气了? 她不过随口一说,料定他一定会霸道地阻止。 哪想到他惜字如金的一个好字,就将她打发了? 她是不是真的让他伤心过度,脑子不正常了? 话说,那只是如风的一句戏言,谁也不知道那人到底在想什么,要做什么,沈墨白却将一切都归罪于她头上,对她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被什么样的人喜欢爱慕不好?偏偏被一个精神病态喜欢,感觉自己也跟精神病态一样。 她也很憋屈,很难受好不好? 深吸两口气,将情绪压下去,纪青灵尽可能声音平缓道:“局是我设的,师父也是我让他进宫去找线索的。 但是,我没料到师父会来浴室找我。 你知道,那个人一天没揪出来,我就一天……” “青儿不是要去隔壁睡吗?那就早些去吧,累了一天了,为夫也想早点睡。” 一口气顿时憋在了胸口里,竟是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怔怔地在榻边站了良久,沈墨白非但没有服软的样子,反而翻了个身,直接背对着她。 看,这就是不要名分的好处,这厮居然使用家庭软暴力。 罢了,罢了,她到底不是那种会伏低做小之人。 说不出来是种什么感觉,只觉心头乱糟糟的,纪青灵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站在院子里,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忏心阁她已一年多没有回来过了,此时,站在这里,纪青灵竟觉忏心阁有些陌生。 隔壁依次是夏雨和紫嫣、紫云的卧房,迟疑片刻,纪青灵推开了夏雨卧房的门。 夏雨的房间很干净,沈伯应该经常命人来打扫。 但,她所熟悉的东西,早在她离开皇城时,就被夏雨和紫嫣、紫云一件不少地带走了。 所以,屋子里基本上没有夏雨的痕迹,和她的寝殿一样冷清。 物不在,人亦非,唯有院中的玉兰树,依稀还能感受到沈墨白的气息。 从地上拾起一朵玉兰花,纪青灵自嘲地笑起来:“看来,我果真是个闯入者。 如此,还是早点离开吧!” 走出月亮门,本想着干脆由后门离开智亲王府算了。 心念一动,纪青灵却往南院行去。 说起来,智亲王府给她最美好记忆的地方,倒是在南院。 不管是以前囚禁沈墨白的古井,还是实验室、手术室和特护病房。 这里,有着太多她和沈墨白的回忆。 如今想来,竟觉自己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乃是在古井内,识破沈墨白野兽身份的那一天。 因为,那一天的沈墨白,明明是只兽,明明早已毫无人性理智全失。 但他,为了不伤害她,却最本能地选择了自残。 那样的沈墨白,便是一只兽,在她眼里,也是最温柔的。 而今晚的沈墨白,便是就躺在她身边,都让她觉得远在天涯。 用了一个半时辰,将所有她曾和沈墨白一起共处过的地方走了一遍,纪青灵才来到特护病房。 许是太久没有人进来,便是夏末,屋子里也有些冷。 纪青灵贪恋地在榻上躺了一会儿,终于轻叹一声,离开了南院。 直到再次走回北院,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做甚。 今晚,她将自己对智亲王府所有留恋的地方都走了一遍。 她,这是在跟智亲王府告别吗? 原来,她的潜意识里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原来,她对沈墨白的爱不过如此。 原来,她是个受不得半点委屈的人。 原来,只要他放手,她,就会毫无斗志地选择放弃。 遗忘时坚定不移,忆起后越走越远,好狗血好无奈的现实。 “呵!”纪青灵笑了:“墨白?我们俩,大概不合适。 我祝你,与画眉比翼双飞,白头到老!” 自言自语完,纪青灵不再纠结,直接往后门行去。 今晚,她跟着沈墨白回到智亲王府就是个错误。 以后,她不会再让这样的错误发生。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谜团需要去揭开,哪里有这么多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 沈墨白要她也好,不要她也罢,天不会榻下来,地球也不会停止转动。 纪青灵就是纪青灵,不会为谁而改变,便是沈墨白,也不会。 才将后门门栓打开,身上突然多出一件外衣。 寒冷如冰,又带着愤怒、委屈和不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虽是夏末,夜里却也是凉的。 青儿闲逛了近两个时辰,是想把自己冻死吗?” 看着目瞪口呆完全反应不过来的小女人,沈墨白的太阳穴扑扑直跳。 硬邦邦地将纪青灵搂进怀里,沈墨白不满道:“才将智亲王府转了一半,东院和西院还没去瞧,青儿可是梦游?不回忏心阁却是要去哪里?” “唔!吓死我了!”坚硬安全的怀抱,总算让游离的思维回神,纪青灵边用手拍着胸脯,边抱怨:“沈墨白?你做甚?你吓死我了!” “是为夫吓死你了,还是青儿吓死为夫了?” 将他推开,直愣愣地瞧了半响,纪青灵才问:“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甚?” “为夫也想问问青儿,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甚?” 不待纪青灵回答,沈墨白又道:“青儿可是打算偷偷去见肖慕?” 嗯?纪青灵愣住。 有心说不是,但方才自己确实打算去积善堂。 说是,这厮不会掐死她吧? “你真的要去见肖慕?”见她垂眸不语,沈墨白的眼睛都红了,逼近一步咬牙道:“你,真的打算抛家弃夫,真的不想要为夫了?” 这话说的,他怎么看上去那么委屈呢? 明明委屈的人是她纪青灵好不好?是他不想要她了,他都有那个鸟女人红袖添香了,她何苦在这里给自己添堵? 横竖话都叫他说完了,反正都是她不对。 等等! “沈墨白?你?你不是不想跟我说话吗?那你整晚上的跟着我做甚?”眨巴眨巴大眼睛,纪青灵的眸中滑过一丝狡黠和得意…… 第509章墨白控诉 快说,说你舍不得,说你知道错了。 显然没料到如此忧伤的时刻,这个小女人会问这样的问题,沈墨白愣了一下。 很快,他便皱眉道:“为夫是不想跟你说话,但,为夫觉得,你大概很想跟为夫说话。” “我很想跟你说话?”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纪青灵瞪大眼睛看他。 这厮的感觉要不要这么好?他这样的自信到底是哪里来的? 好吧!她犯贱,人家什么也没说,既没承诺,也没邀请,她就屁颠屁颠跟着他回府来了,也难怪这厮自我感觉那么好。 “你回去吧!早点休息,我有时间会来看你的。” 懒得跟他胡搅蛮缠,纪青灵转身去开门。 手指刚触到门把手,咔嗒,门栓又被沈墨白扣上了。 “明日,为夫叫冷夜将这个后门堵掉!” “啊?” “智亲王府只要前门便好,不需要走后门。” “哦!好,你明日让冷夜堵吧!我今晚先回去了。” “去哪儿?” “放心,我不去积善堂,不给你戴绿帽子,我回我的私家医院去!” 装,沈墨白?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哪想,话音才落,咔嗒,门栓又被沈墨白拉开了。 纪青灵的头皮一阵发麻,这厮什么意思? 她都要走了,要离家出走了,他刚才还说她要抛家弃夫了,难道现在他不该痛哭流涕,苦苦哀求,不该蛮横耍赖地抱着她不许她离开吗?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在自作多情,沈墨白,真的对她厌倦了? 像是要验证她的想法,沈墨白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那青儿就走吧!深夜不好雇马车,青儿路上小心!” 我勒个去!不过是夫妻俩拌嘴怄气打打冷战,玩玩就可以了,这厮是要彻底将她扫地出门啊? “沈墨白,你……” “你不是要回私家医院去吗?快些走吧!” 泥马!好,我走。 姐要是再回来,我就不叫纪青灵。 猛地拉开门,纪青灵直接冲了出去。 然,刚跨出门槛,一只手便被沈墨白捉住了。 看着随她走出来,正慢悠悠关后门的沈墨白,纪青灵一头黑线:“你做甚?” “陪青儿一起回私家医院呀?” “你也要去?” “那当然!青儿是为夫的娘子,你到哪里,为夫自然就会跟到哪里。 青儿既然不喜欢智亲王府,那我们就不回来了。 以后,都住在私家医院吧!” 噢!让雷劈死这个傲娇腹黑的王八蛋吧! “沈墨白!” 狂怒的声音才从嘴里溢出,纪青灵已被狠狠搂进某妖的怀抱。 尚未反应过来,沈墨白的控诉声已在耳边轻轻响起:“这世上哪有青儿这么没良心的女子?哪有青儿这么不负责任的娘子?哪有青儿这么薄情寡义的狠心之人? 为夫只用了两天,便从河口城回到了皇城。 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 便是赤兔,都险些累死。 为夫为的,不过是早一点见到青儿。 为夫想你,日日夜夜,没完没了地想你。 便是睡里梦里,都是你。 可是青儿却与肖慕日夜相守,卿卿我我。 不过半年时间,青儿就把为夫忘了。 今日,青儿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抱亲吻肖慕。 为夫,为夫都没有被青儿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过。 青儿说话不算数,你说过,这辈子都要陪着我的。 你说,为夫若是人,你便陪我做人。 为夫若是兽,你便一辈子陪着我做兽。 你还说,要给为夫生个小兽,咱们一家三口,便是永远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古井中,也是快乐幸福的。 为夫记得青儿说的每一句话,可是,青儿却忘了。 为夫承认,是为夫回来晚了,为夫不在青儿身边,没有把你照顾好。 可是,如今为夫回来了,青儿居然嫌弃为夫,不要为夫了。 还,还屡屡抛弃为夫,要和肖慕私奔。 如此背信弃义,如此薄情寡义,如此不负责任始乱终弃,青儿是个坏娘子!” 嗯?这是控诉还是撒娇啊? 话说,她有这么恶劣吗?她知道他很辛苦,知道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所以,她才特意交代冷夜,好好监督他泡温泉浴,好好睡觉补眠。 她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铭记在心。 她也不是故意要跟他怄气,这不是心里有事,烦躁得睡不着吗? 她就想跟他说说话,听他分析分析案情。 哪怕,只听听他的声音也是好的。 他倒好,直接一句“不想和你说话”就把她打发了。 不想和她说话,还追来?不想和她说话,她大晚上跟个夜游魂一般在王府里逛来逛去,他还一路上跟着她? 以为她没发现么?她是不想拆穿他。 这个男人能不能别那么幼稚,那么傲娇啊? “你……” 话才出口,已被沈墨白打断:“青儿做事既幼稚又傲娇,还不负责任。 为夫既然拗不过你,那就赖着你好了。 反正你已占了我的身和我的心,这辈子就别想把为夫甩掉!” 嗯?她幼稚,她傲娇,她不负责任?到底谁幼稚,谁傲娇啊? 还有,她占了他的身和他的心?她什么时候占他的身了? 这厮睁着眼睛说瞎话,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那个,墨白,话不能胡说。”纪青灵舔舔嘴唇,颇为艰难道:“你我虽成过亲,但早已和离。 且,咱们未曾圆房。不,不算真正的夫妻。 既然你已经忘了我,又有画眉日夜相伴,软玉在怀,红袖添香。 我,我就……” “你就报复为夫,转而投向肖慕的怀抱?” “我哪有?”本想矢口否认,又觉得自己着实吃亏,纪青灵索性梗了脖子道:“你说过,你倒要看看谁敢动你的人。 你还说,伤害了你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既然你都不要我了,我何苦还要苦苦纠缠? 反正咱们都和离一年多了,你如今已有佳人在侧相伴,我也可以安安心心地去寻找自己的第二春了。 肖慕是世间难觅的好男人,又温柔又善良,还是个绝世美男。 我抱一下他,偶尔亲他一下……也是不错的选择……” “嗯?青儿说甚?你再说一遍?” “我,我说,画眉……” “莫要提那只鸟,为夫的韬晦堂内已经有一只了。 若是青儿不喜欢,只管捉来烤着吃吧!” “那画眉……” “也烤了吃吧!” “啊?你舍得么?” “你!纪青灵?你是想气死为夫吗?” “我亲眼看见的……” “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画眉在河口城……陪你……” “所以你就挟私报复,不但让肖慕抱你……吻你,你也吻他?” “啊?什么叫我也吻他? 我什么时候吻过肖慕了?休要胡说!” “为夫胡说?你方才自己还说抱一下他,偶尔亲他一下,也是不错的选择。 再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弘哥儿都告诉为夫了……”好端端睡在积善堂的纪弘小朋友突然打了两个喷嚏,从睡梦中惊醒,他莫名其妙地揉揉小鼻子,寻了个安稳的姿势,又睡去了…… 第510章她在害怕 纪青灵一愣:“弘哥儿?” 像是将红杏出墙的宝贝娘子捉尖当场,沈墨白扬扬眉,愈发痛心疾首:“你今日抱着肖慕哭得好伤心,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肖慕。”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纪青灵有点理亏,“那是特殊情况,肖慕的手被大蛇咬伤了。 我怕他以后再也不能行医,有些心疼他。 所以才抱住他,安慰他的。 但我发誓,我没吻他,绝对没吻他。 就是不小心,在他脸上蹭了两下……” “不小心在他脸上蹭了两下?”沈墨白额上青筋突突乱跳,“他受伤,你就心疼他、抱他、亲他、蹭他的脸来安慰他。 为夫也受伤了,你怎么不心疼为夫?怎么不抱为夫、亲为夫、蹭为夫的脸来安慰为夫? 眼下补上也不晚,来来,你现在就不小心,也在为夫脸上蹭几下吧!” 纪青灵:“……” 眼见宝贝娘子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某妖更加愤怒委屈,连眼圈都红了:“这些都罢了,在河口城,你与他又做了什么?” “河口城?”纪青灵抠抠脑袋,不明所以:“河口城我们做什么了?” “做什么了?为夫亲眼看见他抱你吻你,还是两次。 且,为夫还看见你与肖慕同室共浴,你,你居然在肖慕赤果的身上乱摸。” “啊?”纪青灵彻底被雷到了:“你,你,沈墨白?你偷窥监视我?” “偷窥监视?为夫是正大光明地看。” 好吧!她的妖孽夫君最牛,最大,谁也没他脸皮这么厚。 她就说那日给肖慕按摩,怎地就按了那么两下,便会睡着,原来,竟是这厮在背后捣鬼。 一想到在河口城那些苦难的日子,他竟每晚都来看她,纪青灵又觉心头甜丝丝的。 “墨白?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想我?是不是,在河口城,每天晚上都会来看看我?” “看看你?岂止看看你? 为夫在河口城,每晚都搂着自家娘子入梦。” 纪青灵倏地一下瞪大了眼睛:“你?你白天和画眉卿卿我我,夜里居然还来搔扰我?” “卿卿我我?与那只鸟? 青儿如此聪慧,那个鸟女人到底有没有入为夫之眼,青儿岂会看不出来? 明明就是你红杏出墙,还非要给为夫先扣一顶不忠的帽子。 青儿?你算计为夫,欺负为夫!” 看着一脸愤愤的妖孽夫君,纪青灵彻底凌乱了。 原本她确实很憋屈,也挺难受。 可是,被沈墨白连珠炮般的一番控诉后,她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憋屈那么难受了。 反倒真的像是她欺负了沈墨白,他应该更委屈一般。 想想今晚自己确实理亏,纪青灵便讨好地扯了扯沈墨白的袖子。 哪想,沈墨白正控诉到兴头上,丝毫不为之所动,“为夫瞧出来了,青儿许久没被为夫吻过,许久没有与为夫一同钻研,生疏了不少。 如此,以后我们便日夜吻着,日夜钻研便是!” “啊?” 这样也行啊? 怎么突然就从控诉转到钻研上来了?这厮的思维跳跃得太快,她有点适应不了。 便是一个晃神,沈墨白已趁虚而入,灵活霸道的唇舌,立刻与她紧紧纠缠…… 墙头上,看着怨夫般声声控诉的王爷,再看看一脸吃便便的王妃,冷夜抖了抖,又抖了抖。 两个幼稚傲娇的人碰到一起,还能不能更无聊一点? 这大晚上的,他们不想睡觉,他还想睡觉好不好? 才打了个哈欠,突觉气氛不对。 往下俯瞰,冷夜差点栽下去。 嗬哟!王爷王妃哟! 您二位想玩亲亲,回家再玩啦! 这是在大街上,虽说是在晚上,但也有不少孤魂野鬼。 这样,很少儿不宜,很有碍观瞻好不好? 纪青灵都没搞明白沈墨白是什么时候啃上来的,便被他吻住。 直吻得头晕脑胀双腿发软,一双绵软的手臂,早已自觉地勾住沈墨白的脖子热烈地回应他…… 许久,沈墨白抬起头,将她一把打横抱起:“青儿还想回私家医院去吗?” “还是……不要去了吧?” “本来么!如此瞎折腾,天都要亮了。 现下,青儿闲逛了那么久,也该乏了。 我们回去,圆房可好?” “圆,圆房?” “青儿不是说,没有圆房就不算夫妻吗? 你我大婚都那么久了,为夫的钻研亦有了质的飞跃,早就该实践操作了。 且在今晚,让青儿检验一下为夫是否有偷懒,那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不待瞠目结舌的宝贝娘子回应,某妖勾唇一笑,一脚踹开后门,抱着宝贝娘子扬长而去…… 冷夜是一脑袋从院墙上栽下来的。 嗬哟!自家王爷,实在太,太,太不要脸了。 他怎么觉得王爷是在诱拐未成年少女啊? 看着被踹得摇摇欲坠的门板,冷夜又憋屈得鼻子直发酸。 为毛王爷去消魂帐里做美梦,他却要在这里当修理工? 半响,终于郁闷地蹲下,冷夜开始修门…… 本以为今晚在劫难逃,不想,沈墨白将她抱回忏心阁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不知道是解开了心结,还是其他。 枕着沈墨白的手臂,嗅着他熟悉的气息,聆听他强有力的心跳,没多久,纪青灵便睡着了。 看着怀里猫儿般温顺的小女人,沈墨白心疼得一榻糊涂,只觉整颗心都要化了。 傻青儿,她哪里是故意跟他怄气?哪里是纠结画眉?哪里是气恼他的假装失忆? 她分明在害怕,害怕那个人。 如风的一句“那人?也是个男的?他也爱慕小姐”,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下子就将他坚强的小女人压垮了。 其实他们都在担心,都在害怕。 但沈墨白相信,只要他和青儿在一起,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战胜不了的。 便是那个人,也无法拆散他们。 他知道青儿有心结,这个心结究竟来自于哪里沈墨白不明白。 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东西,青儿的恐惧与那个心结有关。 在青儿身上,有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不说,他便不问。 沈墨白亦知道青儿今晚想听他分析案情,可是,继续分析下去,只会加剧青儿心底的恐惧。 他不是个太擅长花言巧语的人,今晚的青儿,让他手无足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人有的时候明明觉得很累,但思维却异常活跃,就像今晚的青儿。 这种时候,发泄,或许才是转移注意力最好的办法。 其实,沈墨白更愿意选择一种更加酣畅淋漓的发泄方式,一种,他渴望已久的发泄方式。 只是,今日的青儿太累了,她受伤了。 他如何舍得让她在这样的时候,承受他的狂热。 所以,他选择了另一种更加保守,却同样有效的方法。 用大悲替代大喜,让身体的劳累,取代大脑和心的劳累。 直到,他重新为他的小女人筑起一道坚固的心墙。青儿?你且记住,这一生一世,墨白都会陪着你…… 第511章彪悍邀请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纪青灵是被痒醒的。 一睁开眼,便瞧见沈墨白放大的俊颜。 他正轻阖着双眼,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鼻梁。 便是神经线条粗如纪青灵,都能察觉到他的愉悦和谨慎。 他的表情是一贯的冷清和漠然,但纤长浓密的睫毛却如蝴蝶羽翼般颤动着,微微泄露出此时他内心的不平静。 就好像,她是他的稀世珍宝。 看着这个美好的如同神祗般的男人,纪青灵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幸福与满足。 想都没想,已伸出柔软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凑唇迎了上去。 沈墨白没有睁眼,却像知道她要做什么一般,唇角微翘,已准确地捕捉住了她娇艳的唇。 灵巧有力的舌长驱直入,紧紧纠缠住她,贪婪而又霸道。 缠棉的亲吻,如同玫瑰色的旖旎梦幻,美好得令人热泪盈眶。 “青儿……我,很想你,一直都很想你……”温柔似水的声音呢喃而出,带着淡淡的慵懒和蛊惑。 眼眶一热,一颗泪珠自纪青灵的眼角滑落。 她当然知道他很想她,就算他在河口城表现得那样冷漠、生人勿近,就算他弄了个画眉做挡箭牌,也改变不了危险来临,他选择了与她并肩作战不离不弃的事实。 正是因为看清楚了他的心,所以她不再为难他,毅然离开河口,先一步随沈福临回到皇城,住进危机重重的储秀宫。 对于沈墨白不爱她这件事,纪青灵从来都没有相信过。 即便他真的忘记了她,她也有把握让他再次爱上自己。 她不笨,自然看得出他是假装的。 明明记得自己,却硬撑着不相认,这只能说明他有难处。 这个难处是难以启齿的,无法面对的,或许,还是毁灭性的。 她不是不委屈,不是不难过,不是不怨恨他对她的隐瞒和不信任,可她还是选择尊重他。 如果促使他做出与她相见不识这么离谱的事情的理由连他都无法驾驭,那么,她愿意悄悄远离,放他自由。 她始终对自己说,他一定会回来。 当尘埃落定,他的顾虑解除,他一定会回到她身边,依然与她并肩而立,成为她的守护神。 纪青灵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其实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所谓的“沈墨白忘了她,她会去寻找第二春”,完全是哄骗别人的话,她骗不了自己。 从他还是风少的时候,她就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这一生,她再也不会像这样深爱一个男人了。 他的才华,他的张狂,他的城府,他的算计,他的风华绝代,还有他无法触碰的秘密。 再也不会有别人了,今生今世,他占据了她所有的爱情,让她再也无法容下其他任何人。 她完了,再被他爱过又被他遗忘之后,再也不会有爱情了。 所以,她把笑脸展现给别人,把泪水全都留给了自己。 好在,他真的回来了,依然在她最难最无助的时候回来了。 他怎么可以这么拉风,这么高调,这么让她担心? 这一刻,心中的委屈再也憋不住,纪青灵哇地一声痛哭起来:“你这个混蛋!你明明没有失忆,却这样对我。 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会难过。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害怕,又有多么绝望? 你这个混蛋,混蛋……沈墨白……我想你……想得心都死了……” 她的大眼睛里有着明显的心疼和绝然,干净得犹如新生的婴儿,忧伤得如同落叶凋零的晚秋。 沈墨白心头剧痛,收紧双臂抱紧她,再抱紧她,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死地后生的愧疚让他瞬间便红了眼眶。 “对不起,宝贝!对不起……为夫是混蛋,为夫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宝贝!谢谢你!谢谢你在那样的艰难下依然爱着我想着我,谢谢你的信任和不离不弃。 清清浅浅的亲吻始终游移在纪青灵的脸颊和唇角,丝毫没有继续冒犯的意思。 这个男人是如此珍惜她,如此爱护她。 抬起哭肿的泪眼,对上他灼灼又隐忍的目光,纪青灵的心立刻一揪,冲动的话不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墨白?我,我休息够了,可以了!” 说完,纪青灵便愣住了。 沈墨白的身子一僵,不敢相信地垂眸看她。 他黑玉般的眸子已暗沉下去,如同夜色中燃烧着的黑色火焰,瞬间便将她的灵魂吸食进去。 这般凝视她许久,就在纪青灵已经坚持不下去,打算转移视线时,他却笑了。 尽管看见沈墨白笑过无数次,但纪青灵还是愣住了。 这个笑容太耀眼太璀璨,就好像繁星点点的夜空,突然出现了梦幻中的海市蜃楼,空灵美好得让他看起来飘渺而不真实,却又满足得令人热泪盈眶。 可是,沈墨白的这个笑容太美好,将他本来就俊美到逆天的容颜映衬得更加夺目,竟让纪青灵突然不自信起来。 就好像,她的任何言语和行动,都是,对他的亵渎。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往被子里缩去。 然而,沈墨白怎么会允许她逃跑? 她才一动,他唇边的笑容便放大了:“好!” 纪青灵被他笑得头晕眼花,那个,她表达得方式是不是太彪悍了? 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男人笑得那么意味深长呢? “我?我?墨白,我……” “这是为夫这辈子听到过的,最美的情话。 为夫,很喜欢!” 小脸瞬间爆红,继而感染到脖子,再到全身。 得!输什么也不能输掉气势不是? 要不然,以后还怎么在他面前人五人六趾高气昂? “我准备好了,你,来吧!” 噢!更彪悍点的有没有? 果然,人在大脑不清醒的时候,容易说胡话。 “好!” 还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只是,沈墨白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依然一瞬不瞬地瞧着她,眉眼间的笑意越发张扬。 淡定啊淡定! 卧槽!淡定不了啊! 不得不承认,被沈墨白这么看着,这么笑着,她哪里还有半分淡定,简直比他动真格的还要令人难以忍受啊! 实在受不了他这样,纪青灵伸手就去捂他的眼睛:“笑什么笑,不许笑!” 手指触到他的睫毛,便惊诧地发觉自己在气势上已经输了。 心一横,索性硬着头皮闭上眼睛道:“那个,想要就快点,再啰嗦,姐可就变卦了啊!” 看着怀里紧绷着身子,一脸慷慨赴死的小女人,沈墨白不笑了。 如同魔怔了一般,他的视线依然紧锁着她。 在她看不见的情况下,越来越深沉,越来越认真。半响,他突然轻叹一声,放开了她…… 第512章他嫌弃她 纪青灵紧张得心脏都要从嘴里蹦出来了,哪想,沈墨白突然松开她。 失落的同时,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清楚沈墨白在做什么,她突然愣住了。 继而,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沈墨白已经穿好了衣裳,一抬头,便看见他的小女人哭得跟小花猫似的,大大的眸子里,都是委屈和绝望。 仿佛被人突然捏住了心脏,痛得他猛地一抽,想都没想,便将她捉过来紧紧抱在了怀里。 “哭什么?为夫,没有欺负你……” “你……嫌弃我?”纪青灵哽咽。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吃惊地看着她,半响,突然皱眉道:“你还太小了,为夫怕伤着你。 或许,为夫可以再等你两年……” “我不小了,我都十六,不,十七岁了。 不,明年这个时候,只要翻过年关,我就十八岁了。 很快的,很快的。 娘亲十七岁的时候,都生下我了。” 她急急地辩解,像是要证明她已经长大了,成熟了,还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她已经这般迫不及待地证实了,可沈墨白却摸摸她的头,再次轻叹一声松开她。 眼睁睁地看着他站起来,远离她,纪青灵终于捂住脸,泪水滚滚而落:“你就是嫌弃我……” 站在塌旁足足看了她两分钟,沈墨白才闷笑着俯身吻下来:“小笨蛋!为夫哪里有嫌弃你的意思? 为夫恨不得现在就吃了你,恨不得明日就让你给我生个孩儿。 恨不得日夜都和你赖在榻上,一辈子都不要下来。 可是,天都要黑了,咱们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你确定这样的体力,一会儿不会晕过去?” “啊?” 天都要黑了?也就是说,她睡了整整一天一晚? 怪不得他要将她吻醒,怪不得他会在关键时刻放手。 嗬哟!她是猪吗?怎么这么能睡? “不过,青儿既然如此迫不及待,既然如此,如此热情。 那,为夫便将你喂得饱饱的。 咱们三天三夜都不要吃饭,只夫妻互吃,可好?”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纪青灵惊得差点晕过去。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再瞧见他几乎穿戴整齐,而自己却玉人儿一般被他抱在怀里,纪青灵立刻惊悚了。 她真的这么饥可,这么迫不及待吗? 他是装的,这个男人居然是装的。 说什么她太小了,他怕伤到她,说什么他可以再等她两年? 他明明就是在耍她,就想看见她惊慌失措的样子。 太可恶了,简直是太可恶了。 她如此神圣地将自己当做礼物献给他,他居然这般戏耍她。 眼见他的小女人即将爆发,沈墨白终于收起笑容,长叹道:“青儿?你确定,你不会后悔?” “我后悔了,我现在就后……嗯?你说什么?”纪青灵瞪大眼睛。 “你确定,要和为夫圆房? 你说过,圆房之后,便是真正的夫妻了,再也不会有回转的余地。 一旦你与为夫圆房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将是为夫的女人。 为夫,永远都不会再放过你。 你确定不会后悔?” 这个男人没有发烧吧?说什么瞎话呢? 他不是对她觊觎良久,早就巴不得将她一口吞掉吗? 他不是钻研了很久很久,一直都在图谋尝试吗? 怎么关键时刻,他反倒犹豫起来? 难不成,沈墨白也有小处处情结? 伸手摁在沈墨白的额头上,纪青灵从榻上爬下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圆房,你就会放过我? 那好吧,不要圆房了,我去找肖慕……” “你休想!”话还没说完,便被沈墨白霸道地重新箍进怀里。 摊开双手,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纪青灵得意地冲他挑眉:“那不就得了吗?横竖你都不会放过我,那便早些圆房吧!” 本以为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一定会死皮赖脸缠上来。 哪想,沈墨白却扭头垂眸沉思起来。 半响,他才勾唇一笑,边给她穿衣裳,边道:“便是要圆房,也得吃饱肚子。 饿着肚子,半中间晕过去可怎么好? 难不成青儿想让为夫自己单干?” “咳咳!”才觉得这厮今日怎么温柔斯文得反常,纪青灵便被他这句强大的“自己单干”呛住了。 不用沈墨白帮她,自己三两下穿好衣服,纪青灵已跳下了榻。 “呵呵!吃饭,吃饭,我都快饿死了。 吃完饭,我还要去积善堂看看。” 话音未落,人已一溜烟跑出去了。 她没有看见,沈墨白的眸中,迅速滑过一丝黯然…… 许是盼了那么久,总算看见王爷和王妃和好,沈伯亲自安排府里的下人准备膳食。 晚膳很丰盛,足足上了二十多道菜,基本上都是纪青灵最喜欢的。 她有些惊讶于沈墨白的浪费,却知此番他们夫妻二人久别重逢,他亦珍惜。 开开心心地吃完饭,纪青灵有些忐忑。 按照沈墨白的性子,这种时候,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将她抱回寝殿。 然后,直接与她耳鬓厮磨。 可是,等了半天,却见沈墨白还在悠哉哉地品茗。 纪青灵涨红着脸道:“墨白?咱们去消消食吧?” “嗯,好!” 他站起来,过来握住她,与她携手向屋外走去。 纪青灵有点发愣,怎么是往外走? 榻上的消食运动,不是应该往寝殿里面走吗? 这个男人,今日怎么了? 她怎么觉得,此番回来,沈墨白怪怪的? 沈墨白不说话,纪青灵也不敢轻易开口。 温顺地被他牵着,跟着他的步子,她垂首往前走。 不时,从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他一眼。 其实,纪青灵不在乎有没有那方面的交流。 两个相爱的人,只要能在一起,她觉得就是幸福的。 哪怕是柏拉图式的爱情,她也会觉得甘之若饴。 可是,沈墨白这般隐忍,处处退让,还忍得莫名其妙,她便想不断追击。 回想起来,竟好像她是个大色女,随时随地都在算计他一般。 这种认知让纪青灵心里乱糟糟的,直恨自己没出息,却又舍不得挣脱沈墨白的大手。 直到沈墨白抬手推开一扇门,纪青灵才收回纷乱的思绪。 见她愣愣地站在门外,沈墨白蹙眉道:“进来呀!” “这里是,智亲王府的沈氏祠堂!” “我知道!” 舔舔嘴唇,纪青灵沮丧地垂着肩膀,试探性地说:“你说过,你曾在你爹爹灵前发过誓。 智亲王府的男子,终其一生,都不会染指白氏之女。 所以,白氏之女,是不能走进沈氏祠堂的……” “嗯!确实如此……” 第513章不让跪拜 纪青灵一愣,心登时愣了大半截。 憋出一丝苦笑,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淡然一些,“那你进去祭拜就好,我在门口等你!” 沈墨白皱眉看她:“你确定?” 他的声音很平静,和她的局促与不安相比,实在太平静了,平静到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心头涌起阵阵悲哀,竟连嘴里,都是苦涩的。 原来,她还是太高看自己了啊! 或许他不嫌弃她,她也相信,他是真心爱她。 但,在封建礼教的面前,他们的爱情,竟然如此苍白。 吸吸鼻子,纪青灵唇边的笑容放大了:“是!我……确定!” 这一次,她笑得很坦然,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眸中的失落和难过,但却也带着了然和坚定。 她怎么可能不委屈?怎么可能不难过? 她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在这里呆的久了,早已知道什么叫入乡随俗。 没有婚礼她不在乎,没有名分她也不在乎。 但,她还是会奢望能进沈氏祠堂,被沈墨白的双亲承认。 很显然,沈墨白是认真的。 他并没有辜负她,他想要带她去祭拜他的爹娘,想要独自背负所有。 问题是,他是那样一个注重承诺的人,又是那样孝顺的一个人。 既然他都能为她牺牲至此,她为什么非要让他为难? 反正她不过是心里不大舒服,又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转世轮回的。 不过是进不了祠堂,死后名字也上不了智亲王府的族谱。 不碍事的,只要活着时,能和沈墨白好好相爱相守。 只要活着时,他心里只有她,她便满足了。 “你进去吧!祠堂里黑乎乎的,怪怕人的。 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 话都没有容她说完,沈墨白长臂一伸,已将她抱了进去。 关上殿门,单臂夹着她,沈墨白直直往里走。 纪青灵哑然,沈墨白多久没有用这样的姿势夹着她走路了? 好久好久了,久到,她都快要忘记了。 明明他的动作简单又粗暴,可是,她却开心得扬起了唇角,只觉得整颗心都在飞翔。 祠堂很大,点着长明灯,所以并不黑,历代智亲王府家主的牌位都供奉在此。 和沈墨白并排站在沈博文夫妇的牌位前,沈墨白递给她一炷香。 “见见爹爹和娘亲,去给他们上柱香吧!” “嗯!” 将香插在香炉上,纪青灵便要往蒲团上跪下去。 然,双膝刚刚弯曲下去,一条有力的手臂已从身后托住了她的腰。 吃惊地扭头看向沈墨白,纪青灵的鼻子有点发酸:“墨白?” “我们走吧!” 不理睬她的委屈,自己也没跪下磕头,沈墨白只管牵着她走出了祠堂。 饶是有再好的心理素质,纪青灵此时也笑不出来。 是他带她来沈氏祠堂祭拜的,可是,他让她进去,让她给他爹娘上香,却不让她磕头。 是觉得她没有资格吗?觉得她不配做沈家的儿媳? 倘若永远都不来,没有希望,她便不会奢望。 然,先给予了希望,再生生将希望掐死,这个男人怎地如此残忍? 纪青灵的脸绷得紧紧的,沈墨白也没有笑。 他的表情比平时还要冷漠,仿佛万年寒冰,让人觉得连眉眼上,都结了一层霜。 但他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她。 非但没有松开,还握得愈发紧。 与纪青灵掌心相对,十指相扣,沈墨白的手心里都是汗,几乎要将她的手指头都握断了。 这个男人怎么了?他,怎么如此紧张? 没错,就是紧张。 从来遇事不惊,泰山压顶都能淡定自若的沈墨白,此时紧张得如同兜里装满小纸条,即将参加期末考试的小学生。 眼看着他们不是往外走,而是往密林深处行去,纪青灵终于忍不住问道:“墨白?你在怕什么?” 沈墨白的脚步一顿,目光倏地扫过来。 此时,他看着她,鹰隼一般的眸子里都是犀利,但纪青灵却捕捉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确定。 这个男人不但在害怕,他还在怀疑他自己。 他,怎么了? 靠前一步,伸手想要去抱他,沈墨白却突然松开她往前走去:“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纪青灵伸出的手臂便落空,悬在了半空中。 她的胸口像被人狠狠地砸了一拳,闷痛闷痛的。 张张嘴,她想说:“墨白?我们不要去了,我们回忏心阁吧?” 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看着前面距离她已经十几米,站定等她,却始终不转过来看她的沈墨白,纪青灵咽了口口水,终于跟了上去。 没错,她也开始害怕了。 她的害怕来源于沈墨白的害怕。 倘若,沈墨白已经害怕了,还要为她揭示答案,那她有什么理由逃跑? 倘若,他害怕。 那么,便是她再害怕,她也会用瘦弱的肩膀,为他撑起一片天空。 走过去,不待沈墨白迈步,纪青灵的小手已伸出去捉住了他的大手。 这一次她出手很快,沈墨白显然没有料到他如此冷落她,她还会不屈不挠地握住他。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脊背挺得比平时还要直。 站在浓浓的夜色中,他如同一杆直指苍穹的枪,让人瞧了便会忍不住鼻子发酸。 “青儿?如果我让你选择回头,让你选择离开,你会不会走?” 想都没想,纪青灵脱口道:“不会!” “那,嫁给我,你后不后悔?” 怎么还是这个问题? 沈墨白从来不是个黏黏糊糊优柔寡断的人,他如此反常,如此难以决断,难道是? 纪青灵的心,倏地一下提了起来。 然而,她还是坚定地说:“我不后悔,永远都不会后悔。” “傻青儿!” 他抱她一下,没等她回抱住他,已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没多久,二人便来到当初锁沈墨白的那个古井前。 昨晚纪青灵才来过这里,沈墨白也尾随在她身后一起来过。 现在,他怎么又来了? 抬头看他,纪青灵不太确定道:“你?要带我下去?” “害怕了?” “不怕!”摇摇头,一如当初他带着她去土地庙勘察现场:“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不怕。” 沈墨白没有说话,凝视她良久,才问:“那你现在准备好了吗?” “好了!” 抱起她,纵身一跃,二人便向井底坠去。 有那么一瞬间,纪青灵觉得自己和沈墨白一同落入了阿鼻地狱。她甚至在想,就这么掉下去吧,不要回头,不要上去,永远都不要上去…… 第514章在哪圆房 当双脚触到坚硬的地面时,纪青灵她愣了一下。 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僵硬,沈墨白轻声道:“如果后悔,现在上去,还来得及!” 没有回答沈墨白的话,纪青灵辨明方向,直接弯着身子钻了进去。 沈墨白微微一怔,跟上去。 纪青灵不是第一次来这个井底,所以对地形并不陌生。 一走到开阔处,她便直起身子,根本不用沈墨白吩咐,已从袖袋中摸出火折子将洞壁上的油灯点燃。 洞内和去年她将沈墨白带出去时没有什么两样,粗大的玄铁锁链胡乱堆放在地上,到处都是腐败糜烂的气息。 唯一不同的是,没有了变成兽的沈墨白,这里不再有血腥味。 “我从小就被锁在这里,锁了十五年。 一直和井底的老鼠、爬虫作伴,所以,我是个肮脏的人。 青儿?你确定要和我这样见不得光的人在一起,一生一世?” 自从沈墨白以真面目面对她开始,他便自称为夫,从不离口。 可是今晚,从下榻到现在,他没有对她说过一次为夫。 “你到底想说什么?”定定地瞧着他,纪青灵的眼眸中带着浓郁的谴责:“谁允许你说自己是个肮脏的人?谁给你的权利? 沈墨白我告诉你,就算你是井底的老鼠和爬虫,我也认定了你,你是我爱的男人,是我的夫君,是我这一生一世都要不离不弃的人。 除非,你不要我了……” 她本来还想说,你若是不要我了,我自然不会让自己苦哈哈地过一辈子,自然还会再重新找一个心爱的男人快快乐乐地过一生。 但显然,沈墨白已猜透了她的意图。 所以,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便急急地打断她:“好了,我知道了!” 知道你还问?白痴啊你? 冲他狠狠摔个大白眼,纪青灵咬牙切齿。 许是她娇憨的模样太惹人怜爱,沈墨白轻叹一声,终于揽她入怀:“小傻瓜!你可知为夫是谁?将来,你会后悔的。” 言罢,不待她反驳,他已重重地吻下来。 这个吻不同于往常的任何一个亲吻,急切中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不甘中隐藏着太多太多的无奈。 纪青灵突然有种感觉,这个男人想离开他。 她要抓紧他,让他没有办法,永远都舍不得,也不能离开她。 一吻罢,她仰头看他,眼眸比天上的星子还要璀璨:“你是想,在这里,和我圆房?” 沈墨白一下子傻眼了,他的小女人怎么这么轴?怎么这么好? 她其实也是害怕的吧?他的青儿如此聪慧,如此洞察秋毫。 所以,今日醒来之后,她时时刻刻惦记着和他圆房,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想要他。 她是不是也怕自己会后悔?所以才破釜沉舟,不给自己任何回头的余地? 看见沈墨白促狭的眼神,纪青灵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两下。 好吧!她是个厚脸皮的女人,她很饥可,她迫不及待想要和他生米煮成熟饭。 随便他怎么认为,总之,只要这个男人不要总想着逃跑,不要总想着离开她就好。 “既然你不想在这里和我圆房……”她舔舔嘴唇,涨红了脸看向他:“那,你想在哪里?” “咳咳!”不大自然地清清嗓子,避开她灼灼的目光,沈墨白牵着她往深处走去。 其实这个洞不大,便是这般扫过去,都能将所有角落尽收眼底,纪青灵不知道他还要带她去哪里。 可是,当沈墨白在最深处的洞壁上打开一道暗门时,纪青灵惊呆了。 扭头,看向他呆愣愣的小女人,沈墨白向她伸出手:“已经走到这里,就没有退出去的理由。 青儿,过来!” 沈墨白的声音不大,但却异常霸道,带着漫天的冷意。 纪青灵心头一凛,脚步已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 她没想逃,从来没想过。 但是,她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扇门后面不是阿里巴巴的宝藏,而是,潘多拉的盒子。 她所要面对的,乃是以前从来都没有面对过的艰难。 看着他的小女人面色惨白,沈墨白的眸中滑过一丝不忍。 但他没有收回手,而是固执地看着她,固执地把手伸向她。 纪青灵也没有退缩,她把手伸出去,在握住他的那一瞬,心突然安定下来。 她在怕什么?在担心什么? 便是兽的沈墨白她都能接受,那么,还有什么是她不能接受的? 心头豁然开朗,仰头冲他甜甜一笑,纪青灵调皮地挤挤眼睛:“墨白?你输了,这辈子你都休想逃出我的手心。” 话音落,她已经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沈墨白愣了一下才被她拉进去。 屋子里很黑,但很快,沈墨白便点燃了洞壁上的一盏油灯。 待看清楚屋内的摆设后,纪青灵悬着的心重重地落地了。 “你带我来,就是想看这里吗?”垂下头,她羞涩得不敢看他:“这两张榻虽然看起来很脏,但是,比外面干净。 你想在哪张榻上……” “嗯?” 沈墨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待明白她在说什么后,眼圈一红,竟有闪烁的星光滑过。 装作没看见,纪青灵吸吸鼻子往榻边走去,仔细打量起来。 不过是个四五十平米的房间,榻铺桌椅都很齐全。 甚至,在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木头雕刻的兵马刀剑玩具。 纪青灵在一张榻上坐下来,她终于不再东拉西扯了。 她知道,沈墨白最后的审判就要来了。 她在等,静静地等待他的宣判。 沈墨白走过来,在她对面的榻上坐下。 凝视她良久,才道:“你坐的这张榻,小时候是我的。 而我坐的这张,小时候是他的。” 纪青灵没有动,她静静地听着,但广袖下的双手已紧握成拳,尖锐的指甲已深深扎破了掌心。 “我不知道二叔是在我几岁时将他带回来的。 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就和我在一起。 二叔和爹爹对他很好,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 甚至,有时候,二叔和爹爹对他,比对我还要好。 我有什么,他就有什么,我们是最好的玩伴 可是,二叔和爹爹不许他到地面上去。 那时候,为了和他在一起,我便央求二叔在这里给我也摆放了一张榻。 我觉得,那样,我和他就能在井底共存。 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玩耍,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一起睡觉。 我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同样,也视他为我的兄弟。我没想到,这张榻一放,我就要在这里呆十五年……” 第515章身世之谜 说到这里,沈墨白停顿下来,看向她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就在纪青灵忍不住想站起来时,他却又继续道:“那一年,叔父因为谋反问斩,智亲王府一晚之间,成了皇上的眼中钉,也成为世人口中的乱臣贼子。 我便更不愿意出去,所以,更多的时间,我和他留在井底,留在这个屋子里。 第二年,爹爹和娘亲相继去世。 爹爹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墨白,你要照顾好弟弟,一定要让他好好活下去。 爹爹留给我和他每人一件信物,作为我与他兄弟的凭证。 可是,爹爹和娘亲死后没多久,我便开始兽化。 第一次发病时,他就在我身边。 为了防止我自残,他一直抱着我。 我没有受伤,但他,却被我撕咬得遍体鳞伤。 那一次,用了好几个月他才恢复。 之后,凤伯伯和沈伯发现了我兽化的秘密,也发现了他。 他们便用玄铁锁链将我锁起来,让我在发病时没有办法伤人。 然,我和他都是孩子,锁链能锁住我的人,又岂能锁住我和他的心。 他每天晚上都会走出来,在我身边陪我,即便,我发病化作兽。 终于有一次,我兽信大发,把他的喉咙咬断了,吸干净了他身上最后一滴血。 我醒来后,他已经被凤伯伯和沈伯安葬了,连同爹爹留给我们的信物。 我一直以为他死了,虽然我很内疚,但却知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所以我把他埋在心底,依然将他视为我最好的兄弟。 可是青儿,我突然发现他还活着,且,我知道了他的身份。” 沈墨白停下来不再继续说,而是定定地看着她。 纪青灵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所以,开颅手术后你醒过来,便去找他,一路追踪到河口城?” “然!”沈墨白点头:“也不完全是我主动去找他,我觉得,有段时间,我好像被人蛊惑了。 应该是,他牵着我去找他。” 像是担心自己的话不能让纪青灵满意,沈墨白又道:“我记得你给我做完开颅手术后那几天,每天都在榻头陪我说话,我是能听到的。 我当时满脑子都是让自己快点醒过来,我知道你在害怕,知道你在哭。 可是,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那时候脑子痛得厉害。 有很多记忆潮水般袭来,乱糟糟的,让我陷在黑暗的昏迷中,怎么都找不到出路。 一直到那天夜里,我的思维终于捋清了,一睁开眼睛,我却看见了他。 他说,墨白,将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我在河口等你。 说完,他就不见了。 就像被他这句话蛊惑了一般,我又陷入了浑浑噩噩中。 关于他的记忆和关于你的记忆纠缠在一起,让我一度以为,你是他的妻。 后来,我彻底清醒过来,却已在前往河口的路上。 身后跟着三十万大军,怀里,却揣着去河口平叛的圣旨。 那时候我便知道自己被人掌控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做的。 但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我不介意给他。 我只是需要一个解释,需要他亲口告诉我理由,告诉我,他究竟想做甚。 所以我一直在河口城寻找,找他,也找属于他的那件信物。 一直到你在河口城修筑那两条人工河,当日,天降暴雨,你开闸泄洪,滚滚洪流全部冲进大峡谷,几乎将他的兵马全军覆没。 我才知道他是谁,也才知道我自己是谁。” “你……你是谁?”纪青灵艰难地舔舔嘴唇,有什么在脑海里呼之欲出,令她不敢呼吸。 颤抖着手指,沈墨白从怀中摸出一块类似于软布巾的东西递过来,“青儿,他的人马,不管是死去的,还是被我俘虏的,他们的胸口上,都带着这个标识。” 纪青灵并没有用手去接,她知道沈墨白递给她的是什么。 人皮,这是一块从死人身上剥下来的人皮。 而这块人皮上,纹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 这就是答案,是沈墨白害怕的原因。 纪青灵想说,老天爷就特么是个混蛋! 虎贲军!没错,被她用洪水从大峡谷中冲出来的,乃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虎贲军。 怪不得她和沈墨白相爱那么久,从来不曾听他提起过虎贲军,从来没有人知道虎贲军在哪里。 因为沈墨白也不知道,因为沈擎苍和沈博文当年,根本就没有把虎贲军交给他。 因为,虎贲军被沈擎苍和沈博文留给了真正的沈氏后裔,留给了真正的沈墨白,那个他。 很简单的偷梁换柱,她爱着的这个男人,根本不是沈博文的儿子,他才是那个沈擎苍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孩子。 所以,他要替真正的沈墨白承受所有的苦难,他要在井底被困十五年,他要日夜忍受化作野兽的孤独和痛苦。 沈擎苍和沈博文就是俩混蛋!是两个自私又冷酷,死了都该下地狱的魔鬼。 难怪方才在沈氏祠堂他不让她跪,根本不是他的爹娘为何要跪? “你今日,用什么和皇上交换的我?” 话说出来,带着异常的沙哑。 沈墨白原本想伸出来握住她的手不由自主便缩了回去:“青儿不是猜出来了吗?” “你把沈博文交给你的信物,那半块虎符给了沈昊辰?” “虎贲军本就不属于我,又因我几乎全军覆没,我还要那半块虎符做甚? 既然他们都想要,那便给他们好了。 在我心里,你比虎符重要千百倍!” 这个男人,倘若真的觉得这半块虎符不重要,他又岂会拖到现在才交给沈昊辰? 他该有多绝望,才会放弃啊? “好了,我知道了!”站起身,平静地掸掸衣襟上的灰尘,纪青灵笑道:“走吧!咱们还可以去泡个温泉浴!” “青儿?”沈墨白也站起来,看着她的目光却越来越忧伤:“你可知道我是谁?” “知道!”纪青灵笑得愈发灿烂:“你是我夫君!” 说罢,也不等沈墨白,转身便往外走。 眼看她的手就要拉住门把手,沈墨白突然道:“青儿?我此番去找他,虽没有见到他,但我得知了一个秘密,关于他身世的秘密。” 纪青灵的动作猛地僵住了,她多么希望沈墨白闭上嘴,不要说,永远都不要说。 可是,沈墨白的声音却在身后缓缓地、低沉地,却坚定不移地响起:“当年,叔父远征的,乃是西京国。那个孩子,是叔父从西京主帅的营帐中,掳来的……” 第516章是我夫君 那个孩子,是从西京主帅的营帐中掳来的。 所以,那个孩子,是西京人。 而且,极有可能是西京的皇室子孙。 倘若,她的夫君不是真正的沈墨白,倘若,他才是那个孩子。 那么,她的夫君,这个男人,会是谁? 一个声音在纪青灵的脑子里炸响起来——他,沈墨白,是西京人。 她心心念念想要灭了西京国,心心念念要杀光所有的西京人。 可是,最后,她却爱上了,并且嫁给了一个西京人。 这就像是经历了大战的妇女的孩子,那般痛恨着某国的侵略者,恨不得将欺负了母亲的侵略者们抽筋扒皮,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但临了临了,却发现,原来自己竟是侵略者的后裔。 纪青灵有种被人掐住了喉咙,喘不上气的感觉。 老天爷果然是后妈,沈擎苍和沈博文就是两个十恶不赦的恶棍。 活该沈擎苍这辈子得不到娘亲,一个心机深重,如此狠毒阴险的男人,他如何配得上娘亲? 因着沈墨白,在纪青灵的心目中,不管沈博文还是沈擎苍,都是沈墨白这样顶天立地的英雄。 可是现在,她觉得娘亲的眼睛当真瞎,居然会爱上这样一个无耻的小人。 为了这样一个人毁掉自己的一生,当初,娘亲还不如嫁给沈昊辰呢! 至少,沈昊辰爱得入魔,爱得坦荡。 至少,沈昊辰还算是个实实在在的真小人。 这便是为什么沈墨白此番回来如此反常的原因吧? 他明知道自己是西京人的后裔,明知道自己和她之间再无可能,但他还是抱着宁可玉碎不愿瓦全的心态,回来试一试。 所以昨夜,在温泉池共同沐浴时,他还一门心思想着与她成就百年好合。 却在如风说出那个人也爱慕她之后,选择了退缩。 昨晚,他心里该有多纠结多担心,多难受啊? 即便是那样,他依然在哄她,依然在逗她开心。 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如此充她爱她?让她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他完全可以不说的,完全可以蒙骗她一辈子。 但是,他却选择了和盘托出。 这个男人怎么如此残忍?将这么大一个难题抛给了她? 他不知道她也会害怕,不知道她也会彷徨,会无措吗? 难怪他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问她后不后悔,他是知道自己不是沈墨白,而那个人才是真正的沈墨白,所以,不自信了吧? 天不怕地不怕,霸道狂傲的沈墨白,不自信了,他居然胆怯了? 混蛋!他居然,就这样准备放手? “嗯!我知道了!”拉开门,纪青灵的一只脚已迈了出去。 “青儿!”急切地唤住她,沈墨白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惶恐:“你……” “我知道了,走吧!咱们去沐浴。 你还欠我一个婚礼,欠我一个洞房,欠我……一次圆房。” 像是没听懂她的话,沈墨白不确定地看着她,他甚至不敢走过来。 “青儿?” “你还想说什么?” “我,有可能不是沈墨白……” “那又怎样?你是我夫君,是我爱的人。” “可是,我……有可能是……西京人!” 这句话,仿佛让沈墨白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看着她,他的眸光一点点暗淡下来,整个人似乎都萎顿了。 松开门把手,收回脚,纪青灵转身直视他的眼睛:“墨白?你会与我作对吗?” “什么?” “我要灭了西京,你会相助西京来和我作对吗?” 想都没想,沈墨白便道:“不会,怎么可能?” “那不就得了。 所以,你记住,你,沈墨白,是盛轩王朝人氏,你是我夫君,你要和我一起去攻打西京,要和我一起去消灭西京。 不过,就算你不愿和我一起去攻打西京国也没有关系,只要你不阻止我,便好。” 说出这番话,纪青灵没有让自己停顿,她是一口气说出来的。 她害怕,她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镇定冷静。 古人有多迂腐她是知道的,万一沈墨白是个萧峰那样的傻蛋怎么办? 万一沈墨白选择做萧峰,无法更改自己是契丹人的事实,却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契丹的铁骑踏上大宋的土地。 然后,仅凭一己之力,便去阻止契丹和大宋之间的战争,最后,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她该怎么办? 那那时候,她还要坚定不移地爱他吗? 当他们的爱情遭遇到国家尊严和利益时,他们还能继续相爱吗? 纪青灵这边患得患失提心吊胆,沈墨白的眼眸却一点点亮起来,越来越亮。 他是扑过来的,一把抱住她,沈墨白几乎用全声的力气紧紧抱住她。 “青儿?你是说,你还要我是不是? 你是说,你不嫌弃我是不是? 你是说,你不在意我是西京人是不是? 你是认真的吗?你是不是在骗我?” “废话! 我管你是什么人,我只知道我爱你,只知道你是我夫君。 只知道你不会阻止我消灭西京国,这就足够了!” 其实,为了他,她也许可以放弃消灭西京这个念头。 毕竟,罪孽都是上层统治者造成的,老百姓都是无辜的。 哪怕是人人皆兵,好战好斗的西京人,也是生命。 吸着鼻子,纪青灵不太自信地笑问:“墨白?你不会因为自己是西京人就心软,就反对我向西京国发兵吧?” “当然不会! 你都说了,我是盛轩王朝人氏,那我为什么要对西京国心软? 我要和你一起为了正义,为了和平,为了天下苍生,消灭野心勃勃的西京国。” “好!一言为定!”纪青灵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那我也答应你。 倘若西京国君能放下屠刀,放弃侵略别国的野心,我们可以放他们一马。 哪怕他不答应,我也不会屠城,不会血染西京。 至少,我会给西京百姓一次和平过渡的机会。” 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沈墨白终于抬手抱住她:“好!一言为定!” 她居然那么善良,那么好。 心底再也没有阴影,再也没有不甘,抱住她,沈墨白只觉自己抱住了整个世界。 他的头俯下来,轻轻埋首于纪青灵的脖颈间,颤抖地呢喃道:“青儿……我爱你!” 感受到脖颈上有温热的液体流动,纪青灵主动寻上沈墨白的唇,吻住他,“我也爱你!” 没有犹豫,不再纠结,她爱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如此善良,从未伤害过无辜,她为何不能爱他? 西京人又如何?爱了就是爱了,她没有必要为了所谓的坚持委屈自己。更不会为了所谓的原则,让两个人都深陷在痛苦之中…… 第517章我很感激 当纪青灵的唇舌再一次真实地亲吻他时,沈墨白无比满足,亦无比感激。 他的眼睛好亮,他的青儿是个天使。 谢谢你青儿,谢谢你没有抛弃为夫,没有歧视为夫。 这一生一世,为夫都不会辜负你。 这一生一世,为夫都不会和你分开。 沈墨白愿意为你生,愿意为你死。 纪青灵觉得,这个古井就是她的幸运地。 只要一来到这口古井里,什么难题,什么不舒心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再次打量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纪青灵竟觉它处处都是温馨和甜蜜。 “墨白?咱们把这口古井改造一下吧?” “怎么改造?” “咱们把这里好好打扫修葺一番,重新添置些家具。 把这两张小榻拆掉,换上一张大榻。 要那种大大的,我在上面翻跟头都不会掉下来的大榻。 或者,还可以在大榻边上加一个小一点儿的子母榻。 那般,咱们的孩子,以后也可以睡在这里了。 咱们,做一家快乐的野兽!” “青儿?”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许久,沈墨白终于点头笑道:“好!” 进来时,沈墨白的心情无比沉重,可离开时,显然他很开心。 因为,他一直在笑。 虽然,面对纪青灵时,沈墨白经常笑,可也从未笑成这样过。 这样开心,这样幸福,这样一瞬不瞬,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融入他风华绝代的笑容中。 一开始,纪青灵还能借助夜色佯装没有看见他死死盯着她的眸子中漾着的笑容。 渐渐地,她便有些受不了了。 一个风华绝代的美男一直看着你,一直对着你含情脉脉地笑,还笑得特白痴,特憨傻,你倒是受不受得了? 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纪青灵停下脚步。 “嗨!沈墨白?你能不能别笑了?” “为何?青儿说过,开心就要大声笑出来。 为夫,很开心,很开心。” 他一连说了两个很开心,声音里带着点罕见的羞涩。 仿佛这样还不足以表达他心中满满的快乐,他长臂一伸,已将纪青灵抱了个满怀。 下一秒,纪青灵便开始天旋地转。 噢!这个男人。 他居然像举孩子一般将她举过头顶,带着她原地旋转。 原来,他也会通过这样的方式表达喜悦呢! 曾经的沈墨白有多冷傲多强大,此时的他就有多孩子气。 看着他璀璨的星眸,纪青灵只觉无边的喜悦漫过心头。 便是为了他脸上的笑容,她做什么,都值得,都无怨无悔。 “快把我放下来,转得我头晕!”倒在他怀里,娇嗔地瞪他,纪青灵的笑容异常甜美,“下次高兴不能这样表达,我又不是小孩子。 而且,你也别总是这么看着我……” “为何?为夫喜欢这样举着你,更喜欢看着你。”才说完,他已经俯下头,将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道:“宝贝!为夫想你。 便是这么一直看着你,为夫还是想你,想也想不够!” 唔!好吧!妖孽表达喜悦的方式总会比正常人更惊世骇俗。 从古井走出来,纪青灵都记不清楚这是沈墨白第几次跟她表白了。 不过走了几十米,他整个人都快黏在她身上了。 他好像太热情了点儿,若是每走两步,他就这般抱着她,在她耳边甜言蜜语几分钟,估计,这一晚也别睡觉了,全都得陪他说悄悄话玩抱抱。 一想到这二十多年,他始终在陷害、孤独、黑暗与绝望中苟延残喘,从来没有真正开心过,纪青灵又觉得心疼。 环住他的腰,用脸颊蹭蹭他的,纪青灵笑道:“很晚了,回去吧!咱们该睡觉了。” “为夫睡不着!” 哦!是兴奋得睡不着吗? 这个男人。 被人害成半人半兽他没有睡不着,与她历经艰辛去西京探险他没有睡不着。 甚至,开颅手术做完,抱着满满的惊恐和疑惑去河口寻找答案他没有睡不着。 此时,便因她不介意他是西京人,他开心得睡不着? 老天爷到底欠了他多少,才会让这个坚韧如山的男人,如孩子一般留恋她的怀抱? 这半年来,他心中究竟压抑了多少担惊和害怕? 当她纠结在他失忆不记得她的小小痛苦中,而他,却在压抑地,隐忍地,卑微地,却又勇敢地爱着她。 便是,明知道自己是西京人,今日,他依然单骑闯入狩猎场,用那样高调的方式带走了她。 他这样霸道热烈地爱着她,而她,给予他的,是不是太少了点儿? “墨白?我发誓,这辈子,只要我在你身边,便会让你的每一天都过得如此开心,如此快乐。” 身子一僵,看她许久,沈墨白终于冲她道:“青儿?来!” 再次推开沈氏祠堂的大门,沈墨白的脚步明显比之前轻快。 不待纪青灵反应过来,他已拉了她跪倒在沈博文夫妇的牌位前。 这一次,沈墨白恭恭敬敬地给沈博文夫妇磕了三个头。 纪青灵虽心有疑惑,却不忍忤逆了他的心意,也规规矩矩地磕头上香。 待走出南院,纪青灵才抬头仰望夜空中的星星,“墨白?你可抱怨?” “抱怨什么?” “抱怨老天爷对你不公? 抱怨沈擎苍和沈博文利用你,将你推到刀刃上? 抱怨你空担了智亲王的头衔,忍受着智亲王该承受的痛楚,却没有得到应该属于智亲王的权力?” “感激!” “嗯?”收回目光,不解地望向他。 此时的沈墨白目光温柔而恬淡,黑玉般的瞳仁纯净得令人向往。 他的唇角勾着一抹甜蜜又满足的笑容,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落在她娇美的容颜上。 “我很感激,青儿。 感激当年二叔将我从战场上带回来,感激他们让我顶替了沈墨白,感激有人给我种下虫蛊。 感激他们,让我遇到了你。” 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有些人,始终抱怨命运的不公。 所以,他们注定一辈子活在压抑和痛苦中。 有些人,含着金汤匙出生,麻木不仁地无视身边的一切。 所以,他们注定一辈子如同行尸走肉般苟延残喘。 有些人,面对打击和磨难,总是选择逃避。 所以,他们注定一辈子活得小心翼翼,却永远求而不得。 唯有沈墨白这样的人,历经磨难,披荆斩棘,却心无旁骛,拥有钻石般剔透纯净的心。 所以,只要有一点点温暖,他就会觉得满足。 只要有一点点幸福,他就会感恩。 所以,这个男人,他才是上帝的宠儿,是真正的强者。他这辈子,注定会快乐一生,幸福一生…… 第518章终于圆房 沐浴完,一回到忏心阁,纪青灵就被沈墨白抱进了怀里。 “青儿?可不可以,今晚,可不可以……” 之前,明明是她一直在提醒他要圆房,明明他千方百计找了理由阻挠。 便是方才一起泡温泉浴,他都表现得谦恭有礼,如同真正的正人君子。 可一回房,这个男人怎么就原形毕露,变成了这样? 果然,妖孽就是妖孽,灰太狼就算披上了羊皮,也变不成美羊羊。 迟疑一下,纪青灵重重点头:“嗯!” 欢呼一声,抱起她,沈墨白便直直扑向了榻。 本以为他如此猴急,一定不会再委屈自己。 没想到,沈墨白将她放在榻上后,却在她对面坐下,定定地看着她。 就好像,要这样看她一辈子。 许久,他伸出手,微热的指尖轻轻触上纪青灵柔软嫩滑,如同清晨露水般美好的面颊。 纪青灵明显一缩,垂眸不敢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沈墨白,明明是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含蓄纯净的凝视和触碰,却让她觉得比平日里他急切热烈的亲吻还要令人脸红不安。 看着面前羞涩得不敢看他的青儿,像是他的手指有魔力,他触碰到哪里,她面上的红晕便从他指下热烈地蔓延到哪里,渐渐的,她的整张小脸都红起来。 这般绮丽绚烂的颜色,让沈墨白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沿着她的脸,慢慢滑动到她修长的眉,灵动的眼睛,娇艳欲滴的唇,光洁如玉的脖颈,拂开她微湿的发。 看着她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沈墨白觉得他的指尖,都染上了醉人的红色和火热的温度。 他的心都要化了,愈发沉迷于这种痴缠。 这就是他的青儿,他的妻。 她,这么好,这么好。 “你,够了没有啊?” 纪青灵对他这样的深情实在受不了,明明他的动作优雅而神圣,虔诚得如同在顶礼膜拜,没有一丝一毫的亵渎,不带一丝一毫的琴欲。 可是,她就是感到一阵阵心悸,一阵阵眩晕。 就好像,他的每一根手指,都触动着她最敏感的神经,提醒着她,在他眼里,她有多么珍贵,有多么美好。 满足于他的爱恋的同时,纪青灵又觉无比心疼。 这个男人,他究竟吃了多少苦啊? 看着面前羞得脸都要垂到胸口上的小女人,沈墨猿臂一伸,将她扣进怀里,唇舌终于吻下来。 沿着方才手指经过的路径,一寸一寸在她脸上亲吻起来。 沈墨白不像纪青灵那么感性,他很理智,亦很清醒。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隐忍了半年,压抑了半年。 他让自己像个小偷一般,觊觎偷窥了她半年。 当事情稍稍露出端倪,他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盘托出。 这样的选择无非就是两种结果,要么生,要么死。 他既然离不开青儿,既然舍不得她,那么,要么生得畅快淋漓,要么,死得干干脆脆。 虽说,青儿的宽容和对他的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让他一下子回不过神来。 但,他却本能地要将她的心甘情愿坐实。 他不能给青儿反悔的机会,便是明早醒来,她后悔了,他也不会后退。 来日方长,他会用他的痴缠和迷恋为她编织一张爱的大网,缠住她和他,一辈子。 纪青灵有一点点怕这样的沈墨白,他把情绪掌控得很好,表情亦很淡定。 但是,她却从他幽深昏暗黑不见底的双眸中读出了最深沉压抑的渴望和痴迷。 他是那样认真,那样虔诚,甚至不再抬头看她一眼,只是吻得越来越重,心跳得越来越急。 便是她和他说话用手去推他,他都没有反应,完全充耳不闻,就好像早已灵魂出窍,只深陷于亲吻中无法自拔。 这样痴迷到几乎病态的沈墨白叫她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但却又心疼得一榻糊涂。 想他平时是个自制力多么强悍的人,虽然单独和她在一起时,总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逗她。 但却始终把握得极好,从未逾越雷池半步。 便是得到了她的认可,他亦不会趁人之危。 可是,此时,他却明显失控了。 就像是突如其来的洪水,完全将他的意志和理智吞噬。 继而,又来吞噬她的。 这样的沈墨白,无端让纪青灵觉得危险,但却又让她无比心疼。 就好像明知道与他的相爱乃是通往毁灭和吞没的地狱之门,她依然要迫不及待地跳下去。 不知道在她脸上流连亲吻了多久,沈墨白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的情绪,但明显暗哑下来:“如果不喜欢,你就告诉我,我会停下来!” “嗯!”羞红了脸点点头,纪青灵咬紧下唇一言不发。 夏末的夜是漫长的,还带着丝丝沁骨的寒意。 忏心阁内,却温暖如春…… 当暴风骤雨终于过去,看着怀里早已陷入沉睡的小女人,沈墨白满足得几乎要欢呼。 她终于是他的了,终于不再有任何回头的余地,不再有任何逃跑的理由。 她是他的,这一生一世,她都必须和他羁绊在一起。 显然,他太贪吃了,他的青儿累得够呛,软软地缩在他的怀里酣睡,像一只极其温顺柔软的猫儿。 可是,她的唇角是弯起的,带着十分的满足和甜蜜。 便是紧闭的眉眼间,他都能瞧出愉悦。 他还是很想她,但是,他不急,他们有的是时间。 他可以等,等她一点点适应他,等她一点点长大。 仔仔细细地替她上了药,最后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沈墨白才拥紧怀里的人儿沉沉睡去…… 冷夜如同坚定巍峨的华表,静静地守护在忏心阁门外。 忏心阁的隔音效果很好,但以他的功力,还是听了个仔仔细细。 王妃的哭泣哀求声,王爷的连哄带骗的喃喃声,还有那令人脸红心跳的旖旎声。 原本该十分感到难堪,但冷夜心里,却一派平和。 终于等到了啊! 十五年来,王爷在半人半兽之间变换,失去了自我,失去了灵魂。 十五年的绝望和麻木,十五年的自暴自弃,今日,王爷终于堂堂正正地做了一回人,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真好,这样真好。 王妃,谢谢你! 冷夜的眼眸晶亮,闪烁着细碎的星辰,罕有表情的俊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稚气而又满足的笑容。王爷说得没错,今晚的夜色,好美…… 第519章三具死尸 “长公主?戴这支可好?”贴身丫鬟笑眯眯地递过来一支华丽的金簪,俏丽的面容上都是讨好。 不经意地侧目,金簪上的图案让天筝长公主微微一愣。 这是二十多年前太后生辰,西京使臣恭贺上来的一支金簪。 那时候皇弟沈昊辰刚刚登基为帝,太后风华正茂。 西京国君为了表达恭贺之意,便命人打造了这支金簪。 簪上的图案并不复杂,乃是清风明月下傲立悬崖边俯瞰万物苍生的一棵柏树。 只是,在这棵柏树的巨大华盖之下,却还有一些幼株。 这些柏树幼株排列得并不规则,有些依偎在大柏树旁边,有些离得较远却迎风招展。 还有甚者,却隐匿在悬崖峭壁边缘,只露出了些许树冠。 它们就像一群性格迥异,淘气活泼,却又不安分的孩子,不管离得近还是站得远,都能让人感受到对母亲怀抱的浓浓眷恋。 尤其令人惊叹的是,当初西京国君命人搜集了十颗罕见的金色东珠,分别镶嵌在十棵小柏树的树冠上。 乍一眼看上去,东珠璀璨的光芒竟压住了黄金本来的灿烂,却又与黄金底座相映成辉,如同西天佛祖座下的金莲般,散发着圣洁慈悲的光芒。 如此寓意深刻,象征着一家人和和满满十全十美,儿女绕群承欢膝下的画面,只要是个人,看见了都会转不开眼睛。 当年,她只看了一眼,便着魔般迷上了这支金簪。 太后虽对金簪爱不释手,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忍痛割爱,将金簪送给了她。 多少年来,她最最喜欢的首饰,便是这枚金簪了。 可是今晚,不知为何,这枚金簪就刺痛了天筝长公主的眼睛。 连带着丫鬟的笑容,都让她觉得莫名恐惧。 劈手将金簪打落在地,心烦意乱地将丫鬟婆子们都赶了出去,可是,天筝长公主心中的烦躁和恐惧却丝毫不消。 整整一天一夜了,从狩猎场回来一天一夜了,她没敢走出公主府。 甚至,没走出过筝云殿。 从昨日回来开始,她就敏锐地察觉到公主府的氛围变了。 四周到处都是暗藏着的眼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紧张,这让天筝长公主极不舒服。 可是,她却选择了隐忍。 隐忍的理由很简单,她真的怕了。 作为盛轩王朝最高贵的女子,这世上可有人敢监视她? 便是皇上,也不会对她做如此过分的事情。 故,根本不用去想,天筝长公主也知道散布在公主府内的紧张来自于何人的势力。 纪青灵这个女人的胆子实在太大了,问题是,她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兵力? 便是狡猾如狐狸般的天筝长公主,也查不出这些暗藏着的来历。 区区一个个纪青灵还扳不倒她天筝长公主,她也不怕纪青灵。 可是,纪青灵身后的那个男人太强大了,强大到天筝长公主根本不敢面对他。 所以,昨日一接到沈墨白返回皇城的消息,天筝长公主就临阵逃跑了。 倘若梁王争点气,倘若梁王在沈墨白赶回来之前杀了纪青灵。 那么,事情是不是会顺利很多? 梁王?这个蠢货,居然连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都对付不了。 啪地一声将手里的佛经丢在榻上,天筝长公主打开窗户想透透气。 可是,窗户一推开,她便看见了无比惊悚的一幕。 她喜欢玉兰树,所以筝云殿的院子里种满了各种时节开放的玉兰树。 尤其是正对她寝殿的这一面,种植着一排四季都会开花的广玉兰树。 平素,只要推开窗户,她便能看见那满枝头绽放的,洁白如云朵的玉兰花。 可是今日,在洁净的梦幻花海中,却悬挂着两个人。 不对,是三个,一大两小三个人,三个死人。 借着朦胧的月色,天筝长公主能清楚地看出他们是一个女人和两个婴儿。 他们的悬挂方式很特殊,女人一只手抱着个婴儿。 另一只手,却死死掐在婴儿的脖子上。 那婴儿不知道是饿了,还是什么,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直直地伸着。 看起来,就好像他无比渴望母亲抱抱他,亲亲他。 然,女人的头却是仰起来的,就像是遗忘了怀里哭泣的婴儿。 她贪恋地看着自己的头顶,让人觉得她随时随地都会抛掉怀里的婴儿扑上去。 在她的头顶上,悬挂着另一个婴儿。 这个婴儿的姿态与前一个完全相反,他虽然被一根绳索垂吊着,但他却背对着女人,正面朝上。 而他的小手,还死死拽着吊住他的绳索。这样的情形,莫名其妙就让人觉得这个婴儿想爬上去,奋力爬上去,逃离他身下对他无比渴望的女人。 很显然,这三具尸体才死不久。 因为,他们的表情生动,无比新鲜。 若不是此时他们都保持着一动不动的诡异姿势,天筝长公主几乎要以为他们是活的。 这样恐怖的画面在洁净的玉兰花海中,带着一股奢靡的诡异,直瞧得人头皮发麻。 记忆在脑海中喧嚣,仿佛瞬间就要将天筝长公主吞没。 “我送给长公主的礼物,您还喜欢吗?” 倏地回头,看着身后悠闲自得坐在桌前品茗的男人,天筝长公主怒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天筝长公主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关上窗户,她走过去,在男人旁边坐下:“搞这么无聊的东西,你就不怕被我府中的暗卫发现?” “暗卫?长公主您的,还是沈墨白的?” “你?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男人扫了一眼地上散落的金簪,唇角浮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十全十美承欢膝下固然好,但是,不坐上那个高高的位置,何来十全十美?” 抬起手轻轻一弹,窗户又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不过,我很想问问长公主。 倘若我将这份礼物送给皇上,或者沈墨白,长公主觉得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哦!对了,忘了个最关键的人。 我应该送给纪青灵,她应该才是最感兴趣的人。 也是,以她的聪慧,在进过那间奢华的浴室之后,一定能窥出其中的蹊跷来。” “你,你到底想做甚?” “这正是我想问长公主的。”目光一凛,男人面上闪过明显的怒意:“难道上回我说得还不够清楚?我要纪青灵!” “可是沈墨白他……”轻叹一声,天筝长公主道:“好吧!我助你杀了沈墨白!” “谁说要杀沈墨白了?呵!”男人笑起来:“只有长公主才那么喜欢杀人吧?” 站起身,再不看天筝长公主,男人向外走去,悠闲的姿态,仿佛在自己家里。 “游戏才刚刚开始,若是猎物都死光了,还怎么玩儿?” “你想得到纪青灵,就必须杀了沈墨白。 当然,把纪青灵变成药人也可以。 除了这两样,别无他法 否则,他夫妻二人一旦有机会,便会绝地反击。 到时,死无葬身之地的,恐怕会是你我。”“呵呵!”天筝长公主的话非但没有让男人恼,倒像是取悦了他…… 第520章吃肉少年 男人的笑容直达眼底,“纪青灵不是长公主能够觊觎的人,我劝长公主最好不要再轻举妄动。 若是再发生一次类似昨日狩猎场上的事,我不介意将长公主挂到树上去。 当然,还有孩子。 呵!孩子……” “啊!你这个疯子!” 才惊呼出声,天筝长公主已在男人犀利的目光下紧紧捂住了嘴巴。 “不要再让我听见疯子这两个字,否则,我会让那个孩子,先变成疯子。” “不要,不要……”哀求地冲他伸出手,天筝长公主咬牙道:“好!我答应你,我不会再贸然对纪青灵做什么。 但你,也必须让我得偿所愿!” “这才是我认识的天筝长公主!”男人赞赏地点点头:“你只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盛轩王朝,迟早都会是你的!” “你,你打算让我做甚?” “我说过,游戏才刚刚开始。” …… 昏暗的牢房内,七八岁的少年瞪着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两米外的盘子。 盘子上放着两块鲜血淋漓的生肉,浓郁的血腥味吸引了牢房内的老鼠。 十几只又肥又大的老鼠围绕在这盘生肉前,争先恐后地拼命啃食。 少年很胖,蜷缩在牢房的角落内恰似一只巨型的,肥胖的大老鼠。 只是,他的脖子上拴着一根粗大的铁链。 舔了舔嘴唇,他终于忍受不住饥饿的折磨,向那盘生肉扑了上去。 可是,他的手才伸出去,便被一只硕大的老鼠攻击了。 白森森的鼠牙狠狠咬在他的手臂上,血流如注。 他痛得惨嚎一声,惊恐地再次缩回角落。 所有的老鼠都停了下来,张开血盆大口对他呲着白森森的长牙,像是随时都要扑上来咬死他。 然,浓郁的血腥味儿并没有引发老鼠们围攻他。 冲他吱吱尖叫了半柱香的功夫,老鼠们竟又回过头开始啃咬盘子里的肉。 少年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日了,他与这群比猫还要大的老鼠们对峙,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他被老鼠们咬上退回来了。 虽说只要他不抢夺盘子里的肉,老鼠们便不会袭击他。 但他还是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前几日,便是被老鼠们咬得遍体鳞伤,他也能从鼠口中夺下一两口肉。 可是这两天,他竟连一口都没有吃上。 血腥味和老鼠身上散发出来的骚臭强烈地刺激着他的胃,混淆了他的视线。 仿佛,这十几只硕大的老鼠,亦是美味的食物。 “呀!” 再也经不住饥饿的折磨,猛地大喝一声,少年闭着眼睛扑了上去。 不管是生肉还是老鼠,他要吃东西,他要吃肉。 一时间,牢房内撕咬声此起彼伏,血肉横飞。 正在此时,“哐当”一声,沉重的铁门被打开了。 随着吱吱的尖叫声,几只老鼠变成了真正的血肉。 少年愣怔怔地瞧着走进来的男人,下意识地将手里夺下来的生肉藏在了身后。 “想吃饭?” “嗯!”少年下意识地点头。 “想吃肉?” “嗯!”少年的眼睛都亮了。 “把这粒药丸吞下去,我带你去吃肉!” 看都不看男人递过来的药丸,一把抓起塞进嘴里,少年咧开满是鲜血的嘴巴,笑了…… “停车,停车,快点停车!” “六皇子?还没到积善堂?” 车夫刚将马车停下,车内便跳下两个器宇轩昂的小小少年。 抬手一指围上来的御林军,沈福临喝道:“尔等退后,赶紧退后。 本宫和云小城主就去包子铺买两笼包子,尔等不许跟着我们。” 说罢,瞧也不瞧满脸为难的御林军们,沈福临拉起云澈的手便跑。 “快些澈儿弟弟,就是这家包子铺,师父和青灵姐姐最喜欢吃这家包子铺的包子。 咱们多买几笼带回去,让师父和弘哥儿都尝尝鲜。 说不定师父一高兴,便派人去请青灵姐姐一起来吃包子呢!” “真的吗?”云澈激动得眼睛发亮。 一对小小少年,便手拉手地奔向包子铺。 哪想,今日包子铺却没有开张,掌柜和小二皆沮丧地坐在店门口唉声叹气。 “小二哥?你们今日怎地不开张?” 瞧见来人,掌柜和小二同时迎上来。 小二嘴快,不满道:“还开张呢!铺子都要关门了!” “为何?” 抬手指指隔壁,小二道:“还不是他们家,挂羊头卖狗肉。 大家都是小本生意,我们卖我们的包子,他们卖他们的卤肉便好。 非得跟我们过不去,这不是要逼死我们吗?” 顺着小二的手,沈福临和云澈望过去。 隔壁不知何时,竟多出一家卤肉店来。 按理说,大清早,不应该有这么多人来买卤肉。 然,奇怪的是,卤肉店门前却人声鼎沸,排着长长的队伍。 “他家的卤肉很好吃吗?” “好不好吃不知道,却是不要钱,且,吃一斤送两斤。” “啊?”饶是沈福临也愣住了。 吃肉不要钱?还吃一斤送两斤?这世上有这样做生意的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福临到底受过纪青灵的影响,思维荏是敏捷。 略一思忖,便对云澈沉声道:“这件事不大对劲。走,我们也去瞧瞧看!” 二人才挤到卤肉店前,便被店小二认出来:“让一让,让一让,是六皇子,六皇子也来吃我家的卤肉了。” 他这般一喊,人群登时散开,硬生生给沈福临和云澈让出了一条路。 十几米开外的御林军互视一眼,迅速上前,极其默契地将卤肉店围住。 原本想着店内一定也和门口一样人满为患,哪想,店里只坐着个和云澈差不多大的少年。 只瞧了少年一眼,沈福临和云澈便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少年除了非常胖之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可是他在吃,不停地吃。 他的吃相很奇怪,不用筷子,亦不用勺。 就好像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肉,抓起盘子里拳头大小的肉块便啃。 少年吃得非常认真,压根没发现面前多出来了两个看热闹的美少年,亦没有注意到店门外喧闹的人群。 仿佛这世上除了桌上的一盘盘肉,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入他的眼。 且,他吃得极快,一盘子至少有五六块那般大小的肉块,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全都被他吃光了。 桌上已经摆放了七八个空盘子,而少年的面前,还有四五盘肉块。 沈福临和云澈身份尊贵,自幼便被人呵护着养大,什么样的美食没有见过? 但,就算是最美味的三珍海味,大早晨也吃不下。 这少年怎地一大早就吃肉,还吃这么多?迟疑一下,云澈皱眉道:“他是不是一辈子没有吃过肉啊……” 第521章擅闯销魂 “应该不是!”沈福临若有所思:“你瞧他的块头,小小年纪就那么胖。 便是十个青灵姐姐,恐怕也不及他。 这样的胖,一定是吃肉吃出来的。” “那他为何还吃成这般模样?像从来都没吃过肉一般。”嫌弃地再看少年一眼,云澈扯住了沈福临的袖子,“福临哥哥?我们走吧!我不喜欢此人!” “嗯!我也不喜欢他,吃得跟只猪一样。”沈福临点头,“我们走吧!” 沈福临确实不喜欢这个少年,并非他吃相太难看。 而是,他这么吃,不知道为什么,沈福临就觉得一阵阵腹胀。 就好像那一盘盘油腻腻的卤肉,都是腐肉一般令人恶心。 二人才转身,砰地一声巨响,沈福临和云澈又同时回头。 只要是个正常人,听见他们这样的对话大概都会恼。 所以少年会摔盘子原是意料中的事情,沈福临和云澈并不介意。 出口不逊固然不好,但这般吃相,实在有辱斯文。 他们不介意一边鄙视少年,一边给他道歉。 然而,看清楚眼前的情形时,二人同时惊呆。 肥胖的少年瞪着眼睛,重重地趴在桌上。 地上,血流成河。 半响,卤肉店内才传来惊恐的喊叫声:“来人哪!快来人啊!” …… 纪青灵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察觉到眼皮子上痒痒的,她也不睁眼。 唇角勾起一弯笑容,懒洋洋地搂住沈墨白的脖子,便献上了自己的红唇。 熟悉的气息压下来,瞬间便溢满她的口腔。 一吻毕,耳边才响起沈墨白轻轻浅浅的笑声:“是为夫昨晚不够努力,青儿没有吃饱,所以,一醒来便这般热情? 如此,为夫恭敬不如从命!” 倏地睁开眼睛,不敢相信地瞪着眼前妖孽风华绝代的容颜,纪青灵脱口道:“还来啊?” “青儿是嫌弃为夫?” 嗯?怎么突然就拐到嫌弃上去了?这厮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我哪有?若是嫌弃你,我怎会与你未婚同居?” “未婚……同居?” 这话在二十一世纪实在太常见,可是,被沈墨白说出来,不但蹩口,还让纪青灵感觉到一股森森的寒意。 她正想解释一下未婚同居是什么意思,又听沈墨白道:“青儿的意思是说,你在与为夫偷琴?” 偷琴?纪青灵的眼皮一跳。 沈墨白的脑子到底和正常人一不一样啊?偷琴这样的词儿能乱用么? 果然,妖孽就是妖孽,脑洞一旦打开,会自行脑补出问题来。 “你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偷琴是指有妇之夫或者有夫之妇背着另一方在外面吃腥。 咱们俩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不叫偷琴,叫两情相悦。” “男未婚……女未嫁?”沈墨白眼眸一暗,紧蹙道:“青儿的意思是说,为夫尚且不是你的夫君? 只是你的暖床?” 矮油!这怎么说也说不清楚了,这厮到底有没有听她说话啊?瞧瞧他都听了个什么? 她说的重点是两情相悦好么?偏偏这厮好的一句没听进去,满耳朵听得都是不好的。 “好了好了,咱们别继续这个话题了。”推开沈墨白,纪青灵准备下榻,“咱们赶紧起来吧?我肚子饿了!” “肚子饿了?”沈墨白眼睛一亮,“这句为夫爱听,嘿嘿!为夫刚好也饿了。” 话音才落,纪青灵又被他抱回了被窝。 看着满脸坏笑的沈墨白,纪青灵一下子就凌乱了。 既然已经彻底接受了他,她并不在意满足他。 但是,一想到昨晚的疼痛,她又有些心惊肉跳。 本能地就想拒绝:“墨白?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果然,她的反应让沈墨白眸中登时浮现出心疼。 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他柔声道:“放心,为夫今日不会再碰你。 昨晚给你上过药,到明日,便不痛了。” “唔!”纪青灵先是吃惊,继而,大眼睛里泛点泪光。 这个男人,居然细心如此。 他是这般珍惜她,是这般宝贝她。 有夫若此,妇复何求? 突然就开始心疼他,吸吸鼻子,纪青灵道:“其实,一点也不痛了。” 不等沈墨白应声,她已撅起唇,吻住了他…… “砰”地一声,寝殿门被人撞开,一人冲了进来。 然,感受到室内的缠棉,如同遭到雷劈,他的脚步又顿住了。 只是,他却没有退出去,就这么愣愣傻傻地站着,死死瞪着纱帐内的俩人。 “混账!滚出去!”沈墨白大怒。 凤栖硬着头皮道:“墨,墨白,出……” “滚出去!还要本王再重复一遍吗?” “可是……唉!”深深叹息一声,凤栖终于转身。 他才走到门口,突听纪青灵道:“等等凤栖,出什么事儿了?” 凤栖不敢回头,道:“你们且快些洗漱更衣,出来再说!” 说罢,再不敢多呆,逃一般又冲出了寝殿,连门都忘了关上。 看着面如寒霜的沈墨白,纪青灵无比心疼。 任是谁,这种时候被打断,都会不高兴吧? 所谓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她和沈墨白此时正是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的时候。 别说沈墨白贪恋这种温馨和浪漫,便是她,也十分贪恋。 可是她了解凤栖,若不是出了大事,打死凤栖,他都不会这种时候擅闯进来。 安抚性地在沈墨白下巴上吻了吻,纪青灵道:“快起来吧,一定出大事了!” “能有什么大事,不理他。 为夫今日只想这么抱着你。” “可是,凤栖还在外面等着……” “那就让他等着吧!若再敢擅闯进来,为夫便将他的眼珠挖出来!” “那咱们抱十分钟,就出去?” 她在哄小宝宝吗?抱十分钟? “青儿觉得为夫很幼稚很好哄骗吗?为夫又不是孩子?”某妖义正言辞:“就算要抱,也得抱一天!” “抱一天?”纪青灵抖了抖,又抖了抖:“抱一天会饿坏的。” “那就抱小半个时辰?” “不行!最少也要抱半个时辰!” 噢!到底谁幼稚啊? …… 半个时辰后,纪青灵和沈墨白终于从内殿走出来,沈墨白的脸上还带着明显的不悦。 凤栖早已等得极不耐烦,迎上来道:“青灵,快……” “冷夜?你是如何值守的?敢让人擅闯寝殿,你可是想死?” 凤栖的话立时便被他打断了,心头登时燃起熊熊怒火。 然而,对上沈墨白杀气腾腾的冰冷双眸,凤栖的火气只冒了两个泡,便被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冷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恕罪! 冷夜学艺不精,实在无法同时对付凤将军和如风两个。 故,没挡住凤将军。” 看看憋屈的凤将军,再看看满脸愧疚的冷夜,如风原本就阴沉的面色更黑。 小姐的脾气他最清楚,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案子更急更重要? 若不是智亲王苦苦纠缠,小姐岂会耽误这么久? 瞧都不瞧沈墨白,如风冲纪青灵鞠身一拜:“小姐,出事了。 早起六皇子和云小城主去包子铺,有人在卤肉店死了!” 眉心一跳,纪青灵脱口道:“弘哥儿可与他们在一起?” “弘二爷不在。” 微微松了口气,纪青灵才问:“六皇子和云澈怎么样?” “六皇子见多识广,尚支撑得住。 云小城主,被吓晕了。不过,先生和忘忧老人正在给他二人施救……” 第522章暴食而亡 先不说沈福临如何,云澈怎么可能被吓晕? 云澈虽然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但却非泛泛之辈。 便是云城兵变那样的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来了,什么样的事情能将云澈吓晕? 只听如风话面的意思,纪青灵便知此时蹊跷,“死的是何人?怎么死的?” “死者乃是一名与云澈差不多大的少年。”凤栖接口道:“他是吃死的。” “吃死的?” 纪青灵愣了愣,完全没理解吃死的是什么意思。 “没错,就是吃死的。” 像是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凤栖道:“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吧,我实在说不出来。” 回头看一眼沈墨白,纪青灵点头道:“好,我们走!” “等等!”沈墨白一把拉住她:“你还没有用膳。 昨晚消耗体力太多,吃点东西再去!” 凤栖只觉额上青筋直跳,墨白?他这是红果果的炫耀吗? 明知道墨白在心疼青灵,明知道是自己错解了墨白的意思。 可此时,凤栖看着沈墨白,就是觉得不顺眼。 忍了半天,终是没忍住,凤栖闷闷道:“还是不要吃了,免得一会儿看完现场又吐出来!” …… 直到赶到现场,纪青灵才明白凤栖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 饶是她曾经是一名法医,见过太多种不同的死法,也实在没有见过这样的。 这种死法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恐怖了,是恶心。 没错,就是恶心,场面血腥得令人作呕。 少年遍体鳞伤,尤其是一双手臂,几乎没有一处完好。 伤势严重的地方,可见白骨。 不管纪青灵怎么看,这些伤都不像是人为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的。 基本上所有的伤处,都能看出明显的齿痕。 作为痕迹鉴定专家,纪青灵在脑海里将所有会咬人的动物牙齿过滤了一遍,迅速确定为啮齿类动物。 啮齿类动物最常见的乃是兔子和老鼠。 兔子不吃肉,所以极少袭击人。 那么,便只剩下老鼠了。 可是,这要多大的老鼠,才能留下如此粗壮庞大的齿痕? 根据齿痕的重叠与伤势感染、化脓和愈合的情况来看,这些齿痕不是短时间内造成的,少年至少被这类大老鼠袭击啃咬了半月之久。 老鼠不能出现在阳光下,那一定是个阴暗肮脏的地方。 比如,牢狱。 而少年脖子上的勒痕和擦伤,也显示出他生前,曾被人在脖子上套过枷锁或者锁链。 也就是说,在来到卤肉店吃肉之前,他一直被人囚禁着。 一个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半个月的人,身体和精神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摧残。 先不说他有没有发疯,便是体能,也会支撑不住。 他会迅速消瘦,甚至变得虚弱不堪。 可是这个少年却十分肥胖,便是已经死亡了两个多小时,纪青灵依然能从他油光发亮的面容上看出异常充沛的脂肪层。 他是如何维持住这种体能状态的? 还有,正常人,被老鼠咬成这样,即便不得鼠疫,也早就因伤势严重死亡了。 这个少年,他为什么没有患病而死? 疑问很多,令人吃惊的地方也很多。 然而,最最令纪青灵吃惊的少年的死法。 他是被活活撑死的,他的胃被撑爆了,在腹部上炸开一个洞,刚吃下去的食物和肠子流了一地。 可即便如此,他的手里还抓着两大块卤肉,嘴里塞满了肉块。 纪青灵将他口中的肉块掏出来时发现,少年基本上没有咀嚼,把肉撕咬下来,就直接吞了下去。 被撑爆的胃内容物也充分反应了这一点。 这种情况除了饿极了的人,是不会出现的。 可少年的表情又很奇怪,他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对肉块的贪婪。 反而显得很惊恐,很厌恶。 但又好像很伤心,致使他脸上的肌肉极度扭曲着。 唯独一双眼睛,叫人想忘都忘不掉。 便是此时,这双眼睛早已干涸无神,纪青灵依然能感受到死去的那一瞬间,这双眼睛里都是泪。 他在害怕?在哀求?在祈祷? 当时,沈福临和云澈明明就在他面前,他既然害怕,为什么不向沈福临他们求助? 纪青灵实在没办法想象一个人怎么可能贪吃到这种程度?便是吃得眼泪横流惊慌失措,便是撑爆了五脏六腑还在吃,甚至还在狼吞虎咽? 这太反常了。 饥饱寒暖是人最正常最基本的生理反应,就好像冷了会加衣裳,热了会脱衣服一般。 根本不需要提醒或者监督,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饿了都知道吃饭,吃饱了,都会停止。 就算是没有太明显饥饱感的小孩子和小动物,特别贪嘴的时候也只是吃多积食,也不可能把自己吃死啊? 且,人在吃饱之后,脑部和机体其他部位的供血都会相应减少。 这种时候,脑部供血不足,代谢缓慢,神经兴奋性随之降低,人会产生困倦感。 试想,一个非常瞌睡的人,他是应该吃不下去的。 那么,这个少年,为什么一直能吃到死。 为什么如此伤心,他还在吃? 御林军很有保密意识,在沈福临喊出“来人啊”的那一瞬间,已经将无关人等全都赶走了。 而凤栖接手后做得更加彻底,第一时间便将整条街都封锁了。 故,现场保护得很好,没有丝毫被破坏的痕迹。 便是不向沈福临和云澈问话,纪青灵也能清晰地还原现场。 少年已经成了这样,死因很明确。 但,很多细节还需要仵作进一步验尸证实。 让凤栖派人将尸体抬出去,纪青灵将卤肉店的掌柜和小二唤来。 掌柜和小二吓得战战兢兢,脸色煞白。 一进门,连人都没有看清楚,他们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拼命磕头。 “大老爷饶命,不是小的杀的,人不是小的杀……” “没人说人是你们杀的。” 猛地一下被人打断,掌柜和小二下意识地抬起头。 顿觉眼前一花,如同在冰冷寒夜看见了一点温暖的烛光,二人竟愣住了。 沈墨白颇觉不悦,然,办案时,他素来话少。 只将宝贝娘子往怀里拉了拉,便转开视线,兀自沉思起来。 凤栖今日如同吃了枪药,语气颇冲道:“问你们什么你们就说什么,不要说没用的!” 硬邦邦的话语立时将掌柜和小二惊醒过来,看看纪青灵,看看凤栖,再看看沈墨白,二人收回目光,怯怯地应了声“诺”。 安抚性地在沈墨白手背上拍了拍,纪青灵站起身走过去。 “你二人无需太拘谨,起来说话吧! 我知道这少年的死,与你们无关。”仿佛被她这句话鼓起了勇气,掌柜和小二的面色微微缓过来一些…… 第523章死者身份 纪青灵问:“你们是何时开的这家卤肉店?” 掌柜和小二相互看看,底气不足道:“昨日。” 昨日?也就是说,当他们所有人都在狩猎活动的当日受了伤,各自在家中养伤时,这里,悄悄地多出来了一家卤肉店? 而今日,又机缘巧合地在这家卤肉店内发生了命案? 是她太敏感,遇到案子就往自己身上扯?还是巧合? 更或者,是预谋? 纪青灵微微蹙眉,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你们为何要打出吃肉不要钱,吃一斤送两斤的口号? 难道不怕亏本吗?” 显然,掌柜和小二都没料到她会问与少年无关的问题。 掌柜苦着脸道:“姑娘说的是,谁愿意做这等生意? 我们原本就不是开卤肉店的,和隔壁一样,我们也是开包子铺的。 之所以这般吆喝,让人白白吃肉,乃是因为昨日开张时,来了个人。 他给了小的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让小的买了肉来卤,白白送给人吃。 他说,如此为善,定能将这家包子铺的名声打出去。 那般,以后我们的包子铺便是比隔壁贵两倍,便是味道不如隔壁的鲜美,也会有大批食客来此吃包子。 他说,只需三日。 三日过后,小的愿意做甚就做甚,用不完的银子,便当做他给我们包子铺的贺礼了。 小的一时财迷心窍,便,便按照他的话做了。” “你可记得他的模样?” 瞠目结舌地想了半天,掌柜和小二均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不记得了?他昨日才来过,还给了你这么大一笔银子,你们怎么可能不记得他的模样?” “他头上戴着一顶幕篱,不但将脸遮挡得严严实实,便是身子,也都罩在幕篱之下。 就连声音,也雌雄难辨。 所以,小的,小的实在不知道他是男是女,长得什么样子。” 原来竟是这样…… 一个专门乔装打扮过,心怀叵测的人,不但拿着大笔的银子送上门,还提出了行之有效的促销手段。 不过是个做小生意的小老百姓,如何经得起这般天上掉馅饼的又惑? 掌柜既能赚银子,又能攒人脉,何乐不为? 所以,掌柜的顺理成章地开了这家不卖卤肉的免费卤肉店。 所以,少年顺理成章地来到这家卤肉店吃卤肉。 如此,少年的死当真不简单。 只是,费尽心机,又是赔钱又是出力地谋杀一个少年,罪犯究竟想要做甚? “好了,你们且下去吧!” 待掌柜和小二走后,凤栖问道:“青灵?你怎么看这起案子?” “蓄意谋杀!” “嗯!”凤栖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死者的身份可确认了?” “确认了!” “哦?这么快?”纪青灵有些诧异。 凤栖不好意思地笑笑:“并非我的办案能力强,而是这案子实在太特殊了。 你也知道,案发过程由六皇子和云澈小城主亲眼所见。 他二人身份特殊,案情不宜公开。 所以,至今消息都被封锁着……” “那你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的?”纪青灵打断他。 “因为这少年乃是积善堂某位学生的小厮,或者伴读。”始终没有开口的沈墨白突然淡然道。 纪青灵愣了愣,略微一想,便明白了。 凤栖却倏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墨白?你认识他?” 冷冷地瞥了凤栖一眼,沈墨白道:“数月不见,凤栖?你的智商降低了。” 眼见凤栖的俊脸阴沉,眸中就要喷出火来,纪青灵忙道:“是这样的,这少年的年龄不大。 一大早的,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他住在这附近,或者,他来这附近办事。 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能在大早晨跑出来办什么事儿?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上学堂。 这条街上只有积善堂这么一个学馆,又距离卤肉店非常近。 且你刚才说了,因着六皇子和云澈的身份特殊,案情不宜公开。 既如此,你还能这么快便知道了少年的身份,那他一定是来积善堂求学的。 可是,这少年身上其他的伤痕却显示,他至少被人在牢狱中囚禁了半月之久。 积善堂的学子们都是什么身份?岂会走失了半个月,都没有人发现,也没人去衙门报案? 故,这少年并非主子。 而是个陪伴主子来积善堂求学的小厮,或者伴读。 看样子,还是个极其不受主子喜欢的小厮,或者伴读。” “你?你?连这你也猜得出来?”凤栖惊得语无伦次。 “白痴!”沈墨白又不咸不淡地接一句。 “你不要说话啊!” 娇嗔地瞪他一眼,纪青灵恨不得直接捂住他的嘴巴。 这个男人怎么搞的?他是来破案的还是来捣乱的啊? “嗯!为夫不说话了。 青儿让为夫说的时候,为夫再说!” “但愿你能管住自己这张嘴!”凤栖看臭狗屎地看了一眼沈墨白,颇不好意思地抠抠脑袋:“青灵?你继续说。” “哦! 一般情况下,能随主子来积善堂求学,他的身份应该比较尊贵。 最不济,他也是主子手下的红人。 可是,失踪半月,主子却对他的生死不闻不问,兴许连他走失了都不知晓。 这样的人,主子能喜欢吗?” “嗯!”凤栖点头:“确实如此。 这少年乃是外室生的孩子,父亲利用送嫡子来积善堂求学的机会,让他旁听。 但他学业不精,经常翘课。 还贪吃贪睡,十分惹人讨厌。 他的兄弟,也就是他的小主人,平素都不愿和他走在一起。 故,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他走失了。” “嗯!这些都是肖慕告诉你的吧?” 凤栖的思维此时已转过来了,笑道:“确实是肖慕告诉我的,自从弘哥儿、六皇子和云澈小城主先后拜在肖慕门下,肖慕便又收了几个聪慧好学的世家子弟为学生。 一来可以掩人耳目,再则也可以给弘哥儿他们找几个玩伴儿。 今早这里发生命案,肖慕第一时间赶到,当时便想到了你方才说的这些。 因此,他返回积善堂向每一个学生询问了一番。 很快便找到了少年的主家。” 说着话,凤栖已递过来一张纸:“肖慕把少年的大致情况都详细记录下来了,你看看吧!” 肖慕就是肖慕,虽说没有专门学过刑侦。 但这一年多相处下来,肖慕也积累了大量的经验。 尤其是验尸方面,肖慕绝对是一名专家级别的法医。 肖慕记录得非常详细,同时,也把他初步验尸的结果记载下来。基本情况与纪青灵所闻所想一致,甚至还提出了几个非常有价值的建议…… 第524章盯上肖慕 将宣纸折起来还给凤栖,纪青灵略一思忖道:“蓄意谋杀,还使用了如此恶毒残忍的方式,并非常人所为。 我和肖慕都觉得这少年的表情很奇怪,让人觉得他吃下这些肉块,乃是迫不得已。 可是,方才我察看时,没有发现他有中毒症状。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对药物不熟悉,遗漏了什么。 肖慕也提出有人刻意下药投毒的可能。 只可惜我的外伤和肖慕的手伤都未曾彻底痊愈。 这少年身上的伤口不甚干净,万一真的是老鼠咬伤的,可能会将身上的潜在疾病度给我和肖慕。 这样吧凤栖,你请我师父帮忙验尸。 重点看看少年在来卤肉店前,有没有人给他下过药。” 其实,让忘忧老人验尸不仅仅是怕自己和肖慕感染上鼠疫。 最重要的是,这世上,除了药物能控制人的行动和思维,还有催眠术。 催眠术到底太深奥,在这个时代,便是医术逆天如肖慕,也束手无策。 但却有一人,对催眠术,或者叫重瞳魅惑术,却很熟悉,甚至比她还要熟悉。 这个人就是忘忧老人,纪青灵相信,只要忘忧老人出面,少年临死前的状态之谜就一定可以破解。 “诺!”想了想,凤栖又道:“青灵你能不能确定凶手的范围?” “暂时不能!”纪青灵摇摇头:“这案子会造成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不宜公开。 所以,对破案来说,是极大的阻力。 但是既然死者确定了身份,那就先从他的家人和周边接触的人查起吧。 进行拉网式的排查,总能查出点蛛丝马迹。 另外,多留意积善堂的动静。 若是凶手别有用心,他应该还会针对积善堂犯案。” 和沈墨白站起来,纪青灵又道:“你这边先查着,我和墨白去积善堂看看六皇子和云澈!” 待出了卤肉店,纪青灵才问:“墨白?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青儿处理得非常好,但这么查下去,不会有结果。” 脚步一顿,纪青灵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你心中不是已经有猜测了吗?” 定定地瞧他半响,纪青灵轻叹一声:“我只是有点怀疑,也有点害怕。” “怕什么?为夫会一直陪着你。 再狡猾的猎物,也逃不出猎人的手心。 我们一定会赢的。” “嗯!” 有些事情,纪青灵没有给凤栖明说,她不能说,也不想说。 沈墨白说的没错,这样查下去,很有可能什么结果都没有。 一个七八岁的少年,在积善堂做伴读,他有什么仇家,非要用这样的法子杀他? 虽说这少年的身份比较特殊,显赫的世家下,多多少少都会藏污纳垢。 有人想要害这少年,也不奇怪。 但这并不代表会有人这样匪夷所思的残忍法子杀死他。 方才查看尸体时,纪青灵已经瞧出少年并没有患肥胖症,亦不是用激素类药物一下子催肥起来的。 他的肌肉组织很扎实,皮肤纹理的变化也是循序渐进形成的。 也就是说,他的肥胖,乃是吃出来的。 一个能吃得这么胖的少年,必然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便是外室生的,也瞧得出父亲对他的充爱程度。 这世上有一种害人的法子叫捧杀,古时候的内宅女子经常使用。 这样一个不学无术只知道吃的外室生下的孩子,如何能与优秀勤勉的嫡出儿子相比? 嫡母同意将这个外室生的孩子与自己的儿子一同送来积善堂求学,却又放任不管。 很显然,她使用的法子正是捧杀。 很聪明的女人,既赚到了贤惠大度的名声,又给自己儿子扫清了障碍。 如此,她便不可能使用如此愚蠢又残忍的法子杀害少年。 那么,凶手是谁? 同窗学子因为妒忌杀人吗? 太荒唐了。 殊不说积善堂的教育理念,单单为着积善堂的名声,莘莘学子们也不屑于做出这等琴兽不如的事情。 更何况,肖慕手下比沈福临小的学子就那么几个,谁会去杀这么个不学无术的小屁孩? 意外杀人吗? 同样不可能。 因为意外杀人大多都是突发性的,既然是突发性的,凶手有什么必要搞这么麻烦? 最关键的是少年曾经被囚禁过。 故,这是一起有预谋,有准备的高智商谋杀。 谋杀的对象虽然是少年,但凶手的动机和目的,绝对不会是少年。 没错,从选址,到实施犯罪的时间,以及目击证人。 所有的一切,都指着一个方向——积善堂。 所以,这场蓄意谋杀是在声东击西,顾左右而言他。 少年的死只是个引子,凶手针对的,应该是积善堂。 更准确点说,凶手针对的,乃是积善堂中的某一个人。 纪青灵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肖慕。 肖慕没有仇人,他是世间称颂,被黎民百姓奉为神祗的神仙先生。 倘若有人盯上了积善堂,盯上了肖慕。 那么,目的只有一个。 她。 凶手针对的,乃是她纪青灵。 但,既然凶手旁侧敲击地选择积善堂下手,便不会那么轻易地与她对决。 或许是忌惮沈墨白,或许是其他原因。 总之,她暂时不会有危险。 真正有危险的,乃是肖慕。 纪青灵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凶手她认识。 他们已经交手过许多次,或许,他就是沈墨白嘴里的那个他,那个被偷梁换柱的,真正的智亲王沈墨白。 原本有了怀疑纪青灵便会义无反顾地去证实。 可是这一次,她心有顾虑投鼠忌器。 沈墨白,沈墨白的身份就像一块沉重的大石头,不但压得他喘不过气,也让纪青灵心有余悸。 她可以不在乎沈墨白的身份,但其他人呢?凤栖呢?肖慕呢?还有,皇上呢? 倘若有人知道沈墨白不是真正的沈氏后人,而是西京皇室后裔,纪青灵都不敢相信会发生什么。 想要保护沈墨白的意念那么强烈,她下意识便做出了决定。 她让凤栖大撒网地去查,就算明知道可能没有结果,也得摆摆样子,至少可以让死者的亲人们觉得舒心一点。 虽然不知道凶手到底想干什么,但纪青灵能感受到对方的咄咄逼人。 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乃是保护肖慕。 凶手既然试图利用肖慕来打击她,或者打击沈墨白。 那么,就不可能只作案一次。 尽管肖慕身边有忘忧老人和如风,但纪青灵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索性将云威也留在积善堂保护肖慕。 明知道这种做法治标不治本,有点自欺欺人,但她却义无反顾。如果对手真的是那个人,他想玩,她只管奉陪到底好了…… 第525章地狱鞭刑 凤栖和肖慕大撒网地在明处查,纪青灵、沈墨白和云威等人便在暗地里开始寻找蛛丝马迹。 十日后,纪青灵等人坐在积善堂内神色各异。 忘忧老人悻悻道:“查了十日了,虽然不断有新疑点被发现,但却没有丝毫收获。 绕来绕去,查出来的还是以前的那些线索。 青丫头?咱们的方向是不是错了?” 肖慕抬眸看向纪青灵:“青灵?你确定凶手真的还会来积善堂犯案吗?会不会你推理得有问题?” “你也这么认为?”纪青灵蹙眉。 “我说不上来。”肖慕摇头,眸中带着愧疚,却坚定道:“但我觉得咱们好像陷入了一个死胡同,是不是我们遗漏了什么?” 肖慕说的没错,案情非但没有进展,还陷入了死胡同。 就像走进了迷宫,绕来绕去,最终,回到的依然是。 而凶手,再也没有出现过。 难道,真的是她猜错了? 难道,是她和沈墨白太敏感了? 难道,这就是一起普通的便态杀人案?跟那个人真的没有丝毫关系? 沈墨白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纪青灵的脸上,却一言不发。 揉揉太阳穴,纪青灵问:“凤栖呢?他怎么没来?” 话音刚落,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如风风一般卷了进来:“小姐、先生?凶手找到了,凤将军让属下带你们过去。” …… 站在六扇门内最隐蔽的一间牢房内,纪青灵的眉头紧皱。 所有的一切显示,这里正是囚禁过少年的地方。 而此时,凶手的尸体平平展展摆放在地上。 像是为了证实他生前的凶残,他的尸体旁,还有几只猫一般大小的死老鼠。 忘忧老人额上的青筋直跳,半响,终于忍不住冲凤栖怒道:“你们六扇门是怎么搞的?出了内贼查不出来,居然连个人都看不住,你们……” “师父!”纪青灵和肖慕同时出声阻止。 忘忧老人悻悻地闭上嘴巴,目光却沉重地落在了纪青灵手中的罪己书上。 这份罪己书是凶手服毒自尽前留下的东西,上面将自己的杀人动机,行凶杀人的过程,以及被纪青灵等人忽略的微末细节叙述得清清楚楚。 无需调查,纪青灵都知道这封罪己书的内容属实。 只是,她很难想象一个心理扭曲,能用如此凶残的法子杀人的凶手会选择自杀。 “这玉佩乃是凶手杀人后留下的信物,经那少年的主家辨认,确实是他生前佩戴的之物。”凤栖微微迟疑,又道:“少年已经不是这厮杀害的第一个人了。 数月前,他也用一种残酷的手法,杀死了两名小乞丐。 青灵?或许从一开始,我们的思路就错了。” …… 扑通一声,女人被重重丢到地上。 她觉得自己的腰都要被摔断了,艰难地沉吟着从地上爬起来。 借着昏暗的月光,一抬头,她便看见房梁上悬挂着一个人,一个死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啊!”女人惊恐地尖叫起来。 “怎么?看见被自己害死的人,兰妃也会害怕吗?” 倏地扭头,看向身后地狱使者般的男人,兰妃惊恐地嚷道:“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皇上,我要见皇上……” “皇上?桀桀……”男人怪笑两声:“兰妃娘娘大概这辈子也见不到皇上了。” “这是哪里?我要回我的兰馨殿去,皇上,皇上今晚要来临幸我!” “果然是兰妃的风格,下午才杀了人,晚上便能心安理得地筹谋如何与皇上巫山云雨。 你说,皇上要是知道你贪得无厌,为了上位,害死过这么多人,他还会不会临幸你?” “你,你胡说,她们不是我害死的,我不认得她们。” “不认得?”男人指了指房梁上悬挂着的女子,轻叹一声:“她叫小兰,乃是五年前兰妃进宫时的陪嫁丫鬟。 只因皇上看上了她,想要临幸她,你便给她下了幽闭之药,让她在万般屈辱下悬梁自尽了。 我说的是也不是?” “啊!不是,不是我,不是……” “不是?”男人嗤笑一声,“还有这些!” 顺着男人的手指看过去,兰妃这才发现,墙根处居然摆放着一长溜尸体。 各种死法的都有,鲜血淋漓,足有几十具。 “这个女子叫春燕,是和你一起入宫选秀的。 你比她幸运,皇上临幸她的时候,你已经是贵人了。 不过,你因为妒忌她那段日子受到皇上的专充,便使计,害死了她腹中的胎儿。 在她发疯后,你还不放过她,亲手将她推下荷花池溺死了。 还有这个,她叫曦和,乃是和你一起赐封贵人的女子。 你自己服下毒药,却诬陷她要毒杀你,害她被皇上活活杖毙。 还有剪秋,她不过是在皇上来临幸你时,被皇上多看了一眼。 便被你剜掉双眼,割掉舌头,放入笼屉里活活蒸死。 还有这些……” “别说了,别说了……啊!魔鬼,你是魔鬼!”兰妃终于崩溃地匍匐在地上。 没错,这些女子,都是被她害死的。 她没有错,她只是想坐上那高高在上的后宫之主的位子。 这么多年来,她行事低调韬光养晦,表现得既聪慧,又讨喜。 所以皇上很充爱她,便是太后和天筝长公主,亦很看好她。 继皇后、德妃和贤妃之后,便是她在后宫中最大。 然,皇后、德妃和贤妃都太老了,皇上对她的充爱程度完全超过了她们。 她只要再努力一点点,就会将德妃和贤妃的荣耀比下去,甚至直逼皇后。 她已经距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近了,她甚至已经看见后宫所有的女子都跪在她的面前给她请安。 老天开眼,刘美人难产暴毙被查出有人下毒,贤妃失充被打入冷宫。 德妃被自己的贴身宫女活活啃掉了半张脸,虽说皇上怜惜她,没有将德妃也打入冷宫,但却再也没有去过善德宫。 兰妃深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道理,所以,她落井下石,辽拨后宫妒忌成性的妃嫔们,一鼓作气将椒房殿和善德宫的宫女们一网打尽。 如今整个后宫,除了皇后之外,再也没有人能与她抗衡。 她只要再努力一点,就能除掉皇后,爬上那个高高的位置。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发现她的所作所为? 明明她做得如此隐蔽啊! “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 “将你入宫至今,害过的所有人都罗列出来,写一份罪己书!”一张宣纸铺至她的面前。 “啊!我不要!” “不要?” 喧嚣的鞭子落在了兰妃的身上,伴随着兰妃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在沉寂的午夜显得异常阴森恐怖。 兰妃如同丧家之犬,拼命奔跑躲避。然,无情的鞭子如影随形,躲不掉,逃不开,仿佛要一直抽打下去,不死不休…… 第526章再起血案 第二日,一封由兰妃亲笔书写的罪己书昭然问世。 后宫掀起轩然大波,几乎所有的人,都跑来兰馨殿看热闹。 然而,他们却看见了无比惊悚的一幕。 兰馨殿内,到处都是血,将兰馨殿内的每一块地砖都染成了红色。 兰妃正用匕首,一块一块将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 她的每一刀都十分狠,下手又快又准,像是感觉不到痛。 那副冷漠淡然的样子,让看见的人产生出强烈的错觉,她在割别人的肉。 所有试图靠近她的人,都被她手中锋利的匕首砍伤了。 待沈昊辰亲自带着御林军赶到时,刚好瞧见兰妃手举匕首对着自己的头顶戳下来。 她这一下又快又狠,沈昊辰还来不及叫人阻止,匕首已准确无误地扎进了兰妃的脑袋。 脑浆喷溅,兰妃重重倒地,当场毙命。 只是,一双眼睛却死死瞪着沈昊辰,脸上定格出了一个诡异无比的笑容。 沈昊辰愣了足足五分钟,才大喊道:“快!去请凤将军、肖慕先生和平水君……” …… 与此同时,纪青灵等人正在皇家驿馆。 消息是卓云腾递来的,他们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梁王的伤势虽有好转,但尚未复原,被人连着美人靠,一同抬放在院子里。 瞧着地上的死人,梁王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 “云腾兄是嫌本王不够丢人吗?这样的事情还要请智亲王、平水君、肖慕先生、凤大将军和云威将军过来看热闹?” “现在不是吵架斗嘴的时候。”卓云腾瞪他一眼,“你这侍卫死得如此蹊跷,难道不该让盛轩王朝最好的神断来看一看?” “有什么好看的?”梁王怒:“他偷了本王的东西,罪己书在此,本就该以死谢罪。 诸位还是请回吧!” 纪青灵没有理他二人的争吵,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死尸。 这侍卫岂止是死得蹊跷,简直就是视死如归。 纪青灵见过许多种死法,当然,也见过各种各样自杀的人。 但凡自杀者,都不大喜欢选择痛苦又残忍的死法,这大概是人类内心对于死亡的恐惧最根本的表现。 可眼前这个人,为什么死得如此……惨烈? 没错,就是惨烈。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纪青灵觉得这个人不是在自杀,而是在切肉。 只是,他切的是自己的肉。 就像接受凌迟酷刑的囚犯,他至少从自己身上切下来了三四十片肉块。 最后一刀,他选择了剖腹。 若不是云腾亲眼所见,而死者自己切开肚腹的特殊形态,纪青灵根本就不敢相信此人是自杀的。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死者的腹部切开后,里面竟滚落出一堆和血的金银珠宝。 纪青灵有点迷糊,黄金这种东西的密度和比重非常大,所以,吞金是一种很痛苦的死法。 这个人为什么吞下去这么多金银珠宝却没有当场毙命,还能跑到梁王的屋子外面,将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切下来以死谢罪? 显然,对于他这种行为,梁王自己也无法理解,他之前甚至毫无察觉。 若不是卓云腾与梁王同住在一家驿馆,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梁王这边的动静。 估计,纪青灵他们接到消息赶过来时,什么都看不到了。 梁王和卓云腾正吵得不可开交,沈墨白突然冷声道:“云腾?梁王所言极是! 此乃梁王的家事。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是我等冒犯了。” 说罢,扭头看向自家娘子:“青儿?咱们回去吧!为夫饿了!” 梁王面色一沉,卓云腾、凤栖和云威则哭笑不得。 便是肖慕,亦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纪青灵有点无语,她的妖孽夫君可以更强大一点。 就算是她,看见这样血腥的死亡现场,回去之后都得缓好久。 沈墨白居然说他饿了,要吃饭? 这厮是真的饿了,还是在恶心梁王啊?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实在不想忤逆沈墨白。 更何况沈墨白说的没错,死的是梁王的侍卫,跟他们没有关系。 “好!我们回家。 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几个小菜如何?” “为夫要和青儿一起下厨!” “君子远庖厨……” “为夫不是君子……” “咳咳!”几个男人同时被口水呛到。 然,下一秒,沈墨白就道:“为夫乃是男人,青儿的老公!” 梁王觉得沈墨白就是赤果果的挑衅,脱口道:“平水君果然孟浪,未嫁便住进智亲王府。 看来,这暖榻丫鬟的滋味儿,比偷还要回味无穷!” 在场的男人哪一个不是纪青灵的爱慕者?这几日,纪青灵身上的变化他们岂会瞧不出来? 以前,纪青灵每每看向沈墨白的目光虽然也情意绵绵,但却目光清澈,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醉人的青涩。 可是如今,她变了,举手投足间皆带着一股风韵。 便是眉眼间,都多出一股难以掩饰的娇媚与疯流。 一个女子,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变化,便是个傻子都瞧得出来。 她,已经从一个青涩懵懂的少女,变成了真正的女人,沈墨白的女人。 这几日,每个人都被少年暴食而亡的案子弄得焦头烂额。 所以,下意识地忽略着纪青灵身上的变化。 可是眼下,梁王却丝毫不加掩饰地说了出来,众人的脸上顿时挂不住。 卓云腾最是气恼,脱口骂道:“你嘴里放干净一点,再敢胡说八道污蔑青灵,看孤不打掉你的牙!” 看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一干男子,梁王苦笑起来:“本王该毁的都被智亲王毁了,云腾兄若是想要我的这幅牙口,尽管拿去便是。 只是,本王很好奇,云腾兄、云威将军、凤大将军也算一代枭雄,便是肖慕先生,亦是人中龙凤。 面对自己心爱之人的自甘跺落,居然见死不救。实在可悲可叹! 若是本王,便是拼上一条性命,也将平水君夺去了。” “你……”他这打击面太广,肖慕等人皆怒。 “嗤!”纪青灵轻笑。 大大方方地牵着沈墨白的手走到梁王面前,却不看梁王,只是媚眼如丝地看着沈墨白。 “梁王说的不错,我十几日前便与墨白圆房了。 如今,我就是他的暖榻丫头……” “青儿……”沈墨白眉头微皱,长臂一揽,便将纪青灵抱了个满怀。 安抚性地回抱他一下,纪青灵这才将目光移向梁王。 “可是同样,墨白也是我的暖榻小厮。如此门当户对,两情相悦,还要那一纸婚书做甚……” 第527章贪婪之门 饶是梁王脸皮再厚,心里有再多不甘,也没料到纪青灵会这么说。 当下,竟愣住了。 肖慕等人再看向纪青灵时,目光中的爱慕便又加深了几分。 一时间,气氛竟有些凝滞。 正在此时,忽听有人喊道:“凤将军!肖慕先生!平水君! 皇上,皇上宣你们进宫……” 来人竟是用跑的,僵持的氛围顿时被打破。 看着跑得满头大汗的蓝统,纪青灵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然,还不待她开口询问,蓝统已气喘吁吁道:“平水君,兰妃娘娘,兰妃娘娘留下一封罪己书,剜肉切脑自尽了。” “啊?”纪青灵惊得目瞪口呆。 如果说杀害少年的凶手留下罪己书服毒自尽与梁王的侍卫留下罪己书剜肉剖腹自尽乃是巧合的话。 那么,兰妃留下罪己书剜肉切脑自尽便让她感受到了太多太多的疑点。 这几个看起来毫无关联的案子,一定存在着必然联系。 卓云腾、云威和如风进宫不方便,匆忙交代他们一番,纪青灵便与肖慕和凤栖一同入宫。 当然,身侧跟着个撵不走的拖油瓶…… 看见沈墨白一同前来沈昊辰愣了愣,但是他此时受了惊吓,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 不顾身份,竟迎上来道:“凤爱卿,肖慕先生,青灵?你们赶紧来瞧瞧,这是怎么回事儿?” 一国之君被吓成这样,可见当时的场面多诡异惨烈。 大致勘察了一下现场,纪青灵和肖慕便准备验尸。 纪青灵的伤早就好了,肖慕的手伤虽已没什么大碍,却尚未痊愈。 纪青灵恐他受到感染,想都没想,便道:“肖慕?你且在边上看着就好,不要动手。 让我来!” 她这话里透着自然而然的关心,不止是沈墨白,便是凤栖和沈昊辰听了,心里也十分不舒服。 沈昊辰正要说话,沈墨白已夺过肖慕手中的隔离衣,边穿边道:“肖慕去边儿上歇着吧!本王给青儿打下手!” 斜睨他一眼,肖慕没有反驳,却走到纪青灵的另一侧,在她身边蹲下。 沈墨白眸中寒光一凛,可对上纪青灵安抚的目光,只得硬生生地将心头的杀意压制住。 一番检查下来,沈昊辰问道:“怎么样?可有异常?” “没有!”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同声道。 三人互视一眼,纪青灵缓缓道:“正如皇上所见,兰妃娘娘乃是害人太多,导致了失心疯。 所以才会剜肉切脑自尽。” “当真如此?”呆呆地看着她,沈昊辰的精神萎顿不少:“她平素性子最是温良,怎么会,怎么会……” 纪青灵挑挑眉,看来,沈昊辰对兰妃倒是有些真感情的。 可见,这女子平日里装得多么善良单纯又温顺贤惠。 一个女子,为了野心,不折手段,兰妃果然对得起最毒妇人心。 不过追根究底,都是一个贪字。 贪?脑海中突然滑过什么,纪青灵有些发愣。 好巧,好巧,贪?怎地又是个贪? 梁王的侍卫,不就是因为贪,甚至连肚腹内都藏着金银珠宝,才剜肉剖腹自尽的吗? 罪己书?贪?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两起案子,虽残暴,却异常简单,甚至是在诸多的目击证人眼皮子底下实施的。 看起来没有半点关系,和之前的少年暴食身亡案除了都有罪己书这一样之外,亦看不出有什么联系。 死者之间相互不认识,没有共同的人际关系和朋友圈。 可是,为什么给她一种那么奇怪的不安感? 就好像一只无形的手,已牢牢握住了她的脖子。 只要她发出一丁点声音,对方便会随时随地地掐断它。 纪青灵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但却始终不得要领。 许是兰妃之死太匪夷所思,太触目惊心,沈昊辰居然没有阻止纪青灵离开。 留下凤栖处理后事,沈昊辰便疲惫地带着其他妃嫔们离开了兰馨殿。 回到忏心阁,纪青灵的心情无比沉重。 原本说好,回来要亲自下厨给沈墨白做几样小菜的,却因不在状态,放弃了。 沈墨白也不烦她,与她沐浴更衣后,将她抱到榻上,在她额头上吻了吻,便出去了。 纪青灵没想那么多,她的感觉很不好,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子医书,沈墨白还没有回来,纪青灵烦躁地翻身下榻。 天还没有黑,她实在睡不着,与其在榻上干挺着,还不如出去走一走。 才打开房门,纪青灵便愣住了。 沈墨白正系着围裙,端着一张小矮桌立在门口。 他那样一个狂放不羁冷漠霸道的人,以这般居家男人的模样出现,却一点都不显违和。 这个男人,便是穿着围裙,都这么好看。 见她开门出来,沈墨白凤目一眯,笑道:“青儿快来帮为夫一下,为夫只有两只手,酒水只能放在地上。” 说罢,侧身端着矮桌进屋去了。 眼眶瞬间潮湿,吸了吸鼻子,纪青灵才拎起地上的酒水返身回屋。 沈墨白准备的菜肴很简单,四菜一汤。 糖醋鱼,青椒肉片,红烧茄子,素炒青菜,外加一个紫菜蛋花汤。 都是最简单的家常小菜,看起来颜色不错,叫人很有食欲。 沈墨白黑玉般的眼眸幽深璀璨,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期盼望着她。 就好像,考试取得好成绩的孩子,渴望,却又压抑着想要得到家长的称赞。 不知道怎么了,瞧着这般的沈墨白,纪青灵突然就想亲亲他。 所以,想都没想,走过去,解下沈墨白身上的围裙,一声不响地抱住他,纪青灵直接送上了自己的红唇。 她脑子里没想那么多,亲亲他就是亲亲他,所以嘴唇一触便走。 然而,才要松开她,后脑已被他的大手掌控。 握住她的后脑,霸道地将她推向自己,一俯首,沈墨白重重地吻下来。 他吻得温柔又陶醉,痴痴缠缠的唇舌流连于她嘴里的每一个角落。 许久,才放开憋红了脸的她:“青儿是想直接吃为夫吗?” 本是一句戏谑的话,哪想,纪青灵竟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道:“嗯,我想你了。 墨白?吃完饭我们就睡觉吧?” 人神共愤的俊颜上闪过一丝错愕,很快,沈墨白便笑起来:“好!为夫也想你了。” 才松开她,手上一紧,却被她握住。 将沈墨白的一双大手捧起来,纪青灵的眼泪一下子落下来。 凑唇细细密密地亲吻他的手指,她哽咽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你怎么把手烫成这个样子? 以后,都不要再下厨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便好……” 第528章晨间运动 沈墨白修长白皙的手背上,被喷溅出来的油烫了好几个水泡,看起来好不吓人。 捧住她的脸,沈墨白落下一吻,笑得愈发耀眼:“哭甚?不过是几个水泡,又不会把为夫烫死?” “可是,我会心疼!”纪青灵吸着鼻子。 “那一会儿就卖力点,让为夫开心可好?” “嗯!”重重点头,像是一生的承诺。 相视一笑,二人手牵手在桌前坐下。 纪青灵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真的是妖孽,便是做饭这种事情不拿手,便是从来没有拿过锅铲,便是将手背烫得满是水泡,沈墨白也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来。 虽然没什么胃口,但因着是沈墨白亲自下厨,纪青灵竟破天荒地多吃了半碗米饭。 吃完后,沈墨白却不心急,又带着她在府里走了半个时辰消食,这才回到忏心阁。 进了屋,纪青灵也不多话,牵着沈墨白走到榻边,直接给他宽衣解带。 许是她的主动和热情感染了沈墨白,二人之间异常和谐。 此时的纪青灵早已不像初叶那般青涩,事后,沈墨白搂着她躺下,面上带着餍足的笑容。 “青儿?嫁给我?” “嗯?” 纪青灵尚未反应过来,一枚细小的黄金指环已戴在了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青儿曾跟为夫说过,左手的无名指,乃是距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青儿?嫁给我!” 头一句“嫁给我”乃是征询,这一句,却带着不容反驳的霸道。 垂眸看向手指上的指环,纪青灵眼眶有些发热。 这个时代的戒指都是大大的,华美又笨重的宝石戒指,极少有这样的指环。 便是普通百姓家娶亲,只怕都会准备一两件比这个还要华美贵重的首饰。 可是,此时看着这枚指环,纪青灵却觉得它是世上最美,最华丽,最好的爱情信物。 没有得到她的答复,沈墨白有些不满,轻轻抚了抚指环,又将它褪下。 迎着光,指环的内侧竟刻着细小的字。 凑近些,纪青灵发现,乃是两个名字——青儿、风少。 他刻的不是墨白,而是风少。 沈墨白这个名字代表着智亲王府,代表着皇权,代表着他背负的责任。 而且,墨白或许不是他。 但,风少,只属于他一个人,是那个从头到尾,一心一意爱着她的男人。 沈墨白,竟如此懂她。 重新将指环戴在她的手指上,沈墨白抱着她坐起来,异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嫁给我,青儿。 为夫要给你一场最盛大奢华的婚礼!” 拼命点头,半响,纪青灵才道:“我不要盛大奢华的婚礼,有这枚指环,便足够了。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便是没有婚礼,也无妨!” “一切都交给为夫来做,你只安心做待嫁新娘便好。 为夫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纪青灵,是智亲王妃,是沈墨白的妻!” 一听这话,便知是那日在狩猎场上,梁王的话戳到了他的痛脚。 伸手环住沈墨白的腰背,纪青灵轻轻靠进他怀里,“墨白?其实,不用在乎别人说什么,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掬起她的脸,定定地看着她,沈墨白一字一顿道:“我要让你堂堂正正地做我的妻!” 再不多言,拉他躺下,她主动抱住他。 沈墨白身子一僵,他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听到过的最好的情话。 原来,最美最动听的情话,竟是不说。 “看来为夫当好好努力,不再保留!” 说罢,他俯首吻住她。 沈墨白都要醉了,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小女人可以如此迷人,如此,美好。 她没有像平时他亲吻她时那样羞涩地闭上眼睛,而是睁着眼睛看着他,大大的眼睛不再清澈,如同蒙上了一层水雾,荡漾着七彩炫目的柔情。 这样的目光,这样的她,让他难以自拔,更难以松手。 他是如此,迷恋她。 “青儿?青儿?” 一遍遍低唤着她的名字,一遍遍亲吻她的脸颊,沈墨白低声呢喃:“宝贝,我爱你……” 纪青灵醒来时,屋子里的光线不好。 很显然,已经是傍晚,又快天黑了。 想起昨晚,她有些脸红。 不知道是被兰妃和梁王侍卫的死刺激到了,还是被沈墨白的贴心温柔感动到了,她昨晚竟破天荒地主动。 像是要麻醉自己,又像是被案子逼得找不到出口,她将所有的情绪都用这种方式砸在了沈墨白的身上。 他是那样了解她,是那样怜惜她。 明知道她的主动到底因为什么,明明知道她其实是在麻痹自己,他还是配合她,体谅她。 就好像她是他捧在手里的星星,只要她不飞回天上去,他便可以这样一辈子捧着她。 这样的认知让纪青灵又羞愧又感动,对沈墨白的爱意也越发浓烈。 沈墨白已经看了他的小妻子很久了,可他的青儿从醒过来到现在,明显不在状态。 她的脸上一派娇羞,艳丽得如同傍晚的火烧云,但她的眼神却带着雾蒙蒙的迷茫和无助。 他知道,昨晚,他只是暂时让她忘记了案情,忘记了责任,也忘记了一切。 她不快乐,一点儿也不快乐。 而他,想让她快乐。 “青儿是小猪吗?怎么睡了那么久?” “嗯?” 纪青灵的思绪被打断,一扬眸,便对上沈墨白深情款款的眼眸,他神祗般美好的俊颜就在眼前。 这种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他的感觉真好。 仿佛突然间被这种温馨的居家感觉蛊惑了,没来得及去想沈墨白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纪青灵便仰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老公!早上好!” “既然青儿说是早上,那便是早上好了。 既是早上,便要做晨间运动。” 尚未明白他所谓的晨间运动是什么,沈墨白已坏笑着俯下来…… 我勒个去,这就是他所谓的晨间运动啊? 嗬哟!这个男人,怎么没完没了呀? “那个,昨晚?很多了?”看着他微微汗湿的俊颜,纪青灵红着脸问。 “昨晚?“沈墨白蹙眉想了想,轻轻一笑:”青儿说的,可是前天晚上?” “前天晚上?”纪青灵一愣。 她睡了两天吗? 嗬哟!怎么睡的呀?这要透支多少体力,才会一下子睡得醒不过来? “我?我们?怎么可能是前天晚上……” “哦!是前天晚上,青儿很热情,为夫很……喜欢。” 刻意拖长喜欢两个字,沈墨白坏笑起来:“现在的青儿,为夫亦很喜欢。 所以,为夫决定了。 以后,每天早起,为夫都要吃开胃的营养餐!” “唔……啊?” 才张开嘴惊呼出声,他的气息已骤然逼近。下一秒,他的唇舌已温柔地攫住了她…… 第529章强取豪夺 有时候,爱是说,有时候,爱是不说。 不管是说出来的爱,还是不说出来的爱,沈墨白都履行得很好。 实在太好了,以至于纪青灵基本上就不用离开这张榻,直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哦,不对,饭来可以张口,但不用穿衣,沈墨白根本就不让她穿衣。 反正隔壁就是净房,她若有三急,沈墨白直接抱她去。 便是她嘘嘘,他都眼睛一眨不眨地在边上守着她。 面对这样的妖孽,纪青灵十分无语。 你要是坐在马桶上,老公在一旁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你,你还能解出来吗? 那个,会患上便秘好吗? 一连五天,纪青灵都是在榻上度过的。 若不是她体力太差,一旦透支就会睡得昏天黑地,估计,这五日,连吃饭的时间,沈墨白都会给她免了。 一连五天,王爷和王妃都没有出门,这可急坏了沈伯。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在忏心阁门口转圈圈了,沈伯终于忍不住问冷夜:“王爷和王妃不会出事吧?” “您是老糊涂了吗?怎么浑说?”冷夜不悦。 “呸呸!”一连在地上啐了好几口,沈伯才道:“我这不是着急吗?王爷和王妃都五天没有出来了。 便是前些日子刚圆房,也没见好成这样啊?” “那又怎样?”冷夜不屑:“沈伯不知道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吗? 刚圆房时,王妃还太小,岂能经得住王爷瞎折腾? 如今,王妃不是长大了吗? 您瞧瞧这一日三餐,可有一顿没送进去? 且,这五日,您可知王爷要过多少次热水?” “唔!”沈伯顿觉无语。 这才圆房几天啊,就长大了,养只填鸭也没这么快好不好? 话说,冷夜这小子是不是有点毛病? 一个从来没尝过女人的嫩雏儿,怎地能说出这种话?还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这要多厚的脸皮啊? 冷夜确实脸没红,心没跳。 因为,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但,这并非说明他的智商有问题。 沈伯促狭的目光才落在他的脸上,他便了悟了。 一经了悟,顿觉牙疼。 嗬哟!王爷呐!您能不能悠着点? 您是战胜,是真神,您不知疲倦,可以不眠不休,可您总该顾着点王妃不是? 王妃那样娇小瘦弱的一个人,您怎么忍心?怎么舍得啊? “咳咳!”不自在地咳嗽两声,冷夜万年寒冰的俊脸险些破功:“沈伯?我说您一个几十岁的老人家,怎地如此邪恶腹黑? 快说吧,您这一大早地来忏心阁,究竟何事啊? 若是打扰到王爷和王妃,王爷会不高兴的。” 到底谁邪恶,谁腹黑啊? 苦着脸,沈伯道:“你当我愿意来触这个霉头? 咱们王爷苦了多少年,孤独了多少年? 眼下好容易得了王妃这样一个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的人儿,我巴不得他们一辈子都不要出来才好……” “喂喂!您老怎么说话呢?“冷夜不满地打断沈伯:”您这是在祝福王爷和王妃,还是在诅咒王爷王妃呢?” 话虽如此,冷夜心中却小声地腹诽一句,其实,王爷和王妃这般恩爱,他也很开心,很满意。 他甚至在想,王妃若是明日就给王爷生个小王爷,那该多好? 那般,王爷玩物丧志只顾着和王妃耳鬓厮磨时,他便有其他东西可以玩了。 嘿嘿!一个和王爷一模一样,拽屁傲娇的小世子啊?多好的玩具? 沈伯的话被冷夜打断也不恼,只是摇头道:“我就是来问问王爷,半个月后的大婚,王爷可要邀请皇上和天筝长公主?” “要,当然要!” 冷夜尚未接嘴,忏心阁的大门已经打开了,沈墨白和纪青灵衣冠楚楚地相携走出来。 看一眼惊得目瞪口呆的冷夜和沈伯,沈墨白眸中滑过一丝暗沉的不悦,“那么大两个金主不请,倒是要请谁? 沈伯?你去安排,皇城内,但凡六品以上官员,全都邀请。 另外,所有的豪门世家都必须请到。 还有,商贾名士也要请。 但务必把本王的意思带到,谁都不许空着手来。” 这不是废话吗?智亲王大婚,谁敢空着手上门道贺啊?那不是找死吗?冷夜和沈伯一头黑线地看着自家王爷。 “不过……”吞了口口水,沈伯道:“王爷?咱府里的地方有限,摆放不了那许多酒桌……” “谁说要摆放那么多酒桌了?” “嗯?王爷您的意思是……” “身份尊贵有头有脸的留下,与我夫妻二人交好的留下,名誉清白心怀善意者也可以留下。 其他的,比如说沈明轩这种人。 收了礼,直接赶出去!” “啊?”不止是冷夜和沈伯,连纪青灵都傻眼了。 愣了半响,她才满头黑线道:“墨白?这样不太好吧? 毕竟人家是来道贺的。 要不然,那些不讨喜的人,咱们不要请了。” “当然要请。”某妖淡然道:“那些不讨喜的,可大多都是有钱的。 为夫不但半月后的大婚要请他们,以后,每隔十天,为夫都要请他们一次。” “每隔十天请一次?你想做甚?” ”还能做甚?“不满地瞪一眼宝贝娘子,沈墨白道:“从半月后的大婚开始,以后每隔十天,智亲王府便广发一次喜帖,邀请他们来参加为夫和青儿的婚礼。” 额滴神!还能这么干? 冷夜和沈伯立时呆住。 纪青灵的眼皮子一连跳了好几下。 她记得这个话题他们在去西京的路上讨论过,当时,沈墨白说的好像是一个月办一次婚礼。 怎么现在变本加厉,成十天办一次了? “那个,墨白?婚礼很累。 而且,准备婚宴要花很多银子。 如此浪费吃力不讨好,咱们还是……” “唔!青儿不累的时候婚礼举行,青儿若觉得麻烦,便不举行了。” “那婚宴?” “要什么婚宴,收了他们的贺礼,准备一杯清茶,让他们喝完滚蛋就是了!” 纪青灵彻底无语了。 好吧!她的妖孽夫君最大,他最霸道最牛叉。 能想到这么强大的揽财方式,她也是醉了。 可是,这么干真的没问题吗? 别说其他人,便是沈昊辰和沈明轩只怕都受不了吧? “那个,墨白?这样不好吧? 万一到时候喜帖发了,这些人不给面子,都不来怎么办?” “谁稀罕他们的面子?”某妖给宝贝娘子捋了一下耳旁的碎发,顺势在宝贝娘子水灵灵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他们不来才好呢,为夫连茶水都省下来了。 不过,沈伯?你到时候将消息放出去。 人不来可以,茶不喝也可以,但礼不能不送。 若有人收到喜帖不送礼,那本王便会一家一家挨个儿亲自登门拜访!” 得了,她什么都不用说了,横竖这厮铁了心要强取豪夺大肆敛财。 如此,她便按照他的话,只专心在家收钱数银子,然后,负责狠狠地花钱就行了。 看着自家王爷搂着王妃越走越远的身影,冷夜和沈伯抖了抖,又抖了抖。 这么强悍又霸道的理论,王爷是打哪儿听来的啊?他们几乎能肯定,从半月后的大婚开始,以后的很多年里,王爷,绝对是皇城一害…… 第530章妒忌成性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子里充斥着腐败的气息。 女人虚弱地从地上爬起来,感觉到身后有人时,她下意识地惊呼出声:“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地狱!” 男人冷漠嗜血的声音,瞬间将女人的血液冻结。 “你……你……你想做甚?” “你夜夜独守空房,夜夜痛哭流涕。 可是,沈明轩和纪云灵却在揽娇阁内忘乎所以。 难道,你就甘心么?” 熊熊燃烧的妒火让女人顿时忘记了害怕,她的声音尖锐而恶毒:“纪云灵?那个该死的女人。 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她?她的大姐乃是贤妃娘娘,五妹妹乃是智亲王妃,杀了她,你能活吗?” 女人愣住,可是很快,她便歇斯底里地喊起来:“便是杀不了她,我也要毁掉她的脸,看她用什么再去引又俊王爷。 王爷就是看上了她那张脸,就是因为她天天在王爷面前说纪青灵的事,魅惑王爷。 所以王爷才会喜欢她。 其实,俊王爷爱的根本不是她,她不配!” “她是不配,但你也不配!” “胡说!俊王爷爱的是我,是我……” “就你?”男人嗤笑:“别做梦了,沈明轩爱的人,乃是纪青灵。 他留你在俊王府,只因你叫青娘,只因你的名字里带着一个青字。” “不是的,不是的,王爷是爱我的,是爱我的。”捂住耳朵,青娘大声哭喊:“你这个混蛋,你这个疯子,你胡说,胡说……” “啪!”蘸了盐水的鞭子重重地落下来,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只抽打在女人身上。 她果露的脸和双手,均未伤分毫。 青娘拼命躲藏,拼命哀求。 但那鞭子,却没有任何要停下的迹象,毒蛇一般,狠狠抽打着她。 “求求你,别打了,别打了。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便是要我这个人,我也给你。 只求你别打了!” “你这个人?桀桀……沈明轩不要的,我岂会要?” 男人怪笑起来,火光一闪,青娘面前出现一点豆大的火苗。 一张宣纸飘落在她面前,手持铁鞭的男人,地狱修罗般站在两米开外。 除了能看清他那双冰冷猩红的眼睛,他的一切,都融在了黑暗中。 “这是?” “写下来!” “写什么?” “罪己书! 将你对沈明轩的抱怨、不满,和对纪云灵的妒忌、憎恨全都写下来。 怎么想的就怎么写,不要有一句假话。 倘若你写得好,我帮你毁掉纪云灵那张娇艳如花的脸。 让沈明轩重新爱你一人!” “真的吗?”青娘的眼睛一亮,强烈的妒忌和希望让她霎时便忘记了之前的鞭刑,“你真的会帮我毁了纪云灵的脸?真的会让俊王爷重新爱我?” “当然!”男人冷哼一声:“不过记住,以后不许说我是疯子!” …… 沈明轩这几日没有让任何小妾侍寝,只除了纪云灵。 不为别的,就为一个,纪云灵,乃是纪青灵同父异母的姐姐,因为纪云灵会不厌其烦地给他讲述纪青灵儿时的趣事。 王强来报,纪青灵和沈墨白已于半月前圆房,再有半月,他二人将在智亲王府大婚。 眼下,智亲王府上下齐动,处处彰显着洋洋喜气。 沈明轩还是五日前在宫里匆匆见了纪青灵一面,便是那么一眼,他就瞧出那个该死的女人不一样了。 之前,她虽与沈墨白眉来眼去,但一看就知道还是少女。 可那日,很明显,她身上带着少女已为妇人所固有的成熟与风韵。 这让他羡慕妒忌恨的同时,更想得到这个女人。 当时,兰馨殿外全是人。 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在兰妃自尽这件事上,唯独他,眼睛里只有纪青灵。 这个女人是她的,她应该是他的。 可是,自己相好的大白菜,就这么被猪拱了,他如何甘心?如何咽下这口气? 他要夺回来,将属于他的一切都夺回来。 哪怕纪青灵已不再是完璧,哪怕她与沈墨白已有婚约,他也要让她回到他的身边。 这世上,只有他沈明轩,才有资格拥有她,只有他沈明轩,才配做她的天,做她的地。 纪云灵这几日被沈明轩的态度弄得晕晕乎乎,几乎忘了自己姓什么。 依稀让她觉得回到了一年前,她尚未嫁给他时,二人相恋的日子。 仿佛所有的幸运再次降临在她的头上,她只有一个念头,讨好沈明轩,讨好沈明轩,继续讨好沈明轩。 让这种久违了的幸福再多一点,再长一点,永远只属于她一个人。 “王爷……奴家想跟您说件事……奴家……” “……青灵?青灵?你是本王的……谁也别想夺走……” “轰”地一下,纪云灵清醒过来。 俊王爷,他在叫她什么? 青灵?纪青灵?俊王爷喊得乃是纪青灵的名字? 他居然以为,她是纪青灵那个死女人? 不敢相信地瞪着沈明轩,纪云灵真想拿把刀,将这个男人的眼皮子割掉。 沈明轩走火入魔了吗?这种时候居然会喊纪青灵的名字? 纪云灵从来没有觉得这般羞辱过,她有种立刻杀死这个男人的冲动。 可是,她终于还是将心头的怒火全都咽了下去。 她不能拿沈明轩怎样,纪府回不去了,沈明轩现在是她唯一的依靠。 沈明轩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纪青灵是沈墨白的人。 沈明轩永远也得不到她,永远都争不过沈墨白。 甚至,永远都没有机会接近纪青灵。 转念一想,沈明轩既然和她在一起能喊纪青灵的名字,那么,和青娘在一起时,是不是也会喊纪青灵的名字? 原来,不止是她,青娘在沈明轩的眼睛里,一样是个替代品? 感到可悲的同时,纪云灵又有些幸灾乐祸,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 好歹她还是纪青灵的亲姐姐,青娘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身份不明,来历不明之人。 她乃沈明轩的侧妃,青娘不过只是个侍妾,如何能与她相比? 就这,也敢和她争宠?也敢爬她头上作威作福? 哼!她纪云灵岂是那么好欺负的? 纪青灵尚可暂时放到一边,至于青娘。 这个女人,必须得死! 当然,在死之前,她还要毁了青娘那张狐狸精的脸,将青娘的五官一样一样割下来。这般想着,纪云灵竟咬牙切齿地喊出一个名字:“青娘……” 第531章剥皮毁容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见了纪云灵的声音,青娘二字才唤出口,砰地一声,揽娇阁的门竟被人撞开了。 紧接着,纪云灵只觉眼前一花,头顶上竟出现了一张无比狰狞的脸。 沈明轩一下子愣住了,脱口道:“青娘?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纪云灵的手就伸了出去。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青娘既然无法无天,胆敢擅闯进来。 那么,就别怪她下手狠毒了。 纪云灵是看准青娘的脸出手的,她要挠花青娘酷似纪青灵的脸,要毁了青娘,彻底毁了青娘。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让她无法预料。 她只看见青娘突然诡异地笑了,一团黑影便兜头罩下来,落在了她的头脸上。 耳边全是沈明轩惊恐的叫喊声,已经青娘桀桀的怪笑声。 直到猩红的血蒙住了视线,纪云灵才撕心裂肺地惨嚎起来…… 纪青灵和沈墨白赶到的时候青娘已经死了,是被沈明轩活活打死的。 她的死状很惨,整个脑袋都被沈明轩用铜鼎砸扁了。 那张原本该花容月貌的脸,如同一张涂抹了各种染料的画皮,歪歪曲曲地黏在变形严重的脑袋上。 沈明轩浑身都是血,没有穿衣裳,手中仍兀自举着铜鼎,死死地盯着早已死透了的青娘。 若不是王强去智亲王府请纪青灵期间,葛富钻了空子在沈明轩腰上裹了块毯子,估计纪青灵看到的,会是一丝不挂的沈明轩。 看见揽娇阁中奢靡的爱昧,纪青灵便知道之前沈明轩正在做甚。 这场景看在他人眼中实在刺目,可是,不久之前,她和沈墨白也是这样的。 所以,进去之前,她下意识地看了沈墨白一眼,俏脸儿微红。 很显然,这几天沈明轩和纪云灵都没有走出过揽娇阁的寝殿。 他们很疯狂,看上去好像比纪青灵和沈墨白还要疯狂。 任是谁,在这样疯狂热情的时候被人打断,都不会高兴吧? 更何况,尚处于意乱情迷,还没有抽身而退,就发现身下的女子变成了血葫芦。 任是谁,都会狂怒得杀人吧? 沈明轩的这种反应实在正常,若换做是沈墨白,正在和她滚榻单时她被人伤成了这个样子,估计沈墨白下手会更狠一些。 比青娘还要惨的是纪云灵,看着满头满脸都是血的这位四姐姐,纪青灵有点无语。 妒忌是后院女人们最常见的情绪,但显然,青娘恨毒了纪云灵。 沈明轩一连数日不间断地对纪云灵疯狂索要,让受到冷遇的青娘,彻底被妒忌蒙住了眼睛。 所以她选择了一种类似于壮烈的自杀方式来伤害纪云灵。 现在她如愿了,纪云灵被毁了容。 而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纪青灵从来没想过有人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毁别人容的,这个青娘,不止是壮烈,简直就是奇葩。 她用来毁纪云灵的东西乃是一种类似于爬犁的利刃,外围如同八爪鱼一般刺啦着一圈能活动的锋利刀片。 最中间,却是一柄圆形,类似于针的尖刀。 纪青灵不知道这东西是谁想出来的,又是怎么造出来的。 但是,这东西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了血滴子。 不同的是,血滴子取的,乃是人头。 而这东西,取的,却是人皮。 没错,就是人皮。 当时纪云灵和沈明轩正热火朝天,青娘突然闯入,他们没有任何防备。 青娘在将沈明轩推开的同时,已将这柄罕见的凶器往纪云灵的头上罩下来。 后果是,纪云灵的头皮裂开。 以头顶为基准线,那些锋利的刀片只在瞬间就将她头脸上的皮剥了下来。 所以眼下,纪云灵顶着个血葫芦似的脑袋,直挺挺地躺在榻上。 有的时候,仇家死得太早太壮烈挺没意思。 特别是这仇家的死和伤,还和你没半毛钱关系。 纪云灵是纪青灵留下的最后一个,打算好好对付的纪家人。 可是看着这样的纪云灵,纪青灵觉得,老天爷一定是沈墨白他哥,连这种报仇雪恨的事情,都给她开后门。 本着医者治病救人的原则,纪青灵轻叹一声走上前,从袖袋里摸出两粒药丸,找到纪云灵的嘴巴,塞了进去。 正待转身,腕上一紧。 垂眸看了看纪云灵死死抓在她手腕上的右手,纪青灵皱眉,“四姐姐的情况虽然不大好,但是,吃了这两粒还魂丹死不了的。” 然,听了她的话,纪云灵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默了半响,纪青灵才不悦道:“并非我记恨旧仇不愿救你,实在是青娘这一手太狠了。 你都变成这样了,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恢复你的容貌。 便是勉强将你的脸皮缝合上,它也不可能再完好如初。 更何况你的头发毛囊尽数被毁,这辈子,只能戴假发了。” 如同魔怔住了般的沈明轩听见纪青灵的话,面上表情一变,竟丢下手中打人的铜鼎走了过来。 “青灵?你是说,你要留在俊王府给云灵医治吗?” 纪云灵始终死死握着纪青灵的手,沈明轩话音一落,竟像遭遇火烫一般,倏地一下松开了。 愣了愣,纪青灵才品出味来。 这夫妻二人,当真一丘之貉。 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她都不知道该替纪云灵惋惜,还是该替纪云灵感到悲哀。 沈明轩哪里是关心纪云灵,分明就是想让她留下。 而纪云灵,都变成这样了,居然还在争风吃醋。 正欲拒绝,王强却拿着一张宣纸跑了进来:“智亲王?智亲王妃?找到一封青娘留下的书信。” 一扫到宣纸上的“罪己书”三个大字,纪青灵就愣住了。 罪己书?又是罪己书?为什么又是罪己书? 这不是最简单的因妒生恨,因妒成魔,行凶杀人的案子吗? 怎么会有罪己书? 一个能想出如此阴毒的法子伤害情敌的女人,她会写罪己书? 沈明轩显然也被这封罪己书吓了一跳。 罪己书上的内容很简单,更像是一篇日记。 大致就是说这几日沈明轩独充纪云灵,青娘如何独守空房泪染枕巾等等。 只有在最后部分,才表露出她心情极度郁闷不平下,产生出要毁掉纪云灵那张魅惑人心钩引俊王爷的脸的想法。 沈明轩证实这封罪己书的确出自青娘之手,纪青灵又将以往青娘留下的墨宝进行对照,确定罪己书就是青娘所写。 一场因妒生恨的恶性伤人事件,凶手也被沈明轩亲手阵法,本来应该因这封罪己书的出现画上圆满的句号。可是,纪青灵却轻松不起来…… 第532章两情缱绻 纪青灵觉得,脑海里有什么浮出了水面。 但是太快,一下子又沉了下去,她没有抓住。 想了一下,纪青灵抬头看向沈明轩:“俊王爷!劳驾您给我准备间客房。 最好离四姐姐的院子近一些,方便手术后,我给她医治。” “青儿要住在这里?”始终未出声的沈墨白突然不满道。 纪青灵尚未接话,沈明轩已眉开眼笑道:“墨白兄无需担心,俊王府的条件很好,本王会用最好的礼遇接待青灵。 云灵的院子有些偏,青灵住在那里取药可能不方便。 不如,本王将揽娇阁重新装修一番,青灵和云灵都住在……” “无需!”纪青灵打断他:“这里血腥和脂粉气息太重,我不喜,对四姐姐的伤势恢复亦百害无一利。 我们就住在四姐姐的院子。” “好,好,这俊王府,青灵想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本王……” “青儿想给云侧妃医治,只管将人抬回智亲王府便是。 智亲王府的药材,应该比俊王府更充足。” 沈明轩眉心一跳,正要反驳,却听纪青灵道:“不行!她伤势太重,我现在就要给她做面部皮肤缝合手术。 若是硬抬回去,走到半路上,她可能就死了。” “如此!”沈墨白不悦地淡扫沈明轩一眼:“俊王爷便去安排吧! 屋子不需太大,但榻要大。 青儿睡觉不老实,不但喜欢卷被子,睡到半夜,还会横过来。 若榻太小了,我们会睡得不舒服。” “啊?”沈明轩差点跳起来:“你也要住在俊王府?” 冰刀般的眼神登时向沈明轩扎过去,骇得沈明轩再不敢多言,只好苦逼着一张脸,悻悻地派人收拾去了。 给俊王府郎中列了张单子,甚至没有挪动一下纪云灵,纪青灵便开始给她做面部皮肤缝合手术…… 两个时辰后,揽娇阁的门打开了。 沈明轩和沈墨白看见她,皆松了口气,同时迎上来。 看一眼沈明轩,纪青灵道:“好了!我虽然不敢保证她痊愈后还是个大美人,但却能保证,她死不了了。 至于脸上的疤痕,还有劳俊王爷多花些心思给四姐姐祛除。 另外,造一顶好一点的假发给四姐姐。 到时,四姐姐至少还可以见人。” 说罢,也不理沈明轩,一头扎进沈墨白张开的怀抱,疲惫地闷声道:“墨白?我累了,你抱我回去睡一会儿可好?” “要先吃点东西才能睡,否则身体受不了。 青儿累了,为夫便喂你吃。 多少都吃一点,好不好?” “嗯!吃完你陪我一起睡,我要你抱着我睡!” “好,为夫抱着你睡!” 看着二人两情缱绻越走越远的身影,沈明轩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女人,她居然可以娇媚至此? 原来,她也会撒娇? 原来,她也可以如此温柔,如此似水柔情,如此小鸟依人,如此柔顺缱绻? 再想到沈墨白温柔的软语细言,以及冷清眉眼间毫不掩饰的心疼与充溺,沈明轩突然觉得胸口有点疼。 纪青灵,明明是他的呀! 她这般的撒娇,这般的眷恋,这般的柔弱娇媚,原本,都该是他的呀! 他到底错过了什么,错过了什么? …… 看着怀里熟睡的小女人,沈墨白的眼眸一点点暗沉起来。 他的青儿那么好,那么善良,要让他怎么办? 有些事情,他想得到,青儿自然也想得到。 如果说少年暴食而亡的案子乃是突发性的恶性杀人事件的话,那么,这一连串的恶性事件,便足以说明一个问题。 有人在故意引起他们的注意。 这世上,利用人性的弱点,使用如此残忍的法子来杀人,又能做得滴水不漏的人,会是谁? 是那个人吗? 沈墨白心头第一次出现了惊恐。 那个人的目的性一向很明确,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倘若他只是想针对他沈墨白,或者还有青儿,那么,他有什么必要杀死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 接二连三的恶性事件对他们来说,非但毫发无损,甚至,是在帮助他们打击仇人。 那人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不知道为什么,沈墨白的脑子里便浮现出纪云灵被剥皮的脑袋来。 他的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了,非常难受。 如果那个人仰慕青儿,想夺走青儿,他固然恼怒,固然会不遗余力地与之抗衡。 但是,如果那人的目的是毁掉青儿,就像毁掉纪云灵这样,那他该怎么办? 狠狠咬了咬牙,沈墨白在纪青灵唇角印下一吻,“青儿?别怕! 只要有为夫在,没有人能伤得了你。 就算是那个人,也不行!” ……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纪青灵的意料。 和沈墨白一连在俊王府住了五天,也没有寻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仿佛,这起因妒生恨的毁容惨案,真的随着青娘的死落下了帷幕。 纪云灵恢复得非常好,完全出乎纪青灵的意料。 不知道是沈明轩对她真的用情至深,还是沈明轩故意想要在纪青灵和沈墨白面前大秀恩爱。 这几日,沈明轩找来了四海八荒最好的良药,甚至还有一枚失传已久的冰玉莲。 纪青灵的缝合手术做得非常完美,并没有因为病人是纪云灵,故意将她的五官缝合得错位。 五天后,倘若忽略掉手术留在脸上的那几道瘢痕,纪云灵还是纪云灵,五官基本上没什么变化。 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已经出人意料了,至于纪云灵脸上的伤疤和她缝合重生不再长头发的脑袋,纪青灵实在无能为力。 十月十六,纪青灵和沈墨白向沈明轩告辞。 沈明轩虽万般不舍,却亦知难以挽留。 这五日来,他每天寻了机会跑来纪云灵的院子。 便是吃饭都赖在这里,甚至,将每日的睡眠时间一再压缩。 但他就是没办法单独接近纪青灵,沈墨白像防贼一般防着他。 便是他每日早早就来,也只能在他们夫妻二人的房间门口多站两个时辰。 可是,眼下他们要走,沈明轩还是觉得心如刀绞。 “青灵?云灵伤得那么重。 你能不能……” 纪青灵本来就讨厌来俊王府,若不是觉得留下来照顾纪云灵可能会发现新的线索,她根本就不会在俊王府多呆一分钟。 “四姐姐基本上没事了,我已经给郎中交代过了。 只要他如常医治,俊王爷再好生照料,最多一个月,四姐姐便能出门了。” “可是,可是……” 沈明轩还没可是完,便有人闯入。 来人直奔纪青灵,顾不上理睬沈墨白和沈明轩,扯了纪青灵的袖子便走:“智亲王妃!您赶紧去驿馆看看吧! 我们太子殿下出事了!” 卓云腾出事了?顾不上和沈明轩染不清,纪青灵和沈墨白直奔皇家驿馆…… 第533章云腾出事 “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真的是失手!” 翠屏和翠莲跪倒在地,哭得泪流满面。 站在她们面前的男子面如寒冰,仿佛地狱派来的判官修罗。 然,翠屏和翠莲的痛哭声还是让他微露不忍,“皇上让你们前来伺候梁王,你们却玩忽职守,故意烫伤羌荣太子。 难不成,一句失手便能解决问题吗?” 翠屏哭诉道:“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实在是……” “是什么?事到如今,还不说实话,我如何帮你们?” “侍卫大哥救命啊!”翠屏终于扑上前抱住了男人的双腿:“奴婢昨夜值守,不知为何,今日总感到精神不济。 翠莲说,说要体罚奴婢,所以才让奴婢站着……” “不要脸的小蹄子!”啪地一个大嘴巴扇在了翠屏的脸上,翠莲怒道:“我昨夜也值守,今日也精神不济,但我怎么没有打瞌睡偷懒? 让你罚站端着浴汤伺候,那是怕你做错事。 可是,便是站着,你都敢打瞌睡。 如今,烫伤了羌荣太子,你还敢狡辩。 看我不打死你!” “住手!”男人不悦地阻止,眸中却闪过一丝得逞的算计。 但见翠屏和翠莲战战兢兢地俯首贴地,他才从袖袋中取出一张宣纸铺在二人面前,“你二人写一份罪己书吧!将自己如何偷懒打瞌睡的情况如实叙述下来。 我自会带着罪己书去求羌荣太子和梁王饶恕你们。 但若是你二人所言不实,或者故意推脱扯皮惹恼了羌荣太子和梁王,那就休怪我见死不救了!” “我们写,绝不敢胡言乱语,更不敢打诳语。” …… 纪青灵和沈墨白一进门便瞧见凤栖和肖慕都站在院子里,梁王伤势未愈,被人用滑竿抬了,也紧张地等在院子里。 “云腾呢?他怎么样?” 急忙忙迎上去,话音刚落,便听屋内传来卓云腾的声音:“青灵!我没事,你不要进来。” “怎么回事?”纪青灵一脸焦急地看向肖慕:“是不是烫在脸上了?” 肖慕下意识地看了沈墨白一眼,才摇头道:“没有!” “那他为何不让我进去?我要进去瞧瞧他的伤势。” 说完,也不管肖慕和凤栖是什么表情,纪青灵便要推门。 屋内顿时传来“呀”的轻唤声,却有人低喝一声“平水君”。 目光投向梁王,纪青灵皱眉:“梁王叫我,有事吗?” 面上微有迟疑,梁王眸中却滑过一丝幸灾乐祸,“本王劝平水君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云腾兄伤的部位不大光彩,连肖慕先生和凤大将军都不给看,岂会给你一个女子看? 不过,智亲王若是想看,云腾兄大概不会拒绝。 本王觉得,还是智亲王进去瞧瞧比较好。 啧啧,这般任由云腾兄遮着捂着,万一将来真的不能再行人道,羌荣国皇室,岂不是要断子绝孙了?” 他的话才说完,屋内的卓云腾已暴怒道:“梁王你个王八蛋,你敢诅咒孤……” 话都说成这样,纪青灵已然知道卓云腾伤在了哪里。 面上没有丝毫难堪,抬头看向沈墨白:“我要去给云腾医治。 墨白?你可愿意?” 不愿意,他当然不愿意。 平素看卓云腾贼心不死地围着他的青儿,他都不愿意。 现在还要让青儿去给他医治,他怎能愿意? 可是…… 定定地瞧了纪青灵良久,沈墨白冷声道:“青儿只管给他瞧,遇到上药这等事,为夫替你做。” “扑哧!”梁王笑出声。 数道犀利冰冷的目光瞬间投射过来,他赶紧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青灵、墨白?我随你们一起去。 医者治病救人,岂能讳疾忌医? 云腾若真伤在了不方便的位置,青灵你只管提出治疗方案,动手的事情我来做便好。” 说完,肖慕大大方方地推门进去。 和沈墨白对视一眼,纪青灵二人也跟了进去。 凤栖自觉地留在了院子里,斜睨面色阴沉的梁王一眼,硬邦邦道:“梁王尽管放心,云腾太子乃是天上的雄鹰。 便是羽翼折断了,青灵和肖慕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给他接上。 但有些人,便是能行人道,也不干人事。” “你……”梁王气结。 一连将榻前瞪着他,目光能够杀人的这三个金童玉女来回瞧了好几遍,卓云腾才苦着脸。底气不足道:“不太严重,真的不太严重。 若不是张亮吓得面无人色大呼小叫,怎么也不会惊动你们。 青灵?你们就不要瞧了,好不好……” “你当本王稀罕瞧?赶紧把被子掀开,莫要让本王动粗!” 被沈墨白一堵,卓云腾都要哭了,一双憋屈至极的眼睛只好可怜巴巴地瞧着纪青灵和肖慕。 “青灵?肖慕?我,我……” 在榻头坐下来,纪青灵调整了一下身体的方向,直直面对着卓云腾的脸,背对他的身体。 “我这样坐着可好?不该看的地方我一眼都不瞧。 我只陪你说说话,让肖慕给你瞧,好不好?” 她这么善解人意,这么体贴,这么好。 鼻子一酸,卓云腾差点落下泪来。 “好!你陪我说话,只让肖慕一个人瞧。” 想都没想,卓云腾伸手便想握纪青灵的手。 还没触到她的手指,耳边却响起沈墨白冰冷的声音:“本王倒是稀罕瞧你?丑陋!” 硬邦邦的话,愣是让卓云腾伸到一半的手僵住了,而他的脸上,则是憋闷至极的愤恨。 狠狠瞪一眼满脸不愉的沈墨白,纪青灵主动握住卓云腾的手。 “别担心,肖慕乃是四海八荒最好的神医。 你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 “那你现在告诉,到底怎么回事儿!” 卓云腾向来是个直爽话多的人,此时,却明显难以启齿。 纪青灵在他手背上轻拍两下:“咱们都是自己人,当真不好说吗? 你不说清楚,我和墨白岂能判断这件事究竟是无意,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句话让卓云腾的身子僵了僵,终于,一咬牙道:“应该是无意的。 青灵你们是知道的,自从处暑那日狩猎活动结束后,我便一直盯着梁王,生怕他再出什么幺蛾子。 他行动不便,我也不出门。 那日他的侍卫偷盗剜肉剖腹而亡后,我总觉得事有蹊跷,索性搬到了他隔壁来住。 羌荣国和西京国世代交好,两国脾性相投的皇子公主见面时,说说体己话混住也属常见。 我与梁王不对脾气,但我主动示好,梁王虽不情愿,倒也没拒绝。 我想着,只要熬到你和墨白大婚,我便和梁王一同离开盛轩王朝。 只要这段时间,他不再做坏事。 可是,可是,我哪里想得到会发生这种事……” 说到这里,话音一顿,卓云腾的眼圈已然红了,“许是我这前半生太过放浪,惹下的疯流债太多,连老天都看我不顺眼。所以,所以才这般惩罚我……” 第534章偷懒惹祸 卓云腾这人多硬气多皮实纪青灵岂能不知,他生性狂放自诩疯流,此时,说出这种话来,可想而知,这回是真的伤到了。 一想到他方才提到自己和沈墨白的大婚,用的乃是“熬”这样的字眼儿,纪青灵的鼻子也有点发酸。 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规劝卓云腾。 瞧见她的小鼻子红红的,灵动的大眼睛里已蒙起了一层泪雾,卓云腾顿觉心疼。 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他呲牙笑道:“你怎地如此感性?也不一定就真废掉了。 再说,你也不肯嫁给我。 便是留着,也终是个祸根。 不过,早知我会这般早早不争气,这一年来,我又何苦委屈自己? 那样,才不枉我羌荣太子的一世疯流嘛!” 这才是卓云腾会说的话,只是听着,无故叫人心酸。 纪青灵才要开口,沈墨白竟冷冰冰道:“像你这么皮厚脸壮之人,哪有那么容易废掉? 倘若连你都不成了,本王失去了一个情敌,多无趣?” 愣了愣,卓云腾才意识到沈墨白在说什么,眼睛登时一亮:“墨白?你是说,我若没事,还可以和你公平竞争青灵是不是?” “咳咳……”沈墨白极其罕见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他好心好意,想让卓云腾打起精神,哪想,这厮居然比自己还要彪悍。 他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不待沈墨白反唇相讥,始终专心检查诊治的肖慕却开口道:“如此说,我也不给你继续治了,还是让你废掉的好!” “啊?”卓云腾先是愣怔,继而大喜:“肖慕?你是说……” 纪青灵正要回头的脑袋立刻被人抱住,沈墨白不悦地瞪着她:“不许回头看!” “噢!”纪青灵赶紧老老实实做好。 她坐好,卓云腾却坐不住了,直起身子一叠声问道:“肖慕,肖慕?你是说,我没事?我还可以好? 是不是?是不是?” “墨白不是说了吗?像你这么皮厚脸壮之人,哪有那么容易废掉?”肖慕斜睨他一眼,笑道:“不过烫脱了一层皮,起了些水泡,伤得有点重罢了。 用些烫伤药,再服用一些青灵特制的恢复药丸。 顶多半月,你又会是那个生龙活虎贻害万年的羌荣太子了!” “哈哈……”卓云腾仰头狂笑:“梁王?你听到了没有? 孤没事,孤不会废掉。 最多半月,孤还可以……唔,半月?” 面色突变,卓云腾瞪大眼睛瞧向肖慕:“你是说要半月?” “嗯!半月。” “可是,还有十日就是青灵和墨白的大婚……” “云腾可以不来。”沈墨白悠哉哉道:“只要,将贺礼送来便成……” “你闭嘴呀!不要说话!”纪青灵满头黑线。 “唔!不说话……”沈墨白冷清的眸子闪了闪,突然凑上来道:“亲一个,青儿若是亲一下为夫,为夫便不再说话了。” 这个男人?肖慕和卓云腾满脸看见臭狗屎地别开头去,纪青灵无奈地在他唇上轻啄一口。 待卓云腾情绪平复,纪青灵才问:“你今日受伤,是不是和梁王有关?” 卓云腾先是面上一红,继而皱起眉道:“不怪梁王,其实,是我自找的!” 纪青灵三人微诧,下意识地互视一眼。 卓云腾有些心虚,垂首道:“自从狩猎场招夫比试那日,墨白将梁王打伤后,梁王便一直在用一种特殊的法子疗伤。 他原本是避着我的,可是,这段日子,我天天盯着他,他没办法,便只得视我为无物。 今日,他的贴身侍女们又来给他疗伤。 我见那浴汤颜色甚是奇怪,便跟了进来。 梁王怕我捣乱,让我坐在榻旁,他兀自躺在榻上由侍女给他治疗换药。 谁都知道药浴得泡在浴桶里,偏偏这梁王与常人不同,乃是让侍女端着浴盆,用巾子绞了浴汤给他热敷。 我瞧着好奇,便凑近了些。 那端着浴盆的侍女许是没料到我突然站起来,手下一抖,滚烫的浴汤便泼将下来。 当时,梁王反应奇快,唯恐我的衣物粘在皮肤上。 直接,直接将我脱光了置于榻上。 可是,我的,我的……已经伤到了。 我也不知道到底伤得重不重,但看着着实吓人。 不由安慰自己,或许休息几日就会恢复,便唤张亮进来给我上药。 哪想……哪想张亮一瞧便跳了起来。 我连叫都叫不住,他便去通知你们……” 这便是事情的全过程吗? 听起来就像小孩子好奇心泛滥,突然闯祸了一样。 但细品之下,怎么这么奇怪? 卓云腾是个好动的人,难得假借偷懒之名留在驿馆里监视梁王,怎么这么巧便出了烫伤事件? 其他人不知道卓云腾为何如此八卦,非要观看梁王药浴,而且还要近距离地观看,纪青灵三人却是再清楚不过。 当初沈墨白和卓云腾夜闯梁王府,将梁王打成那样,可狩猎场上,梁王却没事人一般出现。 狩猎场上也是一样,就算没有给梁王仔细检查,纪青灵也知道梁王虽不至死,但伤残是一定的。 但今日他们见到的梁王,虽口口声声说自己只剩下半条命,但怎么看,他都中气十足精神很好。 他们偶尔见这么一次,都察觉得到,卓云腾天天和梁王在一起,又怎么察觉不出异常? 一定是他心存怀疑,唯恐梁王用了绝手药王惯用的阴招才得以复原,所以才会惹来这场祸端。 这也是卓云腾将近一个月都没有离开驿馆,非要死死盯着梁王的根本原因。 卓云腾表面上看上去虽大大咧咧慵懒闲事,事实上却粗中有细,一直留心观察着梁王的一举一动。 这样心思缜密的云腾,一个普通的侍女,岂能轻易伤得了他? 最关键的是,以卓云腾的身手,浴汤泼下来的那一刻,他为何不躲? 像是瞧出了三人的疑惑,卓云腾面上一红。 “当时事发太快,我旁边便是另一名侍女。 她那一刻正俯身给梁王热敷。 我若躲开,一盆浴汤便会全都泼在她的头脸上。” 心虚地看了看纪青灵,卓云腾吞吞吐吐道:“这两名……侍女……并非西京人,她们是,她们是……沈昊辰派来……服侍梁王的。” 是这样,竟是这样。 一时间的怜香惜玉,一时的心存不忍,险些为自己招来断子绝孙的祸事,卓云腾还真是。 见纪青灵一言不发,肖慕问:“青灵?你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热敷这么私密的事情,梁王为什么愿意让皇上派来的贴身侍女做? 还有,就算是热敷,一名侍女足够了,为何要两名? 而且,热敷有必要用滚开的浴汤吗? 梁王的皮可是铜墙铁壁?云腾都能被烫成这样,他却还可以热敷? 就算他的皮确实比云腾的厚,但那名侍女一定要端着浴盆吗?还端那么高? 不管是谁,那样直挺挺地站着端着浴盆,都容易泼洒下来烫到人吧? 她为何不将浴盆放在地上?那样不是更方便吗?” “青灵?你是说……”卓云腾心头一凛,登时大惊。 “现在还不好下结论。”刚承诺不开口的沈墨白突然道:“那两名侍女呢?”话音才落,张亮便破门而入惊慌失措道:“殿下?智亲王妃,不好了,那,那两名侍女自焚了……” 第535章自焚而亡 纪青灵曾说过,被烧死乃是一种异常痛苦的死法。 所以,但凡自杀的人,都不会选择这样的死法。 可是,看着柴房内被烧得焦黑的两个人,她觉得自己的思维被颠覆了。 这两名侍女不仅仅是自焚而亡的,还被吊在了房梁上。 她们的脚下,摆放着一张被踹倒的长条凳。 很显然,她二人是自己上吊的。 两个已然决定上吊的人,却选择了更加惨烈的方式,自焚。 为什么? 两具尸体已经被人解下来平放在了地上,因为之前为了灭火,被淋得湿漉漉的。 这让她们经过烟熏火燎,五官和脸都有些扭曲的表情显得很沮丧。 虽然因上吊双眼暴突,舌头伸出嘴外。 但她俩的面上却带着明显的愧疚。 配上眼角不知是泪痕还是水珠的可疑液体,这种愧疚显得更加突兀。 她们自焚的部位很特殊,一个烧的是双手,另一个,烧的乃是双腿。 在被烧成焦黑的桩子的手臂和双腿上,纪青灵嗅出一股淡淡的桐油味儿。 也就是说,这两个侍女,一个双手在桐油中浸泡过。 另一个,则是双腿在桐油中浸泡过。 自焚的部位明确,不是想烧毁自己全身,只是想烧掉双手和双脚。 为什么?这两名侍女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亮?”看向卓云腾的贴身侍卫,纪青灵问:“谁第一个发现她们的?” “是小的!”张亮上前一步。 纪青灵颇感意外,“那你当时可发现现场有什么特殊? 最关键的是,可有一份罪己书?” “咦?智亲王妃?你怎么知道现场有罪己书?”张亮惊诧地张大嘴巴,递上一张宣纸:“小的正准备将这东西拿去找人辨认,看到底是不是她二人所写呢!” “不用辨认了,一定是她们亲手写的!” “为何?” 纪青灵没有回答他,却话锋一转,又问:“你不是云腾的贴身侍卫吗?为何会第一个发现这两名侍女上吊自焚? 云腾被烫伤,你不在跟前伺候,怎地会留意这两名侍女?” 扫了在场的众人一眼,张亮微有迟疑,却垂眸不语。 纪青灵拍拍他的肩膀:“不妨事,墨白、我、肖慕,还有凤栖,我们都是云腾最好的朋友。 我们想帮他查明真相,不会害他的。” “小的省得!”张亮点头:“不然小的也不会一见太子殿下出事,便去请你们几位过来。 小的只是,只是不知道自己的怀疑对不对!” “你有什么怀疑?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分析分析。” “智亲王妃?你可知道,我家殿下一直爱慕你吗……” “放肆!”沈墨白和凤栖同时大怒。 纪青灵瞪他们一眼,对张亮说:“别理他们,你说你的,我在认真听。” “诺!”张亮点点头:“殿下虽是个疯流放浪之人,却从不强人所难。 与他相好的女子,都是心甘情愿的。 然而,自从上回出使盛轩王朝回到羌荣后,殿下便茶饭不思,总是一个人发呆。 最重要的是,殿下的性情大变。 原本招蜂引蝶妻妾成群的他,居然开始禁玉,过得如同苦行僧一般。 就好像,他在故意故意惩罚自己以前的放浪形骸。 小的上回虽没保护好殿下,但后来自行返国,得知殿下随智亲王和王妃前往西京,觉得异常欣慰。 因为小的瞧得出,殿下是真心爱慕智亲王妃的。 此番,一接到消息,殿下不顾我羌荣王的劝阻,只带了十几名侍卫,便快马加鞭赶来皇城。 小的知道,殿下他是不放心智亲王妃,他担心你被轩昊皇帝欺负。 当日在狩猎场上,殿下伤得并不重。 但他却始终赖在驿馆,谎称自己伤势未愈,死活都要与西京梁王做伴。 小的心中透亮,殿下是在监视梁王。 梁王那个人心思诡异,狡诈阴险。 小的唯恐殿下吃亏,所以平素盯得甚紧,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便是贴身伺候梁王的这两名侍女翠屏、翠莲,小的也颇留意。 昨夜,这两名侍女值守,小的横竖瞧着她们有点不对劲,可是小的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所以,只好更加留意她二人的行踪。 今日,殿下要独自进屋近身瞧梁王药浴,又不许小的相陪。 小的心急如焚,唯恐翠屏和翠莲伤害殿下。 果然,才进去不久,殿下便烫伤了。 小的顾不上给殿下请郎中,便急忙扣下了翠屏和翠莲。 但她二人口口声声道昨晚值守乏了,端着浴汤时打瞌睡,才不慎将殿下烫伤。 小的左思右想都觉得此事可疑,翠屏和翠莲乃是俊王府出来的侍女,岂会在服侍主子时偷懒打瞌睡? 故,小的赶紧去寻你们。 返回来之后,又在第一时间去守着翠屏和翠莲。 可是,她二人当时竟然不在我囚禁她们的房间内。 小的急得四处寻找,最后找到柴房。 正好瞧见她二人身上燃着熊熊大火……” “等等,张亮你等等!”纪青灵突然打断他:“你说什么?翠屏和翠莲是俊王府出来的侍女?她们不是皇上赐给梁王的吗?” 张亮愣了愣,皱眉道:“智亲王妃一定知道梁王与俊王爷交好吧? 那日,梁王在狩猎场上受了那么重的伤,已如丧家之犬。 他岂敢用轩昊皇帝派来的人贴身伺候? 翠屏和翠莲不过是俊王假借轩昊皇帝之手,转送给梁王的两名细作罢了!” 这个有点说不过去,沈明轩和梁王交好,他们在宛京的时候就知道了。 虽说这俩人各怀鬼胎,不会真正交心,但沈明轩也不至于加害梁王。 就算要加害,梁王明知道翠屏和翠莲是细作,故意将计就计,也不至于拿卓云腾来当替死鬼。 到底人是在他的寝室内烫伤的,倘若卓云腾真的因此断子绝孙,估计羌戎王第一个迁怒的就是西京。 作为西京保护神的梁王,怎么可能让这样的意外发生? 再说,翠屏和翠莲既然是沈明轩派来的细作,行事当更加小心才对。 怎么可能因为偷懒打瞌睡,就冒冒失失地烫伤卓云腾? 便是真的不小心烫伤了,以她二人细作的身份,又岂会留下罪己书这样的东西选择如此惨不忍睹的方式自杀? “智亲王妃……” 但见张亮欲言又止,纪青灵问:“你还想说什么?但讲无妨。” “小的觉得翠屏和翠莲不会自杀!” “为何?” “因为之前我将她二人囚禁起来的时候,她二人还痛哭流涕地相互把罪责推到对方身上。不管是狡辩还是拖延时间,这样的人,岂会自杀……” 第536章指东打西 不错,果真有什么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 卓云腾心思缜密粗中有细,这张亮也不同凡响。 纪青灵不动声色,继续问:“你之前为什么说她二人昨晚便有些奇怪?难不成在她们昨晚值守的时候,你发现了什么异常?” 张亮想了想,道:“小的不曾发现异常,但是,昨晚,翠屏和翠莲很奇怪。 我觉得她二人值守时,跟木偶一般。 小的路过梁王寝室的门口,跟她们打招呼,她们充耳不闻。 就好像,她们是两个硬邦邦的活死人!” 纪青灵眼睛一亮,下意识地看了沈墨白一眼。 但见沈墨白点头,又望向肖慕。 果然,肖慕也冲她点了点头,眸中满是肯定。 人烧成这样了,便是验尸,估计也验不出什么来。 既然有人设下圈套,故意制造了这起上吊自焚的惨案,那就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就像之前发生的那几起惨案一般,纪青灵基本上能肯定,在翠屏和翠莲身上,甚至在卓云腾身上,都不会找到有价值的东西。 但有一点完全可以确定了,翠屏翠莲因为偷懒上吊自焚事件,都是经人策划的。 那个幕后之人,到底想干什么? 事实证明,纪青灵的猜测完全正确。 凤栖让六扇门介入勘查此案,得到的结论基本上和梁王的贴身侍卫剜肉剖腹,还有兰妃剜肉切脑一样,乃是自杀。 偷懒造成失误,愧疚下害怕被责罚,所以选择了一种最残暴、最壮烈的方式自杀身亡。 翠屏和翠莲真的是畏罪自尽吗? 为什么所有留下罪己书的案子,都如此粗暴,如此残忍,如此惨烈? 案情再次进入了死胡同,纪青灵等人在驿馆待了整整一天,也没有发现新线索。 就好像一切都随着翠屏和翠莲的上吊自焚而亡烟消云散了一般。 这样的案件一个接着一个发生,不管是被杀还是自尽,只要当事人死亡,案子就滞留不前。 仿佛一个设定好的网络游戏,不管你如何打,配备多少优良的装备,最后都无法过关。 为什么会这样?背后主导这一切的那只手,究竟在哪里? 实在不放心将受伤的卓云腾留在驿馆,纪青灵等人索性护送卓云腾前往积善堂。 卓云腾虽觉得放弃监视梁王太可惜,却也不想忤逆大家的一番好意。 仔细交代一番,纪青灵便和沈墨白相携回到智亲王府。 一连好几日没有回来,沈伯急得觉都睡不好。 此时瞧见王爷和王妃相携而归,乐呵呵地去给他们准备热水。 沈墨白却唤住他:“沈伯?你莫要瞎忙。 且吩咐下去,将千宝阁准备好。 本王和王妃要泡温泉浴。” 千宝阁便是智亲王府那个隐蔽又奢侈的温泉浴室。 纪青灵刚想阻拦,沈伯已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点头笑道:“好,好,老奴这就去! 千宝阁好,便是今晚王爷和王妃就在千宝阁内安寝,地方也够用了!” 直到瞧不见沈伯的身影,纪青灵才反应过来沈伯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面上登时爆红,娇嗔道:“都说秋老虎厉害,总是泡温泉浴其实不好……” “眼下都几月份了?青儿还说秋老虎。 可不是青儿最近身体康健,不知寒暑,连秋冬都分不清楚了?” “你……我不要与你浑说了!” “为夫哪里有浑说?”一把拉住宝贝娘子,委屈巴巴地瞧着她,沈墨白撇一下嘴角:“这段日子青儿总是睡不好,夜里时常惊梦。 为夫便想带着你多泡泡温泉解解乏。 当然,顺便也可以做些其他事放松放松,那不是两全其美又是什么?” 这五天住在俊王府,虽说住的乃是客房,且被褥都是崭新的。 但终究不是自己家,睡着不怎么舒服。 而且,沈明轩每天早晚都会在房门口徘徊,久久不愿离开。 饶是沈墨白这样淡定的厚脸皮,也被沈明轩弄得无比烦躁。 所以这五天来,二人住在俊王府实在规矩得不能再规矩了。 纪青灵倒不怕沈明轩,只是人在意乱情迷时都比较脆弱,警惕性会降低。 她不愿意为了一时之贪,让沈明轩有机可乘,从而害了沈墨白。 沈墨白的话虽然让她脸红,却也道出了她的心声。 面上虽娇羞一片,纪青灵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得到宝贝娘子首肯,沈墨白大喜。 一把将纪青灵打横抱起,施展开上等轻功,直直往千宝阁奔去。 沈伯的办事效率很高,待纪青灵和沈墨白赶到时,千宝阁内已雾气缭绕。 抱着纪青灵下到水里,沈墨白让她躺在自己腿上,轻轻揉压她的肩膀给她松骨按摩。 纪青灵微微闭上眼睛,“墨白?你说,这几起留有罪己书的案子,到底和那人有没有关系?” 沈墨白没有立刻接话,许久才道:“青儿?弘哥儿虽是你弟弟,但到底姓纪。 你疼他可以,但多少要有所忌讳。 懂吗?” 知道他是故意岔开话题,纪青灵轻叹一声,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怎么?就因弘哥儿骗了你一次,你就准备打击报复他一辈子?” “他明明是为夫的小舅子,却胳膊肘子往外拐,偏听偏信忘忧老人,跟忘忧老人一起算计为夫。 为夫不喜他!” “只要是和我亲近的男子,你都不喜吧?”促狭地在沈墨白的俊脸上捏了捏,纪青灵道:“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怎地还吃弘哥儿的醋?” 沈墨白的俊脸立时沉下来:“青儿是嫌为夫老了吗?” “我哪有这个意思?”纪青灵赶紧喊冤:“你看看你精力充沛的样子,哪里像老了的人? 我只是说,弘哥儿是肖慕的弟子,肖慕又是忘忧老人的徒弟,他自然会听信忘忧老人的。 而你,自从去岁娶了我之后,外界传言始终对我不善。 甚至在大婚当日,就将我打入冷宫,你道弘哥儿都不会介意吗? 后来,你我又和离,你还装作失忆与画眉双栖双飞。 弘哥儿虽还不到七岁,但却比一般的孩子早慧。 在他心里,我是最亲的人。 你曾这般欺负过我,他岂能与你亲近? 他不恨你都已经算是好的了。 至于肖慕,他是那样一个神仙般美好的人物,性情随和,又温暖如阳。 便是我,都喜欢和肖慕在一起,更何况将肖慕当做神一般崇拜的弘哥儿? 你以后不要总是板着冷冰冰的脸,弘哥儿慢慢的就会喜欢你了。 我瞧着弘哥儿看你的眼神,其实也挺崇拜的。 只是你性子冷清,他有些怕你罢了。”“青儿也觉得为夫没有肖慕讨喜吗?青儿?你是不是对肖慕余情未了……” 第537章背叛会死 嗯?什么叫余情未了? 从来都没有产生过情,哪里就来的了? 话说,她说了那么多,沈墨白这厮都听了些什么? 纪青灵凌乱了。 “弘哥儿说,青儿曾亲口所言。 若是为夫真的将你忘了,你就嫁给肖慕?”沈墨白满脸不爽。 纪青灵语塞,这话明明是她单独跟肖慕说的,弘哥儿怎么会知道? 卧槽!一定是忘忧老人这个大喇叭。 肖慕便是再听师父的话,也不至于将这样的隐私告诉忘忧老人。 这小胖老头儿是不是一直在监视她和肖慕的互动啊? 但见宝贝娘子垂眸不语,一脸心虚,沈墨白登时大怒。 一把将纪青灵打横抱起,哗啦一声便上了岸。 “墨白?”纪青灵惊呼:“我们不泡了吗?你说这几天太过劳力劳心,要多泡一会儿才能解乏……” “不泡了,做正经事!” “做什么正经事?” “你说呢?” “哦……啊?沈墨白?你……” 某妖直接堵住宝贝娘子喋喋不休的嘴巴…… 上回来泡温泉浴,纪青灵就发现这间浴室建造得非常巧妙。 温泉这种东西不能泡太久,时间太长会因缺氧导致呼吸困难。 当年,沈擎苍可能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所以,在浴室内修建了好几个小玉屋。 每一间都不大,不到十平米,但却异常奢华唯美。 最重要的是备有通风设备,人进到里面,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受。 玉榻上早已铺设好了被褥,榻旁的案几上还摆设着热气腾腾的酒菜和瓜果点心。 被沈墨白吻得透不过气,当他终于松开她,纪青灵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道:“墨白?我渴了,想喝水!” 确实有点渴,此时,迟钝如她,也察觉出沈墨白吃醋生气了。 吃醋的对象当然是肖慕,所以纪青灵还有点心虚。 并非她对肖慕动情,而是,肖慕对她实在太好太好。 那段沈墨白佯装失忆的日子,她几乎撑不下去,是肖慕不离不弃陪伴她一步步走过来的。 说不感动是假的。 纪青灵不是个迂腐的人,对于爱情,她很认真,亦很投入。 可是,倘若沈墨白不要她了,她也不会委屈自己,让自己为他守一辈子活寡。 所以,那段绝望的日子,看着那样为她付出的肖慕,她真心考虑过要嫁给肖慕。 这个不能怪她好不好?谁让沈墨白这厮装得那么像? 更何况,还有个画眉那只鸟给她添眼药。 难道,只许他沈墨白钗裙环绕红袖添香,就不许她纪青灵再认认真真谈一场恋爱吗? 再说,她和肖慕根本就不是在谈恋爱。 只是,更亲密,更知心了一点点而已。 对肖慕,纪青灵终是多出了一份与常人不同的舍不得。 她不想骗沈墨白,但沈墨白吃醋的样子,她还是有点害怕。 所以,不由自主的,她就有点紧张,下意识地想逃离。 哪想,才刚坐起一点点,就被沈墨白摁住。 直起身,沈墨白伸手直接取了案几上的茶碗饮了一口。 纪青灵还没弄明白他要做什么,他的唇便吻了下来。 带着他身上冷香的茶水缓缓注入她的嘴里,纪青灵一下子被呛到了。 “喝个水,青儿只管咽下去便是,怎么还会呛到? 难道,为夫喂得太快了?” “不是……咳咳……”纪青灵边咳嗽边道:“不是你喂得太快,是,是很恶心……咳咳……唔!” 沈墨白的肺都要气炸了。 他不想她总纠结在最近的这几起案子里,不想让那些血腥的场面始终占据着她的心。 他的青儿再强悍,再冷静,也是个女人,甚至,还是个孩子。 接二连三的血案,只会让她脑子里的那根弦越绷越紧,最终崩断。 事实上,他的小女人已经被严重困扰了。 这些天,青儿每晚都会做噩梦。 每每看见她大汗淋漓地从睡梦中惊醒,沈墨白便觉心如刀绞。 压抑得越狠,反弹也就越大。 青儿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这段日子才会一得空闲就缠着他。 偏偏他不能不顾及她的身子,只能转移思维来缓解她的压力。 这种方法显然是杯水车薪,青儿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日渐憔悴。 所以,方才当青儿问他案子是不是和那人有关,沈墨白下意识地选择了转移话题。 因着是在千宝阁,他脑子里又异常纠结那晚弘哥儿欺骗他,帮助忘忧老人拐走青儿之事。 想都没想,沈墨白便出言提醒青儿距离他那不讨喜的小舅子远一点。 哪想,话不投机半句多,说着说着便跑题了。 他不过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情绪,青儿就叽里呱啦地扯了一大通。 沈墨白左听右听,都觉得青儿是在褒赞肖慕,抱怨他。 怎么从青儿嘴里说出来,肖慕就是那样一个令人神往坦坦荡荡的神仙天使。 而他沈墨白,就是一个薄情寡义,朝三暮四,又没有感情的混蛋? 青儿是他的娘子好不好?怎地口口声声贬低他,却将肖慕夸得跟朵花儿似的? 这让沈墨白情何以堪? 他几乎来不及思考,就迫不及待地堵住她的嘴巴。 便是这般懊恼焦急,青儿说她渴了,他还是松开她给她喂水喝。 他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都已经卑微得自己都觉得鄙视。 可他的小女人却嫌他恶心,她嫌他恶心? 吻住她,狠狠地吻住她。 拼命啃咬她的唇舌,也将自己的愤怒更多地传递到她的口中。 她说他恶心,她嫌弃他,那么,就让她恶心死吧! “墨白?痛……你咬痛我了……” 沈墨白身子一僵,他弄疼她了,他伤到她了。 可是,她知不知道,她也伤到他了。 而且,伤得很深。 今日卓云腾的受伤,突然间让沈墨白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来。 就好像,他的青儿,随时随地都会被人夺走。 青儿的脾性他最是了解,只要他还活着,这世上便没有其他男人会叫她动心。 唯有肖慕,不是动心,却会感动。 因为感动,便会不舍。 因为不舍,她会不忍拒绝。 沈墨白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正如青儿所说,肖慕是那样一个清澈纯净的男子。 他的心,美好得如同水晶。 性情高洁得堪比兰之君子。 而他的青儿,是那样一个自律、自爱,又理智冷静的人。 她既深爱着他,委身于他,岂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可是,不知道为何,沈墨白的内心硬生生冒出一股不自信。 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已脱离了轨道,脱离了他的掌控。 “我知道你痛,为夫也痛! 宝贝!你不可以爱上其他男人,不可以背叛为夫。 如果有一天,你不要为夫了。 为夫,会死的。而且,为夫也会杀了你……” 第538章不得好死 如果有一天,你不要为夫了。为夫,会死的。 且,为夫会杀了你…… 她做错了吗?她让他不自信了? 她只是不愿撒谎骗他,便伤到他了吗? 心刹那间柔软得一榻糊涂,抱住沈墨白,纪青灵哽咽道:“好!若有一天我背叛了你,敢抛弃你,你就杀了我。 但是墨白,你不许死。 我不让你死!” “对不起,宝贝!为夫,相信你!” 紧紧地将她箍在怀里,抱紧她,再抱紧她,沈墨白心头一片荒凉…… 纪青灵觉得她和沈墨白就是两个孩子,内心只有一个声音,爱他吧,更多一点爱他,毫无保留地爱他。 从身体,到思想,到灵魂,全都交给他。 信赖这个男人,心疼这个男人,依靠这个男人。 可是,便是那样密不透风的信赖,便是那样壮烈的给予,怎么还会出错? 记忆中明明亲吻她的人是沈墨白,明明他身上的冷香那样熟悉,为什么睁开眼睛她会看到肖慕?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和肖慕相拥相吻,同榻而眠? 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可是,肖慕阳春白雪般的俊颜近在咫尺。 他的笑容那么清晰,他纯净通透的眼睛如同群星闪耀,那样欣喜,又那样满足。 不可以,肖慕,咱们不可以…… 然而,所有的言语和反抗,都显得如此无力,她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 定定地,目光复杂地瞧着肖慕,一颗大大的泪珠从纪青灵眼角滚落。 半响,她终于闭上眼睛,停止了挣扎。 是的,面对肖慕期盼隐忍的眼神,面对肖慕似火的热情,她居然不忍心反抗。 那么,让自己死吧!死在肖慕的温柔中,死在对沈墨白的背叛下。 可是,胸口为什么这么痛? 就好像,有枚铁钉,被人硬生生地钉进去了一样,连钉子挂住皮肉的感觉,都那么清晰。 痛得实在难以忍受,纪青灵下意识地睁开眼,却对上了一双邪佞、阴霾、狡诈,又不怀好意的眼睛。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会是这个人? 她可以在沈墨白的深情中陶醉,可以在肖慕的温柔下妥协。 唯独这个男人,不行。 就是他,将屠刀刺进自己的胸膛,又刺进了她的胸膛。 就是他,让她的灵魂和他肮脏的心,永远串在了一起,永远将她钉在了耻辱柱上。 “走开!走开……便态杀人狂……走开K……啊……” “青儿?青儿?醒醒,你醒醒,你怎么了?” 轻拍着纪青灵的脸颊,沈墨白心疼得难以自已。 他的青儿又陷入梦魇了。 是他的霸道,给她造成心理阴影了吗? 她在害怕,她全身都在发抖。 “宝贝!你快醒醒。 为夫错了,再也不会再对你那样了。 只要你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你让为夫做什么,都可以。” 将她搂进怀里,把脸埋入她的颈窝,沈墨白忏悔。 颈窝里温热的液体灼伤了她,让纪青灵的神智在瞬间变得清晰。 一睁开眼睛,便对上沈墨白哀伤通红的眸子,纪青灵吓了一跳,“墨白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头疼? 你别急,我给你检查一下。” 她在关心他,一醒过来她就在关心他,她的眼睛里她的心里只有他。 而他,却不信任她。 紧紧抱住她,沈墨白的吻轻轻落在她的头顶。 “宝贝!对不起,为夫错了……” 他哭就是为了这个? 这个比山还要硬朗的男人已经为她掉了两次眼泪,这一次,竟是在忏悔? 搂住他的脖子,纪青灵呵呵笑起来:“你觉得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是吗? 好吧!那就算你逼迫我吧! 可是,你的逼迫,我很喜欢!” 嗯?沈墨白愣住。 他的小女人在说甚?他怎么有点听不懂?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反应有点慢。 “傻瓜!”亲亲他的唇,纪青灵浅笑:“我爱你呀!所以,便是你逼迫我,我也喜欢!” “青儿……”沈墨白迟疑。 不能告诉她他的害怕,她的压力已经够大了,倘若再让她知道他每晚都会因为她的夜惊和梦魇患得患失,她会受不了,会崩溃的。 “以后,为夫都不逼迫你。 为夫会等着你,逼迫我!” 唔!她要多强悍,多丧心病狂,才会逼迫他啊? …… 探视完卓云腾从积善堂出来,凤栖看看沈墨白,再看向纪青灵。 忍了半天,没忍住,终于蹙眉道:“墨白?青灵年纪小,还是个孩子,你克制一点自己……” “嗯?”沈墨白不悦:“凤栖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咬咬牙,凤栖道:“就当是我管得太多了吧。 你的体能好,还曾经是只野…… 可是,青灵受不了,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放肆!”沈墨白大怒。 赶紧安抚性地抱抱双眸喷火的夫君,纪青灵不满地看向凤栖,“凤栖你今日怎么了?话这么多?” “我话多?”凤栖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你看看你都被他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你和他圆房才多久啊?你瞧你瘦了多少?再瞧瞧你的脸色? 你们的日子还很长,没必要争一朝一夕,你们……” “我和他圆房一年多了,从来就没胖过,凤栖你不要没事找事!” “我没事找事?青灵你就算再爱他,也该有个度吧? 你瞧瞧你都把他惯成什么样儿了? 墨白他自幼在古井中长大,没有人管束他。 他想要的,只管伸手去拿,根本就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你若继续纵容他,迟早被他害死,你……” “够了!”厉声打断凤栖,纪青灵怒道:“我们夫妻俩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 别说我的情况不是他造成的,就算是,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你若再血口喷人冤枉他,我就和你绝交!” “你……”凤栖气急,狠狠一跺脚:“你就继续惯着他吧!我瞧你还要继续惯他到几时!” 说罢,凤栖满脸愤愤地离开了。 待他走远,沈墨白才收回视线静静地凝视他的小女人。 青儿最近迅速消瘦他岂能看不出来,他承认,他比较贪吃。 但,他真的是个吸血鬼吗?竟将青儿害成了这样吗? “青儿?或许,凤栖说的是对的,或许……” “对什么对?夫妻恩爱才会如胶似漆。 你我感情和睦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凤栖是妒忌,我们不理他!” “好!我们不理他。” 可是青儿,凤栖真的没有说错。 你怎么可以对我温柔如此?你会把我惯坏的呀! …… 凤栖怒气冲冲地回到将军府,胸膛里的那口闷气怎么都呼不出来,让他烦躁得想要打人。 可恶的墨白,只知满足自己,不顾别人死活的混蛋。 不识好歹,让人又爱又恨的青灵。 他当真犯贱,才会管他们。 跃下马背,沉着脸将马鞭丢给小厮,身后突然有人大喊:“凤将军?你要相信小的,小的收受贿赂是不得已……” 凤栖的脸更黑,直接对一旁的侍卫道:“去!将他给我杖责二十,撵出去。 以后,不准他再进将军府!” 不多时,身后便传来杀猪般的惨叫声:“凤栖!你这个狂妄傲慢自命清高的伪君子。 我看你能傲慢狂妄到几时? 你不得好死,一定不得好死……”“呵!”凤栖冷笑:“那就让我不得好死吧……” 第539章为夫陪你 连月亮都害羞得躲进了云朵里,忏心阁寝殿却温暖如春。 仿佛明日就是世界末日,纪青灵夫妇正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这种挣扎如此叫人绝望,窒息中透出浓重的奢靡…… 待风平浪静,沈墨白将纪青灵轻轻揽入怀中。 习惯性地凑唇想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无意间却对上她清澈幽深的水眸。 心头一惊,眸中已闪过厚重的心疼,“青儿?你怎么还没有睡?” “墨白?”舔舔嘴唇,纪青灵面上带着一丝娇羞:“我……我睡不着,我,还想要!” 这原本该是沈墨白听到过的最美的邀请,可是,不知为何,他心头却漫过强烈的不安。 “今晚已经很多了,不能了。 否则,你身子会受不了……” “不,我可以!”她急急地辩解:“我还想……你,给我好吗?” 像是要验证什么,纪青灵咬紧牙抱住他。 沈墨白的身子一僵,暗沉的眸子里已浮现出压抑的渴望。 但他却伸出大手,硬生生将纠缠住他的纪青灵推开。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带着霸道的威胁:“不可以,青儿,不可以,会伤到……” “不会伤到……” 看着宝贝娘子委屈得发红的眼睛,轻叹一声,沈墨白终于坐起来,将她重新抱进怀里。 “来!青儿! 说出来,什么都不要隐瞒,全都说出来。 你,究竟在怕什么?” 纪青灵一下子就愣住了,她一直在担心,一直在压抑,试图用这种方法驱赶走那股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她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被他发现了吗? 下意识地松开他,钻进被子里。 沈墨白却掬住她的下巴,不允许她逃避。 他跃动着黑色火焰的眸子直视她的眼睛,温柔的声音里透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 既然逃不开,既然躲不过去,那就索性面对。 告诉为夫,你究竟在怕什么。 为夫帮你!” “你帮不了我……” “你都不告诉我,怎知我帮不了你?” 纪青灵怔住。 真的要告诉他吗?她要怎么说?该怎么说?沈墨白会相信她吗? 如果知道她是一抹来自于异世的孤魂,还是被便态杀人狂杀死的孤魂,他会不会把她当成妖怪? 终是没有勇气揭开那黑色的丑陋伤疤,纪青灵继续躲闪他的视线,“你,不要纠结肖慕。 我,从来没有爱过肖慕。 我只是,只是最近太累……” “不要拿肖慕说事!”捏住她下巴的手指惩罚性地加重了力道,迫使她直面他:“你的谎言在为夫面前永远无处遁形。 为夫承认,我妒忌肖慕,一直妒忌他。 甚至妒忌得想要杀了他。 因为你不会爱上肖慕,但你会因舍不得让他伤心选择伤害你自己,伤害我。 不过,这些都不是困扰你的理由。 不是肖慕,是谁? 那个夜夜让你梦魇,让你害怕的人到底是谁?” “你?你?你怎么知道?”吃惊地看着沈墨白,纪青灵语无伦次。 终于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沈墨白眸中滑过一丝落寞,“因为我爱你!” 垂眸片刻,终于带着飞蛾扑火的决绝,纪青灵问:“墨白?如果,我并不是纪青灵。 我是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纪青灵。 好像是,好像又不是。 如果我,还有另一个身份。 你会不会继续爱我?” 像是害怕沈墨白没听懂,不待他回答,她又急切地说道:“你们不是一直奇怪我为什么总是知道一些你们不知道的事情吗? 不是奇怪我为何这般鹤立鸡群,为何那么不在乎婚姻与名声吗? 因为我的家乡不在这里,我不是盛轩王朝人。 我的家乡是一个遥远的,比这里先进千百倍,文明千百倍的国度……” “你是说……你来自未来?”艰难地打断她,沈墨白的眸底却透出一股了然。 饶是纪青灵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也没想到沈墨白会说出这样的话。 死死瞪着沈墨白,她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像个站在被告席上,等待法官宣判的嫌疑犯,她紧张得难以自制,连呼吸,都在瞬间停止了。 沈墨白黑玉般的眼眸幽深如浩瀚海洋,透露出无数看不懂的信息,但,没有惊奇。 就好像,自始至终他都知道她不属于这里,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沈墨白的回应,纪青灵底气不足地垂下眼眸,低声道:“墨白?我……我从来没想过要骗你。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这就是你和肖慕亲近的原因?” “什么?” “肖慕的祖上乃是三人同行,据说,那个慕姓女子是个传奇式的人物,聪慧貌美又悲天悯人。 她特立独行胸怀滔天伟略,曾让一个野心勃勃的岛国彻底陷入大海。 短短数年时间,还助夫君肖氏打下我盛轩王朝的万里江山。 但却在功成名就之后,与夫君归隐蓬莱仙岛。 同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爱慕了她一生的知己好友东方氏……” “这些你也知道?”纪青灵腾地跳起来。 然而,下一秒,沈墨白却说出一句让她差点晕过去的话。 “青儿是不是想告诉为夫,你与那慕姓女子,来自同一个地方? 所以,你想回去?” 看着目瞪口呆的青儿,沈墨白面上渐显忧伤,却又松了一口气。 倘若只是这个理由,那么,他很感激。 他的青儿之所以和肖慕那般亲密,不是因为爱情。 而是因为有着共同的秘密,因为肖慕知道她太多。 她想家,想回到属于她的地方,他只管追随她便好。 上天入地,他都跟定了她便好。 这种认知远比青儿陷入梦魇时,那种脱离他掌控的无力感容易接受。 将他呆呆傻傻的小女人搂进怀中,细细密密的亲吻落在纪青灵的唇角,沈墨白笑了。 “这就是青儿每晚都会梦魇的原因吗? 这就是青儿与肖慕更默契,更亲密的理由吗? 如果是这个,那么,现在为夫也知道了。 这不再是青儿与肖慕两个人的秘密,青儿是不是可以将对肖慕的不忍和舍不得,全都转移到为夫身上来? 若是,青儿真的在盛轩王朝呆腻了,想回家。 为夫陪你一起回去,咱们一起离开盛轩王朝就好。 只要,你不再做恶梦,不再害怕,让为夫做什么,为夫都愿意。” 纪青灵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这个男人,他怎么可以这样惯着她迁就她? 凤栖说,她对他太温柔,她惯他太过分。可是,凤栖不知道,他对她更温柔,惯她更过分…… 第540章保护肖慕 深吸一口气,纪青灵道:“墨白!你猜得没错。 我和肖慕的祖上三人同行中的那位慕姓女子来自同一个地方,对于你们来说,应该是未来吧! 我来到这儿后,发现我祖上,或者说是白盈盈的祖上,正是东方氏。 所以,我和肖慕,其实都是肖氏和慕氏的后人。 我最初与肖慕走得近,正因为他是我哥哥,我们有着共同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是墨白,我做噩梦,不是因为这个。 我确实很想家,很想回去,但你在这里,我怎么舍得抛下你,怎么可能不要你独自回去? 我会梦魇,会害怕,是因为,前世,我是被人杀死的。 而这个杀死我的便态杀人狂,很有可能和我一样,也来到了盛轩王朝!” 详详细细将当年自己协助专案组破获K连环杀人案叙述给沈墨白听,甚至连她与杀K一起钉死在耻辱柱上,以及K最后的那番话,纪青灵都一字不漏地告诉了沈墨白。 “其实,从最早发生少年暴食而亡的案子时起,我就觉得这种作案手法很熟悉。 如此血腥的场面,如此残忍的手段,除了凶手想让我们知道的线索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蛛丝马迹。 这不是偶然的杀人或者自杀事件,一定是有人布置精妙的局。 我开始怀疑是K,虽然我的潜意识不愿意相信是他,但我还是怀疑是他。 后来,一份份罪己书出现,那样惨烈又血腥的死亡方式,实在太像他了。 除了K,这世上没有人能设计出这样的杀人方式。 墨白,就像你曾经说过的,他手里有一根线,他在串珠子。 而他的下一颗珠子,乃是肖慕,他要伤害肖慕。” 看着一口气说完,大口大口喘气的小女人,沈墨白突然道:“所以你一次次陷入梦魇?就因为你的潜意识认定K要加害肖慕? 青儿?就算你的怀疑是对的,凶手真的是K,他真的和你一起再生来到了盛轩王朝,他想再一次挑战你。 但你凭什么认定他的目标一定会是肖慕?凭什么?” 纪青灵愣住。 此时的沈墨白,眉头紧蹙表情凝重,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难过的沈墨白。 是的,难过,沈墨白在难过。 便是当初,他被兽的身份困扰,被脑子里的虫蛊折磨,他都没有表现得如此难过,如此纠结。 她是不是做错了? “墨白?我……” “如果他的目标是你,他想针对的人是你。 那么青儿?他为何不选择伤害我,一定要选择伤害肖慕?” “我……不知道!”纪青灵艰难地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觉得他想杀害的人,一定是肖慕。 我没有别的意思墨白,你不要生气,也不要误会……” “为夫没有误会!”哄孩子般轻拍她的背,沈墨白凤目微眯,“为夫只是在想他的动机。 倘若你的感觉没有出错,倘若他了解你,一如你了解他一般。 那么,他当然不会允许你那么快死掉。 因为没了对手,游戏会变得不再好玩儿。 有什么既能最大程度地打击你,又能让游戏更加刺激地玩下去呢? 杀死肖慕,让你变得多疑、惊恐而暴躁,却不会因绝望产生死念。 青儿?这是不是他的终极目标?” 纪青灵的眼睛一亮。 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些? 没错,如果K直接伤害沈墨白,直接杀了沈墨白,她会怎么样? 她会不会在绝望下萎靡不振自暴自弃,甚至选择殉情? 连她这个对手都死了,Gameover,他还怎么玩儿? 但若选择伤害肖慕便不同,因为她对肖慕的不舍,一旦肖慕遭遇不测,她非但不会颓废,还有可能会变得更加积极亢奋。 她会想尽所有的法子替肖慕报仇。 还有什么,会比这个更让K兴奋期待的? 所以,他的目标,一定是肖慕。 “那我们该怎么办?墨白?我们该怎么办?” “保护肖慕!” ……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男人哭喊着:“放我下来,快点放我下来!” 他的眼睛被蒙住了,双手和双脚都被吊起来,整个人以极其难受的姿势悬挂在半空中。 可是,感觉告诉他,他的身下有东西。 浓郁的腥臭和血腥让他一阵阵恶心,他甚至听见了悉悉索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阴冷的声音突然响起:“你确定要让我放你下来吗? 好!如你所愿,但愿你不要后悔!” 男人下意识地停止了哭喊挣扎,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身体突然失重坠下去。 “啊……” 惊恐的尖叫声未落,他便更加惨烈地哀嚎起来。 “走开,走开,不要咬我,走开!” 无数的爬虫钻进了衣服里,在皮肤上行走,狠狠啃咬他的身体。 捆住手脚的绳索突然一紧,他又被吊了起来。 一阵哨声滑过,仿佛听见了集结号,爬虫纷纷离开他的身体,扑簌簌地往下掉。 可是,被爬虫咬伤的皮肤,却一滴一滴在淌血。 “你到底要干什么?求求你,放了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把我所有的钱财都给你,便是我娘子,我也给你……” “谁稀罕你娘子?至于你的钱财,有我多吗?”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桀桀!”对方怪笑两声,道:“为了一己私欲收受贿赂,还敢污蔑凤大将军。 你说,我该如何惩罚你?” “你?你是凤栖的人?” 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男人突然怒道:“凤栖?你这个傲慢狂妄的家伙,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是谁不得好死?” 唰地一下,绳索再次放下,密集的爬虫再次钻入男人的衣裳,霎时间,他便成了个血人。 “啊!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求求你,放了我。 凤将军,您大人大量,放过小的吧! 小的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真的?”再次被吊起,对方阴测测道:“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愿意愿意,便是让小的去死,小的也无怨无悔!” “好吧!” 身上的绳索突然断了,男人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虽摔得内脏都要四分五裂,但却没有再被爬虫们啃咬。 一把扯下蒙住眼睛的黑布,入眼,一张雪白的宣纸落下。 “来!写下来! 把你如何收取兵士们的银子,以权谋私,在被凤大将军革职之后,日日上门叫骂,却被狂妄傲慢的凤大将军打击报复,全都写下来。 不许有任何妄言,你内心怎么想就怎么写,否则……”“啊?你不是凤将军,你是谁……” 第541章有眼无珠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写还是不写?” 等了两秒,不见男人有动静,他轻笑两声:“看来,你是选择不写。 如此……” 随着地狱般的魔音的顿住,无数的黑色爬虫潮水般向男人涌来。 “我写,我写!”捡起地上的笔,男人迅速在宣纸上写下:“罪己书……” …… “砰!”忏心阁的门被人直接撞开,如风冲进来脱口道:“小姐,王爷,将军府失火了……” 尚未听完如风的话,沈墨白已一把抱起纪青灵飞奔而去…… 将军府的火势不大,很快就被熄灭了。 但因着火的乃是凤栖居住的凌云堂,所以,凤栖虽不曾受伤,但却甚是狼狈。 远远看见凤栖被烟熏得黑一块白一块的脸,纪青灵想都没想便扑了上去。 抓住凤栖的手腕一叠声道:“凤栖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说着话,她已踮起脚尖,玉一般美好柔软的小手抱住了凤栖的脑袋。 仔仔细细检查完凤栖头脸上的每一寸皮肤,确定没有受伤,纪青灵又去解凤栖的腰带,“脸上没事,我看看你身上……” “青灵!”抓住她急切的小手,凤栖的眼眸晶亮,“我没事,就是被烟熏了一下,没有受伤。 你,你怎么来了?” “我和墨白一起来的,如风说,将军府失火了。” 抬眸看去,正对上沈墨白微恼却隐着关心的目光,凤栖愣了愣,旋即,笑了。 那日,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墨白恼了,青灵甚至要和他绝交。 可是,在听说他有危险的时候,他们却在第一时间赶到。 墨白甚至只穿着中衣,而青灵,连头发都没有来得及绾起。 有朋友如此,他复何求? 青灵,谢谢你,谢谢你让墨白从冰冷的天神,变成了凡人。 谢谢你教会他怎样关心,怎样去爱。 “青灵?谢谢!” “不用谢!”走上前,直接从凤栖手中夺回他的小女人,沈墨白不悦道:“你且保护好自己,不要让我夫妻二人为你操心便好!” “嘿嘿!”丝毫不理会沈墨白的不悦,在沈墨白肩膀上重重一拍,顺势勾住他的肩膀,凤栖笑得又狡猾又得意。 “把你脏兮兮的爪子拿开,别把本王的衣裳搞脏了!”沈墨白嫌疑地瞧着他,却没有避开。 “脏了就脏了,我赔你就是!” “你赔得起吗?这件中衣,乃是青儿为我缝制的。” “啧啧!我就说,这么粗糙的针脚,可真难看。 原来是青灵缝制的呀!” “混账……” “好好,我混账,我嘴贱,我话多!”举起双手,凤栖笑得像个孩子,“走吧!既然来了,就去我的书房喝杯茶。 如今我这里,也只有书房还可以见人了。” “凤栖!”纪青灵拉住他:“怎么回事?凌云堂为什么会失火?” “哦!我昨晚临睡前临了几幅字。 本想着今日让小厮拿去裱起来,便摊在了书桌上。 哪想,早起不小心碰到了火烛……” “你大早上的,为什么要点火烛?” “桌上的香炉灭了,一时间寻不到火折子,我便用屋角的长明灯引了火。 走吧!怎么去书房说。” “等等!”纪青灵再次拉住他:“你习字不去书房,做甚要在寝殿写? 且,寝殿又不是祠堂,你为何要设置长明灯?” “青灵你发现什么了?”凤栖终于敛了笑容皱起眉,“我是武将,平时不大喜欢舞文弄墨,想起来习字就会写几笔。 寝殿比书房要方便,所以,我在寝殿写字实属正常。 至于长明灯,不是我要设置的。 府里刚买了个小丫鬟,只有十一岁,专门负责给我倒夜壶。 她年纪小,怕黑,所以各个屋子里,都设了长明灯。” 竟是这样,一切看起来反常的现象,原因竟如此简单。 不过是凤栖体恤下人,生活随性使然罢了。 可是,这真的只是一次意外失火吗? “走吧青儿,或许是我们太紧张了!” “嗯!” 才点了头,突然一群人迎面跑了过来。 跑在最前面的人速度非常快,足足甩开后面的侍卫们二百米。 不过一眨眼,他已跑到近前。 纪青灵尚未看清楚他的长相,只觉寒光一闪,他手里的两柄尖刀已向自己的双眼戳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便是沈墨白和凤栖都来不及反应。 待他二人出手阻止时,太迟了。 那人的一双眼珠,已被自己硬生生地剜了下来。 而他手里的尖刀并未拔出来,竟在自己的双手掌控下,狠狠地切割下来。 纪青灵只觉满目猩红,霎时间鲜血飞溅,那人竟将自己的脸硬生生地劈成了两半。 瞪大惊恐的双眼,纪青灵觉得已经无法呼吸了。 凤栖和她一样,被眼前的血腥场面震住,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沈墨白面色冰冷,上前两步,蹲下面,抬手在直挺挺倒在地上的男人鼻下试了试。 “手法精准,已经死了。” 说罢,他的手已探入男人怀中。 果然,从男人怀里取出一张宣纸。 展开,“罪己书”三个大字在早晨的阳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这,这……” 凤栖一把夺过罪己书,半响,才阴沉着脸将罪己书递给纪青灵。 “他承认自己收受贿赂有罪,又忏悔辱骂我狂妄傲慢,所以,以死谢罪!” “狂妄傲慢,以死谢罪?” 没有看罪己书,纪青灵的视线牢牢胶着在尸体的身上。 什么样的以死谢罪需要选择如此惨烈的方式? 既然是以死谢罪,他为什么一跑进来,二话不说,便直接剜掉自己的眼睛? 难道他不该在凤栖面前痛哭流涕,好好忏悔一番吗? 还有,切开自己的脑袋? 笑话,你且试试? 别说两只手各握一柄尖刀同时往下切,就算两只手握着同一柄尖刀往下使力,只怕也不可能做到。 人是有感觉的,又不是木头。 刀往自己身上砍的时候,会产生痛觉,人会下意识地停手。 当痛阈达到最高点的时候,思维会变得迟钝,会晕倒。 这个人为什么能切得下去?就像当初的兰妃和梁王的贴身侍卫一般? 他手上究竟有多大的力量,才能像切萝卜一般,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脑袋切开? 一院子的丫鬟侍卫和小厮都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大声喘气的都没有。 空气中带着难以言状的紧张,连呼吸都觉困难。 半响,凤栖突然怒道:“是谁将他放进来的?本将军不是说过了吗?不许他再踏入将军府半步?” 一名侍卫出列,战战兢兢道:“将军,他,他不是从外面进来的,是从内院跑过来的。 所以,我等都来不及拦住他。”“从内院跑过来的?”凤栖愣住…… 第542章二次大婚 拍拍凤栖的肩膀,沈墨白道:“无需再责怪他们了,你平素体恤下人,从不忍责罚,估计他们也不知此人混进了内院。 不过,还是要去内院查查,看看是谁给他做了内应。 最重要的是,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或者有没有女眷受伤。” “嗯!” 凤栖点点头,沉着脸带人去了。 待他走后,沈墨白才看向纪青灵:“青儿?看来你我都错了,那人想要伤害的,不仅仅是肖慕一人。” “不,墨白!”纪青灵一字一顿道:“我现在几乎能断定,他要伤害的,就是肖慕。” 沈墨白微微思忖,便明白了她的话。 没错,凤栖只是个警告,甚至还没有卓云腾重要。 因为,卓云腾受伤了,凤栖却毫发无损。 果然,一番盘查下来,凤栖没有任何收获。 没有人知道死者是如何进来的,甚至不知道他曾藏在内院的哪个地方。 他就像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就这么华丽丽地出现在将军府,又华丽丽地死在了将军府。 将军府的事,像一块巨石,重重压在纪青灵等人的心上。 如今,不管是和纪青灵交好的,还是交恶的人,或多或少都卷进了这样的恶性事件中。 那么接下来,该轮到谁? 纪青灵无比纠结,作为一名二十一世纪的优秀法医,她看着一起起恶性凶杀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却无力阻止。 她猜得到结果,却猜不到经过。 她不知道下一个会死的人是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急如焚地等待。 便是在这样的煎熬中,迎来了她和沈墨白的婚礼。 按道理说,发生这么多事,此时举行大婚并不合适。 但这一次,不管是纪青灵、沈墨白,还是肖慕、凤栖,所有的人都赞成婚礼如期举行,便是卓云腾,都配合得异常默契。 就好像之前的恶性谋杀,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情绪。 作为准新娘,纪青灵头天下午便住进了积善堂。 新郎新娘大婚的头日是不能相见的,但谁能阻止妖孽的沈墨白呢? 所以,昨天夜里,纪青灵依然在沈墨白的怀里入睡。 沈墨白一改常态,居然非常有君子风度地整整一晚都没有搔扰他的宝贝娘子,只静静地搂着纪青灵哄她入睡。 直到破晓前,他才在纪青灵额头上落下一吻,悄悄离开积善堂返回智亲王府。 不过,他却留下了冷夜在纪青灵的寝室门口值守。 …… 看着镜子里貌美如花的小小姐,凝香激动得热泪盈眶。 三次出嫁,这一回,老天终于开眼,给了小小姐最好的归宿。 纪青灵替她拭去泪水,笑道:“哭什么?难道小小姐我今日很丑?” “小小姐乃是奴婢这辈子见过的最最美丽的新娘。” “言不由衷!”纪青灵掩唇轻笑:“当初我娘亲出嫁,你是不是也这么说啊?” “小姐当时嫁入纪府哪里有小小姐这般美? 小小姐今日乃是心甘情愿,小姐当时却是被逼无奈,。 相由心生,故,小小姐才是世上最美的新娘。” 见纪青灵微微愣怔,凝香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局促地岔开话题:“奴婢瞧见智亲王一早就来了,穿着大红色的喜服,眉开眼笑。 老百姓都说,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开心这么英俊的智亲王呢!” “呵呵!”纪青灵的眉眼一弯,“他穿红衣素来都是最好看的。” “嗯?”凝香不解,紫烟和紫云却相视一笑。 冷夜在门外激动地喊:“王妃!吉时已到,王爷请您出去呢!” “扑哧!”凝香终于笑起来:“瞧王爷急得,哪有新郎官自己请新娘子出去的? 若是小小姐再不出去,指不定王爷要直接闯进来呢!” 话音才落,便听门外有人吵起来:“墨白你做甚?青灵还在梳妆打扮,你不能进去!” “梳妆打扮怎地那么久? 不行,本王不放心,我要亲自进去瞧瞧!” “哪有你这样做新郎的,你若是再硬闯,我们就把你丢出去!” “本王看你们谁敢!” “我说你们吵什么?小姐打扮好自然就会出来。 王爷,你赶快出去吧,在大门外等着就好!” “连你都能在这里守着,本王为何要在大门口等?” “我等都是小姐的娘家人,是要送亲的,自然要在此守着。 且凤将军说了,今日他未来之前,属下就代表他。” “如风!你再拉本王试试……” “王爷您若再犯规,属下就对您不客气了!” “呀哈……” “别呀哈了,墨白? 要不这样,我们陪你一起去大门口等着可好?别在这里给青灵添堵了。” “谁给青儿添堵了?你肖慕都不出去,本王为何要出去?” “沈墨白我说你讲不讲理?我乃青灵的哥哥。 知道什么是哥哥吗?哥哥就是嫁妹时,亲手将妹妹送上花轿的那个人。 不过,你若不愿我做青灵的哥哥也成。 咱俩换一换,你来做青灵的哥哥,在这里等着送她上花轿,我去门口迎亲,可好?” “混账!肖慕你是什么狗屁神仙先生?本王要…… 喂喂!云腾、云威、如风?你们要做甚? 把本王放下来,快点把本王放下来? 冷夜?冷夜?你还不赶紧来帮本王?” “王爷?您若实在不想出去,就如肖慕先生所说,和他换一下得了?” “冷夜?你可是想死?” “不想,属下帮羌荣太子和云威将军他们一起抬您……” “呵呵……”屋内的四个女子顿时笑作一团。 紫烟和紫云上前:“小姐您听听听? 您还是赶紧出去吧。再不出去,智亲王当真要急死了!” “呸呸!”凝香啐两口笑道:“大喜的日子,什么死呀活呀的,也不嫌晦气。” 肖慕在外敲门:“青灵?你好了没有? 墨白闹得实在太厉害,你再不出去,他可能要把积善堂拆掉了。” “我好了!” 话音才落,肖慕已推门走了进来。 目光落在纪青灵的脸上,肖慕愣怔住,面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惊艳。 纪青灵莞尔一笑,上前冲他盈盈一拜:“谢谢哥哥!” 哥哥? 掩去眸底的苦涩,肖慕唇角一弯,笑道:“青灵妹妹今日好美!” “那你送我上花轿?” “好!” 接过凝香手中的红盖头给纪青灵戴上,大大方方地执起纪青灵的手,肖慕牵着她出门。 青灵?你今日得偿所愿,肖慕为你高兴。哥哥就哥哥,只要你幸福快乐,肖慕愿做你一辈子的哥哥…… 第543章节外生枝 沈墨白被卓云腾、云威、如风和冷夜四个武功高手压制住,憋屈得双眼喷火,直在心里骂了一千遍交友不慎。 正待破口大骂,冷夜已松开他急急忙忙帮他整理衣冠:“王爷再别闹腾了,王妃出来了。” 这话像是镇定剂,一下子就将怒气冲天的火龙变成了温顺的毛毛虫。 看过去,果然,肖慕正牵着纪青灵一步步走过来。 沈墨白俊脸一沉,卓云腾等人虽知肖慕会亲自送亲,却没料到会牵着纪青灵的手出来。 当下面色各异,谁都不敢说话,一双眼睛皆在沈墨白和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身上打转。肖慕却像丝毫未感受到空气中的压抑一般走近,静静地看了沈墨白十秒钟,将纪青灵的手放进沈墨白掌心,低声问:“墨白?这一生一世,不论贫富贱贵,不管生老病死,你都必须关爱青灵,保护她,对她 不离不弃。 你可做得到吗?” 沈墨白微微愣怔,随即慎重点头:“做得到!” “如此!”肖慕脸上便绽放出明月秋水般的欣慰笑容:“我便将生命中最宝贵的……妹妹,交给你!” 如此,我便将生命中最宝贵的女人交给你,墨白?今生今世,你都不能负了她。 否则,肖慕绝不饶你! 清澈无波的眼眸与暗不见底的凤目紧紧相视,谁也不躲避谁。 半响,墨玉般的黑眸中终于浮现起一层浅浅笑意,沈墨白颌首:“墨白省得!” …… 不同于前两次的出嫁,这一次,纪青灵十分紧张。 好几次,她都悄悄将轿帘掀起一条缝,偷看沈墨白。 哪想,沈墨白像是感应到了一般。 每回她从缝隙间望过去,都会对上他含情脉脉的眼眸,直吓得纪青灵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最后,纪青灵才恍然大悟。 这个男人,竟是迎亲不看路,自始至终都在扭头看着花轿啊! 这样严密的花轿,他倒是能瞧出一朵花来吗? 终于抵达智亲王府,紫烟和紫云才要来搀扶纪青灵,便被一双大手挤跑了。 纪青灵尚坐在花轿中,腰背间突然一紧,竟被人直接用公主抱抱了下来。 沈墨白刚将他娇羞的宝贝娘子抱入前院,沈伯便凑上前道:“王爷?吉时已到,皇上和天筝长公主还没有来,可要等等?” 沈墨白面上闪过一丝不悦,“无需等,婚礼按时举行!” “那凤大将军……” 沈墨白脚下一顿。 凤栖原本向沈昊辰告了三天假专门帮他筹办婚礼,可昨晚,皇上突然将凤栖调走亲自负责京畿卫戍巡逻。 明摆着是在给他使绊子添堵,沈墨白虽心存不愉,却还不至于影响婚礼。 “凤栖乃是护国大将军,又要负责京畿卫戍,也无需等。” “诺!” 待沈伯离开,纪青灵才悄声道:“嗨!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来?” 瞧着羞得头都不敢抬的小女人,沈墨白眸中的笑意愈发明显。 “不能!”冰冷的声音里隐着淡淡的温柔和戏谑。 “别人娶亲,新人都是牵着红绸两端。 哪有咱们这样,用抱的?” “为夫喜欢……抱!” 不过是简单的五个字,却因沈墨白故意拖长抱这个音,显得旖旎爱昧,浪漫十足,纪青灵的脸瞬间爆红。 像是察觉到她的娇羞窘迫,沈墨白又凑近红盖头轻声道:“一会儿礼毕,为夫不去敬酒,直接抱着青儿去洞房。 消魂帐内,鸳鸯戏水,青儿期待吗?” “啊?” “呵!”隔着红盖头,准确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沈墨白的声音里皆是黯哑的又惑:“为夫期待得很!” 这个男人,是在调细她么? 大婚之日,他便打算让全天下都知道他不务正业沉迷女色吗? 纪青灵满头黑线,沈墨白却已抱着她进入正殿。 看见新人这般进来,司仪微微一愣,却反应极快道:“新人就绪,行礼吧!” 将纪青灵放下来,沈墨白广袖下的左手却顺势握住了她的右手。 顿时十指交缠,再没有松开的意思。 “你……这样不好……”纪青灵挣了挣,反被他握得更紧。 “为夫说好就好!” 柔声说完,转向司仪,冰冷不满的声音已然响起:“还等什么?赶紧唱礼!” “啊……哦!” 前后完全不同的两种态度,狗脸也没说翻起来这么快的,司仪暗自腹诽,却不敢多言,脱口便喊:“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二人跪倒在蒲团上俯身拜下,尚未起身,便听一人突然大喊道:“赶紧停,停下来,婚礼不能举行……” 沈明轩?纪青灵抬眸看去。 透过红盖头,隐约可以看见沈明轩正站在五米开外,上气不接下气地捶着胸,模样甚是狼狈。 很显然,他是跑过来的,且还跑得十分急。 沈墨白不是已经叮嘱下去,只收沈明轩的贺礼,不许放他人进来吗?这厮是怎么进来的? 卓云腾和云威等人面上已显怒气,但到底是沈墨白和纪青灵的婚礼,压抑着。 肖慕却一反常态地上前两步,直接挡在了沈明轩的面前。 “观礼在那边,俊王爷请!” 不愠不火的声音,不卑不亢的姿态,沈明轩微愣,脚步却没有移动半分,竟与肖慕这般僵持住了。 霎时间,原本热闹非凡的院子,变得鸦雀无声。 寒冷阴森的声音乍然响起,带着无边的杀意:“俊王爷可是耳朵不好?” 沈明轩的身子一抖,脱口道:“墨……墨白?父皇……父皇口谕,让青灵和……” “司仪继续!” 冷漠地打断沈明轩,沈墨白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连看都没看沈明轩一眼。 “诺!”司仪硬着头皮喊道:“二拜高堂……” “墨白?青灵?天筝长公主出事了!”清朗威严的声音顿时将司仪的唱礼声压了下去。 唰地扯下红盖头,纪青灵紧紧盯着刚走进院子的凤栖,“你说什么?” 乍一下看见盛装的纪青灵,所有人都觉瞬间看见了洛神下凡,漫天遍野姹紫烟红,竟是诉不尽的偆色。 凤栖一下子愣住了,瞧着几步开外的纪青灵,只觉进入了冰火两重天,喜悦的同时,又被巨大的悲哀和失落包围。 沈明轩直勾勾地瞧着纪青灵,早已忘了自己的来意。 她怎么可以这样美?怎么可以这样娇艳欲滴? 同样的凤冠霞帔,同样大红色的喜服,为何当日他与她大婚时,她是那番打扮? 而今日与沈墨白大婚,她却美若九天仙子? 这个女人,就那么讨厌他吗?所有的眼睛都死死盯着纪青灵,仿佛在一瞬间便被她魅惑了…… 第544章老爹忏悔 就连沈墨白,亦呆愣愣地瞧着纪青灵,眼眸中皆是无法言状的惊艳。 他一直知道他的青儿很美,却从不知道她可以美成这样。 他的小女人爱干净,不喜繁复,所以平素的衣着很简单,不化妆,不佩戴首饰,整日一件素衣素面朝天。 那样的青儿灵动得犹如天地间最纯净的灵兽,让人看一眼,便想追随而去。 可是今日的青儿,周身带着雍容华贵的霸气,浓妆艳抹更是让她多出几分平素罕见的娇媚和慵懒,如同花中牡丹,瞬间令天地万物失色。 纪青灵此时压根没有注意诸人的反应,她的思维全都纠结在了凤栖的那句“天筝长公主出事”上了。 见凤栖发愣,颇为不悦地迎上前扯住凤栖的衣袖,问道:“凤栖?说清楚点,天筝长公主怎么了?” 她的声音让沈明轩瞬间回过神来,不待凤栖回答,沈明轩已情不自禁院靠上来,近乎谄媚道:“青灵?你不能和墨白大婚。 姑……姑母,被人掳走了。” 这话实在叫人听着不舒服,虽说天筝长公主身份尊贵,但人家智亲王府也不是市井小民。 就算天筝长公主被掳,也没有不让智亲王娶妻的道理吧? 卓云腾本就看沈明轩不顺眼,且他又是唯恐天下不乱之人。 沈明轩的话音刚落,他便冲上前,一把揪住沈明轩的衣领道:“俊王爷好生奇怪,天筝长公主被人掳走,你怎地找到智亲王府来了?难不成俊王爷觉得平水君是天筝长公主?” 他这话说得刻薄,态度又轻狂,沈明轩的脸瞬间便绿了。 沈明轩好歹也是权势滔天的皇子,岂能容卓云腾这般羞辱他? 一边拉扯被卓云腾揪住的衣领,一边怒道:“羌荣太子逾越了,这里是我盛轩王朝,不是你们……” “我管你是哪儿? 当日你与青灵大婚,却与纪云灵做那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青灵拒婚你便怀恨在心。 今日见墨白与青灵两情相悦,所以心生报复,便来搅乱婚礼,是也不是? 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孤最瞧不得你这种见异思迁狗仗人势,且又飞扬跋扈之人。 你若识相点自己离开便罢了,倘若不走,孤今日便直接将你打出去!” 纪青灵原本被沈明轩搞得无比郁闷,却因卓云腾这番话轻笑出来。 她这一笑,百媚丛生,沈明轩竟如瞧见救命稻草一般,立刻扯开喉咙嚷道:“青灵,是真的。 就方才,姑母本要随父皇一同来给你和墨白贺喜。 尚未出宫,竟有一蒙面黑衣人闯入,非但打伤了蓝统将军和腹黑,还将姑母劫走了!” “呵!”纪青灵唇角露笑,眸中却滑过一道锋芒:“俊王爷?您撒谎也不寻个好点的理由,这样的话您也说得出口? 在宫里打伤蓝统将军和皇上,将天筝长公主劫走?您还不如说皇上突然身子不适不能来,由你做全权代表呢! 今日乃是我和墨白大婚,倘若俊王爷是来祝贺的,便留下喝杯喜酒,讨个吉利。 若不是,您请回吧!” “你觉得我在撒谎?”着急下,沈明轩竟忘了自己尚被卓云腾揪着领子,伸手便要来抓纪青灵,“青灵?你不相信我? 你不要嫁给沈墨白,你是我的王妃……” “放肆!” 凌厉的掌风袭来,卓云腾手上一松,沈明轩腾腾后退两步跌倒在地,而原本扯着凤栖袖子的纪青灵已被沈墨白紧紧揽入怀里。 “俊王可听清我娘子的话了? 今日乃本王大婚,不杀生。 俊王不想喝喜酒便滚,如若继续纠缠,本王不介意见血。” “你?你?沈墨白!你是要抗旨?” “来人!将沈明轩给本王轰出去!” 宾客中有不少顾忌沈明轩的身份,然,智亲王府的侍卫们却是不怕。 冷夜和如风一马当先,二话不说,架住沈明轩便往外拖。 “等等!”凤栖轻叹一声,上前道:“墨白?青灵?俊王爷所言都是真的!” 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皆落在了凤栖身上。 抱歉地看一眼沈墨白和纪青灵,凤栖从袖袋中掏出明晃晃的圣旨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歹人乱我朝纪,掳走天筝长公主。 现特命平水军纪青灵和积善堂肖慕先生为破案特使,务必于三日内救出天筝长公主。 其他人等,不得干预。 倘若延误时机,导致天筝长公主受损。 查没积善堂,纪府满门抄斩。 钦此!”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有史以来他们听到过的最霸道,最可笑,最不讲理,也最血腥的圣旨。 天筝长公主明明是在宫里被人掳走的,却要让纪青灵和肖慕两个不会武功的平头老百姓去跑去地势险峻的麒麟山破案救人。 不提救出来如何奖励,救不出来,便要积善堂和纪府数百口性命陪葬。 最最关键的是,不许其他人干预。 这样的霸王条款,明明就是欺负纪青灵和肖慕啊! 这世上还有没有比皇帝老儿更不要脸的人了? 纪铭潜作为不受欢迎的客人,本来缩在院子一角远远观礼。 此时听完圣旨,却突然福临心至,往四下里扫了一圈,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仰天狂啸道:“弘哥儿?你在哪里? 啊!天杀的,你这是要逼死老夫吗?” 众人本来都沉浸在圣旨的惊骇中,此时被纪铭潜一嗓子哭号出来,顿时面面相觑。 纪铭潜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场十人中至少有七八人是知道的。 一个谨小慎微,惯于溜须拍马之人,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咒骂皇上天杀的。 可见,他的恐惧和仇恨已经到了何种程度。 纪青灵死死盯着人群外围死狗般哭号的纪铭潜,半响,眼圈一红,面上却露出浅浅欣慰。 一步步走过去,在纪铭潜面前蹲下,她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 将这个从她穿越过来之后,就异常厌恶瞧不起的老爹轻轻揽进怀里,纪青灵柔声道:“爹爹!您可相信青灵?” 纪铭潜猛地抬头,一下子愣住了。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见了当年的盈娘。 纪青灵虽是他的女儿,但这个女儿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叫过他爹爹,更没有抱过他。 此时,被女儿瘦弱的怀抱抱住,他竟觉得便是此时死了,也是值得的。 狂喜、激动、悔恨、无奈,诸多矛盾的情绪在他眼中浮现。 许久,他抬手轻轻触摸了一下纪青灵的面颊,竟笑了。 “你,不许去!” 纪铭潜的笑心疼绝望,却又满足,让众人不由地鼻子一酸。可任是谁,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第545章并非不信 肖慕等人迅速交换一下眼神,沈墨白的眉头却轻轻蹙起。 吸吸鼻子,纪青灵笑道:“女儿必须去,皇上……” “皇上又如何?”打断她,纪铭潜咬牙:“弘哥儿是我纪府的下一代家主,皇上非要以天筝长公主的安危相要挟,弘哥儿便要担负起家主的责任。 不过是一命换一命,我们纪府不亏!” “爹爹……”纪青灵喉头一哽。 在纪青灵头上轻轻拍了拍,纪铭潜像是凭空生出无尽的勇气,颤巍巍地站起来。 再不看纪青灵,兀自走到凤栖面前,一把夺下圣旨,纪铭潜转向沈明轩,“皇恩浩荡,俊王爷,这圣旨青灵接不合适,下官接了!” “纪铭潜?你可知道自己在做甚?”沈明轩怒道。 “知道!下官这就进宫去,请求皇上放了弘哥儿……” “就凭你?你可明白圣旨的意思。” “下官明白,下官自会拼尽全力……” “你以为你的全力很值钱?” “不值钱!”胆怯地看沈明轩一眼,纪铭潜却没有移开视线,“下官一辈子糊涂做人,一辈子糊涂做官,人神共愤,狗都嫌弃。 但,好歹下官也是个人,也懂什么是骨肉亲情……” “你既然懂什么是骨肉亲情,岂能不明白其中利害? 倘若青灵和肖慕先生不接旨,弘哥儿就会被处死,而纪府和积善堂也会……” “纪府和积善堂都是弘哥儿的,自会与弘哥儿一荣俱荣,一损皆损。 然,去岁下官便将青灵逐出纪府,她不是我纪府的女儿,和纪府没有半点关系。 再说,如今青灵乃是智亲王妃。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一个外人,为何要管我纪府小家主的生死? 倘若俊王爷非要觉得此事该株连智亲王府,那您俊王府,也脱不了裙带关系。” “放肆,纪铭潜?你居然敢威胁本王!” 扑通一声,纪铭潜跪倒在地,“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弘哥儿有皇上钦赐的免死金牌,皇上自然不会伤害弘哥儿。 下官只是觉得,用我纪府数百口性命换下弘哥儿一人为天筝长公主祈福,天筝长公主三日后一定会平安归来。 皇上乃一代圣君,俊王爷又是人中龙凤,岂能不懂如此浅显的道理。” 所有的人都像不认识一般瞧着纪铭潜,但面上却露出淡淡的赞赏来。 沈墨白的眼眸一眯,竟露出淡淡浅笑。 纪青灵也笑了,她的笑发自内心,愉悦而清爽。 她可以放心了,一直以来,她都觉得纪铭潜是一只又蠢又笨,没心没肺的财狼。 今日她才知,纪铭潜,也有人性。 非但有人性,他还有大智慧。 这样的纪铭潜,会不顾一切地拼尽他所有的能力保护弘哥儿,自私的也好,不入流的也罢,总之,都会比沈昊辰的一面免死金牌靠谱得多。 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肖慕,却见肖慕也在看她。 二人不由相视一笑,同时走上前,将纪铭潜扶了起来。 肖慕:“纪大人请放心,肖慕生,青灵生。肖慕死,青灵亦生。” 看他一眼,纪青灵道:“爹爹的心意青灵明白了,肖慕的话您可听明白了? 您且放心地回去,弘哥儿没事。我,也不会有事。” “岳丈尽管放心,有本王在,弘哥儿不会有事。 青儿,更不会有事!” 腰上一紧,扭头便对上沈墨白惩罚不悦的眼神,纪青灵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错话做错事儿了。 没错,沈墨白此时气得头晕脑胀。 今日乃是他和青儿的大婚,天筝长公主早不丢晚不丢,偏偏此时丢了。 这倒是做给谁看?欺他沈墨白无能吗? 这就罢了,沈昊辰忒没眼色,便是病急乱投医,也不该派青儿和肖慕二人破案。 这般硬将肖慕和青儿往一块凑,是觉得他沈墨白好欺负,还是觉得没了那半块虎符,他沈墨白便是待宰的羔羊了? 他的小女人岂会如此蠢笨,瞧不出这其中的猫腻? 便是破案,也该他夫妻联手,关肖慕何事? 青儿倒好,非但不邀他,竟与肖慕眉目传情心灵相通。 尤其是方才,青儿居然会和肖慕一同将纪铭潜扶起来。 这叫他情何以堪,叫他如何能忍? 既然天筝长公主和皇上要和他玩这一手,那便来吧。 纪铭潜还没弄明白这什么情况,手中的圣旨已到了沈墨白手中。 “俊王爷和凤大将军尽管回去复命,就说肖慕乃一介布衣,不懂破案。 圣旨沈墨白接下了,天黑前,墨白会亲自护送天筝长公主回宫。” “墨白!”无奈地看一眼好友,凤栖问:“你夸下如此海口,知不知道要去何处救天筝长公主?” “知道!麒麟山!” 众人皆是一愣,凤栖和沈明轩却同声道:“你怎么知道?” “知道这个很稀奇吗?青儿和肖慕也知道!”轻蔑地看一眼手中圣旨,随手一扬,圣旨已变成斐粉。 “啊?沈墨白?你居然敢毁了圣旨?” “毁了如何?本王非但知道天筝长公主在麒麟山,本王还知道这道圣旨,乃是掳走天筝长公主的歹人强迫皇上写的。 如此毫无诚意,受制于人的圣旨,要它何用?” 这句话一出口,满场皆惊。 纪青灵和肖慕同时开口:“墨白?我……” “我并非不相信你们……” 其实就是不相信,没有为夫在身边,谁知道肖慕会不会从忠诚的小绵羊变成邪恶的大灰狼?青儿你千好万好,怎地每每遇到肖慕,都会变得这般叫人爱不得恨不能? 轻咳两声,掩饰住情绪,沈墨白继续道:“而是,已有先例,我不想你二人再受伤。” 纪青灵和肖慕微微一愣,立刻想到了去年与僵尸脸在麒麟山谷底的斗智斗勇。 没错,在凤栖宣读出圣旨的那一刻,他们便想到了。 沈墨白是何人,他们都想得到,妖孽岂能想不到? 绝手药王被他们搞死在遗忘村庄,天筝长公主又日渐暴露,那人选择麒麟山,不仅仅最好的挑衅,也是扳回一局最好的所在。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他二人的实力最弱。 因此,只有他二人前往救人,那人才会必胜,而沈墨白,才会最憋屈。 可是,这事儿有那么简单吗? 那人的目的,难道仅仅是为了让沈墨白吃醋? 就算伤了他二人的性命,那人能得什么好? 二人眸中同时浮现一层疑惑,肖慕冲纪青灵轻轻摇头,继而,淡然地转向沈墨白,“肖慕省得了,墨白,你要保护好青灵!” “好!” 然,沈墨白话音未落,沈明轩却大声嚷起来:“不行!沈墨白?你不能去,必须肖慕,只有肖慕和青灵同行。不然,不然父皇他……” 第546章可懂我心 “俊王爷!”冷漠凌厉的声音从口中呵斥而出,打断沈明轩,凤栖却缓缓转向沈墨白,“墨白?青灵?肖慕?借一步说话!” 说罢,他已率先走入睿德殿。 自从去年大婚当日,在睿德殿外与月儿三人发生争执之后,纪青灵再也没有来过睿德殿。 若不是今日大婚必须启用睿德殿,估计这里早已破败不堪。 嗅着殿内才装修打扫好的气味,她打量凤栖半响,才道:“说吧!到底什么原因,非我和肖慕不可?” 凤栖面上愈发愧疚。 突然一撩衣袍,竟单膝跪在了他三人面前。 凤栖平素只穿黑衣,今日乃是纪青灵和沈墨白大婚,黑衣前来太显晦气。 因此,他今日穿了一身青衣。 这样的凤栖,少了平日的冷清和肃杀,却多出一份难以言状的孤寂与沉重。 沈墨白死死盯着凤栖,半响才道:“皇上的毒,是不是没救了?” 纪青灵心头一惊,微微思忖,便悟了。 以凤栖的为人和他与沈墨白以及自己的交情,便是皇命在身,他也不会做这个破坏他们婚礼的人。 能让凤栖阻止他们大婚,千方百计要缚住沈墨白的手脚,强迫她和肖慕接旨的原因,唯有天下苍生和民族大义。 故,沈昊辰不仅仅是沈明轩说的那样受伤了,而是中毒了,昏迷不醒,危在旦夕。 那毒,只有那人能解。 果然,凤栖道:“以皇上的性子,昨晚调我入宫只是给你二人大婚添堵。 他还不至于不顾惜皇家脸面,公然挑衅。 墨白既然与他达成默契,皇上再恼,他今日也会来。 那人武功虽出神入化,我和蓝统同时出手,他也讨不上太大便宜。 但他为人狡诈诡计多端,声东击西,利用我等护主心切,竟制住了天筝长公主。 你们都知道皇上对天筝长公主的维护,见长公主颈上出血,皇上哪里还能沉得住气。 最后,他逼迫皇上写下圣旨服食毒药,掳了天筝长公主便走……” 话音顿了顿,凤栖的嗓音黯哑:“那人伤了蓝统以儆效尤,却不伤我,其用心,已是路人皆知。 我虽是你们的知己好友,此番,却只能助纣为虐。 因为,不管皇上是不是一代圣主,他都是皇上。 皇上若是驾崩,天下大乱,战火纷飞。 倒霉的,终究是百姓。 所以,在无人替代皇上登基之前,沈昊辰,绝不能死!” 沈墨白的脸色异常难看,肖慕面色也愈发难看。 纪青灵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紧紧捏着她的心脏。 凤栖说的没错,沈昊辰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皇储未立,沈墨白现在羽翼未丰,尚且不能取代,而肖慕乃肖氏后人的秘密又没有公布。 此时若沈昊辰突然死了,天下必将大乱。 内忧外患,倒霉的终归是老百姓。 轻叹一声,纪青灵上前将凤栖扶起:“凤栖,你做得对。” “青灵!我……” “不用说!”冲他笑笑,纪青灵道:“我和肖慕去!” “你不能去!” 一把将宝贝娘子捞回怀中,沈墨白面色如冰:“本王不用对天下人负责,本王只对你我夫妻二人负责。 沈昊辰和天筝长公主死也好活也好,和本王无关,本王不许你去!” 凤栖和肖慕皱眉:“墨白……” “闭嘴!”呵斥住他们,沈墨白的眼圈微红,“我与青儿已经错过了那么久,难不成你们还想我们继续错下去吗?” “墨白?肖慕向你保证……” “你用什么保证?就凭你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沈墨白嗤之以鼻:“倘若青儿有个闪失,便是你以死谢罪,又有何用?” 凤栖怒:“你怎地如此自私?怎能于天下苍生以不顾?” “本王就是自私,本王没你凤大将军那么高尚,亦没肖慕先生那般悲天悯人。 本王是沈墨白,是野兽。 本王不稀罕智亲王的爵位,不稀罕盛轩王朝的江山社稷。 本王只想要青儿,这辈子只想要青儿。 凭什么现在要为沈昊辰和天筝长公主,要为天下苍生舍弃青儿?” 一番话将肖慕和凤栖堵得哑口无言,却让纪青灵热泪滚滚。 这个男人才是最高尚最悲天悯人,最心系黎民百姓天下苍生的那一个。 当初在河口,为了保住河口城内数十万百姓的性命,他身先士卒地跳入决口堵住洪流。 为了不涉及无辜,他宁可被她误会,宁可假装失忆,宁可带着随时都会反叛的沈昊辰的兵马,去与那人周旋。 便是治水结束后,宁可冒着失去她的风险,他也要还河口一个太平。 这样的一个人,如今却为了她,放弃所有,不顾一切。 她怎么舍得忤逆他? 但,她不能让他负了全天下,不能让他做十恶不赦的恶人。 沈墨白,他再也输不起。 回抱住面前这个山一般的男人,纪青灵踮起脚尖,送上自己的红唇。 “墨白?被动总会挨打。 就算那人再便态,再邪恶,他也只是个人。 是人就有缺点。 这是一场局,我们既然破不了,不妨自己先入局。 我就不信,他没有丝毫漏洞。 你懂我的意思吗?” 沈墨白微愣,不过瞬间,已明白青儿要他做什么了。 只是…… “那也不成,万一……” “不会有万一,他不会杀我。” “为夫知道他不会杀你,为夫是怕他杀了肖慕。” 凤栖愣了一下,目光倐地落在肖慕脸上。 却见肖慕面色不变,清澈的目光只静静凝视着相拥相吻的二人。 凤栖目光一点点暗下去,肖慕竟知道。 原来,他们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局,都知道这场局的赌注乃是肖慕。 便是这样,肖慕都能坦然。 难怪除了墨白,青灵只与肖慕最为亲近。 他三人的心意,竟是相通的。 “有我在,不会让肖慕出事。” “为何不让为夫来做?” “因为一旦换了你,赌局尚未开盘,便会结束,肖慕必死无疑!” 喉头一甜,将那口腥甜硬生生咽下去,沈墨白的唇已覆在了纪青灵的眼皮上,她如水晶般清澈坚定的眸瞬间看不见了。 青儿啊!你可知道,正是因为你的这种坚定,为夫才害怕。 这是为夫的软肋,是肖慕的软肋,亦是你的软肋。 那人,便是捏住了这根软肋,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你们这一去,生死未卜,让为夫如何安心? 为夫虽然不喜肖慕,却亦不想看着你因肖慕的死活在愧疚中。 且,这一次是肖慕,下一次还有谁? 如此周而复始,你迟早会被拖死。为夫的心,你可懂…… 第547章砍柴之人 轻轻贴住沈墨白的耳垂,纪青灵的眼角滑下一滴泪珠。 墨白?你的心我懂,我的心,你可懂? 这一生一世,青儿只爱你一人,永远都不会变。 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肖慕去死。 我虽不爱肖慕,却对他有着太多的舍不得。 对不住了,墨白。 我不能让肖慕独自赴死,我必须陪着他。 因为那人谋害肖慕,针对的乃是我。 只有我陪在肖慕身边,肖慕才有生机。 我若不去,肖慕必死无疑。 松开沈墨白,纪青灵笑得十分灿烂:“不就是玩游戏吗?咱们大风大浪地闯过来了多少,岂能就怕了这一回? 这一个月来,发生了多少大案惨案? 若是不去龙潭虎穴走一走,难道咱们还要让这些惨案继续发生下去?” 被她提醒,凤栖眼眸一亮:“青灵?你是说,这一月来发生的案子,都是那人预谋的?” “我现在还不能断定,不过,十有八九和他有关。 既然这回轮到我和肖慕了,他就不会容我们躲过去。 横竖逃无可逃,倒不如直面迎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如此,为夫等你回来!”一咬牙,沈墨白道:“你们,多加小心。” 纪青灵正要出去,头上凤冠一松,竟被沈墨白摘了下来。 三千青丝瀑布般飞流而下,只瞧得凤栖和肖慕心头一荡。 “墨白?你?” “为夫为你绾发!” 绾青丝,从此后,你生生世世都是为夫的人,不许背叛,亦不许逃离。 绾发这样的事情沈墨白并不常做,他的手法虽有些笨拙,却不僵硬。 不过一刻钟,纪青灵的长发已被他在脑后绾成了一个松松的圆髻。 最简单的发型,朴实得毫不起眼,每一根却都缠绕在他和她心上。 心念一动,纪青灵道:“墨白?将凤冠再给我戴上。” “青灵?你该更衣了。”凤栖不解,提醒道。 肖慕看看沈墨白,再看看纪青灵,一言不发,眉头却微微蹙起。 沈墨白笑了。 他的青儿永远都是这世上最懂他的人,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她。 不是琴人,不是侍妾,是他堂堂正正的妻。 便是大婚被破坏,也终要礼成。 再不看肖慕和凤栖,夫妻二人携手而出。 看见新娘子依然顶着红盖头出来,众宾客皆是一愣。 尚未反应过来,沈墨白已朗声道:“司仪继续唱礼吧!” 伴随着司仪最后一声“夫妻对拜,送入洞房”,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新郎官抛下满院子的宾客,竟兀自牵着新娘往洞房去了…… 半个时辰后,由沈墨白亲自驾驭的马车在被指定的麒麟山入口处停下。 将一身劲装打扮的宝贝娘子从马车上抱下来,沈墨白并没有松开手。 如同抱孩子一般,他的双手穿过纪青灵的腋下,让她双脚离地,完全依附在他身上,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 一炷香后,他将她放下来,咬牙道:“去吧!为夫在此等你。 三日后,不管你们有没有将天筝长公主带出来,为夫要看见你和肖慕完好无损地回来!” “好!” 勾唇冲他一笑,再不多言,干脆转身,洒脱而去。 看着青儿和肖慕越来越远的背影,沈墨白的眼眸一点点暗沉下去,“冷夜……” …… 麒麟山乃是盛轩王朝的龙脉,山势延绵,凶险陡峭。 肖慕先祖留下的藏宝洞就在麒麟山内,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肖慕更加熟悉麒麟山的地势。 可是,一个时辰后,肖慕开始发现情况不对。 看他清隽的眉一点点蹙起,纪青灵问:“怎么?” “这一带我不熟悉,前面大概很快就会没路了,我们还要继续走吗?” “嗯!”纪青灵丝毫不吃惊,“那人既然设好了圈套让你我钻,岂会选择你熟悉的地方? 他既挑战,我们只管迎战便是。 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你是说……” “现在还不好说,墨白他们那里若是给力,咱们这里的风险就会降低很多。” 微一思忖,肖慕便明白了。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他们刚开始怀疑天筝长公主,皇城便相继发生恶性案件。 青灵和墨白才要大婚,天筝长公主就被人掳走,横竖就是没时间也没精力调查天筝长公主。 这分明是一个天筝长公主和同伙合作的阴谋。 以沈墨白的性子,岂会轻易往陷阱里跳? 故,沈墨白一定会有所行动。 他和青灵,这三天只要稳住,保护好自己,沈墨白便能在那人算计他们的同时,将计就计,给那人来一个釜底抽薪。 心下了然,肖慕浅笑起来:“如此!” 纪青灵也笑了,轻轻“嗯”了一声,“那人不会搞死我们的,所以肖慕,你不用害怕。 就算有事,我也会保护你。” 看了她几秒钟,肖慕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就你这小身板,保护我? 到时候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扭头看肖慕一眼,纪青灵瘪瘪嘴:“行,那就你保护我。” 果然,山路愈走越窄。 且不知何时,他们已成盘山上升趋势,一侧是料峭的山壁,另一侧,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纪青灵和肖慕对视一眼,谨慎却又坚定地踏上看似空旷无的山路。 走了许久,太阳已垂落在远处山岭之上,茂密的树林遮住了大部分光线。 四周安静又阴凉,前方已经没有路了,只有起伏的山脊和茫茫植被。 肖慕仔细地采摘路旁有用的药草,纪青灵谨慎地察看路况。 “怎么样?” “确实是无人区,土质松软。 但,地上有浅浅的凌乱脚印。 不久前,应该有人来过。” “如此甚好!”肖慕松了口气,清澈的眼眸更显坚韧。 “准备一下,我们要爬山了。” “好。” 明明应了,肖慕却没有接纪青灵递过来充当绳索的藤条。而是静默片刻,侧头看着她。 “怎么了?”纪青灵不解。 肖慕的双臂垂在身侧,落日的余晖中,更显高大挺拔清隽逼人。 这般瞧着他,纪青灵竟有些晃神。 正想收回目光,肖慕突然伸手,纪青灵便被他拉进了怀里。 脸颊紧贴着肖慕的前胸,听得见他有力的心跳声,纪青灵下意识地就想推开他。 “有人!” 肖慕的话音才落,纪青灵便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声音不像人在行走,倒像某种东西在枯叶草丛中爬行,纪青灵的心倏地一下提了起来。 这片山岭很大,他们隐藏的非常巧妙。 可是,对方像是早已知道他们藏在哪里似的,不过几分钟,声音便准确地来到近前。 肖慕揽在纪青灵腰上的手已经松开,不知何时,他手中竟多出一截手腕粗细的木棍。 温润如玉的目光变得犀利无比,肖慕死死盯着几米开外的植被。 果然,眼前的草丛一抖,从里面竟钻出一个人来。此人身上背着一捆柴,手中,却拎着一柄寒光闪闪的斧头…… 第548章采药兄妹 似乎没有料到一从草丛里钻出来就会遇到人,砍柴人愣了愣,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斧头举到胸前。 夕阳照射在斧头锋利的刀刃上,呈现出一片瑰丽的暗红。 纪青灵的目光闪了闪,她觉得,那像是一滩血。 “你们……”砍柴人诧异地开口。 “哦!砍柴小哥你好,我们是进山采药的兄妹。”纪青灵笑眯眯地举起肖慕身上的采药袋。 砍柴人松了一口气,冲他二人行礼道:“都道这片山岭荒无人烟,百年都不会有人进来。 不料一日之内,竟能遇到两对采药兄妹。 看来,我以后也该改行,不要砍柴,随你们采药去罢了。” 这话说话,他自己先哈哈笑起来。 纪青灵和肖慕很应景地随着他一起笑,二人眸中却滑过一丝警惕。 此人有问题。 先不说他手中的斧头隐着血迹,给人一种莫名的危险感。 单就他的出现方式,便十分可疑。 这片山岭郁郁葱葱,到处都是高大的树木。 就算不是站在地面上砍柴,也该是爬到树上去,他怎么会从地下植被中钻出来? 难不成脚底下才是崇山峻岭? 现在天都快黑了,这砍柴人若是麒麟山一带散居的百姓,他为何不赶紧回家,却与他们一般,朝着深山老林的方向走? 难不成这厮打算夜宿荒岭? 别告诉纪青灵身上背着这么几根小树枝的砍柴人,会是废寝忘食拼命工作的无产阶级。 最最重要的是,麒麟山内散居的百姓多没见过世面,热情朴实,却不善礼数。 可是此人,却给他们行了个标标准准的大礼。 一个五大三粗的砍柴人,手持一柄看起来像杀人凶器的斧头,已经很违和了。 再行这般礼节,违和感更重。 但凡是人,就有与生俱来的警惕性。 这种警惕性表现在遇到陌生人会自然而然地产生抵触戒备心理,会变得话少却擅于观察。 可是,这个砍柴人像是唯恐他二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一般,一见面就先亮出斧头。 继而,再行一个违和感十足的大礼,平白在三人之间构架出一股诡异的紧张来。 此人若是没有问题,她纪青灵绝对敢把脑袋拧下来给人当球踢。 只是,他想干什么? 才这般想着,砍柴人的眸光一闪,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他们来了!” 他这一笑,让纪青灵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这个笑,实在太诡谲了。 就好像狡猾的猎人,正看着猎物一步步迈进他设置好的圈套。 轻轻握一下肖慕的手,提示他戒备此人。 肖慕很快回握她一下,显然也注意到此人的反常。 二人同时抬眸往砍柴人示意的方向望去,果然,远远便瞧见两人疾驰而来。 这俩人的速度很快,不过眨眼,便行到近前。 看见纪青灵三人,他二人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就像一早就料准这里会有人一般,只冲他们点了点头。 砍柴人笑道:“我方才还说今日这片山岭怎地有那么多来采药的兄妹,你们便来了。 看来,果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他这话说得晦涩,叫人浮想联翩。 然而,那兄妹二人却从头到尾不看他一眼,只将犀利的目光死死盯在纪青灵和肖慕身上。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就像是被人光明正大地监视。 如果说,砍柴人还弄了一捆柴,一柄砍柴用的斧头来伪装。 那么,这对兄妹竟是连伪装都不屑了。 他二人穿的,乃是夜行衣,身上连采药人最起码的采药袋和药锄都没有,一看就是两个练家子,且,身手忒好了点。 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突然冒出来一个身份不明的砍柴人,已经够纪青灵头疼的了。 这会子再多出来一对心怀叵测来意不善的兄妹,她真想把沈昊辰暴打一顿。 这一个月来,她和沈墨白的注意力都被恶性杀人事件吸引住了,自然而然放松了对公主府的监视和调查。 到底人的精力有限,且他们没料到天筝长公主的反应会这么快。 如今看来,从少年暴食而亡到凤栖府上挖眼切脸而死的这几起恶性事件,竟像是都在为天筝长公主打掩护。 天筝长公主若是真的被绑架了倒好,明明这就是她使的金蝉脱壳之计,偏偏沈昊辰这头蠢猪惦念姐弟情深,不光要搭上他自己的性命相救,愣是还将她和肖慕也拽进了这潭浑水里。 若不是天筝长公主仅比沈昊辰大两岁,且太后尚健在,纪青灵真的要怀疑沈昊辰是不是将天筝长公主当成自己的老妈了。 恋姐情结如此严重的皇帝,当真是朵奇葩。 话说,面对她和肖慕这么两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弱者,竟也需要弄这么多人来钳制他们,那人和天筝长公主也太瞧得起她和肖慕了。 既然是游戏,便没有还未闯关,就让主角挂掉的道理。 所以,这三天的头两天,她和肖慕一定是安全的。 想到此,纪青灵心头微定,大大方方地与采药的兄妹俩对视:“东方青灵,家兄东方慕!” 兄妹俩的目光一凝,妹妹将头撇开,兄长却向纪青灵和肖慕抱拳一笑:“真是无巧不成书,东方雄亮,小妹东方英。” 纪青灵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地将自己和肖慕的姓名随便告诉不认识的陌生人,所以,东方青灵和东方慕的名字完全是瞎诌的。 但亦不是信口开河,肖慕的祖上三人同行东方氏乃是她白氏先祖。 她和肖慕虽与东方氏没有血缘,却也算一脉相承。 故,化作东方青灵和东方慕也算不上欺骗。 可是,对方自称东方雄和东方英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纪青灵几乎能肯定,方才她要说自己叫肖青灵,这俩厮绝对也会说自己叫肖雄和肖英。 完全就是赤果果的挑衅。 如此甚好。 和肖慕对视一眼,俩人皆笑了。 淡定地转身,纪青灵道:“既然大家遇到了,且都是一个方向的,那便一同走吧。 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此言一出,砍柴人和东方雄、东方英兄妹竟同时拍手称快:“如此甚好!那就一起走吧!” 呵!这才是他们的目的吧? 什么都不解释,那么大的山岭,她说大家一个方向,这三人便默认一个方向。 如此堂而皇之地跟踪监视,纪青灵也真醉了。那人和天筝长公主想做甚?弄三个神秘的陌生人绑架她和肖慕?将他们杀死,然后抛尸荒野…… 第549章惊人发现 纪青灵和肖慕一进山,沈墨白便离开了,却让冷夜带了十余名身手卓然的暗卫悄悄潜伏在入口处。 他才不会被动地在这里等待,沈墨白几乎可以肯定,倘若他什么都不做,三日后,送出来,或者他们入山寻找到的,一定是两具尸体。 肖慕和天筝长公主绝不可能再活着出来,当然,天筝长公主不会是真正的天筝长公主。 但肖慕,一定是真正的肖慕。 但凡凶手作案,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今日那人在宫里出现,那般轻易便制住了凤栖和蓝统。 沈昊辰的不给力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天筝长公主的里应外合。 只要是里应外合,就会留下线索。 这线索或许不明显,或许和之前的僵尸宫女翠喜案一样,莫名其妙就断了。 但,沈墨白相信,他一定能发现点什么。 所以,让凤栖带兵在整个皇城巡查,让卓云腾和云威等人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又让如风监视紫烟和紫云的一举一动,沈墨白自己则带着忘忧老人潜入皇宫探查。 再厉害的高手,也会对皇宫那样的地方有所忌惮。 便是他和忘忧老人这般身手,夜闯皇宫,也会十分小心谨慎。 那人却能在大白天,堂而皇之地在宫里掳人。 可见,他和天筝长公主这番里应外合做得十分到位。 不过,沈墨白自然有办法让他们露出破绽。 天筝长公主想助那人藏匿在宫里,不可能只凭她一人之力。 沈墨白要做的,就是将天筝长公主在宫里隐藏的势力,连根拔出来。 在宫里,皇帝老儿最大,所以,想要控制住整个皇宫,首先得控制住皇帝。 哪怕,他是个中毒陷入昏迷的皇帝。 所以,二人潜入皇宫,先混在御林军中,装模作样地将整个皇宫搜查了一遍。 直到夜幕降临,二人才奔往沈昊辰的乾清宫。 果然,沈昊辰不省人事,喜禄公公亲自在寝殿内伺候,外殿只留两名小太监听候调遣。 乾清宫外,却被御林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墨白和忘忧老人如两只悄无声息的壁虎一般,趴在暗处的房梁上,一瞬不瞬地盯着昏睡中的沈昊辰。 这般足足瞧了近两个时辰,就在忘忧老人都要失去耐心之际,榻上的沈昊辰突然坐了起来。 沈墨白虽料到有人会对沈昊辰动手脚,却着实没料到沈昊辰会自己坐起来,竟是心头一惊。 倘若幕后指使的,不仅仅是那人和天筝长公主,还有沈昊辰,那么,青儿他们? 眸中顿显杀意,然,下一秒,忘忧老人便隔墙传音道:“稍安勿躁!” 说罢,示意沈墨白再看。 就像是接到了指示一般,沈昊辰坐起来的同时,喜禄公公和外殿的两名太监,竟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昏睡过去。 而沈昊辰居然从榻上下来了。 他先走到喜禄公公面前,用脚踢了两下。 不见喜禄公公动,才走到靠南的墙壁前用手在墙面上摁了一下。 没有任何声息,墙面上呈现出一个黑洞洞的暗道来。 但凡有点根基的世家府邸,都会有几间密室或者暗道,沈昊辰的乾清宫内有密室,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 只是,他这般神叨叨的,甚至瞒着喜禄公公,那密室之内有什么? 眼见沈昊辰已经钻了进去,沈墨白和忘忧老人相视一眼,默契地跟了进去。 黑漆漆的地道对沈墨白和忘忧老人的影响并不大,但似乎对沈昊辰的影响也不大。 他轻车熟路地走着,不多时,便来到一间石室,推门走了进去。 出乎沈墨白和忘忧老人意料的是,石室内居然有灯。 待看清楚石室内的情况后,便是忘忧老人,都不由自主蹙了蹙眉。 然,沈墨白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一双眼睛,只盯着沈昊辰。 石室并不大,但完全可以用人间地狱来形容。 因为在这昏暗的小空间里,到处都是刑具。 屋顶上,墙上,甚至地上。 锁链、斧头、大小不一的刀具、铁鞭、铁棍,什么都有。 所有的刑具上都血迹斑斑,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而石室正中央,竖立着一根石柱。 很显然,这里经常有人被严刑拷打。 此时,将要被严刑拷打的人,正绑缚在石柱上。 此人看不清楚模样,肮脏散乱的头发如同杂草般盖住了他的脸。 他的双臂张开,双手被两根粗大的铁钉直接钉死在石柱上。 看得出,他已经不是一日两日被钉在石柱上了,从沈墨白的方向来看,可以看出铁钉上有陈年锈迹。 这是个男人,浑身赤果,没有任何衣物遮羞。 但也可以说他不是男人,或者称之为太监。 其实,他根本用不着衣物遮羞。 因为,他浑身上下都是血,皮开肉绽,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 若不是沈墨白的眼睛忒毒,估计也发现不了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令人惊讶的是,在他的胸口上,赫然被人开了一扇天窗。 那扇天窗并没有将他的胸膛打穿,而是透过这扇天窗,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跳动着的心脏。 几只巨大的老鼠趴在他身上,觊觎着他的心脏,却又像害怕着什么,蠢蠢欲动,却始终不敢越过雷池半步。 好厉害的凌迟手法,已经将人割成这样了,还能保证人活着,连沈墨白都觉得惊叹。 沈昊辰走近这个男人,他先在男人面前站了一小会儿,像是在欣赏男人身上的伤口。 甚至邪恶地伸出一根手指,在男人撕裂的伤口上戳了几下。 沈墨白看到,他每戳一下,男人就浑身颤抖一下。 然,自始至终,男人都没有哼一声。 不管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这份硬朗,实在令人赞叹。 意料之中,沈昊辰随手拎起一根铁鞭,挥动双手便向男人抽打过去。 然,他嘴里说出的话,却让沈墨白和忘忧老人都愣住了。 沈昊辰在哭,边打边哭:“说,皇姐将朕的儿子弄到哪里去了? 二十多年了,朕容忍她,留着你二十多年了。 为的就是找到朕的儿子,找到朕与她所生的儿子。 不要以为一个沈明轩就能狸猫换太子,不要以为朕真的会任由你们摆布……” 沈昊辰后面的话沈墨白已经不感兴趣了,他觉得老天实在太给力了。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沈明轩不是沈昊辰的儿子?天筝长公主当年狸猫换太子将沈昊辰的儿子换走了,用沈明轩取而代之? 沈墨白一点都不关心那个被偷走的孩子是谁,亦不关心他是否还活着。 他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跟天上掉馅饼一样。 怪不得这么多年,任凭沈明轩坐大,沈昊辰却始终不立其为太子。怪不得沈昊辰宁可扶持沈福临,也要打压沈明轩,竟是如此…… 第550章绝对控制 沈昊辰该是恨毒了天筝长公主吧? 偏偏他还要做出姐弟情深的模样,容忍这位皇姐。 沈墨白突然被爽到了。 原来他不是最不幸的那个人,原来,沈昊辰才是最不幸,最可怜,最倒霉之人。 呵!有青儿真好。 自从青儿来到他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沈墨白觉得自己当真是这世上最最幸福的人。 这个发现让他几欲笑出声来。 忘忧老人心惊胆战地看着身边这个冷漠、清傲,又白痴的男人,明明气得要死,心头却淌过一丝柔软,唇角也在不知不觉中弯起。 不过,他没像沈墨白这般情绪外露,而是十分理智地传音道:“你不想知道这个被鞭笞的男人是谁吗?咱们要不要查一下?” “他是谁和本王有关吗?” 忘忧老人语塞。 好吧!这妖孽除了青丫头,谁都不关心,问他确实多余。 今晚,能瞧见这一幕,也算是意外收获。 就是不知,青丫头和自己的宝贝徒弟,到底怎样了。 二人各怀心思,沈昊辰却打累了。 丢掉手里的鞭子,他冷冷地看着面前狼狈肮脏浑身血腥的男人。 “朕看你还能拗到几时,大半辈子朕都忍过来了,朕就不信,拗不过皇姐和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 从头到尾没有发出声音的男人突然开口了:“沈昊辰?告诉我,我的儿子在哪里,我就告诉你你的儿子在哪里,如何?” 他的嗓音嘶哑低沉,不太流畅,很显然,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但声音却像是地狱里飘出来的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沈墨白的目光不由凝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激怒了沈昊辰,他倐地转身又走了回来。 这一次,他竟揪住男人肮脏不堪的头发,狠狠甩了他几个大嘴巴。 “你儿子?你那肮脏的见不得光的儿子,也配与朕的儿子相提并论? 朕告诉你,你儿子死了,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朕弄死了。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个心吧……” “如此!沈昊辰,你也可以死心了。 咱们一起下地狱去寻儿子吧!” “混账!” 沈昊辰的手再次扬起,在半空中凝滞了半天,却没有抽下去。 许久,松开男人,甚至忘了擦拭一下双手,他踉踉跄跄离去。 沈昊辰离开后,男人所有的精神气仿佛都在瞬间消失。 然,他怨恨、歹毒、阴霾又绝望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沈昊辰离开的方向…… 待沈墨白和忘忧老人重新回到乾清宫的房梁上时,沈昊辰已再次躺回榻上挺尸去了。 若不是亲眼看见他方才曾入过密室,便是沈墨白,都会以为他根本没有醒来过。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寝殿的门却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悄悄向龙榻靠近,沈墨白和忘忧老人交换一个眼神,分别由两个方向包抄过去。 黑影已立在榻头,却像是察觉到了沈墨白和忘忧老人一般突然回头。 月光下,露出一张清隽得不像凡人的脸来。 冷不丁瞧见他的模样,沈墨白微愣,忘忧老人却大惊失色。 慕儿?怎么会是慕儿? 他不是和青丫头入麒麟山救天筝长公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忘忧老人的脑子压根转不过来,沈墨白的反应却极快。 眼前这个鬼魅般的人物不可能是肖慕,他只是一个戴着肖慕面具的冒牌货。 然,就是这么一愣,便让黑影占尽了先机。 他极其优雅娴熟,看似不慌不忙,却速度极快地将一物塞进了沈昊辰的嘴巴里。 继而,竟冲黑暗中的沈墨白二人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 “这不是慕儿!”忘忧老人终于怒。 “废话!” 话音未落,二人同时挥掌,磅礴的掌风已像黑影袭去。 然而,凌厉的掌风挥出,竟如同打在了虚无上。 眼前的黑影竟如真正的影子一般,一点点化掉了,连一缕青烟都不曾留下。 站在榻头,沈墨白面色铁青。 忘忧老人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许久,才不敢相信道:“化尸粉还是化骨水啊?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没了? 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你说呢?”嫌恶地瞧了忘忧老人一眼,沈墨白沉声道:“不过是个可怜的道具,化了便化了,难不成你还真当他是肖慕,打算替他超度亡魂?” 并不介意沈墨白的讥讽,忘忧老人的视线只落在昏迷的沈昊辰身上。 “他到底给沈昊辰吃了什么?” 沈墨白不语,略微弯了身子鼻翼轻动。 很显然,现在的沈昊辰,当真昏迷了。 只是,他的呼吸中带着一股浅浅的,颇为熟悉,却不易察觉的苦涩味儿。 沈墨白心头微惊,可卡因,青儿曾经说过的可卡因。 此人是想表明他是天筝长公主的人。 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又当着他和忘忧老人的面给沈昊辰喂服可卡因,是挑衅吗? 此人想告诉他们什么? “如果一个人被种下虫蛊,被迫听命于另一个人。 然而,他受命之后,却背叛了主子,会是什么理由?” “啊?”忘忧老人完全没听懂。 仿佛完全陷入自己的情绪,沈墨白又道:“紫烟和紫云既然是天筝长公主送给青儿的,她们为何会得到青儿的完全信赖?” 虽然不明白沈墨白的思维怎么突然转到紫烟和紫云身上去了,忘忧老人仍认认真真答道:“忠诚啊!因为紫烟和紫云忠诚。” “忠诚?”沈墨白冷哼:“紫烟和紫云来到青儿身边不过一年,难道她二人比夏雨和青儿之间还要了解,还要亲密? 连夏雨都会背叛青儿,紫烟和紫云有什么理由忠诚于青儿?” “那个不一样,夏雨乃是瓮,是一早就被留在青丫头身边的细作……” “难道紫烟和紫云就不能是瓮?就不能是天筝长公主留在青儿身边的细作?” “啊……对呀!”忘忧老人抠抠脑袋:“青丫头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重用天筝长公主送来的人? 甚至,将弘哥儿都交给她二人保护?”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沈墨白话音一顿,再开口时,竟与忘忧老人不约而同:“绝对控制!” 沈墨白太了解他的小女人了,她不是悲天悯人的人,亦不会滥施同情心。 紫烟和紫云能被重用,只能说明,她们的生死,明里是拿捏在天筝长公主手里,实际上,却拿捏在青儿手中。 青儿要她们生,她们便能生。 青儿要她们死,她们必死无疑。她们,被青儿绝对控制了…… 第551章剥夺所有 按照道理来说,面对这样掌控自己生死的主子,紫烟和紫云应该表面忠诚,实则恨之入骨才对。 可是,紫烟和紫云对青儿的忠诚却是毋庸置疑的。 这种忠诚,连他沈墨白都看得到,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和心悦诚服。 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这场绝对控制已经变了,变成了一种建立在平等、自由和感恩之上的相互钳制。 在完全占据了主动权的情况下,他的青儿却将自己的弱点完全暴露在紫烟和紫云面前。 甚至,将自己视为最宝贵,最重要的弘哥儿,都交给了紫烟和紫云。 同样是被人拿捏住了性命,一面是利用、抛弃和灭口,另一面却是绝对的信赖,甚至委以重任。 紫烟和紫云还有什么理由不背叛天筝长公主,不选择投靠青儿? 这世上,唯有以命相要挟,同时以心做交换,才能获得心疼崇拜又绝对的忠诚吧!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之前他为何就没有留意呢? 青儿一直不向他透露分毫,是不是他对紫烟和紫云也像对夏雨那般起了杀心? 若不是今晚目睹了密室中沈昊辰与那个男人的相互钳制,沈墨白绝对想不到青儿和紫烟、紫云之间的相互钳制,更不会联想到那人的目的。 又是一个局,他居然还是跟着那人设定的局在一步步行走。 并非他和忘忧老人的运气好,潜入一次皇宫就能发现沈昊辰见不得人的秘密。 而是,那人想让他看到。 一个天筝长公主的盟友,落在沈昊辰手中二十年都不背叛,并非他忠诚,亦不是他坚韧,而是他有目的。 沈昊辰钳制住了他,同时,他亦钳制住了沈昊辰。 和紫烟、紫云与青儿之间的相互钳制完全不同,前者积极向上,充满阳光,令人向往。 后者却阴暗卑鄙,见不得光,亦遭人唾弃。 那个人,为何定要让他领悟这样两种方向完全相反的相互钳制呢? 为何,偏偏要利用肖慕的脸?难道仅仅是为了嫁祸给肖慕? 心思微转,眼眸倏地一眯,沈墨白道:“那只蛊虫在哪里?” “什么蛊虫?”忘忧老人不明就里。 对上沈墨白眸中跃动着的黑色火焰,忘忧老人微微一愣。 沈墨白提到紫烟和紫云绝非心血来潮,那么,他们能发现沈昊辰深夜在密室内鞭刑男人,便颇有深意了。 绝对控制?或者说相互钳制? 那个黑影以慕儿的面貌出现,为的,难道是告诉沈墨白,新的交易已经开始? 倘若所猜不错,那么这一回,相互钳制的,岂不是沈墨白和青丫头。 而中间,起决定性作用的,却是慕儿。 今日,沈墨白和青丫头的婚礼被迫停止,慕儿和青丫头不得已入麒麟山救人。 既然是显而易见的一场局,还有必要提示吗? 既然提示的不是现在,那便是以前。 以前能相互钳制他三人的是什么? 忘忧老人心头一惊,蛊虫,沈墨白指的,乃是从他脑袋里取出来的那只蛊虫。 当初,若不是因为那只蛊虫,慕儿不会闯入纪府去见青丫头,便不会卷入这场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当初,若不是因为那只蛊虫,沈墨白就不会纠缠青丫头,将她和慕儿一次次带入杂乱无章又凶险的案情中。 当初,若不是因为那只蛊虫,青丫头亦不会陷入沈墨白为她编织的情网,最终将慕儿一同拖入情感的深渊。 所以,今日那人安排他们看见沈昊辰鞭笞囚犯,看见黑影给沈昊辰服下药物,为的都是提醒他们那只蛊虫不该被遗忘么? 该死,搞那么复杂,绕那么多曲曲弯弯,那个幕后之人,究竟想做甚? 过程越华丽,用心便会越歹毒,结局也会越惨烈,忘忧老人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 当日,沈墨白突然醒过来离开了智亲王府,青丫头又被纪老太太突然死亡之事拖住。 慕儿为了保险起见,将那只蛊虫的奇怪之处告诉了他。 按道理说,有人混入智亲王府,催眠了云威和沈墨白,南院已不再安全,他们应该尽快将那只蛊虫转移才对。 可是,事发突然,青丫头还未联络上,便传来了沈墨白作为平叛大将军前往河口城之事。 当下,他师徒二人商量一番,均认为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 横竖那东西没几个人认识,青丫头的手术室、实验室又匪夷所思,一般人也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 更何况还有云威的人日夜把守,沈墨白和青丫头都不在的情况下,谁会冒险潜入智亲王府南院,去寻找那只根本就没有人知道的蛊虫? 故,他们仍将那只蛊虫留在了手术室里。 事情也真的如忘忧老人和肖慕所想,没有人注意那只蛊虫。 便是青丫头回到皇城,都不曾想起蛊虫的存在。 因此,一直到现在,那只蛊虫都好端端地藏匿在手术室里。 此时,看着沈墨白的眼睛,忘忧老人突然发现自己和慕儿也许做了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墨,墨白,慕儿,慕儿不应该成为你的敌人……他虽对青丫头有情,但是,从来……” “本王问你那只蛊虫被肖慕存放在了哪里?” 咽了口口水,忘忧老人艰难道:“在,在你府里南院的手术室内……” 也许,现在已经不在了。 忘忧老人的话音未落,沈墨白已如闪电般消失在黑暗中。 心中暗暗叫苦,忘忧老人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忘忧老人简直有点憎恨前面这个极其拽屁,极其冷漠,又极其不负责任的男人。 明明他的轻功不如自己,武功也不如自己。 可是,沈墨白在瞬间爆发出了所有的潜能,竟让他都追不上。 他心中有点腹诽,该死的幕后黑手,找何人不好,非得找自己的宝贝徒弟做陪葬。 在沈墨白提到蛊虫的一瞬间,忘忧老人福临心至,已想明白那人想要做什么了。 军队,那支传说被沈墨白掌握着,却从来没有人看见过的神秘军队,虎贲军。 那个幕后之人,竟想用虫蛊控制沈墨白手里的虎贲军? 这人疯了么,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疯狂的人? 一边让青丫头和慕儿孤身涉险,让沈墨白面临青丫头与慕儿至死不弃的剜心之痛。 另一边,还想利用虫蛊去偷袭沈墨白的虎贲军,让沈墨白在顷刻间,从拥有强大战斗力的杀神,成为一无所有的弱者。那人,难道想在同一时间内剥夺沈墨白在这世上最最珍贵的两样东西…… 第552章奇怪主仆 不管怎么想,忘忧老人都觉得这个结论太匪夷所思。 无论那人如何有本事,他也不可能将沈墨白那样的妖孽打击得一无所有。 所以,在这许许多多的线索中,应该只隐藏着一个真相。 也就是说,他想拿走的,一定只有一样。 是青丫头还是虎贲军?那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忘忧老人突然发现,人要是长得太小,似乎连脑瓜子都不大好使。 一路跟随沈墨白回到智亲王府,忘忧老人的心七上八下的。 南院一个人都没有,手术室内亦很干净,完全不像有人闯入的模样。 可是,慕儿用来存放培养箱的暗格却是空的。 那只蛊虫,被人偷走了。 现场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暗格上的锁扣完好无损,显然,是个手段非凡的惯偷。 那人的目的终于明确了,他想要的,乃是虎贲军。 沈墨白的面色阴沉,透着平素不多见的冷峻,“云威的人呢?” “云威的人?”忘忧老人微微思忖,“最近一连串恶性杀人事件,今日是你和青丫头大婚,云威小子当然要集中兵力重点保护青丫头。 眼下,天筝长公主突然被掳,青丫头和慕儿同赴麒麟山,云威小子急都急死了,哪里还有心思死守着这个空荡荡的院子?” 沈墨白眉头微蹙,没有反驳,走出手术室,飞身而去。 忘忧老人愣了愣,赶紧跟上去…… 看着一手拎了卓云腾,一手拎着忘忧老人深夜来访的沈墨白,凤栖吃了一惊。 以墨白对青灵的感情,此时,他应该守在麒麟山外才对,怎地会这个时辰来将军府?还带着卓云腾和忘忧老人? “墨白?你……” 不待凤栖的话说完,沈墨白便喝道:“魅影!” 五条鬼魅般的身影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倏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五人随凤栖、云腾和忘忧老人彻查凤家军,一名将士都不许落下。”沈墨白冰冷的声音响起。 “诺!”整齐划一的声音,仿佛同一个人。 忘忧老人不语,凤栖和卓云腾一脸看臭狗屎地看着沈墨白,脸上皆带着疑惑。 到底是在自己府上,查的又是凤家军,凤栖终究忍不住,问道:“你要让我们查什么?” “虫蛊!” 众人瞬间恍然大悟。 眼看沈墨白已走到门口,忘忧老人身形一闪,追上去:“墨白?你去哪里?” “麒麟山!” “啊?”忘忧老人大惊:“你既已猜出他的目的乃是虎贲……凤家军,为何还要去麒麟山? 云腾虽能感应虫蛊,但你却是最了解虫蛊之人。 你走了,我等要从何查起?” “该怎么查就怎么查,便是将凤家军一个个拘起来让云腾看,三日之内,也必须全部查完!” 我勒个去!卓云腾、凤栖和忘忧老人同时在心中爆了句粗口。 这特么是谁的军队啊?这厮丢下千军万马不闻不问,一心只护着他的宝贝娘子。 便是甩手掌柜,也没这么干的吧? “你不能去,墨白……” “青儿需要我!” “可是……” “没有可是,在这世上,什么都没有青儿重要。” 话音未落,哪里还有妖孽大红色的身影。 厚重的悲哀袭来,凤栖虎目怒睁。 墨白?自河口返回,你便舍了黑衣白袖只穿红衣。 今日,又舍了虎贲军,只顾追随青灵。 你是想告诉所有的人,你不再是沈墨白,只是风少吗? 半辈子的卧薪尝胆韬光养晦,虽有不甘。然,凤栖心头,却又滑过一丝不明的欣慰。 …… 谁也没料到会下雨,深秋的雨带着沁骨的寒冷,让浮动在纪青灵、肖慕、砍柴人、东方雄和东方英五人之间的诡异和紧张又多出一些压抑来。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郁郁葱葱的树木被月光拉扯得变了形,在大雨的肆虐下,显得无比狰狞。 砍柴人胡乱扯下面后的柴草木棍丢给其他人,拔腿便跑:“跟我来,前面有个山洞可以避雨!” 看着砍柴人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纪青灵和肖慕的脸同时抽了抽。 不管砍柴人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此时都不易打草惊蛇。 这么不避不遮地淋雨亦不是明智之举,没得还未找到天筝长公主的下落,先把自己冻病了。 当然,蠢猪才会用木棍柴草遮雨。 但很显然,作为防身武器,这样的木棍非常合适。 二人互视一眼,默默地各自拎了粗细称手的木棍,跟随而去。 东方雄和东方英与他们一样,不说话,也互视一眼,跟上去。 果然如砍柴人所说,往前跑了不到二百米,便寻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 山洞颇为宽敞,足够容纳他们五人,也颇为干净。 然而,看清洞内的情形,五人皆愣住了。 山洞里有两个人,两个年轻的男人,一个坐着,另一个躺着。 瞧穿着打扮,应该是主仆二人。 遇到躲雨的主仆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主子模样的男人,衣着华丽,神情倨傲冷漠,此时正坐在洞口的一方青石上,戒备地看着他们这些闯入者,眼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与鄙视。 而仆人虽穿着打了补丁的破旧衣衫,却四仰八叉极没形象地横卧在一堆篝火旁,睡眼惺忪。 他正在给主子烘烤被雨水淋湿的披风,却丝毫不在乎主子就在一旁,就这样鸡啄米般大喇喇地偷懒打瞌睡。 纪青灵瞧瞧仆人手里的披风,再瞧瞧傲慢主子身上明显一套的衣物,莫名其妙想起猪栏内连吃食都在打瞌睡的大肥猪。 穿越过来这么久,她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主仆。 这种场景,非但违和,还带着说不出来的诡异。 习惯性地去看肖慕,果然,肖慕也在看她。 不过一个眼神交流,二人便已心意相通,更加戒备。 选了个距离火堆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肖慕取出干净的巾子给纪青灵擦拭头脸上的雨水。 东方雄和东方英兄妹与他们的反应一样,也找了个位置兀自坐下擦拭头脸上的雨水。 只有砍柴人,自来熟地坐到火堆边,边烤火,边讨好地问仆人:“小兄弟?你们也是上山来采药的?” “采药?”仆人打了个哈欠,嬉皮笑脸地看向纪青灵:“谁没事做会跑到这样的深山老林里来采药啊?这种天气最适合在家里睡觉好不好?” 果真是个懒奴才,纪青灵皱眉。 却听他又道:“我和我家少爷进山,乃是为了救我家老爷。” 与少爷似有若无的目光相遇,纪青灵心中猛地打了个突。 她和肖慕入麒麟山救天筝长公主,这主仆二人也来救自家老爷,是巧合吗? 罕见人迹的荒岭出现砍柴人,又巧遇采药兄妹,现在还从天而降一双主仆,这世上岂有那么多巧合?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不是巧合,便是人为的阴谋。 用这么多人来盯着她和肖慕,对方当真太把他们当回事了。如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第553章一晚也好 肖慕打定主意,不管发生什么事,他绝不给青灵拖后腿。 第一时间能逃跑最好,倘若逃不掉,便舍身求义。此时感觉到这五人来者不善,他并未表现出丝毫慌张,将纪青灵头脸上的雨水擦拭干净后,取出水囊与干粮递给纪青灵柔声道:“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天也黑了,咱们先吃点东西,今晚就宿在此处吧? ” 纪青灵点点头,接过干粮吃起来。 那仆人与砍柴人说完之后,却不见纪青灵和肖慕看他,眸中滑过一丝不明的情绪,突然笑道:“喂!我家少爷姓沈,你们称他沈少爷便是。 我叫沈小二,你们呢?” 姓沈?与沈墨白一个姓,都是皇姓。 这难道又是一个偶然? 东方雄和东方英仿佛没听见,砍柴人已缩到角落中准备睡觉。 纪青灵和肖慕淡然道:“纪青灵(肖慕)!” “哦!久仰久仰!你二人可是夫妻?” 盛轩王朝没听说过纪青灵的人可能不少,但没听说过肖慕的人实在不多。 纪青灵唇边勾了个无害的微笑,“不是,我二人与他们一样,也是兄妹!” “既是兄妹,为何姓氏不同?” 好嘴碎的仆人,不问他二人为何进山,却纠结他们不同姓氏,是何道理? 肖慕浅笑:“小二兄难道不知姑舅表兄妹本就不该一个姓吗?” 沈小二愣了愣,斜躺着冲他二人拱拱手,便将视线移向沈少爷,“少爷?您不过来躺一会儿吗?” 沈少爷冷哼一声,不理他,仿佛沈小二的话完全与他无关。 沈小二讨了个没趣兀自笑笑,不再多说,翻了个身只管自己睡去。 他一睡,像是下了催眠符,很快,沈少爷、东方雄、东方英和砍柴人都相继睡了。 肖慕微松一口气,轻轻揽纪青灵入怀。 纪青灵刚要挣扎,他已贴住她的耳朵悄声道:“这五人皆不是好人,且,都是练家子,咱们打不过他们的,要不要跑路?” 纪青灵险些笑出声来,索性往肖慕怀中依偎得更紧一些,贴住他的耳朵道:“你都说过咱们打不过他们,岂能跑得了?” “那……” “他们既是冲着你我来的,跑自然不是办法,静观其变吧!” “当真是我考虑不周!”肖慕垂眸,半响,无声地笑起来:“那你先睡一会儿,我守着你。” 一句守着你,便已表明了誓死保护之意,纪青灵心头微暖。 此时不是推让的时候,她和肖慕要对付五个来历不明的敌人,充沛的体力是必备的。 冲肖慕笑笑,便要起身另寻位置睡下。 身子才一动,肖慕的手臂便收紧些,“莫要动,就让我这个哥哥,最后一次哄你入睡吧!” 鼻子一酸,纪青灵赶紧闭上眼睛,嘴里却柔声道:“前半夜你守着我,后半夜,我守你。” “好!” 看着怀里渐渐沉睡,猫儿般温顺的人儿,肖慕心中千头万绪。 他从来都不是固执的人,最是明白什么是得,什么是舍。 沈墨白今日与青灵大婚,已向全世界言明青灵乃是他的智亲王妃。 肖慕既能亲手将青灵送上沈墨白的花轿,便是彻彻底底地放下了。 从此以后,肖慕只是兄长,是能为妹妹付出生命的哥哥。 再也无他,这一生一世,肖慕的身份都不会再变。 今晚,实在不是肖慕想趁人之危。 而是他深知,倘若半夜那五人突然发难,以他的身手,别说保全青灵,便是替她受死都轮不上。 故,肖慕选择了这样的姿势,用自己的怀抱护着她。 这样,至少危险来临时,最先面对危险的不会是她,而是他。 那样,他便能为青灵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以青灵的身手,只要得到了这个缓冲的时间,她就一点能平安脱困。 原本预计容纳五个人的山洞,一下子容纳了七个人,显得十分拥挤,尤其是七个人中,有五个都是躺着的,只有肖慕和沈少爷端坐着。 除了火堆不时发出微弱的噼啪声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肖慕盯着其他五人的睡姿,总觉得有股说不出来的异样感。 这种感觉让他更不敢大意,一瞬不瞬地警惕着,毫不放松。 纪青灵已经睡熟了,脸上泛着微微的红晕。 肖慕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有些汗湿。 隔着几公分的距离,肖慕盯着她的脸。 静默片刻,终于调整了一下姿势,身体微微往后靠,离开她远一点。 他用一条手臂护住她,却用另一只手握住了身侧的木棍,隐藏在衣襟之下。 许是身上的温暖突然远离,纪青灵动了动,忽然慢慢凑上来,伸手搂住了肖慕的腰。 她的眼睛还紧闭着,头却无意识地往他怀里拱了拱,终于寻找到令她安心的温暖,鼻翼翕动两下,唇角微弯,不动了。 肖慕的心登时怦怦乱跳起来,只觉整张脸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青灵离他如此近,表现得如此依赖他,让他产生出一种不切实际的幸福。 她的小脸暖暖的,呼吸也暖暖的,隔着衣裳喷溅在胸口,一寸寸熨烫着他的心。 她的手臂近乎霸道地圈着他的腰,两人之间,亲近得没有丝毫空隙。 这般静静地看了她许久,肖慕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青灵的睡相,当真够差,也不知道沈墨白是如何忍耐下来的。 这样一个洁身自好的小人儿,一睡着,便像猫儿般贪恋温暖,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就会占他便宜。 今后,他是不是得离她远一点啊? 尤其是在她睡着的时候。 不过今晚,就这样吧…… 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突然有人道:“肖慕先生?你不睡吗?” 肖慕抬眸,看着依旧假寐的沈少爷,清澈的眼眸中含着浅浅的笑意:“沈少爷不是也没睡吗?” “我是……”沈少爷迟疑一下,终于咬牙道:“我是不愿和身份低贱之人同室而眠。” “呵!沈少爷乃是骄傲之人,但肖慕,不过一介草民。”肖慕眸中的笑意更深,“佛曰众生平等,对肖慕来说,没有身份高贵与低贱之分。” 说罢,像是乏了,轻轻阖上眼睛,再不理这个傲慢无礼又自恃清高的人…… 这一天过得实在太紧张,进入麒麟山后又一路奔波,纪青灵很快就睡着了。 大约是离开了沈墨白的怀抱,她睡得不大安稳。 隐隐约约嗅到一股干净清爽的药香,虽然很舒服,却不是熟悉的冷香。所以不过睡了一个多时辰,她便醒了…… 第554章深夜遇袭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纪青灵却愣住了。 她隐约记得临睡前肖慕是将她搂进怀里的,但肖慕是个谦谦君子,便是搂着她,也不带丝毫亵渎之意。 与其说她在肖慕怀里睡觉,还不如说她只是枕在肖慕的腿上。 可是此刻,不知道肖慕也疲倦了还是她的睡相实在太烂了,肖慕没办法只好改变了抱着她的姿势。 眼下,她整个人几乎都钻进了肖慕的怀里。 是真正的钻进去,她的双手还不自觉地环抱着肖慕的腰,额头紧贴着肖慕的下巴,稍稍抬头,便能瞧见肖慕近在咫尺,完美得不可思议的天使面容。 这样的姿势,这样近距离地贴着,她和肖慕,就像两只相互依偎的树袋熊。 纪青灵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推开肖慕站起来。 她是沈墨白的妻,不应该和其他男人如此亲近,就算是肖慕,也不可以。 可是,闻着肖慕身上干净却疏离淡然的味道,她的心,却无论如何都硬不下来。 内心纠结半天,终于还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罢了,便如肖慕所愿,最后一次让他抱着她哄她入睡吧。 肖慕并未发现怀里的人儿醒过,又再次睡着。 他虽闭着眼睛,但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一双耳朵上,丝毫不放过那五人的一举一动。 那五人的遄息声,翻身声,任何一点声响,都在他的监听范围内。 这样坐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半个时辰,也许一个时辰,也许,只过去了不过几分钟。 肖慕的头有点晕,思维虽然很清晰,但疲倦却一点点袭上来。 大概是之前淋了雨有些感冒吧!肖慕在心中轻叹。 看来青灵的话没有错,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神仙先生,确实该好好锻炼锻炼身体。 不然,还不知道以后会拖青灵多少次后退腿呢! 他从来都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便是这般不舒适,也硬撑着没有让自己睡着。 周围明明没有一点儿动静,但肖慕却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果然,眼前一片漆黑。 怀里的纪青灵睡得很沉,呼吸还很均匀,四周那五人的呼吸声亦均匀轻淡,是睡着了无疑。 那么,怎么会一片漆黑? 之前他不时添加一根柴草,就算一段时间不加理睬,火堆也不至于熄灭,难道,他方才睡着了? 这怎么可能?他明明没有丝毫困倦,明明紧张得肌肉都绷着。 肖慕记得,他跟沈少爷对话时,那堆火还燃着。 火苗虽然不算旺,但柴草足够支撑一晚。 “青灵?”俯下头,贴住纪青灵的耳朵,肖慕轻唤。 纪青灵有多警惕肖慕是知道的,当初一路前往西京,那样恶劣的环境,那么多次九死一生,青灵都能保持充沛的精力。 可是,今晚的青灵貌似特别嗜睡,他这一唤,她竟没有醒来。 心头猛地升起一股不祥,肖慕的后背慢慢渗出冷汗。 屏住呼吸,他一点点坐直身体,微微蜷起双腿,将纪青灵更紧,更小心地护在怀里。 肖慕不敢保证袭击会来自于哪一方,所以,右手和左手同时伸出去,悄无声息地去摸向他一直隐藏在衣襟下的木棍。 不知道是不是今夜没有星星和月亮,深山荒岭里没有半点光线。山洞里,黑得如同泼了浓墨,连空气都是粘稠的。 肖慕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突然,他听到了似有似无的脚步声。 很轻很轻,就在这个山洞里。 然后,他听到了女人极低极轻的呜咽声。 就好像被人死死捂住了嘴巴,扼住了喉咙,只能发出破碎的类似地狱鬼哭的声音。 这个山洞里,除了青灵,就只有东方英一个女人。 能发出这样的哭声的,一定是东方英。 而哭声的方向,也来自于东方英。 也就是说,东方英被人袭击了。 这样的黑暗,这样的山洞,究竟是什么样的袭击,耐人寻味。 就像是要考验肖慕的良知和神经,忽然,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微弱到几不可查的呜咽声一下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乃是女人急促又压抑的呼吸声,山洞内渐渐弥漫出一股腐朽的味道。 肖慕的脑袋轰地一下炸了。 那个女人,东方英,正在被人碰欺负? 在七个人休息的山洞,趁着黑暗,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个女子,被人欺负了? 肖慕几乎产生出一股冲动,扑上去,制止这场犯罪,挽救那个可怜的女人。 可是,青灵柔软的身躯却在提示他,冷静,警惕,小心。 这般煎熬了一刻钟,黑暗中终于传来一声低沉却又心满意足的叹息。 而女人就像是被骇住了,不敢挣扎,不敢求救,只在黑暗中无声哽咽,那种悄悄的一抽一抽,几乎把肖慕的头皮都抽裂了。 肖慕如同石塑泥雕般,依然纹丝不动,但呼吸明显加重了,他握着棍子的双手颤抖,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在等待,在等待那人的来袭,在等待危险的真正来临。 果然,像是他的隐忍和胆怯给那人壮了胆,肖慕突然就感觉到黑暗中,一阵劲风朝他和青灵猛烈地袭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东方英的哽咽声,似有似无的脚步声,头顶的重击声,全都定格在了他耳边。 大脑做出准确判断之前,肖慕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唯一的反应。 他的身体猛地往前一扑一沉,用自己的后脑和肩背挡住了纪青灵的头部和身躯。 “砰!” 木棍重重落在他的后脑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同时,肖慕手中的木棍也重重挥出,准确地击在了对方的身上。 肖慕虽然不会武功,但这一击凝聚了他全身所有的力量,依旧带着力拔山兮的威压。 那人闷哼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哐当,手中的木棍飞脱出去,半天都爬不起来。 可是很快,黑暗中风声再起,又一棍落了下来。 肖慕苦笑,他的脑子一阵阵发晕,思维渐渐涣散,棍子都握不住。 他已经无法继续支撑下去了。 显然,他的猜测有误,袭击他们的,并非一人。 这一棍倘若砸中,他和青灵再也不会有第三次机会。 青灵?青灵?你为何还不醒? 你赶紧醒来,肖慕再也不能护你,接下来的路,需要你自己走下去了。 手中的木棍悄然落地,肖慕身子蜷得更紧,亦将纪青灵护得更完全,硬生生地挺起后背向挥落下来的木棍勇敢地迎了上去。 没有预料中的疼痛,抱在他腰间的小手突然一紧,竟生出无穷的力量,带着他就势一滚。 这一滚的速度很快,不过眨眼间,已离开了原地。 “砰!”木棍落空,重重地砸在了洞壁上。 肖慕撑着最后一口气垂眸看去,正对上纪青灵黑亮心疼的眼睛。 醒了,青灵醒了,不但醒了,还在最紧要的关头救了他一命。 如此,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脸始终贴着她的脸,肖慕悄声道:“快跑,青灵!有人要杀我们……” 第555章第一个死 纪青灵觉得脸上被什么东西压着,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睁开眼便对上黑暗中肖慕放大了的俊脸,一下子愣怔住。 肖慕仿佛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脸已经贴到了她的脸上,而唇,亦无可避免地落在她的鼻端,距离她的唇不过寸许。 纪青灵的脖子突然有点僵硬,手心也慢慢渗出了汗。 她知道,肖慕不是故意的。 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大概肖慕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正在纠结,突然感觉到身上一震。 肖慕紧贴着她面颊的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流淌,带着浓郁的血腥。 肖慕粗重的呼吸喷溅在她的脸上,带着隐忍和悲哀。 但他的双手,却那样固执地紧紧抱着她,就好像抱着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纪青灵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肖慕受伤了,有人趁黑,袭击了他们。 所以,肖慕因保护她受伤了。 在那一瞬,迟钝了的感官重新觉醒,纪青灵敏锐地察觉到头顶袭击下来的劲风。 于是,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了反应,带着肖慕高大温暖的身躯,逃离了死亡的一击。 硬撑着将肖慕抱起来,肖慕趴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纪青灵清晰地感觉到肖慕的身子在发烫,整个人就像抽掉了骨头一般,丝毫不受力。 纪青灵的心就这么倏地一疼,保持着双手将肖慕怀抱住的姿势,让肖慕靠在她的肩膀上,伸手向肖慕的后脑摸去。 果然,肖慕的后脑上黏糊糊的都是血。 黑暗中传来压抑的打斗声,不知道是谁和谁在打。 但这样的情形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有益的。 没有迟疑,迅速从袖袋中取出绷带、止血药、银针和固本丹,纪青灵开始给肖慕疗伤。 她此时无比感谢当初摸黑给沈墨白施针疗伤。 银针准确地扎入肖慕身上,固本丹给肖慕服下,很快,血被止住了,肖慕的伤口亦被包扎处理好了。 像是响应他们一般,黑暗中的打斗声竟也沉寂下去,山洞内再次平静下来。 肖慕原本已陷入混沌的思维重新清晰起来,黑暗中,他就这般趴在纪青灵的怀里,温顺得像一个孩子。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亦没有动。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他知道,青灵在争取时间让他恢复体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青灵终于松开他,将他扶起来。 肖慕的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然,不过瞬间,他便集中精力,稳稳站住。 纪青灵的手将他的轻轻一捏,很关切的,无声的询问,你还好吗? 唇角一弯,肖慕抬起拇指,轻轻回摸了一下纪青灵的指背。 我很好。 纪青灵便立刻牵着他,贴着洞壁,悄无声息地往洞口疾行。 然而,脚还没迈出山洞,便听见刺耳的尖叫声:“少爷?少爷?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腾,篝火突然燃起,除了沈小二外,砍柴人、东方雄、东方英皆瞪视着他二人。 知道跑不掉了,纪青灵便扶着肖慕缓缓走出山洞。 已到了黎明时分,大雨停了,地面上泥泞不堪。 沈少爷就坐在洞口的一块石头上,一动不动。 火把的映照下,沈少爷的身上都是血,胸口上赫然扎着一根粗细顺手的木棍。 那木棍扎下去的力道极大,通胸而过,直接将沈少爷来了个对穿。 沈少爷双目紧闭,双手弯曲成爪,早已死透了。 虽是大清早,但空气却和黑暗一般凝滞,带着说不出的压抑和血腥。 肖慕和纪青灵的视线同时落在扎死沈少爷的木棍上,仔细打量,俩人心头同时一惊。 这木棍不只肖慕认得,纪青灵也认得。 昨日下雨时,砍柴人匆匆将木柴递给他们,貌似随手而散漫。 但纪青灵为了挑选防身的武器,却有意选择了两根粗细相当,又称手的木棍。 纪青灵选择这两根木棍时看起来不经意,实际上却遵循了自我保护原则。 在不明的环境中,面对未知的陌生人,防身的武器可以有,但不能杀伤力太大。 因为,如果对方与自己的实力悬殊太大,杀伤力越大的武器,越有可能反噬,将自己送入地狱。 所以,她专门选了两根两端比较钝,不粗不细的木棍。 这样的木棍,可以防身,却不至于一下子就将对手或者自己置于死地。 当然,这种情况是针对一般人而言。 倘若换做沈墨白这样的妖孽,估计捏根稻草,也能把人勒死。 肖慕当时与她心意相通,随手拿走了纪青灵手中那根扯掉一圈树皮的木棍。 此时,沈少爷胸口上的木棍,便有一圈的树皮被扯掉了。 像是要印证他二人的想法,沈小二突然嚷道:“砍柴的,这是不是你砍的柴? 你杀了我家公子,你这个杀人凶手,我和你拼了!” 眼见沈小二凶神恶煞地扑上来,砍柴人下意识地举起斧子抵挡,嘴里辩解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杀了你家公子? 这根柴虽然是我砍的,但昨日下雨,我已将柴分给了他们四人。 便是有杀人的嫌疑,也不该我一人有。 要报仇,我们五人谁也跑不了,你为何单单冲着我来?” 这番推诿辩解的话立刻引起了东方英的不满:“我和哥哥的木棍整晚上都没有离手,现在还在洞内,人不是我们杀的。” 东方雄亦道:“对,人不是我们杀的。 若是你等不信,我们只管进洞去查看,看看究竟谁的木棍不见了。” “好!”沈小二目露凶光地吼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谁的木棍不见了,就是谁杀了我们家少爷。 只要让我查出来,绝对饶不了他。 我要让他血溅当场!” 纪青灵的眸光一暗,砍柴人一上来就表明立场,只认柴是自己砍的,却不认人是他杀的。 这便是指东打西,为沈小二界定“杀人凶手”了。 而东方英更会说话,她和东方雄整夜木棍未离手,人不是他们二人杀的。 那么,就说明人是砍柴人,或者她和肖慕杀的。 既然他们三人不否认杀了人,那么,凶手一定是她和肖慕。 东方雄亦会火上浇油,进山洞里去看看谁的木棍不见了。 这是想坐实她和肖慕杀人的嫌疑吗? 如此一来,是不是他们四人合力处死她和肖慕,是在替天行道? 几乎不用想,纪青灵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因此,肖慕刚要跟着沈小二等人进洞查看,她便拉住了肖慕。冲肖慕使个眼色,那四人前脚走进山洞,纪青灵和肖慕便手牵着手狂奔而去…… 第556章红颜知己 果然,身后立刻传来怒吼声:“快,抓住纪青灵和肖慕,他俩是杀人凶手。 抓住他们,不管死活,抓住他们……” 不管死活抓住他们,这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纪青灵和肖慕并未看到,那四人脸上阴霾的算计和得逞,以及掩饰不住的悲哀宿命。 …… 昨夜纪青灵十分痛恨那场雨,眼下,她却无比感激这场雨。 若不是这场雨让山路变得更加崎岖难行,就凭她和肖慕两只菜鸟,岂能逃得出四个心怀叵测的练家子的追捕? 行到一个拐弯处,纪青灵心思微动,拉着肖慕便朝悬崖跑去。 肖慕大惊:“青灵?这里路不通,我们往这里跑乃是死路一条。” “那你觉得我们沿着山路一直往上或者往下跑就能逃得掉?” “你的意思是……” “当初,你是如何带着我逃离僵尸脸的追捕的?” 肖慕眼睛一亮…… 气急败坏的叫喊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从头顶上越过,最终,消失在山路上。 躲在崖下的一棵青松之上的纪青灵和肖慕重重松了口气,这一劫,他们暂时躲过了。 “青灵?你为何阻止我进山洞与他们理论?他们明明就是栽赃!” “既然知道是栽赃,进山洞理论岂会有用?”心疼地为肖慕因奔跑再度出血的后脑止血,纪青灵叹道:“当时我们尚在洞外,还有山路可供逃跑。 如若你我进入山洞,只要他们翻脸堵住洞口,你我就会成为瓮中之鳖,只能任由他们宰杀。 难道你忘记之前黑暗中的袭击了?书呆子!” 书呆子?是她心目中的他吗? 清隽、淡然,隐忍而又心疼。 呵!在她眼里,他终是呆的。 “如此!”用袖子擦掉纪青灵脸上沾染的泥泞,肖慕笑道:“现在我更信了。” “信什么?” “信你!” “嗯?” “只要有你,我就不会死。” 没忍住,纪青灵垂眸,掩住滑下的泪珠,“肖慕?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灵?”伸手握住她的下巴,肖慕将她的脸抬起来,清澈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你为何确定沈少爷不是我杀的?” 瞪他一眼,纪青灵佯怒:“你岂会杀人?” “谁说我不会杀人?医者杀人,其实比杀手还要容易。”顿了顿,又道:“你懂的,若是有人想要伤害你,我一定会杀了他。” 将眸中泪意掩去,纪青灵撇头不敢看他,“肖慕,你头上的伤,乃因第一个人偷袭导致。 当时他袭击的应该是我,你用身体护住了我。 你倒在我身上的姿势很奇怪,整个脸颊都贴在我的脸上,但身子微侧。 说明你在护着我的同时,进行了反抗。 以你的性子,便是不会武功,也会计算精确,使出浑身气力。 故,那一下必是杀招,只要你得手,对方便是不死,也会脱层皮。 但当时的情况特殊,我说过,你在保护我,整个身体都将我扣在怀里。 便是脸,都紧贴在我脸上。 你那样想保全我万无一失,出手必然受到局限失去准头。 对方会武功,是个练家子,更何况当时有两人偷袭。” “你就那么自信我失了准头,没有一棍将他刺穿?”肖慕的眼睛愈发闪亮,唇角已带了隐隐的笑意。 实在受不了他这样温润正直的人用这种调侃的目光和语气打趣她,轻轻拍掉肖慕的手,纪青灵娇嗔道:“你也得有这个臂力才行啊? 你是神医,不是杀手。 那一击你固然出手准确,但那根木棍两头钝圆,在你手中,用来点穴还差不多。 想用它刺死对方,你以为自己是墨白还是云腾啊?” “呵呵!”肖慕终于轻笑起来,他的气息骤然靠近,轻轻伏在纪青灵耳边道:“这一世,得你一个红颜知己,肖慕死而无憾!” 纪青灵的心莫名其妙揪了一下,她知道,肖慕这句话是在告别,跟他对她的感情告别。 和肖慕相携走了大半个时辰,天便亮了。 纪青灵找到一处比较平坦茂密,隐蔽性又好的树林,扶肖慕坐下来。 “肖慕?咱们停下吃点东西吧?” 肖慕点头,接过她递来的干粮和水,慢慢吃起来。 纪青灵却不吃,而是走到肖慕身后,轻轻解开他的腰带,查看他后脑和肩背上的伤势。 衣衫半落之际,肖慕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动。 他虽爱纪青灵甚深,但身为医者坦坦荡荡,所以,只是静静地吃东西补充体力,并没有抗拒,亦不出声阻止。 纪青灵侧眸向肖慕看去,此时,他一只手拿着干粮,另一只手举着水囊,没有看她,双眼平视着前方,侧脸在曙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却愈发清俊美好,宛若不慎跌落凡间的谪仙。 无论何时何地,肖慕的一举一动,仿佛都能吸引人的目光。 便是她,亦不例外。 只是,她的眼睛里,现在只能看到沈墨白一个人。 肖慕的美好,她看不到,亦不想看。 “你在看什么?”边给肖慕重新处理伤口,纪青灵边问。 肖慕没有回答,唇角却弯了一下。 “伤得并不重,不过木棍打中了后脑,我怕在颅内留下血块。 所以,你要是觉得头晕恶心,一定要告诉我。 千万千万,不要逞强,也不要,让我担心。 能做到吗?” “好!” 轻轻地应了,肖慕并未转头看她,只是,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样的肖慕突然让纪青灵心头有点堵,心疼油然而生。 伸出手臂,想拥抱他一下,最终,只是替肖慕整理好衣裳,在他身边坐下来安静地吃着干粮。 将手中的水囊递给她,肖慕淡淡道:“青灵?倘若再遇到危险,你不要管我,只顾着自己跑。” “不行……” “你听我说。”终于转头看她,肖慕的眼眸清澈纯净,静好得没有丝毫杂质,“我仔细考虑过了,天筝长公主本来就与我们是敌人,这是个圈套。 倘若那人想以天筝长公主为饵打击我们,那他更应该邀请的是你和墨白。 可是他却选择了我。 这只能说明我的实力太弱,非但帮不了你,甚至还会成为你的累赘和负担。 也只有这样,他的阴谋才能得逞。 所以,咱们不救天筝长公主,你,必须活着回去。” “我要和你一起活着回去,我答应过墨白的,就一定会做到。” “呵!”肖慕笑了:“傻青灵,难道你还瞧不出来吗? 他的目标不是我,亦不是你。 青灵,他针对的,乃是墨白。” 我死了,你或许会难过,但你还和墨白在一起。 可是,若我们俩都死了,墨白会怎样? 纪青灵瞬间便读懂了眼眸中肖慕未说出的话。 是,我们俩都死了,墨白可能会活不下去。 可是,肖慕你错了。 你若是死了,我同样活不下去。 我会杀了所有的人祭奠你,不管是坏人,还是好人。 我会先入魔。 所以肖慕,你不能死,一定不能死。青灵愿意做你一辈子的红颜知己…… 第557章云威挡道 寂静的麒麟山口,沈墨白刚赶到,冷夜便如鬼魅般悄然显身。 “王爷!” “如何?” “没有任何动静。” 沈墨白点点头,抬脚便走。 “王爷?您要入山?” “本王去寻青儿!” 王爷这是在解释吗?王爷何时给他解释过? 愣怔一下,冷夜道:“可是,那人说,不允许王妃和肖慕先生之外的任何人从这里进入麒麟山,否则……” “天筝长公主的死活与本王何干?” “咳咳!”冷夜呛到。 这个话题很无赖好不好?若只关系到天筝长公主的死活,王妃和肖慕先生也不会进山。 “可是……” “无需多言,青儿有危险!” 一只脚已经踏入山口,突然一阵浑厚凌厉的罡气袭来,沈墨白下意识地收回脚步侧身躲过。 怒视着突然出现,挡在他面前的人,沈墨白毫无表情的俊脸寒冷如冰。 “让开!” “王爷见谅,属下不能让!” 眸中闪过一丝挣扎,云威的态度不卑不亢。 “你想死?” “王爷若是执意让属下死,属下只能受死。” “云威……” “小姐知道王爷等不了三日,特命云威在此看着王爷。 王爷若是执意要闯进去,便从云威的尸体上踩过去吧!” 自从追随纪青灵以后,云威始终喊纪青灵王妃,此时却称呼小姐,便是明明白白在告诉沈墨白,他和如风一样,只听命于纪青灵,不在乎沈墨白的势力与威压。 沈墨白只觉胸口一阵闷痛。 是青儿让云威在这里拦着他的? 便是与他形影不离,她也暗中布置好了一切吗? 什么时候的事儿,她什么时候给云威安排的?他明明时时刻刻在她身边,为何不知? 沈墨白不知道是该愤怒妒忌,还是该替自己悲哀。 他的小女人不仅仅对他留有后手,还与云威如此默契。 一个肖慕不够,一个卓云腾不够,一个凤栖不够,还要来个云威。 他的青儿到底有多少个知己,有多少个可以为她卖命,又心心相印,默契到一个眼神就能读懂所思所想的追随者? “既如此,那就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右手微抬,已多出一柄寒光闪闪的软剑。 云威并不惧怕,眸光微沉,毕恭毕敬冲沈墨白行了一礼,手中亦多出一柄长剑。 冷夜看看云威,再看看自家王爷,只觉一阵牙疼。 云威的武功,在四海八荒年青一代的将领中乃是佼佼者,便是他和凤栖将军,都赢不了云威。 自家王爷的本事他更是清楚,虽略胜云威一筹,但想杀了云威,绝非易事。 正因如此,王妃才让云威在此阻止王爷吧? 王妃在担心王爷安危的同时,何尝不是害怕王爷的醋罐子打翻坏了大事? 事实上,冷夜也很想象云威那样理直气壮地阻拦王爷。 但是,终究没那个胆气。 一个如风,再加一个云威,王妃当真好本事,竟能绕开王爷笼络住这样两个人。 “当”,两柄剑在空中轻轻一碰,貌似飘然无力,却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 沈墨白和云威的脚步都没有动,甚至连身形都不曾改变,但二人的面色皆有些凝重。 “王爷!”云威轻叹一声:“小姐的性子您最清楚,她不但要自己活着出来,还想肖慕先生活着出来。” 这就是青儿让云威阻止他的原因是吗? 怕他的出现破坏游戏规则,怕那人以伤害肖慕来惩罚他们的犯规,所以,她直接将他拒之门外,便是再难,再凶险,也不让他参与。 为什么?他这样掏心掏肺地爱她,这样不顾一切地给予,她的心,为什么还要分给肖慕? “有谁比本王更爱她?肖慕拿什么跟本王比?青儿是我的,是我的。” 看着雄狮般暴怒冷酷的男人,云威眸底滑过一丝悲伤。 沈墨白你太自信了,这世上,爱着她的人何止你一人? 哪一个,爱的都不比你少。 倘若她对云威有一丝一毫的眷恋,便是达不到她对肖慕先生那样的不舍,云威也会拼尽性命夺上一夺。 之所以隐忍,之所以退让,之所以不争,那是因为她从来不会多看云威一眼。 所以,我们只站在远处,看着她幸福,亦成全你的快乐。 肖慕先生如此,云威,亦如此。 “王爷说的是,小姐是您的,没有人和王爷抢。 不抢,不是因为比王爷爱得少。 而是因为,小姐爱的,只有王爷一人。 小姐的苦衷,王爷可明白?” 她的苦衷,沈墨白你可明白? 所以,沈墨白,相信她吧,她和肖慕先生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 血红的眸子瞪视着云威,瞳中皆是压抑的怒火和杀气,说出来的话,却冰冷平静。 “云威?你可知麒麟山内存在多少未知?” “知道!” “那你如何敢赌?” “因为如风进去了!” 沈墨白眸光一窒,冷夜惊愕地抬头看他。 所有的人中,如风的轻功乃是最好的,比沈墨白手中的魅影五人轻功还要胜出一筹。 倘若实施追踪和暗中保护,这世上当真没有人比如风更加合适的。 所以,云威派如风进去,确实稳妥。 云威面上微有愧疚,“小姐做事向来稳妥,她虽不会武功,却绝非弱流女子。 肖慕先生虽然极有可能给小姐拖后腿,但这世上,还有谁对麒麟山的地形比肖慕先生更加熟悉的? 倘若小姐和肖慕先生此行有惊无险,肖慕先生势必能相助于小姐。 倘若只是个陷阱,谁去帮忙,都有可能害了小姐和肖慕先生。 便是强悍如王爷您,也不例外。 唯有如风,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因为如风不仅仅轻功堪称天下第一,对麒麟山的了解,他仅次于肖慕先生。” “如风进去也是青儿安排的?” “不是。”收起长剑,云威深吸一口气:“是属下!” 冷夜不动声色地挑挑眉。 如风那样的臭脾气,连王爷都无法入他的法眼。 自打跟了王妃之后,便是凤栖将军的话,冷夜都不听。 这世上,能使唤得动如风的,唯有王妃和肖慕先生,他怎么会听云威的? 有点心虚地看了看黑着脸的沈墨白,云威抬手摸了下鼻子,俊朗的脸,竟红了。 死死盯着云威的表情,沈墨白冷声问:“你是如何做到的?” 迟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锦囊,云威舔了下嘴唇:“这是当初小姐让夏雨交给我的锦囊,小姐说,只要见此锦囊,如风便会听从我的调遣。 今日,我实在不敢打乱小姐的计划,却又怕小姐遇到不测,只好用此锦囊威慑如风。果然,如风什么话都没说,便去了……” 第558章出现吊桥 顿了顿,云威又道:“王爷?小不忍则乱大谋。 倘若后天如风还没有递出消息,咱们便一同入山施救可好?” 这番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任何人都不应该反对。 冷夜不由自主看向自家主子:“王爷?” “不行!”沈墨白断然拒绝:“如风不是他的对手。倘若等到后天再入山,恐怕一切都来不及了!” 说罢,不待云威反应过来,沈墨白一掌袭来,重重拍在了云威的左肩上。 云威躲闪不及,硬生生地接下这一掌,脚下一个踉跄,已从路上让开。 “云威将军,对不住了。 待救出青儿和肖慕,墨白亲自斟酒向你赔罪!” 话音未落,哪里还有沈墨白的影子。 偷袭?王爷居然偷袭云威?冷夜不敢相信地张大嘴巴。 半响,才回头看向云威。 云威脸上皆是愤怒,然,炯炯虎目中,却带着一丝酸楚的欣慰。 突然明白过来,冷夜脱口道:“云威?你?你故意放王爷进去?” “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将军放王爷进去了?”冲天翻了个白眼,云威轻哼道:“今夜下雨,什么痕迹都会被大雨带走,那么大的麒麟山,倒是要去哪里找? 更何况本将军技不如人,根本打不过智亲王。 小姐她,不会怪罪我的。” “糊涂!王妃固然不会怪你,但那人……” “那人?”云威面上轻蔑鄙视更甚,“那么个乱七八糟之人,有本事,他自己来阻止智亲王试试看?” 说完,也不理冷夜,云威折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大喇喇地迎着雨坐在道上的一棵树下,单手捂着受伤的肩膀,安安静静闭上眼睛运气疗伤。 冷夜的俊脸狠狠抽了几下,终于把胸口的那股憋屈压了下去。 好吧!他承认,不管是什么人,肖慕先生、凤栖将军、如风,还有云威将军,只要是跟王妃走得近的人,最后,都会变成这种死皮赖脸,叫人哭笑不得的人。 当然,自家王爷更不例外。 偏偏这样的人,这样的性情,一个个都如此叫人心悦诚服。 透过厚重的雨幕望向王爷离开的方向,冷夜的目光璀璨如星…… 将云威和冷夜远远甩在身后,沈墨白冰冷僵硬的脸上,才隐过一丝苦笑。 云威说的没错,他们不抢,不是因为他们比他爱得少。 而是因为,青儿爱的,只有他沈墨白一人。 他担心牵挂青儿,云威等人岂会不担心牵挂? 所以,并不是他一人心急如焚,云威、凤栖、云腾,他们也都在担心牵挂。 所以,即便是青儿有令,便是冒着触怒青儿的风险,云威还是放他进来了。 沈墨白很清楚,云威的武功除了自己,其他人都难以与之抗衡。 倘若云威死拦不放,他不可能这么轻易伤到他,亦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进山。 心头虽对云威无比恼怒,却又像对肖慕、云腾一般,产生出一股莫名的惺惺相惜来。 这份人情,他沈墨白终是欠下了。 沈墨白不是个冒失冲动的人,便是在青儿的事情上,他也不会失了方寸。 从少年暴食而亡的那个案子开始,沈墨白就觉得自己和青儿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牵引着。 他不喜欢这种被动的局面,却又处处受到钳制无法打破。 以他的行事风格,既然同意了青儿和肖慕孤身犯险,绝无反悔之理。 但他就是反悔了,乾清宫内发生的事情,紫烟和紫云于青儿之间的相互钳制,以及蛊虫的丢失,都让他产生出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是赤果果的杀戮,亦不血腥,却带着钻心蚀骨的痛。 就好像明知道青儿和肖慕都不会有生命危险,却感应到麒麟山之行会硬生生将他和青儿分开一般。 这样的认知让他觉得毛骨悚然,让他觉得他们每个人都陷入了浓浓的迷雾,正一点点往万劫不复的深渊缀落。 他恨死了肖慕,却又替青儿为肖慕揪心。 所以沈墨白没办法如约定的那般继续坐等下去,他要去找青儿,便是失去所有,他也不能失去她。 就做十恶不赦的罪人好了,反正他沈墨白从来都不是好人。 他只想找到他的小女人,一辈子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 蹲在地上,纪青灵仔细辨认脚印。 昨晚刚下过雨,这一带又十分荒僻,几乎没有人来。 所以,泥泞间留下的脚印不是她和肖慕的,就是那四个人的。 对于熟悉痕迹鉴定的她来说,纷杂的脚印究竟往哪里延伸并不难分辨。 很显然,那四人分头行动了,两人往山上去,两人往山下去。 原本暗中的跟踪监视,突然变成了明目张胆的狩猎。而猎物,便是她和肖慕。 这种转变给原本茫然的援救行动更增添了几分狰狞和紧张。 “怎么办?”肖慕问。 凝眉想了想,纪青灵指向另一座山头。 “我们不能上山,也不能下山,怎么走都会遇到他们。 没有别的办法,咱们翻下山谷,去对面那座山。” “好!”肖慕毫不质疑地点头答应。 上山、下山固然没有路,但植被的分布却比较利于行走。 可是想半中间硬从山腰穿插过去,简直寸步难行。 荒岭中的密林,雾气弥漫,隐藏着各种未知危险。 但人的潜力有时是不可估量的,纪青灵和肖慕走得十分小心谨慎,便是没有带任何武器,他们的速度也不慢。 没走多久,二人便分别受了伤。 不过都是灌木丛或者树枝造成的皮外小伤,并无大碍。 纪青灵担心肖慕头上的伤,便是急着赶路,也不时停下来替肖慕把把脉,查看一番。 肖慕很配合,纪青灵叫他停,他便停,她走,他便将她牢牢护在身后牵着她往前走。 这般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林子里的雾气渐渐散去,太阳穿过树叶照射下来,在林子里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纪青灵和肖慕放慢速度,绕开阳光,尽量沿着阴影和树丛缓缓前行。 肖慕虽然没有太多的野战经验,但西京之行让他脱胎换骨,行走起来速度丝毫不慢。 纪青灵窝着身子,紧跟在他身后。 偶尔,俩人身体轻轻撞在一起,侧脸相贴,身体依偎,却极默契地不发出丁点声音。 到了一片起伏的,长满高大蕨类的山坡前,纪青灵放目远眺,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并没有下到山谷中,而是停在了半山腰上。出人意料的是,在这个连路都没有的半山腰上,居然出现了一座木板和铁链形成的吊桥…… 第559章第二个死 吊桥这种东西在麒麟山并不稀奇,天眼湖四周到处都是,那些吊桥都是供游人观赏风景使用的。 只要远离了天眼湖,麒麟山再也找不到其他吊桥。 这里乃是麒麟山内不知名的一个山谷,杳无人烟,怎么会出现吊桥? 可是很显然,这座吊桥的出现,解决了纪青灵和肖慕的燃眉之急。 只要他们从这座吊桥上过去,离开这片荒岭,就能到达对面的山林。 那样,沈小二四人再如何围追堵截,也没办法找到他们。 可是,之前的那座山,尽管地形复杂,但却可以与外界联系,沈墨白等人就等在进山口。 一旦状况不对,他们可以立刻撤退,寻求支持。 而眼前的这座吊桥,如果在他们通过后被人毁掉,那就真的再也没有回头之路了。 便是沈墨白等人合力寻找,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找到他们。 “青灵?我们要不要过去?” 与肖慕征询的目光相撞,纪青灵微微沉思。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次进山遇到的事情很古怪。 究竟哪里古怪她说不出来,但强烈的感觉告诉她,她和肖慕已经踏入了死亡循环的游戏中。 “肖慕?你觉不觉得咱们逃脱的太顺利了?” “知道!” 肖慕的回答出人意料,纪青灵愣愣地瞧着他。 许是她愣愣傻傻的样子取悦了他,肖慕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脑袋。 “一开始我没想那么多,只想着此行要保护好你。 就算那人想玩游戏,我也跟着你陪他玩下去便是。 可是,砍柴人、东方雄、东方英和沈少爷主仆的加入,让这场游戏变得复杂起来。 我不得不重新思考那人的目的。” 清澈通透的目光定定地直视纪青灵的眼睛,肖慕轻笑:“青灵?昨晚他们根本就不想杀死我们,只是在给我们施加压力。 沈少爷的死,只是他们给我们的一个警告。” “警告什么?”纪青灵的声音有些颤抖。 “警告我们,游戏真正开始了。 我们,谁也不允许退出。” 肖慕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 纪青灵的眼睛有点发黑,没错,这才是那人的真正目的。 表面上看起来,是沈小二四人在猎杀他们。 事实上,却是那个人在猎杀所有的人。 她和肖慕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沈小二四人明里的猎杀,还有那人背地里的黑手。 所以不管怎么逃,不管走哪条路,前途都是无比渺茫而绝望的。 可是,他们能不走吗?能停止吗? 不能,她和肖慕没有选择。 继续玩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倘若现在就不玩了,不光是他们俩会死,沈墨白他们那里,大概也会发生一系列蝴蝶效应。 像是要印证她的想法,肖慕微微垂眸道:“青灵?从你我决定接招时起,就没有退路了。 我们若是死了,你觉得墨白会失去什么?” 没等她回答,肖慕便开口道:“虎贲军,那支谁也没有见过的,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真正的虎贲军。 紧随而来的,兴许就是云腾、凤栖、云威等人的连锁反应。 所以,我们只有赢,必须赢。 赢了,不仅仅是替墨白捍卫了虎贲军,更是替整个盛轩王朝赢得了和平与安定。” 是得,只有赢了,盛轩王朝的江山社稷才不会动荡不安,老百姓,才不会陷入战火纷飞中。 便是纪青灵没有肖慕这样悲天悯人的一颗佛心,也懂得孰重孰轻。 深吸一口气,纪青灵粲然一笑:“如此,那我们便去赢吧! 我要撕开那人的画皮,看看他的面具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歹毒的一颗心。” “呵!”肖慕笑了。 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开,他的右手优雅地呈现在她面前,“来,我们继续走!” “好,我们继续走!” 陡峭的悬崖下,是黑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这座吊桥便连接着这座山和对面的那座山。 对面的山看起来地形更加崎岖复杂,而山顶乌云密布,仿佛随着他们的转移,将风雨雷电也带到了山的那边。 肖慕和纪青灵却没有迟疑,飞快地过了吊桥。 面前,依然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像是预约好了一般,纪青灵和肖慕才钻进林子里,豆大的雨点再次噼噼啪啪落下来。 转眼间,雨声掩盖住了所有的声响,视野里除了雨幕,一个人都没有。 纪青灵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了阵阵湿意,在初冬时分,带着刺骨的寒气。 脚下的道路,更加泥泞难行。 走了足足半个时辰,大雨都没有停下来,雾蒙蒙的雨幕中却有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进来。 那阳光像是一双恶毒的眼睛,刺得人脊背生痛,纪青灵倏地扭头看过去。 感应到她的举动,肖慕也下意识地望去。 只见百米之外的一个山坡上,站了个人。 纪青灵尚未看清楚他是谁,那人便向她和肖慕冲了过来。 “跑!”拉住肖慕的手,纪青灵扭头就往回跑。 然而,一拉之下,竟没有拉动肖慕。 看过去,却见肖慕瞪着眼睛,直愣愣地瞧着山坡的方向。 不由自主地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纪青灵一下子愣住了。 此时看得很清楚了,那个冲下来的人还在往下冲。 只是,现在他不是用双腿跑的,而是滚。 在他滚过的泥泞的地面上,显现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线。 虽然经过大雨的冲刷血线很快便淡去,但在大雨下的荒岭上,还是透出浓郁的死亡气息。 来人滚得很快,显然下坡增加了他的加速度。 不过转眼间,他便在跌跌撞撞中滚到了纪青灵和肖慕面前,在距离他们不足五米处停了下来。 舒展开身体,他躺在了地上,脸却准确无比地面对着他们。 鲜血,满地的鲜血。 蜿蜒遍布,跟雨水泥水混合在一起,在地上呈现出水墨一般大团大团的红痕。 鲜血的来源,便是地上躺着的这个人。 他摔得四仰八叉,瞪着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会死。 他滚下来时脸上和身上沾染的泥水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但血水却迅速蔓延过他的全身,让他看起来就像是躺在血色的游泳池里。 他的胸口,和沈少爷被木棍刺死的位置一样,赫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仿佛心脏被人突然掏走了一样,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 便是见多了死人,见多了凶杀,纪青灵还是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了。 这个过程是怎么发生的?她不过一回头,这个人怎么就死了?还死得如此诡异血腥? “他?他?”“他是沈小二……” 第560章一路追踪 肖慕的声音让纪青灵瞬间从震惊中缓过来,“我知道他是沈小二,我只是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死得。” “我也想不明白。”肖慕的薄唇轻抿,脸色异常难看,“滚下来之前,他还是活的。” “你也没有看见是谁袭击了他?”纪青灵蹙眉。 “没有人袭击他。”肖慕看她一眼:“我始终看着他,他的心脏,就好像在滚下来的时候,突然自己从胸膛里脱落了一样。”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 心脏一旦脱离,人会在瞬间死亡。 胸膛有肋骨,有肌肉,有皮肤,又不是一层纸,说脱离就脱离? 在没有人袭击的情况下,好端端的心脏不可能从身体里飞出去。 所以,这是谋杀,是计算准确,下手狠毒又无比迅速的谋杀。 “你去哪儿?”一把拉住肖慕,纪青灵脱口问道。 “我要去看看。” “看什么?” “看他遗失的那颗心脏!” 看他遗失的那颗心脏,纪青灵的心脏仿佛突然被人狠狠捏了一下。 熟悉的恐惧瞬间充斥全身,想都没想就抱住了肖慕,“不许去,你不许去!” 肖慕低头看她,被她脸上的惊惧吓到了,捧起她的脸问:“青灵?你怎么了?” “我,我……”狠狠咽了口口水,纪青灵艰难道:“我只是,觉得,就算你查到了他的死因,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是我们的敌人。” 显然,肖慕对她这种指东打西转移话题的做法并不满意。 他并不是好奇沈小二的死,而是想找到沈小二遗失的心脏推理一下。 只要找到那颗心脏,他便可以根据沈小二滚下来的轨迹,确定当时凶手隐藏的方位。 那样,即便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幕后指挥这一切,至少,他们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 但,既然青灵不愿意,他就不要过去了。 青灵不愿意说的,他也绝不会勉强她。 半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肖慕突然松开手臂推开纪青灵,往吊桥方向跑去。 纪青灵愣怔一下,跟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看着空荡荡的两山之间,纪青灵和肖慕的脸上同时浮现出了一丝苦笑。 通过吊桥,跑到这片更加陌生的荒山绝岭上来,就是为了躲避沈小二四人。 可是现在,很明显沈小二他们也过来了,也许比他俩还要早一步从吊桥上过来了。 但吊桥却没了。 用铁链连接在山壁之间的吊桥被人弄断了,只在对面的峭壁上留下一小截残存的铁链,随着风雨飘摇着,不断撞击着山崖,提示着他们,它曾经存在过。 …… 沈墨白追踪得颇为艰难,一晚大雨将所有的痕迹都冲刷掉了,他几乎找不到青儿和肖慕进山后的脚印。 直到天色大亮,他才在泥地中找到了一捆散落的木柴。 拾起两根,他打量了一番,眸光变得阴暗不定。 人如果做一件事情久了,会变成习惯。 所以,从事某种职业的时间长了,就会带着这种职业的标签。 这是青儿告诉他的,也是他一点点验证出来的。 一般情况下,以砍柴为生的人,为了方便捆扎和变卖,会将砍下的木柴都砍削得长短差不多。 可眼前这捆散落的木柴,不仅仅粗细不一样,长短也毫无规律。 最长的足有一人高,最短的,不过一掌长。 这样的木柴,想捆好背起来多麻烦? 而且,这一片荒岭已经进入了麒麟山腹地,人迹罕至,什么样的人会到这里来砍柴? 麒麟山的植被很复杂,山脚、山腰和山顶的气温完全不同,生长的树木也截然不同。 就算是家境贫寒,迫不得已进山来砍柴,此人为何背着一捆山脚下才会有的树木枯枝,跑到这一带来? 难道他想给自己前行的道路,增加一点困难? 最最重要的是,倘若真的是以砍柴为生的人,已经不怕麻烦地将在山脚下砍下来的木柴背到山腰上来,怎么会将自己辛辛苦苦砍下来的木柴丢弃? 如果昨晚这片荒岭中曾出现过一个不是砍柴人的人,那么,青儿他们会遇到什么? 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向四周看看,沈墨白往一个方向行去。 一个时辰后,他找到了个隐蔽的山洞。 能找到这个山洞,他要感谢洞口的那具死尸。 死尸锦衣华服,容貌俊美,胸口上却扎着一根透胸而过的木棍。 扫见木棍两端,沈墨白的面色愈发冷清阴霾。 山洞里很黑,乱糟糟的,有篝火的灰烬。 在一个角落,他蹲下来,久久凝视地上凌乱的痕迹和血迹。 沈墨白寻到的这个角落正是昨晚肖慕抱着纪青灵休息的位置,地上还乱七八糟散落着几根木棍。 很显然,这个山洞里昨晚不止青儿和肖慕进来过。 昨晚夜宿山洞的,至少不下于五人。 将其中一根木棍拾起来,凑到鼻端轻轻一嗅,沈墨白的眸光闪了闪。 这上面有青儿的气息,之前,青儿应该用过它。 只是很可惜,木棍上还有肖慕身上浅浅的药香。 很显然,昨晚,肖慕和青儿在这里过夜,青儿将木棍交给了肖慕防身用。 想到青儿将自己唯一的防身武器信赖地交给肖慕,沈墨白的胸口有点闷。 不过他也很庆幸,庆幸有这根木棍,才让青儿和肖慕得以逃脱。 视线停留在另一根木棍上,那上面,有明显的血迹。 这是谁的血?肖慕的还是青儿的? 闭上眼睛,一点点在脑子里复原昨晚惊心动魄的袭击和反抗。 许久,眼睛倏地睁开。 “肖慕!谢谢你的相护之恩。 你的伤不会白受,这份情,墨白记住了。” 自语玩,沈墨白毅然起身,手里拎着青儿防身用的木棍,离开了山洞。 …… 伸开双臂,轻轻抱住纪青灵,肖慕温润的声音淡淡响起:“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嗯,我知道。” “现在他们还有三个人,就算我们不出手,那个幕后指使者也不会放过他们。 砍柴人和东方雄兄妹很快也会死,所以,我们的对手会越来越少。 我们的胜算,也会越来越大。” 俯下头,在纪青灵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肖慕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青灵,只有走到最后,我们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所以,打起精神来,至少我们现在都还活着。” 这是肖慕第二次吻她。 第一次是在河口城城门外,当时沈墨白的不相认,肖慕义愤填膺地守护她鼓励她。今日,肖慕依然在守护她鼓励她…… 第561章肖慕反常 在吊桥被人为破坏,后路被切断的时候,肖慕用这个亲吻告诉她,他会陪着她,一直走到最后。 纪青灵知道,此时的肖慕,同样需要来自于她的鼓励和安慰。 可是,她却无以为报,不能相报。 “肖慕……” “别说!”修长的手指轻轻摁在她的唇上,肖慕的笑容如同海底明月冉冉升起,“我省得。” 松开她,握住她的手,重新往来路行去。 找到一处能挡雨的地方,肖慕建议:“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 纪青灵点头同意,在石头上坐下来,将头发上和身上的雨水拧干。 肖慕没管自己的狼狈,取出干粮和水囊递给她,自己摸索着要给后脑上的伤口换药。 “你别动,我来!” 纪青灵眼尖,放下干粮和水囊,伸手去帮他,手指却摁在了肖慕的手上。 身上莫名地升起一股燥热,想都没想,肖慕反手握住她。 纪青灵微微一愣,抬头看向肖慕。 这一路上,肖慕始终牵着她的手。 但凡遇到危险,肖慕也总是下意识地将她搂在怀里。 便是昨晚那样亲密,肖慕的脸紧紧贴在她的脸上,纪青灵都没有觉得不自在。 可是现在,感觉怎么怪怪的? 肖慕似乎也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愣怔怔地瞧了她两分钟,突然像触电一般松开她的手,腾地一下站起来走开了两步。 他的反应让纪青灵更加难受。 默了默,纪青灵抬眸看他:“肖慕?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肖慕?我知道你喜欢我,但你从来都不是个污秽的人。 你的思想纯净得如同水晶,便是爱慕,都爱慕得坦坦荡荡。 不过是无意间的偶尔触碰,肖慕?你躲什么? 读懂了纪青灵眸中的疑问,肖慕的脸色有点发白,嘴唇却呈现出异常的红润。 “青灵?我觉得有点热……” 纪青灵一下子从地上弹跳起来,她和肖慕都是医者,自然明白有点热是什么意思。 肖慕一晚未睡,又受了伤,此时与她在林中冒雨逃命,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承受不了。 肖慕,是不是发烧了? 眼下这种情形,生病就意味着死亡。 是她大意了,居然没有考虑到肖慕的体能。 几乎是跳到肖慕身边,踮起脚尖,伸手就要触摸肖慕的额头。 肖慕轻轻一偏,却避开了。 “没有,我没有发烧,伤口也被你处理得很好,没有感染。” 这种解释,便是否认自己生病。 那么,肖慕说自己有点热,是什么意思? 与肖慕对视了几秒钟,眼见肖慕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纪青灵突然反应过来。 肖慕,他是对她动情了吗? 不会吧? 素来极有自控能力的肖慕,怎么可能这种时候对她动情? 之前他还抱过她,他还吻过她,他还一直牵着她的手。 那样的接触都没有动情,眼下不过是帮他换药,他怎么会如此诡异地动情? “肖慕?你……” “没事,我过一会儿就好。” 眼睁睁地看着肖慕走远,在几米开外背对着她坐下,纪青灵心中又欣慰又难过。 欣慰的是肖慕没有隐瞒,便是如此令人尴尬难堪的理由,他都毫不掩饰地和盘托出。 难过的是,肖慕自律的疏远,就像是最宝贵的东西,突然从体内流失,纪青灵竟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咬咬牙,终于不再纠结,回到石头旁继续坐下,不再看肖慕,纪青灵只是安静地吃东西。 这场雨与昨晚的不同,来得突然,去得也很快。 等纪青灵和肖慕休息好时,雨已经停了。 肖慕走过来帮纪青灵收拾东西,然后,自然而然地伸手握住纪青灵的手继续前行。 纪青灵愣了一下,看向肖慕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深邃心疼。 肖慕大概没有注意到此时他正牵着她的手,但她注意到了。 不过十几分钟前,他还因为她手指的无意识触碰对她避如蛇蝎。 现在,他却又那么干干净净自然而然地继续牵着她的手前行,就好像,从来都不曾对她动情过。 怎么会如此反常?肖慕怎么会如此反常? 他到底怎么了? 山里的气温本来就低,再加上刚下过雨,直冻得人浑身哆嗦。 走了一截,肖慕突然转头问道:“冷吗?” “嗯!” 下意识地点头,下一秒,肖慕长臂一揽,已将纪青灵拥进了怀里。 两个人合并成一个人,这般行走的速度必然放慢,肖慕却没有松开她。 虽然经历了一天一晚的逃亡奔波,但肖慕身上干净的气息依旧,温暖的体温一点点熨烫着纪青灵的心,也让她的担心和心疼更加剧烈。 方才只是握手,现在,她整个人都在他怀里,他的注意力却全都在赶路和警惕上,丝毫没有留意到二人的亲密。 这样的肖慕,怎么可能因为一次不经意的手指触碰情动难抑? 肖慕,你真的没事儿吗? 这般心不在焉地往前走,一直走到夕阳西下,纪青灵的脚下一滑,“啊”地轻呼一声,身体已呈失重状态往下坠落。 山路本来就难行,她和肖慕又这般相拥着往前走,竟不曾发觉走到了一处山坡上。 肖慕一直揽着她,被她一带,下滑的同时,已反应迅速地抓向道旁的一棵小树。 哪想,雨水稀释了泥土,让山坡变得稀松,他们往下一滑,山坡竟榻方了,带着他俩和小树,一起滑了下去。 在察觉出手中的小树松动的同时,肖慕便搂紧纪青灵,将她的头脸死死护在自己怀里,微微团起身子,让自己尽最大可能包裹住了她。 山坡并不高,俩人重重地滚进了泥泞里。 “肖慕?你怎么样?” 一身泥水地爬起来,纪青灵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拉肖慕。 “我没事!”扶着她肖慕想站起来。 腿上一软,竟险些跌倒在地。 就着阴暗的光线看去,肖慕的左腿上竟然夹着一枚捕兽夹,鲜血淋漓,仿佛连骨头都给夹碎了。 纪青灵的眼睛都要直了,这样的荒岭,这种雨天,谁会跑到山里来设置捕兽夹? 可若是那人提前设置好的,那他又是如何计算出自己和肖慕会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 难道,那处山坡,也是那人提前弄松动的? 怎么可能计算得如此精确?怎么做到的? “肖慕?” “没事,我们上去,继续走!” 倘若那人就隐藏在附近,提前为他们设下了陷阱,那待在这里无疑是不明智的。 可是,肖慕头上有伤,现在腿上又受伤了,停下来肯定死得更快。咬咬牙,无视肖慕的不满,在他面前跪下来,小心地取下捕兽夹,纪青灵迅速挽起肖慕的裤腿…… 第562章因为妒忌 看见肖慕腿上的伤,纪青灵倒抽了口凉气。 眼泪再也忍不住,无声地落下来。 她让自己低着头,不敢让肖慕看见她在哭,手上不停,已从袖袋中取出药包和水囊,开始替肖慕冲洗止血,包扎伤口。 “不用冲洗了,直接止血包扎吧,咱们被困在这里,三天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得去,饮水本就不多,眼下就更加珍贵。” “再怎么珍贵也没你的命珍贵。”纪青灵赌气地瞪他。 肖慕阻止她的动作便停在了半空中,只是看向她的目光,越发清澈而心疼。 伤口很深,但好在没有预料中那般伤筋动骨。 做了简单的缝合包扎,纪青灵将肖慕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几乎半背着他往坡上爬。 千算万算,纪青灵也没算到山坡上有人正等着他们。 当她扶着肖慕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坡,一根索命绳也准确无误地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纪青灵的身体嗖地一下腾空飞了起来。 她不能呼吸,亦不能思考,只能用双手死命扣着脖子上的绳套,妄图让绳套减缓勒断她脖子的速度。 这种挣扎无疑是徒劳的,纪青灵终于知道绞刑是一种多么令人憎恨又可恶的刑罚了。 真没想到,她穿越异世,好不容易寻找到了真爱,竟会以如此难看的死法奔赴黄泉。 墨白?待明日你入山找到我,会不会被我的模样吓坏? 据说,上吊而亡的人都不能入轮回,不能再转世投胎呢。 是不是我和你从此以后阴阳两世,便是你再度为人,我也只能在奈何桥上飘荡叹息? 在纪青灵被人用绳套吊起来的同时,肖慕被人用木棍重重地挥倒在了地上。 瞪着血红的眼睛,肖慕死死盯着出现在眼前的这双脚。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就在他面前,在他眼皮子底下,青灵被人吊起来了,吊着脖子。 而他,却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人踏在脚下,就这么眼睁睁地瞧着青灵垂死挣扎。 青灵说过,一个人被吊起来,会导致窒息和脊柱骨断裂。 窒息只要五分钟就会脑死亡,脊柱骨断裂死得更快,基本上脊柱一断人就死了。 青灵说,数六十下就是一分钟,那么,五个六十下就是五分钟。 便是青灵的脊柱骨够强固,那么短的时间内,他又如何保证青灵不窒息,不脑死亡? 倘若不是他受伤,倘若不是他不会武功,倘若陪着青灵进山救天筝长公主的人是沈墨白,青灵怎么可能直接面临死亡? 他们的猜测全都是错的,他们居然错了。 正是因为坚信这是一场游戏,坚信在这场游戏中,唯一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人乃是青灵,所以,他们才会做出进山搭救的决定。 所以,沈墨白才会同意让他这样的菜鸟跟着青灵一起进山。 事实证明,他们都是一群蠢货,居然这样大大咧咧毫无防备地将青灵送进了虎口。 如今,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 “东方英?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们?” 咬紧牙关,肖慕艰难地发问。 他的头被东方英的脚踩在泥泞里,但并没有挡住所有的视线。 “杀你们?切!肖慕先生当真太瞧得起自己了。 我不想杀你,否则,现在你也会和她一样被吊起来。 我想杀的,从头到尾只有这个女人,这个该死的,自以为是的女人。” 东方英的声音里全是蔑视,虽然在和肖慕说话,但她却没有看肖慕,一双眼睛,只是瞧着被吊在大树上的纪青灵。 事实上,用棍子将肖慕打倒在地后,东方英根本就没有看过肖慕一眼,她的视线,始终牢牢锁定着纪青灵。 像是在欣赏青灵的垂死挣扎,东方英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满足。 非常满足,就好像看见了长久以来一直期盼的事情,东方英狭长的美目中,皆是泄愤后的欢愉。 一个女人,哪里来的这种满足,哪里来的这种刻骨仇恨?她为什么要泄愤?青灵和她有什么冤仇? 据肖慕所知,青灵没有仇家。 当然,这是在排除纪府那些歹毒的女人的情况下。 难道这个女人是纪府出来的? “你是纪家的人?” “纪家?”东方英的视线终于因肖慕的话看过来。 像是有点吃惊,又像是十分厌恶,她朝地上啐了一口,“传闻肖慕先生乃百年不遇的人中翘楚,聪慧不凡医术卓绝,自幼饱读诗书,无所不能。 却原来,竟是跟纪青灵一样有头无脑的蠢货。 真想不通,这样蠢笨如牛的女人,他为什么要喜欢?” 他为什么要喜欢?眼睛一亮,肖慕脱口道:“妒忌?你妒忌青灵? 因为沈墨白喜欢青灵,娶了青灵,所以你妒忌青灵? 你也喜欢沈墨白?东方英?你到底是谁?” 纪青灵被吊在大树上几乎都要昏死过去,可是,肖慕突然喊出了沈墨白的名字。 就好像一股汪汪的清泉,突然涌进了干涸的土地,瞬间便滋润出嫩绿的小苗,混乱的思维竟一下子清晰起来。 垂眸,便看见树底下一个女人用脚踩着肖慕的脸,正低头看着肖慕。 只瞧衣着打扮,纪青灵便知道这个女人是东方英。 看来,又是沈墨白惹下的一朵烂桃花。 呵!沈墨白究竟有多少桃花债啊? 这些桃花债,为毛要她来偿还?还要连累肖慕? “你……放开肖慕……恨我……你只管吊死我……一人便好,不要……伤害肖慕……” 许是没想到这样被吊着她还能说话,东方英一愣,抬头看上去,竟松弛了脚下的力道。 便是这么一个愣神,肖慕已凭空生出一股无穷的力量,腾地一下坐起来扑向东方英。 以他的角度,只能扑住东方英的双腿。 但即便是这样,也足够了。 肖慕告诉自己,他要快,动作一定要快。 不管东方英有多高强的武功,有多狡诈的手段,他都要抓住这个机会。 他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青灵很快就会窒息脑死亡,很快就会离开人世,他必须在青灵窒息之前,杀了东方英。 东方英的注意力完全被纪青灵吸引住了,哪里能想到受了重伤,几乎奄奄一息的肖慕还会反抗。 被肖慕一扑之下,竟重重地摔倒在地。 肖慕一击得中,哪里还容她再有出手的机会。 想都没想,往上一窜,抱住东方英双腿的手,已如铁钩般准确掐向了东方英的脖子。 一旦掐住,再也不放开。 用力,再用力。 东方英被掐得眼珠外翻面色青紫,舌头也吐出嘴外。 肖慕却如同没有看见一般,只管死死掐住她。 东方英长长的指甲狠狠抓挠着肖慕的手背和手腕,一道道血槽很快被鲜血溢满,顺着肖慕的手臂往下流,滴落在东方英的脸上脖子上身上,让她的脸更显狰狞,肖慕还是没有松开。 看着树下的东方英和肖慕,纪青灵微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肖慕,这是为了她在杀人吗…… 第563章贪婪兄长 视线瞬间被泪水模糊,胸膛里的沉闷也变成了强大的求生玉望。 倘若神仙般只会用双手救人的肖慕都能为了她杀人,那她,有什么理由放弃自己的生命? 没错,教科书上说,窒息五分钟人便会脑死亡。 可眼下,她还没有窒息。 便是窒息了,她也要咬牙挺过五分钟。 六分钟、七分钟,甚至十分钟。 每多挺一分钟,她就能为肖慕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肖慕,加油,纪青灵,你也要加油! 终于,东方英不再挣扎了,她怒睁的眼睛依然不敢置信且惊恐地瞪着肖慕,但已失去了焦距。 她的双手软绵绵地垂落在身体两侧,像两条腐朽死透的肮脏的蛇。 肖慕就是肖慕,他没有因为纪青灵的濒死让存下任何一点隐患。 在东方英完全没有反抗之后,他仔细检查了一下东方英的瞳孔,又把了一下她的脉搏,确信东方英已经死了,这才站起来扑向大树。 他的腿受伤了,伤得很重。 可是他爬树的动作却十分敏捷,就好像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在别人身上。 不过一眨眼,肖慕便爬到了树上,将绳子解开了。 不敢拖延时间,明知道一下子放下去青灵会摔个半死。 但摔伤总比他拽着绳子一点点放下去拖延了时间,把青灵勒死要强。 所以肖慕几乎是咬着牙松开了绳子,纪青灵一下子掉了下去。 她掉下去的同时,肖慕连想都没有想,便从树上跳了下去。 俩人一前一后落地,肖慕几乎立刻就扑过去将纪青灵抱进了怀里。 “青灵?你有没有事?你有没有事?” 看着肖慕泛红的眼睛,纪青灵干涩地咳嗽几声,颇为艰难地抬手去摸肖慕的脸,唇角微扬,笑了。 有你拼死相护,我怎么会有事,我怎么舍得去死? “青灵!” 确信她不会死去,狠狠将她搂进怀里,肖慕喜极而泣。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见证青灵的死亡,他以为什么样的生老病死自己都可以承受。 却不知,他根本无法承受她的。 抬手环住肖慕精瘦的腰,劫后余生的喜悦在纪青灵胸膛里蔓延。 她还活着,肖慕还活着。 太好了,太好了。 便是面对东方英那样强大的敌人,便是手无缚鸡之力,肖慕也照样可以打倒对方。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这样的意外逃生更令人感恩的? “肖慕……谢谢你!” “青灵……谢谢你!” 俩人的声音同时出口,四目相对,同时笑了。 肖慕,谢谢你救了我。 青灵,谢谢你还活着。 身后突然传来的悉索声将紧紧相拥的二人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分开,同时扭头向身后看去,纪青灵和肖慕倏地瞪大了眼睛。 便是东方英诈尸坐起来,都不会比现在的情形更加诡异恐怖。 在他们身后,在东方英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背对着他们,正在脱东方英的衣裳。 他的动作很快,一转眼,就将东方英的外衣中衣全都脱掉了。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清朗的月光下,东方英几近赤果的身体却散发着夺目的金光。 “金丝甲!”肖慕脱口。 金丝甲?什么东西?估计是护身的宝贝吧? 幸亏肖慕是掐死她的,若是用刀剑之类的东西,只怕有这样一件宝衣护体,肖慕还杀不死东方英呢! 正在剥东方英衣裳的男人之前许是太过于激动专注,此时听见肖慕的声音,竟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一般,倏地一下扭头看过来。 他这一扭头,目光与纪青灵和肖慕立刻撞了个正着。 纪青灵和肖慕大骇,张大嘴巴道:“东方雄!” 这世上再也没有更加诡异,更加让人心头发毛的事情了。 妹妹死了,杀害她的凶手就在眼前,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此时,只要随便拎根棍子,都能将纪青灵和肖慕毙于棍下。 东方雄却不替妹妹报仇,第一反应竟是亵渎妹妹的尸体。 这个兄长,真的是兄长吗? 不对,他不是在亵渎东方英的尸体,他是在掠夺,掠夺东方英的遗物。 纪青灵刚想到此,东方雄便倒抽一口凉气。 像是害怕她和肖慕会突然冲过去对他发难一般,他突然加快了动作,死命拉扯起东方英身上的金丝甲来。 大概越是惊慌心急越是出错,那金丝甲明明已经被他从东方英的身上脱下大半,但却被东方英的两条手臂勾住,怎么都拉扯不下来。 便是在这时,东方雄做了个纪青灵和肖慕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突然扬起手臂,手中竟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月光下,那匕首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白光,狠狠向东方英的手臂斩下去。 人的手臂不是树枝,匕首也不是大刀。 用匕首去斩断一个人的手臂究竟有多困难,没有人比法医出身的纪青灵更加清楚了。 便是再凶残的歹徒,也不会这么做。 凶手杀人,如果是心理病态者,是不屑于这么麻烦又难看的手段的。 而如果是正常人,可以挥出第一刀,第二刀,乃至第三刀。 但是,要让他这么一刀一刀地不停斩下去,硬生生将两条手臂全部斩断,所要承受的心理压力,他是无法承受的。 东方雄该有多强悍的承受能力,才能做到这一步? 一瞬不瞬地盯着十几步开外的男人,纪青灵和肖慕的心头同时升起巨大的寒意。 而东方雄像是魔怔了一般,不停斩下去,再斩下去。 就像方才掐住东方英脖子的肖慕,疯狂又执着。 不知道这么斩了多久,终于,东方英的双臂被他斩断了,碎肉和鲜血洒了一地。 而金丝甲,被他顺利地脱了下来。 满脸是血的东方雄再次扭头看了纪青灵和肖慕一眼,突然咧开嘴笑了。 他这一笑,险些将纪青灵笑得肝胆欲裂。 肖慕猛地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将她搂得更紧一些。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东方雄并没有举着血淋淋的匕首向他俩扑过来。 而是将金丝甲小心翼翼地卷好,揣进了怀里。 然后,他站起身,撒开双腿就跑。 他跑得很快,就好像身后有鬼在追他一般。 纪青灵和肖慕终于相信,这个男人,根本不想杀他们。 他隐藏起来,亲眼看着东方英将纪青灵吊起来,亲眼看着肖慕掐死东方英,为了就是金丝甲。 他用最残忍的方式,从自己妹妹身上拿走了金丝甲,让自己的妹妹支离破碎,衣不蔽体地暴尸荒野。这世上,居然有贪婪残忍至此的男人…… 第564章意外身亡 纪青灵和肖慕愣了半天才相携着站起身,一步步向东方英靠近。 才看清地上的东方英,纪青灵便感到一阵恶心。 饶是她乃法医出身,见识过太多支离破碎的尸体,还是没忍住干呕了两口。 肖慕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但他的情况比纪青灵好一些。 “你不要看了,且去那边休息一下,我检查一下她的尸体。” “别检查了,实在太恶心了,咱们走吧!” “等等!” 突然推开她,肖慕蹲了下去。 说实话,纪青灵实在不知道再次面对一个被自己掐死的人是什么心态,但肖慕的冷静和强悍的承受力还是让她无比钦佩。 很显然,肖慕并不是要给东方英验尸。 而是当着纪青灵的面,突然伸手摸向东方英的脸。 东方英的死相很恐怖,加之又被东方雄斩断双臂,脸上到处都是碎肉和血迹。 可是,肖慕的手却没有迟疑。 摸索了一会儿,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便停留在了东方英的耳根处。 动了两下,他的手一扬,竟将东方英的脸皮揭了下来。 人皮面具下,露出来一张美丽熟悉的脸。 “描目?”纪青灵惊呼。 “你认得她?” “嗯!”纪青灵点头:“其实你也见过她。 去岁芒种,我第一次进宫去参加赏花宴。 当时月儿、绿萍、绿草和我比试完琴画,又出来五个女子要和我比试箭术。 这个叫描目的女子,便在其中。” 肖慕对于不相干的人素来不留意,尤其是女子。 但他对去岁芒种的赏花宴记忆颇深,因为就是那场赏花宴,弄出来个画眉。 以至于在河口城的日子,青灵过得那般艰辛隐忍。 只是,对于这个描目,他实在没有印象。 没印象并不代表他就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力,微微思忖,肖慕道:“如果是这样,那她有金丝甲护身,就不奇怪了。” “怎么说?”纪青灵不解。 “金丝甲乃是天下奇珍,我盛轩王朝仅有三件。 一件皇上日夜穿在身上,一件当年由先皇亲手赏赐给了智亲王。 另一件,便珍藏在皇家内库中。 这件金丝甲,兴许就是皇上赏给描目的。” 当初纪青灵便觉得能被沈昊辰选中与她比试的女子必定个个不凡,她虽没兴趣一个个打听她们的来历,但月儿是杨阁老之女,画眉又是广恩侯之女,其他的,一定也没那么简单。 不管描目是什么身份,这样惨死在麒麟山,也算造化使然,可悲可叹。 不过,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描目是被肖慕掐死的。 “肖慕?你记住,描目是被东方雄掐死的,与你我都无关。”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肖慕虽掐死了描目,却从未想过要赖账。 但他不是个迂腐的人,自然知道青灵保护他之意。 想了想,不再纠结,爽快地点头道:“我知道了,是东方雄想要抢夺描目的金丝甲,所以掐死了描目。” 嘿!神仙先生都能被她教化成这样,倘若让她在皇城举办几期厚黑学培训班,这盛轩王朝是不是会天下大乱? 仔细将人皮面具重新给描目贴好,站起身,肖慕道:“走吧!天黑了,我们找一处安全点的地方过夜。” 本以为以肖慕的性子,定然会提议安葬描目。 不想,他竟如此决然。 纪青灵愣了一下,便扶着肖慕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走了不过一公里,纪青灵脚下突然踢到一个东西。 那东西被她一踢,竟骨碌碌从阴暗处滚了出去彻底暴露在月光之下。 只瞧了一眼,纪青灵和肖慕的头发便竖了起来。 那是东方雄的脑袋,依然保持着逃跑前最后冲他们咧嘴笑的表情。 只是此时,这样的表情呈现在东方雄离开了身体的脑袋上,让人惊恐得几乎要疯狂。 纪青灵到底前世做过法医,愣了两分钟便调整好了心态。 东方雄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死在这里,更不可能脑袋自己从脖子上掉下来。 出现这样的情况,只能证明,凶手就隐藏在附近的某个角落。 就像之前沈小二的离奇死亡,这应该也是一起计算精确的谋杀。 只是,东方雄的身体跑到哪里去了? 见纪青灵警惕地打量四周,肖慕也渐渐缓过劲来。 没费什么功夫,二人便在附近找到了东方雄的身体。 东方雄的身体实在太醒目了,乃是站着的,还呈现着奔跑的姿势。 他的一只手,甚至还贪婪地捂着胸口,防止因为急速奔跑金丝甲从怀里滑落出来。 通过勘察,纪青灵和肖慕发现,他的脑袋不是自己掉下来的,却也不是被人砍下来的,而是,被一截锋利如刀的石板削下来的。 东方雄大概是世上最最倒霉的窃贼,盗取金丝甲成功,让他过度兴奋,以至于连路都没看清,更没发现这截致命的石板。 石板很薄,却坚硬如铁。 纪青灵用手摸了摸,感觉有点像生铁。 这截生铁般的石板是挨着山壁伸出来的,就像有了生命,随着树木的生长,搭在一根树枝上,横在了半空中,刚好处于东方雄脖子的位置。 东方雄慌不择路地跑过来,又是在晚上,哪里会注意到半空中拦着这么薄的一片石板。 所以,硬生生地撞了上来。 很显然,他的脑袋正是因为这种突然情况的发生,在离开了身体之后,继续往前飞去,又在惯性的作用下,才会滚到阴暗的路上,从而被纪青灵不慎踢到的。 可是,纪青灵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东方雄奔跑的力度有多大,怎么会把脑袋削下来? 人的脖子虽然是身体上比较脆弱的部分,但绝对不是没骨头,不可能一碰就断。 就算一碰就断,脖子上还有骨骼、肌肉和皮肤相连。 想要在一撞之下就从身体上飞出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这又不是上演《死神来了》,人体不是豆腐块,没那么脆弱。 那东方雄的脑袋到底是怎么跟身体分家的? 纪青灵百思不得其解,肖慕却将东方雄的脑袋捡了回来,对着月光仔细打量。 “你发现了什么?” “骨疽!” 骨疽?纪青灵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组溃烂的图片来。 骨疽又称为附骨疽、骨痈活着贴骨痈,是指毒气深沉,结聚于人体骨骼而发生的深部脓疡。 这种疾病因为溃烂后常常脱出败骨,相当于现代医学的急慢性化脓性骨髓炎。 不过,这种疾病好发于四肢,从来没有听说过长在脖子上。这东方雄怎地和正常人不一样,人家长在手脚上的顽疾,他却长在脖子上…… 第565章以命守护 纪青灵微微感叹。 果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倘若东方雄的脖子上长着严重的骨疽,那么,很有可能他的脑袋和身子之前就只剩下一层皮肉相连。 这般,在高速奔跑的情况下突然撞到石板,被削掉脑袋,当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然而,这种死法到底太离奇,也太过于巧合,所以,纪青灵还是难以接受。 “或许,沈小二的心脏破胸而出,也和东方雄一样,有类似的疾病症状。” 肖慕的视线依然停留在东方雄的脑袋上,似自言自语,又像是某种猜测,但他的表情很严肃。 看着他,纪青灵突然一个激灵。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患有稀奇古怪疾病的人? 便是有,又怎么可能一日之间,全都聚集在此? 可是,倘若这些疾病不是自然而生,而是人为制造的。 比如说,虫蛊。 那么,一切就都好解释了。 这些人被下了虫蛊,想要活命,只能跑到麒麟山来,陪着她和肖慕玩这场死亡游戏。 所以,他们得尽心尽力。 所以,他们必须得加害她和肖慕。 可是,为什么两天过去了,这些人一个个死去,她和肖慕却还活着? 猎人围捕猎物,猎物受伤惊恐逃命,胜利在望,猎人却一个个相继死去。 难道那人的目的,就是要让她和肖慕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死去? 沈少爷死了,沈小二死了,如今,东方英和东方雄也死了。 他们的对手,只剩下一个砍柴人。 进入麒麟山已经整整两天了,明日就是那人的最后期限。 倘若到明日天黑之前,他们还找不到天筝长公主,便是砍柴人也横死,又有什么意义? 一场游戏失败,是不是还会有下一场更加残忍激烈的游戏等待着他们踏入? …… 太阳落山前,沈墨白终于站在了断掉的吊桥前。 倘若换做其他人,或许不会注意到崖壁边的那一小截铁链。 可他,注意到了。 昨日进山,遇到大雨,雨水冲刷掉所有痕迹,让他耗费整整一晚才寻到那个山洞。 他抱怨,他愤恨,他觉得老天对他不公,故意为他设置障碍,让他与青儿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今日雨过天晴,沈墨白才意识到昨夜身处大雨中的自己,究竟有多幸运。 因为雨后的整座山到处都是泥泞,便是最细微的动静,都有可能在泥地上留下惊心动魄的夸张痕迹。 眼下,这座山就像是被千军万马践踏过一般,到处都是纷乱的脚印。 上山的,下山的,人的,野兽的,各种各样的脚印和痕迹,让素来自信满满善于寻痕的沈墨白险些失去了方向。 他追踪了整整一天,几度发狂,恨不得将整座山都夷为平地。 但最终,他还是压下漫天怒火,用超常的理智,精密的思维,以及锐利的洞悉力抽丝剥茧,找到了半山腰的这片悬崖。 当目光触及那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铁链,鹰隼般敏锐地发现了上面人为斩断的痕迹时,愤怒和担忧几乎将沈墨白的俊颜扭曲。 他的小女人和肖慕过去了,他们跑到对面那座山里去了。 青儿是那样一个冷静睿智的人,肖慕又是那样一个才华横溢洞察秋毫之人。 倘若不是生命受到威胁,倘若不是被人追杀迫不得已,他二人怎么可能贸然闯入绝境? 很显然,这是个圈套,一个引又青儿和肖慕脱离他视线的圈套。 现在,青儿和肖慕真的脱离了他的视线。 便是他明知道他们二人就在对面的荒岭之上,也无可奈何。 难道,他要眼睁睁地在这里看着青儿和肖慕踏入地狱之门? 不行,他必须要做点什么,必须想办法过去。 怎么过去?他要怎么样过去?怎样在最短的时间内腾云驾雾,跨过间隔着万丈深渊的悬崖峭壁? 两座山之间的距离实在太宽了,便是轻功第一的如风,只怕也飞不过去。 如风?沈墨白皱眉。 他已经进山整整一天一晚了,可是,却不曾察觉到如风的丝毫气息。 那漫山的脚印和痕迹绝非一两人能制造出来的,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利用雨停后的短短时间,抢在他的前面制造混乱的现场,此人的势力不容小觑。 如此,如风的处境实在堪忧。 这才是青儿不允许任何人擅自跟进来保护他们的真正原因吧? 青儿? 想到他面面俱到,唯独遗漏自己的小女人,沈墨白心如刀绞。 倘若他的青儿在此,同样是要跨越悬崖峭壁,她会怎么做? 目光落在崖壁边的一排青松和粗大的藤条上,沈墨白的眼睛一亮。 …… 终于找到了个能挡风遮雨的小山洞,纪青灵和肖慕打算将就一晚。 许是一日之间死了三个对手,压力减轻不少,肖慕没有像昨晚那样将纪青灵搂在怀里。 而是拾了些柔韧的藤条铺在地上,让纪青灵睡在里面,自己则面对着洞口靠坐在洞壁边守着她。 看着他消瘦料峭却英朗疏离的挺拔背影,纪青灵的心里像塞了一团棉絮,堵得有些透不过气。 肖慕有多固执今日她才算真正见识。 不管她威逼利诱,还是撒娇耍赖,甚至河东狮吼,肖慕都含着笑静静地望着她。 他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忤逆她的字眼都没有,却毫不妥协地兀自坚持着,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她不吃他便不吃,她不睡,他更不会睡。 便连身上的伤,他都温柔又决绝地阻止她替他换药包扎。 除非她听话地休息,让他守护她。 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明明已有两天没睡,他却不允许她心疼他。 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却悄无声息地展现着最霸道最强悍的关怀和守护。 这样固执、温柔,却不容反抗的肖慕,让她如何拒绝?如何坚持? 既然不能爱他,便接受他的保护吧。 这是成全她对肖慕的舍不得,亦是成全肖慕对她无怨无悔不求回报的爱恋。 眼眶一热,无声地翻了个身,纪青灵闭上了眼睛…… 身后隐约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睡着了。 垂眸,掀开衣襟,肖慕抬手拔下腹上的两枚银针,唇角终于一点点弯起。 是得,她懂他。 她是这世上,唯一懂他的人。 便是不爱,她也给了他成全,让他成为一个没有遗憾的幸福的人。 肖慕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青灵,在明日傍晚墨白来接应你之前,肖慕一秒钟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肖慕,会用自己的生命,护送你到最后一程…… 第566章偷鸡摸狗 青灵?你知道吗?并非肖慕固执不识好歹,并非肖慕逞强分不清状况。 而是,肖慕大概没办法陪你走到最后了。 或许,最终,你都要独自面对那个穷凶极恶狡猾歹毒的幕后之人。 但至少,在见到他之前,肖慕可以助你扫清其他障碍,将那些蚊子苍蝇,一个个都撵走。 后脑上和腿上还残留着纪青灵手指的温度,那是她方才替他包扎换药时留下的。 允许她给自己处理伤口的交换条件,乃是她必须听话,乖乖地去睡觉,让他来把风。 这样的算计是肖慕不熟悉的,但却做得得心应手。 想到她坑蒙拐骗哄,用尽所有手段,甚至冲他大吼大叫,就为了让他今晚好好睡一觉,肖慕的心中流淌着一股源源不断的甜蜜。 这就是他的青灵,善良、坚强、聪慧、贴心的青灵。 她难道不知道吗?那样外强中干的暴跳如雷,只会让他更加心疼她,更舍不得离开她。 俯下头,着魔般嗅着自己腿上她留下的气息,肖慕的脸上出现了一层反常的染霞。 他中毒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是什么时候中的毒,但肖慕却清楚地知道自己中毒了。 对方下毒的手段很巧妙,药引是提前下的。 昨晚后脑上的那一棍并非为了袭击他,而是,催化药引。 只有见血,他体内的毒才会发作。 那种热陌生又诱人,仿佛将肖慕架在冰火上炙烤,断断续续地感受着掏心挖肺和销魂蚀骨的双重折磨。 发作的时候,便是和青灵指尖不经意的触碰,都会让他想要更多。 他耗尽心思和体力,背着青灵自己施针,终于将毒素抑制住。 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他又被捕兽夹夹架伤了。 肖慕的感觉很清晰,这次的伤,让他体内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热度,在瞬间又沸腾起来。 他很热,他不能睡,亦不敢睡。 他想要她,疯狂地想要她。 不止是爱慕,还有玉望。 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直接,最原始的渴望和占有。 所以他不能睡,不能妥协,不能让青灵靠近他。 他怕瞌睡会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变成衣冠琴兽,怕自己伤害她。 天知道方才青灵柔软的手指给他上药包扎时轻触他的皮肤是怎样的快乐,又是怎样的折磨,让他如痴如醉,又生不如死。 若不是他提前用银针封住了自己的命门,刚才,青灵便会察觉吧? 倘若让青灵知道他对她存着那样肮脏的想法,肖慕宁可去死。 调整一下呼吸,再度心如止水,肖慕缓缓站起来。 选择这个山洞栖身不仅仅因为这个山洞隐蔽性好,还因为肖慕发现洞口有一块带着凹槽的巨石。 那凹槽中,续了不少雨水。 站在凹槽前,肖慕探手入怀,取出那件血淋淋的金丝甲。 他是个信奉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之人,路不拾遗济世救人乃是他做人的原则。 但今日,他却违背了原则,做出了偷鸡摸狗之事。 他从东方雄的身上,顺来了这件金丝甲。 肖慕怕了,真的怕了。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出人意料,每一件都防不胜防。 只要一想到前不久东方英将青灵吊在树上的情形,肖慕便觉浑身发毛。 今日他只是掐死了东方英,若是他日有人再让青灵面临死亡,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杀身成魔。 他不要成为青灵的累赘,不要成为最后一个伤害她的人。 所以,他必须在替她扫清障碍,离开她之前,为她寻找到下一个护身符。 一个能真正保护她,至少比他有用的护身符。 金丝甲乃是天下奇珍,不但滋阴补阳,对身体百益而无一害。 最重要的是,这东西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虽然这件金丝甲是从东方英身上剥下来的,又沾染了东方雄的血。 但,却有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帮青灵挡住致命的一击。 所以,从来只会给予的神仙先生,继云城从云婉公主身上顺了一枚金针之后,又一次施展了妙手空空。 仔细回想起来,他这一辈子循规蹈矩,做的少而又少的几件离经叛道之事,好像都是因为青灵。 好像自从遇到了她,他的生命轨迹便发生了偏移。 他学会了杀人,学会了偷盗,却无怨无悔乐在其中。 将金丝甲浸泡在凹槽中的雨水里,肖慕小心翼翼地清洗着。 虽说被雨水洗过的金丝甲也不见得有多干净,但绝对比血淋淋的穿在身上要舒服许多。 青灵爱干净,绝对不会穿这件死人身上剥下来的金丝甲。 所以,他得等青灵睡着,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将这件金丝甲穿在她的身上。 横竖过了明日,以后,就算她怨死他,也无妨。 毕竟偷了死人的东西,肖慕的表情有些僵硬,但如水的眼眸依然清澈,纤细修长的手指更带着盘石不移的坚定和执着。 一炷香之后,金丝甲终于被彻底洗净。 肖慕细心地撕下一块衣襟将其擦拭干,又在上面撒了一层止痒隔潮的药粉,这才走回山洞。 青灵还维持着方才他出去时的姿势,侧着身子,呼吸均匀,睡得十分香甜。 迟疑一下,肖慕在她身边跪下来,轻轻解开了她的腰带。 衣衫尽除,她玉一般美好的身体再无遮拦地呈现在肖慕面前。 身上猛地窜起一股燥热,肖慕猛咬舌尖,硬是用满嘴血腥将那股不安分强压下去。 他不敢闭上眼睛,怕一个不小心吵醒了纪青灵,但他又不敢去看。 这样的煎熬让肖慕的速度越来越快,动作越来越轻,呼吸却越来越重。 几分钟之后,金丝甲终于完整穿在了青灵的身上。 松了口气,将衣裳再一件件给她穿上,给她摆了个舒服的睡姿,让她平躺好,肖慕才缓缓起身。 凝视她良久,终是忍不住内心的悸动,肖慕俯下头,在纪青灵额头印下轻轻一吻,这才叹息着逃离她。 待他重新坐回洞口,因为疲倦,终于歪在洞壁上发出轻微的鼾声后,纪青灵才悄悄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里都是泪水,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方才,她不知道自己是处于什么心态接受了肖慕这种偷偷摸摸的给予和保护的。 肖慕的反常,她早就有所察觉。 虽然不知道肖慕到底怎么了,但她还是从暗浮着的情愫中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爱昧。 这种情况在她和肖慕之间极少出现。所以方才,当肖慕跪倒在她身边,悄无声息地解开她的衣裳时,纪青灵的内心是无比矛盾的…… 第567章最后一个 肖慕的隐忍那么清晰,渴望那么明显。 纪青灵不知道,如果肖慕化身琴兽真的想要碰她,她有没有力气推开他。 那一刻,她恨自己,也恨肖慕。 她咬紧牙硬挺着,默默在心中给了自己答案。 倘若肖慕真的做了什么,她便遂了肖慕的心愿。 但,从此之后,肖慕再不是她纪青灵的知己。 可是她错了,她为自己怀疑肖慕而羞愧。 肖慕永远都是那个兰之君子,永远都是那个比水晶还要纯净温暖的人。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她,沉默,不求回报,即便离经叛道,即便见不得光,也无怨无悔,心甘情愿。 肖慕,对不起,对不起。 倘若有来世,青灵不要再遇见你。 倘若有来世,青灵宁可从来没认识过你。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山洞中,肖慕睁开了眼睛。 看着跪在自己身边,细心替他换药的女子,他的眸中迅速闪过一丝错愕。 但很快,便风平浪静,只剩温暖的盈盈笑意。 见他醒来,纪青灵冲他挤挤眼睛:“我就说别逞能,你偏不听。 看,睡得跟死猪一样,便是我把你拖到藤蔓上躺下都不知道。 是不是改天我将你卖了,你也察觉不到啊?” “倘若有一日,你将我卖了,我帮你数钱。” 肖慕小声嘀咕,垂眸轻轻地笑了。 “啊?你说什么?” “我说,终是你睡了上半夜,我睡了下半夜。 如今,休息够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出发了?” …… 纪青灵和肖慕离开不久,沈墨白便寻到了这个山洞。 洞内满满的都是青儿身上的气息,甚至,换下来的绷带上,还带着未凝固的新鲜血迹。 还是这样,从进入麒麟山开始,他所有的追踪都比他们慢了一步。 这让沈墨白十分抓狂,却又无可奈何。 昨晚,利用青松和藤条,他做了一张大弓,将自己像弩箭一般射向了对面的峭壁。 若不是武功盖世机智过人,便是射准了,他也没办法活着登上山峰。 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过来了,却在林子里先后发现了三具死尸。 一个比一个面目可憎,一个比一个死得惨烈恐怖。 不过,这样的死亡手法不会出自于青儿和肖慕之手。 所以,那个人,就隐藏在这片荒岭之中。 他在默默地窥视,看着青儿的一举一动,看着青儿被人当做猎物一般追杀,垂死挣扎。 而他沈墨白,像个傻瓜一般,被他牵着鼻子,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踏上点子,却总是比青儿慢一拍。 这是那人的警告,还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沈墨白不信天地,不信鬼神,他只信他自己,信他的青儿。 就算是命定的有缘无分,就算是轮回中的露水夫妻,他也要将这种命格扭转过来,变成他和青儿生生世世的羁绊。 青儿,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毅然地走出山洞,循着青儿和肖慕残留的痕迹,沈墨白继续追踪下去。 …… 纪青灵和肖慕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砍柴人。 正所谓冤家路窄,他们离开山洞不到半个时辰,便远远看见砍柴人追踪而来的身影。 跑至一片山坡前,肖慕将纪青灵的手一拉,弯腰躲入山坡背后的树丛里。 很快就听见脚步声靠近,在附近稍作停顿,便继续往前方追踪而去。 纪青灵松了口气,她依偎在肖慕身边,忽然摸到肖慕的裤腿上黏糊糊湿漉漉的一大片。 低头看去,果然,剧烈的奔跑再次撕裂了肖慕腿上的伤口,血流如注。 可是,他刚才拉着她一路奔逃,始终保持着速度,仿佛没有受伤一样。 这个清如明镜,淡若流云的美好男子啊! 心头一软,纪青灵握了握肖慕的手,“你的腿,怎么样了?” “没事,不会断!” 肖慕在耳边轻声答,眼睛却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情况。 这种时候,纪青灵不像警察,肖慕,倒像极了训练有素的特种兵。 纪青灵又好笑又心疼,问道:“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跟着我,别松手,也别走丢了!” “好!” 曾几何时,肖慕从一个对她百依百顺的文弱书生,变成了强大的主宰? 曾几何时,从她发号施令,变成了他带她闯关? 纪青灵抬头看了看天,虽然天亮了,但山里的天空灰蒙蒙的。 厚重的云层堆积笼罩着,带给人一股迟暮的压迫感。 这样的深山荒岭,要避开砍柴人的袭击都很困难,他们要如何寻找天筝长公主? 肖慕牵着纪青灵,二人皆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避开道路上的泥泞和荆棘往前走。 嗖地一阵冷风袭来,肖慕几乎是下意识地回身一扑,将纪青灵压在了身下。 他的身子重重一抖,有些无力地瘫了下去。 从地上爬起来,纪青灵的眼睛一下子直了。 在肖慕的后背心上,赫然扎着一根羽箭,鲜血如同汩汩的小喷泉往外涌。 “肖慕?肖慕?你不要死,你千万不要死!” 再也顾不上那么多,哭喊着将肖慕扶起来,让他趴伏在自己肩膀上,纪青灵颤抖着手去堵他背上的血。 “没事!”肖慕提着气冲她笑笑:“箭是从背后射来的,却没有洞穿我的身体。 可见,对方并不想射死我。 你将箭拔出来,给我止血包扎,快一点!” “可是……” “没什么可是。 你知道的,射在后背上,不会造成血气胸。 拔出来,赶紧止血,否则,我会死得更快!” “嗯,嗯……” 拼命点头,再不敢迟疑,双手抓住羽箭,呀的一声,纪青灵将羽箭拔了出来。 随着羽箭破体而出的惯性,一簇鲜血血箭般喷射出来,染了纪青灵一头一脸。 顾不上擦掉脸上的血,她的动作很快,止血、上药、包扎,动作规范,一气呵成。 如同肖慕所说,对方根本就不想射死他,因为血很快就止住了。 可是,不待纪青灵和肖慕站起来,左侧前方便响起一道冰冷嗜杀的声音:“包扎好了就过来,我没那么多时间继续陪你们玩!” 纪青灵和肖慕同时头看过去。 只见朦胧的晨曦下,砍柴人正站在十几米外的一株大树上,右手端着一架弩,正直愣愣地对着他们。 很显然,肖慕背上的这一箭是他射的。 此时的砍柴人得意又神气,左手还抓着一颗不知名的果子啃咬。扶着肖慕站起来,纪青灵的目光紧紧盯着树上的砍柴人:“你到底是谁?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们……” 第568章死亡宿命 “因为不杀你们,我就得死!”砍柴人硬邦邦地回答,仿佛手中的果子都比纪青灵和肖慕引人注目。 “沈少爷、沈小二、东方英和东方雄的目的也跟你一样?” “反正他们都死了,一不一样又有什么区别?” 将手中的果核一丢,砍柴人又从树上揪了一枚果子下来。 在身上擦了擦,边吃边道:“我原本好端端的,吃香的喝辣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可是,自打接到这个任务后,这三天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你们说,这是不是你们欠我的?” 吃饭?这个人,到了现在还想着吃饭? 除了东方英的妒忌实在太明显,东方雄的贪婪太直接外,沈少爷和沈小二的死亡都很意外。 但不管怎么意外,他们的目的都很明确。 而这个砍柴人,怎么好像只为着吃? 像是读懂了纪青灵和肖慕眼底的鄙视与疑惑,砍柴人突然晃了晃弩,不悦道:“怎么?贪吃有错吗? 你们俩,过来。 不然我射死你们!” 和肖慕对视一眼,纪青灵很听话地扶着他向大树走过去。 只是,却皱起眉道:“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又不是鸟,怎么将吃饱肚子放在第一位? 倘若只为了吃饱那么简单,你又何苦像东方英他们那样,参与到这场猎杀的游戏中来? 砍柴人?咱们重新设定游戏规则如何?” “哈……”砍柴人狂笑:“你既知这是游戏,便应遵循游戏规则,哪里还有重新设定游戏规则之说? 我不过是贪吃,不像沈少爷那么傲慢,不像沈小二那么懒惰,更不像东方英那般善妒,东方雄那般贪婪。 所以,我必定是最后的赢家……” 话音未落,他将啃了一半的果子往嘴里一塞,又往前挪了一步,从稍远的树枝上揪下两枚红艳艳的果子揣进怀里,这才端着弩从树上跳了下来。 傲慢,懒惰,善妒,贪婪,贪吃? 有什么在脑海里乍然滑过,纪青灵尚未来得及抓住,悲剧便发生了。 她的眼睛倏地瞪圆了,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一秒钟之前还得意洋洋,用弩指着她和肖慕,声称自己是最后赢家的砍柴人。 此时,正以无比诡异的姿势挂在了大树上。 倘若之前沈小二和东方雄的死亡是意外的话,那么,砍柴人的死亡就是意外中的意外。 许是他从树上跳下来时没有掌握好角度,许是手里端着弩妨碍了他的动作,更或许是他没有看清楚大树的长势。 总之,这般冒冒失失地跳下来,他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就像是用游标卡尺准确测量过一般,树干上斜伸出来一截枝桠。 这截枝桠乃是往上生长的,尖端锋利如刀。 砍柴人突兀地从树上跳下来,正迎着这截枝桠。 就好像,他专门测量好了位置和方向,这截枝桠准确无误地刺入他的咽喉,直接将他挂在了大树上。 目瞪口呆地看着破完偶般毫无生气的砍柴人,纪青灵和肖慕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直到确信眼睛没有骗人,砍柴人真的把自己挂在了枝桠上,肖慕才拍拍纪青灵的肩膀道:“你且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瞧瞧看!” “肖慕!”拉住肖慕,纪青灵的声音里还带着心有余悸的惊恐:“我和你一起过去看!” 对上她坚定的眸子,肖慕点头。 相携着走到近前,看得愈发清楚。 那截枝桠从砍柴人的咽喉刺入,透体而出,从他的后脖颈上穿出来。 就砍柴人的嘴里,还叼着那枚啃了一半的果子。 如果之前沈少爷、沈小二和东方雄的死亡还有人为算计的痕迹。 那么砍柴人的死亡,当真是个意外。 便是法医出身的纪青灵,也瞧不出任何异常。 肖慕看了一会儿砍柴人,又抬起头直愣愣地盯着先前他摘果子的位置。 纪青灵的视线随着他一起看上去,视线中,一串艳红的果子在树顶随风飘摇,显得无比诱人。 如果不是因为贪嘴,砍柴人便不会爬到树上去。 如果不是为了摘最后这两枚果子,砍柴人便不会在树上移动脚步。 如果他保持偷袭射击的姿势,从那个位置上跳下来,他就不会遇到这根突出的枝桠。 如果他不是心存歹意爬上树偷袭肖慕,他也不会死于非命。 这世上有太多的如果,但结局,仿佛是命中注定,砍柴人,终是死了。 “死亡宿命!” “啊?”纪青灵收回视线看向肖慕。 肖慕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串艳红的果子上,他的脸上带着难以言状的悲天悯人。 “这是死亡宿命,青灵,他们逃不过。 或许,我也逃不过。”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但纪青灵却听见了。 肖慕说的是“我也逃不过”,而不是“我们也逃不过”。 眼皮重重一跳,纪青灵突然恼了:“你浑说什么?谁说这是死亡宿命?谁说你也逃不过? 肖慕?我们俩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如果你逃不过,我又岂能逃得过? 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你若再敢说这么乱七八糟的话,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 终于收回视线,肖慕看向她,目光中皆是纪青灵看不懂的忧伤。 “我,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你!” 说一出口,纪青灵自己先愣住了。 可是肖慕看着她,却勾起唇角,笑了:“威胁成功!” “啊?” “傻青灵!你的威胁很有效。” 抬起手,像是想要抚摸一下她的脸,却终于在距离她的面颊两寸的距离停住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说这样乱七八糟的话了。” 说罢,肖慕转身,不看纪青灵,亦不看砍柴人,抬脚便走。 “肖慕!” 心头一慌,强烈的不安油然而生。 想都没想,纪青灵便扑上去从身后抱住了肖慕。 她抱得很紧,仿佛只要一松手,肖慕就会消失,她再也找不到他。 肖慕的身子僵了僵,脊背挺得愈发直。 “松开!” 冰冷僵硬的声音出口,吓了纪青灵一跳。 “不松!”固执地抱着他的腰,手臂收得愈发紧,纪青灵嚷道:“你怎么了肖慕?你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从来不会这样无情地把我推开。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你……” “我叫你松开,你听到了没有?” 粗重的呼吸,伴随着冷彻心扉的声音,肖慕的心扭成了一团乱麻。 决绝地掰开纪青灵的手指,甚至不怜惜她因为疼痛发出的闷哼声。终于甩掉她的手臂,肖慕没有回头,迅速往山巅间飞奔而去…… 第569章将你推开 纪青灵没有看见,肖慕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已经变得一派血红。 鲜血一滴一滴从他眼角滴落,在他白玉般美好的脸颊上勾勒出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线。 胸膛里那股火苗已经燃成了熊熊大火,让肖慕的思维和意识一点点涣散。 砍柴人的那一羽箭彻底射掉了肖慕的理智,让他这两天的努力瞬间溃不成军。 如同给他体内的毒浇上了一桶油,瞬间就让他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渴望,拥有这个女人,以男人对女人的方式,而不是肖慕对纪青灵的方式。 让她属于他,彻底属于他。 这种陌生的感觉几乎弄疯了肖慕,他不能等了,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得离开她,离开他深爱着的青灵,躲她远远的。 他终于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 情毒,传说中的情毒。 药引无色无味,可以潜伏在体内一辈子不发作。 可是,在特定的环境下,当与自己心爱的女子独处时,见一次血,毒便会发作一次。 每一次发作,都会比之前的强烈几倍,甚至几十倍,直到气血沸腾,燃烧而亡。 据说,唯一的解毒之法,便是阴阳调和。 情毒不是蛊不是药,不能服食。 和它见血发作的特性一样,药引也必须见血才会进入体内。 和青灵在一起后,他经常受伤,经常见血。 但,那些伤都不是真正的药引。 唯有一个多月前处暑那日,皇上在狩猎场上举行的那场招夫比试。 是那条蛇,那条妇人腹中破体而出咬伤他手背的大蛇将情毒种入了他体内。 好阴险歹毒的招数,好下作不入流的手段。 他终于明白为何那人要指定他和青灵入麒麟山救人了。 不杀他们,却在他、青灵和墨白之间筑起了一堵永世都翻越不了的墙。 以青灵的性子,一旦发现他身中情毒,便是再痛苦,再不甘,她也会舍身救他。 最后的结局,他和青灵,谁也不会死。 但是,他将生生世世都无法再面对青灵和墨白,无法面对自己。 而青灵和墨白之间,会因他,如鲠在喉。 他会成为青灵和墨白之间一根拔不掉的刺。 那人,是要将他们三人都拖入万丈深渊啊! 他怎么能让那人得逞?怎么能容那人得逞? 她是青灵,是他挚爱的女神,是他想要一生一世守护的妹妹。 如果一个人的性情会因药物大变,如果温润高洁会被玉望和本能吞没。 那他,还有什么必要活着? 倘若他的死能够成全青灵和墨白的幸福,让青灵一辈子无忧无虑快乐地生活下去。 那么,肖慕死而无憾…… 纪青灵没想到肖慕会这么狠心掰开她的手指推开她,她跌坐在泥泞中,看着他迅速逃离的身影,半天反应不过来。 她的手指很痛,有两根好像骨折了,那是肖慕硬掰断的。 她很狼狈,浑身都是泥水,那是肖慕推的。 她这么痛,这样喊着他的名字,肖慕却没有回头,他甚至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就跑掉了。 一股悲怆油然而生,肖慕,不要她了。 在面临死亡之际,肖慕抛弃她了。 他选择了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死亡,选择将她远远推开。 纪青灵不笨,肖慕的反常她如何看不出来? 肖慕中毒了。 她虽然不知道肖慕中的是什么毒,但是,能让肖慕出现这样的反应,一定是他体内的毒发作了。 他怕她舍命救他,怕连累她,所以,他逃跑了。 难怪昨晚,那样谦恭守礼的肖慕会偷偷摸摸脱光她的衣裳,悄悄给她穿上金丝甲。 难怪这一路上,他都要走在最前面,替她挡住所有的危险。 原来,他早就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他早就做好了离开她的准备。 在泥地里坐了足足五分钟,纪青灵突然冲天发出一声咬牙切齿的惨嚎:“肖慕!你这个混蛋,你给我回来!” 不回来是不是?想逃跑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是不是? 好,你跑,我看你往哪里跑?我看是你跑得快还是我追得快? 真是该死,受了那么重的伤,腿都成了那样,肖慕怎么还能跑得那么快? 就好像,跑慢一点,她就会对他用强一般。 “泥马!姐就算是个色女,也不至于饥不择食,现在就把你连皮带骨头吞了是不是? 你倒是跑什么跑?姐有那么吓人吗? 看姐追上你,不把你那条腿也打断,让你这辈子都不敢再逃跑!” 骂骂咧咧地站起来,纪青灵踉踉跄跄地沿着肖慕逃跑的方向追上去。 肖慕,你到底在哪里? ……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肖慕一直跑一直跑。 当他筋疲力尽再也跑不动时,才发现,自己竟跑进了一个山洞。 山洞很大,比之前他们遇到的所有山洞都要大。 如同快要干死的鱼突然游到了大海里,肖慕一下子就放心了。 想都没想,他便抱起地上的石头,一块块摞起来堵住了洞口。 直到将整个洞口全都封闭起来,他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此时,他的视野里一派血红。 他知道,自己的眼睛在流血。 不只是眼睛,他的鼻子、耳朵,还有嘴巴,都在流血。 就像服食了鹤顶红,七窍出血。 体内翻滚的燥热如同玉望之海,将他一点点拖下去。 没有解渴之源,他很快就会被玉望吞噬,很快就会死在这片玉望之海。 但是,他无怨无悔。 他不能让青灵找到他,除了害怕伤害她之外,他也不想让她看见自己那么难看的死法。 说他虚伪也好,说他肤浅也罢。 这是他唯一的,最后的奢望。 从袖袋中摸出银针刺入身体的几处大穴,逼迫身体的热度降下去,肖慕静静地在山洞里坐着。 两分钟之后,察觉到一切都是徒劳,他索性拔掉银针,苦笑着站了起来。 既然不想坐着等死,那总要找点事情做转移一下注意力,才不会觉得那么痛苦。 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洞内里走去,肖慕恍恍惚惚地打量四周。 山洞很深,前面竟出现了一团红色的光亮。 有火?这个山洞里居然有火。 愣了一下,肖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拔腿就向篝火冲去。 果然,在山洞的最深处燃着一堆巨大的,热烈的火。 浓烟从火堆上升起,火苗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划破了一山洞的寂静。 “肖慕先生果然是个谦谦君子,便是身陷玉望之海,也不愿碰身侧情深意重的美人。 在下佩服,实在佩服!” 抬起猩红的眸子,肖慕循声望过去。 在篝火的阴影里,站着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 他背对着自己,肖慕看不清他的容貌。 但是,在他身侧的洞壁石笋上,却捆绑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他和青灵寻找了整整三天,让他们身陷在这场死亡游戏中的尊贵女人。吃惊地瞪大眼睛,肖慕脱口唤道:“天筝长公主……” 第570章玉望之海 “肖慕先生?你怎么来了?”天筝长公主惊呼,眼眸中却滑过一丝狡黠的得意,“你快走,别管我,快走,带着青灵一起走。” “哈……”男人笑了:“长公主?你省省力气吧! 你以为肖慕先生和纪青灵不知道你是什么人?眼下猫哭耗子,有意思么? 肖慕先生现在被玉望折磨着,就算你露出本面目,他也不会注意……” “你给我闭嘴!”天筝长公主大怒:“你还不去看看,纪青灵怎么还没来?” “桀桀!”男人怪笑两声,突然压低声音道:“我当然要去给纪青灵引路。 不过,你就不怕,我走了之后,肖慕先生扛不住体内的情毒,饥不择食,吃了你这把老草?” “你……”天筝长公主气结。 男人却走到肖慕身边,逆着光,往神智涣散的肖慕嘴里丢了一粒药丸。 “你给他吃了什么?”天筝长公主突然有点毛骨悚然。 “神仙先生的自控能力实在太好,我给他助助兴,让他变得更饥不择食一点。 啧啧!像你这样心肠歹毒的老女人,能得到肖慕先生的垂青,也不知道你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哈哈……” “啊!你这个混蛋,你给我回来,把我放下来,把我放下来……” 在天筝长公主惊恐的怒吼声中,男人大笑着走到洞口。 抬手一挥,如同火药爆炸,砰地一声,被肖慕用石块垒起来的石门以无比夸张的形态炸开了。 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肖慕眼眸中最后一丝清明熄灭了。 青灵?对不起,早知道这才是他们的目的,肖慕应该早一点自尽才对…… 纪青灵快要疯了,明明只耽搁了几分钟,为什么肖慕就不见了?为什么她就找不到他了? 他受伤了啊!他是个将死之人,为什么还能跑得这么快? 几乎要绝望,前方几百米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如同孙悟空破石而出般,无数碎石飞溅起来。 纪青灵愣了愣,继而眼眸一亮,直直冲了过去。 肖慕?你不要出事,你等我。 不管多难,你一定要等我救你。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让你死。 我不允许你死。 跑到碎石炸裂的地方,果然是个幽深的山洞。 地上散落着一个药包,这是肖慕随身携带之物。 心猛地被揪起,口中唤着肖慕的名字,纪青灵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七拐八拐地走了几百米,前方突然出现了火光。 待行到近前,看清楚洞内的情形,纪青灵不由呆住。 天筝长公主被人绑在一根巨大的石笋上,披头散发,不停哭喊着。 在她脚边匍匐着一个人,这个人已将她小半截裤腿扯掉了,正在亲吻天筝长公主的脚背。 他嘴里,还兀自发出清清浅浅的呢喃声:“青灵……青灵……” 猛地看见纪青灵,天筝长公主如同见到了救星,顾不得难堪,大喊道:“青灵,快救救我,赶快把肖慕弄走。 他要对我……” 有那么一瞬间,纪青灵想拿把刀捅死天筝长公主。 这是肖慕啊!是高洁如玉,清澈通透的肖慕,他们居然如此作贱他。 别说让肖慕跪在天筝长公主面前亲吻她的脚背,就是天筝长公主给肖慕提鞋,她都觉得不配。 究竟是什么样的毒,居然能把自制力强大的肖慕逼成这样? 扑过去,一把将肖慕抱进怀里,硬从天筝长公主身边拖开,纪青灵哭喊道:“肖慕?肖慕?你怎么了?你究竟中了什么毒? 你不要吓我,你到底怎么了?” “情毒!他中了情毒……” “情毒?”纪青灵倏地扭头看向天筝长公主。 “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一种毒,见血发作,一次比一次强烈,一次比一次折磨人。 倘若不及时解,最终,体内气血沸腾蒸发干净,他将变成灰烬。” “那要怎么解?” 一时间,这几日发生的所有事情汇聚成了一根绳,让纪青灵瞬间便红了眼。 怪不得前天晚上的袭击那么轻易便躲过,怪不得捕兽夹会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荒岭密林,怪不得每每都是肖慕受伤,而她却毫发无损。 竟是这样,那人的计划便是让肖慕一次次见血,从而引又他体内的情毒发作。 干涩地问出这句话,纪青灵绝望地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她希望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希望这不是恶俗的狗血剧。 可是,天筝长公主接下来的话,直接粉碎了她所有的侥幸和幻想。 “阴阳调和,只有阴阳调和。 纪青灵?你是猪吗? 肖慕先生这样的人,方才都能对我行非礼,你道还有什么法子才能解开情毒? 那个人,那个人方才还给他服了加速发作的药丸。 所以,肖慕会比其他人更加沉抡,也会比其他人死得更快……” 话未说完,天筝长公主喉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竟昏死过去。 而纪青灵的脑袋,轰地一下炸裂了。 阴阳调和?必须阴阳调和才能解。 所以肖慕才抛弃她,才选择逃离她是吗? 他早就知道自己中了情毒,早就知道自己继续跟她在一起会碰她。 所以,他宁可选择让自己化为灰烬,也要将她推开是吗? 多狠毒的人,才会用加速发作的药丸将他最后一丝理智和清明毁掉? 多下作的人,才会使用这样的法子折磨肖慕? 如果她刚才抱紧一点,没有让肖慕推开她,那么,肖慕是不是就不会再被药丸折磨?是不是就能在这些混蛋面前保留住最后的尊严? 心疼如潮水般袭来,一点点将纪青灵吞噬。 瞬间便做出了决定,她要救肖慕。 什么只有阴阳调和才能给肖慕解毒,这种鬼话只能糊弄一下没见过世面的古人。 生理学分析,冲动是人类最原始最基本的本能。 随着人类文明的逐步发展,这种本能被融入了道德、情感等元素,更多的时候,满足不仅仅来自于肉骵,更来自于精神。 所以,所谓的阴阳调和解毒,只是一个释放的过程。 释放并非那一种方式,虽然纪青灵明白,情毒之所以霸道阴毒,最大的特点应该是其他方式不太容易让中毒者释放。 然而,不太容易释放并不等于不能释放。 她必须得试一试,用她自己的方式。 她知道,在封建礼制下长大的沈墨白和肖慕都接受不了这种方式。 但,对于纪青灵来说,这更像是一次生理性治疗。不再犹豫,纪青灵半抱半拖地将肖慕拖进其他洞室,远远地离开了天筝长公主所在的肮脏之地…… 第571章化身为魔 纪青灵没有看到,她和肖慕一离开,石笋上昏迷的天筝长公主便咧开嘴,唇角浮现出一丝得逞的笑。 纪青灵的动作很快,不过转眼间,便将肖慕身上的衣物脱掉了。 便是裤子,她也没有给肖慕留下一条。 虽然做好了准备,但她还是有些胆怯甘,有些犹豫,也有点害羞。 肖慕,你的心,我终于懂了。 做了个深呼吸,她的手终于轻轻落在了肖慕身上…… 许是纪青灵熟悉的气息刺激到了肖慕,混沌之间,肖慕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张明月秋水般清隽美好的脸,因为七窍出血变得有些狰狞。 怔怔地瞧了她半响,肖慕的喉结滚动一下,没有发出声音,却突然抗拒地将她从身上推了下去。 纪青灵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 这就是肖慕,便是在双重药物的作用下已经被玉望烧昏了头,便是天筝长公主那样恶毒的老女人他都可以去冒犯,却将最后残存的清明留给了她。 内心最后一丝抗拒消散,她的声音软软响起:“肖慕?是我,我是青灵,我是你的青灵。 我,可以帮你……” 轰地一声,肖慕最后一丝理智熄灭,潮水般的渴望瞬间就将他吞噬了。 青灵,青灵,他当然知道她是青灵,他也知道自己究竟想对她做什么。 他是那样厌恶自己,那样害怕看到她眼中的失望与鄙视。 可是,她的眼睛如此明亮,她在哭,为他哭。 她说,她是他的青灵。 她说,她可以帮他。 帮他?帮他?她愿意帮他? 他的青灵,他这辈子唯一深爱着的女人。 没等纪青灵反应过来,肖慕的大手一抬,已重重摁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推向了自己。 下一秒,他的嘴巴便狠狠堵上来,紧紧纠缠住了她。 这一刻,肖慕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青灵在他怀里,他在吻她,她和他紧紧相贴,亲密无间。 他突然觉得只是这样还不够,他还想要的更多。 如同一只压抑许久的野兽,喉间溢出沉痛又满足的渴望,肖慕猛地翻身,将纪青灵压在身下。 刺啦,纪青灵的衣服被撕破了,金丝甲在黑暗中散发着诡异的金色光芒,纪青灵愣住了。 肖慕,这是错解了她的意思吗? 她是想帮他,但,不是这种方式。 可她能怪肖慕吗? 当然不能,肖慕现在中了情毒。 纪青灵并不笨,一个身中情毒的正常男人,怀里拥抱着心爱的女人,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肖慕是人,又不是神仙。 但是,她不能。 本能地挣开双手去推肖慕,双腿已下意识地弓起。 然而,肖慕的动作比她更快,纪青灵还没来得及反抗,瞬间便被肖慕制服。 肖慕雨点般的亲吻密密匝匝地落下来,印在她的眉眼间,鼻子上,脸颊上,唇上…… 纪青灵从来没有想到肖慕这样冷清温润的人,会爆发出这样激烈疯狂的热情。 鼻唇间全是肖慕干净清淡的气息,她又痛苦,又骄傲,她是在救肖慕啊! 思维随着肖慕的亲吻和疯狂的掠夺开始渐渐变得涣散,她终于轻叹一声,放弃了挣扎和抵抗。 如同这世上最好的止血药,随着与纪青灵的亲吻和触碰,肖慕的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巴,很神奇地停止了出血。 每靠近她一次,肖慕面上的死气便散去一些。 纠缠片刻,肖慕灰败死气的俊颜上,渐渐浮现起一丝红晕…… “你们在做甚?” 颤抖、冰冷、暴怒又熟悉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雳,一下子将理智强硬地重新塞回纪青灵体内。 “墨……墨白?”她艰难地仰头看着从天而降的沈墨白,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该难过。 眼珠转了一下,又转了一下,委屈的泪水终于溢满眼眶。 “墨白?你终于来了,肖慕,肖慕他……唔!” 被冷落的肖慕,见缝插针地重新寻到了她的唇,毫不犹豫地吻了上来。 仿佛一头被困在牢笼中的野兽,肖慕苦苦挣扎着,丝毫没有发觉一旁杀气腾腾的沈墨白。 “青灵……青灵……青灵……” 渴望的声音从肖慕唇齿间溢出,像一把无情的大火,瞬间将沈墨白的内心烧成了荒芜。 愣愣地看着他二人,他猛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啊……” 大手一挥,磅礴凌厉的天罡之气便向肖慕兜头袭来。 “墨白?不要啊!” 惊恐下,纪青灵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无穷的力量,身体一弓,竟将肖慕猛地掀翻压在了身下,硬是用自己的后背,直挺挺地迎向沈墨白的掌风。 她现在终于明白肖慕所说的死亡宿命是什么意思了。 她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肖慕死于沈墨白的掌下,也没勇气承受沈墨白的暴怒。 不管她的理由有多高尚,她都没有办法面对被沈墨白当场捉住的羞耻。 她以为,她真的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拯救肖慕。 她以为,她可以做到心平气和地向沈墨白坦白。 她以为,以沈墨白的智商和情商一定能够理解她,体谅她。 却原来,一直都是她太高估了沈墨白,更高估了自己。 原来,看见这一幕,沈墨白会再度成魔。 原来,看着沈墨白的痛苦和暴怒,她会羞愧得想要死。 她不是圣母,从来都不是。 既然是死亡宿命,既然无法打破,那就让她先死吧,死在他们两人之前。 沈墨白显然没有料到这种时候他的小女人还还会护着肖慕,挥出去的掌风猛地一收,八成反噬在自己身上,却有两成,硬生生地击在了纪青灵的后心上。 纪青灵只觉身子一麻,天旋地转,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瞬间移了位,让她险些晕过去。 待喘上一口气缓过劲来,才发现,沈墨白的情况比她要惨许多。 显然,暴怒之下,他这一掌使出了十成力道。 如此反噬,便是他自己也承受不了。 哇地一声,他竟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墨白?” 再也顾不上肖慕,纪青灵爬起身便往沈墨白身上扑。 “走开!”一把推开她,沈墨白双目赤红,眸中却带着星星点点的泪光,“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说罢,再不看她,捂着胸口,沈墨白转身往外走。 他的步伐踉跄,高大的身躯变得佝偻不堪,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 “不要走,墨白!不要走!”跪倒在地,纪青灵卑微地抱住他的腿,“不是你想的这样,墨白,不是你想的这样。 你的眼睛看到的不是真相,我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 我爱你墨白,这辈子我只爱过你一个人。 我和肖慕也没有……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肖慕中毒了。 是情毒,他中了情毒。 他就要死了,我若不救他,他会血液沸腾,全身燃为灰烬。 你不能不相信我,你不能走,沈昊辰的圣旨会毁了你,那个人,更会彻底毁了你。 我们已经找到天筝长公主了,她就在前面的洞底。 墨白,你只要帮我给肖慕解……” “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你这个肮脏下贱的女人!”一把将她从身上扯下来,如同丢弃肮脏不堪的抹布般,毫不怜惜地丢出去,沈墨白头都不回地飞速离去…… 第572章卑微返回 胸口一闷,扑地吐出一口鲜血,如同绝望的兽,纪青灵终于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声:“啊……啊……啊……” 背后一暖,肖慕如同八爪鱼一般再次纠缠上来,他的亲吻雨点般落在她的肩颈上。 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布娃娃,纪青灵不迎合也不反抗。 无所谓了,沈墨白不要她了,沈墨白不相信她,沈墨白抛弃她了。 呵!她可真是贪得无厌。 这样的事情,有没有实质性的背叛,伤害都造成了。 她居然还敢奢望沈墨白相信她,她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又如何理直气壮地让墨白相信她? 没有了沈墨白,她还活着做什么? 至于这幅身体,随便吧,横竖是个死,无所谓死得好看还是难看。 那就在死之前,先救了肖慕吧…… 肖慕觉得自己在黑色的迷雾中奔跑,唯一指引他的乃是那股熟悉的清新。 他知道那是青灵,他只想抱住她,看清她。 他就要成功了,但突然间,他那么清晰地听到了沈墨白的声音。 他在骂青灵,他说她水性杨花,说她是个肮脏下贱的女人。 谁给他的权力,让他这样污蔑青灵? 谁允许他这样辱骂青灵?这样践踏青灵? 墨白?你疯了吗?这是青灵啊,是你深爱的女人,是你千辛万苦,以生命为赌注得到的妻。 你怎么可以骂她,怎么可以这样羞辱她? 丧失的理智就这么突兀地重新回到了身体里,唇舌依然纠缠着纪青灵的唇舌,肖慕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有两秒钟,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看见了什么?他在亲吻青灵吗? 可是,她看起来是那么伤心,那么难过,那么,绝望。 她从来灵动清澈的大眼睛就这样直愣愣地瞧着他,呆滞、空洞,没有焦距,像已死去了多时。 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要将自己的灵魂撕裂,肖慕将自己硬生生地从纪青灵的身上扯了下来。 意识如潮水般涌进头脑里,瞬间,他明白发生了什么。 猩红的血再次一滴滴从眼眶中淌落下来,视线里一片血红。 “我……我去……去将墨白……找回来……” 撑着最后一口气,肖慕想站起来,却重重地摔倒在地。 “不用了……”纪青灵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到泪水瞬间溢满肖慕的眼眶:“肖慕,继续吧……” 是啊!继续吧,最起码你还可以活下去。 …… 沈墨白在奔跑,没有利用轻功,就以最简单最笨拙的动作奔跑。 他觉得很累,原来奔跑是一件如此困难如此累人的事情。 他完全不能呼吸,脑子里全是方才在山洞里看见的画面。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他的小女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怎么可以让他看见如此残忍的事情? 他可以不在乎她的过去,可以视而不见她对肖慕的关心和心疼。 但她怎么可以当着他的面与肖慕缠棉?怎么可以? 让他做回野兽吧! 至少那时候,他没有心,不用去爱。 现在,他已失去了心,连痛的感觉,痛的能力,都丧失了。 脚下突然被什么一绊,扑通一下,他重重跌倒下去,狼狈地趴进泥水里。 肮脏的泥水呛进鼻孔里,狠狠地刺激着肺,浓郁的猩涩一点点弥漫开来,沈墨白终于仰首撕心裂肺地哀嚎起来。 她说她爱他,她说她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他。 她说这辈子,她只爱过他一个人。 可她却在和别的男人缠棉,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应该将她掐死,将她千刀万剐,将她挫骨扬灰。 可是,他居然还是会心疼她,居然还是舍不得。 反噬在自己身上的掌风如同一条邪恶的蛇,不停地往心脏里钻,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背叛和不忠。 怔怔地瞪着面前的泥水坑,沈墨白的眼角终于滑下两颗浑浊的泪珠。 “青儿?我该怎么办?你究竟想要我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对我,我会死的。” 将嘴里的血腥重重吞咽下去,爬起来,转身,施展开最上乘的轻功,重新向山洞扑去…… 看着麻木得如同失去灵魂的布偶般的青灵,肖慕的心都要碎了。 可是,他停不下来。 她苍白绝望的笑容仿佛世上最好的蛊毒,他居然停不下来。 沈墨白的大手猛地拎起他将他丢出去的时候,肖慕笑了。 那是劫后余生的,发自内心的,感激涕零的笑容。 他从来都没有觉得,沈墨白是这样令人钦佩,这样叫人心悦诚服。 就这样死了吧!至少,这样还能替他维持住最后的尊严。 至少,这样死去,他还会是青灵心目中那个温润如玉、温暖如阳的肖慕。 将木偶般僵硬的纪青灵搂进怀里,沈墨白埋首于她的颈窝。 “宝贝!对不起,是为夫不好。 为夫没有保护好你,为夫不该弃你而去,为夫……对不起你。 你不要这样,便是……便是你定要用这种法子救肖慕,也没有关系。 为夫……为夫可以去洞口给你们……把门…… 只要,只要你不生为夫的气。 只要,只要你还要为夫……就好……” 滚烫的泪水顺着纪青灵光洁的脖颈一点点滑下去,缓缓熨烫她麻木的心。 “哇”地一声哭出来,紧紧抱住沈墨白精瘦的细腰,她终于将委屈和抱怨一股脑地砸向他:“沈墨白你这个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你说过,这一生一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我都会是你的妻,是你唯一的女人,你却不信我。 你怎么能说我水性杨花?怎么能说我肮脏下贱,怎么能……唔……” 唇被沈墨白重重地堵住,他沙哑痛苦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来:“是,为夫是个大混蛋。 是为夫不好,为夫错了。 宝贝,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墨白,你不要说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啊! 是我错了,是我不应该,是我不该对我们的爱情和婚姻如此不负责任。 我不该,如此轻易随便地去帮肖慕。 她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将这个山一般的男人伤成这样? 现在的他,跪在她的面前,告诉她,便是她定要用这种法子救肖慕,也没有关系,他可以去洞口给他们把门。 他是用着怎么的心,才会说出如此卑贱的话。 他将所有的狂妄、自尊和信念,全部踩在脚下,只为让她不离开他。 她是多么可恶可耻的一个女人,才会将高傲独尊俾睨天下的沈墨白逼成这样,让他从必须仰视的神祗,变成卑微的尘埃? 纪青灵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憎恨过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过自己。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墨白,墨白,对不起,对不起……” 第573章死亡惩罚 肖慕提着的最后那口气,终于涣散了。 对不起墨白,对不起青灵,都是肖慕的错。 倘若不是肖慕,你们不会出现隔阂。 倘若不是肖慕,你们不会经历这样的磨难。 幸好,悲剧还没有真正造成。 幸好,他又将她完完整整地还给了沈墨白。 如今的他,终于可以毫无牵挂地含笑九泉了。 肖慕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沈墨白便松开纪青灵,扭头看过来。 他的眼眸猩红,牙齿不住打颤,但他的声音却异常决绝:“宝贝?你……继续……救肖慕吧!” 纪青灵一把拽住他:“你要去哪里?” “我……为夫……去……去给你们……把风……” “你这个混蛋!”眼泪再次掉下来,紧紧抱住他,纪青灵几乎是用吼的:“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你来了啊!你找到我们了啊! 之所以会用这种法子去救肖慕,那是因为我带不走他,我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帮他。 可是你能,墨白,你能!” “你是说……”迟疑地看着他哭得如同泪人般的小女人,沈墨白不太敢确定。 事关肖慕的生死,他不能替她拿主意,也不敢替她拿主意。 “你赶紧带肖慕走,返回皇城来不及了,但这里是麒麟山,你可以顺着水源带他去天眼湖。 墨白?天眼湖的湖水连你体内兽化了的沸腾真气都可以压下去,我就不信,不能将这该死的情毒压下去。” “可如果压不下去怎么办?” “如果压不下去……”扭头看一眼地上又开始七窍流血的肖慕,纪青灵狠狠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她的眼眸中一派血红,却带着飞蛾扑火的决绝与坚定,“如果压不下去,那便是肖慕造化使然,谁也帮不了他。” 如果压不下去,那便是肖慕造化使然,谁也帮不了他。 沈墨白愣住,肖慕唇角的笑容却愈发灿烂了。 青灵,还是这么懂他。 即便他对她做了这么龌龊的事情,她还是这样懂他,还是没有舍弃他。 她没有让沈墨白随便替他找个女人,而是给他保留了最后的尊严。 如此,他还有什么理由挺不过去? 倘若在过去的十五年里,每回沈墨白面临兽化,都能在天眼湖中挺过去,区区情毒,他又为何挺不过去? “好!”一把抱起纪青灵,沈墨白道:“我们走!” “不!不是我们。”推开他,纪青灵的目光看向天筝长公主所在的山洞,“你先带肖慕和天筝长公主走……” “不行……” “墨白,你听我说。 肖慕的时间不多了,你不能再耽搁下去。 天筝长公主就在那个洞里,咱们不能置她不理。 不是因为皇上的圣旨,而是因为她和那人是一伙的。 倘若我们先走去救肖慕,返回来时她又被那人带走了怎么办? 难不成,这三天我和肖慕受的罪,全都白受了? 难不成,咱们还得等那人重新再设计一场死亡游戏? 相信我,天筝长公主乃是抓住那人的关键,我们必须切断她和那人的联系。 带她和肖慕走,先带他们走……” “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不会留在这里。”凑唇在他唇上吻了吻,纪青灵冷声道:“那人既引我们过来,定然隐藏在附近。 你带肖慕和天筝长公主先走,我跟在你们后面。 虽然我比你的速度慢,但我不会待在这个山洞里坐以待毙。 我也会赶去天眼湖,相信我!” 沈墨白怔住,数秒之后,像是怕自己会变卦,取出玄铁匕首猛地塞进她手里。 再不敢看她,将肖慕扛上肩头,又拎了昏迷不醒的天筝长公主,沈墨白头都不回地纵身离去。 将玄铁匕首绑在腿上,纪青灵深吸一口气,开始穿衣服。 手指触到金丝甲,不由勾了勾唇角。 墨白的掌风多么可怕她是知道的,便是两成功力打在身上,她也会变成一滩肉泥。 幸亏昨晚肖慕给她穿上了金丝甲,幸亏方才她存着最后一丝羞涩,没有将金丝甲彻底脱下来。 不然,便是墨白舍不得杀她,只怕此时她也香消玉殒了吧? 金丝甲? 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了东方英和东方雄兄妹二人的身影,纪青灵轻轻摇头。 昨晚她是为了肖慕,才忍着恶心,没将这件从死人身上剥下来的东西脱掉。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件罪恶的衣物,却挽救了她的生命。 将外衣穿好,正要捆腰带,纪青灵的目光一凝,眼睛倏地瞪大,她终于明白自己遗漏了什么。 扑进捆绑天筝长公主的山洞,蹲在仍在燃烧的篝火旁,纪青灵的目光一点点锁定住篝火中作为助燃支撑点搭建起来的那几块石头。 那些石头已经被篝火烧得通红,在周围明火的映衬下,显露出瑰丽的颜色和形态。 从纪青灵所在的角度看过去,那很像一只鸟,一只燃烧着的火鸟。 火凤凰,它是一只火凤凰。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如同醍醐灌顶,纪青灵全都想通了。 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桩桩血案,这所有的迷雾,都在瞬间连接成了一根线,穿成了一串珠。 她早已察觉到那人或许就是K,怎么可以疏忽大意至此?怎么会将二十一世纪的犯罪手法彻底遗忘? 从少年暴食而亡的案子开始,到凤栖府上那个因收受贿赂自己挖眼切脑而死的男人,每一个案子,都留下了一份罪己书。 那哪里是罪己书?那分明是提示,一个个明显的提示。 暴食而亡的少年,是指贪食。 剜肉切脑自尽的兰妃和剜肉剖腹自尽的梁王侍卫,乃是贪婪。 对纪云灵实施剥皮毁容,被沈明轩用铜鼎砸死的青娘,乃是妒忌。 烫伤了云腾,上吊自焚而亡的两名贴身侍女,乃是懒惰。 辱骂凤栖,挖眼切脑而死的男人,乃是骄傲。 他们留下的罪己书,或是在揭示自己的罪行,或是在指控别人的罪行。 但想说明的,便是贪食、贪婪、妒忌、懒惰和骄傲这五大罪行。 而她和肖慕进入麒麟山,遇到的先后死去的沈少爷五人,只是在将这五大罪行重演一遍罢了。 很显然,这一回的顺序是反过来的。 沈少爷乃是骄傲,沈小二代表懒惰,东方英也就是描目乃是妒忌,东方雄代表了贪婪。 而砍柴人,那是明明白白的贪食。 是因为她的迟钝,因为她始终不得要领,所以,K才设计了这样五个人的存在,才再次设计了沈少爷五人的死亡吗? 他不仅仅是想要弄伤肖慕,诱发肖慕体内的情毒,还想提醒她,他在上演七宗罪。 没错,就是七宗罪。正如肖慕所说,这是死亡宿命,是一场由K设计出来的,所谓洗涤罪恶灵魂浴火重生的死亡惩罚…… 第574章必有一失 从处暑那日狩猎场上的招夫比试开始,这场死亡游戏便拉开了帷幕,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死亡惩罚。 七宗罪指的是人类的七种罪行,贪食,贪婪,妒忌,懒惰,骄傲,好色,还有愤怒。 既然是为了惩罚七种罪行,那人怎么可能只重复上演贪食,贪婪,妒忌,懒惰和骄傲这五种? 因此,他要用最不可能的两个人,来阐释七宗罪中最恶毒的诅咒——好色和愤怒。 他给温润高洁,最不可能和色欲牵扯上关系的肖慕套上了好色的枷锁。 他给冷漠稳重,泰山压顶都不为所动的沈墨白烙下了愤怒的印记。 不管是让肖慕沉浸在玉望之海,还是死在沈墨白的掌下,肖慕都会因好色受到最严厉的惩罚,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在肖慕的头顶。 而杀了肖慕之后,墨白还能独善其身吗? 首先,她便无法面对肖慕的死亡,没办法继续和墨白共续前缘。 倘若没有了她,墨白该如何活下去? 他们三个,不管是谁先死,平衡关系都会被打破,死亡的宿命都会笼罩在他们的头顶,最后将他们完全吞噬。 好歹毒的招数,竟是要利用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面,让他们互相残杀,最终被一网打尽。 纪青灵的面色苍白,虚弱得随时都会倒下去,但她的眼眸晶亮,带着难言的喜悦和激动。 她握着玄铁匕首,以玄铁匕首为笔,在地上不停地写着案情分析。 没有成功,那人没有成功。 既是惩罚十恶不赦恶行的七宗罪,好色和愤怒的结果,一定也是死亡,就像之前所有发生的惨案一样。 可人算不如天算,那人一定没料到局面会变成这样,一定没料到墨白是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墨白那致命的一掌打在了她的身上,因为有金丝甲护体,她没有被打死。 因为她的维护,因为对她的爱,墨白不但放弃了杀死肖慕的念头,还去而复返,将肖慕和天筝长公主带走了。 虽说墨白受伤了,虽说肖慕现在被玉望折磨得死去活来,但他们还都活着。 既然现在他们活着,以后,他们也会活着。 也就是说,那人设计的七宗罪失败了。 他输了。 察觉到真善美战胜了丑陋与邪恶,心再次为那个山一般狂傲强悍的男人抽痛得无以复加。 墨白!谢谢你。 是你的大度、冷静和深沉的爱挽救了我们,让那人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无处遁形,让他沦落为可怜又可笑的跳梁小丑。 我的英雄,你是我的神祗,是我生生世世爱慕的男人,我为你而骄傲! 将满地的零散文字抹去,冷哼一声,纪青灵用双手揉了揉蹲麻的腿,打算站起来。 目光不经意间触及篝火映照出来的地上的影子,她的心猛地悬了起来。 在她的影子后面,不知何时竟出现了另一道影子。 此时,这道影子正悄无声息地向她靠近。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一点点预兆,便在纪青灵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那道影子一下子就贴在了她的后背上。 前世做警察时的经验让纪青灵的身体快于思维,瞬间便做出了反应。 下意识地往前扑倒,她握住玄铁匕首的那只手,也迅速往身后刺去。 可是,太晚了,也太慢了。 因为背后那道影子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眨眼睛就扼住了她的喉咙。 手腕上一麻,玄铁匕首从她手里飞了出去。 纪青灵的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哑的怒吼,下一秒,她就像老鹰拎小鸡一般,被人双脚离地掐着脖子拎了起来。 这已经是进入麒麟山以来,她第二次被吊住脖子了。 一个人,若是尝试过上吊这种死法,绝对没有勇气再尝试第二次。 纪青灵现在就是这种状态,在昨晚被东方英用绳套险些吊死在树上之后,她对上吊这样的死法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所以她拼命挣扎,和昨晚一样,拼命想要用手掰开身后那人的手指。 可是,她掰不动。 身后显然是个男人,无论是身高还是力气,与她都不是同一档次。 他的力气大得令人咋舌,五根手指如同铁箍。 纪青灵纤细修长的脖子在他手里,就像是脆弱的米花棒,似乎只要他轻轻一扭,她的脑袋就会和身体分家。 男人的呼吸声很清晰,但却十分平稳,显得冷酷又残忍,还带着血腥而压抑的力量。 纪青灵的眼睛一阵阵发黑,她想叫,却叫不出来。 这种情况让她下意识地往后狠狠地踢过去,然而,男人显然是个高手,岂会被她这样的小伎俩轻易踢中? 他不过轻轻侧过身子,便躲开了纪青灵这最后一击。 尽管没有被纪青灵踢中,但男人却像是被纪青灵的举止激怒了,手指更加用力。 这就是下决心打算掐死她了啊? 他大爷的!在心里爆了句粗口,纪青灵终于放弃了反抗。 谁叫她那么笨,谁叫她在这种时候得意忘形? 和沈墨白分析的时候还头头是道,明明知道便态杀人魔没有走远,就隐藏在附近,她还不知死活地继续留在这个山洞里分析案情,活该给人当成活靶子。 不过,纪青灵又有点庆幸。 这个男人既然能发现她并出手,便是一直在关注着她吧? 这样的话,便是她紧随沈墨白离开山洞,只怕也走不出这座大山。 非但如此,她还有可能拖累沈墨白。 即便沈墨白再厉害,即便沈墨白没有受伤,他也没办法同时护她、肖慕和天筝长公主三个人的周全。 尤其是天筝长公主,万一关键时刻再出点幺蛾子,那当真是要了命。 肖慕自然不能死,天筝长公主是所有问题的关键,也是重要证人,也不能死。 那么,只有她纪青灵才是最无足轻重的一个。 所以,放弃她是最划算的。 问题是,谁愿意白白送命啊? 她纪青灵再高尚,也不至于高尚到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成就别人。 还有,她是这样舍不得沈墨白。 墨白?墨白?暴突的眼眶内突然有了泪意。 我死了,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一定要给我报仇,要将这个十恶不赦的罪犯绳之以法,明白吗? 你不能让自己沉浸在悲哀和伤痛中,不能让自己迷失方向。 倘若我的死让你一蹶不振,让你自暴自弃,那我岂不是白死了? 墨白?墨白? 我想你,我爱你,我死了,你千万不能再婚。 也不对,你可以再婚,但,至少得给我守孝十年吧! 嗯,就十年,到时候的沈墨白都是小老头了,看谁还会喜欢他…… 渐渐地,纪青灵的呼吸越来越艰难,喉咙痛得如同火烧。 渐渐地,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涣散,她终于不再动弹了。 呵!东方英将她吊起来的时候还有肖慕可以拼死相护。 眼下,可有人能来救她? 想想自己真蠢,为什么要让墨白先带走天筝长公主? 和自己的性命相比,天筝长公主算个鸡毛?便是再来一轮死亡游戏又如何? K只管设计,她只管识破、追踪,并将之捕获便是了。 为什么那么固执?为什么要忤逆墨白的心意?所以,纪青灵,你活该以身受死…… 第575章青灵失踪 话说,是哪个混蛋推理出K也看上了她,也想将她据为己有的? 现在这架势,是喜欢她仰慕她的节奏吗? 上一世,K杀死她之前还想冒犯她。 真没想到,多活一世,K居然进化了,连这种念头都没了,直接就想弄死她。 果然,脑子不正常的人,生理也不正常。 突然,纪青灵感到K的手松开了,他的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却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捏住了她的脸。 这是搏击训练中,最简单,最直接,却也最有效的杀人手法。 瞬间拧断对手的脖子,再强大的人,面对这样的杀招,也无力反抗。 K,你特么来真格的啊? 这是穿越剧,穿越剧懂不懂啊? 穿越剧中的女主都是不能死的,乃怎么一出来,就要下杀手啊? 丫的,这么违反游戏规则,哪个瞎了眼的地狱使者让他穿越过来的啊? 胡思乱想间,纪青灵竟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对上了一双嗜血残忍的眼睛,看见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这让她一下子呆掉了。 她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眼睛在欺骗她。 如风?掐住她脖子的人居然是如风?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如风? 如风是K?如风是和沈墨白一起在古井中长大的那个孩子? 如风是沈博文的儿子?是真正的沈墨白? 太可笑了,简直是太可笑了。 这不是真的,骗人的。 K一定是做了一张如风的人皮面具,他要嫁祸给如风。 “你是谁?你把如风弄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K故意松开了点手指,想将她死亡的过程再拖长一点。 纪青灵居然猛吸了一口气,瞬间发出了声音。 显然,K并没有料到她会突然睁眼,也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发问。 鹰隼般犀利的眸看着她,K桀桀笑道:“小姐是不相信属下会杀你吗?” 像是要将自己的话进行到底,他掐在她脖子上的手突然松开了。 纪青灵的身体一下子失去支撑,重重地扑倒在地上。 张开嘴,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喘气。 半响,她才嘿嘿笑道:“如风?你怎么可能会是如风? 不,你不是如风……” “那小姐以为属下是谁?” 像是被她的自信引起了兴趣,K在她面前蹲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是谁?你不知道吗?”纪青灵抬头看他,目光中已一片冰冷,“沈墨白?从小被人当做西京人长大,顶着可耻的身份助纣为虐的感觉怎么样啊? 或者,我应该称呼你K?” K愣了一下,面色猛地沉下来:“纪青灵?你果然是她。 重活一世,你我本应更好地较量一番。 只可惜,你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脖子上再度一痛,纪青灵自嘲地笑笑。 晕过去之前,她还腹诽道,这厮怎么横竖就会掐脖子这一招啊? …… 快点,再快点,沈墨白使出毕生绝学,飞快地奔走着。 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惊慌过,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害怕。 他的感觉很不好。 眼下的情况,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数月前,在河口治水时的情形。 当时,他和青儿坐着羊皮筏子随着洪流一泻千里去寻找失踪的如风。 好不容易找到,青儿却让他先将如风他们救上岸。 他信了她,照做了。 可是,他的青儿却在瞬间就被洪水卷走了。 他差一点就失去了她,差一点就和她阴阳两隔,差一点连告诉她他没有失忆的机会都丧失了。 今日的一切,太巧合太相似,发生的一切都像是掐着时辰计算好了的。 这让沈墨白的内心充满了恐惧。 可是,他不能回头,甚至不能停下脚步。 这次忤逆了青儿,他们或许还有下次机会参与死亡游戏。 但他经不住了,再也经不住了。 如果再有下一次,让他亲眼目睹青儿与肖慕抵死缠棉,他宁可杀死青儿和肖慕。 他不知道下一次他还能不能像今日这般隐忍,像今日这般顾全大局。 他没有释怀,怎么释怀?让他怎能释怀? 只要一想到肖慕在亲吻青儿,一想到方才山洞里的那一幕,沈墨白就想杀人。 不仅仅想杀死肖慕和青儿,他还想杀死他自己。 所以他只能告诉自己快点,再快点,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将肖慕丢进天眼湖里。 终于找到了水源,事实上只用了十几分钟,但对于沈墨白来说,却像是过了一辈子。 眼前一花,突然出现了两个人。 看见这俩人,沈墨白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王爷……” 冷夜和云威正要单膝跪地行礼,怀里已各自多出来一个人。 “快!带肖慕去天眼湖,将他泡在湖水里。 他身上的情毒一刻不解,就泡一刻,一辈子不解,就泡一辈子。 将天筝长公主送回宫里去,告诉沈昊辰,若是再丢了,不要再来找我和青儿。 若不然,沈墨白会一把火烧了整座皇宫!” 说罢,不等冷夜和云威回话,沈墨白掉头便走。 待冷夜和云威反应过来,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云威抱着肖慕,面沉如墨:“就此别过!” 话音落,举步就走。 看看怀里的天筝长公主,再看看云威怀里的肖慕,一咬牙,冷夜道:“走!我陪你去天眼湖!” “可是智亲王方才说,要你将天筝长公主……” “天筝长公主值几个钱?肖慕先生才是关键。 情毒不是普通的毒,天眼湖的湖水虽至阴致寒,却也未必有用。 你我二人一同助他,才有可能替肖慕先生争取来一线生机。” “如此!”云威点头:“那便同行吧!” …… 站在篝火边,沈墨白握着从角落里拾回的玄铁匕首,冰冷阴沉的眸,紧紧盯着地上被抹去,只留下模糊得不大好辨认的几个字上。 他已经这般站了很久了,如同冰冷的石雕。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周身却散发出漫天的杀气。 老天爷就是这么混蛋,就是这么残酷。 他的预感应验了,历史重现,他再一次踏上了死亡循环的游戏。 上一次,他很快追上了被洪流带走的青儿。 这一次,那人却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机会。 地上的字迹被人为地抹去,却没有完全抹干净,而玄铁匕首遗失在角落里。 可见,当时的情况多么突然,青儿被人袭击了。 他几乎能想象得出,那一刻,青儿有多么迷茫,多么害怕。 他的小女人那样脆弱,那样善良,该有多狠的心,才会从背后对她下手? 说好不后悔,可是现在,他后悔了,从来没有这般后悔过。 原来,看着肖慕欺负青儿的痛,远不及失去青儿的痛来得更加伤人。 原来,他宁可亲眼看着青儿和肖慕缠棉一百次,也不想要眼下这样的无奈和绝望。偌大的麒麟山,他要如何找?要怎么找…… 第576章云腾发飙 沉默着蹲下面,手指沿着模糊的“宗罪”两个字一点点勾勒,沈墨白的眸中流露出滔天恨意。 伤害青儿者,必死! 沈墨白?你第一个就该死。 可是,你不能死,你要给青儿报仇,你要找到青儿,哪怕,只是她的尸体。 …… 凤栖和卓云腾等人还在一个个筛查凤家军,便听探子来报,沈墨白进宫了。 他没有带回纪青灵和肖慕,亦没有带回天筝长公主,就这么只身一人进宫了。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待凤栖等人追到他的行踪时,他已手握圣旨,带着五十万大军,在麒麟山内展开了地毯式搜寻。 只看这阵势,凤栖等人便知纪青灵出事了。 可是,整整两个月过去了,五十万大军几乎翻遍了麒麟山的每一块草皮,却没有找到纪青灵。 凤家军毫发无损,而纪青灵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么失踪了。 至此,所有的人都明白过来,那人的真正目的,从来都只是纪青灵一人。 沈墨白不眠不休地泡在麒麟山,吃住都在麒麟山。 整整两个月,他没有离开麒麟山半步,但这片蕴藏着无数危险和奥秘的山脉并没有垂怜他。 轩昊皇帝二十二年的最后一天,肖慕、凤栖、卓云腾、云威、忘忧老人、沈福临、云澈、冷夜、魅影五人,甚至弘哥儿和紫烟、紫云,都被邀请到了忏心阁。 一干人坐在忏心阁正殿,看着杀神般浑身带着寒意的沈墨白,和隐隐有着九五之尊之势却阴云压顶的肖慕,相对无言。 肖慕身上的情毒已解。 两个月前,他被冷夜和云威丢入天眼湖,冷夜和云威一前一后地给他运气,陪他在天眼湖中整整泡了五天。 那艰难的五日,连忘忧老人都以为他挺不过来。 可是,肖慕活下来了。 这本来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情啊! 然,在挺过来之后的第二天,肖慕便和沈墨白一同入麒麟山寻找纪青灵。 那样不眠不休,那样失魂落魄,却如同上了发条的行尸走肉无休无止停不下来。 就好像,除了在麒麟山内没头苍蝇般寻找之外,他们再也做不了其他事情。 今日,沈墨白和肖慕是被他们这群人从麒麟山绑回来的。 看看面色如霜的沈墨白,再看看低气压下显得暴戾乖张的宝贝徒弟,忘忧老人觉得忏心阁院内的那两棵树都比他们强。 或许,他应该在两个月前,让慕儿死在情毒下。 那时候的慕儿,虽神志不清,备受折磨,内心,却是幸福的。 可是现在,尽管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但慕儿却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忘忧老人觉得自己的宝贝徒弟变了,哪里变了他说不出来,但就是变了。 就像温顺羔羊的外表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隐隐露出狼的绿色眼睛。 这种认知让忘忧老人无比抓狂,却又无可奈何。 沉默是世上最令人难堪窒息的气氛,卓云腾腾地跳起来。 众人还没瞧清楚他想要做甚,他已冲到沈墨白面前,撸起袖子挥手就是一拳。 沈墨白的灵魂早已游离出身体,正在麒麟山内与梦中的青儿相聚。 猛地一记重拳挥在脸上,刀刻般俊朗的脸顿时青了一大片,看起来竟有些狰狞可怖。 卓云腾一拳击中并不解恨,挥手又是第二拳。 沈墨白一时疏忽才被他偷袭击中,岂会容他继续造次? 眸中杀气一晃,想都不想,抬手便与卓云腾对轰一拳。 卓云腾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沈墨白却一言不发,收了拳起身便走。 “墨白?你要去哪里?”凤栖皱眉。 “找青儿!” “找你娘的屁!”卓云腾再度扑上前揪住沈墨白的领子,张嘴就骂:“沈墨白我草你大爷,你这跟没头苍蝇似的在麒麟山乱找算什么? 已经两个多月了,就算是麒麟山上的石头,也被我们找得磨圆了,你找的青灵在哪里? 你他妈能不能说句大家都听得懂的人话? 你告诉我们,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既找到了他们,为何不先把青灵带出来,而先带肖慕和天筝长公主? 是不是你找到肖慕的时候,青灵就已经遭遇了不测? 是不是你一看见天筝长公主,就忘了还要找青灵? 是不是……” “太子殿下!”冷夜不悦地打断他:“当日肖慕先生中了情毒……” “中了情毒又怎样?找个女人卸火便是了,他怎会不顾青灵?等等……” 目光倏地移到面沉如水的肖慕脸上,卓云腾眸中怒气更甚。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坐在凳子上的肖慕已被他卡着脖子单手举了起来。 “肖慕?是不是你中了情毒要碰青灵来解毒? 所以,墨白,才留下了青灵一人?是不是?” 忘忧老人眼皮子乱跳,宝贝徒儿和卓云腾比个头还能打个平手。 但比体魄,简直就是野狼和小白兔那么没有可比性。 话说,这卓云腾好没教养,刚打完沈墨白,怎地就这般虐自己的宝贝徒弟? 慕儿什么性子他岂能不知?便是中了情毒,若是青丫头不同意,他也不至于用强。 怎地被卓云腾这般说出来,就好像慕儿是个下流痞子一般? 跳着脚忘忧老人想去阻止卓云腾的手,无奈他与卓云腾的海拔差距太大,只能够上卓云腾的半截衣袖。 当下大怒道:“卓云腾!你给老夫放手,若是掐坏了慕儿,老夫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是……” 气若游丝的声音从肖慕嘴里发出,忘忧老人和其他人全都愣住。 肖慕被卓云腾卡着脖子举起来,脑袋里浮现出的,却是当日青灵被东方英吊在树上时的情形。 总算可以死了,总算不用再苦苦煎熬了,总算可以找到一种和青灵承受过的痛苦相似的死法了。 这样死去,是不是会离青灵近一点? 心中这般想着,肖慕脸上竟绽开恬淡满足的笑容。 他是个阳春白雪般的人物,什么时候都如干净的水墨画般令人赏心悦目。 可这两个月来,他什么时候笑过? 众人几乎都忘记了他的温润如玉,忘记了他的温暖如阳。 此时,这久违的笑容虽以如此狼狈的姿态呈现,却无端让人觉得美好得如同清风明月。 卓云腾手上一软,将肖慕放下来,黑着脸道:“那你说吧,肖慕,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 卓云腾生性豁达,虽邪肆狂妄,却心思缜密粗中有细。 这两个月来,沈墨白和肖慕没日没夜地在麒麟山内寻找青灵,积极主动得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但不知为什么,卓云腾便能从他二人身上察觉出一股绝望。 在卓云腾心目中,青灵、沈墨白、肖慕和他之间的情谊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们四人曾经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 便是当日在镇妖塔内,肖慕被迫与青灵分离,墨白和肖慕也没变成这样。 如今的情形,虽说不算好,但没找到青灵的尸首便还有希望,墨白和肖慕为何如此悲观?那样的绝望,连沈墨白强大冰冷的气场和肖慕厚重的漠然都压不住,卓云腾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会被活活憋死…… 第577章一线曙光 所以,他要打破沈墨白和肖慕之间这种即敌对又默契的莫名其妙的寻找,他要按照以前青灵断案时的方式来集思广益分析案情。 卓云腾恨透了沈墨白和肖慕这种一言不发,让所有人都蒙在鼓里陪着他们无头苍蝇般寻找的日子。 他要活得透彻,活得简单,活得明明白白。 他要一个结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显然,沈墨白和肖慕这两个月的反应将其他人也憋得够呛。 故,他今日稍稍一提,便得到了凤栖和云威等人的大力支持。 也因此,他们才有了今晚的相聚。 肖慕的一个“是”,让所有的人心头一沉,同时也让沈墨白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些日子,沈墨白一方面疯狂地寻找纪青灵,另一方面也在强迫自己忘记那天看到的事情。 不管青儿活着还是已经死去,他都不能让她背负这样的耻辱。 因此,卓云腾刚把肖慕放下来,沈墨白身形一晃,已来到肖慕面前伸手当胸一抓。 他这一抓,速度并不快,作为当事人的肖慕,完全可以躲开。 出人意料的是,肖慕却以一种极其冷漠的眼神看着沈墨白,不避也不躲,反而直剌剌地迎了上去。 众人眼皮一跳,为肖慕担心的同时,也暗骂沈墨白心狠手辣。 他是智亲王啊!是这世上罕有对手的沈墨白。 这一抓抓下去,只怕肖慕的胸口上会直接出现一个血洞,便是心脏不被挖出来,估计半条命也没了。 此时想要去救已然来不及,卓云腾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想都没想,脱口便骂:“沈墨白?你他妈的住手! 你若杀了肖慕,便是追到阴曹地府,青灵也不会原谅你!” 这句话成功阻止了沈墨白的动作,也让面色阴沉的肖慕显出些些动容。 沈墨白的手停在肖慕胸前不足两寸的地方,青筋毕露,却再也抓不下去。 其他人面色不一地看看沈墨白和肖慕,再看向卓云腾。 本是胡口乱说的一句话,沈墨白和肖慕的反应,却让卓云腾瞬间福临心至。 指指沈墨白,再指指肖慕,他不敢相信地问道:“青灵她?是青灵她……她自己自愿的?” 其实根本无需多问,以青灵的性子,以她和肖慕的交情,卓云腾便知自己说对了。 可这一刻,他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 在看到沈墨白和肖慕的面上同时闪过悲痛的无奈时,最后一丝侥幸熄灭,他只觉一颗心被人狠狠捏了几把,竟痛得有些喘不过气。 狠狠闭一下眼睛,强迫自己敛去不该有的情绪和想法,卓云腾将肖慕丢回凳子上,一字一顿道:“说吧!既然连这种事情都说穿了,便没什么再不能说的了。 告诉我们,你和青灵进入麒麟山后都遇到了什么? 将那日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仔仔细细地告诉我们。 青灵说过,想要在错综复杂的情形中理出头绪,我们必须征集所有人的智慧,将最细微的蛛丝马迹挖出来。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肖慕,一个人,便是再强悍,也有陷入迷途的时候。 也许,换一种思维,让另一个人换一种眼光来看,我们就能找到我们忽略的那些至关重要的东西。” 卓云腾实在不像会说这样话的人,这番话他说得极慢,每一个字似乎都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却蕴含着不可反驳的说服力,竟叫众人心头一震。 沈墨白转头看过来,眸中带着隐隐的诧异。 肖慕和青儿进入麒麟山之后遇到过什么沈墨白一清二楚,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是因为此事牵扯到青儿的名节,他觉得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 更何况他认定了青儿还在麒麟山内,早已将全部心思扑了进去,哪里有功夫和这些人罗里吧嗦地解释半天? 然,卓云腾说的这番话,显然是青儿才会用的思维方式。 这一刻,他竟觉得极有道理。 甚至在一瞬间,觉得他抓住了绝望中最后一线生机。 或许,真的会如云腾所说,将所有人的思维集中起来,就有可能发现被他忽略了的,其实是存在的,那些至关重要的线索。 这般想着,沈墨白面无表情地走回去重新落座,冰冷的视线终于落在了肖慕身上。 “你说吧!本王也想知道,你那三天和青儿的遭遇,是不是还有被本王遗漏的。” 肖慕皱了皱眉,似乎对沈墨白的态度极不满意。 然,他的思维十分敏锐,几乎是在瞬间便捕捉到了卓云腾和沈墨白传递过来的信息。 他的脑海里下意识地闪现出当初青灵让他在镇妖塔内独自等待沈墨白和卓云腾的情形。 这感觉如此奇妙,有点熟悉,有点兴奋,却也让他排斥。 他静静地垂眸想了想,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肖慕开口了。 他讲得很慢,也很仔细,如同卓云腾所说,没有遗漏任何细节。 从砍柴人的出现,到他情毒发作,被诱入山洞内见到天筝长公主,一点一滴,肖慕没有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叙述出来。 就好像,他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他甚至没有隐瞒曾在情毒的作用下,撕开过天筝长公主的裤腿,险些碰天筝长公主的事实。 但对碰纪青灵的那一段,他讲得又快又短,几乎一句带过。 待说完,气氛完全凝固起来。 沈墨白陷入沉思,肖慕也如老僧坐定般垂眸不语,俩人面色出奇的一致。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向无声地散发威压的沈墨白和肖慕,瞠目结舌。 饶是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肖慕和纪青灵这一趟会经历这样的事。 那个该死的幕后之人,究竟该有多便态,才会想出这种折磨人的法子?给阳春白雪般的肖慕,冠上一顶好色的帽子? 卓云腾既佩服肖慕的自控能力和他对纪青灵的舍死相护,又痛恨他对纪青灵的碰,当下怔怔地看着肖慕,只余一阵阵心酸。 众人正沉思,突听沈福临低声念叨:“都因为吃而送命,人家好歹吃的是卤肉,他却只为山上的几枚野果子,这人是猪变的吗? 不过害我师父,当真活该!” “你说什么?” 冷冽肃杀的声音把沈福临吓了一大跳,也打断了其他人的沉思,都下意识地看向沈墨白。 见沈福临直愣愣地瞧着自己,沈墨白早已不耐烦,大手一抬,沈福临便被他庞大的天罡之气吸了过去。 下一秒,他的大手已揪住了沈福临的衣领。 “墨白?你要做甚?”凤栖等人赶紧阻止。 沈墨白却不看他们,一双凤目只瞧着沈福临,眼眸中皆是细碎的星光,让那双眼睛更加叫人捉摸不定。 “你说什么?沈福临?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看着眼前双眼发绿,如同野狼一般危险的男人,沈福临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结结巴巴道:“我……我说……那个砍柴人……他……他想害我师父……活该……” 第578章剥茧抽丝 “不是这个,是前面的,前面的话。”沈墨白又逼近一步。 “啊?”沈福临完全晕掉了。 却听一道稚嫩清脆的声音响起:“六皇子说,那个少年因为吃卤肉送了命,这个砍柴人,却因为贪吃几枚果子。 又贪吃又想害青灵姐姐,所以他活该受死!” 说话的正是云澈。 当日,他和沈福临亲眼见证了肥胖少年吃肉撑爆胃而死,那恐怖的场景,云澈这辈子都忘不掉。 他生性腼腆喜静,虽身份高贵,却不像沈福临那般狂妄乖张,所以很多时候都会被人忽视。 原本,云澈也没想要插嘴。 他不过是个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人物,来之前,云威哥哥也曾交代他只管带耳朵不许长嘴巴。 甚至,告诫他,离开智亲王府后,连耳朵和脑子都要忘掉。 可是,看见沈福临那副呆头愣脑的样子,云澈实在着急。 其他人的事情,便是叫他去关注他都懒得打听。 然,这是青灵姐姐的事情啊!他岂能装聋作哑? 沈墨白已松开了沈福临,冰冷的眸又定定落在了云澈脸上,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云威头皮有点发麻,但这种时候,连他也不敢贸然替云澈开脱,只好不声不响地瞧着沈墨白,只等沈墨白脑子不正常突然发飙时,他至少能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云澈。 哪想,沈墨白突然扭头看向凤栖:“兰妃和梁王那侍卫的罪己书上是怎么说的?” “罪己书?”沈墨白的思维跳转得太快,凤栖不明就里。 想了想,才答道:“那两份罪己书上的大致意思是说,他们心生贪念,剜肉切脑和剜肉剖腹,以死谢罪。 墨白?这有什么……” “沈明轩的小妾青娘呢?” “青娘?也是罪己书吗?”莫名其妙地看看沈墨白,凤栖在心里骂了句娘,却依旧答道:“青娘的罪己书上说因沈明轩独充纪云灵,她心生妒忌,故……” “云腾?”不待凤栖说完,沈墨白又跳转话题问向卓云腾:“烫伤你的那两个梁王的贴身侍女,她们的罪己书你可还记得?” “偷懒!”卓云腾尚未回答,肖慕已站起身开口道:“那两个侍女的罪己书上说他们上吊自焚乃是因为自己偷懒误伤了云腾。 至于凤栖府上那名挖眼切脑而死的男人……” 肖慕看一眼凤栖,缓缓道:“他的罪己书上,对自己收受贿赂之事轻易带过,却口口声声指明是因凤栖傲慢,他才会心生报复辱骂凤栖。” “如此!”沈墨白眸光一凛,冷声道:“少年贪吃而亡,砍柴人因为几枚果子身死。 兰妃和梁王的侍卫贪婪成性以身受死,东方雄亦因贪婪,盗取了东方英身上的金丝甲,才慌不择路被削掉了脑袋。 青娘因妒忌纪云灵的得充加害纪云灵被沈明轩打死,东方英因妒忌我对青灵情有独钟,对青灵痛下杀手,最终却被肖慕掐死。 那两个梁王的贴身侍女以懒惰为由烫伤云腾,却在无人追究的时候上吊自焚而亡。 沈小二的懒惰有目共睹,甚至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坐着,他自己却躺在火堆旁闭目养神。最终,疏于保护自家主子,失心而死。 凤栖那个收受贿赂的手下明明是个贪婪之人,却偏偏指责凤栖傲慢狂妄,便是挖眼切脑自裁,也言辞凿凿。 那沈公子就别提了,不但骄傲得鼻孔朝天,还半夜下黑手欲置青儿和肖慕于死地,最终却死在自己同党的手下。 十起惨案,凶杀也好,自尽也罢,但都与傲慢、懒惰、妒忌、贪婪、贪吃有关。 甚至,麒麟山的这五起,乃是之前皇城的五起血案的复制。 这是巧合吗?” 沈墨白每说出一句,众人的心便凉半截。 是啊!他们怎地从来没有按照这样的思路设想过? 倘若从数月前的少年暴食而亡惨案开始,那人便开始谋划,便已展开了一场复杂又骇人听闻的猎杀,他为何还要安排纪青灵和肖慕的麒麟山之行? 难道费那么大的力气,折腾出那么多事儿,他只是为了玩儿? 所有人都迷惑地看向沈墨白,肖慕的眼睛却越来越深,越来越叫人难懂。 他觉得,他好像抓住了什么,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傲慢、懒惰、妒忌、贪婪、贪吃?这些是什么?为何如此熟悉?为什么? “肖慕?”短暂的沉默后,沈墨白话锋一转,突然问:“宗罪是什么意思?” “宗罪?”肖慕的声音有点冷:“什么宗罪?” “就是这两个字,或许,不止两个字。” 起身,走到案前,沈墨白提笔,在宣纸上写下宗罪两个大字。 迟疑一下,又在这两个字之前,画了莫名其妙的一笔横折勾。 那勾上面,却还有一笔看起来斜顺而下不知道是什么的笔划。 见肖慕看得出神,沈墨白又道:“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这些字是青儿失踪前,最后留在篝火旁的。 青儿不是个多事的人,她既让我们前面走,她在后面跟着,就绝不会爽约。 她没有及时跟上来,只能说明她当时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 我赶到时,地上有一大片被擦拭的痕迹,玄铁匕首也被丢在角落里。 所以,这些字要么是凶手在袭击了青儿后擦掉的,要么,是青儿自己擦掉的……” 卓云腾突然打断他:“你的意思是说,当时的情况极有可能是青灵想明白了一切,擦拭掉地上的字迹,准备站起身离开山洞,却突然遭遇了那人的袭击是不是?” “然!” “沈墨白?你他妈的混蛋!这么重要的线索,你当日为何不说?非要今日才告诉我们?” 沈墨白面色突变。 为何?当日他为何不说? 是忽略了吗?还是忙忘了? 不是,当然不是。 他能说他不相信他们吗?他能说他现在犹如惊弓之鸟,不相信任何人吗? 青儿不见了,比之前他们西京探险的情形糟糕不知道多少倍。 麒麟山上的那一桩桩血案,他虽没有亲眼看见,却见到了每具尸体。 就像是为他的到来放置的大礼,那些尸体,就以那么奇特诡异又触目惊心的方式存在着。 大喇喇的挑衅,赤果果的嘲讽。 那不仅仅是对青儿和肖慕的挑衅和嘲讽,也是对他沈墨白的。 他是所有人眼睛里的神,也是青儿眼睛里的神。 甚至一度,连他自己也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神。 可是,那日,沈墨白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 山洞里的一切尚未让他消化,青儿又突然被人袭击掳走,一切进行得圆满又顺理成章。 以他的追踪能力,之前能寻找到无数线索的麒麟山,竟再无半点有价值的痕迹。 那一瞬间,沈墨白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敌意。 当时的他,不相信任何人,甚至连自己都不相信。 他不知道,是不是在他,或者青儿的身边,就有隐藏着的对手。那人怎么会如此强大,怎么可能做到无孔不入…… 第579章谜团寻踪 沈墨白知道这几个字很重要,所以,这两个多月,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却在暗地里调查这几个字的出处和含义。 只是很可惜,没有,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两个月过去了,没有人知道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就像心底最深的忌讳,这几个字和青儿一起成了谜。 便是现在说出来,他心中仍纠结着几分不信任。 面对一言不发面如寒冰的沈墨白,卓云腾咬牙切齿:“你不信任我们?沈墨白,你居然不信任我们。 你……”“你们有什么值得本王信任的?”沈墨白的面色比之前还要阴冷,淡扫众人一眼,他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中渗出来:“从处暑那日的招夫比试开始,你们每个人都是那人用来伤害青儿的利器,本王为何要信任你 们?” 众人登时愣住。 没错,沈墨白说的没错,方才的分析已经足以说明这个问题了。 那人在皇城内制造的这一系列惨案,其实就是利用打击他们,达到伤害青灵的目的。 这是一种心灵的摧残,那一个月,他们每个人都清楚青灵过得不好。 她只是不说,只是在用自己稚嫩瘦弱的肩膀硬扛。 或许,正是察觉到那人有更大的阴谋,害怕他们再次被利用。所以,这一次,青灵才不让他们任何一个进山相助,甚至还安排云威在入山口阻止沈墨白吧? 青灵?她一个小小的女子,内心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啊? 肖慕压根没有听见卓云腾和沈墨白之间的争执,从沈墨白在宣纸上写下“宗罪”这两个字开始,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这两个字。 他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仿佛一股无穷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将他吞噬。 有些东西,不说则已,一说,便会引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他究竟该说,还是不说? 青灵已经失踪两个月了,倘若不说,他是不是会将青灵的唯一生路堵死? 可若说了,会不会有人追究青灵的身世?会不会牵扯出更大的秘密? 沉思良久,肖慕终于提笔,肖慕在沈墨白不成形的笔划上又添加了几笔。 沈福临、云澈和弘哥儿虽对纪青灵的生死揪心,但到底是孩子,对男人们之间的争风吃醋不感兴趣。 所以,他们三个此时都挤在肖慕身边。 看见肖慕落笔,三个少年同声念道:“七宗罪?先生?什么是七宗罪?” 这句话成功吸引了剑拔弩张的卓云腾等人。 沈墨白的视线一下子移过来,眸中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 他终是低估了肖慕,果然,肖慕知道,他知道青儿最后在想什么。 青儿心中那块神秘之地,便是他沈墨白都走不进去,肖慕却能走进去。 而他,只能无力地看着。 不过此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既然话已经说开了,他需要知道的,乃是结果。 “肖慕?七宗罪是不是代表人类的七种罪行?” 咄咄逼人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肖慕手中的毛笔啪地一下落在了案上,脸色有些难看,“你怎么知道的?青灵告诉过你?” “无需她告诉我。 既然你们在麒麟山遇到的五起血案是之前皇城那五起血案的复制,那么,之前我们忽略的,便是傲慢、懒惰、妒忌、贪婪和贪吃这五种罪行。 就是因为我们始终不得要领,那人才会设计出麒麟山死亡狩猎这场游戏,重复上演这五种罪行。 沈福临、云澈、梁王、皇上、沈明轩、云腾、凤栖,还有你和我。 不管是敌是友,我们九人与都在他设计的罪行中,亦都是那日招夫比试场上,求娶过青儿的人。 既然是七宗罪,剩下的两宗,是不是你的号色和我的愤怒?” 怔怔地瞧了沈墨白良久,肖慕面上浮现出一丝苦笑,眼眸却深沉得如同浩瀚海洋。 “墨白?你果真如青灵所说,是个无所不能的强大妖孽。 我之所以知道七宗罪,并非青灵告诉过我。 而是,我祖上三人同行曾留下过一本手记,提到过一种叫天主教的宗教。 这种宗教将人类的罪行分为七种,根据这七种恶行的严重性顺序,它们的排序是号色,饕餮,贪婪,懒惰,愤怒,妒忌和骄傲。 号色是指不合法礼的信欲,比如通奸。 饕餮只指浪费食物,或者是过度放纵食欲、酗酒或囤积过量的食物,亦可理解为过分贪图享乐。 贪婪是希望占有比所需要更多,过度热衷于寻取金钱或者权力上的优越。 懒惰为浪费时间,之所以被宣告为有罪,是因为其他人需要努力来创造财富,而他不想付出任何劳动,只想不劳而获。它可以引申至怯懦、缺乏想象力,安于现状和毫无责任心。 愤怒源自于憎恨而起的邪恶感觉,复仇或者否定他人,总想着行使惩罚他人的意欲。 妒忌是指对方拥有比自己更多更好的财富,从而心怀怨怒。 而骄傲,这是一种自我感觉良好的体现,是指期待他人注视自己或者过度喜爱自己,表现出比其他人优越的自以为是。” 凤栖等人恍然大悟,竟是这样。 如此缜密的作案手法,将他们这些看起来不应有纠葛,甚至相互敌对的人一个不拉地圈进来,为的只是报复那日他们在招夫比试上向青灵求婚? 这个结果,是不是说明那个幕后之人,他是真的爱慕着青灵? 这里面有个问题,他若爱慕青灵,最想杀死的人应该是青灵深爱的沈墨白才对。 那他为何非要将号色这样的最肮脏,最令人不齿,最严重的罪行套在肖慕的头上? 其他人不得其解,沈墨白和肖慕心中却一派了然,那人这般行事,为的不过是挑拨他二人的关系,让青灵从此身陷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之中罢了。 如今,他们人是没死,但很显然,那人的目的达到了。 终此一生,沈墨白和肖慕都不可能再做朋友,要么是敌人,要么,是陌路。 卓云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憋了半天,实在没憋住,小心翼翼道:“墨白、肖慕?那你们看,那人掳走青灵,他是不是想让青灵做他的压寨夫人啊?” “你给我闭嘴!”沈墨白和肖慕同时怒斥。 说罢,二人面色不善地对视一眼,同时别开头去,再不多说一句。 卓云腾有点委屈,按照墨白和肖慕的分析,横竖他瞧起来那人的目的都是将他们这些追求者一网打尽,然后,自己独享青灵。 他的想法对不对多少给句痛快话,沈墨白和肖慕这是什么反应啊? 云威原本有话要说,此时见卓云腾吃瘪,迟疑一下,又缩了回去。 冷夜不动声色地将他的反应看进了眼里。 他与云威原本并不对胃口,便是一同在智亲王府待命,也是一个效忠于王爷,一个效忠于王妃。而且云威的身份比他高贵,冷夜多少有些瞧不起云威的狗仗人势…… 第580章第十个人 可是,那日云威故意放王爷入麒麟山,之后他二人又联手助肖慕先生解情毒,短短几日,冷夜竟与云威有了生死之交的情谊。 此时,冷夜心思微转,便明白云威想说什么。 正打算替他开口,却听自家王爷冷声问道:“云威将军?如风可有消息?” 云威倏地抬头,与沈墨白目光相撞,沉了一下,道:“属下正要说此事。 自从那日如风进山,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啊?”凤栖坐不住了:“如风没回来,你怎么早不说?” “这些日子所有的人都一门心思地寻找小姐,如风平素来无影去无踪,又不喜与人交往。 故,云威不曾留意他。” 凤栖愣怔一下。 云威说的是实情,如风是暗影,若不是青灵觉得做暗影太委屈如风,像如风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人前。 许是做暗影习惯了,便是现在跟着青灵和肖慕,如风依然保持着来无影去无踪的状态。 除非青灵和肖慕遇到危险,否则,便是他,也不知道如风平时都藏在哪里。 肖慕皱眉:“如风不会出什么事儿吧?我与青灵在麒麟山呆了三天,没有瞧见如风的影子。” 众人心头一寒。 当日,要么如风没有找到青灵和肖慕,要么,就是出事了。 否则,肖慕身中情毒,如风岂会眼睁睁地瞧着按兵不动? 但,谁也不敢说出如风凶多吉少的话,就好像这话一说出口,就会连累了纪青灵。 凤栖咬咬牙:“应该不会,如风轻功卓绝,身经百战,应该不会有事。 便是当初燕子坞一案,如风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都能用最笨的办法闯入燕子坞地下迷宫救出小猴子。 这一回,他一定也不会有事。” “那倒未必!”沈墨白嗤之以鼻:“当初如风奉命护送青儿和肖慕前往忘忧谷,走到麒麟山,就被绝手药王伏击了。 若不是那人当时认为如风还有用,命夏雨救回如风,只怕,如风早都烂成一堆白骨了。” 他这话说出口,紫烟和紫云下意识地对视一眼,不由自主便低下了头。 沈墨白没有看她二人,只要是青儿想留的人,他不会动她们。 但若她们不安分,那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他只是想说明一个事实,如风很有可能已经遇害了。 显然,肖慕理解了他的意思,冷声道:“如风的身手固然好,怕就怕他得知青灵被掳,一着急,再度使用最笨的办法去救。” 果然,话音才落,沈墨白便看了他一眼。 凤栖眉心一跳,沈墨白和肖慕果然比他还要了解如风。 如风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死心眼儿,他若认定的事情,便是去死,也会努力完成。 眼下,他对青灵佩服得五体投地,倘若得知青灵被掳,自己又无力搭救,说不定真的会用上回闯燕子坞地下迷宫那样的笨法子去救青灵。 那回只是些人贩子,这一次,他要面对的却是狡猾残忍的便态杀人狂。 如风?他是否能应对得了? 卓云腾站起身:“不管怎么说,我们至今也没有找到如风的尸首,这是好事。 与其总往坏里想,倒还不如想想好的,咱们不妨在如风身上押注。 只要有他在青灵身边,胜算总是大一点。 便是没什么胜算,他也会给我们留下相关线索。” 卓云腾这话不假,虽说乐观了点,但也很客观。 毕竟,如风的生死眼下还各占一半比例。 只要如风还有一口气,他就一定会如当初给纪青灵递小纸条那样,想办法将纪青灵的消息传递出来。 众人纷纷点头,沈墨白微一思忖,道:“凤栖,将你手中暗影全部调出来,搜山继续。 但是,让暗影们在五十万大军中,寻找如风!” 在五十万大军中寻找如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道,沈墨白以为如风会藏在这五十万大军中? 可沈墨白多深沉的一个人,除了纪青灵,他岂会让其他人读懂他的微表情? 便是凤栖,也无法瞧出此时他心中所思所想。 轻叹一声,凤栖带着众人鱼贯而出。 待其他人都走完,肖慕却仍站在书桌前瞧着七宗罪那三个字。 沈墨白斜睨他一眼,眸中转过不明的情绪,也不和肖慕打招呼,抬脚便走。 哪想,始终低头沉思的肖慕却像后脑勺上长了眼睛,突然唤住他。 沈墨白现在只要看见肖慕就有掐死他的冲动,然,对上忘忧老人回避前若有所思的目光,他还是停下了脚步。 “肖慕先生还有事?” “我……” “肖慕先生若是想向本王致歉,那就免了。 本王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沈墨白?你能不能把你我那点事先放一放?把心思用在正事儿上?” “本王……” “别给我本王本王的!”肖慕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冽,还带着沈墨白不熟悉的强硬:“我是对不起你,更对不起青灵。 等找回青灵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但眼下,你能不能放下你那尊贵的身段,好好听我说几句话?” 沈墨白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这什么狗屁神仙先生? 青儿总说他山崩于前而不惊,现在看看,他不过给了他几个冷脸,肖慕便开始炸毛,这样的人,怎配与青儿做朋友? 沈墨白此时哪里想到他自己这个泰山压顶都不喜不怒的冷面王爷,都快因肖慕变成怨夫了。 好容易憋住心头怒火,不悦道:“本王时间有限,你想说什么就快点说吧!” 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肖慕皱眉道:“我叫住你,是因为有些想法我还不确定。 也是因为,我和你一样不太信任他们。 你今日没有驳云腾他们的面子,让所有人都相聚在忏心阁,不就是想揪出咱们这些人里面的奸细吗? 可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咱们这些人里面没有奸细怎么办?” “你方才还说你和本王一样不太信任他们,这么快就又确定没有奸细了?” “你知道我所谓的不信任是什么,其实你自己心里最是清楚……” “本王不清楚,本王只注重证据。 倘若没有奸细,那人是如何将我和青儿的脾气喜好掌握得如此清楚的?” “他从你五岁开始,就针对你,开始给你下蛊虫,这般研究了你十几年,若是连你的脾气喜好都不清楚,还配做你沈墨白的对手吗? 沈墨白?你不要说这么幼稚的话好不好? 至于他是如何掌握了青灵的脾气喜好的,这一点我不清楚。 但我知道,不仅仅是这个便态杀人狂很了解青灵,青灵也很了解他。 你与青灵是夫妻,她什么都愿意告诉你。 我觉得,你自己若好好想想,定能找到里面的原因。” 眸中倏地闪过一道锋芒,沈墨白沉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我想说,那日参加招夫比试的,除了我们九个人之外,还有第十个人……” 第581章新的密码 第十个人?青儿? 沈墨白眸中迅速闪过一道锋芒,肖慕居然能想到这一层? 便是他,也不过是在方才破解了七宗罪的密码之后,才意识到那人掳走青儿想做什么,这两个月来,又将青儿藏在了哪里,肖慕居然也能这么快想到。 难怪青儿如此看重肖慕。 肖慕说出这番话完全出于直觉上的不安,可此时,看着沈墨白毫无表情的脸,他才知道,自己真的说中了。 沈墨白让暗影们在五十万大军中寻找的,果然是青灵。 如此说来,青灵果真还有他肖慕不知道的秘密。 这个秘密,她只愿和沈墨白分享吧? 心头酸涩,却也松了一口气,肖慕又道:“墨白?我不知道那人掳走青灵究竟想干什么。 但是,倘若七宗罪被破坏,他最想做的,应该是从头开始。 青灵既然作为赌约的第十个人,又在前两轮游戏中毫发无损。 那么,在新一轮的游戏中,她势必会成为第一个受害者。 那人对她的惩罚,也会是最严厉的。 已经两个多月了,你真的确定她还活着吗? 真的确定,这般,一定能找到她吗?” 沈墨白面色一凛,再不看肖慕,翩然离去。 没错,肖慕说的没错,青儿确实是这场死亡游戏的第十个人。 而且,青儿确实会成为下一轮游戏的第一个受害者。 她所受到的惩罚,也的确会更加严厉,更加残忍。 但那人想要的,不仅仅是肖慕说的从头开始,而是救赎,是凤凰盘涅,浴火重生。 那人和青儿前一世就在较量。 上一世,他死在了青儿手里。 那么这一世,他最想做的是什么? 难道只是设计一场七宗罪来惩恶扬善,揭露人类肮脏的七种罪行? 不,不是。 他想做的,乃是让前世害死他的青儿亲眼看着他浴火重生。 掳走青儿,为的就是让青儿做他的那只火凤凰。 所以在这场病态扭曲的救赎中,他不会允许青儿死,至少不会允许青儿这么快,这么容易死掉。 他会折磨青儿,会用最残忍最不可思议的手段摧毁青儿的意志。 他要让他们看到,看到青儿所受到的折磨,就像之前发生的每一宗惨案一样,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青儿被他摧毁。 沈墨白赌的就是青儿的活,他坚信,青儿现在一定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好,只要还活着,就会有希望。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有什么比藏在用于找人的五十万大军中更安全的呢? 有什么比光明正大地偷窥他沈墨白没头苍蝇般寻找两个月,却让他们这对苦命鸳鸯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聚更加富有挑战性,更能让青儿奔溃的呢? 沈墨白几乎可以断定,这两个月,青儿和那人,就藏身在麒麟山漫山遍野的五十万大军中。 可是眼下他们还在不在,沈墨白真的不能确定。 所以,他也要做好两手准备。 一方面,放出暗影寻找如风混淆视听。 另一方面,去真正的龙潭虎穴找到青儿。 沈墨白的观察能力很强,记忆力也非常好。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山洞中,燃着一堆巨大且半天都没有熄灭的篝火。 当时,肖慕被情毒折磨得神智不清。 天筝长公主无论真昏迷还是假昏迷,却实实在在被捆绑在石笋上下不了地。 青儿虽是山洞内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但却将肖慕拖进另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洞室内施救,她巴不得整个山洞都漆黑一片,以此掩盖住自己悲哀的无可奈何。 所以,他们三人都没有时间,也没有可能会去注意篝火。 那么,是谁在给那堆篝火不断添柴? 沈墨白不信鬼神,所有的事实都在告诉他,那堆火有问题。 一堆平白无故灭不掉的火,一堆在黑漆漆的山洞里夺人眼球的篝火,定是添加了特殊的助燃剂。 那人弄这堆篝火做甚?难道是为了给青儿和肖慕照明,好让青儿和肖慕更羞愧一点? 那人会留下那堆篝火,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故意引起青儿,或者他的注意。 那人是在提醒,也是在警告。 这是一场必输之约,不管他能不能及时赶到,不管他会不会杀肖慕,不管七宗罪会不会圆满完成,这场游戏,他们都会输。 因为,以青儿的断案能力和敏感程度,一定会注意到那堆篝火。 便是注意不到,那人也会让青儿注意到。 所以,死亡宿命的密码破不破解都没有关系,新的密码会被重新锁定,游戏会继续下去。 那人,从一开始,设计的就是一场隐藏在七宗罪之后的案中之案。 早在少年暴食而亡的案子发生的那一刻,他便将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了青儿的头上。 如今,七宗罪完成了,因为残缺,因为不圆满,火凤凰才需要浴火重生。 倘若沈墨白所猜不错的话,那人一早设计的杀人手法,应该是在麒麟山,当着五十万大军的面儿,将青儿活生生地烧死。 只是,这两个月里发生了一点变故。 这变故是什么沈墨白不知道,或许是如风的紧追不舍,或许是青儿手段非凡。 总之,那人的计划被打破了。 当初发生儿童拐卖案,计划被打破,那人便利用万物相生相克,反转阴阳八卦,形成了一面虚虚实实的镜子。 那么这一次,计划被打破,他会怎么办? 青儿曾经说过,精神病态之所以和常人不同,是因为他们没有感情,异常冷漠,却又执拗地墨守成规。 就好比衣衫上沾染了灰尘,精神病态是没办法容忍的,他会不分场合,第一时间沐浴更衣,重新将自己变成一个极端完美的人。 这种被青儿称之为强迫症的病态,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潜意识。 所以,每当计划被打破,那人便会下意识地采取惯用的方式应急。 他惯用的方式,便是镜子原理。 镜子中的左会变成右,镜子中的黑会变成白,那么,镜子中的火,会变成什么? 没错,水,那人想要提醒的,就是水。 青儿什么都不怕,唯独怕水。 因为青儿不懂水性。 所以,他会把青儿淹死。 这便是解开死亡新游戏的密码。 它既没有违背游戏规则,又将案情演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最重要的是,水和火,相生相克,却又相互并生。试想,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答案就在你眼前,你却自己看不到看不懂,从而让自己最心爱的人死去更具讽刺意义的呢…… 第582章杀死两个 沈墨白不知道那人还有多少耐性陪自己继续玩下去,他已经浪费了两个月的时间。 这两个月里,那人多少次都能洋洋得意地对青儿说:“你瞧,你夫君多么蠢? 我都已经把密码告诉他了,可是,他太笨,笨得连看都看不懂,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你别怨我,要怨,就怨沈墨白吧,是他害死了你!” 一想到青儿这两个月来面对的困境和折磨,那种从心灵到身体上给予的折磨,沈墨白只觉一股紊乱而冰冷的气流在胸腔内回荡,将五脏六腑都搅得乱七八糟。 两个月的时间,足以将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摧残成一堆不堪一击的泡沫。 杀戮那样的事情,对于那人来说,本来就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报复。 折磨青儿,让青儿更加痛不欲生,更加心存遗憾,更加不甘不舍,才有趣对不对? 那人大概并不关心他沈墨白和青儿的死活,他在乎的,只是在这场杀戮中,他玩儿的是否开心。 明日便是新年,他的青儿,他倔强彪悍又柔弱的小女人,会不会害怕? 青儿,青儿?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撑住,哪怕再难再苦,你也要坚持下去。 因为,为夫爱你。 …… 纪青灵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这几日在哪里。 水下,没错,就是在水下。 如同当初镇妖塔下的遗忘村庄一般,谁也不会想到,天眼湖下也有另一个世界。 在这个颠倒黑白的世界里,她的神智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敏锐。 他们没有离开麒麟山,从被掳的第一天开始,她和K就没有离开过麒麟山。 她眼睁睁地看着沈墨白带领千军万马在麒麟山的每一个山头寻找,眼睁睁地看着他无数次从远处的视野中消失,又一次次重新闯入她的视野。 每天都能看见,却不得相认。 如果一条沙丁鱼在浩瀚的大海中难以寻觅的话,那么,想要在一大群沙丁鱼中将这条小沙丁鱼分离出来,便是难似登天。 在五十万大军中,在被乔装改扮之后,她和K,都如沧海一栗,根本引不起沈墨白的丝毫注意。 这两个月,她和K就藏身于五十万大军之中,她其实,一直都在沈墨白的眼皮子底下。 上大学的时候,导师就告诉过纪青灵。 有些罪犯很懂得伪装,亦懂得反侦察和反追踪。 所以,纪青灵在做法医的同时,会比其他人多留一个心眼,总是很注重每一个罪犯的逃跑路线。 可她还是栽了,穿越异世,她再一次栽在了同一个罪犯的手里。 纪青灵清楚地记得,他们藏身于大军的第七日,K做了一件事。 就算是台机器,也不可能不吃饭不睡觉。 所以,五十万大军夜里虽不会停止寻找,却会搭好营帐轮班睡觉休息。 和所有野外生存的人一样,休息的时候,大军会生起篝火煮饭取暖。 一般情况下,山林里的虫蛇野兽都会本能地避开火。 但那晚,纪青灵和K藏身的那支队伍生起的篝火却引来了很多萤火虫。 呵!纪青灵以为那些只是普通的萤火虫。 直到有一只不慎飞到她的脚边,她眼睁睁地看着它自燃炸裂。 一只萤火虫自燃炸裂没多少威力,只不过将她的鞋底燎掉了一层布。 可若是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呢? 纪青灵的身体早在被掳的当天,便被K控制了,不会反抗,也不会说话,就像一只会行走的布偶。 但她还有本能,当时,她正背对着篝火,站在五米开外的一棵大树旁。 而K,正在和几名兵士负责煮汤。 那汤,带着一股浓郁的香味儿,让人闻了,就很想喝。 但那汤却强烈地刺激着纪青灵的胃,她是跑到这棵大树下来呕吐的。 排山倒海的呕吐,差不多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比看见东方英和东方雄的尸体还要叫纪青灵天旋地转。 可她没晕倒,嗅着那股异香,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烧黑的鞋底。 两秒钟后,倏地一下回头。 果然,正对上K那双冷酷阴霾,却又无比纯净的眼睛。 那一刻,纪青灵突然意识到萤火虫都是K招来的,是被浓汤的香味引来的。 目的,呵!是烧死她。 纪青灵说过,被烧死乃是一种非常痛苦的死法。 据说,被烧死的人是不能转世投胎的,会下十八层地狱。 纪青灵虽然不反对二十一世纪的火葬,却也不喜欢,她的潜意识里,还是喜欢传统的土葬。 可是很显然,不管她喜不喜欢,K都打算那晚烧死她。 出乎她意料的是,在和她对视了二十秒之后,K突然笑了。 他虽顶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那个笑容,却异常好看。 K的眼睛很纯净,非常纯净,但这种纯净却和肖慕那双纯净清澈的眼睛不大一样。 肖慕的眼眸纯净如水,一看就如同旭日暖阳照在身上,带给人一种阳春白雪般安定的暖意。 而K的,就像芭比娃娃,明明是塑料做的小人儿,却顶着一双乌黑的,玻璃球做的眼睛,纯净得空洞,纯净得诡异,让人看多了只会觉得头皮发麻。 笑过之后,K做了一个连纪青灵都没有想到的动作。 他把一整锅滚烫的浓汤都倒在了自己的腿上,那样决绝,没有丝毫犹豫。 像是毫无痛觉,在所有人都惊呼地围过去时,K却安静地看着她。 那一刻,纪青灵居然在他的眸中读到了厚重的伤痛。 没了浓汤的香味,萤火虫们又飞走了。 那天夜里,纪青灵活了下来。 之后的几天,K被留在营帐内休息,纪青灵作为他最亲密的朋友,负责照顾他。 一直到K的伤势痊愈,他都没有将纪青灵烧死。 他们就像最光明正大的小偷,跟着大部队搜寻转移,却一日日执拗地重复着偷窥沈墨白的既定动作。 五天前,K才突然带她离开,来到了天眼湖。 纪青灵问:“你不打算杀死我了?” K笑了,笑得很好看,带着一点点惊讶和讨好:“怎么可能? 我只是觉得,杀死一个,没有杀死两个有趣。” 那双纯净的眼睛,就这么定定地瞧着她,内里隐藏着纪青灵不熟悉,也看不懂的暗沉。 这样的情绪她从来没有在K身上感受到过,纪青灵突然觉得毛骨悚然,因为她听懂了K在说什么。 两个人,不是她和沈墨白,更不是指她和肖慕。 而是指,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倘若纪青灵没有猜错的话,那天晚上,K之所以招来身上带着磷粉的萤火虫,却最终放弃了烧死她,正是因为察觉到她怀孕了…… 第583章帮你养胎 其实和沈墨白大婚的前几天,纪青灵就怀疑自己怀孕了。 只是当时,她还未出现妊娠反应。 后来,皇城内又一连发生了那么多起大案惨案,纪青灵完全没往怀孕上想。 直至那晚在树下呕吐,她才清晰地把到了自己的孕脉。 却也是那一晚,K也同样察觉到了。 所以,他让她多活了两个月,不是怜悯,而是,他在替她养胎。 此时此刻,看着立在铁索桥上的K,纪青灵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风少。 那时候,她和风少刚认识不久,被风少强势地丢进了天眼湖。 现在,她再次被强势地丢进了天眼湖。 只是当初,在天眼湖里,风少抱着她。 眼下,在天眼湖里的,只有她一个。 当初,风少是要给她洗脸,或者洗澡。 眼下,K却是要杀她。 纪青灵拼命伸长脖子仰着头,尽量让鼻唇离开水面多一点,让呼吸更通畅一点。 她正以一种极其难受,也极其惊险的姿势泡在水中。 在轩昊皇帝二十二年的最后一天,手里只抱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浮木泡在冰冷的天眼湖水中。 浮木的大小和质量显然是K根据她的体重计算好的,很精确,让她除了鼻唇半张脸,身体的其他部分都泡在水里。 纪青灵怕水,她不会游泳。 这种抓着根救命稻草,只要一个不慎,哪怕是呼吸,或者腿脚抽筋,浮木都有可能承受不住她的体重,跟着她一起沉尸湖底。 对于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来说,被淹死的恐惧远远大于被烧死。 这就是K最便态最扭曲的地方。 我本来打算用火烧死你,虽然难看了点,但速度快,死时,承受不了太长时间的痛苦。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你怀孕了,所以我只好仁慈一点,改变计划。 用水,一点点剥夺走你的生命。 当然,还有你腹中,那个刚刚成型的胎儿。 这是多么悲天悯人又有趣的法子啊! 你和你的孩子都来自于羊水,你的孩子现在还要依靠你的羊水存活,如今,我让你们,在水里,一点点死去。 确实是一点点死去,因为K想看到的,不是她被淹死,而是被冻死。 冻死其实是一种低温症及其并发症。 人体的降温存在一个临界点,一旦体温降低到二十七度以下,肌肉就会失去控制,表现出昏迷或者痉挛的症状。 人体在冰水里,只需要四五十分钟就会降低到这个温度。 也就是说,人在冰水里,最多呆一个小时,就会被冻死。 现在,纪青灵的身体已经麻木了,她知道,自己的面色一定很难看,口唇青紫。 因为,她已经在天眼湖里这么泡了整整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两个小时,她泡了两个小时还没有死。 她很想放弃,干脆把手里的浮木扔掉沉下去算了。 但吊桥上的K不允许她这么做。 K的手里握着一条长鞭,顶端和画眉的那条银鞭一样,竟带着倒刺。 只要纪青灵的身体稍微露出一点下沉的迹象,这条长鞭便会像毒蛇一般,准确地落在她的身体上。 水的阻力丝毫不会影响长鞭的速度和力道,那是一种非常痛苦的感觉,撕心裂肺的痛,却不会让她痛得晕过去。 纪青灵有点坚持不住了,她记不清楚这是离开大军后,K第几次这样将她丢进天眼湖里浸泡了。 每次,她都不会死。 但每次,她都挣扎在濒死的边缘。 周而复始的训练,没有让纪青灵变得适应或者麻木。 相反,她更加恐惧水了,恐惧天眼湖。 哪怕不是这般被泡在冰冷的水里,哪怕只是意识到自己在天眼湖下,身处氧气充足,干燥甚至舒适的湖底洞穴中,纪青灵的腿肚子都会一点点抽筋。 此时,看着铁索桥上这个与她纠缠了两世的杀人狂,她只觉心烂了个大洞,嗖嗖的冷风一阵阵灌进来,那洞便越来越大,心也越来越空。 纪青灵的意识有一点点混乱,她想,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杀人的快乐吗? 精神病态有着自己固有的生存模式,他们冷漠,没有感情。 他们不懂爱,不懂恨,不懂哭泣、眼泪和心痛。 他们所做的一切,犯下的所有罪行,只为了寻求刺激,寻找可怜又可耻的,他们自以为的快乐。 所以,他杀了那么多人,从二十一世纪杀到盛轩王朝。 所以,他越来越随心所欲,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她这个执法者。 现在,他的愿望就要达成了啊! 她再一次即将丧命于他的屠刀之下,再一次以这种极其扭曲的方式被他折磨致死。 可他,为什么还那么孤独寂寞,为什么还那么难过呢? 纪青灵其实根本看不清楚K的脸,只能大概看见他的轮廓。 但她就是能感觉到孤零零站在铁索桥上的K,周身都笼罩着厚重的悲痛。 那样的悲痛,应该属于一个情感充沛的人,属于沈墨白那样隐忍压抑,却又活得肆意张扬,热烈狂傲的人。 为什么会出现在K身上? 纪青灵又觉得有点好笑。 她快要死了哦!就要以她最恐惧的方式死去。 可她,却在用最后的时间琢磨K,研究他的悲痛和难过。 难道,她对精神病态天生怀着怜悯之心? 呵!纪青灵笑了。 “嘿!”像是回应她,铁索桥上的K也轻笑出声:“一个时辰了,果然,金丝甲的避水护体功能很牛。 就是不知道这般泡冰水澡,它能不能帮你保住肚子里的胎儿。” 纪青灵的思维本来都有点涣散了,这句话却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孩子,她和沈墨白的孩子,她怎么可以让无辜的孩子,沈墨白千盼万盼得来的孩子跟着她一起死掉? 所以,她不能死,孩子,更不能死。 下意识地用手护住已经微微有些凸隆的腹部,但她还是舍不得丢掉手里的浮木,所以,能护住腹部的,只有一只手。 就好像看穿了她的动作和心思,K在铁索桥上缓缓蹲下。 他的姿态优雅,带着几分邪肆和慵懒,就像一只刚刚睡醒的猫。 “三个月的胎儿,已经成型了吧?” 纪青灵下意识地一抖,平静的湖面顷刻间荡起层层涟漪,她的脸,也差一点因此淹入水里。 “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 看了她一眼,他垂眸静静盯着水面。 他的睫毛很长,像蝴蝶的羽翼微微抖动着,遮掩掉他眸中血腥冷酷的情绪。 这样的K,蹲在铁索桥上,笼罩在晨曦中,像个被人遗弃的孤独可怜的孩子。 然后他扬眉看着她,很安静地笑了。“我在帮你养胎,然后,再一点点看着它死掉……” 第584章K的爱情 暴戾的情绪突然不受控制地冲上来,纪青灵吼道:“K?要杀要剐痛快点,你这样算什么?” “这样说话很痛苦吧?”手臂一扬,长鞭已卷住了她的脖子。 他像钓鱼一样,很轻松地将她拖近,“纪青灵?你说沈墨白这个人怎么就那么笨? 他难道从来都没想过你其实一直没离开过麒麟山,一直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吗? 难道他就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这般地毯式的搜索,连麒麟山里的一只鸟都飞不出去,我们又怎么可能出得去吗?” 纪青灵的半截身子被长鞭拉出水面,但腹部以下却还泡在水里。 和这些天的多少次一样,伸出双手,死死拉住鞭子,就像是拉住一根救命的常青藤,借助长鞭的力道,纪青灵艰难地,一点点往上爬。 她知道K想看到的就是她这样,让她用爬的,以最最狼狈的姿态,跪倒在他的脚下。 纪青灵不在乎,爬又怎样?跪在他脚下又怎样?至少她不会死,她的孩子也不会。 “他迟早都会想到的。” “迟早?”轻嗤一声,K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愉悦:“这个男人那么蠢,反应那么慢,你为什么要爱他?”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更何况,他不蠢,反应也不慢。 他只是关心则乱,只是太担心我太爱我,一下子失去了分辨能力而已。” “嘿!”K笑起来:“一个面对强敌就会失去分辨能力,丧失基本水准的男人,你觉得他能找到这儿来?” “是,他能,他一定会想到这里,一定能找到我。” “你就这么自信?这么信任沈墨白?” “我就这么自信,就这么信任沈墨白……” 话没有说完,纪青灵却不敢继续说下去。 其实她很想说,像你这样的便态杀人狂,哪里会懂什么是爱,什么是两情相悦,什么是心有灵犀,什么又是至死不渝。 但她不敢说,她怕激怒他。 面前的这个人不正常,激怒他的后果是什么,她实在想不出来。 静静等着她把话说完,半天都没察觉到她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K轻笑一下,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竟用蛮力将她从悬空的长鞭拎上了铁索桥。 “知不知道真正爱一个人该怎么做?”K垂下头,居高临下地俯瞰她,非常非常认真地说:“爱一个人,就不应该让她活在这个世上受罪。 应该一刀一刀地将她完美切割成碎片,再把她完完整整地吃掉。 那样,她和他,才会真正地永远在一起。” K说得很平静,他的声音很温柔,唇角还带着温和的笑意,就像是在跟她说最缠棉的情话。 纪青灵顿觉毛骨悚然,便是方才被泡在冰冷的湖水里,她都没觉得这么心慌恐惧过。 此时,看着K黑湛湛的,没有一点光亮的眼睛,她有种宁可被淹死在天眼湖里的冲动。 她隐隐察觉出K想要说什么,也知道K不是在开玩笑,但就是没办法消化这种突如其来的震惊和恐慌。 K在二十一世时犯罪杀人,曾将最亲密的几个女人,吃掉了。 一度,媒体就称K为便态食人魔。 只是,他吃掉的女人和他杀掉的女人相比,实在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最后,他还是被定义为便态杀人狂。 此时,K看着她,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爱慕,但却带着堪称悲怆的绝望。 这种绝望像一把凌迟的刀,一寸一寸切割着纪青灵的身体,让她血流不止,却躲不掉,逃不开。 K白皙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轻轻抚摸她冻得发青的脸颊,动作慢而柔,仿佛她是他渴望了一辈子的珍宝。 她眼睛里的情绪,她的震惊和恐慌,一点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他突然觉得更难过了。 呵!还是没有掩饰住啊!还是被她发现了啊! 她一直都是那么聪慧,那么狡猾的一个女人呢! 他的手指终于停留在她毫无血色,却依然柔软的唇上,一寸寸抚摸,一寸寸审视。 这般看了她很久,K缓缓闭上眼睛,有些迷醉地俯下头,竟像是要吻她。 纪青灵不能动,也不敢动。 但全身的血液却在翻腾着,恶心着,仿佛当他的唇落在她唇上的那一瞬,她要将浑身的血液都从嘴里吐出来一样。 被K亲一下可以权当被狗舔了一口,尽管丧失尊严十分恶心,但至少她还有时间和机会继续与他周旋。 可要是被他再扔进天眼湖里,现在就会一尸两命。 然而,K的动作却突然停住了,他的唇停在距离她只剩下不足两寸的地方,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轻触着她的鼻尖,他睁开了眼睛。 他眼底的悲怆更浓,黑得纯净的眼珠,也因激动和愤怒,染上了一层雾霭。 这让他易容后毫无特色的脸突然变得生动起来,甚至,变得璀璨炫目。 “你为什么要爱上沈墨白?难道你不知道,你是我的吗?” 纪青灵的心咯噔一声沉了下去,来了,终于还是来了啊! K说:“你难道忘了,上一世,我曾对你说过,这辈子我碰过很多女人,唯独没有碰过警察。 你说,我们俩死在一起,下辈子,我是不是会第一个碰你? 纪青灵?这是我们的誓言,你怎么可以违背?” 去你妹的誓言,倘若纪青灵现在没有受到生命威胁,倘若她有足够的力量反抗,她一定会吐他一脸口水。 她到底该有多贱,多不正常,才会希望被一个便态杀人狂碰,并且被当做食物吃掉? 可是此时,她不能违抗他,不敢刺激他,甚至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精神病态的思维和正常人如此不同,她若激怒他,他会不会直接给她来个开膛破肚,吃掉她肚子里刚刚成型的孩子? 咽了口口水,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纪青灵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说:“我,实在不是故意的。” 哪想,K极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并不怨恨你!” 纪青灵愣住。 K却忧伤地继续说:“你已经不纯洁不完美了,我能怎么办呢? 我本来想把你烧死,把你的骨灰全部兑水喝掉。 可是,你却有了沈墨白的孩子,你想我怎么办呢?” 苦恼地摇了摇头,他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像是突然间又看到了希望。 “所以,我把你的孩子吃掉,好不好?” 无数头草泥马从纪青灵眼前跑过去又跑回来。 她怎么能跟这样一个不正常的人如此心平气和地谈话?谈话的内容,还是该吃掉她,还是吃掉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要怎么办?求他吗?求他,他就会放过她,放过她肚子里的孩子吗…… 第585章和他共死 “你觉得那样就完美了?” 猛地听到纪青灵心平气和的声音,K愣怔一下,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听不懂吗?”纪青灵轻叹一声:“我以为,我们俩之间,应该没有那么不好沟通。” 不知道是不是她嘴里的“我们俩”取悦了他,K的眼神凝了一下,长臂一揽,竟将纪青灵抱进了怀里。 被他抱着的感觉有点像掉进了粪坑里,纪青灵却强行压抑住心底的恶心,下意识地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她真的冻坏了,十二月的天,很冷。 她浑身湿淋淋的,双手冻得都有点发青。 若只是她一个人,便是冻死,她也不会从K身上汲取温暖。 但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她需要他身上的热度保护肚子里的孩子。 K的身子僵了一下,竟缓缓解开腰带,敞开衣衫,将湿淋淋的纪青灵裹了进去。 这个动作实在太亲密了,便是和沈墨白在一起,他们也没有如此亲密过,纪青灵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很冷吗?”K俯下头,下颌微微蹭着她耳边的碎发问。 “嗯!” 他便将她裹得更紧一些,也让她贴在他的胸膛更多一些。 摊开双腿,他像个负气的孩子般坐在铁索桥上。 被衣裳裹住的她,在他怀里像一个巨大的球。 他看着桥下的湖水,目光沉静。 许久,才道:“那怎么样才完美?” 认命地深吸一口气,纪青灵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在我的腹内,是我身体的一部分,由我的骨血凝聚滋养而成,遗传了我一半的基因和血统,对不对?” K没做声,依然安静地瞧着湖水。 纪青灵接着说:“你想先吃掉他,便是如同想将我珍藏进你身体的一部分那样,把他,也变成你身体的一部分对不对?” K的目光终于移过来,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样有什么不好吗?那样,我们一家三口,就会永远在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擦!要多大的忍耐力和自控力,才能将话题继续下去,才能不在这个精神病面前暴走? “当然不好?难道你觉得那样就完美……” “我不在乎他是沈墨白的孩子,我可以把他当成我自己的孩子。” 冷静,冷静,纪青灵你特么的一定要冷静。 “我知道,但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你想说什么?” “你瞧?你把我丢在天眼湖里,不是想要淹死,而是想要冻死我。 为什么呢? 既然都是想让我死,淹死和冻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区别!”K的脸一下子阴霾下来,黑湛湛的眼睛里也透露出几分暴躁:“淹死后的你,会很难看,你会不舒服,会很恐惧,因为你怕水。 可是冻死的你,不会有被伤害的痕迹,肺部也不会受损。 你看起来会很安详,会很完美。” 纪青灵实在没觉得冻死会比淹死安详完美,若是冻死算完美,不难看,那么之前的烧死呢?难道那样才最好看? 她用所有的精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用极其平静真诚的目光看向K。 “所以,你想吃掉我的孩子,是不是也很希望他以最完美的姿态死去?” “那当然!” “那你觉得一个被冻死的胎儿,会完美吗?” “他会不完美?”K愣住。 很显然,这是他从来都没想过的问题。 “当然会不完美,他会很痛苦,会很难过。” 咽了口口水,纪青灵的声音更加柔和平静:“你有没有见过B超下的胎儿是什么样的? 我肚子的孩子,正如你所说,他应该已经成型了。 此时的他,有些地方还没长齐全,但他已经初具人形,我们可以将他看成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是个真正意义上的人,活人。 这样的他,有感知,也有情绪。 舒服的时候,他会伸展四肢,他会笑。 痛苦或者难过的时候,他会蜷起身体,也可能会反击自保,他会哭。 你难道想将一个哭泣的,痛苦的胎儿吃掉?” “哭泣的?痛苦的胎儿?”K觉得不可思议:“他在你的肚子里,那里有羊水,很舒服,那是所有胎儿都向往的天堂。 在那里,他怎么可能会哭泣,怎么可能会痛苦?” “当然会!”纪青灵平静地反驳他:“你还记不记得我在二十一世纪时的职业? 我那时候是个警察,是一名法医。 我解剖过无数具尸体,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也有孕妇。 我曾经解剖过一个怀孕四个多月的年轻女孩,她是被丈夫掐死的。 她的丈夫出轨了想和她离婚,她不愿意,就被丈夫算计杀害了。 临死前,她丈夫请她吃了顿饭。 那天因为情绪不好,她喝了不少酒,又吃了很多冰淇淋。 她的丈夫在她吃最后一份冰淇淋时,掐死了她。 你知不知道当我切开她的肚子,看见她腹中的胎儿是什么形态吗?” 见K一脸茫然和好奇,纪青灵笑了笑:“那个小小的胎儿双手护着头顶,将身体蜷缩成了一个小小的球。 他在抗拒,抗拒那些刺激到他的,令他极其不舒服的酒精和冰冷的食物。 也在抗拒让他呼吸不畅,剥夺他生命的父亲。 蜷起身体是人类最常见的自我保护姿势,我将他小小的身体打开时,看见他还没完全长开的小脸上全是愤怒。 他的嘴巴还大张着,和所有不开心的孩子大哭时一样,他在哭泣。 你觉得他当时完美吗? 不,我认为他死得很痛苦,便是轮回,这样的孩子也进不了天堂。” K整个人都被她说愣了,怔怔地看着纪青灵,脸上竟流露出一丝懊恼的不知所措。 纪青灵的心一抖,她知道自己说动他了。 只要让他深信,被冻死的胎儿会很痛苦,那他就会停止继续将她泡在冰水里的行动,停止冻死她的孩子的念头。 她不知道K会不会找到更加残忍便态的法子来折磨她,但是,至少,她可以喘口气,至少,今天她保住了孩子。 可是,K这么瞧了她几分钟,突然蹙眉问:“他死的时候,是不是和你现在一个姿势?” “啊?”纪青灵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很快,她便明白K说的乃是那个胎儿。 她脸上的平静终于开始龟裂。 K却像没看见一般,唇角一弯,笑了。 “冻死他一个,他可能的确会很痛苦。 但如果,让你陪着他一起冻死。 如果,让他感受到妈妈和他在一起,那么,他是不是会好受一点? 他的痛苦,是不是就会被减轻一点?是不是那样的他,就会心满意足,就会完美……” 第586章如风追踪 纪青灵的脑子一麻,便听K继续说:“纪青灵?你真的是个天才。 你说得对,光冻死他一个不行,让他一个人先死太痛苦也太残忍。 那就你陪他吧! 你们俩一起被冻死,一起去天堂。 那样,我也可以同时吃掉你们两个。 这样的结局,才是真正的完美。” 你爷爷的,横竖她死亡了那么多脑细胞,费尽口舌和他周旋了半天,得到的结论还是她和孩子一起冻死才是最完美的。 果然,她不是犯罪心理学家,不是个合格的好警察,她只是一名法医,对付这种程度的便态杀人狂,她还是缺乏经验。 身子渐渐暖了,心却变得比之前还要凉。 挣扎着从K的怀抱里脱离出来,纪青灵在铁索桥上站起来。 “好吧!如你所说,你把我们一起冻死,再一起吃掉吧! 我,成全你的完美!” 她这番话说得很慢,居高临下地看着K,目光里却带着傲慢与同情。 K的眼睛猛地一阵刺痛,这样的纪青灵,竟叫他难过的想流泪。 “呵!”他笑了。 这个笑容却和之前不大一样,笑得灿烂,眼底却一片阴霾的寒冰。 好像痛到了极致,又好像不甘心得咬牙切齿。 然后,他也站起来,并立在纪青灵身侧,俯首看着她,冷然道:“不急,在这之前,我要先冻死另一个人,就当拿他做个试验好了。” …… 如风在麒麟山内搜寻了两个月,他比沈墨白进入麒麟山要早,且,又是计划外的闯入者,自然遇到了惨烈的围攻。 对方什么来头如风看不出来,但武功非常邪门,而且,打不死。 这种打不死怎么说呢,并不是指你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他还会爬起来跟你搏斗。 而是,如风怎么看,都觉得这些人乃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这让他一下子想起了小姐曾经跟他提到过的药人。 如果这世上,还有谁有这么大本事,弄出这么多药人袭击他,阻拦他,毫无疑问,那人一定是绝手药王。 这个认知让如风睚呲欲裂,他得赶紧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绝手药王没有死,就隐藏在麒麟山内,很有可能还是那个幕后之人的左膀右臂。 如风的轻功很好,武功也够高,但双拳难敌四手。 面对潮水般打不完,也打不烂的对手,他最终被生擒。 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不杀他,他被人易了容,控制了身体和意识,就像那些行尸走肉一样,混在五十万大军中,日复一日地寻找。 浑浑噩噩间,如风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五天前。 上苍垂怜,他被蛇咬了。 几寸长的小蛇,色彩斑斓,剧毒。 可这毒却没有夺走他的性命,而是让他一点点清醒过来。 醒过来,听到旁边的兵士们在议论他们搜山,乃是帮智亲王寻找失踪的王妃,如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与智亲王汇合。 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世上的事情就是那么巧,他突然遇到了两个掉队的人。 那是一高一矮两个男人,长得没什么特点。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矮个子的男人就让如风多看了一眼。 便是这一眼,让如风瞬间热泪盈眶。 这世上,人的容貌、体型、姿态、说话的声音,还有眼神,都可以伪装改变,但微小的习惯,却永远都不会改变。 那两个男人就在距离他不到两百米的距离,蹲在山泉边洗脸。 高个子男人很快就洗完了,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矮个子男人洗,像是在等他。 矮个子男人很快也洗完了,然后他站了起来,微微举着两只手,手心朝着自己,看也不看高个子男人直接越过他往前走。 什么样的人洗完手会把手举起来?在冬日的大早晨? 正常人洗完手会甩两下,用衣袖或者衣襟将手擦干。 便是不擦,也会把手放下来,让残留的水珠从指尖流下来,而不是反向流到袖子里去。 这世上,唯有一人,洗完手会习惯地把手举起来,便是水珠打湿袖子,也察觉不到。 这个人,就是小姐。 如风曾问过小姐,为何洗完手要举着手? 小姐愣了一下,笑了。 她说,并非她喜欢这么做,而是习惯了,她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洗完手会举着手。 小姐说,作为医者,经常要给病人做手术,术前洗手消毒,让手顺着手臂流下,最后从肘关节滴落,那样,不会污染手指,从而保证病患不会因为手术消毒不严格导致术中感染。 如风听不大懂小姐的话,但却知,整个四海八荒,连肖慕先生,都没有小姐有这样的习惯。 所以,这个矮个子男人,她是小姐。 这个认知让如风激动得难以抑制,然而,仅仅是一晃神,小姐就不见了,那个高个子男人也不见了。 如风几乎是扑到小姐消失的那块山岩上的,没有人,山岩的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但山岩的平面上,却有几颗亮晶晶的水珠,在冬日的暖阳下,水晶般夺目。 这是小姐举着双手路过时,不经意间留下的吧? 没有意外的话,过不了多久,这几颗水珠,要么被阳光蒸发,要么,就会被冰冻起来,和山林里的露水没有差别。 这样的情形和当初在燕子坞寻找肖慕先生一模一样,如风几乎能肯定,小姐遇到麻烦了。 他该怎么办?去找智亲王如实报告,再回来寻踪? 不行,那样不行。 瞬间的错眼,小姐都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逝,等他一个来回,谁知道小姐会被那人弄到哪里去。 他不知道这漫山遍野的五十万大军里,到底混着多少那人的同党。 他不能冒险随便找个人传递消息,就像当初,他不能随便将肖慕先生的行踪透露给其他人一样。 想了想,如风在一旁的大树上,留下了只有暗影们才能看懂的标识。 如风相信,智亲王迟早会想到暗影,迟早会找到这棵树。 现在,他要像当初那样,只凭借满腔热血和勇猛,为小姐开辟出一条生路。 在这荒岭之中,想要设置燕子坞那样的机关是不可能的,所以如风坚信,他们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暗影的追踪术不是骗人的,没多久,如风就找到了痕迹。 很细微的痕迹,倘若是其他人,不一定会察觉。 但如风在小姐身边待过,看见山岩上那几粒圆圆的冰珠子,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这种可能让如风的心瞬间长上了翅膀,彻底飞扬起来…… 第587章诱你入瓮 小姐是个理智得令人惊叹的人,她不会武功,想要控制她的身体很容易。 但想要控制她的思维,那是天方夜谭。 麒麟山内到处都是岩石和丛林,虽然也有山泉与河流,但绝对不会随处可见。 可是,这已经是如风发现的好几处山岩上的冰珠子了。 也就是说,这是小姐故意留下来的线索。 小姐发现他了吗?是如何发现的? 难道,又是像上次在燕子坞那样观察认出他来的? 不管怎么说,小姐留下这些水珠,都是在提醒他,小姐想告诉他什么? 小姐不通水性,这山林间又不是随时都能遇到水,为什么小姐要用这么艰难的法子给他留下线索? 水,一直离不开水,麒麟山内,什么地方才是真正的水流尽头? 心里猛地打了个突,如风面色一寒。 天眼湖?那个人,难道是想把小姐扔进天眼湖里淹死? …… K的话音才落,纪青灵便急切地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 她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一点不确定:“他不会来的,沈墨白不会到天眼湖来的。” “哦?呵呵!”抬起手,覆盖住她缓解过来,冰雪般的手指,K眼眸中的暴戾更深了。 但是他的笑容也愈发温柔可亲,他把头伏下来,如同沈墨白经常做的一样,将下巴轻轻支在了纪青灵的肩膀上。 “你方才还很确定地跟我说,沈墨白一定会来,他会来救你。 怎么?这么快就对他丧失信心了?” 平时,只要沈墨白做这个动作,纪青灵的心就会软得一榻糊涂。 她受不了他那么大的一个人,佝偻着身子,如同孩子般依赖她的怀抱,将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撒娇。 她会心疼他,会将他高傲清冷的头颅抱进怀里,踮起脚尖主动亲吻他。 脑子里就一个念头,给他最多,最好的温暖。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对她亲昵纪青灵都会受充若惊的,比如此时。 同样的动作,由K做出来,纪青灵却想把他的头砸到地上,然后狠狠朝上面吐几口口水。 顾不上会不会激怒K,会不会让他翻脸现在就杀死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纪青灵强硬地叉开手指去推他伏在她肩膀上的脸,用的是蛮力。 显然,K没料到五日来温顺的她突然会变得如此粗暴。 “嘶……”她弄疼他了。 轻吸一口气,K终于离开了她的肩膀, “沈墨白这样对你的时候,你好像很受用!” 卧槽!便态杀人狂这是在吃醋吗? 沈墨白吃醋会让她心头缠绕丝丝缕缕的甜蜜,这精神病吃醋,她心头不是丝丝缕缕,而是如钢筋铁骨般的惊悚。 “我不大习惯别人对我这样……” “我是别人?” 纳尼?那你还以为你是自己人?是沈墨白? 翻白眼都没来得及做,耳垂上便觉一痛,不知何时,K竟再次俯下头来,将她的耳垂含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他咬得很重,纪青灵的耳垂又白又嫩,且刚刚被冻过, 血一下子流出来,浸入他的唇齿间。 纪青灵的身子一僵,K却很满意这样的效果。 他无声地轻笑着,伸出舌尖,一点点将她耳垂上的血舔舐干净。 初时,他非常迷恋这种血腥的味道。 可是渐渐的,纪青灵觉得他的呼吸变得有一点点不一样了,不是很急促,但却十分压抑。 这种感知让她更加心惊肉跳。 精神病态杀人的手段千变万化,K几乎对他所有杀害的女性都会实施信碰,她是唯一的例外。 当初专案组专门研究过K的犯罪心理,描述过他的心理画像。 像K这种罪犯,是不会从信碰中获得快敢的。 他所有的快敢和刺激,都来自于杀害受害女性,将尸体进行分离的过程。 信碰对于K来说,就像切割尸体前要擦亮屠刀一般,只是个习惯。 这样的习惯应该和K幼年,或者青少年时期的经历有关,这只是个他报复女性的必要手段,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必不可少,却不会投注什么感情和精力。 所以,在实施碰时,K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 受害者对于他来说,连工具都算不上,基本上可以等同于他出门必须得穿的衣服和鞋子。 然而此时,K的呼吸频率却明显发生了变化。 这个便态杀人狂到底在干什么? 再也没有什么比这种感觉更加能折磨人的了,就好像被判处凌迟的囚犯,刽子手在他的皮肤上磨刀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你很甜,也很香!” 纪青灵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想都没想,她便指着对面的崖顶道:“你看,那是谁?” 事实证明,不管是多么穷凶极恶的对手,这样的烂招数都会管用。 因为K很果断地放开她,抬头看向了对面的崖顶。 几乎是在同时,一道似有若无的黑影从视线中滑过,像一只突然飞过崖顶的鸟儿。 可纪青灵知道,那不是鸟,那是个人。 默了默,她的眼睛倏地瞪圆了。 不是沈墨白,这个人不是沈墨白。 从河口城返回之后,沈墨白就再也没有穿过黑衣白袖。 他现在,和曾经的风少一样,只穿红衣。 现在是大白天,就算她的眼力再差,也不至于将红衣看成黑衣。 穿黑衣的有谁? 凤栖、卓云腾、云威,他们都穿过黑衣。 尤其是凤栖,除了黑衣,几乎不穿其他颜色。 可是,纪青灵却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关心着她,对她忠心耿耿的人,也只穿黑衣。 那个人,普通得像一粒尘埃,丢进人堆里,没有人会注意他。 但他,却会毫无条件地去为她死。 如风?K等的人,居然是如风。 一瞬间,她全想明白了。 为什么离开五十万大军那日,K会带她在山林里绕来绕去。 为什么他总会带她跑到水边去洗脸或者洗手。 大冬天的,哪里需要不停地洗脸洗手。 他一定是做了什么,一定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把如风引过来的?” “呵!”K的视线还没有从崖顶收回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这个似乎很明显,我也没有刻意要隐瞒你。 不过,你的反应好像慢了点儿,没有在二十一世纪时那么敏锐了。 看来你和沈墨白确实不合适,他会传染你,把你也变笨!” 纪青灵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点兴奋,这是不是野兽找到新的猎杀目标出现的下意识反应? “你为什么要害如风?” “你不知道吗?”K低头看她,甚至讨好地用额头在她脸上蹭了一下,“沈墨白那么笨,我总得弄个人给他引路吧?否则,他一辈子想不到这里,难道,我们要在这里等他一辈子……” 第588章彻底激怒 “你的目的不是要杀死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吗?为什么还要等沈墨白?”纪青灵的声音有些颤抖。 K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两分钟,然后,顺着她被湖水打湿的玲珑曲线滑下去,落在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他伸出手,从背后环住她。 像极其恩爱的情侣般,双手轻轻覆盖在她的小腹上。 “你是我的,你的孩子也是我的。 我总得让沈墨白亲眼看见你和你的孩子都变成我的一部分,才尽善尽美不是吗? 要不然,这个游戏岂不是太无趣了?” K的声音极其无辜,就好像他说的乃是真理。 这种扭曲的爱情更像是一种掠夺,竟让纪青灵一下子无言以对。 “只要一想到你和你的孩子都会融入我的胃,变成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就觉得很幸福。 纪青灵?你知不知道,我盼望这一天很久了。 这一世,我只想碰你一个人。 可是,你却不等我。 我有的时候会想,等我吃了你以后,我该怎么办呢?没有你的生活是那样了无生趣。 可是,我又觉得自己很傻,你都在我的胃里了,永远陪伴着我,又怎么会了无生趣?” 说出这番话,K很得意,有点像炫耀成绩的小学生,他的眼眸干净得叫人发冷,近乎痴迷地盯着自己手下纪青灵微微隆起的腹部。 纪青灵突然很想说一句冷笑话:“泥马!你把姐吃了,姐和姐的孩子都不可能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 我们会变成代谢产物,会被你像拉粪便一样再拉出去。” 然而,还没等她将这些话说出来,K又感情充沛地柔声道:“你瞧,他在一天天长大。 其实,我也有一点点的后悔。 若是沈墨白一辈子找不到天眼湖,我兴许能看着你把他生下来。 那时候再把他和你吃掉,是不是更加有趣?也更加完美?” 他的声音像吟诗一般满含情怀,纪青灵却觉喉间猛地泛起一股恶心。 强行将不适感压下去,她紧咬住下唇不语。 K看看她,突然笑起来:“可是,怎么办呢?这个如风找来了啊! 所以,游戏还得继续玩下去,想停也停不下来。 不过,他倒是够敏捷,只是还不够机灵。 你说,他都在这片崖顶转了五天了,至今还没找到接近你的法子。 我是不是该去和他打一架?” 等了半天,也没听见纪青灵回答,K有点不耐烦地凑过头,伸出舌头在她脖子上舔了一下。 滑腻腻的感觉就像是一条毒蛇在脖子上爬行,纪青灵的身上猛地爬满了鸡皮小粒子。 她下意识地扭头看他,却微微后仰着脑袋,企图离这个疯子远一点。 可K禁锢着她的身体,他要的就是她的回头。 所以,几乎是在她回头的一刹那,他便捉住了她,用他的额头牢牢抵住她的。 他的眼睛近乎狂热地看着她,温热的呼吸喷溅在纪青灵脸上。 “你说,我和他,谁能赢?” K明明说的是如风,但莫名地,纪青灵就觉得他指的是沈墨白。 “你怕沈墨白?你比不过他。 所以你自卑,就和在二十一世纪一样。 表面看起来,你有英俊出众的容貌,有显赫富裕的家世,还有一份令人羡慕的职业。 在所有人的眼睛里,你都是个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可实际上,你一直生活得小心翼翼。 你必须掩饰,必须欺骗。 掩饰自己的自卑和懦弱,欺骗自己,让自己相信你多么优秀。 其实,在杀人的时候,你表现得越张狂,手段越残忍,你的内心就有多么畏缩和懦弱。 你瞻前顾后,顾虑重重,你其实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你其实很清楚,那些轻易上钩,能成为你的猎物的女人,她们都是虚荣的女人。 她们接近你,要么是被你英俊的外表迷惑住。 要么是被你阔绰大方的手脚吸引住,还有的,干脆就很直接,为的就是你显赫的家世。 其实你没有一点点内涵,你穷的只剩下这些,你能能吸引她们的,也只剩下这些而已。 她们根本就不爱你,根本就不可能爱你。 二十一世纪的某些女孩子,为了金钱,不惜任何代价。 你其实就是她们眼睛里的商品而已,就算你碰了她们,和她们有了关系。 甚至以杀害她们相要挟,便态到把她们吃掉,她们也不会真正属于你。 因为,在她们的眼睛里,你是扭曲的,是便态的,是肮脏的,是下贱的,就和地沟里的老鼠一样龌龊不堪脑筋不正常。 所以,就算你有再多的钱,也不知道什么是快乐。 就算你杀了她们,你还是不可能获得真正的快乐。 你可以欺骗所有的人,但你无法欺骗你自己。 正因为你不快乐,所以你才需要不断地寻找新的目标,再去冒犯,再去杀害。 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你越来越膨胀的,越来越龌龊不堪的玉望。 但是,就算你这样做了又能得到什么呢? 你还是不快乐。 我承认,杀戮和血腥能让你暂时品尝到兴奋和愉悦。 可是,当那种兴奋和愉悦过去之后,你的内心,却是更大的挫败感和空洞无力。 她们被你杀死之前看你的眼神会一遍遍浮现在你的脑海里,不断地提醒你,她们害怕你,厌恶你,憎恨你。 她们每一个都嫌你恶心,她们觉得你是垃圾,是真正的怪物。 你其实非常妒忌墨白,从小就妒忌。 你知道自己比不上他,哪怕再活多少世,你都比不上他。 所以,你就像墨白的影子一样存在。 甚至不停地模仿他说话的口气,模仿他的行事风格,还有他的动作和爱好, 你眼睁睁地看着沈擎苍和沈博文换掉你和墨白的身份,又眼睁睁地看着天筝长公主和绝手药王加害墨白,给他服下虫蛊不加以阻止。 那是因为你在期待,你做梦都想变成墨白那样优秀的人。 多么可悲又可怜啊! 连你自己都憎恨自己,厌恶自己,连你自己都迫不及待地想摆脱掉怪物的身份。 所以当你发现墨白突然开始兽化的时候,你激动得几乎要死掉。 试想一下,这么多年的夙愿终于要达成了,你怎么可能让墨白轻而易举兽化死去? 所以你几乎立刻就跑到敌人的阵营里去了,你在墨白将你当成亲兄弟的年纪,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背叛了他。我说的是不是没错啊……” 第589章身陷囫囵 说到这里,纪青灵故意停顿一下,笑眯眯地看着K。 见他没什么反应,她才轻叹一声,用十分惋惜同情的口吻道:“你用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积累下来的犯罪经验,取得了天筝长公主和绝手药王的信任,并且让他们不敢小觑你。 你千方百计地推迟虫蛊的孵化时间,让墨白在人和兽的交替演变中受尽折磨。 而你,K,却沉湎于墨白来回兽化的愉悦中,顺便,夺走他的一切。 你这个便态、扭曲,心灵黑暗的家伙,你这个不折不扣的精神病!” K静静地站在纪青灵身边,低着头看她。 直到她一口气把这么多话说完,他都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动。 他的表情淡定,唇角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的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干净,一样令人不忍。 但是,他的呼吸却变得急促粗重起来,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最后,他唇角的笑意终于消失了,他的眼睛不再清澈干净,阴霾得仿佛能够滴出墨汁。 他的脖子越来越僵硬,表情也越来越僵硬。 他覆盖在纪青灵小腹上的手指用力地握了握,每个指关节都在泛白,每个骨节都发出喀拉拉的响动声。 然后,他突然就爆发了,冲着纪青灵大声喊道:“你才是怪物,沈墨白才是怪物,你们这些人都是怪物! 你们才是精神病,你们才是心理便态。 你们的心理才是扭曲的,你们的心灵才是黑暗。” 边吼,他边伸出双手,再度毫不留情地掐住了纪青灵纤细的脖子。 他的手指越掐越紧,声音也越来越大:“你明明是我的女人,是我爱着的女人,为什么要和沈墨白一样是讨厌的怪物? 像你们这样的人才是垃圾,才是地沟里肮脏龌龊的老鼠。 你和所有的女人一样,都是精神病,都是不正常的人。 你们都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也不配享受爱情和幸福。 你们根本就不懂什么才是爱,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 既然你这么维护沈墨白,那就去死吧,去死吧! 像你这么肮脏,这么莫名其妙的精神病一样的女人,我才不稀罕碰你,我才不稀罕吃掉你。 你的孩子,和你一样肮脏龌龊。 你们死后,都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纪青灵已经听不大清楚K在喋喋不休地说什么了,她的视野里一片猩红。 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轰鸣声,脑子里一片混乱。 但是,她知道她成功了,她成功地激怒了他。 在她将这些话说出口的同时,她已经成功地挑战了K的骄傲。 一个像他那样骄傲扭曲的杀人狂,是不可能再将她这么叛逆不听话的乖充变成自己的私有物品珍藏在胃里,变成他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 K会杀了她,然后直接将她抛尸荒野。 只要就此掐死了她,他的所有计划便都被打破了。 一个有强迫症的便态杀人狂,一旦计划被打破,就等同于天榻地陷。 不管是如风还是墨白,都不用再为她冒险,不用再面对这个脑瓜子里被屎填满的精神病。 失败的K,只能像个畏畏缩缩的小丑,面对一败涂地的残局。 他输了,彻底输了。 呵!这样真好。 毕竟,她还是和上一世一样,保持了最后的尊严。 …… 纪青灵再次深陷那个梦境,依然是纠缠不清的爱昧。 明明是沈墨白,却变成了K的脸。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逃避,甚至没有害怕。 当K的匕首刺穿他和她的心脏,让他俩像连体婴儿一般密不可分的时候。 当他再一次问她:“这辈子我碰过很多女人,唯独没有碰过警察。 你说,我们俩死在一起,下辈子,我是不是会第一个碰你?” 纪青灵的回答很干脆,亦很决绝。 她几乎是微笑着,十分轻蔑地看着K,淡然地说:“不会,不管是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你都不可能碰得上我。 因为,终有一天,我会亲手将你绳之以法!” …… 纪青灵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又穿越了。 因为她不是站在奈何桥上,而是躺在一张榻上,还盖着柔软的棉被。 愣了一会儿,直到吞咽口水引来脖子上的剧痛,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死,她居然还活着。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个人是K,是杀了无数女人的K,是便态、扭曲,毫无人性的K。 他怎么会允许这样的错误发生?怎么可能让揭下他画皮的她还活着? 难道,不止是如风,还有墨白?他们一起赶到了,救了她? 腾地一下坐起来,顾不上脖子上的伤,纪青灵光着脚直接扑下了榻。 “墨白……”破锣般嘶哑的声音从她的嗓子里发出来,让她拉住门栓的手,一下子顿住了。 与此同时,房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看见她,他愣了一下。 看见他,纪青灵却彻底傻眼了。 K?怎么是K?怎么可能是他? K阴霾的视线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两秒钟,便一点点移下去,落在了她光着的小脚上。 然后,他伸出手,直接将纪青灵打横抱起,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又将她抱回了榻上。 他的动作很轻柔,将她放下后,重新给她盖上棉被,还用一只手试了试她的额头。 察觉到她的额头有些烫,他这才皱眉道:“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你伤得很重,喉管几乎都被我掐断了,声带也毁了,不好好休息的话,以后可能都恢复不了了。 听话,再好好睡一会儿。” 如果忽略掉他说的内容,此时的K,绝对是个体贴温暖的好男人,仿佛,她是他深爱的琴人。 纪青灵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直起身,冲她笑笑,又转身往门口走,像是要出去。 “为什么?”嘶哑的声音冲出口,几乎是破碎含糊的,根本听不清楚。 K的脚步却停下了,很显然,他听懂了。 缓缓转头,他看向她,眼眶竟有些发红。 可是,纪青灵却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莫名其妙的兴奋。 “我怎么能让你这样死掉?呵!”他垂眸笑了笑:“你忘了吗?游戏不是这样玩儿的啊!” 像是自嘲,又像是懊恼,他愧疚地再看她一眼:“我控制不了,虽然你说了那么多该死的话,虽然你和你的孩子都很肮脏龌龊,都很恶心。 但是,我还是想吃了你们。” 用一种近似于心疼充溺的灼灼目光看着纪青灵,K的声音里带着点压抑的颤抖:“纪青灵?就算你对我做出了这么恶毒的事情,我还是没办法怪你。我居然,还是想把你,还有你的孩子,珍藏在我的身体里……” 第590章走不出去 说完,拉开门,K走了出去。 直到他的脚步声走远,纪青灵才意识到这是她这些天一直住的湖底洞穴。 她身上的湿衣服也被换掉了,此时躺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她却感受不到一丁点暖意。 心就像坠入了无底深渊,掉下去,再掉下去。 呵!纪青灵笑了。 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会遇到这么个连死都摆脱不掉的杀人狂? 她能不能说,她特么的实在太幸运了,幸运地被该死的K爱得死心榻地,生死追随? 在榻上躺了足足半个小时,纪青灵再次坐了起来。 不对,刚才K进来的时候说什么? 他说,游戏不是这样玩儿的。 他说,他还是想把她,还有她的孩子,珍藏在他的身体里。 他来看她,甚至不允许她下榻。 他让她好好地躺在榻上,想让她的身体恢复,甚至想让她被损坏的声带恢复。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眼睛里的那抹奇特的兴奋,到底是什么? 别告诉纪青灵K突然转性了,这种情况就像将bent变成直男一样不可能。 那么,他的突然反常到底是为什么? 精神病态不会怜悯,不会大发善心,就像K说的一样,杀人的时候,他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 那么,驱使他突然放手,让他突然改变主意的,根本不是他对她的爱情。 而是,突然有人闯入了。 那个人,打断了他掐死她。 她现在还在湖底洞穴里,而K,还能悠闲自得地跑来看望她,这说明了什么? 纪青灵的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冰冷的气息,泪水在瞬间涌入她的眼眶。 如风?你不能死,你一定不能死。 虽说你只是K设置的游戏里的一枚棋子,但他根本就不知道你的能力。 你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等着我来救你。 从榻上跳下来,顾不上找鞋子,就这样光着脚,纪青灵离开了石屋。 她不知道能不能出去,这五天里,K和她几乎形影不离,便是晚上睡觉,他都会躺在她身边。 现在是她离开的唯一机会。 哪怕上面就是天眼湖滔天的湖水,哪怕一离开这里,她就会淹死在天眼湖里,她也必须得出去寻找如风。 可是,走了一大圈,纪青灵却发现这里的地形比镇妖塔下的遗忘村庄还要复杂。 她没有寻找到阴阳八卦的规律,也找不到任何机关的法门。 她走过的几个洞口都好像是被封死的,K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后来,她看到了一道水帘。 站在三丈开外,纪青灵打量着这道水帘,脑子却迅速运转着。 隐藏在水帘后的山洞不稀罕,花果山的水帘洞,那就是典型。 只是,眼前这样的水帘却只能在玄幻电影电视里才能看到。 因为,这道水帘不是向一个方向流的,看上去,像是从四面八方同时涌过来,下一秒就会冲进她站立的这条甬道。 这种情形有点像往瓶子里灌水,只是,眼前的瓶口有点大。 但不管这个瓶口多么大,都改变不了瓶子很快会被水流注满,甚至撑爆的命运。 可事实上,这些水流从外面涌进来之后,却如同一朵盛开的花儿,全部自动汇入了花心,又从那里漏了出去。 纪青灵的第一感觉就是外面有台巨大的吸尘器,把灌进来的水流全部从花心这个点上倒吸了出去。 可再想想又觉得不对。 就算是浴缸,你想放掉里面的水,也是在底部凿一个洞,不可能在侧面打一个窟窿对不对? 那么,能让往下流的水帘出现这种情况的,只能是这个湖底世界存在什么她不知道的力量。 是这股力量,将水全部推了出去。 可是,为什么这股力量没把她也推出去? 难道,这里有着比指纹控制门还要神奇的,能够分辨热源体和水流的某种射线? 只想了想,纪青灵便放弃寻找答案。 她此时顾不上这些,她只知道,靠近那个点,那个花心,她就会被带出去。 至于会被带到哪里去,那个不用想,肯定是天眼湖里。 所以,她要克服的问题有两个。 一个是,她得掌握好角度,计算出精确的加速度和切入点,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倒灌出去,却不会被巨大的冲击力撕成碎片。 另一个,她得想好,自己进入天眼湖后要怎么脱身。 天眼湖不是小河,它没有岸,四周全是陡峭的悬崖峭壁。 她不会武功,根本没办法爬上悬在半空中的铁索桥。 倘若外面没有船只接应的话,她出去就意味着死亡。 贸然送死是极其不明智的,更何况,纪青灵也有点怕被淹死。 但万一她的推测是错的呢?万一,被倒灌出去后,她进入的不是天眼湖,而是,一个洞口呢? 虽然这种希望很渺茫,但离开这里,如风和她都有一半逃生的机会。 反正留下来也摆脱不了被K吃掉的命运,那她为什么不冒险试一试? 就算死了,最起码她没像前世那样,跟K串糖葫芦般串在一起。 那么,下辈子,她是不是就可以躲开这个人了? 想到沈墨白,纪青灵又有点难过。 死亡对K来说,是她迫不及待的。 可对沈墨白,却是那样的难舍和不甘心。 “墨白?”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纪青灵唇边浮现起一抹苦笑:“你还不知道他的存在呢。 我们这样离开,你会不会怪我们?” 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要吃掉我们的孩子,便是死,我也不能让我们的孩子变成他的食物。” 抬起一只手在脸上按了按,平静地擦干眼泪,纪青灵坚定地往前走去。 哪想,才走了几步,突然一股巨大的水柱迎面而来。 就像突然响起的音乐喷泉,一下子将毫无防备的纪青灵喷倒在地,退回了原处。 纪青灵愣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不死心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没有任何悬念,水柱凭空而来,再次将她喷了回来。 这简直是逆天的玩笑,就像是掉进了童话中巨人的游戏瓶子里。 只要你靠近瓶口,巨人就会往瓶子里吹气,喷出口水,将你重新吹进去。 很显然,此路不通,她出不去。 想了想,纪青灵放弃继续较劲,转向其他方向。 她不相信这是唯一的出口,不然,K是怎么把她带进来的? 很快,她看到了淡淡的亮光。一路追寻过去,纪青灵吃惊地看着霍然出现的大溶洞…… 第591章如风被困 水晶,到处都是水晶,便是在黑漆漆的湖底世界,也散发着璀璨的,柔和的光芒。 缭绕的雾气经过水晶的折射,变得五彩缤纷,令人生出置身于蓬莱仙境的错觉。 然而,令纪青灵吃惊的不是这些水晶,也不是这些五彩雾气,而是溶洞正中间放置的一口大鱼缸。 这真的是一口大鱼缸,和纪青灵在海洋馆见到的盛放大鲨鱼的差不多。 只是,这口鱼缸是水晶打造的。 而鱼缸中,还浸泡着一个人。 纪青灵扑了过去,因为这个人是如风。 他并没有死,和她每天被K泡在天眼湖里的情况差不多,如风的手里抱着一块小小的浮木,整个人只有半张脸露在水面上。 “如风?如风?你怎么了?” 扑过去,趴在水晶鱼缸上,艰难地呼唤如风的名字,纪青灵用拳头拼命捶打。 如风面无表情地瞪着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不说话。 要不是他额头上的青筋在扑扑地跳动着,任何人看见他,都会觉得他是个死人。 和如风对视了几秒钟,纪青灵便明白如风被人催眠了。 像如风这么武功高强的人,除了催眠,便是战死,他也不可能被人弄成这幅模样。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K那双干净得毫无杂质的眼睛。 忘忧老人提到过天生的双瞳,纪青灵没见过什么双瞳,但她知道,K那样的眼睛,非常适合做催眠师。 因为那双眼睛太深太黑了,一下子就能将你的灵魂吸进去。 鱼缸很大,也很高,足有三四米,四周滑不留手,爬上去是不可能的。 就算能爬上去,她也没办法把如风拖出来。 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打碎这面水晶鱼缸。 “如风?坚持住,我不管你已经被冰冻了多久,你都得给我坚持住,一定不能被冻死,你听明白没有?” 在心里呐喊,深吸一口气,纪青灵搬起溶洞中的一块大石头,狠狠向水晶鱼缸砸去。 “砰”地一声,碎了。 鱼缸没碎,纪青灵手里的石头碎了。 她有一点想不通,石头的硬度比水晶大,就算不能一下子把水晶鱼缸打破,也绝对不会自己跟豆腐渣一样碎掉。 石头的碎片将她纤细白嫩的手划得鲜血淋漓,从身上撕下两块衣襟,在手心上缠了两道,纪青灵走向一块更大的石头。 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石头搬起来,刚走到水晶鱼缸前准备奋力砸上去,身后却突然响起冰冷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那口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力气一下子就散了,幸亏反应快,纪青灵才没让石头砸在自己的脚上。 扭头,她面色平淡地看了一眼K,再度弯下腰去抱石头。 “你没长眼睛吗?我在打破它!”难听的含糊的声音,却异常坚定。 “呵!”K笑了,一步步走过来,他用右手摸了摸下巴,最后,又摸了摸纪青灵的头:“你以为这块石头能打碎这个水晶棺?” 水晶棺?这不是鱼缸吗? 见纪青灵怔怔地望着他,K笑得更加开心。 他凑过脸来,在纪青灵的脸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你不会幼稚到以为这里的石头都是生铁做成的吧?” 像是害怕纪青灵不相信,他很好心地接过纪青灵怀里的大石头丢在地上。 轰地一下,石头碎裂开来。 他从里面拣出一块递给她:“你是法医,你看看这个密度和硬度,能是正常的石头?” 纪青灵接过石头,下意识地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蹙眉道:“石灰石?” “鼻子果然灵!”赞赏地拍拍她的肩膀,K笑道:“这石头其实比石灰石还要软。 可是,这些水晶,却比花岗岩还要坚硬。 要不然,你以为这个水底世界是凭什么支撑起来的?” 纪青灵恍然大悟。 没有打破平衡的时候,由水晶支撑这个湖底世界。 一旦平衡被打破,机关尽毁,支撑这里的,就会变成石灰石。 这个湖底世界,便会在顷刻间被湖水淹没。 “果然聪明!”见她眸中显出了然,K赞道:“我就说遗忘村庄那样的雕虫小技糊弄不住你,那老怪物却不相信,呵!” 他嘴里的老怪物,是指绝手药王吧? “你为什么要催眠如风?” “难道你以为不催眠他,他会乖乖听话,束手就擒?” 纪青灵皱眉,K却又笑道,“这家伙比你还要顽固,我的蛊控制不了你,更控制不了他,所以,只能催眠他。” “你催眠他,就是想把他泡在鱼缸里冻死?” “这是水晶棺,不是鱼缸!”K不满地纠正。 看一眼气急败坏的纪青灵,又道:“你别说话了,我听不清楚还得猜。 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我总得找个人先试试手。 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那么珍贵,我那么爱你们,万一没把握好尺度,把你们冻死了,却做得太过了,你们会变得很难吃。” “你要把如风也吃掉?”纪青灵不理他,继续说。 “你别恶心我!”嫌弃地看了看如风,K的脸上沉下来:“他也配被我吃?” 紧盯着K的脸,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这么看了足足两分钟,纪青灵突然笑了。 她的声音含含糊糊,如同破锣般溢出来:“你笑什么?我很好笑吗?” K的脸上浮现出愠怒,很显然,他在强压着自己的火气。 但纪青灵却笑得愈发开心,边笑,她边说出令K咬牙切齿的话:“沈墨白来了是吗? 他就在天眼湖附近,是在崖壁上,还是在铁索桥上? 或者,他其实已经下到天眼湖里了,是不是? 他曾经做过兽,早已习惯了在大冬天泡在天眼湖里。 所以,一个小时就能冻死人的天眼湖,便是他泡上两天,也冻不死。 所以,你害怕了,怕他找到进入这个湖底世界的法门。 怕他找到我们,怕他打败你救走我,对不对? 所以你会把如风带下来,把他泡在这口水晶鱼缸里。 K?承认吧,你输了,你的计划,你的游戏一点也不完美,它已经出现了巨大的漏洞。” “你胡说,我没有输,我也不可能输。 整个游戏完美得天衣无缝,怎么可能会有漏洞?” “还不承认吗?呵!真可怜。”斜睨他一眼,纪青灵嗤笑:“这口鱼缸,你一早是为我准备的吧? 什么你打算把我烧死,发现我怀孕了,才将我带来天眼湖打算冻死我? 别演戏了,你一开始就打算把我冻死。不是烧死,也不是淹死,就是冻死,冻死在这口水晶鱼缸里……” 第592章要淹死她 像是故意吊K的胃口,纪青灵砸吧砸吧嘴巴,又道:“只可惜我怀孕了,计划变得不完美了。 你为了惩罚我,所以,每天折磨我,把我泡在天眼湖里,让我品尝濒死的滋味儿。 你确实利用我做法医时养成的洗手习惯,在山岩上留下水珠将如风引了过来。 如风也确实和我一样,中了你的蛊毒,被你控制住了身体,甚至思维。 但是,你棋差一招,还是低估了沈墨白,不是吗? 他找来了,在你自以为是,认定他因为担心我失去了辨别力的时候,突然出现了。 你没办法,就算是你引以为傲的催眠术,都赢不了他,甚至,还被他打伤了。 所以,你才会把如风带下来,泡进水晶鱼缸里以示惩罚。 所以,你方才去看我,只是把我抱上榻,却不敢多做停留。 因为你迫不及待地要去疗伤,还迫不及待地要去阻止墨白,是不是?”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纪青灵的声带几乎完全毁了,但她却得意的,略带挑衅地扬起下巴看着K。 “你给我住嘴!”K终于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我为什么要害怕沈墨白?他有什么好害怕的? 我会被他打伤?切,简直是笑话……” “是不是笑话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的内伤挺严重的,肝撕裂还是脾撕裂呢? 呵!我先前还以为是如风把你打伤的呢! 看来,这都是墨白的杰作啊! 唉!太可怜了。 这么多年,你终究还是不如墨白……” “我说了,我不怕沈墨白,沈墨白不是我的对手,他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对手。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既然你那么想死,那就去死吧!” 眼前一花,纪青灵再次被K掐住了脖子。 只是,这次他不是要掐死她。 而是直接掐着她的脖子,带着她,一起跃上了高高的水晶鱼缸。 好了,总算上来了,K总算要淹死她了。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再看纪青灵一眼,K脸色阴霾道:“如风身上没有金丝甲护体,他已经在冰水里泡了半个多小时了,就快要死了。 你想救他,便只有一个办法。 把他的身体尽量托出水面,那样,也许他可以熬到沈墨白赶过来。 但是,你要搞清楚状况。 他手里的浮木,只够承受一个人的体重。 你想把他托离水面多一点,自己就得完全泡在水里。 你不会游泳,在水下憋气最多不会超过三分钟。 所以,纪青灵,你会被淹死!” 说完,一松手,纪青灵被他狠狠丢了进去。 身体入水的那一刻,纪青灵笑了。 是的,K没有骗她,她会被淹死。 鱼缸里的水大约有两米深,不管是她还是如风的身高,都够不上。 如风的水性很好,但被催眠之后的他,就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 纪青灵能救他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如风踩着她的肩膀,把他顶出水面。 只要不是全身都浸泡在冰水里,如风就能多坚持一会儿。 那样,他就有可能等到沈墨白赶来救他。 正如K所说,她不会水,就算闭气,她也撑不了多久,最多几分钟。 但这几分钟却不是定数,不是K说的三分钟,而是五分钟。 五分钟很短暂,但对于纪青灵来说,却能做很多事情, 她能带给如风五分钟的缓冲,如风就有可能在这五分钟之内恢复体温。 那样,他就有可能抵抗住第二个一小时的冰冻。 所以,这是一场不能输的赌局。 她赌的不仅仅是这宝贵的五分钟,还有如风的体能。 她和如风,一定都不会死。 这般想着,铺天盖地的水就不再那么可怕了,纪青灵甚至能在水里看清楚如风的样子。 她没有在水里扑腾挣扎,而是先将如风手里的浮木抢过来,让自己的整颗脑袋都浮出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潜下去,将浮木重新塞进如风手里,抱住如风的腿,一点点将他顶了上去,两个人的体重,即便水有浮力,也让她稳稳地站在了水晶缸底。 扶着如风的腿,她就这么安静地,几乎是祥和地看着水晶鱼缸外的K,两个人,静静地对峙着。 直到憋得肺都要爆炸了,纪青灵才松开如风,夺下他手里的浮木,又浮出水面狠狠喘了几口气。 然后,她再度潜下去,将如风送离水面。 如此周而复始,居然让她和如风撑了半个多小时。 尽管大量的体力在流失,纪青灵却告诉自己,坚持,一定要坚持。 如风虽然被催眠了,本能还在。 沉到水底,他会下意识地闭气,浮上去,他也会吸气换气。 K在水晶鱼缸外一瞬不瞬地盯着里面忙上忙下的小女人,他突然发现,这个女人很配合,她的不放弃,居然为他的游戏打开了新的一扇门。 所以,他不一定会输对不对? 这场游戏,当真越来越好玩了。 他眼眸中的迷恋,也越来越浓,直至,再也化不开。 …… 沈墨白不知道自己已经沉到天眼湖底多少次了,可是,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湖,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湖底什么都没有。 他到底忽略了哪里? 再次跃出水面,站在铁索桥上,他目光如水地死死盯着脚下的天眼湖。 不对,如果真的是四面被悬崖峭壁环抱的死湖,这里面的水是从哪里来的? 据说,天眼湖的水,和大运河是想通的,且麒麟山内的各条溪流山泉,最终都会汇聚到天眼湖里来。 那么,那些水,都是怎么注入天眼湖的? 这片诡异的湖水下面,一定还隐藏着他不知道的秘密。 脑海里突然想起青儿当初和肖慕被绝手药王逼下麒麟山,又从瀑布上飞流直下的情形。 他清楚地记得,青儿跟他说过自己神雕侠侣的奇特经历。 当时,神雕侠侣这个称呼刺痛了他。 所以,向来不八卦的沈墨白,那一天打破砂锅问到底,终于从青儿嘴里知道了什么是神雕侠侣。 那是一个话本里讲述的故事,其中有一段关系到绝情谷。 那个叫杨过的小子最后是怎么找到爱侣的?青儿说,他在自己的身上绑了块大石头。 眼睛一亮,沈墨白飞上崖顶,找到了一块不知道比杨过要大多少倍,也重多少倍的巨石。 没有丝毫迟疑,抱起这块石头,他便跃入了天眼湖。 身体随着巨石沉下去,速度快得叫人难以想象。 沈墨白没有松开,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块巨石,也许就是改变他和青儿命运的关键。果然,沉到一半,突然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 第593章从天而降 很显然,那吸力是针对他怀里的巨石的。 被这股吸力牵引,沈墨白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便随着石头被吸了进去。 一直到身体落在干燥的地面上,沈墨白才确信自己成功了。 心头涌起巨大的喜悦,他不敢耽搁。 距离青儿越近,危险也越多,青儿的性命也更有可能岌岌可危。 所以,他分辨了一下方向,便如矫健的猎豹,迅速隐身于黑暗。 那片光亮实在太醒目了,虽然说对于沈墨白这种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来说,有没有光的影响都不大。 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向那片光亮扑去。 待行到近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巨大的水晶棺材里,他的小女人稳稳地站在棺底,扶着肩头如风的双腿,将如风大半个身体都顶出水面的情形。 她像一条安静的美人鱼,安静地凝视外面的世界,也安静地笑着。 沈墨白的脑子蒙了一下,但他的动作显然比他的思维运转得更快。 水晶棺材前立着的那个男人正准备转过身来,他凌厉的掌风已经劈头盖脸地击了出去。 这一掌他用了十足的功力,K之前又被纪青灵的举动迷住了,根本没料到他会来得这么快,身形虽然及时一闪,却没有完全躲过。 砰地一下,K被打得飞了出去,重重撞在洞里的水晶石柱上。 石柱承受不了重击,应声而断,一根石柱断了,洞顶的石柱竟噼噼啪啪掉下来一大片。 有一根不偏不倚,直直戳进了K的左胸,将他来了个洞穿。 K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便瞪着眼睛没了气息。 沈墨白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一个旱地拔葱,便跳进了水晶鱼缸里。 纪青灵只觉身子一轻,下一秒,已被沈墨白抱出了鱼缸。 涣散的思维被新鲜空气重新凝聚起来,纪青灵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才看清楚面前这张清俊心疼的脸。 “墨白?”伸出手,不敢相信地触摸他的脸,被他一把抓住手,重重地摁在脸上。 纪青灵终于喜极而泣:“是你吗?是你来了吗?你来救我和如风了是吗? 墨白?墨白?我好想你,我好怕!” 嘶哑的,几乎微弱到听不清楚的声音,顷刻间令天神般不可一世的男人泪如雨下。 潮水般的亲吻落在她的脸上,“是我,宝贝,是我,为夫救你来了!” “太好了,如风他……” “还活着!” 重重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不敢亲太久,怕她呼吸不畅,沈墨白用一条胳膊将她抱起来,另一条手臂将如风往腋下一夹,拔腿就走。 “我们去哪里?” “离开这里,这里要榻了!” “榻了?”突然想起K说过的,一旦坚硬的水晶被破坏,机关尽毁,石灰石会取而代之,湖底世界会很快被湖水淹没。 纪青灵心头一跳:“K呢?” “K?”沈墨白不解。 “就是那个人!”抬手一指,纪青灵挣扎着要下来。 “你别再说话了,他死了!”将她抱得更紧一点,却并不忤逆她,沈墨白转身将她带到K的面前,“是不是这个人?” 纪青灵的眼睛倏地瞪大了,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K死了,就这么死了。 和上一世一样,他还是死于万箭穿心。 这是巧合还是命运? 可是,她又不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K就躺倒在地上,尖锐的水晶石柱洞穿了他的身体,血水汩汩地往外冒着,他整个人都仿佛被浸泡在血水里。 而他的眼睛还大睁着,和活着时一样干净,黑湛湛的,没有丝毫杂质。 只是,再也没有了焦距。 这一幕来得太突兀,太不可思议,纪青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想来想去,她又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突然觉得很累,抬手抱住沈墨白的身体,她将脸埋进他的怀里。 察觉出她的疲倦,沈墨白亲亲她的额头,柔声道:“我们离开这里。” 无声地点点头,任凭沈墨白带着死里逃生的她和如风离开溶洞。 只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沈墨白能找到这个湖底世界,完全是侥幸,他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进来的。 此时,又如何出得去? 仿佛山崩地裂,整个世界都在榻陷。 不管跑到哪里,遇到的都是榻陷和倒灌进来的湖水。 迟疑一下,沈墨白又带着两人原路返回溶洞。 溶洞已经榻了一半,湖水淹进来了半米多深。 K的尸体也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洞里乱七八糟的。 唯一完好的,便是正中间的那个水晶鱼缸。 将纪青灵和如风放下来,双手抵住缸体,沈墨白猛地一声断喝。 巨大的水晶鱼缸经被他硬生生地掀翻了,里面的湖水哗啦一下流出来。 双臂发力,沉重的水晶鱼缸被他拎了起来。 将里面的水倒干净,放在地上,水晶鱼缸居然浮了起来。 重新抱起纪青灵和如风,沈墨白身子一跃,跳了进去。 将如风随手一丢,把他的小女人紧紧搂入怀里,沈墨白坐下来。 “宝贝?为夫没有别的办法了。 既然所有的地方都在榻陷,跑到哪里都躲不过去,我们也只有在这里听天由命了。 你,害怕吗?” “不怕!”抱住他的脖子,纪青灵觉得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 不顾沈墨白的阻止和心疼,用尽所有的力气,她艰难地说:“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对,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 腾,他抱着她直接弹了起来,“你说什么?一家三口?” “呵!”纪青灵笑了,拍拍他的肩,示意他重新坐下来。 拉过他温暖的大手,覆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纪青灵羞涩得不敢看他的眼睛,却不能不看他的眼睛。 她说不出来话了,真的说不出来了。 但她相信,沈墨白能看懂她想说的话。 她在用眼睛告诉他:“墨白?你感觉到了吗?他就在里面,很乖,很顽强。 这些天,就算每日被K泡在冰水里,他都没有被冻死。 他还活着,很健康,和我一样健康。” “青儿?青儿?” 果然,沈墨白看懂了,眼圈一红,再也忍不住,他重重地吻下来。 这个吻和之前小心翼翼的触碰不同,急切又强横,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与不甘。 他几乎是横冲直撞地冲进了她的嘴里,撬开她的牙关,一路厮杀进去。 唇舌很快纠缠在一起,他用力地亲吻她,她热烈地回应他。纪青灵的脖子很痛,嗓子也很痛,她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逃出去…… 第594章终于回家 或许,溶洞的榻陷会让头顶的水晶石柱掉下来,把他们一个个也像K一样,全部戳死。 但她顾不上这些,她觉得这辈子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幸运,这么甜蜜过。 她终于有机会告诉他,她肚子里孕育着他的孩子。 终于有机会,让他们一家三口,相聚在一起了。 事实上,纪青灵太多虑了。 沈墨白嘴里虽说着听天由命的话,人却没有闲着。 他在和天斗。 将纪青灵和如风都掩护在自己身后,他的双手托举着庞大的天罡之气,将整个水晶鱼缸全部罩住。 这样的情形,无异于给水晶鱼缸加上了一个盖子。 所以,纪青灵无比崇拜地看着她牛气冲天的夫君双手托天,看着头顶一块块砸下来的洞壁呼啸着飞离,两只眼睛里,只剩下无数的红心。 沈墨白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但凤栖他们一点在外面。 如风留下的暗影标识给他们指出了准确的路,沈墨白相信,凤栖他们现在就在天眼湖焦急地寻找他们。 所以,他只需要撑到这个湖底世界完全坍榻,撑到湖水全部倒灌进来。 那样,他们就会被湖水带离死亡之境。 说实话,支撑这么庞大的天罡之气是很困难的。 但是,她的小女人那么崇拜地看着他,就好像,他是她的神。 她憨憨傻傻的模样实在太可爱,她眼眸里毫不掩饰的爱慕实在叫他太受用。 他几乎是喜悦地,满怀希望地为她托举着这片下一秒也许就会消失的天。 巨大的震动和呼啸声将如风散乱的思维一点点凝聚起来,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晰。 然后,他看见了小姐。 她就坐在他身边,仰头望着身旁双手托天的男人。 “小姐?” 哽咽地唤出声,他的视线下意识地顺着小姐看上去。 “王爷?”如风的嘴巴一下子变成了O型。 只愣了两秒钟,他便腾地一下站起来,双手紧紧地贴在了沈墨白的背上。 源源不断的内力进入体内,垂眸看一眼身后的如风,沈墨白的唇角一弯,笑了。 “如风?”纪青灵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有些尴尬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咧着嘴看着沈墨白和如风傻笑。 不过瞬间,如风便猜到发生了什么。 之前,他的意识很混沌,感觉却不模糊。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躺在水里,就像胎儿在妈妈的羊水里。 很舒服,也很幸福,让他一辈子都不想起来。 是小姐救了他,第二次,小姐用自己的性命,将他从洞开的地狱之门里将他硬拖了出来。 眼泪一下子掉下来,怎么都止不住,虽然没有看小姐,如风却哭得像个孩子。 如风是在哭吗? 纪青灵愣了一下,却不敢给他擦眼泪,她害怕自己打搅他。 就算她是只菜鸟,也知道眼下的情形多么凶险,稍稍不慎,墨白就会顶不住,他们就会被掉下来的石块砸死。 所以她只能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一个笑得闭不上嘴角。 另一个,却哭得稀里哗啦。 …… 纪青灵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忏心阁寝殿了。 周围有很多人,都是熟悉的脸。 她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肖慕,然后是云腾、凤栖、云威、忘忧老人、冷夜、如风、沈福临、云澈,还有弘哥儿和紫烟紫云。 张张嘴,她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然而,眼前的这些人,眼圈却都红了。 紫烟和紫云捂着嘴,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弘哥儿喊了声“姐姐”,想扑上来,手臂都张开了,最终,却没有动。 “你们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 嗓子发不出声音,纪青灵只好用眼神询问他们。 她想坐起来,才一动,身上一紧,勒得她闷哼了一声。 皱眉仰头,才发现头顶还有一张更加熟悉的脸。 他正抱着她,准确地说,她整个人都在他怀里,在他身上。 他的手臂抱着她,双腿也张开抱着她的腿,以一种极其霸道禁锢又强势的方式将她整个人都环抱在他为她画出的半圆中。 这个男人? “墨白?” 无声地唤他,纪青灵自己却也红了眼眶。 “你想去哪儿?” 沈墨白的声音不大,却有些颤抖。 纪青灵摇摇头,闭上眼睛,再摇摇头。 她不去哪儿,只要有他在她身边,她哪里也不想去。 只要他陪着她,他谁也不想看。 她就想这样被他抱着,感受他的气息。 她明显的依赖和满足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心头一酸。 这个女人,一直那么彪悍,那么独立,她什么时候表现过如此柔弱的一面了? 想起那天将他们从天眼湖中打捞出来的情形,众人只觉后怕不已。 看着宝贝娘子像只没有骨头的猫儿一般安安静静地偎在自己怀里,只管搂着他的脖子,甚至不再看其他人,沈墨白暗沉的眸闪了闪。 抬头,环视一圈众人,直接下逐客令:“好了!看过了,赶紧滚吧!” 好霸道!他们在忏心阁门口等了整整三天三夜。 人总算醒过来了,好歹也多让他们看两眼放心不是? 卓云腾第一个发表不满:“沈墨白?你怎么这么霸道? 我们都是来看青灵的,又不是……” “云腾,你少说两句,我们先走吧,让青灵休息!” 凤栖上前,不由分说,拉了卓云腾就走。 其他人相视笑笑,一个个鱼贯而出。 肖慕最后一个出去,走到门口,停下,却没有回头,也不说话,就那样背对着她和她深爱的男人静静地杵着。 他很担心她,几乎是满含期盼地渴望她的清醒。 他以为她对他就算比不上沈墨白,但和其他人相比,是有点不同的。 可是,她醒来了,只是匆匆扫了他一眼,和看别人没什么两样,更没多停留一秒钟。 之后,她的视线就牢牢胶着在了沈墨白身上,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肖慕突然就觉得心里有点堵。 他知道她是沈墨白的妻,亦知道是他自己亲手将她送上了沈墨白的花轿。 可是,他的心情,在经历了麒麟山之行后的这两个月煎熬,莫名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肖慕非常清楚,从第一次遇到青灵时起,他的眼睛便始终追寻着她。 冥冥之中像是有那么一股力量,告诉他,他此生,就是为她而来。 但那时候,他还可以看见其他人。 他可以专心地教书,可以一心一意地给人看病。可现在,他看不见其他人了,他的眼睛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第595章流氓胎教 肖慕有点纠结在这个不一样里出不来,他不想把这种不一样告诉别人,也不敢说,因此,感觉就更加难受。 这样和沈墨白大秀恩爱的青灵,他一眼也不想看,但又舍不得放不下。 此时,站在门口,他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却是一派死寂。 沈墨白面色阴沉地看着肖慕的背影,许久,才打破僵持蹙眉问:“肖慕?青儿的嗓子如何?” 肖慕默了默,终是淡淡开口:“她的嗓子没事,好好休息,按时服药,最多三天,就可以说话了。” “谢了!” 硬邦邦的两个字出口,带着明显的冷淡和不耐烦。 肖慕的唇抿了一下,没有说话,眼眸一点点暗沉下去。 这样,或许,也好。 他不再纠结,也不再沉默,终于抬脚,走了出去。 直到肖慕带上门出去,纪青灵都没有睁开眼睛。 她的唇角,浮现出一抹酸涩的苦笑。 其实,从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肖慕时起,她就觉得肖慕变了。 她说不出来肖慕哪里变了,感觉很微妙,却也有些奇怪。 明明依然是那个阳春白雪温润如玉的人,明明仍站在她视线最容易触及的位置,依然清风明月般静静地瞧着她,甚至,唇角带着一成不变的浅浅微笑。 但纪青灵就是觉得他很忧伤,那笑,和以前不一样了。 如同在视网膜外加了层冰封,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悄无声息地隐藏了起来。 这样的肖慕让纪青灵感到难过,还有丝丝绕绕的心疼。 她知道,在经历了山洞里的亲密之后,她和肖慕之间很难再回到从前,但却从未想过这么快肖慕就会疏离她。 肖慕是个坦荡的人,爱便爱了,不会逃避,也不会刻意掩盖。 一旦他选定了疏离她,便也意味着将要弃她而去。 只要一想到肖慕有可能悄然离去,纪青灵的心就像被人挖掉了一块。 她很想打破这种疏离,打破她和肖慕之间这份莫名其妙的纠结。 她是个贪心的人,即便不爱肖慕,她也想得到肖慕无微不至不求回报的保护。 肖慕这个人太干净,太温暖,太叫人舒服。 她舍不得他,真的舍不得。 可她实在说不出口,实在无法面对着肖慕那双纯净的眼睛说出如此贪婪无耻的话。 显然,沈墨白是懂她的。 所以,他替她开口了,主动替她打开肖慕内心的冰封。 对于冷漠傲娇的沈墨白来说,对肖慕说出谢这个字有多难纪青灵太清楚了。 而她不在的这两个多月,肖慕付出了多少来弥补愧疚她也知道。 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那是上辈子就注定的。 纪青灵并不想逃避,也不想装聋作哑,但却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就是伤人。 所以她不能说,也不需要说,她相信,沈墨白和肖慕都会懂。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顺其自然。 让自己跟着感觉,跟着自己的心走,尽最大努力活得快乐幸福。 她想,这样才不算辜负墨白,也不辜负肖慕吧? 从肖慕身上收回视线,沈墨白就始终垂眸看着怀里的小女人,她的心思哪里会逃过他的眼睛? 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他更加爱她?谁能比他更加珍视她? 肖慕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来和他比,和他抢? 可是,他的青儿就是那么轴,只要认准的事情,就会一条道走到黑。 沈墨白的胸口突然升起一股焦躁和烦闷,有种想把心掏出来给她看的冲动。 想都没想,俯下头,狠狠吻住她。 纪青灵唇上一痛,已被冷冽的气息攫住。 这是个略带惩罚的吻,连啃带咬。 她能感觉出沈墨白的不甘心,也能感觉到他的压抑和小心。 吃痛地睁开眼睛,纪青灵皱了皱眉。 可是,一对上沈墨白凤目中跃动的黑色火焰,她的心立刻软得一榻糊涂。 他瘦了很多,原本白皙俊逸的容颜如同被工笔刀重新雕刻过一般,透出更加迫人的凌厉。 经过两个月的沉淀,他的眼神比以前还要幽深难懂,便是她看着,都能感到阵阵寒意。 他为她吃了那么多苦,而她,却在心疼舍不得肖慕。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感情的天平便发生了倾斜。 纪青灵一下子就将对肖慕的那份舍不得和心疼丢到爪哇国去了,让自己更深地陷进沈墨白火一般的痴情中去…… 许久,沈墨白才结束这个缠棉热烈的吻,但他的唇却轻轻触碰着她雪白的颈项。 那里还残留着一些青紫的掐痕,虽然经过肖慕和忘忧老人的治疗已经不太明显了,但只是这般瞧着,沈墨白仍觉触目惊心。 她到底有多少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他的小女人到底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保住了他们的孩子? 她怎么可以这么勇敢,这么好? “宝贝?还疼吗?” “嗯!”她重重地点头。 本来就很疼,不然,也不会伤到声带,差点把她弄成哑巴。 她的坦诚,让沈墨白更加怜惜,他吻得更加轻柔,也更加小心。 “以后的分分秒秒,为夫都不会离开你。 为夫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捧起他的脸,纪青灵眨巴着眼睛:“真的?” “真的!” “那我吃饭呢?”她眨眼睛,做了个吃饭的动作。 “陪你!” “睡觉呢?沐浴呢?” “你说呢?”他反问:“难道青儿想自己一个人?” 她没被他若有所指的反问镇住,反倒促狭地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继续笑问:“那我入厕呢?” 果然,沈墨白俊美无双的脸黑了:“为夫也陪你!” 唔!上厕所都一起去?是不是真的啊? 还没来得及琢磨可能性,他的唇已覆上了她的眼睛。 带着坏笑的邪肆声音温温热热地响起:“不止是陪你一起入厕,为夫还可以像睡觉沐浴那般,抱着你嘘嘘……” “咳咳!”纪青灵被口水抢到了。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腹黑这么不要脸?她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怎么这么不小心?”轻拍她的背,沈墨白用额头抵住她的头。 不容她回避,他深邃的瞳盯着她,“你所有的事情,为夫都可以抱着你做。 为夫很喜欢,抱着你……” 他把“抱着你”这三个字咬得极重,还拖了个尾音。 纪青灵愣了愣,一下子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饶是她是穿越过来的人,也没这么厚的脸皮,一时间,竟被闹了个大红脸。 娇嗔地垂眸不看他,一只手抚在小腹上,嘴唇动了几下。“孩子?咱们不要理爹爹,你爹爹就是个大流盲,我们不听他这样的流盲胎教……” 第596章给你喂饭 纪青灵哪里知道,沈墨白没有太大的爱好。 前半生,他把精力都放在寻找仇家上。 认识她以后,他所有的精力和兴趣便都转移到了她身上。 她的一言一行,她的每一个动作,她说话的方式,她的神态,哪怕是她身体上的一颗黑痣,一个浅浅的瘢痕,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的唇语,他亦猜得分毫不差。 她才说完,沈墨白便笑着吻上她的小腹:“孩子?娘亲说得对,爹爹是个大流盲,这辈子专为流你娘亲而来……” 泥马,臭不要脸的,都给孩子教了什么啊! “为夫觉得青儿以前说得对,故,今后,由为夫来给他做胎教。” “胎教?就你?”纪青灵瞪大眼睛。 “怎么?青儿不相信为夫的能力?” 不是不相信,是怀疑,很怀疑。 丫的,你知道胎教是个神马东东吗?就敢大包大揽? 再说,这厮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由他来给孩子做胎教,没得教出来一个跟他一样腹黑无耻的小流盲。 才想到小流盲,便见沈墨白抚摸着她的肚子,极其认真地说:“孩子,爹爹的胎教,便从穿衣吃饭教起吧?” 纪青灵眨巴眨巴眼睛,二十一世纪的胎教,都是钢琴曲、童话故事、小桥流水鸟语花香之类的,这厮却要教穿衣吃饭。 穿衣吃饭?这个有什么好教的? 看着沈墨白专注的模样,她突然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果然,沈墨白瞟她一眼,突然伸出两个手指道:“孩子,穿衣脱衣有大讲究,不多学多练,你是学不会的。 所以,你以后要勤加练习,知道吗? 爹爹接受新鲜事物非常快,是所有人眼睛里的天才。 可是当初,刚和你娘亲在一起的时候,爹爹便是连撕带咬,都没办法将你娘亲的小衣衣脱掉。 然而现在,爹爹只需要两根手指,轻轻动一下,你娘亲各式各样的小衣衣,都能被爹爹迅速脱下来。 以后的几个月,爹爹每次给你娘亲脱衣裳,都会告诉你该用哪根手指使力,你一定要记清楚了。” 像是害怕纪青灵听不懂,沈墨白又看她一眼。 这次,他的脸上,竟浮现出两片可疑的红云。 “倘若你是个男孩子,你就要牢牢掌握给女子脱小衣衣的法子,免得以后有了心爱之人,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别人拐了去。 倘若你是个女孩子,那就一定要守好小衣衣,千万不能轻易被男子脱掉。 你,明白了吗?” 卧……槽,卧……槽啊! 纪青灵彻底惊呆。 听沈墨白一本正经地讲了将近半个小时流盲胎教,纪青灵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厮是不是打算生个儿子直接教育成彩花大盗,要是生个女儿,干脆养成圣女贞德啊? 显然,看见她呆呆愣愣听得满头大汗的模样,沈墨白很满意。 心头一荡,也不管她是否消化了,便转移目标,从胎教变成了实践操作。 好一阵才放过她,沈墨白试了试榻边案几上的那碗营养粥。 这是紫烟和紫云特意为青儿熬制的营养粥,虽然是青儿最喜欢的口味儿,但因肖慕在里面添加了几味利咽润喉,又能保胎的药物,闻起来有点苦,口感也不是太好。 方才还有些烫,此时的温度刚刚好,沈墨白便端起碗舀了粥喂她。 纪青灵嗓子疼,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只是不想忤逆了沈墨白的心意,才勉强吃了两口。 但那粥又苦又涩,还挂嗓子,她实在吃不下去,索性使出浑身解数撒娇卖萌地耍赖。 可是,任凭她手段用尽,沈墨白依然不愠不恼地继续哄着喂她,一勺接着一勺。 纪青灵有些恼,目光却不由自主被他的双手牵引。 沈墨白的手惯于握剑,也拿笔,但似乎从来没有给人喂过饭。 此刻,他却一只手端着她平素最爱的那只玉兰花彩绘水晶碗,另一只手轻轻巧巧握着水晶帽的银色长勺,十指显得愈发修长白皙。 这样一个顶天立地鄙倪天下的男人,此时,如同所有的丈夫伺候病榻上的妻子一般给她喂饭,让她的心,突然有点难受。 无声地张开嘴含了这口粥,水份却像刹那间被眸子吸收了一般,纪青灵的眼睛迅速蒙了层泪雾。 沈墨白平素惯着她,对她百依百顺,唯独在健康上从不妥协。 许是自己经历过兽化,他对膳食非常讲究,几乎到了苛刻的程度。 他的小妻子自己就是医者,平素注重健康,见他安排的膳食营养搭配合理,一直都赞扬默许着,俩人也从未因吃饭这种事发生过冲突。 可是,她这些天担惊受怕,尤其是声带受损,他急都要急死了,恨不能将自己的声带割下来换给她。 而且,她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一直水米未进。 这样下去,便是她能撑住,她腹中的孩子也受不了。 所以她拿自己和孩子的健康开玩笑,闹着不吃饭,他骨子里的执拗和霸道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 当下狠了心,不管今日她如何撒娇卖萌装疯卖傻,他都不会心软,必须让她把这碗药粥吃下去。 哪想,他的青儿只是泪眼朦胧地瞧他一眼,他心中刚垒砌起来的铜墙铁壁便彻底坍榻了。 只觉整颗心都软得一榻糊涂,连方向都找不着。 此时,别说青儿不想吃饭,便是她此时要去寻死,他都愿意背着她一起去。 终于舍不得再逼迫她,想了想,沈墨白舀起一勺粥喂进自己嘴里,道:“好吧!你不想吃,为夫替你吃。 以后,只要是你不想吃的药,为夫都替你吃。 一直到你肯自己吃为止。” 纪青灵愣了一下,沈墨白这哪里是妥协,分明是变相的威逼利诱么。 不过,貌似今天的确是她无理取闹了。 是不是怀了孕的女人,都会变得奇奇怪怪啊? 在心中吐槽了自己两句,又看看沈墨白手里黑乎乎的药粥,纪青灵含混不清道:“那你给我讲故事好不好?你给我讲故事,我就吃饭。” 沈墨白有些哭笑不得,他的小女人果然是个不吃亏的主儿。 便是坑蒙拐骗,都能坑得他心柔如水。 他当然知道她所谓的讲故事是指什么,本来他也没有想瞒她的意思。 只是,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如今又有了身孕,他不想让她才脱离险境,就开始劳心劳神。不过,他也知道她的性子,将粥喂到纪青灵嘴边,沈墨白很痛快地答应了…… 第597章抗议家暴 沈墨白平素不爱说话,和纪青灵在一起时,除了分析案情,话也不多。 但此时,他却将七宗罪的案情,从三个多月前狩猎场上的招夫比试说起,一直说到他们被凤栖等人从天眼湖中打捞出来,没有放过任何细节。 纪青灵隐隐猜到火凤凰代表着浴火重生,K设置七宗罪乃是为洗涤人类罪恶,却从未想过自己就是他选定的那只火凤凰。 她的心情有点复杂,她理解并能平静地面对K的痛苦,同时又鄙视唾弃他的行为。 想了想,她还是没把K的爱情,以及K打算吃掉她和胎儿的事情告诉沈墨白。 并非她不信任沈墨白,而是,有些事情既然过去了,又何必非要在伤口上撒把盐? 那样对她不好,对沈墨白更不好。 还有,作为对手,即便是K这样人性扭曲的对手,纪青灵也同样想给予他应有的尊重。 纪青灵哪里知道,她的每一个微表情都落入了沈墨白的眼中。 边给她喂粥,沈墨白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微表情,他的眼眸深邃而平静,看不出来任何情绪,但他的内心,一点都不平静。 沈墨白知道,这几天青儿经历了很多非人的待遇,或许,还有耻辱。 K死了,但他对青儿做过的伤害却不会那么快随之一起死掉。 好在他沈墨白还活着,他会用以后的每一天来弥补,用以后的每一天来让她淡忘。 他没打算主动去询问K的事情,青儿如果这辈子都不想说,那他这辈子也都不会问。 一碗粥总算在半打岔半哄骗的情况下吃完了,纪青灵直吃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才松了一口气,沈墨白的俊脸已凑了过来。 他的手指轻轻抬起,笑意盎然地看着她:“别动,这里沾了一粒米。” 看他的样子,纪青灵便知他要给她擦嘴。 虽说自己吃相不好看,但她不是病了么? 病人自然有病人的特权,她不介意在他面前多撒几次娇。 根本没多想,纪青灵便极其配合地微微扬起脑袋不动了,显然是在等待他给她擦嘴。 “呵!真乖!”沈墨白轻笑。 然而,下一秒,他便伸出了舌头。 纪青灵还没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他柔软滑腻的舌,已经迅速在她唇角舔了一圈。 最后,他的舌在她唇上停留一下才离开。 笑眯眯地看着她,沈墨白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终于将那粒米吃掉了。 像是有电流从身体里流过,纪青灵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明明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还没有平时他亲吻她那么亲密。 但因为他的夸张和腹黑,却显得那么邪魅,那么不怀好意。 一看见她脸红,沈墨白更想逗她,索性凑过头来,贴着纪青灵的耳朵悄声道:“嗯!不错! 这药粥好香,青儿更香!” 纪青灵:“……” 这个男人,真不要脸! 看着羞得面红耳赤的青儿,沈墨白终于安心了。 怀孕的她很不安,很焦躁,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让她变得平静下来。 如果这种方式能让她觉得好过一点,那么,他不介意总是用这样的方式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没时间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反正,这辈子,青儿这个人,还有她的心,都是他沈墨白的。 就像青儿唇角的那粒米,永远都别想逃出他的嘴巴…… 饭吃完了,倦意也阵阵袭上来。 沈墨白不再逗她,在纪青灵脸上亲了亲,柔声道:“累了就再睡一会儿,好么?” “嗯!” 纪青灵点头,想从沈墨白身上下来。 才一动,四肢又被他缠得紧了些,沈墨白不满道:“你要去哪里?刚吃完饭,就不老实?嗯?” 他把嗯的音拖得特别长,还低下头,惩罚性地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 纪青灵被他的呼吸弄得痒痒的,想要避开他,却被他禁锢得更紧。 话说,从她睁开眼睛开始,她就一直躺在沈墨白身上,把沈墨白当成人肉垫子。 虽说沈墨白身形高大,她躺在他身上不用担心掉下来。 但这样躺着,四肢被他固定着,时间一长,就像被巨大的八爪鱼困着,让她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透出一股憋闷和燥热。 实在是太不舒服了,谁要是不相信,你怀孕的时候跑到你老公身上躺着,看舒不舒服? 眨巴眨巴眼睛,纪青灵对于这个男人的爱好有点不解,“墨白?你能不能松开我,让我下来?” “为夫抱着你,不舒服吗?”沈墨白问。 “嗯嗯!”她拼命点头。 不舒服,当然不舒服。 谁这样睡觉会舒服啊?还气都喘不上来好不好? 肚子里有个小的压着,她再压着一个大的,她又不是肉夹馍? “真的不舒服?”沈墨白皱皱眉,显得很失望。 纪青灵脱口道:“不舒服,不舒服极了……” 意思是表达清楚了,但是,看见沈墨白失望,她又有些心疼。 要不,今天先迁就他一下,就凑合着这么睡? 纪青灵的目光才稍微有了犹豫和松动,立刻被沈墨白抓住。 沈墨白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笑得跟孩子一样满足:“为夫就说么,这样睡怎么可能不舒服? 为夫觉得舒服极了。 青儿?为夫很喜欢这种睡觉的姿势,以后,咱们都这样睡好不好?” 我勒个去! 纪青灵的头顶立刻响起滚滚天雷,这意思是说,沈墨白想要这样抱着她睡一辈子吗? 噢!MYGOD! 这是虐待,是家暴,她抗议,她严厉抗议。 “抗议无效!”像是听到了纪青灵内心的声音,某妖在她耳边吃吃地笑起来:“青儿说过,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个习惯的过程。 等习惯之后,为夫保证,你会很喜欢这样的睡觉姿势。” 艾玛!她到底有多喜欢自虐,才能习惯这么不正常的睡觉姿势? 这要是沈墨白没把她挂紧,晚上她栽下来,会不会把孩子压扁啊? 无语地扭头看了沈墨白几秒钟,纪青灵终于认命地贴着他宽厚温暖的胸膛闭上了眼睛。 她没发现,自己的唇角居然是弯着的…… 纪青灵模模糊糊之间觉得自己正被绳子捆着,虽说是捆着的,但感觉并不憋屈。 虽然这样被捆着不太舒服,但好像也没太大影响。 要是实在捆得厉害,她觉得难受,只要扭两下,绳子自动就会调整松紧,非常好用。 所以,睡梦中的纪青灵也不纠结,很乖顺地贴得沈墨白更紧一点。沈墨白一直看着怀里睡熟的小女人,终于在她不知道扭了多少次之后轻叹一声,抱着她缓缓侧过身…… 第598章绵绵情意 他这次是真的被吓怕了,一秒钟都不想让她离开他的视线。 当然,也舍不得她在睡梦中逃离他的怀抱。 不过,他更舍不得她难受。 他问过肖慕了,孕妇比较适合左侧卧位睡觉。 将一条手臂从纪青灵脖子底下穿过去,沈墨白轻轻握住她纤瘦柔嫩的肩膀,另一只手却小心地避开她的腹部,越过她的腰,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想了想,又极其不自觉地把腿搭在了纪青灵的腿上。 便是脚,都微微弯曲地贴住纪青灵,紧紧扣着她细嫩的小脚丫。 不再是平躺着抱着她禁锢她的姿势,但依然是极其霸道禁锢又强势的姿势,依然将他的小女人牢牢掌控在他的怀抱里,沈墨白满意地笑了。 显然,没有了腹部胎儿直压的负荷,他的小女人睡得更沉更香,唇角的弧度,也更大了。 满足地将脸埋在她的发间,细细密密地亲吻好一阵她受伤的颈项,沈墨白才闭上眼睛缓缓睡去,一贯冷漠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 这一觉睡得颇为香甜,纪青灵睁开眼睛时,沈墨白清晰均匀的呼吸声就缠绕在她的耳边,身后,是他精瘦温暖的怀抱。 他整个人都环着她,像一个小心翼翼不太规则的半弧。 她小心翼翼地侧过头去看他,却只看见他光洁高贵的额头。 沈墨白的脸正埋在她的头发里,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即便是这样,纪青灵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沈墨白的开心。 这个男人,他是这样珍视她,是这样离不开她啊! 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纪青灵悄悄翻了个身。 显然,这些日子沈墨白累坏了。 大概从她失踪到现在,他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此时,他睡得很沉,身体和四肢虽然仍禁锢着她,却没有被她的动作吵醒。 他的睡颜如孩子般美好纯净,比她任何一次睡醒睁开眼睛看见他的时候都要安详,都要满足。 此时,他的表情是那样赏心悦目,让人一看就舍不得移开视线。 他的眉目舒展着,眼角眉梢全是飞扬又嘚瑟的笑意。 伸出一只手,纪青灵开始一寸寸抚摸沈墨白的脸廓和眉眼。 心里则在想,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好看?一个男人,为什么要长得这么好看? 太好看的男人都是祸水,所以才会招来画眉、描目那样的女人。 过了一会儿,纪青灵有点情不自禁。 索性闭上眼睛凑唇过去,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触碰沈墨白的脸,眉眼,还有嘴唇。 纪青灵对天发誓,她觉得没有偷吻沈墨白的意思,也没有任何玉望杂念。 此时的她,心静如水,就像初春沉醉于暖阳下的幼苗一般,渺小而圣洁地崇拜着它的太阳。 这么亲了足足五分钟,纪青灵才抬起头。 唇缩了回来,手指却舍不得从沈墨白的脸上拿下来。 纤细柔软的指尖最后沿着沈墨白的唇线勾勒了一圈,她才意犹未尽地笑起来。 嘿嘿!自己可真傻,沈墨白是她的夫君啊! 她这么觊觎他,算不算是吃他豆腐? 正要收回手,指尖一麻。 凝目望去,沈墨白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睛,而她的手指,正被他含在嘴里。 纪青灵愣住。 其实,他的小女人醒来的那一瞬,沈墨白就醒了。 她深情的凝视,她恋恋不舍的触摸,她柔软小心翼翼的亲吻,她缱绻缠棉的情意,他都知道。 他不想动,就这样任凭她抚摸、亲吻、搔扰他。 他是如此迷恋青儿的情深,如此迷恋她唇角的芬芳和指尖的温度。 所以,只要她继续,他会这么装死躺一天。 偏偏她想逃,他怎么可能让她逃? 含着她的手指,沈墨白笑得张扬又邪魅。 纪青灵完全没办法从沈墨白这样的反击中回过神来,她平时办案有多精明,打人时有多彪悍,在榻上就有多迟钝。 而沈墨白,恰恰爱死了她这幅憨憨傻傻的模样。 因为在他眼里,这样的青儿才是最真实的。 这样的青儿卸下了坚强,卸下了彪悍,也卸下了精明。 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爱着他,崇拜着他,仰视着他,怜惜着他的女子。 是的,怜惜,那样厚重浓郁的怜惜,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怜惜,让人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怜惜。 明明,他的青儿是比任何女子都要柔弱娇小的人儿。 明明,她是那么易感脆弱。 但就是这样一个他,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莫名其妙地引他为知己,莫名其妙地怜惜他。 从青儿第一次被凤栖掳去给他看病,从她还不知道他的身份,还对所有的人都竖着坚强彪悍的盔甲时起,她已经在怜惜他了。 这份怜惜是如此珍贵,以至于让沈墨白在那段暗无天日的半人半兽生涯中看到了唯一的光明,让他从一个漠然冷血的怪物,变成了一个会爱懂爱的人。 很显然,让青儿彻底想明白还需要一点时间,可沈墨白等不及了。 他含得很轻,却也没那么容易让纪青灵跑掉。 开玩笑,他的青儿好不容易趁他睡着调细他一次,他怎么可能允许她赖账。 沈墨白的舌,突然就变成了一条灵巧的蛇。 直到纪青灵发了狠地想抽回手,他才反扣住她的手,一根一根亲吻她的手指。 明明只是亲吻手指头,可沈墨白此时的眼神实在太坏,太不怀好意。 而他又吻得实在太轻盈,太别有深意,太具有攻击性。 纪青灵被他亲得,又羞又怕,手忙脚乱地躲避他的唇舌,嘴里不满道:“墨白?你……” 她黯哑压抑的声音让沈墨白的动作一顿,眸中瞬间竟漫开滔天墨色。 “宝贝?别说话,你的嗓子还没有完全好。 为夫不碰你,只想亲亲你,就亲你的手指头。” 是,没错,是亲吻手指头。 可是,这般被沈墨白亲吻着,纪青灵觉得辛苦极了。 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她揪住沈墨白的头发,想把他的头拉起来。 但沈墨白正吻得专注又珍惜,哪里肯依她。 见她不依不饶,拉扯他头发的力度一点点加大,索性轻启牙关,轻轻咬住她纤细白嫩的手指。 纪青灵只觉猛地一道雷电劈下,登时缴械投降了。 算了,不就是亲亲手指头吗?以前又不是没亲过? 现如今,孩子都有了,她那么矫情做什么? 不过是忍忍,不过是自己辛苦一点,装一下就过去了。哪想,她的隐忍和伪装全都被沈墨白看在了眼里…… 第599章招惹惹祸 妖孽夫君浅浅一笑,凑近她耳边悄声道:“宝贝?这不赖我,可是你先招惹为夫的。 如今火起了,难道你不该让为夫尝点甜头?” 甜头?他想要甜头? 嗬哟!贪得无厌的饕餮,你只管自己的福利,也不管我们娘儿俩的死活,忒自私了点有木有? 好吧!其实她也是贪得无厌的饕餮。 不过,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之前她可不是招惹他。 她之所以会触摸他的睡颜,会亲他的五官,那是因为心疼。 那个叫崇拜,叫仰慕,叫怜惜好不好,哪里有一点点招惹的意思? 怎么什么话到妖孽嘴里,就直接变得那么耐人寻味了涅? 咽了口口水,纪青灵满头黑线道:“我……” “青儿?为夫想你了……” “嗯!啊?”纪青灵:“……” 看着憨憨傻傻的宝贝娘子,沈墨白笑得更加邪魅:“为夫问过肖慕,超过三个月,可以同房。 算日子,你已有孕三个月又十四天了,完全没问题。” 泥马,这个他也去问肖慕?肖慕居然还告诉他?他俩什么时候关系变这么好了呀? 还有,他居然算得这么清楚? 这个男人,太腹黑太阴险了有木有? “放心,为夫会很小心,很有分寸,绝对不会伤到宝宝的……” 这个男人,唉! 轻叹一声,纪青灵终于点点头…… 不过浅尝即止,完事后沈墨白从身后拥紧她,温柔地亲吻纪青灵被汗水打湿的发鬓,满足的同时,心中也有微微的遗憾。 许久,他突然用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脸,无声地笑起来。 纪青灵本来就被沈墨白惹得没一点脾气,此时见他笑得促狭,又羞又恼地轻咬被角,“你笑什么?我的体力本来就不如你。” “呵!”他极不给面子,竟笑出了声。 终于恼羞成怒,纪青灵翻个身,扯下他的大手,伸手便掐住了他风华绝代的脸颊。 使劲往两边扯,她有些咬牙切齿地用眼睛瞪他:“我就那么好笑么?还笑,你还笑……” 男人真的还在笑,仿佛被她掐红脸颊都是极美妙的事,他不反抗,也不说话,直接将她扣进怀里,俯头亲下来。 终究舍不得下重手,看着他被自己掐红的脸,纪青灵边回应沈墨白的亲吻,边心疼地轻揉他被掐红的脸。 “小傻瓜!”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沈墨白墨玉般的眸盯着她:“你很好,你是世上最棒的,最好的,我怎么会笑你? 虽然,今晚你只给为夫挠了挠痒痒,还远远不够。 但为夫很感激,也很满足。 为夫笑,是因为为夫觉得快乐。 很快乐,很幸福……” 不相信地看着他,确定沈墨白不是在偏她,纪青灵老脸一红,直接将脑袋扎进他的怀里,堪堪避开了他的视线。 沈墨白便更紧地抱住她:“宝贝!我是在笑我自己。 呵!这个孩子是为夫的冤家,为夫还没有尝出青儿的味道,他便来了。 为夫在想,定是上辈子欠了他的,所以,他才来的这么快、这么早。 你说,他是不是来替你惩罚为夫的?” 男人果然都是动物,说来说去,他还是觉得不满足,还是没有尽兴。 可是,这番话说出来,又让纪青灵无端鼻子发酸。 心软得一榻糊涂,貌似沈墨白真的没有说错,这个孩子来得确实早了点,也快了些。 不止是他还没有尝出她的味道,她也一样。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那么短,满打满算就那么几次,纪青灵都可以用手指头数过来。 然而,分离对于他们却如同家常便饭,且每回分离的时间都那么长。 仿佛冥冥之中有只手在支配着,掌控着,只要他们甜蜜,这只手就要找点事儿来拆散他们。 她自己便罢了,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他过得那么苦,一直都那么苦。 一时间,对他的怜惜更甚,纪青灵恨不得把心掏出来送给他。 纪青灵是个行动派,脑子里既然这般想了,便要付诸于行动。 她坐起来,牵过沈墨白的手按压在自己的心脏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墨白?你感觉到了吗?这是我的心。 它此时跳动得多么急促,多么热烈,我对你的爱便有多深。 我愿意,一生一世都把它交给你。 愿意,一生一世都让你来掌控它。 咱们再也不要分开,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分开了…… 沈墨白咽了下口水,又咽了下口水。 他知道,他的青儿想表达什么。 她的眼神纯净如世上最美的水晶,那样深厚的感情在里面流转,那样不舍的依恋在里面酝酿。 可是,他又笨又傻的小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在做甚? 她总是说,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物种。 总说女人是感性的,男人是理性的,总说,男人是视觉动物。 但,每每到了关键时刻,她却总会忘记,把自己陷入最尴尬最被动的境地。 他能说,他爱死了她这样的又笨又傻,爱死了她特立独行的万种风情吗? 可问题是,此时此刻,他触到的,岂止是她的心脏那么简单? 纪青灵正含情脉脉地向沈墨白剖析自己的心内,突然就发现这厮的眼神不对劲了。 在思维卡壳的某个瞬间,他已俯身吻了下来。 直到他的唇落到她的唇上,她才骤然醒悟。 我擦!她这是在钩引他吗?她怎么就忘了自己和他此时的处境? 对于一头本来就玉求不满的饕餮来说,还有什么比主动送上门的美味大餐更加让他满意的? 嗬哟!她的一颗诚挚的拳拳之心啊!他怎么如此曲解如此抹黑她的良苦用心啊? 这岂是一部令人喷鼻血的狗血剧能解释清楚的?分明就是神剧啊神剧! 偏偏此时,某妖极没眼色地替自己开脱:“这不赖我,宝贝! 你总是这般先招惹为夫,为夫便是极有分寸,极力克制,也终究难以抗拒。 既然青儿和为夫一样玉求不满,那为夫便再度浅尝即止好了……” 纪青灵顿觉满头黑线。 谁玉求不满?你妹才玉求不满,你们全家都玉求不满。 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什么叫没节操腹黑无下限?看看她怀里这只妖孽就知道了啊! …… 心脏?心脏? 纪青灵用力呼吸着,挣扎着。 这一觉,她睡得不好,非常不好。 与之前的那一觉相比,这一觉令纪青灵压抑得透不过气。 在梦里,沈墨白一直握着她的心脏。那本来是非常温馨有爱的一幕,但不知道为什么,纪青灵就是觉得不对劲…… 第600章真实梦魇 纪青灵知道那是沈墨白,却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看见他模糊的侧影。 而那侧影,有些眼熟,又十分陌生,让她既想靠近,又本能地害怕。 纪青灵知道自己在怕什么,那只手,那只握着她心脏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又冷又硬。 那是她无比熟悉的手,死亡之手,K的手。 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只手要将她的心脏捏碎。 “墨白……墨白……松开……松开我的心脏……快松开我的心脏……我……我喘不上气了……快……快……” 看着被梦魇住的小女人,沈墨白整颗心都被揪起来了。 他此时就在她身旁,以虎踞的姿势,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可她却在逃,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兽,明明已经被他的怀抱保护着,她却还在拼命想将自己藏到更加安全的地方。 明明嗓子受伤几乎不能说话,却在睡梦中不停地乞求。 他从来都不是贪恋美色玉求不满之人,唯独面对他的青儿,他时时刻刻都不想委屈自己,他乐意做她眼里的衣冠琴兽。 因为对她的渴望如此强烈,他只觉得自己要得到她多一点,更多一点,完完全全,从她的人,到她的心。 只有那样,他才能真实地感受到她是他的,专属于沈墨白。 只有那样,他才能确定这一切都不是做梦。 可是此时,他有点后悔,他的玩笑是不是开得太大了? 因为他的青儿不止透不过气,她还在哭。 他的青儿是个坚强乐观又勇敢的女人,从他认识她到现在,极少见她哭。 她从不让人看见她的眼泪,便是当初在河口城城门外误解了他和画眉,被伤得遍体鳞伤,她展露给旁人的,也是笑颜如花。 只有面对他的温柔和深情时,她才会感动得红了眼,展现出小女人最柔软依赖的一面,哭得梨花带雨,却幸福满满。 那样的眼泪,虽然叫他心疼,却也总能将他的玉望勾出来。 他将那种哭泣珍视为她的辽拨和挑衅,在她的不自知下沉醉其中乐此不疲。 可现在,在睡梦中,她的眼泪明显不一样。 一如以往每次被梦魇住,她哭得压抑又绝望,悄无声息。 强烈的不安在空气中蔓延,逐渐吞噬她,也吞噬他。 那是他走不进去的世界。 那个世界,属于青儿一个人。 不,也许还属于肖慕。 青儿的痛苦就来源于那里,那个神秘又令沈墨白无比厌恶的二十一世纪。 她上一世的经历,他没机会参与,并且永远也无法参与和弥补。 但他始终坚信,这一世,他会给她最好的,最美的记忆。 不再让她受到伤害,不再让她感觉到恐惧。 然,此时此刻,他却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人在那个黑洞里沉抡,再沉抡,离他越来越远。 是什么让她如此不安,让她如此害怕?即便在他怀里,和他同榻而眠,依然让她这样没有安全感? 不过是夫妻之间的互动,是他小小的恶作剧,怎么就会将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剥离出来呢? 不,不是她告诉过他的那些,不仅仅是那些。 还有什么?他的青儿还有什么瞒着他?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他的小女人,究竟在怕什么? 这种一点点脱离掌控的感觉让沈墨白极度不安,心头猛地升起一股戾气,一把将女人拎起,近似粗鲁地揉进怀里,狠狠吻了下去。 “醒来,青儿,你给我醒来。 我不管你多么害怕,不管你在害怕什么,你是我的,永远永远都是我的。 不可以逃离,不可以说不要。 倘若你的梦里始终没办法植入进我,那么,从今以后,你就不许睡……” 心脏即将被捏爆的某一个时刻,纪青灵突然醒来了。 这种感觉并不好,就像一把刀,残忍地将她的骨肉强制性剥离。 但同时,她又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不用再承受永无休止的窒息感,不用再面对那只冰冷残忍的死亡之手。 对上沈墨白愤怒血红,又带着丝丝心疼的眸子,她怔了几秒种才反应过来。 又做恶梦了啊?最近好像做噩梦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啊? 好奇怪。 以前不认识沈墨白的时候,虽然也会做噩梦,但一年也就那么两三次。 现在怎么跟家常便饭似的,时不时就做一回? 而且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真实? 还有,为什么每次做噩梦与沈墨白纠缠,看见的都是K的脸呢? 为什么?为什么? 头好痛,不能想,也不敢继续想。 艰难地冲他笑笑,纪青灵的手已经快于意识,提前一步轻抚上了沈墨白俊朗无双的脸。 松开她,沈墨白的脸却没有离开,依然保持着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触着鼻尖的姿势。 这般静静地瞧了她两分钟,他才沉声问:“清醒了吗?” 他的声音很平和,双眸沉沉湛湛的,但纪青灵却听出了细微的如释重负。 这个男人很紧张,也很害怕。 她在梦里恐惧,而他,却在现实中恐惧。 心头猛地一酸,双手已勾住沈墨白的脖子,让自己的脸和他的贴得更近一些。 “我,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声音出口,依然嘶哑如破锣。 “嗯!” 沈墨白将手臂收得更紧一些,脸依然没离开,表情也没有变化。 就一个字,或者只是一个感叹词。 虽然与他平常和她在一起逗弄她时的妙语连珠不同,却完全符合他惜字如金的性格,纪青灵却沉默了。 她知道他在等,在等她解释。 他想要答案,想知道她所有的秘密。 她其实也想找个人分担,也想一吐为快。 可是,她该怎么说?说什么? 对于沈墨白,她已经没有秘密了。 她甚至连上一世和K一起钉在耻辱柱上,K临死前立下的重誓,K有可能也穿越来到盛轩王朝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她还能对他说什么? 难道,要让她说:“墨白,现在,每回和你亲热后,我都会陷入梦魇。 而在梦中,我明明知道那是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的,却总是K的脸。” 不,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沈墨白会受不了,他会死的。 就让这个梦沉下去吧,永远都不要再提。 其实,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究竟在害怕什么,连纪青灵自己都说不清楚。 沈墨白吃得苦已经够多了,他的身世和经历已经够悲惨了,她怎么还能强加给他这样一幅枷锁?纪青灵一辈子都忘不了当初沈墨白告诉她他不是真正的沈墨白,极有可能是沈擎苍当年从西京国带回来的那个孩子时的表情…… 第601章是不是K 那一刻,他眼睛里深切的渴望和绝望,恐惧和哀求,那样强烈地交织在一起,就像一把熊熊燃烧的大火,只要她说一个不字,便会在下一秒将他烧成灰烬,让他万劫不复 她忘不了说出接纳他时,沈墨白傻笑着看她,眼眸中却星光闪烁的样子。 那样强悍狂傲的他,那样俾倪天下的他,那样沉静美好的他,那一刻,笑得像个孩子,哭得像个孩子。 她怎能让他再经历一次那样抽筋拔骨的疼痛? 劫后余生,抽筋拔骨,一辈子经历一次,就足够了。 不管他是谁,哪怕,他就是穿越而来的K,她也认了。 可是很快,纪青灵就被这个认知惊悚到了。 她,怎么会突然想到沈墨白可能就是穿越而来的K? 为什么会这么想?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想的? 而他,到底是不是K? …… 看着身旁表情千变万化明显正在走神的女人,沈墨白的眸色越来越深。 他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改变姿势,双臂依旧支撑着身体,以虎踞的姿势凝视着她。 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大年初五,新年的气氛还没有完全散去,忏心阁内温暖如春,他和她赤诚相对肌肤相贴,沈墨白的周身却凝起了厚重的霜冻。 寝殿内仿佛被点着了一团无形的压抑的火,空气中四处都浮动着难言的诡谲和燥热。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纪青灵心脏的位置。 这里,是他先前触过的位置,也是她的心结所在。 他有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将她的心挖出来看一看。 这般想着,他便做了。 这一次,沈墨白没有用捧,也没有用握,而是如虎爪般直接用抓的。 纪青灵的思维还在游移,猛地感到胸口一痛,目光已惊诧地看过来。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挖走了。 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她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她的身体几乎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以胎儿在母体中,最原始最安全的姿态将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个团。 看着女人全身蜷缩,在他手里蜷缩,沈墨白的双眼变得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暗沉。 他一言不发地低下头,开始亲吻她的发顶和额头,轻柔有力却又强势。 纪青灵觉得自己要疯了,沈墨白的手并没有从她的心脏上拿下来。 像是惩罚,又像是不甘心的探索,他抓得很紧,像是要用手指将她的心脏生生挖出来。 她敢肯定,胸口一定被他抓得青紫了。 他在做什么?他从来都舍不得伤害她的。 可是现在,他却在伤害她,不顾及她的疼痛,不顾及她的恐惧,就想这般挖走她的心脏。 一个念头猛地在纪青灵脑海里升起,越来越清晰。 逃,逃得远远的,离开他,逃离这种锥心刺骨的疼痛,也逃离这种地狱煎熬般的恐惧。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一匹狼,是一只虎,是十足的野兽,他居然要杀她。 沈墨白的嘴唇在纪青灵脸上游走着,但他那双鹰一般犀利暗沉的眼睛,却自始至终不离开她的脸。 他在观察她的表情,连最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 他的手劲有多大他自己最清楚,他哪里想过要折磨她,哪里会舍得弄伤她? 他只想让这个女人知道,她是他的,哪怕她的梦,也是他的。 所以,只要待在他身边,她就不能害怕,甚至没有害怕的权利。 既然她口口声声让他松开她的心脏,那么,他就抓牢一点,再抓牢一点,让她的梦魇和现实重合,就算是硬生生的植入,也要让这个女人记住,她的心脏只能属于他沈墨白。 “墨……墨白?”艰难地唤着他的名字,纪青灵噙着泪抬头看他,目光无助又软弱,带着卑微的乞求。 墨白?你说过,你有分寸,会很小心,你不会伤害到他,不会伤害到我们的孩子。 可是现在,你在做什么? 你现在不仅仅要伤害我,你还想要伤害他吗? 快松手啊墨白?你这样会杀死他的,一定会杀死他的。 他是我们的孩子,是属于我们俩的,你不能随便决定他的生死。 难道,你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显然,她眸中的哀求和卑微他都看懂了,眼眸闪烁了一下,一抹明显的心疼浮上来。 只可惜,他却没有打算放过她。 是的,不能放过她。 他的小女人已经站在崩溃的边缘了,他只要再往前迈一点点,就能打开她的心扉,窥探她所有的秘密。 青儿?对不起,为夫食言了。 沈墨白说过,他会给他的小女人充分自由的空间。 好的,坏的,幸福的,悲哀的,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她不想说的秘密,他就绝不会去问她,甚至,终生都可以装作视而不见。 可现在不行了,青儿内心的恐惧越来越强烈,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健康和精神状态。 他不能让她再继续深陷在这种游离的状态,否则,即便不死,她迟早也会将自己逼疯的。 既然顺其自然她跨不过去,那么,他只能强硬地施加外力,助她跨过这道该死的槛儿。 “对不起……宝贝……对不起。 这个孩子,为夫帮你拿掉……”含混的话语从沈墨白的唇齿间溢出来,带着他惯有的坚持坚定,以及霸道。 纪青灵眼中的泪水瞬间滚落下来,这个男人,他终于说出来了啊! 这就是他的决定吗?他不想要这个孩子,从头到尾他都不想要这个孩子,他居然在骗她,一直都在骗她。 他怎么舍得啊?怎么能不要孩子?怎么舍得伤害她? 这样残忍的事情,只有K才会做,只有K才会做。 只有K?心头一惊,纪青灵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她刚才想到了什么,沈墨白像K? 怎么可能?K是个精神病,是便态杀人狂。 而沈墨白,他是她最心爱的人,是她的丈夫,他怎么可能具备K的潜质? 难道沈墨白是K的信徒? 但人就是那么奇怪,有些事情,只要产生了想法,就会不由自主地进化成怀疑。 然后,那些怀疑会被无限制放大,直到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纪青灵越是告诉自己沈墨白和K没关系,心中越是会出现另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一遍遍重现那些疑点,一遍遍放大沈墨白和K的相似之处。 作为一名曾经的警察,一名法医,她该怎么办? 是该背负道义、责任去加以验证,还是该服从于感情,就此装聋作哑?沈墨白的唇已经覆盖住了她的唇,非常温柔浅淡的吻,两个人的唇挨在一起,一点一点触碰,一点一点舔舐…… 第602章风雨欲来 沈墨白的一只手依然紧紧抓着她的心脏,而另一只手,却绕过纪青灵的肩膀,落在了她的头顶,轻轻摩挲着她的长发。 这一刹那,纪青灵几乎迷失。 她能感觉到沈墨白那么强烈的渴望,那么压抑的克制。 黑暗而温暖的房间,他的怀抱和双手却如此冷清,将她想要逃离的心,硬生生地再拖了回来。 这个男人,他比世上任何男人都要冷漠,都要残忍,都要霸道,也都要温柔。 没错,就是温柔,噬骨的温柔。 算了,纪青灵闭上眼睛,到底她更怜惜更爱他多一点,那她何必还要纠结这些罪恶? 显然,纪青灵的顺从让沈墨白愣住了。 他已经做得那么过分了,已经将她逼得无路可走,甚至在挑战她的底线,想要杀死他们的孩子,她却依然选择了沉默。 或者,是选择了对他纵容。 她怎么能这样? 他不允许她这样,他要让她说出来,要让她彻彻底底将内心的包袱放下来。 如果实在放不下来,那就全都砸在他身上好了。 这般想着,落在纪青灵头顶上的手已下移,瞬间就扼住了纪青灵的脖子。 麒麟山之行,让纪青灵对上吊这种死法产生出一种近乎于本能的恐惧。 原本她脖子上的伤就没有好利索,眼下再被沈墨白掐住,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直接憋在了脑袋上。 伸手就去拉扯沈墨白的手,但他的手像铁箍一般,非但没有被她扯下来,反而扼得更紧了些。 这一惊非同小可,纪青灵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推他。 “墨白?撒手……撒手…… 你快掐死我了……我喘不上气了…… 还有……孩子……孩子…… 求求你……不要……不要杀死……我们的孩子……” 默默地看了她几秒钟,就在纪青灵以为自己要窒息过去时,沈墨白的手倏地离开了她的心脏和脖子,握住她的腰猛地一举,她便趴在了他身上。 随后,他的手臂再次落下来。 这次,他没有掐住她的心脏,也没有掐住她的脖子,而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现在可以了吗?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了?” “告诉你什么?” “你的秘密,所有的秘密。 告诉我,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K已经死了,他再也不可能像上一世那样,刺穿你的心脏,将你和他肮脏的灵魂钉在一起了。 那么青儿,你到底还在害怕什么?” 不敢相信地看着沈墨白,纪青灵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她其实并不笨,沈墨白的心思她能够猜到一些。 他一直那样珍惜她,一直那样宝贝她,别说掐死她,就连她掉一根头发,他都会紧张半天。 这样的沈墨白,怎么可能会掐死她,又怎么可能舍得杀死她肚子里的孩子。 方才,当沈墨白的右手牢牢抓住她的心脏,左手掐住她的脖子时,纪青灵甚至在想,沈墨白是不是猜到了。 他是不是和她一样,也在怀疑自己是K的信徒,是个和K一样的杀人狂? 如果这种猜测成立,那么老天爷真特么是个超级大混蛋。 不但让沈墨白是西京人,还让沈墨白成为K的信徒。 正因为抗拒这种猜测,她方才才没有反抗。 即便沈墨白想要掐死她,她也没想过要伤害他。 她以为那这是沈墨白体内弥留的兽的特质,只是他一时间没有控制好的情绪爆发。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原来她错了。 原来沈墨白做这一切,将她捧上天堂,将她拖进地狱,为的,只是将她的恐惧逼出来,为的,只是让她得到解脱。 “墨白?”又感动又委屈,抱住他的脖子,纪青灵低声哽咽:“我爱你!” 旧伤再添心伤,让纪青灵的声音听上去更艰涩,更嘶哑了几分,就像一只漏气的风箱,残破不堪。 沈墨白心头剧痛,抱紧她,脸颊紧紧贴住她的脸颊,眸中一派潮湿,“宝贝!我也爱你……” 不知何时,窗外竟下起了雨,淅淅沥沥落在屋顶上,宛如流淌着的小夜曲。 冬末初春夜晚的流光飞速掠过,纪青灵和沈墨白就在这样寂寥的雨夜里,透过彼此的眼眸探究对方的灵魂。 “还是不想说吗?”沈墨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点点鼓励,“别怕,青儿,天塌下来,为夫给你顶着。” 他并不是真的想要伤害她和孩子,他只是在用这种另类的方式宣战,和她心中的恐惧,和K宣战。 这种男人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好战情绪和责任心,像孩子般直白单纯,却又珍贵得如同水晶。 方才的委屈和不甘心一扫而空,伸出手,纪青灵一寸寸抚摸沈墨白的脸廓和眉目,她的目光越来越温柔,似要滴出水来。 沈墨白愣住,任她摸了一会儿,然后他笑了:“青儿今日已经摸了很多次了,难道还没有摸够吗?” 他的眉目是那样的舒展,表情是那样快活,让纪青灵的喉头一梗。 “墨白?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也不是不想说。 我是……”咬着下唇想了想,纪青灵道:“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我有点弄不清楚……” “懂了!”凑唇过来,在她唇上轻轻一啄,沈墨白一触便走:“为夫不逼迫你,但是,你得答应我,再也不许独自扛着。 不管你在忧虑什么害怕什么,只要看清楚了,就只管向为夫砸过来。 你且记住,为夫就是你的天!” “嗯!”埋首在他怀里,纪青灵含着泪闭上了眼睛…… 待纪青灵睡熟,沈墨白悄悄睁开了眼睛。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侧卧在他怀里的纪青灵,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的小女人睡得很沉,被他以这样强势禁锢的姿势搂在怀里,她的手臂却依然纠缠着他的脖子。 眸色一凛,他轻轻起身。 给纪青灵摆好孕妇标准睡姿,将她不安分的手脚全都收进薄被下,确信她不会醒过来,沈墨白才悄然离开。 …… “王爷想问什么?”单膝跪在沈墨白面前,如风的脸,一如往常地处于面瘫之中。 沈墨白的目光死死盯在他的脸上,没有说话。 青儿说,他是面瘫脸,如风是面瘫脸,凤栖是面瘫脸,冷夜是面瘫脸,云威也是面瘫脸。 只有肖慕和卓云腾,不是面瘫脸。 然,云腾总是嬉皮笑脸,目光轻佻。 所以,还是肖慕最好,温润如玉,温暖如阳,让人看一眼,便觉赏心悦目。 这是青儿的原话,挤兑他的同时,也在炫耀她和肖慕的默契。沈墨白知道,青儿说得没有错…… 第603章审问如风 他们确实是这样,他、如风、凤栖、冷夜、云威,甚至梁王和沈明轩。 作为位高权重心思深沉的男人,他们每个人都肩负着自己的使命,由不得随心所欲。 久而久之,就变成了这样的面瘫脸。 就算张扬轻佻地活着的云腾,也不是肆无忌惮的,也活得一样沉重而压抑。 可是,他们这些人面对青儿的时候,又都不约而同地一改面瘫脸,变得鲜活起来,莫名其妙不知不觉,便展露出最温和最真诚的一面。 便是梁王和沈明轩那样的烂人,在青儿面前,亦是真实的。 这一直是沈墨白最为恼火,也最不能忍受的地方。 因为在他看来,所有这些人,对他的小女人,都是心怀不轨的。 此时,沈墨白就顶着这样一张面瘫脸,看着单膝跪在他面前的如风亦顶着一张面瘫脸,目光阴沉难懂,带着风雨欲来的威压。 沈墨白审视如风的同时,如风也在悄无声息地打量他。 对于智亲王这个人,如风是不喜欢的。 因为智亲王实在太强大,太自私,也太邪恶了。 他始终认为,心地善良,坚韧独立的小姐,应该有个细致体贴温柔似水的完美男子才匹配得上。 而那样的男子,迄今为止,如风只见过一个,那就是肖慕先生。 没错,就是肖慕先生。 也许正是有了这样先入为主的想法,故,他在不知不觉中,将对小姐的那份忠诚转嫁到肖慕先生身上去了。 故,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为肖慕先生去死。 这是他做暗影,跟随凤栖将军那么多年,都不曾有过的下意识,无法抗拒的下意识。 如风有种强烈的感觉,只要跟着智亲王,小姐就会时时刻刻面临危险。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于哪里,也不知道这种潜意识里的危险到底指什么。 所以,此时看着沈墨白,如风的目光几乎是戒备又敌对的。 然,智亲王到底是小姐的夫君,如风便是再不待见,他也是小姐深爱的人。 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如风开门见山道:“王爷是不是想问属下,为何会被催眠?又是怎样被人催眠的?” “说吧!” 不过最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如风心头一沉。 思忖片刻,如风还是实话实说:“属下不知!” “你是想单独告诉青儿?” 倏地抬头,如风眸中迅速闪过一道意外。 默了默,他没有否认:“是,属下只想告诉小姐。 可是……” 欲言又止,如风像是在斟酌该怎么说。 却听沈墨白突然道:“可是,你其实根本就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人催眠。 甚至,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被人催眠了,是不是?” 果然是强大的妖孽,咽了口口水,如风有些丧气:“然!正如王爷所说,其实属下根本就不明白。 便是现在,属下也没想明白。 属下的身手王爷您是知道的,虽说不及您和忘忧老人,但却与凤将军、冷夜和云威将军在仲伯之间。 尤其是属下的轻功,放眼四海八荒也难觅对手。 便是王爷您,也不见得能追上属下。 而属下是暗影出身,暗影的职责就是追踪。 故,属下的追踪之术称得上神出鬼没。 在执行任务时,就算云威将军和冷夜二人合力围攻属下,想要拖住属下都不容易,更何况是不知不觉中对属下下药或者催眠。 所以,这一仗,属下输得实在憋屈!” “嗯!”像是早料到如风会这么说,沈墨白点点头,却一转话锋:“当初,你在麒麟山被绝手药王所伤,也经历了一番恶战吧?” “是!”如风面上闪过一丝骄傲:“那绝手药王的手段刁钻狠辣,却也不是神出鬼没。 属下当时对他的蛊术没有防备,才会着了他的道,但也让他吃了些亏。 要不然,以绝手药王的手段,一旦属下受伤,哪里还有生还的可能? 可这一次,属下当真觉得莫名其妙。 明明追踪得好好的,明明胜利在望,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属下就变成了小姐的拖累,这……” “你不是青儿的拖累!” “啊?”如风诧异。 智亲王如果会说这样的话,他如风就敢把脑袋拧下来给人当球踢。 “你不是青儿的拖累,倘若没有你,凤栖他们找不到天眼湖。 倘若没有你,本王也不可能将青儿成功带回来。” 如风彻底惊悚了。 被智亲王紧急召见,他甚至都做好了接受最严厉惩罚的准备,一心赶来赴死,可智亲王却说出这么感性的话。 一时间,倒让如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显然,沈墨白并不在意如风的反应,站起身,抬脚便走。 然,转身的刹那,他又像想起了什么,突然问:“肖慕先生还好吗?” “肖慕先生?” 智亲王的思维转得太快,如风有点跟不上。 可他还是下意识地答道:“找到了小姐,先生总算放心了。 这两天,先生一直在给小姐配制调理身子的保胎药。 先生说,这是小姐的头胎,又遭遇了那么多事情,一旦要好好保养。 否则,以后小姐生孩子都会很辛苦。” 如风自然没有察觉到,提到肖慕先生,他的唇角是上扬的,语气中皆是掩饰不住的骄傲,一如他每每提到小姐时那样。 沈墨白心中有些吃味,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连青儿生孩子会很辛苦这样的事情,肖慕都要操心,这世上可还有肖慕不替青儿操的心? 难不成他这个做夫君的就如此不称职,连自己娘子生孩子辛不辛苦都不知道? 不过,他面上没有丝毫表露,仍若无其事地往外走,声音,亦平淡无波:“嗯!那就好!” 待走到门口,沈墨白又停下来,“如风?你是凤栖派来保护青儿的,为何却忠于肖慕?” “啊?”如风又是一愣。 这个问题显然让他为难了,有些窘迫地抠抠脑袋,半天都回答不上来。 他有点纠结,难道要告诉智亲王,他忠于肖慕先生,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迟早有一天,小姐会成为肖慕先生的娘子? 沈墨白也没打算等他回答,推开门便要往外走。 哪想,一只脚都跨了出去,如风才迟疑道:“因为小姐……” “青儿?”沈墨白回头,面色已沉了下去。 “嗯!”点点头,像是下了某个决心,如风答得很肯定,也很利索:“王爷您是知道的,如风是暗影,不是仆人。凤将军将如风送给小姐,如风这一生一世便都是小姐的人……” 第604章各自行动 话音一顿,抬头看一眼沈墨白的脸色,略微迟疑,又道:“起先,如风想,侍卫也好,仆人也罢,只要保护好小姐便是尽忠职守。 可小姐说如风的想法是错的。 小姐说,一个人,只有发挥了自己最大的才能,让自己发光,这辈子才不算白活。 小姐说,她是个女子,如风不能近身侍奉。 若始终在她身边伺候,如风无法突破随从的身份,难以成为真正的朋友。 但肖慕先生是个特殊的存在,他不会武功,却聪慧卓绝智勇无双。如风在先生身边,不仅仅是保护先生,也是在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才能。 那样,如风和小姐,还有先生,就都能做朋友。 小姐说,有了如风的肖慕先生,便是王爷您,也难以匹及。” 呵!沈墨白笑了。 他的小女人是有多了解他,又是多了解肖慕? 没错,一个肖慕他沈墨白不惧。 可是,如果多出来一个如风呢? 倘若如风和肖慕合并成同一个人,只怕连那个人,那个真正的沈墨白,那个K,都无法匹及吧? “所以,你就改投肖慕门下,全心全意地保护他了? 难道,这就是你作为属下,对青儿的忠诚?” 这话多多少少有些鄙视和挑衅,如风额头上的青筋噗噗跳了两下。 斟酌一下措词,他一本正经道:“王爷说的没错,作为一名下属,如风一辈子应该只忠于小姐一个主子。 可如风狂妄,不愿将小姐只当成主子。 在如风心目中,小姐还是朋友,是如风最亲最疼爱的妹子。 所以,王爷您不必疑心。 这一生一世,如风都会忠实于小姐,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肖慕先生只不过是个特例,他和小姐一样,是如风的亲人和朋友。 最重要的是,小姐将先生当成亲人和朋友,小姐想让如风保护先生,小姐……” 没等如风说完,门“砰”地一声重重合上,沈墨白走了出去。 心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愤懑,沈墨白的眸中迅速闪过一道杀意。 如风不善言辞,这大概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多的一次话。 如风表述得不是很清楚,但沈墨白听懂了。 所以他不愿听,也不想再听下去。 因为,这就是他沈墨白和肖慕最大的区别,是他沈墨白无力改变的他和肖慕在青儿心目中的形象。 作为高高在上的智亲王,作为从五岁开始就被人视为妖怪的兽人,他的性情冷漠,不易亲近。 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凤栖,都不敢靠他太近。 他的世界只为青儿一个人打开,他的温柔,他的热情,他所有的喜怒哀乐,只为青儿而生。 可肖慕却不同,他是所有人眼睛里的好好先生,是救苦救难的活佛再生。 便是卓云腾和如风这样的人,都对肖慕另眼相待。 仿佛,青儿身上具备的温暖,肖慕身上也有。 肖慕没有青儿那么热情,没有青儿那么活泼好动,但,他却和青儿一样,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舒适。 让所有靠近他们的人,都能感觉到一种被重视,被尊重。 这世上,没有人会拒绝别人的重视和尊重吧? 便是天筝长公主派来监视青儿的细作紫烟和紫云,都将这种重视和尊重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更何况粗枝大叶,暗影出身的如风? 和青儿相似的性情,给人造成青儿那样温暖的感觉,这就是肖慕最好的加分项,这就是肖慕的优势。 所以,如风会心甘情愿任由肖慕调遣。 所以,如风会誓死效忠肖慕。 扭扭捏捏说了那么多,如风无非就想表达一个意思。 那就是,在他如风心目中,肖慕才是青儿的最佳良配。 呵!神仙先生? 好一个将人人都当做亲人和朋友的神仙先生。 好一个带着二十一世纪人人平等气息的兰之君子。 好一个与青儿志同道合的闲云野鹤。 缓缓渗透,徐徐图之。 是不是终有一天,连青儿都会发现,其实肖慕才和她有更多的共同语言,肖慕才与她真正心灵相通? 肖慕,才是她真正该爱的人? …… 智亲王已经离开了很久,如风还呆愣地跪在地上沉思。 脑海猛地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心头一惊。 暗道不好,再不敢耽搁,如风迅速离开智亲王府,飞也似地扑向积善堂。 “先生?” 未经通报,砰地一下推开肖慕的房门,待看清楚里面坐着的人时,如风愣住了。 看看面色不定的纪青灵,再看看明显有些惊慌的如风,肖慕皱皱眉。 “青灵?既然如风回来了,你们谈吧! 我去前面看看,今日刚好要考核一下弘哥儿他们几个的功课。” “哦!好!” 纪青灵点头,刚服了肖慕为她配制的特效药,她的嗓子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虽然还是有些嘶哑,说话却没那么费劲。 “悠着点劲儿,实在太累,就不要说了。 万事顺其自然便好!” 在她头上拍了拍,肖慕翩然离去。 待肖慕走后,如风才脱口道:“小姐?您怎么来了?您的身子?” “不妨事!” “可是,智亲王回去若是找不到您,他会着急的。” “他见过你了?”纪青灵蹙眉。 “嗯!方才,正是智亲王急召,属下才去了智亲王府。” 见小姐不吭声,如风又道:“智亲王来积善堂,是问属下……” “他是问你,为何会被催眠?又是怎样被人催眠的?是吗?” “小姐?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纪青灵苦笑。 她心头五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沈墨白实在太敏感了,也实在太聪明了,只要是她能想到的,他总是会在她之前想到。 她现在究竟抓住了什么,究竟看透了什么,连她自己都模模糊糊,他却似乎早已心中有数,比她先一步做好了应对,布好了局。 狠绝、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如同最老辣的猎人,等着猎物往他的陷阱里跳。 这种感觉不好,很不好,尤其是在他和K发生莫名纠葛的时候。 就好像他现在深爱着她,实际上她却根本没有抓住他,没有彻底征服他的心。 倘若有一天,他对她感觉不再,不爱她了,他会不会提前一步,毫不留恋地将她舍弃。 而她,到时候恐怕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吧? 纪青灵虽然坚信沈墨白与K没有任何关系,但这样的沈墨白还是让她捉摸不定,也让她有点胆寒。 发现小姐在走神,如风上前两步,“小姐?你没事吧?”“你是怎么回答的?”纪青灵不答反问:“你根本就不知道对吗……” 第605章不是胡扯 如风愣住。 天馁!要不要这么聪明? 一个智亲王是这样的妖孽,小姐又是这样的妖孽。 怎么他如风在他们面前,就跟透明人一样没有秘密? “嘿嘿!”不自然地干笑两声,如风将自己在麒麟山的经历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 说完后,他抠着脑袋,笑道:“那个,属下,属下刚才还跟智亲王说,到现在我都想不通,那人是怎么做到的,小姐您就猜到了。 您当真比如风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让如风笑,是比让沈墨白撒娇还要苦难的事情。 如风这一笑,一抠脑袋,活脱脱一大马猴的形象,要多搞笑就有多搞笑。 可是,纪青灵却笑不出来。 显然,如风也意识到小姐今日的情绪不大对头。 小心翼翼地环视一圈四周,突然道:“小姐?我觉得智亲王他,有点反常。 而且,他好像很敌视先……” “如风?”话还未说完,就被纪青灵打断:“你说,K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才会让你都稀里糊涂,毫无察觉地着了他的道?” “啊?” 如风一下子把自己要说的话忘掉了,他发现自己今日的脑子实在不够用。 不知道怎么搞的,今日,不管是智亲王还是小姐,思维跳跃得都太快太急,他还没听懂上句,他们就跳到了下句,他根本没办法跟上他们的节奏。 尚未来得及开口,门却被人推开了。 清朗低沉的声音响起:“最熟悉最信赖的人!” 嗳?纪青灵和如风循声看过去。 肖慕推门走进来,面上没有一丁点笑容。 对于纪青灵来说,肖慕出现这样的表情是极其罕见的。 在她的印象中,肖慕什么时候都是笑吟吟的。 即便当初陪她同去河口城治水,面对沈墨白的无情,肖慕心疼得难以附加。 但面对她,肖慕都始终带着温和的笑,让她遇到再大的困难,都有勇气走下去。 可是现在,在经过麒麟山之行和这两个月的分离之后,肖慕好像变了。 他的表情与沈墨白如出一辙,像是在冰箱里冷冻过。 甚至,还比沈墨白多出一份不易察觉的暴戾。 这种感觉亦不好,让纪青灵的心没来由地发慌。 她下意识地站起来,身子刚离开椅子,肩膀便被一双大手摁住。 肖慕已走到她面前,双手不轻不重地摁在她的肩膀上。 她此时站在椅子前,这般被他的手臂控制住,竟隐隐给人造成一种她被肖慕揽在怀里的错觉来。 “咳!”轻咳一声,想不动声色地挣开肖慕的手,纪青灵问:“肖慕你说什么?” 哪想,一挣之下竟没有挣开。 肖慕的双手依然牢牢摁在她的肩膀上,保持着这个类似于环抱她的姿势。 他没有看一旁的如风,干净清澈的眼睛只紧紧凝视着她。 “青灵?能对如风做那种事情,让如风毫无防备的人,只能是他最信赖,最亲近的人。 比如,你和我!” 轰一声,纪青灵的脑袋炸了。 她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抬手握住了肖慕的手臂,“你胡说什么?怎么可能是你和我?我们有什么理由帮K害我们自己? 难道你忘了我们在麒麟山的遭遇了吗?忘了我们这一路走下来多么艰难吗?” “我没有忘!”肖慕干净清澈的眼眸像蒙了一层雾,变得幽深难懂,“但青灵?其实你心里也很清楚,我说的是事实。 只有你和我,才能做到让如风毫不设防!” “不是,你说的不是事实,是妄想!”纪青灵脱口否定:“我们不是K的同党,也不可能帮他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肖慕!你不要因为我的失踪心存内疚,那不是你的错。” “傻青灵!”肖慕伸手,像是想触摸纪青灵的脸,最终轻叹一声,在她身边坐下来,“别激动,你错解我的意思了。” 见纪青灵怔怔地望着自己,终是忍不住,肖慕悬在半空中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头顶。 “青灵?你还记不记得你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你说,除去不可能的因素,留下的不管多么的不合情理,但那一定就是事实的真相。 我在想,有没有可能K是将如风催眠的药引或者催化剂,下在了你或者我的身上? 就像我所中的情毒,其实在招夫比试那天,就通过那条大蛇被种下了一样?” 纪青灵和如风的眼睛一亮。 对呀!他们怎么从来都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催眠这种东西实在太玄奥,也太神秘,甚至有点诡异,纪青灵根本参透不明白。 但肖慕的说法,其实和当初袭击德妃的僵尸宫女翠喜情况差不多。 也就是说,如风进入麒麟山之前就被K催眠了,但那种催眠,是很浅的,也是不易被人察觉的。 所以,如风瞒住了所有人的眼睛,包括她和肖慕,以及忘忧老人。 而控制如风进一步催眠的触发器,就设置在她和肖慕身上。 所以,进入麒麟山后,条件充分,触发器被打开,如风也就被深度催眠了。 这样的推测太符合K的性格和行事手段了,纪青灵几乎能断定,这个局是一早就设置好的,就像她和肖慕进入麒麟山后,砍柴人他们重复的七宗罪一样。 可是,这个推断一旦成立,她该如何自处? 因为,能利用她和肖慕接近如风的人,寥寥无几。 眼睛里猛地涌起一股热浪,纪青灵仰头看向房梁。 许久,她的视线才回到肖慕身上,才缓缓道:“不在你身上,肖慕,触发器应该设置在我身上。” 她的声音暗哑低沉,却带着一丝明显的伤痛。 她的手指依然紧紧握在肖慕的手臂上,指甲都要陷进肖慕的皮肤里了,丝毫没有留意到肖慕的一只手还在她的发间轻轻抚摸。 “如风进入麒麟山之后,深度催眠并没有发作。 甚至他在被药人们围攻,行动和思维都被控制住时,也没有发作。 他是在认出我的那一刻,突然进入深度催眠的。” 倘若这个假设成立,那答案只有一个。 K,一直都在她身边。 在她身边,强大到能控制如风的人,会是谁? 显然,如风也想到了,他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K不是已经死在天眼湖底了吗? 那智……” 像是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如风话锋一转,道:“什么样的催眠术可以提前两个多月就埋设下?小姐?先生?这不是胡扯吗?” 是胡扯吗? 呵!当真是胡扯,这是纪青灵这一世听到过的最最残忍的冷笑话。可面对如风近似于安慰的眼神,她却说不出来…… 第606章心生间隙 纪青灵第一次发现感觉这个东西太苍白了,当所有的疑点都在逐一被证实时,感觉,真的不如一个屁。 想当初,她在智亲王府南院古井中发现野兽时,曾那么坚信自己的感觉。 甚至,在面对肖慕、凤栖和冷夜三人的质疑时,都能坚定地站在沈墨白的阵营里。 现在,面对肖慕的沉静,面对如风的同情和怜悯,她竟连一句替沈墨白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明明知道墨白是被冤枉的,明明知道K已经死了。 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是K的同党,明明知道眼睛看到的和感觉到的事情都是错误的,都脱离了轨道。 为什么她却无力指正,更无力摆脱出来? 肖慕始终安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任凭她神经质地抓着自己的手臂,任凭她的指甲深陷进自己的皮肉里。 半响,才轻声给出结论:“这不是胡扯,如风。 倘若他足够强大,那么,他完全可以做得到!” …… 离开积善堂的时候,纪青灵的心情有些沉重。 肖慕从头到尾都没有指认沈墨白,肖慕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只是,这个事实让她如此难以接受,甚至,让她不敢直视肖慕和如风的眼睛。 所以,她拒绝让如风和肖慕送她。 沈墨白对肖慕的敌意和对如风的不满,她是看得出来的。 反正智亲王府离积善堂又不远,跨过这条街就到了,又何必让自己和他们都面对这样的尴尬和猜忌? 然而,纪青灵并不知道,肖慕和如风却远远跟在她身后,直到她走进智亲王府北院的后门,他二人都没有返回。 “先生?”如风轻唤一声。 肖慕的视线依然停留在纪青灵消失的那道门上,却淡淡问道:“你之前慌慌张张跑回来,想跟我说什么?” 如风一愣,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急急忙忙跑回来,眼巴巴地想告诉肖慕先生,智亲王大概要对他痛下杀手的话,此时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许是小姐太聪慧,将智亲王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也定然猜到了智亲王要加害先生。 许是心疼小姐夹在两个男人之间,总之,在察觉到小姐的失落和委屈后。 在有了那个匪夷所思的怀疑之后,如风什么都不想说了。 “没什么,就是小姐问的那些话。 嘿嘿!原来不光是智亲王和小姐想到了这些,先生您也想到了啊? 看来,只有先生您才最了解小姐,如风还是小姐嘴里说的呆瓜!” “扑哧!”肖慕被他的话逗乐了,“只有她,才会说你是呆瓜!” 再看他一眼,肖慕转身:“回去吧!” 如风愣了愣,他怎么觉得,肖慕先生最后看他的这一眼,特别意味深长呢? 难道,肖慕先生看出来他有所隐瞒? 如风额上立时沁出一层冷汗…… 纪青灵走进北院,刚将后门关上,忽然缓缓转头。 门旁的墙边,站着个人,一身红衣在午后的阳光下异常刺眼。 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了,他是在监视她,还是在保护她? 这个男人,心机和城府还是这样深,便是她,都有些看不透他。 眼睛有点痛,纪青灵下意识地伸手捂住眼睛。 身体刚侧了侧,沈墨白已从背后抱住了她。 纪青灵只觉身上一阵热,又一阵冷,就像泡在架在烈焰上的冰水里。 初春乍寒的阳光下,她被牢牢锁在他的臂弯中,双脚如同灌了铅,很想走,却走不了,也走不动。 “墨白……” “天气冷,为何不多穿一点? 你的嗓子还没有好,是想一辈子都不再说话了吗?” 他的声音深沉依旧,但清清浅浅都是心疼和温柔。 纪青灵的心一下子就软下去,转身,抱住他,狠狠扎进他的怀里。 “墨白?我们,这辈子都不要相互猜忌,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沈墨白身子一僵,没有说话,只是垂眸静静地瞧她。 怀里的女人一如既往地对他依赖着,她的表情很平和,也很淡定,眼神清澈动人。 她看着他的眼神温柔爱慕,泪光盈盈,充满怜惜。 可是,在那一如既往的目光里,却多出一点点他不熟悉的无奈和彷徨。 沈墨白本就心细如发,将满腔深情都用在了纪青灵身上。 这段日子失失得得,对她比往常更多了一份探究,任她一点点情绪变化和微表情,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思绪瞬间百转千回,一个冷静的,可恶的,非常糟糕的念头清晰地滑过脑海。 她对他不再信任了,因为那个梦魇,因为肖慕,她开始对他有所戒备了。 倘若跨不过这道坎,倘若她就此对他心生间隙,将来,他们便会渐行渐远。 最终,她会离开他。 他会失去她,永远地失去她? 这种可能性一旦在心头滋生,便如野草般迅速疯长起来。 沈墨白的目光变得越发冷漠,身上凌厉的杀气也愈发浓烈。 可恶,一趟麒麟山之行,一系列七宗罪的案子,还是在她心底留下后遗症了啊! 这些年他和青儿相处的点点滴滴,这一刻,竟如浮光掠影般一点一滴在脑海里涌现。 初遇,他以风少的面目戏弄她,将她视为打压沈明轩的棋子。 再遇,他将她束缚于马背上,强硬地将她丢入天眼湖,逼她纠缠住他。 她一腔赤诚,陪他现场侦查,寻找蛛丝马迹,追查连他都觉得渺茫的真相。 当他被所有的人遗弃,当做兽锁在古井之下,一次次伤害她时,她却冒着生命危险,不离不弃地守在他身边。 她这样爱着他,这样心疼他,这样舍不得他受到一丁点伤害。 不管他是旁人眼中的傻子王爷,还是真正的野兽,她都义无反顾地怜惜着他,追随着他,从来没有迟疑过,从来没有后悔过。 可是现在,她在迟疑,她在害怕,她开始怀疑他,甚至,想将这份珍贵的感情收回去? 一股寒流猛地漫过心头,沈墨白出手如电。 他的一只手紧紧箍住纪青灵纤细的腰,另一只已强硬地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正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比宇宙黑洞还要深沉,比夜色还要动人,比罂粟还要魅惑。 “青儿?你在怀疑我?” “不是,墨白?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怀疑你……” “可是,你已经不信任我了,你在害怕我?”打断她,他用大拇指狠狠摁住她的下巴。 疼痛令纪青灵下意思想避开他的手指和他的质问,但她哪里拗得过他?既然躲避不开,她索性直直地瞧着他:“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的心思实在太深了,让我……让我有点猜不透,有点无力……” 第607章我心可懂 究竟是谁的心思太深?究竟是谁猜不透谁的心思?究竟是谁太无力? 他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已经开始试图用伤害逼迫她信赖他,而她,居然这么说? 垂眸,不敢再面对沈墨白灼灼的,沉痛如水的黑眸,纪青灵吞了口口水,缓缓道:“墨白?我在想,好像从最早我在墙头上看见你开始,我们之间就始终由你掌控着。 所有的事情都是你算计好的,就连,我被沈明轩拒婚,都是你算计好的。 我们去西京的路上,遇到的那些案子,你也会提前知道结局。 你那么聪慧,那么强大,那么无所不能。 我仰视你的同时,也在拼命追赶你,拼命想与你并肩而立。 但是墨白,我觉得我有点追不动了。 我觉得,自己有点抓不住你。 就好像不管我多么努力,不管我付出了多少真心,甚至不惜伤害所有的亲人和朋友……最后,我还是会失去你。 墨白?我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追下去。 我,我有一点点累了……” 我有一点点累了,我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追下去。 他们之间说过那么多话,这句,最伤人。 之前,他用武力伤害她。 现在,她用言语伤害他。 他只是伤了她的表皮,她却残忍地切碎了他的心。 呵!还是他的女人啊!是他的妻,他孩子的娘亲。 当他还是兽的时候,她坚定无比地站在他身边,爱着他,怜惜着他,给他满满的希望,让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如今,他拥有强悍的力量,只要想,他随时都能站在权力的巅峰,俾倪天下。 可她,却说她累了,不想再继续追下去了。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从来没有过的疼痛让沈墨白的眼眸冷凝如霜,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蹦出来:“青儿?你以为,我从兽变回人,违背爹爹临终前的嘱托,交付我全部的真心爱上你,还会允许你从我身边逃离? 你怕我也好,厌恶我也好,不信任我也好,你是我的,这辈子谁也别想抢走。 便是你自己,也别想抢走。 你可听明白了?” 纪青灵愣住,这个男人,便是情话,都能说得如此强硬霸道。 她以前听见他这样的情话,都是很开心很幸福的啊! 为什么现在,这些话听在耳朵里,却有些让她不寒而栗呢? 静默片刻,她伸手推开他,“墨白?你说的话,我……明白了。 但是,我暂时有点接受不了。 你能不能让我想一想,我想一个人静静,好好想一想……” 说完,根本不敢再看沈墨白幽深清冽的眼眸,纪青灵转身便走。 然而,才迈出一步,她的身子就被沈墨白重重拖回来,撞进他坚硬健硕的胸膛。 他的唇狠狠吻下来。 这是一个带着惩罚性和攻击性的亲吻,异常狠辣,异常强硬,异常迫切,也异常委屈。 “不许走,不许不理我,不许一个人承受。 我要你跟我在一起,不止是人,还有你的心,你听见了没有? 跟我在一起,便是再累,再苦,你也得忍着,也得受着,必须受着……” 残忍的话从沈墨白的嘴里蹦出来,他的右手握着她的后脑,像是要将纪青灵的头颅挤爆。 他的左手用力地握着纪青灵的右手,强制性地将她纤细修长的小手狠狠摁压在他的胸膛上。 冷冽霸道又坚定的声音从二人的唇齿间溢出来:“这是我的心,从你第一次拿走的那天开始,它就只属于你,永远属于你。 便是有一天你不想要了,想要将它丢弃,我也不允许,绝不允许。 否则,我就杀了你,你听见没有?” 沈墨白的这个动作做得太突然,这番话也说得太快太霸道,让纪青灵没有丝毫准备。 不过瞬间,她的嘴唇就被沈墨白咬破了。 而她的头皮,像是要被沈墨白硬拉下来,扯得连眉毛脸颊都痛。 纪青灵只能被迫地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她的掌心下,他的心脏跳动得很快,前所未有的激烈,前所未有的滚烫。 他,还是这样敏感聪慧又咄咄逼人。 她不过才有了一点点把握不住他的心思,他就已经完全洞悉了。 这样的他,她怎么可能逃得开,又怎么舍得逃开,怎么舍得丢弃? 好吧!便是把握不住,便是觉得无力,她也绝对不做先放手的那一个。 她一直一直都是那样……那样喜欢着他,深爱着他啊! “好!”闭上眼睛,纪青灵轻轻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了,墨白,你先把我放开!” “不放!再也不放,一辈子都不放!” 亲吻逐渐变得温柔又缠棉,沈墨白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委屈:“青儿?我是个男人,我也会渴望权力和抱负,也会想过鲜衣怒马肆意张扬的人生,也会想要站在巅峰俯瞰世界。 但是,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希望有那么一个女人,能和我并肩而立,相濡以沫,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只要有她,此生,我便再也没有遗憾。 前半辈子,我从来不敢奢望老天会如此眷顾我,真的会给我这样一个女人。 所以,在接受你的真心时,我受宠若惊地交付出了我的真心。 除了真心,一同交付给你的,还有我的信仰、追求,和忠诚。 因此,我不允许自己身边存在别的女人,不允许有人分享走我一丁点的注意。 哪怕是面对敌人的注意力,我都不允许。 我禁锢你,独霸你,只想更完整地拥有你。 可是青儿,我还是会害怕,还是会有委屈。 我看着你身边越来越多的蓝颜知己,撵不走,赶不完,络绎不绝,前赴后继。 我看着他们爱慕你,心疼你,你可知我多么想杀人? 我想杀了卓云腾、想杀了云威、甚至想杀了凤栖和如风。 可是,我最想杀的人是肖慕。 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讨厌一个人,容不下一个人。 我讨厌他,以前讨厌,现在更加讨厌。 但所有的人都喜欢他,你也与他最为亲近。 每一个人都觉得他比我好,觉得他和你更加般配。 便是麒麟山之行,K都点名要他陪你同去,而不是我。 你可知我心里有多憋屈?我有多害怕? 如果是我陪你,怎么可能让你被K掳走? 如果是我陪你,怎么会让你遇到那样左右为难的事? 青儿?我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绝不能容忍有人觊觎我的女人。 一旦发现,我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摧毁,将他赶尽杀绝。 可是,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和他……却无法阻止,也无力阻止。 所谓英雄气短,不过如此。 我怕,怕有一天,他就真的取我代之。 怕有一天,你会彻底离开我,投入他的怀抱。 所以,我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只能让自己不停地算计,比任何人都早点布好局,也早点看穿别人的局。 那样,我才能完全掌控你,掌控我们的爱情,让你跑不掉逃不走。你懂吗?青儿?我的心,你懂吗……” 第608章将心比心 这是沈墨白的控诉吗? 应该是吧? 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这个男人伤得如此深了吗? 原来,在她患得患失的同时,他亦患得患失,甚至,比她还要恐惧,比她还要无奈和彷徨。 他不是不愿和她坦诚相待,而是,害怕失去。 她真的如此恶劣,如此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好像是的哦! 貌似,她的蓝颜知己很多,肖慕、云腾、凤栖、云威,甚至还有两个一看见她就眼冒红心的小正太沈福临和云澈。 而他,身边除了她,连一个红颜知己都没有。 画眉曾经算一个吧,但还没来得及发展,就被他秋风扫落叶地给弄残了。 至于肖慕。 纪青灵纵然有千般万般理由,都不能否认一个事实,当日在山洞内,为解肖慕身上的情毒,她确实打算献身。 最特么要命的是,那样的情形,居然还让沈墨白看到了。 不管是不是K的算计,她让沈墨白看到了啊! 而他,居然忍了。 所以,他才这样憎恨厌恶敌视肖慕吧? 所以,他的心思心机才这般深重,他才这般步步为营,将每个人都握在股掌之上吧? 将心比心,倘若是他沈墨白的红颜知己身中情毒,他打算献身去施救,她纪青灵可有肚量一笑了之? 怎么想自己都没有这样的雅量,别说沈墨白献身,便是亲亲别的女人,抱抱别的女人,她大概都会甩开他的手,丢下一纸休书潇洒离开吧? 突然一愣。 她竟和二十一世纪所有的女人一样,在爱情里为自己留了一手,早已存了要离开的念头吗? 这才是她指责他精于算计,城府深辣,不满他对她的隐瞒,不能与她坦诚相待同进共退,始终把握不住他的原因吧? 原来,她早在不知不觉中给自己准备好了退路。 而他,却始终义无反顾地,痴痴傻傻地固守着他们的爱情。 她居然从未全心全意地爱过他。 眼眶猛地一热,紧紧回抱住他,纪青灵哽咽道:“墨白?对不起,对不起!” “为夫不要对不起,为夫只想要你!”沈墨白的唇轻轻落在她的眼睛上,“青儿?你可知,这两个多月,为夫有多想你?又有多么害怕? 我敢不相信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甚至,不敢相信我自己。 我怕,怕所有人都会害你……” 再也忍不住,眼泪滚滚落下,她轻声答:“嗯!我知道。 我也想你,一直在想。 以后,我每天,每时每刻都会想你,只想你一个。” 抬起头,他静静地看她。 身子一弯,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向忏心阁走去。 回到寝殿,抬脚将门踢上,沈墨白直接将她抱到榻上。 纪青灵才想坐起来,他已俯身吻了下来。 依然是虎踞的姿势,避开她的腹部,又强势地将她霸占在自己怀里,他的吻细密地落在她的唇上…… “你……想?”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小腹,纪青灵的声音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 “嗯!”沈墨白非常忠实于自己的身体需求和心理需求,头都不抬地继续亲她。 一寸又一寸,耐心又细致。 “为夫心里有数,绝不会伤到你和孩子。” 呵!纪青灵轻笑。 是啊!她怎么会怀疑他,怎么会以为他要伤害孩子呢? 松开双手,纪青灵终于软软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然而,沈墨白却突然松开她,翻身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愣了愣,纪青灵才意识到他嘴里说的想要,和她以为的,压根不是一回事儿。 有些想笑,下意识地伸手去捂眼睛,手一动,才发现依然被沈墨白固执地握着。 他握得很紧,将她的手掌摊开重重按压在自己的胸口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狂烈紊乱却强有力的心跳。 “青儿?”深沉的眼眸湛湛地望着她,沈墨白问:“真的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在怕什么吗?” “我……我说不清楚……” “是不清楚还是不想说,或者是害怕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沈墨白道:“你可以去找肖慕和如风商量,却不愿跟为夫多透露一个字,你在怕什么? 是不是在怕……我就是……” 终于还是来了啊! 看样子他背着她审问如风,找到了与她相同的答案。 静默片刻,纪青灵抬眸看他,半响,才缓缓开口:“墨白?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告诉过你,我经常会做同一个噩梦。 梦里,我被K杀死。 我和他被同一把匕首刺穿心脏,面对面相拥而亡?” 沈墨白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目光却明明白白在告诉她——继续。 舔舔嘴唇,纪青灵把心一横:“我没告诉你的是,在被杀死之前,我总是会和一个男人抵死缠棉。 就像我们每次那样,很激烈,很默契,也很令人迷醉。 我知道,那个男人是你,一定是你。 因为那种感觉太真实,也很熟悉,是只有你才能带给我的沦陷。 但是,每当你转身对我笑时,我看到的,却都是K的脸……” 没有预料中的惊诧,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一般,沈墨白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静静地凝视她,他的目光深沉如水。 “所以,你其实一直都怀疑我就是K? 直到K被我杀死在湖底溶洞里,你才觉得,我有可能是K的同党,或者信徒。 这就是你去找肖慕和如风的原因,你是想证实是不是?” 纪青灵哑然。 她想说不是的,她不是这么想的。 但事实似乎就是这样。 她不能否认,那些纠缠她的梦境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频繁,几乎让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她几乎就要把沈墨白和K认成同一个人了。 尽管亲眼看见K死在了溶洞里,但她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去相信。 她去积善堂找如风,只是想理清自己的思路,让自己更清楚地知道,他和K之间,到底存在什么样的联系。 但事与愿违,不管如风还是肖慕,他们透露出来的讯息,都在进一步印证沈墨白就是K的同党。 甚至,在验证沈墨白极有可能才是真正的K。 不过,即便事态完全朝着她抗拒的方向发展,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如此坚信沈墨白不是K,如此心疼他、怜惜他,所以才会矛盾,才会害怕让沈墨白受到伤害,也更加患得患失。 要怎么解释,才能弥补对他的亏欠呢? 迟疑一下,纪青灵道:“我去积善堂,是为了见如风,不是去见肖慕……”这句话说得困难,虽然是事实,但纪青灵多少有点底气不足…… 第609章心脏心脏 沈墨白面色一凛,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 “结果如何?” 他对肖慕避而不谈,问的是结果? 纪青灵有点诧异,细想又觉得理所应当。 “结果?你不是已经问过如风了吗?” “为夫问的是,你询问如风的结果如何?” 这就是明明白白在告诉她,如风不信赖他,如风在怀疑他。 这个妖孽般强悍的男人,他是如此孤独。 谁也不相信他,现在,连她居然也开始怀疑他,她是不是太差劲,太恶劣了一点? 这般想着,纪青灵眸中的愧疚便更深了,“对不起墨白,我不应该不相信你。 如风其实根本就不清楚,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给他催了眠。” “嗯!”沈墨白点头:“能让他不知不觉中招的人,这世上只有两个,你和肖慕……” “不是肖慕!”纪青灵下意识地反驳。 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果然,沈墨白的脸色更黑,俯首便向她的唇狠狠咬下来。 直到纪青灵痛得直吸气,他才放开她:“为夫有说是肖慕吗? 你如此坚信不是肖慕做的,却怀疑为夫就是K。 青儿?你怎能厚此薄彼,待为夫如此不公平?” 好吧!纪青灵承认,这件事情确实是她想歪了。 但这也不能完全怪她,是不是? 肖慕是那样干净善良通透的一个人,坦坦荡荡清澈见底。 可她的妖孽夫君,他本来就是个机关算尽,城府似海,残忍成性,腹黑狡诈,冷漠如冰的家伙啊! 纪青灵支支吾吾:“我也没说你就是K啊?我就是觉得,你和他挺像的。 再说,也不算……厚此薄彼吧? 想当初……你不是也经常算计我吗? 甚至……甚至……还为了查案寻找线索……把我送给云腾,我……我也就是有点纠结……唔……” 唇再次被咬住,沉默地亲吻半响,沈墨白才冷声道:“那么现在呢?” “什么现在?” 沈墨白的手一紧,几乎把她的手揉进他的胸腔里去:“青儿感觉不到吗?你现在就握着为夫的心脏!” 握着他的心脏? 昨晚,他握着她的心脏,所以她陷入梦魇。 现在,他便让她握住他的心脏,让她掌控他的生死吗? 心脏?心脏? 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仿佛一把熊熊燃烧的火,随时随地都能将她的掌心烧穿。 电光火石间,猛地一个激灵,不可思议的念头在脑海里升起。 仿佛一下子被火突然烫伤了,纪青灵倏地收回手,面色大变。 在她变脸的第一时间,沈墨白已紧紧抱住了她。 “宝贝?你怎么了?” 怔怔地瞪着他,压下心头强烈的不安,纪青灵面色惨白,一字一顿道:“墨白?你不是。 我确信,你不是,你绝对不可能是K!” “为什么?” 平淡的声音,波澜不惊,沈墨白的眼眸中却隐着惊涛骇浪。 他的小女人的心思从来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知道,她没有撒谎,也不是在安慰他。 她是真的发现了什么,才确定他不是K。 这原本是好事,可以将他们之间莫名其妙生出的间隙完全弥补。 然而,他在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欣慰和喜悦。 相反,她在害怕,甚至比在梦魇时,还要害怕。 “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瞪着男人沉湛幽深的眼,纪青灵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的双手下意识地绞在一起,狠狠拧着,像是要将十根手指全部绞断。 拼命调整情绪,做心理建设,足足用了十几分钟,纪青灵才让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 看着沈墨白,她的眼眸中渐渐流露出悲怆的情绪,“墨白?你还记不记得K作案的基本手法? 就是我曾经说过的心理画像,你记不记得他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执拗、残忍、刚愎自用,特别喜欢对称,遵循镜子原理。” “对!镜子原理。 他对镜子的迷恋程度,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我一直在想,为什么。 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对称,这么执拗地遵循镜子原理。” 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小女人,有个答案在脑海里呼之欲出,沈墨白的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 与他的目光交缠,纪青灵垂眸笑起来。 她从袖袋中摸出一面精致的小铜镜,调整好镜子的角度,让俩人的脸清晰地映照在镜子里。 “你看墨白,K擅长阴阳八卦奇门遁甲,却每每都会将奇门遁甲反过来使用。 所以不管是燕子坞拐卖儿童案,还是七宗罪的案子,都会像镜子映照出来的幻象般虚虚实实扑朔迷离。 就好像现在的我和你一样。” 沈墨白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了镜子上。 这面铜镜乃是他亲手打磨制成,镜框上镶嵌着一圈细碎的水晶,这让原本就有些模糊的影像显得更加虚幻。 当初送给青儿时,他觉得这种虚幻很唯美,也很浪漫。 可是眼下,看着镜子里头并着头的自己和青儿,沈墨白却有点脊背发凉汗毛耸耸。 明明青儿在左他在右地并排躺在榻上,铜镜中呈现出来的影像却是反过来的,虽然仍并排躺着,却是他在左青儿在右。 其实这是很正常的镜子原理,只要是照过镜子的人,哪怕是在水中看见过自己倒影的人都不会质疑。 但这一刻,沈墨白就是觉得胸闷,觉得英雄气短。 原来,有些事情,你再努力,再不甘心,也无能为力。 就好像K。 果然,下一秒,他的小女人便缓缓开口,说出了那个令人痛彻心扉又毛骨悚然的答案。 “面对面相拥着,却能被同一把匕首同时刺穿心脏而亡。 墨白?你知道这种情况为什么会发生吗? 呵!镜子。 他是我的镜子,或者是我在镜子里的影子。 镜子外的我,心脏在左边。 镜子里的他,心脏便会在右边。 所以,匕首刺穿我左侧的心脏,等同于刺穿了他右侧的心脏。 所以,我和他会面对面,被同一把匕首刺穿心脏,相拥着死去,就像拥抱着彼此的影子。 多么可笑墨白,枉我钻研医术两世,却从来都没有发现,他居然是右置心脏。 也从来都没有意识到,他执拗地遵循镜子原理,只是想告诉我,提醒我,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是我的镜子,亦是我的影子。 他会像镜子里的影子一般跟着我,如影随形,不死不休……” 深吸一口气,她又道:“墨白?你还记得吗? 那日你闯入天眼湖底的洞穴中与K激战,他被水晶柱穿心而亡。 那截水晶柱,刺穿的,却是他的左胸。 所以,他不是K,你也不是K。真正的K,另有其人……” 第610章新年宫宴 “不是这样的,宝贝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沈墨白失声道:“他死了,不管他是不是和你一样,都穿越到了盛轩王朝,他都死了。 我们亲眼看见的,为夫还试探过他的心脉,他死透了……” 他的声音一改往日的低沉有力,变得急切而尖锐,听上去异常刺耳。 “是啊,死透了!我也检查过,他确实死透了。 呵!”纪青灵笑起来:“一个右置心脏的人,却被水晶石柱穿透左胸而死。 墨白?你会相信吗? 当然,如果他是我这样的菜鸟,一定会因肺被刺穿死透。 可那人是K,他怎么可能会因刺穿左胸而死?” 那个将她从麒麟山掳走,囚禁在天眼湖底的家伙,他根本不是K。 他只是K的一个部下,一个助手,一个帮凶,一个信徒,一个,模仿者。 所以,他一遍遍将她浸泡在天眼湖中折磨她。 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要吃掉她,和她肚子里的胎儿。 他那般刻意强调,那么张扬地表演,那么肆无忌惮地虐待她。 为的只是强化她的感觉和记忆,让她牢牢记住,真正的K爱着她,她永远都逃不出K的手心。 当然,也包括她的孩子。 所以,K还活着。 活在她不知道的黑暗中,甚至活在被她忽略了的某个近处。 继续觊觎她,窥视她,也用他们那个世界令人发指的方式,爱着她。 纪青灵能想到的,沈墨白几乎在瞬间也想到了。 狠狠地将他颤抖的小女人抱进怀里,他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决绝:“青儿?你相信为夫吗?” “嗯!”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么,不要怕,把你的手交给为夫。 你的前世,为夫没机会参与,也无法参与。 但你的今生,为夫一定不会让悲剧再次重演。 咱们一起找到他,将他绳之以法,好吗?” …… 主动出击永远都比坐以待毙要好,在沈墨白的字典里,绝对不允许坐以待毙苟延残喘。 所以,大年初七,当纪青灵的嗓子彻底恢复,他们夫妻二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 进宫的理由很冠冕堂皇。 第一,感谢这两个月来,皇帝老儿派兵鼎力相助。 第二,纪青灵有喜,多少也算皇家后裔,他们得去向沈昊辰报备。 第三,他们必须去会一会天筝长公主。 据说,自从被救出麒麟山,天筝长公主的健康就出了状况。 所以,沈昊辰和太后强制性将天筝长公主留在宫里调理身子。 这第三条理由,是纪青灵和沈墨白的目标,非常明确,也非常重要。 不管天筝长公主多么狡猾,多么深藏不露,她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 想要掩饰,她需要更大的谎言。 纪青灵和沈墨白就想看看,她如今还要怎样圆这个谎。 当谎言终于圆不下去时,就是K露出蛛丝马迹之日。 这段日子,沈昊辰非常健康,却始终惴惴不安。 K并没有失信于他,当日,沈墨白将肖慕和天筝长公主带离麒麟山,解药便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了他的龙榻边。 所以在这场由K自导自演的七宗罪闹剧中,真正受到伤害的人,其实只有纪青灵一个。 纪青灵一天找不回来,沈昊辰就提心吊胆一天。 如今,纪青灵完好地回来了,自然要大肆庆贺。 故,沈昊辰以恭贺新年,同时给天筝长公主和纪青灵压惊洗尘为由,在宫里举办了盛大的晚宴。 既然是晚宴,各方宾客当然都会到场。 纪青灵和沈墨白赶到的时候,处暑那天参加狩猎活动的人,几乎一个不差,全都坐在了席间。 他夫妻二人才走进金殿,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因为今日,纪青灵与沈墨白竟和大婚那天一样,都穿着红衣。 沈墨白穿红衣众人已看习惯了,但纪青灵平素穿得十分素净,极少穿红衣。 此时,她一身艳红俏生生地与沈墨白携手前来,只将一干人都看直了眼睛。 察觉到在场所有男子的目光都落在纪青灵的身上,沈墨白十分不悦,差点就用袖子将宝贝娘子整个罩住了。 他知道他的青儿有多美,故,今日虽要她和自己同穿红衣,他却不许她佩戴任何首饰,亦不让她着半分妆容。 但他哪里知道,便是这样素面朝天,没有任何装饰的青儿,在红衣的衬托下,也清新艳丽得如同天边的火烧云,瞬间就能将人心头的烈火点燃。 纪青灵和沈墨白完全相反,她平时就不喜欢佩戴滴滴溜溜的首饰,也不喜欢浓妆艳抹。 所以,沈墨白要求她素面朝天地随他进宫,她欣然应允。 可是,从一走进金殿开始,她就发现,所有的女人,甚至连太后的视线,都始终围着沈墨白在转。 沈昊辰的那些妃嫔们看着沈墨白的眼神,简直就跟几百辈子都没有吃饱的饿狼一样。 她突然觉得,沈墨白还是适合穿黑衣白袖的特殊衣裳。 至少那样的沈墨白,强悍冷冽的不敢让人直视。 而红色对于他来说,实在太妖艳,太惨无人道了。 她有种挡住所有女人的目光,直接把沈墨白藏起来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经产生,想都没想,她便付诸于行动了。 当然,纪青灵付诸于行动的动作很理智。 她只是往沈墨白身边又靠了靠,然后,悄悄伸手去捉他的手。 哪想,某妖比她还要急切。 她的小手才不安分地从广袖下探出来,便被他牢牢地握住。 顷刻间,掌心相对,十指相扣。 嗳?这个男人,他也在不爽吗? 斜睨他一眼,果然瞧见沈墨白的眉眼间隐着淡淡的怒气。 那横眉冷对的模样,仿佛谁都跟他有仇似的,不过淡淡一扫,所有火辣辣地瞧着他的女子,都被吓得缩了回去。 嘿!很好,这样的他,她喜欢。 才弯了唇角,沈墨白已俯首在她耳边悄声道:“今日宫宴,青儿不许眉飞色舞,也不许看其他男子。 若要看,只能瞧为夫一人,知道否?” “噢!” 她很乖顺地答应,视线却不听话地游走在那些对他垂涎三尺的女人们。 当然,还有卓云腾和凤栖等人之间。 好歹大家都是朋友,皇室宫宴上遇见,总要笑一笑打个招呼的。 哪想,才转了眸,便看见一个冷清、孤寂,又傲世独立的身影。 纪青灵愣住。 曾几何时,她走到哪里,肖慕的视线就会追随到哪里。 曾几何时,只要她抬眸,就一定会对上肖慕温柔关切,满含笑意的眼眸。可是现在,所有的人都在看她,唯独那双最最温暖熟悉的眼,再也看不见…… 第611章天筝挑衅 心头莫名涌起一股难过,纪青灵轻轻叹了口气。 才收回视线,手上一痛,她险些惊呼出声。 一抬头就对手沈墨白异常严厉的眼睛,想都没想,纪青灵便冲自家大妖孽呲了呲牙。 继而,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老老实实跟着妖孽夫君乖乖入座。 看见纪青灵,卓云腾的心一阵乱跳。 那日探视,不过匆匆见了她一面,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 这几天,他几乎每日都会去智亲王府求见,可沈墨白从来都不让他进去。 他打不过沈墨白,只能憋着一肚子气赖在皇城不走,静等与青灵重逢的时刻。 今日,好不容易让他等到了相见的机会,卓云腾刚扯了个大大的笑容,准备将自己最疯流倜傥的一面展现给纪青灵,没想到沈墨白就发出了警告的信号。 结果,青灵乖乖地目不斜视地跟着沈墨白坐到席间去了,害卓云腾连个正面都没让青灵看到。 我勒个去!卓云腾的肺都要气炸了。 怎么肖慕就这么特殊,能得青灵的另眼相加,轮到他卓云腾,连吃屎都赶不上热的呢? 这世上还有没有比沈墨白更令人讨厌,更可恶的家伙了? 和卓云腾一样憋屈郁闷的大有人在,比如说凤栖,比如说云威。 不过凤栖理性,云威内敛。 所以郁闷归郁闷,他二人却分毫未表现在脸上。 本来么,青灵已经是智亲王妃了,腹中还怀着沈墨白的骨肉。 他们除了祝福和默默的关心保护外,绝不会再有别的心思。 但多多少少,他们还是被沈墨白的过分招摇弄得哭笑不得。 人人心思各异,卓云腾却是个急性子。 他素来洒脱不羁,身份又比普通人高贵,别人忍得,他却忍不得。 正要站起来说话,却听主座上突然有人道:“墨白和青灵来了,人都到齐了,皇上,开始吧!” 众人循声瞧去,说话的不是天筝长公主又是何人? “好!” 随着沈昊辰一声令下,管乐声响起,宫女穿插其间上菜。 一时间,芳香四溢,犹如置身于凌霄宝殿。 纪青灵不动声色地瞧着坐在沈昊辰身边的天筝长公主,眸中隐着淡淡的笑。 很好,貌似经过了麒麟山一劫,天筝长公主在朝中的地位又上升了啊! 不,准确地说,是她在沈昊辰心目中的地位又上升了。 皇帝的身边,自古以来坐的都应该是皇后。 便是太后,都不会和皇帝同桌而坐。 可是,今儿个倒是奇了。 太后和皇后都坐在沈昊辰的左下手,偏偏天筝长公主和沈昊辰平起平坐在龙椅上。 这样的场景,不管怎么瞧,纪青灵都觉得十分违和。 那感觉,就好像天筝长公主才是沈昊辰的皇后一样。 这个念头让纪青灵微微一愣,继而,又觉得有点可笑。 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了,怎么连这么狗血的事情都能想到? 不过,显然想到这一层的人不止她一个。 静观太后和皇后,还有沈昊辰最喜爱的几个充妃的脸色,都不太好。 除了她和沈墨白刚走进来时,她们的视线暂时被沈墨白吸引住了以外,后来,她们的目光就始终追随着沈昊辰和天筝长公主。 后宫妃嫔们围着皇帝转那是天经地义,但,用这么羡慕、嫉妒,又充满敌意的目光去盯着皇帝的亲姐姐,这个,就很令人浮想联翩了。 然而,还没等纪青灵展开联想的翅膀,事情就找到她的头上来了。 “皇弟?我听说青灵的琴技堪称一绝,上回,却无缘耳闻。 此番你我姐弟劫后余生,多亏了青灵和肖慕先生相助。 今日大家在此相聚,也算有缘。 皇弟能否让青灵和肖慕先生共奏一曲,也让皇姐我解解馋?” 倏地一下,所有人的视线再次落在了天筝长公主身上。 谁都知道,智亲王和智亲王妃的这段姻缘乃是天筝长公主保的媒。 可是,众所周知,智亲王妃和肖慕又是天筝长公主手下的两大爱将。 倘若这三人之间平平淡淡,天筝长公主有这番提议倒也无妨。 偏偏那肖慕先生对智亲王妃情深意重,始终对智亲王妃不离不弃。数月前的狩猎活动中,更是强烈求娶过智亲王妃,任是谁,都瞧得出,肖慕先生爱慕智亲王妃。 此时,天筝长公主提出这样的要求,多少有点离间挑衅的嫌疑。 当着智亲王的面儿,成全智亲王妃和肖慕先生,天筝长公主这是想在老虎头上拔毛吗? 沈昊辰也没想到天筝长公主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面色一僵,不悦道:“皇姐的提议好是好,但俩人同时弹琴,未免单调。 还是让……” “皇弟难道没听说过琴瑟和谐吗?肖慕先生的本事皇弟还不曾尽知呢!”打断沈昊辰,天筝长公主笑道:“青灵抚琴,肖慕吹箫,岂会单调?” 琴瑟和谐?智亲王妃抚琴,肖慕先生吹箫? 天筝长公主是疯了吧? 卓云腾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凤栖和云威的脸色也暗沉下去。 冷夜和如风相视一眼,默不作声,双手却紧握成拳。 唯有沈墨白和肖慕,一个紧紧盯着纪青灵,一个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桌上的茶盅,像根本没听见一般。 没有看任何人,纪青灵垂眸,唇角浮现出一抹若有所思的浅笑。 她知道沈墨白在看她。 今日就算专为天筝长公主而来,沈墨白的目光,也始终锁定着身边的她。 而肖慕,怎么说呢? 肖慕虽然没有看她,但她却感觉得到,从她走入金殿的那一刻起,肖慕全部的注意力,就全都停留在她身上。 与以往一样,她走到哪里,肖慕的关心和心疼就追随到哪里,大大方方,坦坦荡荡。 他在担心她的身体,她刚刚恢复的嗓子,还有她腹中的胎儿。 这种无声又压抑的关心,让纪青灵愈发心疼。 她知道,肖慕心中有怨,也有气。 醒来后的第一天,肖慕还来过智亲王府给她请平安脉,但被沈墨白坚决拒绝了。 之后,肖慕便再也没有来过,她的孕期保健医生直接换成了忘忧老人。 对于这个转变,纪青灵有点不习惯,但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她知道这是肖慕自己决定的,也是沈墨白一直希望的。 虽然心疼肖慕,却更不想沈墨白不开心。 不管K的七宗罪实施得是否圆满,他都成功地离间了他们三人的关系。 有些事情,真的回不去了。收拾纷乱的心情,最好心理建设,纪青灵缓缓抬头…… 第612章大秀恩爱 与沈墨白视线相撞,她眼波流转,展颜一笑,“长公主怎么还没喝酒就醉了? 若论治病救人,我与肖慕自是最默契的搭档。 但,琴瑟和谐。 呵!这世上,还有谁,能比我与墨白更加和谐?” 纪青灵没有唤沈墨白王爷,而是称呼他为墨白,在所有人的面前,以这样温柔似水,不卑不亢的语气,温和有力地告诉众人,她与他的恩爱,她与他的和谐。 肖慕倏地抬头,终于看过来。 心境不同,看见的人和景便也不同。 以前,肖慕这样旁若无人地看她,纪青灵从来没觉得有什么。 今日,眼角余光察觉到肖慕眼睛里复杂的情绪,她只觉呼吸一窒,像是心脏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 但她没有看肖慕,依旧满脸娇羞,静静地望着沈墨白。 肖慕的眼眸一点点暗下去,一朵绝世笑容,在他的俊脸上缓缓绽放,如同空谷幽兰,带着无边的落寞和荒凉。 这般注视了她一会儿,肖慕终于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唇角的笑容,却定格成了永恒。 沈墨白的目光始终灼灼地盯着他的小女人。 其实,金殿之上所有人的情绪和微表情,他都尽收眼底。 他看见了女人们的惊艳和妒忌,看见了男人们的蠢蠢欲动。 他懒得理他们,只想沉溺于她特有的风景。 便是肖慕冷清的反应,他也懒得多看一眼。 纪青灵的脸越来越红,她几乎能肯定,倘若不是在众目睽睽的金殿之上,沈墨白一定会忘乎所以地亲下来。 这个男人,从来都是为所欲为的啊! 才想到他的为所欲为,便瞧见他的俊脸向她压了下来。 她脑袋一麻,额滴神!不是吧?这个男人,居然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她? 还没来得及反应,唇上一暖,已被沈墨白吻住。 而她因惊诧微微张开的小嘴里,立刻钻进一条强有力的舌。 那舌如同贪恋的蛇,四处游走,到处点火,一下一下,在她的口腔中舔舐着。 追逐逗弄她的舌,也纠缠她的舌。 卧……槽啊! 他,还真的,亲了。 当着所有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和后宫妃嫔的面儿,把她亲得死去活来? 满场皆惊,众人的眼睛都瞪成了铜铃,瞠目结舌地瞧着热烈激吻的智亲王夫妇。 便是肖慕,都不由自主地再次抬头看向了他们。 看了一会儿,肖慕还是觉得这一幕实在太刺眼,让他的眼睛有点酸涩,有点痛。 移开视线,盯着桌上闪闪发光的银餐具,竟觉这些餐具也如此刺眼。 眼眶中像是有什么在流动,很慢,很轻微。 一如他的脾气和性格,不愠不火,却刻骨铭心。 他这是,怎么了? 早就知道她爱的人是沈墨白啊,早就知道她心里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明明早就收敛了那份不该有的心思,明明是他亲手将她送上了沈墨白的花轿,明明一心一意地想着要祝福她、守望她。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难过?还是觉得烦闷?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当日在山洞中,他和她缠棉的画面来。 从来沉静如水的身体竟隐隐有些燥热,额头上也有些汗湿,而他白皙清俊的容颜上,竟浮现出一抹反常的红晕来。 无奈地感受着内心的悸动和煎熬,肖慕缓缓端起案上的酒水,仰首,一饮而尽。 这样,便可以掩饰他的失态了吧? 呵!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竟生出这样一份奢望? 希望有朝一日,他还能那般肆无忌惮地拥吻她,让她,在他身下深深沦陷? 也能,如沈墨白这样,为所欲为,想吻她就吻她,不管身在何处,不顾周围有谁? 这感觉如此强烈,这份奢望如此迫不及待,竟压也压不住。 他该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卓云腾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 我靠!这画面,太火暴了吧? 泥马沈墨白?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强吻的事情你都做得出来?你还要不要脸? 纪青灵眼睛里的吃惊和不可思议他瞧得清清楚楚,沈墨白就是强吻,简直特么的就是调细哈? 以青灵的性子,不是该抡他一个大耳光吗? 可是,为什么在最初的惊慌之后,她便满脸娇羞地闭上了眼睛? 任是谁,都瞧得出,青灵动情了,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沈墨白这个不要脸的亲吻里了。 果然如青灵所说,平时冷冰冰、面瘫又不好女色的老男人最闷搔了。 沈墨白这个冰雕面瘫的老男人,不鸣则已,一鸣,简直特么的要吓死人啊! 凤栖一头黑线。 得了,这样的场面,估计以后经常会发生,权当墨白这厮癔症突发,在给他们打预防针吧! 云威和如风面色淡然,内心却不住大骂。 你特么的臭不要脸的智亲王,在家里夜夜笙歌,每时每刻都不放过身怀有孕的小姐就罢了,怎地还亲到金殿上来了? 这是在高调地宣扬他的所有权,还是在败坏小姐的名声啊? 冷夜觉得嗓子里突然塞了一把鸡毛,憋得他直想咳嗽,却死活不敢咳出声。 太丢人了,王爷简直是太丢人了。 如此饥不择食,如此穷凶极恶不择手段,不行,以后出门,再也不能说王爷是他的主子了。 沈昊辰和沈明轩吃惊地张着嘴巴看着沉浸在拥吻中的沈墨白和纪青灵,根本反应不过来。 只有天筝长公主,噙着一丝不明所以的笑,静静地瞧着沈墨白夫妻,仿佛在欣赏一出异常精彩的闹剧。 对她来说,确实是闹剧。 有些事情,不会更改,也不可能更改。 因为,结局是注定的。 她甚至觉得沈墨白很可怜。 如此高调地大秀恩爱,他究竟是秀给她看的,还是秀给那个人看的? 等那一天到来,等最终失去了纪青灵,沈墨白是否还能如今日这般笃定从容信心满满? 呵!她拭目以待…… 对于沈墨白来说,身边的是他的妻子,是他深爱着的女人。 所以,他想亲就亲,完全没考虑那么多。 他亲得很投入,也很认真,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如青儿这般忘乎所以。 在转眸的一瞬间,他便将众人的反应全都尽收眼底。 视线滑过肖慕时,他的眼眸有片刻的怔松。 可目光落在天筝长公主身上时,不易察觉的锋芒从他眸中一闪而逝。 待亲够了,心满意足地放开已瘫软在他怀里的女人,沈墨白的眉眼间极其罕见地浮现出一抹愉悦。 “是!青儿说得不错。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为夫与你更加和谐……” 第613章肖慕接招 不待众人消化他这话的意思,他已抬眸,冰冷的凤目直视沈昊辰,“皇上见谅,青儿已有近四个月的身孕,经常感到呼吸不畅。 故,方才本王在助她度气!” “扑……咳咳……” 卓云腾嘴里的一口酒全部喷了出来,呛得他直翻白眼。 泥马沈墨白,你还可以更不要脸一点。 亲就亲了,秀恩爱就秀恩爱了,丫的还要找个这么烂的理由。 度气?青灵本来神清气爽活蹦乱跳,被你度完气之后,都快断气了。 最要命的是,你们才大婚两个多月,你就宣布青灵有了近四个月的身孕。 你这是想让别人知道,你们是奉子成婚,还是在告诉所有的人,青灵婚前就不检点啊? 臭不要脸的,你特么这是吃定了青灵啊? 嗬哟,青灵啊青灵?你那么精明彪悍的一个人,为什么面对沈墨白时,总是柔情似水百依百顺呢? 难道你都看不出来,沈墨白这厮是在败坏你的名声,是在往你头上扣屎盆子么? 很显然,沈墨白这番雷死人不偿命的话让很多人都呛到了。 沈昊辰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又抖了抖。 总算抖了句话出来:“呵呵!都四个月的身孕了呀!这当真是我盛轩王朝天大的喜事呢! 轩儿?你可要加油了。 墨白都有后了,智亲王府又要兴旺了,你可落后了啊,要努力努力,赶超墨白才行啊!” 沈明轩的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天才顺下去。 他恨死这个猪一般的父皇了。 沈墨白有后有什么了不起了?他沈明轩几年前就当爹了。 虽然不是嫡出,但那也是他的孩子,是父皇正经八百的孙子。 这有什么好比的?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嘛! 难不成父皇是想提醒所有人,他之前悔婚将纪青灵送进沈墨白的怀抱是多么愚蠢? 纪青灵又好笑又好气。 她并不在乎未婚先孕、奉子成婚这些虚名,但好歹这是她和沈墨白的隐私,这厮怎么就口无遮拦地说出来了呢? 果然是个从小就没爹妈教,一激动,就想到什么说什么的野人。 可她,偏偏就喜欢这样的野人啊! 话说,这样口无遮拦血气方刚的沈墨白,多多少少带着点年轻人固有的冲动和得意忘形。 这与他平素沉稳老练气度从容完全背道而驰,令纪青灵仰慕的同时,又多了份小女人虚荣的满足。 所有人都以为沈墨白在算计她,故意在败坏她的名声。 只有她心里最清楚,这个男人根本就是失态了。 从方才的那个吻,到他无厘头的解释,都是他情绪失控下最本能的反应,是他最最真实的一面。 是她令他如此失态的哦!也是她,让一向惜字如金,沉默寡言的智亲王胡言乱语的啊! 这个男人,其实也是很可爱的嘛! 心念一动,小手已伸出,轻轻勾住了沈墨白的手指。 正如纪青灵所想,沈墨白其实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瞧着那样诱人的青儿,他脑子一热,想到什么便去做了。 至于那番越解释越乱的话,确实有点欠考虑。 他只想替她找个借口,压根没留意这个借口是不是合理。 正不满于沈昊辰将话题扯到沈明轩身上去,手指上一痒,竟被青儿软软地勾住。 心头猛地一荡,险些按捺不住。 喉结滚动了两下,才将身体里乱窜的燥热压制下去。 手腕一翻,轻而易举地将她造次的小手禁锢在掌心,他的大拇指轻轻在纪青灵的虎口处摩挲。 纪青灵本来只想逗逗他,哪想,只一眨眼,形势就发生了逆转。 明明只是广袖下的手指勾着手指,很纯情、很温馨的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才会做的动作。 偏偏被沈墨白的大拇指一渲染,就变成了很邪魅、很勾人、很混蛋的熟男熟女之间的互动。 在座多少火眼金睛,虽然纪青灵和沈墨白十分有爱的动作很隐蔽,却依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一时间,几多欢喜几多愁,金殿之内鸦雀无声。 就在所有的人都被智亲王大大方方毫不在乎的洒脱弄得尴尬异常时,突然响起一道清冷温和的嗓音:“天筝长公主对我和青灵有知遇之恩,所谓大恩不言谢。 既然天筝长公主想听我和青灵弹琴吹箫,我和青灵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了!” 谁也没料到肖慕会说这样的话,金殿上更加寂静,紧张的气氛中还透出几分莫名的诡异。 纪青灵诧异地看向肖慕,肖慕的目光也正好看过来。 四目相对,她的眼中含着欲言又止的千言万语,而他清澈干净的眼眸一如往昔淡然无波,只是,更显冷清。 今日宫宴的座位是严格按照宫规设置的,纪青灵和沈墨白坐在沈昊辰的右下手,肖慕作为太傅,坐在年轻的沈福临旁边。 他二人之间虽然间隔着几个人,但其实相距不足十米。 十米的距离在纪青灵眼中素来很短,今日,她却有些看不清肖慕的表情。 坐在一众雍容华贵金光闪闪的皇子之间,肖慕实在太过素净了。 白色的衣衫,墨黑的长发,周身上下连一块装饰的玉石都不见。 但,就是这样一个素净到了极致的肖慕,置身于色彩分明的皇子之间,却像一块极品美玉,寂寞又温柔。 纪青灵的心突然疼了一下,这种从骨子里对肖慕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情绪与她而言并不陌生,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她的手指有点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答应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然,沈墨白轻轻握住她的手指突然紧了一下,竟握得她隐隐生痛。 混沌的思维猛地清晰过来,纪青灵立刻就放弃了。 不过眨眼间,肖慕便被她抛到了脑后,她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沈墨白身上。 沈墨白的手心有点汗湿,肖慕说出的这番话会给青儿造成多大的杀伤力,他非常清楚。 如果说,这世上除了他,还有一个人是青儿不愿伤害的,甚至,能让青儿下意识顺从的,只有肖慕。 青儿可以对所有人说不,可以对所有人设防,甚至是他沈墨白。 唯独不会对肖慕。 今日,从走入金殿开始,沈墨白就敏感地察觉到了肖慕冷清的气场。 这种气场和他的冷漠凌厉相似又截然相反,细润无声,却一点一滴渗透进每个人的心里。 便是他这种十分厌恶憎恨肖慕的人,被这种冷清的气场感染,都莫名产生出一股兔死狐悲的忧伤来。 有一瞬间,沈墨白的脑海里滑过了肖慕的先祖“三人同行”。他觉得,自己几乎要认可这种“三人同行”的神话了…… 第614章孤寂肖慕 可是,仅仅是一瞬间,沈墨白就否定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他是个自私霸道的男人,他不要“三人同行”,不要肖慕这么强大的对手杵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要每日忍受嫉妒的煎熬。 他的爱情是两个人的,不允许第三个人走进来,谁也不行。 迟早有一天,他要将肖慕从青儿和他的视线里清除掉。 没有可能,只有必然。 所以,在察觉到纪青灵的心疼和不忍时,沈墨白想都没想,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仿佛她纤细柔嫩的手指,乃是支撑他所有精神的擎天柱。 青儿怨他也好,恨他也罢,他就是不允许,不允许青儿再次稀里糊涂地踏入肖慕的温柔陷阱。 肖慕静静地瞧着纪青灵,唇角噙着一抹纪青灵熟悉的笑,明月秋水般的容颜干净得令人心酸,通透沉湛的眼睛里却带着暖暖的关心和充溺。 他似乎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个温润如玉如阳春白雪般美好的男子。 便是纪青灵忽然扭头看向沈墨白,被沈墨白完全吸引了注意力,他的表情都没有改变。 他就那样看着她,浅浅地笑着,目光清澈深沉又温暖。 只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一股落寞的荒凉油然而生,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撕裂。 这种愁苦的情绪让肖慕的眼睛一阵酸涩,他很自然地移开视线,抬头看了看房梁上那个巨大的水晶烛台。 半响,心情重新恢复平静,他再次开口:“正如皇上所说,只有丝弦管乐未免过于单调。 肖慕听闻我盛轩王朝有‘倾城五艳’,据说,这五位女子文韬武略貌美如花,且歌舞俱佳。 不知天筝长公主能否唤她们五人出来,为我和青灵伴歌助舞? 一来可全皇上众乐乐之心,二来,也显我盛轩王朝皇家大气?” 肖慕的声音温和悦耳,却带着几分陌生的咄咄逼人。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那“倾城五艳”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芒种赏花宴上与纪青灵比试射人的画眉、描目、点唇、对镜和揽妆五女。 先不说这五女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单是当初由德妃引荐,也能猜出她们的身份不一般。 肖慕此时苗头直指天筝长公主,众人立刻明白过来。 莫非,当日刁难纪青灵的人不是皇上,而是天筝长公主? 能入得了天筝长公主的法眼,这五女当真不简单。 想都不用想,她们一定出身名门,身份高贵。 如此身份高贵的人,岂能随随便便出来给人伴舞助歌?那不是在打天筝长公主的脸吗?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倾城五艳”的身份高贵是不是?难道智亲王妃和太傅的身份就不高贵了? 既然都是身份高贵之人,智亲王妃和太傅都能当众抚琴助兴,“倾城五艳”给大家献歌献舞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众人只知“倾城五艳”中的画眉,乃是今上的亲侄女,其他人的身份至今却仍是迷。 而由天筝长公主偷偷引荐给皇上的女子,多少又带点粉粉的味道。 后宫藏娇,却又是皇上的亲侄女,这等扑朔迷离又重口的新闻,让所有人的眼睛一瞬间都亮起来。 原本涉及智亲王夫妇和肖慕先生隐秘的尴尬,瞬间变成了后宫八卦。 纪青灵和沈墨白同时抬头向肖慕看去。 肖慕这个太极打得不但高,还隐藏着凌厉的锋芒。 你天筝长公主不是挑衅故意离间我们的关系吗?那我们也来离间一下您和皇上的关系吧? 您是尊贵无比的长公主,旨意我们不能不听,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您想让我们给您抚琴,最起码也得将附属设施给我们配齐全了是不是? 古往今来,后宫女子,除了正宫皇后娘娘外,其他的,偶尔献歌献舞助助兴的大有人在,所以,把皇上最宝贝的五片绿叶拿出来刚刚好。 这就是肖慕杀人的软刀子,五片绿叶,缺一不可。 谁人不知,当初智亲王河口平叛,广恩侯之女画眉郡主伴随左右。 那原本是沈昊辰一箭双雕的好计,既能平息自己色欲熏心,觊觎亲侄女的嫌疑,又可以成全一段世人皆知的佳话,他何乐而不为? 然,很可惜,画眉郡主在河口发大水的时候受伤毁容了。 据说,画眉郡主也是个痴情的主儿,容貌尽毁的她,自觉配不上智亲王,某日,竟投河自尽了。 至今,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而描目,也就是东方英,早在两个多月前就死在麒麟山了。 眼下,大概连尸首都在野兽腹内吧? 虽说纪青灵和肖慕在麒麟山内的遭遇只在自己人之间流传,但想来,天筝长公主也是知道的。 至于点唇、对镜和揽妆三女,就算此时出现在金殿之上也没用。 “倾城五艳”就是“倾城五艳”,变成三个,怎么都不符合要求是不是? 倘若这是其他人提出来的要求倒也能勉强凑合,偏偏此话出自麒麟山一行的受害者肖慕口中,便显得特别耐人寻味。 能坐在这金殿之上的,有几个不是人精? 横竖肉烂在锅里,都是人家皇室自己的事情,谁也不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在中间瞎搅合。 一时间,金殿之上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说话。 天筝长公主显然没料到肖慕会反击得如此干脆,一口气憋在胸口,怔怔地瞪着肖慕,半天都缓不过劲儿来。 纪青灵仿佛再次看见当初和她一同前往皇家驿馆,为保护她,与卓云腾争锋相对寸步不让的肖慕了。 这样的肖慕,让她觉得既温暖又难过。 目光定定地停留在肖慕美好的俊颜上,眼波流转,眸中已隐有泪意。 沈墨白没有看身边的纪青灵,鹰隼般的目光直接落在肖慕脸上,晦涩难懂。 肖慕也没有看纪青灵,不躲不闪地抬头与沈墨白对视,仿佛方才的那番话不是对天筝长公主说的,而是对沈墨白说的。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一个静润入水,一个冷漠如冰,却均带着不卑不亢的从容和淡定。 这般对视良久,二人同时移开视线,又同时端起桌上的茶慢慢品起来,动作竟出奇得一致,仿佛都在好整以暇地等待天筝长公主的答复。 直到沈墨白和肖慕皆不紧不慢地端起第三杯茶,沈昊辰才干巴巴地咳嗽了两声。 金殿上的紧张和尴尬立刻被打破,天筝长公主微微垂眸,表情变得十分耐人寻味。 她好像有些奇怪,有些愤怒,有些不满,有些压抑,又有几分喜悦和恐惧。这样复杂的情绪交织夹杂在一起,让她保养良好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第615章不怀好意 纪青灵默默地打量她,眉头微不可查地蹙紧了。 一个老而弥辣的宫斗鼻祖,心思和城府有多深她是知道的。 一次计划的失败,不会让天筝长公主乱了阵脚,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 所以,这两个多月来,沈墨白只派人悄悄盯着公主府,并没有打草惊蛇与天筝长公主发生直面冲突。 今日,纪青灵也做好了一无所获的思想准备,根本没打算能从天筝长公主嘴里得到什么,夫妻二人只不过来探探情况。 沈墨白大秀恩爱的高调出场固然是情难自制,但纪青灵明白,那也是一种试探。 作为麒麟山之行的参与者,天筝长公主应该很乐意看到她、沈墨白和肖慕之间出现裂痕。 现在,沈墨白和肖慕之间隐着剑拔弩张,天筝长公主的目的显然达到了。 但,她和沈墨白之间的感情,却比之前更加紧密了。 沈墨白真情流露的大秀恩爱,恰似狠狠抽了得意洋洋的天筝长公主一记耳光。 这般,天筝长公主岂会不挑衅? 但天筝长公主就是天筝长公主,便是挑衅,也是不咸不淡温文有礼,进退有度的。 因为天筝长公主知道,以她尊贵的身份,便是再温文有礼的挑衅,也是挑衅,自己和沈墨白必须应对。 进一步会破坏夫妻感情,退一步会让三人之间的谣传染上更多粉粉色。 所以,天筝长公主抛出来的,其实是一只刺猬。 就算自己和沈墨白吃了它,也会被扎出一嘴刺。 肖慕突然跳出来挡枪子儿有些意外,但以他对自己的一片赤诚,这种玷污她名声的时候,肖慕站出来保护她也不算突兀。 毕竟她和沈墨白才成婚不久,肖慕大概还没有完全适应角色的转换。 但,天筝长公主的反应实在太奇怪了。 纪青灵不会脑子发热,以为天筝长公主那些复杂的情绪是因为沈墨白而起。 她众目睽睽之下压都压不住的情绪外露,乃是因为肖慕,因为肖慕的那番话。 肖慕刚才点的话虽然犀利了点,但让天筝长公主这样的人出现情绪大波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连沈明轩都能保持镇定,以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旁观,天筝长公主为什么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这么强烈的感情? 不知道为什么,纪青灵觉得天筝长公主有点害怕肖慕。 这简直是笑话,天筝长公主乃是发现肖慕的伯乐,甚至算得上肖慕的半个主子,她怎么可能会害怕肖慕? 诚然,麒麟山之行后,肖慕变了,他像是把自己突然包裹进了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里,外人很难走进去,便是纪青灵,现在也看不透他。 但,就凭方才那番争锋相对,便不难发现,肖慕还是那个肖慕,依然是那个温润如玉、温暖如云的男子。 他对她的庇护和无原则的充溺,在她嫁给沈墨白之前,天筝长公主就是知道的。 那她为什么会害怕肖慕? 这种捉摸不定的情形让纪青灵隐隐嗅出一股危险,她试图从天筝长公主的脸上读出更多的答案。 可是,没有了。 就像是方才她的眼睛看花了,就在天筝长公主垂眸的一瞬间,她的表情又恢复到以前那个高贵、慈祥、温柔、大气的状态。 察觉到纪青灵一直在看她,天筝长公主突然抬眸看过来,不过只是淡淡的一睨眼,又转走了。 纪青灵却觉心头一跳,双手猛地握紧了。 她看见了什么? 不怀好意,对,就是不怀好意。 就在方才天筝长公主看过来的时候,她居然从天筝长公主微笑的唇角读出了一抹不怀好意。 这个老女人要干坏事。 纪青灵的脑海里刚掠过这个念头,天筝长公主就说话了:“呵呵!肖慕先生不提,我都忘了。 墨白啊?画眉好歹也是皇上赐给你的人。 如今,她为你殉情,你是不是也该给她个名分?” 泥马!就知道这老女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过喘口气的功夫,她就开始干坏事。 纪青灵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从沈墨白手中抽了出来。 沈墨白只觉手中一空,宝贝娘子柔顺绵软的小手已经缩了回去。 心头顿时泛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与恶心,转眸看向身边表情平静的纪青灵,口气生硬道:“画眉?什么鸟儿?本王不认得。 本王只擅长饲养金刚鹦鹉,不擅长饲养画眉!” “扑!”纪青灵实在没憋住,还是轻笑出声。 她知道沈墨白会让天筝长公主难堪,却没想到这厮的回答如此彪悍。 看来,天筝长公主还是不够了解沈墨白啊! 这厮根本就是腹黑闷骚,一肚子坏水的傲娇总裁么! 然,笑容尚未收回,纪青灵心头突然一凛。 天筝长公主怎么可能这么笨地自寻其辱?她专门捡了沈墨白最不爱听的话题来说事儿,难道是想? 猛地抬头向肖慕望去,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果然,始终不发一言的太后突然看向沈墨白笑道:“瞧这孩子说的什么混话,哀家倒瞧着肖慕先生什么都比你强。 这么着吧!索性将点唇、对镜、揽妆都给了肖慕先生暖榻,也免得她们跟着你,像画眉那般遭罪!” 这话实在耐人寻味,就好像点唇三人原本就是智亲王的暖榻,只是因为智亲王有了个善妒的王妃,他才不待见这三女。 任是谁,看见太后此时的表情,都知道太后说的非但是戏言,还是警告。 这警告,自然是针对智亲王妃了。 而太后用来挤兑智亲王的对象显然不是顺手捞来的,言下之意竟和天筝长公主如出一辙。 你智亲王不是自命清高洁身自好吗?瞧瞧?你的王妃都给你戴绿帽子了,你还高调拽屁个什么? 太后的用心不可谓不歹毒,但后宫出来的女子,有几个不是心机深重城府老辣的?更何况这个女子还是皇上的亲母? 惹不起,也不敢随便附和,金殿内的气氛比之先前,更多出几分沉重。 哪想,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却有一人笑道:“母后所言极是,肖慕先生?还不赶紧谢太后赏赐?” 说话之人正是皇帝沈昊辰,他这句话接得又快又急,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却字字珠玑,隐含威胁。 他在威胁肖慕。 在所有人都在猜忌“倾城五艳”乃是他后宫藏娇,违背人常伦理的时候,沈昊辰将麻烦砸向了肖慕,让肖慕当他的替死鬼。纪青灵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们还是太小看天筝长公主了…… 第616章心如死灰 不管是对沈墨白,还是对太后和沈昊辰,甚至是对肖慕,天筝长公主都了解至深。 她只不过将球抛了出去,沈墨白便如她预料中那样将球一脚踹飞了。 而懵懵懂懂却又心怀叵测的太后,瞬间就接住了球。 她试图利用一句戏言,看似将球抛给了肖慕,实际上却不知不觉中砸向沈墨白。 岂料,抓心挠肝的沈昊辰,会在半路上杀出来,将原本飞向沈墨白的球硬生生截下来,实实在在地递给了肖慕。 这个结果绝对出乎太后和沈昊辰的意料,却是沈昊辰希望看到的。 因为,这是天筝长公主一早就设计好的。 皇上和太后金口玉言,作为臣子,肖慕愿不愿意,都必须得接受点唇、对镜和揽妆。 这个替死鬼,肖慕当定了。 所有人都看向肖慕,羡慕的有之,妒忌的有之,不屑的有之,幸灾乐祸的有之,担忧的,亦有之。 纪青灵在心中骂了句娘,脖子一梗,便要站起来。 “你做甚?” 不知何时,沈墨白的手臂竟如铁箍般缠上了她的腰。 纪青灵悄声道:“他们合伙儿算计肖慕……” “那是肖慕自己的事,与青儿何干?” “怎么会与我无关?肖慕……” “青儿的意思是,助肖慕拒婚,让为夫纳了她们开枝散叶?” “啊?”纪青灵愣住。 没错,沈墨白说的是实话。 太后正骑虎难下,此时她若站起来替肖慕说话,太后一定会紧咬不放,顺势又把点唇三人塞回给沈墨白。 左手是沈墨白,右手是肖慕。 孰轻孰重,还需要选择吗? 对不起肖慕,为了墨白,我不能保你。 肖慕没有看纪青灵,但他在等。 以往,遇到这种事情,青灵都会毫不犹豫地跳出来替他据理力争。 不管他有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她都会像保护小鸡的老母鸡一般,将他护在并不坚固的羽翼之下。 今日的局面他早已分析透彻,并了然于胸。 这种情况下,青灵只要站出来替他说话,就一定会引来无数的麻烦。 她实在没必要为他冒险,而他,根本就不需要。 他是肖慕啊!对付这么小儿科的挑衅,岂能没有应对的办法? 可是,他还是在期待,在渴望。 因为他知道,在她心目中,他是不同的,亦是唯一的。 他相信,她一定会站起来。 可是没有,在最初的不满和愤怒被强压下去之后,青灵的反应和她的情绪一样,越来越平静,仿佛,她只是一个局外人。 只是,她望向他的目光中,却多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呵!真的不一样了啊! 原来,她对他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的承诺,是骗他的。 心中某处,仿佛渐渐冷寂下来,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死掉。 青灵,已经放弃他了啊! 那么,他还有必要反抗吗? 三个,或者四个,或者更多更多的暖榻、侍妾,又能怎么样呢? 所有人都在看着肖慕,沈墨白和纪青灵也不例外。 却见肖慕兀自低头垂眸,端起桌上的茶,缓缓饮下。 然后,肖慕站了起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跪下谢恩时,他突然莞尔一笑,柔声道:“给我暖榻吗? 呵!难道太后和皇上不觉得少了点儿?” 少了点儿? 便是沈墨白,也没想到肖慕会这么说。 所谓的神仙先生果然是真正玉求不满的大色狼吗?当着满朝文武,都敢说这种话。 太后和沈昊辰惊得目瞪口呆,肖慕可不是疯了吗? 他们是不是该考虑一下,真的要将皇子们都交给一个色欲熏心沽名钓誉的假正经吗? 然,不等太后和沈昊辰有所反应,肖慕又说出一句令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的话。 肖慕说:“肖慕是个俗人,仰慕的乃是‘倾城五艳’,并非点唇、对镜、揽妆三人。 太后和皇上若要赏赐,便将五人都赏给我吧!” “可是,可是……”沈昊辰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画眉已经投河了,而描目,归隐于……” “那就请太后和皇上收回成命吧!”面色一凛,犹如初春暖阳突然被暴雨乌云遮掩,肖慕的声音一下子沉了下去,带着某种暗哑的温柔:“肖慕要么不要,要,就一定得是最好的!” 要么不要,要,就一定得是最好的。 这样的话若是沈墨白说出来,会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但被素来温润如玉的肖慕说出来,却带着梦幻般的轻狂。 一时间,纪青灵只觉自己从未认识过眼前这个阳春白雪般美好的男子。 何时,他也有了这份嚣张的孤傲? 何时,他也拥有了这么霸气天成的凌厉气场? 是她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他,还是,他的骨子里,始终隐藏着能够摧毁一切的温柔? 太后气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瞪视肖慕良久,才腾地一下站起来怒道:“肖慕?你别不识抬举。 哀家是……” “何为最好的?” 冷冽平静的声音响起,直接将太后的话打断,淡然无波,却透着浸入骨髓的寒意。 纪青灵猛地扭头看向身边的沈墨白。 她突然意识到这才是天筝长公主的目的,所谓的“倾城五艳”,那只是一个道具,是为打破某种平衡的道具。 她一直知道沈墨白不喜欢肖慕,肖慕当然也不喜欢沈墨白。 但她亦知道,这两个男人之间存在着某种惺惺相惜的默契。 很多时候,你很难说出他们俩谁更优秀,也很难看懂他们的心。 可,他们做出的决定,以及他们的毕生追求,却是一样的。 更多的时候,都是肖慕在退让。 因为沈墨白更霸道、更强悍一些。 也因为,她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沈墨白。 直到在麒麟山那个山洞里,那样不堪回首地相遇。 他们三个之间的某种默契才被打破,天平开始出现倾斜。 尽管纪青灵在极力周旋,尽管沈墨白极力在隐忍。 但,很多东西都变了。 沈墨白不再是那个自信满满随心所欲的傲娇男,肖慕不再是那个只愿开在暗影里的君子之兰。 他们三个之间,若隐若现地浮动着一股不太明显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纪青灵知道这很危险,但她并不担心。 因为她知道这两个男人对她的感情。 如果说沈墨白是一口能摧毁一切的火山的话,那么肖慕,无疑就是地底下无声涌动的那条能与岩浆瞬间相溶的暗河。 他们永远为敌,却必须共生。她相信,为了她,沈墨白和肖慕都会选择隐忍…… 第617章自编自演 事实上确实如此,沈墨白没有刻意刁难肖慕,只是让忘忧老人接替了肖慕给她保胎的工作。 而肖慕,也没有提出异议。 他甚至在她再次醒来之后,再也没有去过智亲王府探视。 就像一颗粲然滑落的流星,照亮天空后,谁也找不到它曾经存在过的轨迹一般,肖慕习惯性地选择了隐忍和放弃。 三个人心里都明白,肖慕很快就会离开。 这像是不成文的规定,又像是彼此之间的契约。 纪青灵已经默认了这种契约。 她以为,他们三人的关系会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淡去,最终归于平静。 然而,她错了。 今日,从她和沈墨白踏入金殿开始,他们就步入了一个局。 她和沈墨白逃不掉,肖慕,亦逃不掉。 果然,肖慕抬头看过来。 纪青灵没有动,依然看着沈墨白,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肖慕纯净温柔的目光静静落在自己的侧面上。 那目光中,竟流露出少许她不熟悉的,或者是一直隐在的痴迷。 仅仅几秒钟,肖慕的目光便移开,看向沈墨白。 和沈墨白咄咄逼人的视线相撞,肖慕淡淡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两个男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对视着,较量着。 许久,肖慕的唇边才浮现一抹浅笑。 垂眸,自若地端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淡然道:“最好的,始终在我的梦里。” 金殿内立时响起一片吸气声,纪青灵听见沈墨白隐在广袖下的双手发出喀拉拉的声音。 这种声音,让她再一次想起了麒麟山内那个逼恹又爱昧的山洞。 她突然有点想逃。 想都没想,抓住沈墨白的手臂,纪青灵低声哀求:“墨白?我……不太舒服,我们……回家吧?” 沈墨白几乎立刻转过头来看她。 他的目光中带着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愠怒和冷冽,眼底却有深深的心疼和担忧。 搂住她,沈墨白俯首在纪青灵额头上亲了亲:“好,我们回家!” 才将纪青灵打横抱起来,砰砰两声,太后和沈昊辰同时将手中的酒杯砸在了地上:“大胆……” “母后和皇弟息怒!要惩罚,你们就惩罚我吧!” 一人匆匆离座,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在太后和沈昊辰面前。 半响,太后和沈昊辰黑着脸重新落座,她却离席,一步步向肖慕走来。 待走到桌前,举起手中酒杯,天筝长公主竟缓缓给肖慕行了个礼。 无视众人吃惊的表情,她温和地笑道:“肖慕先生,今日之错在天筝。 天筝收回之前的话,也替母后和皇上收回之前的懿旨。 若肖慕先生看在天筝的面子上不计前嫌,请满饮此杯!” 说罢,将酒杯送至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就算肖慕性情高洁,值得尊重,但他到底只是一届布衣,便是太傅这个位子,也是托了天筝长公主的福。 此时,天筝长公主却放下身段,不顾尊卑有别,亦不在乎自己是长辈,居然主动跑到跟前来给他赔罪。这赔罪的人还不仅仅是天筝长公主自己,还代表了皇上和太后,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继而,众人反应过来,哗啦啦一阵响,竟不约而同同时举杯向肖慕无声地示意一下,饮下。 如此隆重的赔罪方式,除了一国之君的沈昊辰,恐怕连太后都得不到。 纪青灵心头的不祥感愈发浓郁。 天筝长公主做出这么有失体统的举动,一步步诱导所有人威逼肖慕,让肖慕站在众人仰视的位置上,却始终孤立无援。 她,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她今日的目的不光是挑拨沈墨白和肖慕的关系,还想将肖慕置于死地? 置于死地? 这个想法一经产生,便再也挥之不去。 是的,只有要将肖慕置于死地,天筝长公主今日的行为才说得通。 不说别人,单是将脸面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的沈昊辰,以及野心勃勃却善妒成性的沈明轩,这件事完了之后都不会善罢罢休。 至此,肖慕恐怕会陷入无休无止的排挤和暗杀之中。 纪青灵突然迫切地希望肖慕离开,和忘忧老人回忘忧谷去,或者去周边各国游历。 随便去哪里,只要肖慕继续活着,和以前一样,简单而快乐地活着就好。 这种情形下,便是沈墨白,也不好抱着纪青灵自顾离开。 重新落座时,他像是察觉出纪青灵的不安,轻轻俯在她耳边道:“别怕!他们不敢动肖慕。” “你……” 沈墨白点头,用脸颊轻轻摩挲她的脸颊。 纪青灵却懂了。 这个男人,方才还与肖慕针锋相对。遇到关键时刻,他却愿意放下所有的个人恩怨,成为肖慕最强悍的后盾。 为的只是让她安心。 心头一酸,纪青灵紧紧抱住沈墨白的腰。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被天筝长公主和肖慕吸引,无人留意他夫妻二人。 肖慕依然不紧不慢地品茶饮酒,既不看天筝长公主,亦不看任何人,仿佛这场隆重的赔罪仪式只是哗众取宠的闹剧。 僵持了大约两分钟,沈福临和云澈终于看不下去,二人纷纷离席。 纪弘似乎也想出列,却被身边的纪铭潜一把摁住无法动弹,小脸儿憋得通红。 沈福临和云澈先向太后和沈昊辰鞠了个躬,又转身冲天筝长公主鞠躬行礼。 身子弯成九十度的直角后,却停住,同声道:“福临(澈儿)替先生向(父皇)皇上、太后和姑母(长公主)赔罪了。 先生性情高洁,最不擅与人相处,对皇室礼仪亦不太熟悉。 今日许是喝多了,有些说胡话,还请(父皇)皇上、太后和姑母(长公主)海涵。” 这番话明显说不通,以肖慕的资质和君子风范,岂会不懂礼节? 但,眼前一个是当朝皇上最器重的皇子,另一个是云城城主,虽说只是两个孩子,身份却不容小觑。 所有人心头都是一松,只等天筝长公主或者肖慕顺梯而下。 然,天筝长公主却仍盯着肖慕,唇边带笑,手中的空酒杯却不曾放下。 肖慕终于抬眸,先看了一眼沈福临和云澈,眸中似有不忍。 继而转眸,端起桌上的酒杯冲天筝长公主举举,微微一笑,将酒饮下。 沈福临和云澈如释重负地回席,天筝长公主也点头微笑着回到御座上。不管闹剧是否真的过去了,之后,因着天筝长公主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所有人都极力表现着,金殿上的气氛很快又高涨起来…… 第618章天筝遇刺 沈墨白和肖慕的反应出奇地一致,俩人都默不作声地独自浅饮。 这种喝法有点像比酒,却感受不到尖锐。 凤栖、卓云腾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敢多说,只是不时地相互举举杯,静静地陪着他二人。 纪青灵身怀有孕不能喝酒,好几次,她都想劝沈墨白停止这种压抑又颇显幼稚的行为。 但,看见沈墨白阴霾的俊脸,想到他心中的委屈,心却一软再软,只能默默祈祷这场宫宴早点结束。 就在第三次撤换酒水菜肴时,纪青灵的目光突然闪了一下。 这是警察在感受到特殊情况时的下意识反应,身体的本能快过大脑的思维。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小的宫女。 为什么说小呢? 不仅仅因为她的年龄看上去很小,亦不仅仅是她的身材和个头矮小,她还给人造成了一种渺小和无力感。 这是个让人不由自主怜悯的孩子,一个弱者。 就像,曾经在勾栏院里见过的莺歌。 莺歌的名字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像是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纪青灵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原本以为她站起来的动作已经够突兀了,没想到,在她站起来的同时,像约定好了一般,沈墨白和肖慕也站了起来。 三个人的目光,皆死死盯着沈昊辰身边的天筝长公主。 她正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势挺着胸,脑袋往后仰着,四肢微微抽搐。 而在她的胸口上,出现了一团污渍。 那东西像是会传染,很快就在天筝长公主的胸口晕染开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伴随着这团污渍的散开,天筝长公主的胸口,心脏的位置出现了一个亮闪闪的点,很刺眼,像极了照相机的闪光灯。 思维僵了一瞬间,纪青灵便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 一把刀,一柄匕首。 有人从身后揪住了天筝长公主的头发,然后从她背后刺入了匕首。 匕首穿心而过,在胸前露出了尚未沾染血迹的刀尖。 腰上一紧,已被沈墨白抱住。 下一秒,纪青灵和沈墨白已站在了御座之前。 随后,他们的身边又多出来一个人——肖慕。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沈昊辰尚未从沈墨白夫妇和肖慕站起来的突兀中反应过来,大量的鲜血已从天筝长公主身上喷涌而出,溅了他一头一脸。 在放下纪青灵的同时,沈墨白的手已伸了出去,准确无误地扼住了天筝长公主身后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的一个宫女的脖子。 然而太晚了,他抓了一手血。 动作做得太快,他的手指几乎陷进了宫女正在汩汩冒血的颈动脉里。 只是,这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不是他掐出来的,而是宫女自己割的。 在沈墨白三人冲到御座之前,她已拔出天筝长公主身上的匕首割向了自己的咽喉。 下手精准,动作麻利,一刀毙命,丝毫不拖泥带水。 看着身后双臂垂落,头颅下垂,脸上带着诡异笑容,却已然死透的宫女,沈昊辰终于从惊愕中反应过来。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他嘴里发出来:“有刺客,保护皇姐,有刺客……” 他扑向天筝长公主,一把将气绝身亡的姐姐搂进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快!护驾!护驾……” “保护皇上!” “保护太后!” “赶紧救天筝长公主……” 纷乱的脚步声,怒吼声,桌椅被推倒的声音,还有人们哭天喊地地奔逃叫骂声,场面瞬间失控。 怔怔地瞧着近在咫尺,抱着天筝长公主的尸体哭得如同孩子般的沈昊辰,纪青灵心头漫过无边的荒寂。 这世上,不管你多么位高权重,不管你多么俾倪天下,除非你是真正内心强悍的人,除非你不依赖于任何人。 否则,你就只能是个可怜无助的孩子。 在你的依靠离开你的同时,你的世界轰然坍塌。 堂堂宫宴,满朝文武静坐,中间不乏武功高强之人。 御林军和羽林军在各处巡逻把守,还有无数皇家暗卫隐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然而,一名看起来弱小不堪,对任何人都不能造成威胁的宫女,却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了皇帝和天筝长公主身后,将一柄匕首捅进了天筝长公主的后心。 之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喉自尽了。 这特么的不是事实,这是某个蹩脚的导演和编剧弄出来的肥皂剧。 静坐在偏殿内,纪青灵的脸色很不好看。 她有点想骂人。 情形已经很糟糕,已经对沈墨白和肖慕,尤其是对肖慕很不利了。 却突然冒出来那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宫女,莫名其妙地一刀就把天筝长公主干掉了,她实在接受不了这么狗血的现实。 同时,她又为肖慕的处境感到深深的担忧和不安。 除了太后、皇帝和几个位份较高的妃嫔与年幼的皇子公主,以及专门负责京畿卫戍的凤栖之外,所有参加宫宴的客人都被留在偏殿候审。 而宫女太监们,则由御林军看管,统统跪在金殿之外。 就像瞬间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偏殿内,纪青灵坐在正中间,沈墨白和肖慕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他们三人周围,是卓云腾、云威等人。 在外围,乃是其他文武百官。 几个月前的天筝长公主被劫、皇上中毒一案还历历在目,作为幸存者的智亲王妃和肖慕先生,以及力挽狂澜的智亲王,本来就上升为众人公认的神断。 此时,在突发血案的刺激下,几乎所有人都将智亲王夫妇和肖慕先生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眼巴巴地等待着他们能给今日的金殿血案,找到合理的答案。 可是,谁也没有忽略之前金殿上的剑拔弩张。 所以,尽管心中忐忑,却没有一个人敢贸然询问。 卓云腾与云威等人互视一眼后,小心翼翼地问:“青灵?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墨白眉头一皱,本就阴霾的脸上又多出几分恼怒。 肖慕抬头看了看卓云腾,眸底亦多出几分暴戾,“你们围这么紧做甚?青灵身怀有孕,你们这般围着她,她会缺氧的!” 沈墨白冷漠地瞧他一眼,卓云腾等人却是脸色一变,均往后退了两步。 纪青灵揉了揉太阳穴,抬头看看沈墨白,再看看肖慕,道:“我没事。” 迟疑一下,她又扫了众人一眼,“大家不用紧张,凶手不在我们这些人中间。 那个宫女,应该是被人……” 话音未落,殿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喜禄公公和凤栖、蓝统疾步进来。“智亲王、王妃、肖慕先生,皇上有请……” 第619章皇帝召见 “走吧!”扶起纪青灵,沈墨白看一眼肖慕,淡然道。 才跟着喜禄公公三人走到门口,便有一人冲过来扯住纪青灵的衣袖大声嚷道:“青灵?那个宫女到底被人怎么了?你能不能把话说完? 我们这些人……” “混账!” 随着沈墨白的呵斥,刺啦一声,纪青灵被沈明轩拉扯住的半截衣袖被斩断。 沈明轩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去,被身后之人扶住才没有跌倒。 “墨,墨白……” “皇上召见,俊王爷是想阻拦吗?”肖慕的声音淡淡的响起。 沈明轩一愣,不甘心地瞪了肖慕一眼,又看向纪青灵,“青灵?你是我盛轩王朝第一神断,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俊王爷想多了。”看他一眼,纪青灵颇显疲惫:“大家都会没事的。” 说罢,不再理睬身后或关心,或担忧,或惊恐,或期待,或嫉妒的眼神,纪青灵半靠着沈墨白走出去。 乾清宫内。 沈昊辰已换了一身干净的龙袍歪坐在龙椅上,单手撑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目光中没有丝毫惊恐,却带着深深的悲悯,还有绝望。 这哪里还是平日里那个颐指气使凌厉威严的皇帝,分明就是个失去灵魂的空壳。 喜禄公公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冲沈墨白三人拱拱手,便带着蓝统出去了。 凤栖没有离开,和纪青灵、沈墨白、肖慕四人一字排开,静等沈昊辰开口。 然,等了十几分钟,沈昊辰仍一动不动,连混沌的眼珠都不曾转动一下。 纪青灵微微皱了皱眉。 对于沈昊辰和天筝长公主的关系,她一直觉得很奇怪。 诚然,很多姐弟的感情都非常好,出现恋姐情结的也不罕见。 但她还是觉得沈昊辰对天筝长公主的依赖有点不正常,让人觉得很压抑,很别扭,却又有点不忍心。 很明显,他们姐弟之间不存在那种不正常的关系。 便是纪青灵这种情商比较低的人,也能感觉出来这对姐弟之间没有男女关系。 那么,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沈昊辰,为什么会如此畏惧依赖天筝长公主呢? 是的,畏惧而依赖。 这般等下去终不是办法,凤栖没忍住,轻声唤道:“皇上?智亲王夫妇和肖慕先生来了。” 沈昊辰动了一下,却让纪青灵等人吃了一惊。 如果先前的沈昊辰只是离了魂,那么此时,他便像一只被人剥了皮的癞皮狗,歪斜着脑袋,甚至嘴角还流淌着一串晶亮的口涎。 这样的皇帝当真让人醉了,怎么跟毒瘾发作的人一样? 纪青灵的胃里一阵翻滚。 然,下一秒,她的眼睛便亮起来。 西毒者? 天筝长公主与K关系密切,那么,有没有可能天筝长公主一直都在用毒榀控制着沈昊辰? 倘若是真的,那么,沈昊辰会依赖天筝长公主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想要证实,就必须给沈昊辰查体。 不过是查证有没有西毒史,这个还难不倒她。 抬脚便要上前,两只手却一左一右同时握住了她。 左边是沈墨白,右边是肖慕,毫无疑问,两个男人同一时间发现了她的企图。 这,真让人无语。 纪青灵下意识地就想挣脱肖慕的手,不料,肖慕却突然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老老实实站着别动,我来看!” 尚未反应过来,肖慕已经松开她走到沈昊辰面前。 下一秒,修长的手指已搭在了沈昊辰的脉搏上。 少卿,肖慕松手看过来,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怎么可能不是?这么明显的临床表现,肖慕怎么可能把不出来? 询问的目光固执地停留在肖慕脸上,纪青灵多么希望肖慕能改变他的答案。 可是,肖慕没有迟疑,很坚定地又一次摇了摇头。 “朕没有吃那种药,亦没有生病。 你们先出去等一等,朕想和青灵单独谈谈!” 四个人,八双眼睛,唰地一声同时看向一秒钟前还如死狗般的沈昊辰。 十分钟后,乾清宫内只剩下相对而坐的沈昊辰和纪青灵。 纪青灵手中端着一个空茶杯,在她和沈昊辰中间,是一长溜巨大的八仙桌。 八仙桌从大殿这边的墙壁排列到另一边,彻底将他二人分隔开来。 这是沈墨白答应将纪青灵独自留在殿内的唯一条件,格局完全参照了二十一世纪看守所里探视犯人的会见室。 如果沈昊辰突然发难,不等他从八仙桌的那头跳过来,纪青灵手中的茶杯便能落地报警。 而沈墨白等人,就在门外。 后果会是什么,不说也知道。 扫了一眼手里的茶杯,纪青灵觉得有点好笑。 她若不出这样的主意,便是打死沈墨白,他也不会同意她单独和沈昊辰交谈吧? “皇上请说吧!你的时间不多,只有一刻钟!” 沈昊辰倏地抬头,眸中闪过一丝暴怒:“你在威胁朕?” “不,没人威胁你。 但你心里清楚,即便你是皇上,墨白也不会多给你一分钟。 你要么利用好这一刻钟,把你想说的话告诉我。 要么,就等墨白他们进来,同时告诉我们四个。” 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沈昊辰一下子萎顿下去。 然而,短短的几秒钟之后,他又像重新扎上了鸡血一般,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纪青灵心头一惊,还未举起手中的茶杯,沈昊辰便低声嚷道:“不要摔,青灵?你不要摔,也不要喊。 你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偏宠皇姐吗? 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 他知道她在猜忌什么,沈昊辰居然能看透她的心?纪青灵微微一愣。 便是这么一愣,手里的茶杯已被沈昊辰取下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 而她的双臂,几乎同时,被沈昊辰牢牢握在了手里。 沈昊辰以一种非常不雅的姿势趴在八仙桌上,双脚都离开了地面。 如果这是胁迫钳制她的手法,沈昊辰无疑成功了。 可是,明明他是皇帝,已在瞬间掌握了主动权,但他却用无比卑微,甚至恳求的目光仰视着纪青灵。 深吸一口气,纪青灵平静道:“好,我答应你。 不过皇上,请你放开我!” “我……能不能……就这么握着你说?” 从来自称朕的沈昊辰,突然用这么卑微的言语跟她说话,这让纪青灵非常不习惯。 她的目光一凛,面色已沉下来:“不能! 皇上可以选择说,或者不说。 但,必须放开我!”“呵!”沈昊辰笑了,仿佛被人抽去了最后一丝力气,他的双手松开了纪青灵,身体却顺着八仙桌滑了下去,直接坐在了地上…… 第620章姐弟契约 “果然,你和你娘亲一样,都是狠心的!”沈昊辰笑道。 果然是娘亲,她早就该猜到的不是吗? 即便是西毒,娘亲也是天筝长公主用来吸引沈昊辰的诱因吧? 迟疑一下,纪青灵离开椅子,也在地上坐下来。 这般,她和沈昊辰之间便平等了。 虽然隔着八仙桌腿部的雕栏,像隔着牢笼交谈,但好歹可以看见彼此。 “是不是天筝长公主给你吃了某种药物,你就能见到我娘亲。 所以,这么多年,你才那么依赖她,对她言听计从?”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沈昊辰没有看她,从侧面看过去,他的唇角是咧着的,眼角还带着几分得意。 “不过纪青灵,你猜得不完全对。 我依赖甚至惧怕皇姐,确实是因为她能让我看见盈娘。 但是,她没有给我吃过药物。” “嗤!”纪青灵发出一声轻笑。 没有吃过药物,却能让他见到娘亲?看来沈昊辰西毒的程度还不轻。 听见笑声,沈昊辰斜睨她一眼,淡然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皇姐确实没有给我吃过那种乱七八糟的药物。 否则,我岂会这般信赖她? 你以为这世上所有皇室中的姐弟,都仅有利益关系吗? 皇姐她,是真的非常非常维护我这个弟弟。” “你确定她没给你吃过乱七八糟的东西?” 纪青灵认真打量沈昊辰,试图在他的微表情中捕捉到说谎的痕迹。 “我确定!”唇角的笑容渐渐变成苦笑,沈昊辰又道:“不过,皇姐也给我准备了一点东西。 皇姐说,倘若有一天,她不在了,就让我服用这些东西。 那样,我还会看见盈娘。 只是,这种看见和以前的不一样,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嗯?”沈昊辰皱皱眉:“就是以前的盈娘是活的,我可以触摸到她。 但服用了那些东西之后,盈娘就只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再也触摸不到她了……” “住口,你怎么这么龌龊?” “龌龊?”愣了一下,沈昊辰的面色一沉:“没错,我确实想占有盈娘,甚至因为她,我一度疯狂地想要占有你。 可是我没有,我没有对她做任何事。 我只是,只是和她说说话,品品茶,连握她的手我都不敢。 而且,你觉得以你娘亲的性子,她会心甘情愿被我临幸吗?” 纪青灵一愣,说出这样的话,沈昊辰已经精神错乱了吧? “你自己感受到的?” “什么?” “服用药物和这样看见的我娘亲不一样?” “哦!”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沈昊辰道:“我不太清楚服用药物是什么样的,但皇姐是这么说的。” 这是什么屁话? “天筝长公主给你准备的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怎么还来问我?” “茶叶?是不是茶叶?” “然!”点点头,沈昊辰轻叹道:“皇姐说,这种茶叶里掺合了致幻剂,非常狠辣,用多了,用久了,都会致命。 所以,她只要还活着一天,就绝对不允许我用。 我想着,皇姐只比我大几岁,她又养尊处优,一定活得比我长。 故,我从未将那些茶叶放在心上。 可是,皇姐她没了,她居然离开我了。 快二十年了啊,盈娘陪了我快二十年了,现在皇姐没了,以后,还有谁能让我看见盈娘?谁还能陪我度过余生?”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纪青灵的眉头越皱越紧。 没错,娘亲死了快二十年了,除非天筝长公主是阎王爷,不然绝不可能让沈昊辰再见到娘亲。 所以,天筝长公主唯一的办法,就是使用致幻剂,让沈昊辰产生幻觉,在幻觉中与娘亲在一起。 可是,所有的致幻剂都有毒,不可能使用二十年一点副作用都没有。 而这些年来,沈昊辰的所作所为都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好皇帝,当然,除了他一意孤行地想要霸占自己这件事。 面前这个男人完全是个有理想有抱负励精图治的正常人,肖慕方才的把脉也证实了这一点。 也就是说,这些年来,沈昊辰从未沾染过毒榀,天筝长公主并没有骗他。 那些掺着可卡因的茶叶,真的是天筝长公主留给他备用的。 作为姐姐,能如此真诚地对待弟弟,当真不枉沈昊辰对她的依赖和言听计从。 问题是这中间有个悖论。 既然天筝长公主没有撒谎,沈昊辰也没有服用过致幻剂。 那么,这二十年来,天筝长公主是如何让沈昊辰看见娘亲的? 一个死去数十年的人,为什么还能活生生地出现? 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没有抓住。 正闭目苦想,腕上一紧,纪青灵猛地睁开眼睛。 沈昊辰的一只手从雕栏中穿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雕栏曲里拐弯,不乏尖利的边缘,沈昊辰这般伸手过来,手臂上难免被雕栏边缘划破。 他的脸紧紧地贴在雕栏上,五官都压得变了形,就这么任由被划破的皮肤渗出血迹滴在地上。 “青灵?你帮我,看在我与盈娘的情分上帮我。 皇姐说了,倘若她不在了,这世上,能帮我见到盈娘的,唯有你一人。 我求求你帮帮我!” 看着沈昊辰那张被压变形的脸,和他眼眸中近似于孩子般纯真的渴望,纪青灵突然有点替他难过。 这个男人,其实也是极其可怜的。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当初,若不是他心怀叵测一意孤行,怎么可能会有狩猎场上的招夫比试? 若没有那场招夫比试,肖慕怎么可能会中情毒? 若肖慕没有中情毒,麒麟山之行,怎么可能会演变成七宗罪的尾声? 而她、沈墨白和肖慕直接,又怎么可能变成今日这种相互猜忌,伤痕累累的局面? 避开沈昊辰的视线,纪青灵挣扎一下,没有挣开,凝眉道:“皇上,你犯规了。 再说,我也帮不了你……” “不……”沈昊辰终于凄厉地大喊起来:“你可以帮我,皇姐说了,只有你能帮我。 只要你用你们那里的法子,我就能见到盈娘,我就能……” “砰!” 门被人重重劈开,沈昊辰的声音戛然而止,沈墨白、肖慕和凤栖如地狱修罗般冲了进来。 几乎是用夺的,沈昊辰握在纪青灵腕上的手被他们粗暴地扯开。 沈墨白的声音从牙缝中蹦出来:“皇上见谅,青儿累了,本王带她回去!” 说罢,抱起纪青灵转身便走。肖慕和凤栖鄙视地看了看沈昊辰,一言不发地跟随其后…… 第621章柔儿郡主 “不!”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孩子,沈昊辰冲他们的背影绝望地伸着两条手臂,大喊道:“不要,青灵?你不要走,你帮帮我,帮帮我……” 伏在沈墨白的肩膀上,纪青灵一瞬不瞬地瞧着越来越远的沈昊辰,脑海里却下意识地想起另一个人。 这场景如此地相似,那个人,当时,也是如沈昊辰这样,压变形了自己的脸,伸着两条无助的手臂,徒劳地想要抓住不可能存在的希望。 那个人,是她,是站在雷豹的牢房外的她。 她那般苦苦哀求,为的是沈墨白。 沈昊辰苦苦哀求,为的,是娘亲。 眼看沈墨白已迈出了乾清宫,纪青灵突然轻声道:“放我下来墨白!” “你……”沈墨白、肖慕和凤栖同时看向她。 “放我下来,他是皇上!” 纪青灵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常有的固执。 沈墨白定定地瞧她半响,终于将她放下来,“你可以回去,但是,为夫必须陪着你!” 她有她的固执和坚持,他也有他的。 相比于她的安全而言,她的生气和怨怼,不足挂齿。 “好吧!”纪青灵不再坚持,将目光转向肖慕和凤栖,道:“我和墨白进去,你们不要跟进来。” 凤栖不再坚持,肖慕却若有所思地瞧了瞧她,率先迈入乾清宫。 他的声音清浅地传过来:“你以为,经历了麒麟山之行后,我还能置身事外吗?” 凤栖额上的青筋突突乱跳,“青灵?你别介意,肖慕可能……” “算了!”冲凤栖笑笑,纪青灵眸中滑过一丝黯然:“他能保护好他自己的。” 是啊,他能保护好他自己。 只是,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接受我的保护了。 沈昊辰已端坐在龙椅之上,与之前纪青灵看到的,判若两人。 唯独相同的,乃是眉宇间难掩的疲惫。 “你们都回去吧,让其他人也散了! 皇姐的后事,朕自会处理好。” “皇上不想追查此案了?”沈墨白的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冰冷。 沈昊辰看看他,苦笑道:“有什么好查的?凶手已经自尽。 即便她有同伙,也不会笨到现在还留在金殿之上。 将所有人都软禁在宫里,皇姐也活不过来了。” 纪青灵微怔,看来她小瞧沈昊辰了,能稳坐在这个位子上那么多年,这个皇帝还是有点分辨力的。 “皇上可认得那宫女?” “宫女?呵!”沈昊辰笑了:“你们居然以为她是宫女。” “难道她不是宫女?” 纪青灵吃了一惊,沈墨白和肖慕的眸中也隐有诧异。 “她怎么可能会是宫女? 一个宫女,能随随便便在金殿上乱跑吗? 一个宫女,岂能那么轻易地跑到朕和皇姐身后去?” “那她是……” “柔儿?” “柔儿?”纪青灵皱眉:“什么人?” “皇姐的长孙女!” 沈墨白和肖慕一愣,下意识地相视一眼,面上皆无表情。 “啊?”纪青灵张大嘴巴:“除了甜甜小郡主,天筝长公主还有孙女?” 看白痴一般看向纪青灵,沈昊辰不悦道:“你这么聪慧机灵的一个人,难道没察觉出甜儿有先天不足之症吗?” 先天不足之症? 猛地一个激灵,脑海里豁然开朗。 所谓的先天不足之症竟是这个,难怪公主府人丁凋零,难怪天筝长公主将甜甜小郡主视作自己的眼珠子。 天筝长公主的孙女们,竟个个都是生长缓慢,智力低下的痴儿。 大概甜甜小郡主是最优良的孩子了,所以,才被皇室格外重视吧? 这样的皇室秘密,自然不便公诸于天下。 故,世人只知公主府有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甜甜小郡主,却不知还有个痴傻的柔儿郡主。 将一个不为人知的傻子孙女打扮成宫女的模样,随时随地带在身边照顾,天筝长公主可谓用心良苦。 无论身为姐姐,还是身为祖母,她都是无可挑剔的。 但她,实在不配做个人。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天筝长公主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死在亲孙女的刀下吧? 唉!这也算恶有恶报罪,罪有应得! 不管柔儿身后有没有其他指使者,此案,都不便继续追查下去。 可是,就这么出宫,纪青灵又实在不甘心。 斟酌片刻,她谨慎道:“皇上?您认为,像柔儿郡主这样的人,会杀人吗? 杀的,还是平时最关爱她的亲祖母?” “呵呵!”沈昊辰突然笑起来。 他这个笑实在不怀好意,便是左右有沈墨白和肖慕的陪伴,纪青灵依然觉得脊背发凉。 果然,笑声未落,沈昊辰的眸中便绽放出一丝狂热来。 “纪青灵?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 “对!用你最喜欢的方式,赢取你想要的东西。 当然,筹码也要足够诱人。” 沈墨白和肖慕再对视一眼,二人同时开口:“皇上想和青儿(青灵)做什么交易?” 瞥一眼他二人,沈昊辰信心满满道:“我准你们去给皇姐和柔儿验尸,你,纪青灵,助我重新看见盈娘,如何?” 卧槽!纪青灵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这皇帝老儿当真是个死心眼儿,横竖都认准了她能让他和娘亲重新团聚,她该怎么办? 就此放弃? 怎么可能? 傻子都看得出来天筝长公主和柔儿郡主死得蹊跷,若不验尸,岂能找到线索? 但,她哪里会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要不要骗骗皇帝老儿?反正以前也不是没骗过? 然,纪青灵刚抬起头来,沈昊辰便急切地嚷道:“纪青灵,这个交易你同意得做,不同意也得做。 便是这世上没有盈娘,你也得想法子给我造出一个来。 否则,朕就血洗积善堂和纪府!” “你敢!” “哈哈……哈哈哈……”沈昊辰摇摇晃晃站起来:“皇姐都没了,朕再也见不到盈娘了,你说朕敢不敢?” 纪青灵语塞,一只手已紧紧抓住了沈墨白的手。 突然感到灼灼的目光,纪青灵扭头,正对上肖慕的目光。 下意识地回头,又对上沈墨白的视线,纪青灵暗暗叫苦。 沈墨白却已俯下头,悄声道:“答应他!” 答应他?纪青灵倏地抬头。 沈墨白居然和肖慕一个意思,都让她答应沈昊辰? 虽不明白沈墨白和肖慕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纪青灵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好吧!皇上的交易,我可以答应。 不过,我有我的原则。 而且,我还有条件。倘若皇上不愿遵从,那么,还是不要谈了,您直接杀了我们吧……” 第622章长生验尸 一走出乾清宫,纪青灵便甩开沈墨白的手,狠狠指向他和肖慕。 “你们两个,为什么要让我答应皇上的要求?你们知不知道他想让我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娘亲?” “不知道!”两个男人同声道,声音里皆带着淡然和自信。 纪青灵一噎,泥马,不知道还口出狂言,这是让她一个人背黑锅啊? 沈墨白:“不就是幻境么,青儿只管给他造一个便是。” 肖慕:“我们只需给皇上吃点致幻剂就行了。” 凤栖目瞪口呆,纪青灵眼前却一阵阵发黑。 噢!河在哪里?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终于忍不住怒喝:“他要的是真人,真正的娘亲,不是幻觉,不是梦境。” 本以为她的河东狮吼会震慑住沈墨白和肖慕,岂料,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再次同声道:“那有何难?不就是造一个白盈盈么,青儿(青灵)只管给他造一个便是。” “造一个?造一个……唔,你们俩是说……” 眼睛一亮,纪青灵顿悟。 当初,去西京路过汴州,他们被冯天佑在勾栏院内摆了一道。 既然,早在多年前死去的冯天佑都能再现,娘亲为何不能再现? 找个人,冒充娘亲出现在沈昊辰的面前,不就可以了吗? 反正沈昊辰只需要有那么个他记忆中不会老的娘亲,只是陪他说说话品品茶,又不做什么。 等等,等等,她想起来了什么? “青儿(青灵)?你怎么了?”三个男人同时惊呼。 一把抓住沈墨白,纪青灵的眼睛铮亮,“墨白?肖慕?凤栖?我知道天筝长公主这么多年是怎么控制皇上的了。” 不是毒榀,沈昊辰说不是毒榀,而天筝长公主也不屑于用毒榀。 因为,天筝长公主手里有一群专业又敬业的好演员。 没错,就是演员。 如果想让历史重现,想让死去的人复活,除了使用致幻剂,还有什么是比演戏更加真实,更加贴切的了? 难怪天筝长公主告诉沈昊辰,这世上只有她纪青灵才能继续让他重新见到娘亲。 这个深藏不露城府深重的女人,居然用了这样的法子。 她是自己悟出来的,还是K教给她的? K,娘亲去世前,他不过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他是如何与天筝长公主达成默契的? 随着巨大的喜悦的涌现,浓郁的不祥之感也油然而生。 纪青灵拔腿就往长生殿跑:“快!墨白,肖慕,凤栖,我们得快一点验尸!” 话音未落,身体已腾空被裹进熟悉的温暖怀抱。 耳垂被某人惩罚性地轻轻一咬:“青儿以为你的两条腿,比为夫的轻功还要快吗?” 纪青灵:“……” 有时候,纪青灵真想把沈墨白和凤栖的腿锯下来,比如说现在。 那么大的皇宫,凭她的腿至少得跑半个小时。 可是,沈墨白抱着她,凤栖背着肖慕,居然只要了不到两分钟,便站在了长生殿的门口。 恨恨地瞪了一眼唇角含笑的某妖,纪青灵愤愤地推开门。 因案发突然,天筝长公主又死得蹊跷。 所以,长生殿内只有两名太监值守。 许是早已得到了沈昊辰的密旨,纪青灵四人一踏入长生殿,两名太监便悄悄退下了。 一时间,偌大的长生殿内,只剩下东西两侧并排摆放的两具棺材,还有他们四人。 有纪青灵和肖慕在场,验尸自然轮不到沈墨白和凤栖。 不待纪青灵吩咐,他二人已各自拔下墙上的烛台,举到了一具棺材前。 这具尸体是柔儿郡主,纪青灵才要伸手去翻她的眼皮,就被一只白皙冰凉的大手挡住了。 “你不要碰,我来。 你只看着便好!” 眼眶微热,纪青灵点点头,脚步又往肖慕身边靠了靠。 “匕首不但切断了颈动脉,几乎还切断了整个脖子。 切口平整,下刀准、狠、稳。 尸体肌肉强直,呈现轻微的角弓反张。 瞳孔散大,眼珠浑浊,看不出是否被人催眠,但无疑,她死于这一刀。” “没了吗?” “没了!”扭头看她一眼,肖慕的声音很平淡:“你自己也看到了,就这些!” “嗯!”点点头,却又不甘心地看着肖慕,纪青灵问:“肖慕?你我都是医者。 你说,一个这么小,又瘦又弱,且还是痴儿的孩子,下刀能这么狠么?” “能!”两个男人同时回答。 纪青灵看看沈墨白,再看看肖慕。 他们俩是双生子吗?今儿个是不是见鬼了?为什么这两个男人不管是说话还是动作,都那么一致? 沈墨白和肖慕再互视一眼,前者:“勾栏院的莺歌就能做到。” 后者:“作为医者,并不能凭借猜测,就臆断死者的能力。 倘若柔儿郡主拥有超强的爆发力,她完全有可能在杀人的一瞬间,将所有的潜能激发出来。 那样的她,完全可以做到。” 我擦!还是别问他们了,说了等于白说,还影响她的分辨能力。 “你们俩说的我明白,但是,柔儿郡主是个痴儿,不是杀手。 她没有接受过专门的训练,如此精准、狠辣的杀人和自杀方式,她怎么可能做到?” “她能!”这一回,却是三个男人同声道:“因为谁也不能证明柔儿郡主生前没有接受过杀手的训练!” 纪青灵一愣。 没错,她之所以那么坚信柔儿被催眠了,乃是认定了柔儿不会武功。 可是,倘若天筝长公主想让这个痴儿孙女拥有强大的自保能力,她完全有可能把柔儿郡主打造成一个武功高手。 一个傻子武功高手,与一个杀人工具,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柔儿郡主的尸体,根本没有参考价值。 纪青灵有点不死心,“肖慕?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她做个尸体解剖?万一她服用了……” “没有!”肖慕打断她:“她没有服用致兴奋药物,体内亦没有蛊虫。 她的舌苔、咽喉和口腔中弥留的气味都很正常,她的血液颜色和气味也很正常,你自己也分辨得出来。 青灵,我们没有必要在柔儿郡主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皇族的尸首,岂是想解剖就能解剖的? 倘若一定要冒着风险解剖,我宁可解剖的是天筝长公主的尸体,而不是柔儿郡主的。” 说话间,肖慕已手持蜡烛,率先向天筝长公主的棺材走去。 那种不祥的感觉愈发清晰,纪青灵想都没想,便脱口喊道:“肖慕,小心……”有人的动作比她快,肖慕的手尚未触到棺材,便被沈墨白和凤栖拉了回来…… 第623章彻底焚化 “轰”地一声火光骤起,纪青灵眼前一黑,已被人扑倒在地…… 似乎又陷入那种无边的黑暗,巨大的恐惧,濒死的压抑,她和他相对而立,他紧紧抱着她,她拼命想推开他,却做不到,反而被他更紧地拥抱在怀里。 心脏的位置冰凉一片,已然麻木,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只余冷,越来越冷。 她低下头看看,头顶蹭过他的下巴。 他就势跟下来,嘴唇轻轻贴住她的额头,像恋人般一寸寸亲吻她的额头。 她看见鲜血从自己的胸口汩汩地冒出来,身体和他的紧紧相贴在一起,实在分辨不出来那些究竟是她的血,还是他的血。 她微微后仰身体,想让自己离他远一点。 他不让她如愿,继续跟上来,嘴唇都没有离开她的额头,但他的动作还是比她慢了一点点。 胸口乍现一点白色的寒光,却在他跟进的动作下一闪而逝。 她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的心脏和他的心脏被牢牢地穿在了一起,就像糖葫芦,或者烤肉串。 竹签是他杀人时最喜欢的那柄匕首,诱人的香甜是她的左侧心脏,和他的右侧心脏…… “墨白?墨白……”纪青灵喘不上气,拼命伸出手去抓。 几乎一下子就被一只大手握住,她被环进无比熟悉的怀抱里。 “青儿?醒醒,你怎么了?” 终于睁开了眼睛,四周灯火通明,她正躺在床上,眼前是三张焦急担心的脸。 一张张看过去,纪青灵的视线停留在肖慕凌乱却不显狼狈的脸上。 “肖慕?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清冷的眸子似乎闪了一下,肖慕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没有握住她伸向他的手,“青灵,天筝长公主被焚化了……” 蹭地一下坐起来,纪青灵的眼睛瞪得滚圆,“你说什么?肖慕?再说一遍。” “天筝长公主的尸体被焚化了,就在我走到棺材前,想要给她验尸的时候,她的尸体发生了自燃,彻底焚化了,连骨灰都没有留下。” 好端端的一具尸体,就算有人浇上汽油进行焚烧,也得烧好一阵子。 哪怕火葬场的焚尸炉,也不可能烧得一点骨头渣都不剩。 彻底焚化?这太奇怪了。 才一动,肖慕的手便伸了出来,却不是为了握纪青灵的手,而是摁住她:“你想做甚?” “我要去看看!” “青灵,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凤栖道:“火起得太突然,又燃烧得太快,把半个长生殿都烧没了,柔儿郡主的尸体也被烧毁。 若不是我们跑得快,只怕也被烧死在长生殿内了。 现场,实在没什么值得可看!” 这怎么可能?纪青灵瞠目结舌。 半响,她才平静地问:“火熄灭了吗?” “灭了!” “带我过去看看!” 凤栖和肖慕皱眉:“青灵……” 才开口,就被沈墨白打断:“让她去,我陪她……” 凤栖没有瞎说,长生殿内满目疮痍,宫女太监们惊恐疲惫地走来走去,到处都残留着被焚烧的痕迹,有些地方还在冒烟。 天筝长公主的尸体和棺材被彻底焚毁,柔儿郡主被勉强抢出来停放在院子里,却已烧得面目全非,看上去就像一根没有完全烧透的木炭。 “查到原因没有?为什么会突然起火?” “不知道。”凤栖答道:“当时两具棺材摆放的距离虽然有点远,但我们四个都在长生殿。 没有人出入,棺材是自燃起火。 我想,应该是磷粉……” “不是磷粉!”沈墨白和肖慕同时打断他。 “那是什么?” 沈墨白摇摇头:“我说不是磷粉是因为没有发生爆炸,且燃烧得实在太快,现场也闻不到硝烟的味道。 不过,肖慕当时靠得最近,他应该看清楚了。” 看都没看沈墨白,肖慕道:“当时起火太急,我看得并不仔细,但那一瞬间,我确实看清楚了尸体。 尸体的确是自燃,没有发生爆炸。 但那火势很有趣,让人觉得非常奇怪。” “嗯?怎么个有趣、奇怪法?” 肖慕摇摇头,“怎么说呢,我觉得,那些火,像是从天筝长公主的身体里面烧出来的。” “什么意思?”纪青灵觉得莫名其妙:“什么叫从身体里面烧出来的?” “我说不清楚。”肖慕看看她,“当时,我只瞧见天筝长公主的七窍都在……”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更合适。 纪青灵的心猛地一跳,便听肖慕道:“喷火,或者是流火。 对,就是流火,就像流水一样。 那些火,似乎原本就燃烧在她体内,如同七窍流血,往外流。” 纪青灵、沈墨白和凤栖面色一变,同声道:“虫蛊?” “也许吧!”肖慕愣了一下,垂眸,缓缓道:“如果她真的是个瓮,那么青灵?我觉得这个骨瓮升级了!” 纪青灵眼睛一亮,脱口道:“怎么说?” 肖慕静静地凝视了她两分钟,却摇了摇头,没说话。 四个人站在喧闹的狼藉中沉思,如同站在深渊中的坟场。 许久,纪青灵才道:“皇上让我们来验尸,还没验出所以然,天筝长公主就烧没了,咱们要如何跟皇上解释?” 真特么憋屈,纪青灵在心中小声咒骂。 谋划已久势在必得的事情,突然之间一场空。 这让他们原本主动的局面变得无比被动,接下来,他们要怎么办? 三个男人面色都不大好看,却都没有出声。 纪青灵不满地皱皱眉,又伸手扯了扯沈墨白的袖子。 沈墨白尚未应答,凤栖却道:“今晚是不可能出宫了,我们先去偏殿休息一下,再想对策吧!” 许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沈墨白有点黏她,她亦感到十分疲惫。 所以,沈墨白如抱孩子般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时,纪青灵没有反抗。 才吸了一口气,感受他身上的冷香带来的安宁,便听沈墨白道:“肖慕?我将你带出麒麟山之后,你与天筝长公主一共见过几次面?” 肖慕看看他,似乎对沈墨白问出这样的问题有些奇怪。 但他还是平静地答道:“没见过,今日才第一次见。” “这么说,你其实根本就没仔细看过,不知道当日和你一起出来的女人究竟是不是天筝长公主,对吗?” 女人?天筝长公主?沈墨白想说什么? 纪青灵微微一怔。 却听肖慕轻轻笑了一声,“不是假的,不是两个人,她就是天筝长公主!” 原来沈墨白想说的是这个,纪青灵轻叹。沈墨白就是沈墨白,什么时候都能抓住事情的重点…… 第624章升级骨瓮 没错,倘若这个被沈墨白同一天带出麒麟山的女人不是天筝长公主,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今日金殿上的故意刁难,莫名其妙的言行举止,以及突然遇刺,和瞬间焚化的尸体,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戏,一场专门演给他们看的戏。 可是,漏洞在哪里?他们为什么会让天筝长公主在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 “何以见得?”纪青灵问。 肖慕唇角的笑意瞬间消失,静静地看了她两秒钟,才道:“墨白最清楚。” “嗯。”纪青灵黯然。 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沈墨白道:“肖慕说的不错,天筝长公主不是假的,是为夫太心急了。 青儿?你觉得这世上最了解,最熟悉天筝长公主的人是谁?” “皇上……” “对!皇上。 虽然皇上与天筝长公主之间无关男女情爱,但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和熟悉,绝非一般姐弟可以比拟。 就像,你和我。” 是啊!就像你和我。 对彼此的熟悉,那已经刻骨铭心,渗透进了生命里的一部分,岂是另外一个人能够轻易代替或者伪装的? 偏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凤栖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他实在感到很憋屈。 好吧!他承认,和这三个牛人相比,他的思维慢了点。 但是,泥马,能不能告诉他,他们说的都是甚? 不知道是不是凤栖粗重的呼吸和左顾右盼的眼神令沈墨白感到不满,冷冰冰地瞧了凤栖一眼,他突然将腿上的纪青灵换了个姿势。 仿佛抱婴儿一般,他将纪青灵横抱在怀里,柔声问:“宝贝?你饿不饿?” “不饿!” “那你困不困?要是困,你就在为夫怀里睡一会,可好?” “嗯!” 听话地在沈墨白怀里缩了缩,纪青灵的双手却下意识地抱紧了沈墨白的腰。 其实,她哪里睡得着,一天之内发生了那么多事。 每一桩,每一件,都像是设计完美的圈套,将他们一点点往罪恶的深渊拉,她觉得自己的神经都要绷断了。 不过,还是不要让他担心了吧! 才闭上眼睛,突听肖慕道:“不要睡了,青灵,你睡不着的!” “肖慕!”凤栖喝斥。 肖慕却不为所动地继续道:“从墨白身上下来,离他远一点。 那样,你的思维才能独立起来,才能更冷静地思考今日的事情。 青灵,揭开天筝长公主死亡和焚化之谜的人,只有你!” “为什么只有她?肖慕,青灵累了,她还有身孕。 墨白、你、我都在,我就不信,咱们三个……” “凤栖!”松开沈墨白,纪青灵终于站起来,“肖慕是对的。” 为什么只有她? 这个问题很奇怪,有点莫名其妙,但却毋庸置疑。 因为肖慕感觉到了,纪青灵自己也感觉到了。 或许,沈墨白也感觉到了。 所以,沈昊辰才会单独见她吧? 远远地坐在三个男人对面,纪青灵用手撑着额头,闭目沉思。 她的太阳穴很痛,一跳一跳的,就像有人用烧红的铁棍捅了进去,然后,还在不停地搅动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 天筝长公主为什么要挑衅?为什么要提到画眉和描目?为什么要再度挑起沈墨白和肖慕之间的战火?为什么要放下身段,专门跑到肖慕的桌前去敬酒赔罪? 他们为什么会忽视柔儿?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柔儿是什么时候跑到天筝长公主身后去的? 柔儿是个痴儿,她为什么要杀死疼爱她的亲祖母,而不是她面前另一个身份更尊贵的人? 沈昊辰为什么会同意他们验尸?为什么在已有茶叶的情况下,告诉她和天筝长公主之间的秘密,向她求助? 天筝长公主的尸体为什么会自燃,虫蛊是什么时候被下到她体内的?为什么柔儿没中虫蛊? 还有肖慕,他为什么会说天筝长公主是个升级版的骨瓮? 升级版的骨瓮?升级版的骨瓮? 一套游戏,如果升级了,就会取代之前的老版。 不管老版经不经典,升级版都会比它更优越,也会有更多的游戏迷们选择升级。 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人们迟早都会忘记老版游戏的存在,只会沉迷于更加完善更加精彩的新版游戏。 忘记老版,记住新版? 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老版游戏根本就没有在人们的生活中出现过,人们认可的,其实永远都是新版游戏? 倏地睁开眼睛,纪青灵道:“偷梁换柱!” 纪青灵的难受和隐忍三个男人都看在了眼里,不管沈墨白多么冷漠,肖慕多么理智,凤栖多么硬朗,看见这般苦苦煎熬的她,他们都心如刀绞。 三个男人几乎同时放弃了静等,站起身走过去。 几乎同时伸出手,想揽她入怀,想帮她揉揉太阳穴,想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一拍。 可是,三只手还没有触到她,纪青灵的眼睛就睁开了。 三个男人被吓了一跳,纪青灵也被吓了一跳。 “噢!吓死我了!”用手拍着胸口,她不满道:“你们三个要做甚?” “我们……青儿(青灵)?你刚才说什么?” 一扫之前的萎靡,纪青灵顿时来了精神。 她的眼睛亮得出奇,让三个男人分别坐下,她自己,则极没自觉性地爬上了沈墨白的膝盖。 孩子般坐在沈墨白的腿上,她用手吊住沈墨白的脖子,将额头轻轻贴在他的下巴上摩挲。 “先前,皇上将我独自留在乾清宫内,是想跟我谈谈我娘亲的事情。 事关我娘亲的清白,我不便细说。 但是,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们,天筝长公主手里有那么一群特殊的人。 我将这些人称之为特级演员……” 沈墨白:“草上飞?” 肖慕:“阿文?” 吃惊地看着他俩,纪青灵张了张嘴巴。 旋即,莞尔一笑:“你俩还真是心有灵犀,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们,连这都能猜得到。 没错,就是阿文那样的艺人。” 喝口茶润润嗓子,纪青灵道:“皇上并不知道天筝长公主手里有这样一群人,这只是我的推断。 今日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也太匪夷所思。 所以,我压根没往这群到底存不存在的人身上去想。 是方才你们三个的话,让我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凤栖本来就听得莫名其妙,此时,哪里还憋得住,脱口道:“什么话?” “柔儿郡主! 你们方才异口同声地说,谁也不能证明柔儿郡主生前没有接受过杀手训练。 虽然这种做法有悖常理,但身在皇家,为了自保,天筝长公主也不是没可能逼着柔儿习武。她既然能让柔儿习武,有没有可能让柔儿学习演戏……” 第625章偷梁换柱 “让柔儿郡主学习演戏?”沈墨白蹙眉:“你是说,柔儿是假的?” “不!柔儿一定是真的。 否则,咱们怎么可能给她验尸?” 三个男人的面色唰地一变:“被焚化的不是天筝长公主?” “对!”纪青灵斩钉截铁道:“棺材里被焚化的那具尸体,绝对不是天筝长公主! 我以前学过一门学科,叫做心理学。 它是一门研究人类的心理现象、精神功能和行为的科学,因为涉及知觉、认知、情绪、人格、行为人际关系、社会关系等许多领域,所以,被广泛应用于医学界。 也就是说,我们医者,会对心理异常和患有精神类疾病的患者进行心理疏导和辅助治疗。 在治疗中,医者常常会用到一种特殊手段——强化记忆。 这是一种行为能力,通过不断刺激,让病人已经认可的事情进一步强化,最后,形成某种潜意识或者习惯,类似于脱敏疗法。 比如说,你第一次看见一个人,她明明是个女子,却做男人装束,且大大咧咧,目光猥琐,言行举止粗俗不堪,完全是男子做派。 总之,你很容易就将她定位为男人。 而她第二次、第三次以这样的面貌出现时,你就会认定她是男人。 此时,即便她穿上女子的衣物出现,你也会觉得她是在男扮女装。” 这个比喻很贴切,沈墨白三人瞬间便听懂了。 见他们面露了然,纪青灵又道:“以天筝长公主的城府和心机,明明知道我们已经开始怀疑她,她岂会继续展露锋芒? 难道就仗着皇上? 呵!那她可就太粗俗了,除了皇上一人,满世界都是敌人,甚至,后宫。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显然,目的只有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所有人都讨厌她、怀疑她、仇视她,那么,一旦她死了,大家不但会拍手称快,是不是还坚信不疑? 当然,其他人信不信没关系,只要我们相信就行。 因为那样,她就能回到K的队伍里去……” “K不是已经死在……” “住嘴凤栖,让青儿说完!” 看一眼脸涨得通红的凤栖,再看看面色沉静的肖慕,纪青灵在心中念了句自求多福。 “所以,从我和墨白今日一踏入金殿时起,天筝长公主就开始对我们进行强化记忆了。 她很反常,像个刺头,做什么事情都莫名其妙。 最后甚至亲自离席,端着酒杯跑到肖慕的桌前给肖慕敬酒赔罪。 就在所有的人都被她这种低三下四的哗众取宠吸引眼球的时候,她被柔儿杀死了。 大家是不是觉得她很可怜,情有可原? 毕竟死者为大啊!或许,连今日在金殿之上仇恨她的妃嫔们,都会对她产生兔死狐悲的怜悯。 但她这么做的真实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让我们看她出丑?博取我们的同情心? 不,当然不是。 她对我们进行强化记忆的目的,乃是为了让我们记住她的容貌体征,记住她是天筝长公主。 在我们这些人里,谁最细腻?谁对人体的结构最为了解? 这个人,舍肖慕还有谁? 故,她选择了肖慕,让肖慕做她强化记忆的代言人。 所以,肖慕,天筝长公主给你敬酒时,你记住了她的……模样,并且……刻骨铭心。” 肖慕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在发光,熠熠生辉。 她是这样聪慧,这样勇敢,又是这样体贴、善良。 他虽然不太明白天筝长公主的意图,但那一刻,他确实感觉到了天筝长公主是想让他记住她。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耻辱,在经历了麒麟山山洞内,他差点侵范天筝长公主之后。 这才是天筝长公主选中他的真正原因。 爱、亲情、耻辱,或者仇恨,都能让一个人将另一个人深埋于心底,刻骨铭心。 青灵是清楚这一点的吧? 她,还是,这么好。 凤栖皱皱眉:“既然给肖慕敬酒的是真的天筝长公主,那么,她是如何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的? 难道是通过柔儿郡主的手?” “然!”纪青灵笑笑:“柔儿郡主是个好演员,她是这场阴谋的帮凶,却也是牺牲品。” “你是说,她们被抬下去后,真正的天筝长公主被人换走了? 而天筝长公主为了让这场戏显得真实,让人杀死了自己的亲孙女?”凤栖瞠目结舌。 纪青灵的目光闪了闪,轻叹道:“一场阴谋,总有人得牺牲。 因为只有那样,才能震慑住皇上,让皇上彻底死心。 也只有那个时间段,天筝长公主才能脱离我们的视线,实施她的偷梁换柱计划。” “青儿?”沈墨白突然道:“皇上知道了?” 纪青灵、肖慕和凤栖同时一愣,目光中出奇一致地闪过悲悯。 “嗯!我觉得他知道了。”纪青灵点点头:“其实,他是个很聪明,也很可怜的人。 他最后一个接触真正的天筝长公主,大约在那时候,他就发现了。 但是,他没有拆穿天筝长公主。 也许当时是没有反应过来,也许是出于对天筝长公主信赖的本能。 也许是不忍,也许是,不得不放手。” 垂下头,纪青灵苦笑一下:“但他那时候就清楚地意识到,天筝长公主已经抛弃他了。 被自己最信赖的人背叛、抛弃,他应该恨的。 但是,他却选择了沉默。 只是,多么不甘心啊! 所以,他要求单独见我,跟我说了那么多话。 他一直说,皇姐没了,她不在了,却自始至终都不愿说一句皇姐已经死了。 那是因为,他知道,他的皇姐只是抛弃了他,却绝对不会抛弃这个世界。 他是一个被姐姐抛弃了的弟弟,是一个再也找不到依靠的孩子。 所以,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 甚至,压根没想过要使用天筝长公主为他留下的茶叶。 同时,他也希望柔儿郡主能存活的那一点点侥幸完全被毁灭。 希望因为我们的介入,让柔儿郡主变成一具真正的死尸。 他是在报复,利用我们的报复让天筝长公主不得不杀死柔儿郡主,为自己保留最后的尊严。 不过他很清楚,他完全没必要把报复发泄在柔儿郡主身上,因为柔儿郡主早在刚被抬进长生殿,就被人杀死了。” “原来如此!”凤栖恍然大悟:“怪不得皇上那么多疑的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天筝长公主血溅金殿,却不追究,直接放所有大臣出宫。 怪不得长生殿突然起火烧成了那样,皇上都没有下令要把我们抓起来。他竟然早就知道这些,还推波助澜……” 第626章男人之间 “是的,他知道。”话锋一转,纪青灵面上露出些些嘲讽:“既然是诈死,天筝长公主怎么可能如了皇上的愿,允许我们给她的替身验尸? 呵!即便这世上所有的仵作都验不出来她和替身的差别,我和肖慕也能验得出来。 她千算万算,连自己的亲孙女都舍弃了,结果,却还是算错了皇上。 她应该想不到皇上会将他们姐弟之间的秘密全都告诉我,这也是天意吧!” 偏殿内一时间沉寂下来,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就是皇家所谓的亲情,当牵扯到自身利益的时候,姐姐毫不犹豫地利用并抛弃了弟弟。 而弟弟,亦在姐姐转身之后,亡羊补牢地又捅了她一刀。 纪青灵的心情十分复杂,这么快窥破玄机,她应该感谢沈昊辰。 尤其是她和他,像两个孩子,并排坐在地上,间隔着八仙桌的雕栏隔板时,这个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男人,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那么孤立无援。 她应该痛恨这个男人的,可是,在探知了他对娘亲的一往情深之后,她恨不起来了。 这是个可悲又可怜的男人,一个二十年前就失去灵魂的人,还是让他活着吧! 至少,他做皇帝,比沈明轩做皇帝要好得多。 其他人都被遣送出宫,唯独纪青灵四人被留下来。 居住的地方也颇有深意,椒房殿。 只是,谁也没住在椒房殿主殿,四人分别住在三个偏殿耳房内。 夜已经很深了,将怀里沉睡的人儿轻轻放下,仔细给她盖好被子,沈墨白悄悄走出耳房。 他睡不着,想到院子里透透气。 才走到回廊下,便瞧见黑暗的那头立着个挺拔的身影。 只瞧了一眼,沈墨白便知道那是谁。 心里有些烦躁,想掉头离开,才提了脚,又硬生生地站住。 笑话,他为什么要回避? 青儿是他的娘子,他们夫妻二人真心相爱两情相悦,肖慕才是那个外来者,是多余的人,即便要回避,也该肖慕回避才是,他沈墨白凭什么要回避? 沈墨白一出现,肖慕就发现他了。 他没有沈墨白那么好的武功,夜视能力也不高超,但他已经在黑暗中站了很久了,视觉早已适应了。 沈墨白在那一瞬间表现出来的厌恶和回避他都看见了,但他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永远只有一个人,那个不爱他的女人。 两个男人,一个在回廊这头,另一个在那头,相隔很远,谁都没有动,亦没有说话,却依然显得剑拔弩张。就算浓郁的黑暗,也没办法驱散他们之间相互的敌意。 许久,肖慕动了一下,转身,向沈墨白走过来。 他不是要挑衅,而是要回房间去。 他走得很慢,脚步轻缓,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但他走得很稳,脊背挺得笔直。 同样风华绝代的容颜,同样惊为天人的气度,同样狂傲不羁的气场,同样冷清漠然的性情,一个纯粹得如血,一个干净得如雪。 就像两道永远都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他们越来越近,然后,擦肩而过,渐行渐远。 然而,就在肖慕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回廊上时,他突然停下了。 没有回头,他的声音温和有力,却异常冰冷:“照顾好她,永远都不要再让她受伤。” “不劳肖慕先生费心!” 沈墨白几乎立刻回答,声音同样寒冷如冰。 肖慕的身体僵了一下,缓缓抬头,他看了看繁星点点的夜空,然后,无声地离开。 被尿憋醒急于上茅厕的凤栖静静地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一幕。 曾几何时,这两个男人配合默契惺惺相惜。 曾几何时,他们也曾握手相谈把酒言欢。 可是,现在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会这样? 这两个男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什么时候开始,墨白对肖慕有了如此强硬的敌意,步步紧逼? 什么时候开始,肖慕对墨白立起了坚硬的盾牌,寸步不让? 他突然觉得眼睛有点刺痛,像肖慕那样仰起头定定地瞧着头顶的星空,凤栖的心中漫起无边的凄凉。 青灵?你一定很为难,很难过吧? 这世上,还有谁会比你更希望这两个男人成为朋友? 还有谁会比你更希望他们之间永远都保存着那份珍贵的默契和惺惺相惜? 你该如何面对? 尽管洞悉了天筝长公主的目的,却苦于找不到证据。 至于沈昊辰,他似乎根本不在乎案子能不能破。 所以,没有过多刁难,第二日一早,纪青灵四人便出了宫。 只是临走前,沈昊辰还是提醒纪青灵,要兑现他们之间的交易。 纪青灵并没有将这个交易看得太重,她不是导演,不是制片人,没那么好的火眼金睛,去寻猎出色的演员。 最重要的是,她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培养几个能装扮成娘亲的特级演员,专门来圆沈昊辰的痴梦。 她并不想这么做。 虽说现在在她眼睛里,白盈盈选的是一朵烂桃花,那个所谓的战神沈擎苍,实在还不如这个情痴皇帝。 但她依然尊重娘亲的选择。 爱情本身没有错,娘亲爱的人是沈擎苍,这一点无法改变。 她若是帮沈昊辰圆了梦,岂不是拆散了娘亲和沈擎苍之间的姻缘? 逝者如斯,就让死去的人安息吧! 反正沈昊辰坐在那个位子上,就注定了要当一辈子孤家寡人。 她又不是第一次对沈昊辰出尔反尔,沈昊辰应该早就习惯了。 再说,有那些茶叶支撑,估计一时半刻沈昊辰也不会太过于刁难她。 事实上,沈昊辰也确实没有刁难纪青灵。 许是知道这个小女人是他没办法左右的,一连两个月,他都没有再宣纪青灵入过宫,甚至,连句话都没有给她带过。 这两个月纪青灵过得很平静,每天都和沈墨白形影不离。 俩人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逛街,一起入眠。 值得一提的是,沈墨白越来越热衷于下厨。 当然,其他人是没有这么好的口福的,能吃上拽屁的智亲王亲手做的饭菜的人,只有纪青灵一个。 卓云腾和凤栖来探望过几次,嘲笑沈墨白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妖孽,变成了纪青灵口中系着围裙抡锅铲的家庭煮夫。 沈墨白对“家庭煮夫”这个称呼很满意,只要是他的小女人说出来的话,他都觉得是最美的称赞。并言辞凿凿地告诉卓云腾和凤栖,他这是在饲养智亲王府最珍贵的两只大熊猫,并不厌其烦地向卓云腾和凤栖传授宠妻、护胎的经验…… 第627章天降阿文 这般弄了两次,凤栖便不再来了。 而卓云腾,也以伤势痊愈为由,回羌荣国去了。 只苦了继续暗中隐匿在智亲王府的云威,和偶尔来忏心阁探视纪青灵的如风。 唯一没有再露面的便是肖慕,像是准备彻底从纪青灵的生活中消失一般,肖慕再也没有踏入过忏心阁。 即便纪青灵好并不容易说服沈墨白,一起去积善堂探望,每每也只能见到弘哥儿、沈福临和云澈。 本来纪青灵还想好好跟肖慕讨论一下忘忧老人的手术方案,见他总是回避,忘忧老人自己也不热衷,渐渐的,纪青灵也懒得再去。 让她感到欣慰的是,肖慕没有离开,她再也没有感受到那种肖慕即将远离的撕心裂肺。 仿佛天筝长公主的事情让肖慕做了最后的决定,他留下来了,却从她的生活里淡出。 纪青灵不知道这是不是另一种幸福。 那个人,他始终在关心你,保护你,却站在你的身后,让你看不见他,只能感觉。 就像花和叶无法共存的彼岸花,一脉而生,不离不弃,却永世不得相见。 不过,想到肖慕就在不远的地方,纪青灵便觉得很满足。 转眼就到了三月中旬,万物复苏,鸟语花香,满目新绿,处处都显露出勃勃生机。 在沈墨白的细心呵护和不厌其烦的煮夫式坑蒙拐骗下,纪青灵的妊娠反应完全消失,每天吃得好,睡得好,养得比人参娃娃还要丰满水灵,肚子里的宝宝也一天比一天活跃。 纪青灵没事情的时候,就喜欢和沈墨白一起歪在美人靠上,坐在忏心阁的院子里和宝宝互动。 这日,夫妻二人又在院子里笑眯眯地用四只手覆盖住她的大肚皮,和宝宝捉迷藏,突听沈伯来报肖慕求见。 纪青灵和沈墨白对视一眼,她眼睛里满是狂喜,他的眼睛里,却是若有所思。 不多时,沈伯便带着肖慕过来了。 两个多月不见,肖慕清减了些,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像不慎坠入凡间的仙子,干净、圣洁而又挺拔。 纪青灵静静地瞧着他,唇角带着愉悦的笑意,眸中却闪烁着失而复得的泪花。 肖慕一步步走近,在距离她两米之处站定,也定定地瞧着她。 半响,唇角一弯,笑问:“还好么?”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听上去无欲无求,纪青灵却从中品出了多少辛酸、无奈和不舍。 眼泪唰地一下飙出来,纪青灵嘴里哽咽般应着“好好”,却微微偏过头去用衣袖遮面,悄悄擦了擦眼睛。 待放下衣袖,除了眼眶微红外,她还是那个幸福肥满的小女人。 肖慕的目光从她婴儿肥般粉嘟嘟的小脸上一寸寸往下移,最后,停留在纪青灵六个月的孕肚上。 “孩子,还好吗?” “好!”鼻子有点齉,声音里却满是幸福:“墨白每天都换着花样给我做吃的,什么都不让我做,早中晚,都会陪着我一起散步。 还经常给我说笑话,逗宝宝开心。 所以我很好,宝宝也很好。” 肖慕点点头,这才将目光投向纪青灵身边的沈墨白:“辛苦了!” “应该的!” 微微一愣,唇角的笑容减消。 不过瞬间,再度绽放,肖慕又变成了以前那个温润如玉阳春白雪白的男子。 只是,眉眼间,多出几分冷清。 “青灵?我今日来,是为了让你见见故友!” 故友? 这才注意到肖慕身边还有个人,将目光移到他身上,纪青灵猛地愣住了。 她该有多关注肖慕,才会将这样一个品貌出众的人直接忽略了? 与对方惊喜到热泪盈眶的双眸相对,纪青灵的眼睛越睁越大,嘴巴也渐渐张成了“O”形。 “纪神医……” “阿文?你是阿文?”一把抓住沈墨白的手摇晃起来,纪青灵语无伦次:“墨白?墨白?他,他是阿文,是阿文……” “为夫知道他是草上飞阿文,为夫早就看到他了。 青儿这般用力,是想将为夫的手指摇断吗?” 看见肖慕和阿文虽然心头不悦,但还是被宝贝娘子的情绪感染,沈墨白的声音里还是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 “唔!”胖胖的粉脸一红,纪青灵嘿嘿傻笑起来。 她憨态可掬的模样顿时让男人们之间诡异的对立消弭于耳,便是肖慕,眉宇间亦多出几分愉悦。 一行人在忏心阁正殿落座,纪青灵问道:“阿文?你怎么来皇城了?小东来了吗?” “没来!”阿文面上一红,笑道:“我们在盛京得云腾太子照顾,又有纪神医留下的《西厢记》折子戏,戏班子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成为羌荣国第一戏班。 就是老班主活着时,也不敢奢望戏班子会像现在这么好。 所以大师兄和小东他们都不愿离开盛京。” “哦?那你怎么来了?”纪青灵问。 看看沈墨白,再看看肖慕,阿文扑通一声跪倒在纪青灵面前,“小姐?从今往后,阿文就是您的家奴。 阿文愿意肝脑涂地,一生一世都供小姐差遣。” 话音刚落,便有人不满地嘀咕道:“什么小姐,是王妃,智亲王妃。 说了多少遍,怎么总有人记不住?” 冲沈墨白翻个大白眼,纪青灵忍不住掩唇偷笑。 一个云威,一个如风,现在,又多出来一个阿文,沈墨白是不是早晚有一天会被他们小姐长小姐短的怄死? 懒得理他,上前将阿文扶起来,纪青灵又道:“什么家奴?我才不需要那劳什子。 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咱们是朋友。 所以阿文,我不需要你肝脑涂地,也没什么事情要差遣你。 你若瞧得起我,以后就叫我青灵好了。” “不!”阿文固执地摇头,看着她的眉眼间却流露出一丝感激和羞涩,“小姐就是小姐,阿文是小姐的仆人,自当为小姐分忧。 明日,阿文便进宫去。” “进宫?你?”猛地一个激灵,纪青灵脱口道:“阿文?你是要?” “然!”阿文点头:“阿文没什么本事,唯一会的,就是将另一个人演绎得惟妙惟肖,尤其是女子。 眼下小姐有难处,阿文作为仆人,岂能坐视不理?” “我……” “谁告诉你的?”沈墨白突然打断纪青灵,鹰隼般的眸子直视阿文的眼睛。 “什么?”阿文不解其意。 “是谁告诉你,青儿遇到难处了? 又是谁,让你妆扮成白盈盈的模样,进宫去迷惑沈昊辰?”莫名其妙地看向沈墨白,阿文的声音里带着疑惑:“不是小姐让人去盛京传的话,让我来皇城的吗……” 第628章谁报的信 此言一出,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的视线唰地一下,都落在了阿文脸上。 阿文虽阅人无数,但被他们三人同时以这种审视的目光盯着,还是显得十分局促。 看着他欲言又止,却涨得通红的俊脸,纪青灵心头一软,拍怕他的肩膀轻声问:“阿文?你还记不记得给你传话的人长什么模样?” 仔细辨认着纪青灵的脸色,阿文小心翼翼道:“那人并未露面,只留了一封书信,声称他是小姐的家奴。 小姐?是不是您身边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 又是家奴?沈墨白的眼皮一跳。 他的小女人到底有多少个家奴,先是如风,再是云威,现在又冒出来一个阿文,怎地没完没了? 冷哼一声,沈墨白硬邦邦道:“又是男的吧?青儿连贴身丫鬟都不需要,哪里还会需要家奴?” 这话明显是打翻了醋坛子,问题是,沈墨白是多混蛋的一个人啊,酸溜溜地话被他这般说出来,不知怎地,却多出几分理直气壮来。 阿文皱皱眉,什么叫小姐连贴身丫鬟都不需要,哪里还会需要家奴? 瞧小姐的样子,足有六个月的身孕了吧? 连个贴身丫鬟和小厮都不给小姐配,这智亲王也是够可以的。 且他都说了,没见到那个人,只收到一封书信,哪里知道对方是男是女? 再说,男女又如何?反正都是和他一样自愿做小姐家奴的人,与他智亲王何干? 此人端得是个霸道不讲理的主儿,当真讨厌至极。 再看看粉团儿般柔弱的小姐,阿文愈发不满。 当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心头竟浮上一层隐隐的烦闷,直接甩给沈墨白一个后脑勺。 看看自家夫君气绿的俊脸,再看看衣着简单,却俊逸不凡一身傲骨的阿文,纪青灵有点无语。 当真奇了怪了,如风、云威和阿文对她都忠心耿耿,怎地一见到沈墨白,就横鼻子竖眼睛,跟有仇似的? 唉!自家这大妖孽,可不是要被酸死在醋缸里? 又好气又心疼,纪青灵赶紧握住沈墨白的大手,在他手心里轻轻挠了两下以示安慰。 直到沈墨白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她才问阿文:“你可将书信带来了?能不能让我看看?” “诺!” 从贴身衣袋中掏出一封信,阿文毕恭毕敬地递给纪青灵。 纪青灵并不打开,只是看着信封上的字迹,微微蹙起了眉。 苍劲有力的笔划,带着傲世独立的风骨,隐隐有些眼熟,却死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思忖片刻,道:“肖慕?你来看看,这笔迹,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肖慕的视线原本就停留在信件上,听纪青灵问他,往前走了两步,凑过头去,和纪青灵并排着仔细查看。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格子射进来,在墙上留下了清晰的影子。 明明纪青灵和肖慕之间至少还间隔着二十公分的距离,但被阳光一投射,两个影子居然头并头紧挨着。 而纪青灵娇小的影子,竟像是紧紧靠在肖慕怀里一般。 这完全是一副春意盎然,情意绵绵的恋人在树下相依相偎的美好画卷,任是谁瞧了,都忍不住想感叹一句只羡鹣鲽不羡仙。 沈墨白的目光一闪,便牢牢锁定住了墙上的影子,眸中一派寒霜。 阿文觉得后脑勺上那杀死人的目光消失,下意识地回头,猛地看见墙上的影子,如同突遭雷劈,整个人都傻掉了。 只有纪青灵和肖慕,视线仍停留在信封上,压根没留意到周围的气氛已发生了变化。 凝思片刻,肖慕道:“是见过,很熟悉。 不过,我一下子想不起来。” 不经意间抬头,他的视线匆匆扫过两个影子,愣了一下,目光又唰地移了过去。 这是很可爱的两个影子,就像是最美好的梦境。 温柔如水的丈夫深情款款地低着头,环抱着大腹便便的妻子,与她耳鬓厮磨。 娇俏可人的妻子,微微仰视着自己的丈夫,手里举着一枚信件,一举一动中皆是对他的崇拜和仰慕。 他们之间,有个小小的生命,这生命将他们的情感渲染得如此甜美醇厚。 肖慕突然觉得自己醉了,痴痴迷迷地盯着那两个影子,就好像在看着梦境中属于自己的三口之家。 “你再好好想想啊?”纪青灵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几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软和娇憨:“你的记性一向比我好,一定能想起来这是谁的笔迹。” 半天也没等到肖慕的回答,纪青灵不由抬头看他。 见肖慕怔怔地看着身侧的墙,心头有些微诧,他在看什么? 才要扭头,目光又扫过沈墨白和阿文。 纪青灵心头登时一跳,他们俩又在看什么? 终于循着视线看过去,登时愣住。 那是两个影子,那是一个家庭,那是一种满足,那是不用言语的天伦之乐。 如同被火烧了一般,想都没想,纪青灵便往后退了一步。 她这么一动,墙上的两个影子骤然分开,那封信件被拉长,竟像是在影子之间突然挖出一条楚河汉界。 猛地意识到这动作会让肖慕多么伤心,可此时再站回去又显画蛇添足,纪青灵只能怔怔地瞪着肖慕。 沈墨白和阿文的目光也转了过来,同时看向肖慕。 肖慕却没有动,只是收回视线,垂眸看向信封轻声道:“想不起来了啊!” “呵呵!”纪青灵尴尬地笑笑,“是啊!我也想不起来了呢!” 说完,她又退后两步回到沈墨白身边,笑道:“都说孕妇的记性不好,我以前还不相信。 眼下看来,倒是极准的。 以后你若再不让我动脑子,整日里只是吃了睡睡了吃,我迟早被你养成不长脑子的痴妇。” “痴妇就痴妇,青儿不管变成什么,为夫都喜欢。” 话毕,沈墨白又若有所思地看了肖慕一眼。 “咳咳!”纪青灵被口水呛到。 不敢再打趣妖孽夫君,遂敛了心思正色道:“阿文,既然你非要认我做小姐,我也不拒绝。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既是你的主子,你就必须得听我的。 入宫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你先跟在我身边,做我的贴身小厮。 若哪天觉得厌倦了,想回戏班子去,你随时都可以走,来去自由,如何?” 阿文面上顿时浮现出喜悦,却固执地摇头道:“小姐的话阿文不敢不听,然,这辈子,唯有此事,阿文要忤逆小姐。小姐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阿文一定要进宫……” 第629章意见不同 “你怎么这么倔?那宫里可是好玩的?”纪青灵不悦道:“皇上本就生性多疑,对我又不信任。 你这般进宫,岂不是羊入虎口? 此事不要再说了,我不会让你去的,你若不听,我就让云威将军把你关起来。” “小姐关得住阿文一时,能关阿文一辈子吗?”停顿一下,阿文白皙的俊脸越来越红,渐渐地,竟露出一丝羞涩来,“再说,小姐心善,怎么会舍得将阿文关起来?” “你……”纪青灵哭笑不得。 好么,这是吃定她了啊! 话说,这小子白长了一副贾宝玉般的外表,怎么是个脑子不转弯的缺心眼儿呢? 虽然沈昊辰告诉她,天筝长公主每回让他见到娘亲,他都只跟娘亲说说话,喝喝茶,连手都没有拉一下。 但谁敢保证皇帝老儿永远都是纯情少男啊? 万一哪天一个闪失,老皇帝霸王硬上弓怎么办? 她为了设计沈明轩,已经让阿文受了一次羞辱,岂能让他再受第二次? 想来想去,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都不能做。 “不行,我不能让你去冒这样的险。 阿文你走吧,回……” “我觉得此事可以!”一旁的肖慕突然打断她:“天筝长公主诈死,线索断了。 也许皇上可以为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青灵?我们为什么不让阿文去试一试?” “试一试?”纪青灵皱眉:“皇上算计过我多少次,肖慕你最是清楚。 若不是墨白和你们都在保护我,我早都变成他的宠物了。 从本质上来说,沈昊辰就是个完全被宠坏了的,色玉熏心、无法无天的皇帝。 让阿文假扮我娘亲进宫,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哪有那么容易就会出事?”肖慕不置可否:“当初,你为了墨白,数次独自进宫,甚至被皇上囚禁在储秀宫里多日都没有皱一下眉头。 怎地轮到阿文,你就左一个不放心,右一个不放心? 难不成阿文一个大男人,自保能力还不如你一个弱女子?” “我那时候不是有你们护着吗?阿文他……” “我们也同样可以在宫外替阿文周旋,最不济,阿文还能逃跑。。 你可别忘了,阿文可是号称‘草上飞’的江湖游侠?” “唔……”纪青灵张口结舌。 “青儿?”将护小鸡般的宝贝娘子抱至膝上,沈墨白在她颈边深深嗅着,“为夫也觉得此法甚好,你的担心根本就没道理。 你看,咱们为什么非要把阿文留在宫里呢? 反正是隔一段时间才让皇上见阿文一次,那么,戏一演完,我们便将阿文直接带回来好了。 你想想看,皇上为何那般依赖惧怕天筝长公主?难道是天筝长公主真的给皇上造了一个白盈盈,让她日日夜夜厮守在皇上身边? 你当真太瞧得起皇上了。 这世上,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啊!” 纪青灵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便是再相爱的人,天天黏在一起,也会腻烦吧?更何况是拥有后宫三千佳丽的沈昊辰? 想必沈昊辰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天筝长公主只会在他被思念折磨得几乎要发狂时,才给他带来的白盈盈。 …… 仿佛心有灵犀,阿文来到智亲王府的第三天夜里,智亲王府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这位客人一袭黑衣从头裹到脚,没有人看见他长什么模样,王府内的下人们,只瞧见他被沈伯带进了韬晦堂。 忏心阁内,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各自端坐,面色凝重。 “我不赞成,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 肖慕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罕有的强硬和坚持。 沈墨白不语,但显然十分赞成肖慕的意见。 纪青灵抬头看过去,吃惊地发现这两个男人居然都在凝眸沉思。 察觉到她在看他们,沈墨白和肖慕同时抬头看过来。 目光相对,三人各有各的不满,各有各的坚持。 一时间,忏心阁的空气显得颇为凝固。 这是麒麟山之行后,沈墨白和肖慕唯一一次站在同一立场上与纪青灵针锋相对。 皱皱眉,纪青灵低声道:“你们俩非要和我对立吗?” 沈墨白身子一僵,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便要抱她,却被纪青灵僵硬地躲闪开。 双手抱了个空,沈墨白的脸色愈发难看,眼眸也更加暗沉,声音却愈发温柔:“不要这样,青儿,你知道我们没有要和你对立的意思。 肖慕说得没错,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风险越大。 喜禄公公再怎么怀念你娘亲,疼爱你,他也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儿,谁也不敢保证他一定会站在你的立场上帮我们。 万一他反戈相向,在皇上面前告密,你非但无法自保,还会失去阿文这颗棋子……” “阿文不是棋子!”纪青灵绷着脸,声音有些尖锐。 但见沈墨白的眸中隐着愠怒,又颇为不忍。尽可能将声音放柔和些,她面无表情道:“你和肖慕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我必须得这么做。 你们心里都明白,喜禄公公曾看着我娘亲长大,他大概比上次还要熟悉我娘亲。 倘若阿文连他都瞒不过,如何能瞒得过沈昊辰? 事关生死,我不能让阿文去冒险,我……” “所以你就让你自己去冒险?”肖慕亦起身走过来,他的目光比沈墨白的还要阴霾,“为确保阿文万无一失,你就先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你如此顾及阿文,不惜以身试险。 难道在你心中,阿文比墨白……和我,还要重要吗?” 纪青灵怔住。 肖慕从来都不是喜欢自我表现的人,会说如此露骨的话,完全因为担心她。 她要怎么说,才能说服这个淡然却固执的男人? 突然觉得委屈,以前,不管她做什么,肖慕都会支持她。 而沈墨白即便千般阻挠,最后也总会替她摆平一切。 现在是怎么了?为什么她想做的事情,他们非要阻拦? 垂眸想了想,纪青灵将沈墨白和肖慕的手都拉过来,轻轻覆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墨白、肖慕?你们俩一个是我夫君,另一个是我哥哥,你们是这世上我最亲最爱的人。 我始终认为,我的心,只有你们俩最懂。 还记不记得咱们在西京的遭遇?记不记得咱们一起在河口治水? 有些坚持,并非因为谁比谁重要,而是因为底线。 我从未想过要做万众瞩目的好人,但也不愿做个大奸大恶之人。在我眼里,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有生存的权利和尊严……” 第630章试探喜禄 见沈墨白和肖慕都蹙眉看她,纪青灵轻叹一声,道:“如果今日,我为了保全自己将阿文推到最前面当炮灰。 那么将来,会不会有人也同样将我的孩子推到危险的最前端当炮灰? 我不相信转世轮回,但我信因果报应。 所以,我不能用阿文的命,来保全我自己的性命。 你们明白吗?” 如同被火烫了一般,肖慕嗖地缩回了手,轻轻转身。 沈墨白却安安静静地感受着孩子的胎动,看着纪青灵,他眸中那层坚冰一点点消融下去。 半响,才将她揽入怀中,沉声道:“宝贝!你说服了我。 为了因果报应,我答应你,先试试喜禄公公!” 肖慕的身子抖了抖,没有转身,却轻轻点了点头。 …… 喜禄公公已经在韬晦堂内等了半个时辰,他不像其他太监那么焦躁,而是端着茶杯,静静地坐在韬晦堂内闭目养神,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浅笑。 极品雪顶含翠的清香顺着杯盖上的小孔飘出来,钻入他的鼻腔,像两只绵软的小手,淘气地在他脖颈上呵痒痒。 那个记忆中的小女孩再次浮现在脑海里,粉雕玉琢,叫人爱不释手。 “唉!”他轻叹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猛地一愣,喜禄公公的眼睛倏地瞪圆了。 在他对面,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人,一个熟悉之极的女子。 她正端着同样的雪顶含翠,笑眯眯地歪着脑袋瞧他。 那娇俏精灵的模样,瞬间与脑海里的小女孩重合。 见他睁眼,女子一下子跳起来,轻盈地绕到他身后,往喜禄公公肩膀上一趴,软乎乎的手指已淘气地钻进他的衣领,在他后脖颈上呵起痒痒来。 “喜禄公公?痒不痒?痒不痒? 只要憋不住,你就输了哦,输了可要给我编草蟋蟀!” 鼻子一酸,喜禄公公瞬间老泪纵横。 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才哽咽地唤出那个名字——“盈娘?” …… 半个时辰之后,韬晦堂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一个纤细的身影闪身而出。 眨眼间,她已站在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面前。 单膝着地,她满目惊喜的看向纪青灵:“小姐!阿文不辱使命,喜禄公公没有认出来。 他跟我说了好多话,说,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保护好我,愧对老友白旭尧的重托。 小姐?喜禄公公没有瞧出破绽,阿文是不是就能进宫面圣了?” 定定地瞧了面前这张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两分钟,纪青灵将他扶起来:“阿文?你确定喜禄公公真的把你当成我娘亲了?” “我确定!”阿文点头,“便是方才点他的睡穴之前,他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口口声声道要好好保护我。” “嗯!我知道了。 你且先下去休息吧,我会让云威多派几个可靠的人保护你,你自己也要仔细点儿,且莫被其他人瞧见。” “诺!” 待阿文退下之后,三人如释重负,同时松了一口气,又同时互相看看。 最后,竟同时勾唇一笑,点了点头。 喜禄公公迷迷糊糊醒来,鼻端仍是雪顶含翠的清香,后脖颈处的酥麻感早已消失。 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里的茶杯,他的目光越来越犀利,越来越幽深难懂。 纪青灵推开韬晦堂的殿门走进去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形。 有那么一瞬间,纪青灵觉得她在喜禄公公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愤怒。 可是这丝情绪消失得太快,她还没有彻底看清楚,面前的老者已经站了起来,依旧是她初见时卑微、狡猾,又笑意盎然的模样。 她皱了一下眉,不动声色地走上前笑道:“青灵今日身子不适,之前肖慕先生正在替我诊治,让公公久等了。” “智亲王妃客气!”喜禄公公不卑不亢地冲她行了个礼,“之前沈伯已经告诉咱家了,咱家本该向智亲王、王妃和肖慕先生问安才是。 然,皇上懿旨,让咱家单独给王妃带完话便回,不得与其他人相见。 故,还请王爷和肖慕先生见谅。” “公公见外,皇上让您给我带什么话,青灵洗耳恭听。” 二人落座,喜禄公公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皇上派咱家来问问王妃,他和您的交易,王妃打算何时兑现? 皇上说了,自古姻缘可遇而不可求。 他没指望王妃为他改写完美的人生,只求与故人见见面,以慰相思。” 果然是上门讨债的,纪青灵面上露出一丝为难:“不瞒喜禄公公说,青灵没有天筝长公主那个本事,当日答应皇上乃是逼不得已。 与皇上的这个交易,我能不能收回来?” 喜禄公公脸色一变,站起身道:“智亲王妃是想欺君?” “我哪里敢?”纪青灵也站起来,可怜巴巴地看向喜禄公公:“公公?您就看在我娘亲的份儿上,在皇上面前替青灵美言几句可好? 青灵也是要做娘亲的人了,如何能做到皇上要求?” 喜禄公公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会儿,摇头道:“昨晚,有人给皇上送信,说您和他的交易可以兑现了。 所以,皇上今日才会让我来。 青丫头?我也不和你打诳语。 你告诉我,那人所说,是不是真的?” 果然不出所料,有人始终在关注智亲王府的一举一动,非常及时地给沈昊辰通了风报了信。 那人,应该就是天筝长公主吧? 点点头,纪青灵坦然道:“没错,我已经有了让皇上看到娘亲的法子。 只是,这法子太凶险,我还没有万全的把握。 所以不敢贸然尝试……” “那么现在呢?”喜禄公公打断她。 “什么现在?”纪青灵诧然。 喜禄公公却突然一笑,压低声音凑过来道:“青丫头?你是个聪明人。 明人不说暗语,你可知,若你让他就这般进宫去见皇上,他必死无疑!” 轰地一声,纪青灵的脑袋炸开了。 有什么能比你自以为圆满的计划,却被人突然用最直白的言语戳穿更令人恐惧和不安的? 此时,面前这个慈祥和蔼中透着奸诈的老人,在她眼中,简直就是个妖怪。 “喜禄公公?你?你?” “没错,我看出破绽了,那根本就不是盈娘。” 敛去笑容,喜禄公公轻叹一声,面上终于露出些些不忍。 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拍拍纪青灵的肩膀示意她坐下,揉着额角道:“孩子?你始终都没有真正信任我,对吗?”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尖锐,但却不再以咱家自称。此时的喜禄公公,更像是个普通的老人,沧桑又疲惫…… 第631章喜禄帮忙 纪青灵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公公?我……” 抬手制止她,喜禄公公咧了咧唇角:“无妨事,人之常情嘛,若我是你,也不会信任一个皇上身边的走狗,一个太监。” “不是的,喜禄公公,我从来没有……” “我知道!”再次打断她,喜禄公公抬起头来。 他的眼眸中带着纪青灵从未见到过的慈祥与宠溺,就好像她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亲孙女。 “你和你娘亲一样善良,一样聪慧。 但你却比你娘亲更理智,更懂得审时度势,也更加擅于揣测人心。”停顿一下,喜禄公公的目光渐渐变得犀利起来,“青丫头,方才我不是做梦对吧? 那个女子,是你专门找来的吧? 你是想用她来试探我的眼力,也想知道她能不能鱼龙混珠,彻底将皇上蒙住。 这就是你和皇上的交易吧?他放弃追究天筝长公主的死因,不为难你们任何一个人。 而你,必须助他时时看见盈娘? 孩子,我不知道你还记得多少盈娘的模样,但我若没猜错的话,你记忆中的盈娘不应该是方才那人演绎的样子吧? 你说看到的盈娘,应该是温顺、隐忍、卑微,又麻木的。 可是你很聪明,你知道那样的盈娘绝不是皇上熟悉,也不是皇上愿意看到的盈娘。 那个盈娘,只是个失去了爱人和亲情,被现实压迫得没有灵魂的空壳。 所以,你用自己的思维,塑造或者说是还原了一个盈娘。 说实话,你还原的非常像,连我都差一点被蒙住。” 事已至此,再狡辩也没什么意义,迟疑一下,纪青灵咬牙问道:“那公公,您是怎么认出她不是的?” “呵呵,傻孩子啊!”喜禄公公突然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异常爱怜地看着她:“你可知皇上为何始终对你不怀好意? 他明明是个苦命的好人,励精图治勤勤勉勉,从来都不愿伤害别人。 但为何从第一次看见你,他就生出强烈的掠夺之心? 为何只要见到你,他就会变得疯狂,完全不像是他? 难道,你就从来都没有思索过吗?” “为何?”才问完,纪青灵便脸色突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不会吧?凝香不是说,我和娘亲的性情完全不一样吗?” “来,坐下说! 孩子,你可知物极必反? 没错,你和盈娘虽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情,根本就是两个人,任何人都看得出来,想必皇上也清楚这一点。 可是,你知不知道,盈娘最后一次见皇上是什么模样? 多少年了?我几乎每晚都会梦到那日的盈娘。 站在椒房殿内,用那样愤怒、坚定,又悲天悯人的眼神看着皇上。 那样柔弱的一个人,却用自己的性命去要挟一个她不爱,却会心疼的男人。 我一直觉得那个人不是盈娘,不可能是盈娘。 因为盈娘对每一个她舍不得的人,从来不说不字。 可她那日对皇上,又狠又绝,即便心疼,即便舍不得,即便不愿意伤害,依然坚定地说出不爱。 这样的盈娘实在太陌生,和我认识的盈娘完全不一样。 直到十几年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才明白,那才是盈娘,是真正的盈娘。 孩子,不是你的性情不像盈娘。 而是,那一日在椒房殿内拒婚,不惜血溅当场也要保下智亲王府的盈娘,根本就是你!” 不是她不像娘亲,而是那一日的娘亲,根本就是她? 所以,只要一看见她,沈昊辰就会想起那一日是不是? 所以,她越是拒绝,沈昊辰的愤怒和占有欲就会越强对不对? 换句话说,其实,她和娘亲根本就是一个人嘛! 我勒个去!短命妈啊短命妈,你玩儿什么不好,干嘛非要玩儿深沉,玩儿柔弱,非要将自己的本性隐藏起来? 若要隐藏,那便藏一辈子好了,为毛又要表露出来?还给沈昊辰强化记忆。 现在怎么办?总不能放弃阿文这颗棋子,让我假扮娘亲吧? 若是在以前,或许纪青灵还会冒险尝试一下,现在她挺着个大肚子。 沈昊辰不会脑子抽筋,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想成是沈擎苍的吧? 想到当初K在天眼湖对她说的话,纪青灵的眼皮子狠狠跳了两下。 一把抓住喜禄公公的手,想都没想,脱口道:“喜禄公公?老爹?那我该怎么办?” 喜禄公公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继而转青。 最后,却慢慢涨得通红。 喘着粗气,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纪青灵,轻声问:“孩子?你叫我什么?” “什么?”纪青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喜禄公公啊?” “不是……不是……”像是在拼命掩盖自己的情绪,喜禄公公的手哆嗦了一下。 这一抖,却像是传染病一样,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越抖越厉害。 “孩子……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喊我一声……老爹?” 唔?纪青灵愣住。 然而仅仅是一瞬,她便明白了。 难怪喜禄公公如此维护娘亲,原来,这个不能人道的老太监,一直卑微地将娘亲当成自己的孩子。 艾玛!她能不能说自己捡到宝了? 太给力了,娘亲真的太给力了,总是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果然,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老爹!”扑通一声在喜禄公公面前跪下,纪青灵眼眶微红道:“你帮帮我,老爹! 我不想和墨白分开,不想重蹈娘亲的覆辙。 你能不能帮帮我?” 两声老爹,三分真心,七分演戏。 但对于喜禄公公来说,足矣。 他颤巍巍地站起来,足足瞧了纪青灵五分钟,才长叹一声将她扶起来,眼角竟滚落两滴浑浊的泪珠。 “这一生,能听你喊我一声老爹,喜禄死而无憾。 不用说了,你带我去见她,我亲自与你调教她。” 沈墨白和肖慕就在韬晦堂门外的回廊上等候,见纪青灵和喜禄公公一起出来,便知事情有变。 得知纪青灵要带喜禄公公去见阿文,他二人面上同时浮现出明显的杀意。 喜禄公公却像没看到一般,只是冲他二人点点头,便跟着纪青灵来到了南院。 直到亲眼看见喜禄公公尽心尽力地调教阿文,沈墨白和肖慕眸中的戒备和杀气才渐渐消散。 看着喜禄公公的指点,纪青灵一阵后怕。 她终于明白喜禄公公为什么会说让阿文这般进宫去见沈昊辰,必死无疑了。 因为除了她,不管是沈墨白,还是肖慕和阿文,谁都没有见过娘亲。而她还原的娘亲,很大程度上带有自主性…… 第632章替身演员 也就是说,阿文演绎出来的娘亲虽是真正的白盈盈,但却不是沈昊辰所熟悉的那个日常生活中的白盈盈。 与其说阿文装扮的人是娘亲,还不如说他演的人是她纪青灵。 若这样的娘亲出现在沈昊辰面前,估计一眼就能被沈昊辰认成是她。 那般,阿文非但不会引发沈昊辰的好感,还有可能瞬间让沈昊辰变成愤怒的雄狮。 丑时,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智亲王府,直奔皇宫…… 有那么一瞬间,沈昊辰以为自己看到了纪青灵。 可是,纪青灵就在眼前,和盈娘并排坐着,因为大腹便便,看起来,盈娘反倒比她更生动活泼些。 所以,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子,是盈娘吗? 她是怎么出现的? 沈墨白和肖慕都退下了,明明乾清宫内只有他和纪青灵两人。 怎么一眨眼,盈娘就出现了? 这,是不是幻觉? 揉揉眼睛,沈昊辰吞吞吐吐道:“青灵?你……方才那杯茶……是不是?” “皇上自己觉得呢? 难道天筝长公主每回让皇上看见我娘亲,用的不是这样的方式?” “是倒是,但……” “皇上是觉得我根本做不到吗? 那么现在呢?您信了吗?” “我……”吞了口口水,沈昊辰艰难地说:“青灵?我……能不能……摸一摸她的手?” 哦!是想验明正身呢! 目光征询地望向阿文,纪青灵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有问出口。 喜禄公公也说了,最好不要让沈昊辰触摸阿文,毕竟眼睛看到的和触觉感受到的不大一样。 谁也不知道沈昊辰心里的娘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万一有个差池,那她可以直接去死了。 阿文并没有看纪青灵,却怯怯地瞧着沈昊辰。 半响才柔声道:“辰哥哥?你陪我玩喜禄公公编的草蟋蟀好不好?” 仿佛突然被雷劈了一下,沈昊辰彻底僵住。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来,越流越快,最后,他竟扑通一声跪倒在阿文面前,失声痛哭道:“盈娘?你原谅我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那个孩子,我不是故意的。 是皇姐,是皇姐她……” 他再也说不下去,伸出手,似乎想要握阿文的手,却在距离阿文二十公分的地方停下,再不敢往前半分。 突然,沈昊辰扭头向纪青灵看过来,眸中满是戒备和警惕。 纪青灵额上的青筋猛地跳了两下。 很显然,沈昊辰已经进入了半癫狂状态,但他的意识还保留着一分清醒。 他不信任她,他想见的唯有娘亲。 他嘴里的孩子是什么意思?什么孩子?哪里冒出来的孩子?谁的孩子? 娘亲的?天筝长公主的?还是沈昊辰的? 她突然意识到歪打正着了,或许,沈昊辰和天筝长公主之间的约定,根本不是娘亲,而是这个不为人知的孩子。 那么,沈昊辰急切地想见娘亲,是赎罪还是对天筝长公主的背叛真正的报复? 冲阿文使了个眼色,纪青灵站起身,终于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她走得很慢,也有点迟疑。 原本让阿文假扮娘亲,只是为了应付一下沈昊辰。 伴君如伴虎,已经是在冒天大的险了。 倘若让阿文搅进更复杂的皇室辛密中去,阿文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 然,开弓没有回头箭。 事已至此,她不能喊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脱离预计的轨道,往不可知的方向发展下去。 沈墨白和肖慕都在椒房殿偏殿等她,见她回来,同时迎上来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纪青灵摇摇头,连喜禄公公都猜测要让沈昊辰相信阿文就是娘亲需要费点力气,更何况是她。 话都没说几句就放下戒心接纳了阿文装扮的娘亲,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沈昊辰对娘亲的思念已经走火入魔了,而通过喜禄公公的指点,阿文演绎的娘亲毫无破绽。 所以,沈昊辰只看了一眼,便坚信阿文就是娘亲。 第二,沈昊辰根本就不相信阿文,从阿文凭空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便看透了。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表现,乃是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他是皇帝,完全没有必要演戏。 那么,他为什么这么做? 心理学告诉我们,一个人,正常也好,不正常也罢,做事情总会有动机。 越是不正常的人,动机越是明确,甚至执拗。 所以,半癫狂的沈昊辰,一定是想向阿文传递什么讯息。 他想告诉阿文什么? 下意识就想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向沈墨白和肖慕和盘托出,可是,对上两个男人若有所思,却深沉隐忍的目光,纪青灵却觉得喉头一梗,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算了,还是不要说了。 她已经打破了他们之间的默契和平衡,又何必让他们在更担心她的同时,彼此更多一点厌恶和猜忌呢? “没事!”僵硬地笑笑:“皇上大概太思念我娘亲了,一看见阿文便糊涂了。 那毕竟是我娘亲,我实在看不下去,所以就出来了。” “如此!”沈墨白如释重负地勾唇一笑,将她揽入怀中,道:“你吓死为夫了,以后不要再为别人的事情这么失魂落魄,知道么?” 肖慕面上亦带着浅浅的笑容,居然伸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不要害怕,也别想那么多,阿文不会有事的。 今日担惊受怕了一整天,你且躺下,我与你检查一下可好?” 多久没听到肖慕如此亲切的话语了?多久肖慕不曾这般肆无忌惮地揉她的脑袋了? 纪青灵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希望肖慕给她检查,但她还是下意识地看向沈墨白。 读懂她眼眸中的征询,沈墨白心头一软,“让肖慕继续做你的保健医生”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最终却被硬生生地咽下。 面无表情地冲肖慕点点头,沈墨白道:“有劳了!” 说罢,再不看肖慕,扶着纪青灵往内室走去…… 纪青灵才一出去,沈昊辰便站了起来。 如同立刻变了个人,他的脸色异常阴霾,看向阿文的目光中满是怨毒。 有那么一瞬,阿文觉得自己这个替身演员露陷了。 然而,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沈昊辰突然诡异地冲他一笑,一只大手已紧紧地扣住了他纤细的手腕。 阿文是习武之人,下意识地就想挣扎。 可是,这念头只在脑海里一闪,他便放弃了。 只要他表现出一点点不同寻常的抵抗和挣扎,便会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 阿文并不怕死,在他来看,戏班子的一切都是纪青灵给的,她就是他的命。但他不想死,小姐那样担忧他的安危,那样在乎他的生死,他岂能允许自己轻易放弃…… 第633章出人意料 更何况,不过是莫须有的害怕,他阿文岂会在小姐的计划还未实施前,就提前退场? 哪怕是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或者是在背后默默地看着她,阿文也觉得是幸福的。 所以,他要活,不惜任何代价活下去。 同时,他还要帮小姐挖出皇帝老儿所有的秘密。 阿文不是个粗人,方才沈昊辰提到孩子时,小姐的表情变化,他全都看进了眼里。 他很敏感地察觉出那个孩子是关键,他必须替小姐解开这个天大的谜团。 可是,才放弃挣扎,阿文便在心里苦笑起来。 竟是徒劳的,不过是被沈昊辰握住手腕,他便感受到了压力。 面前的皇帝老儿要么是个和智亲王沈墨白一样的高手,要么,就是个妖怪。 如果老皇帝想杀死他,只怕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终于知道小姐为什么这么担心了,原来,她比任何人都要敏锐,便是没瞧出破绽,她也凭借本能察觉到了危机。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不要反抗了吧! 心思微转,阿文已惊恐地看向沈昊辰,眼中蓄满了泪水,美丽的小脸变得煞白,但他却倔强地不让泪水掉下来。 只是委屈又倔强地柔声道:“辰哥哥,你,弄疼我了。” “哈!还是这样!”沈昊辰暴躁地低喊起来:“盈娘啊盈娘?你究竟要朕怎样才肯罢休? 你不恨朕吗?你怎么可能不恨朕? 你为何不打朕,为何不骂朕? 为何你宁可自刎,都不愿杀朕? 都是你的孩子,为何你偏偏对他那么狠心? 为何?为何? 告诉朕,你告诉朕?” 阿文眉心一跳,什么叫都是你的孩子? 小姐是白盈盈的孩子,弘哥儿是白盈盈的孩子。 但很显然,沈昊辰嘴里的孩子并不是小姐,也不是弘哥儿。 那么,沈昊辰说的孩子是谁? 最要命的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他是谁? 强忍住心头的不安和窃喜,阿文觉得,只要自己继续保持这种状态,只要沈昊辰还以为他是盈娘,他就有可能替小姐找到答案。 他知道,小姐想找到答案。 方才,小姐在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惊恐和渴望,让阿文几乎想要伸手抱住她。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沈昊辰吐露真相? 然而,还没等阿文想出办法,身上突然一紧,竟被沈昊辰死死抱住。 沈昊辰用的力气非常大,阿文只觉身体像是被钢筋突然箍住,竟有些透不过气来。 心中暗道不好,万一沈昊辰兽姓大发,要对他霸王硬上弓怎么办? 顾不上那许多,阿文拼命挣扎,却听沈昊辰在耳边恶狠狠道:“你和沈擎苍不让我好过,我又岂能让你们好过? 来吧,盈娘! 既然都到齐了,就让我们三人一起下地狱吧!” 尚未来得及思考沈昊辰说的是什么意思,阿文的头发就被沈昊辰揪住了。 几乎是用拖的,沈昊辰将他拽进了寝殿。 走到靠南的墙壁前,沈昊辰在墙上一摁,面前竟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大洞来。 皇家密室? 小姐知不知道这间皇家密室?知不知道密室中的秘密? 万一他死在了密室中,还有谁,能将沈昊辰说的话告诉小姐? 便是转念间,阿文已被沈昊辰拖了进去。 当视觉感受到亮光的时候,阿文愣了一下。 旋即,他的眼睛瞪大了。 他在舞台上唱了十几年戏,演绎过无数角色,包括地狱修罗,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来到真正的地狱。 因为在这昏暗的小空间里,到处都是刑具。 屋顶上,墙上,甚至地上。 锁链、斧头、大小不一的刀具、铁鞭、铁棍,什么都有。 所有的刑具上都血迹斑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和恶臭味儿。 最引人注目的,乃是石室正中央竖立着的一根石柱。 因为此时此刻,石柱上绑缚着一个人。 当然,如果他还算是个人的话。 他的双臂张开,双手被两根粗大的铁钉直接钉死在石柱上。 那铁钉锈迹斑斑,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说是他,而不是她,是因为这是个男人。 之所以说他是个男人,不是因为此人赤果的身体上还有性别的特征,而是因为阿文的特殊职业。 阿文太了解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了,所以,尽管这个人已经基本上没了人形,阿文还是能看出他是个男人。 只是,这个男人现在是个死人。 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腐败,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在他失去皮肉的胸口里,那颗隐约可见的心脏几乎变成了黑硬的石头。 但这并不能阻止有东西喜欢它,几只肥硕的老鼠趴在他的胸口上,贪婪地啃食着那颗早已不再跳动的心脏。 “呕!” 实在忍不住,阿文挣脱沈昊辰的手捂住胸口干呕起来。 沈昊辰松开手,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唇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这笑容让阿文头皮发麻,小心翼翼道:“辰哥哥?我……我不舒服……咱们能不能……上去?” “上去?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不想!” 下意识地摇摇头,阿文有种强烈的预感。 继续待下去,他会死,死在这里,永无天日。 “果真无情无义,呵!”沈昊辰轻轻一叹:“盈娘,他可是你的熟人呢!” 猛地一个激灵,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 忘记了恶心,阿文倏地抬起了头。 会是他吗?会是那个人吗? 显然,他的表现成功取悦了沈昊辰。 桀桀怪笑两声,沈昊辰道:“今日朕要让你看的倒不是他,朕还有更好的礼物要让你看呢!” 阿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岂料,沈昊辰并没有来抓他,而是向石柱走去。 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也不在乎尸体身上的老鼠多么肮脏恶心,沈昊辰突然伸手抱住了正在腐烂的尸体。 阿文心头一惊,待看清楚后,他才明白沈昊辰在做什么。 这根石柱是另一个机关,下面有东西。 果然,抱着尸体在原地转了几圈,沈昊辰松开手退回来,眼睛发亮地瞪着尸体脚下。 喀拉拉一阵响声后,地面上又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大洞来。 又是一道暗门,在尸体的脚下,居然还隐藏着一道暗门。 那里面还有什么? 活了二十多年,阿文头一回对暗门这种东西产生出了恐惧。 如果说,死在这间密室里,小姐会找不到他。那么,死在下面的密室里,是不是他永远都无法超生了…… 第634章三个婴儿 可是,强烈的好奇心和探求真相的决心让他又生出几分勇气。 尤其是对男尸的身份有所猜测后,阿文竟急切地想要找到答案。 为了小姐,也为她深爱着的那个男人,他必须下去。 “怎么?不敢下去?”松开尸体,沈昊辰扯了扯弄皱的龙袍,讥讽道:“当初你那么狠心,现在就不想知道答案吗?” 答案?这道暗门里隐藏着答案?关系到小姐,还有她爱着的男人的答案? 是什么?究竟会是什么? 深吸一口气,阿文终于一步步向那个黑洞走去。 似乎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很久,沈昊辰显得非常有耐心,与之前在寝殿内完全是两个人。 他的脚步很轻,以阿文草上飞的耳力,居然听不到他跟在身后的脚步声。 这让地道内的空气更加紧张,也让阿文的心高高悬起。 丝毫不敢放松,阿文将所有的内力都灌注在双耳,身体完全呈现出戒备的防御姿态。 可是,一直走到阶梯尽头,沈昊辰都没有动他一下。 脚底已经是平坦的地面,非常光滑,仿佛被能工巧匠打磨过一般,阿文稍不留神,竟打了个趔趄。 四周的空气很冷,如果有灯光,阿文觉得一定可以看见自己呵出的白雾。 刺啦一声,一点亮光打破了地道内的黑暗,阿文倏地回头。 沈昊辰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根蜡烛,正在他身后冲他呲牙,笑得诡异而狰狞。 不知道是不是太冷的缘故,黑漆漆的密室内,被豆大的蜡烛火苗映照,沈昊辰的脸皮看起来竟是青色的。 这般看上去实在有些青面獠牙的味道,阿文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腾腾往后退了两步。 这么一退,突然发现周围有人影晃动。 暗卫么?是不是皇家暗卫? 沈昊辰居然在地底密室中安排了皇家暗卫,他命休矣! 这一下惊得非同小可,阿文夺路而逃。 许是他的动作太突然,沈昊辰没有提防,阿文竟从他腋下嗖地钻了过去。 下一秒,却砰地一声,天旋地转,阿文重重摔在了地上。 草泥马!他撞墙了。 “唉!十几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胆小了。”眸中浮起一丝心疼,沈昊辰在阿文身边蹲下,伸手想扶他,“不过是些影子,又不会追你,你逃甚?” 阿文下意识地躲开他的搀扶,狼狈地站起来。 影子? 捂着额头往四周看去,这才看清那些围着他的密密麻麻的人真的都是影子,是他和沈昊辰的影子。 只是,这些影子非但没有让阿文感到轻松,反而让他的呼吸愈发粗重起来。 因为在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影子中间,还有一些细小的、稚嫩的影子。 那些是什么?是沈昊辰说的孩子吗? 视野突然变得亮堂起来,四周竟出现了数也数不清的灯盏。 如同突然走进了魔幻世界,阿文赫然发现,自己和沈昊辰正处于一间不知大小的水晶宫中。 称之为水晶宫一点也不为过,因为,这是一个纯净的冰雪世界,冰的世界。 视线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巨大的冰棱。 这些冰棱盖住了整面墙壁,以各种各样的角度排列,被烛光一照,散发出瑰丽耀眼的光芒。 只是,这样一个魔幻的水晶宫,丝毫不能让阿文感受到美感,还让他察觉出无比诡异的死气。 死死瞪着密室正中间的东西,他的血液一点点凝固起来。 那是一个圆形的平台,凸出地面两尺,仿佛地底下突然长出来的一根冰柱,静静地立在密室正中。 让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能将平台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平台的正中间有三个东西,他们镶嵌在冰块里,面容或安详,或狰狞,栩栩如生。 只是,他们是三个孩子,三个很小很小的,还没有睁眼的孩子。 有那么一瞬间,阿文觉得,这三个小婴儿是被人从母体里活生生地剜出来的。 三个婴儿中只有一个是躺着的,虽然还没有睁开眼睛,但他似乎在笑。 他把小小的拳头放在嘴边,吮吸着,阿文甚至能看清楚他小米粒般粉嫩的指甲。 无疑,这个婴儿被封在冰块中的时候是快乐的,非常快乐,就像孕育在母亲的羊水中。 可是,另外两个婴儿的表情非常痛苦,甚至狰狞。 他们同样没有睁开眼睛,也永远都没可能再睁开眼睛。 因为,他们的眼睛上是两个黑乎乎的洞。 很显然,他们的眼睛被人挖掉了。 而他们,正以一种无比诡异的姿势跪趴在那个笑着的婴儿面前。 阿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揉揉眼睛,他往前走了两步,又走了两步。 脚尖几乎触到平台,他终于停下,一只手伸出去,覆住了平台表面。 那是什么? 跪着?谁能让刚出生的婴儿跪着? 那么柔软,那么脆弱的生命,别说跪,稍微托不住,只怕都会被折断。 可是,这两个婴儿真的是跪着的。 难怪他觉得他们的跪姿诡异,难怪他觉得他们很痛苦。 因为他们的头颅和四肢,与身体是分开的。 如同用绳子连起来的提拉木偶,这两个婴儿的头颅和四肢都被人斩断了。 然后,用不知道什么材质重新连了起来。 就像是把头颅和四肢重新缝到身躯上,却没有缝合好,线松了一般,看起来松松垮垮。 他们就这样四肢着地地跪在笑着的婴儿面前,头颅却被翻起来仰面朝上,就好像正在给笑着的婴儿谢罪。 轰地一下,阿文的脑袋炸开了。 他的牙齿在颤抖,身体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谁……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 是谁……把……他们……搞成这……样……的?” “谁?” 沈昊辰也走过来,像阿文一样,将手摁在平台上死死盯着冰块中笑着的婴儿。 他的眼睛里有痴迷,有疼爱,还有某种初为人父的激动和喜悦。 “当然是朕! 你瞧,这才应该是他们的样子,朕心目中的样子。 所以,朕将他们留在了这里,永远陪着朕……” “你是说,是你杀死了这三个婴儿,把他们冷冻在冰块里的?” 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如同看神经病一般看着沈昊辰,阿文的眼睛里已然没了恐惧,而是满满的吃惊和愤怒。 疯子!这个皇帝是个疯子,是杀人犯。 此时此刻,阿文已经不想知道这三个婴儿是谁了,亦不想知道他们的父母都是谁。 他只知道,这三个婴儿死了,也许死了十年,也许死了近二十年。总之,他们被沈昊辰杀死了…… 第635章最后提示 他要出去,要去告诉小姐,让小姐和智亲王将沈昊辰抓起来。 然后,让小姐和智亲王将沈昊辰绑在火刑柱上烧死。 管他什么皇帝不皇帝,沈昊辰就是个杀人犯。 顾不上流血的额头,也顾不上地面多滑,阿文掉头便跑,边跑边喊:“魔鬼!沈昊辰,你是个魔鬼。 我要揭发你,要让盛轩王朝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的罪行。 我要……” 身后猛地一阵风扑过来,阿文被重重推到在地。 随后,一双坚硬如铁的手狠狠扼住了他的脖子。 “揭发朕的罪行? 哈!盈娘?你是盈娘吗? 盈娘死了,死了快十年了。 别以为朕是傻瓜,可以任由你们摆布。 皇姐利用你给朕灌了近二十年迷魂汤,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兔死狗烹的道理? 朕忍了二十年,等了二十年,皇姐一个金蝉脱壳,溜了? 哈哈…… 她以为诈死就可以瞒天过海?她以为她做的那些事朕都不知道? 原本朕还想拿纪青灵做文章,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那刚好,你就做一回纪青灵的马前卒吧! 说,你是谁?为什么假扮盈娘迷惑朕? 纪青灵和皇姐做了什么交易,皇姐才会把你这张王牌借给她? 皇姐在哪儿?她在哪儿? 她把朕的儿子弄到哪里去了?朕的儿子被她弄到哪里去了?” 他疯了,沈昊辰真的疯了。 这是个残忍又缜密的魔鬼,是个外表冷静,甚至懦弱,内心却充满仇恨与血腥的疯子。 他骗了天筝长公主,骗了小姐,也骗了自己。 他居然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居然知道自己不是白盈盈。 所以,他将错就错,用一点点诱饵,就让小姐和他甘愿冒这么大风险。 他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就是将他弄到这个地下密室来,然后,杀死他吗? 一个皇帝,想要杀死一个冒牌的白盈盈,那是多么容易的事情? 沈昊辰为什么要搞这么麻烦?为什么要让自己看到他所有的秘密? 疯子的思维阿文无法理解,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沈昊辰以为自己就是这二十年来,一直假冒白盈盈的人。 如此甚好,便是自己死在这无人之境,沈昊辰也不敢轻举妄动。 最起码,小姐暂时是安全的。 小姐?阿文要走了,阿文不能再伺候你了。 你不要难过,不要为阿文难过。 忘记阿文,阿文只是所有仰慕、崇拜你的男子中,最平凡的一个。 “皇……皇上……”头脑已冷静下来,但呼吸越来越困难,阿文不得不扯住沈昊辰的手指,拼命想要挣脱,“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一把将阿文从地上提起来,仿佛提着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沈昊辰狂喊道:“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盈娘? 他是我们的孩子,是你和朕的孩子,你怎么可以为了沈擎苍的孩子抛弃他? 怎么可以? 哈!罢了,罢了。 既然你那么爱沈擎苍的孩子,那么朕就杀了你们的孩子,杀了皇姐的孩子。 用他们的命,来抵朕儿子的命……” 沈昊辰和白盈盈的孩子?沈擎苍和白盈盈的孩子?天筝长公主的孩子? 怎么那么乱?到底是谁的孩子?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孩子? 不行,不能死在这里。 沈昊辰既然能将三个死婴冰冻在这里几十年,势必也能将自己冰冻在这里几十年。 这样隐蔽又戒备森严的地方,便是小姐也发现不了吧? 他岂能如此不明不白地死去?岂能带着一肚子秘密死去? 即便不能将这些秘密带出去,至少,也要让小姐有所警惕。 电光火石间,脑海里已经有了想法。 任由沈昊辰下死力气掐,阿文的双手无力地垂下,终于软软落在了小腹上。 这是孕妇才会有的姿势,是母亲憧憬腹中的孩子的幸福模样。 小姐一定会看懂,一定能明白。 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还有上面那个密室,回到地面上去,让小姐看到他的尸体。 脸已经憋成了青紫色,阿文的声音却异常平和:“所以,你打算……让我……也死在这里。 然后……向你的孩子……谢罪吗?呵呵!” 他艰难地笑起来:“别做……梦了,沈昊辰。 我死后,魂魄只会……眷顾我与擎苍的孩子…… 你的孩子……只能……只能……下地狱……” 沈昊辰的身子一僵,手指的力道居然停住了。 然而,阿文尚未来得及喘息,他的手指却骤然掐紧。 “魔鬼!你是个魔鬼! 朕爱了你一辈子,你却这般诅咒我们的孩子。 那不仅仅是朕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啊!是你的孩子。 盈娘,朕要杀了你,杀了你…… 你说得对,你不配死在这里。 你只配和他一起喂老鼠,你们都下地狱去吧,下地狱去吧…… 不行,朕也不能让你和他在一起。 便是死,你们也要天人永隔。 朕要把你丢到乱葬岗子,让你一辈子也找不到他……” 听着沈昊辰语无伦次的话,阿文心头一松。 小姐?阿文能为你做的只有那么多了。 希望阿文死后,你能找到我的尸首,能够发现刑讯室里被老鼠啃坏的那个人。 希望你能发现石柱下的密室,能够洞悉沈昊辰的秘密和罪恶。 呼吸越来越难,后背在台阶上磕过的痛楚却支撑着阿文最后的意识。 终于回到了这个挂满刑具,充斥着血腥和恶臭的世界。 他还需要坚持,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沈昊辰似乎拖累了,他想直起腰,却又不肯松开扼住阿文脖子的手。 就这般弯着腰,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阴霾地怪笑两声,再次拖着阿文往后退。 近了,近了,他们已经到密室门口了。 很快,他就可以越过这道隐秘的死亡之门。 虽然,生还的几率已经失去了。 但阿文却觉得十分欣慰,他终于可以死在地面上了,死在光天化日之下。 宫里没有人知道他来过,没有人知道他失踪,小姐却是知道的。 小姐不会放弃他的,小姐会找他,一定会找到他。 所以,他必须得坚持,保持住这个姿势,给小姐留下最后这点提示。 他此生没有爱过任何一个女人,唯有小姐,从第一次看见小姐时起,他的心里就只有这一个女子。 只是,小姐的身份如此高贵,让他连仰视都不敢。 阿文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但是,想到小姐他就会脸红心跳,还会笑。 现在好了,以后,以后他可以放心大胆地想小姐了。 再也不用顾虑任何人,任何事…… 当终于感受到寝殿柔和的夜明珠光芒时,阿文眼眶一热。 呵!成了啊! 想勾勾唇角,却难以做到。眼前一黑,阿文终于昏死过去…… 第636章为爱隐瞒 “胎心有些不稳,胎儿像是很焦躁,青灵?”肖慕抬眸,纯净通透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你若再劳心劳神,孩子很有可能保不住!” “啊?”纪青灵腾地一下坐起来。 沈墨白大惊失色,赶紧扶住她,不满道:“肖慕的话你可听到了?你这样一惊一乍的,他怎么受得了?” “我……” 看看沈墨白,再看看肖慕,纪青灵语塞。 确实,从怀上这个孩子开始,她就始终深陷于惊恐中,基本上没过一天安生日子。 当然,这两个月除外。 为了让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沈墨白连原计划的十天举办一次婚礼都取消了。 原本还想着这种状态至少能维持到她分娩之后,谁能料到天筝长公主的反应这么快,而阿文,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出现?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让阿文孤身探险乃是最好的办法。 但,一想到那个给阿文送信,自称她家奴的人,纪青灵的心就沉重得无法跳动。 见她面含愧疚,眸中隐着泪光,肖慕拍拍她的手,轻声道:“你也不要心理负担太重,好好调理,也没多大问题。 这些事情,不用我教你,你应该都懂的。” 转眸看向沈墨白,冷清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照顾好她,早些睡吧!我走了。” 沈墨白没说话,神祗般的俊颜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然,就在肖慕清瘦挺拔的身影即将踏出门槛时,他却突然开口道:“肖慕?回来吧! 给青儿调理身子,助她顺利生产。” 肖慕的身子一僵,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沈墨白。 许久,轻轻点头:“好的!” 待肖慕离开后,纪青灵一把揪住沈墨白的袖子低声哀求道:“墨白?我心堵得厉害。 你能不能去乾清宫看看阿文? 我不大放心,总觉得要出事……” “青儿是忘了肖慕方才的提醒?” “我没忘!”抱住他的脖子,她用脸蹭蹭他的脸,撒娇道:“所以,我没要求你带着我一起去。 你武功高强,皇上不一定能发现你……” “万一发现了呢?” “啊……唔!那算了吧!” 沮丧地松开手,纪青灵的脸上显出一丝灰白。 她确实担心阿文,但也不能用沈墨白的命去换阿文的。 乾清宫那样的地方,沈墨白即便武功再高,也难保万无一失。 罢了,好歹还有喜禄公公这个内应,他们又住在距离乾清宫最近的椒房殿。 有什么事情,喜禄公公会派人来报信吧? 看着委委屈屈陷入梦乡的小女人,沈墨白的心一阵抽痛。 他瞒了她很多事情,比如,存放在智亲王府南院手术室里的,从他脑袋里取出来的那只蛊虫失窃了。 比如,凤家军其实就是他一手创建的虎贲军。 再比如,他和忘忧老人曾在乾清宫寝殿密室内看见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沈墨白的凤目微微眯起来。 想必忘忧老人也猜出那个男人是谁了吧?所以,这么久以来,忘忧老人才会保持沉默。 没错,沈擎苍! 那个据说在十七年前便因谋反,被处以斩首的护国大将军。 那个与白盈盈纠缠一生,便是死后,都留给许多人无数痛苦、谜一般的男人。 他被沈昊辰偷梁换柱,关在了密室中,日夜折磨。 若是以前的沈墨白,拼死,也会将这个叔父救出来。 尽管,这个男人曾经将他变成野兽,让他十五年生活在地狱之中。 尽管这个男人,差一点毁了他一生。 但沈墨白依然感激。 若不是有沈擎苍,有智亲王府存在,白盈盈岂会一生坎坷?又岂会让他遇到青儿? 可是现在,他不想救,也不愿救。 因为,这个男人已经废了。 沈擎苍被摧残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灵魂。 从他与沈昊辰的对话中,沈墨白便敏锐地觉察出这个男人狂热的仇恨。 这种仇恨,和当初的雷豹几乎无异。 即便重见天日,这个男人也会是个和雷豹一般,心理极度扭曲的妖怪。 所以,这样一个不正常的妖怪,救与不救,根本就没有区别。 或者,让他死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密室中,更好一些。 至于当日沈昊辰和沈擎苍在密道内提到过的那个孩子,沈墨白有种莫名的反感。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甚至,一直在让自己忘记这个问题。 他隐隐觉得,那是一个巨大的秘密,牵扯到很多人的快乐和幸福,尤其是他和青儿的。 所以,沈墨白不想知道答案。 可是,他亦十分清楚,纸包不住火。 以青儿的聪慧和能力,终有一天,她会知道一切。 所以,沈墨白也没打算一直瞒着她。 他只是想再等等。 正如肖慕所说,青儿已经太劳心劳神。 沈墨白不想为了他不堪的身世,让青儿更加操劳,更加纠结。 不说,不代表不信任,而是因为担心,因为太爱,因为不想伤害,因为害怕失去。 就像青儿心中的秘密,他可以察觉到,她不说,他一辈子都不会问。 因为他知道,青儿选择隐瞒,也是因为太爱他。 那段曾经为兽的日子,不但他恐惧,青儿,亦深深恐惧。 等孩子一生下来,他会将一切和盘托出,让他们之间不再有猜忌,不再有担忧。 现在,就让他独自承受吧! 在纪青灵额上轻轻一吻,沈墨白翻身下榻,悄无声息地推门出去…… 沈墨白一离开,纪青灵就睁开了眼睛。 她知道沈墨白干什么去了。 刚才,她差一点就睁开眼睛阻止他。 可对阿文的担心,以及对沈墨白的强悍,最终让她选择了沉默。 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具备擅闯乾清宫的能力。 那个人,无疑就是沈墨白。 不管是偷偷地潜入乾清宫,还是大鸣大放地硬闯,纪青灵相信,沈墨白都不会有事。 他有事情在瞒着她,从他能几次三番从沈昊辰手中调遣军队,纪青灵便知道了。 她的夫君究竟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纪青灵一点都没兴趣,因为,她很清楚,不告诉她,不是因为不信赖她,更不是因为防备她。 而是,他害怕失去她。 十五年的暗无天日,让他如同饕餮一般贪恋她的一切。 他输不起,所以才会选择这种霸道的方式,像保护眼珠子一般谨小慎微,又战战兢兢地保护她。 所以,她不想忤逆这个男人。 他们之间因为这样的深爱,因为这样的害怕失去,已经彼此伤害得太多了。既然他不想她知道,她又有什么必要非要探查到底…… 第637章黄雀在后 就像现在,尽管拒绝了她,他依然会在她熟睡之后,悄悄去保护阿文。 纪青灵相信,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这个男人,一定会给她最好的。 “冷夜?”纪青灵轻唤。 果然,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黑影如同闪电般窜进来,单膝着地跪在了榻前。 “王妃?你怎么……” “去跟着墨白,悄悄保护他。 仔细别让他发现你。” “可是王爷交代……” “我好端端地在这里睡觉,隔壁还有肖慕在,你担心什么?” “王爷的武功很好,王妃您和小王爷……”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啰嗦?”再次打断冷夜,纪青灵不耐烦地皱皱眉:“难不成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门外守着吗?” 见冷夜还固执地杵在榻前,纪青灵终于无奈地单手扶额唤道:“云威!如风!” 两道冷风袭来,冷夜身边瞬间多出来两个人,正是云威和如风。 冷夜微微一愣,素来没有表情的俊脸竟有些发红。 “现在知道了?用不着你家王爷操心我的安危。 云威可是我的人,就像你和墨白一样,他也与我形影不离。 更何况肖慕还在隔壁,如风当然也会在。 你觉得他们二人保护我比你如何?” “呵呵!”冷夜干笑两声:“属下愚钝,谨遵王妃之命!” 话音未落,冷夜人已不见了。 如风嘿嘿笑着冲纪青灵行了一礼,闪身离去。 云威却怔怔地瞧了纪青灵半响,面上一红,突然道:“小姐?属下陪您说说话吧?” “嗯!好啊!坐!” 纪青灵本来就睡不着,有云威陪伴,心头踏实不少,兴冲冲地坐起来。 云威忙上前在她身后放了个靠枕,这才局促地在榻前的圆凳上坐下。 “云威?给我做贴身侍卫,你觉得委屈吗?” “腾”,云威跳起来:“小姐是嫌弃属下吗?属下……” “你怎么一惊一乍的?坐下!”笑眯眯地冲他摆摆手,纪青灵道:“我只是觉得,让你跟在我身边,大材小用了。” “怎么会大材小用?小姐的计划天衣无缝,咱们的特种兵训练进行得如火如荼神出鬼没,连智亲王都不知晓。 以属下看,根本不需要五年,最多两年,小姐就能灭了西京。” “没你想得那么简单。”纪青灵轻叹一声:“西京虽小,但却有千百年的沉淀。 当年索亚人的秘密,我们洞悉的也许不足百分之一二。 这样一个神秘的种族和国度,不会那么容易被消灭的。 云威?你有没有发现,他们有所察觉了?” “小姐?”云威心头一惊:“你是说,七宗罪的案子?” “嗯!”纪青灵点头:“云威?你不觉得这一年来,案子发生得太过于频繁了吗?” “也许是……” “不是!”纪青灵的面色一凛,“按照道理来说,察觉出我们的真正意图,西京人应该会有所反应才对。 可是,自从梁王回去之后,西京似乎已经淡出了我们的视线。 便是羌荣国那边,也甚少再传来和西京发生小摩擦的消息。 但皇城内,却频发大案要案,而且,还都是冲着我、墨白和肖慕来的。 云威?你说,这是什么征兆?” “小姐?”云威瞠目结舌:“你是说,我们身边,有内奸?” “嗯!”纪青灵的眸中滑过一道锋芒:“我和墨白之间的矛盾,在于我们都察觉到了,却无从着手。 我们都想保护对方,误会越来越多,总是背道而驰,却依然固执地想要保护对方。 那个幕后操纵者显然十分了解我们,所以,他在挑拨我、墨白和肖慕之间的关系。 在我们尚无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就将天筝长公主暴露出来,还将皇上推到我们面前。 他应该是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保全西京吧?” “不过是以卵击石,岂能撼动根本? 小姐?我们何惧之有? 反正从头到尾都没有人知道你曾招兵买马,手里拥有一支如此强悍的军队。 待到我们消灭西京,再来收拾他,也不迟。” “没错,到那时,也不迟。”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纪青灵苦笑道:“我故意将注意力都放在这些案子上,难道不也是在迷惑他吗? 可是,云威? 为什么我总感到哪里出错了?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消灭西京,根本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 …… 乾清宫的主殿内没有人。 迟疑一下,沈墨白向内室寝殿走去。 眼前的情形让沈墨白微微愣怔。 沈昊辰居然骑坐在阿文身上,正目露凶光,疯狂地用一条白绫绞着阿文的脖子,胡言乱语。 而阿文,面色青紫,看起来早就断气了。 大手一挥,磅礴的天罡之气直扑沈昊辰。 如同坍塌的土墙,沈昊辰重重摔倒在地。 上前,在阿文鼻子地下一探,沈墨白眸中滑过一丝隐忧,右手已贴在了阿文的后背上。 半个小时后,收回内力,沈墨白小心翼翼地将阿文抱起来。 另一只手拎起沈昊辰,随手往龙塌上一丢,沈墨白转身便走…… 沈墨白走后不久,黑暗的角落里竟走出一个人来。 他走到龙塌前,垂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榻上毫无知觉的沈昊辰,目光冰冷漠然。 许久,一声不响走到南面的墙壁前,他伸手,摁了下去。 密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他迅速闪身进去。 丝毫不受密室墙壁上悬挂的那些刑具影响,他的目光紧紧锁定住石柱上彻底解脱的沈擎苍。 半响,才移向沈擎苍脚下那个黑洞,或者,暗门上。 蹙眉想了想,他还是悄悄走向这道暗门。 很显然,沈昊辰杀人心切,走得太急,不止是刑讯室,地下密室内的火烛也没来得及熄灭。 跃动的火苗照射下,诡异的水晶宫完整地呈现在他面前。 他的脸上没有惊愕,像是早已料到了这个冰棱世界一般,他甚至轻轻笑了一下。 然而,视线投向平台上的三个婴儿上时,他的眸中却滑过一丝错愕。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响声如雷,仿佛随时都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他用一只手捂住胸口,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要去,不要去看。 赶紧离开,一旦你揭开了这个秘密。 最后的幸福,将永远弃你而去!” 然而,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强烈的渴望让他一步步走近,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待彻底瞧清楚那三具小小的,却无比诡异的尸体后。 如同遭到雷劈,他的眼睛倏地瞪圆了。半响,面上渐渐浮现出隐痛和了然的复杂,他摇了摇头,再摇摇头,终于抬脚离去…… 第638章植物状态 智亲王府南院,表面看起来与平素一般宁静无声,内里却戒备森严。 重症监护病房外,重兵把守,水泄不通。 病房内,阿文已经在这里躺了一个多月了。 已进入五月,天气闷热难耐,纪青灵每天都要在沈墨白和肖慕的陪同下来看望阿文。 当日沈墨白去得太晚了,阿文先被沈昊辰扼住咽喉,又被沈昊辰用白绫绞住脖子,长时间的窒息,导致大脑严重缺氧,陷入了深度昏迷状态。 倘若不是沈墨白及时前往乾清宫,给他输入内力吊命,阿文早在一个多月前,就被阎王爷收走了。 从被沈墨白带出来至今,阿文就始终保持着这种状态,静静地躺在榻上,长睫微垂,不说话,不动,也不睁眼,像个听话的孩子。 植物状态,医学上称这种情况为植物状态。 也就是说,阿文成了植物人。 与阿文变成植物人几乎同时发生的,是沈昊辰中风了。 中风后的沈昊辰,情况比阿文好不了多少。 阿文只是平平静静地沉睡,他,却已呈现出痴呆状态。 尽管肖慕和忘忧老人多次被太后请进宫施救,沈昊辰的病情却没多大转变。 除了还有一口气外,他跟死人差不多。 天筝长公主和沈昊辰之间近二十年的秘密,蓝统是知道的。 但作为沈昊辰的心腹,他当然不会出卖皇帝的隐私。 他将沈昊辰的突然中风,完全归结为皇帝老儿鬼迷心窍,深陷幻虚境中不肯自拔,结果太过于激动,把自己搞成了废人。 虽然对沈昊辰的痴情无比痛心,蓝统却也非常同情纪青灵和阿文。 故,他很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而喜禄公公,这个在深宫混了一辈子的老人,硬是只手遮天,将纪青灵等人当晚曾进宫的事实掩盖得天衣无缝。 沈墨白将阿文救出来之后并没有过多解释,但知情人都知道阿文是被沈昊辰害的。 同时,大家也对沈墨白将沈昊辰弄得中风保持了高度一致的沉默。 纪青灵觉得超级爽。 沈墨白实在太了解她了,像沈昊辰这样的混蛋,根本就不配活着。 但让他轻易死去,还是太便宜他了。 更何况,他一死,所有的计划都会被打乱。 所以,就让沈昊辰继续活着吧,活着看她纪青灵如何为阿文报仇。 活着,看她纪青灵如何拨开迷雾,找到最后的真相。 活着,看他沈昊辰的江山社稷,被其他人觊觎,甚至窃取。 至此,除了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外,没有人知道,那晚沈昊辰的玫瑰梦中隐藏着罪恶。 更没有人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阿文…… “他很好!”看一眼静坐在阿文身边的纪青灵,肖慕柔声道:“虽然没有苏醒,但是,他身体的基本反射还在,肌肉也没有萎缩。 也许,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让他醒过来。” “嗯!”纪青灵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到阿文的双手上。 她专门找了两个细心的小厮,手把手地教会他们按摩技术。 这一个多月来,小厮们每天都会给阿文全身的肌肉按摩三到五次,从未停止。 可是,阿文的这双手,不管小厮使用什么方法,都无法从腹部取下来。 就好像,阿文的双手,已经长在了腹部上一般。 她和肖慕也尝试了很多法子,都没有用。 沈墨白甚至打算动粗,强制性将阿文的双手拿下来。 但在听到阿文的手臂因为暴力,发出喀拉拉疑似骨骼断裂的声音后,纪青灵阻止了这种粗暴的行径。 尽管这种姿势的阿文,会给手臂的肌肉和胸腹肌的按摩带来不便,但她还是尊重了阿文最后的姿态。 “还是拿不下来吗?”循着她的视线,肖慕问。 “他捂得很紧,就好像,肚子里有什么东西似的。” “就算有重要的证据在皇上袭击他之前被阿文吞食下去,这么多天过来,那些东西也不在了。” 纪青灵怔了怔。 她明白肖慕的意思,倘若阿文是一具尸体,他胃里残留的东西便不会被消化。 只要经过尸体解剖,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可是,阿文是个活人,他还活着。 所以,即便那东西是块铁,此时,怕也早被阿文排出了体外。 只是,她总觉得这种解释很牵强。 阿文虽然不是医者,更不是法医,但却拥有足够缜密的思维。 虽然他们相处的日子不长,但在宛京的时候,她就曾告诉过他这些医学基本常识。 按照阿文的性子,不应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除非,当时阿文抱着必死之心,将自己完全看做了一具死尸,才会选择这样的法子保留证据。 然,即便真的是这样,纪青灵还是觉得差强人意。 证据在阿文的胃里,他为什么要捂住自己的小腹? 是没有掌握好力道,双手滑下来了? 还是,阿文根本分不清楚胃和小腹的位置? 阿文?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在你的胃,或者小腹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那个所谓的证据,真的存在吗?它是什么? 摇摇头,甩掉纷杂的思维,纪青灵眼皮微阖,轻声道:“我累了,肖慕。” “那我先送你回去吧?”肖慕过来扶她。 “不用!”避开他的手,纪青灵颓废地歪倒在美人靠上:“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墨白只是去给我取扇子,马上就会回来。 再说,云威和冷夜也在外面,不会有事的。 我还想在这里陪陪阿文,跟他,说说体己话。” “也好!”肖慕看着自己落空的双手,点点头:“阿文最崇拜你,你多跟他说说话,多陪陪他,对他的康复也许会有帮助。” 才转身走出两步,纪青灵便轻声唤他:“肖慕?” 肖慕扭头看过来。 她正疲惫地看着他,眸子里星星点点。 心头一痛,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说话间,肖慕已经退回来,右手轻轻搭在了纪青灵的脉搏上。 “肖慕?”看着他,纪青灵的目光隐痛:“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你一辈子都会是我最亲最亲的哥哥,对吧?” 好朋友?哥哥? 早已不会疼痛的心,还是因她的话一派冰凉。 眼睛有些发涩,肖慕悄悄隐去所有情绪,冲她温柔地笑笑,“当然,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会是这世上最疼你爱你的哥哥!” “嗯!”重重点头,纪青灵终于咧嘴笑起来。 “傻青灵!”还是忍不住,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揉,肖慕背起药箱,翩然离去…… 第639章双手之谜 目送肖慕飘逸出尘的背影消失,纪青灵眨巴眨巴眼睛,强硬地将泪水逼回去,这才看向阿文。 “呵!阿文? 你看,我现在变得有些多愁善感呢! 这样一个毫无头绪,又缺乏自信的我,是不是叫你失望了? 其实,这是肚子里的小家伙在作祟。 他分走了我太多的精力,所以,我暂时显得有点笨,也有点感性。 我知道,你现在和我的情况一样。 有人蒙住了你的双眼,关闭了你的思维,让你看起来跟睡着了一样。 但我向你保证,阿文。 这种状态很快就会过去,你会好起来,很快,你就能醒来,重新站起来,重新回到你喜爱的舞台上去。 等到你醒来,你教我和墨白的宝宝化妆,教他轻功好不好? 或许,你还可以教他唱戏。 我知道一种你们都不会的戏曲……” 吱嘎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纪青灵的声音戛然而止,怔怔地看向他。 沈墨白一走进重症监护病房,便瞧见纪青灵斜倚着美人靠,双手轻轻覆盖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她好像正在跟阿文说话,他推门进来之前,还听见她温柔的声音。 可是此时,她只是静静地瞧着他,满眼都是泪水。 “宝贝?你怎么了?” 丢掉手里的东西,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抱起来,小心地,轻柔地,却以无比霸道的姿势,将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禁锢在自己怀里。 “你不要吓我,宝贝?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将脸埋进沈墨白的怀里,轻轻嗅着他身上的冷香,纪青灵的声音有点闷:“我就是,有点想你。” “哦!”在美人靠上坐下,把她放在腿上圈住,沈墨白凤目一眯,笑起来:“就这么黏我?” “嗯!就这么黏你。”顺手捞住他胸前的衣襟擤了擤鼻子,纪青灵呲牙道:“等孩子生下来,我就去黏他,再也不黏你!” “你敢!” 咬牙切齿地在宝贝娘子肉嘟嘟的粉颈上轻咬一口,再垂眸看看自己被她弄皱弄脏的衣襟,沈墨白十分无语。 好吧!他娶了个恶趣味十足,报复心又强的坏娘子。 最近,像这样的小动作,他的小女人越来越多。 仿佛,挑战了他的习惯,弄脏弄乱了他的衣物或者东西,会让她很有成就感。 沈墨白承认,自己是有点宝贝娘子说的洁癖。 他也乐意宠她,惯着她。 但,用他的衣裳擦鼻涕,实在是……有些让他难以接受。 不过,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坏娘子,才想得出来用这种法子转移紧张和不安吧? 想想待会儿冷夜和云威看见他衣襟上的脏东西时挪愈促狭的眼神,沈墨白微微有些牙疼。 强忍住将衣裳脱下来的冲动,沈墨白将目光投向阿文。 “他还是那样?” “还那样!” “肖慕走了?” “嗯!我叫他走了。” “为什么不让他陪着你?”声音很轻,但却带着一股子明显的醋意:“为夫记得,你说过,和他在一起,很舒服。” “是很舒服!”伸出肥嘟嘟的手指,在沈墨白的胸口画了几个圈,纪青灵闷声闷气道:“但是,我想单独一个人和阿文说说话。” “嗯?”沈墨白蹙眉,“你想和阿文说什么?” 身子一僵,纪青灵突然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杀了沈昊辰,墨白,杀了沈昊辰,你来当皇帝! 咱们一起来共建一个没有杀戮,没有欺压的和谐社会。” “青儿……” “我知道你不愿当皇帝,知道你对权力没有兴趣。 可是墨白,是我害了阿文。 是我考虑不周到,是我小看了沈昊辰的本事。 也是我……” “你是在怨为夫吗?” “嗯?”抬头,泪眼婆娑地看他。 沈墨白的表情有些阴郁,黑湛湛的眸子里跳动着两团黑色的火焰。 “从头到尾你都不同意让阿文去冒险,是为夫和肖慕威逼利诱,才让你答应的。 那晚,你亦央求为夫去救阿文,也是为夫无动于衷,拖延了时间。 你是想说,是为夫将阿文害成了这样?” “不是的,不是你!”不顾大腹便便,纪青灵抓住他的胳膊拼命摇晃起来,“怎么会是你? 若不是你乘我熟睡前去搭救,阿文早就死了,我们可能连他的尸首都找不到。 你是他的救命恩人,我不许你这样说你自己。 阿文的事情是个意外,我们谁也不想他变成这个样子。” “那你为何还要自责烦恼?”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强迫她抬头看他,沈墨白道:“青儿?这世上,没有谁欠谁的,也没有应该和不应该。 发生的事情,再悲惨,再令人难过,它已经发生了,我们没办法改变。 但我们可以弥补,可以亡羊补牢,可以为受到伤害的人做点什么。 就像,你曾经将为夫,从兽变成人那样。 你明白吗?” 纪青灵愣住。 “为夫不想看见一个颓废的,整日以泪洗面的青儿。 想想那个小村庄,想想西京人,想想这些年你做的一切,也想想我,想想我们的孩子。 别再吓唬为夫,不要再摆出和阿文一模一样的姿态,让为夫产生出你也要变成他这幅模样的恐惧。 振作起来,宝贝,待我们的孩子生下来之后,咱们一起去寻找真……” “等等!”纪青灵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你方才说什么?” “为夫说,振作起来,待孩子生下来之后,咱们一起去寻找真相!” “不是,我是说前面一句。” “前面一句?”沈墨白皱皱眉,“别再吓唬为夫,不要咱摆出和阿文一模一样的姿态,让为夫产生出你也要变成他这幅模样的……” 话未说完,夫妻二人同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唰地同时落到了阿文的身上,面色瞬间变得比冰还要寒冷。 模仿? 阿文将双手覆盖在小腹上,为的不是保留证据,他也没有吞食任何东西。 他是在模仿,模仿孕妇。 准确地说,模仿她纪青灵。 为什么要模仿?阿文有什么必要模仿她怀孕的模样? 迷惑地看向沈墨白,纪青灵的面上带着明显的疑惑。 沈墨白看看她,再看看阿文,终于将她放下,站起身走到阿文身边。 弯腰,他触摸了一下阿文的手背。 阿文现在很干净,娇美的容颜显露出女子才有的妩媚。 沈墨白不得不承认,阿文确实是个阴柔到了极致的美男子。 让人看一眼,就会心生怜惜。 大约错投了男胎,除了拥有男人的本质外,在任何人的眼睛里,阿文都是个美女。这种雌雄难辨,身材矮小玲珑的男人,怪不得当初会被沈明轩认错…… 第640章青灵省亲 这还是沈墨白第一次这么认真仔细地打量阿文,他还清楚地记得阿文一个多月前的模样。 那时的阿文不是阿文,是白盈盈,更或者,是只具其形,不具其神的青儿。 以白盈盈的身份入戏,却在濒死之际,做出和青儿一样的动作。 阿文想要告诉他们的,不言而喻。 “孩子!” 当夫妻二人同时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俩人的脑海里同时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在这世上,唯一有可能知道白盈盈全部秘密的人…… 纪青灵已经有了近八个月的身孕,挺着这样的大肚子出门,实在不合适,更何况还是如此招摇地出行。 她的本意是不惊动任何人,只带冷夜和云威秘密出行。 但,这个要求被沈墨白驳回。 理由是,智亲王妃怀胎八个月,安全最重要。 故,颇显壮观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纪府行去。 冷夜和云威颤颤巍巍地一路守护,都觉得王爷的脑袋被门夹坏了,这种时候还由着王妃的性子胡来。 可令人惊奇的是,数月来,始终懒洋洋的王妃,却表现得精力十足,非常亢奋。 她的动作甚至都比平时灵敏了许多,上马车时,居然不等王爷抱她,便自己爬了上去。 此时更是无比活跃,时不时地推开车门探出半个身子张望。 这让贴身守护的冷夜和云威不时惊得冷汗涟涟。 好在王爷这个妖孽大概也被吓到了,从上了马车之后,便一直牵着王妃的手抱着她,再不让王妃随意乱动,马车这才平平妥妥地来到了纪府。 接到智亲王夫妇要来省亲的消息,纪铭潜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 顾不得去找如今当家的二房准备,一面派人去积善堂接弘哥儿,纪铭潜一面带着大房仅剩的几个人匆匆迎出门外。 翁婿相见,原本多少都该有些老丈人的架子。 然,一看见面如寒冰的沈墨白,纪铭潜不知怎的,膝盖一软,便跪了下来。 纪青灵以前对这个老爹的印象着实不好,但自从上回纪铭潜拼死相护后,瞧着他也没那么讨厌。 遂虚扶一把道:“这是在家里,不是朝堂之上,父亲无需多礼!” 一声父亲让纪铭潜愣住,半响才受宠若惊道:“青灵说的是,青灵说的是,这里只有家人,没有尊卑。” 见沈墨白微微蹙眉,纪铭潜赶紧又道:“爹爹已经派人去积善堂接弘哥儿了,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 果然是老狐狸,不用她说,都知道她是来看弘哥儿的。 只不过,今日省亲,看望弘哥儿只是个幌子。 “我就是想弘哥儿了,让墨白陪我回来看看他。”装模作样地点点头,纪青灵又问:“弘哥儿每日去积善堂上学,可是紫烟和紫云陪他去?” “是!”提起儿子,纪铭潜面上微露骄傲:“青灵送他的丫鬟,他不敢不要。 不过……” “不过弘哥儿现在长大了,紫烟和紫云到底是两个女子,每日里贴身跟着他总归不好。 以弘哥儿的性子,该是让紫烟和紫云扮作小厮的模样,远远跟着吧?” “呵呵!”纪铭潜笑起来:“正是!当真知弟莫如姐,还是你最了解他。 弘哥儿和六皇子、云小城主交好,每日都会一同去积善堂上学。 紫烟和紫云身份不便,只得扮作小厮,远远地和六皇子、云小城主的小厮混在一起。 好在这两个丫头聪明伶俐,又会武功,扮作小厮倒显得清爽麻利。” “那倒是!她俩该投男胎才是。”纪青灵掩唇笑道:“紫烟和紫云愿意扮作小厮,凝香大概不愿意吧? 以凝香这个年纪,扮作小厮,只怕老了些。” “那是,凝香嘴碎,又不会武功,弘哥儿也不要她跟着。 所以,她和江妈妈平日都在后院打理。” “嗯!我去看看她!”往前走了几步,纪青灵又看看沈墨白,漫不经心道:“这样吧,墨白?你选两个身手好些、年龄小些的给弘哥儿做贴身小厮吧? 省得紫烟和紫云两个大姑娘,每日里都跟那帮小厮们混在一起,学一身男子的臭毛病。” “青儿说什么就是什么。”看她一眼,沈墨白一本正经道:“若青儿实在不放心,让冷夜过来也行。 反正有为夫在,贴身保护这种事也轮不到别人,冷夜实在是多余。” 云威险些没憋住笑,俊脸虽依旧保持冷冰冰的样子,却有些涨红,一双虎目,也贼溜溜地直往冷夜身上瞄。 恰似在说:“来,让爷瞧瞧,你哪儿是多余的?” 本来听到王爷的话冷夜就一肚子不悦,再对上云威促狭的眼睛,冷夜登时满头黑线。 当下心里默念道:“好个有异性没人性的主子,我用眼刀捅死你,捅死你。” 纪青灵却面上一红,她是不是又被沈墨白条戏了啊? 悄悄在广袖下伸手,想都没想,便往沈墨白腰间掐去。 哪想,警告的小手刚掐住妖孽精瘦的细腰,便被他的大手团住。 某人又瞧她一眼,淡然道:“本王和青儿都喜欢清静,最好只有我夫妻二人,想做什么都方便,也无需束手束脚。 不如让云威将军也过来,刚好做个侍卫统领。 不但能教教弘哥儿武功,也好和冷夜作伴。 青儿以为如何?” 卧……槽啊!纪青灵目瞪口呆。 条戏升级?这厮居然说这么露骨的话,还拿云威当挡箭牌? “扑通!”云威掉到沟里了。 冷夜冰封的俊脸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终于一寸寸乍裂开来。 纪铭潜当然听不懂某妖条戏纪青灵的深意,一听说要让云威这个大神来给他做侍卫统领,教儿子武功,惊得差点也掉进沟里去。 忙不迭道:“不用不用,弘哥儿命贱,哪里敢劳驾云威将军?” “嗯?”沈墨白轻哼,声音里立马多出不悦:“弘哥儿命贱?是不是青儿和本王的命也贱啊?” 纪铭潜:“……” 再没人敢招惹妖孽一句,众人皆闭紧嘴巴,战战兢兢地跟在纪青灵身后往北院行去。 江妈妈已得到消息,早早领着北院的一帮下人在门口等候。 见纪青灵和沈墨白相携而来,激动得热泪盈眶。 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索性跪倒在地,砰砰地不停磕头。 她这般一跪,其他人也急忙跪下,跟着磕起头来。 纪青灵赶紧让人把江妈妈扶起来,与众人客套一番,目光微扫,才笑问:“凝香呢? 江妈妈?你说,小姐我难得回来一次,她都不出来迎接,是不是该打?” 江妈妈表情一僵,正要开口,却听有人在身后轻唤:“青灵?”众人循声望去,只觉眼前一亮,不由皆愣住…… 第641章唯一希望 月亮门前正站着两个男子,一高一矮,皆飘逸脱尘,身姿挺拔,美若谪仙。 矮小的那个正是弘哥儿,而高个子的,却是一身白衣的肖慕。 果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何时,弘哥儿都长这么大了,也有了肖慕这般一尘不染的气质? 眼眶微热,纪青灵迎上去:“肖慕?你怎么来了?” “纪大人命人送信,说你和墨白回府省亲,要接弘哥儿提前下学。 我担心你身子吃不消,便和弘哥儿一起过来瞧瞧你。” “又让你操心了!”不好意思地冲肖慕呲呲牙,纪青灵笑道:“我就是想弘哥儿了,回来看看他,顺便也看看紫烟、紫云她们。” “就知道王妃还记着我们!” 紫烟和紫云从肖慕身后挤出来,围着纪青灵左瞧瞧右瞧瞧,最后大眼睛皆盯着纪青灵的肚子,笑得合不拢嘴。 “王爷好福气,瞧王妃这肚子,可不是要生个绝世无双的小王爷吗?” 这话顺耳,沈墨白万年寒冰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抹得意的浅笑,“说得好!冷夜,看赏!” 说罢,转向宝贝娘子,柔声道:“走了这会子,也累了。 且进屋让肖慕给你把把脉,让紫云去将凝香叫出来陪你一会儿。 咱们早些回去,可好?” 虽然与故人相见很开心,但纪青灵也没忘记今日来的目的。 遂不动声色地点头道:“那紫云?你去把凝香叫出来。 我给你们每个人都带了好东西,得让她最先挑。” “好嘞!紫云高高兴兴地答应,扭头便走。 然,才迈出一步,突然被江妈妈挡住:“不,不要去了,凝香她,凝香她……” 新头猛地升起一股不详,一把甩掉沈墨白的手,纪青灵握住江妈妈的肩膀,厉声问:“她怎么了?” 纪青灵的动作突兀迅速,完全不像八个月的孕妇,众人皆被她吓了一跳。 沈墨白、肖慕、云威和纪铭潜惊呼一声“小心”,已同时扑上前,八只手一起伸出来搀扶她。 然,江妈妈的回答,却让八只手同时僵在了半空中。 “凝香她,出事了…… 愣了一下,纪青灵才意识到江妈妈在说什么。 拼命压制住心头的不安,死死盯着江妈妈的眼睛,一字一顿问:“出什么事儿了?” 江妈妈像是被吓傻了,又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纪铭潜反应很快。 他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溜须拍马,虽然不大明白纪青灵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却在瞬间感受到特殊的气氛。 故,冲着北院的一干下人怒斥道:“你们说,凝香怎么了?”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厮颇为机灵,指指西北角的一棵玉兰树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就是被那棵树上的蜂子蛰伤了。” 被蜜蜂蛰伤了?纪青灵松了口气,这也值得大惊小怪吗? 正要打趣江妈妈几句,却见江妈妈泪眼朦胧地望着她,目光欲言又止。 这样的目光纪青灵太熟悉了,想当初,纪老太太突然暴毙,江妈妈见到她,就是这样的眼神。 这种眼神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事有蹊跷,凝香的蛰伤,只怕没那么简单。 刚放下去的心再次提起来,看向小厮,她再问:“怎么那么不小心?没事,她招惹那树上的蜂子做甚?” “不是凝香姐姐要去招惹蜂子。”一个小丫鬟撅撅嘴道:“是今早弘二爷说想吃蜂蜜,特别是王妃当年给他在那棵玉兰树上采的那种。 所以凝香姐姐便亲自爬到树上去捅蜂窝采蜜……” “她摔下来了?是不是?”瞧一眼那棵开得正好的玉兰树,纪青灵的脸色渐渐发白,声音颇有些尖锐:“是不是蜂子很大,她被蛰痛了,所以就掉下来了? 而且,摔得很严重?” “唔?”纪青灵的问话显然出乎小丫鬟的意料,她看看江妈妈,再看看方才那个小厮,吞吞吐吐道:“没,她没摔下来,她把蜜采回来了。 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你快说!” 小丫鬟眨巴眨巴眼睛,“是那蜂蜜中有两只蜂子,凝香姐姐尝蜜时没看到,被蜂子蛰了舌头。” 被蜜蜂蛰了舌头?只不过被蜜蜂蛰了舌头,有什么必要这么大惊小怪,让江妈妈表现出一副死了亲人的模样? 殊不说这蜜蜂有没有毒,蛰伤厉害不厉害,事情怎么会那么巧? 她和沈墨白才想到凝香,才出其不意地回纪府来省亲,凝香就被蜜蜂蛰了舌头。 哪里都不蛰,偏蛰舌头?凝香一定不能说话了吧? 这是偶然还是阴谋? 倘若是偶然,纪青灵只能爆句粗口。 可若是阴谋,凝香?她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 眼眸一眯,推开江妈妈和小厮,纪青灵便朝下人住的耳房走去。 究竟是谁,能提前一步预知她的所思所想,在她前面先动了手? 才走出两步,便被揽入熟悉的怀抱,沈墨白的声音在耳边不大不小地响起:“不过是被蜂子蛰了唇舌,青儿怎地急成这样? 为夫知道你与凝香感情深厚,但也不用大惊小怪,没得吓到弘哥儿和岳父。” 纪青灵一愣。 她只想着凝香的安危,却忘记了更加重要的事情。 倘若,凝香的受伤真的是有人预先设计好的,很有可能现在他还没走。 她这般沉不住气,岂不是要连累北院所有的下人? 指不定还会连累了弘哥儿。 目光下意思地看向弘哥儿,却对上肖慕纯净深沉的眼睛。 见她望过来,肖慕点点头,道:“墨白说得有理,不过被蜂子蛰伤,应该无大碍。 我先去瞧瞧,大家也别都杵在这里了。” 说罢,不等纪青灵反应,肖慕已由弘哥儿领路,往凝香的住所走去。 纪青灵冲纪铭潜笑笑:“我和墨白也去看看凝香,就让云威将军和冷夜将带来的礼物分发给大家吧? 父亲也别陪着我们了,也去瞧瞧墨白给你准备的礼物,可好?” 纪铭潜是什么人,一听此言,立刻会意,点头赔笑道:“你们姐弟情深,便自己叙叙吧! 爹爹也不在这里烦你们。” 说罢,冲沈墨白拱拱手,便领着众人去了。 待院子里只剩下几个侍卫,纪青灵才和沈墨白互换一下眼神,双双沉着脸向凝香的房间走去。 凝香正躺在榻上昏睡,乍一看见她,不仅仅是纪青灵,连沈墨白都微微皱了皱眉。 情况显然不是小厮说的那么简单,凝香看起来很不好。 显然,蛰伤她的不是普通蜜蜂。 一般情况下,被蜜蜂蛰,伤处会红肿。 可是,凝香的整张脸却陷了下去。像是被谁踩了一脚,仿佛脸上的水分和部分脂肪,都被蜜蜂一起吸食掉了一样…… 第642章烂掉舌头 这种情形让纪青灵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初在宛京,被食髓尸虫袭击,死在迎客来客栈的绝手药王的倒霉徒弟。 好在凝香虽昏迷不醒,但呼吸还算稳定,脉象也无太大凶险。 亲自替凝香把了脉,纪青灵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看沈墨白和肖慕,这才伏在凝香耳边轻声道:“凝香?我是青灵,是你的小小姐。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如果能听见,把你的嘴巴张开,让我看看你的舌苔可好?” 一连说了三四遍,凝香却毫无反应。 纪青灵心中着急,顾不上许多,一只手握住凝香的下巴,另一只手便要强制性掰开凝香的唇舌。 手指刚触到凝香的皮肤,便被肖慕轻轻推开。 “我虽不知你和凝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青灵? 当初你救墨白时,曾嫌我和凤栖的动作粗暴。 今日给凝香查体,你怎么也如此没有耐心,如此毫无章法? 在孩子生下来之前,你再也不要行医查体或者验尸了。 那样,是对患者和死者的尊重。 对你,也好!” 肖慕的声音很轻很温和,但纪青灵还是听出些些责备,双手登时僵在了半空中,伸出去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话说重了,肖慕轻叹一声:“你身子重,凝香被蜜蜂蛰伤,身上有没有带着细菌和病毒我们都不知晓。 你还是不要碰她的好,明白么?” 不等纪青灵回答,他又道:“走了那么久,也站了那么久,你的腿脚大概都肿了。 你且退后,让墨白给你揉揉腿脚,给凝香查体,让我来!” “好!我知道了!”温顺地了点头,纪青灵乖乖退下。 此时房间里只有她、沈墨白和肖慕三人,但肖慕的话还是让她无比羞愧。 沈墨白的视线自始至终都在她脸上,察觉到她的难堪,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便将她扶到美人靠前,抱至膝头。 感受到他的安抚,纪青灵下意识地偎进他怀里,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肖慕和凝香。 “她不是被蜜蜂蛰伤……像是……”肖慕的声音很平淡,表情十分专注,仿佛眼前的凝香不是个活人,而是一具尸体。 然而,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顿住了。 纪青灵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因为,她和沈墨白也想到了。 正待询问,却见肖慕单手握住凝香的下巴轻轻往上一提,另一只手却捏住了凝香的鼻子。 这是人工呼吸的标准姿势,下一秒,凝香的嘴唇已轻启,紧闭的牙关也自行打开了。 纪青灵心头一凛,果然,肖慕手中的压舌板猛地一抖,倏地抬头看过来,眼眸中还带着一丝罕见的惊诧。 “青灵?你来看!” 纪青灵等的就是肖慕这句话,几乎和沈墨白同时站起身,她急切地走上前。 待看清楚凝香的舌头后,心登时凉了一大截。 凝香的舌头正在腐烂,腐烂的程度很快,周边已经烂了一圈,看起来就像舌头被剪掉了一半似的。 早上才被蜜蜂蛰伤,现在就烂成这样,只怕到不了晚上,她的舌头便整个烂没了。 如果这都不能说明有人从中作梗,故意让凝香说不出话来,那么,什么才算得上阴谋? “肖慕?你能不能阻止腐烂的速度?”纪青灵沉声问。 “就算阻止了,舌头也保不住了。” “那么命呢?”扭头看向肖慕,纪青灵一字一顿道:“以你肖慕先生的医术,能不能保住凝香的命?”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本应笑颜如花的脸,肖慕眸色有些复杂,面上已显露出淡淡的心疼:“青灵?你别这样……” “肖慕!你救她,救救凝香,一定要救救凝香!” 身子一矮,纪青灵便要跪下去。 “你干什么?”一把托住她,肖慕几乎恼怒地阻止她。 然,下一秒,怀里的娇躯已被沈墨白夺了去。 看看落空的双手,再抬眸死死盯住她,肖慕怒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掐住沈墨白的手臂,纪青灵开始筛糠般抖起来。 越抖越厉害,最后,她的牙齿都开始打架,发出喀拉拉的脆响。 但她的眼睛,却固执地瞪着肖慕:“阿……阿文已经……成那样了,现在……又是……又是凝香。 只要是……是我……身边的人,只要是知道……一点点……线索的……人,都……都会出事。 我不知道……下……下一个,会是……谁? 你帮我……肖慕……帮我!” “阿文究竟知道什么线索?凝香又知道什么秘密?你在找什么?到底在找什么?” 在找什么?孩子?那个她从来都不知道的孩子,有可能是娘亲生的孩子。 她能告诉他吗?告诉他肖氏后人多么放浪形骸,多么不懂得自尊自爱? 不,不能。 肖慕那么在乎肖氏,那么看重那个“三人同行”留下的山洞,她怎么可以告诉他这么龌龊不堪的事情?怎么可以把他引以为傲的家族贬为尘埃? “没有……我……我不知道,帮我……肖慕……你帮我……” 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半响,肖慕眸中闪过惊涛骇浪般的决绝,点头道:“好!我帮你。 我以性命向你起誓,我不但会救活凝香,还会救醒阿文。 哪怕用尽我毕生精力,我也会还你一个完好无缺的阿文和凝香。” “呵!”纪青灵笑起来:“完好无缺的吗?怎么可能完好无缺? 阿文已经是植物人了,即便醒来,他也有可能记忆缺失,行为失控。 而凝香,你能还她一条舌头吗?能让她重新开口说话吗? 你不能,肖慕,我也不能。” 像是又想起来什么,纪青灵突然仰头看向身边的沈墨白。 她的一只手仍掐着沈墨白的手臂,另一只手却抬起来,轻轻触碰了一下沈墨白的脸。 像是很紧张,很小心,又十分渴望。 “我和肖慕都做不到,墨白?你能吗?” 静静地凝视怀里的小女人,沈墨白的眸子幽深难懂。 他的小女人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大力气掐过他的双臂,从来没有这么轻柔地触碰过他。 她不仅仅是在发抖,在害怕,她还在自责,在愧疚。 没错,确实是他们反应太慢了。 阿文都已经昏迷了一个多月,他们才领悟他双手抚住小腹的秘密。 他们也太高调了。 尽管一洞悉阿文想要传达的信息,他们就来到纪府寻找凝香。但他们还是太慢,太高调,太不够谨慎,以至于又让人占了先机,让凝香成了个半死不活的废人…… 第643章就不让进 可是,那人为什么如此了解他们,为什么动作这么快? 他和青儿才刚刚领悟,那人为何就能赶在他们的前面? “宝贝?”低下头,用脸颊贴住纪青灵的脸颊,沈墨白轻轻摩挲着。 他的声音温柔似水,却异常坚定:“为夫不能! 为夫不是医者,更不能万能的神,为夫没办法让他们变得完好无缺,甚至没办法让他们醒过来。 让他们惨遭横祸,是为夫不好,为夫蠢。 但是以后,不管是你,还是你身边的人,为夫都不会允许被伤害。 为夫说到,便一定会做到!” 肖慕微愣。 这就是他和沈墨白最大的不同吧? 为了青灵,他可以失去自我,可以丧失信仰,也可以不要自尊。 只要她开心,只要她不哭,他可以为她做一切。 可沈墨白不会,沈墨白不会为任何人丧失自我。 即便是青灵,也不会变成他的主宰。 不哄她,不骗她,哪怕现实再残酷,也如实地告诉她。 因为,沈墨白永远那么强悍,永远那么自信。 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肖慕重新看向凝香,谁也没有留意到他的眼眸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干净。 “她的呼吸、脉象、心率都很好,这说明对方只是不想让她说话,并不想害她性命。 救活她应该不是太难。 这几日,我就住在纪府。 一来给凝香疗伤,二来,也陪陪弘哥儿。 顺便,替纪府辟辟谣。” 纪青灵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比肖慕留在纪府照料凝香更好,更让她放心的了。 本来她也想留下,但沈墨白坚决反对,肖慕又主动提出让忘忧老人接班每日去给纪青灵她请平安脉,她只好留下两名暗卫,饭都没吃,便和沈墨白返回智亲王府。 三天后,肖慕带来好消息,凝香醒了。 只是,除了失语,人还变得呆呆傻傻。 纪青灵着人前往纪府,打算将凝香接来智亲王府照料她一生。 然而,仿佛潜意识里只记得纪府北院和旧主子,凝香抵死不从。 被人逼急了,凝香便抱着白盈盈生前的一件衣裳又哭又闹。 纪青灵只好作罢,只是将北院所有的下人全部换成了冷夜和云威的亲信,仅仅留下江妈妈照顾凝香的饮食起居。 …… 到凝香这里,线索全断了。 而对手似乎也因为凝香的失语彻底放心,接下来的两个月风平浪静。 轩昊皇帝二十三年七月初七,立秋。 经过炎热的夏季的洗礼,智亲王府的花草和树木都显得有些焦躁。 特别是今日,每个人的脸都是绷着的,如临大敌。 北院忏心阁院子里,站满了焦躁不安的人。 “不行,本王等不及了,我要进去!”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沈墨白抬脚便冲向大门。 砰地一声,他撞到了一堵人墙。 这一撞,饶是他武功盖世,也不由地有些发懵。 甩了甩头,定睛一瞧,登时怒了:“凤栖?云腾?云威?如风?你们想做甚?” “你想做甚?”卓云腾眼睛一瞪,不悦道:“青灵在里面生产,你这般冒冒失失冲进去,若是把细菌和病毒带进去了怎么办?” 我擦!青儿到底是我娘子还是你娘子啊? 沈墨白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娘。 “别的女子生孩子都大哭小叫,喊声都能把房顶震穿。 可是,可是青儿,她已经进去三个多时辰了,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不放心,必须得进去看看。” “你能看出什么?肖慕和忘忧老人在里面。 紫烟、紫云、江妈妈,还有皇城最好的稳婆也在里面。 你跑进去,没得帮不上忙,还影响青灵的情绪。” 额上的青筋使劲跳了两下,沈墨白强压下心头怒火,硬邦邦道:“云腾?你乃羌荣太子,一年时间却大多都在我皇城度过,怎么瞧着都不合适。 要不然,你先回羌荣国去吧?” “孤上回来乃是去岁,虽住了几个月,但在你盛轩王朝受伤,难道不该在你盛轩王朝养好再回去? 再说了,孤一月份就回去了,现下乃是七月,已经过去了半年,难道半年孤都不该到你盛轩王朝走上一走,相助一下两国的邦交?” “你特么再跟本王孤、孤地说话,本王就打烂你的头……” “矮油!吓死孤了。”卓云腾冲天翻个大白眼,“难不成只准你沈墨白本王本王地拽屁,就不许本太子孤孤地自称?” “你……” 凤栖的脸皮狠狠抽了几下,憋了半天,才没当众笑出来。 这世上,除了青灵,大概也只有卓云腾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才能让沈墨白吃瘪。 不过说实话,这种时候,有这么个活宝插诨打科,倒也让凝重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用手揉了把脸,他上前一步,拍拍沈墨白的肩膀道:“大家都急,天气又热,难免焦躁了些。 不过,青灵在里面生孩子,咱们在外面大吵大闹多少都会干扰到她,你还是忍忍吧!” “如何忍?你叫我如何忍?”沈墨白的眉眼一耷拉,竟显出几分委屈来,“肖慕都能在里面陪着青儿,我是青儿的夫君,为何不能进去陪她? 青儿说过,女子生产的时候,夫君在旁边陪同,可以减少痛苦。 我,我想进去看看她。” 沈墨白的话里带着明显的醋意,而最后一句,实在没底气,倒像是在乞求。 凤栖愣住,认识沈墨白二十多年,什么时候看见他这幅德行过? 话说,盛气凌人的智亲王,突然间变成委委屈屈的小白兔,十分惊悚有木有? 可是,最好的发小至交摆出这么一副无助的样子,他还是被萌到,也被雷到了。 说实在的,他也有点妒忌肖慕。 怎地什么好事都能让肖慕赶上?他们这么多人都爱慕青灵,哪一个能如此形影不离地陪在青灵身边? 唯独肖慕,似乎不管他们付出多少努力,肖慕在青灵心目中,都比他们重要。 向卓云腾望去,果然,卓云腾的眸中有少许松动,隐隐也有些不敢和嫉妒。 二人交换一下眼神,双双看向云威和如风。 云威和如风根本不说话,也不看他俩,而是面色铁青地死死盯着沈墨白,脸板得比宣纸还要平。 他们才不会被智亲王的糖衣炮弹糊弄住呢! 羌荣太子和凤大将军和智亲王有交情,他们可跟智亲王可没交情,他们都是小姐的人。 小姐说了,智亲王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她哭,更怕她流血。可是生孩子哪有不流血的…… 第644章青灵生产 小姐已经进去三个多时辰了,三个多时辰小姐都没有哼一声,可想而知,小姐忍得多辛苦? 虽然是为智亲王在忍,但他们还是心疼这样的小姐。 那么长时间都熬过来了,此时放智亲王进去,万一他被吓晕过去,算谁的呀? 得!看来没商量了。 凤栖摊开手耸耸肩,颇有些幸灾乐祸。 沈墨白目光一凛,却见凤栖又冲他呲了呲牙。 兄弟,不是我不帮你,实在帮不了。 如风虽然是从我府里出来的,可他现在跟云威一样,都是青灵的人,我使唤不动他。 见凤栖和卓云腾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云威和如风又跟防狼一般防着他,沈墨白终于忍不住怒道:“你们俩给我让开,本王要进去看青儿!” 云威:“不许进!” 如风:“休想!” 二人同时发声,同时收音,说完,同时扭头看看对方,神情愈发冷漠。 “放肆!”沈墨白大怒:“你们可是想死?” “智亲王可以试试看!”云威和如风虽一高一矮,表情、目光和口吻却惊人地一致。 冷夜牙齿一酸,再一酸,终于忍不住上前道:“王爷?您就耐心些,再等等吧? 属下听我娘说,生我的时候,她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到最后,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醒过来才发现,我都已经生下来了……” “放你娘的屁! 你个兔崽子,谁是你娘你都不知道,哪里冒出个一天一夜?” 许是察觉到自己这话太伤人,沈墨白的脸皮抖了抖,又道:“你个石头蛋子里蹦出来的铁人,怎么能和本王的孩儿相比? 本王的女儿,一定是个粉雕玉琢的孩子。 她如何能受得了一天一夜?” 我勒个去!混蛋! 不管了,气死吧,被云威和如风气死才好呢! 再不理睬自家好坏不分的主子,冷夜索性阴沉着脸加入云威和如风的行列。 “嘿!”卓云腾乐了,幸灾乐祸道:“墨白?瞧瞧? 什么叫狗都嫌?现在你见识到了吧? 连你的贴身侍卫都跟你唱反调,可想而知,你这人多么不招人待见? 话说,我还真是奇怪。 你智亲王府人丁单薄,按照道理说,你应该无比盼望有个嫡长子才好,你为何偏偏想要女儿? 孤若是娶了青灵,倒是希望她生一个和她一样机灵、彪悍的女儿。 你为何……” “我呸!”沈墨白猛地啐他一口:“就你,也配娶青儿? 你给我闭上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知道自己踩到他的尾巴了,卓云腾也不生气,举起双手道:“好好,孤闭嘴孤闭嘴。 不过你自己说的,想要女儿。 那若是青灵生了儿子,送给孤可好?” 几乎要脱口回他一句“你想得美!” 然,对上卓云腾狡黠的眸子,沈墨白又愤愤地闭上了嘴巴。 话说,他是最惜字如金的人,从来不会碎碎念,今日到底怎么了?为何被卓云腾一激,就会说个没完没了? 被五个高手阻拦,饶是沈墨白武功盖世,也无可奈何。 他做人怎么如此失败?关键时刻,居然没有一个人帮他说话? 且,还个个落井下石。 越想越憋屈,目光一扫,突然瞧见沈福临、云澈和弘哥儿三个小鬼头正贼头狗脑地往屋后跑。 眼睛一亮,顿时有了主意,沈墨白一言不发地扭头便走。 “你去哪里?”凤栖一个扑身,跃到他面前挡住他,面色亦阴沉下来,“青灵生孩子,你不打算在这里等着?” “尿尿!”没好气地瞪凤栖一眼,沈墨白道:“本王很紧张,一紧张就尿急,难道不行啊?” 看着沈墨白渐行渐远的背影,凤栖、卓云腾、云威、如风和冷夜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声道:“咱们要不要去盯着他?” 才说完,又异口同声道:“这是智亲王府!” 最后,五人都不再出声,一致决定就在这里等沈墨白回来…… 生孩子真特么疼,以后要是看见谁家的孩子跟老妈吵架,她一准飞扑上去抽丫的大嘴巴。 纪青灵闷闷地想。 此时,她嘴里咬着一块绒布巾,痛得死去活来,浑身早已湿透。 肖慕已经在她身边陪了她快八个小时了,她都已经记不清楚肖慕给她喂过多少次食物和水。 总之,不管是什么,只要送到她嘴边,纪青灵就会毫不犹豫地咬住,狠狠咬住。 她不能喊,也不敢喊。 因为,沈墨白就在门外。 她知道他有多么担心她,亦知道他有多么喜欢孩子。 虽然他总是冷冰冰地说,孩子都是累赘和麻烦。 但他知道,他喜欢孩子,渴望做个好父亲。 一想到她和他的孩子,纪青灵就觉得受再多苦都是值得的。 所以,她不能喊出声。 只要发出一丁点喊声,她敢保证,沈墨白以后绝对不会再让她怀孕。 而她是那么想给他生孩子,给他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听说头胎都比较难生,都比较痛,她一定能忍住的。 当初,在镇妖塔下,被绝手药王那般对待。 在麒麟山上,被假冒的K那般折磨,她都挺过来了,不过是生孩子,是女人都会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挺不过来? 肖慕不知道已经看了多少眼纪青灵了,或者说,从进来开始,其实,他的视线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脸。 她所有的表情,隐忍、痛苦、幸福,他都看在了眼里。 不管是哪一种表情,都看得他心如刀绞。 他恨不能一刀剖开她的肚腹,像当初取大蛇那般,将她腹中的孩子取出来。 可是,便是疼得直飚眼泪,便是嘴唇都被憋紫了,她的眉眼却是弯的。 她在笑?是因为她生产的,乃是沈墨白的孩子吗? 有那么一刻,肖慕几乎忍不住想不管她,转身离去。 可是,对上她信任依赖的目光,他所有的愤懑与不甘,全都沉入谷底,再次被他深深掩埋。 “实在疼得厉害就喊出来。”再次给她擦汗,肖慕皱眉道:“生孩子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再说,你是知道的,喊叫有助于肌肉收缩,孩子会更顺利地娩出。” 纪青灵的眼睛一眯,却固执地摇摇头,再摇摇头。 肖慕终于扭过头去,再不看她,目光却在无意中扫过窗户。 倏地又将目光转回去,肖慕腾地站起来:“你在做甚?” 他这一嗓子喊得突然,寝殿内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纪青灵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第645章终于生了 原本被封死的窗户,不知道何时悄悄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脑袋,正小心翼翼地从那条缝里钻进来,面色煞白,却无比贪恋、心疼地望着她。 登时忘了自己在生孩子,挣扎着,纪青灵就要坐起来。 双腿被江妈妈等人死死摁住,肖慕的双手还紧紧压着纪青灵的肩膀。 纪青灵刚想发问,便听肖慕冷声道:“你想做甚?难不成看见沈墨白,你连孩子都不想要了?” 我在这里那么久,就是想做这一天陪伴你的那个男人,一个虚拟的丈夫。 即便孩子不是我的,我也可以留给自己奢望的念想。 可是,你怎能如此狠心?连这一点点奢望都要剥夺? 青灵?你可知道,我对你的爱,丝毫不比沈墨白少吗? 被肖慕的目光骇住,纪青灵立刻忘记了挣扎。 这是一双多么委屈、干净,又充满怨怼的眼睛啊? 那么浓烈的痴迷,那么深刻的眷恋,那么刻骨的仇恨。 “我……”她想说话,可是嘴里的绒布团只能让她发出“唔唔”的响声,眼泪终于情不自禁地落下来。 肖慕?你是在怪我对吗,你恨我是不是? 不要恨我,这世上,除了墨白,我唯一承受不起的,就是你的怨怼和仇恨。 纪青灵晶莹的泪水让肖慕突然清醒过来,猛地收回双手离开她的肩膀,他几乎是惊恐又愧疚地看向她。 对不起,对不起青灵,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 因为舍不得,不舍得。 可是,你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不再爱你? “走开!”眼前一花,一个人影风一般掠过来,重重地将肖慕撞开,伸手抱住纪青灵,怒道:“你弄疼她了,白痴!” 肖慕没有防备,一个趔趄撞在了纱橱上。 堪堪站住脚,扭头,他看向撞他的罪魁祸首。 沈墨白正抱珍宝一般抱着青灵,而她,似乎一下子就忘记了对他的难过和不舍,一下子就忘记了他的存在。 她嘴里的绒布团已经被沈墨白拽了出来,大声哭号道:“墨白?疼啊!疼死我了……呜呜,我好疼……好疼……” “对不起,宝贝,对不起,都是为夫不好。 以后,为夫再也不让你疼了好不好?” “不好,不好!”她拼命摇头,撒娇地揪住他胸前的衣襟:“我还要生,要给你生好多好多孩子,我们的孩子。” “好,我们生好多好多孩子。 三年生两个,或者,一胎就生两个。” 肖慕突然就笑了。 呵!沈墨白没有说错,他确实是个白痴,十足的白痴。 江妈妈抬头便看见智亲王冲进来,推开肖慕先生这一幕。 看着抱头痛哭的智亲王夫妇,再看向明显撞得不轻,笑容惨淡的肖慕先生,她的眼睛突然有点发涩。 以前总觉得小姐嫁给智亲王,被智亲王疼爱,乃是小姐的福气,是小姐最好的归宿。 可是,为什么看到这样的肖慕先生,她会觉得很难过很难过呢? 她甚至有些感叹,小姐若是嫁给肖慕先生,会不会比现在还要幸福? …… 听着忏心阁内时而杀猪般的嚎叫声,时而撒娇般的耍赖声,时而嘤嘤的抽泣声,卓云腾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突然福至心灵,异口同声道:“沈墨白?” 才说完,五人便一头黑线。 三个多时辰,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原本以为,她是世上最坚强,最彪悍的女子。 可是,沈墨白一进去,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赖皮?撒娇?娇气?歇斯底里?还有什么? 可是,这样的她,怎地叫人如此心疼,如此心疼? …… “王妃?你再用点力气!”稳婆急得满头大汗。 “没力气了,实在用不出来。”纪青灵哼哼道。 “力气都用在臭小子身上了,当然没力气。”忘忧老人狠狠瞪沈墨白一眼,悻悻道:“都要生了,进来捣什么乱?” “我……”沈墨白哑口无言。 泥马!他很委屈好不好? 谁家娘子生孩子,三四个时辰连喊都不喊一声的? 谁家娘子生孩子,会被郎中塞住嘴巴摁住身子,动都动不了的? 他都快要心疼死了,他们却还一个个责怪他。 早知道生孩子是这么痛苦麻烦的事情,他何苦要让青儿怀孕? 很认真地想了想,沈墨白突然低头在纪青灵干裂的唇上亲了一口,“宝贝?咱们不生了好不好? 这个孩子……咱们……不要了……” 话到最后,已不成调,亦心酸嘶哑得没了声音。 纪青灵心头一慌,大喊一声:“不行!我要生!”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嗓子给自己增添了无数勇气,只觉扑地一下,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 随之而来的,竟是释然和轻松。 “哇”地一声嘹亮的啼哭,屋子里登时炸开了锅。 “生下来了,生下来了,是个小王爷!”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是个和王爷一模一样的小王爷呢!” “宝贝?你听到了没有? 生下来了,是个儿子,我们的儿子。 我们有儿子了……” 纪青灵微微愣住。 艾玛?生了?就这么生了? 卧勒个槽呀!她生了足足八个小时,大小号都要憋出来了,小鬼头都不出来,怎地沈墨白才进来不到半个小时,这小东西就出来了? 到底是她生的,还是沈墨白生的啊? 这么想着,她便晕晕乎乎地这么问了:“墨白?是你生的,还是我生的啊?” 问罢,两眼一闭,昏睡过去。 才喧闹起来的寝殿内霎时间变得静悄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将目光投向据说会生孩子的沈墨白。 目瞪口呆地看看宝贝娘子,再看看江妈妈捧在手心里的小婴儿,沈墨白艰难地舔了舔嘴唇,沉声道:“青儿累了,说胡话!” “嗯嗯,王妃累了,说胡话!” 言毕,各人做各人的事,再也没有人说话…… 殿内已陷入诡异的安静中,院子里,却一片欢呼声。 弘哥儿激动得满脸红光:“生了,我姐姐生了,生了个儿子。 我当舅舅了!” 沈福临赶紧接嘴:“我也是舅舅!” 云澈不甘示弱:“我也是!” 卓云腾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异口同声道:“我们都是舅舅!” …… 亲殿内,沈墨白将宝贝娘子放下,嫌弃地抱起软乎乎红兮兮的儿子,微微皱起了眉。 横看竖看,他都看不出这个儿子好看在哪里。 还说像他,和他一模一样? 哪里像他了?他有这么丑吗?这小萝卜一般的东西,真的是他儿子吗…… 第646章妖孽憋屈 沈墨白正纠结着,便听见殿外那声“我们都是舅舅”的话。 怎么都是舅舅?他做人如此失败吗,居然没有一个愿意做叔父的。 皱皱眉,下意识地将手臂收了收,他又不悦地嘀咕道:“舅舅有什么了不起?本王可是爹爹!” 忘忧老人和江妈妈面色一僵,立刻像看狗屎一般看向他。 只有肖慕,微微垂着头,不说话,也不笑,只是静静地望着窗户。 仿佛听见了沈墨白的嘀咕,已睡着的纪青灵突然砸吧一下嘴巴,喃喃道:“肖慕也是爹爹,是义父!” 倏地一下抬头看过来,目光惊讶地落在纪青灵脸上。 半响,肖慕的眼眸中终于浮上久违的温柔,勾唇笑了。 沈墨白的脸如同刚吃了一个臭屁。 他当真踩了臭狗屎,连甩都甩不掉。 肖慕也是爹爹,是义父? 凭什么啊?都是他出的力,凭什么要让肖慕捡现成? 不对,这样的力,打死他他也不会让肖慕出。 可是,他很憋屈好不好? 这神马娘子?臭娘子、坏娘子,儿子刚生下来就给他送人了,他能不能说他不同意啊? 突然发现怀里这个柔软脆弱的小家伙也没那么丑,没那么讨厌了。 细看之下,似乎还有点可爱。 尤其是鼻子和小嘴巴,竟有些青儿的影子,让沈墨白瞧着瞧着就想亲一亲。 不由自主便将脸凑了上去,还未亲到那个小小的,粉嫩粉嫩的嘴巴,斜刺里便伸出一双手,突然将孩子抱了过去。 “这么小的孩子不能亲,谁知道你嘴巴干不干净? 万一有什么传染病,给他染上了,后悔都来不及!” 瞠目结舌地看了肖慕足足两分钟,沈墨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有种掐死这个神仙先生的冲动。 这是他的儿子好不好?是他沈墨白的儿子。 他的嘴巴不干净?他有传染病?丫的会不会说话? 青儿每日要在他的嘴巴上亲多少次?青儿都没有嫌弃他,这该死的神仙先生凭什么嫌弃他? “咳咳!”轻咳两声警告肖慕,忘忧老人干笑着扯扯沈墨白的袖子:“慕儿是一片好心。 他的话虽然直接了点,但不是没有道理。 大人身体里的某些细菌,小婴儿承受不了……” 眼见沈墨白愤怒的目光已经转向他,忘忧老人脱口道:“这些话都是青丫头说的,老夫和慕儿哪里知道什么细菌和病毒的?” 青儿说的? “嗯!”沈墨白点点头。 这的确像是青儿说的话,包括方才卓云腾挤兑他的那些话,不都是青儿曾经说过的吗? 只是,这般套用在他身上,怎么让他觉得那么不爽? 才要再坐下来,又听肖慕冷冰冰道:“你们都出去吧!这里只留我和江妈妈便好……” “本王也要留下来!”沈墨白想都没想便打断他。 “你留下来能做甚?”斜睨他一眼,肖慕面无表情道:“江妈妈要给小宝宝沐浴更衣, 我不但要检查宝宝的健康状况,还要观察青灵的情况。 万一青灵出现血崩之兆,我可以及时处理。 你留下能做这些吗?” 沈墨白一噎,想想实在不甘心,又狡辩道:“那你也出去,让忘忧老人和江妈妈留下便可。” 此言一出,立刻招来肖慕嘲讽的目光,沈墨白心头一惊。 果然,下一秒,便见忘忧老人便哭笑不得道:“老夫不太懂妇科,慕儿擅长的,都是这些年跟青丫头学来的。 如今在我盛轩王朝,青丫头和慕儿,乃是妇科圣手,是最好的妇科医者。” 沈墨白:“……” 纪青灵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晚上。 睁开眼,首先看到的便是肖慕苍白憔悴,却依然一尘不染的脸。 微微皱了一下眉,为什么陪在她身边的是肖慕,不是沈墨白? 不过一个细小的动作,便被肖慕捕捉到了。 “并非我离间你们夫妻二人的感情,而是墨白在这里完全帮不上忙,还总是添乱。 你生产耗费体力太多,我恐你再被他干扰,无法好好休息,引起血崩和其他后遗症。 所以,索性当了回恶人,将他赶走了。” 温和地冲她笑笑,肖慕站起身:“现在你休息好了,精力十足,我回去了,也让墨白进来给你喂点吃的。” 纪青灵一怔,这才发现,之前肖慕手里端着的,乃是一碗粥。 那粥不知道熬了多少遍,肖慕大概想让她一醒来就能吃,所以一直在搅动。 热过搅动,凉了再端下去热,热了再端过来搅动。 不停地重复这个枯燥的动作,为的只是她能吃上不烫不凉的粥补充体力。 张张嘴,想说声谢谢,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肖慕,一声谢谢对你来说,实在太轻太轻。 这辈子,青灵注定会负了你。 但愿来世,你会遇到一个比我好千百倍的女子。 像是明白她的难以启齿,再看她一眼,肖慕静静地转身离去 几乎在肖慕出去的同一时间,一个人走了进来。 说是走,在纪青灵眼睛里,更像是跑的。 “墨白?你怎么……唔……” 话未说完,已被他狠狠抱进了怀里。 脸颊紧紧贴住她汗津津的脸,沈墨白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宝贝?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怎么了?”捧起他的脸,她问。 定定地瞧了她一会儿,沈墨白突然摁住脸笑起来:“为夫今日一直在想,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 为夫就直接带着宝宝,从麒麟山上跳下去……” “你……”眼眶一热,忍了忍,纪青灵才哽咽道:“你胡说什么? 即便是我有朝一日真的不在了,你也不能做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情。 你还要把孩子抚养大,让他成为一个和你一样优秀的人。 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绝对不许你再给她找个后妈!” “后妈?”沈墨白愣了一下,瞬间便明白了这两个字的意思,目光一沉,俯首便狠狠堵住了她的唇:“永远不会有后妈……” 纪青灵不知道忘忧老人和肖慕是怎么跟沈墨白讲的,整整一个月,不许洗澡,不许洗头,连脸都不许她洗。 她生产那日虽然是立秋,但整个秋老虎恰好都在月子里。 那么热的天,不洗头、不洗澡,也不洗脸,她觉得自己可以做泥瓦工了,根本不需要涂料,谁家盖房子,她直接把脸在墙上蹭一蹭就万事大吉了。 这样一个肮脏、邋遢的她,是她无比厌恶的。 然而,沈墨白却很喜欢。仿佛她在他眼里从来都是那个香饽饽一般,便是纪青灵的脖子上都能刮下油泥来,沈墨白照样也能亲得下去…… 第647章幸福月子 有一回,闻着沈墨白身上清冽的冷香,纪青灵实在被自己恶心到了,忍不住问:“墨白?你为什么不嫌我脏,不嫌我臭? 我都好多天不洗澡了,你为什么还肯抱我,还愿意亲我?” “你很脏很臭吗?”沈墨白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默默地将她揉进怀里紧紧抱住。 依然和往常一样,俯首在她颈间缓缓一嗅,沈墨白道:“为夫怎么没有感觉到?” “怎么会感觉不到?”纪青灵低头在自己的手臂上闻了闻:“我自己都闻得到,你的鼻子不会有问题吧?” “有问题吗?”拎起自己的袜子嗅了一下,沈墨白满脸厌恶道:“袜子是臭的,非常恶心。” 想了想,又补充道:“但青儿是香的,为夫很喜欢。” “扑哧!”纪青灵笑起来。 虽然沈墨白的袜子从来都不臭,但,和袜子比起来,貌似她更乐意他说她是香的。 笑过后,舒服地躺在沈墨白怀里,用手环住他的腰,纪青灵轻声道:“墨白?谢谢你! 虽说是谎言,可我还是很高兴你这么说。” “你觉得为夫在骗你?”将她推开一些,他低头看她,目光专注而幽深,“当初,为夫曾经是兽的时候,你抱着我、亲吻我,可有觉得那样的为夫很肮脏、很臭、很恶心?” “……那个,不一样!” “不一样吗? 为夫没觉得哪里不一样,凤栖和冷夜说,那时候的为夫,浑身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思忖片刻,他又道:“再说,为夫也没必要骗你。 只要是你的气味儿,为夫都觉得很好闻,很甜蜜,很窝心。 就像你很喜欢为夫的气味一样。” 因为爱,所以臭也闻不出来? 因为爱,所以肮脏也看不到? 因为爱,所以,一切缺点,都会变成优点? 原来,相爱是这样平凡又伟大的一件事。 原来,爱你,是如此幸福,如此快乐的一件事…… 月子很痛苦,也很甜蜜。 尤其让纪青灵满足的是,宝宝一天一个样,一天比一天可爱。 江妈妈她们没有说错,宝宝长得像沈墨白,尤其是那双凤目,狭长深邃,如同燃烧着两团黑色的火苗。 可是宝宝的鼻子和嘴巴长得像她,鼻梁虽不是那么硬挺,却将面部已显刚硬的线条拉展得柔和了许多。 无疑,将来这也是个妖孽,是个人神共愤的少女公害。 因为现在的他,已经让每一个见到他的女人忍不住尖叫了。 特别是那张厚薄适当,又秀气的嘴巴,实在是个尤物。 红艳艳的,粉嘟嘟的,让人瞧一眼,就会不由自主想要亲一亲。 亲一亲? 斜睨一眼身边的妖孽,纪青灵十分无语。 某妖又违规操作了,此时正在报复性地亲儿子,亲一下,再亲一下,再亲一下…… 小妖孽先前察觉到有东西在他唇边,总是条件反射地迎过去,张嘴想要吮吸。 似乎爹爹冷冽清幽的气息也让他颇感新鲜,所以大妖孽和小妖孽玩亲亲互动得非常带劲。 可是,这般狼来了几次,小妖孽终于烦了。 他不再响应大妖孽的殷勤和热情,嘴里依依呀呀地表示他的不满。 甚至,为了躲避不自觉的爹爹的骚扰,还用柔嫩嫩的小手手在大妖孽脸上响亮地拍了几巴掌。 然而,这个爹爹实在太混蛋太妖孽,他已经烦得不得了了,大妖孽居然还跟上了发条似的不停地亲,不停地亲,没完没了。 终于,小妖孽的忍耐力到了极限,扑地一声吐了个泡泡。 趁大妖孽被满脸口水弄得蒙住,小妖孽再接再励,抓紧时间张开小嘴嘹亮地哭嚎起来。 这一嚎,立刻把大妖孽嚎晕了,没完没了的亲亲终于停了下来。 满头黑线地将儿子接过来,纪青灵瞪一眼某妖,不满道:“多大的人了,玩儿得没轻没重。 你都感觉不到他很烦你吗?” “烦我?他怎么会烦我?我是他爹爹!” “噢!爹爹又怎样?爹爹就可以这般没完没了地搔扰儿子? 你瞧儿子哭得多伤心?” “他哭得很伤心?” 刚回到娘亲怀里,才被美美的奶香味吸引,开始手舞足蹈的小妖孽的脸上倏地多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愣都不带愣的,小妖孽扯开喉咙继续之前未完成的哭号革命事业。 “你瞧?这般弄他,他都不掉眼泪。 这也叫伤心? 如此只打雷不下雨的手段,骗骗青儿这样心软的女子还行。 想骗为夫?哼!” “是个人就知道新出生的小婴儿泪腺没有发育好,哭得再伤心都不会有眼泪好不好?” “本王的儿子,岂能和普通人相提并论? 既然哭了,哭得还那么大声,自然应该泪水长流。 不然,怎么凸显他的与众不同?” 我擦! 这是正常人的思维吗? 是你儿子,就应该一生下来泪水长流? 你是觉得儿子该是天生的哭大包,还是以为自己生了个龙宫三太子啊? “把你的手拿开啦! 又粗又硬的,你搞疼他了。” 没好气将沈墨白的手打开,纪青灵赶紧扯开领口,准备给委屈的儿子哺乳。 “我的手……” 正要反驳,突然瞧见宝贝娘子颈间滑腻的雪白,某妖眼睛一亮,登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直接饿狼扑食扑了过来。 下一秒,儿子被丢在榻上,老子取而代之。 看看小嘴一瘪一瘪都快哭抽过去的儿子,再看看委屈巴巴,直冲她抛桃花眼的妖孽夫君,纪青灵仰天长叹,终于松开了某妖的头发。 噢!让雷劈死她吧!劈死沈墨白也行。 …… 话说,坐月子实在很痛苦,带孩子也很辛苦。 但纪青灵却品尝到了无与伦比的幸福和快乐。 沈墨白越来越享受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日子,以至于智亲王府所有的下人们都发现,他们的主子现在和以前一样无所事事,依旧是个典型的宅男。 唯一不同的是,以前,主子总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韬晦堂内。 现在,他却天天把自己关在忏心阁王妃的寝殿内。 重要的是,每回被王妃从忏心阁内赶出来,王爷的心情似乎都非常好。 以前从来不笑的王爷,现在会对每一个人笑。 当然,这笑很含蓄。 往往在下人们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花了,王爷嘴角的那一点点弧度就消失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也丝毫不影响下人们的受宠若惊。 受宠若惊带动了下人们的工作积极,直接表现出纪青灵的催乳汤、大补汤越来越浓郁,饭菜里的肉块越来越多,越来越大,饮食越来越丰盛,越来越精致。而纪青灵,也越来越珠圆玉润…… 第648章心有不甘 月子里的某一天,纪青灵站在专门着人打造的巨大铜镜前,左瞧瞧右瞧瞧,郁闷地嘟嘴道:“墨白?我是不是又长胖了?这件夏衣的腰带怎么这么短?” “为夫看看!” 铜镜中的小肥猪身后立刻多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双手在珠圆玉润的小肥猪蛮腰上一搂,半个人已趴在了小肥猪肩上。 他的注意力全都在小肥猪粉嘟嘟的颈项上,哪里有功夫看铜镜一眼。 但嘴里,却极给面子道:“哪里短了?为夫怎么不觉得?” “不短吗?我记得以前可以打个蝴蝶结。”纪青灵皱眉:“可是现在,连绑都绑不上……” 沈墨白终于抬眸扫了一眼宝贝娘子手里的腰带,身在曹营心在汉道:“这衣裳太旧了,大概磨损掉了。” “啊?”纪青灵一愣,“可这是半个月前,才做的新……” “反正已经是秋天了,哪里还需要穿夏衣? 赶明儿为夫找几个皇城最好的成衣铺子和绣娘,再给青儿多做几套新衣便是。” “那个……”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重点是,她又胖了啊! 仿佛心有灵犀,某妖蠢蠢玉动的手突然动了,“这不是重点,宝贝……” “嗯?” “重点是,青儿越珠圆玉润,我儿子吃得越饱。 而为夫,也越喜欢……” “……啊……”某人终于后知后觉地嚎叫起来:“混蛋!把你的咸猪手拿开啦……” …… 寂静的山谷,花的海洋。 雅致的茅屋内,静坐着一男一女。 “纪青灵该出月子了吧?”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漫不经心,人皮面具下,猫瞳般一绿一褐两只眼睛微微眯起。 女人斜睨他一眼,继续将目光投向窗外火红的花海,懒洋洋道:“暂时还没动静。 据说,是沈墨白和肖慕不放心,要让她多坐几天月子。” “也对!”男人的眼角似乎漾起浅浅的笑意,“女人生孩子是大事,若身子养不好,以后会落下病根的。” 女子的面色突变,呼吸立刻变得粗重起来。 沉默了足足五分钟,才将那股愤怒强压下去,道:“你倒是会怜香惜玉。 我问你,我们的计划何时实施?” “还不到时机!” 腾地站起来,女人终于爆发:“什么时候才到时机? 我本来是盛轩王朝最尊贵的女人,就因为你的计划,才不得不诈死。 如今,沈昊辰中风瘫痪在床,正是我们开始反扑的机会。 你却左一个不到时机,右一个还要等等。 你到底在等什么,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在抱怨我?”男人的声音骤然低沉下去,带着地狱般的阴冷:“你很清楚,倘若不是我,你现在早就是个死人了。 不,也不一定是死人。 那个人不就被沈昊辰关了近二十年,也没舍得杀吗? 你是沈昊辰最信赖、最亲爱的皇姐,或许,他也会关你二十年……” 如同突然被针戳破的皮球,天筝长公主一下子跌坐回美人靠上,喃喃道:“我没有抱怨你,我只是……只是,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输不起!” “代价?”一绿一褐两只眼睛终于从艳丽的花海中收回,落在了天筝长公主已显老迈的脸上,“不过是一个痴儿孙女,你何失之有?” “不止是柔儿,你知道的,不止是柔儿。 还有……” “你说儿子吗?嗤!”男人笑了:“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你可真记仇。 不过,你不是已经找到他了吗?” “沈明轩不是!”天筝长公主一下子激动起来:“你是骗我的,沈明轩不是我儿子。 我和他的血,根本就不相融。” 面上丝毫不见被拆穿的尴尬,男人淡然道:“他当然不是,可你这十几年,不一直将他当成你的亲生儿子在保护吗? 如今沈昊辰中风,他代为监国。 这不正是你一直奢望的吗?” “你……混蛋!我要我自己的儿子。 告诉我,谁是我儿子?我儿子到底在哪里?” “贪心不足的女人!”男人并没有因为天筝长公主的愤怒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常,但他的声音明显不愉快起来:“二十年前,丢了儿子的人,不止你一个。 怎么?你忘记树上那三具死尸了? 二十年前,我把他们取下来,现在,我不介意把他们重新挂上去。” 站起身,看都不看呆若木鸡的天筝长公主,男人推门离开…… 直至夜幕降临,天筝长公主依然瘫坐在美人靠上,失神的眼睛空洞地盯着窗外黑影重重,如同迷雾般的花海。 女人已经进来半个时辰了,可素来警觉的天筝长公主却对她毫无察觉。 她又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一刻钟,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就像突然启动了机关一样,随着她站起身,天筝长公主的脑袋缓缓地转了过来。 探照灯一般亮得出奇的眼睛,死死盯在她脸上。 饶是她经过特殊训练,乃是死士统领,也不由被天筝长公主的举动吓了一跳。 “长……长公主?您……” “你慌什么?害怕了?” “扑通”,女人重重跪下,“属下跟随长公主二十多年,从来不知什么是害怕,属下……” “哦!二十多年了……”天筝长公主轻叹:“你也老了吧?” 女人一愣,素来无喜无忧的眸子里竟闪过一丝惊恐。 “你能把柔儿训练成一流的杀手,为何当初不救救我儿子?” 女人彻底愣住。 儿子?天筝长公主还在纠结那个二十年前丢失的儿子吗? 可那个儿子,当年不是长公主自己抛出去的吗? 虽说手段有点狠辣,但他现在身份尊贵,只等沈昊辰咽气,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上盛轩王朝皇帝的宝座,这也算是最大的补偿。 如此,天筝长公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难不成,长公主自己想当皇帝? 女人登时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瞪着惊恐莫名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天筝长公主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颇为烦躁道:“此事以后再说,你去将紫烟和紫云召回来……” 紫烟、紫云? 女人更加惊恐,天筝长公主是不是糊涂了? 难道她忘记了吗?早在一年之前,紫烟和紫云就背叛了,不但再不给组织送回情报,还成了纪青灵忠心耿耿的死士。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为天筝长公主效忠了大半辈子的女人突然觉得,随着沈昊辰的陨落,天筝长公主的灵魂也被抽离了。 狡兔死走狗烹,当年长公主为了迈上权力之巅,不惜放弃自己的亲生儿子。今日,她会不会为了曾经的辉煌濒死一搏,放弃她…… 第649章三喜临门 咽了口口水,女人小心翼翼道:“紫烟和紫云背叛组织,属下已派出最好的杀手去追杀她们了。 相信用不了多……” “追杀她们?呵呵!”天筝长公主突然咧唇笑起来:“你以为就凭你训练出来的那些人,能靠近现在的她们?” “纪府并非水泼不进,凝香……”女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明显底气不足。 “是啊,凝香?”微微思忖,天筝长公主皱眉问:“查出来没有?对凝香下手的人,到底是谁?” 女人艰难地舔了舔嘴唇,“属下无能,实在……” “是挺无能的!”无力地揉揉太阳穴,天筝长公主道:“不用再从纪青灵身边的人身上想办法了,行不通的。 纪青灵这个女人护犊子,对手下人的性命比自己的命还要上心。 已经有了阿文和凝香两个先例,她怎么还会让你们找到下手机会?” “那……怎么办?” “哼!是人就总有弱点。 她不是护犊子,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保护身边那些人上了吗? 那我们就从她和沈墨白身上下手好了。” “智亲王?”女人倒抽一口凉气:“可是智亲王城府太深太阴险,身上根本就没有弱点。 属下数次下手,连智亲王府都进不去,每回还会损失很多人……” “谁说沈墨白没有弱点?纪青灵就是他的弱点!”天筝长公主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 像是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了,她垂头默了默。 再抬起头来时,眼眸中居然带着诡谲的不怀好意:“来!你亲自去打听一下纪青灵出月子的日子。 然后,帮我给她准备一份大礼……” 本来八月初七纪青灵就该出月子,无奈肖慕说了一句“晚几天出月子,产妇将来不容易落病根”。 沈墨白立刻如同接了圣旨一般,坑蒙拐骗哄,外加缠,硬是让纪青灵又在月子里多待了一周。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纪青灵终于得以解放。 沈墨白脑子一热,广邀皇城内所有文武百官、豪门望族前来赴宴。 美其名曰,三喜临门。 所谓三喜,第一喜乃是儿子满月,宝贝娘子出月子。 第二喜,自然是欢度中秋佳节。 至于第三喜,谁都没有想到,居然是补办大婚。 三喜中的哪一喜都不容小觑,而智亲王府送来的请贴上,还专门强调了一件事。 当日大婚,为稳固盛轩王朝江山社稷,智亲王妃毅然放弃洞房,与肖慕先生进入麒麟山,冒死救出天筝长公主,解了皇上的剧毒云云。 重点当然不是已经死去的天筝长公主和数月前中风已成废人的皇上,重点是智亲王妃为了江山社稷,害智亲王没能洞房。 所以很显然,这第三喜乃是重中之重。 这样的喜宴,必备三份厚礼,才不算失礼。 故,皇城内几乎所有有权有势或有钱人,都陷入了惴惴不安中。 沈墨白的朋友、幕僚、对手、敌人,皆将他恨得咬牙切齿,却有苦说不出来。 一时间,各金银首饰、奇珍古玩店爆满。 八月十四,亥时。 智亲王府,忏心阁内,沈墨白正在为明日盛宴宝贝娘子要穿什么衣裳纠结。 她的小女人以前很苗条,太苗条了,在他眼里,简直就是弱不禁风。 怀孕至生产,她的体重也一直涨不上去。 直到最后生产,也只达到六十公斤。 这对于身高已长到一米六五左右的青儿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好在一个月子坐下来,青儿的体重竟飙升到了七十五公斤。 尽管以前的衣服青儿没有一件能穿进去的,但沈墨白根本不在意这些,很快就让人给青儿又做了大量新衣裳。 对这些新衣裳的样式,沈墨白喜欢得不得了。 因为这些新衣裳,几乎每件都是低胸装,丝毫不影响他怜惜宝贝娘子的珠圆玉润。 可是现在,他不但犯愁,甚至还有种拿被子将宝贝娘子裹起来的冲动。 纠结的不止他一个,纪青灵也很纠结。 铜镜里的女人是她么?眼睛那么小,脸盘那么大,腰肢那么粗,脖子那么短? 卧槽!便是只猪,催肥也没这么快吧? 她怎么觉得自己这么像武大郎?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她丰满了许多。 这件大红色的礼服完全按照当初大婚时的礼服样式缝制,唯一的不同之处,乃是领口。 因为沈墨白的特殊嗜好,她现在的衣物,哪怕中衣,都是这种大领口、露肩的低胸装。 不得不承认,因为低胸装的衬托,便是她的双下巴,都没那么明显了。 此时的她,简直有点艳光四射。 难怪二十一世纪有那么多女人喜欢隆胸,原来,胸器真的是女人最好的武器。 不过,她肥嘟嘟的粗脖子哟! 怎么好像胸器上直接就是脑袋,根本就没有脖子了涅? 真的好怀念以前天鹅般修长的脖子。 下定决定,纪青灵一咬牙:“不行,从明天开始,我要减肥!” 誓言说完,她抚住胸口挺了挺胸。 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沈墨白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再也忍不住,直接饿狼扑食。 “……唔?墨白?那个,我刚出月子,还要等等……” “我知道!” “……那你?” “明天你不能穿这件衣裳,为夫让人重新给你缝制礼服。” “啊?”看一眼窗外,纪青灵道:“太晚了吧?很多人都要熬夜加班的,不太好。 再说,这件礼服挺好的,我很喜欢……” “为夫不喜欢!” “这不是咱们大婚时的样式吗?当初还是你挑的。 而且……”俏脸儿一红,纪青灵小声道:“而且,是你最喜欢的露肩低胸样式呢!” “为夫以后都不喜欢你穿露肩低胸样式的衣裳了。” “啊?” “哦!不!”某妖又斩钉截铁地反悔:“中衣和贴身小衣还是露肩低胸样式,外衫全部改掉。” 纪青灵:“……” 这是?害怕被别人看到嘛? 于是乎,这一晚上,无数的人陷入纠结中。 因为他们要为明日智亲王妃赶制礼服…… 而最最纠结的人,正在乾清宫内走来走去。 自从沈昊辰中风变得又呆又傻瘫在床上后,沈明轩就开始正式监国。 监国的第一天,他就以“让父皇好生修养,不要再为国事操劳为由”,将沈昊辰送进了椒房殿,自己则光明正大地搬进了乾清宫。 喜禄公公等人依然在沈昊辰跟前伺候,但,椒房殿外的御林军,已经换成了沈明轩的人。御林军统领,也由蓝统换成了王强…… 第650章艳光四射 看着烦躁的沈明轩,王强小心翼翼道:“主子?要不然,明日咱们不去?” 沈明轩登基称帝是迟早的事情,他不能再称呼其王爷,但也不敢提前称其为皇上。 所以,只好唤作主子。 显然,沈明轩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数月来,从未为难过他。 可是今日,这马屁着实拍在了马腿上。 沈明轩一下子便恼了:“什么主子?朕是皇上,是皇上! 作为一国之君,难不成朕还怕了他沈墨白不成? 明日朕不但要去,还要送上最昂贵的礼物。 朕要让纪青灵看看,到底是做沈墨白的王妃好,还是做朕的皇后好!” 好吧,白痴! 王强在心中腹诽:“明明就是胆怯,还非要打肿脸充胖子。 最要命的是,人家故意敛财,你偏要送上门去,那便送吧,白痴!” …… 紫藤和紫玉边给纪青灵更衣边小声抱怨道:“也不知道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昨日那件礼服,王妃穿着那么好看,为何非要临时换成这件?” 她俩是纪青灵怀孕后,冷夜专门从暗卫中挑出来的。 不但为人聪明伶俐,长相清秀可人,还忠心耿耿。 所以,除了沈墨白抢人家饭碗,其他时候,忏心阁内都是紫藤和紫玉伺候。 纪青灵咧咧嘴,有些无语。 说实在的,她也有点受不了这件临时赶制的礼服。 没经过充分准备的东西,便是再昂贵,依然少了份高贵和从容。 礼服不但保守,刺绣也十分夸张,虽然精致,看起来却十分恶俗。 穿了一半,纪青灵脑海中灵光一闪。 沈墨白不让她穿昨日那件礼服,不过是因为那件礼服的领口开得太大。 如果,她加一条丝巾怎么样? 纪青灵在二十一世纪时,最最佩服崇拜的,就是彭麻麻对衣着的品味。 好的搭配,往往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彭麻麻酷爱丝巾,她就像一个万能的魔术师,会让同一款衣服,因不同丝巾的搭配,瞬间展现出不同的优雅和高贵。 她能不能也效仿一下呢? 念头一经产生,便再也压抑不住,纪青灵急忙喊停。 将自己的想法说给紫藤和紫玉听,俩丫头的眼睛瞬间便亮了。 说干就干。 纪青灵的设想很简单,在礼服的大领口上加一层乳白色,线条简洁的波浪形纱质花边。 没有现成的花边,便用薄如蝉翼的冰蚕丝也可以先做替代。 根据波浪的走势,冰蚕丝很巧妙地在胸口收拢,形成一个流线型的“V”字领。 而在“V”字领的最低处,是一串水滴状的钻石流苏。 没有更多的修饰,简简单单的改造,非但不影响礼服雍容华贵的气质,很好地用透视装掩盖住了沈墨白最爱的珠圆玉润,还因“V”字领的设计,让脖子显得更加白皙修长。 最点睛之笔,乃是那串水滴状的钻石流苏。 紫藤建议用东珠,紫玉建议用羊脂玉,都被纪青灵否定了。 东珠太大太圆,会将好不容易拉显的脖子变短变粗。 羊脂玉虽温润,但却太厚重,太容易喧宾夺主。 钻石则不同,它没有颜色,没有亮光的折射时,它默默无闻地隐在礼服的皱褶之中。 一旦遇到光亮,它就会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特别是钻石被纪青灵设计成水滴状的流苏,那样,随着她的姿势变动,钻石会在灯光的照射下变得摇曳生姿。 那样,便会给它的主人带来意想不到的灵动与光华。 果然,改好穿上之后,紫藤和紫玉看得直流口水。 “王妃?”紫藤红着脸道:“我娘常说,女子生了孩子就会变丑。 但王妃,却是我见过的生了孩子后最美最美的女子。” 这话很淳朴,也很真诚,纪青灵会心一笑:“丑的永远不是女子本身,而是心灵。 只要你的内心认为自己是美丽的,任何时候,你都是艳光四射的!” …… 好几次沈墨白都想对那个白色的清俊身影说一句“滚开”,可是,看着他满脸温柔,目不转睛地抱着儿子,如同抱着珍宝般的样子,沈墨白又开不了口。 他就不明白了,他沈墨白的儿子,为何要让肖慕当义父? 话说,卓云腾?凤栖?云威?哪一个不能当义父?他们可都是武功高手? 才想到此,又赶紧否定。 不成,这些人都不能给儿子当义父,没得拐不走娘子,将儿子骗走了。 义父就义父,偏偏今日三喜临门,是他和青儿的大婚,也是儿子的满月宴。 他作为新郎官,自然得霸占着宝贝娘子。 儿子,便只能忍痛割爱地让肖慕霸占了。 像是感受到他酸溜溜的敌视目光,肖慕的视线终于从小妖孽的脸上移开看过来。 四目相对,两个男人一个寒冷如冰,一个温柔如水,面上都没有什么表情,眼眸却同样冷清而深邃。 半响,肖慕的唇角突然一勾,竟笑了。 沈墨白尚未明白过来他为什么发笑,便见肖慕轻轻俯下头去,居然在小妖孽粉嘟嘟的唇上吻了一下。 而小妖孽,就是他儿子,被肖慕一亲,居然咯咯咯咯笑起来。 那奶味十足,能让人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的声音,他站在礼台上都听得到。 猛地迈出脚步,左右手腕却同时被人握住。 “你做甚?”卓云腾和凤栖同声道。 “他亲我儿子!” “唔!”卓云腾和凤栖对视一眼,又道:“那又怎样?肖慕是你儿子的义父……” 他们没敢说下半句,我们是你儿子的舅舅,待会儿,我们也要去亲你儿子。 嗯,没错,亲不了你娘子,亲你儿子总是可以的。 反正你儿子也是青灵的儿子,我们不吃亏。 “我……” 还没“我”出个所以然来,沈墨白的眼睛便直了。 一个绝世美人,正被紫藤和紫玉搀扶着,缓缓向礼台走来。 她没有盖红盖头,不,准确地说,她的红盖头居然是挂在脑后的,长长地拖着地,摇曳生辉。 那是红盖头吗?那分明是一团红色的云雾。 这团红色的云雾,此时正含笑向他飘过来。 许是纪青灵出现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抬眸看了过去。 待看清楚她的模样后,忍不住皆发出惊艳的轻呼。 卓云腾等人完全傻掉了,沈墨白不是说现在的青灵是只小肥猪吗? 他们今日来赴宴,一是为了捧场,二也是凑热闹,好为日后打趣沈墨白找些借口。 但谁也没有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让自己死心。 没错,他们都是俗人,摆脱不了以貌取人的俗念和眼光。 青灵已经是别人的妻,甚至有了孩子。他们除了祝福,除了默默关注保护她,什么也做不了…… 第651章寂寞深深 与其让自己沉迷太深、难以自拔,还不如给自己找一个恶俗一点的理由,让自己早点放下她。 尽管这样的理由不成立,但好歹,可以自欺欺人地打破她在他们心目中的完美。 可是,当真正见到她时,他们才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实在太离谱了。 她非但没有变丑,反而比做少女时,更多出一份从容与大气。 许是初为人母,她的全身都散发着一股令人熏熏然的圣洁。 这样的她,在一瞬间就能让人心甘情愿跪倒在她脚边。 沈明轩是唯一一个不是沈墨白的朋友,却坐在靠礼台最近的贵宾席上的人。 女人对他来说,从来都只是衣裳,随穿随脱,予取予求。 所以,他具备所有男人都具备的通病,只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 因为所有生过孩子的女人都会显得苍老,都会变丑。 而年轻的女子更美丽,更有活力。 他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但自认为从来都没有亏待过那些给他生过孩子的女人们。 她们早已是昨日黄花,岂能配得上英俊潇洒,如常青藤一般的他? 可是,为什么,纪青灵会比以前更加美? 沈明轩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女人生过孩子后,可以美成这样。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纪青灵,心头焉地升起一股杀人的冲动。 是的,他要杀死沈墨白。 从纪青灵一出现开始,沈墨白的眼睛里再也没有儿子,没有宾客,只剩下她。 她穿着华丽的礼服,很眼熟,却是他没有见过的。 她的头发蓬松地盘在一侧,却没有全部盘起,下面散开,自然而然地搭在一侧肩头,微微卷曲,干净得没有任何珠玉点缀,发间却插着一朵小小的艳红的雏菊,显得她的皮肤异常白皙柔嫩。 她胸口那串一走一晃动,又闪闪发光的水滴,将她的脖子衬得纤细修长,又让她整个人显得雍容华贵、媚而不俗。 柔软。 沈墨白只能想到一个词,柔软。 没错,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柔软的青儿,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慵懒、缱绻,却娇嫩新鲜得如此不可思议的青儿。 仿佛刚刚盛开的出水芙蓉,他的小女人浑身上下都带着致命的又惑。 如同中了魔咒,甩开身边禁锢着他,却花痴般呆头愣脑的卓云腾和凤栖,沈墨白大步迎上去。 “宝贝?你怎么这样出来了?” “我这样……你不喜欢?”仰头看他,纪青灵的眸中带着些些做坏事被老师捉住的不安、胆怯,和期待。 这样不安、胆怯又期待的陌生眼神,落在沈墨白眼睛里,完全变成了欲言又止的邀请。 想都没想,一把抱住她,他的唇已迫不及待吻下去。 “喜欢,为夫喜欢得不得了。 但,为夫不想让别人……看见这样的你。” 纪青灵哪里想到这厮一见面就突发癔症,一下子愣住了。 待火热灵巧的舌,在她嘴里贪恋地攻城略地,纪青灵才反应过来他在吻她。 噢!丢人丢到太平洋了。 上回在金殿之上癔症发作,这回,还没拜堂就不顾众目睽睽非礼她。 这厮可是被憋坏了,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了吗? 挣扎了几下,没挣扎开,却被妖孽夫君抱得更紧。 尽管被他霸道的舌万般纠缠,纪青灵却实在没心思回应他。 她又不是豪放女,能被几百双眼睛看着,还跟男人吻得昏天黑地? 但实在害怕他把礼服抱坏抱皱了,只好应付差事地回应他几下,含混不清道:“可以了吗?能放开我了吗?” “不放!”极没自觉性的某妖回答得斩钉截铁。 “……为何?” “青儿嫌弃为夫,亲得一点儿都不专心。” 纪青灵:“……” 以前不嫌弃,现在,真的有点嫌弃了。 好吧!从小没有娘亲疼爱,没人教育的孩纸,是有点自我,有点任性胡为的。 “你再不松开,礼服就被你抱破了。 这礼服领口的花边缝得并不紧,万一裂开,会很难看的。” “裂开?”终于松开她的唇,沈墨白垂眸看向她身上的礼服,“这不是为夫叫人给你赶制的礼服?” “当然不是,那件礼服是给尼姑穿的。”狡黠一笑,纪青灵道:“这是原来的那件。” 突然意识到宝贝娘子的珠圆玉润可能会曝光,沈墨白倏地一下松开手。 随后,又小心翼翼地将宝贝娘子领口那圈花边轻轻地往上提了提。 这才悻悻地牵住纪青灵的手,往礼台上走去。 “你最好祈祷它不要裂开,否则,这辈子你都别想再穿衣裳。 当然,也别想再出门。” 卧……槽啊! 不过,威胁有效。 肖慕不知道自己盯了纪青灵多久。 其实,沈墨白不是第一个看见她走进来的人。 因为,他才是。 他的眼角余光,自始至终都在关注门口,那里走进来的每一个人,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一次次的失望并没有让肖慕绝望,而是让他充满了期待。 因为他知道,青灵不会让他失望。 只有他最懂她,只有他,才知道她是多么爱美的一个人。 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祖先,有着共同的秘密。 果然,她出现了,一瞬间便耀花了他的眼,让他如同饮下了百年陈酿,一下子就变得醉醺醺的。 这种感觉很好,又不好。 他几乎痛恨地想着,她这么美,这么美,被所有的人看见,男人们,还有女人们。 他近乎痴迷地沉陷在自己的玫瑰梦中,近乎痴迷地看着她。 可是,眼睛突然有些刺痛。 呵!是她太过于艳光四射了吗? 是她胸口的钻石流苏太过于耀眼了吗? 不,都不是。 是因为,她突然就被那个男人强悍霸道地搂进了怀里。 那样禁锢的抱姿,多么明显的占有? 可是,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 小心的、胆怯的,带着一点点渴望和讨好。 她,居然在讨好沈墨白? 这个认知让肖慕的心一下子变得烦躁起来,他不受控制地站起身,将手里的宝宝递给身边的乳娘。 然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逃离了那个惊心动魄,又令人忧伤的地方…… “这是什么?” 肖慕倏地回头,意外地看着身后的人。 他正斜倚着一棵玉兰树,姿态潇洒肆意,又桀骜不羁。 唯独眼睛里,带着深深的寥落。 “你不去观礼,跑到这里来做甚?”肖慕的声音淡淡的,一如既往地温和,却没有任何情绪。 “你又跑到这里来做甚?” 卓云腾走过来,伸手,想抢夺肖慕手指间的东西。不料,却被肖慕一闪身躲过了…… 第652章除了感情 “哈?你的反应很敏锐嘛!”拍拍肖慕的肩膀,卓云腾笑道:“哎!我说肖慕?你为何不学武功? 我敢保证,你若是学武功,一定是个不输于墨白的绝世高手。” “早已输给他了,再输又有何妨?” 他的话让卓云腾微微一愣,沉默良久,自嘲地低头一笑:“其实,我一直搞不懂。 咱们三个,都曾和青灵出生入死不离不弃。 她为何单单只爱上沈墨白?” “难道你想她同时爱上我们三个?”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卓云腾抓抓脑袋,迟疑道:“我一早就知道自己没戏,因为第一次见面,青灵就是墨白的王妃。 可是,你不一样。 我听凤栖说,你和青灵的交情,其实比墨白还要早。 你为什么当初不追求她?” 肖慕没有回答,卓云腾不由扭头看向他。 这么一看,竟愣住了。 肖慕正将手指间的东西递到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 一股若隐若现的白色的烟雾透出来,然,肖慕却硬生生将那呛人的烟雾咽了下去。 很显然,他拼命忍着想要咳嗽的念头。 半响,才将烟雾从鼻子里释放出来,之后,脸上是一种莫名的,带着微微爽快的麻木。 这样的肖慕是卓云腾从未见过的,就好像拯救人类的天使神仙,突然手里拿了把血淋淋的大刀,看上去不但违和,还很叛逆。 只是,这种叛逆非但没有让卓云腾讨厌,还让他不由自主感到难过,非常难过。 “你就这么喜欢她?” 话一问出来,卓云腾就后悔了。 有些事情,不需要说,也不能说。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纪青灵的爱不比沈墨白少。 一直觉得,老天爷对他太不公平,以至于让他那么晚才遇到纪青灵。 可是,现在,他觉得老天爷对肖慕更不公平。 明明认识青灵不比沈墨白晚,明明跟青灵相知相交的比沈墨白还要早,明明对青灵付出的不比沈墨白少,为什么肖慕就是得不到? 他几乎冲动地伸手握住了肖慕的手腕:“你这个懦夫,你这么爱她,当初,为什么不早一点追?为什么不在她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就向她表白?” 本以为自己冒失的行为,一定会招来肖慕的厌恶。 没想到肖慕却淡淡一笑,道:“懵懵懂懂的时候向她表白?你觉得青灵有懵懵懂懂的时候?” 不等他回答,肖慕又道:“她是那样通透冷静的一个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绝不勉强。 你以为,我早早地向她表白,她就会爱上我? 既然说与不说的结果都一样,我为什么要说? 不说,我还能做她最好的朋友。 说了,我连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会失去。 你觉得,哪种对我更好一些?” 这番话说得甚是凄凉,带着浓郁的宿命论味道,卓云腾只觉鼻子一酸,眼眶竟有些发热。 他这是怎么了? 他是看好沈墨白的,也是真心祝福和维护沈墨白与青灵的。 但为什么,看见这样的肖慕,会让他觉得比自己得不到还要痛苦和不甘? 他到底在帮谁?到底想帮谁? 仰头,金色的阳光,纯净的天空,流动的云朵。 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而寂寞。 许久,眼角那点潮意终于散去,卓云腾在肖慕肩膀上一拍,笑道:“你那吸的是什么?是青灵教你做的吧?能不能给我一个?” 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取出一支递给卓云腾,肖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这东西叫香烟,是青灵亲手教我做的,里面是薄荷叶和一些烟草。 青灵说,我们是医者,又经常面对被罪犯杀害的死者,精神压力非常大,香烟可以缓解我们的疲惫和紧张。” “兄弟?你可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自己偷偷一个人吸? 好东西要和大家分享嘛!” “是!青灵也说过,好东西要和大家一起分享……”只除了,感情。 …… 纪青灵很敏感地察觉到少了两个人——肖慕和卓云腾。 她所有的护花使者中,只有这两个男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是无法取代的。 因为他们曾经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对这两个男人,她也异常了解,甚至心疼。 尤其是肖慕。 根本无需多问,她就知道他们逃离了。 她有一点小小的愧疚,可是,却不得不将这些杂念抛诸脑后。 只因婚礼的现场太煽情,沈墨白太热情。 爱情对于她来说,是一心一意的给予,是默默地牵手,是生死不渝,是不离不弃。 还是一种,得不到回报就会发飙的狂热与霸道。 所以,不管是肖慕还是卓云腾,他们都不是她的菜。 沈墨白今日很开心,也很拽屁。 人生三大喜事: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遇到了两样。 当然,还添加了一个喜得贵子。 对于他来说,金榜题名时神马的都是浮云。 他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几个知己,甚至敌人,眼下全都到场,正在见证他最得意的两件事——抱得美人归和喜得嫩娇儿。 但他并没有被喜悦和得意冲昏头脑,他依然保持着沈墨白式的清醒和敏锐。 肖慕一离席他便察觉了,之后是云腾。 对于肖慕二人的反应,他很理解,甚至有种惺惺相惜的感同身受。 可他还是有些抱怨他们。 因为他很清楚,他们在青儿的心目中,是不同的。 大约经历过那样的同生共死,总会在心底留下一份无法磨灭的感情。 这份感情,青儿隐藏得很好,他走不进去。 尤其是肖慕,那就像一棵牢牢盘踞在青儿内心的树,让他始终如鲠在喉。 尽管他的小女人没表现出任何异常,言谈举止大方而完美。 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她眸底一闪而逝的愧疚和伤感。 是因为她懂那两个离席的人吧? “青儿?”专注地凝视她,沈墨白的声音低沉而又温柔:“岂能尽如人意?” “但求无愧我心!”几乎没有思考,纪青灵瞬间接嘴。 四目相对,二人同时微怔,继而无声地笑了…… 昨日已经美美地洗过澡了,至少搓下来半桶油泥。 可是,纪青灵还是让紫藤和紫玉准备了花瓣,等待沈墨白回来一起再泡个鸳鸯浴。 这是她和墨白的洞房之夜,她不能自己脱礼服,不能自己揭盖头,她要等他。 横竖没办法摆出古时候女子在洞房等待夫君的羞答答模样,本来想让紫藤和紫玉陪她说话,可是紫藤和紫玉跟着她的时间太短,着实没有紫烟和紫云懂她,始终怯怯诺诺的很是扫兴。纪青灵索性遣退紫藤和紫玉,歪在美人靠上,心不在焉地翻看一本医书…… 第653章陌生女人 正看得入神,突然听到院子里隐约有人喊了声“王妃”。 声音很熟悉,应该是云威的手下。 纪青灵心头有些诧异,她明明在寝殿内,侍卫为什么会在院子里喊她?难道是有什么事儿? 放下书站起来,打算打开窗户问一声,余光却瞧见门口光线一暗。 下意识地看过去,纪青灵愣住。 因为,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女人。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人,身材有些臃肿,却显得肥而不腻。 穿着大红色的喜服,长相艳丽。 这个女人突然出现在寝殿内,已经令纪青灵大为诧异。 再看清她的容貌,纪青灵心头猛地一震。 这个女人真漂亮,可是,为什么她觉得她那么熟悉,也那么奇怪呢?就好像,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你是谁?”纪青灵走过去:“是不是哪位大人的家眷? 对不起,夫人,您走错地方了。 这里不是宴会厅,是我和智亲王的洞房。” 女人站在门口,对纪青灵微微一笑,不等纪青灵有任何动作,她已经走了进来。 并且,随手带上了门,还栓好了门栓。 她的动作很敏捷,悄无声息,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而脸上的表情,和从容的神态,却让人觉得她走进了自己的家。 愣了足足十秒钟,纪青灵才反应过来自己看见了什么。 猛地转头,她看向巨大的穿衣铜镜。 铜镜里出现了一个女人,一身艳丽的红色嫁衣,身材虽显得有些臃肿,但却凹凸有致。 而且,女人秀眉长眸,唇红齿白,长相艳丽。 她就是刚刚走进来的这个女人,不是她,但却和她一模一样? 怪不得会觉得熟悉又奇怪,这个女人,居然有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还有一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身材。 唯一不同的是女人身上的礼服。 那正是沈墨白昨晚找人赶制出来,在纪青灵眼里,既保守,又无比恶俗的那件礼服。 眼下,这礼服穿在这个女人身上,居然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优雅和魅惑。 怎么会这样? 还有比在自己家里,突然看见一个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更加诡异,更加恐怖的事情吗? 不是易容,绝对不是易容,因为,女人的五官很协调。 以纪青灵做法医的眼光,都看不出一丝异常。 女人没有戴人皮面具,只是化着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妆容。 这样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让纪青灵产生出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来。 女人是真的,而化着新娘彩妆的自己,才是假的。 这个女人,要么整过容,要么,拥有无比高超的化妆术。 总之,她现在就是个足以以假乱真的纪青灵。 女人此时微微垂着脸看着她,眉眼含笑,但眼底,却是与纪青灵完全不同的阴霾与杀气。 想都没想,纪青灵张嘴便喊:“来人……” 只喊出来两个字,她的嘴便被人捂住了。 女人的速度快得像一道闪电,明明还站在门口,距离纪青灵至少还有四五米远,顷刻间已悄无声息地跑到了她的背后。 甚至,捂住了纪青灵的嘴巴,反剪住了她的双手。 尽管女人的身体看起来有点臃肿,动作却十分灵活。 而且,她的力气出奇得大,手腕一抖,已经将纪青灵狠狠砸在了地上。 没错,不是丢,也不是摔,是砸。 就好像跟她有仇,恨不得一下子就把她砸扁。 纪青灵被这一砸砸得头晕眼花,感觉腰都要断了。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手脚已经被女人用绳索绑住了。 女人冲她笑笑,先将自己身上的礼服脱下来。 然后,她又脱她的。 转眼间,纪青灵的礼服就被她脱掉,穿在了女人身上。 将只穿中衣的纪青灵丢回地上,女人弯下腰,手一扬。 纪青灵连看都没有看清楚,嘴巴里就已经多出来了一团东西。 这团东西带着一股淡淡的菊香,纪青灵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堵住自己嘴巴的乃是自己头上的头纱,沈墨白管它叫红盖头。 穿越剧里经常会出现洞房花烛夜,突然冒出来一个易容过的女人,取新娘而代之,和新郎卿卿我我耳鬓厮磨。 难道,这么雷人的情节,也被她遇到了吗? 戒备森严的智亲王府,居然会有个陌生的女人冒充成她,瞒过王府暗卫和云威那些训练有素的手下,堂而皇之地跑到洞房来? 纪青灵忽然感到毛骨悚然。 “王妃?”有人突然在外面敲了两下门,“您叫属下吗?” 纪青灵听出来了,这是云威的手下,大概听到洞房里有动静,忍不住过来问问。 想叫,嘴里却被塞了红盖头,纪青灵只能挣扎着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女人看了她一眼,笑笑。 然后转身走到门口,伸出手,直接把门打开了。 她居然敢开门?纪青灵的心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她现在无比期望侍卫们机灵一点,走进来。 只要一走进来,任是谁,都能发现被丢在地上,捆得跟粽子一样的她。 可是,纪青灵很快就失望了。 因为女人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她把门开得很有技巧,只打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露出半张她的脸,刚好刁钻地避开了地上的纪青灵。 女人冲门口的侍卫笑了笑,极其羞涩道:“没什么事儿,我只是想问问,王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纪青灵大骇,这个女人,不但拥有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连声音,也一模一样。 “嘿嘿!”听见女人的话,侍卫笑起来:“王爷还在东院给客人们敬酒,估计还要等一阵子,王妃且再耐心地等等吧!” 女人像是不好意思,很自然地回了一下头,纪青灵看见,她的脸上居然有两团红晕。 然后,女人又回过头去对侍卫说:“那没事了,你先忙去吧!” “诺!” 侍卫应了声,女人微笑着关门。 她的动作自然,神情逼真,没有引起侍卫的丁点怀疑,门外的脚步声终于渐渐远去了,再也听不见了。 重新走到纪青灵面前,女人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放心,我不杀你。 我是奉命来杀沈墨白的!” 她的声音十分柔和动听,目光却异常阴冷,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 纪青灵的太阳穴噗噗直跳,如果这个女人能凭借着这样一张逼真的脸,一副和她一模一样的身材,以及足以乱真的嗓音,在云威那些熟悉易容术的特种兵手下蒙混过关。 那么,沈墨白回来,是不是也认不出她?心突然一阵剧痛,仿佛猛地被人戳进去了一把竹签子,连最细小的瓣膜,都被毛刺挂得脱离了原有的位置…… 第654章什么味道 看见纪青灵痛得几乎扭曲的脸,女人又是灿然一笑。 然后,她不再理睬纪青灵,而是开始翻箱倒柜。 没多久,她便打开了一口箱子,将里面的东西胡乱塞进壁橱里,直接将纪青灵丢进了箱子里。 似乎怕纪青灵在箱子里憋死,女人很有职业道德地没有把箱盖盖严,专门留下了一条小细缝。 不过,为了防止待会儿沈墨白回来纪青灵反抗,在箱子里发出撞击声,她同样十分敬业地在纪青灵身边塞满了衣物。 如此一来,就像是满满当当的罐头中的一条沙丁鱼,纪青灵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那条缝。 对于纪青灵的反应,女人显然很满意,最后冲她笑笑,女人走到床边,脱下绣鞋,捧起纪青灵刚刚看的那本医书,舒舒服服歪了上去。 纪青灵终于知道女人为什么要给她留一条缝了,这个歹毒的女人哪里是怕她被憋死?她分明是想让她眼睁睁地瞧着她和沈墨白洞房花烛。 这么恶毒的用心,这样明显的打压,这女人是纪云灵的双胞胎姐妹么? 胸口猛地一堵,这个女人该有多了解她啊?竟连她的坐姿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要知道,平时,沈墨白最最喜欢的,就是她这样满含期待地歪靠在床头上等他的样子。 天色渐渐暗下来,纪青灵的身体被绑成蜷缩的形状,但凡有一点点空隙处,又都被塞满了衣物,她只觉又累又怕。 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紫藤和紫玉专门进来掌了灯,还端进来两盘点心。 但是,两个缺心眼儿的丫头却没有人发现床上动人的王妃,早已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纪青灵几乎要咬碎银牙,所以说手下不需要太多,但一定要精。 想以前紫烟和紫云多么了解她?若是今日伺候她的是紫烟和紫云,怎么可能发现不了破绽? 这种时候,她纪青灵最喜欢干的事情,哪里会是看书? 看毛的书啊?哪个新娘洞房花烛夜会悠哉哉地看书的? 她纪青灵会直接叫上一堆闺蜜,黏黏糊糊地晒恩爱啊! 偏偏这俩丫头跟木头似的,又不是她们出嫁,羞得一说话就脸红,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更别提跟她聊天了。 纪青灵心中哀叹,她这是作死才会那本书装模作样啊? 暮色笼罩,一点幽暗的烛光,愈发显得整个房间阴暗朦胧。 而纪青灵,也更加担忧了。 这样的光线和亮度,沈墨白更难分辨出女人和她的差别吧? 似乎察觉到箱子里她不安焦虑的目光,女人偏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再次笑了笑。 然后,她放下书,手指轻轻勾了勾。 果然,在纪青灵的视线与她对上的同时,女人肩膀往后一阔。 刺啦一声,礼服领口上的白纱裂开了一大片。 “呵呵!”女人笑出声。 然后,在纪青灵要杀人的目光中淡定地收回目光,重新拿起丢在一旁的医书,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其实,只要是个人,此时就能发现这个该死的女人眼睛根本没有停留在书本上。 她一直心神不稳眉来眼去,就像上演独角戏,眼角余光始终看着紧闭的房门,眉眼间皆是兴奋的光彩。 该死,沈墨白要是能看上这么个搔首弄姿的低俗女人,她纪青灵这辈子都不要再跟他说话。 像是要考验纪青灵的耐力,就在她忐忑不安时,院子里渐渐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纪青灵心头一震,隐隐约约想到将要发生什么,直怄得要吐血。 但她此时没有一点办法,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房门被推开,眼睁睁地看着沈墨白走了进来。 也许是烛光太幽暗,气氛太温馨,感觉太暧昧,沈墨白一进来,视线就落在了榻上的女人身上,再也没有移开过。 他浅浅笑着,眼眸中带着淡淡的微醺,在门口停下看了她十几秒钟,才转身,将门关上了。 下一秒,他微笑地走向床榻。 纪青灵的眼泪一下子飚了出来,他没有认出来,他没发现这是个假的,他居然就这么向那个女人走过去了? 接下来,他是不是还准备扑倒这个女人,和她洞房花烛啊? 在纪青灵幽怨的目光中,沈墨白在榻上坐下来,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女人柔声道:“儿子我让肖慕抱走了。 今晚,为夫好好陪你,嗯?” 熟悉的“嗯”,带着长长的尾音,一如从前那般含着意味深长。 只是,纪青灵再也感觉不到心跳,再也感觉不到意醉神迷。 她觉得很恶心,真的很恶心。 果然,沈墨白的话也让女人的脸红了一下。 女人像蛇一般缠过去,搂住沈墨白的腰,吻了吻他修韧优雅的后脖颈,悄声嘀咕道:“可是,今夜不行啊!至少……至少还得再等两个月呢!” “呵呵!”沈墨白笑了:“为夫知道!” 长臂一揽,他居然搂住了女人的腰,额头还轻轻蹭着她的长发。 像往日对待纪青灵那样,他埋首在她颈窝间,深深嗅了嗅。 沈墨白不止一次告诉过她,他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便是月子里她臭得可以熏死猪,沈墨白还是每天都要埋首在她颈间嗅半天。 那时候,纪青灵是很喜欢他这个习惯的。 但现在,她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拼命地挣扎,可是女人将她捆得这样紧,周围的衣物塞得这样密实,她哪里能动得了? 想要用头往箱盖上撞,连头都被衣物箍得死死的,纪青灵只觉得呼吸越来越不通畅,胸口痛得死去活来。 他大爷的,以前怎么从来都不知道柔软的衣物关键时刻这么难搞啊? 此时,纪青灵很想闭上眼睛不再看,可是,沈墨白就在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抱着另外一个女人腻腻歪歪。 要是光搂搂抱抱占点便宜就算了,偏偏这个女人不但想吃沈墨白的豆腐,她还想杀死沈墨白。 我勒个去!这厮泡小妹妹,为毛她要提心吊胆上蹿下跳? 悲愤恼怒恨之间,忽听沈墨白淡淡地问:“青儿?你身上什么味道?” 纪青灵眼睛一亮,心头竟腾地一下升起了点点希望。 透过缝隙望出去,只见沈墨白已松开了女人,从榻上站了起来。 女人有些吃惊地看向沈墨白,底气不足地低声问:“什么什么味道,难道我的味道你还闻不出来吗……” “呵呵!”借着烛光,沈墨白细细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道:“青儿平时不化妆不熏香,可是因为今日大婚三喜临门专门化了妆也熏了香是吗? 忙了一天,你身上有点汗味,和香料混在一起,实在刺鼻。为夫方才进来时,听紫玉说,她给我们准备了花瓣和热水,咱们一起去洗个热水澡吧……” 第655章将计就计 纪青灵的心,顿时凉了大半截。 原以为沈墨白怀疑了,没想到这厮居然还要去洗鸳鸯浴。 卧槽!是谁想出来的鸳鸯浴啊?真该死! 她此时倒是忘了,鸳鸯浴这东西,正是她给沈墨白灌输的。 女人原本已经心生警惕,听沈墨白这么柔声一说,松了口气笑起来。 沈墨白说得合情合理,她今日为了假扮得更像一点,确实熏了点香。 据说,这种香,乃是这次纪青灵大婚,专门购置的香料。 方才悄悄潜入时,纪青灵瞧着她很镇定,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紧张,出汗那是难免的。 再好闻的香料,和汗水混合在一起,都不会觉得香。 沈墨白这种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她来的时候是打算一看见沈墨白就动手的,但是,自从沈墨白进来,她就有点迷了眼。 这个男人的容貌气质比她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要出色,她竟生出要和沈墨白成就秦晋之好的念头。 只可惜自己顶了纪青灵刚出月子的身子,不能动真格的。 而且,刚才言语间也拒绝了沈墨白。 早知道沈墨白是这样一个让人向往的男人,她根本就不该说那番屁话么! 不过想想,两情缱绻耳鬓厮磨似乎也不错。 特别是听到沈墨白共浴的提议,她更加高兴。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不愧是智亲王,忒懂琴调。 既然如此,待会儿干脆把事情坐实了吧! 也让自己过过瘾,再杀了沈墨白不迟。 这般一想,她冲沈墨白微微一笑,直接抬手将腰带扯掉了,“那还等什么?来吧!” 衣衫敞开,这个女人内里竟然什么都没有穿。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纪青灵再也看不下去,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浴室就在隔壁,乃是当初纪青灵带沈墨白去沐浴的小耳房。 沈墨白为了方便,在墙上又开了个小门与寝殿相连。 这样,下人们可以从外面提供热水,而他夫妻二人,只需在寝殿内进出,很方便。 在纪青灵闭上眼睛的同时,沈墨白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向她的方向扫了一眼。 然后,握着女人的手,温柔地扶着女人,一步步向那扇小门走去。 走到门口,沈墨白脚步突然一顿,道:“青儿?你且先进去洗,为夫再去取点东西。” “什么东西?”女人很警惕。 “青儿忘了吗?那还是你的创意呢!”沈墨白坏坏一笑。 果然,女人看见沈墨白笑得颇有深意,心中顿时一荡。 一时间,居然没控制住,直接踮起脚去吻沈墨白的嘴唇。 嘴里还娇羞道:“什么呀?你怎么总是想这些事? 既然你实在想,那我就……” 此时,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沈墨白的手臂已经松开了她。 女人的吻一下子落空了,她的脸色一僵,眸底竟升起一股杀意来。 哪想,沈墨白却像没看见似的,拉开小门,冲她挤挤眼睛,轻轻将她往里一推,笑道:“快些去洗,为夫稍后便来陪你。 今晚,一定叫你满足……” 他说得无比旖旎,女人眸中的怒意和怀疑顿时散去,又娇嗔地瞪他一眼,才向屏风后的浴桶走去。 不多时,便有水声传来。 沈墨白静静凝视屏风后女人的身影,手始终抓在门把手上,一动不动。 女人似乎知道他正透过屏风偷窥她,娇笑道:“你还愣着做甚?快去快回啊? 我还知道其他法子。 今晚,也可以让你更……满足……” “呵!”沈墨白笑起来,声音里带着愉悦和邪肆:“好!” 纪青灵虽然闭上了眼睛,耳朵却竖的直直的,这些话自然丝毫不拉地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平时这般和沈墨白互动惯了,只觉得无比温馨,无比幸福。 可是此时,想到沈墨白是在和别的女人,胃里好一阵翻滚,内心只剩下一个声音,离开,躲起来,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一辈子都不要被别人找到,更不要被沈墨白找到。 是,她要去找肖慕,让肖慕带着她离开,躲起来,躲到没有沈墨白的地方去。 徒劳地缩了缩身子,纪青灵的眼角终于滚落两颗大大的泪珠。 可是,事与愿违,她自欺欺人的逃避行为刚进行了不到二十秒钟,忽觉头顶一空,一双大手竟捧住了她的脸。 吃惊地睁开眼睛,立刻对上沈墨白惊痛隐忍的眼。 还有两名侍卫,正满脸惊恐地站在他身后瞧着她。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啊?刚才,他不是还在和那个女人准备洗鸳鸯浴吗? 怎么一眨眼,他就站在她面前了呢? 见她睁开了眼睛,沈墨白似乎松了口气。 他无声地冲侍卫们做了个手势,两名侍卫点点头,心领神会地迅速向浴室小门扑去。 纪青灵心头一松,泪水更是止不住往外飚。 沈墨白的喉结滚了滚,轻轻取下她嘴里的红盖头。 然后,大手一挥,捆在她身上的绳子和那些包裹着她的衣物,都悄无声息地散开了。 纪青灵的四肢早就麻木了,紧箍着自己的力道一松开,脚下一软,直接往箱子上撞去。 眼见就要磕在箱壁上,却被沈墨白稳稳接住。 将她抱在怀里,垂眸看着她,沈墨白快步走出了寝殿。 院子里,云威正带着身手最好的几名侍卫聚集在通往浴室的门前。 看见沈墨白抱着完好的她出来,云威明显松了口气,安抚性地冲她挤挤眼睛,云威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纪青灵的眼圈更红了,委屈差点让他苦出生来。 知道是自己的安慰起了反作用,云威不敢再看她,冲沈墨白点点头,眼眸又转向手下一名心腹。 心腹颌首,迅速带了几人进入寝殿接应之前那两名侍卫。 离开忏心阁,沈墨白抱着纪青灵一路疾行,直至快走到东院,他才停下来低头,紧紧地将脸贴在纪青灵的脸上。 “宝贝?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墨白!”纪青灵声音哽咽,伸臂抱住他的脖子。 两人紧紧相拥,都是又后怕又欢喜。 耳鬓厮磨喃喃细语一阵,沈墨白才抱着她走进东院。 宴席已经结束,客人也都走完了,但凤栖尚在。 见他二人过来,凤栖迎上来低声道:“已经封锁了所有院落,冷夜亲自去查看南院。 放心吧!便是只鸟儿,今晚也休想再飞出去。” “有劳了!”沈墨白点头。 说罢,再不看其他人,抱着纪青灵直接走入睿德殿。进了门,将殿门踢上,他才解释道:“宝贝?我知道你反感睿德殿,但今夜的智亲王府不平静,你可愿与为夫在睿德殿内先将就一晚……” 第656章鸟恋南枝 智亲王府最安全的地方乃是南院,但阿文眼下在那里,他们自然不能将刺客引过去。 点点头正要开口,沈墨白却已抱着她在榻上坐下:“别怕,宝贝!有我在,别怕!” 愣了一下,纪青灵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抱着他的脖子在发抖。 她其实说不上来方才是更害怕还是更难过,怔怔地瞧了沈墨白半响,才问:“你是怎么认出她是冒牌的?” 见她神色已定,双手却还是抱着自己的脖子不愿松开,十分依赖他的模样,沈墨白心头一软,俯首在她额上吻了吻,答道:“她和你的差别那么大,为夫当然一眼就能认出来。” 听他这么说,纪青灵觉得有点奇怪。 说实话,她刚才面对着那个女人,都觉和自己一模一样。 方才寝殿内烛光昏暗,更是难辨真假,沈墨白是从哪里看出差别那么大的? 见她呆愣愣的望着自己,沈墨白心中微痛,“她做得太假了,你最是注重养生。 平素一早一晚都要做两遍眼保健操,以防止近视。 可是她扮作你的样子,居然在那么黑的屋子里看书。 看书?我的青儿,这样的夜晚,怎么会看书?” 原来,他是这样了解她? 原来,那个女人的破绽这么多? 原来,她竟白担心了一场。 喉头哽咽,才张了嘴,沈墨白抱着她的手臂已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先在她的唇上吻了吻,堵住她要说的话。 继而,他又俯下头,埋首在她的颈间深深一嗅,闷声道:“最最重要的是,她没有你的味道。 青儿?她没有你的味道。” “我的味道?” “对,你的味道,独一无二的味道……” 你的味道,不管是香的、臭的、甜的、酸的,那都是专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味道。 那是从骨子散发出来的,血液里带有的,别人如何代替? 沈墨白没有说,从第一次在屋顶上,看见那个装傻装丑爬院墙出来的小女人开始,他就深深地迷恋上了她的味道。 他更没有说,从第一次在深夜撬开她的闺房,爬上她的榻时起,他就痴痴地对着她半宿。 那时,他已然明白,自己陷进去了,再也拔不出来了。 他生性喜欢安静和黑暗,上半辈子为兽如同行尸走肉,从来都不和人打交道,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被残酷的生活压榨得精疲力尽时,他就在脑海里回忆关于纪青灵的记忆,她肌肤的柔滑,还有她气息的温香。 这是他认识她之后,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勇气。 这样深入骨髓刻骨铭心的记忆和爱恋,怎么可能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所取代? 而现在,他终于抱得美人归,跟她相处的日日夜夜,哪一刻不是对她默默凝视,深深眷恋,爱不释手? 沈墨白的记性很好,不管是纪青灵肩头的一点细痣,身上的一道微不可查的疤痕,以及锁骨纤细的形状,血管的分布,他都记得分毫不差。 甚至,他连她汗毛的颜色和长短,他都如同计算机一般收录在脑海里。 那个女人虽然能模仿纪青灵的长相、身形和声音,但却徒具其表。 他走进寝殿的时候并不知道女人是假的,虽然觉得烛光幽暗,她那样斜倚在床头心不在焉地看书,眼睛却一直看着自己有点奇怪,但也没细想。 毕竟是洞房之夜,他的青儿又是个精灵多变的人,纯净清新也好,妩媚勾人也罢,哪一种都能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 或者,她今晚不好意思,才故意找了本书当道具掩饰。 或者,她想给他留下最美好的记忆,所以连紫藤和紫玉都没有留下。 总之,当时他在酒精的作用下,还是有些疏忽了。 可是,当他坐到榻上,稍一触碰女人,特别是闻到她身上的气息,立马感觉不对。 只是一瞬间,他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他掐死那女人的心都有,但他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他的青儿还在那个女人手中,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对青儿做了什么,所以他只能耐下性子,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耐力,陪着那个该死的女人演戏。 但冒牌的就是冒牌的,即便顶着青儿的容颜和身形,他也不愿让女人碰他。 所以,女人亲吻他的时候,沈墨白下意识就避开了。 甚至,他将从来都霸道的、禁锢式的拥抱变成了搀扶。 至于那个女人刻意解开腰带,切! 他的青儿岂会在明知他情难自制,又没办法给予他的时候,来辽拨他? 他的青儿是那样温柔,那样善良,那样真诚,那样心疼他。 他的青儿,从来都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 即便他死不要脸地和儿子争夺,青儿都会先纵容他,然后再顾及儿子。 这样的青儿,岂会做这种没轻没重损人不利己的事? 现在看到青儿完好无损,沈墨白心头一阵失而复得的狂喜。 然而,对那个杀手以及她的幕后指使者,却暗生杀意。 但见沈墨白的脸色变了又变,纪青灵已猜出他心中所想。 顿觉心疼不已,不由自主便凑唇亲他:“没事了,你不用那么紧张,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蜻蜓点水般轻触一下她的唇,沈墨白微微推开她,一字一顿道:“幸亏你没事。 若你有事,我和儿子,今晚就可以去跳天眼湖了!” 纪青灵心头一颤,这已经不是沈墨白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 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所以她不能出事。 可是,谁知道还有没有更大的波折在等着他们呢? 单是想想,纪青灵便觉得前途一片阴霾。 “墨白?你觉得这个女人是谁派来的?”转移话题,她问。 “青儿不是也想到了吗?” “是!我确实想到了。”纪青灵自嘲地笑笑:“但我实在没料到她会如此疯狂。 沈昊辰变成今日的模样,她这个做皇姐的,多少都要负点责任。 可她居然这么迫不及待……” “人心不足蛇吞象,对于皇家来说,从来都是‘欲谋大事,至亲可杀’。 她连自己的亲孙女都下得了手,更何况是沈昊辰?” 是啊!自古以来,为了皇权,为了坐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上,多少人骨肉崩离,手足相残。 而盛轩王朝,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的男人,现在正抱着自己,无欲无求。 他说过,他也曾设想过鲜衣怒马的生活,他也曾有过少年的雄心壮志。 只因为她,他放弃了一切,甘愿与她一起平庸。突然觉得自己给他的太少了,纪青灵忍不住道:“墨白?对不起……” 第657章自相残杀 “为何要说对不起?遇见你,是为夫今生最大的福气。” 话音未落,沈墨白雨点般的亲吻已热切地落下来。 自从纪青灵怀孕之后,他一直很克制。 除了最初刚将她救出麒麟山时心存罅隙,他不知足地索取过之后,这几个月,他要的很少。 即便要,也总是浅尝即止。 今晚,他还是一样。 他的神色专注,目光坚定,却亲吻得小心翼翼,仿佛她不是皮球一样的小肥猪,而是个可爱易碎的瓷娃娃。 眼眶瞬间湿了,双手已经轻轻抚在他的胸口,想要解开他中衣上的系带。 手中才抓住他的衣襟,已被沈墨白察觉,轻轻扯下,包裹在他宽厚微凉的掌心。 “墨白?”纪青灵呢喃:“我想……” “今日还不可以,待以后……” “我不要以后……今晚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 娇嗔的话语,带着淡淡的委屈,沈墨白浑身一热,只觉全身血液都涌进了脑子里。 青儿说母乳喂养很重要,尤其是亲生母子。 所以,月子里,儿子都是她自己带,自己哺乳。 而他,生怕下人们伺候得不周到,让青儿落下什么病根,几乎寸步不离地照顾她和儿子。 夜里,更是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边,亲眼见证一个母亲的辛劳和伟大。 以前,沈墨白爱青儿的智慧,爱青儿的善良,爱她的正义,也爱她的百变,他以为那就是爱了青儿的全部。 可是,亲自陪她走过月子,他才知道,自己还迷恋她身上的母爱。 所以,他哪里注意到他的青儿早已被他喂养成了小肥猪? 在沈墨白眼里心里,他的小女人就算是只小肥猪,也是世上最美、最可爱的小肥猪。 对她疼爱、怜惜的同时,他也是那么想她,那么想要她。 白天倒也罢了,但夜里的时间实在不好熬。 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干坏事,自从和青儿圆房后就开始果睡的沈墨白,硬是将中衣重新穿上了。 此时,青儿的主动,让他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青儿是个医者,她是那样注重养生和保健。 而在儿子生下来的这一个月内,青儿的心思几乎都落在了儿子身上,他为此常常妒忌得浑身冒酸泡。 眼下,会说出这样的话,完全是为了他啊! “宝贝!”又激动,又愧疚,又心疼地捧住她的脸,他用吻细细描绘她的轮廓,“谢谢你,谢谢你……” 纪青灵瞬间便听懂了,鼻子愈发酸了,“老公!今日欠你的,待儿子出了百天,我一并还给你。 我发誓,到时候让你做这个世上最最幸福的男人。” “好!”将她紧紧嵌入自己怀里,沈墨白快乐得想飞。 脑海里只剩有一个声音,她这么好,这么好…… 静静地将纪青灵箍在怀中,让她趴在他身上。。 她的眉宇间还有尚未褪去的感动与泪痕,这样的她,让沈墨白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一动不动地抱着她,瞧着她,半响,他才无声地笑起来。 见他笑得促狭,纪青灵俏脸爆红。 将脸埋进他的胸膛,恼羞成怒地愤愤道:“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将她的小脸扳正,让她的额头抵住他的额,沈墨白一瞬不瞬地凝视纪青灵的眼睛,“青儿?我在想,你怎么这么好?怎么可以这么好?” 实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感性的话,纪青灵愣了愣,眼眶微红地在他鼻尖上印下一吻,柔声道:“因为,你就这么好……” 卯时刚过,睿德殿的门便被人轻轻叩响。 凤栖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墨白?” “嗯!”沈墨白应了一声。 小心翼翼地松开还在沉睡的纪青灵,给她盖好被子,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沈墨白才翻身下榻,穿好衣裳走了出去。 “怎么样?”他问。 “抓住两个同伙!”凤栖道:“冷夜正在审问。” “可是我智亲王府的人?” “不是!”凤栖肯定地摇摇头:“智亲王府现有的下人和侍卫、暗卫,都是我、冷夜和云威亲手带出来的。 这两个人的面孔虽和王府的两个下人一模一样,但我和冷夜都肯定他们不是。 许是易了容,或者是青灵说过的整容。 冷夜寅时在西院发现了两具被剥了皮的尸体,虽辨不出模样,但那应该才是府上的人。” “李代桃僵,哼!”沈墨白冷笑:“那女人可招了?” “抵死不招。 我让云威按照你的吩咐,偷偷带紫烟和紫云去见她。 她一看到紫烟和紫云就面色大变,居然服毒自尽了。 经肖慕验尸,毒药是一早就贴在咽喉里的,只要频繁吞咽口水,没有人能阻止她死亡。 不过紫烟和紫云说,她应该是天筝长公主的心腹麻姑手下的一名死士,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组织里都叫她变脸娘。” “保护好紫烟和紫云,杀了那两个同伙!” “杀了他们?”冷夜一愣:“我们好不容易才没让他俩也像变脸娘那样自尽,为何不继续审问? 只要他们张口,我们就能知道天筝长公主的下落……” “岂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沈墨白沉声道:“他们应该不知道天筝长公主在哪里,此事幕后还有其他人。 你们向紫烟和紫云打听清楚麻姑的模样,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个人挖出来。” “诺!” 目送凤栖的身影隐在晨曦中,沈墨白才返回睿德殿,重新在纪青灵身边躺下。 ……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了天筝长公主的脸上,天筝长公主没有防备,一下子摔倒在地,半边脸颊已然高高肿起。 “你敢打我?” “你若再敢擅做主张,我就杀了你!” “你……” “你当沈墨白和你一样蠢吗?”男人猫瞳般一绿一褐两只眼睛微微眯起,显得危险而又诡谲。 天筝长公主不死心道:“变脸娘乃是死士,就算被认出来,她也不会出卖我们的,她根本不知道我们在哪里。” “她是不知道我们在哪里,但麻姑知道!” “麻姑?”天筝长公主的眼睛倏地瞪圆了,“你把麻姑……” 轻拍两下手掌,房门被人推开,两名黑衣人拖着一个麻袋进来。 也不看屋内的人是谁,将麻袋往地上一丢,他俩又退了出去。 麻袋口并没有扎住,这般一丢,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咕噜噜滚出来,正好滚到天筝长公主的脚边。 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天筝长公主指着头颅惊呼:“她?她……” “你的熟人?” 男人用脚将头颅上乱糟糟已显花白的头发拨开,登时露出一张消瘦、苍老又狰狞不堪的脸来。 “麻姑?”天筝长公主惊呆:“你杀了麻姑?你居然杀了麻姑?” “她的手下做事不干净,给我惹了大麻烦,我不杀她要杀谁?” “可是,麻姑绝对不会出卖我们,她……” “死人才不会出卖我们,不,是我!”不满地看一眼天筝长公主,男人又道:“别以为离了我你能成事,所以我奉劝你一句,莫要再轻举妄动。 这是第一次,也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倘若你再敢瞒着我对纪青灵下手,我保证,你会是第二个麻姑。” 将鞋子上沾染的血迹在麻袋上蹭了蹭,男人转身向门口走去。 “为什么?”天筝长公主不甘地叫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杀纪青灵?” “就凭你?”男人嗤笑:“杀得了她吗?” “以前是沈墨白,现在是纪青灵? 你到底要护着他们多久?”“想杀沈墨白随便,只要你能杀得了他!”缓缓转过身子,男人阴霾地看着天筝长公主,“但我告诉你,倘若纪青灵少了一根汗毛,我都不会放过你……” 第658章跟去验尸 “你就那么喜欢她吗?”天筝长公主歇斯底里地喊起来:“她是沈墨白的娘子,现在还给沈墨白生了儿子。 就算沈墨白死了,还有肖慕、卓云腾、凤栖。 一大堆人都在等着她,怎么也轮不到你,你……” “够了!”男人终于恼了:“不想跟着我你随时都能离开。 但你记住,不是我的盟友,就会是我的敌人!” 天筝长公主的身子一软,瘫倒在地:“麻姑是我最后的筹码,你杀了她,我该如何调动那些死士? 你让我以后依靠谁?” “那是你的事!”男人又嗤笑一声:“对你这种没脑子的女人来说,有那些死士和没有,是一样的。” 说罢,再也不理她,男人推门出去。 待走到那片艳丽的花海前,他一绿一褐两只眼睛里才显露出一丝疲惫和茫然。 跟在他身后的侍卫心头微惊,不由问道:“殿下?既然天筝长公主那么着急,我们何不?” “现在还不是时机……”男人烦躁地揉揉太阳穴,苦笑道:“二十多年都等过来了,不过再多等些时日,有何不可?” “非要等他么?” 男人倏地转眸盯住侍卫,眼睛里涌动着腾腾杀气,“你敢质疑他?”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侍卫被吓得扑通跪倒在地,一叠声道:“属下只是心疼殿下您! 江山社稷是您打下来的,为什么要拱手让给他?” “心疼我?嗤!”男人笑起来:“你以为我利用索亚人,利用遗忘村庄,利用西京,利用天筝长公主,为的是自己做皇帝?” 见侍卫满脸期待地望着自己,男人的眸光一凛,道:“你们永远都不知道杀人的乐趣,永远都不知道,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以后,我再也不想听见有人质疑他。 不管是你,还是你的手下。 再有人犯,杀无赦!” “诺!”侍卫战战兢兢地退下,走远了,才吐出一口气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侍卫离开后,男人却在花海中躺下来。 你说,我们是一群失去灵魂的人。 你说,上帝创造了我们,同时又抛弃了我们。 你说,嗜杀并不是我们的本性,那是为了救赎。 你告诉我们,红色是最美的颜色,血腥是最香甜的味道,鲜血是最温暖的液体。 所以我们杀戮,我们肆意而张扬。 我们,让堕落变成一种永恒。 你让我们迷失的灵魂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找到唯一的光亮。 可是,当我们所有人都匍匐在你脚边,无比期待时,你却抛弃了我们。 你说,那不是地狱,那是天堂,是属于你和她的天堂。 你说,你要第一个找到她,让她,变成你一个人的永恒。 所以K,我不杀她,也不允许其他人杀她。 我把她留给你,她是你的祭品,是你的猎物,也是你的救赎…… 智亲王府,忏心阁内。 “我要和你一起去!”纪青灵斩钉截铁。 看她一眼,沈墨白同样固执:“不行!我和肖慕、凤栖去就够了!” “你说过,这辈子再也不离开我,再也不让我离开你的视线。 你骗我!”纪青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立刻眨出水汪汪的泪花。 无奈地看着耍赖的小女人,沈墨白轻叹一声:“罢了!我也不去了,与你一同留在家里陪煊儿。” 煊儿,小妖孽的乳名,大号沈鸿煊。 鸿,大也,煊,光明。 一个牛叉叉,比他老子还要老气横秋的名字。 纪青灵本来不同意,因为煊与轩同音,总让她想起沈明轩。 可沈墨白小时候在古井里待怕了,异常渴望光明,说什么也要给儿子充足的、大大的光明。 且,按照他的理论,沈明轩、沈鸿煊,听起来就跟兄弟俩一样,多好,没得让人觉得沈明轩也是他们的儿子。 对于这个说法纪青灵很满意,所以痛痛快快地答应了,甚至觉得她的妖孽夫君简直就是个天才。 可是此时,看着将肖慕和凤栖撇在一边,只管逗煊儿玩的沈墨白,纪青灵却直想骂娘。 凤栖看看快要七窍生烟的纪青灵,再看看无动于衷悠然自得的沈墨白,终于皱眉道:“也好,你们俩都别去了。 不过是麻姑的尸体,紫烟和紫云都确认过了。 我和肖慕过去也是例行公事……” “紫烟说那具拼凑起来的尸体有点问题。”肖慕突然打断他,说道。 他一直没说话,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三个人的目光不由都落在了他身上。 纪青灵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怎么个有问题法?” “我还没看见尸体,不知道。 紫烟说,她就是感觉不对劲!” 感觉?纪青灵皱皱眉。 这是她的理论,是最早带着紫烟去燕子坞寻找如风时,她观察客人无意间灌输给紫烟的。 紫烟的性子虽不像紫云那般大大咧咧,但握刀惯了,难免生硬。 但就从那次之后,这丫头倒是变了不少,开始下意识地留意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一草一木。 每个人认知犯罪的能力都不相同,有些人有惊人的天赋,但有些人,只能通过后天学习来弥补。 紫烟的悟性并不是很高,但勤能补拙。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积累下来,紫烟现在完全可以做一名合格的刑警。 很显然,紫烟是发现了什么,但没有十足把握,所以不敢轻易下结论。 如此,她就更有必要走这一遭了。 扭头看看沈墨白,纪青灵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在家陪儿子,那今日就由你来带煊儿。 我跟肖慕和凤栖一起去抛尸现场看看。” “啊?”沈墨白一愣。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宝贝娘子已跟着肖慕走出去了。 “该死!”赶紧站起来,想唤来乳母或者紫藤和紫玉,又觉不妥。 话说平素都是肖慕帮忙带儿子,他看着就烦。 今日肖慕要去验尸,不管小妖孽了,他怎么觉得这么不适应? 想了想,索性解开衣襟,将小妖孽往怀里一揣,沈墨白拎起披风便追出去。 嘴里还嘀咕道:“走那么急做甚?秋风甚凉,仔细冻病了怎么好?” “扑哧!”凤栖幸灾乐祸地笑道:“我看了,这世上能治得了你的,也只有青灵和肖慕了。” “你给我闭嘴!” 他承认,宝贝娘子治得了他。 可肖慕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每回都用软刀子捅他?还捅得那么准?虽然气恼沈墨白将儿子也带来现场,但来都来了,生气也没用,纪青灵只好给儿子戴了个大口罩,让沈墨白抱着儿子远远地站着…… 第659章变态杀手 死者,女性,大约四十五到五十岁,死于失血过多。 看得出,死者生前习武。 根据尸斑的情况,死者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三天。 因为是秋天,尸体腐败并不严重,但还是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死者的身体被切割成了很多块,准确点说,她是活着被人肢解的。 除去头颅之外,死者身体的其他部位都不完整。 躯干被斩成了许多截,还不是腰斩那种利落的斩法,而是用大刀或者斧头,一下一下劈开的,肌肉组织里到处都是碎骨。 内脏并没有从身体里掏出来,也被切成了很多块,破碎地挂在尸块上,看上去很恶心。 至于四肢,纪青灵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这是最便态的。 只要是关节部位,都被斩断了。 凶手是谁?为什么使用这么残忍的杀人手法? 因为尸体的碎裂程度实在太大,所以仵作拼凑了好几天才完成。 幸亏凶手抛尸的时候用的是麻袋,所有的碎尸都装在了麻袋里,几乎没有一块遗失。 但这样的尸体实在太七零八落,连少没少都不容易发现。 没办法,仵作只好戴着手套,在尽可能不破坏现场的情况下,将尸体粘在了一块木板上。 这样,麻姑就成了一具乱七八糟,严重变形的标本。 纪青灵和肖慕看得很专心,虽说浓郁的恶臭和血腥的场面让他二人面色煞白,但他们还是一块一块地进行核对。 凤栖虽经历过不少大案要案,但把人剁成这样的,实在没见过。 受不了这样的血腥,他看了几眼便走到沈墨白身边,拧眉道:“该有多大的仇,才把人剁成这样?” 纪青灵和肖慕手下一停,却听沈墨白道:“是有些奇怪。 麻姑这样的身份,仇家自然不少。 但她也是杀手,仇家便是再恨她,也不至于虐尸。 一般情况下,杀手杀人都很干脆利索。 只要人死透了,便会将尸体抛至一旁。 如果有特殊必要,非得毁尸灭迹,大多也会采取焚尸,或者化尸水这类东西。 变脸娘暴露,她主子杀人灭口实属正常。 但似乎没必要把她弄成这样?这要费多少时间和力气?” 费时费力?纪青灵心头猛地打了个突。 凤栖脱口道:“你是说杀死她的人,不是天筝长公主?” “你觉得天筝长公主有这么好的体力?” 凤栖显示一愣,继而眼睛一亮,嚷道:“哎墨白?你说凶手会不会是两个,或者好几个人?” “不会!”纪青灵和肖慕同声道。 说完,不由对视一眼。 重新把目光落在尸体身上,肖慕淡然道:“分尸用的乃是同一把大刀,切割手法一致,乃是同一个人所为。 所以,凶手乃是一个人。” 纪青灵点点头:“肖慕说的没错,凶器是同一把刀,凶手也是同一个人,一个强壮的,武功高强的男人……” “武功高强的男人?”凤栖瞠目结舌,“你确定?” “就算是紫烟和紫云杀人,唰!”凤栖做了个挥刀的动作,“只消一刀,便能将对方身首分家。 武功高强的人,会把尸体剁成这样?” “我明白你的意思。”纪青灵点点头:“大凡杀手杀人,都会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法子。 他不会用这么笨的手法,更不会花这么大力气,浪费这么多时间。 所以,促使他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享受。 他很享受这样的分尸过程。 在他眼里,麻姑就是一堆肉,跟猪肉、牛肉没有任何区别。 他不是在杀人,他只是把这堆肉分开来,就像做游戏那样。 所以,他根本不屑于使用武功,也不在乎切口是否平整。 他在乎的,乃是手中的刀切割在肉上,以及剁在骨头上,给他带来的筷感。” “呕……” 凤栖实在忍不住,捂住嘴巴跑到更远的地方大吐特吐起来。 肖慕抬起头,专注地看着纪青灵。 半响,突然轻声道:“以前,你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你是说我对凶手的心理分析吗?”纪青灵摇头:“我不是犯罪心理学专家,也有点反感心理学,所以,不擅长给罪犯做心理画像。” “可是,你曾说过,心理学的宗旨,是帮助那些内心不健康的人群获得新生。 在勾栏院和七宗罪的案子里,你不是就使用过犯罪心理学找到了凶手吗? 你既然那么了解他们的内心,为什么不钻研下去,利用它来制止犯罪呢?” 说出反感心理学的话完全是口不遮拦,纪青灵着实没料到肖慕会这样说。 她当然知道肖慕说的他们,指的是谁。 迟疑一下,她轻声道:“肖慕?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段话: 与怪兽搏斗的人,要谨防自己因此而变成怪兽。 如果你长时间的盯着深渊,那么,深渊也会同样回望着你。” 肖慕一愣,转开目光低声问:“这话是谁说的?” “一个叫尼采的人。” “尼……采?”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跑题了,她穿越的事情除了沈墨白知道外,再也没有人知晓。 虽然,纪青灵一直知道肖慕心里清楚,但心里清楚和本人承认还是有所区别。 不想再继续这么沉重的话题,纪青灵也下意识地收回目光。 不经意间抬头,视野里一空,她一下子又把视线转回去。 “你们能确定所有碎裂的肢体,都是麻姑的吗?”有人在身边问。 倏地扭头,看向自己身边突然冒出来的沈墨白,纪青灵脱口道:“谁叫你过来的?还抱着煊儿? 沈墨白?你是不是想死?” 刚才那一眼,突然发现他和儿子不见了,他可知她有多么惊恐? 而此时,看见他微伏着身子,怀里的儿子伸出一只手,几乎都要抓到麻姑的尸体上,纪青灵简直想甩他两个大嘴巴。 之前太投入,沈墨白暂时把儿子忘了。 此时被纪青灵一提醒,才猛地想起怀里还有个小妖孽。 忙不迭地低头,却瞧见小妖孽不知何时竟挣出一只小手手,堪堪触碰着遮盖麻姑的白布,湛黑纯净的眼珠,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乱七八糟的麻姑,似乎看得无比专注。 卧……槽! 心中暗暗叫苦,沈墨白赶紧后退几步站到树下,异常心虚地冲纪青灵呲牙道:“他没碰到,我保证他没碰到。再说,那块白布是仵作今早才盖上去的,很干净……” 第660章双脚不是 大概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太过于牵强,沈墨白又迅速转移话题,看向儿子道:“煊儿?那个是死人,很脏,很恶心。 你娘亲说那上面有很多细菌和病毒,咱们不能碰,连看都不能看。 娘亲说的话就是圣旨,咱们都得听,绝不能忤逆,你知道么?” 本来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可是,听见他如此讨好心虚的声音,纪青灵的心又不由软下来。 没好气地指了指不远处案几上肖慕专门准备洗手的水缸,冲沈墨白努嘴道:“还杵在这里做甚?赶紧带煊儿过去洗洗手。 记得要把他的手指头掰开仔细洗,每根手指头都要洗干净,指甲缝里也不能放过。” “是,遵命,娘子最大……” 贫着嘴往案几前走,走了几步,沈墨白又回头道:“青儿,不要光核对尸块的数量。 仵作既然用了好几天时间拼凑出完整的尸体,数量应该差不了。 你和肖慕是专家,好好检查每一块尸块,看是否是同一个人的。” 看着沈墨白远去的背影,纪青灵怔住。 这个男人的思维永远和别人不一样,你以为已经跳出了预定的轨道,他却比你跳得更远。 你走出了三步,原来,他早已走出了五步,甚至七步。 没错,作为法医,看见这样的碎尸,第一反应就是查验伤口,确定死因。 其二,乃是核对尸块的数量,避免有所遗漏。 这是她和肖慕下意识想到,也正在做的。 因为思想高度一致,所以她和肖慕配合得天衣无缝,将尸块排列、编号、查验切口,非常默契。 但他们谁也没有想过,要去留心这些尸块是不是出自同一具身体。 潜意识已经先入为主了,既然是装在同一个麻袋里的尸块,又被几名最出色的仵作拼凑了好几日,它们当然是从同一个人身上切割下来的。 可万一,它们不是呢? 万一,在这些已经被仵作粘到木板上,拼凑起来的尸块中,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的人呢? 纪青灵不得不承认她从来没这么想过,她的思维没办法做到这么残忍这么血腥。 就像她刚刚说出的那段尼采的话,她反感犯罪心理学,就是害怕自己变成怪兽,坠入深渊。 沈墨白却这样轻描淡写地将她的恐惧具体化了,是因为他天生与众不同,拥有察觉犯罪的天赋,还是因为,他曾经在深渊中待得太久,太久? 沈墨白的话同样让肖慕感到震撼,但他什么也没有说,看起来他也没思考。 纪青灵发愣的空当,他已经开始按照沈墨白的提示从头到脚,一块一块地仔细复查尸块的出处。 待纪青灵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检查到尸体的四肢了。 “怎么样?”纪青灵问。 “还没检查完,不过,我检查过的部位,毫无疑问,都是麻姑的。 骨龄、皮肤组织、肌肉纹理,甚至血管都互相吻合。” “嗯!”纪青灵松了一口气:“或许是墨白太敏感了。” 看她一眼,肖慕不反驳,也不赞成,只是淡然道:“全部检查完再说吧!” “好!” 手臂和每根手指,都出自同一个人,是麻姑的。 只剩下双腿,和脚。 眼看胜利在望,纪青灵的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然而,她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在唇角绽放,便见肖慕抬起头来。 他的眼神很奇怪,有点兴奋,有点悲悯,也有点说不出的厌恶。 然而,他淡淡地说:“青灵?这只脚,不是麻姑的……” 心头猛地一惊,纪青灵死死盯住自己手里最后一部分尸块。 那是一个脚掌,还有五根脚趾。 从脚掌和脚趾的切口来看,无疑,这五根脚趾是从这个脚掌上切下来的。 且,这只脚与断裂的脚腕处完全吻合。 可是,这只脚非常大,足足有四十一码。 麻姑是天筝长公主手下的杀手统领,为了习武,没有像其他古时候的女子那样裹小脚很正常。 但,这只脚的骨骼显然与她身体其他部位的骨骼不成比例。 且,骨龄显示,这只脚的主人最多不超过三十岁。 所以,这是一只年轻的,男人的脚。 怎么会这样? 一具被切割成无数碎块的尸体,精细到每根手指,都是死者本人的。 可唯独一双脚,是别人的。 这说明什么? 难道仅仅说明凶手杀死的,不止是麻姑一个人吗? 还是,说明凶手抛尸的时候,弄混拿错了双脚? 不,没那么简单。 一个内心冷静、强大到切割活人的身体,如同玩游戏切肉一般的凶手,他会弄混两具尸体的双脚? 他是故意的,故意用另一个人的脚来代替麻姑的脚。 甚至,为了找到一双脚腕能和麻姑完全吻合的脚,他很有可能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麻姑是变脸娘和紫烟紫云的上司,天筝长公主唯恐因变脸娘等人的被擒,顺藤摸瓜找到麻姑,继而找到他们,指使人杀死麻姑灭口非常合理。 但有什么必要将麻姑碎尸,还要换掉她的双脚? 所以,这不是天筝长公主指使的,她不是知情者。 “凶手杀死麻姑的时候,天筝长公主不知道!” 肖慕猛地抬头:“你是说,天筝长公主不知道麻姑被人杀死了?” “不,她知道!”死死瞪着那双突兀的脚,纪青灵一字一顿道:“但,她是在麻姑死后,才知道的。 她已经虎落平阳,为什么还要杀死自己的得力手下?” “或许她怕暴露!” “一个人,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不会害怕暴露,只会害怕寂寞。” 肖慕一下子僵住,他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看着纪青灵,问:“所以呢?” “所以,天筝长公主被人囚禁了。 很有可能,下一个死者,就是她!” 凤栖刚做好心理建设,戴了个大口罩往这边走,听到纪青灵的话,猛地愣住。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远处正在给沈鸿煊洗手的沈墨白扬声喊道:“青儿?你们来看,这是什么?” 不过是给儿子洗个手,沈墨白怎么洗这么久? 她和肖慕验尸都验完了,他还没有洗完? 心头猛地升起一股不详,纪青灵转身就跑。 待跑到沈墨白和煊儿身边,对上一大一小两个妖孽莫名其妙的目光,纪青灵伸手就要夺儿子,“煊儿怎么了?” 然,双手伸出去却抱了个空。 沈墨白侧身躲过不满道:“你摸了半天碎尸,连手套都没取,怎么能碰煊儿?”纪青灵这才想起来自己太过紧张,还没来得及脱手套…… 第661章罂粟花瓣 验尸已经结束,儿子和沈墨白又完好无缺,她边脱隔离衣边问:“既然没事,你怎么给煊儿洗那么长时间? 而且?你乱喊什么?” “为夫乱喊?你以为为夫愿意给他洗那么久?”沈墨白满脸委屈:“煊儿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才不过一个多月,就狡猾奸诈、诡计多端。 而且,他的手脚忒麻利,简直防不胜防。 为夫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他就是不让为夫碰他的手。 一碰他就哭。 为夫没办法,只好摘了些草棍和树叶给他编草螳螂。 他把螳螂拿走了,这只手还是不松开。 我一连编了三只草螳螂,他才堪堪把手松开了一条缝。 为夫瞧着?他手里好像有东西……” 沈墨白的话让纪青灵三人哭笑不得,不约而同向煊儿小小的拳头看过去。 许是感受到大家都很关注他的小手手,煊儿非常给力地咧了咧嘴巴。 然后小拳头一松,手掌摊开了。 在他的手掌上,赫然躺着一片艳红的,蔫巴巴的花瓣。 沈墨白眼疾手快,伸手将花瓣拿下来举在眼前,“这是什么花?” “罂粟!” 三个男人的目光登时落在了纪青灵的身上,却见纪青灵面无表情道:“这是罂粟,是用来提炼类似于可卡因这种麻醉致幻药物的原材料。 我将它称之为毒榀。” 一提到可卡因,三个男人都变了脸色,目光一个比一个凝重。 肖慕皱眉:“它是从哪里来的?” 纪青灵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到匪夷所思,却合情合理的想法。 她冷声道:“从麻姑身上拿的。 肖慕,我敢肯定,麻姑的死亡第一现场,乃是一片罂粟地。 那里遍开着这种艳红的罂粟花,像一片火海,又像鲜血的世界。 正因为死亡的地点太特殊,所以,凶手才用别人的双脚,顶替了麻姑的脚。 因为,麻姑的鞋底上,不仅沾染着那里的泥土,还有可能镶嵌着许多罂粟花的花瓣。 他足够冷静,也处理得很好,甚至给我们出了个莫名其妙的大难题,让我们对他给麻姑换脚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麻姑的尸体上,还是沾染了这样一片花瓣。 而煊儿,因为对红色异常敏感、偏爱。 也因为他在墨白怀里,所处的视觉位置比我们都要低。 居然找到了这个我们所有人都遗漏掉的线索。” 饶是沈墨白有着惊人的推理侦破能力,也被这种匪夷所思的结论弄得有些发愣。 他的眸中跃动着黑色的火焰,默了默,才问:“你确定是罂粟花海吗?” “确定!”纪青灵点头:“不止是凶手,天筝长公主也在那里。 这个凶手,很有可能就是控制天筝长公主的那个人。” “为什么?”肖慕突然问:“你为什么能确定? 或许,这片花瓣是凶手转移麻姑时沾到的。 又或许……” “没有或许!”猛地打断肖慕,纪青灵道:“他喜欢红色,崇拜鲜血,迷恋杀戮。 他的内心空洞又迷茫,就像一只没有方向的小鸟。 他渴望自由,渴望脱离黑暗,但却自始至终都在深渊里沉沦。 他没有灵魂,没有感情,失去了最起码的爱的能力。 但他拥有高智商,身份尊贵,非常强悍,极其冷静。 他,很有可能就是K!” 直到纪青灵说出最后一句话,凤栖才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青灵说的人很熟悉。 青灵每说一句,他的心就会沉重一分。 倘若不是那句“失去了最起码的爱的能力”,他几乎就要认定青灵说的人就是墨白。 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一个是墨白,另一个,却是K? 凤栖突然在心里骂了句娘:“老天!你TMD吓死宝宝了……” 意外发现,为经年的连环杀人案提供了一线曙光。 因为案情重大,且又涉及之前自己府里妾室争风吃醋,沈明轩表现得非常开明大度。 不但采纳了沈墨白和凤栖在盛轩王朝全面搜查罂粟花海的建议,还主动提出秘密调查。 虽说沈明轩心怀叵测,但秘密调查不易打草惊蛇,正中纪青灵下怀,凤栖欣然领命。 …… “轰”地一声,如同浇上了汽油,红色海洋瞬间变成了火海。 “混蛋!你疯了吗?”天筝长公主发疯般想要阻止火势的蔓延:“遗忘村庄毁了,虫蛊计划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现在你又将花海烧掉,我们以后要用什么东西来控制他们?” “天筝长公主?危险……”几名侍卫死死拉住天筝长公主。 然,他们越是阻止,天筝长公主越是歇斯底里。 突然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松开她,既然她这么想死,那就让她和这些罂粟花一起被焚毁好了。” 男人的声音虽冷,却波澜不惊,猫瞳般一绿一褐两只眼睛里带着温和的笑意,看起来异常优雅。 可是,若仔细深究,却能发现他的眼底隐藏着暴虐。 他的话显然起到了作用,侍卫们将天筝长公主松开,天筝长公主却不再往前扑,跪倒在地哭喊道:“这是我们的心血啊?你烧掉的,乃是我们的江山社稷……” “你的江山社稷,不是我的。”男人摊开手,很无奈的样子,“倘若不是你自作聪明,让变脸娘冒充纪青灵去杀沈墨白,我犯得着烧掉花海吗?” “要不是你杀死麻姑,纪青灵他们怎么会发现罂粟的秘密?” “你还敢说!”男人脸上的优雅终于破裂,恶狠狠地盯着天筝长公主,他的声音如同从棺材里透出来般冰冷,“倘若不是有人给我们报信,现在,你我都在智亲王府的大牢里了。” 突然,他又笑起来:“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杀人吗? 因为我喜欢切肉,喜欢听见骨头被剁碎的声音。 喀拉拉,多么悦耳动听的声音? 你能想象把它吃在嘴里的感觉吗……” “呕……”天筝长公主一阵干呕。 但她还没忘记自己的处境,一边往后缩,一边拼命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你嫌我恶心?”男人皱眉。 “我……我没有……” “那就乖乖地听话,否则,我会像切碎麻姑那样,切碎你!” “我……你要带我……去哪里?” “西京!” …… 站在满目疮痍,完全被烧成焦黑的土地前,纪青灵的太阳穴扑哧扑哧猛跳。 晚了,又晚了。 和以前一样,每次到最关键的时刻,线索就会中断。 他们虽然走得很仓促,但却走得很干净。焦黑的泥土还是热的,却不剩一棵罂粟…… 第662章手法不同 如同当年索亚人突然从索亚古城中消失一样,K和天筝长公主再次消失在了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谁也没有想到,距离皇城最近的并州,居然还有这样一片山谷。 而山谷里,还有这么大一片花海。 只是,那都是过去时了,现在,这里只是荒芜的不毛之地。 将手里的披风轻轻披在纪青灵身上,沈墨白将她揽进怀里。 “宝贝?你已经在这里站了两个多时辰了。 天都要黑了,你的腿会受不了的。” 才出月子不到一个月,他的青儿就瘦了一大圈。 珠圆玉润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比以前还要纤细的瘦弱。 说实话,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纤细的她,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那么叫人心疼。 “墨白?我一直在想,我们的思路是不是错了。” “怎么说?” “从燕子坞拐卖儿童的案子开始,我们就将幕后黑手锁定成一个人。 直到七宗罪的案子结束,K重新进入我的视线。 我才觉得,他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就像之前你说的串珠子,我以为,有了这根线,所有的珠子就都能串在一起了。 事实上,好像也没有错。 秦淮酒家的瞎眼哑巴姑娘带出猴子,猴子带出燕子坞被拐卖的孩子,孩子拽出遗忘村庄,遗忘村庄让绝手药王和虫蛊浮出水面。 勾栏院出现的冯天佑预示了索亚古城地下墓室的灾难,云城系列凶杀同样预示着索亚文明的千年不死。 你脑袋里的虫蛊,夏雨的背叛,你去河口追查,你的身世之谜。 僵尸宫女的出现,狩猎场上的招夫比试。 七宗罪的发案,我和肖慕的麒麟山之行。 天筝长公主的偷梁换柱,沈昊辰对阿文痛下杀手。 还有,凝香被人陷害,变脸娘的潜入。 以及最近麻姑被人分尸,这片花海被焚毁。 这些事情发生得太巧合,一环扣着一环。 但是,你有没有发现,凶手作案的手法实在太多样化了?” 沈墨白心头一凛:“你是说,这些案子,都不是K本人做的?” “你总是能简明扼要地直击要害!”靠近他怀里,纪青灵舒出一口气:“其实,我都没想到这个结论。 但看起来,这个结论很合理。”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手法不同!”眸中划过一丝锋芒,纪青灵道:“我跟你说过,我前世乃是一名法医,一名警察。 那日给麻姑验尸,你应该也听到我对肖慕说的那番话了。 我不是天生讨厌心理学,也不是天生不愿接触犯罪心理学。 事实上,在我做法医的时候,对犯罪心理学很感兴趣。 这不仅仅因为心理学本身就和医学关系密切,还因为犯罪心理学独特的魅力。 那深渊黑不见底,但却和罂粟一样惹人迷醉。 直到,我被卷进K的连环杀人案……” 似乎回忆那段往事让她很痛苦,纪青灵下意识地将脸扎进沈墨白的肩窝。 这是一种寻求保护的姿势,她感到不安全。 将她抱得更紧一些,沈墨白柔声道:“不要再想这些了,为夫不会再让你遇到任何危险。” “不!你不明白,墨白! 有些危险,是命中注定的,躲不掉。 就像这一连串案子。 你刚才说了,这些案子都不是K做的。 没错,不是K的手法。 因为,K只杀害女人,年轻漂亮的女人。 只除了他的母亲。 他的犯罪手法,是信窒息。 他还有一个显着的特征,就是把他喜欢的女人吃掉。 有时候只是一块肉,有时候是一部分内脏。 有时候,是整个人。 但是墨白,你看看咱们遇到的这所有的案子。 可有一个,是女子被冒犯的? 可有一个,是被凶手吃掉的? 在这些案子里,女子出现的几率少之又少,出现,也基本上围绕着自身的爱恨情仇。 和信窒息,根本就扯不上关系。” 定定地瞧着她,沈墨白问:“你想要说什么?” 纪青灵一字一顿道:“多人作案!” “多人作案?”沈墨白身体一僵。 “嗯!”纪青灵点点头:“我说过,这些案子的作案手法不同,体现出来的,乃是好几个犯罪嫌疑人的画像。” “怎么说?” “你若仔细回忆一下,便不难发现,燕子坞的儿童拐卖案,虽然是为了给蛊虫寻找宿主,但很显然,主谋喜欢剥皮。 勾栏院的冯天佑,他喜欢斗智,喜欢借刀杀人。 同时,他精通易容,擅长各种机关暗器,深谙奇门遁甲和阴阳八卦。 狩猎场上的招夫比试,很有可能就出自于他的手笔, 绝手药王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但无一例外,都会借助于蛊虫。 化血天蛇也好,吸髓尸虫也罢,还有你脑子里的虫蛊,以及夏雨和紫烟、紫云体内的虫蛊,他根本就离不开虫。 还有那个催眠大师,天生的双瞳者,他显然参与在很多案子里。 但,僵尸宫女案,还有你当初被人控制,都是他单独作案。 我现在还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但毫无疑问,他是最强大的。 七宗罪的案子和麒麟山之行,是那个假冒K的家伙做的。 很显然,他喜欢模仿,崇拜连环案,深信自己是正义的裁决者,渴望被人认可被人拥护。 但他多次使用了鞭子,所以,我可以将他的喜好界定为鞭笞。 他便态的程度虽然很严重,性格也极度扭曲,但毫无疑问,他是这些凶手中唯一一个以道德为借口的杀手。 对于他的死,其实我觉得有些可惜。 最后是切碎麻姑身体,焚毁这片花海的家伙。 他最喜欢的,乃是切割。 在这一点上,其实他和K有点像,我也差一点把他当做K。 但他不是K,他只是在竭力地模仿K而已。 所以,他不管杀死哪个女人,都没有想过要侵范她。 看起来,这一个个凶手各具特色。 有的喜欢剥皮,有的喜欢鞭笞,有的喜欢刀割,有的喜欢模仿,还有的,喜欢观看。 但毫无例外,他们都具备同一种特征。 心思缜密,杀人果断,手法残忍。 且,都喜欢挑战我们。 我在想,他们为什么要挑战我们? 难道就因为你是智亲王,手中拥有传说中的虎贲军?” 思忖片刻,她咬咬牙道:“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墨白? 他们挑战的也许不是我们,而是我。 因为,他们展露给我们看的这些共有特征,不是别人,正是K的心理画像。” “你想说什么?青儿?”沈墨白的声音突然焦躁起来:“K已经死了,死在天眼湖底的溶洞中。你那个右置心脏的说法一点儿也不具有说服力,完全不能成立……” 第663章两个哥哥 “你怎么知道不成立?”纪青灵蹙眉。 沈墨白脱口道:“因为你穿越过来,都能是纪青灵的身体。 他穿越过来,为什么就不能是另一个人的身体? 既然是另一个人的身体,怎么还会是右置心脏? 青儿?你不要再吓唬自己了。 没有K了,他死了……” “死了吗?你真的相信他死了吗?”抬头看向沈墨白,纪青灵面上带着一丝苦笑:“你何苦自欺欺人,墨白? 你和他曾一起在古井中生活,亲如兄弟。 他了解你的一举一动,你也无比熟悉他的气息。 他若死了,你为何不告诉我沈昊辰的秘密? 他若死了,凝香是被何人所伤? 他若死了,那个模仿他的人,还有什么必要烧毁这片罂粟花海,带走天筝长公主? 其实,他不止是他们的精神教父,也是你,一直……追求的梦想!” 说出最后一句,纪青灵有些迟疑,也很艰难。 但有些事情,不能回避。 与怪兽搏斗的人,要谨防自己因此而变成怪兽。 如果你长时间的盯着深渊,那么,深渊也会同样回望着你。 墨白?你拥有上天赐予的洞悉犯罪的能力,拥有一颗无比坚强善良的心。 但是,你可知道,在你想要填平深渊的同时。 深渊,也造就了你。 沈墨白彻底呆住。 许久,他才低声问:“你既然知道我游走在人与兽之间,站在深渊的边缘。 为何,还要爱我?” 这一次,纪青灵没有思考,也没有迟疑,她回答得很快:“因为你是墨白。 因为你有一颗善良、易感、真爱的心。” 这就是你的不同,你有感情,爱得热烈又投入。 所以,他们是恶魔,你是天使。 你懂吗? “青儿?”舔舔嘴唇,沈墨白迟疑道:“我隐瞒了你三件事。 第一,你们从我脑子里取出来的那只蛊虫,没被我烧死。 而是,被人盗走了。” 纪青灵愣了一下,却没有表现出惊愕。 沈墨白又道:“第二,沈擎苍虽然没有将虎贲军留给我,但,我有一支自己的虎贲军。 这支虎贲军甚至比当年沈擎苍创建的那支,还要强悍!” “凤家军?”纪青灵脱口道。 没有丝毫意外,沈墨白欣慰地笑了:“你果然了解为夫。 其实,凤栖不是我的朋友,而是我的家奴。 他之所以会接受护国大将军这个官职,乃是为了给凤家军一个混编在军队里最好的理由。” “那么第三件事呢?” 话问出来,纪青灵才发现自己那么八卦。 原来,她就算再相信沈墨白,也不喜欢他对她有所隐瞒,更不喜欢他骗她。 原来,对于他的一切,她都那么渴望知道。 看着宝贝娘子微赦的脸,沈墨白却觉笑不出来。 他到底还是伤害了她,不管理由多么充足多么高尚,隐瞒就是隐瞒。 “沈昊辰的乾清宫内殿里,有一间密室。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日,沈昊辰带阿文进去过。 正是洞悉了密室里的秘密,所以沈昊辰才会对阿文下……” 纪青灵眼睛一亮,“那间密室里有什么?是不是孩子?小婴儿? 或者,我娘亲的尸体?” “不是! 那里面关着一个人,一个男人,和你娘亲有着密切关联,又和我,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男人!” “沈擎苍?”纪青灵彻底傻眼了。 “对!就是沈擎苍。 我与忘忧老人当初为了寻找你和肖慕,曾经夜探乾清宫。 发现了那间密室,也看见沈昊辰鞭笞沈擎苍泄愤。 而沈擎苍当时提到过孩子……” “谁的孩子?” “不清楚。 貌似沈擎苍和天筝长公主抱走了沈昊辰的孩子,为了报复他们,沈昊辰又抱走了沈擎苍的孩子。” “沈擎苍有孩子?”纪青灵惊诧道:“那个孩子,是不是我娘亲生的,阿文想告诉我们的孩子?” 沈墨白接下来的话,硬生生地被她这一句堵在了喉咙里。 话说,他怎么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当日,看见沈昊辰那般疯狂地鞭笞沈擎苍,暴怒得几欲走火入魔,沈墨白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沈擎苍弄丢了沈昊辰和白盈盈的孩子。 对,唯有白盈盈给他生的孩子,才会让沈昊辰那样伤心,那样在意。 可现在突然意识到很有可能沈昊辰弄丢了白盈盈和沈擎苍的孩子,沈墨白一下子就凌乱了。 怎么这么乱?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孩子?还都是白盈盈生的?白盈盈到底生了几个孩子? 他要不要告诉青儿,要不要把自己白盈盈的猜测说出来? 是继续为爱隐瞒,还是做一个她眼睛里彻底的透明人? 沈墨白尚在纠结,纪青灵已兀自道:“是的,一定是沈擎苍和我娘亲的孩子。 我那日带阿文去见沈昊辰,他曾在迷乱中道那个孩子不是他故意的,是天筝长公主…… 虽然他及时察觉到自己失言,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但是,我却能听出,他是愧疚的。 他愧对我娘亲,只因他无意中伤害了我娘亲和沈擎苍的孩子。” 沈墨白奇怪地看着纪青灵,她的反应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因为白盈盈是他娘亲,所以他下意识地想要隐瞒。 但,得知自己娘亲有可能未婚先产子,她怎么这么兴奋? 就好像,这根本不是一件损毁女子名誉,足以让任何女子下地狱的事情一样。 突然意识到她是真的不介意,而继续这样误导下去,她会偏离轨迹,会产生错误的判断,沈墨白忙道:“青儿?你说的话让我很吃惊,但我没办法反驳。 只是,我想说的孩子,跟你说的,大概不是同一个。” “……”纪青灵愣住:“你?什么意思?” “当日,沈昊辰在密室内鞭笞沈擎苍,显得很疯狂,也很伤心。 那种伤心,不像是装出来的。” 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沈墨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宝贝娘子的脸色,“在这世上,只有一个女人给他生的孩子丢失,才会让沈昊辰变得如此疯狂。 如此……伤心……” 轰隆!脑袋一下子炸开。 白盈盈?娘亲? 沈昊辰丢失的那个孩子,是娘亲生的? 无数头神兽从这头跑到那头,又从那头跑回来。 还有没有更雷人的?娘亲不但给沈擎苍生了个儿子,还给沈昊辰也生了一个? 沈墨白嘴里这个人尽可夫的女人,是她记忆中柔弱美丽的娘亲吗? “你是说……我……我在这世上,可能……可能,还有一个,或者……两个……哥哥?” 沈墨白的眉峰一下子拧成了疙瘩。他能说他后悔了吗?早知道她是这种反应,打死他他也不能说出来啊…… 第664章一根独苗 这世上哪有一个女子,得知自己的娘亲在婚前产子,还是给不同的男人产子后,还能坦然面对的? 他是猪吗?居然以为他的青儿强大到能够接受? 纪青灵愣了一会儿就平静下来了,她毕竟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人。 在她看来,倘若娘亲真的给沈擎苍生过孩子,那一定是真情所致,情不自禁。 而如果是给沈昊辰生过,那么,毫无疑问,绝对是沈昊辰用强的。 让女人怀孕的法子有很多种对不对?不一定就是那个了。 不管怎么说,在事情搞清楚之前,她暂时不想给娘亲扣上银娃当妇这么大一定帽子。 尤其是看见沈墨白一副比她还要难过的表情,她突然有点想笑。 “是我娘亲生别人的孩子,你那么难过做甚?” 沈墨白:“……” 好吧!他的宝贝娘子确实与众不同。 这思维,他实在跟不上啊! 纪青灵也不等他回答,继续自说自话道:“难怪沈昊辰要掐死阿文,若是我娘亲生下他的儿子,又生下沈擎苍的儿子,他该有多恨啊? 就像他对天筝长公主……咦? 不对啊?怎么横竖都穿插着天筝长公主?” 脸色一变,纪青灵道:“难不成,沈昊辰对天筝长公主的感情,根本不是依赖,而是仇恨? 卧槽!按照这样的逻辑,沈昊辰已经便态了吧? 他要掐死阿文,不会是他的儿子,是被娘亲亲手弄死的吧? 难道阿文要告诉我们的,是这个?” 纪青灵呆住,她的娘亲,是个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凶手? 这一连串的假设实在太强大,太……让人难以消化了。 看着被自己的话弄得目瞪口呆的宝贝娘子,沈墨白有些无语。 想了半天,才迟疑道:“其实,青儿?我觉得你的假设有点问题。 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沈昊辰和沈擎苍嘴里的孩子存不存在,甚至连那个密室中的男人是不是沈擎苍都不能确定。 就算他是沈擎苍,孩子也确实存在,我们也不能确定孩子是谁给他们生的,对不对? 认为孩子的母亲是你娘亲,完全是我们的猜测,没有丝毫证据。 这个猜测看起来虽然匪夷所思,但似乎也很合理。 因为众所周知,沈昊辰和沈擎苍都对你娘亲用情至深。 这就是你所说的先入为主和惯性思维,我们只要听说他们有孩子,就一定会联想到你娘亲。 但你有没有发现,这里面有个悖论。 咱们假设这两个孩子的确都是你娘亲所生,那么,当年你娘亲有多大? 沈擎苍被判斩首时,不过二十二岁,白盈盈那时候也仅有十七岁。 据我所知,你娘亲的身子自幼羸弱,你外祖舍不得她太早出嫁。 但当时,她绝对是个很正常的少女。 也就是说,外人看不出她曾生育过。 不然,怎么会有椒房殿逼婚那一幕? 她也不可能嫁入纪府,还没被纪铭潜察觉出来,对吗? 按照你们医者在时间上的推断,一个女子,产后要恢复到那种程度,至少需要一年吧? 那么,白盈盈生孩子的时间,至少要往前推一至两年。 而如果之前她还生了一个孩子,中间至少又要间隔两年。 也就是说,她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最多只有十三岁。 你觉得,十三岁尚未及笄的女子,能生孩子吗? 好,就算能,看那两个孩子的年龄吧? 其中一个,怎么也得跟为夫差不多大……” 话说到这里,沈墨白突然顿住。 他一下子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十三岁的女子虽未及笄,但,当真不能生孩子吗? 如果,这个悖论不是悖论,是事实的话。 如果,白盈盈当年真的给沈擎苍生过一个孩子,而那个孩子,正好与自己同龄的话。 那么,那个孩子会被何人抚养? 未婚,甚至未及笄的女子自然不能亲自抚养。 那么,孩子的父亲能不能? 倘若,孩子的父亲也未婚,也没办法光明正大的抚养。 那他会不会找一个足够光明正大的人,来替他抚养孩子? 有没有可能,在智亲王内部,当年发生过一起偷梁换柱的事件? 谁都知道智亲王府人丁不旺,从沈博文和沈擎苍兄弟到他,两代人之间,只出现过一根独苗苗。 而那根独苗苗,正是他沈墨白。 再也没有哪种假设比这个更可怕了,甚至白盈盈婚前曾产下两子都无法与这个相提并论。 沈墨白彻底傻眼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之所以推理分析,是因为坚信时间段不吻合,坚信白盈盈年龄上存在悖论,不可能再那么短的时间内给不同的两个男人生孩子。 可是,一旦打破了悖论,他的推理反而验证了另外一种的假设,理由还非常充分。 不可能,老天不会那么混蛋。 他和青儿,会是兄妹? 显然,沈墨白想到的,纪青灵也想到了,她的脸上也同样露出了惊恐。 只是,她的惊恐持续了不到十秒钟,就变成了如释重负。 是的,倘若娘亲当年真的给沈擎苍生过一个儿子。 而这个儿子又和墨白一样大,那么,他很有可能就是真正的沈墨白。 问题是,墨白是真正的沈墨白吗? 不是,他当然不是。 他是西京人,是当年沈擎苍从西京战场上抱回来的西京孤儿。 而当年,和墨白一起,在智亲王府古井里长大的,还有一个和墨白同龄的孩子。 那个拥有虎贲军的孩子,那个真正的沈墨白。 他,有可能就是K。 虽说要接受K是自己同母异父的亲哥哥有点困难,但总比接受老公是亲哥哥这种狗血剧要容易很多。 “老天真特么开眼……”沈墨白尚未反应过来,便听纪青灵叹道:“幸亏你是西京人……” 对!他是西京人,他不是真正的沈墨白。 他急糊涂了么?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掉? 沈墨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庆幸过,庆幸自己是个西京人。 刚松了一口气,却听宝贝娘子又道:“不行,墨白,这件事太重要了,我一定要彻底搞准了。 今日回去,咱俩就到实验室做个血液检测。” “检测……什……么?” “看看咱俩的血,溶不溶。” “不溶,当然不会溶,我们俩又不是兄妹。” “我们俩当然不是兄妹,但我还是要把这件事坐实,不能心存一点点侥幸。” 侥幸?他的小女人管这个叫侥幸?这个是灾难好不好…… 第665章韬光养晦 “嗯,也不行。”毫无自觉性的纪青灵仍在自说自话:“光是检测血型也不准,有的亲兄弟姐妹,血型也不一样。 我得想办法弄一台可以检测DNA的仪器,看看咱俩到底什么关系。 煊儿现在还太小,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问题。 等他长大一点,我要和肖慕一起给他做个全身检查,主要测测他的智力……” “我儿子不是傻子!”沈墨白吼道。 “我知道……” 猛地对上沈墨白压抑愤怒的目光,纪青灵再不敢继续说下去。 我当然知道咱们儿子不是傻子,墨白,我也相信,你和我不是兄妹。 但我,还是不太放心。 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一时间,谁也不敢再继续这个尴尬、诡异的话题。 静默一阵,沈墨白的情绪和思维才恢复了正常。 他觉得有些好笑,他们为什么要纠缠这么可笑的,毫无根据的事情? 青儿虽然固执,但向来理智。 一定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从阿文到凝香,让她产生的压力太大,才使她变得这么疑神疑鬼,急于求成。 “宝贝?你说过,要想成为神探,必须得有坚不可摧的承受力。 咱们不要胡乱猜疑自己吓唬自己,省得K没抓住,先把自己弄崩溃了。 好吗?” “好!”疲惫地将脸埋进沈墨白怀中,纪青灵轻轻在心里说了句“墨白?对不起!” 像是感受到她说的话,沈墨白的手臂紧了紧,转移话题道:“对了青儿,你之前说尼采的话,说K是我一直追求的梦想。 还把,那个模仿K的家伙,说得那么像我。 是想表达什么?” “我没有怀疑你!”纪青灵下意识地辩解。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怀疑我,但为夫想知道,你想说什么?” 果然是妖孽,也果然够了解她。 这问题的答案虽然容易引发误会,但的确让她松了一口气。 微微迟疑,纪青灵开口道:“我想让你假设一下,接下来,他们会做什么?” “他们?” “嗯!因为他们在有意识地宣扬K的精神。 而你,不但和K有着许许多多共同点,拥有强悍的预知犯罪的能力,还有可能和他一起长大,对他异常了解。 所以,我想让你用K的思维来想一想。 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这话说得太二十一世纪化,沈墨白蹙眉想了想,才领悟他的小女人什么意思。 这样的代入,他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就像尼采的那段话。 可是,沈墨白不得不承认,宝贝娘子的这个想法让他有点激动。 就像痴迷于下棋的人,会异常尊重自己的对手一样。 一个痴迷于破案的神探,同样也会尊重,甚至珍惜他的对手。 尽管这个对手是罪犯,但,谁也不能否认,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惺惺相惜。 感觉有点怪怪的,不过,既然青儿对他这么有信心,他为什么不能相信自己? 认真地想了想,沈墨白道:“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韬光养晦?等待时机?”这个答案太出乎意料了,纪青灵简直不能接受,“难道你不觉得,他们会立刻进行反扑吗? 比如,更疯狂的杀戮? 再比如,发动大规模的战争?” “青儿?”将视线投向焦黑的花海,沈墨白的眼眸比泥土还要黑沉,“你先前说,他喜欢大红色,崇拜鲜血,迷恋杀戮。 你说,杀戮不是他的本性,而是一种救赎。 他没有灵魂,所以需要寄托。 这和我当初是兽的时候的情形非常相似。 我也喜欢大红色,因为这种颜色热情,富有朝气、活力,还有生命力。 我那时候也没有灵魂,所以我一直在寻找真相,因为我必须做点事情,以证明我是个活人。 直到你出现,你让我找回了灵魂,成为我唯一的寄托。 你能想象这种时候,你突然被我亲手毁灭,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要么彻底疯狂,要么韬光养晦。 之所以韬光养晦,不是因为绝望,而是等待时机,希望你复活。 因为,毁灭你,是不得已,是为了拥有更加完整的你。 所以,我会等待,哪怕用尽我一生的时间和精力!” 纪青灵的眼睛一亮。 没错,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深藏不露,韬光养晦。 将自己最依恋的罂粟花海亲手焚毁,为的不是毁灭,而是伺机而动,更好地反扑。 可是,他们有什么必要韬光养晦呢? 再依恋罂粟花海,它也不是他们的精神教父,只要有K,他们就有了统一的灵魂。 他们需要等什么? 对于罪犯来说,没有什么能比一场精心策划完美无缺的杀戮更让他们满足的。 不停地犯罪,不断提升犯罪难度和手法,对警察来说是一种挑战,对他们自己来说,却是一种灵魂的升华。 他们没有理由停下来,也根本没办法停下来。 除非,出现特殊情况。 沈墨白韬光养晦,是为了等她,等她复活。 他们又在等谁? “K?他们在等K?”纪青灵惊得眼珠都要滚下来了,“K根本就不在他们中间。” 沈墨白也有些惊讶,但很快,他就点了点头,“这个假设成立。 如果K在他们中间,想杀你,他们只管帮助K将你掳去,甚至直接杀掉就是。 完全没必要没完没了地使用这些哗众取宠的手法来表演……” “等等!”纪青灵突然打断他。 “表演?表演?墨白?你说他们是在表演?”喃喃自语了两声,她倏地抬头:“如果是在表演,那会不会根本就不是给我看的?” 如果根本不是给我看的,那么,会是给谁看的? 在这个世上,除了我,只有一个人能看懂他们的表演,只有一个人,能参透他们所要表达的救赎。 因为这种表演的手法和救赎的方式,基本都来源于二十一世纪的高智商犯罪。 K!所有的杀戮,所有的犯罪,都是表演给K看的。 为什么? 是精神教父在考验自己的得意门生,还是向全世界炫耀他们的强悍? 最关键的是,K为什么要离开他们? 一个心理极度扭曲,便态程度严重的连环杀手,一个高智商的罪犯,创造这样一个群体是为了什么? 他害怕孤独,感受不到任何温情。 他很冷,胆怯而又自卑。 所以,只有被这样一个由他亲手教化出来的犯罪团体簇拥着,他才会感受到一点点安全。 那他有什么理由离开他的团体,让自己的灵魂飘游在无边无际的宇宙黑洞中?这个推理结果实在莫名其妙,老妓从良还有个理由,K这是为了什么…… 第666章青灵种地 这种情况就像一个杀戮成性的恶魔,突然说他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样,不但可笑,还让人觉得无比诡异。 问题分析到这里彻底分析不下去了,没有K,没有他的犯罪记录,没有关于他的任何蛛丝马迹。 仔细想想,K似乎从未在这个时代杀过人,或者,侵范过任何一个女子。 就连凝香的案子,似乎都不是他的手笔。 他把自己冷冻起来了。 要不是他们时时刻刻都在表演,都在提示K是真实存在的,纪青灵几乎要产生出一种幻觉,K从来不曾穿越。 线索断了,除了眼前一望无际的焦黑土地,什么都没有。 纪青灵突然陷入一股所未有的迷茫中…… 事情的发展和沈墨白的推理一模一样。 日子恢复到了最初的平静状态,就像纪青灵出嫁前的那几年,再没有大案要案发生,皇城太平得叫人无所事事。 闲不住的时候,纪青灵试图寻找那只被盗走的虫蛊。 可是,皇城再也没有听闻半点虫蛊的消息。 仿佛沈墨白的谎言变成了事实,那只虫蛊似乎真的被人毁掉了。 纪青灵不大死心,又专门在凤家军中查寻。 结果和当初卓云腾、凤栖等人查寻的结果完全相同。 凤家军中没有人身中虫蛊,也没有外人知道凤家军就是沈墨白的虎贲军。 折腾了几个月,一直无果,纪青灵渐渐收了心,开始安分守己地在家相夫教子。 沈墨白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他觉得,什么都没有宝贝娘子和亲爱的儿子跟他一起宅在家里更幸福、更快乐。 煊儿已经会爬了,和肖慕非常亲近。 肖慕几乎每天都会来智亲王府陪伴煊儿,但却很少来看望纪青灵。 即便纪青灵刻意在煊儿的婴儿室等他,肖慕也像能未卜先知一般,悄悄回避。 这正是沈墨白乐意看到的,尽管纪青灵对此有些难过,却也顺其自然地沉浸在这种平凡的幸福中…… “清明断雪,谷雨断霜”。 轩昊皇帝二十四年三月十二,谷雨。 纪青灵携紫藤、紫玉,带着弘哥儿一起去近郊“农苑”播种移苗,埯瓜点豆。 自罂粟花海被焚之后,纪青灵突然发现皇城附近有着太多无人区。 这些无人区的土质优良,名为荒地,实际上,只要善加管理,非常易于种植。 罂粟有害,粮食无罪。 既然犯罪分子都能利用土地栽种他们需要的作物,她为什么不能? “雨生百谷”,谷雨,象征着无数生机和可能。 她想,总该为阿文和凝香做点什么,便向沈墨白提出,要在皇城近郊开辟一小块荒地,种植一些粮食等农作物。 其他人的娘子虽然都宅在府里,但每个月都会有几次出门进香。 纪青灵不爱干那些事,沈墨白又不喜她天天和死人、寄生虫打交道,便总想培养她些其他爱好。 否则,万一哪天出现所谓的审美疲劳,他情何以堪? 故,对于纪青灵开荒种地的提议,沈墨白非但没反对,还很支持。 纪青灵没打算把自己塑造成伟人,也没打算用这样的行为方式改变谁,更没想过自己种那么一点点粮食能改善盛轩王朝的民生,会让冬日里皇城的灾民少一些。 一句话,她没那么高大上。 可事情还是往出人意料的方向发展。 第一个发现,并对她这种行为方式积极响应的人,是沈明轩。 在纪青灵那块小庄稼地开辟出来的第三天,相隔不到两百米处,也被人开辟出了一块荒地,竟日日有人看护,比纪青灵还要尽心 待撞见正主儿时,纪青灵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不过,她是个坦荡之人,别扭了两个小时,就直接无视了。 沈明轩已经监国一年多,虽没什么大的建树,却也没出过什么差错。 做个守城的皇帝,他也算合格。 一个未来的皇帝,如果想找机会搔扰她,她是躲不掉的。 反正是光天化日之下,身边又有诸多侍卫、朋友陪伴,她也不怕沈明轩怎样。 沈明轩倒也沉得住气,只要纪青灵去小庄稼地,他立刻就会出现。 虽有挂羊头卖狗肉之嫌疑,倒也安分守己。 沈明轩安分守己,手下那些善于溜须百帕的人可没这么安分。 开玩笑,皇帝都降贵屈尊跑去荒郊种地了,他们能不赶紧表现吗? 于是乎,半个月之间,近郊的荒地竟稀里哗啦一下子全都开辟成了农田。 这让纪青灵惊诧之余,突然感受到了一线商机。 送上门来的银子,不赚白不赚是吧? 于是,谷雨前几日,沈明轩打算备种灌溉时,突然发现近郊水比米贵,而且桶粪桶金。 明明是荒郊,以前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一夜之间,不知打哪儿冒出来好多茅草屋。 不管在哪里打水井,都有人哭天喊地说官府抢占民田。 到底是不是民田沈明轩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是皇帝。 有心把这些闹事的刁民都抓起来,却发现纪青灵的人正在满脸赔笑地跟刁民们接触。 而基本上,每个接触过的刁民,都变得异常听话,尽心尽力地帮纪青灵干活,那乖顺的模样,就像是她纪青灵的家奴一样。 沈明轩看得眼红,派人去打听,居然发现纪青灵的法宝乃是银子。 很简单直接的办法,她付银子,刁民们干活。 比如一桶水多少银子,一桶粪多少银子,在庄稼地里扎个稻草人多少银子,雇个短工夜里帮忙看地撵野兽多少银子,等等。 还有很多类似的收费名目,基本上都是沈明轩从未听说过的。 派去的人回禀,那些刁民个个巧舌如簧,说这是什么土地税、人工税、契税、印花税。 这些税具体是神马东东沈明轩不知道,他也懒得去调查朝廷有没有出台向荒地征税的政策,官府有没有来收过税种种。 他在意的,是纪青灵。 纪青灵都能用大把银子和刁民们坐地谈价,让刁民们为她所用,他堂堂九五之尊的皇帝,难道还要用粗,背个欺压百姓的恶名? 不就是几个银子么,国库里应有尽有。 也不得罪纪青灵,沈明轩一声令下,将近郊数百亩荒地皆划入一个圈子,取了个既响亮,又雅致的名号——“农苑”。 并达明知地道效仿纪青灵,也和“农苑”那些从天而降的刁民们谈起价钱来。 如此一来,百官世豪皆效仿。因此,不到谷雨这天,各行各业都在“农苑”应运而生,着实让那些所谓的刁民们赚了个盆满钵满…… 第667章闻音门主 今日,纪青灵带着弘哥儿等人明面上是来“农苑”点种播种的,实际上,却是来见个人。 一幢不太起眼的普通农院中,衣着普通气质却卓然的年轻后生,正带着几名体格健壮的大汉静候。 见纪青灵悠然而来,笑眯眯地将她迎入屋内。 待她坐定,后生二话不说,撩开衣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毕恭毕敬地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水生拜见小姐,这些年,小姐可安好?” “快起来!”将水生扶起来,纪青灵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好,好! 成熟了,也稳重多了!” “小姐……”水生眼眶一红,激动道:“三年了,小姐您……” 话未说完,里屋竟冲出一个人来。 纪青灵尚未看清是谁,此人已扑倒在她脚边,磕头如捣蒜道:“纪五小姐?终于又见到您了!” “是柳老伯吗? 您快快请起,这些年,您老的身子骨还硬朗吗?” “硬朗,硬朗!”边擦拭眼角的泪水,柳石头边扶着纪青灵在椅子上坐下来,“托五小姐的福,这些年小老儿也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五小姐?您的救命之恩和再造之恩……” “爹!”水生眉头微蹙,道:“我还有重要事情向小姐禀报,那些陈年旧事,就莫要提了。” 虽是责备的话,水生却说得轻柔,眼眸中还蓄满泪水,面上的感激之情更是显而易见。 柳石头爽朗地大笑两声,站起来道:“是小老儿老糊涂了。 五小姐?您和水生他们谈。 小老儿去后院给您准备午饭去。” “有劳了!”冲柳石头拱拱手,纪青灵转头对紫藤和紫玉道:“你们俩也去帮忙吧!” 又拍拍弘哥儿的头:“你也跟这几个小哥儿一起去玩吧?顺便感受感受农家气氛。” “好嘞!” 冲身后的小厮一挥手,弘哥儿兴高采烈地跟着几个小少年去了。 其他人相视一眼,也极其默契地退了出去。 待屋内只剩下纪青灵、水生和云威时,她才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打探出来是何人?” 水生摇摇头:“阿文的戏班子已是羌荣国最大的戏班,阿文又是顶梁柱,在戏班中地位颇高,平素没有人敢探听他的私事。 班主和师兄弟们只知当日阿文收到过一封信,写信人自称是您的家奴,其余一概不知。 我让门徒遍布撒网,最后也只能查出那信来自于皇城。” “意料之中!”纪青灵笑笑,话锋一转,道:“水生?你且跟我说说,你怎么会成为丐帮帮主的?” “丐帮帮主?”水生愣怔一下,旋即俊脸一红,小声道:“小姐打趣水生了,什么丐帮帮主,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呵呵!你可太谦虚了。 短短三年时间,便横扫盛轩王朝、羌荣国和西京国三国丐帮,创建享誉四海八荒的闻音门。 水生?我当初真是小觑你了。 原来,你不仅仅是个心思缜密的书生,你还具有将帅之才!” 云威静静打量面前这个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大,面对小姐显得窘迫呆憨,却又过于清秀的俊逸青年。 闻音门,半年前出现在江湖上的神秘组织。 据说门主乃二郎神下凡,拥有人所不知的天眼,最能洞悉人间百态。 不管是皇族辛密,官场舞弊,还是奸商害人,百姓疾苦,全都躲不开他的千里眼和顺风耳。 半年来,闻音门曝光了三国不少贪官污吏和不良奸商,成为专门替老百姓打抱不平的代言人。 然,三国朝廷有意招安时,却根本找不到它的踪迹。 所以,在民间,闻音门深受老百姓爱戴。 任是谁,也没把发把那个能让贪官污吏、不良奸商们闻风丧胆的闻音门门主,和眼前这个叫水生的青年联想到一起吧? 果然人不可貌相,小姐的亲信,竟个个都是奇才。 纪青灵是在调查罂粟花海焚毁事件时,偶然听说江湖上兴起了一个名唤闻音门的侠义组织,她当时也没太留意,没想到闻音门的门主竟是水生。 两个月前,卓云腾助她调查阿文的事,无意间发现闻音门也在追查那个神秘的送信人。 云腾恐她吃亏,命贴身锦衣卫彻查,这才将从不露面的闻音门门主水生揪了出来。 “水生汗颜!”不好意思地抠抠脑袋,水生道:“水生本打算将闻音门建成四海八荒第一大帮派之后,再回来见小姐。 哪想,竟突然得知小姐屡遭恶人算计。 本想查出那个送信人,交由小姐处置。 却不想…… 唉!闻音门到底都是水生这样上不了台面的粗人,实在难成大事!” “不要妄自菲薄!”纪青灵面上含笑,眼眸却有些黯然:“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有你这样的能力。 闻音门门徒虽出身寒门,却个个侠肝义胆,实在令人佩服。 水生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与你们无关。” “小姐!”水生颇显激动道:“您尽管放心,水生便是耗尽毕生精力,也定会将那送信人挖出来,给阿文一个交代。” “该给阿文一个交代的人是我,不是你。”许是感到这个话题太沉重,纪青灵又笑道:“我方才来‘农苑’,瞧见你这里的生意不错。 怎么样?沈明轩那些狗腿可有刁难你们? 需不需要我或者智亲王出面帮忙?” “呵呵!”水生笑起来,白皙英俊的面庞上流露出些些骄傲,“小姐既知闻音门的人大多都是乞丐、流寇出身,怎地还害怕我们吃亏? 再说,那些人虽阿谀奉承令人恶心,却最会看人眼色。 小姐您一人便堪当千军万马,他们又岂敢老虎唇上捋虎须?” “那是!”始终没说话的云威突然道:“我家小姐风华绝代智勇双全,沈明轩那个蠢货,自然会心甘情愿地掏银子!” “扑哧!”纪青灵笑道:“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再说下去,我都要变成女土匪了。” 被她打趣,云威有些脸红,嘴里却嘀咕道:“哪里是女土匪,明明就是仙子下凡好不好?” 水生笑着看过来,但见云威威武不凡,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心头顿生好感。 不由脱口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云威将军吧? 小姐?闻音门的门徒大多都是穷苦百姓出身,没几个练家子。 您能不能让云威将军指点一下闻音门众门徒的武功? 这样,闻音门也不至于太给小姐丢脸。”话一出口,顿觉不妥…… 第668章迂回挖坑 偷偷瞄向纪青灵,但见纪青灵的脸色已沉下来,水生眸中闪过一丝小孩子做错事般的无措来。 但眼下的他早已今非昔比,便是纪青灵的微表情,他亦瞧得明白。 当下心中已有计较,笑道:“小姐今日前来,何不指点一下水生?” 纪青灵之前听水生的话,似乎有将闻音门交给她的意思,心头微惊。 云威带着手下的军队投奔她,已经让沈墨白从骨子里厌恶,若再多出个闻音门,她以后的日子得怎么过? 好在水生是个聪明人,一察觉到她的不快便及时打住,然后转移话题。 纪青灵便好整以暇道:“噢?说说看,如何指点?” “小姐?水生给您报报账,如何?” “报账?” 这个提议不错,够八卦!纪青灵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她并不眼馋水生的银子,但,一想到这些银子都是从沈明轩那蠢货的口袋里掏出来的,她就有些激动。 要是再能数一数,就算是过干瘾,那也不错对吧? “好啊!我还真想知道你这段时间,到底从沈明轩那里刮了多少银子呢!” “那好!”水生唇角一弯,“啪啪”拍了两下手掌。 立时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五十岁左右蓄着山羊胡子的老者。 另一个,则是个仅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二人一进门便向纪青灵行礼道:“见过智亲王妃!” “叫小姐!”云威和水生同时纠正。 二人一愣,赶紧笑着纠正。 厚厚十几本账本抱上来,纪青灵拿起一本随手一翻,立马感到头晕。 才要说话,便听水生道:“我知道小姐不擅长理财,所以专门让她们来给小姐报账!” “唔?”纪青灵眨巴眨巴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不擅长理财?” 水生舔舔嘴唇,偷偷看她,笑道:“小姐若是个擅长理财之人,当年岂会让夏雨姑娘将所有的积蓄都交给水生?” 这话说得含蓄而俏皮,很显然,水生对她当年并不清楚自己有多少积蓄,所以才会一掷千金的心态摸得清清楚楚。 话说,一万多两银子呢! 要不是稀里糊涂,她头吃肿了才会全都给水生。 小心思被人看透,纪青灵呵呵干笑两声,赶紧低头喝茶掩饰,脸颊上却不由自主地飞起两团红云。 云威还是第一次看见纪青灵露出这么娇羞的表情,心头一荡,暗道:“这水生果然心智过人,处处都能讨巧于小姐。 看来,沈墨白又多出一个悍敌!” 见纪青灵被自己弄了个大红脸,警惕放松,水生忙冲老者和少女道:“你们开始吧!” 屋子里立刻响起了黄鹂鸟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夹杂着噼噼啪啪的拨算盘声。 听了不到五秒钟,纪青灵便知他们在做什么了。 这当真是古代财务界的一大创新。 原来,少女是专门负责读账本的,老者负责打算盘。 少女每报一笔账,老者就在算盘上记录一笔。 等一本账本报完,老者算盘上的利润也计算出来了。 账本对于纪青灵的又惑力实在不如白花花的银子来得直接,但这么新鲜的法子,加上少女百灵鸟般的声音,当真叫她大开眼界。 待所有账目核对完后,纪青灵不由咋舌道:“水生?你可以啊!居然能想到这么好的法子。 太厉害了,我真佩服你!” “这话若是别人说的,水生信。 但小姐说出来,水生不信。”水生狡黠地眨眨眼睛。 “嗯?为何?” “其他人想不出水生为何会这么做,小姐难道也想不出吗?” 心思微转,纪青灵道:“啊?账目的事情,你不会一直交给柳老伯在管吧?” “呵呵!知我者小姐也! 闻音门如小姐所说,个个都是草莽英雄。 但乞丐和流寇出身,让他们有不少局限性,也容易窝里斗。 随着闻音阁越办越大,管理起来也越来越难。 我爹是个老实巴交的人,门徒都信任他,由他管账最合适。 但,他不识字。 故,我就想出这样的法子助他管账!” “这也是你想让云威指点门徒武功的原因?”纪青灵问。 “嗯!”水生毫不隐瞒:“外人只道闻音门消息如何灵通,却不知闻音门的众门徒,为了一条有价值的消息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闻音门一不是武林大派,二没有高手坐镇。 之所以能汇集各方面信息,乃是因为门徒都是下等人,他们个个都能吃人所不能忍之苦。 古人云,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却不知,流寇乱民想要成事,也难上加难。 闻音阁出世时间还不长,门徒皆一门心思为老百姓谋福祉。 但以后,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被金钱和利益冲昏头脑。 现下已有不少江湖门派垂涎闻音门的地位,闻音门以后的路也会越来越不好走。 不过有小姐给我们当门主,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怕了!” “你说什么?我当门主?”纪青灵的手倏地一下指向了自己的鼻子。 “是呀!”水生一脸无辜道:“小姐您别笑话水生。 水生是小姐的家奴,闻音门自然也是小姐的,小姐不做门主谁做门主?” “嘿嘿!”不待纪青灵接嘴,水生又憨厚地笑笑,冲云威一拱手,道:“水生觉得,既然闻音门和云威将军的军队都是小姐的,那我们何不互相帮助扬长避短呢? 所以,水生方才才会说出要云威将军给闻音门门徒指点武功的请求来。” “原来是这样!”云威笑道:“小姐?水生门主这法子不错。 您做闻音门门主,水生可做副门主。 以后他主文,我主武,咱们自成江山,何愁不能早日灭了西京?” 纪青灵一瞬不瞬地看着水生,直到水生被她看得面红耳赤垂下头去,她才将视线转开。 她怎么觉得水生再给她挖坑让她往下跳啊? 虽说明知水生不会害他,但这样的报答方式,她非但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还觉得十分麻烦。 想了想,她摇头道:“水生?闻音门是你一手创建的,不是我的。 所以,这个门主我不能当。 且,我早就说过,你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家奴。 我知你报恩心切,但生命何其珍贵? 西京计划牵扯颇多,不宜将闻音门卷进来。 你还是好好地做你的门主,自行管理闻音门。 倘若我需要你帮忙打探消息,自会派人前去请你。 不过佣金,我必须得照规矩支付。 这样,你也算帮了我,好不好?”自己的想法被看穿,水生也不急,只是可怜巴巴地看向纪青灵道:“当初小姐把全部积蓄交给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第669章推脱不掉 似乎是在等纪青灵回忆,水生默了一分钟,才道:“小姐?当年,您可是说,要让水生帮您银子生银子,攒下一份家业的。 若不是想替小姐出份力,我一个农家小子,创建闻音门做甚? 小姐执意不做闻音门门主,是瞧不起我们这群土包子吗?” “你怎么这么想?”纪青灵皱眉,尽可能把声音放得轻缓一些,避重就轻道:“这样吧! 云威?你从特种兵里选出十人任教头,专门助水生训练门徒。 水生?你最好参照之前管理闻音门的法子,将亲信和会些拳脚功夫的门徒召集起来进行集训。 待十名教头亲自考核完毕后,再一层一层教授下去。 水生?你看这样如何?” 明知纪青灵这是在婉拒,水生还是笑着抠抠脑袋,道:“小姐说的自然是最好的! 我没意见,一切谨遵小姐之命。 不过,小姐能不能允许我像云威将军这样,天天在身旁伺候? 小姐若允了,水生大概会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呢!” 纪青灵嗔他一眼,笑道:“云威你瞧瞧,不愧是闻音门门主,说话嘴上跟抹了蜜一样。 我又不是金枝玉叶,哪里敢使唤闻音门门主给我当贴身小厮? 大家都是朋友,呵呵!朋友!” 话已说得这般明显,水生再也顾不上绕弯子,急忙道:“有什么不能的? 云威将军曾是云城的护国大将军,手握重兵。 他都能给小姐当贴身侍卫,水生为何不能给小姐做个贴身小厮?” “你岂能和我相提并论?”云威也急了:“我是和小姐打赌,被小姐赢去的,这辈子自然都要贴身伺候小姐。 你好端端的闻音门门主,跑来凑什么热闹?” 云威的话里带着微微的排斥和醋意,便是纪青灵也听得出来。 水生哪里肯依,寸步不让:“你是迟早都要带兵打仗的,哪里懂得怎么伺候人? 我这样出身贫贱之人,才知道小姐最需要什么。 再说,小姐做闻音门门主后,便没那么多时间指点云威将军。 云威将军要独当一面,总不能让小姐身边缺了伺候的人,是吧? 我正好没事,伺候小姐,那不是刚好吗?” 云威:“……” 眼见俩人要杠起来,纪青灵心头一急,脱口道:“嗬哟!真没想到我那么值钱。 拿闻音门门主换我的贴身小厮,水生你当真好瞧得起我!” 她这句话说得突兀,虽带着些些无可奈何,打趣的意味却十足。 水生和云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扑哧一声都笑了。 笑罢,水生正色道:“我知道小姐为人低调,又与智亲王情深意重。 但,小姐心系天下,难道忍心将来闻音阁被他人吞并或剿杀? 小姐做闻音阁的门主,一来可借智亲王府的威名,对门徒起到震慑作用。 二来,我闻音阁也能和云威将军的军队一样,有个响当当的依靠。” 沉默片刻,纪青灵问:“水生?你可知云威和他的军队都属于我私人所有,与智亲王并无瓜葛?” “知道!”水生点头:“正是如此,我才求小姐收了闻音阁。 智亲王那个人,水生信不过,但我信小姐。 乞丐也好,流寇也罢,谁愿意做啊?大家都是苦哈哈出身。 水生既然创建了闻音阁,让大家过上了好日子,便不能让他们再走上绝路。” “小姐?”水生跪倒在地,恳求道:“您就算再看不上我们这群乌合之众,也收了我们吧! 大家都是苦出身,绝对不会拖累您!” 纪青灵着实没这么大野心,也没那么多耐心。 收了云威,那是因为是捡现成的,不麻烦。她只要动动嘴皮子,随时都可以拉出去攻打西京国。 可若收了闻音门,以后还不知道要操多少心,闻音门的门徒,素质确实低了点儿。 但显然,水生说的也不无道理。 历史上,太平天国起义就是最好的例证。 想了想,她道:“没错,我先前不收你们,一是不想你们卷入浑水。 二是不愿霸占你们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 第三,我这人怕麻烦,实在无心管理闻音门。 但既然你非要入我纪青灵麾下,我也不推辞。 不过水生,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我先跟你说好了,你入我麾下可以,但你得和云威一样,需要自己打理闻音门诸事物。 你别指望我出力,我最多给你们出出主意。 另外,你们挣的所有银子,都要归我统一调度使用。” 本以为这么苛刻的条件水生定会知难而退,不料,水生竟眉开眼笑道:“既是小姐的闻音门,赚的银子自然都是小姐的。 更何况,这赚钱的主意,原本就是小姐出的。 只要小姐愿意接收闻音门,让水生做什么都可以。 不过是受点累,水生何惧之有?” “喂?我说你听懂我的意思没有?”纪青灵瞪大眼睛,“你可做得了这个主? 据我所知,你闻音阁很是开明,重大决定,都由八大护法商议决定,你……” “我们八大护法都没意见!” 门突然被人推开,一群人鱼贯而入。 竟是先前跟随在水生身边的那几名大汉,还有和弘哥儿一起去玩儿的两名小少年。 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笑道:“门主之前说智亲王妃乃这世上最至纯至善之人,我等还不信。 现在,我等心服口服。 一切但遵王妃,哦不,门主和副门主之命!” “噢?你们怎知我是个至纯至善之人?”纪青灵眼珠一转,“我这人可是很懒很贪财的哦!”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笑起来。 那大汉又道:“倘若王妃是贪财之人,先前怎么会拒绝门主的提议? 不加我闻音门以前的家底,光是这次在‘农苑’赚下的,那可就是三百万两银子……” “扑……”刚喝进嘴里的一口热茶登时喷了出来:“卧槽?你说多少银子?三百万两?” 泥马!发了发了。 三百万两银子?那可是一点五亿的RMB啊! 还不加以前的家底? 噢!闻音门哪里是乌合之众,特么简直就是金窝窝呐! 早知道做这个门主,能白捡那么多银子,她扭捏矫情个甚? 以后,她还有什么必要和沈墨白每十天举办一次婚礼? 索性直接带着闻音门的门徒们坑蒙拐骗得了。 水生和云威先是一愣,继而便大笑起来。 这个小姐,人家报账打算盘忙得不亦乐乎,弄了半天,她连多少银子都没记住,只顾着留心人家算账的方法了。呵!就这,还说自己是贪财之人…… 第670章不是东西 八名护法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纪青灵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双眼发亮道:“太好了! 这些银子加上这几个月智亲王府收的礼金,足够我们做些大事了。 云威?你和凤栖将军各领一百万两银子,装备你们各自的军队去。 水生?你留下五十万两银子,赏给此次为‘农苑’出力的门徒们。 特别留意,要重赏老人、妇女和孩子们。 另外五十万两,你且给我存着,待冬日再用。” “冬日?”八大护法不解。 水生却眼睛一亮,哽咽道:“小姐?您是要储备流民的过冬物资吗?” “嗯!”纪青灵点头:“军队壮大虽然要花很多军饷,但我们也不能苦了老百姓。 两年前,我与六皇子和肖慕先生赴河口治水。 当时走得太急,虽筹备了些银子,却是临时抱佛脚,到底手忙脚乱了些。 好在那时候是夏季,有肖慕帮我做好瘟疫的防控,倒也没太多后顾之忧。 只是苦了那些自发助我治水的河口百姓们。 后期我们银两不足,并未兑现一人一日一两银子的承诺。 百姓们心眼儿好,没跟我计较,但这件事始终是我的一块心病。 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现下多储备点银子,冬日我们就会更游刃有余。” 云威恍然大悟:“小姐?您放任沈明轩,竟是想利用他,在冬日里为百姓筹粮?” “嗯!”纪青灵笑起来:“眼下沈明轩满脑子都在算计怎么占我便宜,还想不了那么多。 待他反应过来,已是骑虎难下。” 转向水生,纪青灵笑得像只漂亮的狐狸,“所以,水生?你可以让闻音门的门徒们悄悄放出消息。 就说监国心系黎民百姓,以身作则,亲自带领文武百官开荒种粮,就是为了到冬日为我盛轩王朝各州郡的流民们开仓放粮。 沈明轩这人好大喜功,又极爱面子,他一定会忍辱负重,配合着为‘农苑’大造声势。 如此,你们可以赚大把银子,我盛轩王朝的流民百姓,到冬天也能吃饱肚子。” 好个一箭数雕之计,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心照不宣地笑了。 转眸,纪青灵又道:“过几日我再去找肖慕商量一下,让他发动几个积善堂的先生,来给闻音门的孩子们授学。 想要旁听的门徒们也可以受益。” “真的吗?”水生惊喜得险些跳起来:“小姐?您……您真是观音娘娘下凡!” “呵呵!”云威得意地笑起来。 小样儿,现在才发现小姐是观音娘娘下凡? 我早都发现小姐是仙子下凡了。 …… “农苑”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忏心阁内,情形却着实有些惨淡。 “我说你能不能别摆出这么一副面部僵死的表情?就好像我欠了你二百吊钱一样?” 凤栖不满地嘀咕着,重重落下一子。 “你爱看不看,本王又没叫你来,是你自己死乞白赖地非要缠着本王和你下棋的。” “你当我爱来陪你啊? 若不是你这个醋坛子总是没事找事,青灵会不放心地让我过来?” “本王就算去,也不会与沈明轩互掐,青儿是怕我累着。” “是,是,青灵怕你累着,你智亲王娇贵。” 许是被凤栖说到烦躁处,沈墨白伸手在棋盘上一拨,站起身道:“不下了……” “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劲? 你去哪里?” “去看我儿子!” “唔?煊儿今日在家?”凤栖跟上来。 “当然!”沈墨白不满道:“煊儿是本王的儿子,他为何要不在家?” “你儿子?你还知道自己有儿子?我还以为你只知道自己有娘子呢! 话说,哪一次不是你缠着青灵,故意让冷夜将煊儿送去肖慕那儿的啊? 别怪我没提醒你,以后煊儿长大,只认肖慕这个义父,你可别哭。” “笑话!父子天性,岂能抹杀? 煊儿和肖慕再亲,他还是最稀罕我这个爹爹。” “别吹牛,我可不信!” “不信?切……” 某人拉了个长长的尾音,很自信地向婴儿房走去。 大概是怕沈墨白一个人在府里无聊闹事,纪青灵今日不但让凤栖专门来陪大妖孽,还专门给肖慕捎了口信,让他不必过府来看肉团子,专门把小妖孽也留给了沈墨白。 沈墨白和凤栖来到婴儿房的时候,小妖孽刚吃饱,正眯着眼昏昏欲睡。 不知道是不是真应了沈墨白那句父子天性,一看见沈墨白来了,肉团子“咿呀”一声,竟咯咯笑起来。 肥嘟嘟的小手臂张开,萌萌哒等待冷面爹爹抱他。 乳娘见此情形,忙将肉团子递过来。 沈墨白虽然每日都要抱抱儿子,亲亲儿子,但大多时候都没有表情。 此时,看见小妖孽笑眯眯流口水的样子,顿时嫌弃道:“他怎么总流口水?真脏!” 我擦!你丫的小时候不长牙,不流口水,凤栖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一把。 接过肉团子,凤栖柔声道:“来,舅舅抱煊儿。 你爹爹不是个东西,我们不要他。” 乳娘心头一惊,却又觉好笑。 才捂了嘴,被沈墨白冷眼一睨,吓得赶紧退出了婴儿房。 待房间里只剩下沈墨白和凤栖,外加一只小妖孽,沈墨白才不满道:“你方才,给我儿子说甚?” “哦!没说甚。”凤栖满脸讨好的笑,“我说你这个爹爹是个好东西,碰不得挨不得,让煊儿小心点!” “哼!”冷哼一声,沈墨白走过来,一伸手,便将肉团子从凤栖手中夺了过来。 肉团子早已不像刚出生时那么软乎乎的了,但抱在手里沉甸甸的,跟颗十足的肉团子一模一样。 沈墨白抱着肉团子低头看他,肉团子也不怕他,睁着大眼睛,也一瞬不瞬地瞪着他。 这般对瞪了许久,沈墨白觉得有点无聊。 习惯性地俯首想在肉团子娇嫩嫩的小嘴上亲一亲,突然看见肉团子正将一根手指头塞进嘴里吮吸,嘴角流出长长的口涎,很有立体感地顺着手指头往下流。 心里顿觉恶心,不由地提着肉团子的衣领将他拎远一点,抖了抖,再抖了抖。 直到确信将他手指头上的口水抖掉了,沈墨白才嫌弃地将肉团子重新抱回怀里,勉强撅嘴吻了吻肉团子的小嘴。 凤栖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肖慕每天都会带走肉团子,也总算明白今日青灵留下他们父子二人,为何还非要让他来作陪。这才不过是流点口水,若是肉团子一不小心,在妖孽身上大小便,他是不是得把煊儿直接丢进浴池里溺死…… 第671章不行爹爹 越想越害怕,却见沈墨白又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再次将肉团子拎远一点,抖一抖,再抖一抖。 终于受不了这么惊悚的折磨,凤栖伸手阻止道:“我说你这个爹爹能不能不要虐待儿子? 他是你儿子,不是小猫小狗!” 某妖斜睨他一眼,“本王没说他是小猫小狗,他当然是我儿子!” “有你这么照顾儿子的么?你会吓坏他的!” “吓坏?”沈墨白皱皱眉,“本王以为他很喜欢我这样对他!” “你他么是不是……” 凤栖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因为,圆滚滚的某小妖被大妖孽拎着后衣领,跟陀螺一般刚好转过来。 凤栖清清楚楚看见他正咧着嘴在笑,而且,似乎还觉得很好玩,手舞足蹈不亦乐乎。 噢!这特么都是什么妖孽啊? 不过,就算小妖孽再喜欢这种游戏,凤栖也不放心让他继续玩儿。 开玩笑,万一一个失手,或者衣裳破了,青灵回来还不得吃了他? “我不管他喜不喜欢,你是他爹,不能这样虐待煊儿。 你若再敢这般对他,我现在就去‘农苑’找青灵。” 这话的杀伤力太大,即便冷漠如沈墨白,也知道这种行为如果被宝贝娘子知道,一定会罚他晚上睡书房。 为了自己的福利,他很没骨气地妥协了。 “好吧!方才他不是要睡觉吗? 本王就带他睡觉好了!” “你带煊儿睡觉,我在旁边站着看你们睡?”凤栖额头直冒冷汗。 “唔!”某妖漠然开口:“你也可以坐在一边,看着我们睡!” 凤栖:“……” 我勒个去! 说睡就睡,沈墨白自不会因为凤栖杵在一旁就违背诺言。 当然,也不会因为有人观看,就觉得不好意思。 很优雅地将儿子往床上一丢,自己也在榻上直直板板躺了下来。 然而,肉团子显然不愿配合他的睡觉计划,“咿呀”一声,一咕噜便爬了起来。 那动作麻溜可爱,惹得凤栖眉开眼笑。 沈墨白坐起来,不满地将肉团子重新摁倒,摆平,再次躺下。 刚合上眼皮,脸上便“啪”地一下,被人掌掴了。 这一下虽打得不重,但却碰到了眼睛。 饶是沈墨白武功盖世,也不由痛得眼睛发涩轻呼出声。 “扑!”凤栖笑出了声。 睁开另一只眼,肉团子正无辜地坐在他身边,粉嘟嘟的小手还挥舞着,满脸都是非常满意刚才“触摸”爹爹俊脸的感觉,准备再尝试一把的表情。 某妖的脸僵硬了三秒钟,威胁道:“再敢打本王,本王就把你从榻上丢下去!” 不知道威胁有没有起到作用,肉团子冲他眨巴眨巴大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小嘴清晰地“呀”了一声。 “嗯!”某妖终于满意了:“懂了就好!” 再次把肉团子摁住摆正,沈墨白第三次躺下来。 然,这回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便听到脑袋边上的肉团子“咿呀”喊了一声。 心道不好,条件反射地要坐起来。 然,才一动,头皮一阵钻心的疼痛。 定睛望去,这才发现自己的一缕黑发,正被肉团子紧紧捏在手里。 显然,对于这个新玩具肉团子很感兴趣,也表现得很兴奋。 如同拉橡皮筋一般,一边手舞足蹈地猛拉乱扯,一边咿咿呀呀地表达自己的激动心情。 沈墨白终于怒了,大掌一挥,那缕被肉团子揪住的头发无声地断开。 “凤栖?” “啊?”在一旁笑得心情舒畅的凤栖被吓了一跳,“做甚?” “你负责把煊儿哄睡着!” “为何要我哄?你才是他爹爹!” “是你把他搞兴奋的,你不哄谁哄? 哄好了,再还给本王!” 话音才落,凤栖怀中已多出一颗圆滚滚的肉团子。 “呵呵!好好,我哄我哄!”如同捧着个金元宝,凤栖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煊儿啊?你爹爹他不行,还是舅舅最厉害。 来来,舅舅哄你!” “你说谁不行?”某妖脸色一变。 “你呀?连儿子都搞不定,难道还要我说你很行?” “本王……不行?”沈墨白的眼眸暗如子夜。 他不行?貌似,青儿从来都说他很棒,棒死了,棒得不得了…… “你觉得你行么?”凤栖显然未领会问题的关键,只顾着哄怀里的肉团子,“你不止是不行,简直是太不行了。 不信,青灵回来你问她。” 还要问青儿? 你才不行,你们全家都不行! “凤栖?你是不是想死?” 终于察觉出腾腾杀气,凤栖莫名其妙地抬头,猛地对上沈墨白恼怒异常的眼睛。 三秒钟后,突然意识到这厮在气什么,凤栖一阵牙疼。 墨白?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赶紧后知后觉地弥补自己的过失,凤栖腆着脸道:“嘿嘿!你行,你应该行吧?” “嗯?应该?” “那个,我是说……你行不行……我不知道……” “凤栖……” “好,好,我不说了,我什么都不说了……” “唔……啪”被凤栖抱在怀里又摇又颠的肉团子见缝插针地吐了个响亮的泡泡。 下一秒,小脸儿猛地憋红,“卟”地一声,放了个响亮的屁。 沈墨白和凤栖同时一僵。 继而,沈墨白沉着脸问:“他方才做了甚?” “做甚?做甚?”凤栖眼珠转转,“哦!他说‘唔啪’!” “本王说的是下面!” 下面?下面? “他……放了个屁……” “大胆!他居然敢嘲笑本王?” …… 凤栖就是凤栖,没用多长时间,就把肉团子哄睡着了。 把肉团子还给沈墨白,他悄声道:“你且轻一点,他睡得尚不沉!” “本王知道!” 硬邦邦的声音,把肉团子放在榻上的动作却无比轻柔。 沈墨白是个生活严谨的人,前二十年大部分时间都以兽形存在。 为了提醒自己还是个人,无论是榻上睡觉,还是在美人靠上养神,他都会平躺着,双腿并拢,双手端正地垂放在身体两侧。 当然,自从有了青儿之后,他的睡姿就改变了,总是以某种软体动物的姿势,牢牢缠在宝贝娘子的身上。 不过眼下睡在他身边的不是宝贝娘子,他不愿去缠,肉团子似乎太软太弱也经不住他缠。故,他平平整整地躺在床上,也给肉团子摆了个平平整整一本正经的姿势…… 第672章妖孽萌宝 睡着后的肉团子果然比较听话,随他摆出任何姿势,都不会反抗。 可是,才闭上眼睛不到两分钟,沈墨白便察觉到脑袋边圆滚滚软乎乎的肉团子在动。 不会又醒了吧?他万分头痛地睁开了眼睛。 目光猛地一凝,身子顿时僵掉了。 肉团子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改变了睡姿,可是,许是这段日子爬得太多,肉团子对这种姿势刻骨铭心。 此时,已睡着的他竟像只兔子一般跪趴在榻上。 肉嘟嘟的小脸紧挨着沈墨白的头,清亮的口涎挂在唇角,马上就要淌到亲爱的爹爹的脸上了。 腾地一下,沈墨白坐了起来。 凤栖觉得自己就在看一部恐怖的哑剧,因此,他杵在榻旁,不是观赏沈墨白优雅的睡姿。 而是,便于及时将煊儿从沈墨白的魔爪下拯救出来。 所以,他的动作比沈墨白还要快。 在沈墨白坐起来的同时,他已如闪电般伸手,将熟睡中的煊儿抱进了怀里。 “你做甚?”冰冷嗜杀的声音。 可凤栖不怕,防贼一样看着他:“我还想问问你,你想做甚? 我警告你,你别过来啊!” “把本王的儿子还给本王。” “不还!”想想自己没立场,凤栖又补充:“你自己睡吧,我抱着他睡!” “青儿说,小宝宝不能养成抱着睡的习惯。 要让他躺在床上睡,那样的睡眠质量才会好,身体发育才会更健康!” “唔!”青灵说的吗?凤栖想了一下,“如果是青灵说的话,是要听的。” 某妖正得意,又听凤栖道:“你去隔壁睡,我在这里陪煊儿睡。” “你陪他睡?你又不是……” “我确实不是他爹爹,但我是他舅舅。 舅舅知道是谁吗?娘亲的哥哥,是那个比爹爹还要亲的人。” …… 十分钟后,沈墨白终于黑着脸被人从婴儿房中赶了出去。 “嘿嘿!小宝贝? 这下你可以好好睡了,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舅舅绝对不会像你那个无良的爹爹一样虐待你,更不会不干涉你的睡姿!” 将睡得东南西北都不知道的肉团子放在榻上,凤栖脱了鞋。 本想合衣躺上去,可想起方才沈墨白好像是专门脱了外袍才上榻的。 想想也是,他们都是在外面跑来跑去的人,外袍上该有多脏啊? 干脆利索地将外袍脱下,凤栖舒舒坦坦地在小妖孽身边躺下来。 折腾了这么半天,他也有些累了,不多时,眼睛就睁不开了。 虽值三月中,但纪青灵和沈墨白怕煊儿受倒春寒所害,故,婴儿房里的地龙烧得比其他寝室要热。 凤栖才睡了一会儿,便觉脖子上有些汗腻腻的。 他是武将,长年累月混迹于军营,生活中从来不拘小节。 朦胧中,以为自己还在营帐内。 也不及多想,伸手便扯开了腰带。 衣衫半敞,立刻露出大片小麦色的健硕胸膛,八块漂亮的腹肌随着呼吸,轻轻上下起伏着…… 小妖孽确实是喜欢爹爹的,从生下来就喜欢。 所以,见到爹爹实在兴奋。 兴奋的结果就是睡眠很浅,也很短。 凤栖彻底陷入沉睡没多久,他就醒了。 肉嘟嘟的小拳头揉揉眼睛,一咕噜从榻上翻坐起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扑向身旁静卧沉睡的男人。 粉嘟嘟的小肉脸紧紧贴在对方的脸上,口水流了他一脸。 半响,才发觉不对,此人似乎不是爹爹。 西西瞧了半响,终于明白过来。 噢!这人是舅舅啊! 虽然不是最最喜欢的肖慕舅舅,但凤栖舅舅貌似也不错。 于是,思维异常活跃的肉团子很友好,很热情地继续用口水给凤栖洗脸。 这般和凤栖脸贴脸地黏了一会儿,肉团子突然发现了两个非常好玩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呀? 凤栖舅舅的脸上怎么有两个黑洞洞? 里面黑乎乎的,好像还毛烘烘的。 最有意思的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往外喷,伸手,又什么都抓不着。 嗯!两个洞洞,很有意思,干脆用手指头掏一掏吧! 这般想着,小妖孽就这般做了。 只可惜,八九个月大的肉坛子身体虽软软的,手指头上却没有轻重。 肥嘟嘟的手指头慢慢伸出去,到了凤栖脸上却突然加速,倏地一下,狠狠捅进了凤栖的鼻孔里。 凤栖是统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可他的鼻孔也是鼻孔,里面也有非常敏感柔嫩的鼻粘膜。 于是乎,在小妖孽异常狠毒的袭击下,凤栖只觉梦中有人将一根铁棍塞进了鼻孔里,狠狠地搅动,直将他的脑浆都要搅出来。 紧接着,凤大将军的鼻孔里就华丽丽地钻出一条艳丽的血蛇。 肉团子的眼睛眨巴眨巴,果然这洞洞好玩,里面还有红红的东西。 是摸一摸这条红蛇,还是去探索另一个洞洞呢? 红蛇看起来有点吓人,嗯,还是先掏另一个洞洞吧? 说不定,那里面也有红蛇。 于是乎,刚睁开眼睛的凤栖,还来不及动作,便惊恐地看着一根小小的肉柱子,狠狠捅进了自己的另一侧鼻孔。 而那根肉柱子的主人,还流着口水,非常无辜地含笑,对他咿咿呀呀…… 宝贝娘子不再,沈墨白烦躁得在榻上滚来滚去,刚想用枕头捂住脑袋,突然听见隔壁婴儿房传来凤栖撕心裂肺的惨呼声,隐约还夹杂着儿子的哭泣声。 他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闪电般扑到婴儿房门口,砰地一声将门推开。 待看清楚榻上的情形后,沈墨白一下子愣住了。 凤栖满脸是血地躺在床上大声惨嚎,而肉团子,正坐在凤栖的肚皮上,专心致志地掏洞洞。 确实是在掏洞洞, 他的妖孽儿子,正伸着一根肉呼呼的手指头,一下一下拼命往凤栖的肚脐眼上戳。 卧……槽,真是至交啊!为了让肉团子开心,凤栖连这样的事情都愿意做? 沈墨白有点迟疑。 他是该过去帮凤栖擦擦脸上的血,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 还是该过去鼓励一下肉团子,让他掌握技巧,玩儿得更起劲儿点? 同时,也别辜负凤栖的一片好心? 凤栖觉得自己深陷炼狱中,连死的心都有了。 好不容易门开了,进来个人,他几乎感激涕零地看过去。 看清楚是沈墨白,想都不想,凤栖脱口便喊:“我说你还杵在那里做甚?还不赶紧过来把你儿子抱走?” 蹙蹙眉,走上前,沈墨白将在凤栖身上作祟的肉团子抱下来,不悦道:“难道你不是自愿让他掏的?” “你自愿让他掏试试看?”“那你为何一动不动任他掏……” 第673章谁最邪恶 凤栖一噎,翻了两下白眼,才痛心疾首道:“我倒是想动来着,但也得他允许我动吧? 你这儿子也不知是个什么妖孽,把我一侧鼻孔掏流血了还不满意,又把另一侧也掏流血。 便是这样,他还不知足,非要在我身上找其他洞洞。 我的肚脐都要让他掏穿了,他就是不撒手。 我想阻止,碰他一下,他就张嘴大哭。 那惨嚎声……” “不就是掏了几下你的鼻孔和肚脐么?至于么?”某妖不耐烦地打断凤栖:“青儿说了,这么大的小宝宝都喜欢掏洞洞。 不过是掏你两下,你就把他虐得哭成那样。 差点吓死本王,也不知我儿子的嗓子给哭哑了没有……唉!” 噢!泥马! 凤栖一头黑线,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感情你躺这儿让他掏掏看? “得!我说不过你。 你们父子都是妖孽,也不知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伺候了大的,还要被小的虐,我……” “哼!”再次打断喋喋不休的凤栖,丢给他一条布巾,沈墨白冷冷道:“谁叫你将衣裳解开的?你若不色幼本王的儿子,他岂会知道你的肚脐也是个洞洞? 那般,最多掏掏你的鼻孔也就是了。” “……”凤栖瞠目结舌。 半响,翻身下榻,凤栖咬牙:“得!我特么就是活该,在战场上都没被敌人伤到分毫,却被你儿子搞得满脸血。 行!你们父子俩牛叉。 我惹不起,躲还不成么?” 说罢,再也顾不上履行诺言和责任,凤栖甩袖离去。 不知道是凤栖方才的惨嚎吓住了肉团子,还是没有洞洞掏了让他很失落。 亦或是凤栖的突然离开,让小小的他突然心生不安,小妖孽哇地一声,张嘴大哭起来。 沈墨白头痛地看向他,揉揉额角,终于抱着哭大包肉团子爬上了榻。 凤栖不愿献身,那他来吧。 不过,他才没凤栖那么白痴呢,硬的不行来软的呀! 肉团子不是喜欢掏洞洞吗?他将洞洞都堵起来不就成了? 反正他的龟息功出神入化,又不怕憋死。 视线一扫,立刻落在案几上的几张宣纸上。 这是青儿用来给肉团子折纸飞机的宣纸,刚好可以一解燃眉之急。 大手一抓,宣纸已自动飞到了沈墨白手里。 撕下一块,往鼻孔上一贴,微微运气,宣纸便紧紧吸住了。 果然,肉团子还想继续完成掏洞洞的革命事业。 沈墨白刚躺下来,他就极其兴奋地爬过来往沈墨白的俊脸上拍。 拍了没两下,直奔目标。 可是,洞洞呢? 那两个黑乎乎的,毛烘烘的,还会钻出红蛇的洞洞到哪里去了? 果然舅舅和爹爹是不一样的,爹爹脸上没有洞洞吗? 可是,这是什么? 肥嘟嘟的小手手扯住宣纸拉了两下,拉不开。 没意思! 沈墨白小小嘚瑟。 却听:“唔……啪!” 下一秒,一串清亮的口水流下来,不偏不倚,非常准确地流到了他的嘴唇上。 然后,顺着他的唇角流下去,华丽丽地流进了他的脖子里。 “呕……” 喉间猛地发出一阵干呕,握紧拳头用尽全力,沈墨白才将想要暴走的情绪压制下去。 这个恶心的,喜欢流口水的肉团子,真的是他儿子吗?是他和青儿生的? 虽说,看着这颗粉嫩嫩圆滚滚的肉团子,他也觉得心软乎乎的。 但这小子流口水,还会放屁,实在很恶心好不好? 真想不通,肖慕那样一尘不染阳春白雪般的人,是怎么忍受每天和肉团子脸贴脸的。 果然,肖慕和正常人不一样。 被沈墨白响亮的干呕声一吓,肉团子的脸和手都收了回去。 坐在榻上,吮吸着大拇指,他看上去有点无所适从。 沈墨白有点得意,看看,同样是文斗,只要稍微忍一忍,再想想办法,肉团子就能很快安静下来,凤栖果真太菜了。 刚松了口气,眼前猛地一花。 尚未搞清楚状况,被口水染得湿漉漉的手指头已重重戳在了沈墨白的眼睛上。 这次,戳得乃是眼珠。 噢!特么的,疼死他了。 这是搞突然袭击啊? 青儿怎么不告诉他,八九个月大的小婴儿,其实也可以出手如电? 沈墨白突然觉得宝贝娘子说要给儿子做个全面检查的提议很好,肉团子的眼睛绝对有点问题。 那个,鼻孔是洞洞,肚脐眼是洞洞,眼睛,怎么也不可能看成洞洞吧? 他这里尚未从眼珠被袭击的惊恐和疼痛中缓过劲来,便听哇地一声,肉团子的忍耐力到头,爆发了。 沈墨白终于明白方才凤栖为何被肉团子弄成那样,还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硬挺了。 迟疑一下,他赴死般解开腰带,露出精瘦健硕的胸膛。 尽人事,听天命吧! 好歹,肚脐比眼珠子硬朗是不是? 最差不过,他和肉团子可以比内力。 总之,别让自己被肉团子伤得太狼狈便是。 心下安定,笑眯眯地看向肉团子,沈墨白谆谆善导:“好了,现在你可以继续掏洞洞了。 随便你怎么掏,但不要打搅爹爹,更不许哭。 明白吗?” 肉团子似懂非懂地看着冲他笑得不怀好意的爹爹,也咧开嘴笑了。 然,视线下移,待触及沈墨白比凤栖还要完美的身躯时,肉团子的眼睛倏地亮了。 尽管做好了准备,沈墨白还是心头一惊。 肉团子这是什么眼神?怎地如此惊悚? 才觉出一丁点儿危险的味道,肉团子便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下一秒,胸脯上立刻多出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了心脏似的,某个部位被肉团子才长出的四颗小虎牙狠狠咬住。 为什么,青儿从来没告诉过他,小宝宝非但喜欢掏洞洞,还很喜欢色色啊? 噢!儿子?你确定这个比肚脐眼的又惑力还要大吗? 儿子?你之前,是不是没吃饱? 实在忍不住,沈墨白痛苦地闷哼起来…… 乳娘没敢走远,虽说王爷和凤大将军都在婴儿室内,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如果肖慕先生在,她是绝对放心的。 因为,肖慕先生对小王爷实在太好了。 好到,让人总是情不自禁地以为,小王爷乃是肖慕先生的儿子。 说实在的,她从来没有见过肖慕先生这样细心、耐心,又美好的男子,难怪小王爷那样黏肖慕先生。 乳娘不自知地勾唇一笑,然,笑到一半,眉头又轻轻蹙起。 王爷?不会对小王爷不利吧? 虽说这个念头有点不可思议,但乳娘却不觉突兀。 在她眼里,王爷这个人,实在太冷、太没耐心。果然,不多时,王爷便出来了…… 第674章当场抓包 乳娘稍稍放心,到底,凤大将军看起来更喜爱小王爷一点。 唇角带着笑,乳娘退回下人房。 模模糊糊听见惨叫声,还有小王爷的哭号声,乳娘一下子从屋子里冲出来,连手里做了一半的虎头鞋都忘记放下。 跌跌撞撞跑到回廊下,与疾行而来的一人堪堪撞了个满怀。 抬头一看,乳娘顿觉惊悚。 “凤将军?您的脸……” “下回走路长点眼睛!”凤栖愤愤,拂袖便走。 然,才走出两步,又转头看向乳娘:“你去哪里?” “奴婢……奴婢听见……小王爷哭了……” “唔!不碍事,王爷在里面呢!” 乳娘眉心一跳,拔腿就跑,她就知道王爷不是个好爹爹。 面前突然多了一堵人墙,乳娘心头一惊,“凤将军?” “本将军方才说了,王爷在里面陪小王爷呢,难道你没长耳朵?” “当然长了,就是王爷一个人陪着小王爷,奴婢才不放心……唔!”乳娘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嘿!”凤栖俊眉一挑,突然邪肆地笑起来:“你觉得墨白会欺负煊儿?” “扑通!”乳娘跪倒在地:“奴婢不敢,奴婢该死!” “当真不知谁欺负谁。嘿嘿!”瞧一眼婴儿房,再看看瑟瑟发抖的乳娘,凤栖笑得不怀好意,“这样吧!我给你十两银子,你先不要进去,如何?” “啊?” “也不是让你一直不进去。”凤栖摸摸染满干涸血块的鼻子,幸灾乐祸道:“你再过一刻进去便是!” “嗯?”乳娘愣住。 下一秒,手心里,已多出一锭银子…… 纪青灵才带着云威迈过忏心阁的月亮门,便瞧见乳娘不知所措地站在院子里。 而她身边,正站着血染面孔,却一脸贼笑的凤栖。 看见他们进来,乳娘下意识地将手背到背后。 而凤栖的脸上,也闪过一抹可疑的尴尬。 嗯?纪青灵的眼睛一亮。 这是神马情况?她怎么嗅到一股尖情的味道啊? “你们这是在做甚?呵呵!”眼珠一转,纪青灵坏笑起来:“凤栖?你的脸怎么了? 莫不是……” 凤栖眼皮一跳:“别胡说,我的脸没事。 是鼻子,鼻子出血了。” 鼻子出血?嗯? 唯恐纪青灵再想到别处去,凤栖赶紧道:“是我和墨白……” “啊?你和墨白打架了?” “我和墨白……打架?” 他想说的是他和墨白被煊儿虐待了好不好?为何青灵的思维会转到打架上去? 不过,貌似被青灵这样误解也不错。 拿袖子擦擦鼻子上的血,凤栖立刻做痛心疾首状:“对,墨白他打我了,我的鼻血都被他打出来了。 乳娘可以作证!” 乳娘:“……” 奴婢很无辜,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好么? 然而,在纪青灵眼中,这些都不是重点。 眉头微皱,她问:“是不是你虐待我儿子了?” “我虐待你儿子?”凤栖突然觉得自己有嘴也说不清了,“你那个邪恶的妖孽儿子,我能虐待得了……” “你要没虐待我儿子,墨白怎么可能打你? 墨白的性子虽冷了点,却心疼煊儿的紧。 你这么大人了,跟煊儿计较个甚? 你好歹都是做舅舅的,就不能让着他一点?” “我……”极其不悦地推开纪青灵欲给他擦拭鼻血的手,凤栖闷声道:“都干了,不用擦了!” “唉!”看他一眼,纪青灵笑笑:“都说外甥像舅,外甥和舅舅最亲。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肖慕能和煊儿相处得那么好。 怎么你就不能?” “我……也不明白……” 我很委屈好不好?为何在你眼里,一定是我虐待你儿子,难道就不能是你儿子虐待我? 凤栖都要哭了。 “好了,别难过了,我原谅你!”大度地拍拍凤栖的肩膀,纪青灵笑眯眯道:“走吧!跟我去南院。 我给你检查一下,看你的鼻腔毛细血管有没有被墨白打爆。 回头我说说他,再怎么着也不能对你这么粗暴,是不是?” “嗯!”凤栖点头。 这个提议他喜欢,由青灵亲自动手给他疗伤,还要教训沈墨白。 别说被煊儿把鼻子掏流血,就算真的是被沈墨白打出了鼻血,凤栖也觉甘之若饴。 然,一行人才转身,便听婴儿室内传来一阵惊恐、痛苦,又微微带着隐忍和委屈的惨呼声。 纪青灵的脚步一顿,想都来不及想便转身往婴儿室冲去。 “墨白?” “啪!”婴儿室的门被推开,屋内的人和屋外的人同时愣住。 沈墨白正以无比诡异的姿势半倚在榻上,而他的双手,正以拎小狗狗的姿势拎着肉团子的双肩。 肉团子整个人的重量都往下坠,双肩上的衣裳又被不良爹爹揪着,圆乎乎的脑袋几乎都要缩进领子里去了。 上面缩进去,下面势必要露出来。 所以,肉团子嫩藕般的小短腿很迷你地一露无疑。 而且,大半个屁屁也露了出来。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般一露,肉团子体内被憋了半天的水分,很给力地前后一起冒了出来。 于是乎,沈墨白妖艳的外袍、雪白的中衣,除了里衣,无一幸免。 纪青灵惊呼:“墨白?你在做甚? 煊儿拉尿(大小便齐出)了,你还不赶紧把他给我放下!” 突然听见宝贝娘子疾言厉色,沈墨白手臂重重一抖。 这一抖,“刺啦”一声,凤栖之前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肉团子彻底从破裂的衣裳中滑出来,直直往下坠去。 虽说下面就是不良爹爹的肚皮,但,此时此刻,那肚皮上面都是,嗯啊,鸡蛋花。 “煊儿?”纪青灵惨呼。 下一秒,六只大手同时接住了光溜溜的肉团子。 看看玩儿得不亦乐乎,笑得“咯咯咯咯”花枝乱颤的肉团子。 再看看自己沾上鸡蛋花和童子尿的手掌,沈墨白、凤栖和云威的脸同时抽搐了两下。 乳娘的魂都要给吓掉了,顾不上盟友条约,扑上前,将手中的银锭子往凤栖怀里一塞,已将肉团子紧紧抱入怀中。 “银子还你! 凤将军?以后你和王爷再也别想单独亲近小王爷! 哼!” 狠话撂完,看都不看主子们,乳娘含泪脱下外衫,包好脏兮兮的肉团子,捧金疙瘩一般抱着肉团子大步出去。 云威的眉心狠狠跳了两下,泥马!好彪悍的乳娘。 “青儿?” “青灵?” 两个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男人,同时可怜巴巴地望向纪青灵。 纪青灵脸上极难看,冷扫他二人一眼,转身:“云威?带凤将军去沐浴更衣。 你也洗漱一下。沈墨白?你跟我来……” 第675章超级奶爸 完蛋了!沈墨白和凤栖的眉心猛跳。 貌似,青儿(青灵)从来没有这么正式地称呼过他们“沈墨白”、“凤将军”。 眼下,都这般称呼他们了,看来,真的生气了哈? 看看自己狼狈的身上,再看看拼命冲他抛眼刀子的凤栖,沈墨白无声轻叹,急匆匆地跟上宝贝娘子出去。 一走进忏心阁寝殿,沈墨白就迫不及待地将身上污秽不堪的衣裳脱下来,还不忘将弄脏的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也顾不上擦得是否干净,伸手就去抱宝贝娘子:“宝贝?煊儿打我!” “嗯!我都看见了。”闪身躲开沈墨白的手,纪青灵硬邦邦道:“去!把你的脏手和身上给我搞干净了!” “噢!”应了声,却磨蹭着不肯走,委屈巴巴:“煊儿打我,还欺负凤栖……” “欺负凤栖?你可真没借口可找了……” “为夫没撒谎!”沈墨白指天发誓:“煊儿喜欢掏洞洞,先把凤栖的鼻孔掏流血,又把凤栖的肚脐掏流血了。 为夫看凤栖实在不是带孩子的料,便将他撵走,亲自带煊儿睡觉。 可是煊儿不但打我,还用手指戳我的眼珠。 而且,他还咬我。 为夫差一点就被他戳瞎了!” 有那么严重? 虽从未听肖慕说过煊儿如此顽劣,但八九个月大的宝宝喜欢做什么,纪青灵还是知道的。 且,沈墨白的委屈好像也不是装的。 再想想方才凤栖狼狈却幸灾乐祸的表情,那应该是自己在煊儿身上吃了空,便等着看墨白被煊儿整的笑话吧? 顿时有些心疼妖孽夫君,纪青灵紧绷的表情也不由缓和下来。 “人家肖慕天天都是一个人带煊儿,从来没搞成这样狼狈过。 你们两个,怎么连个小宝宝都弄不住?” 宝贝娘子心疼他,沈墨白的委屈撒娇顿时升级。 搂住宝贝娘子的腰,把脸埋进她的颈项间,沈墨白闷哼道:“肖慕他不是正常人!” 谁不是正常人?你和凤栖才不是正常人好么? 轻叹一声,用手捧住沈墨白的俊脸,纪青灵踮起脚尖道:“来!让我看看,戳着你哪只眼睛了?” “这只,还痛呢!” “嗯!是有点充血,还有点肿。 等沐浴完我给你弄点眼膏,明早就不疼了。” 边说,纪青灵便嘟起嘴给他呼呼。 才吹了一口气,唇上一紧,已被妖孽夫君吻住:“青儿一吹就不疼了,若是青儿再亲亲,就更不疼了。” 安抚性地回应他两下,将沈墨白推开,纪青灵又皱眉道:“你和凤栖也是,煊儿小不懂事,你们也小吗? 他戳你眼珠子,你就让他戳? 他欺负凤栖,你就把凤栖撵出去? 难道你们都不会揍煊儿?” “揍煊儿?那怎么可以?他又小又软,打坏了可怎么好?” 轻叹一声,纪青灵将妖孽夫君牵进小浴室,“来!我帮你沐浴更衣。 幸亏之前让紫藤和紫玉早早回来准备了热水。 否则,你这一身臭味……唔,对了。 你方才说煊儿还咬你了,咬得重不重?” “重,咬得很重,肉都快要给为夫咬掉了!” “是么?我看看咬哪儿了?” “这儿!” 脱掉里衣,沈墨白委屈又傲娇地挺了挺胸。 看清楚妖孽夫君被咬伤的部位,纪青灵先是惊诧,继而是心疼。 最后,竟捂着嘴笑起来。 “为夫被煊儿咬伤,青儿很开心?” 某妖眼眸中登时滑过星光,一副委屈得即将死掉的表情。 “不,不开心,我很难过……很难过……噗嗤!”终于忍不住,纪青灵笑喷了。 嗬哟!儿子实在太有才了。 她这个做娘亲的,都没有给儿子喂过几次奶。 没想到沈墨白第一次单独带儿子,就做了一次真正的奶爸。 艾玛!这是不是报应,是不是现世报啊? 想当初自己被凤栖掳去黑屋子给沈墨白治病,沈墨白不就狠狠地咬了她吗? 现在好了,儿子直接帮她咬回来了。 果然只要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眼见宝贝娘子越笑越厉害,笑到最后,连腰都直不起来,沈墨白越发郁闷。 他的小女人这是什么恶趣味啊? 不满地皱皱眉,将宝贝娘子打横抱起,一同坐入浴桶,沈墨白道:“看见为夫被煊儿虐,青儿就这么高兴?” “不是高兴,是觉得……觉得太搞笑了。 哈哈……墨白? 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咱们都是出来混的,所以,迟早都是要还的啊!” 嗯?青儿这是? 凤目一眯,终于明白宝贝娘子在笑什么了。 顿时哭笑不得:“没错!青儿说得对。 都是出来混的,迟早都要还的。 既然为夫当年不慎咬了青儿,那青儿也咬为夫吧?” 纪青灵身子一抖:“咬……哪里?” “花啊?难道为夫当年咬的不是青儿的花? 还是,方才煊儿示范的不太到位?” “唔!”纪青灵的声音愈发抖:“那个,煊儿既然都已经咬过了,我就免了吧?” “这怎么能免呢?青儿不是才说,都是出来混的,迟早要还吗?” “那个,眼下你被煊儿咬得太厉害,不用还了。” “怎么不用还了?换做青儿来咬,就算把它咬掉了,为夫也甘之若饴……” 纳尼?这厮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吗? “那好吧!是你让我咬的,不是我要报复你哦?”某人邪魅地挤挤眼睛。 “嗯,嗯!”沈墨白笑眯眯,点头如捣蒜:“是为夫让你……嘶……” 还没来得及醉过头,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MD,他的小女人真狠,真下得了口。 先前肉团子已经咬得又红又肿了,再被宝贝娘子这么一咬,不会真的掉了吧? “很痛?” “……嘶……不……不痛!” “真的不痛?” “真的不痛。” “不痛就好,口感真好,我再多咬几口吧?” 还要,多咬几口? 噢!是谁说他的小女人冷静、善良,又温柔如水的? 他的青儿,明明就是个邪恶、坏心眼的小妖精啊! “超级奶爸?感觉怎么样?” 终于咬完,某人坏心眼地用手指头戳了戳。 沈墨白顿觉心脏上又痛又麻,心头登时一动。 “青儿想知道感觉?” “当然!” 下一秒,身上一凉,被打湿的衣衫尽褪。 尚未反应过来,某妖已俯下头去:“那为夫就让青儿回味一下,到底是什么感觉吧?” 纪青灵:“……” 卧槽!卧……槽啊…… “墨白?”纪青灵思忖一下,柔声道:“我要和你说件事!” “何事?”沈墨白闭着眼睛,一只手把玩着她肩颈上的湿发。“我答应水生,做闻音门门主……” 第676章苦苦纠结 凤目猛地睁开,沈墨白的声音却异常平静:“为何要答应?你生性淡泊,为夫也不喜你总是锋芒毕露。” “你也知当初水生是怎么离开皇城的,说起来,他的创业资金还是你给的。 我本来只想着有闻音门助力,对我们找到K会有所帮助。 且,将来消灭西京时,闻音门也可以帮忙传递消息。 可水生说……” “他说闻音门门徒乃一群乌合之众,唯恐只能打天下,不能共享天下。 故,急着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你,借助我智亲王府之威震慑闻音门,是也不是?” 沈墨白虽说得难听,但细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我也知水生做得过了,但他说,他愿意和云威一样,贴身服侍我……” “呵!又来一个贴身服侍的。 此人心机倒是不错!” 纪青灵哑然。 她对水生了解得并不多,当日相救,也是因法不责众。 加之水生心思缜密,有情有义,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水生报恩心切她可以理解,但今日的事情,着实有算计她的嫌疑,这让纪青灵多少有些不舒服。 半响没听见宝贝娘子的声音,知道她心中也很郁闷。 沈墨白遂笑道:“人家好心好意将闻音门白送给你,还送了那么多银子,你当高兴才是。 反正闻音门的日常事务仍由水生打理,你不过坐在家里数银子,那么垂头丧气做甚?” “唔?你知道? 你……派人跟踪我?” “哪里是跟踪?明明是保护好不好?” 不等纪青灵张嘴反驳,灵活霸道的舌已钻入她口中。 纪青灵所有的恼怒和斥责,皆抛到了九霄云外。 噢!这个……混蛋啊! …… “你真的造出来了?”纪青灵腾地一下站起来。 看着她晶亮的眸子,肖慕微笑着点点头。 “只是简单的配对,比测定血型稍微复杂一点。 但绝对达不到你说的DNA检测要求。 所以,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检测。 皮肤、毛发都不行,必须得是血液才行。 而且,需要的量,比较大。” “这已经很了不起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弄点墨白的血来。 咱们现在就去积善堂,连夜进行检测!” “青灵?”肖慕皱眉:“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检测你和墨白的血液吗?” 纪青灵即将跨出门槛的脚猛地顿住,扶着门框半响都没有出声。 “不想说吗?没关系……”肖慕也站起来,边收拾药箱边道:“我觉得煊儿无需检查,只凭肉眼观察,我便能确定,他很健康,非常健康。 用你的话来说,他的IQ和EQ都非常高,完全是个不输于墨白的……” “肖慕!”倏地转头,纪青灵面色苍白地看向肖慕,眸中泪水盈盈欲坠。 肖慕抬眸,猛地一愣,大步走过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快坐下来,我给你把把脉……” “肖慕?我从来没有不信任你,也从来不想对你隐瞒。 只是,这件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那就不要说了,我相信你自己能处理好。” “不,我处理不好。”有点急切地抓住肖慕的手,纪青灵道:“我不知道……我和墨白……也许我们……是……是兄妹……” “啪!”肖慕肩膀上的药箱掉在了地上。 他像是被雷劈中了,脸色突然白得吓人,嘴唇哆嗦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 纪青灵完全没想到肖慕会出现这么强烈的反应,仿佛把自己的痛苦突然转嫁到了肖慕身上,心疼肖慕的同时,她竟发现自己轻松了许多。 “你没事吧,肖慕? 其实,你不用这么担心我。 可能性很小很小,基本上没有。 我就是有点,有点不放心……” “所以,也还是有点可能性的是吗?”肖慕终于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身子僵了一下,纪青灵点点头:“所以,我要证实,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需要做太多肖慕,只要知道,我和墨白究竟是不是兄妹,我们之间,究竟有没有血缘关系就可……” 话未说完,肖慕突然猿臂一伸,紧紧地抱住了她。 “青灵?老天爷怎么……这么残忍?” 多久没有这样被肖慕拥抱了?他的身子在发抖,他在害怕,在替她害怕。 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掉下来,纪青灵抬手回抱住肖慕的腰。 听着肖慕温和有力的心跳,她突然觉得很安心。 这种久违的安心,无比舒服。 “其实,也不算太残忍。 有很大可能……不是!” 捧住她的脸,肖慕用拇指轻轻拭去她的泪水,眼眸中是深深的心疼和痛楚。 “不怕!就算是,我也一定要让它变成不是!” 虽然不太明白肖慕这话是什么意思,却知肖慕绝对是为她好。 “嗯!”所以纪青灵重重点头:“我不怕!” …… 沈墨白的后背靠着实验室的外墙,双拳紧握。 他的指甲已深深陷入掌心,轻微的刺痛感和血液滴落的潮湿感,让他保留了最后一分克制。 感觉非常准确地告诉沈墨白,他和青儿不是兄妹。 却苦于没办法证实。 他不明白青儿为什么那么纠结兄妹这个话题,却理解她的恐惧。 他知道青儿不爱肖慕,也知道肖慕是个真君子。 煊儿生下来到现在,快一年了,他们俩都在刻意保持距离,尤其是肖慕。 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肖慕做得很好,彬彬有礼,丝毫不越过雷池半步。 可是,他还是不相信肖慕。 毫无理由的不信任,就像初见时,便毫无理由的讨厌肖慕一样。 所以,一想到青儿要将他们之间的隐私向肖慕和盘托出,沈墨白就会变得疯狂。 所以,他不愿意做这个多余的血液测定。 但有的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 就像他和青儿的爱情。 就像,肖慕和青儿的友情。 狠狠闭一下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屋内静静相拥的两个人。 再睁开时,沈墨白的眼眸比头顶幕布般黑沉沉的夜空中还要深邃…… “墨白?墨白?” 榻上的沈墨白没有动,看起来睡得很沉。 纪青灵的心顿时缩成了一团。 缠了他大半宿,为的就是去和肖慕见一面。 不是刻意隐瞒他,而是,他对做血液测定这件事实在太反感了,只要一说就急。 但这件事仿佛魔咒一般牢牢盘踞在纪青灵的内心,让她几乎变成了强迫症病人。 她必须得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煊儿一个交代。咬咬牙,终于从袖袋中摸出肖慕之前交给她的注射器,准确地刺入沈墨白的手臂…… 第677章血液鉴定 一瞬不瞬地盯着水晶仪器中的猩红液体,纪青灵的双手神经质地交握着。 这样紧张不自信的她很少见,肖慕皱了皱眉。 “青灵?血液离心要过一会儿。 测定结果出来得更慢,至少要等两个时辰。 你要不要先去睡一会儿?” 纪青灵摇头:“没事,我不要紧。 你若是累了,就先去睡吧,我在这里守着等结果。” “我不困!”在她身边坐下,肖慕将手里的外袍披在她身上,“煊儿快一岁了,你和墨白打算怎么给他过周岁宴?” “周岁宴?”纪青灵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他。 肖慕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笑着转开视线,他道:“是啊,说起来煊儿出生的日子也真是特殊,乞巧节呢! 七夕是个好日子,蕴含着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煊儿既在这样特殊的日子出生,便是只吉祥鸟。 就算是天地噩耗,也会被他化没的。” 终于品出肖慕的苦心,纪青灵眼眶一热,脱口道:“肖慕,谢谢你!” “谢甚?我乃你的哥哥,又是煊儿的义父。 煊儿的周岁宴,便让我和师父,替你们操持吧?” “好!” 如果说沈墨白是个喜欢安静的人,那么,肖慕其实比他还要喜欢安静。 细想起来,她和肖慕在一起,大多都是研讨医术,或者案情,真正商讨其他话题的时候并不多。 两个人这般坐着默等四个小时怎么都有点傻,纪青灵没话找话道:“肖慕?师父的事情,对不起……” “不碍事,尽人事知天命。 你也亲自给他检查过,他的脑垂体并未发生病变。 既然不是脑垂体病变引起的身材矮小,又何苦让他白白挨上一刀?” “其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毕竟我的眼睛不是X光机,看不到大脑内部的病变,万一是我猜错了,岂不是耽误他了……” “还要什么万一? 师父一辈子都是这么矮小,他都习惯了。 再说,他年岁大了,冒冒失失开颅并不明智。” “嗯!” 纪青灵点头,这才是她始终不敢贸然给忘忧老人实施开颅手术的原因。 忘忧老人的武功再高,他也是个垂垂老者。 万一一个闪失,上了手术台下不来怎么办? 即便真的是脑垂体瘤在作祟,难不成一大把年纪的忘忧老人还能突然长成七尺大汉? 以前和肖慕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可是现在,要找个共同话题,纪青灵发现竟是这么难。 似乎忘忧老人的事情谈完,就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毕竟和沈墨白忙乎了大半夜,又有肖慕这颗定神丹在一边相伴,这般坐等了不一会儿,纪青灵竟睡着了。 肖慕静静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熟悉睡颜,她长大了,眉宇间不但多了些成熟的妩媚,还染上了一层莫名的忧郁。 可她还是那么美,还是那么信赖他,对他丝毫不设防,一如初见。 轻叹一声,肖慕将椅子往她面前挪了挪,伸手,轻轻握住了纪青灵的手。 这般痴痴地瞧了她半响,他站起来,走向盛满血液的试管架。 将纪青灵和沈墨白的血液样本拿出来,对着烛光仔细瞧了瞧。 随后,将沈墨白的放下,拿着纪青灵的,肖慕重新走向离心机。 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与认真…… 纪青灵是被肖慕叫醒的。 她揉揉眼睛,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窗外。 “天都亮了吗?” “还没有。 按照你和墨白平时的作息规律,墨白此时还没有醒。” 知道他在说什么,纪青灵面上一红,忙站起来道:“怎么样?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你自己看吧!” 看着手中的检测结果,纪青灵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眼泪一滴一滴滴落下来,她有些语无伦次:“我就知道,就知道,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肖慕静静地看着她,这一刻的她,哭得很伤心,笑得很甜美。 他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抱住她,将他所有能给她的勇气和执着,全部都传递给她。 “是的,没事,墨白和你不是兄妹。 你们俩甚至连血型都不一样。” “我知道我们俩连血型都不一样。 所以,是我太愚蠢了,是我太作茧自缚了是不是?肖慕? 我们的血型不一样,怎么可能是同一个娘亲生的? 我和他……” 话未说完,早已泣不成声。 肖慕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哭,静静地看着她笑。 纪青灵哭了一阵子,终于擦干眼泪抬起头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我这样子是不是很丑,也很傻? 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声音一顿,肖慕缓缓道:“永远都是!” 没有给纪青灵尴尬的机会,肖慕站起来,朗声唤道:“如风?” 眼前一花,屋子里已多出一个人来。 “小姐?先生?”如风冲他二人拱拱手。 “送青灵回去!动作要快点。”顿了顿,他又道:“小心些,不要惊动冷夜和云威!” “诺!” 待纪青灵和如风离去,肖慕才重新站到试验台前,静静地看着满桌的血液标本…… “先生?您唤我?”弘哥儿兴高采烈地伸头进来:“我姐姐说,明日由先生主持煊儿的周岁宴?” “咦?”小脑袋扭了扭,环视一圈,并未看见先生,弘哥儿嘀咕道:“怎么没有人?难道先生出去了?” 正要关上门离开,目光猛地扫见案几上放着的一只木匣子。 眉心登时一跳,弘哥儿心道,这不是娘亲的匣子吗?是姐姐最宝贝的东西,怎么落到先生这儿了? 既是娘亲的东西,就由他还给姐姐吧! 这般想着,弘哥儿便推门进来,嘴里还朗声道:“先生?我帮姐姐拿回东西。 不会乱翻您的屋子!” 走到案几边,正要伸手去拿,猛地瞧见匣子上的图案,弘哥儿一愣。 “不是娘亲的啊!我居然看错了,呵呵!”不好意思地抠抠脑袋,弘哥儿笑道:“可是,当真很像啊!” 才要转身,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熏香。 还没想清楚这是什么香料,眼前一黑,弘哥儿软软地瘫倒下去。 弘哥儿刚瘫倒在地,肖慕便从里屋走了出来。 看一眼弘哥儿,他弯腰将他抱起来放在椅子上。 拿出止血带和注射器,将弘哥儿的袖子卷到上臂。 抽出一针管血,肖慕将弘哥儿抱上榻,给他盖好薄被,肖慕这才重新走进里屋。 将注射器里的血液推进试管,站在实验操作台前默了一会儿,他终于打开了离心机…… 两个时辰后,检测结果出来了。 仔细辨认着检测结果,肖慕生怕漏掉上面透露出的任何信息。 直到看得双目充血,他才放下手里的东西,疲惫地闭上眼睛。 良久,睁开眼睛,眸中已多出一份了然。用手揉揉太阳穴,他的唇角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第678章再发血案 由肖慕和忘忧老人操办的周岁宴非常隆重,甚至比当初煊儿的满月宴还要隆重。 所以,非但一年前参加满月宴的人一个都没少,还多出不少朝廷新贵。 水生的闻音门,当然也在其中。 纪青灵是有些烦这样的场合的,劳民伤财不说,还容易出事。 不过,肖慕甚是懂她。 居然以自己的名义,暗示宾客必须携带厚礼,且,最好是真金白银。 于是,智亲王府的银库一下子就塞满了。 收了别人的大礼,再怎么不耐也不好当面表现出来。 所以,纪青灵强行带着妖孽夫君周旋于宾客之间。 肖慕今日喝了不少酒,因为煊儿会叫爹爹了。 没有人刻意去教,煊儿便自行管沈墨白叫“沈爹爹”,管他叫“肖爹爹”。 因为口齿不甚清晰,所以,“肖爹爹”听起来总有点像“小爹爹” 不管是“肖爹爹”还是“小爹爹”,肖慕都很乐意。 方才当着所有宾客的面,煊儿丢给沈墨白一个后脑勺,却向他扑过来,嘴里大喊着“小爹爹”的时候,肖慕觉得无比满足。 他甚至产生出一种错觉,煊儿乃是他和青灵的孩子。 沈墨白自然彻底黑了脸,却碍于今日的场合不好发作。 青灵的表情虽然也有些尴尬,但大大方方地接受了,还当众打趣了他和煊儿几句。 幸福来得太快,肖慕需要一个人消化消化。 所以,他很大度地将煊儿让给了憋屈的沈墨白,自己一个人跑到南院来了。 刚推开特护病房的门,便瞧见里面已坐了个人。 看见他进来,对方冲他点了点头,“阿文的气色不错,你和青灵对他照顾得很好。” “嗯!” 肖慕并不客气,走到阿文的榻旁,伸手掀开被子,熟练地给阿文按摩起双腿来。 “肖慕?”凤栖一瞬不瞬地看着病床上的阿文,突然说:“我有时候觉得阿文挺幸福的。 他虽然听不见,也看不见,但青灵和你,都对他那么好!” 肖慕睨他一眼,轻声道:“他确实看不见,但他听得见,也感觉得到。” 凤栖愣了愣,笑起来:“还是这样,你总是这样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却永远都那么坚韧自信。” “坚韧自信的人是青灵……还有墨白!” “是,青灵和墨白都很坚韧,也很自信。 但你,也不输他们。” 肖慕手下一停,眉梢微不可查地挑了挑。 凤栖并没有看见他的微表情,继续道:“其实我特别佩服你,有时候也羡慕云腾。 你爱得隐忍不屈,云腾爱得肆意张扬。 你们都是陪着青灵和墨白走过那段生死历程的,所以,你们和青灵、墨白之间的情谊,其他人比不上。 我,也比不上。” “你在妄自菲薄?” “妄自菲薄?可以这么说吧!”凤栖笑笑:“肖慕?我还记得你曾在青灵和墨白第一次大婚时说过的一句话。 你说,一个女子并不一定一生只有一次大婚……” 肖慕倏地转过身,清冷的目光中已带着明显的愠怒:“你到底想说什么?” 凤栖也站起来:“我想说,你在青灵心目中的位置虽然比我重要。 但,墨白是我最好的兄弟。” “你觉得我会伤害沈墨白?” “你伤害不了他……”直视肖慕的眼睛,凤栖道:“肖慕?任何事情,太过于执着都不好。 我和你,也是朋友。 我不希望墨白受到伤害,同样,也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我不会受到伤害的。” “那就好!”拍拍肖慕的肩膀,凤栖又道:“肖慕?如果有一天,我在战场上受伤。 也变成了阿文这样的人,你也会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我吗?” 凤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悲怆,直到他走了良久,肖慕才回过神。 “莫名其妙!”他的唇角微微一勾,继续给阿文做腿部按摩…… 走出南院没多久,凤栖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 眸光一窒,脚步已向树木繁茂之处走去。 待那人追上来,凤栖身形一闪,出手如电,一个擒拿手,已锁住了对方的咽喉。 待看清楚来人,凤栖吃了一惊。 “水生?是你?” 顾不上脖子上被凤栖掐出的青紫,水生急急道:“凤将军?出事了!” …… 半个时辰后,凤栖和水生来到案发地点。 现场已经被闻音门的门徒封锁起来,因今日智亲王府为小王爷举办周岁宴,上至皇帝,下至商贾名流,基本上都被请去智亲王府赴宴,所以消息并未传出去。 这里是南街长短巷子一个古雅的老宅,两进的院子,各有百余平米。 前院房屋作为会客、厨房、杂物间和柴房等。 后院呈四合院格局,皆是卧房。 看得出,这是个比较殷实的家庭。 死者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据家主辨认,乃是他的长子。 因今日是乞巧节,家中所有女眷皆去庙里上香祈福。 家主恐女眷出门不便,便专门带了次子和两名下人护送。 所以,一整天,家里只留下长子一人。 长子在菜市口有个摊位,平日以卖菜为生。 卖菜者并非种菜者,天尚未亮,便要去近郊菜农家里收购蔬菜。 故,长子每日不到丑时便要起床,却在辰时收摊归家。 夜里睡不够觉自然要白天补,所以,一家人出门的时候,长子正在后院自己的卧房内蒙头大睡。 死者头南脚北,呈仰卧状躺在地上,全是赤果,咽喉到胸腹部,被人用利器剖开,能一眼看见里面的脏器。 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迹,但榻上有大量的血迹,地上还有血液留下的明显拖痕。 很显然,家主所言属实。 死者是被人杀死在榻上之后,再被拖到地上的。 因为凶手作案手法残忍,基本上将人直接开膛破肚。 所以,现场留下大量血迹,却没有其他线索。 凤栖在现场勘查了一会儿,走出卧房。 水生正在院子里等他,见他出来,迎上来道:“怎么样?凤将军?” “你是如何知道这里发生了血案的?” 这个问题让水生一下子笑起来,但他很快意识到在这里笑不合适。 遂压低声音道:“凤将军难道忘记我是做什么的了吗?” 揉揉太阳穴,凤栖唇角勾了勾:“我还真忘了。 不过,你的闻音门,当真有本事。 连六扇门和京畿卫戍都不知道的凶杀案,你们却第一个知道。” “那是!”水生有些得意,“倘若孤陋寡闻,岂敢自称闻音门? 本来这样的案子我们闻音门不会管,但凤将军,你是知道的,我家小姐对破案很感兴趣。 且,与这家人隔着一条街的那个院子,就是我家小姐的小医院。事关小姐,闻音门岂能坐视不理……” 第679章死后挖心 凤栖恍然大悟,难怪一发现命案水生就来找他。 他乃护国大将军,平日里专门负责皇城的巡防,不管六扇门还是京畿卫戍,都由他统管。 他先来现场,第一个就能排除纪青灵那个小型医院的嫌疑。 同时,也能很好地保护小型医院。 水生这个人,果真心思缜密,处处周全。 “此事你可告诉青灵和墨白了?” “尚未!”水生道:“今日是煊小王爷的周岁宴,小姐和王爷都很高兴。 我不敢打扰他们。” “你的好意青灵会记在心上的,但是……”凤栖笑笑:“这类凶杀案必须要让青灵和肖慕第一个进入现场。 当然,还有墨白。 否则,她知道后会怪我们的。” …… 接到凤栖的消息,纪青灵果然和肖慕匆匆赶来。 当然,随行的还有沈墨白。 凤栖正在院子里等他们,见他们过来,忙迎上前。 尚未张口,纪青灵已经脱口问道:“什么情况?” “他杀,手段非常残忍。 因为是大白天,死者又是名壮年男子,所以院内各屋均未上锁,只将前后院的门拴着。 凶手大概是从后院墙翻进来的,趁死者昏睡之际,用腰带将人迅速勒死。 然后,再将人开膛破肚的。” “勒死后再将人开膛破肚?” 思忖间,肖慕已递过来一件隔离衣,声音平淡道:“进去看看再说吧?” “好!” 情况和凤栖描述的基本吻合,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迹,死因为机械性窒息,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勒死。 凶器乃是死者自己的腰带,尸体尚未出现尸僵,所以,死亡时间最多不超过一个时辰。 “王八蛋,居然猖狂到大白天作案。 且,还选择今天这样的日子作案,当真是找死!”凤栖悻悻道。 纪青灵看他一眼,凤栖的心情她很理解。 最近这几个月皇城很太平,这不光是K的拥护者们已经转移战场,更重要的是凤栖的巡防工作做得非常得力。 可就在这样安宁和谐的时候,突然发生这么一起恶性凶杀事件。 且犯案之日还正好是煊儿周岁宴的日子,与公与私凤栖都脱不了干系。 这让他怎能不生气? “此事你不用内疚,这个凶手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凤栖一怔,沈墨白和肖慕的目光却同时投射过来。 “既然没有经过搏斗,死者又是在睡眠中被勒死的。 那么,现场为什么会这么乱?” 乱?凤栖的目光下意识地环视一圈。 之前他并未发现现场很乱,经纪青灵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屋子里一片狼藉,当真太乱了。 “他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凤栖问。 “不好说……咦?”一把摁住肖慕正撑开尸体胸腔的双手,纪青灵问:“肖慕?这是怎么回事儿?” 凤栖下意识地伸头去看,却见死者胸腔内一片血肉模糊。 而尚未变黑的脏器,正被纪青灵一个个用手捞出来。 心中顿觉恶心,想都没想凤栖便冲了出去。 沈墨白扭头看他一眼,走上前,在纪青灵身边蹲下,低声问:“他的心脏呢?” “不知道!” 在尸体被剖开的胸腔内,左侧肺叶下缘本因是心脏的位置上是一个洞,即便死者已被害一个时辰了,断裂的血管却还在往外渗血。 很显然,死者的心脏被人取走了。 纪青灵的心砰砰猛跳两下,挖心?挖心? 在她知道的连环杀手中,可有喜欢挖心的? 有,当然有。 那是上一世的K,他的作案手法除了标志性的性窒息外,剩下的就是挖走心脏并食之。 那么?这起案件,可是K所为? 不是,绝对不是。 K是个很深沉、很严谨的男人,便态程度异常严重。 他绝对不能容忍这么凌乱的凶杀现场,他会将现场布置得跟观礼台一样。 会将尸体,塑造成一件艺术品。 可若不是K,凶手又是何人? “肖慕?你赶紧检查一下他体内的其他脏器,看有没有缺损。” “好!” 站起身,将血淋淋的手套摘下丢进污染箱中,纪青灵往隔壁耳房走去。 她方才进门时听水生说,死者乃是一菜贩,偶尔也会卖肉。 不管是卖肉还是屠夫,都需要用刀。 而凶手对死者开膛破肚,也需要刀,还不能是小刀,得大一点。 且,要足够锋利。 一个劳累过度的男人,回到家,连饭都顾不上吃就脱去衣裳睡下。 这样的人,会将菜筐和切肉刀放在哪里? 前院吗? 当然不是,他会将这些东西随手丢在让他最轻松的地方。 浴室! 隔壁耳房正是一间浴室,看上去比现场还要乱。 东南角摆着两个浴桶和几只水盆,浴桶是干的,但水盆却都盛着水。 其中一盆水看起来有点奇怪,里面没有布巾,却比其他盆里的水要深沉。 纪青灵轻轻晃了一下盆沿,水立刻变得浑浊起来。 看来,死者曾用这盆水洗漱过。 她丢下这盆水转向另一面,果然,西北角放着一只便桶,没有盖盖,浓郁的臭味在空气中浮动。 而便桶边,丢着两只菜筐。 筐子是空的,只残存着几片菜叶。 有一只筐子已倒在地上,筐口刚好触碰着便桶。 纪青灵感到一阵恶心。 原来不止是二十一世纪的不法商贩会在食物中添加某些东西,这个时代的菜贩,也会上下不分地将菜筐和便桶放在一起。 皱皱眉,她的目光一点点移过去,终于落在了一张矮矮的小案几上。 这种东西平常人家都有,放在浴室内,是为了方便放衣物。 此时,小案几上没有衣物,却摆着半盘血淋淋的肉片。 盘子边上,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而盘子旁边,却丢着一顶厚厚的棉帽,上面有血迹。 戴上干净手套走过去,纪青灵先拿起那把匕首。 匕首长约十公分,刀柄是铁质的,磨得异常光滑,显然经常被主人使用。 如果这个时代可以做指纹鉴定纪青灵会直接将这把匕首带走,然后根据指纹库,在最短的时间内抓住凶手。 只可惜,在这里,做不了。 她把匕首放下,又拎起棉帽。 帽子七成新,很厚,手工缝制,针脚不大,上面还有暗色的绣花,看得出女主人缝制它的时候很用心。 棉帽上的血迹带着明显的擦痕和污渍,看样子是凶手随手拿来擦拭案几、盘子和匕首上的鲜血的。 将棉帽放下,纪青灵最后端起那盘肉片。 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又用手指捻起一片仔细看了半天。努力压制着不断泛起的恶心,纪青灵终于把盘子放下,声音疲惫地对身后的衙役道:“把这盘肉,还有匕首封存好,带过来……” 第680章首次画像 才要离开,耳边一暖,身体已被人环住:“要不要紧?” 她太专注了,专注到完全忽视了身边这个一直陪伴着自己保护着自己的男人。 而他,太安静了,安静到可以让她完全投入,忽视他。 突然就觉得心疼他,纪青灵用头蹭了蹭沈墨白的下巴。 像是不太满足,她又踮起脚尖,在他的侧脸上吻了一下:“嗯!我没事,可以坚持!” 现场勘查时,她很少撒娇。 事实上,他的小女人也不是个喜欢撒娇的人,甚至,不喜欢当着人面儿跟他表现得太亲密。 此时,她表现出这样的黏腻,除了对他的依赖,还说明她内心彷徨不安全。 拥着她的手臂不由紧了紧,沈墨白又问:“是他吗?” “不是!”纪青灵摇头。 “为何?” “虽然手法有点相似,但不符合他的性格特征。” “怎么说?” “K是个意志坚定、生活严谨的人,他病态地遵守某种生活规律。 比如,彬彬有礼,温文尔雅。 比如,每天要洗很多次手。 比如,指甲修剪得很漂亮。 再比如,衣服不能有丝毫污秽。 所有不规律的、凌乱不堪的、肮脏的东西,都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他就算把人杀死,把死者的心脏挖出来,也会做得非常完美。 他会把现场打扫得干干净净,会给死者穿戴整齐,会把死者放在床上,用被子盖好。 就好像,死者依然在睡觉。 甚至,他会在死者的枕边摆放上一束盛开的鲜花。 还有,她绝对不能容忍菜筐和便桶放在一起。 更不可能在浴室里,面对着便桶和菜筐慢悠悠地切碎心脏。 所以,这不是他干的。” 沈墨白怔怔地看她良久,才道:“青儿?你很了解他……” 带着沉重的心情重新回到凶杀现场,纪青灵的脚步有些漂浮。 沈墨白在一旁扶着她,柔声道:“实在坚持不住,为夫带你先回去好么?” “不用,我很好!” 话虽如此,纪青灵却更深地靠进了沈墨白怀里。 肖慕刚好尸检完毕抬起头,看见她虚弱的模样愣了一下。 随后,将手里的东西一丢,快步走过来:“青灵?你是不是不舒服?” “还好!” 深吸一口气,纪青灵道:“让凤栖下令,以这片区域为中心,呈圆环状在方圆五里之内寻找。” “找什么?”凤栖刚好进来。 “找一个男人,一个年龄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身高六尺左右,身材异常魁梧结实的彪形大汉。 他可能尚未婚配,也可能妻子前不久意外身亡。 总之,他是一个人独居,没有父母兄弟姐妹,也没有子女。 此人很好认,应该留着胡须,头发又长又乱,衣衫破旧……” “小姐?”水生突然打断她道:“你是说,凶手是一个乞丐?” “不是乞丐!”纪青灵想都不想便矢口否认,“他和乞丐不一样。 乞丐大多老弱病残,他非但没有这种体征,还异常高大强壮,在人群中十分突兀。 而且,他很有可能还穿着一件厚厚的冬衣,应该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他的精神非常恍惚,目光空洞呆滞,看起来有点不正常。 最重要的是,他的手里,可能拎着一把长约一尺左右的杀猪刀。” “你是说,凶手现在手里拎着把一尺左右的杀猪刀,光天化日之下正在大街上乱跑?”凤栖满脸不可思议。 许是觉得自己这样太不礼貌,他又指了指仵作手里的匕首问道:“难道这个不是凶器?” “不是!”这次却是肖慕回答:“凶器乃是死者的腰带!” “卧槽!”凤栖爆了句粗口:“我当然知道凶器是他的腰带。 我是说,凶手难道不是用这把匕首给他开膛破肚的?” 肖慕睨他一眼,面色平淡道:“这把匕首太小了,用来挖心倒是顺手,但用它来开膛破肚……” 他顿了顿:“除非他是墨白和你这样的高手!” “可是青灵……”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冲凤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纪青灵道:“但现在,凤栖?你什么都不要问。 你速速调集京畿卫戍,召集六扇门所有的捕快,会同闻音门,在方圆五里之内寻找我刚才描述的那样一个男人。 动作要快,一定要快。 否则,还会死很多人!” 这句话比什么解释都有效,凤栖和水生面色一凛,同时应了声“诺”迅速退下。 第一次做心理画像就遇到这么棘手的案子,纪青灵非常纠结。 这个时代的通讯不知比二十一世纪落后多少,虽然她已划出了寻找范围。 但,想要在皇城中找到这样一个人,还是堪比大海捞针。 看着她满脸忧色,肖慕提议:“这屋子里血腥味太重,青灵?墨白?咱们先出去吧?” “不急!”纪青灵摇摇头,示意沈墨白和肖慕在屋内唯一没有沾染血迹的一个角落席地而坐。 冲仵作使了个眼色,仵作很自觉地将证物箱拎过来。 打开来,那半盘肉片跃入视线。 “这是……什么?”肖慕的声音有点发抖。 “我不信你看不出来。”纪青灵的声音里透着些些疲惫,却很平静。 肖慕点点头:“没错,他的内脏中,除了心脏之外,其他完好无缺。 很显然,凶手杀他,就是为了这盘心脏。” “对!”纪青灵眼睛一亮:“注意你的措词肖慕,你说的是这盘心脏。” 扭头看一眼身边的沈墨白,纪青灵问:“墨白?肖慕?我问你们,凶手剖腹挖心,为什么要用匕首将心脏切成这么均匀的碎片?” 沈墨白和肖慕都不语,眸中却已现了然。 知道他们已经猜出来了,纪青灵也不勉强,苦笑道:“没错,食用! 在凶手的眼睛里,这颗被他挖出来的心脏是食物,所以他异常珍惜。 他很尊重食物,选择了尺寸较小,非常称手的匕首进行切割,而不是杀猪刀。 他切割的手法娴熟,心脏切片厚薄均匀,应该是个经常自己做饭切菜之人。 这样注重养生的居家型男子不会出自豪门望族,但小户百姓家却很常见。 所以,他不可能是乞丐。 现在问题来了,他为什么要食用人的心脏?还是生着吃?” 沈墨:“青儿?你方才说凶手穿着一件厚厚的冬衣,为什么?” 肖慕:“青灵?你为什么觉得凶手留着胡须,头发又长又乱,且衣衫破旧,还穿着冬衣?”不同的问题,同声问出,两个男人不由相互对视一眼,再度异口同声:“还有,你为何说他的娘子可能前不久意外身亡,独自一人居住,没有家人……” 第681章食心狂魔 纪青灵苦笑:“你们俩为何不问问我,是如何确定凶手的年龄和身形的?” “这个显而易见好不好?”沈墨白傲娇地皱皱眉。 肖慕没理沈墨白,只是表情微怔地看着纪青灵。 默了会儿,才道:“很简单,死者正值壮年,日常劳作,身体强壮。 若是个身材瘦小的少年,或者是个体弱多病的老者,他恐怕没那么容易一下子杀死对方。 当然,选择死者昏睡时动手,也有可能他比较瘦小,对自己的体力不自信。 但是,从死者被开膛破肚的手法和运刀来看,凶手的力气很大,精力充沛,应该是个年轻力壮的人……” “嗯!”纪青灵点头:“若是凤栖也有你们这样的思维能力就好了!” “他会想通的。不过……”沈墨白话音一顿:“要用一些时间。” 这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但纪青灵还是很给面子地咧了咧嘴角。 “好吧!现在我回答你们俩的问题。 第一,为什么凶手会穿着一件厚厚的冬衣?你们看那里!” 循着纪青灵的手指,沈墨白和肖慕看过去。 床边橱柜被翻得乱七八糟,里面的衣物散落在床上、地上,到处都是。 那些衣物,大部分都是春夏季节才会穿的衣裳。 很显然,厚重的冬衣都被勤快的女主人收起来放入了箱底。 将证物箱里的棉帽拿出来,纪青灵道:“这顶棉帽和这盘心脏还有匕首,是同时在浴室的小案几上发现的。 看得出,它不属于这户人家。 也就是说,这顶棉帽是凶手自己带来的,而不是顺手牵羊从死者家中得来的。 它和盘子、匕首当时摆放在一起,盘子放在最中间,右边放着匕首,左边是这顶棉帽。 匕首在右边很好理解,凶手的惯用手是右手,他当时正在切片死者的心脏。 可他的左手,为何要放这顶棉帽?” 看着棉帽上血迹,沈墨白和肖慕同声道:“擦拭血迹?” “没错!就是用来擦拭血迹。 一颗刚刚从人的胸腔中取出的心脏,它很新鲜,血液充沛。 用匕首切下去,不管从哪个角度切,血液都会喷溅出来,而且很难止住。 凶手除了头脸和身上会被血溅到外感觉不舒服外,还会影响他切割的角度。 因为一块血淋淋的肉,远没有清洗干净的肉容易看清纹理,便于下刀。 所以,他需要一块抹布来擦拭蒙住了眼睛和心脏上不断涌出的鲜血。” 话音一顿,纪青灵问:“那么,他为什么不撕下一片衣襟做抹布,而要用这顶棉帽呢?” “顺手!”肖慕道:“因为这顶棉帽就在他头上,他顺手就把它取下来了。 这远比他将厚厚的冬衣撕扯开要省力得多。 当时他的右手正握着匕首,所以,他自然而然地用左手撸下棉帽。 擦拭完血迹,又顺手将棉帽放在了盘子的左边。” “好!第一个问题找到答案了。 凶手本身就穿着厚厚的冬衣,戴着棉帽。 现在我们来看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他年纪轻轻会留着胡须? 且头发又长又乱,衣衫破旧? 我问你们俩,一个正常人,大夏天会穿冬衣吗? 即便他想如此穿,他的父母或者娘子怕也会干涉吧? 所以第三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娘子。 正因为他没有家人,所以不修边幅,连夏天要穿什么衣服都搞不清楚。 一个二十多岁连穿什么都分不清楚的年轻男人,他会是什么样子的?难道他会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你们试想一下这样的男人,他是不是应该像老者一般留着长长的胡须,却异常邋遢肮脏,跟乞丐一样? 二十多岁的青年,正是最注重自身仪表的年纪,即便没有家人,他也不可能好端端地将自己弄得跟乞丐一样。 更何况,他还是个注重养生之人……” “你为何觉得他是个居家男子,非常注重养生?”两个男人同声打断她。 “呵!”看着他二人,纪青灵笑起来:“我所谓的居家男子,绝对不是衣食住行样样精通的人,像……你们俩这样的好男人。 而是个只注重吃,对其他都不在乎的人。” 见他二人面露疑惑,纪青灵又道:“你们俩刚才都说了,他是个身强体壮、精力充沛的男人。 一个连衣服都不懂如何穿的人,你们觉得能把自己养得身强体壮? 乞丐、流民还是正常人,可有一个身强体壮的? 他给死者开膛破肚的运刀手法娴熟,切片心脏时下刀准确光滑,厚薄均匀。 这说明他经常杀鸡宰鱼,经常切菜切肉。 只有这样一个对穿衣外貌毫不介意,却唯独对吃斤斤计较的人,他才可能做到这些。” 突然想到什么,沈墨白眸光一凛:“你是说,凶手是个脑子不正常的人?一个便态杀手?” 纪青灵抚额,她能说她把沈墨白改造得太好了点么?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凶手不是便态杀手,但他确实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精神障碍病人。 如果一个人的行为严重反常,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不是个正常人。 他的精神障碍很执拗,这让他平时会在饮食方面很好地照顾自己。 但很显然,他这种精神障碍才刚刚发作,否则,他不会现在才作案,也不会一直没被人发现。 他很有可能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比如,妻子突然意外身亡,才会拥有这种执拗的精神障碍的。” 沈墨白对便态和精神病没什么特别的概念,但很显然,肖慕听懂了。 他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纪青灵,半响才问:“青灵?你为什么这么了解他?” 纪青灵一愣。 她了解他?了解凶手?了解精神病? 十几分钟前,沈墨白说她非常了解K。 现在,肖慕又说她了解精神病。 她能说她很荣幸吗? “不,我不了解他。 因为,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他为什么要吃掉活人的心脏,还是生吃?”“你经常会说一句话,除去不可能的因素,留下的不管多么的不合情理,但那一定就是事实的真相……”肖慕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缓缓道:“如果,他非要吃活人的心脏,而且,还是生吃,那只能说明一个问 题——他非常需要心脏。” 肖慕的话乍一听很别扭,非常需要心脏?谁不需要心脏? 可是,仔细一想,这话中隐含的内容实在叫人不寒而栗。凶手坚信自己是个没有心脏的失心人,所以,他才需要心脏,需要别人的心脏…… 第682章一顶帽子 是这样吗?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凶手为什么会认定自己没有心脏? 三个人都陷入沉默,谁也没有再说话。 半响,沈墨白才道:“青儿,你说的没错。 他觉得自己没有心脏,所以需要吞食别人的心脏。 也因此,所以他害怕冷,即便在大夏天,他也会选择最厚的冬衣穿在身上。” 顿了一下,他突然站起来,一字一顿道:“那么,他下一个要杀的人,也许不在家里,而在大街上。” “为何?”纪青灵脱口而出。 “因为他需要一顶帽子!” 一顶帽子? 对啊!他将棉帽落在了这里,他会觉得冷,会怕冻坏自己。 所以,他很有可能等不到下次翻墙入室,就会在大街上随手抓个人作案。 那他最有可能找谁? 这世上,没有人会在大夏天戴帽子。 只有守城门的士兵,才会穿着戴帽子的铠甲。 可铠甲上的帽子是金属的,看上去又硬又冷,凶手一定不喜欢。 他会选择一种更舒服,更柔软的帽子。 即便这顶帽子和又厚又暖的棉帽不一样,也没关系。 而这顶比铠甲柔软,却又没有棉帽软乎暖和的帽子,谁才有? “六扇门的捕快!”三个人同时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 …… 纪青灵的心都要蹦出来了,她之前给凤栖布置任务,只想着赶紧阻止凶手继续作案,却没考虑六扇门的人手够不够。 闻音门的人手多,但都不戴帽子,暂时不会有危险。 但六扇门的捕快穿着统一制服,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凤栖很有可能让他们分开行动,各自寻找。 除了帽子之外,更重要的是,捕快们个个敏捷健硕,拥有一颗活力充足的心脏。 怎么办?该如何通知凤栖?便是只通知了凤栖一人,其他捕快呢? 穿越过来近十年,纪青灵第一次这么痛恨这里没有电话,没有网络。 为了节省时间,沈墨白顾不上礼节,也顾不上方便不方便,一手夹着她,一手夹着肖慕,施展开绝世轻功,像无头苍蝇一般满大街飞檐走壁。 方圆五里的范围太大,他们三人又不敢分散开来。 会不会太晚?会不会赶不上? …… 二虎有点心急,南街长短巷子素来是他管辖。 近十年来,这一带几乎没有发生过任何案件,便是小偷小摸也没有。 前几日凤将军还说要给他立奖赏状。 可谁能想到今日就会遇到这样一个残忍的杀人凶手? 把人杀死就算了,还要给人开膛破肚挖出心脏。 方才,他们捕快私下里议论,凶手将死者的心脏挖出来,不会是吃吧? 这一年多来,皇城实在太平静。 捕快们知道这都源于智亲王夫妇和肖慕先生坐镇,当然,凤将军也功不可没。 然,捕快天生和普通百姓不同。 两年前发生在皇城的七宗罪血案虽曾轰动整个盛轩王朝,一度成为街头巷尾百姓们最热议的话题。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百姓们很快就遗忘了。 可对于他们这些惩治犯罪的捕快来说,这些血案,依然历历在目。 二虎有种强烈的感觉,今日这起入室杀人挖心的案子,正是当初七宗罪系列杀人案蛰伏多年后的再一次崛起。 他有点担心,却也有点兴奋。 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凶手,敢在他的地盘上行凶,他一定要让他有来无回。 这般想着,二虎信心十足,左手正了正头顶上的帽子,右手还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腰间的佩刀。 南街长短巷子之所以会取这样一个名字,乃是因为这一带的地形比较特殊。 这一片不像东直门,乃是皇城中心,这里,以前算得上皇城近郊,以前居住得都是平头老百姓。 老百姓聚集的地方虽说有些杂乱,但却便于管理。 不像运河一带,什么三教九流都有。 唯一美中不足的,乃是百姓们为了各自利益,到处扩建宅基地。 原本间隔两丈的街道变成一丈,再变成五尺,有甚者最后直接没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百姓都那么猖獗。 他们会很有良知地留下一点点空隙,在宅院之间,留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小巷子。 几十年下来,这样的巷子越来越多,最后,这一片的地名都没人记得了,大家索性唤这一片做南街长短巷子。 叫开了,朝廷见这一带的百姓也不闹事,老老实实盘踞在自己的小空间里,倒也睁只眼闭只眼。 二虎现在留意的,就是几条平日里没有人的小巷子。 他熟悉地形,很快就摸到了一处。 来回走了好几圈,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心下有点好笑,智亲王妃说过,凶手手里拎着一把一尺长的杀猪刀,还穿着厚厚的冬衣,他还会在短时间内再次犯案。 也就是说,这个穷凶极恶浑身是血的家伙,还在寻找下一个杀戮的目标。 那他岂会跑到这种鸟不下蛋的小巷子里来? 想法太多,也没太留意道路,不知何时,他竟走到一条小巷子的尽头。 “呵!”二虎笑了:“这是哪个无良百姓干的好事? 前几日还通着,怎么今日就被堵上了? 这是给我留了条死路啊!” 才感叹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混乱而沉重的脚步声。 二虎笑着摇头转身,嘴里还嚷道:“兄弟!别走了,前面是死路,赶紧调……” “头”还没有说出来,他便愣住了。 眼前站着一个身高足足六尺的彪形大汉,满脸杂乱无章的胡须,蓬头垢面,根本看不出实际年龄。 在他身上,穿着一件又厚又长的黑色冬衣,几乎盖住脚面。 这样的装束,让他看起来仿佛一座坚不可摧的铁塔。 他的衣服上,不知道是不是被血染过,看起来有些潮湿。 手里,拎着一把血淋淋的杀猪刀。 他浑浊空洞的眼睛,在看见二虎的时候,突然迸发出骇人的精光。 “你……” “帽子!” 二虎突然一愣,帽子? 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智亲王妃说的凶手。 可他为什么一看见自己先说帽子?难道,他不该先说心脏吗? 就是这么一愣神,大汉已扑了上来。 他的动作极快,二虎尚未反应过来,他的双手已紧紧扼住了二虎的脖子。 二虎本也是个体格健壮的青年男子,然,此时在大汉手中,他竟像只小鸡仔般毫无反抗之力。 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一只手试图阻止大汉,另一只手已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佩刀。 可是,太晚了。 大汉的动作比他更快,他掐住二虎脖子的双手只稍微移了移,一只手便猛地松开扶住了二虎的脑袋。二虎心中才暗道不好,便听见喀喇一声脆响…… 第683章慢了一步 一个时辰后,南街长短巷子一个极其偏僻的小巷子,凤栖带着几名捕快急匆匆赶来。 看见沈墨白、纪青灵和肖慕,凤栖吃了一惊,“你们三个怎么在这里?” 三人都蹲在死者身边,没有人搭理他。 水生尴尬地冲他笑笑:“闻音门的门徒刚发现现场,小姐他们就来了。 现在,小姐的心情不大好……” 谁的心情好?凤栖的眼珠都要爆出来了。 他掌管京畿卫戍以来,皇城虽发生过许许多多血案,但,还从未有人敢动六扇门的人。 可是今日,凶手不但杀死了六扇门的捕快,还将他开膛破肚,挖走了心脏。 作为这些捕快的头儿,他有一肚子气想要发作,却又不知该向谁发作。 尽量不让自己去看惨死的二虎,凤栖颤抖着声音问:“墨白?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青儿?他的帽子很有可能被凶手戴走了。 我们只要找到那顶帽子,就能找到凶手。”沈墨白看都不看他。 “嗯!”纪青灵点点头,转向肖慕:“如何?” “跟你的判断一致,正面袭击,直接扭断脖子,手法干净利落。”肖慕的目光依然停留在二虎身上,“和杀害菜贩一样,他先将对方杀死。 之后再用利器开膛破肚,取走心脏。 根据伤口切面可以看出,他所使用的利器,正是从菜贩家里顺手拿来的杀猪刀。 大概因为他突然遇到二虎,临时起意杀人,身边没有其他利器。 所以,他挖出心脏使用的亦是同一把杀猪刀……” 话音未落,突听一名闻音门门徒喊道:“门主?找到了!” 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对视一眼,三人同时站起来。 被无视了许久的凤栖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沈墨白问:“墨白?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你们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是不是事先就知道二虎会死?” “撒手!”冰冷淡然的声音。 “不撒,有本事你打我!” “砰!”重重一拳砸在凤栖的脸上,凤栖的俊脸登时开了花。 这一拳终于让纪青灵和肖慕停下脚步转头看过来,像是突然看见凤栖一样,纪青灵道:“凤栖?你来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似乎打算转身,默了默,又轻叹一声走过来。 从袖袋中掏出一块丝帕,抬手就要擦拭凤栖脸上的鼻血。 尚未触到,手腕一紧,已被凤栖握住,“我再问一遍,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他会在这里袭击二虎,是不是?” 凤栖是个冷静的人,他正直、善良,既拥有沈墨白的睿智,又拥有卓云腾的爽朗,还如肖慕一般善解人意。 这样的他,情绪内敛又开朗,像个浑身充满朝气的大男孩。 此时,这个任何时候都目光清澈,朝气蓬勃又正义凛然的男人正怒气腾腾,瞪着血红的双眼看她。 纪青灵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尚未开口,眼泪已经掉下来:“对不起,凤栖,我的判断确实有误。 我没想到他在食用了一颗心脏之后,最需要的不是下一颗心脏。 而是,一顶帽子。 我们千方百计想阻止他,但,太晚了,我们来得太晚了……” 长叹一声,凤栖手臂一收,紧紧抱住她。 纪青灵下意识就想推开她,可是凤栖却像个孩子一般将脸埋在她的颈窝,低声吼道:“纪青灵?我该不该恨你?该不该恨你?” “你有什么资格恨她?”身上一松,下一秒,纪青灵已落入沈墨白的怀抱。 目光冰冷地看着无措的凤栖,沈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断案破案乃是六扇门的事情,是你这个护国大将军的职责,不是青儿的。 她并没有误导你们,亦没有判断失误。 她只是还不够了解凶手罢了。 可这是她的错吗?她又不认得凶手,凭什么必须将他的踪迹揣度得精准无误? 你凤大将军做得到吗?” “我……”凤栖愣住。 半响,突然用手捧住自己的脸蹲了下去。 无声的泪水顺着他的指缝往外流,他的声音低沉又悲痛:“自打我被皇上任命为护国大将军,肩负京畿卫戍之职以来,二虎便一直跟着我。 五年了,他跟了我整整五年了。 我在凤家军,他在凤家军,我负责京畿卫戍,他便看守城门,一同巡防。 我来六扇门,他也毫无怨言地来六扇门。 他从一个刚刚及冠的少年,变成了英姿勃勃的青年。 他甚至没来得及娶妻,就这么没了,没了……” 看一眼紧咬嘴唇面色惨白的纪青灵,再看看面若寒霜满脸不悦的沈墨白,肖慕轻叹一声,终于弯腰在凤栖肩膀上拍了拍。 “别难过了,你这样,只会让青灵更加难过。 当墨白推测出凶手大概需要一顶帽子的时候,她都要疯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失魂落魄的青灵。 她的心理压力已经够大了,你就不要再给她压力了。 难道,你想要她给二虎偿命?” “我……”凤栖身子一僵,终于松开手抬起头,满脸羞愧地看向纪青灵。 “没事!”肖慕将他拉起来,轻声道:“青灵懂你的,我们都懂你。 凤栖,你要明白,谁也不希望再死人,青灵最不希望。 不过,从另一层意思上来想,二虎的死是有价值的。 倘若不是他想到了这里,那么,这一带的百姓就首先要遭殃。 所以,他是为保护南街长短巷子的百姓们死的。 他,死得其所,重于泰山!” 凤栖猛地一闭眼睛,再睁开时,面上已恢复了平素的精明强干。 冲纪青灵毕恭毕敬行了个礼,道一声“对不起”,他又问:“你们发现了什么?” “来!跟我们来!” 唤他们的闻音门门徒正趴在墙头上,脸上带着点兴奋。 显然,他找到的东西在围墙那边。 四人互视一眼,沈墨白和凤栖默契地点了点头。 几乎同时提气一跃,沈墨白带着纪青灵,凤栖带着肖慕,四人已落在了围墙的另一头。 这是个废弃许久的宅院,没有人。 院子南侧有一口井,被一块巨大的石板盖着。 石板上,赫然摆放着几片血糊糊的肉片。 心脏?二虎被挖走的心脏在这里。 纪青灵和肖慕几乎同时伸手,各自捻起一片心脏切片,举到眼前仔细察看。 几分钟后,俩人同时将切片收入证物袋中。 看着肖慕,纪青灵道:“看来还是同一把杀猪刀。” “嗯!”肖慕点点头:“确实是同一把杀猪刀。 他大概找不到其他刀具,所以只能用杀猪刀来切割心脏。毕竟杀猪刀太大不顺手,这些心脏切片便切得厚薄不均,凌乱不堪……” 第684章井底巨鼠 “看来对凶手的心理画像要补充一点了。”纪青灵突然说:“凤栖?你派人速速去查。 看长期驻守边关的军队中,可有一个因妻子突然身亡,近期归家丁忧的年轻小将。” “你说他是边关将士?”凤栖一惊。 “嗯!不是普通的边关将士,只怕还有一定品阶。 二虎的身手不错,一般人伤不了他。 凶手乃是正面袭击,在那样的情况下,即便二虎突然走神,也不至于被对方一招毙命。 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说明对方不但身手敏捷,反应迅猛,且果断强悍、力大无穷。 这些,只有长期御敌的边关军人才能做到,并非那些混迹于皇城,养尊处优的普通兵士能比拟的。 另外,只有长期驻守边关,无妻妾贴身照顾的军人,才有可能会自己做饭。” 范围一下子缩小了,凤栖精神一震:“明白了!” 从进入这个破败的宅院开始,沈墨白便一直在四处察看。 他检查得非常仔细,没有遗漏掉任何一处。 凤栖正要离开,却见他蹲在围墙下的一块青石前发愣。 不由走上前轻拍他的肩膀,道:“兄弟?你在看什么? 方才,是我太冲动了,对不住啊!” “你说?他为何要翻墙过来?” “啊?”凤栖莫名其妙。 纪青灵却倏地转身看过来,“墨白?你说什么?” 沈墨白已经站了起来,同样拍拍凤栖的肩,他的声音缓和不少:“你只要不欺负青儿,本王这辈子,绝不会再动你一根手指头。” “我……欺负青灵?”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凤栖猛地恍然大悟,嘿嘿一笑:“该死,我怎就没想到你不仅是个重情的,还是个护短的呢?” “你们俩在说什么?”纪青灵和肖慕走过来。 “嘿!”凤栖笑笑,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就说墨白怎么可能打我,他不过就是纸老虎装装样子。 他若真想打我,只怕刚才那一拳,我的脑袋都被他打碎了。” 沈墨白凤目一眯:“要不要本王再打你一拳,让你看看本王是不是纸老虎?” “好好,我说错了,说错了,当我没说……” “墨白?你刚才说什么?”纪青灵拉住沈墨白的袖子。 沈墨白抬头看向围墙,眸光一凛:“青儿?你之前说这名凶手乃是个精神不正常的人。 那么,一般情况下,精神不正常的人,做事也和正常人不一样才对。 就像之前他杀死那个菜贩会跑去浴室切片心脏一样,他需要的,并非浴室这一特殊环境,而是一把更称手的刀具。 找到之后,他其实根本不在意自己在哪里,便是坐在浴室的便桶上,他也照样可以边切片心脏边吞食。 横竖他现在都没有合适的刀具,那他为何在杀死二虎之后突然改变了自己的习惯,不直接在二虎身边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开始切片心脏并吞食,非要翻围墙呢? 为夫没有接触过精神不正常的人,但为夫以为,这种人,走路应该没有目标,应该只是凭借一种本能。 也就是说,哪里好走,他就会往哪里走。 这就十分奇怪了,这里的围墙那么高,他为什么一定要翻进来? 为什么一定要坐到那口井边,才开始切片二虎的心脏? 难道,这院子里的其他地方就不能切? 比如,距离围墙更近的这块大青石?” 纪青灵一怔,却听沈墨白又道:“除非,这个院子里,或者这口井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让他非这么做不可。” 凤栖听得诧然,肖慕面上毫无表情,纪青灵的目光却不由暗下去。 沈墨白说的对。 咱们国家有句老话——不撞南墙不回头。 面前出现一堵墙,正常人,不正常的人,都会条件反射地转身。 这不是人才有的特征,而是所有动植物都具备的本能。 一个精神障碍者,他本就没有方向感,怎么可能面前出现了一堵墙,他还不回头,而是非要翻过去不可? 这堵墙后面又没有等待他的心脏? 这才是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小巷子里的原因吧? 她最早的猜测并没有错,凶手原本的确会拎着杀猪刀满大街晃悠,继续寻找下一颗心脏。 之所以他会一反常态地跑到这个鸟不下蛋的地方来,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个院子里,有着对他来说,比心脏还重要的东西正在等着他。 是什么?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这个院子里究竟有什么? 是什么造成了二虎倒霉地撞到了枪口上?是什么让凶手连寻找心脏都顾不上,一定要翻过这么高的围墙跑到这个颓败的空院子里来? 许久,纪青灵才道:“墨白?把这口井,打开吧?” 整个宅院没有其他痕迹,虽破败得厉害,凶手却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所以,根本就没有悬念,吸引凶手的东西,就在那口盖着大石板的井里。 他就是冲着这口井来的,根本没有去过宅院的其他地方。 有沈墨白和凤栖两大高手在场,揭开石板一点都不困难。 可四人目光相对时,却都多出几分凝重。 纪青灵有种不太好的感觉,这口井,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 只要一打开,里面就会飞出无穷无尽的邪恶与灾难。 可问题是,又不能不打开。 和凤栖交换一下眼神,沈墨白抱了抱纪青灵:“宝贝,你和肖慕往后退,稍微站远一点。 等没有危险,你们俩再过来。” 不待纪青灵应答,他又看向肖慕:“保护好她!” “我会的!” 牵着纪青灵走到十步开外,肖慕站定,冲沈墨白点点头。 沈墨白和凤栖同时发力,轻轻松松就将厚重的石板抬了下来。 轰地一声,先是一大群苍蝇飞了出来。 随后,一阵浓郁的恶臭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还没等苍蝇飞完,嗖嗖几下,井里竟窜出来数道闪电般的黑影。 沈墨白和凤栖出手更快,只听得几声“吱吱”的惨叫,那些黑影已纷纷掉在了井台下面。 纪青灵定睛看去,猛地一阵恶心,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右手被肖慕轻轻握住,合谷穴上传来轻微的压痛。 “好些了吗?” “嗯!” 她并不怕老鼠,只是,突然看见一只只被沈墨白和凤栖的掌风劈得脑碎肚烂的巨大老鼠,她还是有点受不了。 沈墨白已放下石板飞奔过来,扶住她,满脸焦急道:“青儿?你怎么样?” “没事!”再看一眼井台下的死鼠,纪青灵问:“井里有什么?” “为夫还没顾上看。” “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老鼠?” “不知道!”“我想过去看看……” 第685章往事重现 “别看了!”凤栖已将石板抬起,重新将井口盖上,“里面是两具死尸,已经被老鼠啃成白骨了,便是验尸也验不出什么。 而且,里面还有很多大老鼠,想要察看这些白骨,必须得将老鼠全都打死。 这些老鼠个头太大,又会袭击人,实在太危险了。 一会儿我直接叫人过来,倒上桐油把老鼠都烧死,免得日后这些老鼠爬出来伤人……” 倒上桐油烧死?倒上桐油烧死? 皮肉烧焦的焦臭味?呐喊声?哭泣声?挣扎声? 是什么?谁在哭? 那些狰狞的、丑陋的男人,那些麻木的、善良的女人。 那个站在火海里,毅然抱起大缸,眼睛发亮的火人? 那个腼腆、安静、乖巧,却在最后一刻跳下去,冲她微笑的女孩? 熟悉的画面在脑海中迅速滚动,如同中了病毒的电脑,上面的数据在高速流泻。 不能停,停不下来。 却也,想不起来。 脑子像要炸裂开一般剧痛,纪青灵猛地抱住头痛苦地蹲了下去。 “青儿(青灵)?” 两双大手同时来抱她,肖慕的双手被沈墨白在空中一撞,登时僵住,而纪青灵已倒入沈墨白怀中。 愣了愣,肖慕默然退下。 这里,并不需要他。 其实,很久以前,她就不需要他了啊! 他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很蓝,没有白云,炽热的烈日高悬在头顶,无耻的霸道和颓败。 他突然觉得眼睛有些涩,头顶的画面竟显得有些虚晃。 凤栖本来急匆匆地跑过来,目光无意间扫到肖慕,脚步竟下意识地停下了。 刚才墨白霸道僵硬地撞开肖慕将青灵揽入怀中他都看到了,他不能责怪墨白,毕竟青灵是墨白的娘子,她有事,最急的人是墨白。 可是,看着阳春白雪明月秋水般的肖慕露出这样隐忍、无奈,又痴痛的表情,安静的眼睛里有着隐隐的泪光,他心里却说不出的难受,非常难受。 当下,竟觉得今日在特护病房对肖慕说的那番话,太重了。 凤栖这里心思百转,一时无话可说,沈墨白却已将纪青灵打横抱起。 “凤栖?这里你们来处理,本王先带青儿回去!” “好!”迟疑一下,凤栖还是道:“让肖慕随你们一起回去吧?也好给青灵调理一下身子。” 扫一眼肖慕,沈墨白没有回应,却也没有反驳。 才要转身,纪青灵突然睁开眼睛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墨白?凤栖?不要……不要用火烧……不要用火烧。 她们都在下面……用火烧……会痛,她们……都会哭……” 凤栖的身子一僵,眸中猛地升起惊惧。 沈墨白的面色已变得十分阴霾,眼眸深不见底,声音却平静而温柔:“好!不用火烧。 我们用其他办法消灭这些巨鼠,一定把那两具尸骨起出来留给你和肖慕验尸。 你累了,青儿?你累了。 睡吧!为夫抱着你,睡吧!” 他的声音如同能带来安定力量的魔咒,有力的大手已轻轻摁在了纪青灵的后心……被水淹死的女孩,猪圈里的男人,佝偻麻木的女人,隐蔽的农家小院,逼厌的地下密室,男人们的狞笑,女人们的哭泣,涌动的桐油,漫天的大火,挣扎的火人,蜷曲焦愁的身体,清亮充满期待的眼睛, 勇敢而决绝的微笑。 血,到处都是血…… 是谁?是什么? “三……三姑娘?小五?阿……鸢……阿鸢?李氏……” 听到纪青灵喊出这些名字,沈墨白和凤栖的脸色同时阴沉下来。 有些无措地看向沈墨白,凤栖的眼眸中带着深深的恐惧:“墨白?怎么办?” 沈墨白坐在床头,双手紧握着纪青灵的手。 他将自己的脸埋进她的掌心里,让她温暖的体温熨烫他冰冷坚硬的心。 许久,他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让我想想……” 凤栖的太阳穴“噗噗”跳了两下。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么无助,这般犹豫的沈墨白。 便是以前,墨白还是个没有未来的兽,他也没有表现得如此无力过。 从何时起,这个泰山压顶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男人,也有了深深的牵挂和恐惧? 从何时起,这个自信满满俾倪天下的男人,也开始对自己产生的怀疑? “要不然,让肖慕给她配些药……” “不行!”沈墨白断然否决:“青儿怀煊儿时,曾被冒牌K囚禁天眼湖,伤了元气。 这些年皇城又不太平,她劳心伤神本就难以支撑。 再用药物,她的身子会吃不消的。” “那怎么办?” “告诉她!” “告诉她?”凤栖一下子跳起来:“你疯了吗? 当年费那么大力气隐瞒,让她忘却,现在却要告诉她? 难道你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不祥之人,愧疚惊恐一辈子?” 亲吻着纪青灵的掌心,沈墨白面上没有半点表情,语气却很坚决:“当年让她忘记,乃是我以为那两起案子早已完结。 可如果那只是个开端,如果,那两起案子乃人为操纵。 如果,如你所说,所有的凶杀和死亡,都是因为青儿而来。 那么,还有什么办法,比找出这个幕后之人,更好?” 凤栖哑然。 这个话题是他们这些人之间的禁忌,谁也不愿提,谁也不敢提。 凤栖知道,沈墨白也好,肖慕也好,卓云腾、云威、如风,甚至是皇上和青灵自己,其实都很清楚,这些案子确实都是冲着青灵来的。 他们一度以为对方的目标是沈墨白和肖慕,但是,错了,对方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青灵。 这有点像两军对决,敌方只认定我方的某个将领,此将领若不来,敌方绝不出击。 然,此将领只要露面,对方就会穷追猛打,不死不休。 正因如此,但凡皇城发生凶杀案,青灵比任何人都要忧心。 她就像一根上紧的发条,不敢松懈,也不能松懈。 年复一年的较量,仿佛形成了一种模式——只要有青灵在,案子就一定可以破。 可是,大家都清楚,青灵快承受不住了。 问题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对方一定要盯着青灵不放? 凤栖隐隐觉得青灵和墨白是知道原因的,但他不敢问,只能默然地干着急。 “好吧!横竖都躲不开,那就应战吧! 主动出击总比被动挨打要强!” 待凤栖离开后,肖慕走进来。 他也搬了把椅子在纪青灵床头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静静地凝视纪青灵,肖慕丝毫不掩饰自己眸中的爱慕与心疼。 “你究竟对她做过什么?” 沈墨白没回答,也没看他。 肖慕突然笑了:“记忆可以抹去,但事实就是事实。 沈墨白?你以为纸能包得住火吗?” “够了!”终于忍无可忍,沈墨白冷然道:“本王和青儿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呵!”肖慕笑得愈发夺目:“只要是青灵的事情,都与我有关!” 多么自信的神仙先生?多么张弛有度不卑不亢的回答?沈墨白心头猛地升起一股戾气:“滚……” 第686章无法再躲 “你都遵照我的话做了吗?”黑衣男子低头俯视跪在他脚边的邋遢男人。 “是!我没在巷子里耽搁,虽然,我很想赶紧把那颗心脏吃掉。”邋遢男人仰视着他,面上带着虔诚的讨好,“我翻院墙进去了,直到坐在那口井前,才按照您的吩咐,开始切食心脏。” “嗯!很好!”黑衣男子点点头,笑得很温和,“你确定除了那口井,你没有碰过院子里的任何东西? 也没有将那口井打开偷窥?” “我确定!”邋遢男的眼神有些迷蒙,但还是认真地点点头。 “你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所以,你的心脏很快就能复苏。” “真的吗?”邋遢男的眼睛一亮。 伸出双手,他想握住黑衣男子的手,却又自卑胆怯地停止不前。 “当然!”黑衣男子含笑握住他的手,轻轻摁在他的胸口,“来,闭上眼睛,和我一起数……扑通……扑通……扑通……感受到了吗?” 少顷,邋遢男睁开眼睛惊喜道:“感受到了,心跳,是心跳。 太好了,我不会死了,我不会死了。” “嗯!他们都很强壮,很健康,心脏跳动得很有力。 所以,你不会死,你的心脏也会越跳越有力的。” “我的心脏……越跳越……有力?” 邋遢男低声呢喃,若有所思。 黑衣男子突然松开他的手,道:“这段日子,你不要出去,暂时留在这里。” “那我……”邋遢男怯怯地抬头看他:“吃不到心脏,我会不会……死?”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会给你找来心脏,很新鲜的心脏!” 关好门,站在院子里,黑衣男子抬头仰望苍穹。 夜那么黑,那么沉,那么深,我们的灵魂已经迷失,纪青灵?你呢? …… 睁开眼睛就对上沈墨白湛黑深沉的眼睛,纪青灵微一皱眉,额角已多出一双大手,略微粗糙冰凉的指肚轻轻揉着她的太阳穴。 “还很痛吗?” “好多了!”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纪青灵道:“墨白?有你真好!” 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如同抱婴儿一般环着她,沈墨白将下巴轻轻支在她的肩膀上。 “宝贝?我很害怕!” 心头一颤,搂着他的双臂收紧许多。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骗你,亦不喜我对你有所隐瞒。 但,青儿?你可知我有多怕失去你?” 我知道,因为,我也怕失去你。 “青儿?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如何认识的?” 茫然地看着他,纪青灵蹙眉想了想,继而,轻轻摇头:“好像,是我和沈明轩大婚,你突然闯入我的花轿……哦!我记不太清楚了。 只记得那时候,你总喜欢爬纪府北院的院墙。” “那你知道我为何要爬纪府北院的院墙吗?” 纪青灵心头一震,有什么在一点点破土而出。 “青儿?为夫要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故事……” 沈墨白已经讲完很久了,夫妻二人却谁也没有再说话。 绝望一点点浮上沈墨白的眼睛,他几乎带着乞求看向纪青灵。 轻叹一声,纪青灵终于打破沉默:“你既然已经选择了让我遗忘,为何还要向我和盘托出?” “让你遗忘,乃是为了让你没有负担地活着。 可是,倘若因为你的遗忘,导致案情发展偏离轨道,你只会更加痛苦担心。 为夫,不想看见你痛苦担心。” 所以,他宁可选择他自己背负痛苦和担心,外加她会愤怒怨怼的风险? 这个男人,他是如此小心翼翼地爱着她啊! “傻瓜!”用额头蹭蹭他的脸颊,纪青灵道:“你不知道么?有你和煊儿陪着我,什么打击对我来说,都不再是痛苦和担心。 三姑娘她们的死,虽与我有关,但不是你和我的错。 你曾说过,我们只能尽力挽回犯罪,却无法掌控犯罪。 所以,墨白,我再也不会用别人的凶残,来惩罚我们自己。” 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睛,确信他的小女人不是在刻意宽慰他,沈墨白才轻轻俯首吻住她。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那么懂他,她是,那么好。 一吻毕,纪青灵柔声问:“墨白?你究竟想到了什么?” “我不确定!”迟疑一下,沈墨白道:“荒芜颓败的院落,一口枯井?这会让我想到我自己,想到我曾经在古井下为兽的日子。 密闭的空间,又会让我想起三姑娘她们,就是四年前由阿鸢溺死一案引出的青羊庄血案。 而巨鼠,却让我想起七宗罪案件的第一个受害者,那个因贪食,肚腹被撑爆死在卤肉店的少年。 还有,沈擎苍。 我不清楚凶手究竟想提示我们的,是这些案件中的哪一个。 但,毫无疑问,这些案子都不是单一的案件,它们背后,还隐藏着案中案。” 案中案? K拥有众多追随者这是肯定的,多人联手作案亦不是没可能。 但沈墨白身中虫蛊的案子随着绝手药王的陨落,已告一段落。 虽说那只丢失的蛊虫至今下落不明,但暂时不提也罢。 七宗罪的案子,凶手是那个冒牌的K,他已被沈墨白杀死在天眼湖的溶洞中,也可以暂时不理。 那么最后剩下的,便是青羊庄的血案,和乾清宫密室内的沈擎苍。 青羊庄血案和沈擎苍?纪青灵心头一凛。 “墨白?你为何会想起沈擎苍? 难不成,他不仅沈昊辰关在密室内,还……” “然!”沈墨白点点头:“巨鼠啃咬。 我盛轩王朝的老鼠很多,但那么大的老鼠,我以前从未见过。 当初少年暴食而亡,你和肖慕曾说他手臂上的齿痕乃是老鼠所咬,我还有些怀疑。 但在乾清宫密室见过那些巨鼠后,我才知,世上真的有比猫还大的老鼠。 无人之处老鼠长得大些原也说得过去,但今日,我和凤栖将石板抬开,那些巨鼠突然窜出来。 它们显然不是想逃窜,而是想咬我和凤栖。 似乎,这些巨鼠都特别喜欢袭击人。 至于青羊庄血案,灌入桐油,放火燃烧,这是普通百姓家灭鼠才会使用的法子。 很显然,老大那些人是将三姑娘她们都当成了老鼠。 青儿?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有人专门培养出一批巨大的老鼠,用它们来作案。 也用它们提示我们,这些受害者其实都如老鼠一般肮脏、贪婪?” 像老鼠一般肮脏贪婪?像老鼠那样卑微地死去? 真的是这样吗?那么,如果她没有出现,如果沈墨白没有遇到她,是不是,他也早已像老鼠一般,死在了那个肮脏、不见天日的古井中了…… 第687章一心两用 皱眉想了想,纪青灵问:“墨白?你能不能把沈擎苍的事情说得再具体一点?” “好!”像是怕她听了会不舒服,沈墨白环住她,双手轻轻贴在她的小腹上。 一股暖意自丹田缓缓汇聚,被巨鼠咬人带来的不适感立刻消失不见。 仿佛察觉到纪青灵的情绪变化,沈墨白缓缓开口:“当日我看见沈擎苍时,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 特别是他的胸口上,被人开了个大洞,能够清晰地看见跳动着的心脏。 当时,有几只巨鼠就趴在他身上,全都头对着他的心脏。 很显然,这些老鼠想啃噬他的心脏。 但不知为何,它们不敢上前,急得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等等!你是说,这些巨鼠,很有可能是沈昊辰饲养的? 它们,以人肉为生。 而最喜爱的食物,乃是人的心脏?” 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所有这些与古井和老鼠有关的案子,那似曾相识的一幕幕跟过电影般在脑海中反复回放。 沈昊辰?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皇帝老儿,究竟在这些事件中起着什么样的作用? 倘若沈昊辰还端坐在朝堂之上,纪青灵会联想到他被天筝长公主利用了。 那些巨鼠,或许是天筝长公主送给他的某种秘密刑具。 可如今,随着天筝长公主的失踪,随着沈昊辰的中风卧床不起,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难解的谜。 但有一点很重要,巨鼠觊觎人类的心脏。 今天这两起案子,凶手的行为多么像贪婪的巨鼠啊? 如果,这就是真正的幕后之人想要的。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墨白?让凤栖上表朝廷吧? 请求沈明轩派兵,在整个皇城内寻找凶手。” 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沈墨白微微蹙眉:“这样一个罪大恶极之人,死了倒也干净。 为何还要救他?” “我们不是救他,而是要通过他,找到那个幕后的主谋。 然后,一网打尽。” 沈墨白不语,静静垂眸瞧着怀里的小女人。 今日的青儿看上去有那么点儿不一样,此时此刻,她躺在他怀中,面色淡然宁静,清澈的眼眸中带着明显的戾气,却同时又有着说不出的悲悯和压抑。 这让她的目光变得幽深难懂,仿佛一朵静静盛开的玉兰花,纯洁无暇,冰清玉洁。 可是,待你仔细辨认,却乍然发现,那竟是一朵摄人魂魄罪孽深重的罂粟。 沈墨白皱皱眉,这种神态怎么如此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谁?是谁?这世上除了青儿,还有谁拥有着这样无辜、纯净,却又如罂粟般魅惑人心的气质? 罂粟? 脑海中突然滑过一张阳春白雪般美好,明月秋水般冷清的绝世容颜来。 肖慕?沈墨白心头悚然一惊。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产生出一种错觉,此时,他怀里抱着的小女人是肖慕,另一个肖慕。 太可笑了,他怎么会突然想起肖慕?怎么会觉得青儿像肖慕? 他们虽然都是肖氏后人,但除了有着共同的爱好之外,再也没有相似之处。 不仅仅容貌不相似,性情,更加大相庭径。 诚然,沈墨白一直不喜欢肖慕,一直反感肖慕淡然地接近青儿,他也一直在为青儿对肖慕与众不同的感情吃味。 但是,他从来没有担心过青儿会爱上肖慕。 便是以前,青儿和肖慕之间存在着某种令他十分抓狂的默契,现在,这种默契也已名存实亡。 自麒麟山之行后,肖慕已经开始淡出他和青儿的视线。 不止是青儿在刻意疏远肖慕,肖慕自己,似乎也在刻意疏远青儿。 这种疏离很正常,他们三人谁也没有忘记麒麟山山洞内发生的事。 青儿是个稳重自爱的女子,一旦得知肖慕对她存有那般浓烈的感情和心思,她怎么可能继续没心没肺地去招惹肖慕。 至于肖慕,那个玉兰花般纯净美好的男子,那样的淡然,那样与世无争,那样隐忍而超脱,却又那样高傲不羁,绝世独立。 他如何能容忍一份乞求来的感情? 所以,不满归不满,厌恶归厌恶,沈墨白却从未阻止过青儿和肖慕来往。 甚至在很多事情上,他和青儿都愿意和肖慕商量,彼此扬长补短。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出尘不染与世无争的谪仙,居然开始绽放出穿心蚀骨的霸道和光华,让你避不开躲不掉,还不知不觉便沉溺其中。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什么时候开始,肖慕拥有了这种肉眼看不到,却如影随形无处不在的霸道和光华的? 什么时候开始,肖慕在他眼中变成了罂粟? 什么时候开始,青儿身上竟多出了肖慕的气质? 那种锋芒不露,却寸寸蚕食的气质? 某种陌生的不安油然而生,在胸口汇聚成一股难以化解的心悸,以至于让他觉得青儿就要离他远去融入肖慕的世界,而他,居然抓不住她。 这让沈墨白有些惶恐,惶恐的结果是他一个翻身,猛地将纪青灵压在了身下…… 纪青灵哪里知道沈墨白心思百转,瞬间已想了那么多。 前一秒二人还并排躺在榻上讨论案情,他的双手还充满体贴和怜爱地捂在她的小腹上给她传递真气。 后一秒,他便激情四射地变成了无恶不作的撒旦。 她的思绪尚沉浸在这几起看似无意,实则存在千丝万缕联系的案件上,当下,想也不想便去推沈墨白。 “墨白?你下去……” “不下!”沈墨白的声音有些气恼,还带着一点点赌气般的霸道。 纪青灵哭笑不得,这个男人有的时候任性得像个孩子,便是她这样一个穿越者,也跟不上他跳脱的思维。 “你再跟我说说这个案子,咱们俩好好分析分析……” “嗯,为夫现在就与青儿好好分析……分析……” 沈墨白这句分析显得特别意味深长,纪青灵尚未想明白,他魅惑人心的薄唇已经狠狠堵住了她的。 “唔……墨白?我们不能一心两用……” “嗯!所以青儿要专心点。” 呢喃声如哄如迫,从唇齿间溢出,将她一点点逼得无处可逃。 他说的分析分析,说的专心,是指这个啊? 唉!这个男人,思维是怎么转移的啊? 作为一名盖世神探,在分析案情的时候,他居然能一心两用,一边与她剖析案情,分析得头头是道,一边却在算计她? 果然,这世上没有最强大的妖孽,只有更强大的妖孽。 挣扎了几下,纪青灵便放弃了。 她想,这天底下有多少罪恶每天都在上演,难不成,只要一遇到案子,她和沈墨白就要禁玉么? 想到禁玉,纪青灵自己先笑了。貌似,从她嫁给沈墨白以来,他们就没有禁玉过…… 第688章喜欢哪里 除了麒麟山之行那段不得已的分离日子之外,好像沈墨白一天都没有放过她。 虽说这两年皇城不太平,凶案一件接着一件。 每每遇到案子时,沈墨白也会克制,不会纠缠得她太过,只浅尝即止。 一直到纪青灵彻底软成一滩泥,沈墨白才微微松开她,笑着问:“青儿?你最喜欢为夫吻你哪里?” 他的声音低哑深沉,带着特有的邪魅,只听得纪青灵心头一颤,大脑竟清醒了不少。 她可是个传统保守根正苗红的祖国大花朵,即便和沈墨白成婚已久,有了肉团子,二人世界时,她表现得还是有些被动。 他们的夫妻生活,几乎千篇一律都是沈墨白在主导。 恰巧沈墨白又是个安静专注的人,嗨皮的时候很少说话,每每都是用那双能吞噬一切的眼眸深情地望着她。 整个过程,夫妻二人基本上都不说话,只用眼神交流内心最深的渴望、痴迷与满足。 可是今日,沈墨白是吃错药了吗?为什么不停地跟她说话啊? 难道,他都察觉不出来,她也很辛苦吗? 莫名有些沉闷,转过脸,纪青灵不理他,想要埋首在枕头里。 像是知道她羞于回答,又有些恼羞成怒般,沈墨白的唇及时移回来,在她唇上惩罚性地轻轻一咬,迫使她不得不正面应对他。 “宝贝!告诉我,最喜欢我亲你哪里?” 纪青灵羞得恨不能将他踹下去,直接用被子捂住脑袋。 这个男人,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跟她讨论这样的问题? 又不是每个女人此时都喜欢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噢!来道闪电吧,劈死这个妖孽,劈死她也行。 沈墨白黑玉般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怀里的小女人,不放过她的任何表情。 其实,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了,他岂能不知道她的喜好? 但他今日就是想听她说出来,一定要让她亲口说出来。 她的身体早已缴械投降,可是,她就是死咬着嘴唇不说话,无论他如何,她就是不愿低头。 一想到她与肖慕酷似的隐忍,想到他们酷似的气息,沈墨白的心肠便硬下来,不依不饶,继续没完没了地亲她。 她不说,他就不给,看谁能耗得过谁。 “告诉为夫,你喜欢我亲你哪里?” 他怎么没完没了地纠结这个问题啊?纪青灵皱眉。 她能不能说,她现在很难受,很难受? 咬了半天唇,纪青灵终于抬起泪雾蒙蒙的眸子看向妖娆的凤目。 “墨白?墨白……” “嗯?” “我……你……” “什么?宝贝?你想让为夫亲你哪里?” 泥马!她现在不想要他的亲亲,难道他是瞎子吗?他都看不出来她已丢盔弃甲了吗? 她也是个正常的女人好不好?面对心爱之人,她要如何抵抗? 到了嘴边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她看着他,空灵的眸子带着深深的委屈。 “青儿不想说吗?”避开她的视线,冲纪青灵邪邪一笑,“看来,为夫努力得还不够……” 在沈墨白又一次吻得她几乎窒息后,纪青灵的嗓子里终于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我,我喜欢你亲吻我的背。” “亲吻你的背?”沈墨白一愣。 明明不是背,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知道纪青灵羞于说出口,但,用背来做挡箭牌,她的理由还真是充分。 好吧,既然他的小女人那么羞涩,那么阴险,那么腹黑,他不介意帮帮她。 “小妖精!”细密的吻雨点般落在纪青灵的脊背上,察觉到她紧张得几乎要晕过去,沈墨白无声地笑起来:“青儿不是说最喜欢为夫亲吻你的背吗? 为夫,现在就在亲……你的背……”他刻意在亲之后停顿了一下,又将你的背拖音拖得特别长…… 第689章喜欢亲背 可是,感情上迟钝如纪青灵,愣是没有听出沈墨白的意味深长。 她想,所以,他只是想要亲吻她的背? 是她把他想得太腹黑太闷骚了是吗? 幸亏,幸亏,她还没将好孩纸教成大流盲。 一头黑线的同时,纪青灵也松了口气。 然而,那口气尚未呼出肺腑,沈墨白邪魅的声音已再次响起:“不过,对于青儿的特殊爱好,为夫一定会满足。” 特殊爱好?她有什么特殊爱好?怎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啊? 话说,这种亲背的感觉陌生又恐惧,有点叫她毛骨悚然。 你想啊!这又不是在澡堂子让搓澡工给你搓澡? 人在趴着的时候,后背门户大开,眼睛又看不到。 所以,趴着乃是人最没有安全感的一种姿势。 不过,纪青灵也有点小小的期待。 似乎,有那么点期待沈墨白做什么坏事。 这就好比一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乖乖女,一直想从某超市偷点东西,觊觎准备了良久,却依然在偷与不偷的边缘徘徊一样。 她打算偷的东西并不值钱,她也没想过不付钱。 她把最好的和最坏的可能都考虑到了。 如果收银员抓不住她,她再返回将东西悄悄放回去。 如果被抓住,让所有的人都唾弃她谩骂她,她也认了,谁叫她做了坏事呢? 她不会辩解,更没打算逃跑,她会加倍地赔偿,并且留下那一点点不值钱的东西。 因为,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做一个贼。 而是,让突然的叛逆为自己压抑单调的生活打开一扇黑暗的窗口,让她可以呼吸一下里面的空气。 哪怕,那空气是浑浊的。 尽管暗自筹划了很久,将最坏的情况考虑到了万无一失,她还是不敢。 因为她无比清楚,那是一个潘多拉的盒子。 一旦打开,里面飞出来的,不仅仅是天使,还有无穷无尽的恶魔。 没错,叛逆与温顺,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都市白领中最流行的常见病。 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魔鬼,纪青灵的心中也有。 只是,她从来没打算让那只魔鬼轻易跑出来伤人。 但,夜深人静时,她偶尔也会渴望将它放出来,轻轻抚摸它的头,与它相拥而眠。 纪青灵知道这个念头有点危险,正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所以她从来都不去挖掘,不去深究,也不纠结。 她遵从于道德、礼教和法律,让一切顺其自然,变成一种良好的习惯。 这种习惯她维持了那么久,明明已经变成了铜墙铁壁,却突然在今日沈墨白的大胆反常举动下,破墙而出…… 许久之后,夫妻二人躺在榻上。 沈墨白还保持着从身后抱着她的习惯姿势,继续以半个括号的形态紧紧包容着她。 此时的青儿很温顺,没有白日里的灵动、冷静、睿智和张牙舞爪,像一只慵懒的猫咪,连伸一下爪子都嫌麻烦,完完全全地腻在他的身上。 他很满足于这种的感觉,静静地瞧了一会儿房梁,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沈墨白笑了。 纪青灵瞌睡得睁不开眼睛,但潜意识里却在等待沈墨白抱她去洗澡。 毕竟洗惯了,就这么睡,她睡不着。 等来等去沈墨白都没有动,她有些奇怪,不由地翻身看他。 正瞧见他用手捂着眼睛笑,纪青灵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她当然知道他在笑什么。 他们是夫妻好不好? 所以,面对他,她从来都光明磊落,从来都坦坦荡荡,便是再羞涩再不好意思,她也表现得正直又坦率。 可是今日,她主动要求他说,她说了,他却笑话她。 像是察觉到她在打量他,沈墨白并没有把手取下来,而是用另一只将纪青灵轻轻一搂,纪青灵便莫名其妙地翻了个个,变成面朝他地被禁锢在沈墨白的怀里。 “该死!”低低地骂出这句,纪青灵迅速想要转身。 然而,沈墨白的动作比她更快。 她的身体才往后退去,他已取下按在脸上的手,紧紧抱住了她。 “为什么逃?”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眉宇间的深情几乎能烧化她。 “我,没……你……唉……” “呵呵!”他愈发爽朗地笑起来,却加重了手臂上的力道:“告诉为夫,为什么想逃?嗯?” 纪青灵快被他笑晕了,尤其是沈墨白最后那一声不轻不重的“嗯”。 明明是轻轻浅浅的疑问,被他说出来,无端端带着莫名的意味深长,让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不该想的方面。 一边挣扎着想要逃脱沈墨白的禁锢,一边伸手去捂他含笑的眼睛,纪青灵恼羞成怒道:“不许笑,笑什么笑啊?有什么可笑的啊?” 可沈墨白像是故意要和她作对,又像是十分享受她此时的无地自容,硬是拉开了她的手。 “为夫笑什么,青儿不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纪青灵明显底气不足。 可沈墨白根本没打算放过她,用脸颊将她脸上汗湿的碎发轻轻蹭开,他坏笑道:“那我们继续来……亲背……” 卧槽!怎么不来一道闪电,把这只没脸没皮的厚皮猪劈死? “难道为夫的眼睛瞧错了,耳朵听错了,青儿其实,不喜欢为夫亲吻你的背?嗯?” 怎么又是这样的嗯?纪青灵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我……我……不喜欢……” “真的不喜欢?” “真的不喜欢!”咬牙说出这句唯心的话,纪青灵觉得牙疼。 这厮简直是明知故问嘛!那什么多少式的,什么图的,他早已研究透彻,哪种他没试过啊? 高难度的完成不了,但这种,好像是比较常见的吧? 难不成,不做体操运动员,她连最起码的广播体操都不能做了吗? 瞧着她含羞带怒的如花小脸,沈墨白笑道:“真可惜,为夫也很喜欢呢!” 正要发怒,却听他又道:“只是,为夫更喜欢能一直看着你的眼睛。” 纪青灵愕然,她实在没想到这厮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这么感性的话。 她之所以喜欢和他面对面,也是因为喜欢看他的眼睛。 那样深沉的感情,那样浓烈的痴迷,便是什么都不做,只静静地瞧着,她也能感受到他的爱。 她着实没想到,他会和她如此心有灵犀。 怔怔地瞧着他,突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一股冲动油然而生,竟想要剖开自己的胸膛,将心捧出来让他看,由衷的言语已脱口而出:“我没有不喜欢,墨白! 我和你一样喜欢。 其实,不管是怎样,只要是你,我都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真的?” “真的!” “就知道你喜欢,口是心非的小妖精。” 突然伸手在她鼻梁上轻刮一下,沈墨白邪笑道:“知不知道为夫为何喜欢?” 不等她回答,他又道:“因为这样,即便你睡着了,为夫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一千头草泥马从眼前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方才还感动于他的感性,觉得他是个既懂得浪漫,又体贴入微的好丈夫。怎么下一刻,就原形毕露,变成十十足足的琴兽了啊…… 第690章下半截吧 看着眼前又气又恼又羞的小娇妻,沈墨白只觉全身的血液一阵阵地往脑门上冲。 她怎么可以有这么多种样子?怎么可以这么可爱,这么迷人? 察觉到自己的不安分,他隐忍地咽了口口水,哑声唤她:“青儿?” 纪青灵在感情上确实有点后知后觉,但和沈墨白做了这么久的夫妻,沈墨白的脾性她还是了解的。 用这样的眼神看她,这样的声音唤她,这厮,分明又要变形了啊。 想都没想,她便迅速转身逃离他:“走开!琴兽!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这么讨厌为夫?” 隐忍低沉的嗓音中带着点点委屈,纪青灵的心几乎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我没有讨厌你,但是,但是,你太热情了。 我,我有点累了,现在很想睡觉。” “嗯!那咱们就睡觉。” 嗯?这么好说话? 然而,下一秒。 “不过睡觉之前,青儿也亲亲为夫吧?” 呼!纪青灵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他要提什么非分的要求呢,不就是玩亲亲嘛? 这个她拿手,把沈墨白直接当肉团子就成了。 非常主动地凑上去,在他唇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当然,还没忘记伸出粉嫩的舌,在他的嘴唇上舔了一圈。 沈墨白的眼眸明显暗沉下去,没等她逃离,他便加深了这个吻。 “唔唔……沈墨白……你说话不算数……” “怎么不算数……为夫是说亲亲……但没说怎么亲。 更何况……这火……可是青儿辽拨起来的……” “可是,可是……” “放心,青儿身子弱,为夫只能忍着。 不过,青儿总得给为夫灭灭火,让为夫尝点甜头吧?” 那样叫人脸红心疼的灭火这厮都不满足,他还想要什么样的甜头啊? “怎么?青儿不愿意?”面色一变,“那为夫……” “愿意,我愿意……” 靠!不就是亲亲吗?有什么了不起,还怕了他不成? 缠棉入骨的亲吻,不知道吻了多久,纪青灵觉得她和沈墨白的嘴唇都要亲肿了,她差点要窒息而亡了,沈墨白才放开她。 终于心满意足了吧?也不要洗澡了,直接裹了被子睡得了,累死她了。 谁知道一会儿洗澡的时候,这厮会不会再出点幺蛾子?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才松开她,便听沈墨白低笑道:“宝贝,为夫准备好了,你现在开始亲吧!” 我勒个去!感情刚才亲他的嘴唇不是亲,只是热身啊? “你还想让我亲你哪儿啊?”愁眉苦脸地看着沈墨白,纪青灵万分苦逼地撅起嘴:“我的嘴唇都亲肿了啊!” “怎么?青儿是想赖账吗?”略微吃惊地瞧着她,沈墨白的脸上写满了不满:“方才为夫是如何亲你的?” “你是说,你是说……”纪青灵的眼睛倏地瞪大了:“我也要亲你的脚趾头?” 该死,这样浪漫的事情,他的小女人怎么能想到那儿去? 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皱,沈墨白眼眸中迅速滑过一丝无奈,“手指头和脚趾头就免了,亲其他地方吧。 现在开始!” “我能不能不亲啊?” “青儿真的想赖账?”微微沉思,沈墨白道:“也好,那就继续……” “啊?”还不如亲亲呢,“我亲,我亲,我现在就亲。” 然而,看着平平展展躺在眼前的妖孽,纪青灵的脸直接拧成了一团。 “墨白?这样不公平!” “为何不公平?” “你看,我的个子才到你的肩膀,你亲我的时候多省力啊? 可是,轮到我亲你,那要多出多少表面积?这样我是不是吃亏了? 再说,这么个亲法,什么时候才能亲完啊? 没得亲一夜,我没亲完你,先把自己的嘴唇亲破了。” 看着宝贝娘子苦恼的样子,沈墨白的眸中终于漾起了一抹笑意,然而,面上却不显露分毫。 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对,那就不要亲那么多了。” 欧耶! “就亲一半吧!” “啊?” “我比青儿的表面积大,那就先亲一半。 另一半,留作下回再亲!” 泥马!这是买冬瓜吗?可以先砍一块买回家,下一回再买另一块? 可是,看着妖孽夫君脸上明显的不悦和眼眸中越来越冷的深邃,纪青灵只好委委屈屈地抱着他的头亲起来。 她记得,先前沈墨白也是先亲她的脸的,那她慷慨一点,从他的头发开始吧,权当给妖孽夫君当福利了。 撅起唇,纪青灵在沈墨白的额发上轻轻吻了一下。 然而,她的唇还没来得及移动,小脸便被沈墨白握住了。 “这地方有什么好亲的,都被汗水打湿了。” “那你想让我亲你哪里嘛?要不,脖子?或者,我也亲你的后背?” “嗯!青儿不是觉得为夫表面积太大,亲起来太麻烦吗?为夫也觉得甚是有理。”如同施恩般地努努嘴,沈墨白一本正经道:“那就上半截免了吧,四肢也可以免了吧。 直接亲下半截就可以了。” 卧槽……卧槽啊……这是……红果果的耍流盲啊…… 枯井里的两具尸骨是在二虎死后的第三日被打捞上来的,因为,灭鼠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特别是,还是一群穷凶极恶,极其罕见的巨鼠。 老百姓灭鼠最常用的是两种方法,一种是烟熏火烧,另一种是灌老鼠洞。 既然纪青灵不让使用桶油火烧,还要想办法保存住井里的两具尸骨,凤栖只好使用水攻。 也就是灌老鼠洞。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些巨鼠实在进化得逆天了,它们居然个个都会泅水。 凤栖命人往古井里灌入大量清水,尸骨沉在井底浮不上来,巨鼠们却一只只兴奋地直冒头。 最后,凤栖无奈,只好命人一边灌水,一边在井口设置坚固的铁甲网。 巨鼠只要泅水爬上来,捕快们便围上去一通乱砍乱拍。 最后,巨鼠无一幸免,全都尸骨无存。 虽然这场人鼠大战中,人完胜,但当时那场面,便是见多识广的凤栖,想起来也觉头皮发麻。 只是,尸骨起出来后却没多大价值,所有的皮肤肌肉组织基本上都被老鼠啃光了。 经肖慕验尸,唯一能断定的,乃是这两人死亡时间不长,皆是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性。 纪青灵听完凤栖和肖慕的叙述后沉默了很久,道:“凶手乃是个精神恍惚脑子不正常的人,他很有可能已经被人掳走了。 但我们依然不能放松警惕,因为,他是个非常特殊的人,介于有组织能力和无组织能力之间。 一旦他脱困,很有可能继续回到南街长短巷子一带继续晃悠。 那时,他就会再次作案。” …… 夜很深,也很冷。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如同笼罩着浓郁雾霭的梦魇,透着逼厌的死气和压抑,男人四肢着地哆嗦着缩在墙角。 他身上的衣裳早已变成凌乱的布条,甚至连遮羞的功能都失去了。但他的头发已经很长很长了,杂草般披散在身后,像一张厚厚的动物的毛皮,将他缩在墙角的身影更加隐蔽地藏在黑暗之中…… 第691章等待时机 男人的脸上和双手肮脏不堪,混合着血腥的味道。 他微微摇晃着脑袋,将脸凑近自己趴伏在地的手掌,鼻翼一张一合,似乎在觊觎黑暗,似乎陶醉贪恋于血腥的气息,又似乎恐惧不安。 这样的他,像极了躲在阴暗处见不得光的老鼠,带着战战兢兢的兴奋,又胆怯害怕得几欲抽搐,矛盾得令人不可思议。 他记不清楚这已经是多少天了,每天,他都可以听到脚步声靠近。 那种时候,他就像一头突然被唤醒的兽,激动得双眼发绿,难以附加。 他在等待,等待猎物自己送上门来,虽然这种几率小得几乎可以忽略。 那个人将他关在这里的时候给侍卫们交代过,说他是个非常危险的家伙,不许任何人进来,更不许靠近他。 但这世上总有好奇心特别重的人不是吗?就像那个人曾经告诉过他的,好奇心害死猫。 所以,他要等那只好奇心特别重的猫到来。 之后,直接吃掉这只猫。 总之,他要拿回可以救命的东西,必须拿回。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等到了那名侍卫。 许是对他的好奇心超过了那个人的命令,那天,那名侍卫在将一盆饭从门上的小窗口塞进来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好奇地蹲在门边往里张望。 他当时已经饿极了,但却并没有靠近那盆饭。 而是,更深地将自己藏在了角落里。 因为他需要的,远远不是一盆饭那么简单。 尽管那盆饭香气四溢,尽管它的味道远比一颗心脏更加令人怀念,但他却无比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果然,那侍卫在等了足足一刻钟后,终于等不及了。 他打开了房门,闪身进来了。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名侍卫的模样,那是唯一一个敢走进来的人。 那是个很高大魁梧的侍卫,四肢发达,肌肉结实,一看,就觉得身体很好。 他贪婪的,却又胆怯地走出来,以四肢着地的方式,警惕小心地瞧着侍卫。 他看到侍卫先是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继而大大咧咧的,毫无畏惧地冲他咧了咧嘴。 那是他被困在这里几个月,看见的唯一笑容,鄙视又讽刺的笑容。 在侍卫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的那一瞬,他扑了上去。 他的动作很快,几乎在摁倒侍卫的同时,手肘已狠狠卡住了侍卫的脖子。 很娴熟的手法,只要轻轻一拧,侍卫必死无疑。 而他,则可以用杀猪刀将侍卫的胸腹剖开,挖出他迫切需要的心脏,美美地饱餐一顿。 然而,这世上的事情总是那么出人意料,总是那么令人绝望。 千钧一发之际,侍卫的头居然毫无征兆地,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直接转到身后,一双暴怒的眼睛直愣愣地瞪着他。 他尚未反应过来,那侍卫再次冲他呲牙一笑,如同一条滑溜的蛇,居然从他肘下钻了出去。 之后,皮鞭如同倾盆大雨泼泻下来,没有警告,却在意料之中。 当他奄奄一息地缩回角落的时候,他终于想通了,那名侍卫懂得柔术。 柔术啊?像老鼠一样,可以将身体变得柔软不堪,所以,他才敢无视那个人的命令,走进牢笼来挑衅他。 后来的很多天,再也没有人进入过这个房间。 他像一条被人遗弃的狗,一个人在这里苟延残喘,用每日一顿的剩饭剩菜吊命。 夜对于他来说那么长,又那么无助。 他觉得有股愤怒窝在心底,却不知该不该恨那个人。 那个人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让他找到了可以再次感受呼吸和心跳的法门。 他原本对他充满了感激和信赖。 但他,却把他关在了这里,让他一天天发霉,变冷,像地沟里的老鼠一般悄无声息地死去。 不过,貌似这是他自找的啊! 那个人之前每天都会让人给他送饭,一天三顿,热乎乎的饭菜,很香,还有肉。 只是,那个人不是应该最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吗? 他不要饭菜,也不要肉,他需要的是心脏,新鲜的心脏。 那个人答应过他的,他说,会每天给他送活人的心脏。 可是现在,那个人食言了。 没有心脏,没有那股活力的注入,他只能像一只被抽走筋骨的老鼠,蜷缩在黑暗中无阻地等待死亡。 他已经记不清楚多少天没吃到新鲜的心脏了,只感到房间越来越冷,就像从夏天走过了一整个冬季。 这让他的意志开始逐渐瓦解,对那人的信任也渐渐动摇。 心脏,他迫切地需要心脏,活人的心脏。 他确实做错了,他不该袭击那名侍卫。 但,是那人食言在先,是他不顾及他的生命。 那么,他为什么不能自己寻找心脏呢? 老鼠的本性本来就是残忍的、凶狠的,见不得光又狡诈多疑的。 那他又有什么错呢? 不过,眼下他正寄人篱下,只能收敛。 既然他不打断帮他,他就为自己再谋取一点点福利吧! 多年来在战场上的磨练,让他硬是压抑住心底的疯狂,每日承受着没有心跳的痛苦,死死坚持了几个月。 现在的他,如同一只蛰伏已久的巨鼠,缩在鼠洞里冬眠,只等时机成熟,便给予最致命的一袭。 果然,他的听话和不争,让那些侍卫们再次变得疏忽起来。 他感觉得到,他们再一次地开始关注他了。 这就像狗拿耗子,明明不是自己的职责,却穷追不舍。哪怕在被耗子咬掉了鼻子后,依然狗性不改,又开始好了伤疤忘了疼地对他进行挑衅。 他知道,想要最好的,必须付出最多的耐心。 所以,再一次看见那个会柔术的侍卫时,他表现得很温顺,像只真正被驯服的家畜一般,专心致志地趴在地上,吃着盆子里的食物。 谁也不知道,他对那些食物有多么厌弃,他对心脏的渴望,又有多么强烈。 许是暗无天日的日子让侍卫们也感觉到了无聊,又或许是他的被驯服让侍卫们非常得意,侍卫们开始结伴进来羞辱他,打骂他,用那些蘸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打他。 他像老鼠般四处逃窜,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看着侍卫们笑得前合后仰,眼睛里散发着贪婪的光。 他知道,近了。 很快,他的机会就会来了。 果然,今天早上,三名侍卫一同进来,在他腿上淋上桐油,然后突然用火把点着了他。 这让他想起来老鼠。 以前,街坊邻居家里捉住偷吃的老鼠,都会用这种法子,在尾巴上淋了桐油,拿火折子一点,老鼠就会像火箭一般窜出去。 夜里看起来,十分壮观,有一种残忍的奢靡的美。 只是,今天早上,他成了被烧着尾巴的老鼠,上蹿下跳。 侍卫们都围了过来,看着他哈哈大笑。 他伪装得很好,即便身后的头发全部烧秃了,露出焦炭般的头皮。 即便双腿上的皮肉被烧得外翻,他都没有袭击侍卫。而是像一只真正的老鼠那般,怯懦地,颤抖着缩回了他的角落…… 第692章金蝉脱壳 男人想,这样的隐忍和伪装,一定会让侍卫们放松警惕。 而眼下,这样无聊的深夜里,那些被寂寞折磨得和他一样疯狂的侍卫们,是不是需要一点更猛烈的刺激? 当门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声时,他的眼睛里瞬间精光毕现。 那是兵器碰撞的声音。 他太熟悉这种声音了,在战场上,每回偷袭,他们都要根据这些最轻微的声音,来判断敌友。 呵!果然是骗他的,那人果然是在骗他。 没有心脏,他根本就没打算给他提供心脏。 他将他带回来,锁在这里,是想囚禁他,想杀死他。 那名会柔术的侍卫的擅闯,还有今早的烧老鼠游戏,应该都是那人的又一次试探吧? 将他逼到山穷水尽,让心脏刚刚强大起来的他彻底垮掉,再不费吹灰之力除掉他。 果然是好计谋。 只可惜,数月来,他虽然没有吃到心脏,却毫不挑食地将送来的所有残羹剩饭吃得一干二净。 也许他饿瘦了点,但他不虚弱。 最重要的是,他在黑暗中学会了观察、隐藏和偷袭。 迷茫的眼睛中浮现出漫天的杀气,他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 先将床榻上的茅草丢在他经常蹲伏隐藏的墙角里,拢成一堆。 然后,他撕下一块床单,用尿液浸湿蒙住口鼻,轻轻躲进门后的暗影里。 果然,不多时,门缝里便飘进一团团白雾。 一炷香后,门被人打开了。 走进来两个人,两个蒙着头脸,手持大刀,又拎着食篮的男人。 给他送饭带着刀,呵!在没收了他的杀猪刀之后,没想到还有人给他提供更好的工具。 俩人警惕地扫了一眼角落里的那团黑影,并没有点火,也没有靠近,而是摆好架势交谈起来。 “头儿一再强调这厮是个危险的家伙,上次勇哥还差点着了他的道,我们切记要小心再小心。 不过,动作也得麻利一点。” “再危险,闻了那些药也保管让他变成死猪。” “还是小心点的好,小心才驶得万年船。” “没事吧?勇哥上回一进来他就突袭,可眼下,我们俩都站半天了,他连动都没动一下,定是睡死过去了。” “唉!好端端的一员虎将,也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他之前杀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六扇门的捕快。 我们杀了他乃是替天行道,实在是在助他早死早超生。” “呵呵!是啊!早死早超生……” 话音未落,俩人喊着他的名字已向角落包抄过去。 寒光一闪,手起刀落,茅草纷飞。 “不好!人不在这里……” 俩人惊恐地转身。 可是,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间,一记重拳狠狠砸在其中一人的后脖颈上。 登时胫骨断裂,鲜血喷涌。 另一人,尚未看清他肮脏狰狞的脸,脑袋已被他握住了。 下一秒,咔嚓一声,脖子断了。 将两具尸体并排摆放在地上,他嘿嘿笑起来:“真不济事儿,若是还让勇哥来,那该多好?” 轻轻叹了口气,他又感叹道:“不过,这两个也不错,至少够壮实。 嘿!说话还算算数,说会给我送来心脏,就送来了。 虽然送得晚了点,但一次便送来两个,也算有心……” 猛地举起大刀,他手法娴熟地切割下去…… “啪!”黑衣男子猛地回头,一击重重的耳光挥在领头的大汉脸上。 如同地狱修罗般瞪着慌忙跪倒在地的手下们,黑衣男子的声音已然失去了往日的淡定从容,“找!赶紧去找,绝对不能让他跑出去。 倘若让纪青灵和沈墨白在我们之前找到他,你们都死定了。” 待手下全部离开,他才在凌乱的床榻上坐下来。 在他脚下,是两个死去的手下,这是他今晚派来杀他的两名死士。 屋子里有淡淡的迷香味道,他训练出来的人,出手绝对万无一失。 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小看了他。 几个月的囚禁,非但没有让他变得虚弱,还让他更加奸诈狡猾。 他不但跑掉了,还杀死了他的手下,挖走了他们的心脏。 这是在向他挑衅,在跟他宣战吗? “好,很好!”黑衣男子突然笑起来,英俊的脸上再度浮现出谜一般的不可捉摸,“既然你不愿我来超度你,那就让我来惩罚你吧!” 事情的发展和纪青灵预料的一模一样,这个精神障碍特征明显的凶手消失了。 凤栖不但调动了六扇门和京畿卫戍,连御林军和羽林军都出动了。 不眠不休地寻找,纪青灵心理画像出来的凶手却销声匿迹。 没有人见过这样一个凶手,便是二虎丢失的那顶捕快帽子,也一同消失了。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凶手的身份在灭鼠后的第二日,基本确定了。 经过一番查询,果然在寒城驻守的将士名单中发现了一名请假回皇城丁忧的,与纪青灵的心理画像几乎完全吻合的年轻小将。 此人名唤姜龙,今年二十五岁,天生力大无穷,作战勇敢,反应迅猛,聪慧过人,在军中颇有些威名。 和所有驻守边关的将士一样,姜龙性情开朗,不拘小节。 许是常年在军中生活,他的厨艺非常好,每回打了胜仗犒劳三军,他都会自告奋勇地亲自跑去掌勺。 故,将士们都很喜欢他。 一个月前,姜龙突然接到皇城家中书信,称他新婚才不足一年的妻子身患重病,不治身亡。 姜龙乃是孤儿,又常年驻守边关,二十四岁才在好心的邻居保媒下娶了娘子。 娘子是个刚及笄的姑娘,虽长相普通,却性情温柔,对姜龙嘘寒问暖,十分贴心。 姜龙非常疼爱她,甚至不顾男尊女卑的世俗观念,将自己在军营中磨练出来的厨艺展示出来,每日里亲自下厨,变着花样给娘子做饭。 新婚初期,俩人蜜里调油地过了一段日子。 只可惜姜龙身为军人,保家卫国乃是首要任务。 在与新婚妻子耳鬓厮磨了近一个月之后,俩人终于挥泪而别。 至此,书信不断,两地相思。 回到寒城的第二个月,娘子便传来喜讯,说她有了身孕。 姜龙欣喜若狂,当即托人捎回一百两银子,给娘子买了个丫鬟,只等娘子生下孩子,便接来寒城长相厮守。 哪想,孩子还没生下来,娘子便一命呜呼。 姜龙哪里受得了这个,跟军中请了假,不眠不休几乎一路哭号着返回皇城奔丧去了。 只是,这一去,便再也没了下文。 谁也不知道姜龙去了哪里。 根据寒城大营传来的消息,纪青灵一行找到了姜龙的家。 屋子里一片狼藉,床上的被褥还摊开着,但没有人。 纪青灵注意到床边扔了几只死鼠,个头虽然没有枯井里的巨鼠那么大,却也比一般的老鼠大出一倍。 据邻居说,姜龙的妻子确实是病死的,当时距离临盆已不足一月。 丫鬟请人给姜龙报了书信之后,竟卷了家中的细软逃跑了。 因姜龙的娘子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故,她的尸体没人敢碰。 地保在乡邻们的见证下,封了姜龙的家,只等姜龙回来奔丧。 姜龙是在他娘子死后第十日回来的,邻居们还见过他。 当天夜里,姜龙的哭号声街坊邻里全都听见了,那份悲拗,让不少人潸然泪下。 可是第二日,姜龙就不见了,他娘子的尸体也不见了。至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姜龙…… 第693章恶魔再现 虽然没有找到姜龙人,但纪青灵对这一调查结果很满意。 很显然,姜龙性情改变,精神错乱的诱因,就是他娘子的突然病逝。 床边那几只死鼠很关键。 结合姜龙对心脏的特殊需要,以及沈墨白当日对沈擎苍的描述,纪青灵大致能猜出当时的情形。 一个月前已是盛夏,姜龙娘子死后第十日,他方从寒城赶回。 十日他娘子的尸体只怕腐败得很厉害,腐败的尸体,势必会招来老鼠。 估计姜龙进门,看见的情形便是老鼠正在啃食他娘子,且尸首已被啃食得不成样了。 特别是心脏,大约他娘子的心脏整个被老鼠吃掉了。 姜龙那么爱他娘子,哪里能受得了这个。 狂怒之下,他拍死了老鼠,将面目全非的娘子抱在怀里。 极度悲痛之下,他被刺激得精神失常,恍恍惚惚间,以为自己和娘子一样,心脏也被老鼠吃掉了。 这个认知像魔咒一般将他牢牢困扰,自此,姜龙彻底陷入人间地狱。 其实,姜龙杀人剖腹挖心生食为的不是他自己,为的乃是他娘子。 他的潜意识已完全扭曲,让他坚信自己就是失去心脏的娘子。 所以,他需要新鲜的,更加有力的,强壮的心脏。 因为只有拥有了这样的心脏,他的娘子才有可能复活。 所有的线索都捋顺之后,却有两点让纪青灵觉得不可思议。 第一,为什么那些老鼠专门啃食姜龙娘子的心脏? 第二,姜龙精神错乱之后,究竟是谁,一步步地引诱误导他,让他坚信,挖出别人的心脏生食,就能获得更顽强的生命力? 这两点让纪青灵百思不得其解,但她坚信,找到姜龙,也就找到答案了。 如此一来,寻找姜龙更显紧迫重要…… 凤栖有点泄气,他已经带人找了整整五个月了,姜龙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寻不到踪迹。 他几乎以为这个食心恶魔已经死了,死在某个阴暗潮湿的地沟里,就像那些老鼠一样。 可是,青灵说,但凡有一丁点希望和可能,都不能马虎,所以,他还是咬牙坚持着日夜寻找。 凤栖不敢再放任手下单人单行,而是三五成群地寻找。 就算姜龙是个动作迅猛,作战经验丰富,力大无穷又极其残忍的家伙,凤栖也不相信那么多人都会在瞬间死在他手里。 看了一眼手里的布袋,凤栖轻笑着摇了摇头。 这里面装着的乃是哨子,是青灵让乐坊吹奏管弦的师傅们专门制造的。 青灵说,每个捕快和兵士的脖子上都必须挂一个,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就吹哨子。 凤栖觉得,这东西根本就是给孩子玩的,煊儿用倒挺合适。 但青灵给他的时候一脸严肃,他不好忤逆她,于是便收下了。 看着面前整整齐齐的队伍,凤栖硬着头皮让手下将哨子分发下去,道:“这是智亲王妃亲手为咱们做的哨子,必须每人挂一个在脖子上。 遇到突发情况,必须吹响哨子示警。 违者,格杀勿论! 尔等听清楚了没有?” 捕快和兵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发到手里的哨子,有些忍俊不住。 智亲王妃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一点儿?这都几个月过去了啊?明天就是新年,别说姜龙,便是连鬼,也不会在这三九寒天跑出来吧? 然,虽觉得智亲王妃的行为可笑,并且在脖子上挂个哨子十分傻,兵士们却仍异口同声道:“听清楚了!” “那好,出发……” 纪青灵和沈墨白赶到的时候肖慕已经来了,见他二人进来,肖慕冲他们点点头,继续验尸。 纪青灵走到凤栖身边,问:“怎么回事?” “妈的!”凤栖先爆了句粗口,才道:“我还以为他真的销声匿迹了呢,谁能想到,这都过去五个月了,他居然又跑出来犯案了。” “谁第一个发现的?”沈墨白问。 “我!”一个年轻捕快走上前。 看了一眼面若寒霜的沈墨白,小捕快赶紧低下头,心有余悸道:“凤将军不许我们分散走,可我当时尿憋了,所以就想找个偏僻些的地方撒尿。 才走到这户人家门口,我就觉得情况不对。 太安静了啊,明天就是新年,怎么连点响声都没有。 因此,我上前敲了敲门。 哪想,没有人应答,门却自己开了。 我有点害怕,就在门口喊了两声,还是没有人出来。 我就吹了哨子……” 说到这里,小捕快有点脸红,偷偷瞧了纪青灵一眼。 见纪青灵没有表现出丝毫鄙视,非常认真地在听,心头一定,这才道:“哨子一吹响,凤将军他们就过来了。 我听见脚步声,心下壮了胆,就自己先进来了。 一进屋,便闻到浓郁的血腥气。 走入寝室一看,满地都是血,人已经死了……” “好样的!”纪青灵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下回再遇到这种事,吹完哨子后,一定要等同伴们过来后,才可以进来。 切忌,千万不要凭一时意气之勇,知道吗?” “嗯!知道了!”小捕快抠抠脑袋,正准备退下,又红着脸道:“智亲王妃?您真聪明!” “嗯?”纪青灵莫名地看他。 “这个哨子,真的很管用。 他们都说,是这个哨子救了我。” 说完,小捕快一溜烟地跑掉了。 纪青灵苦笑一下,摇摇头,这才向肖慕走去,“怎么样?” “刚死不久,大约小捕快敲门的时候他就躲在某个角落。 手法和五个月前杀死菜贩与二虎的一致,基本上能断定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但是很奇怪,他这回不仅仅给死者开膛破肚取出了心脏,他还把死者的舌头割掉了。” “舌头割掉了?”纪青灵戴上手套蹲下身。 扒开死者的嘴巴,果然,死者的舌头不见了,从舌根处可见清晰的切口。 切口并不规则,歪歪扭扭。 不过,可以看出,是一刀切下来的。 “看来,他割舌头用的是把很大的刀,不是太顺手。” “嗯!包括挖心切片的刀,也都是凶器,好像是一把侍卫用的大刀。 他可能找不到另一把小一点,也比较称手的利器了。” “看来,他被惹怒了啊!” “怎么说?”三个男人同时问道。 “我不能确定,但我猜想,他应该是从那个人手里逃出来的。 所以他心中充满了愤怒,他觉得那个人欺骗了他。 于是,他将这种愤怒发泄在了死者身上。 最直接的表现手法就是割断死者的舌头,让死者不能说话,也不能继续欺骗。” “可是青灵?”肖慕突然开口:“如果他被人囚禁起来过,除了愤怒,他是不是更应该渴望新鲜的心脏。 但是你看,这一次他只是把死者的心脏挖了出来,却没有切片食用,为什么? 难道愤怒之下,他不该将整颗心脏全都生食下去吗?” 肖慕说得没错,在死者的身边胡乱丢弃这一颗心脏。 心脏的颜色看起来十分新鲜,很显然,刚挖出来不久。是什么让被囚禁了五个月,差点被人杀死的姜龙,放弃这颗新鲜的心脏呢…… 第694章还有孩子 “两种可能……”蹙眉凝思片刻,纪青灵道:“第一,他吃饱了,不需要再吃心脏了。 第二,他可能发现了更好,更新鲜的心脏源。” “更好、更新鲜的心脏源?” 凤栖一愣,沈墨白和肖慕却默不作声地看着纪青灵。 没有理睬凤栖,纪青灵又道:“那个人能够操纵姜龙,自然防备也会十分周全。 故,姜龙想逃跑,只能伺机而动。 他虽然憎恨那人,但很显然,他也惧怕那人。 这种惧怕,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 所以,他不停地杀人获取心脏,却时时刻刻想着逃离。 这也是他为什么被囚禁了五个月,都没有逃出来的根本原因。 他潜意识地惧怕,根本不敢逃离。 他一定遇到了什么非要逃跑不可的理由,比如虐待,比如灭口。 白天,他是不可能逃掉的,他只能晚上逃跑。 这两日,我们并没有发现其他血案,说明姜龙逃跑后,还没有来得及作案。 那么,他食用的最后一颗心脏,很有可能来自于囚禁关押他的地方。 现在是大白天,第一种假设基本可以排除,姜龙作案时,应该饿着。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第二种假设,一个更好的,更新鲜的心脏源……” 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混乱不堪的卧房,纪青灵的目光渐渐停留在墙角。 五秒钟后,她艰难地说:“应该……是个……孩子。” “孩子?”三个男人同时睁大了眼睛。 纪青灵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缓慢地走到墙角,蹲下来。 那里,有一个木质陀螺,上面还缠绕着一根小马鞭。 纪青灵将它捡起来,递给凤栖,转身就走。 “等等!”凤栖一把拉住她:“青灵?你不能总是这样有头无尾地说话。 你给我说清楚点好不好?什么叫应该是个孩子?” “凶手带走了一个孩子,男孩儿,大约只有五六岁。”怔怔地盯着凤栖,纪青灵一字一顿道:“如果我们抓紧时间,很有可能还赶得上。 这个孩子,很有可能还活着。” 这话和五个月前在菜贩家纪青灵说过的“还会死很多人”如出一辙,同样有效。 凤栖不再多问,冲手下喊道:“留几个人在这里保护现场,其他人,赶紧,随我来!” 南街长短巷子此时就像一个硕大的迷宫,他们明明知道姜龙藏匿在其中,而且,特征那样明显,却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他。 “青灵?往哪儿走?”凤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以这个宅院为中心,环绕着往外围找,动作快!” “青灵……” 纪青灵猛地转身,肖慕正依在门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你不要来了”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点点头,纪青灵道:“肖慕?你也来吧,跟我和墨白一起。 也许,你可以救那孩子一命。” 一圈一圈找过去,不停地询问过往的路人。 奇怪的是,一个老百姓聚集的住宅区,却没有一个人见过姜龙。 为什么?她到底遗漏了什么? 脚下一停,纪青灵突然道:“墨白?我知道他在哪里了!” “我也知道了!”沈墨白几乎与她同时开口。 转头,沈墨白冲凤栖喊道:“快!赶紧去二虎遇害的小巷围墙那边的废宅院。” 天已经渐渐黑了,像是故意刁难与人,竟起了风。 地面上的沙粒和碎石被风卷起,扑打到人的脸上,火辣辣地痛。 沈墨白用衣袖紧紧护着纪青灵的头脸,却不得不让她露出两只眼睛。 纪青灵的手心里全是汗,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停下。 距离案发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时辰了,那个男孩,他还活着吗? 姜龙,还允许他活着吗? 终于来到那个充满罪恶与阴谋的废弃小院,院子里似乎还弥漫着五个月前人鼠大战的味道。 所有的人都跟上了发条似的,进了门就往那口枯井前冲。 可是,当看到那口枯井时,大伙儿不由自主全停下了脚步,愣住了。 五六岁的小男孩,双目圆睁,满含恐惧与惊慌地呈仰卧状态躺在枯井石板上。 整块石板都被鲜血染红,井台下亦血流成河。 小男孩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着,如果忽略掉他怒睁的双眼和面上的惊恐委屈,看起来,他就像在血泊中睡着了一般。 他的胸腹部被利刃剖开,心脏处留下一个空洞。 很显然,他的心脏已经被姜龙挖走了。 凤栖指示捕快们封锁现场,肖慕已换好隔离衣开始进行验尸。 沈墨白将纪青灵扶到围墙边的大青石前坐下,柔声安慰几句便勘察现场去了。 只有水生站在纪青灵身边,目光紧紧追随着她。 小姐的状态实在不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血染的井台,她在发抖,并且不停地出汗,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连头发都是湿漉漉的。 这样的小姐,让水生看了又心疼又难受。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可是,又觉得不能什么都不说。 想了想,他在纪青灵面前蹲下来,伸手握住她的手,道:“小姐?您要坚强一点,你已经尽力了。 如果连您都不再相信我们能阻止他,那么,还有谁能给我们力量呢? 您是那样了解他,又是那样憎恶他,他一定是害怕你,才会躲起来。 若您一直这个样子,我们会担心的。 肖慕……先生,他也会担心。” 他说肖慕的时候有点迟疑,语气却很坚定。 肖慕给男孩验完尸便看见纪青灵如同筛糠般在发抖,想都没想,他便脱下隔离衣走了过来。 才走近,便听到水生的话,肖慕不由皱了皱眉,但他没有停下脚步。 听见身后有人,水生将纪青灵的手松开站起来。 看见肖慕,他有些惊讶,笑了笑便退至一旁。 肖慕冲他点点头,也在纪青灵面前蹲下,微微仰头看着她:“青灵?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透着浓浓的关心。 说话间,他已伸手过来,想给纪青灵擦汗。 纪青灵几乎条件反射地推开他的手,迅速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肖慕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其实,纪青灵完全没听到水生的话,她也没注意面前的人是谁。 隐隐约约间,她觉得有人握着她的手在跟她说话。 那双手很陌生,声音也很陌生,不是沈墨白。 她下意识地推开了对方,哪里想到会是肖慕。 待擦完汗看过去,却发现肖慕和水生都眸含隐痛地看着自己。 尤其是肖慕,隽黑安静的眼睛里,竟有星光滑落。 突然意识到刚才握住自己,跟自己说话的人是肖慕,纪青灵的心猛地一抽。 冲肖慕挤出个笑容,拍拍他僵在半空中的手背,纪青灵道:“你别担心,我没事。 刚才,我以为是墨白。” 肖慕默了默,看着她,轻声道:“墨白担心你,我也担心。” 这句话的涵义不言而喻,一时间,三人都不再说话。半响,肖慕转移话题问:“青灵?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还有一个男孩的……” 第695章再拐男孩 “那个陀螺……”眸光一凛,纪青灵道:“肖慕?你还记不记得之前现场的那个死者? 他的年龄大约在二十五至三十岁,这个年龄是不玩陀螺的。 陀螺的大小,还有上面小马鞭的粗细程度,都说明它是孩子的玩具。 而这个孩子,是个男孩,最多不超过七岁。 当时的情况很有可能是这样的,男孩在其他屋子里打陀螺。 不知道什么原因,马鞭纠缠在陀螺上取不下来了,他就举着陀螺来内室找爹爹帮忙。 可他不知道,那一刻,他的爹爹已被人杀死挖心。 而他,瞬间就成了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之前我就说过,姜龙不要女人的心脏。 因为他觉得,女人的心脏不够强壮。 可男孩子的心脏在姜龙眼睛里不同……” 话音一顿,再次开口时,纪青灵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他认为,男孩子的心脏,更年轻,更新鲜,也更加有活力。” 水生被她说得一愣,不由自主地看向肖慕。 肖慕的表情很平静,眼眸中却带着隐隐的心疼和担心,“那青灵?你是怎么知道姜龙一定会将男孩带到这里来。 并且在这个井台上,杀死男孩?” 纪青灵的目光再次移向井台,看着如祭品般静躺在石板上的男孩,她缓缓道:“因为,那个人在这里算计了他,欺骗了他。” …… 案情到这里再次停滞不前,姜龙仿佛再次突然消失,不再出现,也没有继续作案。 整个新年,凤栖都带人在皇城内彻查,却始终没有收获。 忏心阁内,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三人各坐一角,面色均有些凝重。 “青儿?”一直在观察宝贝娘子神色的沈墨白实在没忍住,道:“等这个案子侦破之后,为夫带你出去走走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很自然地站起来,走到纪青灵身边,俯下身搂住她。 纪青灵正在思考,被沈墨白吓了一跳,腾地一下站起来。 看清楚抱她的人是沈墨白,轻轻松了口气,问:“去哪儿?” 沈墨白皱眉。 这半年来,青儿消瘦得非常迅速,整个人盈盈一握,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走,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自从姜龙杀死了那个小男孩之后,青儿整个人都是绷着的,什么时候都在静默沉思,便是他挨着她坐,她都会流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浅淡气场。 现在更好,别说坐凳子,便是夜里睡觉,她都要单独睡一个被窝。 就好像她钻进了自己的壳里,不愿意让任何人打搅。 沈墨白知道青儿不是故意的,她的世界,他走不进去,没有人能走进去。 他尊重青儿的独立,尊重她的远离,但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他想要改变,想要过去那个热情、坚强、彪悍,却又时时刻刻离不开他的青儿。 他很怀念那段他们在西京游山玩水的日子,那时候身边虽然有个肖慕,还有个卓云腾碍眼,但青儿多开心,多依赖他啊? 如果皇城让青儿感觉不舒适,即便一辈子浪迹天涯,他也要带她离开。 心中的想法更加坚定,沈墨白索性抱着纪青灵在椅子上坐下,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 他的声音低沉又平和,带着不易察觉的蛊惑:“去哪儿都可以,咱们先离开皇城。 最近这段时间皇城发生的事情太多,为夫带你去散散心,好吗?” “哦!”果然,纪青灵点点头:“好!” 然而,沈墨白还没来得及喜形于色,她又道:“带上煊儿一起吧?” 沈墨白身子一僵,怎么还要带肉团子这个拖油瓶啊? 他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好不容易打败了所有的情敌,让青儿嫁给了他,突然就冒出那么个讨人厌的小东西。 好吧,这讨人厌的小东西已经来了,就不可能再塞回去,他只能忍着。 但这半年来,青儿辛苦,他更辛苦好不好? 这种时候,他多希望能和青儿单独相处啊? 可是,即便他低三下四,即便他委曲求全,依然得带着那只小拖油瓶,还是随身携带,再烦一点的有木有? 难不成,这辈子他和青儿都没有二人独处的时间了吗? 嗬哟!这个儿子生下来,是不是专门坑爹的啊? “去忘忧谷吧!”始终未发一言的肖慕突然开口:“青灵现在的状态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忘忧谷虽与世隔绝,却犹如世外桃源,安静雅致,美不胜收。 不仅对青灵的身体有好处,也对煊儿的成长有好处。” 肖慕才说完,纪青灵便拍手称赞:“这个主意好,要不然墨白?咱们把凤栖、云威、如风、冷夜和水生也带上?大家一起放松放松?” 说完,纪青灵自己先乐了,捂嘴笑道:“凤栖和水生不行,凤栖公务在身,要负责皇城的安全保卫走不了。 水生要掌管闻音门也走不了,那就带云威、如风和冷夜去吧! 反正他们三个最是疼爱煊儿,煊儿也很喜欢和他们三人玩儿。” 沈墨白面色一黑,云威、如风和冷夜最疼爱煊儿,难道他这个爹爹不疼爱煊儿? 不过话说回来,本来带一个肉团子他就觉得烦。 这下好,又多出来个肖慕和忘忧老人。 现在,更要带上云威、如风和冷夜。 噢!这是他们夫妻携手共游还是搬家啊? 沈墨白第一次发现,原来有贴身侍卫这件事,也让人这么难以忍受。 然而,最最令他不爽的是,迁往的地方,竟然还是肖慕的家。 能不能更坑人一点啊?沈墨白的俊脸终于彻底抹上了锅底灰…… 三人尚未达成一致,门突然被人推开,凤栖疾步走进来。 “墨白?青灵?肖慕?你们都在,太好了,又出事了。” “谁又死了?”三人站起来同声问。 “暂时没死人,是失踪,有人亲眼看见一个貌似姜龙的男人,把人带走了。” “一个孩子?男孩子?”纪青灵脱口问。 “你怎么知道?”凤栖诧然。 纪青灵苦笑,她当然知道。 因为姜龙已经尝到了甜头,他已经发现,孩子的心脏比成年人的更加新鲜,更加……可口…… 半个时辰后,纪青灵一行来到六扇门询问目击证人。 目击证人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他在今日午时,曾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相貌邋遢,身着厚重冬衣的男人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一开始,他以为这是父子俩,所以没太在意。 但那孩子的表情太让人怜惜,想哭不敢哭,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满含哀求地看着他。 他当时觉得奇怪,就多看了男人两眼,却没有上前阻止或询问。 待男人抱着孩子离开后,他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觉得奇怪了。 那个男人,穿着一件厚厚的冬衣,头上却带了一顶非常奇怪的帽子,很像捕快们常带的那种。 有人来买东西时,他便顺嘴问了一句:“你们这里的人可真奇怪,大冬天的,要戴帽子也戴个温暖舒适些的啊,怎地戴衙役捕快的帽子? 那个不暖和还容易招惹是非,瞧把孩子都吓坏了。”这话一出口,买家先把自己吓愣了…… 第696章饲养活体 之后,六扇门的捕快便找到了他。 毫无疑问,货郎遇到的男人就是姜龙,可他为什么没有杀死男孩,就地挖走心脏生食,而是将人带走? “青儿?”沈墨白问:“我一直不明白一个问题。 一般情况下,凶手多次犯案选择同一地域,只能说明他不熟悉其他地方,在别的区域作案他没有安全感。 可姜龙的家并不在南街长短巷子。 他如果想要寻找更好的心脏源,应该在他住惯的地方寻找才更容易,他为什么非要跑到这里来作案?” 纪青灵蹙眉想了想,摊开一张宣纸,从菜贩被杀开始,一个地点一个地点地标注。 很快,一副简单的地图就在她笔下出现了。 “你们看,墨白说的没错,姜龙作案的地点都在南街长短巷子。 几次作案的地点虽然不在同一条直线上,但却非常集中。 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两种可能。 第一种,他非常熟悉这一带。 第二种,他对这一带具有特殊的感情。 按照墨白的说法,第一种可能不成立,因为他明显更熟悉自己家附近。 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他对南街长短巷子非常有感情。 这种感情不一定非要是喜欢,也可以是痛恨。 我们回忆一下,姜龙应该是在这里遇到那个人的。 而那个人,又在这里欺骗了他,愚弄了他。 所以,他上次杀害那个男孩子是警告,也是挑衅。 他很想挑战那个人,甚至想过杀死他,挖走他的心脏。 但那一切想法都只是他的亦淫,他不敢,他害怕。 一方面痛恨着,一方面又惧怕着,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那他会做什么? 等待,他要在这里等待……” “他想等那个人出现,杀了他?”凤栖吃惊地打断她。 “不!他不敢杀那个人。 否则,他就不光是逃出来那么简单了,他会在逃出来的当晚,就杀死那个人。 我说过,他在亦淫……” 话未说完,又被沈墨白打断:“他把南街长短巷子里的所有居民,都想象成了那个人!”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纪青灵道:“所以,整个南街长短巷子里的百姓,都是他的猎物。 除非这一带的人全部死完,否则,他绝对不会离开这里。” “太疯狂了!你们是说,他在南街长短巷子里见一个人就会杀一个人?”凤栖脑洞大开。 “不,不会!”纪青灵否决:“他选择心脏源的随机性比较强,只选择男人。 当然,现在他的目标是男孩。 只是,他还保持着之前选择心脏源的习惯,他并没有刻意去选择什么年龄段的男孩子。 这就说明,多大的男孩子,在他心目中的作用都是一样的。 但很明显,他这一次学聪明了,变得异常狡诈、隐忍。” “青儿?”沈墨白的凤目一眯:“你是指这个失踪的男孩子,还活着?” “对!”纪青灵肯定地点头:“他杀死菜贩和杀死二虎乃是同一天,在杀死他们之后,他都迫不及待地切片生食他们的心脏。 可是,后来他失踪了五个月,再出现杀人挖心后却没有及时食用,而是带走了小男孩。 吃掉小男孩的心脏后,他又销声匿迹了这么多天。 他吞食心脏的时间并不规则,为什么呢? 除了察觉到我们在找他,那个人想杀他之外,他应该在被囚期间受到了非人的待遇,这让他变得更加多疑、狡猾,而且隐忍。 但最重要的是,他的内心世界开始坍塌了,他开始怀疑心脏对他的作用。 所以,他不急着杀人挖心,而是想观察。 但他又怕自己长时间不吃心脏会死去,所以他掳走了这个男孩子。” “什么意思?”凤栖迷惑地抠抠脑袋,“开始怀疑,却又怕不吃会死? 这跟他掳走男孩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他想饲养活体……” 尽管是大白天,纪青灵的话还是让凤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沈墨白和肖慕的脸色也有点发白。 养个活人,像饲养家畜那样饲养起来,不需要的时候会怎么样无人知晓。 可一旦有需要,立刻像宰杀猪羊那样宰掉,随时食用,予求予取。 这样一个精神障碍的人,多么可怕啊? 所有的人都已经知道他是谁,他长什么模样,知道他很危险,也很凶残。 但,你就是不知道他在哪里。 狡猾又便态的恶狼?你究竟藏在哪里? 大伙儿都不再说话,每个人都在苦思冥想。 突然,纪青灵瞪大眼睛,“凤栖?我想,我们还漏掉了一个地方,一个地处南街长短巷子,却被我们所有人忽视了的地方。” 沈墨白和肖慕的脸色同时大变,因为,他们已经猜出纪青灵说的是什么地方了。 …… 僻静的小院,自从纪青灵和肖慕麒麟山之行后,就再也没有居住过人。 此时,在冬日夕阳的掩映下,透出无比的落寞和诡寂。 这里,曾经是纪青灵的梦想,是她和肖慕的希望,也是她和沈墨白的天堂。 现在,它变成人间地狱了吗? 站在纪青灵的小型私家医院门口,所有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 沈墨白和凤栖互换了一下眼神,转头看向纪青灵:“你和肖慕在外面等着,让云威和冷夜陪着你们,我和凤栖先进去。 等抓住他,你们再跟着捕快们一起进来。” “墨白?”纪青灵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沈墨白冲她笑笑:“别担心,他再厉害,也不是为夫和凤栖的对手。” “嗯!我知道,我信你!” 话虽如此,面上的担心却丝毫没有褪去。 沈墨白才要再说什么,纪青灵已闭上眼睛踮起脚尖吻了上来。 她是个敢爱敢恨的人,但她也是个自制的人。 有人的时候,她极少和沈墨白秀恩爱,更不可能主动亲吻他。 这几个月,她更是一心一意钻进案子里,不休不眠,寝食难安,别说亲吻他,便是拉一下她的手,都是奢望。 可此时,她却在亲吻他,吻得坚定又果敢,当着所有人的面。 这是个极轻,极浅的吻,蜻蜓点水般一触就走。 然而,沈墨白多霸道的人啊! 几乎在纪青灵的唇刚触碰到他时,他便搂住她,加深了这个吻。 二十秒后,他放开她,用额头轻抵着她无声地笑起来:“宝贝?你已经很久都不亲为夫了。 真好,现在这样,真好。” 纪青灵愕然。 他却又说:“等抓住他之后,你要好好补偿我!” 说罢,他已松开她,身形一闪,跃入院墙。 冷夜的眼睛有点发涩,他是最了解王爷的人。 这半年来,王妃有多忧心,王爷就有多揪心。 那么霸道,那么唯我独尊的一个人,活得像个委屈的小媳妇,隐忍而又卑微,只为了让王妃获得更多的自由和空间。 他能不能说,他其实很心疼自家王爷啊?云威的情绪有点复杂,他并不喜欢沈墨白,但无可否认,他很欣赏沈墨白…… 第697章终于赶上 在云威眼里,能配上小姐的,这世上也只有沈墨白这样能屈能伸的盖世枭雄。 小姐心疼沈墨白,他会难过,但也为他们开心。 只是,这一刻的开心,不知道为什么,让他觉得有点憋屈。 该死,姜龙?这回抓住你,小爷我首先要切下你的一块肉,剁烂了,云威如是想。 肖慕的脸上从头到尾都没有表情,事实上,从纪青灵拉住沈墨白开始,他就没有再看她一眼。 不看她并不代表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不看她并不说明他就不想她,不爱她。 正因太想,太爱,他觉得连天空,都是惨白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沈墨白和凤栖并没有带帮手。 对于他们俩来说,人多反而拖累。 俩人分头从东西两面包抄过去,一间厢房一间厢房地寻找。 没有,前院没有人。 他俩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后院乃是云威的手下帮纪青灵修建的医院。 病房、手术室、实验室、消毒房应有尽有。 最关键的是,里面还留下了不少医用器械。 那些东西里,包括开颅用的钢锯和钻头,当然,还有手术刀。 姜龙给人开膛破肚虽然喜欢用大号的利器,但,若没有称手的利器时,他会不会选择用手术刀? 或许,对于一个小男孩来说,手术刀更合适呢? 沈墨白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对这家小型医院的结构和地形都十分熟悉。 冲凤栖无声地说了声“小心”,他便像道凌厉的闪电,悄无声息地跃入后院。 一间间病房察看过去,没有,只剩下最后面的手术室。 终于来到手术室前,沈墨白冲凤栖打了个手势,停下来。 天已经有点黑了,手术室内没有亮光。 但沈墨白注意到里面有轻微的,类似于老鼠爬动的悉索声。 人,就在里面。 他们必须得在抓住姜龙的同时,保证那个男孩的安全。 微微思忖,沈墨白冲凤栖做了个手势。 凤栖会意,转身就走。 不多时,他便落在了院墙上。 冲墙外的捕快们挥挥手,凤栖又悄声返回。 下一秒,院子外面已传来捕快们隐约的声音。 “你们看,这还漏掉了个院子,搜不搜?” “这家不能搜,我听凤将军说,这个院子是智亲王妃的。” “智亲王妃的?智亲王妃怎么可能喜欢这样简陋的院子?我看,一定是搞错了……” “不会搞错,这都是不外传的机密,若不是凤将军与智亲王交情匪浅,故意暗示过我多回,我怎么可能知道?” “噢!那看来是真的。 如此,咱们还是去那边搜搜看吧?” “好!” 说话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墨白和凤栖背靠着墙屏住呼吸,他们知道,姜龙很快就会出来了。 果然,一炷香后,手术室的门开了,里面伸出一个戴着帽子的,邋里邋遢的脑袋来。 他先警惕地扫视一圈,没有看见人,这才松了口气打算关门。 门关到一半,似乎又有点不放心,他干脆出来,小心翼翼地向院墙走去。 电光火石间,一红一黑两道矫健的身影如同闪电般向他扑去,他猝不及防,猛地被扑倒在地。 尚未来得及挣扎,胸口一麻,全身力气散尽,人已昏死过去…… 纪青灵接到消息带人冲进来,只看了一眼,就认定此人就是姜龙。 她没有立刻走到姜龙面前,而是直接打开手术室的门,走了进去。 沈墨白将姜龙留给凤栖等人,也跟了进去。 手术室里的能见度很低,隐约可见手术台上躺着一个人。 肖慕在门口喊了声“青灵”,举着火折子走进来,将烛台点燃。 纪青灵已经冲到了手术台前,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被牢牢捆在上面,衣衫除尽双目紧闭,嘴里塞了块烂布,不知是死是活。 这样的天气,穿着厚厚的裘皮大衣她都觉得冷,而姜龙,竟剥去这么小的孩子的衣裳,把他像牲畜一样绑在几年都没有生火取暖过的冰冷手术室里。 颤抖地伸出手放在男孩的鼻子下面,察觉到他还在呼吸,纪青灵心头高悬的巨石才落地。 迅速脱下身上的裘皮大衣将孩子裹起来,她扭头看向身边的沈墨白和肖慕,轻轻笑起来:“他没事,还活着,我们,终于赶上了……” 纪青灵笑得很轻,很淡,但在沈墨白的眼睛里,却犹如惊涛骇浪。 只有他才知道她此时多么激动,多么感恩。 在死了那么多人之后,在亲眼目睹了二虎被剖腹挖心之后,他的小女人再也没有笑过。 像是在惩罚自己,又像是在跟姜龙较劲,他善良正直的青儿,硬是把自己过成了苦行僧。 现在,青儿终于笑了,笑得如此舒心而满足。 “我知道了!”沈墨白也笑了,点点头,解开身上的大麾,他将纪青灵轻轻搂进怀中,如同搂着稀世珍宝:“你救了他。” “是我们……”抱紧他精瘦矫健的腰,纪青灵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是我们救了他。” 肖慕给男孩做完常规检查后,喂他一粒固本丹,面色清冷地转头看过来:“他只是受了些惊吓,又被冻得够呛。 待输送点内力将体内寒气逼退,休息两日便没事了。” 说完,扭头,淡然的眉目一点点冷却下去…… 六扇门大牢内,姜龙戴着枷锁和脚镣,犹如一只被囚的困兽,趴在牢门上,死死瞪着门外的人。 他脸色苍白,胡子拉碴,上面沾满了黄色的结痂。 他的眼角糊着厚厚的眼屎,眼珠上布满了血丝。 “心脏……快……我的心脏要不跳了……快点……” 凤栖有种扑上去,将姜龙的心脏挖出来狠狠剁碎的冲动,冷夜和云威像是察觉到他的暴怒,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牢牢钳制着他,瞪着姜龙的眼神中却满是愤怒与不屑。 沈墨白和肖慕立在纪青灵左右,皆面无表情。 纪青灵始终看着姜龙的眼睛,目光深邃,情绪不明。 在姜龙又一次喊出“心脏……心脏”时,她才往前跨了两步。 几乎与姜龙近在咫尺,低声说:“好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守护那些无法安息的灵魂。 阿容也会!” 狂躁的姜龙在纪青灵说出“阿容”这两个字的瞬间,突然萎顿下去。 之后,他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趴在地上,像狗一样大口大口喘气。 “凤栖?把牢门打开,把他的枷锁和脚镣都去掉。 你们先退下,我要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不行!简直是开玩笑!”凤栖拒绝得非常干脆:“我不可能让你和他单独在一起,太危险了。” 云威和冷夜面露焦急,肖慕欲言又止。 沈墨白静静地看着他的小女人,不同意也不反对,只淡然道:“我陪你。” 他说的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语调虽缓,却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纪青灵静了两秒,还是摇摇头:“不行,你若跟我在一起,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需要他完全放松,没有丝毫戒备。 只有那样,他才会告诉我真相。” 她想要的是真相,是姜龙身后的那个操纵者,他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吗? 可是,让她单独和穷凶极恶的姜龙在一起,他做不到。 “不要我陪也行,我们都出去,但他的枷锁和脚镣不能打开,你也不能进去和他谈。” “不……”行字尚未出口,便被沈墨白打断:“这事没得商量,否则,为夫现在就带你回家……” 第698章对话姜龙 蹙眉,纪青灵不悦地看着霸道得理所当然的妖孽夫君。 沈墨白也看着她,目光温柔深邃,却比她还要执拗。 一分钟后,纪青灵终于妥协:“好吧!我不进去。 不过,必须得把他的枷锁和脚镣打开。 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 这样好吗?” 沈墨白刚皱眉,她又举起手中的哨子:“万一他情绪失控想要袭击我,我就吹哨子。 再说,牢门那么坚固,他也不可能撞得开。” 沈墨白看了她很久,终于点头:“好,为夫就在外面等你。” 待沈墨白等人全部离开后,纪青灵在椅子上坐下。 指了指刚搬进牢内的两把椅子,她很平静地说:“你也坐吧姜龙,随便坐哪一把椅子,只要你坐得舒服就好。” 姜龙没有回应,依旧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喘气。 “我知道你可以听见我的话,也知道你听得懂。 你不想站起来,也不想坐下,是因为你害怕吗?” 姜龙的头猛地抬起来,纪青灵屏住了呼吸。 她面前的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 在火把的照射下,姜龙的眼睛里一片灰白,仿佛没有瞳孔,就像那些失去心脏空荡荡的胸腔,寂静而充满死气。 灰败的天空,雾气弥漫的乱葬岗子,凋零腐朽的枯树,被野狗和老鼠啃咬的尸骸。 一瞬间,纪青灵仿佛被这双眼睛带入了难以摆脱的梦魇,悲凉又诡寂。 和他默默对视了足足两分钟,直到姜龙垂下头,从地上爬起来,安安静静地在椅子上坐下,纪青灵才松了口气。 “我今天来见你,不是想来审判你,也不想嘲讽怒骂你。 我想,阿容希望有个人,替她来看看你。” “阿……容?”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姜龙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低垂着头,狠狠揪扯住自己肮脏凌乱的发,压抑地抽泣起来。 如同漫天的水突然打开了泄洪闸,他越哭越厉害,越哭越悲拗。 最后,索性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嚎啕大哭起来。 纪青灵没有说话,她很安静地隔着牢门看着这个悲情绝望又罪孽深重的男人,静静等待。 许久,姜龙终于擦干眼泪抬起头来。 他没有看她,双手交握放在大腿上绞着,目光游移。 他在逃避,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她的判断没有出错,这是个介于有组织能力和无组织能力之间的特殊杀手。 他嗜杀成性,渴望心脏。 但,他尚存最后一丝理智,很清楚自己在犯罪。 “我知道你很委屈,知道你心里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痛苦。 所以我才让你坐下,和我面对面,平等地进行对话。”纪青灵慢慢地说:“因为我相信,阿容希望我尊重你,也希望你和她一起变成天上的星星。” 姜龙依然无动于衷,可纪青灵注意到她再次提到阿容时,姜龙交握绞动的手停住了。 果然,没等多久,姜龙的视线便移过来,落在了她的脸上。 “你们都觉得我是个残忍的恶魔,对吗?” “嗯!”纪青灵点头,此时撒谎无益。 姜龙自嘲地咧了咧嘴,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痛苦:“我知道,阿容也会这样觉得。 她是那么善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但是,你们都不知道,我根本不想杀人,也不愿意杀人。” 纪青灵没有打断姜龙,依然静静地看着他,表情平静而安详。 她知道,姜龙心底的防线已经悄然瓦解了。 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姜龙低声道:“是我不好,阿容还那么小,身子又那么弱。 我应该耐心等几年,等她长大一些,再同她圆房。 那样,她就不会怀孕,就不会生病,也不会……被老鼠……咬死……” 纪青灵吃了一惊,阿容是被老鼠咬死的? 难道,她之前的判断,存在误差?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自己的疑惑,却生生憋住了。 显然,她的安静聆听引发了姜龙极大的好感,姜龙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将士们前方杀敌,百姓们后方安居乐业,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无可厚非。 然而,我们也是人,我们也需要……女人和爱情。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娶上阿容,她比我小那么多,我几乎都可以当她爹爹了。 我是那样的感激,只想尽自己所能来疼爱她。 她那么善良,那么体贴,那么温柔,什么事都和我抢着做,把我服侍得妥妥帖帖。 我觉得,我是这世上最幸福最快乐的男人。 可是,两情缱绻,终有一别。 回到寒城之后,我日夜想念她,每晚都要抱着她的衣物才能入睡。 当她说她有身孕了,是我和她的孩子。你能想到我有多开心吗? 一个像我这样魁梧高大的沙场男儿,或者是一个像她那样娇美、温柔的女孩儿。 可是……他们死了……呜呜……被老鼠咬死了……连心脏都被老鼠吃掉了……呜呜……” 说到最后,姜龙再次崩溃,他捂住脸大哭起来,泪水从他的指缝中疯狂地往外涌。 看着这个悲痛欲绝的男人,纪青灵不知道是该怜悯他还是该憎恨他。 她觉得此时她该说点什么,哪想,才清了清嗓子,便见姜龙放下手,坐直了身子,面无表情地望向她身后的火把。 跃动的火苗将他的眼眸映照得忽明忽暗,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显然,姜龙的自我保护能力非常强悍,长期征战沙场,让他养成了用压抑深埋脆弱的习惯。 而五个月的囚禁生涯,又让他学会了隐忍和掩饰自己的脆弱。 这对她的审问非常不利。 纪青灵又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右手还习惯性地握成空心拳,在胸口轻轻锤了两下,“你……” “你的心脏不好。”姜龙突然干巴巴地开口,打断了她。 “嗯?”纪青灵微微一愣,但下一秒,她便抓住了这个敏感的话题:“那你认为什么样的心脏才算好?你的心脏,好吗?” 这个问题似乎让姜龙觉得迷惑,他盯着纪青灵看了几秒钟,摇头道:“不好。” “为什么不好呢?” 姜龙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垂下头,他怯怯地说:“我的心脏不跳了。” “可是你知道的,只有死人的心脏才不会跳,活人的心脏都会跳。 而你,是个活人。” “你胡说!”姜龙腾地一下站起来,他用双手紧紧握住牢门上粗大的栏杆,扭曲的脸压在上面,“阿容的心脏都被老鼠吃掉了,可是,她还冲我笑。 我知道的,她没有死,她只是被老鼠吃掉了心脏,她还活着。” 死去多日,都腐败了的阿容的尸体冲着他笑? 这厮要么是眼睛坏掉了,要么就是思念阿容过度,出现了严重的幻觉。 “你见到阿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她不可能冲你笑。” “怎么不可能?你知道什么?她就是冲我笑了。 我亲眼看见她的嘴角一点点咧开,露出那两颗漂亮的小虎牙。 你们都说她死了,你们都不想让她复活,因为你们妒忌她。 她只是被老鼠吃掉了心脏,如果,她也吃掉别人的心脏,那她就可以复活……” 纪青灵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呆住,脑子里有什么在一点点破土而出。我要让他死得更彻底一点,我听说,剁碎了就不能再投胎。即便投胎了,下辈子也只能变成猪,被人宰杀…… 第699章生为恶魔 因为阿容被老鼠吃掉了心脏,所以姜龙固执地认为,只要让阿容吃掉足够强壮的心脏,她就可以复活? 因为李屠户害死了阿鸢,所以李氏固执地认为,只要杀死李屠户,将他剁碎一点,下辈子投胎,他就再也不能害人,只能变成猪被人宰杀? 多么相似的扭曲的,又合情合理的神理论啊? 三姑娘被烈焰烧焦的扭曲的脸,晶亮的眸。小五毅然跳下大木桶的背影,浅浅的微笑,一下子全都涌进脑子里,那么遥远,又那么唾手可得…… “嘭嘭……”纪青灵一下子惊醒过来,姜龙正用额头一下下撞击牢门。 他依然在不停地神经质地念叨:“……他是个捕快,他腰上有衙门用的大刀……他的帽子看上去虽然有点硬,但是,我觉得很暖和……” “为什么要选择男人?”纪青灵问,嗓子有点干。 “男人更强壮啊?”姜龙停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难道你觉得我应该找一个像你这么瘦弱的女人的心脏? 呵呵!你的不行,和阿容一样脆弱,很快就会被老鼠吃掉的……” “那你为什么要选他们?” “他们?谁啊?” “那个菜贩、捕快二虎,还有……那对父子……和那个男孩子……” “哦!你说他们呀?”姜龙抠抠脑袋,冲纪青灵笑了一下:“我没有专门选择啊? 那个菜贩很强壮,一看就很有力气。 他的菜筐里有两把刀,一把很大,是杀猪刀,还有一把是用来剔骨头的匕首,很好用啊! 那名捕快,刚好遇到了呗,他比菜贩还要强壮。 最主要的是,他的帽子看上去很暖和。 至于那对父子和那个男孩子,呵呵!那不是一个道理吗?他们都很强壮。” “你觉得很冷吗?” “那当然,阿容的心脏被老鼠吃掉了,她的胸口上是一个大洞。 你觉得那么个大洞在钻风,她会不冷?” 姜龙果然已经将自己和阿容混淆了,他深爱着阿容,潜意识里认为自己的身体就是阿容的。 “那你觉得有效吗?”盯着姜龙的眼睛,纪青灵一字一顿道:“挖出别人的心脏,吃掉?” “当然有效。吃掉别人的心脏,洞就堵上了。 不钻风了,当然不会再感到冷。 不冷了,心脏自然就被暖过来,就会重新跳动。 其实,别人的心脏并不好吃。 我始终想不明白,那样让人厌恶的味道,为什么老鼠这么喜欢吃?” 像是想到了什么,姜龙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他默了几秒钟,才接着说:“ 不过,那种感觉不错。 你看着它,鲜红鲜红的,有的还在跳动。 一口咬下去,它就都是你的……” 纪青灵突然想吐,这个扭曲了的悲情的男人,他不但把自己幻想成了阿容,他还把自己幻想成了老鼠。 强忍住想要呕吐的玉望,纪青灵尽可能地将声音放得平缓一些:“你既然需要的是强壮的心脏,为什么还要杀死那个男孩。” “哪个男孩?”姜龙满脸迷惑。 “还能有哪个?就是那个被你抓到院子里,放在枯井的石板上,开膛破肚的那一个?” 许是纪青灵的声音变得开始尖锐,姜龙的嘴角撇了撇,颇为不屑道:“那个男孩儿吗?你想啊?他很健康,很漂亮,虎头虎脑的。 他在院子里打陀螺,玩儿得满头大汗。 那么冷的天气,他红红的小脸蛋却嫩得都能掐出水。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我和阿容的儿子,是不是也这么漂亮? 我们的儿子,是不是也应该有一颗这么健康,这么快乐,这么有力的心脏?” “可是他爹爹的心脏比他的更加强壮,更加有力。 你当时已经把他爹爹的心脏挖出来了,为什么你要浪费一颗心脏,再杀死这个小男孩?” 姜龙呵呵笑起来:“姑娘?你怎么和阿容一样傻呢? 一个被虫蛀过的果子,和一个水灵灵的,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仙桃,你会选哪一个?” 这就是他的理论,就是他的观点。 在这个男人征战沙场战无不胜的背后,隐藏着的是这样一颗腐朽肮脏不可理喻的心。 那个小男孩那样惊恐、绝望、委屈又安静地躺在井台上,他却只是把他当做祭祀用的祭品,一颗更加新鲜水嫩的仙桃? 纪青灵的声音开始发抖,广袖下的双手已紧握成拳,她的声音变得低哑又沉重:“你完全可以在屋子里杀死他,为什么? 你为什么还要带走他?为什么要把他带到那个荒院里,在井台上杀死他?让他尝尽惊恐与和绝望?” 姜龙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他很认真地看着纪青灵,眼眸中渐渐流露出嫌弃和厌恶。 “你真是个邪恶歹毒的女人,你连阿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我的儿子眼睁睁地看着阿容被老鼠吃掉心脏,难道,我还要让那个男孩也眼睁睁看着我吃掉他爹爹的心脏? 你怎么能想到这么残忍的事情?” 纪青灵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她用异常惊异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姜龙。 而姜龙,也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狠狠咬住舌尖,让浓郁的血腥味把冲上头脑的怒火强压下来。 足足僵持了五分钟,她才深吸一口气,用看似平静的声音问:“那你吃掉小男孩的心脏后,有没有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得更加有力?” “当然!”姜龙骄傲地挺挺胸,“你根本想象不到那种感觉,新鲜的、纯净的、朝气蓬勃的,又充满希望的心脏。 那之后的很多天,我都觉得自己变得非常强壮。 原来,小男孩的心脏比捕快的还要强壮,还要充满活力……” “所以你很多天都没有再杀人?所以,你劫持了另外这个小男孩,打算把他饲养得更胖更结实一点,再吃掉他的心脏?” “对!”姜龙爽快地点头:“胖一点的男孩子,心脏应该更强壮,也更好吃一点。” 这就是面前这个男人的疯子理论,是她把他想得太理智了。 事实上,从头到尾姜龙都没有考虑他们会不会来抓他,也不是因为被人软禁逃不出来。 他之所以杀死二虎和小男孩之后很久都不作案,是因为他自我感觉他们的心脏比其他人强壮,他可以保持这样充沛的体力更久。 所以,他根本不是有组织能力的连环杀人凶手,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无组织能力的凶手,是个精神病病人,是个魔鬼,天生的魔鬼。 他们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他,只能说明这厮的运气太好。 大概是注意到纪青灵的情绪变化,姜龙不太高兴地辩解道:“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难道你不知道吗? 吃了这些男孩的心脏,我可以保持很多天精力充沛。 那样,就不会再有那么多人被我杀死了。 你说的,阿容等着我和她一起变成天上的星星……” “你永远也变不成天生的星星,阿容会在天上遇到另外一颗星星,他们会很幸福快乐地在一起,永生永世。 而你,永远只能做地沟里的老鼠,永远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枯井之中,生生世世,永无止境……” 说完这番话,纪青灵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是的,她不想再问了,也不想再知道那个人的下落。 因为姜龙本身就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有没有那个人在身后操纵都一样。 姜龙,就该死。将哨子缓缓举到唇边,纪青灵却没有吹,她只是站起身,勾起唇角,面带讥讽和鄙视,无声地俯瞰着牢门那头的姜龙…… 第700章生死疲劳 姜龙的脸色几乎瞬间阴沉下来,眼眸中对纪青灵的信任和坦诚消失殆尽。 满是敌意地看着纪青灵,他阴森森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阿容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和另一颗美好的星星永生永世相守。 而你,只会变成地沟里的老鼠,肮脏又丑陋,生生世世永无止境。” 纪青灵再次重复,心头的畅快比之前还要强烈。 死去吧,赶紧死去吧,怄死吧,气死吧,魔鬼?你就该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姜龙没有说话,呼吸却明显粗重起来。 纪青灵轻轻一笑:“怎么?你也很想杀死我,挖出我的心脏吃掉? 你不是说,你只要男人的心脏吗? 你不是说,我和阿荣一样脆弱,心脏很快就会被老鼠吃掉吗? 这样的心脏你也想要?我真为你感到羞耻。” 大牢里很黑,阴森恐怖,还充斥着血腥味,但纪青灵并不害怕。 有厚重的牢门相隔,姜龙跑不出来,更何况沈墨白他们就在外面。 她有一种强烈的冲动,羞辱这个魔鬼,不是痛斥,不是痛殴,也不是斩首、凌迟这样的惩罚,而是羞辱。 将他所有的希望全部踩在脚下,让他堕落肮脏的灵魂永远飘荡在宇宙黑洞中,再也无法获得自由。 这才是对姜龙最好的审判,也是对二虎和那个死不瞑目的男孩,以及所有受害者最公平的回报。 她几乎能想象得到姜龙在被他激怒后,面对无法打碎的牢笼会变得多么羞愤,他会彻底崩溃,会被自己内心的魔鬼吞噬。 “我觉得,也许我可以凑合一下。 或许,你的心脏才最适合阿容。”姜龙舔了一下嘴唇,空洞的眼眸已经变得血红。 “噢?是吗?”纪青灵轻轻扬起下巴:“那就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本事,从这个牢笼里出来了。” 这句话终于彻底激怒了姜龙,他像一头暴怒的雄狮,猛地扑过来。 如同纪青灵所料,厚重的牢门挡住了他的脚步,也挡住了他的愤怒。 他的脸在牢门厚笨的栏杆上压变了形,双手徒劳地伸出牢门,试图抓住纪青灵。 然而,眼看他的手指就要够到纪青灵了,却停留在五寸之外,再也无法接近一寸。 这种情形纪青灵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但她哪次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酣畅淋漓。 她终于找到了身为执法者的骄傲,看着这个肮脏的罪恶的男人,如同跳梁小丑般卑微地上演愤怒的独角戏,她的内心一派释然。 轻轻闭上眼睛,纪青灵喃喃道:“二虎兄弟?孩子?你们终于可以瞑目了。 请一路走好……” 说完,她坚定转身,缓缓向牢外走去。 身后突如其来的尖锐刺耳的“吱吱”声,让纪青灵下意识地扭头看去。 她的眼睛倏地瞪圆了…… 老鼠,巨大的老鼠。 一大群巨鼠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爬到姜龙的身上,趴在铁栏杆上,拼命啃噬。 更有甚至,已经挤出铁栏杆,呲着尖锐的白牙,向她飞扑过来。 “墨白,救命!”纪青灵想喊,可声音却憋在嗓子里发不出来。 她踉跄地往后退去,眼看就要退到墙角。 六扇门的大牢乃是玄铁铸造,然而,牢门上却也镶嵌着些许木料。 几乎是一眨眼,木料就被巨鼠啃光了。 哐当一声,在姜龙的神力下,整扇牢门被他硬生生拽了下来。 不顾身上疯狂啃咬的巨鼠,姜龙瞪着血红的眼睛一步步向纪青灵走过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他出来了,他居然从六扇门的大牢里出来了? 靠!她疯了吗,要激怒他? 她为什么要说那些话,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饶是纪青灵再见多识广阅案无数,此时也被吓得脸色发青,双腿发抖。 “你,姜龙?你不要过来,这些老鼠,这些老鼠……” “老鼠更喜欢吃脆弱娇嫩的心脏,我,可能也是。” 话音才落,姜龙已扑了上来。 “嘘……” 尖锐的哨声终于破空而出…… 迷迷糊糊间,一双手臂紧紧搂住了她。 继而,眼前火光大盛。 老鼠的“吱吱”声,人的惨嚎声,鼻间全是烧焦皮肉的焦糊臭味。 滚烫的气流灼烤着纪青灵的皮肤,也炙烤着她的灵魂。 纪青灵仿佛再次看见漫天的大火,许许多多的火人在挣扎,在哭叫,在呼救,在一点点蜷曲变小,缩成一个个小小的硬团。 她又看见了三姑娘清澈晶亮的眼睛,又看见小五抱着浑身是火的三姑娘在冲她浅浅地微笑…… 仿佛陷入了生死轮回的梦魇,纪青灵看着自己从那场大火中走出来。 不,是有人拉着自己,是他将她拖出了那场大火。 可是,当她抬头想要说声感谢的时候,看见的不是沈墨白的脸。 而是另一张熟悉的,英俊的,没有灵魂的脸。 他紧紧抱着她,看着她,几乎是深情的,鄙视的,又诡异地冲她笑着。 他的头一点点俯下来,终于趴在了她的肩上。 背上一凉,一把锋利的匕首刺中她的后心,穿胸而过。 她低下头,有点无法理解地看着带血的刀尖。 他笑得愈发温柔,轻贴着她的耳朵,带着点悲天悯人的怜惜,柔声道:“知道吗?这辈子我碰过很多女人,唯独没有碰过警察。 你说,我们俩死在一起,下辈子,我是不是会第一个碰你?” 她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可是,那锐利的刀尖很快便没入他的胸膛。 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血和他的血混在了一起,像两个永远都分不开的连体婴…… “宝贝?醒醒?你快醒醒? 你都睡了那么久了,就不想睁眼看看为夫吗?” 冰凉的脸紧贴着她的脸,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纪青灵的脸颊缓缓下滑,鼻端全是熟悉的气息,“煊儿他想你,吵着闹着要娘亲。 为夫,也想你……” 费力地睁开眼睛,正对着一张放大的俊脸。 紧蹙的眉头,微阖的凤目,还有眼角无声滚落的热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这个男人五岁家破人亡,被人陷害变成半人半兽,在古井底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他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背负着难以言齿的秘密,他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可现在,他在为她落泪,第二次为她落泪。 现在仿佛一下子被人揪住,纪青灵抬手就想去抚摸这张沉痛又憔悴的俊颜。 手指尚未碰到,一张湿漉漉粉嫩嫩的肉脸就挤了上来,“娘……亲亲……” 纪青灵原本被沈墨白珍贵的泪水打湿的脸颊,立刻被肉团子的口水彻底洗了一把。 夫妻相对的虐心浪漫画面,霎时间变成了一家三口欢脱温馨的搞笑段子。 沈墨白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四目相对,几乎眼睫毛触着眼睫毛地看着自己的小女人。 两秒钟后,狂喜、欣慰、痴痛、沉迷,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漫过眼眸。 想都没想,他便向近在咫尺的红唇吻下去。只可惜,他忘记了近在咫尺的还有一坨粉嫩嫩的肉团子…… 第701章父子妖孽 “亲……亲亲……”奶声奶气的童音响起。 “吧唧!”沈墨白吻下去的唇和纪青灵迎上来的唇同时亲在了肉团子流着口水的嘴角上。 额头相撞,俩人大眼瞪小眼。 肉团子显然没想到爹爹和娘亲突然那么热情地亲吻他,激动得手舞足蹈,更奋力地往爹爹和娘亲中间挤,边挤嘴里还边嘟囔道:“沈爹爹……娘亲……亲亲……宝宝……” 纪青灵愣了一下,猛地将煊儿搂进怀里,惊喜道:“我儿子会说这么多话了?” 狠狠在儿子的小脸上亲了两口,她眉开眼笑:“儿子?乖,再跟娘亲说几句,多说几句,好不好?” 煊儿不说了,事实上,平时除了会依依呀呀地跟肖慕唠叨半天外,他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连纪青灵他也不多说半句。 此时,他虽然闭上嘴巴不太给面子,却十分给力。 他直接用肉嘟嘟的小手抱住纪青灵的脸,将自己的肉脸脸狠狠贴在纪青灵的脸上,黏黏腻腻地一通乱亲,用这种另类的狂热方式,直白地表达他的恋母之情。 沈墨白看得一阵眼热心跳,原来,想念还可以这样表达啊? 儿子果然比他这个老子强! 本想等这小子表达完对青儿的相思之情就轮到他,哪曾想,这小子是属猕猴桃的,一旦粘住青儿的脸,竟再也不肯拿下来。 等来等去,等得心急火燎,肉团子也没有急流勇退的意思,反而大有不独占娘亲誓不罢休的狠劲。 终于忍不住,一把扯住肉团子的后衣领,沈墨白直接将他从纪青灵脸上拎了下来。 纪青灵尚未来得及发表不满,便听沈墨白可怜巴巴道:“青儿?煊儿说了两句,你亲了他二十下。 为夫说了那么多,你能不能也亲我二十下? 若是你不好意思亲,换成为夫亲你二十下,也成!” 嗯?啊? 这厮,是在跟儿子吃醋吗? 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太美好,展开双臂,同时抱住妖孽夫君和儿子,纪青灵哽咽道:“墨白?谢谢你,谢谢你!” 不用谢,直接改成亲就成了。 纪青灵没有领悟沈墨白的高深含义,但肉团子显然领悟了。 扭糖人儿般扭着肥胖的小身子,他一只手搂着娘亲的脖子,一只手搂着爹爹的脖子,眉开眼笑,口水横流。 “沈爹爹……娘亲……亲亲……宝宝……” 沈墨白内心独白:“只要前面,去掉最后一句宝宝。” 纪青灵内心独白:“卧……槽啊!搞了半天,我儿子只会这么一句啊……” “咳咳!”有人轻咳两声,笑道:“我说,你们一家三口要腻歪,是不是等我们走了以后再腻歪啊? 好歹给我们这些尚未成婚,无妻无子的人留点面子不是?” “是本王邀请你等来的?”沈墨白回得异常顺口:“看不下去就滚蛋!” “你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这是想虐死我等吗?” “冷夜!将凤栖给本王丢出去!” “诺!” 没动静。 纪青灵抬头,这才看见屋子里竟站着坐着一堆人。 凤栖和云威就围在床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 冷夜和如风面无表情地站在外围,不过,冷漠的眸子里隐着浅浅的笑意。 沈福临、云澈和弘哥儿三个小鬼一本正经地坐成一溜,由忘忧老人压阵,四人却都伸长了脖子拼命往这里看。 紫烟、紫云和水生三个凑在一起,只管捂着嘴偷笑。 最安静的要数肖慕,他一个人坐在窗前,阳春白雪般美好,清风明月般冷清。 他是整间寝室中唯一一个没有看他们的人,仿佛丝毫不受外界干扰,倾国倾城,美若谪仙。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纪青灵就是能从他的侧影中看出清贵的孤寂和委屈。 她的目光从每个人、每张脸上扫过,最后,再次落在肖慕美好的侧影上,“肖慕,谢谢你!” “哎!真是重色轻友!”凤栖痛心疾首地捂住胸口大呼小叫:“那天把你救出来,我们可都费了老鼻子劲儿。 你怎地只谢肖慕一人,不谢我们?” 显然,凤栖这句重色轻友让沈墨白十分不爽。 他的俊脸一沉,冷声道:“闭上你的鸟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的……鸟嘴?”凤栖怔住。 “凤可不是鸟吗?”纪青灵接嘴:“说你是鸟嘴,原也不错!” “扑哧!”所有人都笑起来,便是肖慕,也因这句话嘴角微微翘起。 他的视线终于移过来,清澈纯净的眼眸静静望向纪青灵。 几秒钟后,他站起身走过来,轻声问:“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你睡了五日,不过,只是受了点惊吓,不碍事……”顿了顿,肖慕皱眉:“青灵?你我都是医者,知道心结需要心药医。 莫要讳疾忌医,将你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担忧大声说出来,咱们一起来想办法解决。 那样,你就不会总是陷入梦魇中难以自拔了。” “我……”纪青灵迟疑。 “我知道!”肖慕弯腰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等你再好些,我会和你好好聊一聊。” “嗯!”纪青灵笑眯眯地点头;“到时候你给我做心理辅导。” “好!” 沈墨白顿时觉得胸口一堵,他的娘子,为什么要让肖慕揉脑袋? 还有,青儿的心结他都知道,他自会慢慢给青儿开解,与肖慕何干?凭什么要让肖慕跟青儿好好聊,让肖慕给青儿做心理辅导? 话说,就肖慕这号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他怎么瞧,怎么都觉得心理有问题。 让肖慕给宝贝娘子做心理辅导,整个就是扛猪打狼嘛! 本想直截了当说一句“不劳肖慕先生费心”,然而,瞧见宝贝娘子眉宇间的隐忧似乎因为肖慕的温言细语淡去不少,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话是憋回去了,那口气却怎么都顺不了。 想了半天,沈墨白也伸手在宝贝娘子的头顶揉了揉。 只是,肖慕揉了两下,他却一连揉了十几下。 终于将那口郁闷揉散了,再抱住宝贝娘子时,沈墨白的眉眼间便多出一股心满意足的得意和风流。 自己的妖孽夫君什么德行纪青灵最清楚,沈墨白的大手刚揉到她的头顶,她便知这厮心里在想什么了。 和当初她带着他们三人在小村庄养伤的情形差不多。 卓云腾在她腰上咬了一口,他便要将那处洗干净,也咬上一口。 而且,要咬的时间比卓云腾久,留下的牙印比卓云腾深才肯善罢罢休。 纪青灵虽然搞不懂沈墨白这么拽屁冷漠的家伙,为什么会有这么幼稚的情绪,但,每每面对他这种幼稚的霸道和张扬时,却总是心动不已。 又好气又好笑地斜睨沈墨白一眼,偷偷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沈墨白刚好收回手抱住她,腰上突然一紧,已被宝贝娘子纤细灵活的手指掐住。 身子登时一僵,仿佛这一下直接掐在了心脏上,将他所有未打通的五经六脉一下子全都打通了。 顺势将脸埋进宝贝娘子的颈项间,伸出舌尖轻轻一舔,沈墨白无声地坏笑起来。 肉团子看见肖慕过来,立刻兴奋地挣脱了沈墨白的手,扶住纪青灵的手臂站起来,颤巍巍地抓住肖慕的衣襟伸手就要抱。 肖慕微笑着将他抱起来,才要转身,肉团子突然抱住了他的脸。 肖慕微微一愣,笑问:“煊儿?你想让肖爹爹做甚?” 肉团子的凤目一眯,华丽丽地露出才长出来的六颗小白牙。继而,边将肖慕的脸往娘亲跟前推,边含混不清道:“肖爹爹……亲亲……亲亲……娘亲……” 第702章巨鼠何来 沈墨白登时僵掉,纪青灵登时傻掉,肖慕登时呆掉,其他人登时晕掉。 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只有肉团子一个笑得贼眉鼠眼得意洋洋。 半响,肖慕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了纪青灵一眼,俊脸爆红,低声道:“我先抱煊儿去婴儿房玩一会儿……” 说罢,连招呼都顾不上打,抱着闯了祸的肉团子飞奔而去。 肖慕一走,如风冲纪青灵拱拱手直接跟了去。 当下,弘哥儿三个也坐不住了,挤眉弄眼地冲纪青灵做了个鬼脸,三个少年也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忘忧老人摸摸白胡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墨白一眼,“嘿嘿”奸笑两声,也出去了。 紫烟、紫云和水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意识到不能引火烧身,赶紧夹着尾巴往外逃。 不过一眨眼,稀里哗啦走了一大堆,屋子里便仅剩下纪青灵、沈墨白、凤栖、云威和冷夜五个人。 凤栖忍了忍,没忍住,捂着嘴直乐:“哈哈……墨白?你这儿子太给力了,不爱老子爱义父,当真乃稀世珍宝。 肖爹爹,亲亲娘亲……哈哈……笑死我了……” “闭嘴!” “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不说了……嗬哟!煊儿怎么这么懂事儿啊?” 云威和冷夜一脸嫌弃地看着吃了哈哈屁的凤大将军,黯然摇头。 貌似,凤将军今日浆糊上脑了哈,怎么越看越有羌荣太子的潜质了呢? “我说凤栖啊?你这是吃了狗屎了吗?乐得嘴巴都合不拢?” 纪青灵平静地开口,广袖下的右手却悄悄钻入脸都气绿了的妖孽夫君手中,轻轻在他掌心安抚性地挠了又挠。 “我……”凤栖的笑容顿敛,顷刻间就变得和沈墨白一样铁青。 “哈哈……”沈墨白突然极其邪恶地大笑两声,斜倚在床头,将宝贝娘子往怀里一搂,“嗯!没错,本王也看出来了,凤栖不但吃了狗屎,还喝了狗尿。” 凤栖:“……” 我勒个去……交友不慎,这特么整个就是一家妖孽啊! 妖孽夫君心情舒畅了,纪青灵也松了口气。 面上登时浮满笑意,看向凤栖道:“我说话向来比较直,凤栖?你是我和墨白最好的朋友,一定不会介意,是吧?” “嗯!”凤栖的俊脸抽了抽,“当然不介意……”才怪。 “如此甚好!”披了件外衣,牵着沈墨白从榻上下来,在主位上坐好,纪青灵才道:“现在说说正经事,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沈墨白向冷夜和云威递了个眼神,二人点点头,悄无声息地站到门口守着。 凤栖在纪青灵和沈墨白对面坐下,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那天,墨白最先冲进去。 我们听到你的哨声,冲进牢里的时候,姜龙已经被墨白的掌风打飞了。 他身上爬满了巨鼠,你身上也有几只。 不过说起来也奇了,大概是他身上又脏又臭,那些巨鼠都拼命咬他,却没有咬你……” “等等?你说什么?巨鼠也爬到我身上,却没有咬我?” 原本凤栖十分肯定,但被纪青灵这么一问,却又有些迟疑。 想了想,索性直接将视线投向沈墨白道:“当时的情况太乱,又发生得太快,我没看清楚。 墨白最先进去,他应该瞧清楚了,让他说吧!” “墨白?是凤栖说的这样吗?”纪青灵问。 “我也不确定!”沈墨白道:“正如凤栖所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快,谁都没有思想准备。 我冲进去的时候,瞧见你身上爬满了巨鼠,而姜龙,他正掐着你的脖子。 我当时又气又急,既怕姜龙伤害你,又怕那些巨鼠咬伤你,哪里会去留意姜龙? 后来我们将你从大牢里带出来,为夫亲自将你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除了脖子上有姜龙留下的轻微掐痕外,没有发现其他伤痕。 肖慕和忘忧老人不放心,也给你做了检查,确定你是惊吓过度导致的昏迷,没有受到其他内、外伤。 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巨鼠本就是从牢内钻出来的,你当时在牢外,姜龙在牢内,他又实在太邋遢血腥味太重,巨鼠放弃你攻击他,原也正常。” 纪青灵默了一默,道:“嗯!我明白了。 凤栖,你接着说吧!” “好!”凤栖点头道:“当时我们都吓坏了,所以,还没到近前,就不约而同地同时出手了。” “你们几个人出手的?” “墨白、我、云威、冷夜、如风、忘忧老人。 就连肖慕都急红了眼,举了杆扫帚,追着那些巨鼠拼命拍打。” “哦?”想到肖慕发怒用扫帚对抗巨鼠的画面,纪青灵不由微勾起唇角,“是这样啊?那那些巨鼠就算是大象,也当真伤不到我。” “是的,它们根本就来不及咬你。”斜睨一眼沈墨白,凤栖道:“墨白在外面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便是你不吹哨子,他当时也准备冲进去了。 所以,你的哨声响起的时候,墨白其实已经破门而入。 他第一个犯规,我们岂有继续坐等的道理? 你想想啊?我们这么多人的掌风紧随其后,巨鼠惊慌失措下只知道逃窜,连姜龙都顾不上,哪里还来得及咬你?” 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凤栖的眉宇间也浮上一抹笑意,“不过,那日还多亏了闻音门的门徒们。 他们竟随身携带着大桶的桐油,那些巨鼠瞬间就被烧成了火球。 呵呵!当真恶人有恶报,那些巨鼠慌不择路下,纷纷在姜龙身上窜来窜去。 姜龙连在地上打滚的机会都没等到,就被大火吞噬了……” “你说什么?”纪青灵突然打断他,面上露出明显的诧异,“闻音门的门徒们带着桐油冲进来?” 凤栖本来以为她要责问为什么不救姜龙,结果纪青灵的思路和他的完全不一样。 愣怔一下,他才道:“是啊,那些巨鼠虽然怕我们,但畜生就是畜生,惊慌失措下到处乱窜,也着实麻烦。 是水生带着闻音门的门徒及时冲进来,用桐油烧死了大批巨鼠,这才让我们在短短的时间内,打赢了这场仗呢!” “水生是怎么知道大牢里有巨鼠的?” “哦!你是说这个问题啊?”凤栖得意道:“当日从大牢出来,墨白就问过水生了。 水生一开始不愿意说,之后才将实情和盘托出。 他说,别看南街长短巷子住着那么多百姓,其实,那里的鼠患是最严重的。 一连发生了那么多起杀人剖腹挖心的血案,之后又发现了荒院枯井。他觉得,极有可能南街长短巷子的老鼠已经变大了。 这么大的老鼠,倘若不想办法消灭,迟早会酿成大祸。 闻音门有那么多乞丐,不少都受过鼠患之痛,他们不但对老鼠深恶痛疾,也懂得很多灭鼠的法子。 所以,他吩咐门徒一早就准备好了那些桐油,一直随身携带着。 那样,在寻找姜龙的同时,也可以随时随地帮南街长短巷子的百姓们灭灭鼠。 你可能没留意,其实当日我们抓住姜龙带回六扇门时,水生的手下就有很多都背着桐油。 也是凑巧,关键时刻,这些桐油不但救了你,也算替六扇门的捕快和狱卒们消除了隐患。” “原来是这样!”纪青灵心头微松,却依然皱眉问:“凤栖?南街长短巷子鼠患严重可以理解。但你六扇门距离南街长短巷子将近十里,六扇门的大牢里,为什么也会有那么多老鼠……” 第703章人为鼠患 凤栖叹道:“青灵,你是知道的,牢狱这种地方本来就是充斥着血腥,藏污纳垢之所,有老鼠一点儿也不奇怪。 若干干净净,那才会惹来非议。 其实,不止六扇门的大牢,刑部大牢,甚至智亲王府的地牢内,都鼠患成灾。 相比之下,六扇门的鼠患还不是最严重的。 但,万事都非绝对。 六扇门的大牢基本上都在地下,先皇在位时,皆是水牢。 皇上即位之后,一直重用刑部,六扇门更多的时候,都和京畿卫戍混淆在一起。 恰巧我这个护国大将军身兼数职,京畿卫戍和六扇门都在我的权限范围内。 我这个人生性怕麻烦,既然皇上不愿彻底放权,我索性只管查案断案,至于用刑和最后处决犯人的事,皆交由刑部办理。 我既懒得多事,其他人自然也睁只眼闭只眼。 因此,多年来,刑部大牢始终人满为患,而我六扇门的大牢,却一直形同虚设。 眼下,除了你看到的这一层还在启用外,下面的那一层,基本上都废弃不用了。 所以,六扇门大牢的情况现在有点特殊。 针对外部,水泼不进,在内部,却始终不堪一击……” “什么叫对外水泄不通,对内不堪一击?”纪青灵继续追问。 凤栖却不答反问道:“青灵?你可听说过连坐?” “自然听说过,这和六扇门的鼠患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凤栖道:“连坐如同灭九族,乃是重罪。 我盛轩王朝的开国皇帝宅心仁厚,不忍使用这么残酷的刑罚,所以,将之废除了。 可是,下面执行过程中,难免出现诸多牵扯。 多有钱权相护,党派之争。 特别是社稷不稳时,朝廷之上也会出现各个流派。 好比你的拥护者想要弄垮我,而我的拥护者也想搞死你一样,谁都想把对方弄下去。 这般,便有人背着皇上滥用私刑。 这种情况一旦被发现,是杀头的大罪。 故,从来都做得非常隐秘。 一派人被搞垮了,送入大牢,另一派自然不想让他们再出去,可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害死他们。 于是,他们就想出另一种更隐蔽的连坐方法……” 纪青灵突然接口道:“比如水淹,再比如火烧,只要这些牢房相通,那些明明未被判处死刑的人,也会在牢内莫名其妙地连坐而死,对吗?” 凤栖诧异地看着她,半响,才重重点头:“没错!这种法子不但能铲除异己,还不留痕迹。 便是皇上有所怀疑,也没有证据。 所以,多少年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保守着这个秘密。” “也就是说,你这六扇门内的某些牢房也遵循这种布局,隐蔽地相互连接着,对吗?” “不能说相互连接吧,只是比较方便有些东西通过。” “嗯!那是,不光水火、毒气能通过,连老鼠也能。 而且,还是体形庞大的巨鼠。”面色一凛,纪青灵道:“凤栖?按照你的说法来理解。 你六扇门的水牢内,因为长期荒废,老鼠已经发生变异,长成了巨鼠。 而这些巨鼠,时不时就会通过那些特殊的通道爬出来,祸害上面的犯人是吗?” “嗯?”凤栖被她问得一愣,想了半天才道:“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不过,既然是水牢,老鼠自然应该比别处多。 但若如你所说,所有牢房内的老鼠都变异成了这么大的巨鼠,捕快和狱卒们岂敢守卫?还不被老鼠吃掉啊?” “那也难说!”纪青灵道:“我记得当初七宗罪的少年暴食而亡案,那少年手臂上的伤,就是被老鼠咬的。 而杀死他的凶手,最后死在你六扇门最深的一个地牢内。 当时,他的尸体旁就有几只猫咪般大小的死老鼠吧?” 凤栖皱眉想了想,点头道:“嗯,确实是。 青灵?你的推断无懈可击,但此事实在邪乎。 因为姜龙袭击你的当日,墨白就发现了巨鼠这个疑点。 所以,他让我们连夜把六扇门所有的牢房都检查了一遍,我们没有放过任何角落。 水牢里的老鼠确实比其他牢房多,但结果还是出人意料。 别说巨鼠,便是之前七宗罪案子里出现的死鼠那么大的老鼠,水牢里都没有发现一只。 我和水生专门让手下灭了一批老鼠带上来,所有的老鼠都比普通家鼠大一点点,根本没有袭击你和姜龙的那些巨鼠。” 说了那么大半天,这才是问题真正的关键。 不管是那些曾经咬伤暴食少年的老鼠,还是那日出现的袭击姜龙的巨鼠,都没有出处,它们根本不属于六扇门。 它们突然出现,又突然之间销声匿迹了。 这太诡异了。 纪青灵的脑海里猛地滑过一个极其大胆、疯狂的念头。 如果,那日突然从牢房内窜出来的巨鼠并非来自于六扇门的水牢,而是和荒院枯井里的巨鼠一样,是人为饲养并放进来的,那该多么可怕? 人为?心头倏地一惊。 老鼠再大也不是人,没有高智商,它们为什么能把时间把握得那么准确? 为什么那日她才打算离开,巨鼠就出现了? 为什么一出现,巨鼠不先冲出来咬她,而是一窝蜂地先啃咬牢门? 为什么等啃坏了牢门,放出了姜龙,巨鼠才开始肆无忌惮地啃咬姜龙? 并且,只啃咬姜龙,却不咬她? 难道这些巨鼠只是为了爬到她的身上吓唬吓唬她?这可能吗? 工具? 脑海里猛地蹦出这两个字,纪青灵恍然大悟。 没错,就是工具。 有人操纵着这些巨鼠,它们是他的鼠兵,是他实施犯罪的工具。 这些巨鼠的出现,本来就不是为了咬她。 而是为了把姜龙放出来,再利用姜龙的手,杀死她。 当然,借刀杀人的同时,那人也没打算放过姜龙。 所以,一旦走出牢门,巨鼠便不会再对姜龙手软。 所以,借刀杀人也好,杀人灭口也罢,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巨鼠只是杀人的工具,最终的决定权,其实始终在那人的掌握之中。 问题是,那日前往小型私家医院寻找姜龙是临时决定的,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抓住姜龙。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人是如何知道她会单独和姜龙见面的? 又是怎样将时间拿捏得如此精确的? 他该多了解她?才能实施巨鼠计划? 凤栖方才说,六扇门从外面看,水泼不进,只有内部,才不堪一击。 也就是说,那人不可能在外面驱使巨鼠来袭击她和姜龙,但若在六扇门内部放鼠,非常容易。 难道,她一直处于他的监视之中?他当时就在她身边,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纪青灵的脊背上腾地升起一股透彻心扉的寒意…… 宝贝娘子的脸色一变,沈墨白就发现了。 他足够了解她,所以,她的心思,他几乎一猜就中。 将她搂入怀中,他低声道:“青儿?横竖姜龙已死,可以结案了,后续的事情凤栖会做得很好,无需你再操心。 你今日才醒,又说了这许多话,乏了。 为夫再搂着你睡一会儿,可好?” 凤栖才张开的嘴巴立刻闭上了。 泥马,好端端地分析着案情,这妖孽怎么突然就跑题了? 跑题就跑题吧,还“为夫搂着你睡一会儿”,这是打算虐死他这种单身狗的节奏吗? 得,得!他从来都惹不起这妖孽,更何况,他也有些心疼青灵。 这般想着,凤栖站起来道:“青灵?那你好好休息吧,我改天再来看你。” 待凤栖和冷夜、云威都出去之后,沈墨白才搂着纪青灵在榻上躺下。贴住她的耳朵,他轻声问:“你确定了……” 第704章抽茧剥丝 “嗯!我觉得就是他。”心里有些难受,将脸埋进沈墨白的肩窝,纪青灵闷声问:“你是怎么想到他的?” “哼!”沈墨白目光一沉:“他的智商确实很高,手法也算层出不穷。 用你的话来说,不但具备强悍的组织能力,还掌握着一定的反侦察能力。 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只要他还在不断犯案,再狡猾的狐狸,也终究会露出尾巴来。” “嗯!”纪青灵点头:“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一开始!” “一开始?”愣怔一下,纪青灵抬头看他:“你既一开始就怀疑他,为何之前不提醒我?” “你说呢?” 见纪青灵闷闷地不吭声,沈墨白搂紧她,轻叹道:“青儿?你知道吗? 你是个意志坚定,又理智冷静的人,可你又是个极其重感情之人。 但凡是你的人,你都会深信不疑,便是夏雨那样的混账,你亦不忍伤害。 你既有护犊之情,为夫又岂能没有成全之意呢?” 这个男人,就因为她护犊子,所以,他明知道那人有问题,也听之任之。 她是该感激他的爱屋及乌,还是该痛恨他的纵容犯罪? “你就没想过这样会枉死很多人吗?” “想过!”沈墨白静静地凝视她,眼眸中燃烧着黑色的火焰:“在为夫眼里,任何人都没有你重要。 为夫不在乎会死多少人,为夫只要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就好。” 纪青灵皱眉:“你这般纵容他,我就平安快乐了?” “为夫不是纵容他,为夫是保护你……或者,叫放长线钓大鱼。” 这句话说出来,沈墨白有些迟疑,但他眼眸中的坚定丝毫未褪:“我知道这样很冒险,但长痛不如短痛。 青儿,我们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但却同样一开始就搞不明白他们的目的何在,一共有几个人。 你和我都不相信他们只是为了让你鉴赏一下他们杀人的手法。 这更像是一场攀比,他们在和你叫板。 除此之外,为夫觉得他们还有个隐藏得更深的目的。 这个目的,极有可能是毁灭性的。 为夫不怕一只老鼠,为夫怕一窝老鼠。 因为一只老鼠再厉害,只要打死它,就没事了。 可一窝老鼠不一样,它们不但无孔不入,还繁殖迅速。 这几年皇城发生的血案,一桩比一桩惊心动魄,一桩比一桩匪夷所思,同样,也一桩比一桩设计巧妙。 这让为夫产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每次破获一起血案,我都觉得不是完结,而是下一起更血腥、更残忍,也更危险的血案的开始。 为夫不喜欢你陷入这种永无止境的残酷游戏。 看着你那样艰难而努力地往前走,最后,都每每都回到上来,为夫很害怕。 怕你忽视煊儿,更怕你忽视我。 锐刀子割肉虽然鲜血淋漓痛不欲生,但好得也快。 钝刀子割肉,却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亦不能。 所以,为夫不想继续玩儿下去了,为夫想一次性将事情解决干净。” “那你解决干净了吗?” “没有!”沈墨白默了默,道:“他太狡猾了,不但能控制住姜龙这样的食心恶魔,还以你的性命为赌注。 为夫承认,我输了!” “是,他很狡猾,也很残忍……”纪青灵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可是,你其实跟我一样清楚,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伤害过我……” “还要如何伤害?”沈墨白突然有些愤慨:“夺走你的时间,夺走你的精力,夺走你所有的思维。 让你忘记我和煊儿的存在,也忘记你自己的存在。 他确实没有伤害过你。 但,青儿? 他在蚕食你的灵魂,在剥夺你的自由,在让你远离我和煊儿。 他,想要让你成为他们的一员。” 看着沈墨白一脸她即将被大马贼夺去当压寨夫人的委屈嘴脸,纪青灵有些无语。 不过她承认,她这半年来确实在案子上投入太多,忽略了他和煊儿。 轻轻在他下巴上吻了一下,纪青灵道:“墨白,我答应你,等这个案子结束,我就随你去忘忧谷。” 噢!忘忧谷,忘忧谷,干吗要去忘忧谷啊? 他更想带着她去浪迹天涯好不好? 不过眼下。 一俯首,狠狠吻住她…… 耳鬓厮磨良久,纪青灵将饕餮般贪得无厌的妖孽夫君从身上硬剥下来,“墨白?姜龙的案子我还发现了一些疑点。” “你是指姜龙娘子的死吗?”沈墨白把玩着她胸前的一束头发,明显心不在焉,一双贼眼直往那束头发下面瞄。 “你果然想到了。”将头发从他手指间拽出来,纪青灵捧住他的脸,让不停搔扰她的妖孽夫君专注一点,“如果阿容的死是人为造成的,那么,姜龙一案,就是实实在在的阴谋。” “嗯,说说看?” 继续心不在焉,不过,放过把玩她的头发,某妖干脆开始把玩她的耳朵,用嘴。 纪青灵被他弄得有些痒,撇开头道:“我和姜龙谈话的时候,他口口声声告诉我,他回来奔丧,见到阿容的时候,阿容还活着。” “妄念……呵……”沈墨白笑了一下:“若换做你,为夫也会觉得你还活着。” 泥马,纪青灵在心里骂了句娘,这个比喻一点也不好笑。 一想到阿容是被老鼠啃食心脏而死,纪青灵就觉得头皮发麻,这厮却还笑得出来。 对于沈墨白的恶趣味,她也是醉了。 “不是妄念,我觉得不是妄念。 姜龙说,阿容在冲他笑。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阿容的嘴角咧开,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如此真实的代入感让纪青灵有点恶心,她闷闷道:“你觉得,我若是被老鼠咬死了,还能冲你笑得露出牙齿?” 唇上一紧,被沈墨白堵住。 他的声音低沉而愠怒:“不许你胡说……” 总算认真了,可是,她要的不是这种认真好不好? “等会儿……再亲……墨白?你等会儿……” “等不了了,现在就要……” 要……哦!不光是亲…… “我才醒不久……体力……尚未恢复……” “为夫觉得你体力很好,好得不得了,都能分析案情了。”似乎觉得自己表达得还不太清晰,沈墨白又道:“不过,青儿若觉得自己尚未休息够,只管继续休息,为夫上次就说过,为夫可以自己来。” 自己……来?他的意思是……? “墨白……” “青儿不是累了吗?那就不要说话了……” “这个案子……” “案子很清楚了,那人利用巨鼠杀死了姜龙的娘子。 然后给她服食虫蛊,让她死后发笑,以此诱导姜龙神智错乱,继而杀人挖心。 你我既已知道那人是谁,难不成还怕他逃跑了不成? 今日的重点不是案子,也不是姜龙和他,是为夫。” “等我们抓住他……”“迟早都会抓住的。”某妖终于抬起满是委屈的桃花眼,控诉道:“青儿是不是不喜欢为夫了?是不是厌恶为夫了……” 第705章二男一女 “嗯?”纪青灵诧然:“此话从何而来?” 眨巴眨巴桃花眼,沈墨白充分发挥出吉娃娃的潜质:“以前,青儿最是见不得为夫委屈。 可是现在,连就寝,你都不让为夫睡你旁边。 青儿?你这是家庭冷暴力,会让为夫的更年期提前,导致为夫早衰的!” 唔?这厮连家庭冷暴力和更年期提前都知道啊? 好吧!为了不让某妖继续更年期提前,她勉为其难,临幸他一回吧…… 夜深人静,积善堂早已陷入一片黑暗。 肖慕居住的小院从外面看毫无异常,事实上却被云威和冷夜阻断了所有和外界的联系。 小实验室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将一静一动的画面衬托得有些诡异。 肖慕和纪青灵正拿着大块牛毛毡将所有的门窗全部封死,忙得不可开交,沈墨白却像大理石雕像一般,静坐品茗,默默地凝视他的小女人。 实验室里烧了地龙,温暖如春,这般忙碌一番,纪青灵满身大汗。 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她不满地扭头看他:“墨白?你来帮帮我和肖慕啊?” “君子动口不动手,青儿难道没听说过?” 君子动口不动手是这样理解的吗?这叫偷换概念,纪青灵有种踩到狗屎的错觉。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于嫌弃,沈墨白平静移开视线,扫了肖慕一眼,道:“不过,青儿若是愿意回家去做,为夫倒是很乐意动口又动手地帮你。” “不能回去做!” “为何不能?”沈墨白谆谆诱导:“咱们府里有现成的实验室和手术室,设备不知比肖慕这陋室强出多少倍。 你说过,手术设备直接决定手术的效果不是吗?” “我当然知道这些,但咱们府里不安全……” “这里就安全了吗?” “当然!再也没有哪里比肖慕这儿更安全的了。”纪青灵脱口道:“这里可是肖慕的住所。 肖慕乃我盛轩王朝第一神医,他在实验室里做研究,谁敢怀疑啊?” 许是觉得自己这话不太合适,纪青灵又道:“我只是觉得智亲王府树大招风,所以才来这里,没有别的意思。 不过,肖慕这个小实验室设备真的很齐全。 很多东西还是我当初亲手准备的呢,用起来总觉得很有感情。” “哼!” 肖慕的东西用起来有感情?肖慕的实验室她亲手准备,还有肖慕的什么事儿不需要她操心的? 他不自觉的小女人到底是肖慕的娘子,还是他沈墨白的娘子啊? 话说,这间揪片子大小的实验室,在沈墨白看来当茅厕都嫌小,偏偏他的宝贝娘子喜欢得跟自己家似的。 也只有他的宝贝娘子才会一根筋地信任肖慕,把肖慕当成无害的乖宝宝,他沈墨白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肖慕是个阴险狡诈城府深重的大坏蛋。 不悦地扭头,沈墨白直接丢给纪青灵一个后脑勺。 肖慕的表情一直不咸不淡,然而,纪青灵的话却让他心头一暖。 抬头看她,正对上她认真专注又香汗淋漓的小脸儿,登时心疼不已。 想都没想,肖慕便提了袖子在她额头上轻轻擦拭起来,“青灵?你最近操劳过度身子虚弱,这样的事情我一个人来做便好,你去喝口茶润润嗓子歇会儿吧?” “嗯!肖慕这个提议好,为夫赞成!”沈墨白赶紧殷勤备至地站起来。 “没事,我不累,也不渴!” 瞪沈墨白一眼,转头再看肖慕时,纪青灵的大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 顺势微仰了头,她颇为享受地等待肖慕给她擦汗。 沈墨白额上青筋一跳,这是他的宝贝娘子吗? 冲他瞪眼睛,却对着肖慕笑得这般荡漾,他的小女人这是想气死他吗? 稍微一个不小心,就被这神仙先生钻了空子。 这神马神仙先生?整个就是青儿嘴里整天哄骗懒羊羊的灰太狼。 当下来不及多想,沈墨白疾步上前。 肖慕只觉眼前一花,老母鸡变鸭,纪青灵已换成了沈墨白,他擦汗的手立时僵在了半空中。 毫无自觉性的某妖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慢悠悠道:“本王不热,不劳肖慕先生帮忙擦汗了。” 沈墨白硬邦邦的声音虽带着明显的醋意,更多的却是鄙视和不耐,那副欠抽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肖慕从头到尾都在自作多情地给他擦汗呢! 肖慕没有应声,只是收回手,继续钉牛毛毡。 但刚刚冰雪消融的俊脸,再次恢复了清清浅浅的冷然。 看看肖慕,再看看自家妖孽夫君,纪青灵轻叹一声,从沈墨白身后伸手扯了扯肖慕的袖子:“你去歇歇吧,肖慕? 不多了,我和墨白一会儿就能弄完。” 顺从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肖慕却没离开,而是低声问:“青灵?你和墨白究竟想干什么?你们是不是怀疑咱们内部有奸细?” 肖慕就是肖慕,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下意识地看一眼沈墨白,纪青灵迟疑道:“嗯!我和墨白确实有所怀疑。 所以,我们想试探一下。 此事只有墨白和我知晓,连冷夜和云威都不知道。 肖慕?你要替我们保密。” 肖慕皱眉:“你们在怀疑谁?”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抱歉地冲他笑笑,纪青灵又看一眼满脸不赞同的沈墨白:“此事干系重大,实在不能再死人了。” “我不在乎死不死人,也不在乎谁死。 但,只要有人想伤害你,便是耗尽一生,我也不会放过他。” 说完,肖慕不再看他们任何人,兀自转身走到操作台前忙碌去了。 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纪青灵心头百感交集。 肖慕不是沈墨白,也不是卓云腾,他淡然又洒脱,随性又宽厚,他的隐忍和冷清皆因她而起。 现在,她又在无意中将他改造成了一个冷漠冷情之人吗? 她纵然怀念那个温暖如阳的肖慕,却也没办法忽视这样专注痴情的肖慕。 这般瞧着瞧着,纪青灵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直到沈墨白不满地伸头过来挡住她的视线,并在她唇上极其响亮地亲了一口,她才拉回心思。 冲沈墨白鼓鼓腮帮子,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纪青灵又垂眸浅笑起来。 她如此伤春悲秋做什么?她已经有了沈墨白,肖慕的情绪与她何干? 半个小时后,三人并排站在操作台前。 操作台上,放着一只笼子,笼子里是一窝肥硕的黑色成年兔子。 笼子旁边有个颇大的采样箱,里面装着两只死去多日的巨鼠。 “当时只是出于采样的习惯,才让如风带回了这两只死鼠。 只想检验一下,看看它们体内究竟有什么,才能长这么大。”肖慕轻声道:“没想到,今日却能留作他用,这也算物有所值。” “肖慕?”纪青灵抬头看他,目光中真诚:“谢谢你!” “傻瓜!”肖慕冲她笑笑:“你我之间,还需要谢吗? 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支持你。 加油!”“呵呵!”纪青灵笑了,右手握拳,猛地一挥:“嗯!加油……” 第706章兔子换皮 “青儿?”沈墨白不动声色地搂住她,“别说那么多了,赶紧开始吧?天一亮就不好做了。” 他的手臂微微一用力,纪青灵已经从两大美男之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在他一人身边。 纪青灵不满地推他一下道:“你不懂植皮术,去那边坐着就好。” “为夫不累!”沈墨白避重就轻。 纪青灵皱眉:“不是累不累的问题,你站在这里,会影响到我们。” 嗯?什么叫会影响他们?他们要做甚,连他站在这里都嫌碍眼? 强压下心头不悦,沈墨白继续装傻:“怎么会影响你们?为夫穿着隔离衣呢!” 这厮故意的吧? 懒得和他打嘴仗,绕过他,走到肖慕身边,纪青灵道:“咱们开始吧!” “嗯!”肖慕看向她,目光清澈明亮,璀璨如同水晶,“青灵?你在旁边指导便好,不要碰了,尤其是不要碰这两只死鼠。” “这怎么行?你一个人剥不了皮。”看一眼那两只死鼠,纪青灵垂眸想了想,又道:“死鼠剥皮你来吧,等植皮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做。” “好!”肖慕笑了。 他很想说,害怕就说出来,他不会笑她。 尽管,他已经笑了。 他也很想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或者她娇美的脸。 因为他知道,她口罩下的小脸,一定红了。 作为一名医者,还是这个时代外科手术的鼻祖,她也有些小小的虚荣心和自尊心呢! 其实,这样的青灵,肖慕觉得很好,很柔软,很有……女人味,他,很喜欢。 当然,若她身边,不是时时刻刻都跟着沈墨白,他会更喜欢。 虽然戴着口罩,但纪青灵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肖慕笑意盎然的眼睛里那一丁点促狭。 她有时候觉得肖慕和沈墨白真的挺像,俩人都腹黑。 虽说一个腹黑得霸道,一个腹黑得温柔,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特别是打趣她的时候,他俩都能让她瞬间哑口无言,比如现在。 面上一热,纪青灵外强中干地瞪了肖慕一眼,赶紧底气不足地垂下头去,额头和颈项都在瞬间染了霞。 从宝贝娘子绕开他跑到肖慕身边去开始,沈墨白就如恶狼般始终盯着他的小女人。 宝贝娘子和肖慕的互动他看得又扎眼又眼热,弄得他想直接过去继续横在青儿和肖慕之间。 可他又怕做得太过惹青儿生气,所以一直陷在深深的纠结之中。 哪想,他这里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做,宝贝娘子已摆出这么一副娇羞的模样,竟是针对别的男人。 当下心中又酸又涩,想都没想,沈墨白便如喝了迷魂药般走到纪青灵身后,伸长脖子,隔着口罩在她泛红的优美颈项上吻了一口。 纪青灵正在做心理建设,猛地感到后脖颈上一热,回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已被某妖吃了豆腐。 顿时羞得直跺脚,“你们俩干嘛啊?这般调戏我很好玩儿吗? 我知道作为医者,害怕给死鼠剥皮很丢人,但这东西实在太恶心了好不好? 我毕竟是个女人,害怕老鼠很正常的呀!” “咳咳!”肖慕被她嘴里无意识的那句“调戏”呛到了,俊脸一红,避开她的目光摇头浅笑:“我和墨白都知道你是女子,也知道你害怕老鼠。 所以,这台手术你就别做了,我和墨白来吧?” “墨白?他不会……” “谁说为夫不会?”沈墨白赶紧表态:“治病救人为夫确实不会,但杀人剥皮为夫还是会的。 更何况,咱们要剥的,不过是死老鼠的皮,又不是这些兔子的。” “没错,便是剥兔子的皮,也不是太难。”肖慕点头称是。 这话真特么惊悚彪悍,可这两个男人却在谈笑风生间,将如此血腥残忍的一台换皮手术,当成游戏。 好吧!她承认,外表越无害,越美好的东西,其本质越邪恶。 沈墨白和肖慕这两只妖孽,真的太腹黑太妖魔了。 兔子和老鼠同属于啮齿类动物,体型相似,身体构造也大致相仿。 唯一不同的,一种吃草,一种吃肉。 如果将死鼠的皮完整地剥下来植到兔子身上,那么,兔子就会变成一只活生生的巨鼠。 这法子的构思来源于当初燕子坞将小孩子变成猴子的做法,纪青灵只要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但她不得不承认,想要迷惑那人,将他的画皮剥下来,这是最好的法子。 死鼠肖慕之前特殊处理过,剥皮并不困难,身边又有沈墨白帮忙,不过半个时辰,两张完整的巨鼠皮,就被剥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怎样将这两张鼠皮穿到兔子身上去了。 纪青灵选择的这些兔子都经过严格的筛选,不但体型和姿态与巨鼠相似,体重和大小也足以以假乱真。 可是,想法很好,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相当难度。 因为兔子不是人,鼠皮就算是件不错的晚礼服,兔子也不会乖乖地穿上。 肖慕和沈墨白费了不少力气,好不容易给一只兔子穿上了,正想缝合腹部的开口,那兔子竟急了,拼命蹬动后腿。 若不是沈墨白眼疾手快地将鼠皮扯了下来,这张鼠皮就被兔子蹬破了。 看着胆小温顺,却固执倔强的兔子们,再看看那两张带血的鼠皮,三人都有些茫然。 默了几分钟,肖慕突然开口道:“青灵?我有个主意,可以让鼠皮长在兔子身上。” 一听见这个“长”字,纪青灵就知道肖慕想要做什么了。 当初如风从燕子坞里带出的小猴子,人贩子不仅仅是在他的身体外面穿了一件猴皮,而是让猴皮长在了他的身上。 好端端的猴皮怎么可能长在人身上? 除非,将人的皮也活生生地剥掉,让同样鲜血淋漓的皮肉相遇,它们才有可能长合。 纪青灵打算使用兔子时候,就想过这个法子。 但她总觉得太过于残忍血腥,才会想要折中,让兔子穿上鼠皮,而不是长上。 显然,眼下的情况不适宜凑合。 牺牲几只兔子,总比再死几个人要好的多。 “好!”表情凝重地点点头,纪青灵看向沈墨白:“墨白?这种活体剥皮术太损阴德,你不要帮忙了,在一旁看着便好,我亲自操刀。” “青灵,你……”肖慕皱眉。 抬手阻止肖慕,纪青灵轻叹道:“我亲自手术,把握性大些,可以少伤害几只兔子。 毕竟,兔子也是生命!” 纪青灵没有使用酒精,而是用了更珍贵的麻沸散。 肖慕懂得她的心思,并未出声阻止。 待兔子深度麻醉之后,二人才在无影灯下配合默契地操作起来……果然,即便是死去多日的巨鼠,也是血肉之躯,遇到新鲜的被活剥了皮的兔子,鼠皮的吻合度更高,几乎一贴上就黏在了一起…… 第707章好奇宝宝 缝合手术整整进行了四个小时,植完皮后,纪青灵和肖慕也不敢休息,二人又眼睛不眨地守在操作台前,等待被改造的两只兔子醒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黎明前夕,两只兔子终于悠悠醒转。 虽看起来虚弱不已,并且神志不清,但,很显然,这两只兔子生命体征已完全趋近正常水平。 这样的兔子才更好控制,不是吗? 心中悬着的巨石落地,交代肖慕几句,纪青灵便带着沈墨白返回智亲王府…… 七日后,智亲王府南院特护病房人满为患,却寂静无声。 已到了一月,但依然很冷,处处银装素裹,哈气成冰。 特护病房的地龙温度很好,但为了保证空气流通,不影响到阿文,沈墨白等人很自觉地站在门口,排成三排,皆目不转睛地看着在病床前忙碌的纪青灵和肖慕。 他二人的表情严肃认真,眉梢眼角还带着罕见的凝重。 “血压正常,心率正常。” “瞳孔对光反射正常,身体反射弧正常。” “肌肉强度正常,骨密度正常……” 一连串的专业术语从纪青灵嘴巴里说出来,现场除了肖慕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听得懂。便是忘忧老人,也被自己的宝贝徒弟和青丫头的检查手法弄得眼花缭乱。 可是,所有人都明白纪青灵的意思。 阿文的事情在智亲王府是个忌讳,任何人都不能提。 大家都知道这个阿文因何而来,是什么身份。但,除了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外,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能让纪青灵牵肠挂肚,又让肖慕先生亲自操作秘密进行康复治疗的人,一定非常重要,这个阿文,必定掌握着惊天的大秘密。 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阿文醒过来,那个幕后黑手的身份,就会被披露,所有血案之谜,都会浮出水面。 问题是,一个已经沉睡了两年的人,真的能够醒过来吗? 云威、冷夜和如风都是闷葫芦,凤栖性情爽朗,耿直不阿,但却从不八卦。 因此,所有围观者里,只有忘忧老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看了看凤栖,觉得对方搭理自己的把握性不大,便又看向云威等人。 哪想刚好撞到冷夜寒冰刺股又带着警告的眼神,心头咯噔一下,暗骂一句小兔崽子,赶紧悻悻地收回目光,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身后正站着水生,这般一退,便踩了水生的脚。 水生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挪,忘忧老人便莫名其妙地从第二排推到了第三排。 虽说以他的身高,站在这一排想看清青丫头和慕儿的举动有些困难,但忘忧老人却松了口气。 看得见吃不着的感觉比直接不看还要难受,才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耳根一热,水生竟弯了腰凑到了他耳边。 “老爷子?您身上可是有跳蚤?” “跳蚤?”忘忧老人一愣。 “哦!我瞧您站立不宁,若是您实在站不住,就到院子里玩会儿去吧? 时才,我瞧见沈伯正和一群暗卫们带着煊小王爷在院子里逮蛐蛐呢!” 噢!好歹他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满屋子都该喊他一声爷爷,这水生居然敢将他当做煊儿那样的奶娃娃,当真该死! 红苹果般的老脸登时憋得更红,两眼一瞪,才要发怒,水生却笑了。 “您老别急啊,我和您开玩笑的。 您是小姐和肖慕先生的师父,我这不是看您着急,给您解解压么?” 这是解压吗?这是添堵好不好? 翻个白眼,忘忧老人不悦道:“小兔崽子,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夫着急了?” “噢!那是我错了。 之前小姐还说她和肖慕先生若是忙不过来,让我找几个门徒搭把手……” “等等,等等!”忘忧老人的眼睛倏地亮了:“你说青丫头和慕儿要让你给他们打下手?我来怎么样?” “您?”水生摇头:“那不行,您老德高望重,那样的重活,怎么能劳驾您呢? 再说,就您这个头,想去床边帮忙抬个人,都得有人把你抱起来,您够不着不是吗?” “我……”忘忧老人有口难言。 没错,他的医术高超,慕儿乃他一手带大。 尽管他实在搞不明白慕儿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更搞不懂青丫头那些稀奇古怪的手术法子和检查手法慕儿是怎么无师自通的。 就好像慕儿天生就是青丫头口中的西医天才,对那些在他看来匪夷所思的治疗方法一点就通。 在慕儿心里,只有青丫头。 现在,别说他去教慕儿,便是他反过来给慕儿当徒弟,慕儿都不一定稀罕。 可再怎么说,他也是师父不是? 慕儿和青丫头嫌他个头矮就罢了,连水生这么个毛都没长全的兔崽子也敢打趣他,他不发威将这小子打得满脸桃花开,这些人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正要撸袖子,身子却猛地一腾空,他竟被水生抱了起来。 “嘿!”水生轻笑:“师父?我抱着您,这样您看得清楚些。” 唔!不错,有孝心! 一声师父,顿时把忘忧老人的心叫得热乎乎的。 看看水生俊俏却不失机灵的脸,再看看病床前满脸严肃的慕儿,忘忧老人几乎咬碎银牙。 嗬哟!他这个死心眼儿,又痴心不改的傻徒弟哟! 那阿文又不是他的再生父母,慕儿却将每日近一半的时间,都用在了阿文身上。 当然,另一半的时间都用在了煊儿身上。 他这个师父,简直连个小跟班都不如。 最让他气愤的是,阿文的康复治疗慕儿不准他插手半分。 他坑蒙拐骗,使出浑身解数也没办法说动慕儿。 之前他也找过青丫头想开后门,不料,青丫头就一句话,只要慕儿答应,她没问题。 这俩腹黑的小坏蛋是吃准了他哟! 眼珠转了转,忘忧老人突然问水生:“喂?小子?你说慕儿真的看清楚了?床上那个活死人真的动了?” 水生脸上的肌肉抖了两下,迅速看了纪青灵和肖慕一眼。 见他二人专注检查,这才将声音压得更低道:“当然,您什么时候看见肖慕先生这么激动过? 若不是阿文动了,有醒过来的趋势,小姐也不能如此兴师动众,让我们把整个南院封锁起来吧?” “我只问你阿文动没动,你跟我扯这些做甚?”忘忧老人眼睛一瞪。 “我又没看见,您老把眼珠瞪出来也没用不是?”水生耸耸肩,坏笑两声道:“再说,您怀疑肖慕先生的目力?”“哼!”忘忧老人气愤地甩给水生一个后脑勺…… 第708章各就各位 他就知道,不管什么样的人,只要跟青丫头混久了,都会变成混蛋。 比如说沈墨白,再比如说慕儿。 可是,矮油!青丫头和慕儿到底怎么确定这活死人要醒了的嘛?能不能告诉他啊?急死他了。 见忘忧老人恼了,一双贼溜溜的大眼睛却又不停地往病榻上瞄,水生顿觉好笑。 他本想揉揉忘忧老人的脑袋以示安慰,想了想,觉得不妥当,改成拍肩膀。 忘忧老人就坡下驴,赶紧转回头来,满脸兴奋道:“你说得没错,慕儿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青丫头也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我听慕儿说过,这个阿文的易容术好生了得,能够以假乱真。 此番他从羌荣国千里迢迢来到皇城,乃是为了帮青丫头揭开一桩大秘密。” “您是说,阿文变成这样,和那个大秘密有关?”水生吃惊地问。 “嘘……”忘忧老人神秘兮兮地环视一圈,见没人注意他俩,才道:“青丫头做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缜密周到,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慕儿说,正是因为阿文查出了真相,才会惨遭毒手。 要说这小子也算硬朗,便是成了这般模样,还给青丫头留下了最后的线索。 青丫头娘亲留下的那个大丫鬟凝香你知道吧?若不是阿文意提示,青丫头他们又慢了半拍,那苦命的丫头也不至于变成现在的样子。” 阿文惊得浑身一激灵:“您是说,阿文掌握的秘密,涉及到小姐的身世?” “然也!”忘忧老人故作高深地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轻叹道:“青丫头有情有义,做事善始善终,唯独阿文和凝香的事出现纰漏。 她自认为愧对他二人,所以才会将阿文留在府中秘密治疗,又将紫烟和紫云留在纪府贴身服侍凝香。 说起来,也是作孽啊!” “嗯!是作孽!”水生点头,若有所思。 忘忧老人和水生这边秘密交流着,那边,纪青灵和肖慕已经检查完毕。 连隔离衣都来不及脱,纪青灵便坐在阿文的床头,握着他的右手轻轻摇动着。 她的嘴唇抖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美丽的大眼睛里全是泪水。 肖慕站在她身侧,目光深邃地看着她。 半响,才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低声道:“青灵?你没事吧?” 纪青灵仰头看他,唇角一勾:“我……很好……” 话一出口,却泣不成声:“肖慕?我们终于等到了,他要醒了,他就要醒了……” “是,他要醒了。 最多两日,他就能醒来跟你说话,对你笑了。” 下意识地伸手去擦拭她脸庞上滚滚而下的泪水,肖慕笑得异常温柔,阳春白雪般的俊颜上皆是怜惜与心疼,“他会将那个惊天秘密告诉所有的人,会帮我指认凶手。 他还能再次男扮女装,哄骗沈明轩。 放心,所有的事情,都会在这两天被解决。” 肖慕的这番话实在耐人寻味,阿文果然掌握着惊天秘密,他果然和系列凶杀案有关。 而这句再次男扮女装,更是涵义多多。 至于哄骗沈明轩?不会是另指他人吧? 众人才被肖慕的话带入沉思,便觉眼前一花,阿文的床边又多出一个人来。 沈墨白已挤开肖慕走到纪青灵身边,俯身搂住她的肩膀,柔声道:“青儿,你别太激动了,阿文都听得见,他现在经不起这个。” 凤栖也走上前,笑道:“是啊,青灵,你别哭。 阿文要醒了是好事,很快咱们就能找到那个该死的幕后黑手。 以后,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咱们了。” “是!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得了咱们了。”吸吸鼻子,纪青灵俯身轻轻抱了抱阿文,“阿文,待你醒来,不但要装扮成娘亲给我看,你也要装扮成我的模样让我瞧瞧,好吗?” 其他人心头一惊,阿文曾经装扮过白盈盈的模样? 他为何要装扮成白盈盈?是想迷惑谁? 忘忧老人得意地看向水生,水生恰好也张大嘴巴看着他,他不由冲水生挤了挤眼睛。 “云威?水生?”纪青灵突然看过来。 “属下在!”水生赶紧放下忘忧老人,和云威上前听令。 “你们俩这两天辛苦一点,除了我、墨白和肖慕之外,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便是智亲王府的人也不行。 违令者,格杀勿论!” “属下明白,我们会带人亲自守在这里。” “如风?” “小姐?” “你这两天要保护好肖慕,不要让他出任何意外。” “属下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先生。” “好!”纪青灵点头再看向冷夜:“冷夜?你这两天负责好智亲王府外围的安全。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必须在阿文彻底醒过来之前,保证智亲王府水泼不进。” “诺!” “凤栖?” “我在!” “你且注意点朝堂之上,不管是沈明轩还是皇上那边,都上点心。 还有,让京畿卫戍加紧巡防,千万不要再出现姜龙那样的恶性杀人事件。” “我明白!” 最后看向肖慕,纪青灵的大眼睛里再次蒙上了泪雾:“肖慕?辛苦你了!” “你我之间需要这般生分吗?傻瓜!” 本想再次伸手揉揉她头顶的发,却在触到之前停住,又收了回来。 四目相对,多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纪青灵猛地感到身上一紧,闷哼一声。 扭头,正对上妖孽夫君愠怒深沉的眼睛。 “宝贝?他们个个都有事儿做,那为夫做甚?” 满脸不悦地箍紧他的小女人,并强制性地用额头抵住她的,让她没办法继续和肖慕对视,沈墨白柔声问。 看着他明显瘦了一圈的俊脸,纪青灵心头一软,轻轻环抱住沈墨白,笑道:“你不是总抱怨我最近忽视了你和煊儿吗? 阿文既然交给肖慕和云威他们了,那我这两天,只一心一意陪你和煊儿可好?” 沈墨白一愣,两秒钟后,才意识到喜从天降。 一时间情难自制,俯首便在纪青灵唇上啄了一口。 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瞬间却让心硬如铁的他红了眼眶。 将脸埋进宝贝娘子的颈窝里,闷声笑道:“如此……甚好! 为夫,是不是该谢谢阿文? 若不是他要醒了,为夫不知还要在青儿的家庭冷暴力中沉浮多久呢!” “我哪有? 那日已经给你道过歉了好不好?” “好好,你没有,你没有。 青儿不再半夜将为夫赶下床,为夫感激不尽。 只是,为夫能不能再贪心一点? 阿文醒来之前,青儿只陪为夫,不要陪煊儿,行吗?唉!若是阿文十天半月后再醒,那该多好啊……” 第709章布下陷阱 “扑!”忘忧老人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全部喷在了前面的冷夜屁骨上。 嗬哟!见过脸皮厚的,当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慕儿啊?你瞧见没有,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沈墨白有什么好的?不就是脸皮比你厚,嘴巴比你能说吗? 可青丫头就吃这一套啊! 冷夜扭头瞪他一眼,愤愤地拍拍屁骨,继而转身,一脸嫌弃地看向自家王爷。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踩到臭狗屎的表情。 最后,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屋顶。 没办法,某些人就是这么不自觉,也不管别人什么心情,想秀恩爱就秀恩爱,想虐他们这些单身狗就虐他们这些单身狗,想发癔症就发癔症。 偏偏每回癔症发作,还一幅牛哄哄理所当然的模样。 唉!果真是强大的妖孽,连儿子的醋都要吃。 …… 纪青灵说到做到,当天夜里,南院便增加了戒备。 不止云威的手下暗藏在南院的各个角落,便是闻音门的门徒们,也寸步不离地在特护病房周围守护。 冷夜带着智亲王府所有的暗卫们在智亲王府内不停地巡视。 肖慕索性带着如风直接搬进了南院,衣不解带地守在阿文的病床前。 纪青灵说到做到,白日里给阿文检查完之后,她亲自给阿文做了肌肉按摩,便携妖孽夫君回到了忏心阁。 为了不让煊儿打扰到他们夫妻,沈墨白直接让人将煊儿和乳娘带去睿德殿暂住。 整个智亲王府虽和往日里一样宁静,但稍有心者,都能察觉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紧张。 天还未黑,沈墨白就缠着纪青灵沐浴。 纪青灵拗不过他,洗完澡后便早早上榻。 看一眼趴在身边,双目炯炯的纪青灵,沈墨白心头一热,无声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俯首就亲。 “别亲了……墨白……你别急呀……”纪青灵挣扎。 惩罚性地在她腰间轻轻一掐,趁宝贝娘子吃痛张嘴,灵活的舌已探入她口中攻城略地。 含混不清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带着浓郁的渴望和微微不满:“青儿忘了今日答应为夫的话了吗?” “那不是说给他听的吗?” “既说了,甭管是说给谁听的,都得遵守。 难不成,青儿是个坑蒙拐骗的小人?” “唔!我不是小人,我是小女人……啊?你干嘛咬我……” “再胡乱说话,为夫便不光是咬嘴唇这么简单了。” “那你还想……咬哪里?” “嗯哼?青儿不知道吗?”某人坏笑。 威胁有效,这厮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腹黑大色魔啊! 终于满足了的某妖将宝贝娘子抱孩子般抱在怀里,一只手箍着他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顺滑的长发。 当然,一不小心触碰到她吹弹可破的光滑肌肤,自然也不放过。 “墨白?为什么这么安静?” “智亲王府素来安静,你我又都不是聒噪之人,哪有人敢来打扰忏心阁?” “别东拉西扯,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纪青灵不满,身体全方位死角地被沈墨白控制着,索性张嘴在他线条优美的下巴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地颇重,沈墨白“嘶”地猛吸一口凉气,手臂一下子收紧了。 “唔!”纪青灵心头警铃大作:“你又想做甚?” “你说呢?”某妖瞪着胡乱放电的桃花眼反问:“青儿既点了火,难不成还要让为夫自己当消防队员?” 卧槽!这厮可以去申请星光大道了,什么时候他连消防队员都学会用了啊? …… 南院。 肖慕刚走出特护病房,云威和水生便同时现身,冲他拱拱手,“肖慕先生!” “怎么样?”肖慕问。 “没有任何异状!” 肖慕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见肖慕要往外走,水生忍不住问:“先生?您去何处?” 肖慕脚下一顿,扭头:“我去入厕。” “哦!”水生不好意思地抠抠脑袋,笑道:“特护病房内不是有便桶吗?先生怎地还出来入厕啊?” “那个不是便桶,青灵说那叫蹲便器。”肖慕解释道:“当初建造的时候,工匠们技术不当,下水槽修得太大了。 而且,管道内少了一个弯头,用多了臭气熏天。 眼下虽然冰雪尚未消融,臭气翻不上来,却也容易造成下水槽结冰冻裂。 再加上阿文长期昏迷卧床,室内空气必须保持干净通风。 所以,那个蹲便器只是做做样子,我们都没有用过。” “哦!是这样!”水生恍然大悟:“小姐当真博才多识,连这些都知道,我连听都没听说过呢!” “是!”提到纪青灵,肖慕的目光温柔起来,眉眼间带着浅浅的骄傲的笑意:“她是个鬼精灵,聪慧过人点子又多,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事能难住她。” “那是!”云威也笑着挺挺胸:“小姐又不是一般的普通女子,自是什么都不怕。” “呵呵!”三人同时笑起来。 冲他二人挥挥手,肖慕转身而去。 待他走远,云威道:“水门主,有劳你了!” “云威将军说的什么话?我们都是小姐的家奴,替小姐分忧乃是本分。” “水门主说的是。”云威拱拱手,“前面交给你了,我且带人去屋后瞧瞧,顺便也去实验室和手术室看看。” “云威将军尽管放心,水生定不辱使命!” 目送云威的身影消失,水生才轻拍两下手掌。 一条敏捷矫健的身影闪身而出,走到水生身边,单膝着地道:“水门主!” “你赶紧去忏心阁告诉小姐和智亲王,肖慕先生离开特护病房了。” “门主?您怀疑肖慕先生?” “还不好说。”水生眸光一凛,“云威将军今晚也一反常态,居然带着手下去了实验室和手术室。” “啊?云威将军他……” “住口!”水生低声怒斥:“你只管速去将实情告诉小姐,其他事情不准打听。” “诺!” “等等!”黑影正待离开,又被水生叫住。 “你再告诉闻音门所有门徒,闻音门门主是小姐,我只是副门主,以后不许乱叫。 我若再听见有人喊我门主,就将他的舌头割掉。” “诺!” 黑影终于离去,水生仰头看一眼头顶苍穹,目光渐渐深邃起来…… 肖慕不过半炷香的工夫就回来了,看见特护病房门口只剩水生一人,颇为奇怪地问道:“云威将军呢?” 水生尴尬地笑道:“云威将军去实验室和手术室巡查去了!” 肖慕眉头一皱,怒道:“这时候查什么实验室和手术室?简直是乱弹琴。 你赶紧去把他叫回来。” 才说完,他又摇头道:“算了!你们若是都走了,这里出事怎么办? 你就别走了,一定要在门口守好,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属下知道了!”沉着脸推门走进特护病房,肖慕却在关上门的瞬间,眸中精光毕现,重重地松了口气…… 第710章云威无间 阿文还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任何醒转的迹象。 肖慕静静凝视他十几秒钟,这才不慌不忙地打了热水,走到阿文身边,将被子掀开,给阿文翻了个身,轻轻给他擦拭身子。 才擦了一半,突然听到“吱吱”两声尖叫,肖慕心头一紧,手中的布巾扑通一下掉进了水盆里。 他的动作很快,走到门边,顺手操起门栓,直接冲向里间。 里间正是他先前告诉水生的,带有蹲便器的卫生间,他方才刚进来取过热水。 然而,才冲到门口,肖慕便愣住了。 蹲便器黑乎乎的下水洞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尖尖的脑袋。 他的突然出现显然也惊动了它,那东西瞪着血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肖慕。 两秒钟之后,那东西突然张开大嘴,露出尖利的白色长牙,嗖地一声,从蹲便器内窜了出来。 肖慕惊呼:“快来人呐!有老鼠……” 话音未落,身后已出现了一群人。 领头的正是水生,巨鼠呲着牙尚未触到肖慕,他手中的大刀已斜劈过去。 不偏不倚,刀锋堪堪迎上扑将过来的巨鼠脑袋。 巨鼠的大半个脑袋登时被削掉了,沉重的身体扑通一声重重砸在地上,鲜血喷溅。 蹲便器内另一只刚钻出来的巨鼠看到这一幕,立时傻掉了,缩在便池内瑟瑟发抖。 闻音门门徒们没等它回过神,手中的大刀和棍棒便一起劈打下去。 瞬间,蹲便器内便多出一滩黑色的血泥。 “出什么事儿了?”云威带人急匆匆地跑进来。 待看清卫生间内的情形,猛地一愣,双目立刻瞪圆了。 “云威?”水生面沉如铁:“你方才究竟去哪里了?” “我……我不是说了吗?我去实验室和手术室巡查了……” “小姐明明让你我带人守在特护病房门外,你为何要去巡查实验室和手术室?” 云威被水生逼问得百口莫辩,额上青筋直跳。 憋红了脸看向肖慕,他道:“肖慕先生?您给我评评理吧?” 肖慕还有些惊魂未定,但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带着不同于往常的犀利:“云威将军,我也很想知道,你这么晚跑去实验室和手术室,到底想干什么?” “先生?”云威惊呼:“您也怀疑我?我可是小姐……” “没错,你确实是青灵从云城千挑万选带回来的。 可是,这不证明你就不会背叛她!” “我背叛小姐?”云威睚眦欲裂:“您说我背叛小姐?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没人和你开玩笑!”突如其来的断喝让所有人都看向门口。 那里,正站着脸色铁青的纪青灵和沈墨白。 “小姐?您怎么来了?”云威又吃了一惊。 许是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实在不妥,他又改口道:“小姐?您和智亲王来得正好,您来给我评评理,肖慕先生和水门主居然怀疑我是奸细。” “是不是奸细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看一眼地上和蹲便器内被打死的巨鼠,纪青灵冷声道:“你先回答肖慕和水生的问题,我明明让你和水生带人保护特护病房,你为何擅离职守,跑去实验室和手术室?” “我……”云威急得眼睛都红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愣怔怔地瞧了纪青灵许久,他的眼角竟滑落两颗浑浊的泪珠。 “小姐?你可知云威爱慕你吗?” 这话题转移得太突然,不仅仅是沈墨白和肖慕,连水生都变了脸色。 只有纪青灵,依然面色阴沉地瞧着他:“你的心思,我从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 “呵!您知道,小姐您居然知道。 果然是小姐,既聪慧善良又狠心的小姐。 除了毫无条件地信赖爱慕您的肖慕先生之外,其他男子,不管是不是爱慕着您,您都怀疑过,对吗? 是不是连智亲王,您也怀疑过?” “放肆!”沈墨白大怒。 “智亲王!”云威脸色煞白,冲沈墨白苦苦一笑:“你可知云威多羡慕你吗? 小姐会怀疑您,会不相信您,但是她爱您,比珍视自己的生命还要珍视您……” 顿了顿,云威又看向肖慕:“肖慕先生?云威也羡慕您。 小姐虽然不爱您,却给了您无与伦比的信任和怜惜。 在小姐眼里,您就是天边最纯净的流云,没有丝毫杂志。 您是九天下凡的佛祖,是人人仰视的天使,羌荣太子也好,凤将军也罢,还有我,我们,都不如您。” 再次将目光移到纪青灵脸上,云威的眼眸中是从未有过的痴迷,他笑得甚是凄惨:“青灵?你相信吗? 在这个世上,云威唯一不会背叛的人,就是你!” 这句话显然触动了纪青灵心底最柔软的那根神经,她的鼻子一酸,眼睛也有些红了。 望了望屋顶,她轻笑起来:“云威?若要我相信你,就替自己辩解。” “我辩解的,小姐您相信吗?” “当然!”收回视线,静静地与云威对视,纪青灵一字一顿道:“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 “呵!有这句话就够了,云威死而无憾!” 跪下,冲纪青灵重重磕了三个头,云威站起身毫无惧色道:“云威没什么可辩解的,你们若是怀疑我,只管将我拿下便是。” “如此!”沈墨白面色一寒,“来人,将云威拿下,关进智亲王府的地牢!” 眼睁睁地看着云威被押下去,纪青灵的身子一晃。 沈墨白及时伸手扶住她,却被她轻轻推开。 闭了下眼睛,她道:“水生?让你的手下将这两只死鼠清理干净,莫要脏了肖慕的手。 肖慕?你的衣襟上都是鼠血,去望烟楼洗漱一番吧。 墨白之前在望烟楼住过,那里有不少他的衣裳,都是我亲手洗干净的。 你若不嫌弃,暂时先穿他的将就一下。” “好!我现在就去。” 肖慕轻声应了,冲水生拱拱手,兀自前往望烟楼。 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纪青灵才靠近沈墨白怀里,道:“墨白,我累了,咱们回去吧!” 走出两步,又停下,头也不回道:“水生?这里就交给你了。 奸细虽然被抓住了,但你也不能掉以轻心。 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 “小姐尽管放心,水生定然不辱使命!” “好!” 点点头,纪青灵和沈墨白相携而去。 …… 小半个时辰之后,忏心阁内。 纪青灵亲自上前给云威松绑,眼圈微红道:“云威?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小姐说哪里话。”云威淡淡一笑:“云威是小姐的家奴,但有需要,小姐只管吩咐,云威在所不辞。”“好,好!”轻拍两下他的肩膀,纪青灵仰头看他,眸中星光闪动:“你方才的话,我都记住了……” 第711章巨鼠之谜 “啊?”云威惊呼,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巴,傻愣愣地盯着纪青灵。 半响,才心虚地看一眼满脸怒意的沈墨白,迟疑道:“那些话都是属下胡说的,小姐无需放在心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抱歉地冲他笑笑:“你说的很对,除了肖慕,我确实对其他人都有所防备。 便是墨白,我也对他心存戒心,甚至,怀疑过他。 但是云威,有一句话你说错了。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小姐……我……”喉间一哽,云威再也说不下去。 “你……很好。”迟疑一下,纪青灵道:“当初你爹爹雷豹曾以墨白的虫蛊相要挟,想让我嫁给你。 并非纪青灵无情,也不是你不优秀。 而是,青灵只有一个人一颗心。 青灵的心既然给了墨白,便不能再容下任何其他男子,青灵注定要对不起你,也注定要对不起他们。 不管是肖慕,还是云腾、凤栖和你,这份深情厚谊,青灵都无法回报。 今生今世不能,来生来世亦不能报。 云威?你明白吗?” “我明白!”云威潸然泪下。 是的,小姐说得没错,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他从来都没有奢望过小姐爱他,也不敢奢望。 可是,小姐这般坦诚地当着他和沈墨白的面儿说出来,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但他仍要谢谢这样的小姐,谢谢你,青灵,谢谢你的真诚,谢谢你的坦荡,也谢谢你的信任和坚贞。 只是,云威和你一样,一颗心既已给了你,又岂能说收回便收回? 相信肖慕先生,云腾太子和凤栖将军也和云威一样,这一生一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一颗心,也都只为你跳动。 伸手在脸上一按,悄然抹去脸上的泪水,云威清清嗓子道:“小姐?云威有一事不明,您能否为云威解惑?” “什么事?请讲!” “你为何要让我带人去巡查实验室和手术室?” “这个呀?呵呵!”纪青灵掩唇笑道:“你难道忘了当初墨白是怎么丢的?” “小姐,你是说?” “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不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想着小心点儿总没有错。 不过,看来是我错了。” “小姐,你没错!” “嗯?”迅速和沈墨白交换一下眼神,纪青灵问:“怎么讲?” “我在实验室内发现了这个。”说着话,云威已从袖袋中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瓶子。 才看了一眼,纪青灵面色大变道:“这东西你从何而来?” “我方才去巡查实验室的时候,刚好遇到一人逃窜出门。 以我的身手,居然没有追上他。 不过,却从他手里将这个夺回来了。” “你有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 “没有。”云威摇头:“那人黑衣蒙面,若不是他当时慌不择路,这东西就被他带走了。 小姐?我能问问,这是什么吗?” 沈墨白已将纪青灵手中的瓶子接了过去,看着瓶子上贴着的标签,轻念出声:“类固醇?青儿?这是什么东西?” 纪青灵皱皱眉:“这东西叫类固醇,是我和肖慕前两年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提炼出来的。” “类固醇?”沈墨白和云威异口同声:“有什么用?” 深吸一口气,纪青灵道:“类固醇的学名叫肾上腺皮质素,正常人的肾上腺每天都会分泌一定量的类固醇,用以维持体内正常生理运作。 它是维持生命不可或缺的重要荷尔蒙,算是一种极好的药物,能被广泛应用于治疗许多疑难杂症和特殊的疾病。 可以这么说,类固醇几乎到了无病不可用的境地。 而且,这种药物会减轻许多的症状,使症状得到暂时的舒解。 所以,我和肖慕叫它‘仙丹’。 但是,任何药物皆有其潜藏的副作用,类固醇也一样。 它并非避之为恐不及的‘毒药’,也不能当成是治百病的‘仙丹’来乱用。 短期的使用类固醇,并不容易出现副作用,只有大量且长期的使用,才会产生众多恶劣的问题。 这也是我和肖慕当初提炼它的主要原因。 当时我们急于让忘忧老人长高,也很想用它为盛轩王朝的黎民百姓造福。” “那是好事儿啊?”云威不解:“为何从未听小姐和肖慕先生提起过?” “这要从类固醇的副作用说起。”轻叹一声,纪青灵道:“滥用类固醇可以带来许多的副作用,比如脸上长痘痘,男人的胸脯像女人一样增大。 严重的,还会危及生命。 及时停用,大部分副作用可以逆转,但有些副作用却是永久性的。 我和肖慕做了不少动物试验,基本上可以证明,使用类固醇的人,生命都不长。 所以,前些年我们提炼出它之后,没有大量投入使用,而是将它束之高阁了。” “青儿?”沈墨白皱眉:“你到底想说明什么?” 果然,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还是沈墨白。 便是她这样说话,沈墨白也能听出她的潜台词。 纪青灵的表情愈发凝重起来:“我想说的是,那人除了知道类固醇有这些副作用外,还知道类固醇的另外一个作用。” 沈墨白和云威相视一眼,同声问道:“什么作用?” “我方才说了,类固醇能严重破坏体内的荷尔蒙系统,引起可挽回或者不可挽回的身体变化。 它能破坏骨骼肌系统,不断增长的搞丸激素和其它性激素可以使未成年者的身体成长非常快。 当然,荷尔蒙达到某种水平时,它会使骨骼停止生长,永远不会再有身高上的变化。 除此之外,类固醇还能严重破坏心血管系统、肝脏、皮肤等等,引发一系列疾病。 最要命的是,它对人类具有行为上的影响。 如果大剂量地使用,会让受试者表现出非常的易怒,而且,具有很强的暴力倾向。” 云威尚云里雾里,沈墨白已经听明白了。 他的面色冷冽,嗓音低沉:“也就是说,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只要大量使用了类固醇,都会成倍生长,变得巨大无比。 而且,变得异常凶猛暴怒,攻击性很强,对吗?” “是的,尤其是给幼年的人或者动物使用。”纪青灵微微思忖后,一字一顿道:“比如说,老鼠。” 云威恍然大悟:“小姐?您的意思是说,这几起案子里出现的巨鼠,都是服用了大量类固醇的缘故?” “嗯!”纪青灵点点头:“这东西我和肖慕提炼出来有些年头了,基本上都忘掉了。 但很显然,有人一直记挂着它。 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当初他设计七宗罪的案子,那个暴食而亡的少年囚禁期间被大老鼠咬伤,咬他的那些大老鼠,应该就是滥用类固醇的第一批受试者。 到了姜龙的案子,他已经将类固醇的使用方法和剂量掌握得很娴熟准确了。所以,老鼠们又长大了不少,变成了我们看见的那些巨鼠……” 第712章引蛇出洞 云威再问:“可是,小姐您和肖慕先生不过就提炼出这么一瓶类固醇。 难道那人这些年都靠这点类固醇,来培育巨鼠?” “不!他已经掌握了类固醇的提炼方法。”纪青灵叹道:“今夜,他跑去实验室盗取类固醇,乃是无奈之举。 因为,阿文快要醒了,他急需类固醇完成杀人灭口的计划。” “哦!”云威倒抽一口凉气:“他想要杀死阿文?为什么?” 纪青灵愣了一下,低头半响,才道:“因为我让他相信阿文掌握着他们犯罪的所有秘密。” 一个局?这是小姐精心设计的一个局,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 他能说,小姐缜密的思维和毫无漏洞的推断,实在太妖孽了吗? 脑海中灵光一闪,云威道:“不好,类固醇已被我劫获,他岂不是要铤而走险,亲自对阿文下手了吗?” “嗯!我等的就是他铤而走险亲自出手!” 云威诧然,半响,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低呼道:“是他?” “对,就是他!” “那小姐……” “休要一惊一乍!”沈墨白瞪他一眼:“跟了青儿那么久,怎地一点没学会青儿的冷静? 若不是一早就有所准备,你以为那两只巨鼠是从哪里来的?你当这一切都是巧合啊?” “啊?那两只巨鼠也是……也是小姐您准备的?”云威的眼珠都要瞪出来了:“小姐?您居然也饲养了那么大的巨鼠?” 纪青灵尴尬地清清嗓子:“那个……只是两只披着巨鼠皮的兔子。” “啊?”云威瞠目结舌。 “人笨当真是一辈子的事情。”沈墨白满脸嫌弃道:“若冷夜也和你一样好奇又愚蠢,今晚阿文就死定了。” 纪青灵忙不迭地去捂沈墨白的嘴,可哪里捂得住? 非但没阻止他恶毒的话,软绵绵香喷喷的小手还顺势被妖孽夫君捉住,兀自放到唇边细细密密地亲吻起来。 云威满头黑线地看着沈墨白,是,他不冷静,他愚蠢又好奇。 可是,遇到这样的事情,谁不好奇,谁能冷静得下来? 以他对冷夜的了解,不定现在冷夜都把自己憋出多大的内伤来了。 云威几乎能肯定,一旦捉住那人,冷夜第一件事就是跑来和他切磋,估计不从他嘴里套出事情的真相,绝对不会善罢罢休。 话说,这智亲王是怎么回事儿? 不管何时,不论何地,只要想起来,便会随心所欲地亲昵小姐,他都不怕长针眼儿得鹅口疮吗? 轻咳两声,但见沈墨白非但没有收敛的意思,反倒亲吻得愈发专注痴迷,一张嘴已顺着小姐的手臂亲吻上去,渐渐移向小姐修长白皙的颈项。 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云威垂眸冲纪青灵行了一礼,道:“小姐?时辰不早了,您和智亲王早些安歇吧。 我再回特护病房瞧瞧去!” “无需你去!”沈墨白头也不抬道:“冷夜和凤栖在那儿守株待兔呢,你去了反倒容易打草惊蛇。 既然来了北院,就不要乱跑了。 你且去望烟楼看看肖慕,如风一个人保护肖慕,青儿不大放心!” “唔!”云威的俊脸抽了抽,又抽了抽。 泥马!原来这妖孽长耳朵了呀? 云威悄悄退出去后,纪青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在自己颈间作祟的某妖扯开。 “你干吗那样跟云威说话呀?” “为夫说什么了?惹青儿这么不高兴?”某妖心不在焉地翻翻白眼,重新埋首在宝贝娘子颈项间。 “本来今晚的事情就伤到云威了,你再这么说,他该多难过呀?” “他难过?为夫才难过呢!”将宝贝娘子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用一只手捉住,沈墨白索性在纪青灵的锁骨上咬了一口,“你已是为夫的娘子,连煊儿都给为夫生下来了。 云威却贼心不死,居然当众承认他爱慕你。 他当为夫是死人么? 为夫肚量大,不与他计较就罢了。 难不成,我还要讨好他?”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啊? 我不是清清楚楚告诉他了吗?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不会爱上肖慕,也不会爱上他和其他任何人。” “是不会爱上他们,但你会心疼他们。”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啊!而且一直都在为智亲王府卖命。 方才,你不是也嘱咐云威去保护肖慕吗?” “为夫那是心疼你,也不愿你总是操心肖慕。 他们就算是在卖命,也不是给智亲王府卖命,是在给你一人卖命。 若有一天青儿抛弃了为夫,他们大概会直接放把火将智亲王府烧了。” “你……”纪青灵哭笑不得。 沈墨白蹙眉看她:“青儿要顾忌肖慕的情绪,现在还要顾忌云威的情绪,你倒是累不累?” “我……不累……” “那好,既然不累,就只顾忌为夫一人的情绪吧! 为夫现在很不爽,很想要你,青儿便从了为夫吧?” “啊?你还想要?今晚已经好几次了呀?” “很多吗?”直接将她扑倒在榻,某妖贪得无厌道:“哪次青儿都心不在焉,完全是应付差事。 这次,若青儿继续糊弄为夫,为夫就不让你下榻。” “我哪有糊弄你?我明明……” “还说没有? 以前青儿和为夫在一起都很激动,现在,你很烦我。” “我哪有烦你?” “就是有!” “没有!” “没有你和为夫在一起的时候还想着别的男人?没有你现在总是忤逆为夫的话? 甚至,只要为夫抱你亲你,你就将我推开?” 卧槽!这厮什么理论啊?他的话完全没道理好吗? 他的抱抱和亲亲,那个太惊悚太不分场合了好不好? 她要多厚的脸皮,才能做到泰然自若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他玩抱抱,玩亲亲啊? 不过,就冲他那么理解她,冲他硬憋着心头的不悦,还要叮嘱云威去保护肖慕,她便顺了他的意吧! …… 南院。 特护病房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黑色身影闪电般钻了进去。 不等有人发现,房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走到床边,看着一动不动地躺着的阿文,他的眼眸中带着兔死狐悲的悲天悯人。 “并非我想杀你,实在是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你若要怪,便怪自己生不逢时吧!” 话音落,他的眸光一闪,突然绽放出残忍的凶光。 下一秒,他已迅速操起枕头,往阿文的口鼻上摁下去。 然而,枕头尚未盖住阿文的脸,始终闭目不醒的阿文竟突然睁开了眼睛。 这一变故让他吃了一惊,手下动作一顿,险些惊呼出声。 可阿文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他尚未反应过来,阿文的一只手已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在他胸口轻点几下,从榻上坐了起来。 触到阿文冰冷的眸子,他心头警铃大作,脱口道:“冷夜?是你?” “对,是我!难不成你以为阿文真的醒过来了?”将脸上的人皮面具缓缓揭下来,冷夜面向房门提声道:“凤将军?人捉住了,你请王爷和王妃进来吧……” 第713章竟是水生 特护病房内的门被推开,立时灯火大盛。 纪青灵、沈墨白、凤栖和肖慕等人鱼贯而入。 看着病床前的熟悉身影,纪青灵的目光晦涩难懂。 静静地凝视了对方二十秒钟,她轻声道:“水生?别来无恙啊!” “小姐?你……”水生瞠目结舌。 “我是该叫你水生?还是该叫你水门主? 或者,叫你连环杀手?” 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水生突然垂眸,他居然笑了。 再抬头时,他的面色平静,眼眸中竟隐藏着说不出的得意和罕见的玩世不恭,还有些些遗憾和颓废。 这让他看起来像完全变了个人,没有了憨厚老实,却带着暗黑的邪魅。 “终于被你发现了,纪青灵?你果然厉害!” “墨白?你们都出去,我要和水生单独谈谈。” “不行!” 所有人齐声反对,只有沈墨白和肖慕静静地看着水生,目光若有所思。 “怎么?你们害怕我伤害小姐?” “他不会伤害我的!” 水生和纪青灵同声开口,俩人又同时闭上了嘴巴。 “出去吧!墨白。 他已被冷夜点了穴,伤害不了我。”纪青灵仰头看向屋顶,轻声道:“再说,他也不是姜龙!” 水生身子一僵,重新打量起纪青灵。 他的表情依然带着点玩世不恭,目光却渐渐变得认真起来。 面色冰冷地看看其他人,沈墨白轻轻环抱一下纪青灵,道:“好,为夫就在门口等你。 有事你只管喊我,连哨子都不用吹。” 话虽如此,他却将哨子从纪青灵的衣领中拉出来,塞进了她手里。 “嗯!”握住哨子,纪青灵道:“我知道了!” 待沈墨白等人退出去后,水生指了指椅子,浅浅一笑:“坐!” 见纪青灵面无表情地坐下,他问:“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姜龙袭击我那天。” “果然!”水生扬扬眉:“既然早就发现我了,为何要等到今日才动手?” “因为我不相信。”紧紧盯着水生,纪青灵的眼眸和她的神色一样平静,“尽管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但我还是不相信。 我不相信那个善良正直的,为了柳娘和柳石头,连命都可以不要的水生,会算计陷害我,会是我一直在寻找的连环杀手之一。” “呵呵!”用手搓了搓脸,水生道:“我就说瞒不住你,果然,你居然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纪青灵?你还知道什么?” 纪青灵不答,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水生垂下头,声音里充满了歉意,却也有隐隐的嘲讽:“我真的很欣赏你,也很喜欢你。 甚至,后来我都不想继续和你作对了。 但是,纪青灵?你知道吗?遇到你这么好的对手,我们谁也舍不得放弃。 这是一场狩猎游戏,要么做猎人,要么做猎物,没有第二个选择……” “我问你为什么会从那个善良正直的,为了柳娘和柳石头,连命都可以不要的水生,突然变成了现在的杀人恶魔,你回答我?” 纪青灵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眼眶也渐渐泛红起来。 看着她眼眸中滚动着的泪水,水生脸上的玩世不恭渐渐褪去,表情变得愈发真诚。 “对不起!小姐,对不起!”他将脸埋在手心里,声音有点闷:“没有善良正直的水生,从来都没有,柳娘和柳石头从来都只是我利用的工具。 只是,你误解了我的动机罢了。” “动机?”纪青灵突然想到了什么,脱口问:“刁二狗的死不是犯了众怒意外身亡,是你计划好的谋杀?” “是的!”抬头看她一眼,水生的面上浮现出悲怆。 他的声音压抑而空洞,带着难以掩盖的痛楚:“我们是一群失去灵魂的人,上帝创造了我们,同时又抛弃了我们。 嗜杀并不是我们的本性,而是为了救赎。 有人告诉我们,红色是最美的颜色,血腥是最香甜的味道,鲜血是最温暖的液体。 所以我们杀戮,我们肆意而张扬。 我们,让堕落变成一种永恒。 我们的世界,没有人走得进来,也没有人愿意走进来。 便是聪慧如你,那么懂我们,也不愿走进来。纪青灵?不是吗?” “是的,我不愿走进你们的世界。”纪青灵的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因为你们的世界是错误的,是扭曲的,是肮脏不堪的。” “呵呵!是扭曲的,是肮脏不堪的? 果然,连你也这么说。 其实,这不是我们的错,是命运。 上帝既然抛弃了我们,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们?” “是没资格,但K就有资格吗? 他告诉你们这些,误导你们的思想,成为你们的精神教父,让你们不停地杀戮。 这样,你们就活得有意义了?” “你怎么知道的?”水生脸上的情绪终于被匕首割开,一片片碎裂,变得狰狞起来:“是谁告诉你的?” “没有人告诉我。”默了默,纪青灵平静地说:“因为这世上,除了我,再没有人更加了解K!” “你了解他?你怎么敢这么说?”水生激动起来,伸出双手,像是要攫住纪青灵的脖子,他狂乱地喊道:“你了解他有多痛苦吗?你知道他有多无辜吗? 他那样一个人,那样……与众不同,那样璀璨夺目,却被你弃如敝履。 纪青灵?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这就是你所谓的了解他?”看着水生,纪青灵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他给你们灌输这种思想的时候,可有告诉你们,什么是上帝? 别告诉我,你们和他一样,都是穿越而来的人。” 腾地一下,水生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他像看见鬼了一般看着纪青灵。 而纪青灵,依然平静地注视着他。 “没错,你不用表现得那么吃惊。 你们之所以那么相信他,觉得他与众不同高高在上,不就是因为他是穿越而来的人吗? 而我,和他一样,也是穿越而来的。 非但如此,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们,上一世,我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水生终于大笑起来,越笑越厉害,越笑越悲怆。 随着他的笑声,漫天的悲哀在特护病房内弥漫开来。 最后,他嘤嘤地哭泣起来:“纪青灵?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们一直把他当做神,把他当做老天赐予我们的福祉。 可你却告诉我,他只是个借尸还魂的怪物。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第714章打开缺口 “你说过的,命运。”纪青灵的声音又冷又淡:“这不是我的错,是命运弄人,我也没办法。” “是吗?命运弄人?”抹掉脸上的泪水,水生看向她:“你们那儿的人,都像他和你这么厉害吗?” 他的表情已经完全不同于上一秒,此时,他的眼眸清澈纯净,满脸都是向往。 就好像,在他面前正展现着一副精美绝伦的画卷。 “厉害?”纪青灵反问:“你是指知识面广,还是指驭人能力强悍?” “都是吧!也都不是。”煞有介事地想了想,水生说:“我觉得,说成未卜先知更贴切。” “未卜先知?”纪青灵淡然道:“这世上没有人能未卜先知……” “可他能,你也能。”水生的目光中带着不可辩驳的执拗:“你们可以猜透别人在想什么,算到别人想干什么。 甚至,能够控制死人,让死人完全按照你们的意愿来做事……” “那不叫未卜先知,”纪青灵打断他,依旧平静地说:“控制活人的那叫心理学,或者称之为犯罪心理学和行为艺术。 那只是一门学科,就像医学,像数算一样,只是一门通过学习,就能掌握别人心理,从而改变别人行为的学科。 他掌握了犯罪心理学的精髓,然后应用延伸到你们身上,就变成了永无止境的杀戮。 至于控制死人这种说法,那根本就是玩笑。 因为人死了就是死了,他能控制的,只是利用某种邪恶的神经毒素,让死尸尚未完全僵硬的神经继续活动。 其实,说白了跟绝手药王的虫蛊和一些巫蛊术差不多,原理很简单,但大多都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水生,前世,我是一名警察,一个法医。 也就是你们这个时代说的神探,仵作。 而K,他是一名高智商的罪犯,熟知人性,在犯罪心理学领域颇有建树。 我和他数次交手,都输给了他。 直到最后一次,我破译了他的犯罪密码,找到了他犯罪的证据。 可是,在抓捕他之前,我们内部出了点问题,他察觉到了,提前逃跑了。 我没想到他的终极目标是我,他找到了我。 然后……杀死了我……和他自己……” “对!像是他的手法,得不到,便一起毁灭!”水生咧嘴笑起来。 这一次,他笑得像个满足的孩子:“所以,我其实没什么失望的,对吧? 就算他只是个借尸还魂的怪物,他还是我们的神。 因为他总是出人意料又合情合理。” “出人意料又合情合理?” “是啊?你想不明白吗?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将你——他最最心爱的女人,收藏在了心底,永生永世!” 就像吃苹果,突然发现里面镶嵌着半条虫,你想吐出来,可那半条,早已被咽进肚子里,成为你身体养分的一部分。 纪青灵有种说不出的恶心与厌恶,但她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你错了,水生。 爱是两个人的事,不是谁主宰谁的命运,更不是谁强迫谁。 便是残忍的杀戮,得到的也只是残破的身体,并非灵魂。 K之所以痛苦,正是因为即便使用了那样玉石俱焚的方法,他还是得不到我的心。 前生前世得不到,今生今世得不到,来生来世,他也同样得不到。 所以,他永远都是一个失败者,一个悲情者,注定要被抛弃,也注定灵魂永远居无定所。” 这番话让水生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看着纪青灵,他的目光变得茫然起来。 仿佛找不到焦距,他的瞳孔变成了一个黑洞,映不出任何人的剪影。 瞧着这样的水生,纪青灵不知道该说可怜可悲,还是该说可恶。 她只觉胸腔被一股惆怅涨得满满的,憋屈得仿佛要爆炸。 争锋相对地与她对视了几分钟,水生终于移开视线,低声问:“那两只巨鼠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也是用那种东西饲养出来的吗?” 他嘴里的那种东西,应该就是类固醇吧? 纪青灵坦言道:“不是巨鼠。” 像是没听懂她的意思,水生扬了扬眉,“那是什么?” “兔子,那是两只成年的大兔子。 我和肖慕只是弄了两张鼠皮,穿在了兔子的身上。 就像你的同伙当初在燕子坞,给那些可怜的孩子穿上猴子皮一样。 然后,我们效仿你们,给兔子吃了一点特殊的药物,让它们看起来焦躁不安,像是在发狂。 实际上,它们还是温顺胆小的兔子,根本不会伤害人。 当然,我让肖慕在兔子的声带上做了点手脚,让它们能发出老鼠一样的尖叫声。 所以,你当时看见的,从蹲便器里爬出来的两只巨鼠,其实,只是肖慕亲自操刀易容过的两只温顺的兔子。” “呵!你们……”水生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不可思议地看了纪青灵很久,道:“你们俩,真是天生的一对。” “我和肖慕不是天生的一对,我和墨白才是天生一对。” 纪青灵几乎在水生话音刚落便下意识地反驳,但她的声音依然平静无波,就好像她正在和水生谈论今天的天气。 显然,这个话题让水生不悦,而她始终冷漠平静的态度也让他变得焦躁不安。 水生垂眸做了两个深呼吸,像是在做心理建设。 少倾,他再次抬头看向纪青灵,目光有些游离,脸上甚至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但他却不敢直视纪青灵看似温和,实际上冷若冰霜的眼睛。 “小姐?”他的声音依然是之前的玩世不恭,却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么多优秀的男子爱慕您,你是不是感到很满足,很开心呢?” 呵!憋不住了呢! 纪青灵在心中冷笑。 很好,开始转移话题,说明他害怕了。 不敢看她的眼睛,说明他心虚了。 纪青灵不太肯定到底是自己否定肖慕肯定沈墨白的话触动了水生,还是自己的态度让水生感觉到了压力。 但是她很清楚,水生内心的防线正在被她一点一点瓦解。 如此,不用再兜圈子了,她可以直接进入下一步问话的内容。 根本不理睬水生的话题,话锋一转,纪青灵突然道:“水生?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是缘分。 我从未对你有过隐瞒,你能不能也对我开诚布公?” 水生愣了一下,继而诚恳地点了点头:“嗯!可以。 今晚,我会坐在这里,就没打算再欺骗你。 这场游戏持续得太久,我也累了。 小姐,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水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水生,我问你,两年前,给阿文送信的人,是不是你……” 第715章青蛙效应 水生笑了:“小姐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问?” “果然是你!”纪青灵闭一下眼睛,隐去差点暴露的情绪,接着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文只是来帮我查明我娘亲当年的秘密,他并不认识你?” “没错!”水生点点头:“他确实不认识我,但他的出现,对我的同伴却存在着威胁。 我并不想伤害他,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危及我的同伴吧?” 纪青灵问:“你们这算集体作案吗?” “也可以这样理解吧! 其实,小姐您早就猜到了。 有些案子,不管我们其中的哪一个人,都不能单独完成,我们必须齐心协力,才能做到天衣无缝。” “就像利用类固醇培育巨鼠?”纪青灵问:“假冒的K在设计七宗罪的案子中,利用了还未发育成熟的巨鼠,让它们撕咬那个暴食而亡的少年。 而你,又利用巨鼠咬死阿容,让姜龙产生幻觉精神失常。 绝手药王确实很牛,但是,你别告诉我,他连类固醇都提炼得出来。 告诉我,那个提出使用类固醇来培育老鼠的家伙到底是谁?” 水生的瞳孔一缩。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变,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 可是,纪青灵却察觉到他的双手握紧了,就像突然遭遇危险的婴儿,下意识地收紧拳头。 从他们单独坐在特护病房时起,纪青灵就在观察水生。 表面看起来,水生的情绪变化很频繁,忽而玩世不恭,忽而诚恳坦率,忽而害羞不好意思,忽而悲愤难当,忽而伤心绝望。 他就像一个表情丰富的魔术演员,用浓厚的水彩将脸涂抹得五颜六色,连瞳孔的颜色都进行了伪装。 然后,他站在灯光绚烂的舞台上,拼命卖弄自己的杂耍和技巧,试图博得大量的赞叹和掌声。 但事实上,这魔术如此拙劣而简单,任何人都看得透。 所以,没有人对他的魔术感兴趣,人们丢给他的,更多的是冷嘲热讽和鄙视。 唯独他这个魔术师,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他将自己隐藏得如此深刻,把所有的情绪都掩饰在水彩之下,融入魔术之中,以至于水彩迷了他的眼,让他忘记了台下根本就没有观众。 所以不管他表演得多么卖力,他其实都只是在悲情地上演着仅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独角戏。 就在此时,纪青灵突然用一盆清水洗去了他脸上的水彩,他一下子就变得彷徨不知所措。 现在的他,才是最真实的水生吧? “不想说吗?”纪青灵终于冲他笑笑:“那我换种问法吧! 你告诉我,除了绝手药王、冯天佑、假冒的K、你、天筝长公主,你们还有谁? 是不是那个天生重瞳的人,那个会催眠术,杀死麻姑的家伙? 就是他,在最初想用催眠术控制老鼠杀人失败后,才提出了用类固醇培育巨鼠的计划对不对? 他是你们的头,你们的领导者,他也精通医术,对吗?” 果然,这番话一出口,水生的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 他用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纪青灵,半响才道:“你既然知道了,为何还要问?” “我当然要问,因为我想知道,你们协同作案的时候,K到底在不在你们中间。” “K?他不是……”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水生话音一顿,黑湛湛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纪青灵。 重重地喘了两口气,他才说:“他就是K,你既然知道K是我们的精神领袖,既然知道K无所不能,那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就是K?” “不是,他不是K。 他不过是K的复制品,就像那个死在天眼湖底的假冒的K一样,他就是个高仿的复制品。 他可以出主意,可以暂时管理你们,但他绝对无法指导你们犯罪。 所以你们才痛苦,所以你们的灵魂才找不到出口。 告诉我水生,你们不停地挑战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K,到底在哪里? 你刚才说的‘他不是’,到底他不是什么?你想说什么?” “他……他……就是K……” 这句话,水生说得明显底气不足,他甚至不敢抬头看纪青灵。 “你撒谎!”纪青灵厉声道:“他不是K,他不过是比你更加忠诚,更依赖K的一个影子而已。”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K?”水生也激动起来:“我说过,他是K,他就是K……” “他不是!” “为什么不是,你凭什么说他不是……” “就凭我对K的了解,就凭K喜欢镜子效应,就凭K在阴阳八卦奇门遁甲上的造诣,就凭K的心脏和正常人不一样,他的心脏长在右侧胸膛里!” 水生瞠目结舌,他用看鬼一般的眼神看着纪青灵。 许久才道:“小姐?您真的确定您不爱慕他?” “我爱慕他?爱慕K?” “是啊!您……是那么,那么了解他……” 纪青灵皱眉:“你不要跟我打岔,水生?我问的是,他到底在哪里?” 闭上眼睛,水生摇摇头,再摇摇头。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眼眸清澈无比:“小姐?您是要我出卖同伴、背叛朋友、丧失信仰吗?” “你说要对我言无不尽。” “是,我说过。我们每一个都很注重承诺,绝不会出尔反尔。”水生看着她,目光中带着浅浅的纠结,“但我们都不会做出卖朋友背叛信仰的事情。 你可以问我任何关于我犯下的案子,但,仅此而已。 至于其他人的事,我一概无可奉告。” 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再问也是多余,纪青灵点点头:“好吧!我明白了,那咱们把话题转回来。 你告诉我,当年,你为何要设计刁二狗的案子? 刁二狗固然该死,但你有没有想过,柳娘却是无辜的?” 水生垂眸想了想,道:“我知道柳娘无辜,她一心一意只想嫁给我。 选中她,并非我的本意,而是我说过的命运。 对于我们来说,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远比生命本身更有意义。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柳娘的荣幸。 小姐?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但是我不赞同。” “没错!就是因为你不赞同,所以杀戮才会不断继续。 倘若你赞同,也许,早在阿鸢死亡伊始,一切就都结束了。” “哐当!”纪青灵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打得粉碎。 不敢相信地看着水生,她的眼睛里满是痛楚。 “你是说,阿鸢、李屠户,还有青羊庄三姑娘的案子,也都是你设计的? 你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才接二连三地诱导杀人,犯下这一桩桩滔天血案……” “设计?小姐你太抬举我了。”水生嗤笑:“不过,我确实想引起你的注意。” 话锋一转,他突然问:“小姐?你有没有听说过青蛙效应?” “青蛙效应?”纪青灵一怔。 将一只青蛙丢进沸水里,它会毫不犹豫地蹦出来。 可是,如果将它放在凉水里,再将凉水架在火上烧。 青蛙会逐渐适应升高的水温,尽管它很难受,会不停地在渐渐烧开的热水里游动。 但是,直到被煮死,它也不会想从开水里蹦出来。这就是著名的青蛙效应…… 第716章复仇女神 所以,在水生的眼睛里,阿鸢、李氏、三姑娘、小五、小六、小七,她们其实都是那只渐渐被开水煮死,却不知道跳出来的青蛙吗? 用悲悯的眼神,水生看向纪青灵,他的声音低缓又柔和,带着蛊惑般的魔力:“小姐?你好好想想。 其实,有没有我,他们都会死,我只不过顺水推舟添了把助力而已。 阿鸢?李屠户?李氏?还有青羊庄那些人,难道不该死吗? 你不是一样厌恶李氏,觉得她根本就不配活着吗? 便是阿鸢,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也有着诡异的心计。至死,她都算计着将李屠户拖入地狱,不是吗? 那个李氏,你以为她真的怨恨李屠户吗? 她亲手杀死李屠户,将他剁成肉泥喂猪,并非为了报复李屠户残害了阿鸢。 而是不希望来世投胎,再遇到李屠户……” “那么三姑娘、小五、小六,还有小七呢?难道她们也该死?”纪青灵脱口打断他。 “当然!”水生回答得理直气壮:“青蛙效应告诉我们,人的逆来顺受是带有奴性的。 奴性加上盲目跟从,会让她们满于现状,让她们将自己的生存条件一降再降,最后悲惨地死去。 小姐?难道您看到的事实不是这样?” 纪青灵微怔,她承认,水生的话有一点点打动她。 可是,有哪里不对劲? 她垂下头,苦思冥想,却觉得更加茫然。 捂住额头,想深吸一口气,无意间却扫见水生眼眸中一闪而逝的得逞,纪青灵猛地一惊。 不对,水生在误导她,他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是极度扭曲的,他想给她洗脑,就像K对他们做的那样。 好狡猾的对手,好顽固执拗的水生。 “你错了,水生!”纪青灵斩钉截铁道:“阿鸢、李氏和三姑娘她们都不是青蛙,不管她们内心是否存有阴暗的一面,她们都不愿屈从于这样的命运。 所以,她们一直在反抗……” “那么小姐?你觉得她们的反抗有效吗?”水生突然笑着打断她。 纪青灵再次怔住。 显然,水生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继续谆谆诱导:“小姐?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黑暗。 你瞧,刁二狗看上了柳娘。 他是个混蛋,有权有势,就算我不制造机会让他得逞,柳娘也逃不出他的魔掌。 与其让柳娘长期陷入惊恐中,还不如快刀斩乱麻,早一点脱离苦海。 还有阿鸢、李氏和青羊庄的那些女人们,她们明明被男人们欺压、陵辱,却自甘堕落。 多少年来,她们逆来顺受不知反抗,除非再有弱小的女孩死去,她们才会偶尔反抗一下。 但在反抗之后,又是长久的顺从。 为什么?你觉得她们这是为什么? 难道她们没有自尊心?没有羞耻感? 当然不是,只因她们要活下去。 没有了那些琴兽不如的男人,她们没办法生存。 生存永远都是第一位的,它比自尊心和羞耻感更加实际,也更加理智不是吗? 就是这样一个怪圈,明明伤害,却相互依存。 便是你不去打破它,便是沈墨白的动作再快一点,难道就可以改变吗? 你以为男人们死后,女人们还能活下去? 一年、两年,或许十年,她们可以如同行尸走肉般活得猪狗不如,以后呢?她们怎么办? 你可以说你能帮她们,把她们带出青羊庄。 可你帮得了她们一时,能帮得了她们一辈子吗? 小五、小六这样的女孩子会长大,她们怎么嫁人? 难道要让她们被将来的夫君冠以不贞的骂名,活活打死? 就算她们一辈子都不嫁入,你怎么知道她们的内心会不会扭曲? 怎么知道长大以后,她们会不会将这样的伤害复制到别人的身上? 在我盛轩王朝,像青羊庄这样的小村庄何止千千万万? 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多少罪恶在发生?多少伤害在继续? 沈墨白是个通透现实的人,他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说服凤栖将另外两户的女人们都留在了青羊庄。 她们只能一点点被岁月蚕食,只能自生自灭。 呵!小姐?您是不相信我的话么? 不要摆出这么难过无奈的表情,其实,我说的这些你都明白,你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青羊庄的案子至今已近四年了,你有没有再回青羊庄去看过那些女人们?你可知道她们还有几个是活着的? 既然早晚都是个死,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在这个浑浊不堪的世界里承受更多的苦痛? 早死早超生,对于她们来说,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是她们最好的归宿啊!” 纪青灵额头上的青筋噗噗直跳,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水生,目光中充满了愤怒:“这就是你一手导演促成阿鸢和青羊庄惨案的原因?这就是K灌输给你的宿命论? 因为活得凄惨,所以干脆剥夺她们活下去的权利。 谁给你的权利?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是上帝? 我承认每个人都具有两面性,心中都同时住着魔鬼和天使。 但我们之所以活得快乐又满足,乃是因为在我们的内心,天使始终占领着主导位置。 而你,水生。 真可笑、真可悲、真可怜。 你这种内心完全被魔鬼占据的人,不过只是个跳梁小丑,是人人鄙视、厌恶的杀人凶手而已。” 水生显然没有料到纪青灵会用这么恶毒的言语攻击她,他抬头仰视她,微微喘着粗气张开嘴巴。 半响,他才面色阴霾道:“别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就好像,我是一堆肮脏不堪的垃圾……” “你本来就是垃圾,你们都是垃圾。 尤其是K,他是不折不扣的垃圾,大垃圾。”纪青灵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鄙视。 “我们不是,他更不是!” 水生也站起来,他的个子本来就比纪青灵高,一站起来,像是有了底气,他直着脖子低吼道:“我们是复仇者,专为拯救那些失落的灵魂而生。 我们拯救别人的灵魂,升华自己的灵魂,我们有什么错?” 很好!复仇者?复仇女神?厄里尼厄斯,希腊神话中头发都是蠕动的毒蛇的邪恶女神? 纪青灵问:“这也是K告诉你们的吧?” 水生点点头:“小姐你不觉得这是个震撼人心的故事吗? 复仇女神,她活着只为了无情地报复犯罪者,直到其死亡,她对犯弑母大罪的人尤其严厉。 传说,她是被害者阴魂的化身,人们寄希望于死者的阴魂复仇。 人们认为她是诅咒的人格化,因为诅咒可能唤起报复的神秘力量。 所以她的面目可憎,头发全是蠕动着的毒蛇。 她虽然很可怕,却代表了某种正义。 后来,这种正义的力量不断扩大,她从一个人变成了三个。 她们从天上来到地上,惩罚人类的罪行。 她们心如铁石,对犯罪分子穷追不舍,但却不急于动手,因为那样会失去猫捉老鼠的乐趣。呵呵!小姐,她们才是真正的执法者……” 第717章没有灵魂 “就像你对李屠户、青羊庄的男人们,还有姜龙那样?”纪青灵问。 “是!他们都该死。”水生骄傲地挺了挺胸膛:“所以,我以正义的名义惩罚了他们。” 看着这个容貌俊朗,冷静睿智,却明显脑子有问题的家伙,纪青灵有种冲上去抽死他丫的冲动。 他以为自己是神,以为自己是厄里尼厄斯,所以,他主导了这一系列犯罪。 问题是,他唯独忽略了自己的欲念。 没错,就是欲念,贪欲。 他张口闭口惩治犯罪,伸张正义,却故意不提自己在杀戮中获得的筷感。 在他心目中,李屠户、青羊庄的男人们、姜龙、阿鸢,还有三姑娘这些无辜的可怜的女人们,她们并没什么区别,就像萝卜白菜一样,只要是他觉得烂掉的,便只管切掉。 所有人的性命,在他的眼睛里,一文不值。 “你太可怜了,水生,你根本就没有理解复仇女神的涵义。 没错,复仇女神的初衷是惩治罪恶。 可是,难道你没有发现吗? 渐渐的,惩罚变成了杀戮,正义变成了玩笑,执法变成了游戏。 她们越来越热衷于猫捉老鼠的游戏,她们喜欢看见人们因听到她们的名字瑟瑟发抖的样子,喜欢看见血流成河,就像你们一样。 当一个人打着正义的幌子来满足自己的贪欲,成全自己的快乐时,他其实已经堕落了。 可悲可叹的是,他还不承认自己的堕落,还非要给自己冠上正义化身的帽子。 你口口声声宣扬自己在惩罚那些罪恶的男人们,标榜自己在拯救那些受尽欺压的女人们。 实际上呢?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你是在犯罪,你们都在犯罪。 所以你不敢承认,不管是李屠户的血,还是三姑娘烧焦的尸体,其实都能让你获得极大的满足。 你不是令人尊敬的执法者,你只是个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不惜以别人的性命为代价的可怜虫。” 许是纪青灵眼眸中的悲悯太明显,水生感到不太舒服,他皱了皱眉,声音冷下来:“没错,我确实在惩罚罪恶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但小姐你难道不是吗?你热衷于这样的游戏,全神贯注地投入。 只要一有血案发生,你就像猎狗一般紧咬不放,甚至连沈墨白都可以忽视。 还有沈墨白,他是多么自私的一个人啊?但你依然无怨无悔地爱他,将他视若生命。 要不是你的反应太迟钝,阿鸢和李氏的死都没有引起你足够的警觉,三姑娘她们怎么会死? 若不是沈墨白刻意抹去你的记忆,让你不再追查青羊庄的案子,我又何必挖空心思,将隐蔽的复仇计划拿到众目睽睽之下上演,让柳娘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所以,你,还有沈墨白,其实和我一样,我们都是没有灵魂的人……” “不,水生,我和墨白跟你不一样。 你以惩治犯罪为借口进行杀戮,却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快乐。 你的内心充满了迷茫和彷徨,你的世界是灰色的,处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而我们,我们阻止犯罪,惩治凶手,减少伤害,让死者安息。 我们同情每一个受害者,我们会为他们的不幸流泪,也会为他们的沉冤昭雪感到欣慰。 过程虽然艰难,但我们的内心很平静,很安详。 我们的世界是五彩缤纷的,处处洋溢着鲜花和微笑。 所以,尽管我和墨白这一路走下来有很多猜忌、伤害,但我们彼此深爱,珍惜每一刻相守的时光,我们的内心充满了感激和感恩。 我们死后会进天堂,而你,你们,将永远在地狱沉沦。” 这一次,水生没有再接嘴,像是黔驴技穷,又像是被纪青灵的话戳到了痛脚,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纪青灵,面色动容,目光却晦涩难懂。 便态和正常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偏执、多疑和自以为是。 面前的这个人是个便态杀人狂,他的心理紊乱不定,仇视、猜疑周围的每一个人和接触到的所有环境。 他把所有对自己不利的因素和困难,都归结于别人的错误,归结于命运对他的不公正,而不承认,也不愿正视自己的缺点。 他犯下如此罪行,却对这种残忍的伤害行为没有丝毫罪恶感,也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 他有他自己的一套歪理,不但辩解袒护自己丑陋的行为,还试图说服她,让她认同他。 从最初的不忍、心痛,到之后的震惊、愤怒,再到鄙视、嘲讽。 如今,再看水生,纪青灵只剩下冷漠。 唇角突然勾起一抹如释重负的微笑,纪青灵坦然转身向门口走去。 水生一下子急了,急行两步,他拉住她的袖子,颇为殷切地唤道:“小姐?您不想和我聊了?” “你觉得我们还有必要聊下去吗?” “当然有必要,你还不知道我的作案动机。 还没有完全弄明白我作案的细节,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走?” “你说的这些,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可是小姐!”水生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他仰起头,满含期盼地看着纪青灵,眼眸中竟有缓缓流动的雾霭:“你是唯一懂我的人,从当初你识破了我杀死刁二狗的手法时起,我就知道你是唯一懂我的人。 你那时候都不愿放弃我,你帮我逃脱罪责,让我多活了三年。 如今,你要放弃我了吗?” “如果……再重新活一遍,水生,我宁可从来都没有救过你!” “小姐! 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也不曾伤害过你。 我只想陪在你身边……” “为什么陪在我身边?”纪青灵面色凛然,冷冷地看向他:“看着你继续作恶杀人吗? 对不起,我不是你的观众,对你的表演没有任何兴趣。” “不是,小姐,你懂的。”死死抱住她的腿不放,水生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小姐?他不在,没有人懂我,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话。 小姐,我……很孤独,也很害怕…… 你……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被一个便态杀手如此依赖,到底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尼采说过,对抗妖魔的人要当心,以免自己也变成妖魔,当你长时间凝望深渊,深渊也在看着你。 硬着心肠推开水生收回自己的腿,纪青灵道:“水生,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因为,我缺乏长时间凝望深渊的勇气。 你既然选择了这样的命运,就只能孤独地承受到底。” 推开门,走出去,身后传来水生绝望哀求的声音:“小姐?你将我们的身体一个个剖开,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灵魂溜走,却不愿将它缝合。 好狠心的小姐?你才是真正的复仇女神……” 任由坚固的门阻断水生凄惨的呼唤声,纪青灵轻声道:“不,水生,我不是。” 倘若我真的甘愿眼睁睁地看着你的灵魂溜走,我就不会留在这里和你说那么多话。 倘若我和你一样,只想着复仇,我会立刻命人将你碎尸万段。 你虽然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但,也是个可怜可悲的人。 我不是救世主,拯救不了你。 所以,我为你保留了最后的尊严。但愿这次,你真的不会再让我失望…… 第718章宛如初见 一院子的人,除了肖慕之外,个个都是高手,纪青灵和水生的对话早已透过墙壁和房门钻进了他们的耳朵。 可是,看见纪青灵完好无损地走出来,众人还是松了一口气。 沈墨白第一个走过来,一句话也不说,伸手紧紧抱住她。 宝贝,谢谢你,谢谢你的信任,也谢谢你的救赎。 你真的是个天使,你不知道,为夫也曾经在深渊的边缘徘徊。 倘若没有你伸出天使的翅膀,也许,为夫也和水生一样,早已坠入了杀戮的深渊。 仿佛听懂了他的心声,纪青灵也紧紧回抱住他。 墨白,我也谢谢你,是你,让我看见了人性最可贵的一面。 让我知道,越美好的东西,越有可能害人匪浅。 而即便是野兽,也具备悲天悯人的胸怀。 “青灵?”凤栖等了半天也没见纪青灵和沈墨白分开,有些尴尬地上前打断他们夫妻二人的无声交流,问道:“要不要我们冲进去把他捉起来?” “不用!”不待纪青灵回应,沈墨白已冷声道:“他不会再继续作恶了,青儿已经将压垮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放在了他的背上。” 凤栖微怔,转瞬,面上流露出恍然大悟,却依然悻悻道:“就这样让他自裁,着实太便宜他了。 哼!应该将他的心脏挖出来,好好祭奠一下二虎和那个死去的孩子……” 虽然对水生有着说不清楚的感觉,但一想到阿鸢、三姑娘,还有二虎和那些屈死在姜龙刀下的人,纪青灵的胸口就有些堵。 察觉到她的情绪不高,大家都不再说话,只是站在院子里静等。 半个小时后,沈墨白松开她道:“青儿?我带凤栖和冷夜进去看看,让云威先陪着你。” “嗯!”拉住沈墨白的袖子,纪青灵面上闪过一丝复杂:“悄悄将他的尸体安葬了吧,立个无名冢。 另外,不要告诉闻音门的人真相。 就说,水生在抓捕连环杀手的时候,不幸遇刺身亡了。 以后,就将闻音门交给冷夜管理吧!” “你说怎样就怎样,不过,冷夜要协助凤栖训练凤家军,闻音门你暂时让云威管着就好。 待日后你物色到合适的人选,再接过去便是。” 知道他在放任她发展自己的势力,纪青灵心头微暖,懒得和他纠缠这种事,她点点头。 等沈墨白带人进入特护病房后,纪青灵环视一圈四周,却发现肖慕一个人站在远处的何欢树下,抬头仰视着光秃秃的枝桠,兀自愣愣地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纪青灵下意识地看了看特护病房敞开的门口,屋子里的人走来走去,没瞧见沈墨白。 她赶紧疾步走到肖慕身边,踮起脚尖,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喂?肖慕?你在想什么?” 被她吓了一跳,肖慕低头看过来,眸中带着淡淡的忧郁,显得他更加眉目如画清俊逼人。 “在想水生。” “想水生什么?” 将视线重新移向何欢树的枝头,肖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幻:“这个人让我很反感,他骗取了你我的信任,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上,我真的,很厌恶他。” “怎么说?”纪青灵有些吃惊。 肖慕是个淡然的人,让他喜欢或者讨厌一个人,都是极不容易的。 水生该是多么挑战他的承受力,才会让他说出厌恶这两个字? “最早,刁二狗的案子,是我们俩替他洗刷冤屈的。 换一个角度来看,其实,我们俩是他的帮凶。” 纪青灵愣住。 肖慕很少说这么犀利的话,他总是站在她的立场上思考,即便她不开心,心中纠结,他也会想尽法子替她开脱。 现在他这么说,立刻让她惴惴不安起来:“肖慕?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错了?” “做错什么?”肖慕看她,眼眸中带着一丝莫名。 他方才,是不是根本没有听她说话啊? 他在想什么?是什么事情让肖慕看上去这样魂不守舍? 怔怔地瞧着肖慕,纪青灵突然觉得难过。 她有种异常的无力感,仿佛肖慕真的是不慎坠落人间的仙子。现在,他就要回到属于他的世界里去了。 这一认知让纪青灵惶恐起来,让她内心突然生出一股抓住肖慕,不让他离开的迫切与渴望。 几乎没有思考,她便将方才在特护病房内与水生的谈话内容一字不漏地复述给肖慕听。 她想,当时,院子里所有的人,应该只有肖慕听不到。 可偏偏,肖慕是在这方面最懂她的人。 她要做肖慕眼睛里的透明人,哪怕是将自己的心捧给肖慕看,只要肖慕不要离开。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和水生重合了,肖慕,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你在紧张什么?”肖慕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他特有的温柔,也带着对她的心疼和充溺。 “我……”想了想,纪青灵咬牙道:“肖慕,当初你本来要当众宣布刁二狗的死亡真相,是我偷换概念包庇了水生。 是我,让你犯下了欺君之罪,又间接成了水生的帮凶。 而现在,我明明知道水生就是青羊庄血案和姜龙案的始作俑者,却依然选择掩盖他的罪行,不愿向受害者的家人披露真相。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个罪人?” “青灵?”定定地看着他,肖慕的眼眸波光湛湛:“你觉得水生是对的吗?” “怎么可能?他是连环杀手。” “那么,你可曾想过放过他,纵容他继续作案?” “没有!绝对不会。 我之前不揭穿他,是苦于没有证据,怕冤枉了好人。 一旦他的罪行被坐实,我怎么可能放过他。 那样,我如何对得起屈死的那些人?” “那不就得了?你从来没有想要纵容他犯罪。 今夜,你撒下弥天大谎,不惜欺骗我和凤栖,更不惜伤害云威的感情来试探他,就是想要还原案件的真相。 这就是你的本心,你需要的只是真相,让屈死的人们得以安息。 退一步说,就算你将真相披露出来,让受害者的家人们来对水生鞭尸,那些屈死的人们就能活过来吗?二虎就能回到六扇门吗? 与其让伤害变得更重一点,还不如顺从自己的心意,那样,对谁都是最公平的。 正如你曾经说过的一般,便态杀手也有他的尊严。 水生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你留给他的,不过是被挑战者对挑战者应有的尊重。 这样的你,何错之有?” 这就是肖慕,永远都这样懂她、理解她,又纵容她。 心头最后那点沉重和不安渐渐散开,纪青灵仰头冲他粲然一笑:“嗯!我知道了。 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肖慕,我们一起加油!” 俨然又看见当初住在公主府,听到他来了便欢呼雀跃地迎出来的那个小丫头。 那样明亮清澈的眼睛,那样安逸慵懒的如花笑颜,鼻尖上带着细密的小汗珠,满满的都是对他毫不掩饰的喜欢。心头一荡,肖慕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擦拭她鼻梁上的汗珠…… 第719章吃醋的人 纪青灵下意识地一闪,肖慕的大手落空,滑过她的耳侧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俩人同时怔住。 肖慕含笑的眼眸瞬间便黯淡下去,似有流星划过,只剩下一片被焚毁的废墟。 纪青灵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肖慕又不会冒犯她,肖慕只是心疼她,只是哥哥对妹妹的爱护而已,她躲什么躲呀? 不过,她的反应极快,还不待肖慕唇角的笑容收起,她已嘿嘿傻笑着伸出双手搭上了肖慕的肩膀,还蠢笨憨傻地弹跳了两下。 明明是潜意识的疏离,硬是被她变成了类似摔跤的莫名其妙姿势。 肖慕垂眸看她。 变了啊,一切都不一样了。 以前的她欣赏他、喜欢他,甚至是黏腻着他,盲目地依赖着他。 可现在,她对他竟也有了不知不觉的防备。 只是,他却没办法怪她。 她是这样小心翼翼又讨好地试图补救,不惜冒着被沈墨白捉尖在场的危险。 甚至,不在乎成为别人眼睛里水性杨花的女人。 只是为了驱散他的不悦,只是为了让他重新笑出来。 略带受伤的眉宇终于无声地舒展开,轻轻收回落在纪青灵肩膀上的手,肖慕低声道:“已经是做娘亲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不会照顾自己? 出这样一头汗,还站在风口里。 仔细被风一吹,要受凉的。” 纪青灵心头一松,脱口道:“哪里会,我壮实得不得了,你兴许都打不过我呢!” “嗯,你壮实得不得了,我一定打不过你!” 说完,肖慕的眉眼一弯,再次露出璀璨如星的笑容。 “嘿嘿!”纪青灵看着他,也傻傻地笑起来…… 沈墨白刚让人将水生的尸体抬出特护病房,便瞧见纪青灵贼头贼脑地走向肖慕。 他站在门侧死角,外面看不到他,他却将院子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的小女人很滑头地左顾右盼一番,显然,没发现他她显得很轻松,竟屁颠颠地,略带讨好地与肖慕交谈起来。 而后,沈墨白清晰地看见肖慕情动了。 肖慕似乎想伸手去摸青儿的脸,却被青儿避开。 如此甚好,沈墨白非常满意。 可是,喜悦尚未浮上心头,他毫无自觉性的小女人居然讨好地用双手搭在了肖慕的肩膀上。 那副模样,像极了淘气的小猫咪做了坏事之后,正可怜兮兮地讨好它的主人。 一缕闷气无声地缠绕进沈墨白的胸膛,像一根轻柔的羽毛,不停地挠动着他的心。 他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冲出门去阻止,去宣示他的所有权。 然而,他的脚步尚未迈出,身后却传来冷夜低沉的声音:“王爷?他手里的钱袋要不要扯下来。 这钱袋我瞧着眼熟,好像是王妃做的。” 沈墨白回眸看去,却见冷夜正在拉扯水生手里的一只钱袋。 没错,这钱袋他认得,正是当年青儿资助水生,夏雨拿给水生的那一个。 水生是服毒自尽的,没有太多痛苦,斜趴在病榻上,面容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的眼角,却有两颗浑浊的泪。 而他的双手,正将那只钱袋牢牢抱在胸前,就好像抱着无与伦比的珍宝,又像是抱着最后一缕希望。 瞧着这样的水生,静默片刻,沈墨白却笑了。 他的小女人就有这样的本事,一不注意,就开始给他灌醋,偏偏还能灌得他心疼不已无言以对。 “罢了!这只钱袋是当年青儿留给他的。 既然水生如此珍视,就随他一起入殓吧! 另外,你让影卫悄悄调查水生的心腹,务必将心怀不轨者一网打尽。” “诺!”冷夜应了,又道:“此事是否要告诉王妃?” “不用!你私下秘密进行,不要走漏任何风声。” 说罢,再看一眼和肖慕勾勾搭搭的宝贝娘子,沈墨白终于推开门阔步走了出去。 纪青灵一扭头就看见沈墨白出来了,她立刻丢下肖慕,转身屁颠颠迎向沈墨白。 等到了跟前,沈墨白二话不说,直接给了她一个熊抱。 纪青灵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子一弯,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臂已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虽然妖孽夫君在公共场合经常发癔症突袭她一下,但别人都在忙碌,他却这样明目张胆地表示亲昵,纪青灵还是有点奇怪。 不过她也没想那么多,索性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一些,一条手臂软软地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却不安分地扯了扯他的领口。 这完全是纪青灵下意识的小动作,既是亲昵,也是撒娇。 沈墨白垂眸看她一眼,唇角微勾,却没有说话。 何欢树下的肖慕一转身就看见了这一幕,静静地凝视了院子里这对亲密无间的神仙眷侣两分钟,转身,翩然离去…… “你们在聊什么?” “嗯?什么聊什么?”纪青灵被他问得一头雾水。 沈墨白低头看她,寒光胜雪的脸上,乌黑剑眉仿若两道黑色新月,沉寂而冷清。 他的表情虽不僵硬,眸光却像是覆了一层冰,疏离又冷酷。 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风华绝代,灿若星辰。 虽然日日夜夜与他相伴,但看着这样的沈墨白,纪青灵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好看,这么帅啊? 她不是颜值控,但是,嗬哟!美男谁都喜欢啦!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妖孽级别的超级大美男。 见宝贝娘子满眼红心,犯花痴般地瞧着自己,还有点流口水的趋势,沈墨白眉宇间冷冽的味道更加重了,直将眼底浅浅的愉悦完全掩盖住。 “青儿只要看见美男,是不是都这么一副迫不及待饿狼扑食的表情?” “嗯?啊?迫不及待饿狼扑食?”她没有好不好? 话说,这厮什么态度啊?语气怎么那么冲啊? 憨憨傻傻地瞪着他染霜的俊颜,直到他惩罚性地俯首在她脖子上轻轻一咬,纪青灵才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 难道是她刚才和肖慕的互动,被他看见了? 我个勒去!就算看见了又怎样? 她不过是跟肖慕说了几句话嘛!怎么搞得跟她红杏出墙了一样? “你……吃醋了?” “嗯!我还当我娘子胸襟宽广,博爱到根本看不出来呢! 原来你都知道啊?” 表情已然柔和下来,但明明是调侃的语调,沈墨白的声音却平直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嘿嘿!”纪青灵笑起来,“墨白?你是淹进醋缸里了吗?连这样的醋都要吃。” “明知故问!”某妖回答得理直气壮。 垂眸想了想,纪青灵突然勾住他的脖子,低声道:“其实,你根本不需要在意肖慕和云威他们。 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他们如何能跟你相提并论? 老公?我爱你!” 仰头在他下巴上迅速亲了一下,纪青灵赶紧四下里看看,一副做了坏事的心虚模样。 “不够!” 俩人的脸挨得极近,沈墨白的眼睛比午夜的天空还要深沉,直看得纪青灵又一阵面红耳赤。 “什么不够?” “这个……不够……”话音未落,他已俯首捉住她尚未收回的红唇…… 第720章现世安好 凤栖等人一出门就看见院子里紧紧相拥,吻得死去活来的两个人。 众人只觉心头扑腾腾乱跳,暗骂沈墨白妖孽,把纪青灵都带坏了,却大气都不敢出。 一个个装作忙自己的事情没瞧见,贼溜溜的眼睛却不听话地直往那两个始作俑者的位置瞄。 这个吻比以前的哪次亲吻都要狠,都要热烈,纪青灵被沈墨白吻得晕头转向气喘吁吁,直到她伸手轻推他的胸膛,他才放开她。 依然打横抱着她,沈墨白用额头轻抵着她的额,幽深的黑眸一瞬不瞬瞧着她,“宝贝?我爱你。 今生今世,至死不悔!” 俩人都不再说话,只是这般静静凝视,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墨白?我们的猜测是对的。 K不在他们之间,他们失去了方向。 所以,水生才会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你觉得,一个有组织能力的便态连环杀手,会将希望寄托给一个时时刻刻想要抓住他的女神探身上?” “嗯?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你以前说过,便态杀手残忍嗜杀,感情淡漠。 可是,水生服毒前却抱着你送他的钱袋,泪流满面。 我怎么觉得这么别扭呢?” 纪青灵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水生落泪的情景。 没错,便态杀手之所以被称之为便态,正是因为他们感情淡漠。 他们不懂亲情,没有友情和爱情,他们没有灵魂,也没有信仰。 可是很显然,水生非常易感,他会难过,会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挽救他。 也会如沈墨白所说,抱着她送给他的钱袋黯然逝去。 为什么?这明显不符合便态杀手的心理画像。 脑海里突然滑过柯南道尔最经典的那句话——“除去不可能的因素,留下的不管多么的不合情理,但那一定就是事实的真相。” 就像阿文一直到最后一刻,都用双手捂着小腹给她传递信息一样。 水生的这些反常举动,会不会也在传递某种信息? 他想传递的信息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想传递给谁? 脊背上突然升起一股寒意,这股寒意如同一只冰冷的大手,瞬间便攫住了她的心脏,让纪青灵毛骨悚然。 “墨白?”她几乎语无伦次地看着沈墨白:“你说,我们中间,会不会还有奸细?” 沈墨白的凤目一眯,这是他最不愿面对的问题。 自从发现夏雨是奸细之后,他便不再相信任何一个人,甚至连自幼一起长大的凤栖,他都不大相信。 可是,如今的智亲王府,岂止他和青儿两个人那么简单? 他们的势力已经牵扯了太多的人和事。 水生的暴露,让每一个人的身份都变得扑朔迷离,他迫不及待想要挖出所有的毒瘤。 然而,有了水生这个前车之鉴,其他毒瘤,能轻易挖出来吗? “为夫不知道。 但为夫知道,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他暴露。” “什么办法?” “逼他作案!” “这法子不行!”纪青灵直接否定。 “为何不行?” “殊不说阿文到底掌握了多少沈昊辰和我娘亲的秘密,单是再利用他,我都觉得自己在犯罪。 难道你忘记凝香是怎么变成现在的样子了吗? 再说,水生到底跟着我的时间不长,怀疑他,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 可其他人不一样,我不想利用云威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你……” 抬手捂住沈墨白的嘴巴,纪青灵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墨白。 人的感情不是儿戏,伤害了就是伤害了。 就像今晚我们隐瞒欺骗了肖慕和凤栖,又利用了云威的感情一样。 这样的隐瞒欺骗虽然是善意的,但依然会造成伤害。 我不希望伤害逐渐累积,弄到最后让自己众叛亲离。” “那我们怎么办?被动地等待?等着他继续挑衅,再次作案?” “不!”抬头看了一眼人去楼空的何欢树,纪青灵道:“我们离开。” “我们离开?” “你不是说这个案子一结束,就带我离开去散心吗? 我们明日准备,后日就去忘忧谷。 我倒要看看,你我都不在皇城了,他们还能向谁挑衅示威去。” 沈墨白的脸一下子垮下来,噢!该死的忘忧谷,能不能换个地方啊? …… 纪青灵和沈墨白要离开皇城带着小肉团子去忘忧谷散心的消息一传出去,几家欢喜几家愁。 肖慕、忘忧老人、云威、冷夜、如风自是喜不自胜。 但凤栖、弘哥儿、沈福临、紫烟、紫云等人却险些愁断肠。 好说歹说,说定每隔一月,他们便能来忘忧谷探望一次,才将众怒变成了众乐乐。 不过,到底是智亲王府集体大搬迁,此事还是惊动了朝廷。 沈明轩本来就对纪青灵贼心不死,只是,他刚刚坐上监国的位置,沈昊辰又活得好端端的,他屁骨不稳,这才一再收敛。 但收敛归收敛,到底手握大权,哪里甘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夫妻安安心心去度假。 于是今天找个茬让沈墨白进宫商议国事,明天弄点儿事,让积善堂热闹非凡,后天又以智亲王世子庆生,宫中要大肆庆贺为由加以阻挠。 如此隔三差五地搔扰一下,纪青灵去忘忧谷度假的心愿居然拖了大半年都不曾实现。 一直到轩昊皇帝二十五年十月初一,智亲王才携王妃与世子非常高调地离开了皇城。 据说,随从千军万马。 另外,送行的亲朋好友光队伍就排了十里长街。 待监国沈明轩携一干大小老婆从行宫避暑回来时,智亲王府早已人去楼空,气得沈明轩长吁短叹,硬是揉碎了一颗蠢蠢欲动的色心…… 正如肖慕所说,忘忧谷宁静优美,风景如画,是个不折不扣的世外桃源。 让纪青灵高兴的是,忘忧老人尽管是个世外高人,却并非不接地气。 事实上,他的忘忧谷虽与世隔绝,但对内,却是全开放的。 忘忧谷中散居着许多户平常百姓,平时,忘忧谷的门徒就和普通百姓一样,经常去这些百姓家窜门互市。 所谓互市,就是和别人交换东西。 这种自给自足的闲适生活是纪青灵在二十一世纪就十分向往的,才在忘忧谷住了几日,她就坐不住了,主动揽下互市的活计,隔三差五带着煊儿跑去别家窜门。 最初一段时间沈墨白黏她得紧,跟着她寸步不离。 一个月之后,大雪纷飞,银装素裹,忘忧谷与外界的通道几乎全部被阻断,男人们便坐不住了。 由云威牵头,发动了冷夜和如风等,兴致勃勃地每日踏雪去打猎。 他们个个身手不凡,每日出门,必是满载而归。 如此一来,非但满足了自己的需求,还时常能接济一下谷中其他的百姓。 沈墨白瞧着心痒难耐,纪青灵又烦他总是跟屁虫般黏着她混在一群女人之间,索性撵了他跟云威等人一起去打猎。 许是谷内的日子实在舒坦,肖慕又自觉地从来不给他添堵,沈墨白竟乐意地去了。 但每日,沈墨白必然早早赶回,前来接纪青灵和小肉团子回家。纪青灵一行离开皇城之后就十分低调,谷中的百姓只知忘忧谷来了一富户人家,哪里会怀疑他们的身份…… 第721章无法喘气 相处了一个多月,百姓们见这家人无论主仆,个个容貌俊美,还没有架子。并且男女主子恩爱异常,小主子又粉妆玉琢十分可爱,大伙儿都愿意和他们亲近。 纪青灵闲不住喜欢东家走走西家坐坐,肖慕怕她被谷里的烈日和山风伤到皮肤,便给她做了两瓶养颜膏。 肖慕在医术上的造诣非一般人可以比拟,他亲手配制的养颜圣品乃是积善堂一绝,千金难求。 以前,除了纪青灵之外,整个盛轩王朝基本上就只有太后和天筝长公主能用上。 但,从药店购置的药材品质有限,所以,在纪青灵眼中,这些养颜膏基本上也就和二十一世纪的普通护肤霜差不多。 来到忘忧谷,遍地都是奇珍异草,肖慕配制出来的养颜膏不知比以前的要强出多少倍,纪青灵只用了两日,皮肤竟比以前还要水嫩。 她已经二十岁了,在这个时代,可以归入大婶的行列。 但她的皮肤却始终如五年前刚及笄时那般,晶莹细滑、柔润娇嫩、吹弹可破。 这让沈墨白无比迷恋,每回与她在一起,都会将她全身上下的肌肤吻遍方才满足。 如今,用了肖慕配制的养颜膏,更让沈墨白爱不释手,大有时时刻刻都将她含在嘴里的架势。 女人都爱美,纪青灵当然也一样。 看着镜子里娇艳欲滴的自己,连她都不得不承认确实赏心悦目。 她本就不喜浓妆艳抹,有肖慕这样一个美容专家好友,不但能让她依旧顶着清清爽爽的脸过日子,还能让她的年龄出现逆生长,她何乐不为? 所以,几日后,当肖慕问她可喜欢这样的养颜膏时,纪青灵什么话也没说,直接笑眯眯地把脸凑到肖慕跟前,让肖慕亲自用手检阅。 搞得肖慕又是欣慰又是害羞又是喜欢,一个人傻乐了好几天。 肖慕开心的结果,就是纪青灵又收到了养颜膏。 这一回,肖慕没有拿瓷瓶装,而是直接用了个瓷坛。 纪青灵也不客气,美滋滋地将瓷坛抱进自己的卧室,放在梳妆台上。 她喜欢肖慕配制的养颜膏,不仅仅因为这种养颜膏效果极好,还因为它清香扑鼻,很有点沈墨白身上淡淡的冷香味儿。 沈墨白对养颜膏的味道也不反感,因此,这一坛养颜膏与其说护肤,还不如说被纪青灵直接拿来做熏香使用了。 肉团子已两岁四个月,正是最好玩儿的时候,毛毛熊一般煞是可爱。 他本就生得冰肌雪肤唇红齿白,和沈墨白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偏偏性子又随了纪青灵,又见人就笑。 所以除了沈墨白之外,几乎忘忧谷所有的人看到他,都是一副被萌得满眼冒红心的模样。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肉团子不爱说话,还不时地流流口水。 便是和纪青灵夫妇在一起,他也只是冲他们笑眯眯地流口水,很少和爹爹娘亲交流。 纪青灵倒也不急,男孩子本来就走路晚、说话晚,肉团子不想说,她便等着他想说,能说清楚就是。 至于流口水,那个很正常好不好?长牙的时候,孩子都流口水,虽然这个理由牵强了点。 当初生肉团子的时候,纪青灵就发誓要亲自带儿子,见证肉团子成长的每一天。 可是事与愿违,中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她陪伴肉团子的时间大打折扣。 尤其是晚上,肉团子几乎没有跟她一起睡过。 当然,这一点也要拜沈墨白所赐。 妖孽夫君说,男孩子要独立有担当,总和娘亲睡觉会将性子养得绵软。 所以一断奶,肉团子就被他直接丢给了乳娘和丫鬟们,非但纪青灵再没带他睡过,便是乳娘也不能陪肉团子睡。 忘忧谷中山明水秀如同人间仙境,纪青灵的心情舒畅,每天都会抽出大把大把时间陪伴肉团,却也没打算将肉团子独立睡觉的好习惯再养成要大人陪的坏习惯。 这天也是一样,沈墨白早早带着云威等人打猎去了,她便让乳娘和丫鬟将肉团子抱了过来。 和肉团子玩了一会儿,见肉团子有点犯困,纪青灵便将他放在榻上,用被子盖好。 屋子里烧着地龙,很暖和,养颜膏淡淡的冷香飘荡在空气中,肉团子不多时便睡熟了。 搬了几把椅子放在床边挡着,纪青灵带着乳娘和丫鬟们悄悄退出了内室。 外间是个颇大的客房,东北角的屏风后摆着一张软榻,女人们便围坐在软榻前做女红。 纪青灵不精通这个,但她现在是娘亲,没有哪个娘亲不希望亲手给孩子做个小衣裳、小帽子、小鞋子之类的。 乳娘的针线活做得相当好,今日便手把手地教她做虎头鞋。 才做了一半,门帘悄无声息地被人掀起一角,一个小小的肥嘟嘟的身影从内室中走了出来。 肉团子说话虽然有点晚,但他走路很早,一年前就已经走得相当稳当了。 可是今日从内室里走出来,他竟被门槛绊了一下。 总算有惊无险,没摔倒,但他嘴里却含混不清地喊了声“娘亲”。 纪青灵放下手中的活计想过去抱他,才站起身,却见肉团子低着头,又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然而,还没走到她面前,肉团子身子一歪,竟突然向墙角壁柜走去。 纪青灵想出声阻止他已经来不及了,只听“砰”地一声,肉团子撞墙了。 纪青灵赶紧跑过去,嘴里念道:“煊儿?你怎么了?是不是睡迷了?怎么走得好好的撞墙上去了啊?” 听到她的声音,肉团子转过身来。 才看清楚他的模样,纪青灵便傻眼了。 只见肉团子的脸上糊满了养颜膏,不知道他抹了多少,厚厚的一层,居然连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糊住了,便是耳朵洞里和头发上,都糊上了。 乍一眼看去,就好像有人拿白色的水泥在肉团子脸上抹了一层,连五官都给抹平了。 这臭小子,浪费她的养颜膏事小,把自己的五官全部糊起来,他是打算憋死自己吗? 乳娘也看清了肉团子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道:“小王爷哟!您怎么把王妃的养颜膏都抹脸上了? 那可是肖慕先生给王妃亲手配制的圣品啊?你这般糟蹋,倒是浪费了多少银子?” 她不说还好,一说,肉团子竟委屈了,一边用手使劲抠糊住眼睛和鼻孔的养颜膏,一边哼哼唧唧道:“肖爹爹……坏……养颜膏……宝宝……不喘气……” 纪青灵顿时哭笑不得,取了帕子帮他擦,“你肖爹爹做这养颜膏是给娘亲用的,又不是给你用的,你怎么能说肖爹爹坏呢? 再说了,你抹这么多在脸上,把眼睫毛都粘上了,鼻孔、嘴巴和耳朵洞洞也堵上了,当然喘不过气。 以后呀!你若是再淘,再胡乱动娘亲的养颜膏,娘亲就让你憋着不喘气,绝对不帮你擦了。你听到了没有……” 第722章掉到床下 “唔!”肉团子含混着应了。 纪青灵好不容易才将肉团子眼睫毛上和脸上的养颜膏擦掉,露出白嫩嫩的皮肤。 然而,气都没喘顺,便听肉团子道:“娘亲……还……不喘气……” “还是喘不上气吗?” 扳住肉团子的小脸低头仔细看去,这才发现问题所在。 原来,之前肉团子抹得太多太厚,养颜膏遇到鼻孔、耳朵这样的地方,都进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 想来想去,纪青灵和乳娘弄了些棉签,小心翼翼地给他掏。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足足一个时辰,不知道忍受了多少肉团子喷出来的口水和鼻涕,纪青灵总算把肉团子鼻孔和耳朵里的养颜膏全部抠出来了。 肉团子却依然瞪着黏糊糊的桃花眼,泪汪汪地看着她道:“难受……” “哪里难受?” “都……难受……” “都难受?”什么意思? 乳娘平时和肉团子在一起的时间比纪青灵还要多,想了想,道:“王妃?咱们给小王爷洗个澡吧? 洗干净可能就舒服了。” 纪青灵觉得这个提议挺有道理的,养颜膏的油脂性太大,光是用棉签抠掉,还是有部分附着在皮肤上。 想要彻底清爽,只有好好地泡个热水澡。 准备了热水,抱着肉团子走进浴室。 待脱光肉团子的衣裳时,纪青灵彻底风中凌乱了。 她就说肉团子走路的姿势怎么这么怪,即便眼睛鼻子被养颜膏堵住,肉团子走路的姿势也不该这么僵硬,怎么跟在水里放慢镜头一样别扭啊? 原来,肉团子不但将养颜膏糊在了脸上,也糊在了身上。 整个人像抹了层石膏,就连小小鸟都没有放过。 嗬哟!妖孽儿子啊?你这是准备把自己搞成石膏雕像吗? 到底用了多少养颜膏啊?该不会将整整一坛子养颜膏都给糟蹋光了吧? 本想好好审讯一番,但连续几个小时折腾下来,肉团子累了。 纪青灵没给他洗多久,他便在浴桶里睡着了。 这一觉肉团子睡得昏天黑地,纪青灵下午本来打算去串门的,也不得不放弃了。 沈墨白回来时,肉团子还在睡。 纪青灵本来要让乳娘将肉团子抱走,但沈墨白一天没见到儿子了,在睡着的肉团子脸上身上亲了又亲,她瞧着感动,便让乳娘先行退下。 亲够了肉团子,沈墨白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纪青灵,这才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去洗澡。 待洗干净出来,他眼中哪里还容得下肉团子,只剩下了宝贝娘子。 纪青灵刚抬头冲他笑了一下,沈墨白便将她搂进怀里狂亲一气。 费力地把热情似火的妖孽夫君推开,纪青灵道:“等会儿,我先让乳娘把煊儿抱走!” “麻烦!”把肉团子往里一推,沈墨白道:“他睡得跟小猪一样,不会醒!” “那不行!万一……”纪青灵下意识地拒绝。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墨白堵了回去:“青儿总是想这个想那个,就是不想为夫。 为夫也很委屈……” 他,委屈? 人家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她可是老公孩子热炕头。 不,应该是两个儿子热炕头。 就这他还委屈?嗬哟!这厮整个一不知廉耻的贪吃蛇啊! …… 事毕,纪青灵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肉团子醒了没有。 看清楚肉团子睡得跟只小猪似的,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来。 沈墨白笑道:“青儿就是顾虑太多,为夫就说这小子跟小猪似的不会醒,你还不信。 你看看他睡得多瓷实?” “什么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要醒了多尴尬?” “那有什么尴尬的?不过,为夫倒是非常愿意和青儿尝试一下这个万一。” 什么叫他和她尝试一下这个万一? 愣怔一下,纪青灵的脸颊瞬间爆红……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突然听到“扑通”一声,纪青灵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沈墨白也醒了,大手一扬,桌上的蜡烛便被点燃了。 只见肉团子正光溜溜地趴在地上,如同肥胖的小乌龟一般四肢平展,小脸斜侧压着睡得正香。晶亮的口水正顺着他的嘴角往外流,在地板上聚了小小的一汪水。 满脸嫌弃地看了肉团子足足二十秒,沈墨白才弯腰将肉团子从地上抱起来丢回床上。 “这小子的睡相真难看,像你。 掉到床底下都能接着睡,简直是奇葩!” 纪青灵的头顶顿时飞过一群乌鸦,泥马!睡相难看就像她?还奇葩? 想当初,这个词儿是她用在他和沈明轩身上的呀! 说实在的,纪青灵没想通肉团子是怎么掉到床底下去的。 床是靠墙放的,肉团子睡在最里面,她在中间,沈墨白在最外面。 这样的顺序,肉团子该有多大本事,才能翻山越岭,跨过她和沈墨白,睡到地上去啊? 还有,房间里虽烧着地龙,但冬天就是冬天,肉团子掉下去之后,全身光溜溜的,就这,他也没被摔醒冻醒。 果然如沈墨白所说,这个儿子,当真是个奇葩。 被肉团子一惊一乍地吵醒,沈墨白却没了睡意。 “青儿?咱们继续?” “啊?”纪青灵一愣,下一秒,已飞速钻进被窝,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低声嚷道:“不要,会吵到煊儿的……” “为夫有办法不吵到他!”沈墨白大手一抬,竟往肉团子的睡穴上点去。 “你做甚?”纪青灵大惊失色。 “让他睡得更瓷实一点。” “你这样会弄伤他的,不许点他的穴。” “那咱们……” “会吵到煊儿!” “那还是点穴吧!” 卧……槽啊!这个只要娘子不要儿子的不良爹爹哟! …… 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再次传来“扑通”一声巨响。 纪青灵猛地被惊醒,不好,肉团子又掉地上去了。 本想起来抱回儿子,但她今日实在太累,一点儿也不想动。 反正沈墨白会将肉团子抱上来,她索性闭了眼继续睡。 哪想,她装作没听见,沈墨白更是沉得住气,居然也一动不动地躺着。 左等右等也没等到沈墨白下去抱肉团子,纪青灵终于躺不住了。 暗骂一声“不是人”,纪青灵只好自己起来。 刚翻了个身,人还没坐起来,便听见地上的肉团子砸吧了两下嘴,嘟哝道:“咦……地上……娘亲……” 还没搞明白肉团子在说什么,便感觉床榻晃了两下。 然后,一个圆滚滚光溜溜的小肥松鼠钻进了她的被窝,紧紧抱住了她的胳膊。 不过三十秒,耳边便传来了肉团子均匀香甜的呼吸声。 沈墨白的肺都要气炸了。 他像匹隐忍的狼,连儿子掉到地上都懒得去理,一门心思就等宝贝娘子醒来,可以做做热身运动。 哪想,黑心的臭小子直接自力更生了。 自力更生他并不反对,问题是,这小子有多坑爹,才会比他早一步钻进青儿的被窝去哟?矮油!漫漫长夜,他该数多少只羊,才能入睡啊…… 第723章谁吓唬谁 临近年关时,纪青灵俨然已成了整个忘忧谷中人气最高的新宠。 因着快要过年,纪青灵这些天便组织了一帮女眷准备年货。 说起来,和沈墨白成婚之后,她就没有下过厨。 倒是怀孕和坐月子期间,为了迎合她刁钻的胃口,沈墨白每日都会亲自掌勺,变着花样给她做饭。 如今男耕女织生活简单,纪青灵也不好意思总当米虫让沈墨白照顾。 再说,小日子过得悠哉哉,整日里睡了吃吃了睡,多无趣呀? 因此,这日纪青灵便带着乳娘和几名丫鬟,跑去徐婆婆家学做面点,直接将肉团子丢给肖慕和忘忧老人看管。 平日肉团子都是肖慕带着,偏巧昨日杨大伯家的二小子跟着沈墨白等人一同去打猎跌断了腿骨。 所以,早扇膳一过,肖慕便将肉团子交给忘忧老人,自己则背着药箱去杨大伯家给二小子接骨去了。 忘忧老人这一个多月的心情不太好,青丫头拖家带口地住到他的地盘上,他本来应该高兴的。 哪曾想,青丫头一来,慕儿的魂像被勾去了一般,便是睡觉,都会面朝着青丫头的卧房傻笑。 虽说慕儿伪装得极好,行为举止也守礼得当,甚至从不主动去接近青丫头,但他却知道,慕儿狂热地将自己对青丫头的一腔爱意皆转移到了肉团子身上。 有时候,忘忧老人觉得慕儿看着肉团子的眼神都不太对劲儿,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就好像他才是肉团子的亲爹爹。 结果自然是肉团子吃睡都黏着慕儿,连青丫头和乳娘都不要。 这倒如了沈墨白那个臭小子的愿,但却苦了他这个师父。 宝贝徒儿没功夫搭理他,沈墨白那臭小子又不屑于搭理他。 云威、冷夜和如风那帮小混蛋更过分,只要忘忧老人一开口,就会打趣他,说他的海拔跟雪地里的兔子差不多高,打猎时连猎狗都骑不上去。 他明明只比如风矮一点点好不好?怎么到他们嘴里,他就成了三寸丁? 这让忘忧老人极其桑心,也极其愤懑。 不过,青丫头的态度很不错,忘忧老人什么时候凑上去,青丫头都是笑眯眯的。 但是,这黑心肠的丫头却每回都塞给他一把绣花针,非要教他给肉团子做衣裳。 还美其名曰,从小做起。 忘忧老人惹不起他们,索性将主意打到了肉团子身上。 横竖瞧着肉团子粉嫩可爱,忘忧老人便有心多与他亲近亲近。 哪想,小兔崽子非但不领情,一看见他就冲他“啊嘟……啊嘟”地吹泡泡喷口水,气得忘忧老人每回小心肝都久久无法平静。 今日总算好了,沈墨白和云威那帮小混蛋打猎去了,青丫头八卦去了,慕儿也救人去了。 嘿嘿!小肉团子他尽管放心大胆地虐就是了。 摸着光滑的下巴,忘忧老人笑眯眯地走到肉团子面前。 一伸手,提住肉团子的后衣领,将他像小狗狗一般拎起来晃了两下,忘忧老人道:“煊儿?忘忧爷爷和你一起玩游戏好不好?” 肉团子正自个儿坐在厚厚的绒线毯上玩玩具,一只手上是肖爹爹给他做的小泥人,另一只手上举着云威舅舅给他削的小木剑。 面前堆着妖孽爹爹折的草螳螂,娘亲缝制的丑陋至极的米老鼠,还有冷夜舅舅和如风舅舅给他弄来的许多不知名的玩意儿。 当然,旁边还卧着一条雪白的,肉呼呼的小狗狗。 漫不经心地抬起凤目扫了忘忧老人一眼,一呲小白牙,忘忧老人还没意识到他要做甚,“嗖”地一下,肉团子手里的小木剑已直直向忘忧老人眉心袭来。 虽只是个两岁半大的孩子突袭,却也带着雷霆之势。 忘忧老人饶是一代宗师,这一招也实在躲不开。 额头上硬生生地挨了一下,霎时间便肿起一个圆溜溜的红疙瘩。 忘忧老人痛得眼泪迸流,将肉团子丢回地上捂着额头揉了半天,总算将红疙瘩揉成了红包包。 强忍着泪水,舔着脸再凑过去,忘忧老人道:“煊儿啊?你娘亲说了,咱们要做尊老爱幼的好宝宝,忘忧爷爷年纪大了,你不能欺负忘忧爷爷,懂了吗?” “好……宝宝!啊嘟……” 肉团子口齿不清,态度极其爱昧,还很有范儿地吹起了泡泡。 忘忧老人微微一愣,却见肉团子突然挪了挪肥松鼠似的小屁骨。 然后,很果断地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像是感应到肉团子的强悍,小狗狗也翻了个身,很给力地丢给忘忧老人一个肉嘟嘟的屁骨。 不过,它很狗腿地摇了两下尾巴。 我擦!忘忧老人瞠目结舌。 小兔崽子,好的不学学坏的,这谁教你的啊?真没礼貌。 再这样下去,把好好的小雪球乖狗狗都带坏了呀!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拎了肉团子的领子,又将他转了个圈绕回来面对着自己,忘忧老人继续苦口婆心:“来,煊儿?跟忘忧爷爷说说话。 忘忧爷爷知道你会说好多话,平时,你只是不想理你沈爹爹,所以才装成小哑巴。 你也厌烦你娘亲的碎碎念,所以才一个字两个字地和她说话。 但忘忧爷爷听见过你跟你肖爹爹说话,你什么都会说,对不对煊儿?” “嘿嘿!”肉团子极得意地笑了。 成了,小兔崽子上钩了。 果然这世上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便是这么个半大的孩子,都喜欢听别人说他牛叉。 神秘兮兮地冲肉团子挤挤眼睛,忘忧老人又道:“煊儿?忘忧爷爷给你看个好玩意儿。 你可不能害怕,也不能告诉其他人哦? 能不能做到?” 果然,这话引起了肉团子的高度重视。 他终于丢掉了手里的小泥人和小木剑,满脸兴奋地瞪大眼睛,鸡啄米般不停点头。 “哈!给你看,毛茸茸的大蜘蛛,吓死你!” 一直毛茸茸的白色的大蜘蛛猛地出现在肉团子面前,那狰狞的爪牙让肉团子的瞳孔瞬间便缩小了。 嘿!这小兔崽子终于害怕了,美死了! 眼前突然一花,“啪”地一声脆响,忘忧老人惊呆,肉团子却眯着眼睛咯咯咯咯笑起来。 忘忧老人终于意识到,人不止是害怕的时候瞳孔会缩小,貌似兴奋的时候,瞳孔也会缩小。 额头上的青筋直跳,他小心翼翼地握住肉团子的小拳头,将他手里几乎砸碎的小泥人一块块拿开。 待泥人下的蜘蛛彻底暴露出来时,忘忧老人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嗬哟!作孽哟作孽!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在雪谷深处挖出来这么一只雪蛛,就等着开炉炼丹呐,怎么一下子就被肉团子砸成一团血泥了呀? 实在没办法伪装了,忘忧老人剑眉一竖,瞪着血红的眼珠怒道:“小坏蛋!你把忘忧爷爷的宝贝雪蛛砸死了,你说,怎么办吧?”“啊嘟……”肉团子再冲他吹个泡泡,亮晶晶的口涎登时飞流直下,直接给四分五裂的血蛛做了个口水冢,“肖爹爹……赔……” 第724章风雪送儿 我勒个去!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慕儿陪?这事儿能告诉慕儿吗? 若是让慕儿知道他用雪蛛吓唬肉团子,慕儿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他了吧? 得,软的不行,硬的不行,那就来阴的好了。 擦干眼泪,清清嗓子,忘忧老人一本正经地站起来,非常严肃地说:“煊儿啊?忘忧爷爷忘了件很重要的事。 你沈爹爹他们出门没有带弓箭,这要是碰到野猪,他们会受伤的。 这样吧!你且一个人在家里玩儿,忘忧爷爷去给你沈爹爹送弓箭好不好?” 肉团子的凤目终于一点点瞪圆了,他丢开手里的玩具晃晃悠悠站起来。 然后,一头扎进忘忧老人怀里,肉嘟嘟的小脸蛋直往忘忧老人颈窝里钻,“忘忧爷……爷,不走…… 宝宝……怕怕……” 嘿嘿!知道怕了啊?小兔崽子,看看到底谁能唬住谁。 “不怕,不怕啊!”装模作样地在肉团子背上拍了两下,忘忧老人又将他拎回绒线毯上坐下,还在他的小肩膀上警告性地压了压,“有小雪球陪着你,没事儿的!” 奸笑两声,不顾肉团子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和小雪球得瑟乱晃的小尾巴,忘忧老人毅然出门。 当然,他没忘了将窗帘放下来。 如此一来,屋子里登时变得暗沉沉的,无比诡异,肉团子和小雪球同时目瞪口呆。 得意洋洋地在屋子外面绕了一圈,估计着肉团子这会儿已经哭得不行了,忘忧老人才笑眯眯地返回。 然而,一走到门口,他就傻眼了。 房门居然大喇喇地开着,呼啸的冷风夹着鹅毛大雪直往屋子里灌。 肉团子的玩具摊了一地,还有他放下来的落地窗帘,也被扯掉了一块扔在地上。 整个屋子像被人打劫过了一般凌乱不堪,一片狼藉。 最特么要命的是,肉团子呢?那个肉嘟嘟、又萌又坏的小兔崽子到哪里去了? 跟肉团子一起不见的,还有前几日青丫头才给肉团子新做的那件狐皮小披风。 当然,还有可爱的小雪球。 待瞧见雪地里那两串清晰的,一人一狗的小脚印时,忘忧老人终于风中凌乱了。 噢!要不要这么吓人呐? 他不过恶作剧吓唬了一下肉团子,这报复心深重的小兔崽子居然就给他玩离家出走。 完了,死定了。 想到慕儿冷若冰霜的目光,想要沈墨白杀人的凶相,想要青丫头哭天抢地的模样,忘忧老人“嗷”地惨嚎一声便冲了出去。 于是,五九寒天,忘忧谷内出现了这样感人肺腑的一幕。 年过七旬身材矮小的忘忧老人,哭天抢地跌跌撞撞地冒着大风雪,嘴里唤着“煊儿?你在哪里”,魔怔了般在谷内到处寻找,差点把大雪山刨开来。 而屋子里,墙角的一个小纱橱突然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先是一团毛茸茸的小雪球从里面钻了出来,继而,一个肉嘟嘟肥松鼠般的身影也爬了出来。 在他手里,还抱着娘亲前两日才给他做的新披风。 极淡定地走到门口看了看,他将门关上。 然后转身,将小雪球四只爪子上他的小鞋子解下来,在地上磕了磕,这才重新坐回绒线毯上,兴致勃勃地继续玩他的玩具。 玩了几分钟,他将玩具放下来,看着蜷着身子,继续在他脚边睡觉的小雪球,唇角一弯,笑了。 …… 纪青灵正在徐婆婆家学做煎饼果子,门砰地一声被人撞开了。 女人们吓了一跳,同时回头看去。 上面?没人。 中间?没人。 在下面,袖珍型的忘忧老人凶神恶煞地站在门口,面上带着杨白劳式的苦逼表情。 而他手里,拎着一个姿态和神情更苦逼的小杨白劳。 纪青灵疑惑地站起来:“师父?您这是……” “哇……”忘忧老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肉团子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啕大哭起来:“娘亲……忘忧爷……爷……欺负……宝宝……” “我欺负你?”忘忧老人鼻青脸肿地看向手里的小妖孽,不敢相信地将他拎高摇了摇,咬牙道:“你信不信,你再敢胡乱告状,忘忧爷爷就打烂你的屁骨? 快告诉你娘亲,你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快说!” “忘忧爷……爷……呜呜……吓死宝……宝了!” “害怕就不许胡说八道,听见没有……” “够了!”纪青灵终于忍不住走过来,一把夺过忘忧老人手里的肉团子,不悦道:“师父?您那么大岁数的人了,撒谎也不脸红。” “我……撒谎?”忘忧老人的眼睛都红了:“我……” “行了行了,是我儿子不好,是我儿子欺负您了,行了吧?”纪青灵挥挥手,不耐烦道:“可就算他不好,您也不应该这样一路将他拎过来不是? 我和肖慕给您说过多少回,不要这样拎煊儿。 他再小也是个人,又不是小猫小狗? 您这么拎着他,万一一不小心,衣领勒着脖子窒息了怎么办? 再说,外面风雪这么大,您这么拎着他,冷风都从衣角倒灌进去了。 若是煊儿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这是道歉的态度吗?这是尊老爱幼的表现吗? 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母必有其子。 “沈墨白这么拎着他,你怎么不怕他窒息?怎么不怕他受风寒?” “那是以前,墨白现在改正了,从来都不拎他的后衣领。” “那是,几个月了,老夫就没瞧见他这个做爹的抱过煊儿一次。 他就算想拎,也找不着机会不是?” 看看委屈巴巴的忘忧老人,再看看哭得眼睛跟水蜜桃似的肉团子,纪青灵叹了口气,单手抱着肉团子,另一只手环抱忘忧老人一下,柔声哄道:“好了,师父。 您七十多岁的人了,何苦跟这么个两岁的小豆丁怄气? 我知道煊儿淘气,我替他给您赔不是可好? 您老不要生气了,待今晚回去,我亲手配些草药,给你做药浴泡脚可好?” “此话当真?”忘忧老人登时笑逐颜开。 “当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您?” “嘿嘿!为师就知道,还是青丫头你最孝顺。 慕儿那个臭小子,哼!” “那师父……”笑眯眯地将肉团子递过去,纪青灵满脸坑蒙拐骗:“您先把煊儿带回去可好?我们这里还忙……” “啊……不好……” 话音未落,哪里还有忘忧老人的影子? 皱眉看一眼怀里的肉团子,纪青灵有些无语。 儿子和她,或者和肖慕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听话很乖,为什么只要到了沈墨白、凤栖、云威和忘忧老人嘴里,就会变成混世魔王呢? 到底是她和肖慕的认知错误,还是沈墨白他们夸大其词啊? 为何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儿子那么无害无辜呢? 在儿子肉嘟嘟的小脸上狠狠亲一口,纪青灵道:“煊儿?娘亲要和徐婆婆她们一起做煎饼果子。锅里的热油很烫,很危险,你且乖乖地坐在墙角看着娘亲忙,可好……” 第725章家有东邪 “嗯!”肉团子非常认真非常卖力地点了点头,贼溜溜的大眼睛却四下里乱扫。 没扫两圈,便听有人道:“沈家娘子?这么小的孩子,你让他一个人坐在墙角,他多难受啊? 来吧,小宝贝!跟徐婆婆一起去揉面可好?” 很显然,笑盈盈的徐婆婆最后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肉团子眼睛一亮,小巴掌拍得山响:“好……好!” 农家的面粉都放在库房,因着这两天要过年了,男人们一早便将面粉背到了隔壁水房,在水房也支了灶台和案板,方便女人们使用。 因此,徐婆婆将肉团子抱到隔壁放下来,兀自端了面盆和水瓢准备和面。 肉团子倒也听话乖巧,紧紧跟着徐婆婆,一只手还牢牢攥着徐婆婆的衣襟,仰着肉嘟嘟的小脑袋,满脸崇拜地看着徐婆婆。 直将徐婆婆的一颗老婆婆心萌成了少女心,隔几分钟,就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一口。 徐婆婆先将面盆放在木墩上,然后从面袋子里将面粉一碗一碗舀出来,再将面粉端到水缸前,用瓢取水和面。 一切都很顺利平常,徐婆婆也没想那么多。 待她揉面揉到一半时,突然发现贴在腿边的小肉团子不见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扭头。 看清楚身后的情形,徐婆婆差点没晕过去。 只见小肉团子正一脸严肃地举着沉重的水瓢,一瓢一瓢地轮流往几个面粉口袋里灌水。 也不知道他已经灌了多少瓢水,所有的面粉口袋都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面汤。 普通百姓家种点粮食不容易,更何况这寒冬腊月的,这几口袋面粉基本上是徐婆婆全家一个冬天的口粮,徐婆婆一屁骨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嚎起来…… 纪青灵和一干女人全都在隔壁忙碌,突听水房那边传来徐婆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全都吓了一跳。 待跑到隔壁伸头一看,所有的人都傻眼了。 纪青灵终于明白为何忘忧老人对她的宝贝儿子如此抓狂了,这小子整个就是一沈墨白式不吭不哈,却腹黑闷骚的小东邪啊? 给徐婆婆说尽好话,承诺不但赔给她家几袋面粉,还连夜帮她把肉团子打湿的面粉全都做成面点冻在屋外回廊下,徐婆婆才擦干眼泪长吁短叹地继续忙碌去了,不过,再也不敢招惹肉团子。 纪青灵黑着脸把肉团子好一顿臭批,让他搬了个小凳,坐去墙角面壁思过。 肉团子眼泪汪汪无比委屈地看着后妈嘴脸的娘亲,小嘴一瘪一瘪的,却温顺地搬了小凳子,迈着肥松鼠式的小短腿,摇摇晃晃地面壁思过去了。 女人们又好笑又心疼地看着肩膀一耸一耸伤心巴拉的肉团子,再看看脸色黑如包公的纪青灵,想劝的话只能全部咽进肚子里。 到底是小孩子做坏事,大人们也不记仇。 沉默了小半个时辰,不知道是谁先开口讲了个笑话。 这一笑,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说笑笑,一时间都忘了面壁思过的肉团子。 徐婆婆并非真的怪肉团子,她只是淳朴惯了,乍一看见这么多粮食被糟蹋,心里憋屈。 而今灌了水的面粉在女人们的帮助下,又都做成了面点,她也不气了,索性手把手地教纪青灵做花式馒头。 纪青灵心灵手巧,没多久,便学得有模有样。 正得意地举起手里一只成型的花式馒头,突然觉得有点太安静了。 她所谓的安静,不是指她们这些女人,而是她的宝贝儿子肉团子。 做母亲的直觉告诉她,这小子只要一安静,准没干好事儿。 倏地扭头往身后看去,但见身后空空如也,只有一只小板凳孤零零地放在墙角,哪里还有肉团子的影子。 眉心扑通扑通猛跳两下,她腾地站起来,脱口道:“我儿子呢?” 她这一嗓子吓了众人一跳,大家下意识地扭头看去,皆是一愣…… 肉团子今日真正委屈。 好吧,他承认,和忘忧爷爷斗法是他腹黑了点,可那不是忘忧爷爷故意整他么? 别以为他人小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要看一眼忘忧爷爷那双贼溜溜不怀好意的眼睛,他就知道忘忧爷爷想干什么。 凭什么只许忘忧爷爷用蜘蛛吓他,就不许他躲起来跟忘忧爷爷藏个猫猫,也吓唬吓唬忘忧爷爷啊? 至于往面粉口袋里灌水,徐婆婆都可以往面粉里兑水,他为什么不能? 可是,娘亲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黑着脸凶他。 他很伤心,很委屈,自尊心很受打击有木有? 坐在墙角面壁思过的时候,肉团子越想越难过。 然而,他在这里默默流泪,娘亲她们却在哈哈大笑。 嗯!他决定了,他也要找点开心的事情来做。 沈爹爹说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所以,他很淡定,很光明正大地站起来,当着所有女人的面儿,推门出去,走到了院子里。 肉团子并不知道女人们根本没有看见他,连娘亲都没有注意到他。 他在院子里站了一小会儿,觉得有点冷。 回去太没面子,自己跑回家又怕娘亲担心。 想了想,他很果断地向后院走去。 后院乃是徐婆婆家的鸡舍,门口蹲着一只白白胖胖的小雪球。 一看见肉团子,小雪球就拼命地摇起尾巴来,还冲他“汪汪”直叫。 虽然不是自家的小雪球,但肉团子还是很给面子地走过去,蹲在小雪球面前和它玩了会儿。 突然听见鸡舍里面传来一阵“咯咯哒”的声音,肉团子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很想去鸡舍里看看鸡。 这么想着,他便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推开鸡舍的门,大大方方钻了进去。 鸡舍很矮,但显然,肉团子的身高非常合适。 母鸡们看见肉团子吓得拼命扑腾翅膀,鸡飞狗跳,扬得满鸡舍灰尘。 肉团子打了两个喷嚏,皱皱眉就想出去。 不经意间扫视一圈,突然瞧见墙角还有一只母鸡。 这是整个鸡舍唯一一只没有逃跑的母鸡,它正在孵蛋。 在它身边,还有一大堆鸡蛋。 肉团子歪着脑袋看着母鸡,母鸡也看着他。 看了一会儿,肉团子突然笑了。 这个有意义,也好玩,他可以干。 迈开小短腿走过去,他学着母鸡的样子,很有范儿地撅起肥硕的小屁屁在那堆鸡蛋上晃了几下。 终于选好了角度,他毫不犹豫地坐了上去…… 纪青灵等一大群女人心乱如麻地循着脚印找过来,一打开鸡舍的门,徐婆婆便嗖地钻了进去,动作麻利得不可思议。 然而,还没等众人缓过神来,便听徐婆婆大喊一声“天哪”,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看着浑身灰尘,一屁骨鸡蛋,还冲她笑得十分得瑟,无比甜蜜的肉团子,纪青灵掐死他的心都有了。噢!她这是生了个神马东东哟…… 第726章娘亲后妈 于是,纪青灵第一次,以沈墨白和忘忧老人酷爱的姿势,拎着肉团子的后衣领,将作恶多端的小魔星从鸡舍里拎了出来。 再于是,母子俩有了以下对话: “别给我嬉皮笑脸地装傻唬我,也别给我眼泪汪汪地骗我,你娘亲我吃过的米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 你好端端地给我回话,若是敢瞎说一句,今日,娘亲就打烂你的屁骨,听到没有?” “听到……” “那你说,你为什么跑到徐婆婆家的鸡舍来?” “看鸡……” “鸡有什么好看的?” “下蛋……” “鸡下蛋你看也就罢了,为什么你要坐到鸡蛋上面?” “学鸡……生宝宝……” 一口老血涌上来,又被纪青灵硬生生咽下。 我勒个去,去去去!这特么是谁教给儿子的呀? 人家家的宝宝,最起码要到三四岁才开始琢磨自己是从哪里生出来的这种问题。 怎么轮到她儿子,才两岁多一点儿,就开始思索这么深奥的问题了涅? 耐下性子,放缓语气,纪青灵对肉团子谆谆教导:“那个,谁告诉你,坐在鸡蛋上面就可以生宝宝的? 鸡蛋很脆弱,坐在上面会打碎……” “沈爹爹。” 沈爹爹?沈墨白? 纪青灵的眼睛倏地瞪圆了:“胡说,你爹爹怎么可能告诉你这样的事情?不许撒谎!” “沈爹爹……坐……娘亲……生宝宝……” 肉团子瞪着与某妖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眨巴一下,再眨巴一下。 眼见娘亲的娇颜变得铁青,他却丝毫不惧怕。 唇角一弯,已挣脱娘亲的九阴白骨爪,死皮赖脸地扎进娘亲的怀里。 一边将浑身湿漉漉臭烘烘的鸡蛋往娘亲的衣服上蹭,一边豪情万丈地继续控诉妖孽爹爹的恶行:“煊儿……坐……沈爹爹……也生……宝宝……” 噢!马勒戈壁! 沈墨白?姐一定要杀了你! …… 肖慕一走进徐婆婆家,就看见纪青灵正凶神恶煞地拎着肉团子的后衣领大发银威。 额头上的筋都暴了起来,连药箱都来不及放下,他便冲过去将受虐待的肉团子夺了下来。 纪青灵只觉鼻端一股熟悉的药香,夹杂着点点冰雪的干净味道,便知是肖慕来了。 看也没看,她脱口便喊:“啊!肖慕?你别抱他,小心鸡……” 蛋字尚未出口,已经晚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煊儿?太可恶了,简直不可饶……” 抱怨的话一下子没了声,肖慕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以及被黄灿灿的鸡蛋染脏的衣襟。 他是多聪明的一个人啊?微一思忖,便知发生了什么,竟“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你还笑?”纪青灵哭笑不得:“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坏事吗? 师父带不了他,将他送过来。 徐婆婆好心,带他一起去和面。 他居然将几袋面粉里都灌上水。 我罚他面壁思过,他非但不知悔改,还偷偷溜去鸡舍,将徐婆婆留下来孵化小鸡的几十枚种蛋全部坐碎了。 你说,他该不该打?” “不该。”肖慕的声音柔和平静,非但没有丝毫责怪,还带着些些心疼和鼓励:“他只是个两岁多的孩子,你指望他和沈墨白一样懂事吗? 你研究过心理学,应该明白,孩子的模仿能力非常强。 煊儿往面粉口袋里灌水也好,坐在鸡蛋上孵小鸡也罢,他都只是好奇,他在模仿。 他连什么叫做坏事都不明白,你就这么凶他。 依我看,你这个娘亲,比他还不懂事。” “我……” 纪青灵百口莫辩,什么叫“指望他和沈墨白一样懂事”? 肖慕的眼神明明白白就是在告诉她,沈墨白也一样不懂事嘛! 还有,什么叫模仿能力强? 泥马,别人家的孩子三四岁才开始模仿,怎么轮到她和沈墨白的儿子,两岁多就开始模仿了呢? 当然,她承认,她对付肉团子的法子稍微简单粗暴了一点点。 可是,看着徐婆婆哭天抢地,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难不成她还要鼓励肉团子:“儿子,你继续,把你聪明发达的大脑全都利用起来?” 话说,这小子若是模仿个七八年,她和沈墨白便是盛轩王朝的首富,是不是也得被整得倾家荡产啊? 肉团子原本就瞪着泪汪汪的桃花眼,贼溜溜地偷瞄着肖爹爹和娘亲的脸色。 此时,瞧见肖爹爹不但心疼鼓励他,还毫不留情地喝斥娘亲,登时来了劲儿,“哇”地一声张嘴就哭。 边哭边嚷道:“忘忧爷爷欺负宝宝,娘亲也欺负宝宝,娘亲是后妈。 肖爹爹?宝宝好可怜!” 卧槽!纪青灵惊呆。 这小子平时说话含含糊糊,都是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 怎么跟肖慕告状的时候,说话这么流利?他不会也是个穿越过来的妖孽吧? 肖慕原本就有些气纪青灵的暴躁,此时再看肉团子和纪青灵酷似的小脸哭得梨花带雨,言语间还带着被父母遗弃的孤苦无依,软成稀泥的一颗心霎时父爱泛滥。 想都没想,敞开厚厚的棉袍将脏兮兮臭烘烘的肉团子裹进去,肖慕的眼圈都红了:“煊儿不哭,你沈爹爹和娘亲是后爹后妈,咱们不要他们。 以后,你就和肖爹爹一起过,肖爹爹疼你。” 纪青灵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肖慕?你也癔症了吗? 眼见肖慕抱着肉团子就要出门,纪青灵忙上前拉住他:“外面风雪太大,过一会儿墨白来接我的时候一起走吧?” 见肖慕斜眼看过来,纪青灵吓得赶紧松开手,又极其狗腿地呲呲牙道:“那个,我是说,煊儿身上脏得很。 你这样抱着他,会把你也搞脏的,还是让我……” “你嫌他脏,我不嫌弃。”肖慕冷声道:“你也知外面风雪大? 如此天寒地冻,你让他穿着脏兮兮湿漉漉的衣裳面壁思过。 青灵?你可真狠心!” 没等纪青灵反应过来,肖慕已抱着肉团子拂袖而去。 纪青灵的脸狠狠抽了几下,扭头叮嘱乳娘和丫鬟们留下来继续帮忙,自己则跺着脚追了出去。 肖慕算准了她会跟出来,走得并不快。 纪青灵追上他们,狗腿地将裘皮大麾披在肖慕和肉团子身上,讨好地笑道:“肖慕?咱们说说话吧?” 哪想,肖慕却连正眼都不瞧她,鼻子里冷哼一声,继续往前走。 心知肖慕是真的恼了,纪青灵不敢再多言,在心里骂了句娘,像个受气的童养媳似的,亦步亦趋地紧跟其后。 远远看去,风雪中眉目如画的三人,倒像是夫唱妇随的一家三口,哪里有半点硝烟弥漫的味道,皆是缠缠绕绕的温馨甜蜜。 一路上,肉团子都将小脸藏在肖慕的肩窝里,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哭得好不伤心。 他越是这样,肖慕的表情越是冷漠,而纪青灵的心就如吊在悬崖边歪脖子树上的濒死之人似的,如履薄冰七上八下。谁也没发现,肉团子埋在肖慕肩窝的小脸,早已笑成了一朵胖胖的九月菊…… 第727章都长头发 回到家后,纪青灵不敢怠慢,亲自准备了热水端到肉团子的婴儿房,打算将功赎罪,给他沐浴更衣。 哪想,肉团子并不领情,可怜巴巴地瞧着肖慕,软软地说:“娘亲凶,宝宝要肖爹爹洗……” “砰”地一声,纪青灵被肖慕关在了外面。 好吧!她这个娘亲再狗腿也是后妈,只有肖慕才是亲爹。 酸溜溜地转身,却瞧见忘忧老人鼻青脸肿地站在身后。 纪青灵问:“师父?煊儿今日怎么惹你生气了?” 忘忧老人的胖脸抽搐了几下,痛心疾首道:“他将老夫的雪蛛拍死了,老夫一怒之下将他留在屋内想吓唬吓唬他。 老夫发誓,我就出去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真的。 谁曾想,回来时,他却布置了离家出走的假象,自个儿躲在小纱橱内,任凭我喊破喉咙,就是不出来。 老夫魂都要下掉了,差点将忘忧谷的土地公公都挖出来。 青丫头?老夫承认,捉弄他不对。 可是,这惩罚也忒重了点吧? 你瞧瞧,老夫的骨头都险些摔断了,还有这脸,我要如何出门见人?” 纪青灵看看忘忧老人,忘忧老人也看看她,二人脸上同时浮现出踩到臭狗屎的痛苦表情…… 屋外的人忧心忡忡,屋内的人也有心事。 一路上都给纪青灵冷脸,肖慕心里着实不好受。 此时婴儿房内只剩下他和肉团子两个人,他便打算好好给肉团子上一堂思想品德课。 在心里打好腹稿,肖慕笑吟吟地柔声道:“煊儿?肖爹爹知道你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 但是,宝贝儿?你以后不能惹娘亲生气,你要爱娘亲,知道吗?” “知道……”肉团子很给力地冲他露出四颗小白牙:“宝宝爱娘亲……也爱……肖爹爹……” 这话说得令人浮想联翩,就好像普通家庭的孩子自然而然地说爱妈妈也爱爸爸一样。 肖慕心头一荡,俊脸竟爬上两朵可疑的红云。 平日里肖慕带肉团子最多,吃喝拉撒睡他也管得最多。 所以,给肉团子洗澡这种事情,他做起来得心应手。 小卧房里烧着暖暖的地龙,肖慕三下五除二地将肉团子脱得溜光,自己也只穿着件中衣,坐在浴盆前专心致志地给肉团子洗起来。 煮熟的鸡蛋味道不错,可生鸡蛋的味道实在不好闻,又腥又臭,肖慕专门在洗澡水里加了几种除腥除臭的药草。 肉团子泡在肖爹爹为他准备的香喷喷、热乎乎的洗澡水里,无比惬意。 他本就继承了纪青灵和沈墨白的优点,长得明眸皓齿、粉妆玉琢,此时,被热气腾腾的洗澡水一蒸泡,黑葡萄似的眼珠仿佛要滴出水来。 而那嫩呼呼的,几欲透明的皮肤,更是比刚煮熟去了壳的鸡蛋,还要娇嫩水润几分。 这样的肉团子坐在浴桶里,漂亮得仿佛人参娃娃,直将肖慕喜欢得恨不能抱出来咬上两口。 似乎察觉到肖爹爹看他的眼神里涌动着狂热的父爱,肉团子“啊嘟……啊嘟”地吹了两个泡泡,拍着水便扑过来,光溜溜的小身子一下子便扎进了肖慕的怀里。 “肖爹爹……和宝宝一起洗……” 肖慕被他搞了一身水,哭笑不得地在他的小屁屁上一拍,正要说话,却听肉团子又道:“娘亲也来……” 肖慕一下子愣住,脑海里竟莫名其妙地浮现出当初他和青灵在麒麟山山洞中的情形来。 她的馨香就萦绕在鼻端,身体柔软光滑得不可思议。 而他的双手和唇,着魔般想要将她牢牢掌控。 他是那么想她,那么想…… “啪啪!”肉嘟嘟的小手在他脸上拍了两下,肖慕悚然惊醒。 他疯了么?在想什么? 用手抹了把脸,他冲肉团子笑笑:“好!肖爹爹去换只大浴桶,咱们一起洗。” “还有娘亲……” “娘亲不行!”想都没想,肖慕脱口反驳:“娘亲是女人,煊儿和肖爹爹是男人!” 肉团子显然对肖爹爹嘴里的女人和男人没什么概念,吮着大拇指歪头想了想,他笑眯眯地道:“娘亲好软……” “我知道你娘亲好软……” 擦!他在说什么? “娘亲香香……” 肖慕的冷汗一下子渗出来了,噢!煊儿啊?你这是在隐诱肖爹爹犯罪吗? 不敢再和肉团子继续娘亲又软又香的话题,肖慕逃也似地取热水、换大浴桶,忙得脚后跟打头。 待一切就绪,一大一小两只一起泡在热气腾腾的洗澡水中时,肖慕已心平气和。 肉团子平素哪里和男人一起洗过澡,大多时候都是肖爹爹或者娘亲给他洗。 偶尔,他死皮赖脸硬黏着不放,娘亲也会格外开恩带着他一起洗。 当然,洗完之后,妖孽爹爹就会打击报复他,至少让他两天看不到娘亲。 肉团子无比眷恋怀念娘亲温柔绵软的怀抱,一岁半大的小心灵内,认定了妖孽爹爹就是破坏他和娘亲黏腻的刽子手,愈发不喜妖孽爹爹,也愈发贪恋娘亲的怀抱。 可是此时,他趴在肖爹爹赤果的胸前,居然发现这种感觉也不赖。 娘亲的怀抱固然绵软舒服,但好像没有肖爹爹的这么宽厚安全。 而且,肖爹爹看起来瘦瘦的,衣裳脱了却很有料。 最重要的是,肖爹爹的皮肤一点也不比娘亲的差,居然也这么光滑舒适。 小小的脑瓜突然向往起来,长大以后,他也要变成肖爹爹这样的绝世美男。 肖慕斜倚在浴桶壁上,让肉团子安安稳稳地趴在他的胸膛上。 他哪里知道肉团子的小脑瓜在想什么,只是出于本能,下意识地摆出这种姿势保护肉团子不要翻出去。 看着肉团子心满意足地趴在他身上,肥松鼠般又白又嫩的小身子扭糖人似的没一分钟消停,一双肥嘟嘟的小手还不时在他身上到处乱拍,肖慕觉得异常幸福。 仿佛他毕生追求的人生就是如此,一个心爱的娘子,一个可爱漂亮的孩子。 他完全不愿去想那个娘子到底属不属于他,只让自己沉浸在这片刻的,本不该属于他的父子天伦之中。 一大一小两只都惬意无比,内心向往满满,突然,肉团子扑腾扑腾乱蹬的小脚丫蹭了肖慕一下。 肖慕微眯的眼睛倏地一下瞪圆了,他像触电一般坐起来,一只手已探入水中去捉肉团子不安分的小脚丫。 岂料,肉团子的感觉忒敏锐。 他那一蹬原本是无意识的,哪想,竟蹬到了一团柔韧的草,好像还有什么。 “咦?”他把大拇指从嘴里取出来,也瞪大了眼睛。 肖慕正臊得满脸通红,肉团子突然扑上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像发现新大陆了一样,肉团子显得无比激动,贼溜溜的桃花眼闪闪发光。 “肖爹爹?男人和女人……一样……” 肖慕此时哪有心思跟他讨论男人女人的问题,应付差事道:“嗯?哪里一样?” “下面……” 下面?肖慕的身子一僵。 肉团子立刻兴奋地用手拍打水面,吹着泡泡道:“肖爹爹和娘亲……屁屁上都长……头发……” “轰”地一下,肖慕的脑袋炸开了…… 第728章黑心小鬼 沈墨白带人顶着一身风雪,精神抖擞地满载而归。 才走到后院,便瞧见回廊下,宝贝娘子和忘忧老人面面相觑地站在婴儿房门口。 疾步走过去,还没忘记运功将身体暖热,待手心微微发烫,他才伸手将纪青灵搂入怀中,柔声问:“青儿?你们在做甚?” 纪青灵一抬头就看见他英朗璀璨的俊脸,宛如黑色苍穹中的一弯明月,穿云而出光芒四射摄人魂魄。 又像冰雪世界中一棵浑身赤寒孤傲绝立的青松,风雪无惧唯我独尊。 天地之间仿佛瞬间失去了颜色,只余他沉默而夺目的容颜。 失神地看着沈墨白,直到他眸中含了温柔笑意,俯首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纪青灵才懵懂醒转。 有点不好意思地抓着他的衣襟,她脱口道:“墨白?以后每天下午,咱们俩来给煊儿洗澡吧?” “嗯?”沈墨白眸光流转,扫了一眼婴儿房的门,轻声问:“肖慕在给煊儿洗澡?” “嗯!” 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沈墨白,纪青灵道:“煊儿口口声声说你我是后爹后妈,要和肖慕单过呢! 这孩子早慧,咱们还是得多陪陪他。 以后,你能不能抽出点时间,跟我一起给煊儿洗澡啊?” 说实话,这个建议沈墨白并不喜欢。 肉团子早慧他一早就发现了,所以,他不认为多给肉团子洗澡就能增进父子母子感情,这臭小子需要的绝非爹娘给他洗洗澡这么简单。 沈墨白基本上敢断定,黑心肝的妖孽儿子想要的,是独占他的青儿。 不过,既然宝贝娘子认为多给肉团子洗澡可以增加感情,他也欣然接受。 反正是洗澡么,谁说只能给肉团子一个人洗了? 若洗的时候,不慎打湿了衣裳,他和青儿是不是也可以一起洗? 顺便,还能做点更美好,他更喜欢的事情。 虽说让肉团子在旁边观战有点别扭,但是,两岁半大的奶娃娃,便是再早慧,应该也无碍吧? 这般想着,便有些蠢蠢欲动。沈墨白索性卷起袖子就去推门:“青儿的提议不错,也不要等了,咱们现在就去给煊儿洗吧? 总是麻烦肖慕,也不太好……” “你等等……”纪青灵一把拖回他:“别进去,肖慕之前又要了大浴桶和热水。 好像,好像在和煊儿一起洗……” “啊?本王的儿子,和肖慕一起洗澡?”沈墨白的脸色瞬间变了:“简直是荒唐!” 一直没机会开口的忘忧老人登时不依了,两眼一瞪,不悦道:“有什么荒唐的?煊儿是男人,慕儿也是男人,为何不能在一起洗? 你儿子回来的时候又腥又臭,一身鸡蛋,把慕儿身上也搞得腥腥臭臭的。 慕儿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难不成你要让他晚上带着一身鸡蛋味儿睡觉?” “本王没这个意思。 但,肖慕可以自己洗,为何非要带上煊儿?” “你当慕儿愿意带你那不省心的妖孽儿子洗澡?那还不是你儿子自己缠着慕儿要洗的么? 再说了,慕儿不带他洗谁带他洗? 你么?还是青丫头啊? 我说沈墨白?你都知道夜夜光着身子抱着青丫头睡觉舒服,难道煊儿一个奶娃娃就不知道与人皮肤接触安全舒服吗? 你自个儿不爱他就罢了,还霸着青丫头也不爱他。 现在,慕儿代替你们俩去爱护他,你还不乐意,你这个爹爹当真是后爹!” “我……”沈墨白第一次被人堵得哑口无言。 好吧!他承认,他这个爹爹做得有点失职。 但这并不说明他不爱肉团子好不好? 事实上,他非常爱肉团子,不管什么好东西,都会想到肉团子。 当然,第一个想到的是宝贝娘子,肉团子占第二。 这不能算厚此薄彼吧?毕竟,他都没把自己放在爱的行列里。 问题是,就这样,不省心的小妖孽还是不满足,总跟他抢青儿。 他生性冷漠,不善花言巧语,但肉团子却集中了肖慕和卓云腾的功力。 不但具备肖慕那股子柔韧温和,还拥有卓云腾那般死皮赖脸的邪魅。 偏偏肉团子的模样比他沈墨白和肖慕还要干净讨喜,就跟青儿一样,长了副让人一看就心软的妖孽面孔。 每每一到宝贝娘子跟前撒娇,青儿就缴械投降完全将他这个夫君抛诸脑后,一心只想着肉团子。 这让他如何受得了? 于是乎,日子越久,父子俩越不对眼儿,大有两看两相厌的架势。 不过,这些话放在心里就好,好歹他也是堂堂智亲王,被忘忧老人这么一说,面子上如何挂得住? 冷哼一声,将纪青灵打横一抱,沈墨白拔腿就走。 “喂!你抱我去哪里?煊儿和肖慕还没有出来呢!” “还等他做甚?他不是觉得为夫和你是后爹后妈吗? 那就让他跟着肖慕这个亲爹爹好了。 他想怎么光着身子和肖慕抱就怎么抱,为夫只管回屋去抱你就好!” 卧槽!卧……槽啊! 这厮是在和一岁半的儿子争风吃醋怄气吗? …… 肖慕对付肉团子还是很有办法的,加之他又有耐心。 很快,肉团子的注意力就从头发的问题上转移开,开始兴高采烈地和肖慕在浴桶里玩水。 毕竟只是个两岁半的小豆丁,这般疯玩了一小会儿,肉团子就开始哈欠连天。 肖慕也感觉到洗得差不多了,便将肉团子抱出来擦干,直接抱到里间卧房榻上。 打开浴巾,他开始给肉团子做全身按摩。 这是肉团子平素享受惯了的待遇,今日挨了娘亲的批,又玩疯了,此时被肖爹爹揉搓着,肉团子舒服得不得了,嘴里哼哼唧唧吐着泡泡,凤目已渐渐闭了起来。 没多久,团子肥嘟嘟的雪白小身子就被肖慕搓得微红,全身的毛孔都放松下来。 肖慕给肉团子换上干净软和的中衣裤,这才盖上被子,打算离去。 正要转身,领口一紧,却被肉团子紧紧揪着。 心中好笑,俯首在肉团子带着奶香的小脸蛋上吻了吻,肖慕低声道:“宝贝?赶紧睡吧,肖爹爹去唤你娘亲进来陪你……” 肉团子的凤目已经失了焦距,这句话却听得异常清楚。 肉嘟嘟的小短手猛地一伸,索性直接抱住了肖慕的脖子。 嘴里兀自嘟囔道:“肖爹爹……别走……” 肖慕一怔,心登时软得一塌糊涂。 看着瞌睡得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却死活不愿松手闭上眼睛的肉团子,他轻叹一声,终于翻身上榻,在肉团子身边躺下来。感觉到他的体温靠近,肉团子又往他的怀里拱了拱,这才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第729章捉奸三人 虽说沈墨白这个无良爹爹发狠,将肉团子丢给了肖慕,纪青灵却不大放心。 趁他洗澡的时间,纪青灵又返回婴儿房。 忘忧老人正在清理洗澡水,看见她来,冲里间努努嘴嘘了一声。 纪青灵会意,忙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掀开帘子,身子一僵,纪青灵愣住了。 肖慕和肉团子头并头地睡得正香,许是怕压着肉团子,肖慕的身子半侧着,将肉团子轻轻拢在怀里,被子只斜斜搭着他半个腰。 肉团子的头枕着他的一条手臂,整个人都拱在他的怀里,小手还紧紧攥着肖慕的领口不放。 一大一小的睡姿惊人地相似,都是极其缺乏安全感的样子。 但两张天使般的睡颜却无比满足,仿佛最完美的水墨画,干净美好得令人心悸。 纪青灵只觉眼睛一阵刺痛,一只手已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将差点呼唤出来的话语全部压了回去。 在心中默叹一声,她轻轻转身。 尚未离去,却听身后有人轻唤:“青灵?” 回头,正对上肖慕明月秋水般纯净空灵的眼眸。 不知道是不是才洗完澡不久,今夜的肖慕眉眼特别清晰,如墨的眼睛仿佛水洗过一般,能在瞬间摄去人的魂魄。 与沈墨白相比,肖慕少了那股英挺的霸气,但却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清。 这份冷清如此温柔,就像是易碎的水晶,明明你很想伸手去触摸,可就是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让你爱不释手的同时充满了无力感和挫败感。 纪青灵有些转不开眼睛,傻愣愣地瞪着肖慕,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是她憨憨傻傻的模样取悦了肖慕,肖慕莞尔一笑,刹那间春暖花开百花齐放。 “过来!” “嗯?”纪青灵一怔:“我?” 肖慕叫她……过去? 肖慕已微微支起了身子,“你来陪煊儿睡吧,我回去了!” “哦!”微微松了口气,纪青灵笑得有些勉强,“不用陪他睡,养成毛病不好!” “是么?” 很简单的两个字,纪青灵却不知道该如何接嘴。 其实,这个问题她从来都没考虑过。 在她的意识里,二十一世纪的小朋友都是独立睡觉的。 所以,即便肉团子还没断奶,她也从来不让乳娘晚上搂着他睡觉。 大概是习惯了,肉团子晚上也从来不喜欢被人搂着睡。 因此,方才乍一下看见肖慕搂着肉团子睡,她才会觉得吃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肖慕简简单单地用这么两个字问出来,她突然就有些不确定了。 或许,真的是她这个娘亲太严厉。 又或者,是她太高估了肉团子的独立能力。 毕竟肉团子只是个两岁多的小豆丁,他应该还是很眷恋娘亲的怀抱吧? 看着她面上的迟疑和矛盾,肖慕的眼眸中滑过一丝不忍,温和的语气中却带着罕见的不容抗拒:“你今日才凶过他,他很难过。 来,陪陪他!” “哦!”纪青灵听话地走过去,在榻上坐下。 肖慕已极其守礼地掀被下榻。 然而,肉团子紧紧揪着他的衣领不放,肖慕无奈,只得轻手轻脚将外袍脱下来。 “别!”纪青灵赶紧去阻止:“你也才洗过澡,头发尚未干透。 这般只穿着中衣出去,会冻病……” 话还没说完,袖子一紧,她已被人抓住了。 纪青灵和肖慕同时望去,却见肉团子不知何时醒来,正瞪着惺忪的睡眼盯着他二人。 下一秒,一个翻身,肉团子竟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圆滚滚的小身子直接扑进了纪青灵怀里,抱住纪青灵的脖子肉团子拼命乱蹭:“娘亲?娘亲陪……宝宝……” 纪青灵的鼻子一酸,肖慕果真说得没错,肉团子今日很难过。 “好!娘亲今晚陪着煊儿,和煊儿一起睡!” 肉团子的小胖脸登时乐开了花,肖慕终于松了口气。 哪想,才要穿上外袍,肉团子的一条手臂已勾住了他的脖子,“肖爹爹?娘亲……陪我们一起睡!” 沈墨白刚走到婴儿房门口,就听见了肉团子脆生生的声音。 眉心一跳,“砰”地一声推开房门,他直直地闯了进来,带着满身的寒霜和怒意。 而看到卧房里的这一幕,他的头发都要着火。 这神马情况? 宝贝娘子和肖慕一左一右并排坐在榻上,肉团子在他们中间,粗短的小胳膊一边一个搂着他俩的脖子,三个人都在笑。 最关键的是,肖慕只穿了件中衣。 而且,中衣的领口还是敞开的,大片胸膛都敞露着。 虽然青儿和肖慕笑得很勉强,也挺尴尬。 但是,肉团子却笑得嗝屁嗝屁的。 噢!这个小兔崽子到底是他的儿子还是肖慕的儿子啊? 坑爹坑到这种程度,他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坏事,才能生出这样的妖孽儿子来? 乍一听见肉团子的话,纪青灵和肖慕脸上的笑容都来不及收回就呆掉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俩还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小妖孽,眼前一花,居然又冒出来个大妖孽。 腾地一下,俩人同时站起来,险些将肉团子带倒。 肖慕赶紧去扶肉团子,纪青灵却顾不上,急急向沈墨白迎上去:“你怎么来了?头发都在滴水,仔细别感冒了。” “为夫不会感冒,肖慕先生才会感冒!” 艾玛!这醋吃的,他到底在外面听了多长时间啊? “那个……” 没等她那个完,沈墨白便硬邦邦地打断她,问:“你们三个在做甚?” “嗯?”肖慕瞠目结舌。 “啊?”纪青灵目瞪口呆。 肉团子却笑眯眯地看向妖孽爹爹,清清楚楚地叫了声“沈爹爹”。 眼见沈墨白眼眸中的冰雪渐有消融的趋势,哪想,肉团子紧接着又道:“娘亲陪宝宝和肖爹爹睡觉觉……” 嗬哟!儿子呀?你要不要说得这么清楚,这么顺溜啊? 纪青灵登时觉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哐当”一声,门口的忘忧老人惊得铜盆都掉在了地上。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他见青丫头进来那么久都没出去,慕儿也没出去,实在不放心,才找了借口,端了盆水过来瞧瞧。 哪想,直接听到肉团子那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娘亲陪宝宝和肖爹爹睡觉”。 噢!别说沈墨白了,便是他的心脏,也受不了好么? 慕儿啊慕儿?你就算想要偷腥,是不是也背着点儿人?怎地就把小肉团子教成了这样? 教坏小肉团子倒也罢了,这样的话怎么能说给沈墨白听呢? 矮油!这是要作死的节奏啊? 哆哆嗦嗦将铜盆捡起来,忘忧老人硬着头皮道:“慕儿?赶紧来帮为师看看。 今日找煊儿为师的腰闪到了,腿也跌青了,还有……” “来了!”没等他的话说完,肖慕已从榻上窜下来。 衣裳和鞋子都来不及穿好,肖慕拔腿就跑。那模样,看在沈墨白眼睛里,怎么都觉得像是被人捉奸在床夺门而逃…… 第730章坑爹儿子 纪青灵一连在心里骂了肖慕三遍不仗义,这才硬着头皮冲沈墨白笑道:“那个,我们陪煊儿睡觉吧?” “他自己睡,青儿回去陪为夫睡!” 卧槽!这厮多横啊? “哇……”肉团子哭号起来:“肖爹爹?肖爹爹?宝宝要肖爹爹……” 肖慕才跑到门口,便听见肉团子撕心裂肺的哭号声,脚下一顿,想都没想便扭头又往回跑。 刚迈出一步,就被忘忧老人扯回来:“你干吗去?” “煊儿在叫我!” “为师听见了!” “他哭了,哭得很伤心!” “是很伤心。”忘忧老人恨铁不成钢:“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又不是你儿子?他是沈墨白和青丫头的儿子。 现在,沈墨白和青丫头都在里面,难不成你觉得,他们夫妻俩还会虐待煊儿不成?” “我……”肖慕语塞。 “嗬哟!快走吧,慕儿?都火烧屁骨了,咱们还是自保吧!” …… 看着坐在被褥间,哭得快背过气去的肉团子,纪青灵终于恼了。 猛地甩开沈墨白的手,吼道:“你自己回去睡吧! 从今往后,我每天晚上都来陪煊儿睡!” 嗯?娘亲以后要来陪他睡?肉团子的凤目一眯,眼泪尚未风干,便不厚道地坏笑起来。 看看面色铁青的宝贝娘子,再看看榻上明显阴谋得逞趾高气昂的妖孽儿子,沈墨白终于像只戳破了的气球般萎顿下来。 “好吧!今晚,为夫和青儿一起留下来陪煊儿睡。” 肉团子一愣,他的耳朵没有听错吧?妖孽爹爹也要陪他一起睡觉吗? 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动起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很期待。 婴儿床挺大,煊儿一个人睡的话,不管怎么翻身也掉不下去。 肖慕陪着他睡也够宽敞。 可是,一家三口睡在一起,却有点窄。 纪青灵睡在靠墙的最里面,肉团子当仁不让地睡在中间。 沈墨白只好屈尊,睡在最外面。 因为床窄,他不愿委屈宝贝娘子,又怕压到妖孽儿子,只好侧着身子,勉强睡在床沿上。 这种睡姿实在谈不上舒服,要知道,平时他和青儿睡觉,要么以完全禁锢的方式抱着青儿睡。 要么,干脆就是趴在青儿身上睡。 现在乍一下换成这种姿势,他怎么睡都觉得不得劲儿。 偏偏肉团子一个人睡惯了,睡姿和青儿一样四仰八叉。 他几次闭上眼睛,都被肉团子的小短腿踹到。 这次,肉团子的小短腿更是结结实实蹬在了他的肚子上。 以肉团子的力气,倒不至于瞪得多疼。 可肉团子的小脚丫实在太绵软太光滑,就像青儿的小手,一下子就让沈墨白不安分起来。 都说饱暖思淫欲,这话一点不假。 以前他天天忙着和青儿破案子,都一天不愿落下地夜夜纠缠青儿。 现在,没了那些烦心事儿,沈墨白最感兴趣的就是和宝贝娘子晚上做游戏。 可这忘忧谷实在太小,又不是自己的家,他总不能不分昼夜,天天将青儿困在榻上不是? 便是他乐意,青儿也不干呐! 好在他可以和云威、冷夜他们外出打猎,白天的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天知道他有多盼望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刻,他可是掰着手指头数时辰才熬过来的。 眼下,看着自己的大好福利就这么被肉团子阻挠了,沈墨白的心就跟在咸盐水里泡过了一般,又苦又涩。 这般憋了许久,身边的肉团子早已睡得欢实,沈墨白终于忍不住伸出一只脚轻轻去勾宝贝娘子的小脚丫。 纪青灵睡得也不踏实,毕竟床小,地龙烧得又旺,她只觉身上汗津津的。 但白日里忙忙碌碌,着实累了,所以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迷离状态。 就在此时,突然感到一团炭火在炙烤自己的脚。 想都没想,她便将脚趾缩了起来。 哪想,这团炭火却不依不饶如影随形,大有不将她吞噬誓不罢休的味道。 索性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地避开肉团子把腿蜷起来。 才迷迷糊糊间,猛地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觊觎自己。 心头警铃大作,一下子清醒过来。 待弄明白这是某妖在作祟,纪青灵登时哭笑不得。 沈墨白极其敏感地察觉到宝贝娘子醒了,他几乎欣喜若狂地支起身子,越过肉团子伸长脖子去捕捉宝贝娘子的嘴唇,嘴里还下意识道:“青儿?为夫睡不着。” 哪想,肉团子碍事,沈墨白没亲到宝贝娘子的嘴唇,却堪堪触碰到青儿的耳朵。 索性张嘴含住青儿的耳垂,沈墨白无比委屈道:“宝贝?为夫想你了!” 纪青灵被他弄得心惊肉跳,赶紧又转身翻过来,摸摸他的俊脸悄声安慰道:“忍忍吧?过两天好吗? 到时候,一定把你喂得饱饱的。” “过两天?”沈墨白腾地一下坐起来:“还要过两天?青儿?你是想要为夫的命吗?” 纪青灵也坐起来:“我……” 话还没说完,嘴唇已被饥渴的唇堵住。 沈墨白今日着实委屈得厉害,发了狠地亲吻他的小女人。 纪青灵被他吻得晕头转向,也不知什么时候,沈墨白已经抱着她调了个头,俩人换到了床榻的这一面。 箭在弦上,沈墨白突然感到身上一热,后背上竟多出来一个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猛地回头。 饶是他武功盖世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由打了个哆嗦。 肉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趴在他背上,虽看不清他的脸,沈墨白却看见他挥舞着胖手臂,在自己的背上拍了两下。 “煊……煊儿?你怎么醒了?”沈墨白说话的声音都不利索了。 纪青灵正恍恍惚惚,突然听见沈墨白的声音,一下子坐了起来。 夫妻二人正陷入惊恐之中,岂料,肉团子肥嘟嘟的小身子突然从沈墨白身上滑了下去。 半天都没有动静,夫妻俩同时伸头去看。 却见肉团子就这么斜歪着,鼾声大作睡得正香。 愣了半天,沈墨白才意识到肉团子根本就没醒,而是睡迷糊了。 额头上立刻滑下三根黑线,一时间竟有了跳河的冲动。 这神马坑爹的儿子哟!要不要这么狠? 若是以后每天晚上都这样来两次,只怕要不了多久,他就变成太监了吧! 纪青灵此时也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 有了这么一次午夜惊魂,便是沈墨白再色胆包天,也不敢继续造次。 眼睁睁地看着宝贝娘子近在咫尺却不能碰,沈墨白憋屈苦逼得连连感叹。 在他感叹到第二十次的时候,纪青灵终于忍不住道:“快睡吧! 明日,你不要和云威他们去打猎了。 我陪你……好好补眠。” “真的吗?”某妖的桃花眼立刻开始灼灼放电。 “当然是真的。”红着脸,纪青灵悄声道:“现在不许再乱动,赶紧睡吧! 不然,明日就不是陪你补眠了,而是,陪煊儿补眠。”心脏登时漏跳半拍,再不敢胡思乱想,沈墨白老老实实地闭上了眼睛…… 第731章还有尾巴 云威、冷夜等人早起听说沈墨白病了还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想,便自己带着人马打猎去了。 将吃饱睡足的肉团子交给肖慕和忘忧老人,沈墨白直接抱着宝贝娘子回卧房补眠去了。 许是大半天的补眠终于让他过足了瘾,晚膳时,他竟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害得冷夜等人不时偷看他,饭都没吃饱。 其他方面的瘾过足了,被肉团子视作后爹的憋屈和酸意却还在,沈墨白便自告奋勇要陪儿子洗澡。 纪青灵心知他还在醋昨日肖慕带肉团子洗澡的事,也不戳穿他,备了足够的热水,留他父子二人在婴儿房交流感情,自己则和肖慕、忘忧老人商议新春家宴事项去了。 沈墨白虽然没给肉团子洗过澡,但却瞧过青儿给肉团子洗。 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现在的肉团子又不像刚出生时那么不堪一击,于是,大小妖孽皆脱得光溜溜,一同泡进了大浴桶。 当然,这只大浴桶不是昨日肖慕和肉团子共浴的那个。 开玩笑,他堂堂沈墨白,岂能用其他人用过的浴桶? 宝贝娘子的自然他不嫌弃,肉团子的他勉强也能接受。 但肖慕用过的,恕他接受无能。 肉团子昨晚和肖慕泡澡尝到了甜头,今日也不管是谁带他洗澡,一下到水里,就兴奋地撅起小屁屁拍起水来。 沈墨白今早满足了口腹之欲,此时心情十分放松,将肉团子放在肚子上,斜倚在浴桶里,笑眯眯地看着肉团子玩儿。 噼里啪啦地玩儿了一阵子,肉团子突然吐了个泡泡,无意识地唤道:“肖爹爹……” 沈墨白眉头一蹙,不满地纠正道:“什么肖爹爹,你只有一个爹爹,就是本王。 以后不许再唤肖慕肖爹爹,听到没有?” 肉团子抬头看看他,似乎这才发现老母鸡变鸭子,陪自己洗澡的居然不是肖爹爹,而是沈爹爹。 他把大拇指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吮了几口,清亮的口涎沿着雪白柔嫩的肉下巴直直流淌下来,一滴不落地流在了沈墨白的胸口上。 沈墨白一阵恶寒,噢!太恶心了。 想他沈墨白多么倾国倾城绝世无双的一个人,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喜欢流口水的儿子来? 他哪里会去想两岁半的肉团子还在长牙,流口水也是人之常情? 拼命压制住心头的厌恶,他极其不爽地伸手给肉团子擦去嘴角的口涎,谆谆教导道:“煊儿?看见美男流口水那是女子该做的事情。 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以后决计不能为美色所动,尤其是美男,听明白没有?” 也不知道他这话肉团子是否真的听懂了,肉团子将大拇指从嘴里取出来,很给力地冲他呲了呲小白牙。 “嗯!孺子可教也!”沈墨白十分满意。 然而,他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 肉团子嘴里的小白牙怎么看起来那么渗人呢?而且,这小子的眼睛为什么突然变得贼亮贼亮的? 就好像,就好像? 心头一惊,尚未来得及躲闪,肉团子已“啊嘟……啊嘟”地吹着泡泡扑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熟悉妖孽爹爹的身材比例了,他的动作无比准确。 沈墨白只觉左右胸口同时刺痛,仿佛突然被铁丝勒住了心脏,连瓣膜都被揪了起来。 肉团子的手嘴并用,已双双袭中了他胸前的花儿。 像是不太满意他的不丰满,用小白牙和小指甲死命咬着掐着,大有不咬下来掐下来誓不罢休的架势。 沈墨白以前在肉团子身上吃过亏,心理上几乎留下了阴影。此时被肉团子这般虐待,心头猛地升起一股戾气。 想都没想,扯住肉团子的两条小粗腿,就要将他从自己的花儿上拽下来。 哪想,肉团子一旦咬中,再也不肯松嘴,不仅仅是小白牙,便是平素看起来柔软无害的小手指头,也像嵌入他的皮肉中似的,就是不松开。 沈墨白一扯之下,非但没将肉团子扯下来,皮肤倒像是要从身上硬生生撕裂下来般,痛得他直抽凉气。 强忍着疼痛,脑子里拼命回想宝贝娘子教他的对付肉团子的高招。 可实在太痛了,他只觉脑子里一片浆糊,光记得宝贝娘子说,肉团子若再这般欺负他,只管打他的小屁屁便是。 一咬牙,他将肉团子的小身子托出水面,大手一挥,就要冲肉团子粉嫩嫩的小屁屁拍下去。 可是,肉团子突然像毛毛虫般拱了两拱,小屁屁嫩藕般水汪汪的,只将他的心萌得软成了一滩泥,手掌便怎么都拍不下去。 无奈地苦笑一下,他自言自语道:“青儿?你总说为夫是大色狼。 可是,以为夫来看,煊儿才是小色狼。 他每回见到为夫都袭胸,还在为夫身上又摸又掐。 你说,长大之后,他会不会只喜欢男人啊?” 这个问题实在太严肃,太深奥,也太意味深长了。 沈墨白皱皱眉,吸着凉气小心翼翼去拨弄肉团子的胖脸,“煊儿啊?爹爹这里不能咬,也不能掐。 你若实在喜欢色美男,下回和你肖爹爹一起洗澡的时候,你好好咬他掐他。 你肖爹爹不习武,他的花儿比爹爹的要绵软,口感一定很好。 怎么样?爹爹不再阻止你肖爹爹带你洗澡,你现在放开爹爹可好?” 突然听到妖孽爹爹提肖爹爹,肉团子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 松开嘴抬起头看了一眼沈墨白,抓得死紧的胖手手也同时松开了。 沈墨白终于松了口气,双手刚护住自己的花儿,却听肉团子又嘟哝了一声“头发”,肉嘟嘟的小身子已往浴桶深入滑去。 沈墨白不知道肉团子又想做甚,但他怕水淹到肉团子,赶紧坐直了身子,伸手拎住肉团子,将他重新放回了肚皮上。 不曾想,这一动作变换让身体部分露出了水面,肉团子眼睛一亮,突然出手如电。 刚在两朵花上吃了亏,这次沈墨白的反应极快,肉团子的小肥手才伸过去,他就赶紧侧身一避。 重点部位躲开了肉团子的咸猪手,但却殃及了池鱼。 肉团子的小肥手险险从大腿根擦了过去,没抓着,问题是,却顺势揪走了几根毛发。 “啊……”饶是沈墨白乃盖世英雄,这一下也让他吃不消惨呼起来。 只是,惨呼声刚出嘴,肉团子却已举着自己的肥胳膊,讨好地将小胖手伸到了他面前。 “沈爹爹……头发……头发……” 沈墨白心头一悚,还没来得及告诉儿子,这个不是头发,又见肉团子满脸兴奋道:“还有尾巴……没抓住……”“咳咳咳咳……”沈墨白终于被口水成功呛到了…… 第732章萌宠爹爹 这天晚上,纪青灵刚给沈墨白受伤的花儿抹好药膏,便被沈墨白抱上了榻。 夫妻二人极其严肃地进行了以下对话。 “青儿?为夫觉得煊儿继续跟肖慕相处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 “肖慕实在太流氓了。” “……肖慕……流盲……” “嗯!”沈墨白慎重地点点头:“他都快把煊儿教成小色狼了。” “怎么可能,你别瞎说……” “怎么不可能?煊儿今日在为夫身上乱咬乱摸乱掐……” “他多大点儿啊?有大人跟他一起洗澡,他兴奋得爬来爬去,摸你那不是很正常吗?” 迟疑地看一眼妖孽夫君有些渗血的花儿,纪青灵满头黑线道:“至于他咬你掐你,这个不能怪肖慕好不好? 是你最早给他惯下的坏毛病。 而且,我觉得,这一点好像是遗传……” “你说甚?再说一遍?” “那个,当我这句没说。” “嗯!”妖孽夫君黑着脸将话题重新转回来:“为夫觉得肖慕教得不好,没得将煊儿教成他那样的人面兽心。” “你别瞎说,肖慕不是那样的人……” “谁瞎说?”沈墨白一下子急了,“你也看到了,为夫那儿也红肿了,那也是煊儿干的好事。” 纪青灵一愣,面上浮起两朵红云。 渐渐地,连脖子和耳朵都红了。 “那个,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煊儿若是不懂事……你就转移他的注意力。 比如呵他痒痒,或者跟他说话,或者和他做游戏。 再不然,你就喝斥他打他。 我就不相信,你那么大个人,不让他咬你摸你那里,他还能咬得到摸得着?” 沈墨白脸色一沉。 天地良心,当时的情况如同万箭穿心,他哪里还能想到给肉团子呵痒痒、做游戏啊? 宝贝娘子说得好轻巧,肉团子那副鬼哭狼嚎的嗓子,他若想咬想摸,不让他得逞,能行吗? 话说,今日肉团子是揪下来几根毛发心满意足了,不然,他这个爹爹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罢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青儿?为夫想说的是,肖慕,肖慕他居然告诉煊儿。 那是……头发……和尾巴……” “……扑哧……哈哈哈哈……”纪青灵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 看着宝贝娘子笑得花枝乱颤,沈墨白又急又气,“你还笑,为夫觉得这样下去当真不妥。” “哈哈……有什么不妥的……哈哈……煊儿最多就是咬咬摸摸你和肖慕,他又没咬没摸别人。” 这叫什么话?儿子咬他摸他他都已经够抓狂的了,还咬肖慕摸肖慕? “就是这样为夫才觉得不好。”索性心一横,沈墨白道:“万一他长大以后,只喜欢男人怎么办?” “咳咳咳咳……” 纪青灵一口气没倒腾上来,终于栽倒在榻上…… 头发和尾巴的问题,纪青灵实在没办法去质问肖慕。 这个时代那么封建,男人又都主外,便是女人在家相夫教子,也不可能给子女那么早就进行信启蒙教育。 她几乎能肯定,“头发”和“尾巴”这种隐涩的词儿绝非出自肖慕之口。 这一定是她那个宝贝妖孽儿子自己想象出来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肉团子就实践到了妖孽夫君身上。 想想肖慕那副云淡风轻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是不是也被儿子的小白牙和咸猪手搔扰过啊? 倒是当真难为他了,连找她告状都不能。 嘿!怪不得沈墨白害怕肉团子长大后只喜欢男人。谁叫他和肖慕都是极品美男啊? 不过,在纪青灵眼睛里,这当真不是什么大事。 二十一世纪做过父母的,谁还没遇到过几件这样尴尬的事情啊? 再见到肖慕时,纪青灵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显然,肉团子本身也没多纠结这件事,因为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事情吸引了。 他突然发现跟沈爹爹一起洗澡,比跟肖爹爹一起有趣多了。 虽说沈爹爹不像肖爹爹那么有耐心,也极少与他互动,但沈爹爹的身躯更健硕,肌肉更有力,怀抱也更安全。 最重要的是,他掐咬肖爹爹,肖爹爹都不吭不哈,只是满脸宠溺地看着他笑,搞得他都不好意思再掐再咬。 而掐咬沈爹爹,沈爹爹会大呼小叫,那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黑,一会儿又变青,五颜六色,有趣极了。 这样一掐一咬就叫的沈爹爹,多像娘亲说过的哭笑娃娃啊?萌宠萌宠的! 所以,再遇到洗澡的时候,肉团子便死活不要别人,一定要妖孽爹爹带着他洗。这刚好遂了给宝贝娘子谗言失败的沈墨白的心愿,沈墨白很快转移战略,开始刻意讨好亲近肉团子,冒着被肉团子上下其手的危险,坚持每天带肉团子洗澡。以此,来抵抗肖慕试图悄悄攻陷肉团子的糖衣 炮弹。 新年很快就在沈墨白的儿子改造计划中度过,每天,纪青灵都能听见肉团子清脆开心又呆萌的笑声。 当然,还有沈墨白隐忍委屈的呼叫声。 作为回报,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每晚妖孽夫君加倍的索要和纠缠。 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锲而不舍的努力,沈墨白终于成功取代肖慕,成为肉团子心目中唯一的高大上爹爹。 沈墨白每天依然带着云威、冷夜等人外出打猎,只是,猎人的队伍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肉团子。 云威、冷夜等人以前苦于肉团子太小太脆弱,而且又被肖慕霸着没办法亲近。 现在肉团子回归正途,当下拿出浑身本事,较着劲儿轮番又惑肉团子学武功。 今天你演示一套拳脚功夫,明天我来一场眼花缭乱的剑术,后天他窜上跳下施展绝世轻功,直把肉团子看得一愣一愣的。 见兴趣被他们成功勾起,云威等人索性再接再励,居然从深谷给肉团子捉回来一只浑身没有一根杂毛的雪狼。 肉团子本来就是男孩子,又继承了纪青灵和沈墨白骨子里不安分的因子,以前就把小雪球欺负得一愣一愣的,现在,再有了小雪狼这么精力十足又撒欢可爱的宠物作伴,和肖慕在一起的时间更少。 今天跟着沈墨白一起打猎洗澡,明天跟着云威、冷夜这帮硬汉在练武场上翻滚。 不到半个月,肉团子就长高长大了一截。 虽说两岁多的孩子依然肥硕可爱,但却隐隐有了沈墨白妖气纵横魅惑天下的风骨。 纪青灵察觉到儿子的突变,虽然有点不放心,但更多的是高兴。 男孩子么,就是要活得肆意洒脱,肖慕实在太静、太文气了。她是个俗人,虽欣赏肖慕的优雅脱尘,但却和沈墨白一样,认为这个时代,谁的武功高、拳头大,谁才更能占有主动权…… 第733章算计肖慕 冬去春来,夏离秋至,又到了七月初七乞巧节。 肖慕站在院子里的一棵木棉树下,微微有些失落。 繁华落尽,洗尽铅华,青灵他们已经来忘忧谷快一年了,他们很快乐,每个人都很快乐。 但他,不快乐。 他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只隐隐觉得自己的内心,似乎失去了那份平和,变得一天比一天贪婪起来。 尽管每天都能见到青灵和煊儿,但这不够远远不够。 他想要时时刻刻都看到她,也想无休止地宠溺煊儿,在沈墨白看不到的地方。 可他心里明白,青灵是沈墨白的娘子,便是沈墨白不刻意阻止,以她的脾气和为人,也不会整天和他腻在一起。 这个他用全部生命爱着的女人,正在一点一点脱离他的视线。 至于煊儿,那个可爱的,他当做自己儿子来爱着的孩子,是那么的好动,那么骨骼奇佳聪慧过人。 以沈墨白这样的身份地位,绝不可能永远都让煊儿跟着他肖慕,更不可能让煊儿像他这样尚文弃武。 所以,肖慕虽心如刀绞,但对于这半年来青灵的刻意保持距离,以及沈墨白授意让肉团子对他的疏离,都未表现出丝毫不满。 只是,今日是煊儿的三岁生日,他突然很渴望回到最初青灵刚来忘忧谷的那段日子。 那段日子里,他总是能忘乎所以地将肉团子抱在怀里,青灵跟在他身侧,他只要一转眸就能看见她。 他们像真正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微风拂过,树上飞起几只惊鸟。 一朵洁白如云的木棉花飘然落下,在肖慕肩膀上一撞,轻轻落在地上。 肖慕的视线追随着它,几秒钟后,弯腰将这朵花捡起来,静静凝视。 纪青灵早起便带着丫鬟们在谷里采摘新鲜花瓣,打算做些鲜花饼,等沈墨白和云威等人带着肉团子打猎回来后一起享用。 才拎着装满花瓣的竹篮走到月亮门前,便瞧见院子里的木棉树下站着个白色的身影。 夏末秋初,外界的花儿已谢了大半,忘忧谷中的山花却开得正艳。 而这棵木棉树上,大朵大朵的花儿肆意怒放,托出一世界如梦似幻。 树下的男子,安静冷清地握着一朵盛开的木棉,仿若水墨画中走出来的天使,挺拔出尘,绝世独立。 纪青灵脚下一顿,莫名其妙就有些移不开眼睛。 最近这半年,不管是她还是肉团子,都似乎太忽略肖慕了。 今日细细打量,她竟发现肖慕愈发超凡脱俗,显得与尘世都有些格格不入。 皱皱眉,她挥手让丫鬟们绕道悄然离开,蹑手蹑脚走过去。 肖慕正瞧着木棉花出神,鼻端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唇角一弯,笑了。 “你回来了?” 纪青灵泄气地在他肩膀上一拍,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呀?我还打算吓你一跳呢!” “你怎么可能吓到我?”转眸看她,肖慕问:“花采够了?” “嗯,可以做很多呢! 今晚你们可都有福了。” “是,有福……”可惜只是沈墨白有福,不是我。 将手里的木棉花递给她,深深凝视她一眼,肖慕转身欲走。 “肖慕……” 纪青灵刚唤出声,眼前一花,两条身影已向肖慕飞扑而来。 “肖爹爹!”肉团子靠着肖慕的两条腿,仰头冲他张开手臂,笑得无比灿烂:“抱抱煊儿!” 小雪狼也被小主人的情绪感染,咬着肖慕的裤腿猛甩了几下脑袋,很明显也在向肖慕求抱。 肉团子轻踹它一脚,笑道:“一边去,让沈爹爹抱你,肖爹爹要抱我!” 肖慕一怔,他突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多久没听见煊儿叫他肖爹爹了? 不知道是沈墨白有意教导,还是煊儿渐渐长大懂事了,已经有好几个月煊儿只管沈墨白一人叫爹爹,看见他只叫义父。 今日这声肖爹爹,居然让他心跳加速。 不太敢相信地看向身边的纪青灵,但见她也面有诧异,肖慕收回视线,看着肉团子,“煊儿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今日是煊儿的生日啊? 沈爹爹说,可以早点回来。” “那你……沈爹爹呢?” 肖慕向门口看去,那里并没有沈墨白的影子。 “沈爹爹给徐婆婆送猎物去了。” “那你……” “肖爹爹给煊儿洗澡澡!” 撒娇的声音,带着他无比熟悉的糯软。 肖慕眼圈一红,终于有笑意从眼底慢慢溢出来:“好!肖爹爹带煊儿去洗澡。” 目送肖慕抱着肉团子,后面跟着小雪狼离开,纪青灵吸了吸鼻子。 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木棉花,微微一笑,执了花往脑后的发髻上插去。 手上一紧,已被人握住,花儿也顺势被人拿走。 扭头,正对上沈墨白阴霾不悦的眸子。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为夫和煊儿一块回来的。” “啊?”纪青灵惊道:“那煊儿说……” “为夫让他这么说的。” 纪青灵倏地瞪大眼睛:“你?教他撒谎?” “若不这样,青儿还要心疼肖慕多久?” 卧槽!这个人? 厌恶地扫一眼那朵木棉花,大手一扬,花儿已如流星般飞出了院墙。 “哎?你别扔啊!那么美的木棉,我还准备戴呢!” “哪有人好端端戴白花的?家里又没有死人?”一把将宝贝娘子打横抱起,沈墨白道:“青儿若是喜欢戴花,为夫将忘忧谷所有的花儿都采回来任你戴便是。 但这木棉花,咱不戴,太晦气。” 好吧,花本无罪怀璧自罪,以后她建议肖慕给她送朵大红花。 “你这般教煊儿哄骗肖慕,若被肖慕知道真相,肖慕该多难过啊?” “难过?”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小女人,沈墨白大步向屋子走去:“他哪有时间难过? 冷夜他们捉了一大批小动物给他送过去了,至少够他做三个月的动物实验。” “啊?”纪青灵瞠目结舌。 果然,回到房间不足一炷香的功夫,肉团子就带着小雪狼回来了。 纪青灵问:“煊儿?你不是让肖爹爹给你洗澡么?怎么回来了?” “肖爹爹忙得很,云威舅舅和冷夜舅舅都在他那儿。” “唔!”满头黑线地看一眼旁边悠哉哉的妖孽夫君,纪青灵再问:“那你肖爹爹也可以先给你洗澡,等洗完再忙也不迟啊?” “肖爹爹是想的,不过云威舅舅和冷夜舅舅没给他机会。”冲娘亲呲牙笑笑,肉团子比划了个姿势,“他们把肖爹爹直接架走了。” 眼见娘亲的脸都绿了,肉团子却若无其事地走到沈墨白面前,双手一伸,得意洋洋道:“爹爹,你的忙我帮了,那条花斑大蟒给我!” 若是到现在,纪青灵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就真的是猪了。 这黑心肠的父子俩,不但算计肖慕,居然还赌彩头? 最要命的是,彩头居然是条大蟒蛇? 柳眉一竖,纪青灵怒道:“沈墨白?你这个混……” 话还没说完,沈墨白已将肉团子抱起来,蹙眉道:“什么花斑大蟒?谁看见花斑大蟒了? 忘忧谷的花斑大蟒有剧毒,谁看见了都会害怕。 赶紧跟爹爹去浴房,爹爹给你洗澡!” “沈爹爹?你说话不算数!”肉团子剑眉一竖,泪汪汪地控诉。 冷冽的眼刀嗖嗖地往儿子身上甩,沈墨白大言不惭道:“什么说话不算数?没说过就是没说过。 你以后再叫我沈爹爹,我就打烂你的屁骨……”不等纪青灵反应过来,大妖孽已抱着小妖孽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第734章打击报复 忘忧谷比外界开春晚,夏季便也比外界时间长。 纪青灵见中午的太阳大,便准备了十几只木桶,每天中午装满水在大太阳底下暴晒。 这般,沈墨白、云威他们带着肉团子回来,随时随地都有热水洗澡。 今日父子二人回来得虽早,水却已经晒热了。 沈墨白边取水,边暗自思忖,面上虽镇定,心里却实在七上八下。 他今日确实不太厚道,不但算计了肖慕,也算计了肉团子一把。 花斑大蟒刚抓住,他就让冷夜悄悄打死了。 开玩笑,他这个爹爹再无良,也不至于让三岁的儿子去玩儿一条剧毒的大蟒蛇吧? 但青儿认真惯了,指不定会信以为真,他就怕肉团子胡说八道火上浇油,惹得青儿更生气罚他睡书房。 在心里掂量一番,他笑吟吟地对肉团子说:“煊儿?爹爹今日累了。 你已经长成小男子汉了,不如这样,你和爹爹一起来将水抬进去倒进浴桶里,怎么样?” 肉团子还惦记着花斑大蟒,几次三番想开口,都被无良爹爹冷冽的眼神吓得憋了回去。 心里正委屈,突然听见爹爹的建议,登时眉开眼笑,无比狗腿地跟着爹爹跑前跑后。 沈墨白见自己的法子奏效,颇为得意,愈发卖力地表演,利用强悍的内力端着木桶的一侧,专门留出另一侧,让比木桶高不了多少的肉团子抓着。 那逼真的模样,仿佛三岁的肉团子真的成了大力士,可以帮他抬洗澡水似的。 肉团子简直心花怒放,看向他的眼神里都是崇拜。 嗯!这样很好,某妖表示他很满意。 恩威并施才有助于他在肉团子面前树立完美爹爹的威信嘛,总像肖慕那样没脾气怎么行? 父子俩自力更生其乐融融,没多久就洗完了。 沈墨白先将肉团子抱出来擦干,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裳,再给自己更衣。 待穿戴整齐,这才又哄了肉团子一起端着浴桶出去倒水。 其实这样的事情哪里需要他亲力亲为?就算搬来忘忧谷,他也没干过这样的体力活。 但今日和往常不同,方才才惹恼了青儿,又得罪了肉团子,他总得表现表现不是? 所以,装模作样地将水端到院子里,沈墨白便让肉团子在院子里等着,自己端着浴桶跑到宝贝娘子能透过窗口看到的地方去将水倒了。 不出所料地看见宝贝娘子望过来,眼眸中似有心疼,沈墨白为自己一箭双雕的计策感到无比得意。 正在筹划今晚如何换着花样让宝贝娘子惊喜惊喜,突然发现站在院子里等他的肉团子没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 今日可是肉团子的生日,他们早早回来,就是因为阖府上下要给肉团子祝寿,青儿要提前开饭。 如今正主儿溜出去玩儿了,万一再搞得灰头土脸回来,他还不得被青儿骂死? 丢下浴桶就要去找,目光一扫,却突然发现院子里晒水的一只木桶旁边有个小板凳。 再仔细瞧,那只木桶上面还有个小脑袋。 眼皮猛地一跳,沈墨白疾步走过去。 果然,肉团子正笑眯眯地站在木桶里兴奋地拍水玩。 见他过来,肉团子笑得愈发荡漾:“爹爹?煊儿在洗澡澡!” 强压住心头怒火,沈墨白的大手一伸,直接将肉团子从木桶里拎了出来。 看着落汤鸡般浑身滴水的肉团子,沈墨白面色铁青:“刚才不是洗过了吗?谁让你又爬进水里的?” 肉团子眨巴眨巴疑惑的桃花眼,一头扎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脖子道:“煊儿自力更生。” 噢!他说了那么多话,这小子怎么就记住了一句自力更生啊? 话说,自力更生是这么理解的吗? 被肉团子这么一抱,沈墨白的衣裳也基本湿透了。 黑着脸取了干净衣裳重新给肉团子和自己换好,他将肉团子摁坐在小板凳上,苦口婆心道:“你且好好在这里坐着,爹爹将你的湿衣服端去洗衣房,再不许乱跑,听到没有?” “噢!听到了!” 可是,待沈墨白回来,却瞧见肉团子依然站在晒水的木桶中,正玩得忘乎所以。 终于失了耐心,直接拎着肉团子的后衣领进了屋,沈墨白怒道:“院子里这么冷,你站在水桶里把衣裳都打湿了,万一冻病了怎么办?” 肉团子眨巴眨巴桃花眼,小嘴一咧:“煊儿洗澡澡!” “刚才不是洗过了吗?” “煊儿洗澡澡!” “已经洗好了,不能再洗了。” “煊儿洗澡澡!” 沈墨白的额头上终于滑下三根黑线。 我擦!是谁说肉团子是神童,无所不能什么都可以听懂的? 尽管又气又恼,但也不能让肉团子一直湿嗒嗒的,沈墨白再次给他换上干净衣裳。 这次他学乖了,也不去洗衣房,直接将肉团子的湿衣裳丢在一旁,先去倒院子里的热水。 哪想,他这边才倒了一桶,突然听到身后扑通一声。 扭头看去,却见肉团子又搬了小板凳爬上木桶。 这回却不是双脚朝下站在木桶里,而是大头朝下直接一脑袋扎进了木桶里。 心道不好,丢掉手里的木桶便冲过去,一把将不省心的妖孽儿子从木桶里捞出来,沈墨白吓得脸色煞白。 “煊儿?宝贝?你怎么样,有没有呛到水? 快让爹爹看看?赶紧咳两声把水咳出来!” 肉团子揪住他的衣襟在脸上胡乱一通乱擦,待将眉眼间的水珠全部擦干净后,一呲牙,居然咯咯笑起来。 “洗澡澡,好玩……” 噢!让雷劈死他吧!也劈死这个妖孽儿子。 若是至此沈墨白再瞧不出来肉团子是故意的,那他这个爹爹也太菜了。 矮油!怎么办涅? 不过就是一条花斑大蟒吗,怎么能这般恶整他这个爹爹? 难不成,在肉团子的心目中,他这个爹爹还没有花斑大蟒值钱? 虽然做了万全准备,但肉团子的动作实在太快了,沈墨白手忙脚乱,无奈总是防不胜防。 一院子的木桶,饶是他武功盖世,还是对付不了自己的宝贝儿子。 他倒了这桶水,肉团子跳进另一桶水里。 倒了另一桶水,肉团子又栽进下一桶水里。 待他将全部水桶里的热水都倒完时,肉团子所有的干衣服也都成了湿衣服。 无奈地扯了床单将肉团子包成粽子丢在床上,沈墨白这才气呼呼地跑去找宝贝娘子告状。 云威、冷夜等人满身大汗地从肖慕那里回来,正准备取热水去冲澡,却发现院子里站着个光溜溜的人参娃娃。 定睛一看,不是肉团子还有谁? 虽说是七月,但傍晚时分谷里还是有些凉。 云威赶紧解开衣裳将肉团子裹进怀里,脱口问道:“煊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爹爹和娘亲呢?” 肉团子的桃花眼一红,小嘴一瘪,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爹爹不让煊儿洗澡澡……”云威额上青筋一跳,他尚未来得及发怒,身后的冷夜已咬牙道:“太不像话了,我找王爷评理去……” 第735章人若犯我 一行人怒气冲冲地带着肉团子往纪青灵和沈墨白的屋子走,还没走到近前,便和匆忙赶来的沈墨白、纪青灵碰上。 不待他夫妻二人开口,如风已忍不住脱口道:“小姐?王爷这般欺负煊儿,你为何不管?” “本王欺负煊儿?”沈墨白一愣。 如风看都不看他,还要再说,却被云威一扯。 冷扫一眼沈墨白,云威道:“属下本不该多嘴,但小姐,煊儿不仅仅是您和王爷的儿子,也是我们大家的孩子,谁都不能欺负他。 王爷不爱他便罢了,为何连衣裳都不给他穿? 还将煊儿独自一人丢在寒风里冻着,王爷是想冻死他吗?” 噢!太夸张了吧?纪青灵的脸抽了抽,又抽了抽。 话说,现在是七月天,又不是寒冬腊月? 再说了,什么叫沈墨白不爱肉团子,连衣裳都不给肉团子穿? 才要开口,却听沈墨白冷声道:“你们说甚?再说一遍?” 若是在智亲王府,沈墨白以这样的口气说出这种话,绝对不会有人敢反对。 便是看在纪青灵的份儿上,云威和如风也会给沈墨白留几分脸面。 问题是,这里是忘忧谷,不分阶层男女平等的忘忧谷。 所以,云威和如风毫无惧色地同声道:“我们说,王爷为何要虐待煊儿?” 沈墨白终于恼了:“谁告诉你们本王虐待煊儿了?煊儿可是本王的亲生……” “是亲生的,但王爷虐待煊儿也是事实。”始终没出声的冷夜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混账!” “王爷还不承认吗?我们亲眼看见的。”云威气咻咻地将怀里的肉团子裹紧一点:“而且,煊儿也说,王爷不让他洗澡。” “本王……” “爹爹还不让舅舅洗澡澡!” “嗯?”所有人都愣住了,莫名其妙地看向肉团子。 肉团子的身子都被云威裹在怀里,只露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在外面,看上去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狗般可怜又可爱。 他扫了一圈众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纪青灵脸上,满脸委屈道:“爹爹把热水都倒掉了,他故意的,就是不想让舅舅们洗澡澡!” 众人目瞪口呆…… 洗澡水事件之后,沈墨白成了所有人心目中的无良爹爹。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树立起来的高大上完美爹爹形象,也轰然崩塌。 肉团子一连气了他好几天,任凭他百般手段使尽,再也不愿意让他给他洗澡。 于是,肖慕得偿所愿,重新掌握了陪肉团子洗澡的主动权。 跟肖慕腻得紧了,肉团子自然也会随着肖慕和忘忧老人出门给谷中的百姓们看病。 这一日,纪青灵、肖慕、忘忧老人结伴外出巡诊,将肉团子也带了去。 谷里的百姓憨厚朴实,中午热情地留下他们吃饭。 纪青灵三人也不作秀,大大方方地接受了。 这户百姓家里也有个小孩子,叫小豆,三四岁的样子,长得虎头虎脑,十分机灵活泼。 两只小毛毛熊没几分钟就混熟了,在院子里撒欢地跑来跑去。 院子里有几间杂物房,小豆的个子和力气都比肉团子大,玩着玩着,他就把肉团子搡进其中一间杂物房去了。 而且,他还在外面拉住门上的绳子不让肉团子出来。 肖慕担心屋子里黑肉团子害怕,有心上去阻止,纪青灵拦住他道:“孩子都还小,不用管他们,且瞧瞧煊儿自己打算怎么办?” 毕竟都是半大的孩子,没多一会儿,小豆就累了,肉团子趁机拉开门走了出来。 他沉着脸,似乎不太高兴。看都没看纪青灵和肖慕,径直走到了小豆面前。 纪青灵和肖慕尚未看出来他要做甚,他已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小豆。 然后,继续玩儿去了。 大概是肉团子的态度让小豆产生了错觉,以为肉团子比较好欺负,小豆立刻来了兴致。 没过两分钟,他又故技重施,再次把肉团子扯过去关进了杂物房。 这次肉团子出来的时候不像第一次那么平静,很明显生气了。 路还有点走不稳的他瞪着眼睛一把就揪住了比他高比他壮的小豆的领子,语气含混道:“你再试下下?” 小豆说话晚,冲肉团子鄙视地笑了笑,一把就把肉团子搡倒在地。 肉团子倒也不跟他计较,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就蹦蹦跳跳地跑去玩儿了。 可是,没过两分钟,小豆第三次把肉团子关进了杂物间。 纪青灵心头暗道不好,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便是肉团子有再好的涵养,估计也得发飙。 更何况,肉团子当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果然,这次肉团子拉开门冲出来之后,一下子就扑到了小豆身上,硬是把比他大一号的小豆扑倒在地。 然而,他并不甘心,也没有迅速爬起来,而是,一屁骨坐在小豆的肚子上,抡起小拳头对着小豆的脸就开打,边打边喊:“让你关我,让你关我,我锤死你!” 到底跟着云威等人在练武场上摸爬滚打了几个月,就算肉团子再小,那肉呼呼的小拳头打出去也带着嘭嘭的力度。 没几下子,竟把小豆打得鼻青脸肿鼻血横流。 纪青灵着实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如此彪悍,给这户人家说尽好话,又赔了两样珍贵的药材,她才黑着脸,领着肖慕、忘忧老人和肉团子往家赶。 没走多远,突然发现忘忧老人和肉团子掉队了。 一回头,正瞧见忘忧老人兴高采烈地给肉团子比划拳脚,那模样,仿佛方才打人的不是肉团子,而是他一样。 看到此情此景,肖慕“扑哧”一声笑起来,望向那一老一小的目光更加温暖柔和。 “你还笑!”纪青灵嗔怪地瞪他一眼:“他把人家小豆打伤了,你和师父非但不教训他,反而纵容他。 这样下去,你们会把他惯坏的。” “怎么会惯坏?”肖慕将视线收回来,他的眼眸纯净通透,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和欣赏,“我宁可煊儿将别人打伤,也不愿他被别人打伤。” 纪青灵皱眉,肖慕又道:“你道煊儿是个惹是生非的人吗?我看未必。 他在家里虽然淘了点儿,但却生性善良胸怀宽广。 你好好想想,他可有做过真正实质性的坏事? 你瞧他今日和小豆一起玩儿,几次三番被小豆恶整他都没有还手,也不生气。 直到最后,小豆变本加厉地欺负他,他才忍无可忍地打了小豆。” 垂眸顿了顿,再抬头时,肖慕的眼睛里似闪烁着璀璨的星子,“青灵?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还他一针,人还犯我斩草除根。 难道,你希望煊儿长大之后只会被别人欺负,连还手都不会吗?”纪青灵愣住…… 第736章三男争宠 纪青灵从未逼迫肉团子读书写字,她认为,什么年龄段就该做什么事儿。 三岁以前的肉团子,就是应该玩儿,无忧无虑地玩儿,哪怕玩儿得天崩地裂,都是理所应当。 但三岁以后,必须启蒙。 忘忧谷如今人才济济,无论沈墨白、云威,还是忘忧老人,都是文韬武略的盖世奇才。 然而,纪青灵还是选择了肖慕做肉团子的启蒙老师。 对于这一点,沈墨白虽忿忿不平,却也无话可说。 他虽能文能武心怀天下,但却自知在学问方面比不上积善堂最负盛名的肖慕先生。 本着不耽误儿子的原则,当纪青灵举办拜师仪式,让肉团子跪在肖慕面前,毕恭毕敬地给肖慕磕头时,沈墨白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 拜师礼行过后,肉团子正式搬入肖慕的宅院,成为肖慕的关门弟子。 这日,早上刚下课,肉团子便跑回纪青灵和沈墨白的院子。 见娘亲正在院子里煮茶,肉团子笑眯眯地跑过来,一头扎进纪青灵怀里,奶声奶气道:“煊儿也要帮娘亲煮茶!” “好!”将肉团子抱起来,在他粉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亲,纪青灵执着他的一只小胖手缓缓沏茶。 待一杯沏好后,肉团子抚掌笑道:“娘亲好棒,比肖爹爹还要厉害!” “青灵?” 纪青灵一扭头,便瞧见肖慕站在月亮门外,看样子,是来接肉团子的。 而他身后,正站着满脸不爽的沈墨白。 两个绝世美男,一冷一热,一个温暖如阳,一个寒冰刺骨,却同样魅惑人心,同样迷了人的双眼。 只是,如此不搭调的气场,他二人怎地一起来了? 这般想着,纪青灵便笑着问了出:“肖慕?墨白?你们俩怎么来了?” 肖慕冲她笑笑,抬脚便走了过来。 沈墨白却是一阵胸闷,什么叫你们俩怎么来了?这里是他的家,他的院子好不好,他如何就不能回来? 再说,他是主,肖慕是客,青儿怎地叫个名字都先叫肖慕,而不先叫他? 噢!臭娘子,坏娘子! 狠狠瞪一眼纪青灵,沈墨白也闷声走过来。 自己的妖孽夫君什么德行,纪青灵岂能不知? 她方才确实说错话了,她原本要问的是,他们俩怎么一起来了。 哪想,一出口,竟少了俩关键字。 不过,熟知沈墨白的性子,纪青灵呵呵笑着站起来,便要将肉团子放下。 哪想,刚抬了屁骨,肉团子便顺势捧住她的脸,在她唇上响亮地香了一个。 像是感觉味道很好,肉团子还贴在娘亲的唇上,用他尚带着点点奶香的小舌头,将娘亲的唇舔了一遍。 肉团子如此恋母的温馨画面一下子就把纪青灵的心萌化了,想要迎接沈墨白的脚步也停下来,双手又把肉团子搂了搂,还一连在肉团子粉嘟嘟的小嘴上亲了好几口。 肉团子奸计得逞,无比得意。 然而,才坐下来的两大美男脸上却有些挂不住。 肖慕轻咳两声,道:“煊儿?你已是男子汉,以后不能再与娘亲这般亲近。 你要好好读书,认真习武,早一点保护娘亲才是。 快点下来吧!仔细别让你娘亲累着。” 平时只要是肖慕说的话,沈墨白就会下意识地唱反调。 可今日肖慕这话,当真说到他的心坎儿上了。 别人不知肉团子这小黑心的混球有多坏,他和肖慕再清楚不过。 这小子逮着机会就和青儿腻歪,分明就是在邀宠,在他和肖慕面前炫耀,警告他们,青儿心目中他最大,其他人都得靠边儿站。 肖慕已经动了嘴,他懒得再说大道理,见肉团子依旧死死抱着宝贝娘子的脖子,索性直接伸手拎了肉团子的后衣领,将他从青儿的怀里硬扯了下来。 随手丢在一旁,冷着脸道:“你义父说的话可听清楚了?下回再腻歪你娘亲,本王定要严惩不贷!” 肉团子平时无论跟他在一起习武,还是跟肖慕在一起读书,都极其乖巧听话。 唯独到了纪青灵面前,摇身一变就能化作温柔黏人的混世魔王。 他好端端地霸着香香甜甜的娘亲正得瑟,哪里能料到肖爹爹和沈爹爹会一起出现? 察觉到有人要和他抢娘亲,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抱住娘亲就亲。 他想着,横竖自己人小力微,哪个爹爹他都抢不过,不如先下手为强,能在娘亲樱桃般红润香香的嘴上多亲一个是一个。 总之,娘亲一定会护着他,也一定不会生气的。 果然,娘亲被他亲得温柔如水,一连回应了他好几个亲亲,肉团子得意得都要飘起来了。 然而,还未飘到天空,肖爹爹的那番话就泼将下来。 肖爹爹倒也罢了,君子动口不动手嘛,他不理不睬装聋作哑便是。 最最可恶的是他的沈爹爹,不光用嘴说,还直接上手。 并且,是他最最讨厌的拎后衣领。 当下,肉团子万分委屈地冲娘亲乱抛起了桃花眼。 岂料,娘亲虽然抱着他,但注意力都被沈爹爹吸引了,肉团子的桃花眼都快眨巴瞎了,娘亲也没再瞧他一眼。 当下心头委屈得跟什么似的,眼珠一转,哽咽地唤了声:“娘亲!” 纪青灵正询问沈墨白今日打猎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便听见肉团子在叫她。 循声望去,却见肉团子瞪着满眼委屈的桃花眼,正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这才发现肉团子怎么不在怀里了,心头一紧,赶紧走过去重新把肉团子抱起来,焦急道:“煊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肉团子道:“肖爹爹骂我,沈爹爹打我,煊儿心里郁闷!” “咳咳咳咳!”沈墨白和肖慕同时将刚喝进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好吧!人都说背后嚼人舌根者,乃小人也。 肉团子倒是好,当面大放厥词乱嚼舌根,实在是彪悍的小人,小人中的极品也。 “煊儿?肖爹爹何时骂你了?” “煊儿?大丈夫不打诳语,爹爹何时打你了?” “不打诳语的那是和尚!”无辜地冲沈爹爹眨巴眨巴眼睛,肉团子紧紧搂着娘亲的脖子,“就是骂了打了,娘亲可以作证。” 一仰首,露出半截嫩藕般肥嘟嘟的小脖子,“娘亲且看,沈爹爹不仅打我,还差点把煊儿勒死!” 我勒个去!沈墨白在心中爆了句粗口。 这谋杀幼子的罪名,是要给他套定了啊?肖慕再不敢胡乱开口,他今日算见识了,什么叫黑的说成白的,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第737章父子斗法 不过是个三岁大的肉团子,却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颠倒黑白,还说得极其诚恳无辜,这肉团子特么到底像谁了啊? 得!反正教训这小子的时间多得是,此时在青灵面前,还是忍忍吧! 话说,同仇敌忾好像比助纣为虐划算。 打定主意,肖慕谨慎地开口道:“煊儿说得也是。 墨白?青灵最讨厌有人拎煊儿的后衣领,你怎地总是不长记性呢? 哪有亲爹爹如此狠心的,你瞧瞧看,煊儿的脖子都被你勒红了。” 肖慕话音未落,肉团子已煞有介事地接口:“嗯!沈爹爹是后爹,素来狠心!” 沈墨白俊脸一沉,纪青灵的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原本瞧他父子二人斗法,她觉得还挺好玩。 此时听肖慕说肉团子的脖子勒红了,当即急了,想也没想,把着肉团子粉嫩嫩的小肉脖子扳过来一个劲儿地看。 待瞧见肉团子的肉脖子上真的被衣领勒出来一条红道道,不满地看向沈墨白道:“我说你这什么毛病?以前这么拎我,现在轮到拎我儿子,你是不是特别不待见我们母子啊? 若你实在不想看到我们,我和煊儿只管搬出去便是,你何苦总是欺他年幼呢?” “我……” 沈墨白百口莫辩,幽怨的刀子眼嗖嗖地直往妖孽儿子身上扎。 肉团子看他一眼,小嘴一咧,奸诈地笑了。 肖爹爹不但成功撇清自己嫁祸给沈爹爹,还间接讨好了他。 嗯,这感觉不错,肖爹爹果然乃人中龙凤。 至于沈爹爹,就让这倒霉鬼更倒霉一点吧! “没错,娘亲!沈爹爹打我。 方才煊儿记错了,骂我的也是沈爹爹,不是肖爹爹。 既然咱们要搬出去,索性搬到肖爹爹的院子,去和肖爹爹同住吧?” 沈墨白瞬间惊呆,同时在心里骂了句娘。 这坑爹的小混蛋,他倒是分得清里外,合着今日专门和肖慕一起来往他身上泼脏水啊? 罢了,他说不过他们师徒二人。 反正已经是恶人了,他倒不介意更恶一点,恶人总比丢了娘子的衰人要强些。 当下面色一沉,大手已向肉团子抓去。 沈爹爹面色才变,肉团子便敏锐地察觉到了逼人的寒气。 然,最逼人的还不是沈爹爹的脸色,而是沈爹爹的言语和动作。 第二次光明正大地拎着他的后衣领,将他从娘亲怀里拎出来,无良的沈爹爹还使劲地摇晃了几下。 “臭小子,还敢跟你爹爹我斗?看来你是活得太腻味了!” 话音未落,手中运用巧劲儿,已将肉团子远远地丢了出去。 下一秒,无良爹爹便将香香娘亲紧紧搂入了怀中。 为了宣示他的独家占有权,无良爹爹还将娘亲放在他的腿上,伸手擦了擦他刚亲过的娘亲红艳艳的嘴唇,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嗤笑道:“本王就是打你了骂你了,欺负你了。 怎么?有意见? 有意见也没用,谁让青儿是本王的娘子? 你小子若喜欢抱喜欢亲美女,赶紧长大。 待有了自己娘子,尽管去亲去抱,本王概不干涉。 然眼下,你少来打我娘子的主意!” 啊呸!神马叫不要脸,他肉团子的妖孽爹爹就是极品不要脸男。 我鄙视,我鄙视,我再鄙视。 瞪着喷火的桃花眼,肉团子脱口道:“沈爹爹?你就是黄世仁!” 关于黄世仁和杨白劳的故事,沈墨白、肖慕和肉团子都是知道的,因为纪青灵经常挂在嘴巴上。 沈墨白自然是恶势力的代表黄世仁,而纪青灵,自然是苦逼的杨白劳。 当然,除了他夫妻二人之外,没有人知道纪青灵所谓的压榨,指的乃是榻上的压榨。 所以,听见肉团子骂他,沈墨白非但没生气,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宝贝娘子一眼。 那眼神,别提多勾人,多红果果了。 纪青灵赶紧避开他灼灼的目光低下头,暗自骂了句“流盲”。 此时肉团子的心情她能理解,悲愤交加下,口不遮拦地骂无良爹爹一声黄世仁倒也寻常。 话说,从儿子口中夺走娘亲,无良爹爹不是黄世仁又是什么? 见宝贝娘子一脸娇羞,沈墨白傲娇地冲肉团子扬扬下巴:“怎么?有意见? 和爹爹我斗,你永远都只能是杨白劳,爹爹我永远都会是黄世仁!” “哼!”肉团子气得腮帮子鼓鼓:“那当然!沈爹爹又黄又臭,跟小雪球拉得屎粑粑差不多,不是黄屎人又是什么?” “扑!” 肖慕正端起茶含进口中,掩饰方才肉团子那句“搬到肖爹爹的院子,去和肖爹爹同住”带来的尴尬,肉团子的这句话便让他一呛,嘴里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 他能说,他不但被雷到了,还被恶心到了吗? 噢!黄屎人?原来竟是这样一个黄屎人。 不过也确实,独霸青灵,不分场合想抱就抱,想亲就亲,亦淫到这种程度,当得上一个黄字。 心毒、嘴毒、舌毒,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果然臭不可闻,屎字堪称匹配。 如此合在一起,不是黄屎人又是什么? 纪青灵本就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人,肉团子都解释到这种程度了,她若再不明白所谓的“黄屎人”是什么,那她这个娘亲也白当了。 当下,强忍着笑,看向满脸愤愤的肉团子,再看看明明和她一样,笑得眉眼都在抽筋,却仍装作一本正经的肖慕。 最后,终于将担心却即将笑喷的目光投向了妖孽夫君。 哪想,沈墨白冷冷地瞥了肉团子一眼,又火辣辣地看向她,淡然道:“黄屎人吗?那又当如何? 倘若煊儿能化身超级黄屎人,爹爹倒不妨将青儿让给你。 如今,你既没有爹爹黄,也比不得爹爹臭,还是一边凉快去吧!” 我靠!什么叫既没有爹爹黄,也比不得爹爹臭? 一个人的脸皮厚到这种程度,算不算登峰造极啊? 纪青灵瞬间惊呆。 看着娘亲被无良爹爹彻底驯服,再也没有往他的队伍里靠的苗头,肉团子很识时务地走到肖慕身边,泪汪汪道:“肖爹爹?” 肖慕自从收了肉团子做关门弟子后,肉团子就改口叫他师父,今日左一个“肖爹爹”,右一个“肖爹爹”地叫他,明显是受了委屈。 再看看肉团子粉嫩嫩一副求抱抱的小脸儿,肖慕心头一软,伸手将他拉入怀里,抱至膝头,柔声道:“煊儿不难过,沈爹爹抱你娘亲,肖爹爹抱你!”纪青灵的心头一跳,肖慕啊!你怎么现在说话也不经过大脑呢…… 第738章团子惹祸 肖慕这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只是为了安慰肉团子有感而发,哪里料到这话里带着的隐喻? 细想一下,竟像是他原本该抱的人乃青灵,只因沈墨白占了先他抱不上,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过来抱肉团子一样。 正尴尬着,肉团子却突然凑过来,在他耳边道:“肖爹爹?想不想让煊儿给你报仇?” 报仇?这小子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 正要说不想,肉团子已从他膝上跳了下去。 笑眯眯地走到卿卿我我的无良爹爹和娘亲面前,肉团子笑得奸诈又无害。 “沈爹爹?你知不知道这世上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纪青灵一愣,这好像是她在二十一世纪看到过的一个脑筋急转弯,肉团子是怎么知道的? 沈墨白没有去过二十一世纪,自然不知道答案,这般和肉团子斗智,一接嘴十有八九会输。 却不曾想,沈墨白并不上当,而是斜睨肉团子一眼,冷声道:“好像你知道一样。” 这句话回得秒,既不是回答,也不能说不答。 纪青灵正要拍手称赞,却见肉团子笑容一凛,一本正经道:“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纪青灵有些好奇:“那你说说看,到底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神秘兮兮地冲她挤挤眼睛,肉团子非常甜腻地笑起来:“我只告诉沈爹爹,待会儿让沈爹爹告诉娘亲!” “嗯?”纪青灵霎时间被他吊起兴趣,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父子,“好吧!” 见宝贝娘子有兴趣,沈墨白也渐渐来了兴致。 将肉团子搂过来,面色柔和道:“那你告诉爹爹,到底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嗯!”点着头,肉团子将小嘴凑过去,直接贴着无良爹爹的耳朵悄声问:“沈爹爹能不能保密?” 沈墨白一愣,他没想到妖孽儿子嘴巴那么紧,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吐真言。 面上不由多了几分认真,点头道:“当然,爹爹当然能保密!” “连娘亲都不告诉?” 想了想,继续点头:“好,连你娘亲都不告诉!” “嗯!那好!”肉团子异常严肃道:“既然沈爹爹能保密,能不告诉娘亲,那我也能!” 说完,不等无良爹爹反应过来,他已跳下沈墨白的膝头,牵过肖慕的手,悠哉哉又得意洋洋地离开了。 沈墨白愣了两秒钟,终于风中凌乱了…… 七夕之后,天气本应渐渐转凉,但因着特殊的地理环境,忘忧谷内依然是一片盛夏。 不过暑意已消,便多出一份秋高气爽、夏风习习的悠然来。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骑马放牧。 知道纪青灵闲不住,沈墨白每天傍晚都会带着她在谷中骑马漫步。 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他们四人住在沙漠小村庄里养伤,每天傍晚坐在骆驼车上看火烧云的日子,淡然而洒脱。 纪青灵见谷中景致优美,山花灿烂,便提议在谷里搞次野餐派对。 一连准备了两日,将所需物品备齐,纪青灵才通知肖慕和忘忧老人停课停止外出巡诊,又让云威等人去邀请谷里相熟的几户百姓。 纪青灵最担心的就是肉团子惹祸,自己的妖孽儿子是什么德行她还是清楚的。 所以,临出发前,她与沈墨白专门将肉团子叫到跟前,好一番叮嘱。 肉团子十分给面子,痛痛快快答应要听话,绝不惹事。 万事俱备,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后山郊游野餐。 肉团子对这次的野餐派对十分感兴趣,激动得如同刚睁眼的小麻雀,一路上都拉着好朋友小豆叽叽喳喳。 看着肉团子欢呼雀跃的样子,纪青灵突然觉得以后要经常带着他外出郊游踏青。 平时虽然也经常外出窜门,但来到忘忧谷近一年,这般无忧无虑地出来郊游还是第一次,所以,大家都很开心,便是冷夜和如风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容。 趁沈墨白等人去打猎,纪青灵带着一群孩子在山谷中疯跑。 跑累后,她看看明显未尽兴的肉团子,拍拍他的小脑袋,交代道:“你且同小豆他们玩儿去吧!不过,切记爹爹和娘亲之前对你说过的话,一定不许做坏事。” “好嘞!”肉团子答应一声,便与小豆手牵着手跑掉了。 没多久,沈墨白他们就回来了,带了很多猎物,都是活的,现吃现杀。 忘忧谷中不分尊卑,既然是郊游野餐,自然大家一起动手。 男人们将刚打来的猎物挑出一些宰杀,女人们则寻了位置架起大锅烧水煮肉。 一干人正忙得不可开交,突听有人大喊道:“青姨、青姨,你快去看看吧! 煊儿让小豆骑羊下不来了,小豆使劲哭!” 哗啦一声,一群人撒开脚丫子就往山洼里跑。 沈墨白抱着纪青灵利用轻功跑在最前面,才翻过一个小山坡,便看见一大群孩子追着方才男人们猎来的黄羊、梅花鹿满山乱跑。 那些黄羊和梅花鹿显然受到了惊吓,即便面前有其他动物阻拦,也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 其中,一只又高又壮的黄羊背上,正趴着杀猪般哀嚎的小豆。 黄羊身姿雄健,四肢粗大,一看就是头羊,纪青灵的魂都要吓掉了。 小豆不过比肉团子大一岁,四岁多的孩子,骑在这样飞奔的头羊背上,无异于骑在狂奔的大象身上。 只要一个不小心,小豆就会掉下来,纪青灵不敢再往下想。 “墨白?云威?快……快……” 她的话尚未说完,只见嗖地一声,一道白影闪过,飞一般向黄羊追去。 纪青灵不会武功,目力倒还不赖。 此时她瞧得分明,那道白影,正是肉团子和小雪狼。 看见小豆骑黄羊她的心脏已经受不了了,再看见肉团子骑小雪狼,她几乎要晕过去。一只手紧紧捂着嘴巴再不敢多说一句,生怕一出声,就会让肉团子从小雪狼身上掉下来。 云威、冷夜等人才要施展轻功追上去,便被沈墨白冰锥般的眼神制止了。 他的心情有点复杂,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是肉团子让小豆去骑黄羊,肉团子当负责到底才是。 再说,肉团子跟他们学了几个月的武功,虽然都是基本功,但他也想借此机会测试一下肉团子的伸手和胆识。 可是,作为一名父亲,看着不过三岁,连走路都偶尔摇摇晃晃的儿子做出如此惊人的举动,他还是有些担心。 云威等人皆揪着一颗心,那小雪狼虽只有几个月大,身形却堪比小牛犊,并且凶猛异常。 肉团子虽从小养它长大,但终究是个孩子。 山里的黄羊和雪狼本就是仇人?雪狼乍然遇见猎物,一定会露出凶残的本性,届时,肉团子是否还能驯服它,他们谁都没有把握。万一?那可不止是一场狼羊大战,更是两个孩子的生命…… 第739章一人一狼 尽管所有的人都吊着心,但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孩子们驱赶猎物本来只是玩儿,他们也没料到会引发猎物狂奔的局面,毕竟,这些猎物都受了伤。 那时候小豆已经在头羊的背上,想跳下来显然来不及了。 作为始作俑者的肉团子,几乎没有多加考虑就骑着他的小雪狼追了上去。 三岁的他想法很简单,追上头羊,制服它,将小豆救下来。 但他从未想过驯服温顺的小雪狼,会突然因为血腥味而狂性大发。 所以,在雪狼追上头羊的时候,他还极有气势地大吼一声:“孽畜!还不快将小豆放下来?” 不曾想,他的话音未落,雪狼突然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往头羊的后腿咬去。 这一口下去,后腿必断无疑,所有人都想到头羊会反抗。 果然,在狼牙触到它的一瞬间,头羊突然扬起后蹄狠狠向雪狼的面门踢去。 谁都知道,狼是铜头铁脑豆腐腰,因此,几乎没有人怀疑,这一脚非但不会对雪狼造成伤害,还会让头羊失去先机,将柔软的腹部暴露给雪狼。 毫无疑问,下一秒就会出现血溅当场的画面。 只要肉团子和小豆能机灵一点,在雪狼将头羊扑倒前双双滚落在地,基本上没什么其他威胁。 肉团子好歹跟一群绝世高手在练武场上摸爬滚打了几个月,三脚猫的功夫总会一些的。 所以,连纪青灵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意外总是发生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刻,谁也没想到再无反击能力的头羊会突然改变战略。 即便受了伤,它还是头羊。 就在雪狼避开它的后蹄,顺势去袭击它的腹部时,它的前蹄猛地扬起,竟一下子将背上的小豆甩了下来。 小豆顺着羊背下滑,下面就是狼嘴,小豆一定会被雪狼咬中。 此时,就算沈墨白等人上前相救也为时过晚。 一只狂性大发的雪狼,一个四岁的孩子,根本没有悬念,小豆死定了。 这个认知不仅仅让纪青灵尖叫起来,连沈墨白、忘忧老人、云威、冷夜和如风也暗自叫苦。 五道身影如同五道闪电一般,迅速向雪狼和头羊扑去。 但是,晚了,太晚了。 相对于雪狼咬口闭嘴,他们扑过去简直就是慢动作。 悲剧一定会发生,好端端的郊游场,一定会血溅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一身白色长袍的肉团子突然一个旱地拔葱,从雪狼背上栽了下去。 没错,就是栽下去的,姿态既不优雅,亦不规范,仿佛他和小豆一样,是被惯性甩下去的。 唯一值得称赞的是,他甩得非常顺溜麻利。 “煊儿……”纪青灵惨叫一声,猛地往后栽倒下去。 身子尚未着地,已被肖慕稳稳接住搂进了怀里。 肖慕的心都要从嘴里蹦出来了,是他太疏忽了。 肉团子素来和他亲近,最近这段日子又搬去他的院子和他同住,连穿衣都和他一般选择白色长袍,他一直以为肉团子的野性被收敛了,变得乖巧听话温文尔雅。 特别是今日,他的视线始终追随着青灵,并未太过留意肉团子。 所以,才会酿此大祸。 他此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只能紧紧抱着怀里心爱的女人,用身体支撑着她,用手紧紧捂住她的眼睛,用这种近似于自欺欺人的法子来保护她,仅此而已。 可是,当他抬眸向肉团子看去时,竟愣住了。 肉团子的确从雪狼背上栽下来了,但他是故意栽下来的。 因为,他要截住小豆。 他的身高体型都比小豆差一截,想要在小豆落地迎上狼嘴之前截住小豆,就必须让自己下坠的速度比小豆更快。 他做到了,便在雪狼的利齿即将咬到他时,他已将小豆紧紧抱在了怀里。 同时,身子像毛毛虫一般一拱一拱,硬是从雪狼嘴边拱了过去,同小豆一起落到了地上。 雪狼一口咬空,似乎愣了一下。 可逃窜的头羊却在这时突然一个转身,奋力扬起前蹄往肉团子和小豆的身上狠狠踏下来。 “煊儿!躲开!”沈墨白终于忍不住大喊出声。 不管是谁,此时都听得出,他的声音里带着痛苦压抑的颤抖。 纪青灵在听到他这声带着生命的呼唤后,猛地拉开肖慕的手看过去。 她连惨呼的力气都没有了,饶是她觉得肉团子走了狗屎运才能避开方才雪狼的那一口,此时,她也毫不怀疑,头羊的蹄子会将肉团子和小豆踩得稀烂。 她从来没有想过,一头羊会具备人的智慧,甚至,比人还要聪明,还要阴险,还要奸诈,还要残忍。 后面追上来的丫鬟、门徒和百姓们看得目瞪口呆,连哭喊都忘记了。 便是在此时,让人更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肉团子用手臂紧紧裹住小豆猛地大喝一声,两个小小的身子竟如大鹏鸟般,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旱地拔葱?这才是真正的旱地拔葱。 哪里是肉团子学得不好,哪里是他没掌握住力道,之前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他计算好的,丝丝入扣分毫不差。 他这一下本来就出乎头羊的意料,然而,更绝的还在后面。 头羊一击不中,立刻转身,再次扬踢向肉团子和小豆踏去。 肉团子毕竟只有三岁,人小力微,更何况还抱着个小豆。 他二人不过窜到空中一米多高,就失去重心重新栽了下来。 这般一来,便正好迎上了头羊带着千斤之势的蹄子。 但让头羊没想到的是,方才还不分敌我,差点咬死小豆和它的小主人的雪狼,如同闪电般猛地一窜。 下一秒,肉团子和小豆便双双落在了它背上。 待它四脚落地,再次站立在山谷中时,竟以到了头羊五米之外。 所有的人都愣住,头羊也愣住了。 此时此刻,不管是人还是羊,都恍然大悟。 什么雪狼狂性大发,什么敌我不分,这分明就是腹黑傲娇的一人一狼在上演现场秀嘛! 瞧雪狼仰首长啸和肉团子兴高采烈的得意相,就知道这主仆俩一早便商量好了。 纪青灵的肺都要气炸了,所谓小时候偷针,长大偷金。 肉团子今日敢带着雪狼,不顾小豆的性命条戏头羊。 他日,他一定敢闯更大的祸。 谁能保证他每次都会踩狗屎运?谁能保证他每次都不失手?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万一有一天,他不慎将自己玩儿进去了,她和沈墨白要怎么活? 还有,最不能让她容忍的是,她纪青灵的儿子,居然用别人的生命,来成全自己的快乐!她今日若不把这个黑心妖孽的小混蛋打得鸡飞狗跳,肉团子就不知道屎壳郎为毛这么爱粪球…… 第740章收买人心 肉团子抱着小豆下来,任雪狼去追赶头羊,后衣领上突然一紧,已被人拎了起来。 噢!用这种方法拎他的,这世上除了无良爹爹外,还能有谁? 赶紧告状,赶紧给娘亲告状。 水汪汪的桃花眼转啊转,将渐渐围上来的人群来回扫了两遍,都没有看见娘亲。 不过,他却看见无良爹爹了。 此时,无良爹爹正带着满脸奸笑,幸灾乐祸地瞧着他。 无良爹爹?肉团子心头一悚。 无良爹爹在冲他笑,那么,拎他的人,是谁啊? 费力地蹬了蹬小短腿,一扭脖子,肉团子愣住了。 娘亲?怎么是娘亲?怎么可能是娘亲? 娘亲不是最疼他,最爱他,最不赞成沈爹爹用这种法子拎他么? 为毛现在他会看见娘亲拎着他?并且,还柳眉倒竖,满脸喷火地瞪着他? 那模样,简直恨不得咬死他。 他是不是眼睛花了啊?把沈爹爹看成娘亲了? 这般想着,肉团子便抬起脏兮兮的小手去揉眼睛。 才揉了一下,手背上啪地被人拍了一下。 “嘶……”他猛吸一口凉气。 真疼! 眼睛倏地瞪大了,娘亲?居然打他了? 委屈,太委屈了,呜呜,娘亲居然打他?他最亲最爱的娘亲居然打他? 呜呜……哭死算了。 可是,还没等他哭死,娘亲一把扯下他的裤子,巴掌劈头盖脸地往他白嫩白嫩的小屁屁上招呼下来。 “我让你不听话,我让你干坏事,我让你欺负小豆,我让你用小雪狼吓人……” 呜呜!娘亲果然是传说中的后妈。 “娘亲为何打煊儿?” “你不听娘亲和爹爹的话四处闯祸是其一。 你欺负小豆,让小豆骑羊险些酿成大祸是其二。 你煽动小朋友们追赶猎物,引发猎物狂奔是其三。 你利用小雪狼吓唬头羊,将小豆和自己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是其四。 有了这四条,你说我该不该打你?” “不该!”肉团子拎着裤腰边嚎边嚷:“其一,我没有不听娘亲和沈爹爹的话四处闯祸,我只是带着小朋友们来看猎物,给它们包扎伤口的。 其二,我也没有欺负小豆,要骑头羊的人本该是我,是小豆自己趁我不备爬到头羊背上的。 其三,我也没有煽动小朋友追赶猎物,猎物狂奔乃是小豆用火折子烧头羊的尾巴,让头羊受到惊吓引发的。 其四,我和雪狼本来就是去救小豆的,那头羊忒狡猾,倘若不让它以为雪狼要袭击它,它岂会舍了小豆? 娘亲以为头羊不想让小豆下来,小豆就真的可以下来? 来看猎物的主意虽是我出的,但救下小豆之人也是我,娘亲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一人? 便是要惩罚,娘亲是不是也该惩罚所有的小朋友,尤其是小豆,凭什么只打我一人?” “哇……”委屈的肉团子终于大哭起来:“娘亲只爱小豆不爱煊儿,娘亲是后妈……” 纪青灵一愣,扬起的手掌再也拍不下去。 明明知道肉团子是在强词夺理,明明想好了要狠狠教训教训肉团子,但为毛,她觉得肉团子说得还挺有道理。 目光触及肉团子被打得又红又肿的小屁屁,心头猛地一痛。 唉!她怎么下得了手?怎么打得这么重啊? 难不成,她真的是后妈? …… 好端端的郊游野餐,硬是被一群小鬼坏了兴致。 众人草草收拾了东西,肉也不煮了,烧烤也不吃了,皆满脸心事地打道回府。 肖慕怕纪青灵火气未消再打肉团子,说什么也不让肉团子随她和沈墨白同行,自己赶了个马车,带着肉团子回家。 肉团子被纪青灵打累了,也哭累了,在马车里像只肉嘟嘟的肥松鼠般撅着屁骨四肢展开,趴着睡着了。 侧卧的小脸蛋虽被压得扁扁的煞是可爱,但长长的睫毛上却挂着泪珠。 很显然,他心里还委屈着。 静静地瞧着他,肖慕心中一抽,忍不住将他抱起来放在腿上,轻轻在他的小脸蛋上吻了吻,道:“宝贝儿?你这性子为何偏偏要像做风少时的他,怎么那么喜欢闯祸呢? 倘若,倘若你是肖爹爹的儿子,性子随了肖爹爹,也喜静,你娘亲如何舍得打你啊?”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亲他,肉团子哼哼了两声,顾不得屁骨上的痛,竟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伸手抱住了肖慕的脖子。 再往肖慕怀里拱拱,呢喃道:“娘亲?娘亲?煊儿乖,煊儿不淘气,你不要只跟沈爹爹好,你也跟煊儿好行不行? 煊儿喜欢肖爹爹,但煊儿更喜欢娘亲。 煊儿不想住在肖爹爹家,煊儿想跟娘亲回自己家……” 正在低头亲他的肖慕身子一僵,下一秒,他已悄无声息取下肉团子的手臂,将他轻轻地放了回去。 他冷清俊美的容颜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纯净如同水晶般璀璨的眸,却如同突然遭遇冰封,竟带着万年刺骨的寒意和阴霾…… 肖慕并没有让肉团子回去和纪青灵、沈墨白同住。 心疼归心疼,原则还是要讲的。 现在的肉团子已经开始接受启蒙教育,没有规矩难成方圆,青灵既然将肉团子交给了他,便是肉团子再不愿和他住在一起,也只能忍着。 好在肉团子回来后,从未表现过这样的想法,每日见到肖慕,都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 这天,肖慕和忘忧老人要做义诊,恰巧小豆带了一大群孩子来找肉团子玩儿,肖慕便给肉团子放了半天假,让他和小伙伴们自己在院子里玩儿,他和忘忧老人在前面坐诊。 从肖慕坐诊的角度,刚好可以将肉团子他们的行踪瞧得一清二楚。 见肉团子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肖慕也没太在意。 肉团子在忘忧谷的人缘不错,小豆他们经常来玩儿。 所以院子里欢声笑语,十分热闹。 没过多久,肖慕突然察觉到院子瑞安静了很多。 他是个细心的人,发现情况不对劲,便跟忘忧老人交代一声,自己过去看看。 十来个小朋友围成一圈正坐在地上,并没看见他过来,一个比一个表情神叨叨。 肖慕十分奇怪,索性藏在一棵树下,仔细观察他们。 看了不到两分钟,他便明白这些小鬼头在做什么了。 只见肉团子从袖袋中摸出一个小布口袋,一看就是青灵做的。 将小布口袋打开,肉团子居然从里面摸出一把碎银子来,开始给大家分发。 “小豆?你多拿一块,记得以后不管我做甚,都不能告状,明白了吗?” “明白啦!” “虎子?你拿这块,以后什么都要听我的,知不知道?” “嗯,知道了!” “双喜?你这块……” 几分钟后,银子全部发完了。 小豆捏着那两块银子,迟疑道:“煊儿?你确定,这些银子不是你偷来的吗?”“我怎么会偷呢?我自己赚的……” 第741章放高利贷 肖慕皱皱眉,方才他暗暗数了数,肉团子发出去的碎银子竟有一百多两。 青灵从小就教育肉团子要独立,来到忘忧谷也鼓励每个人都自己丰衣足食,若说青灵用那套所谓的奖励机制激励肉团子独立,让肉团子帮她做家务赚点零花钱,肖慕是信的。 但青灵怎么也不可能给肉团子这么多银子,便是新年给孩子们发压岁利是红包,最多有个一二十两便撑破天了。 肖慕实在太了解纪青灵。 遇到大事,青灵从不拘小节,哪怕银子像流水一般花出去,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在平时,她绝对不是个大方的主儿,当真是个见钱眼开的小财迷。 更何况,当初在皇城,肉团子贵为智亲王世子,是个地地道道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官二代富二代,身边丫鬟仆役成群,被多少人众星捧月? 就那般,他也没见青灵给肉团子准备的吃穿用度有多奢华。 青灵提倡节俭,倒也不是非得吃糠咽菜粗布麻衣,但绝对不会浪费。 这般的她,怎么可能给一个仅有三岁的小豆丁那么多银子? 可若不是青灵给的,肉团子的银子又是从哪里赚来的? 肖慕第一次发现他的神仙脑子不够用了,想来想去,居然和小豆的担心一样,竟都想到肉团子的不义之财是偷来的。 有了心事,肖慕一整天都有些恍惚,直到义诊结束,孩子们都各自回家,他才慢慢踱着步子来寻肉团子。 肉团子今日刚当选为忘忧谷的孩子王,心情舒畅,正在案前一笔一画地临摹肖慕的一本字帖。 见肖慕进来,他恭恭敬敬地给肖慕行了个礼,呲牙道:“师父?” 冲他点点头,肖慕在椅子上坐下,张开手臂浅笑道:“煊儿今日当真乖,来,让肖爹爹抱抱!” 一听肖慕自称肖爹爹,肉团子的凤目便亮了。 丢下手中的毛笔扑过来,鞋都来不及脱,便手忙脚乱地往肖慕膝上爬。 “肖爹爹?煊儿和小豆今日看见大雁了。 娘亲说肖爹爹画的花儿能引来蝴蝶,画的鸟儿会唱歌。 肖爹爹给煊儿画个大雁风筝吧?” “你娘亲是这么告诉你的?” 肖慕笑了,眼底带着深深的宠溺。 “嗯嗯,娘亲说,肖爹爹好厉害,娘亲这辈子最崇拜的人就是肖爹爹了……” 她这辈子最崇拜的人就是他,可却嫁给了沈墨白。 他是该为这种崇拜欣慰,还是该感到难过呢? 敛了心神,清清嗓子,肖慕再问:“煊儿?肖爹爹今日看见你在给小豆他们发红包利是?” 肉团子一怔。 然而下一秒,水汪汪的桃花眼又骨碌碌乱转起来。 肖慕见他不做声,眸底却带着一丝得意和心虚,便谆谆诱导道:“这是肖爹爹和煊儿的小秘密,肖爹爹不告诉你娘亲和你沈爹爹。” “真的吗?” “大丈夫不打诳语。” 貌似,不打诳语的那个是和尚,肉团子有点小纠结。 可是,对上肖爹爹那双明若秋水的眼睛,他又很想一吐为快。 思忖了两分钟,终于一咬牙,道:“嗯!我今日把自己的私房钱全都给小豆他们发利是了。” “噢?煊儿有多少私房钱呢?” “一百二十两。” 果然。 “这么多银子都是煊儿自己赚来的,煊儿当真厉害。” “肖爹爹?”肉团子诧然:“你怎么知道银子是煊儿自己赚来的啊?” “因为肖爹爹会算啊!” “也是,肖爹爹是神仙先生嘛!”不好意思地抠抠脑袋,肉团子笑道:“其实也没什么。 娘亲平时会让我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自己洗袜子,比如自己洗脸穿衣服,再比如帮她洗碗、扫地。 只要我做得好,娘亲就会奖励我一文钱。” 十文乃一钱,十钱乃一两。 按照青灵的奖励额度,肉团子要做多少事情,才能积攒下一百多两银子啊? 肖慕的眉头不由微微蹙起。 “煊儿?男子汉大丈夫,金口玉言,不能说谎……” “煊儿没有说谎,银子就是煊儿自己赚来的。” “你如何能赚那么多?”肖慕俊脸一沉,不悦道:“以你娘亲的奖励法子计算,你就算每天都自己洗脸洗袜子,一年也最多只赚三两银子。 如果肖爹爹没听错的话,你方才说,给小豆他们发的利是可是一百二十两银子。 难不成,煊儿将以后几十年你娘亲给你的奖励,都一并赚回来了吗?” 肉团子显然没料到肖慕把账算得这么清楚,一时间有些发愣。 待反应过来后,脱口道:“我没说这一百二十两都是娘亲奖励的呀?难道肖爹爹没听说过钱生钱?” 钱生钱?高利钱庄? “你……” “嗯!煊儿只是在忘忧谷里开了个钱庄。 平时徐婆婆、杨大伯他们都可以来我这里借钱,只要他们都能按时还钱给煊儿就行。” 似乎觉得自己表达得还不够清楚,肉团子索性将自己的宏伟事业绘声绘色地叙述给肖慕听。 其实过程并不复杂。 某日,肉团子突然听到娘亲在和妖孽爹爹在商谈如何让皇城内智亲王府的产业钱生钱,当然,也有提到当年白氏家产积善堂。 娘亲说了很多话,肉团子记得最清楚的乃是八个字——“银行利息”和“高息贷款”。 不知道是因为他比妖孽爹爹悟性高,还是因为他的记性更好,在沈爹爹搞清楚什么是银行利息和高息贷款之前,他已经彻底明白了。 于是,他在心里给自己算了小小的一本帐。 娘亲已经给他奖励了一两四钱银子了,他若是将这一两四钱银子借贷给别人,第二日,让对方还给他二两八钱银子,第三日还给他四两二钱银子,以此类推,借的人越多,他赚的银子也越多。 这般下来,不出一个月他手里就会有三四十两银子。 这还只是一两四钱银子生出的利息,若是利滚利呢?若是别人还钱给他的当日,他再连本带利借贷给其他人呢? 那么,一个月下来,他是不是就有好几百两银子了? 在秉承了妖孽爹爹不安分的因子和娘亲贪财的性情下,肉团子为自己设计了一条辉煌的敛财之路,还一连美了好几天。 他倒不是傻乎乎的主儿,拿着一两四钱银子随便找个忘忧谷的平头百姓去放贷。 因为就算忘忧谷的老百姓向他借钱,也不会太多,更不可能还给他这么快,毕竟忘忧谷的百姓大多都是穷人。 所以,肉团子第一放贷的目标是云威舅舅、冷夜舅舅,和如风舅舅。 想这三个武功高强的舅舅多喜欢他啊?别说是借贷给他们银子,便是肉团子空手套白狼,他们也会乐呵呵地将银子掏出来让他白赚。 不过,肉团子是个很有职业道德滴人,和他娘亲一样。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断然拒绝了云威舅舅、冷夜舅舅和如风舅舅白送给他银子的要求,很慷慨地将银子贷给了他们…… 第742章做人大气 三天,就三天。 不过,肉团子为了表达他对三位舅舅们的热爱,他把银行利息又翻了一番。 也就是说,三天后,每位舅舅都要还给他十二两六钱银子。 云威等人很守信用,第三天就把银子连本带利还给了肉团子。 肉团子牛刀小试,第一轮借贷下来,直接赚了三十七两八钱。 顿时,他觉得脚下的康庄大道铺满了黄金。 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一鼓作气,肉团子开始在云威手下的将士、冷夜带领的暗卫,和忘忧谷门徒、丫鬟中间大力推广他的借贷业务。 如此一来,不过短短几天,他就赚了一百多两银子。 他设置地下钱庄放高利贷的事情虽然瞒着爹娘,却在忘忧谷的百姓中间传开了。 起因还是杨大伯家的二小子。 二小子上回跌断了腿,被肖慕医治好后,一直想买点东西向肖慕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忘忧谷虽然自给自足,用银子的地方不多,百姓们却也不是一辈子都不会走出去。 前几日,云威派几名手下出谷去卖兽皮,同时,买一些食盐回来,二小子便也跟着去了。 当然,去之前,他见大伙儿都在向肉团子借钱,便也怯怯诺诺地开口向肉团子借了。 肉团子倒也爽快,直接借了他一两银子,不但给他打了个打折扣,还给出他三倍的时间,准许他三天后连本带利还一两一钱银子。 这种因人而异的做法不但让云威等人对他刮目相看,还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忘忧谷百姓津津乐道。 于是乎,来找肉团子借钱的人越来越多。 肉团子很仗义,遇到家里实在太穷的百姓,索性免了利息,随便对方什么时候还钱都可以。 如此下来,没多久,肉团子慷慨仗义乐善好施的美名便在整个忘忧谷内传播开了。 看着眼前这个眉目样貌与沈墨白一模一样,眼眸中却带着点点狡黠、灵动和得意的孩子,肖慕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承认,他醋了。 一个沈墨白,他耗尽全力都赢不过。 如今,沈墨白的儿子,他也同样赢不过。 这样聪慧、善良,心怀天下又悲天悯人的小豆丁,为什么不是他的儿子? 他多么希望煊儿是他的儿子,又是多么希望,青灵能给他也生一个这样的儿子。 见肖爹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肉团子有点害怕。 将小脑袋在肖慕怀里拱了拱,小手手抱紧肖慕的脖子,奶声奶气道:“肖爹爹不喜欢煊儿做这些事情,以后煊儿不做了。” “不妨事!”掩去眼底的一抹涩意和酸楚,肖慕笑道:“肖爹爹只是没有想到煊儿如此聪慧,有些惊到了。 不过煊儿?你这些日子,一共赚了多少银子?” “一千多两吧?” “一千多两?”肖慕再吃一惊:“那剩下的银子……” “都借给谷里的百姓了呀! 徐婆婆家的鸡舍前几日塌了,要重新修缮。 杨大伯家的耕牛前几日死了,二小子要出谷再去买一头。 张大娘的儿子过几日要成亲,想盖新房子……” 肉团子伸出白嫩嫩的手指头如数家珍,直瞧得肖慕恨不得将这个冰雪聪明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狠狠咬上几口。 收回视线,他道:“你是不是把忘忧谷所有的百姓家里有什么事儿都摸得清清楚楚了?” “差不多吧!”肉团子面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得瑟道:“我和小豆还知道壮子叔和小寡妇喜欢在天黑以后,到后山谷的林子里……” “这个就算了!”赶紧捂住他的小嘴巴,肖慕道:“那你为何今日还要给小豆他们发利是?” “呵呵!”肉团子砸吧一下小嘴,笑得有些底气不足:“娘亲说过,千金散尽还复来。 银子赚来就是要花的,不然放在那里,难道能生出小银子? 再说,娘亲和沈爹爹都说做人要大气。 小豆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既然要当他们的头儿,不给他们一点好处怎么行? 他们拿了我的银子,自然会对我马首是瞻,我这般行事,也算是在跟他们联络感情。” 肖慕的俊脸抽了抽,又抽了抽。 千金散尽还复来?做人要大气?还联络感情? 卧槽!贿赂啊!明目张胆实实在在的贿赂。 倘若青灵和沈墨白知道他们的宝贝儿子设置地下钱庄,不但狐假虎威地在整个忘忧谷掀起了一股高利贷风潮,还谄媚地对一帮子小豆丁实施贿赂,不知会作何感想。 半响,肖慕才抚平自己砰砰乱跳的小心脏,问道:“你既然要敛财,又要劫富济贫,现在把银子都发完了,万一大家还有困难,想要找你借钱,你还怎么仗义疏财?”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肉团子,他把大拇指塞进嘴里吮吸了两下。 看到肖爹爹一瞬不瞬盯着自己,似有不满,又悻悻地将手指头拿出来,怯怯道:“这个,煊儿还没想好。” “唉!”轻叹一声,肖慕摸摸他的头。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肉团子黔驴技穷,用这么依赖崇拜的目光瞧着自己,肖慕竟觉得内心是甜的。 想着自己吃沈墨白的醋已经吃到了这种程度,竟不希望肉团子太过于聪明,心里又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 才要张嘴安慰一下肉团子,同时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却见肉团子凤目一亮,突然抚掌道:“有了,肖爹爹!” “怎么?” “我可以做小买卖不是?” “做……小买卖?” “是啊,是啊!”肉团子如同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得直接从他膝头跳下来,摇着他的衣袖道:“云威舅舅、冷夜舅舅和如风舅舅都很喜欢娘亲,是不是?” 云威喜欢青灵他知道,冷夜和如风何时也喜欢青灵了?他怎么不知道? 不待肖慕细想,肉团子又道:“肖爹爹,我且将娘亲平日里绣坏的荷包、鞋垫,还有手帕卖给他们,那不是就有银子了吗? 还有哦,云威舅舅和冷夜舅舅的手下,有很多人也暗恋娘亲,我也可以高价卖给他们。 另外,我还知道……” 心头醋意愈发浓郁,肖慕想都没想,脱口道:“你娘亲那般节俭,怎么可能糟蹋那么多布料和针线?这法子不行。” “当然行!”肉团子得意洋洋道:“娘亲的女红那么臭,便是给我缝颗纽扣都缝不好。 她又怕沈爹爹笑话她,所以总是悄悄将那些东西丢掉。 在咱们后院的那棵大柳树下有个大坑,里面埋了好多娘亲弄坏的女红,还有娘亲给自己缝坏的小裤裤呢! 我只需将那些东西挖出来洗干净便好……” 许是被自己这一发现打动了,肉团子激动得撒腿就往后院跑,嘴里还语无伦次地嚷道:“沈爹爹也那么爱慕娘亲,我若是将娘亲的一个小裤裤卖给他,兴许收一百两银子他都会答应呢!肖爹爹?这法子棒极了,煊儿说干就干吧……” 第743章拭目以待 瞠目结舌地看着肉团子一蹦一跳地跑掉了,肖慕有点回不过神。 这混小子,怎么如此邪性呢? 可是,青灵绣毁的女红哦! 嗬哟!肉团子怎么这么笨啦! 什么云威舅舅?什么冷夜舅舅?什么如风舅舅? 这世上最最爱慕他娘亲的人,是他肖爹爹好不好?这混小子怎地就没想着卖给他一个荷包,或者小裤裤? 莫说沈墨白,倘若将青灵的小裤裤卖给他肖慕,便是二百两银子一个,他肖慕也会乖乖将银子双手奉上啦! 对,做人要大气,那么多人对青灵的东西虎视眈眈,万一动作晚了,哪里还有他肖慕的份儿? 这般想着,肖慕已迈开长腿,急匆匆往后院行去……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轩昊皇帝二十七年五月。 沈墨白和纪青灵人虽在忘忧谷,但盛轩王朝内外的消息却十分灵通。 五月初一,沈墨白收到凤栖飞鸽传书。 沈昊辰驾崩,沈明轩顺利即位称帝,号称轩辕帝。 沈墨白和纪青灵淡然笑笑,并未出谷回朝,只是让凤栖替智亲王府备了一份厚礼送上。 五月初十,沈墨白再次收到凤栖飞鸽传书。 道西京皇帝驾崩,梁王登基称帝,号称梁帝,西京正式改朝换代。 再过两日,沈墨白和纪青灵又一次收到凤栖飞鸽传书,书信内还带着一封羌荣太子卓云腾的亲笔信。 梁帝从来都不是个省油的灯,登基没几天,便在羌荣和西京边界上挑起事端。 这次更是大张旗鼓,居然跨国边界线,跑到羌荣国境内的黑山山系一带驻扎了五十万雄兵。 非但如此,西京士兵还屡屡穿越沙漠,挑衅盛轩王朝的门户西关,每日都在西关城门口谩骂。 期间,他们绕过云城时,又将云城界内的一个小村庄烧毁了。 虽没伤到人,但宣战意味不明而言。 云城现任护国大将军不敢贸然出兵,只好悄悄遣人来皇城寻找云威。 战事一触即发。 沈墨白和纪青灵夫妇二人坐在客厅主位,忘忧老人、肖慕和如风坐在左侧,云威和冷夜坐在右侧。 “小姐?怎么办?”云威问。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纪青灵,纪青灵却呵呵笑着看向妖孽夫君:“墨白?你觉得呢?” “青儿像是还没有在忘忧谷中住够,如此,我们不妨再多住些日子。” “嗯!”纪青灵点点头:“正合我意!那就多住些日子吧!” 云威等人有些吃惊,互视一眼,道:“小姐(王妃)?这般纵容,西京人会不会得寸进尺?” “会,当然会!”见大家都诧异地瞧着她,她眼眸一眯,突然露出个狐狸般狡黠奸诈的表情:“他们不得寸进尺,我们当如何动手?” 看向云威,又道:“云威?你且告诉云城护国大将军,稍安勿躁。 让界内的百姓们都谨慎戒备点儿,尽可能避开西京人,暂时不要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 “冷夜,你给凤栖飞鸽传书。 让他告诉沈明轩,只管叫西关驻军守好自己的城门,不许西京人跨入盛轩王朝一步,其他一律不管。” 云威和冷夜等了等,不见纪青灵再有别的吩咐,同声道:“小姐(王妃)?那羌荣太子那边?” “理他作甚?云腾是羌荣太子,又不是我盛轩王朝的太子。” “呵!”沈墨白莞尔一笑,伸手将宝贝娘子搂进怀里,也不管众人什么表情,在她脸颊上来回亲吻摩挲,道:“小坏蛋!你这般,云腾岂不是很有压力吗?” “云腾号称战神,他闲了这么多年,也该亚历山大了,岂能继续让他在脂粉堆销魂帐内鬼混?” 肖慕心里有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青灵根本没有把梁帝的挑衅放在眼里,她还会在忘忧谷住一段日子。 难过的是,她即便身在忘忧谷,心思却依然在沈墨白身上,时时刻刻都与他比肩而立傲视天下。 纪青灵确实没把梁帝的挑衅放在眼里,因为她知道,接下来,梁帝还会有更大的动作。 六年了,那个小村庄已经消失了六年了。 六年的时间仿佛弹指间就过去了,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十六岁一腔热血的小姑娘了。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她还是会想起那排沙枣树下,老婆婆被砍下来的手臂。 那只干枯的手腕上,戴着她亲手编织的沙枣花手链。 她曾以为,这些血泪的教训足够让她坚定消灭西京的决心。 可沈墨白西京后裔的身份却让她顾虑重重,生出微微的悲天悯人之心。 再加上当年接二连三的惨案,分走了她太多心思,致使计划一拖再拖。 好在这六年间,便是案情陷入最艰难的时刻,云威手下的特种部队也没有松懈过,更没有让人发现他们的存在。 而凤栖麾下的凤家军,真正的虎贲军,更憋着一口气,誓要为他们世代效忠的智亲王讨回公道。 所以,这是一场无法避免的保卫战,是一场众望所归的正义之战。 历史告诉我们,多行不义必自毙。 二战期间,某弹丸小岛国也是如西京这般野心勃勃,妄图凭借一己之力,站在世界巅峰。 正是有着这样疯狂的念头,他们发动了侵略战争,并且把战线无限制地拉长,甚至制造了震撼全世界的偷袭珍珠港事件。 没错,小岛国赢了,却也在同时为自己启开了死亡之门。 他们毁灭的不仅仅是泱泱中华大国的安定与世界和平,还有自己本土黎民百姓几代人的生命与血泪。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如今,历史既然重演,梁帝自寻死路。 她纪青灵便当仁不让,在这异世亲眼见证狼子野心的西京,一步步走上不归之路吧! 这两年住在忘忧谷中,纪青灵的心思和性情沉淀了不少。 她相信,不止是他们,K和梁帝也都该养精蓄锐得差不多了。 如此,她只管拭目以待,还天下苍生一个和平盛世…… 十日后,第四次接到凤栖的飞鸽传书时,纪青灵笑了。 梁帝当真是个急性子呢! 她原本给梁帝留了一个月的时间,没想到,不过短短十日,梁帝便坐不住了。 和十天前一样,他们夫妇二人坐在客厅主位,忘忧老人、肖慕和如风坐在左侧,云威和冷夜坐在右侧。 看着主座上握着密函笑得花枝乱颤的纪青灵,肖慕终于蹙眉道:“青灵?这一点也不好笑。 难道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纪青灵看他。 十日前,他们在这里议事,肖慕是唯一一个一言不发的人。 今日,他却第一个沉不住气,是因为这封密函吧? 淡然飘逸的神仙先生肖慕,就因为一道脑残的圣旨,便开始忧心忡忡了吗? 这样的肖慕,让她情何以堪? “沈明轩明明白白地下旨了,要让墨白迎娶西京惠公主为智亲王平妃。 最多再有一个月,惠公主和和亲使团就会到达皇城,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沈明轩吗?呵!肖慕?是沈明轩下旨哦,我还以为是他老祖宗呢……” 第744章再回皇城 看着主座上的纪青灵露出难得一见的嘲讽和轻蔑,肖慕的眉心处渐渐锁出道“川”字,“是,青灵,我知道你看不起他。 可是,沈昊辰驾崩,沈明轩即位称帝,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人出面弹劾反对,可见,他的势力已经不容小觑。” “是啊!他的翅膀已经长硬了,连墨白都不怕了呢!” 沈昊辰在位时,还称自己为轩昊皇帝,当然,这个轩不是指沈明轩,而是先帝的名字中也带有一个轩字。 轮到沈明轩做皇帝,这厮竟是个忘本的主儿,直接来个轩辕帝,连他老子是谁都忘记了。 如此不忠不孝之人,倒也成了精,当真难能可贵。 肖慕被纪青灵的话一堵,顿时无语。 而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纪青灵心里在想什么。 却听纪青灵又道:“好巧呢!两位皇帝都驾崩了,两位新皇都登基了。 而且,他俩还是曾经的好朋友呢!” 始终埋首在宝贝娘子颈间轻嗅的沈墨白终于慵懒淡漠地抬起头,看了纪青灵一眼,“臭味相投,当真好巧!” “你对那位西京公主有兴趣吗?”纪青灵斜睨他。 “青儿说呢?”唇角一弯,沈墨白的眸中已浮现出浅浅的笑意来,“听说那可是位罕见的绝世美人呢!” “如此!”垂眸想了想,沈墨白的笑容愈发妖魅:“那为夫成人之美,将她赏给沈明轩为后如何?” “扑!”冷夜嘴里的一口茶喷了出来。 好吧!他知道自家王爷鼻孔朝天。 可好歹人家沈明轩现在也是皇上,尽管这皇帝的位子坐不坐得稳还不知道。 但至少人家现在是,自家王爷用这种打发小厮的口吻说话,被沈明轩听到了,不会气死吧? 他这里正满头黑线,却听王妃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何苦白白便宜了沈明轩? 我一个人住在智亲王府也腻了,不如娶她回来,咱们一起众乐乐,如何?” 一起众乐乐?怎么个乐法? 顷刻间,所有人都风中凌乱了…… 因着纪青灵的一句“不如众乐乐”,轩辕帝元年六月初一,高调离家休假的智亲王夫妇,又带着一众人,高调地回来了。 沈明轩实在没想到这次沈墨白和纪青灵如此听话,毕竟,他的登基大典,智亲王夫妇都避而不归。 此时的他着实不再是两年前那个做事瞻前顾后顾及名声的监国,他已经是皇帝了,这个天下都是他的,纪青灵还以为自己能跑得了吗? 他已经想好了借口,在城门口亲自堵住沈墨白和纪青灵。 就以西京惠公主不日便抵达皇城,需要与智亲王妃熟悉熟悉为由,将纪青灵硬带回宫里去。 就算沈墨白从不按照常理出牌,对于这样光明正大的理由,他也没办法忤逆。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抗旨会招来什么大罪,沈墨白比他还要清楚吧? 只要到了宫里,任纪青灵多么滑不留手,也绝无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六年了,他堂堂盛轩王朝第一美男,居然惦记了这个女人六年。 一想到今晚,不,一回宫,他就可以把那个该死的,弄得他六年来心痒痒的女人狠狠压在身下临幸,沈明轩便觉得整个身子都飘起来了。 呵!不过是想尝尝她的味道,待玩腻了,只管赏给侍卫便是。 他是绝对不会对这个女人动情的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沈明轩动情,沈明轩如是想。 因着皇上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在城门口迎接智亲王夫妇回城,皇城的百姓几乎全部出动,都跑来城门口观看。 场面,竟比当日沈明轩登基还要热闹。 远远看见那辆简单、低调,却又不失高贵、大气的马车行来,沈明轩脑子一热,早把之前的想法丢进了爪哇国,直接趋马迎了上去。 一国之君,不坐龙撵,非要自己骑马来城门相迎,已经够让文武百官闹心了。 此时,再看见皇上满脸花痴地迎上去,那表情,竟跟智亲王府的小厮如出一辙,众大臣的脸色黑了又黑。 全天下谁人不知皇上是个痴情的主儿? 当年错失了纪五小姐,竟苦苦等了六年,至今,后宫佳丽三千,却始终不立皇后,很明显,那后位是留给纪五小姐的。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纪五小姐现在是智亲王妃,连儿子都给智亲王生下来了,皇上除了眼巴巴地干瞧着,还能有什么法子? 好在这个皇帝虽心系智亲王妃,倒还知道分寸,两年来,从来没有做过什么非分的事。 最重要的是,皇上没太大的建树,却也安分守己勤勤勉勉,监国两年,将盛轩王朝治理得还不错。 所以,轩昊皇帝一驾崩,他们便拥护新帝登基,满心期待着过平平静静的日子。 哪想,就是这个有分寸的新皇,却在智亲王夫妇回城的第一天,就让他们大跌眼镜,竟做出这等不知廉耻有失身份的事情。 脸黑也罢,不满也罢,皇上就是皇上,他们总不能把皇上揍一顿吧? 相互瞅瞅,赶紧一个个跟了上去。 沈明轩来得很快,不过小半柱香的功夫,已经挡在了马车前面。 云威、冷夜等人在他挡住路的瞬间,已哗啦一声前行两步,并排将马车护在了身后。 “放肆!” 沈明轩大怒,好歹他还没忘记自己是皇上,所以此时依然骑在马背上。 这般看起来,倒也带着几分帝王咄咄逼人的气势和威压。 可他没弄清楚面前的这些人是谁,尽管高高在马背上俯瞰,但没过几秒钟,便败下阵来,狼狈道:“云威将军?冷统领?朕特来迎接智亲王夫妇回城!” “有劳皇上了!”云威不卑不亢地冲他拱拱手:“不过,我家小姐旅途劳顿,睡着了。 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搅。 皇上还是请回吧!” 靠!他是皇帝哦! 云威是云城的护国大将军又如何?那也是以前的事情。 现在,他不过是纪青灵身边的一名贴身侍卫。 这样一个身份卑贱之人,竟敢跟他这样说话,沈明轩的怒气蹭地一下窜了上来。 不过他也不敢擅自动手,云威的本事他是知道的。 这世上,怕除了沈墨白,再无第二个人能制得住云威。 更何况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只是个光杆司令。 想到光杆司令,突然意识到那些文武百官居然没有一个跟上来的,沈明轩暗自在心里骂了句娘。 他哪里知道是自己太过于心急,文武百官们都没反应过来。 此时,一大群人都在后面追呢! 既然云威啃不动,沈明轩只好将视线投向冷夜:“冷统领?朕……” “皇上回吧!” 泥马!这位比云威还要直接,还要强硬。 不过是沈墨白身边一个小小的贴身侍卫,这气势,比他这个皇帝还要高涨啊? 老虎不发威,尔等全将他当做病猫。才要爆喝,突听马车中一声清润的男子嗓音如同天籁般响起:“云威?冷夜?是谁呀……” 第745章自讨苦吃 沈明轩登时愣住,不是沈墨白,纪青灵的马车中的男人居然不是沈墨白。 凭着沈墨白对纪青灵的占有玉,他是如何容忍的? 是谁?是谁? 究竟是谁,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与纪青灵同乘一车? 心头猛地升起一股强烈的妒忌,竟让沈明轩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直接跳下马背,伸手便去推马车的车门。 “皇上不可造次!” “得罪了!” 云威和冷夜的声音同时响起,三把长剑已对准了他。 没错,是三把,左边一把云威的,右边一把冷夜的。 至于身后那一把究竟是何人,沈明轩不知道,但只凭剑尖传来的寒气,他便知,自己的手再多伸出去一寸,那把剑,一定会给他来个对穿。 “再不老实,杀无赦!” 如风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中传出来,让沈明轩不由打了个哆嗦。 “你们?你们,想造反?” “唉!睡个觉也不太平,难道两年未归,皇城附近已是遍地流寇吗?” 清润的嗓音再次响起,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推开了车门,露出一张阳春白雪的俊颜来。 “肖慕先生?”沈明轩目瞪口呆。 早就传闻纪青灵和肖慕有一腿,却没想到这俩人竟胆大到这种程度,大白天就敢在马车里做这种事儿。 沈墨白啊沈墨白,枉你号称一代枭雄,居然连自己的王妃都管不住,大白天就红杏出墙给你戴绿帽子,当真可怜。 再一想,不对啊? 两年前,沈墨白和纪青灵以度假为由离开皇朝,前往的不正是肖慕的忘忧谷吗? 他多次派人前去打探,可忘忧谷外设有奇门遁甲,机关重重,两年内,他的人竟没有一个闯进去过。 这是不是代表这两年,所谓的智亲王夫妇去忘忧谷度假,其实是让纪青灵和肖慕暗度陈仓? 卧槽!沈墨白居然甘愿和肖慕共享纪青灵? 这般想着,沈明轩便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 云威等人不怕软的,不怕硬的,但却没料到这个二逼的新君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一时间竟愣住了。 肖慕也有点发怔。 他倒不是被沈明轩的话吓住,而是…… 他不介意和沈墨白共同拥有青灵,可是,青灵介意啊,便是他有意屈尊做小,青灵也不会看他一眼。 轻叹一声,正要摇头,却听马车内有人奶声奶气道:“这是谁啊?嘴巴那么臭,怎么跟吃了屎差不多? 小雪儿,去,咬他……” “嗖”地一下,一条白影闪电般从马车上窜下来。 沈明轩只觉眼前一花,身子已被重重推倒在地。 下一秒,一颗毛烘烘的巨大头颅已出现在眼前,竟与他鼻子对鼻子眼对眼,那长长的,带着寒气和腥味儿的口涎直接流在了他的脸上。 “狼!狼啊!护驾!护驾……” 所有的一切发生得极快,且沈明轩跳下马背之后,身后便多了一堵人墙,直接将后面文武百官的视线全都挡住了。 待文武百官们行到近前,只看见他们的皇帝口眼歪斜地躺在地上,已昏死过去。 而传闻中的神仙先生肖慕,正在施针救治。 将最后一根银针拔下,肖慕冲最前面的凤栖笑笑:“凤将军,皇上乍一下见到智亲王,太过于激动,晕倒了。 不过,眼下已经没事了。 你且护送皇上回宫去吧!” “如此!”凤栖唇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冲肖慕等人拱拱手:“代本将军给智亲王和王妃问好,就说凤栖过两日亲自登门拜访!” “诺!”肖慕轻轻应了。 众大臣连什么状况都没有搞清楚,便眼睁睁地瞧着凤大将军叫人将皇上抬上龙撵,快马加鞭扬长而去。 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终于在冷夜不满地低哼一声“诸位还有事儿”之后,呼啦啦地追随皇上去了。 待所有人都走远,肖慕才轻笑着摇摇头,重新爬上马车。 宽敞的马车内,肉团子四脚朝天,正毫无形象地躺在厚厚的锦被上,像一只吃得滚圆的肥松鼠。 在他身边,是跟他一样四脚朝天,毫无形象的雪狼。 见他进来,肉团子眼睛一亮,一骨碌爬起来道:“肖爹爹?怎么样?那个总马昏君有没有被小雪儿吓死?” “你呀!”肖慕宠溺地揉揉他的脑袋,笑道:“虽没吓死,却也差不多了,没个三五天,怕是好不了。” “才三五天啊?”丧气地重新和雪狼趴成一排,肉团子对旁边的盟友指控道:“都是你啦!叫你平时好好训练不愿意,今日怎么样?连个总马昏君都吓不死!” 雪狼像是听懂了肉团子的话一般,委屈地“呜呜”低呼两声,脑袋一歪,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肖慕又好笑又好气地再拍拍他的脑袋,道:“你娘亲和沈爹爹让你跟着我一路上听话,你却一进皇城就惹祸。 幸亏沈明轩没事,若有事,可有你好看的。” “总马昏君吓死就吓死呗!他这个皇位本来就是沈爹爹让他坐的。” “以后这样的话不许浑说,仔细给你沈爹爹和娘亲找麻烦!”警告归警告,肖慕自己也知道没用。 索性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知道沈明轩的皇位,是你沈爹爹让他坐的?” “那不是明摆着的吗?”肉团子的凤目一眯,竟透出几分沈墨白专有的冷冽来,“沈爹爹若想当皇帝,早就当了,岂会跑到忘忧谷去避世两年? 沈爹爹是怕皇宫那个大笼子困住娘亲,让娘亲后悔嫁给他。 同时,也不耐烦有人天天想给他塞女人,所以才装作游手好闲整日里无所事事的样子缠着娘亲。” 肖慕一愣。 三岁的肉团子怎么会懂这些?是沈墨白和青灵告诉他的,还是他自己悟出来的? 以沈墨白和青灵的性子,估计不会教他这些。 可若是肉团子自己悟出来的,那这小子的心机和早慧,便太可怕了…… 与此同时,智亲王府忏心阁内。 某人正扯下鸳鸯帐,与亲爱的娘子醉生梦死。 “墨白?你说沈明轩知道马车里不是你我,会不会发飙?” “唔……”某妖明显心不在焉。 “我真想看看云威、冷夜他们挡住沈明轩时,他那张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滑稽。” “唔……”某妖继续心不在焉。 “墨白……” “青儿怎么总提沈明轩?”某妖终于不满了。 “他是皇帝啊!” “皇帝又怎么了?” “皇帝是盛轩王朝的老大……” “嗯?青儿觉得做老大好?” “挺好的……有后宫三千佳丽呢!” “青儿想与她们平分秋色?” 噢!什么叫她想和她们平分秋色? 知道沈明轩这个皇帝的位子是他故意让给他的,为的就是避开那些开枝散叶充斥后宫的麻烦。 但被他这般说出来,面子上还是有点下不去。 硬着头皮,纪青灵道:“我倒是想,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嗯?青儿在怀疑为夫的能力?” “嘿!六年前我倒是不怀疑,好歹你那时候只有二十岁。可是现在,你都老了,便是心有余,是不是也有点力不足呢……” 第746章人工呼吸 “为夫……老了……嗯?” 沈墨白最后那声“嗯”拖音又重又长,纪青灵的小心肝儿一颤。 “为夫……心有余……而力不足……嗯?”沈墨白再问。 嗯什么嗯啊?谁不会嗯?怕你啊? 然而沈墨白的下一句话,真的让纪青灵害怕了。 “既然青儿怀疑为夫,那为夫便将宠幸后宫三千佳丽的力气,都用在青儿身上吧?” 神马叫将宠幸后宫三千佳丽的力气,都用在她身上啊? 这厮是想…… 于是当日,肖慕等人回到智亲王府,没有看见纪青灵和沈墨白。 第二日,也没有看见。 第三日,仍没有看见。 第四日,还是没有看见。 第五日傍晚,肉团子实在等不下去了,在众人的胆战心惊和期待中,毫不自知地推开了忏心阁寝殿的门。 “沈爹爹?娘亲?你们在不在……” 正在做着全民健身运动的某妖眼眸一暗,来不及下榻穿衣,便条件反射地伸手捞过地上的锦被便盖在了俩人身上。 纪青灵本想着有肖慕、云威等人看着,肉团子最多在门口叫两声。 哪想,才一眨眼,肉团子竟出现在了床头。 并且,很给力地将层层叠叠的纱帐掀了起来,就差直接掀被子了。 嗬哟!臭小子,这动作也太麻溜了点儿,好歹给他们个穿衣服的时间啊? 眨巴眨巴好奇的大眼睛,肉团子问:“沈爹爹?娘亲?你们在做甚?” “爹爹和娘亲在……”脸上一热,纪青灵竟不知该如何跟儿子解释。 “你娘亲身子虚弱,舟车劳顿,爹爹正在给她度气。 度气,就是度气。 你看,煊儿,就是这样。 你娘亲和肖爹爹说,这是人工呼吸。” 某妖脸不红心不跳,边说,边一本正经地覆上纪青灵的小嘴吹了几口气。 “度气?人工呼吸?”肉团子疑惑地歪着小脑袋看着爹爹和娘亲,黑葡萄般的桃花眼眨了又眨,“肖爹爹教煊儿人工呼吸时,都是跪在煊儿身边的,爹爹为何压着娘亲? 娘亲本就呼吸不畅,爹爹那么重,这般压着娘亲,会把娘亲压坏的!” “啊?”沈墨白呆住。 “嗯!”肉团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凤目中竟露出点点担心:“沈爹爹是不是也喘不上气了?煊儿瞧你满头大汗很是吃力。” “吃力?”沈墨白的额头上登时滑下三根黑线。 他体力很好,好得不得了有木有? 他哪里有吃力了?这不长眼睛的臭小子居然说他吃力,说他喘不上气? 纪青灵使劲憋着笑,一张小脸儿早已憋得通红,想都没想,便冒出一句:“煊儿说得没错,你爹爹的身子也不大好,所以,给娘亲做人工呼吸很吃力……” “哦!是这样啊?”肉团子愣了愣,眼圈一红,竟哽咽起来:“自己身子不好,还要给娘亲度气,沈爹爹?您可真辛苦。 要不,您且好好休息休息,肖爹爹身体好,做人工呼吸动作规范。煊儿唤肖爹爹进来,给娘亲做人工呼吸好么?” “咳咳咳咳……”沈墨白百年不遇地被口水呛到了。 至于纪青灵,“……哈哈哈哈……”终于忍不住,大声爆笑起来…… 一觉醒来,纪青灵总觉得眼皮上痒痒的,像是猫儿的尾巴,一下一下在脸上轻抚,温香馨软,还带着淡淡的潮湿。 她这几日累极了,根本不知道究竟在榻上睡了多久,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几天。 心里有着窃窃的喜悦,却也有说不出的心疼。 沈墨白自幼丧失亲人,独自忍辱负重长大,慵懒任性又冷清傲慢。 和她大婚前,他只为一件事活着,那就是找出自己身中虫蛊的真相。 大婚后,他所有的兴趣爱好都是和她腻在一起,什么国家大事,什么理想抱负,于他而言,都轻若鸿毛,只要有机会,就会将她困在榻上。 到了忘忧谷后,虽说避开了皇城内外所有俗事纷争,但毕竟人在屋檐下,不能像在自己家里那么方便。 更何况与肖慕同在一个屋檐下,纪青灵多少有些顾虑,所以,在这方面,虽然从不间断,但二人也有所节制。 好在沈墨白知她甚深,心中虽不满,却也尊重她,常常随同云威等人打猎、练武分散注意力。 如今终于回到智亲王府,沈墨白如同冰封万年的蛟龙,突然变得生龙活虎,纪青灵才发现,对于这个在风雨中飘摇的家,她是如此眷恋,如此热爱。 知道脸上的湿痒乃是沈墨白作祟,她也不睁眼,嫩藕般雪白的手臂已搂住了他的脖子,笑道:“你不多睡会儿,又要做甚?” 耳边传来沈墨白的一声轻笑,他的唇舌依然游走在她的脸上细细舔舐,低哑磁性的嗓音响起:“已是下午了,难不成青儿还想让煊儿再唤肖爹爹来给你做一次人工呼吸?” “咳咳……”纪青灵一下子被口水呛住。 这个男人。 见她终于睁眼,尚带着睡意的迷离眼眸如梦似幻,沈墨白心头一热。 深吸一口气,俯首在她唇上重重一吻,道:“青儿快些起来,云腾派密使来了!” “云腾派人来了?” 纪青灵腾地一下坐起来,推开沈墨白便下了榻。 待走出两步,才发现自己身无寸缕,急急忙忙又往回走。 沈墨白的俊脸已黑如染墨。 他知道他的小女人只爱他一人,但同时,她却也挂念着很多人,肖慕首当其冲,卓云腾、凤栖、云威、如风等等,每一个,都是优秀男儿,每一个她都掏心掏肝。 这种赤诚与爱完全是两回事,却仍叫他看得眼红,寝食难安。 眼下,看见她听说卓云腾派来密使激动成了这样,心头恼怒,想也不想,将她打横抱起,转身便向小浴室行去。 他平时随性惯了,此时也不拿屏风上的浴袍,竟与她一般身无寸缕。 纪青灵的老脸唰地红了:“墨白?你抱我去哪里?” “沐浴!” “沐浴?”纪青灵吞了口口水。 这几日可没少沐浴,但想想每回沐浴的情形,她就羞得恨不能挖个地洞将自己埋进去。 “我自己来就好,要不,你先去……” “我们一起洗。” 一起洗?纪青灵打了个嗝。 这要洗到什么时候啊?她可不会忘记,上次在浴桶里从白天洗到晚上,直到她在浴桶中睡着才算洗完,让她真正见识了一下什么叫做体格健壮的正常男人隐忍压抑下的热情。 话说,这厮肿么了?便是在忘忧谷,她也一天都没短他的呀! “我……” “怎么?青儿不想洗?”看她一眼,沈墨白面色如冰,没有丝毫表情:“为夫会洗得很快,绝不会再让青儿睡着……”“咳咳……”纪青灵再次被口水呛住…… 第747章再见故人 丫的,这厮还敢提,还不如不说。 罢了罢了,先来后到,先内后外,妖孽夫君最大,她先顾着沈墨白再说吧。 横竖抱了必死之心,来到小浴室纪青灵也放开了,不等沈墨白发话,她便主动仰首吻住了他。 这几日,沈墨白虽离不开她,却也怕把她累坏了。 所以,每天都会给她输送内力助她恢复。 然后,再泡个热水澡,好好给她做做全身按摩,补一觉,醒来倒也神清气爽。 此时,知道他的目的,一上来就生龙活虎,倒把沈墨白吓得不轻。 不过,对于宝贝娘子的主动示好,沈墨白岂会不响应? 但他也不食言,浅尝即止,便给她仔仔细细沐浴更衣,还做了个全身按摩。 直到被他抱回榻上,纪青灵都没反应过来,这是,豺狼转性吃素了吗? “墨白?你?” “怎么?又饿了?” 尽管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但这般红果果的挑衅,还是让纪青灵面上一红,“我是说……” “先打发了那讨厌鬼,咱们再慢慢来!” 我勒个去!她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妖孽到什么时候,都还是妖孽。 待梳洗完毕,匆匆用了膳,纪青灵才与沈墨白携手走进韬晦堂。 一名身材高大健硕身着黑色软甲的男子,正站在窗前向远处眺望。 他的背影如同一座巍峨屹立的铁塔,莫名叫人心安。 听见开门声,卓云腾缓缓转身,冲纪青灵粲然一笑。 邻家哥哥般的笑容,温暖如阳,英姿勃勃。 纪青灵眼眶一热,脱口唤道:“云腾?” 挣开沈墨白的手大步向前,抓住卓云腾的手臂,纪青灵激动地摇晃道:“云腾?你怎么来了?” “西京这回那么大动作,你和墨白又再度入世,我岂能不亲自走这一趟?”卓云腾低头看她,眸中笑意不减。 和多年前记忆中的那个女子一样,她并没有多大变化,俨然还是当初一见惊为天人的那个妙龄少女,丝毫看不出已是二十二岁有夫君有孩子的少妇。 很想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抱一抱,手臂抬起,终是不敢在沈墨白的虎视眈眈下就范,只是握了握她的手,卓云腾笑道:“来,我们坐下说!” 纪青灵心中感叹,岁月如梭,终是长大成熟了。 当年那个乖张、桀骜、我行我素、热情似火的羌荣太子,如今也变得这般沉稳。 唯一没变的,是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股男人味,以及眼眸中对她的痴恋。 沈墨白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早纪青灵一步在卓云腾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一揽,极其自然地将她抱起,放在自己的膝上。 纪青灵面上微僵,正要挣扎,卓云腾却转开视线,笑道:“让他抱着吧!这么多年了,他早已抱习惯,我们也看习惯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善意的讥讽,却也有不易察觉的落寞。 纪青灵当然知道卓云腾嘴里的“我们”指的是谁,扭头瞪了沈墨白一眼,故意重重往他怀里靠去。 被她撞了个结实,沈墨白闷哼一声,无声地笑了。 “羌荣国准备得怎么样了?”纪青灵问。 卓云腾敛了笑,和沈墨白对视一眼,摇头道:“兵力方面和军事防御方面都没有问题,就算梁帝的五十万大军再往前进犯一段距离,也不会伤及我们分毫。 而且,我们也培养了数十名你说的‘现代化军事将领’。 他们的指挥能力和作战能力,差不多已与我旗鼓相当。 可是,我们按照你绘制的图纸,造出了沙漠丛林两用作战车,却终因燃料不足,不能长途跋涉……”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目光隐涩地看向纪青灵:“青灵?这种沙漠丛林两用作战车耗资巨大,实在太难建造,简直就是神物。 西京人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刀枪不入。 咱们是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 你看,我们能不能放弃建造作战车?”纪青灵轻叹一声:“我知道让你们建造沙漠丛林两用作战车是难为了你们,但是云腾,你要知道,羌荣国境内大多是山区,丛林遍布,西京将士就算不熟悉地形,也能用一种极其愚蠢直接的法子让你们受创 ……” “火攻?”卓云腾脱口而出。 “对!”沈墨白点点头,接着纪青灵的话道:“青儿说得不错,羌荣国地处山区,丛林遍布,乃是易守难攻之地。 但你我都知道的事情,梁帝岂会不知? 西京国大部分位于沙漠地带,土地贫瘠物产不丰,但将士们却骁勇善战甚是彪悍。 你若只是一味地死守,梁帝只需将你羌荣界内的黑山山头一个个焚烧干净,便可不费一兵一卒将你逼入死境。 我们的目标不是被动挨打,也不是西京戳我们一下,我们就跳一下。 我们是要制服西京,还天下和平。 既然要制服,怎能容梁帝带兵先打入自家地盘? 云腾,最好的防御乃是进攻。” 卓云腾面色变得异常难看:“墨白此言差矣,我羌荣境内虽然有着大片林区。 但一年四季水源充沛,草木绿树成荫,便是西京想要烧掉山头,怕也不易。” “不易么?呵……未必!”沈墨白冷笑:“倘若没有动过火攻的念头,梁帝何必选择盛夏大张旗鼓地跨国边界线,在你羌荣国的山区驻兵? 都是观望,难不成在你羌荣境内观望比在自家地盘上观望更加清楚?” 卓云腾的俊脸涨得通红,他知道沈墨白说的是对的,羌荣国的地势与其他地方不同,一半与盛轩王朝接壤,气候温暖湿润,雨水充沛。 另一半却与西京国接壤。 仿佛沿承了西京国的气候土质,那一半山区日照充沛,一年四季炙热难挡,十分干燥。生长的树木也与雨林不同,大多都是极易燃烧的植物。 尤其是夏季,常常发生天火。 当初他们四人在西京国寻找遗忘村庄的时候,也曾去过边界线勘察。 青灵当时便指出,那一带极易发生火灾,让他速速和羌戎王联系,在丛林内设置避雷针,做好防火措施。 这些年,羌荣国夏季偶然也会发生天雷闪电引燃树木的事情,但都因防范措施到位,没有引发大型火灾。 以前,天雷引火的事情太普遍,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此时,听了沈墨白的话,卓云腾一阵心跳,就像信心十足正在捉老鼠的猫咪,突然被人踩了尾巴。 “我们已经按照青灵的提示,在所有林区都设置了避雷针。 西京国想要利用天雷引发火灾,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蠢货!”沈墨白斜睨他一眼,冷声道:“火攻一定要用天雷吗?”“不用天雷,难道要用桐油?”卓云腾寸步不让…… 第748章倘若火攻 并非他卓云腾妄自菲薄,实在是沈墨白的话忒不中听。 开玩笑,他羌荣国幅员辽阔,若要以人力放火烧山,那得用多少桐油啊? 再说,他们羌荣国那些经过特训的护林员,难道都是死人吗? 沈墨白也不跟他争辩,端起桌上的茶递到纪青灵嘴边,待她缓缓饮下,才淡然道:“云腾可是忘了雷豹、绝手药王和猴子?” 雷豹、绝手药王和猴子?纪青灵一怔。 卓云腾如同猛地遭到雷劈,瞬间惊呆。 索亚古城地下墓葬群中的人骨火药和遗忘村庄冰壁内的洞穴中数也数不清的尸孩和蚰蜒,仿佛噩梦般出现在脑海里。 若是,那些蚰蜒体内被灌满火药,然后被放入丛林,不管有没有寄生在猴子体内,都相当于一颗一颗定时炸弹。 只要开战,西京人引发火药自燃,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就能将那一片片山头烧成灰烬。 卓云腾简直不敢想象,一旦出现那样的情形,羌荣国将变成什么样的人间地狱。 见卓云腾吓得脸都白了,纪青灵在咄咄逼人的沈墨白手心中轻轻一挠,阻止他更犀利的言语,轻声道:“你别太过担心,云腾。 墨白是和你开玩笑的,索亚古城已毁,骨瓮已经成为永世之谜。 遗忘村庄也没了,咱们都亲眼所见那些尸孩和蚰蜒被大水吞没。 所以,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的。 就算绝手药王还活着,他也没办法在五六年内,重新建立一个遗忘村庄,培育出那么多虫蛊来害人。” 卓云腾细想纪青灵的话,觉得颇有道理。 这六年间,他、沈墨白和云威,不知派出多少探子,再也没有找到遗忘村庄和绝手药王的下落。 也不曾听闻还有人身中虫蛊,更不闻哪国丢失过孩子,出现过大批量的猴子。 抬头看去,见沈墨白眸中含着戏谑,正好整以暇瞧着他,心头微震。 沈墨白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不管是真是假,火攻这个话题都令人胆战心惊。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他夫妻二人嘲笑,好不容易和他们坐在一起商讨,索性将疑惑全都解开吧! 这般想着,卓云腾坦然问道:“青灵?墨白的话倒是提醒我了。 咱们可以在黑山山系内设置避雷针,梁帝也能设置聚雷针。 倘若梁帝真的打算采取火攻,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你怎地如此愚蠢?”沈墨白挑挑眉:“他用火攻,你自然要用水防。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云腾?你可是猪变得吗?” “你……”卓云腾气结。 他就算再蠢笨,也知道水能克火好不好? 但问题是聚雷针引发的是天火,不许浪费一兵一卒,可灭火就没那么容易了。 虽说这些年黑山山系内投入了大量的护林员,但用人力来抵抗天火,还是很麻烦好不好? 见卓云腾气得哑口无言面皮发青,纪青灵狠狠瞪了沈墨白一眼,暗骂一声妖孽。 转向卓云腾,她抱歉地笑笑:“云腾?墨白此话虽不中听,但却是唯一可行的法子……” “我当然知道这是唯一的法子……”见她也这么说,卓云腾脸上顿显挫败:“只是,黑山山系的水源缺乏,虽有地下水资源,但数量有限。 一旦火起,我们总不能采了地下水背着满山乱跑吧?” “你说得没错,还就是得有这种背着水满山乱跑的觉悟。” “啊?”卓云腾瞠目结舌。 “啊什么啊?”纪青灵被他憨憨傻傻的模样逗笑了:“你不是说了么,黑山山系内缺水,却有一定的地下水资源。 也就是说,黑山山系所缺之水,乃是山泉或者瀑布这样的地表水,而不是真正的水。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利用这些地下水资源呢?” “怎么利用?” “开采啊?” “你是说打井?” “对!”纪青灵点头:“黑山境内的护林员常年驻守,都很有经验。 他们对哪里有丰富的水资源了如指掌,平日里一定有自己的取水法子。 但仅靠他们个人的力量,调用整个黑山山系的水资源,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需要你投入一部分人力开采。 而且,你们开采的动静不能太大,以避免被梁帝察觉。 一旦这些水资源被加以利用,对付聚雷针引发的天火,应该够了。” “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卓云腾挥动右拳,在自己左手心砸下,“我这就回去,命人连夜开采地下水,务必在十天之内,将所有容易聚雷引发天火的地方,都布上引水渠。” 话音未落,他已站起来,竟是说走就要走。 “你怎么说风就是雨?”拉住他,纪青灵有些哭笑不得:“开采地下水,修建引水渠的时间,我和墨白会想办法给你争取够。 咱们再商量一下其他灭火之法。” “其他灭火之法?”卓云腾一愣。 沈墨白之前被宝贝娘子瞪眼一直没吭声,此时却是忍不住,讥讽道:“你以为梁帝火攻之火,皆能由聚雷针引发吗? 人笨果真是一辈子的事情,没救了!” “啊?”卓云腾彻底傻眼。 “你不要说话啊!”趁卓云腾还没反应过来,纪青灵再度瞪眼警告毒舌夫君。 但见妖孽夫君吃瘪,不甘心地蹙了眉,她才转向卓云腾道:“云腾?我们要防范的,不仅仅是聚雷针引来的天火,还有其他人为火源。” “其他人为火源?”卓云腾心头一惊:“你是说还是有可能出现骨瓮火药这类东西?” “有没有我不敢确定,不过梁帝既然打算火攻,势必会想出携带火源的法子。 他既然能携带火源,我们便只能携带水源与之抗衡。” “携带水源与之抗衡?”卓云腾猛地恍然大悟:“用沙漠丛林两用作战车灭火?” “没错!”赞赏地看他一眼,纪青灵道:“沙漠丛林两用作战车不是喷水车,要携带武器装备,又要携带大量的水,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我们可以携带大量的灭火器!” “灭火器?”卓云腾还没搭腔,沈墨白的眼睛先亮了。 “嗯!”斜睨他一眼,纪青灵笑起来:“六年前,我与沈明轩大婚,王氏曾让人在火盆上动手脚试图烧死我。 不料,还未来得及跨火盆,便遇到沈明轩和纪云灵幽会之事。 我带着丫鬟婆子去看热闹,俊王府的一名小丫鬟却冒冒失失跨了那火盆。 当时火势很猛,我来不及多想,便用提前准备好充当灭火器的一只大猪胆救了她。 哪曾想王氏歹毒,还在我的喜服上动了手脚,让我引火烧身,逃无可逃。 好在遇到了凤栖,他及时泼下一桶水救了我的性命。 可见,想要及时灭火,水和灭火器都应该备足才是。” “青儿?为夫一直想问问你,你到底在那大猪胆内装了什么?怎么那么神奇?” “怪不得那天夏雨满地找,都找不到那只大猪胆,仅仅将匣子捡了回来。那大猪胆,是凤栖偷走后交给你的吧……” 第749章遇到难题 扫一眼看好戏的卓云腾,再看向满脸促狭的宝贝娘子,沈墨白面不改色道:“为夫的就是青儿的,青儿的也是为夫的。 咱们不分彼此,还说什么偷啊?” 唔!这个人,脸皮居然厚到这种程度?纪青灵和卓云腾面面相觑。 “青灵?你快说说,你到底在大猪胆内装了什么?”卓云腾问。 “干冰!那东西制造起来非常简单,我将方法告诉你,保管你一学就会。 云腾?你回去后,只需将沙漠丛林两用作战车改进一下。 在上面安装一个储藏罐,再在储藏罐内壁添加一道特殊的防高温层。 那样,梁帝的大军不管在哪里点火,你麾下大军都可以及时追过去灭火。” “好好!”卓云腾大喜。 然而,才高兴了不到十秒钟,他又摇头道:“这法子好是好,但燃料不足,沙漠丛林两用作战车恐怕很难大规模投入使用。” 之前纪青灵就留意到他说的燃料不足问题,此时听卓云腾再度提起,不由脱口问道:“为什么会燃料不足?难道你没有用我教的法子开采石油和煤炭?” “用了!”卓云腾皱眉:“只是,羌荣国丛林密布,石油和煤炭储备却甚少。 唯一富含原油和煤炭的矿区,都在黑山山系。 早两年开采进行得倒是挺顺利,我们也储备了一些。 但想用于战争,却是杯水车薪。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开采石油和煤炭的动静太大,被当时的梁王察觉到了,他三天两头跑来搔扰一下。 当时我羌荣国和西京还未撕破脸皮,我父皇尚未西京国君存有一定幻想。 我们怕矿区暴露,只好躲开梁王的锋芒,与之周旋。 这般下来,石油和煤炭采采停停,进度简直堪称龟速,两年内储备的,还没有初开采时一个月储备的多。” 纪青灵心头一惊,“这么重要的情况,你怎么早点不告诉我们?” “你当我不想啊?”卓云腾没好气道:“可我只是羌荣太子,不是羌荣皇帝。 我父皇性情耿直,重情重义。 若不是此番梁帝登基,亲率五十万大军在黑山一带驻兵,彻底与我羌荣国撕破脸皮,我父皇没准还不相信他会攻打羌荣呢! 更何况这两年你们躲在忘忧谷避世,逍遥自在,哪里关注过外界的事情? 我这里急得上蹿下跳,你们夫妻二人倒是问过一句没有?” 纪青灵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又抖了抖。 好吧!她承认,这件事是她和沈墨白做得不地道了。 其实,羌荣国的被动,她和沈墨白是有所察觉的,但谁的胳膊肘子都会往里拐不是? 卓云腾与他们再交好,也是羌荣国太子,而非盛轩王朝太子。 关键时刻,她和沈墨白想到的,还是保护自己的同胞。 试想,有羌荣国那么强大的一个对手冲在前面,盛轩王朝哪里还需要枪林弹雨? 所以,这两年来,尽管羌荣国始终被西京虎视眈眈觊觎。 但盛轩王朝却是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如今,梁帝突然踩住了他们的尾巴,也算是她和沈墨白自作自受吧! 轻咳两声,纪青灵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使用其他法子替代石油和煤炭?” “想过!”卓云腾认真地点点头,“你们也知道,我羌荣境内丛林密布,木材资源雄厚。 便是寻常百姓人家,也大多用木材取火。 可是,用木材充当燃料,怎么都非长久之计。 你们想想,要是我们在战前就把树木砍光了,这场仗还要怎么打? 即便打赢了,将来我们又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重新栽种? 我思量来思量去,这都是个得不偿失的坏点子。” “嗯,不能大幅度砍伐木材。”纪青灵点头:“正如你所说,得不偿失。 将来不仅仅是重新栽种的问题,你们还会面临环境污染和气候剧变的难题。” “青灵?我这次来,不仅仅是跟你们商议燃料缺乏的问题。 而是……” 说到这里,卓云腾停顿下来。 他不像是迟疑,也不像是故意卖关子,倒像是想说却又说不出来,直急得他抬手使劲抓挠脑袋。 这模样,依稀让纪青灵又看见了当初那个意气用事鲜衣怒马的羌荣太子。 心头一软,笑容也变得柔和温暖了许多,纪青灵鼓励道:“而是什么?” “我不太清楚。”看着她,卓云腾的表情颇有些尴尬。 “什么叫不太清楚?” “我总觉得……”迟疑地看看纪青灵和沈墨白,卓云腾一咬牙:“我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对不对,但我总觉得那片山内深处,还有人。” 卓云腾的话说得模棱两可莫名其妙,沈墨白的眼眸却一沉,道:“你的意思是梁帝还有支秘密部队,与他眼下驻扎在黑山一带的驻军不同,而是早你们一步潜入石油、煤矿区进行开采的特种部队?” “对啊!是这个理!”卓云腾一拍大腿:“我横竖想不出来这话该怎么说,就是墨白说的这个意思。 我就是觉得,梁帝还有隐藏的兵力,他们正在秘密开采石油和煤炭。” “觉得?只是觉得?”纪青灵心头大惊:“黑山山系大部分位于你羌荣国境内,你们开采石油和煤炭会被梁王察觉。 难道,他们开采,你们就丝毫察觉不到?” “这话要怎么说呢?”卓云腾满脸苦相:“黑山山系有些古怪,里面有很多无人区,便是我羌荣国的军队,也从来没有进去过。 若是西京人钻进去,隐匿在哪个山谷里,我们还真的发现不了。” 开采石油和煤炭不是唱山歌,那动静堪称地动山摇。 发现不了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那里的地理环境十分特殊,磁场随时随地都在发生改变,有人正是充分利用了这一点,结合阴阳八卦奇门遁甲设置了大量的机关。 那样一来,别说开采石油煤炭不会被发觉,就算西京人将整个山头炸平,卓云腾恐怕都发觉不了。 倘若这一个个假设成立的话,那么,西京国的势力就太可怕了。 当初索亚古城地下墓葬群中发现大量火药,西京国必定懂得火药提炼的技术。 虽然这些年,盛轩王朝和羌荣国外松内紧,也在各自境内悄悄开采硝石,提炼火药,并且有了一定的储备量。 但若发动大规模的战争,这点火药,估计还不够打半个月的。 所以,六年前一回到皇城,她便在让沈墨白和卓云腾等人储备火药的同时,提出了打造一批高科技战斗武器的建议。 这批战斗武器,以沙漠越野车、装甲车和沙漠丛林两用作战车为主。 所有的作战车上都设有威力超猛的火炮,火炮与弩箭原理相同,暂且不提。 而作为高科技战斗车载的燃料,石油和煤炭显然是首选。纪青灵不会忽略一点,石油、煤炭这种东西,根据地理分布,西京国的储备量应该位居三国之首…… 第750章逆天夫君 当初索亚古城地下墓葬群中的火药,先入为主地让她以为西京人只掌握了炼制火药的技术。 因此,纪青灵在让沈墨白和卓云腾在开采火药的同时,另外开采石油和煤炭,为的就是早西京一步抢占能源。 但是,在这种连科技都没有听说过的冷兵器时代,想要迅速开采出石油和煤炭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尽管开采石油和煤炭的计划在他们离开遗忘村庄时便有了雏形,实施起来却非常缓慢。 光是打造开采设备,卓云腾就整整耗时三年多。 等一切就绪,勘测矿区,掩人耳目,又浪费了不少时间。 但她始终觉得这一切投入都是值得的,因为后期产出是他们无法估算的。 二十一世纪能源争夺,险些酿造第三次世界大战。 纪青灵虽然不是专业的军人,但她是一名警察,拥有强大的理工技能。 作为穿越人士,她信心满满地计划着在战场上开创她的工业革命,让蒸汽机取缔冷兵器。 然而,此时卓云腾和沈墨白的对话,却让她的心突然变得没着没落。 当初,索亚人一夜之间消失,重新建国西京,难道是早就洞悉石油和煤炭的秘密? 如果西京人早她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就开始储备石油和煤炭,这势必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 那么,相对于拥有充足能源和火药储备的西京国来说,盛轩王朝和羌荣国就像两个刚刚长牙的婴儿。 让这样两个婴儿去和久经沙场的铁血将士打仗,根本就是开玩笑。 现代化的战争,武器装备是硬通货。 不管你多么强大,掌握了多么丰富的作战经验,如果没有足够的枪支弹药,最终的结果难逃一死。 如此,和西京这个仗该怎么打? 卓云腾虽然天资聪慧,在军事上拥有令人惊叹的才华,但他毕竟没有去过二十一世纪,不曾见过现代化的高科技武器装备。 见纪青灵烟眉紧锁,表情越来越严肃,不由安慰道:“青灵莫要担心,便是他们早一步开采了石油和煤炭,想要一口吞并羌荣和盛轩王朝二国也是痴人说梦。” “你不知道石油和煤炭的厉害。”纪青灵摇头苦笑,“这些东西,甚至比索亚古城地下墓葬群的那些火药还要威猛。” 便是在二十一世纪,也没有人能找到比石油和煤炭更好的能源,更何况在这冷兵器时代,纪青灵的话一点没掺水。 卓云腾半信半疑,他不像沈墨白这么悠闲,整日围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这几年一直在前方督战,亲眼见过开采出来的原油和煤炭。 说实话,他并没觉得这些黑乎乎的东西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青灵说得这么严重,他又不能不信。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觉这场原本信心满满的战争,竟变得前途多舛,希望渺茫。 一时间,卓云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沈墨白静静地瞧着自己的小女人,他知道,能让青儿如此忌惮的东西,势必拥有催朽拉腐的作用。 这种东西,一旦被西京人运用于战争,其杀伤力和摧毁作用,完全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那么,他们该如何在这种悬殊的力量之下,取得这场大决战的胜利? 纪青灵虽懂些战略战术,但在沈墨白这个军事怪才和卓云腾这个军事天才的面前,根本不够看。 见卓云腾也是一筹莫展,不由将目光投向自家妖孽夫君:“墨白?你有什么想法吗?” “青儿所说的石油和煤炭,是否一挖掘出来就能作为燃料使用?” 纪青灵一愣,她不太理解沈墨白的意思,但还是如实答道:“这一点云腾最是清楚,煤炭可以直接使用。 但若不经过筛选,劣质煤炭会降低使用率,其效果,甚至还不如普通柴草。 石油这种东西更不可能一下子就从地底下挖出来,一般情况下,钻井开采到一定的深度,出来的只会是原油。 原油要经过提炼,才能成为高能源的石油……” “也就是说,不管是石油还是煤炭,想要当做真正的能源运用于战争,都必须经过复杂的提炼过程,是吗?” 纪青灵眼睛一亮,她似乎知道沈墨白要说什么了。 但见她的表情,沈墨白已知她领会,转向仍一头雾水的卓云腾,他缓缓道:“云腾?你且传令,在羌荣国与西京交界的黑山山系石油煤矿区驻扎相同数量的兵士,与西京士兵成对峙之势。 另外,秘密寻找林间矿区排放大量黑色浓烟、黑色粉尘和黑色有毒污水的地方。 找到后,势必将这些地方一举捣毁,不能逃脱任何一人。” “为何?”卓云腾依然莫名其妙。 沈墨白眸光微凛,不悦道:“本王叫你这般安排部署,你只管去做就好,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难不成本王和青儿还会骗你吗?” 卓云腾被他挤兑得脸色发青,却又无法反驳,只好闭上嘴巴怒目而视。 纪青灵则惊愕地看着沈墨白,完全说不出话来。 倘若未对沈墨白知根知底,她一定会认为沈墨白和她一样,也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 她到底嫁了个什么样逆天的妖孽夫君哟!怎么连这些都想得到? 张大嘴巴呆愣愣地瞧了沈墨白半响,她才问道:“墨白?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垂眸看她一眼,沈墨白面上滑过一丝戏谑,他很满足于宝贝娘子这种崇拜惊艳的目光。 “青儿方才说了,煤炭这种东西挖出来虽然可以直接使用,但若不经过筛选,劣质煤炭会降低使用率,其效果,甚至还不如普通柴草。 近些年,我们也开采过一些煤炭。 为夫虽没亲眼见过那东西,但我盛轩王朝多有金矿、银矿和铜矿。 金银铜矿开采出来,必须经过洗刷筛选才能分出优劣,为夫寻思着这煤炭也应该差不多。 既然要筛选清洗,岂能没有粉尘和污水? 那煤炭黑乎乎的,出来的粉尘和污水势必都是黑色。 再说原油,那东西为夫也没见过,但以前听你说过,似乎有毒。 既然称之为油,为夫估计它和桐油这类东西的形态相差无几。 而且,要提炼它变成石油,势必离不开火。 故,一定会产生出大量有毒的浓烟、废气、粉尘和污水。 不管西京人掌握了多少开采石油和煤炭的技术,这些过程他们都无法省略。 因此,越是大规模的开采,越是容易被发现。为夫便想,云腾若能以此为契机,撬开一个豁口,不但能阻止西京人继续开采提炼石油和煤炭,甚至有可能将西京人已经开采出来的石油和煤炭也毁于一旦……” 第751章野战部队 “哇塞!墨白?你当真太牛逼了,我简直爱死你了!”纪青灵看沈墨白他的大眼睛里完全变成了一串串红心。 她的妖孽夫君实在太强大太了不起了,有这么个军事怪才当道,就算西京人现在就能造出原子弹,沈墨白也会想出办法,让那玩意儿变成一堆废铁。 “怎么说话?为夫……唔……” 沈墨白的不满尚未说完,已被宝贝娘子堵住了嘴巴。 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一口,纪青灵才从他的膝上跳下来,激动道:“这法子简直就是釜底抽薪,这件事情就不要交给云腾了,交给我吧! 云腾派兵驻扎在矿区,与西京士兵形成对峙之势。 我派人悄悄潜入矿区,寻找西京秘密开采点。 待挖出这些大硕鼠,我们里应外合,势必能一举捣毁它。” 卓云腾虽然没有完全听明白沈墨白的话,但也懂了十之八九,见纪青灵满脸兴奋,不由问道:“你是打算让云威一展身手?” “对!” 兀自冲窗户唤了声云威,眼前一花,云威已单膝着地,跪倒在她面前。 “末将在,小姐有何吩咐?” 云威以往在纪青灵面前都自称属下,此时自称末将,便是已猜到纪青灵要用他。 冲他赞赏地一笑,亲手将他扶起来,纪青灵拍拍他的肩膀道:“云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手下的野战部队和闻音门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云威微微一愣,自从来到皇城,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五年。 不管是国恨还是家仇,他都与西京人势不两立,可他实在不知道闻音门和这场战争能有什么关系。 在他眼里,闻音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本就瞧不起闻音门,再加上当年水生一事,心头对闻音门更是不满。 若不是纪青灵看重闻音门,而且闻音门的消息确实灵通,他早在两年前就将闻音门铲除了。 “小姐?有什么吩咐我手里的野战部队足以应付,何须闻音门出面?” 听出云威的小心翼翼,纪青灵笑道:“我知道你因水生之事记恨闻音门,但云威,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闻音门内当年追随水生的余孽早已被铲除,其他人都是穷苦百姓,何苦将他们斩尽杀绝? 更何况,你这两年的管束,闻音门早已不再是以前那个乱七八糟妄自尊大的闻音门了。 现在,称之为千机阁都不为过。” 将沈墨白方才的分析仔细说给云威听,纪青灵道:“你可还记得当初我给你的三个锦囊妙计?” “自是记得!” 见云威眼睛发亮,眸中隐有崇拜和骄傲,沈墨白和卓云腾不由坐直了身体。 他二人对纪青灵留给云威的那三个锦囊妙计很感兴趣,然而每回问及,纪青灵都笑着岔开话题。 而云威更是嘴巴忒紧,死咬着不松口。 弄得他们心头痒痒,却又无计可施。 眼下见纪青灵自己提起,忙竖了耳朵仔细聆听。 纪青灵扭头看一眼他二人,视线重新落回云威脸上,笑道:“说说看!” “小姐的第一个锦囊妙计乃是‘放你自由,任你高飞’。” 沈墨白和卓云腾微怔,下意识的对望一眼。 纪青灵面上依然含笑:“说说你是如何理解的?” “诺!”云威微微垂眸,面上一红,道:“小姐深明大义,当初明明在云城赢了赌约,却留下这样一个锦囊。 意思很明白,让云威自行选择未来,去留随我。 小姐有这份心,云威岂能没有成全之意?” “噢?怎么说?”纪青灵面上笑容更艳。 云威羞得不敢看她,唇角却微微弯起,“小姐是个坦率爽快的人,倘若云威无用,岂会费那么大力气招至麾下? 既收服了,又怎会轻易放弃? 小姐明明看上云威的将帅之才,却丝毫不愿以权压人。 云威敬佩您,心甘情愿选择了第二个锦囊。” “哈哈哈哈!”纪青灵朗声大笑,再拍了拍云威的肩膀,道:“知我者,云威也!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世上岂有免费午餐? 不过,强人所难的事情我也不屑于去做。 当年,你若有丝毫不甘,那第二个锦囊,也就不用看了。 云威啊云威!你果然了解我甚深!” 这话说得云威心头大喜,沈墨白和卓云腾却同时黑了脸。 沈墨白二话不说,站起身走到纪青灵身边,抬手一揽,下一秒,纪青灵已随他坐回椅上。 只不过这次,却是被他打横抱在了怀里。 卓云腾已多年不见云威,此时再见,发现云威虽比以前黑了些,但一张脸,却比以前更俊俏几分。 尤其是那一身的朝气和英朗,竟丝毫不输自己身上威严霸气的将帅气度。 当下心头不爽,酸溜溜道:“这算什么锦囊妙计?分明就是青灵戏弄于你的小花招。” “然!”云威点头:“确实是小姐的小花招,但不是为了戏弄云威,而是为了虏获云威的心……” 卓云腾打断他脱口而出:“那你的心青灵可虏获了?” 一说完,他就后悔了,面色尴尬地望向纪青灵和沈墨白。 纪青灵冲他尴尬地笑笑,沈墨白一张脸却黑如锅底,竟是瞧都不瞧他一眼,只管死死盯着怀里的娇妻。 云威心头扑通扑通猛跳两下,却不回避,抬起头,直视卓云腾道:“当初在云城,小姐便虏获了云威的心,太子何必再多此一问?” 沈墨白的眉心一跳,冷冽的目光终于落到了云威身上。 见他满脸杀气,纪青灵的手臂软软环上他精瘦健硕的腰身。 腰上一紧,她的柔软馨香透过衣衫熨帖着他的肌肤,沈墨白心头怒气登时消了一大半。 罢了,他之所以愿意留云威在青儿身边,不就是看上云威对青儿的这份赤诚之心吗? 就如肖慕,他再不喜,也清楚肖慕不会害青儿。 这些情敌在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虽然心烦,但对青儿和肉团子的安全却百利而无一害。 他既然要在青儿身边留下隐形的千军万马,这样的气岂能不受? 见妖孽夫君面色有所缓和,纪青灵才松开他转向云威继续问:“那第二个锦囊的内容你可还记得?” “记得!”一说起这个,云威下意识地挺了挺胸:“云威正是按照小姐留下的第二个锦囊来设置部队编制,训练野战军的。 到如今,我们的野战部队已有两万六千人,集中了步、坦、炮、空、侦、工、通、化等八大兵种,无论海陆空,均能作战。” 海陆空均能作战?沈墨白才一蹙眉,卓云腾已口不遮拦道:“你把野战军说得这么厉害,那我问你,和墨白的虎贲军相比起来,谁更厉害?” 这问题如果在以前,别说回答了,便是听此一问,都会让云威目瞪口呆。 然而今日,他却坦然地看了看沈墨白,朗声答道:“若我野战军只用普通平原的陆战经验与虎贲军抗衡,自是不相上下。 若论丛林作战和沙漠作战,便是虎贲军比我们多出数十倍,我野战军也应该略胜一筹。但若衍生到海军、空军作战,虎贲军根本就不堪一击……” 第752章我也想要 “大胆!” 沈墨白砰地一掌落在桌上,茶杯抖了几抖,盖子乒乒乓乓响个不停。 他面色铁青,云威却毫无惧意,冲他拱拱手道:“王爷息怒,并非云威狂妄自大,而是,按照小姐之法训练出来的野战军当真比您的虎贲军强悍……” 这话已经触了沈墨白的逆鳞,纪青灵忙冲云威丢了个眼色。 然而,她话未出口,沈墨白突然问道:“四年前的西关一战,可是你野战部队所为?” 心虚地看向纪青灵,云威咧唇笑道:“正是! 实不相瞒,那一战,乃是野战军的一个班所为。 当日在小姐的授意下,云威已经罚过他们了。” 他这话明明是对沈墨白说的,一双虎目却只管看向纪青灵,很明显是在刻意讨好。 “你嘴里的一个班,大约有多少人?” “十人左右!” “十人左右?” 沈墨白一愣,心头顿时涌起一股不舒服。 云威的表情,就像做错事的孩子面对家长一样。 孩子在乎的只是家长的态度,而非自己犯下的错误。 他甚至希望,家长能对他所犯的错误加以肯定。 当年的西关一战,生生折了梁王手下精锐部队两千人,战胜方却连影子都没露一下,连他和卓云腾都对战胜方赞叹不已。 没想到,从云威嘴里说出来,却只是区区十个人。 这样悬殊的力量,如何能让他心情舒畅? 一低头,在宝贝娘子雪白的脖子上狠狠吸了一口。 直到听见纪青灵隐约的闷哼声,沈墨白才悻悻地松开她,看向云威道:“你说的一个排是什么?野战部队的编制吗?” “王爷高见!”云威竖竖大拇指:“按照小姐提出的三三进制,末将将野战部队两万六千人中的两万四千三百人分成三个师,每个师均有八千一百人。 每个师下设三个旅,每个旅二千七百人。 每个旅下设三个团,每个团九百人。 每个团下设三个营,每个营下设三个连,每个连下设三个排,每个排下设三个班,人数以此类推。 末将任总司令,三名师长由我的三个得力爱将担任。 各旅长由三名师长选拔推荐,经末将亲自考核担任。 各团长由各旅长选拔推荐,经三名师长考核担任。 以此类推,权力分散下放。 另外,再设一个九百人的独立团,和一个八百人的机动团。 独立团和机动团不受任何一个师的钳制,独立团由我直接负责,而机动团……” 说到这里,云威停下,目光灼灼地望向纪青灵。 纪青灵愣了一下,突然福至心灵,脱口道:“云威?你的意思可是机动团直接受我领导?” “正是!”云威点头:“机动团乃是野战部队中挑出来的佼佼者,个个身怀绝技,武功比云威强的大有人在。 有他们做小姐的亲卫部队,万一哪天发生什么意外,小姐也不会身陷囵圄。” 纪青灵愣住,瞧了云威一会儿,眼睛竟有些火辣辣的痛。 云威有多宝贝野战部队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对云威来说,野战部队就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能拥有这样一支强悍的虎狼之师乃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偏她不许野战部队暴露,多年来,云威只能强压着心头的冲动,但内里,却骄傲得不可一世。 设立一支机动团做她的亲卫部队,基本上就是让这八百人脱离了云威的掌控,以后,便是云威反水,这支机动团也不会听命于他。 对于一个部队的主帅,这是莫大的耻辱,也是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可是,云威却生生挑战了自己的底线,做出这样的牺牲,为的,只是她和肉团子的安危。 卓云腾和沈墨白都乃稀世罕见的军事奇才,沈墨白整日伴在纪青灵左右,这样的军队编制听得动心不已,对云威给宝贝娘子设立亲卫部队更是连连赞叹暗自佩服,面上倒却丝毫不显。 卓云腾却是一分钟都坐不住,连眼睛都红了。 他不敢从沈墨白手中夺过纪青灵细问,自然就盯着云威不放。想都没想,直接搬了自己的椅子放到云威面前,将云威从锦凳上拉起来,硬摁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自己则坐在了云威的锦凳上,讨好地看着云威道:“云威将军?云腾今日方知,你才是这四海八荒最牛的战 神。 方才你说得太快了,能不能将你说的那什么师啊、旅啊、团啊的再说一遍?” 云威在云城虽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但身份上却比沈墨白和卓云腾矮了一截。 纪青灵最烦等级制度,智亲王府众人当然不会来自找晦气。 所以,平时他和纪青灵等人议事,也会自行坐下。 但他时刻牢记自己只是纪青灵的贴身侍卫,因此,就算与纪青灵和沈墨白同席,也会选择低人一等的小圆凳,而不是待客用的专用方椅。 纪青灵知他心意,也不说破,就让沈伯在每个屋子都准备了一个华丽大气的锦凳。 这种锦凳,样式与她和沈墨白的专座完全相同,连花纹都一致,唯独少了靠背,且一方一圆。 这般下来,云威虽坐的是锦凳,却与他们坐的方椅一样尊贵。 对于纪青灵这种无声的尊重,云威受宠若惊。 只要和他们夫妻二人叙话时,锦凳几乎从不离手。 此时,自己的座位突然被卓云腾抢了,莫名其妙换成了客座的方椅,云威恼怒之下,竟有些哭笑不得。 “云腾太子何须问我?野战部队的编制问题小姐最是清楚,您只管问小姐便是。” “我倒是想问,只怕有人不肯让青灵说与我听。” 卓云腾这话说得实在酸,沈墨白凤目一眯,鼻子里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哼”。 云威尴尬地看向纪青灵,见纪青灵冲他微笑点头,他才再次将部队编制和三三进制细说了一遍。 卓云腾哪里还有半点太子战神的倨傲,居然像个虚心的小学生一般,取了纸笔,仔细记录下来。 待云威说完,又眼巴巴地看向他道:“云威将军?你能不能再给我好好说说什么是野战部队,什么是步、坦、炮、空、侦、工、通、化等八大兵种?” 此事乃重要军事机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见云威面上已浮现愠怒,纪青灵笑道:“云腾何须这么急?待我们和西京决战结束后,我将云威借给你,也助你训练出一支野战部队便是。” 话音才落,抱着她的沈墨白突然凑近她耳边,悄声道:“为夫也想要!”纪青灵只觉耳朵上一痒,半边身子顿时软掉了…… 第753章第三妙计 斜睨过去,正瞧见沈墨白艳红的长袍因抱着她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雪白莹润的脖颈,白皙绝美的面容带着浅浅的红,点漆般的眸子蕴着罕见的渴望,灼灼地望着她。 纪青灵心头一跳,这个人,怎么好好说个话也能搞得这么爱昧?这不是故意影诱她又是什么? 话说,她与沈墨白虽然成婚多年,但对他的免疫力实在没练好,每每瞧见他风华绝代的模样,都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两口。 舔舔微干的嘴唇,纪青灵赶紧移开视线,灵动的大眼睛骨碌骨碌乱转,再不敢随便瞧沈墨白一眼。 沈墨白平素就爱一心两用,但凡他的宝贝娘子出现,他的视线势必一路追随,心思却同时可以往其他地方去想。 此时他也一样,一边思索着野战部队的事情,一边还在仔细观察宝贝娘子的神情。 纪青灵情绪上的变化一分一毫他都瞧在眼里,霎时间,体内猛地窜起一股火苗,竟让他一分钟都等不下去。 他向来随心所欲惯了,此时动情也不加掩饰,薄唇再凑前几分,有意无意地摩挲着纪青灵的耳廓,清清浅浅的呼吸尽数喷溅在她娇嫩的肌肤上。 “青儿?为夫想要!” 如果说上一句“想要”多多少少是指向野战部队的,那么这句“想要”便向她亮起了红果果的警示灯,纪青灵的脖子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小栗子。 嗬哟!这个人,怎么这么……流盲啊! 沈墨白的声音虽小,卓云腾和云威却都是武功高深之人,先前听到他那句“想要”便愣住,此时在听到他这句“想要”,目光竟下意识地都望了过来。 本来沈墨白这话就极易让人想歪,再瞧见纪青灵娇羞含怯明显心虚的模样,卓云腾和云威眼皮直跳。 该死的沈墨白,什么人啊? 他们在讨论这么严肃的问题,这厮居然开小差,满脑子都想着那些东西。 明明鄙视得要命,可是,眼睛却管不住地直往纪青灵身上瞄,就好像沈墨白的这两句“想要”都是他们说出来的一般。 沈墨白多霸道混蛋的一个人,才感觉到卓云腾和云威的视线落在宝贝娘子的身上,便敛了心神,轻咳两声转移话题道:“青儿不是给了你三个锦囊妙计吗? 如今只说了两个。 云威?那第三个是什么?” 知道沈墨白故意打岔,卓云腾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管自己坐着什么凳子,直接搬了锦凳坐回客位。 云威的一双虎目死死盯着自己的专座,但见卓云腾稳稳坐在上面,丝毫没有还给他的意思,只觉阵阵牙疼。 无奈沈墨白指名道姓地问他,云威只好无精打采答道:“第三个妙计,云威也不大明白!” “什么叫不明白?”沈墨白和卓云腾同声问道。 问完,又双双看向纪青灵。 纪青灵也不绕弯子继续吊他们的胃口,笑道:“什么锦囊妙计,我又不会带兵打仗,哪里知道什么锦囊妙计? 就像云腾所说,这不过是我一个小女人戏耍的小花招罢了。” “青儿的小花招可是常人可比?既然云威不解其意,青儿何不说出来替他解惑?” “说成解惑,这帽子太大了。”纪青灵呵呵笑道:“其实,那只不过是识才善用的道理罢了。” “识才善用的道理?”卓云腾没听明白,继续追问道:“云威?第三个锦囊内究竟是什么?”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卓云腾一愣,沈墨白却在瞬间了悟……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好一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虎贲军乃是他的骄傲,一度为了统一四海八荒的大业,也为了避免惹祸上身,他连青儿都瞒着。 现在想来,恐怕云威所言不虚,虎贲军中的一个副将,大概连青儿手中野战部队的一个连长都比不过吧? 有了那样坚不可摧的强悍部队,还要什么锦囊妙计? 随便放几个野战军进入矿区,那还不是撒豆成兵? 便是西京的开采基地是一块钢板,野战军只怕也能像穿山甲一般给他钻出几个洞来呢! 至此,沈墨白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纪青灵始终表现得对野战部队漠不关心了。 每每云威给她汇报,她便会提点意见和建议,云威不说,她则连问都不问。 原来,她的不问便是最好的关注,她的不问,便是最大的信任。 云威其人,乃将帅之才,然太过于重情,稍显优柔寡断。 以他对青儿的心意,倘若青儿对野战部队的事情指手画脚,只怕会束缚住他的翅膀。 便是提前悟出青儿提供的野战部队训练方法,云威也势必不敢大刀阔斧地去操作。 如今这样,任云威随心所欲地发挥,才能真正打造出一支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师来。 沈墨白突然有点羡慕云威,既不疏懒野战部队的管理,又能常年伴随在青儿左右。 反倒是他这个处处算计大包大揽的夫君,却落了下乘。 一时间,将自己麾下的虎贲军训练成野战部队的想法更甚,揽在纪青灵腰间的手臂也不由自主收紧了。 纪青灵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妖孽夫君在想些什么,摇摇头,对云威道:“我方才说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两万六千名野战军乃是此番我们与西京大决战的秘密武器。 但双拳难敌四手,就算野战军能以一当百,两万六千人比起西京梁帝麾下的数百万大军也还是少了些。 最重要的是,好刚要用在刀刃上,让野战军去做打探消息的事情,实在大材小用。 不如让闻音门作为先锋军,由他们潜入矿区打探,野战军依然暂不露面等待时机,可好?” 这番话说出来,沈墨白、卓云腾和云威纷纷皱眉。 如此大规模的战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们并非怀疑闻音门的实力,而是,闻音门到底是水生的旧部下。 万一在关键时刻,这些人起了异心,便会带来满盘皆输的惨状。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纪青灵轻叹:“水生的身份虽不曾披露,墨白又处理得迅速干净,但闻音门中还是有敏感者有所察觉。 闻音门本来就是穷苦人出身,再出现门主是奸细杀人狂这样的丑闻,他们整日惴惴不安度日如年。 云威?你这两年管理闻音门,自是知道他们中有些羞愤难当。 但更多的却抱着将功赎罪的心态,便是你再苛责他们,他们也毫无怨言。 不管是什么试探的法子,两年,这惩罚也够了。” “当年水生能反,万一……” “没有万一,水生和他们不一样。”纪青灵眸中划过一丝不忍:“你管理闻音门虽严,但却不曾滥杀无辜。 当初更是层层传令,如有想要自由的,随时可以离开闻音门。 如今这些没有离开的,都是忠心耿耿,一门心思为着赎罪之人。 咱们就算戴着有色眼镜看他们,也不能继续打压了。那样,会彻底寒了他们的心……” 第754章另辟蹊径 说来说去,她还是一个不忍,云威不由在心中轻叹。 沈墨白微微思忖道:“青儿说得有理,杀一儆百固然重要,以德服人却亦不可小觑。 闻音门的门徒接下如此重担,愧疚之心只会更甚。 如此一来,必然会全身心地投入,不会再有二心。” “我也觉得青灵说得有理。”卓云腾接口:“赶尽杀绝终不是办法。” 见云威面色虽不好看,但眸中坚持已有松动,纪青灵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看一眼沈墨白和卓云腾,但见他二人欲言又止,浅浅一笑,道:“云威! 你从独立团中选出十名佼佼者,五名送去凤栖那里,助凤栖训练虎贲军。 另外五名由云腾带回羌荣,助他训练羌荣国的将士们。 务必在两个月内,让虎贲军和云腾手中的精锐之师全部达标。” “诺!” 卓云腾大喜,便是沈墨白,唇角都微微弯起,低声道:“宝贝!谢谢你!” 这声宝贝喊得纪青灵面红耳赤,赶紧转过脸去不看他:“你二人别急着高兴,我这里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青儿(青灵)但讲无妨。”沈墨白和卓云腾异口同声。 “你们必须得答应,不管选派谁去你们麾下,都不能歧视欺负他们,最重要的是,不能暴露他们的身份。” 沈墨白和卓云腾的目光在她脸上一顿,继而转向长松一口气的云威,终于点了点头。 探查的事情交代完毕,云威退下,纪青灵面上的沉重却丝毫未减。 沈墨白一瞬不瞬地瞧着怀里的小女人。 她不是情绪化的人,在处理事情上,她素来冷静果断,令他这个七尺男儿都不得不折服。 可是今日,她的眸底却始终隐着一层忧色,便是在他们面前炫耀野战部队时,这层忧色也没有褪去。 抬手拢了拢她鬓边碎发,低声问:“青儿?云威已经派人去了。 就算西京人早我们一步,提前开采了石油和煤矿,我们也能想法子将之毁去。 你还在担心什么?” 与他四目相对良久,纪青灵才疲惫地偎进他怀里。 “墨白?我有点害怕。 不管盛轩王朝,还是羌荣、西京,百姓何其无辜? 就算西京国全民皆兵,连七岁小儿都能持械杀人,但还有许多老弱妇孺,他们又有什么错? 我并非悲天悯人,也不想替西京开脱。 这场战事既然避不开,我便不会因为同情让自己的同胞受难。 只是,咱们想到的,乃是损人不利己的笨法子,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如出一辙。 毁掉对方的开采区,他们势必效仿报复,你来我往,矿区迟早会被尽数毁净。 殊不说这样会造成多大的资源浪费和环境污染,祸害将来多少辈子孙后代。 单看眼下,战争就会被还原成冷兵器相搏的局面。 虽说这般更公平一些,但西京却比我们拥有更多的火药……大概还有……虫蛊。” 说到虫蛊,纪青灵明显有些迟疑,“倘若只是冷兵器的对峙,野战部队如何会怕? 但野战军们也是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得住火炮轰击和虫蛊的暗算?” 这是多年来,纪青灵第一次将自己对虫蛊的担心表露出来。 卓云腾有些诧异地瞪着她,半响才道:“青灵?你方才还劝我说遗忘村庄被毁,绝手药王已死,如今,怎地又会杞人忧天? 放心吧!这世上,除了绝手药王,没有人还能培育出蛊虫。” “但愿如此!”纪青灵揉揉额角:“只是,K的拥护者最擅长的就是伪装,水生就是最好的例子。 金蝉脱壳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我和肖慕在绝手药王身上吃过大亏,实在没办法相信他会那么轻易地死掉。 不过,也许我真的是在杞人忧天。” “当然是杞人忧天。”卓云腾道:“遗忘村庄避世多年,但虫蛊从未在江湖上消失过。 以绝手药王睚眦必报的性子,他若没死,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动静?” “是啊?”纪青灵喃喃自语:“为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中竟浮现出当初的姜龙。 姜龙?绝手药王?他们有什么联系吗? 不待她细想,卓云腾却倏地一下站起来,道:“青灵?你能不能把当年从墨白脑袋里取出来的那只蛊虫给我看看?” 纪青灵被他猛地打断思路,抬头看他,眸中带着迷惑。 沈墨白亦抬头看过去,眸中却阴晴不定。 “怎么了?”抠抠脑袋,卓云腾道:“你们知道,我被开过天眼,能感应到那些东西。 我只想看看,它有没有危险……” 沈墨白冷声打断他:“蛊虫被盗了!” “啊?”卓云腾愣住。 “早在五年前,那只蛊虫就被人盗走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一早不说?”卓云腾额上青筋直跳。 “说了又有何用?难道你能将它找回来?” 福至心灵,卓云腾恍然大悟:“当年,青灵和肖慕进入麒麟山,你让我协助凤栖一个个筛查凤家军,为的就是找到那只丢失的蛊虫?” 根本不用沈墨白回答,纪青灵脸上的表情就说明了一切,卓云腾的心一下子沉下去。 难怪青灵拥有了野战部队这样强悍的军队,还是忧心忡忡。 就算遗忘村庄被毁,绝手药王已死,但还有一只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异变的蛊虫,一只失踪了五年的蛊虫。 就算它再也没有出现过,也如同星星之火,只要有风,瞬间就能成为燎原之势。 突然想到以前那个被囚在古井之下的沈墨白,卓云腾额上竟渗出冷汗。 难怪青灵不让野战部队去探查西京人的开采基地,倘若西京还拥有一支沈墨白做兽时那种人鬼莫辨的军队,除了野战部队,又有谁能与之抗衡? 话已经说开,三人心情都异常沉重。 看看两个男人,纪青灵深吸一口气,笑道:“咱们也别自己吓唬自己,也许,什么都没有,只是我瞎操心。 聊了这么久,走吧,我们先去用膳,等晚一些再聊。” 才站起来,腕上突然一紧,已被沈墨白拉住。 “青儿?方才你和云威说,野战部队可以进行海陆空作战。 也就是说,不管是地上、地下、水里,还是天上,野战部队都是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师。 既然如此,我们何惧之有?” “你的意思是……”纪青灵没听明白。 “就像当初所有人都认定为夫没救了,最终一定会变成兽。 可你硬是要逆天而行,给我实施开颅手术,最后挖出了那只蛊虫一样。 西京人的火炮和虫蛊再厉害,他们想要的也不会是一片死亡之海。 入侵之后,他们不可能时时刻刻扛着火炮和现代化作战车收复土地,总得靠人的两条腿。 只要他们下到陆地上,我们的军队就会有机可乘。” 只要他们下到陆地上,我们的军队就会有机可乘? 纪青灵的眼睛一亮,对呀,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怎么就没想到那个东西…… 第755章母虫现世 正如美国攻打伊拉克一样,当初狂言三个月消灭伊拉克,可是,战争持续了那么多年,伊拉克仍是伊拉克,虽然早已被战火洗礼得面目全非,美国大兵们却也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是一种脱离惯性的逆天思维方式,正如沈墨白所说,和她给他做开颅手术取出蛊虫一样,置之死地而后生。 既然伊拉克能创造奇迹,那她为什么不能让奴隶社会脱离封建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的轨迹,直接跳跃进入社会主义社会呢? 还有什么,是比石油和煤炭更加充足便利、更容易得到的能源? 还有什么,是更有利于沙漠战争的能源? 还有什么,是在羌荣国和西京交界处最不缺的能源? “墨白、云腾!我知道用什么取代石油和煤炭,成为现代化武器装备的最新能源了。” “什么?”沈墨白和卓云腾同时站起来看向她。 纪青灵坚定地,一字一顿道:“太阳能!” …… “吱嘎”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灯下的男人却不转身,依然全神贯注地盯着水晶器皿中的东西。 他的神情异常狂热,眸中甚至带着泪雾,仿佛,水晶器皿中那个不急不缓跳动着的东西,是他的心脏。 来人在他身后距他两米处站定,目光轻扫一眼水晶器皿中的东西,眸中滑过一丝厌恶。 仿佛背上长了眼睛,男人的身子一僵,缓缓扭头,烛光下,竟印出一张无比狰狞的鬼面来。 之所以称他为鬼面,是因为此时的他没有脸皮,面容恐怖如鬼。 没错,除了一身衣裳,他果露在外的肌肤都没有皮。 不管是脸、头颅还是手,都是血糊糊红兮兮的一团肉,随着他的动作和表情变换,这些肉也被绷紧或者放松,露出里面五颜六色的神经、血管,甚至白骨。 这些来人都还看得过去,让他无法忍受的,乃是鬼面血糊糊的肉上那一条条不断蠕动着的白蛆。 想起中午才吃过的红烧牛肉,他胃里一阵恶心,强忍了半天,才将想要呕吐的冲动压了回去。 许是他脸上的厌恶和嫌弃太过明显,鬼面突然咧开嘴笑了。 他没有皮肤的嘴巴像是被突然撕开,露出里面森白又参差不齐的牙齿,鼻翼因为翕动,显得鼻孔更黑更大,像两个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而他没有眼皮的眼睛却眯成了一条缝,将眼睑上的两条白蛆硬挤了下来,挂在睫毛上如荡秋千一般颤巍巍地晃动着。 来人终于忍不住,俯下身子呕吐起来。 直将中午吃下去的牛肉尽数呕吐干净,他才面色阴沉地站直身体,一言不发地清扫污秽物清。 鬼面从回头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盯着他。 此时,见他这般,面上的笑容更甚,眯成缝的猩红的眼眸却散发出死亡的寒气。 “别扫了,留下来,刚好喂食我身上的白蛆。” 来人强迫自己不看他,咬牙道:“我平素干净惯了,见不得,也闻不得这些脏东西。 你和你身上这些脏东西,最好都离我远一点。” “脏东西?嘿嘿!”鬼面怪笑两声,目光阴寒地瞪着他:“既然见不得闻不得,为何还要来?” “你当我愿意来看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来人终于不再掩饰,毫不示弱地看向他:“倘若不是因为它,我何苦让自己不快?” 鬼面显然没料到他说话如此直白,白牙咬得咯嘣响:“你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有可不敢?志不同的道不合不相为谋。 若不是在同一阵营,我早就将你千刀万剐了。” “你……” “好了!别说那些没用的。 你也知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来人走近一步,却避开鬼面,目光只胶着在水晶器皿上:“怎么样?可以配种繁殖了吗?” “当然!”鬼面骄傲地挺挺胸,伸出一根血糊糊的手指,他像抚摸婴儿般,小心翼翼地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图案跳动着的东西,“你瞧,多美!” 被他一触碰,那东西突然伸展开来,竟是一只椭圆形的蛹。 只是,这只蛹与普通虫蛹明显不同,足有成年人手掌大小,肉粉色,全身透明,隐约能看见蛹内的东西。 来人心头一跳,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了什么? 一个胎儿,没错,就是一个胎儿。 只看形态,蛹内的胎儿足有七八个月大小,完全成型,不但有着清晰的五官,连毛发和指甲都丝毫不缺。 “这就是你说的母虫?”他惊愕地看向鬼面:“我怎么瞧着像是个胎儿?” “胎儿?”鬼面瞪他一眼:“就说你这种人最没眼力界,胎儿有长这么美的吗?” 来人想要反驳,张了张嘴却没有做声。 说实在的,他实在看不出来这玩意儿有什么美的,就觉得和从孕妇肚子里取出来的胎儿一般无二。 看出他的怀疑,鬼面有用手指轻抚了一下蛹。 这一次,来人瞧得清楚,鬼面的手指堪堪从胎儿的额头滑过,沿着他的小脸,轻轻游向他的嘴巴。 像是感觉到鬼面在抚摸他,胎儿的脸居然侧了侧,就像婴儿寻找母亲的温暖一般,自然而然向鬼面的手指靠了过去。 饶是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饶是柜面有着一副足以让他发狂的外表,来人依然被这么温馨的场面打动了。 心念一动,下意识地伸出手指,他也学着鬼面的样子,想去摸一下蛹里的胎儿。 “别碰它!” 鬼面的话一脱口,来人便倏地一下缩回了手指。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 就在他缩手的那一瞬,蛹内的胎儿居然睁开了眼睛,他看见那个粉妆玉琢的孩子咧嘴笑了。 然后,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突然从胎儿嘴里外翻出来,仿佛一朵会收缩的食人花,迅速穿破头顶蛹上的薄膜啃咬过来。 “刺啦”一声,他的手指缩回广袖,袖口却被胎儿硬生生地撕咬掉了一角。 当今世上,能伤他的人几乎没有,普通习武之人,连靠近他身边都不可能,这蛹中胎儿居然能咬掉他的衣袖。 可见,这只蛹的速度和杀伤力多么强大。 这一惊非同小可,来人吓得蹬蹬后退两步:“它……它……它居然咬我……” “咬你?”鬼面讥讽道:“你乃活物,它当然要咬你。 若不是你武功盖世躲得快,这会儿,你整条手臂大概都被它吃掉了。” 来人额头惊出一层冷汗,再细瞧那胎儿,才发现那硕大的嘴巴已经完全外翻,就像一只口袋从小口处将内里全部翻了出来,将头脸四肢和身体全部隐藏进了口袋里。 这样的蛹,哪里还有半点婴孩的模样,完完全全就是一条手臂粗细的肉粉色大虫。 此时来人再不敢质疑这东西是不是母虫,站离它远远的,道:“你方才摸了它两下,它都不曾咬你。 难道,它还认主?” “当然认主。”鬼面眸中露出骄傲,神情却迷茫痛苦又憧憬:“不过它只认得他,不认得我。” 来人脱口道:“那你为何能摸……” “你难道没长耳朵吗?我说了,它只啃咬活物。” “切!”来人冷哼,强行掩饰面上的慌乱,不屑道:“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我还当你不知道自己是个死物呢!” “放肆!谁敢说本尊是死物?” “本尊?”来人砸吧两下嘴,笑道:“也是,你绝手药王从来都披着别人的皮。 眼下,没皮可披,倒真是个不死不活之物。 只不过,你这母虫悟性不高,竟将一个不死不活之物认作同类。 啊对!说起来,我当真要感谢纪青灵。 她做了一件我这辈子都想做,却始终做不成的事情。这也算在我有生之年,了却了我的一桩心愿,当真畅快啊……” 第756章药王之死 “你给我住口!”绝手药王狂怒。 手掌一抬,一道凌厉的掌风已扑向来人。 来人也不后退,身子一缩轻松避开。 厌恶地掸了掸被绝手药王掌风触到的衣袖,不悦道:“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和我动手,麒麟山被封,遗忘村庄已毁,再也没有什么地方能汇聚足够的阴气,让你补充功力了。 而且,就算你现在仍有十成功力,也未必赢得了我。 更何况眼下你只剩三成功力,还是别自取其辱了。 万一弄个大伤小伤出来,怪不好看的。” “你还说!”被来人讥讽得睚眦欲裂,绝手药王再挥出一掌:“若不是你,若不是你见死不救,遗忘村庄怎么可能会被纪青灵他们毁掉? 若不是你只顾着自己,我又怎么可能变成今日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来人边躲避着绝手药王的掌风,边冲天翻白眼:“你从来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好么?现在比以前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至于和纪青灵交手一次就输一次,那是你自己技不如人,怨得了谁?” “我技不如人?当年,连雷豹和沈墨白都……” “得了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雷豹和当年的沈墨白都是过去式了,你还天天提,也不嫌累得慌。” 来人终于不躲了,用右手撑着下巴笑道:“你既然那么恨纪青灵,当初,她和肖慕在你的算计下误入歧途爬进太子东宫你的囚笼,你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我……”像是突然被戳破的气球,绝手药王登时瘪了:“我那时候不是有所顾忌吗?” “别说得那么好听,那是你不甘心! 你不甘心输给她,所以,故意留她一命想跟她再来比试一番。 只可惜,你设想得很圆满,纪青灵却偏偏不按照常理出牌。 你输给她,那是活该!”来人一针见血:“不过,纪青灵这丫头有点意思,知道怎么戳你这种人的弱点。 呵呵!她若真死了,倒也怪可惜的。” 提到纪青灵,来人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似痛恨、似惋惜,又似小心翼翼。 然而,他的眼眸中却浮现出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绝手药王死死盯着他变幻不定的表情,咬牙道:“真没想到,连你,都会对纪青灵动心。 既然如此,我便该早些剥了她的皮,做成人皮灯笼送给你。” “我这辈子是没机会对谁动心了,但这丫头,我确实喜欢得紧。”来人丝毫不在意绝手药王的冷嘲热讽,冲他笑道:“你想剥她的皮?也该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纪青灵的皮岂是你想剥就能剥的? 再说,就凭你那两下子,剥得了吗? 没得她的汗毛都没碰上一根,你自己的皮就先被她剥没了。” 这话再一次戳到了绝手药王的痛处,他的目光登时阴沉下来。 若是别人,估计早已被绝手药王的尊荣和目光吓死了。 但来人毫不为意,径自走到桌边坐下,从袖袋中摸出一只精致的小铜壶,就着壶嘴轻轻呷了一口。 “别那么瞪着我,没得让我总想起我那盘红烧牛肉。”似乎被自己恶心到了,来人又干呕了两声,转开头不再看绝手药王,低声道:“你的母虫还要多久能开始配对产卵?” 这句话他问得异常沉重,连绝手药王都听出了他声音中的苦涩。 心猛地一沉,绝手药王慎重道:“最快也要两个月!” “两个月不行,时间太长。 你也知,两个月之后气温转冷,西京和羌荣国交界天气多变,想要再用火攻会有难度。” “我知道,但这事儿急不来,我已经将毕生所学都用尽了,类固醇也已用到了极限。 它能不依靠寄生人体,在这么短短几年内发育成熟已是不易。 若强求,只会适得其反。 你们设法联系梁帝,让他先稳住沈墨白和卓云腾。 沈明轩那小子若不听话,直接除去就是。 母虫繁殖成功前,战事绝对不能打响,否则,西京必输无疑。” “西京输赢与你我何干?索亚人本就该死,这世上本就不该有梁帝。 便是他在,也不会允许梁帝发动这样的一场大屠杀。” 说到这里,来人笑了。 他是那么特别的一个人,喜欢杀戮,喜欢血腥,但却厌恶战争,甚至,悲天悯人。 呵!这样的人,才配做他们的精神领袖啊! 见他神情有异,猜出来人在想什么,绝手药王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话虽如此,但若不发动这场战争,如何削弱沈墨白的势力?”再回头看一眼水晶器皿里的母虫,他又道:“你们一早都不愿听我的,如今,这只母虫被纪青灵取出,没人再能控制住沈墨白。 只要沈墨白活着一天,他就不可能得到纪青灵。 我们做了那么多,不就为了达成他的心愿,让他王者归来吗? 既然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两个月,再忍忍吧!” “也只有这样了!”来人敛了神情,“你好生看着这只母虫,千万不能再有任何闪失,我会如实告诉尊主和梁帝,将战事推至秋后。” “嗯!”绝手药王点点头,又道:“其实有没有看着都没关系,母虫雌雄共体,可以自行繁殖。 从现在开始,只要不被人发现,便是不喂食,它也会自行配对,直至繁殖出幼虫。 你们只要准备好足够的尸体就行了。” “如此甚好!”来人轻叹一声,站起来,转身准备出去。 “等等!”绝手药王突然唤住他:“惠公主前来和亲,她可会来?” “嗤!”来人笑了,继而越笑越厉害,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我说老鬼?你一大把岁数,怎地还想着这件事? 她都已经子孙满堂了,难不成还会做你娘子? 再说,如今的你这般模样,连我看了都觉恶心,你认为她会对你上心? 若你还顶着格鲁那小子的皮倒是有可能,只可惜,纪青灵毁了你的元神,你只有下辈子再展示换魂大法了。” 自己当宝贝般捂了一辈子的秘密被人拿出来当面耻笑,绝手药王撞死的心都有了。 他的双手狠狠抠着身后的桌面,手指根根白骨挣出红肉,和桌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噪音。 “不许笑!我不过想再见她一面而已……” “见她一面?”来人果然不再笑了,但语气却变得冷硬如冰:“这么多年,你应该死心了。 她若想见你,何须你等她这么多年?” “她现在身不由己,不再是盛轩王朝尊贵无比的天筝长公主,自然不便见我……” “没错,以她现在的身份,确实不宜再出现在皇城。 不过,她若想见你,自有法子见。” “尊主说了,这只母虫只要被我催熟成功,就让我和她相见……” “尊主?呵呵!”来人轻笑两声,突然向绝手药王走过来:“看来,现在在你心目中,尊主比他还重要,是吗?”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无比,与自己相斗了一辈子的脸,绝手药王心头突然一阵发寒。 “我……没有……”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尊主虽然是他们的头,却绝对无法取代他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 他才是替他们灵魂摆渡的舵手,没有了他的指引,这些年,他活着都觉无趣。 他想往后退,可身后就是桌案,哪里还容他再退? 后背抵在桌案上,锥心刺骨得痛。 腕上一紧,低头,竟是来人用丝帕裹了手掌捉住他的手腕。 “你……” “既然你这么想见天筝长公主,我助你一臂之力可好?” “真的吗?”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绝手药王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握住来人的手。 手指尚未触到对方,心口赫然一痛。低头,却见胸口上插着一柄金色的匕首…… 第757章尾巴为证 来人下手极狠,这一刀直没刀柄。 绝手药王不敢相信地瞪着刀柄上那颗璀璨的七彩钻石,眼角竟滚落两滴浑浊的血泪。 “她终是烦我了啊!”他轻叹,唇角却微微弯起。 这是她的匕首啊!那颗彩钻,还是当年他千辛万苦,替她觅来的呢! 来人松开他,嫌弃地退后两步,将手里弄脏的丝帕丢在绝手药王脚边,道:“她早就叫我除掉你。 只是,这母虫尚未发育成熟,你如何能死? 如今,母虫不再需要你,而你,心里竟让尊主凌驾于他之上,当真罪不可赦!” “呵呵!斗了一辈子,终还是你赢了。”绝手药王闭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眸中竟一派祥和,“如此也好,水生他们俩在那边等了太久,也该有人去陪陪他们了。” 说罢,闭上眼睛,一心等死。 来人面上的肌肉抖动两下,转过脸去,不再看绝手药王。 待绝手药王彻底断气,一挥衣袖,将化尸粉尽数洒在绝手药王的尸体上。 眼睁睁地瞧着绝手药王彻底化成一滩污血,他才轻声道:“这场决战是赢是输,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咱们虽准备了这么多年,他若不愿配合,也是枉然。 其实,我也累了。 所以老鬼,你还是安安心心地走吧。 早死早超生,总胜过我们年复一年等他不来的好……” 他的声音柔和,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悲怆和绝望。 伸手撩开自己的衣摆,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两条腿。 那腿,不是血肉之躯,居然是两根竹竿。 轻叹一声,放下衣摆,他将水晶器皿里的母虫收好,恋恋不舍地绕过那滩污血,关门离去…… 轩辕帝元年六月十五,盛轩王朝举行盛大庆典,迎接西京惠公主到达皇城,百姓争相围观。 智亲王府忏心阁内,却幽静异常,处处透着安详与舒适。 肖慕抬头看一眼对面手执白子,正专注于棋盘的纪青灵,终于忍不住问道:“青灵?你不去瞧瞧吗?惠公主大概已过东直门了!” “哦!”纪青灵随口应了:“不急,下完这盘再说。” “啪”地一声,将琢磨了半天的棋子落下。 待细细看来,却是一步臭棋,急急忙忙伸手去抓,却正好抓在肖慕白皙如玉的手背上。 “落子不悔,青灵这是公然赖皮吗?” “肖慕?这步不算好不好?”冲肖慕眨巴眨巴眼睛,再眨巴眨巴眼睛,纪青灵笑得甚是谄媚:“我不擅长下棋,好不容易才开了窍,你就通融通融嘛!” “再眨眼睛也没用,这一局,我已让你悔了十步,如何还能容你再悔?” 话虽如此,肖慕摁住棋子的手却松开了,眉眼间已带了隐约的宠溺笑意。 “哼!你就是这样,墨白跟我下棋从来都不管我悔多少步。 哪怕我走着走着,就走成了他的黑子,他也不会多说一句。” “就是因为他没原则性,一味地纵着你,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下的这么一手臭棋。” “臭棋?你说我臭棋?”不服气地鼓鼓腮帮子,纪青灵怒道:“我昨天还赢了墨白。” “嗯!你天天都能赢墨白……也能赢我……”肖慕顺从地点了点头,面色柔和,却颇显认真,“只是,却赢不了煊儿。” “谁说我赢不了煊儿?” 这话说出来有点心虚,纪青灵的眼珠子转了两圈,没瞧见肉团子,这才放心大胆地继续吹嘘:“我是他娘亲,他可是我生下来的,再怎么聪明也聪明不过我是不是?” “是,你最聪明……”肖慕仍一本正经,只是眸中的笑意更盛:“沾了煊儿的灵气!” 卧槽!这是肖慕吗?是肖慕吗?被鬼上身了吧? 这么说半句留半句,前半句捧死你,后半句喷死你地说话,丫的到底是跟谁学的? 双手叉腰,正待摆出悍妇状,两米开外的花丛却摇晃起来,里面钻出一个圆滚滚肥松鼠般的可爱身影。 “娘亲?你确实下得太烂了,连煊儿都不如。” “胡说,娘亲我……” “你娘亲谋略举世无双,不管是肖爹爹还是你沈爹爹,都自愧不如。 所以棋力,自然也是天下第一。 捡日不如撞日,煊儿既然有兴趣,不如挑战你娘亲,与她切磋切磋可好?” 纪青灵目瞪口呆,肖慕哟!丫的你是故意的吧? 谁说善谋者一定要善棋了?她就是个特例好不好?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就算棋力再差,也总比一个四岁的奶娃娃强吧? 正待答应,却见肖慕已将棋局打散,竟摆了个她闻所未闻的残局。 泥马!从头来她都有点胆怯,弄这么个眼花缭乱的残局,肖慕这是整她的,还是整她的。 肉团子早已在花丛中瞧得眼热,之前娘亲一步步臭棋出手,他便忍不住想爬出来替上一替。 无奈肖爹爹总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他不屑做个小人,只得硬憋着。 现在肖爹爹提议让他挑战娘亲,又布了较有难度的残局,登时士气高涨,只恨不得再长高些,不用踮着脚去瞧棋盘,立刻一展身手将娘亲杀得落花流水。 “好耶,好耶!煊儿要向娘亲挑战!” “去去去去!你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萝卜头,会下什么棋? 哪儿凉快哪儿玩去,捣什么乱?”纪青灵心头已乱,伸手就去撸棋盘。 哪想,手指才触到,便被肖慕紧紧握住。 四目相对,还没来得及强词夺理,便听肉团子道:“娘亲的意思,是说煊儿也要长满头发,才能和您对弈吗?” “长满头发?什么意思?”纪青灵心不在焉,脱口而出。 待问出来,猛地想起沈墨白曾说过头发和尾巴的事情,纪青灵登时呆掉。 肉团子其他方面实在堪称妖孽,唯独这一块和普通孩子无异。 她早先在忘忧谷时,还曾想过要对肉团子进行早期信教育。 后来见肉团子再不提此事,整天不是跟着肖慕学识文断字、治病救人,就是和沈墨白等人学习武功,她便懒得提了。 她哪里想到在这风景如画的智亲王府,肉团子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而且还是只有他们三人的场合下。 不过,也亏得只有他们三人,若是还有其他人,若是沈墨白在场,嗬哟!她跳楼吧? 肖慕也傻掉了,关于头发和尾巴的问题,肉团子已经好久不提了,他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哪曾想,今日肉团子突然来此一说,还是当着青灵的面说,竟让素来淡定从容的他羞红了一张俊脸,只恨不能挖条地缝钻进去。 一时间,二人跟乌眼鸡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粉面通红,却双手交握,说不出一句话来。 瞧见娘亲和肖爹爹突然握住手大眼瞪小眼,却一句话也不说,肉团子急了。 他满脑子都是桌上棋盘内的残局,哪里还会再想沈爹爹和肖爹爹以往教过他的规矩礼仪? 心中暗想,反正娘亲和肖爹爹都不是外人,这里又没有其他人。 索性扯了裤带往下使劲一拉,夏天薄薄的丝锦裤子便直接落到了他的脚踝上。 纪青灵和肖慕还未反应过来他要做甚,肉团子已经扯下自己的小裤裤,挺了挺胸脯道:“娘亲你看,煊儿现在虽然没长头发,但也有尾巴。 娘亲如何不能与煊儿对弈一局?” 肖慕只觉轰地一声,脑袋彻底炸开了。想都没想,他已下意识地缩回手捂住了自己的裤腰…… 第758章脚底抹油 纪青灵一个头两个大,尽量不去看肖慕欲盖弥彰的动作,硬着头皮将肉团子拖过来强行给他穿裤子。 心中却不住嘀咕:“煊儿脱裤子,你倒是急个甚? 反正我也没打算看你,摆出这么一副样子来,搞得好像我要强你似的。” 才想到自己要强肖慕,便见肉团子突然盯着肖慕紧捂裤腰的双手,双眼贼亮地喊道:“娘亲不信,肖爹爹?您也让娘亲看看吧? 让娘亲好好瞧仔细,您和煊儿是否一样。” 我勒个去!纪青灵手指一哆嗦,肉团子才提起来的裤子再度掉下去,面塑玉雕般的粉团团在阳光下煞是刺眼。 心头继续暗骂肖慕:“肉团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他脱裤子和你比,你就去摸裤腰,这不是暗示他更起劲儿又是什么?” 这般一想,便管不住眉眼,斜斜地往肖慕身上瞄去。 肖慕原本就慌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被肉团子这般一喊,捂住裤腰的双手直接改成了攥,还是死死地攥着那种。 此时,再对上纪青灵不怀好意的目光,心头一颤,羞红着一张明月秋水的脸,竟直接闭上了眼睛。 闭眼就闭眼了,偏偏他被肉团子的话和纪青灵的眼神辽拨得心头荡漾,眼皮不住抖动,蝴蝶羽翼般美丽的长睫毛忽闪忽闪,怎么看怎么都像是纪青灵要强他,他无可奈何,只得摆出视死如归的小受架势。 想他一个阳春白雪般的流云男子,突然做出这么一副小白兔面对大灰狼的战战兢兢样,纪青灵顿觉气血上涌,脱口怒道:“我又不会对你用强,你至于攥得那么紧吗?” 话一出口,直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然而,肖慕还未回过神来,肉团子却疑惑道:“咦?娘亲要对肖爹爹用强吗? 其实不用的,娘亲,肖爹爹洗澡的时候都不穿裤子。 娘亲若是想看肖爹爹,只管和肖爹爹一起洗澡便能瞧见。” 嗬哟!完蛋了,就算自己再直,也要被这妖孽儿子给拐带弯了啊! 肉团子的话如同滚滚天雷,直将肖慕雷得外焦里嫩,冷清的眼睁开了闭上,闭上了又睁开,如同在火上煎熬一般。 但虱子多了不怕咬,被肉团子雷来雷去,肖慕到底比之前反应快了许多。 肉团子的话音才落,他已松开裤腰,出手如电,一把将肉团子揽入怀中,捂住了他的嘴巴。 肉团子无比委屈,在他怀里蠕动了两下,挣脱不开,终于乖顺地安静下来。 只是,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娘亲,很显然是不服气。 横竖都是自己不愿迎战惹的祸,此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纪青灵一咬牙,索性道:“煊儿既然这么想和娘亲对弈,那么,娘亲便舍命陪君子,跟你练练手吧!” 这句话虽说得言不由衷,忒是虚伪,但终究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肖慕赶紧松开手,将肉团子端端正正抱在膝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专心于棋盘,再不敢多看纪青灵一眼…… 一炷香后,纪青灵脸黑如同锅底灰,凶巴巴的眼神恨不能在肉团子得意洋洋的小脸上烧出几个洞来。 这小崽子当真成了精,一炷香的功夫,连放个屁的时间都不够,他居然就连胜自己三局。 非但如此,这三局,每一局他还仅走三步,便让她缴械投降。 若不是她每下一步都要思考半天,还不时想要悔棋,估计这三局根本要不了一炷香,大概喝口水就能下完。 活了两世,号称盛轩王朝第一神断的纪青灵下棋居然惨败给四岁的儿子。 这哪里是下棋,简直就是要她的命啊! 肖慕飘开视线,尽量不去看纪青灵黑得不能再黑的如花容颜,唇角的笑意却怎么都掩饰不住,眉眼间皆是风流。 这世上,只有她,跟自己儿子下棋都想着耍赖吧? 非但赖,还赖得理直气壮。 输了,还准备以大欺小,直接对肉团子抡拳头。 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地加以阻止,方才,那一拳头大概真的挥到肉团子头上了。 明明是个霸道又不讲理的娘亲,可是,怎地到了他的眼里,就那么可爱娇憨呢? 沈墨白一走进月亮门,便瞧见宝贝娘子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肖慕,一副恨不得直接将对方撕碎吞下去的表情。 而肖慕,尽管目光飘忽不定,但俊美的面容上却爬满红云,任是谁,都瞧得出他此时的春风得意。 至于自己的妖孽儿子,虽不像肖慕一般眉目含情,却和肖慕的表情如出一辙,荏是喜气洋洋踌躇满志,连看向青儿的眼神都是飘的。 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时,经常都是大眼瞪小眼,他父子二人都卯着劲儿往青儿身上黏。 怎地换做肖慕,就变成青儿往他们身上黏了? 如此和谐有爱的一幕,白白便宜了肖慕,让他情何以堪? 话说,他不过随凤栖去了一趟军营,查阅了一下虎贲军的训练情况,怎地就感觉自己成了多余的人? 当下,心头妒火难消,沈墨白大步上前,直接捞了宝贝娘子入怀,下一秒,已稳稳地坐在了纪青灵的位置上。 两大绝世美男一个抱着纪青灵,一个抱着肉团子,同样的姿势,同样的优雅,同样的倾国倾城,也同样的气势逼人。 纪青灵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沈墨白袭击了。 刚委屈地唤出一声“墨白”,便被肉团子打断:“沈爹爹?您终于回来了,娘亲好赖皮!” “噢?你娘亲如何赖皮了?”沈墨白不动声色,凤目却挑衅般冲肖慕扬了扬。 肖慕虽不像他那么张扬,却沉静如水地看过来,很明显,接招了。 纪青灵暗道一声不好,这俩人不会杠上吧? 正想接嘴,又听肉团子道:“娘亲要看煊儿和肖爹爹的尾巴才肯跟煊儿下棋,肖爹爹不给她看,她便耍赖,总是悔棋。 输了,还打我!” 沈墨白如万年寒冰般的俊脸抽了抽,再抽了抽,终于戛然破裂。 “你说甚?你娘亲要看你肖爹爹的……尾巴?” 肖慕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当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此时,他便是浑身是嘴,只怕也难以说清。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顾不上打招呼,抱了肉团子脱口道:“煊儿,肖爹爹记得你今日的那篇《治国论》还没有写完,快快随我回去写……” 话音未落,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瞪着对面空荡荡的石凳,纪青灵满头黑线。 现在要是谁跟她说,肖慕是绝世高手,她一定会相信。 哪有人不会轻功还能跑这么快的? 话说,这神马神仙先生?怎么这么不仗义? 明明就是他挑起的事端,现在东窗事发,他却第一个脚底抹油开溜? 嗬哟!当真是交友不慎啊! “哎呀妈呀!痛死我了!”赶紧捂了肚子,皱起脸可怜巴巴看向狂怒的妖孽夫君,“墨白,我不行了,肚子痛。 我得入厕去……” “入厕啊?”剑眉一挑,沈墨白直接抱着她站起来:“刚好为夫急急忙忙赶回来也没来得及入厕,不如你我夫妻同去。为夫还可以抱着你上……” 第759章全家进宫 入厕回来,看着面若寒霜的沈墨白,纪青灵一阵阵牙疼。 横竖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来说,索性捧了本医书,故作镇定地斜靠在床头看。 “青儿看书眼睛可以转一百八十度吗?” “嗯?” 纪青灵瞪眼看他,眼睛转一百八十度的那叫变色龙。 “怎么?为夫的话青儿听不懂?” “嗯嗯……” 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沈墨白打断了,“是听不懂,还是故意装作没听懂?” 我擦!至于吗?不就说她是变色龙吗?她承认行了吧? “哦!我是变色龙,眼睛不但能转一百八十度,还能转三百六十度。” “这个比喻好,青儿不就是只变色龙吗?” 哎呦!还得理不饶人了,老虎不发威丫的当姐是病猫? “我……” 还没我出来,便听沈墨白道:“若眼睛不能转一百八十度,青儿看书为何倒着拿?难道青儿的眼睛是反着长的?” 倒着拿,倒着拿?卧槽!她咋就没发现手里的书拿倒了啊? 果然,人不能做亏心事。 好吧!既然看不进去书,那就不看了,索性睡觉吧! 总之,没办法跟妖孽夫君眼对眼,她受不了这份摧残。 然而,才钻进被窝,跟鸵鸟似的用被子捂住脑袋,便听沈墨白道:“平日青儿总有许多话跟为夫说,今日怎么成哑巴了?” 话多?她平日话多? 谁平日里话多了啊?你才话多,你们全家都话多。 “嘿嘿!我今日跟烜儿下棋,用脑过度,太累了,所以不想说话,不想说话。” “噢?太累了,不想说话? 是看见为夫累了,还是不想跟为夫说话?”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厮到底想干嘛啊? 腾地一下掀开被子坐起来,纪青灵道:“墨白?你知道的,烜儿只有四岁,他不懂事。 所以我和肖慕……” “噢!为夫明白了,烜儿只有四岁不懂事,青儿和肖慕一样,也只有四岁,也不懂事。” 天哪!这是胡搅蛮缠,还是胡搅蛮缠啊! “我说你到底有完没完啊?多大点事儿啊? 不就是所有小孩子小时候都会干的混账事儿吗? 我说你至于吗?这就揪着不放,没完没了地吃醋。 沈墨白?你是醋缸里淹大的吗?怎么吃也吃不完的醋啊?” “呵!原来青儿都知道啊?” “嗯?”纪青灵有点发愣。 却听沈墨白又道:“我知道你还总刺激我? 罢了,今日我也不问别的。 你就好好跟我说说,你啥时候跟肖慕一起沐浴的,啥时候看过他? 若不说清楚,今晚你就别睡觉了。” 纪青灵抖了抖,又抖了抖,终于惨呼道:“老天!你来道闪电劈死沈墨白吧!劈死我也行……” 第二日,沈明轩举办大型宫宴,邀请所有皇亲贵族、四品以上官员及家眷入宫赴宴。 炎炎夏日,但御花园内却绿树成荫,宴席设在花丛树间,宫女盛装穿行姹紫嫣红,管弦之乐余音绕梁,清风习习,说不尽的妙曼,宛如人间仙境。 沈明轩携一干后宫妃嫔坐在台上,目光却时不时地扫向始终空着的左侧首座。 自沈昊辰驾崩后,喜禄公公又被沈明轩调用至御前。 此时见皇上心神不定,轻叹一声,凑近沈明轩耳畔悄声道:“皇上?老奴再去宫门口瞧瞧可好?” “不必!”沈明轩咬牙道:“不过空担了智亲王的名头,就那么大架子。 朕倒要瞧瞧,他们今日倒是来也不来。” “诺!” 喜禄公公才要退下,却被沈明轩抓住手臂。 “喜禄啊?你说,他们是不是没收到朕的请柬?”声音与之前已完全不同,哪里还有丝毫霸气,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委屈小儿似的。 喜禄公公一愣,忙道:“怎么会?给智亲王的请柬是老奴亲自让人送去的。” “那是不是沈墨白没给她看啊?”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纪青灵。 那么多年了,摆脱了沈昊辰,却摆脱不了这贴狗皮膏药,那丫头,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与盈娘一样容易招惹桃花,还都是至高无上的烂桃花。 “老奴不知!” “你……还是去宫门看看吧!” “诺!” 喜禄公公才应了声,便有小太监唱道:“智亲王夫妇和小世子、肖慕先生到! 六皇子、云城主和纪府世子到!” 他们怎么一块来了?沈明轩皱眉。 他尚记得半月前城门口的那件事,要不是实在丢不起人,他早就命人将肖慕和那个该死的小世子砍了。 目光追随过去,正瞧见纪青灵夫妇携手同来。 纪青灵走在最中间,肖慕与她夫妻二人并排,走在纪青灵右侧,怀里却抱着个粉妆玉琢的孩子。 那孩子不过三四岁大,却生得倾国倾城,几乎与沈墨白一模一样。 十一岁到十七岁不等的沈福临、云澈和弘哥儿,均已长成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 此时,正紧随在纪青灵三人之后,一双双清亮的眼睛,却始终含笑瞧着前面的那个倩影。 心头本就嫉妒,如今再瞧见沈墨白妻贤子孝,连老婆的大情人、小情人都一并带了来,沈明轩的眼睛顿时红了。 然而,不待他说话,身后却发出一连串压抑的尖叫声。 “是智亲王,智亲王啊!” “那是小世子,好可爱哟!” “就是就是,咱们宫里的孩子,可有一个是这么漂亮的?” “岂止是漂亮,你瞧那双大眼睛,骨碌碌直转,一看就是极其聪慧的孩子。” “是啊!有智亲王这样的绝世美男播种,孩子又怎会不聪慧不漂亮?” “嗬哟!真想抱上亲两口。” “谁说不是呢,我也想亲……” 这群胸大无脑的女人,平日里一个个使劲浑身解数,就为了取悦他这个皇帝。 如今,才见了沈墨白,就连姓甚名谁都忘了。 一个沈墨白便罢了,还来个更小的妖孽,才露面,就将所有后宫女人看花了眼,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他沈明轩乃是堂堂帝王,生下的孩子皆是人中龙凤。 这些女人居然当着他的面儿夸赞沈墨白的孩子,当真该死! 阴霾的目光才往众妃嫔身上扫去,一艳装女子却站起来,迅速离席冲了下去。 “这位就是青灵姐姐吧?惠子常听哥哥提起你,今日相见,果然惊为天人。 既是有缘人,还请姐姐受惠子一礼。” 纪青灵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浓郁的脂粉气息扑鼻而来,面前已多出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来。 这女子话是对她说的,一双媚眼却滴溜溜只管在沈墨白身上打转。 根本不用猜,就知道她是西京国的惠公主,梁帝的胞妹。 若来的是羌荣国公主,云腾的妹妹,就算是来与沈墨白和亲的,她也会给个面子打声招呼。 但这西京公主,还是免了吧!看都不看对方一眼,挣脱沈墨白的手,直接去牵身旁肖慕怀中肉团子的小手,纪青灵粲然一笑…… 第760章丑女让开 纪青灵这笑完全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此时她心头正醋着,刚巧肉团子在冲她呲小虎牙,她只是下意识地离沈墨白远点找肉团子分散注意力。 可是,对上肉团子看见她几乎眯成细缝的大眼睛,一颗娘亲心完全被萌得找不着北,笑容愈发真挚夺目,倒真的转不开视线了。 然而,她这般神态动作落在沈墨白眼里,完全变了味儿,竟觉她是在和肖慕进行目光交流,娇羞下才拿肉团子做了挡箭牌,沈墨白胸口顿时憋了一股气。 本来他们夫妻二人进宫,只管带了云威和冷夜便是。 偏偏肖慕一大早就造访忏心阁,还带了云澈、沈福临和弘哥儿。 三个小子自幼交好,身份高贵,弘哥儿还是青儿的亲弟弟,他便是再不喜,也只能悻悻与之一同入宫。 沈福临已经十七岁了,倒是极有眼色,一进宫,便一左一右拉了弘哥儿和云澈尾随在他们身后。 偏这肖慕忒让人讨厌,愣是充当着大灯泡,寸步不离地与青儿一路并肩而行。 非但如此,肉团子也发挥出了超强悍的坑爹功能,今日居然碰都不让他碰一下,从进入宫门之后,便死死抱着肖慕的脖子,硬要让肖慕抱着他赴宴。 臭小子,都四岁了,又不是不会走路,还撒娇让人抱,白白让肖慕捡了个现成爹当。 心头酸涩,沈墨白有心站在中间隔开青儿和肖慕,但连自己都觉得这般和肖慕肩并肩走在一起难脱段袖嫌疑。 所以,这一路上,他只能强压着心头怒火,憋屈地任由宝贝娘子众星捧月。 话说,捧就捧了,只要青儿这轮明月始终牢牢抱在他怀里就好。 谁会想到才一进门,就遇到个更没眼力界的,愣是挡在他们面前聒噪,让青儿寻了机会,和肖慕凑到一块儿去。 眼见青儿仰头微笑,肖慕也低下头来含情脉脉地看她,俊颜距离她的脸只有三四十公分的距离,沈墨白的肺都要气炸了。 横竖看来,都好像肖慕和青儿、肉团子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和谐美满其乐融融。 而他这个如假包换的夫君和亲爹,却冷冷清清无人搭理。 心头委屈,哪里还有工夫瞧挡着自己的是哪只鸟? 想都不想,沈墨白微微退后,伸出手臂直直将宝贝娘子搂回怀里,嘴里低声训斥道:“众目睽睽之下,与娘亲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煊儿,赶紧撒手!” 本想着这般怒斥,肉团子一定会害怕,哪想,今日的肉团子像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凤目一眯,居然冲他呲牙道:“众目睽睽之下,沈爹爹与娘亲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沈爹爹还不赶紧松开?” 顷刻间,满御花园的人都呆若木鸡。 方才,纪青灵那仰首一笑,灿若春花。 他们只觉眼前一亮,仿佛绚烂的烟花突然在夜空中乍现,托起一世的繁华。 尚沉浸在这女子风华绝代的笑容中,便瞧见肖慕缓缓垂眸,明月秋水的眼眸中流光溢彩,恰似一闪而逝的流星,被封存在晶莹剔透的水晶之中。 如此才子佳人的美好画面,便连沈明轩瞧着都觉赏心悦目。 一时间,竟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惊扰了这对不慎坠入凡间的天使。 可是,还没等养够眼睛,便听一声低喝,智亲王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已惊现怒容,只瞧得众人心头忐忑,两股战战。 却哪里想,没有最吓人的,只有更吓人的。 一个小小的奶娃娃,居然不惧目光能冻死人的智亲王,笑眯眯地说出这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话来。 当下,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肉团子的身上。 纪青灵和肖慕同时掩唇一笑,表情竟出奇一致的相似。 惠公主被纪青灵冷落,心头正暗自不爽,便听见肉团子奶声奶气的话,不由转了眸看去。 这一看,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她只当这世上最美的男子不过于沈墨白和肖慕,肖慕便罢了,不过是个草民。 那沈墨白,却是此番她必须征服的男人。 所以,从沈墨白一行走进御花园开始,她的一双媚眼便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红衣在身的男人。 此时,看见肖慕怀中笑容满面,与沈墨白仿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肉团子,她才知道,沈墨白那样冰冷的男人,当真不讨喜。 眼前这个萌宠萌宠,又风华绝代的小肉团子,才是最大的杀伤性武器。 一颗粉红的少女人登时被肉团子萌得扑通扑通乱跳,再也顾不得那许多,伸出嫩藕般的手臂便要从肖慕怀中抱走肉团子。 嘴里还道:“这是谁家的奶娃娃?怎地如此可爱? 来,让姐姐抱抱你,亲一下可好?” 众人都以为她这般强取豪夺,肉团子怎么都逃不开她的魔爪。 岂料,她一抱之下,竟抱了个空。 而肉团子,在轻松避开了那熊扑式的一抱后,还好死不活地斜睨了惠公主一眼,慢悠悠地掸了掸衣襟道:“哪里来的丑女?还不让开!” 丑女?让开? 满座皆惊。 这惠公主可是皇上的贵客啊?单瞧昨日的庆典活动,便知皇上有多么看重她。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惠公主一旦嫁入智亲王府,势必是智亲王的平妃。 可这小世子却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冒出来这么一句。 噢!如此说来,以后的智亲王府,当真要热闹了。 肉团子一句“丑女让开”,不但雷倒了在座诸人,也雷到了纪青灵等人。 她先前倒是扫了惠公主一眼,沈墨白和肖慕却是连人影都没留意。 此时循着肉团子的声音瞧过去,方才看见沈墨白面前站着个美人儿。 若是和平常女子比起来,这美人倒也算有几分姿色。 但和纪青灵站在一起,生生逊色了好几等。 特别是现在,她的表情尴尬,站在那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的,哪里还有半点娇媚的模样,看着倒有几分狰狞。 沈墨白嫌弃地揽着纪青灵往旁边错开两步,不悦道:“煊儿的眼睛忒毒,当真是个丑女。 瞧着真叫人倒胃口,青儿且随为夫站远一点!” 他的话音才落,肖慕已浅浅一笑,顺势在肉团子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低声道:“煊儿?不许再胡说。 即便是真话,也不能这般不分场合地说出来。 要给人家留点面子,知道吗?” “扑!”早他们一步入席的凤栖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他这么一笑,其他人哪里还憋得住,御花园顿时引发哄堂大笑…… 第761章父子联手 沈明轩身边的妃嫔们原本就在深宫寂寞,这两日又瞧着沈明轩对惠公主嘘寒问暖,疼如心头之肉,早已对惠公主不满。 此时更是落井下石,纷纷嘀咕道: “麻雀就是麻雀,便是穿上五彩云裳,也变不了金凤凰。” “就是说嘛!智亲王风华绝代,岂是她这么个外邦女子能匹配得上的?” “那是,看看人家智亲王妃的气度,那样的神仙人物,才能生出小世子这般可爱的孩儿。 她一个外邦女子,还巴巴地想要去抱小世子,亲小世子,当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此番惠公主来盛轩王朝和亲,其目的梁帝和沈明轩都心知肚明。 只是,个人有个人的打算,所以二人一拍即合,惠公主便在皇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 这都是哥哥和沈明轩一早就安排好了的,她哪里能想到自己会被人嘲笑? 胸中顿时燃起熊熊怒火,却又不能发给沈明轩的妃嫔们。 发给沈墨白她不敢,发给肖慕找不到理由,发给肉团子她舍不得。 索性,全部发向这个该死的纪青灵吧。 杏眼瞪圆,惠公主怒吼道:“纪青灵! 我好心叫你姐姐,给你行礼,你非但不受,还教唆小世子羞辱于我。 今日且瞪大你的狗眼,仔细瞧瞧本公主是谁!” 喧哗声顿收,在座众人眼珠险些滚落在地。 这惠公主脑子没问题吧?盛轩王朝何人不知智亲王妃乃是何人,她居然敢出言不逊,如此辱骂对方? 便是沈明轩,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看向惠公主的眼神如同看精神病一般。 纪青灵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惠公主的脸上,惠公主是西京人,长年生活在干旱的沙漠地带,个子比她高出半头。 可是,她这般看过去,硬生生将仰视变成了俯瞰,竟带着股说不出来的威压。 “呵!”浅浅一笑,扭头看一眼肖慕,再看向自家妖孽夫君,樱唇轻启道:“她是在和我说话么?” “不过是疯狗乱叫,青儿(青灵)不必记在心上。”沈墨白和肖慕同声道。 说罢,二人相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惠公主之前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沈墨白和肉团子身上,哪里正眼瞧过纪青灵。 现下仔细打量,心头大惊。 纪青灵竟是这般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女子,难怪哥哥始终对她念念不忘。 一想到将来自己要和这样一个女人平起平坐,心头怒意更甚,哪里还会去注意听沈墨白和肖慕都说了些什么。 她恨极了纪青灵这张脸,一心要将之毁去,眼眸一暗,伸出五指便往纪青灵脸上挠去。 她的指甲尖尖,戴着黄金护甲,这般抓挠到纪青灵脸上,势必毁容。 沈明轩刚大喝一声“住手”,便见惠公主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 而阻止她手势的,居然是四岁的肉团子。 此时的肉团子,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先前萌宠讨喜的笑容,竟与沈墨白一样,一脸煞气。 “大胆!居然敢挠我娘亲的脸,当真该死!” “咔嚓”一声脆响,惠公主惨呼一声,轰然倒地,已经痛晕了过去。 被惠公主这么一吓,沈明轩出了一身冷汗,哪里还顾得上她的死活,赶紧命人将惠公主抬下去让太医好生医治,自己则亲自出席,不顾身份邀沈墨白一行入席。 纪青灵浑浑噩噩地落座,连心头对沈墨白的怨怼都忘记了,一双妙目直直瞪着肉团子的短手臂。 直到沈墨白夹了一筷子鲜竹笋喂到她嘴里,她才脱口道:“卧槽!墨白?你们到底都教了煊儿什么武功?怎么这么牛叉? 你看,我现在这个年纪习武晚不晚? 要不,你也教我几下拳脚功夫,如何?” 沈墨白凤目微眯,将四周看过来的善意笑眼一个个瞪回去,轻贴住她的耳朵,柔声道:“青儿想学?” “嗯,嗯,太想学了。 这要是学会了,还怕什么虫蛊,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啊!” “呵!”冲她的耳廓轻吹一口气,沈墨白低声道:“那有何难?待今日回去,为夫加把劲,挑灯夜战,一定让青儿变成此道高手,如何?” “晚上?挑灯夜战? 为何不是白天?非要等到晚上?” “你说呢?”见她仍一头雾水懵懵懂懂的样子,沈墨白坏笑道:“难道青儿不觉得,晚上才更好办事儿吗?” 看着妖孽夫君明显不怀好意的眼睛,纪青灵终于后知后觉地了悟了。 噢!一不小心,又被这厮条戏了啊! 她哪里知道,肉团子这一年来,虽然跟着沈墨白和云威等人天天练武,但到底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哪里就能挡得住惠公主。 那惠公主可是个练家子,其身手,绝不逊于紫烟和紫云。 他人小力微,眼力却忒好。 但见惠公主肩膀一动,已知对方要对娘亲不利。 所以,想都没想,便伸出短短的小胳膊去抵挡。 然而,便是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可能挡得住惠公主这一下子。 但他身边有个妖孽爹爹啊!岂能让他和娘亲吃亏? 所以,纪青灵不知道,肖慕不知道,可御花园中武功高强之人,例如凤栖、云威等人却瞧得一清二楚。 哪里是肉团子挡住了惠公主,并折断了惠公主的手臂。 分明就是沈墨白这黑心肝的家伙,借助儿子之手,将惠公主直接搞成了残废。 惠公主PK肉团子,就算沈明轩心知肚明,也没办法去指责仅有四岁的肉团子不是? 所以,这个亏,惠公主和沈明轩是吃定了。 正所谓壮志未酬身先死,惠公主,请节哀。 纪青灵这里和沈墨白眉来眼去,肉团子那里却一肚子迷惑。 他是知道自己的能耐的,不管是比拳脚还是比下棋,遇到娘亲这样的菜鸟,他都能独当一面。 可是,面对惠公主这种人,他那两下子,就不够看了。 但是,为何方才他不但能一出手就阻止惠公主,还能生生折断她的手臂? 难不成自己被肖爹爹抱了一路,突然间变成大力水手了? 莫名其妙地摊开双手举到面前,仔细看了半天,肉团子轻叹:“不像啊?” “什么不像?”肖慕问。 沈墨白和青灵卿卿我我实在看得碍眼,反正他一人坐着吃饭也难受,索性直接将肉团子抱到自己席上,和他同席而坐。 此时,见肉团子不吃饭,只管盯着自己的小手,他便知小家伙还在纠结刚才的事情。 他只当肉团子人小心善,弄伤了惠公主心里过意不去,便拍拍肉团子的小脑袋,安慰道:“此事不怪你,那惠公主飞扬跋扈,原本就欠收拾。 不过,你的出手,还是重了些。以后,要多加克制才是,知道吗……” 第762章子承父业 “嗯!”肉团子乖顺地点点头,咬住嘴唇,看了肖慕一眼,突然抱住他的脖子,贴近他悄声问:“肖爹爹?你说,煊儿是不是只要跟你在一起,就会变得特别厉害?” “什么?”肖慕没听懂。 “那个惠公主会武功,臂力比紫烟和紫云姨姨都厉害。 我怎么会一下子就将她的手臂折断了?一定是和你在一起我就变成大力水手了。 以后,煊儿天天都要和肖爹爹在一起。” 肖慕对大力水手这个词儿并不陌生,青灵说过,多吃菠菜就会变成大力水手,所以,智亲王府从大到小,都喜欢吃菠菜。 因此,转念一想,他便明白过来,心头又是好笑又是酸涩。 好笑得是,沈墨白那样傲娇的一个人,居然会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一个女人。 尽管这法子最直接有效,一下子就把麻烦解决了。 但,说出来,终归有损他的身份。 酸涩的是,为了青灵,沈墨白竟能做到这一步,大庭广众之下,连面子都不顾。 倘若自己将事情原委告诉肉团子,肉团子不知道会有多么崇拜这个沈爹爹。 那么,他这几个月来,在肉团子身上下的力气,就白费了。 自肉团子生下来,肖慕就将他当做自己的儿子,真正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如今,要让肉团子弃他亲近沈墨白,他的心像是被刀狠狠地剜了一下,还在里面搅动一番,直痛得呼吸都有些堵塞。 可是,如若不告诉肉团子,将属于沈墨白的头功据为己有,他又做不到。 他该如何是好? 眺目看一眼不远处的纪青灵和沈墨白,再看看身边对他满脸崇拜的肉团子,肖慕轻轻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他的眸中已平静如水,清澈干净得如同最美的水晶 “煊儿?”夹起一筷子素炒菠菜放进肉团子面前的小碟内,肖慕柔声道:“吃菠菜确实能长力气,让你变成大力水手。 但你现在还太小,不具备大力水手的能力。 所以,你根本打不过惠公主。” 肉团子急了,小脸憋得通红:“可是方才……” “方才你去挡她的手,是不是感觉到自己一下子变得力大无穷? 而且,浑身暖洋洋的?” “肖爹爹怎么知道?” “因为,那是你沈爹爹在偷偷帮你,将他的内力无形地转移到了你的身上。” “啊?”肉团子的小脸上满是愤慨:“我沈爹爹居然公然作弊?” 肖慕实在没想到肉团子的思维会往作弊上拐,不由问道:“难道你不崇拜暗中相助你的沈爹爹吗?” “崇拜是崇拜……”扭头看一眼不远处的沈墨白,肉团子大眼睛里闪烁着坦荡的崇拜,却也带着明显的不赞同,“可是娘亲说过,作弊的不是好孩子,打女人的也不是好男人。” 肖慕愣住,半响才端起茶喝了一口,轻声道:“你娘亲说得对,作弊的不是好孩子,打女人的也不是好男人。” 纪青灵平素对肉团子疼爱并不溺爱,吃穿用度都与平常人家的孩子无异,算不上锦衣玉食。 尤其是这两年在忘忧谷,基本上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凡事自己动手,除了沈墨白的高贵慵懒和天然霸气之外,肉团子身上更比其他同龄孩子少了娇气,多了份豪爽和大度。 偏他又由肖慕手把手带大,秉承了肖慕身上空谷幽兰般的纯净与温润和煦的优雅气质。 这样的肉团子人虽小,坐在席间却不卑不亢风度翩翩。 相形之下,沈明轩的那些皇子公主们,个个形同纨绔。 话说,纪青灵生肉团子的前一年,沈明轩的一个小妾也给他生了个儿子,名唤沈德荣。 这沈德荣生得粉嫩讨喜,颇似幼时的沈明轩,深得沈明轩喜爱。 今日,从肉团子一进御花园开始,沈德荣的视线就黏在了肉团子身上。 他倒不是喜欢肉团子,亦不是对肉团子好奇,而是红果果的嫉妒。 谁不知道普天之下最有学问的人乃是神仙先生肖慕啊?想他乃皇帝最喜欢的儿子,几次三番想拜在肖慕先生门下,都被肖慕先生拒之门外。 肖慕先生的理由很充分,智亲王世子沈鸿煊乃关门弟子,沈鸿煊之后,肖慕终生不再收徒。 那样流云般他伸手都够不上的肖慕先生,却抱着这么个肉团子走进御花园与之同席,这怎能叫他嫉妒? 更让他恼火的是,昨日才来盛轩王朝的惠公主,居然巴巴地跑过去讨好肉团子。 那惠公主可是父皇的贵客,连母妃都要讨好她,却生生被肉团子折断了手臂。 沈德荣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恶整肉团子一下。 眼神一瞟,突然看见肉团子正在夹一盘鹌鹑蛋,心头顿时有了主意…… 再说肉团子,平时粗茶淡饭习惯了,从不挑食。 今日宫宴上许多菜品他从未见过,初时新奇,吃得也十分欢畅。 然而吃了几口之后,他发觉这些菜每一样都看起来精致无比,吃起来却没有娘亲做的可口,总像是缺少点什么,便有些兴致缺缺。 恰巧,宫女们这时候上了一盘鹌鹑蛋。 肉团子在忘忧谷时和小豆他们没少掏鸟蛋来吃,却实在没见过鹌鹑蛋,乍一瞧见,哪里还坐得住? 只是,那水晶鹌鹑蛋被蒸得滑嫩无比弹性十足,他一个四岁的孩子,用筷子如何夹得起来? 肖慕见他手忙脚乱,正想帮他,却见肉团子鼓着腮帮子满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怎么瞧着,都比之前从容淡定装小大人看起来更加可爱孩子气。 索性放任不管,肖慕好整以暇地在肉团子身边笑眯眯地瞧着他与鹌鹑蛋奋战。 肉团子本也不是多想吃,但他骨子里带着纪青灵特有的执拗,鹌鹑蛋越是难夹,他越要夹起来。 夹到最后,额头上都冒出汗来,捏筷子的小手却依然不依不饶。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总算颤巍巍地夹起来了一个,他赶紧举高筷子得意洋洋地向肖慕炫耀:“肖爹爹?您快瞧,我夹起……” “啊!” 突然一声怪叫,肉团子小手一抖,刚夹起来的鹌鹑蛋骨碌碌落在地上,滚出去好远。 肉团子憋着的那股气瞬间便泄了,凤目看看滚远的鹌鹑蛋,再看看肖慕,眨巴眨巴便有了泪意。 他本就委屈得什么似的,却有人噼里啪啦拍起巴掌,幸灾乐祸道:“乡下长大的野孩子?没这个本事,就不要吃嘛!”只听那声调,便知正是方才发出怪叫,吓得肉团子手抖的人…… 第763章一枝独秀 御花园内虽然人声鼎沸,但谁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突然听见有人挑衅肉团子,纷纷放下筷子,向此人望去。 待瞧清楚是谁后,各个暗替肉团子捏了把冷汗。 纪青灵和沈墨白也抬头看过去。 只见沈明轩身侧坐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五官比肉团子成熟不少,个头和身形也比肉团子要大些。 但神态和气度,却明显比肉团子低了好几个段数,怎么瞧都是个娇生惯养的小霸王。 此时,他正一脸鄙视挑衅地望着肉团子。 而沈明轩,正得意洋洋地看着他,眉眼间皆是鼓励。 纪青灵微微蹙眉,这孩子她不认识。 但瞧那张脸,又坐在沈明轩身侧,不用猜,也知道是沈明轩的儿子。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出言不逊算不了什么,但做父亲的,明明瞧着他如此没礼貌,非但不阻止,反而撺掇鼓励,这司马昭之心,岂不是路人皆知么? 回眸再看身侧的沈墨白,却见他冷清的眉眼间带着隐隐的杀气,心头倏地一紧。 只怕这孩子有口无心的一声“野孩子”,已经戳到了他的痛处。 唯恐沈墨白发作,纪青灵微微挑眉,广袖下的小手已握住了他的大手:“他是沈明轩的儿子吧?” 沈墨白没有收回视线,手指却熟练地穿过她的手指,与她掌心相对十指相扣,“沈明轩第九子沈德荣!” 第九子?就说是总马男,果然不错,沈墨白才肉团子一个,他都第九子了。 亏得当初自己没有嫁给他,否则,这总马男家的墙上大概也会多出她砌的一块砖。 仿佛看见了她耸动鼻子一脸嫌恶,沈墨继续道:“沈明轩现在共有二十三个儿子,最小的两个,只错几个时辰。”声音里已带了隐隐的笑意。 二十三个儿子?只错几个时辰?这厮一晚上给几个人播种啊? 不怀好意地向沈明轩看去,视线却隔着桌案,直接锁定了沈明轩,纪青灵促狭地笑起来:“这种质量的犁地机,居然也没生锈,当真奇了。” “嗯?”沈墨白终于收回了视线,灿若星辰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落在纪青灵身上,“他用得虽多,效果却不好,自然要生锈。 倘若像为夫这般,多且精,自然是越用越利的。” “咳咳……”纪青灵被茶水呛到了。 不紧不慢地给她拍背顺气,沈墨白又低沉慵懒道:“身在皇家,种是要播,却不能用生锈的犁头毫无节制地四处散打乱播。 倘若弄出一大堆歪瓜裂枣,倒还不如一枝独秀来的更好。” 这个人,这个人,纪青灵瞠目结舌。 不敢再与沈墨白浑说,纪青灵赶紧转移话题:“我去将煊儿领过来吧?这个沈德荣嘴巴太臭,定会惹恼煊儿,肖慕恐怕压不住他。” 人还没站起来,就被沈墨白拉住,“惹恼了刚好,为何要压住他?”“哎!这是在皇宫里,你就不怕煊儿急了把沈德荣打一顿?” “那就打呗!男孩子打打架才长得快。”斜睨她一眼,沈墨白又道:“为夫自幼孑然一身,没有兄弟姐妹,除了凤栖,连个玩伴都没有。 凤老将军又恪守主仆之道,对凤栖要求甚严,凤栖也不能总来陪我。 所以那时候,基本上都是我自己和自己玩儿。 一个人久了,性子难免冷清孤僻。 其他皇亲国戚家的孩子倒还识趣,偏那沈明轩忒没眼色,每回为夫入宫,他都会想着法子来欺负我。 为夫岂能容他欺负,自然会和他对打……” 儿时的沈墨白活得多辛苦纪青灵是知道的,沈墨白与她成婚几年来,也从不提那些事。 可见,儿时的记忆并不愉快。 此刻,听他主动提起,纪青灵莫名鼻子发酸,瞬间便将肉团子抛于脑后,只将沈墨白心疼得不得了。 但她实在不想被沈墨白看出来,只得装出一副异常八卦好事的嘴脸,笑眯眯地问:“那你和沈明轩谁厉害?” 沈墨白凤目一挑:“你说呢?” 瞧他这拽屁的样子,就知道小时候沈明轩没少在他手里吃亏。 一想到幼年沈明轩被沈墨白摁在地上打得满地找牙,纪青灵极不厚道地笑了。 这回,笑得无比舒畅真诚。 耳垂上一暖,已被沈墨白轻咬住:“青儿笑得这么奸诈,想必是在算计谁。 可愿说与为夫听听?” “嘿嘿!算计谁倒没有。”眼珠滴溜溜地转一圈,不见有人注意他们,纪青灵悄声道:“我只是在想,你小时候打沈明轩的时候,有没有威猛地坐在他身上,专门揍他那张欠扁的脸啊?” “呵!那是自然。 不过,每回为夫将沈明轩打得鼻青脸肿屁滚尿流,他都会去找他的皇兄来帮忙,倒也十分麻烦。” “他皇兄?” “嗯!沈明轩与为夫同岁,但他上面还有两个皇兄,一个比为夫大十五岁,另一个大我们十岁。 每回沈明轩打输了,都会将他二人找来寻我报仇。” “啊?他们那么大也好意思帮沈明轩打你? 以大欺小,真不要脸!” “确实不要脸,所以,为夫那时候也会吃点亏。 不过,到最后还是为夫赢了。” “嗯?怎么赢的?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实在受不了她这种促狭八卦的样子,沈墨白俯首在她面颊上吻了吻,唇角微勾道:“你是知道的,对于比为夫大得太多的人,为夫当真拿他们没办法。 既然打不过,那便跑呗! 他们一开始跑不过我,我也不曾吃什么亏。 但后来,他们学精了。 唤了许多小太监,专门在我出入宫的必经之路对我围追堵截。 既然打不过又跑不掉,为夫就只好来阴的……” 阴的?纪青灵眼睛一亮:“你是怎么阴他们的?” 看着宝贝娘子满脸兴致勃勃,沈明轩眸光一黯。 他的小女人平素那么正直善良,但骨子里,却住着个小恶魔。 这小恶魔从不干坏事,却时不时地露个头挑挑衅,直将他辽拨得心头发痒。 清清嗓子,他索性将纪青灵抱起来,放在膝头,道:“不过都是小孩子想到的鬼把戏而已,不值一提。 青儿想吃什么?为夫喂你吃。” 知道他故意打岔,纪青灵哪里肯依,摇着他的手臂撒娇道:“到底是什么鬼把戏?快告诉我啊?” “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没什么好说的? 只看你那一脸奸诈的表情,就知道沈明轩兄弟三个,当年被你阴得有多惨。 你知我素来讨厌含含糊糊,你这般吊着我的胃口,倒是晚上想不想我睡?”“青儿晚上若是睡不着,刚好为夫可以陪你做点别的……” 第764章如此阴招 “停!”赶紧捂住沈墨白的乌鸦嘴,纪青灵噘着嘴从他膝上往下滑:“不想说就算了,我还不乐意听呢! 今晚我和煊儿睡,你自己一个人睡睿德殿去吧!” 沈墨白眉心一跳,有没有这么不讲理的娘子?他不想讲儿时的糗事,她就这般惩罚他? 他能不能说,自己很冤、很委屈、很可怜啊? “青儿?”桃花眼眨巴眨巴,拼命放电。 “哼!”看不到,看不到,就是看不到。 “青儿?”再唤一声,声音都要柔到骨子里去了。 纪青灵抖掉一身鸡皮疙瘩,继续无视。 横竖都不管用,沈墨白索性伸出手,打算将才回到座位上的宝贝娘子重新抱过来禁锢在膝头。 不曾想,双手刚伸出去,宝贝娘子却倏地站了起来。 “青儿?你要去哪儿?” “煊儿和沈德荣要打起来了,肖慕一个人管不了,我去他们那桌坐。” 当真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分钟离了肖慕,她就会死么? 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不自觉的小女人捞回怀里,沈墨白怒道:“不许去!” “那你就给我讲讲你是如何阴他们的!” “你……”沈墨白哭笑不得。 大眼瞪小眼半响,终于妥协:“其实真的没什么。 当年的沈明轩,人小手贱,性子倒韧。 回回在我手里吃亏,回回还要再来讨打……” 纪青灵偷笑,所谓狗改不了吃屎,沈明轩现在还不是如此吗? 见宝贝娘子面上终于露出笑容,沈墨白松了口气:“他和我一般大,打几拳出出气就算了,但他那两个皇兄着实太可恶。 大皇子那时候已及冠,却总喜欢往宫女、丫鬟堆里钻。 受过他欺负的宫女、丫鬟不计其数,却都敢怒不敢言。 那次他出手重,打断了为夫的两根肋骨。 天筝长公主怜我,将我接去公主府医治,正巧他也在公主府小住。 一日,他正在欺负公主府的一名丫鬟,刚好被路过的我瞧见,我便施了点手段吓了他一吓。 咳咳……” 说到这里,沈墨白颇不自在地轻咳两声,睨了纪青灵一眼,才继续道:“为夫没料到他那么不经吓,就那么一回,他就不成事了。 太医院的太医们医治了很多年,都没办法治愈。 沈昊辰不能立那样一个人为太子,渐渐开始关注当时尚是荣妃所生的沈明轩。 沈明轩自幼便会阿谀奉承,极讨沈昊辰喜欢,沈昊辰便起了立他为太子之念。 只是,大皇子是先皇后所出,沈昊辰难堵悠悠之口,索性将立储之事一直拖着。 所以,盛轩王朝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太子。 而大皇子,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变成了如今不得志的闲散王爷。” 纪青灵恍然大悟,原来,他嘴里所谓的不成事是这么个意思。 原来,盛轩王朝不立太子,而大皇子始终淹没在人堆里,搞半天都是拜他所赐。 原本听见大皇子打断了沈墨白两根肋骨,纪青灵还憋着一肚子怒气,寻思着今日宫宴后,去找找这位大皇子的晦气。 此时,却觉得通体舒畅,直恨不得拿个高音喇叭唱两嗓子,让全世界都知道大皇子是个太监。 眼珠一转,又问:“那二皇子呢?” “二皇子?”沈墨白凤目一眯,眸中闪过一道杀气:“早夭了!” “早夭?怎么回事?” 上帝,难道厮幼时还做过神马更牛叉的事情? 瞧出她灼灼眼眸中的震惊与促狭,沈墨白不露痕迹地轻轻移开视线,“为夫伤愈后,只是找了两根竹竿绑在脚上踩着。 又将大人的衣裳顶在头上,在领口处弄了点鸡血,半夜三更跑到他窗前晃了两圈。 不曾想,他胆小如鼠,直接被吓得失了心智,夜夜哭闹。 沈昊辰见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闹腾得如同三岁小儿,索性将他关进冷宫。 那地方倒是有真正的孤魂野鬼,他寝食难安,没过两个月,就把自己吓死了!” “啊?”纪青灵目瞪口呆 太狠了,太狠了,她的妖孽夫君当年只是个三四岁的奶娃娃,居然。 噢!好强大,她好崇拜的有木有! 所以说,这世上,惹谁都不要惹沈墨白。 夫妻二人正说得兴起,却听一声尖锐的童音响起:“沈鸿煊?你这个孬种,是不是害怕本宫?” 纪青灵和沈墨白循声望去,沈德荣不知道何时已经从坐席间跑了下来。 此时,正站在肖慕和肉团子的桌前,气咻咻地双手叉腰瞪着肉团子。 纪青灵心头微跳,忙道:“墨白,你先坐着,煊儿恐怕要吃亏,我去去就……” “急甚?”沈墨白紧了紧手臂,轻眯凤目,冷声道:“且再瞧瞧。 哼!本王的儿子,岂会斗不过一个纨绔?” 沈墨白在她面前极少自称本王,这般说了,定是怒极。 纪青灵轻叹一声,沈明轩?你纵子轻狂也不看看对手。 并非姐不帮你,而是……你自求多福吧! 肖慕的涵养是极好的,这世上,除了沈墨白,基本上没有人能让他发怒。 可是今日,他瞧着沈德荣,却有种抡他一拳头的冲动。 他不得不承认,小小的肉团子比他还要沉得住气。 最开始,沈德荣只在座位上对肉团子冷嘲热讽。 之前,慧公主对青灵挑衅,肉团子都忍不住大打出手,肖慕还真害怕他此时忍不住和沈德荣互掐起来。 慧公主身份再高贵,这里也是盛轩王朝。 沈德荣是沈明轩最疼爱的儿子,岂能与慧公主同日而言? 肉团子和沈德荣掐上,万一哪句话惹恼了沈明轩,沈明轩一定会借题发挥。 若是伤了肉团子,只怕会打乱青灵和沈墨白的计划,提前在盛轩王朝掀起一股血雨腥风,肖慕着实悬着一颗心。 出乎意料的是,肉团子忒争气。 沈德荣在主座上又蹦又跳地叫唤了半天,他连眼皮子都没翻一下。 仿佛沈德荣是只跳梁小丑,根本入不了他的尊眼。 当下,肖慕便对肉团子有些刮目相看。 只是,谁也没想到,那沈德荣恃宠而骄,在主座上骂得不过瘾,居然还跑下来了,站在他们桌前继续叫骂。 这么一个泼妇样的小儿,当真叫人厌恶。 才抬眸冷冷向沈德荣扫去,突听肉团子笑道:“肖爹爹?你有没有听到徐婆婆家的小白叫? 煊儿怎么总是听见小白叫?是不是小白饿了啊?” 肖慕微微一愣,再也忍不住,将肉团子搂进怀里勾唇轻笑起来。“扑哧!”坐在云澈身边的云威,直接笑喷了…… 第765章娇蛮学生 纪青灵和沈墨白对视一眼,也忍俊不住。 沈墨白平时最讨厌肉团子管徐婆婆家的小白狗唤作小白,没得让人觉得肉团子是在叫他。 可是今日,他怎么听,怎么觉得肉团子嘴里的小白忒顺耳,不由自主就叫人眉开眼笑。 他们这些从忘忧谷回来的人都知道肉团子嘴里的小白是什么,可其他人不知道啊,纷纷好奇地看过来。 肉团子却像丝毫未发现众人的目光般,抬起水汪汪的桃花眼,冲沈德荣眨巴眨巴,笑道:“小哥哥?你长得真的很像徐婆婆家的小白哦!” 他本就如沈墨白一般长得人神共愤,偏偏又爱笑,亲和指数不知比沈墨白高了多少。 这般和和气气笑眯眯地跟沈德荣说话,便是沈德荣,一时间也不知道怒火该往哪里发。 肖慕唇角挂着和煦的笑容,整个人绚烂多彩,抱着肉团子,好一幅绝美的山水画。 扫了沈德荣一眼,将满目慈爱尽数投注在肉团子身上,他柔声道:“煊儿的眼力当真好,肖爹爹也觉得很像。” “哈哈……”云威几乎要将自己憋出硬伤来,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这边大笑,云澈和弘哥儿立刻瞧出了端倪,不由凑上前悄声问道:“大哥(云威哥哥)?你笑甚?” 云威忙用袖子掩了唇,憋着粗气低声道:“那个小白,徐婆婆家的小白,乃是……乃是一条狗!” “啊?小白是一条狗?”云澈大惊之下脱口而出。 说完,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云澈赶紧用手去捂嘴巴。 倒是眉眼间的笑意,怎么都遮掩不住。 只是已经晚了,他这一嗓子喊得极响,霎时间让御花园变得鸦雀无声。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却个个忍着笑,硬生生将自己憋出了硬伤来。 沈明轩和沈德荣父子更是气得脸红了紫,紫了青,一时间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沈明轩毕竟是一国之君,该有的风度还是有的。 今日之事,毕竟是自己儿子欺负人在先。 众目睽睽,他不好包庇,只想着待以后寻了机会,再好好打压沈墨白父子。 然而,他忍得,沈德荣却忍不得。 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皇,但见父皇已移开视线,跟没事人一般和身边的妃嫔们对饮,沈德荣的怒火腾地一下窜上心头。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想都没想,猛地抓住桌案一角,往上使劲一掀。 他虽是个五六岁的小儿,力气却也不小。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肖慕和肉团子面前的桌子竟被他掀翻了,菜肴酒水瓜果糕点洒了一地。 这一变故谁都没想到,连沈明轩都愣住了,直直地瞧过来,竟忘记了喝斥。 沈德荣一时火气上头掀了桌子,待狼藉满地,才想起来桌前坐着的不光是肉团子,还有肖慕先生,一张小脸登时吓白了。 本想着父皇一定会训斥他,搞不好还得挨顿板子。 不曾想,父皇只是望过来,连屁都没有放一个。 父皇这样的表现给了他莫大的鼓励,一不做二不休,他索性将小手往腰间一叉,挑眉嚷道:“沈鸿煊?你是不是怕了? 要做缩头乌龟滚回你智亲王府去做,休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肖慕的眼皮猛地跳了两下,终于恼了:“你在和谁说话?” 肖慕平素总是面带微笑,对人和和气气。 就算近几年来,性子变得愈发冷清,但却从来没发过火。 此时,他绷着一张脸用如此冷硬的语调说话,竟让人禁不住直打哆嗦。 纪青灵怔了怔,她从未发现,肖慕也会有这样冷冽的气质。 这样的肖慕,不知道为什么,让她觉得有点像沈墨白。 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沈墨白,却见他死死盯着肖慕,狭长的凤目愈发幽深,看不出任何情绪。 沈德荣没想到肖慕先生会用这样的语气训斥他,心中害怕,不由往后退了两步,眼圈一红,怯生生道:“先生,本宫……本宫在……和……和……” “肖慕先生是觉得朕教子无方,想替朕管教儿子吗?” 众人心头一凛,皇上终于出场了。 这话一语双关,往好里说,是皇上在暗示肖慕收沈德荣为弟子。 往坏里说,肖慕则有藐视皇权的嫌疑。 纪青灵再次想站起来,人还没离开,便见肖慕眼皮都不抬道:“古人云,礼贤下士,圣人垂训;骄多矜尚,先哲所去。 九皇子出身高贵,应尊师重教礼贤下士才是。 然而,今日得见,非但不行礼,不尊师,还当众掀掉肖慕的桌子,可是觉得肖慕担不起帝师的重任? 既如此,肖慕恭敬不如从命。 这个学生,肖慕不敢受!” 肖慕这话回得硬气,又令人无法反驳,势必得罪沈明轩。 不止是纪青灵着急,连沈墨白都微微蹙起了眉。 果然,沈明轩的俊脸变得更加难看。 死死盯了肖慕半响,突然转向沈德荣,怒道:“混账东西!见到先生不知行礼便罢了,谁许你掀翻先生的酒席? 如此胆大包天,怎配做我盛轩王朝的皇子? 来人,将九皇子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御花园内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五十大板?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五十大板打下去,估计直接变成肉泥了。 皇上这哪里是在惩罚九皇子,分明就是给肖慕先生一个下马威。 倘若肖慕不出声阻挠,九皇子便是他害死的。 若是出声阻止,那么,他势必得收下九皇子这个弟子。 横竖都是个坑,皇上这是不将肖慕先生埋下去,誓不罢休啊! 好端端的宫宴,谁都清楚皇上的心思,明明是冲智亲王妃去的,怎地突然就和肖慕先生杠上了呢? 有好几个大臣相互看看,都想出面替肖慕说话,只是,看到沈明轩的脸色,又将心思压了回去。 云澈和弘哥儿却再也忍不住,双双出席道:“皇上息怒……” 话还没说完,便听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皇叔?您在生气么?” 能发出这种声音的,除了肉团子还有谁? 这声皇叔叫得又糯又软,便是气血翻涌的沈明轩,都莫名被这声音喊得心头一软。 剑拔弩张的御花园,气氛顷刻间便缓和下来。 肉团子问完话,不见沈明轩回答,好奇地歪着小脑袋,又冲沈明轩呲呲小白牙,笑道:“难道煊儿说错了吗?煊儿不该叫皇叔为皇叔?” 智亲王府到底和皇室沾不沾血缘关系,谁也不知道。 但是,谁都知道智亲王也姓沈,沈墨白和皇上一样,也管天筝长公主叫姑母。 如此,皇上和智亲王便是兄弟。那么,智亲王的儿子唤皇上一声“皇叔”当真没有错…… 第766章如何证明 沈明轩本来横竖都瞧肉团子不顺眼,特别是半月前,肉团子叫那头雪狼咬他,他铭刻在心,直恨不得将这个小鬼碎尸万段。 可是此时,这孩子笑得比山花还要烂漫,不知道为什么,他越看越觉得像纪青灵。 心头顿时软成一滩泥,怒气也消了大半,咧了个笑容,颇有些尴尬道:“煊儿真乖! 朕与你爹爹是兄弟,你当真该唤朕皇叔。” “那就是了!”肉团子笑得更加绚烂:“小哥哥和煊儿闹着玩,煊儿都不生气,皇叔为何要生气呢?” 沈明轩一愣,下意识道:“皇叔,没有生气……” “没有生气啊?”肉团子咯咯咯咯咯笑起来:“肖爹爹?煊儿就说皇叔大度,岂能因为我爱砸盘子,小哥哥替我砸了便生气,您还不信。 现在,皇叔自己都承认没生气,您总该信了吧?” 肖慕也没料到肉团子四两拨千斤,直接将一场杀戮变成了玩笑。 赞赏地摸了摸肉团子的小脑袋,笑道:“肖爹爹眼拙了,还是我们煊儿最聪明。” 一场战争消弭于耳,沈明轩见好就收,瞪了沈德荣一眼,道:“还不赶紧给朕滚回来!” 沈德荣刚应了声,肉团子已从肖慕膝头跳下来拉住了他。 “小哥哥你要走么?不想和我玩儿了?” “谁要和你玩儿,你这个……” 想到方才的事,沈德荣即将脱口的话硬是没敢说出来。 肉团子仿佛没听见一般,丝毫不在意他嫌弃厌恶的表情,依然拉着他,笑眯眯道:“小哥哥长得真漂亮,煊儿还以为你是小姐姐呢!” 前半句夸得沈德荣心花怒放,后半句却让他刚熄灭的怒火倏地又燃了起来。 “你,你说甚? 我像女孩子?你居然敢说我像女孩子?” “是呀!小哥哥长得唇红齿白,和那个小姐姐一模一样,不是女孩子又是什么?” 肉团子抬手一指,正对一妃嫔身旁的小公主。 众人看过去,嘿!还别说,确实挺像。 御花园内的气氛立刻变得诡异起来,沈明轩虎着一张脸,心头直骂自己吃错了药,方才那一瞬,竟会对这个小鬼心软。 这小鬼,分明就跟沈墨白那个黑心肝的家伙一样腹黑坏心眼儿。 可是,他堂堂一国之君,总不能跑下去跟个三四岁的奶娃娃叫板吧? 差点将自己气出内伤,却听自己儿子怒道:“你胡说,我明明是男孩子,不是什么女孩子。” 看,孩子就是孩子,一着急,再不说本宫了,直接改成我了。 嗯!这孩子倒比沈明轩实诚些,纪青灵如是想。 肉团子听了沈德荣的话,却不慌不忙道:“可是,你这么漂亮,真的很像女孩子啊!” “我说不是就不是,谁说漂亮就一定得是女孩子了?”突然像想起什么,沈德荣眼睛一亮,道:“对了,你方才还唤我小哥哥呢!” 肉团子摇摇头:“我人小,眼力差,许是我看错了呢?” “你……你……” 沈德荣你了半天,硬是没你出个结局来。 肉团子却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看着他,还天真地将大拇指塞进嘴里吮了吮。 他这个年龄,咬手指头实在不雅观。 但就是这么个奶娃娃才会做的动作,被他做出来荏是好看,就像观音菩萨身边粉嫩嫩的金童玉女般,直将大大小小的众人的心都萌化了。 沈明轩轻叹一口气,他算是看透自己了,面对这孩子天真无邪的表情,他当真没有免疫力,就和面对这小鬼那个机灵古怪的娘亲一样。 想到纪青灵,又下意识地抬眸望过去。 却见她正瞧着肉团子,眉眼间皆是担心。 心莫名就软得一塌糊涂,再也不愿看见他们母子二人不开心的样子,沈明轩张嘴道:“罢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肉团子打断了:“你说你是男孩子,有什么能证明吗?” 这话问的有意思,男孩子就是男孩子,女孩子就是女孩子,还要什么证明? 说了一半的话索性也不说了,沈明轩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场中的两个小儿。 其他人不了解肉团子,纪青灵夫妇和肖慕却是最为了解。 他们三人虽不知道肉团子想要做什么,但听他这话却敏感地察觉出不对劲。 这小鬼平时精得不得了,今日怎地这般天真无邪?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正各自揣摩,便听沈德荣道:“那有什么好证明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天生就不一样。” “不一样吗?可我看你,就觉得你和那个小姐姐一模一样呢!” “不一样,我说不一样就不一样。” “你说不一样没用。”肉团子笑眯眯地冲他翻了个白眼,“这里有这么多大人,要大家亲眼瞧了不一样,才能证明你是男孩子。” 这话当真有效,沈德荣冷哼一声,怒道:“证明就证明,本宫这就证明给你们看!” 话音未落,他已扯开自己的腰带,唰地一下将裤子脱了下来。 炎炎烈日透过树枝树叶,在地面上洒下点点斑驳,将沈德荣白嫩嫩的小屁屁,以及他骄傲的小小鸟映照得多姿多彩异常夺人眼球。 顷刻间,满场哗然。 噢!百年不遇啊!这要修多少辈子的福,才能看见皇子当众脱裤子? 嘿!这个“本宫”好大能耐,为了证明自己是男孩子,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看着场地中两个粉妆玉琢的小人儿,众人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至此,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才明白肉团子左一句女孩子,右一句女孩子,到底是为什么。 这样的激将法,对于只有五六岁的沈德荣再管用不过。 但设计这么大这么深的一个圈套,当真难为了肉团子。 纪青灵笑得几乎滚倒在沈墨白怀里,捂着肚子道:“墨白?我儿子太牛了,人才啊人才!” “人才吧?也不看看是谁生的。”某妖极其拽屁地扬了扬眉,又轻声感叹:“真没想到,这小子玩儿阴的,比为夫还要强。 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是,是胜于蓝,太胜于蓝了。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肖慕也掩唇直笑,他着实没想到肉团子有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智慧。 想到昨日在忏心阁内和青灵下棋时,肉团子着急之下脱掉裤子给他们看尾巴的事,心中荡漾,目光已下意识地向纪青灵看去。 正巧纪青灵也向他看过来,与他视线对上,还冲他挤了挤眼睛。肖慕顿时心头狂跳,唇角的笑容愈发欢畅…… 第767章谁爹厉害 几多欢喜几多愁,有人笑破了肚子,也有人气断了肠子。 看看场中装作满脸诧异,眸底却带着阴谋得逞的肉团子,再看看四周笑得东倒西歪的文武百官们。 最后,沈明轩将目光停留在得意洋洋的儿子身上,脸都要气绿了。 和肉团子比起来,自己的儿子简直就是一只蠢猪。 想他儿时和沈墨白斗,沈墨白虽聪慧异常,却只会抡拳头耍横。 便是来阴的,也板着一张不会笑的死人脸。 最后虽说把两个皇兄都搭了进去,但好歹保住了他自己。 说起来,他能坐上这个皇位,还要感谢沈墨白。 可如今,儿子和沈墨白的儿子斗,输的却这样难看。 这个肉团子,不止是来阴的,还笑眯眯的,偏又长着那么一副倾国倾城妖魅惑众的脸,真正是笑里藏刀深藏不露,让人防不胜防。 这样的小鬼头,如若不能收服留为己用,当早早除之才是,免得长大以后又将成为儿子的祸害。 沈明轩心思百转,已酝杀机,场中的两个小人儿却丝毫不曾察觉。 肉团子弯着身子仔仔细细查验沈德荣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半响都没直起腰。 沈德荣骄傲地挺胸挺胸再挺胸,直到累得腰酸腿疼,才疑惑地问道:“喂!你看清楚了没?我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嗯!看清楚了。”肉团子直起身冲他笑道:“小哥哥,你果然是男孩子。 和煊儿一样,呵呵,都有尾巴!” “废话!”沈德荣嘚瑟地撅撅小屁屁,去提裤子。 裤子提了一半,突然想起肉团子方才说的话,不由看向他问:“你说什么?尾巴?” “是呀,小哥哥和煊儿都有尾巴。” “哈……你这个大笨蛋,那个不是尾巴!” 总算找到了一个自己懂,肉团子不懂的话题,沈德荣更加得意。 “不是尾巴是什么?我沈爹爹和肖爹爹都说那是尾巴。” 沈墨白和肖慕同时一愣,不由以手扶额连连哀叹。 纪青灵却笑得前仰后合,险些滑下桌子去。 却听沈德荣又道:“笨蛋!那个不是尾巴,小狗的尾巴是长在后面的,我们的在前面。” 肉团子一愣,似乎这才意识到尾巴确实应该长在后面。 扭头看向肖爹爹求证,却见肖爹爹垂着头不看他。 再看向沈爹爹,没想到沈爹爹也别开脸去不理他。 只有娘亲,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丝毫没注意自己在向她求助。 噢!方才,他明明看见沈爹爹和肖爹爹都在看他呀? 怎么一会会功夫,就都不看他了?是不是他做得不好呀? 抠抠小脑袋,肉团子只好自己解决。 “那小哥哥?你说那是什么?” “那是……” 沈德荣突然发现自己比肉团子也高明不了多少,貌似,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过,这种不知道当然不能让肉团子看出来。 “总之,我说不是就不是!” 肉团子也不坚持,点点头,道:“好吧!就算你说得对,但你也没有我沈爹爹和肖爹爹厉害。” “你沈爹爹和肖爹爹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爹爹最厉害!” “我沈爹爹和肖爹爹才最厉害!” “我爹爹最厉害,我爹爹是皇上!” “皇上有什么了不起?”肉团子急了,眼珠一瞪:“我沈爹爹和肖爹爹也有尾巴。 而且,他们还有头发,你爹爹有吗?”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方才还在为肉团子骄傲的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三人,此时恨不能冲上前去,捂住肉团子的嘴巴。 听见肉团子这么一说,沈德荣也急了,脱口道:“你沈爹爹和肖爹爹的尾巴和头发再厉害,也没有我父皇的尾巴和头发厉害。 我父皇可有两个,不,五个,五十个尾巴。 而且,我父皇有的头发比他脑袋上的头发还要长……” …… 嘿!真没想到,这世上最了解沈明轩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噢!这俩熊孩子,纪青灵终于没能忍住,捂着嘴巴狂笑起来。 沈明轩又羞又恼,气得恨不能将沈德荣一掌拍死。 他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被儿子说成那样,这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沈墨白和肖慕却同时凤目一眯,忍俊不住地笑出声来。 如果说,肉团子不小心让他二人出了丑。那么,沈德荣更厉害,直接把他老子卖了。 其他人笑得前仰后合,差点背过气去。 参加了那么多宴会,宫宴也不少。 可是,谁家的宴会是比今日更好玩,更叫人笑口常开的? 尾巴和头发?到底是谁想出来的啊?怎么如此贴切? 已经是够搞笑的话题了,偏偏九皇子的虚荣心作祟,将之扩大成笑死人不偿命的大笑话。 如果这还得憋着不笑,还不如现在就一头碰死得了。 肉团子再聪明也只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尾巴和头发的话题又是沈爹爹和肖爹爹的忌讳。 以前他每次问,他们就会转移话题,让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为什么要长那东东。 此时听见沈德荣说他父皇长了五十条尾巴,还有比脑袋上的头发还要长的头发,心头顿觉不爽。 想都没想,便反驳道:“你胡说,哪有人长五十条尾巴和那么长头发的?小狗都没那么多。 不然,要怎么穿裤子?” “我父皇是皇上,只穿龙袍,不用穿裤子!” 又是哄堂大笑,这一次,许多大臣直接笑翻在了地上。 好么!不但把爹卖了,一转眼,连裤子都一起给卖了。 沈明轩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被人这般休辱过?气得脸皮子发青,一个劲儿地哆嗦。 恰巧肉团子朝他看过来,见他哆嗦,拍手道:“小哥哥?难怪你父皇打哆嗦,感情是没裤子穿,冻的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纪青灵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道:“矮油!儿子呀!不带你这样的,好歹也给人家留条裤子哈,人家毕竟是皇上!” 哪想,她这里还没笑完,肉团子那里又发话了:“这么说来,你父皇还是没有我沈爹爹和肖爹爹厉害。 你父皇虽然有五十条尾巴,又有那么长的头发,但却没裤子穿。 看他那么瘦,就知道他的尾巴不行!” 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同时一愣,这话怎么说? 却见,肉团子无比自豪地挺了胸,大声道:“我娘亲说,我肖爹爹就是狗尾巴,很厉害。 而我沈爹爹就是狐狸尾巴,很狡猾。 他们这样的尾巴,岂是你父皇的五十条尾巴可以比的? 所以,还是我沈爹爹和我肖爹爹最厉害。”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看过来,纪青灵三人顿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嗬哟!这个儿子不仅仅坑爹,连义父、娘亲都一起坑啊!于是乎,三人同时华丽丽地晕倒…… 第768章赐婚肖慕 两个小儿一搭一唱,将众人全部笑翻在地。 虽失了皇家颜面,御花园中的杀气却消散得一干二净。 沈明轩和沈墨白、肖慕各自被自家儿子打了脸,均有苦难言,之前的过节便也不了了之。 让人给肖慕和肉团子重新设了宴,新一轮菜品上来,御花园中再度恢复之前的热闹。 轻歌曼舞,觥筹交错,此番,不知比之前的虚情假意真实了多少。 场中已有人自由组合,围成一个个小圈子相互敬酒猜拳。 凤栖、云威、沈福临等人也都过来,索性和纪青灵、沈墨白、肖慕拼桌围成了个大圈子。 云威和沈福临等人多少有些惧怕沈墨白和肖慕,凤栖却是不怕的。 几杯酒下肚,他的俊目便围绕着沈墨白和肖慕滴溜溜直转。 “墨白?肖慕?我倒从来不知,你二人还有那么……呵呵。 青灵说得不错,当真是极品。” “咳咳……”纪青灵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全部呛在了鼻子里。 用丝帕捂了口鼻止咳,心中不住地怒骂凤栖。 当真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话肉团子说说大家都不当回事儿,凤栖一说,倒好像她也和肉团子的爱好一样一样。 噢!凤栖啊?你可是人民警察叔叔,您高大的形象受万人瞻仰,您不能腹黑啊! 你啥时候也变得那么腹黑了呢?你能不能别笑得那么银荡啊? 不过,受万人瞻仰的,貌似是人民英雄纪念碑。 肖慕羞得满面通红,沈墨白的脸直接绿了。 才要发怒,肉团子却“咦”了一声,道:“凤栖舅舅?你也和小哥哥比一比,让煊儿和娘亲瞧瞧吧?” “扑!”所有的人同时喷了,沈墨白和肖慕心里平衡了。 凤栖十分郁闷超级郁闷,云威和冷夜脸上的笑绷都却再也绷不住。 当日,王妃和肖慕先生下棋的事,都快成智亲王读府的经典笑话了,他二人,更是在暗处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 先前肉团子说出来,他们便强忍着内伤不敢笑。 眼下,却是再也忍不得了。 煊儿啊?你真是太狠了,太有才了,太,太,太可爱了呀! 噢!看来以后惹你爹爹也不能惹你啊! 肉团子今天也是人来疯,见大家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便是不苟言笑的沈爹爹和面部肌肉僵死的冷夜舅舅,都笑得嘴唇发抖,以为自己说了天大的笑话,愈发得意。 眼珠一转,视线落在娘亲身上,又笑着讨好道:“娘亲?今日御花园中百花齐放,不如我们都来比比。 娘亲做裁判,好么?” 苍天啊!大地啊!她这是生了个神马东东? 呜呜,她现在绝对相信了,沈墨白说得到对,继续让肖慕带肉团子,不合适。 “咳咳!”沈墨白轻咳两声,突然道:“煊儿?你都四岁了,可你肖爹爹至今孤身一人。 咱们是不是赶紧帮你肖爹爹找个娘子,待你肖爹爹给你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出来,你也可以多个玩伴儿?” 肉团子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转移到了弟弟和妹妹上,拍着巴掌笑道:“好耶!好耶!娘亲给肖爹爹找娘子!” 众人轻呼一口气,到底是智亲王,就是比别人有水平,不过一句话,便解了所有人的尴尬,同时还给自己的情敌敲了记警钟。 纪青灵眉心一跳,沈墨白这一语双关的话,只怕肖慕会恼。 果然,肖慕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抬起头,静静地瞧了沈墨白足足两分钟,他才冷声道:“肖慕独来独往惯了,不喜被人约束,有劳智亲王挂念,肖慕实在愧不敢当!” 肖慕平素都和纪青灵一样,直接称呼沈墨白的名字,什么时候唤过他智亲王? 眼下这番话,他虽说得客气,却冰冷刺骨寸步不让,俨然已经恼了。 沈墨白剑眉一挑,面色登时阴沉下去。 但见二人像要打起来,纪青灵赶紧道:“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只要是肖慕喜欢的,不管是谁,我们都当支持。 但若是他不喜欢的,断断不能强塞给他……” 她的话音未落,便有人“啪啪”拍掌道:“青灵所言极是。 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西京惠公主千里迢迢来我盛轩王朝和亲,以朕来看,她与肖慕先生当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 不如,由朕做主,给肖慕先生和惠公主指婚,玉成他二人的美好姻缘,青灵以为如何?” 看着不知何时跑到他们身后的沈明轩,纪青灵恨不得跳起来抽这丫的几个大嘴巴。 堂堂一国之君,居然做梁上君子,偷听别人说话。 果然有其子就有其父,这沈明轩和沈德荣当真是一窝蛇鼠。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第二反应还是拒绝。 因此,想都没想,张口便道:“多谢皇上美意,只是……” “青灵方才说过,只要是肖慕喜欢的,不管是谁,我们都当支持。 但若是他不喜欢的,断断不能强塞给他。 那么,我们和不听听肖慕先生自己的意思呢?” 我们?谁和你是我们? 纪青灵怒道:“听就听,肖慕?你可愿意娶那该死的惠公主为妻? 若是愿意,我亲自做你们的媒人。 若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于你。” 她这口气明显不善,荏是谁,听了都觉得醋意浓浓。 沈墨白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家娘子,眸中皆是怒意。 这多好的事儿啊?既可以摆脱惠公主,又可以成全肖慕,让肖慕对她死心,何乐不为? 青儿却不答应,她竟然到现在还舍不得肖慕,真真气死他了。 和沈墨白比起来,沈明轩的表情明显好看多了。 这还是他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在沈墨白面前扬眉吐气。 今日这局,他赢定了。 这桩婚事,纪青灵若是不允,他就可以顺水推舟,直接将惠公主推给沈墨白。 以纪青灵的聪慧,岂能看不出他的目的? 女人都是自私的,与其让沈墨白娶了惠公主,倒不如舍弃了肖慕。 如此一来,肖慕势必会心生怨恨,和纪青灵闹翻。 没有了肖慕的纪青灵,就像是被斩断了一条手臂。 他倒要看看,只剩下沈墨白一条独臂的纪青灵,能够躲他多久。 相形之下,当事人肖慕却显得安静很多。他没有看沈明轩,也没有看沈墨白,纯净温暖的眼眸只是静静地凝视纪青灵,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不说…… 第769章拆散他们 纪青灵原本只是恼沈明轩,对肖慕却信心十足。 肖慕的性子她太了解,别看肖慕温和,实际上却和沈墨白一样极不易与人亲近。 若是他不喜欢的,谁都别想左右他。 可是现在,被肖慕这般安安静静地瞧着,她却有点心虚。 肖慕的眼眸中有种她不熟悉的情绪在流动,这种情绪似痛苦,似欣慰,似超然,又似可有可无。 心头焉地一紧,以肖慕舍小爱成全大爱的性子,他不会以为自己的存在会造成她与沈墨白的隔阂,从而牺牲自己答应沈明轩吧? 才这般想,便见肖慕唇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皇上说的极是,肖慕孑然一身,惠公主花容月貌身份高贵,实在是极其难得的姻缘……” “轰”地一下,纪青灵的脑子炸开了。 肖慕说什么?她耳朵没听错吧? 肖慕居然说惠公主花容月貌身份高贵,和他是极其难得的姻缘? 有没有搞错?那个野蛮任性,狂妄自大的惠公主,会和肖慕是极其难得的姻缘? 她全身上下,哪有一点配得上肖慕? 最要命的是,这个惠公主还是西京人,西京人哦!他们共同的仇人。 纪青灵脱口道:“肖慕?你别头脑发热,那个惠公主她不适合你……” “青灵怎知她不适合我?”肖慕静静地答,声音温和,听不出丝毫情绪。 “她刁蛮任性、凶残无礼,而且,还长得跟歪瓜裂枣似的,哪里配得上你!” “嘶……”众人皆倒抽一口凉气。 这醋意,太明显了吧? 纪青灵啊纪青灵?就算你心里也喜欢着肖慕先生,也不能表现得这么明显好不好? 那惠公主的容貌虽不及你,但也算得上娇艳如花,怎么可以说人家长得跟歪瓜裂枣似的? 最要命的是,您看看你身后的智亲王大人哟!那厮,都准备要杀人了啊! 对肖慕,纪青灵有欣赏,有不舍,有亲情友情,也有心疼,但惟独没有爱情。 不是肖慕不好,也不是她看不上肖慕,实在是和肖慕不来电。 她和肖慕认识得虽然比和沈墨白晚,但相知相交却比沈墨白早很多,实在算得上罕见的蓝颜知己。 只是,他们二人就像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哪怕偶尔一次的交叉都不会有,又哪里能擦出爱的火花? 所以,就算明白肖慕的心思,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肖慕之间发生点什么。 但就算不爱,她也不愿像卖大白菜一样,随随便便就把肖慕卖给人家,尤其还是惠公主这样一个烂人。 她此时对肖慕的真情流露,完全就是妹妹对哥哥的关心和焦急。 可是,这种关心和焦急,看在别人眼里,着实变了味儿。 便是沈墨白和肖慕,眼眸中都出现了一丝裂痕。 肖慕自始至终都看着纪青灵,目光坦荡,清波如水,只是,那眼眸因为太过于纯净清澈,反叫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半响,他微微垂眸,唇角一弯,浅笑道:“青灵怎知她配不上我?” “你……” “你方才说过,要尊重我的意思,让我自己选择。 只要是我喜欢的,不管是谁,你都会支持我……” 说啊?说啊?继续说啊?还有下半句呢? 纪青灵急得坐立不安。 当真祸从口出,一失足成千古恨,倘若她早点知道肖慕有这种心思,哪里会说出让他自己选择的屁话? 现在倒是好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莫非她还真得眼睁睁地瞧着肖慕将惠公主娶回积善堂去? 心头焉地一紧,难道,肖慕真的对惠公主一见钟情? 不……会吧? 如果真是那样,她当如何自处,肖慕又当情何以堪? 难不成有朝一日,她和沈墨白灭了西京,再来向肖慕和惠公主赔罪? 不行,绝对不行,就算肖慕真的看上了惠公主,她也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发生。 与其让肖慕将来恨她,还不如乘早断了肖慕的念想。 才见第一面的爱情,能有多深刻啊? 拆散他们,一定要拆散他们。 这般想着,纪青灵已顾不上那许多,腾地站起身,一把抱住肖慕的手臂,怒道:“我不同意你娶她,你喜欢她也好,不喜欢她也好,我就是不同意。 你若非要娶她,便等我死了以后再娶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看沈墨白,再看看肖慕,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沈墨白气得眉心直跳,他煞费苦心,可是,青儿为何就看不明白呢? 青儿虽坐在肖慕和他中间,但毕竟和肖慕不同桌。 更何况他霸道惯了,什么时候都用手臂箍着她,所以,基本上相当于在肖慕和她之间,用手臂隔开了一条楚河汉界。 此时,她抱住肖慕的手臂不放,中间就硬生生地隔着他的手臂,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诡异。 将心头怒火强压下去,沈墨白低声道:“青儿?快撒手!” 若在平时,以纪青灵的性子,打死她也做不出这么匪夷所思的动作。 可今日情况特殊,她又是个认死理的人,既然想到将来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势必要将所有的机会都掐死在萌芽状态。 因此,非但没有如沈墨白所愿松开手,反而将肖慕的手臂抱得更紧了些。 “肖慕?你不要娶惠公主,好不好?”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几分讨好,还有几分哀求,听起来糯软无力,平白叫人心头一痛。 沈墨白眸光一凛,如此下去,只怕? 微微垂眸不再言语,但心中已涌出阵阵杀意。 肖慕愕然地看着纪青灵,眸中亦是惊涛骇浪。 他知道她不爱他,亦知道他的存在让她和沈墨白如鲠在喉。 所以他确实想过离开,但绝对不是用这样的法子逃避。利用一个女人?还是西京女人? 方才,沈明轩说要指婚,他根本没有多想,只是顺嘴回答。 他哪里会想到她的反应如此强烈,不带丝毫伪装和做作,不在乎众目睽睽,也不在乎沈墨白会怎么看怎么想。 不喜欢惠公主,觉得惠公主配不上他,便是出尔反尔坑蒙拐骗也不许他娶惠公主。 她心里终是有他的啊!不管这种有是不是爱慕,她确实在意他。 如此就好! 心头微暖,腾出另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好,我知道了,我不娶她,一辈子都不娶她!” 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纪青灵面上终于浮现出笑容。扬起头挑衅般看向沈明轩,她的眼眸灿若水晶:“让皇上失望了,肖慕没看上惠公主,他不愿意娶惠公主……” 第770章威胁如何 “纪青灵!你……你……放肆!” 沈明轩怄得脸皮子发青,他实在没想到纪青灵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出尔反尔,甚至公然去抱肖慕。 而沈墨白,这个自诩无情无欲霸道狂妄的冷漠男子,居然眼睁睁地瞧着,一句话也不说。 乱了,全都乱了。 纪青灵对肖慕那么强烈的占有玉,沈墨白对纪青灵那么堂而皇之的纵容,让他觉得生生吞下了一只死苍蝇,咽不下去,却又吐不出来。 狠狠地瞪着纪青灵,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此时的纪青灵,只怕早都被他千刀万剐了。 “皇上金口玉言,难不成肖慕不愿意,你还要让他强娶?” 是,他是皇上,金口玉言,但她就能随意出尔反尔吗? “这个不算!”沈明轩怒道:“谁不知道你与肖慕先生情投意合? 你这般威逼利诱,他便是再爱慕惠公主,如何还敢答应? 今日,朕便做这个主,让肖慕先生……” “谁说我爱慕惠公主了?”肖慕突然打断他,他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皇上误会了,肖慕没有受任何人的威逼利诱,也不会受任何人的威逼利诱。 正如智亲王妃所说,若是肖慕喜欢,不管是谁,肖慕都会娶她。 可若是肖慕不喜欢之人,便是皇上,也勉强不了肖慕。 惠公主和肖慕确实是极其难得的姻缘,只可惜,肖慕不喜欢。 故,万万勉强不得。 以后,肖慕的事情就不劳皇上费心了。” 沈明轩一口老血险些喷将出来,他终于知道什么叫腹黑无敌,后发制人了。 这神马神仙先生?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神棍,居然连他这个皇帝都敢骗。 好,很好。 他已然给了他们选择的自由,既然他们不珍惜,那就休要怪他不讲情面了。 “看来真的是朕搞错了!”沈明轩笑得咬牙切齿:“如此!那就还是按照一早与西京国约定好的,将惠公主指给智亲王为平妃吧?” 众人心头一凛,这沈明轩看似个草包,算计起人来,却后招绵绵,简直比沈昊辰还要可恶。 一时间,目光都看向沈墨白。 沈墨白已经松开了搂着纪青灵的手臂,不瞧任何人,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前自斟自饮。 沈明轩的话他像是根本没听到,眼皮都没抬一下,谁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下意识地互相看看,众人又将视线移向纪青灵。 却见纪青灵黑着一张脸,柳眉倒竖,整个人如同地狱修罗般恶狠狠地瞪着沈明轩。 沈明轩说完这番话,没听见有人反驳,正暗自得意,一抬头,却对上纪青灵要杀人的目光,竟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纪青灵?你……” “我看谁敢!” 这四个字纪青灵是从牙缝里说出来的,带着森森寒气,竟逼得沈明轩往后退了一步。 众人平素见惯了纪青灵笑眯眯的样子,便是发生血案,缉拿不到凶手,她整日愁眉紧锁,也不会无故冲别人发脾气。 这还是他们认识纪青灵以来,第一次看见她发火。 一时间,只觉寒气逼人,除了沈墨白和肖慕,连凤栖和云威都不敢看她。 肖慕微蹙了眉,一双妙目紧紧盯着纪青灵。 她恼了,真的恼了,和方才为他着急时完全不一样。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遍布全身的杀气,愤怒得无以复加。 仿佛谁敢再说一句让沈墨白娶惠公主,她就会立刻掐死谁。 那么深刻的怨怼,那么明显的嫉妒,那么强烈的占有。 她,是为了沈墨白啊! 听见纪青灵的话,沈墨白倏地抬起头,有些吃惊地看向身边的小女人。 她像是忘记了,依然紧紧抱着肖慕的手臂,但一双要吃人的眼睛却死死瞪着沈明轩,迫得沈明轩一退再退。 很显然,她在为沈明轩方才的话生气。 心头一荡,沈墨白突然高兴起来。 什么舍不得肖慕?什么公然出尔反尔?理这些作甚? 她的心里,始终他最重要。 这就足够了啊! “青儿?” 才要伸手去抱宝贝娘子,她犀利的目光却唰地一下移到了他的脸上。 “沈墨白?我告诉你,不管你看上了谁,这辈子,你都只能有我一个娘子。 你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倘若你敢动歪心思,我便将你阉了,直接变成太监,养你一辈子!” “啊?”弘哥儿修炼不到家,最先惊呼出声,赶紧用手捂住嘴巴。 太彪悍了,自家姐姐实在太彪悍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敢当众说。 看来,姐夫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啊! 他这一声惊呼,将呆掉的众人全部喊醒,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最后,一致将同情的目光望向沈墨白。 嘿!家有悍妻,沈墨白?你自求多福吧! 沈墨白哭笑不得,他能不能说他很荣幸啊? 这就是他的小女人,便是爱,都要爱得这么霸道。 不过,这样的她,他很喜欢,很喜欢。 弘哥儿的惊呼声同时也让躲避着纪青灵的目光,正一步步后退的沈明轩回了魂。 心头懊恼不已,他堂堂一国之君,居然会惧怕一个女人,还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搞到手的女人? 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怒道:“纪青灵?你放肆!” “闭上你的嘴!” “你……”沈明轩气得差点晕过去,若不是这一大桌都是他们的人,他此时一定会冲上去狠狠掐住纪青灵的脖子。 “你这个妒妇,自己不检点,左拥右抱,还敢阻止夫君纳妾。 我……我……” “你怎样?”不慌不忙地松开抱着肖慕的手,纪青灵慢腾腾地站起来。 走出席间,一步步向沈明轩逼近:“我方才说了,我夫君若是有这贼心,我今夜就废了他。 然后,直接让人将惠公主打晕丢进天眼湖里去。 可若我夫君根本没这个意思,反倒是皇上刻意刁难。 那么,我不介意将这份心思用到皇上身上。 若是皇上忘了五年前西京的那个小院,纪青灵倒不怕麻烦,可以帮皇上再温习一遍。” “你……你……你敢威胁朕?” “威胁了?如何?”再往前逼近一步,纪青灵勾唇一笑。 这一笑,如同地狱之花,残忍、血腥,令人毛骨悚然,直将沈明轩笑得心惊肉跳肝胆欲裂。 轻蔑地斜睨着他,凑上前,几乎贴上沈明轩的耳朵,纪青灵冷声道:“沈明轩?你最好给我记住,智亲王府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你若安分守己便罢了,倘若你这个皇帝做腻了,我不介意给你换个身份……” 第771章青灵发怒 不待沈明轩回应,纪青灵已站直了身体,朗声道:“今日的宫宴实在太腻,不合我胃口,纪青灵告辞了!” 说罢!再不看任何人,直接迈步毅然而去。 云威和冷夜瞧一眼沈墨白,赶紧尾随而去。 肖慕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牵着肉团子,给沈明轩行了个礼,便追纪青灵去了。 沈福临、云澈、弘哥儿也匆匆行礼,跟了上去。 一眨眼,偌大的拼桌前,便只坐着沈墨白和凤栖两个人。 而沈明轩,则又羞又恼尴尬无比地站在桌旁。 沈墨白懒洋洋地伸展了一下四肢,站起身看了沈明轩一眼,道:“我娘子说的话可听到了? 本王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若还有下次,呵……” 他并未将话说完,冷笑一声,拂了拂衣袖,优雅从容地追赶他怒气冲冲的小女人去了。 席间只剩凤栖一人,他也不理沈明轩,笑意盎然地坐着自斟自饮。 从皇上跑去智亲王他们那一桌找事开始,御花园内谁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这一桌闹腾得动静实在大,除了最后智亲王妃贴住皇上耳朵说的那句话之外,其他话,众人全都听见了。 这桌个个都是硬茬,此时,瞧见智亲王妃离开,其他人赶快紧随而去,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皇上就把怒气撒在自己头上。 所以,他们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便是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也带着一干妃嫔跑得远远地赏花去了。 转眼间,御花园内便只剩凤栖和沈明轩二人。 沈明轩好不容易把怒火压下去,眼前却只有凤栖一人。 好歹还留了一个,得赶紧给自己找台阶。 看了看四周,他索性坐下来诉苦道:“凤栖你瞧瞧,太不像话了。 一个女子,不好好在府中相夫教子,却在外面丢人现眼。 当好好说说墨白才是。 以后不许她喝那么多酒,免得将来再一次酒后胡言乱语,失了我皇家的颜面。” 凤栖手中酒杯砰地一下磕在桌上,抬眸看过来。 沈明轩只觉两道寒森森的目光,刀子似地飞过来,瞬间就将他钉在了万年寒冰上。 他本就害怕凤栖,此时被凤栖用这样的目光瞧着,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还想说什么。 凤栖瞧了他足足十秒钟,才收回视线,继续喝酒。 “皇上若是没其他事,可以回了。 勤政殿外,应该还有不少大臣等着参见皇上。”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不卑不亢,浑身上下正气凛然,沈墨白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拔腿就走。 待走出好远,才猛地停下,无比郁闷道:“朕乃是皇上,做什么要怕他?” …… 纪青灵走得虽快,但她不会武功,没多久,云威等人便追上她了。 只是,她此时浑身上下杀气腾腾,谁也不敢靠近她去寻晦气。 便是肖慕,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牵着肉团子跟在她身后,静静地瞧着她。 一转眼,沈墨白也追了上来。 他倒是胆子大,紧跟在纪青灵身后,只错她一步距离,不说话,也不越过她,只是这般跟着,偷偷地笑。 宫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但瞧智亲王妃怒火冲天,智亲王和其他人却都是这幅模样,便知小两口吵架了。 也不敢到跟前来晃,全都避得远远的。 待出了宫门,却不想纪青灵一不上马车,二不回家,而是绕了个圈,直奔城门而去。 众人心头大惊,不敢放任她,也不敢坐马车,只得陪她一起压马路。 沈墨白心里也打起小鼓,宝贝娘子这是要干吗去啊?莫不是想离家出走? 赶紧再跟近些,脚尖几乎触到了宝贝娘子的脚后跟。 只是,他武功甚高,此时又刻意放缓呼吸,跟了这一路,纪青灵居然没发现。 于是,皇城内便出现了这样一幅诡异的场景。 浑身煞气的智亲王妃脸色铁青地在最前面走着,后面亦步亦趋跟着智亲王。 再后面,跟了大大小小一长溜队伍。 竟是谁也不说话,一双双眼睛,只牢牢锁定最前面的智亲王妃。 百姓们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却能感觉到这支队伍气压颇低。 所以,和在宫里一样,竟无人敢挡着道路,只面面相觑地闪到街旁偷窥。 纪青灵其实没有目的地,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又不想回家,索性在大街上乱走,也没发现身后跟着一支诡异的长队。 走了半天,突然发现自己即将出城,赶紧停下脚步茫然地扫了眼周围。 她哪里都看了,唯独没有瞧身后。 目光突然落在路旁的一棵歪脖子树上,顿时想起多年前李屠户家猪圈旁的那棵歪脖子树。 继而想到自己和沈墨白的初见,心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想都没想,冲到歪脖子树前,抬脚便踹。 边踹边骂:“王八蛋!花心大萝卜! 呜呜…… 我就知道你耐不住寂寞,我就知道,过上几年,新鲜劲儿一过,你就会烦我。 果然,呜呜…… 沈明轩给你指婚,你是不是很得意? 你是不是巴不得赶紧把惠公主娶回家做平妃? 是不是早就想让我这个黄脸婆下岗?让她红袖添香软玉在怀? 呜呜…… 我让你花心,让你……” “为夫冤枉!” 身后突然响起无比憋屈的声音,纪青灵倏地回头,连眼泪都忘了擦。 她没料到沈墨白跟得这么近,这一回头,直接和沈墨白脸对脸,几乎贴在一起。 惊愕的小嘴还没来得及闭上,就被妖孽夫君用嘴堵上了。 沈墨白委屈的声音闷闷地从齿缝间传出来:“明明是青儿朝三暮四,一心只想着肖慕,一心只心疼肖慕,压根不管为夫的死活。 怎地事到临头,反倒来怨我? 为夫何时说过对那个丑女有意了?何时说过要娶她回家做平妃了? 大婚以来,为夫的瘾从来没过足过,哪里就会烦你? 若是青儿愿意,为夫倒是巴不得将煊儿送给肖慕当儿子,你我夫妻日夜躺在被窝里不下榻,又怎会需要别人红袖添香软玉在怀? 明明是青儿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还要冤枉为夫。 为夫……” “那沈明轩给你指婚,你为何不拒绝?” “沈明轩给为夫指婚?何时的事儿?为夫怎么不知道?” 我勒个去!这厮当时到底有没有带耳朵? “你是故意的,见我恼了,故意……” “哪有?明明就是青儿烦为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推开为夫,去抱肖慕。 现在还要颠倒黑白,诬赖为夫。 青儿好狠的心,为夫……” “你还敢顶嘴?我……” “好好好,不顶嘴,不还嘴,不说话。玩亲亲,为夫与青儿专心致志玩亲亲……” 第772章又有身孕 “唔……”唇上力度瞬间加大,纪青灵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看着几步开外吻得如火如荼的夫妻二人,肖慕赶紧捂住肉团子的眼睛。 肉团子:“肖爹爹为何不让煊儿看?” 肖慕:“你沈爹爹在做坏事,少儿不宜,看不得。 看了,眼睛上会长疮。” “嘿!那肖爹爹眼睛上长疮没有?” “我……”肖慕哑口无言。 云威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头黑线。 那个,就知道沈墨白是只琴兽。 果不其然,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抱上就亲。 这里可是城门口啊!进进出出多少人?他不要脸,难道纪青灵也不要脸吗? 唉!有这样的夫君,当真是天下最大的不幸。 一个眼神,所有人都自觉上前,眨眼间便围了个圈子,个个背对着圈子里极没自觉性吻得忘情的俩人,满脸都是踩到臭狗屎的表情。 纪青灵被沈墨白亲得肺都要憋炸了,半天推不开他,眼神乱瞟间,猛地看见一溜精瘦高大的背影,登时凌乱了。 艾玛!这啥时候的事儿啊?怎么一下子就让她想起《康熙王朝》中,老皇帝和宝日龙梅的那场野外戏码来了涅? 话说,她真没有这种野外众乐乐的爱好好吗? 惊愕下,来不及想那么多,牙关一闭,已狠狠咬住了沈墨白的嘴皮。 沈墨白正甜蜜得意,唇上突然剧痛,忙不迭地放开她,“青儿做甚?” “你要做甚?” 凤目往四周瞟了瞟,人墙圈子仿佛只是一圈木桩子,沈墨白直接选择无视。 一撅嘴,道:“青儿太热情了,为夫的嘴唇都被你咬破了,很痛,青儿给为夫呼呼吧?” 呼呼?肖慕等人身子一抖,险些坐倒在地。 哪想,沈墨白的嗓门太大,其他人可以装聋作哑,有一人却不买他的帐,脱口喊道:“沈爹爹羞羞! 煊儿上次嘴皮磕破,都不要娘亲呼呼,沈爹爹还要娘亲呼呼。 娘亲说了,只有吃奶的娃娃,才要呼呼。 难道,沈爹爹是吃奶的娃娃吗?” 嗬哟!坑爹哟! 这小子能不能不要每回他胜利在望之际,都跑出来捣乱啊? 愣神间,突见宝贝娘子满面通红地又要踹树。 赶紧将她拉到旁边小一些的树木前,笑眯眯道:“那棵歪脖子树太大了,踹起来脚痛。 青儿若没踹够,就踹这棵吧,这棵小。” 纪青灵愣怔住,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当年与沈墨白从勾栏院中出来后踹树的情景。 原来,她和他之间,竟有那么多温馨美好的回忆。 心房登时软得塌陷一角,靠近他怀里,环住他的腰,悄声道:“树木也有生命,我以后再也不会踹树了。 你要记住,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人,你也只能爱我一个。 我们要一生一世都在一起,永远都做夫妻。” 眸光一暗,抱紧她,沈墨白哑声道:“好!我们要一生一世都在一起,永远都做夫妻……” 知道纪青灵和沈墨白俩人没有腻歪够,从城门口回到智亲王府后,大伙儿便都散了。 肖慕让弘哥儿先将肉团子领回积善堂,自己却在忏心阁院中的玉兰树下站定沉思。 沈墨白急着跟宝贝娘子说悄悄话,但见他不走,不悦道:“今日跟了一天了,你还没有跟够吗? 难不成,你还要在这里等着我们夫妻二人熄灯就寝?”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肖慕便是有再好的涵养,也不由轻蹙了眉头。 看一眼忏心阁的大门,他低声道:“我不和你吵架,她怎么样?” 沈墨白的目光登时冷了许多:“青儿是本王的娘子,她怎么样,本王自会关注,不劳肖慕先生费心。” “沈墨白!你莫要和我逞口舌之争。 你我虽都不耐烦彼此,但却都是为着她好。 有些话,咱们自己知道,无需告诉她。” 沈墨白并非头大无脑的莽汉,默默地瞧了肖慕几秒钟,转身对守在门口的冷夜道:“本王和肖慕先生有事情相商,你且在这里守着。 待王妃沐浴完后,来韬晦堂唤本王!” “诺!”冷夜恭恭敬敬地应了。 同样高大,同样挺拔,气质却截然不同的两个男人都不说话,肩并肩地出了月亮门,直往韬晦堂而去。 在韬晦堂内坐定,沈墨白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没发现今日的青灵很反常吗?”肖慕不答反问。 沈墨白眼眸暗了暗,不动声色道:“青灵向来如此!” “是吗?”肖慕轻笑:“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莫过于你。 你若都没发现,我还能说什么?” 定定地看着肖慕,沉默了几分钟,沈墨白才道:“她打算亲自带着惠公主返回西京。” “你允了?”肖慕腾地一下站起来。 “有云威和冷夜保护,她不会有事……” “糊涂!”肖慕怒道:“你一门心思只想着报仇,一门心思只考虑你的统一大业,你有没有想过她……” “混账!”沈墨白周身迸发出冷冽的寒意。 肖慕却毫不畏惧:“今日,她如此失态,不就是想在离开前解决所有的后顾之忧吗? 连我都能瞧出来,我不信你瞧不出来。” 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悲哀,肖慕的唇角微勾,轻笑道:“若她是我娘子,有了身孕,却不顾自身安危,一味想要成全我的理想抱负,我会抛弃一切,与她归隐山林,厮守终生。” “啪!”沈墨白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你说什么?青儿?她怀孕了?” “我没替她把过脉,不敢确定。 但以青灵的性子,如何会情绪失常,做出今日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她这般言行,固然是因怀孕所致。 但,也是她担心于你,怕她离开后,我与你不和对你不利。 更是……” 肖慕说不下去,沈墨白却在瞬间听懂了。 青儿身怀有孕,却要千里迢迢跑去西京孤身犯险。 孩子保不保得住先不说,万一有个闪失,很有可能她就回不来了。 所以,今日在御花园,她那样情绪失控,是在做最后的遗言。 心脏如同被戳进无数细竹劈开的小刺,扎进去难耐,取出来还有倒刺,生生死死间皆是绵绵密密的痛。 霍地站起身,转身就走。 “等等!”肖慕唤住他:“你干什么去?” “我去……守着她……” “以她的性子,你守着她,她就不去了吗?”肖慕深吸一口气:“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为何不让我替你们分担? 难道,当年我们不是一起九死一生,从西京回来的吗?” 转头看向肖慕,沈墨白的眼眸黑如点墨。黑色的火焰在他眸中燃烧,一点点化开,越来越旺,不多时,竟将他的眸底烧成了无边无底的黑洞…… 第773章莲开并蒂 许久,沈墨白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脊背挺得笔直。 “以你肖慕的智慧,应该知道战事一触即发。 青儿五年前便提出寻找硝石炼制火药,还有,秘密建造一批现代化的作战武器装备。 以及,开采石油和煤矿。 然而前不久,云腾发现羌荣国与西京交界处的开采区有大量西京士兵出现。 青灵怀疑,西京人也在秘密开采石油和煤矿。 所以,云腾要在强荣加强防备,监督开采进度。 而我,也要留在皇城钳制沈明轩,同时加紧操练虎贲军,监督火药、石油和煤矿的开采提炼。” “你说什么?”这一回轮到肖慕吃惊了。 瞪大眼睛,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沈墨白,“也就是说,青灵此去西京,并非为了将惠公主送回去,说服梁帝。 而是打算孤身犯险,去那些矿区亲自查证?” “是!” “沈墨白你疯了吗?她是个女子,不会武功……” “她确实是女子,不会武功……”直视肖慕咄咄逼人的目光,沈墨白凛然道:“但,她也是普天之下第一神断。” 肖慕愣住。 是啊!纵眼四海八荒,这世上可还有比青灵的思维更加敏锐,更加聪慧,更加能追寻蛛丝马迹的人? 青灵的可贵之处,在于她对危险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敏锐。偏偏她从不以这种本能为傲,反倒心存大爱悲天悯人。 倘若西京人真的能在卓云腾的眼皮子底下开采石油和煤矿却不被发现,那么,这世上,可还有人是比青灵更适合去寻找追踪的? 但是,但是…… “难道……就不能等一等……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吗?”肖慕说得异常艰难。 “这是战争,不是儿戏!” 呵!肖慕苦笑,这就是他和沈墨白最大的区别。 他可以为了青灵丧失原则,不顾一切,沈墨白不会。 沈墨白在霸道地爱着青灵的同时,还要顾及天下苍生,保护黎民百姓。 偏偏,沈墨白还具有这样强悍的能力。 所以,青灵才会爱他,敬他,离不开他。 相比之下,他肖慕渺小得如同一只蚂蚁,自私得只能容下他自己的世界。 他不能与他们比肩而立,没办法帮助他们征战沙场,扫平天下。 所以,他这辈子,注定走不进她的心。 “既然你心系黎民百姓,还要兼顾大局。 那便让我,陪她同去吧?” 这句话,肖慕说得甚是小心,甚至带着几分哀求。 沈墨白的凤目一凛,韬晦堂内顿时寒气大盛。 以今日青儿对肖慕的态度,让肖慕陪在她身边,简直就是扛猪打狼。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肖慕是最好的伙伴。 不仅仅是因为肖慕高超的医术,还因为这世上,除了他,唯有肖慕,才会全心全意,不顾一切,想尽所有办法保护青儿的安危。 “本王可以信你吗?”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你说呢?”温润的回答,亦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四目相对,寒风刺骨。 二十秒之后,俩人相视而笑。 于沈墨白来说,他永远都不会相信肖慕,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杀了肖慕。 可是,他承认,肖慕是个坦坦荡荡的人,是令人敬佩的兰之君子,即便是对手,肖慕也是他这一生中,遇到过的最令人钦佩的对手。 于肖慕来说,他亦不会对沈墨白刮目相看,沈墨白就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不止是讨厌,简直是痛恨。 可是,他必须接受,青灵爱沈墨白。 唯有沈墨白,才能让青灵快乐。 为了成全她的快乐,他愿意放弃自己的快乐和幸福。 韬晦堂内,两个立场敌对的男人默契地达成了协议。 韬晦堂外,纪青灵泪汪汪地看着紧闭的大门。 许久,轻叹一声,终于悄然离去。 没错,她怀孕了,刚刚一个月。 纪青灵自己就是大夫,如何会发现不了? 战事一触即发,这个孩子来得着实不是时候。 当初,她一发现,便想悄悄将孩子打掉。 可是,孩子是娘的心头肉,骨肉连心,她如何舍得? 后来,沈墨白不住纠缠,她索性由着他。 心想,若是这个孩子因此自己没了,那也是天意。 然而,老天爷像是故意跟她作对,这孩子的胎像稳定,生命力非常顽强。 尤其是,她隐隐察觉出这次孕脉一虚一实,竟好像是两个,这让她更舍不得打掉孩子。 问题是,眼下的形势特殊,她又不能老老实实呆在智亲王府养胎生产。 所以,只得硬着头皮瞒过沈墨白,打算先去了西京再说。 今日在御花园中会那样表现,确实是因为怀孕,情绪有些反常。 但,更关键的是,她算准沈明轩不会就此罢休,只能铤而走险。 以沈明轩的性子,越早激怒他,将话挑明,就越容易掌握主动权。 那样,她才能更多地争取到时间,尽早送惠公主返回西京。 她有身孕的事情瞒不了多久,此去西京千里迢迢,光是在路上,大概就要走半个多月。 若是再拖些日子,孩子出怀了,她还如何深入敌营,寻找蛛丝马迹? 让纪青灵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这点小算计,还是没能瞒过肖慕的眼睛。 或许,也没有瞒过沈墨白的眼睛。 否则,他们今日也不会那么大仗势,跟着她到处乱跑压马路。 回到忏心阁,径自爬上榻。 斜倚在床头,用手轻抚自己的小腹,纪青灵唇角浮现出一抹浅笑。 孩子们?此番西京之行,娘亲不能不去。 有你们爹爹保驾护航,又有你们的肖爹爹相伴,你们俩一定要争口气稳稳活着,好好长大。 待你二人呱呱坠地时,娘亲一定让你们看到一个和平盛世。 …… 既然怀孕的事情被沈墨白和肖慕窥破,纪青灵也不遮遮掩掩。 三人心知肚明,却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其他人,则一概不知她已有孕在身。 当日肉团子和纪青灵先后大闹御花园,之后,沈墨白和凤栖又连续向沈明轩施压。 三日后,沈明轩终于抵抗不住,颁下一道旨意,西京与盛轩王朝联姻失败,六月两日后,盛轩王朝将派遣使臣,护送惠公主返回西京。 这道圣旨奇怪的是,使臣居然是先帝赐封的平水君——智亲王妃纪青灵。 这不得不让人遐想翩翩。 想那惠公主是为和智亲王和亲而来,如今和亲不成,皇上却让智亲王妃亲自护送惠公主返回西京,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 以智亲王对王妃的维护,定然不会遵旨行事。 然而,令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是,智亲王对此事居然选择了默认。 据闻,惠公主初知轩辕帝要将她送回去还大闹了一场。但在得知送她回去的人乃是纪青灵后,居然不吵不闹,开开心心地答应了…… 第774章再赴西京 轩辕帝元年六月二十日,送惠公主返回西京的使团出发。 皇城内外无数百姓亲眼目睹了智亲王携幼子前往城门,千里送妻的感人一幕。 谁也不知道的是,早在圣旨颁发的当天夜里,纪青灵一行已悄悄伪装,离开了皇城。 这次前往西京不像上回和肖慕一起去替沈墨白寻找解蛊之法,有一年时间做铺垫。 她必须赶在惠公主返回西京之前,将所有的一切都搞定。 所以,明知道怀孕应该乘车才稳当,纪青灵还是选择了骑马。 肖慕不会武功,不能带着纪青灵同乘一骑。 为保险起见,沈墨白便将赤兔交给纪青灵,亲自在赤兔背上铺设又厚又软的羊绒垫子,让云威带着她同骑。 有了身孕,纪青灵处处以孩子为重,并不避讳男女之别。 从上路的第一天开始,她便横坐在赤兔背上,稳稳当当窝在云威的怀里睡大觉,连脑袋都缩在云威的大麾之下。 云威初时似乎不习惯,还有些别扭,像是总想与她保持距离。 一天之后,见她坦坦荡荡,除了依靠着他结实强壮的胸膛外,再没有其他动作,云威便坦然起来,默默地充当她的保护伞、放心墙。 赤兔最通人性,仿佛知道女主人肚子里怀有小主人,一路上跑得飞快,却小心翼翼,从不颠簸。 一路疾行,连吃饭都在马背上匆匆用些干粮,但肖慕却坚持每天都给纪青灵把脉保胎。 路上不可能熬制草药,也没有东西食补,好在他提前一步备有珍贵的保胎药丸,每日都亲自监督着纪青灵服下。 除了纪青灵和肖慕外,云威、冷夜、如风和野战军机动团精选出来的一百名士兵皆有着出神入化的武功。 所以,这一路跑得飞快。 当年纪青灵跟着沈墨白一路遭人设计陷害,又是受伤又是断案,用了足足两个月才到达西京。 这一次,他们却只用了八天,便到达西京国都宛京城。 纪青灵没有在第一时间赶赴西京和羌荣国交界处与卓云腾碰头,而是滞留在宛京城内,随意找了个不大不小的客栈住了下来。 不是她不相信卓云腾,而是,特殊时期很多事情要特殊对待。 墨守成规只能让自己死得快点,只有随机应变,才能出其不意以少胜多。 倘若连沈墨白和卓云腾都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西京人又如何能找到他们? 野战军们早就熟悉了这种机动作战,单线联络的方式。 纪青灵的命令下达后,个个如鱼得水,不过几个时辰,便在宛京城内寻了处僻静的院子,悄无声息地集体搬迁入内。 自从前些年太子格鲁患上天花,在镇妖塔内被梁王害死,西京国皇室便被雾气笼罩。 梁王的势力一再壮大,到国君驾崩时,除了梁王,再也没有人敢与梁王争夺皇位。 因此,梁王登基没有受到丝毫阻力。 在这个权力高度集中的国度,梁帝的个人崇拜已经上升到夸张的程度。 在西京百姓的眼睛里,他们的新皇不仅仅只是战神,而是实实在在的传说。 因此,梁帝颁布全民令的时候,全国自上而下没有一人反对。 据机动团外出探得的消息,现在的西京,上至六十岁下到十二岁的男子,全部都入伍参军。 便是暂时不能上第一线的,也都加入军队编制,由专人带领分片区进行训练。 所谓的分片区训练并非开辟新的训练场,而是就地取材。 所以,走在宛京的大街小巷,随处都可以看见拿着武器操练的百姓。 剩下的男人,除非是老得爬不动的,和小得不会走路的之外,全部组成后勤部队和童子军。 至于女人,则集中划编,会些拳脚功夫,又模样貌美的,单独组成娘子军集中训练。 剩下的,挑选出年轻的送往各个军营,以备战时所需。 而那些老弱病残,实在没办法编入军队的,都留在了原住区给军方提供战略物资。 纪青灵不由想起二战期间,发动侵华战争的某海岛国的那些老人、孩子和女人们。 最早的间谍组织和军技,大概就是这样运营而生的吧? 花本无罪,怀璧自罪,这些人原本罪不至死,她甚至考虑过放他们一马。 但,他们错生在了西京国,又盲目地崇拜梁帝,无限制地效仿梁帝的野心。 如此,他们便只能与他们的国家同生共死了。 这世上可怜的人和事太多,纪青灵不愿做个滥情的人,亦不想做什么圣母白莲花。 西京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已被暴力、血腥和战争驯化了。 她没时间建造教化场去一点点感化这些人,他日,她若兵临城下,可以不屠城。 但这些若冥顽不化的人们若是成为阻止她恢复和平道路上的绊脚石,那她也只能对他们举起手中的屠刀了。 云腾带来的消息很准确,梁帝确实留下左右两名丞相执政监国,自己亲率大军驻守进黑山前线去了。 他们想要避开梁帝的视线,顺利进入黑山山系打探消息,唯一的办法就是调虎离山。 至于这个虎怎么调,这世上可还有比自家后院起火更令人抓狂的吗? 呵!梁帝想要挖别人墙角,也得先看看自家墙角是否稳固。 这天夜里,纪青灵唤来所有人。 大家不分身份贵贱,齐聚一堂,共同商议釜底抽薪之计…… 梁帝登基,他的后宫却鸦雀无声。 众妃嫔都惧怕梁帝的铁血手段,每个人都活得战战兢兢。 唯独与梁帝同胞所出的妹妹惠公主恃宠而骄,活得张牙舞爪。 后宫妃嫔们虽眼红妒忌恨,却无可奈何。 谁让人家是皇上的亲妹妹,皇上都睁只眼闭只眼地纵容着,她们又能说些什么? 让这些妃嫔们惊喜的是,梁帝居然下令,送惠公主前往盛轩王朝和亲。 惠公主刚离开那会儿,妃嫔们还不敢有所动作。 毕竟被欺压惯了,奴性还是有一点儿的。 可是没多久,她们就得意忘形了。 开玩笑,皇上远赴边界亲自驻守,她们这些皇上的女人若是不把后宫管理好,怎么配得上贤内助的称号啊? 弹簧压久了,一旦反弹,气势必然惊天地泣鬼神。 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在梁帝离开后的一个月,终于有大胆的妃嫔挑了头,擅自做主,从敬事房银库中领了一万两银子给自己过生日。 敬事房的银库虽不是国库,但梁帝权力欲超强,甭管国家还是小家,人权、财权、军事权全都喜欢一手抓,一手硬。 当日他离开宛京,没把后宫的财权交给后宫之主的皇后或者太后,却交给了代理监国的左右丞相。作为皇上的会计,左右丞相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擅拿皇上的私房钱,有心狠狠惩戒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 第775章超萌布偶 然而,左右丞相转念一想,这女人到底是人家皇上的小老婆,并且娘家后台超硬。 人家又没跑出宫去出幺蛾子,只小打小闹地在后宫耀武扬威。 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得给皇上和她李家留个面子,便随她去吧! 所以,左右丞相睁只眼闭只眼,只当做没瞧见。 左右丞相睁只眼闭只眼,立刻让后宫的女人们心思活络起来。 开玩笑,多少双眼睛都在相互盯着,你犯了戒却没受到惩罚,我为何不能? 说起来,你是皇上的小老婆,咱也是啊! 于是乎,其他妃嫔争相效仿,今天你找借口支点银子,明天她想办法也来刮点油水,忙得不亦乐乎。 太后和皇后原本还自持身份,不愿与之同流合污。 可是,看着敬事房的好东西一天比一天少,肉疼得不得了。 索性一咬牙,也加入了这场敛财运动。 不到半个月,银库中的银子便少了三分之一。 左右丞相这才惊出一身冷汗。 额滴神!就算老鼠搬家也没这么猛的吧?这些女人,是打算将皇上的口袋掏空吗? 有心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但先河已开,此时再来阻止无异于自己打自己嘴巴。 思前想后,左右丞相终于找到太后、皇后及皇上的宠妃等一干位高权重的主儿,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当然,重点提的是皇上如今正在备战,多么需要银两,作为后宫的女人,应该勤俭持家,不给皇上添麻烦等等大道理。到底是皇上身边最有份量的人,太后等人在从银库中支取了最后一笔银子后,便告诫各宫各主,再也不能随意支取银两,但凡超过五百两的,必须向太后和皇后报备,太后和皇后点头,方能去银库领银子 。 这般下来,银库的银子虽然还在减少,但和之前减少的速度相比,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左右丞相满意了,后宫妃嫔们也满意了,梁帝的后宫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和谐安定欣欣向荣。 可是,这种安定和谐的局面没几天就被打破了。 起因乃是梁帝最喜欢的一名小公主的一只布偶玩具。 纪青灵等人到达宛京后的第七天,小公主和往常一样,跟着皇后来给太后请安。 最近阖家太平,太后心情极好,便将小公主和众妃嫔都留下来用早膳。 才坐上席,李贵妃便眼尖地瞧见小公主怀里抱着只萌萌哒的布偶。 这布偶用料讲究,浑身雪白,柔软的绒毛和憨态可掬的模样,几乎将她的心都萌化了。 她有心多看几眼,可小公主抱得甚紧,实在看不出那是个神马东东。 越看不清楚越想看,心被勾得痒痒的,饭也吃得神情恍惚。 眼见饭要吃完了,其他妃嫔也注意到了小公主手里的布偶,一个个眼睛都绿了,她实在忍不住,问道:“小公主?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能不能给我看看啊?” 小公主早就发现这屋子里的女人都在觊觎她的新玩具,便是太后和皇后也不例外。 她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冷冰冰的。 傲慢地斜睨李贵妃一眼,将布偶搂得更紧,高昂着脑袋道:“这是杨嬷嬷的儿媳专门送给我的,你们谁都不配瞧!” 这话将所有人都骂了进去,女人们气得几乎要吐血。 可谁不知道杨嬷嬷乃是皇上的乳娘,她的儿子乃是当朝二品大员,深得皇上器重啊? 这样的人,她们又不敢去招惹,只能暗叹同人不同命。 其他人眼红却无可奈何,李贵妃却不是省油的灯。 她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第一个从银库中支取银子的那位。 梁帝带兵离宫前,最宠爱的,便是她。 据说,她的容貌,有三分像盛轩王朝的智亲王妃。 那智亲王妃是什么人李贵妃不知道,但她的父兄,却是朝廷的顶梁柱。 而她,实实在在被皇上宠幸了好几年。 正因如此,她才敢胆大妄为地第一个从银库中提银子。 想皇上在的时候对她有求必应百依百顺,她过生日,不过支取一万两银子,皇上岂会不同意? 若是皇上现在就在宫里,只怕她想要小公主的布偶,皇上都会答应吧? 都是这该死的战争,才让她堂堂一国贵妃,连支取一万两银子都要看别人脸色。 想归想,李贵妃到底不敢从小公主手里硬夺。 但不敢硬夺并不代表她就不能使用别的法子来算计,她想要的东西,怎么能不搞到手? 于是,第二天,杨嬷嬷的儿媳便被她请进了落梅宫。 一听说李贵妃想要小公主手里的布偶,杨嬷嬷的儿媳愣住了。 半响,她才为难道:“贵妃娘娘?这东西世上只此一件,臣妾实在寻不到另一只。” 李贵妃登时不乐意了,我看上你的东西,那是抬举你,你还罗里吧嗦地找推辞,可不是想死么? 杨嬷嬷的儿媳是个老实人,可她今日带进宫的小丫鬟却忒机灵。 眼见李贵妃要跟自家主子翻脸,她赶紧悄声提醒道:“夫人?听说,布衣天下还有其他布偶,样样都是珍品,指不定贵妃娘娘会喜欢其他的呢!” 李贵妃不止眼睛尖,耳朵也贼好使,听到“布衣天下”四个字,眼睛登时一亮,脱口道:“布衣天下?那是什么地方?” “瞧臣妾这脑子笨得,怎么把布衣天下忘记了?”杨嬷嬷的儿媳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道:“布衣天下乃是宛京城最近才开张的一家店铺。 要说这布衣天下呀,可真是个妙处,里面有许许多多好东西。 不止是各种各样美轮美奂的布偶,最主要的,还有……还有……” 见她说到关键地方突然停住,李贵妃急道:“还有什么?你快说啊!” 杨嬷嬷的儿媳面上一红,突然凑到李贵妃耳边道:“还有很多女子闺房才会用到的东西,那些东西……男人们很喜欢……吧啦吧啦……” 一通耳语,听得李贵妃差点飘起来。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吗? 作为过来人,男女之事她是熟悉的,手段也不少。 可是,来来回回总是这些,便是皇上再喜欢她,也会发腻。 最近两年,她明显感觉到皇上对她冷淡了些,似乎不像最初那么迷恋她了。 这在后宫再正常不过,但她却绞尽脑汁一直想将万千宠爱留得更久一些。 如今,瞌睡碰到热枕头,她岂能不去瞧一瞧? 这般想着,李贵妃一分钟也等不下去。打发了杨嬷嬷的儿媳,她便手持腰牌,大摇大摆出宫去了…… 第776章王婆卖瓜 西京国民风彪悍,对女子的管束并不像盛轩王朝那么严格。 李贵妃顺利出宫后,却吩咐随从低调行事,只乘坐一顶兰呢小轿,直奔布衣天下而去。 她不像其他有胸无脑的女人那么愚蠢,多少有点小心思。 万一那布衣天下不像杨嬷嬷的儿媳形容得那么好,她这般大张旗鼓地跑去,岂不是丢了皇家的脸面。 所以,她打算躲在暗处先观察一下。 哪想,她的这番心思,却是别人早就算计好的,纪青灵等的就是她这样的心思。 布衣天下今日做活动,老板娘正带着一干人忙得脚后跟打头。 李贵妃来的时候,布衣天下的门面早已被宛京城的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 奇怪的却是,那布衣天下的店门乃是关闭着的,将一众顾客全都堵在了外面。 这老板娘不是别人,正是易了容的纪青灵。 李贵妃一出宫她便接到了手下报告,远远瞧见过来了一顶兰呢小轿,虽不高调,但跟随的二十名侍卫却个个非比寻常。 心知轿子里的人就是李贵妃,纪青灵啪啪拍了两下巴掌,将吵吵闹闹的人群压住,朗声道:“乡亲们,本店今日做活动大酬宾,但凡购买本店商品的,一律打五折……” 人群中登时有人喊起来:“你们的布偶卖得太贵,一只布偶就要一万两银子,便是打五折也是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银子买座大宅院都够了,你那小小一个布偶便要五千两银子,岂不是打劫吗?” 此人一喊,其他人立即随声符合,场面一下子又混乱起来。 李贵妃坐在轿子里心跳如同擂鼓,怪不得小公主那么宝贝那布偶。 天,一万两银子? 她过生日才从银库中支取了一万两银子,而那么一只小布偶就要一万两银子,当真是在打劫。 不过,她见过那只布偶,还真觉得它值一万两银子。 因为,那布偶的毛皮,乃是上好的貂皮。 而布偶的眼睛,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做成的,只觉流光溢彩,竟比她见过的最美的宝石还要耀眼璀璨。 像这么超萌又贵重的布偶,岂是普通百姓把玩得起的? 所以,一万两银子,当真值。 她这里在暗暗算计布偶的价值,那边,纪青灵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笑道:“想必诸位当中有人见识过本店的布偶吧?真的不值一万两银子吗? 本店做生意讲的是良心和信誉,童叟无欺。 识货的人都知道,每一个布偶身上的布料,都是貂皮。 而这些貂皮,还不是普通的貂皮,乃是极品貂皮肚子上最柔软的部分。 再说布偶的两只眼睛,那可是比南海东珠还要珍贵的黑钻石。 还有,我们店经营的布偶全都是独一无二的。 你走遍四海八荒,若是能找出一个和我们店的布偶一模一样的,我愿意假一赔十。 别说一万两银子,如若不是刚开张我们想多留些回头客,便是一只十万两银子,本店也开得出口。” 哗!人群再次炸锅了。 极品貂皮肚子上最柔软的毛哦! 还有,比南海东珠还要珍贵的黑钻石,那是什么东西? 但,想来也是价值连城的宝石。 最最重要的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啊! 宛京城内大多是皇亲国戚商贾名流,其中不乏超级有钱的。 可再有钱,也不敢说自己的东西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因为,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东西,只配珍藏在皇宫里,给皇上享用。 在这样一个有价无市的国度,还有什么能比自己拥有一件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珍宝,更叫人感到荣耀的呢? 如此算下来,这布衣天下当真是在大放血。 台下,至少有五十名野战军混在人群里。 他们唱红脸的有,唱黑脸的也有,和纪青灵配合得天衣无缝。 区区几句话,就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而台上,肖慕、云威俩人正站在纪青灵身后,俩人皆紧绷着脸。 但细心之人,还是不难发现,他们的脸皮一直在抖。 确实是在抖,若不是青灵一早就交代好,说此举关系到整场战争的输赢,此时,肖慕只怕早就绷不住了。 这世上自吹自擂的人太多太多,论脸皮厚,沈墨白首当其冲。 可是今日他才知道,青灵才是那最中之最,牛中之牛。 没错,这批布偶的面料确实都取自极品貂皮肚子上最柔软的那块。 可这些面料不是他们的好吗? 如果现在宛京城所有的有钱人都回家,在自家库房内清查一番,一定可以发现,自家珍藏的极品貂皮,都被人把肚皮上那块割掉了。 青灵是算准了这些人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自家库房失窃,所以才敢大张旗鼓地王婆卖瓜。 待这些人察觉出来时,只怕他们早都回到了皇城。 这些都算了,不管怎么说,布偶的用料确实货真价实。 可黑钻石一说?肖慕简直都要无地自容了。 若是此时他是以本面目示人的,他一定会捂着脸从台上栽下去滴! 布偶的眼珠哪里是黑钻石,连普通宝石都算不上,那不过是一个个玻璃球。 没错,就是玻璃球,染了色的玻璃球。 连沙漠丛林两用作战车都能造出来的野战军,炼制出几十颗玻璃球,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但玻璃不会流光溢彩,不会闪闪发光。 所以,青灵在玻璃球内,封存了一些荧光粉。 就是这些自然界随处可见的荧光粉,把所有人的眼睛都蒙住了。 连宛京城内最好的珠宝鉴定师,也看不出来布偶的眼珠到底是神马东东。 对比多年前青灵的敛财手段,肖慕不得不感叹,这小妮子已经修炼成精了啊! 冷夜正扮了管事守在店门口,听见纪青灵这番话,一个趔趄,险些栽进门里去。 噢!骗子哟!王妃这个大骗子! 亏她还能说出做生意讲的是良心和信誉,童叟无欺这样的话? 倘若王妃是个有信誉、童叟无欺的良心商人,那他冷夜绝对是个大慈善家。 唉!以后和王妃走在一起时,一定得离她远点儿,千万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和她是一伙的。 纪青灵的一番话蒙住了所有人,正当众人七嘴八舌口沫横飞时,她又道:“诸位,耳闻不如一见。 刚巧我布衣天下昨日又造出一批新布偶,今日就拿出来,放在这里让大伙儿检阅吧!” 话音才落,便有管弦之乐奏响。殿门打开,野战军装扮的小厮们捧着一只只可爱的布偶出来了…… 第777章放线钓鱼 布偶主打三组系列,第一组,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国粹,五个色彩艳丽萌萌哒福娃。 第二组,乃是米老鼠和唐老鸭系列。 第三组,却是最受小朋友喜爱的喜羊羊与灰太狼系列。 另外还有十只超萌的白色毛绒布偶,皆看不出是什么,但一个比一个粉雪可爱,只是瞧一眼,都能把人萌出星星眼来。 这个时代,别说有钱人家,便是普通百姓,给孩子做个手工布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谁见过这么萌,这么可爱的布偶了? 开玩笑,中华民族几千年文化的沉淀,才有了这些可爱至极的形象,怎么可能萌不翻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古人? 当然,米老鼠和唐老鸭是她剽窃迪斯尼的。 如此洋为中用,中西合璧的作品,她就不相信卖不出好价钱。 纪青灵在设计这些布偶玩具之初,便想到了会引起怎样的轰动效应。 反正又不是她亲自动手,她不过画个草图,费费嘴皮子,所有的一切,都有万能的野战军搞定。 不过,今日这些布偶,纪青灵还真不是用来卖的。 话说,这些布偶萌宠可爱,颜色粉嫩,本因妙龄少女捧出来才显得和谐唯美。 可这老板娘,愣是找了一堆清一色的彪形大汉。 这些彪形大汉手捧托盘,里面放着布偶,感觉就跟黑熊精捧着人参果似的,怎么看怎么违和。 然而,正因为违和,更显得布偶柔软粉嫩。 仿佛丑陋的东西更丑了,而美好的东西也更加妙不可言。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仿佛突然来到了一个陌生却美丽至极的童话世界。 所有的一切本来都是那么的新奇而又美好,仿佛血液中都被重新注入了鲜活的生命。 可偏偏冒出来一群老巫婆,非要打碎这样的美景。 让他们为之心动的同时,还生出一股将布偶从大汉们手里夺下来的冲动。 有人登时按捺不住,高喊道:“这第一个系列,就这五个娃娃,我全要了……” 立刻有人打断他:“你怎地那么横?一个人就占五个?” “我就占五个了,如何? 大爷我有得是银子。 这样吧!老板娘,你这所有的布偶,我全都订买下了。 我出五十万两银子,如何?” “五十万两银子?”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连纪青灵都不由地对此人多看了两眼。 好有钱的主儿,花五十万两银子买一堆毛绒玩具回家。 这厮要是她儿子,她一准把他抽死。 纪青灵这里正为五十万两银子的败家子肉痛,那里便有人高喊道:“啊!我认出来了。 此人是前面珠宝阁的老板,他全部买下,一定是想拿回自己店里高价出售。 老板娘?绝对不能卖给他!” “对对!绝对不能卖给他……” 珠宝阁的老板被人识破企图,直想往人群外面钻。 可是,他又实在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商机。 开玩笑,就像老板娘所说,这些布偶,别说一万两银子,便是十万两银子一个,也会有人买啊! 今日布衣天下大酬宾,一只布偶才卖五千两银子,可谁知道以后会提价到多少? 他算得无比精细,不管布衣天下以后再推出多少新产品。 眼前的这些,都会是独一无二的绝品。 到时候,借布衣天下的名声,卖自己的布偶,那岂不是名利双收的好事? 老板算计得很美好,但其他人不依啊! 你推我搡的,大有直接扑上前从野战军手里抢夺布偶的架势。 从看见那一只只布偶时起,李贵妃的眼睛就拔不出来了。 女人除了闪闪发光的珠宝外,只喜欢这些毛茸茸、粉雪粉雪的东西了。 即便她在宫里杀人不眨眼,此时心也被这些小东西萌化萌软了。 眼见着其他人都去抢,她哪里还坐得住? 掀了轿帘喊道:“你们都还愣着做甚?快去,将这些布偶全部都包先来,一只也不能让别人买了去。” 全部都包先来?众侍卫一阵牙疼。 乖乖,那要多少银子? 想咱们皇上多么勤俭节约?银子可都用到军需上去了。 主子?就算您是皇上最喜爱的妃子,也没办法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买布偶好么? 说出这样没轻重的话,您是头脑发晕,还是打算再去银库捞银子啊? 腹诽归腹诽,但瞧见李贵妃眼珠都要凸出来的模样,谁也不敢违抗,众侍卫只能硬着头皮往人群当中挤。 纪青灵虽在台上主持大局,但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李贵妃这边的一举一动丝毫没逃过她的眼睛。 小样儿!一个在深宫大院被宠坏的女子,姐就不信吊不住你的胃口。 这些布偶个个颜色粉嫩,野战军虽有登天本领,却没办法施展,生怕把布偶弄坏了。 这般被人群一哄挤,纷纷往店内退去。 纪青灵急忙大喊道:“诸位!诸位! 布偶何其珍贵?你们这样哄抢,万一搞脏了,搞坏了,算谁的啊? 要是你们都想近距离观看,甚至摸一摸也可以。 每人交一百两银子,排好队上前来摸吧!” 肖慕眼皮一跳,黑!真黑! 饶是他乃三人同行的后人,也被青灵此时的刁钻和狡猾吓到了。 除非脑袋被门夹过了,变得不太正常。 否则,就算再败家的人,也不至于会掏一百两银子摸一下布偶吧? 青灵安排好了所有人,但却不让人猜不让人问,她倒是想做甚? 果然如肖慕所料,纪青灵的话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了。 一百两银子,都够普通人家吃一个月的了。 若是能把布偶买回家倒也罢了,只是摸一下过干瘾,可不是脑子坏掉了吗? 就在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时,人群中突然走出一名其貌不扬流里流气的公子哥。 此人形象猥琐嬉皮笑脸,一撸袖子,啪地一声,已将两锭银子拍在了店门口的方桌上。 “不就是一百两银子吗?嘿嘿! 小爷我一个大男人,虽不喜这些女人玩儿的东西,但摸一摸还是乐意的。 若是被小爷我摸过的某只布偶,恰巧被哪家大户小姐买去了,指不定还能成就一段姻缘哪!” 他笑得不怀好意,围观的众人登时面面相觑。 人群中有很多男子,他们本来只是看热闹的。 男人谁会买这种东西回家?除非是想取悦心爱的女子。 尚不说没有心爱之人的,便是有的,也得带着爱人前来,让她自己选择不是? 谁会花那么多银子,冒这样的风险?所以,之前起哄归起哄,他们当中倒没有一个是真正想买的…… 第778章鱼儿咬钩 可是,被这么个流里流气的纨绔一提醒,他们突然发现,也许这一百两银子里,真的隐藏着一段美妙的姻缘。 这般一想,好几个男子不淡定了。 走出人群,他们嚷道:“我要摸……” “我也要摸!” “不就是一百两银子吗?买不起咱还摸不起吗?” “就是,一百两银子买一段姻缘,赚翻了啊……” 肖慕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这个,这个流里流气长相猥琐的纨绔子弟,是如风吗? 难怪一早就看见青灵神神叨叨地把如风拉去一边,俩人笑得那么狡黠,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搞了半天,他二人居然还留着这样不入流的后招。 青灵啊青灵!你怎能如此败坏如风的光辉形象啊? 嗬哟!如风啊? 你这是自甘堕落,还是自甘堕落,还是自甘堕落。 不过话说回来了,肖慕还真未看出来,如风居然还有扮演纨绔的潜质。 接下来的情形完全超出了肖慕的想象,原本围观的人群中有不少官家小姐。 她们和李贵妃一样,既看上了布偶,又心疼五千两银子,还不想暴露身份。 所以,一个个都在旁边静观其变。 哪想,她们这边左右摇摆不定,却冒出来这么一大堆臭男人想要去摸布偶。 那么超萌可爱的东西,被这些人摸过了,还能买吗? 简直是暴殄天物,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众女子也顾不得身份,纷纷挽了袖子,携带丫鬟和家丁,和想摸布偶的男人们展开了一场抢夺布偶的保卫战。 假扮成小厮的野战军们将度把握得非常好,冲上前想摸布偶的男人一个都没放进去,却一连放进去了三四个衣着华丽的女子。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李贵妃打破头也想不到的。 此时,想要独霸玩偶之心和虚荣心双重作祟,她再也等不下去了。 什么富家小姐?难不成还能比她这个贵妃娘娘还要高贵? 这种时候银子说不上话了,有钱人实在太多了哈。 所以得用权势压人,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啊! 她刚迈出轿子,叫喊声尚未出口,袖子却被人拉了一下。 扭头看去,正对上老板娘灵动含笑的眼睛。 李贵妃楞了一下,这老板娘相貌平平,一双眼睛怎地生得这么好看? 不过,此时她没心思深究这个。 一把拉住纪青灵的手,她低声道:“本宫乃是李贵妃,你的这些布偶,本宫都包……” “呵呵!”没等她把话说完,纪青灵便笑道:“早瞧出娘娘面相不同于常人,乃是人中龙凤。 果不其然,竟是宫里的贵客。 其实,这些布偶只是些小玩意儿,除了把玩,没多大用处。 民妇店里还有些更好的珍藏,堪称女子闺房之密,娘娘可感兴趣?” 顿时想起杨嬷嬷的儿媳说的那些东西,李贵妃凤目微眯,冲纪青灵会心地点了点头。 纪青灵等的就是她点头,丢给台上的肖慕和云威一个眼神,肖慕和云威立刻进店去了。 不多时,先前放进店里的那几位女子便被请了出来。 只是,她们手里并没有什么布偶,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愤怒。 不容她们发火,肖慕已笑咪咪地上前一拜,道:“对不住了,诸位! 我家老板娘刚刚又进了一批新货,比这些还要好。 老板娘说了,依然给大家打五折。 诸位若是不想白白浪费银子,可愿再等一等? 当然,若是你们非要花五千两银子买这些,我们也欢迎……” 还有更好的,谁愿意花一样多的钱买二等品啊? 女子们登时转怒为喜,纷纷向肖慕打听。 其他人听见此话,一拥而上,肖慕立刻被众人团团围住。 见肖慕引走了众人的目光,纪青灵这才带着李贵妃,从侧门悄悄进了店铺。 纪青灵所谓的秘密武器其实很简单,就是五套奢华的小衣衣。 这五套小衣衣,每一件的用料都无比讲究,而且,还镶嵌着细碎的水晶。 水晶本来并不罕见,但镶嵌的位置却很刁钻,无端将小衣衣映衬得无比神秘,却又艳光四射。 想这个时代的女子都穿着肚兜贴身小衣这样的东西,再美妙的身材也都尽数掩了去。 待嫁人后,日子久了,总会觉得少了点什么,夫妻之间便是再恩爱,三妻四妾也会慢慢钻空子插上一脚。 便是美貌尊贵如李贵妃,也害怕日久色衰被梁帝遗弃。 眼下,突然冒出来这么几件惊世骇俗,让人看一眼就脸红心跳的贴身衣物,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这样的衣物,便是半老徐娘,到了夜里穿上,也会多出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万种吧?更何况是她? 一想到杨嬷嬷的儿媳今日向她描绘时,那副娇羞无限眉目含情的模样,李贵妃直恨不得现在就将这些衣物全部穿在身上,直接跑去前线,好好展示给皇上瞧瞧。 但见她满脸惊喜爱不释手,纪青灵便知鱼儿已经上钩了。 呵呵!这世上有什么是比见过了,爱上了,眼看就要尽收囊中,却突然失去,费尽心机也不得到更叫人牵肠挂肚的呢? 她图的,就是李贵妃的牵肠挂肚。 果然,不等纪青灵开价,李贵妃已将小衣衣全都抱进怀里,激动地瞪着粉红的星星眼道:“老板娘,这些衣物本宫全都要了,你不要再卖给别人。 你且开价吧!不管多少银子,本宫都买定了。” “嘿嘿!”冲李贵妃狡黠地挤挤眼睛,纪青灵道:“娘娘莫要心急,您乃是贵人,折扣还是会给您打的,依然五折,一套就收您两万两银子吧。 不过,这些衣物甚是贵重,又不宜示人。 所以,娘娘请先随民妇到客厅喝喝茶休息休息。 民妇让人将这些衣物精心包好,待娘娘命人取了银子,付过账,再取走不迟。” 她这番话寓意深刻,既在提醒李贵妃,东西很贵重,又是女子闺房之物,这般拎在手里,或是随便打个包袱带走不妥。 又暗暗指明,只有付了银子,东西才能取走。 若不付银子,对不起,甭管你是李贵妃还是张贵妃,都请您赶紧离开。 在西京国内,谁敢这样跟李贵妃说话?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可偏偏这老板娘机敏狡猾,早早就瞧出了她的身份,只将她一位客人迎入店门。 现在又把话说在明处,给她打五折。如此一来,面子给得足足的,便是李贵妃想发火强取豪夺,也实在难以拉下这个脸面…… 第779章贼喊捉贼 而李贵妃心里,还有她的小九九。 这老板娘一看就是个机灵人,她既能做出这般美妙的衣物,一定还能做出其他的。 倘若杀了她,今后,倒是谁来帮她做出更好的东西讨取皇上的欢心? 在心里大概算了一笔账,这五套衣物也就是十万两银子,她还不至于付不起。 但就这么给了老板娘,又着实肉疼。 她怎么也得想个法子,多占点便宜不是。 眼珠一转,李贵妃道:“老板娘当真慷慨! 然,薄利才能多销。 索性这样吧,本宫不仅仅包了这些衣物,那些布偶本宫也一并买回去。 只是这折扣嘛,老板娘是否能再降一点?” “再降一点?”纪青灵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娘娘说得固然不错,薄利才能多销。 但娘娘您也知道,民妇的这些东西,不管哪一件,拿出来都是珍品,岂止区区六十万两银子? 今日若不是布衣天下做活动,打死民妇,也不能将折扣打这么低啊? 您瞧瞧,先不论这些衣物的奥妙之处,单单就是那些布偶,之前藏宝阁的老板也都喊价五十万两白银,打算全包了。 民妇是生意人,手下还要养活许多人,折扣再降,民妇也……” “嗯?”李贵妃面上一寒,不悦道:“难道本宫的身份还比不过一个藏宝阁的老板?” 但见纪青灵被她吓住,她又摆出一副笑眯眯的面孔,道:“老板娘若是留住了本宫这个回头客,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否则,哼!” 李贵妃此时心中早有计较,姑且不说这几套衣物。 只那些令人爱不释手的布偶,她买回去后,选两个最不喜欢的送给太后和皇后。 剩下的先自己把玩,待玩够后,再卖给其他妃嫔。 凭借她的身份,加上这些东西的珍贵精致,她也是稳赚不赔的。 但此时她当真难以一下子拿出六十万两银子来,所以,恩威并施还是必要的。 果然,纪青灵像是被她吓到了,双膝一弯,就要给她跪下,“娘娘说得是,娘娘说得是!” 纪青灵才堪堪跪到一半,膝盖尚未触地,就被李贵妃亲手扶了起来。 她赶紧借梯下墙道:“这样吧!这五套衣物和三套系列布偶还是五折。 那十只毛绒布偶就当折扣,送给娘娘了。 这样,娘娘觉得可好?” 不过吓一吓,就白得十只布偶。 哈!这样的好事,李贵妃岂能不答应? “好!一言为定!”站起身,不等纪青灵反应过来,李贵妃已伸出手掌,啪地一下主动拍在了纪青灵的手掌上,“我今日出门走得急,身上没带那么多银票。 你先把东西给我包好,待我命人回宫取来银子,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看着她沾沾自喜,好像占了天大便宜的嘚瑟样,纪青灵垂下眼眸。 谁也没看见,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得逞和狡黠。 吩咐完侍卫速速回宫去取银子,李贵妃像怕自己不在,东西会被纪青灵卖给别人一样,跟着纪青灵又来到了客厅。 才坐下,茶还没喝进嘴里,突然听到有人大喊道:“不好了,走水了,快救火啊!” 纪青灵腾地一下跳起来,李贵妃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她已经拔腿跑向了后堂。 想都没想,李贵妃也站起来跟了过去。 小店铺和所有这个时代的建筑一样,外面接待客人的大厅、后堂和客厅都是分开的,仅用回廊相连。 此时,后堂门口站了一群小厮,滚滚浓烟从门内冒出来,依稀可见里面跃动的火苗。 “啊!我的珍宝衣物和布偶啊!” 喊完这一嗓子,纪青灵扑通一声瘫倒在地,竟是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李贵妃一直都没反应过来,此时听纪青灵这一喊,才意识到自己要买的衣物和布偶还在后堂里。 而纪青灵悲痛欲绝的真实反应,让她坚信,她尚未来得及取走的东西全部都被火海吞没了。 脑子一热,她竟直直往里扑。 门口的小厮哪里容她闯进去送死,大喊道:“贵妃娘娘!您不能进去啊!里面火势太大,冲进去会被烧死的……” 一边喊,小厮们一边将哭天喊地的李贵妃和昏死过去的纪青灵往外抬。 那火势竟像是浇了桐油,众人刚跑出店铺,便听轰隆隆一阵响声,半个店铺竟坍塌了,而熊熊大火居然都烧到门口来了。 一时间,哭喊的,叫骂的,晕倒的,现场乱成一片。 还在店铺前围着肖慕的人群目瞪口呆,这特么是做梦吗?还是做梦吗? 方才还好端端的店铺,怎么一眨眼就被烧成这样了? 小厮们都跑去救人救火了,只有肖慕,瞪着双眼张大嘴巴,像是不敢相信地看着陷在火海中的店铺。 李贵妃被小厮们架出来突然看见肖慕,如同看见了救星,猛地扑了过来。 扯住肖慕的袖子,她急问:“管事?那些珍宝衣物和布偶呢?” 肖慕仿佛失了魂魄,并不看她,只怔怔地瞧着熊熊烈火,嘴里喃喃道:“完了,全完了,全都没了,都没了……” “没了?”李贵妃哇地一声哭起来:“你家老板娘明明将那珍宝衣物和布偶全都卖给本宫了,只等本宫的人取来银子便领货。 现如今东西烧没了,你们说要怎么办吧?” 肖慕被她纠缠得心烦意乱,脱口道:“东西你尚未取走,银子也分文未付,它们仍归我布衣天下所有。 如今全都烧毁了,损失的是我布衣天下,与贵妃娘娘何干? 贵妃娘娘若非得不依不饶恃强凌弱,那就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李贵妃被肖慕一番挤兑,立时清醒了大半。 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了,她有些恼羞成怒。 但一想到那些东西,她还是咬了牙,讨好地冲肖慕笑道:“对不起啊管事,本宫太着急了。 本宫是想问问,这些布偶和那五件珍宝衣物,是不是你们老板娘自己缝制出来的? 若是的话,能不能再重新帮本宫缝制几件?多少银子都可以。” 肖慕心情不好,硬邦邦道:“贵妃娘娘以为这是绣花呢,只一转眼就能秀出一大幅吗? 这些东西,乃是一位世外高人托我们老板娘卖的。 烧毁了就是烧毁了,怎么可能再重新缝制? 贵妃娘娘想要珍宝衣物和布偶,还是等下辈子吧!” 说完,也不管李贵妃是什么表情,肖慕转身就往最近的医馆跑。开玩笑,他的老板娘,他心目中的女神,正口吐白沫人事不省,即便是装的,他也心急如焚,哪里还有功夫跟这些人磨嘴皮子…… 第780章只欠东风 众人先前眼睁睁瞧着李贵妃被人架出来,再听她提到珍宝衣物,心头已存了疑惑。 此时,听到肖慕和她的对话,才反应过来他们上当了。 怪不得老板娘出尔反尔,原来此人竟是贵妃娘娘。 看来,店铺里根本就没有新货,分明是这位尊贵的贵妃娘娘强取豪夺设下圈套,人家老板娘迫于威压,不得不欺骗大家嘛! 话说,贵妃娘娘又如何? 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么霸道黑心的人,活该什么也得不到。 他们才不关心有没有人被烧死,只觉得贵妃娘娘这种人得不到奇珍甚是过瘾。 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感叹:“唉!果然天妒奇珍,那些稀世之宝般的布偶,还有他们尚未见过的珍宝衣物,到底都是昙花一现,再也没有了啊!” …… 这场大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烧了一个多时辰,就被扑灭了。 只是,所谓的布衣天下,整个化成了一堆焦炭。 令人称奇的是,这场火并未殃及左邻右舍。 众人在感叹之余,也感到十分万幸。 待天黑时分,人群彻底散去,一条条黑影才慢慢向最近的医馆靠拢。 这医馆乃是混入西京的闻音门门徒所开。 此时,纪青灵正坐在主座上,笑眯眯地看着渐渐聚齐的众人。 而肖慕,则坐在她身边,唇角含笑地不住摇头。 很显然,他已经彻底想通了纪青灵演这场戏的前因后果。 青灵这只小狐狸,做什么事情都是行一步便想好了三四步。 如此的算计,梁帝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如风今天花的力气最大,此时看看狐狸般奸计得逞的小姐,再看看了然通透从容不迫的肖慕先生,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姐?咱们演得这么辛苦,眼见银子就要到手,为何要自己放把火将东西全都烧掉? 难道李贵妃还敢不给银子?” 他这一问,恰是所有人的疑惑,众人的目光刷地一下,皆落在了纪青灵身上。 “呵呵!”纪青灵笑眯眯地端起茶喝了一口,道:“其中奥妙肖慕已然想通了,我之前跟李贵妃讲话讲得累了,就让肖慕代劳,解释给你们听吧!” 云威、如风、冷夜和野战军们一愣,额上登时滑下数道黑线。 小姐啊小姐?您可真不地道。 您只陪李贵妃一人说了几句话,人家肖慕先生可是在店铺门口费尽口舌,安抚所有的客人呐! 就算是对待包身工,这样的欺压是不是也太狠了点?更何况您面对的可是天使般的肖慕先生啊? 黑,小姐可真黑! 感叹完,刷地一声,众人又同时扭头,皆向肖慕投去了同情的一瞥。 肖慕的俊脸瞬间爆红,乃们都看我做甚? 好吧!我老实,我是小白花,我活该被青灵欺负。 轻咳两声,肖慕道:“如风?你觉得,五六十万两银子和五六百万两,甚至是五六千万两银子相比,哪个更多?” “当然是五六百万两和五六千万两银子……”话音一顿,如风倏地瞪大了眼睛:“先生?您是说,东西都没有被烧毁,咱们只不过是在骗李贵妃?” “自然烧毁了,咳咳……”肖慕不自然地再咳两声,笑道:“之前青灵不是说了吗?咱们做生意讲究的是良心和信誉,童叟无欺……嘶……” 话还没说完,就被纪青灵偷袭,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肖慕痛得倒抽一口凉气,一只手已下意识地捉住了她不安分的小手,“你掐我做甚?我说的,都是实话。” 好吧!人太老实了也是麻烦事,居然连什么时候该给她留面子都搞不清。 纪青灵没看见,肖慕纯净如水的眸子里悄悄滑过一道促狭。 挣脱肖慕的手,纪青灵嘿嘿笑道:“肖慕文绉绉的说不清楚,还是我来说吧! 虽然那些衣物和布偶,都是咱们这段日子耗费心力和时间做出来的。 但是,舍不着孩子套不找狼。 人呢,都有个共性,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 当然,若只是听说,没有亲眼见过,也许感叹两声就抛之脑后了。 问题是若是见过,还爱上了,甚至差一点就得到了,可最终却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是不是相当憋屈啊? 既然憋屈,就会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这种时候,如果再出现类似的,或者更好的东西,你们说,会怎样?” 冷夜突然接嘴:“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任何手段,一定要搞到手!” “对!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任何手段,一定要搞到手!”面色一凛,纪青灵冷声道:“区区五六十万白银,是引不起梁帝注意的。 可若是五千万两白银,甚至是黄金从国库中流失。 你们猜,梁帝会不会很揪心?” 众人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又听纪青灵道:“三天后是七巧节,宛京城最大的奇珍楼将会以庆祝节日为由,面对各国展开一场华丽的拍卖,其目的却是为梁帝筹备军资。 这种场合,梁帝自然不会露面,但他一定会派左右两位丞相参加。 所以这三天内,咱们要想尽一切办法,促使李贵妃从国库中提取银两。 然后在拍卖会那天,当着左右丞相的面儿,拍下我们的东西。 届时,左右丞相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梁帝。 他们为了明哲保身,会把责任全部推到李贵妃身上。 梁帝狂怒下,一定会带人赶回宛京。 那样,云腾的压力便会锐减。 而黑山一带的西京驻军,没了主帅镇守,咱们便能乘虚而入进入黑山山系,去追查我们想要的答案。 你们可都明白了么?”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小姐费那么大力气,又是让大伙儿当贼,又是扮演小厮地痞,打通各个关节,最后一把火烧掉布衣天下,为的乃是让梁帝后院起火,给梁帝来个釜底抽薪。 这计划固然好,问题是,五千万两白银甚至黄金,即便对于盛轩王朝这样富裕的大国来说,都是动摇国本的大数目。 西京素来尚武,女子的地位无比低下。 即便李贵妃是梁帝的宠妃,恃宠而骄,敢挑头从敬事房的银库中提银子给自己过生日。 她又岂敢吃下雄心豹子胆,从国库中私自提银购买几个布偶? 敬事房的银库,到底和国库不一样啊! 环视一圈,纪青灵已将众人的担忧尽收眼底。 眸中锋芒毕现,她道:“选李贵妃动手,不仅仅因为此女独宠椒房已久,妒忌心和虚荣心空前强烈。 还因为她李家男子能文能武,在朝堂之上长袖善舞权势滔天,深得梁帝器重。 也正因有了这些硬件条件,她才会胆大包天,敢于冒天下之人都不敢冒的风险。不过我们不能把赌注完全压在她身上,所以,即便她没这个胆子,我们也要推她一把……” 第781章游说贵妃 两日后,傍晚,宛京城内突然传出一个爆炸性新闻。 前日被烧毁的布衣天下并非欺名盗世之徒,他们确实进了一批新货。 只是,那批新货昨日在运输途中遇到了点小麻烦,没有及时运到。 也幸亏没有及时运到,否则,只怕这批新货也会葬身火海。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潮水般涌向已经烧成废墟的布衣天下时,又一个爆炸性新闻传了出来。 前日货物之所以没有及时运到,乃是因为设计制作这些货物的神秘之人突然身染重病。 而至今早,噩耗传来,设计者竟暴毙身亡了。 待众人赶到布衣天下,正好瞧见老板娘携管事、小厮等人,围着布衣天下的废墟披麻戴孝,哭哭啼啼好不凄惨。 不需要任何解释,传闻被坐实了。 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批刚刚运到的神秘货物上。 开玩笑,原本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 眼下设计者已死,这世上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好东西了。 这批尚未面世的货物,便是仅存于世的孤品。 单凭孤品二字,就足以让所有人心生向往。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连串大喊声:“老板娘?你那批刚刚运到的货物本大爷全包了,给你一百万两银子!” “一百万两银子就想买到这世上最后的孤品,简直是做梦。 老板娘,我出二百万两……” “我出三百万两……” “我出五百万两……” “我出五百万两黄金……” 肖慕等人的心脏随着喊价声的暴涨,越揪越紧。 前天晚上,他们还对青灵的计划产生过怀疑。 可是此时,他们什么怀疑都没了。 哪里需要奇珍楼的拍卖会,直接在这里搭个台子现场拍卖好了。 纪青灵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比预计的还要顺利,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些古人。 花几个亿几十个亿买几只布偶,真特么大手笔,也真特么脑子被驴踢坏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人家梵高的画说白了也就是一张纸和几点颜料,不一样流芳百世价值连城? 只是,有钱无市的事情多了去了。 她想要的买家,还轮不上这些人。 瞧现场的气氛差不多了,纪青灵泪眼朦胧地冲众人盈盈一拜,“感谢大家对布衣天下的支持。 只是,这批货物乃是大师生前仅存的唯一孤品。 所以,不能轻易出售。 我们布衣天下已经和奇珍楼的老板交涉过,明天一早,这批货物将会在奇珍楼公开拍卖。 如果大家有心,欢迎到时候去捧场。” 一听奇珍楼的名字,众人便知这批货的价值还要水涨船高。 不少人登时偃旗息鼓了,奇珍楼的东西他们可能买得起? 但也有些人暗自高兴,毕竟,能跨入奇珍楼门槛的人不多,如此一来,便又少了许多竞争对手,不过是多花些银子,哼!便是倾家荡产,这批孤品货物也一定要竞拍到手。 谁也没注意,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迅速离开了人群。 几乎在他离开的同时,一名同样身材矮小的男子尾随他而去…… “你是何人?为什么要杀我?”捂着胸口,男子吃力地问。 他的心脉被对方一掌震断,巨大的痛楚让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对方的实力不知要超过他多少倍,想对他一招毙命易如反掌。 可是,对方却没有一掌劈死他,而是掌握着火候,等着他破碎的心脉彻底支持不住,自行死亡。 使用这么残忍,又杀人不见血的手法,明显是刻意为之。 对方,究竟要干什么? 他不过是出宫替李贵妃打听一下消息,这个人为什么就要杀他? 就算他的武功不济,但他是李贵妃的人。 放眼整个西京国,谁敢动他? 此人可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居然……” 男子的话未说完,小巷子里竟又多出两个人。 这两个人行如鬼魅,来无影去无踪,他竟没有看清楚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兀自心惊,却听这两人问:“没见血吧?” 这俩人正是纪青灵手下的两名野战军,而伤了男子之人,自然是其貌不扬的如风。 淡扫两名野战军一眼,如风面无表情道:“你们怀疑我的能力?” “怎会?”俩人笑笑:“你可记下他的眼神和说话的口吻了?” “嗯!”如风点头。 “那就快些去吧,莫要耽误了正事。 他,就交给我们俩好了。” 不再多言,脱下男子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如风又从怀里掏出一张人皮面具仔仔细细贴在脸上。 最后,再看男子一眼,转身离去。 在与如风视线相撞的最后一瞬间,男子的眼睛倏地瞪圆了。 他,居然看见了自己的脸…… 李贵妃在落梅宫等得心急如焚,如风刚步入正殿,她便遣退下人主动迎了上来:“来福?怎么样?消息是否属实?” “属实!”如风并不拘谨,凑到李贵妃的耳边一阵耳语。 待听完如风所说,李贵妃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奇珍楼吗?好个老板娘,生怕本宫强买,居然用奇珍楼来压本宫。” 要说平时,她哪里会惧怕奇珍楼。 可眼下乃非常时期,她当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见她气得双目血红几乎要咬碎满口银牙,如风嘿嘿一笑,道:“娘娘如此想要那批货,只管去拍下便好,这般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你懂什么?”李贵妃怒道:“这次奇珍楼的拍卖会,幕后操纵者乃是皇上。 皇上要为战争筹备军资,便是我们后宫姐妹多年的珍藏,都被拿去不少参加拍卖,本宫岂能冒冒失失跑去拍卖现场? 若被皇上发现了,本宫有多少颗脑袋够砍?” “娘娘多虑了,奴才听说,这次主持拍卖的,乃是左右丞相,并非皇上。” 李贵妃微愣:“你是说……皇上……不会回来?” “皇上正与羌荣太子在黑山一带对峙,怎么可能跑回来主持什么拍卖会? 这此拍卖会虽为了筹备军资,但并不急用,娘娘实在小心得过了。” “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 “那是,论智慧,论手段,这宫里,谁人比得上娘娘?” 这话顺耳,李贵妃得意地扬扬头。 但很快,她脸上又浮现出一层哀愁:“奇珍楼的入场费都要要五十万两银子,所拍之物更是价值连城。 本宫就算进去了,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参加竞拍。 难不成本宫过去,就是为了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东西买走不成?算了算了,与其看得见得不到,还不如不去,眼不见为净……” 第782章移花接木 “娘娘?”如风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银子没有可以借啊!” “借?”李贵妃一愣,脱口问道:“问谁借?” “自然是太后和皇后!” “太后和皇后?”面上滑过一丝冷傲,李贵妃道:“你倒是瞎了吗?前日在布衣天下的门口,他们的人不是也混在其中? 虽说本宫最是瞧不得她们这种唯唯诺诺还要假扮清高的样子,但也不能不提防她们在背后害我。 见到本宫白白空欢喜一场,她们这两日都高兴得仿佛过年。 知道本宫要去参加竞拍,怎么可能还会借给我借银子? 故意恶整陷害本宫还差不多,本宫难道要送上门去触霉头?” 如风面色一凛,道:“太后和皇后心怀叵测,娘娘此时退出,她们便少了最大的竞争对手,娘娘难道是想成全太后和皇后?” “不成全有又能……”话音一顿,李贵妃突然站起身走到窗边,亲自关好窗户,才低声道:“你是不是还打探出了什么?” “娘娘?”压低嗓音,如风道:“这两日,奴才听说,太后和皇后监守自盗,不但将敬事房的银库搬空了,还从国库中提了不少银子。 眼下,朝中有大半大臣都被她们收买,正试图联名上书,奏请皇上立嫡皇子为太子。” “啊?此话当真?” “奴才乃是娘娘从李家带进宫的,娘娘可信得过奴才?” “你想怎么做?” 如风不答反问:“太后虽是皇上的亲生母亲,但因当年太子格鲁之事,与皇上一直不和。 皇后乃是皇上的发妻,虽不得宠,却为皇上诞下皇子。 皇上登基已有月余,却始终不立太子,此番心意娘娘难道不知晓?” “你是说?” “早几年,老爷和几位少爷便传话给娘娘,让娘娘早些为皇上诞下皇子。 可娘娘被皇上独宠椒房这么多年,何时有过身孕? 皇上从不让娘娘服药避孕,娘娘岂会怀不上龙子? 她们既有心害娘娘,娘娘又何必心慈手软? 所谓打蛇打七寸,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李贵妃听得心惊肉跳,再次脱口问道:“你到底想怎么做?” “不是奴才想怎么做……”如风嘿嘿一笑:“是娘娘您想怎么做?” “本宫?” “怎么,难道娘娘不想利用这个机会,一箭双雕?” “一箭双雕?”李贵妃眼睛一亮。 对,一箭双雕。 既可以得到布衣天下的孤品,又可以嫁祸于人。 第二日深夜子时,看守国库的侍卫们刚听到一声夜猫子叫,便感到头晕目眩。 不多时,便一个个躺倒在地,昏睡过去。 他们睡着后不久,便有十几名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打开库门,蹑手蹑脚地鱼贯而入。 一炷香后,这些小太监们抬着两口笨重的箱子出来了。 其中一名小太监跨过门槛时没走稳,脚下一绊,手里的箱子险些滑落出去。 “啪嗒”一声闷响,一块东西从晃开的箱盖中甩了出来。 朦胧的月色下,这东西散发着明晃晃耀眼的金光。 躲在不远处刁钻角落里偷窥的左右两位丞相同时心头一惊,面色瞬间变得蜡白。 左丞相害怕自己忍不住惊呼出声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哪想,他才一动,右丞相的一只脚已迈了出去。 一把抱住右丞相,左丞相低声问:“你做什么去?” “他们,他们胆子也太大了,居然一下子盗走这么多黄金,我得去阻止……” “怎么阻止?”左丞相眼皮直跳:“你当看守库门的侍卫们真的这么不济? 开玩笑,他们可都是皇上从御林军中挑选出来的精英。” “啊?你说他们是装的?” “怎么可能是装的?若是装的,岂能逃脱罪责? 但你瞧瞧这些太监的身手,如何能将这么多看守一次性全部迷翻?” “他们和太后、皇后相互勾结?” “嘘?你小点儿声。”左丞相赶紧捂住右丞相的嘴巴:“现在朝中有几人没和太后、皇后相互勾结? 今日你府上二公子才收了皇后送的二十万两银子,你当这些银子都是白拿的?” “唔唔……”挣脱左丞相的手,右丞相脱口道:“此事你怎么知道?你派人监视我?” “切!”左丞相白他一眼:“你不一样派人监视我吗?不然,你哪里会知道我那不成器的夫人收了太后二十万两银子?” 眼见右丞相的脸都要绿了,左丞相叹道:“行了行了,咱俩大哥别说二哥,太后和皇后这么做,也都是为了让皇上早立太子。 方法不同,但本意倒是跟咱们不谋而合。 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么些黄金对于国库来说,也是九牛一毛,没什么大影响……” “你说得好听,什么没什么大影响? 这是监守自盗,监守自盗懂不懂? 一旦被皇上发觉,那是要满门抄斩的。” “你当我不知道其中厉害吗?但是能有什么法子?”瞪右丞相一眼,左丞相的脸都要扭成苦瓜,“太后也好,皇后也罢,你我谁惹得起? 要不,便凭着你我监国的身份,又何必大半夜独自跑到这里来偷窥?” “我……”右丞相有嘴也说不清,他若是知道会碰上左丞相,打死他,今晚他也不会来啊? “别你啊我啊的了,明日奇珍楼拍卖会一开,这些亏空立刻就能补上,咱们还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把嘴巴都闭紧吧!” “可是,万一皇上……” “哪有那么多万一?太后乃皇上的亲娘,皇后又是皇上十几年的发妻,倒是她们大还是你我大啊? 若是把她们惹毛了,在皇上面前黑白颠倒胡说八道参我们一本,你我谁能担待得起? 太后和皇后说了,咱们若是睁只眼闭只眼,待将来太子登基,你我便是辅政大臣,等同于摄政王……唉!” 说到这里,左丞相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他和右丞相一样,真正有苦说不出。 自李贵妃第一次从敬事房银库擅自领取银子时开始,他们就一步步滑进了大泥坑。 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就算他们想爬出来,也是不能了。 话又说回来了,眼下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十之八九都已经被太后和皇后收买。 他们只能指望东窗事发时,法不责众,皇上能网开一面保全自己阖府的性命。 两个苦逼的监国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做出了同样的决定——今晚,权当根本没来过。 待他二人走后,又一群黑衣人出现了。 这群黑衣人不同于先前的太监们,行动快如闪电,神出鬼没。不过转眼间,他们便飞檐走壁,进进出出国库十几个来回…… 第783章都是硕鼠 令人吃惊的是,他们不像之前的小太监那般空手进去,满载而归,也不是几个人共抬一口箱子出来。 而是不管进出,他们每一个都独自背着一只大口袋。 大口袋鼓鼓囊囊,不用打看看,也知道出来时,这些大口袋里装的都是黄金和银子。 只是,进去时,大口袋里装的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笨重如山的大口袋背在他们身上,丝毫看不出压力,可见,这些人各个都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牛人。 不到两个时辰,近千个大口袋被人背离,国库门口重新恢复平静…… 黑衣人走后不过一盏茶,倒在地上的侍卫们便相继醒来。 领头的侍卫向众人使了个眼色,然后满脸严肃地推开库门,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入眼处依然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箱子,他微微点头。 走上前,将最前面的一排箱子打开。 耀眼的金光猛地跃入眼帘,晃得他一阵头晕。 “不愧是太后和皇后的人,干得真漂亮!”唇角一弯,他意味深长地笑了…… 看着梅宫正殿、寝殿满地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大口袋,李贵妃目瞪口呆,“来福?你们……这是……究竟取了多少银子啊?” “五六千万两黄金吧!”如风神情淡然,面不改色。 李贵妃猛地倒抽一口凉气,五六千万两?黄金?还吧? 这来福的胆子也忒大了,她不过是去竞拍一套衣物和布偶,最多也不过几百万两银子,来福居然就给她弄来五六千万两黄金? 可是,这是黄金啊!几乎可以买下一个小国的黄金。 娘馁!来福他们这是把国库都搬空了吗? 就算她出生在富可敌国的李家,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黄金白银啊? 又是激动又是害怕,李贵妃美丽的小脸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瞪着眼睛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风一直在留意李贵妃的神态,见她激动害怕得几乎要晕过去,一双眼睛却贪婪地死死盯着口袋,眸中登时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视。 贪财的女子如风见得多了,小姐就是一个。 只要一看见黄金或者银子,小姐的眼睛都会发绿。 可是,就算小姐对着金银珠宝眼馋得流口水,也从来没有露出过这么猥琐叫人厌恶的表情。 因为小姐的贪财,更多的是对金银珠宝的欣赏和认可,还有尊重。 扫向整整齐齐跪在地上的野战军,敛去眸中情绪,如风恭敬谄媚地唤道:“娘娘?娘娘?” “啊?”李贵妃猛地一哆嗦,身上竟惊出一身冷汗,“来福,他们……他们真的是我二哥的人?你不会搞错吧?” “奴才面见二将军,才领来了这些死士。 便是娘娘不认得他们,也该认得二将军的腰牌。” “是,是,腰牌我自然认得。 只是……只是……这些黄金不能放在这里,会被人发现的……” “那是自然!”如风压低声音道:“这么多黄金,非但不能放在落梅宫,也不能放在将军府,但凡与娘娘有任何关联的地方都不能放。 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给娘娘引来杀身之祸。” “那怎么办?”李贵妃早已惊得失了方寸,低声喊道:“要不?你们再把它们送回去?” “送回去?”如风一头黑线,这李贵妃当真是只有贼心没贼胆的猪。 “既然已经取来了,哪里还有再送回去之理? 再说,我们去取金子,都用了将近两个时辰,天很快就要亮了,难道娘娘想让我们被当场抓住? 娘娘认得二将军的贴身腰牌,只怕,其他人也认得。” “那,那你说该怎么办?” 李贵妃原本就被这些突如其来的黄金吓得六神无主,此时再听如风这么说,只觉得自己盗来的不是黄金,而是催命符。 一时间慌了神,死死揪住如风的袖子,就是不松手。 任由她拽着,如风从容道:“娘娘可还记得奴才今日在城中买的那个宅院?它离奇珍楼很近。 奴才擅自做主,在地契上留的乃是皇后身边腊梅姑姑的名字。 娘娘如果放心,就让这些死士将黄金送去那里,奴才现在就带几名心腹跟过去守着。 待明早娘娘前往奇珍楼,可先来小院查阅一番。 倘若少了一锭金元宝,奴才愿提人头来见。” “那个小院……安不安全啊?” 蹙起眉,异常严肃地看向李贵妃,如风一字一顿道:“娘娘尽管放心,倘若真的东窗事发小院被人发现,奴才自然会将一切都推到皇后身上。”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拍拍如风的肩膀,李贵妃终于放下心来:“你不愧是我李府出来的人,有勇有谋,当真难为你了。 来福!你尽管放心,倘若你有个好歹,本宫一定会善待你的家人。” “扑通!”如风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多谢娘娘美意!” 说完,带领一干野战军,如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落梅宫…… 所谓腊梅姑姑的小院内,纪青灵一干人正在耐心等待。 这个小院乃是他们刚来到宛京当日就购置下的,不过,昨日办了个手续,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地契上的名字换成了腊梅姑姑。 “来了!”随着冷夜的一声轻忽,十余道黑影如同大鹏鸟般,悄无声息地从天而降,每一个身上,都背着一只硕大的口袋。 然而,他们落地后,二话不说,放下口袋又飘然离去。 如此进进出出,不知道每个人来回跑了几百趟,终于在黎明前,将全部口袋都背进了院子。 纪青灵将他们迎进屋子,亲手奉上一碗碗热茶。 “兄弟们!辛苦你们了!” “小姐!”如风的眼睛闪闪发亮:“这些黄金,五千万两只多不少,这次咱们可赚大发了。” “呵呵!”纪青灵掩唇一笑:“别光顾着高兴,你们可将尾巴扫干净了?” “扫干净了!”野战军异口同声道:“外面的箱子,我们一个也没动。 我们取走的都是最里面的箱子,而且,我们只取了三分之一,还将背去的石头全部留下了。 守门的侍卫们皆知道太后和皇后派人盗取过银子,自然不会往细里看。 外面那么多箱子都完好无损,他们也不会怀疑其他。 横竖还有左右丞相这两个目击证人顶着,谁也不会想到我们头上。 估计这段时间,人人都会想着法子避开国库,谁还会进去查看?”“嘿嘿!”如风忍不住笑起来:“小姐的法子当真好,倘若我们也像那些太监一样,不但盗走银子,连箱子也一并盗走,估计这会子,左右丞相和那些侍卫们都上吊了……” 第784章大爱无疆 纪青灵笑道:“便是眼下这样,他们也迟早得上吊。” “上吊还是好的……”始终没说话的肖慕突然道:“作为看守国库大门的侍卫,居然和太后皇后串通起来监守自盗,当真十恶不赦。 而作为一国丞相,由皇帝授命的监国。 明明瞧见了这场监守自盗的闹剧,却为一己之私视而不见。 西京国有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臣子,灭亡乃是天意。” “没错!是天意!”纪青灵随声附和:“自掘坟墓,不值得同情!” “小姐?”如风抠抠脑袋,“这么多黄金放在身边乃是祸害,咱们要不要连夜运出城去?” “嗯!必须连夜运出去。”转头看向机动团团长溟烈,纪青灵问:“这院子下面的地道可挖好了?” “挖好了!”溟烈拱手道:“虽然有些潮湿,但很坚固。 属下之前亲自走了一趟,直通城外。” “如此甚好,小姐!”如风喜道:“马车早都在城外等急了,咱们现在就背出去装车,赶紧运回皇城?” “如风?黄金不运去皇城……” “啊?不运回皇城?”如风尚未接话,冷夜便惊道:“王爷眼下正需要银子装备虎贲军,王妃您……” “我知道墨白现在急需银子,可是,宛京距离皇城实在太远了。 五千万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即便你们和野战军每个都善于伪装,又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保证押运的途中不出现差错。 再说,这十天来,我们雇佣马车往城外安置,虽然做得很隐蔽,但数量实在太多了,动静亦不小。 宛京城内高手如云,万一有人稍稍用心,就会顺藤摸瓜找到我们。 届时,丢了黄金都是小事,若因黄金被盗引起梁帝的戒心,只怕会影响整个战局。 所以,我们得将黄金就近运走,越快越近越好。” 冷夜蹙眉:“那王妃……” “我自有分寸!”打断冷夜,纪青灵道:“溟烈!还得再辛苦你们野战军一趟。 你现在就带着机动团的所有战士背上黄金由密道离开,待出了城,赶紧装车。 然后你们每人都扮作车夫,由你带队,亲自押送黄金奔赴羌荣国。 记住,出城后,一定要走云腾给我们开辟的专道,以确保黄金万无一失。” “啊?王妃(小姐)?”所有人都惊呼起来:“你要把这些黄金送给羌荣国?” “嗯!”点点头,纪青灵站起身,“或者说,一部分送给云腾,另一部分让他先代为保管……” 始终一言不发的肖慕突然问道:“青灵?此话怎讲?” 看他一眼,纪青灵道:“此番与西京之战,云腾足足备战了六年。 六年来,他究竟耗资多少,恐怕连他自己都数不清。 羌荣国君对此颇有微词,所以才会让云腾在石油和煤炭的开采中陷入被动局面。 咱们必须要在战前给云腾送上一份大礼,巩固他在羌荣国的地位。 只有这样,老羌荣国君才会全力支持云腾打这场仗。 最最重要的是,和西京之战,羌荣士兵乃是主力和先头军。 便是沙漠丛林两用作战车,也是他们建造,最后却有一部分要调给我们使用。 殊不说咱们和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单就说冲锋陷阵的羌荣国士兵们,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他们也有父母妻儿。 倘若他们在这场战争中替我们牺牲或者受伤,我们有义务多给他们一些补偿。” 众人震惊,五千多万两黄金啊! 世人都说智亲王妃乃是贪财之辈,便是一点点蝇头小利都不会放过。 可是今日,他们才知道,面前这个女子,究竟有多么大方大气。 见众人都呆愣愣地瞧着自己,纪青灵笑道:“你们也不用太心疼,这便宜我不会让云腾白占,迟早会让云腾还回来的。 再说,我也没说这五千万两黄金都给云腾,他估计一下子也用不了这么多。 梁帝在黑山一带驻兵,却让惠公主去盛轩王朝和亲。 可见,他暂时还不想和盛轩王朝开战。 但我们一早就计划与云腾里应外合,所以,不管他讨好还是开战,这场仗都打定了。 我们势必要将大决战的战场控制在黑山一带,这样,伤亡和损失都是最小的。 黑山山系大部分位于羌荣国境内,咱们与其浪费人力物力时间把黄金送回皇城,还不如先留在云腾那里,等大决战开始时,咱们的大军轻装上阵,从云腾那里就地取用。 所以溟烈,你去了之后,亲口告诉云腾。 这五千万两黄金,他至少得给墨白留下一千五百万两,作为最后大决战时虎贲军和我们野战军的粮草物资储备。 白白送给他们三千五百万两黄金,相信这么好的事情,不止是云腾,羌荣国君也会高高兴兴地配合。 对了,留一袋金子,便于明早李贵妃来查看。 冷夜,你待溟烈他们最后一趟黄金运完后,就启动机关,将地道封掉。” 满以为一番话说下来,大伙儿肯定会赞同,不想,众人却仍像是没反应过来,依然瞪着眼睛瞧着她。 揉揉鼻子,纪青灵不大确定道:“那个,当然,这些金子是你们拿回来了。 你们若是实在舍不得,每人可以先拿一点。 不过,别拿得太多,留下的这一袋都够麻烦的,若弄个十袋八袋,估计我们还没进入黑山山系,就被梁帝的巡逻兵发现了……” 如风的鼻子有点发酸,不管是盛轩王朝还是羌荣国和西京国,自古以来,谁会拿自家银子补贴别人? 便是友好邦国,那也只是说说而已。 一旦遇到真正的麻烦,还不是照样大难临头各自飞? 只有小姐才这么轴这么实诚,只要认定了某个人是朋友,便会掏心窝子对他。 也只有小姐才那么仁慈,那么博爱,将别国的将士也当做自己的兄弟。 所谓大爱无疆,所谓共建和平,大抵也就是如此吧? 作为亲卫部队的野战军,个个骄傲得满面通红。 这就是他们誓死追随的小姐,多么善良,多么大气,多么有魄力。 说什么小姐贪财,说什么小姐狡诈。 这世上可有像小姐这样,狡诈得堪称可爱,贪财得令人动容的女子吗? 小姐所思所想,每一样都是为了天下百姓啊! 只有小姐,才能真正做到无国界不歧视,做到人人平等。 只有小姐,才能真正做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也只有小姐,才能真正将视金钱如粪土演绎得如此纯粹。 这样的小姐,让他们怎能不爱戴,怎能不向往。每个人都热血沸腾地看着纪青灵,唯有肖慕,明月秋水般的冷清容颜上隐着一层淡淡的忧虑…… 第785章漏了一个 没错,青灵确实大手笔。 便是他肖慕,也自惭形秽自叹弗如。 可是,这份大气,很有可能为她引来杀身之祸。 别以为梁帝那么好糊弄,别以为宫里真的没有一个清醒之人。 青灵移花接木嫁祸于人的法子固然好,但今晚的动静实在太大。 宫里有那么多双眼睛,便是野战军的身手再好,这般来来回回近处几百回,也不能保证没有一个人看见。 还有这院子,还有城外那上百辆马车,不暴露则已,一旦暴露,他们这区区一百多号人,还不够西京人一人一脚踩的。 青灵的整个计划都是在铤而走险,是在钻时间差的空子,容不得一丁点误差发生,全盘下来,能成功几乎就是奇迹,他怎么想怎么觉得心惊肉跳。 咬咬牙,肖慕道:“青灵?咱们的计划本来就是调虎离山,让梁帝还朝,那又何必非要等什么拍卖会了? 要不这样,咱们跟着机动团一起,连夜就带着黄金跑路吧?” “嗯!啊?”纪青灵瞠目结舌。 她怎么也想不到神仙般的肖慕先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黄金虽然是机动团从国库中背出来的,但主谋却是李贵妃。 虽说最后,这些黄金还是会回到自己手里,但直接带着黄金跑路那叫盗窃。 而参加拍卖会,经过李贵妃之手拿到黄金,那叫买卖。 一个合法,一个不合法,性质能一样吗? “肖慕先生所言差矣!”冷夜道:“咱们此番来西京,是为了打探消息。 调虎离山的目的乃是为了有充足的时间,更安全地潜入黑山腹地。 倘若此时暴露行踪,梁帝只需一声令下,在宛京通往黑山山系的路上设卡,就能使我们腹背受敌。 但若由李贵妃做替死鬼,便会引发西京朝堂纷争。 梁帝登基以来,从不提立储之事,朝堂之上本就有不少质疑声。 而他生性多疑,又残忍暴戾,此时后院起火,哪里还顾得上与羌荣太子对峙?更别提拦截追杀我们。 说不定他担心自己地位不保,一时半会还想不到我们呢!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咱们不过冒险在宛京城内再多停留几个时辰,却有可能多争取到一两个月的时间。 有了这一两个月,便是黑山山系中的老鼠,也被我们挖出来了。” “冷夜说得没错!”纪青灵点头,“我们此番前来,本来就是冒险,身份暴露得越晚对我们自身而言,就越安全。 咱们能拖一天算一天,那样,不仅仅是我们自己的安全有保障,云腾那里,还有跟随惠公主前来的使团,都会安全许多。” “还是不妥,太冒险了!”肖慕摇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纪青灵轻叹:“五千万两黄金,岂是那么好得的? 不过,既然我决定了要,就算这是一过夹生饭,我们也必须把它吃下去!” 肖慕蹙眉:“可是,你想过没有,溟烈带着机动团全部离开了,就剩下你我和冷夜、如风。 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谁来护你周全?” “怎么可能只有冷夜和如风,那不是还有闻音门吗?” “闻音门的人身手不一,大多都是草莽出身。 这两年由云威整顿,情况虽然有所改善。 但家大业大,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 那个,她是联合国秘书长吗? 难道一个冷夜,一个如风,外加宛京所有闻音门门徒保护她还不够,还要再弄个机动团保护她? “肖慕?我知道你担心我。 但是,当年你、我、墨白和云腾,我们四个人都闯过来了。 眼下换做你、我、冷夜和如风,难道就走不下来? 我觉得,冷夜和如风的武功,也不比墨白和云腾差多少……” 话音未落,却听角落里一人瓮声瓮气道:“你们一个个在这妄自菲薄,难道我就不是人,护不得小姐周全?” 众人同时扭头,唰地一下看过去。 待看清楚是谁,心中同时腹诽。 卧槽!这还有一个,怎么把他忘掉了啊? 说话之人正是云威。 之前他像根沉睡的木头一般,隐在角落里,谁也没有注意他。 此时,他突然出声,大伙儿才意识到,这里还有个低调的高手。 肖慕微愣,看着云威的目光幽深难测。 说实在的,这次出来,他总觉得怪怪的。 在他的记忆里,冷夜和如风都不爱说话。 冷夜的性格和沈墨白有得一拼,是那种看你一眼,就能把人冻死的面瘫脸。 如风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存在感,除了他和青灵外,对谁都爱理不理的,连凤栖都不例外。 云威虽然也不大喜欢说话,但性格腼腆温和,在他身上,基本上感觉不到冷夜和如风身上的那种冷傲。 相比之下,三人中,云威倒是话最多的一个。 可这次来到宛京,不知道因为这两天让冷夜和如风假扮管事和来福,他俩太入戏还是怎的,冷夜和如风的话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就像方才,他二人情绪外露,都可以顺畅地跟青灵开诚布公地讨论计划了。 偏偏云威,自从离开皇朝后,就像是变了个人。 一路上不怎么说话,也不爱笑,对谁都冰着一张脸,仿佛每个人都欠了他的钱似的。 这就算了,这几天在宛京更好,别人找着事情来做,忙得焦头烂额。 可云威呢?仿佛成了以前的如风,变得没一点儿存在感,弄得他和青灵都把云威忘掉了。 肖慕再想想,又觉得云威一直都在青灵身边,如影随形,倒是比贴身侍卫还要尽忠职守。 这种认知怪怪的,但肖慕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只是,方才听到云威冷不丁冒出的这句话,他眼皮一跳,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是他吗?是那个人吗?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眼见肖慕看向云威的目光中已浮现出敌意,纪青灵赶紧轻咳两声道:“云威说得没错,还有他呢! 肖慕?咱俩虽然不会武功,但云威、冷夜和如风却都是高手。 你觉得,他们三个保护我们两个,还不够吗?” 肖慕的思维猛地被打断,身上冷清的气质也随之敛去。 若有所思地再看云威一眼,他冲纪青灵笑笑:“够了……” 既然再没有异议,大伙儿各就各位,溟烈带着机动团的战士们背着黄金钻地道出城,远赴黑山送金。 如风留守小院,一边善后,一边守护这些关系重大的千百袋“黄金”。纪青灵则与肖慕、云威和冷夜一起,回到了小医馆…… 第786章暗算流拍 七月初七,一年一度的七巧节。 即便是全民皆兵的宛京城,一大早也张灯结彩,到处都显得喜气洋洋。 虽然一夜没睡,但纪青灵、肖慕五人的精神却很好。 洗漱好,分别易了容,五人便拿了邀请帖直奔奇珍楼。 本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够早了,没想到,还有人比他们更积极,奇珍楼居然人满为患。 见小厮避开大厅将他们往后堂引,纪青灵不由问道:“小二?你们奇珍楼今日提前开张了吗?怎么这么多人?” 小厮笑得异常讨好:“哪能啊? 这些人都是听闻今日布衣天下的孤品布偶要在奇珍楼公开拍卖,特意赶过来的。 有很多呀,昨天半夜就来砸门了,说是就算拍不到孤品,也想见见布衣天下的老板娘呢!” “啊?”纪青灵瞠目结舌。 难怪小厮要将他们往后堂引,冒出来这么一大群看热闹的人来疯,他们几个若是大大咧咧地走进去,指不定没几分钟,就被人撕碎了。 一想到二十一世纪那些疯狂的球迷,纪青灵就觉毛骨悚然。 奇珍楼的老板很会做生意,为了表现出买卖公平,他们设置的拍卖会现场与二十一世纪的有点类似,没有雅座包厢,所有人都坐在大厅里。 不过,客人并不是一排排坐着。 而是十人一桌,十人一桌地围坐在八仙桌前。 每桌边上都站着两名丫鬟或者小厮,用来记录客人们每次喊出的价格。 这阵容,看起来不像拍卖会现场,倒有点像是来吃酒席的。 小厮将纪青灵一行带入的后堂,却是一个类似于歌剧院的看台。 不过这个看台很隐蔽,他们看得到大厅的情景,大厅里的人却看不见他们。 纪青灵等人刚坐下来,就听老板朗声道:“诸位客官?鉴于今日情况特殊,我们奇珍楼重新调整了拍品的顺序。 第一件要拍卖的东西,乃是布衣天下的设计大师亲手缝制的一套衣物。 这衣物的妙处,相信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在下就不再重复了。 不过,这套衣物乃是大师生前缝制的最后一套。 比之前缝制得哪一套都要华丽,都要妙趣横生。” 说罢,一挥手,小厮们立刻端上来一只璀璨的水晶匣子。 匣子虽然透明,里面的东西却用红布遮着看不见真容,平白给拍品添加了无穷无尽的神秘。 众人的兴趣登时被勾了起来,“这不是奇珍楼的七彩水晶匣吗?” “是,是,正是奇珍楼的七彩水晶匣。” “能盛放在七彩水晶匣内的拍品,绝对是有市无价的稀世珍宝。” “看来,这件衣物,是今日拍卖会的压轴宝贝啊!” 众人尚在感叹,便听老板中气十足地喊道:“这套衣物的底价为一千万两黄金,现在开始报价!” 一千万两黄金?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现场顷刻间变得鸦雀无声。 今日来参加拍卖会的人,基本上都知道昨日在布衣天下门口,有人曾喊出五百万两黄金求购大师最后一批孤品的事情。 虽说东西进了奇珍楼,价格就会往上翻,他们来之前也做足了心理准备。 但一开口就是一千万两黄金,是不是也太狠了点儿? 要知道,昨日喊出的五百万两黄金,乃是要购买大师这批孤品的所有货物,而不仅仅是一套衣物。 现在一上来就是一千万两黄金,后面的孤品岂不是都买不到了? 在座有六成都是女子,布衣天下不面世的衣物她们中很多人都听说过,有甚者还见过,唯独没有穿过。 只要一想到这衣物的妙处,她们就觉得舍不得。 众人正陷入纠结之中,纪青灵却微微蹙起了眉。 她前两日和奇珍楼老板洽谈时,明明谈的保底价格是五百万两黄金,最高价格才是一千万两黄金。 而且,这套衣物是作为压轴拍品,放在最后拍卖的。 这老板不但贪心,一上来就是一千万两黄金,还本末倒置,将衣物放在了第一个,这是存心想让她流拍么? 一想到流拍的后果,纪青灵心头倏地一惊。 奇珍楼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想进来参加拍卖的客人,都必须先缴纳五十万两银子的入场费。 可拍品的持有者,在被老板验完货后,却不需要缴纳任何前期费用。 只等竞拍的商品卖出去后,给奇珍楼提成百分之一的佣金就行了。 这个规定对于竞拍者虽很苛刻,但对于拍品的持有者,却是给足了优惠政策。 只是,那日和老板洽谈时,老板不经意间提了个附加条件。 那就是如果拍品流拍,纪青灵要支付计划最高价的百分之五十作为佣金。 也就是说,这件衣物若是以计划最高价卖出去,奇珍楼可以得到十万两黄金的佣金。 但若流拍,纪青灵就需要给奇珍楼支付五百万两黄金的佣金。 十万两黄金和五百万两黄金都多大差距纪青灵不是不知道,但她当时信心满满,哪里会去考虑什么流拍? 再说他们初来乍到,第一次在宛京出现,老板害怕承担风险也是人之常情,她可以理解。 所以,没多在意就一口答应了。 此时才惊觉,这老板整个就在给她下套,目的就是想从她这里骗取佣金。 面色一沉,冲冷夜丢了个眼神,冷夜便出去了。 不过转眼间,冷夜又进来了。 俯首在她耳边,冷夜低声道:“王妃所猜不错,今日拍品的持有者,都与老板签订了附加协议。 一旦流拍,每个人都需给奇珍楼支付百分之五十的佣金。 不过,这百分之五十的佣金奇珍楼只得不到一成。 其余,全部都要上缴国库。 另外,属下方才还看到,在咱们隔壁,还有一个隐蔽的看台。 瞧门口侍卫的打扮,像是左右丞相的人。” 呵!纪青灵笑了。 什么拍卖会,什么奇珍楼,居然是靠流拍进行讹诈的小人,原来这就是梁帝筹备军资的办法。 这狗皇帝居然想空手套白狼? 远在黑山一带驻守的梁帝突然打了个喷嚏,甩了旁边的侍卫一连鼻涕。 悻悻地用衣袖擦了擦鼻子,他心中暗道,难道这几日没休息好,感冒了? 这一次纪青灵着实冤枉梁帝了,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法子并非梁帝提出来的,而是左右丞相自己想出来的。 要说左右丞相为什么会突然出这种幺蛾子,原因很简单,明哲保身呗! 自从梁帝离开宛京之后,这后宫基本上就乱了。要么说这世上唯有女子和小人难养也,这女子胆子大起来,当真可以包天…… 第787章空手套狼 才多久啊?敬事房的银库就被这些女人们搬空了。 现在,太后和皇后又将手伸进了国库。 虽说法不责众,就算东窗事发,皇上也不能将满朝文武都砍了。 但这事情到底闹得太大,只怕皇上到时候会找几个替罪羊杀一儆百。 作为执政监国的他们,只怕要首当其冲。 这次竞拍的拍品,有很多都是皇上从各宫各主那里讹来的珍品。 既然这些女人无视他二人的威压敢偷皇上的银子,那么,他们再将计就计,让她们乖乖将银子吐出来好了,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不是? 他二人倒是没专门针对纪青灵,只不过纪青灵恰好赶上了而已。 左右丞相的算盘打得当真精细,今日的所有拍品全部流拍,他们就可以白得无数银子。 待过几日,再开一场拍卖会,又是一笔巨额银子。 那样,岂止是敬事房的银库和这两日失窃的国库,便是再修建一个国库,只怕都会被装满。 届时,多出来的银子,他们还能充盈自家银库,那岂不是一箭双雕名利双收的好事? 左右丞相的计谋阴险狡诈,大多数人都没考虑到流拍的问题,只是被老板报出的天价惊得目瞪口呆。 正当纪青灵频频皱眉时,大厅里突然有人喊道:“我出一千一十万两黄金!” 一千一十万两黄金?这谁啊?如此财大气粗却这般精打细算? 纪青灵定睛一瞧,登时乐了。 能坐在如风身边的,还有谁啊? 小样!戴着幕篱又如何? 难不成乌龟披了件马甲,就能变成老虎? 女子这声喊价一下子就将现场凝固的气氛打破了,众人在惊叹这女人有钱的同时,也十分鄙视。 一千万的报价,哪有人十万十万加价的?这女人分明就是个土包子守财奴。 不过,这种加法当真让人满意,他们都是各国各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岂能让这个女人占了先机? 豁出去了。 立刻有人跟着报价:“我出一千二十万两黄金!” “我出一千三十万两!” “你们都别跟我争了,我出一千一百万两黄金!” “我出一千二百万两黄金!” …… “我出两千万两黄金!” 李贵妃的话一喊出来,现场再次陷入沉寂。 这女人好大手笔,方才,是她第一个开口加价,一张嘴,居然才加了十万两黄金。 可是现在,她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居然一下子就加到了两千万两黄金。 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参加过拍卖啊? 唉!两千万里黄金,就算这套衣物全是珠宝缝制的,也实在值不了这么多钱。 算了,土包子就是土包子,就让她买去吧! 如风坐在李贵妃身后的一个小圆凳上,差点捂住嘴笑起来。 以他的身份,今日是没有资格坐在这里的。 只是,早上李贵妃跑去小院查看完黄金,竟有些胆怯。 和他商量,让他参加竞拍报价,她只坐着旁观。 他原本还在思忖着,怎么报价才算合适,该不该用小姐教的法子,五十万两五十万两往上加,没想到这个女人自己就先坐不住,开始喊价了。 这般也好,反正大家都是空手套白狼,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李贵妃刚喊出两千万两黄金的天价就愣住了。 看见那么多人竞拍孤品衣物,她生怕花落他家,想都没想,便喊了出来。 现在没人跟着竞拍了,才惊觉自己太冲动了,直后怕得满身冷汗。 强压下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她凑向如风低声道:“来福?本……本宫是不是报价太高了?” “娘娘确实心急了点……”如风的声音很平静,面上亦看不出任何表情:“不过,价高也有价高的好处。 那些一点一点往上加的人,都会心生怯意。” “可是,后面还有孤品布偶……我是说……咱们的黄金还够吗?”李贵妃都要哭了。 都说祸从口出,她在后宫多年,平日便是恃宠而骄,也不会这么没脑子,这两日倒是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 “娘娘多虑了!”如风安慰她:“咱们最起码有五六千万两黄金,两千万两,还不算伤筋动骨。 不过,等会儿拍卖布偶时,娘娘且不可太心急,以免把价格一下子拔得太高,最后入不敷出。” “嗯嗯!我记住了!” 惶恐下,李贵妃连本宫都忘了说了。 左右丞相坐在后堂看台上,只觉惊心动魄。 打死他们,他们也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两千万两黄金呐!便是招兵买马,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都够了,怎么可能会有脑残的去买一套神马小衣衣? 明明就是算计好的流拍啊?怎么就开始竞相报价,而且飞涨到这样的价格了涅? 亲们?乃们都疯了吗? 二百万两黄金的佣金虽说也不少了,但和五百万两根本没有可比性。 眼见老板手里的惊堂木就要落下,左右丞相同时站起身惊喝道:“等等……” 然而,有个更高调,更响亮的声音与他们的同时响起,一下子就把他们的声音盖掉了:“本公主出两千一百万两黄金!” 哇塞!纪青灵咽了下口水。 要不要这么给力?这谁啊? 待看清楚来人,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惠公主?喊出两千一百万两黄金高价的,居然是惠公主。 这个女人不是还在返回西京的路上吗?她怎么会突然跑到拍卖现场来? 如果她已经回到了西京,那么,盛轩王朝的使团又在哪里? 虽说那些使团大多是沈明轩的人,但装扮成她和肖慕等人的,却都是自己人。 不管是谁的人,都是盛轩王朝人氏,都是同胞。 此时若突然出现在宛京,不但打破了她的计划,还有可能成为全部计划的替罪羊。 肩膀上突然多出来一只手,回头,正对上云威黑玉般深沉的眼睛。 “小姐莫急!今早闻音门探得消息,使团尚未走到云城。 惠公主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和我们一样,都是单独出发的。” “哦!”松了口气,纪青灵问:“闻音门那里可将消息传递出去了?使团有没有防备?” “都安排妥当了,小姐尽管放心!” “嗯!”转头看向身边的肖慕,纪青灵问:“惠公主突然出现,肖慕?你怎么看?” 元芳?你怎么看? “别担心!”牵过她的一只手包在掌心,肖慕淡淡一笑:“惠公主急着返回,应该是想恶人先告状。 此女虽骄横无礼,却没什么心机,不会成为大患。 至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呵……”肖慕唇角的笑容突然放大了:“那就要问青灵你自己了。” “问我?我从未跟她……唔!”突然想起一件事,纪青灵话音一顿,眼睛倏地瞪圆了…… 第788章草包公主 她想起来了,肉团子在忘忧谷的时候,曾经兜售过她不要的一些物品。 里面,居然有她穿旧的几件小衣衣。 为了这件事,纪青灵曾经将肉团子狠狠揍了一顿。 满以为这件事到此了结了,哪想,回到皇城的那几天,因为妖孽夫君的贪吃,他们忽略了肉团子。 这坑爹的小坏蛋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将他们换下来的两套脏衣服偷偷拿出去卖掉了。 至于卖给谁了纪青灵还真不知道,不过,据云威打探来的消息,似乎卖了个大价钱。 当时,她沈墨白想方设法都没撬开肉团子的嘴巴,没办法,只好将肉团子关了禁闭。 临行前,肉团子还没出关呢! 话说,被肉团子卖掉的,不仅仅是她的衣服,还有沈墨白的。 嗬哟!这儿子到底是怎么进化的啊?怎么那么邪恶涅? “糟糕!”突然想到一件事,纪青灵甩开肖慕的手道:“倘若惠公主就是煊儿宰的那个冤大头,那她势必见过这种衣物。 要是让她将拍品买回去,我们的计划很有可能会暴露。” “没错……”肖慕轻声道:“所以,惠公主留不得了!” 看着淡定从容明月秋水般的肖慕,纪青灵猛地抽了口凉气。 肖慕的表情依然很温和,唇角还带着笑意。 那双清澈通透的眼睛依旧和以前一样,干净得不带任何杂质。 一如她心目中的那个肖慕,仁慈善良,温暖如春。 可是,就是这样美好的肖慕,却眼睛都不眨,甚至笑意盎然地告诉她,惠公主留不得了。 明明知道肖慕说的乃是实话,但纪青灵心里还是十分难过。 他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啊! “肖慕?对不起……”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肖慕轻声道:“这是战争,不是儿戏。 倘若有人会影响整个战局,那么我们别无选择。 因为,我们要保护更多的弱小,以及无辜者。” 没错,肖慕说得没错。 可能是这两年和沈墨白的日子过得太幸福,也可能是内心已接受了沈墨白是西京人的身份,她对西京人也开始多出了一份怜悯。 这种时候,这样的烂好人心理着实要不得。 “嗯!我知道了!”点点头,纪青灵轻唤道:“冷夜?” “属下在!” “今日的拍卖会一结束,你就设法除掉惠公主。 记住,别忘了把她从煊儿手里买的东西一并毁掉,做干净些漂亮些。 反正李贵妃已经替我们背了黑锅,那就让她再背一个吧!” “诺!” 冷夜话音刚落,便见大厅内的李贵妃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指着惠公主怒道:“你怎么回来了?居然不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跑到这里来胡闹,成何体统?” 这句话直接暴露了她的身份,登时满场哗然。 左右丞相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给人揭掉了,有没有搞错啊?怎么是这两位姑奶奶? 一个是皇上最疼爱的同胞妹妹,另一位是长盛不衰的后宫常青树,哪个都是横着走路的,哪个都是胆大包天的。 他们这回是不是没算计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李贵妃此言差矣!”惠公主像只高傲的孔雀一般,被众星捧月地走到最前面的桌前坐下,冷冷一笑:“皇兄不在,你擅自出宫才是有失体统,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本公主? 再说,这里是拍卖会,可不是你横行霸道的落梅宫。 从来参加竞拍者都不分尊贵低贱,谁有钱都可以来,价高者得,公平得很。” 纪青灵几乎要给惠公主鼓掌了。 这女人虽可恶,话却说得爽快,若不是不在同一阵营里,她倒不介意好好指点调教她一番,让她也变成人见人爱的女子。 奇珍楼的老板乃是一人精,但见两位惹不起的主儿要掐起来,赶紧上前道:“今日乃是拍卖会,两位来到奇珍楼,为的就是买回自己喜欢的东西。 既然目标一样,又何必自寻烦恼? 倒不如像公主说的那样,公平竞争,价高者得。” “对对,公平竞争,价高者得!” “没错,进了奇珍楼的门,就没有高低贵贱,也不分贵妃公主,公平竞争,价高者得!” “那是,今日在这里坐的,哪个不是身世显赫?贵妃公主也没什么了不起,谁有钱谁才老大!” …… 看看四周高喊的众人,李贵妃闷哼一声,悻悻坐下:“公平竞争就公平竞争,难不成本宫还怕了你? 不就是两千一百万两黄金吗?本宫出两千二百万两黄金!” “你……”惠公主一瞪眼睛:“本公主出两千三百万两黄金!” “两千四百万两!” “两千五百万两!” “三千万两!” “哗!”现场炸开了锅,三千万两黄金呐! 太有钱了,贵妃就是贵妃,便是皇帝的亲妹子又有什么了不起,哪有小老婆值钱? 倒是没人想,若是梁帝知道自己的小老婆花三千万两黄金买了一套小衣衣,不知道会不会把李贵妃拍死。 惠公主不喊了,眉头紧皱,她娇艳的小脸变得铁青。 她此时并没将拍卖的这套衣物和自己从皇城买的那两套脏衣服联想到一起,毕竟,她当时买下那两套衣物是因仰慕智亲王。 那时候,她还没见过沈墨白,买那两套脏衣物也是为了了解智亲王夫妇的喜好。 只是,买回来之后,仅闻着沈墨白脏衣服上混合着男人特有气息的冷香,她就觉得心猿意马情难自制。 所以,竟忘了自己的初衷。 因为对沈墨白存了心思,自然先入为主地讨厌纪青灵。 当日,纪青灵特殊的小衣衣虽也引起了她的兴趣。 但只要一想到那女人是沈墨白的妻子,而这些衣物是那女人穿过的,她便心生厌烦,恨不得将这些脏衣服丢得远远的。 贴身丫鬟极有眼色,见她厌恶纪青灵的脏衣物,便自作主张地拿出去烧掉了。 这件事成了惠公主的心病,尤其是在御花园见过沈墨白的真容之后,她对沈墨白更是朝思暮想, 就连这一路上匆匆骑马赶回来,她都将沈墨白的脏衣服抱在怀里片刻不离。 惠公主只想尽快飞回西京和皇兄商量,让皇兄对盛轩王朝宣战,逼迫沈墨白娶她。 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小算计,岂会想起纪青灵的那些衣物? 眼下,坐在拍卖会现场,她敢喊出天价,乃是因为身后有母后和皇嫂帮衬。因为,昨晚她赶回来偷偷见过母后和皇嫂…… 第789章芭比娃娃 当时母后和皇嫂要她趁皇兄不在之机,帮助扩张嫡皇子的势力。 她惠公主作为姑姑,自然要帮自家小侄子。 不过,她提了个要求,那就是让母后和皇嫂支持她参加今日的拍卖会。 别以为惠公主真的是个恃宠而骄的草包,西京国的女子确实没什么地位,但她不一样。 梁帝之所以疼爱她,不仅仅因为他们一母所出,还因为惠公主能征善战,实在是梁帝手下的一员虎将。 只是,每回上战场,她都经过易容,以其他身份出现。 所以,只有极个别人知道惠公主的真本事,外人都以为她是个骄横跋扈的草包公主。 正因此,在盛轩王朝的宫宴上,被智亲王小世子一招就折断了手臂,惠公主才更加留意这一家人。 从皇城返回西京之初,她时时刻刻都盯着纪青灵。 这么盯着盯着,就发现了问题。 传闻智亲王妃为人随和,从不欺压下人,凡事都身体力行,不喜欢吆五喝四。 可是,自从离开皇城后,纪青灵便始终不出车辇,什么事情都由身边的丫鬟侍卫们代劳。 原本女子出行,有这样的反应也没什么奇怪,但惠公主就是觉得车辇中的人不是纪青灵。 她自幼生长在皇家,绝非肖慕所言那么缺心眼儿。 有了疑惑,自然要去证实。 但她又不能直接跑去推开纪青灵的车门,把人家的脸皮揪下来看看。 所以,留下一名心腹丫鬟扮做自己的模样跟随使团,惠公主自己则提前一步,率亲卫赶回了宛京。 她有种预感,纪青灵一定已经在宛京了。 才一到,探子便将这段日子宛京城内的大小事如实地汇报给了她听。 惠公主的第一反应就是此事和纪青灵有关,所以,才有了昨夜和太后皇后之间的密谋,也有了今日奇珍楼之行。 她本来是想看看,所谓的布衣天下,背后的操纵者究竟是不是纪青灵。 哪想,一进门就听见李贵妃石破天惊的报价声。 就算李家再有钱,再富可敌国,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两千万两黄金助李贵妃买一套衣服。 惠公主敏感地察觉到李贵妃的财大气粗有猫腻,难不成李贵妃的黄金,和母后、皇嫂的一样,也是从国库中盗来的? 所以,她故意捣乱,和李贵妃竞拍,就是想看看李贵妃到底有多少实力。 可是,当真让她大跌眼镜,这个女人居然报出三千万两黄金的天价。 惠公主几乎能断定,李贵妃手里的黄金,就是从国库中盗来的。 敢这般大张旗鼓地参加竞拍,若是这女人脑子没坏掉,那便只有一个解释,李贵妃给自己找好了替罪羊。 想到昨晚去母后宫里,正好遇到一群太监在抬箱子,惠公主顿时恍然大悟。 李贵妃居然准备嫁祸于人,要害死母后和皇嫂。 心头顿时升起杀念,李贵妃必须除掉。 惠公主这里心思百转暗自算计,奇珍楼的老板那里惊堂木已落在了桌上。 一锤定音,这套神秘又稀世罕见的孤品衣物是李贵妃的了。 惠公主心头微震,不过一瞬间,她又平静下来。 反正李贵妃已经是她眼中的一只死鸟,就先让她蹦跶一会儿吧! 待她死后,再杀了布衣天下的老板娘,东西照样是自己的,黄金依然归还国库。 这般想着,心中便坦然了。 向李贵妃投去一个挑衅嘲讽的眼神,惠公主高高扬起了下巴。 李贵妃被惠公主逼得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竞拍。 可是三千万两黄金买一套衣物,她只是想想就觉得浑身都痛。 再一想,罢了,买了就买了,反正有太后和皇后顶包,黄金又不能再背回宫里去,她不用白不用。 更何况,三千万两黄金只用了一半,她就不相信,下面的布偶会比这套衣物还贵。 李贵妃记得很清楚,布衣天下的老板娘将布偶拿出来做活动那日,那些珍贵的衣物,都是被藏在内堂里的。 这就说明,衣物的价值远高于布偶。 心中安定,面上便流露出一丝得意。 虽有幕篱遮着,但李贵妃浑身那股得瑟张狂劲儿,却嗖嗖直往外冒。 哪想,刚得意不到十秒钟,便对上惠公主挑衅嘲讽的目光。 如同五雷轰顶,顿觉自己吃了只死苍蝇,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这个小贱人,她居然算计我? 她是故意的,故意跟我飙价,就想让我白白多花一千万两黄金……” “娘娘稍安勿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哦!那是!” 如风才把李贵妃竖起来的毛撸回去,便听老板道:“好了,第一件拍品已经成功拍出。 现在,我们展出第二件拍品……” 话音未落,第二件拍品就被小厮们推了上来。 之所以说是小厮们推上来的,是因为第二件拍品很大,在一长溜彩色琉璃制成的展柜中,每个都有五六岁孩童大小。 它不是单品,与三天前布衣天下门口展示的系列布偶一样,也是一个系列。 只不过,这套系列并非布偶,而是一套五个芭比娃娃,以及玲琅满目的衣服首饰。 这套芭比娃娃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像瓷非瓷,像玉非玉,每一个都形象逼真,美奂美伦。 最前面最美的那个,一看就是个公主。 后面的四个芭比小人,乃是衣着华丽,长相清秀的宫女。 令人惊叹的是,不管是公主还是宫女,这些芭比娃娃的四肢和脖子都会动,看上去像是很柔软,立体感却非常强。 这样一来,展柜里挂着的那些属于每个人身份的漂亮衣服和鞋子,就可以一件件给芭比娃娃穿到身上。 还有那些珠宝首饰,也可以给芭比娃娃佩戴在身上。 甚至,还可以随意给她们化妆,设计发型。 每一个女孩子都是父母心目中的公主,从出生开始,她们就怀揣着公主梦。 所以,这套精美华丽代入感极强的芭比娃娃,一下子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女子们自不必说,她们什么时候见过这么美丽这么稀罕的玩具娃娃? 直恨不得自己也化成为芭比公主,过一把奢华美丽的瘾。 而男子们,看着这些倾国倾城如同真人一般的芭比娃娃,心脏扑腾腾乱跳,只觉芭比公主那双水盈盈的大眼睛正在瞧着他们,竟让他们在同一时间爱上了这位美丽的公主。 惠公主死死盯着琉璃柜中的芭比公主,呼吸都要停止了。她再骁勇善战,再心思深沉,诡谲多疑,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第790章道高一尺 这样的年龄,本就是做梦的年纪,更何况惠公主现在还爱上了沈墨白,心中更是揣了说也说不出的玫瑰美梦。 乍一瞧见芭比公主,她立刻联想到了自己。 只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得到这套芭比娃娃,然后,尽自己所能,让这个芭比公主快乐幸福。 没有玉念时,她还可以静心思考理智分析。 有了玉望,便如李贵妃一样,立刻就失了方寸。 还没等老板报出芭比娃娃的底价,惠公主便扬声道:“这套芭比娃娃本公主买了,两千万两黄金!” 无数头草泥马从众人眼前呼啸来又呼啸去,丫的太欺负人了吧?您是刚才没竞拍上,金子没花出去嘴贱手痒吗? 明明人家老板还没报价,就整出这么个天价,这惠公主当真欠抽欠抽再欠抽。 老板愣了愣,便奸笑着退至一旁。 他知道,惠公主这一开口,后面的戏会更精彩。 谁会跟钱过不去?他才不管国家不国家,奇珍楼要赚钱才是王道。 后堂看台上,纪青灵的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 不是吧?这惠公主的脑子被门夹坏了吗? 这套芭比娃娃,她的底价才三百万两黄金,预计的最高价也就五百万两黄金。 并非纪青灵妄自菲薄,实在是这套芭比娃娃真的不怎么值钱。 前面那套小衣衣虽然用料少,但着实费了她一番功夫。 因为,她选用得都是最好的丝绸和细纱。 还有上面装饰的钻石和水晶,都是真品。 可是这套芭比娃娃,除了外表叫人喜欢,材质有点特殊外,剩下的所谓华服首饰,都是假的啊! 就说婚纱群、晚礼服和高跟鞋、长筒靴这些吧!那都是上不了档次的材料做的,只不过这个时代没有人见过而已。 正因如此,她害怕引不来轰动,才要求老板用琉璃柜装了推出来。 一来这样大家看得清楚,二来,也是因为琉璃光彩夺目,能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吸引人的眼球。 “那个……那个……硅胶和塑料这样的东西,还是很稀罕的对不对……咳咳……” 实在说不下去了,她没那么厚的脸皮。 二十一世纪最多卖几百块钱的东西,跑这里卖两千万两黄金,打劫啊打劫! “呵呵!确实很稀罕。”肖慕笑眯眯地看她一眼:“不过,这套芭比娃娃能卖两千万两黄金,实在不少了。” “嗯!”纪青灵正襟威严:“我也觉得差不多了……” 惠公主报出的天价一出口,大厅里再也没有人喊价了,左右两位丞相又是期待又是揪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虽说惠公主和李贵妃相互飙价竞拍太吓人,但好歹拍品的价格上去了,他们的提成也上去了。 三百万两黄金和五百万两比起来虽仍有差距,但真的已经比一百万两好太多。 流拍计划已经破产,他们只能指望拿更多提成。 眼见着惠公主一上来就喊价两千万两黄金,他们心如刀绞。 小姑奶奶啊?您是爽了,可您把其他人都吓住了啊? 这完不成皇上交给的任务,要怎么办才好? 再说李贵妃,她的一口老血险些喷将出来,惠公主这个小丫头绝对是故意的。 她就是不想让她得到这些孤品,所以专门跑出来跟她捣乱。 若是平常之物,她直接做了这个顺水人情,让惠公主当那冤大头就好。 可是,这套芭比娃娃她实在太喜欢了,说什么也得拍下来。 “来福?咱们报两千五百万两黄金吧?” “啊?”如风惊了一下。 他是知道这些拍品的底价的,再说,还没完呢,这么快,就把李贵妃的腰包掏空了,后面的戏可怎么演? 但是…… 咬咬牙,点头道:“好!就报两千五……” 话都没说完,李贵妃已经迫不及待地喊价了:“我出两千五百万两黄金!” “哗!”现场再度沸腾…… 惠公主猛地握紧双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这个李贵妃,居然故意跟她作对,气死她了。 正要喊价,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了一个对付李贵妃更好的法子。 冲身边的贴身宫女招招手,耳语几句,惠公主笑眯眯地坐在座上静等。 李贵妃喊得肉疼,但没听到惠公主跟着报价,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今日的拍卖会,都是她赢了。 才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便听如风低喝道:“你是什么人?” 扭头,却见惠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公主让奴婢来给贵妃娘娘带句话。”宫女兀自凑上来,悄声道:“公主说,娘娘从国库中私取的黄金,还请交出来。 否则,呵呵!娘娘您懂的……” 看着笑容狡诈的宫女,李贵妃只觉天都塌了。 惠公主知道,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惠公主居然知道。 下意识地去看如风,却见如风眸中闪过一丝不屑。 心头顿时一定,咬牙道:“本宫不懂惠公主在说什么,若是你个贱奴再敢污蔑本宫,本宫现在就让人将你拖出去乱棍打死!” “呵呵!娘娘果然牙尖嘴利!”宫女没有丝毫惧怕:“不过公主说了,这世上的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不知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虽然还在死扛,但李贵妃的底气已经没那么足了。 如风突然开口:“姐姐尽管回去告诉惠公主,这套芭比娃娃,贵妃娘娘不竞拍了。 权当迎接公主还朝的贺礼了!” “来福?你在说什么……” 李贵妃惊呼,却被如风一记冷眼吓了回去。 “还是来福大人明事理!”宫女赞道:“不过,公主说,请娘娘将黄金交出来……” 是交出来,而不是退还国库,如风心中一派了然。 原来,惠公主只是捕风捉影来讹诈李贵妃,她根本就没有证据。 看来,不管是小姐还是肖慕先生,都小瞧了这位惠公主。 “嘿!这位姐姐说的什么话?”如风不卑不亢,声音却寒冷如冰:“贵妃娘娘敢来参加拍卖会,便说明李家为娘娘备足了银子。 难道惠公主见钱眼开,竟准备大白天打家劫舍,强抢李家的黄金?” “你……” “娘娘已经说了,这套芭比娃娃娘娘不竞拍了。 可惠公主还咄咄逼人,是觉得皇上不在朝堂,我李家便无人,惠公主可以一手遮天吗?” “你胡说……” “姐姐吵到别人了,请回吧!” 待宫女气呼呼地离开,李贵妃鼻子一酸,竟掉下两行热泪。亲不亲一家人,关键时刻,还是自己人靠得住…… 第791章魔高一丈 “来福……” 李贵妃这声“来福”唤得动容,话音出口,皆是哽咽。 如风宽慰地冲她笑笑:“娘娘不必多虑,太后和皇后半夜盗银,那是左右两位丞相亲眼看见的,铁证如山。 至于咱们,谁看见了?不过是惠公主的猜测罢了。 若娘娘此时软了,那便是将罪名揽到了自己身上,真的会给李家引来灭门之灾。” “对对,我,我方才太着急,没想那么多。” “呵呵!既然惠公主钱多,那就让她买去吧! 娘娘若是实在想要这套芭比娃娃,奴才以后再想法子给娘娘弄回来便是。” 最后这句话,如风说得杀气腾腾,李贵妃听在耳朵里却无比舒畅。 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如此甚好,甚好! 惠公主哪里会想到宫女带回来的是这样的话,气得她差点晕过去。 贱人!给你脸不要脸,看你还能蹦跶多久。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这套芭比娃娃,她要定了。 “本公主出两千六百万两黄金!” 这已经是最高价了,哪想,惠公主喊出这一嗓子后,却有人接口道:“我出两千七百万两黄金!” 惠公主的鼻子都气歪了:“三千万两黄金!” 再也没有人竞价了,这位惠公主财大气粗,喊价喊得实在太猛了,谁能吃得消啊? 最终,这套芭比娃娃被惠公主以三千万两黄金的天价买了下来,在座所有人都在感叹公主烧包。 惠公主可不认为自己这银子花得不值,恰恰相反,她认为三千万两黄金买下这套芭比娃娃,非常值! 开玩笑,这么好的东西,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配拥有? 只有放在她宫里,日夜把玩,方能体现他们西京国乃是四海八荒真正的霸主嘛! 反正昨晚母后和皇嫂给自己打了保票的,不管花多少银子金子,都由她们买单。 别人的钱,不花白不花。 再说,这布衣天下的老板娘得了黄金,有没有命离开宛京城还是未知数呢! 肖慕眸中闪过一道锋芒,突然唤过冷夜耳语几句,冷夜便出去了。 大厅里,奇珍楼的小厮已将芭比娃娃推到惠公主的桌前。 惠公主正打算在众人羡慕妒忌恨的目光中将精美的芭比公主抱出来,便被小厮挡住。 “对不起公主!布衣天下的老板娘说了,三千万两黄金数额巨大,大概能堆满他们整个院落,携带起来实在不方便,公主可愿意将三千万两黄金都换成金票? 如若愿意,奇珍楼就能帮公主兑换。 如若不愿意,对不起,这套芭比娃娃不能卖给公主!” 嗬哟?看样子事情还有转机?其他竞拍者的眼睛一下子都亮了。 惠公主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她还想着等拍卖会一结束,就派人杀死布衣天下的老板娘,将黄金再取回来。 可若换成金票,想再取回来哪有那么容易? 难不成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身上的杀气太盛,对方已经有所察觉? 不过转念一想,算了,先把芭比娃娃拍下来,其他的事情后面再想办法。 她就不相信,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能让几个商人溜走了不成? 惠公主哪里知道,后堂看台上的纪青灵肠子都要悔青了。 矮油!肖慕啊肖慕?你早点说还有金票这样的东东啊? 话说,她派出所有兵力押送黄金前往羌荣国,还不知道路上是否顺利呢! 若是连夜将黄金换成金票,她是不是只派两三个人去就行了啊? 为了瞒过李贵妃和奇珍楼老板的贼眼,如风昨晚留在小院可没少花心思。 眼下,那成百上千袋所谓的黄金,正在奇珍楼的密室中堆着呢! 对上纪青灵哀怨的目光,肖慕心虚地垂眸咳嗽两声,唇角却不由自主弯起一抹淡淡的笑。 其实,他之前也没有想那么多。 金票虽好,但要去钱庄兑换,使用起来十分麻烦。 黄金就不一样了,那是硬通货,只要需要,拿来就可以买东西。 对于军队来说,时间就是生命,既然青灵有意给云腾脸上贴金,他索性将事情做足了,这样,不但青灵有面子,也可以为云腾省去不少麻烦。 是以,昨晚他虽觉得心里不踏实,却没有阻止青灵的做法。 可是方才,惠公主突然报出三千万两黄金的天价,他猛地想起一件事。 这么多黄金,离开奇珍楼后,他们要放在哪里? 眼下就他们五个人在宛京,万一有人眼红,想要趁火打劫,只怕不用等梁帝对付他们,他们已变成其他人的刀下之鬼了。 所以肖慕灵机一动,让冷夜去找老板洽谈,看能不能将黄金兑换成金票。 当然,之前李贵妃购买小衣衣的黄金他没有提,因为老板已经让人将所谓的两千万两黄金抬到其他房间安置好,把房间钥匙送过来了。 那些黄金只有表面一层是真的,下面都是石头,若是被奇珍楼的人看出端倪,今日,谁也别想走出去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他只让冷夜跟惠公主洽谈。 老板也很上道,知道三天前李贵妃在布衣天下购买的货物被火烧毁了,只当这是布衣天下故意还李贵妃一份人情。 顺水推舟谁不会啊?更何况布衣天下的东西卖得越好,他得的提成也会越多。 所以,老板没有把话捅破,痛痛快快便答应了。 这样,才有了大厅里的这一幕。 第一个蠢蠢欲动的,就是之前把价格提到两千七百万两黄金的人。 惠公主不认得此人,但听见对方张口就和小厮商讨兑换金票的事,再不犹豫,黑着脸道:“买卖不成诚信在,本公主又没说不愿意兑换金票,难道你们奇珍楼就打算给芭比娃娃寻找第二个买家? 简直是岂有此理!” 小厮愣了愣,立马换了一张脸,将琉璃推车交给惠公主后,就跟着惠公主的贴身宫女兑换金票去了。 惠公主这才松了口气,也不顾旁边多少人在觊觎,得意洋洋地将芭比公主从琉璃柜里取了出来。 远瞧着就觉得这是个好东西,抱在手里,才发现,这芭比公主触手柔软,能在地上站住。 而且,它的五官精致,跟真人一样,连眼睫毛都栩栩如生。 还有,芭比公主的眼睛居然会眨。 先前的不快一扫而空,只觉每个毛孔都是舒爽的。 狠狠在芭比公主的脸上亲了一口,她笑道:“太好了!这东西分明就是给本公主造的,简直太适合本公主了。” 话音才落,便听李贵妃酸溜溜道:“不过只是个孤零零的芭比公主,便是有再多丫鬟宫女作陪,也是个闺阁寂寞的可怜人罢了。 若是再有个王子相伴,那才是真正的圆满!”刷!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惠公主…… 第792章冤得肉疼 纪青灵坐在看台上,目光闪动。 李贵妃虽飞扬跋扈,倒是有点眼光,她忽然很想知道惠公主这次来参加竞拍,到底带了多少黄金。 此时此刻,惠公主在她眼里,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金库,随时随地都能给她提供数也数不清的金子来,简直比自动取款机还要好用。 而且,没有底线。 “扑哧!”肖慕笑起来:“李贵妃的眼睛好亮,确实呢! 一个孤零零的公主,便是有再多的漂亮衣裳,再多的华丽首饰,没有王子陪伴,终究是个可怜人。 啧啧!可怜啊可怜!” 听他阴阳怪气,纪青灵便知他在暗讽惠公主。 话说,谁不知道惠公主被盛轩王朝智亲王拒婚一事啊?别人八卦一下都罢了,被肖慕八卦,怎么感觉那么违和。 不过,肖慕这话她怎么听怎么顺耳。 “嘿嘿!我聪明吧?”冲肖慕露出灰太狼式的招牌笑容,纪青灵得意洋洋:“甭管她今天带了多少金子来,我一准让她全都送给我!” “瞧你得瑟的!”拍拍她的头,肖慕将目光重新转向大厅。 正好,大厅里传来了老板的声音:“下一件拍品,咳咳……刚才没有拍上芭比公主的人注意了啊! 还是一套同款的芭比娃娃,也出自大师之手。 只不过,不是芭比公主和宫女丫鬟。 而是,芭比王子和贴身侍卫……” “扑……”李贵妃当场就喷笑了。 哈哈哈哈!她说是什么来着? 人家大师就是大师,连她都能想到的事情,偏偏惠公主这个缺心眼儿想不到。 还以为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呢!看吧看吧!你有钱,你黄金多,让你拽,让你横,看你还能横到何时? “太坑人了,果然,这世上最精明,最会算计的人是自家小姐。”如风在心里替惠公主默哀。 想那惠公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从李贵妃手中夺下了那套芭比公主,偏偏想不到还有一套芭比王子在等着她。 三千万两黄金,别说一套芭比公主了,便是带上芭比王子,也都买回去了。 如此说来,惠公主还真是个穷得只剩下钱的暴发户。 看着惠公主满脸吃了便便的表情,如风差点就像李贵妃那样狂笑了。 只不过,咳咳!他是高冷范儿,淡定,淡定! 大厅里早已哄笑成一片,尤其是方才没有竞拍上的人,此时得瑟得连姓什么都快要忘记了。 该!叫你烧包,叫你横,公主怎么了,不是一样得掏双倍银子? 但也有人连连感叹:“不是传闻布衣之家做生意最实诚最有信誉,童叟无欺吗? 怎地会想出这么歹毒的招数?太贪得无厌了。” “就是,单看这套芭比王子的大小、造型,以及服饰和随从,便知和芭比公主乃是一套。 一套的拍品,偏偏要分开来卖,这下子惠公主亏大发了!” “嗯嗯!这布衣天下的胆子也忒大,心肠忒黑,连惠公主都敢算计……” 听着大厅里的议论声,纪青灵十分无辜地摸了摸下巴。 什么叫贪得无厌心肠忒黑?惠公主怎么了,难道惠公主就和其他人不一样? 都说了布衣天下童叟无欺,她可是说话算数的好人。 始终不发一言,和这十来天一样没存在感的云威定定地瞧着坐在他前面的小姐,眸中闪过一道柔光。 继而,低下头闷笑起来。 小姐的心思他猜得出来,这般精明的算计,这番天衣无缝的计划,就算惠公主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去。 心肠忒黑算不上,但,小姐当真贪得无厌。 呵呵!也只有他的小姐,这般奸诈,这般可爱。 冷夜侧目看一眼双肩抖动的云威,满头黑线。 吃了哈哈屁了么你?高兴个甚? 这计划你又不是不知道?至于么? 没见识,没风度,我鄙视!再鄙视! 最为抓狂的人,要属惠公主了。 一听到老板的话,她就有种杀人的冲动。 待看见小厮们推上台的五只七彩琉璃柜时,她几乎要撞墙。 泥马?存心的吧? 什么布衣天下,是不是跟她有仇啊?存心整她的吧?想金子想疯了吧?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她刚买了一套芭比公主,这就冒出来了一套芭比王子。 此时此刻,惠公主已经认定了布衣天下的老板娘就是纪青灵。 只是,她现在无凭无证,只能暂时憋住这口气。 得了!被她看上的东西一定要弄到手。 已经有了芭比公主,说什么这套芭比王子也得拿下来。 冲身后一名黑衣人招招手,黑衣人凑过来,她低声耳语道:“去查查看,李贵妃参加竞拍的黄金都放在何处。 你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黄金弄过来,放到咱们这边的密室里。” 黑衣人微愣,之前听见李贵妃和惠公主竞拍那套芭比公主,价格已经报到两千五百万两黄金了。可见,李贵妃剩下的黄金数量也绝不会低于这个数。 就算李贵妃今日带来的高手都不如他们,可所有的客人来竞拍,事先都会将钱物存放在奇珍楼的密室内。 奇珍楼存钱的密室可有那么好窃取的? 不说守卫皆是一等一的高手,便是那里的机关暗器,哪一样都够他们喝一壶。 还神不知鬼不觉?他们去盗银,能活着回来都不错了,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不过,公主有令,他们岂敢违抗? 幽怨地看一眼惠公主,黑衣人咬牙离去了。 后堂纪青灵他们隔壁的看台内,左右两位丞相看热闹早已看得入戏。 反正都是皇上的家务事,价格拍得越高,他们得的提成佣金也就越高,皇上交给的任务也能完成得越麻溜,他们已经不纠结谁输谁赢了。 反倒是这场戏,实在千载难逢,好看得很。 右丞相捂着嘴笑了半天,低声问:“老家伙?你说这套芭比王子,惠公主还会不会买?” “当然会!”左丞相瞪他一眼:“惠公主本来就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你没看见她看到这套芭比王子,眼睛都红了吗?” 是红了,右丞相点头,只怕是被气红的。 “不过这布衣天下当真有手段,居然能想到这样的法子来拍卖。”左丞相摸着下巴环视大厅里的众人,问:“你说,他们会不会就坐在大厅里?” “不坐在大厅里能坐在哪里?”这次轮到右丞相瞪眼了,“哪一次拍品的持有者是不到现场的?便是你我二人,都不能不来,更何况是他们。”“可是,老夫打听过了,大厅里的这些人,没有布衣天下的……” 第793章恶心死她 “你傻啊?”右丞相鼠眼一眯,“来奇珍楼的拍主,哪一个会以真容出现? 没得东西刚拍掉,一走出门就被人拍了黑砖,连这都不懂,枉你还自称博览众书。” “我岂有你这么刁钻狡诈?不过……”左丞相嘿嘿笑道:“今日的拍卖会,挺有意思的啊?” 惠公主在席间偷偷交代手下,左右丞相在后堂看台上八卦议论,也有其他人不甘寂寞,在座位间交头接耳。 “待会儿芭比王子的拍卖一开始,你们就狂喊价,一口气喊到三千万两黄金,懂吗?” 此人正是之前报价两千七百万两黄金,却被惠公主的三千万两黄金压下来的男子。 他早就憋了一口恶气,此时看到这么好的报仇机会,怎会放过? “三千万两黄金?”和男子坐一桌的某个人觉得自己听错了,“芭比公主已经被惠公主买走了,芭比王子没用。 再说,这芭比王子着实没有芭比公主漂亮,若送给夫人把玩,没得让夫人看花了眼,生出二心。” “放屁!”男子怒道:“我娘亲都多大岁数了?玩儿个芭比娃娃还能生出二心,你是不是想死?”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是在下说错话了……” “反正你们照着我的话去做就是了!”男子低喝道:“之前我就报过两千七百万两黄金的高价,大不了再多出三百万两黄金,将它硬拍下来。 只要能恶心到惠公主,也算值了!” “是!”见男子面色不善,众人连连点头,心中却一个劲儿地嘀咕:“公子?您不会是看上惠公主了吧? 话说,这女人目空无人得跟只孔雀似的,还是个败家子。 将她娶回家,您也不怕她把百年家产给您一下子荡光了?” 台上,老板已经宣布拍卖开始,同样的一套芭比娃娃,这次报出的底价却是五百万两黄金。 听见这个报价,所有人都恨得牙痒痒,简直恨不得一口把惠公主咬死。 看来,之前的那套芭比公主,底价也就是五百万两黄金。 可这个脑子有水的女人,硬是不等老板报价,一张嘴就是两千万两黄金。 自己作死,还要连累别人,活该她花冤枉钱。 来竞拍的人里面,能出得起五百两黄金的还是大有人在。 之前被惠公主打压得狠了,不少又存了报复之心,报价声立刻此起彼伏,很快就涨了起来。 “我出五百五十万两黄金!” “我出六百万两!” “七百万两!” “一千万两!” …… 正当价格一点点往上攀升,刚爬到一千五百万两黄金时,突然有人大喊道:“三千万两黄金!”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纪青灵循声望过去,乐了。 呵呵!这不是之前喊出两千七百万两黄金,却被惠公主的三千万两黄金天价给逼退回去的男子吗? 看来,他被惠公主压得太狠了,准备血拼了啊! 这感情好,都不需要自己找托儿了,就有人看不顺眼自己跳出来。 惠公主?这下子可够你吃一壶了。 惠公主彻底傻眼了,这些人都疯了吗? 她还在思考要不要真的买下这套芭比王子,让绕过承载着自己美梦的芭比公主美梦成真,怎么价格就飙升到三千万两黄金了? 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不看还好,这一看,差点被气死。 不光是李贵妃掀起了幕篱,正对着她幸灾乐祸地笑。 那个之前和她竞拍,现在又报价三千万两黄金的渣男,正抬着下巴冲她得瑟地做鬼脸。 浑身的血液轰地一下全部涌到了脑袋上,要不是众目睽睽,她现在绝对会跳起来冲过去,直接把这个渣男摁在地上打得满地找牙。 输钱也不能输了气势,是可忍孰不可忍,豁出去了! “本公主出四千万两黄金!”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竞拍的男子也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只是,他在愣了三十秒之后,突然诡异地笑道:“公主大手笔,在下自愧不如。 在下没有龙阳之好,这套芭比王子在下买了也没什么用,就成全公主吧!” 说完,站起身,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拍屁股走人了。 “咳咳……咳咳……”纪青灵被口水呛到了。 好有气势、好帅哦!不但让惠公主中计,还用这样的话挤兑惠公主。 他没有龙阳之好,不需要买芭比王子,那么,惠公主买下了一整天芭比公主,是不是有百合情结啊? 她简直,崇拜死崇拜死这个人了! 肖慕在她背上拍了半天,才将纪青灵的气撸顺。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矮油!咋这么搞笑?”捂着肚子,纪青灵直接笑得歪倒在肖慕怀里,“这男的真是个人才,哈哈哈哈……这才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呐!” “小姐今日可是没长骨头吗?肖慕先生?您且坐直了!” 嗯啊?这话怎么听上去那么耳熟? 纪青灵才扭头看去,腰上一紧,已被云威抱了起来。 下一秒,纪青灵便再次坐在了椅子上。 只是,这次坐的位置,竟与肖慕隔着一张桌子。 冷夜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再抖了抖,终于没忍住,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噢!丢人人都丢到太平洋去了,我没看见,没看见! 肖慕一言不发,清澈的双眸定定地落在云威脸上。 瞧了云威足有两分钟,他才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淡淡地转开了视线。 纪青灵的心差点从嗓子里蹦出来。 要死了,该死的云威,越来越过分了啊! 惠公主哪里能带那么多黄金来,之前的三千万两黄金,已经让她底气不足。 现在,她手里剩下的黄金和银子全部加起来,勉强凑个一千多万两黄金。 要不是因为这样,她方才也不会把主意打到李贵妃头上去。 话说,手下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也没回来? 小厮已经把芭比王子推过来了,虽笑眯眯的,但说出来的话却非常理智,公事公办。 “公主?您的芭比王子。 不过,老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还是金票吧!” “本……公主……” 见她吞吞吐吐,小厮面上一沉:“公主不会钱没带够吧?如此……” 惠公主登时大怒:“把你们老板叫过来,本公主不和你这狗奴才谈……” 小厮的俊脸更加难看,明明老板就在台上,他却连头都没有转一下,只冷冷地盯着惠公主道:“奇珍楼的规矩,便是皇上来了,也要遵守。难道公主今日不是来竞拍的,是来捣乱的……” 第794章恼羞成怒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公主又怎么了?敢来捣乱,把她撵出去!” “没带够银子还敢来奇珍楼,以为奇珍楼是叫花子来的地方吗?” “赶出去,赶出去……” “谁说本公主没带够银子?”猛地站起身,抬手一指,惠公主脱口道:“我和她是一伙的,她的钱就是我的!” 她指的不是别人,正是李贵妃。 众人登时觉得自己吃了死苍蝇。 这惠公主的脸皮也忒厚了吧?以为他们都没长眼睛吗? 之前和人家李贵妃竞拍,飙价飙得那么狠,这像是一伙儿的吗? 倘若是一伙儿的,脑子有病吗?自己把价格抬那么高? 看先前李贵妃恨得要咬人的架势,再看看现在幸灾乐祸的表情,就知道看见她惠公主吃瘪,人家李贵妃心里有多开心了,她却还想要别人的银子?做梦还没醒吧? 话说,这惠公主也真够奇葩,把人家李贵妃都逼到了这份儿上,还能说出这么大言不惭的话。 人家的钱就是她的,那人家李贵妃的夫君是不是也是她的呀? 矮油!这么大胆重口的话可不能说,没得惹毛了梁帝,把脑袋都丢了。 李贵妃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一下子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谁……谁跟她……” “贵妃娘娘和惠公主不是一伙的!”如风突然打断李贵妃的话:“不过,娘娘是公主的亲人。 公主既然带的钱不够,娘娘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这样吧!公主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写个字据,让奇珍楼的老板也摁个手印签下大名做个见证。 我们娘娘这里还有两千八百万两黄金,就把这些黄金都借给公主吧?” 李贵妃听见如风的前半句话,气得眼冒金星。 等到如风把话全部说完,嘴角一下子就咧到了耳根子。 嘿嘿!这办法当真好。 立个字据,还有奇珍楼的老板作证,那样,既不怕惠公主赖账,她还不用担心剩下的黄金没地方放惹来杀身之祸。 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李贵妃道:“来福说的正是本宫的意思,惠公主好歹也要叫本宫一声嫂嫂。 如此,本宫就成人之美,将黄金借给惠妹妹如何?” 如何?如何个屁! 本公主要你李贵妃的黄金,那是看得起你李贵妃,这个女人居然怂恿下人算计她。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惠公主又不敢赖账。 此时,她就算说自己是开玩笑的,芭比王子她不要了,也没办法走出奇珍楼的大门。 罢了,这套芭比王子是她的真爱,咬咬牙,买了吧! “立字据就立字据,他日,本公主一定如数奉还!” 话音一落,小厮已捧了纸笔砚台送上前。 看着惠公主一字一句地打欠条,如风不由扭头,状似无意地冲纪青灵所在的方向眨巴了一下眼睛。 要知道,李贵妃的黄金,除了一层壳子外,基本上全都在昨晚运去羌荣国了。 若是后面的竞拍李贵妃全都空手而归,剩下的黄金她就得从奇珍楼领回去。 那么多袋石头搬来搬去,就算掩饰得再好,也难免会露陷。 还不如顺水推舟,都嫁祸到惠公主头上来得划算。 反正肉烂在锅里,都是她们西京皇族女人自己的事情,一旦东窗事发,就让她们自己互掐去吧。 之前在如风的安排下,李贵妃和奇珍楼都验过黄金,此时,包括惠公主在内的三方,哪有人怀疑过黄金有假? 惠公主打下两千八百万两黄金的欠条,欠条便直接转入李贵妃手中。 而奇珍楼一鼓作气,又给惠公主兑换了四千万两黄金的金票,黄金连清点都免了。 横竖都在自家密室里,再搬来搬去清点也麻烦,等拍卖会结束,再去清点也是一样的。 奇珍楼的人哪里知道,他们怕麻烦没有去密室查看,却有人正在绞尽脑汁冒着生命危险破解密室的机关盗取黄金。 十只富丽堂皇的琉璃七彩柜整齐地排在惠公主身边,只是,看着这些她花大价钱拍来的芭比娃娃,惠公主的心情无比纠结,差点就崩溃了。 哼!自己这样大出血,可不能便宜了母后和皇嫂,以及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们。 等回宫之后,立刻就办一场赏芭比娃娃的宴会,让宫里所有的人都来参加。 她也要效仿奇珍楼,让所有的人都买高价门票参加,倘若有人敢不来,直接杀无赦! 不把损失的黄金再捞回来,她就不是惠公主。 想到这些,惠公主深吸一口气,总算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 之前那个贴身宫女一直在观察她的脸色,此时见她的情绪好转,赶紧悄声道:“公主?今日您的收获不小,差不多了,也咱们回去吧!” “回去?”惠公主咬牙。 她已然猜出布衣天下的老板娘就是纪青灵,只是贪图这两套芭比娃娃才一直隐忍到现在。 此时,自己损失了整整七千万两黄金,却连纪青灵的面儿都没见着,她怎么可能回去? “再等等!李贵妃都还没走,咱们急什么?” 宫女皱眉,她总觉得今日的事情蹊跷,就好像谁给公主挖了个坑似的。 看公主的样子,似乎也知道幕后挖坑的人是谁,都已经吃亏了,公主为什么还要赖在这里不走呢? “我们……已经没有黄金了。”宫女吞吞吐吐地提醒。 哪想,这话听到惠公主耳朵里,竟是无比刺耳。 想都没想,惠公主脱口道:“没黄金了本公主不能借吗?本公主借得到两千八百万两黄金,就能借到五千万两。 你若再啰嗦,本公主现在就砍了你!” 她这嗓子喊得突兀,声音极响,将大厅里所有的人都喊愣了。 众人顿悟,惠公主这是,恼羞成怒了啊? 后堂看台内的纪青灵等人,下意识地交换了个眼神,眸中均流露出意味深长来。 此时的纪青灵,并没有被金钱和胜利冲昏头脑,一套小衣衣三千万两黄金,一套芭比公主三千万两黄金,一套芭比王子却是四千万两黄金。 加在一起,那就是一亿两黄金。 虽说之前李贵妃的三千万两黄金有水分,但,后面的七千万两黄金却是货真价实的。 加上昨晚运出宛京的五千多万两黄金,差不多是一亿三千万两黄金。 一亿三千万两黄金到底是个什么概念,便是她这种学过高等数学的人,计算起来也有点吃力。 更何况接下来的拍品,还会引发下一轮风暴。 西京现在正处于备战期,梁帝将大量资金投入到军需上。估摸着,梁帝现在手里所有流动资金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两亿两黄金…… 第795章最后一拍 什么事情都要见好就收,倘若再继续下去,将梁帝的腰包掏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只怕,他们的死期也就到了。 只要剩下的四千万两金票到手,他们立马就得转移。 这边主意刚打定,那边小厮已再次将金票送来。 七千万两金票也有厚厚几本书那么多,纪青灵捆了个包裹随便往肩膀上一搭,果断站起身道:“云威?你让闻音门的人进来吧。 记住,告诉他们,一定要易容成布衣天下老板娘和管事的模样。” 云威领命而去,纪青灵转向肖慕:“肖慕?你和我由云威护送,现在就出城,咱们直奔西京和羌荣交界的黑山城。” 再看向冷夜,纪青灵轻叹一声:“冷夜?你且留下等最后这批拍品拍完。 能拿到金票最好,如果拿不到,切记,不可强求,亦不要莽撞行事,一切以你和如风的自身安全为重。” 冷夜微微一愣,纪青灵又道:“待咱们的拍品全部拍完,如风会立刻鼓动李贵妃离开。 李贵妃一离开,惠公主便坐不住了。 估计她为了那张两千八百万两黄金的借条,会对李贵妃痛下杀手。 我不管你和如风用什么法子设计陷害,哪怕将李贵妃打成重伤昏迷,也一定得让惠公主死在她手里。 但她,必须能活到梁帝赶回来!” “诺!属下明白了!” “嗯!”拍拍冷夜的肩膀,纪青灵的鼻子一酸,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哽咽:“冷夜?七千万两的通兑金票,足够墨白装备五个虎贲军了。 你放心,这些钱,我一两都不动,全部留给墨白。 你和如风完成任务之后,来追我们也行,或者直接带着金票返回皇城也行,你们自己看吧。 我和肖慕只要与溟烈他们汇合,就不会再有任何危险,不多你们两个,也不少你们两个。 什么都没有生命更重要,冷夜!我不求别的,只要你和如风……安然无恙。” “王妃?”从来硬如钢铁,比自家王爷还要冰雕的冷夜眼眶一红,差点滚下热泪来,“咱们,回头见!” “好好,咱们回头见!” 这边告别的话才说完,云威便带着两个人走进来。 这俩人一男一女,身形打扮和纪青灵、肖慕一模一样。 纪青灵尚未开口,二人已跪倒在地,行礼道:“门主!咱们的人已经全部调集好了,这一路都会跟着云威将军护送门主和肖慕先生前往羌荣。” “好!”亲手将二人扶起来,纪青灵冲他们感激地笑笑:“谢谢!” 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来交给他们,纪青灵又道:“你们要万分小心,待拍卖会结束,就将易容取掉,把衣裳换了赶紧离开,莫要逗留。” “属下明白!” 不再多言,纪青灵和肖慕披了斗篷离开。 他二人前脚刚出奇珍楼,大厅里的第四场拍卖便开始了。 只听老板道:“各位客官!今日的第四件拍品依然是大师的孤品,不过,是大师最后一件孤品……” 卖关子地停下,厅内立刻有人开始大喊:“又是什么稀罕物,老板你就直说吧!别吊大家的胃口了!” 老板笑眯眯地清清嗓子,朗声道:“今日的第四件拍品……就是芭比娃娃系列第三套——美好家园!” “扑通”一声,惠公主没坐好,直接跪在了地上。 故意的,她现在能肯定,这场拍卖会就是纪青灵故意整她的。 芭比娃娃系列,明明就是一个系列,却分成三套分开来拍卖。 有没有这么恶劣这么坏的人,有没有更差劲更卑鄙的玩儿人手法? 她要杀了这个歹毒黑心的女人,一定要杀了她。 众人听见老板的话,先是愣住,继而,哄堂大笑。 此时此刻,连他们都感觉到布衣天下的老板娘是故意在整惠公主。 也不知道这惠公主到底干了什么坏事,让人家布衣天下的老板伴娘怀恨在心,居然这么算计她。 此时,倒是没有人想起来最早竞拍的人是李贵妃。 “哈哈哈哈……”李贵妃趴在桌子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样的,好样的,老板娘,本宫太佩服你了,你简直就是个天才! 哈哈哈哈……本宫要与你结拜成异性姐妹,哈哈哈哈……” 看看跪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的惠公主,再看看身边这个笑得前仰后合的女人,如风一头黑线。 他能说句公道话吗?小姐是真的很冤枉馁! 要知道,小姐根本就没料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小姐原本算计的人是李贵妃啊! 是这个惠公主自己往枪口上撞,非要和李贵妃竞拍的好不好? 不过,此时如风倒是有些好奇。 惠公主已经身无分文了,但却又拍下了两套芭比娃娃,不知道最后这套美好家园,她会不会像之前的豪言壮语那般,真的再找人借钱拍下来? 此时,芭比娃娃系列第三套——美好家园已经被数十名小厮抬了上来。 众人终于知道今日的竞拍台为什么要设置这么大了,原来就是为了摆放这套美好家园。 美好家园虽也是装在琉璃柜里的,但和上两套不同,没有分好几个琉璃柜子,而是用一个巨大的琉璃柜装着。 通过透明的七彩琉璃,众人能清晰地看见那套奢华精致的房屋。 这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建筑物,一共三层,通体雪白,在七彩琉璃的映衬下,如同彩虹仙境般令人向往。 透过房屋每一层上的琉璃窗,能分辨出客厅、卧室、餐厅、厨房、书房、客房、衣帽间、婴儿室、健身房,还有卫生间等等。 而屋外,有花园、草地、树木、秋千架,甚至还有一个游泳池。 不管是房屋建筑,还是花草小院,都美奂美伦精致到了极点。 如果说前两套芭比娃娃系列,众人竞拍只是为了争一口气。 那么现在,他们是当真爱上这套美好家园了。 尤其是男人们,芭比公主还能欣赏欣赏,芭比王子对于他们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可这套美好家园,简直就是真实版的童话世界。 倘若买回去,按照这样的模式修建一座巨大的庄园,那跟天上的凌霄宝殿也没什么区别。 便是建造不出来,就这么摆放在家里,孩子们也能在里面玩儿。 就算是大人,也能猫着腰钻进去看一看,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惠公主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下,好不容易从地上站起来。 看着这套精美的拍品,她的眼睛里几乎要滴下血来。 环视一眼大厅内所有的人,她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抖动扭曲。然后,她突然睁开眼,怒道:“老板?你说话可算数?这真的是大师的最后一件孤品……” 第796章就是坑你 老板的头皮一麻,陪着笑脸道:“那是自然,草民能用项上人头做保证!” “那好!”惠公主睚呲欲裂:“这最后一件拍品本公主出五千万两黄金买了,谁若是不服气,杀无赦!” 激动的人们立刻安静下来,看来,惠公主真的受刺激了,已经不管不顾要大开杀戒了。 虽说在座有不少别国高手,但这到底是西京国的地盘。 为了一座比真实房屋小不了多少的模型丢掉性命,怎么想都不划算。 再说,惠公主报出五千万两黄金的天价,他们也确实没有实力去竞拍。 奇珍楼的老板嘴巴直接张成了“O”型,这个女人疯了吗?五千万两黄金?不卖还要杀人? 虽说都是芭比娃娃同一系列的,但有没有这套美好家园,都不影响芭比公主和芭比王子大团圆的完整性。 这个女人居然先后花一亿两千万两黄金,就为买下全套的玩具? 矮油!她不会把整个国库都搬空了吧? 要是她是一国之君,老板第一个就卷铺盖走人,立马离开西京,投靠别国去。 不过,眼下他最关心的还不是这些。 他最关心的是,惠公主还有钱吗? 之前拍下芭比王子的时候,她都是跟人家李贵妃借的黄金,现在,她倒是跟谁借去? 才想到借,心头猛地警铃大作,这个女人不会瞄上自己吧? 哪想,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才暗自心惊,惠公主已从身边的侍卫腰间拔出佩剑,啪地一下拍在了桌上。 “老板!本公主要从你这里借五千万两金票,和之前一样,立下字据并画押。 倘若你不愿意,就别怪本公主手中长剑翻脸不认人!” 靠!怕你呀? 翻脸不认人又如何?翻了脸你还能变成狗不成? “公主!草民……草民这奇珍楼实在……” “嗯?”唰地一声,眼前一花,老板都没看清楚,惠公主已来到了他面前。 手中长剑堪堪指着他的咽喉:“你可是想死? 来人!吩咐外面的御林军,把奇珍楼给本公主围起来……” “啊?不要,不要。”老板的脸一下子缩成了苦瓜:“草民给公主借就是了!” 到底是人家的地盘,就算奇珍楼内高手再多,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这地头蛇才是真正的龙。 再也没有人笑了,现场寂静无声。 惠公主是真的要杀人了,此时,谁没眼色去招惹她,谁就有可能第一个成为这女神经、女魔头的剑下之鬼。 惠公主虽然以权欺人,但还是挺信守承诺的。 一拿上金票,她便丢给老板,让老板速去交给布衣天下的老板娘。 只是,看着眼前被自己拍下,占据了三分之一大厅的芭比娃娃系列,她心里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反而压抑郁闷得几乎要死掉。 好你个纪青灵,一套最多不超过两千万的拍品,竟从她手里整整多讹去了一亿两黄金。 她要是不手刃这个女人,誓不为人。 冷夜一拿上五千万两黄金的金票,便让那两名闻音门的门徒消了易容赶紧离开。 不曾想,惠公主痛定思痛,居然学精了。 她料定纪青灵就在拍卖现场,只不过不知道这个该死的女人隐藏在哪里。 待小厮最后一次去后堂看台送金票时,她便派手下悄悄跟了上去,居然发现了那个看台。 这里两名门徒才离开看台,那里惠公主已经得知消息开始围追堵截。 冷夜心知不妙,赶紧出了看台暗中递给如风一个眼色。 如风也在暗暗观察惠公主,见她带人匆匆往外走,连刚拍下来的天价拍品都来不及拿走,再对上冷夜戒备的目光,心头一惊。 想也没想,便大声喊道:“惠公主恼羞成怒,要将我等全部困在奇珍楼内杀戮,大家想办法冲出去啊!” 他这么一喊,大厅里的人才意识到惠公主匆匆离开,只留了几个人看守拍品。 开玩笑,这可是一亿两千万两黄金拍下来的稀世珍宝啊!惠公主怎么可能丢弃?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女人已经动了杀机,真的要先一步出去调兵遣将,将他们杀死在奇珍楼里。 一时间,叫喊声,哭闹声,谩骂声此起彼伏,大厅里登时乱成了一锅粥。 左右两委丞相坐在后堂看台内心道不好,赶紧跑出看台。 但此时场面已乱,哪里还控制得住? 他俩暗骂惠公主有头无脑,只得艰难地随着人流往外走,妄图能早点出去,调来人马控制局面。 惠公主只想去堵纪青灵,哪曾想,人才离开座位跑出去几步,大厅里就乱了。 顿时人挤人,人踏人,别说去追人,她便是想挤回位子上重新坐下来,都不可能了。 “啊!本公主的芭比娃娃,本公主的美好家园! 你们不要踩到我的芭比娃娃,不要踩。 谁要是再敢踩一下,本公主就杀了他,杀了他……” 然而,此时所有的人都深信惠公主要大开杀戒,神马稀世珍宝,神马罕见孤品? 说到底,这些东西都已经是惠公主的了。 反正也不属于他们,哪里还顾得上。 所以,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不管是谁,只要路过芭比系列的领地,都上去踩两脚…… 一个时辰后,奇珍楼内终于人去楼空,只剩下满地狼藉。 惠公主花天价买回来的芭比娃娃系列均被踩塌得面目全非。 美好家园的房屋倒了,院子没了,那些美丽得像童话般的景致全都变成了碎片垃圾。 芭比娃娃的情况要好一点,但美丽的芭比公主的眼珠被踩掉了一个。 而英俊的芭比王子的头发被踩秃了,腿也彻底踩断了一条。 至于其他四个宫女丫鬟和四个贴身侍卫,被踩得又脏又破完全变了形,比恐怖片里的鬼娃还要可怕。 惠公主怔怔地跪在满地碎片之中,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所有的一起全都完了! 贴身公主看着这样的主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自从今日公主走进奇珍楼内,就变得不正常了,像吃错了药一般,疯狂又冲动。 可是,即便这样,她还是自己的公主,是自己的主子。 蹲下身,轻轻擦拭惠公主被泪水打湿的面颊,宫女道:“公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今日之事,全因李贵妃而起。 您不能就这样垮掉,您只有更加……” 她的话未说完,突然传来隐约又密集的脚步声,还有狂怒的高喝声:“快!惠公主还没有离开,把这个该死的女人给我截住。 敢派人在奇珍楼的密室内偷梁换柱盗取黄金,我要将她抽筋扒皮千刀万剐……”不好!手下暴露了,惠公主腾地从地上站起来冲了出去…… 第797章自相残杀 如风一路护送李贵妃挤出奇珍楼,虽弄得有些狼狈,但却没有受一点点伤。 李贵妃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门口的随从们也不知道被人群挤到哪里去了,索性站在奇珍楼的侧门口一个劲儿地喘气。 扫一眼奇珍楼的大门,没瞧见惠公主出来,也没瞧见冷夜的身影,如风有些着急,面上却不动声色。 “娘娘?咱们这样可没办法回宫。 这样吧?奴才先护送您去小院歇息片刻。 待整理好养足精神,侍卫们差不多也该寻过来了。 到那时,奴才再陪您回宫可好?” 李贵妃哪里知道自己带来的侍卫们已早一步被闻音门的人干掉了,经过这场拍卖,她已把如风当成自己最值得信赖的人,想都没想,便同意了。 那小院离奇珍楼不远,如风熟悉地形,扶着李贵妃走入近道小巷,一双眼睛四处留意冷夜的行踪。 “娘娘?您再坚持一下,只要绕过前面那个拐角,就能看到了……” 正说着话,墙头上突然跳下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手中大刀一挥便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本公主在此,还想往哪里逃?” “啊……”李贵妃惊呼:“惠公主?你……” “怎么?现在害怕了?”如同地狱修罗,惠公主瞪着血红的眼一步步走上前,“你和那个贱女人一起算计本公主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李贵妃被她的模样吓得几乎要晕死过去,哪里知道她口中所谓的贱女人是谁。 一边往如风身后躲,她一边结结巴巴道:“你……你不能杀我……我乃……皇……皇上的……” “皇兄的宠妃吗? 呵!笑话!如若皇兄知道你们李家敢从国库中盗取黄金,你说,皇兄会不会把你父兄的人头皆砍下来,挂在城门上? 然后,把你制成人皮灯笼日夜看护着他们?” “你……你……”李贵妃浑身一震,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眼看她就要晕倒,如风的大掌轻轻在她后背上一摁。 一股庞大的真气立刻输入李贵妃的体内,李贵妃精神一振,人却顺势坐倒在地。 如风却不管她,转向惠公主道:“想杀我们娘娘,也要看公主有没有这个本事!” “好!”惠公主眸中滑过一丝赞赏,“李家果然将门虎子,便是一名侍卫,也有这般忠心和胆识。 来福?你若归了本公主,本公主可许你……” “不必了!”如风的唇角弯了弯,“我这一生,只忠于我家小姐,你还不配让我效忠!” 惠公主哪里知道他嘴里的此小姐非彼小姐,咬牙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此!那就休怪本公主心狠手辣了! 来人!给我上!将他们碎尸万段!” “腾腾!”墙头竟又跳下来十几名黑衣人,李贵妃吓得连连往后爬。 这些黑衣人仿佛专门要将李贵妃留给惠公主,也不理睬李贵妃,只将如风团团围住。 李贵妃往后爬一步,惠公主就往前跟一步。 她也不着急,就这般拎着大刀狞笑着看着李贵妃,如同猫戏老鼠。 李贵妃已退至墙角无路可退,双膝跪地道:“妹妹……你……你饶过姐姐吧……” “妹妹?谁是你妹妹? 你区区一贱人,也配做本公主的姐姐?” “对对!”李贵妃磕头如捣蒜:“惠公主您大人大量……奴婢……奴婢把借据……还给您……您放过奴婢吧……” “堂堂一国贵妃,却自称奴婢,你当真丢我皇兄的脸。”接过李贵妃递来的借据,看都不看,惠公主直接撕碎。 随手一扬,碎片如同雪花般纷纷飘落。 “啊!”李贵妃心疼得差点吐血,“你……你怎么将它撕了……这都是我……” “本公主的东西,自然想撕就撕。 怎么?你有意见?” 上前一步,抬脚便踩住了李贵妃试图去接碎片的纤纤玉指。 李贵妃惨叫一声,险些痛晕过去,嘴里已下意识地唤道:“来福……救我!” “救你?”扫一眼被手下困住难以脱身的如风,惠公主冷笑道:“他如今自身难保,如何救你?” 弯下腰,揪住李贵妃的头发将李贵妃从地上拖起来,惠公主扬手就是一耳光。 李贵妃此时虽然受制于人,但她出身高贵,养尊处优,又是将门之后,何时受到过这般羞辱? 她虽不会武功,但傲气和心机还是有的。 已经如此低三下四地跪在地上央求了,可惠公主非但没有饶过她的意思,还打算狠狠羞辱她。 横竖都是死,爹爹和兄长都曾告诉过她,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她怕死,但既然无论如何都躲不过死,那又何必让自己死得更加难堪? 这般一想,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豪气。 也不顾头皮几乎被惠公主扯掉的钻心之痛,李贵妃猛地一低头,使足全身力气向惠公主撞去。 惠公主哪里想过李贵妃那么硬朗,都被欺负成软骨头了,还会有此一拼,堪堪被撞了个正着。 李贵妃比惠公主的个子稍微矮一些,是以,惠公主刚才将她从地上拎起来时,才会一直扯着她的头发,被迫她的头往后仰,方便自己更直接地俯瞰她的眼睛。 现在,李贵妃这般猛地撞过去,一下子就撞在了惠公主的眼睛和鼻子上。 惠公主只觉眼前猛地一黑,之后竟像是开了染料铺,红的、绿的,五颜六色,七彩缤纷。 而鼻子,在这般拼死一撞之下,鼻梁骨喀拉拉一阵脆响,直接被撞得粉碎。 她一时头晕目眩,左手上的大刀也拿不稳,掉在了地上。 而右手虽仍揪着李贵妃的头发,却软绵绵的,似乎没有什么力气,只差昏死过去了。 李贵妃也没料到惠公主会如此轻敌,一招得手,胆气又壮了几分。 索性再接再励,伸手便用纤纤细指掐住了惠公主的脖子。 即便是养尊处优的人,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面临生命危险时,也会生出无穷无尽的力量。 李贵妃这一掐,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惠公主尚未从方才的眩晕中缓过劲来,便觉呼吸一窒,胸口气血翻涌,差点闭过气去。 但她不是一般女子,常年经月地在战场上厮杀,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本事。 不过几秒钟,她就镇定下来,开始缓缓调动丹田之气。 该死!她堂堂惠公主,居然一天之内被人连续阴好几次。 尤其是现在,她竟差点被李贵妃这样一个女人杀死。 她要将这个女人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想归想,现实情况却不乐观。 她心知自己的眼睛鼻子都毁了,而李贵妃生死攸关,双手就像铁箍一般,掐了她这么久,竟没有丝毫松动,反倒越掐越紧,大有不掐死她誓不罢休的嫌疑。所以首当其冲的是这个女人先松开手,至于算账,待会儿再慢慢折磨她…… 第798章嫁祸杀人 既然李贵妃毁了自己的眼睛,她就挖出李贵妃的眼睛。 既然李贵妃撞断了她的鼻梁,她就割掉李贵妃的鼻子。 总之,她要让李贵妃偿还得更多,更惨。 所以,揪住李贵妃头发的右手猛地发力,惠公主的左手已摸向自己腰间。 李贵妃发了狠,掐得眼睛都绿了。 可是,头上猛地一痛,大半块头皮居然脱离头顶,被惠公主撕了下来。 鲜血登时倾泻而下,蒙住了她的视线,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身子摇晃了几下。 但她不敢放手,因为她很清楚,此时只要她一松手,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具死尸。 狠狠地咬住舌尖,李贵妃反而加大了手指的力道。 然而,她才听到惠公主的脖子被掐得喀拉拉作响,身子便猛地僵住了。 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往下看去,她的肚子上赫然插着一柄匕首。 不知道惠公主使了多大力气,那匕首居然整个没入腹腔,只留下一截刀柄在外。 “你……你……”才吐出这两个字,李贵妃眼前一黑,终于昏死了过去……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敏锐的感觉却告诉惠公主李贵妃已经晕过去了。 或者,已经死了。 她满以为下一秒自己被扼住的脖子就能轻松下来,岂料,掐在脖子上的双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掐得愈发狠了。 这一回,与之前的掐法完全不同,竟让惠公主察觉到了冰冷的杀气。 李贵妃身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浓郁的杀气? 心思微转,脊背上腾地升起一股寒意。 不好,李贵妃的身后有人。 这个人,想借李贵妃的手,让她死。 没错,此时,在李贵妃身后,站着一个冰雕般的男人。 这样一个鬼见愁的男人,除了冷夜还有谁? 他站在李贵妃身后,一只手紧紧贴在李贵妃的后背上,磅礴的天罡之气如同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入李贵妃的体内,再顺着李贵妃的双臂,传到她的手上。 因此,可以这么说,现在掐着惠公主脖子的手虽然是李贵妃的,但力气,却是冷夜的。 只不过,李贵妃被惠公主重伤,又被冷夜点了睡穴,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你……你是谁……为何要……杀我……” 拼尽最后一口气,惠公主问。 冷夜的眉头微微一皱,这女人好生硬朗,绝非池中之物。 看来,所有人都将这个惠公主看错了,很有可能,她才是个真正的劲敌。 王妃杀她虽然是害怕被她识破身份,但似乎歪打正着了。 如此,甚好。 这般想着,冷夜手掌上传出的内力更足更强悍了。 惠公主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想从冷夜嘴里套出他的身份。 她心知今日在劫难逃,但经历过沙场之战的人,自然有自己传递信息的法子。 只要冷夜开口,她便能用最后的力气给皇兄留下线索,让皇兄为她报仇。 她的算盘打得精明,只可惜遇到的人却是最最不爱说话的冷夜。 所以,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惠公主也没有听到冷夜说一个字。 甚至,连冷夜喘气的声音,她都没有听到。 从冷夜出现相助李贵妃,到惠公主在他手下断气,不过用了短短十几秒钟。 扫一眼死狗般瘫倒在地的惠公主,冷夜猛地收回手掌。 没了他的内力支撑,李贵妃扑通一声,狠狠栽倒在地。 “喂!兄弟?你也忒狠了吧?”正在跟黑衣人周旋的如风突然看过来:“她刚被那女人捅了一刀,虽说那女人看不见捅歪了,但这一刀也够呛。 你好歹把她扶到墙边靠着,最起码也把她慢慢放在地上,怎么跟丢破麻袋一般,一下子就让她栽倒? 若是这么一栽,把刀柄也撞进腹部撞死了她,咱们不是白辛苦了?” 众黑衣人纷纷一愣,然而,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如风这话什么意思,冷夜便硬邦邦道:“难不成你给她做了几天奴才,身上就有了奴相,真的想一辈子做她的奴才?” 我勒个去!如风被口水噎得翻了个白眼,险些被黑衣人捅上一刀。 却听,冷夜又道:“我说你玩儿够了没有?还不赶紧速战速决?” “喂喂!你不过对付一个女人,我却要对付一群死士……” “聒噪!”斜睨如风一眼,冷夜直接转身:“看来你跟着李贵妃这几天,别的本事没学到,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 “你……”如风哭笑不得。 十几名黑衣人终于听明白了,原来,发生的这一切,都是这俩人下的套啊? 他们就说了,怎么如此奇怪? 明明是他们这么多人围攻一个人,却一点便宜都占不上。 非但占不上便宜,还觉得自己像是在水里做着慢动作,身体和四肢都被对方的天罡之气控制住摆脱不掉一般。 起先还以为是自己多疑,毕竟,他们都是惠公主一手培养出来的死士。 现在方知,对方真的是在玩儿他们。 才个个心头大惊,只见如风手中长剑猛地一扫,众黑衣人的身形便定住了。 到死,他们都不明白,对方的身手为什么这么快。 如风的剑术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动如风,快如闪电。 几乎所有黑衣人的脖子上都在同时出现了一个血洞,竟是穿喉而过,透脑而出,直接把人钉成了糖葫芦。 唯有一个和如风身形相似的黑衣人死法与其他人不同,乃是胸口中剑。 而他身上的伤也最多,左一道右一道的,就像是很多人同时攻击他,最后他力气耗尽,奋力战死了一般。 见如风已脱下衣裳穿到这名黑衣人的身上,冷夜不由赞道:“嘴皮子的功夫见长,武功倒也没落下。 眼下,这世上能与你的剑术抗衡的,怕也只有王爷了吧?” “嘿嘿!”如风抬头冲他憨憨一笑:“不止是王爷,若是你和云威一起上,估计我连剑招都使不出来,就被你俩生擒了。 不过,小姐教授的法子当真好。 我不过练了两年,竟比以前练十年长进得还要快!”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如风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钦佩和骄傲。 冷夜僵死的俊脸终于显出一丝柔色,唇角微翘,点头道:“那是,王妃虽然自己不会武功,但却是个优秀的教头。 她所谓的弹痕理论,不仅仅让你的剑术突飞猛进,也让我的轻功和云威的掌法进步奇快。 眼下,我的轻功大概能和你的相媲美了呢! 连王爷都说,倘若王妃习武,一定能打败天下无敌手!” 二人说着话,已将现场布置好。 依然是黑衣人围攻来福,只是此来福早已换成了黑衣人,如风将脸上的易容面具贴在了他脸上。 至于李贵妃和惠公主,不用他们加以太多掩饰,惠公主痛下杀手,反被李贵妃掐死的痕迹实在太明显了。 尤其是李贵妃那惊天一撞,便是三岁小儿,也看得出当时的场面有多壮烈。 冷夜唯一做的事情,是挑选出被惠公主撕碎的借据碎片中最大的一块,塞进了李贵妃的手里。 由此,惠公主在今日拍卖场上失利,恼羞成怒下带人追杀李贵妃,强抢两千八百万两黄金借据的罪名,就被坐实了。二人又谨慎地探查了一下惠公主和李贵妃的脉搏呼吸,确定惠公主已经死透了,李贵妃貌似凶险,却无生命之忧后,方悄悄离开…… 第799章计划成功 冷夜和如风刚离开,小巷子里又来了一大群人。 这些人不是别人,却正是假扮成纪青灵、肖慕等人的闻音门门徒,和之前追杀惠公主的奇珍楼高手们。 话说,奇珍楼的高手们费了不少力气,终于活捉了一名惠公主派去盗取密室黄金的侍卫。 那侍卫供出,惠公主将在拍卖会结束后追杀李贵妃,将黄金借据夺回。 奇珍楼的老板不在乎李贵妃和惠公主的死活,但是,惠公主私自派人潜入密室,不但将李贵妃名下的两千八百万两黄金全部换成了石头,连布衣天下第一件拍品孤品小衣衣的三千万两黄金也没放过。 将近六千万两的黄金呐!一朝老母鸡变鸭,全部变成了大石头,饶是老板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布衣天下的老板娘逃出奇珍楼后没多久,便因惦记自己的黄金又拐了回来。 好死不活的,正好遇到奇珍楼黄金失窃之事。 不管老板怎么解释,布衣天下的老板娘一口咬定此事乃奇珍楼勾结惠公主监守自盗,带着一干人在奇珍楼门口又哭又闹。 若是换做旁人,老板早就将人打出去了。 可人家的银子确实是在自家密室被人换成石头的,老板理亏,便不敢耍横。 横竖有嘴说不清,老板索性让老板娘亲自去问那名活捉的侍卫。 他心想,不管什么高手、死士,到了他们奇珍楼,就没有撬不开嘴巴的,否则,这么多年,不知道多少人会来奇珍楼打家劫舍。 更何况,之前那侍卫已经吐过口了,不过把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而已。 他这里信心满满,哪知,那侍卫见到老板娘之后,非但一言不发,而且,竟趁布衣天下的人和奇珍楼争执不备时,一头撞死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老板狂怒下,不管证据是不是确凿,都将所有的罪责算到了惠公主的头上。 所以,连哄带骗,老板带着布衣天下和奇珍楼的高手,亲自追寻过来。 他满脑子都是将惠公主这个罪魁祸首早早抓出来当堂对质,洗清自己的冤屈。 当然,还有追回欠款。 五千万两黄金的借据,两千八百万两黄金,就算惠公主的身后有梁帝撑腰,他也要一讨到底。 他倒是自动将布衣天下损失的那三千万两黄金忽略了,开玩笑,第一件拍品拍出之后,已经做过交接,密室的钥匙小厮亲手交给了老板娘,跟他们奇珍楼有何干系? 冤有头债有主,横竖大家都是受骗方,想追回黄金,布衣天下自己去找惠公主讨要吧! 老板哪里能想到会在小巷子里看见这样的场景,死了,所有的人都死了,而且死因一目了然。 惠公主这个十恶不赦的妖女,为了赖账不还,居然带人追杀李贵妃。 李贵妃主仆二人自然敌不过他们那么多人,便是奋力反抗,最后还是难逃惨死的噩运。 本来老板还在怀疑,李贵妃带来的十几名侍卫惨死在奇珍楼外隐蔽的角落究竟是何人所为。 现在看来,早都是惠公主安排好的。 布衣天下的老板娘乍然间损失了那么多黄金,趴在李贵妃的“尸体”上哭得死去活来。 就在一干人都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时,李贵妃突然呼出一口气,竟扶着老板娘的手坐了起来。 “诈尸了!”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轰地一下,众人四处逃散。 老板娘吓愣了没跑,老板见多识广也没跑。 愣了一下,老板眼睛一亮,大喝道:“别跑了,李贵妃还活着,赶紧救人!” 还有什么比李贵妃这个人证的证词更加有说服力的吗? 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李贵妃被紧急送回奇珍楼。 奇珍楼不但请了西京最好的医者来医治,还派了二十名顶尖高手,将李贵妃严密保护起来。 而惠公主心生妒忌,恼羞成怒下行凶杀人,独吞了奇珍楼、布衣天下和李贵妃三方一亿八百万两黄金的消息不但被坐实,还在短短半个时辰内,传遍了宛京城的大街小巷。 至于惠公主的尸体,奇珍楼当然也不会放过。 老板几乎将小巷子的血案场景,原封不动地搬回了奇珍楼。 并放出话来,一定要等梁帝还朝,讨要说法追回欠款。 消息传进宫里,太后和皇后第一时间派人来接李贵妃回宫养伤。 然而,奇珍楼这回吃了大亏,岂能允许李贵妃再出现闪失? 太后和皇后派去的几批人,都被他们直接赶了出来。 太后、皇后虽然恼怒,但奇珍楼树大根深,在宛京城内有百年根基,分号遍布西京全国,便是梁帝都要忌惮他们三分,她们又哪里惹得起? 李贵妃灭口不了,惠公主的尸体更是见不着,连拍卖会当日被惠公主带走的四千多万两黄金都不知所踪,太后和皇后急得几乎要上吊。 无奈之际,只好给左右丞相施压,让左右丞相去和奇珍楼交涉。 左右丞相在听到奇珍楼、布衣天下和李贵妃三方损失了一亿多两黄金之后,莫名地福至心灵,同时想到了国库。 打开库门,一箱一箱搬出来查看,居然发现国库内空了三分之一。 而另外三分之一的箱子里,居然装着石头。 细数之下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全部加起来,居然少了近一亿多两黄金。 联想到奇珍楼的黄金也变成石头一事,左右丞相敏感地察觉到此事乃同一人所为。 虽说惠公主去奇珍楼参加拍卖携带了四万多两黄金,手下又被奇珍楼捉脏当场,嫌疑最大。 但李贵妃去参加拍卖会,事先却在奇珍楼存入了近六千万两黄金,也脱不了干系。 最关键的是,两方的黄金数量相加,刚好与国库丢失的黄金数量吻合。 惠公主已经死了,李贵妃也被奇珍楼软禁起来。 奇珍楼连贵妃都干软禁,公主的尸体都敢扣押,怎么看都不像是幕后操纵者,那么,他们奇珍楼损失的金票,又到哪里去了? 不管是谁算计了谁,谁嫁祸给了谁,最要人命的是,黄金呢?所有失窃的黄金都跑到哪里去了? 这可是近一亿八千万两黄金呐!是梁帝一早就算计好了,要用来招兵买马的。 眼下丢了,简直就是开国际玩笑啊! 到底是惠公主贪得无厌痛下杀手,还是李贵妃巧妙运作神不知鬼不觉,亦或是奇珍楼监守自盗贼喊捉贼都不重要了。 现在死的死伤的伤,兜不住了,再不禀报皇上,只怕他二人会成为西京国的千古罪人。 正焦头烂额,太后和皇后却不知死活地闹上门来。 左右丞相狂怒之下恶向胆边生,派出御林军从太后和皇后宫里搜出国库的银箱,直接以盗窃国库的罪名,将太后和皇后关进了大牢。 随后,不敢耽搁,左右丞相连夜奔赴西京和羌荣国交界的黑山一带,寻梁帝负荆请罪去了。 七月初十,梁帝得到国库被盗的消息。 此时,纪青灵和肖慕在云威和闻音门门徒的护送下,已到达羌荣国军队大营,与卓云腾溟烈等人汇合多时。接到梁帝匆匆赶回宛京的消息,纪青灵等人告别卓云腾,悄悄进入了黑山城…… 第800章路拾民女 黑山山系,连绵不绝的山势呈现出冷冽的墨色。 虽然如同沙漠般干燥,但在山脚和山腰处,不时会冒出一两个泉眼,便会出现大片森林植被。 安泽独自骑着马在山谷间漫步,夕阳西下,天边的火烧云散发出瑰丽的色彩,将整座山头都染成了壮观泣血的颜色。 他穿着一身白衣,周身不带任何饰物,只在头顶上扎了条白色束带,将满头瀑布般的长发尽数绑在脑后,长身玉立,整个人看起来不像是领兵打仗的将军,倒像极了满腹经纶的翩翩才子。 山脚处盛开着一丛白色的小野花,莹润轻灵,瞧着甚是喜人。 安泽不由拉了缰绳,翻身下马,走到近处赏花。 半响,蹲下身去,一只手已轻轻捏住花径。 正要掐断,突然想到自己是个男人,方圆几十里内又没有一个女子,采花何用? 哑然失笑,松开手,他摇摇头站起来,转身走回马旁。 正要上马,突然听见林间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下一秒,身子已如大鹏鸟般飞扑过去,那迅猛的速度,如同一道白色闪电,带着寒冷的肃杀,哪里还有方才的半点优雅从容。 待拨开树丛枝叶,看清楚情况后,安泽不由愣住。 林子里有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蹲着。 躺着的人浑身是血,但看得出,他是个男人。 不知道他怎么受的伤,此时已经昏迷了。 一个白衣女子蹲在他的身边,背对着安泽,手中忙碌不停,很显然,是在对男人进行施救包扎。 只是,她施救包扎的动作生疏笨拙,怎么瞧都是个不懂半点医术之人。 这一带是无人区,怎么会凭白出现一对受伤的男女? 安泽眼眸一暗,英俊的脸上猛地浮现出杀气,身形一闪,铁钩般的手指已向女子后心窝抓去。 他这一抓,运足了内力,一旦抓中,即便女子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再活下去。 手指几乎要触到她的后背,女子却像是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般,倏地一下回过头来。 安泽只觉眼前一亮,仿佛云开雾散,一轮明月升上夜空,霎时间天地为之暗色,连星星都羞涩地躲起来不再闪烁。 这是一张绝美的脸,便是天边的火烧云,都不及她十分之一的容颜。 这是一双忧伤、绝望、惊恐、含泪的眼睛,只瞧一眼,便能深陷其中,再也无法自拔。 看到安泽,女子大惊,猛地瘫坐在地。 她没有叫喊,也没有哭泣,只是紧咬着自己的下唇,瞪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瞧着安泽,细细的手臂固执地张开,母鸡护小鸡般牢牢护着身后的男人, 安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整齐洁白的小米牙将嘴唇咬破了,猩红的鲜血顺着她白皙透明光洁如玉,却沾染着些些污渍的下巴流淌下来,在她的下巴和颈项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线。 他的手再也抓不下去,眼眸一眨不眨地锁定女子隐忍却又倔强的眸。 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出一股荒唐的冲动,想将这个单薄瘦弱、无依无靠的女子揽进怀里,紧紧抱住。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他盯着她,她亦盯着他。 只是,他的神情越来越柔和。 而她,却越来越紧张,小脸也越来越白,直至再无半点血色。 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吓到她了,安泽唇角微弯,柔声道:“姑娘?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人,是谁?” 女子怔怔地瞧着他,依然不说话,脏兮兮的手臂依然紧护着身后之人,看着叫人无比心疼。 莫名地心软,安泽唇边的笑容愈发灿烂。 “你不要害怕,来,我先带你们去洗漱疗伤可好?” 伸出手,他想去扶女子。 然而,手指尚未触碰到她,女子突然厉声道:“滚开,别碰我!你这个西京狗!” 安泽愣住,双手亦僵在半空中。 不过很快,他便回过神来,对这女子的身份也猜出了大概。 眸光愈发柔和,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充满了磁性:“姑娘?你们是羌荣边界的百姓吧? 是不是西京人又屠村了?你们好不容易逃出来,慌不择路下,才误入深山,跑到了这片无人区?” 女子没有回答,却猛地睁大了眼睛,小嘴也张开了,显得无比吃惊。 知道自己猜对了,安泽有些得意,“你放心,我不是西京人,所以不会害你们。” 看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他微微蹙眉,迟疑地问:“他是你的……哥哥吗?” 他本想问是不是她夫君,可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地换成了哥哥。 女子身体一震,半响,大眼睛里的泪珠终于滚滚而落:“我哥哥……我哥哥被西京人伤得很重。 你……能不能救救他?” 果然是她哥哥,安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待察觉到自己的反应,不由微怔。 他中邪了吗?怎么会莫名其妙对一个陌生的,来历不明的女子这般? 眸中柔意尽散,瞬间变得冷冽无边。 然而,女子像是没有察觉到他浑身的气场已变,回头看了看地上血肉模糊的哥哥,突然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抓住他的衣袖道:“公子?你救救我哥哥吧?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安泽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肮脏不堪的小手上,他雪白的衣袖,因为她的触碰,脏了一大片,看起来异常违和。 发现自己的唐突,女子惊呼一声,赶紧松开双手,瘦弱的身子往后缩了缩,小鹿般纯净的大眼睛虽怯生生地看向安泽,却带着明显的期待。 这女子的目光实在太干净太纯真,安泽刚刚武装起来的心,瞬间便塌陷了一角,再也无法硬起来。 “好!我来救你哥哥!” 仰首冲天打了个唿哨,转眼间,林中便出现悉悉索索的声音。 女子吃惊地发现,周围竟多出来了一大群身着铠甲的士兵。 “啊?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紧紧抱住血肉模糊的兄长,瑟瑟发抖。 瞧她这模样,定是受到过惊吓。 想她花容月貌,她哥哥受伤兴许与她有关。 本就软下去的心更是升起一股陌生的心疼和怜惜,安泽不再犹豫,上前一步,直接将女子从地上抱了起来。 回头冲士兵们道:“将这个人抬回营中好生医治,动作轻点儿,莫要再伤到他。” “诺!” 女子被他突然打横抱起,浑身一颤,身体瞬间绷紧了,像是要反抗。可是,在听到安泽的话之后,她的身体又悄无声息放松下来…… 第801章国色天香 安泽心间怜惜更甚,多么自尊自爱纯洁善良,又勇敢的姑娘啊!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亦不会伤害你哥哥,相信我!”轻柔地抱着她,安泽俯首在她耳边低语。 不知道是她被吓懵了,还是他的声音太温柔太真诚,她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唇角一弯,安泽抱着她跃身至马背上。 打了声唿哨,一行人直往群山深处行去…… 不知走了多久,山谷深处豁然开朗,猩红似血的山花漫山遍野摇曳,如同阿鼻地狱中的世外桃源。 安泽始终垂眸看着怀里的女子,没有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在走进这片花海之前,她的小脸煞白,缩在他怀里如同一只温顺柔软的猫儿。 可是,在看见无边无际的花海的那一瞬间,她的惊世容颜上出现了愕然。 眨眼间,愕然就变成了惊喜,竟让她苍白似雪的面颊染上了点点红晕。 霎时间,花海在他眼中失去了颜色,只剩下怀里女子灵动惊喜,如同七色水晶般纯粹的眼睛。 “真美啊!”她轻叹,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安泽胸前衣襟。 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安泽便觉得她攥住的不是他的衣襟,而是他的心脏。 那样轻柔的触碰,那么小心翼翼的呵护,那么情不自禁的投入,他唇角的弧度更大,无声地笑起来。 果然还是太警惕,她只是个孩子般单纯的少女啊! 主子说,这片花海是他们的大本营,他们将依靠这片花海和之后送来的东西,赢得一场举世无双的战争。 所以,他在这里驻扎了整整四年,精心呵护这片血一般的花海,过着隐士一般的生活。 四年了,曾有无数的人误闯这片山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不管是谁,但凡进来了,就没有一个活着走出去。 连安泽自己都记不清楚这片花海下,到底掩埋了多少尸骸。 许是有了这些特殊的花肥,这片花海比以前盛轩王朝境内焚毁的那片还要旺盛,还要迷人。 但,看得久了,再迷人的花海也会生出一些死气。 安泽对这片花海有些倦了,也厌了。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愁绪,今日,他才会破戒,将这个女子和他哥哥带回大本营来吧? 想起女子的哥哥,安泽眼眸中滑过一道精芒,那个男人不能留。 不过,她,也许可以留下。 “将军!这位姑娘的哥哥已安顿好,军医正在诊治。”有士兵上前禀报。 安泽问:“如何?” “伤势很重,肩背部的伤口深可见骨。 不过,军医说无大碍,过几日醒来,休养一段日子就好了。” “如此……”安泽再垂眸看一眼怀里的女子,见她有些紧张,亦带着点期盼看着自己,心头一软,道:“放心!你哥哥没事。 等你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我陪你去看他可好?” 女子俏脸一红,避开他的视线,轻声道:“林青谢谢将军!” “林青?很美的名字。”看似不经意地问:“那你哥哥叫什么?” “哥哥叫林威,原是黑山的猎户……”林青停下,轻咬下唇。 “嗯!”见她不愿再说,安泽也不多问,抱着她往花海之间的一座院落走去。 “将军?我……”林青的声音细如蚊吟,面色绯红。 少女特有的芳香似有若无飘入鼻端,安泽心头一荡,只觉身上窜出一股燥热,望向林青的眼眸更加灼灼。 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让她挨自己更近一些,他道:“浴汤已经备好,我抱你过去。” 林青更加娇羞,整张脸几乎埋进他怀里,只露出一截雪白滑腻的粉颈:“我……可以自己走……” 安泽此时只愿时间停止,让他孤独寂寞的心,能更多一点时间享受她的温暖,哪里愿意将她放下来? 可自己一个大男人,这般抱着一个女子在营中行走,确实有失体统。 想她一个姑娘的名誉,何其重要? 然而,看着她渐渐染红的粉嫩颈项,心中的不舍也在逐渐加深加重,手臂收得愈发紧,只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去。 纠结思忖半天,终于坦然了。 既然不想放开手,那就让她的名誉尽数毁在他手里吧!他对她负责到底就好。 这般想着,也有了底气,安泽柔声道:“你的脚受伤了,鞋子也跑丢了。 若是再这么光脚乱跑,以后都不能再走路。 你想你哥哥看见你变成残废吗?” 这话显然戳中了林青的痛脚,她的头倏地抬起来,惊慌地看着安泽。 半响,才咬唇点了点头。 心中抽痛,鬼使神差地腾出一只手抚上她略显苍白的唇,“别咬了,已经破皮了。 你想这几天都饿着不吃饭吗?” 指腹触到她柔软的唇瓣,竟如触电般浑身一麻,安泽熏熏然,瞬间醉了。 林青的身子却猛地一僵,尴尬地冲他咧了咧嘴角,连大气都不敢再出。 身后的小士兵轻咳两声,安泽回过神来,俊脸瞬间变得通红。 他这是怎么了? 漂亮的女子他不是没见过,怎么今日一看见林青就犯花痴? 想他堂堂安泽大将军,洁身自好不喜女色,却原来也只是浪得虚名。 自嘲地笑笑,敛了心思,抱着林青阔步向院子走去…… 半个时辰后,房门吱嘎一声打开,安泽缓缓转身。 看清楚面前的白色身影后,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连呼吸都停止了。 面前立着一个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的女子,湿漉漉的长发瀑布般柔顺地披在脑后。 因为刚沐浴过,她的脸颊有些泛红,细嫩吹弹可破的肌肤欺霜赛雪。 那双通透纯净的眼睛,如同水洗过一般清澈,正笑盈盈地瞧着他。 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林青的脸颊愈发红了。 不安地捏着衣襟,她怯怯道:“将军?您的衣服太大了……我……会摔跤…… 所以……我……我……把下面撕掉了……” 她局促地垂着头不敢看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她的个子不矮,在女子中算是相当高挑的。 但是她很瘦,穿着他的衣裳,如同孩子穿着大人的衣裳空荡荡的。 好在她很聪明,将撕下来的布条缠裹在腰间做腰带,将她曼妙玲珑的曲线恰到好处地展露出来。 如同刚刚从水里走出来的河神,她就这般聘婷地站在他面前。 这样的她,他如何能责怪?如何舍得责怪? “你……很美!”话一出口,安泽呆掉。他傻了吗?他又不是刚刚及冠从未见过女子的毛头少年,怎么就说出这般轻佻不知轻重的话来…… 第802章夜半爬窗 林青显然也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小脸儿更红,羞涩得恨不能挖条地缝钻进去。 她不敢看安泽,安泽也不敢看他,二人竟如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一般局促对立,默不作声,却心如鹿撞。 便在此时,“砰”地一声,二人同时扭头去看,正瞧见两名小士兵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均捂着额头流着鼻血,尴尬地看着他们。 安泽怒道:“怎么回事?走个路也能摔倒?” “小的……小的……” 两名小士兵异口同声,却在触到林青看过来的目光时下意识地顿住,满脸惊艳地瞧着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安泽眼眸一暗,面上已显清冷之色。 林青或许尚不明所以,他可是瞧出来了。 他们在此驻军已经四年多了,哪里见过女子,并且是林青这般国色天香的女子。 如今,乍一下瞧见,自然连路都不会走了,一双双贼眼,更像是黏在林青身上似的。 心中又愤又恼,仿佛自己心爱的东西,突然被人觊觎,安泽胸口憋屈得闷闷生痛。 想都不想,怒道:“混账!还不赶紧退下?” 那两名小士兵却像是吃错药了一般,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呆呆愣愣地瞧着林青,呢喃道:“膳食已经准备好了,林姑娘可以用了。 小的带姑娘过去可好?” “呵呵!”山谷中顿时响起银铃般的笑声,林青大大方方冲两位小士兵行礼,道:“有劳两位小哥哥了!” 待跟着小士兵走出两步,林青又停下来,扭头看向依然呆愣在原地,满脸郁闷的安泽,粲然一笑:“将军?您不去吗?” 安泽心头不快立时散去,抬脚便随了她屁颠颠去了…… 一夜之间,整个军营都炸开锅了。 所有将士们都知道他们的安泽将军从山谷里捡回来了一个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女子,这女子人美心也美,和善得如同观世音菩萨,被安泽将军视若珍宝,金屋藏娇在自己隔壁的院子里。 于是乎,林青小院的院墙,几乎被悄悄前来偷看的士兵们踏平了…… 半月后的一天深夜,林青刚熄了灯准备就寝,窗户便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瞬间又合上。 她并未察觉出异常,翻了个身兀自闭上眼睛。 腰间突然一紧,被窝里竟多出一个人来。 “……”谁字尚未出口,嘴巴已被人捂住。 耳边传来咬牙切齿的熟悉声音:“林姑娘不必惊慌,是哥哥我林威来了!” “扑哧!”林青闷笑。 半响才止住,伸手环住他的腰,柔顺地钻进他的怀里。 林威已经放开她,僵硬地将她禁锢在怀里,手臂却下意识地避开她的小腹,愤怒冰冷的眼眸灼灼地瞪着她,“你还笑!” “若不是如此,你还准备瞒我多久?” “小坏蛋……” 话音未落,他长叹一声,俯首吻住让他朝思暮想的唇瓣。 许久,他才松开她,低声问:“你是何时认出为夫的?” “从皇城出来的第一天!” 所谓的林青和林威,正是纪青灵和沈墨白。 纪青灵没有易容,用的还是自己那张闭月羞花的脸。 沈墨白却戴了人皮面具,俨然是云威的模样。 “难怪你敢放心大胆地窝在云威怀里睡大觉,原来你竟是一早就发现了。 认出来了还如此戏耍为夫,青儿当真淘气……”沈墨白哭笑不得:“为夫……为夫还当你对云威有什么想法呢!” “是,我对肖慕有想法,对云威有想法,对云腾和凤栖有想法,还对冷夜、如风和溟烈有想法。 甚至,我还对忘忧老人有想法。 我还……” 赶紧堵住宝贝娘子的嘴,再让她胡说八道下去,指不定她会说出自己对沈明轩也有想法的话。 一吻毕,沈墨白用额头抵着纪青灵的额,墨玉般的眼睛一瞬不瞬瞧着她,“宝贝?你是如何认出为夫的?” “还说!”斜睨他一眼,纪青灵撅撅嘴巴:“你这瞒天过海之计当真厉害,连我和肖慕都被你蒙过去了,也不知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只是,你瞒住了所有人,却唯独瞒不住赤兔。 赤兔那般拽屁的性子,岂会让除了你我之外的人骑它? 想当年,云威要捉它,都得用黑布蒙上它的眼睛……” 沈墨白哑然失笑:“是啊!为夫千算万算,瞒住了所有人的眼睛,唯独瞒不过赤兔。 看来,为夫心疼你,却是错的。” “就一个赤兔,便足以出卖了你。 不止是我,想必冷夜、肖慕他们都认出了你。 否则,以肖慕的性子,断断不会同意让你陪我闯入无人区。”搂紧他的脖子,纪青灵轻叹一声,又道:“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任性? 不是说好的吗?我和肖慕带着云威、冷夜、如风和机动团前来,你与凤栖等人留守? 眼下你也跑来了,煊儿和虎贲军怎么办?” “虎贲军常年由凤栖训练,如今又有云威和野战军协助,哪里需要为夫操心。 至于煊儿,你当他稀罕为夫? 他跟云威去野战军军营晃了两圈,眼睛都红了,恨不得自己也变成一名野战军。 有云威寸步不离地带着他,你当谁还能伤得了他? 倒是你,身怀有孕,又要一路急行军,叫为夫如何放心的下?” “这倒是!”纪青灵撇撇嘴。 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她猛地坐起身去撕扯沈墨白的衣裳。 沈墨白也不动,似笑非笑地斜倚着床头看着她作怪。 直到她将他上身衣服全部脱掉,才嗤笑道:“青儿已经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了吗? 若不是你现在身子不方便,为夫倒是不介意现在就和你刻苦钻研一番。” “浑说什么?”瞪他一眼,纪青灵的小手在他身上乱摸:“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咱们不是计划得好好的吗?用些药物就行,你怎么能把自己伤成这样?”“那些伤早没事了,来到这里的第二天,为夫便想来看你。”捉住她的小手,将她摁回自己怀里,沈墨白笑道:“只是安泽手下多有能人异士,为夫怕被他们瞧出破绽,这才硬生生地憋着,在榻上硬挺了这半 个月装死。 青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能摸清楚他们的底细,那点皮肉伤算不得什么。” 纪青灵眼眶一热,没错,他自幼在古井底长大,在人和兽之间变来变去,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只有他自己知道。 想当日,安泽陪着她一同去探视沈墨白,在看到他身上那些伤的一刹那,她只觉天都要塌了。 若不是安泽在她身边及时扶住她,大概她当场就晕过去了。 她是大夫,还是一名见惯了各种尸体的法医,以前也不是没给沈墨白疗过伤,在索亚古城,看见伤成那样的他,她都能坚强面对。 然而那一刻,她竟觉浑身冰凉,抽筋拔骨般的痛,几乎崩溃。 而这半个月来,她每日都会去医帐看望沈墨白,那份关心和焦虑,更是没有半点做假。 许是因为悲伤和心疼都发自内心,纪青灵日日哭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安泽反而对他们兄妹俩的身份深信不疑,更加怜惜她。 加之这半个月,不断有小士兵来这院子里搔扰,安泽倒忽略了去查沈墨白。 这样一来,便给沈墨白提供了充足的时间和机会。半个月来,沈墨白几乎将整座军营和山谷摸了个遍…… 第803章胡乱说话 虽说有得必有失,但一想到他是用这样的苦肉计来打探消息,纪青灵的心就会痛得揪成一团。 “你叫我看看……好么?”话一出口,眼泪先掉下来。 “今日不是才看过吗?还不放心?”沈墨白怜惜地将她面颊上的泪水一点点吻去。 “今日是看过,但我瞧着那伤口像是有点化脓感染。 你让我再看看好不好?”纪青灵吸着鼻子,哽咽道:“我身上有碧玉养颜膏,最起码可以……” “傻青儿!那是为夫故意弄成那样的。”声音愈发柔和低沉:“为夫知道你是盖世神医,但安泽不知道啊。 咱们俩现如今可是普通的猎户,为夫将一身武功都强制性压制住了。 倘若这些伤好得太快,引起安泽的怀疑,岂不前功尽弃?” “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 为夫的身子好得很,若不是怕你经不住,定叫你瞧瞧为夫现在多么强壮!” “你……” 这个人,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的话。 尴尬地微微侧头避开他灼热的视线,纪青灵问:“安泽就在隔壁院子里,这儿不知埋伏了多少暗哨,你是如何进来的?” “那些人?切!”沈墨白不屑:“他们岂能阻挡为夫的路?” 扫一眼紧闭的窗户,纪青灵面上一热:“你就不能好好走门吗?为何要爬窗户?” “习惯了!” 被他意有所指不怀好意的眼神一瞄,纪青灵的心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当年初见,他不就是夜夜爬窗登堂入室,没脸没皮地钻进她的被窝与她同床共枕,这才将她赖到手的吗? “那时候你是风少,毫无牵挂。 如今,你已经是爹爹了,这毛病怎地也不改改?” “改了青儿还喜欢吗?”见她娇羞得小脑袋都不知该往哪里钻,心头一荡,在她额上亲了亲,沈墨白笑道:“为夫倒是爱极了这爬窗而入。 青儿难道没听说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吗?” 不等宝贝娘子变色,他已笑呵呵地堵住她的唇,深深吻下来…… 直到将纪青灵全身的火气都吻下去,让她彻底瘫软在他怀中变成一汪水,沈墨白他才抬起头,眸若星辰地望向她:“在为夫心中,不管是妻还是妾,都是青儿。 不管偷得着还是偷不着,为夫都喜欢。” 沈墨白的唇角噙着一丝笑意,眉眼间皆是风流,灼灼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纪青灵顿时变成了煮熟的虾子,只觉浑身烫得难耐。 这样没脸没皮的情话,他倒是越说越顺溜,果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啊! 目光刚软下来,沈墨白却俯首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 他下口极重,毫无半点犹豫,不过一眨眼,纪青灵的肩膀上就渗血了。 纪青灵痛极,却不敢惊呼,额上登时渗出一层冷汗,“你做甚咬我?” “让青儿记住到底谁才是你的夫君!” “嗯?” “你瞧瞧这军营内,倒是有几个好人? 一个个色迷迷的,见了你,恨不得连骨头都吞下去。 尤其是安泽,一见你就犯花痴,为夫迟早要将他碎尸万段!” 看着满脸愤慨的沈墨白,纪青灵哭笑不得。 半月前,他们一行来到黑山,凭直觉便发现这一带有古怪。 一连派出两名机动团的战士扮作普通猎户入山探查,非但没有探到半点消息,还弄得遍体鳞伤,堪堪捡回一条性命。 最奇怪的是,两人来后竟对入山后发生的事情没有半点印象。 肖慕和她给他们检查后,发现他们体内含有高浓度的吗啡和某种生物碱,明显是吸食了大量鸦片所致。 野战军有着什么样的实力纪青灵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能让这个时代堪称超人的野战军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这片山谷不但戒备森严,还隐藏着某些强悍的力量。 正如沈墨白所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纪青灵便打算孤身犯险。 众人哪里肯依?特别是肖慕,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无奈下,纪青灵只得同意带着假扮成云威的沈墨白一同前往。 沈墨白武功盖世,又掌握了野战军的训练方法,早已今非昔比。 她带着这样一个高手入林,结果可想而知。 夫妻二人一合计,索性让沈墨白佯装受到重伤,用肖慕配制的特殊药物封了他的心脉,纪青灵又给他备上大量恢复元气的奇效药,这才匆匆进山。 入山之后,沈墨白果然察觉到整片山谷都被人按照奇门遁甲设置了陷阱和机关,而纪青灵更是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散一股特殊的气味。 这种气味她太熟悉了,在这个时代根本就不可能有。 心头顿生不祥之感,遂与沈墨白商议,二人铤而走险,继续深入,这才有了之前安泽在山谷中发现他们兄妹二人的情形。 这半个月,安泽对她嘘寒问暖、有求必应,除了睡觉和入厕,几乎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现在的纪青灵,早已不是刚穿越过来时那个对感情一无所知的小女孩了,安泽的心思她岂能不知? 自古以来,美人计便是最好用的反间之法,纪青灵索性顺水推舟,对安泽看似有情又似无情,只将安泽迷得云山雾罩,连东南西北都有些分不清。 但是,她也没有忽视一点。 安泽和他手下的士兵绝非酒囊饭袋,更不是一见女人就骨头发软的色痞子。 事实上,他们训练有素,个个身怀绝技,绝对不是普通士兵可以比拟的。 昨日在校场上看见他们,纪青灵甚至有种感觉,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和沈墨白手下的虎贲军有得一拼。 再说安泽,明眼人一看就对她有意,但却恪守礼教,从不越雷池半步。 甚至,在他身上,纪青灵能感受到在肖慕身上才特有的君子风度。 这样一个人,放在哪里都是光彩夺目的人中翘楚,可到了沈墨白嘴里,却如此不堪,纪青灵忍俊不禁。 “他们都不是一般人,尤其是安泽,沉稳敏锐,心思缜密,实在是难得的将才……” “青儿看上他了?” 纪青灵一抖,这厮说的什么话? “休要胡说……” “为夫哪里胡说了,这半个月,为夫躺在榻上装死人,青儿却被他们众星捧月乐不思蜀。 尤其是那个安泽,动不动就想抱你,好几次,为夫都瞧见他想偷偷亲你。 而青儿,好像还很乐意让他抱,让他亲……” “哪有这样的事情?”纪青灵满头黑线:“只有第一天,他把我抱回来。 之后,他从来没有碰过我好不好?” “看,还是抱了吧?”沈墨白愤愤:“青儿敢说这小子不想亲你?为夫瞧着他盯着你的唇直咽口水。甚至,青儿穿的都是他的衣裳,连中衣都是他的……” 第804章观看日出 我勒个去!这厮什么时候看到安泽想亲她了啊? 还有,他倒是观察得仔细。 没错,纪青灵确实穿的是安泽的衣裳。 但安泽也算翩翩君子,给她准备的几套换洗衣物,都是崭新的好不好? 见不得沈墨白满脸委屈的样子,此时纪青灵虽又气又羞又恼,却也是满满的心疼。 长叹一声,终于仰起脸主动吻上他的唇。 “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儿吗? 自古以来,美人计都是最好用的法子。 咱们此行机密,带的人又不多,且个个都是精锐。 倘若尽数折损在这里,多不划算呀? 若是以我一人之力,就能探出他们的底细,咱们再出手将他们一网打尽,那岂不是事半功倍么? 难道你不希望这场战争打起来轻松一点,咱们能早点回去陪伴煊儿……还有他们吗?” 捉住沈墨白的手,轻轻抚在自己的小腹上,纪青灵的声音绵软柔顺,带着明显的喜悦。 “他们?”沈墨白微怔。 继而眼睛一亮:“青儿?你是说,这回是两个?” “嗯!”纪青灵娇嗔地倪他一眼:“在皇城时我便有所察觉,却不敢肯定。 刚到宛京那两日,肖慕替我把脉,证实了。” “宝贝……”沈墨白的头突然埋下来,伏在她的颈窝间。 他的声音闷闷地传进她的耳朵,带着微微的哽咽:“谢谢你,谢谢你!” 心脏猛地被揪紧,纪青灵抱住他:“墨白?你且放心。 从今以后,不会是你一个人,再也不会是你一个人。 智亲王府将会枝繁叶茂花开并蒂,你不会再回到那个古井底下,永远都不会再回去。 你要记住,不仅仅是我爱着你,咱们还有煊儿,还有另外两个肉团子。 我们都会爱着你,陪着你,一辈子在一起!” “是,我们一家人,一辈子在一起!” 屋外寂静无声,屋内,夫妻二人静静相拥。 谁也不再说话,也不做什么,只是这般相依相偎,闭上眼睛,感受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时间仿佛在瞬间停止,世上再无其他,只剩他二人,一室静好…… 许久,沈墨白才睁开眼睛,他的眼眸比夜色还要深沉,黑不见底,眉眼间皆是不舍和心疼。 “青儿?你如今不是一人,乃是三个人。 与虎同行,你要照顾好自己,且不可意气用事,知道吗?” “我知道!” “你且记住,倘若你有个什么好歹,什么也不需留下,只管奔奈何桥而去,站在桥边等着为夫。 为夫自会带了煊儿来寻你,待我们一家团聚,为夫将孟婆丢下奈何桥,我们一家五口一起去投胎转世……” 心头一酸,纪青灵更紧地抱住他:“好!我记住了。 不管我们谁先到了奈何桥,都不可以独自喝孟婆汤。 一定要等到对方前来,将孟婆丢下奈何桥,再携手去转世投胎。” 松开她,沈墨白翻身下榻:“我走了!” “等等!”扑上前,纪青灵从身后抱住他精瘦矫健的腰。 待他转过头来,她却不知要说什么,只是抱着他的细腰,就是不愿松开。 “如此……”沈墨白坏坏一笑,长臂一揽,已将她抱起团入怀中。 再度躺倒在榻上,勾起一侧唇角,似笑非笑地瞧着她:“既然青儿舍不得为夫,那为夫便不走了,就这么抱着吧!” “啊?”纪青灵赶紧松开手:“那怎么行?天很快就要亮了。 安泽一会儿就会来唤我用膳,万一发现你在我房里……” “那又如何?就说青儿晚上害怕,哥哥来抱着你哄你睡觉!” 卧……槽,这样也行啊! 好不容易将沈墨白打发走,纪青灵才闭上眼睛,便听轻轻的叩门声。 安泽温润磁性的声音响起:“林姑娘?可醒了?” “醒了,还没起!” 纪青灵心头狂跳,也不知道沈墨白有没有和安泽遇上。 但听安泽的声音中似乎含着笑,心才缓缓放下来。 “林姑娘莫急,我等你……”安泽的声音一顿,再响起时,带着些些尴尬:“昨日姑娘说想在这谷里看日出。 安泽刚巧知道一处山谷看日出最好,姑娘可愿安泽相陪?” 一晚上没睡,她很困很想睡觉好不好?看毛的日出? 再说,她现在怀孕两个月了,虽然没有任何孕吐反应,但还是有些嗜睡,大好时光,不能睡觉,这不是找虐吗? 嗬哟!昨天脑子一定是进水了,才会说出看日出的疯话。 将心头的厌烦强压下去,纪青灵闷声道:“哦!将军稍等,林青片刻就好。” 安泽微怔,林青平时温柔可亲,此时声音里却带着些些沉闷和不悦,难道是自己让她厌烦了? 想到天还没亮,他便心急火燎地来敲人家姑娘的门,顿时懊恼不已,忙道:“姑娘若是身子不适就歇着吧,安泽不打扰了。” 话音刚落,门吱嘎一声开了,纪青灵已俏生生地站在了他面前。 这军中从未来过女子,自然也没有女子的衣裳。 安泽平素爱干净,这才多准备了几套衣裳。 也幸亏备了几套新衣,不然她倒是该穿什么? 想着当日她换下来的衣裳破烂不堪,现在还都悄悄藏在他的衣柜中,安泽便觉心头暖洋洋的。 再想她穿的都是他的新衣,又有些懊恼。 早知道,该将自己穿过的衣裳借给她。 见安泽堵在门口,不进来也不走,炯炯的目光只炽热地盯着自己,纪青灵眼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不动声色地轻歪脑袋,装作一副懵懂清纯的模样,纪青灵柔声问:“将军?我已经准备好了,不去了吗?” “嗯?啊?哦!去,去……” 再不敢瞧她,如同受惊的兔子,安泽扭头便走。 纪青灵轻轻呼出一口气,她今年都二十二岁,是肉团子的娘亲了,而且,肚子里还有两个。 却偏偏要装出这幅十五六岁小女孩不谙情事的模样,很有难度很恶心好不好? 幸亏这安泽是个不懂情事的愣头青,不然还真不好糊弄。 想到自己刚才撒娇卖萌的模样,心头一阵恶寒,纪青灵抖了抖,再抖了抖,直将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部抖掉,才急急忙忙追赶安泽去了…… 安泽说的地方乃是黑山之巅的一处悬崖,站在凸起的崖壁上,纪青灵放目远眺。 此时天虽未亮,但东方已隐隐泛白,崖上崖下竟皆是一片花海。 只是,这里的花海却与军营中的不同,不是泣血的罂粟,而是粉红色的樱花。山风习习吹来,带着盛夏特有的暖意,将地上洒落的樱花花瓣层层卷起,潮水般柔软迷人…… 第805章安泽动心 纪青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西京和羌荣国交界处比较干旱,生长的树木多为针叶植物,比如松树,怎么可能会有一片樱树花海? 她对植物没什么研究,却也知樱树这种东西喜欢温暖湿润的地方,比如二十一世纪的某个小岛国。 原本接受传统爱国主义长大的她就无比痛恨那岛国,穿越到这里又遇到与二战期间岛国人一样好战的西京人,她心头国恨家仇之怒更加旺盛。 此时,在这黎明前如诗如画的樱花幻境中,她只觉热血沸腾,仿佛再次看见了沙枣树下,老婆婆那只被斩下的,尚戴着沙枣花珠链的手臂。 花本无罪,怀璧自罪,她岂能将国恨家仇强加在樱花身上? 闭上双目,让眼底的仇恨一点点隐去,纪青灵深吸一口气,尽量用缓和的声音道:“将军真是好雅兴,居然私藏着这样一处妙境。” 她微微颤抖的声音听在安泽耳朵里,只以为是震撼和感动。 心脏一阵狂跳,安泽微笑着上前,与她并肩而立,道:“喜欢吗?” “很……喜欢!” “你愿和我一起私藏这处妙境吗?” 纪青灵倏地睁开眼睛,这是告白吗? 谁说古人迂腐含蓄?谁说安泽是个愣头青? 他们满共才认识半个月,这小子就开始向她告白了,可不是色胆包天又是什么? 故意装作没听懂安泽的意思,纪青灵舒展一下手臂,轻笑道:“这么美的地方,将军应该和大家一起分享才是,怎么总想着私藏?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话音刚落,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地平线下跃出。 天地顷刻间洒满温暖的阳光,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了瑰丽的颜色。 纪青灵前世忙得跟陀螺一样,偶尔休假来了兴致,和大学同学一起跑去看日出,淋了一身雨日出也没看上,最后只得在电视电影里过过干瘾。 穿越到这里后,前些年整天宅在家里,能混饱肚子都不错了,哪里有闲工夫去看日出。 嫁给沈墨白后,整日里不是断案就是耳鬓厮磨,每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会起身,看日出的时间都奉献给了周公。 这两年住在忘忧谷里,倒是和沈墨白去看过几回日出。 可是,沈墨白那妖孽,根本就不是去看日出的。 每回日出还没出来,便迫不及待地将她就地阵法了,她的神智都陷入浑浑噩噩,等人清醒过来,日出孙子早都变成了太阳爷爷。 此时,站在这樱花烂漫的虚幻世界里,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笼罩,莫名产生出化羽成仙随风而去的错觉,一时间,纪青灵沉浸其间难以自拔,竟痴了。 安泽静静地瞧着身边天使般的她,再也没有欣赏日出的闲情逸致。 只觉耳边全是她清清浅浅的呼吸,鼻端她的馨香胜过花香,挠得他的心头酥酥痒痒,整个人都醉了。 这花海日出,哪里及她万分之一的美? 脑子里有个喧嚣的声音不停地狂叫,抱住她,抱紧她,不能让她逃,也不许让她逃。 可是,瞧着这般干净绝丽的她,如同冰雪世界而来的精灵,他心头竟有一丝怯意,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吓跑了。 所以,便是有了贼心,也实在没有贼胆,一条手臂明明就在她腰背处蠢蠢欲动地伸展开来,想要揽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却迟迟不敢落下。 这般瞧了纪青灵良久,安泽心头酸甜苦辣百感交集,仿佛泡在苦涩的咸盐水里。 安泽啊安泽,亏你是那人手下的第一勇士,天下无人可以匹及的大将军,怎么面对自己仰慕的女子,就胆怯成这般了呢? “青儿……” “嗯?”纪青灵回头看过来。 安泽心头一惊,那条蠢蠢欲动的手臂倏地一下又收了回来。 纪青灵下意识地应了声,待回头瞧见唤她的人不是沈墨白,微微发怔。 而安泽亦被自己吓了个半死,也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小心思她看透了没有,一颗心七上八下,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可真正四目相对,除了不可思议和惊愕,安泽在纪青灵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恼怒。 心顿觉安定不少,却更加羞涩,看她情怯,不看又不舍,纠结为难得硬是将自己憋出了内伤。 纪青灵虽察觉到安泽有些古怪,也知他对自己有想法,但瞧着安泽这么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还是有些别扭。 转开视线,她笑了笑,道:“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美的日出……” 话音未落,她的目光已重新锁定冉冉上升的太阳,及时打破了俩人之间的爱昧。 其实,她本来是想说长这么大从来没看过日出,想想那么说对沈墨白实在不公平,索性改了口。 然而,就是这么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听到安泽耳朵里,却变了味儿。 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美的日出?真的吗? 以安泽看来,日出在哪里看都是一样的,关键是和谁一起看。 她觉得美,是不是因为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 那么,她的心里,是不是也有他? 这般想着,熏熏然间,安泽已情不自禁地向她伸出了手。 纪青灵正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之中,发间突然一暖,下意识地扭头。 正对上安泽逃避羞涩又情意绵绵的目光,而他的一只手,还好死不活地抚压在她鬓边。 这小子当真色胆包天,给他两个好脸色,他就蹬鼻子上脸,居然敢摸她的头发? 幸亏沈墨白不在,要是这一幕被他看见,那厮大概会拿剑劈死她,然后,再将安泽碎尸万段吧? “你……” “我……” 倏地收回手,安泽慌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纪青灵的视线却落在了他的手上。 在他手上,有两朵不知名的白色小野花,水润润的,晶莹剔透,像美玉雕出来的一般。 “好美的花儿啊?你在哪里采的?”纪青灵由衷赞叹。 这片山谷里,美不胜收的花儿实在太多。 可罂粟血腥太重,樱花又令她义愤难平,只有这两朵小野花,看起来那么纯洁无暇,美不胜收。 见她喜欢,安泽将花儿递过来,笑道:“救你那日,我便在路上发现了它们。 当时瞧见花枝上还有许多未开的花苞,想你可能会喜欢,便命人将它挖了回来栽种在盆里。 今早,又开了这两朵,索性折下来送给你。” 这便是安泽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吧? 发现了这丛小花,喜欢得爱不释手,便心生占有之念,将它们挖回去,生生让花儿离开故土。想到她会喜欢,他又会毫不犹豫地弃之,生生折了开得正艳的花儿,只为博她一笑…… 第806章英雄气短 安泽哪里知道纪青灵此时此刻心中的想法,只看外表,安泽是个温文尔雅清俊不凡的飘逸之人 但,对待花儿如此,对待人,是不是亦如此呢? 接过花儿,纪青灵轻叹:“花儿也是有生命的,将它留在枝头上自生自灭方能开得长久。 生生折下来,又哪里还称得上美?” 说罢,手掌摊开,那两朵花儿已从她指缝间漏出,随着山风飘下悬崖,转眼便没了踪影。 安泽身子一僵,看向纪青灵的目光已多出几分疑惑和戒备。 这花儿确实是他爱极了的,原本也没想挖回来。 只是那日救了她之后,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这两朵花儿的影子。 总觉这花儿像极了她,就好像在这混沌不堪的浊世间,突然流淌出来的清澈小溪,让他来不及思索,便本能地想据为己有。 今日,这花儿再开,他想都没想便折了下来,只想着看它们戴在她鬓边的清艳模样,哪里还想得了其他? 此时,忽然听她这番话,只觉一盆冰水兜头泼将下来,让他心灰意冷的同时,浑浑噩噩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一个山野间的猎户之女,怎么会说出如此含义深刻的话来? 而且,方才,他分明瞧见她眼眸中一闪而逝的冷冽。 那是一种俾倪天下唯我独尊的霸气,是悲天悯人普救苍生的正气,也是国恨家仇义愤填膺的杀气。 只有俯瞰天下苍生的帝王,才会有这样的目光,这个林青,她怎么会? 正暗自揣测,袖子上一紧,竟被她拉扯住。 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林青正怯怯地望着他,面染红霞,眸中滚动着盈盈泪意。 “将军?是不是……是不是我说错话,您生气了?”她懊恼地皱皱眉,长睫上的泪珠盈盈欲坠,眨眼间,小小的鼻尖都红了,“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觉得……就是觉得……那么美的花儿,折了当真可惜……” 听着她软软的怯怯的声音,安泽再仔细瞧。 她周身眼底,哪里还有方才的帝王之气?分明就是个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的柔弱女子嘛! 当下心中感叹,莫不是自己在这山谷中呆的太久,看见谁都疑神疑鬼了吗? 不见他回答,纪青灵的大眼睛眨巴一下,一串泪珠滚滚而落,“我……我这就下去……寻它们……” 话音未落,身上一紧,竟被安泽紧紧抱住。 他垂眸看向她,俊朗飘逸的容颜上皆是心疼:“傻姑娘!那不过是两朵花儿,丢了便丢了。 若是你掉下去……让我……怎么活……” 最后几个字说出口,安泽的声音低哑得几不可闻,却带着浓浓的不舍和痴迷。 纪青灵在心里骂了句娘,特么太煽情了。 这孩纸真的是第一次谈恋爱吗?怎么进化得这么快?一下子就从山楂树之恋跨入小时代了? 再这么搞下去,安泽不会化身为狼,直接在这里就扑倒她吧? 话说,她活了两世,这还是头一回干这样的买卖。 实在没想到自己功力这么深厚,第一次出手,就将小鲜肉迷成了灰太狼。 那个,她不会被沈墨白改造成黑山老妖了吧? 嗬哟!沈墨白啊沈墨白?你丫的真是乌鸦嘴,非要说什么安泽想抱她亲她。 看看,这地儿多邪门?才说着就要实现了呀? 噢!这要是被人看见,可不是要姐的命吗? 挣了挣,安泽哪里容她挣开,索性将她的双臂反剪在身后,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而他的头,却一点点向她俯下来。 纪青灵心头一慌,艾玛!这就打算霸王硬上弓了呀? 完蛋了,完蛋了,沈墨白,姐为了革命事业,要英勇就义了啊! 你就大人大量,哪儿凉快哪儿玩去吧! 横竖躲不过去了,纪青灵眼睛一闭,皱着小脸等待安泽的冒犯。 心中却在盘算,这厮待会儿若是将她放倒,她就趁机取出袖袋中的银针扎他。 安泽确实想吻她,美人在怀,又是自己这辈子唯一一见钟情的女子,他如何忍耐得住? 可是,他的脸靠得越近,她脸上视死如归的表情越甚,竟让他再也不忍亲下去。 若是普通女子,被人非礼强迫,不定早就哭天抢地大喊大叫了。 可是她,小脸虽皱成了苦瓜,却温顺地缩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 那模样,让他又气又恼,又爱又怜,真正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她这个人,还有她的心。 太过于心急,万一将她对他的感激和那点好感冲散,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般想着,安泽低声长叹:“唉!我该拿你怎么办?” …… 纪青灵只觉呼吸一窒,已被安泽摁住后脑扣进了胸膛。 而安泽的下巴,则触着她的发顶轻轻摩挲着。 这便是放过她了啊? 看样子,这个安泽还真是个正人君子,不屑于做趁人之危的事情。 最起码,他对女人很尊重。 不过,既然尊重她,能不能放开她啊? 他这么抱着她、捂着她,是打算直接将她捂死吗? 推他? 安泽纹丝不动,依然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 打他? 好吧!她不敢。 万一把安泽惹恼了,将她就地阵法,或者将她直接丢下悬崖怎么办? 难不成就让他继续这么捂着她? 嗬哟!不行了呀!透不上气了。 再挣了挣,这一回,却是使上了吃奶的力气。 然而,身子才一动,却被安泽箍得更紧:“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就抱一小会儿,我不会对你做其他。” 好吧!她不是害怕他做其他,事实上,他就算武功盖世,也不见得就能做得了其他。 可是,她喘不上气了好不好? 丫的,傻大个儿?你快把姐捂死了,这可是一尸三命哟! “将……将军?我喘不上气了……”纪青灵闷闷的声音从安泽的胸膛传来。 伴随着她传递到他胸口的温热呼吸,安泽的身体猛地一震。 下一秒,他已猝然松开了她。 突然没了依靠,纪青灵摇晃了两下,甩了甩头才堪堪站住。 一脸黑线地看向安泽,她悻悻道:“将军?您……您实在太……热情了…… 我……差一点就被你……捂死了……” 浪漫温馨诗情画意的场面顿时被她的话打破,安泽哭笑不得。 这是个怎样的女子?胆怯又大方,倔强又柔弱。 一般人,此时即便不是惊慌失措,也该是娇羞无限。 只有她,硬生生将满世界的旖旎变成了笑话。可是,这样的她,怎么会叫他那么喜欢,那么迷恋…… 第807章看就能饱 尴尬地看纪青灵半响,终于收敛了心思,安泽冲她笑道:“该回去用早膳……” 他的话还没说完,纪青灵便欢呼一声往山下冲:“欧也!吃饭了,吃饭了!” 看着欢呼雀跃的小女人,安泽满头黑线。 她是饿死鬼投胎,还是八辈子没吃过饭啊?怎么急成了这样? 安泽哪里知道纪青灵的心思?刚才纪青灵的魂都快被他吓掉了。 虽说纪青灵对自己的手段很自信,但万事都没有绝对。 安泽的身手没有人试过,沈墨白也只说是个劲敌。 可想而知,这样一个男人,倘若真的对她用强,她岂有还手之力? 这荒山野岭的,只怕死在悬崖上都没人知道。 说起来,她可算是死里逃生。 好不容易安泽主动提出回去吃饭,她怎能不开心? 再说,她腹中还有两个小生命,便是她不想吃,他们也该饿了啊! 所以,此时的纪青灵满脑子就想着赶紧回去,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待跑出几米,才突然想起自己把安泽忘了。 噢!她这么疯疯癫癫的样子,不会让安泽怀疑吧? 赶紧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安泽的目光中已带了怯意和尴尬,“我……昨晚上没吃饱。 现在……快要饿死了……” 话说出口,纪青灵直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瞧这嘴笨的。 她却不知,这样的自己看在安泽眼睛里,是多么可爱。 安泽眉眼一弯,终于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清朗浑厚,仿佛银河九天闪烁着最咄咄逼人的璀璨光芒。 又像是这辈子都没有如此开怀大笑过,隐着说不出来的欢欣愉悦。 纪青灵被他笑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一跺脚,再度转身狂奔。 安泽这才渐渐敛了笑,施展轻功追上去。 他想,这辈子,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这个温柔似水,精灵古怪,又可爱单纯的女子了。 她既然偷走了他的心,那么迟早有一天,他会让她爱上他,心甘情愿做他的妻。 …… 想要在军营里藏一个人很容易,可是想要藏一个女人却很难。 尤其是藏一个纪青灵这般倾国倾城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 以前安泽吃饭都和士兵们混在一起,就像二十一世纪的部队大食堂一样,大家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可是,自从纪青灵来了之后,营中设置的餐厅就不够用了。 便是巡山和守护山门的士兵们,也会寻了借口,趁回来吃饭之机,偷看纪青灵两眼。 安泽平素练兵严格,却对这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士兵们异常宽厚,亲如兄弟。 可再亲如兄弟,自己的心爱之人总被别的男人觊觎,心里也难免戚戚。 想了半天,以后还是让她在自己院子里,由自己陪着她单独吃吧。 这般决定了,安泽便不去营中餐厅,带着纪青灵打马直奔他的小院。 到了院门后,将她抱下马,却不让她回隔壁院子,亦不多言,直接牵了她的手跨进他的院子。 纪青灵心头大喜,一时间倒忘了要抽回自己的手。 这半个月来,她与安泽比邻而居,便是平日吃饭,他也陪着她和大家在一起。 但安泽却从未让她踏足过他的寝院,可见,他的私人领地多么机密。 对于安泽这种坚持原则的保密意识,纪青灵是很欣赏的。 但作为敌人,这般滴水不漏,她着实有些头疼。 因为沈墨白几乎将山谷内所有的地方都搜了个遍,唯独安泽的院子,他没有进去过。 沈墨白不说什么,但纪青灵感觉得到,安卓的寝院乃是一龙潭虎穴,没那么好闯。 所以,着急归着急,她却从未提出过要去他院子里坐坐的要求。 眼下,安泽这般堂而皇之地牵着她走进他的院子。 可见,已经将她视作自己的女人。 如此,她便更有机会接触到这里的核心秘密。 并非纪青灵贪心,这半个月来,沈墨白不停打探,只查探到了这片山谷的环境特殊,而且安泽手下个个身手不凡,却始终不知道他们驻扎在这里做什么。 甚至,至今为止,沈墨白也没有查出安泽等人的真实身份。 他们不知道这支部队到底听命于何人?也不知道他们属于哪国人。 最重要的是,安泽等人的出现,完全打破了她和沈墨白之前的猜测。 无人区内,没有人开采石油和煤矿。 仿佛没有人知道黑山隐藏着丰富的石油和煤炭资源,看起来,安泽他们更像是在专门守护这漫山遍野的罂粟。 这不能不让纪青灵忧心,因为她总感到安泽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比知道西京人在开采石油和煤矿,更加令她心惊。 沈墨白虽然觉得她有些杞人忧天,但也不敢小觑安泽等人。 所以,摸清楚安泽等人的底细,查出他们在这里驻守的秘密,俨然已成为她和沈墨白当前的首要任务。 看见她和安泽手牵着手回来,门口的哨兵愣了一下。 继而眉头一挑,竟冲安泽促狭地挤了挤眼睛,竖起了大拇指。 纪青灵心里别扭得不得了,却又不能甩掉安泽的手,只好无比僵硬地被安泽拖着走。 安泽倒是坦荡,冲哨兵笑笑,看了纪青灵一眼,握着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仿佛,她真的已经成为了他的女人。 小兵们极有眼色,纪青灵刚随安泽在屋子里坐下,热气腾腾的饭菜便端了上来。 纪青灵的视线还没从周围的摆设上收回来,东看看西看看,到处乱瞟,满脸都是好奇。 两只大手突然伸过来扶住了她的脑袋,硬将她的脸扳过来固定住。 待她抬起视线,与他正面相对,安泽才笑道:“感兴趣的话,一会儿我带你好好看。 现在抓紧时间吃饭,你不是都快饿死了吗?” 这是,在打趣她吗? 多情、严谨,却又生性多疑的安泽将军,居然也会开玩笑? 不敢暴露心机,娇嗔地瞪了安泽一眼,纪青灵赶紧埋头吃饭。 今天的饭菜很可口,居然不是这半个月来和士兵们一起吃的稀饭窝头,而是精致的小点心,还有几样小菜,配上两种不同的粥样,极其丰盛。 吃了几口,纪青灵突然发现安泽没有动筷子,只是坐在对面,笑吟吟地看她吃。 不由停下筷子,看向他,问:“你看着我做甚?难道看我就能看饱?”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额滴神馁!刚离开了风花雪月的花海悬崖,又跑来人家小鲜肉的寝室。 现在还不经大脑思考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她这不是引又安泽来吃她又是什么?果然,安泽眼睛一亮,脱口道:“是,只是这般看着你,我就能看饱……” 第808章初现端倪 安泽这句话说得荏是大胆,话音才落,面上已羞红一片。 然而,他却没有像平时一样躲闪纪青灵的目光,而是依然眉目含情视线灼灼地看着她。 纪青灵心头警铃大作,看来,这小子脱敏疗法运用得不错,已经敢面对面地条戏她了呀! “那个……嗯……那个……” “来,尝尝这个!”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尴尬,安泽体贴地给她夹了块点心,“昨日,我察觉你的脉象有异,似乎身子有些虚弱。 所以,专门趁夜去山顶采了些当归,混了新鲜樱花花瓣,做了这些。 你且尝尝,合不合胃口。 若觉得好吃,我以后天天去采来,叫人给你做。 若觉得不好,我再想其他法子给你调理身子。” 当归是补血、活血的良药,但孕妇却忌用。 纪青灵进山前,怕被人发现身怀有孕陷入险境,便让肖慕想办法打乱她的脉象。 好在怀这一胎很争气,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孕吐反应,而她的身形,也没有发生丝毫变化,依然高挑纤细,腰肢盈盈一握。 所以,从表象上来看,她仅仅是气血有些亏损。 安泽不知她怀孕了,以他深藏不露的本事,关注她的脉象并非难事,可贵的却是他对她这分体贴细致的良苦用心。 从离开皇朝的那天开始,纪青灵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发现线索,将所有威胁盛轩王朝和羌荣国的势力一网打尽。 可是此时,面对一片赤诚的安泽,她心中却升起一股不忍。 “谢谢!”心虚地接过点心,纪青灵这声谢异常真诚,声音里还带着淡淡的哽咽。 她这般真情流露,哪里瞒得过安泽的眼睛。 安泽的眼眸一黯,瞬间涌现惊涛骇浪。 她不是铁石心肠,亦不是不懂他的心思,她只是心有顾虑。 只要他再用心一点,再付出多一点,她就会不忍,就会感动。 她对自己,也是有情的。 脑子一热,安泽的大手已抓住了纪青灵放在桌面上的一只小手。 “青儿?我很喜……” 话还没说完,门“砰”地一下被人推开了。 “混账!谁叫你进来的?”安泽大怒:“滚出去!” 一头闯进来的小兵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楚安泽将军正面红耳赤地拉着林姑娘的小手,顿感牙痛。 将军这特么是在表白啊?自己撞破了将军的好事,不会被拖出去乱棍打死吧? 可是,事情紧急,他又不能不说。 硬着头皮,小兵道:“将军,是,是皇城来信了……” 安泽的面色一凛,迅速松开纪青灵的手往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冲纪青灵笑笑:“青儿?你先吃。 吃完若是困了,便在这里睡一会儿。 我忙完就回来陪你!” 说罢,也不等纪青灵回答,直接随着小兵离开。 纪青灵被他的两声“青儿”喊得直冒鸡皮疙瘩,抖了两下,将手中的点心一丢,双手才死死地摁在了桌面上。 皇城?方才那个小兵说“皇城来信了”。 这世上,除了盛轩王朝的国都皇城之外,可还有第二个皇城? 也就是说,安泽是盛轩王朝人氏。 一支隐世不出的神秘部队?一片暗藏罪恶的罂粟花海?一封来自于皇城的信件? 这说明了什么? 四年了,那个派出变脸娘扮作她的模样迷惑沈墨白,继而杀死麻姑,掳走天筝长公主,最后焚毁并州山谷中的罂粟花田的罪魁祸首,终于出现了。 她找了这个人四年,也找了天筝长公主四年,他们终于出现了。 纪青灵不会忘记,阿文还在病床上躺着,形同植物人。 她也不会忘记,凝香变得又聋又哑,如同痴儿般苟延残喘。 所有的一切,都和这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怜惜。 所有的一切,都拜沈昊辰和天筝长公主所赐。 本以为天筝长公主和此人失踪多年,沈昊辰再一暴毙,阿文和凝香的仇就永远不能报了。 本以为,娘亲的秘密,那谜一般存在的孩子,会永远不见天日。 如今,这些却都距离她这么近。 甚至,皇城那里居然还有他们的同党。 纪青灵有种直接将安泽的屋子焚毁的冲动,亦有让沈墨白直接把安泽捉回去,挖出同党的念头。 只是,这样的冲动和念头刚刚浮现,就被她强制性压了下去。 冷静,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 她不光是背负着国恨家仇,她还背负着沈墨白刻骨铭心的爱情。 她的肚子里有两个小生命正在孕育,肉团子还在皇城等她回家。 她一定要活着,活着找到最后的真相,活着将所有的凶手,全都绳之以法。 足足坐了五分钟,她才将周身的狂躁和不断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站起身,纪青灵异常警惕地环顾四周。 确信屋子里没有藏着人,才开始认真打量起来。 方才随安泽进来的时候,她已经观察过这间屋子了。 她不得不承认,安泽是个自律的人,也是个合格的军人。 他的寝室很干净,也很简单。 除了他们吃饭的这张桌子外,就是窗前的书案和靠墙的小床。 以及,那一整面墙的书架。 这不像是一个大老粗的房间,倒像是文人墨客的书斋,书卷味十足,甚至带着浅浅的墨香。 书案上文房四宝齐全,还摆放着一把古琴。 纪青灵的视线扫过小床和书案,最后落在了书架上,微微有些犯愁。 这么多书,她要怎么找? 而且,她究竟要找什么? 书信? 不是。 以安泽的警惕和敏感,他一定会在收到书信看完之后,及时销毁。 地图? 不像。 这里虽是军营,却有专门的房屋议事,作为主帅的安泽,怎么可能将行军打仗的地图,悄悄拿回自己的屋子里保密? 可是,倘若没有问题,这个小院为何戒备森严? 为何便是她,安泽前几日都不愿带她进入? 这里,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以安泽的性子,不管她动了这屋子的哪一处地方,势必都会被他察觉。 所以她只有一次机会。 她必须好好利用这仅有的机会,一次得手,将这屋子里隐藏的秘密彻底挖出来。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悬在门框之上的那面铜镜上,纪青灵心头一震。 按照风水学来说,门框上悬挂铜镜,乃是为了镇鬼。虽然经历了穿越这样的事情,但她依然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第809章引诱安泽 纪青灵相信,不管哪国,军队中的将士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东西。 她更相信,作为一军统帅的安泽,绝对不是喜欢装神弄鬼的人。 那么,安泽为什么要在门框上悬挂一面铜镜? 铜镜这种东西,除了穿衣照镜之外,还能有什么用? 折射?反射?还是偷窥? 监控?这面铜镜难道是用作监控的? 安泽的寝室,难道还布置了监控机关? 站起身,纪青灵装作随意走动,漫不经心地接近门,眼角的余光却仔细打量着铜镜。 眉心倏地一跳,她好像看见了什么熟悉的图案。 屏住呼吸,更加仔细去看。 待看清楚后,纪青灵的心差点从嘴里蹦出来。 装作散漫闲适地舒展手臂,像是随意在屋子里活动,她一点点往后退去,渐渐接近那面书架。 果然,铜镜中的画面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居然是这样,这面铜镜的奥秘居然在这里…… 思忖片刻,回到桌子前重新坐下,纪青灵开始不紧不慢地继续吃饭。 她吃得很细致,津津有味。 待彻底吃饱,她才放下碗筷,走到书案前,轻轻推开了窗户。 果然不出所料,窗外正站着一名小兵。 乍一下看见她推开窗户,小兵倒是吓了一跳。 继而,面上一红,冲她笑道:“林姑娘!” “嗯!”纪青灵冲他点点头,柔声道:“我吃完了,不知安泽将军何时能回来。 要不然,你先进来把碗筷收拾一下。 待将军回来,再重上可好?” “不了!”小兵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将军爱干净,从来不让人进他的屋子。 姑娘吃完尽管休息,将军回来会自己收拾的。” “好!”冲小兵笑笑,纪青灵又把窗户关上了。 她没有如安泽和小兵所说,去榻上休息,而是在书案前坐下来,轻轻抚摸着这把古琴。 这是把很好的琴,和当初被她削成华表的焦尾琴有得一拼。 安泽能拥有这样的好琴,可见,他的身份多么不一般。 唇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容,纪青灵闭上眼睛,手指轻巧地在琴弦上翻飞起来…… 安泽一走进院子,便听见泉水叮咚的声音。 高山流水的琴音他听得太多,几乎都麻木了。 况且,他自己就是此道高手,极少有人能用琴音打动他。 可是今日,听着这琴声,他仿佛看见一对情侣相依相偎窃窃私语,竟觉得余音绕梁,心头有点微醉。 见他走过来,小兵笑着悄声道:“林姑娘用过膳之后,一直在弹琴,没有随意翻动屋里的东西。” “嗯!”安泽点点头,眉梢一挑,又明知故问:“她一个猎户之女,还会弹琴? 岂知不是乱弹琴?” 话虽如此,他的眉眼间却全是得意和骄傲。 说罢,看都不看小兵,直接推开房门。 看着他挺拔伟岸的身影,小兵不由咂咂嘴巴。 到底是安泽将军,不但容貌出众,还位高权重,林姑娘看上他,也是正常的吧? 只是,对于自己心爱的女子,也要如此小心提防吗? 会不会? 小兵又耐人寻味地看了安泽将军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安泽推开门,入眼是一副绝美的画卷。 风华绝代的白衣女子静静地坐在案前,双目微合,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的手指如同灵巧顽皮的蝴蝶,在琴弦上奔走翻飞。 一串串美妙的旋律便随之漾开,惹来一室熏然。 安泽瞧着瞧着就痴了,不说话,亦不走进去,就这么站在门口痴痴地看着她。 半响,似乎察觉有人进来,纪青灵缓缓睁开眼睛。 此时她的眼睛雾蒙蒙的,像是还没有从美妙的旋律中回过神。 这样的她,与之前目光清澈通透的她完全不同,带着一丝莫名的高贵、慵懒和信感,如同醉酒的女子,静静斜倚在温泉池水中。 这样的她太美,让安泽没有丝毫抵抗力。 他像被催眠了一般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轻轻伸出一只手。 纪青灵定定地瞧着安泽,没错,她确实成功影诱了他。 但她也没有忽略方才她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安泽眼底一闪即逝的锋芒。 不管安泽先前的离开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总之,这一关,她暂时过了。 幸亏她沉住气了,幸亏她没有在屋子里乱翻。 否则,即便安泽没有发现异常,窗外监视她的小兵也放她一马,那书架上的奥秘也会在顷刻间要了她的性命。 好狠的安泽,好歹毒的用心,好残忍的手段。 果然,隐藏在清俊外表下的,是如同罂粟般嗜血的本性。 如今,第一关算闯过去了,纪青灵却丝毫不敢放松。 她知道,即将面临的,才是真正的难关。 “你回来了?”她目光柔柔地看向安泽,没有动。 安泽没有回应,却固执地向她伸着手并不收回。 NND!纪青灵在心里爆了句粗口,真特么难搞。 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月朗风清的俊秀书生,实际上,却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狠角色。 她该怎么办?把手伸给他,还是直接拒绝? 手给他,那便是默认了他的示爱,今日,她势必无法走出这间屋子。 可是,拒绝了,以后她还进得来吗? 墨白?怎么办?我是不是该把线放得更长一点? 四目相对,僵持了足足一分钟,纪青灵终于一咬牙,伸出右手放在安泽的掌心。 安泽的唇角一扬,笑了。 继而,他的手臂猛地一收,纪青灵的身子旋转了两圈,直接从书案后撞进他的怀里。 下一秒,腰上一紧,已被安泽从身后抱住。 这一次再没有侥幸,滚烫的唇径直往她唇上吻下来。 果然是饱暖思淫玉,这厮要来真格的了呀? 纪青灵的魂都要吓掉了,下意识地一偏脑袋,安泽的唇堪堪滑过她的耳际,贴在了她细瓷般娇嫩的后颈上。 一边轻轻挡开安泽的手臂护住小腹,一边躲避安泽的亲吻,纪青灵的声音有些颤抖,听起来像是快哭了:“将军?你……你还没有吃饭……” 她这幅梨花带雨的柔弱娇媚模样,直看得安泽心荡神摇,想都不想,便沉声道:“叫我阿泽……”声音里满是诱哄和充溺。 “阿……” 纪青灵牙根一酸,实在叫不出口好么? 她和沈墨白成婚那么多年,都没叫过沈墨白阿墨或者阿白。 不过,阿墨和阿白也确实不好听。 心头万分懊恼,这特么什么烂主意、馊主意?神马美人计,简直就是大火坑啊! 千算万算,实在不该拿自己当筹码,虽说她是老牛,安泽才是嫩草,但这嫩草小鲜肉,她实在没胆量咬。一个不小心,会把牙崩掉哟…… 第810章继续激将 一只手死死捏住袖袋,纪青灵无比纠结。 袖袋里有她为不时之需备下的银针,上面淬过高浓度的麻沸散,她几乎要将银针摸出来给安泽来两下,就万事大吉了。 而且,她还能利用药物将安泽的记忆抹去,就像当初对沈明轩一样,让安泽不会怪她。 可是,目光猛地触及门框上的铜镜,她的手又松开了。 不行,她不能贸然行事,不能让墨白这么多天的努力功亏一篑。 她一定要想个法子,将铜镜和书架的玄机给墨白传递出去。 问题是,现在,她该怎么办? 难道,继续演下去? 纠结间,身子猛地被人一旋,已正面对向安泽,而她的下巴,则被安泽的大手牢牢掬住。 眼见安泽被浴火烧得绯红的俊脸越靠越近,纪青灵大骇。 艾玛!死定了呀! 耳边是安泽的声音,还有他呼吸喷溅出来的灼灼热气:“青儿?我……不想等了。 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太快了好不好?才认识半个月,就发展到谈情说爱,这厮以为自己是《美人鱼》里的无敌刘轩吗? 心中焦急,纪青灵的声音却绵软无力:“你别……别这样……” 这样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是欲拒还迎,安泽只觉整个人都燃烧起来,轻轻弯腰,双臂一收,已将纪青灵打横抱起,径直往小床走去。 火已经撩得够旺,不能再撩了。 但此时,显然硬的横的对安泽都没用。 在安泽将她放在榻上,即将俯身压下来之际,纪青灵突然哭喊道:“将军?你,你不要欺负我,我害怕!” 果然,安泽是个怜香惜玉之人,这招对他最有效。 一听见纪青灵带着哭腔的声音,他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他的眼睛赤红,涌动着狂热和玉望,但面上皆是心疼。 抬手轻轻拭去纪青灵脸上的泪珠,安泽柔声道:“你别哭啊!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想欺负你。 你且放心,待今日事成后,我便娶了你,这辈子都陪着你,和你白头到老,好么?” 似乎被他的话说愣了,纪青灵的面上显露出明显的怀疑。 继而,她摇摇头,蹙眉道:“自古以来男婚女嫁都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青的父母虽然亡故,但哥哥还在。 将军若是真的对我有意,自当去与我哥哥提亲,而不是这般强求于我。” 矮油!墨白啊!老公哦!我不是故意要出卖你,这实在没有办法了呀! 若是再不将你搬出来,你老婆我就被别的男人那啥了啊! 不料,安泽听完她的话微微一笑,再度欺身上前,“你先与我成就百年好合,待明日,我再去向你哥哥提亲,好吗?” 纪青灵没有闪避,仰头看着他,大眼睛里都是委屈的泪水,声音却变得冰冷异常:“难道将军喜欢我,是想让我给您当个暖床丫头? 如此,将军还是杀了我吧!” 安泽身体一僵,面上顿显羞愧。 急急忙忙松开手臂,他离开床榻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看纪青灵。 尽量掩盖住眸底的一派死灰,他低声道:“你不要生气,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也绝不敢轻视你。 我只是……只是有些情难自禁。 你……别怪我……好不好?” 就是这种时候,她要的就是这一刻。 眼眸一眯,敛去眸中的精芒,纪青灵柔声道:“将军的心意林青知道了,但,凡事应该细水长流,而不是操之过急,将军说是不是?” “你是说……”安泽倏地抬起头,面上刚刚浮现出的死灰之气瞬间变成了狂喜,“青儿?你愿意嫁给我?” 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姐就算嫁给屎壳郎,也绝对不会嫁给害了阿文和凝香的刽子手。 咳!墨白?你就委屈点,先当屎壳郎吧! 微微垂眸,做出一副娇羞无限的样子,纪青灵轻声道:“将军方才说,吃完饭要陪我四处看看的……” 她的话听在安泽耳朵里,完全是因为害羞转移话题。 安泽才被狂喜冲昏了头脑,哪里想得到她此时在算计他? 三步并作两步走回桌前,也不坐下,拿起碗筷就吃:“哦!是,是,先吃饭。 吃完饭我陪你在屋子里看看,看看……” 看着他手里的碗筷,纪青灵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再抖了抖。 半响,才郁闷至极道:“将军?你用的这副碗筷,是我方才用过的……” 安泽吃得很快,那么清秀优雅的一个人,硬是多出几分狼吞虎咽的粗鲁。 纪青灵趁他吃饭,爬下床榻,往书架靠去。 人尚距离书架还有四五十五分距离,却听安泽“砰”地一声将碗丢在桌上,喝道:“站住!” 小床紧挨着书架,纪青灵的动作十分自然。 而且,一个才被人非礼过的少女,惊魂未定下,往书架那边靠很正常。 难道,她的目的被安泽发现了? “我……”解释的话尚未出口,手腕已被安泽抓住。 安泽的力气很大,竟硬生生将她往后拖了两步。 纪青灵愣住,安泽也愣住。 半响,他才低声道:“别靠近那书架,这屋子里的任何东西你都可以碰。 唯独那书架,你不许靠近,也不许碰,听到没有?” 他的声音带着命令式的霸道,纪青灵咬住下唇,不甘示弱:“为何?” “你只不过是个女子,那些书都是兵法和治国之道,你如何看得懂? 既然看不懂,还有什么必要看?” 说这番话的时候,安泽的面色阴沉,眸中亦闪过不易察觉的阴霾。 纪青灵怔怔地看着他,眼圈突然一红,挣开他的怀抱抬脚便走:“林青身份卑微,不配进将军的寝室,自然也不配看将军的书。 告辞了!” “别走!”腰上一紧,被他拥进怀里,“青儿,你无需和我这么生分。” “是林青不识好歹恃宠而骄了,将军请放手!” 纪青灵的声音淡漠冰冷,不断挣扎着,面上皆是受伤的表情。 安泽怕弄伤她,只得松开。 但大手,却仍紧握着她的手腕,“我没有这个意思,而是,而是……” “将军不用再说了,这世上本就尊卑有别。 我哥哥的身子也将养得差不多了,林青和哥哥再多叨扰一日。 待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 “你要走?”不敢相信地瞪着纪青灵,安泽的眼睛都红了,“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管你怎么办?下意识就想说出这句话。 然而,心思百转间,纪青灵面上却浮现出不甘受辱的倔强和凛然来。 “将军乃是贵人,林青却是一介草民。将军的心意林青铭记在心,只是,门不当户不对,将军还是……” 第811章阴险布局 看着纪青灵委屈又自傲的模样,安泽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并非他想要,就一定能得到的。 她说要走,绝对不是在吓唬他,而是,打算快刀斩乱麻,彻底将他的人他的心,拒之门外。 哪怕他杀了她,她也不会回头。 这些日子,竟是他太小心,太自信了。 她虽是山野女子,却有着一颗高贵傲慢的心。 这样的她,他能不能抓住?能不能? 抱紧她,他用低沉的,几近哀求的声音说道:“青儿,别走。 我只想要你……” 纪青灵气得七窍生烟,NND!只想要姐就拿出你的真心来啊? 横竖浪费那么多口水,这小子怎地就是不松嘴? 狠狠在自己大腿上一掐,痛得直冒眼泪。 等情绪再次酝酿得差不多了,她才猛地甩开安泽的手,大步往门口走去,“将军不是林青的良人,林青也并非将军的首选。 既然互不信任,无法交心,又何来白头到老之说? 将军请留步,林青就此别过……”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脚步没有丝毫留恋。 “别走!” 猛地一股天罡之气袭来,已被纪青灵拉开的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 而她站立不稳,腾腾往后倒退了两步。 好磅礴的内力,好凌厉的武功,居然不输于沈墨白,纪青灵心头一惊。 下一秒,安泽已如铁塔般挡在了她面前,大手紧紧握住她瘦弱的肩膀。 “放手,让开!”纪青灵怒。 “青儿你听我说!”迟疑一下,安泽终于道:“那书架……那书架……很危险,你……碰不得……” “我是碰不得!”纪青灵嗤笑:“将军乃是贵人,林青只是布衣草民……” “不是这个意思……”安泽急了,再顾不得其他,脱口道:“我是说,那书架乃是一个机关,内含奇门遁甲阴阳八卦。 你若一不小心,触碰到机关,会……会被封闭在里面的一种叫做食髓尸虫的大虫袭击,吸净脑髓而亡的……” 仿佛完全不知道安泽在说什么,纪青灵瞪着他,眼睛睁得很大,身子还在瑟瑟发抖,看起来就像是被吓坏了一般。 而实际上,她心里着实乐开了花。 终于吐口了,难怪沈墨白几次三番来到这个小院探查,都不敢贸然进入。 铜镜啊铜镜,你特么的就是白雪公主里那个老妖婆的魔镜啊! 没错,食髓尸虫。 方才,纪青灵通过门框上的铜镜看向书架,便发现,这一幕如此熟悉。 与当年在宛京迎客来客栈的情形相同,书架的设置,与那间鬼屋床头上的水晶哈哈镜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她调整着方向,让阳光能从各个角度照射着铜镜,慢慢往后退,看起来,就像在屋子里闲庭漫步。 果然,铜镜中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副诡异的图画。 满满当当的书架,每一个书格都幻化成了一面哈哈镜。 而那些哈哈镜中,都有一条蠕动着的巨大的白色虫子。 她看不清楚这些虫子的具体模样,但潜意识却告诉她,这些就是食髓尸虫。 最要命的是,这些食髓尸虫都是按照阴阳八卦进行排列的,让她看得眼花缭乱,根本找不出破解的法门。 纪青灵几乎能肯定,只要她冒冒失失地靠近书架,不管她想拿哪本书,这些食髓尸虫都会突然钻出来袭击她。 她不怕死,但想到宛京乱葬岗子脑袋变成西瓜皮的绝手药王的徒弟,她还是从心底里往外冒寒气。 看见她吓得瑟瑟发抖,安泽怜惜地将她搂进怀里,哄道:“你不用害怕,只要不碰那些书,食髓尸虫是不会钻出来的。 现在你知道我为何不让你过去了吧? 青儿?我是关心你,是爱护你呀!” 安泽以为,这样的温言细语,这般开诚布公,纪青灵一定会受宠若惊,喜极而泣。 哪曾想,被他的话惊醒过来后,纪青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继而,猛地伸手推开他,她怒道:“既然想杀我,直接将我兄妹押到校场上斩首便是,你何苦这般算计我? 安泽将军!你够狠!” “我……”安泽哑然。 是,他确实算计了她。 不是故意的,但却心知肚明。 先前,小兵来找他议事不假,他完全可以早点告诉她书架有危险。 便是不想她涉险,也不想她知道太多,他也可以先将她送回她自己的院子里去。 可是他没有。 他把她一个人留在了这里,还在院子里安排了几名暗卫监视她。 她在屋子里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那些暗卫的眼睛。 他设想过她或许是奸细,亦设想过她或许真的因为喜欢看书而无心地去触碰书架上的书。 不管是哪一种,只要她靠近书架,都必死无疑。 因为暗卫们根本就不知道书架上的机关,便是想出手救她,也来不及。 所以,他的试探既是算计,也是生死布局,其阴险歹毒的程度令人发指。 除非她单纯至极心无旁骛,又或者她生性寡淡安静内敛。 否则,哪怕是无心下的好奇,她今日也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间寝室。 他是这样喜爱着她,是这样渴望与她一辈子厮守在一起,白头到老。 但他肩上背负的职责,不允许他这般滥情。 即便她是他千年不遇的爱人,他也不能对她心软。 她必须得通过这一关试探,而他,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会放过一个。 天知道方才他回来时,听到悠扬美妙的琴声有多开心,听到小兵告诉他,她吃完饭就在抚琴,没有任何异动他有多欣慰,又有多骄傲。 正是因为对她完完全全放心了,所以他才会任由感情泛滥,一刻都不愿多等地想要占有她。 然而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了。 在他试探她的同时,焉知不是她对他的试探和考验? 看着纪青灵拉开门,头也不回地飘然离去,安泽只觉,心,碎了一地。 小兵看着自家将军失魂落魄地走出屋,面对着隔壁院落怔怔出神,暗骂自己两声乌鸦嘴。 他就知道,将军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唉!话说,将军他也太多疑,太小心了。 这林姑娘已经进谷半个月了,一直安分守己,性情又极其温柔随和。 连这样的女子都算计,活该将军一辈子打光棍。 腹诽归腹诽,小兵却也有些心疼。 终于忍不住走上前,轻声唤道:“将军……” “滚!” “将军?”小兵硬着头皮:“林姑娘好抚琴,将军何不将您的琴送与她?” 安泽一愣,半响,苦笑道:“她不会收的!” “她不收您就邀请她来您屋子里弹啊?”“你觉得她还会来吗?她再也不会来了……” 第812章安泽上钩 收回视线,安泽往回走,走到门口,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将军都没试过,怎知她不会来?”小兵赶紧扶住他。 推开他,安泽道:“她说,她和她哥哥,明日就走……” “那将军更要快一点才行。”小兵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将军,“将军是当局者迷,哪里有我们这些旁观者看得清楚? 林姑娘那般钟情于将军,您这般伤她,只怕她……” “她钟情于我?”安泽猛地转身揪住小兵的衣领,“你说,她钟情于我?” 这不是废话吗?小兵无奈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当然!林姑娘若不钟情于您,为何每日都和您在一起? 您当所有的女子表达救命之恩,都是和恩人寸步不离吗? 林姑娘瞧您的眼神,分明和瞧我们不一样。 小的们看得清清楚楚,她看着您时,眉眼间皆是仰慕和羞涩。” 小兵的话像是突然为安泽点燃了希望之灯,身形一转,就要往纪青灵的院子去。 然而,想到纪青灵方才的绝情,安泽心头又一片冰凉。 仿佛一忽儿架在火上烤,一忽儿又泡在冰水中,他的神智都是飘忽的。 怔怔地看着小兵,他问:“那我该怎么做?”声音里透着无助和急切。 “将军多疑,拿林姑娘的性命做赌注,林姑娘才会恼你。 如今,林姑娘心中难过,一定视将军和您的寝室如同洪水猛兽。 解铃还须系铃人,将军若要打开这个结,必须坦诚相待……” “你是说,让我将书架的秘密……” 猛地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安泽警惕地看看四周,再狠狠瞪一眼小兵,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 关上房门前,却又低声交代:“记住,今日你我说的这些话,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纪青灵手里捧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看着。 但她的心思,却完全不在书本上。 她在等。 倘若她没有猜错的话,安泽很快就要来了。 果然,掌灯时分,房门被人叩响了。 站起身,她走到门前,隔着门板轻声问:“谁?” “青儿……是我…… 能开开门吗?” 安泽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迟疑和胆怯,也带着痴迷和懊恼。 呵!装得可特么真像。 一个随便拿心爱之人的性命做赌注的男人,怎么会胆怯? 可惜了,这样一个清风明月般拥有肖慕特殊气质的人物。 “我睡下了,将军请回吧!” “青儿?你还没有用晚膳……” “不用将军费心了。 明日,林青和哥哥离开,就不去向将军告别了!” 死死盯着房门,安泽心头的怒火蹭蹭地往上窜。 他恨死这道门了,如果可以,他此时就想直接劈飞它。 可是不行,再也不能操之过急,再也不能将自己的野心表露出来了。 至少,她此时和他说话,还站在门板之后,而不是厌恶地离开门板远远的。 他想,她确实对他有情,只是,被他伤到了而已。 既然想要得到她的心,想要两情相悦,理应付出更多的耐心和等待。 她会是他的,一定会。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时,安泽面上已平静如水。 “那好,你休息吧! 我这里有一本琴谱,送与你。 若是你想抚琴,随时可以来我屋里弹。” 说罢,冲着门一鞠到地,安泽转身离开。 纪青灵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来了,终于来了,她终于等到了。 强压着拉开门将东西拿回来的急切和冲动,直到听着安泽的脚步声走远,她才缓缓拉开了门。 果然,门口的青石上摆放着一块丝帕。 上面是一块玉佩,还有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宣纸。 “谁稀罕你的琴谱?还有这玉佩?没得让人觉得是定情之物!” 佯装生气,捡起玉佩便要丢出去。 可是手扬到半空中,面上却滑过一抹不忍。 再看向玉佩时,大眼睛里竟滚下两滴热泪来。 “既然不珍惜我的性命,何苦又总是要来招惹我? 混蛋,你这个混蛋!” 说罢,将玉佩、宣纸和丝帕都紧抓在手里,纪青灵一跺脚,进门去了。 直到亲眼看见她关了门进去,斜倚在院墙上的安泽和小兵才相视一笑。 “怎么样将军?我说的没错吧?” “还是你小子机灵!”安泽拍拍他的肩膀,跃下墙头:“谢了!” “不谢!”小兵嘿嘿笑道:“只要将军和林姑娘办喜事的那天,多请我喝几杯酒便是。” “好!一言为定!” …… 夜半时分,沈墨白悄然而至。 将安泽留下的玉佩和信笺交给他,待他细细瞧过记住后,纪青灵才将信笺烧毁,将玉佩收入怀中藏好。 沈墨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声问:“青儿准备怎么做?” 纪青灵睨他一眼:“先冷他几日,十天后再说!” 眉头一挑,沈墨白不悦道:“青儿还要再使美人计,与他继续搂搂抱抱?” 说话间,冰冷的手指已触到纪青灵的后脖颈上,狠狠一擦。 他这一下用足了力气,纪青灵闷哼一声,险些哭出来。 “你疯了吗?使这么大劲儿?皮都被你擦破了啊! 才咬伤我的肩膀,又来擦破我的脖子,你该有多恨我呀?” “他亲过的地方,难道不该擦破皮?” “你……怎么知道……” “又是看日出,又是深情表白,还险些……”黑着脸将她拥进怀里,沈墨白咬牙:“青儿是觉得为夫死了,还是觉得为夫瞎了?” 纪青灵哭笑不得:“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 安泽为人多疑谨慎,万一让他察觉出什么……” “他倒是心狠,没察觉出什么,也要害你性命。” 纪青灵愣怔一下。 确实,安泽确实心狠。 活了两世,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狡诈多疑又心狠手辣的人,便是心爱的人,都舍得用这么残忍歹毒的法子加以试探。 “你说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若不是他生性多疑,有这番算计,我也拿不到破解书架机关的法子。” “这东西先交给为夫……” 说话间,沈墨白的大手已探入纪青灵怀里。 下一秒,沈墨白顿了声,连眼睛都直了…… 噢!他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现在就? 心脏登时漏跳两拍,一把将宝贝娘子摁在榻上,足足亲了五分钟,才将气喘吁吁的她放开。 “今日暂且饶了你,再有二十天就三个月了。 待三个月之后,为夫定要全部讨回来。” 三个月,三个月?这厮倒是把她的孕期算得准。 “这玉佩你先不能拿走……”又从沈墨白手里夺回玉佩,纪青灵道:“待我十日后亲自查验过,确定万无一失,你再去……”“不行,万一……” 第813章妥协之后 纪青灵直接打断他:“食髓尸虫那东西多邪恶你我都知道,虽说它们的速度没有你快,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毕竟,这次的数量太多了。” 抱住他,主动吻住沈墨白的唇,不让他继续再抢,纪青灵轻声道:“更何况,安泽若是存心害我,我岂能逃掉? 墨白?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那书架里面,定然藏着一种你我都想象不到的邪恶又厉害的东西。” “难道食髓尸虫还不邪恶,不够厉害吗?” “呵!食髓尸虫?”纪青灵冷笑:“食髓尸虫是邪恶,是厉害,但却受多方面钳制,用起来十分不便利。 想当年,我们在迎客来客栈不过见到一条,就发生那样的惨案。 今日,我却在安泽的书架上看见了数十条,甚至上白条。 那样密密麻麻的食髓尸虫盘踞在书架上,难道只是为了守护那些书? 墨白?你心里其实比我清楚,和西京人的这场战争,书架里的秘密才是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东西,不是吗?” “你将为夫想得太厉害了,为夫又不是万能的。”沈墨白不置可否。 “是吗?坏蛋!”在他唇上惩罚性一咬,纪青灵不悦道:“若不是早已猜出其中厉害,以你的身手,岂会半个月都不出手? 而且……” 见她突然停下,沈墨白心念一动,已学着她的样子,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而且什么?” 纪青灵吃痛,闷哼一声才道:“而且,若不是这东西会直接决定这场战争的结局。 你……岂会眼睁睁地看着……安泽……非礼我……” “你还说!” 再也忍不住心头怒火,狠狠地将得意狡诈的小女人揉进怀里吻住。 她该多了解他,才会推断得如此准确? 没错,以他沈墨白的性子,岂能容忍别人觊觎她? 连多看一眼都不行,更何况眼睁睁地看着安泽那般对她? 今日,在悬崖上,他差点现身将安泽丢下悬崖。 而当安泽将青儿抱到榻上的那一瞬间,沈墨白气得差一点就从房顶上跳下去了。 他是沈墨白,不是肖慕,所以从来不喜欢隐忍。 在他眼里,只有无能无力之人,才会选择隐忍。 他想要的,从来都是直接伸手去拿,哪怕是强取豪夺也在所不惜。 平日里能够容忍肖慕、云威等人的存在,不仅仅因为他们爱慕青儿,更因为他们不会伤害青儿,愿意为青儿付出生命。 孰轻孰重,他沈墨白向来分得清清楚楚。 所以,那些醋,虽吃了,倒也吃得坦然。 唯独这一次,他眼睁睁看着青儿挣扎,却无能为力。 他多么想不顾一切,不管谁侵略谁,不管天下苍生如何,只和青儿隐姓埋名,过他们美满的小日子。 可是,他不能,青儿更不能,他们肩上背负了太多的责任。 亲吻越来越缠棉,越来越温柔,越来越心疼,也越来越小心。 最终,只剩下一句清浅的牵肠挂肚:“宝贝!你要小心,一定要……小心……” 接下来的十天,安泽哪里都没有去,纪青灵不过来寻他,他也不过去烦她。 整日里,安泽不是待在屋子里抚琴,就是站在院子里痴痴望着隔壁的院墙发呆,便是校场阅兵都懒得去搭理。 他知道,她的心已经松动了。 为,她没有离开,更没有将他留给她的东西送回来。 到了第十一日,安泽终于等不下去。 才要抬脚往隔壁院子走,突然被小兵挡住:“将军?您去哪儿?” “我去看看……” “您不能去!”小兵狡黠地笑笑:“现在过去,这十日的魂不守舍可就白受了。” “可是……” “别可是了,您这么候着,林姑娘是不会过来的。 人家到底是个女儿家。” 如同醍醐灌顶,安泽恍然大悟。 是啊!她到底是个姑娘,哪有姑娘眼巴巴地跑来男子寝室的道理。 安泽立时精神大振,直接让人牵来马匹,外出巡山去了。 这一走便是一整天,待傍晚回来时,果然听小兵禀报,林姑娘来了,在屋子里弹了一个时辰的琴才离去。 这一晚,安泽激动得抱着琴睡了一夜。 第二日,此法炮制。 果然,林姑娘在他的寝室内待了两个时辰。 但书架上一切如常,她没有用他的破解之法触碰书架。 忐忑之余,安泽又抱着琴睡了一夜。 第三日,安泽临出门前,专门撤走了所有的暗卫。 然而,林姑娘和昨日一样,还是只在他的寝室内抚琴,没有动其他任何东西。 没有只言片语,也不越雷池半步,她和他的关系,就僵持在了书架前。 第四日、第五日,依然如此。 仿佛林姑娘来他屋子里,只是为了抚琴。 到第六日,安泽实在忍耐不住,在书案上铺就宣纸,留言道:“按照我所言之法,破解虫阵,架上书籍随你观阅!” 果然,这日回来,听小兵说,林姑娘在他房内待得时间比任何一天都要长,足足待了一上午,连午膳都是在他屋子里用的。 而安泽回来后,惊喜地发现书架上有两本杂记被翻动过。 书案上还有她留下的书信,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已阅!” 便是这般生硬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安泽兴奋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转了大半夜。 第七天,安泽放下所有包袱,带着满心幸福去巡山。 临出门前,交代所有人,不许去小院打扰林姑娘,便是午膳,都只按点放在门口就好。 安泽一离开,纪青灵便跨入了他的小院。 漫不经心地走到门口,取出玉佩,熟练地扣在在门上凹槽内,待一阵喀拉拉的响声之后,她才从容地步入寝室。 然而,一进门她就变得警惕起来。 先是仔细环顾了一圈四周,确定屋子里的机关全部被玉佩关闭后,纪青灵绕开书架,亲自动手,将所有的家居摆设全都过了一遍。 确认万无一失,她才轻轻拍了两下手掌。 眼前一花,一身黑衣的沈墨白已站在了她面前。 对于妖孽夫君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纪青灵早已领教过了。 只瞧他这身打扮,便知即便她没从安泽那里弄来打开机关的钥匙,他也会日夜游荡在安泽这个小院的附近,随时随地等候时机潜入。 心中恼他不顾自身安危以身试险,纪青灵却不多言,只是瞪他一眼,径自走到案前坐下,双手开始拨动琴弦。空灵悠扬的乐曲声立刻响起,渐渐透过窗缝,飘向蓝天,游荡得很远很远…… 第814章书架虫阵 伴随着乐曲声响起的,却是纪青灵低沉有力的声音:“安泽教授的方法无误,你将玉佩扣在书架最上方的凹槽内,与铜镜遥遥相对。 玉佩上的龙首必须正对西北干区,按照西北,西南,东,东南,北,东北,南,西八个方位,暗合干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艮为山,离为火,兑为泽八卦。 先按照顺时针的方向,将玉佩缓缓旋转,每旋转到一个卦区,便停顿十五秒。 待八个区全部走一遍走后,行第一周期先天八卦,将一寒一暑太阳一年的运动周期行完。 依次进入第二周期先天八卦,将一昼一夜太阳一日的运动周期行完。 再进入第三周期先天八卦,将一朔一弦统一年月日时的周期行完。 如此四轮结束后,再以铜镜为参照,让镜子里的影像控制玉佩,按照相反的顺序,再行走四轮。 待八轮全部结束,书架上的机关将会自动关闭,食髓尸虫也会被封锁在八卦轮回中沉睡。 至于怎么开启书架找到里面暗藏的秘密,就不是我能做到的了。” 纪青灵这番叮嘱,其实当日安泽已经在信笺上写得很清楚了。 她昨日又亲自验证了一遍,确信万无一失,然而,还是想再啰嗦一回。 其实,昨日她关闭书架上的机关后,便发现了些端倪。 但以她在阴阳八卦上的造诣,没敢轻易去尝试,只等着沈墨白今日前来。 她相信,以沈墨白的聪慧强悍,一定能顺利打开书架上的暗门。 沈墨白先是在书案前立着聆听她的琴声,待她这番叮嘱结束,他才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含住她的樱唇。 直到纪青灵用小拳头在他胸膛上擂了两下,他才松开她,取了玉佩向书架走去。 纪青灵手指在琴弦上拨动,一双妙目却紧紧盯着铜镜中他的动作,生怕一不小心,沈墨白便会万劫不复。 镜子里,沈墨白的动作十分娴熟,忽而顺时针,忽而逆时针,就像是操作了许多遍似的,竟是分毫不差。 待铜镜中再也看不到食髓尸虫的影子,纪青灵才松了一口气。 机关已破,现在的书架是安全的,不管去取哪一本书,都不会再有危险了。 然而,还没等她的心落回远处,沈墨白又动起来。 她只看到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迅速翩飞,不断移动着书籍,原本铜镜中一排排的书籍便像活了一般,居然排列出了一组复杂的图像。 这图像好生眼熟,就像昨日乍一眼看见食髓尸虫一般,纪青灵心头大惊,脱口唤道:“墨白……” 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沈墨白并未回头看她,低声道:“你没看错,就是当年在并州冯天佑留下的那面腰牌上的图案——八狼围攻虎贲。” 八狼围攻虎贲?又是狼围虎贲? 有那么一瞬间,纪青灵觉得自己悟出了什么。 可是,再细细想来,竟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便是在此时,沈墨白的手指已在狼围虎贲的点将台,也就是八卦图中间那只被困的猛虎身上重重一压。 巨大的书架猛地摇晃了一下,居然无声地向两边打开,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密道。 尽管是一早就猜到的情形,可是纪青灵还是心头一阵狂跳。 眼见沈墨白就要迈步走下去,她突然弃了琴飞扑过来:“墨白!不要进去,你不要进去!” “青儿?”搂住扑进他怀里的纪青灵,沈墨白诧然。 “不要进去,咱们离开这里。 我不想知道这里面的秘密了,什么也不想知道。 我也不想和西京打仗了。 墨白,你不要进去,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在发抖,即便他抱着她,她还是在发抖。 她到底在怕什么? “青儿?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纪青灵狂乱地摇着头,泪水夺眶而出:“你不要进去,我们不打仗,不消灭西京,也不参与朝政了。 我们带着煊儿,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一家人快快乐乐地生活一辈子,好不好?” 纪青灵有种非常非常不好的感觉,就像当年在索亚古城底下墓葬群中一样。 当狼围虎贲的预言成真的时候,沈墨白面临的,乃是死亡的考验。 上一回,他利用智慧,侥幸战胜了八匹石狼找到了她。 那么这一回呢? 密道里有什么? 他还能活着出来吗? 不要告诉她穿越剧中的男主角都不会死,她不相信那个,她只相信自己的感觉。 此时此刻,她的感觉告诉她,沈墨白一旦走进去,便再也出不来了。 就算出来,他也将不再是她熟悉的这个沈墨白。 她会失去他,永远失去他。 搂着纪青灵,静静地凝视了她两分钟,沈墨白问:“青儿?你是认真的么?” 倘若你是认真的,我便撒手。 战争也好,黎民百姓也罢,为夫都不在乎。 为夫是个自私的人,心很小,小到只能容下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为夫也是个残忍的人,冷漠的人,残忍冷漠到可以看着身边所有的人死去却无动于衷。 但,为夫的残忍和冷漠,必须建立在有你相伴的基础之上。 所以,你是认真的吗? 抬头仰视沈墨白绝世无双的面容,瞬间读懂他眼眸中的疑问,纪青灵的眼泪滚滚而落。 不能,她不能让他撒手。 这世上,唯有他一人能拯救天下苍生,唯有她一人,才能伸张正义,为死难者主持公道。 想要阻止罪恶的发生,想要粉碎西京人的妄想,想要将深藏不露的K挖出来,只有支持他,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并肩携手,继续走下去。 可是…… 收紧手臂,她纤细的胳膊像是积攒了无穷的力量,要将沈墨白生生勒进自己的身体里去,她低声道:“我要和你一起进去……” “不可以!” 想都不想,沈墨白直接拒绝。 “我就要和你一起进去!”纪青灵瞪着他,寸毫不让。 “你听我说,青儿。 你必须得待在上面,万一安泽回来……” “我不听!”捂住耳朵,纪青灵头一回蛮横不讲理:“回来就回来,要么同生,要么共死,你随便选择一个。 反正,我就是不让你一个人下去。” 沈墨白蹙眉,再次深深凝视她。 他的面色如霜,深沉黝黑的眼眸中却渐渐涌出惊涛骇浪。 半响,终于点头道:“好!为夫明白了,我们一起进去,生死不离,荣辱与共。”“嗯!”擦干眼泪,纪青灵重重点头,勾唇笑了…… 第815章密道乾坤 密道里很黑,纪青灵本来就不会武功,除了觉得这地方又潮又闷外,并未感受到这种黑暗和通常情况下的黑暗有什么差别,沈墨白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自幼在古井底长大,白天和黑夜对于他的眼睛来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可是现在,他的目力所及,虽不是伸手不见五指,却是一片朦胧。 这种情况前所未有,便是他,也不由暗自蹙眉。 想了想,他将纪青灵拉到身后,撕下一大块衣襟,又自袖袋中取了些药水仔细洒在衣襟上,将纪青灵的头脸整个包住。 闻到衣襟上的气味,纪青灵一愣:“墨白?” “这密道内有浓郁的腐尸煞气,你是医者,应当知道尸毒多厉害。 如今你有孕在身,万一熏坏了眼睛或者伤了腹内的孩子,我和煊儿要怎么办? 所以,别挣扎,也别抗拒,为夫会寸步不离地陪着你。” 腐尸煞气?什么东东?是不是沈墨白的口误? 温顺地让沈墨白给她将头脸包好,纪青灵才问:“我前世就是法医,最是熟悉尸臭味儿,我怎么没有闻到什么腐尸臭气?” “不是腐尸臭气,是腐尸煞气。”抱抱她,沈墨白道:“是经过处理后,掩盖了尸臭味儿的腐尸特有的气息。” 腐尸的臭味儿还能掩盖住?这要多牛逼的技术才做得到? 便是埃及人处理过的木乃伊,也达不到这么高的标准吧? 腹诽归腹诽,纪青灵可没忘记正经事。 用手摸索着抓住沈墨白的手,她问:“你将我的头脸都蒙住了,那你自己呢?” “为夫没事!” “怎么会没事……” “这腐尸煞气虽然厉害,但还伤不了我。”沈墨白轻笑:“难道青儿忘了为夫以前也是生活在这种潮湿阴暗,深不见底的地方,专门和腐尸打交道的吗?” 知道他指的是他曾经为兽的漫长十五年,纪青灵不再多问,点点头,任由沈墨白牵着继续往前走。 越走纪青灵越是心惊。 不过是个小院子下的密道,居然这么长,这么深,他们已经走出小院至少五百米了吧? 安泽在自己的寝室内设置这么一条密道,究竟要通往哪里? 难不成和索亚古城一样,上面是黑山山谷,地底下,也有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可是,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弄这么个地底世界,到底图什么? 才想着,右腿上猛地一紧,居然被人抱住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纪青灵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她并不是胆小的人,可是,在这样一个腐尸煞气横行的地下密道内,就她和沈墨白两个人,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抱住她的右腿,她能不害怕吗? 便是身后冒出来一个人袭击她,都不会比此时的情形更加糟糕。 凭着感觉,纪青灵无比清晰地知道,抱着自己右腿的,就是一个人。 可是,什么人会从地底下冒出来,突然抱住她的腿? 脑袋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叫她完全无法相信。 “墨白?” 她的声音刚出口,抱住她右腿的手已经松开。 她感觉得到,那人被沈墨白强制性地扯开,丢了出去。 下一秒,她的身体已经离地,被沈墨白打横抱进了怀里。 “青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我没事。”惊魂未定地揪住沈墨白的衣领,纪青灵问:“刚才那个是什么?” 沈墨白默了默,用脸贴了一下她被衣襟包住的面颊,低声道:“没什么,一只老鼠而已。” 老鼠?呵!他以为她是三四岁的肉团子吗? 便是肉团子,也可以分得清人和老鼠好么? 那是一双人的手,绝对是人的手,而不是老鼠的爪子,或者牙齿。 脑海里再度浮现出方才那双僵硬、冰凉的手,纪青灵拼命想压下那个渐渐浮出水面的念头。 可是,那念头却越来越强烈,根本压制不住。 便是在此时,突然感到沈墨白脚下一顿,一股庞大的天罡之气,瞬间从他周身爆发出来。 便是被他抱在怀里的她,都能感觉到冷冽的寒风。 “是什么?墨白?到底是什么?”这一回,纪青灵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 “没事……” 话音未落,一股阴森的寒气袭来,纪青灵只觉袖口上一坠,竟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住,她的身体被带得一歪。 刺啦一声,她的半截袖子被撕掉了,有东西重重砸在地上,发出类似西瓜落地摔碎的闷响,但却没听到一点儿哼声。 这太反常了,不管是什么,哪怕是昆虫或者食肉类植物,只要袭击失败,被外力反噬,都会发出声响。 可是,这些屡屡袭击她和沈墨白的东西却闷声不响。 就好像,就好像它们原本就是没有生命的死物,就跟摘下来的西瓜、西红柿一样。 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恐惧,纪青灵脱口道:“人?墨白?袭击我们的,是不是人?或者说,死人?腐尸?” 沈墨白的身子一震,倏地垂眸看向怀里的人儿。 他一直知道他的小女人很聪明,但还是没想到她会聪明至此。 腐尸?谁会想到腐尸也能活过来袭击人? 但她不但想到了,还如此肯定。 他的小女人,虽然不会武功,虽然看不见,但对危险的感知力,却比他还要敏锐。 这一刻,沈墨白突然明白为什么之前纪青灵不愿让他下来了。 如果,这条密道内全是这样的东西,当真是个大麻烦。 倘若没有宝贝娘子在,他或许还能大展身手,拼出一条血路来。 可现在,他必须抱着她、保护她。 双手无法施展,在这狭窄的空间又无法施展轻功,触地的双脚势必会时不时遭到腐尸们的袭击。 他该怎么做才能带着她顺利离开?又该用什么法子,找出这些腐尸复活的答案? 便是看不见,纪青灵依然能感觉到沈墨白灼人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脸上。 “我猜对了……是吗?”她的声音有些发抖:“这个密道里,有很多会动的腐尸。 不,应该说是僵尸,是吗?” 沈墨白不知道什么是僵尸,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她既然已经猜到了,再继续隐瞒反而徒增烦恼。 “青儿?你是医者,你相信这种事情吗?呵!”沈墨白冷笑:“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会动,还会袭击人,简直是开玩笑。”“这不是开玩笑,也不好笑。”纪青灵幽幽道:“因为,你我都知道,这世上,确实有一种法子,可以让尸体动起来……” 第816章地狱尸瓮 沈墨白怔住,半响,他无声地笑起来。 最后,索性将脸贴在纪青灵脸上,隔着衣襟,轻声呢喃:“怎么办,青儿?你如此聪明,为夫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了。 你能不能装一下,哪怕只是表面上的柔弱和依赖都行。 至少那样,为夫还能自信一点。 也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个男人!” 这个人,这种时候还能跟她开玩笑。 不过,纪青灵不得不承认,因为沈墨白的打趣,她内心的恐惧不知不觉便消褪了许多。 使劲抱了抱他的脖子,纪青灵迅速做好心理建设。 恐惧来源于未知,一旦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她觉得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没错,这是个不可思议的时代。 有沈墨白这种在人和兽之间互相转化的人,有绝手药王那种利用换魂大法死而复生的人,也有雷豹那种一半人形一半白骨,却依然活得好端端的半人。 那么,为什么就不能有会动的腐尸呢? 这不是什么幻术,也不是神话,这是一种邪恶至极的邪术——虫蛊。 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僵尸,尸体肯定是不会动的。 所以,会动的,乃是腐尸体内的蛊虫。 很显然,这些腐尸被蛊虫控制了神经系统。 或者说,蛊虫让腐尸原本死亡的神经系统,再一次复活了。 其实说白了,这就是退化版的《生化危机》。 同样让死尸没有思维,没有灵魂,但却会爬,会动,甚至会杀人。 只是,《生化危机》是科幻片,那种病毒太先进。 而她和沈墨白遇到的,乃是实实在在的虫子,支配着死尸神经系统的蛊虫。 嘿!说起来这些腐尸可是老朋友了。 换汤不换药,那不就是瓮吗?从骨瓮升级了的尸瓮。 杀人? 脑海中灵光一闪,纪青灵再次脱口问道:“墨白?这些腐尸的攻击性是不是很强,它们是不是想杀死我们?” “杀死我们?”沈墨白微微愣了愣,皱眉道:“为夫觉得不像,它们的攻击性很弱。 为夫甚至觉得,倘若你和我一样,可以在这里自由呼吸视物,它们完全不是你的对手。 你大概用自由搏击,就能撂倒他们一大片。” 这怎么可能? 如果安泽和绝手药王那帮人有联系,那么,他在自己的寝室密道内准备这么多体内寄生了蛊虫的尸瓮,就不可能只是为了玩儿。 能让西京人放弃开采石油和煤矿,而押宝在这一带的,会是什么? 比现代化资源还要骇人听闻的,能是什么? 自然是一群本来就是死人的生物武器。 这样的生物武器必定威猛强悍,所向披靡。 可是,沈墨白却说他们弱爆了,连她都打不过。 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显然,沈墨白对这个问题也很迷惑。 不过,这个认知却让他瞬间信心倍增。 如果,仅仅是一群会爬行,会时不时冒出来抱住他腿,却毫无攻击性的尸瓮,他还有什么担心害怕的? 之前,他不过犯了个所有人都会犯的,先入为主的错误。 以后,再也不会了。 将抱着纪青灵的手臂紧了紧,沈墨白问:“青儿?你相信为夫吗?” “信!” “那好。”他的声音坚定而又温柔:“那为夫带你继续在这龙潭虎穴中闯一闯,揭开这个诡异的谜,可好?” 这还需要问吗?纪青灵想都没想,便点头道:“嗯!我们不分开,龙潭虎穴一起闯,一辈子生死相随。” “好!” 抛开了之前自己吓唬自己的想法,再次冒出来挡住他们去路的尸瓮就变成了吓唬人的道具。 沈墨白也不与他们纠缠,只要冒出来,直接踢飞。 然后,继续疾步往前走。 越走道路越宽敞,但,出现尸瓮的几率也在逐渐增加。 到了最后,已经不再是冷不丁冒出来一具尸瓮,而是,到处都是尸瓮。 沈墨白的视线还是有些模糊,但还不至于看不见。 他并不急着运功让自己看得更清晰,而是渐渐屏住呼吸,仔细打量起四周来。 不知何时,他已经抱着纪青灵来到了一个溶洞里。 因为视野有限,他看不到这个溶洞的尽头,只觉得,这溶洞内的腐尸煞气比哪里都要重。 没错,地上有很多尸体,缺胳膊少腿的,只剩下半截身子的,什么样的都有,一眼望去,少说也有百八十具。 这些尸体,只有一小部分会动,更多的,依然是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当然,这些都吸引不了沈墨白的视线,他的视线,正被溶洞最中间的一个巨大的蚕蛹吸引着。 因为视线模糊,他看不太清楚蚕蛹内的东西,只觉得这只蚕蛹好生奇怪,不但有半个人高,似乎还是透明的。 察觉到他的脚步停下来,连呼吸都屏住了,纪青灵问:“墨白?你看见什么了?” “我不确定,但看起来,像是一只蛹。” “一只蛹?”纪青灵一下子想起了电影《变蝇人》里那恶心的东西,“什么样的蛹?你能不能描述得清楚一点?” “无法描述……”沈墨白道:“我们过去看看……” 跨过一具具尚不会动的腐尸,近了,终于近了。 然而,沈墨白还没有看清楚这只蛹里面是什么东西,虫蛹上的壳便自动打开了。 饶是视线模糊,看不真切,他还是惊诧地看见那打开的虫蛹上钻出一颗小小的圆球来。 这个圆球像是察觉到他的接近,突然转了个圈。 在沈墨白瞪大眼睛看向它的时候,它也猛地睁开眼睛看过来。 沈墨白呆住,这居然是一颗人类的脑袋。 而这颗脑袋上,竟有着一张粉妆玉琢,难辨雌雄,熟悉的脸。 看见他,这张脸也似乎愣了一下。 然后,它竟咧嘴对着他笑了。 那笑容,居然是卑微的,讨好的,带着类似于见到亲人的兴奋和激动。 沈墨白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有什么东西在心底一点点被撕裂,鲜血喷溅,体无完肤。 就在他被彻底笑蒙的时候,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却猛地从这张脸的嘴里外翻出来,仿佛一朵会收缩的食人花,越翻越大,越开越艳。 密密麻麻肉粉色的东西从这张嘴里涌出来,带着悉悉索索昆虫爬动的声音。 婴儿?居然都是婴儿。 只是,这些从那张嘴里爬出来的婴儿,个个都仅有鸡蛋般大小,袖珍得极其诡异。 瞧了足足一分钟,沈墨白才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什么。 母虫!是的,就是母虫,一只正在生产的,巨大的母虫。心头顿时涌起铺天盖地的恐惧和不祥感…… 第817章惊见母虫 纪青灵一连唤了几声“墨白”,都没听见沈墨白应答,便知道情况不妙。 虽然她的脑袋整个被蒙住,也没有闻到腐尸的臭味儿,但她却敏感地察觉到空气中浮动着一种黏稠的腥臭味儿。 这种腥臭味儿根本不需要用鼻子去嗅,可以直接通过皮肤毛孔的收缩感知。 一种让毛孔都觉得黏稠的腥臭味儿,会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她得看一看,一定要看一看。 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让泰山压顶都不惊的沈墨白愣住?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素来从容淡定的沈墨白大失方寸? 下定决定,她的一只手便摸索着去解系在后脑上的衣襟。 然而,尚未解开,手指已被沈墨白的大手握住。 他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带着微不可察的惊慌:“不要解开青儿,咱们离开这里!” 沈墨白这句话说得很急,话音未落,纪青灵已感觉到他转身往外奔去。 “墨白?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告诉我,什么东西比腐尸动起来还要诡异骇人?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你那么惊慌失措?” 沈墨白不答,只是闷头往前走。 他走得不太稳当,很显然,有尸瓮挡住了退路。 尸瓮?用来装蛊虫的尸瓮? 心头一片敞亮,纪青灵脱口道:“是不是老巢?蛊虫的老巢? 墨白?你看见那只母虫了,对吗?” 沈墨白的身子一僵,不敢相信地看着怀里的小女人,他实在无法相信她的敏锐和警觉。 他的小女人就是个天才,不但对危险和罪恶有着超乎寻常的洞察力,还对匪夷所思的东西有着不可思议的敏锐性。 “你可以看见?”下意识地垂眸,像是要避开她衣襟下洞察秋毫的眼睛。 纪青灵摇头苦笑:“我哪有你那样的功力? 事实上,我现在已经感到眼睛不太舒服了,想必是你说的腐尸煞气作祟。”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猜的。” “猜的?” 这个在他眼里几乎是荒唐的答案,被她顺理成章地说出来,沈墨白有点哭笑不得。 他不出声,纪青灵急了:“你觉得没把握保护我,害怕了。 所以,你打算把我送出去,然后独自返回来对付母虫和尸瓮,是不是?” 急促的脚步终于停下来,沈墨白依然沉默,抱着纪青灵的双手却下意识地收紧了。 知道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纪青灵更加着急。 他们曾经那么多次九死一生不离不弃,并且,他是那么霸道狂傲的一个人,对于她,他的态度向来是强横的,哪怕一同毁灭,也绝不允许她逃离。 可是此时,他却要丢开她,让她自己一个人去逃命。 纤细瘦弱的胳膊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纪青灵几乎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我告诉你,你休想抛下我。 你说过,我们要一起进来,生死不离,荣辱与共,你不能骗我。 你若是敢把我丢出去,自己一个人面对,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沈墨白忍不住问。 “直接打破书架上的虫阵,让食髓尸虫把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们都吃掉……” “浑说!” 气息一顿,沈墨白俯首将脸轻轻贴在她衣襟下的小脸上。 他该拿她怎么办? 明知道她只是随口胡说,故意威胁他。 明知道便是他真的死了,她也不会寻死觅活,她一定会好好把孩子们生下来,然后,带着三个孩子坚强乐观地生活下去。 可是,听到她这么说,他的心还是被感动和温暖包裹着。 此时此刻,他只觉这阴暗潮湿的地底密道,比天堂还要温馨美妙。 沈墨白尚沉浸在感动之中,纪青灵却急得火烧眉毛。 见他长久不语,只用脸颊隔着衣襟轻轻磨蹭着她的脸颊,她几乎要呕出血来。 都神马时候了,这厮怎地还蔫蔫乎乎耳鬓厮磨?难不成果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挣扎,挣扎,再挣扎。 不多时,被沈墨白打横禁锢在怀里的她,便如控制玉和占有玉强烈的八爪鱼一般,紧紧扒在了他身上。 “赶快告诉我是什么样的母虫?个头有多大? 别在蔫蔫乎乎磨磨唧唧,更别想把我丢出去。 快点,抓紧时间,咱们争取一次性把它搞定。” 一瞬不瞬地凝视挂在身上的小女人,沈墨白终于松开手臂,将她放下来,却依然拥她在怀。 扭头看向身后还在往外吐幼虫的母虫,他低声道:“它的个头很大,我刚才说了,它之前像一个巨大的蚕蛹,有半人高。 但是方才,我们靠近它的时候,它的头突然从蛹里钻出来了。 我看得甚是清楚,那是一颗人头,看上去像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分不出男女,但白白嫩嫩的,五官清晰,还会笑……” “会笑?”纪青灵倒抽一口凉气:“你确定自己没看错?” “嗯! 为夫在这里视线虽然有些模糊,但刚才我们站得很近,它确实冲我笑了……” “它既然没有攻击我们,那你为什么突然要离开?”纪青灵抓住问题关键。 “因为……”顿了顿,沈墨白道:“因为那东西正在产卵,为夫觉得,它大概顾不上我们……” 产卵? 顿时想起当初在遗忘村庄蛊虫的老巢内,看见尸孩人瓮嘴里往外吐蚰蜒的情形,纪青灵只觉胃里一阵翻腾。 捂住嘴干呕了十几下,才将那股恶心压下去。 虚弱地靠在沈墨白怀里,她问:“是不是蚰蜒?母虫嘴里吐出来的,是不是蚰蜒?” 一听这话,沈墨白便知她想起了当年的事。 伸手抚住她的后背,往她体内输入一股柔和温暖的真气,“不是蚰蜒,是……孩子……” “孩子?”纪青灵愣住。 沈墨白刚给她说过,母虫大约有七八岁孩子那般大。 这么大的孩子,就算和遗忘村庄洞穴内的尸孩人瓮一样,有着一张不可思议的大嘴,它吐出来的卵或者幼虫个头也不会太大。 那么,沈墨白所说,嘴里吐出孩子的母虫到底该有多大一张嘴? 难道说,便是在他们一来一去的短短时间内,母虫已经长成金刚那样的巨虫了? 正胡思乱想,却听沈墨白又道:“为夫觉得……为夫觉得那些孩子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他们好像没有发育好……” “嗯?”脑海中猛地滑过什么,纪青灵脱口问:“怎么说?” “它们的四肢俱全,爬动的时候身子却蜷成一团,像鸡蛋一样,一耸一耸地爬行。但看上去既不像蠕动的毛毛虫,又不像刚学会爬的小婴儿……” 第818章幼虫入体 似乎这个问题破费脑筋,沈墨白停下,想了想,又道:“为夫也说不清楚它们爬动的姿势为什么像鸡蛋,反正,就是很怪,很像柔软的鸡蛋。 而且,它们的个头很小,看起来也和鸡蛋差不多大,有些,甚至比鸡蛋还要小些。 最重要的是,为夫觉得它们好像没长全乎。 怎么说呢,就比如那种还在母体里,尚未完全成型的胎儿……” 许是觉得自己说得太匪夷所思,他又解释:“不过,也许是它们太小了,这里的能见度又低,为夫没看清……啊……” 随着沈墨白的一声惊呼,纪青灵再也顾不上许多,飞快地扯下蒙住头脸的衣襟,伸手向他脸上摸去,“你怎么了墨白?你是不是受伤……”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的话顿住动作也顿住,倏地一下扭头看去,眼睛霎时瞪圆了。 纪青灵实在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觉得,自己来到了地狱。 是的,地狱。 事实上,这个山洞一点也不黑,却如沈墨白所说,山洞里全是雾腾腾的阴寒之气。 但这些雾蒙蒙的阴寒之气并不影响纪青灵的视线,因为,此时此刻,她清晰地看见山洞的正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发光体——母虫。 这就是沈墨白口中巨蛹般的母虫吗?四周的环境再阴森恐怖,也没有这只母虫给她的震撼与恐惧更大。 看着那些从母虫嘴里不断涌出的幼虫以惊人的速度爬向地上层层叠叠的腐尸,眨眼间便覆满腐尸全身,纪青灵只觉自己的身上也爬满了幼虫,不但恶心,还令人毛骨悚然。 只是,她的恐惧才持续了几秒钟,那些密密匝匝的幼虫竟如变魔术般消失不见了。 哪里去了?幼虫哪里去了?难道它们都钻进腐尸身体里了? 这个逆天想法才在脑子里形成,地上的腐尸便开始抽搐蠕动。 就像是要验证她的想法一般,最后,竟一个个慢慢爬了起来。 纪青灵张口结舌,她的猜测是对的,幼虫真的全部都钻进腐尸身体里去了。 就算明知道这些腐尸是尸瓮,是专门用来盛放幼虫的瓮,她也没办法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实。 开玩笑,那么大的幼虫,它们是如何钻进去的? 尽管腐尸已经开始腐烂,但身上却没有一个个鸡蛋那么大的窟窿啊? 能从腐烂的肌肉纹理和毛孔钻入腐尸体内,除非这些幼虫的身体异常柔软,能变形,否则,怎么可能做得到? 鸡蛋?沈墨白方才强调了好几次鸡蛋。 为什么沈墨白觉得婴儿般的幼虫像鸡蛋?而她看见它们的第一感觉,也是鸡蛋? 会跑的鸡蛋,柔软的鸡蛋? 视线移向更多爬动的幼虫,纪青灵的脊背上猛地升起一股寒意。 这样的姿态,这样的速度,当然不是婴儿,也不是毛毛虫。 某种啮齿类软体动物扁下身子,钻过狭小门缝的情形一点点呈现在纪青灵的脑海里。 对,是老鼠,就是老鼠,这些幼虫除了外形之外,所有表现,无异都是老鼠,它们就像是一只只鼠崽,正以令人吃惊的速度吞噬着腐尸。 便在纪青灵思索的同时,一具、两具,随着越来越多的幼虫入体,越来越多的尸瓮缓缓向她和沈墨白爬过来,就好像,尸瓮们都得到了统一的召唤。 眨眼间,沈墨白的腿上便扒满了尸瓮。 有甚者,已经揪着他的衣襟缓缓站立起来。 视野里倏地一黑,纪青灵的眼睛已被沈墨白用手捂住了。 下一秒,头脸再次被衣襟蒙住,沈墨白怒气冲冲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该死!你是不是疯了? 你便是不爱惜自己,是不是也该爱惜一下肚子里的孩子们,爱惜一下为夫和煊儿?” 嫁给他以来,纪青灵何时见他发过这么大火。 然而,此时听着沈墨白气急败坏的怒斥声,纪青灵的内心温柔如水,心疼得无以复加。 抱紧沈墨白的脖子,隔着衣襟,纪青灵用额头轻轻蹭他的脸颊,“对不起,我只是着急。 我怕你……” 沈墨白愈发恼怒,不由拔高声音道:“着急害怕就能任性胡为?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叫为夫怎么活?” 纪青灵自知理亏,哼哼唧唧狡辩道:“那个,嘿嘿!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就看了一眼……” 真的只看了一眼,脑子里虽然想了那么多,但事实上只过了几秒钟而已。 不过,这一眼,她看到的东西当真不少。 “嗯?还敢狡辩?”沈墨白更怒。 “好,好,不狡辩,不狡辩……” 继续用额头蹭他的脸,纪青灵整个人几乎挂在了沈墨白身上,继续蹭,没完没了地蹭。 沈墨白怒火虽盛,却也经不住她这般讨好。 他的女人他最清楚,从来都不屑于讨好,也羞于示弱。 此时,她能在他怀里做出这样的动作,当真是在低声下气地认错。 “不许再蹭了,跟毛毛虫一样,很痒。” “唔!”纪青灵的动作僵住。 毛毛虫?他能不能更恶心一点? 现在满地都是老鼠那样的幼虫,还有蠕动着的尸瓮,即便这些都不是毛毛虫,也差不多好吗? 知道她在想什么,沈墨白轻叹一声,“以后若再敢这般不听话,为夫就打你!” 在她的屁骨上轻拍一下,他冰冷的话语中已带着几分柔软。 “嘶!”纪青灵得理不饶人,故意装作吃痛不已,深吸一口凉气,才乖巧地应道:“噢!知道了!” 虽然她看不见沈墨白,沈墨白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她还是隔着衣襟冲沈墨白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 听见纪青灵的声音里虽带着笑意,却含着浓浓的鼻音,以为自己没掌握好力度,打重了,沈墨白心头顿觉一窒。 不等纪青灵再表态,他已将身上和四周的尸瓮甩开,再次抱起她向外走去。 “等等,墨白?”纪青灵再次唤住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出去!” “出去?”纪青灵惊呼:“你还是要把我送出去?你?你?沈墨白……” “小傻瓜!”不满地低头看她一眼,沈墨白的声音极其柔和:“为夫答应你,不孤身入险。 母虫眼下正在产卵,暂时顾不上我们。 但这里的空间实在太小,尸瓮和幼虫的数量却太多,单凭你我二人之力,无论如何也对付不了它们。 为夫前两日已经发出信号,以野战军的本事,破解黑山四周的奇门遁甲,启开机关找到我们并非难事。咱们先出去等两天,待与肖慕、冷夜他们会合后,商量一个最稳妥的法子,再进来……” 第819章母虫认主 “不行!”厉声打断他,纪青灵怔了怔。 半响,她才放缓口吻继续道:“墨白?咱们不要自欺欺人了。 今日你我能破解虫阵,打开书架来到这里,乃是因为安泽对我存有妄念。 以安泽的多疑谨慎和控制玉,他不可能无限制地和我继续玩爱昧,更不可能不仔细查看母虫和尸瓮有没有异状。 就算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那么我的肚子呢? 这两个孩子已经非常争气了,都要满三个月了,还是不太显。 但是墨白,你我每晚与他们互动,都知道,他们已经出怀了。 接下来,他们会长得飞快,不管我穿什么衣裳,都不可能再遮掩得住。 所以墨白?你我只有这一次进来的机会。 一旦我们身份暴露,谁知道他会怎样对付我们?怎样对付我们的孩子们? 再说,就算他愿意网开一面放过我,他手里这十万大军,又岂是吃素的?” 沈墨白被她说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反驳:“区区十万人马……” “没错,若在平时,区区十万人马确实不足为惧。”打断他,纪青灵道:“但现在,你觉得,咱们那一百多号野战军,能对付得了这十万人马吗? 还有,这些母虫和尸瓮,你能肯定它们不是安泽手里的秘密武器? 现在它们看上去很孱弱,似乎没有什么战斗力。 但两天以后呢?它们会不会变成力大无穷,打不死拍不烂的妖魔?” “不可能,它们就是尸瓮,就是装幼虫的坛子……” 伸手轻轻捂住沈墨白的嘴巴,纪青灵靠在他怀里道:“我知道你怕什么,我也害怕。 我们虽然不知道这只母虫和这些尸瓮能干什么,但墨白,你想想,安泽的主子虽不是西京人,但在这种战事一触即发的时候,他却弄出这些诡异惊悚的尸瓮来,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样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万一这些尸瓮不像你我看见的这么脆弱无害,到时候被用于这场战争,那样的局面,你我可控制得了? 就算你说的对,这些尸瓮没什么战斗力和攻击性,可母虫呢?它会是什么好东西?你相信被食髓尸虫守护的东西会无害吗?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墨白?你我之力虽然有限,但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一定会帮我们消灭这些尸瓮和母虫的。” 老天爷?沈墨白皱眉。 他的青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岂会相信什么老天爷? 能说出这般宿命论的话来,可见,青儿内心多么恐惧,多么无助。 然而,即便已经害怕得丧失了所有的信心,他的青儿依然选择了不退缩。 仅仅是这份坚持与豪气,他也不该退缩。 但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也变成尸瓮,他做不到。 硬起心肠,沈墨白猛地展开手臂,往纪青灵腰下一抄,纪青灵已被他打横抱起。 这个男人,她说了那么多,他还是要带她逃离吗? 咬咬牙,纪青灵终于道:“墨白?我想,这只母虫我见过。” 她确实见过,虽然方才只是匆匆一瞥。 虽然那些幼虫爬动得很快,但是,那熟悉的外形,那种如同五六个月大的胎儿般的熟悉感,却牢牢盘踞在心头挥之不去。 纪青灵确信,这东西她见过。 果然,如同预料之中,沈墨白的身子一抖,脚步猛地顿住了。 纪青灵可以感觉到,他正垂眸看着她,虽然一声不响,但呼吸却越来越粗重。 他不说,她也不点破,只是隔着衣襟仰望着他。 许久,才听见沈墨白冰冷地在耳边道:“休要胡思乱想,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你早就猜到了是吗?”丝毫不理会他此时此刻的僵硬冰冷,纪青灵道:“从你看清楚母虫的第一眼起,你就认出它了是不是? 以你的目力和武功,这山洞里的腐尸煞气根本奈何不了你。 可是,你却对我撒谎,说你没有看清楚。 就因为你认出它了,你感到害怕。 所以,你才想离开,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对不对?” 她说的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口吻。 沈墨白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越来越急促,足足过了二十秒,他才嘶哑着嗓音问:“青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墨白?”她的手一点点揪住他胸前的衣襟,紧紧攥住,仿佛这样,就攥住了他的心。 她的声音带着点颤抖,却异常坚定:“我们不能走,我们要消灭它……” “怎么消灭? 就算为夫能消灭这百十具尸瓮,可你知不知道这些尸瓮里有多少幼虫? 你知不知道这只母虫到底有……”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它认识你!” 话一出口,俩人同时愣住。 纪青灵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有多伤人,就好像她亲手在沈墨白的胸口上割开一个大洞,然后再往里面撒了一把盐。 他势必痛得透彻心扉,势必痛得剜心剔骨。 但她不能不说,她不甘就这么离开,更不允许他选择逃避。 没错,这只母虫不但沈墨白认得,她也认得。 因为,它是她亲手从沈墨白脑袋里取出来的,是那只被人盗走失踪了多年的蛊虫。 之前沈墨白告诉她,母虫看见他的时候冲他笑,她就觉得很奇怪。 当年遗忘村庄老巢内的尸孩人瓮是没有表情的,它们跟死物差不多,哪里会笑?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只母虫的作用和那些尸骸人瓮也差不多,但它却在看见沈墨白的那一瞬间,冲他笑了。 它为什么冲他笑? 从狭义的角度上来说,笑只分为两种,善意的和恶意的。 很显然,母虫方才冲沈墨白的一笑是善意的。 因为,它没有袭击他们,也没有让尸瓮袭击他们。 非但如此,它还当着他们的面产卵。 什么样的情况下,这么邪恶的东西才会毫无戒心地产子? 当然是面对主人的时候,可以这么说,这只母虫,是沈墨白的宠物。 所以,在认出沈墨白是它的第一宿主的同时,母虫就解除了对他,甚至是对她的戒备。 也就是说,现在,在母虫眼里,他们是它的同类。 这种结论对纪青灵来说是可喜的,因为他们可以借助这种信赖和认可消灭母虫,以及它的衍生物。 但是,这对于沈墨白来说,无疑是噩梦的延续。 试想,一条在自己脑袋里寄居了十五年的虫子,你好不容易摆脱掉它。 可它突然又出现了,而且变得比以前不知道强大了多少倍。 最要命的是,它还认得你,坚信你依然是它的主人。那么,会不会有这样的可能,它还想再次回到你的脑子里去…… 第820章不死尸兽 沈墨白有多冷漠就有多坚强,在所有人的眼睛里,他都是神祗般的存在,仿佛他永远都不会被任何人或者事打倒。 甚至,当初他虫蛊未解,还游走在人和兽之间,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遵从内心的渴望,娶了她。 但这不表示他就不会恐惧,不会害怕。 不表示,他的内心深处,就不脆弱。 就像一个总是摔倒的孩子,第一次摔倒他会哭。 可是,在经历了无数次摔倒之后,他不会再哭了。 哪怕流再多的血,他也是漠然的。 不是因为他不再痛,感觉不到痛。 而是因为他习惯了,麻木了。 突然无比心疼抱着她的这个男人,纪青灵张开双臂,用尽全身的力气回抱他。 她的声音温柔中带着丝丝甜腻,像哄骗,又像是充溺:“老公?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可是,你觉得它真的还能回得去吗? 它已经成熟了,是一条母虫,一条巨大的母虫,不再是寄居在你脑子里的幼虫。 所以它回不去了,除非你的脑袋比现在大出一百倍。 再说,我还在你身边,与你并肩作战。 你认为,它比我还牛逼吗? 我向你保证,如果它敢动你一根毫毛,我今日一定会让它碎尸万段!” 承诺这种东西在纪青灵看来就是大话空话,然而,很多时候,人们却不得不用承诺来化解心中的不安与恐慌,这就是语言的力量。 纪青灵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等同于废话,如果她真的有能力消灭母虫,哪里还需要让沈墨白抱着她前行? 眼下的母虫当然不可能再重新回到沈墨白的脑子里,就像蝴蝶永远不可能蜕化成毛毛虫一样。 但这并不表示它的孩子也不能。 这个洞穴里有无数的幼虫,只要有一条钻进他或者她的身体里,脑子里,结局都是无法承受的。 纪青灵此时万分后悔,当年,真的应该在取出这只母虫时,就将它杀死。 有的时候,医学研究带来的,也许不是福祉,而是灾难。 见沈墨白不吭声,纪青灵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花言巧语:“墨白?你好好想想,安泽和他的主子,为何要费那么大力气,杀死这么多人,将腐尸留给母虫? 难道他们只是为了做实验?事情肯定不仅仅是你我今日看见的这么简单。 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但也能猜出这些尸瓮绝对跟战争有关。 倘若他们将这些尸瓮用于战场上,那该多么可怕? 你好好回忆一下,当年,我将这只母虫从你脑袋里取出来之后,原本是要和肖慕进行医学研究的。 可是,因为K的追随者设计王氏,利用她杀死了纪老太太,我只能被迫离开。 后来,我追你跑去河口治水,哪里还有心思顾及这只母虫? 那时候我以为他们只是想趁机将你催眠带走,现在想来,他们一早就在打这只母虫的主意。 后来接二连三地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一直以为这只母虫被肖慕收得好好的。 若不是我和肖慕被骗去麒麟山,你沉不住气跑回手术室寻找,哪里会知道它被人盗走? 现在它出现在这里,正在产卵,而这些尸瓮显然不在状态。 我们若不趁它们还没完全……” “等等青儿,你说什么?” 纪青灵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为的是说服他留下来,和自己一起想办法消灭母虫和尸瓮,哪里注意自己都说了什么。 被他猛地一问,茫然道:“什么说什么?你问哪一句啊?” “你方才说,当年他们将这只母虫盗走了,是一早就在打这只母虫的主意? 你还说,你和肖慕麒麟山之行,才得知母虫被人盗走了?”沈墨白的语气中带着罕见的激动和紧张。 “是呀!”心头猛地一动,纪青灵脱口:“你是说……” “没错!”沈墨白凤目一眯,冷声道:“为夫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了,不死的尸兽大军!” 不死的尸兽大军?纪青灵愣住,但她的脑子却下意识地开始快速运转。 方才,证实了母虫认识沈墨白的时候,她脑海里曾一闪而逝一个念头,母虫在离开沈墨白的脑袋之后变异了。 毫无疑问,那十五年,作为这只母虫的宿主,沈墨白就是一只人瓮。 既然是人瓮,核心目标便是养蛊。 也就是说,沈墨白的兽化乃是绝手药王等人专门控制的。 他们让沈墨白十五年都活在人和兽交替的炼狱中,目的只是为了让这只母虫逐渐成熟产卵。 此时听见沈墨白说出“不死的尸兽大军”这几个字,纪青灵的脑海里一下子就蹦出了当初沈墨白兽时的情景。 人变成的兽有情,懂爱。 那么,尸瓮变成的兽呢? 揪住沈墨白胸口的衣襟,纪青灵一连串问道:“墨白?既然这只母虫原本就该是一只要产卵的母鼠,寄养在你体内只是为了它尽早成熟。 那这么多年,它都在哪里?寄养在谁的体内? 它在你体内寄养了整整十五年都没有成熟,为什么离开你这个宿主仅仅几年就产卵了? 而且,它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是啊,它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为何在我脑子里十五年它都没有成熟,眼下却突然成熟产卵了呢?”沈墨白的声音很平静,仿佛之前他的脆弱和恐惧都不曾出现过:“青儿?我想,安泽的主子,大概给它服用了特殊的东西。” 特殊的东西?老鼠?巨鼠?母虫?类固醇?纪青灵的眼睛一亮。 销声匿迹多年不再作祟的原因,是因为盗走母虫之人始终没办法催熟它。 突然现世的原因,是因为那人在使用了类固醇之后,才将母虫催熟,最后变成了现在这只巨大的母鼠虫? 也就是说,姜龙一案便只是个影子,水生手里的那些巨鼠不仅仅只是为了设计姜龙挖心生食案而培育,那些巨鼠是这只母虫的先头军,是试验品,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让这些尸瓮问世。 难怪当初她和沈墨白那样对付梁王,西京都能忍气吞声。 难怪西京国君和沈昊辰会突然暴毙,西京会突然进犯,居然都是因为类固醇。 为什么,为什么要设计那么大一个阴谋?一个从沈墨白五岁就开始执行的阴谋? 难道,就为了让西京吞并盛轩王朝? 难道,所有的便态连环杀手都是西京人?连天筝长公主也是西京人?有什么在脑子里迅速形成,却在破土而出的瞬间又偃旗息鼓…… 第821章惊天阴谋 又是这种感觉,纪青灵简直要抓狂,她到底抓住了什么? 为什么已经抓住了,却苦苦不得其解? 见纪青灵僵住不语,沈墨白又道:“为夫有个疑惑想要证实,宝贝!你且不要动,就站在这里等着为夫,为夫去去就来!” 还没弄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纪青灵便感到身子一松,下一秒,已稳稳站在了地上。 乍一下离开沈墨白的怀抱,眼睛又不能视物,她所有的思维都在瞬间断掉,紧张得浑身直冒冷汗。 仅仅是一瞬,她便猜出沈墨白干什么去了。 沈墨白将她放下来之后并没有走远,而是顺手从爬动的腐尸堆里捞出一个仔细查看起来。 尸体腐败得非常厉害,衣裳几乎变成了碎布片,凌乱地搭在身上。 而它的面部几乎全部烂光了,狰狞可怖,但沈墨白还是清晰地辨认出了它的特征。 这片大陆,主要是盛轩王朝、羌荣国和西京三国鼎立。 云城作为中立的独立小国,始终位于三国之间。 盛轩王朝地处中原一带,比较富庶,百姓大多生得五官清秀,身材高挑修长,四肢和身体比例匀称。 羌荣国位于丛林山区,那里的人虽骁勇善战,但像卓云腾那般生得如此高大的却不多。 大多数羌荣人都比较瘦小,最主要的是,四肢比较长,擅于攀爬。 而西京人和羌荣人正好相反,西京位于沙漠地带,那里的人生活条件艰苦,常年位于高原干旱区,所以骨骼粗壮,四肢比较发达。 尤其是西京人善骑射,腿骨大多数都会变成罗圈腿。 并且,因为高原缺氧,西京人的鼻子都会比羌荣人的鼻子长得长,鼻翼较厚,呈鹰钩状,用以避免水分过度蒸发。 云城虽地处三国之见,但也在沙漠中,外貌特征和西京人最为相似。 眼下,他手里的这具死尸很明显不是羌荣人,不是云城人,更不是西京人,而是实实在在的盛轩王朝人。 心头已有计较,沈墨白又将腐尸身上的碎布片撕下一块,用手指细细碾磨。 果然,那块布中的粗麻带着江南特有的柔韧,正是盛轩王朝的特产。 丢下手中的腐尸,沈墨白又拎过来一具拼命往他身上爬的。 和方才那具一样,这一具,也是盛轩王朝人。 扫一眼还在往他们这里爬的腐尸,沈墨白微微皱了一下眉。 他的小女人就站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身体绷得直直的,看得出她很紧张。 他有些迟疑,刚想开口,却听她突然唤道:“墨白?” “我在!” 跨前一步,直接走到她跟前,让她伸手就能摸到他,沈墨白想去抱她。 手臂尚未合拢,便听她松了口气道:“你去吧!去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但是,记得要快点回来。 它们现在虽然不至于伤害我,但是,我还是有点害怕……” 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最后一句,她说得很轻,几乎没了声。 沈墨白心头一软,俯首在她发顶亲了亲,柔声道:“好!你且小心一点,为夫去去就来!” 纵身一跃,如同一道黑色闪电,他已向十米开外的两具腐尸扑去。 这两具腐尸和其他腐尸的情况不一样,其他腐尸都胡乱堆放在地上,唯独这两具腐尸,却被人用锁链捆着脖子,锁在了洞壁上。 之前一进来,沈墨白便注意到了这两具与众不同的腐尸。 只是,它们距离太远,母虫产卵和幼虫入体的场景又太过于惊悚诡异,所以他才没有及时过来查看。 此时他心中已有预感,所以扑至两具腐尸前,想都没想,直接扯断锁链,捞起了其中的一具。 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但沈墨白的凤目中还是渐渐浮现出浓郁的愤怒和杀意。 这具腐尸骨骼健壮,却不是西京人和云城人氏,乃是不折不扣的盛轩王朝人。 猛地将腐尸残破的衣领撕开,果然,在腐尸果露的右肩锁骨下缘,纹着一只蹲踞的猛虎。 眸中登时翻起滔天热浪,沈墨白咬咬牙,终于挥掌向腐尸头顶拍去。 喀拉拉一阵响动,腐尸彻底碎裂开来,一群婴儿幼虫疯了般从残骸中爬出来。 只一眨眼,便一只不少地全都钻进了旁边那具被锁链锁着的腐尸体内。 沈墨白没有犹豫,他的动作很快,幼虫刚刚入体,他便将第二具腐尸也从洞壁上捞了下来。 扯断锁链,猛地扼住腐尸的脖子,一使力,腐尸的头颅便被他拧了下来。 幼虫们显然没料到会接二连三地失去宿主,惊慌失措下,向四处逃散,竟是往最远的腐尸涌了过去…… 纪青灵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心里正七上八下,就感觉到沈墨白的气息逼近。 下一秒,已被他紧紧抱入怀里。 “宝贝?你还好么?” “你回来了?”仰起头,她隔着衣襟看他,“我很好,你勘察得怎么样?” 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默了几秒钟,沈墨白才闷声道:“你我所猜不错,这些纠缠我们的尸瓮,都是盛轩王朝人。 为夫还发现……在距离我们最远的地方,有两具尸瓮被人用铁链锁在了洞壁上。 它们……是凤家军……亦是为夫麾下的虎贲军。” “怎么可能?虎贲军也被他们……” “是我疏忽了,让他们寻到了虎贲军的下落。” 纪青灵一怔。 方才沈墨白听到她说当初她和肖慕被人诱入麒麟山,而他发现手术室内母虫被盗突然打断她的话,她就猜到了。 当年的麒麟山之行,实在是一箭数雕的好计谋。 故意卖弄,设计七宗罪的连环杀人案,这是第一雕。 分别威胁他们三人,让他们陷入死亡宿命的绝望,这是第二雕。 利用七宗罪中的好色与愤怒,离间她、沈墨白和肖慕之间的关系。 即便她阻止了沈墨白的怒火,沈墨白放过肖慕,他们三人势必无法再回到从前,这是第三雕。 让自幼尝够虫蛊之苦的沈墨白误以为母虫被人盗走,转而种到虎贲军的将士体内,方寸大乱地命卓云腾等人大规模寻找母虫下落,从而暴露虎贲军所在,这是第四雕。 每一雕都无比狠毒,后劲绵绵。 然而,唯有这第四雕,用心叵测得令人发指。 让沈墨白自己,告诉对手,虎贲军到底隐藏在哪里。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谁能赢否? 饶是沈墨白聪慧过人,饶是她纪青灵断案经验丰富,他们依然料不到对手居然布了个这么长久,这么庞大的局。 万变不离其宗,所图依然是沈墨白的虎贲军。但对方隐忍潜伏的本事,却绝非正常人能够想象…… 第822章生化武器 整整五年,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便是母虫久久不成熟,也绝不放弃。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如此沉得住气? 这样的人,真的会臣服于K,认K为精神教父吗? “你前一阵子都在关注虎贲军的训练,难道就没发现有两名士兵失踪?” 纪青灵的心脏一阵狂跳,她觉得,有什么在脑子里破土而出。 沈墨白微微思忖,道:“这两名虎贲军死去不是一天两天了,为夫瞧着,至少已经死了两年。” “死了两年?”纪青灵倒抽一口凉气。 死了两年的尸体早就该化成一具白骨了,怎么可能还是腐尸? “应该是被人刻意处理过了。”沈墨白的声音里带着隐忍的怒意:“虎贲军也是人,生老病死实属正常。 咱们在忘忧谷内隐居两年,凤栖一个人带领数十万虎贲军,每日只能暗中操练,总会有所疏忽。 倘若为夫所猜不错,这两具虎贲军尸体,都是那两年正常死亡后被悄悄转移走的。” 见纪青灵不说话,沈墨白又道:“青儿?你是医学专家。 为夫只想问你一句,这些尸瓮,会不会传染?” 果然是沈墨白,任何时候目光都如此犀利,一针见血。 沉思片刻,纪青灵缓缓抬头,“我没办法验证它们体内的虫蛊会不会传染,但是,我想,应该是会传染的。 因为,它们跟母虫一样,会认人……” 之前,纪青灵乍一下被人抱住腿,惊得六神无主,第一反应就是这些尸瓮要害他们。 可是,随着沈墨白的不断深入,她渐渐发现,事情和她设想的有些出入。 尸瓮们并不是一窝蜂地涌过来抓他们,而是有针对性的。 尤其是方才她取下蒙面衣襟的那一瞬间,她清楚地看见身边有些蠕动的尸瓮,非但没有抱住沈墨白的腿,还向相反的方向爬走。 正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便是死后腐烂,同是盛轩王朝人氏的尸瓮也会循着本能认祖归宗。 安泽和他的主子弄出这样诡异的东西,目的绝对不是让它们认祖归宗。 那么,其歹毒用心不言而喻。 传染,没错,就是传染。 虎贲军士兵尸瓮的出现,更证实了传染的可能。 纪青灵相信,安泽并没有骗她。 安泽和他手下的十万大军真的不是西京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和西京人意图发动的这场战争没有丝毫关系。 因为这个密道山洞里出现了尸瓮,还有丢失了五年之久的母虫。 尸瓮和母虫这种东西只有绝手药王才会培育,而西京,正是绝手药王的老窝。 所以,这是一场K与梁帝协同发动的掠夺战。 纪青灵虽然不知道K想通过这场战争得到什么,但他的目的,绝对不善。 难怪梁帝明知道黑山山系有着大量的原油和煤矿却忙着不开采,在他手里,竟握着会传染的尸瓮这样一张王牌。 之所以这些尸瓮现在的战斗力很弱,之所以它们此时只是本能地认人,而不攻击人,应该是还不到时候,它们还很稚嫩,就跟刚出生的小婴儿一样,还很弱小。 纪青灵能够想象得到,假以时日,这些尸瓮一定会变得无比强大,甚至比当初沈墨白变成的兽还要强大。 一旦让它们带着幼虫回到故土,被自己的同胞亲友们发现,它们立刻就会继续变异,开始传染。 一场大规模的瘟疫?一场恐怖的生化危机?或者是在虎贲军大营中掀起一场血腥的厮杀? 一场人类毁灭性的生化战,其结果会是什么? 这才是安泽主子的本意,是配合西京人发动战争的秘密武器。这样的秘密武器,远比现代化武器设备的摧毁力还要强悍,根本不需要将这些尸瓮全部投入到战场上去,仅仅是将其中一小部分盛轩王朝的尸瓮丢回老家,它们就能让虎贲军和其他盛轩王朝人自相残杀, 从而不战而亡。 多么缜密的计谋,多么歹毒的用心。 倘若他们不知道便罢了,既然已经被他夫妻二人歪打正着地识破,他们岂能坐视不理,让这些人的阴谋得逞? “青儿?”沈墨白的声音里带着厚重的感情,却异常坚定:“你说得对,我们必须得杀死母虫,毁掉这些尸瓮,绝对不能让它们流入到盛轩王朝去!” “你决定了?”纪青灵问。 “嗯!”沈墨白点头。 “你打算怎么做?” “你身上可还有液体炸药?” “有,安泽对我一见钟情,当日并未发现我把液体炸药都藏在了水囊里。 只是,你也知道,液体炸药的性能不稳定,不易保存。 我被安泽带回小院后,虽然第一时间就把炸药转移了。 但它们的性能还是会降低很多,估计引爆的效果不会太好。” 一抬手,纪青灵便掀起了长裙。 只见她的裙腰上坠着两根丝带,丝带下吊着两只鸡蛋大小的瓷瓶。 因为长裙比较宽大,两只瓷瓶在她腰间晃动,竟丝毫不会被人瞧出破绽。 “鬼精灵!”赞赏地捏捏纪青灵蒙着衣襟的小脸,沈墨白取下瓷瓶,面上却滑过一丝苦笑:“虽然少了点,但有总胜于无。” 纪青灵脸上的肌肉不由地抖了抖,当日要进山,考虑到可能会有危险,肖慕等人提议让他们多带些防身之物。 但她考虑到黑山之内的实际情况,拒绝了。 便是针包和药丸,她都不敢带太多,只带了几种奇效药和几枚银针贴身藏着,又哪里敢多带液体炸药? 要是有两大桶液体炸药,她也不能为难了,根本不需要走进这山洞,把液体炸药往里面一倒,点火引爆那多省力啊? 也亏得安泽对她一见钟情,颇为尊重她,所以,这些贴身携带的物品才没有被发现。 若是放在沈墨白身上,估计一早就被搜出来了。 只是,面对一山洞的尸瓮和母虫,这么点液体炸药,能起什么作用,根本就是掩耳盗铃自己哄自己玩儿啊! 不见她出声,沈墨白已猜出纪青灵心中所想。 收起所有表情,他转移话题道:“青儿?你先顺着这个方向摸索着往外走,为夫去将这些液体炸药布置在洞穴的角落。 一旦引爆液体炸药,这洞穴有可能会发生坍塌。 便是不坍塌,山体内的原油和煤炭也有可能引发井喷或者火灾。 届时,这百十具尸瓮定能损毁大半……” “尸瓮除去了,那母虫呢?”纪青灵问:“我瞧那母虫颇机灵,它势必会想办法躲避。 万一洞穴坍塌砸不死它,爆炸和火灾又没发生,我们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过它……” 第823章遇佛杀佛 “岂能放过它?”亲亲纪青灵的额头,沈墨白淡然一笑:“那母虫认主,它对为夫没有戒心。 为夫悄悄靠近它,趁其不备,想办法除掉它。 待除掉母虫之后,为夫收拾干净剩下的尸瓮和幼虫,便来追你。 可好……” “不好!当然不好!”想都不想,纪青灵直接否定:“你去安放液体炸药,你去刺杀母虫,你还要想办法除掉剩下的尸瓮和幼虫。 那我做什么?只管逃命吗?” “对!只管逃命!”拥紧她,沈墨白的声音里充满的感情:“青儿?殊不说这些尸瓮都会爬动,想摆脱它们非常困难。 便是没有它们,你的眼睛不能视物,想要顺利逃出去也绝非易事。 液体炸药虽少,可一旦爆炸,其威力凶猛,极有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危及你我性命。 你所面对的逃命,也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呢……” 匆匆打断他,纪青灵道:“既然我逃跑都这么难,那就你抱着我跑。 咱们只管把液体炸药引爆,把山体内的原油和煤炭引燃,直接把尸瓮和母虫都炸死烧死……” “这法子好,一劳永逸……”低笑两声,沈墨白蹭蹭她的发顶,“可是宝贝,就这么点液体炸药,炸毁十个尸瓮可能都不够,又怎么可能连母虫一起炸死。 万一山体内没有原油和煤炭,我们岂不是要在这里给尸瓮当养分了?” 听出他话里的戏谑,纪青灵颇为恼怒:“你也知道这么点液体炸药不管用啊?那你还让我自己先逃命? 难道你以为自己是变形金刚,杀死母虫后可以对付得了这山洞内的尸瓮和幼虫?” “为夫知道不能!”沈墨白眸中闪过一道精芒:“但爆炸声一起,便再无逃跑的机会,所以,你必须得先跑。 你不会武功,兴许到最后还没为夫跑得快呢! 不管怎么说,咱们能跑出去一个算一个是不是?” 沈墨白说的没错,殊不说能炸死多少尸瓮,只要引爆液体炸药,势必会惊动安泽。 到时候,安泽率人堵住入口,只怕没烧毁尸瓮,她和沈墨白反而会变成又一个三姑娘和小五。 但他是谁?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智亲王,是虫蛊都不能摧毁意志的强大妖孽。 这样的他,该有多无奈,多没把握,才会说出能跑出去一个算一个的话? 死死抱住沈墨白的腰,纪青灵咬牙:“那我更不能自己先逃了,要不这样吧? 你去刺杀母虫,我来设法引开这些尸瓮。 等你把母虫杀死,我就立刻引爆液体炸药。 然后,咱们俩一起冲出去?” 虽是询问的话语,纪青灵却说得无比肯定,哪里有半点让沈墨白考虑的意思。 眸中波涛暗涌,这就是他沈墨白的女人,义无反顾、大气凛然。 垂眸定定地瞧了她十秒钟,沈墨白才沉下脸怒道:“好话歹话说尽,你怎地就是不听? 你眼下不能视物,也没办法移动,难道想拖死为夫吗?” 纪青灵的心脏猛地一抽,明知道沈墨白说的是反话,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因为,沈墨白说的是事实。 她不怕苦,也不怕死,唯一怕的就是不能与他并肩而立,成为他的拖累。 和死不能同穴相比,很显然,拖累他的后果更加让她难以承受。 轻轻一叹,纪青灵道:“好吧!就听你的。” 工作做通,二人不再纠结。 来到洞口,把周围的尸瓮清理干净,沈墨白搬了几块巨石码成一道足有一米的屏障,这才将两眼一抹黑的纪青灵打横抱起,压住头顶,轻轻放到了屏障的那一头。 不等纪青灵反应过来,他已松开她毅然返身冲回洞里去了。 他的双手乍然松开,纪青灵下意识地去抓。 哪想,双手触到的竟是一堵足有一米高的墙。 胸口一闷,扑地吐出一口鲜血,撕心裂肺的呼喊声脱口而出:“墨白……” 到底,他还是骗了她。 从他返身准备带她离开这里时起,他就没打算跟她一起逃出去。 尸瓮会爬动,也有可能借助外力一点点站起来,可它们不会爬墙。 所以这道一米高的屏障,乃是她赖以逃生的根本。 然而,这道屏障在挡住尸瓮脚步的同时,也挡住了沈墨白最后的生机。 因为这条密道初时仅有一米三、四的高度,进入洞穴后才渐渐变高,但最多也只有一米六、七。 沈墨白抱着她走进来时,整个人都是弓着的。 这样特殊的地形,就好像一个喇叭,即便高度不够,但从矮处渐入高处也会让人倍感轻松。 可是,一旦沈墨白杀死母虫,尸瓮和幼虫势必有所察觉,它们会疯狂地攻击沈墨白。 千钧一发之际,每一秒钟都有可能决定战斗的输赢。 从喇叭的大口往小口逃命本就难上加难,更何况还多出这么高一道屏障。 为了确保她能安全逃离,他竟亲手在他们之间砌了一堵无法跨越的生死高墙…… 纪青灵所猜不错,沈墨白压根没想过要逃离。 从看见母虫的第一眼开始,他便打定主意要消灭它。 他被它折磨了十五年,即便心中再恐惧,也不会不负责任地逃离。 他只是想将她安全地送出去,哪怕是用哄骗的。 因为,他不能让她和孩子死,他舍不得,舍不得。 可他的青儿有多聪慧多坚强就有多轴多固执,她怎么可能撇开他独自逃生? 母虫在不停地产卵,尸瓮在不断成长。 他已浪费了那么多口舌,却依然说服不了她,他只能采取非常手段。 不过他沈墨白从来都不是个有勇无谋之人,他的青儿还在屏障的那头等他,他岂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倘若他抱了必死之心,方才,他便会直接将屏障一码到头,彻底堵死洞口。 可他没有,他在上面留了条六七十公分的缝隙,这样的缝隙对于其他人来说,有等同于没有。 但对于他沈墨白,却足够了。 因为他在井底生活了十五年啊! 那个井底,和这里一样,也有着口小肚子大的喇叭状特殊地形。 连冷夜都适应了那样的地形,可以四肢着地迅速飞奔,更何况是作为当事人的他? 所以,他一定能出来,一定能活着出来。 重返山洞的沈墨白,无异于天神降临。 他知道这山洞里大多都是自己的同胞,但他同时也无比清楚,它们现在都不是人,是尸瓮。 如果之前尸瓮们扒住他的腿脚,试图往他身上爬时,沈墨白还存着些些不忍,只是将它们踢开。现在的他,便只有一个目标,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第824章遭受冷遇 他必须用最短的时间,在母虫尚未反应过来,尸瓮们还没来得及成长壮大之前,就消灭它们。 山洞里的这些尸瓮乃是死人,在幼虫入体后才得到了进化。 不过,这种进化和雷豹、尸孩虫瓮的不大一样。 之前沈墨白用掌风驱赶身上的尸瓮时便发现,仅仅斩断它们的四肢,幼虫并不会一涌而出,尸瓮们在摔倒后居然能站起来继续爬向他们。 由此可见,只有让幼虫真正破体而出,尸瓮才会死透。 因此,他方才留了个心眼儿,在消灭那两具虎贲军的腐尸时,他做了个尝试。 果然如他所料,想要让幼虫破体而出只有两个办法。 第一,将它们碎尸万段,彻底肢解干净。 第二,砍掉它们的头颅。 这种情况颇有些类似青儿曾告诉他的打僵尸。 他现在赤手空拳,就连从不离身的软剑都没有佩戴,对付这些尸瓮只能凭借一双肉掌。 如此一来,只砍掉脑袋当然比将每具尸瓮都碎尸万段来得容易。 但他不敢大意,生怕只砍掉脑袋尸瓮不会死透后患无穷。 所以,双手凝聚强悍的天罡之气,犹如凌厉的宝剑,沈墨白一路斩杀过去,几乎每具尸瓮都被他砍了五六下,碎尸万段。 倘若纪青灵现在能看见,一定会觉得眼花缭乱。 因为沈墨白的招数实在太快了,山洞内残肢断臂漫天飞舞,不多时,便铺就了一条被碎尸覆盖的道路…… 黑山城和平日没有什么两样,早晨才冲进来一群西京士兵欺男霸女抢夺财物。 下午羌荣士兵就会从天而降,将这些无恶不作的西京士兵再撵出去。 像这种小范围内的短兵交接这几年基本没有间断过,只是近两个月来变得愈加频繁罢了。 所以居住在城里的百姓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专门在城门处设置一个瞭望台,西京士兵来了就闭门不出,羌荣士兵来了便大开城门该干嘛干嘛。 这般下来,两个月里损失倒也不大。 此时西京士兵刚被羌荣士兵打跑,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人,处处呈现着繁荣和忙碌。 然而,城东的一座小院,却僻静得诡异。 因为院子里站了许多人,有四人站在院子正中间,其他人却都站在围墙之下,细数下来竟有二三十个。 他们的表情各不相同,却谁也不说话,皆如石雕泥塑般仰首望天,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样的情形不能不称之为古怪,甚至有些诡异。 不过没多久,这种古怪诡异的局面就被一阵“咕咕”的鸽子叫声打破了。 “来了!” 如风发出欢呼,素无表情的脸上竟带着淡淡的喜色。 冷夜看向肖慕,没有说话,但和如风一样,面上带着明显的如释重负。 走到墙角,将鸽子捧起来,肖慕紧绷的脸色也有了一丝松动。 才从鸽子的腿上取下小竹筒掏出里面的纸条,如风和冷夜已凑了上来:“肖慕先生?怎么样?云威将军怎么说?” “云威定然已经……”话说到一半,肖慕顿住。 不敢相信地瞪着纸条上的字,他的面上一派死灰。 纸条上只有短短的几个字——“野战军唯小姐之命是从,其余人等皆无发言权。” “王八蛋!”如风面色铁青,转身就走:“我找他论理去!” “回来!”肖慕的声音不大,却冷如寒冰。 如风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脚步却停下了。 看看肖慕,再看看如风,溟烈幸灾乐祸道:“我早就说过了,野战军乃是小姐的亲卫部队,只听从小姐一人的命令。 别说是肖慕先生的命令,便是智亲王的手谕,也无法调动。 偏偏肖慕先生不听,要自取其辱。 嘿!出发前,小姐专门传下口谕,战事真正爆发,野战军方可现身。 眼下时机未到,云威将军自然不会轻易发兵。” 他这番话说完,围在围墙之下的机动团战士们哄然大笑,脸上皆是看好戏的神情。 “什么时机未到?”如风大怒:“小姐和王爷都已经进山半个多月了,若是没有遇到麻烦,他们岂会这么久都不传消息出来? 你推三阻四不愿去救他们,还说这种风凉话,我……” “你想怎样?”溟烈不悦地打断如风:“难道你怀疑小姐的能力? 若是真有什么意外,他们的求救信号早就送到了。 眼下没有消息,便说明他们一切安好。” “黑山山系玄机重重,便是你手下的机动团战士,不也一样功败垂成? 小姐现在怀着身孕,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她岂能全身而退?”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溟烈的痛脚,如同被人踩住了尾巴的猫,溟烈眸中顿显杀气,“我手下那两名战士之所以失败,乃是不熟悉鸦片的特性。 如今小姐有备而去,岂会轻易着了他们的道? 再说,以小姐的聪慧警觉和王爷的运筹帷幄,他们夫妻联手,这世上可有什么能难得住他们? 区区一个黑山山系,若不是小姐害怕进去的人太多容易打草惊蛇,我们机动团早就闯进去了。” “你说得好听,怎么不敢去闯? 小姐再聪慧警觉,王爷再强悍,他们也是人。 眼看大战即将爆发,万一小姐和王爷急于求成……” “没有这种万一!”冷夜突然开口打断二人的争吵:“如风?我们都和你一样担心王妃的安危。 但我跟随王爷二十多年,对王爷的脾性比对自己还要了解。 若是只有王爷一人进山,他兴许会去冒险。 但他和小姐一同进山,便不会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小姐的性子咱们都知道,她最是惜命。 眼下她腹中怀着孩子,岂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就算真的遇到了危险,以小姐的手段和王爷的强悍,也能安然逃脱。 所以,没有万一。” 如风其实并没觉得小姐和王爷真的遇到了麻烦,会担心,乃是因为这几天肖慕先生一直心神不定坐卧不安。 至于和溟烈斗嘴抬杠,完全是因为机动团的每个人都鼻孔朝天,压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尤其不把肖慕先生放在眼里。 肖慕先生在野战军面前显得忒弱势了些,机动团不买账原也没什么。 偏偏前几天肖慕先生自作主张,非要给云威将军飞鸽传书,要求发兵。 这一来,如同点燃了导火索,机动团的人横看肖慕先生不顺眼,竖看也不顺眼,竟是没事找事,想着法子欺负肖慕先生。 野战军的本事通天,如风其实是很佩服他们的,对肖慕先生的做法也颇有微词。但,这般明目张胆地欺负肖慕先生,他如风岂能答应…… 第825章剜心之痛 本都要捋了袖子跟溟烈干一架,然而冷夜的话却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让如风哑口无言的同时还有些羞愧。 群龙无首之际,冷夜到底比他大气沉稳。 极不情愿地点点头,如风道:“都这么久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也是担心……” 如风的话尚未说完,便听肖慕道:“是我唐突了,没有考虑周全,溟团长见谅!” 说罢,肖慕一鞠到地,竟然给溟烈行了个大礼。 所有的人均是一愣,溟烈和诸野战军惊得大眼瞪小眼。 他们实在没想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神仙先生居然有这般风度,难怪小姐如此器重肖慕先生,临行前专门交代诸事都要和肖慕先生商议。 面对这样的肖慕先生,他们竟不知该说什么。 肖慕也不多言,一礼毕,冲众人笑笑,抬手一扬,重新将信鸽放回蓝天。 直到信鸽白色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他才安安静静地转过身,向屋子走去,消瘦的脊背,挺得笔直。 冷夜和如风互视一眼,一言不发地寒着脸跟了上去。 傍晚的夕阳将肖慕的背影拉得很长,显得他更高更瘦,透着股说不出来飘逸,却也带着化不开的落寞和萧条。 莫名地,溟烈竟觉心头微痛。 张张嘴,他想开口喊住肖慕,说声抱歉。 然而,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肖慕是在后半夜突然惊醒的。 他的胸口一阵阵绞痛,像是有无数把尖刀戳了进去,狠狠地在里面搅动着。 捂住胸口,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落下来,他轻轻闭上眼睛,开始深呼吸。 尽管这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但他的脸上却平静如水。 月光透过窗口映照在他的脸上,为他阳春白雪般的绝世容颜笼上了一层清冷的圣洁,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仿若冰雪雕琢而成,缥缈又虚幻。 若不是他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珠出卖了他的疼痛和隐忍,此时的他,真的如同画中走出来的谪仙般美好。 这般静静喘息了许久,胸口的痛感非但没有过去,似乎还比之前更加猛烈。 终于放弃继续隐忍,他松开手翻身下床,走向桌案。 从抽屉里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他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支火折子开始打火。 一连点了好几下,火折子非但没有擦亮,嘴里的烟还掉在了地上。 弯下腰,他想把烟捡起来,却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竟一头栽倒在地。 也不爬起来,他索性这么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无声地笑起来。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半个月了,从青灵和墨白离开的那天起,他每晚都会被突如其来的心绞痛痛醒。 他知道,自己在思念青灵,他想她,疯狂地想她。 同时,也担心她。 事实上,从认识她的那天开始,他无时无刻不再想她,无时无刻不再担心她。 但从来没有哪一种思念和担心像这一次这般撕心裂肺,像是要将他的心脏生生挖出来。 这种牵肠挂肚的担心毫无理由,甚至让肖慕鄙视自己。 她是和墨白一起离开的啊!有墨白在身边时时刻刻保护她,他肖慕的担心何其多余? 所有的人都说青灵和墨白此去不会有任何问题,便是冷夜也这么认为。 唯独他,当日目送青灵离开的背影时,便隐隐察觉出一股不祥。 这股不祥如此强烈,如影随形地折磨着他的理智和冷静。 演变到最后,竟成了这种剜心之痛。 他明明知道青灵的计划是什么,明明知道野战军的军纪比虎贲军还要严明。 但他还是忤逆了青灵的意愿,违背了她的计划,一厢情愿地给云威飞鸽传书。 他坚信,如果这世上还有谁比沈墨白更强悍,更能保护青灵,那就只有青灵的亲卫部队——野战军。 可是没有人相信他,便是如风,也对他私自飞鸽传书给云威心存不满。 他知道自己唐突了,但他能肯定,青灵遇到麻烦了。 因为,青灵在向他求救。 没错,青灵在向他求救,就是在向他求救。 因为他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心绞痛每日都在蔓延。 到了今日,竟已侵袭到了他的腹部。 呵!腹部啊! 别人不算日子,肖慕却是将日子计算得清清楚楚。 三个月了,青灵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普通的孕妇三个月都会开始出怀,更何况青灵还怀着双生子。 这世上除了他肖慕,没有人再能与青灵这般心有灵犀,这般心灵相通。 她遇到危险了,一定遇到危险了。 她的生命危在旦夕,她腹中的孩子们性命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一定是这样的,否则,他不会连腹部都被扭曲了般疼痛,不会如此感同身受。 这一次的麻烦和危险,不同于当初他们在索亚古城的地下墓穴,也不同于西京镇妖塔下的遗忘村庄。 肖慕知道,这一次的麻烦和危险,足以让他彻彻底底失去她…… 颤抖着手将烟拾起来递进了嘴里,点燃,肖慕贪婪地吞云吐雾。 不过转眼间,一根烟便彻底燃尽。 烟草呛人的气味似乎麻痹了他的神经,心口的疼痛也变得不那么明显了。 将烟蒂丢掉,肖慕坐起来,他的眼睛里一片清明。 “青灵?他们都不相信我,都不愿听从我的安排去救你。 那么,只有我自己去了。 你再坚持一下,等我,一定要等我……” 站起来,穿好衣裳,肖慕义无反顾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出院门,他便直奔城门。 他的动作很快,脚步沉稳而有力,丝毫不像没有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布衣书生,竟带着几分凌厉的杀气。 西京人日复一日的挑衅搔扰,让黑山城的城门形同虚设。 瞭望台上的人眼睁睁看着一团白影冲出了城门,越走越远。 轻叹一口气,他自言自语道:“又是一个受不了逃出城去的,岂知这般出城,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送死终归是人家自己的事情,他感叹归感叹,却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肖慕才出城不久,便有一道身影尾随他也出了城。 察觉到有人在身后跟踪他时,肖慕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他停下脚步,垂眸轻笑,唤道:“如风?” 如风从暗处走出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吃惊:“先生?您怎么发现我的?” “呵!你虽武功盖世,来无影去无踪,但好歹跟随了我六年,我岂能察觉不到?” 眼眶一热,如风上前两步单膝着地跪倒在肖慕面前,拱手道:“先生?我虽不知您为何如此担心。 但,请让如风替您走这一趟吧?您尽管放心,如风一定将小姐和王爷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第826章心有灵犀 半响都没有听见肖慕回答,如风诧异地抬头。 却见肖慕正好整以暇地瞧着他,眸中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风采。 “先生……”如风心头一惊。 “你觉得我脑子出问题了,是吗?” 肖慕的声音温暖如阳,没来由令人自惭形秽。 “我……”如风低下头,说不下去。 “连墨白都没办法保青灵全身而退,你去,难道就能力挽狂澜吗?” “……”如风哑然。 “唉!”轻叹一声,将如风扶起来,肖慕道:“你可还记得当年你随我闯入燕子坞寻找甜甜小郡主之事?” 如风眼睛一亮:“先生?您是说……” “没有!”肖慕摇头苦笑:“这一次和那回不同,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所有的一切都在青灵的计划之中。 她说,让我们等一个月。 如果一个月后,她和墨白还不回来,才许我们去寻他们。 现在还不到一个月,我细细数过,只有二十二天。 可是如风,我等不了了。 因为青灵和墨白出事了,他们的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如风大吃一惊,然而,不等他接话,肖慕又道:“你既然愿意追随于我,那便去替我办一件事吧?” “先生尽管说!”如风下意识地脱口。 “好!”肖慕点头:“你替我去羌荣国大营找云腾,你告诉他,青灵有危险,让他务必在明日午时以前,率领十万大军攻打无人区。 我会沿途留下记号,你们只要跟着记号寻过来……” “啊?先生?您要提前发动战争?”如风大惊。 “对!我要让战争早些打响。 只有这样,躲藏在黑山山系中的势力才会闻风而动,露出他们的真面目。 那样,青灵和墨白才有机会活着出来。” “可是小姐说了,这场战争咱们只能当做保卫战来打。 只要西京不犯,便不许我们主动出击,更不许我们伤害任何西京人的性命。 现在,西京国库已经被我们掏空了,梁帝没有了经济支援,连后期粮草都供应不起,正是和平过渡的好时机。 若此时主动开战,不仅会被后人不耻,还会累及无辜。 先生?你这般冒失,小姐会怪你的!” “呵呵!我知道!”喉间猛地一甜,肖慕转身。 如风?连你都能想到的事情,我又如何想不到? 我是那样了解她,是那样深爱她啊?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掌握好平衡,肖慕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如风想要搀扶他,却被他轻轻避开。 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无奈,却斩钉截铁:“只要青灵安好,便是让全世界的人陪葬,便是她怨恨我一辈子,又有何妨?” 说罢,不再多言,肖慕挥袖离去。 如风的脑子完全转不过来了,只要青灵安好,便是让全世界的人陪葬,便是她怨恨我一辈子,又有何妨? 这是肖慕先生说的话吗?方才那个满眼嗜杀的男人,真的是肖慕先生吗? 曾几何时,为了拯救河口城的黎民百姓,肖慕先生会忘记一切,甚至忽略小姐的存在,满心满眼都是天下苍生。 曾几何时,肖慕先生变了,变得不再慈悲,也变得如此冷酷又冷漠? 可是,这样的冷酷和冷漠,却将如风的心揪得生痛。 所谓爱之深恨之切,肖慕先生爱得如此低调,如此深沉,如此投入,始终爱而不得,他本该比谁都要恨的。 然而,他却从不抱怨,从不要求,只默默守护。 他将所有的苦,所有的恨都留给了自己啊! “先生?”眼见肖慕先生的身影要消失在夜色中,如风再也忍不住,扬声问道:“您从来都是最冷静从容之人,这一次,为何毫无根据,便认定了小姐遇到大麻烦,有生命危险? 为什么?” 肖慕没有回答,脚下的步伐却愈来愈快,也愈来愈平稳。 为什么? 如风?你不会懂。 因为我的心。 因为我的心和青灵的心是相通的,因为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还因为,我爱她…… 小院内,冷夜手握如风留下的信件,面色铁青,却一言不发。 看着他,溟烈有点理亏:“我不过挤兑了他两句,又没有对他做什么,肖慕先生就这般负气离开,实在是……” “你觉得肖慕先生是因为受不了你的挤兑,负气离家出走了?” 冷夜面若寒霜,声音却很平静,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只是那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眸中,却散发着能冻死人的气场。 溟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冷夜实在太像智亲王了。 果然小姐说得不错,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冰雕脸学冰雕脸。 “那还能有什么?”溟烈尽量说得轻松一些。 “溟烈,你错了!”如风不再看他,将目光重新投向手中的信件,“记不记得我昨日对如风说的话?我说,我了解王爷的脾性,也了解王妃。 但是,我却忽略了肖慕先生。” 抬手揉了一下额角,他继续道:“以我这些年对肖慕先生的了解,他对王妃用情至深,丝毫不输于王爷。 兴许,比王爷还要深些。 最关键的是,他比王爷还要了解王妃。 王爷始终纠结一个问题,那就是王妃和肖慕先生之间的默契。 王爷曾告诉过我,肖慕先生和王妃之间的这种默契,早已超越了血缘和时空,深入骨髓,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是一种固定的永恒。 这种默契,王爷走不进去,我们,更走不进去。” “你是说……” “对!”冷夜站起身:“既然肖慕先生认定王妃和王爷遇到大麻烦了,那就一定是真的。” “啊?”溟烈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说,你相信肖慕先生的感觉?” 他这些年归于王妃麾下,接受的乃是二十一世纪的军事化教育,思想早已超越了这个时代。 和小姐一样,他不相信什么缘分,也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他只相信实力,只相信证据。 小姐很多时候也会说感觉这种话,但只要有心,就能发现,小姐的感觉其实是将一点点残破的线索连接起来的推理。 在溟烈眼中,那本身就是证据。 所以冷夜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溟烈根本不相信。 显然,溟烈的反应没逃过冷夜的眼睛。 他站起身道:“是的溟烈,我相信! 肖慕先生性格沉稳安静,便是泰山压顶,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在很多方面,他的坚韧甚至于超过了你我。 比如隐忍,比如等待。 试想,他这样性格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出冲动不负责任的事情?他迫不及待地让如风去请羌荣太子发兵,只能说明,他已确定,王妃和王爷真的出事了……” 第827章红灯求救 尽管冷夜的话好像挺有道理,但溟烈还是不置可否。 他依然觉得肖慕先生离家最主要的原因是在跟自己怄气,不过,和冷夜打嘴仗没什么意思。 小姐重视肖慕先生,他作为小姐的近卫军,便是再瞧不起肖慕先生,也不好做得太难看。 冲冷夜笑笑,他道:“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带二十名兄弟,去将肖慕先生追回来!” “追不上了……” 冷夜的话还没说完,房门砰地一下被人推开。 一名战士抱着个半人高的琉璃罐子走了进来:“团长?冷将军?不好了,小姐和智亲王出事了!” 冷夜和溟烈的目光唰地看向战士手里的琉璃罐子,待看清楚后,双双面色剧变。 罐子里,有几只身体鲜红的飞虫,安安静静地收了翅翼,正在罐底爬来爬去寻找食物和水源…… 这些红色的小飞虫,正是沈墨白向野战军发出的求救信号虫。 放出信号虫之前,他夫妻二人都不知道书架后有什么。 虽然纪青灵从安泽手里骗来了关闭书架机关的玉佩,但食髓尸虫的出现,却让沈墨白敏锐地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 所以,在和纪青灵潜入安泽书架后的密道之前,他便自作主张,早一步放出了信号虫。 当日,沈墨白、纪青灵和肖慕三人离开奇珍楼赶去羌荣大营时,卓云腾刚刚将溟烈等人送来的黄金安置好。 双方把各自最近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卓云腾便问纪青灵打算怎样避开西京大军的耳目,进入黑山山系的无人区探查矿区。 梁帝已经离开,西京大军群龙无首,纪青灵自忖拥有百名野战军,探寻个无人区的矿区应该不难,准备直接带着机动团破阵硬闯。 哪想,卓云腾听了她的打算后,大惊道:“青灵?那片无人区很是诡异,除了飞虫,连只鸟都不能飞入。 我从皇城回来后,实在不放心让你冒险,便想自己先打探试试。 哪想,那片山谷荏是邪门,我一连派了好几批人进去,都是有去无回。 而且,他们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我不死心,放出信鸽前去追寻,信鸽竟也有去无回。 至今,人和鸽子都不知是死是活。 你们若是没有准备好,千万不能冒冒失失的闯进去。” 纪青灵眉头微蹙,卓云腾并非有勇无谋之人,说出这样的话,可见,这件事情给他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所有派去的人都是有去无回?并且连消息都没有传递出来,这怎么可能? 一定是云腾遗漏了什么。 可是,即便再遗漏,怎么会所有人进去都传递不出任何消息? 纪青灵突然意识到黑山一带并不像她之前想的那么简单,也许那里面,隐藏着比矿区还要可怕的力量。 没进去之前,谁也不能妄断,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龙潭还是虎穴,总得走一趟才知道。 所以,便是拼个头破血流,她也必须得闯进去。 因着纪青灵的坚持,当时几个高层人物发生了争执。 卓云腾自然极力反对,沈墨白是以云威的身份出现,不好多说。 冷夜、溟烈和沈墨白的处境差不多,也说不上话。 众人便皆看向肖慕。 纪青灵满以为肖慕一定会支持她,不想,肖慕本就因她有孕在身提心吊胆,再一听卓云腾的话,反对得比卓云腾还要激烈。 纪青灵好话说尽,最后肖慕撂下一句话:“除非能找到比信鸽更万无一失的传递消息法,否则,便是拼上一死,我也决不许你贸然进去。” 肖慕有多固执纪青灵最清楚,意见不统一,大家不欢而散。 傍晚时分,纪青灵心烦意乱地带着沈墨白在羌荣大营内闲逛。 突然发现视野中的黑山一带皆是黑灰色,乍一眼看上去,整座山头都像是被蒙了一层黑煤灰,竟令人生出这里没有任何活物的诡异念头来。 估计是山脉中富含石油与煤炭资源的缘故,不止是山石、树木,连天空中偶尔飞过的飞鸟,都是黑漆漆灰蒙蒙的。 纪青灵当时好奇,索性让沈墨白捉了两只飞虫来瞧瞧。 果然,飞虫通体呈现出黑灰色,半透明。 猛地一看,竟与四周山脉颜色完全融合在一起,跟变色龙一样不容易辨认。 旁边的小兵见她看着飞虫发呆,笑道:“智亲王妃?您别看这种飞虫个头比蚊子还小。 但它们乃是黑山山系特有的飞虫,跟蚊子一样,最喜欢吸食人血。 只因它们的颜色擅于伪装,飞行起来又悄无声息,整个黑山一带,就没有它钻不进去的地方。 所以,黑山城的百姓也好,咱们也罢,便是驻扎在这一带的西京国士兵,都吃够了它们的苦头。” 颜色黑灰擅于伪装?飞行起来又悄无声息不容易被人察觉?还能钻进黑山一带任何地方? 联想到肖慕的话,纪青灵眼睛一亮,立刻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怕消息泄露出去,纪青灵当日便离开羌荣大营进入黑山城。 安顿下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带领野战军诱捕了一大批这样的小飞虫。 然后,她将这些飞虫分别装在两个大罐子里饲养,每日都给这两罐飞虫人工喂食喂水。 又在所有的食物中都添加了促激素类药物,只是,一罐飞虫的饮水中加入了朱砂,另一罐却掺入了某种绿色的荧光粉。 接下来,她在琉璃罐子里撒上混有昆虫喜爱特殊气味的促激素类药物,让飞虫贪恋依赖上这种味道。 最后,像驯化蜜蜂一样,她每天黎明将这些飞虫放掉,两个时辰后,再用促激素类药物召唤,让它们学会认路回巢。 在派出两名机动团的战士探查都以失败告终后,纪青灵加快了驯化飞虫的进度。 这般没几天,飞虫不但被驯化得异常听话,一召唤就会及时飞回来,体貌还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竟比之前的个头长大了一倍多。 特别是,其中一罐变得通体血红,而另一罐却像玉一般碧莹莹的。 只要一食用促激素类的药物,这些飞虫们的颜色就会变得更加鲜艳醒目,就好像突然洗了个澡,更加易于辨认。 个头虽大了很多,颜色又艳丽了不少,但飞虫还是飞虫,倘若放出罐子,它们透明的身体就会融入灰茫茫的山体,被人瞧出异常的几率少之又少。 纪青灵给两种不同颜色的飞虫分别取名为红灯和绿灯,提出由她和沈墨白扮作兄妹,亲自进入山谷探查。 并与众人约定,他们将携带红灯和绿灯进山。 如果一切顺利,便让绿灯飞回来报信。 如果性命危在旦夕,需要救援,便会放回红灯。 红灯、绿灯自己长着翅膀会飞,根本不需要背上罐子,纪青灵只要在身上藏一些促激素类药物,就能随意召唤红灯绿灯,让它们跟着自己飞入无人区。 这法子又简单又安全,比在无人区内调遣号令信鸽不知道方便多少倍,也不知道隐蔽了多少倍。 但肖慕谨慎,遂加了一条。不管安不安全,一个月后,都会与卓云腾汇合,大举进攻无人区…… 第828章反噬妖虫 溟烈对纪青灵几乎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在他的眼睛里,他们的小姐绝对不可能使用上红灯。 再加上又有一个月的约定,他自忖万无一失。 所以,这半个多月来,他只管每天让人及时添加促激素类药物守着罐子,信心十足地等待绿灯飞回来报平安,根本没想过其他。 出乎意料的是,现在飞回来的竟全部都是红灯,一只绿灯都没有? 溟烈只觉脊背上一股寒气瞬间透过全身,几乎要将他冻成冰雕。 肖慕先生说的没错,小姐和智亲王真的出事了,生命危在旦夕。 是他太过于自负,是他太过于大意,小姐?他们的小姐,现在可还活着? 再也不敢想下去,直接召集所有战士,与冷夜一起离开黑山城,直奔无人区…… 纪青灵此时哪里还顾得上眼睛,一把扯下蒙住头脸的衣襟,她将护眼药水全部挤到眼睛里,强迫药水吸收后,死死盯住前方拼死厮杀的沈墨白。 尸瓮根本不是沈墨白的对手,可是,他的厮杀显然引起了母虫的注意。 不知道是感受到了山洞内的杀机,还是沈墨白不停毁去尸瓮,让幼虫四处奔逃无处藏身动静太大,母虫突然停下产卵,扭头向沈墨白看过来。 沈墨白前行的方向和纪青灵的视线在同一条水平线上,这般,母虫的脸,也刚好正对着纪青灵。 距离隔得虽远,先前沈墨白又提前描述过母虫的形态外貌,但看清母虫这张脸,纪青灵的心脏还是猛地缩了一下。 难怪沈墨白当时看见母虫,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若是她,冷不丁一下子看见这东西,只怕也是拔腿就跑。 因为,如果忽略掉脑袋下面的蛹,以及光溜溜没有头发的脑袋,只看母虫的这张脸,任是谁,都会觉得看见了肉团子。 没错,就是肉团子。 这只母虫,居然长了一张和肉团子一模一样的脸。 脑袋死机了几秒钟,纪青灵才想通这是为什么。 说起来原因很简单。 母虫最早寄生在沈墨白的脑子里,以沈墨白的脑脊液为食。 虽然它长得很慢,吸食的脑脊液也很少,但它在沈墨白的脑袋里待得时间实在太长了。 十五年的时间,让这种邪恶的母虫成长进化的同时,也盗走了沈墨白的基因。 所以,它认得沈墨白。 由此来说,她先前认为母虫觉得自己是沈墨白的宠物还是错的,这只母虫,居然觉得自己是沈墨白的孩子。 这种认知再让纪青灵心惊肉跳的同时,想要除掉母虫的心更坚定了。 如此邪恶令人恶心的东西,怎么配拥有一张和肉团子一样的脸? 万一将来它离开这里,会不会对肉团子不利? 思忖了几秒钟,纪青灵下定决心。 麻利地爬上石墙,她看好角度位置,跳了下去。 三个月的身孕并没有让她变得笨拙,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敏捷迅速。 取下绑在大腿上的玄铁匕首握在手里,她谨慎、悄无声息地跟上了沈墨白。 沈墨白哪里会想到他的小女人非但不听话地取掉了衣襟,此时此刻,还悄悄跟在他身后?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母虫,丝毫不放过母虫的任何表情。 以前,他一直以为花草树木,还有昆虫都是没有知觉的,更别提什么表情。 在他眼里,只有赤兔这样具备灵性的动物,才有表情。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青儿说的没有错。 这世间的万物,都是有生命的。 所以,它们不仅仅有表情,也有感情。 只是,植物和昆虫的表情、感情太难以察觉,总是被人们忽略了。 此刻,他真实地感受到了眼前这只母虫的表情变化。 它停止产卵扭头看过来的第一眼,似乎愣了一下。 沈墨白清楚地看见它眼睛里浮动着的疑惑与不解,好像,还有委屈。 这样的表情让母虫的脸更像肉团子,竟让沈墨白心头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情绪。 这是一张和心爱的儿子一模一样的脸啊,毁掉它,感觉就跟亲手杀了肉团子一样叫人不忍。 但是沈墨白没有退缩,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他依然不停地厮杀着渐渐围上来的尸瓮,依然一步步走向母虫。 直到距离母虫仅剩两米距离时,他才停下来,垂下了手臂。 他的眼神变得十分柔和,就好像,对面的母虫,真的是自己的儿子。 母虫的表情变得更加丰富,也变得更加委屈了,它的小嘴瘪了瘪,那模样,竟是想哭。 它凝视着沈墨白的眼睛,像是在和沈墨白交流。 只是,他没注意到,沈墨白垂下的双手正在汇聚全身的力气,试图一击之下,将它彻底拍碎。 将这么邪恶的生物看成自己心爱的儿子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沈墨白看着看着眼神就不由自主冷下来。 他的脑海里极其不合时宜地呈现出一个画面——肉团子被母虫吞食了,就像被巨蟒吞食一般,从脚开始,渐渐到全身,最后,是脑袋。而他,此时此刻看见的,就是惊恐委屈依赖求救的肉团子。 这感觉如此清晰,以至于沈墨白有些分不清幻想和事实。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冷,也没有意识到浑身已浮动起一层杀意。 沈墨白仿佛受到了蛊惑,不知不觉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情感。 母虫却没有忽略他的变化,突然,母虫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幽深的狡黠。 沈墨白尚未捉住那是什么,赫然发现母虫的表情变了。 一秒钟前,它还在冲他眨巴眼睛,嘟着小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一秒钟后,它的双眉倒竖,面色铁青,如同地狱魔鬼,黑得能吸入别人灵魂的眼睛里燃烧着腾腾的怒火。 随着五官越来越扭曲,它猛地张开嘴巴仰天长啸起来。 沈墨白心头猛地一跳。 这只母虫会摄魂术亦或读心术?它居然能看透他的心思? 现在,它生气了? 一股不详骤然升起,来不及再想,真心尚未全部凝聚,沈墨白已挥动双手出击了。 磅礴的天罡之气倾泻而出,排山倒海般落在了母虫身上。 这样的力量,就算是座山,也会被震得摇晃几下。 山洞嗡嗡作响,头顶上的泥土也在扑簌簌往下掉。 然而,令沈墨白吃惊的是,这么强悍的力量击打在母虫身上,它竟没有丝毫反应。 收回仰首长啸的脑袋,母虫再次望过来。 这次,它的眼睛里闪动着明显的不怀好意。 沈墨白从来都没见过肉团子这么邪恶的表情,心头猛地打了个突,暗呼一声不好,身体已先于思维做出了反应,迅速往后一仰,躺倒在地。 他的动作虽快如闪电,但母虫的动作更快。 沈墨白后仰的同时,滔天的力量已从母虫身上反扑过来,赫然是沈墨白刚刚袭击它的天罡之气。 这只邪恶的生物,不但能控制人的心神,居然还能将对手的招数如实反噬回去?如此妖虫,只怕今日在劫难逃…… 第829章背后捅刀 很显然,母虫并没想杀死沈墨白,它反噬出来的力道只有沈墨白招数的七成。 虽只有七成功力,而且沈墨白躲避迅速,但他依然被自己无形的真气压迫,感到胸口憋闷眼睛发黑。 扑地一下,一口鲜血自沈墨白嘴里喷涌而出。 他尚未缓过劲来,却见母虫突然动了。 这次母虫是的动,跟之前扭动脑袋,张嘴产卵,以及冲他微笑都不一样。 这次是走动,或者,应该称之为蠕动,或者游动。 没错,就是游动。 因为母虫蛹一般的身体突然展开了,竟像蛇一般柔软地扭了几下。 随后,一条又大又长的尾巴从它的身上绕了下来。 此时的母虫,身体还是蛹状,却明显比之前小了一圈,就像孩子突然脱掉了笨重的冬衣。 依靠着这条大大的尾巴,母虫肥胖柔软的身体一拱一拱,像蛇又像毛毛虫般地游动,转眼间,就来到了沈墨白面前。 停下来,母虫瞪着他,然后伸长脖子探出脑袋,一点点向他的脸靠近。 浓郁的腥臭味儿侵入呼吸,胃里立刻翻江倒海般搅动起来 闭上眼睛,沈墨白轻叹,二十多年了,终于还是要死在这货的手里了啊! 他死了也就死了,反正多活了这些年,也够本了。 但愿他的青儿能逃出去,但愿那堵石墙能挡住母虫的视线。 就在沈墨白感觉到母虫已经张开嘴,尖利的獠牙贴住了他的脖子时,压迫感突然消失,腥臭味儿也渐渐散去。 怎么回事? 倏地睁开眼睛,正瞧见母虫越过他继续往他后游去。 他的身后?脑子一幕,沈墨白大骇。 母虫居然要去袭击青儿?它的目标居然是青儿? 这一惊非同小可,沈墨白硬是从地上弹了起来。 待转身看清楚身后的情形时,他更加吃惊,几欲抓狂。 他的小女人,他的青儿,不知道何时,竟已来到了他身后,距离他不过十余米,此时,正瞪着双眼呆愣愣地瞧着他。 不对,不是瞧着他,是瞧着母虫。 “快跑!青儿!快跑! 它会读心术,会摄魂术,它能透过人的眼睛控制人的心神和情绪。 你不要看它的眼睛,千万不要看它的眼睛。” 你特么的早点说啊?姐已经看了哈! 不过,神马读心术?神马摄魂术?姐没感觉到啊? 纪青灵的确没感觉到自己被母虫控制了心神和情绪,她确实有点发傻,但不是被吓傻的,更不是因为母虫控制住了她。 而是,实在没想到。 她方才悄悄跟着沈墨白,就是想趁沈墨白袭击母虫时,助沈墨白一臂之力。 纪青灵可不是那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累赘,她自己有多大本事多少能耐自己最清楚。 沈墨白的实力堪称逆天,连他这样的人,都觉得对付母虫没有必胜的把握,她凭什么逞能凑上去? 之所以蹑手蹑脚跟着沈墨白,那是因为她打算智取。 所谓的智取,当然是悄悄在背后捅母虫一刀。 要知道,正面进攻永远没有背后捅刀子来得更狠,更叫人防不胜防。 虽说这种背后下刀的法子有点不入流,但管用啊! 如果是面对真正的战斗,对面是穷凶极恶的歹徒,什么不入流,什么令人不齿,那都是屁。 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能够打败对手全身而退,那才是真正的实力。 面对这样一只母虫,她和沈墨白如果不玩儿阴的,怎么可能战胜得了? 所以,她从扯下蒙脸衣襟的那一刻就想好了该怎么做。 反正她是个女人,不需要什么英雄气概,也不需要顾及面子。 面子这玩意儿哪有性命重要,想办法搞死母虫才是硬道理。 只是,纪青灵着实没料到沈墨白会失手。 说来也是纪青灵命不该绝,沈墨白挥出那致命一击的时候,刚好有一个漏网的尸瓮爬到了她身边。 当时她一门心思关注沈墨白和母虫之间的交流,居然没有发现这具尸瓮。 那尸瓮许是体内容纳了更多的幼虫,变得比之前灵活了很多,竟然揪住纪青灵的衣襟迅速站了起来。 纪青灵只觉视线受阻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已被这具尸瓮抱住。 想想看,被一具死去很久的尸体突然抱住是什么感觉? 饶是纪青灵胆量过人,当时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几乎来不及细想,便下意识地举起玄铁匕首往尸瓮的天灵盖上劈去。 倘若这么劈下去,尸瓮的脑壳一定会被她一刀劈碎。 那般,不知道多少幼虫会掉落在她身上,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两条趁机从她耳朵、鼻孔钻入她的身体里。 可偏偏就在此时,沈墨白出击了。 那磅礴的天罡之气犹如火山喷发,地动山摇,似乎下一刻山洞就要塌陷。 纪青灵的反应完全出于本能,她的手倏地收回,脑袋一缩,已扎进了尸瓮的怀里。 就是这么一缩一扎,救了她的命。 母虫反弹出来,几乎能将她拍碎的天罡之气,全都完完整整落在了尸瓮身上。 于是乎,原本是要袭击她,抱住她的尸瓮,就这么成了大沙包替死鬼。 待一切风平浪静后,哪里还有什么尸瓮?便是尸瓮体内的幼虫,都化成了一地碎肉。 “我擦!特么的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缓过神来,纪青灵重重地拍了几下胸口。 气还没喘顺,便见母虫仰头长啸,那凄厉愤怒的尖叫声,简直能把她的耳膜震穿。 卧槽啊!这货真的发飙了啊? 让纪青灵大跌眼镜的是,母虫发飙,不去袭击沈墨白,却是直直地扑向她。 面色大变,她也没听清楚沈墨白在喊什么,转身就跑。 边跑,嘴里还边喊:“我又不是你娘亲,你追我做甚? 那!生你养你的人在那儿呐! 你既然舍不得伤他,是不是也考虑下放过我啊? 我可是他娘子,说起来,等于是你半个老妈呢……” 沈墨白本来又气又急眼冒金星,几乎要吐血,突然听见他的小女人说出这样一番话,一口气岔住,差点再次趴在地上。 硬是翻了两下白眼,才将这口气顺下去,登时哭笑不得。 这就是他的小女人,他的妻,自私狡诈又滑头的青儿。 便是生命垂危,她也还有这种小算计、小心思。 她明明就是跑过来救他的啊,却还要表现出这样贪生怕死的模样。 这样一个百变淘气,大义凛然的她,让他如何不爱? 压下丹田处不断翻涌的恶心,他大喊道:“青儿,快,绕个圈儿往为夫这里跑……”话音未落,他已纵身向母虫追了过去…… 第830章母虫上钩 纪青灵才没打算往沈墨白那儿跑呢! 她又不瞎,沈墨白明明被自己的真气所伤,这种时候,再把母虫引过去,那不是害死他吗? 虽说母虫刚才没对沈墨白下手,但不代表再来一遍它还会嘴软。 这玩意儿实在不是小狗狗这么忠诚护主的可爱萌宠,这妖虫之前眼露凶光,分明就想咬死沈墨白。 若不是抱住她的尸瓮突然被天罡之气震碎,无数幼虫成了陪葬品吸引了母虫的注意力,方才,沈墨白当真已经惨死在它的獠牙之下了。 之所以会大喊大叫,乃是纪青灵想要吸引母虫注意的手段。 至于自己到底喊了些什么,她委实没意识到。 若是她知道自己在面对死亡时,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拿沈墨白当垫背的,估计会羞愧死。 好在,母虫明显将她当成害死幼虫的凶手了,她一大喊大叫,母虫便直接丢掉沈墨白向她了扑来。 纪青灵并非胸大无脑的女人,她掉头往回跑也不是想要逃命,而是想要借助有利地形,向母虫还击。 只要母虫受伤,她和沈墨白就有了遄息的机会。 那么,她堪称冒险的计划,才能真正实施。 眼看着青儿直直往那堵他亲手垒砌起来的石墙跑去,沈墨白急得眼睛都红了。 他此时无比后悔,他的青儿可是贪生怕死之人? 面对生死,她什么时候丢下他独自逃生过? 那样一堵石墙如何能挡得住她?她从来都是不安分不听话的啊! 眼下,她这般往石墙跟前跑,不是送死又是什么? 山洞内崎岖不平,地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但母虫自身就是个巨大的发光体。 所以,纪青灵跑起来非但没有任何阻力,还将逃跑的路线看得清清楚楚。 一边连蹦带跳地跑,她还一边喊。 只是,这次喊出来的话,和之前的,完全不同。 “墨白?当初我与肖慕和师父给你取蛊时,一开始并没打算开颅,师父教给了我一种更加简单易操作的法子。 我当时已经触碰到蛊虫了,可是,它却滑不留手,一下子钻进你的脑干里去了。 我那时候以为它被我戳痛了,可是后来想想,我并没有戳到它,最多只是轻轻挨了一下。 这东西至阴至邪,一碰就跑,大概是惧怕我手里的探针。 那根探针,乃是当初你让冷夜锁我的玄铁锁链打造。 玄铁是天上掉下来的陨石,带有磁性,可分为阴阳两极。 我和肖慕为了物尽所能,让手术器械本身就带有止血消毒的功效,便将陨石的阳极用在了手术器械的刃口上,那枚探针也是如此。 母虫虽然被绝手药王用类固醇催大催熟,但它还是之前的那只蛊虫,它所惧怕的,应该不是探针本身,而是电流或者磁场的阳极。 这把匕首也是玄铁打造,你且记住,它只有刀尖两寸是阳极,其他地方都不带磁场。 待会儿母虫只要一受伤,你就用匕首的刀尖去刺它。 一定要往它的要害处刺,明白吗?” 沈墨白此时心急如焚,她又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莫名其妙的话,他一时间哪里能听懂,只全部硬记了下来,脚下依然不停地追向母虫。 突然感觉眼前寒光闪动,居然迎面飞来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纪青灵具备狙击手的潜质,她扔飞刀可不是没有方向地乱扔,而是直直向沈墨白丢过去的,可以说,百发百中。 若是换做其他人,便是卓云腾,这么来一下,就算不被戳中,也会被飞刀削掉一层皮。 但沈墨白是谁,他是强大的妖孽,他常年生活在古井底下,对危险有着难以想象的警觉。 所以,如同纪青灵所料,察觉危险袭来,沈墨白想都没想,直接伸手去接。 食指中指猛地发力,子弹般飞驰而来的玄铁匕首竟被他的两根手指紧紧夹住。 一接住沈墨白就准备扔掉,可手指间特殊的触感却让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 这一眼如同醍醐灌顶,方才青儿所说的会迅速在耳边重放,顷刻间,他恍然大悟。 原来,青儿不是慌不择路,原来,她竟打算以身为饵,让他有机会挥出致命一刀。 他的青儿就是这么死脑筋,就是这么傻这么轴,就是这么令人心疼。 便是命悬一线,便是九死一生,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信赖他,甚至,想都不想,直接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他手里。 他的眼睛好亮,这样的女子,是他沈墨白的妻啊! 如此,他还犹豫什么,迟疑什么? 倘若真的苍天无眼,让青儿今日香消玉殒,他只管陪她便是。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会跟着她、陪着她、守着她,永生永世。 打定主意后,沈墨白迅速冷静下来。 仔细查看,才发现青儿选择的方向多么刁钻。 便是那么窄窄的通道,她也能利用地形给自己创造最佳条件。 山洞不高,沈墨白按照正常身高跑动有些困难,但对于纪青灵和母虫的高度却刚刚合适。 问题是母后身形庞大,不像纪青灵跑动起来用的是两条腿,可以避开地面上的残肢断臂。 就像蛇和毛毛虫游动爬行,想要前进,母虫要么将障碍物推开,要么绕行。 山洞空间有限,母虫又发了狠,岂会愿意绕行浪费时间? 所以,它一边往前游行,一边用它大大的尾巴在前面开路,扫清障碍。 要么说畜生就是畜生,怎么都不可能和人的智商相比。 母虫的尾巴扫地只管左右摆动,就像一个人拿着扫把左右挥动,其实换汤不换药,虽然将面前的障碍物暂时清除掉了,但障碍物其实还存在,而且,还是乱七八糟。 因此,在母虫身后,出现了一条狭长的甬道,左右两边皆是被母虫自己尾巴堆起来的足有三四十公分高的碎尸。 从那堵石墙到山洞中央不过数十米,一眨眼,纪青灵就跑到了尽头。 转过身,她惊恐地看着母虫,脸色由煞白转入青灰。 这次,纪青灵不是装的了。 面对这样一个不知道神马玩意儿的生物,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是铁血战士。 母虫已经张开了嘴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白森森的獠牙,仿佛下一秒,它就会咬下来,将纪青灵撕成碎片。 一、二、三,到了! 就在母虫猛地俯身咬下来之际,纪青灵的手臂突然一扬,一团东西准确地飞进了母虫的嘴巴。 几乎同时,纪青灵的身子一蹲,抱紧膝盖就是一个前滚翻。这跟打超级玛丽没什么区别,只要有一点点计算失误,别说液体炸药能不能丢进母虫嘴里,便是母虫扫来扫去的巨大尾巴,也会一下子把纪青灵拍扁…… 第831章同归于尽 可是,纪青灵的大脑如同一架精密的计算机,怎么可能将时间点算错? 她刚刚从母虫身侧滚过去,母虫的大尾巴已经从左面扫了回来,堪堪擦着她的头皮掠了过去。 继而,砰地一声,母虫一头撞在了石墙上。 石墙不过是沈墨白临时垒砌的,如何能承受得住母虫这一撞?瞬间就碎了。 随着石墙的碎开,母虫腹内突然传来轰的一声闷响。 霎时间,再次地动山摇,比之前的还要强烈,而母虫身上的亮光也随之倏地消失了。 这下真的是睁眼瞎了,蒙不蒙住头脸都一样,纪青灵抱紧膝盖,蜷起身子护住腹部,整个人都贴在碎尸墙上,竖起耳朵,连大气都不敢出。 黑暗中,传来母虫震天的嘶吼声。 很显然,液体炸药没有把它炸死,但却让它受伤了。 它在地上不停翻滚,浓郁的腥臭惊涛骇浪般迅速席卷向整个山洞。 连液体炸药都炸不死的妖虫,接下来她和沈墨白该怎么对付? 咽了口口水,纪青灵心道,这次看样子真的玩完了,要死定了。 身子突然一轻,仿佛化身为一片羽毛,她竟保持着坐姿飘了出去。 确实是飘出去的,不是推,不是抱,是被一股强悍的真气拖着飘出去的。 直到她安全地坐在地上,那股真气才渐渐消失。 墨白?是墨白在暗中帮她。 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分散了沈墨白的注意力。 纪青灵知道,接下来,墨白和母虫之间会有一场殊死搏斗,那是真正的王者之战。 墨白自幼在古井底长大,黑暗对他不会造成任何困扰。 但毫无疑问,因为受伤,母虫的性情变得十分暴戾。 这种情况下,本能会促使母虫选择玉石俱焚。 那么,墨白可有生还的机会? 一条连液体炸药都炸不死的妖虫,墨白真的能杀死它吗? 耳边全是母虫的嘶吼声,母虫巨尾的甩动声,炸雷般像是要将黑暗生生劈开。 没有沈墨白的声音,无论她怎么屏住呼吸,她都听不见墨白的声音。 没有说话声,感觉不到掌风,甚至连疼痛下的闷哼都没有。 除了母虫疯狂的翻滚声、甩尾声和嘶吼声外,四周一片死寂。 这种情形让纪青灵不由自主联想到母虫正在黑暗中和自己对决,重伤的身体正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半个小时……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纪青灵只觉熬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山洞内终于安静下来,黑漆漆的,再也听不到半点声音。 “墨白?”她试探性地轻唤一声。 没有人答应,连咳嗽和喘气声都听不见。 纪青灵突然慌了,会不会母虫没有死,沈墨白却? 会不会他和母虫同归于尽了?会不会? 有了这样的念头,她哪里还等得下去?口中大喊着“墨白”,已向母虫的方向扑了过去。 满地都是碎肉,摸到一条腿,不是墨白。 摸到一条手臂,也不是墨白。 摸到一颗头颅,依然不是墨白。 墨白?你在哪里?你不要死,不要死。 你死了我怎么办?你死了,我们的孩子要怎么办? 你还没有看着他们出生,你还没有给他们取名字,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地离开?怎么可以? 墨白?墨白?你在哪里?你究竟在哪里? 终于,纪青灵摸到了一团软乎乎黏腻腻,异常恶心的东西,母虫?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纪青灵眼睛一亮,已顺着母虫的身体摸索上去。 之前母虫在山洞正中央蜷着身子产卵时,纪青灵觉得它像一个巨蛹。 后来母虫追赶袭击她,她又觉得母虫像一条大蛇。 此时用手真实地触摸到它,她觉得这东西更像一堆腐肉。 是的,腐肉,和刚才她摸到的碎尸没什么两样。 母虫软塌塌的,显然已经死透,纪青灵将它的尾巴甩过来甩过去,它都没有再动一下。 终于,在母虫瘫软的庞大的身体下面,她摸到了一条腿。 这条腿和她之前触摸到的腿都不一样,这条腿是热的。 墨白?是墨白? 沈墨白的大半截身体都被母虫压住了,母虫就像一只瘪了一半气的气球纠缠着他,覆盖着他,只将他的一条腿露在了外面。 纪青灵抱住这条腿,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往外拖。 终于,沈墨白被她拖了出来。 扑向他,她的双手快如闪电。 一只手已摸向他的鼻下,另一只手却摸向沈墨白的胸口。 鼻子下面几乎没有了呼吸,心脏也不再跳动,可是,他的颈动脉,还在微微颤动。 “你不能死,墨白! 我不管你已经走到了哪里,就算你已经跨上了奈何桥。 就算你已经喝下了孟婆汤,你也要给我回来。 回来,听到没有……回来……回来……” 人工呼吸心脏复苏术全用上,没有用,没有用。 沈墨白就像一个真正的死人,软塌塌的任她折腾。 纪青灵不放弃,继续人工呼吸,继续一下一下按压他的心脏,动作麻木而机械。 最后,她几乎变成了一拳一拳锤击在他的胸口。 可是,沈墨白没有醒,他没有醒…… “你骗我,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走? 沈墨白……我恨你……我恨你……”纪青灵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低,最后,彻底没了声音。 喷涌而出的泪水顺着她光洁如玉的脸庞滑落,一滴滴落在沈墨白的脸上,流进他嘴里。 她趴在沈墨白身上,额头紧贴着他的额头,脸颊紧挨着他的脸颊,嘴唇触碰着他的嘴唇,就这么一动也不动。 其实,这样也挺好,生同裘死同穴,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至少他们除掉了母虫,为这个时代排除了一大隐患,做出了贡献。 至少,到最后,她还是和他在一起,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肉团子没有在他们在一起。 从此以后,肉团子就要变成孤儿,孤零零地一个人活在这世上。 他还这么小,才四岁,比当年沈墨白变成孤儿的年龄还要小。 以后,谁来疼他,爱他?谁来教育他,保护他? 他做了坏事,谁来揍他? 儿子?对不起,娘亲食言了。 娘亲非但没有在乞巧节前赶回去给你过生日,连爹爹也被娘亲拐走了。 以后,你的每个生日,都将自己过,你要学会照顾你自己。 这么说好像不对,那不是还有肖慕,还有凤栖,还有冷夜、如风、云威和云腾吗? 他们都那样疼爱肉团子,甚至有时比墨白和她还要疼爱,有了他们,肉团子应该不会孤独寂寞吧?这样,她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第832章殊死搏斗 闭上眼睛,纪青灵的唇角一弯,终于笑起来。 墨白?你等我,我这就睡,这就来陪你。 很快我就能追上你,你一定要等我。 寻到沈墨白的两只手,摊开,用自己的双手与他掌心相对,再握住。 十指相扣,一如初见。 终于圆满了,这辈子,她没有虚度,纪青灵如是想。 唇上猛地一紧,一条灵活有力的舌已撬开她的牙关钻进去,狠狠吻住了她。 同时,一只大手已经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 纪青灵足足愣了一分钟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沈墨白反客为主,抱着她坐起来,将她深深箍进怀里,她才意识到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墨白……哇……墨白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纪青灵抱住他失声痛哭起来。 从来没有过的悲伤,从来没有过的喜悦,从来没有过的感恩。 这一刻,失而复得让她难过得要死,幸福得想飞。 “哭甚?宝贝,不哭了……不哭了……” 明明是劝慰她的话语,说着说着,沈墨白自己也哽咽起来。 他很庆幸方才的激战是在黑暗中进行的,很庆幸没有让青儿看见他的挫败和狼狈。 如同当年在索亚古城中遭遇八匹复活的石狼,母虫堪称沈墨白此生遇到过的最强大的对手。 倘若没有青儿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倘若没有她的勇敢忠诚和冷静睿智,倘若母虫没有在青儿的引导算计下用尾巴困住自己,倘若母虫没有遭受到液体炸药那惊天一炸。 倘若没有那么多倘若,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到现在。 接到玄铁匕首的那一刻,沈墨白突然明白他的小女人要做什么了。 既然她能够以身为饵,为他创造刺杀母虫的机会。 那么,他为何不能同样以身为饵,让自己的刺杀更精准一些? 之前的那一击,几乎汇聚了沈墨白所有的内力。 就是那一击,让沈墨白意识到他和母虫之间的实力有多么悬殊。 面对一个刀枪不入,不知道比你强大多少倍的敌人,硬拼是不行的。 就像当初他对付八匹石狼,打不过,逃不掉,因此,只能智取。 很显然,母虫比石狼还要强悍,它违背了自然界所有生物的特性,居然不怕火。 青儿所说的阳极太抽象,沈墨白一时间理解不了,他只有本能地去相信。 问题是,母虫那么大,玄铁匕首上带有阳极的部分不过才两寸,实在太少了。 万一一刀劈下去,连母虫的皮都刺不破,反而引来母虫更疯狂的报复怎么办? 他没那么多时间在母虫身上乱砍乱劈做实验,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它的弱点,给予它致命一击。 沈墨白注意到,不管母虫长了颗人头,还是体型更像巨大的蚕蛹,它的行动方式,都给人一种感觉,这东西的原型其实是只毛毛虫,或者是条蛇。 毛毛虫暂且不说,如果是条蛇,那么就必须打七寸。 所以,他觉得母虫的七寸应该在它脖子后面的大椎穴位置。 大椎穴即便摆在人身上,也是能一招毙命的死穴,他赌这就是母虫的命门。 一旦下定决心,沈墨白便忽略其他,只管闷着脑袋往这个目标靠近。 看起来,母虫只有半人高,可它有条异常强悍的尾巴。 这条尾巴挥扫出去,带着千军万马的力道,和它的尾巴硬拼无异于等死。 因此,他得靠近母虫,挨得越近越好,让母虫的尾巴失去作用。 可问题是,挨得太近,又躲不开母虫的牙齿。 常年经月地和腐尸打交道,母虫的牙齿大概比眼镜蛇的还要毒。 只闻一下它嘴里喷出来的气味儿,沈墨白都能被熏晕过去,倘若被它咬一口会怎么样,他连想都不敢想。 远战伤不到母虫,还要谨防被它的尾巴重创。 近身战虽然也不容易伤到它,但只要想办法避开它的嘴,总能找到想到伤它的机会。 所以,他选择了贴身战。 一条柔软灵活威力十足的虫,一颗人类的却能旋转三百六十度的脑袋,想要全部避开来,谈何容易。 而和一条巨蟒一样的东西贴身战,需要多大的勇气,多强悍的实力,你懂的。 待终于避开母虫的尾巴紧挨到母虫的身前时,沈墨白几乎损失了半条命。 刺杀已成功了一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信念,杀了母虫,多捅它一刀,再捅它一刀,但绝对不能让它咬死,不能让青儿看见那样残破的一具尸体。 沈墨白甚至打算用断臂求生的法子,直接丢给母虫一条手臂,让它用后脖颈对着自己。 可母虫之前被纪青灵的液体炸药弄怕了,虽然狂怒地用身体撞击他,甚至用头颅来撞他,就是不松开牙关咬他。 所以前后与母虫周旋了大半个小时,沈墨白都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仅仅用玄铁匕首在母虫身上扎了几个小洞。 至于他自己,在这大半个小时里,全身的骨头和五脏六腑基本上都被母虫撞碎了。 他知道,继续纠缠下去,自己迟早会被母虫撞死。 到那是,青儿怎么办?她腹中的孩子怎么办? 当时的沈墨白已经不怕死了,也不怕青儿和孩子死。 但他害怕他们死后,被母虫弄成尸瓮。 只要一想到青儿和孩子们也要变成那种怪物,沈墨白的心瞬间冷静下来。 在母虫又一次故伎重演,想要用笨重庞大的身躯压住他,用头颅来撞击他时,沈墨白突然如纪青灵那般,双手抱膝埋下脑袋,来了个前滚翻。 母虫一击袭空,瞬间大怒,扭头就想要咬他。 便在它扭头的这一刻,事情发生了大逆转。 沈墨白从来就没想过要滚离母虫,因为母虫的尾巴一直企图象蛇一样绕过来缠住他,他根本就滚不出去。 所以他只是摆了个样子,在母虫迅速做出反应的同时,突然重新站了起来。 那一刻,母虫的后脑勺刚好对着他。 想都没想,沈墨白一刀捅了下去。 这一下又准又狠,玄铁匕首戳进母虫后脖颈大椎穴后,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扎下去,透颈而出,直接将母虫的脖子扎了个对穿。 果然如想象中那样,大椎穴是母虫的七寸,母虫一刀毙命。 只是,捅出这一刀,沈墨白也耗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以至于母虫庞大的身体倒下来时,他都没有力气躲开。 他是直接被母虫砸晕的,不过,呼吸、心跳都停止不能赖母虫。他忘记告诉青儿,为了避免被尸瓮纠缠,更准更狠也更加节省时间地对付尸瓮,他用了龟息功…… 第833章谷内对决 眼下的沈墨白不止活着,还杀死了母虫。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不仅仅是青儿一个人的英雄,他会成为许许多多人心目中的英雄。 只是,这一切都是青儿给他的,青儿救了他的命。 他的成就,他的辉煌,全都赖于她。 对于虚名,沈墨白可以不在乎,但却不能不感动。 他的唇一点点印在纪青灵的脸颊上,一点点吻去她透过他指缝疯狂涌出的泪水。 “宝贝!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救了天下所有的苍生……谢谢你……” 从来不屑于言谢,因为谢,代表软弱,代表需要别人帮助。 从来不愿对她言谢,因为这个字对于他和她来说,太生分。 可是这一刻,除了这两个字,沈墨白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表达他的心情。 他的小女人,他视死如归的妻,才是真正的英雄。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纪青灵只想好好抱住沈墨白,好好看看他。 眼下,沈墨白却一直捂着她的眼睛,她哪里肯依,又哭又笑又耍赖,鼻涕眼泪糊了沈墨白满手满脸。 “你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你啊!” “待出去之后,为夫让你看个够。 现在,不能再看了,你的眼睛会被毁掉的……” 话音未落,又一块衣襟包住了纪青灵的头脸。 纪青灵登时抓狂,才要反抗,突听沈墨白问:“宝贝?你怎知玄铁匕首的刀尖是阳极?” 一说到正经事,纪青灵不闹了。 颇为拽屁地挺挺胸,她得瑟道:“同极相斥,异极相吸啊,我用手术刀试过了啊笨蛋!” “你说为夫什么?” “我……”心虚地嘿嘿直笑,纪青灵暗道,本来就是笨蛋么,连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道理都不懂。 哪想,沈墨白却轻轻咬住她的耳垂,一本正经道:“嗯!青儿说的异性相吸为夫喜欢。 待咱们出去,为夫让你好好瞧瞧什么是异性相吸!” 纪青灵:“……” 卧槽啊!她明明说的是同极相斥异极相吸,这厮自动就进化成了异性相吸了啊! 谁说他不懂?原来,他不但懂,还是教授级别的啊! …… 冷夜一行马不停蹄地疾行了好几里,竟没有遇到任何障碍,但山谷中皆是密密麻麻的脚印。 溟烈蹲在地上用手指丈量了一下,抬头看看太阳的位置,再用拇指和食指捻起一块泥土,将其碾碎,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眼睛一亮,他脱口道:“羌荣太子率领大军刚过去不到一个时辰,我们的动作快一块,可以追上他们。” 冷夜没有溟烈这么乐观,野战军的综合实力虽然很强,但羌荣大军也不是吃素的。 更何况以卓云腾对王妃的感情,一旦得知王妃有生命危险,便是不眠不休,他也会让自己肋下生出翅膀,以最快的速度飞去王妃的身边。 此时,他不仅仅担心王爷和王妃的安危,他还纠结肖慕先生的安全。 不过,很显然,羌荣大军能走到这里,都是肖慕先生的功劳。 冷夜虽然不知道肖慕是怎么破解如此复杂的机关陷阱的,但是,却不得不佩服肖慕。 所谓手无缚鸡之力的神仙先生,其实才是真正有实力有手段的强者。 只要他愿意,他能在瞬间化身为战神,变出千千万万天兵天将来。 这样的人物,幸亏不是王爷的对手。 否则,肖慕先生绝对是王爷此生最大的劲敌。 事实证明,溟烈不是自负,冷夜的担心也不是多余。 因为肖慕实在太聪慧,实在太逆天。 他一路破解奇门遁甲陷阱机关,没有找到纪青灵和肖慕,却找到了安泽的十万大军。 如风这些年在他身边,对他非常了解,没有耽误一分钟,便带着卓云腾的大军循着记号找到了他。 所以,根本没有悬念,两队人马便在这片被世人遗忘的山谷间开战了。 冷夜和溟烈一行赶来时,对决刚刚开始。 话说,卓云腾接到肖慕的消息后,一下子就慌了,青灵有危险,他岂能坐着干等? 肖慕让他带领十万大军攻打无人区,他为防万一,索性带来了二十万大军。 幸亏带了二十万大军,不然,今日能不能活着出去都不知道。 初时,他们来得突然,确实将对方打懵了,可打了没多久后,卓云腾便感觉到了吃力。 己方人马分明是他们的两倍,但这些人却骁勇善战,无比彪悍耐打。 最让卓云腾心惊肉跳的是,这批人马的战略战术,竟与青灵训练出来的野战军如出一辙。 甚至,比野战军摆出的阵法,还要精妙。 他从青灵手中借走野战军帮忙训练羌荣大军不过一个多月,那么,这支十万人的大军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 好在己方人多,而且,之前恶补过野战军的训练方式和战略战术,打得虽吃力,倒也没吃太大的亏。 冷夜等人来到后,也不多言,直接投入战斗,与敌方杀成一团。 正打得不可开交,猛地感到一阵地动山摇,有些士兵站立不稳,竟被摔倒在地,直接成了地方的刀下之鬼。 肖慕不会武功,追到这里再也找不到纪青灵和沈墨白的踪迹,正心急如焚地由十余名高手保护着在一旁观战。 突然一阵摇晃,他下意识地抬头,却瞧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嗖地一下,闪电般窜出战场,向远处飞奔而去。 眼睛登时一亮,顾不得摔得灰头土脸,冲正在指挥战斗的卓云腾大喊道:“云腾?你且在这里杀敌,我知道青灵和墨白在哪里了。 我先带冷夜、溟烈和机动团的战士们去寻他们,你打赢之后,再来找我们……” “你要去哪里找他们?” 话未说完,哪里还有肖慕的影子,便是野战军也没了踪影,卓云腾一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羌荣国士兵和敌军。 “还说不会武功,不会武功岂能跑这么快……”被自己的话弄得微微一愣,卓云腾又笑道:“是如风背着你跑的吧?肖慕啊肖慕?你到底比我好福气,连寻找青灵都有人背。” 肖慕确实是让人背着跑的,不过不是如风,而是冷夜。 冷夜之前正在激战,也注意到有人脱离战场,但他没放在心上。 有胆小怕死的将士做逃兵并非稀罕事,漏网一两条小鱼,翻不起什么大浪。 可是,听见肖慕的喊叫声,立刻明白肖慕发现了什么。 二话不说,直接窜到肖慕身边,背起肖慕就追。 肖慕所猜不错,那道脱离战场的白影正是安泽…… 早起,安泽信心十足地带人去巡山,巡到一半,交代了众人又返回来。 本想偷偷去瞧瞧纪青灵在做什么,远远却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飘来。 心头一荡,登时喜上眉梢。她果然又去他的屋子了啊…… 第834章安泽引路 这般,是不是代表她不但原谅了他,还接受了他呢? 如此,他明天是不是不用再避出去巡山,可以和再度她独处了? 想到这,安泽恨不能肋下生出一双翅膀,立刻见到纪青灵。 然而,他并非常人。 理智告诉他事情已成功大半,莫要弄巧成拙前功尽弃。 所以忍下心头的冲动,他再度转身离去。 不过,当时的安泽,说什么也不愿再去巡山,那般离纪青灵实在太远。 就算不能看着她,不能陪着她,他也想距离她近一点。 这般想着,他便来到大营,与众将士们一起操练。 将士们这几日没有看见林姑娘来大营吃饭,每日只见自家将军闷闷不乐,心知将军与林姑娘闹别扭了,都不敢惹他。 今日,却见将军红光满面而来,见人就笑,俊朗飘逸得简直不像话,个个都道喜事将近,索性武也不练了,都凑过来缠着安泽道喜。 安泽倒也豪爽,笑眯眯地告诉大家最多再过十日,便在大营与林青举办婚礼,届时宴请所有将士参加。 一干人正说得兴高采烈,羌荣士兵突然从天而降,一下子就将他们打傻了。 但到底用现代化战略战术秘密操练了四年,最初的惊慌过去后,安泽便开始指挥十万大军布阵抗敌。 他们的阵法新奇,出其不意,若不是卓云腾已看出端倪,又有个神仙般目光老辣,应对灵活的肖慕在一旁提醒他,这场战斗早就结束了。 肖慕一出现,安泽就注意到他的与众不同。 有心杀了肖慕,但卓云腾显然察觉到了他的用心,竟将肖慕保护得密不透风。 安泽正感叹间,却又来了一群人。 这群人人数不多,却与自己的军队一脉相承。 他的十万大军打仗相互配合,可这百余人表面上似乎没有章法,乱打一气,实际上相互之间配合得竟比他们还要紧密。 这些障眼法安泽并不怕,但要命的是,这百余人打仗什么招数都使,明招、暗招、阴招、损招、流盲招数一个劲儿地往外冒,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所谓君子好防,小人难防。 安泽眼睁睁地看着这百余人如一把锋利的匕首,一点点扎入了己方大军的心脏。 心惊之余,安泽很想知道对方的来历。 所以,他传令下去,一定要活捉一人。 哪想,正在此时,突然一阵地动山摇,隐约还听见了轰隆隆的闷响。 安泽顿时大惊。 他们驻扎在这片山谷中以来,时时刻刻都在防备有人偷袭。 西京和羌荣国眼看大战在即,羌荣大军突然出现实属正常,他早有准备。 但,这阵惊天动地的摇晃,却让安泽方寸大乱怒上心头。 因为,那闷响声,正来自于他和纪青灵的小院。 此时的他,便是再笨,也大约猜出羌荣大军因何而来。 他爱上的女子,是敌人。 天下有这样智谋,有这样胆量,又这等绝色的女子,除了她,还有何人? 呵!林青?林青?灵青?灵青? 其实是,青灵?青灵? 智亲王妃纪青灵?居然是她? 不止是她,还有她那个所谓的哥哥林威。 林威?云威? 他竟如此蠢笨,竟如此大意。 主子不止一次告诉过他,智亲王妃纪青灵当年路遇云城,曾破获奇案,虏获了云城护国大将军云威的心,那以后,云威将军便以贴身侍卫的身份跟随于纪青灵左右。 那个伤势严重奄奄一息,军医千方百计探查,都说没有武功的哥哥,会是云威将军吗? 不,不是云威,云威虽然身手了得,但绝对没有那样出神入化的本事。 所以,那个林威,乃是纪青灵的夫君——智亲王沈墨白。 栽在这两个人手里,安泽认了,他输得心服口服。 只是,老天?你何等不公? 既然生了一个沈墨白,又何必再生安泽? 便是明知道她就是纪青灵,明知道她已经有了夫君,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算计,安泽他依然放不下她。 是的,放不下。 第一最好是不相见,如此便可不至相恋。第二最好是不相识,如此便可不用相思。 如今见了,恋了,相识了,相思了。 却如镜花水月,一场空,一场空。 她终是他这一生,唯一爱上的女子,还是舍不得,舍不得。 离开战场,并非逃脱,而是意识到纪青灵有危险。 没有人比安泽更清楚那书架背后的秘密了,那是主子计划了很多年的心血,是他们这十万大军隐藏在这黑山山谷中秘密操练四年的目标所在。 安泽不知道这种闷响轰鸣声纪青灵是如何弄出来的,但他却知道,她和沈墨白已经同母虫对决上了。 沈墨白固然乃天神下凡,但是,那母虫和山洞里的尸瓮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尸瓮那东西,一旦成熟,就会传染。 而母虫,那是安泽这辈子见过的最最可怕的东西。 所以,不管纪青灵多么聪慧有谋略,也不管沈墨白多么英勇无敌,他们都会丧生在母虫的利齿之下。 十万大军事小,母虫事大。 而她,更是重中之重。 不管此时此刻她怎么样了,他都要去救她。 然而,才打开第一道奇门遁甲设置的机关,身后便有人追了上来。 安泽一回头,就对上了肖慕清澈纯净却冷若寒冰的眼睛。 这双眼睛让他微微一愣,心头更是五味陈杂。 原来,是神仙先生肖慕啊! 他当真在这山谷内待得太久,连肖慕先生都认不出来,活该被人算计。 呵呵!他也当真自作多情。 一个妖孽级别的沈墨白还不够,还有一个肖慕先生,甚至还有羌荣太子。 他何德何能,敢奢望娶她做娘子? 罢了,他既然舍不得她死,那便由着自己的心助她吧! 只是,既然他得不到她,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别的男人拥有她? 那样一个美丽美好的女子啊! 抛砖引玉已结束,后面有肖慕他们相救相护,他安泽何必再画蛇添足? 一连打开三道机关,隐约已能看见小院,安泽才停下脚步,扭头冲肖慕浅浅一笑。 青儿?我已做到了这一步,再也不能帮你了。 因为,男人有男人的尊严。 倘若沈墨白护得了你,肖慕先生又能顺利打开书架上的机关,那么,安泽输得心服口服。 若是,他们有一方出错。 呵!那就让他们全都给你陪葬吧! 肖慕只觉眼前一花,白衣男子竟调了个方向,向远处逃去。 心头顿时一凛,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冷夜道:“此人虽故意打开机关将我们带到这里,但绝对没安好心。 肖慕先生,咱们怎么办? 是去那两个小院看看,还是继续去追他?” 肖慕静静地望着安泽离去的方向,默了几秒钟,才道:“不要管他,我们去寻青灵和墨白!” “好!” 没多久,众人便站在了两座相邻的小院前。 只看院内景致,便知其中一个是女子居住的。众人互视一眼,不约而同皆选择先进入这个院子…… 第835章密室之门 小院内处处都留着纪青灵的气息,虽然日常物品都不是她的,但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味儿,以及特立独行的生活方式与习惯,却留在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不过眼下,屋子空空如也,没有人。 又来到隔壁的院子。 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屋子里的所有摆设,都十分简单大方,但却古朴尊贵。 很显然,这个院子绝不是给沈墨白准备的。 因为就算站在院子里,也能察觉得到,这个小院的主人,身份尊贵,不同凡响。 “肖慕先生?” 经过这次教训,众人再不敢轻视肖慕,同时看向他,俨然已将他当做领队。 “是方才那名白衣男子的住所。”肖慕皱皱眉,清冷的眉眼间一派肃杀,“倘若我所猜不错,他应该就是这支大军的统帅。” 他没有说的是,这样与青灵比邻而居,可见,白衣男子对青灵青眼有加。 一名男子,如何会莫名其妙对一个半道上捡来的、身份不明的女子这么好? 唯一的解释就是一见钟情。 这世上唯有情能蒙住人的眼睛,让一个冷静睿智的勇者,变成一个毫无理智的痴儿。 所以,那人,爱上青灵了吗? 难怪他要将他们引过来,他是想救青灵啊! 可他最后的那一笑,实在太不怀好意。 这是男人和男人的较量,他既然邀战,他肖慕岂能不接招? 问题是,他不该拿青灵的性命当做赌注。 所以此人,必须得死。 不过,眼下他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乃是赶紧找到青灵和墨白。 肖慕相信,方才那阵地动山摇一定是青灵和墨白弄出来的。 除了青灵自己提炼的液体炸药,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能产生出这样的威力。 让他奇怪的是,既然青灵选择了引爆液体炸药,现场势必一片狼藉。 别说袭击他们的东西,便是这两座小院,也应该被炸飞到天上去才对。 可是,两座小院却毫无破损之像,就好像,之前的地动山摇完全被它们屏蔽在外了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心头猛地打了个突,肖慕惊道:“不好!青灵和墨白大概在地底下……” 众人一愣,在地底下?什么意思? 如风跟随肖慕的时间最久,最了解肖慕的脾性。 一听此言,便猜出了几分。 眉头紧锁,猛地拔出佩剑在地上一顿劈砍。 果然,火星四射,地面土层之下竟是生铁。 “先生?”如风道:“这屋子下面有密室!” “嗯!”肖慕才点头,溟烈已大声喊道:“大家分头找,一定要将密室的入口找出来!” “等等!”肖慕突然大喝道:“谁也不许靠近那个书架!” 一名机动团战士的手眼见就要触摸上书架,倏地停住了,指尖距离书架不过寸余。 “肖慕先生?”溟烈不解。 “这书架阴气太重,与屋内所有摆设都格格不入,十分蹊跷,你们待我瞧过后再动手。”肖慕走上前,将那名战士轻轻推开,“在我查看完之前,除了那把琴,你们不要触碰这屋子里的任何东西。” 之前因为怀疑肖慕先生的能力,才导致小姐和智亲王被困,溟烈和野战军战士们都有些愧疚。 现在听肖慕先生这么一说,赶紧退后。 其实,他们都觉得肖慕先生说得很有道理。 野战军是经过特殊训练而成的综合部队,个个本事非凡。 这间屋子不知道为什么给他们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总觉得阴森森的,就好像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 如果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就罢了,偏偏所有人都有这种感觉,那就说明,这屋子一定有问题。 溟烈能当上机动团团长,本事自然不一般。 他不相信鬼神之说,所以认定屋子里的森森鬼气定然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般想着,目光已下意识地向头顶望去。 乍一下看见房门上悬挂着一面铜镜,溟烈脱口道:“肖慕先生?这屋子究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定需要铜镜镇压?” 他这话令众人心头一惊,目光皆循着他望过去。 肖慕倏地扭头,待看见铜镜后,不由往前走了两步。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转身走向书架。 直到距离书架不足半尺,他才站定,然后转身,重新看向书架。 果然,铜镜中清晰地出现了自己的身影。 当然,还有背后的书架。 再往前走了几步,几乎走出铜镜的照射范围,他又开始往后退。 待重新在书架前站定时,他的脸色蜡白,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溟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肖慕先生?你怎么了?” “让所有人都退出屋子,不许任何人靠近。 这书架上设有八个虫阵,每个虫阵内都盘踞着数不清的食髓尸虫!” 众人都没见过食髓尸虫,但听着名字,便知不是什么好东西。 明知有这样的东西盘踞在书架上,肖慕先生却要他们都退出屋子,是何道理? 一时间,众人皆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肖慕。 知道众人心头的疑惑,肖慕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道:“食髓尸虫这种东西异常邪恶歹毒,如同小儿手臂般粗细,会避开普通光线隐形。 一旦猎物出现,它们会悄无声息地靠近。 然后出其不意地将口器钉入猎物的头顶,吸食人的脑髓。 六年前,我曾与青灵、墨白、云腾去过一次西京,亲眼在宛城的迎客来客栈看见一具被吸食脑髓而亡的尸体。 那是我有生之年,见过的最惊悚,最令人胆寒的死法。” “啊!” 这番话让众人纷纷惊呼起来,便是冷夜,也大惊失色。 肖慕先生胆识过人,最擅长的本事是和王妃一样,跟死人打交道。 到底是什么样的死法,能让肖慕先生谈之色变? “那怎么办?”溟烈急了:“这么邪恶的东西,肖慕先生?我们用桐油烧掉吧?” “自然要烧掉,不过现在不行。”肖慕星眸微红,一字一顿道:“倘若我所猜不错,开启密室的门,应该就藏在这个书架中……” “啊?”众人再度瞠目结舌。 奇门遁甲他们都知道一些,只是没有人像肖慕先生这般精通。 但,众所周知,只要是利用奇门遁甲布置的机关陷阱,要解开,只有两个办法。 第一,仍用奇门遁甲。 第二,却是蛮干。 只是,这所谓的蛮干乃是毁灭。 也就是说,如果敌我双方交战,想要破解对方根据奇门遁甲布置的阵法,要么你也熟悉奇门遁甲,直接克敌破阵。 要么,就干脆用炮弹炸药这样逆天的东西直接把对方全部轰成炮灰。 届时,别说什么阵法,便是骨头渣子也不会剩下一块。 原本这是消灭虫阵这种邪恶东西最好的办法,可偏偏小姐和智亲王在密室里。 倘若肖慕先生所猜不错,打开地底密室的门真的隐藏在书架中。那么,冒冒失失地烧毁书架,最终的结果就是困死小姐和智亲王,他们再也出不来了…… 第836章我入地狱 众人正急得如坐针毡,肖慕突然走到书架前,出手如电,一只手已摸了上去。 “啊!肖慕先生!” 众人惊呼,如风直接跃到肖慕身后,伸手就要将肖慕硬抱开。 “别动!”肖慕大喝道:“你们都退后,我来试着打开密道的门!” “先生?您可知如何打开?”如风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想,我知道……一点点……” 知道一点点?知道一点点是什么意思?如风额上青筋直跳。 奇门遁甲博大精深,利用它设置的暗器机关最是复杂,其变化多端奥妙无穷。 倘若猜错一点点,后果将不堪设想。 只要想到方才先生说的食髓尸虫,如风的腿肚子就会抽筋。 肖慕确实没有万全把握,但他当年与纪青灵和沈墨白共同经历了索亚古城和遗忘村庄的磨难。 这世上,除了青灵和墨白,便只有他最了解那个幕后之人的心思了。 或许,他比青灵和墨白还要了解。 他的手指并不是乱摸,而是刚好摁在了书架上的龙形玉佩上。 从走进这间屋子开始,从书架吸引他的视线开始,他就注意到这枚龙形玉佩不简单。 这是一枚上好的羊脂玉,试想,如此珍贵的东西,哪个脑子缺水的人会将之镶嵌在书架上? 为了好看吗? 绝对不是! 一个爱好看书,卧房内整面墙壁都被书架占据的人,岂会是沽名钓誉爱慕虚荣之徒? 所以,这枚龙形玉佩不是装饰物,它是一把钥匙。 果然,等了二十秒钟,虫阵没有破架而出,肖慕安然无恙。 青灵曾多次提到镜子原理,那么,解开虫阵的密码应该是虚实两种。 实当然是指顺时针,而虚,则是铜镜中显示的逆时针。 阴阳八卦只预示了三个周期的先天八卦,便是虚实相加,也只有六轮。 六轮不符合八狼围攻虎贲的宗旨,亦比八卦的八个区少了两个。 所以,缺少的两轮乃是阴阳八卦中对应的八个卦区。 但究竟是八个卦区在前,还是三个周期的先天八卦在前,肖慕实在难以破解。 “冷夜!你跟随墨白多年,对阴阳八卦的理解比其他人都要深刻。 你且记住,我现在以顺时针方向先行八个卦区,之后继续以顺时针方向行三个周期的先天八卦。 待四轮走完,我会依然按照这个顺序,逆时针再行走一遍……” 说到这里,肖慕停顿一下,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倘若我错了,食髓尸虫会立刻破阵而出,我……大概会被它们瞬间吸食干净。 到时候你们不许与它们对抗,亦不许出手阻拦。 只等它们将我吸食干净自行回到阵法中后,你再来重新破阵。 切记,第二次再来时,你将三个周期的先天八卦放在前面,行走八个卦区放在后面,先顺时针走四轮,再逆时针走四轮,此阵必然能破。 到时候,你们再将这些书籍摆放成八狼围攻虎贲的形状,开启被困点将台上的老虎,密道之门,应该就打开了。” 冷夜怔怔地瞧着肖慕,他这辈子不知道见过多少不怕死的人。 可是,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像肖慕先生这般明知死路一条,还要坚定地去尝试的人。 这样的勇气和胆识,便是王爷和王妃,恐怕都自愧不如。 “先生?还是让我先试吧?” “呵呵!”肖慕笑起来:“不行啊冷夜,你晚了一步呢! 你瞧,我的手已经摁住玉佩了,我已入阵,岂能退出临时换人?” 冷夜恍然大悟,怪不得肖慕先生刚才屏退所有的人,自己却出其不意地冲上前突然按住玉佩。 原来,他心中早有计较,他竟早就想好要让自己当实验用的小白鼠。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肖慕先生,他是准备先入地狱,给他们其他人铺就一条康庄大道啊! 冷夜从来没有见肖慕先生笑得如此坦然,如此好看过。 他第一次觉得,肖慕先生,其实比自家王爷更加俊美,更加风华绝代。 鼻子一酸,冷夜单膝跪倒在地:“先生!保重!” “哗啦!”所有的人都跪倒在地:“先生!保重……” 百十双眼睛都看着肖慕,有担心,有钦佩,也有愧疚和悲伤。 肖慕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有豆大的汗水渗出,顺着他俊美无双的面颊一点点滑落。 可是他的表情镇定,动作不急不缓异常平稳。 待八轮全部行完,他的衣衫尽湿,目光却亮得夺目。 一分钟,两分钟……没有动静,没有食髓尸虫破阵而出的声音,书架上没有任何动静。 如风实在忍不住,伸出手,直接从书架上取下来两本书。 等了等,依然没有动静。 半响,屋子里突然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肖慕轻轻闭上眼睛,淡淡地笑了。 第一步完成,并不代表胜利,他们还面临着第二步。 青灵和墨白能引爆液体炸药,说明密道内一定凶险异常。 那么,此时此刻,他们是否还活着? 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抬起眼睫毛,肖慕开始移动书架上的书。 和食髓尸虫一样,当初,冯天佑的腰牌拼出的八狼围攻虎贲的图案,这里只有他见过。 之前告诉冷夜怎么做,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冷夜是墨白身边除了青灵之外,最亲近的人。 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理解什么是八狼围攻虎贲,那么,此人非冷夜莫属。 眼下,用不着了。 此时众人瞧肖慕的眼神已经不是佩服了,而是崇拜。 肖慕此人不像智亲王,从头到尾都是高不可攀的冷傲。 肖慕先生实在太无害太纯净,看起来太温和太弱势了。 除了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之外,在习武之人的眼睛里,肖慕仅存的可取之处,只是一副皮相。 可是今日,肖慕先生用自己的智慧和大无畏的仁慈,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强者,什么是真正的佛祖。 没错,肖慕先生就是佛祖,是拯救天下苍生的佛祖。 如同肖慕所猜,布阵之人不但对镜子原理有着特殊的感情,还异常痴迷于阴阳八卦。 所以,当肖慕的手指重重地摁下点将台上受困的老虎时,所有人都拔出佩剑,蓄势待发。 伴随着一阵喀拉拉的响声,书架缓缓向两边移动,墙上真的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给每个人都分发了一粒解毒丹,看着他们吞下去,肖慕才从书架上取下玉佩交给溟烈,“开启阵法和密道的办法你们都瞧见了,溟团长,你且带五十人在外面守着,替我等护法。 拜托了!” “诺!”冲肖慕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溟烈郑重地接过玉佩。如风手持火把,第一个钻进密道…… 第837章终于再见 纪青灵和沈墨白相拥着坐在地上,并非他们不想赶紧出去,而是,他俩已精疲力尽了。 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指得大概就是他们现在这种情况。 纪青灵本来就有身孕,和母虫的一番搏斗惊心动魄,难免动了胎气。 而她取下衣襟的时间太久,此时不止头晕恶心,眼睛还异常难受。 那感觉,就跟视网膜即将脱落一般。 沈墨白的情况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此时没有多少外伤,但内脏受损,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所以虽然劫后余生,其实他俩都明白,他们再也走不出去了,除非安泽打开密道之门,将他们放出去。 横竖都是死,那就开开心心地死吧! 俩人几乎将这辈子都不曾说出口的情话全都说了一遍,说到肉麻处,二人皆会抖掉一身鸡皮疙瘩,然后拥抱在一起哈哈大笑。 肖慕一行捂着口鼻刚走到洞口,便听到他二人的笑声。 惊喜下,不由同时唤道:“青灵(小姐、王妃)?墨白(王爷)?” 沈墨白倏地一下扭头,看见肖慕等人,竟愣住了。 纪青灵等了十几秒,没再听见动静,也不见沈墨白说话,问道:“墨白?我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我好像听见肖慕他们的声音了。” “宝贝!”垂眸,隐去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沈墨白哽咽道:“你没有出现幻听,肖慕他们……救我们来了……” 带着沉重的心情,肖慕等人将纪青灵和沈墨白从密道内抬出来。 山洞内的情形他们都看到了,那只死透了的母虫他们也看到了。 想都不用想,他们都知道当时的场景有多么壮烈,多么危险,多么惊心动魄。 纪青灵只是动了胎气,眼睛被尸气损伤。 在肖慕给她服下保胎药丸,冲洗过眼睛,重新滴入眼药之后,她的脉象平稳,估计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沈墨白的情况却不容乐观,暴露在阳光之下的他又疲惫又狼狈,除了脸上淡然自若俾倪天下的神情外,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 幸亏云城降服,临出发前云威专门交给了肖慕十枚雪玉蝎子,肖慕一口气让沈墨白服下五枚,这才护住了沈墨白破裂的各个脏器。 又给沈墨白紧急处理了身上的外伤,确定他受损的脏器已经开始修复,肖慕才叫人封了密道烧毁小院重新回到战场。 彼时,战争已进入尾声。 卓云腾不愧为战神,趁安泽脱离队伍军心动摇之际,速战速决,硬是将安泽十万大军密不透风的阵法撕了个大口子。 待安泽返回时,大局已定。 安泽虽带兵负隅顽抗,终究回天乏术。 尤其是看见纪青灵被一行人抬过来,他仅存的最后一点坚持,也渐渐散去,双眸竟像是黏在她身上,再移不开半分。 卓云腾正与他单挑,原本打得无比吃力,此时见他突然分神,哪里容他再有喘息的机会。 手中长剑如同游龙饮水,扑地一下刺进了安泽的胸膛。 肖慕扶着纪青灵走近时,安泽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看见纪青灵走过来,他绝望的眸子突然亮起来,笑道:“青儿?你终于活着出来了。 如此,真好,真好……” 四目相对,纪青灵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她虽从未喜欢过安泽,但却不否认,这个男人对她的心,是认真的。 只是,安泽的算计太多,为人太过阴险歹毒。 就像方才肖慕他们去救她和沈墨白,明明他已经心软,明明已经将肖慕等人引到了小院前,但却在最关键的时候从中作梗。 若不是肖慕聪慧过人,今日甭管换了谁,只怕都没办法破解虫阵打开密道之门放他们出来。 安泽此人,虽具备了肖慕的飘逸俊朗,但却没有肖慕的温暖如阳。 善与恶本就在一念之间,肖慕选择善,他却一条黑路走到底。 所以,他们之间注定不可能。 别说情侣,甚至,连朋友都没得做。 半响,纪青灵面无表情道:“你的歹毒用心,我会铭记在心。 但同样,你的搭救之情,我亦会永世不忘! 安泽!谢谢你!” “呵……”安泽的眼角滚落一颗浑浊的泪珠。 她说谢谢他,她和他之间,原来只剩下这两个谢字。 他不甘心,他如何甘心? 明明他早已怀疑她,明明他曾下定决心要除掉她。 可是,他依然选择了相信她,依然选择了自欺欺人。 他要的东西不多,只想和她厮守终生。 难道,这有错吗? “隐于山谷,秘密操练,豢养母虫和尸瓮,那那都是替主子办事,是安泽的本分。 数次放过你,将破解虫阵之法告诉你,甚至今日丢下十万大军临阵脱逃,前去给肖慕先生引路,那是安泽情至所归。 所以,这句谢谢,安泽不受!” 松开捂住胸口的手,伸向她,安泽笑得从容而又温柔:“青儿?我只想问你。 若是有来世,你可愿与安泽相约,牵手樱花林?” “不愿意!”想都没想,纪青灵脱口道:“不管今生还是来世,我都已经许给了墨白。 所以,纪青灵的永生永世,只会和一个男人牵手相伴一生。 那个男人,叫沈墨白!” 说罢,不再看安泽,扶着肖慕的手臂,纪青灵转身便走。 “呵!好狠心的青儿,好绝情的青儿,好忠贞的……青儿……”收回手,缓缓闭上眼睛,安泽轻声吟道:“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辛苦作相思。” 纪青灵的身子猛地一震,仿佛突然看见了鬼,她的眼睛倏地瞪大了。 愣了愣,她才转身扑向安泽。 一把将安泽从地上捞起来,她拼命摇晃他:“喂喂!安泽?你别死,等会儿再死! 你告诉我,这首诗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是谁告诉你的……” 此时此刻,纪青灵恨不能拿双筷子撬开安泽的嘴巴。 这首诗,安泽念的这首诗,绝对不属于这个时代。 因为这首诗是康熙年间,西藏的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最著名的一首诗。 倘若纪青灵所猜不错的话,这首诗应该是从K的嘴巴里流传到这个时代的。 这充分证明了K和她一样,也穿越了。 充分证明了绝手药王、假K、天筝长公主、冯天佑、水生,还有那个会催眠的重瞳者,真的都是K的追随者。 最最重要的是,K真的和西京,和梁帝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诗……诗……”安泽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哪里还能听清楚纪青灵在说什么?他只隐隐约约看见纪青灵又回来了,隐隐约约又闻到了她的香味,感觉到了她的气息…… 第838章烟雾事件 她仿佛很着急,是在担心他吗? 她对他,终是有情的,是不是? 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猛地伸手握住纪青灵的手腕,将她的手掌紧紧按在自己鲜血淋漓的胸口,安泽呢喃道:“青儿?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你……一定要小心……小心母虫……母虫……还有你身边的人……” 纪青灵才俯下头,想要再问问他说的是什么,腕上一松,安泽的手已经松开她,软软地垂落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没有闭上,眼珠变得黯然无光。 但,他的唇角却带着一抹欣慰的笑容。 怔怔地看着死去的安泽,纪青灵睚呲欲裂。 安泽说的话她听见了,直到最后一刻,安泽还再提醒她,让她小心母虫,还有她身边的人。 可见,在安泽的心目中,那个所谓的“她身边的人”和母虫一样危险。 她的身边吗?一个处处护她的天筝长公主是坏蛋,一个情深意重的水生是杀人狂,难道还不够吗? 还有谁潜伏在她身边?还有谁是K的信徒? 该死的,此时的她,非但没有被安泽的深情感动,反而气恼于安泽明明知道真相,却始终掖着藏着,不愿告诉她全部。 混蛋!这个混蛋,他怎么能就这样死掉?怎么能在说出这样一句令人心惊肉跳的话之后,就死掉? 愤然地将安泽丢在地上,纪青灵腾地从地上站起来,她有种在安泽脸上狠狠踹两脚的冲动。 深吸一口气,终是没有这么做。 转身推开肖慕,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待走出十几米,她才停下脚步仰首望天,低声道:“好好葬了他,不要葬在这里,将他葬在后山的那片樱树林里吧!” …… 无人区内的秘密解开,没有想象中的石油、煤炭矿区,却是比矿区还要令人惊恐的母虫和尸瓮,还有无边无际的罂粟花海。 卓云腾率二十万大军突然离开营地进入黑山山系的无人区不是小事,纪青灵料到梁帝很快就会得到消息,继而察觉安泽手中十万大军已全部陨落,罂粟花海已被焚毁。 所以,真正的大决战不会太远了。 趁梁帝尚未返回黑山西京大营之前,卓云腾索性带领大军,将黑山所有的无人区都巡查了一遍。 确定没有任何开采的迹象,这才留下部分士兵驻守,放心大胆地返回大营,继续倒腾沙漠丛林两用作战车和灭火器。 纪青灵一行也没有离开,他们又返回了黑山城。 一来她和沈墨白的伤都没有好,不适合长途跋涉。 二来梁帝损失惨重,战事无法再拖,狗急跳墙下,势必会拼死一搏,提前发起进攻。 与其走到半路上就因为战火而颠沛流离,还不如安安静静待在黑山城内调养身体,也方便到时候督战,替云腾出出主意。 母虫隐患已消,暂时没有太重要的事情,纪青灵索性飞鸽传书凤栖和云威,让凤栖和沈福临坐镇皇城,命云威为征讨大将军,率虎贲军、野战军和云城大军三路人马秘密开拔。 同时,任冷夜、溟烈、如风三人为副将,带着所有的金票沿途购置粮草、车载物资和马匹,分别迎接虎贲军、野战军、云城大军,以包抄之势向西京发起进攻。 剩下的一百名机动团战士和闻音门门徒,则由纪青灵自己直接调遣。 冷夜、如风都去执行任务了,纪青灵不放心,又从野战军中挑出两名最优秀的,日夜保护沈墨白和肖慕。 …… 安泽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第五天,正是八月十五日,中秋。 梁帝率百万大军压境,正式点燃了西京国与羌荣国之间的战火。 而此时,云威、冷夜、溟烈和如风四人,正分别率领三路大军疾行在前往西京的路上。 之所以说这是战火一点都不错,和纪青灵、沈墨白预料的一样,梁帝一不宣战,二不出兵,只是一把火,点燃了黑山山系的各个山头。 这把火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在意料之中,乃是因为沈墨白早就预料到夏季开战,梁帝打得是火攻的主意。 意料之外,乃是因为替梁帝点火的,不是尸瓮、骨瓮和猴子,而是另外一种更加邪恶,更叫人胆战心惊的东西。 自从与沈墨白、纪青灵见面之后,卓云腾就做好了防火的准备,黑山一带的护林员和消防措施,达到了有史以来最强盛的态势。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梁帝的这一招会如此狠…… 八月十五这日,夜幕刚刚降临,黑山城内的百姓便各自静坐在自家院内,欢聚一堂,准备赏月。 纪青灵三日前就没事了,而沈墨白的恢复速度更是惊人,五日的卧床静养,肖慕又不惜血本,将最珍贵的奇药好药一股脑地给他用上。 到了今日,沈墨白不仅仅能下榻,甚至还能练习几套简单的掌法。 见他精神好,纪青灵便亲手下厨做了一桌酒菜,招呼众人赏月。 当然,一百多人的饭菜她一个人是做不过来的,十几桌上只是象征性地摆了一盘她做的菜而已。 只有沈墨白、肖慕的这一桌,满满当当都是她炒的菜。 她有身孕,沈墨白有伤在身,皆不能饮酒,众人便陪他二人一起以果汁代酒。 果汁是白日纪青灵带着大家亲手榨的,十分新鲜。 梁帝的大军已重新在黑山一带驻扎下,估计要不了两日就会开战。 这也算忙里偷闲,现场的气氛十分融洽。 沈墨白和肖慕一左一右地坐在纪青灵的两侧,纪青灵却没多少时间招呼肖慕,大部分的时间都被沈墨白占据了。 肖慕像是已经习惯了,不看他二人,也不参与众人的谈话,只是静静地瞧着天空中的圆月独饮。 那月儿似乎特别圆,但莫名没有往年的中秋那么明亮,似蒙着一层雾蒙蒙的黑气,瞧着让人不免心伤。 他才轻叹摇头,道月亮竟和人一样感伤,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纪青灵正坐在他身边,肖慕猛地站起来,吓了她一跳。 想都没想,便也跟着肖慕站了起来仰头望天,口中还下意识地问道:“肖慕?你怎么……” 话音未落,脸色巨变,脱口道:“快,快!速去羌荣大营,告诉云腾,梁帝进攻了!” 野战军虽不太明白小姐这话从何而来,但见小姐和肖慕先生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便心知事态有变。 通信兵不敢耽搁,身形一闪,已消失在黑暗中。 沈墨白缓缓站起身,目光盯着雾蒙蒙的月亮,低声问:“可是青儿说的光化学反应?” “不完全是!”纪青灵道:“我以前曾听闻过九大世界公害事件,光化学反应只是其中之一。 还有一种不亚于光化学反应的公害事件,叫烟雾事件。 有个城市叫伦敦,因为常年使用柴草煤炭,排放的烟雾久久汇聚在城市上空不散,直接破坏了大气层,导致伦敦常年雾气笼罩。 也因此,伦敦被世人称之为雾都。” “这种烟雾可是有毒?” “不仅仅有毒,还因为雾气弥漫,遮天蔽日,导致能见度降低,缺氧窒息。 倘若这样的烟雾再经过人为改造,和光化学反应结合在一起,那将会引发一场灭顶之灾……”才说完,只听刺啦一声,一道闪电劈开了夜空…… 第839章蚰蜒点火 这道闪电仿佛启开了潘多拉盒子,尚未过去,另一道闪电又劈下来。 接着,更多的闪电劈了下来,迅速在夜空中结成了一张巨大的天网。 夏季天降暴雨不奇怪,夜空中出现闪电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些闪电结成天网之后,仿佛都长了眼睛,专门往一个地方劈。 而这个地方,席间所有的人都知道,羌荣国大营。 如果此时纪青灵手里有一架照相机的话,那么,一定能照出一副天象惊人的妖艳照片来,绝对比艺术照还要艺术照。 这又不是演聊斋,雷电专门去劈狐狸精? 再说,卓云腾的大营也没有狐狸精。 所以,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有人利用什么东西,不但制造了雷电,还将雷电全都汇聚到了羌荣国的大营处。 能起到这种作用的东西只有聚雷针,可是,利用聚雷针吸引汇聚雷电是他们之前就想到过的,卓云腾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之前除了无人区外,西京人在羌荣国境内黑山山系设置的聚雷针都被卓云腾手下的大军拔出了。 这段时间,羌荣士兵在黑山山系的巡逻无比严密,撇开他们加设的避雷针之外,肖慕和沈墨白又指导他们利用奇门遁甲重新布下机关陷阱。 这样的机关陷阱不比安泽设置的那些差,西京人再想混进去重新装设聚雷针,谈何容易? 连无人区都被防范成了那样,更何况是坐落在黑山山系之间的羌荣国大营? 那么,是什么东西将雷电都引到羌荣国大营去了? 还有什么东西,是不惧机关陷阱,甚至能避开机关陷阱的? 尸瓮?骨瓮?还是猴子? 尸瓮和骨瓮不大可能,那些东西不能在树上跳来跳去,只能在地上行走。 可地面密不透风,它们想进去根本不可能。 所以,纪青灵能想到的只有猴子。 一提到猴子纪青灵就火冒三丈,明明一早就提醒过云腾要注意猴子,他怎地还如此大意? 虽说羌荣境内到处都是猴子,想要阻止西京人将体内带着火药的猴子混入十分困难,但也不至于混进去这么多? 因为云腾清清楚楚告诉过她,西京国不产猴子。 所以,猴子只能是从羌荣国捉去的。 猴子也好,披着猴皮的孩子也罢,源头都在羌荣国。 若是羌荣国管好猴子,做好森林保卫工作,不让西京人将猴子偷猎出去。 那么,这世上哪里还会有那么悲惨邪恶的东西问世? 只要一想到西京人这招用你自己的东西去毁灭你自己的做法,纪青灵就恨得牙痒痒。 撇下酒席,不留一人驻守,所有的人都连夜奔赴羌荣大营…… 卓云腾今晚没有过中秋,大战逼近,作为常年在战场上滚打的人,他隐隐嗅到了战火的味道。 这种味道让他又心惊又兴奋,神经绷得紧紧的。 再说,他和肖慕的情况不一样。 肖慕虽然不能独占青灵,但好歹可以陪在青灵身边,日日看见她。 可自己,身为羌荣太子,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实在不能像肖慕那样天天黏着青灵。 所以,这样的中秋节他是异常厌恶的。 厌恶归厌恶,内心却也有着隐隐的渴盼。 吃过晚饭后,他便走出营帐,拎了个酒壶坐在一棵大树下看月亮。 酒壶里的酒很少,掺入了大量清水,只是摆摆样子过过嘴瘾解个馋罢了。 喝了一大口寡淡的酒水,他咂咂嘴巴道:“妈的!酒也不能喝,这日子倒是能淡出鸟来!” 骂完,似乎觉得自己这话太粗鲁,看了看四周,没瞧见其他人,他又摇头晃脑地吟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吟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太酸,嘿嘿笑了两声,心却一点点往下沉。 这首诗是那年青灵生肉团子,他死皮赖脸赖在智亲王府等青灵出月子后过中秋节,在中秋家宴上听青灵吟的。 他是个粗人,不大喜欢咬文嚼字。 当时也没听懂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被青灵吟出来有种莫名的婉约和离愁,所以一下子就记在了脑子里。 这些年,他身在羌荣国,心却始终停留在智亲王府。 虽然贵为羌荣太子,身边妾室成群,但他却觉得十分孤独。 尤其是到了中秋节,他便会打法了所有人,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树下喝酒赏月,思念青灵。 然后,不知不觉就念出这首诗。 初时,只觉自己是在鹦鹉学舌。 几年过去后,却觉这首诗已经刻在了骨血里,竟让他每念一次,内心便荒凉颓败一分。 “妈的!青灵不过就在几十里外,想她就将他们都请来羌荣大营便是,何苦在这里黏黏腻腻肝肠寸断? 卓云腾?你何时也变得这般患得患失了?” 将手中酒壶一扔,卓云腾从地上站起来拔腿就走:“若不是墨白身上有伤,青灵,那日打败安泽,孤就该直接将你硬请过来!” 刚因自己的决定面上露出些些喜悦,刺啦一声,一道闪电猛地劈下来,竟将他方才依坐的那棵大树直接劈成了两半。 继而轰隆一声,熊熊大火燃烧起来,大树如同浇了桐油般,瞬间便化为灰烬。 卓云腾登时出了一身冷汗,他若再慢一点,再在树下多坐一会会,是不是被烧成灰烬的,就是他了? 可是,怎么这么奇怪,他怎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盯着被烧成灰烬的大树看了十几秒钟,额上青筋一跳,卓云腾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当初沈墨白提出羌荣国和西京交界处的林区树木多是针叶类,比较干燥,带有油脂,十分易于燃烧,指的就是黑山一带。 可是,就算是再易于燃烧的树木,也不可能一着火就化为灰烬。 一棵大树的燃烧是需要时间的,方才他依坐的这棵大树,被天火点燃到完全烧毁,至少得半个多时辰。 便是烧一个时辰,也不至于彻底烧成灰,最起码会留下一两截残渣才正常。 可是,现在这棵大树就是一堆灰,非常彻底的一堆灰。 能在瞬间烧成这样,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树木本身有问题。 树木或被桐油浸透,或者,早就被火药之类腐蚀得只剩下一层表皮。 火药?脑海里猛地浮现出索亚古墓中的骨瓮。 卓云腾又摇头,不对,骨瓮那东西不会自己长腿跑进来,得有人带它进来,可这里是自己的大营,何等戒备? 那么,将火药带进来的,会是什么? 卓云腾是个行动派,心头一有疑惑就必须立刻去证实。 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他直接去拨拉地上那堆对灰烬。 不碰还好,这一拨拉,如同油锅中浇进了一瓢水,轰地一下,灰堆爆炸了。 这种爆炸和之前大树爆炸着火完全不一样,漫天的黑灰飞扬,而黑灰之下,居然藏着一大堆黑色的虫子。看着密密麻麻的蚰蜒从灰堆中惊慌失措地往四下里逃窜,卓云腾的脑子一下子就死机了…… 第840章君子一诺 虫,蛊虫,这是当年他与纪青灵、沈墨白,还有肖慕一起寻找遗忘村庄,在蛊虫巢穴中见过的那种蚰蜒,是那些尸孩虫瓮从嘴巴里吐出来的蚰蜒。 这些蚰蜒如同火神一般,浑身带火,走到哪里,就将火势带到哪里。 不过片刻,蚰蜒爬过的地方便燃起了一道道火线。 “来人啊!赶快救火!” 惊呼声才喊出口,轰隆隆、刺啦刺啦的电闪雷鸣声相继在夜空中响起。 卓云腾循声望去,再度愣住了。 只见头顶的夜空中不知何时形成了一张由雷电组成的天罗地网,这张天罗地网把整个羌荣大营扣在里面,一道道闪电如同泼墨般劈将下来,转眼间,就将羌荣大营周围的树木全都点燃了。 而他,站在苍穹之下,就像是一根绝世独立的避雷针,似乎拼尽全力,也无法将这张电闪雷鸣的天罗地网彻底撕开…… 纪青灵等人赶到的时候,羌荣大营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这段日子卓云腾并未惫懒,始终在着手准备两用作战车上的灭火装置,小型灭火器更是随处可见。 所以,到处都是救火的人群,到处都是喷涌而至的白雾。 饶是纪青灵见多识广预知未来本事通天,也没有想到这次梁帝的动作那么快,她下午才接到梁帝刚刚到达黑山重新安营扎寨的消息,晚上梁帝就会动手。 卓云腾忙前忙后地救火,脸上被熏得黑一块白一块。 看见纪青灵一行到来,如同孩子见到了久别重逢的父母,丢下手里的灭火器飞扑过来,猿臂一伸,直接将纪青灵抱了个满怀。 “混账!”沈墨白大怒:“还不赶快放开我娘子……” “闭嘴吧你沈墨白!”卓云腾理也不理他,将脸埋在纪青灵的颈窝,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哭腔吼道:“你就算差点被母虫搞死,青灵也自始至终陪伴在你身边。 可我呢!二十万大军被烧死了,二十万啊! 他们也是人,也是有血有肉活蹦乱跳的生命,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只能孤零零地受着。 指不定下一个烧死的就是我呢!你便让我此时多抱一会儿青灵又如何?” 二十万大军被烧死了?不光是纪青灵和肖慕愣住了,连沈墨白也愣住了。 纪青灵实在没料到尚未开战,卓云腾的损失就那么大。 联想到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野战军和沈墨白用性命保护的虎贲军,鼻子一酸,抬手环住卓云腾宽厚健硕的腰背,轻声道:“对不起云腾,是我疏忽了。 我们,来晚了!” “和你们没关系!”抬起头,卓云腾的眼眸中皆是愤怒,“梁帝是故意的! 五日前,我用二十万大军灭掉了安泽的十万大军。 今日,他便用这种恶毒的法子,烧死我二十万大军给安泽报仇。 该死的,我一定要将他抽筋扒皮碎尸万段!” “好!我和墨白、肖慕助你将他抽筋扒皮碎尸万段!” 将头靠进他宽阔的怀抱,纪青灵的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 她是真的懊恼,真的悔恨了。 一直以来,鉴于梁帝做事缩手缩脚,他们都以为梁帝即便大军逼近,也不敢轻举妄动,至少会等待时机成熟。 所以她带着机动团有条不紊地实施着她的计划,一步步打击梁帝,釜底抽薪。 便是将梁帝的墙角蚕食干净,把梁帝逼得上窜下跳,也照样死死捏着梁帝的七寸。 西京国和羌荣国之间的罅隙固然有他们的历史根源,但她一直觉得羌荣国的实力更加雄厚,一直认为云腾的战斗经验丰富。 殊不说两军势均力敌,谁也不敢先打响第一枪,成为历史的罪人。 就算战斗真的打响,她也相信梁帝占不上多大便宜。 这有点像抗美援朝战争,中国人民解放军就算再是正义之师,美帝国主义侵略者还没有和朝鲜打起来之前,咱们的子弟兵是不能跨国鸭绿江的。 因为,这关系到国际之间的和平。 所以,她始终让沈墨白和云威按兵不动,只让卓云腾做先头兵,隔岸观火看着他们相互挑衅,在黑山一带形成对峙之势。 她想,这般的对峙虽会让云腾感到亚历山大,但对峙不是真刀真枪地实干,到底吃不了亏。 等云腾将梁帝的气焰打压得差不多,士气涣散时,虎贲军、野战军和云城大军再出马,会同羌荣大军合围梁帝。 那样,他们不仅仅是解救兄弟国家之急,也是保家卫国。 而且,不管对于哪个国家,哪一方面,这样都会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这种算计虽令人不齿,但多少年来,历史都在遵守,也都是为了天下苍生人类和平。 所以,为了减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惨剧,纪青灵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当。 可是此时,她才觉得,自己不仅狂妄自大,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是个十恶不赦的历史罪人!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今日云腾付出的,他日,她一定会向梁帝加倍讨回来。 沈墨白除了第一句话外,一直没吭声,此时见宝贝娘子哭得伤心,轻叹一声,走上前,从卓云腾怀里接过她,沉声道:“云腾!对不起,此番确实是本王和青儿顾虑太多对不住你! 不过你且放心,这笔账,本王便是拼上性命,也定会为你讨回来。 今晚,咱们先想办法灭火。 待虎贲军、野战军和云城大军赶到,你羌荣将士们只管搬着凳子坐在一旁,看我们如何教训这些不知道疼的西京猪!”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想要让狂妄不羁的沈墨白道谢、认错,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让傲娇的沈墨白千金一诺更是难比登天,此时,这个妖孽级别的男人对他说出这样的承诺,那便是生死约定。 如此,他二十万羌荣将士的血,没有白流。 “兄弟……”嘴唇哆嗦几下,卓云腾道:“谢谢你! 但是,请把梁帝,留给我!” “好!”伸出大掌,沈墨白道:“一言为定!” 纪青灵啪地将手掌扣在沈墨白的手背上:“一言为定!” 肖慕跟上:“一言为定!” 看着三个出生入死的至交好友,卓云腾眼圈一红,手掌重重地落在肖慕的手背上:“一言为定!” 誓言已成,不再浪费时间,卓云腾大手一挥:“把东西拿上来!” “诺!”张亮应着声抱着一只琉璃罐子走过来。 纪青灵等人的视线一落在罐子上,便再也移不开了。 罐子里,是十几条蚰蜒。 这些蚰蜒和普通的蚰蜒不一样,它们的个头比较大,均有小儿手指般粗细。 最主要的是,这十几条蚰蜒现在正在喷火。 纪青灵再细看,赫然发现,不是喷火,是在着火。就像是踏着风火轮的哪吒,这些蚰蜒就像一条条缩小版的火神,在琉璃罐子里爬来爬去,拼命地寻找出口…… 第841章特种蚰蜒 纪青灵从未想过,此生还能再次见到这种蚰蜒。 当日,他们在遗忘村庄的蛊虫老巢内,亲眼看见巢穴被硫酸水淹没。 再厉害的蛊虫也是虫,那样浓度的硫酸水,就算是石头,都能被腐蚀成豆腐,那些尸孩虫瓮岂能侥幸逃脱? 母蛊都没了,更何况是蚰蜒? 那么,眼前的这些蚰蜒,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云腾?这东西是……” “这是我费了老鼻子劲儿捉来的。”卓云腾愤愤道:“第一道闪电劈下来,正好落在我身后的一棵大树上。 不过瞬间,那树就烧成了灰烬。 我当时觉得这树为何烧得那么快?疑惑下就找了根树枝拨开灰烬查看。 没想到,灰烬之下,皆是这些东西。 当时天雷闪电滚滚而来,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专门往各个营帐周围的树木上劈。 而那些树木一旦着火,便会爆炸,瞬间燃为灰烬。 灰烬里的这些蚰蜒就会纷纷爬出来,将火势往四周蔓延开来。” “原来是这样!”纪青灵点头,再问:“即便火势来得突然,那些树木又都燃烧得极快,但这些蚰蜒也都是藏在树干里,并没有潜伏在各个营帐内,为什么你们还会烧死那么多人? 蚰蜒身上带火而来,将士们看见应该避开才对,难道看见蚰蜒他们都不会跑吗?” 这问题让卓云腾愣了一下,微微脸红道:“此事怪我! 当时尽管火起突然,但我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岂能临阵而逃? 最初的慌乱过去后,我便组织大家按照平日的操练开始灭火。 我心想,沙漠丛林两用作战车上本来就有灭火器,现下又都改进成太阳能燃力装置,不易被点燃爆炸,这时候刚好都能派上用场。 所以,我就命将士们开着两用作战车冲入蚰蜒群中灭火。 可是谁知,干冰喷出,只能浇灭营帐和树枝上的火势,却无法灭掉蚰蜒上的火。 这些蚰蜒的速度极快,又是晚上,极易被人忽略。 将士们坐在车内身陷火海,只顾着灭火,哪里看得到这些身上带火的蚰蜒? 所以,蚰蜒爬到身上都不知道……” 竟是这样。 “此事不能怪你!”拍拍他的肩膀,纪青灵道:“这么邪恶又奇怪的东西,咱们谁也没有见过。 别说你们羌荣大军,便是虎贲军和训练有素的野战军,突然遇到这种情况,恐怕也会吃大亏的。” 尽管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但他们这百十余人就算全部加入到灭火的队伍,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看着小心翼翼在火海中奔跑的羌荣大军,纪青灵眉头紧蹙。 多么邪恶的东西,身体带火四处引燃她都能想通,就算蚰蜒会引爆她也能接受。 因为索亚人设计骨瓮的初衷,就是制造原始手榴弹。 可是,手榴弹的作用只是引爆。 一旦爆炸,手榴弹就没用了。 就算有没炸碎的部分,也不过是几块废铁罢了。 可是,引爆引燃之后,自己却丝毫未损,这怎么可能? 又不是演神话剧,哪里就有灭不掉的火? 柯南道尔说过,除去不可能的因素,留下的不管多么的不合情理,但那一定就是事实的真相。 引爆引燃,却不会自爆自燃,只能说明蚰蜒体内没有火药。 那么,唯一的解释是能引爆引燃的特殊物质,存在于蚰蜒的体表。 也就是说,西京人提炼出一种高浓度燃烧性极强的爆炸物,也许就是液体炸药,他们将这些液体炸药涂抹在了蚰蜒的身上。 在涂上液体炸药之前,他们先在蚰蜒的体表弄了一道类似于灭火器内壁那样的防护层。 这层特殊材料制成的防护层,阻隔了炸药爆炸的冲击力和火势。 所以,一条条小小的蚰蜒,就变成了一颗颗威力十足的、会自动行走的手榴弹。 而这些活的手榴弹一旦引燃,身上的液体炸药便会迅猛燃烧,甚至自行补充。 灭火器喷在它们身上,虽然能将火势压小一点,但稍微不小心,或者停下来,蚰蜒身上的火势便会复燃。 这应该就是事情的真相。 所谓的地狱鬼火,不过是高科技下形成的逆天连锁反应而已。 纪青灵虽然想不通西京人究竟是如何做的,才让骨瓮、虫瓮到蚰蜒这里进化得如此强悍可怕,但她相信,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一尘不变的,也没有任何不可战胜的东西。 就像燃料,燃烧性能再好,只要点燃,就会损耗。 便是太阳能也是一样,如果不及时补充,一味损耗,只能耗光殆尽。 小小的蚰蜒,身上便有再多的液体炸药,也不可能无休止地燃烧,它总有烧尽的时候。 果然,张亮手中琉璃罐子内的蚰蜒虽然还在爬动,但身上的火苗越来越小,越来越弱。 渐渐地,它们除了比普通蚰蜒大了许多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不同。 难道他们要眼睁睁地瞧着羌荣国大营被烧成灰烬,眼睁睁地看着蚰蜒身上的火势自行熄灭? 不行,当然不行,因为那样黄花菜都会等凉的。 谁也不知道梁帝到底放进来了多少这样的蚰蜒,眼下雷电天网只是将大营引燃,万一下一步,梁帝要将黑山山系所有的树林都引燃呢? 营帐烧了可以重建,树木烧了,可不是一下子就能栽种出来的。 难道他们到时候也要等大火自行熄灭?等着整个黑山山系变成一片秃山? 这种难道实在太令人绝望,即便他们答应,只怕老天爷也不会答应。 因为,当温度达到一定程度时,黑山山系内蕴含的石油和煤炭资源便会爆发出可怕的力量。 到时候,不仅仅是黑山山系,只怕连这一带的地球表面,都会被烧穿。 地表被烧穿一个大洞会发生什么?这个连纪青灵都没办法想象。 所以他们不能等,他们得想其他办法消灭这些蚰蜒。 蚰蜒?这种令人厌恶的、喜欢阴暗潮湿和垃圾的昆虫,到底惧怕什么? 盐巴,答案是盐巴! 虽然这个答案让人有点抓狂,但总得试试。 猛地抬头,纪青灵冲机动团道:“野战军们!你们现在速速前往附近所有的城镇村庄,将能搜集到的所有盐巴都带回来。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只要不伤及百姓的性命,便是硬抢,也得给我抢回来,听到没有?” “听到了!”机动团刚应了声,便听卓云腾问:“青灵?你要盐巴做甚?”“蚰蜒惧怕盐巴,我们将盐巴掺入灭火器里,跟着干冰一起喷出来试试,兴许能消灭这些特种蚰蜒……” 第842章使用盐巴 纪青灵虽说的是试试,但此时火势难以控制,已经呈现往外蔓延的趋势,听在卓云腾的耳朵里就如天降甘霖一般令人兴奋。 抓住纪青灵的手腕他就往一处跑,边跑边喊:“还要跑去别处搜集个甚?我这大营后面就有一处盐矿……” “啊?”纪青灵愣了一下,这才发现,羌荣大营四周,还真有一面安安静静,没有任何火势。 顿时大喜,她问:“云腾?怎么会这么巧?” “什么这么巧,你当我羌荣百万大军驻扎在这里是胡乱选址吗? 百万人马要吃饭,要吃盐,两国开战,粮草物资乃是决定性的重中之重。 倘若能就地取材,当然比大老远地运送过来要省力得多!” “这倒是!”沈墨白和肖慕也跟了上来,二人互视一眼,同声道:“没想到你这么个大老粗,也有如此心细的时候!” 卓云腾冲天翻个白眼,一扫之前的颓废,再度变得龙腾虎跃起来。 损失了二十万人马还有八十万人,大家一起动手,很快,便携式手用灭火器和两用作战车上的灭火罐内都掺入了细盐。 盐巴毕竟不像干冰,喷出来会变成烟雾状态,纪青灵害怕盐巴含量太多,不但影响灭火效果,还会堵住喷口,所以不敢掺得太多。 但,即便如此,这样的灭火器一投入应用,即刻便发挥出巨大的威力。 不多时,竟抢救下来了一半营帐。 这一下士气高涨,将士们皆红了眼,誓要为之前屈死的二十万将士报仇,用车的用车,动手的动手。 便是没有灭火器的,也都找了锅碗瓢盆一切能装盐巴的东西,盛了碾碎的细盐便朝该死的蚰蜒泼将过去。 如此一来,横行霸道的蚰蜒立刻被打压下去。 之前成群结队地四处放火,此时只顾着到处乱窜逃命。 可身上的火没了,将士们岂会放过它们? 用铁锨拍打的,用石头砸的,用刀剑砍的,有甚者,干脆直接用双脚去踩。 一时间,到处都是蚰蜒身体爆裂的噗噗声。 到黎明时分,大火终于被扑灭。 而卓云腾一鼓作气,让大军携带盐巴,分散到黑山山系所有护林员手中…… 羌荣大营内经历着热火朝天的灭火行动,数十里外的西京国大营内,梁帝却满脸寒霜地站在最高处向羌荣大营眺望。 起先,他的脸上皆是报复后狰狞的狂喜。 渐渐地,狂喜变成了疑惑,疑惑变成了愤怒,愤怒变成了暴怒。 第一个受害者是他身边的副将。 梁帝心头的怒火已经高涨得几乎要爆炸,他却突然嚷道:“皇上?这是怎么回事?羌荣大营那边的火好像灭了……” “啪!”一记耳光重重抽在副将的脸上,“你当朕是瞎子,自己看不到吗?” 话音未落,派出的探子回来了。 不等他开口,梁帝一把将他拖过来,怒道:“怎么回事?火势为何熄灭了?” “回……回禀陛下,羌荣国的灭火器太……太厉害,把我们的蚰蜒……全都喷死了……” “放屁!”对着探子当胸就是一脚,梁帝骂道:“你乃我西京士兵,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这批蚰蜒经过特殊处理,乃是一批刀枪不入的神虫。 别说什么灭火器,就算是生铁,挨着它,也会将之烤软了。 它们岂会被灭火器喷死?” 探子被踹得一口气倒腾不上来,趴在地上一连吐了好几口血,才硬着头皮道:“小的没说谎,咱们放出去的火蚰蜒,确实都被羌荣士兵拍死踩死了……” “你还敢胡说?那火蚰蜒挨着就着,羌荣士兵岂敢用脚去踩? 倘若能踩死,之前他们怎么可能有二十万人马被烧死?” “陛下啊!小的真的没有胡说,不信您可以自己去瞧瞧。”探子委屈得脸红脖子粗:“那些灭火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里面会喷白色的雾气和粉末。 火蚰蜒只要一挨上这些雾气和粉末,就痛得满地打滚,身上的火势也会在瞬间熄灭。 羌荣士兵便趁机用刀剑铲锤,连拍带打,连脚都用上了。 没多久,就将咱们的火蚰蜒全都拍成了血泥!” “不可能,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丢开探子,梁帝踉踉跄跄地往营帐走,边走边大喊道:“快!将大军师给朕请过来。 还有天筝长公主,一并给朕请过来。 朕要亲自问问他们,要亲自问问他们……” 一炷香后,侍卫连滚带爬地冲进梁帝的主帅大帐,“陛下,不好了,大军师……大军师和天筝长公主……他们……他们……” “他们怎么了?” “他们不见了!” 一柄利剑当胸而过,直接将侍卫戳了个对穿。 下一秒,梁帝已拎着滴血的剑,冲向大军师的营帐。 几分钟后,梁帝凄厉的喊叫声传遍西京大营的各个角落:“追,给我追! 追上大军师和天筝长公主后,将他们碎尸万段……” 距离西京大营十余里开外的一座隐蔽的山头,中年男子穿着斗篷迎风而立。 黑色的斗篷又长又大,不但将他整个人都裹在其中。 便是脸,也隐去了大半,只留下一截下巴。 只是,这下巴也不是他的,明显戴着人皮面具。 在他身边,站着失踪了足足四年之久的天筝长公主。 “你疯了吗?这样帮纪青灵和沈墨白?” 瞪着男子,天筝长公主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注意你的措词,若不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当我愿意留着你?”男子抬手揉揉眉心,斗篷下,一绿一褐两只眼睛微微眯起,“你若觉得这些年跟着我委屈了,那就走吧! 天下之大,随便你去哪儿都行,我绝不干涉!” “你……”天筝长公主气结。 半响,如同被针戳破的气球,她整个人都萎缩下去一大圈,“和你相依为命,我怎会觉得委屈? 只是,咱们不是要助梁帝打击纪青灵和沈墨白吗? 那你为何还不早点毁掉卓云腾的盐矿?”“我是要打击纪青灵和沈墨白,但决不想扶持梁帝。”男子松开手,眸中浮现出几抹忧伤,山风吹动他的鬓发,竟有大半,都白了,“你我到底是盛轩王朝人氏,即便要出去纪青灵和沈墨白,那也是我们自家 的事情。 他梁帝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手中的一个药人罢了,岂配让我扶持他攻打盛轩王朝?” “可他现在火攻的不是盛轩王朝……” “我知道!”男子一挥手,打断天筝长公主:“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旦羌荣大军被歼灭,只凭沈明轩那个酒囊饭袋手中的兵力想阻挡梁帝?简直是做梦!” “就算……就算轩儿没有治国平天下之才,但他……” “他是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我凭什么要拿盛轩王朝百姓的性命给他的王位陪葬?”如同看见鬼了一般,天筝长公主看着男子猛地倒退两步,“你?你怎么知道……” 第843章人工降雨 “我当然知道!”轻蔑地看了天筝长公主一眼,斗篷男子道:“因为当年,就是我带走了沈明轩。” 扑上前,紧紧揪住男子的领口,天筝长公主歇斯底里地大喊道:“你这个疯子,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虚虚实实地欺骗我?” “没告诉你吗?”一把推开她,男子重新将视线投向远方,“倘若我没告诉你,你这么多年,怎么会如此疼爱沈明轩? 难道你不是将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疼爱的?” “我当然是!”被男子推倒在地,天筝长公主依然愤恨地瞪着他,“可是,既然你已经让我知道了他就是我儿子,为何还要再制造烟雾,让我以为他不是?” “那是你自己笨!”轻笑两声,男子又道:“当年你既然选择了亲手掐死他,就不该再对他心存希望。 呵呵!先是遗弃,继而想找回,究竟是母爱大泛滥,还是良心不安,想要赎罪? 要不要我再找三具尸体挂在玉兰树上,让你好好回味回味?” “啊……不要……我……” “哼!沈擎苍和沈博文岂是那么好算计的?岂能容你偷梁换柱,将沈墨白盗走? 怪只怪你当年下手太轻,让沈明轩捡了条命。 又太轻敌,才造成今日这等混乱的局面。 我没有拿你是问,已经网开一面,你还有脸怪我? 我且告诉你,纪青灵和沈墨白固然要除,但你若敢生出二心,残害盛轩王朝百姓,我定不饶你!” 说罢,一挥袖,男子抬脚便走。 然而,走出两步,他又停下来,轻叹道:“有些事,是命中注定。 便是他,重活两世,恐怕也无力更改。 天筝?遇到纪青灵和沈墨白这样的对手,是我们的命啊!” …… 大火已经扑灭整整三天了,卓云腾没有重新选择安营扎寨,而是带着所有的将士们,不分昼夜,一鼓作气地在废墟上重建大营。 纪青灵并不赞成这样的做法,因为,两军对决,较量的不仅仅是智谋,最重要的是实力。 这就好比三国鼎立时的刘备,就算他手下人才济济,有诸葛亮这样的盖世奇才相助。 最终,他还是输给了曹操。 解放战争为什么打了这么多年?红军为什么要长征? 如果时机不成熟,在自己的羽翼尚未丰满之前就去挑战敌人,那不是勇敢,是愚蠢。 所以,纪青灵非常钦佩我们的伟大领袖毛爷爷。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审时度势保存实力一样重要。 因为对于战争而言,谁的拳头大,谁的实力强,谁就是真正的赢家。 卓云腾的做法虽然可圈可点,但却是再让将士们打疲劳战。 一半将士跑去各个山头送盐,另一半在这里收拾废墟安营扎寨。 人不是机器,这般不眠不休,万一梁帝突然来个偷袭大反扑,那么,已经损失了二十万大军的羌荣国,岂有招架的能力? 不过,她并非主帅,不好胡乱发号施令。 再说,看着这些眼睛都红了的羌荣国将士们,她也说不出打击他们的话。 所以,心中虽不大赞成,纪青灵也没横加阻止。 她只是命机动团的战士们在羌荣大营四周加强警戒,又将闻音门门徒全部散出去,让他们充分发挥作用。 除此之外,纪青灵还在紧急筹备两件事。 第一件事,乃是她让卓云腾给她划拨了五百名将士,连夜赶制纸鸢。 当然,沈墨白和肖慕也加入了制作纸鸢的队伍。 第二件事,却是赶制一套隔离衣和防毒口罩…… 三天后,近千只纸鸢做好了,整整齐齐停放在羌荣大营的练武场上。 之所以称这些纸鸢为停放,是因为它们太大了,卓云腾第一眼看见的时候,根本没把它们当成普通风筝,差一点以为自己看见了纪青灵曾告诉他的飞机。 没错,这批纸鸢就是纪青灵让人按照滑翔机的原理制造的。 看着这千只纸鸢,卓云腾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青灵?你若是喜欢放纸鸢,待这场仗打完,我亲自陪你放……” “我没那么无聊。”斜睨他一眼,纪青灵道:“你还是留着你的时间以后带煊儿放吧!” “那你……” “你觉得这些纸鸢,人能放起来?” “啊?” “我问你这么巨大的纸鸢,这么笨重的骨架,人能用线把它放上天空?” “不能,当然不能。”这次卓云腾回答得干脆利索:“指不定刚放上去就会掉下来把人砸死……” “那不就得了吗?”没等他说完,纪青灵便打断他道:“我造这些纸鸢,是打算人工降雨,不是为了玩儿的。” “人工降雨?” 不止卓云腾,连沈墨白和肖慕都被她的话吓了一跳,疑惑地皱起了眉。 “是!”点点头,纪青灵道:“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不管是绝手药王还是梁帝,他们都会利用环境污染改变天气,让天时地利都为他所用。 那么,我为什么不能?” “青灵?”肖慕想了想,问:“你是不是打算降下一场盐巴雨水,将黑山山系中暗藏在树木的蚰蜒都赶出来?” “知我者肖慕也!” 话音刚落,腰上一紧,已经被沈墨白宣告性地搂进了怀里。 扭头看他一眼,纪青灵道:“咱们现在不是都在害怕梁帝将手里的火蚰蜒撒网式撒入黑山山系,引来下一场大火吗? 不然,云腾也不会一下子派出去三四十万人马给各个山头派送盐巴。 可是,我思前想后,都觉得这种事情耗时间,耗人力,当真是费力不讨好。 最重要的是,兵力分散,非常容易被敌方发现。 倘若对方此时进行各个偷袭,势必能让云腾雪上加霜。 所以,我就想利用一场人工降雨驱赶蚰蜒。 这样,云腾分散出去的那三四十万兵马就可以召集回来了。 那样,不仅可以防备梁帝偷袭,还可以让梁帝吃大亏。” “怎么说?”三个男人同声问。 “灌老鼠洞。” “灌老鼠洞?怎么个灌法?” “这个暂时保密!”冲三人挤挤眼睛,纪青灵笑道:“你们只等着我不费一兵一卒,将这些西京猪打得落花流水吧!” 三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是沈墨白和肖慕,也猜不透纪青灵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卓云腾被她说得心痒痒的,实在忍不住道:“青灵?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你到底有什么好主意?”“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毫不客气地拒绝他,纪青灵笑道:“不过,你们就等着明日大雨从天而降吧……” 第844章灌老鼠洞 所谓的人工降雨,其实原理非常简单,就是在云层中撒播干冰、碘化银和盐粉等催化剂,让云层降水或者增加降水量。 等云层中的水分聚积得差不多的时候,就会变成雨水从天上掉下来。 要做到这一点,纪青灵得解决三个难题。 第一,如何聚集云层? 第二,如何制造大风,送纸鸢上天? 第三,大风一起,势必会吹散云层。那么,她该如何克服这种矛盾,让大风存在的同时,还能保持住云层的形态? 前面两个解决起来并不难。 汇聚云层她只需要计算好相应的位置,砍伐一些树木,就会影响黑山一带空气中的对流层。 气流发生变化,就会出现温室效应,热空气下沉,冷空气上升。 慢慢地,冷空气带着水分聚集在大气层中,形成厚重的云层。 制造大风的原理和聚集云层差不多,都是改变气流。 唯一比较难克服的是最后一个难题,如何让大风既能让纸鸢飞上天,还不会把云层吹散? 这一条让纪青灵很是费了一番脑子。 想出克服的法子,她得感谢假K,因为假K在天眼湖底洞口的设计,让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她想的法子很简单,其实就是在云层和大风之间建一层屏障。 这层屏障人可以越过,风却不能。 换句话说,强大的风力会带着纸鸢往云层的方向吹,但却会在撞到这层屏障之后,自动反弹回去。 而纸鸢却不会随着风力一起被反弹,它们会如同天眼湖底洞口那神奇的花洒水流一样,带着驾驶它们的战士们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往前飞行,完美地将催化剂撒在云层上。 不过是利用物理学再融入奇门遁甲,一经想通,这点也难不住纪青灵。 于是,第二天正午,梁帝刚召集齐人马,正沙场点兵,准备夜袭兵力不足一半的羌荣国大营时,突然天降暴雨。 这场雨非常奇怪,生生迎着火辣辣的太阳。 像悬挂在头顶上的一面巨大镜子,只笼罩着黑山山系下。 如同纪青灵所想,梁帝确实打算将黑山山系烧得寸草不生,所以,一早就在黑山山系各个山头遍撒火蚰蜒。 这些火蚰蜒有个特性,只要躲在树干里不见光,就会变成一只只陷入冬眠的熊,没有任何危险性。 毫无征兆的倾盆大雨下下来,将昏睡中的火蚰蜒打了个措手不及,将它们表层的液体炸药和特殊涂料冲刷得干干净净。 这还不算,雨水中的大量盐分,更是雪上加霜灭顶之灾,一下子就将火蚰蜒拖入了地狱。 大批火蚰蜒从树干中爬出来,在大雨中仓皇撤退,途中,渐渐死去。 梁帝犹豫了三天,直到探子带来准确消息,才决定今夜偷袭。 没想到夜袭计划突然泡汤,只好含恨等待暴雨停止。 哪知,这场暴雨就像认识他一般,十分给面子,竟是来得快,去得也很快,不过下了一个多时辰,就停了。 梁帝一看,矮油!太给力了,此时出去偷袭是最好的时机啊,连伪装都不用了。 所以,赶紧纠集人马,信心满满地出发了。 他哪里料得到,此时他们已经如囚徒般,再也走不出这片山区了。 纪青灵所谓的灌老鼠洞,并非用水来灌,而是用细菌和病毒形成的瘴气。 不就是烟雾事件和光化学反应吗?不就是利用环境污染制造一起公害事件吗? 这个,她也会。 在安泽手里吃了那么大个亏,纪青灵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但凡和安泽有关的一切,她都回过头好好研究了一番。 这么一研究,她发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现象,云腾的百万大军驻扎在山脊之上,而安泽的军队却隐藏在山洼之间。 如果用现代化战争的目光审视,丛林战无疑用安泽的法子才是正确的,因为这样的隐蔽性更好。 而卓云腾的法子,几乎等同于自杀。 问题是,卓云腾是白痴吗? 他乃四海八荒赫赫有名的战神,征战沙场,几乎没有吃过败仗。 那么,战争经验丰富的他,为什么要把大营驻扎在高处? 这个问题沈墨白给了她合理答案。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黑山山系的丛林比较干燥,一年四季的温度都很高,树木想要保证存活,根部就要吸收大量水分。 这样的情况下,地表温度会比地表以上的温度低,在树林里会感觉凉爽舒适,不易中暑。 可凡事都无绝对,黑山山系富含石油和煤炭资源,这些资源对黑山山系的地下土质和大气层都造成了极大程度的污染。 这种污染肉眼看不见,但熟悉本国环境,作战经验丰富的卓云腾却能感觉得到。 他很敏锐地发现,在丛林中安营扎寨,将士们经常感到头晕恶心,非常容易疲乏。 而离开丛林,跑到高一点的地方,就不会发生类似的情况。 他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却用了最直接的笨法子,将大营驻扎在了高处。 这种瞭望塔式的驻军方式极易被敌人发现,堪称奇葩,但同时,登得高看得远,他也总比别人更早一步发现异常。 只要他加强警戒,就算敌人明知道他的驻地,想要偷袭,也没那么容易。 这也正是那么久以来,为何梁帝明知他的百万大军藏身何处,却宁可与他对峙,也始终不敢轻易发兵的原因。 但什么事情都是两方面的,有利自然也有弊。 也正因为云腾的大军位于山脊之上,梁帝才会算计他,利用烟雾事件和光化学反应,引发了大火。 两个参照物,一个光秃秃地在山顶,一个隐藏在山脚下的密林之中,你要是雷电,喜欢先劈死哪个啊? 安泽的大军既然是为配合梁帝而设的,西京大军的习惯自然和他们一样。 既然安泽选择了山洼驻军,梁帝也势必会选择同样的地方。 据沈墨白所说,西京人久居沙漠,他们对水有着近似于本能的渴望。 那么,黑山山系的树木下蕴含着水资源,梁帝这个二货当然会寻找一个地下水最丰富,地形最低的大洼坑做大本营。 想安泽的十万人马已经在黑山山系潜伏了四年,四年来,他们的体质已经适应了黑山一带地表的环境污染。 而梁帝呢?他手下那些常年生活在沙漠中的士兵呢?他们也能适应吗? 本来在不熟悉别国地理环境的情况下,冒冒失失跑人家地盘上去发动侵略战争就是不明智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若将地表污染弄得更严重一些,梁帝手下的百万大军还能有活路? 蚰蜒?这种喜欢潮湿,肮脏又恶心的虫子,被富含大量盐分的雨水逼迫,势必会往家逃。 它们的家在哪儿? 当然是西京大营。 所以,即便对峙了数月,即便卓云腾始终不知道梁帝驻军的准确位置,火蚰蜒也会帮他们找到西京大军。 最最重要的是,火蚰蜒没了防护外挂,就和普通害虫一样,会将大量的细菌和病毒带往西京大营。 内忧外患,西京大营就会成为瘴气的滋生地。 那么,被困在营中的西京士兵,有多少是能侥幸逃脱的呢?这就是纪青灵所谓的,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让梁帝溃不成军的灌老鼠洞之法…… 第845章怀璧自罪 梁帝刚走出营帐不足半里地,就发现身后的队伍走不动了。 开玩笑,他们是趁夜去羌荣大营偷袭的,不是出来散步的。 这些懒惰的士兵,到底想做甚? 于是,怒骂、驱赶声乍然响起。 原以为圣怒之下,队伍一定会一鼓作气加快速度。 没料到,不骂还好,一骂,竟有士兵被他骂晕过去,直接趴在了地上。 梁帝一看,哎呀妈呀!这些娃儿也太精贵了些,怎么比刚嫁人的小媳妇还要娇气涅? 跳下马就往身后一个倒地的士兵身上踹,可一连踹了十几下,那士兵竟一动不动,还是趴在地上装死。 藐视皇权?是可忍孰不可忍。 梁帝屈尊降贵,一弯腰,便将这名士兵从地上拎了起来。 待看清楚士兵的脸,他只觉腿肚子抽筋,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士兵已经死了,七窍流血,口眼乌黑,死状异常狰狞。 “他……他……” 话还没说完,突然想起别的士兵,梁帝冲上前,一连踹翻了十几个倒地“装死”的士兵。 士兵们的脸一个个转过来,每一个都和之前的那名士兵一样,七窍流血,口眼乌黑。 “是谁?”梁帝大怒:“是谁将他们毒死的?” 有名副将还没死,撑着一口气道:“皇上……没有人……没有人给我们下毒……” 话音未落,副将也趴倒在地,再也没动弹一下。 紧接着,如同多米诺骨牌,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那速度之迅速,比割韭菜还要麻溜过瘾。 到底是百万大军,就算被毒死,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全部毒完的。 梁帝见多识广,慌乱下也想到了会不会是这一带地理环境诡异所致。 顾不上深究,赶紧又带着大军灰溜溜地回到了大营。 情况并没有因为他们回到大营就变得好转,如同瘟疫突然爆发一般,士兵大批大批地倒下,每一个都是急性中毒的症状。 随军医官们起先还能跑前跑后地忙碌向梁帝报告情况,等到黎明前,连医官都死了一大半。 梁帝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了,在最后几名医官倒下去,百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前,他终于带着五千名武功高强的近卫军,丢下还没有死透的将士们,悄悄离开了大营…… 纪青灵是在辰时赶到的,随她而来的,除了沈墨白、肖慕和百名机动团战士外,还有卓云腾率领的五十万羌荣大军。 来之前,纪青灵专门让所有人都穿上隔离衣,戴上了防毒口罩。 她之前在安泽屋内的地下密道中吃够了尸瓮的亏,到现在眼睛都有些不舒服,尽管卓云腾对这种全副武装的造型极度不满,她还是寸毫不让地强制性给卓云腾穿上了。 卓云腾起先觉得她太大惊小怪,待亲眼瞧见西京大营中尸横遍野,死去的士兵狰狞痛苦的模样,他才知道,青灵让他们这般全副武装多么重要。 极个别西京士兵没有死透,但吸入瘴气太多,已陷入深度昏迷。 纪青灵给他们服下解毒丹后,命人将他们先抬回了羌荣大营。 这些人不足五万,大半都不会再醒过来了,终此一生,他们都会在病榻上度过,就像阿文那样。 剩下身体底子过硬武功高强的小部分可能会醒,但醒过来,估计也会智力受损,再不可能穷凶恶及地掠夺别人的生命了。 换句话说,等他们醒过来,大概都会变成傻子痴儿。 当日,梁帝一场火攻,让卓云腾眼睁睁看着二十万大军葬身火海。 今日,她一场人工降雨,让梁帝眼睁睁地看着百万雄师死于瘴气。 她兑现了她对卓云腾的承诺,让梁帝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可是,这种代价,却建立在无数人的生命基础上,何等残忍,何等血腥? 肖慕站在纪青灵身边,已经深深凝视了她许久,眸中带着化不开的怜惜和心疼。 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尸体,还有那些苟延残喘的士兵?” “尸体……”迟疑一下,纪青灵道:“全部浇上桐油烧掉,一定要焚烧干净,不能再造成二次污染。 烧完之后,要大规模地在这片区域内消杀,预防瘟疫真的暴发流行。 至于那些还活着的士兵,都送去云城吧!” “送去云城?难道你还要养这些活死人?”卓云腾皱眉:“那要花多少银子啊?” “是我把他们害成这样子的,我不养他们,谁养他们?”轻叹一声:“纪青灵道,“我从梁帝那里弄来的黄金,稍微匀出来一点点,就足够养他们一辈子了……” “话是没错,可是……” 只要一想起来自己惨死火海的二十万兄弟,卓云腾就恨得咬牙切齿,让他看来,还烧什么尸体,全部都丢在这里暴尸荒野就得了。 不过,瘟疫的厉害他还是知道的。 为了一群西京人的尸体,污染自己国家的领土,太不值当。 为了自家门前干净,这百万尸首烧了就烧了,桐油钱他只当喂狗了。 但为毛还要养这些活死人?一并烧了多省事儿啊? 最关键的是,索亚人狼子野心,万一青灵将这些人弄去云城,他们会不会以后再出点幺蛾子? “放心吧,云腾!”知道他在担心自己,纪青灵苦笑一下,“他们傻的傻,沉睡的沉睡,再也不可能爬起来侵略其他国家屠杀别国百姓了……” 将现场的善后工作交给肖慕和卓云腾,纪青灵先一步离开了鬼气森森的西京大营。 才走出瘴气带,便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用回头,纪青灵都知道是沈墨白来了。 果然,下一秒,一只大手已紧紧地握住了她。 虽隔着手套,但沈墨白的大手却与她的掌心相对,十指相扣。 “不开心?” “花本无罪,怀璧自罪,死去的这些,到底都是无辜的百姓……” “无辜?”沈墨白嗤之以鼻:“青儿抵达黑山城之前在宛京城内停留过,难道现在的西京是什么情况,你不知吗?” “我知道!”轻轻一叹,纪青灵道:“西京人是疯了,但人之初性本善。 若不是梁帝搞个人崇拜,利用宗教和愚民政策鼓吹圣战,他们怎么可能会被洗脑,变成好战分子?” “此言差矣!”沈墨白摇头:“最早的索亚后裔为什么离开索亚古城建国西京?你难道忘记他们的初衷了吗? 他们本就为战争而生,以侵略别国,剥夺其他人的性命为最大乐趣。 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民族,是不配存活于世的。” “话虽如此,但是……”挣开沈墨白的手,纪青灵将双手摊开,雪白的手套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刺眼。 “你看,我这双手,已经沾染了太多鲜血,它看起来是白的,其实,已经没有颜色了。 墨白?就算是好战分子,也没有人有资格随意剥夺他的生命。 因为,生命是用来尊重的,不是用来毁灭的。” 因为,生命是用来尊重的,不是用来毁灭的。 沈墨白愣住了,半响,他才伸手重新握住他的小女人。另一只手,则落在她的腰际,将她霸道地揽在怀里…… 第846章兵分三路 知道他的青儿是对的,但这个话题太沉重,让沈墨白有点透不过气:“宝贝!这不是你的错……” 这句话说出来,他有些底气不足。 作为一名热血男儿,是不怕战死沙场的。 或者说,作为一名军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不止是荣耀,还是将士们的终极梦想。 因为厮杀本身就代表着竞争,只有强者,只有胜利方,才会活下来。 可这些西京士兵死得太窝囊,太草包,也太憋屈了点儿。 你想啊!没有动一刀一枪,直接被一场雨搞死了。 如果这场雨是老天爷的惩罚也就罢了,偏偏这场雨还是人为而成的。 这样愚蠢,这样无知无觉地走进对方的陷阱里,只怕到了阴曹地府,牛头马面都不会让这些西京士兵进去吧? 作为军人,沈墨白为这些西京士兵不值,甚至有些鄙视青儿的做法。 可是,作为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丈夫,他却对他的小女人钦佩得肝脑涂地,骄傲得无与伦比。 因为,青儿若不早一步出手,不这般强悍地让梁帝不战而败。 那么,今日横死战场的,可能就是云腾的八十万大军,可能就是他们。 所以,他的青儿是缔造历史的英雄,是力挽狂澜的佛祖。 沈墨白可以预见,接下来的很多年,他的小女人都会以神话般的存在,被四海八荒的百姓津津乐道,顶礼膜拜视为神祗。 但同时,漏网的西京人会将青儿当做噩梦,会永生永世诅咒她。 沈墨白不怕诅咒,也不相信牛鬼蛇神,他唯独担心的,乃是青儿的善良和不忍。 一个K都让她做了那么多年噩梦,如今,百万西京将士一夜之间因她而死,她是不是要内疚一辈子? 凭什么拯救的是天下苍生,买单的却只有青儿一个人。 一想到这里,沈墨白只觉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着,随时都要爆了。 可他继续安慰的话尚未出口,他的小女人已缓缓道:“放心吧!我虽然有些不忍,有些难过,但还不至于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我自己。 这些西京将士,都是千古罪人,我的行为虽然令人不齿,但却是在替天行道。 将死去的西京士兵焚尸,带走幸存的,也是为了防止战后后遗症发生。 所以,墨白,你不要替我担心,我没事,我很冷静,也很正常。” “你确定自己真的没事?” 怀疑地捧住她的脸,直视她的双眸良久,确信她比他想象中要坚强,沈墨白才隔着口罩吻住她的唇。 “宝贝!别想那么多了,明日咱们就回家吧?” “现在还不能回家,做事情总得善始善终。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胞和兄弟部队白白流血牺牲。” “梁帝首战大败而归,现在西京士气低迷。 云威他们收复西京三十八座城池应该易如反掌,怎么可能会流血牺牲? 青儿多虑了……”“不是我多虑,墨白?”环住他精瘦的腰,纪青灵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我若没猜错的话,溟烈、冷夜和云威现在应该已经率领野战军、虎贲军和云城大军,由东北、东面和南面成夹围之势,一个城池一个 城池开始攻打西京了。 云腾今日没有手刃梁帝,心有不甘,势必会率领大军由西向北趁胜追击,一雪前耻。 而如风,现在应该也已经带着四海八荒涌过来的闻音门门徒,悄悄潜入宛京,开始了策反行动。 这种腹背受敌四面楚歌情况下,西京人除了负隅顽抗之外,就只有缴械投降一条路可以走。 但是,你觉得以西京人的性子,他们会心甘情愿地投降吗?” “为何不情愿?青儿已经下达了禁屠令,只要他们投降绝不屠城。 他们当感激才对……” “不是这样的。”纪青灵轻轻摇头:“也许,禁屠令反而会助长他们的气焰,让他们以为我们怕他们,会变本加厉地一味还击求生。 甚至,妄图绝地反击。” 见沈墨白眉头轻蹙,纪青灵道:“我以前生活的那个国家,也曾遭遇过一场侵略战争。 那场战争,一共死了三千五百万我的同胞。 那个丧心病狂的岛国,在最后全世界携手向它发起反攻,他已成为强弩之末时,竟丧心病狂地屠杀自己本国人民。 这些年,西京人经过梁帝和K党的洗脑,全民皆兵,好战情绪空前高涨。 不止是青壮年的男子,便是女子和孩子,都有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 要知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那是一群穷凶极恶的恶狼。 他们若在绝望下,只选择伤害自己倒罢了。 可我怕的是……” “你怕云威他们久战不下,又不能痛下杀手,会铤而走险,最后,将强弩之末的让西京人钻了空子,将他们反噬?” “嗯!”想了想,纪青灵道:“我在想,也许是我妇人之仁了。 也许,痛打落水狗,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墨白?咱们连夜就出发,兵分三路,分别坐镇野战军、虎贲军和云城大军吧? 同时,让如风也赶紧撤出来。 告诉兄弟们,停止攻城,只管坐等西京人自己走出来。” “兵分三路?”沈墨白蹙眉。 “对!你、我,还有肖慕,咱们各自成营。 我相信,我们三个会配合得相当默契。” “啊?”沈墨白吃了一惊,“你要将军事指挥权分给肖慕?” “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 云威、冷夜、如风、溟烈他们都不在,凤栖和福临又得坐镇皇城,给我们做好后勤保障。 所以,我们必须各尽所能,争取用最和平的方式,早日结束这场战争。” “若是强攻,伤亡虽大,但战争定会早早结束。 可若是想和平过度,只怕没个三五年不成。” “不会,我方才说了,和平过渡也有速战速决的法子。 我们想办法让西京人自己从城池里走出来。” “这怎么可能?”沈墨白不乐观地挑了下眉,“你也说了,西京人已经被洗了脑,不可能缴械投降。 如此,外敌入侵,他们怎么可能主动从城池中走出来?” “事在人为!”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纪青灵眸中一派清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会顽抗到底。 可条件若是不允许,若是连基本生存都成了问题。 你说,到底是侵略重要,还是吃饭重要? 肖慕虽从未上过战场,但我相信,他一定能独当一面。” 看着青儿脸上明显的心疼和不忍,沈墨白的眸子中滑过几分不明的意味深长。 一些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终究被他强压回去。 有些事情还不能说,尽管他想和她分担,却苦于无法分担。他只能强迫自己变得更加强悍,更坚不可摧,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她,保护他们的孩子…… 第847章妖孽吃醋 “若是……”迟疑一下,沈墨白道:“城池被困,西京人宁可饿死,也不出来呢?” “呵呵!”轻笑着揉了揉太阳穴,纪青灵道:“那就是天意如此了! 不过,我们也可以想办法引他们出来。” 看着她绝色的小脸上明显的算计和狡诈,沈墨白墨玉般的眼眸愈发深沉。 男人打仗,大多会选择亮剑进攻,因为进攻代表着力量和强悍。 而他的青儿喜欢剑走偏锋,每回都用不入流的法子搞阴谋诡计。 偏偏这些阴谋诡计无比凶险,就像这场人工降雨,不费一兵一卒就把梁帝的百万大军一下子搞死完了。想现在西京国库亏空,后勤供给严重不足,只要他们捧着西京的黄金,吃着西京的供奉,将将西京国那几个为数不多的粮棉供应城池围他个半年,再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的边关隘口设卡设防,不允许西京 大军来救。 那么,根本不用动刀动枪,饿都把西京人饿死了。 也许根本就不需要半年,位于沙漠地带的西京恐怕连两个月都撑不下去。 便是面对这样的残兵败将,青儿还有算计。 唉!是谁说他的小女人善良又易感的? 毒,太毒了。 他的青儿根本就是天下第一毒嘛! “宝贝!难怪人家都说天下最毒妇人心。 你果真是这世上最阴险、最奸诈、最狡猾、最无赖的毒妇!” 卧槽!她阴险,她奸诈,她狡猾,她无赖? 她这是替天行道,拯救天下苍生好不好? 不过? 眉头一挑,杏目一瞪,纪青灵挑衅道:“怎么?你后悔了? 如果你没有百毒不侵的本事,那就把我让给其他人当娘子吧! 追求我的爱慕者可有一大堆,肖慕就是首选。 我可以……” “你是不是想死?”沈墨白的脸,瞬间就绿了。 “嗬哟?你敢威胁我?我……” “我”字刚刚出口,沈墨白已经扯下自己和她的防毒口罩,恶狠狠地吻了下来…… 掌灯时分,纪青灵、沈墨白、肖慕和卓云腾四人相聚在卓云腾的主帅大营里。 沈墨白面色铁青,浑身散发出来的威压能把人冻成长白山。 相比之下,肖慕的脸色就好看了很多,甚至,他的眉宇间,还隐着浅浅的笑意。 那笑很淡,然而,看在沈墨白眼睛里,却无比刺眼。 心头的怒火蹭蹭地往上窜,他有种把肖慕直接拍到西伯利亚去的冲动。 两大绝世美男,一个如地狱撒旦,一个如佛祖临世,就这么四目相对,眼刀乱飞,空气中都能听到滋滋的火花声。 纪青灵装作没看见,任由他二人的眼刀飞来飞去,只管自己捧着杯清茶,优哉游哉地品茗。 看看两大美男,再看看满脸幸灾乐祸,恨不得让沈墨白和肖慕直接肉搏PK,她来当裁判的青灵,卓云腾抖了抖,又抖了抖。 他实在有点同情沈墨白,遇到这么个腹黑不省心的小女人,当真是人生之大不幸。 不过,咳咳!他很乐意让沈墨白将这种不幸转让给他。 “那个,墨白? 其实吧!我觉得青灵是对的……” “闭上你的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擦!一股小火苗蹭地窜到卓云腾头顶。 谁是臭嘴?你才是臭嘴呢! 孤可专门用青灵的法子做了一大把牙刷,每天都要用牙粉刷好几次牙。 眼下,孤的牙白得可以照瞎你的眼睛。 别以为孤怕你,若把孤惹毛了,孤就用这一口大白牙咬死你! 那火苗窜得无比欢实,只是,在卓云腾头顶盘旋了一阵,竟蹭地窜下来,倏地一下又熄灭了,直把纪青灵看得一愣一愣的,内心哀叹,烂泥扶不上墙哟,扶不上墙! 好吧!卓云腾很有自知之明。 在名亏、暗亏,吃了沈墨白不知道多少次亏之后,他无比忧桑地承认了一个事实。 他确实打不过沈墨白,这辈子也别想打赢沈墨白。 所以,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他还是非常识时务地闭上了自己的臭嘴。 这边卓云腾才黑了脸安静下来,视线一转,却对上了青灵同情又恨铁不成钢的小眼神。 这小眼神如此邪恶,竟让他一阵恶寒。 眼珠咕噜噜地转了几圈,他突然嘿嘿冷笑几声,站起身走到纪青灵身边,低声道:“青灵啊?这营帐内火药味和醋味太重,我快熏晕了。 不如这样,咱们俩先出去,让墨白和肖慕单独切磋切磋? 我跟你说啊!我知道一个特别美的地方,每天晚上都有流星雨。 咱们俩现在就去看流星雨,如何?” 明明是询问的话,卓云腾说出来却是肯定的语气,仿佛他笃信纪青灵一定会赞成。 果然,一听见流星雨三个字,纪青灵的眼睛就亮了。 “哪儿?哪儿?还能看见流星雨? 云腾,你不是骗我吧? 我要去看,我现在就要去看!” 直接从凳子上弹起来,一把牵了卓云腾的手,纪青灵拔腿就往帐外冲。 “砰!”下一秒,她已一头撞在了肉墙上。 不对,是撞在沈墨白的胸膛上。 随后,钢筋般的手臂紧紧箍住了她。 “不许去!” 很蛮横、很霸道的口吻。 不过,纪青灵的眉头还没有皱起来,立马又变成了很委屈,很没骨气,很赖皮,很狗腿的语气:“宝贝!咱不和云腾去! 这厮只会舞刀弄枪,根本不懂琴调,哪里知道流星雨的美?更不知道看流星雨的时候要许愿。 你若想看流星雨,为夫陪你去看便好。 你若喜欢,今晚咱们就不回来了,直接在那里看一夜。 便是你累了困了,为夫都可以给你当肉垫。 如何?嗯……” 最后这个“嗯”字出口,带着长长的拖腔,满是撒娇的味道。 肉垫?还“嗯”?卧槽! 纪青灵和肖慕同时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 卓云腾只觉眼前一黑,猛地打了个趔趄。 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帐帘,估计直接就把自己摔出帐外去了。 “沈墨白?你能不能更腹黑,更不要脸一点? 跟青灵撒娇装可怜就罢了,你……你……你居然诋毁我?” “诋毁你不行啊?本王跟自己娘子诋毁你,又不是跟你诋毁你,有什么不要脸的?”凤目一瞪,沈墨白不悦道:“云腾是看着眼红?” 我擦!这叫什么话? 这是对牛弹琴么?是对牛弹琴么? 他跟自家娘子诋毁谁他卓云腾都管不着不是?可为毛要诋毁他?还当着他的面儿? 难道,在他沈墨白的眼睛里,他卓云腾就那么不济事吗?这是多看得起他卓云腾啊…… 第848章肖慕不行 矮油!好大的面子! 气死他的,当真气死他乐儿。 丫的沈墨白,今生今世,孤要不把这个仇报回来,孤就不是人。 不对,不报回来,孤就不是男人。 看着卓云腾被自己气得几乎绝倒,沈墨白很满意。 冰冷的凤目中滑过一丝傲慢,他转头在纪青灵鬓边嗅了嗅,跟孙猴子变脸似的,笑眯眯道:“青儿那么香,为夫只是闻着就醉了,自然会撒娇,自然会诋毁其他又脏又臭的男人,是不是嘛?” 卧槽!这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字用得还真顺,一会儿“嗯”,一会儿“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里开戏班呢! 嗬哟!不行了,受宠若惊出来了一层鸡皮疙瘩了呀! 腾出手在手臂上撸了两下,硬是把满胳膊鸡皮疙瘩撸没了,纪青灵才满头黑线地看着沈墨白道:“嘿嘿!你说得对,说得很对,我也受不了,也要醉了……” “那就别聊天了,咱们赶紧回去醉拥而眠吧?” “咳咳咳咳……”纪青灵、肖慕、卓云腾同时被口水呛到。 噢!妖孽?这是在召开高层紧急军事会议,不是在聊天好么? 清清嗓子,纪青灵终于推开沈墨白,道:“好了,墨白,玩笑到此为止。 咱们今晚不休息了,得连夜前往西京与云威等人汇合。 我和肖慕不会武功,我们每人带四十名野战军。 墨白?你武功甚好,这几日恢复得也不错,你就吃点亏,带二十名吧! 云腾?你手下的兄弟已经连续疲劳作战好几日了,今晚让他们睡个美觉。 待明日养足精神,你们再开拔吧?我们就不等你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墨白不悦地打断:“肖慕不行,他不能去!” 肖慕的眼皮跳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纪青灵身上。 你才不行,你们全家都不行!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瞧着纪青灵。 听沈墨白提到肖慕,纪青灵就牙根发酸,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呀! 之前和沈墨白商量兵分三路的时候,他就老大不情愿。 现在更好,也不管肖慕在不在,直接就这么硬邦邦地说出来了。 这厮这种我行我素,嘴贱欠抽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啊? 颇为歉疚地看向肖慕,却正好对上肖慕玉兰花般纯净的眸子。 这双眸子似乎与平时不大一样,如哀如怨,似乎隐着千言万语,却又像浸泡在水里,镶嵌在水晶里,让人觉得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那么,忧伤。 一时间,纪青灵只觉自己被这双眸子魅惑了,无法移开视线,竟怔住了。 沈墨白本来就纠结肖慕也要当主帅分走三分之一军事指挥权的事情,突然瞧见肖慕含情脉脉地望过来。 而青儿像是心有感应一般,立刻抬眸望过去。 四目相对,二人的视线立刻像胶着在了一起一般,纠缠着,痴绕着,仿佛已经这样缠棉了千百年。 一股腥甜猛地涌到喉间,他硬生生地将之强压下去。 想都不想,直接伸出双手,捧住怀里小女人的头颅,强制性扳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沈墨白的目光冷若寒冰,“肖慕乃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岂能担当主帅一职?” 纪青灵正深陷在肖慕的那双眸子里,心中被满满的愧疚、心疼和忧伤填满。 突然被沈墨白强制性扳回脑袋,对上他放大的俊脸,一下子没有适应过来。 迷茫地看了沈墨白五秒钟,她才“哦”了一声道:“墨白?你这样说肖慕,对他不公平。 你我都知道肖慕的本事,肖慕虽然不是武将,但却拥有盖世之才,完全可以作为主帅统领三军。 别说我们现在人手不够,就算人手十足,我也打算让肖慕单独率领一路大军。 因为肖慕隐忍沉稳,有他坐镇,最为稳当。” 肖慕隐忍沉稳,难道他沈墨白就是个有勇无谋的白痴吗? 该死的青儿,她到底是肖慕的娘子,还是他沈墨白的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要,他要…… 算了,他还是一忍再忍吧! “青儿打算让肖慕统帅哪路大军?是云威那支云城大军吗?” “不是,我打算将野战军交给肖慕……” “野战军?”不止是沈墨白吃惊,连卓云腾都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肖慕愣了一下,看向纪青灵的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过,很快他的眸中就被漫天的喜悦代替。 如同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晕染一室鸟语花香。 “我不同意!”冷冽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纪青灵诧异地看向沈墨白,这厮的反应太大了吧? 野战军是她一手创建的,乃是她的近卫军,她想交给谁就交给谁好么? 话说,她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虎贲军是沈墨白半生的心血,沈墨白岂能放心地交给别人? 便是她,都不敢跟他打听虎贲军的事情。 再说,沈墨白和肖慕不对眼天下何人不知? 若是让肖慕坐镇虎贲军,估计没几天,虎贲军就把肖慕气死了。 云城大军倒也可以交给肖慕,毕竟有云威在,肖慕不至于受欺负。 但云城到底算是别国,将他们交给肖慕,倒像是故意将肖慕排挤在外一般。 肖慕那样通透敏感的性子,指不定心里会多难受。 纪青灵虽不觉得自己亏欠过肖慕什么,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到底,是她害了肖慕一辈子。 所以,将野战军交给肖慕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 不仅仅是对肖慕感情上的弥补,也是同为肖氏后人的她,对亲人的一种维护和关爱。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太激动,话说得太过分,沈墨白清清嗓子道:“为夫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肖慕和溟烈不和。 他若跑去野战军当主帅,溟烈会不高兴的。” 溟烈不高兴?是你丫的不高兴吧? 还敢大言不惭地说没有别的意思,要不要脸啊?这就是明明白白别的意思了好么? 沈墨白?我鄙视你,我鄙视你,卓云腾在心中暗骂。 定定地看着沈墨白,纪青灵道:“肖慕没有和溟烈不和,肖慕是我哥哥,野战军是我一手培植出来的,他们怎么会欺负我的亲人? 再说,我也没说让肖慕去当主帅,肖慕只是去督战,主帅还是溟烈。 溟烈、冷夜和云威都是久经沙场之人,主帅之职他们完全能胜任。 咱们三人分头去督战,一来是给他们鼓舞士气。 二来,也是关键时刻给他们出出主意。并不是要跑去夺他们手里的兵权……” 第849章不是吃醋 看,说漏嘴了吧?沈墨白的眉头不易察觉地挑了挑。 说来说去就是不放心肖慕,害怕有人欺负肖慕。 他沈墨白岂会那么小心眼,撺掇着虎贲军去欺负肖慕? 当然,要是虎贲军的兄弟们忒有眼力界,自己去找肖慕的茬,他也是很乐意看到的。 只是,这样的想法无路如何也不能让宝贝娘子知道。 掩藏好自己的情绪,沈墨白又道:“野战军虽是青儿一手培植出来的,但他们大多都不认识肖慕,也不知道肖慕是你哥哥。 所以,他们一定不会喜欢肖慕……” 我擦!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卓云腾冲天翻了个大白眼。 和你这种面瘫的冰雕脸相比,肖慕简直太可爱太招人喜欢了好不好? 你丫沈墨白明明是自己不喜欢肖慕,还要诬陷到野战军身上,人家野战军现在不要太崇拜肖慕。 噢!什么是腹黑无耻无节操,无下限啊无下限! 青灵?你要不要考虑把这个毫无廉耻的家伙休掉,然后考虑一下咱这个钻石王老五? “咳咳……这个不是问题。”被沈墨白的话说的纪青灵的脸快挂不住了。 抱歉地看了一眼肖慕,她的口气有点生硬:“无人区那一仗,肖慕已经赢得了野战军的心。 只要溟烈尊重肖慕,其他战士绝对不会有任何不满的……” “为夫不是这个意思,为夫的意思是……”一咬牙,沈墨白终于说出了心中的郁闷:“野战军是你的亲卫部队,为何要交给肖慕坐镇? 便是坐镇,也该青儿自己去坐镇啊? 让肖慕去坐镇云威的云城大军好了,云威也很佩服肖慕,云城将士们也一定会听从肖慕的指挥。 最关键的是,野战军虽勇猛无敌,但数量有限。 让肖慕跑去率领野战军,又是那样一个尿不下蛋的地方,实在太不安全了。” 似乎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过于虚伪,沈墨白欲盖弥彰道:“为夫就是觉得,青儿为何非要把野战军的指挥权交给肖慕,自己跑去跟云威凑一起呢? 难道,青儿是想念云威了?” “……”纪青灵身子一抖,满脸踩到臭狗屎的表情。 这厮,还能不能找一个更烂一点,更弱智一点的理由? 就因为野战军是她的亲卫部队,所以,肖慕连挨都不能挨? 横竖是他看不惯肖慕,人家云威碍着他什么事儿了?他怎么把云威也扯进来一块儿打压了?云威又没有惹他? 话说,平时妖孽夫君也把肖慕当做死对头,像防贼一样防着肖慕。 但好像从未表现得像今日这么明显吧?莫名其妙就打翻醋缸,啥时候这厮变得这么小心眼了? “算了!”始终沉默不语的肖慕突然道:“青灵,就按照墨白说的办吧! 我去与云城大军汇合,从南面进攻西京。” “不行!”纪青灵面色一变:“肖慕,你不能坐镇云城大军,你必须去野战军与溟烈汇合。” 转头看向沈墨白,纪青灵面上已带着明显的愠怒和不耐烦:“墨白?你不要无理取闹了。 我们这次分四路大军合围西京国,本来以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直接围攻就成,但为什么我要让野战军从东北面进攻,空开北面? 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因为北面乃是杳无人烟的死亡地带,长年冰天雪地,风沙侵虐,只要走进去,就没有人能够活着出来。 因为那里的气候环境最为恶劣,所以,非常容易滋生疾病,常年瘟疫急症不断,这就相当于给野战军补充了千军万马。 最重要的是,我们不仅仅要切断西京人的后路,我们还得保护好自己,给自己留退路。 万一野战军的战士们有人身染瘟病,就会需要肖慕这样的神医。 所以,将肖慕留在那里最合适……” “青儿也是神医,咱们岂能这么不厚道,将肖慕丢到那样的鬼地方? 以为夫之见,还是应该让肖慕去南面与云威汇合,为夫和你一起去东北面坐镇野战军。” 这厮今日怎地跟她杠上了? 斜睨他一眼,纪青灵道:“我身怀有孕,行动不便,东北面要绕过大半个西京国,难道你忍心让我旅途奔波? 再说,你就不怕我跑到那样恶劣的环境中,出点什么意外? 墨白?大战在即,不是争风吃……” “有为夫陪你,绝不会让你出意外。”沈墨白正色道:“为夫既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无理取闹,为夫乃是纵观全局,从大局出发,以大局为重!” “墨白?”纪青灵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任性?你和我一起坐镇野战军,虎贲军怎么办?” “虎贲军有冷夜坐镇,冷夜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不要再争了!”肖慕突然打断他二人,微微一笑道:“青灵?墨白说得有理。 咱们此番去坐镇,长则半年,最短,也要一两个月。 你有孕在身,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 墨白与你同行,乃是最稳妥的办法。 横竖咱们将虎贲军夹在中间,万一真的有什么突变,我们哪方营救虎贲军都来得及。 此事,就这么定了。 一个时辰后,我们就出发吧?” 询问的话语,肯定、命令的口吻,半分不容拒绝。 说罢,肖慕起身,径自掀开了帐帘。 “肖慕……” 才唤出肖慕的名字,她的手,已被沈墨白的大手握住。 惩罚性地重重一捏,下面的话,纪青灵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肖慕的身子僵了一下,脊背瞬间挺得更直。 纪青灵没有了下文,他的脚步也没有停下。 仿佛没有听见她这声欲言又止的呼唤,肖慕直接出去了。 纪青灵怔住,沈墨白的眸中却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锋芒。 他夫妻二人面上表情不一,一个看起来心疼又愤怒,另一个则满脸寒霜,不露丝毫情绪。 卓云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是什么都没有说,轻叹一声,兀自追肖慕去了。 待他二人都走远了,纪青灵才收回视线,定定地看向沈墨白。 沈墨白被她看得心虚,俯下头就想亲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夫不懂青儿在说什么!” “你懂!你在排挤肖慕!” 沈墨白的眼眸瞬间暗沉下去,犹如深不见底的大海,又仿佛宇宙黑洞,让人瞧不出丝毫情绪,却不由自主深陷进去。 足足瞧了纪青灵两分钟,他才冷声道:“青儿既然已看透为夫了,为何总要辽拨我? 我告诉过你,我不喜肖慕。 野战军乃是你的近卫部队,你连为夫都不让染指,却放心大胆地交给肖慕。 青儿?在你心目中,为夫到底是什么?” 在你心目中,为夫到底是什么? 沈墨白?这是在怀疑她对他的感情? 怒火腾地一下升上来,才要发火,却对上他那双深沉无边的眸子。 心头一震,一个诡异的念头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硬生生地将纪青灵的火气全部压了下去。沈墨白这样做,难道不是因为吃醋,而是因为…… 第850章我是敌人 卓云腾在一座孤零零的小山坡上追上了肖慕,彼时,肖慕正坐在地上抬头仰望星空。 方才沈墨白的话实在太过分了,虽然青灵一直在维护肖慕,但卓云腾还是觉得胸口憋着一股闷气。 他一个旁观者都这样,更何况肖慕这个当事人。 所以,追出来,一来是东道主的职责。 二来,是做朋友的本分。 第三,却是他的不忍。 不忍看见这样的肖慕,不忍他的美好被人肆意践踏。 肖慕就坐在那里,很安静。 即便内心如此落魄,肖慕也给人一种美好优雅,温暖煦和的感觉。 他就像不慎坠落凡间的月光仙子,那么孤世独立,那么寥落荒凉,又那么高贵而神秘。 莫名地,卓云腾的眼中便升起一股潮意,就像是谁在他的鼻子里灌了一杯涩涩的咸盐水,让他觉得十分难受。 做了两个深呼吸,彻底隐去眼底的情绪,卓云腾才走到肖慕身边坐下。 用手肘撞了撞肖慕的胳膊,他嬉皮笑脸道:“兄弟?你身上还有香烟吗?能不能分我一支? 自从上回吸了一支后,我就上瘾了,总是念念不忘那种味道。” 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烟盒,肖慕用手指细细描绘抚摸一遍,才打开盒盖抽出一支丢给卓云腾,自己也点燃一支叼上。 “这烟盒好精致,是青灵送你的吧?” “嗯!”淡淡的一个字,听不出任何情绪。 月光下,肖慕的脸陷在烟雾中,有种说不出的飘渺,仿佛他随时都要随风而去一般。 卓云腾瞧得心头一痛,伸手搂住肖慕的脖子,干笑道:“别自虐了,兄弟! 青灵是墨白的娘子,他们,都已经有两个,不,三个孩子了。 你还是早点……死了这份心吧……”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声音已然沙哑,也不知是规劝肖慕,还是在规劝自己,竟带着莫名的哭腔。 肖慕没有接他的话,依然不声不响地吸烟。 直到一支烟吸完,他又点燃第二支,才轻轻一笑,道:“你不赶紧去沙场点兵,跑来缠着我做甚?我又不是青灵?” “我就是不放心,想来看看你……”停顿一下,卓云腾又道:“我知道,你在难受……其实,我也难受……” “呵呵!其实你比我强。”他又笑起来:“兄弟!我没你那么专情,从来不会让自己过得跟苦行僧一样。 我想,失去一个青灵,我还拥有天下数不尽的人间美色,多划算啊? 但是,这回不成了啊! 我现在,居然看见别的女人,连冲动都没有。 其实想想,与其做一个像我这样扑蜂追蝶的浪荡子,倒还不如像你一样,从头到尾都当个童子鸡。 那般,没尝过,也不会有食髓知味的体验,更不会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和妄念。 以至于,莫名其妙不知不觉就把自己废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童子鸡?”肖慕唇角一弯,突然问:“难道,只准你羌荣太子左拥右抱,我肖慕就活该长这么大,连女人的滋味都不知道?” “嗯!啊?”卓云腾一下子惊悚了。 然后,他做了个极其幼稚的举动。 一伸手,他摁住了肖慕的脑门。 “兄弟?你没发烧把脑子烧坏吧? 你是说,你尝过女人的味道? 啊啊啊……你……你……你是肖慕吗?是肖慕吗?” “呵……”肖慕笑起来。 他怎么会不知女人香呢?青灵,早就是他的妻了啊! 这么多年来,她夜夜入梦,夜夜与他缠棉,他哪里就是不识女人滋味的童子鸡了? 他了解她的每一个眼神,熟悉她的每一寸肌肤。 他们的每一次,都是那样默契而完美,令他回味无穷。 只是,这是他的秘密,他一个人的秘密,他何苦告诉云腾? “你是逗我的对不对?卧槽兄弟!你吓死我了!”拍了半天胸口,卓云腾才缓过这口气:“开玩笑得有个度,这话要让青灵知道,她会难受的。” “她为什么要难受?” “因为你是肖慕,她当然会难受……” 话一出口,卓云腾自己先愣住了。 其实,有时候他觉得肖慕真的挺可怜。 像他,青灵从来都没有爱过他,甚至,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他。 虽然没有丝毫希望,也觉得痛苦,但不会那么痛彻心扉。 可肖慕和青灵之间的感情,卓云腾觉得怪怪的,他十分不能理解。 青灵明明不爱肖慕,但是,她对肖慕的那种怜惜和爱护,还有信赖,简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这种本能,让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比恋人和夫妻还要紧密的默契。 有时候,卓云腾都分不清楚,青灵到底是不是真的不爱肖慕。 一个女子,能像青灵这样心疼舍不得肖慕,应该就是爱的呀! 可是,为什么? “走吧!”肖慕站起身,“青灵他们该等急了!” “等等!”突然想起自己的来意,卓云腾拉住肖慕的袖子:“我追过来,是想告诉你,墨白没有什么恶意。 他那个人就那样,只要是青灵另眼相待的男子,他都不喜欢。 你和青灵之间的默契,他自然眼红……”其实,我也很眼红。 肖慕平静地打断他:“他没有吃醋!” “啊?” “墨白这般耍赖撒娇又狂妄嚣张地拒绝我去坐镇野战军,不是因为吃醋。” “不是因为吃醋?”卓云腾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不是吃醋是什么?” “他是故意的!”肖慕的面色淡定,眉眼却冷得如同冰山上的雪莲,“他故意用吃醋和耍赖转移青灵的视线,故意让我们以为他小鸡肚肠。” “啊?不会吧?他明明就是害怕青灵和云威……” “呵!”肖慕轻笑,眉眼又冷清了几分,“非常时期,他连我的醋都不会吃的智亲王,又岂会去吃云威的醋?” “那他……” “他不信任我!” “嗯!啊?”卓云腾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你别瞎想,肖慕!墨白是个有肚量有担当的男人。 我虽恼他独霸青灵的傲娇蛮横,但却了解他的为人,他绝不是你说的这样。 咱们几个是出生入死一起走过来的朋友,他当初都能放心地把青灵交给你,让你们单独进入麒麟山。 如今,又怎么可能不信任你?” “那是以前……呵……”肖慕的笑容如昙花般,在夜晚的星空下绽放,宛如一瞬即逝的烟花,“现在,他在防备我。” “这不可能!”想都不想,卓云腾脱口否定:“墨白不是这种人,他绝对不会怀疑朋友……” “在他眼里,我不是朋友,我是敌人……” 肖慕已经走了很久,卓云腾还站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我知道啊!墨白一直都把你当做情敌,他不是也一样把我当了这么多年情敌么? 肖慕?你不能因为墨白敌视你,你就……” 心头猛地打了个突,如同福至心灵,脑海里居然闪过一个极其不可思议的念头,卓云腾愣住了。卧槽!不会吧…… 第851章馋死他们 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连夜出发。 虽都是从羌荣国大营出发,但三人的目的地不同,为了避免惊动西京人,肖慕提议,三人分道扬镳。 纪青灵虽然不太赞成肖慕的提议,也知肖慕在避嫌,却很冷静地同意了。 只是,她将机动团的百名战士分给了肖慕八十人,自己和沈墨白只带着二十名野战军奔赴东北线。 纪青灵此时已显出怀迹象,人也愈发懒惰嗜睡。 但有沈墨白体贴入微的照顾,和来时一样,倒也没吃什么苦头。 她和沈墨白要去的东北线乃是最远的一处,相当于他们沿着西京国的边界线走了一圈。 好在西京国的领土面积不大,满共也只有三十八座城池,用了不到十日,纪青灵和沈墨白便与溟烈在东北线域内的高寒城汇合了。 其实当初纪青灵并没有想好这一仗具体要怎么打,她虽然是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但她是个警察,是名法医,不是军事家。 所以,命溟烈、冷夜和如风返回皇城时,她只说让云威和凤栖发兵,并没有专门指定必须由谁带领哪路大军,更没有提哪路大军该从哪一面进攻种种。 她将绝对权力完完全全放任给了云威,可以这么说,和西京的大决战,最后胜负,完全取决于云威个人的军事指挥能力。 纪青灵深知,一名有才干的主帅,是有自己的思想和自己的见解的。 此时,若弄个半吊子的外行(比如她这样的人),在那里人五人六装模作样地指手画脚,该多么叫人讨厌,多么令人憋屈啊? 虽然云威很钦佩她,甚至很爱慕她,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具备真正领导云威的能力。 纪青灵相信,以云威的作战经验和多年现代化军事训练的阅历,云威一定能比她指挥得好。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不错。 溟烈告诉她,当日他们回到皇城,云威和凤栖已全部准备就绪。 在确定她除了金票之外,没有交代他们带回任何具体的作战方案时,云威的眼眶湿润了。 随后,云威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耽误一分钟,直接安排凤栖和沈福临留下坐镇皇城,自己则率领三路大军即刻开拔。 和纪青灵所想一模一样,云威交出总指挥官的交椅,让溟烈任野战军主帅,将虎贲军交给冷夜,自己则安安心心带领云城大军去了。云威的安排非常合理,一路上,三路大军相互配合,但却各行其事,在军事指挥权上互不干涉,短短的几日行程,彼此之间竟形成了一种无形的莫名的信任和友谊,仿佛攻不破的铁三角,既存在良性竞争 ,又彼此情深意重不离不弃。 唯一例外的是如风,云威觉得如风出自将军府,便想让他和冷夜一起跟着虎贲军。 岂料,出发前,如风自己提出独行,只要求云威将闻音门门主的令牌交给他。 云威知道如风比他们谁都要早跟着小姐,对小姐忠心耿耿外,如风还与小姐臭味相投。 大大方方交出令牌,云威再不过问如风。 他哪里知道,如风因为轻装上阵,竟偷偷带领闻音门所有门徒渗透西京各城池,早一步替他们做了更隐秘更狠绝的后勤保障工作。 野战军不愧是纪青灵创建,云威一手带出来的,坚韧、隐忍,以及战斗力,都非常人可比。 便是纪青灵下达了禁屠令,这一片的西京百姓负隅顽抗,溟烈也在短短几日,拿下了两座城池。 原因很简单,纪青灵一早就下达了禁屠令,不允许随意屠杀老百姓。 但,对于拼命抵抗的顽固分子,那是当仁不让要消灭的。 所以,溟烈就用了点不入流的小伎俩,比如在水源处下一点泻药,比如,隔几个小时,从城墙上丢几个会冒烟却不会爆炸的烟雾弹进去。 当然,这些不入流的事情溟烈是光明正大地做的。 城中百姓喝了带泻药的水,一下躺倒一大片,他会很诚恳地用流箭射解药进去。 附带一份投毒说明书,大大方方承认坏事儿是自己做的。 西京百姓个个心高气傲,哪里受过这么嚣张放肆的挑衅。 所以,这两个城池的百姓就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炸。 溟烈只是稍微调细了他们一下,他们就都跑到城墙上全力反抗来了。 你既然反抗了,行凶了,那就不能算手无缚鸡之力的良民。 既然不是良民,那当然可以杀。 于是,拿下这两座城池,溟烈手下不足三万人的野战军,没损失一兵一卒。 但高寒城显然没有之前的两座城池好打,纪青灵和沈墨白抵达时,野战军已经在城外驻扎了一天一夜,就是攻不进去。 大概是前两座城池在野战军手里吃了苦头,高寒城有所防备。 亦或是依仗着雪山峭壁的天然屏障高枕无忧,溟烈一天内用了好几种不入流的法子逼迫,高寒城就是城门紧闭,既不主动宣战,也不出城迎战,就这么看似逆来顺受地静默着。 偏偏这一静默就点了溟烈的死穴,他不敢忤逆纪青灵的禁屠令,也不知高寒城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只得这么干耗着。 正急得抓耳挠腮,小姐和王爷就来了。 如同看见了亲生父母一般,溟烈一张嘴就是告状:“小姐?您看看这帮胆小的孙子。 一个个都跟缩头乌龟似的,不管属下用什么法子,忒能沉得住气。 遇到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小姐,我们可怎么打呀?”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沉得住气,而不是山穷水尽?” “山穷水尽?”溟烈一愣。 纪青灵已站起身走出营帐,眺目望向远处的高寒城城门。 她来时就注意到,高寒城太安静了,安静得,仿佛一只冬眠的熊。 此时听完溟烈的工作汇报,她心中更是明镜儿一般敞亮。 好熟悉的手法,好快的动作,颇有些与她心有灵犀的味道。 呵!这应该是,如风在给他们里应外合吧? 如此,他们也该动作了啊! 将手里尚未喝的茶递给身边的溟烈,纪青灵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咱们不打了!” “啊?不打?” “对!他们不出战,我们也就不要攻城,连叫骂都不要去了,我们就在城门外五百米处安营扎寨好了。” “五百米处?”溟烈一惊,“会不会太近了?万一他们使用弩箭……”“不碍事,弩箭的射程达不到五百米,就算是墨白这种力大无穷的神箭手,也不一定能射到。”接过沈墨白递来的新茶喝了一口,纪青灵微微眯起眼睛,笑得跟只小狐狸一样,“溟烈,叫战士们在城门口架上 五十口大锅。 每天猪肉、喝酒,我们美美地过把小日子。” “啊?”溟烈和一群副将登时愣住了。 不过,他们已经接受了五六年现代化军事训练,思维比这个时代的军人要跳脱活跃。 愣了不多久,溟烈已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喜道:“小姐?您的意思是,他们已经断粮了?我们,馋死他们……” 第852章如风卧底 走回营帐,来到地图前,纪青灵的手指沿着高寒城走了一圈,“高寒城地理位置特殊,所以,才八月底,便已经大雪封山。 这种时候,谁都喜欢躲在房子里,暖暖和和地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吃饱喝足后倒头就睡。 这种养膘的好时光,谁会跑出来和你叫阵对骂? 溟烈,并非他们沉得住气,而是,这次你用错了法子。 不过,他们的日子恐怕没你想象中那么舒心。 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如风这次可帮了咱们的大忙。 而且,恐怕西京国现在所有的城池,都遇到了断粮这种雪上加霜的事情呢! 呵呵!溟烈?你说,若是没有酒肉,没有粮食,甚至连冬天取暖的木材都没有,那么,咱们在城门口煮肉的香味,会不会让他们垂涎三尺,走火入魔呢?” 一句垂涎三尺走火入魔,让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高寒城城门外便出现了集市一般的热闹场景。 大雪纷飞中,空地上架起了一口口大锅。 火红的炭,翻滚的肉,香浓的汤,清洌的酒。 从早到晚,篝火、美食不断,笑声不断,觥筹交错,令人好生向往。 纪青灵和沈墨白的猜测不错,此时的高寒城早已外强中干,难以支撑了。 野战军虽然只围城第二日,但高寒城已经断粮两天了。 两天断粮原不可怕,因为百姓家里自身还储备了一些粮食,撑半个月一个月没问题。 可怕的,乃是人心。 大约五六天前,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消息,国库被盗,最大的硕鼠居然是太后、皇后、李贵妃,还有左右两位丞相。 国库亏空的直接结果,就是各州郡、城池的口粮断供了。 一开始,高寒城的百姓还不相信。 可是,到了朝廷往常送粮的日子,却没有看见送粮的队伍。 这一下就像是扔进湖水里的小石子,高寒城一下子就沸腾了。 原本情况就让守备十分头疼,偏偏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了一群不法商贩,开始在高寒城内高价收购粮食。 一时间,斗米斗金,高寒城的粮食竟卖出了天价。 西京虽已全民皆兵,但正因全民皆兵,所以粮食并不集中管理。 尤其是战前,不管是不是已入编入伍的百姓,吃住都在自己家里。 谁不喜欢金子银子啊?以前一斗米不过才几钱银子,现在,一斗米居然卖到了十两银子。 要么说老百姓就是老百姓,老百姓穷怕了,一个怕字,便引来了无数可能。 就人想,朝廷拖欠粮食不过是一时的,自家粮食可以吃两三个月,粮食不像别的,放久了会长虫的。 与其被虫子吃掉或者烂掉,还不如先换做银子,待朝廷的新鲜粮食运到,在购置新鲜粮米便是。 这般一想,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对不住朝廷的,便悄悄拿出家里的存粮卖掉了。 是火,追究不可能被纸包住,有一家卖粮就会出现第二家,有了第二家就会有第三家。 最开始卖粮尚会给自家留下半个月一个月的存粮,后来见到粮价越来越高,别人家都在疯狂卖粮,便觉自家吃亏了。 于是,有人再匀出一半存粮卖掉。 然后,继续有人效仿。 如此下来,恶性循环,雪球越滚越大。 谁也没有意识到这样做会有什么隐患,高寒城几乎所有百姓都沉浸在大发横财的喜悦中。 他们哪里会意识到,就是他们这样的小农意识,让他们错过了生机,踏上了死亡之路。 发现自家再也没有存粮可卖,甚至连明日的口粮都没了,而所谓的朝廷送粮还没有来时,高寒城内百分之七十的百姓穷得只剩下钱了。 于是,高寒城内又出现了一股逆流现象。 百姓们潮水般涌入粮店,开始疯狂购粮。 不法商贩见有机可乘,便开始哄抬米价,粮食卖出的价格竟比买进时高出了一二十倍。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米店老板,突然脑子犯抽,居然一把火,将收购来的粮食烧掉了一大半。 剩下的小部分,他竟提价到一百倍。 其他粮店老板原本以为他这种做法一定没人来买米,没想到,他的米店生意却好得爆棚。 这一下子粮店老板们眼红坐不住了,纷纷效仿。 效仿的直接结果就是,原本可以支撑高寒城一两个月的粮食,一大半都变成了环境污染物。 此时高寒城的米价已经不能用斗米斗金来定位了,得用粒米斗金衡量。 高寒城守备得知这一消息,顿觉惊恐。 他立刻意识到此事有猫腻,赶紧把第一个焚烧粮食的米店老板,就是他小舅子找来询问。 一问之下,才知,小舅子身后有高人支招。 之前哄抬米价趁乱收购,和之后的通货膨胀都是有人教的。 守备急忙让小舅子去请高人。 可是,高人就是高人,哪里还寻得到? 如同来时无影无踪一样,去时,此人也同样难以寻觅。 直到此时,高寒城的许多人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有人,故意把高寒城的存粮全部毁掉了。 纪青灵没有猜错,这次哄抬米价,引发通货膨胀,导致高寒城断粮的罪魁祸首就是如风。 从纪青灵第一次带他去别雅当铺赎当时起,有一种情绪就在如风的心底滋生了。 这种情绪叫开窍。 以前的如风,乃是暗影,像影子一样的存在,没有思想,没有灵魂,主子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除了忠臣,不需要任何东西。 可现在的如风,堪称小纪青灵,他将小姐的算计、黑心、巧舌如簧、坑蒙拐骗,以及贪得无厌学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然,他同时学到的,还有正直、善良、忠诚、博爱,微笑和热情。 他在回皇城的路上就想好了,自己并非将门出生,不像冷夜和溟烈,都是实实在在的军人。 他更比不上云威将军在军事指挥上的造诣,云威那是一早就被小姐亲自相中,挖空心思掏墙角给拐来的。 他如风没有别的本事,就是把小姐的性子,好的,不好的,全都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尤其是这次来西京摸情况,为了拍卖会给小姐敛财他跟着李贵妃做卧底。 如风突然发现,这种工作忒适合自己了,他天生就是个做卧底的料啊! 连小姐那样神仙一样的人物,都能不惜代价,利用美人计卧底无人区。 他一个小小的如风,为何不能继续将卧底的事业发扬光大呢? 想那闻音门门徒遍布天下,且大多都是三教九流出身,水生死后的这几年,闻音门门徒都被军人出身的云威将军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了,他们不正好缺一个像他这样不入流的丐帮帮主吗? 如此,他便整合了这群乌合之众,再用不入流的法子,在幕后,悄悄助小姐一臂之力如何? 一想到自己也能物有所值,替小姐干出一件大事,如风哪里还坐得住。 云威等人率领百万大军奔赴西京,他无牵无挂只身一人。 而闻音门门徒则散落在四海八荒的各个角落,不知道比从皇城赶去西京快多少倍。 如此,刚好成全了他。 这般想了,如风便付诸于行动了。于是,便有了纪青灵看见的高寒城…… 第853章善还是恶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和纪青灵设想得一模一样。 忍受一天饥饿可以,两天也可以。 但要忍受四五天,甚至更长的时间,你试试看? 溟烈等人兴高采烈地在城门口煮肉举办盛大的篝火晚会的第七天,高寒城高高的城墙上有人失足掉下来了。 准确地说,他不是掉下来的,他是自己跳下来。 溟烈带着十名野战军战士,冒着生命危险,将这个脑浆都快摔出来的人拖到了火堆旁。 这人虽饿得皮包骨头,但还没有断气,他像是什么都看不到,狼一般的眼睛,只管死死盯着还在冒热气的肉锅。 “……肉……吃肉……” 不知道怎么了,看着这个男人,纪青灵莫名其妙就想起了当年假K设计的七宗罪第一个血案中,那名暴食而亡的少年。 同样是吃肉,一个是被人强迫吃肉,吃到撑死。 另一个却是想吃没得吃,活活饿死。 多么天壤之别的待遇和差距,结局却都是死亡。 制造前一个悲剧的人是假K,制造后一个悲剧的,却是她纪青灵。 轻叹一声,站起身,端起桌上已不烫嘴的一碗肉汤,纪青灵走到这个男人身边。 蹲下,将他扶起来靠在她的臂弯上,她将手里的碗递到他嘴边,“喝吧!这是肉汤,里面的肉已经炖得很烂了,就算是刚生下来的小婴儿也可以喝下去。 你若喜欢吃,待这碗喝完,我再给你盛一些。” 也不知道男人有没有听见她的话,但她温柔亲切的声音似乎给了男人巨大的勇气。 男人的嘴巴张开,几乎是一口咬住了碗沿,狠狠地将肉汤灌了下去。 他的一口时间很长,直到将一碗汤彻底喝完,他才松开牙关,笑了。 汤碗砰地一下落在地上,跌得粉碎。 而男人就像被人抽掉了脊梁骨的癞皮狗,浑身瘫软下去,目光也渐渐开始变得涣散。 但他的脸上,却洋溢着满足又快乐的笑容。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断气了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睁大,目光霎时间有了焦点,竟死死盯住了纪青灵的脸,那模样,像是又惊又惧,还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情绪。 他伸出一只手,像是想拉纪青灵的袖子,最终,却无力地垂落,搭在了他的靴子边缘,捂住靴口。 此时,纪青灵还蹲在他面前,用手臂托着他的半个身子。 他猛然伸手眼神突变,沈墨白和溟烈等人已经同时扑了上来。 “青儿(小姐)?” “我没事……” 纪青灵的话音未落,男人的唇角一弯,再次笑了。 他的手没有动,依然捂着靴口,睫毛却垂下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他的声音又低又淡,就像被钉子戳破的汽车轮胎,不停地漏着气。 可他说出来的话,还是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因为,他说:“谢谢……” 谢谢!这是这个男人活在这个世上说出来的最后两个字。 说完之后,他就闭上了眼睛,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安安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纪青灵的心被揪了一下。 说实话,她对西京人并没有多少同情心。 她又不是圣母白莲花,当年沙漠小村庄老婆婆被砍断的手臂还浮现在脑海里。 而前不久,羌荣大营,那些被烧死的二十万士兵的尸体,还历历在目。 当她走在大肆操练全民皆兵的宛京街头,看见那一张张愤怒的脸时,她会恨,真的会恨。 她做不到同情敌人。 但她亦不是石头人,她也有一颗跳动的心。 亲手给男人喂下肉汤,乃是她作为一个人,对敌人,对仇人,最起码的尊重。 没有别的意思,甚至,她在给男人喂汤的时候,还想着这应该是一碗毒药,毒死这些刽子手。 可是,当男人说出最后的那声“谢谢”时,她的眼眶湿润了。 她知道男人是敌人,男人当然也知道她是敌人。 然而,即便是敌人,男人也在接受了她的肉汤后,说出了心中的谢意。 这个世上,原本没有国与国、敌人与敌人的区分。 你、我、他,还有她,大家都是人,都是一样的人。 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将男人轻轻放到地上,纪青灵站起身往营帐走。 她的声音冷清又无奈,却说不出的柔和:“将他埋了吧!别忘了,在他的棺木中,放一碗煮熟的肉……” 有一个人冒死从城墙上跳下来吃肉,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纪青灵硬起心肠不去看摔死的人,但凡是活着的,都会让他们将肉汤喝够。 哪怕是死,她也觉得该让这些人做个饱死鬼。 她不会做那种没有原则的蠢事,比如,让溟烈想办法送几桶肉汤进去。 倘若高寒城的人真的那么想吃肉,那么想活命,他们会想办法打开城门冲出来。 可是没有,高寒城的城门依然紧闭。 这只能说明高寒城的统治者,依然在抵抗,而老百姓,即便对肉香渴望得眼睛都绿了,却依然没想过要奋起反抗打开城门。 所以,这些从城墙上跳下来的人都是偷偷摸摸来的。 他们宁可偷偷摸摸,宁可用生命换一碗肉汤,也不愿意背叛自己的国家,背叛他们的皇帝。 这种不算高尚的爱国情结,纪青灵很尊重,甚至很钦佩。 但,作为敌方的顺民,她不会滥施同情。 开玩笑,弄几桶肉汤进去,让高寒城的百姓吃饱了有力气杀他们吗?她又不是农夫与蛇里的农夫? 城门外的肉汤继续在煮,城墙上的百姓继续在往下跳。 一天,两天,三天,到了第七天,城墙上已经站满了人。 纪青灵眺目望过去,感觉就像城墙上站了一排稻草人一样。 这种视觉上的冲突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残忍的刽子手,她觉得阳光那么刺眼,世界那么苍白,人性,那么复杂,却又那么狡猾。 半个月了,这些西京人已经在高寒城内苦苦支撑了半个月了,她几乎就要下令让溟烈派人送几桶肉汤上去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那么突然,那么猝不及防,那么让人,无法接受。 不知道是哪个人最先开始的,城墙上密密麻麻的西京人突然开始动了。 他们的动作无比疯狂,男女老少,只要还是活的,他们就疯狂地扑向身边距离自己最近的人。 就像一只只野兽,根本不管旁边是谁,是什么,只是撕咬,继续撕咬,哪怕只是从对方的脸上咬下一块肉,哪怕只是喝上对方的一口血。纪青灵眼睁睁地看着无数厮打扭抱在一起的人从高高的城墙上摔下来,即便摔死了,还紧紧咬着对方的脸,或者肩膀,试图撕一口肉下来…… 第854章最后机会 纪青灵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她身边的沈墨白,都看得眉头紧蹙,眸中浮起了一层动容。 野战军中有个叫小江的小战士实在受不了这种活生生的折磨,不待纪青灵和溟烈发号施令,他便背起一桶肉汤,嗖地一声扑向了城墙。 他的动作让更多的战士惊醒过来,不过,他们没有像小江这么无组织无纪律,而是用满含期待的眼神,看着纪青灵。 狠狠闭一下眼睛,纪青灵张嘴道:“去吧!把这些肉汤,都给……”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意外就发生了。 小江已经冲到了城墙下,他已经利用轻功跃起了身子。 他的足尖踩着城墙,像一只轻盈的鸟儿爬了上去。 最多只要一分钟,他就能爬上城墙,阻止这场人吃人的浩劫,将美味的肉汤递到饿惨了的高寒城百姓手里。 他的内心被那样热烈的宽容和不忍充斥着,他的脸上带着那样真诚的笑容和同情。 可是,就在他的双手已经触到墙头的时候,一道寒光猛地劈下。 “小心……” 伴随着纪青灵撕心裂肺的声音,无数道寒光劈下,鲜血飞溅,小江还有背上的肉汤一同坠下了墙头。 去时,他如一只轻盈的鸟儿。 回时,他却是折断了翅膀的雄鹰。 “混账……” “嗖”地一声,又一道身影扑了过去。 这道身影异常迅速,仿佛一道红色的闪电,在小江落地之前,堪堪接住了他…… 将小江抱回来时,沈墨白面色铁青,嘴唇都在发抖。 纪青灵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表情,这种从骨子里迸发出来的怒意和杀气,这种对人性毁灭的痛恨,让她觉得不寒而栗。 “小……小姐……” 小江浑身都是血,他伤得非常重,肩头部都是刀伤,皮肉翻开,鲜血如同地底红色的喷泉,拼命往外喷溅。 有一刀从他的肩颈处劈下,用足了力气,几乎将他半个身子劈裂掉。 纪青灵方才亲眼看见那些持刀行凶的西京人,因为用力太大,好几个都被惯性带下了墙头。 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到底是多狠毒的心?明明野战军不曾伤害他们一人,明明她早就下达了禁屠令。 可是,这些人居然还在顽抗,便是剩下最后一口气,他们也要杀戮。 “你……小江……你不要说话……” 泪水喷涌而出,急急忙忙给小江喂服止血丹,又手忙脚乱想给他止血,可是,止不住,那么多血,她只能看着小江的生命迅速流失。 最终,纪青灵紧紧抱住了小江,如同母亲拥抱着最令她骄傲,也最令她揪心的孩子。 “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 你个熊孩子!你个熊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小江,是我害了你。 我不该用这么残忍的法子逼迫他们,我不该……让你……对不起……” “小姐?”撑着一口气,小江回抱住她,他的眼眸带着一种决绝的悲伤,还有明显的疑惑,“小姐……我……我只想问问您…… 您常说……人……人之初……性本善…… 您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快饿死了……还会……会想着……杀人……”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都快饿死了,还会杀人? 为什么?那个从城墙上跳下来的男人,喝下肉汤后,拼死也要对她说声谢谢。 可这些人,宁可在城墙上互相撕咬,啃食亲人同胞的血肉,也不愿打开城门? 为什么,这些人,面对给他们送肉汤的小江,还舍得挥下屠刀? “我不知道……对不起小江……我不知道……” “因为人和人不一样!”沈墨白突然道:“因为有些人,天生为善。 而有些人,天生就是豺狼!” 人和人不一样?有些人天生为善,有些人天生就是豺狼? 没错,是她认人不清,是她太过相信人性之善。 所以,她用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的生命,换来了所谓的仁慈和大爱。 纪青灵,你这只愚蠢透顶的猪。 当你决定发动这场战争的时候,就注定要死人,要死很多人。 当你决定保家卫国的时候,所有的西京人就都是你的敌人。 不管男女老少,他们都是你的敌人。 你热爱你的祖国,热爱你的同胞,西京人也同样热爱他们的祖国,同样热爱他们的同胞。 他们甚至比你还要狂热,因为,他们狂热地崇拜他们的皇帝。 不一样的立场,不一样的目标,你却还在滥施同情心,妄图用和平的幌子掩饰战争的罪恶。 战争,这就是战争,不是做游戏,不是扮家家。 当梁帝利用火蚰蜒和雷电烧死卓云腾手下二十万大军的时候,他们有没有觉得难过? 当小村庄在西京人的屠刀下,血流成河,他们有没有感到不忍? 人性是如此复杂,你却试图用你所谓的那一点点仁慈和博爱去感化西京人,你的确是一头不折不扣的蠢猪。 这些肉汤,你喂到西京人嘴边的肉汤,哪里是对他们灵魂的救赎? 在他们的眼睛里,那分明是一种赏赐,一种怜悯,一种,羞辱。 战争就是战争,所以,小江是被她害的,是被她少女般的浪漫情怀,以及不知轻重自以为是的博爱害的。 用袖子抹掉眼泪,纪青灵的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戾气,也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溟烈!下令开始攻城……” 袖子上猛地一紧,回眸,正对上小江迟疑、羞涩、涣散、抱歉,却微微渴望的眼神。 “你想跟我说什么?小江?” “小……小姐?”提了最后一口气,小江努力让自己的思维不彻底涣散掉,他的声音忧伤又带着点点希望,“小姐?您……您能不能……能不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能不能……能不能……暂时……暂时不要攻城?” “小江……”溟烈惊呼出声。 抬手止住溟烈的话,纪青灵的泪水滚滚落下。 用尽全身的力气,她一字一顿道:“好!小江,我答应你,我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暂时不攻城……” 但,小江?他们若贼心不死,我就不是攻城那么简单了,我要屠城。 “谢谢……小姐……谢谢……” 松开纪青灵的袖子,小江终于含笑闭上了眼睛。 这个善良、正直的熊孩子,到死,他都相信那只是个意外。 到死,他都相信,西京人和其他人一样,本质都是善良的。 ……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忍。 纪青灵想到高寒城会反抗,但她实在没想到高寒城会以如此特殊的方式来反抗。 小江死去的当天下午,城墙上所有的西京人都消失了。 再也没有人跳下城墙,来喝肉汤。 同样也没有人互相厮杀,想用亲人和同胞的肉,填饱自己的肚子。 当然,也许还有,但至少是在纪青灵看不见的地方。 就好像小江的死震撼了他们,就好像他们也在替小江哀悼。直到连沈墨白都几乎相信了高寒城百姓的愧疚,认为他们即将打开城门和平投降时,一件十分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第855章扭曲人性 城门上出现了几十颗血淋淋的人头。 这些人头不知道是从刚死的人身上砍下来的,还是从活人身上砍下来的。 但毫无疑问,他们都是老人和孩子。 他们被作为第一批牺牲品,正式被挂在了城门上。 随后,城门上出现了一个人,此人消瘦虚弱,明显营养不良。 他是来喊话的,声音倒是清晰洪亮,一听就知道内力浑厚。 “沈墨白、纪青灵!你们赶紧退兵。 若再不退兵,我们每天都会杀死五十个人。 然后就像这五十个人一样,我们会把他们的肉吃掉,将他们的头颅悬挂在城门上。 哼!守备大人说了,高寒城内有十几万人口,便是每天吃掉五十个,我们也能坚持活很久很久,你们是不可能战胜我们的。 若你们不想让城里的百姓全死光,你们就赶紧退兵……” 这是纪青灵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她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丫的神经病吧?脑子不正常吧? 从来都是抓了对方的人当做人质要挟对方,头一回见到用自己人的性命威胁敌人的。 难不成这高寒城的守备以为她是圣母白莲花,会为敌人大动恻隐之心,决定退兵? 脑子叫驴踢坏了么?他们杀死自己人,吃掉自己人的肉关她纪青灵毛事? 战争就是战争,战争只有输或者赢,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呵!小江?你看到了吗?你用你的善良,成全了敌人的凶残。 如此,就别怪她纪青灵六亲不认了。 “溟烈!” “属下在!”溟烈应声。 “召集全体野战军,攻城!” “诺!”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小江临死前眼眸中的渴望,咬了咬嘴唇,纪青灵还是轻声道:“记住,只要放下屠刀的百姓,就不许伤他们分毫。 但,若遇到顽抗者,不管老弱妇孺,格杀勿论!” “诺!” 野战军早已憋得快要爆炸了,此时,又眼睁睁地看着西京人残害同胞,眼睛都绿了。 纪青灵的攻城令一下,战士们就像一头头卯足了劲的猎豹般扑向了城门。 根本没有悬念,城门空如虚设,顶城门的士兵饿死的,快死的,倒了一地。 野战军基本没费什么力气,便撞开了城门攻了进去。 然而,情况完全出乎意料。 在野战军冲进去的同时,手握兵器的西京人突然调头。 他们忘记了饥饿,忘记了一切,眼睛里只有一个字——杀。 如果此时,他们拼力厮杀的乃是野战军的话,纪青灵会为这些西京人每个都立一座坟。 一个为国奋战的人,不管他的本质多么暴戾恶劣,哪怕他们吃掉了自己的亲人和同胞,他也是值得人尊重的。 可事实却是,这些西京人跟疯魔了一般在自相残杀。 男人们的屠刀砍向女人,女人们的屠刀砍向老人和孩子。 每一刀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有些一刀劈下,直接把自己甩了出去。 有些,劈完这刀,像是耗尽了所有的生命,竟倒在地上先一步死去了。 十几万人口的高寒城啊!野战军便是再凶狠、再残忍,也只有区区不到三万人。 是什么让这些全民皆兵的人面对野战军时丧失了战斗力?是什么,让他们有勇气挥起屠刀斩向自己的亲人和同胞,却不敢与野战军面对面地进行厮杀?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样的西京人,纪青灵鄙视…… 当战争结束时,高寒城内已是一座空城,除了纪青灵一行人,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西京人。 “小姐?”溟烈垂着头,羞愧得不敢看她:“我们没有……” “我知道,我都看见了。 你们没有杀他们,一个都没杀。 他们,是死在自己同胞刀下的。” 站在一具剖腹自杀的尸体前,纪青灵不知道该悲哀还是该唾弃。 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紫日》。 特么至于吗?到底是多么疯狂的信念,才会把人变成这样的野兽? 连垂死挣扎都没有,完完全全将最后的力气全都用在了杀死自己的同胞和亲人上。 畜生,这就是一帮畜生! 纪青灵有点糊涂了,“墨白?你说,如果我们没有用断粮来逼迫他们。 如果,我们早一点攻城,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结局?”沈墨白冷哼一声,轻轻搂住她道:“青儿不必太易感,也不必想太多。 野兽就是野兽,豺狼就是豺狼。 事实上,因为你的断粮策略,让他们多活了半个月。 倘若为夫所猜不错的话,这些西京百姓,乃是梁帝的弃民。” “弃民?”纪青灵皱皱眉:“何为弃民?”“弃民就是被梁帝彻底抛弃的子民,是梁帝眼睛里,连做炮灰都不配的子民。”见纪青灵愣住,沈墨白轻轻揽住她道:“以为夫对梁帝和西京人的了解,若是我们到达之日,溟烈就带人攻城,他们早就死在自 己人的屠刀之下了。 梁帝自私残忍嗜杀成性,西京人早已被他扭曲的杀身成仁理论洗脑了。 这些年,西京人的思想和认识都是扭曲的、不正常的。 在他们的意识中,管你给不给他们断粮。 只要咱们出现,就是敌人。 哪怕,遇到咱们的地方不是他们的领土,他们也只有一个念头,杀死我们。 倘若杀不了我们,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杀。 所以,当他们意识到自己已经生存的资本时,他们直接摒弃了反抗,选择了梁帝给他们留下的路,唯一的路。 那就是,誓死追随他。” 可能吗?怎么把梁帝说得跟拉登一样? 就算梁帝是拉登,西京人都是塔利班吗?怎么连点脑子都不长? 就算是好战分子,最起码反抗一下啊?怎么这样就轻易地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许是看出她眼睛里的疑惑,溟烈迟疑一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递给纪青灵。 “小姐?王爷说得没错。 西京人确实都被洗脑了,他们的意识里,除了侵略就是杀戮。 若是侵略和杀戮都行不通,若是敌人太强大,他们心生畏惧,便只会选择自尽。” “这是……”接过匕首,纪青灵心头一惊。 “是从小姐给他喂肉汤的那个西京人靴子里搜出来的……”溟烈道:“他临死前,一只手曾摸着藏有匕首的靴子。 王爷……王爷给他验过尸,他的动作,还有他放置匕首的位置和轨迹,都是准备刺杀的……” 溟烈话音一顿,颇为担忧地看着纪青灵。 “准备刺杀?”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纪青灵道:“你是说,他跳下城墙并不是为了来吃肉,他是想刺杀我?” “应该是抱着杀一个算一个的念头。”沈墨白接过话题:“只不过,对食物渴望的本能,以及面对强大敌人的胆怯,让他放弃了先行杀戮的念头。 他跟你说那声谢谢,应该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从而,更方便对你下手。 然而,多行不义必自毙,连老天爷都不帮他。 而且,他太害怕了,害怕到连将匕首拔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他只能认命做一条连死都不配的狗。” “啊?”不管沈墨白和溟烈说的是不是事实,纪青灵都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说法。但接下来的事情,很快就证明,沈墨白是对的…… 第856章三军会和 沈墨白的确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梁帝的人,的确是她纪青灵将西京人看得太善良了。 纪青灵不否认,西京人是爱国的。 但,被洗脑后的西京人究竟还有没有良知,她还真不知道。 而且,西京人连岛国人的硬朗不屈都没有。 有的,只是隐藏在黑暗中的贪婪和胆怯。 攻下高寒城他们紧接着就来到了下一个城池,这是个比高寒城小许多的城池,不过千余人。 根本不需要攻城,因为,这个小城池被屠城了。 没错,就是被屠城了。 凶手不是野战军,而是梁帝的一道圣旨。 西京人用最壮烈、最愚蠢、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方式,向纪青灵诠释了什么叫“爱国”。 当真爱国,忒特么爱了,纪青灵有种骂娘的冲动。 希特勒会搞个人崇拜吧?小鬼子好战情绪和杀身成仁的武士道精神让人大开眼界吧?可有谁见过像西京人这样疯狂又胆小如鼠的人种? 梁帝之所以下达这道圣旨,乃是因为这个小城池里皆是老弱病残。 因为所有的男人,甚至具有战斗力的女人,都在半个月前被梁帝调走了。 梁帝用舍车保帅的法子,将全国三十八座城池的兵力全都集中到了宛京周围的三座城池。 他用全国的兵力武装三座城池,以保护他这个皇帝的性命。 就在野战军和高寒城对峙的这些天,梁帝下达了全国自裁令。 既然男人和有用的女人或者老人、孩子都参军了,剩下的自然都是没用的。 没用的怎么办?带走了是累赘,留下来还得给他们粮食养着他们。 要知道,现在的西京国很穷的,浪费粮食,那是可耻的。 所以,索性全都让他们死吧! 死在自己的领土上,死在自己的家里,那也是一种荣幸哈! 梁帝觉得他很高尚,自裁令写得那叫一个正气凛然荡气回肠。 看完梁帝的圣旨,纪青灵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打掉这狗皇帝的牙。 王八蛋!自己活不了,也不愿意让别人活。 偏偏他手里的这些是愚民,是实实在在的愚民。 这些选择自裁的西京人,哪里是爱国,哪里是热爱他们的故土,他们所谓的杀身成仁,居然都是忠君爱君啊! 好,很好,既然梁帝准备鱼死网破,她纪青灵只管应招就是。 纪青灵丝毫都不同情这些自裁的老弱妇孺,为了防止因自裁令而尸骨累累的城池变成传染病的滋生地,她直接下令焚尸。 没什么可纠结的,反正这些西京人也不是他们杀的,她纪青灵不会替梁帝的错误买单。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可以团结,甚至可以好战,但不能没有灵魂,不能没有人性。 当人性和灵魂都已泯灭,他们不配被称之为人。 一个城池又一个城池地焚尸过去,从梁帝国库诓来的黄金,大把大把地变成了桐油,变成了西京人的火葬场…… 五日后,野战军、虎贲军和云城大军三军汇合,等待卓云腾率羌荣大军前来。 西京三十八座城池,已被攻下了三十四座。 除了宛京之外,就只剩下梁帝集中全国兵力死守的三座合抱的城池了。 虎贲军、云城大军的遭遇和野战军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野战军一路行来,只阵亡一人。 虎贲军在冷夜的率领下,零伤亡。 而云城大军,却因一时不忍,中了西京人的圈套,死了五百多名将士。 云威一脸愧疚地单膝跪在纪青灵面前,涨红了脸道:“小姐?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你当初说我优柔寡断,我一直不太服气。 却原来,我不仅仅是优柔寡断,我还存着妇人之仁。 待彻底消灭梁帝后,云威愿意上军事法庭接受……”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肖慕打断了:“云威,这不怨你,是我…… 墨白说得没错,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布衣,实在不配做一军统帅。” 肖慕的脸色极其难看,当日的情形那样惨烈,他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鬼使神差下,竟生出了莫名的同情心,下令让战士们去给城中的西京百姓送食物。 云威当时并不同意,但大多数士兵都赞成,云威便睁只眼闭只眼地没有阻止。 就是这道命令,进城送食物的战士一个都没有回来。 在食物送进去一个时辰后,他们的人头被挂在了城墙之上。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云城大军,所以,根本没等城内的西京百姓实施完自裁令,云威已带着将士们冲杀进去,直接屠城。 纪青灵已在昨日从通讯兵嘴里知道了这件事,此时,她只能拍拍肖慕的肩膀,安慰道:“肖慕,你别妄自菲薄。 这件事不怨云威,也不怨你。 我和墨白亲自坐镇野战军,看见那样的惨状,也硬不起心肠视而不见,更何况宅心仁厚,素来以治病救人为己任的你。 这次,野战军也损失了一名弟兄。 我们都没有错,实在是……西京人太狡猾,太顽固,也太残忍了……” 纪青灵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沈墨白走到冷夜身边,微微扬了扬下巴,傲娇地说道:“冷夜!干得好!” 沈墨白说这句干得好的时候,目光是望着肖慕的。 那样的眼神,无论是谁,都感受得到鄙视、嘲讽,以及敌意。 而肖慕,一改之前面对纪青灵时的颓废,面上虽看不出怒容,但迎向沈墨白的纯净眸子却黑得如同一潭死水。 冷夜第一次觉得自家王爷的赞扬听起来那么不顺耳,微微心虚地看了看肖慕先生,再看了看王妃,最后,他才把视线重新落回王爷脸上,底气不足道:“谢王爷!” “有何谢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战场杀敌乃是军人的本分,杀死敌人保护自己无可厚非。 总比某些沽名钓誉,惯会以博取同情心来操纵他人情绪之徒要真实磊落得多……” “墨白!”纪青灵轻声呵斥。 沈墨白话音一顿,扭头看向身边的她,凤目一眯,突然笑了:“是了!本王怎么忘了。 此人是肖慕啊!是青儿最亲最亲,最信赖最舍不得的肖慕先生。 本王如此说他,岂不是虎口拔牙么? 当真自不量力!” 一句自不量力,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颜色。 然而,沈墨白说完却松开纪青灵,径自扬长而去。 纪青灵有点发怔。 这是沈墨白吗?是沈墨白吗?鬼上身了吧? 丫的居然在她面前自称本王?本王?他大大爷的! 她知道沈墨白不喜欢肖慕,知道这两大绝世美男之间存在着敌意。 但,大战在即,是不是应该先放下这些个人恩怨啊? 难不成是她看走眼了?胸怀滔天伟略,鄙倪天下的沈墨白,居然是个公私不分的混球? 肖慕也怔怔地看着沈墨白离去的背影,那血色的衣衫,仿佛和天边的火烧云融合在了一起,那样绚烂,又那样奢靡。 他突然有点喘不上气,胸口剧痛难忍。差一点就控制不住用手去摁压心口,皱皱眉,一连做了两个深呼吸,肖慕才收回目光,轻声道:“对不起青灵,我惹墨白生气了……” 第857章算计肖慕 “我说了,这不是你的错,你能不能不要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啊? 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老好人思想,特别特别让人抓狂?”话音未落,纪青灵自己先愣住。 她疯魔了吗?怎么会将火气撒在肖慕身上? 肖慕也愣住,青灵烦他了,她烦他了,她觉得他就是个沽名钓誉的累赘? 他有一种现在就切开胸膛,把心挖出来捧给她看的冲动。 可是,这也只是冲动。 一股悲怆的情绪从心底缓缓升起,渐渐地汇聚成一股寒意。 他的眼神一点点冷下来,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肖慕!”着急下,纪青灵来不及细想,直接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已经出怀的腹部挤压在肖慕身上,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 倏地收回手后退两步,纪青灵的声音里带着懊恼和小心:“对不起肖慕,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就是心里有点烦…… 你,不要生我的气,不要走。”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肖慕再转身时,眉宇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和温暖:“我没有生气,我也不是想走。 我是想去帮你追墨白回来……” “不用!”避开肖慕心疼隐忍的目光,纪青灵扯了扯嘴角:“没事的,你也知道,墨白就是那样一个人,不管我对谁好,他都会吃醋,连煊儿都不放过。 他也就是发发小脾气气一阵子,一会儿就没事了……“ 迟疑一下,纪青灵又道:“你也别生他的气,这场仗打得窝囊,他心里憋屈。 其实,他说那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心疼那些屈死的战士们。 虽然云城大军不是他手下的兵,但作为在战场上滚过来的人,他还是觉得糟心。 你素来大度心善,不要和他斤斤计较,好吗?” 其他人看着肖慕和纪青灵大气都不敢出,小姐(王妃)嘴里的男人,是智亲王沈墨白吗? 肖慕一瞬不瞬地瞧着纪青灵,她不看他,从头到尾她都不看他。 她的心遗失在了沈墨白身上,即便沈墨白说出那样过分,那样伤害他的话,她心疼的,还是沈墨白。 她可知,他肖慕从来都不是个大度心善之人。 为何要心善?为何要大度? 沈墨白那样挤兑他,那样嘲讽他,他为何不该和他斤斤计较? 呵!斤斤计较啊? 沈墨白无理取闹乃是心里憋屈,他肖慕若是不依不饶便是斤斤计较吗? 心里焉地升起一股暴虐,这陌生的情绪令肖慕如此难以忍受,他几乎漠视着面前深爱难舍的女子。 然后,他猝然转身,带着所有人同情惊愕的眼神,带着纪青灵疑惑的目光,决然向大帐走去。 “肖慕!等等我们,我们一起商讨一下下一步的攻城计划……” 话都没喊完,纪青灵已拉着云威和溟烈向大帐追去…… 看着一个个远去的身影,冷夜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王妃的背影上。 眸中滑过些些矛盾,如同影子般,他悄然转身。 僻静之处,一道红色的身影傲然挺立,如同一柄凌厉的剑,直指苍穹。 静静地注视了这道身影十秒钟,冷夜才上前拱手道:“王爷!” “如何?”沈墨白的声音平淡无波,哪里还有方才的盛气凌人和小鸡肚肠,皆是与往常一样的睿智与沉稳。 他并未转身看冷夜,目光只平视着远方,眼眸深邃又宁静,叫人看不出情绪,却宽广得令人想掉眼泪。 “果然如王爷所料,王妃将心中怒气都撒在了肖慕先生身上。 肖慕先生孤傲高洁,受不了王妃这般,恼了……” “那青儿可有追上去讨好他?”问这句话时,沈墨白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寥落,以及不易察觉的忧虑。 “有!”下意识地看一眼面前这个男人的背影,冷夜道:“肖慕先生一走,王妃就急了。 现下,王妃已拉着云威和溟烈追上去了。” “嗯!”默了默,沈墨白突然问:“虎贲军那里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安排好了,虎贲军都没有和肖慕先生相处过,不了解肖慕先生的为人。 眼看着王妃这般心疼讨好肖慕先生,甚至……甚至因为肖慕先生冷落王爷,定然会心存不满。 如果此时将肖慕先生乃西京先帝沧海遗珠的消息传出去,肖慕先生想继续在军中立足,怕是十分困难。” “嗯!做得好!”沈墨白的声音淡定从容,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你且密切关注肖慕的动向,不能让他因为这件事擅自离开,更不能让他因不堪承受选择自尽。 就算是软禁,也必须得将他安全带回皇城。” “属下明白!”深吸一口气,冷夜鼓足勇气,道:“王爷,属下有一事不明,请王爷赐教!” “说!” “属下想知道,王爷为何要往肖慕先生身上泼脏水?” “因为有一个人,他在时时刻刻关注肖慕的动向。” “一个人?何人?” “一个我们找了很久很久的人,一个带着天筝长公主逃离我们视线的人。” “啊?”冷夜大吃一惊:“王爷?您说的,可是那个懂催眠术的重瞳者?” “嗯!”点点头,沈墨白道:“倘若本王所猜不错的话,那人眼下就在西京。 或许,他藏在宛京,或许藏在这三座城池里。 或许,他就藏在我们的大军之中。” 冷夜惊得目瞪口呆,他觉得,王爷的想象力实在太丰富了。 可是,王爷的判断力是那样强悍,他跟随王爷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见到王爷判断失误过。 这样的王爷,让他没办法不信,却又不敢相信。 “王爷?您的意思是,用肖慕先生,将他引出来?” 沈墨白没有正面回答冷夜的问题,而是轻声叹道:“冷夜,他着急了。 所以,这场决战很快就会结束。” “着急?他为什么要着急?肖慕先生又不是他儿子……” 话一出口,冷夜就愣住了。 一个万分大胆的念头出现在脑子里,他的思维一下子就死机了。 “呵呵!”沈墨白笑了,他的笑声里带着点无奈,也带着点点宿命般的忧伤,“万一……肖慕……是呢?” 万一肖慕是呢? 肖慕先生,是便态杀人狂头头的儿子?是那个带着绝手药王、冯天佑、天筝长公主、假K还有水生,誓死效忠K的重瞳者的儿子? 王爷这是看太多了,还是看太多了,还是看太多了啊! 皱皱眉,冷夜硬是将到嘴边儿的话咽下去,低声道:“若是像王爷所说着样,那人乃是肖慕先生的父亲,他当为王妃冷落肖慕先生着急才是。 可眼下,分明是肖慕先生冷落了王妃,他为何还要着急?” 掩去眸中的忧伤,沈墨白不答反问:“本王且问你,肖慕为何会冷落青儿?” “自然是王妃心疼王爷,肖慕先生心如死灰……”“是啊!他心如死灰,他倒是个明白人,什么都看得透,什么……都能舍弃……” 第858章我的报应 话锋一转,沈墨白又道:“云腾最晚明日就会到,冷夜?你且传令下去,虎贲军做好全面准备。 只等羌荣大军一到,就和云腾叫阵攻城!” “啊?”话题转得太快,冷夜又吃了一惊:“咱们不等王妃和云威了?” “不等了! 野战军素来由云威带领,只对青儿一人负责。 云城百万大军本就是云威的亲信,势必对青儿唯命是从。 青儿不愿滥杀无辜,一直都想和平收复西京,今日本王已惹恼了她,若再提出先行进攻,她势必反对。 便是勉强同意,她也未必全力配合。 总得有人做恶人,本王就先做这个人人不齿的千古罪人吧!” 冷夜愣了愣,他怎么觉得王爷这话说得那么奇怪?那么自相矛盾? 横竖都要往肖慕先生身上泼脏水,恶人怎么都是肖慕先生来做,与王爷何干? 再说,王爷为了保家卫国,便是主动出击也无可厚非。 以王妃对王爷的纵容和怜惜,就算王爷先吹响决战的号角引起她不满,王妃也会以大局为重倾力配合,怎么说得上是勉强? 还有,王爷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千古罪人? 这话横竖听在耳朵里,都仿佛再说王爷乃是出卖母国引狼入室的狼崽子,无端叫人觉得别扭。 不过,冷夜素来不喜多嘴多舌,将这些疑惑统统咽下去,他微微皱眉道:“王爷三思! 梁帝此番集中了西京国所有的兵力,足足有数千万人。 可咱们所有的兵力加在一起也不足三百万,去掉云城大军和野战军的话,我们也就只有两百万的兵力。 万一……” “没有万一,那人会暗中助我们,这场仗,我们赢定了。” 冷夜脱口道:“王爷怎知那人会帮我们?就算他要帮肖慕先生,但他眼下究竟在不在西京咱们都不能确定,王爷又岂能断定他会帮我们?” 察觉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妥,冷夜又道:“属下……属下不是怀疑王爷。 属下的意思是,如果那人真的想帮肖慕先生,他势必不会容您这般诋毁肖慕先生。 横竖他与梁帝狼狈为奸已久,相助梁帝攻打我们不是更好吗?” 相助梁帝攻打我们吗?呵!他会吗? 沈墨白浅浅一笑,青儿?你觉得他会不会? 或许,是他太敏感、太多疑了吧! 但,他必须这么做。 见王爷不做声,冷夜迟疑道:“王爷,肖慕先生性情高洁魅力非凡,不管野战军还是云城大军,都为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您这般做,就不怕他记恨您? 最主要的是,您不怕王妃记恨你吗?” “呵!倘若是本王猜错了,青儿和肖慕记恨我那是本王的报应。 本王,无怨无悔!”终于转身看向冷夜,沈墨白唇角微弯,面上漾起一抹比太阳还要耀眼明亮的笑容,“我不希望青儿身边存在任何潜在的危险,我知道肖慕很无辜。 但,如果这种无辜是毁灭青儿的契机,我会毫不犹豫地毁掉肖慕。 冷夜,你跟随我多年,我的心思,你可懂?” 沈墨白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这种无辜是我,我亦会毫不犹豫地毁掉我自己。 冷夜怔了怔,眼眶顿湿。 懂了,跟了您二十多年,王爷您何时在冷夜面前自称过我? 这一刻的您,没有把冷夜当做下属,您当冷夜是朋友,是最信赖的伙伴。 这样的您,冷夜如何会不懂? 您这是宁负天下所有人,也不愿负了王妃一人啊! 原来,自始至终,王爷都是个孤独的人,便是有了王妃,王爷依然是孤独的,依然和多年前在古井之下时一样,没有人理解他,没有人懂他。 冷夜心头猛地升起一股愤懑来,这样豁出性命去爱的王爷,王妃您何其残忍,竟忍心视之不见,忍心伤害他? …… 沈墨白回到营帐时,纪青灵正在看书。 见她这么晚还没有睡,沈墨白微微有些发愣。 强硬地压下眸中的不忍,沉着脸,他走到榻旁。 弯腰,越过四仰八叉占领了大半张床的纪青灵,直接抱起另一床被褥,转身就走。 从沈墨白走进来开始,纪青灵的贼眼就始终盯着他。 原本还打算装腔作势一下,此时,再也装不下去,脱口喊道:“沈墨白!你给我站住!” “有何事?”脚步一顿,沈墨白却没有转身。 何事?这个男人在问她何事? 卧槽!是她表现得太含蓄,还是他太得寸进尺啊? 她在等他好么?在等他好么? 一跑出去就是大半天,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现在是深更半夜,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还连被褥都抱走,这厮是打算跟她分居打冷战呢?还是打算从此夜不归宿呢? “你说何事?大晚上你不睡觉,抽什么风?” “本王睡不着,去其他营帐睡!” 我勒个去!丫的本王本王上瘾了是么? “有本事你不要抱被子啊!反正现在才九月中旬,也不冷,一晚上不盖被子,冻不死你!” “如此……”正当纪青灵以为他要返回来时,沈墨白却突然走到美人靠前,将手里的被褥放在上面,继续向帐门走去。 一口气登时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纪青灵捶胸顿足:“你……你……沈墨白,你只要走出这道门,永远都不要回来。 有本事,你这辈子都不要上我的床!” 沈墨白的脚步再次顿住,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静默了二十秒钟,他才缓缓道:“嗯!本王知道了!” 嗖的一下,纪青灵从床上跳下来,以雷电的速度扑向帐门。 毕竟是有三个多月身孕的人,许是她没把握好力度,许是没掌握好平衡,也或许是没计算好时间。 在纪青灵张开双臂拦住帐门的同时,沈墨白刚好伸手去推帐门。 他用的力气并不大,不过轻轻一撩。 可纪青灵的身体却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再度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这一变故非同小可,惊得沈墨白瞬间脸色大变。 顾不上傲娇,也顾不上演戏了,惊呼一声“青儿”,他已飞扑过去。 堪堪抱住纪青灵,双手托住她往上一举。 她完美地落在了他的身上,而他,却像块大石头般,狠狠砸在了地上。 饶是沈墨白武功盖世,他也到底是血肉之躯,闷哼一声,他的脸色已变得煞白。 “墨白?墨白?你有没有事啊?”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纪青灵赶紧去扶他。没把他扶起来,自己却重新一头扎进他怀里…… 第859章请你别说 “你该减肥了,墨白,你怎么这么重?”想都没想,纪青灵张嘴便嚷:“冷夜、肖慕?你们快来啊!墨白摔伤了,骨头大概摔断了……唔……” 唇上一暖,放大的俊颜已近在咫尺,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下一秒,沈墨白便结束了这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哭笑不得地放开她:“为夫还没这么娇气,摔一下就把骨头摔断了。 青儿叫得这么惨烈,是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为夫被你从榻上踢下来了吗?” 这个人,这个人……唉! 白日里的愤怒,方才的不满,此时都变成了莫名的委屈。 抱住沈墨白的脖子,对着他风华绝代的脸,纪青灵张嘴就是一口。 “啊!”终于忍不住,沈墨白轻呼出声:“快松开,要毁容了……” “毁容了刚好,毁容了就没别的女人要你了,毁容了你就不敢跟我装逼拽屁了,毁容了这辈子你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话虽说得强硬,纪青灵还是悻悻地松了口。 望一眼俊脸被她咬得有些渗血,满头黑线看着她的沈墨白,心头的怒火又腾腾窜上来,想也没想,纤细的小拳头已雨点般落在了沈墨白的肩膀和胸膛。 “我叫你跟我怄气,叫你欺负肖慕,叫你拽屁不理我,叫你跟我打冷战。 你……你……沈墨白?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你若是实在不想要这两个孩子,实在不想再跟我过下去,你直接明说就可以,我会自己离开的,绝不会缠着你不放…… 我靠!为毛我要离开啊? 我就要缠着你,一辈子都缠着你……” 越说越气,越说越委屈,眼圈一红,纪青灵哽咽起来:“呜呜……一辈子都缠着你……缠死你……” 饶是有多少算计,有多少情非得已,此时此刻,坚硬的心也被她化成了一滩稀泥。 轻轻搂住她,任凭她坏心眼地将鼻涕眼泪抹他一脸一身,沈墨白柔声道:“为夫哪里不想要孩子了,哪里不想跟你过下去了? 明明是你,你不想要为夫了。 你觉得为夫多余,觉得肖慕比为夫好,觉得……” 突然察觉到怀里的小人儿不哭了,沈墨白噤了声垂眸看她。 却见他的小女人正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眼眸中有了然,有理解,有难过,还有深不见底的怜惜和心疼。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青儿,她知道,她全都知道。 “青儿,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倏地仰首探头,用唇堵住他的唇,纪青灵深深吻住他。 含混不清的话语从她的唇齿间溢出,那样忧伤,带着深深的心疼和怜惜:“不要说,墨白你不要说…… 你的心我懂,你的为难我也懂。 人活一世,有那么多的不得已,有那么多的求而不得。 这世上,并非所有的求而不得都是妄想。 并非所有的求而不得,都令人发指。 咱们是一对幸运儿,因为我们求了,也得到了。 所以,我愿意感恩,愿意像小江那样,留下最后一丝希望和期盼,愿意,为了你,再给那人最后一次机会。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感应到他就在这里的,也不知道他和你,还有肖慕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但我相信,肖慕是无辜的,你,更是无辜的。 所以,请你别说,不要说。 你可知道,我虽然怕伤害肖慕,但我,更怕伤害你。 不要做回那个孤家寡人,不要让自己的心再度封闭起来。 就算你是为了保护我,我也不想你再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世界。 因为,我会陪着你,我们的孩子会陪着你。 我们,都会陪着你,一辈子,一辈子……” 静静地望着吻他吻得又动情又绝望的小女人,沈墨白心头一片悲凉。 “青儿?为夫不需要你给他留机会,不需要。 因为,为夫不是小江。 你说得对,这世上,有那么多求而不得,有那么多无可奈何。 虽然我无法选择我的出身,就像肖慕也无法选择他的一样。 但我们是一对幸运儿,因为你有我,而我,不但有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们。 所以,我不会做回那个孤家寡人,不会再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世界,永远都不会……” 肖慕就住在纪青灵隔壁的营帐内,他今日心灰意冷,但却依然是个称职的医者。 就像是每日上好了发条的闹钟一般,他在一丝不苟地履行他的职责。 或者,一种习惯。 他只是过来给青灵送安胎药的,没错,就是送药。 他心里恨着她,怨着她,恨她心里从来没有他,怨她毫无原则地护着沈墨白。 甚至,根本不想多看她一眼。 但他不愿她伤心,不愿她难过,舍不得她受一点点委屈。 他心疼她,依然从骨子里心疼她。 所以,他把这种恨,这种怨悄悄地埋进了心底,将情绪掩饰得非常好。 就连青灵,也以为自己把他哄好了,如释重负地回自己营帐去了。 所以,肖慕才能若无其事地,和往常一样来给她送安胎药。 可是,他听见了什么? 那个人,那个人居然也在西京?甚至就在他们身边? 沈墨白居然知道?而青灵,居然也知道? 倏地一下瞪大了眼睛,肖慕双手一晃,手中的药碗脱手而飞。 眼见就要掉在地上打碎,吵到帐内相拥的俩人,他却出手如电反手一抄。 那碗汤药便神奇地被他接住了,滴毫未洒。 冷夜死死地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缩在黑暗中一动也不敢动。他是听见王妃的呼叫声才跑过来的,倘若他没有亲眼看见肖慕先生的出手如电,倘若他没有发觉肖慕先生眼眸中一闪而逝的杀气,倘若他没有听见王妃如鲠在喉的喃喃低语,没有听见王爷绝望的誓言,他 一定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突然明白王爷为什么要布这样一个局了。 他一直以为王爷才是最孤独最可怜的那个人,现在,他才恍然大悟,王妃才是世上最孤独最可怜的人。 他一直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要往肖慕先生身上泼脏水,一直觉得王爷今日跟他说的话怪怪的。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王爷哪里是在往肖慕身上泼脏水。 王爷分明,是在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啊! 怪不得王爷那么笃信那人会出手相助,怪不得王爷今日跟吃错药了一样神叨叨的。 王爷他是怕啊!他怕这种魔咒般的宿命会彻底吞没王妃。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王爷是那样的决绝,便是入地狱,他也会在魂飞魄散之前,给王妃铺就一条康庄大道。 老天!你特么太混蛋了,太混蛋了啊! 看着匆匆返回,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肖慕先生,冷夜身上的孤冷杀气愈发浓烈。 从这一刻开始,冷夜和沈墨白一样,对肖慕先生产生了杀念。 没错,就是杀念。 如果,连飞蛾扑火都救不了王妃,连玉石俱焚会让王妃坠入地狱。那么,扑火焚身之前,他会和王爷做出同一个选择,拖上肖慕先生,彻底关闭那道地狱之门…… 第860章魑魅魍魉 “你说什么?”从斗篷的帽檐下看着探子,男人一绿一褐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启禀殿下,虎贲军传言,肖慕先生乃是梁帝的同胞弟弟。 眼下,肖慕先生处处遭到虎贲军的排挤,却又被沈墨白钳制软禁,无法离开营地。 梁帝瞧见他们窝里斗觉得机不可失,已经调动三千万大军悄悄逼近,准备明日午后发起总攻……” “混账!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发起总攻?”斗篷下的大手猛地拍出,狠狠摁在了探子的头顶上。 探子双目猛地睁大,身子僵住了。 喀啦啦的声音过后,男人收回手。 而探子,如同一截没有生命的土墙,轰然倒地。 天筝长公主在一旁看得真切,在探子倒地的同时,他的脑袋已经如同掉在地上的西瓜一般,碎裂开了…… “啪啪啪啪……”拍了几下手掌,天筝长公主兴致盎然道:“你的武功日益精湛了,就是不知道面对沈墨白和肖慕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舍得这样一掌拍死他们两个……” “你说甚?你是不是想死?”斗篷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滔天怒气,却也隐着无尽的悲凉。 若是平时,他用这样的口气询问天筝长公主,天筝长公主一定会乖乖地闭上嘴巴。 可是今日,天筝长公主仿佛吃错了药,非但没有立刻噤声,她还睚眦欲裂满脸狰狞地往前跨了两步,继续讥讽道:“我说得不对吗?难不成你做这一切不是想要杀死他们? 嗬哟!也是,我怎么忘了他二人对你的重要性呢? 不过,可是你告诉我,欲成大事,至亲可杀吗? 怎么,眼下自己先心软了?舍不得了?” “天筝……”猿臂舒展,天筝长公主喉头一紧,已被男人死死扼住了脖子,“我看你是活腻了。 如此,你就早一步去极乐世界陪伴白盈盈、沈擎苍和柔儿吧!” “呵……”虽然笑得很艰难,但天筝长公主还是在笑。 她笑得很厉害,一颗颗硕大的浑浊的眼泪从她眼角滚落下来:“二十多年了,你威胁了我二十多年了,你用三具死尸威胁了我二十多年了。 你知不知道,二十多年来,那三具死尸夜夜入梦,我每天都会看见他们? 你这个混蛋,明明我儿子没有死,你却让我误以为他死了。 明明他就在我面前,我却生生不得与他相认。 明明我都相信他是我儿子了,你却误导我,让我以为他是敌人。 你这挨千刀的,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杀了那两个孩子,为什么……” “你后悔没有杀了那两个孩子?你想杀了他们?”男人的声音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他用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天筝长公主,“你想杀他?你居然想杀他?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拯救了我们的灵魂,他让我们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还在跳动。 你居然敢恨他,居然敢恨他?” “我……”痛苦瞬间漫过双眼,生生刺痛了心脏,天筝长公主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比绝望还要纠结的悲哀,“我不是恨他,我哪里会恨他? 我只是,只是后悔当初没有杀死那两个孩子。 我只是恨你,恨为什么当初没有让你也尝尝这种痛楚……” 倏地收回手,天筝长公主如同死狗般瘫倒在地。 “对!你说得对,欲成大事,至亲可杀!” …… 梁帝下达完反攻令,心情无比舒畅。 屏退所有人,他在浴池中坐下。 他喜欢泡澡,这会让他舒服、轻松。 一个多月前,他接到消息赶回宛京,迎接他的,乃是一盘散沙。 惠公主死了,太后和皇后自知罪孽深重,难逃干系,竟双双悬梁自尽了。 国库亏空大半,他储备的打算用作战事后备物资的黄金,大半不翼而飞。 一怒之下,他将左右两位丞相凌迟处死。 然而,杀一儆百尚未见到成效,奇珍楼却讨债上门,居然将只剩下半条命的李贵妃送了回来。 同时送回来的,还有惠公主打给奇珍楼老板的巨额借据。 恼羞成怒下,他来不及细想,一刀劈死了李贵妃和奇珍楼老板,并剥夺了李氏一族在朝中的军事指挥权。 哪想,此举竟捅了马蜂窝,让本就元气大伤的西京雪上加霜。 李氏一族明知国库大笔黄金失窃与李贵妃有关,失去兵权后,不思感恩,竟心生怨怼,勾结奇珍楼的势力,暗杀朝中大臣。 奇珍楼的生意做得极大,遍布四海八荒,其势力滔天控制着整个国家的经济命脉,梁帝平素颇有忌惮。 可是李氏叛贼与之勾结,竟让朝廷一连损失了十几名重臣。 文官死了就死了,日后再培植便是,可武将乃是战时最急需的资源。 一连损失了好几员虎将,梁帝的眼睛都红了。 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黄金丢了可以再赚,战时也不需要什么经济命脉。 索性施展铁血手腕,耗时一个多月,梁帝不仅将李氏一族斩杀干净,还将奇珍楼的势力,彻底从西京的土地上拔除了。 当然,此举让梁帝自己也损失惨重。 来不及养精蓄锐,他就再度奔赴前线。 他知道,他不能再等了,低迷的士气需要鼓舞,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战争。 所以,在大军师和天筝长公主的策划撺掇下,梁帝想都没想,便同意制造环境污染,利用光化学反应和烟雾事件点火火蚰蜒,烧毁羌荣大营。 可是,梁帝却不知,他的一时不能等,却如同二战期间某岛国偷袭珍珠港一般,彻底将西京国拖进了地狱。 不止是梁帝,便是大军师和天筝长公主也没想到,纪青灵会突然闹出来一场人工降雨。 百万正规军惨死在黑山山谷,梁帝在亲卫的保护下如同丧家之犬,总算捡了一条命。 回到宛京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全国所有的兵力集中起来,然后在全国下达自裁令。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愿意好端端地让自己的子民自裁啊? 可是不自裁怎么办?国库亏空,剩下的储备支撑正规军都吃力,哪里还养得活那么多连杂牌军都不是的老百姓? 最重要的是粮草,梁帝在短短的时间里,将全国所有城池的粮草都调拨到宛京来了。 连粮食都没了,迟早都是死。 与其等着纪青灵和沈墨白他们来杀,还不如自杀。 能死在自己的自裁令下,梁帝觉得那是西京百姓的荣幸。 毕竟有了三十八座城池的储备粮,又是在宛京附近作战,国库再没钱,也足够他支撑半年多。有这半年的时间,再有数千万精锐之师,梁帝对这场战争充满了期待…… 第861章彻底翻牌 今日,一接到纪青灵、沈墨白和虎贲军、云城大军三军会和的消息,梁帝就开始安排部署了。 原本他是打算明晚夜袭的,可探子突然来报,说纪青灵因为肖慕,跟沈墨白吵架了。 而虎贲军中,竟爆出肖慕乃是他同胞弟弟的流言来。 梁帝一下子就从中嗅出了机遇的味道。 纪青灵的野战军和云威率领的云城大军都十分钦佩肖慕,唯独虎贲军不买肖慕的账。 这般一来,对方在军事指挥上就会出现分歧,他便可以趁机而入,先灭掉令人头疼的百万虎贲军。 以数千万对付沈墨白的百万虎贲军,便是虎贲军有三头六臂,梁帝也有信心用车轮战搞死沈墨白。 所以,他今日的心情非常好,闭上眼睛斜依在池壁上,梁帝甚至还在哼歌。 一支小曲尚未哼完,突然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太对劲。 倏地睁开眼睛,猛地看见浴池边蹲着个男人,梁帝吓了一大跳。 “怎么?不认得我了?” 怔怔地看了男人十秒钟,梁帝才低声道:“主人!” “既然你唤我一声主人,有些事情,你是不是就该替我分担啊?” “主人你是想……” “呵……”男人轻笑,他英俊的面庞因为这个笑容,变得有些孩子气,“你知道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泡澡啊?” “嗯?”梁帝没听懂。 男人又冲他笑了一下,道:“说起来,还得感谢绝手药王那个老东西。 他配置出来的药,非常不一般。 你瞧,你就很强大,沈墨白连续两次对你下重手,都没能弄死你!” “哗啦”一声,梁帝从水里站了起来,“主人?你是说,你是说朕乃是,乃是……” “呵!没你想得那么糟糕,你身体里没有蛊虫。 不过,你是我的药人而已……” 药人?药人? 脑海中猛地浮现出当年太子格鲁变成药人的情形,梁帝大喊道:“不,不!朕是皇上,是西京国的皇上,不是你们的药人,不是! 来人……” 一阵轻柔的哨声从男人嘴里发出,仿佛最动听的催眠曲,梁帝猛地跌坐回台阶,闭上嘴巴,如同提线木偶般看着男人。 只是,一转不转的眼珠空洞而茫然,根本没有焦距。 “这才听话嘛!呵呵!”男人轻笑两声,伸手拎住梁帝的头发,将梁帝从水里拉出来。 贴住梁帝的耳朵,他的声音带着甜甜的蛊惑,还有隐隐的笑意,“继续下达自裁令,西京人,全部都得死。 记住,到明日傍晚前,包括宛京的四座城池内,至少要死去一千万人……” 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纪青灵脱口问道:“如风?你说什么?” 如风正单膝着地汇报工作,猛地被纪青灵打断,只好停下来,再复述一遍:“属下带着所有闻音门门徒从宛京城里撤出来了,因为梁帝下达了自裁令。 宛京城和周围的三座城池的士兵、百姓,都在自相残杀。 若不是属下走得快,眼下,只怕和闻音门众门徒都变成刀下之鬼了。” 沈墨白和肖慕同时愣了一下,随后,他二人做了个无比相似的动作,一起端起茶杯,垂首喝茶。 然而,细心观察,不难发现,他二人均在用眼角余光细细地审视着对方,仿佛没有听见如风带来的惊天消息。 纪青灵将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咽下去,下意识地扭头看他:“墨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梁帝脑子被门夹坏了吗? 他有三千万大军,便是我们将全部兵力都投入进去,也难以与之抗衡,他为什么要下达自裁令?” “疯了呗!”沈墨白和肖慕的声音同时响起,同时收声。 这次,无需再用茶杯做掩护,二人径直瞧着对方,眼眸中皆是深深的探究和敌意。 纪青灵微愣,脑子还没有从梁帝下达自裁令这件事情上转过来,手已快过大脑,先一步握住了沈墨白的大手。 坐在他们对面的卓云腾端着茶杯,嘴巴里可以塞个鸡蛋。 他刚刚赶到,原本计划跟墨白、青灵商议完让大军休息两个时辰,待天黑后再对梁帝发起总攻。 哪想,屁骨都没坐热,如风就带着闻音门门徒逃回来了。 他打了一辈子仗,可什么时候遇到这么憋屈的事情过? 这就好比你准备了多年,心心念念想要除掉的仇人,你终于找到了他。 结果,他却突然老死了。 这样的感觉让卓云腾有点抓狂,面色阴霾地看了如风半天,他才问:“你说的可属实?” 如风素来只看得上纪青灵和肖慕,其他人,别说这个羌荣太子,便是智亲王沈墨白,也难入他的法眼。 此时,听出卓云腾话中的怀疑,硬邦邦道:“羌荣太子若是不信,自己带人闯进城去瞧过便知。 不过,如风要提醒你一句。 西京人眼下都杀红眼了,不管是谁,在他们眼睛里,都是该死的同胞。 羌荣太子若不想莫名其妙死于非命,最好还是驾驶一架小姐做的那种纸鸢,从天空上飞过去看。” 他本是讽刺的话,哪想,此言一出,卓云腾的眼睛却亮了。 “此法甚好,如风,谢谢你!” 话音未落,卓云腾已冲出了大帐。 纪青灵也很好奇,索性丢给云威和溟烈一个眼神,云威和溟烈便跟了上去。 一个时辰后,三人回来,面上皆带着不可思议。 “是真的吗?”纪青灵迎上去。 “真的!”卓云腾面色铁青道:“自裁令是昨晚下达的,到现在,西京大军自裁人数已超过一千万了。” 一千万?纪青灵呆住。 南京大屠杀死了三十四万中国同胞,梁帝一道自裁令,不过短短一日,便死了一千万西京大军,梁帝被鬼上身了吗? 看出她的疑惑,肖慕率先开口道:“他这是打算将西京人连根拔起,打算让索亚文明彻底消失。” “你是说,他还要继续残杀自己的同胞? 他要让这三千万西京大军全部自尽,方可罢休?” 才问完,纪青灵突然意识到肖慕说的他和她嘴里的他不是同一个人。 她说的他当然是指梁帝,而肖慕所说的他,是那个人。 如果一个人,一个皇帝,会做出这种事,只能证明他被人控制了。 所以肖慕说的,才是真正的事实。 看看身边的沈墨白,再看看坐在下首的肖慕,纪青灵的心底倏地升起一股寒意来。 从六月到九月,不过短短的三个月,一个国家,一个野心勃勃的帝国,居然在一个便态杀手的精心算计策划下,彻底陨落了。这是个逆天的笑话,只是,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第862章聋哑王婆 如果,只凭个人的力量,就能消灭一个国家,毁掉一个民族。 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这个或者这群令人毛骨悚然的便态杀手,是不是准备用同样的方法,消灭盛轩王朝,毁灭整个地球? 纪青灵有种异常清晰的感觉,那个人,他用如此惨绝人寰的法子毁灭梁帝和西京,不是在帮他们打赢这场仗,而是在向沈墨白和肖慕宣战。 他在祭祀,在用所有西京人的鲜血祭祀。 他也在警告,警告沈墨白和肖慕,他来了。 他打算用这种绝对性的实力,除掉沈墨白和肖慕? 实在没有勇气眼睁睁地看着三千万人死去,更害怕沈墨白和肖慕客死他乡,纪青灵拨出一大笔黄金给西京人敛尸。 又将云威、冷夜、溟烈率领的三路大军留在西京,助卓云腾处理后事,自己则收拾行囊,于九月二十日,在沈墨白和肖慕的陪伴下,带着如风和百名机动团的战士,悄悄离开西京,踏上了归程。 来时,为了节省时间,她一路骑马。 虽有沈墨白照顾,体力和精力还是吃不消。 如今,战事结束,沈墨白怜她怀孕辛苦,哪里还会继续让她骑马,索性雇了个宽敞的马车,让她躺在马车上,依在他怀里一路往回走。 沈墨白本打算一路上走走停停游山玩水,哪怕花个大半年赶回皇城也没关系。 然而,纪青灵心中挂念肉团子和凤栖等人的安危,不停催促。 沈墨白无奈,只好快马加鞭,用了仅仅半个月,一行人便抵达皇城。 当夜,凤栖和沈福临等人便与沈墨白、纪青灵、肖慕等汇聚韬晦堂。 此番他们离开,凤栖和沈福临的后勤工作做得非常好,沈明轩多次发难,都被凤栖和沈福临在朝中的势力打压下去。 不花朝廷一分钱,亦没有调动一兵一卒。 虽说出动了百万凤家军,但凤家军乃是将军府的私家军。 更何况凤栖一不要银子,二不要粮草,只以盛轩王朝和羌荣国、云城乃是友邦之国,他方有难自当支援为借口,也让沈明轩说不出话来。 最初的叫嚣、找茬过去之后,沈明轩便偃旗息鼓了。 纪青灵疲惫不堪,略略听了个大概,留下沈墨白和肖慕在韬晦堂与凤栖等人继续,自己则在紫藤和紫玉的搀扶下先行回到忏心阁。 小浴室内沐汤已经备好,纪青灵屏退紫藤和紫玉正要跨进去,突然想起了千宝阁的温泉。 鬼使神差地穿上衣裳,也没跟紫藤紫玉打声招呼,她便独自一人来到了千宝阁。 自从五年前沈墨白第一次带她来千宝阁泡温泉之后,千宝阁便不再封闭,由沈伯亲自管理。 纪青灵爱极了这种躺在宝石堆上洗澡的感觉,总让她产生出一种自己比王思聪还要有钱的错觉。 往常总因沈墨白贪图方便,他们夫妻二人极少来千宝阁沐浴,今日既然来了,她便打算好好泡回温泉。 瞧见纪青灵独自一人打着灯笼前来,沈伯吓了一大跳,赶紧迎上来扶住她:“王妃?您怎么来了?” “离开家这么久,猛然间回来,觉得好轻松,想泡个温泉澡。” “您有孕在身,不适合泡温泉。” “我知道!”冲沈伯笑笑,纪青灵道:“我不泡久,就泡一刻钟。 我只想在玉屋那张暖玉玉床上躺一会儿,解解乏……” “那好!老奴去叫王爷来陪你!” “不必!”拉住沈伯,纪青灵如同在父母跟前撒娇的小女孩儿般噘嘴道:“好沈伯,您又不是不知道,墨白天天担心我,他若知道我自己一个人偷偷跑来泡温泉,一定会恼我的。 您舍得看见我们吵架?舍得我被他训斥?” “我……”沈伯满脸慈爱地摇摇头,终于笑道:“罢了!就纵容您这一回吧! 不过,下不为例啊?” “嗯嗯!就知道沈伯最疼我了!” 走到门口,沈伯脚步一顿。 纪青灵以为他要说男女有别,不方便服侍她之类的话。 哪想,沈伯居然拍了两下手掌。 随着掌声响起,阴影处居然走出一个人来。 看着这个又高又瘦,鬼魅般的老妇,纪青灵愣住。 “王妃莫怕!”沈伯指指突然冒出来的老妇人道:“这是王婆子,是府里的老人,老爷活着的时候,她就在千宝阁伺候了。 王妃肚子里有小王爷,身边无论如何都要有个人服侍才行。 王婆子是个哑巴,耳朵也不大好使,不过眼力不错。 就让她伺候王妃沐浴吧?” 纪青灵下意识就想拒绝,可是转念想想,自己是个大肚子,一个人泡澡确实有点危险,更何况还是泡温泉,万一时间没把握好,泡晕过去就麻烦了。 这般想着,她便点了点头。 沈伯将她交给王婆子,就退下了。 遇到个又聋又哑的就这点好,你什么都不用说,省力。 所以,纪青灵让王婆子远远地站在玉屋前,自己脱了衣裳便下水,美美地斜歪在了满池子的宝石上。 闭上眼睛,她将所有的不快和忧虑全都从脑子里赶出去,只安静地感受此刻的温暖。 迷迷糊糊间,总觉得有个人在看她。 还不待她睁开眼睛,突然有人在耳边道:“王妃长得十分像老奴一个故人!” 倏地一下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张放大了的苍老的冷漠的脸。 煞白着脸色愣了足足两分钟,纪青灵才意识到这张脸属于王婆子。 这个认知非但没有让她感到轻松,还觉得异常惊悚。 方才,沈伯明明告诉她,王婆子是个哑巴,耳朵也不好。 可是此时,王婆子如同鬼魅般蹲在池边,鹰隼般的眼神不住地在她的脸上和隆起的小腹上来回扫视。 “你?你是在跟我说话?”总算试探性地问出这句话,纪青灵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步。 她做得很小心,但却忘记了自己在水里。 身子一动,便有一圈圈涟漪在水面漾开。 本想王婆子定会变脸,哪想,她竟冲天翻了个白眼,道:“难道王妃觉得老奴在和鬼说话?” 纪青灵只觉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再也忍不住,脱口道:“你不是又聋又哑么?你怎么会说话?还能听到我的声音?” “呵!王妃是个聪明人,连这都想不通吗?”看她一眼,王婆子的视线渐渐回落到她的小腹上,“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勿言勿听,老奴才活得到今天。但若要勿视,只怕老奴二十多年前,便是一具死尸了……” 第863章异卵双生 愣了一下,纪青灵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王婆子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呆板:“老奴只对有缘人,说有缘的话而已……” 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逝,紧紧盯着王婆子,纪青灵突然问:“你以前在这里当差,见过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怀有身孕的女子?” 王婆子的视线再次从她的小腹上移到了她的脸上,定定地瞧了纪青灵半响,点头道:“是一模一样,不仅脸长得一模一样,连有孕在身都一样,她也怀着双生子。 不过,她比你小一些,看上去,像是还没有及笄呢!” “砰!”有什么在脑子里爆炸了,用手死死抓住池壁,不至于让自己跌进水里,纪青灵咬牙道:“你确定眼睛没有看错?确定那女子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确定那女子还没有及笄?确定她也怀着双生子?” “王妃在质疑老奴的眼力?”王婆子不高兴地皱皱眉:“老奴说过,老奴只做非礼勿言、非礼勿听之人,岂会非礼勿视? 老奴还想留着这条老命,亲眼瞧着智亲王府重振雄风的那天呢!” 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一个还没有及笄的少女,一个怀着双生子的女子。 有那么一瞬间,纪青灵听不见也看不见,脑海里只是不断浮现出阿文那双抚在小腹上的手。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倘若真的有那两个孩子,那么,她纪青灵又是谁? 而肖慕亲手操作,她亲眼看过结果的那场血液鉴定,又是怎么回事儿? 还有,那两个孩子,他们在哪里?他们是否还活着? 若是还活着,他们会是谁? 惊惧间,一双粗糙的大手突然伸到她腋下,轻轻一提,纪青灵就被提出了水面。 下一秒,她已光溜溜地坐在了池边地上。 “放肆!” 饶是纪青灵有再好的涵养,也被王婆子的举动弄得恼了。 娘馁!这老婆子有神经病吧?她此时没穿衣服啊没穿衣服。 哪想,她的恼羞成怒王婆理也不理,一双犀利的眼睛仍死死盯着纪青灵的小腹。 “王妃是不想要这肚里的孩子?” “嗯?”纪青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或者,和那女子一样,王妃肚子里的双生子,也不是同一个爹?” “哐当!”纪青灵只觉有什么在脑子里碎掉了,她的世界,在这一刻,似乎坍塌了。 可同样,在这一瞬间,她恍然大悟。 她想,之前很多很多谜团,今日终于被她阴差阳错地解开了。 努力平复着呼吸,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点,“王婆婆?您……您方才说什么? 您能不能……再说一遍?” “王妃还没有听懂吗?”兀自取来干净的衣物,边给纪青灵穿,王婆子边道:“这世上的人啊,就是这么奇怪。 也不知图了个什么,既然相爱,为何容不下她腹中的孩子? 虽不是同一个爹爹,但到底骨肉连心,当娘的该是多么舍不得? 但女子天生就是多情自虐又爱做梦,他想出那么狠毒的法子要害那个孩子,她竟也会同意。 要多狠的心啊!才舍得杀死那个无辜的孩子……” “你是说,当年,是沈……是他逼迫那少女,打掉了腹中的双生子?”纪青灵艰难地说。 王婆子像是丝毫未曾察觉出她话中的语病,继续冷嘲热讽道:“难道老奴多年不说话词不达意?王妃可是耳朵有毛病吗? 老奴说的是杀死那个无辜的孩子,不是两个。” “那两个孩子乃是双生子,同时在母亲腹内,怎么分得清你我?”纪青灵脱口道:“人的眼睛又不是B超,就算是B超,也没办法分辨得出哪个孩子是他的,哪个孩子是其他男人的。 万一操作失误,岂不是一尸三命?” 此言一出,纪青灵自己先愣住了。 可是王婆子却像没听见一般,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果真是因果报应,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原来…… 呵呵!也算造化使然吧!才让这段惨绝人寰的往事重现。 王妃?那女子当年被人胁迫,不得不忍心日日来此泡温泉。 你却是受谁胁迫,也来泡温泉想要害死自己的骨肉?” 没听到纪青灵回答,王婆子也不见怪,兀自嘀嘀咕咕道:“有些女子天生早慧,再遇到个血气方刚的英俊少年,二人干柴烈火相互爱慕,怀个孩子本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呐!” 卧槽啊!这王婆好开放好前卫啊! 这都不奇怪,什么才叫奇怪? 倘若沈墨白也是这样的人,那她是不是住在纪府北院的时候,就该怀上这厮的种了? 却听王婆子又道:“只可惜,他二人不知。 那日他们偷食进果,却有黄雀在后。 若不是他少不更事,惶恐下将她一个人留在花园,她岂会遇到那人?又岂会被那人欺负同时怀上两个孩子? 唉!当真红颜祸水啊!” 靠!这都行? 那女子也太牛叉了,与人充当一把亚当夏娃,直接暗结珠胎还不算。 之后被觊觎她的另一个渣男遇见,再霸王硬上弓,又怀上一个。 异卵双生?还不是和同一个男人?这要是在二十一世纪,是不是可以上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啊? 纪青灵的三观有些被颠覆了,不过,王婆方才说甚?红颜祸水?究竟谁是红颜祸水啊?一个巴掌拍不响,倘若不是她年幼无知,倘若不是那英俊少年刻意引诱,不是他们交友不慎,让那人暗暗算计李代桃僵,纪青灵就不信那女子有那个胆子这边爬完英俊少年的床,那边再去主动对其他男人 投怀送抱。 横竖都是男人惹的祸,最后要承担的却是女人。 那女子当真瞎了眼了,遇到俩琴兽级别的奇葩男。 “这池子里有什么?就是,您所说的……那少女泡温泉浴,就能打掉腹中的一个孩子,是什么意思?”纪青灵尽量把话说得婉转易懂一点。 果然,王婆子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答反问道:“王妃医术高明,难道看不出这池子的妙处?” 妙处?是诡异吧? “我对这方面不是太了解,还请王婆婆您赐教。” “好久没有人用这样的口吻和老奴说话了,唉!”王婆子叹了口气,席地而坐,拍拍身边的空位置示意纪青灵也坐下。 “有些事情本来该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里。 可是,谁让王妃和老奴有缘呢?如此,便说与王妃听听吧……” 第864章连体之阴 千宝阁中温度偏高,纪青灵坐下来,顺手递给王婆子一杯茶,自己也端起一杯喝了一口。 王婆子愣愣地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她会给她递茶。 许久,才颤巍巍地喝了一口,叹道:“王妃果真是个厚道人,所谓善有善报,如此,王妃肚子里的双生子,更不该受到伤害。” 纪青灵愣了一下,冲王婆子笑笑:“这世上本没有高贵与低贱之分,那些所谓的高贵下,隐藏着的肮脏和龌龊,兴许比低贱还要见不得光。” “嗯!”王婆点点头,话锋一转,突然问:“王妃研习医术多年,有没有听说过一种病症叫做连体之阴?” “扑!”纪青灵手里的茶杯跌落下去,直直坠进水里,落入池底。 连体之阴?她听到了什么?连体之阴? 是不是她熟悉的连体阴啊?纪青灵脑子里几乎一下子就蹦出来泰国著名的恐怖电影《连体阴》的片段来。 问题是,连体阴那玩意儿不是导演和编剧想出来的吗?怎么可能会是一种病症? 难不成,她穿越到一个架空历史的年代,连疾病也变得诡幻莫测了? “连体之阴是不是指身体的某个部位是连接在一起的,就是没长全乎,连着的双生子?” 王婆子摇摇头,纠正道:“王妃说的不对,不是身体连着的,是灵魂连着的。” “嗯!啊?”纪青灵顿感惊悚。 从头到脚将王婆子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这王婆子像个跳大神的神婆。 灵魂?灵魂?连接着的灵魂? 一对还孕育在母体中的双生子,两个连接着的灵魂?好深奥,好诡异的有木有? 丫的这是写还是编电视剧呐?若不是忌惮王婆子鬼魅般的身手,纪青灵现在就想将她撵出去。 害怕目光泄露心底的想法,纪青灵将视线扫向满池子的珠玉,唇角微微勾起。 然而,不等这个笑容绽放,她的视线便定格住了,心头猛地打了个突。 难道是? 瞧着她变幻莫测的表情,王婆子眼中居然闪过一道赞赏:“王妃果然聪慧,难怪王爷如此珍爱你。 王妃是不是瞧着这池中的宝石排列得很眼熟?很有规律啊? 呵呵!没错,这些宝石,乃是按照阴阳八卦排列的。 既是阴阳八卦,王妃当知有阳也有阴。 阳自然是健康正常的,而阴,乃是见不得光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阴乃是阳的写照,可以当做阳在镜子中的影子。 双生子同时寄生在母体内,原本就会有一个长得壮实,另一个,则弱小许多。 如果再通过人为布阵控制,那个弱小的,可还有活路?” “他们当年……在这池子里做了什么?”看着这些绚烂多彩的珠玉,纪青灵第一次没了贪念,心头满是惊恐。 太诡异了,真的太诡异了。 果然,王婆子说出了她最最担心,也认为最最不可能的话:“这池中的宝石每一粒都是英俊少年当年请高人开过光的,喂过少年的血。 所以,宝石皆会认主。 那少女腹中有一个胎儿乃是少年的,宝石认主,便会汇聚珠玉的灵气养胎。 至于另一个孩子,宝石会自然排斥。 甚至,会透过少女的身体吸食他的血气,供养他的兄弟……” 王婆子停顿一下,恶作剧地看了纪青灵一眼,咧开掉了几颗牙的嘴巴,嘿嘿笑道:“长久地被阴寒之气饲养,并吸食血气,这个孩子最终会虚弱而死。 不过,就算死了,他也无法得以解脱。 因为,他死后,他的骨血会继续供养他的兄弟,直到他们降临人世的那一天。 此症,被称作连体之阴。” 纪青灵听得目瞪口呆,若不是这个时代有绝手药王那样的妖人,有食髓尸虫和母虫那样的东西,她一定会认为王婆子的脑子有问题。 花本无罪,怀璧自罪。 便是这个孩子来得意外,便是他乃罪恶的结晶,但他也是一条生命啊? 连体之阴,果然够阴险够狠毒。 不仅对一个尚未坠地的胎儿下毒手,便是胎死腹中,也绝不放过他。 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狠毒的男子,怎么会有那么残忍的娘亲? 闭上眼睛,纪青灵做了个深呼吸。 尚未将胸腔里的浊气全部吐干净,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异常让她抓狂的问题。 然后,她直接脱口问了出来:“如果,如果那个孩子,我是说那个弱小的,他们想弄死的那个孩子。 如果他没有死,如果英俊少年设计的连体之阴病症出现了问题。 那么,这个孩子,他生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变成什么样子?”王婆子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王妃如果想知道这个答案,不妨待你腹中的双生子生下来后试试看。 让一个每天沐浴在阳光之下,给他全世界最好的东西,让他快快乐乐成长。 而另一个,将他关在暗无天日的黑屋子里,让他在冰冷绝望的环境中自生自灭。 你看看这个弱小的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王婆子什么时候离开的纪青灵不知道,就像来得诡异一般,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老婆婆又神秘地消失了…… 离开千宝阁,纪青灵提着灯笼往前走,眼泪夺眶而出。 阿文?对不起。 是我太迟钝,反应太慢,以至于让你沉睡了近五年,都没有领悟你的意思。 如今,我终于明白了你双手下捂着的秘密,但愿还不晚,但愿,咱们还有机会。 一口气走到南院特护病房门口,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纪青灵推门进去。 特护病房里点着蜡烛,暖融融的火光下,一个天使般的男子正拧了巾子在给阿文擦拭身子。 他的目光清澈,动作轻柔,仿佛阿文是个刚刚出生的小婴儿。 纪青灵推开门的刹那间,他被惊动扭头看过来,明月秋水的容颜上带着点点惊讶。 看清楚是她,他的眼睛亮了一下,轻唤:“青灵?” 就是这两个字,和平时一样充满感情,和平时一样淡然冷清,却让纪青灵心头一酸,潸然泪下。 “肖慕……”想都没想,快步走过去,伸开双臂,纪青灵抱住他一头扎进了肖慕怀里:“肖慕?对不起,对不起……” 显然,她的这个拥抱太突然,太莫名,肖慕被她弄蒙了。 他的手臂下意识地缓缓抬起,像是想搂住她。 可是,在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又垂了下去。 就这么,不主动,不拒绝,他只是垂眸静静地瞧着她,眼底隐着深深的不可思议。 十几秒之后,他才柔声问:“你怎么了?青灵?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不是……肖慕……我就是……我就是想抱抱你,就是想……抱着你……” 哦!善良的肖慕,悲天悯人的肖慕,令人心疼的肖慕。 如果老天在造世之初,便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如果,在你们还是胎儿之时,你便被墨白无心地剥夺了获得阳光,甚至生命的权利。 现在,能不能让我怜惜你,能不能让我,替墨白偿还上辈子欠你的债?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算计得了你,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你。肖慕?我,就是你的保护神…… 第865章夺命鸽房 这一刻,纪青灵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她只想抱住肖慕,抱紧他,再抱紧他。 将生命孕育的那一刻开始的亏欠,全都还给肖慕。 看着她眼睛里一滴滴滚落的泪珠,肖慕终于轻叹一声,将她紧紧揽入怀中,回抱住她。 他知道她不爱他,他知道这个拥抱与爱无关。 他有多想拥抱她,就有多想推开她。 可是,他没办法无视她的眼泪,没办法忽略她眼眸中深入骨髓的愧疚和怜惜。 她知道了啊!她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虽然只是愧疚和同情,但她的眼泪是为他而流。 这一刻,他愿意放下所有心结,愿意忘记所有的苦难和不愉快,只是爱她,只是给予她,只是抱住她。 许久,当纪青灵的泪水几乎打湿他胸前的衣襟,肖慕才松开手臂轻轻捧起她的脸。 他的眼眸中闪动着近似于圣洁的光芒,纯净的眸子中漾着淡淡的水光,带着那样刻骨铭心的心疼与宠溺看着她,柔声问:“青灵?你愿意相信我吗?” 他问她愿意相信他吗?他知不知道,从第一此半夜爬墙,随他一同前往麒麟山时起,她就将她的信任,完完全全交付给了他啊! 他知不知道,她怀疑过每一个人,甚至怀疑过沈墨白,唯独从来不怀疑他。 不怀疑,不猜忌,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盲目的信赖,绝对的信任。 “愿意!我愿意!”没有丝毫犹豫,纪青灵重重点头,环抱住肖慕修韧挺拔腰身的手臂收得更紧了,“肖慕!我不能给你爱情,但我能给你我的生命。 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我的肖慕,我愿意把我的性命,完完整整交给你。 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接受……” “呵!”肖慕笑了,这笑容如此舒心,如此快乐,直达眼底。 仿佛拨云见日,仿佛再度回到麒麟山之前,他还是那个用生命保护她的肖慕。 而她,还是那个毫无条件便将生命托付给他的纪青灵。 “如此!”他的头一点点俯下来,面颊挨着她的面颊,美好的薄唇从她的脸上轻轻扫过,最后停留在她的耳畔,“青灵?别动,有人在看着我们。 我一直怀疑阿文的昏迷不醒乃是人为,可我始终找不到证据。 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阿文根本就没有变成植物人,他其实很早就醒了,在我们抓住水生之前,他就醒了。 但有人,似乎刻意不让他醒过来。 所以青灵,请把阿文交给我。 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都不要问。 肖慕用生命向你发誓,很快,肖慕便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阿文!” “好!”狠狠闭一下眼睛,仿佛终于卸掉了多年来重压在肩头的担子,纪青灵几乎用颤抖的声音,如肖慕一般贴过去,寻到他的耳畔,悄声道:“谢谢!” …… 阿贵今日起得很早,天麻麻亮,他就精神抖擞地往后院鸽子房走去。 因为王爷昨晚专门交代,今早要给王妃炖乳鸽汤。 还没进入十月,天气并不冷,但王妃腹中怀着两个小宝宝,应该需要更多的热量。 一想起智亲王府又要多出两个像煊儿那样粉嘟嘟的小肉团子,阿贵的心都是甜的。 想当初,王妃嫁入智亲王府遭到王爷冷遇,还是他将王妃带去忏心阁的。 那日,他亲眼见证了王妃的彪悍。 当时,他只道王爷娶了个母老虎回家,哪里会想到,这个彪悍美丽的王妃,会为智亲王府带来那么多笑声和快乐。 想到多年前如同坟墓般的智亲王府,再想想现在这个鸟语花香,充满快乐和希望的智亲王府,阿贵的鼻子有点发酸。 揉揉眼睛,在鸽子房门前停下,做了个深呼吸,又吸了吸鼻子,他才打开锁,推门走了进去。 智亲王府的鸽子房不同于普通人家的鸽子房,乃是一间足有一百平米,高约两层楼的建筑,里面没有一个鸽笼。 因为王爷说,鸽子乃是这世上最向往自由,最爱好和平的鸟儿。 它们被人捉住,豢养成信鸽已经很委屈了,所以不能让它们更委屈,所以得给它们创造足够大的空间,让它们能尽量自由翱翔。 阿贵饲养这些鸽子已久,鸽子房里的鸽子基本上都认识他。 所以,他走进去的时候没有点灯。 果然,光线昏暗的鸽子房里很安静,仿佛嗅出了他的味道,鸽子们都安安静静地挤在鸽架上,甚至连偶尔的“咕咕”声都听不到。 到底是自己一手养大的,便是只蚂蚁,他也会舍不得。 更何况,这些都是极其通人性的鸽子。 “我也舍不得宰杀你们……”阿贵叹道:“可是,王妃这几个月都在为战争奔波,身子有些亏虚,胃口也不好。 听王爷说,王妃自从怀上这对双生子,便休息不好,夜夜惊梦。 难得王妃想吃乳鸽汤,你们就做点贡献吧! 王爷说了,外面买来的乳鸽汤岂有自家饲养的乳鸽那么鲜美、放心。 所以,你们不要记恨王爷,更不要记恨王妃。 能为王妃献上一份绵力,你们也算物有所值。” 辨认好方向,阿贵向最密集的一根鸽架走去,嘴里还和鸽子一样,发出低沉的“咕咕”声。 他的声音是最好的安抚剂,鸽群感觉到是他,只是往后缩了缩,并没有飞走,甚至没有扑扇一下翅膀。 阿贵很满意,看准一只比较肥胖的鸽子,他猛地伸出手。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鸽子时,他的动作却一下子顿住了。 人类特有的第六感告诉他,他的背后有人。 这个认知如此惊悚,阿贵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他并非一等一的高手,没有冷夜那样的本事。 但他阿贵也不是酒囊饭袋,普通毛贼是打不过他的。 可是,就是这样的他,却丝毫没有听见对方的脚步声。 甚至,他没有听见对方的呼吸。 是龟息功吗?还是别的什么? 像是要回答他,突然有阴嗖嗖的寒风抚过他的后脖颈,阿贵的脖子一僵,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 身后之人,居然在对着他的脖子吹气? “你……你是谁?”阿贵颤抖着声音问,空旷的鸽子房将他的声音反弹回来,再变形地弹回去,形成更加颤抖,更加揪心的回音。 阿贵的心都要蹦出来了,他想,倘若对方是刺客,那么,他一定要在被对方刺杀之前,放出信鸽给王爷和王妃报信。可是,过了很久,没有回答,阿贵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以及紊乱不堪的心跳…… 第866章提线木偶 “你……到底是谁?”壮壮胆子,阿贵道:“如果是开玩笑,那么,你就赶紧出去。 我不看你的模样,也不告诉王爷你私自闯入鸽子房的事。 但如果你是……” 阿贵没有把话说完,他觉得,对方应该听得懂他的提醒和警告。 他在心里默默数数,等待对方识趣地离开。 可是没有,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心跳声,唯有后脖颈上如嘲讽般的吹气,一下,又一下,凉飕飕地透过每一个毛孔,钻进他的心脏。 这是一种挑衅,这完全是一种挑衅。 即便是来刺杀王爷和王妃的刺客,也不能如此无视智亲王府的尊严,他阿贵虽然只是个小人物,但却也是个堂堂七尺男儿。 一咬牙,阿贵猛地转身。 果然,身后五米开外站着一个人。 鸽子房里太黑,实在看不清楚这个人是男是女,但,阿贵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她)在窥视自己。 “你……你是谁?” 阿贵的头皮发麻,他没有忘记方才这个人在他身后对着他的脖子吹冷气。 那种近在咫尺的冰冷的阴森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这要多快的速度,才能在他转身之际,一下子退到五米之外? 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耳边只剩下鸽子们低沉的“咕咕”声。 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那个人依然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 “你……再不说话,我就喊人……”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鸽子房房顶的天窗打开了,清晨第一道曙光照射进来,霎时间便驱走了鸽子房的黑暗。 如同突然接收到了信号,一秒钟前还老老实实的鸽子们全部扑扇起翅膀,箭一般飞向高空。 倘若放慢这个镜头的话,画面应该很唯美。 就像天堂之门突然打开,圣洁的光芒普照大地,象征自由与和平的鸽子们展翅高飞,迎接新的一天的到来。 可是,阿贵却觉得血腥,漫天的血腥。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两米之外的那个人,忘记了移动,忘记了呼喊,甚至忘记了闭上眼睛。 那个人在动,在疯狂地动。 之所以说是在疯狂的动,乃是因为他全身都在动,在疯狂舞动。 当第一缕曙光照射下来,当成千上万只鸽子飞向自由的时候,这个人仿佛全身所有的关节和细胞都在瞬间苏醒,以一种夸张到令人咋舌的姿态肆意活动。 如果非要形容他活动的程度,那么,阿贵觉得,他的脖子可以以三百六十度飞速旋转,他的四肢,也能以骨折后的诡异姿态灵活地舞动。 对于阿贵来说,这是一场永世难忘的噩梦,是之后的许多年缠绕在他脑海里的一场噩梦。 因为这是舞者是个死人,一个浑身鲜血的死人。 或者,一个被人剥去了皮的死人。 此时此刻,不但它的四肢在甩动,它的身体在扭动,便是它的眼睛和嘴巴,也以一种极其夸张的、诡异的姿势不停地一张一合,一张一合。 一种不可思议的古怪念头在阿贵心底油然而生,它正在跟他说话,它正在冲他挤眉弄眼。 无数道光线连接在它的身上,就好像天窗外的太阳在它身上射了千百个洞。 随着每一道光线的伸缩,它便以最夸张的动作,上演着一场亡者之舞。 “啊!杀人了……” 终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阿贵夺门而逃…… 肖慕昨晚和纪青灵定下君子协议,回去得很晚。 但他今日却起得很早,和以前一样,他很从容地早早来到智亲王府给阿文做康复治疗,根本看不出来他昨晚熬过夜。 忘忧老人如同小跟班似地跟着他,一边小心翼翼地留意宝贝徒弟的神情,一边不停唠叨:“慕儿啊?我说你傻不傻啊? 阿文当年乃是为了青丫头,才会被沈昊辰所害。 于情于理,都当青丫头自己照顾阿文才是,为何她偏要拖累你? 论亲疏,沈墨白是她的夫君。 论时间,沈墨白比你清闲。 论地理环境,阿文住在智亲王府而非积善堂。 她却心疼沈墨白那臭小子,从不舍得让沈墨白操劳半分。 为师告诉你啊!咱们一大早跑来伺候阿文,青丫头和墨白却在……” 肖慕眼波轻抬,忘忧老人的后半句话硬是憋在了嗓子里,再也说不出来。 哼哼唧唧半天,他才道:“为师是说,青丫头都给墨白添三个大胖小子了,你却依然形影相吊。 你何时也娶个娘子回来,早日生几个大胖小子,让为师好好弄孙为乐啊?” “唔!”肖慕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就在忘忧老人激动得小心脏七上八下时,他却突然道:“明日,我便将煊儿送去师父的屋子里陪您!” “嗯啊?”忘忧老人顿觉惊悚:“我不要那个黑心肠的肉团……” 话还没说完,肖慕又说了句更加令他惊悚抓狂的话。 肖慕说:“师父想要弄孙为乐,又不喜煊儿吗? 如此,我去跟青灵和墨白说说。 待这一胎双生子生下来,便交给师父带,让师父好好享受承欢膝下弄孙为乐之福。” 我擦!这么腹黑,这么令人抓狂的话,这世上,除了青丫头,怕也只有沈墨白那臭小子才能说得出来。 都说好的不学坏的学,慕儿这才跟他们混在一起多久啊?怎地硬将上好的美玉变成了恶劣的顽石了涅? 一口老血涌上心头,忘忧老人直直往地上趴去。 眼角余光扫向捶胸顿足的忘忧老人,肖慕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笑意。 然而,他暗垂的眼睫之下,却滑过一道冰冷肃杀的锋芒。 或许,一切的了断,就在今日了。 这般想着,肖慕不由加快了脚步。 刚要跨进月亮门,冷不丁里面冲出一个人来。 肖慕没有防备,堪堪与对方撞了个满怀。 赶紧扶住对方,肖慕道:“对不起,阿……” “杀人啦……杀……” 阿贵的声音几乎和肖慕的同时发出,肖慕嘴里的“阿贵”没有说完,阿贵嘴里的“杀人”也没有说完。 阿贵的双手仿佛铁箍一般死死钳制着肖慕的手臂,肖慕可以听到骨头被他捏得喀拉拉作响。 “哪里杀人了?阿贵?哪里杀人了?”肖慕的声音十分淡定,却带着罕见的冷冽,以及隐约的兴奋。 阿贵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不说话,眼珠也不转动。 大量白沫从他嘴角涌出来,让他看上去像极了一条濒死的鱼。 肖慕眸光一暗,扶起他打算交给忘忧老人。 话尚未出口,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扑啦啦的振翅声,肖慕下意识地扭头看过去。 千万只鸽子,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冲向天空,你追我赶前赴后继,有甚者,相互撞在一起直直地从高空上坠落下来。 肖慕的眉头一点点皱起,在这万物复苏生机盎然的清晨,他为何会觉得这些鸽子不是在飞向自由,却是在逃离生命?难道,它们,是在追寻灵魂…… 第867章精制机关 纪青灵和沈墨白赶到鸽子房时,肖慕正在指挥如风封锁现常 忘忧老人被他们挡在外面,急得站在院子里上蹿下跳。 看见纪青灵和沈墨白,忘忧老人迎上来道:“青丫头?墨白?你们来得刚好。 慕儿不让老夫进去,你们……” “你不能进去1 冷冰冰地话丢过去,看都不看忘忧老人,沈墨白兀自走进鸽子房,右手一挥,示意如风等人再将警戒线看牢一点,绝对不能放无关人等进来。 毫无疑问,这些无关人等,指的就是忘忧老人这种人。 忘忧老人的脸霎时间便绿了:“青丫头?你看,你看,墨白这个混小子他欺负……” “师父……”看看妖孽夫君挺拔的背影,再同情地看一眼忘忧老人,纪青灵道:“您先去陪煊儿念书、写字吧? 实在不行,您陪他练习拳法,打打弹弓也成。 待验完尸,我就让肖慕回去。 要不,我也回一趟积善堂,我们忙完都去陪您。 您放心,不会耽误您老人家吃午饭的时间1 说罢,轻咳两声,不再理睬忘忧老人,麻溜地穿上隔离衣,纪青灵也走进了鸽子房。 忘忧老人的肺都要气炸了,黑心眼的慕儿,黑心眼的沈墨白,最最黑心眼的青丫头。 知道里面有具被剥了皮的尸体,还跟他提午饭。 他是三岁小儿吗?这是在质疑他的智商,还是在质疑他的年龄? 气死他了,当真气死他了…… 看见纪青灵和沈墨白,肖慕迎上来:“你们来了?” “情况怎么样?”纪青灵问。 “我怕破坏现场,暂时没敢移动鸽子房内的任何东西。 只等你和墨白过来勘察完现场,我再验尸。” “嗯1纪青灵点点头。 沈墨白已走向尸体,上下打量了一眼,又回头看向门,“谁第一个发现的?” “是阿贵1肖慕也走过来,在尸体前站定。 他没解释阿贵为何不在,用手比划着道:“这间鸽子房的门是按照坐北朝南的标准风水格局设置的,门的开向也是按照正常人的习惯安装的。 阿贵不是左撇子,跟平时一样遵循喜欢右手的习惯。 他推门走进来时,根本没留意左手门后面的西南角悬挂着一具尸体。 所以,机关被他无意间启动,天窗打开,鸽群飞离,尸体动起来,他也吓坏了。” 沈墨白伸手拎住尸体头顶的两根细线抖了抖,尸体的脑袋立刻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圈。 再次面对他们时,正好被惯性驱使,尸体的眼睛一睁一闭,没有了嘴唇的咬合着的牙关也打开了。 这情形无比诡异,饶是沈墨白和肖慕就在身边,纪青灵也惊得轻呼了一声。 “你没事吧?青灵?”肖慕扶住她。 下一秒,她已被沈墨白蛮横地夺回怀里。 “青儿?你有孕在身,去院子里等着吧,这里有为夫和肖慕。” 肖慕的视线还停留在自己落空的双手上,低沉柔和的声音已脱口而出:“是,听墨白的话。 你先去院子里等着,我和墨白会处理好的。” “无妨1推开沈墨白,冲肖慕笑笑,纪青灵也伸手拎住尸体上方的几个细线拉了拉。 尸体立刻手舞足蹈起来,像极了纪青灵小时候爸爸给她买的玩具提线木偶。 “好精致的机关1她轻叹:“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凶手很有才1 肖慕点点头,“确实很精致,凶手不但有才,还很有耐心。 他在尸体的二百零六块骨头之间,在每一个关节上,甚至每一块活动的肌肉上,都连接了一根细细的柔韧性极强的线。 尸体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被这些细线操控着……” “雕虫小技1沈墨白嗤之以鼻,冷声打断肖慕。 他的视线顺着数也数不清的细线上移,跨过房梁和鸽架,最后,停留在房门的把手上。 纪青灵愣了一下,待目光追随沈墨白的巡视一圈后,才恍然大悟。 确实是很玄妙很精致很不可思议的机关,利用了力学和高等数学。 但,正如沈墨白所说,的确是雕虫小技。 这只不过是一个利用杠杆原理,计算好精准时间的综合习题,对于搞机械的人来说,就跟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凶手在尸体全身,甚至眼皮和嘴唇上,都连接了细线。 这些细线垂直向上,全都汇聚在屋顶。 通过屋顶横梁掌握好力度和平衡,这些密密麻麻的细线再汇聚到与尸体所在西南角遥遥相对的东北死角阴暗处的一架纺车上。 那架纺车的把手上,有一根粗大结实的绳子,正连接在空荡荡的鸽子架上。 而鸽子架的另一端,也连接着一根粗大结实的绳子。 这根绳子,却绕过屋内圆柱,直接绑在房门的把手上。 大脑快速运转,不过几分钟,被还原了的事情经过便呈现在纪青灵眼前。 阿贵满怀憧憬地来捉鸽子给她炖乳鸽汤,他伸手推开了门。 因为时间还早,他不愿惊动府里的人,也有些心疼自己饲养的鸽子,所以,他推门的动作很轻。 他没想到他这种轻轻推门的心思,早被凶手了然于心,不然的话,可能天窗还没来得及打开,尸体就开始舞动了。 阿贵摸黑走向鸽子最密集的那根鸽子架时,并不知道除了机关正在缓缓开启外,那些鸽子,也受到一股外力控制,根本飞不起来。 一直到他伸手要去捉鸽子的时候,那股外力才突然消失。 天窗猛地打开,黎明的曙光照射进来,鸽子们惊恐地争相逃离。 突然空荡无物的鸽子架此时就跟天平一样迅速上下摇摆,在惯性的作用下如同一根杠杆开始给机关发力。 杠杆带动绳索让纺车转动起来,忽而顺时针旋转,忽而逆时针旋转。 纺车上的细线跨过横梁,如同一只上演皮影戏的大手,恰到好处地一张一弛提拉住尸体的每一部分关节。 这样,尸体就舞动起来了,动作夸张诡异,又无比疯狂。 听完她的叙述,沈墨白和肖慕脸上没有丝毫吃惊,但,皆有欣慰和赞叹。 沈墨白继续勘测现场,纪青灵已经在肖慕的帮助下,把尸体取下来,平放在了担架上。 尸体很新鲜,全身皮肤都被剥去,便是脸上的皮肤,也没有放过,唯独留下了头皮和头发。 剥皮的手法很娴熟,没有太多二次剥皮砍削的痕迹,看得出,凶手对人体构造非常熟悉。 “死者是名女性,大约五十岁。”肖慕头也不抬道:“很显然,凶手是个医者,医术高明,惯会使用手术刀……” 纪青灵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他。沈墨白也猛地转身,向肖慕看过来…… 第868章外科医生 肖慕像是没有发现他二人正在看自己,视线只牢牢盯着尸体,继续道:“他的外科手术做得非常好,缝合技术异常精湛,称得上外科专家……” “肖慕1纪青灵厉声打断他,就差伸手去捂肖慕的嘴巴。 肖慕噤了声,但他并没有抬头,仍默默盯着尸体,像是在进行无声的反抗。 沈墨白大步走过来,眸光阴冷地盯着肖慕,沉声道:“你凭什么认定凶手是名医者,而不是屠夫,或者刽子手? 难道会剥皮就会做外科手术?你哪只眼睛看见他给死者做过缝合手术了?” 纪青灵张开嘴想说点什么,但嘴唇蠕动了两下,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显然,沈墨白的话令肖慕十分不悦。 他浑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清气场,往旁边移了两步,离开纪青灵和沈墨白远一点,他停留在尸体脸部的手指才开始缓缓滑动。 最后,他的手指停在了尸体的头上,一把抓住了尸体的头发。 此时,尸体的头发被鲜血浸泡过,结成半干的黑色血痂,肮脏可怖,让尸体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血红色的草头娃娃,狰狞诡异得叫人头皮发麻。 肖慕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指抓在这些杂乱肮脏的头发上,非常违和,看得纪青灵眼皮子乱跳。 她有种冲动,将肖慕的手拿下来,然后,把这具尸体丢出去。 然而,在她付诸于行动之前,肖慕却站起身,兀自取来一盆清水,重新蹲在尸体旁边,抓起尸体的一缕头发放入水中,开始用力搓洗。 几秒钟后,头发的本色露了出来,竟是一把又干又枯,大半花白了的苍发。 纪青灵抬头看向沈墨白,沈墨白也在看她。 像是察觉到她眼底的惊恐,他隔着口罩,安抚性地吻了吻她的鬓发,继续瞧着肖慕,眸底隐着谁也看不懂的担忧。 此时,肖慕已经丢开了尸体的头发,他的手指落在了尸体的胸口上。 他的声音又轻又淡,却很执拗:“这里是辨认尸体性别的关键部位,忽略掉头发的颜色和发质,只根据骨龄、肌肉组织和脂肪的分布,很显然,死者为女性。 而且,还是一名五十岁左右的老妇。” 看都不看沈墨白,肖慕又道:“人和动物不一样,人的皮肤、肌肉和神经分布广泛,不像猪皮、牛皮、驴皮剥起来那么容易。 尤其是女性,因为天生的性别差异,女性身上的脂肪层比较厚,划开表皮时,脂肪层会随着切口外翻。 大量鲜血随之涌出形成弥漫性浸润,会让脂肪层和皮肤紧密相连无法分辨,增加剥皮的难度。 即便是个五十岁的老妇,她的皮剥起来,也一样很麻烦。 屠夫宰杀牲畜剥皮,只会将体表的大量皮肤剥去,不会注重细节。 因为不管是谁,买回家一块猪肉,入锅前,都会进一步清洗,将带毛的表皮继续清理干净。 所以,屠夫的剥皮技巧虽然娴熟,却很难做到一丝不苟。 你们见过哪一个屠夫,宰杀完牲畜剥皮时,会将猪尾巴和那里的毛皮刻意留下来的? 好玩儿吗?还是,他很享受这样的过程?” 纪青灵胃里翻了一下,肖慕的这个比方打得让人心惊肉跳。 猪尾巴和人的头皮完全是两个部位,性质也绝对不一样。 但是,肖慕的这种比喻,却又极其贴切,因为猪尾巴和人的头皮毛发一样,都可以做单独处理。 除非是心理便态的人,否则,即便是屠夫,也只是为了生计进行宰杀剥皮,哪里就会弄得这么细致。 对,细致,也可以称之为精细。 就好像,凶手在剥去这个老妇的皮肤时,为的不是杀人,而是享受。 他很享受剥皮的乐趣,他能从中获得极大的筷感和满足。 他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工艺品。 这种认知和脑海中某些残留的记忆如此吻合,让纪青灵在刹那间便白了脸。 肖慕仿佛完全沉浸在了尸检中,没有注意纪青灵煞白惊恐的小脸,也不看沈墨白越来越阴沉的表情。 他的声音依然动听,甚至很柔和:“刽子手也会剥皮,不过,通常情况下,刽子手都会尊重死在他们手中的人。 或者说,尊重尸体。 对于他们来说,剥皮和斩首、绞刑、凌迟一样,只是一种刑罚,并不针对某个人。 刽子手的目的,乃是将人处死,而不是折磨尸体。 所以,他有什么必要将一个已经死去,被剥了皮的尸体,进行掏心挖腑,移植心脏?” “移植心脏?”沈墨白鹰隼般的目光唰地从肖慕脸上,移到了尸体身上。 纪青灵死死瞪着血肉模糊的尸体,惊得浑身颤抖。 她前世是一名法医,接触过的死尸何止成百上千。 一具死尸,除非彻底变成了灰烬,否则,即便只剩下了一根骨头,她也不至于分辨不出男女性别。 她知道这是一具女尸,从看见它被悬挂在细线上的第一眼时起,她就知道这是具女尸。 她也透过弥漫浸润严重的表象,敏锐地发现了死尸肌肉组织的萎缩,知道这是个老妇人。 可是,移植心脏,她当真没有看出来。 但,在肖慕说出移植心脏这四个字之前,在肖慕提到刽子手会尊重尸体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双眼遗漏了一个最关键的部位。 没错,胸腔! 正因为死者是女性,她理所应当地认为凶手剥皮时,难以避免地将女尸胸前的脂肪组织连同皮肤全部剥掉了。 所以,她忽略了尸体胸口的血液弥漫现象比其他部位都要严重的漏洞。 直到肖慕清清楚楚说出移植心脏四个字,她才猛然间意识到肖慕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推开沈墨白,拨开肖慕轻抚在尸体胸口的手,纪青灵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戳进死者血糊糊的左心口。 她的手指轻勾,就像是在做精密的缝合手术,微微挑了几下。 很快,她便感到手指勾到了一根线。 是的,一根线,不是神经,不是血管,也不是没有剥离干净,还黏连着的软组织。 脊背上倏地窜起一股寒意,纪青灵猛然发力拉扯,一根被鲜血浸透的线被她的手指勾了出来。 沈墨白和肖慕同时扭头看她,二人一言不发,薄唇紧抿,但眼眸中均透露出一个信息:“青儿(青灵)?你还好吗?” 纪青灵并没有看他们俩,但她知道他们在看她,也知道他俩在担心她。 她的嘴角勾了一下,道:“没事,我很好1接下来,她的动作很快,很娴熟,很麻利…… 第869章三人作案 就像是在做一台拆线手术,不过十几秒钟,一截细线已经被纪青灵从尸体的左胸膛上拆下来了。 她并没有停止,而是一鼓作气,移到尸体的右侧胸膛,继续重复同样的动作。 和左侧胸膛一样,尸体的右侧胸膛上,也被拆下来一截同样长度的细线。 答案呼之欲出,纪青灵却突然心生怯意。 她后退了两步,有点不敢去验证。 仿佛,接下来要打开的,乃是她自己的胸腔。 肖慕如玉般的俊颜上滑过一丝不忍,终于,伸出手,他捏住了尸体的左侧胸腔。 在他伸手的同时,沈墨白也出手如电,猛地伸手捏住了尸体的右侧胸腔。 俩人对视一眼,动作出奇地一致,尸体的两侧胸腔同时被打开了。 纪青灵本以为会有大量血液喷涌而出,可是很神奇,就好像死者知道自己的胸腔会被人打开,已经提前上好了止血药似的,她的两侧胸腔与她血肉模糊的外表比起来,堪称干净。 死者左侧胸腔原本应该盛放心脏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主动脉、肺静脉等血管,就像一根根被斩断的吸管,孤零零地戳出来,与空荡荡的胸腔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突。 在她右侧胸腔中,原本该是肺叶的位置,却同样出现了一个大洞。 这个洞的高度、大小和形状,就像是有人用游标卡尺测量过一般,与左侧胸膛的几乎一模一样。 而那颗被从左侧胸腔中挖出来的心脏,此时正安安静静躺在死者的右侧胸腔中。 因为心脏的特殊形状,正着这颗心脏安放不进去。 所以,凶手直接将心脏反过来,正面朝下,反面朝上,将心脏镶嵌在了死者的右侧胸腔中。 如果尸体是一张以身体正中为中轴线的折叠床,那么毫无疑问,将她折叠起来,这枚心脏便会被左侧胸腔和右侧胸腔完全合抱。 就像地球仪,就像,一面镜子。 是的,此时此刻,出现在死者右侧胸腔内的心脏,就像是镜子中正常左置心脏的影子。 镜子?镜子?心脏?心脏? 世间万物,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实则是虚,虚亦是实。 镜子里的世界,也许就是真实的世界。 强制性把这些想法挤出头脑,纪青灵咽了口口水,“难道凶手这次杀人,是在给假K和水生报仇?” “嗯1肖慕点点头:“可以这么认为。 不过,我觉得,除了报仇,凶手还在向我们示警。 他在警告我们,如同宣战。” “不,不仅仅是报仇、示警和宣战,凶手还有其他目的。” “其他目的?”纪青灵和肖慕同时一愣。 “你们看1拾起一根羽毛,沈墨白在地上写画起来,“从我们第一次去西京,路过并州,冯天佑便用勾栏院血案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那面八狼围攻虎贲的腰牌,就像一块催命牌,这么多年,一直如影随形地预示着我们的命运。 后来我们遇到了很多案子,抽茧剥丝,渐渐确定所谓的八狼围攻虎贲,乃是由K为首领的八名便态杀人狂,针对智亲王府所做的一系列报复性恶性杀人事件。 这些年来,我们始终猜不透他们的作案动机,但是,我们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八名杀手,按照出现的先后顺序排列,第一个,乃是水生。 第二个,是天筝长公主。 第三个,是绝手药王。 第四个,是冯天佑。 第五个,是死在天眼湖底的假K。 第六个,是那个地位仅次于K,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神秘重瞳者。 第七个,咱们暂时还不知道是谁,但一定有这么个人。 至于第八个,自然是这伙人的精神教父——K。 到目前为止,这八个人只死了两个,水生和假K。 剩下的,冯天佑和重瞳者隐藏甚深,我们始终无法参透他们的真实身份。 已经暴露的天筝长公主和绝手药王,行踪亦捉摸不定,生死难辨。 至于第七个杀手和K,他们俩到底谁才是肖慕说的外科医生,我们不得而知。 这些谜团扑朔迷离,没有半点头绪。 但是有一点能肯定,天筝长公主和绝手药王的作案手法非常有特征性,麻姑和母虫被消灭后,这二人已经是两颗废棋,其他杀手们不会再允许他们参与到接下来的计划中。 所以,剩下的六名便态杀手,其实只剩下四个——K、重瞳者、冯天佑,还有另一个身份不明之人。 今天发生的这起剥皮换心案,手法虽然复杂,看得人眼花缭乱,但仔细想想,难度其实并不大。 让我无法理解的是,对于这么一起更像是表演的杀人秀,他们为什么要倾巢出动,为什么一下子就参与进来了三个主力队员?” 更像是表演的杀人秀?参与进来了三个主力队员?纪青灵愣怔祝 哪三个?有没有K?那个外科医生到底是不是K? 她遗漏了什么?为什么她不能像以前一样,理智冷静地分析案情? 为什么她无法集中精力,发现哪怕小小的一点蛛丝马迹? 揉揉太阳穴,她问:“墨白?你是怎么确定这起剥皮换心案参与进来了三个主力队员?” “那些鸽子,青儿?”沈墨白的声音冷冽如冰,却带着一股隐忍的柔和:“就算这些鸽子全部都是阿贵饲养的,也不可能阿贵黑灯瞎火地走进来,鸽子们没有半点反应。 鸽子是鸟儿,具备所有鸟儿共有的特性。 只要一只鸽子受惊扑腾翅膀,另外的鸽子就会像得了传染病一般,疯狂地啼叫,扇动翅膀。 鸽子房附近并非没有一个人,成千上万只鸽子同时啼叫,同时扑扇翅膀,那动静一定不小,怎么可能引不来一个人? 可是,直到阿贵一口气跑到南院门口,遇见肖慕,都没有人知道鸽子房内发生了凶杀案。 那些鸽子为什么不动?青儿?为什么阿贵走进来,它们连翅膀都不扑扇一下? 它们没有被人下药,也没有被人捆住翅膀。 唯一的解释就是,它们被人集体催眠了。 你说过,催眠师要凝聚注意力,才能发挥强大的催眠功能。 这里有那么多鸽子,他想集体催眠它们,势必要集中精力。 最有可能的是,当时的他,伪装成了一只鸽子。 至少,在鸽群眼里,他是一只鸽子。 否则,他的催眠计划无法实施。 所以,他当时所处的位置不会距离鸽群太远,很有可能,他就蹲在鸽架上。 可是,鸽架距离天窗很远,便是我,也不可能一边蹲在鸽架上,一边飞身上去打开天窗。 我方才查看过,天窗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它不是通过机关控制,而是被人打开的。 那么,催眠师在催眠鸽群时,到底是谁,爬上去将天窗打开了?难道是阿贵……” 第870章召唤同伴 纪青灵脱口道:“可是,这也只能证明有两个人布置了现场……” “是三个!”轻叹一声,沈墨白道:“青儿?以你的智慧和断案经验,你认为,那个懂催眠术的重瞳者,他会是个外科医生吗?你觉得他更加喜欢剥皮挖心吗? 不,他不会! 他是个领导者,在他们这些人中间,他的地位仅次于K。 这样的他,是不屑于用这么直接低劣的手段去杀人的。 他会用他自以为更加高等,更加玄妙的方法去杀人。 比如催眠,比如制造幻觉。 你曾经说过,每一名便态杀手,都有他们特定的杀人方式。 比如,有的喜欢鞭刑,有的喜欢挖心,有的,喜欢下毒。 极少有便态杀手既喜欢挖心,还喜欢下毒的。 换句话说,心理病态的杀手杀人,就和我们习惯于走下坡路一样。 他们会执拗地,甚至强迫自己遵循某种既定的规律。 就像当年的姜龙,杀人就是为了生食心脏。 他不会看一眼肝脏,也不会想去吃掉受害人的其他内脏。 今日这起剥皮案显露出了三个人的喜好,他们,一个喜欢剥皮挖心,一个喜欢施展玄妙神奇的催眠术衬托他的强大。 还有一个,如同跳梁小丑一般,更喜欢设计一些不入流的机关暗器,进行表演和卖弄。 所以,这起案子,乃是三名便态杀手协同作案。” 更喜欢设计不入流的机关暗器,进行表演和卖弄? 纪青灵眼睛一亮。 曾经,他们也遇到过自作聪明,特别喜欢表演和卖弄的杀手,同样的作案手法,相似的故弄玄虚。 一起,是杀死秦淮酒家瞎眼哑巴姑娘那台设计精妙的纺车。 另一起,是并州勾栏院中,莺歌杀死云锦的案子。 同样的卖弄,同样在表演,同样在伪装,却不断地披露蛛丝马迹,挑逗着对手的神经。 就像一个任性的不停犯错的孩子,他藏起来了,不停地让大人们猜测他躲在哪里。 同时,却又得意洋洋地不断给大人们提示。 这种炫耀卖弄和胆怯懦弱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狡猾,让人看得见抓不着,恨得牙根子都痒痒。 而制造这一切狡猾假象的人,他叫冯天佑。 “没错,是冯天佑。 设计这一系列巧妙机关的,就是冯天佑!” “是,这是冯天佑的作案手法。”仔细观察着纪青灵和肖慕的神色,沈墨白缓缓道:“肖慕所说的优秀的外科医生负责杀人剥皮,重瞳者负责扫清障碍催眠鸽子。 冯天佑,负责设置这些机关。 青儿?肖慕?你们说,他们三个倾巢而出,究竟想干什么?” 肖慕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定定地望着沈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纪青灵觉得自己的头皮正被人缓缓撕开,痛得让她整个脑子都麻木了。 他们,冒着被发现的巨大风险,在智亲王府杀人行凶,布置现场,想干什么,他们想干什么? 下一秒,沈墨白便给出了她答案。 “青儿?难道他们只是想报仇和警告那么简单吗? 不是,当然不是。 他们是在召唤,在召唤他们的同伴。 倘若这个同伴只是一名队员,也就是第七名杀手,他们有什么必要搞那么大动静? 所以,他们召唤的这个同伴,是他们的首领,他们的精神教父,他们在召唤K!” 他们在召唤首领,召唤他们的精神教父,在召唤K? 安泽临死前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那样清晰,那样叫人心惊肉跳。 纪青灵的身体猛地一震,接着,她做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想不到的动作。 在沈墨白犀利的目光和肖慕对上的同时,她巧妙地一挺身,硬是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身后的肖慕,隔开了沈墨白和肖慕之间的对视。 她的声音仿佛从嗓子里憋出来,沙哑得令人揪心:“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没有证据。 墨白?你在胡说八道!” 看看魂游天外茫然不知所措的肖慕,再看看护犊般神情痛苦的宝贝娘子,沈墨白的心头猛地升起一股暴虐。 她就这么心疼肖慕?就这么护着肖慕? 他并没有指明什么,也没有暗示什么,事实上,他内心也没有确定的答案。 他只是在阐述事实,只是在分析案情。 可是,看看他亲爱的青儿是什么表现吧? 她口口声声说爱他,口口声声说不离开他。 然而,一旦到关键时刻,她就会像护犊子的母兽一般,想都不想,就将肖慕护在她的羽翼之下。 她真的是他爱着疼着的青儿吗?她的心中所爱,真的是他沈墨白吗? 有那么一瞬间,沈墨白想站起身拔腿就走,这辈子,再也不要看见这个女人。 可是,当他的目光对上纪青灵含泪隐忍的眸子时,突然就读懂了她的千言万语。 她不爱肖慕,她在愧疚,在替他为肖慕感到愧疚。 她想弥补,想替他为肖慕弥补。 她,在心疼他,无比心疼他。 所有对肖慕的保护,对肖慕的不忍,都是因为她心疼的人乃是他沈墨白。 这种认知让沈墨白感到极其不舒服,他自问自己从未做过对不起肖慕的事情,青儿为何这么矛盾这么难过? 心头隐隐滑过什么,沈墨白一时间没有抓住。 对于抓不住的东西,沈墨白从不纠结,他很清楚眼下他该抓住什么。 生生压下推开她的念头后,疯长的是对她更加强烈的霸占和想念。 想都没想,猿臂一伸,他已将纪青灵抱过来放在了自己腿上,双臂紧紧地环住她。 而他,还以蹲踞的姿势,蹲在地上。 一个人,蹲着抱住另一个人,让另一个人坐在自己腿上,这姿势该有多么累,只要带过孩子的人都清楚。 眼下,沈墨白以这种姿势抱着的不是孩子,而是作为成年人的她。 纪青灵的眼睫抖了一下,终于没能控制住情绪,两颗大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他懂她哦!便是她什么都没告诉他,便是他从来都不知道双生子的秘密,便是她做得如此过分,维护肖慕维护得如此明显,他还是愿意相信她。 她何德何能,此生会被沈墨白这样的男人爱上。 她多么有幸,这辈子会和沈墨白相爱厮守。 这个男人,他爱她,和她爱他一样,疯狂执着,决绝惨烈,如同飞蛾扑火。 肖慕已经从沈墨白的话带来的震撼中冷静下来了,看着面前刺眼的这一幕,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但他的目光清澈又坚定,仿佛做出了某种重要的决定,他突然说:“青灵?墨白的分析是对的。阿贵说,他的手即将捉住鸽子时,感觉有人在他身后,对着他的脖子吹气……” 第871章下个目标 纪青灵倏地回头看向肖慕,眸中尚带着来不及收起来的惊讶和慌张。 看着她眼睫上悬挂着的泪珠,肖慕心如刀绞。 她确实心里有他,她怕他受到伤害,怕沈墨白对他不利。 所以,她那么义无反顾地护着他,不惜让沈墨白对她产生怀疑。 可是,她又是那样深爱着沈墨白,那样心疼着沈墨白。 她怕沈墨白承受不住那样残酷的事实,怕刻骨的愧疚和扭曲的命运彻底压垮沈墨白的良知。 所以她不解释,不说明白,独自咽下所有的苦水,独自替沈墨白忏悔,替沈墨白偿还。 她把信赖和保护留给了他,却把心疼和痴爱全部交给了沈墨白。 呵!肖慕难过得想笑,绝望得想哭。 能不能换一换?能不能让他和沈墨白换一下? 既然同根而生,既然曾经剥夺过他的快乐和生命,既然想要偿还,能不能,把她还给他? 青灵?青灵?我梦中的爱人,你忘了肖慕,忘记了肖慕啊! 泪水刹那间夺眶而出,肖慕轻轻移开视线抬头望向屋顶。 他知道青灵在看他,他也知道沈墨白在看他,他并不是要逃避,他只是在这一刻,有点儿脆弱。 一连做了三个深呼吸,肖慕才将眼泪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重新看向纪青灵,他的视线不再躲避,带着她所熟悉的温柔和微笑,含着坚定和鼓励,就这么一言不发地静静凝视她。 在肖慕移开视线抬头望天的时候,纪青灵差一点挣脱沈墨白的手臂扑上去抱住肖慕。 她知道肖慕在哭…… 纪青灵以前看过一本书,女孩在男孩临死前问他:“你为什么不哭?” 男孩说:“因为我喜欢仰望天空。” 女孩问:“为什么仰望天空?” 男孩答:“因为仰望天空,眼泪就掉不下来了。 那样,就不会有人知道我在哭。” 女孩再问:“那掉不下来的眼泪会去哪里?” 男孩看了很久的天空,轻声道:“掉不下来的眼泪,会流进心里去。” 她知道,肖慕的眼泪,此时此刻,全都流进了心里。 “肖慕……”“尸体是死的,当然不会吹气……”仿佛没有听见纪青灵唤他,肖慕适时地张嘴打断了她的话:“以当时阿贵所处的位置,尸体距离他足有五六米远,就算尸体是个活人,也没办法吹气吹到阿贵的后脖颈上去 ,除非他练习过气功。 所以,凶手不是一个人,至少是两个以上……” “不对!”纪青灵脱口反驳:“凶手当时就在这里,所以对着阿贵脖子吹气的人就是他,没有别人,不可能再有别人。” “有!”沈墨白和肖慕的声音同时脱口而出,又同时噤了声。 二人相视一眼,沈墨白微微垂眸。 肖慕却直视纪青灵的眼眸:“青灵?你觉得凶手想杀死阿贵吗?” “啊?当然不想……” 电光火石间,纪青灵一下子明白了肖慕的良苦用心。 没错,凶手布置了这么精妙的一处现场,不是为了杀死阿贵,他们只是想吓唬阿贵。 因为,阿贵是他们千方百计选出来的第一目击证人。 所以,他们中有人非常熟悉阿贵。 有可能,这个人就隐藏在阿贵身边。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既然只想让阿贵发现现场,第一时间将消息披露出去,那么,他们有什么必要非得搞这么麻烦? 时间?凶手精确地计算着时间,精确到阿贵走进鸽子房多长时间才会伸手去捉鸽子。 他们并不想杀死阿贵,他们只想利用阿贵传递某种隐忍的信息。 而这个接收信息的人,就是K。 他们选择阿贵的目的,乃是确定阿贵一定能在第一时间将消息带给K。 所以,沈墨白的结论是对的,他们在召唤K。 因为,K就隐藏在智亲王府里。 这个结论任何人都可以说,唯独不能从肖慕嘴里说出来。 纪青灵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不敢抬眼看肖慕,不敢直视肖慕那双纯净、坦荡、深情、忧伤的眼眸。 她紧紧握着沈墨白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了沈墨白的肉里。 “墨白?我……” “凶手想不想杀阿贵跟本案没有任何关系!”沈墨白突然抱着她站起来,看一眼肖慕,他的声音冷漠得没有半点感情:“肖慕!咱们的动作得快一点,赶紧找到那张人皮!” “啊?”思路一下子被沈墨白打断,肖慕有点蒙。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道:“可是,我们还没有确定这个死者的身份……” “不用确定了!”打断肖慕,沈墨白道:“等找到那张人皮,一切就会真相大白,K也就逃不掉了。 我们都熟悉冯天佑的作案手法,他喜欢故弄玄虚,设计出一个个连环杀人案之后,再得意洋洋地给我们留下线索,炫耀他的强大和智慧。 所以,那张人皮上,一定有他给我们的提示。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弄清楚这名老妇的身份,而是要尽快找到她的人皮,找到冯天佑的暗示,阻止下一场杀戮。” “等等墨白!”肖慕拉住他:“皇城那么大,我们要去哪里寻找?” “就在智亲王府里找……” “为什么?” 沈墨白气得眼冒金星,他能说肖慕有的时候很迂腐、很固执,很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吗? 臂上微微用力,刺啦一声,肖慕扯住的半截衣袖已被他用内力震断,沈墨白抬脚便走。 沈墨白已走出鸽子房,肖慕却还站在原地发愣。 看看房门,再看看肖慕,纪青灵轻叹一声,终是停下了脚步。 “肖慕?你别怪墨白。 他对你没有恶意,他就是着急。 毕竟,死的是智亲王府的人……” “你怎么知道这老妇是智亲王府的人?你认得她?” 愣了一下,纪青灵道:“因为凶手们选择的作案现场在智亲王府,他们想要宣战和召唤的人也在智亲王府。 根据惯性定律,他们选择的第一个受害人,也应该是智亲王府的人。 既然都和智亲王府相关,凶手自然不会拎着一张剥下来的人皮藏到麒麟山里去。 所以,老妇人的人皮,一定藏在智亲王府的某个角落。” “如此,青灵?人皮不用找了。”肖慕面色一凛,淡然道:“如果这名老妇是智亲王府的人,只要问问沈伯,确定了她的身份,我们一样可以推断出便态杀手们下一个要杀的目标。 与其在整个智亲王府大海捞针般寻找一张人皮,还不如直接去问沈伯。我想,沈伯一定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第872章找到人皮 问问沈伯?沈伯?脑海里猛地浮现出一张苍老的,没有表情的脸。 纪青灵脱口道:“王婆子!” “王婆子?”肖慕皱眉:“谁是王婆子?” 定定地看着肖慕纯净如水的眼眸,迟疑半响,纪青灵道:“王婆子是一直在千宝阁当差的老奴。 昨晚你和墨白他们在韬晦堂议事时,我心情烦躁,便独自一人去了千宝阁泡温泉浴。 我在千宝阁门口遇到了沈伯,他不便贴身服侍我,便唤来千宝阁一名又聋又哑的下人照看我。 那名下人,就是王婆子……” 说这番话时,纪青灵的表情慎重又小心。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肖慕的瞳仁,不放过他眼底最细微的一丝波动。 可是,肖慕却像早已知道这件事般,目光温和而心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半响,他才柔声问:“她跟你说了什么吗?” “她说……”一咬牙,纪青灵脱口道:“她说,我长得像她一个故人。 她问我,腹中是不是也同样怀着双生子? 她问我,是不是双生子的爹爹,也不是同一个男人。 她还问我,是不是也打算利用温泉浴池中的宝石阵法,杀死腹中的一个胎儿……” 泪水在眼眶中蓄积,很快就溢满一池汪汪的水。 肖慕阳春白雪般清俊的容颜渐渐变得模糊,看不见,看不见。 她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啊,她怎么可以说出来?怎么能把这个秘密告诉肖慕? 这让肖慕情何以堪?让肖慕如何面对? 可是,她又不能不说。 那不是墨白的错,即便是生物链中优胜劣汰下的自然选择,那也是人为陷害,是墨白在根本没有意识的情况下的本能掠夺。 杀人不过头点地,墨白已经在古井底被囚禁了十五年。 十五年啊!没有自由,没有快乐,看不到阳光,看不见希望,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井底,过着没有明天的绝望生活。 即便是再大的罪孽,他也早已用十五年的自由偿还尽了。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兄弟二人自相残杀,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肖慕脱离人生的轨迹,滑地越来越远。 但她更不能让墨白再陷入这样的魔咒里,不能让黑暗彻底吞噬掉他的快乐。 她一直都是个自私护短的人,当墨白和肖慕二人之间只能选择一个的时候,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墨白。 抛弃肖慕,丢掉肖慕,一如当年在索亚古城的地底墓室。 虽然她不忍,虽然她心疼,但她不会犹豫。 因为,墨白就是她的命啊! 如果可以交换,她宁可付出的是自己的快乐,甚至是生命,也不会舍弃肖慕。 可是不能,他们找来了,他们找上门来了。 躲不掉,逃不了,她能怎么办? 让雷劈死她吧!让火烧死她吧! 随便是哪一种,只要能让肖慕开心一点,只要,肖慕的内心能平和一点,只要,她能补偿肖慕更多一点…… 肖慕的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终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再也没办法继续欺骗自己了哈! 千宝阁?二十多年前和青灵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在那里沐浴过? 这个女子,和青灵一样怀着双生子。 只是,那对双生子,不是同一个爹爹。 所以,那个女子想要杀死腹中的双生子? 或者,只想杀死其中的一个? 连体之阴,果然是连体之阴。 原来,他的猜测一直都是对的。 原来,师父告诉他的那些邪恶病症,都是真的。 难怪昨晚青灵会突然抱他,难怪,她方才如同老母鸡护小鸡一般,牢牢地护住他。 其实,他知道的不是吗? 在他和沈墨白这对孪生兄弟之间,她早就做出了选择啊! 她是那么狠心,那么绝情,那么自私,又那么……忠贞。 可笑的是他,被她伤成这样,恨她和沈墨白深入骨髓,他却依然舍不得她伤心,依然舍不得看见她掉眼泪。 他,竟在不知不觉中已爱她病入膏肓。 呵!青灵?你怎么那么残忍?你干脆拿把刀捅死肖慕吧! 硬生生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逼回去,忍住转身而去的冲动,肖慕迅速收敛情绪跨前两步。 颤抖着手,他轻轻捧起纪青灵的脸,柔声道:“哭甚?你不是好好的吗? 你很乖,很听话,知道孕妇不能经常泡温泉。 所以,你和墨白的宝宝不会有事的。 他们会……很好……很好,会和煊儿一样聪明可爱。 我以我的性命向你保证,那个王婆子,她……是个骗子……” “智亲王府没有这个人!”冰冷的声音传来,门口出现一个高大挺拔神祗般的男人。 倏地一下,肖慕松开手,想都没想,直接推开纪青灵后退了两步。 看着天神般突然降临,满脸肃杀的沈墨白,纪青灵额上青筋直跳。 他到底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了啊?他有没有听到千宝阁和连体之阴的秘密? 该死,她宁可让沈墨白误会她和肖慕有尖情,也不愿意让他承受那样的压力和愧疚。 墨白?墨白?你要情何以堪? 想都没想,纪青灵猛地伸开双臂,老母鸡护小鸡般,将肖慕紧紧护在身后,“墨……墨白?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和肖慕……我和肖慕……我们……我们在……” “墨白?是不是王婆子的人皮找到了?”肖慕已收敛的情绪,平静地问,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动。 “本王方才说,智亲王府没有王婆子这个人,本王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这两双同样隐忍,同样渴望,同样纯净,同样纠结,同样慌张,却同时选择隐瞒他,不躲不避深深凝视他的眼睛,沈墨白想把自己的脑子挖出来。 他的女人,和他的兄弟啊! 便是故意装作视而不见都不行,这是要弄死他吗? 呵!老天,你特么的果然是混蛋。 然而,不过是一瞬间,他便敛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绪,迈步上前猿臂一伸,已将纪青灵霸道地箍进了自己怀里。 他的表情依然冰冷,他的目光依然深邃,他的声音,淡然无波:“咱们快去特护病房,人皮找到了!” “哦!”纪青灵和肖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竟双双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听到啊! 然而,还不到一秒钟,他二人便彻底傻掉了。 人皮找到了,可是,墨白说,智亲王府没有王婆子这个人,没有王婆子这个人? 以沈墨白的性子,他是不屑于撒谎的,那么,昨夜纪青灵去千宝阁泡温泉,遇到的王婆子,是谁?沈伯?为什么要撒谎…… 第873章人皮草人 “沈伯……”如同看着一个巨大的漩涡,正一点点吞并身边的每一个人,纪青灵几乎语无伦次地喊起来:“快,快,墨白、肖慕! 沈伯,沈伯有危险,他可能就是冯天佑他们下一个要杀死的目标……” 她的话音未落,沈墨白已冲门外喊道:“如风!” “属下在!” “你速速带人前去寻找沈伯,只要找到,立刻带到南院特护病房来!” “诺!” 南院特护病房,突然想起沈墨白说在南院特护病房找到了人皮。 纪青灵颤抖着声音问:“墨白?特护病房怎么了?阿文……他……怎么了?” 看着满脸惊恐的宝贝娘子,再看一眼神情淡然的肖慕,沈墨白冷声道:“南院特护病房,在阿文的床底下,发现了一具穿着人皮的稻草人……” “那阿文他?”纪青灵问。 “阿文没事!”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沈墨白抬脚便走:“肖慕!你快些过来。 现场需要你做技术鉴定……” 南院特护病房外围了很多人,忘忧老人和在鸽子房时一样,急得上蹿下跳。 这回将他挡在外面的不是如风,而是凤栖。 看见纪青灵三人匆匆赶来,他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扑过来:“慕儿?青丫头?墨白?你们看……” “走开!”沈墨白大掌一挥,凌厉的天罡之气便向忘忧老人兜头扑去。 便是忘忧老人武功再高,也不敢硬碰硬地接下这一掌。 待他堪堪避开,再回首时,哪里还有这几个人的影子。 顿时趴在地上捶胸顿足起来:“嗬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老夫怎么养出来的都是白眼狼,白眼狼啊……” 阿文已经被凤栖派人抬去别处了,床下的稻草人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形态,看得出,没有人动过它。 三人对视一眼,纪青灵往后退了两步,沈墨白和肖慕同时上前,直接将病床搬离,稻草人的全貌便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纪青灵在“农苑”种地的时候曾经见过盛轩王朝的稻草人。 说是稻草人,其实,她觉得更像是一杆扫帚。 农户们将两根长短不一的棍子绑成十字架,分别缠上稻草,再随便弄几件旧衣裳套上。 总之,这种东西是吓唬麻雀这类东西的。 偶尔,也能吓唬一下半夜偷鸡摸狗的小贼。 可是眼前这个稻草人,看着它,纪青灵却觉得它是活的,它有灵魂。 因为这个稻草人扎得实在太逼真了,五官齐整,四肢俱全。 就连身体,也按照人体肌肉分布,扎得异常匀称,这让稻草人看上去几乎能与《木偶奇遇记》中的匹诺曹相媲美。 最重要的是,这个稻草人的眼睛。 那是两颗她非常熟悉的眼睛,玻璃球,黑色的,里面封存了荧光粉的黑色玻璃球。 在用人发制成的精致可数的眼睫毛下面,这对泛着荧荧蓝光的玻璃眼球,此时正诡异地盯着她。 这东西最早还是纪青灵自己想出来的,被牛逼万能的野战军炼制出来,用于装点布偶和芭比娃娃的眼睛。 那时候在宛京,为了多骗点梁帝的银子,纪青灵只想着怎么形象,怎么稀罕,怎么逼真怎么弄。 可是现在,看着稻草人这双和真人无异的眼睛,纪青灵却觉得异常恐怖。 她第一次发现,玩偶这东西其实是很恐怖很诡异很邪恶的东西。 就好像你只要盯着它的眼睛,一不小心就会被它蛊惑,吸走灵魂一般。 足足盯着稻草人的眼睛看了两分钟,纪青灵的视线才从稻草人脸上缓缓移开,落在它穿的衣服上。 是的,衣服,一张人皮做的衣服。 很显然,稻草人的大小、身量,都是按照王婆子的身形比例精准扎出来的。 所以这张人皮穿在稻草人身上异常合适,看起来,就像是给它量身定做的一般。 如果忽略掉稻草人的内里,只看它的眼睛和这身外皮,纪青灵相信,它就是个人,一个活人。 将稻草人翻来覆去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纪青灵指着稻草人右腿后膝弯处,问:“这里的皮肤呢?” “不知道。 我们一发现它,就赶紧禀告墨白了,没有人动过它。”凤栖皱了一下眉,“凶手将它丢在这里的时候,应该就是这样的。” “不对!”纪青灵摇摇头,喃喃道:“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稻草人右腿后膝弯处少了一块皮肤,本该遮掩关节的地方,像被人撕掉了一样。 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有人专门在稻草人的右腿后面开了个天窗。 “真奇怪……”目光牢牢锁定这个天窗,纪青灵眉头紧锁,“很显然,从头到尾,剥皮的人都不是冯天佑,也不可能是高贵的重瞳者,只能是那名外科医生。 之前肖慕刚说过,女人的皮下脂肪层比男人要厚,不管有没有出现弥漫性浸润现象,女人的皮,剥起来都比较困难。 这名外科医生虽不像冯天佑那样爱作秀爱卖弄,但他目标准确,行事直接,动作迅速有效,直奔主题。 看得出,他是一个注重效率和完美的家伙,对待医学,态度甚至称得上严谨。 这样一个人,在鸽子房做完了剥皮、挖心、移植和缝合一系列既定动作后,一定会非常珍惜自己的劳动成果。 就像我们医者,在治好了一个病患之后,会非常有成就感。 爱屋及乌,我们会给予愈后的患者极大的关注。 同理,这张被完完整整剥下来的人皮,在他眼睛里,应该是件艺术品,他应该非常非常珍惜才对。 那么,他为什么要撕掉一块? 难道他还是个毁灭者?喜欢先创造,再毁去?” 撕掉一块?毁灭者?沈墨白、肖慕和凤栖微微一怔。 却听纪青灵继续自言自语:“不对,他不是那样一个人。 那么,他喜欢收藏被自己杀死的人的身体的某部分? 也不对,若是有这种嗜好,是不是收藏头皮、牙齿这类东西更容易一些? 或者,将王婆子的整张人皮都收藏起来不是更完美吗? 他为什么非要收藏这么别扭的一个部位的皮肤?” “应该是他们想给我们做提示。”肖慕答:“因为冯天佑喜欢故弄玄虚。” “我知道冯天佑喜欢故弄玄虚,也猜到他们可能会做什么给予我们相应的提示……”纪青灵还是摇头:“但是肖慕,你是知道的,人体所有部位的皮肤中,肤质最好的,并不是这里的皮肤。 对于一个态度严谨,追求完美的人来说,他干吗非要取这里的皮肤?难道,其他部位的皮肤不好吗……” 第874章变成娘亲 这个问题和被取皮的部位一样,十分别扭,想必只有凶手自己才能回答。 纪青灵其实并不纠结这个问题,她纠结的,乃是凶手的作案手法。 剥皮?给稻草人穿上人皮衣裳?继而,再取走特定部位的某一块皮肤? 这种作案手法,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干出来的。 它和七宗罪一样,不属于这个时代,来源于二十一世纪。 从纪青灵开始陷入自言自语的分析时起,沈墨白、肖慕和凤栖三人便一直看着她。 此时见她魂不守舍,三人对视一眼,同声问道:“青儿(青灵)?你还发现了什么?” “沉默的羔羊……”她喃喃道:“没错,就是沉默的羔羊……” “沉默的羔羊?”肖慕和凤栖微微一怔,沈墨白的眉头却不由蹙紧了。 这五个字对于沈墨白来说并不陌生,很多年前,在他初识纪青灵的时候,他便听她说过沉默的羔羊这五个字。 那是阿鸢的案子。 当年,阿鸢被李屠户折磨选择自杀并嫁祸给李屠户,导致李氏悲愤下让猪咬死了李屠户。 青儿曾半夜跑去猪圈勘察现场,正好撞见李氏在切割肢解李屠户的尸体。 第二天,当他和青儿赶到阿鸢的坟前时,李氏已经抱着阿鸢,死在了棺材里。 他记得非常清楚,青儿当时喃喃自语的就是这五个字——沉默的羔羊。 就是那起案子引发了青羊庄血案,正是那次他的犹豫,差点让青儿烧死在地下室里,差点让自己这一生和她失之交臂。 当时,因为他的身体状况,那几日正好是他的发病期,他没办法陪伴青儿一同前往青羊庄,也没办法跟青儿解释。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沈墨白很清楚,青儿是怨恨他的。 那是青儿的心结,也是他的心结。 正因如此,沈墨白和凤栖才会当机立断,让青儿选择了遗忘。 谁也没料到阿鸢的案子和青羊庄血案只是一个开端,并非结尾。 姜龙一案重新将青儿的这个心结揪了出来,水生虽然落网了,但,这个心结却在他和青儿之间筑起了一道高墙。 他们谁也不愿触及,但彼此心里都明白。 这几年,青儿一直被两个梦魇纠缠着。 一个是前世K杀死她的事实,另一个,便是当初三姑娘和小五她们烧死在地下室的一幕。 过去的事情沈墨白没办法改变,他只能慢慢弥补,让青儿一点点淡忘。 好在他的青儿很坚强,也很信赖他,在他的霸道强势下,终于打开心门让他窥探到了一角。 虽然有他与她分担,但并不表示青儿的内心已经解开了这些心结,不表示青儿已经忘记了。 如今,在西京刚刚灭国,青儿心怀愧疚之际,在青儿怀有身孕的当前,K的这些信徒们却选择这样的杀人方式试图将青儿重新拖回地狱,其心可诛。 只要一想到他的小女人会再度陷入噩梦之中无法自拔,沈墨白便慌得喘不上气。 他下意识地伸出大手,隔着手套紧紧握住了青儿的小手。 纪青灵确实陷入了某种梦魇般的沉思中,脑海里闪过许许多多画面,鼻端和视野里全是猩红的血。 所以,沈墨白突然握住她的手把她吓了一跳。 待醒过神来对上沈墨白担忧心疼的眸子,赶紧冲他扯扯唇角,人也下意识地往他怀里依偎过去:“我没事!你别担心。” 深吸一口气,她迅速做好心理建设:“其实我这不算是发现,而是一种惯性思维。 我也不想继续瞒你们,你们大概也都猜到了。 我不属于盛轩王朝,我和肖慕的祖上‘三人同行’来自同一个地方。 我曾经是一名执法者,一名法医。 那时候,我曾经读过一部心理犯罪,的名字叫《沉默的羔羊》。 它反映的是我家乡所在大陆的另外一个发达国家的社会犯罪问题,通过探索一名罪犯的心理疾病,来寻找社会恐怖的根源。 这部取材于一个真实案例,凶手是个连环杀人犯。 他的娘亲从小就对他管教得非常严格,甚至残忍,他一生都活在被娘亲虐待的阴影之中。 后来有一天,他实在忍受不了,终于把他娘亲杀死了。 他没有把娘亲的尸体埋掉,而是留在家里,继续放在床上。 然后,他把盛放着他娘亲尸体的屋子完全封闭起来,就像一口巨大的棺材,当神一样每日供奉。 他的内心非常矛盾,一方面,他不堪忍受娘亲的虐待,认为杀死娘亲自己才能得到解脱,觉得自己做得是对的。 但另一方面,他已经习惯了甚至开始依赖被娘亲虐待的生活,非常非常怀念被娘亲虐待时的感觉。 随着娘亲死去的时间越久,他对被虐待的感觉越怀念。 为了排解这种情绪,他在半夜,跑到附近的墓地,把那些死去的女尸一具一具挖出来。 他观赏它们,触摸它们,甚至,搂着它们睡觉。 毕竟掘别人的坟,盗走尸体是一件极其风险的事情。 再说,每天都搂着尸体很麻烦。 所以,他开始把尸体身上的皮剥掉,缝制成一具具人偶。 死尸身上的皮肤没有弹性,有些还腐败变质了。 慢慢的,这种从死尸身上剥皮的行为越来越无法满足他的心理需求。 他开始把目光瞄准了活人。 他用了三年的时间,杀死了三名中年妇女,用她们的器官和人皮制作手工制品,比如人皮外衣、人皮皮包和人骨汤碗之类的东西。 他被捕归案时告诉办案人员,他非常渴望自己变成女性,拥有女子的器官和特征,就像他的娘亲一样。 每回他穿上那些人皮外衣的时候,他都会幻想自己变成了他的娘亲。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既亲切又幸福,所以他乐此不疲,整日都陶醉其中。 我们今日遇到的这起杀人剥皮案,我总觉得凶手们是在模仿这个连环杀人凶手作案!” “模仿作案?” “嗯,我觉得很像,但不敢确定,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无奈地笑笑,纪青灵道:“这名罪犯是个严重的异装癖患者,所以他才喜欢穿人皮衣服。 可是,冯天佑、重瞳者和外科医生,他们三个,好像都不是异装癖患者……” “等等!青儿?”沈墨白眼睛一亮,道:“你方才说,这个连环杀人凶手杀死他的娘亲,剥掉女子的人皮做成衣服穿在身上,乃是因为他怀念他的娘亲,他想变成他的娘亲?”“嗯,对!书上是这么分析的……” 第875章讨厌直觉 “那就对了!”沈墨白冷冷一笑:“所以他们要取出王婆子的心脏放在右侧胸腔,他们觉得自己在对王婆子进行救赎。 有了右置心脏,王婆子就会变成K的化身。 所以,他们虽然不是异装癖,但他们同这名连环杀人凶手一样,想要告诉我们,他们很渴望变成另外一个人,变成K。” 纪青灵愣住,沈墨白说得好像挺有道理的。 冯天佑他们用这种方式杀人,不仅仅是在召唤K,还在告诉K,他们都很忠于他,他们在等待他,他们渴望全都变成他。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怎么感觉怪怪的? 抛开异装癖不谈,《沉默的羔羊》并不属于这个时代,冯天佑他们的这种作案手法,只能来源于K。 倘若这种作案手法就是K教的,那么,K势必在他们中间。 如果K在他们中间,他们还需要召唤什么? 难道K教会他们这些以后失忆了?难道K走丢了? 还有最最关键的一点,沈伯在这起剥皮易装的案子中,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 他为什么会听从冯天佑之流的命令?难道重瞳者对他实施了催眠? 正思量间,却听肖慕道:“凤栖!劳驾你和如风速速带人在王府内寻找丢失的这块人皮。 只要找到这块人皮,就能更进一步地确定他们要做什么了……” “不用找了!”抬手阻止凤栖,沈墨白道:“故弄玄虚的伎俩玩一次就够了,他们没必要接二连三地玩儿。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继续去杀下一个人。 他们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那块皮肤,找不到的。” 沈墨白的话让肖慕愣了一下,想到下一个被杀的人,他又问:“如风找到沈伯没有?” “尚未!”沈墨白摇摇头:“闻音门的人都在找,但是,沈伯就像失踪了一样……” 顿了顿,沈墨白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倘若本王没猜错的话,沈伯,大概已经不在了。” 肖慕愣住,凤栖愣住,纪青灵也愣住了。 沈墨白说的是对的,在她说出王婆子的身份,想到沈伯的那一刻,沈伯大概就已经落入了便态杀手们的手里了。 “王八蛋!”肖慕面色突变,腾地一下站起来,转身就走:“他们究竟还要杀死多少人?我找他们去……” “肖慕!你打算到哪里去找他们?”沈墨白喊住他:“你平日里最是冷静,今日怎地如此沉不住气……” 顿一顿,他看向肖慕的眼神愈发深邃复杂:“浊者自浊清者清,这世上的事情,皆不是命数。 你,我,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 浊者自浊清者清,这世上的事情,皆不是命数。 你,我,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 他说的是我们,我们! 看着眼前这个眉眼冷冽,风华绝代却又霸气天成的男子,肖慕心底突然滋生出一股情绪。 这情绪如此陌生,如此古怪,却叫他如此……喜欢。 “嗯!知道了!”敛去眸中所有情绪,他重新走到纪青灵身边蹲下,垂眸道:“青灵?你的分析只能让我们猜出他们不会就此罢手,还会继续作案,但却猜不出他们之后会怎么做。 咱们先不要纠结这个问题,我们先找其他路径。 墨白?我和青灵对阴阳八卦、奇门遁甲不是太熟悉,你是这方面的行家。 你来分析分析,冯天佑弄这么一出,想告诉我们什么?” “你怎么知道这一出是冯天佑设计的?又是怎么想到阴阳八卦、奇门遁甲的?”沈墨白眸光一凛,冷声道:“青灵方才说了,冯天佑没这个本事将剥皮做得如此完美精致。 稻草人右腿弯处的皮肤,是那名……外科医生……取走的。” 他将外科医生四个字咬得很重,像是警告,像是提示,却又带着隐隐的,不易察觉的心疼和担忧。 凤栖完全看不懂今日的状况了,鸽子房的事情他并没有亲眼看到,之前这三人讨论案情的时候他也不在场。 但大致情况,先前墨白已经跟他简略地提过了,他知道冯天佑、重瞳者和外科医生协同作案的事情。 凤栖一直都知道墨白和肖慕不对脾气,一直都知道他二人喜欢争锋相对。 但貌似哪一次争锋相对,也没有像今日这样,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吧? 横竖听起来,都好像墨白在暗指肖慕就是那个外科医生似的。 他有种想挥出拳头,却不知该打谁的无力感。 无奈之下,凤栖只好将求救的视线投向纪青灵。 哪想,青灵根本就没看他,只是一脸惶恐与心疼地看着收敛情绪唇枪舌战的沈墨白和肖慕。 纪青灵确实很惶恐,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墨白和肖慕,他们之间,有着那样深刻的敌对,但却也有莫名的不舍和惺惺相惜。 墨白说话素来生硬不留情面,而肖慕,他此时内心该有多么煎熬? 她几乎要站起来替肖慕辩解,却听肖慕淡然道:“直觉!” “嗯?”她和沈墨白同时皱眉。 肖慕没有抬头,依然垂眸审视着稻草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同样身为外科医生,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对设计这种花里胡哨的提示法并不感兴趣。 他更感兴趣的,乃是人体,是手术本身。 所以,设计出给稻草人穿人皮衣裳的,一定是冯天佑。” “呵!多不靠谱的直觉理论。”沈墨白冷笑,“本王最反感的就是你和青儿这种自以为是的直觉。 多么相似,多么愚蠢的直觉啊!” 肖慕、纪青灵和凤栖倏地抬头,同时看向他。 沈墨白却眼皮都不眨地继续道:“设计出给稻草人穿人皮衣裳的,未必是冯天佑,本王以为,更像是重瞳者的做法。 模仿!呵!他想要模仿谁? 不过,本王不否认,将这一做法衍生,甚至提出取走后腿弯处皮肤的人,一定是冯天佑。 很简单,因此这厮素来自作聪明,惯会留后招。 他最喜欢的,就是和我们玩智力游戏。 除了他,不会有人希望我们揪住线头,再去找下一颗珠子。 而确定此案与阴阳八卦和奇门遁甲有关,这个更简单。 从咱们开始侦破的第一个案子开始,有没有一个是和阴阳八卦无关的? 迷恋阴阳八卦、奇门遁甲的并非冯天佑,而是K。 是K对阴阳八卦,对镜子原理情有独钟。 所以,阴阳八卦和奇门遁甲才会成为这个杀手组织的标志性作案手法。 肖慕!你既然已经想到了阴阳八卦、奇门遁甲,却还要相信那套莫名其妙的宿命论,当真愚蠢透顶无可救药。下回你若再敢用这种宿命论的口吻和本王说话,本王绝无二话,直接打掉你的牙……” 第876章阴阳八卦 说完,看都不看肖慕,沈墨白径直上前,一伸手,便将人皮稻草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下一秒,人皮稻草人已经在他手中化作齑粉。 肖慕完全傻掉了,沈墨白他在说甚? 他说,他相信那套宿命论愚不可及。 他还说,要是下回自己再敢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他就打掉他的牙。 墨白?你这是在保护我吗? 凤栖也傻掉了,卧槽!墨白?你特么的没吃错药吧? 横竖听起来,怎么都觉得这厮是在心疼肖慕,关心肖慕呢? 不过,甭管是心疼肖慕、关心肖慕,还是在羞辱肖慕,你爷爷的,这是证据啊证据,你居然把证据毁掉了。 嗬哟!他凤栖上辈子是做了多大坏事,这辈子要遇上这么个蛮横不讲理的损友啊? 肖慕和凤栖心思各异,纪青灵却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沈墨白和肖慕还能携手并肩,从不敢奢望有朝一日他二人还能冰释前嫌。 就在方才,在鸽子房,她的妖孽夫君还看见肖慕捧着她的脸,与她深情对视。 以他的臭脾气,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肖慕,怎么可能? 这一刻,他却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教育肖慕重新树立自信心。 一瞬间,纪青灵突然明白,千宝阁的秘密已经不是秘密了。 不对,还是秘密,是属于他们三个,谁也不会说出口,但都心知肚明的秘密。 沈墨白,他的妖孽夫君,竟是这样一个大度、大气、大方,且自信满满的家伙哦! 她当真没有爱错人。 肖慕的眼眶有点发涩,青灵此时脸上的表情很好地诠释了他的猜测,没错,墨白就是在保护他。 连凤栖这么个不知所以然的局外人都看出了他的保护和心疼啊! 他不但在教他这个失败的兄弟做人的道理,他还在帮他树立自信心。 肖慕心中忽冷忽热,一时间酸甜苦辣皆涌上心头,难过得让他无地自容,却又暖洋洋得叫他无法适从。 硬生生憋下所有的情绪,他才垂下眼眸缓缓开口道:“阴阳八卦分别象征着自然界的八种物质,天、地、雷、风、水、火、山、泽。 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它们是万物衍生的物质基础。 其中以乾坤天地二卦为万物之母,万物生于天地宇宙之间,水火为万物之源阴阳之基,风雷为之鼓动,山泽终于形成,有了山泽,生物开始滋生,生命开始孕育,人类才因此繁衍。 是以,八个卦象分别包含着八种卦意,乾为马,坤为牛,震为龙,巽为鸡,坎为豕,离为雉,艮为狗,兑为羊。 他们取走稻草人右腿弯处的皮肤,乃是想告诉我们,稻草人有着一条如老黄牛般的腿……”“不是稻草人有一条老黄牛般的腿,而是王婆子又条如老黄牛般的腿。”接过肖慕的话题,沈墨白继续道:“接下来,他们还会再杀死七个人,分别取走左腿、脊背、右臂、胸口、左臂,脸部的皮肤,还有头 皮,分别对应乾区、震区、巽区、坎区、离区、艮区和兑区,组成一幅完整的阴阳八卦图。” 纪青灵听得脊背一阵阵发凉,就因为乾为马,坤为牛,震为龙,巽为鸡,坎为豕,离为雉,艮为狗,兑为羊。 所以,他们就要对应着人,来取马牛的腿,龙的脊梁,鸡和雉的翅膀,猪的心脏,还有狗的鼻子? 这群人真的是疯子,完完全全的疯子。 想都没想,纪青灵脱口道:“那他们杀死沈伯,是不是就会取走沈伯左腿弯处的皮肤?” “是!”沈墨白道:“肖慕方才说了,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 有天才有地,有雷才有风,水火不相容,高山断河流。 所以,这八卦中,乾天、震雷、坎水、艮山四卦乃是阳卦,而坤地、巽风、离火、兑泽四卦为阴卦。 四个阳卦,抛开乾天,单看后三个,可视作长男、中男和少男。 四个阴卦,抛开坤地,单看后三个,可视为长女、中女和少女。 乾天和坤地本没有特殊年龄分段,但冯天佑三人一出手便是坤地王婆子。 由此可见,他们此番杀人,依然遵循镜子原理,先走阴卦,再行阳卦。 既然坤地选定的是王婆子这样年龄段的人,那么沈伯,便毫无疑问是阳卦中乾天的候选人。 所以他们要取走的,同样是沈伯腿上的皮肤。 唯一和王婆子不同的,乃是这回他们要的非牛腿,而是马腿。 所谓马首是瞻,马既然排在牛前面,势必指的是左面。 青儿,你说的没错,他们要的,乃是沈伯左腿弯处的皮肤。” 沈墨白和肖慕的分析丝丝入扣、合情合理,但纪青灵和凤栖却越听越绝望。 女人打头,阴卦在先,杀死一个女人再杀死一个男人,用以平衡阴阳。 同理,杀死一个老女人,就得杀死一个老男人。 继续往下,杀死一个中年女人,就得杀死一个中年男人。 杀死一个年轻女人,就得再杀死一个年轻男人。 最后,他们还要杀死一个少女,紧接着再杀死一个少年与之对应。 这特么是正常人的思维,是正常人该干的事儿吗? 凤栖无比抓狂,纪青灵无比郁闷。 作案手法确定了,作案目标人群确定了,可是,他们抓不住凶手,保护不了受害人。 因为,这所谓的确定,比不确定还要叫人无奈,还要叫人无从下手。 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当年追寻姜龙时那段无头苍蝇般艰难的日子,四人默默沉思,谁也不说话。 半响,四人同时开口:“一定要找到沈伯!” 话音落,四人同时愣住。 这一刻,彼此都从同伴的眼睛里看见了无望和愤恨。 纪青灵的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沈伯?沈伯?作为本案最关键的人物,你的身上,到底背负了什么秘密? 你为何会与便态杀手们搅合在一起?为何会替他们引荐王婆子? 你看着墨白自幼长大,见证了他所有的苦难,当初,我与墨白圆房,您高兴得彻夜难眠。 您就像墨白的父亲一样心疼着他,关爱着他。 这样的你,眼下,却突然配合王婆子揭开千宝阁和连体之阴的秘密。 你,到底想要做甚啊? “不管怎么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咱们先从智亲王府找起,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纪青灵咬牙。 沈墨白、肖慕和凤栖互视一眼,点点头…… 后院鸽子房突然出现一具身份不详的被剥了皮的老年女尸,即便智亲王府的下人们训练有素严于律己,也难免人心惶惶。 阿贵经历了这次惊吓,如同惊弓之鸟,便是好端端地坐在凳子上,也会冷不丁地回头看两眼,仿佛身后随时都站着一个人。 奇怪的是,沈墨白和凤栖带人在智亲王府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却始终没有找到沈伯。沈伯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第877章惹事团子 智亲王府出了这样的事情,凶手又来过特护病房。 肖慕不会武功,没办法帮忙找人,索性连夜住进南院普通病房内,寸步不离地守着阿文。 他不离开,忘忧老人也不能离开。 所以病房内,肖慕依然一丝不苟地给阿文擦洗身体,按摩肌肉。 忘忧老人却唉声叹气,表情比死了爹还要难看。 肖慕被他叹气叹得心烦意乱,给阿文盖好被子道:“师父,你若是实在不愿呆在这里,便自行回积善堂去吧……” 一听这话,忘忧老人就急了:“为师怎么能回去呢? 那些便态杀手们都杀到家门口了,墨白那个臭小子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青丫头也跟中了邪似的,非要把野战军都留在西京。 现在野战军、虎贲军、云威小子和冷夜一个都在,就只剩下如风领着闻音门跟着墨白瞎转悠。 这闻音门的人乌七八糟,哪里能和云威小子的人相比? 他们眼下都去找沈伯,哪里有人还顾得上你和阿文安不安全。 为师若是回去了,你和阿文要怎么办……” 心头一热,肖慕放柔声音道:“哪里有师父说得这么严重? 后院鸽子房出事,乃是因为那里是智亲王府的死角,平时没有人去,这才让冯天佑一行钻了空子。 这南院乃是智亲王府的禁地,平常人等根本进不来,哪里就会有危险?” “怎么不危险?”忘忧老人眼睛一瞪:“若真的是鸟都飞不进来的禁地,那个人皮稻草人是怎么跑到特护病房去的? 阿文还活着那是他命大,眼下这智亲王府跟龙潭虎穴似的,以为师之见,搞不好下一个被剥皮的,就会是阿文……” 话未说完,就被肖慕一声“师父”厉声打断。 忘忧老人抬头看看肖慕,只见肖慕眼眸中涌着滔天怒气,那模样,竟像是恨不得直接将他撕碎了。 他自幼将慕儿抚养长大,虽说身高受限,看上去有点为老不尊,但慕儿这孩子憨厚老实,从来都对他恭恭敬敬,言听计从。 此时,这般瞧着他,竟让忘忧老人从骨子里生出一股畏惧。 “慕儿?为师……” “师父莫要再说了!”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肖慕将心头的杀气硬生生压下去。 再睁眼时,眸中已是风平浪静,“师父乏了,就去隔壁睡一会儿吧!” 忘忧老人离开后很久,肖慕才在阿文的床头坐下来,继续给阿文施针治疗…… 沈福临一夜没睡,急得已经完全没有脾气了。 他已是十七岁的翩翩美少年,不知道是和肖慕、沈墨白等人在一起的时间太久,沾染了他们的气质还是怎么回事,他的眉眼五官,与同父异母的兄长沈明轩不大像,倒和沈墨白、肖慕各有三分相似。 年少时的一句“纪青灵,等我长大以后,我娶你”的誓言早已被所有人当做玩笑忘却了,唯独沈福临自己,无论如何都忘不掉。 明知今生来世都不可能,但他还是愿意想着她,看着她。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对青灵姐姐的感情不太像爱情,更像是一种仰视,一种膜拜。 在他眼里,他的青灵姐姐,就是天上的七仙女,是任何人都不能染指的天使。 他打不过墨白哥哥,否则,便是墨白哥哥,他也觉得没有资格站在青灵姐姐身边。 还有师父,肖慕先生。 虽然师父是他的老师,教会了他很多东西,但他依然觉得师父配不上青灵姐姐。 因为青灵姐姐是个游戏人间的小仙女,师父却更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神仙不食人间烟火太久,就少了人气,总感觉太冷、太远。 师父那样一个玲珑剔透的人,什么都能放下,什么都能放开,唯独,放不开青灵姐姐。 可是,青灵姐姐已经和墨白哥哥成婚多年了呀! 连肉团子煊儿,如今都是他的同门师弟了呢! 想到师父,沈福临不由轻叹一口气。 同为男子,师父的心他懂。 怪只怪师父是个情痴,一头扎进去,便再也钻不出来了。 转念再想到自己那个同门小师弟肉团子,沈福临面上顿时浮现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纠结得仿佛吃了便便。 要么说妖孽就是妖孽,有了青灵姐姐这样的娘亲,再有个墨白哥哥这样的爹爹,这世上还要他们沈福临、云澈、弘哥儿“三剑客”做甚? 要说,原本他们“三剑客”,也是皇城数一数二的美少年。 多少才女、美女拜倒在他们的脚下,为他们神魂颠倒? 可肉团子一出现,“啪”,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粉红色的小泡泡。 “全天下最好的当真都被你小子占了!”沈福临小声嘀咕:“师父的疼爱,我们焦不离孟‘三剑客’的呵护。 煊儿?你倒是能不能让六叔哪天能安安心心地睡个囫囵觉啊?” 话虽如此,沈福临却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里、眉宇间、笑容中,皆带着自豪骄傲和温柔呵护的宠溺。 话说,肉团子可真不是省油的灯。 不管是他这个做六叔的,还是弘哥儿那个做小舅舅的,都硬是压不住这个只有四岁的小豆丁。 这几个月师父和青灵姐姐都不在,肉团子几乎成了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今儿把王先生的戒尺丢进茅厕里,明儿把李先生的笔洗拿来和泥巴,后儿又往张先生的鼻烟壶里塞鸟粪,害得张先生一吸满嘴满脸都是鸟粪。 肉团子倒也仗义,每每做了坏事,都非常积极主动地去找先生们赔礼道歉。 先生们将他视若珍宝,哪里舍得责备他。 每回可怜巴巴地去,笑逐颜开地回,还总能得到先生们的糖豆做奖励,眼红得他们“三剑客”眼睛都变成绿色的了。 眼红归眼红,疼爱起肉团子,他们“三剑客”可不比师父少。 当然,背黑锅也自然少不了。 唉!谁让他沈福临是肉团子的六叔呢? 而且,青灵姐姐和师父临去西京前,专门将肉团子托付给了他。 他沈福临多大面子啊!既然是肉团子的监护人,自然有了好处跟着占便宜,有了坏事也要染得满身腥。 偏偏肉团子这几个月坏事比好事做得多,所以,他沈福临虽然贵为皇上的亲弟弟,却每日都会被积善堂的诸先生们骂得狗血喷头。 照理说,沈福临这个年纪已经该大婚,该在朝堂上辅佐他的皇帝哥哥了。 可他不耐烦沈明轩的为人,索性日日赖在积善堂。 然而再赖,平素下学后他也得回宫里去,云澈回将军府,弘哥儿回纪府。情不情愿,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第878章团子失踪 好在肉团子倔强,这几个月哪里都不愿去,就巴巴地待在积善堂老老实实等待自己的爹爹和娘亲。 作为监护人小六叔,沈福临便只好装出一副苦逼的嘴脸,压抑着满腔兴奋,禀明了皇帝哥哥,兴高采烈跑到师父的小院里来陪着肉团子当望娘石。 虽说这几个月没少替肉团子背黑锅,但蜗居的小日子沈福临还是过得有滋有味。 和肉团子之间的革命感情,也在一步步向浓郁的趋势升华。 前日,青灵姐姐、沈墨白和师父终于回来了,肉团子开心得跟过年一样。 一整天都在积善堂大门口,扒着木栅栏,生生将小脸蛋挤得跟豆腐皮似的,可怜巴巴地等着青灵姐姐接他回家。 可是,青灵姐姐舟车劳顿,又心系国家大事,兼之身怀有孕,墨白哥哥怕她的身子吃不消,只和青灵姐姐过来匆匆见了肉团子一面,仍将肉团子暂时留在了积善堂。 这下捅了马蜂窝了,整整一天,小祖宗都不言不语不吃不喝,急得他们“三剑客”跟耍猴的一样,在肉团子跟前上蹿下跳,直恨不得把心挖出来送给小祖宗。 平时肉团子调皮捣蛋他们揪心,可肉团子乖得跟只小猫咪似的,他们更揪心。 此时,沈福临才体会到,一个活蹦乱跳,会淘气,会做坏事的肉团子,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尤其是看见肉团子迷死人不偿命的桃花眼里都是强忍着不让掉下来的倔强泪水,沈福临心疼得小心肝儿一颤一颤的。 也不知道想起什么了,下学后,他打发了云澈和弘哥儿,头脑突然发热,竟直接回了宫。 在宫里溜达来溜达去,晃了一个多时辰,硬是将父皇生前最喜欢的那对小金毛狮子狗抱回来了。 他想着,肉团子那么喜欢雪狼,自然也会喜欢金毛狮子狗。 哪想,回到积善堂后,死活都找不到肉团子,沈福临急得额头上青筋直跳。 此事可大可小,沈福临为人谨慎,思虑再三,决定暂时不要张扬,只悄悄派了个小厮,去智亲王府通知师父。 哪想,小厮没见到师父,却带回来一个异常令人惊悚的消息——有个身份不明的老妇在智亲王府的鸽子房被人杀死了,而且,还被剥掉了皮。 据说,智亲王府那个和蔼可亲的老管家沈伯也走失了,青灵姐姐、墨白哥哥和师父都急得坐立不安,全智亲王府的人,都在寻找沈伯。 想那智亲王府是什么地方?想去那里杀人,还剥皮?那简直跟登天没什么两样。 而那沈伯又是什么人?一个狐狸般存在的老奴,简直就跟当年父皇身边的喜禄公公一样,怎么可能会走失?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可是,偏偏这种登天一样的事情和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同一天,诡异地发生了。 沈福临可不是肉团子,聪明归聪明,到底只是个四岁的小豆丁。 他亦不是云澈和弘哥儿,看起来蛮像那么回事儿,事实上还是个未及冠的黄口小儿。 当年,他在并州随青灵姐姐办过勾栏院的案子。 后来,又随青灵姐姐前往河口城治过水患。 这些年,皇城的凶杀案他沈福临没少参与,便是此番青灵姐姐他们赴西京援战,他沈福临也在暗中助凤栖将军做好了后勤保障。 凭着敏锐的嗅觉,沈福临一下子就觉察出了这件事里隐藏着的血腥和奥妙。 他有种隐隐的预感,今日在智亲王府发生的凶杀案,和多年前七宗罪案子一样,都是一场灾难。 他不知道当年青灵姐姐他们到底在麒麟山遇到了什么,但之后的多少日子里,他总能看见师父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抬头痴痴地望天。 即便烈日炎炎,那些能将人晒化的阳光也驱散不走师父身上的孤寂和冷清。 一想到这些,沈福临就气得想撞墙。 不过眼下不是撞墙的时候,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的感觉很不好,就好像智亲王府的凶杀案会传染,很快就会跑到积善堂来一般。 所以,他要找到肉团子,必须尽快找到肉团子。 然而肉团子实在太狡猾了,他几乎把积善堂的地皮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这个小混蛋。 但沈福临能断定,肉团子没有跑出积善堂。 他就在积善堂里,正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一个人偷偷地哭泣。 这就是妖孽的肉团子,那么令人心疼的肉团子。 便是再坏,再淘气,也有他的原则。 他不会让大人操心走失、被拐卖这种事情,他只是调调小皮、捣捣小蛋,用以掩饰自己渴望亲情的那颗心。 若是平时,沈福临也就不管他了,肉团子恼一阵子自己就会出来。 可是今日不行,他的心一个劲儿地乱跳。 所有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哪里都没有肉团子的影子。 站在院子里,他苦思冥想,却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只小耗子,“吱吱”尖叫两声便跑得没影儿了。 小耗子的尖叫声仿佛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让沈福临的心猛地打了个突。 耗子?老鼠? 当年,卤肉店那个暴食而亡的少年再度浮现在眼前。 少年的眼睛睁着,看着他们,听不见他和云澈的讥讽和嘲笑,只是不停地吃,不停地吃。 但是少年在哭,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的眼睛里滚落下来,将他肮脏不堪的面颊冲刷得黑一道白一道。 沈福临一辈子都忘不掉少年的眼神,他在求助,他在向自己求助。 青灵姐姐说,那个少年被人催眠了。 他来到卤肉店之前,曾被关在黑地牢里,与老鼠做伴,和老鼠争食,像老鼠一样活着。 像老鼠一样活在地下? 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脑海里,如影随形,挥不掉,赶不走,沈福临拔腿就跑。 他想,他知道肉团子在哪里了。 如果说,积善堂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藏人的话,一定就是那里。 因为,在智亲王府,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如同噩梦般存在的地方。 站在后院枯井旁时,沈福临的心都要从嘴里蹦出来了。 他先在井口唤了两声“煊儿”,没听到肉团子的哭喊声,只听得到自己的回音诡异地在井壁上回荡。 顾不上那许多,将灯笼放在井台上,沈福临直接施展轻功跳了进去。 双脚落地的同时,他迅速往后退了两步,后背紧紧贴在井壁上仔细聆听。 确信井底空荡荡的没有人,他才小心翼翼地划亮了火折子。 火折子的光芒才照亮他的视野,他的眼皮就狠狠跳了两下。死死盯着地上大团大团的黑色痕迹,沈福临觉得有千万只手,一下子扼住了他的喉咙…… 第879章井底血人 像一只困兽般,沈福临将脖子上的血管和青筋全都暴突出来,终于憋出了两个字:“煊儿?” 没有声音,回答他的,依然是一片死寂。 瞪着血迹看了足足二十秒钟,他才蹲下身,用手指摸了一下。 血迹比较新鲜,尚未完全干涸成块,按照青灵姐姐教的测算方法来看,这些血迹出现在井底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煊儿?你……还好吗? 仿佛已经看见煊儿小小的身体缩在血泊中,这个认知,让沈福临一下就乱了方寸。 所以,在看见血迹延伸进那个喇叭状的洞口时,想都没想,他就一头扑了进去。 和想象中一样,肉团子静静地躺在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废弃井窖中,无声无息地“睡着”。 他的身体缩成了小小的一个团,双手和双膝都蜷在胸前,以胎儿在母体中最原始的姿势阐述着他的孤独和惊恐。 雪狼躺在他身边,也蜷着身子,毛茸茸的大脑袋挨着肉团子,像一条死去了很久的癞皮狗。 一地的血。 肉团子和雪狼就这样安静地,以最没安全感的姿势,悄无声息地躺在血泊中,像恐怖肮脏的地狱之都盛开的两朵洁白的花儿。 沈福临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他像一匹红了眼的狼,疯狂地,用尽所有的力气扑了过去。 跪在地上,他将肉团子从血泊中抱起来,捧珍宝一般捧到胸口,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却轻柔得如同最美妙的催眠曲:“煊儿?煊儿?六叔来了,你不要睡,先别睡,六叔求你……” 被人抱起来,肉团子的小脑袋晃了一下,很乖顺地扎进了沈福临的颈窝。 一股温热的呼吸喷溅在沈福临的脖子上,无声地嚎啕大哭的他突然愣住了。 继而,他的眼睛倏地瞪大了。 肉团子,在喘气? 那么温热柔软的感觉,真实得让他几乎尖叫出声。 瞪着不敢相信的双眼,他小心翼翼地将肉团子的小脑袋移开一点,捧金疙瘩一般颤抖着双手捧住它,缓缓俯下头去。 屏住呼吸,用自己的鼻尖一点点去试探肉团子的鼻息。 确认肉团子的呼吸平稳,没有丝毫异状,沈福临的唇才重重吻下去。 像是亲吻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他的唇疯狂地落在肉团子粉嘟嘟的小脸蛋上,悲怆的哀嚎声从他的嗓子里撞出来:“煊儿?煊儿?你吓死六叔了,你吓死六叔了……” 很显然,沉浸在香甜甜的梦境中的肉团子非常不习惯被人这般搔扰。 他的思维告诉他,一定又是小雪儿在捣蛋。 所以,肉团子很没公德心地一拳头挥出去,嘴里还兀自喃喃道:“滚开小雪儿!不要舔我的脸…… 呜呜……煊儿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娘亲……只要沈爹爹……不要我……” 沈福临正陷入狂烈的喜悦中,感恩、感激让他只想抱住这个小豆丁,亲他、爱他、保护他、给他最好的。 他是带着一颗无比虔诚无比感恩的心亲吻肉团子的,他哪里会想到自己的疯狂举动会打扰到肉团子的美梦? 所以,当肉团子的小拳头挥到他脸上的时候,他没有任何防备。 眼前一花,鼻子一热,登时有两条红色的小蛇从鼻子里游了出来。 愣了一下,沈福临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个小豆丁,还能不能更彪悍一点?居然在睡梦中都会打人? 他这个六叔到底跟他多大的仇啊?下手这么狠? 嗬哟!自个儿这俊挺无双的鼻子哟! 凑唇在肉团子粉嘟嘟的小嘴巴上狠狠亲一口,沈福临哭笑不得道:“反正六叔在你眼睛里是条狼,若是不亲回来,岂不是吃亏了?” 话音才落,便见肉团子缓缓睁开了朦胧的桃花眼。 也不知道他看清楚没有,小嘴一瘪,往沈福临怀里扎了扎,闭上桃花眼,含混不清地嘟囔道:“六叔,小雪儿舔我的嘴……恶心…… 六叔……煊儿……想娘亲……” 话音未落,均匀的呼吸声传入耳中,肉团子已再度沉沉睡去。 听前半句的时候,沈福临已下定决心,再舔一次肉团子的小嘴嘴。 对,是舔,不是亲。 可是,听到他带着哭腔委委屈屈的后半句,沈福临鼻子一酸,强大的流盲心立马软成了一滩泥。 “好!六叔不让小雪儿再舔煊儿的嘴…… 六叔……带煊儿回家找娘亲……” 搂紧肉团子,站起身,沈福临心头涌动着复杂的感情。 他决定了,不管智亲王府发生了什么,他一定要见见青灵姐姐,一定要将肉团子亲手交给她,再也不许肉团子离开她。 肩膀上猛地一沉,像是有人突然从身后靠过来,将下巴支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是个很温馨、很浪漫、很有爱的动作,沈福临以前经常看见墨白哥哥从身后环抱着青灵姐姐,将他的下巴支在青灵姐姐的肩膀上,侧脸轻吻青灵姐姐的耳垂。 曾几何时,沈福临幻想过这个经典浪漫的画面。 画面中的女子还是青灵姐姐,而画面中的男主角,却是他。 倘若是平时,出现这样的情形,他会激动得想唱歌,哪怕趴在他肩膀上的是云澈和弘哥儿这两个混小子。 可是,此时此刻,他非但感觉不到半点温馨浪漫,还觉得很惊悚。 没错,是惊悚。 因为,随着这东西支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股浓郁的血腥扑鼻而来,带着说不出来的、腐烂的、死亡的味道。 沈福临的身子僵住,脊背越挺越直,豆大的汗珠雨水般顺着他俊朗年轻的脸庞流下来。 半响,沈福临才缓缓地转头,向肩膀上望去。 入眼是一张放大了的血糊糊的脸。 之所以说它血糊糊,是因为这东西上没有皮。 之所以说它是张脸,是因为这东西上有五官。 而且,此时此刻,它正瞪着一双血红的,没有眼皮却有眼睫毛的眼睛,诡异地看着他。 它在笑! 沈福临的脑子哐当一下死机了。 这张没了脸皮的脸确实在笑,因为它没了嘴唇的嘴巴正向两侧咧开着,露出一口又黄又尖的牙。 忽略掉这个诡异到极点的笑容,此时的这张脸,正翻着白眼与沈福临对视。 而它的嘴巴大张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咬断沈福临的脖子。 这一惊非同小可,根本来不及细想,沈福临就出手了。 他的动作很快,完全出自于本能。 将肉团子腾到一只手臂上紧紧抱住,另一只手已经将火折子戳了过去。 轰地一声,火光大作,这张脸的头发被火折子点燃了。 有那么一瞬间,沈福临觉得自己看见了在地狱之火中挣扎的魔鬼。 紧接着,后脖颈上猛地一痛,他栽倒下去。 晕过去之前,沈福临只来得及做一个动作。他将肉团子紧紧护在了胸前,如同老母鸡护小鸡一般,用他的四肢做羽翼,以婴儿在母体中最本能的姿势,为肉团子撑起了一面遮挡罪恶和血腥的墙…… 第880章两个目的 肖慕是在天亮前离开智亲王府的,他一整晚都在病床前守着阿文。 大约太紧张太疲惫,后半夜他靠在床头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他做了个梦,梦里,肉团子抱着他的脖子一直在哭。 他隐约听见肉团子不停地在喊:“肖爹爹……煊儿要娘亲……煊儿要娘亲……” 某个时刻,他突然就睁开眼睛惊醒过来,额头上都是冰冷的汗珠。 昨天早晨离开积善堂的时候,他还去瞧过肉团子。 当时肉团子还在睡梦中,精致的五官和墨白如出一辙,但眉宇间的神态,甚至唇角调皮狡黠的弧度,都和青灵一模一样。 肉团子如今已四岁了,从忘忧谷回来后,就不再喜欢黏人。 原本这样的肉团子应该更像自己,喜静。 可偏偏,肉团子既不像自己那么安静温和,也不像墨白那般妖魅霸气。 仿佛跟青灵一个模子里压出来的,他跳脱顽皮,没有一分钟消停,却又叫人心疼到骨子里去。 方才的那个梦还清晰地刻在脑子里,肖慕的心跳也有点快。 不过想想,他和青灵、墨白离开了三个多月,肉团子不是好好的吗? 暗笑自己太紧张,肖慕做了个深呼吸,站起身准备去打洗脸水。 刚推开病房的门,便瞧见如风尽忠职守地立在门口。 肖慕微微一愣:“如风?你怎么在这儿?” “先生还没睡呀?天都要亮了!”如风不好意思地抠抠脑袋:“小姐说找沈伯不差我一个,让我回来保护先生和阿文。” 心头顿觉一暖,谁说青灵忙晕了就忽视他和阿文了? 在她心里,终是有着专属于他的一个角落。 眼角登时噙了笑,肖慕道:“你且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再说,我师父还在隔壁呢!” “不用!”如风也咧嘴笑起来:“这么多年做影卫,早都习惯了。 先生您这是要回去?” 本来想说自己要去打洗脸水,可是被如风这般一问,肖慕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我不大放心煊儿,想回去看看他。” 听他提到肉团子,如风的脸上登时露出心疼:“那先生快些去吧!这里有我照看,不会有事。” 紧接着,如同自言自语,如风又轻声嘀咕道:“也不知道小姐和王爷是怎么想的,走了几个月,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不接煊儿回来。 到底是个四岁的孩子,哪有不想爹娘的?” 到底是个四岁的孩子,哪有不想爹娘的? 肖慕怔住。 煊儿?不喜欢和他住在一起吗? 煊儿?他想回家和青灵、墨白住在一起? 他,已然失去了青灵,现在,还要失去煊儿了吗? 这个认知仿佛剜掉了肖慕心口一块肉,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与如风告的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智亲王府的。 他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见到肉团子,抱紧他,不让任何人夺走他。 跌跌撞撞回到积善堂,才走到回廊下,迎面跑过来一个人。 肖慕尚未看清楚此人是谁,袖子已被拽住,“先生?快快!六王爷可能出事了,好多血……地上都是血……” 身体摇晃了两下,肖慕猛地清醒过来。 他的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死死揪住沈福临的贴身小厮,“那煊儿呢?煊儿呢?” “煊……小世子……”小厮的舌头如同打了结:“不知道啊!昨日闹脾气不理人,下了学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六王爷昨晚找了一夜,急得要跳楼。 后来……后来,六王爷就不见了……”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叫福临找了一夜?谁不见了?煊儿在哪里?”一把揪住小厮的领子,肖慕的模样像是要吃人。 小厮被他摇得几乎要散架,他哪里见过这样鬼魅般的肖慕先生,吓得都要哭了,“小的,小的在后院枯井旁捡到了六王爷的荷包……到处都是血……” 没等小厮把话说完,肖慕已撒腿朝后院奔去。 跑出好远,他才回头冲小厮喊道:“快!快去六扇门报案,让六扇门派人去智亲王府找智亲王和王妃,告诉他们,沈伯找到了……” 纪青灵和沈墨白赶到积善堂的时候,整个后院已被凤栖派人封锁起来了。 尤其是枯井周围百米内,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见他夫妻二人阴沉着脸前来,连招呼都不打就往枯井处走,凤栖忙上前拦住他们。 “墨白?青灵?先等等,我想同你们说几句话。” “说甚?”沈墨白面色不愉,扫一眼百米外的枯井,才将目光落在凤栖脸上。 迟疑一下,凤栖道:“墨白?我想知道,肖慕为何不让人去智亲王府报案,非要舍近求远,跑去六扇门报案? 昨日,我们明明都在智亲王府寻找沈伯,他只要走几步路,就能来到北院后门。 当时,青灵就在忏心阁……” 纪青灵面色一变,才要张口,便听沈墨白道:“谁是第一目击证人?肖慕吗?” 他的话题转移得太突兀,凤栖愣了一下,“不是肖慕,是福临身边的贴身小厮。 他当时在井台边寻到福临的荷包,又见井台周围都是血,不敢贸然下去,急急忙忙跑去前院求救。 才走到回廊上,就遇见了肖慕……”看看沈墨白,再看看纪青灵,凤栖压低声音,道:“我就是觉得吧……这事儿怎么那么巧? 昨日黎明前智亲王府鸽子房发生剥皮血案,阿贵这个第一目击证人撞到的第一个人是肖慕。 怎么今日黎明前积善堂刚发生血案,福临的贴身小厮这个目击证人撞到的第一个人,还是肖慕? 我……” “你到底想说甚?”沈墨白不动声色,声音里却带着强悍的威压。 “我……我自己也说不清……”凤栖摇摇头,神情有些沮丧,“肖慕昨日黎明前跑去智亲王府,尚能理解为他医德无匹担心阿文。 可是,智亲王府昨日都要翻了天,他大半夜的不老老实实在南院病房里守着阿文,跑回积善堂做甚?” 纪青灵心头一动,却听凤栖又自顾嘟囔道:“老是在这种时候瞎跑,想想就叫人害怕……” 沈墨白突然打断他:“害怕什么?” “害怕凶手这是在警告肖慕先生,下一个要杀的,乃是他!” 凤栖脱口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时间惊得目瞪口呆。 纪青灵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怔怔地望着枯井,像是根本没听见凤栖的话。 沈墨白的神色倒没什么变化,斜睨一眼枯井,他的声音和平时一样冷若寒冰:“嗯!你分析的有点道理。 倘若不是巧合,那么,凶手人为地让肖慕每次都是第一个得到消息,只有两个目的……” “哪两个?”凤栖脱口道。 “第一,如你所说,警告肖慕,下一个,他们要杀死的人,乃是他。第二,他们在召唤肖慕,肖慕是他们走失的同伙……” 第881章为了团子 “砰”凤栖一头撞在了身边的大树上。 痛得差点晕过去,他却顾不上去揉额头上的大包,只是吃惊地瞪着沈墨白,语无伦次道:“墨……墨白?你……你在开玩笑吧?” 沈墨白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本王从来不开玩笑!” “可是……” “本王再问你,小厮去六扇门报案,是怎么说的?” “小厮说,肖慕先生让他来报案,就说,沈伯找到了。” “没错,他说的是‘沈伯找到了’。 六扇门的人来智亲王府,也是这么说的。 凤栖?本王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之前说,积善堂第一个目击证人乃是沈福临的小厮。 可是,小厮并没有下到井底去,他所谓的目击,只是看见了井台下的荷包,还有枯井四周的血迹。 也就是说,他这个目击证人其实只是打酱油的,他并没有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根本没有看见沈福临在枯井里。 他觉得福临可能在里面,乃是因为那个荷包。 他觉得福临出事了,乃是因为枯井旁的血迹。 事实上,福临到底在不在枯井里,到底有没有出事,他根本就不知道。 他所有的猜测,完全来源于那些血迹。 倘若不是那些血迹,他大概会以为荷包只是福临和云澈、弘哥儿他们白日捉迷藏落在这里的,对吧?” 这种解释怎么这么别扭?凤栖皱皱眉。 难道看见了荷包和血迹,不算有价值? 那么多血啊?便是他这个六扇门的头儿,看见时的第一反应也是死人了,更何况是个小厮? 不过,沈墨白的话他又反驳不了。 因为断案要的是证据,而不是凭空猜测。 想了想,凤栖道:“肖慕害怕现场被破坏,不让任何人靠近。 连我,他都不让下去,只说要等你们夫妻二人过来先看过才行。 但是,我觉得……” “咱们断案靠得不是觉得,而是证据。 连你都没有下去看过,你怎么就确定那枯井下面发生了血案?”沈墨白适时地打断他,目光一凛,又道:“好吧!就算你们的猜测都是对的,枯井下面确实发生了血案,福临也确实在枯井里。 那么,肖慕让小厮报案时,应该说六王爷在积善堂出事了才对,他为什么要让小厮带话说沈伯找到了? 你觉得,肖慕凭什么认定,枯井里的死尸一定是沈伯?” 沈墨白的话音一落,纪青灵就开口了:“因为只有这么说,我们才会放下一切立刻都赶过来。 因为小厮的话让肖慕害怕,因为他担心,因为煊儿……在积善堂!” 言罢,她看也不看沈墨白和凤栖,自顾捧着肚子疾步向枯井走去。 “墨白?青灵她……”瞪着纪青灵离开的背影,凤栖满头雾水。 这都什么跟什么?肖慕害怕?煊儿在积善堂?这跟便态杀手和凶杀案有什么关系? “听到我娘子的话了没?”斜睨一眼智商低下,到此时都没反应过来的凤栖,沈墨白冷哼道:“亏你也是肖慕的朋友,竟连他的半点心思都猜不到。 如此怀疑他,当真是在辱没他!” 说罢,某妖拂袖离去,直接追赶宝贝娘子。 肖慕的心思?肖慕的心思? 心头猛地一亮,凤栖恍然大悟。 原来,所有的巧合,所有的嫌疑,都只有一个原因,一个最最简单,已被青灵说出来的原因——煊儿。 肖慕半夜突然跑回积善堂,没有任何目的,有的,只是一颗充满父爱的拳拳之心。 他不放心肉团子,他担心肉团子一个人在积善堂出事。 所以,即便睡到半夜,他也会心急如焚地跑回来。 遇到小厮完全是巧合,是小厮的话让肖慕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焦虑。 因为,肉团子这些日子都跟沈福临在一起,沈福临出事,肉团子势必不能幸免。 所以,肖慕根本都来不及想,便用最有效、最简单、最充足的理由,将他们全都在眨眼间召集到积善堂来了。 “该死!就为了小妖孽,让我们耽误去找沈……”心头倏地一惊,凤栖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过瞬间,铁打的硬汉眼圈便红了…… 纪青灵是被沈墨白抱着跳下枯井的,双脚才落地,便听一人朗声道:“墨白?让青灵在外面等着,你独自一人进来!” “肖慕……”纪青灵急得额上青筋直跳。 “我让你在外面等着,不许进来,你听不懂吗?”肖慕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竟有些刺耳。 沈墨白微怔,下意识地垂眸去看怀里的人儿。 却见他的小女人死死握着拳,咬着下唇。 正想出言怒斥肖慕,却听纪青灵道:“可是煊儿……” 纪青灵的话没有说完,肖慕仿佛也察觉出了自己方才的过分,放缓声音,道:“煊儿很好,一直在睡,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福临也只是被打了闷棍受了点轻伤晕过去了,我已经给他处理过伤口了,他也没事。 之所以没有让凤栖带人把他们先接上去,乃是害怕现场遭到破坏。 青灵?等墨白看过案发现场之后,我们就把煊儿和福临送上去,可好?” 狠狠闭一下眼睛,将眼泪憋回去,纪青灵问:“肖慕?能确定死者是沈伯吗?” “不知道!”肖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只能看出这是一具男尸,年龄在五十五岁到六十岁之间。 他的基本情况和王婆子的差不多,不过,比王婆子还要惨一点。 因为福临为了自救,用火折子烧着了他的头发。 许是井底有微量的沼气助燃,他的头皮都被烧没了。 你若不信我说的,想重新验尸,等墨白看过现场之后,我们叫人把尸体抬上去你再看,如何?” 沈墨白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肖慕不是个固执的人。 当然,除了爱慕青儿这件事以外。 他不让凤栖下来,独自一人守着睡着的肉团子和昏迷的沈福临,跟一具被剥了皮的尸体待在缺氧的空间半天,难道真的是为了保护现场? 以肖慕对肉团子的溺爱,他会让肉团子在满地血腥氧气不足的枯井里面,面对着一具被剥了皮的死尸沉睡? 倘若是因为担心青儿身怀有孕,承受不了惊吓,他昨日清晨就不会让青儿走进鸽子房。 这世上可还有比鸽子房里的那一幕更诡异,比王婆子提线木偶般的尸体更恐怖的吗?那样的现场,肖慕都没有阻止青儿勘查,为何偏偏此时,他不让青儿进去…… 第882章预兆现场 谁都知道,青儿乃是盛轩王朝最优秀的仵作,她对犯罪有着近似于本能的敏锐。 没有人再像青儿那般了解这群罪犯了,可肖慕偏偏不让青儿进去,只让他进去,反复强调只让他进去。 为什么?为什么? 有什么是青儿不能参与,他沈墨白必须要参与的? 有什么是能让肖慕惊慌失措,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的? 心头倏地一沉,煊儿? 将狂涌而来的不安硬生生压下去,沈墨白抱起纪青灵重新跃出枯井。 “宝贝!乖!”俯首在她唇上吻了吻,他垂眸看向她隆起的小腹,“那下面不通风,你身怀有孕,下去可能会缺氧。 咱们就算不为自己的健康着想,总得想想他们俩是不是? 你就在这里等着为夫和肖慕,我们一定会把煊儿和福临好端端带上来的。” 原本还在绞尽脑汁考虑怎么说动宝贝娘子,不曾想,他的话才说出来,纪青灵便柔顺地点头道:“嗯!我听话,不下去,就让你和肖慕去勘察现场、验尸。” “好!”狠狠抱她一下,沈墨白转身。 “墨白?”纪青灵拉住他。 见他回眸看过来,她的眼圈一红,低声道:“咱们,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把煊儿接回家住?” 心头一堵,伸手便将她重新搂回怀里,沈墨白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小傻瓜!你说的是什么傻话? 煊儿是智亲王府的小世子,他回自己家乃是天经地义,有什么可不可以的?” 纪青灵的嗓子立时便哑了:“我以为……” “你以为为夫有了这对双生子就不想要他了?你以为为夫要将他送给肖慕做儿子吗? 小傻瓜!你的小脑瓜里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煊儿是你和我的儿子,为夫和你一样爱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迟疑一下,纪青灵道:“你是知道的,煊儿喜欢肖慕,肖慕也离不开他……” “为夫明白!”吻住她的唇,堵住她的话,沈墨白呢喃道:“天一亮,为夫就命人将望烟楼收拾出来。 以后,那里就是肖慕的家!” 以后,那里就是肖慕的家。 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滚落下来,纪青灵踮起脚尖,用生命去迎合他。 内心只剩下一个声音,他这么好,这么好…… 当沈墨白再次跳下枯井,亲眼看到血淋淋的现场时,他才知道,肖慕为什么不让青儿下来。 这口枯井,无论方位还是内部构造,都和他以前做兽时,被囚禁的古井井底很相似。 此时,在这个不足二十平米的逼厌空间里,却有五个人,外加一头狼。 然而,这五人一狼中,只有一个人是正常的,这个人就是肖慕。 倘若不是之前肖慕告诉他们,肉团子和沈福临还活着的话,沈墨白一定会以为他们已死去多时了。 因为,沈福临正以团抱的姿势,将肉团子紧紧裹在怀里。 没错,就是裹。 他俩,就像一对连体而生大小不一的双生子,一同躺在血泊之中。 而在他们身后,坐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是死人,一个是假人。 死人正如肖慕所说,看不出是谁,只能认出是名男性。 因为它和王婆子一样,也被全身剥了皮。 甚至因为沈福临最后的那一把火,将他的头皮和部分组织都烧光了,头顶突兀地露出一块黑乎乎的天灵盖。 假人没有悬念,依然是个稻草人。 和特护病房的稻草人一样,扎得十分精细,一看就出自同一人之手。 同样,这个稻草人也穿着一件衣服,人皮衣服。 令人感到惊恐的不是被剥了皮的死尸和穿着人皮外衣的稻草人同时出现在同一现场,而是它们此时的姿态和神情。 不管死尸还是稻草人,此时它们都低垂着脑袋席地而坐,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心怀愧疚的人,正在忠心耿耿地守护着睡着了的肉团子和昏死过去的沈福临。 然而,它们脸上的表情无论如何都和愧疚忏悔联系不上。 它们的眼睛都往上翻着,露出一大片灰白色的眼球。 而嘴角,却都连接着一根环绕后脑绷紧的细线。 这两根细线,硬生生地将它们的嘴角扯出了个微翘的弧度。 给稻草人硬按上这样的表情倒罢了,毕竟这玩意儿是个假人。 可是,死尸呈现出这样的表情,便是沈墨白看着,都觉得心惊肉跳。 一具没了外皮,浑身的肌肉、筋络、神经全都果露在外面的尸体,被微弱的火折子光芒映衬得犹如穿了一件色彩斑斓的红色外衣。 它没有眼皮却有眼睫毛的眼珠还往上翻着,大片灰白色的眼球中隐藏着一点点黑眼球。 它没有嘴唇覆盖的嘴角往两边硬扯着,露出稀松的刺眼的白牙。 这种眼神,这种咧嘴,就好像,它在不怀好意地偷窥,还在笑。 一具死尸,它在偷窥什么?在笑什么? 而稻草人,它又在偷窥什么?在笑什么? 是谁给它们摆出了这样一幅愧疚忏悔的姿势,是谁让它们如此居心叵测地守护在肉团子和沈福临的身边? 脊背上猛地升起一股寒意,这股寒意一直往上游走,一直走,直到汇聚在头顶,像是要硬生生地扯掉头皮。 一个不可思议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清晰地呈现在了沈墨白的脑海里。 它们在替同伴哀悼,同时,又在幸灾乐祸这种同等的命运。 同伴啊!肉团子和沈福临,将会是继它们之后,被剥皮的下一个目标。 不,不对,也许不包括沈福临,也许只有肉团子。 因为,沈福临是来找肉团子的,他和阿贵一样,只是第一目击证人。 凶手的真正目标,乃是肉团子。 这个想法几乎要将沈墨白烧成灰烬,让他一下子变得焦躁起来。 难道他和肖慕、青儿的猜测推理是错误的,他们,K的信徒,想要的居然是肉团子的人皮? 这一刻,沈墨白终于理解肖慕了。 当肖慕一个人下到这口枯井里,面对这样一个凶杀现场,不,准确地说,是面对一个模拟凶杀现场,面对下一个凶杀现场的时候,他的内心多么惊恐,多么绝望啊? 所以他拒绝让任何人下来,拒绝让任何人看见现场暗喻的这一幕。 他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守在这里,如同沈福临那样守在肉团子身边。 他在等待,不知所措地等待,等待青儿和自己到来,等待有人能给他出个主意。 然而,当他们真的来了,肖慕反而胆怯了。 他不敢让青儿看见这一幕,不敢让青儿洞悉冯天佑之流透露出来的讯息。 尽管他很清楚根本瞒不住青儿,但他还是本能地选择让青儿回避,用最大可能维护青儿的心灵。 这个男人,肖慕,他的兄弟,在踏进枯井面对凶杀现场的那一刻,已然将所有的赌注和唯一的希望,全部押在了他沈墨白的身上。 沈墨白一出现,肖慕的眼睛就亮了。 穷此一生,他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么渴望见到沈墨白过,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依赖信任沈墨白。他知道,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能救肉团子,那个人,一定是沈墨白…… 第883章还原案情 “墨白?”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肖慕低声道:“带煊儿回家吧! 不要让他离开你身边,一分钟也不要让他离开。” 肖慕的眼睛里带着坦荡的哀求,声音里含着毫不吝啬的小心翼翼。 此时的他,卑微得仿佛沈墨白脚边的一棵草。 沈墨白鼻子一酸,别开脸不去看他。 伸手将沈福临连带着肉团子一并抱进怀里,他的声音又冷又硬,却带着微微颤抖:“废话!本王的儿子,自然要留在本王身边……” 肖慕并没有因为他僵硬别扭的态度感到难堪,他反而兴奋起来。 像一个怀着憧憬的孩子,突然扯住沈墨白的衣袖道:“还有青灵!还有青灵! 你们一家三口,要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便是入厕,都不能分开,知道吗?” “你特么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一脚踹开肖慕,沈墨白弯着腰往外走,“你又不是本王的老爹,连本王一家三口入厕都要操心?” 肖慕愣住,呆呆地看着沈墨白往外走,跟上不是,留下来也不是。 沈墨白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没有回头,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咬牙道:“你的话本王记住了,老爹!” 直到凤栖带人下来抬死尸和稻草人,肖慕才意识到沈墨白方才在说什么,他突然觉得这具没了皮的死尸和穿着人皮的稻草人都变得不再恐怖,而是那么亲切。 凤栖刚唤了一声肖慕,就被肖慕一把熊抱住了。 愣了几秒钟,他才推开肖慕,直接将爪子捂在肖慕憨头憨脑的笑脸上,仰头高喊道:“青灵?肖慕被吓疯了,你让墨白赶紧下来背他上去吧……” 沈福临、肉团子和雪狼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总不能将他们继续留在现场,纪青灵先行一步,带人将他们送去了南院病房。 沈墨白则和肖慕将男尸与稻草人就近运到肖慕的实验室,直接验尸。 肖慕是第一个下到枯井里的人,不需要沈墨白交代,他已在实验台上迅速还原了枯井底案发现场的场景。 沈福临、肉团子和雪狼都不在,他便找了三个模具,按照当时的样子补好空缺。 为了达到逼真的效果,他还专门拉上了窗帘,仅在实验台上点着一根火苗摇摇欲坠,随时都会熄灭的蜡烛。 凤栖下到枯井底搬运尸体的时候,沈福临和肉团子已经被沈墨白带走了,他并没有看见当时触目惊心的那一幕。 但此时,只看着肖慕还原的现场场景,他已彻底明白了肖慕的良苦用心。 虽说已经离开了那个血淋淋的诡异空间,但面前这幅画面还是让人头皮发麻。 冷扫肖慕一眼,沈墨白道:“肖慕?你是福临的小厮遇到的第一人,也是最先下到井底的目击证人。 你来把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叙述一遍吧!” “好!”肖慕点头,娓娓道来:“昨日王府里出那么大的事儿,我不放心阿文,草草回了一趟积善堂,让福临看护好煊儿,便又返回了病房。 本来打算最近这段日子都守在病房的,但昨晚我做了个梦,梦到煊儿在哭。 醒来后我实在放心不下,便叮嘱如风好好保护阿文,自己连夜回到积善堂想去看看煊儿。” 凤栖下意识地看了沈墨白一眼,但见沈墨白面上没有丝毫波动,暗道一声妖孽,居然将肖慕的心思猜得如此通透。 “才走到回廊下,我就遇到了福临的贴身小厮。”肖慕继续道:“小厮说,墨白你和青灵昨日没有将煊儿接回家,煊儿一整天都闷闷不乐。 福临为了逗煊儿开心,下学后,便回宫去寻先皇那对金毛狮子狗。 哪想,他将狮子狗抱回来时,居然发现煊儿不见了。 当时福临急得上蹿下跳,专门让小厮来智亲王府悄悄告诉我。 可是,小厮没见到我,却打听到王婆子被人在鸽子房剥皮的消息……” “等等!”凤栖突然出声打断他:“你说小厮来智亲王府没见到你,却打听到王婆子被人在鸽子房剥皮?” “是!”肖慕点点头,“他当时一说出口,我便产生了怀疑。 智亲王府规矩森严,下人们都是墨白精挑细选出来的。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府里的下人们人心惶惶有可能。 但墨白已经下令,严禁消息外传,下人们便是死,也会咬紧牙关不多说一句话,小厮倒是听何人说的这些闲话? 我本想多问小厮几句,可是当时急着见煊儿,便将此事放下了。 现在想想,煊儿躲起来,福临派小厮来寻,小厮听见闲言碎语,甚至我半夜不放心跑回积善堂,有可能都是一个巧妙的局。 既然是一早就设置好的局,他们岂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让我们抓住把柄? 所以,我若猜得不错的话,即便我们现在将小厮叫过来询问,也找不到给他透露消息的人。” “嗯!你分析得有道理。”凤栖点点头:“肖慕,你继续说吧!” “好! 小厮说,福临听到这个消息后坐卧不安,寻了整整一夜。 可是,煊儿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便是福临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他。 后来,福临几乎绝望了,就站在我的院子里发愣。 小厮没留意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好闷着头在整个积善堂乱找。 直到在后院枯井旁,他才找到了福临的荷包。 他当时被那些血迹吓坏了,慌不择路拔腿就跑,不料正好撞上了我……” “肖慕你这话有点问题啊!”凤栖再次打断肖慕,皱眉道:“既然福临掘地三尺找了整整一夜都没有想到后院那口枯井,怎地他一失踪,他的贴身小厮就福灵心至找到那里去了? 难不成他跟福临之间,存在着心灵感应?” 问题问完,凤栖才发现沈墨白和肖慕皆跟看白痴一般看着他。 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不由面上一臊,嘟囔道:“我不是没你们那么发达的大脑,也没你们那么逆天的思维么? 再说,谁能一下子想到他有可能是被凶手引过去的啊?” “方才肖慕已经说过了,这是一个布置巧妙的局。 连给小厮透露消息的人,凶手都能安排好,并且让我们无法寻踪。 那么,他们为何不能再设一环将小厮引到枯井前,也让我们抓不住线索?”沈墨白嫌弃地睨他一眼,“凤栖?你乃六扇门的头儿,破获过无数大案要案,侦破经验非常丰富。 拜托你不要像云腾一样头大无脑,竟问这些煊儿都能一眼看透的问题好不好?” 远在西京国收拾战场的卓云腾猛地打了个喷嚏,鼻涕口水喷了贴身侍卫一头一脸。 揉揉鼻子,他一本正经地看向满脸嫌弃的云威、冷夜和溟烈:“青灵说,打喷嚏是有人想你了。 如此说来,一定是青灵想我了。 嗯!是她想我了……” 云威、冷夜和溟烈同时丢给他一个后脑勺,严重在心里鄙视:“太子殿下?您还可以更自恋一点不?您怎么知道一定是小姐(王妃)想你了?万一是王爷想你了呢……” 第884章就是沈伯 被沈墨白嫌弃,凤栖也不生气,咧嘴笑笑,“肖慕你继续吧,我再也不打断你了。” “你确定?”肖慕一脸不相信。 凤栖:“……” 好吧!青灵常说他是主持正义的警察叔叔。 堂堂警察叔叔被墨白嫌弃,又被肖慕怀疑,他也是醉了。 “我当时心系煊儿,来不及多问,本想让小厮就近去智亲王府报案,可是……”停顿一下,肖慕低声道:“可是我怕凶手当时像昨天早上那样,还隐藏在积善堂……” 沈墨白和凤栖同时一愣,继而眸中皆浮现出了然。 原来肖慕让小厮去六扇门报案,是因为不清楚肉团子是否完好,他想拖延时间。 皇城不管哪里发生命案,都会报告给六扇门。 六扇门的头儿是凤栖,捕快们自然会以最快的速度联系凤栖。 凤栖当时就在智亲王府,他得到了消息,等同于沈墨白和纪青灵得到了消息。 可肖慕又怕捕快去寻凤栖时说不清楚,引不起沈墨白和纪青灵的重视。 因此,他便要小厮通过六扇门的嘴,告诉沈墨白和纪青灵沈伯找到了。 想通一切后,凤栖实在忍不住,问:“肖慕?那你是怎么确定这具男尸就是沈伯的?” “之前我不确定,只凭一种直觉……”直觉两个字出口,肖慕看了沈墨白一眼。 没瞧见沈墨白的神色发生变化,他才继续道:“可是,当我下到古井井底,看见这具被剥了皮的男尸后,我便认定,它一定是沈伯。” “嗯!”凤栖点点头:“同样的作案手法,同样扎个稻草人穿上人皮,荏是谁,都会联想到沈伯。” 扭头看向沈墨白,凤栖道:“墨白?沈伯是你府里的老人,你自幼随他长大。 你可知他身上有什么特殊标识没有?” 沈墨白并不言语,只是一瞬不瞬地紧盯着男尸上翻不怀好意的眼睛。 半响,他走上前,突然摁住男尸的脸,狠狠一扯。 男尸头顶尚存的软组织就像布匹一般,刺啦一下被扯裂了。 凤栖和肖慕大惊失色,正待阻止他,却见,他已伸手拨开尸体头上血肉模糊的碎屑,右手使劲在天灵盖上擦拭起来。 不过几分钟,尸体被烟火熏黑的头盖骨便呈现出原有的白色。 在人字缝偏左不足一寸的位置,赫然露出一道蜈蚣般的裂纹。 这道裂纹从前额开始,一直延伸到连接后脖颈的肌肉组织里,猛一眼看上去,就好像白森森的颅骨上趴着一条狰狞丑陋的爬虫。 凤栖愣怔一下,瞬间便明白了。 肖慕却微微蹙眉:“墨白?” “没错,他就是沈伯……”沈墨白的声音低沉阴霾,听不出太多情绪,“这道裂缝,是本王十三岁那年,在沈伯头上留下的。 那日,本王虫蛊发作,嗜血成性见人就杀。 刚巧凤栖你随凤老将军出征,没有人能阻止本王。 一时间,府里尸横遍野,便是冷夜,也被本王重伤奄奄一息。 沈伯怕本王伤到自己,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抱住我。 他不会武功,只道困住本王的手臂就能减少伤害,却哪里想得到本王的双手被他困住,还有牙齿和头颅。 待天筝长公主带人赶来制服本王的时候,沈伯的颅骨几乎被本王震碎了。 多亏忘忧老人妙手回春,沈伯才捡了一条性命。 只是,自那以后,沈伯就落下了头痛的毛病。 这么多年,沈伯从来不提此事,但本王一直都知道他的辛苦……” 话音一顿,沈墨白抬手在沈伯没了脸皮的脸上轻轻一抹。 沈伯没了眼皮的黑眼珠像是被他的手指拨动了,竟神奇地隐去,全部变成了白眼球。 不再看沈伯诡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脸,他将沈伯放下来躺倒,对肖慕说:“开始验尸吧!” 话音刚落,便响起了敲门声。 三个男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肖慕快步走到门前,低声问:“谁?” 他的声音依然温润轻柔,却带着隐隐的肃杀。 “是我!” “青儿(青灵)?” 三人神色一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在同一时刻,做出了完全一致的反应。 不过瞬间,实验台上的三个人体模具便被他们藏匿起来。 而沈伯的尸体和稻草人,已被平平展展放在了实验台上。 沈墨白过去开门,面上带着些些不满,“你怎么来了?煊儿……” “煊儿和福临都醒了,没什么事儿,我把他们和小雪儿都安置在阿文的病房了,师父和如风正陪着他们。 病房外有机动团和闻音门门徒严防死守,放心吧!连只苍蝇都不会放进去的。 再说,现在是大白天,凶手即便再猖獗,也不至于大白天跑出来作案。” 纪青灵进门冲他笑笑,边往房间走,边问:“怎么样?你们发现了什么?” 迅速和肖慕、凤栖交换了个眼神,沈墨白跟上她,“已经确定身份了,它就是沈伯,肖慕正准备给他全面验尸。” “嗯!我和肖慕一起来吧!”说话间,纪青灵已穿好了隔离衣。 肖慕吹熄蜡烛,凤栖赶紧拉开窗帘。 纪青灵扫了一眼沈伯头顶上的裂纹,什么也没问,便手脚麻利地操作起来。 不用切割尸体,因为沈伯的死因和王婆子如出一辙,都是活体剥皮,死后挖取心脏。 撇开男女性别来看,沈伯完全是另一个王婆子。 有了昨日在鸽子房内的验尸经验,给沈伯验尸仅用了十几分钟。 合上左右两侧胸腔,纪青灵离开沈伯的尸体,走向稻草人。 看都没看稻草人一眼,她便娴熟地抱起稻草人翻了个个,视线直接落在稻草人的左腿弯。 出人意料的是,稻草人的左腿弯处竟没有预想的天窗。 “咦”了一声,纪青灵俯下头打算近距离观察。 肖慕正站在她身边,视线追随着她的视线,看见稻草人完好的双腿身子一僵。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又猛地俯下了头。 他的动作做得突兀迅速,然而,纪青灵的动作比他的还要迅速。 电光火石间,二人的额头已经撞在了一起。 而肖慕伸出去的大手,竟覆盖在了纪青灵的小手上。 这种时候出现这样的状况,就好像他二人约好了要握手,并非正在验尸,空气中立刻弥漫出一股诡异的爱昧来。 纪青灵心头一惊,来不及收回手,已倏地抬头。 肖慕显然也没料到青灵会和自己同时低头,同时伸手,额头相触的同时,也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她。 如此一来,两张脸便好死不活地隔着口罩紧紧贴在了一起。四目相对,鼻唇相贴,眼睫触着眼睫,不止是纪青灵和肖慕,连沈墨白和凤栖也愣住了…… 第885章剥皮别植 有那么一瞬间,肖慕透过口罩感觉到了纪青灵樱唇的柔软。 气息交缠,他的脑海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麒麟山那场罪恶、又惑,却又令人刻骨铭心的痴缠来。 “青灵……”他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带着痴迷和渴望,浓烈得如同他瞬间暗下去的眼眸。 纪青灵心头警铃登时大作,暗骂一句娘身体已迅速往后退去。 她往后退,身后正多出一双手臂接住她,无比顺溜地将她搂进了怀里。 下一秒,她已被带离实验台,脸上的口罩被人摘掉,一张放大的俊脸狠狠压了下来。 直到唇与唇相碰,霸道的舌撬开她的牙关狠狠纠缠住她的舌,纪青灵才意识到沈墨白在吻她。 突然想起当初逃离索亚古城,在沙漠小村庄老妈妈的毡房内养伤的情形,纪青灵眼眸一眯,竟咯咯笑出声来。 沈墨白哪能想到宝贝娘子会在关键时刻笑场,原本怒火中烧,咬死青儿,将她吞入腹中的心思都有,被她一笑,心瞬间就软成了一滩泥。 哭笑不得地瞪她,“还笑!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亲了,还如此毛手毛脚,以后不许你再验尸了。” “嘿嘿!这个不怪我,也不怪肖慕……”斜睨一眼面红耳赤的肖慕,纪青灵笑道:“你得谢谢我啊,墨白,幸亏我来了。 倘若今日我不来,方才与肖慕脸贴脸的,恐怕就是你了。 嘿嘿!若是让你和肖慕玩亲亲,你说你们俩今日要刷多少次牙啊……” “噗!”凤栖一口气没倒腾上来,差点躺到地上。 这要多强大的思维能力,才能把那么爱昧的场景,硬生生扭转嫁祸到别人身上? 唉!墨白?有这样一个活宝般的娘子,你自求多福吧! 凤栖这里直翻白眼,沈墨白和肖慕却同时俊脸一黑。 “为夫倒宁可是肖慕!” “我倒宁可是墨白!” “嗯!啊?”纪青灵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被两大绝世美男嫌弃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打破,原本的诡异紧张似乎也淡去了不少。 四人哄笑翻眼一阵,继续回到案件上来。 肖慕问:“青灵你发现了什么?” 纪青灵走上前,重新在实验台前站定。 这一次她学乖了,不敢贸然低头,只是伸出手指一点点在稻草人的左腿弯处抚摸。 肖慕也学乖了,只低下头凑近了仔细去看,将一双手硬生生地背在身后。 这般虽然别扭,但二人却配合得天衣无缝。 不过十几秒钟,纪青灵已收回手,肖慕也站直了身体,二人同声道:“缝上去的!” 凤栖尚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沈墨白已像肖慕那般低下头仔细查看起来。 果然,稻草人的左腿弯处有一圈类似于淤痕的浅浅缝痕。 这圈缝痕处理得非常巧妙,完全贴服着肌肤的纹理落针。 腿弯处原本就和手指关节一样,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纹理,再被血迹沾染,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这圈缝痕的存在。 沈墨白是个行动派,一旦瞧出异状,二话不说,伸出两指捏住这块皮肤用力一扯,这块皮肤就被他撕了下来。 “怪不得隐藏得那么好,居然用的是羊肠线……”话音未落,纪青灵的眼睛就瞪圆了。 “这不是沈伯腿上的皮肤!”沈墨白、肖慕和她的声音同时脱口而出。 继而,三只手一起捏住了这块巴掌大小的人皮。 “是王婆子的,这是王婆子右腿弯上被撕走的那块皮肤。”肖慕第一个松开手,眉头紧皱道:“他们将王婆子腿上的皮缝在沈伯腿上,究竟想干什么?” 纪青灵抬头看他,是啊!把王婆子腿上撕下来的人皮缝合在沈伯的腿上,冯天佑等人,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沈伯腿上被取走的那块人皮,又到哪里去了? 这样隐涩的线索绝对不是偶然,也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它一定有着重大涵义。 只是,这个涵义,究竟是什么? 加起来和肖慕面面相觑,沈墨白的视线却没有从人皮上移开。 他的眉头微锁,神情严肃,很显然,正深陷思考之中。 几分钟后,他终于放弃,将人皮折起来交给纪青灵。 “为夫实在瞧不出来!” “没事!”纪青灵朝他笑笑,“咱们都不是神仙,面对这样诡异的提示,即便再强悍的思维,也会一筹莫展的。 不急,我们慢慢来。 我相信,很快,他们就会露出马脚的。” 纪青灵这番话说得有多无奈,此时实验室的四个人都心知肚明。 就像姜龙血案,凶手的确会不断露出马脚。 可是,每多露出一点马脚,就意味着他又会再次作案。 那么,就会有新的,无辜的生命陨落。 身为执法者,没办法阻止这样的杀戮,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悲剧发生,这是对他们最大的羞辱和折磨。 明明有四个人,实验室却如空无一人般寂静无声,谁也不说话,亦不离开。 凤栖在他们四人中算得上思维最迟钝的一个,但多年来的断案经验,让他对某些细节有着近乎顽固的认知。 他对这两起剥皮案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和三名便态杀手有关。 偏偏墨白、肖慕和青灵都是属鸭子嘴的,不想说的事情,你便是用铁棍撬开他们的嘴,他们也不会说。 案情本来就扑朔迷离,再让他云山雾罩,他心里如何能舒服? 既然他们有自己的思路,他又插不进去,他便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寻找答案好了。 这般想着,他便问道:“青灵?小雪儿已经三岁了吧?” 纪青灵微微一愣,沈墨白和肖慕的视线已从人皮上移到了凤栖脸上。 凤栖不管他们什么表情,抠抠脑袋自言自语道:“三岁的狼,应该是只成年狼了,不应该那么轻易被人袭击……” “小雪儿没有被人袭击……”肖慕接过话头道:“我下到井底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他们三个的伤情。 除了福临挨了一闷棍外,煊儿和小雪儿都是自然睡眠,没有受伤,亦没有被人下毒。 我怕他们突然醒过来受到惊吓,才在井底给他们三个喂食了静心丹。” “是的!”纪青灵点点头,“我和师父不大放心,又给他们做了全面检查。 正如肖慕所说,煊儿和小雪儿没有被人下药,也没有受伤。 沉睡不醒,是静心丹所致。 师父给他们喂了杯茶,他们就醒过来了。”“青灵你问过福临了吗?”凤栖皱皱眉,满脸疑惑道:“他找到煊儿的时候,难道煊儿就在沉睡……” 第886章为何沉睡 “没错!我问过福临了。 他下到井底的时候,煊儿和小雪儿头挨着头,睡得正香。当时福临喜极而泣,把煊儿抱起来在他的脸上嘴上一连亲了好几口,动作太大,还把煊儿吵醒过……”说到这里,纪青灵的眼眸中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声音不由变得轻柔起来:“煊儿当时睡得迷迷瞪瞪,被他 吵醒,十分不满,直接给了他一拳头。 福临脸上的血迹,就是这么留下的……呵呵……” “这点像你!”沈墨白突然接口道:“想当年在河口城,为夫为了救你想与你圆房,你也在昏睡中给过为夫一拳头,险些把为夫鼻梁打断。 为夫到现在还记得那种酸酸麻麻的痛,不知道福临以后会不会经常流鼻血。” “咳咳咳咳……”纪青灵一下子被口水呛到。 他们正在分析案情好不好?这妖孽怎么脑筋一抽,就想到那件事情上去了?这样的话也是能随口说出来的吗? 发癔症就发癔症了,为毛非要把她带上啊? 噢!河在哪里?河在哪里? 肖慕的脸色有点发白,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将头扭向一边,定定地看着实验台上的沈伯。 凤栖早已多见不怪,自动忽略掉沈墨白的亦淫和纪青灵的尴尬,兀自陷在案情里:“这就怪了。” “什么怪了?”纪青灵问。 “煊儿和小雪儿啊?”凤栖仍在苦思冥想,脱口道:“如果不是肖慕给煊儿和小雪儿喂食了静心丹,谁有那么大本事,能让他们在井底沉睡啊?” 沈墨白和肖慕大惊,这个问题,他们在看见沉睡的肉团子和雪狼的那一刻起,就察觉到了。 只是,这问题实在太敏感,太令人揪心。 为了让纪青灵少操点心,他二人千方百计将案情往沈伯和稻草人身上引。 谁能想到,凤栖这个白痴偏偏又将话题引了回来。 “青儿(青灵)……” 才张开嘴,便被纪青灵打断。 她的声音非常平静淡定,和平时分析案情时没有任何区别。 “出现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煊儿自己带着小雪儿跑到枯井里去的。 因为他昨天生气了,跟所有受到冷落的小孩子一样,他在闹情绪,不想让任何人找到他。 可是他又很乖,不敢跑出积善堂,害怕我们担心他。 所以,他就选择了这个和智亲王府南院古井一模一样的地方躲起来,一个人悄悄地安抚自己受伤的小心灵。 第二种可能,有人把他和小雪儿带下去的。 鉴于他们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用药的痕迹。 这个带他们去的人,应该是他们非常熟悉的人。 所以,煊儿和小雪儿都没有防备……” “青灵你说的不对。”没等纪青灵说完,凤栖便反驳道:“不管是煊儿和小雪儿自己跑下去的,还是有人将他们带下去的,这中间都存在一个悖论。 那就是他们一睡不醒。 你想想看,煊儿如今的身手,不亚于墨白五六岁的时候。 对于普通人来说,他已经算得上是个高手了。 而且,墨白的强大基因让煊儿的警惕性、敏锐性和洞察力都非常强。 就算他毫无防备地睡着了,只要一有动静,他也会立刻醒过来。 这是身为习武者的一种本能。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天生警觉,狼王般骁勇彪悍,与他心灵相通,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小雪儿。 除非是你、墨白和肖慕,换做其他人,就算是我,想要既不伤害他们,又让他们在同一时刻沉睡,也无法做到……” “是无法做到。”纪青灵很配合地点点头,话锋一转,她又道:“可是,如果这个熟悉的人突然施展催眠术,别说煊儿和小雪儿,即便是我和墨白、肖慕,只怕也会立刻沉睡不醒。” “啊?”凤栖大吃一惊:“你是说,把煊儿和小雪儿带到枯井下面的人,是那个重瞳者?” “不是,应该是煊儿和小雪儿自己下来的。 然后,有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人找到了这里。 他利用煊儿的情绪,以及煊儿和小雪儿对他的信任,跟煊儿说了很多话,直到煊儿昏昏欲睡。 在煊儿和小雪儿都丧失了警惕性的时候,重瞳者突然出现了,他对煊儿和小雪儿进行了深度催眠,让他们一直沉浸在睡梦中醒不过来。” 凤栖看看沈墨白,再看看肖慕,心惊肉跳道:“你确定?” “方才还有些不确定,被你这般一分析,就确定了……”迟疑一下,纪青灵道:“我来这里之前,专门问了煊儿几句。 煊儿对昨夜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晓,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昨日不开心,以为前天我和墨白就将他接回了家。” “青儿(青灵)?”沈墨白和肖慕蹙眉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嗯!”纪青灵点头,眸光越来越冷,“他们给煊儿植入了莫须有的记忆……” 四人的脸色皆阴沉下来,记忆可以消除,只要用点穴法就行。 可是植入记忆?人为地植入某种记忆?多么可怕的结论? 冯天佑一流,到底想要干什么? 很显然,积善堂已经不安全了。 与其分开来,让每一个人都成为冯天佑一流觊觎的目标,还不如大家聚积在一起。 商议一番,让凤栖将王婆子和沈伯的尸体以及稻草人运回六扇门,沈墨白和纪青灵带着肖慕返回智亲王府。 肖慕正式入住望烟楼,成为与纪青灵夫妻二人朝夕相对的邻居的同时,一场包含了所有肉团子熟悉的人的排查行动,也在智亲王府悄无声息地展开了。 虽然是一项规模颇大的工程,但有线索总比无头苍蝇一般要好。 而冯天佑三人像是知道纪青灵等人的计划一般,也从智亲王府人间蒸发了。 一连三天的秘密排查,便是纪青灵效仿当年诱捕水生的法子设置圈套,也没有引出他们任何一个。 便是那个所谓的外科医生,都消失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知道杀人凶手,却没办法抓住他们,甚至没办法确定他们的身份,更不知道他们下一步要杀的是谁。 这种感觉很抓狂,但姜龙血案告诉纪青灵,打疲劳战是不明智的。 王婆子和沈伯的死,凶手最起码还给他们圈定了三名既定对象。 他们是阿文、沈福临,还有肉团子。 之前沈墨白和肖慕分析出冯天佑三人要以四个阴卦与四个阳卦交叉的方式,按照老妇、老翁、长女、长男、中女、中男、少女、少男的顺序展开杀戮。 也就是说,继沈伯这个老翁之后,下一个要杀害的目标,乃是一名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的女子。 但很显然,阿文、沈福临和肉团子的身份与这个目标不相符。那么,沈墨白和肖慕的推论,很有可能是错误的…… 第887章披风的错 不过,不管对还是错,本着宁可错过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思想,纪青灵在加强对阿文、沈福临和肉团子保护的同时,建议沈墨白和凤栖上表朝廷,对皇城三十岁至五十岁的中年女子实施保护。 这实在是个笨得不能再笨的法子,偌大的皇城,人口近千万,三十岁至五十岁的中年女子何止百万。 最要命的是,这些人又不像是二十一世纪的女人们那么自主独立,都在外面活动。 这些女子都深藏闺阁,没有户口本和身份证,想要有效排查和保护,几乎等同于大海捞针。 思虑再三,纪青灵退而求其次,在皇城内掀起了一股妇女儿童自我保护宣传教育大浪潮。 人皮血案已由六扇门上报朝廷,纪青灵的这种做法虽然容易引发民众恐慌,但却是实实在在地在救人。 金殿议事时,沈明轩虽唬着一张脸,但还是极其配合地颁布了一道全民宣教令。 外面被大宣教闹得沸沸扬扬,智亲王府众人也没闲着。 纪青灵等人一致认为当务之急是保护好阿文、沈福临和肉团子,尤其是肉团子。 既然分开来太容易被袭击,大伙儿一合计,索性将这三日都留在智亲王府。 阿文仍住在南院病房接受肖慕的康复治疗,由机动团的百名战士日夜保护。 沈福临则随肖慕一起入住智亲王府,由如风、忘忧老人和闻音门共同保护。 至于肉团子,则享受到了自他出生以来,最幸福,最黏腻的日子。 哈!他终于可以一天二十四个时辰,都和娘亲,还有沈爹爹在一起啦! 不光是晚上睡觉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夹在爹爹和娘亲中间,便是上厕所,他都能振振有词地要求沈爹爹和娘亲陪他同去。 肖爹爹是天大的好人,直接给他放假了,让他这段日子休学不用去积善堂上学,单独在家里教他。 肉团子如今上课、练武、玩耍都在忏心阁,这日午睡醒来,沈墨白先带他在院子里打拳。 打完一套拳法后,父子二人便趴在院子里的玉兰树下掏蚂蚁洞。 一进入十月,皇城的气温就开始转冷,纪青灵这两日都在暖阁给沈墨白和肉团子缝制披风。 刚带着紫藤和紫玉抱着缝好的披风走到回廊下,便瞧见一大一小俩极品妖孽,外加一只雪狼趴在地上头挨着头玩儿得不亦乐乎。 这一幕如此熟悉,俨然又回到了在忘忧谷中悠闲、快乐的日子,竟让纪青灵一时间瞧痴了。 肉团子一抬头就看见她痴痴傻傻地立在回廊下看他们,登时眉开眼笑地冲她招手道:“娘亲快来,沈爹爹挖出来了两只红头大将军,正打架呢!” 心头软得一塌糊涂,纪青灵走过去,“你们父子俩在做甚?整日里搞得跟泥猴子似的,也不想想别人是否要洗衣服,会不会劳累过度生病。” 她的话半开玩笑半认真,带着微微的娇憨,沈墨白看得一呆,赶紧抱着肉团子从地上爬起来。 凑上前,他悄声道:“为夫脏了,青儿给为夫洗澡去? 当然,太过劳累会生病,青儿有孕在身,为夫可以反过来伺候青儿洗。” 他话说得轻,但肉团子的听力极好,立刻嚷道:“煊儿也要和沈爹爹娘亲一起洗澡……” “去!”沈墨白不悦道:“你都快五岁了,哪有五岁还跟爹爹娘亲一起洗澡的? 若实在想和人一起洗,长大后抱着自己娘子洗去。” 肖慕一进门就听见了这句话,下意识地调头往回走。 哪想,转身太快,“砰”地一声撞墙了。 一家三口同时扭头看去,正瞧见他满脸通红地捂着脑门偷偷看他们。 大约是撞得不轻,肖慕平素淡定从容的俊颜竟有些开裂,多少有点呲牙咧嘴的味道。 “呀!肖爹爹撞墙了,娘亲快来!”从沈墨白怀里挣脱开来,肉团子拔腿就往肖慕跟前跑,边跑嘴里还边嚷嚷:“肖爹爹小脑凹陷,连路都走不稳,娘亲给肖爹爹做个开颅手术,帮肖爹爹补一块小脑吧?” 纪青灵一愣,肉团子这话从何而来?听起来怎么那么奇怪? 不待她细想,肖慕已牵着肉团子走过来,笑道:“都说小阴沟里翻船,看来是真的。 堂堂神仙先生肖慕,走路也会撞墙,说出去定会让人笑掉大牙!” 他本是玩笑,哪想,沈墨白一本正经接口道道:“说的不错,肖慕先生若不打起精神,以后在智亲王府撞墙的日子还很多!” “呵!”肖慕自嘲地笑笑,眼底却滑过一丝凌厉:“这倒是,唯有在你智亲王府,肖慕才会撞墙。” 纪青灵已嗅出他二人话中的火药味,先用拂尘将沈墨白和肉团子身上的尘土拍掉,然后取了紫玉手中的一件披风,笑眯眯地看向肖慕道:“肖慕你别理他,来试试这件披风,看看合不合适?” 纪青灵的女红素来不好,但她手中拎着的这件月白色披风样式简单、大方,却不失华贵,领口、袖口和袍角处还绣着同色的暗花,一看就下足了功夫。 最重要的是,这件披风和紫藤手里抱着的一大一小两件红色披风不同款,怎么瞧着都像纪青灵专门为肖慕设计的。 沈墨白心头醋缸登时打翻了,伸手就去抢披风:“肖慕道骨仙风,不需要穿什么披风。 这披风的大小与为夫身量合适,还是留着给为夫……” 他话还没说完,披风就被肖慕先行一步拿走了。 接过披风,肖慕还很乖张地往后退了两步远远避开他。 看都不看沈墨白黑如锅底的脸,兀自抖开披风穿上,“很合适,我很喜欢!” 肖慕本就生得芝兰玉树,再加上干净的气质,披风穿在他身上顿时洒出满院子月华,纪青灵一下子看呆了。 沈墨白胸口一闷,低头在肉团子耳边轻言几句,肉团子便欢呼着扑上去一把抱住了肖慕的腿。 “哇!肖爹爹你太帅了,穿上这披风,就跟月亮上走下来的神仙似的。” 他之前和沈墨白趴在地上掏蚂蚁洞,纪青灵虽然用拂尘给他拍过,但衣襟上还是沾了不少泥土。 这般一抱,立时在肖慕的新披风上留了个大大的黑印。 沈墨白天神般的俊脸再也挂不住,低调的笑意一点点从唇角裂开,渐渐变得高调起来。 嗬哟!养儿子就是好。 看看,什么叫亲生的? 这就是亲生的,居然把他这个爹爹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他决定了,明天就把青儿酿的那坛桃花酿挖出来,悄悄教肉团子喝酒。 肖慕看见披风上的黑印,脸色倏地一白,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等视线与肉团子崇拜、欣喜、无辜的眼眸相遇时,那股怒气又渐渐散开了。 此时,他也分不清这到底是肉团子的恶作剧,还是这小鬼的无心之举。 但见肉团子像是意识到自己做了坏事,收回手背在身后,一双大眼睛怯怯地望着他,心头一软,弯腰在肉团子的头上轻拍两下道:“没事煊儿,师父晚上洗一洗就行了。记着,以后不要这么毛手毛脚的,莫要辜负了你娘亲的辛苦……” 第888章人皮拼图 “嗯!”肉团子登时笑逐颜开地扭头嚷道:“娘亲?沈爹爹?肖爹爹不怪我。 肖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 纪青灵哈哈两声,面色颇不自然地拎起红色披风往沈墨白身上穿。 边穿,边凑到沈墨白耳边低声道:“是不是你教唆煊儿这么干的?” “为夫哪有?”沈墨白眨巴眨巴桃花眼,很无辜。 “你别跟我装,我还不了解你?你一撅屁骨,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方才,我明明瞧见你低头在煊儿耳边说了几句话,煊儿才扑过去抱肖慕的。 煊儿虽说人小鬼大,但他素来喜欢肖慕,对肖慕佩服得五体投地。 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更不舍得捉弄肖慕,除非你教唆他。 说,你是不是又用花斑大蛇之类的东西引又他了?” “嘿嘿!”张开双臂,直接将宝贝娘子抱了个满怀,沈墨白嬉皮笑脸道:“原来青儿如此了解为夫呢! 居然连为夫的大小解,都惦记在心上。” 眼见宝贝娘子面上一红,眸中已浮现出点点怒意,沈墨白赶紧俯下头小狗狗一般将脑袋往纪青灵怀里扎:“嗯!其实,为夫这也不算引又吧! 为夫就说,煊儿你看,你肖爹爹多帅啊,跟月神下凡一样,爹爹都想抱抱他。 谁知道他会想岔,自己跑去抱肖慕啊……” 卧槽!纪青灵一口老血险些喷将出来。 这样也行,沈墨白,你太阴险、太奸诈了。 难道你忘了当年你算计肉团子,他怎么用洗澡水报复你了吗? 心中正腹诽,沈墨白的俊脸已拱到了她的脸上,很卖力,很响亮,很腻歪地亲了几口。 貌似,还很骚包、很夸张地伸出舌头在她的唇上舔了舔。 紧接着,他爽朗的笑声,如同宣战般在忏心阁上空响起:“青儿也想抱抱吗?还想亲亲? 好,你看这样行吗? 要是这样还不够,等晚上回房,为夫再抱你,亲你。 届时,一定满足你,好不好?嗯?” 嗯你大爷,嗯你大大爷,沈墨白?你这个十恶不赦,腹黑嘴贱的混蛋。 你特么把儿子都教坏了呀! 肖慕正低头安慰肉团子,猛地听到沈墨白夸张的笑声,抬头,立刻看见了少儿不宜的画面。 想都不想,伸手便捂住了肉团子的眼睛和耳朵。 肉团子:“肖爹爹?我沈爹爹在和娘亲玩抱抱,玩亲亲,煊儿也要玩。” 肖慕:“咱们不玩这个,这个是坏孩子玩儿的东西。 咱们是好宝宝,要玩优雅高尚的东西。” 看着肖慕躲传染病一般抱着肉团子往屋子里跑,纪青灵终于凌乱了。 你妹的,谁是坏孩子?谁说夫妻之间抱抱亲亲就不优雅不高尚了? 纪青灵和沈墨白洗漱更衣收拾干净来到儿童房的时候,肖慕已经把肉团子弄干净了。 师徒二人正专心致志地坐在桌案前摆拼图,姿态优雅,眉目如画。 看见他二人进来,肉团子冲他们招招手:“娘亲、沈爹爹,你们快来,肖爹爹给我做了新拼图。” 纪青灵笑着走过去。 住在忘忧谷时,为了开发肉团子的智力,她曾做了一套拼图积木。 积木很简单,就是九块小小的正方体,每一面都贴上宣纸,绘上色彩斑斓的图画。 分开来自然什么都不是,但只要拼对了,就能出现小兔子、小猫、小狗的图案。 在这个玩具匮乏的时代,肉团子爱极了这种别出心裁的玩具。 肖慕是个心灵手巧异常聪慧的人,留意到肉团子的这一爱好之后,他便将拼图玩具发扬光大,不仅仅是正方体拼图玩具,他还做了很多各种各样形状的拼图。 拼图的内容从诗歌、数算、医学、天文、地理知识,到花草鱼虫、动物图案,囊括了各门学科,甚至有奇门遁甲和机关设置。 这样一来,拼图就被他衍生成了万能智力玩具。 肉团子最初的棋力,就是从这种拼图玩具中悟出来的。 此时,听见肉团子的话,纪青灵不由在拼图上多看了两眼。 肖慕的这套拼图做得有些复杂,但却无比精巧。 根据提示图谱,纪青灵发现居然是一具木质人体模型。 从人体的二百零六块骨骼,到肌肉神经,到皮肤纹理,每一处,都绘制得惟妙惟肖。 抓起一块看了半天,觉得是块肩胛,纪青灵边帮肉团子拼,边笑道:“肖慕?你倒是有心。 这么高难度的玩具,你是怎么想到的?费了不少心力吧?” 肖慕冲她笑笑:“在忘忧谷的时候就开始做这个了,当时不知道煊儿对医术感不感兴趣,也不敢误导他。 眼下他大了,对医学方面的领悟力和天赋非常高,我怕耽误他,恰好这套拼图做成了,便拿来给他玩……咦……” 伸手将纪青灵拼上去的那块肩胛骨拿起来,肖慕细细看了一眼,勾唇笑道:“亏你还是医者,是盛轩王朝最好的女仵作,怎地上下不分手脚不分啊?” “啊?上下不分手脚不分?”纪青灵凑过去看。 待肖慕将那块拼图倒了个个她看清楚后,自己也笑了。 边笑边摇晃沈墨白的胳膊:“还真是上下不分手脚不分,墨白你看看,呵呵……明明就是一块膝盖骨,偏偏我把它看成肩胛了。 若是所有的医者都像我这般马虎,那做手术的时候,是不是要把胳膊缝到腿上去啊?” 话音才落,肖慕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沈墨白的动作与他同步进行,在肖慕站起来的瞬间,他已伸手将肖慕手里的拼图抢了过来。 细细看了十几分钟,他才从袖袋中取出一物铺在桌上看向肖慕,“你怎么看?” 肖慕的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东西,纪青灵循着看过去,登时愣住。 桌上铺着的,正是穿着沈伯人皮的男性稻草人左腿弯处那块被缝补上去的人皮,也就是王婆子右腿弯处被撕去的那块。 肖慕没有说话,双手却快速在桌子上动起来。 他在拼拼图,拼他自己制造的人体模型拼图。 沈墨白看他一眼,也一声不响地拼起拼图来。 肉团子不清楚桌上这块揪片子大小的破布是神马东东,但见沈爹爹和肖爹爹一脸严肃,也绷着脸帮他们一起拼。 纪青灵的视线只牢牢地黏在人皮上,半响,才道:“不用拼了,这是一块人皮拼图。” 沈墨白和肖慕的动作猛地顿住。 纪青灵又道:“人体大致的构造是一样的,包括骨骼和神经的数量。 但是,就像有的人高,有的人矮,有的人胖,有的人瘦。 每个人的皮肤表面积不同,毛细血管数量也不相同,这就导致人体皮肤表面的纹路不同。 所以,有的人指关节上会有五六道纹路,有的人会有七八道。 腿弯处的皮肤纹路因每个人的生活习惯和行走、蹲坐次数不同而不同。 肖慕?你就算耗时两年做成了这套人体拼图,也不可能将每个人体表皮肤的纹理,都描绘得一模一样……” 纪青灵的话让沈墨白和肖慕的神色愈发凝重,三个人都不说话。一时间,儿童房的气氛有些凝重…… 第889章皮肤纹理 肉团子看看满脸寒霜的沈爹爹,再看看愁眉不展的肖爹爹,最后将视线落在满脸挫败的娘亲身上。 想了想,他道:“娘亲?煊儿觉得,你的话说得不对……” 纪青灵此时被案情纠结,哪里有功夫和他磨嘴皮。 在肉团子粉嫩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亲,她勉强笑笑:“煊儿把拼图抱到地上,先自己玩儿会儿好吗? 娘亲和沈爹爹、肖爹爹谈点事儿,一会儿就来陪你。” “……”肉团子欲言又止,眼睛里都是被压抑的失落,但他很乖巧地点了点头:“唔……煊儿知道了……” 他才抓起两把拼图,便听沈墨白问道:“煊儿为何觉得娘亲的话不对?” 肉团子眼睛一亮,脱口道:“肖爹爹常常跟煊儿说,人和人虽然不一样,但人体的结构是有规律的。 比如,娘亲用手指关节测量的一寸,和煊儿用手指关节测量的一寸不一样长。 但娘亲用手指在自己身上测量出的穴位,却和煊儿用手指在自己身上测量出的穴位是同一个。 肖爹爹说,给病患做手术也是一样的。 好比阑尾炎切除手术,肉眼是看不见病变组织的,但娘亲和肖爹爹、忘忧爷爷却能在病患身上准确下刀。 不管病患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娘亲、肖爹爹和忘忧爷爷都不会将胆囊认作阑尾切掉。 因为他们都很熟悉人体结构,只要扫一眼患者,就能根据患者的年龄、胖瘦、高矮,准确地判断出病变的部位。 肖爹爹说,这考验的乃是医者的目力和经验,而不是病患本身……” 说到这里,肉团子停下来怯怯地看了纪青灵一眼。 但见娘亲双眼发亮地看着他,顿觉勇气无限,忙继续道:“所以,肖爹爹的这套人体拼图体表特征和皮肤纹理虽然和我们的不一样,但它却代表了大多数人。 也就是说,只要弄懂了它,其他人的人体结构,也是一样的。 这就像做拼图游戏,单独拿出来一块,煊儿可以根据肌肉骨骼的分布,血管神经的走向,以及皮肤纹理的趋势,找到它邻近的部分,从而准确地认出这个部位。 就像方才肖爹爹纠正娘亲一样……” “煊儿!”一把将肉团子抱起来,纪青灵对着他粉嫩嫩的小脸兜头亲下去,“宝贝儿!谢谢你,谢谢你!” 没错,正如肉团子所言,人有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之分,人体皮肤纹理自然不同。 但人体的皮肤纹理和骨骼肌肉分布一样,是有规律的。 正是因为这种规律,单独取下来一块,医者才能准确地辨认出它是什么部位,是什么组织。 很显然,仅靠一块人皮上的纹理来猜测冯天佑三人的目的非常困难,但这条线索太重要了。 因为一块人皮可能拼不出完整的拼图,但两块呢?三块呢?甚至四块呢? 当有了更多的人皮进行拼接的时候,也许不需要所有的人皮,他们就能猜出这块拼图中隐含的意思。 他们或许挽救不了所有受害人的生命,但,他们至少能因此争取更多的希望。 而那每一个希望,有可能就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煊儿?”沈墨白和肖慕同时伸手抱住肉团子,眼圈发红道:“你才是我盛轩王朝最了不起的神探!” 三双大手如同六根擎天柱子,稳稳地为肉团子撑起了一片天地。 有了肉团子的解释,冯天佑三人给他们的谜题便解开了一半。 纪青灵三人也不干等,在桌上铺开一张巨大的宣纸,将王婆子的这块人皮放在上面,三人打开脑洞,一笔一划地描绘起来。 你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自己腿弯处的皮肤纹路很有趣。 有的像潺潺小溪,有的像天上的云彩,还有的,像一只只小动物。 王婆子的这块人皮很有特色,就像长了断掌的人的掌心纹路一样,它上面的纹理是不连贯的,有点像猫儿的胡须,中间有个不太明显的椭圆,左右两边却曲里拐弯地呈放射状延伸开来。 乍一眼看上去,就像一个极其不规则的,被人狠狠拧了两把的太阳,每一根发射出去的光线都是扭曲的。 人的大脑是很神奇的东西,同样的图案,经不同人的眼睛,呈现在各自大脑中的,会是完全不同的形状。 此时,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的处境就是这样。 王婆子这块人皮中间的那个椭圆,就像人的指纹上的“斗”一样,没什么特殊性,很多人都会有。 那是长期劳作,下蹲站起形成的。 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没有在这个椭圆上下多少功夫,他们三人将注意力都汇聚在了椭圆两侧,往左右延伸的那些歪歪扭扭的曲线上,试图将这些曲线补齐。 冯天佑三人想要给他们传递什么信息?受害人的姓名?性别?年龄?还是凶手的特征? 面对这样一个根本不知道方向的谜题,就像当年咱们国家的科学家们摸索着研究第一颗原子弹一样,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但,这么有价值的一条线索无异于在黑暗的空间乍然亮起星星之火,谁也不愿轻易抛开这唯一的希望。 不知不觉,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待视线看不清楚的时候,纪青灵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揉着眼睛站起身点了灯,纪青灵准备继续奋战。 沈墨白和肖慕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依然面色认真地执笔在宣纸上描绘。 地上已经扔了一大堆宣纸了,无数的线条在上面呈现,无数次被他们否定。 肉团子早已熬不住,困得趴在案上睡着了。 纪青灵有点内疚,说是他们三个陪伴肉团子,到了最后,却变成肉团子陪着他们。 暗暗下定决定,等将K之流一网打尽时,她一定要带着肉团子重返忘忧谷,将欠肉团子的爱,全都弥补给他。 小心翼翼地把肉团子抱起来,纪青灵对沈墨白和肖慕说:“你们先继续,我抱煊儿去睡觉,一会儿就来。” “不用,你陪煊儿吧!”沈墨白和肖慕头也不抬地说。 “呵!”纪青灵笑笑,将肉团子抱上榻。 肉团子轻轻翻了个声,嘟哝一声“娘亲”,继续沉沉睡去。 纪青灵俯首在他撅起的小嘴上吻了吻,柔声道:“娘亲在,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你。 宝贝儿,你安心睡吧!” 才要直起腰,视线冷不丁扫到肉团子天使般的睡颜上,纪青灵无声地笑起来。 他们一忙就是几个时辰,也没留意肉团子在做什么。 现在看见肉团子半边小脸上黑乎乎的一团墨迹,她才知道肉团子和他们一样,也在涂涂抹抹。 当真难为了这小东西,平素那么调皮捣蛋跟患了多动症一般的小鬼头,居然如此耐得住,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不声不响地跟着大人一起重复这么无聊的事情。 愈发觉得亏欠肉团子,纪青灵的心也更加柔软慈爱。 取出丝帕,小心翼翼地擦拭肉团子被搞脏的小脸,她喃喃道:“宝贝?是娘亲和爹爹不好,陪你得太少。 你且放心,等这个案子忙完,娘亲和爹爹,还有肖爹爹,就一起陪着你回忘忧谷去。 咱们一家四口……”说到这里,她的话音一顿…… 第890章午夜凶铃 继而,纪青灵又笑着继续说:“不对,不是一家四口,还有娘亲肚子里的这两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届时咱们一家六口,好好……”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眼睛倏地瞪圆了,一个极其不可思议的念头呈现在脑海里…… 纪青灵是扑回桌案的。 她的动作突兀,吓了沈墨白和肖慕一大跳。 待二人抬起头看见她的脸色,不由得站了起来。 “青儿(青灵)?你怎么了?” 纪青灵手里正抓着肉团子之前涂抹的那张宣纸,她的手指抓得很紧,微微颤抖着。 宣纸像是要被她抓烂了,不堪承受地发出“喀拉拉”的脆响声。 沈墨白和肖慕的视线不由自主便看向肉团子的涂鸦之作,看清楚后,却是一团雾水。 肉团子跟着肖慕学习丹青已经有段日子了,不说他画得很好,但至少可以独立完成一幅画。 偶尔画副人物肖像,还有几分传神。 可是,眼前这一副,实在不能称之为画,当真是涂鸦,因为整张宣纸上就是一大坨墨迹。 不对,也不完全是一坨墨迹,因为一坨是实心的,而眼前这张宣纸上的墨迹是空心的。 说空心的好像也不太对,仔细看,不难发现,肉团子一开始是在画圈圈。 然后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不停地画圈圈,不停地画圈圈。 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圈圈重复叠加,最后,宣纸上呈现出的是一副异常抽象,诡异恐怖的图画。 没错,这是美版的《午夜凶铃》中,小女孩在画纸上画的那口井。 那是一口黑乎乎的,像漩涡一样,能在瞬间把人的灵魂吸进去,能在瞬间将你的恐惧放大到极限的一口井。 此时此刻,就像灵魂真的被肉团子笔下的这口井吸了进去一般,纪青灵面露惊恐,目光呆滞地瞧着它,连眼珠都无法转动。 她的表情显然吓到沈墨白和肖慕了,二人想都没想,便同时出手了。 沈墨白的动作很直接,伸手就将纪青灵搂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肖慕的动作却很突兀,他纤长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肉团子的涂鸦之作,用力一拉。 “刺啦”一声,那口夺魂的罪恶深井从纪青灵的视线中消失了,她的双手还抓着两块宣纸的碎片。 “你们俩做甚?”恼怒地抬头,纪青灵狠狠瞪向肖慕。 “你做甚?”肖慕寸步不让:“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我和墨白很着急,很担心吗?” 微微一愣,纪青灵扭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妖孽夫君。 深吸一口气,她让情绪缓和下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刚才的发现太突兀了,我被自己吓住了。”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沈墨白俯首轻蹭她的额头:“告诉为夫和肖慕,你想到了什么?” “井!墨白、肖慕,一口井!” “一口井?”沈墨白和肖慕面色一变。 纪青灵平静地坐下来,拍拍桌子道:“你们俩先坐下,肖慕,把煊儿画的画铺开,我来细细说给你们听。” 肖慕征询地看向沈墨白,但见沈墨白冲他点头,他才将宣纸在桌案上铺开,用手一点点捋平。 “你们俩有没有觉得煊儿画的很像一口井?一口能吸走人的魂魄的深不见底的井?” 沈墨白点点头:“之前只觉得这东西看着不太舒服,没瞧出来像什么。 眼下你这么一说,倒是真有些像井。” “嗯!我的感觉和墨白差不多。” “我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叫《午夜凶铃》。 是讲有个小女孩,天生就带着邪恶的力量。 她能看见灾难,能预兆死亡。 她所在的村子很穷,瘟疫横行,总是死人。 后来,有个巫师说,这个小女孩乃是不祥之人,村子里的不幸,都来自于她,只要把她杀死,村子里的人就能得到解救。 小女孩的娘亲非常爱她,就把她藏在马圈的阁楼上,阁楼下面就是一口废弃了许久的深井。 小女孩每天都在阁楼上惊恐地瞪着眼睛看着下面狂躁的马匹,忍受着被深井吞噬的煎熬。 她日复一日地画画,每一幅画,都是床下的那口深井,画面凌乱而诡异,就像随时都要吸走她的灵魂。 在她被孤独和恐惧煎熬的同时,她愚昧的娘亲却开始动摇了。 随着村子里的人越死越多,她渐渐相信了巫师的话。 终于有一天,她用袋子罩在小女孩的头上,将小女孩活活闷死了。 之后,她将小女孩的尸体推进了阁楼的深井里。 从那以后,小女孩的灵魂就被锁在了这口深井里无人知晓。 也是从那以后,怨魂开始索命,残害着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 停顿一下,她把王婆子的那块人皮拿到肉团子的画作旁进行对比。 用手指指着人皮中间那个浅浅的椭圆,道:“你们看,煊儿画的这口井,像不像这块人皮的皮肤纹理?” 沈墨白的眸光一凛,脱口道:“你是说,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乃是一对母女?” “我不确定。”沈墨白的思维跳跃地太快,纪青灵揉揉太阳穴,“但这幅图画,实在与《午夜凶铃》中小女孩的涂鸦之作太相似了。 倘若真的是K在主导这一场杀戮的话,他在二十一世纪一定看过《午夜凶铃》,一定知道这幅画。 凶手们或许是想告诉我们,他们下一个要杀死的,乃是一对母女,或者一对母子,但也许不是。 我不知道,不敢确定……” “等等青灵?”肖慕突然打断她:“你说的这个叫《午夜凶铃》的电影,煊儿也看过?” 这话问得简直荒唐可笑,纪青灵想都没想,便没好气道:“怎么可能?我是穿越过来之后才嫁给墨白,生下煊儿的。 《午夜凶铃》这部电影只有在二十一世纪才有,煊儿要怎么看到?” “那你曾经给煊儿讲解过这部电影?”肖慕继续质问:“你画过这样一口井给他看?” 纪青灵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有!这部电影太黑暗太恐怖,不适合小孩子。 我怎么可能给煊儿讲解这么邪恶的东西?” “也就是说,煊儿从来不知道什么《午夜凶铃》对吗?”扭头看一眼榻上安睡的肉团子,肖慕缓缓道:“那么,他为何会画这么一副寓意深刻的图画?” 纪青灵彻底愣住了,对于这个问题,她一样茫然,根本不知道答案。 “是不是……是不是那晚……他们……他们画给煊儿看过……” “你是说,煊儿的潜意识里,还记着那晚的事情? 甚至,他们杀死沈伯的时候,煊儿就在旁边围观?” 肖慕这个结论太可怕太令人心惊肉跳,纪青灵直接被他问傻眼了。 从纪青灵说出《午夜凶铃》的故事时起,沈墨白的视线就没有从肉团子的涂鸦作品上移开过。 他的眉头紧皱,突然冷声道:“本能!” “啊?”纪青灵和肖慕同时看他。 “煊儿没有听说过《午夜凶铃》这个故事,也没有人给他画过这样一幅图画。他会画这么一幅图,完全出于一个孩子的观察力,出于一个孩子的本能……” 第891章连环画卷 扭头看向床榻上小小的身影,沈墨白的面上浮现出一丝骄傲,“青儿曾经说过,孩子的眼睛是最纯净的。 他们看到的世界,乃是最根本,最没有伪装的真实世界。 在《午夜凶铃》这个故事中,小女孩会画那样一口井,是因为她害怕。 对孤独的害怕,被亲人抛弃的焦虑,加上孩子对黑洞洞的深井的本能恐惧,让她把那口井画成了地狱之门。 煊儿也是一样,前几天,他以为为夫和你,还有肖慕都抛弃他了。 他很孤独,也很焦虑,才会跑到那口枯井里面去。 他本能地认为,那样一个和智亲王府差不多的地方,更有家的味道。 那天他虽然被人催眠了,但潜意识里那口井还存在。 所以,今天我们都在研究这块人皮的时候,他看见人皮上的椭圆,就本能地想到了那口井。 其实,不管故事里的小女孩也好,煊儿也罢,他们害怕和渴望的,都是内心的那口井,是一种本能。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会画出相同画卷的根本原因。” 随着沈墨白的讲解,纪青灵的眼睛越来越亮。 亏她还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人,竟没有沈墨白了解人性,了解孩子。 难怪肉团子以前一点都不亲近沈墨白,在忘忧谷短短几日,他就能征服肉团子的心。 难怪肖慕对肉团子再体贴再关心,肉团子心中念念不忘的,还是沈墨白这个冷面爹爹。 原来,他竟那么懂肉团子,那么理解肉团子。 倘若不是受到身份限制,她的妖孽夫君完完全全就是个儿童心理专家。 是的,恐惧也罢,渴望也好,不管是什么,那都是孩子心里的那口井。 每个孩子的内心深处,都应该有着一口井。 这口井可以是邪恶的,也可以是美好的。 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这口井里,有可能会跑出来吃人的魔鬼,也有可能会跑出来带着礼物的圣诞老人。 煊儿和小女孩的不同之处在于他觉得这口井和家里的很像,所以他忽略了这口井给他带来的不安与恐惧,沉迷于浓郁的亲情和渴望之中。 可是,一旦回归家庭,亲情和渴望都得到满足之后,内心的恐惧便会本能地突显出现。 所以,他会画出和小女孩一模一样的画卷。 没有什么特殊的暗喻,只因孩子们都有着一颗纯净的,通透的心。 “我知道了!”低呼一声,纪青灵抓起人皮平铺在宣纸上,提笔画起来。 仿佛被游标卡尺测量过,一个放大了数倍的,一模一样的人皮纹理图渐渐出现在了宣纸上。 她画的认真又仔细,哪怕是一条极浅淡细微的纹路她都没有放过。 这个工作今天已经重复了许许多多遍,可是没有一遍,是让她觉得如此兴奋,如此惊心动魄的。 在彻底临摹完人皮纹理之后,纪青灵并没有停下来。 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一般,她的笔端在左侧发射出去的歪歪扭扭的纹路上继续延伸下去。 很快,一副模模糊糊的草图跃然纸上。 沈墨白和肖慕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纪青灵画的是一只鸽子,一只被人折断了翅膀的鸽子。 她的声音缓缓而出:“你们看,如果煊儿的本能是正确的。 那么,他用最简单最浅表的眼光看见的,才是凶手想要传递给我们的信息。 一口井,一口剥夺了灵魂,令人窒息的深井。 沈伯被杀、剥皮和稻草人穿上人皮外衣都是在积善堂的那口枯井下进行的,煊儿和小雪儿当时正在那口枯井中沉睡。 还有福临,他同样在那口枯井中被人偷袭。 但,不管是福临,还是煊儿和小雪狼,他们都没有大碍。 别说看见凶手的模样,他们连凶杀过程都不知晓。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们一下子就给我们圈定了两个受害人目标? 不是,他们在对我们进行强化提示,提示那口井,因为那口井是案发现场。 再看前一个案子,王婆子遇害是在鸽子房,而人皮稻草人却出现在阿文的病房,为什么? 我们只以为凶手是在告诉我们,他们想杀害的下一个目标,乃是阿文,却忽略了一件事,自由和灵魂。 枯井象征着牢笼,囚禁了灵魂,让人沉入地狱。 而鸽子,则象征着自由和希望。 阿文是一只被折断了羽翼的鸟儿,他带着那么多的秘密口不能言。 鸽子房那些鸽子也是一样的,它们亲眼目睹了凶手们杀害王婆子剥皮挖心的全过程,却不能扑扇翅膀逃离,甚至连叫一声都做不到。 它们和阿文一样,都是折断了羽翼的鸟儿。 凶手在阿贵走进鸽子房后,打开天窗,让鸽子飞出去,那是他们的幻想,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他们希望有个人拯救他们,拯救他们被折断的羽翼,拯救他们失落的灵魂。 他们渴望像孩子那样,可以纯净地看待这个世界,可以用最简单直接的思维洗涤罪恶。 如果王婆子剥皮案是他们传递出来的第一个讯息,他们试图找到一个人来拯救他们的话。 那么,沈伯被杀剥皮案就是在哀求,他们希望那个人将他们沉沦的灵魂从地狱中解救出来。 仿佛婴儿降生,仿佛轮回转世。 所以,这种残忍的、血腥的杀戮方式,在他们的眼睛里,是一场救赎,一场关于灵魂的救赎。” 肖慕的太阳穴狠狠跳了几下,他们在向一个人传递讯息,他们在哀求,他们试图让他看见他们的苦难,治愈他们折断的羽翼,拯救他们的灵魂,让他们脱胎换骨,再世为人? 用这么直白的,近似于惨烈的方式? 沈墨白的目光紧紧锁定肖慕渐渐灰白的脸,目光深邃,一言不发。 这就像一场拔河比赛,中间那根红绳就在那里,大家都在奋力地拔,都试图将红绳拔向自己一方,谁也不愿认输,谁也不愿撒手。 所以,胜败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只要谁坚持得久,谁更有决心和毅力,谁就一定能赢。 但是,万一双方都很有决心,都很有毅力呢?万一承受不住的是那根绳子呢? 万一在最关键的时刻,红绳绷断了呢? 那样,结局会是什么样的? 纪青灵说完这番话后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她有些惊讶地望着肖慕,眼神中有明显的躲闪。 兜兜转转,大家谁也不说,大家都憋着一口气在努力,都在努力抗争。 却原来,忙乎了一大圈,他们又走回了原处? 她有种立刻剪碎这张邪恶的人皮拼图的冲动。 这般想着,她便这般做了。 可是,有个人的动作比她还要快。 在她的手指刚刚触摸到人皮拼图时,肖慕已经迅速取走了人皮,摁在了宣纸上。 他的声音轻轻浅浅溢出唇齿,带着从容的坚定:“青灵分析得很对。 墨白?由此可见,这张人皮拼图乃是一副连环画卷。 它将三个作案现场很巧妙地从半中间斩断,将第一个和第三个作案现场的讯息只透露了一半,却唯独留下了第二个作案现场的标志。所以,我们要快一点,破解第三个作案现场……” 第892章玉兰花树 破解第三个作案现场? 纪青灵下意识地望向沈墨白,沈墨白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俩人皆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肖慕说得对,他们在这里废寝忘食地拼凑补图,为的不是缅怀过去。 死去的人永远都活不过来了,他们要做的,乃是尽快补齐右侧这半幅图,找到下一个案发现场。 人类之所以聪明,是因为不断的学习和经验的逐渐积累。 但人为什么不能未卜先知? 那是因为所有还没有发生的事情,都是未知,都存在着无数的变数。 从这块小小的人皮上窥探出深井的秘密,继而延伸出断翅的鸽子,都要归功于肉团子干净的目光和单纯的心灵。 然而,一旦没有了环环相扣的契机,惯性思维就会大打折扣。 所以,一直拼到天色大亮,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也没有将右侧那半副纹理图补齐。 第三个作案现场就像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少女,根本没办法看清楚全貌。 知道一部分,却不知道全部,这比一点都不知道还要令人抓狂,不止是纪青灵已经濒临崩溃,沈墨白和肖慕也即将濒临崩溃…… 肉团子早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三个熬红了眼睛面目狰狞的工作狂人。 他从床上爬下来,只穿着中衣中裤,光着小脚丫跑到纪青灵身边,忧心忡忡地问:“娘亲?你们在做甚?你生气了吗?” 纪青灵的思路猛地被打断,一抬头,便看见肉团子憨憨乖乖的可爱模样。 小小的萌宝,居然也看出她的焦虑,大大的桃花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 心头一软,伸手就想抱他。 尚未触到,有人比她动作更快,沈墨白已先一步将肉团子抱起来裹进了怀里。 “煊儿?你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也不多睡一会儿?” “天都亮了呀!”啃着指甲,肉团子小狗狗般蹭了蹭沈墨白的胸膛,“沈爹爹?你们都在生气吗? 煊儿看见你们都好难过,你是不是和娘亲吵架了?” 沈墨白微微一怔,继而扭头看向窗外哑然失笑道:“是爹爹糊涂了,居然连天亮了都不知道。 煊儿乖,爹爹和娘亲没有吵架,我们也没有生气,我们只是忙得忘记了时间。” “哦!”肉团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手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嘀咕道:“没生气就好,吓死宝宝了!” “噗!”纪青灵和肖慕被他憨态可掬的动作逗乐了。 沈墨白也笑了,在肉团子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声音里带着罕有的柔和:“以后再着急,煊儿也要记得穿鞋,也不能忘了穿衣服。 天气渐渐凉了,这般光着脚丫乱跑会生病的。” “噢!”肉团子乖巧地答,心中却暗自偷笑:“就要这般才好,才不要自己穿衣服。 什么都自己做了,要爹爹和娘亲做甚?爹爹也不会这般和颜悦色地同他说话。 再说,生病了才好嘛! 生病了,娘亲就会一刻不离地陪着煊儿,也不会因为工作忘记煊儿了。” 显然,他脸上贼兮兮的笑容出卖了他此时的想法。 纪青灵和沈墨白、肖慕相视一笑,三人同时伸出手摸了摸肉团子的头。 “煊儿肚子饿不饿?娘亲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嗯嗯!”肉团子鸡啄米般点了点头,舔着嘴唇说:“昨日紫玉姐姐说今日她要给我熬玉兰花粥,还说要把玉兰花瓣捣碎了给煊儿做糖糕吃。 娘亲就给煊儿做这个吧,煊儿想吃!” “玉兰花粥?”纪青灵微微一愣,沈墨白的视线却闪电般望向窗外的玉兰花树。 她和肖慕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沈墨白而去,落在那朵朵圣洁的白云上,眸中皆显露出微微的迷茫。 玉兰花粥?玉兰花?玉兰花树?心头猛地打了个突,视线已移回来落在了沈墨白的脸上。 沈墨白仿佛根本没留意他,收回视线在书案前重新坐下,提笔便在宣纸上勾勒起来。 摁压住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抱起沈墨白膝上的肉团子交给肖慕,纪青灵悄悄离开了儿童房。 站在院子里,她抬头仰望绚烂的花树。 因为她钟爱玉兰花,沈墨白这些年在忏心阁内遍种玉兰花树,并且采用地热之法,让这些玉兰树一年四季不停地开放。 此时,院子里的玉兰花开得正艳。 一片绿意盎然中,大朵大朵洁白的花瓣向四面伸展,迎风摇曳,神采奕奕,宛如天女散花,流光溢彩,惊艳连连。 平时,纪青灵总喜欢站在玉兰花树下思考,看着洁白的花朵,嗅着清新的香气,她会感到神清气爽,思维也会更加敏捷。 可是此时,看着这些玉兰花,她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似乎鼻端皆是浓浓的血腥。 抬手揉了揉额角,冲立在身后的紫藤和紫玉道:“煊儿想喝玉兰花粥,你们去采一些新鲜花瓣拿到小厨房吧!” 不待紫藤、紫玉应声,纪青灵头也不回地向小厨房走去,仓促的脚步,竟像是在逃离…… 纪青灵端着玉兰花粥重新回到儿童房时,沈墨白已经画好了,肖慕正站在沈墨白身边,面色铁青地瞪着画卷。 二人皆没有抬头看她,倒是肉团子看见她进来眼睛一亮,欢呼着迎了上来。 纪青灵没有回到书案前,直接带着肉团子坐到小圆桌前,母子俩开开心心地喝粥吃点心。 许是她的反常引起了沈墨白和肖慕的注意,两大绝世美男终于抬头看过来,眉宇间竟带着同样的隐忍和担忧。 见纪青灵没有反应,肖慕压低声音问:“墨白?你确定没有画错?” 沈墨白的目光依然定定地瞧着宝贝娘子和宝贝儿子,“在没有找到那半张人皮纹理图之前,我只有五成把握……” “五成把握做不了数!”不等沈墨白说完,肖慕大手一抓,沈墨白刚刚绘好的纹理图已被他撕成了两半。 像是还不解恨,他又使劲撕了几下,这才揉成一团,用火折子点着。 纪青灵没有回头看他们,更没有看渐渐变成灰烬的纸团,但她唇边涌起一抹苦涩的浅笑。 她知道沈墨白和肖慕都在看她,准确地说,他们俩都在看她和肉团子。 呵!还是逃不掉啊! 玉兰花树?方才,当她站在院子里看那些玉兰花树时,她就猜到沈墨白想到了什么。没错,玉兰花树,沈墨白补充完整的右侧纹理图,乃是一棵盛开的玉兰花树…… 第893章高级保镖 纵观整个智亲王府,还有哪里有玉兰花树? 这些年,纪青灵偏爱忏心阁一直不肯搬离,就是因为这些玉兰花树。 每每看见满院青白片片,她总会不由自主想起娘亲,想起那个温婉善良,绝世倾颜的女子白盈盈。 纪青灵清楚地记得那一年白盈盈带着她和凝香,在纪府北院种植玉兰花的情景。 玉兰花的花语是冰清玉洁,它象征着忠贞不渝的爱情。 当时的纪青灵虽然不知道白盈盈心中忠贞不渝地爱着谁,却能从这个女子身上感受到一种一往无前的孤寒之气和决绝的孤勇优雅。 那样的白盈盈就像一支冰清玉洁的莲,高贵大方,不容侵犯。 即便是穿越而来的人,纪青灵也忍不住对她产生出本能的向往。 许是白盈盈是她这一世的娘亲,许是白盈盈是她穿越过来后看见的第一个人,纪青灵自然而然地爱上了玉兰花。 当年,沈墨白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每每来到忏心阁招惹她,总会立在玉兰花树下,任凭白色的花朵坠落肩头、脚侧,留给纪青灵一个可望不可即的身影。 那时候,那个叫纪青灵的女子,便已经失了心。 为这个玉兰花一样魅惑人心的男子,为那个桀骜风流的风少。 今日冯天佑之流却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试图用她最钟爱的玉兰花,生生打碎她的美梦。 将手里最后一口粥喂到肉团子嘴里,纪青灵终于掸掸衣襟站起身。 重新回到桌案前时,她的脸上洋溢着梦一般的笑容。 “为什么把画撕了?”提了笔,她在之前补充好左侧折翼鸽子图的宣纸上开始描绘右侧。 没有丝毫悬念,顺着右侧半块人皮纹理,与沈墨白先前描绘的一模一样的玉兰花树跃然纸上。 肖慕看得额上青筋直跳:“青灵……” “呵!墨白?”不理肖慕,纪青灵仰头看向身边一言不发的沈墨白:“他们想杀死我和煊儿,你能不能保护我们?” 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谜底已经揭晓了。 玉兰花树?智亲王府的玉兰花树?《午夜凶铃》中被母亲杀死丢进深井里的小女孩? 冯天佑等人在告诉他们,他们接下来要杀死的,乃是一个女子,一个深爱玉兰花的女子。 以及,这个女子的孩子。 所以,第三个凶杀现场,就是忏心阁,就在那些玉兰花树下。 沈墨白没有说话,墨玉般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纪青灵。 半响,他突然扭头冲肉团子挥挥手:“煊儿?来!” 肉团子人虽小,但娘亲方才说的话他却听懂了。 此时,爹爹召唤,想都没想,他便了扑过来,嘴里还嚷道:“娘亲不怕,煊儿和沈爹爹一起把坏人打跑!” 将宝贝儿子和宝贝娘子双双拥进怀里抱住,沈墨白俯下头,将脸轻轻贴在纪青灵隆起的小腹上。 “听见煊儿的话了吗?不管是谁,只要想将你们四个从为夫身边抢走,为夫就一定会将他打跑。 哪怕穷其一生,哪怕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哪怕负了天下所有的人,为夫也决不放弃。 所以,青儿,没有人能伤害你和孩子们,没有人。” 看着面前拥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肖慕的心脏一阵绞痛。 下意识地伸手去捂胸口,却在伸到一半时放弃。 抬头望向房梁,将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浪硬生生地逼回去,他冷声道:“不要草木皆兵,单是一棵玉兰花树说明不了什么。” “说明不了什么吗?”纪青灵冲她笑笑:“《午夜凶铃》……” “别跟我提《午夜凶铃》!”烦躁地打断她,肖慕道:“你不是《午夜凶铃》里那个脑子有问题的娘亲,煊儿更不是那个可以预见死亡的小女孩。 就算墨白领悟的没错,他们要在玉兰花树下作案,但皇城内的玉兰花树何其多,他们为何非要选择智亲王府的玉兰花树? 难不成这世上喜爱玉兰花的千千万万女子中,单你纪青灵最为特殊? 退一万步讲,就算玉兰花树和《午夜凶铃》的提示都正确,他们要杀死的也是一对母女,不是母子,更不是一个母亲和三个孩子……” 肖慕话音未落,沈墨白已松开纪青灵和肉团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看,但很明显松了口气,“肖慕说得没错,皇城内,喜爱玉兰花的并非青儿你一个。 还有一个女子,比你更加痴迷于玉兰花。” 纪青灵眉心一跳,脱口问道:“她是谁?” 肖慕面色突变,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砰!”儿童房的门被人推开,凤栖脸色异常难看地走了进来,“你们三个刚好都在,快走,公主府出事了!” …… 公主府,筝云殿所在的院落已经被御林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纪青灵一行尚未跨进院门,御林军统领王强便迎上来拱手道:“智亲王妃?你们来……” 话未说完,沈明轩已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看见纪青灵,他的眼睛猛地一亮,却在看见沈墨白怀里的肉团子时,又不悦地皱起了眉。 “朕让凤大将军去请你们过来乃是为了协助破案,你们怎么将孩子也带来了?” 许是觉得自己有求于人,这话说得有些不妥,轻叹一声,沈明轩又道:“青灵?煊儿还不到五岁,你觉得他看见那种血淋淋的场面好吗?” “不好!”纪青灵冲他点点头,算是表达感激,扭头看向肉团子,“可是,跟失去儿子相比,我宁可我儿子承受这样的压力。” “皇叔?”肉团子先是冲纪青灵露出四颗无害的小白牙,继而将这个笑容放大,无比娇憨地央求道:“煊儿怕怕!皇叔陪煊儿去那边玩儿可好?” 沈明轩一愣,沈墨白却一本正经地接嘴道:“此法甚好! 皇上?既然煊儿喜欢你,你就陪他去那边玩儿吧! 待本王和青儿勘察完现场验完尸,自会来寻你们。” 沈墨白说话的口气自信霸道,完全是一副“走好不送”的嘴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皇帝,沈明轩只是他的贴身小厮。 不待沈明轩反应过来,他已将怀里的肉团子递到沈明轩手里。 沈明轩刚条件反射地抱住肉团子,他又道:“王强?你要带着御林军保护好皇上。 凶手或许还隐藏在公主府内,若是皇上有什么闪失,本王唯你是问!” 王强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像是脑子抽筋,竟挥手招来了数十名御林军。 沈明轩刚“哎哎”了两声,已被王强带着御林军簇拥着往回廊下走去。 而肉团子,正无比亲热地抱着沈明轩的脖子,将脑袋支在沈明轩的肩膀上,冲纪青灵等人做鬼脸。 “嗯!”沈墨白挑挑眉,淡然道:“本王的儿子就是不同凡响,找保镖都是高级别的。 有皇上和御林军贴身保护,借冯天佑之流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大白天里造次。” “噗!”肖慕实在忍不住,以袖掩唇笑起来。 纪青灵则直接笑得倒进了沈墨白怀里。嗬哟!她这强大的妖孽夫君和腹黑的妖孽儿子哟,沈明轩遇到他们父子二人,当真是生不逢时…… 第894章血染玉兰 没有沈明轩在旁边指手画脚,又少了肉团子这个后顾之忧,勘查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现场被保护得很好,说起来,这还得归功于沈明轩。 沈明轩虽心胸狭隘报复心极强,却和沈昊辰一样,是个极要面子,且喜新不厌旧的人。 当初他还是俊王爷的时候,皇室宗亲里,对他最为照顾的,就是天筝长公主。 他也和天筝长公主比较亲近,很多时候,他甚至觉得天筝长公主比皇后对他还要好。 所以,虽然沈昊辰和天筝长公主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公主府倒没有变的冷清。 为了表现出皇恩浩荡,沈明轩还专门将甜甜小郡主带回宫去,和自己的皇子公主一起抚养。 今日恰好是天筝长公主的寿辰,散朝后,沈明轩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该继续维持高大上的形象。 午膳索性也不用了,直接带着太皇太后、皇太后和几个位份较高的妃嫔,乘坐皇撵来到公主府祝寿。 天筝长公主不在,祝寿自然是给其他人看的。 皇上携带后宫最尊贵的女子们亲临,公主府蓬荜生辉,一时间宾客盈门,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哪想,就在天筝长公主的儿子领着客人来瞻仰筝云殿时,赫然发现了异常惊悚的一幕。 在筝云殿院内一片洁净如梦的花海中,竟悬挂着三个红人。 之所以称之为三个红人,是因为这三人血糊糊的,在正午强烈的阳光照射下,就像三只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吊在树上,讥讽地俯瞰脚下的人。 太皇太后和一干后宫女子当场被吓晕,沈明轩虽也被吓得不轻,但他到底是皇帝,加之这些年经历过的风浪也不小。 看见这三个血糊糊的人,脑子里立刻就想起了当年纪云灵被青娘剥皮的一幕。 于是,他一边命人将太皇太后等人送回宫去,一面命凤栖前往智亲王府,急召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前来断案。 因为沈明轩专门交代要保护现场,此时,三个血人仍挂在玉兰树下没有被取下来,整个院子里也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纪青灵站在树下仰头看上去,清清楚楚看出那是三个,一大两小三个血人。 只是,这三个血人中只有一个是死人,是一具被剥了皮的死尸。 另外两个,竟是两具穿着被鲜血浸透的人皮外衣的稻草人。 透过枝叶间细碎的阳光,纪青灵能辨认出死尸是名女子。 因为和王婆子的情况不同,凶手在给它剥皮的时候,留下了它胸前的脂肪组织。 特殊的性别特征让任何一个看见它的人,都不会认错她的性别。 至于两具稻草人,纪青灵皱皱眉。 那是两具很小的稻草人,一看就是两个孩子,两个婴儿。 它们身上穿着的人皮很显然是从女尸身上剥下来的,大约是从中间劈成了两半不再具备一个完整的人形形态,所以,穿在两个稻草婴儿的身上看起来不是那么服帖。 纪青灵觉得,那不像衣服,倒有些像小宝宝的襁褓。 并不纠结这个问题,因为尸体和稻草婴儿迟早要从树上取下来进一步查看。 她现在需要勘察的,乃是凶手布置这样一个现场给她带来的感受。 这对研究凶手的犯罪心理无比重要,同时,也会在无意中透露出下一场杀戮的相关信息。 视线从单一的尸体或者稻草婴儿上放大放广,一股阴森森的寒气霎时间从纪青灵脚底升起,很快就升到了头皮。 因为三个血人是纠缠在一起的,它们的悬挂方式实在太特殊了。 女尸的一只手抱着其中一个稻草婴儿,另一只手,正死死掐着这个稻草婴儿的脖子。 稻草婴儿仿佛不堪承受,直直地伸出两只粗短的小手,像是在求救,像是在挣扎,又好像它无比渴望女尸的怀抱。 然而,女尸却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她的头高高扬起,没有了眼皮的黑眼珠在眼睫毛的掩映下,仰视着,带着显而易见的渴望和贪恋。 在它头上,它仰视的方位,悬挂着另一个稻草婴儿。 这个稻草婴儿的姿态更加特殊,它被一根绳索脸朝上背朝下地垂吊着,一双小手却死死拽着绳索,那模样,竟像是在奋力往上爬。 纪青灵的第一感觉就是它要远离身下渴望它的女尸,逃离女尸的怀抱。 如此诡异的一幕,到底说明了什么? 凶手布置这样的现场,到底想告诉他们什么? 平日凤栖办案也是一把好手,但只要和纪青灵、沈墨白、肖慕在一起,他就变得很焦躁很沉不住气,因为这三个人实在太妖孽、太逆天了,总能在他的思维还没展开时,就给出他最终答案。 今日却是个特例。 他们都在院子里站了半天了,可这三位大神却依然仰着头,痴迷地看着玉兰树上的三个血人,一句话也不说。 说实在的,凤栖实在不知道这么恐怖诡异的场景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他们不该早一点将三个血人取下来吗? 凤栖绝对不相信这么远距离地观察,会比拿下来近距离验尸看得更清楚更仔细。 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他低声问:“青灵?要不要先把它们拿下来?” 纪青灵不答反问:“凤栖?你想到了什么?” “啊?”凤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说,你之前走进这个院子,第一眼看见这幅场景,脑子里最直观的想法是什么?” 被纪青灵这么一问,凤栖下意识地仰头往树上看去。 女尸似乎刚被剥皮不久,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血。 一树梦幻般的玉兰花被染成了红色,诡异得就像是有人用匕首在天使的脸上狠狠割了个大口子。 凤栖有点受不了这样的视觉刺激,收回视线,他答道:“一个母亲,生下了一个不健全的孩子,所以她想杀死这个孩子,用别人的孩子来替代。 尽管她的孩子在哀求,尽管别人的孩子想逃离,命运之手还是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命运之手,命运之手……”喃喃念了两句,纪青灵道:“凤栖!你真的是一名出色的刑警。” 见凤栖莫名其妙看着自己,纪青灵叹道:“一名优秀的刑侦人员,要的不仅仅是经验,还有对犯罪与生俱来的敏锐性和洞察力。 我们通常所说的人性,其实在我眼里,是人类最初来到这个世上懵懂睁开眼睛时,最直白的内心。 就像孩子的眼睛总是最纯净的一样,人性本身其实是很简单,很直白的。之所以到后来会变得复杂不堪,乃是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眼睛也变得不再纯净了……” 第895章确认女尸 被纪青灵表扬,凤栖并不觉得特别荣幸,因为纪青灵说的话他压根就没有听懂。 他才不关心什么人性不人性,青灵那套心理画像学说虽然神乎其神,但在他看来,除非自己是罪犯,否则永远都不可能揣摩得出凶手心里在想什么。 没有这种天赋凤栖从不奢望企及,他感兴趣的问题很直接。 那就是,这具女尸到底是谁? 冯天佑之流费那么大力气,搞这么个现场究竟想要干什么? 正待相问,却见沈墨白纵身一跃,已将枝桠上的女尸提了下来。 女尸真的是被沈墨白提下来的,因为沈墨白直接提着它的头发将它拽下来后丢在了担架上。 不管当日青灵和肖慕搬运鸽子房的王婆子,还是前几天自己带人在枯井里搬运沈伯,他们都是用抬的,生怕碰坏尸体一点点。 虽说抬的时候避免不了更多的接触,比如说抱着、背着。 一具被剥了皮血淋淋的尸体,忽略掉心中的恶心与惊恐,不管是抱还是背,势必都会沾染上满身血迹。 都是一身白色的隔离衣,他记得,青灵和肖慕验完尸跟他一样,弄得满身都是血。 偏偏什么事情到了沈墨白这里就不一样了,他硬是用这种粗暴的方法避开血染衣襟,只弄脏了一只右手手套。 暗骂两声妖孽,凤栖也忘了自己要问纪青灵什么,赶紧过去把女尸摆好,愤愤道:“我说你轻一点,万一你把它弄坏了怎么办?” “弄坏就弄坏,她又不是你娘亲!”头都不抬,直接扯掉弄脏的手套丢进污物桶,重新取了一副干净的戴上。 凤栖被他堵得额上青筋直跳,扭头便冲纪青灵嚷道:“青灵?你也不管管你男人。 你看看他,我们勘察现场验尸,一人最多只准备两套隔离衣。 他倒好,挨一下尸体就丢一双手套,这要浪费多少布料啊?” 纪青灵刚想接嘴,沈墨白便抢白道:“我们好心好意帮你来勘察现场、验尸,你六扇门不过多准备几套隔离衣和手套,难不成就委屈死你了?” “你……” 凤栖的话还没说完,肖慕便皱眉看过来,“不是皇上请咱们来的吗?凤栖?你尽管找皇上去哭穷,让他给你报销。” 我靠!凤栖一口老血憋在嗓子里。 心头暗自怒吼:“肖慕啊肖慕?你什么时候也变成沈墨白这种毒舌男了啊?” 玩笑归玩笑,谁也没停下手里的工作。 沈墨白继续上树去取稻草婴儿,纪青灵和肖慕开始验尸。 凤栖不懂验尸,便蹲在一旁观看。 见纪青灵和肖慕配合得天衣无缝,不由问道:“青灵?你和肖慕知不知道死者是谁?” “死者女性,年龄大约在四十到四十五岁。”肖慕看他一眼,答非所问道:“根据它的牙齿和肌肉分布情况来看,它生前是个养尊处优的人。 从凶手剥皮时的运刀手法和先后顺序来看,凶手和给王婆子、沈伯剥皮的是同一个人。 在这三起剥皮案中,他作案的手法几乎一模一样。 都是先破坏死者的中枢神经系统,再从额头开始进行活体剥皮。 待将皮肤完全剥掉之后,不管受害人是死是活,直接切开左侧胸腔挖掉心脏。 再将右侧胸腔内上肺叶切除,将心脏放置进去。 最后,他才开始缝合刀口。 他剥皮和缝合的时候没有用任何止血药,所以,他的医术非常精湛,能在大量出血肌肉组织弥漫性血管浸润的情况下,准确地剥离皮肤和脂肪层。 但值得一提的是,他在打开左右两侧胸腔,取走心脏和部分肺叶移植心脏的时候,使用了止血剂。 而且,是强效止血剂。” 停顿一下看了看纪青灵,肖慕继续道:“他的动作规范的就像教科书,让人觉得,他重复着这种剥皮、挖心、移植、缝合的过程,是在示范和演练。” 纪青灵的手指正挑着女尸胸口上拆下来的一截细线查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肖慕的话,随口道:“是很规范,连缝多少针,使用多长的羊肠线都分毫不差。 凶手是个典型的强迫症患者!” 肖慕微怔,青灵是没听清楚,还是在故意跟他装傻? 从他们第一次接触八名便态杀手开始,肖慕就知道这八人有强迫症。 就像所有的心理病态患者一样,他们异常循规蹈矩,像清教徒一样恪守着他们的游戏规则。 倘若有哪个地方出错了,哪怕是一点点差错,他们都会全部推翻重来。 事实上,他们这样病态地自律的人,极少出错。 在肖慕接触到的这八人设计的所有案件中,每一个案件都设计精妙,堪称完美。 这也正是每回案件发生,他们都倍感压力的直接原因。 但现在,他说的重点显然不是凶手的性格特征,而是,凶手在示范和演练。 肖慕和纪青灵说的话太专业,凤栖听得云山雾罩。 他清楚,这三个有案子没人性的损友不会解释给他听,索性也不问,直接不耐烦地打破纪青灵和肖慕直接诡异的安定道:“青灵?肖慕?你们别扯那些没用的,告诉我,你们能不能确认死者的身份?” 眼前的这具女尸,它的身份其实大家心中都有数。 就像沈伯的尸体从枯井下起出来时一样,所有看见它的人,都会认定那是沈伯。 但同时大家也都知道,破案需要的是证据,不是猜测。 在这个没有DNA检测的时代里,就算肖慕已经制造出了血液鉴定的仪器,也没办法确认一具被人剥掉皮的女尸的身份。 因为骨骼和肌肉不像皮肤可以有胎记、黑痣等等表示,所以,女尸现在的状态不符合辨认的标准。 诚实地摇摇头,纪青灵道:“不能,除非它像沈伯一样,头顶也有一条大裂缝。” 她的话音才落,沈墨白便凑上来道:“天筝长公主身上没有特殊的记号,皇室女子,也不可能留下沈伯那样容易辨认的记号。” 沈墨白这话里还有一句潜台词,那就是王婆子的身份也是个谜。 其实鸽子房内那具被剥了皮的女尸到底是不是王婆子谁也不知道,只是因为沈伯的失踪和被杀,才顺理成章地让它被认定为王婆子。 它的身份并不重要,因为沈伯已经死了。 可眼前的这具女尸很重要,它是不是天筝长公主直接关系到接下来冯天佑三人想要屠杀的下一个对象。 这是个破费脑筋的问题,纪青灵想了想,看向肖慕:“肖慕?你看能不能给它做个血液鉴定,来确定它的身份?”“血液鉴定需要有样本进行对照……”眼眸一暗,肖慕道:“我有更好的确认方法……” 第896章六趾天筝 纪青灵等人尚未反应过来,肖慕便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女尸的右脚。 女尸已经出现了尸僵,因为它悬挂在玉兰花树上时的特殊姿势,此时,肖慕想要触碰它的脚,就必须在它面前跪下。 为了不至于在捧起它的脚的同时将女尸掀翻,肖慕便将半个身子匍匐在地。 这种特殊的姿势,霎时间构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就好像,肖慕此时此刻正跪倒在女尸脚下对它顶礼膜拜。 甚至,肖慕在亲吻它肮脏的脚。 这一幕如此熟悉,纪青灵的眼皮狠狠一跳。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当年她和肖慕独自前往麒麟山寻找天筝长公主,肖慕情毒发作弃她而去,她追进山洞里时,看见的那一幕。 想都没想,她便扑上前一把抱住肖慕的腰狠狠一拽。 嘴里下意识地嚷道:“放手肖慕,不许这么作践你自己,谁也不许作践你!” 她用的力气太大,肖慕没有防备,一下子被她拽得往后仰倒,女尸便也随着肖慕往他二人身上倒下来。 凤栖就在肖慕身边,女尸一倒,他本能地伸手去扶。 肖慕在被纪青灵抱住的那一刻,心中便暗呼不好。 青灵身怀有孕,他这般仰躺着砸到她身上,其结果,他连想都不敢想。 所以,凤栖扶住女尸的同时,他已松开了抓住女尸右脚的手,硬生生憋出一股大力往左侧倒下去。 他到底是男的,力气比纪青灵大许多,这般一倒,便卸去了往纪青灵身上砸的大半力道。 只是,他再也没办法阻止青灵随着他一起往左倒。 电光火石间,一条身影突然横卧下来。 肖慕还来不及看清,便听到一声闷哼。 愣了一下,他才意识到是沈墨白在关键时刻给他和青灵做了肉垫子。 赶紧挣扎着坐起来,边转身去扶纪青灵,边脱口问道:“青灵?墨白?你们俩有没有事?” “我没事!”纪青灵从地上爬起来,也手忙脚乱地去扶沈墨白。 沈墨白看起来被他俩砸得不轻,肖慕倒下去的时候,脑袋撞到了他的脸颊。 虽然被口罩遮着一大半脸,但露出来的皮肤上还是看得到明显的淤青。 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她张口便是责怪:“好端端的,你倒下来做甚? 你看,青了这么大一块。 疼不疼?疼不疼啊?” “疼!”某妖顺势往她身上一靠,把整张脸都埋进她怀里,毫不吝啬地撒娇道:“肖慕的脑袋练过铁头功,把为夫的颧骨都要撞碎了。 青儿给为夫呼呼吧?你一呼呼,为夫就不疼了。” 他练过铁头功?呼呼?肖慕一愣。 继而,额头上滑下三根黑线来。 你妹才练过铁头功,你们全家都练过铁头功。 就算是肉团子,也不屑于用“呼呼”这么没脑子的手段好不好? 见肖慕一连嫌弃地看着他,沈墨白显然对告恶状的效果不满意,直接怒视肖慕道:“肖慕?你好端端地验个尸,跑去亲女尸的脚丫做甚?难道它的脚丫是黄金做的? 你便是再贪财,也不至于养成恋足癖吧?” 你妹才有恋足癖,你们全家都有恋足癖。 不对,青灵和肉团子没有恋足癖,就你沈墨白才有恋足癖。 看看得理不饶人的妖孽夫君,再看看满脸嫌弃的肖慕,纪青灵登时凌乱了。 那个,喜欢黄金的是她好不好? 沈墨白这话是在骂她呢,还是在骂她呢,还是在骂她呢。 “吓死宝宝了!”凤栖固定好女尸拍了两下胸口,也扭头责怪肖慕道:“你魔怔了吗?这么恶心的东西也亲得下去? 刚才我看你那样,还以为你变成墨白以前那种兽了,想要吃肉……” 纪青灵和沈墨白同时皱眉,凤栖太恶心了,以后出去别说他是他们的朋友。 肖慕被沈墨白和凤栖说得甚是尴尬,果露在口罩外的皮肤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纪青灵正要张嘴替他辩解,便听肖慕缓缓道:“我之所以会去捧它的右脚,乃是因为几年前我和青灵去麒麟山时,亲过这只脚……” “啊?”凤栖惊呆。 纪青灵脸色一白,已下意识地紧紧捏住了沈墨白的手。 沈墨白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肖慕的眼神更加深邃难懂。 肖慕仿佛没有察觉到他三人的神色变化,深吸一口气道:“那时候我情毒发作,害怕祸害了青灵,就独自一人跑进一个山洞里藏身。 本打算悄悄死在那个山洞里便是,哪想竟会落入假K的彀中。 当时天筝长公主和假K都藏在那个山洞里,天筝长公主被绑在一根石柱上。 假K给我吃了催化剂,催动我体内情毒发作。 我玉火焚身下,误将天筝长公主认作了青灵。 所以……所以我就扯掉了她的一只绣鞋……亲吻她的小腿和双脚……” 肖慕每多说一个字,就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纪青灵的心上。 肖慕有多忌惮那次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正因为那件事,她、沈墨白和肖慕之间迄今都存在着一股压抑的暗涌。 也正是自那件事之后,肖慕性情大变,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温润阳光的男子。 此时,肖慕面色平静,但他的内心,该有多么纠结、痛苦? 凤栖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虽然当年他隐隐猜到青灵、墨白和肖慕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哪里会知道这些细节。 此时听见肖慕的话,他觉得整颗头都大了。 肖慕讲述的只是最开始,那么之后呢? 温润高洁如肖慕,能在情毒的驱使下将天筝长公主认作青灵加以冒犯。 那么,他见到青灵本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没办法往下想,但又跟中了邪一般忍不住往下想。 无数旖旎的画面从脑海里闪过,最后,全都变成了无边无际的血腥。 这一刻,他终于懂得了肖慕的悲哀,亦懂得了墨白的隐忍。 这三个人,这些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肖慕究竟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没有逃离,依然云淡风轻地守护在青灵身边? 墨白究竟吞下了多少隐忍,才没有痛下杀手,依然允许肖慕亲近肉团子? 而青灵,她究竟多么矛盾,才含着这颗苦果咽不下去,也不能吐出来? 凤栖突然觉得,当年及时退出,没让自己继续深陷情海,是那样明智,那样幸运。 一时间,院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三个人皆面色凝重,谁也不说话。 不过,这种尴尬只维持了不到两分钟,就被沈墨白淡定地打破了。 他的声音冷漠从容,听不出任何情绪:“肖慕,你妄自菲薄了。 便是你情毒发作之下亲吻过天筝长公主的双脚又如何?这跟女尸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肖慕笑笑,他的表情亦很淡定,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因为天筝长公主和沈伯一样,有着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标识。 她的右脚,有六根脚趾……” 唰地一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女尸血糊糊的右脚上。在它被剥去皮的脚丫上,赫然刺啦着六根血桩子一般的脚趾…… 第897章稻草婴儿 顷刻间,肖慕的形象在凤栖心目中变得高大起来。 这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肖慕这样,将自己的污点挖出来示人,只为了证实一具死尸的身份? 又要多强悍宽广的心胸,当着墨白的面,叙述当年自己对青灵的冒犯? 轻叹一声,他拍了拍肖慕的肩膀,“兄弟!好样的!” 纪青灵重重松了一口气,肖慕就是肖慕,不愧为天边流云、兰之君子。 这份坦荡和从容,便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她,都做不到。 眼下,他能这般淡定地说出来,便是已经放下了啊! 莫名地,纪青灵的鼻子就有点发酸。 沈墨白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肖慕的脸,当凤栖说出那句“兄弟!好样的”时,他的眼眸闪了一下,情绪莫辨,却一言不发。 虽然不说话,但他的行动却很直接,一下子就将思想跑毛的三人重新拉回到了案情中。 根本不管女尸会不会受到损坏,他猛地伸手将女尸头下脚上地翻了个个。 然后,扯住女尸的右脚腕将女尸的右脚拎了起来。 仔仔细细看了十几秒钟,他才扫了一眼肖慕:“你确定它是天筝长公主? 这世上有六趾的人很多,兴许它不是呢?” “嗯!”肖慕点点头,目光落在女尸的六根脚趾上,“你说得对,这世上有六趾的人很多。 但和玉兰树扯上关系的,又被杀死在公主府的,除了天筝长公主外,不应该再有其他人。” “这一点毋庸置疑。”纪青灵点头接嘴道:“所以,女尸的身份可以初步肯定,她就是天筝长公主。 那么,新的问题出现了。 天筝长公主本身就是K的信徒,她也是八名便态杀手之一。 冯天佑等人,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同伙?”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谁都知道天筝长公主乃是冯天佑之流的废棋,但即便是废棋,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她是同伙,是K的信徒。 如果要杀她,重瞳者当年就不会费那么大的心思,冒着暴露的危险将她带走。 这些年来,重瞳者始终带着她在外漂泊,便是形如丧家之犬,也没有抛开过她。 他们二人之间,势必存在着某种极有渊源的纽带。 这种纽带对于普通人来说,可以是亲情、可以是友情,也可以是爱情。 可是,对于心理病态的人来说,这种纽带只能是一种责任。 纪青灵现在暂时弄不明白重瞳者为什么要对天筝长公主负责,但她能感觉得到,重瞳者对天筝长公主的这种责任一旦产生,终生都不会动摇,就像强迫症一样。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突然变卦,要和冯天佑、外科医生一起杀死天筝长公主? 而且,还专门选择了如此血腥、残忍的杀人手法? “他受刺激了!”沈墨白面色一凛,道:“青儿?你曾经说过,心理病态者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打破多年固有的生活方式,那就是刺激。 这种刺激在我们正常人眼睛里或许很微不足道,但在他的眼睛里,甚至心里,却是颠覆性的。 所以,他需要一种手段宣泄。 用他们的话来说,是救赎他们的灵魂。 还有什么是比杀死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人更好的破旧迎新之法的吗? 没有,除去不可能的因素,留下的不管多么不合情理,但那一定就是事实的真相。” 纪青灵的眼睛一亮。 没错,沈墨白分析的没错。 重瞳者乃是八名便态杀手中地位仅次于K的一个,如果说K是精神教父的话,那么,他就是那个执行者。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在组织中的威信,甚至不亚于K。 所以,他的思想就是其他人的思想,他的行为,也代表着其他人的行为。 那么,这一系列连环剥皮案,他势必是那个统筹全局的设计者。 在鸽子房剥皮案中,他已经明显地传递出了他的渴望。 他把自己暗喻成折断了羽翼的鸽子,他想要自由,想要像鸽子那样自由自在地翱翔。 枯井底剥皮案给人的感觉更加直观,他迷失了方向,被囚禁了灵魂。 他渴望被人发现,渴望被人救赎。 与其说他在召唤K的回归,还不如说他在渴望K的救赎。 他迷路了,这是濒死之前的最后挣扎,是他内心深处隐藏着的最深刻、最无法面对的秘密,他希望K能突然出现,将他从中这种无望的泥潭中拉出来。 那么,他想透露的讯息,那些不为人知的,无法面对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孩子?孩子?”喃喃自语两声,纪青灵的视线猛地落在了稻草婴儿身上。 一个稻草婴儿还在天筝长公主的怀里,即便是被沈墨白随手丢在地上,天筝长公主的一只手仍死死卡着稻草婴儿的脖子。 而另一个稻草婴儿,被沈墨白从玉兰树上取下来后,就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 近距离地观察,纪青灵才发现这两个稻草婴儿居然是有表情的。 天筝长公主怀里的稻草婴儿(稻草婴儿甲)嘴巴大张着,像是在用力呼吸,又像是在呼救。 它的双目暴突,封了荧光粉的黑色玻璃球眼珠只微微镶嵌在稻草眼眶里,像是不堪承受天筝长公主手上的力道,仿佛一不小心,这两颗玻璃眼球就会被挤得掉下来。 而它的稻草眼眶外眼角处,有几个凸起的草皮泡。 阳光照在上面,漾出点点水光,竟像是稻草婴儿的眼泪。 这样生动逼真的表情,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濒死前,惊恐到了极点,伤心到了极点的小孩。 而另一个,就是手脚并用抓住绳子试图往上爬的稻草婴儿(稻草婴儿乙)。 它的表情和那个被天筝长公主狠狠掐着脖子的完全不一样,它的动作明明在逃离,但表情却很奇怪。 它的眉目舒展,黑色玻璃球牢牢地镶嵌在狭长的眼窝内,不愠不火,异常平静。 而它的嘴巴,正轻轻抿着,与寻常表情无异。 凶手为了表现出逼真的效果,甚至给它的嘴角设计成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因此,稻草婴儿乙给人最直观的感觉就是镇定! 是的,它的表情实在是太镇定了,镇定到了从容的程度。 就好像它已经经历了无数沧桑,看透了世间万物,达到了一种空灵的境界。 一个小小的,稚嫩的,刚刚出生的婴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闪现,纪青灵想要抓住它。 只可惜,那念头闪得太快。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脱口道:“她掐死了自己的孩子,却心心念念想得到别人的孩子。那个孩子如此与众不同,仿佛佛祖转世,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从容……” 第898章谁更腹黑 沈墨白、肖慕和凤栖下意识地相互对视一眼,却见纪青灵猛地瞪大眼睛道:“快!墨白!找到那个孩子。 那个当年天筝长公主亲生的,却想要杀死,偏偏机缘巧合幸存下来的孩子。 他们要杀死他,他们要的,乃是他的人皮!” 根本不用想,三个男人便知找到这个孩子的难度有多么大。 不管哪朝哪代,也不管是哪个国家,皇室中多有藏污纳垢见不得光的辛密。 既然是藏污纳垢见不得光的辛密,如何去查? 天筝长公主当年生产,若是有意掐死自己的儿子,取别人的孩子代之,那她势必做得相当隐秘,便是皇家库档中,都不会有记录。 所以,这是一条无头线索。 但是,这无疑又是一条非常有价值的线索,它验证了纪青灵之前《午夜凶铃》的推理。 冯天佑之流,想要杀死的,果然是一对母子。 想了一下,沈墨白道:“凤栖?你以六扇门的名义,去查一下皇家库档。 另外,你让如风遍撒闻音门门徒,务必在两个时辰之内,查出当年天筝长公主产子的真相。” 虽是个硬骨头,但有方向总比干着急要强。 更何况之前他们的推论一步步都在逐渐被验证,凤栖斗志昂扬地应了声“诺”,便匆匆离开。 沈墨白安抚性地抱了一下纪青灵,柔声道:“宝贝!你先别急。 凤栖已经查去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 咱们还要继续验尸,你不要让这个结论蒙住了你的眼睛,影响到验尸的结果。” “嗯!”纪青灵点点头,弯下腰,她想在天筝长公主旁边蹲下来。 才一动,她就被沈墨白举孩子一般抱起来放在了膝头。 而沈墨白自己,则直接席地而坐。 如此一来,纪青灵整个人等于都坐在了他的怀里。 虽是坐在沈墨白的腿上,这个姿势却有些叫人难为情,让纪青灵莫名便想起了“坐怀不乱”这个成语。 倘若这双腿是肖慕的,纪青灵一定不会胡思乱想。 但这双腿的主人是沈墨白,怎么都和坐怀不乱扯不上关系,没得却叫她满脑子不纯洁的想法。 忸怩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她轻轻唤道:“墨白?你……” “你已有四个多月身孕,总是这么蹲着双腿会导致浮肿。 再说,你这么蹲着,会压迫到宝宝让他们缺氧的。” 话说得义正言辞,但沈墨白的桃花眼已经开始乱放电了。 在沈墨白说话的时候,肖慕已站起身往筝云殿走去。 没多久,他便搬着一把椅子走出来,冲纪青灵招招手道:“来!青灵!那样坐着也不舒服,你且坐在椅子上,看着我和墨白验尸就好。” 纪青灵此时正窘得满脸通红,哪里还顾得上照顾沈墨白的情绪,想都没想便站起身屁颠颠跑到椅子前坐下了。 沈墨白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又抖了抖。 该死的,难不成他就蠢到这种地步,连搬把椅子给青儿都不知道吗? 他之所以不去搬,就是想让青儿跟他更亲近一点。 这段日子,他吃素吃得都满脸菜色了好不好? 虽说不过是抱着宝贝娘子坐坐,但他可以脑补啊? 这好不容易才找到借口让青儿近距离和他接触,却硬生生地被肖慕这王八蛋大献殷勤加以破坏。 果然他最早的看法没错,肖慕是个神马神仙先生?简直就是跳大神的老巫婆! 肖慕岂能看不出沈墨白的心思,但他着实心疼纪青灵。 这段日子频发大案,青灵每天都休息不好。 这样下去,她腹中的孩子会受不了的。 尤其是昨夜,青灵跟他和沈墨白一起开夜车拼人皮拼图,一分钟都没有停过。 偏偏现在又被沈明轩召唤,马不停蹄来公主府勘察现场进行验尸。 便是铁人,都会累病的,更何况身怀六甲的她? 一想到这些,肖慕就怨恨沈墨白,更怨恨自己。 没事人一般冲纪青灵笑笑,他柔声道:“待会儿验尸完毕,我回去给你熬点保胎燕窝。 你吃完之后就让墨白陪你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案子可以等睡醒了之后再办,不差这一时三刻,明白吗?” “嗯!我知道了!”纪青灵冲他呲呲牙:“方才墨白已经跟我说过了,不管今日勘察现场的结果如何,回去都要带我沐浴补眠。 我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如此就好!”肖慕点点头。 他果然还是多此一举,有墨白陪着,怎么可能忽略她? 不过…… 微微垂了眸,肖慕隐去眼底的情绪,一本正经道:“墨白?青灵就托付给你了,你且仔细点照顾她,拜托了!” 沈墨白本就超级郁闷,此时被肖慕的话堵得一口老血险些喷将出来。 肖慕魔怔了吧? 青儿是他的娘子,为毛要他肖慕来托付? 还“拜托了”?到底谁拜托谁啊? 怎么横竖听起来都好像肖慕才是孩子的爹爹,而他这个地地道道的爹爹反而是打酱油的? 我忍,我忍,我忍无可忍。 他大大大大爷的,还是得忍啊! 在心里默念了上百句“小不忍则乱大谋”,沈墨白才冷哼一声站了起来。 面无表情地走到天筝长公主的尸体前,弯下腰就去拉扯天筝长公主怀中的稻草婴儿。 沈墨白没有看见,肖慕看着他的眼眸闪了闪,唇角悄悄上扬,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促狭笑容。 纪青灵之前观察稻草婴儿乙时,发现它周身完好,没有任何破损之处。 虽说天筝长公主的半张人皮穿在它身上不怎么服帖,但很显然,凶手非常认真仔细地处理过了。 所以,这个像外衣一样细致的襁褓,还是比较合身。 前两具稻草人一个缺了右腿弯处的皮肤,一个缺了左腿弯处的皮肤。 而王婆子右腿弯处丢失的那块人皮,又被缝补在了沈伯那张人皮的左腿弯处。 以此类推,凶手每次杀死一个人,就会将上一个受害者身上取下来的那块人皮,缝合在受害人新取走皮肤的位置。 由此可见,当初沈墨白和肖慕用阴阳八卦推断出的受害人群体并没有错。 凶手严格遵循着乾为马,坤为牛,震为龙,巽为鸡,坎为豕,离为雉,艮为狗,兑为羊的八卦图,按照镜子原理,选取四个阴卦和四个阳卦交叉作案。 王婆子为坤地,象征着牛,取走的乃是右腿弯处的皮肤。 沈伯乃是乾天,象征着马,取走的便是左腿弯处的皮肤。天筝长公主是巽风,象征着鸡,视为长女,取走的当是左臂上的皮肤…… 第899章第四现场 稻草婴儿乙身上既然没有缺失的皮肤,也没有缝补上去的皮肤,那么,沈伯左腿弯处的皮肤,一定留在了稻草婴儿甲身上。 而且,纪青灵敢肯定,那块人皮,就缝合在稻草婴儿甲的左臂上。 因为奇特的抱姿,稻草婴儿甲的左臂恰好被压在天筝长公主怀里看不到。 但沈墨白是多么混蛋的一个人啊! 之前为了查看女尸是不是六趾,他都能把天筝长公主的尸体倒着提过来拎过去。 此时,有了明确的方向,他便直接抬手在天筝长公主身上一拍。 随着一连串“咔啦啦”的脆响声,天筝长公主就像一截被掰成无数节,却连着一根筋的筷子,诡异地软了下去。 饶是纪青灵和肖慕早已见惯了沈墨白的手段,也不由被他的心狠手辣惊出了一身冷汗。 肖慕下意识地看了纪青灵一眼,直接伸手将断裂的天筝长公主怀中的稻草婴儿甲抱了出来。 天筝长公主被剥下来的人皮本来就血糊糊的,稻草婴儿甲又长时间和天筝长公主身体接触,此时,它的大半个身子,都被血水浸泡成了黑红色。 想要在这样的稻草婴儿甲身上找到沈伯丢失的那块人皮很容易,但想完好无缺地将它揭下来就有点难度了。 纪青灵见肖慕扯了袖子就要擦拭稻草婴儿甲的手臂,赶紧阻止他道:“不要!脏!” 从隔离衣口袋里摸出一块白布递给肖慕,她道:“用它吧!” “唔!”肖慕点头接过。 尚未擦到稻草婴儿甲,白布就被人从手里抽走了。 “莫要弄脏了这块布,用水洗吧!” 纪青灵和肖慕诧异地看向沈墨白,没想明白从哪里去找水。 凤栖不在,难不成他们要把沈明轩叫进来帮忙? 正愣神,却见沈墨白大手猛地一挥,一股磅礴的天罡之气如龙卷风般直直袭向院子里的一口大缸。 那缸竟像突然长了脚一般,当当两下,就自己滑到了肖慕身边。 纪青灵伸长脖子往缸里看去,登时乐了。 缸里养着几只碗口大小的绿毛乌龟,大概被沈墨白的天罡之气吓到了,全都缩着脑袋,却留了小尾巴在龟壳外面。 那些小尾巴受到水波的带动,极有规律地左一下右一下地摇摆,乍一眼看去,就好像缸里伸出来一排小手正在冲沈墨白讨好地打招呼。 “呵呵!墨白? 只怕用这个洗完,这缸绿毛龟就都变成红毛龟了。” 纪青灵这只是玩笑话,哪想,沈墨白听了后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她刚觉得这厮的眼神怎么那么幽怨,便听沈墨白道:“红毛龟好,比绿毛龟有特色。 也不会像绿毛龟那般一天到晚顶着个绿色的龟壳到处招摇,别人还以为它戴着顶绿帽子呢!” “咳咳咳咳……”纪青灵被口水呛到了。 肖慕的俊脸抽了一下,又抽了一下,淡定从容的表情终于彻底裂开。 打击报复,这绝对是打击报复。 堂堂盛轩王朝的智亲王居然这么小心眼,就因为方才他说把青灵托付给沈墨白,拜托他好好照顾青灵,这厮就小心眼地暗喻自己被戴了绿帽子,这简直就是造谣生事捏造绯闻的狗腿娱乐记者行为。 不管多么肮脏的东西,遇到清水,一准叫它原形毕露。 不到一分钟,稻草婴儿甲的左半边身子就被彻彻底底洗干净了。 当然,被同时洗干净的,还有它的左臂。 毫无悬念,它的左臂肘关节处的皮肤有极其精妙的缝补痕迹。 肖慕找到羊肠线头,细细地挑出来,取下人皮凑近了细看。 果然,这是一块与天筝长公主左臂肘关节处的肌肤肤质完全不同的人皮,乃是成年男性腿上的皮肤。 “就是它。”肖慕道:“它应该就是沈伯左腿弯上被取走的那块人皮。” 沈墨白将第一块人皮取出来,直接放在玉兰树下的石墩上,接过肖慕手中的人皮仔细拼接,一副连环画卷便在三人的眼前展开了。 抛开第一幅半个折断羽翼的鸽子不看,第二幅是口深井,第三幅果真是一棵纹路简单,线条不多,却枝繁叶茂的玉兰花树。 而第四幅?沈墨白的目光死死盯在第四幅纹理图上。 第四个杀人现场的提示和第二个一样,是完整的,无需拼接。 可是,它和第二个杀人现场一样抽象难懂。 昨日,若不是青儿从肉团子的涂鸦中联想到《午夜凶铃》,谁能想到人皮上的椭圆指的是一口深井? 某种程度上来说,沈墨白觉得这两个杀人现场其实比鸽子房和玉兰花树还要难猜。 眼前的这幅纹理图正中间是一道浅浅的横纹,横纹上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横纹的下方,紧挨着横纹正中央部位,有几道细密的斜痕。 乍一眼看上去,这几道斜痕就像只八爪鱼一般,吸附在横纹上。 饶是沈墨白的思维跳脱,能力逆天,他也参透不出这样一幅图究竟代表了什么。 纪青灵坐在椅子上离得比沈墨白和肖慕远,但她的视力很好,盯着瞧了一会儿,她便“咦”了一声站起来走到沈墨白身边仔细看起来。 半响,她指着这幅图中间类似八爪鱼的位置问:“肖慕?你看这部分,像不像一个电风扇?” “电风扇?”沈墨白和肖慕同时一愣。 沈墨白当然不知道电风扇是什么东西,但是肖慕知道。 他的先祖“三人同行”留下的那个秘密山洞内,就有一台废弃的电风扇。 心头一惊,他脱口道:“青灵?难道他们下一个杀人现场,乃是我们先祖留下的那个山洞?” “啊?”纪青灵愣住了。 好一阵她才反应过来肖慕说的是什么,蹙眉想了想,她不太肯定道:“应该不是吧?你当年不是告诉我,那个山洞除非你我的指纹合并,否则,任何人都别想打开吗?” “原则上是这样的没错……”肖慕似乎被难住了,居然用血糊糊的带着手套的手抠了抠脑袋。 好在头上有隔离帽,不然,他一定会抠得自己满头血。 迟疑一下,他道:“但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万一他们有其他办法打开呢?” “其他办法打开?”纪青灵摇摇头:“你曾经说,若不用我们俩的指纹,私自强制性打开,那个山洞就会彻底坍塌。 里面的东西,也会相应地毁于一旦。 所以我觉得……”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墨白打断了:“什么电风扇,以为夫看来,这东西不就是当年沈明轩的小妾给纪云灵剥皮的玩意儿吗……” 第900章弟弟妹妹 沈墨白说这话完全没经过大脑思考,他原本就十分忌惮宝贝娘子和肖慕之间的默契和共有的秘密。 此时,再听青儿和肖慕左一个我们俩的指纹,右一个我们俩的指纹,还竟是他听不懂、不知道的东西。 他如何能忍下这股腌臜气? 所以,想都没想,他便凭直观印象说出了这句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墨白的思维极其难得地在原地打转,尚停留在吃醋上,纪青灵的眼睛却亮了。 “剥皮机?那东西是一台剥皮机……” “盛轩王朝没有剥皮机这种东西!”肖慕皱着眉打断她的凭空幻想。 纪青灵却摇头道:“我知道盛轩王朝不是二十一世纪,没有剥皮机这种东西。 但,你纵观一下这幅人皮纹理图。 它分明不在地上,而是在地下。” “墨白?”扭头看向沈墨白,纪青灵美眸晶亮道:“你好好想想,盛轩王朝到底什么地方,会在地底下设置类似于剥皮机这样的机关暗道?” 类似于剥皮机这样的机关暗道?沈墨白蹙眉。 他能说他的小女人想象力实在太丰富了吗?哪里有人会设置这样一个地方? 当然,有些古墓之类的,里面会有各种各样的机关暗器,也许那个设计者脑子一抽风,就设计了这么一处地方。 看了半天,沈墨白摇头,“为夫实在不知道!” 连沈墨白都不知道的,这世上大概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现场勘查得差不多了,验尸也已经结束,肖慕将两张人皮收起来交给沈墨白,“咱们也别打疲劳战继续瞎猜了,我看今天就到这里吧? 等我们回去吃饱饭,睡够觉爬起来,再好好商讨研究一番。 兴许到那时候再看这幅图,会有新发现。” 这个说法纪青灵和沈墨白都赞成,三人脱掉隔离衣丢进污物桶,便走出院子去寻沈明轩和肉团子。 沈明轩被肉团子缠得万分无聊,但肉团子好歹是青灵的儿子,便是抱着这小子,沈明轩也能意银成自己抱着纪青灵。 所以,当看见沈墨白和肉团子趴在地上下五子棋,肉团子一脸专注,而沈明轩明显不在状态,频频向肉团子抛媚眼的时候,纪青灵三人同时感到一阵恶寒。 把勘查验尸的基本情况大致向沈明轩汇报了一遍,无视沈明轩因听闻死者乃是他最亲爱的姑母天筝长公主时吃惊崩溃的表情,三人匆匆离开了公主府。 回到智亲王府,各自沐浴完毕,吃了一顿丰盛的不知道算是早餐还是中餐的饭,肖慕便回望烟楼补眠去了。 而沈墨白,则抱着香喷喷的宝贝娘子和宝贝儿子爬上榻,倒头就睡。 这一睡直睡得昏天黑地,待纪青灵和沈墨白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掌灯时分。 肉团子早已睡饱了,正乖乖地独自趴在床角拼人体拼图。 看见爹爹和娘亲醒了,他欢呼一声就扑了过来:“娘亲?沈爹爹?你们终于醒了,煊儿都吃过两顿饭了。” “呵呵!”纪青灵笑着抱住他道:“咱们煊儿是只小猪啊!只有多吃,才能长身体。” “嗯!凤栖舅舅刚才也是这么跟煊儿说的。” 凤栖来了?纪青灵和沈墨白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双双下榻穿衣洗漱。 “凤栖舅舅来了,你怎么不叫醒娘亲和爹爹?”纪青灵问。 “为何要叫醒?”肉团子歪着小脑袋看她,“娘亲和沈爹爹前天一夜未睡,眼睛都熬抠了。 煊儿问过凤栖舅舅了,案子没有什么进展,他也没有查到有价值的线索。 如此,倒还不如让娘亲和爹爹补眠睡足。 那样,才能集中精力继续推理断案嘛!” 纪青灵一愣,继而眼眶竟有些发涩。 她这个娘亲做得可真够失败,不但没照顾好儿子,反而要让肉团子担心照顾她。 不过,肉团子当真是个宝,那么小,就如此体贴,如此善解人意。 沈墨白一把将肉团子抱起来放在肩膀上,朗声笑道:“不愧是本王的儿子,煊儿就是聪慧,居然有如此强悍的逻辑思维能力和语言组织能力。 青儿,为夫瞧着煊儿小小年纪,天赋禀异。 咱们要不要培养他一下,让他成为盛轩王朝未来的超级神探?” “不要!”想都不想,纪青灵就否决道:“煊儿还不到五岁,如何能天天跟尸体血腥犯罪打交道? 你不怕他渐渐心理发育得不健康,我还害怕他将来心理扭曲呢! 小孩子家家,就该像肖慕那样温润如玉,知书达理。 肖慕说煊儿在医学方面极有天赋,我觉得还是让煊儿跟着他继续学医比较好。” 肉团子听了爹爹的话眼睛才亮起来,不想就被娘亲一盆冷水兜头扑灭。 当下心中好不委屈,小声嘟囔道:“娘亲和肖爹爹一样,也是盛轩王朝的神医,但娘亲同时也是四海八荒最好的神探。 且,肖爹爹也不止是治病救人,他不是同娘亲一样,也会验尸断案吗? 你们一个个都会好几样本事,为什么煊儿只能学一样?” 这话竟让纪青灵难以反驳,盯着肉团子瞧了足足两分钟,她才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确实是逆天的,不过四岁半,便有了普通孩子十几岁的思维。 可承认归承认,肉团子到底还是太小,让这么小的孩子天天面对那些残肢断臂的血腥场面,纪青灵觉得是在犯罪。 将肉团子抱过来,取了他的小手轻轻抚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腹中的胎儿像是感觉到有人在和他们互动,轻轻动了两下。 纪青灵柔声问:“煊儿能感觉到他们吗?” “嗯嗯!”肉团子激动得眼睛发亮,“煊儿感觉到了,小弟弟和小妹妹在踢我。” “呵!”沈墨白凑过来笑道:“煊儿怎么知道是小弟弟和小妹妹?一般双生子都是同样的性别。 万一他们是两个小弟弟或者两个小妹妹呢?” “不是!”肉团子很坚决地摇摇头,“就是一个小弟弟和一个小妹妹,忘忧爷爷告诉我的。” 纪青灵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笑道:“忘忧爷爷跟你一样,也是个大孩子。 娘亲肚子里的双生子才刚刚成型会动,他哪里就知道是一个小弟弟和一个小妹妹了?” “嗯……”迟疑地抠了抠脑袋,肉团子道:“可煊儿就喜欢一个小弟弟和一个小妹妹呀!” “好好!”纪青灵凑唇在他粉嘟嘟的小嘴上亲了一口,“煊儿喜欢什么就是什么,那就是一个小弟弟和一个小妹妹好了!” “娘亲真好!”肉团子顺势搂住娘亲的脖子,吧唧吧唧在娘亲香喷喷的嘴巴上亲起来。沈墨白看得一阵眼红,想都没想便拎了肉团子的后衣领将他提回自己怀里…… 第901章杀死皇帝 眼见宝贝娘子不满地皱眉,沈墨白赶紧一本正经道:“娘亲肚子里有小弟弟和小妹妹,抱煊儿的时候会压着他们,以后煊儿都不能让娘亲抱了,知道吗?” “噢!”肉团子乖巧地应了,紧接着又补充道:“娘亲不能抱煊儿,那就煊儿抱娘亲吧!” “扑哧!”纪青灵失笑出声。 见沈墨白委屈巴拉地向她看过来,她才敛了笑道:“煊儿?你看,小弟弟和小妹妹都已经会动了,你也感觉到他们了。 所以呢,很快他们就会生下来。 你是哥哥,难道你想每天跟着爹爹娘亲跑到外面去办案验尸,将他们俩孤零零地丢在家里?” “不要!”肉团子赶紧摇头:“煊儿要陪着他们,要带他们一起玩儿。” “哎呀!那可不行,煊儿刚才不是说要跟着娘亲和爹爹一起学断案吗?” “那……我还是不学了吧!”肉团子万分纠结地皱眉,活像一只耷拉着长耳朵的小兔子。 纪青灵揉揉他的脑袋,笑道:“煊儿如果喜欢断案,等弟弟妹妹长大了再学便是。 那样,既不耽误功课,也不耽误陪弟弟妹妹,还能学好几样本事,岂不是一举三得?” 边说话,一家三口边牵着手往外走。 才走出两步,沈墨白突然俯下头凑到纪青灵耳边悄声道:“青儿方才亲了煊儿好几口,为夫也要要!” 说罢,一只手已掬了纪青灵的下巴吻下来。 “唔!”纪青灵霎时间便被闹了个大红脸…… 来到大厅,看见肖慕,肉团子立刻挣脱沈墨白和纪青灵的手欢呼着扑了过去,“肖爹爹?你什么时候来的?煊儿想你了!” “肖爹爹也想煊儿了。”拍拍肉团子的小脑袋,肖慕笑吟吟地看过来:“怎么样?睡得可好?” “嗯!”纪青灵笑道:“都快睡成猪了。” 沈墨白牵着她走到美人靠前坐下,看向凤栖问:“怎么样?” “我正要同肖慕说呢,你们就出来了,刚好,一起说。”从袖袋中掏出一卷档卷递给沈墨白,凤栖道:“其实也没什么稀罕的,就是轩昊皇帝元年二月初三,天家一共有三名男婴临世。 这三名男婴,分别是新帝沈昊辰第四子沈明轩,智亲王沈博文之子沈墨白,还有天筝长公主的儿子。 这三个孩子几乎是同一时间出生,但天筝长公主的儿子刚一出生便夭折了。 为了哀悼这名不幸夭折的孩子,沈昊辰下令,当日盛轩王朝所有新出生的婴儿,都将年龄推长一岁。 故,墨白和沈明轩的长生牌上登记的生辰八字,均是头一年的二月初三。 这件事当时在盛轩王朝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却属人之常情。 所以,不光是皇家档志,民间知道的人也颇多。 闻音门打探来的消息和档志上记录得差不多,都说天筝长公主那个儿子不幸夭折了。 之后,也没有人再听说过那个孩子的消息……” 见沈墨白、纪青灵和肖慕都杀气腾腾地看着自己,凤栖停下来莫名其妙地皱眉问:“你们都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凤栖!”纪青灵咬牙道:“你可知你坏了大事!” 说着话,她已和沈墨白、肖慕同时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凤栖一把抓住肖慕,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们倒是说清楚啊? 不要每回都这样云山雾罩的,难道你们忘记二虎是怎么死的了吗?” 许是他提到了二虎,肖慕脚步一顿,轻叹道:“凤栖!当今圣上沈明轩,就是当年天筝长公主夭折的那个孩子。” “啊?”凤栖目瞪口呆。 艾玛!他还以为这些线索不重要,所以才多悠悠地坐在大厅里品茗等待。 如此说来,冯天佑三人,接下来要杀的人,居然是当今皇上沈明轩? 纪青灵的大脑在迅速运转,沈墨白和肖慕关于阴阳八卦的推论显然是正确的。 王婆子为坤地,象征着牛,取走的乃是右腿弯处的皮肤。 沈伯乃是乾天,象征着马,取走的便是左腿弯处的皮肤。 天筝长公主是巽风,象征着鸡,视为长女,取走的乃是左臂上的皮肤。 之后的顺序以此类推。 震雷象征着龙,视为长男,取走的应该是后背上的皮肤。 离火象征着雉,视为中女,取走的应该是右臂上的皮肤。 坎水象征着豕,视为中男,取走的应该是胸口心脏处的皮肤。 兑泽象征着羊,视为少女,取走的应该是头皮,类似于羊的犄角。 艮山象征着狗,视为少男,取走的应该是脸上的皮肤,类似于狗的鼻子。 天筝长公主乃是盛轩王朝的大公主,她既然号称长公主,自然称得上这个长字。 便是这个长字和王婆子、沈伯的年龄误导了他们的思维,让他们以为继天筝长公主之后,冯天佑三人要杀死的长男乃是个四十到四十五岁的中年男子。 龙?龙?多么形象多么直白的提示,他们居然忽视了。 龙本身就暗喻最大的,既然是最大的,如何就不是长男? 所以,沈明轩这个绞尽脑汁,费劲千辛万苦才爬上龙椅的苦逼皇帝,就是冯天佑他们的下一个剥皮目标。 但愿还不算晚,但愿还来得及…… 四大一小五人出了智亲王府便直奔皇宫,有凤栖在,也不用通报,直接来到乾清宫。 可是,天都黑了,沈明轩却不在乾清宫。 无奈,一行人只好又赶去勤政殿。 可事实证明,沈明轩不是个废寝忘食的皇帝,勤政殿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此时,纪青灵已经有了隐隐不详的预感,但她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沈明轩这个人虽然不讨喜,但除了在娶她这件事情上差劲了点之外,似乎也没有做过其他罪大恶极的事情。 纵观整个盛轩王朝,最有能力做皇帝的人自然是妖孽夫君沈墨白。 可是,打死沈墨白他也不会去做皇帝的,若让他做个像凤栖这样的大将军,指不定他还更感兴趣一点。 当然,纪青灵也不愿意让沈墨白做皇帝,没得弄一群莺莺燕燕整日里给她添堵。 至于沈福临,那倒是个做皇帝的好苗子。 但问题是沈福临好像也有不当皇帝,只做个六扇门领头老大的远大理想。 所以,皇帝的重任这些年都由沈明轩扛着。 沈明轩虽然没什么建树,倒也争气,没出过什么大错,自他监国到登基称帝,盛轩王朝的黎民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 便是以前的风流成性,现在的他也收敛了一些。 可见,这个人还是极会审时度势,给自己留余地的。所以,与公与私,纪青灵都不希望这样一个人死掉…… 第902章地热取暖 然而,没有,到处都没有沈明轩的影子。 王强出动百名御林军在在宫里找了小半个时辰,都没有见到沈明轩。 便是他平素最为宠爱的青妃(一个长相极像纪青灵的女子),今晚也没有被沈明轩召见过。 再也没有任何侥幸,沈明轩,失踪了。 坐在勤政殿内,沈墨白等人面色铁青。 将沈明轩平素批阅奏折的龙案置在勤政殿正中间,沈墨白把王婆子和沈伯腿弯上的两张人皮铺在上面,让一大群被连夜召进宫里来的文武大臣们观看。 可是看了半天,所有的文武大臣都眉头紧皱面面相觑。 凤栖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忍不住上前揪住王强的领子怒道:“你是御林军统领,说,皇上到底去哪儿了?” 王强虽是贴身侍卫出身,但现在位居二品,与凤栖同级,岂能受得了凤栖这般相对。 登时恼了,边扯凤栖的手边道:“我虽是御林军统领,但凤大将军掌管京畿卫戍,难道皇上失踪,就与凤大将军没有半点关系吗?” 眼见俩人就要打起来,丞相纪铭潜求救般看向自己的女儿、女婿。 但此时沈墨白和纪青灵心头烦躁,目光只死死盯着凉快人皮,哪里有心思看他。 纪铭潜无奈,只好继续充当和事老烂好人。 硬着头皮上前去劝凤栖,他道:“凤将军?算了算了,皇上失踪,大家都着急,莫要伤……” 话还没说完,凤栖大手一挥,直接将他丢了出去。 凤栖只是怒极,也没意识到自己丢出去的是谁。 听见肉团子唤了声“外公”,凤栖才扭头看过来。 待看清楚时纪铭潜时,凤栖眉心一跳,赶紧松开王强急走过去搀扶,其他大臣们也一拥而上去扶纪铭潜。 话说,纪铭潜以前和智亲王妃并不亲近,谁都能看出智亲王妃一直遭到这个爹爹的冷遇,而智亲王妃也极不喜欢这个爹爹。 可是,自从王氏被休之后,纪铭潜性情大变,不再沽名钓誉削减脑袋往上爬,竟渐渐变得有人情味儿了。 尤其是几年前智亲王妃和肖慕先生前往麒麟山,纪铭潜救女心切,竟当场抗旨,那情形,感动了不少人。 虽说纪铭潜和智亲王妃二人之间的父女关系貌似并无太大改善,但逢年过节,智亲王夫妇却会回纪府省亲,数年来,从未间断。 纪铭潜却也十分有眼色,并没因此狐假虎威,上赶着贴着智亲王府,而是始终不咸不淡地与智亲王府来往着。 如此下来,纪府虽不像纪明灵位居贤妃时那般荣耀,却也有了渐渐复苏的趋势。 文武大臣们便是再眼拙,也瞧得出来这是智亲王夫妇暗中扶持的结果。 在场很多都不喜纪铭潜的为人,但却很乐意此时在智亲王夫妇面前卖个人情。 所以,一时间有一二十双手都抢着去扶纪铭潜,险些将纪铭潜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条。 众人正你抢我夺,却听纪铭潜突然大喝道:“尔等还不松手!” 他这声喝底气十足,竟带着罕见的凌厉之气,在场的人皆愣住了。 沈墨白和纪青灵对视一眼,将肉团子往肖慕怀里一塞,携手走上前问:“爹爹?您发现了什么?” 纪铭潜刚才被凤栖一推,恰好扑在龙案上,脑门上还磕了个包,痛得他捂住额头直抽冷气。 然而,就在低头的瞬间,他突然发现眼前的人皮纹理图和之前看时不大一样了。 这图案如此眼熟,竟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待将人皮抓起来凑到眼前仔细一瞧,纪铭潜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见纪铭潜如同离了魂般双眼暴突脸色煞白,纪青灵已猜出沈明轩凶多吉少。 不由再凑近些,抓住纪铭潜的袖子问:“爹爹?您是不是知道这个地方?它是哪里?” “地热房……地热房……” 地热房?纪青灵一头雾水。 凤栖却在听见地热房三个字后,一把夺走了纪铭潜手里的人皮。 他终于明白凶手想要干什么了。 之前,他们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按照人皮上的纹路和推理出来的三个作案现场,观察第一张人皮的时候他们一直是自下而上的。 这就相当于人皮依然在王婆子的腿上,他们都是面对着它正常方向观看的。 正是这种惯性思维,误导了他们的观察力。 所以谁也没有去想沈伯腿弯处的第四作案现场,得头下脚上地反过来看。 如此一来,之前纪青灵说这张图像是一个位于地底下,屋顶上悬挂着类似于电风扇这种东西的密室,就变成了位于地面之上,甚至是半空中,地板上修筑着一个张开的食人花形状东西的房子。 这样的房子,皇宫里,乃至整个盛轩王朝,只有一个,那就是地热房。 什么是地热房呢? 据说,这还是沈昊辰和沈擎苍是至交好友时发明出来的东西。 皇城位于中原一带,气候本该四季如春。 偏偏有麒麟山环绕,这就造成了气候四季分明。 既然气候四季分明,夏天很热,冬天,自然比较冷。 多少年来,和所有国家一样,到了冬天,宫里都会使用炭盆取暖。 但不知道沈昊辰和沈擎苍是如何想到的,他们修建了一个类似于锅炉房般的建筑。 这个建筑到了冬天,会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烧热水。 这些热水,会通过埋在地底下的琉璃管道,流进几个宫殿地下,起到采暖的作用。 这种法子堪称逆天,但说白了,其实就是锅炉房和暖气管道。 沈昊辰和沈擎苍很聪明,这个时代没有水泵,热水的压力问题没办法解决,他们就想了个好主意,直接将地热房建在高处。 如此一来,从地热房中流出来的热水几乎是灌进琉璃管道的。 在惯性的作用下,后面的热水冲击着前面的热水,硬是将热水挤进了皇帝、皇后、太后、太上皇,以及个别位份较高的几个妃嫔宫里。 本来十月初取暖有些早,但沈明轩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主儿,受不得半点委屈。 今年又是他登基称帝以来,在宫里过的第一个冬天。 为了显示他无上的地位和尊荣,三天前,他便命人将地热房烧了起来。 毫无疑问,冯天佑三人为沈明轩选择的剥皮现场,就是那里。 有了目标,众人不敢托大,马不停蹄地赶往地热房。仰头看着头顶小黑点一般的建筑物,纪青灵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903章一块钢板 镇妖塔乃是纪青灵穿越过来见过的最高的建筑,可是,眼前的地热房,却比镇妖塔还要高。 最要命的是,镇妖塔是一层一层建上去,下面乃是实心的。 而眼前的地热房,却是像燕子坞那样吊脚楼式的建筑。 一架由生铁打造的旋转楼梯环绕着巨大的四根支撑圆柱盘旋而上,很显然,这是上去的唯一通道。 而这条通道,仅限于一人行走。 沈墨白二话不说,夺了王强手里的火把便要拾阶而上。 纪铭潜一把拉住他:“墨白?别上去,怕是来不及了!” 沈墨白抬眼看他,纪铭潜咽了口口水道:“地热房因为不停供水,会产生出巨大的热量。 这些热量若不及时排放,会引起琉璃管道爆裂。 甚至,会将地热房掀到天上去。 所以,丑时一到,地热房就会排放一次热量。 那些热量……那些热量……” 后面的话无需纪铭潜说完,沈墨白和纪青灵等人已经听懂了。 锅炉不能自己冷却降温,里面的热量需要及时排放。 所以,那个建在地面上的,如同张开的食人花般的,之前被纪青灵误认作电风扇的东西,乃是一个喇叭状的蒸汽排放口。 丑时一到,大量的蒸汽就会从这个排放口里喷出来。 届时,整个地热房会变成一块烧红的烙铁。 别说沈墨白上去了,便是一只老鼠爬上去,也会在瞬间被烤成肉干。 最特么要命的是,现在已是子时三刻,距离丑时,只剩下一刻钟。 这种情况下,谁上去,就意味着谁会变成肉干。 虽说地热房里面被囚着的人是皇上,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但纪铭潜还是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女婿去送死,让身怀六甲的女儿变成寡妇。 “我知晓轻重。”重重地握一下纪铭潜的手,沈墨白颌首道:“爹爹尽管放心,我只会尽力,不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用的是我而非本王,纪铭潜眼圈一红,哽咽道:“好好!若事后追究起来,老爹我去替你们顶罪。 你……你……一定要回来!” “墨白记住了!” 说罢,沈墨白看向凤栖。 正对上凤栖坚定的目光,就像当初捉拿姜龙一样,根本不用言语交流,二人相视一笑,已默契地达到共识。 亲手将纪青灵的手交到肖慕手里,沈墨白道:“肖慕?不管皇上现在是否还活着,我和凤栖都得上去瞧瞧。 我将煊儿和青灵都交给你了,你,帮我保护他们。” 其他人都为沈墨白这话感到诧异,肖慕却听懂了沈墨白的潜台词。 沈明轩若是还活着,冯天佑三人现在势必就藏在地热房里。 因为,他们要等着剥掉沈明轩的皮。 所以,丑时一旦开始放热,不止是墨白和凤栖,冯天佑三人也会变成热锅上的蚂蚁。 届时,一场混战在所难免。 他肖慕没有武功,便是自己逃跑都不大可能,如何能带着青灵和肉团子全身而退? 除非,他和冯天佑之流有着深厚的渊源。 除非,冯天佑三人根本舍不得伤他分毫。 墨白啊墨白?你明明已经确定了我的身份,为何还有这样的自信?为何还要信我?为何还敢将青灵和煊儿交给我? 你可知,倘若肖慕真的是冯天佑他们要找的那个人,你这般做,便是将自己最最珍视的人丢进了狼窝。 你如此豁达,如此托孤,要让肖慕情何以堪? 硬生生将喉间的血腥压下去,肖慕低声道:“放心!肖慕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青灵和煊儿分毫!” 君子一诺,重若千斤。 沈墨白勾唇一笑,在肖慕肩膀上拍了两下,转身毅然拾阶而上。 “爹爹……”肉团子失声惊呼。 不过才唤出两个字,嘴巴就被纪青灵紧紧捂住了。 她将脸紧紧贴在肉团子的胸口,低声呢喃道:“他会回来的,你爹爹他一定会回来的。 煊儿?我们要相信他……” 几十米高的地热房在沈墨白和凤栖眼中就是眨眼的功夫,纪青灵等人尚未看清楚,他二人已登上了最顶端,站在了地热房的门口。 沈墨白抬手敲了一下地热房的墙壁,立刻传来一连串“嘭嘭”的脆响声。 他和凤栖下意识对视一眼,心头皆是一寒。 好一个地热房,居然是生铁打造。 这种设计不可谓不精妙,因为生铁不仅仅坚固,而且导热非常快。 散热之后,它会在最短时间内冷却下来。 所以,即便它没有建在这么高的地方,这种时辰,也不大可能会将误闯者烫死。 二人目光尚未收回,便听地热房内传来高呼声:“谁?你们到底是谁? 为何要把朕绑在这里?这是哪里? 救命啊!救命啊!” 三更半夜,这声音乍然响起本就显得空旷诡异,再被地热房的回音来回震荡,不仅仅是沈墨白和凤栖心头一惊,地面上的人个个被吓得面无人色肝胆欲裂。 再没有悬念,沈明轩,地热房里的人就是他们的皇帝沈明轩。 该死,他居然还活着。 此时此刻,纪青灵、沈墨白、肖慕和凤栖四人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句娘。 因为他们都知道,沈明轩接下来将要迎接什么样的命运。 虽说沈明轩死了对他们没什么好处,但也没多大影响。 只是他一死,下一个无辜者就危险了。 更何况,现在楼上、地面都有人,这是要拉上多少垫背的啊? 凤栖接过火把凑近些,将地热房的门从上到下照了一遍。 越看越心惊,越看他越绝望。 因为,地热房的这扇门,居然被人彻底焊死了。 此时,门上非但没有锁,连一道缝隙都没有。 整扇门,已经被人和坚固的墙壁融成了一大块钢板。 “怎么办?墨白?”凤栖额上直冒冷汗。 沈墨白面色阴寒,眸光一凛,双手猛地汇聚了全身的真气向房门拍去。 他的掌力,便是一座山,也能被他拍掉一角。 可是,这一掌拍到房门上,虽震得连脚下的旋转楼梯和承重圆柱都在晃动,房门却只是发出一连串“嗡嗡”的震荡回音,纹丝不动。 这种回音显然对正受困于地热房的沈明轩造成了极大伤害,他“啊”地惨叫一声,一叠声喊道:“别敲了,求求你们别敲了。 你们要什么朕都给你们,便是想要朕的皇位,朕也可以给你们。 求求你们别敲了,再也别敲了。 朕实在受不了了,实在受不了了。你们杀了朕吧!赶紧杀了朕吧……” 第904章居然是他 沈墨白、凤栖和地面上的众人皆面面相觑。 沈明轩?居然会主动说不要皇位,甚至要求杀死他? 看来,再敲下去,他可能真的要疯了。 “还有半柱香就到丑时了……”纪铭潜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都要哭出来了,“青灵?赶紧叫墨白和凤大将军下来吧! 有什么事情爹爹替你们顶着,赶紧叫他们下来吧! 爹爹求求你了……” 边喊着,纪铭潜边往地上跪去。 膝盖才一弯,便被肖慕一把托了起来。 “他们……他们不会有事的……” “是!他们不会有事的。”纪青灵咬牙轻声道:“他们……得救人。” 没错,墨白和凤栖得救人。 即便是沈明轩,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倘若连环剥皮案不能在沈明轩这里终结,那么,下面还会有受害者。 所以,墨白和凤栖一定不能放弃,一定要阻止这场杀戮。 有文武大臣不知道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实在忍不住大声喊道:“智亲王?凤大将军?你们赶紧把地热房的门打开啊!丑时马上就要……” “闭上你的鸟嘴……”凤栖本就急得火烧眉毛,再被人催,当下控制不住脱口骂道:“能开门我和墨白还不开吗? 这门已被凶手融在墙壁上了,眼下整间地热房乃是一块铁板。 你们谁要是有能耐,自己上来试试!” 喊叫的大臣立时便哑了,此时,所有的人都明白了。 他们的皇上,很快就会变成一块肉干。 居然是这样,居然会是这样。 她就说明白和凤栖上去了半天,又敲又拍的,为何迟迟不见开门。 原来,整间地热房居然是生铁打造。 而房门,居然被人焊死在了墙壁上。 纪青灵额上青筋直跳。 怎么办?怎么办? 这若是在二十一世纪,只需要找一个切割机,把房门直接切下来就行了。 可是,这是盛轩王朝,别说电焊机、切割机这样的东西,就算现在去找几把钢锯来锯,时间也来不及了。 咬咬牙,她终于喊道:“墨白?你和凤栖赶紧下来吧!” 沈墨白和凤栖再次对视,二人眸中皆带着飞蛾扑火的坚定。 不到最后一刻,他们绝不会放弃。 既然以硬碰硬不行,那便以冷克热吧! 这般想着,沈墨白已重新凝聚丹田之气,张开双臂,整个人缓缓贴在了房门上。 火把的照射下,便是十层楼的高度,纪青灵也能看见一层晶亮的反光板,正在沈墨白手下形成。 然后,以水漫金山的速度,迅速向地热房蔓延开来。 “冰!”肖慕眸光闪烁,失声道:“墨白想用冰来给地热房降温拖延时间。 热胀冷缩,高热遇到高寒,便是生铁,也会变得脆弱。 到达一定的临界值时,只要凤栖的功力够深厚,他便能在地热房散热的那一刻,将铁门击碎。” 王强正站在他们身边仰头往上看,听到肖慕的话,眼眸一亮,人已如大鹏鸟般跃上了旋转楼梯,往上奔去…… 沈明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他明明在乾清宫里歇下了,天筝长公主的死,让他连临幸妃嫔的心思都没了。 他觉得很累,这一生,从未有过的累。 他多想身边有个善解人意的人儿,能陪着他,爱着他,抱着他。 这个人儿不能像纪云灵那样满心妒忌,更不能像后宫三千佳丽那般日夜争风吃醋却不真心爱他。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孤独,第一次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红颜知己。 是的,知己,一个像纪青灵对于沈墨白那样的红颜知己。 他是抱着这样的美好愿望进入梦乡的,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人绑了,更不知道自己被人吊起来了。 是沈墨白的敲墙声惊醒了他,沈明轩才赫然发现,自己正被悬空吊着。 他的眼睛被黑布蒙着,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感觉得到,这屋子里还有人。 他的神智有些涣散,方才,外面的人在敲墙壁。 那种共鸣下产生出来的噪音,几乎要把他的脑子挖出来。 可是,那个人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但他知道,这个人是个稀世罕见的高手。 “你……你是谁?为何要这样对朕?” 沈明轩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就像是在自言自语,没有人回答他。 仿佛他的感觉是错误的,地热房里除了他自己,再也没有其他人。 许久许久,仿佛过了一辈子。 沈明轩终于听到有人轻笑了一声,然后,一个清晰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他们在想方设法救你呢!沈明轩! 也不知道你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能让沈墨白和凤大将军冒死来救你……” 沈明轩先是一惊,继而,心头升起巨大的希望。 是墨白和凤栖吗? 他们居然来救自己了,他就知道,他们是这世上最有胸襟,最值得信赖的人。 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这人又道:“只可惜,来不及了。 想知道你的下场吗?沈明轩? 轰,蒸汽喷出来,你直接变成了没有毛皮的烤乳猪。 哦!不对,毛皮还在,只不过会变成熟的。 不过那样,我剥起来会更容易一点。 呵呵!我对剥皮这种事情并不在行,但我很渴望闻到那股肉香味儿。 可惜,我不能尝一口。 不过,我可以给你留点记忆。 因为,我现在要提前从你身上取走一点东西。 若是等你整个人都熟了,这块东西就不能用了。 唉!我已经说得太多了,得赶紧干活了。 否则,过一会儿,我就算把你的皮取下来,也用不成了。” 沈明轩猛地愣住,蒸汽喷出来?哪里来的蒸汽? 哪里?这是哪里? 把他的皮取下来?这个人居然要把他的皮取下来?就像对天筝长公主那样? 有那么一刻,沈明轩觉得自己的头皮已经被人揭下来了。 无边的恐惧漫上心头,带着说不出的绝望。 这个人的声音,他听过,好熟悉,好熟悉的声音。 熟悉到,他似乎每天都在听。 像是知道他的心思,这人又叹了口气,道:“你莫要怪我,要怪,便怪你投错了胎,不该做他(她)的儿子。” “你?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 没有声音,沈明轩惊得下巴几乎要脱臼。 他方才明明还喊出声过,但此时,他竟发不出声音。 他的舌头,不见了啊! 电光火石间,沈明轩突然醒悟。 对方跟他说话,用的乃是密音。 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对方又怎么可能让他发出声音? 呵!居然是他? 他,就是青灵他们一直在寻找的便态杀手?难怪他沈明轩那么容易就当了皇帝,他的目的,居然是杀死他,杀死他啊…… 第905章一损俱损 脊背上猛地一痛,沈明轩几乎昏死过去。 这个人,硬生生地剥走了他后背上的一块皮。 沈明轩能感觉到血液喷涌而出,瞬间从自己的后背弥漫到全身,然后,一点点淌落。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从缺失了皮肤的后背上破肤而出。 青灵?青灵?你天资聪慧,可有猜到真正的便态凶手会是这个人?是这个你我都无比熟悉的人? 就在沈明轩以为自己已经绝望了,已经可以坦然受死之时,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突然被人揭掉了。 “十、九、八……”有人在数数。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循过去,果然,再无悬念,他看见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呵!还是往下看看吧,很快,你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这张脸冲他笑了笑,很友善地说:“说起来,我得感谢沈墨白,若不是他利用强悍的真气冰封了整个地热房,我还真不敢冒险留下来欣赏你的表演。” 仿佛像在感应他的话,沈明轩脚底突然响起“呲呲”的声音。 他的视线迅速转回来,终于惊恐地定格住了。 在他身下的正前方,地板正在一点点咧开,一个巨大的嘴巴,不对,是个喇叭,正在缓缓升起来,距离他的头脸不足两尺。 而一股股白雾,正随着喇叭的升起,从里面喷涌而出。 “啊……” 惨叫声骤然响起,又骤然停止。 沈墨白环抱地热房的身体正在受到强大热浪的冲击,可是,听到沈明轩的惨叫声,他还是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他很明白,沈明轩已经不在了。 或者说,一秒钟之前,沈明轩还是活的。 现在,地热房内剩下的,应该只是一陀被蒸熟的肉了。 王强就站在他身后,源源不断的内力往沈墨白体内猛灌,像是在使用别人家的内力,没有丝毫吝啬。 但即便如此,沈墨白还是有点支撑不住了。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此时他想抽手离开,也不可能了。 他的身体就像被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已经牢牢贴附在了地热房的铁壁上,与之融成了一体。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止是他,王强和凤栖,也走不了了。 事到如今,他除了硬撑,别无他法。 所以沈墨白咬紧牙关,再用力,继续用力,哪怕耗尽最后一滴汗水。 凤栖在他旁边,俊朗的脸堪称狰狞,像个没有意识的机器人一般,只是机械地挥舞着手臂,凭借肉掌,一下一下往铁门上死命拍。 沈明轩活着也好,死了也罢,他都必须把这道该死的门拍开,让屋子里的热度迅速散掉。 否则,墨白会被这间邪恶的地热房吸干所有内力,彻底变成一个废人。 损失一个沈明轩,盛轩王朝大概会乱一阵。 但若损失了墨白,他凤栖的整个人生都会乱。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绝不允许。 哪怕还有最后一丝力气,他也要陪墨白走到最后,甚至,比墨白多走一步。 王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已经麻木了。 手掌刚贴住沈墨白后背的时候,他是自发往沈墨白体内运输真气。 可是现在,即便他不运气,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真气和体力在流失,很迅速地流失,疯狂地流失。 这就是逞一时之勇的下场啊! 呵!即便是皇上,似乎也不值得他如此卖命。 他有点不明白,方才他为什么会脑子发热,突然就跑上来帮忙了? 难不成今日,他真的要和沈墨白、凤栖一块儿死在这面该死的铁墙上吗? 不过,他又有点得意。 至少,和沈明轩这个皇帝比起来,他死得似乎更加好看,也更加被人重视。 地面上的人一个个瞪着惊恐的眼睛,死死捂着嘴巴谁也不敢喊叫。 方才皇上那声惨绝人寰的喊叫已经说明了一切,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他们找到了皇上,却救不了他。 就像眼下,他们只能站在地面上看着,没办法上去给智亲王帮忙一般。 那么狭窄的旋转楼梯,那么逼厌的空间,只怕再上去一个人,这座罪恶的高台建筑就会坍塌吧? 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默默地为智亲王、凤大将军和王强统领致敬,以及默哀。 纪青灵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高台上那个艳红的身影。 虽然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中最黑暗的时刻,那个熟悉的身影却还是那么耀眼,那么温暖,那么坚毅,那么叫她心动。 墨白?你要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我和煊儿无需你挽救任何人,我们只需要你活着…… 凤栖不知道自己到底拍了多少掌,双手早已拍得鲜血淋漓。 墨白的呼吸已经变得很微弱了,他不用扭头去看,也知道墨白已经快陷入昏迷了。 凤栖有些痛恨自己,若他和墨白一样功力深厚,若云威和冷夜在。 是不是就不用他这个武功二流的人在这里献丑了?是不是这扇该死的铁门早就被劈开了? 心底猛地升起一股悲哀,凤栖仰天大吼一声,“嘭”地一声再次拍在了铁门上。 这一掌,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就像一根丧失了水分的黄瓜,凤栖一头栽倒下去。 “凤栖……”沈墨白刚一张嘴,鲜血便从嘴里涌了出来。 后衣领突然被人拎住,他听见王强艰难地说:“智亲王?凤将军?对不住了。 王强没你们的本事,无法打开这扇铁门。 但,王强就算拼死,也一定会把你们活着带下去……” 话音才落,沈墨白的身子已凌空飞起。 在意识丧失的最后一刻,他似乎看见那道铁门裂开了。 他似乎看见一条黑影从铁门中飞身而出,如同大鹏鸟一般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之中。 “快……快……告诉青儿…… 冯天佑……冯天佑跑了……” 如风带着十几名机动团的战士赶来时,正好看见王强一手拎着沈墨白,一手拎着凤栖,三人正大头朝地地从地热房的高台上栽下来。 想都没想,如风等人便施展绝世轻功飞身相迎。 将三人接住放在地上,纪青灵亲自上前给沈墨白和凤栖把脉,确信他二人只是精力耗尽一时虚脱,并无大碍后,才重重松了口气。 冲只剩下半条命的王强鞠身一拜,纪青灵含泪道:“王强大哥!大恩不言谢! 今日相救之恩,纪青灵没齿难忘。”王强勉强冲她笑笑,刚张嘴说了句“冯天佑”,就昏了过去…… 第906章蒸熟帝王 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纪青灵等人站在地面上看不大清楚。 就像手榴弹突然爆炸,王强拎着沈墨白和凤栖直直地从高台上跳了下来。 然而,纪青灵却注意到,就在他们跳下来的那一瞬间,地热房的铁门“哐当”一声裂开了。 几乎是在同时,漫天的白雾从铁门中喷涌而出,仿佛一朵在天空中漂浮的巨大蘑菇云,瞬间便笼罩住整个地热房。 这样的场景,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也显得无比壮观。 虽说对于这种情况下,沈墨白三人还能活着纪青灵感到很吃惊,但她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沈墨白他们能做到这么逆天的事情,那么,有没有可能冯天佑他们也能做到?会不会冯天佑三人之前一直就隐匿在地热房里? 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爬这个该死的旋转楼梯才能上下的,有些人,比如沈墨白,就可以不用。 如果不用旋转楼梯离开,那么,他们会不会已经逃离了? 凶手曾距离他们如此近,几乎唾手可得,可是,她却抓不住他们。 甚至,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和长相。这个想法让纪青灵几欲发狂,让如风亲自护送沈墨白、凤栖和肉团子先回智亲王府,交代御林军将地热房方圆五百米内全部封锁起来,所有文武大臣一个都不许离开,她留下两名机动团战士,和肖慕一起 爬上了地热房的高台。 还有好几层才到地热房,纪青灵便闻到了浓郁的肉香。 这独特的味道让她胃里一阵恶心,趴在铁栏杆上呕吐了半天。 肖慕心疼地扶着她,摸出一粒凝神丹递到纪青灵嘴边:“要不你就别上去了,我们上去……” “不行!”吞下凝神丹,纪青灵冲他笑笑,“这个现场非常重要,或许会透露出凶手的某些信息,你懂的。” “嗯!”扶住她,肖慕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沈墨白和凤栖上来的时候不过用了一两分钟,纪青灵和肖慕爬上来却用了足足半个小时。 好不容易站在地热房的门口,纪青灵有种恐高症即将发作的错觉。 特么沈昊辰和沈擎苍当真是俩奇葩,把地热房建造得跟十几层的摩天大楼一样,地热房每天要排放多少卡的热量,才没把琉璃管道都炸到天上去啊? 地热房不算太大,约有五六十平方米。 正中间是一个类似于锅炉的大炉灶,用生铁铸造,里面乃是沸腾的开水。 无数管子从它身上连接而出,将热水源源不断地送往各宫。 此时纪青灵没心思研究这原始锅炉的回水问题,移开视线,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尸体。 喇叭状的排气口位于地热房的西南角,与锅炉之间隔着一堵生铁铸成的厚铁板,就好像在地热房里打了个隔断,一边是锅炉,另一边是排气口。 像一个巨大的张开的食人花,排气口就那么刺啦着,还没来得及从机关处收回去。 在它上面的屋顶上吊着一根粗粗的绳子,绳子上悬挂着一块腐肉,这腐肉距离排气口不足五十公分。 之所以称之为腐肉,乃是因为这东西正一块一块地往下掉。 排气口就像一只大盘子,堪堪接住它掉下来的,早已蒸熟的肉块。 饶是纪青灵见识过无数种死法,便是尸蜡化超级严重的尸体她也解剖过。 可是,面对这样一具已经不成形的人体,她还是感到心惊肉跳,眼睛发黑。 压住拼命往外跳的心脏,她定了定神,冲身后两名呆掉的机动团战士道:“把它取下来!” “青灵?”肖慕迟疑一下道:“人已经被蒸熟了,表皮也不见了,不动它肌肉都在一块块往下掉。 若是取下来,估计就散架了。” “我知道!”将视线移开,纪青灵道:“就算散架了,它也有骨骼。 我想知道沈明轩临死之前,有没有遭受过虐待。” “除非伤及骨骼,普通的鞭刑是验不出来的……” “他毕竟是盛轩王朝的皇帝,即便死了,也不能以这样的形态挂在这里。”轻轻闭一下眼睛,纪青灵道:“肖慕,把它取下来吧! 我与沈明轩也算是孽缘,好歹,我送他一程。” 情况和肖慕说的一样,沈明轩的尸体已经没有任何验尸的价值了。 若不是之前亲耳听到过他的声音,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具尸体,居然是他们的皇上。 两名战士压制住频发的恶心,问道:“小姐?肖慕先生?他的皮是蒸熟之前被人剥掉的,还是蒸熟之后被人剥掉的?” 纪青灵刚好站起来,又扫了一眼地上的沈明轩,面无表情道:“蒸熟之后被人剥掉的。” “啊?”二人脱口道:“那凶手……” “走了!”肖慕抖开一张白单子盖住沈明轩,道:“应该是王强带着墨白和凤栖跳下来,铁门裂开的那一刻,他们夺门而逃了。 白雾刚好给他们做了掩护,所以,我们那么多人在下面都没有发现。” “肖慕你觉得可能吗?”纪青灵倏地扭头看他:“这样的高温,能把沈明轩在瞬间蒸熟,而且蒸得每块肉都酥掉,他们还能呆得住? 甚至,还能随着热浪一起喷出铁门顺利逃离?” “理论上不行。”肖慕寸步不让地看着她:“但事实上,你看到了,墨白就能做到。” “是啊!墨白就能做到。”纪青灵点点头,目光一凛:“他们应该个个都是数学帝,居然能把时间计算得如此精确。 呵!好算计。 王强带着墨白和凤栖才死里逃生,他们也逃出生天了。 就好像,通过无线电接收器,他们可以准确地看到地热房外发生的一切。” 肖慕一愣,青灵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令人胆寒? 数学帝是什么东西他没必要追究,但青灵似乎说的不错。 他们如何能计算得这么清楚的?在一个看不见,除了锅炉烟囱上细小的通风孔之外,几乎与世隔绝的铁屋子里,他们是如何猜到铁门即将破裂的? 又是如何算到那一刻,沈墨白、凤栖和王强要离开的? 这中间只要有一个环节没计算好,他们就有可能彻底暴露在文武百官的眼前。 甚至,被活活摔死。 设计这场杀戮的主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奇人?他的大脑到底是如何构成的? 怎么会想到这么残忍,这么便态,又这么完美的杀人方法? 是的,完美! 意识到自己居然想到了完美这两个字,肖慕脸色大变。 正要找话题掩饰,却发现青灵已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在整间屋子里寻找起来。 微微思忖,肖慕便知她在找什么了。 既然冯天佑之流冒死留下剥皮,他们势必不会把沈明轩的人皮带走。 那么,地热房内就会有另一具穿着人皮的稻草人。 最关键的是,那张从沈明轩身上单独剥下来的人皮,到底是不是在脊背上。 而稻草人的人皮衣的脊背上,是不是多出来了一块女性左手臂上的皮肤? 肖慕猜得不错,纪青灵此时无比渴望,她想知道接下来第五个冯天佑之流要剥皮的对象,到底是谁。她更想知道,第五个剥皮现场究竟会是哪里…… 第907章蒸汽剥皮 纪青灵已经受够了这种无限烧脑的折磨,受够了这么猜来猜去地破译密码的日子。 貌似不管他们多强悍,他们的思维能力和破译功能多逆天,他们总是会比冯天佑等人慢一步。 他们救不了这些人,不管是谁,他们都救不了。 就和当年七宗罪的案子一样,每一个受害者都是既定的。 就像是早已被枪决了的囚犯一样,每个受害者都是他们手里的道具。 既然总会慢一步,那为什么还要去猜,有什么必要还得去苦思冥想? 如果游戏必须得有人参与才能玩下去,那么,她不玩了。 她不会中途退出,也不会找别人来接着玩。 她要打翻棋盘,要用最简单的法子,直接拼接出第五个凶杀现场来。 四个人一起找,很快,就在大炉灶旁的柴草堆里扒出来了一具稻草人。 看见稻草人的第一眼,纪青灵的太阳穴便狠狠一跳。 这个稻草人穿着衣裳,不是以往那些稻草人穿的人皮衣裳,而是穿了一件龙袍。 很显然,龙袍是从沈明轩身上剥下来的。 此时穿在稻草人身上,显得异常难看。 因为这个稻草人扎得很粗糙,而且在龙袍下的人皮衣也极不服帖。 脱掉龙袍,第一眼看见这身人皮衣,纪青灵的感觉就是勉强。 这样滥竽充数的稻草人和精致的龙袍硬凑在一起,就像是肮脏的乞丐身上穿着阿曼尼一样违和。 “肖慕?他们的剥皮手法是不是退化了? 这张人皮怎么剥得比狗啃过还要难看?”纪青灵皱眉:“还有,你说冯天佑他们为什么要给这具稻草人穿上龙袍?” 肖慕想了一下,道:“人被蒸熟之后,脂肪层凝固变性,剥起来大概很困难,所以,才会剥得这么难看。 至于给稻草人穿上龙袍?应该是这身人皮衣不合体吧?”“你也觉得不合体吗?呵……这个稻草人也够丑的……”纪青灵冷笑道:“难不成他们觉得搞这么个偷工减料的稻草人太掉价,再穿着这么丑,这么不合体的人皮衣有失沈明轩做皇帝的体面,所以才画蛇添足 地给稻草人再穿一件龙袍来遮羞?” 两名战士站在纪青灵和肖慕身后,互视一眼,同声道:“小姐?会不会他们觉得稻草人的身份卑贱,需要龙袍来衬托?” 纪青灵手里的动作猛地一停。 不过,她并没有发表观点,而是直接把人皮衣从稻草人身上扯了下来。 在之前的三起剥皮案中,稻草人身上的人皮被缝合得异常贴身。 一直到尸体和稻草人被运去六扇门,他们也从未将人皮取下来过。 因为,那些人皮衣取不下来。 可是,这具稻草人身上的人皮衣,就像纪青灵自己形容的那样,勉强。 因为,这件人皮衣不是穿在稻草人身上的,而是披上去的,或者,挂上去的。 这张人皮像剥下来的香蕉皮一样,一劈四瓣,只在双脚处稍微连着点皮肉。 所以,冯天佑等人直接将剥下来的人皮搭在了稻草人的身上。 当时人皮上的脂肪层还是烫的,正在滴油。 油脂很快凝固,直接黏连在了稻草人身上。 但即便如此,人皮还是显得短小了很多,披在稻草人身上,就像一根被撑爆了皮,即将腐败变质的香蕉。 肖慕把稻草人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才道:“这张人皮是在沈明轩被蒸熟之后剥下来的,人皮煮熟后会萎缩失去弹性,自然显得短小。 他们大概害怕这样的人皮挂在稻草人身上会掉,所以,就给稻草人穿上了沈明轩的龙袍。” “是吗?”纪青灵像抖面口袋一般将扯下来的人皮抖开,其他部位看都不看一眼,直接看向它的后背。 果然,在第七颈椎下三寸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块颜色明显不同的人皮。 “煮熟的人皮,上面的皮肤纹理会消失。 你们当真以为冯天佑他们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让我们无法继续猜谜下去? 不,游戏正精彩上演,他们总得演完。 所以,沈明轩脊背上的这块皮肤,是蒸汽排放前,被他们活生生的剥下来的。 而这张香蕉皮似的人皮,也不是经外科医生之手剥下来的。 而是被蒸汽的热流,硬生生劈下来的。” 肖慕三人大骇,即便刚刚看过沈明轩腐肉般的尸体,听见纪青灵的话,也不由心惊肉跳。 谁都知道沈明轩是被巨大的热量蒸熟的,但是,蒸汽剥皮这个说法,还是太危言耸听了一点。 便是肖慕,一下子也没办法接受。 纪青灵已把人皮上那块缝补上去的皮肤拆了下来,她并未抬头,而是低声道:“你们不相信吗? 来,看这里。” 她用手指捏住人皮额头处的皮肤,这里正是香蕉皮的开裂源头。 “我一直在想,冯天佑他们为什么要将沈明轩弄到这里来实施剥皮? 很显然,这是一个非常非常不理想的凶杀现场。 不仅仅自己危险,尸体以及被剥下来的人皮都会受损严重。 一不小心,他们想要给我们透露的讯息就全毁了。 肖慕刚才说了,人皮刚剥下来的时候很烫,脂肪层都在滴油。 难道外科医生是戴着一双厚厚的棉手套实施的剥皮?肖慕你是医者,你觉得可能吗? 忽略这个不提,你们看这里。 很显然,和王婆子、沈伯,以及天筝长公主一样,沈明轩的人皮也是从额头开始剥的。 就算蒸熟的尸体,皮肤没有生的那么好剥,他又有什么必要将人皮劈成四瓣? 这块女人左臂手肘弯处的皮肤很显然是天筝长公主的,非常细腻,保存得很好。 倘若早一点点缝合在这张蒸熟的人皮上,它会被油脂浸润,有可能损毁。 所以,凶手缝合这块人皮时很仓促,针脚才会这么明显。 他应该是在即将逃离的前一秒,将这块皮肤迅速缝合在蒸熟的人皮上的。 方才我非要将沈明轩的尸体取下来,除了想看看他的骨骼有没有受损外,也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 你们俩方才取下沈明轩的尸体时,应该注意到他的姿势了吧? 他的双手双脚往后弯曲,被人倒吊在房梁上。 最主要的是,他是大头朝下的。 正因为这种特殊的姿势,沈明轩头脸部的肌肉基本上全都融化掉光了,肩膀和部分胸腹部的肉也酥得比较厉害,脱离了骨骼。 可是,他的下肢却保存完好,基本上没有剥离。 这种情况是蒸汽在一刹那间冲出来,直接把距离最近的肌肉组织腐蚀掉形成的。 一个人,被捆绑成这种姿势,他的上半身会往后弯曲,连带着脖颈和头也会往后上仰。 否则,会非常辛苦。 可是,我说过,沈明轩的尸体乃是大头朝下的。 我试过那根绳子了,很粗,很结实。 凶手不可能存在捆绑手法失误的问题,让沈明轩在挣扎的时候大头掉下来。 所以,这种姿势是他们故意绑出来的。 也就是说,他们需要沈明轩大头朝下。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让沈明轩大头朝下呢……” 第908章半截舌头 扫一眼白布单下几乎只剩骨架的沈明轩,纪青灵轻轻一叹:“之前我们走近排气口,我的第一感觉,沈明轩像是一块悬挂在房顶上的腊肉。 而下面的排气口,像是一口熏制腊肉用的大锅。 所以,凶手之所以将他吊在这样的高度,是很有讲究,目的性极强的。 当锅炉内的温度一旦达到排放标准时,无需人工操作,机关就会将排放口的阀门打开,排放口就会从地板下面自动升起来。 那时候,沈明轩的脑袋就会形成我们看到的这种状态,距离排放口不足两尺。 这样的近距离下,惊涛骇浪般的热流迎面冲上来,只要沈明轩的额头上有一个细小的伤口,它就会成为人皮口袋的豁口,瞬间将热气全部灌进去。 热流完美地将人皮与沈明轩的肌肉组织分离,同时撑爆。 沈明轩就像一根被人剥开皮的香蕉一般,只剩下连一滴血都不会流的一坨熟肉……” 肖慕三人怔怔地看着纪青灵,一时半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没错,相比较于前三次剥皮凶杀的现场,地热房无疑是最干净的。 因为,这里见不到一滴血。 可是,这个没有丝毫血迹的现场,却是迄今为止,他们见到的最残忍,最令人作呕的凶杀现场。 “其实,方才我们找到人皮稻草人时,我就觉得这张人皮很眼熟。 而那天,咱们在研究第四个作案现场时,墨白也说,那东西不像电风扇,更像当年某人使用过的剥皮工具。” 肖慕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轻呼道:“纪云灵?” “没错!纪云灵! 当年七宗罪的案子中,青娘用一种类似于血滴子的东西,从头顶开始,将纪云灵的人皮剥香蕉一般剥了下来。 纪云灵比沈明轩的运气好,她的人皮只剥了一半,肩膀以下基本上完好无损,青娘就被沈明轩用铜鼎砸死了。 而沈明轩就没那么好命了,冯天佑他们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因此,很有可能当年青娘剥皮纪云灵的案子,就是冯天佑他们给我们的警示。 他们在告诉我们,有一天,他们会用更残忍,更血腥的法子,来挑战我们。 只可惜当时的我们没有领悟他们的目的,所以,才让他们这么多年依旧逍遥法外。” 扫一眼目瞪口呆的肖慕三人,纪青灵终于缓缓吐出两个字:“羞辱!” “啊?”肖慕三人猛地一惊。 “羞辱!”纪青灵又重复一遍:“他们用这种最卑微、最残忍的法子杀死沈明轩,作贱他的尸体和人皮。 为的,乃是羞辱他,作贱他的灵魂。 他们觉得,沈明轩根本不配坐在龙椅上,不配穿上龙袍。 在他们心目中,沈明轩这个帝王的身份,乃是偷来的。 同理,当年天筝长公主生产,沈明轩明明顺利降临人世,却被天筝长公主亲手‘掐死’,她还对外宣称孩子一生下就夭折了。 天筝长公主是想李代桃僵,用别人的孩子顶替沈明轩。 我虽然不知道作为一个母亲,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却猜得出,她的计划失败了,她想要替代桃的这颗李子也丢失。 在那一天,她不但失去了自己的真儿子,连假儿子,她也没得到……” 说到这里,纪青灵停顿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肖慕。 肖慕也在怔怔地看着她,眼眸中有明显的挣扎。 纪青灵的眼眶一热,避开他的视线继续道:“很显然,不管是在天筝长公主还是在世人心目中,沈明轩都应该早已死去多年。 所以,在冯天佑之流的眼睛里,沈明轩的生命,也是偷来的。 既然是偷来的东西,势必要偿还。 因此,他们选择了最严厉,最残忍的方法羞辱沈明轩,从他身上拿走所有他们觉得,沈明轩应该偿还的东西。” 肖慕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呆呆地看了纪青灵两分钟,他突然转身,踉踉跄跄往外走去。 纪青灵本来还想和肖慕研究一下这块新得的人皮纹理图,但见他急匆匆地离开,顾不上仔细看,顺手将人皮揣进口袋里,对两名战士道:“你们快去追肖慕,别让他出事。” 两名战士犹豫了一下,但见纪青灵满脸焦急,拱手道:“小姐你且在这里等一会儿,我等追上肖慕先生之后,就来接你。” 说罢,不待纪青灵应答,俩人已闪身追肖慕去了。 纪青灵大着肚子,也没打算自己下旋转楼梯。 现场的基本情况已经勘察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事情,御林军和刑部自己会处理。 左右无视,她扫了一圈四周,便拎着稻草人身上扯下来的人皮朝沈明轩走去。 艰难地在沈明轩的尸体前蹲下来,纪青灵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你在临死前呼唤过我,因为,我听到你的呼唤声了。 真的,这一次我没骗你,也没捉弄你。 沈明轩?如果我说,我们这次,真的是冒死前来救你的,你信吗? 既然已经离开了这个肮脏的世界,就忘却前尘往事吧! 希望转世投胎后,你还是一个称职的皇帝。” 掀开白布单,将四瓣人皮小心翼翼地披在沈明轩身上,纪青灵缓缓站了起来。 沈明轩死得实在难看,这样一具尸体,她能离得远点最好。 毕竟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做下蹲这样的动作十分吃力。 这般刚站起来,纪青灵双腿一软,猛地打了个趔趄。 这一下险些把沈明轩骨肉分离破烂不堪的身体踢散架了,好不容易稳住步子,纪青灵才发现沈明轩的头偏了过来,深邃的眼窝正盯着她。 而沈明轩那双早已被蒸熟了,像是封了一层蜡的眼珠,在火把的照射下,纪青灵没觉得多诡异恐怖,倒察觉出无限悲凉。 心头一动,她伸出手去扶沈明轩的头。 纪青灵发誓,她只是想把沈明轩的脑袋摆正,让它死得有尊严一点。 可是,一触之下,沈明轩一直紧咬的下颌居然打开了。 就像报时的布谷鸟从钟表橱窗内探出头来一般,沈明轩的嘴里居然露出了毛毛拉拉的一截肉。 纪青灵惊了一下才细细去看,待看清楚那是沈明轩的舌头时,她只觉脊背上猛地窜起了一股寒气。 这寒气如此阴森可怖,似乎瞬间就要将她烧成灰烬。 因为,沈明轩的嘴里只有半截舌头。 而这半截舌头,一看就是沈明轩临死之前形成的。 舌头是人体特殊的软组织,它以骨骼肌为基础,表面覆盖着粘膜,没有骨头。 就像鸡蛋遇热会凝固一般,舌头蒸熟之后,也会变成一块特殊的肉,而不会像肌肉组织那般,被蒸酥之后,一块块掉下去。 尤其是沈明轩牙关紧闭的情况下,舌头会受到很好的保护,根本不可能会烂掉一截。 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沈明轩之前不堪承受非人的折磨,试图咬舌自尽。 第二种,他的舌头被外科医生取走了。 很显然,第一种不成立。 因为之前沈明轩说过话,他的声音非常清晰。那便只剩下第二种,他的舌头被人硬生生地取走了一半…… 第909章纪府北院 所谓的地狱之刑中有拔舌这种说法,但没听说过拔舌是拔掉一半的。 即便是拔掉一半,也会使用器械协助,比如匕首和剪刀。 那样,断舌上的断面势必非常光滑平整。 可是,沈明轩的这半截舌头却毛毛拉拉的,就像是被狗啃过了一般。 为什么会这样?凶手是用什么手段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沈明轩的舌头搞成这样的? 他们为什么要在沈明轩临死之前,还毁掉他的半截舌头?为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虐待?只是为了报复? 不对,不是。 这样的舌头纪青灵见过,非但见过,还记忆深刻。 那是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愧疚,那是她这一生中最大的污点。 作为一名刑警,一名法医,一名仵作,她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被人毁掉舌头而无能为力。 此时,凶手让同样的舌头出现在沈明轩的嘴里,呈现在她的面前。 他们,究竟想告诉她什么? 将袖袋内的第二块和第三块人皮纹理图都取出来,纪青灵颤抖着双手将它们拼接在一起。 第五个凶杀现场终于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了纪青灵眼前。 再也没有丝毫悬念,这第五个凶杀现场她认得。 非但认得,她还异常熟悉。 因为,她穿越过来的那一刻,就在那里。 之后的很多年,她都生活在那里。 便是斑驳的屋檐下,她亲手悬挂上去的一串小风铃,都在人皮纹理图上呈现得惟妙惟肖。 北院,第五个凶杀现场乃是纪府北院。 来不及去看第三块人皮纹理图上完整的第六个凶杀现场,甚至连白布单都来不及给沈明轩盖好,纪青灵拔腿就跑。 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身怀六甲,几乎忘记了此时她正在距离地面几十米高的地热房内。 跨出铁门,迎面突然走来一个人,纪青灵尚未看清楚,已被对方稳稳地搂进了怀里。 惊慌失措地抬头,正对上肖慕心疼愧疚的眸子。 “肖慕……” “对不起,我不该因为害怕半路逃跑。 我……对不起墨白……对不起……你……” 鼻子一酸,将肖慕精瘦的腰抱紧一点,纪青灵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快,肖慕,凝香有危险!” 肖慕身子一僵,猛地捧起她的脸,不敢相信地脱口问道:“你说什么?谁有危险?” “……凝香……”泪水夺眶而出,纪青灵哭喊道:“他们融掉了沈明轩的半截舌头,其手法,几乎和凝香当年失语时的舌头,一模一样。 第二块和第三块人皮纹理图拼接出来的第五个凶杀现场,就是……就是……” 没等纪青灵说完,肖慕冲身后挥挥手,两名战士鬼魅般出现在二人身边。 “快!背上青灵和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纪府!” …… 纪青灵和肖慕赶到纪府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纪铭潜跟随他们一起回来,面色异常难看。 护院打开大门,看见自家老爷和小姐回府,吃了一惊。 不敢多问,开了门便将他们迎了进来。 一路行至北院,凝香的屋子里却没有人。 正纳闷间,管家却听到消息跑了过来。 看见管家,纪铭潜劈头就是一句:“快去传江妈妈……” 管家一愣,脱口道:“老爷?江妈妈不行了,前两天就被家人接走回去挺着等死呢!” 纪青灵和肖慕听得心惊肉跳,同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们为何不去智亲王府禀报?” “此事紫烟和紫云姑娘知道,老奴还以为,她们告诉王妃您了。” 紫烟和紫云? 纪青灵皱皱眉:“江妈妈既然不行了,那现下谁在照顾凝香?” “凝香?”管家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想提这个人。 但见纪铭潜怒视着他,才道:“紫烟和紫云姑娘说,凝香姑姑是白姨娘和王妃您的故人,不让寻常人等接近。 且凝香自己也不喜旁人接近,除了江妈妈,连紫烟和紫云姑娘靠近,她都会发狂。 昨日紫烟和紫云姑娘给她喂饭,还捆了她的手脚才给她喂下去的。 所以,现在都是紫烟和紫云姑娘亲自在照顾凝香。” 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紫烟和紫云习武出身,性格本就大大咧咧。 自从归顺自己之后,她二人一直忠心耿耿,发誓要一辈子追随自己左右。 想自己违背她们的意愿,将她二人强留在纪府长年累月守着弘哥儿和凝香,已经够委屈她们了,眼下,纪青灵还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她们没有照顾好凝香? 可问题是,现在连紫烟和紫云都不在。 纪青灵了解紫烟和紫云,尤其是紫烟,自从陪她同闯燕子坞之后,紫烟对断案就十分感兴趣,对她,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 当年纪青灵害怕兴师动众反而为凝香招来杀身之祸,所以,只留了江妈妈一人服侍凝香,专门叮嘱紫烟和紫云暗自关注凝香,不必亲力亲为。 这种情况下,就算江妈妈年纪大了,大限已到,紫烟和紫云也不可能自己亲自服侍凝香。 因为,和凝香比起来,弘哥儿在纪青灵心目中的地位才是不可撼动的。 对于紫烟和紫云这种果敢决绝,心狠手辣的人来说,保护弘哥儿,乃是天大的事情。 那么,她们为什么要从弘哥儿那里分出心神,来亲自照顾凝香? 而她俩,为什么在江妈妈病倒后,不去智亲王府传递消息,悄悄把事情摁下来呢? 眼下,她二人又到哪里去了? 她们俩,会不会有危险? 从昨晚开始,纪铭潜的一颗心脏就始终悬着。 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担惊受怕,女婿脱力昏迷,只恨自己没本事,不能替他们分担。 眼下,女儿验完皇上的尸,隔离衣一脱,连口热茶都来不及喝,便马不停蹄地赶来纪府。 结果,要找的人一个也找不到,他的火气蹭蹭直往上冒。 一把揪住管家的领子劈手就是一个大嘴巴:“狗奴才!老夫整日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偷懒耍滑的吗? 江妈妈大限已到被家人接走了你们不通禀于我,紫烟、紫云亲自服侍凝香你们也不来禀告,难不成纪府就没有家法了吗? 还不快去召集所有纪府的人,赶紧找凝香和紫烟、紫云姑娘。 倘若她们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夫要你们所有的人陪葬……” 管家被打得甚是委屈,但他哪敢反驳,只好捂着脸一路小跑地去通知人。 这样大的动静,将还未起床的弘哥儿吵醒了。 揉着眼睛出来,瞧见竟是姐姐和师父来了,弘哥儿的瞌睡也没了,赶紧安排下人去做早膳。 而他自己,则一溜烟地跑去厨房烧水,亲自为姐姐和师父准备沐汤。 纪铭潜虽然也急,但看着疲倦的纪青灵却忒是心疼。 纪青灵昨晚站在地热房下面等了许久,之后又是爬楼,又是蹲下验尸,来回折腾,下肢有些浮肿。 尤其是一双小脚,肿得绣鞋几乎穿不住了。 她怕肖慕担心,坐下的时候专门将衣襟扯了扯,将双腿下意识地缩起来踩在美人靠的脚踏上,用衣襟盖住。肖慕被沈明轩的死弄得颇为心神不宁,此时倒也没太留意她的举动…… 第910章她的身世 哪想,纪青灵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却都落入了纪铭潜的眼中。 他到底是做过父亲的人,岂能瞧不出女儿的双脚出了问题。 在纪青灵身后放了个靠垫,他便蹲下身,捉了纪青灵的一只脚脱去鞋袜,大掌轻轻包裹住纪青灵的小脚丫缓缓揉捏,帮她消肿。 就算纪青灵想破头也想不到纪铭潜会做这种事,这毕竟是在古代。 别说老爹给女儿揉脚了,便是老爹给女儿端杯茶,都是做女儿的大逆不道。 眼看着头发花白的老爹低着头,像个小厮一般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给自己揉脚,她一下子愣住了。 肖慕也愣住了,但他到底是医者,反应过来后赶紧也走到纪青灵面前蹲下,试图帮她揉另一只脚。 才握住纪青灵的脚腕,纪铭潜抬手一档,笑道:“让老夫来吧! 当年盈娘生青灵的时候,我也曾这般给盈娘揉过脚。 后来青灵生下来,胖嘟嘟的十分可爱,我和盈娘每天晚上都会一人一只小脚丫地捧着她。” 像是想起了过去的美好时光,纪铭潜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发亮,整张脸竟变得生动起来。 在纪青灵的印象当中,白盈盈嫁给纪铭潜就是个受气包,被纪铭潜的大老婆小老婆欺负至死。 可是眼下的情形,似乎与她设想的不大一样。 貌似,白盈盈和老爹之间,也有过比较温馨的时候。 “爹爹?您既然爱着我娘亲,当年为何要冷落她?” 话一说出来纪青灵就后悔了。 她不是个八卦的人,对别人的感情隐私没兴趣,尤其是对白盈盈和纪铭潜的。 可是,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来已然不可能了。 纪铭潜似乎被她这句质问弄懵了,呆呆地看着纪青灵,连手里的动作都忘记了。 正当纪青灵和肖慕准备开口岔开话题时,纪铭潜突然道:“她那样一个人,谁会冷落她?谁舍得冷落她啊? 只可惜当年爹爹我年轻气盛,优柔寡断又爱慕虚荣。 这才害了盈娘一生,也害了我自己一辈子啊!” 霎时间,纪青灵全懂了。 竟是这样,居然是这样。 所谓的皇上赐婚,沈昊辰只是换汤不换药。 他得不到白盈盈,便也不允许任何人得到。 所以,他给纪铭潜画了一个牢笼。 当年的纪铭潜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 谁不想出人头地?谁不想飞黄腾达?谁不想成为大家族的家主,将家族发扬光大? 所以,在沈昊辰的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下,白盈盈最终成了纪铭潜手中的一颗弃子。 “若是……”舔舔嘴唇,纪青灵试探性地问道:“若是重新活一世,爹爹?您可还会听从沈昊辰的安排,冷落我娘亲?” “呵……”纪铭潜笑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继续给纪青灵揉脚。 一只脚揉完,他又换另一只,动作轻柔小心,就像手里捧着的,乃是稀世珍宝。 这一刻,纪青灵仿佛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她小的时候,爸爸每天晚上给她洗完澡之后,也会这样将她稚嫩的小脚丫捧在手心里,一点点揉捏,给她活血。 她突然间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冷心冷肺的人,这么多年,明知道纪铭潜早就悔过了,明知道现在的纪铭潜早已抛开了功名利禄,将一腔爱心全都砸到了弘哥儿的身上。 可她,还是不肯接受这个父亲。 弯下身子,捉住纪铭潜的手,纪青灵柔声道:“自古以来都是儿女孝敬爹娘,哪里有爹爹反过来给女儿揉脚的道理? 爹爹?待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结束以后,我和墨白接你回家,为您养老送终。” 纪铭潜身子一震,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她。 对上纪青灵清澈明亮的眼睛时,他的眸中腾地升起一道光亮。 继而,泪水一点点溢满眼眶,他点头道:“好,好! 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结束后,爹爹就解甲归田,去智亲王府给你们带孩子。 嘿嘿!不过,爹爹可不能长期住在智亲王府。 毕竟,弘哥儿以后会是纪府的家主。 这里,才是爹爹和你娘亲的家。” 猛地想起一件事,纪青灵脱口再问:“爹爹?当年娘亲嫁给你时,她可是完璧之身? 我的生辰八字,是不是算错了啊?” 纪铭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若不是肖慕反应快,及时张开双臂拢住纪青灵,纪青灵险些被他带到地上。 如果一秒钟之前,纪铭潜还是个慈祥的老父。 那么现在,他已变成了一头愤怒的狮子。 “混账东西!谁允许你这般污蔑你娘亲的? 你娘亲乃是这世上最冰清玉洁的女子,是为父对不起她,是为父辜负了她。 以后,若让为父再听见你这般说她,纪府便是没落成乞丐,也绝不再与你智亲王府有半点瓜葛。 你可听见了?” 白盈盈?你可听见了? 你爱着的那个心狠手辣的男人,那个机关算尽,最后却一无所有的男人,可有眼前这个唯唯诺诺、优柔寡断的男人实在? 他是这样深爱着你,对你愧疚了一辈子。 他以为,是他害了你,是他耽误了你。 却哪里知道,他只是被你戴了绿帽子,被沈擎苍和沈昊辰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可怜虫。 “对不起爹爹,我只是……我只是……” 终是问不出“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是谁生的”的话,纪青灵不再言语,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纪铭潜。 纪铭潜方才一时怒火攻心,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他一辈子谨小慎微,即便头上生过反骨,也被这些年磨光了。 纪府老老少少两百多口人,全都指望他才能过日子,他如何敢得罪这个女儿。 纪铭潜正寻思着如何找话题圆场,却瞧见纪青灵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那模样儿,竟与当年初嫁入纪府的盈娘一般无二。 心头一软,重新蹲下给纪青灵揉脚,纪铭潜道:“你且记住,不管外人说什么,不管别人如何污蔑你娘亲,你娘亲都是这世上最美丽、最单纯、最干净、最善良的女子。 而你,乃是爹爹和你娘亲的亲骨肉,爹爹是亲眼看着你生下来的。 嘿嘿!亲眼看着你生下来的。” 一连说了两遍“亲眼看着你生下来的”,纪铭潜才笑着转移话题:“弘哥儿的热水和早膳准备好了没有?怎么这么久还没有送过来……” 纪铭潜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自然,更不敢抬头看纪青灵。 知道沈墨白和肖慕乃是白盈盈所生之后,纪青灵便猜到自己不是白盈盈的女儿,但她始终认为自己是白盈盈从哪里抱来糊弄纪铭潜的。 可此时听纪铭潜的意思,却似乎纪铭潜才是那个偷梁换柱的始作俑者。 她的身世,到底和沈墨白、肖慕之间,有什么关系? 不经意间抬眸,却见肖慕正瞧着她。 肖慕的眉眼如此忧伤,就像是一块上好的美玉瞬间笼上了一层雾气,看着叫人无比心疼。 心头猛地升起一股诡异的念头,肖慕,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不是白盈盈的女儿?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根本就不是肖氏后人?一时间,三人各怀心思,谁也不说话…… 第911章床下有人 正沉默着,弘哥儿已带着一群丫鬟仆役端着热气腾腾的早膳走进来。 “爹爹?姐姐?师父? 你们先用膳,吃完之后,分头沐浴更衣。 我听两位野战军哥哥说了,昨晚你们都一夜未睡,现在还在寻找凝香和紫烟、紫云。 反正人在纪府也跑不掉,再急饭总是要吃的,觉也总是要睡的。 你们先吃完洗漱歇着,我带护院和所有丫鬟仆役这就去找。” 弘哥儿快十三岁了,生得眉清目秀,体态修长挺拔,颇有几分纪铭潜的风骨,眉眼却处处可见白盈盈的影子。 纪青灵此时担心凝香和紫烟、紫云的安危,急得火烧眉毛,哪里有心思吃饭沐浴? 可看着这个多年来相依为命的弟弟,她又不忍拒绝。 正挖空心思想着找什么理由婉拒弘哥儿的好意,双手已被肖慕握住:“青灵?再急也不差这会子时间,你最是注重个人防护。 难不成,凝香她们还没找到,你就打算先将自己累垮掉吗? 就算你不为着自己,也不为着我,你总得替墨白和孩子们想想,是不是?” “可是……” 没容她将话说完,肖慕手指一收,纪青灵袖袋中的两块人皮纹理图已被他取了出来。 “我知道你还想继续研究第五个,乃至第六个凶杀现场。 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墨白将你和双生子交给了我,我势必得对你们负责。 这样吧!人皮纹理图留在我这,咱们先吃饭沐浴。 待会儿你自顾去睡,破解凶杀现场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可好?” 肖慕此时蹲在她面前仰视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眸中皆是心疼和隐忍。 纪青灵瞧得出来,她有多不爱惜自己,肖慕就有多愧疚。 肖慕不是个固执的人,他不会强硬地阻止她。 但,他会惩罚她自己。 用她犯的错误,狠狠惩罚他自己。 除了顺从肖慕,她此时此刻还能说什么? 点点头,纪青灵道:“罢了,天各有命。 若是凝香已经落入他们手中,便是我们不眠不休,也于事无补。 我听你的肖慕。等吃完饭后,我就去沐浴更衣,然后补眠。 但你也得听我的,也要去补眠。 待吃饱喝足睡醒后,我们一起重新投入战斗。” 肖慕终于笑了,轻拍一下她的头顶,“好!” 吃完饭,又亲自监督纪青灵喝下保胎药,大家才各自回屋沐浴更衣。 纪青灵在丫鬟的服饰下洗完澡,将头发擦干,直接回到以前居住的小屋躺下。 头一天在公主府勘察现场验尸完毕回到忏心阁,她在沈墨白怀里倒头就睡。 可是此时,同样吃饱喝足洗漱干净,她却没有一点睡意。 脑子里不时闪现出当年自己和夏雨、凝香在北院生活的点点滴滴。 毕竟肚子里怀着宝宝,胡思乱想一阵后,纪青灵强迫自己静下来。 迷迷糊糊睡了约个把小时,鼻端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纪青灵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睡觉的时候不喜身边有人盯着,所以,此时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自她惩治了王氏之后,纪铭潜便命人将北院翻修过了。 所有物品全都没有移过位,也不曾更换过。 但家具全都重新刷过漆,窗纸也一年重糊一次。 至于纱幔蚊帐,更是每季都在换。 所以,虽然这屋子很多年没有人居住过了,倒也不显颓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躺在床上,纪青灵总感觉身下一阵阵冒寒气。 实在躺不住了,她披衣下床。 走出寝室,却瞧见肖慕和纪铭潜都坐在外间。 纪铭潜明显坐立不安,肖慕却安安静静地看着案上的两块人皮纹理图。 纪青灵不由道:“你们也都一夜没睡,怎么不赶紧去补眠,守着我做甚?” 纪铭潜已经站了起来,还是有些不适应她的热情,颇为不自在地笑道:“横竖都睡不着,爹爹不放心,就来瞧着你。 不想,肖慕先生也不放心,也要在这里守着。 为父想,肖慕先生是个男子,一晚上不睡觉不碍事。 倒是你的身子,总是这般熬夜劳心,受不受得了?” 纪铭潜说话时,肖慕已经收了人皮纹理图走过来牵了纪青灵的手在椅子上坐下,仔仔细细给她把起脉来。 待纪铭潜的话说完,他的脉也把完了。 “纪大人不必担心,青灵不是那种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她的身体素质非常好,之前劳累过度有些气虚。 方才吃饱喝足睡了三个时辰,现下已经恢复了。” “三个时辰?我睡了三个时辰?你和我爹爹就在这里守了我三个时辰?” 吃惊地瞪着肖慕,纪青灵连自己出来找人的目的都忘掉了。 肖慕宠溺地冲她笑笑,“别的女子怀孕都十分嗜睡,偏就是你,不管怀煊儿还是怀这对双生子,都睡眠极少精力旺盛。 上回怀煊儿倒还好,至少五个月的时候你的体重增加了不少。 你看看这回,你非但没有胖,反而瘦了。 如此下去,当真对孩子不好。” 纪铭潜赶紧接腔:“就是就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一人道:“是本王不好,从今日开始,便是天塌下来,也绝不允许她再熬夜。” 话音落,沈墨白已大步走了进来。 看见他,纪青灵愣了一下,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便扑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你要不要紧啊? 你和凤栖的内力都耗尽了,至少要休息十天半月才可以恢复,这才多一会儿你就跑出来了,你……” “娘亲以为沈爹爹是凤栖舅舅吗?凤栖舅舅才需要在榻上躺好几天呢。”一个小小的脑袋从门缝处伸进来,后面跟着笑吟吟的如风,“沈爹爹是天神下凡,都可以带煊儿打拳了。” 卧槽!当真是如影随形,不但大的来了,小的也来了。 “听见煊儿的话没有?”低头仔细审视宝贝娘子的气色,沈墨白在她额上吻了吻,笑道:“为夫是天神下凡,才没凤栖那么娇气……” “噗……”肖慕一口茶水全都喷了出来。 肉团子跑过去给他捶胸顿足拍了半天,肖慕才一脸踩到臭狗屎的表情道:“是,你智亲王乃是天神下凡,感情那两颗沙漠熊胆和雪玉蝎子我都喂狗了!” “嗯?”纪青灵扭头去看肖慕:“你何时给他吃的,我怎么不知道? 那凤栖呢?他吃了没有?” “管凤栖做甚?”某妖恬不知耻地冲天翻白眼:“他又不干活,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就让他在床上多躺两天,将养着就是了。” 纪青灵:“……” 肖慕:“……” 纪铭潜:“……” 如风:“……” 玩笑开过,沈墨白抱着纪青灵在椅子上坐下,问:“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魅影和智亲王府暗卫也在纪府寻找。 北院就这么大点地方,为夫就不信,翻不出几个人来。” “哦!对!”突然想起自己刚才躺在床上的感觉,纪青灵从他膝上爬下来,道:“你们刚好随我进去,看看我这寝室里到底有什么不妥?我怎么总是感觉到床底下有人?好像连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我都能听得见……” 第912章为了纪弘 纪铭潜大吃一惊,腾地一下站起来拔腿就往纪青灵的寝室冲。 沈墨白和肖慕对视一眼,也护着纪青灵和肉团子往里走。 纪青灵的这张床和普通雕龙饰凤的床不一样,乃是她那些年住在北院的时候,自己和夏雨、凝香用旧木板钉出来的。 其样式,颇有些像二十一世纪的席梦思。 北院的空间有限,就那么几间屋子,纪青灵的那些书籍都没有地方存放。 这样一张床,掀开来就可以当书柜。 所以她嫁去智亲王府后,好几次纪铭潜都说这张床太破旧,要给她换一张新的,都被纪青灵以恋旧婉言谢绝了。 他们走进来时,纪铭潜已经把床上的被褥等一股脑全丢在了地上,正准备掀床板。 如风见状,赶紧阻止他。 让纪青灵等人往后退了两步,如风一马当先,猛地一下将床板掀了起来。 “紫烟?紫云?”惊呼一声,纪青灵便扑了上去。 床板里居然是两个血淋淋的人,若不是她二人的眼珠还在转动,纪青灵一定会将她们当成两个死人。 将紫烟、紫云从床下抬出来,肖慕上前给她二人把了把脉。 面色一凛,掏出袖袋中的针包,他出手如电。 不过眨眼间,紫烟和紫云的周身大穴上,已被扎满了银针。 半个时辰后,随着肖慕收针,紫烟和紫云扑地同时口吐鲜血。 待体内淤血吐尽,顾不得肖慕递给她们的丹药,二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跪在纪青灵面前失声痛哭。 “小姐?你打死我们吧!我们没有保护好凝香!” “凝香?她怎么了?”看着两个丫头伤痕累累的模样,纪青灵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凝香?她被天筝长公主捉走……” “胡说!”不容紫烟和紫云说完,纪青灵便打断她们道:“天筝长公主已经在前天,被人杀死在公主府了。” “啊?”紫烟和紫云目瞪口呆。 半响,她二人才不确定道:“可是,我们昨晚才见过她。” 看向肖慕,但见肖慕冲她点头,心知紫烟和紫云的情况虽看起来凶险,但已经没有大碍了,纪青灵便让她二人坐下,慢慢道来。 紫烟毕竟跟着纪青灵办过案子,思维和条理性都比较清晰,想了想道:“事情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那时候,小姐你们还在西京未归。 有一日,我和紫云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然后去护送弘哥儿上学。 弘哥儿慢慢长大了,不喜我和紫云贴身服侍。 所以,我们就在屋子外面催促。 便是在弘哥儿更衣之时,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一枚飞镖,直接钉在了窗格子上。 那飞镖上面,居然带着这东西。” 从怀里掏出一个个折叠细致的纸条,紫烟递给纪青灵。 将纸条打开,上面只有一句话——“一月后来索命,以寝室门上的玉兰花环扣为证。” 因为纪青灵喜欢玉兰花,北院里她和弘哥儿的寝室门上都装饰着玉兰花环扣。 既然纪青灵早已不住在纪府,那么,对方要索命的,自然是弘哥儿。 纪青灵皱眉正要问话,紫云突然痛哭道:“小姐?你打死我和紫烟吧! 是我和紫烟将弘哥儿房门上的玉兰花环扣抠下来,钉入凝香寝室门上的……” 纪青灵的眉心一跳,怒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禀告我?” “小姐?”紫烟和紫云双双匍匐在地,鸡啄米般不停磕头,“当时您和王爷等人全都远在西京,凤大将军和六王爷天天都在为战事物资奔波。 我们哪里顾得了其他,只想着先救下弘哥儿再说。 我们哪里知道……” 不容她二人说完,纪青灵一把抓住她们的手腕怒道:“所以你们就让凝香顶替弘哥儿去死? 你们就那么相信凶手能得逞?就那么不信任自己的能力? 倘若你们没有保护弘哥儿和凝香的本事,我当初何苦将你二人留在纪府?” “小姐啊!”紫烟和紫云哭得如同泪人,抬手指向纸条右下角道:“您看看这张纸条下面的标识,这是麻姑,是天筝长公主手下的麻姑组织啊……” 一瞬间,纪青灵全都明白了。 麻姑虽然早就死了,但天筝长公主当时还活着。 紫烟和紫云出自麻姑组织,她们不会比其他人更加了解这个组织。 她二人其实和夏雨一样,体内都有虫蛊。 只是,夏雨不相信她纪青灵。 紫烟和紫云,却选择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了她。 相信归相信,但对虫蛊和组织的惧怕却早已深入骨髓,根本抹杀不掉。 这就像一个孩子,猛地察觉到有人要伤害他最心爱的玩具,所以他拼命保护。 可是,他突然发现,这个要伤害他玩具的人,居然是给予他生命的父母。 出于一种本能的畏惧和抗拒,她二人在惊慌失措下做了个愚蠢透顶的决定。 可是,究其原因,紫烟和紫云却是在用尽自己所有的能力保护弘哥儿。 她纪青灵有什么资格责备她们?有什么资格怨恨她们? 难道,如果有一日她和沈墨白反目为仇,沈墨白要杀她和肉团子,她就能坦然自若地面对吗? 人性总是有弱点的,这一回,冯天佑之流利用人性的弱点,跟她打了一场狡兔三窟的迂回战。 对不起凝香,是小小姐误了你,是小小姐对不住你啊! 将紫烟和紫云扶起来,纪青灵红着眼圈道:“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们了。 那么,你们可知道凝香在哪里?” “不知道!”紫烟哭着摇头:“我们俩犯了大错,本想小姐一回皇城就亲自去智亲王府负荆请罪。 可是,小姐才回来的第二天,智亲王府便发生了剥皮血案。 当时人心惶惶,我们本就帮不上忙,哪里还有脸前去打搅? 这些日子,我二人尚心存侥幸,总想着或许天筝长公主忘了这件事,或许,她只是在开玩笑,但却丝毫不敢放松对凝香的保护。 两日前,江妈妈突然病倒了。 我们便趁此机会,搬去和凝香一起住,便是夜里,都将凝香夹在中间入睡,以便贴身保护她。 可是昨晚,我们正睡得迷迷糊糊,却被天筝长公主突然唤醒。 当时,我和紫云心里虽明白,却口不能言,连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 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天筝长公主将我们带到了哪里,她随手丢给我和紫云一人一把剑。 我二人明明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却跟提线木偶般开始自相残杀。 我当时只觉得眼前全是血,耳边只有一个声音,杀,杀,杀死所有的生命。之后的事情,我便不记得了……” 第913章雪狼反常 紫烟说完,紫玉拼命点头。 看来,她二人当时的感觉是一样的。 “大概是催眠术……”肖慕看一眼沈墨白和纪青灵,“只是很奇怪,催眠术的受试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也就是说,催眠术是通过控制人的思维来控制人的行为的。 怎么到了紫烟和紫云这里却反过来了,成了控制她们的行为,却无法控制她们的思维?” “因为他们想让我更痛苦……”纪青灵咬牙道:“还有什么,是比看着自己的姐妹自相残杀更令人难过的事情了? 倘若我晚一点察觉到紫烟和紫云的存在,她二人就有可能失血过多死去。 死在我的床榻之下,死在与我近在咫尺的地方。 他们是想让我愧疚一辈子,难过一辈子。” 好狠毒的伎俩,好刁钻的手段。 荏是谁,也想不到紫烟和紫云会藏在这里。 紫烟和紫云听得目瞪口呆,眼泪更是止不住往外飙。 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她们就见不到小姐了呀! 拍拍紫烟和紫云的肩膀,纪青灵道:“别哭了,小姐我来了。 我以我腹中双生子的生命向你们起誓,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逼迫你们。 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们。” “小姐……”紫烟和紫云再次跪倒在地:“小姐?您……您难道……不怀疑我们吗?” “傻瓜!”将她俩扶起来,纪青灵柔声道:“你们俩,是我的姐妹。” 让丫鬟拿了肖慕开的药方扶紫烟紫云下去休息,纪青灵转向沈墨白和肖慕,“咱们要快一点了,看来凝香……凶多吉少……” 紫烟和紫云的出现,让纪青灵开始留意那些出乎意料,最容易被人忽视的地方。 纪府很大,但再大也大不过智亲王府。 而北院,还没有忏心阁的五分之一大。 就这么揪片子般大小的地方,冯天佑他们能将凝香藏到哪里去? 凝香?凝香?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坚持住,小小姐救你来了,救你来了…… 雪狼休息了好几日,再也待不住了。 它自从被云威等人抱回来之后,就没有离开过肉团子。 乍一下和肉团子分开了几天,每天晚上都撕心裂肺地在南院鬼哭狼嚎。 阿文反正一直在沉睡听不见,沈福临可被它坑苦了,直恨不得弄一把哑药,直接将它毒哑了。 好在昨天夜里如风突然得到消息,小姐和智亲王、肖慕先生去宫里救人。 怕他们人手不够,如风便自作主张,带着二十名机动团的战士前来救援。 将沈墨白和凤栖护送回智亲王府后,如风为了保护起来方便,索性也将他二人带去了南院病房。 如此一来,所有要保护的对象,都集中在了这里。 雪狼乍一下看见肉团子,激动得眼睛都绿了。 把肉团子扑倒在地,上上下下舔了好几遍,它才美滋滋地亦步亦趋跟着肉团子。 沈墨白和如风带着肉团子来纪府寻找纪青灵,原本没打算带着雪狼。 大白天的带着一头狼在外面乱跑,没得把人吓死了。 可一见肉团子要走,雪狼伤心得寻死觅活。 沈墨白无奈,只好警告雪狼让它自己想办法隐匿行踪,悄悄跟着他们来到纪府。 雪狼通人性,一路上倒也没被人发觉。 此时见大家分散开来在院子里找东西,它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现身了。 纪铭潜正挨着角落寻找,猛一回头,却看见一张血盆大口对着自己,眼前一黑,直接被吓晕了。 神智还没有陷入混沌状态,便感觉到一条湿漉漉的大舌头极其殷勤地在脸上舔起来。 那欢实的程度,就好像他是一只刚刚出锅的烤乳猪。 被吓走了五魂三魄瞬间又归了体,纪铭潜惨嚎起来:“啊!狼!狼!” 纪青灵回头正瞧见雪狼对着自己老爹大献殷勤,又好笑又好气,喝斥道:“小雪儿?还不去墙根趴着? 若是再这般吓唬人,我就将你先剥了皮!” “呜呜……”雪狼委屈地哼哼两声看向肉团子。 却见肉团子满脸无奈地冲它直耸肩,分明再告诉它:“娘亲可是个大魔头,她不是开玩笑啦! 谁叫你那么不长眼,要去吓唬我外公? 小雪儿?你就自求多福吧!” 苦逼地走到墙根,在一个佛龛前爬下,雪狼仰头望向屋檐上悬挂的小风铃练斗鸡眼儿。 练着练着,突然嗅到一股奇特的味道。 这味道如此令它向往,竟让它在瞬间竖起了全身长毛,如同一只真正嗜血的狼,眸中散发着骇人的凶光。 肉团子一直跟随在沈墨白身边,却第一个察觉到雪狼的反常。 回头看了好几眼跟神龛斗气的雪狼,他终于忍不住,低声道:“沈爹爹?小雪儿是不是病了? 我感觉到它浑身都是杀气!” 沈墨白正仰首打量一棵玉兰花树,这树貌似就是当年他与青儿第一次相见,青儿爬墙出去的那一棵。 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忆当年,才入神间,突然听见肉团子的低呼声。 本想松开手让肉团子自己去安抚雪狼,手尚未松开,视线却无意间扫了一眼雪狼。 猛地一愣,他已将移开的视线重新落回到雪狼的身上。 一把抱起肉团子丢到肩膀上,他大步向雪狼走去。 沈墨白一走开,纪青灵和肖慕就扭头看向他。 但见雪狼狂躁不已,一副不把神龛咬碎誓不罢休的模样,二人微微一愣。 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肉团子走到雪狼身边,唤了声“小雪儿”,便要去揪雪狼的尾巴。 哪想,雪狼反应极快,身子一旋,大头对着肉团子轻轻一撞,肉团子已稳稳骑到了它的背上。 这种姿势纪青灵等在忘忧谷居住过的人都很熟悉,这是雪狼带着肉团子备战的姿态。 能让雪狼自觉进入备战状态的,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危险来临。 第二种,它嗅到了血腥。 眼下院子里有几十个人,即便是再大的危险,也都足以化成虚无,这一条不成立。 所以,雪狼出现这样的情况,只能是它嗅到了血腥。 毕竟方才紫烟和紫云满头满脸都是血,此时,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众人都以为是虚惊一场。 唯有纪青灵的目光,死死盯着神龛上面的风铃。 说这东西是风铃,其实是一个类似于《一休》上面的小布偶,只不过纪青灵在小布偶的衣襟上缝了一圈铃铛。 微风吹过,叮叮当当的铃声响起,煞是好听。 想当初,纪青灵找过很多地方悬挂,唯有这个位置最好挂。因为,这个屋檐下,刚好修建了一个神龛…… 第914章神龛藏尸 那时候,小小的纪青灵就爬上神龛,站在顶上,够到了屋檐一角。 于是,这个风铃就被挂在了屋檐上。 这般一挂,就是很多年。 多少年来,纪青灵一直觉得这一幕很美,很有爱。 可是此时,看着半空中随风飘荡的布偶风铃,再看看下面正对着的巨大神龛,纪青灵的脑子里突然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前不久她才看见过的另一个诡异惊悚的场景来。 是的,沈明轩被蒸汽蒸熟的那一幕。 仿佛风铃布偶就是吊在半空中的沈明轩,而下面的神龛,就是那个如同黑洞般,大张着的排气喇叭。 第二块和第三块人皮纹理图眼下就在肖慕的袖袋里,之前他还在研究第五个凶杀现场上那个小小的布偶风铃。 所以,肖慕一下子就意识到纪青灵想到了什么。 至于沈墨白,他并没有见过第三张人皮纹理图,也没看见那上面拼接出来的第五个凶杀现场,但他敏感地察觉出纪青灵对摇摇晃晃的风铃和下面黑漆漆的神龛的那种莫大恐惧。 伸手抱住纪青灵,他低声道:“你发现了什么?” 纪青灵深吸一口气,冲肖慕招招手,肖慕从袖袋中将两块人皮纹理图取出,走过来递给她。 纪青灵迅速将两张人皮拼接起来,展示给沈墨白看。 只扫了一眼,沈墨白的眼眸一暗,突然大喝道:“来人,将这个神龛给本王捣毁! 记住,只准捣毁它的表面,不许触碰里面的东西。” 命令一下,立刻有人涌上前七手八脚地拆起来。 这个神龛,有点像纪青灵在《千与千寻》里看见的那种神龛。 黑色的,除了上面有一个隔档摆放供品外,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漆漆的套娃。 套娃这种东西会让纪青灵本能地想到剥皮,所以,她不喜欢套娃。 她以前曾问过凝香,为什么摆放供品的位置那么一点点,却要做这么大一个神龛呢?难道里面可以藏人? 凝香曾笑话她道:“小小姐啊!您可真有想象力。 神龛做那么大,是因为它要吃小小姐给它的供品啊? 每个人都供奉它,神龛一天要吃多少东西? 若是没有个大肚皮,它如何盛放这些吃食?” 那时候纪青灵觉得凝香说得很对,可是眼下,她觉得,自己的第一感官,才是最准确的。 神龛这种东西,之所以建那么大,就是用来藏人的,或者,藏尸。 神龛不过是木料造成的,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它的上半截已被人拆掉了。 根本不用继续拆,所有人都看见了惊悚的一幕。 神龛里,坐着一个人,一个死人,一个血淋淋的死人,一个没了人皮,却披头散发的死人。 “凝香!”惨呼一声,纪青灵直接晕了过去。 纪青灵晕的时间不长,肖慕给她服下一粒凝神丹后,她很快就苏醒过来。 凝香的尸体已经被起了出来,就放在院子正中央。 它正盘着腿,呈现坐姿,脑袋微垂,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停在胸口位置。 怎么看,都是观音菩萨理婵的姿势。 就好像,凝香正在虔诚地拜佛诵经。 她大约是这世上最最可怜、可悲的拜佛者吧? 肖慕一言不发地上前验尸,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当初,阿文和凝香惨遭不测,他曾发下毒誓,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凝香,还青灵一个活蹦乱跳的阿文。 可是现在,凝香死了,阿文还在榻上跟死人一般躺着。 他什么也做不到,他保护不了他们,他是个骗子,骗走了青灵对他的信任,也骗走了阿文和凝香的希望。 口腔里都是血腥,肖慕先用发带将尸体的头发绾起来,动作细致得仿佛丈夫在给妻子绾发。 然后,他稳稳地托住尸体的下颌,轻轻一捏,尸体的嘴巴便张开了。 待看清楚尸体口中明显短了一大截的舌头,肖慕眼圈一红,低声道:“没错,青灵,她就是凝香!” 他有很多愧疚想对纪青灵说,可是,此时他连说一句对不起的勇气都没有。 还要死多少人?究竟还要死多少无辜的人? 从高高在上的帝王,到苟且偷生,几乎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凝香,谁也逃不出他们的魔爪。 仿佛他们就是掌控生杀大权的神灵,想让谁死,谁就必须得死。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丧心病狂的人要杀死那么多无辜的人?为什么他们的动作那么快?为什么他们马不停蹄,还是赶不上他们的脚步? 比起王婆子、沈伯、天筝长公主和沈明轩,凝香的表情十分安详。 看得出来,她走得并不痛苦。 就像她早已将灵魂交给了神灵,留下的这具空壳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以至于承受剥皮剜心之痛,她都没有皱一下眉。 基本上没有悬念,凝香的尸体状态和王婆子、沈伯、天筝长公主一模一样。 都是活生生地剥皮,死后挖心,然后将心脏右移。 如果不是人皮纹理图上显示出地热房,沈明轩的死亡完全可以从这些剥皮案中剥离出去。 凝香的尸体已经找到了,验尸不过是个程序。 他们眼下要找的,乃是人皮稻草人。 自凝香的尸体从神龛中起出来时起,纪铭潜就开始处于呆愣状态。 别人此时都围在院子中间,看着凝香的尸体。 只有纪铭潜,一个人站在屋檐下,眼睛死死盯着已经没了盖子的神龛。 纪青灵一抬头就看见纪铭潜失魂落魄地瞪着神龛,心头一动,她冲沈墨白递了个眼色。 沈墨白会意,扶着她悄无声息地向纪铭潜靠近。 才走到纪铭潜身后,便听见他在喃喃自语:“你……是在怪我吗? 我没有办法啊!他们不允许那个孩子生下来。 若是不给你吃那副药,纪府上下,会被满门抄斩的。 可是,我知道你很渴望这个孩子。 她是你和我的第一个孩子,我其实也很渴望。 我想过的,真的,我真的想过,若是她生下来还有救,便是拼上性命,我也要保住她。 可是,孩子死了。 很漂亮的一个女婴,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但她生下来就是死的。 我知道是因为那副药,都是那副药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是我,亲手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我害怕,怕你承受不住孩子生下来就是死婴的打击。 所以,我才同意从他那里带回来另一个女婴抚养。他说,这个女婴长大后会跟你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 第915章与神同在 纪青灵心头一凛,张嘴就要说话。 哪想,沈墨白一心两用,将她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嘴巴刚张开,就被沈墨白用嘴堵住了。 卧……槽啊!这种时候玩亲亲,是不是对神佛的大不敬啊? 假公济私地狠狠纠缠了几秒钟宝贝娘子的唇舌,沈墨白才松开纪青灵,贴住她的耳朵悄声道:“别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我们且继续听下去。” 果然,纪铭潜根本未发现身后站了两个人,继续自说自话道:“你知道吗?他没有骗我,他说的是真的。 这个孩子,她,真的和你越长越像。 现在,基本上和你当年一模一样。 其实我知道,你当年怀疑过。 但,她那么乖巧可爱,那么听话,从来不哭不闹。 所以,你便是怀疑,也一直都把她当成我们的孩子来养育。 既然……既然已经相信了,为何还要翻出来?为什么不选择忘记? 真相……其实对谁都没有好处……” 纪铭潜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凉,纪青灵却听得直发晕。 好大一盆狗血啊! 她这是穿越到了一个神马鬼地方?怎么每个人的孩子都不是亲生的啊? 难不成盛轩王朝有这样的传统,自己生了儿女都害死,然后,专门去掳了别人的孩子拿回来养? 沈墨白这样,沈明轩这样,她也这样。 唯独肖慕不是。 可肖慕貌似比他们更惨一点,连个冒牌爹妈都没有,直接被一小人国来的师父抚养成人。 我勒个去! 这要是写成,绝对能雷翻所有的人。 额头上的青筋狠狠跳了两下,就像狗仔队突然发现某个大明星与谁谁去宾馆开房了一样,纪青灵的眼睛霎时间变得比闪光灯还要亮。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人,纪青灵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李代桃僵的冒牌货。 她也不介意自己究竟是垃圾堆里捡来的,还用是试管婴儿造出来的。 白盈盈不知道她的身份没关系,纪铭潜不知道她的身份也没关系,反正她是灵魂穿越,又不属于这个时代 但问题是有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知道她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这个人,就是纪铭潜口中的那个他。 倘若这人是个单纯的人贩子,纪青灵会一笑了之。 但不是,这个人明明知道她不是白盈盈亲生,那么,他凭什么一口认定她长大以后,一定会跟白盈盈长得一模一样? 所谓女大十八变,也许她长着长着就变样了呢? 再说,刚生下来的小女婴,容貌有多少可信度,这个有待进一步研究。 所以,这个人的动机很值得怀疑。 直觉告诉纪青灵,这个人,不是沈擎苍就是沈昊辰。 想来想去都觉得沈昊辰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能有这种偷梁换柱一手遮天的本事,还能让纪铭潜一辈子三缄其口的,除了当时的皇帝沈昊辰,不可能再有别人。 纪青灵可不相信沈昊辰是一时良心发现,怕白盈盈承受不住丧女之痛,才费尽心思找来一个替代品安慰白盈盈。 那么当年,沈昊辰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婴交给纪铭潜,到底想干什么?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麒麟山上的那个山洞。 当初,肖慕带着她前往寻找冰玉莲时,曾亲口告诉过纪青灵,洞门上的指纹机只有肖氏后人,而且必须是一男一女指纹合并才能打开。 肖慕自然是肖氏后人不会错,沈墨白也是,可她纪青灵却不是。 她亲眼看见过自己和沈墨白的血液鉴定结果,他们之间没有相似度,他们不是同一个祖先传下来的后人。 那她,为何能与肖慕一同打开麒麟山山洞上的指纹控制门? 强烈的不安自心底油然而升,纪青灵突然觉得自己、沈墨白、肖慕和沈明轩,都被卷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中。 死亡宿命! 当这四个字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八卦之心瞬间消失,纪青灵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视线已经去追寻肖慕。 正好肖慕也在看她,四目相对,纪青灵一下子怔住了。 肖慕的目光依然如水晶般纯净通透,可是,她却第一次发现肖慕的目光如此深邃,就好像里面隐藏着千百万光年与记忆,让她不受控制想要走进去。 听完纪铭潜的自言自语沈墨白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低头去看怀里的青儿,却发现他的小女人正目光飘忽地望着肖慕。 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肖慕也在看她,二人视线交流,深深凝视,竟让沈墨白产生出千百年前他二人便是一对生死恋人的错觉来。 心头狂跳,想也不想,大手已扳住纪青灵的头,将她摁进自己的胸膛,另一只手,却气急败坏地去抓纪铭潜的肩膀。 纪青灵的思绪猛地被他打断,回眸正瞧见他满脸杀气地向纪铭潜抓去。 眉心一跳,伸手便抱住了沈墨白的手臂。 沈墨白垂眸怒视她,眼底皆是浓烈的不满和哀怨。 冲他眨巴眨巴眼睛,纪青灵指指依然在自言自语的纪铭潜。 很显然,她想让沈墨白帮他控制纪铭潜。 沈墨白瞪她一眼,虽不情愿,大手还是在半空中改道,轻轻摁在了纪铭潜的后背心上。 几乎同时,纪青灵的声音如同蛊惑般在纪铭潜耳边响起:“咱们的孩子呢?那个生下来就是死的女孩儿呢? 你到底把它弄到哪里去了?” “孩子?咱们的孩子?”纪铭潜喃喃,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 显然,沈墨白的内力,使他陷入了更深的回忆中。 他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睛直直瞧着纪青灵。半响,才摇头道:“孩子死了……” “死了以后呢?难道你把它喂狗了?” 沈墨白皱皱眉,他的小女人可以更彪悍一点。 类似的冷笑话,他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可是,纪青灵的话显然戳中了纪铭潜的痛脚。 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凶狠起来,低吼道:“谁敢把我女儿喂狗?谁敢? 我们的女儿,只有神才配与她同在。 只有神……” 纪青灵没等他说完,就让沈墨白撤了手。 冲身后的野战军挥了挥手,野战军直接扛了昏死过去的纪铭潜悄然离去。 “走吧!”沈墨白的脸色依然不好看。 纪青灵不由摸摸他的脸,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 肖慕已经走了过来,听见纪青灵说沈墨白不舒服,很主动地伸手去抓沈墨白的手腕,想要给他把脉。 手指才触到沈墨白的衣袖,就被沈墨白甩开了。 看他一眼,沈墨白冷声道:“醋吃多了,胃里难受,脸色自然难看!”说罢,抱起纪青灵就走…… 第916章草人婴尸 肖慕被沈墨白冲得一鼻子灰,莫名其妙地抚额追上去,问:“青灵?你们去哪里?” 纪青灵还没来得及张嘴,沈墨白已绷着脸道:“福寿阁!” “嗯?”纪青灵好奇地挑眉:“你怎么知道我爹爹说的地方是福寿阁?” “你在怀疑为夫的智商?”惩罚性地收紧手臂,听见纪青灵的闷哼声,沈墨白才道:“他说,只有神才配与她同在。 纪府会吃斋念佛信奉神灵的,只有纪老太太。” 纪青灵愣了一下,再看向沈墨白的目光中便多出一丝崇拜。 沈墨白不愧为她的妖孽夫君,她想到福寿阁,是因为整个纪府,只有福寿阁还有一个和北院一模一样的神龛。 沈墨白来纪府不过寥寥几次,他不可能留意纪府这样的建筑和摆设。 他完全是凭借强大的逻辑思维能力,挖掘出纪铭潜言语中的漏洞。 突然觉得有这个一个夫君好幸福,嘿!一对没爹没妈的孤儿,果然天造地设一双人! 抱紧沈墨白的脖子,贴住他的耳朵,纪青灵轻声问:“墨白?如果,我才是西京人,我才是索亚后裔。 如果,我是个乞丐的孩子,或者是个私生子。 你,还会不会爱我?” 想都没想,沈墨白脱口道:“我管你是谁,我只知,你是我的女人,是我唯一的妻……” “嘿!”没容他说完,纪青灵便主动吻住他:“嗯!孺子可教也! 如此,为妻我就勉强将你笑纳了……” 自纪老太太去世后,福寿阁就一直空置着。 因江妈妈这些年始终住在北院照顾凝香,福寿阁便没有人打理。 和北院比起来,这个曾经辉煌一时,在纪府有着无上尊荣的地方,此时显得颓败又落魄。 根本不需要寻找,一进门,纪青灵等人就看见了西南角回廊下的神龛。 单手托腮站在神龛前,纪青灵讥讽道:“满院子腐败的颓废,唯独这神龛漆黑如新,纤尘不染。 呵呵!有点意思……” 沈墨白眸光一凛,冷声道:“北院的神龛在东北角,这里却在西南角,虽遥相呼应,却本末倒置。 青儿说得没错,果真很有意思,纪府这是将白盈盈当成老祖宗供起来呢!” 纪青灵愣怔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搞明白沈墨白的意思。 在规矩森严的封建社会,白盈盈这种小妾的身份,岂能跟一个大家族曾经的当家主母相提并论? 就像日出东方一样,东面象征着主位。 一般的家宅,修建的时候,都会以东面为根基,很有规律地向四周扩散。 建筑物如此,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神龛。 所以,按照长幼有序,要在府宅内修建佛堂神龛这类东西,大多会修建在东面。 可福寿阁和北院的神龛却恰恰相反,曾经的当家主母纪老太太居住的福寿阁的神龛修在下首西南角,做小妾的白盈盈居住的北院的神龛却建在了东北角。 就像丫鬟和小姐一样,纪老太太在白盈盈面前,一下子就矮了一大截。 如此一来,给人最直观的感觉,就是纪老太太在守护白盈盈,甚至,在带着阖府向白盈盈顶礼膜拜。 冲如风等人挥挥手,纪青灵道:“把这个神龛也拆开来,和方才在北院一样,小心些,不要破坏里面的东西。” 很快,神龛被打开,里面露出一颗光秃秃的脑袋。 待将它完全起出来,众人才看清楚这是一个稻草人。 和之前所有剥皮案一样,这个稻草人也穿着人皮外衣。 就像是北院神龛中凝香的翻版,稻草人也盘着腿,呈现坐姿。 它的脑袋微垂着,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停在胸口位置。 和凝香的动作完全一样,都是观音菩萨理婵的姿势。 唯一不同的是,稻草人的双腿上摆放着一个包裹。 这个包裹是被人捆在稻草人的腿上的,所以如风将稻草人从神龛中拎出来的时候,包裹并未散开。 乍一眼看上去,就好像稻草人的腿上绑了个炸药包似的。 看一眼怀里蠢蠢欲动的宝贝娘子,沈墨白下意识地将她往怀里扣得紧一些,顺便还往后退了一步。 直到确认青儿没办法冲上前接触那个包裹,他才冷声道:“将包裹打开。” 毫无悬念,打开的包裹里是一具白骨。 只看它巴掌大小的长度和骨骼的粗细程度,便知这是个新生儿。 肖慕之前并未听到纪铭潜的话,只道纪青灵和沈墨白来福寿阁仅为寻找人皮稻草人。 此时看见这具新生儿的尸骸,他的眸光猛地一窒,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比沈墨白和纪青灵站得还远。 不过,很快他就掩饰住了所有的情绪,一言不发地上前验尸。 他的动作严谨又专业,一丝不苟,丝毫看不出之前情绪有过波动。 一盏茶之后,他从稻草人的右手肘弯处拆下一块人皮,站起身,走到纪青灵和沈墨白面前。 “和我们所猜一模一样,这应该就是沈明轩脊背上丢失的那块皮肤。 而凝香右手肘弯处的那块皮肤,被他们带走了……” 看着纪青灵,迟疑一下,肖慕继续道:“尸骸显示,这是个女婴。 她大概生下来就是死的,胸腔还没有扩张。 很显然,她死亡时,还不能用肺自主呼吸。 还有,她胸腔心脏的位置严重塌陷。 好像……好像她在母体里时,心脏就融化了……” “啊?”这个结论显然让纪青灵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应该不是先天性心脏病……”肖慕摇摇头,面上带着明显的不确定:“因为,就算是相信心脏病,也不可能没有心脏。 只要有心脏,它就会在胸腔内占据一定的位置,肋骨就会将胸腔撑起来。 可是,这个女婴胸部肋骨塌陷严重,却又不是外力挫伤。 所以,我觉得是药物所致。 它好像在出生的一个月前,心脏就融化死去了。” 肖慕的结论虽然匪夷所思,但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辛苦了!”结果人皮纹理图,纪青灵拍拍肖慕的肩膀道:“把第二和第三张人皮纹理图拿出来,我们来好好研究一下,看看第六个、第七和第八个凶杀现场到底在哪里?” “啊?”肖慕微怔:“凝香这个案子……” “到此为止,继续追究没有意义……”轻叹一口气,纪青灵道:“因为,这个女婴,才是真正的纪青灵。”肖慕的脸色唰地变了,沈墨白也吃惊地垂眸看她…… 第917章相同现场 “呵……”冲沈墨白和肖慕笑笑,纪青灵道:“他们选择杀死凝香,又在稻草人的腿上捆上真正的纪青灵的尸骨,是想警告我,别总和沈明轩一样鸠占鹊巢。 他们想说,麻雀就是麻雀,即便飞上了枝头,也不可能变成金凤凰。 所以,即便白盈盈只是纪铭潜的小妾,即便纪老太太贵为整个纪府的主宰,在他们眼中,白盈盈依然是母仪天下的尊贵女子,纪老太太,依然得日日对着白盈盈顶礼膜拜……” 见沈墨白和肖慕眸中隐着悲痛,纪青灵拍拍他们的肩膀道:“别哭丧着脸,更别用这么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看着我。 我才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纪铭潜和白盈盈的女儿呢,反正我本来就不是盛轩王朝的人。 我在乎的是,自己千万不要和你们俩是兄妹!” 沈墨白和肖慕一愣,迅速对视一眼。 他二人是双生兄弟的事情在他们三个人之间虽然是不公开的秘密,但,毕竟没有得到证实。 三人从头到尾都三缄其口,甚至极其默契地在回避证明这件事。 此时,乍然间被人如此直白地说了出来,尤其是,这个人还是她,一时间竟叫沈墨白和肖慕难以消化。 肖慕的心脏一阵狂跳,青灵说:“我在乎的是,自己千万不要和你们俩是兄妹!” 她说的是你们俩,而不是你。 也就是说,不仅仅是沈墨白,包括他肖慕,她也不愿做他的妹妹。 她不愿意做他的妹妹,她从未想过做他的妹妹?是不是?是不是啊? 明知道自己没机会,明知道她已为沈墨白孕育了三个孩子,可是听到这句话,肖慕的内心还是升起一股莫名的希望。 是不是他再努力一点点,是不是转世投胎到了下一世,他就有可能取代沈墨白,成为她的夫? 沈墨白的心也是一阵狂跳。 只是,和肖慕的恰恰相反,他憋屈得几乎要死掉。 他才不在乎谁和谁是兄弟,更不在乎谁才是白盈盈的孩子。 正如青儿所说,他们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孤儿,是绝配。 既是绝配,只要他和青儿不是兄妹便好,关肖慕什么事儿? 为何他的小女人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忘不了肖慕? 他知道青儿不是故意的,但青儿对肖慕这种与生俱来的牵挂还是让他极不舒服。 眸光一凛,冰冷的话语已从齿缝中蹦了出来:“以为夫之见,是兄妹反倒好一点!” 纪青灵和肖慕同时一怔,继而,额头上皆滑下三根黑线…… 遇到纪青灵这种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冯天佑之流精心布置的凶杀现场直接变成了荒唐的作秀。 当下,也不去其他地方。 让如风带着肉团子和雪狼在院子里玩耍,三人在院中石桌前坐下来。 沈墨白已经把所有的人皮纹理图拼接好,铺展在了石桌上,纪青灵便一张一张看过去。 第一张人皮纹理图来自于王婆子的右腿腿弯处,上面显示着半截第一和第三凶杀现场,以及完整的第二凶杀现场。 第二张人皮纹理图来自于沈伯的左腿腿弯处,上面显示着半截第三和第五凶杀现场,以及完整的第四凶杀现场。 第三张人皮纹理图来自于天筝长公主的左臂手肘弯处,上面显示着半截第五和第七凶杀现场,以及完整的第六凶杀现场。 第四张人皮纹理图来自于沈明轩的脊背处,也就是刚才从穿着凝香人皮的稻草人右臂手肘弯处取下来的那块皮肤。 那上面显示的,自然是半截第七凶杀现场和未知的半截纹路,以及完整的第八凶杀现场。 截至目前,一共死了五名受害人,他们分别是王婆子、沈伯、天筝长公主、沈明轩,还有凝香。 但,只找到了四块人皮纹理图。 凝香右臂手肘弯处被撕去的那块皮肤,不知去向。 按照人皮纹理图上的顺序,凶杀现场依次为智亲王府的鸽子房、积善堂后院枯井井下、公主府筝云殿前的玉兰花树、皇宫内的地热房,以及纪府北院东北角的神龛内。 看清楚第六个凶杀现场时,纪青灵倏地一下站了起来。 沈墨白和肖慕同时摁住她的肩膀将她重新压回来,同声道:“坐下!” 看着这两个同样面色不善,却同样镇定自若、风华绝代的男人,纪青灵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咱们得快点,第六个凶杀现场是南院病房。 阿文……阿文他有危……” “青儿觉得他们还能在智亲王府杀人?”沈墨白冷声质问。 像是补充沈墨白的话题,肖慕皱眉讥讽道:“南院病房已经被保护成这样,倘若他们还能有机可乘,能溜进去杀死阿文。 那他们就不是人了,他们是神。” 纪青灵愣住。 沈墨白不满道:“青儿是不相信为夫和肖慕,还是不相信冷夜和你一手培养出来的野战军?” “我不是不相信你们……”咽了口口水,纪青灵道:“我知道南院病房现在被保护得水泄不通,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而且,我还知道,福临和凤栖都在那里,可以对阿文起到间接保护作用。 问题是,冯天佑三人手段刁钻,惯会打人性牌。 尤其是,重瞳者他会催眠术。 而外科医生还……” “催眠术只是一种技术,一门科学,不是万能的邪术。”肖慕直接打断她:“还有,就算外科医生如当年的水生一般潜伏在智亲王府,他也没办法近身接触阿文。 除非,他就是我!” 最后一句,肖慕说得斩钉截铁,纪青灵和沈墨白同时看向他。 三人目光交流,纪青灵终于败下阵来。 “好吧!就算阿文暂时安全,咱们是不是也该去保护他? 而不是像现在……” “我们不是在浪费时间!”捉住纪青灵的一只脚,脱掉鞋袜,沈墨白边给她揉浮肿的小脚,边道:“之前的五个人,不管我们多努力,付出多少心血,总比他们晚了一步。 唯独阿文,他是多年前,从沈昊辰在勤政行凶时起,就被便态杀手们盯上的目标。 可是青儿,不管是谁,即便水生亲自出马,阿文不也照样活下来了吗? 所以,这次也一样,他们伤不了阿文……” 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第四张人皮地图,沈墨白继续道:“比起第六个凶杀现场,为夫更关心第七和第八凶杀现场。 青儿?你瞧。 之前,所有的凶杀现场,不管是半截的,还是完整的,皮肤纹路都没有重复的。 可是天筝长公主左臂手肘处的这块皮肤和沈明轩脊背处的这块皮肤拼接后,第七、第八凶杀现场却是完全相同的,为什么?这个相同的凶杀现场,究竟是哪里……” 第918章换人剥皮 最近的案子发生得太频繁,而且一件比一件诡异惊悚。 惯性思维告诉纪青灵,凶手在杀死这个目标前,绝对不会去动下一个目标。 所以,她习惯性地以为,只要保护好阿文这个第六目标,第七个受害者就一定会是安全的。 就像之前在地热房,她发现半截舌头的提示后,满脑子只想着第五个凶杀现场一样,根本没有去瞧一眼人皮纹理图上完整的第六凶杀现场。 方才,她犯了同样的错误,只关注着第六个凶杀现场。 至于第七、第八凶杀现场就摆在眼前,她也只是匆匆扫了一眼。 皮肤纹理图并不是水彩画,也不是素描和油画。 它很抽象,必须发挥强大的想象力和逻辑思维能力才能看得出端倪。 所以,那样匆忙的一瞥,纪青灵根本没瞧出来问题。 此时,经沈墨白提醒,她才赫然发现,第七个和第八个凶杀现场虽然看不出来是哪里,但却真的一模一样,便是最细微的皮肤皱褶和色素沉着,都几乎一致。“这根本不可能……”吃惊地凑近些,纪青灵几乎要将脸贴到人皮纹理图上:“这两块人皮来自于不同的人,天筝长公主虽然是沈明轩的亲生母亲,但他们是一女一男,年龄相差近二十岁,肤质和皮肤颜色都 完全不同。 这样的两块皮肤,怎么可能拼接出第七、第八两个一模一样的凶杀现场?” “没错!不可能!”肖慕的眼睛一亮,脱口道:“除非,这些皮肤上的纹路和皮肤的颜色,是被人精心处理过的。” 肖慕的话让纪青灵愣了一下,继而恍然大悟。 是的,人的皮肤纹路不是水墨画,你想让它长成圆的,它就形成圆的,你想要方的,它就变成方的。 就像树叶一样,尽管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 但所有的树叶都存在着同一个共性,那就是,它们都是绿色的。 所以,人的皮肤纹路也是一样的。 就算它们的纹路不尽相同,但区别也不会大到匪夷所思,这也正是那天肉团子关于人体拼图的理论。 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皮肤纹理图,却精妙得接近完美。 谁的胳膊腿上的皱褶会形成惟妙惟肖的鸽子?玉兰花树?还有纪府北院的布偶风铃? 除去不可能的因素,留下的不管多么的不合情理,但那一定就是事实的真相。 冯天佑他们之所以要在杀人剥皮后,取走一块人皮,然后缝制在下一个被害人被取走的皮肤的相应位置上。 也许,他们不仅仅是在故弄玄虚。 也许,他们是在争取时间,用以处理这些人皮。 所以,这些所谓的皮肤纹理图,很有可能是个医术极其高超的家伙,利用纹身技术或外科手段,绣到人皮上去的。 如同醍醐灌顶,纪青灵瞬间便理解了沈墨白之前那番话的潜台词。 “墨白?你的意思是,他们有可能在杀害这个受害者的时候,就已经控制住了下一个受害者?” “嗯!”沈墨白点点头,“实施这样精密的杀人计划,需要的不光是头脑和技巧,还需要充足的时间。 这一系列的剥皮杀人案中,所有的环节都没有丝毫误差,并非他们逆天,而是他们准备充裕。 青儿你想想,沈明轩是在为夫和凤栖的眼皮子底下活生生被蒸熟的。 当时,他还活着,我们都听到了他的喊叫声。 王强带着为夫和凤栖跃下高台的那一瞬间,为夫清清楚楚看见有一道黑影从炸裂的铁门中冲了出来。 只可惜,那上面空间有限,我们做不到布下天罗地网抓捕他。 而且,当时为夫、凤栖和王强的内里耗尽,几乎形同废人。 若不是王强反应快,兴许再晚一点点,为夫和凤栖就被他顺手杀死了。 可即便他顺利逃脱了,过程也足够惊险。 那么,他究竟有多少时间和体力,紧接着就跑到纪府来行凶杀人?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即便他用了罂粟,如同扎了鸡血般精力充沛。 他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美地实施杀害凝香,剥皮藏进神龛的计划。”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地热房那具粗制滥造的稻草人来,纪青灵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她还询问肖慕,凶手是不是变换剥皮手法了,为什么会将沈明轩的人皮剥得跟狗啃的一样难看。 现在她才知道,那个人根本就不会剥皮。 他根本就不是之前给王婆子、沈伯,还有天筝长公主和凝香剥皮的外科医生。 所以,他才选择了蒸汽剥皮这么匪夷所思却一劳永逸的剥皮手法。 所以,稻草人身上的人皮脊背上那块皮肤才会被缝合得那么难看,针脚那么大。 所以,他才会再给稻草人披上四瓣人皮后,又给它穿上龙袍遮丑。 她当时以为沈明轩刚被蒸熟,尸体很烫,脂肪层又在滴油,所以凶手剥皮显得粗糙了不少,却忽略了一个罪根本的事实。 即便手指受伤的外科医生,他的缝合技术,依然会保留着习惯的痕迹。 而那块被劈成了四瓣的,异常粗糙的人皮,以及那个偷工减料的稻草人,让凶手自卑了。 他觉得不好看,觉得自己的手法没有外科医生完美。 因此,他给稻草人又穿上了龙袍。 试图用龙袍的华丽,来遮掩稻草人和人皮的丑陋。 原来,他不仅仅是在给沈明轩遮羞,他还在给自己遮羞。 这个人如此熟悉,如此令人不齿。 他就是同样夺走凝香半截舌头的重瞳者。 自己居然让他,让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想到这里,纪青灵差点背过气去。 狠狠吸了两口气才将胸腔间的空气倒腾顺畅,她怒道:“王八蛋!这回,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见宝贝娘子已经领悟,沈墨白面色一凛,道:“如果时间不允许的话,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这一次,他们是分头行动,各自作案的。 也就是说,重瞳者在杀死沈明轩的同时,那个外科医生,正在剥凝香的皮……” “等等墨白!”纪青灵突然打断他道:“可是紫烟和紫云说,她们昨天晚上看见天筝长公主了。 难道重瞳者先在纪府对紫烟、紫云进行了催眠,然后又马不停蹄赶到皇宫里去暗算了沈明轩?”“宝贝!”沈墨白凑头过来,在她的唇上狠狠亲了一口,哭笑不得道:“为夫发现,你自从怀了这对双生子之后,就变笨了……” 第919章同时杀人 见宝贝娘子怔住,沈墨白再偷香一口,笑道:“不过这样笨笨憨憨的你,为夫也很喜欢。” “咳咳!”肖慕实在受不了某妖无节操地频发癔症,轻咳两声打断他道:“青灵?我方才说过,催眠术只是一种技术,一门学科,它不是邪术。 而这世上,能让人产生幻觉的东西,何止催眠术一个?” “可卡因?”想都没想,纪青灵直接接嘴。 “嗯!有可能是可卡因……”肖慕宠溺地冲她笑笑,点头道:“不过,我的意见更偏向于罂粟。” 看着肖慕纯净、温和,却带着微微促狭的眼神,纪青灵抖了抖,又抖了抖。 肖慕这是在讽刺她,还是在讽刺她,还是在讽刺她。 好吧!她承认,正如沈墨白所说,自从怀上这对双生子,她好像变笨了。 而且,还不是一点点笨,是很笨很笨。 以前经常听人说,女人只要一生孩子就会变笨,纪青灵还不相信。 现在自己遇到了,她才发现,怀孕也许真的会让脑电波变得不那么活跃。 这个认知让她有点沮丧,毕竟自己的搭档是两个妖孽级的美男。 她想要跟上他们强悍的思维本来就不容易,现在,基本上沈墨白和肖慕用爬的,她得用飞的。 不过,沮丧的表情才维持了不到十秒钟,脑海中灵光一闪,纪青灵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墨白?你是说,很有可能,他们这次要同时出手,三个人杀死第六、第七,和第八个受害者?” 这个结论如此突兀,但却如此合情合理。 倘若阿文被保护得严丝合缝,让他们寻不到任何机会。 那么,他们会不会将谋杀提前。 倘若同时出现三个受害者,他们还有没有可能将所有的人力、物力、精力都用在保护阿文身上? 一旦分了心,让南院病房的防护松懈下来,阿文的死期,是不是就到了? 这是不是才是冯天佑之流的完美计划? 沈墨白和肖慕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看向纪青灵,二人同时点了点头。 “要阻止他们,我们一定要阻止他们……” 咬牙说出这一句,纪青灵真的抓狂了。 眼下,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普通的杀人凶手,而是一群疯子,一群高智商的,残忍、血腥到令人发指的精神病。 他们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阻止接下来的杀戮? 怎么做,才能赶到这群疯子的前面去? 不经意间,目光猛地触到石桌上的人皮纹理图,纪青灵脱口问:“墨白?肖慕? 根据阴阳八卦,他们在这一系列剥皮案中,要剥皮杀害的一共有八个人。 老妇、老翁、长女、长男、中女、中男、少女,还有少男。 而他们要取走的,分别是这八个人右腿、左腿、左臂、脊背、右臂、胸口、头皮、脸的皮肤。 用来对应牛、马、鸡、龙、雉、豕、羊和狗这八种动物。 现在,他们已经杀死了五个人,并且圈定了剩下的三名受害人。 可我们得到的四张人皮纹理图上,却明明白白显示出了八个凶杀现场。 如果八个凶杀现场都已经告诉我们了,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取走凝香右臂手肘弯处的皮肤? 他们是不是还想在后四个受害人身上的皮肤上,留下什么东西?” 蹙眉思忖良久,沈墨白道:“青儿?我们之前推理时说过,他们是按照八卦中的四个阴卦和四个阳卦来选择剥皮目标的。 阴阳八卦本来就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他们都能将阴卦用在阳卦之前,为何不能再利用一次镜子原理呢?” “再利用一次镜子原理?”肖慕吃惊地站起来:“墨白?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有可能将数年前七宗罪的案子进行重演,将这次的系列剥皮案再来一遍? 也许是正着再来一轮,更有可能,他们会反着再来一轮?” “这只是本王的猜测,具体是怎样的,只有凶手们自己知道。”沈墨白面无表情地扫了肖慕一眼,道:“但,如果我是游戏的设计者。 那么,在对手足够强悍之前,在真正面对面决战之前,我会很乐意将游戏继续玩下去,不停地提醒我猪一样的对手。” 不停地提醒……猪一样的对手? 在冯天佑三人心目中,他们都是一群头脑简单的猪? 纪青灵不由皱皱眉。 当GAMEOVER时,重新打开游戏再来一遍? 以杀人为乐,从剥皮中体验胜利的筷感? 这就是冯天佑三人给他们留下的悬念吗? 一场以无休止的杀戮为代价的赌局,除非赢了他们,否则,你无法阻止他们。 所以,他们将真正的纪青灵的尸骸丢出来炫耀、践踏,将它捆绑在穿着凝香人皮的稻草人的腿上。 他们,想告诉她什么? 是不是很想告诉她,尽管她纪青灵已经贵为智亲王妃,但她的身份,依然和凝香的一样卑贱? 是不是很想告诉她,尽管她一直高调地标榜自由,但事实上,她依然是二十年前那个连生命都被操控在别人手中的死婴儿? 多么狂妄、自信又傲慢的家伙们。 既然对方已经亮剑,那么,他们就接招吧! “倘若他们给我们出的这道题,要么是一网打尽,要么是重头再来。 那我只好破釜沉舟,舍弃孩子来套狼了!” 沈墨白和肖慕同时皱眉问:“何谓破釜沉舟,舍弃孩子来套狼?” 纪青灵眸光一窒,咬牙吐出两个字:“阿文!” …… 纪青灵没有把凝香的尸体交给六扇门,她在郊外寻了块山明水秀的地方,为凝香风风光办了一场葬礼。 当然,下葬之前,她和肖慕亲手将凝香的人皮缝了回去。 生前,她几乎没让凝香过过一天好日子。 但愿,死后,她能为凝香争取到最后的尊严看,让凝香看起来更像堂堂正正的人。 凝香下葬的当日,皇帝沈明轩驾崩的消息也从宫里传了出来。 凤栖并没像沈墨白说的那么不中用,事实上,他被抬回纪府南院病房后,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后便像沈墨白一样,基本上恢复了。 他二人的伤势固然仰赖于沙漠熊胆和雪玉蝎子,但也与他们强悍的身体素质有关。 会同沈墨白的暗中势力,沈墨白在幕后唱白脸,凤栖就在朝堂之上唱红脸,直接将沈福临往帝王的宝座上推。 这些年,在纪青灵和肖慕的熏陶下,沈福临对皇位看得并不是很重。 尤其是沈明轩掌权之后,他的为人处世比较低调,但他亦在朝中培植了不少自己的势力。 这些势力,曾在数月前与西京的大决战中起到了不容忽视的作用。 此时,瞧见自己的主子要上位,这些势力更是挖空心思排除异己推波助澜。 不到一个月,沈明轩惨死之事就被新皇登基的消息压制下来。 这一个月里,纪青灵让所有人都撤离了南院病房,仅在病房外留下二十名野战军日夜守护。抽出来的力量,加上智亲王府的暗卫、凤栖手下的六扇门、王强麾下的御林军全都行动起来,悄无声息地在整个皇城内外,寻找人皮纹理图上的第七个和第八个凶杀现场…… 第920章阿文之死 所有的人都出去寻找第七和第八杀人现场了,但肖慕没去。 仿佛时光倒流,他再次回到了照顾阿文的平静生活中。 忘忧老人看着自己的傻徒弟再一次将重心从纪青灵身上移到阿文身上,天天唠叨,比贫嘴张大民还要聒噪。 这日忘忧老人又唠叨了一整天,到肖慕吃完晚饭,开始坐在病房里给阿文洗漱按摩针灸时,忘忧老人还在碎碎念。 肖慕实在忍不住,抬头冲忘忧老人微微一笑,道:“师父?您可真像唐僧!” “嗯?”愣了一下,下一秒,忘忧老人便在屋子里暴走起来。 他舍不得咒骂宝贝徒弟,索性破口大骂纪青灵:“该死的青丫头,什么周星驰版的唐僧? 为师有这么啰嗦吗?为师比唐僧可爱多了好不好? 就算是,为师也是人参娃娃、红孩儿那样的唐僧,怎么可能是周星驰版的唐僧……” 肖慕皱眉打断他道:“师父?骂你的人是我,又不是青灵,你骂青灵做甚?” “做甚?”忘忧老人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憋屈样儿:“若不是你成天跟她混在一起,都被她带坏了,怎么可能对为师出言不逊? 她既是罪魁祸首,当然得骂,得狠狠地骂!” “唉!师父?您还是走吧,到隔壁睡觉去吧! 您杵在这屋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很影响我给阿文治疗。”肖慕轻叹一声,站起身,连哄带骗,连扯带拉,硬是亲自将忘忧老人请到了门外。 待病房内只剩下他和阿文后,肖慕才走到病床边,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阿文的脸。 半响,肖慕的唇角一弯,笑了。 青灵?有些事情迟早都要做个了断。 原本,很久以前我就要做的,却被王婆子的案子生生打断。 之后,一拖再拖。 不过也好,这也算是天意吧! 俯下头去,肖慕贴住阿文的耳朵,悄声道:“阿文?我知道你听得见,知道这几年发生的一切你都心知肚明。 我也知道,你对青灵一见钟情。 你离开戏班,千里迢迢来到皇城,并非为了报恩。 而是,想留在她的身边。 其实,我和沈墨白一样,一点儿也不喜欢你。 但凡是爱慕青灵的男子,我都不喜欢。 阿文?我和你说这么多,只是想你记住,他们要杀你。 而青灵,却想救你。 所以,你,不要恨我……” 话毕,从袖袋内掏出针包,取出七枚银针,肖慕很平静,很淡定地一一刺进阿文的七大穴位。 七大穴位之一,太阳穴,最容易被意外袭击的部位,一旦刺入,轻则昏迷,重则死亡。 七大穴位之二,百会穴,一旦误伤,震动脑部,立刻致命。 七大穴位之三,人中穴,误伤会导致呼吸困难,窒息而亡。 七大穴位之四,腮角穴,击中立刻导致昏迷。 七大穴位之五,期门穴,一旦被戳中或者被打击,可因心脏剧痛导致昏迷或者死亡。 七大穴位之六,脑海穴,被击中轻者发生四肢痉挛,令人变成哑巴,重者导致脑部震荡,昏迷或死亡。 七大穴位之七,京门穴,被攻击后可出现呼吸困难,引起窒息死亡。 七处穴位,处处致命。 忘忧老人的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相信地从屋顶的砖缝中看着病房内发生的一切。 他的慕儿在做什么?他是在杀人吗?杀死阿文? 慕儿这个傻小子,自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没有人能听得见。 可实际上,这院子里有多少双耳朵听着,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啊? 可慕儿愣是像没事人一般,从容得连眼皮都没有抖一下。 甚至,他下针的动作并不快,便是肉团子过来,只怕都能瞧得清清楚楚。 慕儿,这是疯了吗? 那么长的银针,根根入体,直没针柄。 便是他这个医学界的泰斗,都不敢尝试这种做法,慕儿他怎么敢?怎么敢? 要知道青丫头是那样聪慧的一个人,她的医术如此精湛。 只要明早她亲自来验尸,便能立刻发现阿文死亡的真相。 慕儿哟!你就算和墨白这混小子争风吃醋,也不能滥杀无辜啊? 你脑残还是手贱啊? 你有没有想过,将近五年,都是你在照顾阿文。 即便阿文没有死在你手里,你都难逃干系,你怎么还可以亲自下手? 你就算再不待见这个活死人,就算真的恨不得他早死,你也让如风下手啊? 要不然,为师帮你也成。 现在怎么办?你这个傻孩子、熊孩纸! 一刻钟后,肖慕缓缓收针。 此时,病床上的阿文已经没有气息了,他的呼吸、心跳和脉搏都停止了。 在经历了整整五年的长途跋涉后,他最终,还是默默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肖慕在他身边坐了良久,才取了白布单,将阿文的尸体从头到脚罩住。 刚蒙住阿文的脸,肖慕便察觉到身后多出来了一个人。 也不转身,肖慕微微笑道:“你来了?我已经等你很久很久了。” “谁让你杀死他的?”来人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你杀死了他,就会有一个人代替他死掉……” “不管谁会代替他死掉,我都不允许他被你们剥皮!” 倏地转身,面前果然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斗篷的男人。 男人的斗篷又长又厚,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便是脸,也没有放过,肖慕只能看见他极有立体感的下巴。 这个下巴如此熟悉,让肖慕顷刻间就想起了当年他和青灵趴在燕子坞通气通道中,透过水晶地板,看见的那个斗篷男。 “是你?”边说,肖慕边摸向手腕。 他的袖袋里有一枚哨子,那是青灵专门留给他的。 只要他将这枚哨子取出来,含进嘴里吹响,青灵和墨白就会在瞬间出现。 可是,斗篷男像是察觉出了他的动机,桀桀怪笑两声道:“肖慕先生?我若是你,就不会轻举妄动。 因为,那样你会吃很多苦头!” “苦头?呵……”肖慕笑了:“难道,你们还没有让我们吃够苦头吗? 横竖该吃的苦一样都少不了,那为何还要拖延时间。 不如一次性让我吃够吧!” “吧”字刚一出口,肖慕便向斗篷男扑了过去。 他没有把哨子摸出来,却摸出了几枚银针。 对于一名医者来说,银针是救命的器械。 但对于一个杀手来说,银针,可以是夺命的武器。 这些银针,乃是青灵送给他的,肖慕一直无比珍视。在他眼中,这些银针就是他和青灵的定情之物,每一根,都蕴含着他对青灵的爱…… 第921章夺命银针 他一直那么宝贝这些银针,一直舍不得用它们,一直将它们揣在袖袋里。 便是晚上睡觉,他也会将针包攥在手里,贴在心口,就像抱着青灵一样。 可是今日,他却要用他最最心爱的宝贝,去杀死最最邪恶的罪犯…… 像是没料到肖慕会刺杀他一般,斗篷男站在那里一动都不动。 可是,就在肖慕扑到他面前,伸手揪住他的领子,想要将手里的银针扎入他的颈动脉时,另一条黑影出现了。 这条黑影只是在肖慕的脖颈上轻轻劈了个手刀,肖慕就一声不响地栽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了。 俯下身,将肖慕抱起来,斗篷男不满地对黑影道:“以后对他,下手轻点!” 黑影愣了一下,苦苦一笑。 以后,还有以后吗? 只要还有半分可能,他都不会对肖慕下手。 那是肖慕啊!是他的慕儿,是他含辛茹苦养大的慕儿。 他如何舍得对他下手,如何舍得伤他分毫? …… 福瑞帝二年二月十五,皇城已是草长莺飞、春暖花开的季节,处处都生机盎然、绿意浓浓。 但智亲王府忏心阁院内的玉兰花树,却像被冰封了一般,只有绿叶,没有娇花。 即便沈墨白使用地热法日夜催,也没有催出一朵花来。 甚至,连花骨朵都没有结一个。 纪青灵腹中胎儿已满九个月,很快就要生产了。 此时,她正挺着超大的孕肚,站在玉兰花树下仰头望天。 透过茂密的枝叶,阳光碎金子般洒落下来,在她娇美的容颜上留下斑驳的光影,让她看起来有些虚幻,也有些圣洁。 这般瞧了一会儿,她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像是有某种温热的液体在眼眶中流动。 微微眯了眼睛,纪青灵却没有移开视线。 肖慕喜欢仰首望天,这个习惯最早还是跟她学的。 当时,她把仰首望天眼泪就流不出来的故事告诉肖慕的时候,肖慕还笑话她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仰首望天了。 但,肖慕,却越来越喜欢仰首望天。 那时候,每回肖慕站在玉兰花树下仰首望天,她都会偷偷地遥望肖慕的身影。 偶尔,她会觉得那样的肖慕像极了沈墨白。 但更多的时候,她又觉得那样的肖慕如此孤独,孤独到令人迷醉。 所以,每每肖慕站在玉兰花树下仰首望天,纪青灵都会瞧得拔不出眼睛,瞧得热泪盈眶,瞧得满脸花痴。 只是现在,纪青灵都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肖慕芝兰玉树般挺拔的身影了。 “小姐……” 紫烟在纪青灵身后站了半天了,始终不敢说话,此时,再也忍不住,上前将手里的披风轻轻披在了纪青灵的身上。 “虽然是二月了,但天气还有些凉。 小姐你如今的身子重,还是不要站着吹风得好,仔细回头病了,生产时没力气。” “哦!”终于收回视线,纪青灵扭头冲紫烟和一旁的紫云笑笑,“你们俩一回来就陪着我这个大孕婆,烦不烦?” “小姐说得什么话?”紫云眼圈一红,道:“我和紫烟做梦都想回到小姐身边来,哪里会觉得烦? 小姐不怨我们没保护好凝香……” “紫云!”紫烟厉声打断她。 紫云脸色一变,赶紧退下,垂头丧气地站在树下再不敢多说一句。 “不妨事!”纪青灵冲紫烟笑笑:“你莫要总是训斥紫云,老憋着不让她说话,会憋出毛病的。” 紫烟笑道:“小姐说笑了,她可憋不坏,没得把我们都吓坏!” 紫云斜眼一瞪紫烟,自己也笑了。 沈墨白才走进月亮门,便瞧见主仆三人都在笑。 心头顿觉一松,一扫近几个月来的乌烟瘴气,他疾步上前将纪青灵揽进怀里,俯首在她额上亲了亲,柔声问:“今日怎么这么高兴?是不是他们俩又淘气了?” “呵呵!哪有一天不淘的?每天都在我肚子里练对打呢!”提到孩子,纪青灵眼底皆是柔软得母爱,“不过啊墨白!我觉得这两个小东西,其中一个性子像你,霸道暴力又躁动。 另一个性子却像极了肖慕,安静得很……” 话未说完,纪青灵自己先愣住了。 看着宝贝娘子唇角瞬间凝固的笑容,沈墨白心头一痛,搂紧她道:“对不起,是为夫没有保护好……” 狠狠闭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纪青灵的眸中已有了杀意。 “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你总不能像保护煊儿那般,一辈子将他带在身边。” 顿了一下,她又道:“说吧!今日又有什么消息?” “并州发生血案,一家二十口皆被灭门。 凶手的杀人手法非常熟悉,鞭笞、剥皮、挖心、鼠咬。 总之,我们以前曾见过的杀人手法,基本上都用上了。 最后,他们还在家主的咽喉上……” “我知道了!”不容沈墨白把话说完,纪青灵已打断他往外走去。 三个月了,肖慕失踪已经整整三个月了。 在他失踪的当日,忘忧老人也失踪了。 沈墨白第二日便派人前往忘忧谷去寻找。 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不止是忘忧老人的门徒,便是忘忧谷的居民也一同不见了。 徐婆婆、杨大伯、张大娘、小豆,所有纪青灵记忆中熟悉的每一个人,都不见了。 就好像一夜之间,和忘忧谷有关联的人和事都被人间蒸发了。 可是,随着忘忧谷的神秘颓败,肖慕的行踪却一天天出现在了大众的视野里。 现在的肖慕,盛轩王朝所有的百姓都在谈论他。 只是,不再像从前,人们歌颂他是济世救人的神仙先生。 如今的肖慕,乃是朝廷缉拿的首席通缉要犯。 在老百姓的眼睛里,肖慕这个名字,就是死亡的代名词。 因为,哪里有命案,哪里就有肖慕先生。 哪里有凶杀,哪里就有肖慕先生。 这三个月来,盛轩王朝一共发生了三起类似的大规模灭门血案。 每个月一起,十五这日发案,极有规律。 每一起凶杀案现场,都会出现一枚标志性的银针。 银针上每每都会涂抹着见血封喉的毒药,十分醒目地插在受害家主的咽喉上。 这些银针纪青灵认得,因为,这是她专门叫人用玄铁给肖慕打造的。 她是本着好东西一同分享的美好愿望将银针送给肖慕的。 当时纪青灵心中还存了小九九,以为肖慕用它治病救人时,可以让她沾点光,积点德。 可没想到,这东西却成了杀人的标志性凶器。 那么小,那么无害,那么有爱的银针啊! 纪青灵尚记得当初自己将银针交给肖慕时,肖慕受宠若惊的表情。 他眼底的自豪与骄傲,挡都挡不住地往外溢。 那样的肖慕,多么璀璨,多么耀眼,多么令人向往? 可是,这些被肖慕视作生命一般从不离身的宝贝银针,如今却插在了死者的咽喉上。 这是对她的讽刺,还是对肖慕的讽刺? 其实,除了纪青灵、肖慕、沈墨白和忘忧老人之外,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五个人知道这套玄铁银针的存在。这套玄铁银针是个温暖又充满信赖的童话,寄托了纪青灵对肖慕所有的感情和期望…… 第922章追杀肖慕 但,就像是要故意标榜他们的丰功伟绩一般。 从肖慕失踪后的第一起凶杀案开始,以肖慕为首领的团伙作案的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盛轩王朝流传开来。 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些银针属于曾经的神仙先生肖慕。 所以,民间现在管肖慕叫银针先生。 以纪青灵对肖慕的了解,倘若肖慕不允许,谁能从他身上拿走银针? 便是将这些银针全部吞入肚腹,肖慕也会好好保护它们。 所以,这些银针即便不是肖慕亲手煨了毒插在死者咽喉上的,也是经过他默许的。 当初,流言四起,多少人冲到积善堂要去砸烂捣毁肖慕的住所,沈墨白还试图阻止过。 然而,法不责众,最终,肖慕留在积善堂的一切都没有保存下来。 积善堂也因此一蹶不振,要不是沈福临大力扶持,兴许眼下都关门大吉了。 这三个月来,K之流就像是在和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明明特征那么明显,明明知道是谁在作案,明明知道肖慕就和他们在一起,但就是无法抓住他们。 纪青灵知道这不是肖慕的本意,不管肖慕是不是K,他都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可是,现实就是那么无情。 她和沈墨白选择了隐忍,选择了信任,选择了忽视。 但拔河比赛上的那根红绳,还是偏向了对手的那一方。 肖慕,还是决绝地离开了他们。 看见宝贝娘子往外走,沈墨白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 紫烟和紫云也要跟上,被他一个手势阻止了。 不出所料,他的小女人来到了南院,直直往古井走去。 “青儿……”纵身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沈墨白心疼道:“你已有九个月身孕,井底缺氧,你和孩子都会受不了的。” “我不会受不了……想做我的孩子,也必须得受得了这些……”抱住沈墨白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颈窝,纪青灵闷声道:“墨白?我想去看看他,我必须得去看看他。”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颈项上,如同被火烫了一般,沈墨白眸光一凛:“好!为夫陪你去看他!” 与多年前纪青灵第一次追沈墨白到井底的情况差不多,依然是那个阴暗潮湿又逼厌的空间。 唯一不同的是,井底上的那个洞被扩充过了,再也不用弯着腰走进去。 沈墨白小心翼翼地抱着纪青灵走进去,尚未到门口,便听见门内传来清朗的声音:“是来送饭的吧? 不要进来了,放在门口便好,一会儿我自己会来端。” “砰!”门直接被沈墨白一掌劈开,桌案前挑灯读书的男子抬眼望过来,一下子愣住了。 半响,他才伸出颤抖的手,拿起桌旁的双拐,红着眼眶走过,低声道:“小姐……” 话未出口,眼泪先扑簌簌地掉下来。 “阿文……”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纪青灵一把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在病榻上躺了那么多年…… 好不容易等你醒过来……却还要……却还要将你关在这里…… 便是想见你一面,都不能……” 她的孕肚让她抱阿文十分艰难,没办法抱住阿文纤细的腰,索性死死揪住阿文腰侧的衣裳,只将自己的脑袋拼命往阿文怀里扎。 阿文的双腿还很羸弱,离了双拐无法站稳,他只能用双手死死撑住拐杖。 这样便无法回抱她,阿文只好低下头,试图用下颌去蹭她的额头。 可是蹭了半天也蹭不到,猛地丢开双拐,不顾一切地抱住她,阿文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小姐?小姐啊…… 六年了,整整六年了…… 阿文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小姐,从来没想过还能活下来。 只要还能见到小姐,便是……便是将阿文在这里关一辈子,阿文也无怨无悔……” 眼见着阿文已支撑不住,宝贝娘子却依然将全身的重量都挂在瘦弱的阿文身上,沈墨白赶紧上前,将他毫无自觉性的小女人不动声色地拽出来。 “再忍忍阿文,不会很久了。 很快,我们就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很快,他们就再也不能为害人间了。 到时候,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出来,做任何你自己想做的事情,见任何你想要见的人。” “嗯嗯!”阿文边哽咽边点头,眼眸晶亮晶亮的,皆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 爆发那么一下,纪青灵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又与阿文寒暄了一阵,她才和沈墨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古井。 回到忏心阁,沈墨白将她放在床榻上,自己在榻前蹲下,握住她的一只手道:“青儿?你为何不告诉阿文,是肖慕救了他?” “为什么要告诉他?”纪青灵的脸绷得紧紧的,“倘若先救下,以后再寻机杀死,倒还不如不救。” 沈墨白一愣,终于咬牙道:“青儿?有件事为夫一定要跟你说……” 心头一紧,纪青灵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可是,她却没有迟疑,坚定地点点头道:“你说!” “今日,为夫已经联合凤栖等人奏请皇上,对肖慕实施全民追杀令。 皇上虽然万分痛心,但还是答应了。 全民追杀令已在日落时分在所有城池州郡张贴,但凡我盛轩王朝人氏,不管是谁,得遇肖慕者,无需上报,皆可痛下杀手。 还有,西京诸事已步入正轨。 为夫与云腾那边接洽好了,云威、冷夜和溟烈眼下正往回赶。 不日,虎贲军、野战军和云城大军便会在盛轩王朝,乃至四海八荒追杀肖慕。 而云腾,也会率领大军对他们实施围追堵截!” 虎贲军、野战军、云城大军以及羌荣大军合剿,K之流便是有三头六臂,便是藏在地缝里,也定会被扒出来。 所以,肖慕这回死定了。 虽然是预料中的结果,纪青灵的眼角还是滚下两颗大大的泪珠。 闭上眼睛狠狠吸了口气,她道:“嗯!我知道了!” “你不怨为夫吗?” “为何要怨你?我说过,这是肖慕自己的选择。 既然他选择了背叛,那他就该承受这样的结果……” “你明明知道肖慕没有背叛,你明明知道他是为了救阿文……” “救阿文?”纪青灵腾地一下从榻上站起来:“多高尚的理由? 为了救阿文他就用自己去交换?为了救阿文一条性命,他就搭上上百条人命? 这样的肖慕,我纪青灵不认识!” 看着双眸通红的宝贝娘子,沈墨白心如刀绞。 这些话说得有多违心,青儿的心便有多痛。 阿文确实很重要,失去阿文,确实会像失去凝香一样,让青儿很久都缓不过劲儿来。 可是,肖慕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你比凝香,比阿文要重要千百倍。 你明明知道青儿是个多么护短的人,明明知道青儿多么自私,明明知道你在青儿心目中多么重要。 你怎么忍心?怎么舍得这么做? 如今你自由了,你堕落了,你解脱了。 可是青儿呢?青儿要怎么办? 你将她的灵魂都带走了呀! 沈墨白从来都不是有情有义的人,倘若让你的存在会让青儿如鲠在喉生不如死。那么,沈墨白亲手送你下地狱…… 第923章悲情肖慕 脚步声响起,越走越近,肖慕却没有抬头。 他正站在桌案前分药,动作认真,神态自若。 “你们打算把我关多久?是不是要关我一辈子?” 他轻声问,声音悦耳,没有丝毫怒意。 唇角甚至还微微上扬着,带着令人赏心悦目的弧度。 “慕儿?”忘忧老人面色有些难堪,硬着头皮道:“其实,如果你想出去……” “我不想出去……”话音一顿,肖慕道:“我想回家,回智亲王府,回望烟楼!” “你永远都回不去了!”微怒的声音响起,黑暗处走出来一个人。 忘忧老人下意识地迈前两步,挡在肖慕面前,“殿下?慕儿他……” “你以为我会伤害他吗?”斗篷男子不悦地推开忘忧老人,“他是我们的首领,是救赎我们灵魂的神灵。 我便是自己粉身碎骨,也绝不会伤他一分一毫!” 走到肖慕身边,他微微叹了口气,像是十分无奈地看着肖慕手中的药草,沉声道:“慕儿啊?你为何这么固执? 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就是个女子吗? 以你肖慕先生,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 当然,你若是实在想要她,直接将她绑来便好。 K喜欢的,本来就该掠夺。 你为何要这般隐忍,这般作贱自己? K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隐忍,K只会掠夺,只会杀戮……” 一连三声“K”,终于让肖慕的手抖了一下。 不过肖慕没有抬头,也没有停止手里的动作。 他的声音依然悦耳清朗:“绝手药王也死了吧?就和天筝长公主一样? 是你杀的?还是我师父杀的? 应该是我师父吧?毕竟,我师父才是这世上最最了解绝手药王的人。 当年我和青灵被绝手药王追杀,绝手药王坠入悬崖后已经成了那样,却依然能利用换魂大法重生,我就怀疑麒麟山内有古怪。 想来,麒麟山也是你们的大本营吧? 那里,是不是也设置了如遗忘村庄那般能吸取天地阴气的阵法?” “呵……”不待忘忧老人回答,肖慕突然笑着抬起头来。 根本不看身边的斗篷男子,而是直接看向忘忧老人,眉眼一弯,他道:“师父?你穿戴成这样真难看。 青灵说过了,你的侏儒体型已然定型,不可能再改变了。 即便你踩着高跷,也改变不了你孩童的容貌。 还是将高跷丢了吧!没得让人觉得你在滥竽充数、鸠占鹊巢。” “你……” 忘忧老人的脸皮狠狠拧了两下,可是最终,却沉寂下来。 他的眼眸中浮现出一层泪雾,什么都没说便转身离开了。 “你这样跟你师父说话,他会非常伤心的。” 斗篷男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肖慕的脸,表情沉醉、痴迷又心痛。 仿佛,肖慕是他失散了千百年的恋人。 “伤心?他还有心?”肖慕的唇角弯了弯,“挖掉了那么多人的心脏,我还以为他的心早就丢失了呢!” “你不能继续这样了,慕儿!”终于忍不下去,斗篷男一把抓住肖慕的手,草药撒了一地,“你可以骗过所有的人,但是,你骗不了你自己,你更骗不了沈墨白和纪青灵。 你就是K,你就是K。 你是我们的领袖,是我们的精神教父。 我们所有的人,我、忘忧老人、水生、冯天佑、绝手药王、天筝长公主、还有假K,我们都是你塑造的,都是你的信徒。 你怎么能为了一个纪青灵抛弃我们?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就忘记所有的一切? 如果,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那么,我们不介意将剥皮游戏玩到底。 我发誓,下一个被剥皮的,将会是纪青灵!” 倏地一下抬起头,肖慕的脸色惨白。 不过,他并没有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更没有痛哭流涕地哀求,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斗篷男。 许久,直到斗篷男避开他的目光,肖慕才轻轻一笑:“我没像你预料中的那样情绪失控,让你失望了吧?” “K就是K,淡定、冷酷、残忍、优雅、从容,风华绝代。 便是明知道心爱的女人要被剥皮,还能有这样的风度,我们跟随你果然是正确的。” “呵!你错了!”甩开他的手,肖慕蹲下,一点一点捡拾草药,“如果青灵那么容易就被你们剥皮,她就不是青灵了。 而沈墨白,也不会是天下无双的智亲王了。” “你……” 斗篷男显然没有料到肖慕会说这样的话,一下子愣住了。 不过很快,他就从怀里掏出一卷明黄色的纸摊在了桌案上。 “好好!你信任他们,你宁可背叛我们也不愿背叛他们。 但是,慕儿,你来看看他们都做了什么吧! 全民追杀令!凡遇肖慕者,可先斩后奏,杀无赦! 不止是百姓,虎贲军、野战军、云城大军,甚至还有羌荣大军,他们都在追杀你啊! 慕儿?你醒醒吧!纪青灵和沈墨白抛弃你了,他们不要你了。 在他们心目中,你现在就是十恶不赦的便态杀手。” 肖慕的动作顿住,站起身,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桌案上的追杀令。 半响,他抬起头仰望屋顶低声道:“我那日刺杀你的银针,已经用完了吧?” “是!用完了!”斗篷男颓废地揉揉额角,他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的悲凉,“不管我们杀死多少人,你都是这样。 慕儿啊!你究竟要我们怎样做? 你知不知道,缺少了你的杀戮,毫无意义,令人厌倦恶心。 倘若,杀死我能让你醒悟,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他将斗篷的帽子摘下来,原本花白的发,不知何时,竟已全白了。 往前走了一步,他闭上眼睛仰起头,将自己的咽喉呈现在肖慕面前。 “我知道你身上还有玄铁银针,这种银针带有磁性,进入颈动脉后会迅速随着血液行走。 只要你现在在我脖子上扎一针,很快,我就会心力衰竭而死。 你被封存的武功已经恢复了,这世上,只怕没几个人是你的对手。 便是沈墨白和云威同时出手,也不一定能拿得住你。 你若想走,杀了我和你师父之后,你便走吧!” 有那么一瞬间,肖慕产生出将这个家伙的脖子拧断的冲动。 可是,看着他的苍苍白发,看着他眼角悄无声息滚落的浑浊泪珠,他只觉胸口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连气都有些喘不上来。 颤抖着手将斗篷男的一缕白发挂在耳后,肖慕哑声道:“为什么是我? 当年既然选择了杀死我,为什么还要留下我? 既然已经让我回到古井底下与墨白作伴,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你知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不是墨白想要的,更不是我想要的……” 第924章团子被掳 “谁也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倏地睁开眼睛,斗篷男紧紧握住肖慕的肩膀,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像是瞬间注入了所有的希望和骄傲,“你看慕儿?你舍不得杀我是不是?你其实还记得我是不是? 他们都说便态杀手没有感情,可是,我们有,我们的感情比他们强烈一百倍。 你好好想想慕儿?以纪青灵的聪慧,她若是信你,若是没有抛弃你,她怎么可能找不到这里? 我们其实一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到这里。 可是,三个月了,你在这里苦苦等了她三个月,她来了吗? 除了最初去忘忧谷寻找之外,她从来没有找过你。 便是这三个月我们制造了三起惊天血案,便是我们给足了她提示,她也没有来找你。 她的眼睛里只有沈墨白,她早就把你忘掉了呀!” 所有的固执,所有的坚韧,所有的坚强,都在这一瞬间被击碎,肖慕的眼眸一点点变得阴霾起来。 是的,他之所以能镇定地面对,之所以可以坦然地继续活着。 是因为他在等待,他在等青灵来找他。 他是那么坚信青灵一定会来找他,那么坚信青灵的心里还有他。 可是,她没有来,她忘了他,忘了他们的曾经,忘了他们之间的海誓山盟,也忘了曾经她那样深爱过他。 “不……不……”捂住脑袋,肖慕终于失声哀嚎起来。 …… 春季的皇城细雨绵绵,这似乎已经成为多年的惯例了。 可是连续十几日,皇城却暴雨不停。 纪青灵躺在床上静静地瞧着窗外,沈墨白一大早就带着所有的人去天眼湖筑堤去了。 此时,只有五岁大的肉团子和雪狼在屋子里陪她。 皇城因为地势比较特殊,从来没有发生过洪涝。 然而这次,墨白却说麒麟山上的雪水融化,大量流入天眼湖。 而天眼湖不知道为何今年发生了倒灌现象,那些雪水非但没有渗下去,反而带着更多的水冒了出来。 那么一个四面都是悬崖峭壁的天眼湖,据说一夜之间就成了和地平线相齐的湖泊。 四面峭壁不见了,如同长江山峡突然截流一般,水位居然上升了数百米,天眼湖成了一个高悬在头顶的巨大水库。 最要命的是,水位还在不停上升,漫出来的水已经把近郊的几个村庄都淹了。 沈墨白曾经在河口治水中功不可没,纪青灵既然怀着身孕,这种时候,自然得他上。 所以,为了皇城数百万百姓的性命,智亲王府再一次展露出它护国的大气。 眼下,整个智亲王府剩下的人不足二十个。 这种安静,总会给纪青灵带来一种极其不真实的错觉,让她在担心皇城的数百万百姓的同时,更加担心墨白的安危。 肉团子写了一会儿字便抬头看她,但见娘亲瞪着窗外的玉兰花树发呆,心念一动,便搬了个小凳爬上窗台打算将窗户关上。 “煊儿?你做甚?”视线被阻挡,纪青灵皱眉问。 “外面雨下那么大,雨丝都飘进来打湿案几了,煊儿把窗户关上。” “呵呵!”纪青灵摇头笑了。 肉团子虽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但却异常懂事。 窗户外面有回廊,雨丝如何飘得进来打湿案几? 他明明心疼自己,却要编造这样的理由,这个儿子,怎地如此叫人心疼? “来,煊儿,到娘亲这里来。 让娘亲抱抱你!” “好嘞!” 眼睛一亮,将爹爹出门前交代的话忘得一干二净,跑到床边脱了鞋袜,肉团子直接扑进娘亲的怀里。 “娘亲还有几日就要生产了,吹不得冷风。 万一将弟弟妹妹冻坏了,他们会不出来的。” “嗯?”纪青灵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笑问:“娘亲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总说娘亲肚子里的是弟弟和妹妹?” “忘忧爷爷说的呀……唔……” 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肉团子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看着儿子谨慎歉疚的模样,纪青灵心如刀绞。 那么小的孩子,已经知道这些了啊! 没有人刻意告诉过肉团子肖慕团伙的事情,可是,肉团子还是知道了。 可见,这三个月的案子多么让人深恶痛绝。 以前,三句不离口的“肖爹爹”,现在已经成了肉团子心目中的禁忌。 肖慕啊肖慕,你这个混蛋,混蛋啊! 许是都想到了肖慕,母子二人一时间竟相对无语。 肉团子静静地偎在纪青灵怀里,纪青灵也静静地搂着他,母子二人安静地聆听雨声。 砰地一声,毫无症状地,刚被肉团子关住的窗户又开了。 纪青灵原以为窗户是被风吹开的,哪想,肉团子和雪狼竟如离舷的箭一般同时从洞开的窗户上跃了出去。 待肉团子和雪狼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纪青灵才发现窗格子上赫然插着一把铮亮的匕首。 而匕首下面,竟扎着一封信。 艰难地从床上爬下来,纪青灵走过去。 警惕地伸头往外看了看,确信没有人,她才唤了两声“煊儿?小雪儿?” 没有人应声,居然没有人应声。 强烈的不安油然而生,纪青灵大喊道:“来人啊!” 紫烟、紫云、紫藤和紫玉四个人几乎同时冲进来,差点把门挤破。 “小姐(王妃)?怎么了?” “煊儿?你们有没有看见煊儿?” “小世子?”四人皆是一愣。 紫烟反应最快,扭头便冲门外大喊道:“如风?” 没有人应答,心道一声不好,紫烟嗖地一声窜了出去。 人都不见了,声音才传来:“你们保护好小姐,我去寻小世子和如风!” 纪青灵的心一阵狂跳,紫烟四人就在隔壁。 而如风,自从肖慕失踪后,如风就再次回来保护她。 正因有如风在,沈墨白才敢带着阖府的人去抗洪。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K回来了,他们,带走了肉团子,再一次硬闯进了她的生活。 果然,没过多久,如风和紫烟便一同回来了。 只是,没有肉团子,连雪狼都不见踪影。 “煊儿呢?”纪青灵问。 如风扑通一声双膝跪下,“小姐?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小世子!” “你……方才去了哪里?” “我看见了一个人……”迟疑一下,如风咬牙道:“就去追他了。” 能让如风擅离职守地去追的人,还有谁?还有谁? “谁?你看见了谁?” “小姐……”如风眼眶一红,猛地对着地板重重磕下去,“如风一定是看错了,不会是他,不会是先生。 先生不会武功,可是那人行走如飞。先生更不可能伤害世子,可是那人……” 第925章王府密道 “呵呵……”闭上眼睛,纪青灵笑了,珍珠般的眼泪一颗一颗从她的眼角渗出来。 他回来了啊!果然,他回来了。 肖慕?你究竟想要做甚? “如风?你看见他在哪里消失的?” 如风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迟疑一下,才道:“韬晦堂前的花丛中。” 像是怕纪青灵打断他,他又道:“小姐?我追过去,发现……发现,那儿有条密道……” “密道?”纪青灵眼睛一亮:“在哪里?快带我去!” 密道的突然出现,终于为纪青灵之前苦苦纠结的问题找到了合理的答案。 难怪冯天佑等人以前可以在重兵重围的智亲王府神不知鬼不觉地行凶杀人,原来靠的竟是密道? 她有种福至心灵的感觉,似乎只要找到了密道,就能找到肖慕的行踪,就能见到肉团子。 见纪青灵转身要走,如风一把拉住她:“小姐……” 纪青灵看向他。 如风是个冷静稳重的人,做事雷厉风行我行我素。 除了她和肖慕,对其他任何人都不买账。 便是凤栖和沈墨白,在如风的眼睛里,也只是两个颜值较高的男人而已。 所以,不管到什么时候,如风给纪青灵的感觉都和冷夜一样,酷酷的。 可是此时,如风却脸色蜡白哆嗦着嘴唇,半天都说不出来话。 纪青灵不由问道:“你怎么了?那些密道有古怪吗?” “我……我不知道……”像是用了很大的勇气,如风道:“我亲眼看见肖……他……进入了密道…… 可是,等我跟进去,再出来时,居然到了南院病房……” “是,小姐!”紫烟插嘴道:“我就是在南院病房那里找到如风的。” “南院病房?”纪青灵一愣。 这怎么可能?密道的这头连着韬晦堂,另一头应该在王府外才对,怎么可能会跑到南院病房去? 难不成,冯天佑这些人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挖这么一条神秘的密道,目的竟是为了在智亲王府内打转转? 既然有猜测,就必须要证实。 纪青灵索性挺着大孕肚,带着一众人,跟着如风钻进韬晦堂前的花丛密道。 然而,走了半个时辰钻出来后,她才赫然发现自己又重新回到了忏心阁。 如风方才明明说他钻出来时,是在南院病房。 可现在,他们却回到了忏心阁。 这说明,密道的出口,甚至入口,都有许许多多个。 这个结论让纪青灵心惊肉跳,她有种极其不好的感觉,这么找下去,她一辈子都见不到肖慕,更见不到肉团子。 紫烟等人心疼她,索性让她在忏心阁等着,其他人分散进去再找一遍。 没想到这次更绝,十几个人进入密道,出来时却都不在同一个地方。 智亲王府的地底下,就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从韬晦堂、忏心阁,到后院的鸽子房,几乎没有一处没被挖通的。 想要在这个蛛网般的大迷宫里寻找肖慕的踪迹,就跟在大海里捞针一样不靠谱。 轻叹一声,纪青灵终于走到窗前,从窗格子上拔下匕首,将匕首上的信件展开来。 没有任何悬念,信件上只有两行字——“煊儿我先带走,想见他,你独自来。 记住,这是你与我的约定。” 熟悉的字迹,如同他的人,淡定洒脱得仿佛闲云野鹤,虚幻美好的仿佛逐月流云。 没有收件人,没有落款,平静得就像之前的每天问候。 只是内容,却罪恶得令人发指。 纪青灵之所以这么半天都不愿去触碰匕首和信件,就是想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丝幻想。 可是,肖慕?你很好,很好。 如风接过纪青灵手中的信件,待看清楚上面的字迹后,眼珠猛地暴突,薄唇紧抿,双拳握得咯嘣嘣直响。 倘若肖慕此时站在这里,纪青灵毫不怀疑,他会一拳打爆肖慕的头。 拍拍如风的肩膀,正待说话,紫云却道:“小姐?没有约定好时间,也没有具体的地点。 肖……他,这是想让你到哪里去见小世子?” 目光一暗,纪青灵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紫烟迟疑了一下,道:“要不,小姐?让如风去通知王爷?请王爷回来定夺?” 紫烟话音刚落,“扑簌簌”一阵声响,洞开的窗户外竟飞进来一只浑身湿透的鸽子。 这鸽子一看就在暴雨中飞了很久,飞进来后,不是降落,而是砸在书桌上的。 许是砸得太猛把自己砸晕了,鸽子“咕咕”叫了两声,连扑腾都懒得扑腾,就这么叉拉着翅膀安安静静地伏在桌子上不动了。 众人看得奇怪,如风已上前将鸽子捉住,看都未看,脱口便道:“小姐,是王爷!” 果然,鸽子是智亲王府的信鸽,腿上绑着一只小竹筒。 如风从小竹筒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纪青灵,接过才看了两行,纪青灵的脸色大变,“如风?你速速召回野战军和闻音门门徒。 告诉他们,K之流先不找了。 赶紧前往东南水河镇和西南辛庄,助墨白和凤栖他们救人!” 继而又转向紫藤和紫玉,“你们二人,带着府里剩下的这些人,也去水河镇和辛庄帮忙。 记住,带上十只信鸽过去。 一旦王爷他们那里有什么需要,速速给我飞鸽传书。” “小姐?出什么事儿了?”如风、紫烟、紫云、紫藤、紫玉同声问。 纪青灵的脸色煞白,一字一顿道:“水河镇和辛庄突然发现巨大天坑,很多百姓连屋子带人,一起掉进天坑里,被灌涌出来的水,卷走了……” “啊!”如风等人呆住。 “呵!”纪青灵苦笑,脑海里一点点呈现出水河镇和辛庄出现天坑时的惨状,“改变天象,祸害人间。” 多么相似的手法,多么周密稳妥的安排?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以她和沈墨白的警惕,以凤栖的尽责,怎么可能对他们那么大的动作一无所察? 难道是他们频频离开皇城导致的时间空档期? 难道就是利用这些空档期,冯天佑一行才有了这样充足的准备? 纪青灵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和沈墨白的频繁外出。 如果,真的是这个原因,那么,他们两次前往西京,还有去忘忧谷避难的做法,便是亲手将皇城这块肥肉送到了冯天佑等人的嘴边。 呵!肖慕?这就是你想看见的吗? “小姐?”如风再大吃一惊,“您是说,这件事,乃是人为,而并非天象?”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象?但,有这种本事的人,你我认识的,可有好几个……” 第926章动机何在 眸中闪过一道锋芒,纪青灵厉声道:“只怕,很多年前,有人就开始着手这个惊天的计划了。 如风?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皇城脚下,大概和智亲王府一样,已经被他们掏成蜘蛛网了。 而他们等的,就是这场雨。 因为,这是一场谁也逃不掉的全民浩劫……” 这是一场谁也逃不掉的全民浩劫?如风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揉揉额角,纪青灵道:“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他们想要在皇城发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血案。 或者说,一场全民大屠杀。 因此,如风、紫藤、紫玉,你们速速前去帮忙,不得有误!” “诺!”如风等人一拱手,纷纷领命而去。 待他们全部离开后,纪青灵穿上披风,捧着肚子便往外走。 “小姐?您要去哪儿?”紫烟急急道:“您过不了几天就要生产了,而现在,外面正在下大暴雨。” 纪青灵脚步一顿,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即将临盆的大肚婆。 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她咬咬牙道:“这样吧!紫烟、紫云? 你们俩,随我一起走一趟。” “啊?”紫烟和紫云脱口道:“小姐?您可是要去赴肖慕先生的约……” “他既约了我,我岂有不去之理?”纪青灵苦笑:“兴许,去了,才有可能阻止这场水患和天坑之灾。” “那小姐?您知不知道要去哪里找肖慕先生和小世子?” “麒麟山!” 没错,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地方,是肖慕希望她能独自去的。 那么,这个地方一定是麒麟山。 如果,智亲王府,甚至整个皇城都变成了地底被掏空的大天坑。 那么,最安全的地方,一定是麒麟山。 所以,肖慕就在麒麟山,就在那个他们曾一起开启过的山洞里。 这个事实,纪青灵对谁都没有提过。 便是面对沈墨白,她也三缄其口。 不是她猜不到,亦不是她对沈墨白不信赖。 而是,她根本就不相信。 那个山洞,是她的秘密,是她和肖慕之间最后的信任,也是她为肖慕保留的最后一块圣地。 不管这三个月发生了多少血案,也不管玄铁银针出现过多少回。 纪青灵始终坚信,肖慕是无辜的。 方才,她一直在想,肖慕为什么要亲手掳走肉团子? 肉团子有多么崇拜、多么信赖肖慕,她这个做娘亲的心知肚明。 那种发自内心的父子之情,一直是沈墨白的心头大患。 为此,沈墨白想过许许多多种办法对付肖慕。 然而,肉团子就是喜欢肖慕,毫无理由地喜欢和信赖。 一个五岁的孩子,虽然听说了这三个月的血案,知道他的肖爹爹是个大坏蛋。 但是,在他纯净的内心中,他的肖爹爹依然是那个温润美好,将他捧在手心里的男子。 如果说,沈伯被杀死在积善堂的枯井井底时,肉团子和雪狼是无意间中了忘忧老人的奸计的话。 那么这一次,即便肉团子明知是计,他也会坚定地跟着肖慕走。 原因只有一个,他想念肖慕,和她一样想念肖慕。 肖慕是神仙也好,肖慕是恶魔也罢,在肉团子的心目中,肖慕自始至终,都是他的肖爹爹。 面对这样的肉团子,肖慕如何下得了狠手? 他这么做,动机究竟何在? 现在,纪青灵终于找到了答案,终于让自己开始面对。 这三个月来,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一件事。 其实,她早已认出了第七和第八个作案现场。 不是别的地方,第七和第八个作案现场,就是那个麒麟山上,由“三人同行”留下来的,只能用肖慕和她的指纹打开的山洞。 因为她在人皮纹理图上发现了一个重要的标识,那东西只有她和肖慕认得。 那就是石门上的指纹识别机。 仔细回想,事实上,在猜测第五个凶杀现场的时候,冯天佑之流已经给了他们提示。 当时,纪青灵看见第五个凶杀现场的皮肤纹理图时,最直观的感觉就是电风扇,继而想到了剥皮机器。 不管是电风扇还是剥皮机,肖慕都跟她一样,条件反射地直接想到了那个山洞。 倘若纪青灵不要自欺欺人,倘若,她对肖慕没有那么复杂的感情。 那么,她一早就会发现那根本不是偶然。 选中地热房作为杀死沈明轩的凶杀现场,除了便于第五和第六受害人同时遇难,冯天佑他们更应该希望的是,给她和肖慕留下提示。 这个提示如此重要,却又如此晦涩。 因为它太残忍,残忍到不挂是纪青灵还是肖慕,都下意识地拒绝去探索,拒绝去深究。 纪青灵相信,以肖慕的智商,他或许比她还要早看出来这些。 但,肖慕和她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那个山洞只有他们俩才能打开,肖慕既然是K,自然不会成为冯天佑等人想在那个山洞中杀死的人。 因此,冯天佑他们要选择的第七和第八个同时剥皮的对象,乃是她纪青灵和沈墨白。 他们夫妻二人,便是冯天佑等人千挑万选的少女和少男。 冯天佑他们想要拿走的,是她的头皮,以及沈墨白的脸皮。 正是因为洞悉了这一切,所以肖慕才会突然对阿文下手。 他选择了一种近似于壮烈的办法,用牺牲自己,来换取阿文的性命。 肖慕知道阿文对她很重要,但肖慕不是观音菩萨,他不会为了阿文将自己推进火海里去。 能让肖慕舍生取义的,唯有她纪青灵,唯有她纪青灵啊! 既然第六、第七和第八个目标很有可能会在同一时间遇害。 那么,还有什么法子,是比用自己换阿文,转移冯天佑等人的视线更加隐蔽,更加稳妥,更加一劳永逸的? 这就是肖慕,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个自己走进地狱的神仙男子,用他自己的自由和灵魂,换取了阿文、她,和沈墨白的生命。 所以纪青灵恨。 她恨肖慕,恨肖慕的自作主张。 她恨肖慕,恨肖慕的自以为是。 她恨肖慕,恨肖慕的聪慧过人,以及飞蛾扑火的勇气。 但她更恨自己,恨自己没有办法救赎肖慕的灵魂。 然而,所有的恨,都敌不过一个事实。 她想肖慕,她担心肖慕。 回到那群魔鬼之间的肖慕,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纪青灵连想都不敢想。 她以为选择了恨,就能让她早一点忘记肖慕,早一点和肖慕扯断所有的瓜葛。所以,她不愿去琢磨肖慕的心思…… 第927章我想肖慕 直到方才,直到亲自走过智亲王府的密道,直到沈墨白飞鸽传书,告诉她发生了天坑之灾,纪青灵才彻底明白了肖慕的心。 也彻底明白,自己,永远都不可能与肖慕扯断所有的瓜葛。 因为,肖慕根本就不容她逃避。 掳走肉团子,肖慕的动机,乃是为了逼她前去赴约。 为了,救她和肉团子的性命。 为了,让她们避免坠入天坑,卷入地狱。 还为了,圆他自己的一家三口之梦。 多么高尚又自私的肖慕啊? 整个皇城,数百万人口都在垂死挣扎,都有可能陷入天坑,成为地狱的祭品。 他却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小打算、小甜蜜,满脑子都是如何营造他梦想中的家。 她本应恨死他怨死他的,可偏偏,真正面对这样的肖慕时,她剩下的,都是心疼…… 马车在泥泞中走得并不平稳,瓢泼大雨打在车顶上,像是下一秒就会将车顶冲碎。 闭上眼睛,纪青灵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她第一次在包子店遇到肖慕的情形。 那样一个和包子一样诱人的,白白嫩嫩的,只要看一眼就会叫人流口水的美男,你,还好吗? 唇角一弯,纪青灵笑了。 紫烟在外面驾车,只有紫云陪着纪青灵坐在马车里。 生怕小姐有个好歹,所以,从上车开始,紫云便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家小姐,紧张得全身绷得如同一张弓。 乍然瞧见小姐笑了,她不由一愣,脱口问道:“小姐是想王爷了吧?” “不,不是。 我……想肖慕了!” 紫云面色大变,狠狠在自己手心上掐了一把。 正待转移话题,却听纪青灵又道:“紫云,你知道吗? 我第一次遇见肖慕,是在积善堂外两百米处的包子铺。 那时候,我把桌牌搞混了,误将肖慕的包子吃掉了,还理直气壮地瞪他。 可是他一点儿也不生气,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目光那样柔和,那样温暖。 呵……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么好看的男人,和包子一样白白嫩嫩,看得我恨不能直接扑上去抱住,咬他一口……” 紫云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她觉得,她此时,才直恨不得扑上去抱住小姐。 不过,她不是要咬小姐一口。 而是,赶紧捂住小姐的嘴巴。 嗬哟!小姐是不是中邪了呀? 显然,纪青灵并未发现紫云紧张得几乎要投河,依然闭着眼睛陷在回忆中。 “后来,我去积善堂对付沈明轩,却被凤栖这个笨蛋误以为是肖慕。 他将我掳走,让我去给他哥哥看病。 我没想到他所谓的哥哥就是墨白,更没想到肖慕会找到纪府北院来。 肖慕?他一直都是那样温润可亲的一个人。 但是,当时出现在我面前的他,却那么咄咄逼人。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将我堵在门板上时,身上透露出来的那股自信和霸气。 就好像,我的命运已经完全被他掌握在了手心里。 然而,他跟我一起爬墙头出府时,姿势又那么难看,笨得跟毛毛熊一样。 我们走到郊外时,沈明轩的追兵赶来。 当时我真的很着急,因为我和肖慕都不会武功。 可是,肖慕却用那样狠辣凌厉的手段化解了危机。 那么多马儿啊!死了一地,死了一地……” 停顿一下,纪青灵继续道:“后来,肖慕就那么一点点走进了我的生活。 在爱上墨白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这一世不会爱上任何人,一直以为,或许自己被拖成剩女之后,就会自然而然地嫁给肖慕这个男闺蜜。 那时候,肖慕挂着我哥哥的名头。 只是,我从未将他当成哥哥看过。 我并不爱他,但和他在一起,我一直都觉得很舒服。 这种舒服,是墨白都没办法带给我的。 紫云你了解那种感觉吗?就像……就像孩子在娘亲的怀抱中,那么踏实,那么温暖,那么……眷恋。 这种感觉和墨白完全不一样,墨白像一团火,一下子就把我烧化了。 让我连想都来不及想,就深深地陷了进去。 而肖慕,他就像涓涓细流,看似细雨无声,实际上,早已浸透我的皮肤,渗入了我的骨髓里,合着我的血液,流到了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事实上,这种一点点的渗透,是最霸道的。 因为我没办法抗拒,甚至,无法察觉。 再后来,我和肖慕单独去麒麟山。 呵!紫烟,我从来没想过肖慕会杀人。 你能想象吗?他那样一个人,那样干净,那样空灵的一个人,居然会杀人。 他亲手将描目掐死了,还把黄金软甲从描目残缺不全的尸体上扒了下来,趁我睡着后,将血水洗净,穿在了我的身上。 我知道他在救我,但我就是没办法接受他这么做。 因为,这样的他,让我有点害怕。 他知道我有洁癖,事实上他也有,甚至比我还要严重。 而他,却和我一样,非常非常喜欢跟死人打交道。 我是出于职业的习惯,可他呢?他是为什么? 他是医者啊!是治病救人的医者。 为什么,跟死人打交道时,他反而比给活人治病还要入迷? 每次看见他面对那些尸体从容淡定的模样,我就觉得他是在享受。 就好像,不管是多难看的死尸,在他眼睛里,都是一堆腊肉……” 紫云胃里一阵恶心,如果说话的人不是她崇拜的小姐的话,她一定会找块狗皮膏药,贴住对方的嘴巴。 像是察觉到了紫云的不舒服,纪青灵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声音变得沙哑晦涩:“其实,很早很早以前,肖慕就在暗示我,他就是K。 可是,我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深吸一口气,纪青灵觉得眼睛有些发涩。 抬起头,她让自己半依在车壁上,美丽的大眼睛望着马车车顶,那么固执地拒绝眼泪掉下来。 “紫云?你说我是不是很差劲啊? 我明明不爱肖慕,明明我爱的人是墨白。 可是,我却会想肖慕。 很想,很想。 想得脑袋痛,想得心口空落落的。 就好像,我的心脏被他一起带走了一样。 紫云?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紫云被她问得发愣。 事实上,小姐说得话,紫云大多数都没听懂,唯独方才小姐说肖慕先生看尸体像是在看腊肉她听懂了。 但是,看见小姐这个样子,她的心里还是一阵阵难受。 实在忍不住,紫云凑过去,将纪青灵的头扳过来,轻轻枕在她的肩膀上。 她想说,她也很奇怪,奇怪小姐为什么那么在乎肖慕。 事实上,不止是她,所有的人都奇怪这一点。而最奇怪的人,莫过于王爷…… 第928章身入魔窟 正如小姐所说,她不爱肖慕先生,从来都不爱。 但是,小姐对肖慕先生的维护,却毫无原则十分盲目。 甚至,可以违背她和王爷的爱情。 这种维护、关心、心疼以及思念,在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像是小姐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 仿佛,肖慕先生在,小姐才会活着。 倘若肖慕先生离开,小姐,一定会死。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紫云终于吞吞吐吐道:“小姐?紫云嘴笨不会说。 紫云觉得吧,您是把自己当成肖慕先生的镜子了。 你以为你自己是肖慕先生镜子里的影子,所以才那么依赖肖慕先生。” 纪青灵心头猛地一凛,紫云说的是她把肖慕当成镜子,而不是哥哥。 镜子?为什么是镜子? 就因为她和肖慕之间无形的纽带吗? 就因为上一世,K亲手将匕首刺穿了他和她的心脏吗? 她和肖慕之间,到底还有什么羁绊? 到底,还有什么是她解不开的? 人之所以纠结,是因为找不到答案。 此时的纪青灵,就像是一个患有强迫症的患者。 越是不知道答案,她越是牵肠挂肚,越是急于去寻找答案。 既然所有的谜团都在肖慕身上,那么,今日就让这些谜,全都终止吧! 马车到达麒麟山的那座山脚下时,雨还在下,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 紫烟虽然穿着蓑衣,依然被淋成了落汤鸡。 上山的路不好走,更何况还下着雨,能见度非常低。 紫烟和紫云便一人撑伞,一人扶着纪青灵往山上走…… 这般走了不知道多久,纪青灵发现雨停了,而紫烟和紫云已经不见了。 她并没有停下来,这种情况她以前遇到过。 如果,有人设置了奇门遁甲的阵法和机关,专门等着她走进去。 那么,就算沈墨白陪着她,她也一样会走丢。 她只是希望墨白能来得快一点,就像当年她和肖慕被困镇妖塔那样,墨白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从天而降。 有时候,了解一个人那么容易。 就像她了解墨白和肖慕。 不知道是不是同根而生的缘故,墨白和肖慕在针对她的问题上,都自私得令人发指。 所以,她没有让如风给墨白带话,因为根本就无需带话。 只要如风等人一见到墨白,墨白就会立刻明白,她和肉团子出事了。 以墨白的为人,一定会丢下所有等待他救援的百姓,第一时间赶来救她。 她也无需告诉墨白到哪里找她,因为,肖慕既然引她过来,就一定想到了墨白可能会跟随而至。 所以,她告不告诉墨白都没有用。 但就像当初在镇妖塔时的情况一下,她必须留下一个或者两个人,等待墨白,给墨白引路。 所以,从发现自己走丢了开始,纪青灵就将袖袋撕了个小口子。 纪青灵说过,她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即便是面对肖慕,她也绝不允许自己将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原因很简单,她输不起。 她现在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必须带着他们,安全地离开这个跟她八字相克的麒麟山。 所以,在离开智亲王府前,纪青灵在袖袋里装了一包土。 如果对付的是其他人,纪青灵更乐意装一包荧光粉。 可对方是肖慕,是对她了解得比自己的双手还要熟悉的肖慕。 与其弄上荧光粉早早被人发现,还不如装上智亲王府的一包土。 别以为这是一般的泥土,事实上,这是一种掺入了特殊物质的泥土。 这种土壤,能吸引蚯蚓蚂蚁这样的昆虫,是她最近两个月才配制出来,帮花树吸引蚯蚓松土的。 所以,要不了多久,蚂蚁和蚯蚓就会聚集到泥土上,给匆忙赶来的沈墨白引路。 这办法是跟水生和假K学的,纪青灵不得不承认,这种最笨的法子,其实是最好的,因为,肖慕不认得这种泥土。 到处都在下雨,即便肖慕等人发现泥土的异常,也会以为这是暴雨形成的特殊情形。 脚下的路并不像之前和紫烟、紫云一起时那么难受,事实上,纪青灵越走越轻松,仿佛身后一直有一只温暖的大手,在轻轻推着她往前走。 一直到走到山洞门口,纪青灵才勾唇笑起来。 “肖慕?” 在她发出这声轻唤的同时,她的身子就像一片轻轻的羽毛,突然被人托了起来。 她动不了,却能感受到那股来自于肖慕身上的温暖。 纪青灵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只手上,那只手正摁压在她的手背上,与她的手指交缠,一同扣在指纹声控门上…… 不知道过了一分钟还是一个世纪,待纪青灵睁开眼睛时,她已经站在了山洞里。 和记忆中的山洞没什么不同,只是,经过人为的巧妙设计,这个山洞被分成了大小不一的房间,每间都由房门和珠帘隔开。 她现在置身的这一间显然是个会客厅,摆设简单,但桌椅板凳齐全,干净大方,而且精细雅致。 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一些当年“三人同行”留下来的旧物什。 这些旧物什与新添置的文房四宝、琴棋书画容灾一起,相映成趣,竟形成了一股原生态的淡然韵味。 仿佛山野间的闲云孤鹤,高傲又从容。 只环视了一圈,纪青灵便感到眼眶发热。 这样的场景,让她莫名就想起肖慕在积善堂的小院。 那样一个温暖的,家一样的地方,以后再也没有了啊! 肖慕就在她的身后,纪青灵能感觉到肖慕身体的热度。 他为什么不敢说话?他站在她身后做什么? 跟她一起打量他理想中的家吗?还是,和她一样,在缅怀他们的过去? 沉默了足足五分钟,纪青灵终于爆发了。 倏地转过身,她怒吼道:“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 肖……” 看清楚身后的人,她猛地愣住。 不是肖慕,在她身后,距离她不过半米距离的这个男人居然不是肖慕。 虽然他很高大,虽然白色的长衫使他的背影看起来挺拔而飘逸。 但,这个人绝对不是肖慕。 “你是谁?”纪青灵问。 男人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背对着她静静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嗤!”有人轻笑。 纪青灵循声望去,眼睛倏地一下瞪圆了。 在山洞西南角洞壁上斜伸出来的一根石柱上,居然盘着一个人。 如果不是他此时正在舒展着身体,渐渐呈现出人的形态。 然后,稳稳坐在了钉子般的石柱上,纪青灵绝对不会想到这上面有个人。 她从未想过,一个人的伪装本事会这么高。 更没想过,一个人的身体可以柔软到这种程度。就像,一只趴伏在房梁上的巨鼠…… 第929章与魔共舞 此时,这个男人正以难以想象的姿势,盘绕在石柱上。 而他的身体,甚至他的脸,都仿佛石化了一般,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坚硬的灰黑色。 看了许久,纪青灵才瞧出来这个人带着一副面具。 这幅面具似乎很柔软,像是人皮面具。 面具不但遮住了男人的真实容貌,还让他的脸看上去像抹了一层水泥。 纪青灵皱皱眉,她不大喜欢这种压抑的灰黑色,让她总是不由自主想到黑暗。 正打算收回视线继续观察自己面前的白衣男子,石柱上的男人却突然发出一连串“吱吱”的尖叫声。 如同遭了雷劈,纪青灵一下子愣住了。 这种声音?这种叫声? 没错,这世上,只有一种动物,一种软体动物才能发出这样的叫声。 老鼠! 就像出了号召,数秒后,山洞里突然响起一阵扑簌簌的响声。 之后,纪青灵赫然发现,洞壁上到处都是某种软体动物的身影。 这些软体动物的个头很大,速度很快,密密麻麻汇聚在洞壁上往上窜。 乍一眼看上去,就好像洞壁活了,正如潮水般在穿越时空。 胃里一阵恶心,纪青灵捂住嘴俯下身子干呕起来。 “这就受不了了吗?呵……纪五小姐也不过如此……” 猛地扭头看向书案旁的一块巨大屏风,纪青灵的心脏扑通扑通一阵乱跳。 还有人?在屏风后面居然还有一个人? 而一向警惕的她,方才不但没有察觉到石柱上的巨鼠男的存在,更没有察觉到屏风后面这个男人的存在。 是她即将临盆感觉迟钝了,还是他们太内敛,像变色龙一般实在太善于伪装了? 果然没错,这里,应该就是K和他的同伙的大本营。 三个人?居然舍得同时出现三个人? 问题是,不管是近在咫尺,却背对着她故弄玄虚的白衣男子,还是石柱上巨鼠般俯瞰窥视他的水泥面具男,以及这个屏风后面不敢露出真容的男人,他们都不是肖慕,绝对不是肖慕。 肖慕的声音她是那样熟悉,即便故意变了声,即便捏着鼻子说话,她也能听得出来。 这三个人,应该就是冯天佑、外科医生,还有重瞳者。 那么,肖慕呢?肖慕又隐藏在哪里? 强压住不安的心跳,抬头看了一下头顶,纪青灵冷笑道:“你就是重瞳者吧?” “你怎么知道?”屏风后的男人似乎愣了一下。 “呵!坐在光影中的感觉如何? 是不是有种众星捧月,灵魂升华的错觉? 不过你放心,只是这样坐在光影里,躲在屏风后面,你是不会羽化成仙的。 但会不会被地火烧死,我就不敢肯定了。” 屏风后的男人突然沉默了,石柱上的巨鼠男却像是听见了无比开心的事情,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殿下?她在诅咒你……” “你给我闭嘴!”屏风男恼羞成怒,“纪五小姐这话什么意思?我没有听懂。” 男人的声音很明显是变过音的,纪青灵倒也不在乎。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木桩子般只管杵着,一声不吭的白衣男子,她径自走到美人靠上坐下来。 似乎坐得不大舒服,她调整了一下姿态,给自己摆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斜歪着,才缓缓开口道:“你一定知道,你坐着的位置,其实就像聚雷针一样,聚集着光线。 不然,你干吗摆放这么大一块屏风? 你不就是想迷惑我的视线,让我在第一时间内瞧不出自己的处境吗? 我不是瞎子,眼睛也不近视。 要是头顶上这么大个天窗我都发现不了,那我就太菜了。 不过你放心,我没打算从这里出去,更没打算带着我儿子从这里出去。 这出口有数十丈高吧?那就是上百米。 就算我和我儿子是只鸟,也很难飞出去……” 伸手指了指屏风,纪青灵眼皮都没眨一下,“所以,你不用拿这块屏风遮羞。 你坐在光影里,不就是想让自己感受一下舞台主角被追捧的滋味儿吗? 呵!K的门徒中,只有重瞳者,才会这么注重被人万众瞩目的感觉。 因为你被他们追捧惯了么,所以,我挺理解你的哈……” 话音一顿,纪青灵啧啧轻叹两声:“只可惜啊!你连我这个唯一的观众都不敢面对,不过是自演自唱着一台独角戏罢了。 所以,你永远都成不了万众瞩目的星辰,最多只是个悲情的小丑……” “放肆!”嘭地一声,屏风被人拍飞了。 果然,从头顶投射下来的光影之中,坐着一个男人,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 他这样的造型,像极了舞台剧中镁光灯光柱下孤独的死神。 只是,他的怒气非但没有震慑住纪青灵,反而让纪青灵松了口气。 好了,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了。 只要可以直接面对面,她就有战胜对方的勇气。 哪怕,对手是比姜龙还要邪恶、可怕的生物。 就像纪青灵自己所说,她不是瞎子,眼睛也不近视。 从一走进这个房间的那一刻起,她就发现,这里表面上看,和上次她与肖慕来时的情形差不多,实际上却有很大区别。 上次那个山洞是全封闭的,他和肖慕走进来要点火把。 这次却不是,这儿很亮,光线很好,阳光充沛。 头顶那个洞口就像一个巨大的天窗一般,将光线全都聚焦在了斗篷男人坐着的位置。 呵!这哪里是天窗啊!这分明就是一个火山口。 若是大晚上,纪青灵一定能看见天生的星星。 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天气。 开玩笑,她来的时候,外面正在下大暴雨。 这又不是时空隧道,皇城和麒麟山都在下大暴雨,就他们这里有个小太阳? 出现这种情况有两种解释。 第一种,山洞还是这个山洞,但被奇门遁甲的机关控制着。 所以走进不同的阵法中,看见的环境不同,天象也不同。 其实,头顶上哪里有这个洞口?哪里有阳光? 她的眼睛看见的这些,都是幻觉罢了。 另一个解释是,这里还是有机关。 只是,上次她和肖慕进入的,不过是机关开启前的山洞。 而这次,是机关开启后的,也就是带着火山口的山洞。 所以,头顶的洞口是有的,阳光也是存在的。 眼下的天气,应该就是洞口显示那样,阳光普照,暖意融融。所以,皇城的天象,乃是人为制造的,就像当初笼罩在羌荣大营上空的那张雷电巨网…… 第930章认出王强 不管是真相还是假象,眼下在洞里的这三个男人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只要他们在,想找到肖慕,继而找到肉团子,就不是难事。 不过,既然这三个人如此故弄玄虚地高调出现,那就说明他们想考验她。 既然是考验,她当然要好好答题。 首要任务,便是搞清楚他们三个的身份。 现在好了,第一个认出来了。 那么剩下的两个,就好认多了。 不再理斗篷男,也不愿去看石雕般背对着自己的白衣男子,纪青灵抬手指向石柱上偷窥的巨鼠男。 她实在不想去看他,会得密集症的。 所以,微微垂了眸,她朗声道:“你!冯天佑…… 或者,我该叫你御林军统领王强大哥……” 刺啦一声,巨鼠男脚下一滑,竟从石柱上栽了下来。 好在他是以软体动物的姿势趴伏在石柱上的,所以,石柱尖端勾住了他的裤腿,竟将他倒挂在了石柱上。 这种吊挂金钟的方式,让他看上去,像一只巨大的吸血蝙蝠。 “噗嗤!”这回轮到斗篷男幸灾乐祸了,他露在斗篷外,立体感极强的下巴不停抖动,笑得十分开心,“嘿!纪五小姐就是纪五小姐,居然连这都能猜得出来。 王强?你自求多福吧!” 王强狠狠瞪了斗篷男一眼,颇为狼狈地一个鲤鱼打挺,重新翻坐在石柱上。 缓缓收回真气,他的身体在一点点恢复,那张像是涂抹了水泥的脸也渐渐显露出了正常的颜色。 果然,这是一张纪青灵非常熟悉的,以前一直称之为“王强大哥”的英俊的脸。 “你是怎么发觉冯天佑就是我的?”伸长脖子,王强好整以暇地望着纪青灵。 他的表情很真诚,甚至有点憨厚。 仿佛,他还是纪青灵最初在俊王府遭遇拒婚时,帮她护送嫁妆回家的那个正直的青年。 “我从来没有想过冯天佑就是王强……”轻叹一声,纪青灵道:“你能不能下来说话啊? 从姜龙血案之后,我就有点怕你们用类固醇培养出来的这种巨鼠。 如果你召集这么多巨鼠不是为了吃掉我,而是只想吓唬吓唬我,那么王强大哥,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不习惯跟人说话的时候看着自己的膝盖,就好像我做了亏心事,不敢面对你一样。 而且,那样貌似对你也不尊重。” “扑簌簌”一阵响动,待纪青灵抬起头来时,哪里还有一只巨鼠? 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而王强,居然搬了一个小圆凳,像个虚心求教的孩子般,正坐在她面前,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这个距离可以吗?你要是觉得远,我还可以再坐近一点!” 心头咯噔一下,纪青灵暗骂一声神经病。 泥马!再近就贴她脸上了好不好? 说实话,被一个便态杀手这么看着真特么不舒服。 不过,正因为是便态杀手,她才需要将自己的真实意图和情绪隐藏得更深一点。 “不用!”坚定地抬起头,纪青灵平静地直视王强的眼睛:“我快临盆了,你坐太近,我会缺氧。” “那好!”王强冲她咧嘴笑道:“快说说看,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沈明轩!” “沈明轩?”王强一愣。 继而,他开心地笑起来:“你果然很聪明,我就说地热房的事情做得实在太明显,会暴露,殿下还不信……” “是重瞳者不信,还是你太急于表现自己,坚持想要这么做的?”唇角一弯,纪青灵道:“知道吗王强大哥?你演得太过头了。 所谓物极必反,聪明反被聪明误,指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什么意思?”王强抠抠脑袋。 “想冯天佑是那样花哨的一个人,从在勾栏院设计云锦和莺歌时起,他就一直在牵着我们的鼻子走。 在索亚古城,他更是和我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这样一个对奇门遁甲有着非凡控制力的人,本来应该是内敛的,安静的。 但他偏偏是个高调的,喜欢卖弄的人。 所以,从狼围虎贲的腰牌开始,提示,再提示。 他很害怕我们走迷路了,只要我们稍微偏离了轨道,他就会冒出来给我们一点蛛丝马迹。 他,真的是我认识的人中,最最聪明的一个……” 像是知道纪青灵停下来是在等他表态,王强正色道:“谢谢!” “你别谢我,也不用自满得太早,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纪青灵继续道:“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却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他忘了一件事,那就是王强是那么忠厚老实,正义感十足的一个人。 怎么可能在明知主子要被蒸熟的那一瞬间,将墨白和凤栖强制性地带离地热房的铁墙壁? 王强大哥?你跟了沈明轩多少年?二十多年吧? 二十多年,和冷夜跟着墨白的时间一样久。 我至今都记得最初在智亲王府的古井底下看见墨白时的情形。 当时的冷夜那样维护墨白,根本无需墨白发出命令,他便背了墨白四肢着地飞速离去。 那种维护之心,便是石头人都会动容。 我知道沈明轩不能和墨白比,但沈明轩最多算个小男人,一个总马男,实在称不上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人。 这样一个人,他对你如何,你心中最是清楚。 他登基的第一天,就将前御林军统领蓝统调离,提拔你做了御林军统领。 王强大哥?沈明轩对你,从未亏欠过。 可是你,却还他以死亡。 作为一名奴才,忠于主子乃是本分。 你想想看,你究竟欺骗背叛了沈明轩多少次? 在宛京的那个小院,你明明没有晕倒,明明可以阻止阿文他们殴打沈明轩,可你却选择了漠视。 我当时一直在想,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直到沈明轩当上皇帝,我都以为那是你的良心,你的正义感在支配你这么做。 现在才知道,当时的我有多么愚蠢。 你当真以为沈明轩傻得你做过什么他都不知道吗? 所谓大智若愚,应该就是指沈明轩这样的人。 他容忍你,甚至纵容你,不过为的是成全你与他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啊!” 这番话说完,王强脸上的笑容终于敛去。 他的眸底似乎滑过一丝动容,然而不过瞬间,那丝不忍和动容就被彻底冰封了。 纪青灵轻轻摇了摇头,教化这样一个便态杀手,她是不是疯了? 斜睨一眼专心聆听的重瞳者,纪青灵话锋一转,突然问:“王强大哥?你问问重瞳者? 如果是沈昊辰被人关在地热房,打算用蒸汽烫死。那么,蓝统将军会怎么做……” 第931章对决皇帝 “如果是蓝统……”王强尚未回答,重瞳者突然接嘴道:“他会在沈墨白和凤栖爬上旋转楼梯之前,就想办法强行打开地热房的门,就像沈墨白做的那样。 哪怕蒸汽喷出来,将生铁墙壁变成一块烙铁,他也会心甘情愿和主子一起变成肉干。” “嘿……”意味深长地看了重瞳者一眼,王强自嘲地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纪青灵,我输了!” “你是不是觉得承认自己输了我就该感到很荣幸?”意味深长的睨了重瞳者一眼,纪青灵皱眉看向王强,“王强大哥,但凡我少讨厌一点沈明轩,但凡我稍微留意一点点你。 我早就该发现,那年在并州,我看见的熟悉身影,那个引我去勾栏院的身影,就是你。 只可惜,你这个狗头参谋给沈明轩吹了太多耳边,让他变成了一条彻头彻尾的被我无比厌弃的癞皮狗。 所以,王强。 沈明轩会被蒸汽剥皮,当真有你一半的功劳。” “过奖了!”王强点点头,表情很郑重:“我只不过是在配合,想出这样的办法杀死沈明轩,是殿下的主意。” “嗯!殿下?呵呵!好一个殿下。”目光倏地移到重瞳者的身上,纪青灵一字一顿道:“沈昊辰?你设计这样一场凶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抚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被蒸汽剥皮蒸熟,有何感想? 你当真是个百年不遇的奇葩!” “啊?你连殿下的身份也知道?”王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纪青灵。 “殿下吗?”纪青灵皱眉:“是啊!能被称之为殿下的人很多。 当年,皇城发生儿童丢失案。 肖慕为了寻找甜甜小郡主,独闯燕子坞。 我循着他的踪迹追随而至,却巧遇墨白。 墨白为了让我们安全逃离,自己出去独自对敌。 那时候,我和肖慕趴在水晶地板下面的通气通道里,就听见黑衣帮的人唤你殿下。 当时我盛轩王朝能被称为殿下的,有大皇子、沈明轩,还有沈福临和几个小皇子。 但大皇子是个废人,福临那时候还太小,跟你的体型配不上。 所以我一度怀疑过沈明轩。 在见到云腾之后,我把怀疑对象又扩大到了梁王、西京太子,还有云腾身上。 直到阿文出事,墨白告诉我他曾在勤政殿的密室内亲眼看到你鞭笞沈擎苍。 我才开始怀疑你。 我突然想到,先皇时期的太子殿下您,貌似也会被人称之为殿下……” 王强越来越吃惊,看看纪青灵,又看向重瞳者。 此时的重瞳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但他依然一动不动地端坐着,就好像方才纪青灵的话根本不是给他说的。 “殿下?殿下?”唤了两声,不见重瞳者答应,王强轻叹一声,搬着凳子悄悄退至一边,再不敢多说一句。 沈昊辰不说话也不动,纪青灵能感觉到来他身上那股浓浓的杀气。 不过,她并不害怕。 她知道,有什么,正在沈昊辰的心里一点点瓦解。 此时,他们之间,比拼的除了气场还有耐力。 论气场,沈昊辰以前是皇帝,她比不过。 论耐力,她现在是大肚婆,保持同一个坐姿时间久了都受不了。 思忖片刻,她索性笨拙地爬下美人靠。 然后将美人靠挪了挪,调整了一下方向。 再次爬上美人靠,她已直直面对着沈昊辰了。 故意狠狠喘了两口气,她道:“好吧!你是先皇,一辈子被人追捧惯了,受不了冷遇。 既然你那么喜欢坐在那个光影里,那就继续坐着吧! 不过,你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样坐在大太阳底下,很容易把自己晒成非洲人。” 纪青灵的话里带着淡淡的自嘲,但荏是谁都听得出,她没有丝毫紧张。 仿佛,坐在她对面的,乃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这样的气度和从容,终于让沈昊辰的态度出现了一丝松动。 他的手抬了一下,纪青灵以为他要说话。 哪想,他却直接伸手,将头上的斗篷帽子掀掉了。 看清楚露出来的那张熟悉的,俊朗的,却皱纹满面,头发全白的脸,纪青灵大吃一惊。 “你……你……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呵!奇怪吗?”沈昊辰冷声道:“纪五小姐方才不是还在责怪我琴兽不如,谋害亲子吗? 眼下看见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难道不觉得欣慰?” “我究竟多恶趣味,才会看见一个垂垂老者觉得欣慰?”纪青灵无奈地揉揉额角道:“沈昊辰?你确实琴兽不如,不过,谋害亲子,却轮不上你。” “什么意思?” “皇上不明白吗?”纪青灵笑道:“您连自己的亲姐姐天筝长公主都能剥皮,更何况是她的儿子? 你不过是在帮她完成当年她想做,却没有做干净的事情罢了。” “你是如何猜出沈明轩乃是皇姐所生的?” “你是在考验我的智商吗?”无奈地轻抚额头,纪青灵道:“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沈明轩是天筝长公主的儿子,你怎么可能让皇家档库留下你、天筝长公主,还有沈博文同年同月同日喜得贵子的消息? 幼子夭折?呵呵!好一个夭折。 倘若真的是夭折,你会将天筝长公主剥了皮挂在玉兰花树上? 那样一副血淋淋的场景,是个人都瞧得出来天筝长公主在谋害亲子,却试图夺走别人的儿子好不好? 生在天家,尊贵如天筝长公主,她脑子吃肿了吗?掐死自己的儿子去夺别人的儿子? 除非,那个别人的儿子,比她的儿子还要尊贵。 这世上比她儿子还尊贵的有谁的儿子?难不成是沈博文的儿子?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为了谋夺皇位,对自己儿子痛下杀手。 最终,却还是让别人的儿子花落他家。 如此作茧自缚,当真可悲、可叹。 不过,毕竟当年是她算计你在先,不但让你失去了自己的儿子,还让她的儿子享尽荣华富贵。 都是出来混的,迟早得还。 所以,你这般所为,也算以怨报怨,与她互不亏欠吧!” “难道纪五小姐没有听说过吗? 欲成大事,至亲可杀。” 欲成大事,至亲可杀?这就是沈昊辰的理论? 没错,很残酷的帝王之道。 如果仅仅是这样,他还算是个正常人,最起码是个正常的皇帝。 只可惜,他不是。 “呵!”纪青灵冷冷一笑:“这声纪五小姐,我这个冒牌货实在愧不敢当。 难道当年你设计,让纪铭潜偷梁换柱将我抱回去冒充那个死胎女婴时,没想到过有朝一日,我会在纪府掀起轩然大波吗? 沈昊辰?说起来我还特别好奇一件事。 我一直都想问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长大以后,会和白盈盈长得一模一样的? 我想,我的亲生父母大概早就被你灭口了吧? 我也不想知道他们是谁,但我实在想知道你是怎么确定毫无血缘的两个人会长成一模一样的? 横竖我看你都不像跳大绳的半仙、神棍,那么,是我的亲生爹娘和白盈盈之间有什么渊源?还是……我……是被你们制造出来的……” 第932章奇葩皇帝 纪青灵这话说得晦涩。 人不是机器,如果在二十一世纪还会有克隆技术。 可是,这是在盛轩王朝,是在一个架空历史的时代。 她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是被制造出来的? 所以,能把一个陌生的女婴,制造成复制版的白盈盈的唯一办法,就是下蛊。 什么蛊能把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纪青灵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大概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就被沈昊辰这个人渣下了虫蛊,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就觉得从脚底往上冒寒气。 很显然,现场的三个男人都听懂了她的话。 王强迅速看了沈昊辰一眼,眸中的吃惊盖都盖不住。 沈昊辰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他还是石雕泥塑般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而且,那双鹰隼般狠戾的眼睛里,仿佛突然染尽风霜,皆是沧桑和寥落。 但是,纪青灵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眼睛微不可查地闪了一下。 这种眼眸闪烁她太熟悉了,当年的姜龙,还有水生。 但凡是便态人群,似乎都会有这种情绪波动的时刻。 是的,这是一种自己的作品被人认可,自己的计划被人洞悉,自己的思维被人识破的得意和兴奋。 是一种面对真正的对手,既紧张,又戒备的渴望。 沈昊辰和王强的反应让纪青灵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看来,她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 这些王八蛋,果真在她身上下了虫蛊。 是这些虫蛊,让她的容貌发生了变化。 让她,变成了第二个白盈盈。 这世上,本该没有纪青灵这么个人存在的。 所谓的纪青灵,只不过是一个符号,一个代名词。 当年,就算不是她,也会有别的人被冠以这个名字成为纪府的五小姐。 此时此刻,纪青灵的心情十分矛盾。 她不知道自己该感谢沈昊辰的这种算计,还是该痛恨这种算计? 这种算计,让她遇到了墨白,爱上了墨白,成就了她和墨白的旷世姻缘。 可是,也是这种算计,让她从降临人世的那天开始,就成了别人手里的玩偶。 纪青灵最讨厌、最厌恶的,就是这种类似于宿命论的无力感。 咬咬牙,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一点:“什么蛊?你们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蛊?” 王强再次看向沈昊辰,这次的眼神,貌似比上次还要吃惊。 而沈昊辰,却唇角一弯,笑了。 怎么是这种反应?纪青灵愣了愣。 正要开口在说话,突然感到脊背上爬起一层诡异的寒气。 有人在看她,就在她背后,用偷窥的、贪恋的,如同饿狼偷窥猎物的眼神在偷窥她。 是谁?难道是那个始终背对着她的,神秘的白衣男子? 他不该有如此令人心惊肉跳的眼神。 那么,还有谁?还能是谁? 突如其来的不安让纪青灵瞬间便忽略了王强和沈昊辰的诡异表情,她几乎迫不及待地转头看向了身后。 预料之中,视野里依然是白衣男子背影。 从纪青灵第一眼看见这个神秘人物开始到现在,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 仿佛,他只是一根杵在山洞里的石柱。 除了他,再无别人。 不对,不是他在看她。 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在看她。 强烈的感觉让纪青灵几乎要喊出那个熟悉的名字,但她却硬生生地将这股冲动压了回去。 他在听,他在偷窥她? 他就隐藏在暗处,如同一匹真正的狼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很好,倘若他们一定要成为敌人。 那么肖慕,你放马过来吧! 心理便态者和正常人的不同之处在于,你以为可以用尽手段撬开他的嘴。 最后,却总会发现那是枉然。 因为,他的思路永远都不在正常的水平线上。 很显然,沈昊辰根本就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而对于纪青灵来说,什么虫蛊已然不重要。 所以,她也不纠结这个问题。 垂眸笑了一下,纪青灵道:“沈昊辰?将所有的至亲全都除掉后,你不会觉得孤独吗?” 是啊!除掉了所有的至亲,你不孤独吗? 或许你不孤独,可是他呢? 他应该也不会孤独,因为,有她和三个孩子陪伴他。 “孤独?哈……我会孤独?”沈昊辰夸张地干笑了两声,面上终于有了反应:“纪青灵?难道你对付至亲的手段,与我不一样的吗? 难不成养育之恩下的至亲,就不是至亲?” “当然是……”认真地点点头,纪青灵道:“不过,纪老太太虽对我有恩,却不是我所杀。 王氏那个毒妇对我既没有生育之情,更无养育之恩。 她屡屡害我性命,更是设计害死了纪老太太,赐她一丈红当真是便宜她了。 纪桂灵么?难不成我还得由着她变成第二个纪云灵,在纪府作威作福地谋害弘哥儿? 至于祥哥儿?呵……一个心术不正的傻子,活着也是祸害。 他自己老爹、老娘都要杀他,与我何干? 我纪青灵又不是圣母白莲花,纪府的人对我不仁,我为何要对他们有情有义? 我只不过是发现了安全隐患,没有及时提醒他们罢了。 敢问皇上,痈已附骨,当何除之? 难道撒点消炎药,用纱布包起来就能自行痊愈? 倘若所有的事情都那么简单,又何来壮士断腕的决绝? 沈昊辰?我与你的不同之处在于,面对那样的骨痈,我会断臂求生。 而你,乃是直接将别人的臂膀斩下来,接在你的身上……” 沈昊辰猛地打断她:“这就是你和沈墨白永远成不了大事的原因!” “哦!”朝天翻了个白眼,纪青灵笑起来:“那是,我活了两世,头一回遇见你这么奇葩的皇帝。 好好的皇位不坐,却喜欢去杀人。 跟你这样的人比起来,我和墨白当然成不了大事。 因为,我们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 种几亩田地,养一群孩子,男耕女织,夫妻恩爱,承欢膝下,其乐融融。 当然,跟你说这些你也听不懂。 其实呢,我这个人也没那么喜欢多管闲事。 我也不是什么正义之神,惩恶扬善这类的事情应该是凤栖的职责而并非我的。 若不是你们处处与我作对,我才懒得总是纠缠在这些案子里。” 摊开双手耸耸肩,纪青灵瞬间便换了副极其赖皮的表情:“但是,我觉得吧? 沈昊辰?你能不能更弱智一点? 你喜欢鞭刑也好,喜欢利用催眠术也好,或者喜欢剥皮剜心都罢。 大牢里那么多十恶不赦的死囚犯,你只管弄到你勤政殿的小刑讯室里,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实在不行,你把西京人多抓几个回来啊? 你既然都能帮我们灭了西京,那就说明你尚存帝王的理智。 你不愿看见盛轩王朝的百姓活在水生火热之中,那你干吗还要杀那么多无辜的人啊? 难道杀死他们,你就特别有成就感? 难道,杀了他们,你的灵魂就能得到升华?”“我为何这么做你不知道?”愤愤地瞪着她,沈昊辰咬牙道:“那是因为你,纪青灵……” 第933章唇枪舌战 “因为你,我才不得不杀死他们。 因为你,我甚至得抛弃皇位杀死皇姐……” 越说越激动,沈昊辰的身体往前倾斜,双手平举着伸出来。 若不是他坐在几米开外,纪青灵真担心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过来掐死她。 “纪青灵?你当我愿意杀害盛轩王朝的百姓? 没错,我们喜欢鲜血,我们喜欢杀戮,我们麻木不仁,我们是行尸走肉。 哪怕在我眼里,盛轩王朝的百姓和西京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皇帝做久了,我还是会下意识地维护他们。 就像我这些年虽然如同丧家之犬,却依然带着皇姐四处躲藏一样。 是你,是你逼着我们这么做的。 是你,让我们不得不杀死自己的亲人。 纪青灵!你就是魔鬼,是魔鬼!” 我勒个去!究竟谁是魔鬼。 被魔鬼说成是魔鬼,真叫人感觉不爽。 果然,跟这种人永远都说不清。“哦!照你这么说,你杀了天筝长公主和沈明轩,当不成皇帝都是我害的?”无辜地冲沈昊辰眨巴眨巴大眼睛,纪青灵问:“那是不是当年沈擎苍用连体之阴来害尚在娘胎里的墨白和肖慕,你干瞧着,也是我 害的?” 像是突然被针戳破的气球,沈昊辰一下子萎顿下去。 他的眼眸呈现出一股浑浊的死气,居然让纪青灵极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黑山山系内安泽屋内书架密道内的尸瓮。 不动声色地瞧着面色越来越阴沉的沈昊辰,纪青灵的大脑迅速运转着。 有些事情她还需要证实,所以,她才没有步步紧逼,只是点到为止。 很显然,这一系话题,让沈昊辰极不舒服。 他的思想堡垒,正在一点点瓦解。 但是,想撬开他的嘴,得到有价值的信息,还具有一定难度。 想要验证她的猜测,她需要更加有力的证据。 思忖片刻,纪青灵道:“咱们换一个话题吧? 总说这些,我觉得有点呼吸苦难。” “哼!”沈昊辰冷哼,王强却无声地冲她咧嘴笑了笑。 毫无疑问,对于她的示弱,沈昊辰和王强都极其满意。 没等石屋内的气氛缓和下来,话锋一转,纪青灵却突然问道:“沈昊辰?你为什么要制造水河镇和辛庄的天坑?” 沈昊辰吃了惊,脱口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不但知道水河镇和辛庄的天坑是你的杰作,我还知道,现在的皇城,整个都在蜘蛛网上摇摇欲坠……” “谁告诉你这些的?纪青灵? 是谁?是不是慕儿?是不是慕儿?” “卧槽!”实在忍不住,纪青灵终于爆了句粗口:“你别把什么责任都往肖慕身上推。 这三个月,你们给他栽赃栽得还不够多吗? 我说你不是无所不能的K的信徒吗?既然都知道我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我这种人特别会脑洞大开? 天眼湖水位暴涨,出现灌涌。 大运河几乎决堤要将皇城淹没,大天坑里也出现了灌涌吞噬百姓。 难不成你以为我会认为这些水都是自己莫名其妙冒出来的? 眼下,若没有主水槽和辅助水槽在皇城地底下控制水位,我纪青灵就敢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你和沈擎苍二十多年前都能设计出地热房这样的东西,二十年后,在皇城地底下铺设无数管道应该很容易吧? 今天,我一接到水河镇和辛庄出现天坑吃人的消息,就想到了你这个先帝。 想K之流的本事再大,也就区区八个人,就算你们全上,也不至于能把皇城地底下挖成蜘蛛网吧? 所以,我要没猜错的话,你在位二十七年,做的最有成就的一件事,就是这项顶着大修皇陵帽子,暗自挖水槽和天坑的工程了吧?” “啪啪啪啪!”默视她许久,沈昊辰终于鼓起掌来:“分析得好,难怪慕儿宁可死,都对你念念不忘!” 坐在角落里的王强,干脆直接冲纪青灵竖了竖大拇指。 便是始终立着,背对着纪青灵的白衣男子,肩膀似乎也抖动了一下。 “你既然那么早就开始怀疑我了,为何还要等那么多年?” 这句话仿佛突然点中了纪青灵的死穴,她的眼眸猛地暗了下去。 看着沈昊辰,她半响都没有出声,眸底的悲悯却越来越深,越来越沉。 沈昊辰心头一凛,脱口道:“你是为了他?” “我曾经向他保证过,我会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因为,你曾帮助我们伸张正义,让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就消灭了西京。 所以,我和他,都坚信,你的良知尚在。”轻叹一声,纪青灵终于道:“可是,很显然,我们错了。 当你带着阿文走进勤政殿的密室中,让他亲眼看见那三个死婴儿的时候,你就做好了选择对吗? 沈昊辰?你知不知道这二十多年来,他有多苦? 你知不知道他这辈子最最不幸的事情,就是做你的儿子? 沈昊辰?在这世上,你最最对不起,最最亏欠的人,就是他!” 沈昊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王强不解地看看他又看看纪青灵。 抠了半天脑袋,王强还是没忍住,轻声问:“纪青灵?阿文不是死了么?你怎么知道他在密室里见过三个死婴儿的?” “倘若阿文不死,我岂会站在你们面前?” “他……居然……用自己来换阿文?”这句话,沈昊辰是从牙缝里说出来了。 王强腾地一下站起来:“殿下?你是说,阿文还活着? 先生他?他居然放水骗我们?” “是,他骗我们……”沈昊辰长叹一声:“这三个月来,他一直在骗我们。” 眸光一凛,他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整个人看上去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竟再次拥有了纪青灵初见他时的意气风发。 “不过,他现在已经想通了,他回来了。 所以纪青灵,想救你儿子,就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做他的女人!” “你做梦!”想都不想,纪青灵脱口道:“我是沈墨白的女人,是沈墨白的妻。 这辈子是,下辈子是,下下辈子还是,永远都是……” “你……找死!”沈昊辰腾地一下站起来。 大手一挥,一股凌厉的掌风猛地向纪青灵袭来。 “殿下!不要啊!”王强惊呼着上前,硬生生接了沈昊辰这一掌。 往地上吐了一口血,他扭头冲纪青灵尴尬又讨好地笑笑,说出来一句让纪青灵既感动,又心惊肉跳的话。 他说:“纪青灵?你别生气,殿下,他不是故意的。如果他真的想杀你,早就将你剥皮了……” 第934章师徒相见 没等纪青灵从震惊中缓过劲来,王强已在沈昊辰面前跪下来。 伸出双手,他像一个卑微的乞丐般哀求道:“殿下?您疯了吗? 她是纪青灵啊,他是先生爱着的女人。 您若是杀了她,先生,先生他会自尽的……” 仿佛被人踩住了尾巴,沈昊辰的气焰一下子低沉下去。 轻叹一声,他才将王强扶起来,道:“放心!我不会伤害她。 除非,除非慕儿想杀死她……” 白衣男子的身子一抖,脊背一下子弯曲下去,似乎再也没有力气挺起来。 纪青灵压根就没理睬沈昊辰和王强的话,对她来说,这两个疯子说的都是屁。 她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留意白衣男子,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恼怒,她终于冷声道:“师父?你站了这么久,始终不转身看我一眼,也不说话,是没脸见我吗?” 话音一转,她的声音已拔高了许多:“也是,侏儒就是侏儒,踩着高跷也变不成巨人!” “青……丫头?”白衣男子终于转过身来 果然,是忘忧老人那张白嫩嫩的,孩童般可爱无辜的脸。 只是,原本该怒气滔天的脸,此时却满是愧疚,“我……” “你是不是和他们俩一样,也想问我是怎么认出你的?”强忍住跳起来抽他两个大嘴巴的冲动,纪青灵道:“知道吗?从在鸽子房发现王婆子的尸体开始,我们就知道那是您的杰作了。 您也没有要刻意隐瞒的意思,因为您的剥皮、挖心,还有缝合的手法实在太出色了。 在这世上,能如此出色地进行外科手术操作的,除了我和肖慕之外,只有您。 因为,肖慕的外科手术技巧,是我手把手教的。 而您的,则是他教的。” 伸出自己的双手,纪青灵静静地凝视它们,“师父?肖慕当年闯入纪府北院,将我堵在门板上,唐突地握住我的手时,说过一句话。 他说,纪五小姐,你有一双当外科医生的好手。 可是师父,您知道吗? 第一次在遗忘村庄和您牵手的时候,我就发现,您才有一双优秀的,堪称天才的外科医生的好手。 当年,您去找遗忘村庄一去不返,不是受困出不来,而是在那里和绝手药王研究蛊虫吧? 这些年,您对我、对煊儿那么好,视如己出。 您知道吗?我一直都把您当做我的老爹。” 吸吸鼻子,纪青灵又道:“云腾和凤栖曾经都问过我一句话,他们说,青灵?为什么你走到哪里,就会把死亡带到哪里? 为什么所有的凶杀案,都会发生在你身边? 我那时候也不明白,我觉得自己就是个扫把星。 所以,我才会逃去了忘忧谷。 忘忧谷,多美的地方啊? 您既然给了我那么美的一个梦,为什么又要将它打破呢? 师父?从水生,到天筝长公主,到王强大哥,到您。 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围绕在我身边,帮衬着我,心疼着我,几乎都变成了我的亲人。 你们,都曾经是我那么信赖的人啊! 便是沈昊辰,我也曾那么感激他。 因为,他明知我盗走了皇冠上的天灵珠,还用液体炸药糊弄他,他都睁只眼闭只眼地放过了我。 因为,是他给了弘哥儿免死金牌,才让弘哥儿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 除了绝手药王和假K,你们每个人都曾对我有恩。 这样的你们,如何忍心伤害我,如何忍心伤害肖慕,又是如何忍心伤害煊儿啊?” “青丫头?为师我……” 心虚地垂下头,忘忧老人不敢看她。 纪青灵冲他摇摇手,狠狠闭一下眼睛,又道:“您曾经那么善良,那么尽心尽力地帮我给墨白解蛊。 师父,是您教我用探针驱虫趋避开颅手术的风险。 您一直在帮我,帮墨白,成全了我与他的姻缘。 可是,也是您,利用煊儿和小雪儿对您的信任,让他们在积善堂的枯井中昏睡。 您知不知道,当时肖慕下到枯井里有多么害怕? 您知不知道,他当时心里有多苦? 他明明知道这些都是您干的,明明知道所谓的外科医生就是您,但他却不能说出来。 甚至,害怕我和墨白说出来。 所以他只能守在那里,等着墨白去拯救,拯救煊儿和福临,也拯救他。 可是师父?您知道吗? 即便您如此对我们,即便您将沈伯和凝香活生生剥了皮,我和墨白也不恨您。 我们,甚至很感激您。 因为,您最终放过了煊儿。 您是真心实意疼爱着煊儿的,那天,从头到尾,您都没有让煊儿看见那些血腥的,残忍的,足以改变他心智的现场。 您,始终是他心目中那个可以供他捉弄,对他无下限地好的忘忧爷爷……” “青丫头!你……你……别说了……” “你不要逼他了。”沈昊辰突然打断忘忧老人,道:“他和绝手药王曾是先皇留给我的贴身侍卫,是我的死士,效忠于我乃是他们的本分。 他不是便态杀手,他也不喜欢杀人。 只是,他太痴迷于医术。 剥皮挖心这种事,在他眼睛里,和治病救人一样令他意醉神迷。 他服从的,只是我的命令,和他自己的本心罢了。” 这都不算便态杀手,还有什么样的叫便态杀手? 悄无声息地掩去眸中的厌恶,纪青灵理也不理沈昊辰,继续道:“师父?培育巨鼠的类固醇是您偷的吧? 您真的是个医学天才,我和肖慕费了那么大劲儿,才提炼出那么一点点类固醇。 而您,居然能搞出来那么一支巨鼠大军。 我和墨白在黑山安泽屋内的书架密道内一直不明白,虎贲军是如何暴露的?为什么那些尸瓮里会有两具虎贲军? 现在我才知道,您当初趁着我和肖慕进入麒麟山时,单独与墨白相处,告诉他蛊虫丢失,有可能为祸人间,为的就是让墨白自乱阵脚,暴露虎贲军。 有了你的引导,墨白才能发现勤政殿内的密室,才能认出沈擎苍。 也正是因为那些怀疑,我才会同意让阿文假扮白盈盈,去窥探沈昊辰心底的秘密。 师父?你当真是忘忧老人。 因为,您将所有的快乐,都建立在了别人的死亡之上。”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忘忧老人道:“为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殿下,更是为了慕儿。” “为了肖慕?”纪青灵讥讽道:“你敢说肖慕是自愿到这里来的? 你敢说肖慕喜欢这样的生活? 你敢说……”“为什么不敢说?”一个温润又冰冷的声音突然打断了纪青灵的话…… 第935章我就是K 如同阳光普照大地般温暖清朗的声音,恍如隔世:“你凭什么觉得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青灵?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就是K……” 纪青灵一下子呆住,从美人靠上站起来,缓缓转身。 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失踪了三个月,让她日夜思念,让她耿耿于怀的绝世美男向她一步步走过来。 “青灵?我为什么不能回到这里来? 我为什么不能和他们在一起? 他们不仅仅是我的信徒,其中一个,还是我的父亲。 另一个,是我的师父。 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不……不是的……你胡说……”猛地捂住耳朵,纪青灵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我和墨白才是你的家人,煊儿才是你的家人。 他们不是,他们都是凶手,是十恶不赦的……” “是和我一样的便态杀人狂!” 还是和以前一样剑眉星目,还是和以前一样美若谪仙。 只是,哪里不一样了。 流云般的闲云野鹤,温润如玉的冬日暖阳,孤寂荒凉中的阳春白雪,仿佛在瞬间染上了一层阴霾的血色。 肖慕一步步向她走来,不过眨眼间,已逼至近前。 以前,肖慕和她之间从来都保持一步以上的距离。 他是那样恪守自律,是那样尊重珍惜她如珍宝。 可是,此时此刻,他已和她近在咫尺,却依然没有要止步的意思。 纪青灵下意识地往后靠,肖慕越往前,她越往后靠。 直到将她逼进美人靠的角落里避无可避逃无可逃,他才坐下来,伸出手臂将她牢牢锁住。 “怎么?你不相信吗?”唇角一弯,肖慕脸上浮现出烟花般绚烂的笑容。 捉住纪青灵的一只手,他将它摁压在自己的右侧胸口上。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K喜欢镜子,K熟悉奇门遁甲阴阳八卦。 K,是右置心脏……” 如同被火烫了一般,纪青灵拼命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可是,肖慕的力气那样大。 他的表情又温柔又干净,眼眸中满满的都是心疼和痴迷。 可是,他是那样固执,是那样霸道,顷刻间就牢牢捏住了她的命运。 “为什么不相信?你为什么不相信?” 是啊?为什么不相信? 其实,从最早发现K是右置心脏时起,她便知道肖慕就是K。 那么多次,她和肖慕有身体接触。 那么多次,他们彼此疗伤、按摩。 他身上的每一次肌肤,她都是熟悉的。 她岂能不知肖慕的心脏长在右侧胸膛?岂能猜不到他就是K? 但她不相信,她不能相信。 他是肖慕啊!是那个随时随地都能为她付出生命的肖慕啊! 扬起纤长浓密的睫毛,肖慕笑道:“我偷偷采了弘哥儿和墨白的血样,跟我自己的对比。 检测结果,是你让如风偷走后又放回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吸着鼻子,纪青灵含泪看着他。 “因为水晶镇纸上多了一枚指纹。 呵……”肖慕笑了,“你是那么了解我,便是我摆放纸张的习惯,以及上面的折痕,都那么细心地交代过他。 但你不知道,我在放检测结果的抽屉里,放了一枚水晶镇纸。 而它,正好压在检测结果上。 如风若是想将检测结果拿出来,势必要拿开那个水晶镇纸。 所以,他的指纹清晰地留在了上面。 若是你亲自动手……青灵?你一定会细心地将指纹擦掉。”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放那个水晶镇纸?” “因为,墨白早就开始怀疑我了。 而如风受他影响,也开始怀疑我了。”微微垂了眸,肖慕收起唇角的笑容,低声道:“我们从麒麟山回来之后,墨白单独找如风去问话,想找到我是K的证据。 如风当时虽然不听他的,但却开始对我有了怀疑。 所以,当你让他留意我的举动时,他便将我偷偷迷晕弘哥儿,给弘哥儿采血的事告诉了你。 你那么聪明,当然会想到我为何这么做。 所以,你当机立断,让如风盗走了检测结果,是吗?” “不是的……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我只是……” “别哭!傻姑娘!”伸出手,温柔地替她擦拭珍珠般滚滚落下的泪水,肖慕柔声道:“我知道你不愿怀疑我,知道你舍不得怀疑我。 但你更爱墨白,你经不住他的软磨硬缠,经不住他霸道的温柔攻势。 所以,你还是按照他的怀疑去证实了。 只是,你并没有将血液鉴定结果给墨白看,是不是?” “肖慕……肖慕……肖慕……我……” “别哭!”抬头仰望了十秒钟洞顶,将眸中的星光硬生生逼回去,肖慕笑道:“那晚,你去千宝阁泡温泉浴。 王婆子告诉你连体之阴的时候,你连想都没有想,就迫切地想要保护我。 因为,你觉得,是墨白在母体里的掠夺,才让我变成了心灵黑暗的便态杀手。 可是青灵,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 当时你跌跌撞撞跑来特护病房看望阿文,看见我的那一刻,你就扑上来抱住了我。 你的手,那么急切地摁在了我的心脏上。 你在证实,尽管你那么强烈地拒绝相信。 但你的行动却背叛了你的思维,你在证实我就是K。” “不是的,肖慕,不是这样的……” “呵……你是最理智,最冷静的人。 为什么这么固执地拒绝相信我就是K呢?” 掬起她的下巴,盯住她逃避的眼睛,肖慕道:“知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自己是K的?”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嘶……”下巴上猛地一痛,纪青灵倒抽一口凉气。 她怎么就忘记了,此肖慕非彼肖慕啊! “看着我的眼睛……”尽管眸中皆是心疼与隐忍,但肖慕丝毫未放松手指间的力度。 纪青灵的视线被他强制性地抬起来,他的声音低沉又霸道,带着诱惑般的哄骗:“想不想知道?” 纪青灵的眼泪再次掉下来,透过朦胧的泪眼,她轻声道:“想……” “那你问我,只要你问我,我就告诉你。” 肖慕啊?你一定要这么折磨我吗? 你怎么这么残忍?怎么这么残忍? “好!我问你……”狠狠咬住下唇,直到口腔中已有了血腥,纪青灵才松开牙关,道:“肖慕?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自己是K的?” “从麒麟山回来之后。” “呵……呵呵……麒麟山……麒麟山……” “那是你的噩梦是吗?”手指心疼地在她唇上一抹,擦去那抹血色,肖慕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里:“可是,青灵你知道吗?那一天的情毒发作,是我的天堂……” 第936章拒绝想起 纪青灵一下子呆住,甚至连眼泪都忘记继续流。 肖慕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想说什么? 她有种急切的冲动,伸手捂住肖慕的嘴巴。 可是,像是洞悉了她所有的想法,肖慕微微一笑,白皙如玉的俊颜上竟浮现出羞涩的红云。 他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响起,彻底将纪青灵的幻想击得粉碎。 “青灵?那天,我确实羞愧,确实难过得想死。 但我突然发现,我很迷恋那天与你的身体接触,非常渴望。 从那天开始,每天晚上,我都是想着和你在一起,才能入睡的。 所以,在我心目中,青灵?你就是我的妻。 因为,我们早已有了肌肤之亲。” 你就是我的妻,我们早已有了肌肤之亲。 仿佛在说上一世的情话,那么自然,那么深情,那么刻骨铭心。 纪青灵突然反应过来,那天肖慕的举动,不是情毒,根本不是情毒。 那是,肖慕的本能,是肖慕对她最根本的渴望。 心口像是被人砸了一拳,痛得纪青灵连呼吸都凝滞了。 “我……” “嘘!听我说完!”才说了一个字,就被肖慕打断。 肖慕的手指轻轻摁在她的唇上,像是异常迷恋她嘴唇的柔软,又像是无比心疼她唇上被咬破的伤痛,他的眼神变得愈发迷离。 他的声音,梦幻般轻柔。 说出来的,却是最残酷的现实:“青灵?你知道吗? 我怀疑了很久,也迷惑了很久。 如果你和墨白早点告诉我K是右置心脏,也许我会很早就证实我自己的身份。 但墨白的嘴巴实在太紧,他不屑于对我说。 而你,根本就拒绝相信,自然不会对我说。 于是,我始终在纠结,始终在怀疑,但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若不是我……爹爹……和我师父他们设计剥皮连环血案,将每一具尸体的心脏都进行右移。 是不是你和墨白打算对我沉默一辈子?” 肖慕说到“我爹爹”的时候,语调明显不太自然,他所谓的“爹爹”应该就是沈昊辰吧? 既然沈昊辰是肖慕的爹爹,那么,墨白为何对沈昊辰有那样矛盾的感情? 墨白?你究竟对我隐瞒了什么? 眸光闪了闪,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让纪青灵觉得很重要,却没抓住。 迟疑一下,她道:“肖慕,我们不是故意要隐瞒你,是……” “一个是不敢相信,一个是不愿相信。 你和墨白,都在自欺欺人,更是在欺骗我。 其实,青灵? 根本无需验证右置心脏,我就能确定,我是K。 因为,在水生落网的时候,他已经告诉了我!” 太阳穴猛地一跳,纪青灵脱口道:“你是说,水生临死前跪在我的面前苦苦哀求的那些话,是说给你听的?” “是的!”侧目看了一眼满脸沧桑与欣慰的沈昊辰,肖慕道:“包括师父让墨白发现勤政殿的密室,那都是为了引我走进去。 和水生的目的一样,我爹爹在天筝长公主遇刺那天单独见你。 他说的那些话,也不是给你听的,而是说给我听的。 所以,阿文被我爹爹袭击的那天,墨白明知道密室里有秘密,却以救阿文为重,放弃了走进去探查。 而我,进去了。 所以,我看见了那三个死婴儿……” “你……混蛋!”一扬手,纪青灵朝肖慕明月秋水般的脸庞抽去,“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还要让我和墨白去找凝香,让凝香惹来杀身之祸? 阿文在病榻上躺了那么多年沉睡不醒,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 肖慕?你这个魔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此时的肖慕,哪里还是以前的肖慕,他怎么可能会让纪青灵打到他? 在纪青灵的巴掌即将触到他的脸庞时,他的头微微一偏,纪青灵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双手已被他反剪了握在身后。 若不是有超级大孕肚碍事,此时此刻,她一定会被肖慕紧紧扣在怀里。 “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大魔头,你这个便态杀人狂……” “青丫头……”一直尴尬地立在旁边的忘忧老人实在忍不住,上前两步道:“让阿文沉睡不醒的人不是慕儿,是我……” “是你是我有何区别?我也不想阿文醒过来。 所以,我保持了沉默。”肖慕斜睨忘忧老人一眼,唇角微勾,他居然在笑。 “你……”纪青灵气结。 肖慕却趁她呆愣之际,腾出一只手,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吻下来。 看着渐渐放大的熟悉的俊颜,纪青灵内心一片绝望。 不再挣扎,不再反抗,如同当年在麒麟山被肖慕冒犯一样,她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承受…… 呼吸缠绕,鼻尖已经触到了鼻尖。 还差两寸,一寸,他几乎已经感觉到她樱唇的芬芳。 可是,就剩这么一寸,肖慕却停了下来。 他没有放开纪青灵,而是用额头抵着她的额,用鼻尖轻轻摩挲她的鼻梁,愤怒又绝望地死死盯着她。 “那么抗拒吗?青灵?就那么抗拒我吻你吗?”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感情,那么失望,那么隐忍。“你为什么不敢记起前尘往事?为什么只记得二十一世纪,而不记得天上人间? 你难道从来都不怀疑吗?为什么你不爱我却会心疼我? 为什么明知道我是K,你却想都不想就要保护我?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和我娘亲一模一样吗?你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你明明不是‘三人同行’之后,却能和我一同打开指纹识别机吗? 为什么不继续查下去?为什么要逃避? 纪青灵?你的理智哪里去了?你的冷静哪里去了?你的正义哪里去了? 你在逃避什么?你想逃避什么?” “天上人间?前尘往事?”纪青灵一愣,倏地睁开眼睛。 “呵……”仿佛没有听见她的问话,肖慕自嘲地笑着:“怎么办?你明明是我的妻,明明墨白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个。 可是,你不愿意,我居然还是舍不得亲下去,还是不愿看见你难过。 为什么这么抗拒我?为什么? 青灵啊?你心里明明就有我……” “肖慕……” 她的话还未出口,肖慕的眼眸一眯,面上突然滑过一丝凌厉,冷声道:“既然你拒绝想起,那就让我来帮你想起吧!” 话音未落,他修长白皙的大手,已重重摁在了纪青灵的脑门上。 纪青灵的第一反应是肖慕要拍碎她的头。 第二反应,还是肖慕要拍碎她的头。 因为,太疼了。 肖慕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劲儿,似乎要将她的脑子挤出来。又像是要将某些记忆,强制性地给她植入进去…… 第937章前尘往事1 沈昊辰、忘忧老人和王强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纷纷围在美人靠前。 他们三人脸上均呈现出劫后余生的喜悦,个个激动得嘴唇哆嗦眼眸发亮。 没错,就该这样。 K喜欢的女人,就该掠夺。 爱也好,不爱也好,哪怕前尘往事再残忍,也要硬生生地植入纪青灵的大脑里,让她搞清楚她的夫君到底是谁,她到底该爱谁。 这才是K,这才是他们心目中K。 就在纪青灵以为自己的脑袋要被肖慕挤爆了的时候,一幅幅清晰的画面在脑海中呈现出来。 她下意识地喊出了最后一句话:“肖慕?你不要催眠我,不要……” 如同坐上了时光穿梭机,又像是飘荡在异世上空的一抹游魂,纪青灵吃惊地看着脚下发生的一切…… 她来到了一个动荡的,战火纷飞的年代。 只是,烟花三月的秦淮河畔,依然灯红酒绿,呈现出一派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 金陵城内最大的销金窟醉香楼三楼天字号厢房内,一名绝色女子高傲地扬着下巴,正透过窗户上的珠帘,斜睨着楼下花厅内蠢蠢玉动的男人们,眉眼间全是鄙视和不屑。 看清楚她的容貌,纪青灵猛地一个哆嗦,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名字——纪双双。 “姑娘?”一个小丫鬟站在纪双双身后,怯怯地看着她:“妈妈说还要再等等,今天有贵客临门。” “哦!”纪双双心不在焉地应着,手指却在琴弦上拨动,悠扬的曲调行云流水般自指尖倾泻而下。 “姑娘……”丫鬟欲言又止。 “现在什么时辰了?”纪双双明显不在状态。 “酉时刚过。” 纪双双舒了口气,唇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应该还没来,是该再等等。” 说完,不等丫鬟做出反应,纪双双已弃了琴,径自往内室走去。 纪青灵下意识地跟上去,目光还没忘记扫一眼一楼花厅的客人们。 这些客人初时忽听琴声响起都噤了声,垂涎欲滴地紧盯着三楼珠帘后若隐若现的倩影。 正听得如痴如醉,琴声却突然停了。 当然,珠帘后美妙的身影也不见了。 登时,花厅内吵吵嚷嚷乱成一团,有人想冲上来,被护院小厮牢牢挡住。 “大爷我要见双双姑娘,你们凭什么拦着大爷?大爷有得是钱……” “就是,爷今晚就要包下双双姑娘,爷要做她的第一个恩客……” 纪青灵心头一紧,却见丫鬟已在焦急下伸手扯住了纪双双的袖子。 “好姑娘! 这些客人都为看你而来,你还是在珠帘后再多坐一会儿吧?” “贵客还没来,妈妈不是吩咐再等等么?”丝毫不理会吵吵嚷嚷的客人,纪双双推开丫鬟的手,“这里吵得很,我去里面等着就是。” 说话间,她已步入内室。 丫鬟阻拦不住,只好苦口婆心地紧随其后,“妈妈是说要姑娘您先等等,但不是让姑娘进内室来等。 妈妈的意思,是要姑娘坐在珠帘后等,不然客人们会闹场的。” “闹场?”纪双双秀眉微蹙,只淡扫一眼丫鬟,丫鬟便忍不住抖了抖。 许是察觉到自己吓到她了,纪双双轻叹一声道:“妈妈说今日他会来,我才答应当众献艺。 现如今,他和贵客都还没到,妈妈如果想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收银子,就让她自己坐在珠帘后等着吧!” 丫鬟赶紧将桌案上的点心递上,压低声音道:“姑娘万不能再说这样的话,要是被别人听去传到妈妈耳朵里,还不掌你的嘴?” 轻轻拈起一块点心,纪双双看了一眼,又懒洋洋地放下,“你说,他今天会来吗?” “当然会!”丫鬟的眼睛一亮,“肖公子向来信守诺言,妈妈既然说他会来,他便一定会来的。” “我又没说是肖公子,你瞎猜什么?” 垂下眸,纪双双试图掩饰心中的不安。 只是,春花秋月般的容颜,已染上了一层霞色。 纪青灵心头一惊,肖公子?难道是肖慕? 正暗自揣测,却见丫鬟扑哧一笑,“姑娘只当旁人都是瞎子么?不止奴婢的眼睛是雪亮的,妈妈的眼睛比奴婢还要毒上万分。 若不是提到肖公子,今日想要请出姑娘怕也是难上加难。” “是么?”纪双双眸中刚升起的喜色已然消失不见,叹息一声,她道:“我倒不希望他再来,这些日子他来醉香楼听我唱曲已经花费了不少银子,长此沉湎下去,终是不好的。”“姑娘还是多替自己想想吧,我看那肖公子虽然日日来看你,挥金如土,却没有替姑娘赎身的打算,姑娘还是少挂念他为好。”丫鬟口无遮拦道:“姑娘心心念念替他省银子,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明媒正娶迎 姑娘进门?” 这话似乎一下子戳中了纪双双的心事,她的柳眉倒竖,怒道:“你这小蹄子平日里没少得肖公子的好处,现在怎么背着他乱嚼舌根? 如果妈妈知道你在背后诋毁客人,小心将你卖进黑街巷子里去接客。” “平时里说他好那都是做给旁人看的,姑娘素来待我不薄,你心里的苦处我又怎会不知道?”丫鬟不服气地撅撅嘴,“现在没有外人,我又何必藏着掖着呢?” 二人正说着话,外间却传来了老鸨的声音:“背着我藏着掖着什么了?醉香楼的规矩谁要私藏钱物,可是要遭杖责的,你个小蹄子是不想活了?” 纪双双赶紧冲丫鬟使了个眼色,忙迎上去行礼,“妈妈?你怎么来了?” 老鸨懒得追究丫鬟,一把拉住她的手,催促道:“小姑奶奶,外面的客人都快吵翻天了,你还有闲情在这里话家常?赶紧收拾收拾,贵客来了。” “他来了?”纪双双的眼睛一亮,顾不上老鸨和丫鬟在身后叫唤,一溜烟地往前堂奔去。 纪青灵尚在迟疑,双脚却如有自主意识般跟了上去。 她愣怔一下,才发现自己居然用得是飘。 远远便瞧见门廊处站着一抹清瘦的身影,长身玉立淡然洒脱,白色衣袍将他挺拔的身姿映衬得如同天边流云,又仿若清透高贵的竹。 只看这背影,纪青灵已惊得险些脱口呼唤他的名字。 肖慕?肖慕?这个男子是肖慕。 纪双双口中的肖公子,她思念的肖公子,乃是肖慕。 没错,所谓的纪双双,长了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吵到脚下的人,纪青灵继续看下去…… 第938章前尘往事2 纪双双先前还心急如焚飞奔而来,此时看见肖公子本尊,她却停了下来。 像是胆怯,像是羞涩,她涨红了美丽的脸,只痴痴地凝望数米开外的男子。 即便是肉团子,看到这样一幕,也能体会出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见到情郎时的忐忑与紧张。 心莫名其妙就被揪了一下,纪青灵瞪大了眼睛。 果然,男人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来,露出一张阳春白雪般干净,明月秋水般美好的俊颜。 如同胸口被猛地砸了一击重拳,纪青灵摁住胸口,大口喘息起来。 很显然,他们看不见她。 看见纪双双来了,男人张开手臂,微笑着轻唤了声“双儿”。 “肖郎?肖郎……” 轻唤着他的名字,纪双双飞身扑进肖郎的怀抱。 连日来的思念潮水般涌来,委屈和不满全都化成绕指柔,此时此刻,她娇美的容颜上只剩下久别重逢的喜悦和幸福。 单手掬起她的下巴,肖郎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柔声问“见到我不开心么?” “开心!”吸吸鼻子,纪双双露出醉人的笑,“就是太开心,所以才会流泪。” 宠溺地将纪双双额前的碎发捋至耳后,肖郎定定地看着她的眸,“今天我来不是听你唱曲的,是来向你告别。” 如同遭受晴天霹雳,纪双双一下子呆掉了。 这一刻,漂浮在半空中的纪青灵那么深刻地感受到了她的悲哀。 这个可怜的女子,她早知这一切都只是水中月镜中花,但却依然深深沦陷,无法自拔。 她是做好了准备,今日相见,要留给他最美的微笑的。 怎奈心不遂人愿,她终究无法抑制心底的忧伤。 然而,她还是强扯出一个笑容,柔声道:“是该走了,醉香楼终究不是你这样的人该来的地方。” “傻双儿,你想到哪里去了?”肖郎在她鼻梁上轻轻一刮。 不待纪双双和纪青灵从受宠若惊中缓过劲来,他却面色一凛,道:“你可还记得你我为何而来?又是否还记得我们原来的名字与现在的名字有何不同?” “记得! 以前,我叫纪青灵,你叫肖慕…… 但现在,我叫纪双双,你叫肖晟。 以后,我们永远都只能叫纪双双和肖晟。” 满意地点点头,肖晟又问:“那你可知你为何要改叫纪双双?我又为何换名为肖晟?” “知道!”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掉下来,纪双双一字一顿道:“纪双双就是永远记住双亲的意思,肖晟就是要兴盛肖氏一族……” 果然是纪青灵和肖慕,记忆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倾泻下来。 前身往事国恨家仇,满族灭门誓死复仇。 她卖身清楼委曲求全饱尝相思之苦,他忍辱负重韬光养晦与她遥遥相望。 他期待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一洗国恨家仇,重振肖氏一族。 她期待有朝一日能与他双宿双飞,不离不弃。 原来,前世,她纪青灵竟是肖慕的妻。 “记得就好。”肖晟拍拍纪双双的肩膀,低声道:“双儿,今日你我分别虽苦,却是你接近仇家最好的时机。 你定要把握机会,不惜任何代价杀死仇人。 如此,才不负爹娘和我的重托。” 看着肖晟意味深长的眸子,纪双双猛地一惊,脱口道:“妈妈所说的贵客,是……是……” 用手指轻压她的唇,肖晟点头,“就是他,想办法接近他。” 纪双双顿感委屈:“肖郎?我乃你的妻。 当初来此,你说好让我只卖艺不卖身。 难道,你今日竟要我……” 她说不下去,不敢相信,甚至满脸惊恐地看着肖晟。 肖晟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忍,温润如玉的俊颜却变得铁青,“你可还记得在爹娘灵前发下的毒誓?” 愣怔一下,抱住他的双臂不由得松开了,纪双双苦笑,“我明白了,肖公子尽管放心,双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声肖公子让肖晟的目光一沉,有那么一瞬间,纪青灵感受到了他的痛苦。 他想要不顾一切伸出手,将她拥进怀里,狠狠抱住,然后带她离开。 什么国恨家仇?什么重振肖氏? 他只想和她在一起,日夜厮守。 可是,他不能。 日益膨胀的野心让他对权力有着无限渴望,耳边再次响起爹爹临终前的话:“慕儿?有朝一日,你登上大宝,这世上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 莫要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记住,你是肖家的儿子,你有义务站在权力的最巅峰!” 是啊!权力! 有了权力,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 便是她,他深爱的女人,亦可以重新夺回来。 不敢相信地瞧着肖晟,纪青灵的眼眸中终于隐上了一层水雾。 果然,肖晟深邃的目光中渐渐隐上杀气,他点点头,“如此甚好!” 然后,握住了纪双双的手。 十指相扣间,一柄短刃落入纪双双的广袖,他的声音阴霾而残忍,几不可闻,“杀了他!” 冰冷的利器触碰肌肤的感觉,让纪青灵和纪双双同时打了个哆嗦。 纪双双仰首对肖晟挤出一抹笑容“肖郎?你能最后吻我一次么?” 她面上努力掩饰的恐惧那么明显,她眸底热烈如何的渴望与绝望便是石头人瞧了,都会融化。 纪青灵紧紧咬住下唇,一瞬不瞬地盯着肖晟。 这一刻,她和纪双双一样,都在赌,赌肖晟的不舍,赌肖晟对她的爱。 果然,面对娇美如花的容颜,肖晟眼眸一暗,下意识地俯下了头。 温热的呼吸仿佛喷溅在了纪青灵的脸上,仿佛记忆中肖慕轻唤着她的名字“青灵、青灵”。 鬼使神差地,纪青灵仰起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无比卑微的亲吻,是她等了三生三世向肖慕乞讨来的亲吻。 是肖慕,欠她的亲吻。 此时的肖晟,看着纪双双面色绯红无比动琴的模样,目光也愈发迷离,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 呼吸缠绕,鼻尖已经触到了鼻尖。 还差两寸,一寸,纪青灵几乎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渴望。 可是,就剩这么一寸,就在他的唇即将覆上她娇俏饥渴的唇瓣时,肖晟却突然停住了。 他的声音利刃般,狠狠刺进了她的心脏:“双儿,你要记住,复仇大计实现之前,你我再无瓜葛,你只能是这醉香楼里的头牌花娘。 你的清白,只属于那个人。” 推开纪双双,肖晟决绝转身,“双儿?等你手刃仇人之后,我会来接你。 从此以后我们双宿双飞,再也不问世事。 放心,我不会忘记你我在三生石上的约定。”话毕,肖晟义无反顾地离去…… 第939章前尘往事3 肖晟不敢回头,他怕看见纪双双含泪的双眸,怕她的泪水软化他的意志,因为他知道她在哭。 因为很快,她就不再是他的妻,她会在别的男人怀里强颜欢笑。 独身涉险,冒死暗杀,无论成功与否,她都难脱其究,他指给她的,乃是一条不归之路啊! 想到这些,肖晟心痛如刀绞,每走一步都像是在火中炙烤。 但他没有回头,他虽爱她至深,但他觉得爹爹说得不错。 纪双双终归只是个女人,是他复仇大计中的一颗小棋子,他不会为了这枚棋子放弃整盘棋局。 什么三生石上的约定? 不管刻下那约定的时候他的心多么真挚,都敌不过国恨家仇,更敌不过那条通往权力的康庄大道。 想到会有更加光明的前景等着他,想到不久的将来他就会站在权力的巅峰,肖晟的唇角漾起一丝残忍的冷笑…… 呵!纪青灵笑了。 以后啊!他说以后。 肖郎?肖慕?我的夫君?你居然不愿再吻我? 你居然连最后一声“青灵”,都吝啬于给我。 好狠心的肖慕,好绝情的肖慕。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 那么,肖慕?纪青灵成全你。 这一刻,纪青灵已与纪双双融为一体,她的所思所想便是纪双双的所思所想。 而肖晟的思维情绪,她亦感同身受。 肖晟的背影终于消失,她和纪双双同时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动作。 她们俩同时眨巴一下酸涩的眼睛,同时抬头望天。 以前纪青灵觉得抬头望天只是个故事,现在她知道了,那是事实。 不管你眼中有多少泪水,只要你仰望天空,再多的眼泪都掉不下来。 半响,纪双双才转身,毅然向花厅走去。 才走到抄手回廊下,便遇到了老鸨。 “双双啊?你怎么还在这里发愣?贵客如若砸场子你可要受罚的……” 不等老鸨说完,丫鬟已抢先一步挽起纪双双的手臂,“姑娘,走吧,别让贵客久等了!” 木然地往前走了几步,纪双双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 停下脚步,她转头朝老鸨粲然一笑,“妈妈,以前多有得罪。 日后,双双会加倍补回来的。” 这一笑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直把老鸨笑愣在了原地。 自打纪双双卖身醉香楼以来,她就从未对人笑过。 今日这一笑,连见多识广的老鸨魂魄也被勾走了七分。 老鸨心中的小算盘顷刻间来回拨拉了好几遍,原本怒气冲冲的脸顿时化作九月盛开的菊,“那感情好,我们双双不比别家姑娘,妩媚雅致不说,还通情达理。 那些庸脂俗粉,哪里是你的对手……” “啪啪啪……”一串掌声打断了老鸨的话,傲慢冷漠的言语随之传来:“都说表子无情戏子无义,倒是谬论了。 看来,表子也是有情的!” 纪双双一愣,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待看清楚来人后,她的脚下一滑,猛地打了个踉跄,“肖郎?是你吗?” 纪青灵也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她终于相信了肖慕的那句话,死亡宿命。 如果上天真的有好生之德,那么,前一世,上一世,这一世,下一世,下下世,以及永生永世,都请让我遇见你。 红衣男子正负手而立看着纪双双,玉树临风飞扬洒脱。 熟悉的脸,星眸朗目,两道剑眉直入鬓角,忽略掉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嘲弄和冷漠的话,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墨白啊?原来,我们的缘分,从那时开始,就注定了。 纪青灵的心忐忑不安,扑通扑通直跳,纪双双却像走火入魔了般死死盯着对面的红衣男子。 然后,她突然做了个连纪青灵都想不到的动作。 完全无视男人狭长凤目中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她就那样自然而然地走上前,那样深情款款地伸出纤纤玉指,那样温柔如水地揉上男忍的眉心:“肖郎?是什么让你不开心了么? 你告诉双儿,双儿自会替你分忧……” 肖郎?纪青灵一愣。 霎时间,许多人和事都更加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纪双双突兀的举动让男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然而很快,他便从错愕中惊醒过来。 毫不怜惜地抬手打掉纪双双的手,他讥讽道:“果然是个多情的种,妈妈倒真有压箱底的好货……” 纪双双猛地愣住,纪青灵也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此时,她才意识到,男人眉眼间流露出来的,不是她熟悉的温暖如阳,亦不是记忆中的邪肆痴迷,而是冰冷的鄙视和轻蔑。 显然,看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纪双双也明白了肖晟的良苦用心。 难怪是贵客,当然是贵客。 一模一样的容貌,不一样的心。 他将自己的妻送与他,代价是他的权力。 多么公平的交易,原来,她不过是肖晟攀登权力巅峰的垫脚石。 眉眼一弯,纪双双笑了,“佳客临门,未及时相迎原是我的错,纪双双理应好生招待。 无奈佳客资质奇高,看不上纪双双这样的货色,我也不便久留。 妈妈自有的是压箱底的好货,就请贵客另请高明吧!” 说罢,恭恭敬敬地给男人行了个礼,纪双双与他错肩而过,自顾向花厅走去。 身后传来男人的暴怒:“放肆!你……你休要让本王再见到你……” 纪青灵看看远去的纪双双,再看看脚下暴跳如雷的红衣男子,有种撞墙的冲动。 貌似,这一世的墨白,没有前世这个那么幼稚冲动。 心中暗道还好,顾不上理睬这个还在暴怒的毛孩子,纪青灵赶紧去追走远的纪双双。 男人的怒吼声似乎并没有让纪双双害怕,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她的唇角,竟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很快便走进了花厅,纪双双直接在琴前坐定。 手指即将抚上琴弦,她又停下来,转头对身边的丫鬟道:“小春,去将珠帘掀起来吧!以后,都不要再用珠帘和屏风遮挡了。” 丫鬟吃惊不已,“姑娘?你只卖艺不卖身,不便让人窥破真容。” “呵呵!”纪双双自嘲地笑笑,“不碍事,既然投身青楼,这幅容貌理应派上用场。 妈妈不是想要大把大把的银子么?你且去告诉妈妈,今日亲眼目睹我纪双双真容者,每人加收白银一百两。” 想都没想,纪青灵便扑了过去。 她要摇醒这个脑子缺水的姑娘,不过是肖晟不要你了吗? 他既爱江山不爱美人,那你也给他戴顶绿帽子就好,凭什么要作践自己? 可是,她却猛地一下从纪双双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纪青灵愣住,半响,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是走入了一段遗忘的记忆。她连一具游魂都算不上…… 第940章前尘往事4 搞清楚状况,纪青灵索性也不飘了,直接在椅子上坐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纪双双。 她非常想知道,这一世的自己、肖慕,还有沈墨白,他们三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 此时,看台上的珠帘已被人挑起,顿时满座皆惊。 老鸨笑逐颜开地命小厮收银子忙得不亦乐乎,纪青灵却看得心惊肉跳。 纪双双在笑,从珠帘被挑起的那一刻她就在笑,笑得风华绝代,笑得倾国倾城。 她的手指不停地拨动琴弦,密密匝匝的旋律泼墨般泻下,或战鼓雷鸣,或狂风大作,或溪水潺潺,皆被演绎得惊心动魄。 一曲终了,引来满堂掌声和欢呼,纪双双的身价暴涨,老鸨被众人围住,讨价还价吐沫横飞。 一时间,堂内喧闹不止。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纪双双的手指在琴弦上狠狠一按。 “当”地一声,琴弦应声而断,鲜红的血洒在琴上,随着晶莹的泪泅开。 “姑娘?你受伤了!”丫鬟扑上来,“我们快回厢房,奴婢给您包扎。” “不碍事。”纪双双抬头笑笑,眼角滑下一颗大大的泪珠,“小春你看,这台下的客人有几个是真正为听曲而来? 他们想看的,不过是我纪双双的这张脸罢了……” 丫鬟还没有听明白她的话,纪双双已步下台去。 纪青灵眼皮一跳,这姑娘是打算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吗? 果然,纪双双已走到一桌客人面前,她莞尔笑问:“奴家可否能向佳客讨杯酒吃?” “姑娘,不可以。”丫鬟忙上前拉她。 “咦?这丫头好不懂事,你家姑娘要讨酒吃,你怎地还想阻拦?”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站起身,推开丫鬟,殷勤地为纪双双斟满酒。 接过酒杯,纪双双看都没看,仰首一饮而尽,身体却不由自主摇晃了两下。 横肉男赶紧去搀扶她,哪想,纪双双顺势就靠进了横肉男的怀里,娇嗔道:“奴家醉了!” “醉了好,醉了好!”横肉男放浪地大笑,搂住纪双双,一只手乘机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纪青灵看得火冒三丈,她前世脑子抽筋吗?居然是这样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女子? 对着横肉男的脸就是两拳,只可惜,拳头打出去,却直接穿身而过,憋屈得纪青灵心里直冒泡。 好在旁边还有个尽忠职守的丫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拉扯横肉男,嘴里大喊大骂起来。 场面一下子就乱掉了,你拉我扯间,突然听到杀气腾腾的声音:“放开她!” 纪青灵和纪双双同时抬头,堪堪对上一双冰冷漠然的眼眸。 他的薄唇紧紧抿着,唇角皆是不屑与薄凉。 纪双双面如死灰,纪青灵的眼眸却一下子亮了。 他来了,他来了就好。 尽管是凭空,纪青灵还是对着横肉男的屁骨,狠狠踹了一脚。 这一脚险些把自己踹飞出去,但横肉男像是真的被他踹到了,极其给力地跪倒在地,砰砰磕起头来,“小王爷?小王爷饶命啊?” “滚!” 小王爷?纪青灵愕然。 前世他就是王爷?今生他又是智亲王,她的妖孽夫君从头到尾居然都是高干子弟…… 半个时辰后,热闹的花厅被清理一空,只剩下小王爷和他的一干随从。 小王爷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纪双双身上,眸中闪过一丝玩味。 此时的纪双双已是众矢之的,但她却无视老鸨的不满和小王爷结成寒冰的目光,只是泪眼朦胧地看着丫鬟小春,一只手,还在心疼地给小春揉搓被横肉男打肿的面颊。 作为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纪青灵,她不大喜欢白莲花圣女式的纪双双这种人。 可是很显然,这个白莲花式的自己,小王爷很喜欢,纪青灵已然从空气中嗅到了尖情的味道。 看看纪双双,再看看小王爷,纪青灵终于无奈地抚额,回到椅子上继续乖乖看戏。 老鸨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人,此时见小王爷眸中似有笑意,赶紧陪了笑脸道:“小王爷,今儿个扫了您的兴是姑娘们的不是。 小王爷先请回避,我一定会用家法好好治治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 “妈妈言重了。”小王爷的视线依然没有从纪双双身上移开,“纪姑娘扫本王的兴是假,破了规矩是真。 妈妈若不好好调教,只把美玉当石头贱卖了实在可惜。” 老鸨被他说中心事,尴尬地笑了两声。 小王爷却挥挥手,笑道:“你调教你的丫头,我权当看戏,不碍事的,你随便。” 说罢,悠闲淡定地继续喝茶,满脸皆是看好戏的表情。 这边板子已经准备好,那边纪双双却依然在关注丫鬟脸上的伤。 眼见护院小厮已挽起了袖子擦拳磨掌,丫鬟赶紧推开她跪地哀求道:“小王爷饶命,妈妈饶命,今日都怪奴婢眼瞎手脚不快,与我家姑娘无关。 小王爷您大人大量,饶了我家姑娘吧?” 纪青灵很无语,面对这样一个既无能,又能惹事儿的前身,她只有叹气的份儿。 不曾想,一直没有说话的纪双双,此时却突然勾唇一笑,柔声道:“傻小春,你可知道妈妈是舍不得打我的。 若把我打坏了,谁来服侍小王爷? 又有谁,帮她攀龙附凤,给她挣钱?” 坏了,这丫头居然这么通透有个性,看来今日要吃苦头了,纪青灵如是想。 果然,她的态度如同火上浇油,一下子就惹恼了老鸨。 也不管小王爷是不是还在一旁坐着,老鸨腾地站起来怒道:“快,快给我狠狠地打这个不要脸的小蹄子。 看她还敢不敢自贬身价,在这么多客人面前卖搔……” 卖搔?纪青灵的眼皮子狠狠跳了两下。 嗯,貌似老鸨说得没错,她的前身之前的确在卖搔。 目光下意识就往小王爷脸上瞄,却见冰雕男看都没看纪双双一眼,挥退老鸨和小厮道:“国破家亡没几天,这秦淮河畔依然繁花似锦,真可谓商女不知亡国恨,青楼女子终归不入大流。” 嗯哼?这小子毛意思?羞辱纪双双吗? 果然,纪双双窘迫地站在他面前,像只被人剃了毛正丢在菜市口贩卖的牲口般可怜。 不过,她看着小王爷的目光很认真。 倘若纪青灵之前都觉得纪双双没有认认真真地看过他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她无疑将他望进了心里。这般看了足足两分钟,纪双双突然就笑了…… 第941章前尘往事5 “小王爷是吗?呵……”纪双双笑得花枝乱颤,“方才小王爷还说表子无情,戏子无义。 双儿既是表子,为何要知亡国恨? 难不成,不亡国双儿就不用在醉香楼卖笑了? 难不成,国破家亡双儿还要投河自尽以身殉国? 呵!双儿倒是想,但也得有人鼓掌不是? 既是表子,死了也不会有人给双儿立贞节牌坊。 双儿又何苦沽名钓誉假清高? 倒不如及时行乐,得了银子更加实惠些。” 说得好!纪青灵为她鼓掌。 但很显然,纪双双的这套言论把其他人都吓住了。 甚至小王爷,都愣住了。 可是很快,他便哈哈大笑道:“好!这豪爽的性子,本王要了!” 笑罢,自顾起身先行离去了…… 直到纪双双被五花大绑地丢上榻,纪青灵才明白小王爷那句“我要了”是什么意思。 她做梦也没想到前世的沈墨白居然是个寻花问柳的老手,要个女人就跟换衣裳一样简单。 心里有点堵,她在纪双双身边坐下来,一只手轻轻拂过纪双双娇嫩的面颊。 纪青灵已经发现了,她现在这个状态,想要了解谁的心理状态,就靠近对方,靠得越近,知道的越多,尤其是这个纪双双。 触到纪双双的皮肤,耳边猛地响起一声轻叹:“这就是皇权吗?肖郎?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的皇权吗? 原来,所谓的三生石上的约定,竟还不如镜花水月。 原来,这就是你给我指定的命运。 可是,为何是他? 为何?你要找个一模一样的人?” 一股悲凉猛地涌上心头,对肖晟的痴缠与思念惊涛骇浪般袭来,险些吞噬掉她的神智,纪青灵赶紧收回了手。 而纪双双口里“一模一样”四个字让她脑海里乍然出现了肖晟和小王爷这两张脸。 以游魂的姿态旁观,纪青灵几乎一看见肖晟和小王爷就认出来他二人乃是肖慕和沈墨白。 但直到此刻,她才惊觉,肖晟和小王爷竟有一张无比相似的脸。 也不知道是经历两世进化了,还是沈墨白的嚣张霸气让他变得更加璀璨夺目。 这些年,她天天和沈墨白、肖慕在一起,居然从未意识到他二人相貌十分相似。 此时如同发现了新大陆,纪青灵一下子傻眼了。 难不成,沈墨白和肖慕原本就该是一对双生子? 正纠结间,“吱嘎”一声,小王爷推门进来了。 他身上带着浓浓的酒气,看了一眼榻上捆得像粽子般的纪双双,十分不满地皱了皱眉。 环顾一圈四周,没有瞧见其他人,他颇为不悦地走过来给纪双双松了绑。 然后,轻踢一下纪双双的腿,直接闭上眼睛张开双臂立在床前不动了。 看着这位大爷,纪青灵莫名其妙。 这厮,毛意思? 她没看懂,纪双双很显然看懂了,顾不上揉揉被捆麻的手腕,她像老鼠见猫一般,嗖地一下便钻进床底下去了。 纪青灵愕然! 靠!这丫头蠢的真特么醉了。 小王爷等了片刻,没察觉到动静,又不满地睁开了眼睛。 待瞧见纪双双正哆嗦着身子藏在床底下,他竟笑了:“你打算睡在床底下吗?” “我……” “出来!”猿臂一伸,纪双双已被他拉出来,撞进了他的怀里,“春宵一刻值千金,快替本王宽衣,我们抓紧时间。” “啊?”纪青灵大吃一惊。 我勒个去!这是遇到了个急性子的大色狼啊! “王……王爷若是还要临幸其他姐妹,尽管……尽管去……”纪双双都要哭了。 “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小王爷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促狭,“本来,本王今晚是和十个佳人有约。 但既然你不急,那么,本王也不急。 索性别的佳人那里本王就爽约了,只与你可好……” 十个佳人?一晚上? 沈墨白?姐踢走了沈明轩这个总马男,千挑万选嫁给了你。 却不知,原来你才是真正的总马男。 等着,你给我等着! 纪青灵气得要暴走,纪双双却像是遭到了晴天霹雳,几乎要晕过去。 想都不想,她扑通一声跪下去,屈辱的泪水夺眶而出,“小王爷,求求您,您放过我吧? 我愿意给您做牛做马,愿意给您做端茶倒水……” “本王府里不缺牛马,更不缺丫鬟!”小王爷打断她:“你以为本王花那么多银子把醉香楼的头牌赎回来,就是为了当一使唤丫鬟? 是你说你不愿沽名钓誉假清高,你要及时行乐,得实惠银子,本王才将你赎回来暖床的。 如今,你却说不愿意。 你可是在戏耍本王?” 暖床?他要她,是为了暖床? 卧……槽啊! 小王爷一步步欺身向前。 纪双双一步步后退,“你,你别过来!” 小王爷的长臂一伸,毫无悬念,纪双双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男人特有的带着冷香的熟悉气息突然溢满鼻端,纪青灵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而纪双双显然也闻到了这股味道,她的眸中生出片刻迷离。 “本王尝过那么多女人,却从未尝过既想当表子,又要立牌坊的女人是什么滋味儿。 今晚,你便让本王尝尝可好?” 他的头俯下来,嘴唇贴在纪双双的脸上,渐渐游移,邪魅的声音试图挑战纪双双的神经。 “你在醉香楼学了那么多招数,难道不知道该怎样伺候本王? 要不要本王来教你?” 看着他脸上放肆的笑容,纪双双一阵恶寒,“小王爷……” “不要叫我小王爷,叫我肖郎,你叫过的。”他狡黠地朝她挤挤眼睛,突然掬住她的下巴,蛮横地咬住她的唇,呢喃的话语自唇齿间溢出:“记住,我叫肖墨白。 你也可以叫我墨白!” 墨白?墨白?肖郎?肖墨白?沈墨白?肖慕?肖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纪双双的嘴唇被肖墨白啃咬得痛极,猛地抽出手重重地甩在他的脸上。 肖墨白显然没料到她会打他,松开手吃惊地瞪着她。 “你们这些欺男霸女的皇家纨绔,我,我……” 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纪双双气恼地一甩手,寒光闪过,直直往脖颈上抹去。 “不好!”纪青灵扑身上前,却眼睁睁地看着利刃透胸而过。 才惊出一身冷汗,却听“哐当”一声,利刃已落在地上。 抬头便瞧见肖墨白的手指狠狠掐着纪双双的下巴,满脸杀气道:“本王就知道你来历不明不怀好意,说,你刻意接近本王是受谁的指使?” 他手指的力道极大,纪双双痛得直冒眼泪,吸着凉气,她狡辩:“没有人指使我,我自己不甘身陷青楼,早就料到会有今日,所以专门为自己备下的。” 紧紧逼视着纪双双,肖墨白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深邃难懂,纪青灵和纪双双的心均砰砰乱跳。 许久,肖墨白似乎相信了,松开手,指着地上的利刃冷冰冰地说:“那你现在自裁吧!”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眼神冷得如同万年寒冰。 纪青灵揉了一下眼睛,再揉一下眼睛。 艾玛!这是沈墨白的前身吗? 这小子吃杀虫剂了吧?她若是能附体到纪双双身上,一定要将这厮的脑袋摁进马桶里,狠狠洗一洗…… 第942章前尘往事6 见纪双双呆呆地望着他,肖墨白讥讽道:“怎么?怕了吗? 就说表子无情……” “肖郎?我先去了! 来生,青灵在三生石旁等你!” 凄厉的呼唤响起的同时,纪双双已拾起利刃迅速刺向自己的胸膛。 猩红的血从她羸弱的胸膛喷涌出来,如同盛开的曼珠沙华。 仿佛被人猛地捏住了心脏,纪青灵心头一颤,赶紧伸出双手去给纪双双止血。 然而,一只大手比她的速度要快。 纪青灵尚未触到纪双双,这只手已将利刃掷飞出去。 继而,点穴止血,稳稳地贴在了昏死过去的纪双双后背上。 看着小王爷眼眸中的动容和不忍,纪青灵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仿佛看见三生石上的约定在这一刻被风雨侵蚀、淡化,已然悄悄随风散去。 三生石,定三生。 原来,最好的誓言,不是在三生石上刻下我爱你。 最动人的情话,乃是不说,只是,深情地看着你。 默默地,为你付出…… 接下来的日子,纪青灵惊奇地发现肖墨白变了。 他不再对纪双双冷嘲热讽,他总是静静地看着纪双双,深邃的目光如大海般暗藏着汹涌的波涛。 他对纪双双越来越好,冷漠的眉眼间带着难以掩饰的温柔。 很显然,纪双双的心是水做的。 面对肖墨白这样的温柔攻势,她开始忐忑不安。 她下意识地抗拒肖墨白对她的好,故意无视他对她无微不至的体贴。 只是,听到他的脚步声,她的眼睛会发亮。 看见他的背影,她会悄悄脸红。 有种东西,悄无声息地在俩人之间生根发芽。 转眼,纪青灵在这段回忆中已飘了一年了。 又是烟花三月,阳春暖暖,绿意盎然。 这日,肖墨白像往常一样来到纪双双居住的小院。 纪双双默默地为他沏好茶,垂首站在他身侧,如同他温顺的小妾。 而纪青灵,则四仰八叉地歪在美人靠上,笑眯眯地望着这对养眼至极的,仿若情窦初开的金童玉女。 “青儿?”肖墨白叫纪双双。 “嗯?”纪青灵下意识地答。 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叫纪双双,唇角一弯,不由笑起来。 肖墨白这样唤纪双双很久了,自从一年前纪双双自尽未遂时她喊了一句“肖郎?我先去了!来生,青灵在三生石旁等你”之后,肖墨白便再不愿喊她双儿,而是固执地喊她青儿。 这种称呼很好,让纪青灵感到很亲切。 很显然,纪双双也非常喜欢他这般叫她。 轻轻应了声,她并未发现自己的唇角是弯起的。 肖墨白定定地看着她,眼眸亮晶晶的。 可是很快,他的眼眸又黯淡下去,“青儿?你去吧,去找你的肖郎吧!” 纪青灵的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扔出去。 而纪双双已脱口道:“你就是我的肖郎!” 说完,肖墨白愣住了,她自己也愣住了。 片刻,肖墨白却苦笑着摇头,“我不是!” “从今日起,你……自由了……”说罢,冲纪双双粲然一笑,他转身离去。 纪双双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男人笑得如此好看,便是以前肖晟冲她笑,也不过温柔如水、温暖如阳。 可是,这个男人的笑容,让她莫名其妙觉得自己是他捧在手心里的珍宝。 那样执拗,那样深情,那样决绝,又那样委屈和不甘。 心里猛地涌上一股苦涩,泪水已不由自主掉了下来。 “傻丫头,哭毛线啊? 还不赶紧去追?”想都没想,纪青灵已冲上前,抓起纪双双的手便往肖墨白跟前拽。 像是感应到她的存在,纪双双果然扑上去拽住了肖墨白的衣袖:“不要赶我走,肖郎?不要赶我走,我无家可归。” 肖墨白扭头看她,墨玉般的眼眸中燃烧着两团黑色的火焰。 这两团火焰一下子灼伤了纪双双的心。 纪青灵听见了她的心虚,听见她在努力说服自己,努力告诉自己,留在肖墨白身边只是为了寻找时机报仇,留下来,只是为了达成肖晟的愿望。 可是,纪青灵却注意到,她望向肖墨白的目光中,已有了明显的不舍和痴缠。 显然,肖墨白也感受到了这种不舍和痴缠,低声问:“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吗?” 纪双双点点头,又摇摇头。 “做我的女人。” 这是肖墨白第二次对纪双双说我,不是本王。 第一次,他告诉她他的名字,让她喊他肖郎,或者墨白。 这一次,他直接要求她做她的女人。 理所当然的霸道,该死的温柔。 纪双双脸上的错愕很快就变成了窃喜,默默垂下头,她的耳根红成了火烧云。 纪青灵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这一刻,纪双双没有想肖晟。 这一刻,她的心只属于肖墨白。 肖墨白猛地瞪大眼睛,灼灼的桃花眼中皆是愉悦:“青儿?你可知我是谁? 我本姓并非肖,我也不仅仅是小王爷,我是……” 纪双双的纤纤玉指直接捂住了他的唇,“我不管你是谁,即便你是当今天子,也是我的肖郎。” “你……竟知道?”紧紧抱住她,肖墨白的声音里皆是掩饰不住的喜悦:“青儿,我要娶你。” 他没有说爱她,没有花前月下,没有海誓山盟。 但,这个男人却说,他要娶她。 和在盛轩王朝一样,这个男人如此霸道,如此轻而易举就占据了她的心…… 爱情一旦降临,什么都挡不住。 春意盎然,微风拂面,吹落一地花瓣。 下午,肖墨白遣散了所有的随从,只身带着纪双双走在郊外。 “肖郎?”纪双双唤住几乎要欢呼雀跃的肖墨白,含笑道:“你今日怎么放心让随从离开?” 冲她挤眉弄眼,肖墨白笑得像个孩子。 这样的肖墨白对于纪青灵和纪双双来说,都是极其陌生的。 一年来,她们都习惯了运筹帷幄的他,习惯了惯于算计的他,习惯了杀伐决断的他,习惯了冷酷残忍的他。 唯独,没有见过这样单纯爽朗的他。 他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快乐,将纪青灵和纪双双的心揪得生痛。 “今天我要和你携手同游,有旁人在一边多扫兴? 难道你不想与我独处吗?”说着话,肖墨白已坏笑着欺上前霸道地揽纪双双入怀,烈火般的亲吻,瞬间席卷了她的唇舌。 直到纪双双气喘吁吁,几乎将自己憋死,他才含笑放开她,将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 “青儿?愿意嫁给我吗? 我已禀明父皇,要明媒正娶迎你进门。此生,墨白只要你一人……” 第943章前尘往事7 肖墨白的呼吸喷溅在耳边,那样熟悉,一如昨日。 纪双双的眼泪掉下来的同时,纪青灵亦潸然泪下。 这个男人,前世或者今生,一如既往地让她迷恋,一如既往地让她深陷。 仰首望天,将泪水硬生生憋回去,纪双双却推开他,“你是小王爷,是当今……太子殿下……怎能……明媒正娶一个青楼女子? 若是太……王爷不嫌弃,青儿愿意给您暖床!” “我不要你暖床,我要你做我的妻,肖墨白唯一的妻!”重新将纪双双箍进怀里,掬起她的下巴,肖墨白逼视她的眼睛,“看着我青儿,让我告诉你,我不做小王爷,不做东宫太子,我只是你的肖郎。 我要和你做一对普通的老百姓,相依相守一辈子。” 不做东宫太子,抛却满身荣华。 不做九五之尊的帝王,无视后宫三千佳丽。 不管他是真言还是戏语,纪双双和纪青灵都被蛊惑了。 这一刻,纪青灵如此真实,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纪双双的纠结于悲哀。 肖墨白的承诺,乃是她最最渴望的东西。 她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从另一个男人嘴里说出来? 肖慕?肖慕?青灵若是守不住自己的心,你可会怨我? 狠狠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纪双双终于抬手环住肖墨白精瘦修长的腰,她紧紧偎进他怀里。 肖墨白身子一僵,不敢相信地低头看她。 喜悦让他的脸庞熠熠生辉,受宠若惊让他圣洁得如同佛祖临世。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轻念出声,十指相扣,纪双双却握住了袖中的利刃。 笑容在肖墨白的脸上绽放开来,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反常。 低叹一声,他再次俯首吻下来,唇齿交缠,数不尽的相思和缠棉。 迟疑良久,纪双双终于松开了握住利刃的手,一点点缠上肖墨白的脖颈。 纪青灵看得心惊肉跳,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断喝:“哪里来的野孩子,竟敢惊扰小王爷的雅兴? 还不拖下去砍了!” 纪双双和肖墨白倏地一下分开,同时扭头看过来。 眼前是个满脸胡须的彪形大汉,纪青灵莫名其妙地皱皱眉。 然而,回头瞧见纪双双惊恐的大眼睛,她突然就明白了。 肖晟,是肖晟啊! 很显然,肖晟易了容,声音也经过了专门处理,但纪双双还是认出了他。 看着肖晟眼底的惊涛怒意,纪青灵一阵难过。 肖慕啊?肖慕?你究竟想要做甚? 你不愿意要我,为何也不愿别人要我? 即便是离婚了的夫妻,是不是也有再婚的权利? 像是看见了飘荡在半空中的纪青灵,肖晟的目光冷冷扫过来。 纪青灵一个哆嗦,他已垂首,冲肖墨白拱手道:“属下疏忽,竟让这两个孩子扫了小王爷的雅兴。 属下这就去处置他们,绝不会让他们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说话间,他已拎过孩子,狠狠甩了一个耳光。 纪青灵脸上一痛,纪双双已倏地捂住自己的脸。 她二人此时都无比清楚,肖晟这个耳光,其实是打在她脸上的。 垂下头,纪双双满脸心虚地避开肖晟的视线往肖墨白身后躲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这个举动让肖晟的怒气更盛,“刷”地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刀,肖晟劈手就往孩子头上砍去。 纪双双猛地捂住嘴尖叫起来。 然而,这一刀并没有劈在孩子的头上。 因为,肖墨白出手如电,不过一抬手,便将肖晟手里的佩刀夺了过去。 “混账!平日里本王就是这样教你们欺压百姓的吗?”不满地瞪着他,肖墨白怒道:“你自己去领三十大板吧,罚俸禄半年。 日后若是再让本王看见你这样蛮横霸道,军法处置,绝不宽待。 滚!” 话音未落,肖墨白已蹲下身去察看孩子的伤势。 但见孩子伤得并不重,他松了口气,掏出身上的钱袋交至孩子手中,轻声道:“是我对属下管教不严,我向你们赔罪了。 这些银子拿去疗伤吧,以后记得离士兵们远一点。 他们并非坏人,只是天性彪悍,个个都是从战火中摸爬滚打过来的,性格难免火爆了些。 若是你靠他们太近,会受伤的。” 那孩子先是固执地背着手,与肖墨白对视良久后,才迟疑地接过钱袋,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了。 “民间传闻我狼族乃蛮夷原是没有错的,只可惜我身为皇家子弟,不得不效犬马之劳。 其实……”转身看纪双双,肖墨白话音一顿,皱眉问:“青儿?你在看什么?” “嗯?啊?没,我没看什么。”收回目光,纪双双强挤出一抹笑容,“墨白?你刚才说什么?” “你叫我什么?”肖墨白眼睛一亮,伸手将她揽入怀里。 “王……” “叫我墨白!以后都这么叫我。 叫我一辈子。” 一辈子?一辈子那么长,那么长。 纪青灵的心砰砰乱跳,肖晟离开时从眼角流露出的杀气和怨恨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她知道,同样也没逃过纪双双的眼睛。 因为,她就是纪双双,纪双双就是她。 所以,即便她有着穿越的经历,也无法忽视肖晟眼眸中的怒意,更没办法面对肖墨白深情的目光。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脚踩两只船的坏蛋,就是个玩弄感情的骗子。 这样的认知,让纪青灵下意识就想逃离。 才想到逃离,纪双双已避开肖墨白的目光,低声道:“肖郎?我们回去吧?我有些冷。” 握住她的双手,肖墨白满脸紧张,“手怎么这么凉?是被刚才那个随从吓坏了吧? 我一定重重罚他,让他再也不敢胡作非为。” “不要!”纪双双惊呼。 察觉出自己的唐突,她又虚弱地笑笑:“我累了,墨白,你带我回家好么?” “好!为夫这就带你回家。” 弯下身子,一只手揽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在她腿弯处一抄,纪双双便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他将她紧紧拥在胸前,仿佛她是他的稀世珍宝。 纪双双下意识地想挣扎,却被他抱得更紧…… 入夜,纪双双高烧不退,纪青灵如影随形地坐在榻上,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让自己感知她更多的悲哀与绝望。 她有点走不出来了,刚走进这段记忆时的那种看戏的心情早已荡然无存。 此时的她,一颗心沉重得能拧出水。 肖墨白已急红了眼,衣不解带地守候在纪双双的床边。 倘若他能看见纪青灵的话,一定会惊得跳起来。因为,他握住的,不仅仅是纪双双的手,还有纪青灵的手…… 第944章前尘往事8 三日后,纪双双终于醒来,一眼便对上肖墨白满是血丝的眼睛。 见她醒来,肖墨白的眸中皆是惊喜与欢愉,想都没想,跳起身便喊:“来人,快快,王妃醒了,王妃醒了……” “墨白?”伸手握住他粗糙的大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纪双双道:“肖郎?你且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肖墨白温顺地坐下,听话得像只小狗狗。 抬起殷切的眼眸,纪双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倘若我要你舍弃这一身的荣华富贵,舍弃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跟我走,你,愿意吗?” 肖墨白呆愣地望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看着这样的他,纪双双的心一阵阵冰冷。 垂眸一笑,她自嘲道:“算了,当我没说。 我原就是痴人说梦,尊贵如你,怎么可能为我……” “我愿意!”仿佛突然活过来了,肖墨白的眼眸晶亮。 低头亲吻她的手指,他的耳根上竟浮现出一层可疑的红晕,“青儿?你知不知道? 我等这句话等得好苦,你,终于舍得说出来了……” “啊?”这回轮到纪双双吃惊了,“你?真的愿意?” 执起她的一只手,摊开她的掌心,用他的大手轻轻覆盖上去。 十指相扣,紧紧握住,他一字一顿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墨白? 闭上眼睛,纪青灵如释重负地笑了。 这样的你,要怎么才能让我不爱?要怎么才能让我视而不见? 移情别恋就移情别恋吧,水性杨花就水性杨花吧,总之,前世的我爱你,今生的我,更加爱你。 此情不悔,此志不渝…… “啪!”纪双双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掌。 肖晟怒火冲天地瞪着她,像是要把她掐死。 “为什么?”拼命摇晃她的肩膀,他的眼眸通红,“告诉我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 纪双双不语,只是闭着眼睛默默流泪。 纪青灵额上的青筋直跳,她有种冲上去痛扁肖晟一顿的冲动。 可是,一对上肖晟痴迷、痛苦又绝望的眼睛,她的心就被浓郁的愧疚和心疼包裹住,再也无力挣扎。 她终于明白了纪双双的心。 十六年来,他是纪双双的天,纪双双的地,是纪双双的一切。 纪双双很清楚自己已经不爱肖晟了,但却更清楚地知道,十六年的眷恋与不舍已经成了刻骨铭心的习惯,成了她依赖他的本能。 这个自私、霸道、温柔又深情的男人,她舍不得他,舍不得他啊! 即便他将她踩在脚底,让她成为最卑微的尘埃,她还是会本能地心疼他,还是没办法看着他痛苦。 她只有不看他,不说话,才能压抑住想要扑进他怀里的冲动。 只有闭上眼睛,才能让肖墨白牢牢占据住自己的心,不再被这个狂怒的男人抢走。 原来,肖晟,亦是她的命啊! “双儿?我的好双儿,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该打你,我怎么能打你呢? 应该你打我才对,我错了,是我错了。 双儿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好不好?”掬起纪双双的下巴,肖晟心疼地触摸纪双双被打肿的脸庞。 他眼睛里的痛苦那么深刻,愧疚那么明显,爱恋那么纠结,把纪青灵的心都拧了起来。 “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你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一定是他影诱的你,你怎么可能爱上他? 他是我们的仇人,他是我们的仇人啊!”迫使纪双双抬起头,肖晟的脸突然俯下来紧紧贴住她的脸。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嘴唇压着她的嘴唇,那么疯狂,那么绝望,“你不可能忘记我们的国恨家仇是不是?你还记得你叫纪双双,我叫肖晟是不是? 你怎么可能爱上他?你爱的人是我,是我,是我肖晟。 我才是你的夫,是你这一生一世,永生永世唯一的男人。 你忘了吗?我们拜过天地的。 就是……就是差一个洞房。 你若是等不及了,我们现在就圆房,现在就圆房。 双儿?你说话啊?说话啊! 你告诉我,你爱的人是我,是我……” “肖郎?”终于睁开眼睛,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纪双双哀求道:“你,放过他吧? 他答应我抛弃皇位和富贵荣华,再也不理世事。 他答应我不残害无辜,不……” “他有什么资格向你许诺?”猛地打断她,肖晟狂乱地吻下来,“你是我拜过天地的妻,是我的女人。 谁也不能抢走,谁也不能抢走。 这一世,下一世,永生永世,你只能爱我一个人,只能是我的女人……” 玉望燃烧着肖晟的眼眸,理智从他身体里抽离,他的手霸道地撕开她的衣裙…… “放开我!你放开我……”拼尽全力,纪双双推开肖晟,本能地挥手抽了他一个耳光。 “你打我?”不敢相信地瞪着她,肖晟的眼眸中皆是不甘和愤怒,“为了这个杀死我们爹娘,将三岁的小豆抽筋扒皮挫骨扬灰,让如姐姐含羞而死,害我们国灭家亡的虎族蛮夷,你居然打我?” “哈哈……”肖晟仰天长笑。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伸出双手,纪双双如同乞讨的乞丐一般在他面前卑微地跪下来,“肖郎?我没有忘记你,也没有忘记我们在三生石上的约定。 但是,你是迟早都要做皇上的人,怎么可能再与我这样的不洁之人携手……” “所以你就光明正大地变心了?所以你就给自己找了个可以携手的人代替我? 好,很好,你很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肖晟的表情终于渐渐归于平静。 只是,纪青灵却注意到他的眼眸中隐着不易察觉的,类似于毁灭的残忍。 定定地瞧着纪双双,他的唇角一扬,笑了。 他的眼眸依然纯净通透,仿佛他依然是她熟悉的太阳神。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带着令人沦陷的蛊惑:“罢了!强扭的瓜不甜。 双儿?我祝你们幸福。” 倏地抬起头,纪双双吃惊地看着他,脱口问道:“真的吗,肖郎?你真的愿意祝福我们……” “你如此迫不及待要与他双宿双飞,我怎么能拆散你们?”手指微扬,纪双双发间已多了一枚珠钗,“这是锁魂钗,算是我送给你和他的大婚贺礼。 不管怎么说,双儿,我都不太信任他,也不相信他会真心爱你。 你虽不爱我了,但我们依然是亲人。 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既然要嫁妹妹,做哥哥的自然要对未来的妹夫进行一番考验。 你说对不对?” 迟疑一下,纪双双颤抖着声音问道:“怎么……考验?” “很简单!”宠溺地拍拍纪双双的面颊,肖晟笑得愈发纯净,“我说过,这叫锁魂钗。 这钗里藏有一种药物,只有真心相爱的人,吃下它,才不会有事。 若是他骗你,服下这药物之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生死轮回,他都只能给你做牛做马,再无出头之日。 你将它放进肖墨白的茶水里,告诉他锁魂钗的秘密。 如若他是真心爱你,定然会与你一起尝试。”“可若是……”咬咬牙,纪双双还是说出了心中的顾虑,“这药失效了怎么办?” 第945章前尘往事9 “你是对他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 难道,这就是你背叛我选择的爱情? 连锁魂钗都不敢尝试,你如何让我放心地将你嫁给他?”肖晟的脸上渐显不悦,眸中再次浮上点点泪光,“如今你连我的话都不信了吗? 难道,你移情别恋,便要和我恩断义绝?” 肖晟的话,不止是让纪双双无地自容,也让纪青灵无地自容。 是的,她不但忘记了国恨家仇,她还背叛了他们的爱情,移情别恋了。 便是方才肖晟那般低三下四地挽留和哀求,纪双双却和她一样,从未想过回心转意。 她明明比纪双双多活了两世,明明经历过二十一世纪,明明从未有过三贞九烈的想法,但她就是无法面对肖晟的指责与发难。 对肖晟,她终是愧疚的。 只因,他还爱着她,而她,已不再爱他了。 对于生在帝王之家的肖晟来说,江山社稷本就比她重要。 更何况,他还背负着血海深仇。 他没有错,错的,乃是这个世道。 狠狠闭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纪双双已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入了眼底。 纪青灵却在她睁眼的瞬间闭上了眼睛,她知道,纪双双决定了。 呵!这样的结果,肖慕?你可满意? 果然,纪双双道:“好!我相信你!” …… 傍晚,肖墨白应约而至,脸上带着魅惑人心的坏笑,“娘子这么急不可耐了吗?还未拜堂便想与为夫同床共枕?” “好个没脸没皮的登徒子,居然这样轻薄与我。”纪双双脸上羞红一片。 “我哪有轻薄你?我是真的很盼望大婚之后和你同床共枕。”肖墨白指天而立,信誓旦旦。 拔出发间的钗,纪双双抬眸看他,“肖郎?这钗里装有一种药,能检测你我的爱情。 倘若你真心爱我,喝下它,势必无恙。 但若你是在骗我,它会让你穿肠肚烂,永世不得轮回。 你是否,敢一试?” 看看钗,再看看纪双双,肖墨白似乎有点犹豫,但见她目光中的坚定,他终于淡然一笑,“有何不敢?” 说罢,拍掌将钗上珠花击碎,将里面的粉末倒入茶碗中,想都没想,仰首一饮而尽。 “肖郎(墨白)啊!”惨呼一声,纪双双和纪青灵同时跪倒在地。 痴痴地看着纪双双,肖墨白的脸上终于滑下两行清泪,“青儿,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纪双双点头,他便娓娓道来:“我虎国一族与肖国大战,虎族大军锐不可挡势如破竹,肖国疆土尽收囊中,肖国前朝皇室及重臣纷纷抵死不屈。 我们虎族生性豪迈,但却冲动好战。 遇到那些脑筋不开化的老顽固只好杀一儆百以儆效尤,首先就从名负京城的皇室肖氏一族开始。 当日我虎族皇上下令肖氏一族满门抄斩,我作为东宫太子,乃是监斩的执行官。 为杀一儆百,我奉命于城门口搭建监斩台,亲手斩杀了族长和当家主母,将他们的尸首剁成肉泥喂狼。 并将肖氏幼子,一个三岁的孩子活生生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又令我虎族百余精兵欺辱肖氏嫡女,令这个已是三个孩子母亲的女子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受辱而亡。 果然,此举成功地令肖氏追随者臣服倒戈,省去了我虎族很多麻烦。 那日,我虎族上下皆以为肖氏一族五百余口尽数杀尽便已斩草除根。 没想到,却让肖家长公子和刚过门的儿媳逃脱了。 肖家原本就是皇亲国戚,在京城内外皆有诸多势力。 肖公子逃脱之后一呼百应,四处招兵买马企图光复肖国。 然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京城戒备森严无法攻克,肖公子只好另觅途径。 他探得虎国小王爷好女色,且即将领命巡视秦淮一带。 便心生一计,提前将自己的妻子送入醉香楼……”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泣不成声地打断他,纪双双伸手去捂肖墨白的嘴巴。 肖墨白却顺势将她拉至怀中,软语温言:“青儿不哭,接下来的故事换你讲好么?” 纪双双与他相视,目光交缠,久久不愿分开。 想摇头,却见他满脸凄凉,终于朱唇轻启,道:“我与肖晟在醉香楼等了足足一个月,你才来。 肖晟要我影诱你之后,刺杀你。 我终是一介女流,怎么能有杀人的勇气? 虽然对你痛恨万分,但你与肖晟长得一模一样,我又怎么下得了手? 那日慌乱中错把你当做是他,所以才会失态。 后来出人意料地被你带回京城软禁起来,实在是计划之外。” 肖墨白的脸上竟浮现出顽皮的笑,“其实我早就探知你的用心,那夜故意非礼你也是为了逼你出手。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青儿?我终归没有逃出你的温柔陷阱。 时也,命也,墨白无怨无悔。 不过青儿?我一直想问你。 那日在郊外,你明明有机会杀死我,为何不动手?” 吃惊地看着他,良久,纪双双才苦笑道:“原来你都知道,亏我还自以为瞒天过海。 那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看你对那个孩子的怜惜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也许是……因为你那天太温柔……” 眼睛一亮,肖墨白继续追问:“那你当日对我许下的诺言,可是出于真心?” 迟疑片刻,纪双双终于重重地点头。 肖墨白顿时狂喜,抱婴儿般将她举起,放在自己膝上,他将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我的好青儿,这一世我便算没有白活。 即便你给我喝下的是穿肠肚烂的毒药又有何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青儿?不要难过。 没了今生,你我还有来世……噗……” 话未说完,肖墨白便喷出一口鲜血。 “墨白?”纪双双心如刀绞,“你不要怪我,国恨家仇至死不能忘。 纪双双?纪双双?我时刻不敢忘记要给双亲报仇雪恨。 但我,从未骗过你,我愿意做你的妻,愿意和你白头偕老。” 放下她,肖墨白跌坐进椅子,“我知道,我的心是欢喜的。 青儿?我……爱你……” “啪啪啪啪……好一幅感人至深的温情画面。”肖晟掀帘进来,“只可惜你棋差一招,信了双儿的话。 时才,双儿要你喝下的是毒药。” “极品鹤顶红,我又岂会闻不出来?”肖墨白反唇相讥:“你自以为利用青儿谋取天下占尽便宜,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如今,青儿深爱着我,肖晟,你终是输了。” “胡说!”跨前一步,猛地揪住肖墨白的衣领,肖晟挥手便是一掌。 “啪!”手掌却重重地落在了纪双双的脸上。 “青灵(青儿)?”肖晟和肖墨白同时惊呼着想抱她。 平静地推开肖晟的手,纪双双扶住肖墨白的肩膀,一点点为他擦拭嘴角的血渍。 她的动作轻柔又怜惜,眼眸中盛满痴迷与眷恋。 “他没有胡说,肖公子! 如今,你可以冒名顶替做你的东宫太子了。 以后,你还可以继位再做虎国皇上。 然后名正言顺地收复你肖氏的江山社稷,实现你肖氏的复国梦想。 我们之间,两清了。 呵……肖公子?如果有来世,纪青灵永远都不会再爱你……” 第946章前尘往事10 说这番话的时候,纪双双没有再看肖晟一眼。 她的视线与肖墨白的紧紧纠缠,片刻都不愿分开。 那样的温柔与痴迷,是她和肖晟在一起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 肖晟只觉心口猛地一阵剧痛,强制性地将纪双双从肖墨白怀中夺过来,他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你叫我什么?双儿?你方才叫我什么?” 他的双手几乎是霸道地固定住了纪双双的头,强制性地让她面对自己,不能去看肖墨白,“双儿?你怎么能不爱我?你怎么能和我两清? 我们在三生石上有约定,我们要生生世世相爱相守不离不弃。 要怎么两清,我们要怎么两清……” 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纪双双一把推开他。 不再与肖晟纠缠,伸出手,她一点点勾勒肖墨白的眉目,眼眸比水晶还要璀璨夺目,“这一生一世我只有一个肖郎。 可他不姓肖。 他怎么可能姓肖呢?肖乃是肖国的国姓,而他却是当朝太子。 他姓沈,他的名字,叫沈墨白!” 肖墨白一下子笑了。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嘴里喷涌而出,但他的笑容却那般舒心,那般从容。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个有心机,有城府,也异常聪慧的姑娘。 是的,他不姓肖,他姓沈,沈墨白。 沈?虎族国姓。 他之所以说自己叫肖墨白,给自己冠以肖姓,乃是在向肖氏皇族那惨死的五百余名冤魂忏悔和赎罪。 他背弃自己的姓氏,选择肖姓,乃是在向虎族的暴政做最无声的抵抗。 “青灵?他已经中毒至深无药可救了。 你不要执迷不悟,不要再糊涂下去了……”抓住纪双双的肩膀,肖晟焦急地哀求:“你听我说青灵,我利用你是我不对。 但只要他一死,我们就能完成复仇大业,共享荣华。 我们在三生石上刻下过永生永世情比金坚的约定,你爱的是我。 待我继承大统之后,你就是我的皇后。 我不要后宫三千佳丽,不要别的女子。 你,纪青灵,会是我肖慕永生永世唯一的女人,唯一的妻……” 他终于再次唤她青灵了啊!他终于承认他叫肖慕了啊! 他也终于承认她是他永生永世唯一的女人,唯一的妻了啊! 可是,肖晟? 太迟了,太迟了…… 硬生生放下心头对肖晟最后的那丝不舍,纪双双莞尔一笑,“中毒至深吗?那有何妨?” “青儿?”始终微笑不语的肖墨白突然意识到什么,想要伸手阻止。 无奈力不从心,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也染红了她的衣襟。 “墨白?他才是我永生永世的肖郎!”几乎在肖墨白唤她的同时,纪双双缓缓倒入他怀中。 她的唇角,绽放开一朵昙花般绝艳的笑容:“生不能相随,死愿与你同穴! 墨白?记住,这是我们的生死约定!” 在纪双双的胸膛上,猩红一片。 那枚被肖墨白拍碎珠花的锁魂钗,此时正深深地扎在她的心脏上。 “好,我记住了。 生不能相随,死愿与你同穴。 青儿,这是我们的生死约定……”带着喜悦和满足,拥紧纪双双,肖墨白终于闭上了眼睛。 “青灵?”肖晟的惨呼声划破夜空,飘荡向远方…… 两日后,太子东宫。 “太子殿下,皇上宣您入宫!” 纪青灵看看局促不安的侍卫,再看看置若罔闻,完全陷入魔障的肖晟,轻轻转身。 肖晟怀里抱着纪双双的尸体,尸体上还紧紧缠绕着肖墨白的一双断臂。 那是肖晟硬砍下来的,他已经这般抱着纪双双两天了。 两天里,他不吃不喝不睡也不动。 两天来,他和纪双双一样,如同真正的死人。 纪双双不会再睁眼看他了,永远都不会了。 便是死,她也要和肖墨白双臂交缠,十指相扣,永不分离。 纪双双走得那样决绝,那样幸福。 但纪青灵,却不由自主地多留了两天。 她还想再看看肖晟,再看看她的肖郎。 三生石上的约定没了,但不舍还在,心疼还在。 她很想问问肖晟,倘若重新来过,你还会不会亲手把我推给别人? 可是,她没机会问了。 曲散人终,不管舍得不舍得,她终于该离开了。 肖慕?我的肖郎,我前世的夫君啊! 我多留这两天,只想向你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千岁,二愿郎君身常健。 三愿如同彼岸花,永世不相见。 尚未迈步离开,却听身后传来拉扯吵闹声:“太子殿下,撒手! 不可以,殿下! 青灵姑娘和他已死,不可将他们再分……” 纪青灵倏地转身,却见肖晟手中正握着一把利刃,如同削萝卜一般一刀一刀往肖墨白残留的断臂上削。 很显然,他疯狂的举动吓到侍卫了。 侍卫正与他拉扯,试图将纪双双的尸体和肖墨白的断臂从他怀里抢下来。 然而,肖晟劈手就是一掌,磅礴的掌风直直将侍卫拍出门外。 他怒吼着,像是在对全世界宣誓:“青灵是我的,是我的。 凭什么她要死在别人的怀里?凭什么要让别的男人抱她? 这只是个贱奴,是我的随从,怎么能把我的青灵抢走? 我才是青灵刻在三生石上的爱人,我才是她永生永世不离不弃的爱人。 青灵爱的是我,爱的是我。 她不会忘掉我的,她不可能忘掉我的。 我知道她心里有我,我知道她心里有我……” 侍卫虽然挨了打,却依然坚持着跪地苦苦哀求:“死者为大,太子殿下?您就成全了青灵姑娘吧……” “成全?成全? 绝不!绝不! 即便是死了,青灵也只能是我的。 我要把这个贱奴的尸体剁成肉泥,让他永生永世都不能触碰我的青灵。 永生永世,永生永世!” 肖晟疯狂地叫嚣着,拼命去削肖墨白抱住纪双双的手臂。 然而,那相互交缠的四臂仿佛生了根,即便将肖墨白的手臂削成了森森白骨,它依然紧紧抱着纪双双。 “分不开了,太子殿下,他们已死,永远都分不开了呀……” “已死?已死? 只要死了就分不开了?只要死在一起就分不开了?”肖晟眼睛一亮,目光倏地移向纪双双胸膛上的锁魂钗。 青灵?你可知什么是锁魂钗吗? 锁魂钗,锁情钗。 魂相系,情相依。 你与他交缠不愿分开的,不过是手臂。 那我,便与你紧紧纠缠着心脏。 心脏相连,血脉相通,两情相依,生死不渝。 纪青灵?你永远都别想抛弃我! 扶住纪双双的身体,肖晟凝住所有的真气重重撞上去。 当锁魂钗刺入他胸膛的那一刻,肖晟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顺着锁魂钗流入纪双双的心脏。 肖晟笑了。 他知道,即便这一生一世她与他再无瓜葛,下一世,下下世,永生永世,她的心,都会系着他的情。 “太子殿下……”侍卫惊恐地扑上来,拼命想要堵住肖晟胸口汩汩外涌的鲜血,“您这是何苦呢? 青灵姑娘自尽刺穿的乃是心脏,你与她相拥相抱最多只能刺穿肺腑。便是再捅几个血窟窿,你也不可能与她心脏相连血脉相通啊……” 第947章回头难觅 肖晟一愣。 双儿的心脏在左边,他的也在左边,所以,他便是用了锁魂钗,也没办法和她心脏相连血脉相通吗? 还好发现得及时,不然他下一世要去哪里寻她? 既然无法与她心脏相连,那就让他左侧的心脏,移到右侧胸腔里去吧! 承受着钻心剜骨之痛,硬生生地用真气将左侧胸膛的心脏往右侧胸腔中挤压,肖晟喊出了他在这一世的最后一句话:“青灵?你看见了吗? 我的心脏和你的穿在一起了,锁魂锁情,阴阳相生,生死相依,永世不弃。 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休想摆脱我,休想……” 直到侍卫大喊着“太子殿下自尽了”跑出去,纪青灵都没有反应过来。 许久,她才走回来,在肖晟和纪双双的身边坐下,轻轻抬手,抱住他们。 做这个姿势很困难,就像虚抱着一个球。 可她此时,就是想抱着他们。 因为她的心脏很痛很痛,就像是有人将千千万万根竹签钉进了她的心里,每根竹签再劈裂开来,二次刺进心脏,便是呼吸起来,都会引来绵绵密密的痛。 抬起头,纪青灵绝望地仰望屋顶。 可是,就算她要把脖子仰断了,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流。 原来,想哭的时候,不管你怎么仰望,眼泪都流不到心里去。 原来,对肖慕所有的不舍和心疼,都是因为锁魂钗的诅咒。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种剪不断,理不乱的纠缠叫怨念。 肖慕啊肖慕?你怎么是这样一个固执、决绝,又死心眼的人? 既然爱得那么痴狂,当初,你为何要松开我的手? 既然可以为我舍弃生命,当初,你为何要选择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和荣华富贵? 既然已经抛却了灵魂,忘记了本心,为何还要奢望找回来? 既然已经让我绝望,为何还要让我想起来? 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吗?这就是我选择背叛该承受的惩罚吗? 肖慕啊?你怎么如此残忍?怎能如此对我? 现在,你赢了,你让我记起了你,你让我想起了一切,你要让我如何面对? 要让我如何忘记你曾经对我的爱,以及对我的恨…… “你在为我哭吗?” 耳边猛地响起肖慕的声音,纪青灵大骇。 下意识地收紧双臂,想都不想,她就打算再将肖晟和纪双双抱紧一点。 手臂收拢,她以为自己依然会穿透他们的身体抱个空怀。 可是这次,她却实实在在抱住了一具温热而消瘦的身体。 若不是高隆的腹部被迫将她与这具身体分开,她几乎就要嵌进这具身体里。 一股淡淡的熟悉的药香飘入鼻端,纪青灵猛地一僵,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面前,依然是肖慕放大了的俊脸。 他的额头依然紧紧抵着她的额,鼻尖依然摩挲着她的鼻尖。 呼吸缠绕,肖慕的唇距离她仅仅一寸。 他的眼眸那样纯净,那样隐忍,那样渴望,又那样心疼。 仿佛早已化作一潭汪汪的水,等待将她彻底淹没。 “想起来了吗?记得我是谁了吗?” “……”纪青灵轻轻点头,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滚落下来,顺着她的面颊,浸湿了肖慕的面颊。 看起来,就像是肖慕的泪。 “……肖郎……” 一句肖郎让肖慕的眼睛霎时间亮起来,他风华绝代的面容瞬间便溢满了喜悦,“那么,现在知道你是谁的妻了?” “……”纪青灵很想否认,狗屁的三生石,狗屁的前世今生,她只相信此时此刻她的感觉,她只知道她爱的人是沈墨白,就是沈墨白。 可是,她做不到否认,胸口就像握着一只大手,只有承认,她才能呼吸,只有承认,她的心脏才会跳动。 这一刻,纪青灵终于明白姜龙为何那么执着于心脏了。 倘若有法子能解除该死的锁魂钗,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掠夺一颗心脏,然后,换掉自己的。 意识反抗,行动却终归早了一步,再次点头,纪青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么……现在……”肖慕停顿一下,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片刻不离她的眼眸,“我能不能吻你?” 凝望着肖慕痴迷几近疯狂的瞳仁,纪青灵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这一刻,心尖儿都拧成了乱麻。 那么现在,我能不能吻你? 肖慕?你可知那一世我盼你这个吻盼得多么苦? 你可知那时的我,日里夜里都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吻,希望你再唤我一声青灵?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到了现在,你才愿意把这个吻还给我? 两世了啊?我们已经错过了生生两世。 你负我在先,杀我在后,难不成你以为,经历了两世,到了第三世这一切就都能抹杀? 难不成为了这一世你对我的维护,我就该继续爱你? 肖慕啊?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一步错,终生错,没有余地,不能回头。 “不能!”强忍住心头的剧痛,纪青灵直接拒绝,伸手她便要去推肖慕。 然而,她的“不能”才说出口,她尚且搂在肖慕腰背上没来得及取下的手,已被肖慕顺势反剪了牢牢锁在她的背后。 “你忘了我们在三生石上的约定了? 青灵?这个吻是我欠你的。 我已经掖着藏着它两世了,我日夜期盼朝思暮想着要把它还给你,盼了两世了。 你以为,我还会放过你?” “我不要了,不想要了……”纪青灵想用手推他,可是,肖慕的力气大的惊人,她只能在他怀里拼命扭动身体抗拒他,“我说过,我们两清了。 我说过,如果有来世,我纪双双绝不会再爱你肖晟。 肖慕,那一世,我们的缘分就走到尽头了。 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不要再错上加错,我现在爱的是墨白,我是墨白的妻……” “我是墨白的妻”六个字才说出口,肖慕已掬了她的下巴重重吻下来。 纪青灵只觉眼前一花,唇舌已被肖慕紧紧纠缠住。 肖慕吻得很急切,霸道又狂乱,像是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唇舌上,他疯狂地缠住她,惩罚而又愤怒地缠住她,不给她任何逃跑的机会。 暴怒的声音从他的唇齿间溢出:“绝不再爱肖晟?墨白的妻?” 便是当年他们只身进入麒麟山,肖慕情毒发作时冒犯她,也不曾这般狠戾地吻过她。 纪青灵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唇舌痛得仿佛要被人拔去。 想都不想,她便本能地咬了下去。 她咬得重极,一口下去,浓郁的血腥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牙尖嵌进了肖慕的舌头里,几乎要将肖慕的舌头刺穿。 这种直白的感受,让她心疼得几乎要去舔舐肖慕的舌替他解痛。 可是,肖慕却没有放开她,甚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他的唇舌依然紧紧纠缠着她,大口吞咽弥漫在口腔中的血水,像是恨不得将她的唇舌一起吞咽进去。 纪青灵愕然,下意识地抬眸看他,立刻对上肖慕近在咫尺的眼眸。 他的目光那么直白,那么愤怒而不甘。 她立刻读懂了他红果果的宣言:“继续咬,有本事你就把我的舌头咬断了。便是咬断了,你看我会不会放开你……” 第948章少女少男 再也没办法咬不下去,终于闭上眼睛,纪青灵放弃了挣扎和反抗。 肖慕啊?你怎么比沈墨白还要冥顽不化啊? 你明明知道我会心疼你,明明知道锁魂钗虽将你的情生生钉进了我心里,但我早已不再爱你,为什么你还要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 我是墨白的妻啊?墨白才是我生生世世的夫。 “呵……”轻笑一声,肖慕终于松开她。 捧住她的脸颊,他一点点吻去她的泪,“第一世,我为权力而生,你不爱我。 第二世,我为复仇而生,你不爱我。 这一世,我只为爱而生。 可是,你依然不爱我。 即便我洗去一身世俗,洗去一身罪孽,变成你想要的那种人,你却连个吻都如此吝啬给我。 青灵啊!锁魂钗?锁情钗?锁住了你的魂,却锁不住你的心。 既然你如此深爱沈墨白,如此舍不得他。 那就让我,替你选择吧……” 舌头上的伤让肖慕说话的声音有些含混,但纪青灵却听出他声音里的杀气。 心头猛地一颤,纪青灵脱口唤道:“肖慕……” 她想央求他,不要拆散她和沈墨白。 她想告诉他,锁魂钗不是没有锁住她的心,只是没有完全锁住。 她想告诉他,在她心里,一直都有他,所以她才会舍不得他,才会心疼他。 她只是不再爱他了,但对他的牵挂,丝毫不比前世少。 可是,所有的话都还未说出口,腹部便一阵坠痛,潮水般的巨浪突然破体而出。 愣了一下,纪青灵才大喊道:“肖慕?我的羊水破了……” 揪住肖慕的衣襟,如同揪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纪青灵哀求道:“肖慕……救救……救救……我的孩子……” 眼前一黑,纪青灵昏死过去。 愣了一下,肖慕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说救救她的孩子,在最后一刻,她心心念念的,依然是沈墨白,是沈墨白的孩子。 有那么一瞬间,肖慕想把她的心挖出来,看看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可是,看着她依然紧紧攥着他衣襟的手,他的眸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松动。 一咬牙,将纪青灵打横抱起,轻轻地放在美人靠上,肖慕扭头喊道:“赶快,拿棉被、布巾和热水来……” “慕儿?”手臂猛地被人握住,肖慕回头。 沈昊辰不知何时走过来了,此时正望着他,眸中带着些些不忍,“慕儿?让忘忧老人来吧? 他的技术比你娴熟,动作也会更快……” 仿佛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到了脑袋上,肖慕的身子晃了晃。 然后,他很平静地摇了摇头,轻笑道:“中男已有,缺的便是这对少女和少男不是么? 既然八张人皮必须集全才堪称完美,我怎能让别人动手? 她是……我的青灵啊!” “可是……” “慕儿……”忘忧老人走过来,看了沈昊辰一眼,再看看昏迷不醒的纪青灵。 最后,将担忧的目光停留在肖慕脸上,“这最后三张人皮,还是让为师来吧! 反正后四张人皮只是在重复前四张的提示,不过如镜子般反着来的罢了。 所以,无需你亲自动手,为师就会处理得很好。 就像殿下所说的那样,为师的动作会快一点,尽量让他们走得安详一点。” “我……说……我……要……自……己……来……”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肖慕的表情堪称狰狞。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地阴霾:“去!准备我需要的东西!” 王强赶紧走上前拍拍忘忧老人的肩膀,二人轻叹一声,双双退下。 沈昊辰已经松开了肖慕,但他仍站在肖慕身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像是在回味肖慕方才的表情,又像是在琢磨肖慕的想法。 然而,此时的肖慕太平静了,平静到他看不懂猜不透。 “慕儿……” 迟疑一下,他还是说道:“我们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对少女少男出生。 你知道的,按图索意,中男和少女少男必须同时同地死。 你既然放了阿文,那么,就只能让煊儿顶替中男。 爹爹知道你对他们下不了手,尤其是煊儿,他是你一手带大的,就像你的儿子。 可是,我们追求的就是完美,K要的就是完美。 所以,你不能手软……” “殿下是不放心我吗?” 沈昊辰一愣,颇为不悦道:“你该唤我爹爹……” “K没有爹爹!” 沈昊辰被噎住了。 然而,肖慕的这种反应却让他更容易接受,因为他们都是没有灵魂的人。 既然没有了灵魂,又哪里会有感情? 肖慕是K啊!是他们的精神教父,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就算肖慕失手,他也有其他补救措施。 总之,今日不管是纪青灵还是这三个孩子,谁也别想逃离。 想到补救措施,沈昊辰的心又安定了不少。 拍拍肖慕的肩膀,他笑道:“如此!那就交给你吧,爹爹和你师父他们只看着便好。” 忘忧老人和王强做事非常有效率,不一会儿,一个临时产床便搭建好了。 忘忧老人十分细心,还按照肖慕和纪青灵以往做手术的习惯,在推来一个治疗车停在产床边上,上面放着手术盘和一干手术用具。 沈昊辰在产床前摆了个屏风,便和忘忧老人、王强一同站在屏风外等候。 肖慕此时已完全进入状态,丝毫不介意他们的偷窥,仔仔细细给纪青灵检查完。 这才将麻醉药丸含进嘴里,俯首吻住纪青灵的唇…… 许是母子连心,纪青灵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说话。 她很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沉重得仿佛灌了铅。 感觉到温热的呼吸喷溅在脸上,有人正在用舌往她嘴里哺药丸。 她下意识地张开嘴含住对方的舌,随后唤了声“墨白”。 肖慕原本只是给纪青灵喂药,没想到她会突然含住他的舌。 如同被电流突然击中,他的大脑里猛地一片空白。 正沉浸在对她的意乱情迷中,突然听她唤了声含混不清的“墨白”,肖慕倏地松开她直起身。 死死盯着纪青灵看了足足二十秒,他才敛去面上的滔天杀意。 解开纪青灵的衣裳,他握着手术刀稳稳地在纪青灵的腹部划下去…… 皮肤被割裂拉开的疼痛让纪青灵闷哼一声,她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模模糊糊地看见肖慕穿着隔离衣站在她面前。 足足看了五秒钟,她才意识到肖慕只是在给她做剖腹产,而不是在给肉团子剥皮。这让她的心微微平定了一些,但很快,她便透过屏风看见了并排站立的沈昊辰三人…… 第949章真正身份 方才肖慕和沈昊辰等人的对话一下子浮现在脑海里,纪青灵猛地瞪大了眼睛,思维也变得清晰起来。 剥皮案到凝香为止再也没有进行下去,三个月来,发生了三起灭门血案。 她便理所应当地以为,肖慕的付出让剥皮案彻底完结了。 也就是说,阿文和剩下的两个受害者没事儿了。 可是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多么幼稚。 K要做的事怎么可能停下?K要杀的人怎么可能放过? 他们的目的不但是召回肖慕,还要为肖慕洗礼,让肖慕亲手操刀,继续完成系列剥皮案? 所以,后四张人皮纹理图只是前面四张人皮纹理图的重复,却是反着来的。 和当年七宗罪的案子一样,只不过是遵循了镜子原理,反方向再来一遍? 所以,继凝香这个中女之后,还是会有中男、少女和少男,他们分别是肉团子和她腹中的双生子? 坎水豕、兑泽羊、艮山狗,八张人皮纹理图还缺三张,他们最后要取的,乃是肉团子胸口心脏处的皮肤,她腹中双生子女孩儿的头皮,和男孩儿的脸皮。 女孩儿和男孩儿?少女和少男? 突然想起肉团子几次三番说她肚子里怀着的是弟弟妹妹的话。 原来,那不是忘忧老人在糊弄肉团子。 而是,一早就算计好的。 忘忧老人居然知道她肚子里怀着的,乃是龙凤胎。 原来,沈昊辰等人一直在等这一刻,等着让肖慕亲手剥掉她纪青灵和沈墨白的孩子的人皮。 如同晴天霹雳,纪青灵猛地坐了起来,“肖慕?你不能剥他们的皮,不能……” 伸手就去抓肖慕的胳膊,纪青灵狂乱地喊道:“他们是我和墨白的孩子啊? 墨白是你的孪生兄弟,而我,是你的青灵啊…… 不,不,肖慕?你不要看我和墨白的面子。 你看煊儿的面子,好么? 煊儿?他是你亲手带大的…… 肖慕?你是煊儿的肖爹爹,你是他心目中的父亲啊……” 肖慕哪里想得到纪青灵不但会醒过来,还能坐起来? 他此时刚从纪青灵腹腔内抓住一个婴儿的腿,耽误一分一秒都有可能危及她的性命。 顾不上其他,肖慕扭头唤道:“师父?快来帮我,压住她……” 眼前一花,产床前已多出来两个人。 纪青灵只觉眼前一花,胸口一麻,她已软软地栽倒回去。 真该死,特么有人点了她的穴啊! 忘忧老人脱口喊道:“殿下?您……” 沈昊辰面色铁青,大手已向纪青灵的咽喉抓去。 斜刺里突然伸过来一只血淋淋的戴着手套的手,肖慕怒道:“谁让你点她穴道的? 以她的性子,强行阻止她说话,她会气血逆流,导致一尸三命的!” “横竖两个小的都要剥皮,早点死了也好……” 话虽如此,沈昊辰却往后退了两步。 忘忧老人已穿好了隔离衣,他先用布巾擦拭了一遍纪青灵的额头。 然后才颤抖着声音,心疼地劝慰道:“青丫头?不要怕,你一定要坚强一点。 慕儿不会让你们有事的,放心,他一定能安全让你们走过这一关。 青丫头……只有你好好的,宝宝们才能好好的,你懂吗?” 仿佛完全没听见忘忧老人的话,肖慕手中的动作娴熟麻利,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忘忧老人掏心掏肺的话让纪青灵的汗水和泪水一起往外飙,她的嘴唇一张一翕,拼命想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哀求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肖慕。 “血压升高,师父,解开她的穴道!”肖慕下令。 忘忧老人愣了一下,赶紧解开纪青灵的哑穴:“青丫头?为师还不能让你动,你若是继续这般乱动,宝宝们会胎死腹中的。 而你,可能也会跟他们一起去……” “师父?师父? 求求您,不要剥煊儿的皮,不要剥我和墨白的孩子的皮。 您知道的,煊儿一直都把肖慕当成他的亲爹爹。 您帮我劝劝肖慕,不要让他剥我孩子的皮…… 还有,还有,我和肖慕一样,也一直把您当成我的亲爹爹。 爹爹?您剥我的皮吧? 您剥我的皮,不要剥我孩子的皮,我求您了,爹爹……” 一连串爹爹喊出来,不但忘忧老人和沈昊辰愣住了,纪青灵也愣住了,连肖慕都愣了一下。 仿佛福至心灵,纪青灵心头所有的疑惑在这一瞬间突然找到了答案。 她的心,几乎一下子就平静下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才扭头望向沈昊辰,“沈昊辰?你真的是沈昊辰吗?真的是肖慕的爹爹么?” 沈昊辰眉心一跳,却听纪青灵又道:“呵……真可笑! 我怎么就忘了呢?王婆子和沈伯可都是智亲王府的老人呢? 尤其是沈伯,这世上,能让他乖乖听话,甚至不惜背叛墨白的,应该只有一个人吧? 而不但能把皇城的地底下挖成迷宫,还能把戒备森严的智亲王府地下也挖成蜘蛛网,除了一个人还有谁呢? 沈昊辰?我应该叫你沈擎苍吧? 或者,叫你K?” “哐当!”肖慕手肘撞到手术盘了,可他的动作依然没停下来。 就像没有听见似的,他继续操作着,专业又敬业,一丝不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忘忧老人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即将落地的手术盘。 而王强迟疑一下,快走几步立到肖慕身侧,看他一眼,抬手轻抚住纪青灵的头顶。 源源不断的内力从天灵盖上往下灌,纪青灵的气色终于缓了过来,神智也愈发清晰。 死死盯着沈昊辰,不,现在应该是沈擎苍的眼睛,她一字一顿道:“我一直有点搞不懂你、墨白和肖慕之间的关系。 我也一直想不明白,既然你是肖慕的爹爹,墨白为什么会对你心存不忍。 甚至之前我还以为我和白盈盈长得一模一样,乃是绝手药王在我小时候,给我体内种下了虫蛊。 现在我才知道,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倘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年,我只身进宫参加云腾的接风宴,你和沈明轩各怀鬼胎,利用弘哥儿给我下药预对我行不轨,我推开你之际,曾触碰过你的胸口。 你!沈昊辰!沈擎苍! 你的心脏,和肖慕的一样,也是右置心脏。 所以,你才是真正的K。” 太阳穴狠狠跳了两下,沈擎苍下意识地看向肖慕。 肖慕压根没有看他,就像早已融入到手术中,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沈擎苍突然就笑了…… 第950章偷梁换柱 扭头看向纪青灵,沈擎苍疲惫地揉揉额角,“你果然聪明,纪青灵。 而且,你的记性还特别好。 我以为你那么讨厌我,定然不会注意这些,没想到你还记得。 不过,右置心脏又能代表什么?这世上右置心脏的人很多。 正因为慕儿是我儿子,所以,他才也是右置心脏。 K不过是个代号而已,这一世,他就是真正的K……” “我呸!”卯足力气冲他吐了口口水,纪青灵道:“别给你自己脸上贴金了。 没错,这世上有很多人都是右置心脏。 正因为肖慕和你一样都是右置心脏,所以,当年天筝长公主才会以为肖慕是你的儿子,想要将他偷偷抱走。 甚至,不惜掐死自己的儿子。 她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她爱你,天筝长公主她爱你对不对? 你利用了她的感情,让她成为K团伙的一员。 可是,你却不爱她,反而对白盈盈虎视眈眈。 所以,她死都想夺走你的儿子让你离不开她,对不对? 墨白在乾清宫密室内看到的十字架上的男子,他才是真正的沈昊辰,对不对? 所以,投胎到二十一世纪的只有我一个,肖慕从来没有去过二十一世纪。 他和我错位了一世,对不对?” 沈擎苍愣了一下,很显然,纪青灵的话让他极不舒服。 就像自己的里裤突然被人扯了出来,他面色阴沉地看着纪青灵。 若不是忘忧老人和王强正在帮纪青灵运气,若不是肖慕正在给纪青灵主刀接生,此时此刻,沈擎苍一定会一掌劈死这个女人。 就是这个女人,上一世毁了他。 这一世,再次毁了他。 他不甘心啊!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居然都不是第一个碰这个女人的男人。 沈擎苍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恨意、不甘和绝望,丝毫没逃过纪青灵的眼睛。 没错,这才是一个便态杀手的眼睛。 没有信念,只有执念。 没有爱情,只有输赢。 没有灵魂,只有杀戮。 K从来都没有爱过她,沈擎苍骗了所有的人。 他的不甘,源自于二十一世纪时,他被她的花言巧语蒙骗,没来得及冒犯她,而这一世,他却再次生生地错过了她。 眸光一凛,纪青灵再接再励:“天筝长公主为什么会以为肖慕是你的儿子?沈擎苍?为什么不但她,连你自己也会错认肖慕是你的儿子? 呵!你骗得了别人,岂能骗得了我? 你让王婆子突然出现在千宝阁,就是想要误导我。 没错,这世上确实有连体之阴的邪恶手法。 但连体之阴却不是王婆子说的那样,将瘦弱的孩子的养分全都被吸入健壮的孩子的体内,然后一个死去,一个活下来。 而是两个都会很好地活下来,只是,让健康的孩子阳气爆盛,让那个瘦弱的孩子得到更多的阴气。 因为,只有阴气过剩的孩子,长大以后才会性情寡淡,冷漠冷情,才会变成K那样的冷血杀手。 你做了这么多,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复制一个你自己,复制一个K……” 肖慕额头上的筋终于跳了两下,可他依然神态自若面无表情地继续手术。 “你的计划实施得非常完美。”看了一眼正在缝合的肖慕,纪青灵继续道:“墨白和肖慕生下来之后,果然墨白阳气太重,而有着右置心脏的肖慕,则体内阴气过剩。 你以为,自己终于塑造出了一个有着自己骨血的继承人。 你是打算好好培养肖慕的,当然,你也没打算放过墨白。 所以,你盗走了天筝长公主的儿子沈明轩,让他以墨白的身份,回到沈昊辰身边。 然而,让你没有想到的是,天筝长公主不但对你让白盈盈怀孕生子耿耿于怀,还和你一样有着疯狂的野心。 所以,在你设计盗走她的儿子的同时,她也设计盗走了你的儿子。 哦不!是盗走了你自己为是你儿子的肖慕。 那时候的你,应该还是智亲王沈擎苍吧? 上面毕竟还有个沈昊辰要应付,所以,你不得不让兄长沈博文认下墨白做儿子。 你耗时数年,终于在西京找到了被天筝长公主藏起来的肖慕。 于是,一个偷梁换柱的歹毒计划开始在你脑子里形成。 你索性囚禁了真正的皇帝沈昊辰,自己来顶替他的位置,还让绝手药王在年幼的墨白脑子里种下虫蛊,企图将他驯化成兽人,以后供肖慕差使。 当年,唯一识破了你的伎俩的人,乃是白盈盈。 她虽看透了你,可毕竟是个弱流女子,且她知道沈昊辰还在你手里,所以,她敢怒不敢言地忍气吞声三缄其口。 然而,你并不打算放过沈昊辰,还企图椒房独宠,长期霸占白盈盈。 这个决定,严重挑战了她的底线,所以,她才会拼上性命拒婚。 世人都道白盈盈和沈擎苍乃青梅竹马的情侣,有谁知道,事实上,白盈盈和沈昊辰才是两小无猜情投意合的一对璧人。 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可怜的沈昊辰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 你已经给他戴了绿帽子,他已经咽下了这枚苦果,已经隐忍地要了白盈盈,打算以此为借口挽回局面,迎娶尚未及笄的白盈盈,你为什么还不放过他?不成全他和白盈盈?” “成全他们?”沈昊辰不可思议地看着纪青灵,“是我让白盈盈有了倾国倾城的容颜,是我成就了她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我为什么要成全他们?” “果然!”纪青灵点点头,“是我师父的杰作吧? 这世上,只有我师父这个童颜不老的人,才有办法将一个人的容貌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吧?” 沈昊辰没有回答,正在给小婴儿们穿襁褓的忘忧老人却下意识地向纪青灵看过来。 这便是默认了。 看了看刚接生出来的小宝宝们,纪青灵心中的巨石终于放了下来。 唇角微微扬起,她道:“让我来猜猜,你为什么非要让我师父把白盈盈变成我的模样? 原因应该很简单,了却自己的心愿,为你的杀戮画上圆满的句号。 上一世,你用匕首将自己和我串成了糖葫芦,发誓下辈子遇见我,你要第一个冒犯我。 可是,穿越过来后,你发现自己却孤身一人,而我还没有出生。 这种阴差阳错的闹剧对你来说是令人发指的?岂能忍受? 所以,你就自己制造了一个纪青灵。 而这个纪青灵,就是可怜的白盈盈。 我没说错吧?沈擎苍? 想来,你选择白盈盈也是有原因的吧? 因为你知道白盈盈就是肖慕和墨白的娘亲,只要肖慕和墨白出现,真正的我,很快就会出现了。 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窥破生死轮回的,又是怎么知道我、肖慕和墨白前一世的纠缠?是从哪里得知了锁魂钗的秘密? 难不成你还穿越去了那一世?所以才会选定白盈盈?” “你当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好命,可以穿越来穿越去,每个时空都能遇到自己的真爱吗?”沈擎苍终于不再否认,轻叹一声,他看向肖慕。 肖慕刚给纪青灵缝合完最后一针,此时,正温柔细致地给纪青灵包扎刀口,整理衣裳。 见肖慕依然不看他,沈擎苍眼眸暗了暗,道:“没错,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沈擎苍,也是你在二十一世纪遇到的那个K……” 第951章惊天秘密 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沈擎苍道:“这个秘密憋在我心中二十多年了,我不想把它带进棺材里去。 这些年,罂粟掏空了我的身体,也掏空了我的灵魂。 我就要死了,是该让这个秘密大白天下了……” 冲忘忧老人和王强挥挥手,二人便抱着小宝宝,推着治疗车悄声退下。 忘忧老人下去之前,还没忘记切了两块万年老参让纪青灵含在嘴里吊命。 直到石室内只剩下他们三人,沈擎苍才搬了把椅子给肖慕,自己也坐下来。 “纪青灵你说错了,这不是闹剧,这是宿命。”深深地看她一眼,沈昊辰垂眸将自己的手摁压在右侧胸膛上,“我想,在二十一世纪的较量中,我是真的爱上过你。 你居然能让K放弃他惯用的杀人手法,放弃信窒息,选择和你同归于尽。 这样的女人,被K爱上,乃是你的荣幸。 我那么笃信自己和你会有来世,那么笃信自己会遇到你,敢和你打赌,乃是因为我是重瞳者。 重瞳者在二十一世纪被称之为鬼眼或者特异功能,它能看见生死轮回,预知宿命。 这就是我为什么知道你和慕儿,还有墨白之间的羁绊纠结,也知道白盈盈会是这一世的墨白和慕儿的娘亲的真正原因。 可是,我能预知别人的宿命,却没办法预知我自己的宿命。 你说得没错,当我穿越过来,发现你不在这个时空时,我险些崩溃。 而我得知你会比我晚出世二十多年时,我差一点就选择了自尽。 后来,一次无意的相遇,让我结识了盈娘。 我惊喜于她是慕儿和墨白的母亲,所以,第一次遇到她,她就已经是我的猎物了。 只是,她那么温柔,那么乖巧,那么聪慧。 和你的容貌虽仅有三分相似,但她的性子,却和你完全不一样。 她是只纯净的小兔子,而你纪青灵,你是一只奸诈坏心眼的白眼狼……” 你妹的!你才是坏心眼的白眼狼,你们全家都是白眼狼。 “我承认,最初,我确实是抱着目的去接触盈娘的。”仿佛想起了最美好的时光,沈擎苍的眼睛流露出痴迷和向往,“我让家奴忘忧老人设法改变盈娘的容貌,让她变成和你一模一样的人。 可是,渐渐地,我发现我爱上她了。 你一定觉得很好笑吧?K也会爱? 然而事实就是那么离谱,那么可笑,我就是爱了,爱上了一个根本不爱我的女人。 我从来没想过盈娘会不爱我,她居然不爱K,像上一世的你一样抗拒我。 我创造出来的女人,怎么能让她去爱沈昊辰? 让她去爱那个胆小如鼠,没有担当的男人?让她留着及笄后,嫁给别的男人? 开玩笑!K想要的女人,只管掠夺就是。 所以,我给盈娘吃了点药,提前要了她。 盈娘虽然心有不甘,但她比你温顺,更比你识时务。 她无颜面对沈昊辰,便打算将所有的秘密都吞进肚子里,默默地接受了我才是她的真命天子的事实。 是沈昊辰那小子自作聪明,非要横插一杠。 盈娘经不住他的软磨硬缠,只好以实相告。 他便趁盈娘伤心欲绝之际,占有了盈娘。 他的本意是移花接木,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接尚未及笄的盈娘入宫册封太子妃。 哪想,阴差阳错,却让盈娘那日同时怀上了我和他的孩子。 他二人哪里知道异卵双生的道理,都以为盈娘肚子里的双生子乃是我的。 那时候沈昊辰只是东宫太子,他唯恐盈娘未婚先孕之事暴露后,被先帝和先皇后所害,便来求我。 我索性顺水推舟,指天发誓待盈娘生产之后,留下孩子,还他二人自由。 沈昊辰信以为真,便设法将盈娘带出白府托付给了我。 最初盈娘在千宝阁泡温泉的时候并不知道连体之阴的事情,是凝香这个多嘴多舌的丫头偷听我和忘忧老人说话,然后告诉盈娘的……” 纪青灵恍然大悟,难怪沈擎苍要化掉凝香的舌头,原来,他恨凝香由来已久。 果然,沈擎苍皱眉道:“盈娘本就恨我,如此一来,更是视我如妖魔鬼怪。 我让凝香多活了二十年,她当感激我才是。 至于后来的事情,和你推理得一模一样。 我盗走了沈明轩,告诉沈昊辰这是他和盈娘的儿子。 沈昊辰不疑有他,对我心存涕零,待沈明轩视若己出,甚至发誓,只要一登基,就封沈明轩为太子。 我没料到天筝长公主会盗走慕儿,待我将慕儿找回来时,兄长已和墨白培养出了父子之情。 我怕事情败露,无奈下,只能将慕儿偷偷藏在古井之内,寻机让他取代墨白……” 轻叹一声,沈擎苍继续道:“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沈昊辰登基的那一年。 我命人悄悄放出盈娘与我两情相悦的消息,果然,先帝大怒,斥责沈昊辰不许再与盈娘来往。 沈昊辰哪里肯依,苦苦哀求,先帝狂怒下不但褫夺了他的太子封号,还将他关进冷宫,扬言要将他贬为庶民。 一个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沈昊辰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我便让他彻底消失了。 不过,我没让他死。 不但墨白,慕儿也在乾清宫的密室内见过他了。 我让他多活了二十多年,对他,已是天大的恩赐……” 停顿一下,沈擎苍看了看肖慕,“我让手下冒充我征战沙场,我则取代沈昊辰,按照先皇的旨意,将已为沈昊辰孕育了两子的侧妃扶正为太子妃,顺利登基称帝。 登基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先帝变成卧床不起的活死人。 第二件事,则是迎娶盈娘。 我没想到她已察觉出我不是沈昊辰,而是沈擎苍。 大婚那日,她心灰意冷,竟以死相逼。 狂怒之下,我将她赐给纪铭潜为妾,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后来,我设计害死了沈博文夫妇,让绝手药王在墨白脑子里种下了虫蛊,又让忘忧老人将肖慕带去忘忧谷,过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一点点培养他的性子,只等他长大成人,接过我的衣钵以及虎贲军。 同时,我也在苦苦煎熬着等待你的出现。 我登基的第五年,盈娘终于怀孕了。 她居然安安心心地给纪铭潜当小妾,还渐渐有了郎情妾意的意思。 我岂能容她如此? 在我的恩威并施下,纪铭潜果然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也让盈娘彻底寒了心。 当日盈娘临盆产下一个死胎女婴,按照重瞳天象,我也在法门寺外捡到一个被遗弃的女婴。 那个女婴,就是你。 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纪青灵一下子没办法消化这个惊天秘密,愣了半响,才问:“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搞错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墨白才是你的儿子的……” 第952章便不走门 迟疑地再看一眼肖慕,沈擎苍的精神一下子萎顿下去,“在你给墨白开颅取蛊之后。” 纪青灵茅塞顿开:“当年,是你带走了墨白?” “是我!”沈擎苍点点头:“那日我和天筝长公主去智亲王府南院特护病房,本来是要杀死墨白的。 我没想到无意下的滴血认亲,却会是那样的结果,墨白才是我的亲生儿子。 虎毒不食子,我既不能杀他,便只能将他带走。 可是,我毕竟养育了慕儿那么多年。 在我心目中,慕儿也是我的儿子。 我虽然一直都想将慕儿培养成我的接班人,让他成为这一世的K,但却不想他沾染俗世尘埃。 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忘忧老人是他师父,只知学习医术。 恰好你和慕儿又有锁魂钗种下的前世羁绊,我便想成全你们。 同时,我也想将当年为慕儿保留的虎贲军想办法移交给墨白,算是对他的一点弥补。 我一直都知道墨白有野心,也知道他有一支属于自己的虎贲军。 所以,我给了他三十万大军让他去河口平叛。 企图让他借这三十万大军之手,收复我的百万虎贲军。 我哪里会料到墨白非但没有被我催眠,反而将计就计假装失忆,竟心狠手辣地将百万虎贲军给我灭了一大半。 我也低估了他对你的感情。 我的本意是让你与慕儿破镜重圆,可是,我又不能杀死墨白。 所以,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转到了这里。 纪青灵?你说我是骗子,说我骗了所有人。 可是,这二十多年来,我却一直都把慕儿当做我的亲生儿子在抚养,从未让他手染鲜血。 在得知墨白是我儿子之后,我更是从来不曾对他起过杀念,甚至连你,我都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 而天筝长公主,她虽害了慕儿和墨白,但那么多年,我却依然将她护在身边。 若不是她心怀不轨,想要相助梁帝涂炭我盛轩王朝百姓,我如何会对她痛下杀手? 至于沈明轩?我的皇位,乃是留给墨白的,他算老几,如何配坐在上面……” “那煊儿还有我刚刚生下的龙凤胎呢?”纪青灵猛地打断他脱口道:“你特么是不是疯了,沈擎苍? 你既然知道墨白是你的亲生儿子,就该知道煊儿还有龙凤胎乃是你的亲孙子。 你怎能设计要剥掉你亲孙子的皮?” “亲孙子又如何?”鄙睨地看向纪青灵,沈擎苍冷声道:“在二十一世纪时,我还想让你做我的女人呢! 可这一世,你不照样成了我的儿媳? 我说过,欲成大事,至亲可杀! 我心意已决,誓死追随慕儿。 所有阻止我的人,我都会除之。 别说煊儿和龙凤胎,便是墨白亲自来,我亦会杀了他……” 沈擎苍的话音才落,山洞内便响起“扑簌簌”的响声。 放眼望去,地面、洞壁上,皆是密密麻麻的巨鼠。 纪青灵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狂风骤雨中,一身火红战袍的沈墨白骑着赤兔正在麒麟山的山道上狂奔,如同驾着火烈马的炎帝。 在他身后,只跟着一个人,如风。 大雨虽将他二人浇得如同落汤鸡,但荏是谁,看见这样的两个人,都会莫名生出仰视之心。 终于来到麒麟山山脚下,紫烟和紫云正急得在山脚下乱转圈圈,蓑衣、雨伞早已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俩人如同暴雨中两杆倔强单薄的芦苇。 看见沈墨白和如风前来,连行礼都顾不上,紫烟、紫云便飞扑而至脱口道:“王爷!快,小姐一个人上山去了,我们找不到……” 抬手阻止紫烟和紫云继续说话,顺手将马背上的蓑衣丢给她们,沈墨白翻身下马。 紫烟和紫云抱着蓑衣愣了一下,这才和如风一起围到沈墨白身边。 沈墨白正蹲着仔细打量沟壑泥流的地面,一言不发。 紫云憋不住话,问道:“王爷……” “是她留下的……”说罢,纵身一跃,已落到赤兔背上。 紫烟和紫云没搞明白沈墨白的意思,如风却懂了。 地面上有一细溜泥巴很特殊,看起来好像被雨水冲刷后形成的泥条,细细辨认下,竟发现这泥条是中空泡起的,十分像小姐曾提到过的塑料泡沫。 而在这些特殊的泥条间,竟发现有蚂蚁和爬虫聚集在下面躲雨。 这么大的雨势,非但没将泥条冲散,还让泥条像胶水一般紧紧贴伏在地面上。 如此一路蜿蜒着上山,虽混在众多泥泞中间不太起眼,但却十分容易辨认。 心头大喜,小姐果然是有准备的。 才想和王爷说两句,一抬头,却见沈墨白已骑在赤兔背上,眼见就要打马上山。 如风身子一提,已跃至沈墨白前面挡住他道:“王爷?还是属下……” “让开!”沈墨白面无表情。 “王爷?”迟疑一下,如风还是道:“咱们要不要等凤大将军……” “嗯?你觉得本王能力有限?” 如风心头一惊,脱口道:“眼下他们有四人,个个都是绝世高手。 尤其是他,身手神出鬼没,俩属下都看不清。 而咱们,加上紫烟和紫云,也才堪堪四个。 我们的实力,比不过……” “紫烟和紫云留在这里接应,你随本王上山!” “可是王爷……” “你还要说甚?” 一狠心,如风道:“王爷?他已不是三个月前的他,倘若他站在我们这边,我们还有胜算。 若是他与我们为敌,这般前往,非但就不出小姐和小世子,可能还会累及他们的性命。” “本王知道!”沈墨白掌风一推,已将如风逼开。 知道你还那么固执? 一把拉住缰绳,如风大急,“王爷?您确定,咱们还能相信他? 这场赌注太大,我们输不起……” “只要青儿还信他,本王就信他!” 只要小姐信他,王爷就信他。 好气度!如风在心底暗竖大拇指,嘴里却道:“小姐曾说过,那个指纹控制门,只有小姐和他能打开……” “若是只有青儿和他的手同时嵌上去才能打开,这三个月,他们是如何进出的?” 如风愣住。 没等他想明白,缰绳已回到沈墨白手里,“若连炸药都炸不开,本王便不走门!” 不走门?如风又是一愣,不走门难道要爬窗? 可即便王爷有这个爱好,貌似山洞也没有窗户可供王爷爬的不是? 正待要问,眼前一花,沈墨白竟带着赤兔直接从他头顶上跃过,狂奔而去。 如风暗骂一声妖孽,赶紧打马追上…… 当初为了寻找纪青灵,沈墨白将麒麟山所有的山头全部翻了个遍。 在他眼里,麒麟山没有无人区。 “三人同行”当年留下的那个山洞虽然有奇门遁甲设置的机关,却难不住他。 不过一刻钟,他已站在了指纹控制门前。 如风才追上来,便见他已经转身,继续打马往山顶上飞奔,“如风?你留下炸门,闹出来的动静越大越好。 不过,别一下子把门炸烂了。今日,本王要让他们好好尝尝桐油烧老鼠的滋味儿……” 第953章时间赛跑 “王爷……” 如风本来想说,他也去。 可是,话还没说出来,哪里还有沈墨白的影子? 没多久,沈墨白便登上了山顶。 就像山顶也出现了大天坑一般,山顶竟凹下去了一大块。 实在太高,下面又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楚状况,但沈墨白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一股股奇异的味道从天坑里往外冒。 这是瘴气的味道,想了一下,他从袖袋中掏出一个瓷瓶。 他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半个时辰后,不管他有没有将人救出来,凤栖、云威、溟烈和如风那边灌的地胶都会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届时,无所排泄的洪水被压在麒麟山下,就会变成一把尖锐的刀,直接在地壳表面狠狠戳进去。 有了豁口,水会灌进去。 但,这法子却会像火上浇油一般,非但不能将地热的温度降下去,还会引发地火。 地火一旦喷出,即便是大罗神仙,也会在瞬间化为霏粉。 所以,他必须和时间赛跑,必须赶在地胶涌到这一片山域来之前,救出青儿和肉团子。 沈墨白只是检查了一下四周的地形,便小瓷瓶里面的药丸吃糖豆般全部倒进了嘴里。 “肖慕?你最好记得三个月前咱们的约定。 不管你是不是打破了计划,本王都愿意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倘若你真的敢变节,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咬牙说完,身子一跃,沈墨白已跳进了地坑。 在他身后,一个类似于降落伞的东西缓缓打开,如同天使的羽翼…… 与此同时,凤栖带领虎贲军位于东南水河镇一带,云威带领云城大军位于西南辛庄一带,溟烈带领野战军位于城东小王庄,冷夜带领闻音门门徒和智亲王府暗卫位于西北荒郊。 四人同时抬头看了看被雨幕蒙住的天空,不约而同在心中祈祷。 王爷啊?你的动作再快一点,只有半个时辰啊! 半个时辰,你若是不能将她和肉团子救出来,即便你们是大罗神仙,也别想再活着出来了。 定好的时间已到,再也不能拖,四人同时狠狠闭上眼睛,咬牙下令:“开始灌地胶!” 一根一根特殊材质制成的软管通入之前就挖好的地洞内,阀门一开,一股股液体顺着软管如洪水般灌了进去。 小王庄和西北荒郊还好,水河镇和辛庄已经出现的天坑灌涌现象不过十几分钟,就被地胶止住了。 天坑被一点点填满,地下渗水在见到一股股灌入地底的白色液体后,竟被逼得节节后退,如同百川入海,皆往麒麟山涌去。 而那些被灌进地底的地胶一路狂奔着去追赶水流,遇到小型天坑流出地面没多久,竟自行凝固了。 其硬度,竟比花岗岩还要高。 与此同时,凤栖、冷夜、云威和溟烈四人一跃而起,连马都来不及骑,便纵身雨幕,向麒麟山飞奔而去…… 理都不理沈擎苍,纪青灵只死死盯着肖慕。 她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肖慕都听到了。 可是,就像以往多少次面对危险时一样,肖慕不急不躁不卑不亢,脸上亦看不出太多的表情,依然一副温润如玉温暖如阳的模样。 许是刚才帮她做完剖腹产手术耗费了太多体力,他居然随手端起桌上的茶慢慢喝起来。 他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准确地说,从头到尾,他都一直看着她,目光纯净坦荡得令纪青灵自惭形秽。 纪青灵有点明白沈擎苍为什么一定要把肖慕塑造成新的K,而不是沈墨白了。 墨白虽然和肖慕一样,带着与生俱来的霸气和高贵。 但墨白实在太冷太硬了,就跟地狱魔煞似的,荏是谁,看见他,都会止不住哆嗦一下。 而肖慕,尤其是现在的肖慕,他却拥有佛祖般的力量,让你在仰视他的同时,不知不觉就会被他迷惑。 这是一种与沈墨白身上完全不同的气质,不会让人害怕,却在无形之中将你拖入地狱。 她的眼角不知不觉湿润起来,艰难地唤他的名字“肖……慕……” “睡一会儿吧!”放下茶杯,肖慕温柔地为她捋开汗湿后贴在额角的发,宠溺地冲她笑笑:“睡一会儿你才有力气……” “不!肖慕?”顾不上腹部刀口的剧痛,纪青灵一把抓住他的手,“放过我的孩子们,你若是真的喜欢K这个身份,一定要亲手剥一张人皮才能完成蜕变。 那就剥我的吧!我求求你……” 肖慕笑得愈发温柔,美得纤尘不染,“青灵?你忘了吗? 你曾告诉我,哀求和哭泣都是弱者的表现。 再说,你是我的妻,我怎么舍得剥你的皮? 别说傻话了,睡一会儿吧! 我就在这陪着你……” “不,肖慕,我求……” “够了!”沈擎苍终于不耐烦地站起来,“慕儿?孩子已经生下来了,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外面有人在炸洞门,咱们得快一点。” “好!”肖慕缓缓收回手,垂眸,他看着自己的手,长睫如同蝴蝶的羽翼,浓密而美好,“把孩子们都带上来吧!” 沈擎苍面上一喜,“啪啪”拍了两下手掌。 掌声未落,忘忧老人抱着肉团子,王强左右臂各抱一个新生儿,先后走了进来。 一看见肉团子,纪青灵的眼泪便再次掉了下来:“煊儿……” “娘亲?”肉团子看见她眼睛一亮。 他似乎想挣脱忘忧老人的怀抱扑过来,可是,小小的身子在忘忧老人怀里只是扭动了一下,便乖巧地趴伏在忘忧老人的肩膀上不动了,只用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瞧着纪青灵。 “混蛋!”纪青灵要爬起来,“你们把我儿子怎么样了?你们给他吃什么了?” 肖慕在她身边看着她,她哪里起得来? 肖慕伸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按,纪青灵便重新躺了回去,“他很好,我们什么也没给他吃……” 停顿一下,肖慕敛了笑,轻轻蹙眉道:“其实,吃一点什么,待会儿反而没那么疼。 你确定真的不给他吃?” “肖慕……你……” 眼前一黑,纪青灵差点晕过去。 肖慕这是在告诉她,如果给孩子们吃一点药物,剥起皮来就没有那么疼了吗? 这个人是肖慕吗?不是,他是被K附体的魔鬼。 可是,便是晕过去的权利肖慕都不给她。 方才还在劝说让她睡一会儿的肖慕,此时霸道地控制着她的身体,控制着她的精神,控制着她的意志,也控制着她的孩子们。“煊儿?告诉娘亲,肖爹爹给你吃什么了……” 第954章还信我吗 “没有!”肉团子的眼神一暗,闷闷不乐道:“肖爹爹和忘忧爷爷对煊儿很好,娘亲! 煊儿不过来,是因为娘亲刚生下弟弟妹妹,身子还很虚弱。 肖爹爹说,煊儿过来抱娘亲会将细菌染到娘亲身上。 届时,娘亲会很疼很疼……” 眼泪根本止不住,纪青灵哽咽道:“宝贝儿?你别怕,你告诉娘亲,你肖爹爹他们到底给你吃什么了? 你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闷闷不乐?” “肖爹爹和忘忧爷爷真的没有给煊儿吃什么不好的东西,肖爹爹根本就不让煊儿吃东西,连水都不让煊儿喝。”舔了舔嘴唇,肉团子道:“煊儿不开心,乃是因为小雪儿不见了。 忘忧爷爷带着煊儿到处找都找不到它。” 肖慕不让肉团子吃东西?连水都不让肉团子喝?小雪儿不见了? 电光火石间,纪青灵的脑子里似乎闪过了什么。 可是,与孩子们相比,雪狼根本不值一提,她自动把这些事情忽略了。 因为沈擎苍已经搬了两个大条桌放到纪青灵旁边,又在上面铺了一层白布单,一个很简单的试验台便形成了。 纪青灵此时所有的恐惧都被集中在了这个试验台上。 “别怕!一切有我!”察觉到她的害怕和紧张,肖慕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然后转身,肖慕接过王强手中的双生子,递给纪青灵看。 双生子一下子就成功转移了纪青灵的注意力。 忘忧老人很细心,女孩儿的襁褓用的是粉色,男孩儿的用得则是蓝色。 一切都沿承了他们在智亲王府的习惯和准备,这给纪青灵造成了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此时此刻,他们就在家里。 纪青灵的视线贪恋地看向两个小宝宝,粉妆玉琢的两个小东西长得一模一样,完全是她的翻版。 但此时,两个小东西都没有睡觉,正瞪着大眼睛瞧她。 男宝宝很安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瞧着她,嘴角儿弯弯,显得高贵、优雅又从容。 这种神态,根本无需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像肖慕。 而女宝宝恰好相反,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虽然没有哭,但小脸儿憋得通红,小肉蛆一般在襁褓里扭来扭去。 不知道是忘忧老人包襁褓的手法不太好,还是为了待会儿剥皮方便他没有绑牢。 被女宝宝这么扭了两下,襁褓居然被扭松了。 嫩藕般的两只小胳膊伸出来,她在肖慕脸上啪啪拍了几下。 似乎觉得不过瘾,小嘴猛地一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哭了两嗓子,女宝宝又睁开眼睛,像是能看清楚一般,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咂巴着小嘴她又不哭了。 那模样,活像个耍赖后阴谋被人拆穿的孩子。 “你瞧?”肖慕柔声道:“男宝宝的性子像不像我?安静爱笑?” 意有所指地看纪青灵一眼,肖慕继续道:“女宝宝的性子则和你一模一样,又淘气又彪悍。” “嗯嗯!”纪青灵的心一下子就被这两个小萌宝勾住了,哪里还听得进去肖慕的话。 此时,就算肖慕说这俩孩子像忘忧老人,她也不会否认。 颤抖着伸出手,她眼泪汪汪地瞧着肖慕:“让我抱抱……好不好? 肖慕?我……能不能给他们喂口奶吃?” 肖慕的眼眸一暗,眸中滑过一丝不忍。 可是很快,这丝不忍就被残忍的温柔代替:“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 到时候,让你抱个够!” 还没明白肖慕这话什么意思,肖慕已经抱着孩子站起身往洞壁走去。 忘忧老人已站在洞壁前,将肉团子放下来了。 肉团子见肖慕抱着弟弟妹妹过来,再也顾不得装腔作势,伸长脖子嚷道:“肖爹爹!给煊儿抱抱,给煊儿抱抱弟弟妹妹,好不好?” “好!”肖慕笑眯眯地看着他:“这样抱可不行,你的力气太小,万一摔了他们怎么办? 你将衣裳解开,煊儿。 肖爹爹帮你将弟弟妹妹绑在胸前,你再抱着他们如何?” “好!”想也没想,肉团子便开始脱衣裳。 突然想起刚才小宝宝松松垮垮的襁褓,再看肉团子已经果露出来的一小片胸膛,纪青灵大骇。 脱了衣服才方便剥皮,难道,肖慕要让肉团子抱着双生子,站着给他们剥皮? 这个想法才在脑子里形成,便见沈擎苍端起手术盘,眼睛发亮地走了过去。 而肖慕,已将双生子捆在肉团子的胸前,竟让他背靠墙站在洞壁上一个凹陷进去的石槽内。 他自己,则从手术盘里取了把小号的手术刀。 眼前一黑,纪青灵惨叫道:“肖慕!不要啊!” 回头看向她,四目相对,纪青灵一怔。 肖慕的眼睛里赤果果地写着一句话,“青灵?你还信我吗?” 还信他吗?她要不要再相信他一次? 她要怎么相信他?他是下一个K?他现在正打算剥掉她三个孩子的皮。 可是,肖慕的眼睛那样干净,那样忧伤。 他固执地看着她,仿佛她不回答,他就要这么看她一辈子。 狠狠咬住下唇,直到口腔中溢满血腥味,纪青灵才重重点头。 肖慕?我相信你,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失望! “呵呵……”肖慕笑了。 回头看向肉团子,肖慕又低声问:“煊儿?你相信肖爹爹吗?” “嗯!相信!”肉团子比纪青灵答得干脆,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全是坚定。 垂眸看了一下手术刀,肖慕凑唇过去在肉团子粉嫩的面颊上亲了一下,迅速道:“记住肖爹爹的话,一定要抱紧弟弟妹妹,再痛也要抱紧他们,明白吗?” “嗯!”肉团子无声地点头,粗短的小手臂牢牢抱住两个襁褓。 在他头顶上拍了两下,肖慕终于缓缓地举起了手术刀…… 如同祭祀,沈擎苍带头退后两步,异常虔诚地在肖慕面前跪倒下去。 忘忧老人和王强也相继跪倒下去,三人都眼眸晶亮地盯着肖慕手里的手术刀。 眼见手术刀就要切到肉团子的额头上了,肖慕却突然停住。 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紧左拳,向洞壁上狠狠砸去。 他砸得异常重,纪青灵清楚地听到“咔嚓”骨头断裂的脆响。 这一下重击,不仅让肖慕的手腕骨折了,还让他的拳头皮开肉绽,鲜血崩流。 然而肖慕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他将肉团子轻轻一推,大半个身子已抵在了洞壁上。所有的人都呆住了,然而,就是在他们呆愣的这一瞬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955章妖从天降 那个肉团子靠着的,原本凹陷下去的凹槽里,突然弹出一团类似于安全气囊的东西。 沈擎苍等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东西已将肉团子重重撞了出去。 如同离弦的箭,肉团子直接带着两个小宝宝飞向了半空中。 就在肉团子即将撞上对面洞壁的一瞬间,嗖地一道白影迎了上去。 纪青灵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雪狼。 只见肉团子的身子在半空中一个旋转,已稳稳坐在了雪狼的背上。 察觉到小主人坐稳了,雪狼一声长啸,借助洞壁上的凸起部位,飞速跃窜上去。 巨鼠被它踩踏,死伤无数,洞壁上惨叫连连,一时间鲜血飞溅。 纪青灵看得目瞪口呆,随即,心花怒放。 她终于明白肖慕刚才做的那一切都是为什么了。 他说,吃点什么,肉团子或许不会那么疼。 他是怕肉团子抱着两个新生儿掌握不好平衡和力度,撞在洞壁上,更怕肉团子一个弹射不好,撞上巨鼠,被巨鼠啃咬忍不住剧痛松开双手啊! 她居然怀疑肖慕,她方才居然不相信他。 没错,肖慕说的没错。 第一世,他为权力而生。 第二世,不,没有第二世,第二世的那个不是他。 这一世,他乃是为爱而生。 只是为爱,不是为了夺爱。 他没有变,其实不管是第一世还是这一世,她的肖郎都没有变。 他只是被权力和仇恨暂时蒙住了眼睛,只是一时糊涂走错了路。 他是那样淡泊、平和又善良的一个人,即便,她终究不再爱他。 一切不过发生在数秒之间,沈擎苍哪里受得了这一变故,连看一眼肖慕都来不及,便气急败坏地吹响口哨,纵身往洞壁上追去。 王强和忘忧老人嗖地一声,跟了上去。 肖慕像是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松了一口气,不再看头顶惊心动魄的角逐,一步步向纪青灵走来。 他走得很慢,连腰背似乎都有些佝偻。 待到了纪青灵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肖慕垂眸看她,目光深情而不舍。 此时,纪青灵的心都要蹦出来了,哪里注意到肖慕过来了。 直到双手被肖慕握住,她才下意识地回眸。 看见肖慕,她想坐起来。 这次肖慕没有阻止她,将她扶起来,他也坐上产床,甚至让双脚离开地面,避开地上乱窜的巨鼠。 将纪青灵揽进怀里,他从身后轻轻抱着她,如同一对不离不弃的情侣。 “好了,他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们俩了……” 纪青灵愣了一下,“肖慕?你……” “别怕!”贴住她的耳朵,肖慕着魔般用鼻尖摩挲她的耳垂,“他们斗不过墨白!” “啊!”猛地扭头抓住肖慕,纪青灵脱口道:“你是说,墨白来了?他来了?” “呵……傻青灵!”肖慕笑了:“你看那里!” 顺着肖慕的手指望过去,纪青灵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迎着火山口的光线,隐约可以看见一个黑点从天而降。 他降落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纪青灵便清楚地看见了他艳丽的红衣。 “墨白,我在……” “别喊!”用手捂住纪青灵的嘴巴,肖慕悄声道:“你会让他分心的,难道你希望他丢掉孩子们下来救你? 还是你以为他有三头六臂,抱着三个孩子还能再来抱你?” “没有,我是想你可以……” “你觉得我会笨到把你带上去,再亲手把你交给他?” “不是,肖慕……” 目光猛地触及已攀爬到操作台上的巨鼠,纪青灵差点惊呼起来。 看了两秒钟,她的心才放下来。 从肖慕的身上,凝聚而成了一个白色的光球,这个光球,就像太空罩一样将她和肖慕罩在了里面。 巨鼠虽然近在咫尺,却再也无法靠近半分,只能对着他们呲牙咧嘴。 紧紧抓着肖慕的手,纪青灵哀求道:“肖慕?我不用墨白救我,也不用你带我上去。 我只是求求你,去帮帮墨白好吗? 去帮他把我的孩子们带出去……” 一瞬不瞬地盯着纪青灵的眸子,肖慕低声道:“我费了那么大力气,又是被沈擎苍封锁武功,又是被他洗脑植入二十一世纪的记忆。 现在,好不容易才将煊儿他们送出了大门,接下来的事情,难道不该沈墨白出力了吗? 青灵?你如何能这般偏心?” “我……” 丫的肖慕,这是偏心吗? 纪青灵想说,我老公儿女们正踏着巨鼠在被三个便态杀手追杀,他们在和时间赛跑,你居然还有心思跟我扯淡? 可望着肖慕几近残忍的眸子,看着他满是鲜血,露出森森白骨的左手,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吧!是她太贪心了,是她奢求了。 肖慕能手下留情,放走肉团子他们已经是最大容忍了,她当然不能指望肖慕还会送她上去,亲手将她交还给墨白。 既然说不出来,她就不要说了。 既然肖慕不愿上去,她又没本事上去,那她便观望着帮沈墨白在心底默默加油吧! 打定主意,再也不看肖慕,纪青灵死死盯着洞壁上的一切。 看着她决绝坚定的侧脸,肖慕心头一片荒凉。 将拥着她的手臂收紧一些,他在她耳边喃喃道:“青灵?能不能顺利带走煊儿他们,要看墨白的本事。 我要做的,乃是和你在一起……久一点…… 算我……求你……” 只可惜,纪青灵此时正全神贯注盯着洞壁,肖慕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洞壁上,雪狼的腿已经被巨鼠咬伤了,仿佛踏着鲜红的风火轮,雪狼咆哮着奋力往洞壁上攀爬。 而身后,沈擎苍、王强和忘忧老人已越追越近。 许是有了主人的助威,巨鼠大军非但没有被雪狼的张牙舞爪吓退,反而以更迅速更勇猛的姿态扑向一狼三孩。 肉团子自己都是个五岁大的小豆丁,此时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刚出生的弟妹十分吃力。 他只能用双腿牢牢夹着雪狼的身子,尽可能低一点地趴在雪狼背上。 便是有偶尔窜上来撕咬他双腿和后背的巨鼠,肉团子都顾不上。 耳边只有先前肖爹爹跟他说的话:“煊儿?你长大了,不能事事依靠你娘亲。 今日,你娘亲和弟弟妹妹的性命就握在你的手里。 你记住,放下所有的感情和私心杂念,抱紧弟弟妹妹,只管驾驭着小雪儿跑,一直跑,往天上跑,一定要坚持到你沈爹爹来接应。 哪怕你的双腿双臂都被巨鼠啃光,你也得记住,必须将弟弟妹妹活着带出去。因为,你是沈墨白和肖慕的儿子……” 第956章天塌地陷 是,他是沈墨白和肖慕的儿子,他要保护弟弟妹妹,这是他做大哥的责任。 两条腿隐隐作痛,肉团子知道,他和小雪儿一样,已经被巨鼠袭击了。 头顶的天空还那么远,那么小,但他依然咬牙坚持。 “小兔崽子!哪里跑?” 伴随着怒吼声,一股滔天气浪从身后袭来,直直劈向肉团子小小的身体。 “殿下!不要啊!他是您的孙子啊!”忘忧老人猛地扑了上去。 便是他这一扑,沈擎苍手中的攻击已失了准头,但剩余的一成真气,依然砸在了肉团子的后背上。 肉团子小小的身子登时脱离雪狼被甩了出去,“忘忧爷爷!肖爹爹……” “煊儿?”忘忧老人惨嚎一声,使出浑身绝学,伸开双臂直直迎了上去。 他的双手才堪堪接住肉团子,便听沈擎苍在身后怒道:“混账!你居然敢忤逆我,居然敢救他!” “砰!”凌厉的掌风劈在忘忧老人背上,忘忧老人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头栽下去。 只是,在他栽下去之前,他大喊一声“墨白,接住”,便将肉团子抛了出去。 王强纵身拦截,可是,头顶突然一掌袭来,他竟被硬生生地斩落下去。 而肉团子已抱着双生子,稳稳地落在了某妖的怀里。 “沈爹爹?”看清楚来人,肉团子咧开小嘴一笑,“我把弟弟妹妹带出来了……” 话音未落,他已安安心心地缩在沈墨白怀里昏死过去。 沈墨白从视野看清楚开始便死死盯着洞内发生的一切,他多么希望自己此时有三头六臂,不但能救他的孩子们,还能救他的青儿。 可是,他没有办法。 这就像当初青儿跟他说的一个故事,妻子和孩子同时落水,最先救谁? 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用想,自然是先救宝贝娘子。 他一直以为,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养,青儿没了,什么都没了。 可是,当真正面临选择的时候,他却知道,自己这么无力。 看着浑身是血的肉团子,看着粉妆玉琢的双生子,他不能将他们三个丢下去,只顾着去救青儿,他没得选择,必须得先带孩子们离开。 肖慕?如果你是我的兄弟,如果你和我还有一丝心心相印,请你保护好青儿。 请你,等到我回来救她。 沈墨白,求你! “啊!”冲天长啸一声,像一匹孤独的狼,沈墨白怒吼道:“青儿!等我!” 如同出膛的子弹般,沈墨白直直往火山口冲去。 与此同时,磅礴的天罡之气铺天盖地压下来,像原子弹爆炸一般,竟将紧追不舍的沈擎苍和洞壁上的巨鼠大片大片卷落洞底。 “他成功了,他成功了!”纪青灵兴奋得像个孩子,抓着肖慕的胳膊拼命摇晃。 要不是她刚生产完,肚子上的刀口还在渗血,体力尚未恢复,此时此刻,她一定会跳起来。 “是!他成功了……”直到沈墨白的身影完全消失,肖慕才收紧手臂抱紧她,一字一顿道:“青灵?记住,一定不能放弃,墨白和孩子们还在等你……” 纪青灵还没品出肖慕这话什么意思,便见肖慕举起骨折的左手,往床头上重重一拍。 霎时间,地动山摇。 纪青灵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四个字——天塌地陷。 没错,就是天塌地陷。 因为,她和肖慕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往地底下坠落下去。 她都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四周已燃起了熊熊大火。 脚下的地面一点点裂开,而四周洞壁上不断地窜起一条条火龙,这些火龙正以闪电般的速度往头顶飞窜。 有一瞬间,纪青灵觉得自己穿越进了《天脉传奇》。 沈墨白的速度很快,他没有往身后看,但是他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肖慕?你这个混蛋,当初约定好的,咱们兄弟俩一起火烧老鼠洞。 现在,你居然提前开启机关。 你不仅仅是玩火自焚,你居然还想带着青儿一起下地狱。 混蛋!沈墨白就算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火龙的速度快,沈墨白的速度比火龙还要快。 而雪狼,少了肉团子的束缚,像一条白色闪电般紧紧跟随在沈墨白身后。 几十丈高的火山口,对于这一人一狼来说,不过只是一转眼的功夫。 才到火山口,沈墨白便大吼道:“小雪儿?本王将煊儿他们交给你。 倘若他们三人少了一根毫毛,本王就将你烤了吃!” 说未说完,双手猛地一抛。 磅礴的天罡之气已托着三个孩子往洞口飞去。 “嗷!”雪狼不满地仰头长啸。 但它的身子却比离弦的箭还要快,肉团子和双生子坠地的瞬间,它已跃出火山口,准确地接住了三个孩子。 随后,傲娇地再次冲天长啸,雪狼撒开四蹄,拼命往山下奔去…… 送走了儿女们,沈墨白一刻不敢耽搁,返身就往洞底冲。 此时的山洞全乱了,洞壁上的巨鼠们被突然冒出来的地火烧得拼命逃窜,哪里还理睬沈擎苍和王强的口哨声。 而刚刚炸开大门冲进来的如风,疯了一般,根本不管脚底的塌陷和火海,拼了命向沈擎苍攻击。 沈擎苍刚刚被沈墨白的内力所伤,本就有些体力不济,此时再被如风狂轰滥炸,一时间,狼狈不堪。 忘忧老人被沈擎苍伤得挂在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上,堪堪没有坠入脚底火海,哪里帮得上沈擎苍,他只扭头看着产床上的肖慕和纪青灵。 唯一一个还行动自如的,只有王强。 沈擎苍边躲闪如风的袭击边迅速扫视一眼,喊道:“冯天佑!拖住他,与他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四个字说出口时,他已飞快向肖慕和纪青灵扑去。 此时的肖慕正抱着纪青灵缩在产床上,而产床下面,是一根光秃秃的石柱。 就像一个摇摇晃晃的跷跷板,只要稍微动一动,纪青灵和肖慕就有可能掉下去。 根本不敢看脚下,纪青灵只能缩在肖慕怀里仰头去寻沈墨白。 看见火海中那抹艳丽的红色,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墨白来救她了,墨白返回来救她了。 “墨白?我和肖慕在这儿……” 就在沈墨白迎面扑下来的时候,沈擎苍比他早一刻落在了产床上。 本来就摇摇欲坠的产床上又多出来一个人,立刻倾斜,随时都会从石柱上滑下去。 “把她丢下去,随为父走!”一把擒住肖慕的右手腕,沈擎苍拉了肖慕就要走。 而他的另一只手,却袭向纪青灵。 在他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眼见匕首就要刺中纪青灵的胸口,肖慕却猛地一翻身,已将纪青灵护在了身下。 没有丝毫悬念,匕首戳入肖慕的后心,仅留一截刀柄在外。 “肖慕?”抱住肖慕,也不管产床会不会掉下去,纪青灵抬脚就去踹沈擎苍:“混蛋!你这个该死的混蛋! 他受伤了啊?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方才他放走煊儿的时候,引发了机关,是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所有飞出来的暗箭,才救了你们的命。他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你还要用刀捅他,沈擎苍,这就是你对K的崇拜,对K的仰慕……” 第957章一切归零 一边躲闪纪青灵的打骂,一边要维持产床的平衡沈擎苍手忙脚乱。 但他苍老的眼窝中,却流出两行浑浊而愤怒的泪水,“你……为什么要替她挡刀?为什么?” “呵……”肖慕轻笑,“我从来都不想当K,二十年前我就不想,现在,我依然不想。 这辈子欠你的养育之恩,肖慕……还清了……” 一张嘴,鲜血便从肖慕嘴里涌出来,尽数喷溅在纪青灵的身上。 他看着她,眸中皆是眷恋,却又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青灵?不止是沈擎苍和师父的恩情,我和你之间的爱恨情仇,也该两清了。 锁魂钗,三生石,生死轮回,世世纠缠。 然而,被地火烧死的人是入不了轮回的。 其实,前世我便知你不会再回头了。 这一世的维护,肖慕乃是心甘情愿的,是为赎罪而来。 唯一的奢望,便是欠你的那个吻。 肖慕不想冒犯你,肖慕舍不得冒犯你。 然而,这个吻这是肖慕的沦陷,是锁住肖慕灵魂的咒怨,亦是肖慕的贪心和妄念。 如今,心愿已了,肖慕再无牵挂。 如你所愿,你我终成彼岸花,将永世不再相见。 纪青灵才读懂肖慕眼眸中表达的信息,便见肖慕拼尽最后一口气坐了起来。 他的双手一托,她已向飞扑下来的沈墨白凌空撞去。 与此同时,恼羞成怒的沈擎苍却从身后猛地抱住了肖慕。 纪青灵只看得到他一褐一绿两只眼睛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绝望…… 产床失去平衡,再也坚持不住,终于坠入火海。 然而,肖慕和沈擎苍却没有掉下去。 不知何时,纪青灵解下了腰带,牢牢绑在肖慕的腰上。 此时,腰带一头拴着她,一头拴着肖慕。 她上面是仅靠软鞭借力快要支撑不住的沈墨白,他下面是试图将他一起拖入地狱火海的沈擎苍。 四个人,如同一条绳上拴着的蚂蚱,谁也不愿松开手。 这一幕,与当年肖慕陪伴纪青灵前往西京寻找遗忘村庄,被绝手药王算计坠下悬崖时的情形惊人相似。 仰首望着死死拽着腰带不撒手的纪青灵,肖慕笑了:“乖……撒手,撒手你就解脱了。 撒手,死亡再也不会围绕着你……” “不……不要……”纪青灵哭着摇头,几乎没有犹豫,她便脱口道:“……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肖慕,坚持住……”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傻青灵,你终是记得我们在三生石上的约定吗? 只可惜,是我先离了,你又何苦执意不弃? 肖慕错了,肖慕早就知道自己错了。 只可惜,肖慕醒悟的太晚了,太晚了…… 沈墨白根本没仔细听他的小女人在和肖慕说什么,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臂上。 仅凭他手里的软鞭,无论如何也挂不住四个人。 青儿他是一定要救的,肖慕,他虽不想救,但看在宝贝娘子的面子上,他可以顺便救上一救。 至于最下面那个老混蛋,尽管那是他的亲爹,他也恨不得一脚踹下去。 眼见大家都要掉下去,青儿和肖慕还在絮絮叨叨,他不由怒了:“你们俩还在说什么屁话? 肖慕,赶紧把沈擎苍扔下去,他太重了,本王撑不住了。” 沈擎苍本就被怒火烧红了眼,此时,听见亲生儿子说这样的话,抱住肖慕的双臂收得更紧,还使上了坠千斤,明显是想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软鞭被他坠得蹭蹭下滑了数米,若不是沈墨白反应极快臂力惊人,此时,四个人大概已经葬身火海了。 肖慕的眸光一凛,突然喊道:“沈墨白?这一世,我心甘情愿将青灵交付于你。 若还有下一世,我再不会让你,青灵会是我的妻,永生永世的妻……” 贪婪地看着头顶一红一白风华绝代的身影,肖慕的眼角滚落两颗大大的泪珠。 这是他追寻了两世的妻,还有他的兄弟啊! 他活了这一世,竟只是一个吻,一个吻而已。 呵!这世上,谁对谁错谁又能说得清? 他只知,自己早已错过了她。 一步错,便生生世世错过她了…… 看懂肖慕眼睛里的决绝,纪青灵便暗道不好。 阻止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肖慕已扬手为刃,狠狠斩向腰带。 “刺啦”一声,如同当年她、肖慕和绝手药王挂在悬崖大树上,肖慕和沈擎苍一同掉了下去。 这一刻,肖慕的眼睛如此明亮。 这一刻,他的笑容如此真挚,如此满足。 坠入地狱火海,便不再轮回。 没有轮回,你就永远不会再被我羁绊。 青灵?这是肖慕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一愿郎君千千岁,二愿郎君身常健。 三愿如同彼岸花,永世不相见。 你的愿望,肖慕都听见了。 肖慕不放手只是因为不甘心,肖慕不愿离去只是因为舍不得,舍不得。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生于执念,死于执念。 现在,如你所愿,我们形如彼岸花,永世,再不相见。 就让,一切都归零吧! “啊……”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从纪青灵嘴里迸出:“肖慕……” 不管她如何嘶吼惨叫,沈墨白再无迟疑,拦腰抱住她沿着洞壁狂奔而上。 “先生?”如风大喊一声,想也没想,猛地向王强劈出一掌便跟着肖慕跳了下去。 “先生、殿下?”王强门户大开,硬生生吃了如风一掌。 眸中闪过寒芒,咬牙挥出一条长鞭袭向沈墨白和纪青灵,也跟着肖慕和沈擎苍跳了下去。 王强挥出的长鞭乃是活的,竟是无数只巨鼠首尾衔接而成的鼠鞭。 此时洞壁上烧成一片,沈墨白几乎没有立脚之地。 他身上多处着火,已被烧得皮开肉绽,连软鞭上也沾染了火苗。 王强的鼠鞭挥过来,他哪里还有躲藏之处。 硬生生地受了这一鞭,沈墨白眉头不皱地继续在洞壁上飞奔。 可是,他太低估这些巨鼠的能量了。 鼠鞭挥到他背上,不但将他抽得皮开肉绽,还迅速变形,拧成了一股粗大的绳子。 几只巨鼠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 方才串糖葫芦的情形再度上演,沈墨白被拽得倒滑了好几步。 火势蔓延到他身上,腾地一下就烧掉了他的一片墨发。 而洞壁上拼命逃窜的巨鼠如同找到了生路,竟有样学样地顺着这条鼠鞭围过来。 很快,鼠鞭就变得比水桶还要粗了。 横竖都是这一招,K之流难道就只会干一条绳上串蚂蚱的勾当吗? 沈墨白都要郁闷死了。 不能摆脱背上的鼠鞭,就得被它带进脚底火海。 怎么办,他该如何取舍? 心头一狠,不再犹豫,在纪青灵额头上重重一吻,他便要将她抛上洞壁,“宝贝!离洞顶不远了,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凌厉的寒气已从身后袭来,牢牢钳制住他的鼠鞭竟被斩断了。 而那股透彻骨髓的寒气,不仅仅将沈墨白身上的火势扑灭了,还将他就势一托,竟往上推出好几米。 沈墨白和纪青灵同时扭头看过去,正对上忘忧老人含笑的眼睛。 这一刻的忘忧老人如此慈眉善目,如此干净如孩童。鼠鞭被忘忧老人斩断后并没有散开掉下去,而是就势缠在了忘忧老人身上,像一条粗大的巨蟒,又拽着忘忧老人往火海坠去…… 第958章他是坏蛋 “师父……”纪青灵大喊。 忘忧老人唇角的笑容更加绚烂:“青丫头?欠你和墨白小子的,老夫一次还给你们了。 告诉煊儿,别恨忘忧爷爷……” 青丫头?对不住了,老夫从未想过伤害你们,更没想过要伤害肉团子。 然而,多年追随殿下,老夫已经习惯了,不看生,不看死,眼睛里只有医和手术。 除了医,老夫只剩下服从。 这是作为臣子和奴才的本分,也是老夫逃脱不掉的死亡宿命。 其实你们的计划老夫一直都知道,慕儿的心思老夫更是明明白白。 他并非故意提前开启机关让山洞塌陷,也没想过要带着你一起下地狱,他是坚持不住了啊! 青丫头?看在他两世为你痴,为你狂的份儿上,记住他吧! 就算你不爱他,也请你不要忘了他。 他从未想要肉团子死,更没想过让双生子死。 他只是腹黑地戏弄了墨白一次,只是固执地想要还给你那个吻,只是,一门心思想要把我们全都拖进地狱。 今日这一救,老夫并非是为自己赎罪,乃是为了他。 为着他的执念,也为着他对你和墨白的赤子之心。 所以青丫头?墨白小子? 你们……不要恨他……不要怨他…… 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一边是自由的天空,一边是火海地狱。 这一刻,纪青灵终于从忘忧老人含笑的眼眸中读懂了他的悲哀…… 终于追上了肖慕,如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将沈擎苍丢进火海之前,如风还没忘记在他绝望的老脸上狠狠跺了两脚。 泄完愤,他才心有不甘地扛着肖慕迅速往上攀爬。 冷夜?你曾说过如风的轻功乃是天下第一,今日,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天下第一的轻功。 “轰!”从四周涌来的地胶,终于挤破地壳,带着滚烫的岩浆从塌陷的地裂缝隙中喷了出来。 钢水喷泉般越喷越高,越喷越快,洞壁上逃窜的巨鼠瞬间化成灰烬。 如风的后脑勺一阵灼烫,他的身子被身后紧随而来的岩浆照得火红。 使出平生绝学,他像碰撞地球的彗星之首般一飞冲天。 小姐?你相信我,当日在河口城,如风没有跑过洪水,险些丢掉性命。 今日,如风一定会跑过地火,将肖慕先生完完整整地带出来…… 沈墨白抱着纪青灵冲出洞口后没命地往山下狂奔,火山喷发了。 在凤栖、云威他们的助力下,他终于将这个罪恶的山洞一把火烧尽了。 从此以后,没有“三人同行”,没有K和他的信徒,没有巨鼠军团,也没有天坑和纵横交错在皇城地底下的各条密道。 所有的罪恶全部归零,剩下的,只是他沈墨白和纪青灵,是经历过浩劫,千疮百孔却崭新的盛轩王朝。 奔到山脚下,却见一堆人正围着焦急等待。 见他二人下来,凤栖等人已冲了过来。 而跑在最前面的,却是肉团子。 “娘亲!沈爹爹!”一头撞进沈墨白怀里,很久都不哭的肉团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你们终于出来了,煊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儿子!好样的,你简直太棒了!”抱住肉团子,纪青灵一口气亲了十几口。 “嗷!”有东西在扯她的衣襟。 低头一看,却是雪狼,脖子上正挂着肉团子的衣裳做成的包裹,里面摇摇欲坠地兜着粉妆玉琢的双生子。 雪狼正傲娇地冲她呲牙,那模样,竟像是在邀功,等待纪青灵也亲它几口。 纪青灵一愣,肉团子却拍手笑到:“小雪儿带着我们奔下山来,正遇到凤栖舅舅他们。 不管谁要碰弟弟妹妹,小雪儿都不许。 冷夜舅舅发火想硬夺,方才还被小雪儿咬掉了一片衣角。” 沈墨白斜扫过去,果然看见冷夜的衣角少了一块。 “废物!” 冷夜万年不变的俊脸狠狠抽了抽。 好吧!他乃王爷的贴身侍卫,却连小主子养得一条宠物都不如,他无话可说。 不过,这特么是条幼狼吗?这简直就是跟王爷一样的妖孽好不好? 遇到这种妖孽级别的生物,他也是醉了。 终于尴尬地往云威身后躲了躲,冷夜的俊脸居然红了。 “你好棒!小雪儿!谢谢你!” 大方地抱住雪狼的头,纪青灵在雪狼额头上亲了两口。 “嗷!”雪狼仰头长啸,非常乖巧地任由纪青灵将双生子取下来。 众人忍俊不住,皆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暴雨已停,有惊无险,劫后余生,所有人心头都无法平静。 火山口的岩浆还是往外喷,却被一道山脊隔开,顺势引导着往天眼湖奔腾而去。 夕阳西下,火红的岩浆与天空中的火烧云融成一片,似乎要将这个肮脏不堪的浊世彻底焚尽。 看着这震撼人心的一幕,纪青灵眼眶微热,“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但愿从此以后,盛轩王朝能迎来百年和平。” 轻叹一声,她缓缓转身。 沈墨白极有眼色地从她手中接过双生子,却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丢给紫烟和紫云。 顺势又将肉团子丢给凤栖,“抱好我儿子,回府后,煊儿的腿上若是还在流血,本王就砍掉你的一条腿!” 凤栖一愣,这是欺负人的节奏,还是欺负人的节奏啊? 肉团子掩唇偷笑,乖巧地趴伏在凤栖肩膀上,糯软软地说:“凤栖舅舅,我的腿一直在流血呢,血都快流干了!” 凤栖两眼一翻,卧……槽啊! 沈墨白冷漠的唇角微扬,弯腰将纪青灵打横抱起,“为夫抱你下山,若回到家,你的刀口还在流血,你也砍掉为夫的一条腿如何?” “我来砍!”凤栖一下子来了精神。 “嗯?”某妖不满地斜睨过去。 “嗤!”虽不满妖孽夫君对待双生子和凤栖的粗暴,纪青灵还是搂住沈墨白的脖子,轻轻靠近他的怀里。 一行人才说笑着要离去,肉团子突然问道:“娘亲?沈爹爹?我肖爹爹呢?” 众人皆愣住了,凤栖赶紧去捂肉团子的嘴巴,嘴里下意识道:“这世上没有肖爹爹这个人,他是大坏蛋!” “不是!”才笑逐颜开的肉团子一下子变了脸:“我肖爹爹才不是坏蛋,他是英雄,是这世上最最好的人。 是他护着煊儿,大魔头才不敢动煊儿一根手指头。 是他交待忘忧爷爷看着我,那只老鼠男才不敢让大老鼠来咬煊儿。 煊儿都看到了,肖爹爹送我上天的时候,墙里射出来的暗箭,都被他用身子挡住了。 我肖爹爹不是大坏蛋,不是!” 再也忍不住,纪青灵埋首在沈墨白的颈窝嚎啕大哭起来。 是的,肉团子说得没有错,肖慕不是坏人。 尽管前世肖慕负了她,但他终是用他的性命做了偿还。 二十一世纪那个罪恶不舍的K,不是肖慕,从来都不是肖慕。 肖慕欠她的,不过是一份情。 她需要肖慕偿还的,却是一条命。 前世的肖慕,乃是个被仇恨和权力蒙住了眼睛的傻瓜。 这一世的肖慕,干干净净,他只为爱而来,为守护而来,为还债而来。 事实上,肖慕有一颗比水晶还要纯净璀璨的赤子之心。 因为,连沈墨白都不知道她所谓舍了孩子打狼的计划。只有肖慕知道,只有肖慕知道…… 第959章我便不弃 纪青灵告诉沈墨白,她的计划是舍弃阿文,将沈擎苍等人引到这个山洞里一网打尽。 表面上看,阿文是那个引狼的孩子。 而事实上,肖慕才是那个孩子。 所有的一切都是精心计划好的。 巨鼠的出现和突然消失,是盘亘在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心头的一座大山,谁也不知道沈擎苍他们培育了多少这样的巨鼠。 但有一点他们都十分清楚,那就是容纳一支庞大的巨鼠军团,一定要有空间。 就像遗忘村庄蛊虫的巢穴一般,他们一定有个基地。 老鼠不是别的东西,再听话的老鼠,也要吃。 将这么危险的物种放在哪里更安全呢? 唯一的答案就是麒麟山。 麒麟山那么大,沈擎苍三人随便藏在哪里,他们都没办法找到。 所以,得有个人把他们从麒麟山中引出来,引到那个“三人同行”的山洞中去。 因此,三个月前,纪青灵和肖慕曾第二次启开那道指纹控制门,和沈墨白一起亲自去踩了趟点。 他们三个都知道开启机关,山洞就会呈现另一番景象,火山口就会显露出来。 那个类似于蹦蹦床和安全气囊的机关是肖慕亲手装上去的,里面的暗箭亦是肖慕的杰作。 其目的在于,到最危险的关头,将他们中的某个人发射上天,从火山口逃离出去,顺手将敌方干掉。 那些暗箭比子弹的速度都要快,即便沈擎苍等人个个武功都不在沈墨白之下,也难逃厄运。 纪青灵改变不了指纹控制门打开三次就会让山洞塌方的设置,但她改掉了指纹控制门上的程序。 而这三个月来,指纹控制门便按照计划那样,再也没有被打开过。 所以,沈擎苍等人从未走过指纹控制门,他们是从巨鼠军团挖的地道里钻进山洞的。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山洞早已不再是曾经那个“三人同行”留下的,存放日常杂物的温馨场所。 这个山洞,已经变成了一座危险的军火库,一颗实实在在的定时炸弹。 所谓的天火,乃是沈墨白带着智亲王府暗卫,用了十几天,亲手埋进山洞地底下的炸药制造出来的。 沈墨白从来都不知道,他的青儿瞒着他,和肖慕还有一出计中计。 只因,纪青灵和肖慕都如此了解K,他们都隐隐察觉到沈擎苍等人还有个大动作。 这个大动作绝非杀死八个人,剥剥皮那么简单。 所以,天坑也好,泛滥的洪水也罢,甚至智亲王府的地道,都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所以,这是一个仅属于纪青灵和肖慕的秘密。 在这件事情上,纪青灵其实坑了肖慕一把。 明知道肖慕是K,还要让肖慕参与到这个计划中来,她很清楚等待肖慕的将会是什么。 是的,没有意外。 肖慕回归K团伙,死路一条。 肖慕做内应,帮他们歼灭沈擎苍一伙,还是死路一条。 而肖慕,明知道这是个坑,还是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甚至,跳得比纪青灵预料中的,更加决绝。 纪青灵设计好了开始,同时,也设计好了结局。 她的算计如此天衣无缝,如此义正言辞,也如此歹毒狠辣。 她并不知道双生子就是沈擎苍等人选中的少女和少男,却隐隐察觉得到沈擎苍之流这对龙凤胎投注了大量期盼。 所以,今日她来了,明知即将临盆,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 因为她知道,肖慕在这里,肖慕会护她安全。 沈擎苍说得没错,她和他有些方面是一样的。 欲成大事,至亲可杀。 阿文也好,双生子也罢,她纪青灵真正要杀的至亲,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肖慕。 没错,在她提出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的计划时,纪青灵内心,已然放弃肖慕了。 因为,肖慕就是K。 她纪青灵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怎么可能因为一己恩怨,让K放虎归山? 所以,肖慕必须死,只有肖慕死了,所有的罪恶才会随之灰飞烟灭。 但纪青灵依然不愿意面对,她甚至渴望肖慕发觉她的动机拒绝配合。 可是肖慕没有,明明知道这是她为他专设的圈套,肖慕依然默契地走到了最后。 所以纪青灵会恼羞成怒,所以,她无法接受。 事情永远不会最坏,只会更坏。 在她已然放弃了肖慕,背叛了肖慕,算计了肖慕之后,肖慕却让她记起了锁魂钗和三生石的前世情缘。 前世,他算计了她的情。 今生,她算计了他的命。 她和肖慕,究竟谁更狠一点? 究竟谁欠谁,更多一点? 锁魂钗,锁情钗? 这世上,有多少东西是能锁住的,又有多少东西是亘古不变的? 死去的人可以忘记,但是活着的人,将永远备受折磨。 从此,锁魂钗的秘密会隐藏在纪青灵的心底,变成时时刻刻折磨她的一颗毒瘤。 肖慕啊肖慕?这就是你给我下的蛊惑和毒咒吗?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这一世,你从未离过,我怎么舍得弃? 青灵舍不得你呀!从来都舍不得。 倘若有别的选择,青灵宁可舍弃的是我自己,也绝不会舍弃你。 可是,青灵没有办法。 因为太多的无辜者死去,太多的生命因你而终结,即便你不是K。 还因为,只有舍了你,墨白才会安全。 是的,青灵宁愿负了天下所有人,也不愿负了墨白。 上穷碧落下黄泉,青灵都要给墨白一世平安…… 沈墨白紧紧抱着他的小女人,眸中波涛汹涌,却一言不发。 方才命悬一线,他脑子里都是怎么逃。 现在脱离险境,之前被刻意忽略的事情便源源不断涌入脑海。 他的青儿刚才对肖慕说:“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肖慕刚才对他说:“这一世,我心甘情愿将青灵交付于你。 若还有下一世,我再不会让你。 青灵会是我的妻,永生永世的妻……” 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有什么是青儿和肖慕共同经历的? 这种经历像是一把锁,将青儿和肖慕死死锁在了一起。 沈墨白很想砸掉这把锁,但同时,他又怕锁住的那个真相。 他隐隐察觉到青儿算计了肖慕,他知道她是为了他。 所以他没有阻止,甚至装聋作哑推波助澜。 他以为,只要肖慕死了,他和青儿之间的隔阂就会完全消除,他们夫妻二人就能安安稳稳地做一对畅游天下的神仙眷侣,从此让世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可是此时,抱着这一世唯一爱过的女人,看着她眼眸中那么深沉的愧疚和忧伤,沈墨白才突然明白,只有肖慕活着,他才能完完整整地拥有这个女人。 一旦肖慕死了,他将再也走不进这个女人的心门。 他有一种放下青儿,回头跳进火山口,赶紧将肖慕从岩浆中捞出来的冲动。 眸中滑过一丝隐忍的锋芒,最终,沈墨白抱起纪青灵道:“我们回家……” “家”字话音未落,便听肉团子惊呼道:“如风舅舅?肖爹爹……” 扭头望去,所有的人眼睛都瞪圆了。 血色黄昏中,一个又矮又瘦的男人,正扛着一个白衣男子大步走来。 男人很狼狈,身上的衣物早被烧得难以遮体,头发也被烧得如同一堆杂草,脸上更是黑得看不出模样。 可他的眼睛却前所未有的晶亮,带着无限感激与兴奋。 而他肩上的白衣男子,虽一动不动,却仿佛踏光而来的天使,干净得一尘不染。 眼眶微热,沈墨白的唇角终于缓缓弯出一个弧度。 肖慕?本王不管你和青儿之间有什么羁绊。 但身为男人,要一言九鼎。 输就是输,赢就是赢。 在这场关于青儿的归属战中,本王赢了。 你说过,这一世,你会心甘情愿将青儿托付给我。 所以,你给本王记住。 你没有机会了,这一世,下一世,下下世,你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 纪青灵,永远都是沈墨白的女人,永远都只会是沈墨白的妻。 所以,你别想死掉,别想将毒针扎进青儿的心脏,别想让青儿生生世世缅怀你,与你纠缠。本王要你不止是这辈子,还要你下辈子,生生世世都看着我们,看着我和她相亲相爱,不离不弃…… 第960章美人阖家 三个月后,智亲王府望烟楼。 一身红衣的妖孽正端着茶杯坐在主位上,目光冷然地瞧着桌案前忙碌的白衣男子。 他虽不说话,浑身冰冷的气质却将屋内所有的一切都冻结住了。 便是窗前的一只风铃,都很识趣地不敢发出响声,连晃都不敢晃动一下。 唯独白衣男子,一纸一笔一人一世界,唇角含笑地垂眸在宣纸上勾勒,仿佛对面的这座大冰雕压根不存在。 这世上总是讲理的让着不讲理的,也总是阳光最先普照大地,不可能冰雕先融化滋润万物。 所以,落下最后一笔,肖慕缓缓抬眸道:“王爷不去参加双生子的百日宴,怎地有兴致跑到我这望烟楼来喝茶?” 沈墨白却压根没有看他,目光只直勾勾地瞧着肖慕刚刚画完的画。 那画,乃是一副美人图。 画中的女子正慵懒地斜倚在美人靠上,头顶的玉兰花连绵成云,而她,一身白衣胜雪,飘渺得仿佛要与玉兰花海融为一体。 在她怀里,两个襁褓中的小婴儿正伸出肥嫩嫩的小手,试图去拉扯她胸前的系带。 她的腿旁,还趴伏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童。 男童瞪着好奇的大眼睛,笑盈盈地伸出一根手指去逗弄襁褓中的婴儿们。 女子垂眸,瞧着依偎在身畔的孩子们,绝世的容颜上带着满足与骄傲。 如果只是这么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倒也罢了,便是沈墨白也十分享受这种承欢膝下的静好。 问题是,在美人靠边上还站着个男人。 这个男人面朝玉兰花树,背对着美人靠,身姿挺拔,孤傲绝立。 仿佛一道凌厉的闪电,随时都能劈开头顶苍穹。 无边的帝王之气从男人的背影中透露出来,与身侧女人和孩子温馨美好的画面形成强烈的对比。 原本,突兀地冒出来一个脸都不愿露的男子会很违和。 可是,这名男子的一只手却自然而然地搭在女子的肩膀上,似爱抚,又似保护。 而女子的左手横跨胸前,也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两只手并非交握,亦没有十指交缠,不过是指尖轻触。 但荏是谁,都能从这两只手上感受到天长地久的绵绵情谊。 不似暴风骤雨,却若润雨缠绵,便是男子孤傲清绝的背影,也多出几分柔软的味道。 不管分开来还是合起来看,这都是一家五口树下赏花,安静度日的美好写照。 那女子无疑就是智亲王府的女主人,纪青灵。 而男子,只看背影和霸气天成的冷然气质,便知是沈墨白。 问题是,这男子却穿着一身白衣。 世人都知,智亲王沈墨白前二十年从来都是黑衣白袖,与纪青灵成婚后,便只穿红衣。 他最最不喜的便是白衣,倘若中衣中裤可以使用别的颜色,他大概连中衣中裤也不愿用白色的。 可是,这画中的智亲王却偏偏穿着一身白衣。 那身影,虽依然风华绝代,却硬生生被这身白衣衬托出些许飘然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来。 沈墨白越看心里越堵。 别人不知道肖慕画的这男子是谁,他可是再清楚不过。 这哪里是他沈墨白?分明就是肖慕自己。 这样霸气天成超然淡定的肖慕,别人没见过,他可是再清楚不过。 当日,他在进入火山口中看见的肖慕,就拥有这样的气度。 难不成,他费了那么大力气,耗尽天下珍惜药材,好不容易抢回了肖慕一条性命,竟是给自己请回来了一个祖宗吗? 还是个得供起来,打不成骂不得的情敌祖宗。 自打肖慕醒来之后,青儿对肖慕简直就是百依百顺,比对自己老爹还要孝顺,看得沈墨白鼻孔里都在冒酸泡。 好在,随着肖慕的回归,青儿对他沈墨白的热情也在暴涨,对肖慕的关心爱护却极有分寸。 这多多少少让沈墨白心理平衡了不少,也一直忍到现在。 可今日,一进门肖慕就给他送这么一份大礼,神马意思啊? 肖慕的眼神在美人图上溜了一圈,再次回到沈墨白脸上时,已多出几分挑衅的促狭,“我这幅画也画完了,走吧,咱们拿去前厅让青灵瞧瞧。” “放肆……”沈墨白终于怒了。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见肖慕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妥不妥,我怎地忘了,墨白你从来不穿白衣。 今日乃是双生子的百日宴,如此喜庆,你们一家五口都当红衣在身才像样嘛!” 说着话,肖慕已调好朱砂开始着色。 不过片刻,图中大大小小五人便全都成了红衣在身的绝世妖孽。 被绵延不绝的玉兰花海包裹着,这五人如同烈焰重生的火凤凰,竟个个都璀璨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还有整幅画卷中说不出来的喜气和霸气,便是沈墨白都不由暗自惊叹。 如今,饶是他,也不会再将画中的红衣男子认成肖慕。 因为这个背影实在太张扬、太霸道、太强悍,也太妖孽了。 可是,沈墨白的脸都要绿了。 该死的肖慕,居然敢耍他。 万年寒冰般的俊脸死死绷着,沈墨白发誓,只要肖慕再说一句话,他绝对会一拳头揍死这个面善黑心的神仙先生。 肖慕与他四目相对,勾唇笑笑,突然低声道:“哥不喜我给你们一家五口画的阖家图吗?” 突如其来的一声“哥”,让沈墨白猛地愣住。 终于,万年冰封的俊脸松动下来。 好吧!不管连体之阴是谁算计了谁,他就是比这个弟弟长得强壮,他就是掠夺了属于这个弟弟的养分。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为了青儿,他忍。 “喜欢!”臭着脸站起身,沈墨白一把夺过《阖家图》,看都不看,随手折了直接丢进袖袋里。 肖慕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他很想说,画上的颜料还没干。 可是,对上沈墨白鹰隼般犀利冷漠的眸子,他还是很自觉地闭上了嘴。 逗老虎玩要适可而止,摸两下脑袋就可以了。 如果一定要坚持拔虎须,指不定就被老虎咬死了。 他面前这可不是一般的虎,而是一只比狼还要狠,比狐狸还要狡猾的老虎。 好汉不吃眼前亏,硬的不行,还是来软的吧! “哥这时候过来,有事儿吗?”肖慕索性给沈墨白亲手倒了一杯茶。 “嗯!”沈墨白接过,面无表情道:“青儿嫌本王给双生子取的名字不好听,一定要你取,本王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哦!”斜睨他一眼,肖慕也端起桌上的茶,眸中却滑过一丝狡黠的戏谑,“哥给他们取了什么名字,可否说来听听……” 第961章名字风波 “沈墨墨和沈白白!”沈墨白惜字如金。 “噗!”肖慕刚喝进去的茶终于一滴不剩全部喷了出来。 卧槽!太有才了,沈墨墨和沈白白? 若是青灵生的是三胞胎,这厮是不是还要起一个沈花花啊? 黑白花,绝配! 他若是青灵,岂止不愿意,他绝对抽死沈墨白这丫的。 “怎么?你也嫌本王起得名字不好听?”某人脸色一变,屋内立刻刮起阴森森的寒风。 “好听,非常好听……”才怪,比臭狗屎还不如。 “嗯!”某妖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就走:“既然你也觉得好听,那就这么定了吧! 本王去告诉青儿,你赞成沈墨墨和沈白白……” “等等!”肖慕大惊。 要不要这么阴?他啥时候说他赞成沈墨墨和沈白白了? 太寒碜他肖慕了好不好?就算用脚趾头,他肖慕也绝不会取出这么没水准的名字好不? “哥取的名字好听是好听,但帝王之家,这个做乳名可以,做大名,到底有些不妥。”肖慕小心翼翼。 好吧!为了小侄子和小侄女的终生考虑,他且狗腿谄媚一回吧! “不妥吗?沈墨墨……沈白白……”念了两遍,沈墨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好像做大名是有些不妥,要不就叫沈青青和沈灵灵吧!” 我勒个去! 忍不住了,实在想拿墨汁泼这厮脸上。 肖慕所有的修养瞬间破功,“我说沈墨白?名字要跟随双生子一辈子,你取这么没水准的名字,是不是想他们长大后被人笑话死啊?” “嗯?会被人笑话?很没水准吗?” “岂止是没水准?简直就是狗屁不通!”肖慕剑眉倒竖,很显然气得不轻。 “嗯?传说中的肖慕先生居然说脏话?”狭长的凤目中闪过一丝精芒,沈墨白表示很满意,“如此品行,能取出什么好名字? 告辞了!” 泥马的,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沈墨白这是在打击报复。 好吧!肖慕承认,他输了。 貌似跟沈墨白斗,他很少能赢。 黑着脸将傲娇腹黑的沈墨白拽回来,肖慕没好气道:“我不说脏话,你也少来气我。 我们好好给双生子起两个好名字,如何?” “可以!”唇角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沈墨白貌似极不情愿地同意了。 兄弟俩伏案桌上唇枪舌战,窗外,沈福临、云澈、弘哥儿正围坐在肉团子身边下注。 而云威和冷夜,正一人抱着一个双生子,和凤栖、如风、溟烈等人好整以暇地蹲在旁边观战。 “六叔?澈舅舅?弘舅舅?你们还押不押?”肉团子一本正经坐庄,很有当黑道老大的潜质。 “押押……”沈福临啪地拍上一锭金元宝:“就冲你爹爹给你起了沈鸿煊这么响当当的名字,小双双们的名字也不会太差,六叔当然要押! 嘿!今儿个的大头可是我的啦!” “不会太差吗?方才我姐夫起的那两个名字就不怎么样。”看一眼胜券在握得意洋洋的沈福临,弘哥儿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皇上?你真的相信我姐夫能起出好名儿?” 沈福临语塞。 云澈本要押下去的银锭子又收了回来,犹豫不决地看看沈福临,再看看弘哥儿,最后,他将视线落在了云威和冷夜怀里的双生子身上。 生在这样的家庭,有这样一个爹爹,算不算双生子家门不幸啊? 云澈童鞋表示很同情。 “哎呀!你们笨不笨啊?”肉团子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我沈爹爹和肖爹爹的对话你们又不是没听见?那分明就是我沈爹爹故意在气肖爹爹嘛! 我都有个沈鸿煊这样的名字,沈爹爹怎么可能给弟弟妹妹起出难听的名字来? 好歹我沈爹爹也是文武双全的妖孽啊!” 妖孽不错,文武双全倒也说得过去,但弘哥儿还是对这个姐夫取名字的水平持怀疑态度。 沈福临想了想,笑道:“没错,煊儿说得对。 弘哥儿?我也觉得墨白哥哥是故意在气师父。 这么大的事情,墨白哥哥必然不会开玩笑的。 指不定待会儿墨白哥哥就会取出一个响当当的名字,让师父也心服口服。” “嗯嗯!”云澈极没立场地点点头,伸手就要把银锭子拍下去。 “等等!”一把拉了云澈的手,弘哥儿眯了眯眼睛,“皇上?你不会坑我们吧?” 坑?沈福临微愣,瞬间便明白了弘哥儿的意思。 他们“三剑客”向来都穿一条裤子,不存在谁坑谁的问题。 不过肉团子嘛!这小子生下来就是个坑爹的货,会不会坑他们还真不好说。 一时间“三剑客”眉来眼去,大有把押下去的银子全都再拿回来的冲动。 肉团子眼珠骨碌碌转了两下,就把“三剑客”的心思摸了个通透。 小嘴一瘪,立马眼泪汪汪。 “弘舅舅居然不信我,我要找娘亲去。 娘亲?弘舅舅、六叔和澈舅舅说我骗他们的钱……” 卧槽!这是红果果的威胁啊! 这世上再也没有这么坑爹、坑叔、坑舅的小崽子了好不? “别去!”“三剑客”再不犹豫,“啪啪啪”几声脆响,全部押上银子,作为财大气粗的皇帝六叔,沈福临还多押了一个金元宝。 “嘿嘿!”“三剑客”笑得异常谄媚,异口同声:“煊儿?这不是骗钱,这是修心养性陶冶情操。 你看这样可好?愿赌服输。 这要是输了呢,算我们三个的,赢了的话,不管哪方赢,都是你庄家一人的,怎么样?” “如此!”肉团子少年老沉地摸了摸下巴,淡定点头:“那煊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凤栖眉眼一弯,笑了。 神马皇帝六叔,什么大舅舅、小舅舅的,他算看明白了,这所有所有的人,以后全都是肉团子的家奴啊! “哎!”云威用手肘捅捅面无表情的冷夜,“你说,肖慕先生会给双生子取什么名儿?” “不管取什么名儿,总比沈墨墨、沈白白、沈青青和沈灵灵好听。”冷夜一脸嫌弃,想了想,冷夜又补充道:“又不是开染料铺,墨墨、白白、青青都有了,没得再冒出来一个沈红红和沈绿绿!” 冷夜话音刚落,便听屋内俩兄弟嘶吼着掐起来了。 肖慕:“沈墨白?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墨白:“沈红红和沈绿绿怎么不好了?本王听着就是喜庆!” “喜庆你的头?你怎么不起沈喜洋洋和沈灰太狼?” “嗯?喜洋洋和灰太狼?”貌似某妖眼睛一亮,“这个提议不错,干脆就沈洋洋和沈狼狼吧?”…… 第962章坑娘儿子 屋内吵翻了天,似乎还动起了手,乒乒乓乓,听着煞是热闹。 屋外寂静无声,明明十几个人都在听墙根儿,却没有一个敢大口喘气。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王爷?您简直太有才、太彪悍、太奇葩了! 最后,肉团子总结性发言:“冷夜舅舅?你太了解我沈爹爹了……” 话音未落,肉团子已捂着嘴巴干呕起来。 随后,所有人都俯下身子干呕起来。 襁褓中的女宝宝和男宝宝大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终于无奈地瘪起了小嘴,眼泪汪汪。 完了,他们明白了,摊上这么个极品爹爹,他们也是醉了。 沈墨白和肖慕的互掐终于因纪青灵的到来而打断,最后,在肖慕的提议下,双生子起了两个很有寓意的名字——沈修泽和沈歆怡。 修,身材高大,如竹般高洁,泽,乃广博的水源,意味着胸怀宽广,淡泊名利。 歆怡,心悦欢愉之意,暗指小歆怡将来无忧无虑,一辈子如同忘忧草般开开心心。 名字虽是肖慕敲定,让沈墨白有些不满,但他不得不承认肖慕取的这两个名字很有水平。 生在帝王之家,又都是男子,二十年后,煊儿和泽儿之间会不会存在一场权力之争沈墨白无法预测。 煊儿不过五岁,已有帝王之气,二十年后,他有没有称霸四海八荒的野心谁也不知道。 作为丈夫,沈墨白虽然很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和肖慕一个性子,但作为父亲,他却觉得这种淡泊从容的高贵与豁达千金难求。 所以,泽儿若是像肖慕这般性情高洁又毫无野心,自然是最稳妥的。 关于名字的争议终于过去,也算相安无事了几个月。 这日沈墨白与沈福临、凤栖等人商议完国家大事刚刚回到忏心阁,便听见屋内肉团子正在和宝贝娘子说话。 肉团子:“娘亲怎地光亲怡儿和泽儿,不亲我?” 纪青灵呵呵笑道:“你小的时候娘亲也天天亲你啊! 可是现在你都六岁了,继续和娘亲天天亲亲,别人瞧见会笑话你的。” 纪青灵本是一句玩笑话,看见肉团子吃醋故意逗他玩儿。 哪想,肉团子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肖爹爹比煊儿还要大,他都能和娘亲亲亲,煊儿为何不能?” 嗯?正要掀帘进去的某妖凤目突然瞪大了,跟狗仔队一样,变得比镁光灯还要亮。 迅速跃上屋顶,以极其猥琐又优雅的姿势掀开一块瓦,沈墨白瞧进去。 却见宝贝娘子正手忙脚乱地去捂肉团子的嘴巴,还低声警告道:“休要胡说!娘亲和你肖爹爹之间清清白白,什么时候和你肖爹爹亲亲过了?” 此时的肉团子可不是她随便就能摆弄的小豆丁,身子轻轻一旋,已逃离了娘亲的魔爪,嘴里兀自道:“就是亲了,煊儿在山洞里亲眼所见。 当时肖爹爹亲得好凶,恨不得将娘亲吃掉的样子。 煊儿看见他的舌头都被娘亲咬破了,流了好多血,肖爹爹都不愿松开娘亲……” 还有这种事儿?身子一晃,沈墨白险些从屋顶上摔下来。 纪青灵哪里能想到当日山洞里的事情肉团子会看到,早已惊得面无人色。 想去堵肉团子的嘴抓不到他,无奈下,只得连哄带骗道:“煊儿?儿子?这种事情不能乱讲。 你沈爹爹是个大醋缸,这种事情你知我知,就当你和娘亲的小秘密……如何?” “好!”肉团子大大方方地同意。 凑到娘亲跟前,往娘亲怀里一钻,扬起小脑袋,撅起小嘴巴,肉团子笑得无比奸诈,“以后娘亲也像亲怡儿和泽儿那样天天亲我,煊儿就不说。 若娘亲不愿意亲,煊儿就去找沈爹爹亲亲……” 我勒个去!纪青灵眼前一阵发黑。 她养了个神马儿子哟!不但坑爹,居然还坑娘。 赶紧抱住肉团子的小脑袋,对着他粉嘟嘟的小嘴巴狠狠亲下去,边亲边把这个小祖宗在心里揍了一百顿。 泽儿和怡儿已经会爬了,一看娘亲和哥哥玩亲亲,赶紧爬过来,流着口水往娘亲身上拱。 哪能让哥哥一人霸着娘亲啊?娘亲是他们的好不好? 肉团子被娘亲亲得美滋滋的,很有大哥范儿地主动从娘亲怀里退出来。 将泽儿和怡儿放进娘亲怀里,狗腿地搂住娘亲的脖子,肉团子信誓旦旦:“娘亲且放心,煊儿什么都不告诉沈爹爹。 下回,娘亲若是还想亲肖爹爹,尽管把肖爹爹约到这里来亲,煊儿给你们把门!” “扑通!”屋顶上的大妖孽终于一头栽下来。 冷夜、云威等负责保护忏心阁安全的人赶紧垂眸,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但仔细观察,却不难发现他们一个个眉宇间隐藏着激动。 而他们的内心,皆在呐喊:“老天?你太给力了,终于让伟大的智亲王摔跟头了? 能不能再来一遍,让傲娇拽屁高高在上的智亲王摔得更惨一点?” 有人从房顶上掉下去,纪青灵和肉团子第一反应就是有刺客。 纪青灵连门都来不及开,肉团子已嗖地一声从窗户跃了出去。 下一秒,他又嗖地一声跃了回来。 二话不说,抱起榻上的怡儿和泽儿再度跃窗而出。 人都不见了,淡定稚嫩的声音才传来:“娘亲早些歇息,煊儿带怡儿和泽儿去肖爹爹那里上课去……” 歇息?纪青灵满脸疑惑,这会儿刚用完早膳歇息个甚? 不过她也打算去望烟楼找肖慕研究个药方,既然肉团子带着泽儿和怡儿已经过去了,那她轻松一点,自己慢慢走吧。 纪青灵压根就没想方才那个掉房顶的刺客,在她的意识中,刺客这会子应该早被云威他们擒住,悄悄押下去了。 所以她整理好衣物,做好心理建设,非常有女主人范儿地拉开了门。 山一般的男人正满脸寒霜地堵在门口,浑身散发出来的杀气与冷冽,足能冻死十只北极熊。 愣了半天,纪青灵才意识到这个摔得满头大包,鼻血长流的男人是沈墨白,顿时惊呼起来:“呀?墨白?你怎么了? 云威、冷夜!赶紧去望烟楼请肖慕过来,就说王爷他……” “砰!”房门被重重关上,滔天的怒火和冻死人不偿命的寒气皆被关在了门内。 云威和冷夜不由自主摸摸鼻子,还好,没撞到鼻子上。 唉!小姐(王妃)?您自求多福吧! 很快,屋内便传来纪青灵惨绝人寰的哀嚎声:“啊?墨白?你要做甚……” “墨白?快松开我,你手劲儿太大,勒死我了,喘不上气了……” “啊?墨白?我的嘴唇被你咬破了……” “唔……唔……我的舌头……我的舌头……” “墨白?现在是白天……” “救命啊……救命啊……” 纪青灵的惨嚎声连住在东院的阿文都听得到。 所有人都心急如焚地聚在忏心阁外,不敢硬闯进去救女主子。唯独望烟楼内安安静静,素来敢于和恶势力沈墨白作斗争,对纪青灵关爱有加,连纪青灵掉根头发都会心疼半天的肖慕先生,却破天荒地都没有露面…… 第963章神仙滚蛋 第二日尚未到卯时,天还蒙蒙亮,望烟楼内便悄悄溜出来一个贼头贼脑的人影。 走近些,却发现,此人居然是性情高洁、闲云野鹤般的神仙先生肖慕。 此时,肖慕哪里还有半点淡定从容云淡风轻,跟个小偷似的,沿着墙根一路疾行。 他肩膀上背着一个大包袱,刻意避开忏心阁,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四个字——做贼心虚。 总算走到北院的小门前,肖慕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重重松了口气。 才要伸手去推门,头顶突然传来慵懒、冰冷的声音:“这么早,肖慕先生背着大包袱,准备去哪里?” 倏地抬头,院墙上正站着一个红衣猎猎风华绝代的妖孽。 暗叫一声不好,想都不想,推开门肖慕一头就扎了出去。 尚未来得及使出绝世轻功,后衣领一紧,居然被人抓住。 “肖慕先生跑甚?难不成害怕本王咬你的舌头?” 明明是沈墨白鸠占鹊巢,明明是他霸占了自己的妻,明明锁魂钗就在自己怀里。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肖慕就是觉得心虚。 干笑两声,他硬着头皮道:“前两日,听福临说河口城有人染上疫病,我打算过去瞧瞧。” “哦!济世救人!”沈墨白恍然大悟:“肖慕先生果然不愧为神仙先生……那请吧……” 松了手往旁边移开一步,沈墨白一副“您走好不送”的模样。 肖慕抬脚便走。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沈墨白和肖慕同时一惊,二人竟在瞬间做出了同样的反应,身子一跃,已悄悄潜伏在院墙边的大树上。 脚步声越走越近,隐隐还听到说话声。 “娘亲?咱们带着泽儿和怡儿,这是要离家出走吗?” 离家出走?沈墨白和肖慕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什么离家出走?是暂避一时! 若不是泽儿和怡儿还太小,离不开我,我才不带你们三个拖油瓶呢!”纪青灵的声音里透着压抑的怒气:“小兔崽子,都怪你……” “嗯!”肉团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沈爹爹确实过分了些!” “咳咳咳咳……”纪青灵一个趔趄险些趴在地上。 肉团子赶紧抢过她手里的怡儿,轻声怨道:“娘亲怎地连路都走不稳?泽儿和怡儿还是煊儿来抱吧!” “废话少说,快点快点,一会儿天亮了,被你沈爹爹发现,我们就走不了了。” “娘亲想带我们躲到哪里去避难?” “去河口城吧!”纪青灵得意道:“当年你娘亲我在河口治水有功,被封为平水君。 河口城可有不少娘亲的好朋友……” 一听见“河口城”三个字肖慕就知道坏事鸟,猛地转身,一个鹞子翻身便想往黑暗中逃。 哪想沈墨白早有防备,他快,沈墨白比他还要快。 肖慕这只鹞子还没跃出茂密的树冠,就被沈墨白一个饿狼扑食狠狠撞到了树下。 突然从树上掉下来两团黑乎乎的东西,纪青灵吓得一声惊呼。 肉团子却激动得眼睛发亮,大喊道:“沈爹爹?肖爹爹?怎么是你们?” 眼珠子一转,肉团子敏感地察觉到有好戏看喽! 不过,他还是往后退了几步,省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沈墨白气得脑门子上的筋都在跳,原本只想借机将肖慕踢出智亲王府,岂料居然听见这么个爆炸消息。 都准备了大包袱?都打算去河口城?都不辞而别? 该死的青儿居然还拖儿带女?这是不气死他誓不罢休的节奏吗? “青儿这是打算随肖慕私奔?” 私奔?纪青灵的脑子一下子死机了。 肖慕看看她背上的大包袱,再看看肉团子怀里的两条小肉蛆,顿时有种跳进黄河洗不清的感觉。 肉团子反应超快,脱口道:“肖爹爹?难道你也要去河口城? 耶!太棒了,我、泽儿、怡儿和娘亲也要去……”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满脸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肖爹爹?您是和我娘亲约好的吧?” 肖慕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又抖了抖。 煊儿哟!坑爹不带这种的,你好歹念着点肖爹爹冒死救你的旧情行不? 纪青灵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捉尖了,而且还是拖儿带女地被老公捉尖当场。 我勒个去!老天爷绝对是后妈。 好吧!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解释了,省得越描越黑。 转了半天眼珠,纪青灵嘿嘿干笑两声,像没事人儿似的道:“这么巧啊?墨白、肖慕?你们俩这是在……” “看月亮!”两大绝世美男异口同声。 嗯!好吧!看月亮,马上太阳就出来了。 “那你们继续看,我们不打搅你们了。 前几日听福临说河口城有人染上疫病。 那个墨白?煊儿不小了,医术也该实习提高一下,我打算带他们过去瞧瞧。” 一口口水猛地呛上来,肖慕一连翻了两个白眼才没把自己呛死。 嗬哟!青灵呀? 你找什么理由不好,怎地会找这个理由? 要不要这么默契这么心有灵犀啊?搞得跟一早套好了词儿似的? “嘿!河口城?疫病?去瞧瞧?是么?” “嗯嗯!”极其狗腿地点头,纪青灵谄媚地笑道:“墨白?泽儿和怡儿太小,要不,他们和煊儿都不去了,留在家里陪你,我自己一个人去? 你放心,过几日我就回来了!” “嗯,也是,泽儿、怡儿太小,煊儿又好动,带着不方便。 只你俩一同去……瞧瞧疫病……便好!” 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一句,沈墨白故意拉长了“瞧瞧疫病”四个字的腔调。 愣怔一下,纪青灵的脊背上突然窜起一道寒意。 靠!不会那么巧吧?难不成肖慕找的借口也是去河口城瞧瞧疫病? 目光与肖慕对上,却见肖慕满脸都是踩到狗屎的无奈,纪青灵登时风中凌乱了。 迅速转身,神马老公、儿女、前世情人,跑路要紧。 不过,她还没忘记交代一句撇清自己:“既然肖慕要去瞧疫病,那我……我就不去了!” 话音未落,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肖慕先生?你意下如何?嗯?” 肖慕身子一抖,迅速背起包袱反方向夺路而逃:“青灵和煊儿他们自然不用去,河口城我一人就能搞定。 他们,留在家里陪你……” 瞠目结舌地看着人去楼空的两个方向,肉团子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太差劲了,娘亲和肖爹爹简直太差劲了,居然把他和俩小豆丁丢下不管了。 好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不怕沈爹爹。 “煊儿?”沈墨白终于看过来,“你是打算跟肖爹爹去河口城瞧疫病,还是打算跟你娘亲回忏心阁?” “我……”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此时不能坑爹,那就坑娘,坑义父吧! 总之,明哲保身才是王道。 一呲小白牙,肉团子特忠诚、特无害、特甜腻腻道:“我和泽儿、怡儿跟着沈爹爹,沈爹爹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嗯!”沈墨白满意地点点头,终于接过泽儿和怡儿,带着毫无节操的小跟班肉团子,转身回忏心阁找宝贝娘子算账去了…… 第964章衣钵传人1 时光流逝,岁月如梭,转眼便到了福瑞帝十三年七月初七。 “怡儿你跑慢点,你的鞋掉了!” “二哥你太慢了,一会儿大哥醒了,咱们就来不及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这么急?” “赚钱!” 循着声音望去,智亲王府东院睿德殿门前的花丛中钻出来两颗小脑袋。 见四周没有人,两个小人儿贼溜溜地迅速钻进睿德殿。 这两个小人儿不是别人,正是十一、二岁的双生子沈修泽和沈歆怡。 六年前,在智亲王沈墨白的威压下,十岁的世子沈鸿煊被迫搬离忏心阁,与贴身侍卫云威、冷夜、溟烈及谋事阿文等人居住在东院,自成一统。 今日乃是煊儿十六岁生日,亦是他行及冠之礼的日子。 女子十五岁及笄,男子十六岁及冠,只要行过及冠之礼,便是大人了,即可娶妻生子,独立门户。 如此大事,福瑞帝沈福临早在一个月前便公告天下,将在今日亲手为沈鸿煊行及冠之礼。 圣旨一下,轰动朝野。 因此,天尚未亮,亲朋好友、文武百官及外邦使臣便齐聚智亲王府南院祠堂,等待吉时行礼。 左等右等也不见男主角来,所有人都翘首以盼,便是沈福临都有些坐不住了。 唯独三人,不紧不慢地稳坐泰山,品茗交谈。 这三人正是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 其他人不了解煊儿的性子,他们三人可是太了解了。 这个从小就坑死人不偿命的臭小子有个非常好的习惯,那就是午睡。 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哪怕天塌下来,他每天中午都要睡上半个时辰。 沈福临前几日将吉时定在午时三刻,他三人便知大家今日一定会苦等一个小时。 果不其然,沈福临已经派人去叫了好多回,非但没把人带来,派去的人还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而归。 根本不用问,纪青灵三人便知这是云威等人的杰作。 自从煊儿十岁那年,她和沈墨白做了甩手掌柜,将虎贲军和野战军全都交给煊儿之后,云威等人就换了主子,对煊儿忠心耿耿。 除了她,便是沈墨白和肖慕前去打扰煊儿午睡,云威等人都会毫不留情地请他们离开。 其实煊儿这个习惯沈福临等人都是知道的,只是今日这个吉时,乃是钦天监用了好几个月算出来的,实在耽误不得。 再一次被派去的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回来后,沈福临终于坐不住了。 “青灵姐姐?墨白哥哥?师父?你们看这事儿……” 沈墨白满脸寒霜,像是压根没听到。 肖慕笑意盈盈,却在欣赏手里的一把折扇,也不知听到没听到。 眼看沈福临憋屈得眼圈都红了,纪青灵狠狠瞪沈墨白和肖慕一眼,终于站起身道:“罢了!我亲自走一趟吧!” “欧耶!”沈福临差点跳起来,“青灵姐姐,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来扶你……” 刚伸出手,还未碰到纪青灵的衣袖,冰冷的气场已经逼来。 下一秒,沈福临已被逼退了好几步。 而纪青灵,已被某人霸道地搂进了怀里,“本王陪你去!” “我也陪你走一趟!”肖慕掸掸衣襟,笑眯眯地站起来。 沈福临冲云澈和弘哥儿挤挤眼睛,赶紧屁颠儿屁颠儿跟上。 满座文武大臣一头黑线。 好吧!只有他们家皇帝才有这样的气度,给人当小跟班都能跟得如此兴高采烈。 皇上都给人当小跟班了,他们也去吧! 才走到东院门口,溟烈已拱手迎出来。 “属下参见小姐、参见王爷、肖慕先生、皇上!” 听听,这皇上多不值钱,位居第四。 不过人家乐意。 冲溟烈咧嘴一笑,沈福临问:“溟将军?煊儿呢?” “世子正在午睡!” 沈墨白面上滑过一丝不悦,抬脚便要进去。 然而,才跨出一步,面前已多出一排人。 细数竟有十几个,而为首的,正是溟烈、云威和冷夜。 “王爷请回,世子正在午睡!” “放肆!”沈墨白气得额上青筋直跳。 沈福临打了个嗝,赶紧上前圆场:“墨白哥哥乃是煊儿的爹爹,云威将军?溟将军?冷夜将军,还请通融一下……” “世子正在午睡,王爷请回!” 横竖都是这么一句话,云威、冷夜和溟烈的脸色变都没变一下。 “噗!”肖慕乐了。 沈墨白斜眼看过来:“肖慕先生看来有本事进去,那就有劳你进去将煊儿带出来!” “我没这个本事!”抖开折扇,肖慕轻轻扇了两下,“我不会硬闯,不过,我可以在这里等煊儿起床。 要不?咱们大家一块等?” 众人面上肌肉一抖,再一抖,群体凌乱。 好么,这俩爹爹果真没面子,居然被儿子吃得死死的。 纪青灵摇摇头,终于挺身而出:“让开吧!今日乃煊儿的及冠之礼,不能迟到,我去唤他。 若他醒来怪罪,由我担着!” “诺!” 唰地一声,所有挡在门口的人齐刷刷向两边移开。 开玩笑,小世子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算计,谁都敢坑,唯独惹不起这个娘亲。 也不是惹不起,其实小世子也经常坑一下王妃。 但是,哪一回小世子坑娘,为的不是和王妃更亲近一些? 王妃只要恼了,小世子一两个月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王妃若是冲他笑一笑,便是让小世子一个月不睡午觉,小世子也会乐得合不拢嘴巴。 宠娘宠到这个份上,只怕世上也只有妻奴沈墨白才能与小世子一拼高下,他们才不做这么没眼色不懂事的奴才。 才走到抄手回廊下,一行人就止步了。 因为,在睿德殿寝殿的窗户下,竟围了足足四五十个粉嫩嫩的小姑娘。 这些小姑娘,最大的不过十一二岁,最小的,却只有三四岁。 纪青灵只扫了一眼,便发现了不少熟悉的脸,居然都是文武百官家的千金小姐或者嫡亲小孙女儿。 当然,这里面还有冷夜和紫烟六岁的女儿小玉,溟烈和紫云四岁的女儿小雪。 此时,她们都围着一对风华绝代的金童玉女,几十颗黑压压的小脑袋凑在一起,好不热闹。 “小玉她们这是在做甚?”纪青灵看向冷夜。 冷夜抠抠脑袋,极其稀罕地露出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而溟烈满脸惊诧地瞧着自家女儿,很显然他也不知道。 云威到底是野战军统领,又曾经是纪青灵身边最信赖的人。 想了想,他道:“应该是怡儿小姐带进来的,之前只有泽儿少爷和怡儿小姐进来过。 世子午睡时不喜人打搅,我等都会守在外院,无人敢进睿德殿内院。” 这拽屁傲娇的臭毛病,倒是随了沈墨白。 纪青灵问:“怡儿和泽儿在煊儿午睡的时间跑过来,煊儿不会生气吗?” “小姐说笑了!”云威面上浮现出浓郁的慈爱,“世子越大性子越冷,这些年都不大喜欢笑。 但世子最疼爱这双弟妹,每每见到他们,都是满面笑容。 尤其是怡儿小姐,便是她将世子的床榻霸占,不让世子午睡,世子也会笑眯眯地纵着她。”“呵呵!”纪青灵也笑了…… 第965章衣钵传人2 颇有深意地瞧了沈墨白和肖慕一眼,纪青灵掩唇笑道:“看来煊儿最喜欢的不是沈爹爹,不是肖爹爹,也不是我这个娘亲,而是我们的小公主怡儿啊!” 此言一出,便是大冰雕沈墨白,唇角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弯起。 “走吧!我们且去瞧瞧,看看怡儿和泽儿在搞什么?” 那么大一群小豆丁聚集在一起,大人们若是走过去,一准儿把她们吓跑了。 所以,经纪青灵提议,一众大人们皆爬上房顶,开始偷窥。 幸亏睿德殿的房顶结实,要不然,哗啦啦一下子上来几十个人,只怕房顶早被压塌了。 睿德殿寝殿屋顶上的瓦片被揭开了好几块,霎时间,屋内屋外的情形皆尽收眼底。 “二哥你快一点嘛!”怡儿的声音:“来来来,你们不要挤,没得把我大哥吵醒了,谁也亲不上。” 谁也亲不上?神马意思? 屋顶上的大人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面面相觑。 “我先交银子,我第一个进去!” “好好……”怡儿跟开拍卖会似的,极有范儿地捋了一下额前的碎发,低声道:“来吧!谁出价最高,谁第一个进去。 记着,每个人进去只能亲一下。 若是多亲,以后就再别想见我大哥。 还有,不许脱我大哥的衣裳,更不许摸我大哥。 衣裳以内的地方不许亲,我大哥的脸和脖子也不许亲,其他地方,随便你们亲!” 纪青灵一个趔趄,差点趴房顶上。 卧槽!怡儿这是将煊儿当观光蜡像,让大家献亲亲赚银子啊? 矮油!要死了,这小妞到底跟谁学的啊? 观光蜡像合一次影二十块钱,这小丫头片子居然搞拍卖,价高者得,怎么如此坑哥哥啊? 不行,她得阻止,一定得阻止。 才一动,已被沈墨白紧紧抱住,“你去哪儿?” “我得下去阻止一下,怡儿这玩儿得太大了……” “有什么好阻止的?”沈墨白凤目一眯,面上竟露出几分幸灾乐祸:“为夫瞧着怡儿挺有分寸的。 她不是说了吗?不许脱煊儿的衣裳,也不许动手摸煊儿。 衣裳以内的地方不许亲,煊儿的脸和脖子也不许亲,其他地方,随便亲。 煊儿衣裳外果露的地方,除了脸和脖子,剩下的,不过是双手和双足。 不过被人亲亲手脚,煊儿乃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可以的?” 泥马?这是当爹的该说的话吗? 四五十个小狼女等着非礼你儿子,这厮居然跟着扇阴风点鬼火? 想当年,他沈墨白可是有洁癖,别说被哪个女子亲一下手脚,便是挨他一下,他大概都能把人家碰到他的地方砍掉,怎地轮到煊儿,他就说这种风凉话? 才竖起柳眉,便听肖慕低声笑道:“怡儿这爱财如命的性子像你,青灵? 呵!我也瞧着没什么不可以。 煊儿自己都没意见,你也就别瞎操心了。” 煊儿会没意见?这个儿子的性子比他老子还要高调傲娇,洁癖更是比他老子还要过分。 这世上,能得他亲近的女子,除了她这个老娘之外,便只剩下一母同胞的妹妹怡儿了。 若是怡儿收了人家的银子将小女娃娃们放进去,万一吵醒了煊儿,那还不得天下大乱了? 要知道,现在屋顶上站着的文武大臣们,十之八九家里的小姐、小小姐就在下面。 这神马沈爹爹和肖爹爹?打击报复,绝对是打击报复。 以前被煊儿坑爹,现在这俩爹逮着机会就一块儿坑儿子,当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嗯?不对,什么叫煊儿自己都没意见? 猛地一个激灵,纪青灵十分狗仔队地俯下身子直接趴到开口上瞪大眼睛细看。 这一看,她险些笑出声来。 躺在榻上的煊儿正在拧麻花,虽说眼睛还闭着假寐,但一看那满脸纠结,甚至堪称狰狞的表情,就知道他此刻内心有多崩溃了。 嘿!就这样还躺着不动继续挺尸,哥哥做到这份儿上,也真是醉了。 冷夜和溟烈实在看不下去了,低吼一声:“属下下去逮了小玉(小雪),让她们给世子道歉……” “站住!”纪青灵喝住他二人。 斜睨一眼幸灾乐祸的沈墨白和肖慕,她居然也有点幸灾乐祸起来。 “小孩子家家的事情,你们俩捣什么乱啊? 难不成你们觉得我儿子配不上你们女儿,连她们一个吻都不该得?” “啊?”冷夜和溟烈愣住,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王妃(小姐)哟!您确定要这么腹黑?属下的女儿今年只有六岁(四岁)啊! 六岁(四岁)便被世子夺去初吻,您老可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云威狠狠替自己捏了把冷汗。 幸好幸好,幸好他耐得住寂寞,够忠贞,没有娶妻,也没有女儿。 要不然,就世子那绝世无双的妖孽,估计自己的女儿也难逃魔爪。 沈福临等人惊得大气都不敢出,太妖孽了,都说红颜祸水,这智亲王府的世子,才是四海八荒最最无敌的大祸水啊! 屋顶上的大人们各怀心思,屋内屋外的小人们亦是各怀鬼胎。 尤其是小豆丁的交易们,热火朝天,比纪青灵当年在宛京奇珍楼参加的拍卖会还要热闹。 不过,小豆丁们极懂得克制,交易进行得如火如荼,竟没有一个人大声喧哗的。 泽儿记账记得手都酸了,斜眼却瞄见怡儿还在数银子。 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贼亮贼亮的,简直跟娘亲一模一样嘛! 心下一暖,弃了笔,伸手就去揉妹妹的小脑袋。 怡儿很给面子地抬头,冲泽儿呲牙甜甜一笑,泽儿也笑了。 兄妹俩之间的相亲相爱,便在这一揉一笑中被展示得一览无余。 屋顶上的大人们瞬间就被萌翻了,心防也瞬间溃不成军。 算了,就冲这对金童玉女高兴,便是把自家女儿和孙女儿卖了,也值! 至于屋内翻来覆去几乎要憋出内伤来的祸水,谁还有功夫理他? 毕竟再风华绝代的祸水,也没有萌萌哒金童玉女招人疼爱不是? 很快,财大气粗的第一个女娃便脱颖而出。 被点到名,七八岁的小姑娘激动得连路都走不稳了。 嘴里念叨着“煊哥哥”,一脑袋便扎进了寝殿。 她的动作有点唐突,没把握好平衡,一进门就摔了个狗啃泥。 平时在家娇生惯养的小姑娘今日荏是硬朗,揉巴一下摔痛的小脸站起来,又怯怯地唤了声“煊哥哥”。 确定她的“煊哥哥”木有醒,她才颤巍巍地走过去,粉嫩的小脸蛋激动得火烧云般艳丽。 她哪里敢看煊儿,闭着眼睛对着床榻吧唧一口,亲完扭头就跑。 这下不止屋顶上的纪青灵等人乐了,连榻上装睡的煊儿也乐了。 嘿!傻姑娘,你感觉不出来人和床梆子的区别吗? 那一口,你亲的是床头上雕刻的观音像好不好?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并非四五十个小姑娘都那么胆小。 也有极其个别胆大的,偷偷瞄了四周没人,便想去亲一亲她们“煊哥哥”的俊脸。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才要亲到,就听到有人咳嗽。小姑娘于是吓得连亲都不敢亲了,一扭身就跑掉了…… 第966章衣钵传人3 于是,四五十个小姑娘,倒是有一大半没敢亲。 便是亲的,也有一大半都亲在了床梆子或者纱帐上。 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亲了的,也没敢造次,只是亲了亲“煊哥哥”的手指尖,就面红耳赤地逃跑了。 纪青灵看得心情大好,若不是沈墨白在身边捂着她的嘴,她大概早都笑得前仰后合滚下房顶去了。 原本在古人眼睛里极其丢脸的事情,被孩子们一演绎,就变成了一场又萌又温馨的成长闹剧。 到底是一群脸皮超薄的小姑娘,亲完她们的“煊哥哥”之后,就红着脸逃跑了,连一句再见都顾不上跟泽儿和怡儿说。 纪青灵留意了一下她们逃跑的方向,居然是院墙花丛下的一个小狗洞。 想必这又是怡儿弄出来的吧? 能在云威等人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的,除了怡儿,大概也没其他人了。 此时,煊儿已经在榻上躺得快长毛了。 可他听得分明,屋外还有人没走,所以,尽管心急如焚,他却动都不敢动一下。 确实,屋外此时还站着四个人。 其中两个,自然是泽儿和怡儿。 另外两个,却是冷夜和溟烈的女儿,小玉和小雪。 很显然,对于这两个粉嫩嫩的小女娃,怡儿很友好。 毕竟她和泽儿哥哥就是紫烟和紫云姨姨带大的嘛,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便是肥水,也不能流到外人的田里去不是? “小玉?小雪? 没事,你们俩不用交银子了。 你们进去亲就行了,我允许你们亲我大哥的脸。” 纪青灵的下巴一下子掉下来,好会做生意的怡儿,分分钟就把煊儿打包贱卖了。 哦!还不是贱卖,直接免费大酬宾。 冷夜和溟烈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虽说让自己的宝贝女儿献上初吻有点心疼,但对于怡儿小姐这种照顾,他们还是很感激的。 开玩笑,一品大员的小孙女儿连世子的手指头都没亲上,他们的女儿却能破例,去亲世子的脸,好有面子的有木有?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向窗外的小玉和小雪,便是榻上的煊儿,虽依然满脸嫌弃,但眉宇间也隐见一丝如释重负。 让这俩小丫头片子亲一下脸,他勉强接受吧! 不过是事后洗上一二十次脸,就算回报冷夜舅舅和溟烈舅舅这些年的授业保护之恩了。 哪想众人期盼得不得了时,小玉和小雪却相互对视了一眼。 然后,两个小姑娘同时从袖袋里掏出了一锭银子递到泽儿手里。 冷夜和溟烈顿时挺了挺胸膛,将门无犬女,好样的。 自己花钱买来的和主子赏赐的亲亲,哪里能一样? 可是下一秒,自家女儿说出来的话差点没让他俩从房顶上栽下去。 因为小玉和小雪突然红着脸看向泽儿,奶声奶气道:“怡儿姐姐?我们俩不想亲煊哥哥。 我们俩想亲泽哥哥!” 艾玛!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现在的小姑娘居然都这么勇敢,这么开放了? 纪青灵立马发挥狗仔队的潜质,脖子伸得比天鹅还长,身子基本上都探出了屋檐。 若不是沈墨白在身后紧紧抱住她,估计此时,她已经自己栽下去,亲自主持这场儿子初吻拍卖会了。 泽儿和怡儿惊得目瞪口呆。 他俩今日来纯粹是算计大哥赚银子的,当然,银子是怡儿赚,泽儿其实就是个打酱油的。 谁能想到,主角被人嫌弃了,打酱油的居然人气暴涨,上升成了男一号。 要么说将门无犬女,小玉和小雪也是烈性子。 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说出这番话,没想到泽哥哥和怡儿姐姐都跟见了鬼似的看着她们。 尤其是泽哥哥,那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看得她俩心里拔凉拔凉的。 小姑娘的自尊心立时受到了打击,大眼睛里含了泪,一声不吭扭头就走。 好!有骨气!不愧是冷夜和溟烈的女儿,纪青灵拍手称赞。 然而,小玉和小雪才走出两步,便听身后有人低声喊:“小玉妹妹!小雪妹妹!” 俩小姑娘才回头,一张放大了的俊脸便伸了过来。 干净的眼,温柔的笑,暖暖的气息,十一二岁少年艳红的唇已分别印在了她俩的脸上。 虽是蜻蜓点水的亲吻,却一左一右,不偏不倚,俩人一人一个。 怡儿傻眼了,小玉和小雪傻眼了,冷夜和溟烈傻眼了,屋顶上的大人们都傻眼了,连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也傻眼了。 艾玛!神马叫祸水妖孽?瞧见木有? 还说煊儿是祸水妖孽,真正的妖孽在这儿啊,在这儿啊! 嗬哟!这泡妞的范儿,只怕王思聪穿越过来也没有这么优雅高贵泰然自若的气度。 半天小玉和小雪才反应过来,粉面突然爆红,捂着被泽儿亲过的小脸,眼睛发亮地一溜烟跑掉了。 冷夜和溟烈再次对视一眼,这一回,二人目光中皆带着明显的火药味儿。 哼!若是以后泽儿少爷娶了我家小玉(小雪),又舍不得你家小雪(小玉),就让你家姑娘做小好了。 直到两个嫩娃娃钻进花丛堆再也看不见,泽儿才慢吞吞地转过身,面带微笑地走到怡儿面前。 一伸手,将两锭银子递到怡儿手里,泽儿笑眯眯道:“给!怡儿!这些是二哥帮你赚的!” 我勒个去!纪青灵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儿子啊!不带这样的,赚钱也要讲原则,更要有节操。 肖慕大张着嘴巴,半天都缓不过劲儿来。 太吃惊了,他太吃惊了。 虽说当初他公告天下,煊儿乃他的关门弟子。 但事实上,泽儿和怡儿的功课也都是他教授的。 除了教授功课之外,他还给双生子悄悄传授武功,用以弥补当年对煊儿的亏欠。 没有人知道,他对泽儿寄托的希望,甚至比对煊儿还要多一些。 因为,泽儿和青灵长得一模一样。 更因为,泽儿的性子跟他一模一样。 可是眼下,这臭小子干了什么?干了什么? 他一定是眼睛看花了,要么就是睡觉做梦还没有醒。 沈墨白面色不变,墨玉般的眸子却忽明忽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半响,他才冲身侧的肖慕道:“泽儿随了你的性子,朝三暮四,见异思迁!” 肖慕美玉般精致的面颊登时浮现出罕见的狰狞,拳头握得喀拉拉响,纪青灵都怕他忍不住在房顶上和沈墨白打起来。 岂料,与沈墨白对峙了两分钟,肖慕突然笑了。 “王爷说笑了,肖慕朝暮的三四,见思的异迁,不过都是三生石上的那段姻缘罢了。 比起王爷的半路截杀,貌似肖慕更长情一些。” 方才还得意洋洋幸灾乐祸的沈墨白,凤目中登时迸发出凌厉的杀气。 便是他身后的冷夜和溟烈,都有些抵挡不住这样的杀气,产生出逃跑的冲动。 纪青灵一个头两个大,唉!风水轮流转,都是出来混的,迟早都要还的,男人何苦总是为难男人啊?关于锁魂钗和三生石的事情,十几年前她和肖慕携儿带女准备“私奔”,被沈墨白捉尖在场的当日,纪青灵就向沈墨白全招了…… 第967章衣钵传人4 别说纪青灵没骨气,遇到沈墨白这样的人,不招能过关吗? 招了沈墨白在榻上足足困了她半个月,若是不招的话,纪青灵算了一下,沈墨白至少会困上她半年。 那半个月,除了做运动,就是和沈墨白磨嘴皮子。 荏她赌咒发誓只被肖慕强吻了一次,沈墨白就是不相信。 经历过那一次之后,纪青灵对晚上睡觉都有心理阴影了。 有好几个月,只要一看见沈墨白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她就会下意识想逃。 轻咳两声,正要打断这两大美男的互掐,下面突然有了新情况。 只见花丛晃动了几下,从里面爬出一个肉滚滚的小人儿来。 只瞧他肥嘟嘟的小短腿儿和稚嫩的小脸蛋,纪青灵就瞪圆了眼睛。 “浩……唔……”沈福临才喊出声,便被云澈捂住了嘴巴。 没错,来人正是沈福临的儿子,仅有三岁的大皇子沈浩宇。 这小子长得粉嫩嫩的,除了比纪青灵第一次看见的沈福临还要小一大圈外,几乎和那时候的沈福临一模一样。 纪青灵经常见到他,记忆中,这小子比较傲娇,倒有点沈墨白的气质。 大概是爱屋及乌,他便成了煊儿的忠实追随者,天天追在煊儿屁股后面“煊哥哥、煊哥哥”的叫个不停。 因为是皇后所出,又是长子,沈福临对他倒也疼爱有加。 但不知道沈福临怎么想的,小浩宇都三岁了,沈福临就是不立他为太子。 外界传闻,沈福临心目中的太子之位,乃是留给智亲王世子沈鸿煊的。 宫里的孩子都早慧,为此,针对煊儿的明争暗斗就没有断过。 可是,不管皇后如何提醒,这小浩宇就是迷恋他的“煊哥哥”,大有接替他皇帝爹爹的班,给煊儿当跟班的潜质。 此时这小东西偷偷钻进来,莫不是来找煊儿的? 泽儿和怡儿已经收了银子,一人一大包背在背上,颇为吃力地扛着往狗洞走。 本以为要和小浩宇擦肩而过,哪想,小浩宇突然在怡儿面前停下,扬起小脸,异常甜蜜地冲怡儿笑道:“怡儿姐姐?我给你背吧?” 别看怡儿古灵精怪十分贪财,尊老爱幼她还是知道的。 抬手在小浩宇的脸蛋上捏了捏,她笑道:“不用了,这银子重得很,你连路都走不太稳当,背着它,别把自己摔了。” 岂料,此言一出,小浩宇突然憋红了脸,踮起脚尖就来抢怡儿身上的银子。 怡儿是个财迷,岂能被他抢走?用手轻轻一推,就把小浩宇推到了一边。 若不是泽儿眼疾手快扶住他,小浩宇估计就趴地上了。 “浩宇弟弟,对不住了啊!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改天姐姐请你吃糖!”怡儿冲他挤挤眼睛,抬脚便走。 哪想,小浩宇卯足了劲,嗖地一下窜到她跟前,双臂一张,直直挡住了怡儿的路。 这小子要干吗?屋顶上所有的大人都在心里问出了这句话。 沈福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现在就跳下去,拎了儿子好一顿打屁股。 “你干嘛啊?想抢我的银子是不是?”怡儿终于恼了:“我跟你说,别做梦了,我不会……” “我不抢……你银子……” 涨红了脸,吞吞吐吐说出这句话,小浩宇在怀里掏啊掏,居然掏出两锭金元宝来。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他已将金元宝递到怡儿手里,仰着小脑袋,眼睛发亮地盯着怡儿大声道:“怡儿姐姐?这两锭金子给你,我不亲煊哥哥,我想亲你一下? 怡儿姐姐,我喜欢你。 等我长大以后,我要娶你做我的皇子妃。” “哐当!”怡儿手里的金元宝掉地上了。 屋顶上的大人们再度被震撼了,半响,众人才反应过来,貌似,三岁的小浩宇在向十一岁的怡儿表白呐! “福临?”沈墨白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一把揪住沈福临的领子低声吼道:“你儿子居然敢调细本王的女儿?你是不是想死?” “墨白哥哥?我,我不知道啊!” 再也没有比沈福临更苦逼的皇帝了,他怎么知道生个儿子居然和自己有同样的爱好,都好这一口,喜欢大姑娘? 而且,喜欢的还都是墨白哥哥家的大姑娘啊? 不过话说回来了,自己这辈子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想青灵姐姐,过得忒苦逼。 若是儿子能早早打动怡儿的芳心,长大后抱得美人归,也算是圆了他的梦想吧! 念及此,沈福临偷偷看了纪青灵一眼,壮着贼胆道:“墨白哥哥?其实,浩宇也没那么差。 您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前几日您还夸他聪明,有帝王气度。 要不然,咱们攀个儿女亲家,您和青灵姐姐将怡儿许配给浩宇怎么样?” “休想!” 沈墨白还没开口,院子里已传来一声炸雷般的怒吼。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三个小豆丁跟前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这少年生得铮铮铁骨俊眉朗目,明明尚未及冠,可往那里一站,竟像座小山似的霸气天然。 而他桀骜张扬的神态间,还带着天生的高贵与邪肆。 猎豹般精壮的身躯,让人看一眼便想起当今的羌荣王卓云腾。 纪青灵一头黑线,卧槽!卓云腾?你儿子这算是英雄救美吗? 一眨眼就蹦出一大一小俩美男来,泽儿和怡儿压根反应不过来。 没想到,小小的沈浩宇却没有丝毫惧怕,往前走了两步挡在怡儿身前,怒视着卓天磊道:“羌荣太子?你私自闯入睿德殿想做甚?” 沈福临的“好”字尚未出口,便见卓天磊轻轻一挥,沈浩宇已退了几步跌坐在花丛里。 “毛都没长全的小子也敢觊觎我怡儿妹妹!”卓天磊虎目一瞪,“我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父王说了,怡儿妹妹是我的太子妃,迟早都要跟我回羌荣国去当王后的。” 咔!所有人都惊呆了。 沈墨白愣了半天才凑到纪青灵耳边低声问:“这是你跟云腾约定好的?” “我没有……”纪青灵满脸都是踩到狗屎的表情,“我……”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沈墨白嘿嘿坏笑着打断了:“其实,约定好了也没关系,谁叫咱俩的孩子都那么出色呢? 不过,为夫瞧着一个怡儿不够分。 要不,咱俩再接再励,再生上十个八个女儿?” 我勒个去!这是下猪崽儿吗?再生十个八个?这厮倒也敢说? 夫妻俩正大眼瞪小眼,院子里却又有了新情况。 小浩宇人小脾气不小,大喊道:“怡儿姐姐,你别怕,我来保护你。” 喊完,直接梗着小脑袋,像头发怒的小牛犊一般撞了过来。 卓天磊倒也不屑于欺负一个三岁的奶娃娃,他轻轻一避,小浩宇就扑了个空。 而他,猿臂一伸,竟将呆愣一旁的怡儿直接拥进了怀里。 屋顶上的大人们还没弄明白这小子要做甚,他便俯首,“吧唧”一声,在怡儿的脑门上盖了响亮的一吻。 “怡儿?以吻为聘。 你且记住,天磊哥哥才是你未来的夫君。 便是这天下,有朝一日,天磊哥哥也会得来送给你!” 沈墨白登时大怒,再也顾不上屋顶偷窥是否道德,身子一纵,已如大鹏鸟般直直向卓天磊俯冲过去,“臭小子,竟敢非礼本王的女儿,你找死!” 与此同时,睿德殿寝殿的大门“砰”地一声被人撞开。 一道白色身影闪电般飞了出来,那速度,竟不比沈墨白慢多少。 “臭小子!竟敢非礼本世子的妹妹,你找死!”父子俩表情一致,口气一致,除了一红一白着装不同外,连动作都是一致的,两双修长的大手,直直往卓天磊的天灵盖上劈下去…… 第968章衣钵传人5 我擦!这要出人命了啊! 云腾啊云腾,你咋教育儿子的?怎么你儿子比你当年还要放浪大胆? 当众条戏智亲王府的小公主,简直是不想混了嘛! “住手!”纪青灵抬脚便往下跳。 待脚底踏空,她才意识到自己在房顶上。 眼见她大头朝下从房顶上栽下来,肖慕、沈福临、云澈、弘哥儿、凤栖、云威、如风、溟烈等等等等,也看不清楚多少双手一下子全都伸出来相救。 结果,如同众星捧月般,纪青灵很高调地落在了地面上。 顾不得回味方才被众多英雄救美的成就感,双脚一落地,纪青灵就往花丛跟前跑。 边跑嘴里还边大声嚷嚷:“墨白、煊儿?我看你们谁敢动天磊一根手指头……” 突然,眼前黑影一闪,面前已多出一个人来。 纪青灵跑得太快,想要刹住已停不下脚步,只得闭上眼睛往对方怀里冲。 哪想,才说了句“对不起”,身子已被此人紧紧抱住。 霸道强烈的男子气息瞬间逼来,压迫得纪青灵头晕眼花。 我勒个去!今儿个啥日子啊?怎么她和怡儿母女俩轮流被人非礼呢? 一抬头,却对上一张俊朗魅惑,野心十足的脸。 愣怔一下,纪青灵脱口道:“云腾?你怎么来了?” 卓云腾已是羌荣王,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纪青灵了。 此时看着怀里的女子,他的心满满的都是惊喜。 明知她是沈墨白的妻,明知道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不该这么抱着她,但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抱着纪青灵的手臂非但越收越紧,泛着桃花的俊脸还越逼越近,竟是恨不得下一秒就吻住纪青灵春花皎月般的樱唇。 因为女儿被非礼,沈墨白原本就怒火滔天。 此时,宝贝娘子居然又被人紧抱着不放,眼见都要亲下去了。 尤其是这一大一小两个浪荡不堪的混账男人还是卓云腾父子,沈墨白跳楼的心都有了。 “赶紧放开青儿!”沈墨白劈手就是一掌。 虽舍不得,但卓云腾却不敢大意,松开纪青灵,身子一跃已逃离危险地带。 嘴里却嚷道:“沈墨白?我今日来,不是跟你打架的,我是替天磊来求亲的。” “想娶本王的女儿,先纳命来!” “我说你讲不讲理啊? 怡儿即将十二岁了,还有三年便会及笄嫁做人妇。 天磊比她只大两岁,堪堪是一对金童玉女。 这么好的姻缘,你倒是反对个甚?” “本王的女儿,谁都可以嫁,就是不能嫁给你儿子!” “你爷爷的,嫁给我儿子怎么了? 我儿子娶的是怡儿,又不是娶你,你激动个毛线啊? 想当初,若不是你早一步将青灵娶回智亲王府霸着,青灵就该是我卓云腾的娘子。 今日,我儿子爱慕你女儿,这也算天作之合。 青灵都没说话,你凭什么反对?” “找死!”沈墨白双手一推,磅礴的天罡之气便向卓云腾兜头罩去。 他今日的极限多次被人挑战,此时哪里还忍得住,一出手就是杀招,用的,竟是十成功力。 卓云腾十几年前就打不过他,现在当上羌荣王,养尊处优更是略逊一筹。 此时,不敢与他硬碰硬,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儿。 于是乎,一红一黑,一个打,一个跑,二人直将睿德殿内院搞得鸡飞狗跳。 弘哥儿张着大嘴看了半天,最后凑到纪青灵身边道:“姐?我看这情形不够分啊? 要不,你和我姐夫努努力,再生上十个八个?那样不就摆平了?” 纪青灵一愣,严重怀疑弘哥儿是沈墨白的说客。 见她没有反应,弘哥儿奸诈地呲呲牙,又压低声音道:“不过,不管怎么说,你得给我留一个。 再过两年,等我大婚,我若有了儿子,你也可以把女儿嫁给我儿子。 若是我生了女儿,也好嫁给你儿子当你儿媳嘛!” “啪!”纪青灵一巴掌挥到他头上,“臭小子?别人算计你外甥、外甥女,你怎么也来算计?” 弘哥儿捂着被打红的脑门边躲边嘀咕:“怎么能说算计?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大人们吵得鸡飞狗跳,孩子们也没闲着。 五个孩子中,煊儿最大,卓天磊次之,泽儿和怡儿再次之,小浩宇最小。 怡儿被人非礼,从大到小三个男子汉都红了眼,一下子就把肇事者卓云腾围在了中间,大有不把这小子打残废了誓不罢休的味道。 尤其是煊儿,一出手估计直接就让天磊缺胳膊少腿了。 不过,娘亲方才有令,他乃智亲王府长子,便是再没风度,也不屑于跟比自己小的人交手。 所以,他并不动手,只管堵住卓天磊的退路,留了个口子专门让泽儿和小浩宇开打。 卓天磊虽然继承了卓云腾的勇猛,但泽儿的功夫却集百家所长。 更何况还有小浩宇时不时来一下阴招,没多久,卓云腾就被泽儿和小浩宇摁在地上猛锤。 这种情况下,泽儿自然不会吃亏。 但小浩宇却没占多大便宜,不过这小豆丁打红了眼,小拳头挥得荏是来劲,虎虎生风,连沈福临都觉得儿子从来没这么威武过。 怡儿捧着下巴坐在花池子上看得津津有味,一会儿给爹爹加油,一会儿给哥哥加油,忙得不亦乐乎。 直到卓天磊被打得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她才慢悠悠站了起来。 拨开煊儿、泽儿,她大大方方走过去把卓天磊扶起来。 拍掉卓天磊身上的泥土,为他整整发冠,直接牵住了卓天磊的手。 卓天磊还没来得及得瑟,怡儿又冲小浩宇招了招手。 然后,她一手牵着一个告白者坐到花池子上笑眯眯道:“天磊哥哥?浩宇弟弟?你们俩都喜欢我啊?” 已经被打成包子脸的俩小美男立刻点头如捣蒜,“喜欢喜欢,天磊(浩宇)这辈子非怡儿妹妹(姐姐)不娶!” “可是怡儿只有一个,不能同时嫁给你们俩,怎么办呢?”怡儿很苦恼地捧住了下巴。 打架的不打了,吵架的不吵了,你追我赶的停下了。 一时间,所有的眼睛都看了过来。 卓天磊一挺胸脯:“我羌荣国乃四海八荒最强大的国家,怡儿妹妹?你若嫁给我,将来就是羌荣国的王后。 天磊不要后宫三千,就专宠你一个。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嗬哟!好气度,虽生性放荡不羁,却比他老子强,小小年纪便知道用“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甜言蜜语来泡妹妹。 卓天磊这么一说,小浩宇也不甘示弱地站了起来:“我……” 迟疑一下,他看了看煊儿和泽儿,最后,一咬牙看向怡儿道:“怡儿姐姐?我也不知道我以后能不能当上盛轩王朝的皇帝。 不过,我可以向你发誓。 你若嫁给我,我会对你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便是你打我骂我,我都不会还手还口。 而且,而且……而且我保证我以后一个小妾都不要,却允你养面首,你想养多少个都可以!” “扑通”一声,沈福临跪了。 人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个儿子会挖洞。 他从没奢望过自己的儿子能有煊儿、泽儿这样的风度,也没想过儿子能比羌荣太子强。 但是,臭小子?你要不要这么丢你老子的脸? 众人尚沉浸在俩小美男的豪言壮语中反应不过来,却见歪着小脑袋的怡儿眼睛一亮,突然咯咯笑起来。 “我娘亲常说人心善变,爹亲娘亲没有银子亲。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养面首?都没有银子来得实在对吧? 这样吧,天磊哥哥、浩宇弟弟。 若你二人真的喜欢我,那就待我及笄之日,你们俩来求婚。 到时候,你们俩谁有钱,谁带来的聘礼多,我就嫁给谁。 你们看这样可好?” 艾玛!这闺女不但出卖老娘,居然还在光明正大地傍大款? 纪青灵两眼一翻,直接倒在了沈墨白怀里…… 第969章衣钵传人6 福瑞帝二十年三月,东直门大街上。 一个十岁左右的锦衣少年正跟在一名二十二、三岁的青年身后跑,边跑边哭着喊:“煊哥哥?您回去吧? 煊哥哥?我求求您了……呜呜……呜呜……” 青年穿着白色修身锦袍,身材高大挺拔,风华绝代的容颜如同钻石般熠熠生辉。 只可惜,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当然,如果一定要有表情的话,那就是冷,超级冷。 偏偏他冰冷的,带着不怒而威强悍霸气的凤目中,却又隐着莫名的邪魅与狡黠。 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出现在他身上,让他如同万丈冰山上傲世独立的雪狐,残忍嗜血的同时,还隐着魅惑人心的妖冶。 这样一个超级大妖孽不知道吸引了四海八荒多少女子的视线,却同时,也踏碎了千千万万颗女人心。 街道两旁的百姓们已自觉退开,恭恭敬敬地垂首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是,无限崇拜的目光却追随着白衣青年脚下的尘埃,顶礼膜拜着这位传说中的下一代君王。 青年身后,尾随着数十名暗卫,同样没有一个敢靠近。 唯独锦衣少年,自始至终都极没眼屎地亦步亦趋跟着。 许是终于被少年哭烦了,白衣青年停下脚步,冷冷看过来:“不许哭!” 他的声音冰冷,语调中却透着不易察觉的维护,隐在暗处的冷夜和溟烈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看来,皇上当真了解世子。 只要这个猕猴桃一般的哭大包大皇子出面,便是世子,也不得不变得有人情味儿。 少年显然没料到青年会停下脚步跟自己说话,眼泪都顾不上擦,便受宠若惊道:“煊哥哥?父皇说了,您要是不回去参加今日的登基大典,他就不许我去向怡儿姐姐提亲。 青灵婶婶虽说过怡儿姐姐不满二十岁不让她出嫁,但煊哥哥您瞧瞧,哪日没有人去智亲王府提亲啊? 你们王府的门槛塌了修,修了再被人踏破,这都浪费了多少银子了? 还有那个卓天磊,明明是羌荣国太子,却长期赖在智亲王府不走,整日跟在怡儿姐姐屁股后头献殷勤,怡儿姐姐现在整天天磊哥哥长,天磊哥哥短。 便是墨白伯伯、青灵婶婶和泽哥哥看他的眼神,都比以前慈爱。 煊哥哥?您要是再不帮帮我,怡儿姐姐就花落他家了呀! 呜呜……煊哥哥?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这辈子什么都不想要,就想娶怡儿姐姐为妻……呜呜……” 哭诉的少年正是当今大皇子沈浩宇,而白衣青年,自然是曾经的肉团子,现今天下第一美男,智亲王府世子沈鸿煊。 若不是这小跟班自幼就把他崇拜得比天王老子还亲,还忒会敛财,且又长得萌宠萌宠的,连他有时候都会忍不住伸出狼爪,狠狠揉躏一把他那张粉嫩嫩的小脸,沈鸿煊早就一脚把他踢飞了。 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也敢打怡儿的主意? 虽说沈鸿煊也看不上卓天磊,但那小子号称超级战神,这些年,可没少助他平定四海八荒。 而且,卓天磊性情开朗,对怡儿一片赤诚,羌荣国有什么好东西他都往智亲王府搬,把怡儿宠得几乎要上天。 有时候,看着卓天磊英姿勃发器宇轩昂的样子,连沈鸿煊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魅力值比他老爹卓云腾要高得多。 再看看眼前这位,除了一张小受受粉嫩嫩的脸蛋外,似乎就没什么优点了。 当然,这小受受敛财的本事那可是天下一绝,连娘亲都要竖大拇指。 但是,一只会敛财的小萌宠,便是六叔沈福临,大概也舍不得让怡儿插这坨牛粪上吧? 斜睨沈浩宇一眼,沈鸿煊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 “哎哎!煊哥哥?您去哪儿啊?我父皇还等着您回去登基呐!” “六叔健在,你又贵为大皇子,六叔即便暂时不想让你当皇帝,也该封你为太子才是。”沈鸿煊终于张开了金口:“再说,这登基大典乃是你天家的事,与本世子何干?” 惜字如金的世子爷居然说了这么多话,看来他的心情很好。 沈浩宇才不管天家不天家,赶紧追上去,再次发挥猕猴桃死缠烂打的本事,索性揪住了沈鸿煊的袖子。 “我才不要当什么太子呢!更不要当皇帝,我就想娶怡儿姐姐。 煊哥哥?我那个大金库都快装满了,可比卓天磊的藏宝洞棒一百倍。 您帮我约怡儿姐姐出来,咱们一起去看看如何…… 哎!煊哥哥?你怎么拐弯了?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滚开!”手臂一挥,沈鸿煊的一截衣袖已离身,竟握在了沈浩宇的手里。 沈浩宇立时呆住。 煊哥哥?您这是在暗示偶吗? 那个,偶人虽小,又有点爱哭,但偶很直,没有不良嗜好。 您这截段袖,偶能拒绝吗? 艾玛!这要是让怡儿姐姐看见了,就算偶会拉金豆子,也得彻底歇菜呀! 捧着半截袖子,跟捧金疙瘩似的,沈浩宇屁颠屁颠追上去,“煊哥哥?您究竟要去哪儿啊? 您的袖子,您的袖子……” “轰”一股天罡之气扑来,沈浩宇手中的段袖立马变成了碎布片。 而傲娇拽屁的世子爷,早已消失在街道尽头:“别跟来,我娘亲要吃包子!” “扑通!”两名定力不够的暗卫从屋顶上栽下来了。 好吧!要说这世上还有谁比智亲王更妖孽,更傲娇的,除了世子之外,还能有谁? 昨日皇上亲自跑到智亲王府来送龙袍,世子一句“给怡儿买包子”连面儿都不见。 今日更好,文武百官和皇城所有的百姓都集中在观礼台前等着世子登基,这位小祖宗却只想着给娘亲买包子。 横竖智亲王府出来的女子都跟包子干上了,赶明儿,皇上是不是该一道圣旨,直接把包子铺搬到智亲王府去啊? 撵的、追的,沈鸿煊身后跟了一大堆人,而这位祖宗,却依然气定神闲地往包子铺走。 那庄严、冰冷又强悍霸道的气场,无端让人以为他正在思考国家大事。 沈鸿煊确实在思考大事,国……家大事。 话说,这段时间,六叔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了,天天闹着不当皇帝,非要去寒城当什么大神探。 可太子之位空虚了那么多年,六叔又不能说走就走,所以,六叔满脑子都想着赶紧弄个接班人。 偏偏六叔这人忒顽固,一门心思要把皇位传给他,就是不立沈浩宇为太子。 没太子接班怎么成?文武百官们简直操碎了老少爷们儿心,天天纳谏弹劾。 这下子正中六叔下怀,黑心肝的六叔便屈尊纡贵,天天跑到智亲王府来纠缠。 娘亲和沈爹爹着实被六叔缠得烦了,便商量要寻个世外桃源去隐居。 哪曾想肖爹爹却突然横插一脚,竟鼓动娘亲与他一同巡游天下、义诊百姓,还出谋划策,让沈爹爹接六叔的班,暂时监国。 一听巡游天下义诊百姓娘亲便来了兴致,五天前,竟和肖爹爹狼狈为奸,与六叔签了卖身契,把沈爹爹直接押给了六叔。 而娘亲自己,则收拾了行李,夜黑风高下,悄悄跟着肖爹爹出了门…… 第970章衣钵传人7 沈爹爹得知消息后,气得差点没吐血,带着他和泽儿、怡儿、卓天磊好一番围追堵截。 直接追出皇城二百多里,才把没节操坏心眼的娘亲捉回了忏心阁。 问题是人捉回来了,心却没捉回来。 为何呢? 因为,为老不尊的沈爹爹居然跑去望烟楼找肖爹爹打了一架。 肖爹爹的武功原本不输沈爹爹,便是打不过沈爹爹,他也不至于吃亏。 哪想沈爹爹忒阴险,居然使诈,不但暗中借调了帮手,还利用娘亲的贴身之物让肖爹爹分神。 结果,肖爹爹一心两用,一头撞在了门框上,额头上磕了好大一个包。 娘亲一怒之下,前儿晚上竟把沈爹爹赶出去睡地板,还扬言要休夫再嫁。 再嫁的话刚一出口,就不知被哪个黑心的走漏了风声。 昨日,羌荣王卓云腾竟风尘仆仆地上门求亲来了,搞得沈爹爹以为他乘坐了火箭。 这下好了,肖爹爹、凤栖舅舅、云威舅舅这些老单身汉,甚至六叔这个皇帝,都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赖在忏心阁,贼亮贼亮的眼睛一刻不离娘亲,大有抢妻的架势。 前有狼后有虎,即便沈爹爹再风华绝代雄霸天下,面对娘亲无敌的石榴裙,也成了没脸没皮的软骨头。 只要一想到沈爹爹那副阿谀奉承的谄媚样,沈鸿煊就恶心得不要不要的。 这些都罢了,最最可恶的是,沈爹爹为了腾出时间更紧密地围绕在娘亲的周围,居然坑了他一把,转手把他卖给了六叔。 还美其名曰,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在六叔眼里,只要是智亲王府的男丁,沈爹爹也好、他沈鸿煊或者二弟沈修泽也罢,哪怕是肖爹爹当皇帝,六叔都乐意。 可是沈爹爹和肖爹爹六叔惹不起啊?二弟泽儿又是个面善黑心的笑面狐狸,六叔更是躲得远远的。 所以,俩老家伙一拍即合,便有了今日的登基大典。 作为智亲王府的世子,被谁坑沈鸿煊都不怕,但他着实有点怕自家妖孽级别的沈老爹。 虽恨不得将这个前浪老爹拍死在沙滩上,今日一大早,沈鸿煊还是出门来帮沈爹爹买包子哄娘亲,主动服软了。 谁叫他是智亲王府的世子爷,又是宠娘疼妹逆天的大丈夫呢? 想到爹娘和弟妹,沈鸿煊有点走神,眉眼间也多出几分柔和来。 眼前突然一花,竟多出个嘴角流着口水的少年来。 少年看上去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瘦瘦弱弱的。 此时,正张开手臂挡着路,而那双猥琐不怀好意的大眼睛,却滴溜溜地瞧着刚刚追上来的沈浩宇。 沈鸿煊虽有些心烦,但他从来不理会这样的事情,索性往旁边让了一步。 哪想,少年却一闪身,也跟着他往旁边移了一步。 “大胆!居然敢挡世子爷的路,你是不是找死?”沈浩宇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喝斥得颇有气势。 哪想,少年一点儿也不怕,竟冲沈浩宇眨巴眨巴大眼睛,坏笑道:“矮油小鲜肉?来,让姐亲一个吧?” 如此直白大胆的条戏,别说沈浩宇,便是沈鸿煊也被吓了一跳。 沈浩宇想也没想,一脑袋便躲在了煊哥哥的身后。 开玩笑,他可是怡儿姐姐的,其他人,管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滚一边儿去。 那少年却没想放过他,伸手就来拽沈浩宇。 “煊哥哥?救命啊!”沈浩宇大声求救。 沈鸿煊眼眸猛地一暗,周身立刻迸发出骇人的杀气,猛地跨前一步挺身而出。 电光火石间,那少年却突然踮脚凑唇,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沈鸿煊信感薄凉的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还没等沈鸿煊反应过来,他已得意地伸出两根手指,摆了胜利的姿势,“欧耶!亲到了!终于亲到冰雕大美男喽! 赶紧跑……” “跑”字尚未说完,他便像只脱笼的兔子般,一溜烟不见了。 一切都发生在分秒之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放眼四海八荒,谁能想到,有朝一日智亲王府的世子爷会被人在大街上当众调细、强吻? 所以,少年已经跑掉了好久,还是没有一个人回过神来。 直到沈浩宇大嚷着“放肆!居然敢强吻我煊哥哥”,面无表情的沈鸿煊才冷冰冰道:“来人!去把方才那个姑娘给本世子找出来……” 那个姑娘?对,那少年说“让姐亲一个”,所以,他是一位姑娘? 噢!苍天,大地,圣母玛利亚! 非礼世子爷,当众强吻世子爷的,居然是个姑娘? 短短一天,皇城轰动了、盛轩王朝轰动了,便是四海八荒,都轰动了。 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个敢于在老虎唇上拔须的彪悍姑娘,唯独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不知道。 因为,他们三人已经和解了,正在收拾行李,打算悄悄离家出走。 至于目的地嘛!自然是——忘忧谷…… 两个月后,度假归来的纪青灵三人深更半夜悄悄潜回智亲王府。 才爬上院墙,便见一道矫健的身影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有刺客?”纪青灵大骇。 沈墨白和肖慕同时瞥她一眼:“是煊儿!” “煊儿?” 这个冷面冷心的儿子大半夜不睡觉,出府去做甚? 而且,怎么连一个贴身侍卫都不带?他这是要去当贼吗? “肖慕?你先回去看看泽儿和怡儿都在做甚。 尤其留意天磊,千万别让他深更半夜再溜进怡儿的房间。 墨白?你快随我追上煊儿去瞧瞧……” 话音未落,院墙上哪里还有他夫妻二人的影子。 摇摇头,肖慕终于忍俊不住笑道:“绕了几个月,还是把我甩掉了。 青灵?你果然够狠!” …… 沈墨白抱着宝贝娘子走得飞快,纪青灵却依然不住地催他:“我说你快点行不行? 沈墨白?你是不是老了不中用了?怎么连煊儿都追不上? 早知道你这么不中用,我就让肖慕带着我追了……” “嗯?你说甚?为夫老了不中用了?肖慕比为夫中用?” “嗯!嗯!肖慕比你中用多了……”抬手指着面前的院墙,纪青灵道:“赶紧带我翻过去,我看见煊儿进去了。” “爬墙进去了?”也不知有没有注意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沈墨白邪魅一笑:“此处无人,青儿便来瞧瞧为夫到底中用不中用吧?” 话音未落,他已将宝贝娘子扣在墙上,俯首吻了下去。 然而,刚含上宝贝娘子的樱唇,便听院墙内一声女子惊呼:“啊?色狼?你怎么又爬窗进来了?” 纪青灵和沈墨白猝然分开,对视一眼。 又爬窗进来了?难不成煊儿不是第一次来,还爬窗? 这什么世道?怎么爬窗也遗传啊? 话说,这臭小子大半夜的,翻人家姑娘家的院墙,爬人家的窗户,想要做甚? 才面面相觑,便听那女子怒道:“你要作甚?疯子?放开我,你赶紧放开我。 要不然,姐我可要报警了哈……唔……唔……” 心头大骇,纪青灵和沈墨白迅速跃上墙头,爬上房顶。 揭开瓦片俯下身子双双看下去,视野中立刻出现了一抹高大挺拔的熟悉身影。 可是,待看清楚他在做甚时,纪青灵和沈墨白不由抖了抖,又抖了抖,霎时间便惊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