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年华》 第一章雨夜初遇 我叫薛宛,这是我的艺名,我早已记不得真名是什么,大约姓古吧。 从我记事起,我就跟着养父养母生活,他们对我很不好,我初中毕业后辍学离开了那个家,到了上海,距离我居住了十六年的城市整整一千里地。 我并不喜欢上海,我选择到这里仅仅是因为它太繁华,太虚无。 来到这里的人大多听说过豪门夜宴,在北方也有,我在这里工作了两年,确切的说,是两年零十二天。 我属于一个交叉的群体,小姐和嫩模的综合。 作为嫩模,我偶尔会随着一些大人物出席个特别装逼的宴会,陪场饭局,做次双飞伴游。 作为小姐,我挺不合格的,因为我不出台,我只陪酒玩骰子,换而言之,除了脱掉内、裤胸罩的事之外,别的我都做。 因为我知道,男人这个物种,必须要拴着他,他想吃,你就让他吃,吃过了他解馋了,你也就失去了这个客户。谁都愿意多赚点,不然为什么不去当个干干净净的小职员,又何必做婊、子呢。然而怎么多赚?自然是放长线钓大鱼,我就不给你睡,我还勾着你,相比那些轻易就脱掉了衣服陪着男人巫山云雨的妞儿,我总是更容易得到他们垂涎的目光,所以我很红,在豪门夜宴,只要提起薛宛,众说纷纭。 有的说,“哦,那妞儿啊,真他、妈难搞,我都光顾七八次了,连屁股都还没摸进去。” 也有的说,“薛宛?漂亮,极品啊。想睡女人还不简单,但是这么有个性的不好找啊,再干聊个十次八次的我也愿意,那声音,那眼睛,真他妈勾魂。” 夜场的姑娘,和娱乐界的差不多,在争议和挑逗中生存,在心计和手段中成名。 我就属于这一行所有姑娘削尖了脑袋也想学一手的标杆。 但我并不快乐。 钱可以麻痹一时,却无法给予一世,就像世间百姓说的那样,女子最终还是要嫁人,男子才是一生的归宿。 可我看透了男人,有钱的道貌岸然,没钱的没囊没气,有势的风、流成性,平庸的碌碌无为,更多的人,都把女人当玩物,把上床当交易。 红尘中最容易的就是让一个人绝望。 我曾想,这辈子就这么过下去吧,好在我还年轻,有大把的光阴供我虚度,直到他忽然出现。 那是2008年的夏天,上海市区下了一场特别大的暴雨,由南城到北城,所有街道都泡了,潮湿腐烂的味道从井盖返上来,天昏地暗。 我凌晨两点多下班,和我特别要好的姐妹儿蓝薇在小巷子口分开,大雨下了整整两天一夜,路灯被淹得断了电,街口一片漆黑,我凭着记忆淌水往车站的方向走,一阵窸窣的声响从身后的转弯处飘了过来,越来越响,脚步声、叫骂声,在瓢泼大雨中都那般突兀。 我下意识的回头,一群男人杀气腾腾的从后面追了过来,我虽然日日夜夜游走在男人堆里,却从没见过这么血腥恐怖的场面,他们都拿着手电和家伙,随着奔跑的摇摆幅度灯光偶尔扫过身体,全都是破烂的血渍,我惊恐的愣在原地,眼见那些人疯了一般的冲过来,我吓得要叫,却忽然被人捂住了嘴巴,那是一个男人的手,掌心的粗砾压得嘴唇生疼,他并没有用力,却足够将我拖着向角落处挪去。 我怕极了,叫不出来就剧烈的挣扎着,将我能想到的擒拿手全都用上了,可他仿佛全都知道我要做什么,在我动脚的前一秒都干脆利落的困住了我。 大雨浇在身上,我渐渐失了力气,瘫软在他怀里,我想就这么认命吧,我这样的女人,就算死了,警察都没心思去管,谁会放着大把时间不去拯救良民而搭理我们呢。 可他并没有伤害我,他只是将我困在墙根,他的身上都是血,黑色的衬衣和西裤都贴在身上,脖子裸露的地方全都结了血咖,看着触目惊心。 他压过来,和我的身体叠在一起,我都能感觉到彼此冰冷的温度和一声声的心跳,他对我说,“别怕,帮我躲一下。” 那群人已经完全逼近,就在几米开外,黑暗处,他猛地一个用力,我们颠倒了位置,我挡在他身前,他轻轻拥着我,整张脸完全埋入我胸口,灼热的呼吸和冰凉的雨水混合在一起,刺激的我禁不住颤抖起来,那群人的脚步顿住,冷冷的看过来,抱着我的男人手臂忽然一紧,我知道,他可能也在害怕,那么多人,他已经扛不住了。 我咬了咬牙,抬起手臂,朝着他的后背狠狠地一拍,“你又来泡妞儿了?你对得起我吗,我为你怀了两个孩子,都他、妈流了!我受不住了,陈硕,你爱她你就娶她吧,我们离婚!” 男人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说,那群人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靠近过来,我眼疾手快的朝后退了一步,挥舞着手臂,“我背井离乡跟你来上海,你就这么对我的!” 我从最前面的那个人手中将棍子夺过来,不管不顾的一阵乱抡,他们有不少人都被我抡到了,我大哭着,喉咙嘶哑,像是疯了一般,他们骂了一声婊、子,狠狠推了我一下,我向后退去,不偏不倚的压在男人身上,我将棍子扔在地上,故作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你们,刚才从这里经过的那个血人,和你们一样…” 为首的男人眼睛一眯,“那个男的去哪儿了?” 我颤抖着伸出手,指了指巷口外面的北方,“有一个人接应他,然后他们上了一辆摩托…都是血,好可怕。” 男的摆了一下手,朝地上啐了口痰,“他、妈的,好不容易见他落一次单,结果又跑了,给我追!” 他们骂骂咧咧的一起朝着巷口飞奔出去,眨眼间便不见了人影。 我转过身,看了一眼死死靠在墙上的他,“你还活着吗?” 回应我的只有沉默。 我从未如此害怕,我伸出手去触摸他,还未碰上他的身体,他忽然将我用力一扯,扯进了他怀里。 一道霹雷从天而降,就落在不远处的树上,“嘎”地一声,火花四溅中,那棵树成了两半。 窜天的火光和刺目的闪电让我看清了他的脸,也在那一刻,一切都静止了。 他长得真好看。 脸的轮廓特别硬朗,棱角分明刚硬坚毅,一双眼睛亮的像空中的鹰隼,就那么直直的望着我。 我呆了许久,他忽然笑了一声,伸出沾着鲜血的手指,在我的唇上轻轻碰了碰,“你叫什么。” 我张开嘴,用特别嘶哑的声音告诉他,“薛宛。” 他重复了一遍,唇角勾起一个惨白的弧度,对我说,“我记住了。” 第二章南省一霸蒋华东 他记住了。 而我也记住了他。 一个穿了一身黑色,风雨雷电中血染满衣长相俊朗的陌生人。 日子就这么过着,毫无波澜,日复一日。 我每个白天窝在出租屋里吃饭看电视睡觉,晚上打扮成小妖精一样和那群花枝招展的姑娘争宠争客人,然后喝得酩酊大醉,从男人口袋里把钱捞过来,看着银行帐号上又多了的数字,笑得没心没肺,心里却苦涩得紧。 这就是人生。 蓝薇早就看开了,于是连带着我也被她洗脑了。 我们这一行,不只有小姐,还有小哥,就是俗称的鸭子。 清一色小白脸,但是床上特别猛,不管你多么饥/渴的富婆,他们都能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我还认识一个关系比较要好的鸭子,二十出头,干了不到一年,火得没法说,大把的阔太官太花高价捧他,他最高记录一晚上接了四个客人,第二天早晨都没起来,累得脱了一层皮,没多久就开着宝马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就差横着走了。 但前两个月诊断出艾滋病,不知道哪个乱搞的婆子给传染上的,曾经那么风光如今彻底销声匿迹,于是我在感叹世事无常之余,也觉得把握当下比较重要,能多赚就多赚点,假如出了事,好歹还不至于家徒四壁。 但我们这行也有危险,而且很多,豪门夜宴原先有个头牌,80后,刚做这一行才十六七,嫩得都能挤出水来,她的通讯录一看吓一跳,清一色的大人物,光听名字都能让人肝颤,后来扫黄时候被扫了进去,后台连脸都没露,直接保了出来,再没多久就听说给谁当了二/奶,吃香喝辣再也不干这行了。 我和蓝薇逛街碰到过一次,大冬天穿着貂皮戴着几千一副的墨镜,真把自己当阔太了,我们跟她打招呼人家连眼皮都没夹,生生的装不认识就走了。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话确实不假,但也有例外,只是很多例外都没在现实中出现罢了。 这天晚上,我在化妆间正换衣服,几个姐妹儿靠着沙发吞云吐雾聊八卦,一百六十多斤的妈咪从门缝挤了进来,呼哧呼哧的站在正中间,“快点祖宗们,天字一号包,来了两位爷,都给我过去选台。”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太激动了,说话都结巴了,蓝薇特别没好气的白了一眼,“什么爷没来过啊,至于嘛。” 妈咪抱着双臂哼了一声,“蒋华东,来过吗?” 我们所有人都惊住了,半响说不出话来。 蒋华东,还确是没来过,这样的人物,别说说上一句话了,就算能见一面,都不太可能。 蒋华东何许人也?绝对的传奇。 南省几个大城市响当当头号黑道大哥,手下兄弟过千人,遍布四方,局子没人不买他面子,何况平民百姓呢?经商的见了他得喊一声华哥,同行见了他照样毕恭毕敬,办起事来,他的面子比通用货币还好使。 这样的人竟然来了? 蓝薇眼睛一闪一闪的,“我陪!” 妈咪咧嘴笑了笑,“别急,选台去,我看看啊——” 她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化妆间里这几个,颇得满意的点点头,“行,好货色都齐了,麻利的收拾一下,赶紧进包!” 在此之前,我们没人见过蒋华东,他低调极了,很多记者都慕名到他出没的地方堵他去,连个人影都拍不到,这人警惕性极高,反侦查能力更是惊人,传闻曾有香港那边的组织为了杀一杀他在内地的威风,派了十辆车近百人追踪他,不到一个小时就都被他甩掉了。 不过面上都敬重他的人,私下也有不少拉帮结派想把他拽下神坛的,据说他前不久遭到了追杀,受了点伤,没想到又重返江湖了。 我们几个得力干将被妈咪给推进了包房,里面灯光特别昏暗,到处都是香水和烟酒的味道,糜乱不堪,微弱的光芒下,我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两个男人,还有围站在四周的保镖,浑身都是煞气,两个男人看穿着年纪不大,脸部轮廓隐藏在灯光的盲点,一点也看不清。 “二位老板,这是我们这儿最好的姑娘了,您看——” “别废话,最好的留下,其他的滚,谁他妈有那个体力上那么多,是不是蒋老板?” 那人没有出声,翘起一条腿仍旧在抽烟。 妈咪看了看我们,留下了我和蓝薇,剩下的就被带出去了。 包房安静下来,但气氛诡异,蓝薇拉着我走过去,跪在地毯上,用乳沟夹着一根烟,凑到男人嘴边,那个男人笑得特别淫魅,伸手掐了她屁股一下,“我姓杜。” 蓝薇多聪明,“啊,杜哥。” 男人哈哈大笑,“我都四十多了,能做你叔了。” 蓝薇给他点上火,“才四十多啊,杜哥正当年,一会儿千万手下留情。” 杜老板笑得更欢快,都看到他后槽牙了。 我的余光时不时的撇向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他自始至终都在沉默,可我总觉得,他的气场似乎有几分熟悉感。 杜老板不知中途怎么了,不再颤着蓝薇玩儿,而是把我捞了过去,各种吃豆腐,我死死并拢着双腿,他摸不进来,有点懊恼,“你他妈是连体婴啊?分开点!” 我强颜欢笑想喂他喝酒避过这个关头,那个男人忽然出声笑了笑,“杜老板别这么戾气,吓到她。” 我一愣。 这声音…… 男人微微朝前探了探身,天花板的彩灯恰好打下来一束光,正扫过他脸上,我彻底愣住了。 蒋华东。 雨夜被追杀的男人,竟然是蒋华东。 他夹着一根烟,朝烟灰缸里弹了弹,目光淡如水掠过我,唇角有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我莫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想起那一晚他埋首在我胸口的温热,我燥得摆了摆身子。 杜老板讪讪一笑,松开了我,去前面点歌,蓝薇要和他合唱一首广岛之恋,沙发上便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刚才被杜老板灌了好多酒,后劲渐渐浮了上来,可我脑子却是清醒的,他身上的味道,那一晚波澜壮阔的记忆,都涌了过来。 他始终一言不发,也不碰我,就那么喝酒抽烟,身子向后一仰,又陷入了黑暗,但我能感觉得到,并非是我自作多情,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徘徊,没有移开片刻。 我终是在蓝薇和杜老板唱到第五首到时候熬不住了,我顾不得打招呼,飞奔出了包房,直奔洗手间。 我将整张脸都埋进池子里,开着水龙头,哗哗的凉水浇下来,才稍微清醒了些,身后的门在这时响了一声,我急着抬头,呛了一口水,鼻子里都是那股酸酸的感觉,进来的人见我这般狼狈,似乎很高兴,轻笑了一声,那一声低沉浑厚隐约有些熟悉,我一瞬间便愣了,竟然是他妈一个男的! 女卫生间进来一个男的!这他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是要造反啊? 我猛地抬头,脸上羞愤的怒气僵住了,来人是…蒋华东。 他手上还着一个高脚杯,里面的酒只剩下了一口,他靠着墙壁,懒洋洋的凝视着我,唇角那一抹笑意,像极了那个雨夜他问我名字时的模样。 “薛宛,对吗。” 第三章救出虎口 我咽了咽唾沫,额头上湿答答的水珠淌下来,他喝了一口,动作优雅极了,全然没了那一晚逃命的狼狈。 “我并没有想到,你是这里的小姐。” 他目光盯着波光潋滟的理石砖,悠悠的开口,殊不知这句话却让我觉得有些尴尬。 他将最后那口酒都仰脖灌了下去,又补充道,“不过那么晚出现在街上,我也能猜到差不多。” 他笑了笑,用脚将门踢开,“喝多了吗。” 我点点头,眼前晕乎乎的,很想找个地方躺一下。 “我送你回去。” 他说完便率先走了出去,站在灯光明亮的走廊上,双手插在口袋里,静静的等着我。 我犹豫了一下,走到他身边,对他说,“并不需要你送我,我自己可——” “薛宛!” 我话音未落,便被一个带着醉意的男音打断了,杜老板步子踉跄的从包间追了出来,指着我笑得下流,“你他妈怎么吐了这么久?” 我下意识的攥着裙摆向后挪了挪,“我有点不舒服,今天晚上陪不了您了。” 杜老板的脸色猛地一沉,“你他妈说什么?” 我被吓得不轻,早在去包房前妈咪就清楚的告诉了我们这群被点台的姑娘,今儿晚上的比商人老板难伺候,都是南省数一数二的地下圈子人物,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赚下了过亿身家,双手没人命却也少不了无数人的血,我吓得胆颤,看着他一步一步摇摇晃晃的朝我逼近。 “臭娘们,给你脸不知道要?我他妈花了天价把你初夜拍下来,你想走人就走人?” 杜老板说着朝我伸手,要把我拉过去,我深知一旦被他带走便是凶多吉少,妈咪不止一次规劝我,出台吧,出台吧,那样才能赚大钱,总拿着架子男人也会腻,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不是? 我百般推辞,各种借口都用上了,如今妈咪懒得等我松口,自己做主把我给卖了,我气得发抖,“我不是陪睡的!” 我转身要走,忽然觉得头皮被猛地一扯,疼得我眼冒金星,脚下被拖着倒了回去。 “骚娘们!你他妈干了这行两年,老子能信你是初夜?不知道补了多少次,我看得上你可别摆错了位置!” 他扬起手臂,带着强劲的一股风声拍了下来,我本能的闭上眼,只听“啪”的一声,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来,反而是杜老板尖叫了一声,我睁开眼,他蹲在墙根,捂着自己的下巴,不可置信的看向蒋华东。 “蒋老板,你——” 蒋华东收回带着血渍的拳头,扭了扭自己的手腕,“杜老板,何必为难一个女人,不愿意就算了,豪门夜宴一千多个小姐,一天睡一个也要睡上三年,你这么逼她,就算肯了,也没有意思。” 杜老板脸色不善,眼底都是汹涌的暗流,他扶着墙壁站起来,擦了擦唇角的血渍,“蒋老板大可直说,这动手又算什么意思,难道你称霸了南省,就瞧不起曾经一条道上混饭吃的同僚了?” 他狠狠朝地上啐了口痰,大喝一声。 包房里的保镖听到声音纷纷夺门而出,一眼瞧见这般光景,愣了愣,便冲过去挡住他们的主子,跃跃欲试的看着蒋华东。 我有些害怕,望着他宽阔伟岸的侧影,他似乎并不着急,脸色从容又震惊。 “我轻易不动手,一旦动了,自有我的道理,道上的人如果听说了杜老板连场子里的女人都打,以后你的货,谁还买面子出?” 杜老板冷冷哼笑了一声,“那也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他说完看了我一眼,“这女人是我点的,我看上她很久了,今天不吃到嘴,这他妈场子也别开了!蒋老板愿意合作,我自然高兴,不愿意也罢,但这个娘们儿,我要定了。” 他朝保镖使了一个眼色,大批的黑衣人像闪电般朝我涌了过来,我吓得尖叫,连连后退,一只手臂朝我伸了过来,将我一拉,我稳稳的落在他怀里,淡淡的烟草味道扑入鼻息,再不是那一晚浓重的血腥,很清新,我还是第一次在男人身上闻到这么好闻的味道。 蒋华东一只手抱着我,另一只手配合着双腿和那些人周旋,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之间,耳畔的哀嚎声和踢打声格外惊栗,他宽厚坚硬的胸膛似是刀枪不入,为我挡去无数的风雨和利器。 时间在那一刻是静止的。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人几乎全部被蒋华东放倒了,他微微喘息着,面不改色,杜老板低眸看了看地上倒了一片的手下,眉头挑了挑,笑了一声,“行,蒋华东,你手够狠,这几年玩儿大了,连气焰都上去了,这仇我记下了。” 他向后退了几步,见蒋华东并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才转身飞快的离开了。 我身子彻底软了下去,不是我太懦弱,而是这样的大风大浪我经历得确实不多,官爷款爷都不难对付,可这种地下圈子上的人物,真是杀人不眨眼的,南省有个金三角,不少生意都是拿尸体堆起来的,别说我一个小姐了,就是大老爷们面对他们这种人也很难不腿软。 蒋华东淡淡的瞥了我一眼,“这下还用我送吗?” 我吞咽了一口唾沫,“用。” 他似乎心情颇好,扬眉笑了笑,便朝着电梯走过去,我这次算是毫不犹豫的跟紧了他,可心里却琢磨着这样的龙潭虎穴,惹了事,他总不能天天护着我吧,早晚有我落单被杜老板掳去的时候。 我想到这里,又觉得天都黑暗了。 蒋华东的车特别低调,是一辆黑色的悍马,看着不花哨,不属于那种特别吸引人目光的豪车。 我报了地址,车一路从高速抄近,半个小时就到了。 他熄了火,没有立刻让我下车,而是不慌不忙的点了根烟,落下车窗,吸了一大口,说实话,我不喜欢男人抽烟,张嘴说话那股子味儿撞脑瓜浆子,但是蒋华东身上的烟味,很清新,混合着竹盐牙膏的味道,让人闻上去就觉得安心。 我侧脸打量着他,他真的特别硬朗,他特别喜欢穿黑,而黑色更加突出他那股硬汉气质,刚才我怕极了,没睁开眼看到他打架的姿势,但我想,一定特别酷。 “好看吗。” 他目视前方,忽然问了一句,我没听清,凑过去一点,“你说什么?” 他将脸转过来,盯着我,眼底有一抹戏谑的笑意,“你看的这么入迷,我问你好看吗。” 我的脸“轰”地一下就烧了起来,太直白了,这么揭穿我实在太不给人面子了,我咬着嘴唇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眼前忽然垂下一抹黑影,接着唇上一热,淡淡的烟酒味道灌进鼻息,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微微阖着双目,睫毛还在颤动着,挺拔的鼻梁和我的贴在一起,眉梢眼角皆是一抹轻快的笑意。 他的手托住我后脑,唇上一个用力,逐渐疯狂的攻城略地,我好像窒息了,脑海中是漫天白汪汪的雪花,胸口被压着,那具高大的身躯越来越烫,几乎要将我焚化。 吻了很久,感到我的舌头都有些发麻,他才轻轻分开一些,声音有点异样的沙哑,“薛宛,那个晚上的薛宛,是不是?” 我迷茫的点头,他望着我喘息了一会儿,手从我下颔上探下,轻轻握住,我身子一麻,僵硬得绷起来。 他笑了笑,唇贴在我耳朵上,用滚烫的舌尖触了触,又缓缓下移,从脖颈到白皙的胸口,轻咬啃噬或含住深吻,印下一片湿湿的水渍。 触电般的热流滑过,我控制不住的呻/吟了一声,身子在升温的车内不受控制的扭了扭。 他将我紧紧抱住,我能感觉到他坚硬顶起的地方多么迫切的贴合着我,我想要推开他,手脚却软得使不上力气,最终我听到他说,“我送你上楼。” 第四章沉沦 触电般的热流滑过,我控制不住的呻/吟了一声,身子在升温的车内不受控制的扭了扭。 他将我紧紧抱住,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多么迫切的贴合着我,我想要推开他,手脚却软得使不上力气,最终我听到他说,“我送你上楼。” ----------------------------------------------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被他抱进房间的,只是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死死压在床上,他喘息着,看我的目光灼热而透着疯狂,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被他俯身堵住,唇舌细密的交缠在一起,暧昧的声音迸溅,我的身子渐渐变成一汪瘫软的水。 “薛宛。” 他喉咙嘶哑,不停的唤着我的名字,粗砾的指腹在皮肤上摩擦游走,我禁不住颤栗,湿湿的吻密密麻麻的覆下来,舌尖那么灵巧,我扭着身子,想要挣脱,却又情不自禁的深陷。 “别——” 我去推他,他却将我的两只胳膊禁锢在头顶,另一只手缓缓向下,他迷离的眼底满是猩红。 “薛宛。” 他低下头,吻落在我肩上和胸口,我抖着,他同样在紧绷着身体,“别拒绝,我已经许多年,不要女人了。” 他搂着我,不知道怎么了,也许因为这句话,我忽然就不动了,突然的巨痛让我躬起身子,大朵大朵的眼泪溢出,我不曾动,他的声音带着让我心惊的无奈,我只是睁大了眼睛,然后迷失、沦陷…… 窗外的月光柔和得洒进来,透过乳白色的窗纱,温柔而皎洁,一片一片的融化在凌乱的大床上,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身上的痛让我一动不动,耳边是蒋华东无比粗重的喘息。 他抬起头,额前的皮肤渗着汗珠,鬓角也都是湿汗,黏着黑硬利落的短发,格外俊逸硬朗。 “薛宛。” 他喊了我一声,我猛地回过神来,和他四目相视的霎那,他眸子一深,忽然再次吻下来,火热而疯狂,我躲闪不及,被迫承受那带着烟酒味道的气息,他吻了许久,然后挪开,伸出手,以指尖在我微微肿胀滚烫的唇上抚摸着,“薛宛,你说,我在你眼里,是怎样的人。” 我将散落在胸口的头发都朝后掳去,湿漉漉的黏在皮肤上,仿佛还能感觉到他的气息。 “你是地下圈子的人,很有名气,手段特别狠,有很多女人。” “有很多女人?” 他重复了一遍,笑得特别轻佻,“是吗,我都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我抿了抿嘴唇,“猜的。” 他再次笑,他皮肤偏黑,眼睛明亮有神,鼻子挺得不像是亚洲的男人,牙齿整齐而洁白,我非常厌恶的口腔里带着烟酒味道的男人,但是他却例外,他身上的所有味道,包括潮湿的汗味,都让我觉得莫名心安。 “那你猜,你猜对了吗。” 我点头,又迟疑着摇头,最终再次点头。 他哈哈大笑,伸手揽过我的身子,将我抱在怀里,我微微蹙眉,选择了挣脱,他一愣,并没有说什么,仍旧浅笑。 “我说没有很多,你会信吗。” 他像是哄孩子一样,我望着他的眼睛,微微有些失神,他趁着我失神的功夫又吻了下来,不知满足的深入着,但并没有多长时间,而是很快就结束了。 他喘着粗气,我分明感觉到他又火热了起来,顶在我的小腹上,动了动,我气得抬手要去打他,被他握在掌心,放在唇边啄了啄,眼底似是有无数耀眼的星辰。 “你胆子真大,还没有一个人敢打我。” 他抿着嘴唇,玩味般的用手指在我脸颊上轻轻敲着,像对待一种乐器,比如胡琴,指尖灵巧的拨动弹跳着。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那么多女人,因为我的技术好,还是时间长?” 这么露骨的污言秽语,气得我再次咬了咬嘴唇,愤愤的躲开,他冰凉的指尖又追逐着我的脸落下来,看我生气紧张的模样,他笑得更欢快了。 “薛宛,哪个宛字?晚风?还是温婉?” 我面无表情,“去掉女字旁,我并不温婉。” 他叹息一声从我身上翻了下去,身体靠着床头倚着,点了根烟,我随手将床头的小灯打开,拿被子盖住自己裸露的身体,他沉默着吸了两口,才跟我说话。 “那一晚你打在我背上的拳头真狠,喊着,‘陈硕!你要是爱她就娶她,不要再和我纠缠,我为你流了两个孩子,两个!’我就觉得,你不是个温婉的女人,你应该都不是北方女子,但你聪明,让我惊讶的聪明。” 他说着,眼神飘忽,似乎又回忆起了那一晚狂风暴雨中我们紧紧相拥的场景,唇角笑意很深,我也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胸口的灼热呼吸仿佛又喷来,我再次扯了扯被子,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都蒙住。 “那次是你要我帮你的,我没想到蒋先生恩将仇报,就这么没经过我允许便得到了我。” 我扭头看他,他也恰好看向我,我们四目相视,他的眼神很温柔,仿佛有一种任由我撒野的宽容,我终是选择了沉默。 我下床一言不发的走进浴室,在关上门与外面彻底隔绝的那一刻,我猝不及防的跌倒在地上,捂着脸哇哇大哭,我的后背都贴在冰凉的墙壁上,我并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我并不想让他听到。 我是一个风尘女人,但我并不随意,我很不愿和一个我不爱甚至并不熟悉的男人发生关系,这让我觉得自己所有的坚持都是无病呻/吟,根本没有意义。 但我不怪他,出乎意料的,我反而乐于接受,他很好看,很男人,如果换做其他人,我也许不能这样安慰自己。 我蹲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洗了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卧室走去,蒋华东仍旧保持刚才躺着的姿势,只是烟已经吸完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味道,他拿着我的一本放在床头抽屉里的日记看着,一页一页看得很专注。 “你!” 我扑过去,抬手将日记本夺过来,因为太急了,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扑在他大腿上,他很瘦,骨头又硬又结实,铬得我胸口都发紧,我挣扎着坐起来,将本重新放回去。 “这么赫赫有名威震一方的蒋先生,也喜欢窥探别人隐私,还这么光明正大吗?”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饶有兴趣的摸了摸我的脸,“你说我强/暴了你,我也这么觉得,未经你允许就擅自占有,的确有些混账,可我暗示了你,你并没有拒绝。至于隐私,你我之间现在,还有隐私可言吗。” 我低下头,两颊的长发垂下来,恰好遮盖住我的脸,他顿了顿,伸手过来,指尖托起我的脸,声音低沉嘶哑,“哭了?” 我咬着嘴唇,极力去笑,“哭这样的事,我自己都不知道,蒋先生自己猜的吗?” 他冷笑了一声,手顺着我脸上的泪痕抹了抹,然后给我看,“需要我猜吗。” 我仍旧死守着我最后的尊严,“我并不想哭,只是浴室里氤氲的水汽进了眼里,成了眼泪,蒋先生雄霸一方,多少女人恨不得攀上你的床,你看上了我,这是我的荣幸。” 他不语,轻轻的摸着我头发、脸还有锁骨,每一下都轻缓得像是春水拂过一样,我在这样极致的温柔和暧昧的月光下,攥着的拳头渐渐松开,最后不争气的哭了。 他将我抱起来,让我贴在他身上,他的唇就摩挲在我耳畔,滋生出来的凌乱胡茬扫过我的皮肤,又疼又痒。 “我并非占了便宜就不负责任拍拍屁股走人的无耻之徒,我轻易不会碰哪个女人,我今天失态了,但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动了动身子,将被子从他身下抽出来,盖在我身上,我们几乎同时看到了那一抹潋滟的落红,他一怔,我亦是无言。 最终,我感觉到他搂在我腰间的手臂倏而收紧,我在昏昏沉沉要睡过去的前一刻,听到他如同发誓般的说,“薛宛,我喜欢你。” 第五章关公脸 他动了动身子,将被子从他身下抽出来,盖在我身上,我们几乎同时看到了那一抹潋滟的落红,他一怔,我亦是无言。 最终,我感觉到他搂在我腰间的手臂倏而收紧,我在昏昏沉沉要睡过去的前一刻,听到他如同发誓般的说,“薛宛,我喜欢你。” ----------------------------------------------------- 早晨我醒来时,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窗纱洒进来,莫名让我有一股岁月静好的感觉。 我侧头看向旁边,蒋华东已经离开了,他睡过的地方整整齐齐,我翻了个身闻了闻,清新的烟草味道还在,很淡。 我抱着被子莫名笑了出来,我一向浅眠,很多时候还都失眠,往往一阵风声我就能清醒过来,可早晨他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也许他在我旁边,我睡得很安稳。 这倒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地下圈子大哥,竟然能给我安全感,他们不应该是这个世上最没安全感的男人吗? 我跳下床,他的枕头上放着一张字条,苍劲有力的笔体有几分狂草范儿,上面写着一行字,“不愿意继续在夜场做了,找我来,我养你。”底下是他留给我的电话号码。 我看着这句话,心里一酸,眼眶就湿了。 我们这样的女人,见多了白眼听够了侮辱,很少遇到真心对我们的男人,尤其有钱有势的,纯粹拿我们当玩儿物,给点钱,拍拍脸哄一句,提上裤子就走人。我明白所谓的世态炎凉,所以一直谨守着自己的感情,拼命告诉自己要理智,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唯独这颗心还属于自己。 我又读了一遍,笑了一声,他说他养我。 到国际名流,已经是这一天的晚上七点多,蓝薇接了一个私人伴/游,陪国贸的老板去了深圳,陈水灵接了一个杂志的封面,为了更好的上镜,去了美容院做护理和乳养,剩下的红牌也就是我了,于是妈咪神秘兮兮的把我拉到一旁,告诉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愣了愣,接着就嗤笑出来,一个小姐而已,有什么好大任的。 夜总会里,妈咪就是公关经理,她会对比较上道懂事的小姐偏爱一些,将有身份手脚大方的客人介绍给她,于是很容易有争风吃醋的现象,妈咪也要靠底下的小姐缴上的提成过活,所以也不能太明显,被人看出来太过偏爱谁。所以每次给我和蓝薇介绍好客人,都偷偷摸摸的,有一次被一个跟着妈咪干了两年多却始终不温不火的小姐给看到了,阴阳怪气的卖山阴,结果妈咪也恼了,“干什么啊?不乐意?自己没本事留住男人还有脸跟我闹?她们俩红,男人都心甘情愿掏钱买她们笑,你们呢,笑了有人稀罕吗?” 这话不假,夜总会和娱乐界是一个道理,我们陪客人,就相当于明星潜规则,我们陪着唱歌跳舞玩骰子,就相当于她们应酬饭局出通告,制片人和导演就是男经理,自己先玩儿一通再给往外送,来这儿潇洒的客人就好比投资商,凭什么把大把的钱塞你裤子里啊?就凭你得有那么点意思。 我和蓝薇就特别够意思。 虽然我不肯出台,但我会玩儿心眼,知道怎么拍他们高兴,更明白男人要什么,哪一刻的虚荣心最膨胀,想要你继续煽风点火溜须拍马,而哪一刻人家最低落,要你充当知心姐姐煲心灵老鸭汤。 小姐怎么了?我们要做好多事,一人顶三个那么用,那些人物在家里看腻了黄脸婆受够了母老虎自然需要找个安慰寻点刺激,我们用温柔乡换来一点钱过活,并不是那么可耻。 而妈咪口中的这个大任,就是上海某个娱乐公司新上任的执行官,人称关公脸。 他特别黑,喝了酒就上脸,又特别红,而且说话声音特别粗,据说毁在他手里的小姑娘多到能拿卡车拉。 而妈咪信誓旦旦的和我打包票,“你放心,今天晚上我保你最少拿五位数。” 我坐在化妆间里往脸上刷粉底,身边的小姐都叽叽喳喳的议论着昨天晚上的蒋华东。 “真帅啊,咱们见多了猪八戒,忽然来个龙王三太子,看着真爽眼,可惜他没看上我,蓝薇和薛宛真有福气,要是我能陪他一晚上,不给钱也干啊。” 旁边的小姑娘揶揄她,“不给钱也干啊?你干什么呀,你乐意,人家乐意干你吗?” 她们捂着嘴哈哈大笑,有几个不知道YY了什么,脸蛋通红。 妈咪笑着推了推我的胳膊肘,“宛宛,你可是我最得意的手下了,我辛辛苦苦培养你两个多月才让你见客人,你没让我失望吧?蒋先生要是看上你了,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妈咪我也跟着沾点光,你没得罪他吧,昨儿跟着出台了吗,我看你们一起走的。” 她声音压得特别低,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我从镜子里扫了一眼那群满脸八卦的姑娘,恩了一声,“差不多吧。” 妈咪拍着手笑,“真给我争脸!” 她扭着肥硕的臀部笑意盎然的走了,我深深吸了口气,对着镜子里如花似玉的自己笑了笑,然后站起来,直奔包房。 关公脸傅总正坐在沙发上喝酒,茶几上摆满了一摞一摞的现金,地上坐着两个衣着简单的小姐,正在给他捏脚,他时不时弯腰下来,往她们嘴里渡一口酒,然后捏着下巴哈哈大笑。 这一幕,在夜场里根本算不上奢/靡,真正恶心的场景实在太多了。 我记得我刚到这里工作时,有一两个小姐扛不住客人的折磨进了医院,场子往往在这个时候就死不承认,再有后台也不愿意背这个麻烦不是?所以夜场的女人特别没保障,就是为了赚点钱做赔性命的事儿。 据我所了解到的行情,这个关公脸就属于变/态的极点,他玩儿起来特别狠,尤其喝多了之后,真是花样百出让人生不如死,我们这里之前有三个公主都是让他给鼓捣进医院的。 妈咪所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还真是,我今天晚上搞不好真就直接奔天堂了。 第六章华哥的女人 偌大的包房昏暗不堪,就剩下我砰砰的心跳和他臭气熏天的口气,我闭着眼,感觉天都塌了下来。 “嘿嘿,来吧,今天老子就给你开/苞!” 他的臭嘴朝我拱下来,在我脖子和脸上乱啃,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将自己的唇偏开,我在想如果被他吻上了,我真的几天都吃不下饭了。 他吻了一会儿始终到不了重点,便急了,扬起手狠狠朝我抽下来,我被打得眼冒金星,口中的猩甜越来越浓烈,我歪着头朝地毯上吐了一口,唾液里全都是血渍。 “傅,我做错了什么你这样打我?” 他捏着我的脖子,“老/鸨/子将你卖给了我,三万块钱,我他/妈也不碰你就听你胡说八道?” 我被他掐得几乎无法呼吸了,他腾出一只手,朝下面袭去,狠狠的一扯,我听到衣服碎裂的声音,撕拉一声,粗糙的大手像是一把匕首般,将我狠狠的分开,他放/肆的笑着,那一刻我从他眼中看到了疯狂和势在必得的张扬,我闭上眼,忽然觉得特别绝望,脑海中猛然闪过的片段断断续续,那一张脸模糊不清,锋狠坚毅,俊朗刚硬,是谁,我看不清楚,太模糊了。 直到我终于没有了力气再挣扎,我顺从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那一刻我忽然在庆幸,还好,我的第一/次给了蒋华东。 如果是被这样一个男人夺走,我一定要自杀。 是,我是个风尘女子,可我也有我的那份固执和卑微,我愿意做一切,除了得到我的身体。 别人也许说我矫情,但事实上并非如此,我只是在世人眼里太肮脏了,我们这个群体太见不得光了,如果不留下最后那一点可悲的尊严,世俗将把我们看得更人不人鬼不鬼。 在他扒光的前一秒,我忽然听到了一声巨大的踹门声,惊天动地的砸下来,在耳畔炸开,房顶都为之颤动。 傅总身子一僵,他所有的动作都停下,直直的望着门口的方向,我在绝望之中感觉冲进来一道光线,黑色的凌厉如风,他猛地一踹,接着就是一声痛苦地哀嚎,我身上一轻,下意识的用衣服裹紧了自己,我看向倒在地上狰狞呻/吟的傅总,愣了愣,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梦,我来不及辨别什么,便清醒了过来。 “你他/妈是什么人!敢闯进来打我?” 进来的男人将手触到墙壁,打开开关,霎时包房内灯光明亮,我剥开散落在眼前的头发丝,这才看清了他的长相,漆黑的瞳孔白眼球特别少,这样的人聪颖而睿智,他的眉骨处有一道特别明显的刀疤,看样子似乎是多年前留下的,为他整个人都添了一股阴狠之气,他长得一般,但是属于那种让女人安全感的男人。 他站在门口,逆光而立,身材修长,笔挺的银色西服在他身上非常有气质,他淡淡的睨了傅总一眼,冷笑,“好大的口气,不管是什么人,都不敢动你吗,强行对女人下手,这样下三滥的事,你做的出来,别人有什么不能动的。” 傅总朝地上啐了口痰,挣扎着站起来,靠着沙发的扶手,他的唇角已经青了,腿曲着,可能是刚才那一下磕得太狠了。 说实话,那一声确实摔得够呛。 “我是谁你知道么!这边的娱乐公司都有我的股份,黑道上的人,谁见了我都得毕恭毕敬喊声哥,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上来就踢我?敢不敢留下名号,我带人端了你的窝!” 我吓得发抖,这个男人是因为我才惹上了傅总,我虽然是个女人,是别人嘴里最不堪的那类人,但我还是明白是非的,恩将仇报这样的事,我做不来,我怕遭报应。 我爬下沙发,跌倒在地毯上,朝着男人摇头,“大哥,谢谢您,您快走吧!” 男人垂眸看了我一眼,忽然弯下腰来,将我抱起,重新放在沙发上,还脱下自己的西服,为我披上,他始终没有对我说一句话。 男人安顿好了我,将目光再次移向傅总,“哦?”男人又是一声冷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样,“这样厉害,黑/道的哥,我怎么不曾听过,我给你留下名号,你就能端了我的窝吗?” 傅总蹭了蹭自己还流血的唇角,“没我不敢弄的。” “华哥的窝,你敢端吗?” 蒋华东! 我心里猛地一跳,说不出的欣喜,如果是他,那我今天晚上一定可以平安无事,我彻底松了这口气,整个人都靠在沙发背上,我这才发现,我身上都是冷汗,裙子都湿透了。 傅总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看了男人一眼,“你是蒋华东的人?” 男人冷笑,他的手始终都背在身后,居高临下的架势,“若是你不相信,我带你去见华哥,但你还能否完好无缺的出来,我不能保证。” 他说罢身子一侧,在门口让出一条路来,傅总沉吟了片刻,最终咬了咬牙,“他真是牛了。” 他不甘的望了我一眼,“蒋华东看上了这个妞儿?” 男人不语,脸色很沉。 “夜店里的妞儿,他不怕毁了他多年经营出来的地盘?” “这个与你无关。” 男人语气很冷,傅总拿起自己的外套和裤子,胡乱得穿好,然后走过来,一步一步朝门口靠近,“他既然出面了,我就放了这个婊/子,但你告诉他,这事儿完不了,女人多的是,可我这口气得出。” 傅总说完几声冷哼,然后便离开了。 包房内彻底安静下来,灯光刺眼,我不着痕迹的将那几乎破了的裙子抻了抻,把西服披好,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朝我说道,“薛小姐,我带您离开。” 男人将我带着走出了国际名流,大门外停着两辆黑色的轿车,我不知道牌子,可看着外观造价不菲,他带着我走到了第一辆旁边,朝着车身喊了一句,“华哥。” 车窗在此刻缓缓摇下,露出蒋华东那一张俊朗凌厉的侧脸,他目视前方,一身黑色西服格外肃穆。 第七章花场无真情上 我压了压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的地方,喊了他一声蒋先生,这话一出口我才发觉自己的嗓子都哑了。 刚才太紧张了,又哭着挣扎喊叫了许久,再加上害怕,能说出话来都不易。 蒋华东点了一根烟,夹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面无表情的吸了一口,“傅成铭呢。” “已经离开了,华哥没看到吗?” 蒋华东摇头。 男人蹙眉,“莫非没从正门走?” “随他,他临走时说了什么。” “他说,这笔帐他记住了,女人多的是,但这口气咽不下,想来之后您在道上的许多内部生意,要留意一下,谁都知道傅成铭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手段多心思狠,我进去踢他的那一脚,可是不轻。” 蒋华东笑了一声,“他手段再多,也不及我,心思狠,在我面前更是连个屁都不算,我等着他,这样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也不痛快。” 男人看了看我,朝他说,“可是薛小姐这里,没人知道和您的关系,傅成铭只是做了花钱当客人,并没有违背什么道上的规矩,您贸然拿他下手,传出去恐怕让人不服。” 蒋华东将烟蒂顺出窗外,“无妨,这条路上的人,走到最上面,谁不是冒着枪林弹雨,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我还怕什么人言?” 他将车窗摇上去一半,对我说,“上来。” 我默不作声,也没有动。 他蹙了蹙眉头,“我说的,你没听到吗。” “谢谢蒋先生。” 我看向他,我的目光很真诚,但他好像并不愿意接受我的感谢。 “我极少遇到像你这样,敢如此挑战我的女人,我女人很少,迄今为止,可数的两三个,但从没有跟你一样不识好歹的。我说了,我允许你来找我,薛宛,你宁可陪这些男人,都不愿跟着我吗。” 他忽然扭过头来,锋利的目光直直看向我,他身上的戾气太重了,我被他逼得后退了半步,“我身份低微,不敢跟在蒋先生身边侮/辱了您。” “我是生意人,我不是慈善家。” 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我诧异得抬头看他,“什么?” “你救了我一次,我救了你两次,我并不是没事情做,跑来做公益,作为黑帮上舔血过活的人,我手下靠我养着的还有数千人,我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一而再的得罪谁,损失自己的利益,那你告诉我,我这样帮你为了什么。” 他说完目光掠过我耳畔,朝我身后的国际名流看了一眼,“杜老板和这个傅总,在南省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这一次我和他们的梁子结下了,你说,我凭什么自找麻烦。” 他说完冷笑了一声,薄唇微张,“老马,开车,回墨园。” 司机应了一声,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我从他眼底看到了诧异和敬佩,想来蒋华东毫不夸张,的确,应该没人像我这样忤逆他。他也从没这样纵容过谁。 两辆车相继开启,最终拂尘而去,我站在原地,静静的望着车消失的地方,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微涩,是怎样的感觉,我说不清楚,只是很难受,很微妙。 经过这一晚,我彻底出了名。 不仅是妈咪,就连国际名流的高层,以及上下八百多名小姐,对我都是趋之若鹜,她们将在化妆间里的我围堵了一个水泄不通,纷纷向我讨教如何把蒋华东那样高不可攀深沉冷漠的男人给拿下了,让他亲自派了最信任的手下解救我,而那位傅总,虽然走的时候说得特别邪门,仿佛要大干一场,却始终没什么动静,他之后的一个星期内也来过两次,都避开了我,根本不曾提起那晚的事,我困惑之余也算了然,都是道上举重若轻的风云人物,被踢了一脚这事儿确实不怎么光彩,恨不得没人知道,哪里还会自己提出来供人笑话呢。 妈咪对我更加看重了,不,确切的说,是对我尊重了,从前我是她的得力干将,她一多半的提成都是从我和蓝薇手上搜刮的,自然是捧着护着夸着,而现在,她轻易不敢给我安排客人,却照样不曾少了我一分台费,我很奇怪,我都没陪人,哪来的台费呢? 不只我奇怪,妈咪手下所有的小姐都纳闷儿,碍于我现在正风光,并不敢直接提议,却私下议论纷纷,我偶尔听到一句半句,都说不公平,妈咪溜须拍马,想通过我把蒋华东搞到手。 我听到这些觉得特别好笑,妈咪都四十岁了,肥的跟包租婆一样,就算蒋华东真的能瞎了眼看上她,她自己也不敢痴人做梦的巴结了。 而妈咪后来趁着我去卫生间方便的时候,在后台疾言厉色的训斥了他们,蓝薇特别好笑的录下了一段音频,放给我听,大致就是妈咪对她们讲,“蒋华东号称南省第一霸,手底下的人都是打打杀杀血河里淌过来打江山赚钱的,他涉足许多领域,黑白通吃,这样的大人物,她连想都不敢,却不言不语的被我给拿下了,有本事在背后议论嚼舌根,怎么不搞个大人物回来?谁再胡说八道惹了薛宛不痛快,就都滚蛋走人!” 蓝薇朝我微微一笑,“瞧,你成妈咪训诫小姐的典型了,正面的。” 我就在众人的膜拜和艳羡中浑浑噩噩轻轻松松度过了半个月,这期间,我无数次在夜晚望着蒋华东留给我的手机号愣神,他没再联系我,我也不敢主动联系他,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他对我而言,不只是一个过客那么简单,都说想得到一个女人的心,就先想办法得到她的人,女人永远忘不了得到自己第一次的男人,哪怕一开始并不喜欢,或者因为别的原因都不曾有过非分之想,可一旦身体交融了,心还能远得了吗。 我终于明白了,姜还是老的辣,前人都是有远见的。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第十八天,前所未有的惊慌和空虚将我吞没,我真的快疯了。 我下定决心要找他,虽然我没别的想法,我只是想跟他说说话,和他待一会儿,哪怕我请他吃顿饭,只要别让我觉得这个人消失了,再也不会出现了就成。 大抵是苍天听到了我无声的呼唤,这一晚我再赶到国际名流时,蓝薇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把我拉到一侧的休息处,朝我笑着说,“蒋华东来了!” 我欣喜若狂,她忽然又说了一句,“他和一个人来谈地皮,不过…” 她欲言又止,我一愣,“不过什么?” 她声音弱了几分,“他自己带了个女人,挺宠的样子,刚才我见到了,被他搂着进了包房。” 第八章花场无真情下 我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愣住了,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疼痛难忍。 女人。 蒋华东带着一个女人,亲密无间。 到底有多温柔呢,像他对我那样吗。 我脑海中涌上了那一晚他对我的呵护和宠溺,真的像是要窒息了一般。 他对我说,“薛宛,我从没对一个女人这样纵容过。” 他是告诉我,即使没有我,他依然可以怀抱任何一个女人度过这难熬的夜晚,我并非他唯一的选择,他可以对任何女人好。 我自嘲的笑了笑,是我太固执了吗,我要的太多了吗,其实我都不曾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出现的让我惶恐,我失去了太多,我从不敢奢望可以得到一个男人的真心,我以为从我堕落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要背负一声的骂名,我怕极了,我宁可从来没得到过,也害怕终有一天会眼睁睁看着他离我远去。 我走上二楼,妈咪正在化妆间门口等着我,看到我那一刻,她就像是久旱逢甘霖一样,朝我跑过来,拉住我的手,一双眼睛闪烁着贪财的光芒,“宛宛,你可把我急死了,保安都说看见你来了,这么半天都不见人影。” 我的目光瞥向走廊尽头的豪华包房,门紧闭着,里面传出隐约的欢笑声,门口站着四个黑衣男人,是保镖,他们面无表情,格外严肃庄重。 妈咪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脸上闪过一丝奇怪,“宛宛,我正要问你呢,你不是说,蒋先生包了你吗,我看他刚才带着一个女人进去了,关系很亲密,男人谈生意就像上战场一样,带去的都是亲信,能让他抱着谈生意的女人,看来不简单啊。” 妈咪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打量我的脸色,我极力让自己镇定,可心里的慌乱却出卖了我,我并不冷静,那是一种让我快要疯了的感觉,很痛,很闷,沉甸甸的压在心头,无处可躲。 “妈咪,能让我进去伺候酒水吗。” 我看向从三楼下来的服务生,他正托着果盘要进去,经过我的时候听到我这句话,顿住了步子,妈咪愣了愣,“蒋先生这个时候愿意看到你吗?宛宛,你听妈咪一句话,男人要面子,你不是他什么人,不过就是他一时兴起包着玩儿的情/妇,要是让他不痛快了,这饭碗自也就砸了,还有,这种人物,可不是能陪你谈感情的主儿,动脑筋动心机,动什么都行,就是被动心,干我们这行的,一旦动了心,就万劫不复了,财色两失,乔乔的前车之鉴,你还没记住吗?” 乔乔。 我们所有国际名流的小姐都记忆犹新且永生难忘的姐妹儿。 她是五年前的花魁,曾被某个官/场的大人物包/养了两年,十六岁就下海了,她一生特别坎坷,比我还要惨上好多倍,她爱过两个男人,却都是拿她当了摇钱树,她得多艾滋病,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曾陪三个男人同时玩儿性/虐,差点被玩儿死,决定从良时,她认识了一个保安,那个保安家境挺惨的,自己在上海打工赚钱,没什么不良嗜好,因为穷,在这个特别物质的社会里始终没有找到爱情,和乔乔的相遇,在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上天的安排,让两个挺没安全感的人彼此慰藉取暖,后来在乔乔出事后我们才知道,那个男人根本就是算准了乔乔会沦陷在别人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中,才故意安排了一出戏,将她掳获。 之后乔乔将全部的积蓄都拿出来给他,供他找个好工作,在上海出人头地,等着他娶自己,可是结婚前一个星期她目睹那个男人在她准备的婚房和另外一个女人缠绵,她哭得像疯了一样,那个男人竟然连解释都没有,乔乔这才明白自己又一次上了爱情的当。 她转身就跑出小区时在门口的大马路上被疾驶的卡车撞飞,送到医院抢救过来了,但她趁着大夫护士不在的时候,亲自动手拔了氧气机,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终年才二十六岁。 她被国际名流所有的小姐都看作了引以为戒的典型,就像妈咪说的那样,动什么都不可以动心,因为花场里的男人,不会和小姐谈真心。 第九章薛小姐 我从服务生手中接过果盘,一步一步向那扇门靠近,在推开之前,我脑海中想过无数场景,奢靡的暧/昧的疯狂的恶心的,我以为我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当我最终迈进去时,在昏暗的灯光下,我望着那坐在沙发上难分难舍的两个人,还是觉得心口某个地方忽然漏了一下,不知道是血还是空气,忽然一下子掏空了,我来不会反应来不及抓住什么,就为时已晚。 我端着盘子愣在那里,蒋华东轻轻推开了腿上坐着的女人,捏了捏她的脸,“妖精,在齐老板面前,还这样勾/引我?想让我在外面落个色/胚的坏名声?” 女人娇笑着,一声湖蓝色的裙子格外清灵温婉,她身上没有风尘气,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应该是个良家清白的姑娘。 也对,蒋华东那样呼风唤雨的人物,哪里会对一个花场的小姐动真情,不过都是幌子,是一时兴起罢了,也许那一晚过后,他还在嗤笑我,一个婊/子而已,竟然还拿自己当什么宝贝,哄了那么久才骗上了床,还摆出一副被强了的姿态,算什么东西。 我低眸笑了一声,被他称作齐老板的中年男人捏着酒杯笑了笑,他旁边也有一个女孩,我并不认识,可能也是从外面带过来的,但眉梢眼角有几分放/荡,想来应该是外场带来出/台的。 他搂过那个女孩,笑得特别谄媚,“蒋总开什么玩笑,道上人谁不知道您是正人君子,多少女孩眼巴巴的盼着能和您有段露水情缘,却连个边儿都摸不到,薛小姐这样漂亮体贴,我看也是万里挑一,能得蒋总的欢心,真是好福气啊。” 他说着掐了掐旁边女孩的屁股,“你说,蒋总和薛小姐般配吗?” 女孩咯咯笑着,亲密的头都扎在齐老板的腿上,“当然了,天作之合。” 蒋华东沉默着听他们说完,忽然爆发出一阵特别爽朗的笑声,他腿上坐着的薛小姐也在笑,声音像银铃般悦耳动人。 天作之合。 是啊,高高在上,大家闺秀,自然是外人眼中的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我软着一双腿,将果盘放在茶几上,蒋华东自始至终目光都不曾离开过薛小姐的脸,他的眼底满是深情宠溺,我一直相信,男人的眼神不会骗人,如果此前我还抱有什么幻想,此刻也全部覆灭。 我弯着腰将茶几上的烟蒂放回烟灰缸里,将酒瓶子归置到地毯上放好,站起身,低着头说,“先生小姐还有什么需要吗?” 齐老板指了指点歌台,“给我点首情歌对唱。” 我走过去,将屏幕推开,“点什么?” 齐老板想了一下,看向蒋华东,“薛小姐喜欢唱什么?” 蒋华东垂眸看向她,她笑得很娇羞,“我…都好啊,我其实并不会唱什么,华东呢,我听你的。” “哎呦,蒋总真是有福气的人啊,情场商场双得意,这么可心的佳人,在我这老朋友面前,还不忘把面子给您做足,不像我家里那个黄脸婆,带出去丢人现眼,就他/妈知道找我要钱。” 蒋华东亲了亲薛小姐的脸颊,声音温柔,“你选就好。” 她再度想了一会儿,直到我站的腿都发麻了,她才终于开口,“场有一点动心吧,华东还记得吗,咱俩第一次见面,那时候我看到你,就想到了这首歌。” 蒋华东微微闭了闭眼睛,似乎真的在回想,不一会儿他睁开,笑得愈发温柔,“记得。” 第十章好好伺候齐老板 薛小姐大约非常高兴他这句“记得”,整个人都笑得更加温柔,她羞涩的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我眼疾手快的拿起放在点歌台一侧的话筒,递给她,她握在手里,朝我说了声多谢,教养倒是很好,换做寻常攀附了大款的女人,傲慢到从我手里接过东西去都嫌脏。 我刚想将另外一个去给蒋华东,他却忽然伸出手制止了我。 “茜妤,我并不喜欢在喝酒之后唱歌,嗓子不舒服,我听你唱。” 薛茜妤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便点头,她将音像开到最低,整个包房都只能听到那微弱而低沉的旋律,她一张口,便是最清晰的声音。 她唱的不错,有些专业的味道,每到情深之处,都会侧身望向坐在沙发上同样专注着听她唱的蒋华东脸上,琴瑟和鸣,我仿佛看到了这样美好的场景。 一首唱完后,他们仍旧没有让我离开的意思,我只能站在那里,齐老板非常惊讶而捧场的对薛茜妤说,“薛小姐歌喉实在动听,才貌双全的女子已经不多见了,难怪蒋先生这样含蓄的人,也要拜倒在你的裙下了。” 薛茜妤羞赧的低下头,重新坐在蒋华东身旁,手搭在他膝上。 蒋华东眉眼含笑的对她说,“不错,比那日初识,唱得更好了。” 初识。 我恍惚中想起了我和蒋华东初识的那个雨夜。 他也是这样,穿着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裤子,只不过今日他风华俊秀,毓质翩翩,坐在那里就像一幅画般,而那日的他,狼狈仓皇,血染满衣,脸色苍白的像是一张纸。 我低下头禁不住笑了笑,还要多谢他不曾杀我灭口,因为我见到了他那样狼狈的时刻,他留下我,不是多了个凄惨的把柄吗。 我想到这里不由看向他,与此同时,他仿佛刚刚收回了目光,唇角敛去不着痕迹的一抹笑,我愣了愣,想着大概是我的错觉,薛茜妤那样的美人,他又怎么会看我呢。 齐老板笑着拥了身旁的女人又唱了一首,他唱的极其难听,音准都偏了,那个女孩倒是配合的好,在合唱的时候把调儿找了回来,很有意思。 薛茜妤的手一直都在蒋华东的膝盖上,他不曾回握住她,却也任由她那样,直到这首歌的旋律再度停下,他们端起酒杯,似乎暂时都不打算再唱了,我松了口气,走过去两步,朝他们鞠了一个躬。 “二位老板慢用,服务生就在门口,有事您喊一声就好。” 我说完转身要走,身子还没转完,蒋华东忽然叫住了我。 “等一下。” 我顿住步子,不解的看向他,他将酒杯放在茶几上,“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咬了咬唇,他分明知道的,还问什么。 “陪侍。” “这样,那你留下吧。”他若有所思的样子,“齐老板这里,需要人好好伺候。” 他说完看向受宠若惊的男人,“今晚我听秘书说,你要留下住,怎么,家里的夫人不管吗。” 齐老板摆手,“我出来应酬,她从不过问,她也不敢,她都这个年纪了,我早看她不顺眼,好日子给她过着,再惹了我不痛快,我直接哄她走人,她娘家垮了,没人给她撑腰,离了我,屁都吃不上。” 蒋华东带着些浅笑,“我一会儿还要送茜妤回去,就不留宿在这里,齐老板看看,这个女人还满意吗。” 齐老板原本的意思,想必是和他带来的这个女孩住,没想到半路被蒋华东塞了一个,他满意不满意都不重要,关键是蒋华东的心意。 他笑着点头,微微欠身,一把将我拉过去,仔细打量了我的脸,“还不错,我早就从别人口中听说过这里有两个长得出名的小姐非常美貌,可一直没有赶上机会,今天多谢蒋先生了。” 蒋华东望着我,并没有说话,我不懂他的用意,但我的工作室陪客人高兴,我自己清楚,既然有了生意,钱也不会少,我就做。 但是… 心里怎么有点发疼呢,我是东西吗,是物件吗,任人互相赠与随手放弃吗。 我好像还是我自己的,我并没有卖给谁。 齐老板将他的酒杯斟满了酒,递到我嘴边,我垂下眸,看了一眼那里面的暗红色液体,笑了一声,便喝了下去,齐老板仿佛心情特别好,他将我看成蒋华东给他的一件礼物,他捏着我的下巴朝我吻过来,我并没有躲,我感觉到他非常努力的想将我的唇撬开,舌尖都已经挤了进来,我死死咬住牙关,不愿接纳他的入/侵,在这个紧要时刻,我听到蒋华东忽然喊了齐老板一声。 “听说那批货,被警方扣了,是吗。” 齐老板一愣,松开了我,我捂着自己脖子大口喘息着,刚才在挣扎和抵抗中,我咽下了一口酒,却没有经过嗓子,而是偏了,惹得气息不稳,我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是不是特别难堪,薛茜妤有几分同情的递给了我一张纸,我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她朝我微笑表示没事。 “那批货,有些不对劲,之前我做的非常隐秘,没人知道这批货藏在哪里,可到了出货那天,我预感很准,似乎要出事,阿飞带着一批人先到了码头接应,等我们将货物从仓库运过去时,还未来的及装载上船,警察就到了,他们经常突查,可从没这么精准,我就怀疑除了内鬼,但不知道是谁。” 齐老板说完看着蒋华东的脸色,“蒋先生道上人脉很广,不如帮我查一下,费用我来出。” “这倒不是,而是我知道是谁。” 蒋华东转着手上的酒杯,笑得非常有深意,“但恕我抱歉,道上的规矩,没有招惹我的人,我不能说什么,齐老板与其怀疑跟随多年的手下,不如想想身边的女人吧。” “女人?” 齐老板蹙眉思索了一会儿,“还请蒋先生说明白些。” “齐老板那么多情/妇,总有心有余力而不足的时候,她们耐不住寂寞了,会做出什么和别人私通的事,我想再愚蠢的人都很清楚。” 齐老板哦了一声,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蒋华东轻轻拍了拍薛茜妤的手背,“天色晚了,我们回去。” 她笑着点头,齐老板也站起身说,“那我送送蒋先生和薛小姐。” ***************************** 我的微信公众号开通啦,直接搜索我的笔名“缚瑾”就可以关注了,里面会发布我最新个人信息,独家的哟! 第十一章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从夜总会出来,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我站在门口,看着风雨中打伞而过的行人,他们脚步匆匆,雾气朦胧了那张脸,这样的擦身而过仿佛连陌生都算不上。 我打了一辆车,还是和另外一个男人拼租的,他坐在后面,我拦车时没有看到,当司机停下询问他愿不愿意和我同坐时,我非常尴尬的说了抱歉,然后想走,他却叫住了我,指了指窗外,“这样大的雨,你等不到空车,不介意就上来。” 我朝他道了谢,便坐进去,副驾驶放着东西,我只好和他一起坐在后面,拦车时淋了雨,全身都挂着水珠,他穿的格外干净,我怕沾到他,便坐的很远,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色的方帕,递给我,我感激的接过,在裸露的皮肤上擦了擦,对他说,“我洗好了还给您。” 他说,“没关系,一块帕子而已。” 我们这样陷入了沉默,路上没有堵车,也极少行人,可是坑洼很多,能见度非常低,车开得极其缓慢。 尴尬的气氛中,他忽然打破了僵局,“你拦车的地方坏人很多,是上海治安最差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怎么独身出现在那里。” 我很拘谨的笑了一声说,“我在夜总会里工作。” 我说完这句话,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有些鄙弃,男人并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仿佛很平常。 车在半路抛锚,司机打着伞下去查看,许久都没个结果,急得满头大汗,男人从车窗探出头去,司机说恐怕开不了了。 男人没有说什么,而是掏出手机来,打了一个电话,不多时,一辆黑色的宾利车在雨中赶来,速度非常快,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西服革履,撑着一把伞,他站在车门外恭敬的喊了一声“程先生。” 程先生嗯了一声,“下飞机很晚了,不想让你加班来接我,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程先生朝那个男人要了一把伞,然后吩咐他将宾利车调头,他打开车门,先出去,站在雨中微微俯身,朝我伸出一只手,“我让司机送你。” 我受宠若惊,“不需要了,谢谢您,我在这里等下一辆车就可以,只是麻烦您把伞借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日后还归还。” 他听我说完,不容拒绝的神色,“下来,我送你。”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也像蒋华东一样,非常的阴冷,我不敢再拒绝他的好意,便下了车,他揽住我的肩膀,非常疏远却又有些暧昧的姿势,将我护在伞下,朝着那辆车走过去,我们坐下,他收了伞,问了我的住址,先送我回家。 到了小区门口,不好开进去,因为非常拥挤而泥泞,我说可以了,我走进去,很近的一段路。 他始终闭目假寐,听到我说话便睁开眼,朝外面看了看,大约也觉得不太好开,便点了点头。 我非常感激的走出去,朝他再次道了谢,撑开他借我的伞,目送那辆车消失在雨中,才转身走进小区。 我不经意瞥到一侧的路灯下一抹欣长的身影,那高大的身影有些熟悉,我步子一顿,下意识的想转身绕开,却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阵逼近的风声,脚下雨水飞溅,接着眼前便站了一个男人。 他面色平静,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唇角却噙着一丝有些轻佻的笑意,我往后退了半步,他似乎不满我这样疏离的动作,又向前了半步,和我仍旧是最初那样靠近的距离。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的语气有些冲,他并不急,反而对我说,“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 他四下看了看,“我在上海这么久,从来不曾听说,这个地方被谁私人占有了,禁止旁人经过。” 我虽然对蒋华东并不是很熟悉,但到底也接触过,我了解他的性格和口才,我并不是他的对手,反而很容易被他绕进去,我保持沉默,往门里走,他就那么不疾不徐的跟在我身后,皮鞋踩在地上吧嗒吧嗒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有些突兀和尖锐。 我上了楼,将门打开,没有关上径直便进浴室,我疲惫极了,我每个晚上都会工作,可从来没有今天晚上这样心力交瘁,仿佛很久都没休息过一样,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原本就没有交集,错了就是错了,回头是岸就好,可他却不打算放过我。 我洗了澡,擦着头发走出来,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西服放在一侧,衬衣扣子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露出非常精壮的胸膛,他捧着一本书,安安静静的看着,灯光柔和的笼罩在他周围,他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我站在原地对他说,“你可以离开了,我这里并不方便容纳你。” 他嗯了一声,“我知道,你睡你的,我没有打扰不是吗。” “可这是我的房间。” 他笑了一声,“这不是客厅吗。” 我攥着拳头,“你觉得,薛小姐不会找你吗。” 他抬起眼眸,“这是你想问我的话,对吗。” 我实在受不了他的冷静,我将毛巾随手朝着身边一扔,轻飘飘的毫无重量坠落在地,“蒋先生,你的事我并不想知道,我只是安分赚我的钱,从没有想过高攀谁,至于你说的,宁可陪别人也不陪你,那你是多想了,客人谁点我,出的起我要的价钱,我就陪他,我没有人选歧视。” 他伸手翻了一页,“我说了,我可以养着你。” “但我想靠我自己,我不想靠男人,蒋先生和薛小姐郎才女貌,不要辜负了这份天赐良缘。” 他不语,脸色平静极了,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根本没听到我说什么。 我们这样僵持了许久,直到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份诡异的静谧,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屏幕,非常自然的接通,并且按了免提,我不知道他免提的意思是什么,但我没打算听,我迈开步子朝着卧室去走,身后传来他一声很低沉的“茜妤”,我扶着门把站住。 “华东,你什么时候回来。” “今晚有些事情,回不去。” “可是,我自己害怕,外面还在下雨,你知道吗,会不会打雷,你知道,我很怕雷。” 蒋华东默了片刻,“好。” 他挂断了电话,又静坐了一会儿,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穿好了西服,站在玄关的位置,喊了我一声,我转过身去,他一身笔挺,逆光而立,我看不清他的脸。 “想清楚了给我打电话。” “薛小姐是你的情/妇吗。” 我立刻问出这句话,他微微蹙了蹙眉,“不是。” “那你让我想的,是当你的情/妇吗。” 他的眉头蹙得更深,“你们不一样。” 他说完抚摸上他的腕表,看了看时间,大约是觉得,还来得及赶回去陪她,又对我多说了几句。 “她和你,我要给的东西不一样。” “我不懂。你是感激我救过你,觉得我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的女人非常多,这世上从来不缺男人和女人,我承认,如果没有那一晚,我不会认识薛宛是谁,这只是一个契机,而不能代表什么。” 我笑了出来,“蒋先生,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朝我比划了噤声的手势,“不急,想好再说,我可以给你三次机会,这是你用掉的第一次。” 他说完忽然走过来,猛地一把将我扯过去,狠狠的吻下来,口腔中全都是他的气息,烟草和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我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的脸,他同样望着我,我们仿佛在争斗,在撕咬,我死死勾住他的舌尖,用最大的力气啃下去,他轻轻哼了一声,松开了我,我看到他的唇角溢出的鲜血,我吓了一跳。 “薛宛,不识好歹也要有个度,我喜欢你,对你还有兴趣,你要把握好,不要过分,现在我还可以纵容你,可是不会次次如此,你还有两次机会,也就是说,你只能再错一次。” 我仰头看着他,他轻轻伸出手指抹了抹唇角。 “你能给我的是钱,对吗。” 我笑了一声,“我需要钱,但那是在我从不抱有期待毫无感觉的客人身上,可在我眼里,你不是,我们还是陌生人时,我就似乎和你经历过了生死,我要的只是那一份纯粹,我还想要名分,而不是从一个小姐,再变成谁的情/妇,小姐是个职业,我靠着自己索取金钱,只是比较低贱,但情/妇却让人不耻,蒋华东,你有妻子,对吗。” 我讨厌的就是欺骗。 我以为他喜欢我,我真的以为,我很庆幸他对我那么纵容,我们真的生死与共过。可我知道,他是有妻子的,我要做他的情/妇吗,他如果最开始对我说,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逃开,我不会沦陷我这颗心,做小姐我不会失掉自己的感情,可是做他养在外面的女人,我会失掉我的全部,当我将一份感情给了一个永远无法承诺我什么的男人,我就真的死了,再没有什么可以供我全身而退。 最后的底线,最后的尊严,离开风尘,我想做一个男人名正言顺的妻子。 蒋华东只是在那里沉默,我们彼此相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 第十五章逼迫 我在第二天晚上去夜总会时,发现门口停了许多辆警车,足足有二十辆,这简直是天文数字了,在街道上忽然多么这么警车,几乎掀起了满城风雨,就好像是地震了一样,大概这座城市所有的市民都围在这里,堵得水泄不通,警察带出来许多个小姐和嫖/客,他们低着头,想要用头发或者领口遮挡住自己那张暴露在众人视线内的脸,警察在两侧拥着,身后也跟着不少,他们持着枪,非常严肃而整洁的警服在暗夜下闪烁着清冷而庄严的寒光。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接着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冲了进去,警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幕,都微微愣神,那个女人对着其中一个嫖/客撕扯着,那个男人大约五十来岁,脸色非常苍白,可能是路灯晃的,也可能是被女人吓到了,他还光着上身,下面的长裤也松松垮垮的拖着,女人朝着他打了一会儿,警察才反应过来,冲过去将他们分开,怒斥了两声。 女人跌坐在地上,从背影看,非常漂亮而有气质,她穿着不俗,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仿佛山水画般明媚,可惜姿势不雅,有些抛弃了一切的随意。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当初娶我时你怎么说的!傅彪,你怎么说的!” 女人的声音格外熟悉,只是带着哭腔,听不真切,我微微向前移了一步,奈何人山人海挡着我的视线,我根本看不到地上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十八岁跟了你,当了八年情/妇,你生意颓败时,我拿出了全部积蓄帮你东山再起,你给了我什么?从你再次起来后,你身边的女人从没有断过,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现在竟然还来嫖/娼!我二十八岁了,我不再年轻了,你瞧不上我了是不是,傅彪,人会遭报应的,人在做天在看啊!” 女人哭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格外的凄厉,警察是最铁面无私的人,他们并没有动容,仍旧依法办事,将那群人带上了警车,有记者埋伏在这里,拼命的挤在最面前去拍照,而那个坐在地上的女人,还有被她撕扯的男人,就理所应当成为了最瞩目的焦点,无数个特写在他们脸上肆意着,女人呆滞得坐在那里,仿佛一切都和她无关,警车从身后呼啸而过,将一众靠在马路边儿上的人群挤得朝前扑了扑,而我恰好顺着扑到了最前面,我在微弱的路灯下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是芳芳,曾经我们夜总会最红的小姐。 我扑过去,蹲在她面前,将她凌乱不已的头发剥开,果然是她,我摇晃着她的肩膀喊着她的名字,她的目光缓缓回过神来,看了看我,“宛宛?” 我点头,她愣了愣,便扎进我怀里嚎啕大哭,我的胸前都被她的热泪浸湿了。 记者还在拍着,我愤怒的拿包朝他们的相机扔去,“砰”地一声,包上的金属扣将相机的屏幕划裂,我死死抱住芳芳的脑袋,“够了!你们敢去曝光不良官/员吗?你们敢去将这个社会最肮脏的一面去曝光吗?揪着这些无辜的百姓不放算什么东西?” 记者被我喊得有些愣怔,趁着最混乱的功夫,我将芳芳扶起来,让她的脸埋在我胸口,不被记者捕捉到,随手拦了一辆出租等候在路边的出租,一直开向我的住处。 到家之后,我让她洗了澡,给她煮了碗面,她没有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就那么几口还是我好说歹说她才肯咽下的,我为她倒了水,她捧在掌心,非常呆滞的望着地面,她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不管我怎样问,她并不是对我有芥蒂,我们之前从前还一起工作时关系非常好,我最小,她最年长,她保护我,而且很温和,并没有那些特别红的小姐一惯的傲气和淡漠,大家都很喜欢她,而客人更甚。 她之所以这样沉默,可能是还没有从目睹丈夫嫖/娼的阴影中缓过来,我也不再强求,我对她说,“在我这里住下吧,我只有自己,如果是嫖/娼罪名成立,他要拘留半个月,等出来后,你再去和他谈,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我们从前被男人当成玩儿物,过得那么没有尊严,不也一样熬了过来,你有钱,就够了,女人最重要的还是有钱傍身,男人从来不可靠,只有钱才不会背叛我们,你说对不对。” 她的眼睛微微动了动,仍旧一言不发,我不强求,她不愿意说,掰开嘴巴也是没用的,还会让她的情绪更激动。 我哄着她上床睡一会儿,为她盖好被子,她虽然洗过了澡,但脸上的泪痕仍旧淡淡的挂着,我为她擦了擦脸,将灯关上,在黑暗中对她说,“我还要出去一趟,最晚天亮回来,你等我。” *** 夜总会停业整顿了,这件事在在上海的所有娱乐场所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因为我工作的这个场子,是全上海最豪华的,后台最硬的,据说蒋华东两三年前也投了不少股份,后来因为些原因,他撤股了,但场子的名声在黑白两道上叫的非常响亮,不要说这么声势浩大的查封,就算偶尔扫/黄的小打小闹,也没有发生过,毕竟警局那边早就疏通过了。 我们这些没有被抓起来的小姐闲来无事聚在夜总会旁边的宾馆里,这栋如家酒店是依附夜总会建设的,往往很多要不起二楼豪华包厢的客人,就带着小姐来这里出/台,我们进去开了一个特别大的套房,所有小姐和妈咪都在这里坐着,有的特别需要钱的经验不足的小姐在叹气,有的做了很多年赚了不少钱的小姐在瞧好戏,我平静的躲在椅子上,喝着水,公关经理统计了一下,非常惋惜的说,“我们这次损失太多,登记过入职的有十二个小姐被抓了进去,客人当中有四个是我们的常客,而且地位比较显赫,恐怕当地的新闻报道明天就会满城风雨,以后再想恢复元气,非常困难。” 妈咪听了之后非常惊讶的说,“蒋先生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们并没有人得罪他呀,他昨天晚上还来玩儿呢。” 我们闻声都不明所以的看向她,“蒋先生,哪个蒋先生?” “还有哪个?除了黑/道上呼风唤雨的蒋华东,还有谁?”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报的警?” “嗨,警察不打算招惹咱们场子,现在的娱乐场所,十个里面九个都是黄/赌/毒,警察管得过来吗?咱们是全上海最牛的,警察拿了多少好处都不知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们哪敢来耀武扬威的抓人?但是蒋先生支会了一声,还派手下人请局里几个领导吃了饭,说彻查场子,出了事他兜着,警察自然就来了,他们能立功,还有人帮忙铲平后路,能不来吗,蒋先生也来过几次,玩儿的挺痛快,这何必逼死人呢。” 妈咪说着话还看了我一眼,“还以为有人能拴住他,没想到屁用没有,我也想蒋先生混到今天的地步,能是那么容易被美/色迷惑的人吗,失策啊失策!饭都没地儿吃去了,我看你们怎么办!” 我的心口似乎堵了块巨石上不来下不去,我坐不住了,满脑子都是他那次在车上对我说的那句“你只是在倚仗我的纵容,可一旦我对你没有兴趣了,你就什么都不是。” 是,我现在连最底层的小姐都当不成了。 我拿起包飞奔出去,在那群小姐的惊诧中奔出了酒店,我拦了一辆车,直奔蒋华东的别墅,他在上海有很多房子,但我知道的就这一处,很多人都在虎视眈眈,在明在暗的都有,所以他的房子周围安保设施非常健全,保镖成群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他们见到我时语气很不好的拦住,手上拿着电棍。 “找谁?” “蒋华东先生。” “你是哪位?” “他的一个朋友,你们跟他说,一位姓薛的小姐来找他就好了。” 为首的保镖眯着眼看了看我,“薛茜妤小姐吗?我见过啊,不是你吧。” 我非常尴尬,“我叫薛宛,他应该也会见我。” 保镖非常不屑而冷酷的说,“想见蒋先生的女人太多了,我们不知道都赶走了多少个,这种方式太老了,你走吧,换个新招数再来。” 我急得要去追他,他一个烦躁甩手将我推倒,石子路非常坚硬,嵌进我掌心的尖锐之物让我疼得几乎掉下眼泪来,我从小就怕疼,还记得第一次做那种事时,我几乎痛得死过去了,我还晕血。 在这个时候,忽然我听到一阵靠近的车响,接着便停在了我身旁,一声非常浑厚低沉的男音在头顶响起,“怎么了。” 保镖走过去,对着漆黑的车身道,“蒋先生,有个女人来找你,冒充薛小姐。” “我就是姓薛,有什么好冒充的!” 我气得咬牙,湿漉漉的脸上到处都是眼泪,我分辨不清是疼出的还是急出的,亦或是我太过羞愤了,空气中瞬间沉默 了下来,许久,车窗缓缓摇下,露出蒋华东那张面无表情而冷峻的脸庞,他望着我,我也望着他,在他的眼中,我的容貌很清晰,而我看他,却非常模糊,隔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汽。他沉默着走下车,锃亮的皮鞋踩在水洼中,溅起不少水珠,他并没有对保镖说什么,而是朝我走来,在我面前站立了一会儿,缓缓伸出手,我望着他宽厚的掌心,又望了望他,他的眼底虽然没有笑意,却很温和,并不像昨晚那样的冷漠和疏离,我发觉我愈发看不懂他了,他是个谜面,没有谜底的谜面,我永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就是个站在最上面的主宰者,可以踩踏这世间的一切,公平的不公平的,都无法逃脱他的掌控。 一个在黑道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他根本不在乎什么,他永远不会被任何人打倒,在这个金字塔的顶尖上,他不会倒下,除非被他自己推倒。 我迟疑着,将手搭在他掌心,他轻轻攥住我的,蹙了蹙眉头,“这样冷。” 我不语,被他抱起,他拥我在怀中,我倒在他胸口,身子很软的攀附着他,他对保镖说,“以后,她再来,直接放行。” 保镖愣了愣,“那薛小姐…”他说完顿了顿看向我,“我是说另一个薛小姐,薛茜妤小姐,她需要通报吗。” 蒋华东非常不满的蹙眉,“除了她,薛宛,其他人一律要等我同意。” 保镖吸了口气,可能明白了我的重要性,有些懊悔自己刚才对我的无礼和强硬,他看向我的目光软了很多,似乎在祈求我的原谅,但我还看到了一丝怪异,仿佛我是破坏了什么的坏女人一样。 我一言不发的看向蒋华东,并没有理会保镖质疑而纳罕的目光再如何赤/裸的剖析我。这时天空打了一道闪电,接着顺间黑暗了下来,层层乌云在头顶交替变化着,以肉眼可以窥探的速度在聚集,接着仅仅几秒钟,暴雨如注。 第十六章大费周折 蒋华东非常迅速的接过秘书递来的黑伞,将一大半都撑在我头顶,为我遮挡风雨,而他则有一多半都淋在雨中,保镖非常有眼力见的想去再拿一把,可他已经带着我快步朝别墅里走去。 我一直以为,他的别墅里会有个女人,妻子也好,情人也罢,总之一定会有个女人打点,但这里太冷清了,黑色的步调看着让人发慌,满目的冷气。 他将伞放在门后滴水,摩挲着打开墙上的开关,灯光亮起,他的半边身子都湿透了,站在地毯上,非常单薄。 我就站在那里,他解开外衣,露出精装的胸膛,他的锁骨特别好看,其实男人也可以很性感,他就是我见过的最性感的男人,他默默地将所有衣服脱掉,只剩下一条三角内/裤,我别过头,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始终没有看我一眼,便径直进了浴室。 我身上并没有湿,只有裙子的下摆因为被保镖推倒而沾了些前一晚的积水,轻轻拧干后就没事了。 他洗完澡出来,我仍然站在原地,腿都发麻了,他穿着一件棕色的睡袍,手上拿着毛巾在擦头发,他对我说,“我给你放好了热水。” 我摇头,“并不需要,我早晨洗过了。” 他看了看我,没再说什么,而是搬过一台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浏览着什么,我不敢打扰他,又很着急,就咳嗽了两声,他抬起头,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焦急,“厨房有热水,我的卧房里,有祛寒的药。” 他说完要起身,我及时制止了他,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蒋先生,我只需要十分钟的时间,您可以给我吗。” 他不语,将电脑放在茶几上,双手交握置在膝上,望着我,“说。” “我听人说,夜总会停业整顿,是因为您在背后做的?” 他不置可否,“对。” 我有些着急脱口而出,“为什么?” 他唇边挂着非常清浅的笑意,“我以为你会明白。” 我摇头,“不,我不明白。” “我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因为我知道,当我决定了什么,自然要付出相关的代价,就好比,我花费不少周折,让上面的人去查封这个夜总会,而我的目的,就是要逼得你无路可走,现在,你不就来找我了吗,我要的是什么,你该知道。” 我苦笑了一声,“我竟然这样值钱,蒋先生花费的代价,对普通百姓来说,应该是天文数字了吧。” “没关系,作为生意人,投资才能有收益,作为黑道上的人,人命在我眼中也算不的什么,一点点钱和人情,更无所谓,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这是本性,就好比婴儿生下来就要吃奶。” 他说完这些看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西洋钟,“很晚了,你可以留在这里休息。” 我望了一眼窗外仍旧阴沉的天气,隐约能听到雨声,我咬着嘴唇想了想,“方便吗,您的妻子…” 他闭了闭眼睛,“她并不在这里,确切的说,不在这座城市。” 他说完站起身,走过来,伸手轻轻抬起了我的下颔,他的目光无比专注的凝视着我,跳动着欲/望的火焰,“我的卧室。” 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他眼疾手快的将我一拉,身子便扯到了他怀中,我来不及反应什么,他的唇精准无误的捕捉到了我的,狠狠吻下来,辗转吮吸间,他箍在我腰上的手用力掐了一下,我吃痛的惊呼,微微开阖的唇齿挤进来他火热的长舌,我根本无从躲避,只能被迫和他的纠缠在一起,理智在一点点的丧失,这个有些惊情的雨夜,我最终瘫软了下来,良久,他终于松开了我,我的上衣完全褪在腰间,裸/露出的肌肤蒙上了一层因为燥热而颤动的粉红,他的眼底有火苗在跳,他抵着我的额头,“薛宛,我从没对一个女人这样感兴趣过。” 感兴趣,我迷离的目光在霎那间清醒过来,他用了这三个字,而非喜欢或者爱,哪怕连动心都不是。 兴趣,那些来找我的客人,何尝不是为了得到我,何尝不是一点兴趣。 我强硬的推开他,慌乱的穿好衣服,他望着我,面色冷然,却不语。 “蒋先生,我不想和一个仅仅对我有兴趣的男人纠缠。我是小姐,我要钱,但我不是谁的钱都赚,我们之间仅仅是因为那个雨夜,我救了你,你也在那次救了我,我们两不相欠,你有钱,也不能拿夜总会那么多人开玩笑,他们需要工作,耽误一天损失多少你不在乎,我们这些平凡可以任人拿捏的百姓却很在乎。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他的目光在一寸一寸的冷下去,我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彼此对望,却谁也不肯再先开口。 时间过去了多久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在我双腿都发麻了他忽然对我说,“就是不肯跟着我对吗。” 如果是从前,不,在遇到芳芳之前,我也许会答应,我承认,我对蒋华东,也有些动心,与他的金钱和地位无关,只是这个人,我觉得我们之间似乎患难与共过了,我很想看到他,在任何时候他都会莫名其妙毫无征兆的跳进我脑海里,雨夜相拥满身血腥的那一幕反复闪烁,我忘都忘不掉。 我从没经历过一个男人可以为了得到我而不惜这样的代价来逼迫我回头,可芳芳的故事告诉我,已婚的男人,碰了便是死路一条,他给不了我名分,只能给我虚华的爱情,而我却无法控制自己这颗心。 风尘里的女人,不爱则已,一爱便惊天动地飞蛾扑火,我们最不能碰的便是爱情,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你将会失去一切,包括这条贱命。 我不要重蹈芳芳的覆辙。 他面对我的沉默,低低的笑了一声,“好,我不再逼你,薛宛,这一次,我绝对不再逼你。”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上了楼,他高大的背影在微弱的灯光下有几分苍凉和决绝,最终隐去了在那一下关门的声音里。 我就就这样,穿着染脏的衣服,坐在沙发上呆愣愣的沉默着,起初还清醒,直到后半夜微凉的感觉袭来,我的眼睛睁不开了,我窝在沙发上,蜷缩着自己,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抱起了我,温暖而宽厚的胸膛,像铜墙铁壁一样,为我挡去寒冷风霜和梦中的杀戮无情,我情不自禁的抱住他,困顿中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他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还有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我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男人的脸看不真切,他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发,一个又一个湿润而缠绵的吻落在我的唇和脖颈上,又流连在胸口,我很想躲开,又忍不住沉沦下去,我喜欢他的吻,每一下都在我最渴望的地方,他整个身体都压在我身上,我发不出声音,只能抬起身子去迎合他,在最后关头,我们褪去了一切束缚,他却忽然止住了动作,直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一晚,是我睡得最好的一晚,不需要强颜欢笑,没有逼我喝酒逼我唱歌的男人,我仿佛陷入了一个特别柔软的地方,被一双精壮的手臂死死搂着,从没有过的安宁感包裹了我。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清朗而明媚的阳光透过奶白色的窗纱照射进来,将宽大的双人床笼罩在一层金黄色的暖晕中。 我微微愣怔后便猛地坐起来,这是一间卧室,简洁而干净,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我自己,我身上盖着绯色的蚕丝薄被,衣服早就被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白色的睡裙,我爬下床,推开了浴室的门,洗漱用具都是干净的,我飞快的整理好自己,然后下了楼。 蒋华东正坐在餐桌旁边吃着,手上拿了一份报纸,他听到脚步声并没有抬头,而是淡淡的问了一句,“睡得好吗。” 我克制住心内的疑问点点头,然后拉开椅子坐下,保姆从厨房里出来,端着一份火腿煎蛋,递到我面前,笑着喊了我一声薛小姐。 我朝她颔首示意,道了谢,刚拿起叉子,他忽然又说,“做梦了吗。” 我脑海中倏而浮现昨晚几乎缠绕了我一整夜的春/梦,我整张脸都红透了,拼命想要压低,他却不给我这个机会,而是放下了报纸,微微朝前倾身,伸出手指勾住了我垂在耳侧的头发,轻轻拢到后面,于是我的脸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内,他似乎轻笑了一声,保姆非常有眼力见儿的躲进了厨房,还特意关上门,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他整个人都贴过来,唇在我耳朵上似有似无的蹭着,湿热的气息将我吹得更热。 “有没有梦到我。” 我惊慌的摇头,他张嘴含住了我的耳垂,“没有吗,我怎么觉得好象有,是不是梦到了在床上,我们都没有穿衣服,然后…” 我没等他说完,已经惊慌失措的捂住了他的嘴,他眼内带着笑意,静静的望着我,我这才发现我有多么失态,我竟然坐在了他腿上,整个人以一个非常怪异奔放的姿势跨在他身上,我撑住桌子想起身,却反而被他用力抱住,他死死贴合着我,唇几乎挨上了我的唇,“怕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端起牛奶,喂给我,我不想张嘴,可又不敢拒绝,我只好喝了一口,他看着我咽下去,然后伸出食指在我唇角抹了抹,一小块儿白色的奶渍,他放进嘴里,吮了一下,然后对我说,“特别甜。” 调情的高手,我红着脸,却不想沦陷得太难看,我直视他别有深意的目光,“蒋先生,你一定对很多女人做过这些,所以驾轻就熟。” 他挑了挑眉毛,“并没有,不是所有女人都有这个荣幸得到我的不嫌弃,我有洁癖,非常严重。” 我狠狠的往下坠了坠,将我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他腿上,“那我很荣幸。” 他松开了我,用方帕擦了擦手,然后对我说,“我让人将你的行李搬来,住在我的卧室,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强迫,可以先住在别的房间,等你愿意接受我了,再说。” 他望着我,笑了笑,“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很少等待谁,都是别人等我,应酬和做事,都是这样,但对你,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非常有耐心。” 我听完他的话,抿着嘴唇,他似乎在等待我的答案,客厅中的气氛在一点点的冷却下来,直到我真的扛不住了,我转身朝门口走去,他更加冷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昨晚我说的话,不会作废,你出了这扇门,我再也不会找你,薛宛,我把决定权交给你。” 我心里一紧,回头去看他,他面无表情的望着我,整个人非常高大俊朗,却散发着冰冷至极的寒气,我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头,心在那一霎那,仿佛沉了下去,想浮上来却做不到,只能眼睁睁任由它彻底沉在无边无际的海底。 我终究还是推开了那扇门,我告诫自己,这个世上并非没了谁就活不了,在遇到他之前,你一样活得非常好,只是当这一切都回到远点,你做了一个美好的梦。 蒋华东那样优秀出众的男人,从来都不属于我薛宛,从来不。 第十七章无情 我从蒋华东的住处出来,走了很远都没有拦到出租,这边靠近郊外,空气虽然很好,但是人烟稀少,富人区的住户几乎人人都有车,根本不会乘坐出租。 我初次到这边来,几乎哪里也不认识,十字路口分了四个方向,我呆呆的望着,最终选择了一个方向漫无目的的走下去,这边的香樟树非常茂盛浓密,叶子之间宽阔的罅隙透下雨后微弱的阳光,泥土夹着青草的味道很好闻,空气中都是潮湿的水雾。 我抬头看着,忽然身侧缓缓停下一辆黑车,车窗摇下后,露出一个男人的脸,他朝我颔首,“薛小姐,我是蒋先生的司机,他吩咐我让我送您回去。” 我退后了半步,仔细想了想,昨晚递给蒋华东伞的的确是这个人,我踌躇了片刻,对他摇头,“谢谢,但我不需要。” 我说完要走,他再次叫住了我,“薛小姐,这边路很长,周围比较荒僻,几乎没有出租,您如果要走,只怕走一个小时也到不了哪里,但我送您就快了,而且这是蒋先生的吩咐,不管如何,他也没有逼迫您留下,自然不会害您,也好让我交差。” 司机说的诚恳,我想了一下,也觉得现在不是固执的时候,私心上讲,蒋华东的确没有必要害我,我点点头,司机走下来,拉开车门,扶着我的额头,让我坐了进去,我报了地址,车便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我的公寓门口。 我向他道了谢,等到这辆车离开后,才转身掏出钥匙开门。 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冷清,芳芳早就醒来了,客厅凌乱的地方都收拾整洁,我一边换鞋一边朝着卧室的方向喊了一声,没人回答我,我刚要进去,余光却瞥到厨房里冒出来的隐隐白雾,我走过去,缝隙中是芳芳瘦弱的身影在忙碌着,灶台上一锅香味四溢的鸡汤,她正满目柔和拿着勺子品尝味道,系着我的围裙,安宁而美好。 我心里莫名觉得一暖,她感觉到了我的存在,朝我看过来,笑了一声,“回来啦,洗洗手,尝尝我熬得汤好不好喝。” 我答应着,走进去,洗了手,然后拿着两个碗坐在了餐桌上,她将汤盛在一个盆里,我捧着喝了满满一大碗,这味道真好,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她觉得我说得太夸张了,但依旧笑得非常开心,我仔细打量着,怎样也察觉不到她昨晚被我带回来时的悲伤。 我放下勺子,犹豫了很久,她一直闷头吃饭,并没有看我,但她似乎知道我要问什么,用纸巾擦了擦嘴,对我说,“他是我丈夫,不过马上,就是前夫了吧。” 我一愣,芳芳在二十八岁这年,退出了风尘,原因是她被一个深圳籍贯的老板给赎身了,用了三百万的高价,带离了这个无情而肮脏的圈子。 我们都以为她忽然傍上了金主,纷纷羡慕她的好运气,但事实上,她早在十八岁就认识了那个男人,当时他还只是个特别平凡的小职员,比芳芳大十四岁,一个月的工资不多不少,为人非常热情,体贴而善良,他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离婚后从老家到了上海,芳芳和他在一起三年,他三十五岁的时候父亲重病,非要将一个从小就看中了的姑娘塞给他,他万般不愿,可为了让父亲瞑目还是答应了,结婚后不多久父亲去世,据说老人家弥留之际都是笑着的,因为那个他的妻子怀孕了。 婚后他仍旧在上海,芳芳做过无数次的挣扎,想要和他分开,结束这段荒谬的婚外情,可每次他都非常痛苦的跪在她面前,说他不愿意这样,但没有办法,儿子哪能不报恩亲眼看着父亲抱憾而走。 她一次又一次的心软,最终就耗到了二十八岁。 十年啊,整整十年的青春,她都是被冠上一个情/妇而活下来的,这份坚持需要多大的勇气我不了解,我只知道,女人的一个十年,比男人的一生都金贵,那是错过了就再也无法弥补的时光。 芳芳对我说,“二十六岁的时候,我已经攒下了很多钱,他不干涉我,我没有学历,想在上海立脚太难了,我只能干这个,他养不了我,他的工资都要给他老婆,我也不想拿他的钱,我爱的是这个人,和他的钱无关,如果我想傍大款,我早就离开他了,支撑我熬下去的,无非就是那点可怜又卑微的爱情,他想要下海经商,但是本钱不够,他找了我,我拿出我全部的积蓄,整整一百万,都给了他,他先是和一个朋友合伙做证券,后来翻了不少利润,又开始涉足汽车,慢慢的就富了,他也是出于感激,也是出于男人的占有欲,他跟我说,从前没本事将我带离花场,现在有能力了,要我只属于他,好好的跟着他,他为我赎了身,我继续做他的情/妇,他老婆期间找过我我很多次,每次都打我骂我,我都咽下去了,谁让我理亏呢,明知道他是有妇之夫还不知廉耻的跟着,破坏家庭,都是女人,我理解他老婆的恨意,所以我每次都是忍下,从未跟他提过,我不想让他那么累。” 她说着无比自嘲的笑了笑,“但我哪里能想到,那样爱我的男人,变成了这副样子。他老婆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大出血,特别惨,当时我去送饭,亲耳看到他给大夫红包,我听到他们说,原本可以保大的,他非要保小,因为是个儿子,他们第一胎是女儿。我当时吓得将保温壶摔在了地上,我不敢相信他这么冷血,连结婚多年的发妻都能割舍掉,他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我,也愣住了,他小声对我说,我都是为了你芳芳,如果她死了,咱们就能结婚了,我不想让你一辈子都跟着我没名没分的,这种事缺德,但是下地狱,我也要娶了你。” 芳芳说到这里忽然哭了,她捂着脸,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我特别想抱抱她,我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这世间男男女女那么多,却唯独她这样苦,这样惨。女人掏心掏肺的爱一个男人,如果换来的都是虚情假意和背叛,那么谁还敢再轻易言爱呢。 “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有没有过真心,我们结婚之后,我对待他的孩子像亲生的一样,他第一个妻子来找过,要了很多钱,还给了我一摞照片,我看了上面的时间,是他骗我到东莞出差时的日子,其实他就在上海,他在一处小区买了一套房子,在那里包了个艺校的女大学生,还为他流了一次产。我在晚上过去了,我说是送快递的,结果门打开,女人穿着睡衣,我推开她冲进去,他从浴室里出来,看到我他愣了,我当时的感觉,宛宛,你理解不了,就仿佛我是个傻/逼,从头到尾都被欺骗着,那个女人跟我说,她跟了他四年了,也就是说,从他妻子还没死,我还没嫁给他时,她就跟了他,那为什么娶我呢,因为我知道了,他的妻子是他故意让她死的,他怕我说出去,他当时需要名誉,他是商业圈很有名望的男人,他怕娶了别的女人,我会和他撕破脸,其实,他哪里想娶我呢,如果那天我没有在医院听到那些,他娶的就不是我了。” 她捂着脸,在椅子上无力的滑下去,我站起身,绕到她身后,轻轻楼住了她的身子,好瘦,她真的好瘦,曾经的芳芳,不胖但是很丰腴,她的身材是最好的,完美而婀娜,现在缺瘦成了一把骨头,纵然她吃好住好,却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赔尽了这一生最好的年华,只闻新人笑,不记旧人哭。 第十八章魔鬼 夜总会在一个月之后的傍晚,终于被撕掉了封条重新营业了。 本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可不巧我遇到了点麻烦,把我逼得焦头烂额心悸惶惶。 我曾经陪过的一个台湾籍贯的客人又来了,他点名找我,可我记得我曾在和他闹掰时就向前台打过招呼,一旦他又来了,立刻通知我,我躲起来,而我也向妈咪说过,我不愿再陪他,再多的钱也不愿,可是妈咪虽然有心帮我,却实在爱财,当那个客人出到十万的时候,她就已经熬不住了,将我的嘱托抛到了脑后,我在化妆间和蓝薇正化妆顺便提起了芳芳的事,妈咪从外面闯进来,笑眯眯的对我说,“胡总到了,点的你。” 我无比惊慌的站起来,因为动作太过着急,我还打翻了桌子上的部分化妆品,弄了一地五颜六色的。 “妈咪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会再陪他,你为什么不替我挡了,说我不在,这很难吗。” 妈咪非常不解的看着我,“宛宛,你脑子坏掉了?有钱为什么不赚,他出了十万啊,十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三线城市你买个独单都够了!原先你不是总陪他吗,人家岁数不大,又有钱,还蛮绅士的,你有什么不满意?做小姐,还挑三拣四的,你非要把自己这点知名度都耗光了才满意是不是?我花大钱培养你,你就这么回报我的?”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说的好听,为了我的钱途,但实际上还不是为了钱这个字。 我冷冷一笑,“妈咪,十万块场子提成三万,您提一万,我给您就是了,场子的盈利无关您,您的我不亏待还不成吗,我不会去陪他。” 周围的小姐见我和妈咪对峙上,纷纷起身聚拢在一起瞧热闹,蓝薇在妈咪要发怒的前一刻站出来替我解围,“妈咪,您不知道宛宛和胡总之间的事,她不愿意陪,您强行给弄去也没意义,她脾气冲心里不舒服,得罪了胡总惹了麻烦,场子老板怪罪下来,咱都担待不了,还不如直接推了,不会捅篓子。” 妈咪敢得罪我一个,却不敢将场子里最能赚钱的两个头牌都得罪了,她只好咽下这口气,非常不耐烦的摆摆手,“算了,我去给你推了,就这一次,薛宛,以后不管是谁,你愿不愿意,都得去给我陪!场子不养闲人!” 妈咪说完甩手就走了,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陈水灵走过来拍了拍我的后背,“没事,胡总也不至于非要怎么样,只是有点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何尝他是不甘心,他还恨我。 我和胡伟达之间的事,根本说不清楚,那个男人是个魔鬼,非常可怕的魔鬼。 我第一单生意就是他,但我从未出过台,我只是喝酒唱歌玩儿玩儿骰子,偶尔也跳个舞,他曾跟场子商量要花三十万买我的初/夜,三十万,对于二十一世纪初,也算是天价了,除了娱乐界的女明星和模特圈的嫩模,谁能以这个价位陪/睡男人?场子几乎在一夜之间炸了锅,妈咪和经理高兴的差点把我捧上天,直言我遇到了贵人,以后要发迹了,都恨不得指着我赚个盆满钵流。 但我不肯,因为我知道,我已经红了,就这么无缘无故只因为一个客人的厚爱而红了,我现在有三十万的身价,可一旦我真的被/睡了,我也就这一次三十万,之后连三万甚至三千的价码都够呛,因为这个圈子就是如此,你越是炒的轰轰烈烈,你按部就班的走,之后往下滑得越是厉害,别人可能没你的价码高,但是人家会算计会拿捏,也就反超了你,我不在乎钱多钱少,但我在乎曾经被所有人捧在最上面,我可以自由选择我要跟谁不要跟谁,碍于我的地位没人敢强制我,但当我下来了,所有嫉妒我仇恨我的都会过来反踩我一脚,到时候真的会生不如死。 这个圈子的人不被社会和世俗缩接受,如果身处其中都过不下去,那这个世界何处还能容纳我。 所以我果断拒绝了,而因为拒绝了这一次,胡伟达就杠上了我,他恨我驳了他的面子,让他闹的轰轰烈烈的散尽千金博美人一笑成了人尽皆知的笑柄,还为此老婆和他闹了离婚,他虽然不在乎女人,但却在乎极了名誉,而我就是罪魁祸首。 他每过一段时间就来骚/扰我,暗中调查我是否出/台了,陪过什么客人,他曾警告我,如果被他知道我跟了别的客人,就找人做了我。 他有钱有势又是台湾人,自有他们那边的法律,而内地根本无权对他进行惩处,可我一个风尘中的小姐,我能指望台湾的征服怎样为我鸣冤而去对付一个身份地位都很高的商人呢,我如果真的被做了,也只能当一条人世间的冤魂。 我不甘心,我也不愿意。 所以我处处避讳,从来不敢出/台,他这样也好,我有了借口,客人知道内幕的,基本都不会逼我,他们也怕惹祸上身,有的客人喝多了会非常惋惜而同情的对我说,“宛宛,这年头,有钱的变/态特别多,你别害怕,过不了多久,他遇到了更喜欢更新鲜的,也就把你忘了,就算记着也懒得怎么样了,不过一个风尘女子罢了,男人不往心里去。” 可他这一折磨,就折磨了我整整四年。 四年啊,我过得如履薄冰,那种暗处随时都有一双眼睛盯着你窥探你的秘密和私生活的滋味儿,真的太可怕了,我说他不是变/态,而是魔鬼,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我坐在化妆间想起往事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对了,最严重的一次,我下班回家,他不知道从哪辆车上蹿了下来,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走,拖到一个小窄胡同里,撕扯着我的衣服,我拼尽全力和他抗争,还是在挣扎中吃了不少亏,要不是两名执行任务的刑警恰好经过救了我,我根本不敢想,那一晚我除了失/身,还会不会失命在这个魔鬼手里。 我十九岁生日的当天晚上,小区门口被贴了好多字条,围观的人特别多,都在指指点点,我走过去发现上面还有我的照片,写着我破坏别人家庭,是要遭到天诛地灭的狐狸精投胎,还说我将许多家庭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说我要遭报应,会死于非命的。 我连夜带着行李离开了那个住处,换了很远的地方,就是我现在的住址,非常偏远,没人会想到一个在夜场那么红赚了不少钱的头牌竟然会住在贫民窟,所以我清静了一段时间,没想到他又卷土重来了。 这么高调的到了场子来找我,我能想到,我这一次在劫难逃,他不整死我根本不会罢休。 蓝薇死死搂住我,从二楼的窗户往下看了一眼,底下围了不少保镖,还有两辆黑车,似乎今晚他们非要将我带走不可,所谓的十万出/台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就是绑了我。 陈水灵忽然说,“脱衣服,宛宛,他们肯定知道你今天穿的什么来,大概你来的路上就被盯上了,咱俩换衣服,我装你,在这儿等着,他们进来了又能怎样,我也不是你,还能杀了我不成?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一会儿跟着蓝薇,再找个服务生,装成一起出去的样子,直接上出租,别回家了,跟着蓝薇找个宾馆暂住,你家里的东西我让人给你收拾了送过去,你赶紧去别的城市,多一阵儿,过去了也就好了,我再通知你回来,你长的漂亮哪儿不能混下去啊,非得在上海不成?” 说实话,她们两个在这个时候没有离我而去明哲保身还在想法设法的救我,我特别欣慰和感动,可我不能连累她们,因为有句话陈水灵说错了,王法是存在的,可存在于无权无势的老百姓之中,而不是他们那些有身份地位的人物身上,他们可以拿钱拿人脉疏通,保出来自己,他们这样的人,不会做没有退路的事。 我让自己冷静镇定下来,然后推开蓝薇,“别管我,我去,早晚要解决,天大地大,的确,哪里不能躲,可我瞧出来了,四年他都不肯罢休,我躲到哪里他也会把我找出来,掘地三尺都在所不惜,他太记仇了,我没想到自己会招惹上这样的人,我认了,死活我也认了,大不了被折腾几天,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我不躲。” “没事!宛宛,你别自暴自弃呀,我们陪着你,咱一起住,我和蓝薇明儿就搬到你那里去,咱三个都在,我看他能怎么着,难不成一起绑了去?我们也有后台,不比他小,他一个商人能牛/逼到哪儿去,我和蓝薇的后台可是官儿!在上海的地盘上,不忌惮着这儿的官儿吗?” 蓝薇望着我,沉默了良久,最终拍了拍我的肩膀,“去吧,假如他们强行带走你,我和陈水灵就报警,你撑住,我们立刻报警让警察去救你,现在哪儿都有摄像头,不难发现你们的去处。” 我点点头,非常感激的和她还有陈水灵拥抱了一下,所有小姐都仿佛要提前送我归西一样,无比郑重的靠着门口注视着我,我忽然觉得特别想笑,我不求人,守着最后的底线没有堕落,我从未破坏过谁的家庭,即使蒋华东这样逼我,我都顾念着他有家室不曾做出半分越轨,到最后,为什么还都逼我骂我,就因为我是个没有尊严的小姐吗。 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坏人和好人之分,这世上没有谁生来就下贱,高贵的人不过托生了一个好家庭,一个好爹妈,我无父无母,天煞孤星,流浪时间,迫于生计靠自己卖笑赚钱,就妒人下贱肮脏了吗。有钱人又高尚到哪里去!我不偷不抢,不争不夺,我只是拿我该得的,我也守住了我的底线,我不曾为了什么不择手段去伤害谁,我反而一味的被伤害,难道世俗就这么容不下无可奈何走错路的女子吗。 第十九章程先生,救我 我从化妆间出来,拉住一个路过的年轻服务生,问了他新来的胡总在哪个包房,他看着我,“薛姐,您要去陪胡总吗,他好像一直在包房摔杯子。” 我平静的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是,我要去见他,但我不会陪他,我如果不出现,他就永远没完没了,他就是冲我来的。” 服务生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在这种地方,知道的越少越好,他不再多问,而是给我指了一扇门,“里面有几个保镖,阵仗挺大的,都没有服务生敢进去送酒。” 他说完非常为难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托盘,然后对我说,“姐,你要是进去的话,能麻烦你…”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问题,给我吧。” 他感激的跟我道了谢,我接过那酒瓶子,是引自法国的十七万一瓶的洋酒,我冷笑了一声,推开了那扇门。 我站在门口,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保镖朝我看过来,他们都戴着墨镜,非常冷肃的表情。 胡伟达正坐在沙发上,两条腿垫着茶几,包房安静的几乎诡异,他望了望我,冷冷一笑,我慢慢走过去,将酒放在茶几上他的腿旁,他淡淡的瞥了一眼,然后微笑,笑得让人胆寒。 “怎么,不躲了?” 我无畏的迎上他的目光,“躲得过吗,得罪了胡总,大洋彼岸都能追了去,我又能躲到哪儿?” 他点点头,似乎非常赞赏,“不错,开窍了,为时不晚。” 他拍了拍一侧的沙发,我看了一眼,不语,没有坐在他指的位置,而是坐在了距离他比较远的一个单人沙发上,他眯了眯眼睛,有些不悦,“这还不是躲我?” “我只是不习惯,和男人坐的这么近,胡总一直在跟着我调查我,难道不知道,我这四年,当真没出过台。” “不错,一次都没有。” 他说罢朝我轻蔑的一笑,“薛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傍了谁,你心里清楚,这儿不出,你他/妈早就爬上了别人的床!” 我心里一跳,眼前蓦然浮现出那一晚和蒋华东翻云覆雨的场景来,我咬着嘴唇,极力使自己镇定,“是谁,我傍的男人是谁?话谁都会说,上嘴唇碰一下下嘴唇,说什么都不成问题,但要有证据,我傍了谁我都不知道,胡总通天的本事,还会算命看相吗。” “伶牙俐齿,薛宛,我遇到了那么多女人,就你让我念念不忘,可能也是因为没得到过,你拿捏男人,确实有一套,但你知道吗,太过分了,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话蒋华东也对我说过,他说男人会纵容一个女人,只是因为还对她感兴趣,可这份兴趣,可以对任何一个女人产生,当你不会把握,而是将他的耐心和纵容一点点消耗掉,你也就没戏可演了。 我愣神之际,胡伟达摸出烟盒,沉默着给自己点了一根,通红的火苗在在微暗的包房内跳跃着,空气中忽然变得灼热了几分,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慌忙中堵住自己的鼻子,他淡淡的笑了笑,朝我的脸上吐过来一大口烟雾,那味道不太对,我蹙了蹙眉,“胡总这样的手段也用上了?得到了有意思吗。” “没什么意思,可总好过,我干看着心里不痛快。” 他不停的吸着,不停的吐着,空气中缭乱的烟雾将视线都模糊了,过了一会儿,他将燃尽的烟蒂撵灭在烟灰缸里,“熬不住了的话,我随时敞开怀抱迎接你。” 他笑得奸诈,我的眼前微微有些发暗,似乎是在一片巨大的漩涡深处,黑色的白色的浪花,交替变换,将我深深的吸纳其中包裹住,我的意识渐渐朦胧而散失,我无力的偎在沙发上,看着他一步一步朝我靠近,他俯下身,唇挨着我的鼻尖轻轻触了触,浓重的烟味让我作呕,我抬腿踢了他一脚,他没有动弹分毫,反而将我的脚踝握住,轻轻笑了一声,“还在挣扎吗,不觉得身子软了,有些犯困?” 我使劲撑住眼皮,恶狠狠的瞪着他,“你卑鄙!” “无所谓,兵不厌诈,何况下点药,在夜场,这算什么?哪个女人没经历过,四年了,你还学不乖,我不好好教教你,怎么行?” 他笑着将我的身子拉扯过去,我半跪在地上,扑到他腿间,他沉着的声音吩咐保镖开门,门打开的瞬间,灯火通明,我烟雾渐渐散去,我恍惚中有些清醒过来,他将我的两只手锁住,拖着我往过道走去,蓝薇看到了这一幕,非常愤怒的冲过来,“放了她!你们强行夺人,这是犯法的!想称王称霸,上你们自己的地盘上去,这是内地,我们有法律保护!” 胡伟达朝保镖使了个眼色,他们冲过去两个人,照着蓝薇的脸上扇了一巴掌,蓝薇早就傍上了一个大/官儿,这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气得咬牙切齿,脱掉了高跟鞋就照着他们抡了过来,两只鞋在空中乱飞,最终打中了一个保镖的脑袋,接着便流了血,陈水灵也急了,一手要拉我,却被胡伟达狠狠一推,摔在地上,她爬起来后便扯着嗓子在过道里喊,将所有包房的人都喊了出来,一楼的保安飞快的冲上来,见到这副场景微微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在混乱之际,一大拨保镖电梯里出来,朝这边极速前进着,我们都看过去,猜测着是谁的人,不好的预感向我袭来,果然,他们足有十几个人,朝着胡伟达毕恭毕敬,我闭上眼,彻底绝望。 躲了四年,终究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只是赌注他早晚会对一个不识抬举的小姐忘怀罢了,没想到,他不肯善罢甘休。 我薛宛何其有幸,竟然让男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我。 陈水灵还要冲过来,被几个小姐给拦住了,她们脸色凝重的摇头,知道我是躲不过去了。 保镖在前面开路,胡伟达扯着我在地上滑行,他狰狞的笑着,“薛宛,后悔了吗,当初跟了老子,现在我也腻了,不但可以放了你,还能给你一大笔钱,你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就让你知道耍我的下场!” 他疯了一样的扯着我进了电梯,我半跪在地上,想要站起来,他狠狠一脚踢在我肩膀,巨痛使我的冷汗都流了下来,因为痛,我变得非常清醒,我咬牙看向他,“你配做个男人吗?欺男霸女,你如果在古代,活该一个枪子儿崩了!” 他不急不恼的看着我,一张脸冷笑着,“说吧,一会儿到了地方,老子让你说不出话来,放心,四年我才得到你,怎么也得好好品尝,这一夜我都不停,让你知道知道,我和你那个姘/头比,谁更强。” 电梯停在一楼,他再度扯着我,在地上滑了出去,前台和几个新进来的客人见状纷纷吓得躲到了一侧,就那么看着,有人想掏出手机报警,却被胡伟达的保镖给踢飞了,他们冷冷的存训斥着,似乎还打了那个多管闲事的人,我被拖出了大门,天色已晚,大街上人稀少了许多,只有来往车辆仍旧在穿梭不息,保镖去车库提车,胡伟达扯着我的头发朝玻璃大门上狠狠的撞了一下,我疼的咬牙。 “臭婊/子,当初不肯,现在有办法吗,不也要跟着我走,谁来救你?谁敢!你以为我在上海就没有人脉吗,我告诉你,就算有人报警,也没人敢来找你,除非他不想干了!谁会为了一个婊/子花功夫?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我朝地上啐了一口血痰,“是,我不算什么东西,可还不是麻烦胡总带着这么多人大费周折的来抓我?我一个小姐,没错,玩儿就玩儿了,我全当被疯狗咬了一口!” 车来了之后,他踢了我一脚,我的腰骨撞在了坚硬的台阶上,非常疼,保镖围成了一圈,我根本跑不掉,而且我也不打算跑,我一旦跑了,势必彻底惹怒了胡伟达,再被抓回来我的下场更加惨,我只能认命,现在没有任何法子,唯一的筹码就是碍于法律的威严,他顶多祸害我几天,过了瘾出了气,也就该放我了。我在心里发誓,等我出来,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报复他! 在被拖拉挣扎的过程中,我不经意瞥到了不远处一辆隐藏在黑暗中的车,车窗被放下一半,露出一个男人的脸,他望着我,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眸非常明亮,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深沉,我们这样相视了一会儿,似乎认识,又似乎并不认识,我甚至一度以为,是我产生了错觉。 忽然的一下,我被胡伟达拦腰抱起,他恶狠狠地骂着我婊/子,大手在我的臀/部上用力捏着,我隐忍着那股怒火和羞愤,在他将我塞进车里的霎那,我拼命扣住了车门,他踢着我,我将身子挣脱开他的禁锢,朝着那辆车的方向大喊,“程先生,救我!” 第二十章救美 我这一声其实无非就是抱着搏一把的心态去叫的,我知道,那位程先生,也仅仅是在雨夜送了我一下,我们萍水相逢,连露水情缘都算不得,他似乎身份非常高贵,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为了我一个低贱的小姐浪费口舌,但出乎我意料的,他真的在我喊完了这一声后,推开了车门,在驾驶位上的司机跟着也下来,在他身后毕恭毕敬的跟着,他们朝我缓步走来。 胡伟达并没有发现身后的人在靠近,他仍旧专心致志的推着我的身子,将我往车里按,我死命坚持住,他不耐烦了,忽然将车门狠狠一压,我的手指在扣在门的扶手上,这一下一旦得逞,我的手也就残废了,可我再想收回来不及了,我的身子都是扭曲的,非常疼痛,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身后的胡伟达惨叫了一声,接着我的身子陷入一个非常温暖宽厚的怀抱,我抬起头,在看清了那张脸后,愤怒和惊慌被惊喜全部替代,我从未这样高兴过,我不可置信的叫了一声“程先生”,程毓璟淡淡的嗯了一声,将我护在怀中,看向倒在地上被保镖搀扶起来的胡伟达。 “这是什么意思。” 胡伟达推开扶着他的保镖,仔细打量了一下程毓璟,大约是觉得他只有和自己两个人,势单力薄,所以非常不屑和傲慢的扬着下巴,朝地上啐了口痰,“你他妈是什么人,敢关老子的事?我绑个娘们儿玩儿,碍着你什么了?” 程毓璟淡漠的勾了勾唇角,“只是很看不惯,一个男人欺侮一个女子,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非常不雅。” “不雅?雅算个屁?” 胡伟达被程毓璟这番话逗笑了,“你他/妈什么东西?夜总会的女人都是婊/子,我玩儿一个婊/子还管他雅不雅?你雅,你一辈子不上女人啊?你断子绝孙呀?床上的事没有雅的!” 胡伟达朝着手下人使了个眼色,他们一窝蜂的涌了过来,程毓璟的司机眼疾手快一个飞转腿将冲在最前面的一拨人给扫了过去,对方愣怔了片刻,大抵没想到一个司机就能力挡千军万马,他们在短暂的愣怔后再次扑过来,下一刻我就看不到了,程毓璟将我打横抱起,稳步朝着车子走去,他一只手夹住我的身体,用右腿托住我的臀部,然后腾出另一只手去拉开车门,将我护着坐进去。 我坐在后面,从一侧的后视镜里看到那群身手非常矫健的保镖虽然人多势众,可仍旧没有讨到半分便宜,程毓璟的司机以一敌百,非常敏捷的闪身和进贡,每一下都直取命门,极其稳准狠,我胡伟达的脸色一寸一寸的慌了,他向后躲了半步,却被司机踩着保镖的身躯飞身而过,一把擒住,距离太远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是从胡伟达的表情上看似乎非常惊恐,司机冷笑一声,松开了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和褶皱,然后朝着车走来,胡伟达在原地愣着,良久,那群保镖捂着伤处从地上爬起来,纷纷朝他聚拢过去,似乎打算拦住我们,再加派人手,胡伟达抿唇沉默了片刻,终是恶狠狠地瞪了这边一眼,转身带着人走了。 我被这份气势骇住了,瞠目结舌的看着拉开车门坐在驾驶位上的司机,他从后视镜里同样望了我一眼,朝我颔首示意,我这才仔细发现,他非常年轻,大约在三十岁左右,和程毓璟差不多大,格外的沉稳内敛,关键他并不是很肌肉型的猛/男,他偏瘦,只能说比较精壮,皮肤也是偏黄白色,并不黝黑,这样的男人应该给人的第一直觉是书香世家,或者类似医生的从业者,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一个人把那群保镖打得落花流水,竟然都不喘气。 我吞咽了一口唾沫,“您是练过武术吗。” 司机对我笑了笑,“会一些,并不精炼。” “那您太过谦了。” 司机打了一向方向盘,朝着我家的方向开,我记得上一次程毓璟送我回家,仿佛也是这个司机,只是那一次他的存在感非常低,一言不发的沉默着,这一次他在我眼里,成了一个蛮英雄的存在。 我说我对程毓璟的认知应该属于身份异常尊贵的人,他身边竟然不跟着保镖,我就觉得诧异,现在看来,的确并不想要,这个司机就足够保护他的安全了。 “我跟着程先生,侍奉在他左右,自然要有些身手。” 我扭头去看坐在我旁边的程毓璟,他此时也恰好侧眸望向我,我朝他点头,“非常感谢您程先生,这两次,都是您帮了我,无以为报。” 他垂了垂眸,“这个无妨,救个人,对我而言还不成问题,只是…” 他欲言又止,我仿佛明白了什么,自嘲似的笑了笑,“对,您没有听错,我就是个风尘女子,上次在雨夜初识,您也许不相信我的话,但这次应该不必怀疑了,他是我四年前的客人,这四年,一直对我穷追不舍,我恐怕在这里也呆不下去了。” 我望向窗外,倒退的风景繁华似锦,却颇有几分苍凉和无助感,恰似我现在的心情。 程毓璟摸了摸自己的下颔,“我并非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他要这样穷追不舍,女人有很多不是吗。” 他说完目光凉凉的锁定了我,我咬了咬唇,“程先生可曾遇到过,虽为小姐,却不肯出/台,一次也不肯的女人吗。” 他微微蹙眉,旋即便体会出了我的意思,他淡淡一笑,皓齿皎洁,眉眼温柔,借着窗外朦胧的霓虹,仿佛千万株桃花在这一世纷纷盛开,原来男人也有这样不可方物。 他和蒋华东完全是两种类型的男子,一个深沉锋狠,俊朗刚毅,一个温润如玉,毓质翩翩,我在这一刻忽然有些晃神,分不清忽而想起了谁。 忽然听到他又说,“原来如此,你很特别。” 第二十一章独处 车在开了一阵后,忽然调头,我有些累了,和胡伟达斗争了一晚上,将我所有力气都耗光了,我潜意识里只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害我,否则也不会救我。 我有些模糊,靠着后座渐渐闭上了眼睛,车似乎在一阵轻微的颠簸后停了下来,我听到拉开车门的声音,可眼皮实在太沉重,怎么努力都睁不开,身子忽然凌空,被一双铁臂拥住,在稳稳的移动着,我听到程毓璟在说,“将灯打开,告诉保姆放洗澡水。” 我被放置在一处柔软的沙发上,朦胧的灯光非常柔和,我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后,才彻底睁开,程毓璟换了一身居家服,非常休闲而懒散,他手上拿着一杯咖啡,还冒着热气,味道很浓,坐在我旁边,随手拿起杂志,我嘤咛了一声,然后撑着茶几爬起来,他似乎是余光看着我,我四处打量了一番,“不是我家吗。” 他笑了一声,“你连自己家是什么样子都忘了吗。” 我讪讪的笑了笑,“程先生,感谢您救了我,但是天色还早,我就不叨扰了。” 我说完要走,他忽然伸出手臂拦在我身前,“不早了,住下吧,我这里空房很多,并不会叨扰。” 他说完看了一眼我犹豫的脸色,笑着补充道,“我并不能保证,胡伟达不会跟踪着你,他也许还没离开,如果你这样出去,我无法再救你第二次。” 胡伟达现在是我最害怕的一颗炸弹,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爆炸,我非常惊悚的抖了抖,“那麻烦您了。” 保姆从二楼向下望了望,“先生,这里并没有女士衣物。” 程毓璟蹙了蹙眉,专注的打量了一下我的身材,“我有一件没来得及穿的衬衣,似乎你穿还可以,是棉质的,很舒适,当你的睡衣,不介意吗。” 我摇头,“太感激您了,怎么会介意。” 我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胡伟达将我拽出包房拖在地上行走时,几乎被两侧的鱼池腌泡了过来,虽然不至于滴水,但却潮湿黏腻,很不舒服,他想的果然非常周到。 保姆带着我上了二楼,进了走廊最尽头的一间房,她为我放好了洗澡水,将程毓璟那件咖啡色的衬衣摆放在床上,恭敬的朝我说道,“您贵姓?” 我说我姓薛。 保姆岁数在四十左右,非常慈祥和蔼,“薛小姐,您住在这里,先生吩咐的衣服我拿过来了,如果不合身您可以再找我,浴池在卫生间里,洗漱用具全部是新的。” 我朝她道了谢,保姆离开后,我进去洗澡,泡在水里时,还觉得今天发生了事像做了一场噩梦,胡伟达虽然纠缠了我四年,但他最开始出现的比较频繁,之后便消失了一段时间,大约有半年之久了,他都不曾出现过,所以今天他忽然来找我,这样气势汹汹,我着实吓住了。 我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浸泡在温热的水中,浴缸是电动按摩的,在穴位上散发出让人冒汗的灼热,很舒适,我眼前浮现出程毓璟那张脸,他似乎特别细心,像春风一样,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和冒失,与此同时,我耳畔忽然响起了蒋华东最后那句话,他说,我以后都不会在逼你。 我知道,这一次是真的。 他真的不会再出现逼我了。 也许过不了多久,他的妻子就会来,他的孩子呢,我不知道,如果是情人,薛茜妤绝对比我更衬得起他的身份和地位,我算什么,一个过客,一个非常渺茫和平凡的过客罢。 我笑了笑,将脸也埋进水里,窒息和沉闷的压抑感向我袭来,我反而觉得非常轻松,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我洗过了澡,走出浴室,将衬衣穿上,保姆很贴心的拿了一双拖鞋来,我踩进去,发现大了很多,几乎够我两只脚的长度,保姆看了后也觉得很搞笑,“这是我们先生的鞋,只能说薛小姐将就包涵一下,因为我们先生身边没有女人,始终单身而居,所以住宅都是男性的用品,我是下人,衣物不是很干净,怕您会不习惯用。” 其实我并不会不习惯,我的生活中,将就几乎占据了一多半,吃喝用,都是很将就的,因为没时间啊,晚上去夜总会上班,白天回来困的成了死狗,连手指头都不愿意动,我们这种工作,除非你自认堕落愿意陪/睡,否则都会和客人斗智斗勇玩儿心眼耍手段,为了既能从他口袋里赚钱还让他不生气不强迫,所以很累,比做任何工作都要累,往往从那里出来,都觉得像是经历了一场厮杀般,说好好享受人生,真是不可能的。 但我不能告诉保姆这些,所以我很有礼貌的感谢了她,说没关系,这可大些也很舒服。 她放心的离开,待保姆下班走了之后,我觉得口渴,卧室里没有水杯,我只能下楼去找水,推开卧室门时,恰好撞上了上楼来休息的程毓璟,我拘谨而尴尬的屈了屈膝,想将自己完全暴露的大腿藏起来些,他虽然比我高很多,自然这个衬衣穿在我身上也比较长,但到底只是上衣,刚刚遮盖住了屁股,我稍微一动,就会露出里面的红色底/裤。 程毓璟垂眸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挪开目光,他捏了捏腕上的手表带,接下来扣在掌心,“还没睡吗。” “我有些渴。” 他哦了一声,“一楼玄关右侧的红木雕栏后是厨房,冰箱里什么饮品都有,你可以自便,不必客气。” 我感激的朝他道了谢,他走开两步,又顿住回头,他的目光锁定在我的膝盖上方,我顺着他的视线也低头去看,洗澡的时候我竟然都没发现,这里破了一块皮,大抵是刚才的沐浴乳有些感染刺激伤口,正在往外冒着鲜血,我也才忽然感觉到了疼痛,非常灼热的痛。 “受伤了你都不知道吗。” 他微微拧眉,走过来,非常自然的牵起我的手,指尖温热的触感让我我身子不由得一僵,脚下也慢了些。 他并没有感觉到,仿佛这件事很自然,我极其尴尬的随着他进了他的书房,他安置我坐在沙发上,然后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贴了红十字的药箱,拿过来,单膝跪在我面前,从药箱中拿出药水纱布和棉签,一切熟练极了。 我忍不住问他,“您似乎经常做这些吗。” 他没有抬头,而是很专注的往纱布上倒了药水,又拿棉签蘸了酒精,擦在我的伤口处,那股刺疼让我没忍住尖叫了一声,我咬住嘴唇,他这才抬眸看我一眼,“忍一下,必须要消毒,夜总会那种地方,什么人都有,自然也是细菌最多,我用的医药专用酒精,并不会刺激皮肤。”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任由他这样处置我的伤口,他弄了很久,非常仔细而认真,最后他贴上了纱布,用胶带缠住,拿剪子剪开,系好,摘下手套。 我看了看,竟然非常美观,像是一个蝴蝶结,“程先生是医生?” 他点点头,“我母亲是医生,父亲从政军营,从小学过一些急救,不是很专业,但治疗这些小伤足够。” 我恍然大悟,这样严谨而显赫的背景,难怪他身上的气质这样儒雅,同是地位超俗的人,他和蒋华东就不同了,他身上没有那股戾气,一看就不像是从底层打拼上来的,而是生来就站在了金字塔的顶端,这样的男人,是我这种女人更加望尘莫及的高贵。 第二十二章去留 收拾好了我的伤口,程毓璟径直坐到了办公桌后,翻开一本类似合同的东西,一页一页的看着。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连彼此交错的呼吸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我有些局促,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往门口挪,在我都要出去时,他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你打算怎样。” 我一愣,回头看他,“什么打算怎样。” “场子去不了了,你以为胡伟达那样的人,还会善罢甘休吗。” 我点点头,“这个我明白,我也不打算回去了。” 天下之大,去留不易,容身之处不好找,何况我内忧外患。那些嫌我自命清高的客人不少,如果我失去了场子这个后台,极有可能在住处就被先/奸/后杀了,但人如果离开,我在上海这样久,早就习惯了这里的节奏,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或者去了我是否能安然立足,我没有考虑清楚后路,就这样得罪了胡伟达,以后…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程毓璟,“程先生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据我所知,胡伟达虽然有钱,但到底是台湾的人,在上海没有什么产业,只是倚仗着手头积蓄为非作歹欺男霸女,程毓璟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和他打交道的吧。 他将手上的合同放下,双手交握置在桌上,淡淡的说,“有过一次合作,我兄长在台湾做房产项目,他做的是建材,彼此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只是不多,后来我兄长去了国外,就留在了那里,台湾的公司交给了别人打理,胡伟达我见过,但他不认识我。” 我了然。原来如此,看来胡伟达在台湾混得不错,能和程家这么显赫的人攀上关系,自然也是顺风顺水,难怪这么趾高气扬的,自己做了什么毫无忌惮,仿佛连法律都不放在眼里,今晚如果不是程毓璟恰好经过救了我,落在那种自命不凡又混蛋的男人手里,我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是未知。 想到这里我对程毓璟的感激之情再次翻涌而出,他喝了口咖啡,“不早了,你去睡吧,我这里还有事情忙。” 我点点头,再次真正的朝他道了谢,便推门出去了,临走时不忘为他关好了门。 后半夜我被渴醒了,迷迷糊糊中下床去客厅喝水,书房的门虚掩着,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的灯光,还能隐约听到说话的声音,别墅里除了我和他并没有别人,应该是打电话,程毓璟语气很低沉,有些不耐烦。 “这事你不必再置喙,我有我的分寸,我一向不赞成靠着联姻这样的事去助澜事业,婚姻都摆成了交易,那还有什么意思。告诉父亲,我自己安排,总之不会让他失望就是了。” 程毓璟说完这番话,里面恢复了安静。 我抿唇想了一下,然后蹑手蹑脚的下了楼,喝完水我再次爬上来,书房的灯灭了。 次日天亮,我醒的很早,总觉得睡得不是很安稳,到底不是熟识的人,我好想记得,我在蒋华东家里,睡得要比这里熟。 我摇头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下楼时程毓璟正坐在餐桌旁吃早餐,保姆不知几点来的,正在厨房忙碌着榨果汁。 我走过去,和他打了招呼,然后坐下,随意拿了一点吃着,昨晚的司机按了门铃,进来后见到我友好的笑了笑,“薛小姐早。” 我也回敬了他一句早。 “程先生,这是人事部递交上来的初次面试通过的人,一共是六位,蒋秘书走后,您的秘书一位也有空缺,这次招聘助理的同时,我想您是不是也留下一位秘书,我看了这六位的简历,学历高很年轻,非常有可塑性。应该能为您分忧解难。” 程毓璟接过来,将牛奶杯子放在一侧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翻阅着,他的脸色始终平静,并没有发现千里马的喜悦,看完了之后,他递回给了司机,“何言,这事你安排吧,秘书不急,先将助理确定下来,最终面试你来敲定人选。” 原来这个司机叫何言,我再次朝他点了点头,“何先生好。” 他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也回给我一个微笑。 程毓璟非常的通人情,在他面前,仿佛没有绝对的上下级,他不是我所理解的那种万恶资本家,他比较人性化,他招呼何言也坐下吃早餐,尽管何言说吃过了,程毓璟仍旧要他坐下,“这样早赶过来,你什么时候吃的,夜里梦游时吗。” 何言非常尴尬的笑了笑,有几分被戳破的局促。 程毓璟又说,“在我面前私下不必这样拘束。” 我们又安静的吃了一会儿,这个早晨异常的明媚和温暖,他们吃饭都没有一点声音,优雅的动作和演戏一样,我只能拼命压制自己舌尖上的快/感,让我放慢品尝美事的动作,不在他们面前丢了人。 吃到尾声时,何言接到了一个电话,里面是个女声,似乎有些着急,何言在听电话的同时眼神往程毓璟脸上瞟了瞟,有些为难的挂断了。 程毓璟似乎头顶长了眼睛,他问,“是公司遇到了来者不善的人吗。” 何言立在他面前,“倒是算不上来者不善,只是可能现阶段,程先生并不想看到她。” 程毓璟微微蹙了蹙眉,“是谁。” “雷莎莎小姐。” 程毓璟的眉头彻底蹙了起来,“你不是说清楚了吗,怎么又来?” 何言说,“我的确说清楚了,我将您的话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了雷小姐,可她不听,非要亲自见上您,还拿了她父亲来压,我也无可奈何,她的身份在那里,我一个司机不好太强硬,毕竟老程先生那里…” 何言说到这里微微抬眸看了看程毓璟的脸色,见他还算平静才说下去,“老程先生那里对待雷小姐似乎非常喜欢,我认为您还是亲自委婉一些,所以最后那两句比较果决的话,我没有转述。” 程毓璟喘了喘气,仿佛有些疲累,他默了良久后,忽然看向我,专注的盯了一会儿,在我有点发毛的时候,他说,“我似乎有个不错的去处,可以帮你落脚。” 第二十三章洗脑 程毓璟的话让我微微一愣,我沉吟了片刻,都没反应过来,脑子里好像白了一片,根本不是我能理解的。 “程先生,我不能明白您的意思。” “这样,你现在的工作是在夜总会做陪侍,对吗。” 我点点头。 “陪侍这种工作,首先并不能长久,一个女孩子,青春有限,我虽然不常去,但偶尔谈生意还是会过去的,我所见到的女孩,都非常年轻,你现在二十岁,过不了几年就会被这个圈子淘汰,而且我认为你的个性不适应做这份工作,并且现在你还面临内忧外患,胡伟达那种人,不会罢休,他动不了我,但是昨晚的那点面子,他会在你身上补回来,我不可能每一次都出现的这样恰到好处,而且我认为,我们的关系,我没有义务随时跟在你身后保护你,你也有了意向离开那里,你在上海没有人脉和背景,很难发展下去,一份普通的工作薪水微薄,你会有心里落差,与其去讨生活,不如到我身边来。” 我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低眸思索了一会儿,觉得不妥。 “胡伟达不是什么善罢甘休的人,你将我带在身边,这不是直接向他宣战吗,对您不好,我不想连累您。” “事实上,你已经连累我了,从你昨晚叫我,让我帮你出手救你离开,在他眼里,我已经被列为敌人,不是吗。” 我哑口无言,的确,当时我太着急太惊慌了,虽然和程毓璟仅有一面之缘,但我认为他不是坏人,否则不会在雨夜向素昧平生的人伸出援手,而且就算他是坏人,我觉得也不会比我落在胡伟达手里的结局更惨。 “程先生,我并不会什么。” “无妨,让何言先教着你,本身也不难,只是跟着我收发文件传达一些指令,特别难的我不会让你做。” 他似乎对于招聘我的事势在必得了。 “您这样尊贵的人,公司想必也非常庞大,希望挤进去占个一席之地的青年才俊太多了,我什么经验背景都没有,学历更是难以启齿,为什么会看重我呢。” 程毓璟默不作声的擦了擦嘴角,目光落在那没有喝完的半杯牛奶上,拾起来喝了一口,重新放回去。 “说不上看重,只是觉得,一个宁可不要钱也要保存清白坚守底线的女人,在商场上不会背叛自己的东家,而这些层层选拔挺上来初试的人,虽然条件非常不错,天资也是聪颖,可我并不了解她们的本质,选一个最靠近我职位的人,不该只看浮夸的表面,我要求的不是多么独当一面,我要的是对我忠诚,在金钱和诱/惑面前,可以坚持住自己的原则,你不觉得你非常合适吗。” 没错,如果这样讲,的确非我莫属,现在做小姐却还不肯出/台愿意赚小钱也不愿做谁的情/妇吃香喝辣好逸恶劳的,真的太少了,也有可能都绝种了,其实我为什么这样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只是觉得我不该堕/落了一次再堕/落一辈子,守住了身子,做个卖艺不卖/身的女人,至少我退出这个圈子,从良洗白后还能堂堂正正的做人成婚,谁没有点过去呢,娱乐圈的女明星不照样陪酒应酬吗,只是说,她们的身份稍微高贵些,就显得不那么堕落了,而本质上,都是为了上位和金钱,没什么特殊化。 可一旦客人给钱就能脱我的衣服,本质就完全变了,人尽可夫,对,就是这个词儿,我再付出多大的代价也无法挽回颜面,所以我不能。 分明可以靠点手段花招就保住的东西,为何非要贪图更多的钱财去卖掉呢。 现在赚的够我吃喝了,就不必贪婪名牌和奢侈。 可我还是觉得不妥,“程先生,很多商人和从政的人我都陪过,就算没陪过,他们只要去了那个场子,也都知道我的存在,如果我去做了您的秘书,是不是会为您和公司带来不良影响?我真的不能再麻烦您了,我们非亲非故,麻烦您两次我已经很惭愧了。” 他抿唇望着我,望了好一会儿,在我都觉得身子发毛时,他才终于将目光移开,“不必多想,人不可能没有过去,谁这一辈子也不会全都是做对的事,何况为了生存,怎样都是本能,你付出了你该付出的,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自己不要自怨自艾就可以了,我用你的原因已经说了,你不要多想,我并非你所接触的那些男人。” 我赶紧摆手,“当然,我没有误会什么,我知道自己的本分,不会高攀和妄想,让自己也难堪,还辜负了您的信任。”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点头,朝仍旧静默站立在一侧的何言说,“去安排一下,向人事部备案,至于这些面试上来的,挑一两个不错,直接送去别的部门,看看还缺人吗。” 何言点头,“请问程先生,薛小姐是做您的秘书还是助理?” “秘书。” “档案怎样入?” 我抬头刚要介绍自己,程毓璟却先了我一步,“薛宛,二十岁,是吗。” 他侧头看向我,我点头,“我是北京人,四年前来到上海,目前单身未育,学历是…初中。” 我说完低下头,觉得非常臊得慌,何言没说什么,点头便出去了,他似乎要给公司的人打个电话通知一声,因为我隐约听到了他在说,“办公室在程总外面的单间收拾一下就可以了。” 他离开后,客厅内再度沉寂下来,我的目光在搜索着厨房里的保姆,她似乎还没有忙完,里面仍旧是哗哗的水声。 程毓璟站起身,走到玄关处,拿起一件非常郑重的黑色夏装,对着衣帽镜整理着自己的仪表,我跟着也站起身,透过镜子他的目光和我的交汇,他勾唇笑了笑,“学历不代表成功和失败,很多成功人士都不曾上过初中,这样一比,你非常优秀了,明白吗。” 他这话听着是在安慰我,可我怎么都觉得莫名的喜感,我忍住笑意,朝他点了点头,“明白。” 他收拾好后,朝厨房喊了一声,保姆探出头,“先生吩咐。” “晚上六点左右我到家,准备两个人的饭菜。薛小姐还在这里。” 我一愣,想说不必了,又觉得不妥,好像不管他说什么,我都在拒绝他的美意,就全当我感激他给了我一份正当的工作,我陪他吃顿饭也不算什么。 我跟着他走出去,我非常有眼力的接过他手上的公文包,低头毕恭毕敬道,“我帮您拿就好,程总。” 他步子一顿,侧头垂眸看我,阳光明媚而灿烂,恰好将他的身影在眼前拉得欣长,我心里一动,听到头顶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很好,公私分明。” 私?我们之间有私吗? 第二十四章程氏 程氏集团非常气派,坐落在这座城市市中心最热闹繁华的街道上,而十八层的高大写字楼层与层的间距非常大,所以虽然楼层并不是太高,可仍然能与不远处那栋四十层不知主人是谁的大厦媲美,灰色大楼高耸入云,金光闪闪的“程氏集团”四个大字非常夺目耀眼,旋转门前的喷泉此时正激荡出让人晕眩的水花,晶莹洁白,阳光洒下来时,落在水面,皎洁如明珠般璀璨。 我跟着程毓璟走进公司,乘坐电梯直奔十三楼,何言早已经等候在总裁办公室的门外,走廊上站了不少人,穿着非常不俗,人也很矜贵而高雅,见程毓璟过来纷纷颔首,“程总。” 程毓璟淡淡的点了一下头,“有事吗。” “有关您在珠宝街想要盘下的门面还有建材市场的那栋装潢楼,客户部的人昨天分别去谈了,但是结果都不是很理想。” 程毓璟微微蹙了蹙眉,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率先走了进去,何言站在门口,身后有两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手上拿着什么东西,何言指了指我,对那两个男人说,“这位是程总新来的秘书,把工作交接一下,另外,助理面试中我留下的一个叫王梓的,带去人事部安排个位置吧。” 何言说完这话那两个男人走过来,将东西递给我,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办公室里程毓璟说话了,“将那些东西给她,我亲自来说。” 两个男人一愣,旋即看向我,目光中微微有些审视,带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将文件递给我,我接过来,不解的看向何言,他朝我笑了一声,“程总亲自教你流程,自然更好些,进去吧。” 我看了里面一眼,几名高官正围在办公桌前说着什么,程毓璟虽然听的认真,目光却时不时朝我瞥过来,我犹豫了一下,“我进去合适吗,似乎是一些很要紧的事。” 何言神色格外郑重的看着我,“秘书首先要跟在总裁身边寸步不离,这无关合适与否,而是你的职责。” 我颔首,非常大方的走进去,程毓璟指了指最靠近他的一块地方,示意我站在那里,我走过去,不卑不亢的面向那群高管,他们的目光也是同样在我脸上流连了片刻,便重新看向程毓璟。 “珠宝街的店面,总共是一千三百平,上下两层,地点非常好,正是处在寸土寸金的位置,很多商人都在盯着,虽然珠宝属于奢侈品,很多平民百姓并没有太多能力购买,但上海这边购买能力大的有很多人,而且这个位置,投入进去基本稳赚不赔,所以竞争力一直相持不下,本身我们已经谈妥了,但昨天忽然出了岔子,原本的店面持有者给我部门的员工打了电话,说今天不签合同了,转让给了别人,我早晨打电话去询问,他说一味姓蒋的先生今日凌晨忽然联系了他,出了高价收购,本身也没有签合同,所以选择谁是他的自由,在金钱面前,他失信了,今天和那位蒋先生签约,而此前,他和蒋先生并没有任何来往,非常突然的一件事。” 蒋先生…有能力出双倍和程毓璟争地盘的蒋先生,除了蒋华东,我怎么也想不出第二个人。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昨晚,我被程毓璟从夜总会门口救走,后半夜蒋华东就联系了那个店主,生生的出高价抢了过来,虽然我不会自作多情到,把两个男人的战争看作是因我而起,但我觉得如果这个蒋先生是蒋华东,他一定有目的,早不抢晚不抢偏偏这个时候抢。 程毓璟右手握拳抵在人中上,眉头蹙得很深,“我们之前,和这位蒋先生有什么来往吗。” 女经理摇头,“并没有,而且这个人行事非常低调,我问了公司的客户部,都说不曾有认识的合作商与他合作过,他极少出面,我也利用一点时间调查了上海很多商人的宴会,都不曾有过他,请柬发出去了,但他一次也没出席,唯独一次支援灾区的慈善晚宴,他派了秘书代替他去出席,以八百万的价格拍下了一幅名家水墨画,但最后的颁奖仪式上,他也没有露面。” 程毓璟眉头拧得更深了,“这样低调的商人,的确不多见。” 女经理沉默了片刻又说,“建材市场的那栋楼,是整个地盘上最显眼的一栋,市值大约在三千万左右,我们原先考虑的是为了西郊的地皮建起后,我们自给自足供输建材和水泥,这样从中利润可以提高不少,而且风险系数也少了些,可这栋楼也被这位蒋先生横刀拦去,他已经买下了,我们这两份合同都打算今天签署,但蒋先生比我们早了几个小时,现在已经收入麾下,如果我们再想谈,只能找蒋先生,比他盘下的价格更高,他才有可能割爱,但是…这样一来,我们的利润大大降低,而且很费周折,您看是否还要继续呢。” 程毓璟陷入了沉默,他始终不语,女经理退后一步,等待他的答案,以为男经理又走上去,“程总在后海开的那家迪克酒吧,今天凌晨四点多时遭到了警方突查,说是扫/黄,有人举报我们内部容留嫖/娼吸/毒等违法活动,虽然突查后并没有发现什么,但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当时有客人约四百多位,按照现在的通讯技术,平均每位可以造成六人的影响效应,也就是,到现在为止,至少可以估算出有两千多人知道了酒吧的丑闻,恐怕要恢复一段时间。” 程毓璟揉了揉眉心,非常疲惫的样子,何言这时候敲门走了进来,“程总,前台接到了一一位自称蒋先生下属的男士电话,想给您接进来内线。” 程毓璟嗯了一声,抬眸扫过那群高管,“你们先出去吧,这件事我来处理,有什么问题再通知你们。” 一群人应声出去,经过我时都非常仔细的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朝我微笑示意,虽然我跟在程毓璟身边,似乎很有面子和地位,但到底他们是公司的高层,我仍旧倍感受宠若惊,回敬给他们更加低姿态的微笑,待他们离开后,程毓璟忽然叫我过去。 第二十五章约见 我走过去,他抬手示意我坐下,我回身站在一把椅子前,向后微微一蹲,便坐在了上面。 他接通了内线,按了免提,那边是一个非常甜美的女声,好像前台都是这样,越是大公司,越是要求前台小姐貌美年轻还要温柔可人,我极少见到没有涵养礼数的前台,要求简直比空姐都多。 “程总,十五分钟之前有一位自称蒋先生的秘书来过电话,因为不曾提前登记预约,所以我没有立刻为您接通,我让他留下联系方式和姓名,他说不必,只要告知您,您自然会联系他。” 程毓璟拧着眉头看向窗外,“我并不认识他,怎样联系。” 前台很为难的支吾了一下,“我也不清楚,他是这样说的,不肯给我,还说希望看到您的诚意,如果连联系方式都没有了,就更加没必要见面。” 程毓璟闷笑了一声,“他怎知我要和他见面,不过两个合同,我不要了就是。” 他说完挂断了电话,在那里沉默着,我不知该说什么,又怕说错,只好陪着他一起待着。 大约过去了十分钟,程毓璟非常烦躁的站起身,亲自走到饮水机旁接了半杯温水,他喝下去后,冷笑了一声,坐回去,拉开抽屉,开始翻找什么,最终他锁定在了一张名片上,念出了上面的字。 “宏扬集团总裁蒋华东——” 我的心瞬间被击震了一下,还拿着文件的手猛地一颤,洋洋洒洒许多文件就这么散落在地上,到处都是,我惊慌未定的抬头看向程毓璟,他也恰好用格外不解的眼神望向我,我更是慌乱,蹲下去捡,捡的过程中,窸窸窣窣的声响掩盖了他拨通号码的按键声,直到头顶传来一声,“闻秘书吗。”我才倏然回过神来,抬头时,他正靠着老板椅坐着,阳光温柔的洒在他脸上,他微笑着拿着听筒,眼底却是冷冽。 “自然记得蒋先生,只是两年前那次接触,我记得不是很清晰,多有得罪的地方,请闻秘书代为转达我的歉意。” 那边说了句什么,程毓璟点头,“那就有劳了,不知道蒋先生什么时候方便,和我见一面,虽然事情不大,但能和蒋先生吃顿饭,也是件幸事。” 我在此刻忽然觉得蒋华东这个人不只是一个谜,即使我和他都睡过一次,我仍旧不了解这个男人,他太神秘了,高深莫测,他的城府有多么深重我都不敢想象,就连程毓璟这样的人都要如此试探着,他到底有多么厉害。 “莲花酒店吗,我知道。” 程毓璟挂断了电话,脸色犹如蒙了一层白霜,非常的难看,他双手交握置在下颔处,良久,抬头对我说,“今晚如果没事的话,陪我去一趟莲花酒店,见这位蒋先生。” 我刚刚压下去的慌乱又一次被完全挑了起来,去见蒋华东,以一个年轻成功的男子秘书身份,我和他分明没什么关系,可还是觉得心虚,我感觉我的一切仿佛都在蒋华东的预料和掌握中,他安全像是在纵容一个无知天真又任性的孩子,其实他可以随意的压制我,却不曾,他在等我迷途知返,等我去找他低头。 这样直白的撞上去,我很怕那个令我窒息的场景,我刚想拒绝,程毓璟却先我一步说道,“作为秘书,何言有没有简明扼要的告诉你,就是不管我在哪里,你都要跟上,不要离开分毫,我不需要你为我挡酒,不需要你会什么业务,只要跟上,必要时候看我眼色行事,就这么简单。” 我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一个旋儿,他似乎看出了我要拒绝,这样堵住了我的后路,我将话咽了回去,点点头,“好。” 这一天,我都没有做什么,只是在何言为我安排的办公室坐着,从电脑调出来内部员工的资料和照片,以及他们所任职的岗位,工作的时间,具体所在楼层,都简单的过目熟悉一下,方便我以后和他们交待工作,我看得头昏脑胀,程氏集团在职员工居然有八百多人,还不算兼职的大学生,我只是看了三分之一不到就觉得眼前一片晕眩,到处都是金色的小星星,我自嘲的笑了笑,看来小姐和秘书的转变,真的需要很漫长的时间才行。 而我的办公室呢,也不是和别的员工共用一个非常大的能容纳二三十名员工的大厅隔断类型办公室,只是一个从总裁办公室延伸出来的小方块,落地窗透明,可以从里面观察到外面,一览无遗,而外面却看不到里面,单视像的玻璃,程毓璟和我的办公室没有门,只是一个门框,他说什么做什么,我完全能够看到听到,同样他对我也是如此,没有一丁点隐私性可言,何言告诉我,原本我坐的位置就是存放些文件啊电脑之类的地方,给了我,方便程毓璟随时找我。 这还真是太方便了,我都能想到,我一侧头,他一抬头,我们相视的瞬间,会否异常尴尬而暧/昧。 程毓璟这一下午都在忙碌,内线外线接个不停,何言拿着各种文件一摞一摞的送进来,有的送到了我这里,给我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告诉我,以后这样的文件,先过目后发现没什么语病和原则问题,再交给程毓璟签字,说白了,我要过好筛选这道关,将没有什么意义的项目,自动过滤掉,把有用的给他。 何言告诉我,不急,等程总腾出了空再来教我哪些可以过滤,哪些是有用的。 转眼间到了晚上,程毓璟和蒋华东约定了八点在莲花酒店二楼豪华雅间见面,而现在已经七点十分了,程毓璟仍旧伏案在忙,我想了一下,觉得我的工作有必要去提醒他要做什么,我站起身绕过椅子,悄悄走到他面前,小声说,“程总,八点您和蒋先生的饭局。” 程毓璟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我,若有所思,“蒋先生的饭局…似乎是这么回事。” 他放下笔,合上合同,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险些忙得忘记了。” 他起身,拿过挂在椅背上的西装,“走吧。” **************************************** 我的微信公众号开通啦,直接搜索我的笔名“缚瑾”就可以关注了,里面会发布我最新个人信息,独家的哟! 第二十六章酒局 我和程毓璟坐车去了莲花酒店,何言那样沉稳的人一路也在懊恼和咒骂,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中了什么邪,往常这个时间,上海的街道除了最繁华的几个地方,都比较畅通,不会有高峰期,而今晚却是走哪里都堵,到达的时候,已经八点零五分了。 我是无所谓,但对于程毓璟他们这样很守时的商人而言,似乎非常不好,所以程毓璟从进门开始脚步就极快,我起初还跟得上,最后从电梯里出来就只能用小跑了。 我们推门而入时,服务员正在倒茶,一室的茶香气扑鼻,非常的清新提神,也有几日不见,蒋华东仍旧是那一身黑色的西装,他非常喜欢颜色深的衣服,而且穿起来的确特别有味道,他安安静静的早在屏风旁边,浓重的水墨画和古色古香的装潢将这里衬托得特别高雅。 程毓璟走进去,服务员拉开椅子,他坐下后带着一丝抱歉的笑意,“蒋总,路上一点事情耽搁了。” 蒋华东仍旧垂眸专心致志的温茶,“无妨,我事情不如程总忙,所以清闲些,早到了半个时辰,在这里放松一下也不错,平时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程毓璟但笑不语,他将西装脱下,我顺手接过,为他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我再转身回去时,蒋华东恰好抬眸看向我,他眼底蕴含着一抹笑意,但却让我觉得特别恐怖。 我下意识的凝滞了半步,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他笑了一声,“程总的秘书为何如此眼熟?” 程毓璟侧头望了望我,“才来一天而已,按说不会。” “是吗,的确有些熟悉,似乎在哪个烟花之地见到过。” 这大抵是最难听的话了,我咬着嘴唇,垂眸立在程毓璟身侧,我以为他不会为了我一个小小的秘书而说什么话,不想他竟然伸手过去,拿了一个木质的小茶杯,倒了一点茶水,睇到我面前,“一路渴了吗。” 我停顿半秒钟,受宠若惊的说了声谢谢,接过喝下,味道很好,有点微微的苦,但非常香,我喝光了便放回去。 可这桌上只有两个杯子,蒋华东手里有一个,正在喝着茶,剩下的便是我刚用过的这个,程毓璟并不觉得有些不妥,而是直接拿起,再重新斟满,喝了一口,这个动作我微微惊讶,而蒋华东更是脸色一沉,程毓璟品完后点了点头。 “蒋总手艺很好,一看就是泡茶的行家。” 蒋华东的目光非常凌厉的射向那只杯子,“程总洁身自好,从未听过什么绯闻,莫非是掩藏太好,瞒过了世人的火眼金睛。” 程毓璟笑了笑,挽起袖口垫在桌上,“不曾,蒋总这话从何说起。” 蒋华东垂眸不语,门外忽然走进服务员,他扫视了一圈,“蒋总,您的客人到齐了吗。” 蒋华东收敛了神色,“可以上菜。” 他说完看向程毓璟,“程总不介意我提前点了吗?我并不知道程总爱吃什么,于是为了表示我们初次的酒局,我每样招牌都点了一道。” “蒋总有心,荣幸备至。” 我觉得和这样的人在一个房间内听他们说话,是一件无比折磨人的事,面和心不合太累了,每一个字都带着刺儿,说着很随意,可听上去就是觉得有些内涵,他们泰然处之反而很享受,我站在旁边觉得特别累心。 菜很快就上齐了,程毓璟将他旁边的椅子拉开,回身对我说,“薛秘书,一起吧,蒋总不介意吧?” 蒋华东摇头,“自然不会,这才是秀色可餐。” 我有些觉得受了侮辱,仿佛我改了身份,在他眼中还是有些不纯,我不动声色拧了拧眉毛,走过去坐下,将椅子特意挪了挪,挨着程毓璟更近些。 蒋华东拿起勺子舀了一只虾饺,放在碟子里,尝了一口,语气颇得赞赏,“这份招牌,还可以,程总觉得呢。” 程毓璟也刚好在吃,他听到蒋华东这样说,更加仔细的咀嚼了两下,“不错,当得起招牌。” 我刚想也伸手去舀,蒋华东忽然先我一步,他仿佛能感觉到我的心思,我再低下头,已经有一只虾饺在盘子里了,我微微蹙眉,看向他,他重新去夹别的菜,好像刚才做这些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我再去看程毓璟,他恰好回身和服务员询问着什么,没有看到这一幕,我松了口气。 服务员走后,程毓璟笑着对我说,“我和蒋总喝些酒,你就免了,女孩子喝酒伤身,我为你点了一盅奶果汤,和饮料差不多,你一会儿看看喜欢吗。” 我点头,“谢谢程总。” “无妨。” 他伸手拿起筷子,夹了些药膳类的菜吃着,他们谁也没有先开口提及租售店面的事,仿佛压根儿就没发生过,安稳的吃菜,喝酒,聊着些生意上无关紧要的事,直到我有些吃撑,我都没有明白到底这顿饭的意义在哪里。 “蒋总的生意始终是娱乐城和赌场,极少涉及珠宝与建材,不知道是有意拓展领域吗。” 蒋华东微笑,“倒是有些野心,只是半路出家当和尚,念经也是为了敷衍,我再怎样发展,也不及程总十分之一。” “蒋总魄力非凡,做什么都是只赢不输。” 程毓璟说完这话举杯,“那我提前祝蒋总旗开得胜,财源广进。” 蒋华东同样举杯,和他碰了一下,两人再次一口闷了下去。 我微微蹙眉,这么说,那店面是还谈不谈了? 蒋华东显然不打算放过我,我清闲了一晚上,也该付出点什么,他忽然拿了一个空杯子,往里面倒了满满一杯酒,递到我面前,我正不知所措,他也举起他自己的,“程总爱惜秘书,那这个坏人,就无妨让我来做,既然坐下,好歹也赏我个面子饮一杯,薛小姐不至于这点酒量都没有吧。” 程毓璟不语,眸光微动,我知道这不过分,坐下了滴酒不沾,说出去才让人笑话,为了撇清我和程毓璟之间的关系,不被传成他护着我暧/昧不明,我接过来,仰脖便灌了下去,蒋华东笑着拍了拍手,“薛秘书豪爽,难怪一向不近女色的程总也这般爱若珍宝。” 这话歧义太深了,但我根本说不出话解释,因为这酒极其苦辣,比白兰地还凶猛,我喝下去就觉得喉咙都着火了,良久都消不下去,脑袋一跳一跳的,要炸开似的,室内温度太高,闷热的紧,我松了松领口,还是受不住,便站起身,朝着他们颔首,“我去洗洗手,抱歉失陪。” 第二十七章反悔 我从雅间出去,就感觉到身后的门又响了一下,我拼命快走,可还是在快进卫生间的时候被身后的人追了上来堵住。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手支在我右侧的墙上,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他个子非常高,我必须要仰头才能面对他。 “怎么,做了他的秘书,难怪死活不肯留在我身边,你觉得程毓璟这个高枝,比攀着我更厉害吗。” 我有些恼怒,“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他嘲讽的重复了一声,“那共用一个杯子,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莫非世间的关系,可以简单到这个地步,那么你和他爬上一张床,也算很纯情吗。” “蒋华东你说话不要口不择言,我没做过的就是没有,问心无愧!” 我抬步要走,他仍旧堵在那里,扭头看向我,“小姐做不成了,做秘书,本质不都是一样吗,前者伺候许多男人,后者只需要应付老板一个,程毓璟的确比那些客人更好,你觉得很高兴吗?不肯跟着我,换了一个白道上的人,踏实对吗,但我告诉你,未必,我可以轻而易举逼得你走投无路,也可以花功夫使手段将程毓璟算计的焦头烂额,我只是还不愿这样做。” 我的心里非常惊慌,我不知道他说这番话的目的是什么,但我只清楚,我不能动摇,和一个有妇之夫牵连在一起,我已经背负了很多骂名,总不能一辈子都翻不了身,我还要为我的将来考虑,我现在只想安分守己做好程毓璟的秘书。 “蒋先生不是说,再也不出现再也不逼我了吗。” 蒋华东挑了挑眉毛,笑得格外轻佻邪肆,“我反悔了,不行吗,谁规定了,决定的事就不能反悔?” 我气得脸红,他的笑意更深了些,“还是听话的你,让我觉得更怜惜,就比如,那个晚上,你来找我的时候,大雨里无助而天真的眼神,真是让我心痒。” 我闭了闭眼睛,如他那样,我也记得,我初见他那个雨夜,倾盆大雨浇在身上冰凉刺骨,他坚定而苍白的神情,鲜血淋漓的胸膛,和搂着我时对我说“我不会害你,帮我一下。”的温柔与呼吸,我都记忆深刻,我这一生都再不会碰到那样的雨夜,他这样的男子。 “可我不想将我的一生和爱情依附在一个对我只是有兴趣的男人身上,当兴趣不见了,我也就死无葬身之地。” “程毓璟留下你,就不是因为兴趣吗,你这张脸,如果长成另一副样子,平庸而丑陋,你认为,你会平步轻摇做了他的秘书?” “不会,但他没有强迫我,他对我很尊重,没有半点越轨,而不像已为人夫的蒋先生,强迫的要了我。” 他的脸色一寸一寸的冰了下去,非常的可怕,他忽然抬起手臂,以极其快得速度准确无误的钳住我的下颔,非常大的力气,让我觉得牙齿都要碎了,他望着我良久,在我以为他要强迫着吻下来时,他忽然冷笑了一声,然后松开,“这张嘴,还要硬到什么时候?”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走了,我站在原地静默了良久,直到他推开雅间的门进去,我又沉了片刻,才跟过去。 坐下后,程毓璟有些醉意,他和蒋华东到底不同,虽然商场多应酬,可到底有秘书和助理挡着,自己也能靠着身份地位压制别人一头,只剩下灌人家的酒,哪有人敢这样灌他,于是酒量和寻常人相比,算是好的,但和行家比,就逊色不少。 但蒋华东不同,他黑白通吃,各有产业,都是桌上喝起来、地盘上打出来的,三瓶五瓶不在话下,所以他仍旧神采奕奕,脸色如常,但程毓璟却已然不行了。 在蒋华东接电话的时候,我凑到程毓璟耳畔问他,“要不我们离开吧,今天看样子,他是没心思谈的。” 程毓璟微微闭了闭眼睛,“本来我也不打算要了,合同都签了,他既然出了高价夺来,就不会再让给我,我提了也是要面对闭门羹,倒不如不说,让他去猜我的意思,他很有些名望,和他吃顿饭总没有坏处,以后也许还能有再见的时候。” 我点点头,坐回去的同时听到蒋华东那边语气颇有温和的对着电话说,“好,你先睡吧,我少喝些,不必担心。” 虽然没什么柔情蜜意的话,也不似在我和他最温情的那一晚他对我的纵容与宠溺,却仍旧有些暧/昧,那边一定是个女人,担心他才打来问问,不知道是他远在他省的妻子还是薛茜妤。 蒋华东放下了电话,看着程毓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程总对于我半路杀出截了那两笔合同颇有微词,对吗。” 程毓璟拿着餐巾纸擦了擦杯口,“不算微词,做生意能者居之,不是谁都能在这个汪洋里赚到钱,我只是觉得,已经谈好的事,蒋总为何要明知有悖道义还出手拦截呢。” 蒋华东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轻轻转着杯中深红色的液体,“程总这位秘书,据我所知,似乎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程总仍旧不顾微词聘用了她,到底为什么,作为外人我不知道,也许她的长处非要仔细品尝才能了解。但无非也是脱离不了兴趣二字,程总有的,我也有。这两笔合同,我本身的确无意,不过也是忽然来了点兴致,如今这个地方的商界,没有人不买程总的面子,自然,我的面子,也算有点价值,如果程总想要,无妨,我还可以按照原先你和店主谈妥的价钱出售。” 程毓璟拧眉,“那蒋总不是赔了吗,为何要这样。” 蒋华东抿唇一笑,“那就看程总有没有和我交换的了。我的秘书不是在电话中告知了吗,程总贵人多忘事,我再提醒一下也无妨。” 程毓璟默不作声的思索了片刻,看着蒋华东的目光忽然缓缓移到我身上,我装作不曾看到低下头,余光却注视这他,在程毓璟看着我的时候,蒋华东那里忽然低低的笑了出来,他的笑声内涵太广,我的手在膝上禁不住握成了拳。 果然,蒋华东还是为了得到我,那么得到之后呢,做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吗,遭受世人唾弃,他正妻的辱骂,所有人也许还会挖出我的过往,将我打落无法翻身的境地,我为何要去面临这样一天,我宁愿用尽全部力气去逃离。不过我也挺意外的,他会为了我这样费尽周折,我还挺值钱的。 程毓璟最终没有说什么,而是笑了笑,“蒋总在这边的生意涵盖了不少领域,如果这顿饭吃得还满意,以后有什么,还请蒋总不要忘了我程氏。” 蒋华东目光从我脸上一闪而过,看向举杯的程毓璟,“那是自然,能和程氏合作,多少人求之不得。” 第二十八章独处 我们从酒店里出来,司机将车开到身前,程毓璟有些醉意,他非常沉默的在夜风中站了一会儿,吹了吹风清醒些,然后对我说了一声,走吧。 我迈下台阶,将车门打开,他弯腰坐进去,我也跟上,这时我们透过车窗看到蒋华东也随之从酒店里出来,秘书跟在他身后,在他耳畔说着什么,他忽然抬起手止住了秘书,目光非常精准无误的朝我们看过来,他完全注视着我,唇角噙着一抹笑意,我也望着他,我们并不知道彼此为什么要这样,但维持了大约半分钟后,他收回视线,坐进了一辆黑色汽车里,在我们先一刻拂尘而去。 我们的车也随之开了上去,在一个十字路口,蒋华东的那辆车向右拐,而我们继续前行,直到后视镜里再也瞧不到那影子了,我才算稍稍松了口气。 程毓璟一直用手肘撑着车窗,另一只手在眉心处揉捻着,我询问他是否觉得难受,要不要去医院,他说不必,只是有些醉,以往应酬也会如此,习惯了。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道,“只是不清楚,他今晚似乎带着某些目的性的灌我的酒。” 我心里一跳,想起他堵住我在过道说的话,我莫名觉得心虚,他到底要做什么,为了让我跟他,他还会做多少出其不意的事。 我们这样各怀心思各自纳闷儿的沉默着坐在车里,我无聊到数着窗外倒退的乱旁有多少棵树,在我数到地三十四棵时,他忽然开口说,“我怎么觉得,你之前似乎和蒋华东认识。” 我莫名觉得慌乱,但程毓璟可以说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没有理由去隐瞒他,于是我点头,“认识。” 他没有什么惊讶,似乎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他点点头,不再问了。 对于他的冷静和漠然我反而有些诧异,“程总,您不问问我和他怎么认识,又为什么要装成不认识吗?” 程毓璟偏头看着我,似笑非笑,“我问,你就会说吗,而且如果你想让我知道,也不至于要装成不认识,对吗。” 我哑口无言,其实…我也不算非要隐瞒,只是觉得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救了蒋华东,程毓璟救了我,好像是一个圈。 而且蒋华东今晚也先装成和我不认识,我总不能自告奋勇说我认识他吧,他想的是什么谁也猜不到,我不想被弄得下不来台,我自己选择要疏远,就该淡漠到底。 “程总,我只是不知,您会不会在意。” “在意吗…说不清楚,秘书这个工作,在公事上对我忠诚为我安排好我的每项工作一些场合中陪我应酬,就可以了,能做到这些,算是一个合格的秘书,而至于私事上,如果你认为我足以值得信赖,也可以主动跟我讲,但你不提,我不会问,这不是我作为上司应该管辖的范畴,我也不是很八卦,不想去探究别人的底细,我认识的薛宛,非常有原则,很单纯,不贪婪,而我不认识的薛宛,也可以永远都不了解。” 他说得非常有道理,让我心里觉得很舒服,他说完这些低低的咳嗽了一声,我下意识的将放在副驾驶前面卧槽里的水瓶拿出来,拧开,递给他,他接过后喝了小半瓶,压住了那泛滥的酒意,但车厢内仍旧气息很浓,他捏着眉心,我轻轻压下一点车窗,灌进来新鲜空气,但我的整个身体是挡住风口的,防止他被风吹过后头更加沉重,他闭上了眼睛,在假寐养身,何言将车一直开回了昨晚的别墅,我扶着他下来,何言去按门铃,保姆还没有走,但是已经穿戴整齐了,我们进去后发现餐厅内的餐桌上摆放着很多菜,菜色有些混乱,好像是热了很多遍,保姆在程毓璟耳畔唤了一声先生,他没有回答,脸色不是很好看。 我对她说,“你可走了,我留下照顾他,我们吃过了,饭菜放着就好,不需要再加热。” 保姆点点头,简单收拾了了自己的包就离开了。 何言扶着他坐在沙发上,为他解开了西服扣子,放在玄关处的衣帽间,我到厨房接了一杯热水,还泡了一杯浓茶,都拿出去,放在茶几上,我问他喝什么,他微微启唇说茶,我亲自喂到他唇边,他喝了半杯,然后忽然眉头一蹙,飞快的推开了我,跑进一扇门,接着里面便出来他呕吐的声音,听上去特别难受。 何言有些惊慌,我们相继冲进去,惨白的灯光下程毓璟那张脸也很苍白,他伏在水池边儿上弯腰吐着,水龙头打开,水流哗哗的流下来,他用掌心接住了一些,拍在自己的脸和唇上,缓了许久,才直起身,从镜子里看着我们,扯出一个非常勉强而憔悴的笑意,“我没事,现在好了。” 何言想去给他买点药,他说不需要,睡一觉就可以。 何言没打算离开,我对他说,“我知道公司很多事情都需要你和程总处理,他如果明天早晨去不了,麻烦何助理解决一下,我留在这里照顾就好,您回去休息,也许明天您会有更多事要面对。” 他思索了一下,点头,和程毓璟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偌大的别墅突然空旷下来,我蛮不适应的,但程毓璟很无力,他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在床上坐着,垂着头,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我自己要留下的,就不该顾忌太多,我为自己打气后便干脆的走过去,单膝跪在地上,为他脱鞋和裤子,他顺从的任我做着这些事,当他身上只剩下一条内/裤后,我还是挺不争气的红了脸,脑海中自动弹出那个晚上蒋华东性/感精壮的身躯,我连耳根子都红了。 我克服了一下自己略微澎湃而紧张的心情,告诉自己这就是下级帮上司的一次服务,和别的无关,你别胡思乱想。 我整理好情绪后,扶着程毓璟躺在床上,为他盖好被子,将空调的冷气调到了适宜的温度,然后退了出去。 我这一晚没有离开,而是在上次我居住的书房对面的客房住下了,倒也算驾轻就熟,我睡得迷迷糊糊,天亮了都没有察觉,而次日一早,我在一声摔碎了杯盏的声音中惊醒过来,然后飞奔着跳下了床,推开卧室的门。 第二十九章亲密 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但是并没有,我打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地破碎的玻璃狼藉,以及站在狼藉之外颇有几分与世无争遗世之感的程毓璟。 他可能刚起来,口渴了,仍旧是穿着一条内/裤,头发比较乱,脸色好看了许多,我们四目相视彼此都是一愣,尤其是我,臊得不行,昨晚他比较迷茫困顿,我扒了他不至于太尴尬,但现在他非常清醒,我这样直面就难免不好。 我立刻关上了门,飞快的洗漱完,对着镜子默念了好多遍“我什么都没看到!”重要事情三遍哪里够,要说三十遍才能麻痹自己呢。 然后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他同样也收拾完毕,神清气爽的坐在沙发上,他见到我笑了笑,“早。”没有半点尴尬,似乎刚才那一幕都是我的幻觉。 大概这种事,一方坦然另一方也很容易受到影响,我觉得不是那么难堪了,我坐下,也朝他打了招呼,保姆在厨房中弄好了早餐,她穿着自己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看来是刚到不多久,她这一次看我和程毓璟的眼神微微透着点别样的情绪,也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但就是不太一样了。 “你似乎不喜欢喝牛奶。” 他淡淡的瞥了我手中一口没动的牛奶,我愣了愣,点头,“讨厌那股子膻腥的味道。” 保姆又拿进来一杯鲜榨果汁,递到我面前,程毓璟吩咐她将牛奶撤走,然后问我,“果汁可以吗,我记得你喝。”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我忽然觉得这样的早晨非常宁静而温馨。 他拿刀叉的动作格外优雅,蒋华东其实也是个非常优雅的男人,可他的职业性质缘故,他动作很有力量,做什么都比较快速,而且浑身透着一股狂野不羁的潇洒,程毓璟要更加温润柔和,让人看着不会觉得压抑和紧张,似乎是因为他帮了我两次,而且是在我最脆弱无助的时候,我对他的印象很好,我愿意忠诚,可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不是上海人吗。” 他抹果酱的时候忽然这样问我。 我说,“不是,我是北京人,在上海打工,十六岁出来的。” “有男朋友吗。” 我摇头,“单身,我从未谈过恋爱。” 我说完这话笑了笑,“是不是觉得很稀奇?” “不算,我也不曾谈过。三十岁都没有的人,哪会学得二十岁稀奇。” 我微微讶然,“您一直单身吗?” 程毓璟这样的男人,应该大批女人恨不得把自己交给他缠住他吧,怎么会到了三十岁,都没有过女朋友? “我是这样以为的,但是女人…似乎缠着的不少,但人只要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够了。”他抹好了果酱看着我,“你似乎很辛苦,这边没有熟悉的人为什么要过来,很喜欢自己生活吗。” 我想了一下,这个问题我也没闹明白,若说是因为上海的繁华,那么广州和深圳一样繁华,北京是首都自然也不会差,但我却偏偏到了离家最远的上海,可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在这里,我将遇到我此生最炙热又遗憾的一段情事。 我说不出来,他也没有再追问,我们这样安静无话的吃完了早餐,保姆出来收拾,我在门口等他,我听到他对保姆说,“晚上将客房收拾出来,给薛小姐住。”他说完许是余光瞥到了我微微蹙起的眉宇,大抵怕我拒绝,又对保姆补充道,“她是我的秘书,生活起居和工作都有很多地方需要她安排,住在这里加班时会比较方便。” 既然这样说了,我到嘴边的话也只好咽回去。 我和保姆微笑道别,然后先程毓璟一步跨出庭院,今天等候在车里的司机不是何言,而是一个陌生男人,岁数稍微年长些,他坐在驾驶位上朝我颔首打招呼,我也回敬给他一个微笑,然后拉开车门,等着程毓璟坐进去,再随着进去。 车开到大门口的喷泉旁停下,这个时间点恰好赶上所有员工上班时期,门口鱼贯涌入了大批人,他们一边打卡一边进入电梯,而我和程毓璟去乘坐专门的总裁电梯,在员工电梯一侧,落地窗非常明亮,我在进电梯的前一秒钟还听到了员工隐约的议论声,“她好像和总裁一起来的,住一起吗?” 再说什么我便听不到了,被电梯门隔绝在了门外。 我深深吸了口气,和程毓璟这样独处,还是非常考验人的抗压能力,他非常高大,身材精瘦,站在那里气场强大,我站在他身侧,娇小玲珑仿佛一棵大树旁偎着一朵小野花,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古龙香水味,竟觉得心跳有些加快。 到办公室门口,我刚想坐在我的小格子间里,包才放下,程毓璟推门时忽然说,“拿着何言给你的文件,跟我进来,我有些事要叮嘱你。” 我哦了一声,拉开抽屉,抽出一份夹着许多A4纸的文件夹,站在他面前,他朝我点了一下头,示意我靠过去些,最后我在距离他身侧有一米的位置停下,他接过后翻开,“比较重要的我来说一下,其他的你可以自己理解,不懂的问何言,他会告诉你。” 我点点头,看着他给我一项一项指着,“我每天早晨要开早会,只是公司高层带着秘书参加,助理不参加,公司有二十八位高层,副总级别有两位秘书,经理和部门主管级别有一位,你跟在我身后右侧记录一下重点,如果笔速跟不上,可以拿录音笔录下,回到办公室再听写记录,八点早会,你七点五十分要提醒我一下,如果我七点五十分还没有出现在公司,你可以致电我或者和何言商议后,将会议推迟,当然,基本我都会到,个别情况我会提前通知你,不过现在似乎这个可能不成立,因为我们住在一起。” 他说那句住在一起时,我浑身都觉得发烫,脑海中倏而闪现他只穿着一条内/裤的样子,精壮而性/感的肌肤颜色当真是有诱/惑女人的资本。 “每个周五的下午一点半有例会,总结一周公司内部运营情况,你需要准备三分报表,财务部,市场营销部和客户部,提前二十分钟找部门主管交接拿到手,在会议室等我,也只有这个例会,你是单独去和我分开的,不必紧张,并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分发复印件给每位与会人员就可以。每个月三十号有员工大会,这个会议我不出席,你代替我致辞,具体的内容,可以找何言询问一下。” 他翻到最后一页,“一些应酬,如果危险性不大,我会带你去,酒能挡就挡,不能就喝一些象征对付一下,我会安全把你带回来,你不必担心自身安全问题,我虽然是商人,但不至于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出卖自己的秘书,公司内部呢,部门主管可以直接来找我,部门员工有想见我的,先找你报备,你筛选是否重要,不重要的你替我解决,重要的再问我决定。” 他诸如此类的说了很多,我默默记在心里,虽然我脑子不是很聪明,但基本的一点都差不多了,我弯腰在笔记本上写注意事项的时候,一缕头发非常调皮的在脸颊右侧扫着,我觉得很痒,又不方便去择,正觉得难受时,他带着清香的手指忽然伸过来,修长而白皙,骨节分明,夹着那缕长发,轻轻别到我耳后,微凉的指尖忽然一扫,我身子猛地一颤,他低低的轻笑了一声,“怎么。” 我扭头去看他,他的手仍旧没有收回来,还捏着那发丝在我耳后停顿着,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忽然掠过我的头顶看向门口,我进来时忘记了关门,露着非常大的一条缝隙,而有两个路过的女员工恰好在朝里面张望着,目光相接时,她们惊呼一声便跑开了。 我也忽然清醒过来,急忙站直身子,拿起笔记本朝程毓璟道了谢,说声我明白了。便整理了一下头发,匆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第三十章流言 程毓璟似乎非常忙碌,我已经连续两天没有看到他了。 从我碍于每天和他一起上下班会被人误会,便搬出了他的别墅,他替我的安全着想,怕胡伟达会再去找我的麻烦,所以为我在距离他的别墅区不算太远的小区找了一套非常干净宽敞的公寓,两室一厅,月租金大约在五千元,相当便宜了,而且他还以公司的名义担负了我三千元,我一个月的工资是六千块,交了剩下的房租还能存下不少,加上我做小姐时也攒了很多积蓄,在这座城市,我也算扬眉吐气了。 而程毓璟消失的两天内,何言也只是偶尔才出现,每次都行色匆匆的,拿了文件便离开,我那次在电梯里恰好遇到他,我问他是不是程总出了什么事情,他说没有,只是公司内部一些运营问题。 后来,我又在无意中听到了在茶水室冲咖啡的客户部经理和手下秘书交待事情,似乎是某位客户卷走了一单生意的内部账单,被捅到了税务局那里。 其实每个注册资金超过了千万的公司,本身接洽的合同和生意都非常大,风险收益和投资都是一个巨额数目,手底下这么多员工要养,开支也很巨大,偷点税算不得什么天方夜谭,反而十有八九都是如此,这也算人尽皆知但是比较隐晦的一个经营手段,不曾牟取非法暴利,已经是一个站在商业圈顶端的百强集团所谓的高信誉效应了,如果还要斤斤计较某个账目出点差错,那全中国的税务稽查都会活活类似在调查的道路上。 其实这也是心照不宣的事,但至于为什么上面非要揪着百万的数字不放,似乎颇有门道。 何言说了,上面和程毓璟关系还可以私下往来也比较频繁的官/员提到了,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非要找出些门道来打压程氏一次,因为对于程氏而言,百万的小单子根本都看不入眼,过亿的还都承接了几单,千万不在话下,但是业界良心,所以特别大的单子,会虚报百万左右,这已经是在合理范围内了,没有胃口大到压下百分之六七十的利润,税务局根本没有理由揪着不放。 何言说完这些便离开了,他最后那句话让我非常担忧,他说公司企业对待名誉和传言看得非常重,一旦市场上形成了不好的口碑,再想扭转就非常困难,就好比一个有前科的犯人,即便他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改过自新,可仍旧会被人拿有色眼镜看待,总之,他无法再做一个完整的好人了。 我虽然清楚,商场如战场,兵不厌诈,会水的就可以在经济危机和商业陷阱的旋涡中平安游过去上岸,而不会水的只能以经营不善为借口宣布破产和倒闭,优胜劣汰非常严重,真正诠释了所谓的大自然适者生存的残酷法则。 可我仍旧觉得心里愧怍,因为我清楚,从没与程氏集团有过什么交集却在一个星期内接连损失了不少钱财名誉,蒋华东突如其来的打压除了因为程毓璟接纳了我做秘书、没有按照蒋华东算计的把我逼到无路可走在上海混不下去去找他甘心做金丝雀,再没别的可能对程氏集团下手了。 何言说过,在这座城市,甚至沿海周边省市,程氏集团绝对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不仅因为程毓璟的父亲在军区的地位,以及他多年行走仕途积累下来的人脉,更因为程毓璟杀伐果断目光精准,从来没有失手过一次投资与合作,才将程氏集团在短短的几年内做成了这样首屈一指的大公司,许多国外的老总都将目光纷纷投来,想要建立国际联盟,被程毓璟以“想要稳打稳扎”为由统统拒绝了,但即使这样,程氏集团也并非没有对手,一毛平川的超前发展迈进,比如蒋华东。 他占据了黑白两道,几乎没人不买他的面子,他同样也是睿智果敢,商业嗅觉敏锐,但凡出手同样是零失误,他更加低调,极少抛头露面,大抵也是因为自己沾了一半黑/道的缘故,如果说程氏集团不能特别自信的说自己是龙头老大,那一定是碍于蒋华东的存在。 我从没想过,蒋华东竟然有这么多变的身份和高贵的地位,让所有人在提起他时都禁不住蹙眉和长吁短叹,他的确非常聪慧,沉默冷静下来令人胆寒,我只是接触过他几次,就已经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阴险的人物,他可以绕很多个圈子达到目的,不惜牺牲无辜的人去为自己铺路,放烟雾弹,他运筹帷幄谋略惊人,而且非常的沉稳和淡然,从他的面色上,你根本发现不了丝毫不对劲,自然也就无法预料他下一步是要做好人还是做坏人。 一个这样厉害的角色,在雨夜也曾被人追杀,我很想知道,那个潜伏在他周围随时恨不得要了他性命的人,到底又是何方神圣。 只能说,白道上人们靠着实力和钱财说话,自然是高低贵贱自有分明,而黑/道上,却是靠着流血流汗称王称霸,你能打能杀无所畏惧,人们就敬你为大哥,这是需要玩儿命的,前者你可以靠着冷静自持去指点江山,后者必须豁出去性命有睥睨一切的勇气和姿态,蒋华东都具备了,但他也有无暇分身的时候,而那个时候,就是周围猎豹伏击的时候。 聪明如他,别人恐怕要算计一次都需要费尽心力,但我同样知道,他也会很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高处不胜寒啊,太多人虎视眈眈,随时都能聚集在一起喝光了金字塔顶尖人的血。 这样的情况大约持续到一个星期后,程毓璟终于出现了,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那种,所有员工这颗心都安定了下来,其实大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清楚总裁一个星期不见人影不是好兆头,大公司很难被打倒,和不排除枪打出头鸟,毕竟这世上非常厉害的人很多,程氏集团也并非全中国第一,人们在大都市里求生存,一点点的忌惮和谨慎还是需要的,否则早被吃的渣都不剩。 这天早晨程毓璟七点多就到了公司,他自掏腰包买了星巴克的咖啡和甜点犒劳大家,办公室里欢呼声一片,此起彼伏的,我面前的右侧是一扇通往外面的大厅高级职员办公室的门,左侧是单面的落地窗,身后是通往程毓璟办公桌的一条路,我的位置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几乎将整层的事物都收入眼底,算是惟一一个和我关系还可以的女职员蔡丽丽正拿着一份提苏米拉朝我招手,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她点头,笑得无比灿烂,我只好走出去,她迎着我站在过道上,嘴里塞了太多东西,所以声音都是含糊不清的。 “跟程总坐在一个办公室里,感觉怎么样啊,酸爽吗?他可是我男神,哦不对不对,是咱们程氏集团在职的三百七十二名女职工的男神,包括已婚已育的。”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非常郑重的摇头,“没有,他在我心里,只是上司,一个非常有分寸的上司。” 这话算是为我和程毓璟一起洗白了。 蔡丽丽皱了皱眉头,“咱俩虽然认识不久,但我又不八卦,你跟我说实话有什么不行,食堂替你打饭的情意,都不能换来句实话啊?” 没错,我们之间突破我自闭障碍的,是因为我在一个中午加班到两点,所有人都吃完了饭,只有我饥肠辘辘,而这时候蔡丽丽像变戏法一样给我拿出了一份牛排盖饭,是她中午替我排队买来的,我要给她钱,她死活不要,说她因为太漂亮了被人排斥,所以想和我就个伴儿,我是秘书,没人敢欺负我,她全当傍个后台了。 不过…她并不是因为太漂亮而被排斥,她的确挺漂亮,但和我们夜总会的头牌想必,差太多了,只能算清秀而已,不过她非常年轻,去年才大学毕业,比我年长一岁,就已经迅速从普通员工升到了高级职员,是这一层所有职场白骨精中唯一一个在三十岁以下的,而且还下了这么多。 女白骨精,又称情场的斗战胜佛,这话没错,这一层一共三十七名员工,二十名女性,全部在三十岁以上,最大的三十六岁了,利益,其余基本都未婚,当然了,有的同居了,大部分都是单身,她们不是单身主义,而是为了升职陷入了没完没了加班的死循环,早就错过了谈情说爱的最佳时机,好的已婚,差的看不上,就继续在婚姻围城之外等着吧。 所以蔡丽丽遭到排斥的缘故,是能力太强也太年轻了,在白骨精里还能这么干练,实在不符合她这个应该任人揉/捏搓扁的年纪,别人都以为她是潜/规则上位来的,不过程毓璟非常自律,所以大家都在想,会不会是某个部门主管公司副总潜了她,对她敌意很大,她倒是洒脱,并不往心里去,可到底身处职场这个大漩涡,稍不留神被人联合起来陷害也是很可怕的,在众人统一口径面前,你很难得到其余人的信任和支持,她和我靠拢倒无关依靠与否,毕竟我的能力和她想必更是小巫见大巫,但至少,我在程毓璟身边,嗯,的确,除了我,和程毓璟亲近的女员工,几乎没有。 蔡丽丽不好,我的情况也强不到哪儿去,我才到程氏集团工作不过半个月而已,就已经成为了所有女人的眼中钉,所有男人YY的对象。 男人口中的我,性/感火/辣床/技惊人,女人口中的我肮脏不堪颇具手段,我无数次在食堂电梯走廊甚至办公室,听到她们故作小心却实则明目张胆的议论和编排,虽然我知道说的是我,而程毓璟的秘书这个头衔又足够给我撑腰让我耀武扬威呵斥她们,但到底这是我的工作,也许要做到很久,初来乍到这样喧嚣张狂,的确不好,传到程毓璟的耳朵里,也会让他为难,兴许还被人印证了口实,毕竟在一个别人都非常熟悉友好的环境中,想要立足下去,就必须尽快融入这个圈子,还必须低声下气的让大家包容你接纳你,很多事情上,对错计较也是没用的。 正规职场和风尘圈子似乎都是这样的规律,就好比我曾经刚做小姐时,上头压着蓝薇和芳芳这两个大红牌,别的小姐嫉妒她们怨恨她们,却又不敢去碰硬,只好把气撒在我们这群刚进去的小姐身上,任由她们揉捏搓扁,还不敢有所怨言,因为这个圈子太势利眼,太见风使舵。 而后来,终于爬上去了,我取代了芳芳,成为响当当的头牌,别人自然也来巴结我,这就是最简单的优胜劣汰成王败寇吧。 这一天我站在洗手间的隔断里拿着小镜子补妆,外面进来两个女职员,进来便站在最外面的大镜子前整理内/衣,满是嘲笑的语气。 “薛秘书真是尤/物啊,看见没,才来几天啊,把公司男员工迷得团团转,天天在那儿意/淫,我找人事部熟人看她档案了,那么多名牌大学生都挤掉了,一个初中学历,竟然一进来就当了程总的秘书,贴身秘书,哟,谁知道除了在公司这点事,回家之后还贴身干什么啊。” “不能吧,程总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和秘书搞到一起,他洁癖很严重,听说女经理进去述职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他之后还洗了半天呢。” “男人嘛,再有洁癖也总有个例外不是?不然生理需求找谁发泄啊?能当秘书的女人,哪个不是床上/功夫过硬?风/骚的要了人命!看那前凸后翘的,指不定在多少男人身子下头训练过呢,多少花样翻着来玩儿,把程总迷得晕头转向,没看见么,那天亲自手把手教她秘书该怎么做,谁有这待遇啊?这是总裁该干的事儿吗,还瞧不出来门道?” 旁边那个女人听得兴致勃勃的,我都能听到她因为激动而上下碰撞的牙齿在咯咯作响,“真的假的啊,潜/规则?不能够吧,程总不是有未婚妻吗?好像还是个明星。” “跟这个无关,现在有权有势的男人,谁就守着老婆一个女人啊?生子工具罢了,豪门那么多产业,没人继承行嘛?门当户对娶回家说出去好听,但外面玩儿的,有的是,程总没要咱们,不代表他清心寡欲,你信啊?三十岁的男人,有钱长的好,没女人?我才不信。” 那个听八卦的女人非常惋惜的语气,我都能想象到她一脸失落的怅惘,“好可惜啊,我要是长得有薛宛那么漂亮就好了,我一定给程总拿下,非要他休了未婚妻娶我不可,当程太太多自豪啊,还用每天在这儿辛苦赚钱嘛,在家里美容出去逛街,大把的钱花着,永无止境,只要晚上洗干净了准备侍寝就成了,想想都觉得那日子真是赛过神仙啊。” 那个女人冷哼一声,“想都不要想了,也只能当个白日梦做来玩儿玩儿,谁都没用,程总这样的人,肯定是要娶个大名媛或者大明星,老百姓也就当个彩旗在外面得瑟飘飘罢了。” “情/妇也好啊,没名分有钱啊,总不至于亏待了。但是没那个命啊,看着薛宛天天怪冷淡的,跟男人说话都很少,能做这种下/贱的情/妇吗?我还是不太信,人的本性从眼神就能看出来啊,我感觉她比你正经多了。” “放屁吧,怎么胳膊肘向外拐?谁会把坏人两个字印在额头上?她能满世界宣扬她是小/三吗?她就算想,程总会让吗?她得绑住了这个大靠山吧?人家有未婚妻,能为了一个玩物把正主儿舍了吗?你脑子秀逗了?” 她们两个人八卦得不亦乐乎,对于别的内容,我是不知道的,所以无权发言评判,但对于我自己,我还是觉得蛮委屈,我没有做任何不好的事,哪怕一个吻,我都不曾主动过,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是我薛宛的作风,我能在风尘中都保留最初的底线,在职场,大不了我走人,我也绝不会下/贱到给任何人留下把柄。 我推开隔断的门,站在镜子前面,那两个女人留下的香气还在空气中隐约飘散着,我忽然觉得非常恶心这个世界,太多的黑暗包裹着每个人的赤子之心,渐渐的我们总有抵抗不住的时候,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也许堕落是很多女子最后的选择,我们总要受非常严重的伤害后,才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归宿,现在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我笑了笑,推开卫生间的门出去,然后我忽然发现,许多人偎在一个桌子前面议论着,其中一个人看到了渐渐靠近的我,忽然说了声什么,所有人都朝我看过来,脸上是探究的疑惑的非常有意思的表情,各有不同。 第三十一章曝光 我被他们的目光盯得发毛,我走过去,他们仍旧聚在一起不肯离开,我忍住脾气对他们说,“公司上班期间,不忙的话也请坐在原位,你们都是程氏集团高级精英,公司内部规章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们很不屑的抱着双臂,并没有搭理我,只有一个女人,她对我不顺眼很久了,我也是对她不顺眼,但是碍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她说我坏话的时候也都是在背后,我偶尔听到了,也是从旁人口中的转述,根本不能自己挖坑跳下去闹什么,何况我到底是新来的,但此时,她的表情让我非常不快。 “苏策划有什么想法吗。” 我将矛头对准她,她冷笑着,“自然有想法,我真不知道薛秘书怎样爬到这个位置,但是既然提到了公司的规章制度,就该以身作则,不要把以前在外头的那点臭毛病拿出来,毁了公司形象和声誉。” 我拧眉,“我毁了公司的声誉?我认为我做的不算出色却也没有不够格当秘书,而你们这种品行和嘴脸,才有愧自己的位置,我做秘书,是程总亲自任命的,你们不痛快不服我,可以去找程总提意见,但在我面前,无权评判我的对与错,好与坏,我和你们不熟,你们不拿我当同事,我自然也不拿你们当什么。” 我指了指我办公桌上的秘书标牌,“作为总裁秘书,我比你们都高一等,我可以随时去见程总,你们想说什么还要通过我,还是嘴下留情,不要太放肆了,我太温柔太忍让,导致所有人都敢欺在我头上,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给谁留面子。” 我说完这些她们的脸上都或多或少表现出一丝讶异和退缩,有几个员工一看就是找热闹来的,也都转身坐回了位置,剩下两三个不肯放弃的,也只是站在那里愤愤不平,却不敢怎样,我坐回去,打开电脑,看一份合同初稿,检查错字和校正打印,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桌上摆放着一沓照片,上面是我在夜总会包房陪酒的照片,还有我穿着比较暴露出现在大门口送客人的照片,我一愣,抬眸去看,她们正带着几分笑意望向我,非常的不屑和厌恶,我攥着拳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们围在我这里,原来是看到了这个。 可是我去卫生间之前还没有,这是谁放过来的?看日期,已经是去年秋天的,时隔将近一年,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据我所知包房是没有摄像头的,只有走廊上才安装了,高档夜总会是务必要保证客人身份不暴露,许多隐秘不被人知晓,竟然被堂而皇之的拍了下来! 我去看蔡丽丽,她跟我蹙眉摇头,她上午都在客户部经理那里谈一个公关案子,的确不在这层楼,她一定没有看到,我站起身,看向那群人,“照片谁拿来的,放在我桌上,没人看到吗?” 所有人无声,有几个女员工在讥笑,“敢做不敢当啊。” 我看向说话的女人,“我从没有不敢当,没错,这个女人是我,我是一个小姐,我曾经在风尘中工作四年,十六岁的时候,你们还在父母的庇佑下过着衣食无忧的少年生活,我已经出来打拼谋生了,而且还背井离乡,我不是不愿意留在我的家乡,而是我也清楚,我不能将我的尊严踩踏在生养我十六年的土地上,我只能远走。我没有本事,没有学历,可我有热忱,有底线,我从未脱过衣服,我没有卖/身,我只是陪酒,应酬饭局,赚取我的报酬,在上海这座繁华而冷漠的城市活下来,自给自足,不破坏别人家庭,不曾肮脏到无法拯救,不偷不抢,我认为我是有尊严的,我也可以骄傲,那么你们呢。” 我走过去,微笑着,俯身在那个姓苏的女职员桌前,“昨晚来接你的那个男人,似乎不是单身吧?你们直接开车去了对街后面的快捷宾馆,去干什么,谈谈人生理想吗?太大费周折了吧,其实车里也不错,还很刺激,不是吗。” 她的脸色一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我笑了笑,又将目光移向另一个女人,“你在洗手间说,我爬上了程总的床,才能一跃到秘书位置,甚至可以随意使唤你们这些高级白骨精,那么你呢,你敢以父母家人和你自己的幸福起誓,你没有想过勾引程总吗,但是没有成功而已,程总看不上你这样的女人,你跟在他身边,才是侮辱了程总的英明。” “你…血口喷人,恼羞成怒。” 她冷哼着,脸色微微有变。 我不再逼迫什么,而是直起身子,凌厉的目光扫过她们每一个人,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但她们躲闪而惊慌的表现,让我明白,这里在座的每个女人,都有她们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是在这个公司内,或者是在下班后的私生活中。 “我和程总清清白白,他救了我两次,他亲口对我说,相比较那些虚伪假装又自私嘴贱的人,我非常真实,不遮掩,我是什么样的女人,有过怎样的过去,我的确也会觉得难堪,但我不会刻意回避,因为我知道,我是个好姑娘,可我没有生在一个让我无忧无虑无所畏惧的家庭,我必须靠自己,我需要活着,我拼命想活得更好,相比较各位,我是坦荡荡的,你们是怎样的人,你们自己清楚,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从今天开始,谁再说我一个字,休怪我以秘书的身份,来压制各位。” 我在鸦雀无声中,默默地站远了些,“我现在只想知道,谁拿来的,我有资格弄清真相。” “没看见。” 她们不耐烦的摆手,继续去看手上的文件资料,可鬼才信她们是在工作,出了这样的事,她们不把这出戏看完都没心思做别的。 我走出去两步,指了指头顶安全通道指示标牌的后面,“摄像头在,如果大家不说,我去调记录,能将放照片的人调出来,也能将那个人出现时,谁在身边看着也调出来,到时候不要怪我涉及旁人。” “是我。” 我话音才落,忽然走廊尽头的电梯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中年女子,非常的雍容华贵,只是气态不佳,脸色也极端难看。 她飞快的朝我走过来,我还不曾反应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的巴掌已经落了下来,生硬而狠厉的,扇在我左脸上,“啪”地一声,所有人都看过来,伴随着惊呼声和唏嘘声,在这层容纳了百余人的空间中蔓延开来。 我捂着脸,其实在她出现的那一刻,我就隐约想到了什么,刚才那些照片,都来自于一个客人,就是国土资源局的局/长,四十来岁,官路亨通,在短短五六年内,从普通的国家部门公务员升职到了所长处长副局最后到局长,四十岁已经手握重权的人真的不多见,何况还是这么一个肥差。 他当时就跟我说过不止一次,他非常苦恼,妻子不理解他,总觉得他有外/遇,而且还闹到过他的办公室,当时很多人都见到了,说出的话更是不堪入耳,影响了他的声誉,他非常不理解,一个女人不维护着自己的丈夫,还出去诬告和谩骂,对她又有什么好处?每次忙碌回家,疲惫之余吃不到热饭,睡不了好觉,还要听她不停的唠叨和嘚波,她说有钱有地位的男人没有好东西,他也不例外。 他觉得太累了,既然她这样疑神疑鬼,他也没必要再坚持做一个好男人拒绝掉那些诱/惑,他就索性顺了她的意,不然不是更亏了吗,为什么被冤枉还死守清白,也落不了一个好名声。 他找过我很多次,我记忆里,我可能陪了他不下十次,他出手比较大方,每次都不会低于三千块,我陪他喝酒唱歌,他从不赌/博,比如骰子牌九什么的,他都不玩儿,这点倒是比较好,相对于那些极端放肆纵/欲的人,他还算是偏颇于洁身自好型的,如果不是他老婆这样怀疑他,让他厌烦了,委屈了,他也许都不会出/轨。 后来他就没再去,听说他老婆又闹了一次特别大的,还扬言有了证据,他为了官途有些忌惮,再没去过,但是外面可能包/养了女大学生,关系很好,情到浓时一度许诺了房子和婚姻,只是现在看来,这位正室这样趾高气扬,想必也是没成功。 我还真的很不理解,一个对什么都不自信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挽留丈夫和婚姻呢,不懂得经营,又不体贴,还这样不识时务,偏激疯狂,根本不配留守下属于自己的东西,这相当于添加男人对你厌恶,消磨掉相濡以沫的夫妻感情,最终将你亲手磨练塑造出来的好男人拱手相让,让别的女人渔翁得利,这样愚蠢的事,我万万做不来,也觉得很好笑。 第三十二章怒 她狞笑着盯着我,我仿佛在她头顶看到了一堆青烟,火冒三丈。 “薛宛,你这个婊/子!勾引了我老公,躲到这儿来了,你以为混进了程氏集团,我就没法子动你了吗?把我老公交出来!”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真是搞笑,她老公,我们都已经半年多没见了吧。我还想找出那个女孩来,问问她,怎么把我财源截走了? “何太太,我并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您来这里为难我,您先生知道吗。您找我要他的行踪,但我非常想问一句,何局长是您的丈夫,他的行踪我怎么会知道。” “照片就是证据!他在外面不回家,还要跟我离婚,不是因为你还是因为谁?” 她的脸色有些狰狞,一个在最后关头捍卫婚姻的女人,已经走投无路了,她还会做什么我根本不知道,我向后挪了两步,她朝我逼近过来。 “薛宛,破坏别人家庭,是要遭报应的!你敢说,你问心无愧吗?我不是没打听过,多少男人痴迷你,恨不得立刻离婚娶你回家,你对外说的好听,卖艺不卖/身,鬼知道那些男人私底下和你做什么!光听你唱唱歌跳跳舞喝点酒就能这么迷恋吗?你有什么了不起?” “我也很想知道,来我的公司这样辱骂,何夫人是凭什么。” 一声男子低沉的嗓音打算了何太太的话,身后的门被从里面拉开,程毓璟走出来,淡淡的目光扫过每个人,最终凌厉而锋狠的定格在何太太的脸上,所有员工都愣住了,接着便纷纷低下头去,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沙沙的翻合同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来,程毓璟伸手,从我的办公桌上将那一摞照片捏起来,沉默的看着,我忽然觉得非常难堪,我的过往这般赤/裸裸的被曝光在众人的审视之下,而且还是程毓璟,一个男人,我的上司,我死死咬着嘴唇,很想夺过来,又怕被这里别有用心的人说成是我做贼心虚。 程毓璟的表情非常冷静,他看完后,笑了一声,重新放回去,“这照片,是谁放进来的。” 何太太摸了摸自己的盘发,“我。” 程毓璟的脸色阴沉了一些,他从口袋里掏出方帕,非常细致的擦拭着自己的指尖,当何太太意识到他这是在干什么时,有些暴怒,“你什么意思?” 程毓璟将方帕扔在垃圾桶里,“脏,我有洁癖,何夫人碰过了,我又不知情摸了一下,难道不该擦擦吗。” 何太太几乎要疯了,她指着我,眉目狰狞,“她这个婊/子做你秘书你不嫌脏?” “请何夫人想清楚了再说话。” 程毓璟将我的椅子拉出来,摆在他站立的位置,以一个极其优雅的姿势坐下,“我从来不知道,还有人可以在我的地盘上放肆,我一向和所有人为善,所以早就习惯了别人的礼待,何夫人今日让我刮目相看,为难我的职员,没有任何证据便兴师问罪,难道以为程氏任人欺凌吗。” “没有证据?”何太太柳眉倒竖,她指着那照片,“这都不算证据,难道程总打算让我捉/奸在床,将没穿衣服的狗男女送到你面前吗?”她说完冷哼一声,“我还嫌脏了我的眼呢!” 程毓璟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忽然越过何夫人的一侧,向她身后看去,我也看过去,一位西服革履脚步匆忙的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几乎是跑着冲来的,他因为步子赶得太急,额上都渗出了汗水,他一把拉过何夫人,努力克制自己压抑的怒火,“谁让你过来的!给我惹事吗?” 我已经半年多没见过他了,何局长似乎比从前更加年轻,大抵是外面情/人滋润的,情场上春风得意,事业也是稳中有升,换做任何一个男子,都难免不更加意气风发。 程毓璟垂眸不语,单手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笑得非常含蓄而隐晦。 何夫人恼了,“你来了?跟踪我吗?” 她忽然看向我,脸色一片了然,“哦——这个婊/子给你打电话了,让你来救她,是吗?” 何局长气得跺脚,“胡闹!我都和她多久不联系了,我说了,我外面的女人不是她!再这样闹下去,我的乌纱帽就丢了!” “不是她是谁?何建中,你个王八蛋,你发达了厉害了就不要我了?你再提一下离婚,我就把你所有的事公布于众!乌纱帽丢了,我让你连命也保不住!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和你同归于尽,我反正不会让你和这个贱/人过得痛快的!” 何局长非常气愤而懊恼的将她狠狠一拉,推到自己身后,然后看向我,非常歉意的笑了一下,“太对不起你了薛宛,我一定会还你清白的。” 我摇头,“无妨,清者自清,只是我不希望令夫人再来打扰污蔑我,何局长既然敢当,就不该替何夫人真正想找的女人担着,否则这件事永远要牵连无辜。” 何局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看向气定神闲的程毓璟,他似乎对程毓璟非常发怵,整张脸都写着焦急和惶恐。 “程总,内人悍妒,我并非没有管教,可也是屡教不改,她从小就娇纵惯了,半辈子这样过来的,根本不知道考虑别人感受,没想到今天闹到了您这里来,还希望程总不要和内人计较。” 程毓璟淡淡的抬起头,他坐着,所有人都站着,这样的位置分明就矮了不少,可竟然气势半分不减,反而更加凌厉,看得何局长也是一颤。 原来,程毓璟也是有脾气的男子呢。 “何局长近来敛财不少,官位也保得稳健,自然何夫人也目中无人了些,只是不知道,那块地皮众多商家争抢,何局长最后给了蒋华东蒋先生,从中拿到了多少好处,一百万?还是一千万?” 何局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没、没有——” “无妨。”程毓璟解开了手腕的袖口,并没有抬头,“生意人都是唯利是图,六亲不认,我是商业界的,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土地局和税务局大抵是机关部门里最肥沃的,何局长身居高位,近水楼台,没有不先得月的道理,如果这点人情世故都不通,怎么可能到这个位置呢,只是何夫人这样肆无忌惮,碰到了程某人还可以过得去,但如果今日坐在这里的换了旁人,拿此事要挟何局长,岂非要天下大乱了?哦对了,除了程某人了解这些,似乎别人并不知晓,那我还真是替何局长多虑了。” 程毓璟这番话到底有多少深意我并不是太清楚,因为我涉足商业界的尔虞我诈时间还太短,不过从何局长的表情上看,我似乎明白了些,程毓璟扼住了何局长的命脉,他连连道歉,倒惹得我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是何太太的错,但夫妻一体,丈夫身居高位亲自来道歉,我一个小秘书真是有点不敢承受,但程毓璟气态凛然,我也就只好接下了。 何局长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骂了他夫人一顿,何太太仿佛也明白自己闯了大祸,再大的怒意在富贵荣华的威胁面前都烟消云散,她也软了气势,偶尔还附和两句。 “程总,如果和薛秘书不嫌弃的话,这几日您支会一声,时间空出来了,我请二位莅临我朋友的酒庄,我来赎罪您看如何?” 程毓璟淡淡的道,“再说吧,何局长贵人事多,我也怕叨扰。” 何局长搓着手嘿嘿笑着,“不会不会,听闻程总对待南郊那片写字楼有些心思,正好借这个机会,咱们聊聊?” 程毓璟这才抬起头,有了些笑意,“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送走了何局长和他的夫人,这一层陷入了非常诡异而骇人的寂静中,程毓璟将椅子放回去,越过我走到最前面,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所有员工,“站起来。” 她们微微愣住,便放下手中的东西,纷纷起身,想要抬头看看,却又不是很大胆,便都以一种搞笑的表情偷偷摸摸的。 “程氏集团的员工,针对能力,我一向更加重注素质,但我也许错了,平时和大家的接触时间并不是很长,往往也就在开会的那半个小时里,而你们给我展现的姿态,也都很假,只是为了博得我的好印象,对吗。” 他伸出手,捏住一位职员办公桌上摆放的吊兰,轻轻摩挲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程氏实力强资金雄厚,也不代表愿意去养无用的闲人,搬弄是非、栽赃陷害,女人多的地方如果是非也多,那我想,董事会最新的会题,不妨考虑一下裁员为题,从程氏集团出去的精英,别的公司都会争抢,但如果是被我开除的,恐怕前景也不甚客观,薛秘书觉得呢。” 我上前一步,微微颔首,“我也是这样认为。” 所有人都站不住了,她们朝程毓璟看过来,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就这样僵持纠结着。 “诸位有好的去处了吗。” 她们摇头,“我们都愿意跟着程总。” “哦。”程毓璟脸上带着一丝非常有深意的笑容,“那当然好,我也喜欢和我并肩作战的老员工,但并不是你们愿意跟着,我就一定会留用,对吗。” 其中一个非常机灵的女职员毕恭毕敬的颔首,“程总说的是,我们一定提高自我修养,不再让您多虑。” 程毓璟抬眸看向她,“是吗,你们呢,都这样诚恳?” 她们都急忙点头,程毓璟笑着侧头看向我,“薛秘书认为,还可以给个机会吗,如果不能,那就去人事部销档案好了。” 她们都期待而懊悔的看向我,我将目光定格在那个姓苏的女人身上,她险些没有站稳,几乎是踉跄扶着桌子才能堪堪立住。 并非是程氏集团到底有多么惊人的待遇,让她们这般不舍,而是程毓璟一向温润,待人友善,一旦他怒了,踢走的员工,根本无法在这座城市立足,因为不会有任何一个员工愿意冒着与程氏为敌的风险去收留一个只是能力稍微比普通员工强些的下堂人,何况单单凭一个出色员工也无法造就什么让人惊愕的成绩,但得罪一个实力雄厚的公司,却足够面临大把的劫难。 所以她们非常害怕,善于隐藏和伪装的脸,早就出现了龟裂。 我忍住笑,朝程毓璟点了点头,“程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您一向温和,不要吓到她们了。” 程毓璟同样是一笑,“既然如此,便这样吧。” 他说罢松开了手指,吊兰解开了束缚,弹了回去。 “从今天开始,公司内部的风气问题,麻烦薛秘书留意一下,我很忙,顾不上太多,人事部那边,薛秘书勤走动一下,有觉得很好的,可以考虑提升,有觉得表现不尽如人意的,便考虑降职或者裁员吧。” 程毓璟说完这番话,便转身进了办公室,门合上的霎那,我清楚捕捉到了那群员工脸上神色各异的微妙,有对于程毓璟对我的信任,竟然将生杀去留的大权交给了我的不可置信,也有对于我关键时刻放了一马的感激和懊悔,还有对于自己以后处境的为难和忧虑,总之,我活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丰富的神情。 第三十三章有男人找 这件事过去之后,整个下午我都觉得很轻松,再没人趁我埋头伏案工作不注意的时候指指点点幻想我的过去,而那些在我走路时会故意蹭我的男员工,也都距离我八丈远之外,他们看我的表情也很奇特,似乎在想,这个女人竟然把程总唬的那么紧,以后都不能YY了,蛮遗憾的。 蔡丽丽从部门经理那里收到了一份合同,有关何局长提到的南郊写字楼,她递给我,笑眯眯的对我说,“当真恭喜你啦,才二十多天,程总为了你差点把全公司的人都开了,现在你等于半个老板娘,看我眼力不错吧,当初看你刚进来就觉得以后肯定错不了,没想到你这样给我争气,从侧面印证了我的好眼光,假如我在职场混不下去了,当个星探在街上转转也是挺好的。” 我笑了笑,用文件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别胡说,我和程总清清白白的,被别人误会了。” “哟,急着为他申冤呐,怎么样,打个赌不?我猜你俩早晚搞到一起去。” 我没理她,就觉得再次证明了的确女人多的地方想不八卦都难。 我拿着文件进了程毓璟的办公室,他正在打电话,眉目带着一丝难得的浅笑,而且更难得是——那边好像是个女人。 他朝我比划了一个手势,让我站在那里先不要说话,我朝他颔首示意一言不发,他对着那边说到,“如果喜欢,就可以买下来,不必考虑价钱,我的副卡在你的黑色皮包里,有个夹层,你始终没看到吗。” 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停顿了一会儿,爆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程毓璟非常无奈的摇头笑了笑,那边的女人说,“谢谢你毓璟哥哥!我看到了,我还说要错过呢,这样漂亮的粉钻,错过后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在买到啦!等我回去再还你。” “不必,当我送你的好了。” 程毓璟又和那个女人聊了一会儿,大约过去十几分钟,他总算挂断了,他极少耽误工作时间聊私事,而且还聊得没有丝毫不耐烦,他将手机放在抽屉里后,我走过去,把文件递给他,他接过仔细的看了看第一页和最后一页,然后抬头问我,“整体的部门经理和原件对过了吗。” 我点头,“助理蔡丽丽也看过一遍,但您说过,除了直给的,其他的都不需要我再浪费时间检查。” 他嗯了一声,在最后的角落处大笔一挥签好了字,然后合上给我,“今天的事,希望对你不要造成什么困扰和伤害。我想也算因祸得福,我多少有所耳闻,公司的人对你突然做了我的秘书有些异议,你没有对我提及,但我也清楚,通过今天这件事,也许他们不会再为难你,而你和她们讲的那番话,我也都听到了,像你这样面对流言还能冷静的女子,不多见了,聘用你做我的秘书,似乎是我做的非常正确的一件事。” 我被他夸赞的有些无所适从,说实话,夸我的男人不少,但大部分都说你很漂亮啊身材很好之类的话,我并不喜欢,相反,肯定我的能力和品德,却让我觉得很高兴,我觉得脸颊滚烫,尤其在接触他投来的目光时,我整个人都像是被放置在火炉上烤一样,我低下头,“程总,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我转身要走,他忽然在我身后说,“你穿蓝色很好看。” 我身子一颤,脚步更加快了些。 疯了疯了!这个世界忽然疯了,我觉得一个上司对下属赞美这样的话,其实是有些深意可以挖掘的。 我坐在桌子上,不至于长吁短叹,但也有点如坐针毡,我很害怕这种感觉,程毓璟对待我,越是有些不同,我越是惶恐,我高攀不起,我更玩儿不起所谓的办公室暧/昧,他和蒋华东,都是一样的,该有更加优秀的女人去匹配。 大约到了五点多时,几乎所有员工都沉浸在更加忙碌的一个状态,这就是大型集团和中小型企业的差别,前者靠着业绩和名望堆积的身份,而后者只是在保持收支平衡,达到在稳健中求得生存和盈利,所以员工和高层的态度,也是不相同的。 大部分的公司,员工到了快下班的时间,都会非常毛躁和轻浮,这一天仿佛都混过来了,无比轻松,就为了最后那点基本工资,而像程氏集团这样的大公司,甚至能成为一个城市的商业风向标,都是不无道理的,这里的员工虽然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非常严重,但也是一种上进的表现,在这些人当中,没有所谓的时间观念,他们可以在下班两个小时后才恍然大悟,早就该到了离开公司的时候了,他们手头没有工作积压的时候,会轻松些,正常范围内的放松与休息,而当工作传下来拿到手上那一刻是,每一分每一秒都不会浪费,都是打了鸡血的战士。 程毓璟几乎没有在工作项目上发过一次火,正因为如此,我和他的关系在这些人眼中更加扑朔迷离令人寻味。 我盯着电脑核实一份财务报表的时候,前台的电话忽然接了进来,接通后那边用非常甜美的声音问道,“是薛秘书吗。” 我说是,如果有人找程总的话,可以先预约,他现在没空。 前台说,“并不是找程总,而是找您。” 我一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话果然不错,经历了何局长和他夫人这一出闹剧,我再听说有人找我,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就勾勒出是不是曾经我陪过的客人家属又来找我麻烦了,我的声音都带着一丝很容易听出的颤音,“找我…什么?” 前台说,“是一个男人,说请您下去说话。” 男人,没错,我陪的都是男人,女同有专门的拉拉百合酒吧,当然不会混迹在取向正常的夜总会。 我说了一声好,站起身绕过桌子,在蔡丽丽的办公桌前停了一下,“丽丽,假如半个小时后我还没有上来,麻烦你和程总说一声,有个男人找我。” 蔡丽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得更加暧/昧,“又有个男人找你?比程总还有钱吗?” 我瞪了她一眼,她吐吐舌头,“我逗你玩儿呢,知道啦,你去吧。” 交代清楚后,我乘坐电梯下了一楼,从大门出去后,站在台阶上举目四望,没有人像是在等谁,只有过往的路人,脚步或者飞快或者轻缓,我又看了看,忽然一辆汽车从不远处的喷泉后面驶了过来,在明媚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车窗缓缓拉下,后座上的男子指尖夹着一根狭长的香烟,他向我看过来,唇角微微挑起,眼底一片清朗温柔,仿佛从前伪装的冰块全都化净了一般,是春日里绽放的桃花杏李,点点片片都是温柔。 我心里一紧,不知道他来找我干什么,步子一凝滞住,怎么都朝前迈不过去。 第三十四章只有我会纵容你 我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那车窗里露出的半张脸,他饶有兴味的回望着我,天地之间的喧哗声怎么突然都停止了,我每次看到他,都觉得仿佛置身在一个根本无法掌控的世界里,他的助理古桦朝我走过来,恭敬的颔首,“薛小姐,蒋先生等您很久了。” 相对于蒋华东身边几乎我连脸都记不住的人,古桦我比较熟悉,但是一直没说过话,他非常安静,眼神很机警,我觉得他和蒋华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他完全学到了蒋华东那种腹黑和阴险的情绪,他看你一眼,就好像洞穿了你一般。 我沉默了一会儿,“抱歉,我还在上班,如果公事的话,我一个秘书无法抉择,不如我帮着蒋先生预约一下程总,如果私事,我想我和蒋先生之间,并不存在私事吧。” 我说完转身要走,古桦没有伸手拦我,他笑了笑,仍旧站立在原地,“薛小姐,不想知道,何夫人为何跑来为难您吗?” 我步子一顿,蹙眉看他,他笑得很浅淡,“蒋先生接到了消息,就过来了,本想等您无法控制的时候,再上去为您解决,他想也许贸然出现,反而让您恼怒羞愤,没想到最后程总出手了,薛小姐到程氏集团工作不过才二十二天,何局长也许久没有和您联系,为何他的夫人冒失赶来给您一个下马威,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我偏头看向那辆车,车窗不知何时被拉上了,我看不到里面那个男人的所有,只是感觉,有一双锋利的眼睛同时向我看过来。 我笑了一声,“哦,难道又是蒋先生逼我就范的手段吗,为了一个女人,真是绞尽脑汁啊。” 古桦蹙了蹙眉,“我想薛小姐对蒋先生的偏见太深,他不是这样的人,您连问都不问,不清楚事实本来面目,怎么能这样贸然武断呢,蒋先生如果要得到薛小姐,有一百种方法,而不需要这样大费周折。” 的确,蒋华东想得到一个女人,就算囚禁起来,都没人会干预,警方吗?如果警方真有本事搬到蒋华东,早就动手了,不至于让一个黑/帮的人混的这么毫无禁忌,可见太多吃干饭的人。 我跟着古桦走过去,他替我拉开车门,护着我的头,将我送了进去,我坐在蒋华东旁边,他正看一份合同,上面写着“南郊写字楼承包规划方案。” 我虽然看见了,却不是很清楚,只觉得有的字眼非常熟悉,仿佛才在哪里听到过,我正想再凑过去瞧瞧,蒋华东却先我一步,将文件合上,随手放在一侧,我有点做错事被发现的尴尬,我扭过头,看向窗外,程氏集团这栋地标性建筑的大楼非常磅礴恢宏,整座城市除了对街上不远的那栋灰色大楼,似乎就是这栋最气宇轩昂了,来来往往的人路过,或者停留或者离开,我竟然有幸成为了这里的一员,想来都仿佛做了一场梦。 从小姐到白领,从人下人到人上人,好像轻松的有些奇怪。 我正四下看着,蒋华东忽然开口了,“被打了一巴掌,是吗。” 我才扑灭的怒火又翻涌了上来,我冷笑着看他,“难道不是你授意的吗,你非要逼迫我走投无路去当你豢养的金丝雀,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被打倒?程毓璟帮了我。” 他笑了一声,摩挲着腕上百达翡丽的名表,“哦?他帮了你,那你想不想知道,谁把何夫人叫来的。” “还用问吗?” 蒋华东不语,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录音笔,放在掌心,按了一个开关,里面传来两个男人的声音,其中一个是蒋华东,另外一个…我仔细停了一下,忽然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蒋华东:“他为什么要你去为难薛宛?” 男人:“许是要收买吧,程总一向非常深沉,他的城府很难揣测,但是他以他了解到的我以前的一些唯记的事做要挟,我不敢不从。” 蒋华东:“无妨,那就顺着他的意思演场戏,你可以通过别人将从前薛宛和你在夜总会的事捅出去,让你夫人知道了,大发雷霆,你再跟过去,记住,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到薛宛。” 男人:“这个蒋总放心,但如果程总…” 蒋华东:“我会保住你,纪检和局里有很多我的人,给你抹掉并不难,只要你以后,不要再贪得这么狠。” 男人:“那就麻烦蒋总了,至于这个城南的写字楼…” 蒋华东淡淡的笑了一声,“既然有这样不光彩的历史,百姓都有迷信的劣根性,那不是很好?就交给程总去做吧。” 男人:“问一句不该问的,我怎么觉得,您似乎和程总有很大的愁怨?”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我呆滞的而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录音笔,我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在我心里,程毓璟是个好男人,他救了我两次,没有索求什么,他给了我新的人生,一个崭新的身份在这座城市立足,他不惜伤了所有员工的心也要维护我,他怎么会做出利用我的事来?我真的以为他是个好人啊。 蒋华东将录音笔放在我掌心,“如果怀疑这个录音的真实性,你可以到任何一个权威的场所做鉴定,我还不屑欺骗一个女人。” 我狠狠的攥了那笔一下,然后摔下去,看着它四分五裂,我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被欺骗被利用被侮辱,我不知道我到底欠了谁! 我瘫软在椅子上,他的身体倾过来,伸手搂住我的肩膀,往他那边拥了拥,我失去了拒绝和推搡的力气,就那么任由他将我按在怀里。 “程毓璟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我们虽然没有共事过,但同一座城市的商业界,是没有秘密可言的,他将利益看得很重,当然我也是如此,但我更清楚,我对你的感情,我不会为了利益而舍弃伤害我爱的女人,但他就不会顾及这么多。” 他伸手捻住我一根长发,在指尖把玩着,“我可以给你自由,让你自己去尝你所以为的很好的味道,但你咽得下去这点苦吗?你信任的人,以为是个好人,但他的本相有多丑陋,这是商人的通病,没有任何一个慈悲的人可以从市场上赚钱,你看到了我不曾掩藏的丑恶,其实这反而是好的,你看不到的,才会算计你。” 他非常无奈而爱怜的用手指拂过我脸颊,语气中也是哭笑不得,“你为什么宁可相信一个陌生的男人,都不愿相信我。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坏吗。” 我躲过他抚着我唇的手指,直视他的眼睛,“你和他而言,并不一样,我对他没有丝毫感情,他只是我的上司,我无助时候一根绳索,他是好是坏我并不在乎,我也不会为此而难过,但你在我眼里,却是一个另外的存在,我很怕我会沦陷,我知道,你无法负责沦陷后的我,只能窝自讨苦吃,你给不了我婚姻,给不了我爱情,你能给的金钱,我从来不在乎,我想离开风尘堂堂正正的做个女人,而不是再去当谁的小三和情/妇。” 蒋华东沉默了许久,他将我松开,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服,端正的坐好,他低低的笑了一声,“好。” 我们再也没有说话,一句也没有。 我又坐了一会儿,直到我渐渐恢复了知觉,我像是一具失去了生命的木偶,机械的重复着起身走路的姿势,我推开车门眼神毫无焦距,我迈下去,刚刚站稳,我想回身将车门关上,却听到蒋华东在我身后说,“我随时等你来找我,这个世上,除了我,不会有任何一个男人,毫无理由的纵容你。” 第三十五章偶遇他和她 我回到程氏,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像是梗住了点什么东西,我坐在办公桌上,愣神之际就到了下班的时候,蔡丽丽拍了拍我的桌子,“吃晚餐去吗?” 我抬头看他,“你不是陪男朋友吗。” 她耸了耸肩,“他出差去了啊。要后天才回来,我被他宠惯了,自己一个人吃不了也睡不着,不如晚点回去,咱们去吃西餐吧,他带我去过一个特别好吃的餐厅,你尝尝吗?” 我还是没从蒋华东告诉我的话中回过神来,她见我意兴阑珊,急忙说,“我请客还不行嘛!”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是钱的事,好吧,我陪你。” 她非常高兴的答应了,揽着我的胳膊进了电梯,因为是下班,属于私人时间,而程毓璟又不在,所以我没有乘坐总裁专用电梯,而是挤进了员工电梯,正因为如此,我和蔡丽丽非常打眼,他们尽管压低了声音,还是听得特别清楚。 “蔡助理真是会攀高枝啊,现在谁不知道程氏集团就属薛秘书最风光,她倒是挺会巴结人的。” 另外一个女职员说,“那有什么,不过就是一时兴趣,谁不知道程总未婚妻要回来了,看她还拿什么摇尾巴。” 蔡丽丽气得上前一步要和她吵,我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的手臂,朝她摇头,她权衡了一会儿,最终也没说什么。 到底寡不敌众,我现在已经是人人的眼中钉了,而程毓璟…如果在蒋华东告诉我那些之前,我也许会不知天高地厚的和蔡丽丽一起吵,但现在,我在想,如果我这一颗棋子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他不再帮我,我更加无法立足,倒不如自始至终就不曾嚣张,最后还能堪堪坚持。 蒋华东说,程毓璟在那个雨夜送我回家之前就调查过了我和他的事,所有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他知道,如果把我带在身边,而且还是让我存在一个感恩的目的,他就可以和蒋华东势均力敌,蒋华东之所以这两次都在他之前截住了他想要的,没有如他所愿,恰是因为以这样的方式告诫程毓璟,即使握住了我,我依然是自由的,他也不会被任何人胁迫,这样虽然冒险,容易激怒他,但好歹我和程毓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不会轻易动我,他拿不准的时候,就一定不会出手。 蒋华东也很害怕,一旦他因我而受了程毓璟的牵制,程毓璟以后会不会变本加厉,他宁可一次都不,也好过给了程毓璟太多次筹码,让他最终在这场胁迫的战役中更加疯狂。 蔡丽丽开车停在了一家法式西餐厅的门口,我跟着她走进去,她的确经常来,服务生见到她非常亲切的喊了一声“蔡小姐”,我们坐在一处靠近橱窗的位置,此时华灯初上,恰好是这座繁华的城市霓虹明媚的时候,一切都祥和璀璨的如同一场美梦。 她点了一份法式鹅肝,一份西冷牛排,还有一份沙拉。 她对我说,“我经常来这里吃饭,别看很高档的装修,但是价位并不难接受,咱们的工资在上海来说属于很高的了,你可能还少些,因为秘书的业绩没有,都是底薪,但是底薪别我们高,只是少了些提成,咱们公司的人,平时的消费都特别高端,很少有人心疼钱,进了程氏就相当于碰上了一个金饭碗,公务员的待遇都要比咱们差一大截,我男朋友就是公务员,在质监部门,按说很肥吧,他都想来程氏工作,因为只要能力在,这里提供的发展空间更大,想当初我刚接到这里的聘用通知,我高兴了两个晚上都没睡着觉!” 她笑得很兴奋,又指着不远处那栋全城最高的灰色的建筑物给我看,“看见没,我选择这个位置就是为了仰望那里,那是上海最辉的私人建筑,不是国家出资的,所以非常扎眼,全楼高五十层,全中国这么高的都极少,我和我男朋友这样看着,就是为了激励自己,一定要当人上人。” 我笑了一声,“你不是在程氏集团工作吗,这已经是人上人了。” 她点点头,“也对啊。” 服务生将我们点的餐送上来,她刚喝了一口果汁便接了个电话,是她男朋友打来的,说大约明天就回来,还在电话里问她,有没有想他。 蔡丽丽笑得非常羞涩,一张脸红扑扑的,碍于我在场,她没有太肉麻,但眼神里的柔情蜜意已经泄露了她的爱意,他们聊了一会儿,我静静的吃着牛排,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忽然觉得,有个男人疼真是一件太幸福的事。 蔡丽丽放下电话后,对我说了一声抱歉,我说没关系,又不是外人。 她继续吃着,但明显心情更加好了,我想了一下,问她,“你男朋友承诺娶你了吗。” 她点头,不置可否,“当然啊,他不承诺娶我那我能跟他吗,这不成了玩儿了?我们以结婚为前提哦,他说最晚后年我们就结婚啦,我今年年底放年假就跟他回去见父母,早就知道我们的事了,可一直没时间,你知道的,想在程氏立足很难的,都是精英,跟不要命了一样的往上拼,都是为了事业耽误啦。” 她的表情灵动俏皮,一看就是陷在了爱情里的女人,我笑了笑,将目光再次移向橱窗,灯光打下来,落下点剪影,我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睛那么明亮,而我的黯淡无光。 同样的现状,不同的过往,自然有不同的爱情。 “唉唉唉!薛宛,你快看!” 蔡丽丽忽然疯了一样,她一只手推搡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指向我身后,我回头去看,大门走进来两个人,男子一身灰色的运动装休闲而俊朗,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那双眼睛内仿佛盛满了波光和星辰,让人看一眼都想沦陷。女子一身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娇媚的揽住男人的手臂,朝着这边走过来,一张脸笑靥如花,明媚如春。 第三十六章未婚妻 那女人实在貌美,清秀而灵动,仿佛一股清泉注入,将这炎炎酷暑的闷热都散去了。 我捏着筷子,蔡丽丽似乎非常兴奋,在我耳畔尽量压低了声音,“那是程总的未婚妻?真是很漂亮啊,我从没见过程总这副打扮,他一向西装革履的,竟然穿休闲装也这么帅气,真是尤/物,这样一看啊,我男朋友好差劲,我要分手!” 她气鼓鼓的腮帮子撅起来,我笑了笑,伸手去戳了戳那鼓鼓的地方,“你舍得吗?” 她咧开嘴嘿嘿一笑,“自然舍不得啊,我男朋友也有他的好处。” 她继续低头去吃鹅肝,我手上捏着叉子,叉了一块牛排,放在唇边摩挲着,始终没有吃进去,我的目光停留在那张桌子上,程毓璟非常绅士的为她拉开椅子,待她坐下后,在她额头印下一个清浅没有欲/望的吻,女人笑得非常甜美,脸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仿佛盛满了最美的风情,服务生安静等在一旁,程毓璟一边询问着服务生哪个好吃,一边征求女人的意见,因为此时餐厅内人并不多,而且我们的桌子挨得非常近,所以他们说了什么我听得蛮清楚的,女人面对程毓璟的贴心说了一句“都好啊,我听你的。” 程毓璟似乎也点了和我们一样的东西,服务生接过菜单便去准备了,女人环顾四周打量着,“毓璟哥哥,这里的环境很好啊,比你以前带我去过的高档西餐厅更有味道,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 这声音我听过,是今天我去给程毓璟送文件他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女人很爱说,一直在不停的说这说那,却并不让人觉得厌烦呱噪,大概长得漂亮又的女孩子都不会让男人不耐烦,这个看脸的世界仿佛把美貌的人捧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又让长相平凡的人非常的自卑和郁闷,我属于最倒霉的,分明拥有可以无所顾忌的前者的资本,却又活出了一个后者无奈的姿态。 我愣神的功夫,服务生已经为他们上菜了,程毓璟再次无比体贴的为她摆好了方巾,将牛排切成小块,再换过来,我听到蔡丽丽在我身后说,“真的好贴心啊,程总平时虽然对我们都非常友善,但总是冷冷的,一看就是距离感,没想到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真是帅惨了!” 我们说话的声音很小,而且他们那边靠着前台,总有人去结账和打进来电话定位置,所以我想听到他们说什么很容易,他们却听不到我们刻意压制的声音。 程毓璟在喝了一口红酒后问那个女人,“为什么忽然回来,不是说还要在法国呆一阵吗。” 女人吐了吐舌头,似乎非常害怕他生气一样,满满的小女儿模样,“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啊,我早就打算回来了,你知道的,服装表演其实国内也有很多学校可以修这个专业,但是法国那边比较完善,而且很多国际上的演出机会,我才跑去的,但我去了就后悔了,因为法国没有毓璟哥哥照顾我啊,我总要什么都靠自己,这次回来我再也不走啦,你公司做的这么大,需要代言人吗?我帮你做,打半价哦。” 程毓璟非常温柔的伸出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揉了揉,“南郊那边的写字楼,打算推了重新建成公寓,到时候楼盘需要一个代言人,请你来好了。” 女人无比高兴的欢呼了一声,程毓璟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但唇角还满是宠溺。 这样温润如玉的程毓璟,的确让人痴迷,可是真真假假,在我之后,真的看不透了。 我笑了一声,转过身来,蔡丽丽已经将鹅肝吃的差不多了,她正在用纸巾擦嘴巴,还朝那边努了努嘴,“你看他们秀恩爱的时候,我了一下,咱们程氏集团的总裁程毓璟在四年前就有了一个未婚妻,是浮城市/委领导的一个独女千金,叫周锦官,好像算是政商联姻吧,当时曝出订婚消息风靡了全城啊,好多外市的领导和商人都来贺喜,闹得很大,后来周锦官大学毕业去了法国,她学得服装表演,说白了就是T台模特,她条件非常好,又有未婚夫和父亲托着,基本上是前景无忧,她这次回来已经有不少公司向她抛出了橄榄枝要签下做模特,在国内娱乐圈用不了一年就会红,看见没,就是她,喏,照片和简介。” 蔡丽丽将手机递给我,屏幕上还保留着周锦官的个人资料网页,显示她今年应该是26岁,身高一米六八,体重46公斤,三位是85、60、84,绝对的魔鬼身材,光看数字都觉得火辣。而旁边的相关人物第一个就是程毓璟,照片上的他穿着白色运动衣,戴着一款墨镜,非常阳光,大抵是几年前的,还不似现在这么稳重成熟。 蔡丽丽吧唧了一下嘴,“金童玉女啊,看来过不了多久就有好消息啦,都这个年纪了,再不结婚也不太好听,毕竟拖了四年,再拖下去,别人还以为婚变了呢。” 她笑眯眯的拿叉子叉了一块我的牛排,忽然脸色一变,“哇塞,好吃,比我前几次来吃得都好吃!服务生!给我再上一份西冷牛排!” 她朝着空荡的大厅内大喊了一声,我反应过来时再想捂住她的嘴巴已经来不及了,我忽然感觉到身后两缕目光逼射过来,蔡丽丽看着我,几秒钟后将目光越过我头顶移向了程毓璟那一桌,她站起身,笑得非常公式化,又不失灿烂,“程总,周小姐。” 我也只好扭过头去,和他们打了招呼,程毓璟在看到我时并没有什么惊讶,他微微笑了一下,周锦官问他,“这两位是?” 程毓璟将刀叉放下,擦了擦指尖,然后回身指向我,“我的秘书,薛宛,那位是财务部主管助理,蔡丽丽。” 我注意到,在他提到我名字时,周锦官的脸色微微一顿,看向我的目光带了几分审视的味道,但是很快便掩去,似乎只是我的错觉,不得不说,自从遇到了蒋华东和程毓璟,我每分每秒似乎都在产生错觉,以致于晚上躺下时,我都在纳闷儿,今天到底是真实发生了,还是我做了一场太过逼真的梦?我猜再这样下去,我会成为幻想症或者精神病。 第三十七章变脸 周锦官让服务生搬了两把椅子摆在这张桌上,非常热情的招待我和蔡丽丽都坐下,蔡丽丽眼力非常好,笑着摆了摆手,“我还有点事,不如就不打扰程总和周小姐二人世界了吧?” 程毓璟不语,低头吃牛排,倒是周锦官非常羞涩的抿了抿唇,“哪里有什么打扰,我和毓璟哥哥都认识多少年了,无妨,不过…如果你要是不方便的话,就不留你了。” 我微微挑眉,言下之意便是要留下我喽, 蔡丽丽看了我一眼,嘿嘿一笑,我朝她点头,意思便是我留下了,她和我们三个人分别道了别,便拿起自己的包去前台要付账,程毓璟喊住她,“我为你们买单,很顺便。” 蔡丽丽有一次道了谢,这才离开了。 周锦官又为我点了一份沙拉和冷羹,我有些受宠若惊,按说对于秘书这个职位,似乎所有人都讳莫如深,而她作为程毓璟的未婚妻,我们年纪相仿,长得同样比较漂亮,她对我应该是忌惮和怀疑的,但她表现出来的大度和随和却让我觉得有些演戏的嫌疑,毕竟感情这种东西,能完全包容和信任的到底还是太少了。 程毓璟看了一眼我的餐盘,“加班了吗。” 他问我的时候我正叉了一块西瓜送到嘴里,说话也含糊不清的,“并没有,正常时间下班的,我离开公司时,您好像还没有走出办公室。” 他点点头,“那为什么这么晚才吃饭。” 周锦官笑嘻嘻的打了一下他胳膊,“瞧你,给薛小姐都吓得不敢说话啦,人家下班之后的时间,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还不允许人家陪男朋友吗。” 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周锦官将目光移向我,“薛小姐有男朋友了吗,还是已经结婚了?” “我二十岁。” 她微微有些惊讶,“这么年轻啊,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没有大学毕业呢,你就工作了吗?” 我笑了一下,“我十六岁就出来打拼了。” 她捂了捂自己的嘴巴,“抱歉啊,我并不知道。” 我摇头,“无妨,事实如此。” 程毓璟叉了一块西兰花送到嘴里,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周锦官,“学历不同等能力,许多商业界举足轻重的人,都没有过人的学历,这不代表什么,锦官。” 周锦官的脸色微微僵了僵,然后便笑,“是啊,我怎么跟我爸爸一样冥顽不灵了呢,薛秘书不要在意啊。” 和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我根本食不下咽,这气氛太诡异了,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又坐了一会儿,基本将沙拉都吃的差不多了,我站起身,找了个借口,说去洗手间。 我离开那里,询问了服务生洗手间的位置,然后推开门进去洗手,顺便把脸上的妆容洗了,其实我不太喜欢浓妆艳抹,以前的工作性质决定我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喜好,但现在,作为一个秘书,公司的脸面,我依旧要化妆,不过在私底下,我喜欢素颜,我自认为素颜也是见得起人的,但是今天下班就被蔡丽丽给抓了来当陪吃,我还没来得及卸妆,顶着好半天,早就难受死了。 我洗过脸后,听到卫生间的门动了一下,吱扭一声,我迅速抬起头,看向镜子,周锦官一脸笑容的走进来,站在我旁边,从包里拿出一个化妆盒,往唇上补唇蜜,莹粉色的,在白色的灯光下特别粉嫩闪亮。 她也一并看向镜子内的我,“薛秘书喜欢素颜吗。” 我点头,“只是很懒而已,所以在生活中做不了精致的女人。” 我说完装成非常惊艳的样子看着她,“比不得周小姐国色天香。” 她笑了笑,仿佛很不屑的样子,和刚才在餐桌上单纯明媚的女子判若两人,简直就是变了一张脸。 “家世问题,高贵的人总是比低贱的人要更精致更有气质,不是吗。” 我的笑容一顿,“但我认为高贵和低贱,无关家世,而是本身的生活态度,就好像这世上有太多种工作,并不一定指挥别人的领导就一定高贵,而搬运砖头的民工就一定低贱,生活在底层的人,待人宽厚,笑容温暖,一样可以做个顶天立地的好人,而生活在上层社会的名媛,不过是靠着化妆品和名牌服饰堆积出来的光鲜,一旦褪去了家世的保护屏障,恐怕走在大街上,还不如寻常女子吸引别人的目光。” 周锦官的笑容一寸一寸的冻结下去,她将手中的化妆盒扣上,啪嗒一声,非常响亮。 “我见过你。” 她说完观察着我的脸色,我非常无所谓的笑了笑,低头继续洗手,其实我早就洗过了,但我知道,我现在离开她不会让我走,与其这样尴尬的站着,倒不如找点转移注意力的事做,在卫生间里,除了方便也只有洗手了。 “你不想问问,我在哪里见到你的吗。” 我看向她,不语,她笑着将手机取出,随意点了几下屏幕,然后递给我,我看到上面的东西时,瞳孔不禁狠狠一缩,那是一张照片,我在办公室里挨着程毓璟,他为我指点一份合同,我的头发恰好倾泻在脸颊,挡住了视线,他含着温柔的笑意为我拂去,挂在耳后,我抬头看向他,微微脸红,当真是抓拍得恰到好处,惹人浮想联翩。 拍照的这个人,似乎故意要挑起我和周锦官之间的事端,不然程毓璟虽然对我很好,但也是基于利益和阴谋之上的,而且我们私下也并不是多么暧/昧,这也是仅有的一次罢了,怎么就这么凑巧,可见这个拍照的人,从我进到程氏集团开始那天,就已经在暗中留意了。 会是谁呢,公司职员几乎全都和我有仇,她们却也不至于这样无聊,而且周锦官在国外多年,能有她的私人联系方式,还这样为她卖力留意的,除了她自己安排在内部的眼线,还能是谁。 “你这样做,程总知道吗?他把你当作未婚妻,即使我之前并没有见到你们相处的模式是如何的,但就在刚才,这短短的一个小时之内,我就能看出,他非常疼宠你,你却私自安排了眼线在他周围,未婚夫妻之间连基本的信任都无法给予,不觉得非常疲惫吗。” “这与你无关,你只要知道你的本分就够了。” 第三十八章去而复返 周锦官凝视着我,冷冷一笑,她伸出两根手指,抵住我的下颔,轻轻向上托起,我故意扳着力气,和她对峙着,她有些微怒,更加用力的钳住,我吃痛之余也就任由了她。 她凑近,仔仔细细打量我的脸,“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你这样的容貌,的确很吸引男人,甚至比浓妆艳抹,更能挑起他们的保护欲和占有欲,但不巧的是,当你的身份这样卑微,你只能站在身后,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他们不会娶你,一个站在社会顶端的成功人士,他要做的是随时找准时机拉拢帮派稳固自己的地位和权势,无法帮助他们的女人,是做不了妻子的,但你楚楚可怜扮无辜时,你知道你有多么美好吗。” 她说完松开了我,再次从包里掏出湿巾,抽出一张,擦了擦她触碰过我的指尖,擦完后非常干脆的将湿巾扔在纸篓里,脸上表情充满了厌恶,仿佛我多么肮脏一般。 “我非常不喜欢你这张脸。所以以后你还是尽量少出现为妙。” 我笑了一声,拧开水龙头,接了一点水在掌心,铺在被她摸过的下颔上,轻轻洗了洗,她看到我这个动作更加不满,但我完全无视她,“你不是我的上司,程总聘用我做秘书,我自然要随时出现跟在他身边,我有我的分寸,不会怎样,但程总如果在以后对我产生了其他区别去上下级的感情,我无法控制,对吗,你看不惯我,可以告诉程总,将我开了。” “你以为我不能?” 我笑着摇头,“显然不能,如果他那么听你的话,能为了所谓的儿女情长割舍掉利益,那么也就不会娶你来巩固自救的了,你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你不会去说,如果你能坐到将我彻底踢开,也不必来这里警告我了,我想,你这番话,很不希望被程总听到吧,周小姐,还是天真烂漫些,更能博得男人的怜悯。” 她的脸色真正的变得冰凉,她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满含警告和厌恶,然后踩着她那双高跟鞋离开了洗手间。 我又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也走出去,我再次来到饭厅,程毓璟已经吃好了,正在打电话,周锦官坐在他对面,拿勺子舀了一块西瓜送到他唇边,他张嘴吃了,然后朝她微笑,当真是琴瑟和鸣,可是个中滋味,我品不到。 程毓璟挂断了电话后,看向我,“去了这么久,以为你出事了。” 我笑着摇头,“洗了脸而已。” 他这才注意到我的变化,并不忌讳周锦官在场,非常专注的看了我许久,然后笑着点头,“素颜很好,你也不适合浓妆。” 我听他说完,看向周锦官,她的脸色很难看,但是在程毓璟将目光再次移向他时的前一秒钟,她便恢复了笑靥如花。 不得不说,这是个演技派的高手。 程毓璟最后擦了擦手,将方帕垫在餐盘底下,站起身,招呼服务生过来签单,然后对周锦官说,“吃饱了吗。” 周锦官笑着吐吐舌头,“呐呐,你要忙就直说啦,都买单了,我没吃饱还能怎样?” 程毓璟低低的笑了一声,伸手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机灵鬼。” 周锦官又将目光看向我,“薛秘书很辛苦啊,每天都要跟着毓璟哥哥忙这忙那的,听说还要出席应酬哦?” 程毓璟点点头,“这也是秘书的日常工作之一。” “那你不要做周扒皮,欺负人家小姑娘,否则我可要替她出头跟你没完的。” 程毓璟颇有兴味的问她,“怎样没完?” 他说完附着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周锦官非常羞涩的红了脸,轻轻锤了他胸口一下,“没正形,还当总裁呢!” 程毓璟依旧是浅浅的低笑,“自然,我不会亏待我的秘书。” 周锦官笑着揽住他的手臂,两个人走到门口,我也跟过去,目送他们下了楼梯,何言将车开到眼前,打开车门,周锦官先坐进去,程毓璟弯腰后又直起身子,看向我,“如果没有安排的话,一起。” 我摇头,指了指相反的方向,“程总忘了吗,我住的地方在那边,并不顺路,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程毓璟没有多说,探究的看了我一眼,便笑了一声,坐了进去,周锦官越过他看向站在外面的我,非常优雅而温柔的跟我说了再见,我心里一声冷笑,面上却维持着应有的礼仪,也回敬给她一句再见,那辆车便在我的目送下拂尘而去。 周锦官如果能得到幸福,也势必不会长久,因为她爱的男人是程毓璟,如果是一个平凡人,并不需要她使用心机和手段挽留,而如果是程毓璟这样的不平凡的人,他不会愿意被女人玩弄欺骗于鼓掌之间,虽然她也仅仅是伪装了自己,但她表现出来的远不是真正的她,而男人最忌讳的便是欺骗和隐藏,也许程毓璟早就看出来了,也许周锦官本身很温柔,只是在面对她以为的对她有威胁力的人时才会竖起满身的刺儿来保护自己,但不管因为什么,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最开始就建立在一个伪装之上,这是非常容易破碎的。 夜晚下的上海,繁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霓虹街头华灯初上,人来人往的万达广场门前到处是相拥的伴侣,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无法用幸福来形容的美好,一个个的从我身旁经过,再消失。 人从陌生到熟悉,从相爱到相杀,从铭记到遗忘,到底需要多长时间和多少伤害呢。 我正百无聊赖的在大街上游荡着,忽然那辆熟悉的黑色汽车去而复返,程毓璟坐在驾驶位上,淡淡的从车窗内看向我,“上来,我送你。” 我第一反应便是向后座看去,空无一人,程毓璟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疑问,他淡淡的将指尖的烟蒂撵灭,然后扔向车窗外,“何言开了另一辆车送她。” 第三十九章质问 我又将目光移向车头,果然,虽然一个颜色一个品牌,可型号不同,原来是换了辆车,他出来吃个饭,竟然开了两辆? 我觉得奇怪,又站在原地愣怔了片刻,他对我说,“现在很晚,你自己我不放心,毕竟你是和蔡丽丽做伴的,由于周锦官的邀请,你才留下,如果出了事,我无法交待。” 我咬着嘴唇,“其实并不用的,我在上海生活了四年多,我对这里很熟悉。”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微微蹙了蹙眉,再次看向我,“上车,薛秘书。” 他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公式化的口吻称呼我,他平时都喊我的名字,即使在工作时间,也极少这么称呼,我自知他是一定要送我才罢休的,便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不怀好意举着相机的人在埋伏时,才迅速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然后拍着胸口对他说,“快点开。” 他有几分诧异的看向我,没有多说什么,便行驶上了高速。 车厢内播放着一首蔡琴的老歌,那低沉而温柔的嗓音娓娓传来,在这落寞又繁华的上海街头显得非常有意境,斑驳的霓虹映在车窗上,茶色玻璃变得五光十色,程毓璟的侧脸倒映在我眼中,流畅而俊朗的线条有些紧绷,我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仿佛心情不好。 我犹豫了一下,对他说,“程总,周小姐知道你离开是来接我吗。” “嗯。” 我心里一跳,“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程总这么陷害我啊?” 十字路口恰好是红绿灯交替,他停下车,带着一抹笑意的看向我,“这么害怕?” 我攥紧了背包带,“不是害怕,是这个本身有问题!你不去送未婚妻,跑来接女秘书,会被误会的!” 程毓璟不语,仍旧挂着一丝浅笑,交口的指示灯变成了绿色,车再次驶入车流,我急得汗都要下来了,和周锦官在卫生间那一场口舌战役,我虽然看似讨到了便宜,但我也是仗着胆子的,毕竟在上海,我是无亲无故,一个小秘书在未婚妻面前嚣张,纯粹是找死了,偏偏程毓璟还恨我死的慢,非要再推我一把。 “没什么好怕。” 真是无法沟通! 我重新将头别向窗外,对于程毓璟这神神秘秘的感觉,我有些发闷,我望着车窗上他的脸,问,“你是不是在利用我?你知道我和蒋华东的关系,对吗,那天从莲花酒店出来,其实你都清楚,你也是有预谋的,但你还是装作不知道,程总,我何德何能,值得你这样费尽心力拉拢我呢。” 程毓璟似乎并不惊讶我问了这番话,他仍旧神色淡然的开车,唇角浮起一抹笑意。 “你和蒋华东的关系,哦?是什么关系。” 我语塞,探究似的去看他,在他的脸上,我根本看不到一点蛛丝马迹,他似乎清楚,也似乎一无所知,这个男人远不像看上去的那样温和无害,他非常深的城府,和蒋华东绝对是势均力敌的人物。 “算了,不说就算了。” 车停在路边,他要下去买一份冷饮,我看着他走进饮品店,便也跟着下了车,我拦住一辆出租,坐进去,他恰好在此时出来,他站在原地,举着两杯颜色非常好看的饮料,和我四目相视,我说,“程总,对于一个我看不清虚实好坏的人,我打算保持距离,工作之余,我们不必有私人接触的时间,哪怕您是送我回家。” 他不语,笑着点了点头,“无妨,可以理解,但我认为,蒋华东也并不是什么好人。” “他对我的目的,我清楚,而且显而易见,但是你对我,我不清楚,所以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我说完这番话,便将车门关上,报给司机一个地址,便离开了他的视线。 这一晚,我睡得非常不好,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却又毫无预料,以致于第二天早晨起来,我的两个黑眼圈明显到比国宝都厉害,我对着镜子化了半天的妆,本想掩盖住,却因为皮肤擦了粉底变得很白,那两圈黑反而更加清晰,我谈了口气,彻底认命了,把脸洗干净后,便拿了一盒牛奶,飞快的奔去了公司。 诡异。 我刚走进程氏集团的大门,就觉得莫名诡异,两个前台小姐低着头窃窃私语,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在见到我时,脸上浮现一抹特别有意思的表情,她们朝我微笑,比往常更加恭敬,我想了一下,莫非要升职了?这也太快了吧,程毓璟是迫不及待帮我拉仇恨啊。 走进电梯,更是如此,和我同乘的职员无论职位高低,都在对我微笑,还和我打招呼,非常温柔而热情的喊我薛秘书早,我讶异,只能一一回敬,我拉住除了蔡丽丽之外唯一一个没和我吵过的普通职员,压低声音问她,“怎么了,我要升职了?” 她笑了笑,“不是,是有匿名人将几张照片发给了杂志社,咱们公司公关部无法接触的一个新成立的杂志社,根本压不住舆论,现在很多记者都在猜测到底真相是什么,你何止升职,你简直要升到一个无法再升的高度了。薛秘书,程总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和周锦官吵起来,我们都惊呆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电梯到了我所在的楼层,我走出去,那个女职员叫住我,朝我比划了一个手势,“加油啊!” 电梯门接着便合上,我莫名其妙的对着那扇铁门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好像这个世界在一夜之间便疯了,天翻地覆的那种疯了。 越靠近总裁办公室,那种压抑而诡异的气氛便更浓烈起来,那些坐在办公桌后的职员都在朝着办公室里张望,但因为是单面的玻璃,所以根本看不到,可他们仍旧抻长了脖子浪费自己的力气,我走过去,最先看到我的是蔡丽丽,她惊呼一声,把我拉过去,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狐狸。 “只有你能进去啊!我们看不到,快点,进去听听,录音录音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蔡丽丽给退了进去,我站在自己的格子间,侧眸看向程毓璟的办公桌,周锦官正站在他面前,背对着我看不到表情,程毓璟的脸色出奇的阴沉,他凝视着她,唇微微阖动着,似乎在说什么,我本无意打探别人的私事,可既然和我有关,我总有知道的权利吧? 我小心翼翼的靠过去,将那扇隔离我们的门微微拉开一条缝隙,我蹲在那里,听着那边传来的声音。 第四十章不可以动她 “毓璟哥哥,我父亲说了,我们的婚事要早点定下来,已经拖了四年,你还想再拖下去吗。” “当初并不是我拖,而是你要出国深造,我作为你的未婚夫自然不能阻拦你,那时我考虑到你的心思,耽误了婚事,现在你也要知道,时间并不适合。” 程毓璟站起身,走到休息室的门口,从里面拿出一件新的衬衣,背对着周锦官换好,然后走到沙发上,坐下,拿起一本最新的财经杂志翻阅着,而此时的位置便换成了程毓璟背对我,我能清晰看到周锦官的表情,她有些不满,却极力克制着,粉嘟嘟的嘴唇咬出了一条白色的痕迹。 她似乎是精心打扮过的,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则余了些,少一分则寡了些,到底是世家豪门的千金,随便一件衣服便是普通职员一年的工资,我忽然觉得莫名晃眼,总有人不需要奋斗就可以拿到想要的一切,但也总有人穷极一生都在朝着最上面去奔跑,却连终点线都看不到。 这个以公平而闻名的世界,却也让太多人承载了它的虚伪和华而不实。 “为什么不适合?还是像外界传的那样,你真的喜欢上了你秘书?” 程毓璟将杂志“啪”的一声合上,扔给茶几,抬头看向她,虽然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周锦官有些惊慌和诧异的神色上看,估计好看不到哪儿去。 这样高高在上的成功人士,是非常不喜欢女人的质问,尤其是他自认为你不该问的事情,这便是他的雷区,聪明女人,能够当正室的,要不拘小节,大方持重,在很多事和人面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个安分而高贵的贤内助,无知的人,便会由着自己的小性子去做些让对方厌恶的事,比如此时的周锦官。 “你很喜欢派人盯着我,随时向你汇报消息吗。” 周锦官一愣,她的眉目都是惊诧,“什么…” “没有任何事,可以瞒过我的眼睛,锦官,我还是喜欢什么都不参与的你,比较安分守己,生意上的事,我有我的主见,公司也是我的,聘用谁,有我的道理,你以儿女情长判定一个人,我非常不理解,而且也不打算理解,如果要跟我在一起,你要明白身份,什么可以插手什么不能,在我确定你能做到我说的这样之前,我们的婚事都不必往下一步去进行。” 周锦官身子一抖,“可是我父亲说…” “周先生那里,我亲自去解释。” 周锦官咬了咬嘴唇,最终没有说什么。 程毓璟再次站起身,他走到窗子的位置,朝下俯瞰着,眼神非常专注,却又毫无焦点,他们这样各自沉默了良久,然后我听到他说,“你昨晚为难她,我可以不计较,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她现在的身份是我的秘书,你们根本没有任何冲突,不要拿一个女人的心思去揣测我。你该清楚我们之间更多建立在一个利益的基础上,程氏集团如果这样发展下去,根本没有什么阻碍,我并不是一定需要你父亲的帮助,所以最好,你还是保持你在我心里,最好的那一面。照片是谁拍的,又是谁给了杂志社,我心里有数,这个人我们都无能为力,根本撼动不了他,他非常不满你对薛宛的放肆,这只是个警告,我比较了解他的为人,如果你再一意孤行,去伤害薛宛,你会知道后果的,你父亲也保不了你,因为这个世上,很多股力量,是隐藏在黑暗处的,那是我们预料不到的一只手。” 蒋华东。 我第一时间便是想到了他,除了他,没人会在意我被谁伤到了,即使周锦官只是言辞上侮辱了我,但蒋华东也觉得不痛快,他的人难道一直在暗处盯着我吗。 我垂眸,心里觉得温暖,却又害怕,我不愿这样牵扯下去,他给不了我婚姻,给不了我未来和安定,所谓的轰轰烈烈,只是暂时的,我不敢对一个不能娶我的男人浪费掉我的全部真心,我怕我收回来,我怕我会沦陷至死,我想活着,我仅仅是想好好的活下去。 程毓璟说完这番话转过身,他们面对彼此,给我的方向恰好是他们两个人的侧脸,程毓璟严肃的让人害怕,他面无表情,却刚毅冷硬的像是一块冰,“我让何言送你回去,我最后说一遍,不可以动她,这是为你好。” 周锦官没有再闹,她像是挫败的人,再没了昨晚在我面前嚣张的气焰, 她离开后,我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我不明白程毓璟对我的态度,他是敌是友现在不明确,我也不想知道,我们只是彼此利用,他给了我一份安稳的工作,让我可以抬起头来,在这座城市光明正大的生存,我给他什么呢,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去伤害蒋华东,我宁可伤害我自己,而我也不会为了谁伤害程毓璟,因为他对我有恩,他给了我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我坐下后不久,程毓璟敲了敲我的门,我站起身,拉开,他正站在门外,看着我说,“今晚有空吗。” 我下意识的想拒绝,他又说,“是公事,一个慈善晚宴,我没有招聘助理,只有你一个秘书,如果你有约了腾不出时间,那也无妨,总不好让你失信于人,我就自己过去。” 他说完垂了垂眸,有些奇怪的语气,“只是规定要带女伴而已,请柬上这样写的。” 我愣了愣,扭头看向周锦官消失的走廊,“那您的未婚妻…” 他打断了我,“公事她不便抛头露面,毕竟我们还没有结婚,对外介绍她,我不好言说,她父亲从政,也不便介入商业界中,以免被人误会。” 原来是这样。 我点点头,“如果是公事,那我没有理由拒绝,我可以陪您去。” 他说了一声好,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的着装,“虽然这样素净很美,但这样的晚宴,关注我和我身边的人目光非常多,我给你准备一身礼服,等下班后,换上跟我过去。” 第四十一章慈善晚宴 说实话,我本身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可能是从前的工作性质吧,我身上有一股难以掩藏的风尘气,虽然我比一般小姐都更加收敛,但还是难以遮盖住,常年混迹在风月场所的男人女人,一眼就能瞧出来我曾经的过往。 但为了保守起见,我还是选择了散发,虽然这样更显风情,但至少,我认为做了秘书,我本身的气质很正规,尤其在程毓璟身边,他西装革履更能将我衬得高端大气。 我们站在门口,等何言开车离开后,他朝我弯起了手臂,露出一个小空间,我定定的看着,他非常无奈而好笑的说,“薛宛,这个你都不懂吗?哪个女伴不是挽着男人进去的,难道让别人以为,我们是素不相识的陌路人,临时碰在一起的?” 我这才明白过来,主要是我不曾出席过这么高端的场合,我实在不懂,只是以为,要情侣或者夫妻才挽着挎着的,敢情只要是女伴,都必须做这个动作。 我很尴尬的挽住了他的手臂,他大约一米八五的样子,和蒋华东差不多高,我一米六出头,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和显得身材修长的束腰长裙,和他站在一起的身影倒映在玻璃旋转门上,格外的匹配。 不知道的,一定会误会吧。 我越想越不自在,想把手缩回来吧,他仿佛猜到了我会这样,又故意夹得很紧,我只好怀着这样比较可笑的心情跟着他进了宴会大厅。 上海五星级酒店很多,但是七星级就比较少了,我有生之年踏入的几乎没有,这算是第一次吧。 说来还要感谢程毓璟。 在来的路上程毓璟对我说了有关慈善晚宴的事,大抵是一年一次,就和娱乐圈的时尚芭莎晚宴差不多,一些商人参与,自己或者女星拿出来些比较喜欢珍藏的东西,让其他人来拍卖,价高者得,钱全部捐献给需要的边远外省或者穷苦百姓,做公益慈善满足人们迷信的同时,也得到了宣传公司和自己的良好口碑,所以每一年这样的晚宴,都是上层人士趋之若鹜的时机。 宴会大厅在二楼,最前面有个礼堂台子,就是一会儿要进行拍卖的场所,下面有旋转舞池,还有两张长桌,摆放着各种自助的食物和酒水,两侧都是鲜花堆砌出来的花台,氛围极好,而且香气四溢。 我非常忐忑的面对着那群西装革履谈笑风生的人,他们看到程毓璟,都会热情而巴结的过来说话,然后看一眼我,问是谁,程毓璟介绍说是新来的秘书,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他们便暧/昧的笑着,“程总好眼光啊,这样的美人,每天对着她工作,的确事半功倍,也要注意身体啊。” 最后这话…挺惹人遐思的。 我很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程毓璟不解释什么,只是微笑说好,当然,也有认出我的人,比如我曾经的客人,这种场合,非富即贵,碰到陪过的客户也很正常,但我还是挺不好意思,所幸,他们虽然认出我来了,但碍于我改变了身份,又是跟着程毓璟的,都不敢上来冒犯,只是远远看着颇有深意的笑,然后彼此交头接耳一番,再看向程毓璟时,目光都变得深切而轻佻了些。 大抵在想,就算再神奇的男人,到底也改不了喜好美/色这个天性。 我正在自助区吃糕点,一位和程毓璟差不多的男士走了过来,他身侧挎着一个很眼熟的女子,年纪在二十五六岁,特别的妩媚灵动,穿着一身小红色礼服,看着就热情如火。 真是年轻,我分明更年轻,但我喜欢素色,也不愿意摆出衣服清纯可爱的样子来,因为在夜总会啊,这样不吃香,还是妖娆些更得男人青睐,我十六岁就为了生存而伪装,时日长久了,已经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索性就这么下去吧。 程毓璟非常了解我的喜好和品味,他给我准备的礼服也是月牙白的,唯一的装饰便是腰间的珍珠钻,镶了很多颗,在这明亮的灯光下分外夺目,而且和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比,就素净了很多,反而更加吸引目光。 程毓璟好像就是带我来抢风头的。 男人笑着和程毓璟碰了碰杯,“程总,春风得意啊,脸上的笑都藏不住。” “哪里,我也仅仅是运气好,得到了些商机,也不是没有被人挖了墙角,冷暖自知,得失皆有而已。” 男人点头,“的确,蒋总可是来头太硬,人家黑白两道都罩着,只是你们素无过节,他这样针对,我很不解。” 我有些心虚的低下头,程毓璟似乎不喜欢聊这个话题,便自动岔开了,看向男人身边的女伴,“这位就是新晋的金鸡奖影后吗,真人比电视上更加光彩照人,品总好福气,真是情场商场双得意,还来取笑我。” 怪不得我看着那女人眼熟,原来是个明星,还是风头正劲的影后,的确,真人更水灵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造型师,怎么电视上感觉比这里老一些,可能定位就是走熟女路线吧。 被称为品总的男人笑意盈盈的揽过那女子的肩膀,“再美也不及程总身边的佳人啊,秘书?” 程毓璟点头,男人又笑,“怪不得,未来的程夫人恼了,被曝出那样的照片,这样美的人儿,谁不误会啊。” 我本以为程毓璟会生气别人剖析了他的私事,还这么毫不遮掩的说出来,可他没有,而是笑着踢了那男人一脚,“再那我取笑,当心我把你那些风/流韵事都曝出来,把我的头条换下。” “哎别别!开个玩笑罢了,你可真狠。” 我小声问程毓璟,“对他不需要避讳吗?商业界的人,没有永远的朋友,也许下一秒就成了程氏的敌人。” 程毓璟带着几分惊讶看向我,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不错,才跟着我一个月,便这样头头是道,他无妨,他是我的同学,为数不多的朋友,不会对我怎样,我们彼此做的项目毫不相关,没有利益冲突。” 我点了点头,接着便听到身后门外传来一阵躁动,非常的热闹,我没有回头,看着品总身旁的女子笑了笑,因为她和我颔首,这倒让我颇有几分惊讶,女明星毫无架子,屈尊纡贵和一个小秘书打招呼,很不多见。 站在对面的品总看向我身后,幸灾乐祸的笑了笑,对程毓璟道,“真是冤家路窄,这位蒋总看来是和你杠上了,他从不出席这种场合,今儿破天荒了?” **************************************** 我的微信公众号开通啦,直接搜索我的笔名“缚瑾”就可以关注了,里面会发布我最新个人信息,独家的哟! 第四十二章风月 蒋总。 我身子狠狠一震,朝着品总的方向呆愣着,那晚分别时他对我说的话仍旧在耳,他说他是唯一一个不会伤害我的男人,这世上唯一的一个。 人声鼎沸中,似乎脚步声越来越近,程毓璟侧头看了我一眼,对我微笑,伸手在我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我不知道他这个动作代表什么,仿佛是要安抚我,我无声的垂下头,狠狠的闭了闭眼,我告诫自己,我是程氏集团总裁的秘书,不管身边的人待我是如何,我的身份我要记得,只要一天领薪酬,就要好好工作,心无旁骛。 我随着所有人转过了身,蒋华东一身黑色的西装非常硬朗,他站在人海深处,保持着最得体却疏离的浅笑,对敬酒的人微笑颔首,几乎全部的人都朝他涌了过去,谈笑风生间,我看到了那一抹俏丽而略显紧张的身影,薛茜妤的红色洋装和品总的女伴撞了衫,可仍旧觉得穿在她身上更加明媚高贵,女星身上自带着一股比风尘气稍微隐秘些的娱乐风,所以穿什么都觉得非常妖娆,而薛茜妤穿红,却仿佛有一分待嫁的味道。 他和她被团团围住,众人在恭维声中渐渐变得嬉闹而随性,我听到有人问,“蒋总一向不喜欢抛头露面,虽然我们一心想要拜访,又不敢打扰,今日有幸见到您,真是不虚此行啊。不知这位小姐…是蒋总传说中的夫人?” 蒋华东笑了笑,“如众位一般。” 众人咂了咂滋味,皆笑出声来。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咱们蒋总这样的人,也不能幸免啊。” 他们笑着说着,蒋华东始终一言不发,微笑以待,他身边的薛茜妤娇娇弱弱的挽着他手臂,接受众人的目光,也挂着得体的笑意,那真是一对璧人。 我忽然挺看不起自己的,为什么薛茜妤在知道他有家室后还能义无反顾的甘于在一个第三者的位置上陪他出席那么多人的晚宴,接受那么多目光的审视,我却不能,我是个小姐啊,我有什么礼义廉耻可谈呢。 但我就是做不到,我无法忍受我爱的人,也要陪另一个女人在婚姻的围城中,风花雪月。 我笑了笑,拉住过往的一个服务生,从他盘中端起一杯酒,仰脖灌下去,我要的是男士才喝的白兰地,那辛辣的味道火热的在唇齿中蔓延,一直到了喉咙的位置,我几乎要被烈火烧死了,我捂着嘴,蹙眉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来,程毓璟在果盘中拾了一枚樱桃塞进我嘴里,我使劲嚼了嚼,压盖住苦辣的唾液,他始终望着我,笑了笑,“为什么要这样。” 我抬头去看他,他的眼底笑意很深,可就是有些冷。 “程总,秘书有一项工作,是在必要场合为老板挡酒,我既然坐这个职位,就要做到尽善尽美,我只是想锻炼一下自己而已,没想到竟然这么失败。” 程毓璟将目光移向那对璧人的方向,此时不知道人群中说了什么,薛茜妤的一张脸几乎红透,埋在蒋华东的胸口右侧,他只是淡淡的笑着,对人群微微张开薄唇说着什么,我便听到有人在打趣,“蒋总护美心切,咱们就放过薛小姐吧。” 程毓璟和我一样,默默的看着,他没有戳穿我的失态,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腕,“既然只是如此,那就过去打个招呼,你替我喝。” 这真是太太太太恐怖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还不如用沉默代替。 我被程毓璟拉了过去,他和蒋华东似乎是这座城市商业界的两个龙头,所有人都在为他们让路,直到我和程毓璟并排站在正中间时,我才彻底回过神来。 我下意识的抬头去看,蒋华东的目光恰好也定格在我脸上,他的唇角带着一抹似笑非笑,朝程毓璟颔首,“程总。” “蒋总一来,便抢了我的风头,方才还围着我的人,都涌来巴结蒋总了,看来程氏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周围人有些尴尬,都笑着慢慢散去,蒋华东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哪里的话,我与程总也是各有千秋,商业界我并不喜欢露面,今日也是迫不得已。” 蒋华东身后的秘书上前一步说,“这场宴会的主办方之一有薛小姐的父亲,蒋先生收到请柬不便不来。” 薛茜妤非常惊讶的看着蒋华东,“你不喜欢应酬吗?抱歉,我父亲不清楚,还以为你…” “无妨。”蒋华东没等她说完便捏住了她的手指,打断了她,“薛厅长也是好意。” 薛茜妤的表情蓦然一僵,旋即又挤出一丝笑意,“不必这样生疏。” 蒋华东并没有理会她,而是对程毓璟道,“上次喝的不尽兴,今天我和程总可不能再点到为止了。” 程毓璟微微蹙眉,前一秒他已经将酒杯递给了路过的服务生,已是不打算再喝了,只有我仍旧握着杯角并没有放回去,看到他似乎要说什么,我先举起了酒杯,“蒋先生,程总喝了太多,不如我替他敬您一杯。” 蒋华东挑眉笑着看向我,“哦?为程总挡酒吗。” 我笑了笑,“我酒量很差,不敢说能挡几杯,但我想,蒋先生也不至于为难我。” 他低低的笑了出来,“这话,倒让我不知怎样是好了。” 我没有等他再说什么,直接仰起脖子将这多半杯都灌了下去,可能是喝得太猛,我感觉眼前都是一黑,半响才重新明亮起来,蒋华东的笑容微微僵了僵,但他也喝了下去,我长舒一口气。 程毓璟松开了我的手腕,将目光移向薛茜妤,“我记忆中薛小姐也不曾抛头露面过。” 薛茜妤拘谨的笑了一声,“是,父亲教导严格,一向让我深居简出,故而很多人都不认识我,不过父亲非常看重华东,若是跟着他出来,一次两次便不会干预。” 程毓璟点头哦了一声,“佩服薛小姐的勇气,也惊讶于薛老先生的开明,蒋总坐享齐人之福,不知家中发妻可曾有什么意见吗。” 薛茜妤的脸色瞬间便白了,她死死攥着裙摆,有些不知所措,蒋华东揽住她的肩膀,往自己怀中靠了靠,似是安抚她,又对程毓璟道,“不劳程总费心。” 第四十三章拍卖 我们正在这里说着,服务生走过来,将两个写着“拍”字的牌子分别递给了蒋华东和程毓璟,我追随着他的身影看过去,在场的每一位男士手中都拿了这样的东西,身侧的舞台上忽然一阵骚动,接着便有四个年轻漂亮的礼仪走了上去,穿着同样的白色旗袍,各自端着蒙了红布的托盘,为首的司仪特别活跃,手拿着麦克朝所有来宾问好,客套过后接着便是最为重头戏的拍卖环节,四个礼仪将盘上的红布揭开,舞台后的放映仪屏幕上便倒映出格外清晰巨大的近观,底下的人霎那间便鼎沸起来,根据司仪报出的底价价码拍卖,前三件分别是晚清的瓷釉青花瓷、元代著名书法家的二十八字箴言、还有郑板桥的一副清雅寒竹图,分别以三百万、五百五十万和六百万拍成,而品总便拍下了那幅书画名作,他似乎非常喜欢,拿在手中便把玩观赏起来,眉目间皆是喜得爱物的愉悦。 真看不出,那样看上去风/流顽劣的男子,还有这样高雅的格调。 司仪将第四件拍卖品拿到最前面,说道,“这不是出自名家,更没有多么悠久的年代,只是在民国时期秦淮河畔一位花船上的绣娘的东西。” 他说着话将东西拿起,打开,是一把油纸伞,上面绣着一对浅蓝色的鸳鸯,将鸳鸯这种象征爱情的鸟儿用这样清新的颜色绣出来,还真是别出心裁。 “绣娘用一生等待了一个男子,并没有海誓山盟,却在那几十年里于民间荡气回肠,男子死于一场国民革命的战争中,他牺牲的那天,恰好是答应绣娘迎娶她的日子,勤秦淮河畔细雨霏霏中,那绣娘得到了丈夫牺牲的消息,纵身跳入河水之中,最后留在岸边的遗物,就是这把伞,后来被一位富庶的财主买下,被放入了一处对游客开放的参观的宅子内,因缘巧合下,被市政厅的薛厅长看重,由一位挚友买下相赠,今日拿出来,为了慈善事业做点贡献,如此美好的爱情故事,似乎越来越少了,现场的先生,可否有人愿意为心爱的女士拍下,底价两万五千元。” 司仪的话说完,底下便陷入了一片沉默,能听到不少多愁善感的女子微微的叹息声,短暂的沉默后,便是踊跃的价码,程毓璟轻轻在我耳畔问了一句,“你喜欢吗。” 我沉浸在司仪讲述的那个故事中,脑海中浮现出那昔年烟花柳绿的秦淮河畔,那达官显贵骑马而行的潇洒风/流,还有倾国倾城的女子独坐桥头的孤寂与温柔,落花时节难逢君。 我点了点头,价码已经抬到了二十万,程毓璟忽然举起牌子,“五十万。” 我当即吓了一跳,按住他举牌子的手,“程总?!” 他朝我笑了笑,温润如初见那般儒雅,仿佛周身都镀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芒,暖融融的。 我的手下意识的就松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喜欢吗。”他这样问我,“告诉我实话。” 我抿唇,迟疑着点了点头,他笑着将唇贴在我耳畔,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那就是了,钱不算什么,可以再赚,但如果喜欢的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我一向不择手段,这一点,和蒋华东一样,但不管别人怎样说,我只想告诉你,薛宛,我真的没有要利用你做什么。” 他的眼底波光点点,无比诚恳的望着我,毫不退避,似乎任我窥探,我的心莫名软了下去,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几乎一直都是他在帮我,从没有靠我得到过什么,这人世间真真假假是是非非根本无从分辨,但既然他这样对我说,我就愿意相信,因为程毓璟是在这上海,给了我太多温暖的人。 我觉得眼眶有些温热,价码被另外两个商人加到了八十万,程毓璟刚要举牌,忽然蒋华东在这时开了口,“一百万。” 我们朝他看过去,他笑得非常温和,“程总这样喜欢,我也无法割爱,我们只能一见真招了。” 程毓璟微微蹙眉,“蒋总也喜欢吗。” 蒋华东摇头,“一般,我对这些女人的东西,本不感兴趣。” 程毓璟说,“那既然如此,何必和我争执。” 蒋华东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程总就喜欢吗。” “我也并非,但我的秘书喜欢。” “啊,如此,蒋总对薛秘书还真是厚爱有加,不巧——” 他说完牵起薛茜妤的手,“她也喜欢,总不能这样博美一笑的好事,都被程总做去了,程总在这座城的口碑,一向是绅士翩翩,何必还非要再抢去一个风头。” 程毓璟垂眸沉吟了片刻,终是笑着道,“那就只好,和蒋总争一争了。” 蒋华东颇有深意的笑着,将目光移向我,我别过头,对程毓璟说,“我不是很喜欢,真的,一把油伞而已,到了江南和大理,卖这个的小商贩很多,何必非要这一把,只是觉得故事很好而已,不如——” 程毓璟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按在我的唇上,“不要说。” 他再次朝着台上举牌,“一百二十万。” 蒋华东紧随其后,“一百三十万。” 程毓璟面不改色,“一百六十万。” 蒋华东再次举牌,“一百七十万。” 所有人都朝着我们这边看来,似乎瞧出了什么门道,脸上挂着瞧好戏的笑容,蒋华东说,“此后不管程总喊出什么天价来,我都在程总的基础上,加十万,没有上限。” 有人附和着吹嘘道,“二位有钱就是财大气粗,我们也算开了眼。” 我也是。 七位数买一把几十块钱的本都不到的油纸伞,我不明白他们到底在争抢什么,面子?风头? 我看向薛茜妤,她也纳罕的看向视线一直锁定在台上的蒋华东,显然,她根本没料到,蒋华东会为了博她高兴,花这个高的价钱买一把伞送给她。 眼底除了惊讶和不可置信,还有些闪过的感动。 第四十四章熟悉的怀抱 蒋华东的话说出口,所有人都惊住了,程毓璟身后的程氏集团,少说也有几十亿的底,他却能在程毓璟出的任何价码上再压十万,不惊的话才奇怪。 我看向他,觉得他今晚很反常,难道是因为薛茜妤在旁边,一定要买下什么博她欢心吗,可是外人眼中的蒋华东,不是非常的阴狠吗,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暴露自己的富有,除非是很深很深的爱。 我有些难受,胸口堵了点什么似的,脑海中再度浮现那一晚在包房时,他抱住她坐在腿上的场景,亲密无间的样子让我更加觉得不舒服。 我知道,我喜欢他,甚至…也许我爱他,但没办法,我无法妥协,我做不到和一个有妻子的男人过那样的生活,我会觉得我是一个见不得阳光的黑影子。 最终程毓璟不得不放弃了,那把伞以一百七十万的价格由蒋华东拍下,司仪请他和薛茜妤一起上去说几句话,他非常有礼貌的替她推辞了,然后独身走上台,我捕捉到薛茜妤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和落寞,她似乎很想和他一起上去。 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这样心甘情愿接受陪伴在一个已婚男人身旁的流言蜚语呢。 何况她背后还是一个非常有门望的大家族。 蒋华东站在台中,接过司仪递给他的麦克,低沉的声音非常沉稳的响起,“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非常喜欢这把伞,觉得它适合一个女子,大家怎样想都好,我并不介意,这是我第一次出席这样的晚宴,如果在拍卖中得罪了哪一位,请包涵。” 他说完这番话众人都将目光移向站在我身旁专注凝视台上的程毓璟,我也侧眸看向他,他似乎并不觉得不高兴,始终挂着得体的浅笑。 礼仪将伞颁给蒋华东后,他走下来,非常友好的对程毓璟说,“程总是难得的正人君子。” 程毓璟饶有兴味的问他,“为什么这样说。” 蒋华东拍了拍手中放伞的长方形木盒,“因为我已经把话说出去了,程总割爱,如果换做别人,都会拼命抬高价格,让我损失更多,就算今日一个亿,我也只得拿走了,不然以后在这个圈子,可没法混下去了,但程总不曾,反而就按照那个价格喊了停,若是以后有机会,倒真希望程总不计前嫌,我们合作互利。” 程毓璟点头笑了笑,“自然,恭喜蒋总豪掷百万得薛小姐一笑了。” 薛茜妤抿唇笑着,看向身边高大伟岸的男人,目光内闪过一丝期待,蒋华东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做,而是将那木盒递给了身后随行的男子,那男子接过,护在手中。 程毓璟端起酒杯,“祝贺蒋总美名远扬。” “我不在乎这些,只是觉得这东西很有意思,才拍来玩儿玩儿。” 他们举杯相碰,薛茜妤也饮了半杯红酒,我只好也端起来喝,手边能摸到的只有白兰地,我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所幸从前在夜总会练就了一些浅薄的酒量,否则换做菜鸟,这统共三杯烈酒下去,非是不省人事了。 将酒杯放下后,我忽然觉得头晕,那种作呕的感觉翻江倒海侵袭而来,我捂着嘴吧本想忍住,可身体的反应比我的思想要快得多,我还没来得及跑出去透风,一口酒水吐了出来,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程毓璟有些焦急的喊我的名字,还有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我只记得在最后关头,没有传来想象中倒地的巨大痛感,而是倒入了一个非常温暖的怀抱。 我睡了一会儿,在车细微的颠簸中醒来,鼻尖充斥着一个无比熟悉的味道,带着些烟酒气,但是很好闻,我仿佛知道了这个人是谁,总之,不是身上总有一股薰衣草味道的程毓璟。 我还没空想程毓璟去了哪里,怎么没有管我,我就在迷迷糊糊中听到抱着我的男人在说话。 “知道北港那里有个长椿街吗。” 另一个人答道,“清楚。” “先把我们送回别墅,然后你开车到长椿街,去买一份双皮奶,加小红豆,再打包一份牛乳鸽子粥,多加些牛乳。” 那人又说,“是。” 我摒住了呼吸,双皮奶和牛乳鸽子粥是我最喜欢的甜品,他竟然知道?我似乎没有在他面前吃过吧… 我闭着眼睛,装死,我在黑暗中感觉到唇上有些温度,我伸出一点舌尖想要舔舔是什么,结果竟然触到了另一个舌尖,我飞快的想要退回去,却听见男人一声闷笑,顺着我缩回去的动作闯了进来,在我嘴里肆意扫荡,深吻仿佛直抵到了喉咙,我呜咽着,男人将我搂得更紧,吻得更缠绵,直到我们的温度双双升高,有些难以自控的喘息声在车厢内蔓延开来,我才狠狠将他推开,我仍旧闭着眼睛,那男人再次轻笑了一声,唇贴在我耳畔笑道,“还要装睡吗。” 好吧。 我睁开眼,蒋华东那张脸满满的从一片雪花中显露出来,清晰的放大,他仍旧抱着我,身下的灼热死死的贴合着我大腿根,我下意识的并拢了双腿,却反而把他夹住,他闷哼了一声,看着我的眼底染了一层欲/望般的火焰。 “薛宛,你是妖精吗。” 他说完这话将我松开,我飞快的爬下他的大腿,坐在一旁,整理好在刚才的深吻中被他往上掀起的裙子,他闭眼冷静了片刻,才看向我,“下次不管什么场合,都不许喝酒。” 我看着他,有些怯生生的,“为什么?” 他说,“因为我不喜欢吻女人时,有酒的味道。” 独断专权,他的嘴里也有啊,还有烟味。 “你吻薛小姐和别的女人时,都会要求对方先刷牙,是不是?上床之前,也会必须要求对方仔仔细细的将身子洗干净,你才会临幸,是吗。” 蒋华东凝视着我,良久,忽然笑出了声,“吃醋。” 我梗着脖子,好不喜欢这样被别人牵着走的感觉。 “我没有。” 他再次说出来,“你有。” 我看向窗外,“随你怎么想,我不会嫉妒一个和有妇之夫纠缠的女人。” 第四十四章自知之明 我说完这句话,车厢内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我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的去看蒋华东,他紧抿薄唇,脸色平静,淡漠的越过副驾驶看向前方。 车在别墅门外停下,仍旧是我来找他的那个地方,他没有说话,直接拉开车门走了下去,我坐着走不也是等也不是,正尴尬着,古桦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薛小姐,我还要去买东西,请您下车。” 我哦了一声,下去后看着别墅的门,蒋华东站在那里,也看着我,淡漠的吐出两个字,“请便。”就转身进去了。 我再低头,古桦也已经从我面前将车开走了。 好一个请便! 最狠莫过蒋华东! 我在心里狠狠骂了他一通,不情不愿的迈着步子过去,他早就猜到我肯定得进来,方圆一二百里打辆车比碰上一个UFO都要难,我总不能自己走回市里吧。 蒋华东坐在沙发上看了看我,唇角勾了勾,“还以为你会离开。” 我冷笑,“蒋总幽默。太抬举我了,我腿上又没有安装马达。要是离开的话,想必三天后也回去了。” 他低低的笑了出来,“为什么身上这样多的刺,就不能和我好好说句话吗。我记忆里第一次见到你,你护着我的头,大喊着‘陈硕我怀了你的孩子’那时候的你,比现在可爱许多。” 我没有理他,秘书的职业素养使我的心态沉稳了不少,我脸上保持着最得体的浅笑,对他说,“如果后来,我知道蒋总已婚,我是绝对不会轻易上了那张床。” 他仍旧笑着,唇角的笑意却变得很冷,良久,他说,“牙尖嘴利,但我就是舍不得。” 保姆为我拿了一套新衣服,尺码都非常合身,她说我离开后,先生吩咐买来的,说我早晚还会再来,为我准备着,总用得上。 我不禁敬佩蒋华东的老谋深算,看来他对我还真是势在必得了。 我真奇怪,他那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竟然和我扛上了,为了我,不惜和程毓璟敌对。 我忽然来了兴致,换好了衣服从二楼下来,走到他面前,微微倾身,这件裙子是V领,如此一来,整个胸部都暴露在空气中,他从文件中抬起头,目光最先定格在我的胸口,他的眸子沉了沉,盯着许久,我笑了笑,“蒋总热吗。” 他这才抬眸看向我的脸,身子微微后仰,“有一点。” 我噗嗤笑出声,看到他的眼睛一眨,似乎是唾液喷溅了上去,我更忍不住笑出声,他静静的看着我,忽然伸手将我一扯,扯到了他怀里,我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坐在他腿上,两张脸几乎都挨在了一起。 他的呼吸特别热,喷在我的脖颈处,我忍不住轻轻颤栗着,他吻下来,舌尖舔过,湿湿的一条濡热痕迹,我情不自禁的仰起头,我很想推开他,可我发现我做不到,身子已经软成了一滩泥,只能任由他吻着摸着,我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的手毫无征兆的从下面伸了进去,指尖微微摩挲着,唇贴在我耳畔,“看来,你很忠诚,并没有背着我做什么,否则不会这样敏感。” 屈辱的感觉一瞬间涌了上来,我抬手想狠狠推开他,却反而被抱得更紧,他就埋首在我胸前,重重的吮吸着,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保姆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去,偌大的客厅只有我们两个人,一侧的落地窗澄净而明亮,偶尔有路过的汽车,这种偷/情的感觉似乎非常刺激,蒋华东的身子渐渐灼热起来,动作也愈发的不受控制。 我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让我用尽全身力气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我们彼此气息不稳,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透过他漆黑幽深的眸子,我能看到此刻脸色通红的自己,就差一步,一步而已。 我拢住了裙摆,将衣服整理好,他望着我,脸色说不出是不快还是平静。 他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只除了偶尔面对我时,才会流露出几分真意,其他时候,他更是毫无感情和反应,曾经听陈水灵说过,这样的男人,都是成大器的男人,但是也最无情,一旦有女人为了他而沦陷,就是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我怕极了,我不是迷信,我是清楚自己和他的距离,所以我想躲,想跑,可他不肯放了我。 他说,“不是告诉我,如果早知道我已婚,也不会轻易上了那张床,但我看你方才,也不是没有动情。” 他顿了顿,将自己错乱的衬衣和裤子收拾好,修长的手指夹起一根烟,点上,吞云吐雾间,他又说,“我纵容你,是因为我舍不得,我难得爱上一个女子,可薛宛,我已经无数次对你讲,纵容和耐心都是有限度的,而我这样的男人,比普通男人的耐心更少,我没有时间等什么,你已经是我的例外。” 我呆呆的站在那里,胸口觉得温暖,又觉得压抑,这分明是一场禁忌之恋,我们属于不同的领域,不同的身份,这世上的正邪成败,好坏是非,都那么清晰,我怕极了被所有人咒骂,我已经熬了四年,我再不想过一个见不得人的日子,我想活在阳光下,找到一份完全属于我的爱情,而不是一个依附于另一个女人丈夫的生活。 我们再次相顾无言。 古桦大约在两个小时后,买回来了双皮奶和牛乳鸽子粥,他递给我,我接过,看向蒋华东,他重新拿起了那份文件,起身走到楼梯口,我对着他背影叫住了他,“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 他步子没有顿住,仍旧在往二楼走着,嘴上说,“那天晚上你在睡梦中,我听到你喊饿了,我问你吃什么,你无意识的说了这两样东西,我便找人打听,后来知道,你爱吃长椿街那份。” 我心里狠狠一颤,我不是明星,我的行踪并不会有什么人关注留意,打听到我爱吃哪一份,需要花费多少时间,我不清楚。 我忽然头脑一热,我对他喊,“你这么喜欢我吗,喜欢到可以为了我离婚?” 如果他说可以,我就等下去,我愿意等下去,但他的身影顿了顿,最终一言不发的消失在了转弯处,我再次愣怔,这一次,我愣了很久。 他是任何人都无法揣测的男子,我终于清楚了。 蒋华东是晚上七点多才从书房出来的,他下楼时,保姆已经端了饭菜摆在桌上,我看着他过来,对我那一瞬间冲动喊出的话,我们彼此都心照不宣没有再提,他承诺不了离婚娶我,我也不可能选择毫无名分的跟着他,于是我们只能当成,又是我毫无意识的梦中话,而这一次,他再无法满足。 在他拿起筷子时,我说,“我想离开了。” 他的动作一顿,接着继续流畅的夹菜,品尝,没有一点声音,优雅而干脆。 我又重复了一遍,“我想离开了,我要回公寓,明天一早,我还要去上班。” 他垂眸剥着一只虾,“你可以不去,我给你机会,让你过得非常清闲,就在这里,吃住用都是最好,不用你辛苦去赚。” 我笑了一声,“我如果想做金丝雀,早就在夜总会上班时,就跟着别的男人离开了,做二/奶,做情/妇,一个月拿三万五万的薪酬不算什么,上海有钱人这样多,我总能捞到一个,何况对我表达这个意思的也有些,那时候我不会,现在更不会,我愿意堂堂正正的靠自己,不靠男人,即使有一天,我也做了某个家的女主人,那一定是一个全心全意属于我,只爱我的男人。” 蒋华东的手再次顿住,他抬头看向我,“我并没有还爱着谁,在你心里,我是那种和很多女人周旋的吗。” 我摇头,“在我心里,你太高大了,太遥远了,我不想仰望,更不想攀附,人总要有自知之明,而不是一味的发疯。” 他冷笑了一声,“薛宛,我有时候,真的厌恶极了你自以为是的自知之明。” 也好。 如果不能有什么结果,就不如彼此疏远淡漠厌恶,感情不能控制,无法把握,我们只有彻底背道而驰,才能有逃出来释怀的一日。 我点点头,对他说了一声再见,我在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在我背后出声,“古桦在车里,让他送你回去。” 第四十五章鸳鸯锦 古桦不愧是跟在蒋华东身边的人,他们连脾气性格都一样,喜欢沉默,喜欢阴沉着一张脸,就连偶尔笑起来,都非常的敷衍,或者很浅。 我坐在后座,透过后视镜看着古桦的眼睛,他察觉到我的目光,也看过来,我们的眼神碰撞到一起,他没有尴尬和不自然,反而非常淡然的挪开。 其实我自恃美貌,觉得没有什么男人可以逃避美貌的女人,拜倒在蓝薇裙下的不计其数,任他如何高贵强势,都要在女人的温柔乡中安眠,所以我很好奇,古桦是不是不喜欢女人,他和我对视时,竟然连半分的停留都没有。也难怪蒋华东这样放心他替自己做事,男人不爱美色,就没有软肋,他要钱,蒋华东给他钱,别人想用金钱贿赂,他可以再多添一倍,钱大抵都是一个样子,而女人,风情万千,各有不同,蒋华东不可能把全天下的美女都捧到他面前来,而一旦别人对上了他的胃口,自己也就会背叛主人,所以这方面很自律又比较冷淡的古桦的确值得蒋华东信任。 我想到这里看着他的后脑勺笑了一声,“古助理,有妻子吗。” 他说没有,再不多说。 我撇撇嘴,觉得蛮尴尬的。 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找不到老婆也算活该。 我看向窗外,这座城市夜晚总是斑驳的,路灯洒下琐碎的剪影,而白天又非常明亮刺眼,繁华的如同是电影里才出现的背景。 我还记得我初到这里时,对这座城市的一切都是充满了陌生和好奇,我期待着每一天给我的惊喜和惊讶,也惶恐着每一个夜晚我的落脚处要花费掉多少钱。 我吃的很差,住的很脏,我不得不节约下每分钱,攒着买一件漂亮衣服,做个发型,买点化妆品来打理我的容貌,女人的门面非常重要,可以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和机遇,后来我堕入风尘,每天和那么多花枝招展的女人一起抢客源,我在这样的灯红酒绿中迷茫过,堕落过,沉沦过,我除了守住最后的底线,我基本上什么下贱的事都做了,取悦男人是一项非常深奥又困难的事,每个男人的喜好和品味都不同,你必须百变自己,窥探到他的内心,以求在那么多女人中脱颖而出得到他的垂青,赚到生存的钱。 我很累,很累。 我在恍惚中身子摇晃了一下,古桦稳稳的打了一下方向盘,却因为没看到地上一块奠基水洼的砖头而颠簸了一下,我惊慌中本能的扶住把手,他放慢了车速,回身看我一眼,“有事吗。” 我笑着摇头,“没关系,公交车比你开得差多了,我一样能在那么多人的拥挤中稳稳不倒,还能预防神经病猥琐狂的咸猪手。” 古桦似乎没想到他三个字换来我这么一大串话,他又看了我一眼,继续沉默着开车。 “你还记得我住在哪里是吗,你的记性很好呢。”我说完探身看了看前面的路况,这还是距离我住的地方最好走最平坦的一条路,我问他,“古助理这边有熟人吗。” 他说没有。 “那我奇怪了,你怎么会知道这条路,我记得上次你送我来,可走的不是这条。” 古桦不知怎么了,因我这句话忽然脸色一沉,“薛小姐还会在意这些吗。” 他的语气明显在责备我,可我并没有对他怎样,我直起身子,同样有些不悦,他这样排斥敌对我,我也没必要去舔他的脚面讨好他,他不是我的客人,不是我的老板,只是因为蒋华东才稍微有些交集,原本连句话都不用说,我不想卑微到,一个助理都可以欺凌我,算来,我和他不过一样的人,只是侍奉的主人不同罢了。我太过礼让,反而让他更加嚣张,以后再见面,我岂非都要被他压在脚下了? “古助理,酒可以瞎喝,但话不能乱说,我们无冤无仇的,你这么敌对我干什么,蒋华东喜欢我,是让我当情/妇,而不是当助理,我不会取代你。” 古桦冷冷一笑,“你也知道蒋先生喜欢你,可你却不配,你一味的执拗在情/妇这个身份上,你认为蒋先生有了妻子,他就是在玩儿玩儿而已,可你知道吗,他对他的妻子非常冷淡,一年都见不上几次,他给他妻子钱,给名分,给了所有,唯独没有给爱情,当年他妻子也救过他,而且是牺牲了一双腿,即使现在做了手术可以正常行走,却也不是一个正常女人,蒋先生无法离开她,如果他是那样忘恩负义的男人,薛小姐你会喜欢吗?相比之下,你和他的妻子,为蒋先生所做的,你们对这个男人付出的感情,孰轻孰重,谁更应该得到一个妻子的名分?蒋先生除了婚姻,什么都可以给你,你不要,那就消失的干干净净,不要时不时出现一次,你在程毓璟身边,就避免不了和蒋先生见面,你到底要怎样?”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的眼睛,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车开的飞快,可我在震惊中已经忽略了那种游走在生死边缘极限惊恐的感觉。 “蒋先生从没有失败过,也从不曾为了谁放弃这么多,损失这么多,能拿着几千万打水漂只为了逼你来找他,你认为还有几个男人会为你这样做?薛小姐,你是天仙吗?我不知道你们怎样认识的,我只知道,我记忆里的蒋先生,果断狠厉,从不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分心,而改变自己的初衷,只有对你,薛小姐,我从不认为你值得,可感情这种事,旁人无权评判,我只认为,你在消磨先生对你的纵容和喜欢,一旦这些不存在了,你会发现,你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男人,我也是男人,我明白男人对一个感情的赌注和期限,得不到回报还一味的往前扑,这样伟大的圣人,世上不存在。” 古桦说完这些后,车已经停在了我住的地方小区门口,他推门下去,绕到我身旁,打开车门,护着我下来,然后又走回副驾驶,从座椅上拿起一长方形的木盒,打开,从里面取出那把拍卖的伞,递给我。 我看了看,下意识的脑海中闪过了薛茜妤那张脸,蒋华东的情/妇,还有她,解决生理需求也好,生意上需要用到她父亲也罢,总之,他们住在一起过,薛茜妤的出身和地位也比我高贵很多。 这把伞,是蒋华东为她拍下的。 古桦冷冷的笑了一声,他用伞顶开我的胳膊肘,我疼痛中张开了手,他便将伞趁着这个功夫塞进了我掌心。 我本能的握住,抬头不解的看向他。 “先生拍卖之前,就曾经和薛厅长接触过,研究后发现这把伞用的油纸和蜀锦,当时他得知要送到宴会上拍卖,已经想好了要买下来送给你,鸳鸯锦的含义,薛小姐在风月场所这么多年,我想是不会陌生的。” 古桦将东西交给我之后,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眼中有厌恶有憎恨有无奈,然后就开车离开了,拂尘而去的尾气扬起这座城市最常见的灰色弧度,我被呛得有些眼酸,将那把伞轻轻打开,这在头顶,挡去了阳光和白云,我这样看着看着,就觉得脸上湿润了,潮潮的,温热极了,我伸手去摸,原来我哭了。 鸳鸯锦,白头吟。最是身不由己,最是肝肠寸断。 第四十六章近水楼台 我在接下来的几天,经常能看到许多晚宴或者开业仪式出现蒋华东的身影,他或者独身,或者和薛茜妤一起,记者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讳莫如深点到位置,毕竟蒋华东的妻子另有其人,当然,在一起小报杂志上,也能看到不少人说,蒋华东会将一半的资产给他的妻子,而迎娶薛茜妤,钱财乃身外之物,何况薛厅长那样显赫的身份,能做他的女婿,又娶得貌美如花的薛茜妤,蒋华东怎样看都不亏。 我不知道古桦说得到底是他想的还是蒋华东曾透露的,虽然他的妻子为他付出了很多,但我觉得,男人能把大半的身家分出去,女人也不会再有什么微词,到底这场婚姻争夺中,是薛茜妤后来居上,还是他的妻子守住了围城,我不清楚,但总之,不管怎样,都不属于我。 我回到程氏集团上班,已经是三天后了,那晚我回到公寓,就开始胃痛,还吐了点血,去医院检查是因为酒精灼烧胃部的缘故,休养了几天,程毓璟期间非常担心我,每个晚上下班都会绕路来公寓看看我,再折回去,穿过另一条街道,回自己的别墅。 我有些不落忍,到底作为老板,他对我这个下属也太上心了,加上那晚在拍卖会上,他对我说的那番话,我不想探究真假,只是觉得,他没必要再骗我什么,以我要挟蒋华东,他不会做这样得不偿失的事,世人皆知蒋华东涉足黑白两道,跺一跺脚都能引发地动山摇的人物,程毓璟现在名利双收,又因和周锦官的婚约,得周家官宦的帮助,实在没有和蒋华东撕破脸的理由,他们原本可以互不相干的,一个称霸黑/道,一个于白道风光无限,程毓璟非常睿智和深沉,拿一个女人做筹码的事,他的确做不出来。 程毓璟这一天下班后又来了,我中午送了一份合同给程氏的合作伙伴后就直接回家休息,他来的时候打包了两份饭菜,热气腾腾的,闻着很香,我原本想客套两句,奈何胃口实在空荡荡的,便朝着饭盒扑了过去。 他低低的笑着,走到茶几旁边,坐下,看着我挨个闻,脸上带着笑意,“怎样,味道还可以吗。” 我塞了一大口进嘴里,不住的点头,“程总的品味自然不用说了。” 他笑了笑,“你胃口才好些,不能吃太油腻,可我知道你不喜欢清淡的食物,泰国的餐品都非常重口味,我让他们用了进口的泰国香酱料,做了这样两道菜,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可以天天给你买来,反正我们住的也算很近。” 我夹菜的手顿了顿,“不必了,太麻烦程总,我自己去买就好,您给我地址。” 程毓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也可以。”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第五天,我下班时候,他忽然跟上来,指了指自己的车,“我送你。” 我非常讶然,因为自从我知道了他和周锦官之间的事,我就开始下意识的疏远他,为了防止传出去流言蜚语,所以虽然我们住得非常近,但我仍然会自己坐公交或者出租,我们彼此都心照不宣习惯了这样在公司类似陌生人的方式,他忽然这样,我有些惊诧。 他没有等我拒绝,而是直接坐了进去,按了下喇叭,催促我上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迟疑得站在那里,他忽然笑了笑,拉下车窗,指了指程氏的大楼,我回头去看,来来往往下班的人非常多,我们所在的位置也很显眼,越是这样僵持着,越容易被人看到。 我立刻钻进了副驾驶,告诉他赶快开走,我不是害怕周锦官找我麻烦,我是怕人多嘴杂,我已经受够了置在风口浪尖被人当成交际花去口诛笔伐的日子了。 程毓璟非常满意我的反应,笑了笑,将车开上主干道,“这招似乎很管用,薛秘书,不介意我以后都这样吧。”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笑起来,还真是让我没法子生气,“我介意,程总会不做吗。” 他挑了挑眉梢,“显然不会。” 我不语,哼哼了一声。 街景被霓虹照耀出一圈圈五颜六色的涟漪,我们本来是分开而坐,中间保持着最安全的距离,但是因为角度问题,车窗玻璃上倒映出我和他彼此交缠的身影,看着非常暧昧,我有些脸红,别过了头。 我余光发现他在等灯时也在看着我看的地方,他似乎低低的笑了一声,脸上都是藏不住的戏谑。 “薛秘书,身体好些了吗。” 我点头,“好多了,已经是正常人了,程总有什么苦力活,都可以交给我,我保证完成任务。” 他哦了一声,不知道是我听错了还是他说错了,我仿佛听到一声非常低沉的“那我哪里舍得。” 我僵住了身子,车内的气氛瞬间有些别扭,说不出的暧/昧和冷寂,我就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到他车停下来,腿都麻了,他推开车门下去,我跟着也下去,才发现这里不是我住的地方,而是他的别墅。 “程总…” “其实我早就想这样了,你为了替我挡酒,做全秘书的职责,被喝得胃出血,我应该将你接在别墅里照顾,保姆也在,没什么不方便,而且挤公交不是很便捷,我有心送你车,但我比较了解你,你肯定不会要,而我又不能公然以公事的角度奖励你一辆车,毕竟你没有什么卓越的成绩,反而让人误会,又给你造成困扰,所以我想,先住在我这里,我负责接送,你仍旧住那间客房,我晚上加班如果找你也很方便,等年底公司发奖金,我就给你一部车,你看怎样。” 我呆愣了良久才反应过来,急忙摇头拒绝,因为太突然了,我甚至有些口吃,“不可以的,程总,这样不妥。” 他笑着倚在车身看着我,“有何不妥?” 我…也不知道,虽然他说得非常合情合理,但我就是觉得,不行,男女之别。 他没有等我回答什么,他一向有耐心,今天却比较着急,他直接对我丢下一句,“先进来,吃饭时我们再商议。”便进了别墅的大门。 我犹豫了一会儿,也跟了进去。 第四十七章不对劲 程毓璟说让我搬来住,就当真不再废话了,我跟进别墅,他正在玄关处脱衣服,我尴尬的站在那里,他可真是不避讳我,裸着上身面朝我就要脱裤子,我嗯了一声,飞快的别过头去,窸窸窣窣的声响过了一会儿终于停下了,他却低低的笑了一声,“怎么。” 我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扭头去看,他穿戴完毕,一身居家服,格外的沉稳温和,但也不掩盖他的魅力,我笑了笑,“程总这样信任我,连身子都给看?” 他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算你的福利。” 这人,可真要命。 他走到沙发旁坐下,叫了保姆来,保姆对我也熟了,对我打了招呼,“薛小姐,您来了。” 我点头微笑,刚要说一会儿再离开,程毓璟忽然拦住了我,他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你要说的话,想必没机会说了。” 他这一次竟然笑出了声,那声音低沉醇厚,非常好听,像一种乐器,嗯,对,大提琴。 保姆见我们这样和谐,他对我又似是含情脉脉一样,也跟着笑起来,低着头,仿佛不敢看似的。 “把她住的那间客房,彻底收拾好,她暂时住在这里,时间不确定,也许…就住下去了。” 他说完眼中含笑的看向我,抿了抿唇,他这一次的笑,让我有些惊慌,仿佛带着什么意思一样,我也学着保姆的样子迅速低下头,可心口却扑腾扑腾的跳着。 “给你一个地址。按照这个地址去将她的行李收拾来,重要的带着,一些没用的就不要了,我可不想让我的助理太过寒酸,可以买新的,我报销就是。” 我眼睛亮了亮,“程总这样大方,赶明儿将蔡丽丽也请来和我同住,我们就占着那客房得了,也给她报销?” 程毓璟蹙了蹙眉,“胡闹,我这里成了旅馆。”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他还当真了。 “人家有男朋友,您倒想给请来,那可是一樽大佛,她来,男朋友也得跟来,还不得误会得打起来,鸡飞狗跳。” 程毓璟故作生气的板着脸,“竟然骗我。” 我吐吐舌头,转身对保姆说,“东西啊,不用你啦,我明儿上班去,麻烦程总绕路送我一程,自己提来就成了,有好多虽然看着不值钱,都有意义,我一样也落不下,难度系数高,怕你做不好我还得去,也麻烦。” 保姆点头应下了,程毓璟又说,“你喜欢吃什么菜,一并告诉她,以后每餐,都记得加进来一二。” 我翻着白眼想了一会儿,报出了几道便衣精致又好吃下饭的川菜,保姆一一记住笑着说了好,转身进了厨房。 我蹲在程毓璟身前,对他说,“程总,话要说好了,我就住到胃口彻底好了那天,再不能留我了,男未婚女未嫁,我可不想被周小姐误会了,那我的工作丢了,我岂不是要去哭鼻子。” 程毓璟思索了片刻,“你很怕她,那晚在卫生间她为难你,为何不告诉我。” “她在捍卫爱情,排除异己,有何不对?” 他笑了笑,手指戳在下颔处,目光迷离的看着我,“自然不对,因为我从未承诺过,一定会娶她,我们彼此都在考察阶段,我在她那里,通过了丈夫的评判,显然她在我这里,还没有,程氏集团有今天,靠着我一步一个根基打下来的,并没有依靠任何人,我不会因为利益的交叠,而非要以婚姻来奠基,从前比较困难的时期都没有,现在更不需要。如果说和她的订婚,是因为考虑到了我的年纪,需要一个妻子,对我的父母也有所交代,那么现在,我觉得我似乎遇到了更适合的人选。” 他说完再次将目光投向我,我心里又咯噔一下,我飞快的直起身子,害怕他再说下去,我们都下不来台,我立刻打断道,“我有点困了,我去补个觉。” 我转身往楼上跑,他在我身后出声提醒说,“晚饭我会叫你下来,另外,你的内/衣肩带出来了。” 我胡乱的塞着带子,一口气跑进了客房,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我觉得,和程毓璟再待下去,我的心脏病肯定要复发了。 对,我有心脏病,不是很严重,但却是先天的,正因为这个缘故,我那残忍而贫穷的父亲和母亲,在我尚在襁褓中时,就不止一次扔了我,福利院、医院、敬老院、所有能出现好心人的地方,他们都尝试过,但无一例外,世俗的人们看到我是个小女孩,又瘦巴巴的,毫无领养价值,便都看过就离开了。 他们更加肯定,我不讨人喜欢,养了也是白白浪费金钱和精力,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将我彻底遗弃,辗转中,我遇到了在老家生活的姨父姨妈,他们见我可怜,又恰好没有孩子,就把我带回家了,在我三岁之前,我也曾拥有过特别美好的童年,无忧无虑简单快乐,而直到三岁半,姨父姨妈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血浓于水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改变不了的,似乎除了我父母那么心狠,但我也理解,他们更多是无奈,如果我是富二代,是大千金,养我一个不多,他们不会抛弃我的,但资本家距离我们家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个月微薄的薪水尚且不够吃饭交租的,也就只能舍了我这个毫无价值只能张口要饭的小累赘。 时至今日,我都没有怪过任何人,只是命运对我的磨砺罢了,我现在有不少积蓄,有蒋华东那样的男人爱着我,虽然不能在一起,可我依然觉得温暖无比,这种被爱的感觉,我二十岁第一次真切的尝到。 但我更加理智,我想要依靠自己,并且我能做到,所以我没有脑袋一热选择了跟随一个养我的男人,从而搭上我一生的骄傲。 我,薛宛,是一个特别搞笑而奇葩的矛盾体,我自己都很厌恶我的不识抬举,可我又做不到改变什么。 第四十八章为了另一个女人 这天晚上我醒来时,已经七点多了,程毓璟说好了来叫我吃饭,却一直没上来,我是饿醒的,我撇撇嘴,早知道就不这么信赖他了,白白让我自己饿肚子。 我下了床,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这是我的毛病,虽然这个时间连晚饭都没吃,实在没必要洗漱,但我只要睡醒了,哪怕只睡了半个时辰,都必须要洗脸刷牙,我会觉得神清气爽,不然就萎靡不振,走路都发晃。 我刚推开门走到楼梯口,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个并非保姆的女声,那声音很熟悉,又有点急促哽咽,似乎正在质问什么,我小心翼翼的扒头看下去,是周锦官,她正拉着程毓璟的手臂,像是在祈求什么,模样非常可怜,眼里还含着泪珠。 “我父亲说,让我们早点结婚,我们年纪都不小了,还能拖多久,我等了你四年,从二十二岁到二十六岁,你就当让我父亲安心,我们早点定下来好不好。” 程毓璟侧头看着她,她站在那里,瘦弱极了,楚楚可怜的姿态,当真是我见犹怜,程毓璟坐在沙发上始终沉默,任凭她磨破了嘴皮,他都不肯说一个字。 她叫着他的名字,小脸上的泪痕已经遍布,那样高傲的一个女子,在爱情面前这般卑微和诚恳,我虽然不曾经历过这么卑微的爱情,但我却明白那种感觉,就像我对蒋华东,我曾在初见的第一面就拼了这条命去救他,我可以舍弃掉生命,为了这个莫名其妙闯入我视线,又让我动了心的男子,但我做不到卑躬屈膝做一个不见天日的情/妇,我只差一步,短短的一步,就会像面前的周锦官一样,生生将姿态低到了尘埃里,却也换不回来什么。 世人说,男子的怜悯可以保护女子一世无忧,但我说,如果这场感情中,注定要女子付出更多,却只能得到男子所谓的怜悯,那我宁可不要。 我要纯粹的爱情,哪怕他一无所有,我也甘愿陪他流浪。 这个念头,被蓝薇骂过不止一次,她说,没有物质谈何爱情,唯物主义的基础上,才被那么多无聊的学者又研发了唯心主义,如果一个男人连温饱和经济都满足不了女人,你跟着他流浪去,是不是贱/逼?这么没出息没本事的孬种,有什么好爱的?吃饱了撑的?裸婚裸恋,那是小孩子玩儿的,真正要结婚的人,啥也没有能过日子吗?再美好的爱情都在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中磨光了,到时候跟了有钱男人的女人最起码能分点财产,你能分啥?分一脸褶子和黄褐斑啊? 虽然非常激进和拜金,但确实如此,我为了得到爱情,就要拼命积攒物质,最起码,我在遇到一个特别动心的男人时,我能咬牙支撑一段,他如果有本事,也就能差不多发展上去了,如果没有,我糟践的不过是一点身外之物,我可以再赚,失财不失心。 我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楼下传来周锦官一声惊慌的尖叫,“毓璟!” 她身子在霎那间摇晃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你在说什么?我们已经订婚这么久了,现在你要取消婚约?” 我也是一愣,竟然是这样? 为什么? 他不是对她非常疼惜和照顾吗,看上去感情颇深,怎么会到了这一步。 程毓璟非常烦躁的捏着眉心,淡淡的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周锦官显然不满意他的敷衍,她一步迈过去,坐在他身边,“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就是别不要我,行吗。” 她说到后面几乎哽咽了,程毓璟揉捏眉心的动作顿了顿,他的手挪开,定定的望着周锦官,最终仍旧说,“爱情无关其他,是没有理由的,你非常好,但我无法控制自己,我做不到去无视另一个女人。” 周锦官的脸色变了变,“另一个女人…是谁?” 程毓璟显然不愿意和她僵持下去,他站起身,拿着墨镜和车钥匙,甩开了她的手,走到门口位置,换了鞋,“我出去一趟,买点东西,你请便。” 周锦官疯了似的冲过去,从后面死死抱住他的腰,“不要,毓璟,你怎么这么狠心,我记得你很疼我的,不要取消,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要结婚了,你这样我怎么呆下去,你要逼死我吗?” 程毓璟站直了身子,任由她这样拥抱着自己,不躲避不回应,他们僵持了一会儿,周锦官扛不住了,一个非常胆颤而惊恐的女子,面对一个占有主动优势且特别沉默的男子,女子认输是毫无质疑的。 “毓璟,我求你了,不要这样绝情好不好。” 程毓璟低垂着眼眸,我只能看到他一个侧脸,看不清整体表情,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良久,他说,“抱歉,锦官,我真的不想将就,感情里,我不愿娶一个我自始至终把她当成妹妹的女人,嫁给我会幸福吗,不会的,为什么要选择一个不幸福的婚姻,你原本可以过得更好。” “我不!” 周锦官声嘶力竭的喊着,她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由于攀附在程毓璟的背上,连带着他也跟着一起抖了抖。 “我爱你啊!我愿意嫁,就算不幸福也不是你说了算的,不试过怎么会知道呢,毓璟,别再对我说这些,我受不了,我真的会受不了!” 她嚎啕大哭,再没有半点斯文和高贵,程毓璟也不动,也不制止,更不曾安慰,就这么静默的等着她哭完,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她的哭声渐弱,浑身都软绵绵的失了力气,他才轻轻扣住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周锦官呆愣在那里,看着他的动作,仿佛知道了回天无望,她没有再挣扎和纠缠。 程毓璟将自己从她怀中解开了束缚,然后回身,对着她笑了笑,非常礼貌而疏远的笑意,他伸出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抚了抚,为她整理柔顺,然后说,“我会去找你父亲解释,是我的错,我没有管住自己的心,与你无关,你仍旧是完美的,所有不好的形象,都由我一力承担,开心点,我仍旧是你的毓璟哥哥,过去多少年都不会变,好吗。” 第四十九章撕扯 程毓璟离开后,我本想回房间休息,等他回来再吃饭,他也不回去太久,只是买东西而已,想必为了躲开周锦官,他若是上来找我,被她瞧见了又少不了一通大闹。 再美好温润的女子,在爱情中在男人面前受到了委屈和蹉跎,都会将自己潜藏的那一面疯狂激发出来,从而变成一个特别刁蛮无礼的女人。 可是在我转身的时候,恰好保姆从厨房里出来,她一眼看到了站在楼上的我,喊了一声“薛小姐”,我的身子紧跟着就是一僵,我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周锦官愤恨的眼神朝我抛来,她咬着牙,几乎要将我磨碎一样。 我沉吟了半响,越是躲避,她越是会觉得我心虚吧,本来就没有什么,堂堂正正的下去打个招呼就是了。 我走下楼,在还差一个台阶时,她忽然冲过来,以我根本反应不及的速度一把扯住了我的头发,将我朝她那边狠狠一拉,我吃痛的瞬间,感觉头皮都要被扯下去了,疼得我眼冒金星,她骂着我,手上的力气一点没减,反而越来越加重。 “果然是你,秘书,你哪里是秘书,你根本居心不良!在你之前,他不会这样,你竟然都住到这里来了,他的别墅,从不肯让别的女人来,除了我!曾经除了我,现在变了!” 她喊着,哭着,脸上变得狰狞,精致的五官扭曲在一起,我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就觉得可怕。 保姆失声尖叫着也挤进来,怕扯痛了我,又怕刺激了她,只能来回拉扯着,不敢用力,周锦官愈发的失控,她的指尖就在我眼睛上方张牙舞爪的挥舞着,我很怕她会戳瞎了我。 既然她这么狠,我也没必要再顾忌什么了,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她手里。 我抬起腿,朝着她的膝盖踢过去,用了五分的力气,可她在揪我头发的过程中,身子也在扭动着配合,我这一下,踢偏了,落在她身上,也就剩下了三分的力量,她在盛怒中根本察觉不到,我只好再次踢过去,这一次用了十分的力气,耳畔传来她一声特别凄厉的尖叫,接着人便倒了下去,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我吓傻了,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她良久都没有站起身,保姆倒是比我镇静许多,她弯腰扶着她起来,周锦官全部的力气都在刚才用来折磨我,所以她无力拒绝和挣扎,被保姆驾着坐在了沙发上。 此刻她精致的妆容全都花了,狼狈不堪,她坐在那里,蜷缩着啜泣,看着非常让人心疼。 其实我们无冤无仇,她误会了,我也的确有错,程毓璟未婚,我未嫁,我堂而皇之住进来,任人都会误解。 我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走过去,蹲在她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和他没什么,他只是我上司而已。” 她闻言抬起头,一张满是泪痕的脸上更多是不加掩饰的憎恶,“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会威胁到我,他从来不曾在身边留下你这样美丽的女人,秘书吗,他从前不会的,更不可能把办公室和你放在一起,那个位置我亲眼见过,真方便,你们是不是很多次对望?把我当傻子,我才是他的未婚妻!” 她说完忽然自嘲的笑了笑,“哦不对了,是前未婚妻,马上就是你了,薛宛,你猜,我会不会让你得意?” 我被周锦官眉目间的恨意吓住了,我站起身,向后挪了好几步,保姆在刚才救我的过程中,被周锦官挠破了手,此时手背上正嗞嗞的往外冒着血,猩甜的味道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握住她的手腕,“去包扎一下,天气太热了,会感染发炎的。” 保姆对我摇头,“没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她说完看向周锦官,“周小姐,先生不在,等他回来如果知道您趁他离开的功夫这样欺侮薛小姐,想必你们之间就更无法交谈了。” 周锦官恶狠狠的朝保姆投去一剂非常毒辣的目光,“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 门在这一刻忽然响了起来,周锦官的身子一僵,表情瞬间便凝固住,说不怕是假的,我都能看到她肩膀微微的耸动。 程毓璟提着一份水果沙拉走进来,他的目光穿梭了一通,在定格到我头发上时,瞳孔骤然一缩,他丢下那份食盒,朝着我走过来,手摸在我头发上,轻轻理了理,“这是怎么回事。” 保姆张了张嘴要说话,我朝她使了个眼色,对程毓璟笑着说,“没事,不小心撞到了墙,头发乱了而已。” 他的手指随着视线落在我额前被指甲掐出的红痕上,目光又是一沉,“墙带着爪子吗,还可以磕出这样的形状?” 我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他将目光最终定格在周锦官身上,他沉默着,和她四目相视,这诡异而尴尬的气氛,真是消磨人的勇敢,良久,他和周锦官同时开了口。 “毓璟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周小姐怎样给我一个解释。” 他们说完这话,周锦官愣住了,她看着程毓璟,非常的不可置信,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微微动了动唇,“你叫我…周小姐?” 程毓璟还是固执的问那一句话,“周小姐怎样给我一个解释。” 我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必计较,可这细微的动作落在几乎丧心病狂的周锦官眼中,她更加疯了,她站起来,指着我,“你要替她,问我要个解释?程毓璟,你们是什么关系,真的是秘书和老板吗,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让世间人怎么信服?” 程毓璟淡淡的语气,“不需要谁相信,我的私事,不必和任何人交待,而至于你,更没有必要。” 他转过身,拉起我的手,对保姆吩咐道,“拿来药箱,还有梳子,我要检查一下,她的伤严不严重,不然就请医生过来。” 我机械的被他拉着往楼梯走,保姆答应了一声,转身去储物室拿药箱,周锦官声嘶力竭的在身后喊了一嗓子,“程毓璟!我也受伤了,你当真这么绝情吗?” 程毓璟的脚步顿下,他并没有回头看她,而是非常疏离的语气,“你自作自受,这和她无关,是我不该动了别的心思,你要发泄不满,尽可以来找我,何必找她。而至于我和你,现在已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第五十章可怕 程毓璟和周锦官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联系,她像是消失了一样,除了周家在这座城市还偶尔有些动向,周锦官却始终再没有出现。 程毓璟每天依旧是上班下班,我还住在他的别墅里,我们比邻而居,超过晚上十点后,谁也不曾打扰谁,我有时候都在想,也许他对我表现出来的,容易让我误会的地方,都真只是误会而已,不然我们住在一起,他却从来没有丝毫的逾越,我非常了解男人,他们很容易冲动,根本不会克制到这个地步,除非他没有一点心思。 这倒让我安心了不少,我看了一眼自己摆放在床头的匕首,觉得蛮可笑的,他那样温润的男子,就算真的不轨,我又哪里下得去手呢,何况,他也不会。 我在又一天下午,接到了陈水灵的电话,她在里面我说,“宛宛,我今天夜里有个台要出,但是我听妈咪说,我以前的客户来了,非要点我,可我脱不开身啊,都是大人物,哪个也不好得罪,搞不好惹急了连我的小命都搭上,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找你,能不能帮我搞定一个?” 我拿着手机非常为难,“恐怕不行,我现在是——” “哎呀我知道啊,你现在从良了,跟着程总当秘书,风风光光的不得了,但咱们姐妹儿情意你忘了啊?我这点忙你都不帮,伤我心呀?不用你怎么样,陪着喝杯酒,你那么聪明,吃不了亏,我这个客户不算色,和那些特猥/琐的男人比,算规矩的了,太难搞的我也不能求你帮忙。” 陈水灵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我今天是休息日,何言接我的班陪着程毓璟去一处工地视察进度,我简单的吃过了晚饭,告诉保姆出去一趟,就打车直奔夜总会。 陈水灵的客人,大多是有虐/待癖好的,喜欢各种角色扮演,我一进包房,就被里面的手铐和皮鞭给惊呆了,都是那种真材实料的,一点也不造假,完全是真工具,不是玩具类型,抽在身上力气稍微大点都能皮开肉绽,我吓得不轻,想摸手机给陈水灵打个电话,却发现她已经关机了。 根据我做小姐特殊的敏感,我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但我只是想着,陈水灵应该也不知情,是这个客人临时起意要做的,否则她怎么会把我推来呢,我和她还有蓝薇,我们三个的关系一向特别好,从前还一起在场子里竞争头牌的时候都没反目为仇,现在我都不做了,更没理由被她陷害。 我念着这点情分,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坐在沙发正中的男人,大约五十来岁,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他打量着看着我,眼神都恨不得要将我给轮了一样,“叫什么。” 我想了一下,“艳艳。” 我不能告诉他我的名字,我现在身系程氏集团,如果被人知道了,程总的秘书外面还简直干这个,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世人只看结果,并不重视过程,他管你是帮谁不帮谁,做了就是做了,择不干净。 男人点点头,“名字不错,挺趁你的模样。” 他笑着舔了舔嘴唇,拍了拍一侧的沙发,我忍着厌恶,走过去坐下,伸手想去拿茶几上的酒杯,结果手才伸出去一半就被那男人给握住了,滚烫的掌心将我包裹起来,烫得我差点叫出声。 “你猜,在你来之前,我喝了什么?” 他笑嘻嘻的,恶臭的口气扑在我脸上,我差点吐出来,我下意识的用两条手臂去推他,他反而朝我靠过来更多,“保证一会儿让你开心,宝贝儿。” 他哈哈大笑着,摸索着拿到了手铐,将我两只手反绑在一起,固定在头上,他咽了咽唾沫,站起身,解开了皮带,将鞭子握在手里,“该死的奴婢!老子抽死你!求不求饶!” 他狠狠的朝着我抽下来,并没有那么剧烈的疼痛,因为我还穿着衣服,我不再是这个场子里的小姐,所以我没有换服装,考虑到陈水灵的客人都非常变/态,我的衣服也很保守,没想到反而激起了他,可能看多了妖娆的女子,清新保守的女孩更喜欢。 我尖叫着,恐惧感像潮水一样朝我袭击而来。 “啊!” 他压下,如同一座巍峨的大山,沉重的我根本透不过气来,我失声哭喊着,虽然我还残存着最后的理智,知道我越是哭喊挣扎,越容易让男人兴奋,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惊慌和无措,本能让我觉得,这样尖叫也许会被人听到来救我。 但事实上,在夜总会这样的地方,愿意与被迫,并没有什么区别,很多只是包房的服务生,也会因为长相漂亮而被客人欺凌,场子不会管你,因为这里根本不签正式的合同,也就是说,你是没有人身保障的,而之所以在这种地方只做服务生却不肯当小姐,也是因为这个女孩子有自己的尊严和傲骨,宁可自杀,都不会报警,让别人知道自己曾遭受过侵犯,出于这样的认知,客人才会愈发嚣张,几乎每个场子都出过被强迫而发生的情事。 就算你喊破了喉咙,只要在包房里关上了门,路过的人都不会管,也许反而特别好奇的扒在门上听听来爽一下,来这里的人绝对不是普通百姓,普通百姓一个月几千块也负担不起这里的高昂消费,所以都是非富即贵,非官即商,就算断定你是被强迫的,谁也不会淌这个浑水救个不相干的人,他日遭到报复呢? 我非常绝望的闭上了眼,我在这一刻忽然特别庆幸,还好我的初次给了蒋华东,虽然我也曾不情不愿,可至少我喜欢他,我之后想来,也是愿意的,不然毁在这个老男人手上,我一定会彻底崩溃。 第五十一章他 男人的嘴狠狠的吻着我的脖子,每一下都仿佛要咬断经脉一样的狠,我拼命的躲闪着,他闹了,死死掐住我的大腿,我疼得掉下眼泪,“臭婊/子,老子看上你是你的运气,还他/妈跟我装清纯!” 我吓得大哭,整个人都蜷缩着,想要抵抗他的进攻,我在绝望中听到了门外重重的敲门声,还有陈水灵的尖叫,“宛宛!宛宛!你坚持一下,蒋总快来了!” 我一愣,身上的男人也是一顿,他因为变得狰狞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蒋总,谁?” 他话音未落,门被人从外面砰地一声踢开,巨大的声音犹如惊雷般在耳畔炸开,将这包房都摇晃了起来,我听到一个熟悉的男人说,“别开灯。” 接着一声惨叫,我身上的重量消失了,一双手朝我伸过来,准确无误的穿过我的腋下,拢进一个温暖的怀中,我借着外面走廊洒进来的光芒,看清了男人的脸,看清的霎那,我就再次哭了出来。 不是绝望,而是庆幸,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恩。 我又一次被他救了下来。 他的目光在触及到的身体时,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些裂缝,阴狠的让我害怕,他将自己的衬衣脱下,包裹住我的上身,陈水灵早就吓住了,她颤抖着,蒋华东对她说,“把裙子捡起来。” 陈水灵拿起裙子,他接过去,为我穿好,待昨做完这一切后,他吩咐手下保镖打开灯,那个男人趴在地上,在见到蒋华东时,整个人都抖如筛糠,他跪着朝他磕头,嘴上磕磕巴巴的求饶,“蒋哥,您饶了我,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是有人告诉我这么干的,我只是听人差遣。” 蒋华东哦了一声,“说得似乎颇有道理。”他说完侧眸看向他身后的保镖,“跟了我这么久,你该知道,动了我的人,怎样处置。” 保镖说,“剁手。” 蒋华东冷冽恐怖的笑了笑,“太轻,你在可怜他吗。” 保镖惶恐的低下头,“不敢,我不认识他。” 蒋华东又说,“那该怎样。” 保镖想了想,“剁掉那个。” 蒋华东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就不能祸害女人了。” 我听到了哗哗的声音,男人抖着,脸色变得非常惨白,他的双腿之间流出湿湿的东西,氤氲了一大片。 蒋华东厌恶至极的蹙眉,“脏东西,你们做。” 他抱着我要走,男人匍匐过来,死死按住蒋华东的脚,与此同时他的目光扫视到站在一侧的陈水灵身上,他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指着她大喊,“是她!她拿到了我偷税漏税的证据,威胁我替她办事,不然就搞到税务局去,让我吃牢饭,我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我真不知道她是蒋哥的人,不然给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陈水灵听完这番话惊恐而愤怒说,“我没有!你血口喷人!” “我秘书看到了,就是你来找我的,昨天晚上!说今天让我上一个女人,还不要我多问,有人看见的,可以为我作证!” 男人说完爬到蒋华东脚下,死命的磕头,“蒋哥,我要是说一句假话,天打雷劈,您砍了我都行!” 蒋华东非常淡漠的扫了陈水灵一眼,“他没有胆子骗我,是你。” 蒋华东的语气并不重,却让人胆寒,我只是在他怀中看到了他紧绷的侧脸,就已经感觉到了他的盛怒,陈水灵瘫在地上,整个人都像一汪水一样,我垂下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个我记忆里对我特别好,总像姐姐一样的女孩,我看着看着,眼前就湿润了,朦胧一片水雾,再也看不清她那张美艳却虚伪的脸。 “是你吗,亲口告诉我,我要听你亲自说。” 陈水灵捂着脸大哭,她的声音特别悲恸,她这样哭,我也就明白了,我忍不住笑出声,蒋华东有些担忧的垂眸看着我,箍在我腰间的手微微紧了紧,我说我没事,我只是很想笑,觉得我一腔真情给错了。 陈水灵哭了很久,终于停下来,她跪在我脚下,扬起满室泪痕的脸对我说,“宛宛,我没办法,我弟弟就在上海上学,找我的人拿捏住了他,我弟弟是我的命啊!我所有的一切都为了他,我不能让他出事!她给了我一笔钱,还说不会动我弟弟,只要我按照她说的做,她要我把你约出来,让别的男人糟蹋了,拍下视频,毁了你的名声,我是把你约来了,因为她派了人在暗中看着,后来我看到她的人走了,我立刻就进来了,我想救下你,我真的不是想要你出事的!我问了前台,找到了蒋总在这里贵宾卡登记的信息,我给蒋总打了电话,告诉他你有危险,我真的没有想过害你,我只是没办法了。” 蒋华东沉默着,我看向他,他点点头,“是她。” 打我一巴掌,再来哄我,我从前就是受够了这样的当,没想到最后竟然被我一直当作姐姐的人给坑了,这种感觉,我真的不想再品尝第二次。 我冷冷的笑了一声,别过头偎在蒋华东怀里,闭上了眼,“带我离开。” 蒋华东嗯了一声,“她怎么解决。” 我咬着嘴唇,想了很久,我还是狠不下心,她虽然将我推下了火坑,她也在最后关头良心发现,找了蒋华东来救我,否则我现在早就被糟蹋了,我摇摇头,“以后我再也不会见她,不要怎样。” 他说了一声好,回身对保镖说,“你们留下,把他的东西弄下来,扔去喂野狗,另外打点一下局子,让他们不要插手。” 他交待完这些后,便抱着我离开了包房,在出去那一霎那,我听到陈水灵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宛宛,她爬出来,堵在那里,看着我嚎啕大哭,我闭上眼,任凭眼泪流下来,蒋华东对我说,“我告诉你,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我,为什么就是不听。” 我咬着他赤/裸的肩膀,竭力控制住那想要冲破喉咙的哭声,我呜咽中嗯了一声,我告诉自己,我只相信他,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车一路飞驰,我枕在他腿上,仍旧有些害怕,假如再晚一秒钟,那个男人就会闯进来占有了我,就算再被救下,又有什么用,我好庆幸,真的好庆幸。 我死死攥住蒋华东的手,一点都不敢松开,我怕松开后,他会不见了,独留我在这么可怕的人世间挣扎和浮沉。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他牵着我的手,缓步将我带进别墅,保姆迎出来,他说了一声退下,然后直接抱起我,不顾我的惊呼,将我扛上了楼。 我吓得魂飞魄散,这样暴力的蒋华东,我从未见过,他一向在我眼前都是温润和冷漠的,他从不会对我这么狠,我惊慌的瞪大了眼睛,直到他将我抱进了卧室,身子在他怀中猛地一个反转,天昏地暗,我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压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蒋华东你——” 他将手指竖在我唇上,“我不能再等了,那一次你不甘愿,现在呢,还不愿意吗。” 他望着我,深邃漆黑的眸子里有我的倒影,我们交缠在一起,就像那把伞上画着的鸳鸯。 “如果只有我强迫,你才能留下,那明天我就把你锁起来,就困在我身边,你恨就尽管恨,除了我身边,外面都是不安全的,你明白吗。” 我没有说话,含着眼泪的眼睛痴痴的望着他,他的眸子一沉,接着吻便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我的每一处肌肤都变得滚烫,他喊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是不知疲倦,我微微睁开眼,迷离而空虚的感觉包裹了我,我情不自禁的抱住他的腰,他身子一僵,接着便更加用力的吻我,让我感觉变得不像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在我们都大汗淋漓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想管,此刻我们就是最需要彼此的两个凡夫俗子,不愿去纠缠在人世间的世俗和纲常上。 第二天早上醒来,蒋华东正靠在床上抽烟,我脑袋趴在他胸口,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依偎在他怀中,我没有立即睁开眼,只是声音沙哑的问了一句:“很晚了吗。” 蒋华东垂眸看了一眼我,将耳畔遮住胸口的长发往侧脸耳后别了别,“不晚,你可以再睡会儿。” 我哦了一声,继续舒服的眯着眼,他的胸膛非常宽厚,有一种让人迷恋的味道,像是古龙香水,又像是须后水的味道,特别好闻。 他夹着半支香烟,手腕探出床外,窗户是梨花木质的,外面的阳光斜斜的洒进来,映下黛色的剪影,投在地板上,像一个起舞的女子。 蒋华东盯着那块剪影,非常专注的样子,我有些生气的戳了戳他的脸,“我还不如一块影子好看吗?” 第五十二章时光不老,岁月静好 他挑眉看向我,“自然是你好看,世间只有一个薛宛,旁人再好也不是你。” “这话听着可像是表白。” 他伸手揽住我的身子,往他怀里更用力扣了扣,“这样的话我说了不止一次,是你从没认真听过。” 我忽然觉得莫名有些酸涩,我都认真听了,我只是不敢去听而已,便生逼着自己听了就立刻忘掉,他那样的男人,不是我能匹配的,我也不想委屈自己在别人的背后活着。 可通过这件事,我明白了,我根本无法在这可怕的世上靠自己去活,我会面临很多,包括自己最信任的人,也会随时害了我,因为我把她当成最信任的,她却不是这样看待我,在她心里,有更胜于我的人,所以当别人握住了这个把柄,她酒会选择牺牲掉我。 能随意被人牺牲的,就不必再记挂什么,但能为我而牺牲的,我有什么理由再抗拒。 我也用力搂住蒋华东的腰,我将唇贴在他耳畔,对他说,“你能一直喜欢我吗。我要听真话,不要欺骗。” “嗯。” “那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懒懒的靠在床头,吸了一大口烟,“什么秘密。” 我揪住他耳朵,朝着我的方向扯下来,他面不改色的任由我这样胡闹。 “我愿意跟着你,我不计较名分了。” 他愣怔了一会儿,随即低低的笑出来,他反手将烟蒂扔掉,翻身而上,扳着我的脸,密密麻麻的吻落下来,最后停留在唇上,我睁大了眼睛,双手去推他的胸膛,“别闹,我没有刷牙。” 他嗯了一声,“我也没有,所以谁也不要嫌弃谁。” 他说完再次笑出来,按住我的双手,狠狠撞入,我低呼了一声,酥麻的感觉侵袭了我,我闭上眼,没有多久,便沉沦在他给我的愉悦中。 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床上只有我一个人,被子盖在身上,露出大腿,窗帘拉着,挡住了特别明媚的阳光。 我饿的饥肠辘辘,跳下床时,两条腿都是软的,我撑住了床,穿好鞋,洗漱完离开卧室走下楼梯。 蒋华东和古桦正在说着公司的事,他们听到声音同时回头看向我,我以为只有蒋华东一个人在,所以穿着皱皱巴巴的睡裙就下来了,也没有遮掩什么,没想到古桦竟然也在。 他看了我一眼,便非常淡漠的将视线移开,蒋华东身边的人,尤其亲近些的,都非常训练有素,根本不会被外界干扰,他们只听从蒋华东的吩咐。 “醒了。” 他笑着朝我伸出手,我吐吐舌头,跳过去,一下扑入他怀中,他将我稳稳托住,护在怀里,古桦看着手上的文件,“南郊那边,程氏集团已经拿下了,地基差不多建起来,等到他们盖了五层楼时,我再放出消息。” 我伸手拿过茶几上蒋华东喝过了半杯的咖啡,咂摸了一下,“放出什么消息。” 古桦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蒋华东长久的不曾出声,我觉得奇怪,扭头看他,他的目光正盯着我胸前一个位置非常专注的凝视着,我顺着他的视线看下来,一枚很鲜艳乍眼的吻痕就在锁骨以下的位置,我脸忍不住红了起来,我捂住那里,“不许看!” 他这才低低的笑出来,“为什么。” “就是不许,没有原因。” 他带着戏谑哦了一声,“晚上再看。” 这话说的这样暧/昧,我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便推开他的手臂,从他怀里出来,抱着一个柔软的抱枕,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 古桦见我们平静下来,刚要说话,蒋华东赶在他之前说了一声,“城北的商业街,现在怎么样了。” “我一直派人跟进,一切顺利,只是土地局那边,嫌我们在买下的地皮之外所占用的附加面积太多,我已经让公关部的去商议这件事,但根据派去的人回报的进展,可能需要再拿出一部分资金来打点一下。” 蒋华东接过合同,看了几分钟,“没关系,这个可以适当调整,你自己按照数据把握一下。” 古桦点点头,“那蒋总认为有关南郊的…” 没等他说完,蒋华东打断了他的话,“这个再说,现在谈还为时过早,等一段时间,并不急。” 古桦点头,又朝我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了别墅。 保姆将午餐端上餐桌,他拉着我走过去,一起坐在椅子上,他拾了一只海虾,为我剥好,又夹了一块雪白的鱼,将鱼刺耐心的挑出去,全部放在我面前的盘子里,我只要负责张开嘴巴吃就够了。 “听说你住在程毓璟的别墅里。” 我险些被噎着,红着脸点了点头,他侧眸看向我,一脸的高深莫测,“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举起一只手,“有!” 他嗯了一声,又将一勺海参夹过来,“说。” “我和他只是单纯的住在一起,他一个房间,我一个!” 他点头,“这个我知道,否则他便不会如此安然无恙了。” 这个男人,真是霸道。 他优雅的喝了一勺汤,“我派出去的人调查结果,是谁找了陈水灵将你送给那个男人,你知道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不愿面对,可我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我说,“周锦官。” “是。” 他看向我,伸手抹掉我唇角的酱汁,“你不用管,我会给你一个公道。” 我握住他的手,“你要怎样?她已经失去了程毓璟,如果再发生什么,并没有意义,她只是误会了我,我从没想过要报复她什么,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也没有损失。” 他的眉头蹙了蹙,“你是没有损失,但只是因为我赶到的及时,如果我恰好在郊外,或者别的城市,你能想到后果吗。” 我俏皮一笑,“你可以让你在上海的保镖去救我啊。” 他愣怔了一下,无奈且好笑的摇头,“你倒是很会安排。” 我松了口气,本以为他不再计较了,结果他又一本正经的说,“我会去做完我要做的,你只安心住在这里就好。” 第五十三章缠缠缠 晚上20点左右,我接到了程毓璟的电话,他那边非常嘈杂,仿佛在马路上,还能清晰的听到汽车的鸣笛声,我找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阳台上,将帘子拉好,恭敬的喊了他一声程总。 他说,“抱歉。” 我一愣,“怎么。” 不会是不用我了吧! 虽然蒋华东养我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我还是希望靠我自己生活,女人依附男人,一个无法承诺娶自己的男人,还是比较不保险的,我也能想到,我们之间这见不得人的关系,早晚是纸包不住火,他可以保护我,却无法阻挡流言蜚语的侵袭,我不希望被世人妄议自己是个拜金女,做情/妇过好日子,我希望到时候可以非常高傲的对他们说,“我只是因为爱情,我从不曾花他一分钱买我自己的东西。” 至少,也是在肮脏中保留了最后一点清白和自尊。 “有关你在夜总会出事,我并非不闻不问,是我察觉到了,可能是谁做的,我调查后发现,的确,是周锦官,这件事因我而已,我向你道歉,造成的伤害,我希望尽我所能赔偿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正常的方式。” 我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我说,“没关系,我并没有出什么事,也算万幸。” 他嗯了一声,“精神损失和误工费,以你月薪的三倍做补偿,希望你不要拒绝。” 有钱为什么要拒绝啊?男人的思维方式好奇怪。 我点头,“谢谢程总。” “无妨,明日来上班吗。” 我说上,一点惊吓而已,不耽误工作。 他那边说了一声好,然后在我以为他挂断时,他又问,“还住回来吗。” 我刚要说话,蒋华东忽然从门外挤了进来,他手上拿着一根烟,已经吸了大半,他眯着眼,带着几分轻佻的笑意,勾住了我下巴,“回去吗?” 程毓璟那边听到了男人的声音,笑了一声,“不打扰你了,这件事我们过后再说。” 我捏着挂断后的手机,看着蒋华东,“无聊。” 他吐了个眼圈,“我认为还可以。”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时早已经比我预想的晚了一个小时,我眯着眼睛确定了一下时间,然后惊呼一声,飞快的跳下床,冲进了洗漱间,出来时蒋华东正靠在床头吸烟,他带着几分笑意对我说,“看来你还是不累,对吗。昨晚不够用力,今晚我会再接再厉。” 我的脸一红,不累才怪,我没有理他,早晨男人很容易再被挑起欲/望,我只想平安的溜之大吉,我背对着他换好了衣服,刚想离开,忽然身后一只手臂从我腰间穿了过来,将我向后一扯,我便跌入一个温暖赤/裸的怀里,“别闹,我要迟到了。” 我推拒着他,他没有放开我,而是死死顾着我腰间,腾出另外一只手扳着我的脸,深深的吻下来,他很喜欢早晨的时候和我接吻,虽然我觉得空气不是很清新,但我并不嫌弃他,我也很喜欢这样毫无保留的亲密,至少让我真切的感觉到,他的人虽然需要我和另外的女人共享,但他的心,完全属于我。 女人要的并不多,爱上了他之后我才知道,真的不多。 他吻了好长时间,在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才松开了我,指尖在我的唇上轻轻点了点,仿佛非常满意那红肿的颜色,“以后不许别人再吻这里,听到了吗。” 我大脑一片空白,点了点头。 他嗯了一声,心情很好,眼底都是深深的笑意。 他进去洗澡,吩咐了古桦送我去公司,而他又叫了助理来别墅接他。 我本决定有些多余,古桦送了我再折回来时间也是来得及的,但我到了公司才知道,古桦不走了,就陪着我留在公司。 这一上午我如坐针毡,起初还好,人来人往偌大的公司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因为每个楼层的员工都分管不同的领域和项目,很少有不同楼层还彼此认识的,但两三个小时后,这一层的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劲,她们指着古桦的身影议论纷纷,眉眼间都是探究,“不认识吧,新来的员工吗?怎么不去报道啊。” “早晨就在那里站着了,也不嫌累,穿的都是名牌,不可能是这里的员工,部门经理我也没见过他,外面的人混进来的吧。保安是瞎的吗?” 蔡丽丽早晨看到了我和他一起进公司,她笑着拉长连声音,非常暧/昧的看向我,“真有钱啊,程总对你格外有待,不仅假期给得多,连保镖都给配备了?” 我瞪了她一眼,“别胡说,我哪有保镖。” “哟,男朋友?不会是丈夫吧!” 我飞快的捂住她的嘴巴,“没有的事,一个朋友而已。” 我说完这句话就推开门走出去,我很无奈的看向古桦,他站在走廊上,对着一处窗口抽烟,神色浅淡,在他透过玻璃上的影像发现我在他身后时,他转过了身,看着我仍旧不苟言笑,“薛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回头看了一眼堵在办公大厅门口朝这边张望的同事们,非常无可奈何地说,“你回去吧,我并不需要你跟在我身边,我每天的工作,你应该都懂,你也是秘书。包括跟着老板出去应酬,项目都是一样的。” 古桦将烟蒂扔向窗外,“抱歉,薛小姐,是蒋先生吩咐我来的。您跟我说并没有什么用处,关键还在于蒋先生能否收回成命,我是跟在他身边做事的。” 他顿了顿,看向我非常无奈的脸色,“您也知道,这个公司的程总,可能被蒋先生视为大敌,在他眼中,程总对您的企图并不单纯,他很不放心,为了让他安心,他才出此下策,而且我觉得您不需要不自在,我什么都不会干预,只是在这里等您下班,送您安全回别墅,我也就交差了,您别为难我。” 我叹了口气,和他说的确于事无补,他毕竟是蒋华东的人。 我只好退回去,经过办公大厅时,她们的目光齐刷刷朝我射过来,我听到蔡丽丽身旁的一个女职员说,“真好命,当秘书还配备保镖了,跟什么东西似的。” 另一人说,“那人多眼熟啊,好像在哪儿见过,挺有来头吧,竟然在这儿陪着她上班,她不是程总的小/蜜吗,怎么还跟外人牵连上了,还光明正大搞到公司来,程总也不生气?” “哎哟,人家的事儿谁知道啊,有本事就行了呗,男人还不是靠哄的,床上功夫你不行,就以为都不行啊?” 她们说完特别低沉尖锐的笑了出来,我冷冷的扫视她们一眼,待她们被我看的发毛闭了嘴,我才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坐在了椅子上。 午饭时,古桦为我打包了一份牛乳鸽子粥和蛋奶酥饼,亲自递到了我办公室,然后二话不说又离开了,所有女职员纷纷抬起身子往我这里看过来,蔡丽丽笑嘻嘻的捅了捅我的手臂,“你还真爱吃甜,除了亲密无间的人,都不知道你的喜好吧,还说不是男朋友啊?这么殷勤体贴,虐死人家单身狗呗,我得讨伐一下我男友,这么不把我放在心上,中午不给我送饭也就算了,连个电话都没有,也不管我吃没吃。” 她说着话真就去打电话了,我看着午餐,拿出手机给蒋华东打过去,他那边大约有半分钟才接起来,然后主动告诉我,“刚才在和助理谈一个合同的案子。” “这不是秘书做的事吗?” 他那边笑了一声,“是,但我的秘书另有公干,去照顾我女人了。” 他这话直白的让我脸上一红,我低下头,用长发遮住自己的脸,防止被别人看到又会胡说八道我勾/搭什么男人。 “不用了,你把古桦调走吧,我都不方便,好多人都议论我。” “谁议论你。” 这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 我嘟着嘴巴,“调走吧,我自己没事。好不好,华东。” 我用了一种我从没有过的语气,说出来之后我都觉得不像是我发出来的声音,他那边沉默了片刻,呼吸非常的粗重,我问怎么没了,他嗯了一声,语气怪怪的,“可以,不过要答应我,晚上去接你。” 我说好。 果然,大约半个小时后,我再从办公室出去,古桦的身影已经不在那个窗口了。 我也许真的消受不了那些名媛千金喜欢的阵仗,有人护着我看着我,我会觉得特别不自在,做什么都不能安定下来,但古桦走了之后,我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就连发呆都津津有味起来。 晚上下班收拾办公桌时,我察觉到了一件事,就是所有职员都好像故意磨蹭着,一向飒利干爽的姿态都变得温吞吞的,待我拿着包进了电梯,她们都一窝蜂的跟了进来,虽然不曾看我,也没有说话,但我分明感觉到,她们都是在特意等着我,我还觉得奇怪,可当出了公司大楼后,我终于明白她们在等什么,她们聚集成一个望夫队般的团伙,站在台阶上翘首以盼,看着我走到蒋华东的车旁,古桦为我拉开车门,眼神往那边扫了一下,蒋华东忽然按住了他的手,他从车里出来,然后当他的脸暴露在空气中时,身后的尖叫声几乎让我以为哪个明星空降来了。 蒋华东非常温柔的拥住我的腰,唇在我鼻尖上点了一下,然后游移到我耳畔,轻轻含住了耳垂,笑着说,“知道吗,中午你在电话里叫我华东的时候,我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下面了。” 我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秘密呢,原来是这样下/流的话!我的脸腾就红了,我推开他的身子,像是逃命一样钻进了车厢,身后传来他低低的笑声,他跟着我坐进来,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放在他膝盖上。 第五十四章去看看她 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外面有声音,我走出卧室,循着声音到了露台处,里面似乎有人在说话,我微微拧开了一盏灯光非常昏暗的小桔灯,趁着光亮,我看到一个人的身影,他正在打电话,靠着窗帘的位置,我轻轻靠过去,听见他说,“我最近很忙,并没有时间回去,你和岳父说一声,等我清闲下来,再回去补一下这次的寿礼。” 许是夜深人静,那边女人说话的声音我也能听到,声音非常温婉好听,“父亲那里,早在两个月前就问,你能不能赶回来做寿,他就我一个女儿,你如果不回来,旁人问起,都不好说。父亲最爱面子,他如果知道你不能出现在寿宴上,也许都不会再办了。” 蒋华东沉默了良久,“淑培,我确实不能回去。” 那边的女人同样也静默了片刻,她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我听别人讲,你在上海和一个女人住在一起。” 我心里咯噔一下,险些从楼梯口栽下去,我拼命压抑住自己的呼吸,生怕被察觉,夜太静了,哪怕一个喷嚏,都能被人窥探。 蒋华东竟然没有欺骗和隐瞒,他非常冷漠的嗯了一声,“谁对你讲的。” 那边深深的叹了口气,岔开了话题,“华东,我不能为你生儿育女,是我的错。但请你记得,我还在家里等着,父亲这边不止一次问去,为什么你不带着我到上海,你推脱我身子不好,留在京都方便就医,但我知道,你只是不愿见我。” “你不要多想,好好休养,等你身子好些了,我派人接你过来。”蒋华东说完又顿了顿,“安排你住在别处。” 那边笑了一声,“好。” 蒋华东挂断了电话,站在那里望着窗外默了许久,然后转过身,他看到我时,微微愣了愣,然后走过来,轻轻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怎么在这里。” 我看着他,看了很久,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同样望着我,趁我愣神之际,将我拥入怀中,我吻着他身上的烟草气息,莫名觉得安心了许多。 有些话,我知道,我还不能问,我没有资格,他宠爱我,喜欢我,纵容我,不代表可以任由我剖析他的一切,真正会做的女人,不该去执着于一件对自己而言不利的事。 “回去吧,何必搞的这样僵。” 他垂下眼眸,“这件事,我有主张。” 他说完挂了挂我的鼻子,“我回去,一天两天回不来,你难道不想我。” 我吐吐舌头,“想啊,肯定是想的茶饭不思。” 他嗤地一声笑出来,“好。” 我在他怀中蹭了蹭,“我困啦,陪我睡一会儿吧。” 他笑着吻了吻我的唇角,将我打横抱起,进了卧室。 第二天一早,我在程氏集团的大门外,被一纵队伍闪瞎了眼。 大约有八个人,都是那种特种兵打扮,没有背着枪,可是一身军绿色军装非常的英姿飒爽,两排并列站在那里异常的乍眼,四个保安都围在一起,看着这边,我走过去,经过前台时,听到那个小姑娘正在拨打秘书热线,我立刻喊了她一声,她见到我眼睛一亮,“原来薛秘书才刚来,我还说怎么打不通。” 我非常尴尬的咧了咧嘴,是,我今天又迟到了,因为蒋华东是个永远喂不饱的男人,在昨晚他挂断电话抱我回卧室后,又压着我榨了一次,在做的过程中,我听到他不停的喊我名字,宛宛,宛宛。在最后关头,他僵硬了身子,死死搂住我,他对我说,“不要多想,我要你无关任何。” 虽然没有明确回答我心里最想问的,但至少我觉得,他这样的人能解释一句半句,已经很难得了。 我看向前台,“是有什么事吗?” 她点头,探出半个身子,指着门外,“来人找程总。” 我愣了愣,“那你直接上楼跟程总请示。” 她摇头,“程总来的时候,那群人正好也下车,我看到程总分明瞧见了,只是装没看到,但是他们已经进来要求见程总,我不敢去踩这个雷,程总对你那样好,就算你说错了,他也不会怪你,但我就不一样了,我还需要这份工作。” 我点点头,“我去说,你等我电话。” 前台非常感激的朝我说了声谢谢,我飞快的按了电梯跑上楼,程毓璟果然正在办公桌后坐着,我敲门进去,他一只手按在鼠标上,点着什么数据看,另一种手捏着咖啡的杯子,看到我笑了笑,“身体好些了?” 我说,“本来也没有病,只是稍微受到了些惊吓,不碍事,昨天您恰好不在,我上午就过来了,已经工作了一天。” 他点头,“不错,昨天带着何言去城南的基地视察了一番,今天来时也并没有人告诉我,你昨天上班了。其实你可以再休息一下的,这件事,确实应该我说声抱歉,都是因我而起。” 他说完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从桌上滑过来,在我眼前。 “这里面是你三倍的工资,算是补偿,略表歉意。” 早就说好的,我自然不能拒绝,我微笑着接过来,拿在手中,“谢谢程总。” 他扬了扬下巴,“去工作,何言将今天的报表放在你桌上了,核对一下,没问题就拿来给我签字,划到财务部,让他们入账做备份。” 我答应后,又对他说,“外面等候在停车场的几个军人模样的男子,程总来时可否见到了?” 他嗯了一声,又将目光移回电脑屏幕,“见到了。” “他们找到了前台,请求见您一面,似乎有话要聊。” 他不语,捏了捏眉心,“周朴文,你知道吗。” 这名字颇有几分熟悉感,似乎在电视和报纸经常见到,但我一时半会就是想不起来了。 他看了看我,“周锦官的父亲,最高执行厅厅长,这座城市很多大案,都经过他所在的法/院,他在仕途颇有威望。他今日来十有八九为了周锦官的事。” 我非常惶恐,“我似乎并没有做错什么,反而是他的女儿,应该是过错方。” “他不是来找你,他自然清楚周锦官做的事,反而希望避开你,否则刚才,他也许就叫住你了,照片曝出去,他怎么会不认识你就是我的秘书,他那样高傲的人,也不会低头向你道歉,所以宁可装作没看到,他来是找我,有关我取消了和周锦官的婚事。” 他说完非常疲惫的闭了闭眼睛,“你出去吧,告诉前台,让周厅长进来,随行人不接待。” 我答应了后,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给前台支会了一声,不多久,便听到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周朴文从我面前的玻璃墙外经过,他一身黑色的西装,非常郑重而稳重,年约五十岁左右,身板很硬朗,看着就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出来的,那股子气质特别的高冷,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听说仕途上的人都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很难斗,而且特别精明奸诈,又是长辈,压了程毓璟何止一头。 我想到这里便非常担忧的朝里头看过去,恰好迎上了刚推门进入的周朴文的目光,我们四目相视,我虽然非常发怵他那般凌厉的目光,但我在败下阵来的前一秒告诫自己,是他女儿过分了,我没有任何过错,于是我更加淡然的迎上他的注视,他蹙了蹙眉,没有理会什么,便朝着程毓璟走过去,我故意用脚尖支开隔断的门,露出一条缝隙,方便我听他们在说什么,假如周朴文提及我来侮辱程毓璟,我便冲过去拿他女儿害我的事来压他一下。 程毓璟非常恭敬的站起身,指了指茶几之外的沙发,“周厅长,请坐。” 周朴文搓着手笑了笑,“你先忙,我今天来之前,将工作交给了下属,可以等你一些时间。” “不碍事。” 程毓璟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面前,“周厅长这么早过来,莫非有些急事。” 周朴文将茶杯捧在掌心,“你这样称呼我,不是见外了吗。” 程毓璟哦了一声,“我不觉得,再喊您伯父,容易让人误会,耽误了锦官再求得良人,我哪里能这样自私,既然做了选择,便绝对不会拖泥带水,说来周厅长还是看着我长起来的,应该了解我的为人。” 周朴文噎了噎,颇有几分尴尬的笑了两声,“我记得你和锦官订婚有四年了,她当时年轻,不懂得时机,非要出国,你也知道,我和她母亲,仅此一个女儿,爱若珍宝,她提出的,从没反驳过,她也任性惯了,到现在,你们都不年轻了,原本定好的事,贸然更改,恐怕让人非议。” 程毓璟沉默的听着,周朴文见他并没有打断自己,又接着说,“她一向骄纵任性,也是我和她母亲疏于管教太过宠溺的过错,这一点,我承认,我记得你也非常纵容她,说没有感情,恐怕难以信服,如果有感情,不管因为什么,请你理解原谅她,解除婚约的事情爆出来后,她非常低迷,我和她母亲看着也很着急,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这点事,伯父也恳请你退一步。” “周厅长,这不是我退一步的事情,而是原则和道德问题,您也知道锦官做了什么错事,我的秘书非常清白,和我也没有什么逾越了身份的事,我时刻谨记自己是周锦官的未婚夫,她可没有把自己摆放在未婚妻的位置上,以致于做出这样让人惊讶的事,我的秘书不计较不追究,我难道也要包庇吗?您可以容忍自己的女儿,我却不能公私不分。” 周朴文为难的抿着嘴唇,沉默了良久,“可是锦官现在身体很不好,她不吃不喝,天天哭闹,她非常喜欢你,也很珍惜你们之间的感情,这样断了,她接受不了,女人做错事,并不是很稀奇,女人本身就靠着感性主导,她没有男人的睿智和理性,很多事上,为了捍卫自己,都会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 程毓璟解开了自己的腕扣,用很深沉的语气说,“女人的心思,我也明白,但感性不代表可以拿别人的清白和性命开玩笑,这是原则问题,道德问题,锦官买凶陷害我的秘书,致使她沦落虎口,险遭欺凌,这哪里是错事,在法律范畴上,已经构成了犯罪,我的秘书不追究,我已经替锦官庆幸了,这也和我做了不少工作分不开,女人心眼小,都会锱铢必报,假如这事捅出去,莫说锦官的为人遭到质疑和曝光,就连您也一定会受到牵连,我原谅这一次,那么下一次呢,锦官会认为,你我都在护着她,她可以为所欲为,我想,她会做出更可怕的事。” 程毓璟态度坚决,周朴文也不好再说什么,反而显得姿态放得太低,女儿嫁不出去一样,他说,“那如果实在没有转圜的余地,毓璟,你也去看看她,现在只有你能劝她,我希望你们能够把话说开,不要让锦官继续消沉下去,我和她母亲看着非常难受。” “这个自然,我尽量,但最近我的时间很少,我只能说,腾出空再去,请周厅长也谅解我。” 第五十五章演戏 程毓璟说完趁着周朴文低头喝茶的功夫,忽然朝我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对我比划口型道,“进来。” 我一愣,联想了他方才那番话,忽然有点小聪明冲了上来,我大抵明白了他的用意,我笑着点点头,拿起桌上我根本还没来得及核对的报表,敲门走了进去。 程毓璟板着脸,“这样不懂事,没看到我招待贵客吗。” 我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低头退后两步,“对不起程总,是实在遇到了难题,恐怕耽误时间,会造成损失。” 程毓璟抿了抿唇,勉为其难的嗯了一声,接过去,“怎么。” “有个数字非常不对,大约出入在三百万左右。” 程毓璟随便指了一个地方,“这里吗?” 我配合的点头,“是。” “怎样不对,说来听听。” 我非常为难的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周朴文,“这…公司的账目可是内部机密。” 程毓璟将文件往茶几上一摔,“周厅长不是外人,这样的眼力都没有,你怎样做秘书这个职位?” 周朴文大抵也瞧出来他坐在哲理的确不合适,便起身告辞道,“我先走了,改天我们再聚。” 程毓璟也站起身,抱歉的对他点头,“秘书不懂事,周厅长见笑。” 周朴文离开后,程毓璟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很机灵,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我笑着说,“我明白您的意思,周厅长虽然清楚,他的女儿险些酿成大错害了我,但他更会护犊,觉得我的出现才致使您提出了解除婚约,想必对我也是有意见的,周锦官小姐已经这样扭曲了,难保不会再做出别的,周厅长爱女心切,很有可能助纣为虐,您这样在他面前训斥了我,更让您对他的解释有了可信性,他也不会太轻举妄动,以免错伤无辜,毁了他的仕途,所以我理应配合。” 程毓璟特别满意的看向我,他的笑意很深,“分析得不错。” 他站起身,重回坐在老板椅上,对我说,“明天有时间吗。” 我蹙了蹙眉,如果是占用私人时间,要我陪着他吃饭或者怎样,那我就算有也不能有,蒋华东的人随时都会出现在我身边,而且他会接我下班,如果被他看到了,我又要一番解释,但如果说没时间,作为秘书这个职业,根本不可以拒绝老板的一切正当要求。 我正在犹豫不决,他忽然低低的笑出来,“无妨,实话实说。” 我点头,“有。” 他嗯了一声,“你去看着买些礼品,陪我到周府去看看,既然周朴文都亲自来了,我怎样也要卖他个面子。” 我非常不解的看着他,“可是,周小姐见到我,不是更生气吗?” “她没有资格生气,想必我刚才那番话,周朴文回去一定会和她说,而且,他从没有栽过这样的面子,被我一个晚辈直接拒绝了,他心里不痛快是肯定的,又碍着我在商业界的地位不敢和我明说,只好回去撒火,明天我去,趁热打铁,我猜周锦官不敢怎样,你如果不去,她对我势必死缠烂打,女人一旦能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她就已经不在乎面子和尊严了,我不好堂而皇之的回绝,而你跟着,她会留下最后的底线,所以说来,还是要麻烦你帮我。” 我非常探究的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我都不能理解他到底在做什么,周家那样的家世,两家联姻他没有一点亏吃,为什么非要像躲避洪水猛兽一样的退避三舍呢?这世上,就算人人都和钱有仇,商人也万万不会,他绞尽脑汁费尽心机为的不就是钱和权吗。 程毓璟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他笑着将腕扣系上,对我说,“我打下程氏江山,的确是从我父亲手上接过来的,但他给我的时候,程氏的发展远远不如现在,我父亲比较安于现状,认为过得比大部分人好,就足够了,他喜欢安逸和踏实,但我不一样,也许你看着我,觉得我也是那样一个人,但我的温和只是我的性格,不是我的野心,我经营的公司,一定要成为龙头企业,真正的商业霸主,到现在,除了蒋华东,他能和我并驾齐驱,稍稍高过我一点,其他的人,都是我手下败将,我必须保住我现在的地位,我可以一直没有爬上来,但我一旦坐在了顶尖,就不允许自己下滑一点点,否则踩我的人将会很多,靠我吃饭的上千员工,也一定不能允许我的失败和错误。而和周家联姻,非常的侮辱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和扶持,所以娶了周锦官,我反而觉得只是在利用我,我并不喜欢她,也不需要她的任何帮助,我为什么不能找个办法推了这门亲呢。” 我恍然大悟,“你一直在利用我?” 他蹙了蹙眉,“不算,至少在之前,我都没有这个想法,而是在刚刚,你和我配合骗过了周朴文,我忽然产生的念头,和她在四年前订婚,那时我没有想到程氏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也想借周家的助力,但现在,显然我不需要了,你以为周朴文就一定是为了他女儿的幸福吗?并非,他非常贪恋官位,他想要借助我在商海的地位和人脉,保住他一步步再升迁,说是我们互利,其实他更占有利益的上风,我若是那么容易被蒙骗,我也不会将程氏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说完这些,我对他的敬佩,已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描绘说明的,我觉得,他太高深莫测,而他亲口承认,蒋华东比他高了那么一点点,我无法想象,和我同床共枕的男人,到底又是怎样一个人。 我点点头,拿起那份报表,“我再去仔细核对,晚上下班前,一定可以交给您整理好的。” 我说完转身要回去,他忽然在身后出声,“你现在住哪里。” 我一愣,分辨不清他是真的在问我还是在试探,我想了一下,说,“帝王庄园。” 的确,蒋华东的别墅就在这里,但我没有说明我和他住在一起,我没有回头,但是已经仿佛感觉到了程毓璟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我的后背,像要看穿一般,良久,我的手心都紧张出了汗,他忽然说,“嗯,去忙吧。” 第五十六章白玫瑰 次日早晨我离开别墅时,蒋华东刚好和我一起出来,我们坐上了车,他揽着我的腰,四处掐了掐,“胖了点。”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女人最讨厌最忌讳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他挑了挑眉梢,“说自己丑吧。” “错,那是先天的,无法改变,但是身材的胖瘦可以后天努力,你说我胖,我就不吃晚饭了。” 他笑着在我唇角啄了一下,“无妨,再胖几十斤,我更觉得不错。” 我哼哼了一声,枕在他肩上,忽然想起了昨天程毓璟说的事情,我微微仰起脸,从下往上看着他,“我今天下午要和程总去拜访周厅长,恐怕晚上不能太早回去,你不用来接我了,他应该会把我送回去。” 我小心翼翼说着,生怕他因为我和程毓璟单独出去而不高兴,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告诉我,“注意分寸。” 我笑着欢呼一声,捧着他的脸吻了一下,他这才笑出来,“你很高兴,以后可以多多这样。” 车停在程氏集团门外,我下了车,对着还坐在里面的他挥手,“我尽量早点赶回去,你不要给我打电话,公私分明。” 他微微阖了一下眼眸,“嗯。” 似乎有点不高兴,我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将头从车窗里探进去,在他脸颊轻轻吻了一下,他睁开眼,笑着说,“还挺上道。” 我脸火辣辣的,在大庭广众下,在古桦和来往车辆的注视下,我第一次这样大胆。 我转身飞奔进公司,打卡时保安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说,“薛秘书真人不露相,每天几百万的豪车接送,赶明儿我不在这里干了,烦请薛秘书给指条明路。” 我含糊的应了一声,收回识别卡低头跑进电梯。 我的办公桌上放了一束花,白色的玫瑰,我数了一下,十一朵,红玫瑰的花语是一生一世,白玫瑰的…我懒得开电脑查,我问早我一些到公司的蔡丽丽,“这花是谁送的?” 她叼着一个豆沙包,“不知道啊,我来的时候就在了。” 她一向早到,因为这一层的钥匙,保安和她都有一份,她有时候要顾着打开门迎接其他员工,所以必须早一些,哪怕五分钟也行,她都没看到,别人更不可能注意。 我正对着花束迷茫,内线响了起来,我扭头看向程毓璟,他挂断电话,朝我点了点头,我起身推门进去,他笑着越过我看向我身后的某个点,“觉得有什么不同吗。” 我很快便反应过来,“花是您送的。” 他嗯了一声,“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在我眼里,你应该对红玫瑰那样的俗物很不敏感,所以我做主猜了猜你的喜好。” 的确,我不喜欢红玫瑰,喜欢白色的,还喜欢百合和妖姬,程毓璟怎样猜到我不想知道,但我只是觉得,这花我收下不合适。 “程总,我觉得花送错了人,我只是您的属下,而且我们之间很多误会在职员之间流传,为了您的名誉着想,以后这样的事…” 他抬手打断了我,非常无奈,“只是一束白玫瑰而已,为何在你眼里,又成了我的别有用心,你似乎从最开始,就对我误会重重。” 他顿了顿,“我只是觉得,白色非常适合你这样看上去清纯的女子,我只是当对你替我挡酒喝出胃病的慰问而已,摆着也不碍事,而且白玫瑰也不会让人误会什么,不是吗。” 好吧,他总是非常有道理,将我所有的拙见摆平,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听蔡丽丽说,程毓璟在大学时期辩论赛几乎天下无敌手,非常淡然而平稳的就将对方砍得七荤八素,对手满面通红,他自淡然如风,这样一个男子,我是无法匹敌分毫的,和他讲道理,显得我太笨嘴拙舌了。 “收拾一下,中午饭后我们就出发,路程比较远,还要去买点礼品,需要耽误些时间。” 我点点头,上午在几分报表中头昏脑胀的度过了,吃了午饭,程毓璟的内线又拨了进来,他是在提醒我,时间到了,我飞快的起身,将我随身的物品塞进包里,然后将文件放在抽屉中,锁好,带上钥匙,朝他点了点头,示意我完毕。 蔡丽丽非常神秘的凑过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程毓璟,笑得像偷/腥的狐狸一样,“约会去啊?” 我呸了她一下,“去拜访他的熟人,我提着礼品去,当苦力的,瞎说什么,大嘴巴。” 她吐吐舌头,“何言是男人,程总不用他当苦力,还能用你一个弱女子?显然有点别的,你不说算了,等真相大白那天,看你拿什么搪塞。” 她嘟嘟囔囔的坐回去办公,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职场上的八卦因子,随时都会点燃和繁衍,就看别人的品性,也看你自己做的是否令人浮想联翩,我将目光移向那束开得异常好看的白玫瑰,和国内的一些市面上常见的品种有些不同,想必特殊培育的更是价格不菲,我感觉程毓璟就是故意拿我当挡箭牌的,杜绝了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桃花。 程毓璟出来后,为了避嫌,我特意在他走到电梯那里才跟上去,我走出一半还不忘回头看看,确定除了蔡丽丽没有盯着我时,我才松了口气。 电梯里的空间非常狭窄,而且闷热,我和程毓璟几乎近在咫尺,他的呼吸声我都一清二楚,我非常不自在,尽量往边儿上贴着,降低我们碰撞的机率,我似乎听到他闷笑一声,抬起头时,发现他正透过墙壁的影映看向我。 “你怕什么,我是洪水猛兽吗。” 我摇头,“只是觉得,尊敬是必须的。” 他笑了一声,“你了解买什么礼品看望这样似敌似友的人最合适吗。” 我想了想,“大约是冬虫夏草之类的补酒,或者比较好的烟,如果考虑到女眷,买盒香水护肤,或者什么精致而价格也适中的饰品最好了。” 他点点头,“果然不错,就按照你说的。” 第五十七章局 车在一处四合院前面停下,这里不是主干道,并不繁华,我在上海还从来不知道,这么现代化的都市,竟然还保留着民国时期的风韵和建筑,我记忆里距离市中心似乎开出来大约一个多小时,穿过一片叫不出名字的红白树林,再走不远就是这套宅子。 相比较那高楼林立的大厦和精致豪华的商品房,这里颇有几分遗世独立之感,非得享受生活的人才能住的起,当然了,也自然要相当有钱。 我沉迷于这外观的宏伟和幽静,程毓璟从后备箱里取了礼品,走到我身旁,和我一起观望,“我来过一次,大约在四年前,我和周锦官刚订婚时,这里比现在还要繁华,外面的石狮子不见了,大抵是市里的条文下来,仕途上的都要肃清一下,以免被查。” 我侧头看他,“很贵吗。” “一个是狮子大约在十几万吧。” “那门外就这样,里面是不是更奢华?” 程毓璟笑着说,“不算院子,仅仅是里面的住宅和内堂,就有四百余平米,算上花园露厅和楼台,大约有一千平,以上海的房价来看,你说是不是很奢华?” 我咂舌,一个市区的厅长,财产便这样惊人,那么再往上的呢,怪不得老一辈的人都说,世间最大的美差便是做/官。 我跟着程毓璟走到门前,按了门铃,从最里面的那扇木门中探出一个人头,是个保姆样子的中年妇女,她见到程毓璟眼睛一亮,“哎呀,程先生到了,我们小姐可要高兴坏了!” 她小跑着下来,打开了门锁,朝里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从程毓璟身后露出头,她看了看我,脸色有些不善,但碍于身份,并不敢置喙什么,非常热情的引着程毓璟及我往里面走。 穿过花草树木非常茂盛的庭院,绕过一把藤木椅子,便是大堂,古色古香的装潢和名家画作摆满了这百十余米的方厅,正中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正是周朴文,女的我不曾见过,看年龄和姿态,应该是他的夫人。 他们两个抬起头来,周朴文将报纸放下,女人非常高兴的起身迎上,笑容满面,“毓璟过来了,昨天才去找过你,今天便来了,你这孩子果然通情达理。” 这口吻,颇有几分岳母对准女婿的味道,我笑了笑,看来周家人,对程毓璟这块肥肉,还真不打算轻易放弃。 程毓璟将东西放在一张圆木桌上,“周厅长,周夫人,晚辈的一点心思,不成敬意。” 周夫人笑着说,“还带什么东西,家里不缺。你常来看看就好,说来,我们和你父亲也算世交了。” 保姆将东西提下去,又泡了两杯茶来,我和程毓璟坐在两张中间隔了方桌的椅子上,周朴文看到我,微微有些不悦,但没有明说,“我以为你要过段时间再来了,锦官现在精神不是很好,胃口更差,她见你来了一定高兴,只是她做的错事,恐怕不敢见薛小姐,她也不是不知错的人。” 我尴尬的笑了一声,这是在怪我跟着来了,可我没办法啊,程毓璟是我老板,他叫我跟着,我总不好拒绝,不然谁给我发工资啊。 程毓璟似乎不愿意就着我的事多谈,以免有些说不清的,让我不痛快,他故作无事的捧起茶盏,将上面漂浮的一层茶叶吹开,喝了一口,“好茶,周厅长这里的茶叶,大抵是上海最新鲜的了,茶行都难买到。” 周朴文笑着说,“我托朋友,从专门的茶山收来的,都是未经过加工,最天然的味道,比起茶贩子一手二手的过了几个遍,要纯正得多,你若是喜欢,临走时,我给你包一些,喝完了再来,家里好多,也喝不完,陈压的旧茶,味道就不香了。” “周厅长盛情难却,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们交谈时的气氛很好,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周朴文提出了要下棋,我倒是奇怪,他怎么不立刻让程毓璟去看看周锦官,难道这不是他的目的吗,我看向程毓璟,他非常沉得住气,“好,陪周厅长杀一盘,咱们细细的下,不急。” 保姆将桌子拼在一起,成了一个非常大的方桌,两个角落摆上了子盅,还有檀香,周夫人笑着说去厨房准备晚餐,我倒是想过,程毓璟会留下用饭,但我什么时候离开? 我走过去,对着程毓璟耳边询问了一句,他趁着周朴文摆棋的时候,对我说,“一起留下。吃完了,我让何言来接,我们再坐车回去。”他说完又看向坐在对面的周朴文,“周厅长不会介意我秘书留下吧。” 周朴文自然介意,他可能还想把晚饭的时间留给程毓璟和周锦官聊聊,结果多了一个人,自然如鲠在喉,但是既然程毓璟主动提出来了,他也只好点点头,“无妨,人多还热闹些。别看周宅很大,真正的主人不过我们三个,除了逢年过节,也是冷清惯了。”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但是我想好了,一定要向程毓璟要我的加班费。 他们不再说话,安静祥和的坐在椅子上,中间摆着一副棋,程毓璟执黑子,周朴文执白子,两人望着棋盘,脸上的表情仿佛真的只是下棋一般。 但我知道,他们是在博弈,围棋棋局上的真正的厮杀。 “听说,你和蒋华东闹起来了,因为一些利益关系,还有别的吗。” 周朴文说着时,落了一子,还看了看我,我不语,我到现在也拿捏不清程毓璟到底知不知道我和蒋华东的关系,他不问,我也不提,这样相安无事,反正不过是公事上的交集,他了解我太多,反而不好。 程毓璟也跟了一子,堵得滴水不漏。 “周厅长知道蚕茧么。” 自然不是简单的一种生物,周朴文看了他一眼,摇头,“你直说。” 程毓璟又下了一个黑子,“吐丝的蚕蛹,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日子,就可以破茧而出变成美丽动人的蝴蝶,自由自在的飞翔空中,无拘无束过完其短暂的一生,而有的大多作茧自缚,最终缠紧闷死了自己,时日长久,连尸首都没有,我们商人,政要,都是蚕茧,在大千世界中连一粒蜉蝣尚且不如,存在感都是自己吹出来的,人跟人之间的能力差得并不多,而是手段和人脉,看谁更会兜圈子,蜉蝣不被灰尘无情的践踏挫骨扬灰就算命大,若是太不自量力,去插手不该自己管的,还指望保留全尸不成。” 周朴文一愣,抬起头时脸色变得铁青,“你这是在怪我,不该质问了。” “周厅长是这里的人物,没什么不能干预的,只是商业界水非常深,我和蒋华东斗与不斗,我心里有数,现在我们的羽翼极其丰满,在这座城市,能和我们抗衡的几乎不存在,周厅长不必担忧,我自然不会败下阵来,只是轻而易举动这座大山,我还没有精良的准备。” 周朴文将白子放在三枚黑子中间,抬眼看了看他,“这话颇有深意啊。” 程毓璟笑着饮了口茶,将檀香炉中的烟灰儿捻了一些在指尖,凑到鼻子下方闻了闻。 “最好的檀香,最好的茶,一盘需要绞尽脑汁突围的死局,也就在周厅长这里才能遇得到。晚辈看着这盘棋局有感而发,周厅长,虽然你我刚下不过三十多子,可棋盘上的局已经显示了出来。” 他说罢又将黑子一掷,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然后拿起了周朴文一圈连着的交错纵横的白子,“这便归我了。” 周朴文一愣,旋即掷了手中棋子,往盅里一抛,“趁我不备,和我攀谈,分散我的注意,又用了障眼法,先舍我两个子尝尝甜头,再做这个局请我入瓮,倒是很高明。” 程毓璟笑得谦虚,“程氏集团上千职员指着我养活,一步错了再想挽回可就难了,商场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如同家常便饭,比周厅长所在的官/场还要黑暗数十倍,我非要保持清醒步步不许错,才能让程氏在这样急流勇及的斗争下安然无恙活到现在。如今蒋华东出山了,他这个人,危险得很,我更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以后不周到之处,请周厅长见谅,而至于令千金,跟着我实在连安全都难保,我和蒋华东一山难容二虎,就算我想退避三舍,他也不容我躲开,锦官留在我身边,远不如周厅长为其另谋贤婿。” 哦,原来这盘棋的妙点在这里,我对于程毓璟的运筹帷幄不骄不躁,真是由衷敬佩,男人和女人,本质差别就在于,理智和思维的一稳一浮。 周朴文没有再说什么,他们安静了一会儿,专注的又下一盘,期间各有输赢,眨眼间棋盘上的子越来越多,大多围在一起,看不出什么棋路,而周朴文忽然张口打破了这份沉寂。 “话虽然如此,但锦官那里,她心眼太死,你亲自去对她讲。” 程毓璟的手并没有停下,眼睛在棋盘上打量着,随口应着,“无妨,我也希望能亲自为锦官解开这心结,以免让您和周夫人挂心。我惹出来的事端,自然该我亲自来善后。这点担当,不敢没有。” 第五十八章憔悴 天完全黑下来时,保姆将饭菜端到了饭厅,又来请我们过去,程毓璟看了看时间,蹙了蹙眉头,“周厅长,竟然八点了,再耽搁下去,我们赶回市里,恐怕来不及。” 周朴文有些讶然,“别啊,都做好了饭菜,我们三个人哪里吃得了那么多,锦官的母亲将最好的女儿红都取了出来,你不留下用饭,我可没这么好的待遇啊,说来还是沾了你的光。” 周朴文说罢便率先坐在了餐桌旁,程毓璟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坐下,我只好跟着他旁边落座,他一边用方帕擦了筷子,一边低声安抚我,“开车快,你不必担心天色晚,我已经给何言发了信息,他大抵也在赶来的路上了。” 我点点头,“我不着急,程总安心吃饭。既然应酬来,就应酬到位,以免让周厅长不痛快。” 程毓璟不语,将身子挪回去,保姆端了最后一道汤上桌,将盖子掀开,香甜醇厚的味道便散了开来,似乎是海参汤,颜色配的极其好看,一看就是出自大厨之手。 周朴文大约也瞧见了我的眼神,他笑着将勺子扣在我和程毓璟这边,方便我们盛汤,“家中的厨师,是名门斋退下来的大厨,几十年的经验,随便些素菜都能烹饪出让人垂涎的味道来,何况为了招待毓璟,食材都是最好的,不必客气,薛秘书也自便。” 我微微欠身,朝他道了谢,却没有动筷子,只是饮了一口女儿红。 等了许久,周朴文有些不耐了,“真是不懂事,怎么还让客人等着!” 他说完微微舒缓了眉头,对着程毓璟和我道,“咱们先吃,凉了就失了味道,让她们磨蹭去,太不懂事。” 程毓璟按住了方帕垫在手肘处,笑着说,“无妨,也不是很饿,还是等等吧。” 大约又过去几分钟,周锦官跟着周夫人终是千呼万唤姗姗来迟。 几日不见,周锦官可着实憔悴了不少,我看到她第一眼险些失声叫出来,她脸色苍白得紧,原本她皮肤就白皙得没有血色,这样更是像一张白纸似的,毫无生气,嘴唇许是点了唇蜜,稍微有些粉红的光泽,头发散在脑后,长度及腰,非常的单薄瘦弱,不知是不是真的痛彻心扉,还是因为没有成功整了我而郁郁寡欢,总之她这副样子,任谁看了都受不了。 周锦官看到程毓璟时,嘴巴微微动了动,紧跟着眼圈便红了,程毓璟也看向她,良久,他站起身,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非常公式化的一种温柔态度。 “瘦了许多。” 这句话大抵把他心中的委屈全都激了出来,“我还以为你再不关心我。是死是活都不关心了。” “不会,我们之间虽然关系不再,但我仍旧关心你,你这样会让周厅长和夫人难过,锦官,你已经二十六岁了,要懂事些,明白吗。” 程毓璟语气冷淡中不失温柔,我那一刻忽然很想知道,他用这样一副公子哥般温润如玉的样子晃了多少女子的真心。 周锦官的眼泪忍了许久终于还是掉了下来,“什么叫关系不再,毓璟,你真的不肯回头了吗,原谅我一次,有那么难吗。” 程毓璟回头看了餐桌的方向一眼,又背过身去,指了指庭院的一处回廊,“出来谈。” 他说完先一步出去,周锦官迟疑了片刻,也跟了出去,我呆呆的立在原地有些痴傻,总不能在饭厅和主人坐着,周夫人现在势必视我入眼中钉,周朴文又何尝不嫌恶我,我只好挪着步子低头也出去,站在回廊的头儿上,用一株垂下来的宽大的梧桐叶挡住了自己的身体,透过罅隙看向不远处的他们,程毓璟站在水仙池子的旁边,周锦官无力的贴着墙壁,仿佛随时来一阵风就能将她刮飞,楚楚可怜纤细憔悴。 这样一幅画面从另一个角度看何尝不是美不胜收,但现实中的女人,不该爱上一个从来就不真心以待的男子,何况,最初的最初,程毓璟也的确拿她当了脚踏板,换而言之,如果周锦官不是周朴文的独女,也许她压根儿连四年前的订婚都不该得到。这四年的幸福已经是偷来的了,错就错在她有了杂念恶念,伤及无辜,让男人最后那点愧疚和怜悯也荡然无存,男人最厌恶在他面前耍心机的女子,这太不拿他当回事儿了,他会觉得这是一种侮辱,把他的精明视作无物,他自然借题发挥,感情也变得覆水难收。 “抱歉,我已经说的非常清楚,我们之间,仅此而止,其实朋友何尝不好,我依然可以帮你,照顾你,但男女之间,我们并不适合。我从来都认为,这四年,我们并非处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不够信任,不够真诚,我对你自然也不够亲密。你有很多小聪明,背着我用了太多次,我不说,不代表我当真没有看到,我之前的两个秘书,都是因为你,才辞职离开,本身非常清白的关系,为何要想成你认知的那样,而且锦官,我从来没有赋予你可以插手我生活的权利。” 周锦官缩着肩膀,似乎身子有些颤抖,“我承认我错了,我爱的偏激,我有些不择手段,但我没办法,你对我好吗,毓璟,你真的对我好吗,我怕透了你的若即若离,你从来都没有给过我安全感,你对每个人都那么彬彬有礼,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我也不愿意变成你眼里的蛇蝎女人,但我没办法,每个人都有捍卫爱情的权利和方式,我没有觉得我错了,只是你不喜欢,我就可以认错。” 程毓璟转过身来,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洁白的方帕,用指尖抵住,在周锦官的眼角和鼻子两侧擦了擦,周锦官忽然激动的握住他的手,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仿佛在期待什么,程毓璟面不改色,轻轻从她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周锦官身子一僵。 “我曾说过,除了感情,金钱和婚姻,我都能给你,钱你不缺,我就给你婚姻,事实上,我并非没有考虑过娶你,否则我也不会答应订婚,但是锦官,你要的太多,你超出了我能给你的范畴和选择余地,你将我逼得太死,如果我爱你,我可以接受你的手段和自私,但我不爱,所以我无法容忍。不要对我说求一次原谅这样的话,是你自己耍心机葬送了这一切,没有人可以偏离既定的轨道,你偏了,就不能完好无损。” 他说完再度拍了拍她的肩膀,“进去吃饭,不要让你父母担心,我能说的都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你父亲低三下四的求我,依然无济于事,你再纠缠,我也只会更厌恶,在我眼里,你还是曾经比较单纯的女子,我认为这样就够了,人有时候,就是为了一个印象而活。” 周锦官哭着摇头,她的声音越来越大,从最开始的哽咽,到最后的失声,惊动了饭堂里等待的周朴文和周夫人,他们两个并肩而出,站在回廊下看了看,便唤了一声锦官,程毓璟走过来,经过我时,对我说,“出去等我。” 我点点头,飞快的绕过那一株巨大漆黑的梧桐树,回头看时,程毓璟已经牵着周锦官走到了饭厅门口,四个人在说着什么,因为天色已晚,灯光昏暗,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是仍旧能察觉到那份凝重。 我顺着记忆走出了偌大繁复的庭院,何言已经等候在门口了,他正拿着电话拨号,见有脚步声靠近,拿着手机朝着我打了一束光,我本能的伸出手挡在眼前,他轻快的喊了我名字一声,我走过去,对他说,“程总马上出来。” 他点点头,看了眼时间,“九点了,我把车快一些,我们十点半之前能赶回市区,你要住在程总别墅吗。” 我摇头,“送我回富人区那里的别墅城。” 他微微诧异,“怎么,亲人住在那里?” 我抿着嘴唇,含糊其辞的说,“差不多吧。”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我听说,蒋先生也住在那里。” 我嗯了一声,“见过。” 他呵呵笑着,便不再说什么,想来,我和蒋华东的关系,其实程毓璟也是知道的,他只是没有立场来询问我的私事,反而会被我认为别有用心,所以才始终不提。 等了大约十分钟,程毓璟从黑影深处走了出来,他晚上搭着西服,衬衣扣子解开了两颗,柔和的月光将他的脸庞笼罩的非常好看,他走到车旁,何言打开车门,扶着他坐进去,我跟在何言身后,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车打了一个调头,开出了深巷,直奔公路。 路上程毓璟一言不发,倒是何言一直在和我说话,问我工作是否还上手,我说可以,他说不会的可以经常去问问他,财务报表是最严格的审查项目,一定不要出纰漏,而另外的重点就是客户资料和一些项目方案,也需要高格保密,不要经手第二个人,为了防止有人会陷害我,要记得从别人那里接手时用摄像头录下过程,假如出了问题需要警方介入调查,我也好有证据洗清。 忽然发现,我做了秘书两个多月,不了解的还有太多,而且这其中的门道非常高深,几乎一步一个雷区,不小心踩了就会被炸的粉身碎骨。 我正在紧张中,身后始终假寐的程毓璟忽然睁开了眼睛,从后视镜里看着我的眼睛,有极其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的说,“无妨,就算出了问题,我也会保住你,我不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二次发生周锦官陷害你那样的事。” 第五十九章不告而别 何言将车停在了别墅门外,我解开安全带,朝他说了一声谢谢,推开车门下去,走到车后方,敲了敲车窗,程毓璟将车窗拉下,看着我,“晚安。” 我本还有点别的话说,他这样一来,倒给我堵死了,我只好咽回去,回了他一句晚安。 车从我面前离开,留下一个黑色的剪影。 我不经意看了眼车库,蒋华东那辆平时乘坐次数最多的黑色迈巴赫竟然不在,我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十五分了,从我搬过来和他一起住,他从未晚过八点回来,而且一定要陪我吃晚餐,哪怕外面应酬时吃了一些,回来也会为了哄我高兴,再随意夹一点菜吃。 他今天竟然不在,我有些奇怪。 我飞奔进别墅,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厨房传来叮叮咣咣的声响,我推开门,看到保姆正在弄一只锅,她看到我说,“薛小姐回来了?您吃过了吗,我喂你熬点粥还是煲盅汤?” 我摇头,“煮点面吧,我从中午到现在也没有吃饭,想吃些温热的暖暖胃口。” 她答应了一声,开始起火下面,还切了不少火腿和牛肉,我问她,“先生呢?” “哦,先生早晨和您一起离开的,并没有说他今天不回来,也没有来电话通知什么,也许一会儿就来了。” 我哦了一声,连电话都没来,大抵只是晚一点回来,而且脱不开身吧。 保姆做好了面,我坐在餐厅吃了,眼睛总是忍不住瞟一眼挂钟,从十点多,到十一点多,最后到午夜。 我撑着眼皮实在等不下去了,就算再大的应酬,这个时间也总该回来了,我给蒋华东打了一个电话,显示他关机,我只好发了一条信息,问他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尽快联系我,我很担心。 我做好了这一切,拖着疲惫的身子上楼洗漱睡觉,虽然非常担心他,也很紧张,但到底我一天都很忙,早就累的不行了,很快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是在保姆的催促下才醒来,她非常温和的站在门口,见我睁开了眼睛,对我说,“薛小姐,您要迟到了。” 我问她几点了,她告诉我八点整,我吓了一跳,急忙从床上跑下来,将自己收拾好,顾不上吃饭便拿了包离开,在玄关换鞋时,我才发现蒋华东的拖鞋仍旧摆着,我本以为他回来去了书房,怕打扰我休息才没有回卧室,看来他是一夜未归。 保姆看到了我脸色不太好,问我,“是否有些不舒服,先生有私人医生,要不要请来为您看看?” 我摆手说不需要,她点点头,为我将墨镜送上,我说,“他一直都没有来电话吗。” 保姆说,“没有。其实先生有很多住所,他并非只在这里,在您来之前,他每个星期只回来一夜,而且还不固定是哪一天,所以我已经习惯等先生的电话,而不主动去问他,大约他也不喜欢,毕竟我只是个佣人,无权干预先生的时间支配,自从您来后,他几乎天天回来,也许昨夜,忙完应酬时间太晚了,他便就近住在了宾馆或者其他公寓。” 这也很有道理,他那样的人,喝多了自然不能冒险开车上路,他出了一点是,关乎了公司上市股票的波动,那可是一笔非常动荡惊人的数字。他就算非要回来,意志不清时,古桦也不会冒险漏夜送他。 我心里这才稍稍安稳了些,对保姆道了别,便走出了别墅。 今天地铁似乎和我作对,我需要乘坐的那一班本来就因为路线很长到的时间要慢些,结果又在半路一个站点出现了事故,等了大约二十分钟才有新的地铁运行,等我赶到公司时,已经九点半了。 保安笑着等我大了卡,然后对我说,“其实薛秘书都没有必要上班的,你背后的人那么有钱,还差这几千块的工资吗,何必遭这个罪,早晨不好起床吧,我也是,太累了。被窝里多舒服,夏天还凑合,冬天更费劲了。” 我讪讪的笑了笑,便飞奔了进去。 我跑到我工作的楼层,坐在位置上,呼哧呼哧的喘大气,蔡丽丽和他们部门经理出公干了,好像是到海南的分公司视察情况,我旁边的座位空荡荡的,昨晚没见到蒋华东,本来就失落,再加上她又不在,要出去好几天,弄得我怪难受的,托着腮唉声叹气的,我对面的大办公厅里,早就坐齐了员工,人们都在忙碌,只有两个是公关部门的,非常清闲的坐在那里画指甲,这倒是很正常,一个公司的运营根基和客户需求,最先反应和了解的便是公关小姐,这不是夜总会的那种,而是一个企业发展生存运营的锦上添花,甚至在某种说法下,属于非常重要的环节,没有客户资源,便无法在商场联邦并存,缺少了利益互惠和货源供给,那么便影响了以后的前途,自然就不能长久维系,所以可见公关小姐的用处之大。 其实我最开始,也有要做公关的想法,但又觉得,这个行业太多潜/规则,首先,应聘时便会要求你有出众的样貌和火辣的身材,能说会道,多才多艺,关键要有酒量,还要再关键时刻为了公司的利益豁得出去。 如果是这样,我就不退出风尘了,做小姐当头牌,可远比正经公司的那点正经外快多得多。而且更加轻松自由,我只想堂堂正正的找份工作过日子,能够抬得起头,和从前完全斩断,所以我才会做秘书,尽管秘书这个职业,偶尔也会牺牲色相吧,但好歹,我摊上了一个非常不错的上司,他会护我周全。 想到昨晚程毓璟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我还是觉得浑身有点发烫,太暧/昧了,没错,太直白了,也太惹人遐思了,我还清晰记得当他说完后,何言看我的眼神,有多么意味深长。 程毓璟这个在所有人眼力非常自律而沉稳的男子,忽然对一个下属说出这么有味道的话,自然是让人多想的。 第六十章结婚五周年 一份文件在我眼前摊开,女职员说,“薛秘书,这份是要给程总过目的合同,重点款项我已经标注出来,您可以再筛选一下。” 我点点头接过,“有劳。” 她离开后,我将文件打开,拿出红色的笔在她已经标注过的地方继续看看,忽然面前经过两个人,她们手中握着咖啡,原本我也不会留意旁人,只是忽然觉得那咖啡味道非常好闻,便多注意了一下,却不想听到了一些让我非常震惊的事。 “好像是蒋总的秘书在盯着吧,他要等两个星期后回来了,不说陪他老婆吗,结婚五周年纪念日,真是好男人啊,有钱长的也不错,还那么男人味,又对妻子这样重视,如果上天掉下来这么一个男人给我,我愿意减寿十年,不二十年也行啊,比我自己打拼强吧。” 旁边那个女人揶揄她,“想得美,好男人都是别人的,咱们哪儿捞得着啊,哎我听说蒋总身边的古助理喜欢薛秘书?来过这里送饭,还等了好久。”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反正这年头,男人有老婆的,外面女人也就是玩儿玩儿而已,图个一时新鲜,难不成你还指望着一个小三能把人家老婆挤走?男人才不会拿自己的名誉冒险呢。何况是蒋总这样的人,更不可能。” 她们说着,便远去了,留下咖啡的醇香,还有她们身上玫瑰香水的味道,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我沉默了良久,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将合约的第一张纸揉碎了一个边缘,破破烂烂的,在那里告诫我,那一刻我有多么失态,多么心疼。 结婚五周年。 是了,我早就知道他已婚,有个妻子远在京城,和父母住在大院里,有军队护送,非常的显赫而尊贵。 后来,又仿佛因为父亲远调的缘故,举家迁到了南省一座风光秀美人杰地灵的澜城,靠近深圳,经济很发达,只是人脉还留在了京城,老宅也在那里,所以经常回去看看,小住几天。 倒是不知道,现在蒋华东陪着她,在哪座城市,接受众人的祝福。 我想到这里,忽然笑出了声,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早就知道的事不是吗,他是有妇之夫,自然不会完全顾忌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怨不了任何人啊,是我自己选的,只是我眼巴巴的盼着他回来,信了他对我说的每个字,却不想,连一声告别都没等到,他就这样悄悄走了,是怕我难过,还是怕我会阻拦他,我哪里敢,我知道,爱情于男人而言,从来就比不过事业和名誉。 忽然想起了那晚的电话,他拿着手机,避到了露台,关上了门,轻声说着,语气疏离淡漠,放佛真的并不和谐,那是他妻子父亲的大寿,他说了不去,这又赶回陪她过结婚纪念日,想必就直接住下去了,连着寿宴一起办,他这样体贴又有魅力的男人,怎会完全属于我一个曾经的风尘女。 我笑着笑着,忽然发现纸张上氤氲了一圈湿润的涟漪,我摸了摸脸,同样湿漉漉的,一片泪痕。 我还是不能做到不在乎,尽管我知道,和他在一起,早晚会有这一天,只要他妻子在召唤,他就要放下我,立刻离开,甚至来不及对我说一句,他也没想对我说一句吧。 我浑浑噩噩将文件从头看完,我也不知道自己都看了什么,反正一堆数字和批示,眼花缭乱,被眼泪蒙住了,一片水雾,特别模糊。 我拿着文件进了程毓璟的办公室,他正在看电脑,打着电话,我等了一会儿,他挂断后看向我,“什么事。” “一份合约,我已经看过了,部门职员做过批注,您只要看重点就可以。” 他点点头,接过去,刚打开那层塑料夹,抚摸到那块被我蹂/躏烂了的页脚,他蹙了蹙眉,“你和什么人起了争执吗。” 我摇头,“不曾。” 我说完才惊觉,自己的声音竟然这么沙哑了,我有个毛病,哭过后,声音就会变化很大,像是出了什么毛病一样,程毓璟果然也察觉了,他抬起头,带着审视的打量我,“怎么了。” 他声音太温柔,还是我隐忍得太痛苦,我还没有说话,眼泪先掉了下来,我低下头,飞快的抹去,“没有,是我不小心捏碎的,我看过,并没有影响合同本身的条款清晰度,如果还不行,我去找部门职员重新打印一份,送来给您。” 程毓璟没有理会我的解释,而是将合同放在一旁,双手交握,再度问了我一遍,“造成你这样失态的原因是什么。” 我闭上眼睛,脑海全都是蒋华东的温柔和对我的疼惜,那样深情的男人,怎么会是假的,都说得到后,男人的潜意识都会不再珍惜,我是打了一个赌,将他对我看成一个赌注,我以为我会赢,时至今日,我还在想,我会赢。 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们会打破那样像夫妻般静谧美好的生活,因为我到底并不算他的什么,可我没想到,竟然打破的这样快,我还来不及准备,我还没有想好,我到底该怎样面对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我该怎么去想象,他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接受所有人祝福白头偕老的画面,人们说无坚不摧,不过只是还没有到最伤心处而已。没有人可以抵御那种痛。 程毓璟忽然站起来,绕过办公桌,他站在我旁边,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指尖在我眼角轻轻抹了抹,“哭了。” 我别过头,他忽然做出一个让我非常惶恐的动作,他将我抱住,从侧面,唇就在我太阳穴的位置,没有沾上,可也近在咫尺,仿佛下一刻,我们谁稍微动一下,就会被吻上。 他的呼吸喷洒而出,湿热的感觉,将我整张脸都麻痹了,我几乎站立不住,他的手就托在我腰间,很用力,死死扣住。 “回答我的话,为什么这样。” 我想挣脱开他,脑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炸了一样,噼里啪啦的放炮,将我所有的理智和思想都炸得一片空白,他的手机忽然传来一声提示音,他这才松开了我,走过去拿起来,滑开屏幕,看了几秒钟后,脸色变得非常深沉和诡异,他放下后,再度看向我,对我说,“你猜我收到了一个什么内容的请柬。” 我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他笑了一声,将手指抵在唇上,来回摩挲着,“很有意思,我和蒋华东,在这两个月前,也算毫无来往,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却从不曾真的说过话,更不要提直接的合作,他竟然邀请我参加他和他妻子五周年的结婚纪念日,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他说完颇有深意的看着我,“是邀请我吗,我觉得,他似乎不完全是。” 蒋华东知道我在程氏集团工作,更清楚,我跟在程毓璟身边,他的应酬没有我不知道的,甚至说,都极少有我不陪同的,他这样做,难道是在告诉我,他和他妻子琴瑟和鸣,他得到了,果真不再珍惜,想踢开我,又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吗。 我咬着嘴唇,又已是泪眼朦胧,我拼死不愿去承认,这是真的。 在我失去了全部支撑,几乎要瘫倒在地时,程毓璟忽然说,“陪我去一趟吧,他在澜城,这样的喜事,哪有不去之理。” **************************************** 我的微信公众号开通啦,直接搜索我的笔名“缚瑾”就可以关注了,里面会发布我最新个人信息,独家的哟! 读者必看有关这个文的一些说明 大家留言都有说希望多更点,是这样哒,我现在有三个身份,大三的学生,兼职活动模特,正在找公司实习、以及写这个故事。 那么,现在虽然暑假,可我要做两份工作,而且写这个文不是像大家看那样快,我每天六七千字大家五分钟看完,我是需要时间写的,虽然和我现实经历有很多地方都是相似的,所以写起来币天马行空要容易些,但我仍旧需要字斟句酌,回忆我的曾发生过的一些事,那么大家也请体谅,这是连载的,我每天写多少发多少,也会有加更条件在作品简介下方“作者有话说”那里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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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过去五分钟,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出现在视线之内,驾驶位上下来一个男人,一身商务西装,他朝我们走过来,对着程毓璟恭敬微笑说,“程总,我是程氏集团澜城分公司的市场运行部总监白城,奉分公司总经理的指令,来为您接机。” 程毓璟点了点头,将我们两个人的行李包递给他,他拿起放在后备箱,麻利的打开车门,护着我们两人坐进去,然后飞快的上了驾驶位,将车开起。 程毓璟非常低调,他来到这里并不打算兴师动众,所以早在我们从上海出发时,他就通知了公关部门,不允许摆排场,让人知道他到了澜城,尤其要瞒着当地官员,以免开设什么接风宴,他又不好推辞掉。 程毓璟的程氏集团遍布中国七个城市,澜城是他这些分公司里最小的一个,但每年的盈利也要过亿,我曾看过某某权威网站出台的经济排行榜,最年轻的一名身价过亿的总裁大约在三十三岁,显然,程毓璟是过分低调了,导致媒体虽然知道这个人,却并不了解他,也不敢深入去挖掘他的新闻,否则几乎所有榜单,都会有他的名字存在。 当然,还有蒋华东,不过他似乎不是因为过于低调,而是身份太特殊,他属于黑/道上的人物,靠着一些比较隐晦的生意发家起步,娶的妻子又是官/员之后,身份背景太过微妙,所以媒体这边,并不敢过多宣扬,只是一带而过,着重于他本身的生意和这个人的神秘。 可能越是如此,才激发了大众的窥探欲/望,蒋华东出现的地方,几乎都是人山人海,大部分都是小姑娘,当然,也有许多同样身份的人,蓝薇告诉我,像蒋华东这样的人,凡是和他这条道上沾点边的,都希望能跟着他混,倚仗他的威望和名气,这意味着,足够在某座城市横行霸道。 他的确是个特别危险的人。 车停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外,我和程毓璟由礼仪引着进了电梯,直奔四楼的豪华总统套房,程毓璟从白城手中接过房卡后便走了进去,并没有关门,我伸手又朝白城要,他忽然蹙眉看着我,“薛小姐和程总不住一间吗。” 我愣了愣,“谁告诉您的?白总监,我是秘书,不是老婆。” 他讪讪的笑了一声,“那先委屈你一会儿,我到前台再开一间,方便把身份证给我吗。” 我将身份证从包里掏出去给他,然后目送他离开,我站在走廊上,浑身都疼,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好像不是我的一样,程毓璟趁着这个功夫已经换了睡袍,他探出头来,看了看我,笑意颇深,“为什么不进来,怕我非礼你吗,喏,我的确许久没有过女人了,但我想,你这样防备我,我不至于还非要怎样。” 我被他打趣得脸红,只好坐进去,拘谨的立在一侧的沙发旁边,看着他推开了一扇门,似乎是浴室,他走进去后,我才松了口气,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 装潢很有品位,几幅西方的油墨画挂在墙壁上,将这里衬得颇有气韵,据我所知,蒋华东喜欢岁寒三友,尤其是墨竹,他说他喜欢那种气节,而程毓璟的办公室和别墅,则挂着西方画家的作品,他说他觉得抽象更有意境,可以供人思考很多东西。 我起身朝着一个果盘走去,想拿个橘子解解渴,敲门声忽然在背后响起,白城非常歉意的对我说,“抱歉,由于我工作的疏忽和认知的错误,导致提前只定了一个套房,而这家酒店因为名气和环境非常出众,恰好也是供不应求,前台说,两天之内都无法空出新的房间。” 我啊了一声,感觉有点乱。 “真的无法疏通,别的酒店…安保设施不好,毕竟澜城算不上大城市,程总身份矜贵,怕影响了他的安全,其实我认为,这个套房足够大,有主卧和书房,书房可以搬进去客厅的沙发,暂时委屈你一下,等房间空出来,我立刻让酒店为你安排。” 他说完还颇有深意的看着我笑了笑,“程总之前也带着秘书来视察开发过这边的分公司厂址,每次都是秘书恨不得同居一室,而程总非常不满的找到了安排方,非要调换,所以我忽然觉得,薛秘书的前途无量。” 他说话时皮肤里都夹杂着笑纹,仿佛已经看穿了什么,我表情很严肃,这种情况下,你越是配合他,他越是觉得有问题,倒不如脸色阴沉些,他还会收敛点那些不实的思想。 送走了白城,我将门关上,非常郁闷的靠着墙壁叹了口气,浴室里的水声仍旧哗哗的响着,不由自主便让人想到那些面红耳赤的东西,程毓璟的身材真的非常棒,穿着衣服也能猜到他赤/裸时的健壮和性/感,现在很多女孩子都特别喜欢男人的人鱼线,说越深越有力量,非常的野性。 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白白净净的,看着就像刚洗过澡的那种阳光男人,可能是从前工作给我留下的阴影,我觉得纯粹些的不会折磨人,尽管比熟男失去了点男人的味道。 程毓璟洗完了澡走出来,他穿着拖鞋,腰间围着浴巾,头发湿漉漉的,腿部还在向下淌水,站在那里活脱脱的一幅春/宫图,我将目光飞快别过,心里默念着,罪过啊罪过,人食之色也,但我可不能,女人要矜持,懂吗,薛宛! 他不说话,可能我的糗样子愉悦了他,他站在原地低低的笑出声,气氛实在太暧/昧了,我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走到空调前面,对着出风口使劲的吹。 他的脚步声靠近,然后站在我后方,说,“白城似乎说了,并没有房间,那今晚我们怎样住。” 他竟然听见了! 我背对着他瞪大了眼睛,那么也就意味着,白城最后那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他自然也听到了。 我尴尬得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自然是您睡主卧,将书房留给我就好。” 他没有说话,走到开放式的厨房后面,打开冰箱,里面的东西很齐全,他的手指在每样食材上面戳了戳,就像选妃一样隆重和谨慎,挑挑捡捡的样子非常麻烦,他察觉到我的目光,笑着说,“我有些强迫症,不算很严重,也就是一件事情要检查三遍以上才能确定。” 这还不严重? 他拿了两只番茄,两块牛排和一个西兰花,将煤气炉打开,拿起锅铲,回身对我说,“帮我系一下围裙。” 我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走过去,飞快的抓起一条上面绣着红梅的棉布围裙,从背后为他系好,脸无意识的贴在他脊背上,他的呼吸似乎微微急促了些,系好后,我才指了指他手上的食材,“您要下厨吗,还有我的份?” 他嗯了一声,“我吃了很多年酒店的餐品,觉得都那些味道,并没有什么特殊,我自己会一种自创的牛排,不需要任何酱料,只要辣椒和番茄就可以入口,一会儿你尝尝。满意的话,就和我一起住主卧吧。” 我彻底呆愣住。 我下意识的后退两步,谨慎的看着他,他忍不住笑了一声,将牛排放进煎锅里,用铲子翻了翻,然后说,“我只是开玩笑的,你不必害怕。” 他回头,眼睛很明亮,笑容尤其温润,“我觉得,你是个特别有意思的女人,和你接触时,特别的愉悦简单。” 第六十二章周年庆典 这顿烛光晚餐,虽然比较简单,而且坐在我对面的也不是我喜欢的人,但我还是觉得,味道很好,气氛浪漫,非常的安心舒适。 程毓璟是个特别温柔的男人,他望着你时,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虽然我不知道,是否他对每个在身边的女人都是这样,但女人的本能,是很享受这样的注视。 我们吃过后,白城派了分部总经理的秘书过来,将明日的行程告知,大约我们上午是空闲的,午饭后,司机会来酒店接我们去分公司,视察后晚上五点半,准时到达普斯酒店,出席蒋华东和他妻子林淑培的结婚纪念日庆典。 这个庆典还有一个非常动人的名字,在请柬的名字下方,非常耀眼的烫金大字,“合/欢晚宴”。 举案齐眉,岁岁合/欢。 我觉得这非常美好,而且很有意思。 我很想知道,蒋华东看到我,亲自戳破了他所有的谎言,那一刻,他会怎样恼羞成怒,或者干脆视而不见,就此我们的关系便彻底破碎。 我虽然很期待他那一刻的表情,但我也知道,我们之间,会一直纠缠下去,他有钱有势,我根本逃脱不过,而且,我也不想逃。 我很累,我不是没有挣扎过,可是没有用,我踽踽独行真的非常困难,我想要过得平淡踏实,并不代表这个世道就会馈赠我那样简单的生活,我只能咬牙挺下去,蒋华东如果愿意保护我,对我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我放弃了红尘,也放弃了名分,我就不能再放弃一个男人对我最后的疼惜和纵容。 其实这就是自己找虐,我去见了,心里难受了,还是要乖乖回去做他的情/妇,何必呢。 我也奇怪,何必呢。 但我就是来了,忍不住。 我很想看看,他和他妻子像金童玉女般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模样,他会否笑得就像在我面前那样温润和宠溺,他会否亲吻她,给所有人看,拥着她的腰,接受来宾的祝福。 我也要过去祝福,挺讽刺的。 这一夜,因为我的胡思乱想和杞人忧天,我几乎没有睡。 但早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卧室时,我还是很庆幸,一点都不觉得困。 昨晚程毓璟在看秘书送来的分部文件和财务报表,根本没有从书房出来,我去送咖啡时,见他看得非常专注,几乎眼珠都不错,我也不敢贸然打扰,只好默默退了出来。 于是这一夜,我们两个人休息的地方完全倒了过来,我睡的特别香甜,而我洗漱后推开书房的门,发现他偎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件毛毯,空调开得温度很低,迎面而来便是冰凉的气息,我走过去,摸了摸他的手背,发现也是冰凉,我吓得不轻,都说人死了才会像冰棍一样生硬笔挺,我差点哭出来,我当时特别弱智的在想这算不算谋杀啊? 结果…程毓璟醒了。 他双眼迷离得望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把空调关上。” 我点点头,急忙关好,他又捂住毛毯缓了一些时候,我触碰了一下他的手背,发现渐渐回暖,他才掀开起身,坐在那里揉捏着眉心,“昨晚太累,忘记关好空调就睡了,似乎有点感冒。” 我声音倒是没有堵塞,只是看着脸色不佳,我让他稍等,然后飞快的拿着房卡离开了房间,直奔一楼的酒店厨房,我给了厨师一百块钱,让他熬一碗姜汤,点几滴白酒,等我端着姜汤再回到房间时,他已经不在书房了,浴室传来水声,他洗过后出来,我说,“凉水澡吗?” 他摇头,“非常热的水。” 我将汤碗递到他手边,“趁热喝,应该会管用,如果您平常生病并不频繁的话。” 他挑了挑眉梢,凑过去闻了闻味道,似乎觉得还不赖,便非常顺从的喝光了,他抿了抿唇,将碗随手放在茶几上,然后咂了滋味,“还可以,你亲自熬得吗,去了这样久。” 我有些尴尬,“不是,是盯着厨师熬完的。” 他哦了一声,“我有些遗憾,如果是你熬的,再难喝我也愿意喝光。” 这男人,都受寒了还喜欢拿别人打趣。 他坐下,打开电视,然后对我说,“想去澜城转转吗。” 我摇头,“我陪您在这里,如果不舒服了,还能及时送医救治。” 他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将目光移向电视。 澜城的新闻电视台正在倒计时晚上六点准时举办的蒋华东和林淑培的合欢晚宴,似乎非常盛大,满城皆知,我本来对新闻无感,想替程毓璟浏览几分文件,却忽然迈不动步子,就那么死死盯着屏幕。 屏幕的下方,是倒计时,距离世纪纪念晚宴还有八个小时三十七分钟,甚至精确到了秒,极其快速的变换着数字,从酒店的外围景观,到内部环境,以及会场的布置,都纳入镜头,清晰无比的播放出来,视线从主持人切换到了蒋华东,他一身白色的西装,打着蓝色的商务领带,端坐在一个真皮沙发上,看背景似乎是酒店,采访他的记者正是澜城电视台的,他脸上挂着非常浅淡却不失礼貌的笑容,没有看镜头,只是望着那个有些紧张的女记者。 “蒋先生,您是一位非常成功的商人,更是一位让女人爱慕让男人敬佩的好丈夫,值此您和爱妻结婚五周年,我想请问,您因为工作繁忙而且在外省市,和妻子团聚的机会并不多,那么平时除了必不可少的通讯联系,还如何做到让婚姻保鲜?” 蒋华东说,“应该是信任吧,她对我很信任,同样我也是,我认为现在的年轻人把婚姻看得太伟大了,认为一定要有充足的爱情和物质基础才可以,但我想,只要合适,彼此觉得可以成家,那就够了,爱情华而不实,可能并不是对自己的妻子和丈夫就一定有多少。” 记者大概没有想到,她把蒋华东和林淑培的婚姻吹捧的那么弥足可贵爱意满满,结果却被男主角间接而含蓄的否认了,倒是比较淡薄,女记者尴尬了一会儿,还想问什么,蒋华东忽然终止了,他说了抱歉后,便起身,匆忙离开了镜头,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而女记者并没有走,镜头也在持续,那边非常的嘈杂和慌乱,我凭着非常敏锐的听觉和对蒋华东的特殊感应,我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 接着女记者独自面对镜头说,“刚才在采访中,有人忽然闯入我们的房间,说蒋太太因为头晕而紧急送往了酒店客房,接受私人医生的治疗,蒋先生非常焦急的离开去守候太太,所以我们不得不中断采访,但随行人员说,蒋太太不会缺席今晚的重要时刻,让我们拭目以待,澜城电视台为您全程直播。” 程毓璟笑了一声,死死盯着屏幕说,“看来外界传言不实,他和他的夫人虽然两地分居,但关系还不错,至少,他还是非常关心她的安危,竟然连为自己打造良好名誉遏制流言的机会否放弃,只为去陪护不适的太太。” 他说完将电视关上,非常悠闲的抬起头看我,手上还捧起了一个杯子,“怎样,今晚,你打算陪我去吗,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安排分公司的公关陪我。” 我笑了笑,“自然是有始有终,我已经跟您过来了,难道就坐在酒店吗,我是秘书,应该陪同,这是我的职责。” 他说了一声好,将那杯水喝完后,便起身回了卧室,打算再补一觉。 随后我坐在书房,替他翻阅合同,当然,我根本看不进去,脑海中反复是蒋华东接受采访的画面,还有他说得那些话,我觉得我从此多了一个梦魇,就是方才那一幕。 这样的时间晃到了下午四点多,程毓璟终于起床了,许是姜汤有了效果,他看上去脸色红润了不少,非常的神清气爽,我们从酒店里叫了两份意大利面,还有烤肠和蔬菜沙拉,然后简单的吃了后,分部派来接我们去会场的司机也到了。 我们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里和下榻的酒店几乎同等规格,都是澜城首屈一指的辉煌奢华,门口摆放着上百个花篮,都挽着红色的庆带,全是祝福的吉祥话,停车场停着无数量豪华名车,大都是几百万甚至更高,现场出动了几十名保安维护秩序,每个到场宾客都有专门接待的礼仪直接引往宴厅。 才走出电梯,便看到拜访在门口的巨幅合照,蒋华东穿着白色的西服,林淑培手捧一束红玫瑰,两个人站在海边,迎着黄昏的逆光,相碰额头,各自浅笑,非常的温馨大方。 我看了那张合影好半天,才嗤地一声笑出来,跟着程毓璟进了主会场。 人山人海,比天安门阅兵时的盛大也差不了多少,大多是为了来和林家还有蒋华东攀附关系的,都各有心思,只是却非常捧场,都打扮的如同新人嫁娶一样。 程毓璟在这边的名望自不用说,也是颇具盛名,虽然刻意低调以免抢了风头,但还是有不少人围上来交谈问候,也算不冷场。 过了不知多久,喧哗声忽然在顷刻间静止,偌大的礼堂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纷纷朝着一个入口看去,在越过无数个脑袋后,那一抹黑色的身影直接冲入了我的视线。 蒋华东穿着他非常喜欢的黑色西装,系着一条酒红色的领带,和上午接受直播采访时的打扮完全大相径庭,尽管衬托的更加俊朗成熟,却在阴沉中透着一股疏漠。 他的脸上是万年不变的浅笑,让人觉得很有距离,却又不失他的礼仪,身侧穿着水蓝色晚礼服的女子非常高贵而清秀,她盼着秀发,头顶戴着水钻的皇冠,脖颈处的项链远远看去便烁烁放光,可见价格不菲。 他们在门口位置停顿了大约半分钟,然后大厅内便开始播放音乐,舒缓而温柔,接着掌声如潮,他们缓步而来,彼此相携,男人笑得彬彬尔雅,女人笑得如花璀璨,程毓璟在我耳畔忽然说,“不错,你看他们怎样。” 我压抑住心底的窒息感,非常公式化的评价,“很好。” 他哦了一声,“我以为他们会貌合神离,没想到真的如此和谐,难道在五年之间,曾经的利益婚姻,也真的从罅隙中衍生了感情吗。男人女人都是感性动物,这样也无可厚非。” 感情,我发现我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我看到这一幕,真的疼得不行,只是一个结婚纪念日便这么盛大,那么当初的婚礼,可想而知,有多么风光。 我爱的男人,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男人,他是别人的新郎,别人的丈夫,是否也是别人的父亲,我从不知晓。 但我知道,我永远无法披上婚纱,这样盛装嫁给他。 可我也会有那样的期待,明知不可发生,却还是生生的折磨我痛彻心扉。 众人都围上去说着贺词,他们两个人与每个宾客碰杯微笑,寒暄问候,似乎都非常熟悉,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我和程毓璟靠着一侧的自助餐桌随意的拿着点心和水果吃,并没有拿筷子去碰触那些菜式,觉得很不雅观。而且我也确实没什么胃口,为了不让程毓璟看出我的心不在焉,我也一直强迫自己不停的往嘴里塞食物,尽管我真的咽不下去,食之无味,都要靠酒水送下去,否则我真的会吐。 程毓璟放下一块吃了半口的抹茶甜点,指了指那边的两个人,“我去说句话,你可以暂时在这里吃着,等我。” 我点头,他便抬步过去了,由于舞池那边放着音乐,这边便非常安静,他过去后,蒋华东非常惊讶的挑了挑眉梢,“程总远道而来,不曾提前通知,失迎。” 程毓璟说,“理应来祝贺,以表心意,蒋总和夫人琴瑟和鸣郎才女貌,当真羡煞我这孤家寡人。” 林淑培笑着说,“程先生过谦,以您的条件,还不是天下女子任君挑选。” “我是过谦,蒋太太是过奖。” 程毓璟从一侧经过的服务生举着的托盘中捏起一个斟了三分之二红酒的高脚杯,“祝蒋总蒋太太百年好合子孙满堂,祝蒋总生意兴隆富可敌国,祝蒋太太身体康泰姿容更胜。” 程毓璟笑着说完了这些祝福的话,便回身朝我看来,他招了招手,我指了一下自己,他点头,我迈开步子缓慢的朝那边移动过去,蒋华东和林淑培也随着看过来,他在见到我那一刻,脸色忽然一变,西装下那副身体骤然僵硬紧绷起来,我无视这一切,走到程毓璟身边,顺其自然的挽住了他的手臂,蒋华东非常犀利的将目光移到我挽住他的手上,毫无表情的看了一会儿,然后抬头望向程毓璟。 “程总方才过来,我还着实惊讶了一下,因为我本来知道,程总贵人事忙,恐怕不便过来,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你,还带着秘书。” 他说完侧头看向林淑培,“你冒昧给程总请柬,打扰他百忙中抽身而来,这样不懂事的行为,可不像你做的,怎么没有和我商量。” 被自己的丈夫同着外人这样批评,纵然再大家闺秀气度非凡,林淑培的笑容也不免僵了一下,“你告诉我,一切由我安排。” 蒋华东哦了一声,“我忘了。” 他用极小的声音,贴着林淑培的耳朵,我听见他说,“下次,不要擅自做主,至少要让我知道,我告诉你,哪些不要请,因为并不合适,明白吗。” 林淑培的脸色再度一僵,但她遮掩得非常好,笑着点了点头,“记住了。” 蒋华东非常满意的用指尖捋了捋她散在脸颊的细发,别到耳后,仔细打量了一下,她姿容秀美妆容精致,连头发也因他的整理而一丝不苟,他似乎觉得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妥,才笑着转过身朝程毓璟举了举杯,“麻烦程总跑一趟,蓬荜生辉。” “哪里,能和蒋总这样来往,也算我的荣幸,能收到请柬,更是荣幸备至。” 程毓璟说完这句话,忽然侧头微笑着看我,他的表情太过温柔暧/昧,以致于我觉得有些不自在。 “你给蒋总和太太也敬杯酒吧。” 第六十三章敬酒 我也不知道程毓璟是吃错了什么,他似乎明白我和蒋华东的关系,却没有帮我庇护着,反而把我推出去,我很奇怪,但他既然这样说了,我总不好不表示,只能强颜欢笑接过一杯酒,举过胸前,“祝蒋总和蒋太太百年好合多子多福。” 我说完后没有立刻喝掉,而是等着他将酒杯拿起,他望了我好一会儿,始终没有动作,我就这么端着,胳膊很酸,但我也不能放下,这样僵持了大约五分钟,原本还想过来打招呼的人都远远退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淑培非常诧异的小声喊了他名字,蒋华东这才仿佛回过神来,低笑了一声,“多谢薛小姐。” 他端起酒杯,和我轻碰,然后一饮而尽。 我只是象征的喝了一口,便将酒杯随手放在了一张铺着花巾的方桌上。 “薛小姐好酒量,难怪程总这样器重,去哪里都带在身边。” 林淑培笑着看向身边沉默的蒋华东,“华东,我记得你曾经也有个非常得力的秘书,后来便不见了踪影。” 蒋华东嗯了一声,将始终锁定我的视线缓缓移开,“似乎有这么个人,是古桦带着的,后来因为点错失,被开除了。” 林淑培微笑着没有再说话,程毓璟又随手端起一杯酒,往里面斟了一些,然后看向他说,“其实没有必要这样严厉,如果他犯了过错,作为上司可以包容原谅,将他的惶恐之心便为忠诚之意,对我们更加耿耿效劳,我觉得似乎更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一次错失这并不能代表他完整的能力。” 蒋华东抿了口酒,脸色并不是非常好看。 “此言差矣。纵容是人对待自己所爱之人的天性和本能,但对于毫无感情的上下级,你的纵容,便是拿公司的利益开玩笑,我们要把筹码压在值得赌注的人身上,而不是对待谁都如此。商人不是慈善家,我们需要良性经营,让公司高速运转,让所有职员在诚惶诚恐中保持忠心,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结果出来了,就比什么都重要,过程纵然再完美绚丽,结局荒唐颓废,还不如从来没有开始过。” 针对蒋华东的一点火药味,我们都察觉出来了,但是程毓璟仍旧保持着笑意,“蒋总说得颇有道理,我受益匪浅,再干为敬。” 这一餐晚宴,我看所有人都没有怎么吃,自助区的餐品零零星星的少了一点,倒是酒添了一杯又一杯,似乎借住这个机会,彼此都在攀附什么。 大约在十点多,宴会第一批人先行离开,走到主席,和他们告别,程毓璟见状,也带着我一起离开了。 告辞时,林淑培挽着蒋华东说要送行,我们推辞再三,仍旧无果,便任由他们跟在身后,一起往殿外去走。 我们从宴会厅出来,在侍者的引领下,从最右侧的圆拱型台阶走下一楼,地上是晶莹剔透的白色玉石砖,为了防滑,铺上了红色的软毛地毯,踩在上面觉得非常稳健。 下到一楼后,蒋华东笑着对程毓璟说,“今晚客人颇多,招待不周,请程总见谅,他日彼此时间合适,我们再约。” 程毓璟也同样很客气,“蒋总不必这样说,我觉得招待的很好。” 林淑培看着我点了点头,笑得很大方,“有劳薛小姐照顾好程总。” “那是一定,他是我的老板。” 我说完看着程毓璟俏皮一笑,“为了我自己也要好好照顾发工资的人。” 程毓璟显然没想到我这样说,他并不介意我的世俗,而是非常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发,“总是这样古灵精怪。” 他的动作让我本能的僵了一下身体,我没有去看对面两个人的表情,非常浑噩的跟着程毓璟走出了旋转大门。 来到外面,微风很凉爽,并不像大都市那样浑浊而闷热,程毓璟朝着身后的他们微笑说,“请回,不劳烦蒋总和太太相送。” “也是应该的,多谢程总赏光出席。” 白城将车开到阶下,从驾驶位下来,打开了后面的车门,等程毓璟坐进去后,我也跟着进去了,车开动后,我从后视镜看到蒋华东很轻的揽着林淑培的腰缓缓走进了酒店,我长长的舒了口气,今晚总算平安度过,我靠在车窗上,自欺欺人是不对的,那我就承认好了,我心里不痛快。 女人都是有嫉妒天性的,无关感情,也会愤怒发狂,何况还带着感情作为纽带,更容易让人扭曲。 我一路无言,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良久后,程毓璟忽然在我身侧说,“你似乎对我有些不满,今日话格外的少。” 我回头,他恰好看向我,眯了眯眼睛,不容置疑的语气,“脸色也不是很好。为什么。” 我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程总为何让我敬酒,我本不想的。这样的场合,我只想做个安安静静的陪衬,而不是置身在风口浪尖的人物,当时那么多人站在周围,如果稍微聪明点,就一定会看出端倪。” “那只是你自己的感觉,人会虚心,你和他之间有什么,就认为别人多看一眼便是发现了什么,其实在那样的情况下,所有人都会认为,仅仅是我和他之间的较量而已,商人们的斗争,根本不分场合。” 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他早就看透了一切,只是不曾明说而已。 “程总带我过来,是为了替我出气吗。” 他非常认真的注视着我,“你明白人的贪欲吗,很多东西,你明知道是不可能得到的,即使得到了,也不过昙花一现,只是暂时的,早晚还会失去,与其沉浸在失去中不能自拔自怨自艾,倒不如亲手毁掉它,你会少些惦记,少些让你牵绊一生的遗憾。 在这个过程中你将发现并不是失去了什么就活不了,人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去保证自己活得好,可能是靠金钱,可能是靠感情,但不管是钱,还是感情,都有很多种,可以从很多渠道来,并非沉迷于那一个,如果让你放弃这样困难,倒不如制造机会让你亲自去疏远,慢慢就会明白。”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程毓璟在告诉我这个道理。 显然,我无法改变现状,蒋华东和林淑培越是在众人面前亲密而恩爱,他日我的存在浮出水面,我受到的唾弃和辱骂就越是无法控制,正的方向走不了,便反过来,如果无法握在手中,不如摔掉,让彼此亲眼看到玉碎,摧毁比追逐更有效。 我笑了一声,“程总真狠。” 他点点头,“算是褒奖吗。” “的确是,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很多辞藻都是双面性,至少我认为,这里的狠,是果断和干脆的意思,商人成功必备的品性。” 我说完这些,忽然觉得心里豁然开朗,也对,人这样渺小,根本对待很多现状无能为力,与其沉寂缅怀让自己感伤,倒不如放下,顺其自然就好,我们无法预知明天发生什么,我们只能把握当下。 回到酒店后,仍旧没有空出的房间,我也懒得再去问,我霸占着主卧,程毓璟盘踞着书房,这样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一夜。 第六十四章蒋总等你很久了 第二天一早,白城就亲自来接我们去分公司视察。 我和程毓璟坐上后,白城将一份早餐递给我,“程总和薛小姐简单吃些,中午我在蔚善居定了一桌茶席,那里的甜点非常不错。茶叶好喝。” 我扭头看向程毓璟,“程总也喜欢吃甜吗?我记得您似乎喜欢辣和咸。” 他伸出手接过我手中的餐点包,随意打开,戴上方便手套,捏起一个灌汤包,优雅的咬了一口,“还不错。你尝尝。” 他又将餐点包递回给我,白城笑着说,“澜城的小吃很好,许多外地来此旅游的乘客都会打包些带回去,分公司也有涉足餐饮方面,打算在今年年底开设第七家连锁店。” 我也咬了一口,的确非常好吃,水馅儿灌汤,有点甜味,口齿余香,但是我很倔强,我仍旧记得他没有回答我。 我再次看向他,“程总也喜欢吃甜吗。” 白城从后视镜看过来,“薛小姐不知道吗,程总不喜欢吃甜,只是偶尔一点半点还可以,是因为薛小姐喜欢吃甜,如果我没有猜错,牛乳鸽子粥还有小红豆双皮奶都是您的喜好吧,程总可算难为我了,我跑遍了澜城都没有找到那样合适的东西,找人来做又怕味道不够,只好费尽心思找到了当地好吃的东西,希望能让薛小姐暂时满意。” 程毓璟终于抬头扫了他一眼,“闭嘴,你话很多。” 白城笑着呵呵了两声,便沉默去开车。 我捏着餐包的纸袋,有些不知所措,程毓璟对我说,“甜豆浆也有,在另一个餐包里。” 我匆忙点点头,“看到了。” 他嗯了一声,“作为上司,带你来应酬,我应该考虑到你的品味和喜好,这才算仁义合格的上司,你不要有什么想法和顾虑,平常心对待我们的关系就好。” 他倒是非常会为人考虑,我顿时觉得,不再那么压迫和窒息了。 到达公司后,我再次为资本家的压榨能力而乍舌,分公司虽然不及上海总部的十分之一,但在这并不非常繁华的二线城市中,足以鹤立鸡群锦上添花。 我跟随程毓璟以及白城步入了旋转门内,前台小姐似乎是新来的,她只认识白城,便恭敬而甜美的喊了他一声“白经理。” 白城严肃的说,“这是总公司总裁程总,还有他的秘书薛小姐。” 前台一惊,绕过桌子走出来,鞠了一个躬,“程总,薛秘书。我刚来半年,并没有见过您,请您见谅。” 程毓璟仍旧一如往常笑得温和,“无妨,我只是随意来看看,不必觉得拘束,你正常工作就好。” 白城带着我们上了二楼,从会议室到设备仪器室,还有仓库和精准质检部门,几乎全都参观过来后,我们到了三层的员工和干部办公室,此时都在伏案忙碌着,分部总经理从办公室出来陪同,一排一排的格子间这样看着说着,职员纷纷起身打招呼,将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的更多。 大抵他们在好奇,我究竟有何等本领,能跟在总裁身边,这样风光的陪同视察。 其实我也不知道。 只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有关咱们这边最初的经营范围,只是局限于澜城当地的房产和娱乐项目,后来,我曾致电总部,当时只有副总在,他一力应承下我的请示,我便投资了三千万左右,投建了餐饮连锁和美容行业,由于这些项目在澜城非常的吃香,而且投资数目相对于比较高昂,所以我们算是开辟了一个很巨大的先河,现在的运营非常不错,前景也很可观,程总如果时间富裕,可以等明天一早,我带着您到我们旗下的产业现场参观视察。” 程毓璟沉默着听总经理说完,非常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你做的不错。参观就不必了,你办事我放心。” 大多人都是喜欢听夸赞的,在程毓璟说完这番话后,总经理的眼睛明显更亮了,说得也很卖力气,我从跟随在最后面的白城手中接过了三瓶水,分别递给他们两人和我自己,我用余光打量到白城非常的机灵和敏锐,这样的人,想必在部门位置呆不久了,会左右逢源而且眼力很足的人,往往都能往高处攀爬,这是职场的一个共性。 机灵的人更能把握机遇审时度势,为自己也为团队。 我们最后从四楼参观完毕,在打算乘坐电梯去五楼时,程毓璟在电梯门外对我说,“你到楼下等我,我来时看到了街道对面有一家咖啡厅,透过橱窗看,似乎环境非常雅致,你穿着高跟鞋跟随我们逐层实在不便,不要勉强自己。” 不得不说,程毓璟这样暖心的上司,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很多情况下,我更觉得我像是他的上司,我笑着点了点头,正是求之不得呢。 我目送他们进了电梯上楼,便走进了旁边恰好停在这一层的另一部电梯,按了一层下楼,走出公司大门,站在最角落的雨棚下。 此时正是这座城市最忙碌的时刻,车水马龙从一侧穿梭到另一侧,陌生的人丝发飞扬,遮盖住了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庞,各种出现在时装周和杂志封面上的包包,闪瞎了擦身而过人的双眼,五颜六色的遮阳伞在半空中漂浮,我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人,立在茫茫人海的最深处。 澜城的风景,非常耐人寻味,我来得匆忙,加上这颗心始终漂浮不定,可现在宴会已经结束,我也该明白了很多。 所以有了时间和兴趣,仔细看看这座城市。 忽然想到了地铁,入口和出口,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你会看到不同人种,不同脸孔,他们有不同的发型和不同的穿着,眼神同样坚定又迷茫,嘴唇紧抿或微张,走来走去,托着行李箱,亦或是孑然一身。 我总喜欢在这个时候听首歌,比如…孙燕姿或者彭佳慧的,然后从第一站,坐到最后一站,再换个方向,重新坐回去。 你无限感伤,又觉得意兴阑珊,你会不由自主回想起了很多过往,又在这一刻,特别期盼时间再漫长些。 我就是在这样迷茫的时光中,遇到了蒋华东,又遇到了我人生中第一份爱情。 可惜,他不是我的良人,我却忽然发现,我付出的那些怦然心动,有些收不回来。 我将目光从那栋大厦上收回来,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我下来已经半个小时,程毓璟告诉我大约等候二十分钟,我觉得我现在有必要联系一下他,提醒他时间问题,看看是否发生了羁绊,需要我上去帮忙处理。 在我准备拨打电话的时候,一辆黑色的私车从远处缓缓驶来,最终停在我面前,我抬起头,是非常低调的奔驰,一种在大街上很容易看到的豪车,副驾驶的车窗摇下,露出古桦那张面瘫脸,“薛小姐,蒋总等你很久了。” 蒋华东在澜城还挺低调的,可惜,他的妻子却不允许他秉持这样的风格在他们的婚姻上,也恰好,被我看到了,从而戳穿蒋华东那一面之辞。 我说,“非常抱歉,我在等程总,他在五层视察,马上就下来。” 古桦说,“我可以替你去向程总请假,告知他你被蒋总带离这里。” 我冷笑一声,“可程总是我的老板,不是你的,你没有资格替我决定什么。” 古桦非常为难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玻璃窗漆黑,我看不到里面,但我知道,蒋华东坐在后面,他此时一定正透过车窗看我,看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这里,和他的助理如何对峙。 与其等他先来跟我说话,不如我直接切断了一切可能。 我上前半步,对着那漆黑的车窗,辨别了一下他可能的位置,说,“蒋总一定很忙,昨晚才结束的宴会,不该多休息一会儿吗。那么大的家族,蒋总缺席恐怕不好。而将我带去更不合适,所以我完全没必要上这辆车。” 我说完笑了一声,转身离开,在上了三级台阶后,忽然听到他说,“你在怪我,吃醋对吗。” 第六十五章碰不得了,是吗 我回头,有些恼怒,他仍旧没有拉下车窗,我甚至很奇怪,那声音不应该闷在里面吗,怎么传出来的。 “我很忙,作为秘书,我需要靠着自己的劳动来赚钱养活自己,而没那个福气像蒋总一样,指挥手下出席个场面,就可以等着数钱到手软。我时间有限,还不如多忙些工作,哪里有时间吃醋和怪谁。” 我说完非常疏远淡漠的对着那车窗问,“蒋总,我可以走了吗?于公,请找程总,于私,我们之间不存在。” 我转身离开,忽然听到身后车门响了一声,我脚步顿了两秒,继续走着,蓦地觉得腰上一紧,接着整个人便被向后拖去,我想要喊叫,可是又觉得不妥,那熟悉的味道让我清楚了解抱着我的人是谁,我我这一喊,也许就喊来了太多认识他的路人。 我只能小声骂着他,但他不为所动,仍旧大踏步的拖着我向后倒去,我的头顶擦着车顶而过,却没有传来痛感,我眼睛向上一看,是蒋华东的手隔在中间护住了我,他的后背通红,想必非常痛。 我仍旧气愤,回身扬起手臂,但我还是理智的,我不敢落在他脸上,我不了解他的脾气,却清楚他的为人,我很怕他会灭了我的口,我只能擦着他的肩膀下来,重重的一声闷响。 他面不改色,仿佛我打的根本不是他,他看了我一会儿,“消气了吗。” 我冷笑,“你觉得呢,我是不是很好骗,你是否觉得这世上最可笑的傻子就是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说完后,我愣了愣,我们已经坐在后面,他越过我,伸长手臂,将车门拉上,嘎嘣一响,古桦非常明白他的意思,将车锁好,然后推开前门,和司机一起下去,守在两侧。 车内只剩下了我们两人,我贴着车门,想要距离他远远的,他看了我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们都不说话,过去了许久,他伸出手,在我脸颊上蹭了蹭,我触电般的一颤,他的脸色冷冽了一分。 “碰不得了,是吗。” 我刚要说话,他忽然身子朝前一倾,整个人死死压住我,我只有一米六出头,还比较瘦弱,和他高大而健壮的身子相抗衡,连一点优势都没有,我狠狠挣扎了一会儿,他面不改色的钳制住我,死命和我吻着,火热的长舌灵巧而有力的探入,我越是躲,他越是紧缠,在我口腔之内扫荡,恨不得直接戳向喉咙。 我感觉眼前一片空白,飘着雪花,随时都会晕厥过去,良久,在我真的要窒息时,他放开了我,他没有立刻离开,仍旧抱着我,下身的火热和坚硬抵在我大腿内侧,鼻尖也和我贴着,他笑了一声,“碰得吗,薛宛,你亲口说,让不让我碰。” 我咬着牙,我发现他真的很狡猾,很奸诈,他舌头在我嘴里流窜时,我拼命想咬住,咬出血,最好咬下来一块才好,谁让他非要这样强迫我!他是强迫上瘾了,他是拿我当好欺负的,每次都是这样,用最强硬的态势将我拴住,不容许我逃脱和抗拒。 忽然觉得说什么都特别无力,我也逃不过什么,我也不想逃过,我非常矛盾的在这个泥泞中挣扎着煎熬着,我知道我身份很卑微很肮脏,但我又不想真的离开,会有人欺凌我,每次都是蒋华东在救我,如果我真的失去了他,我将变得孤立无援,漂泊无依,程毓璟就一定没有私心吗,他对我就一定是无私吗,那是不可能的,就像这世上,没人会同情一个恶性杀人犯一样,我必须牢牢抓住,在我翅膀够硬,能护着我去独立飞翔时,我才可以离开。 但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委屈面前,人总是会溃不成军,被那种感性完全击败。 我到底还是红了眼眶,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的眼泪越来越多,蒙在眼睛上,一片水雾,他吻了吻我的眼睛,然后用手指轻柔的抹去,“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他淡淡的一句,没有前奏没有后续,我听不懂。 “我只解释一次,薛宛,我和林淑培,并非你想的那样,所有的恩爱,也只是做个样子。” “为什么,婚姻也是样子吗,如果不是我看到的那样,为什么要给她这样美好这样风光的一切,我宁可你说句实话,也不要这么恶心的欺骗。” 他的眉头紧紧蹙起,沉默了良久后将我松开,“我说了,我只解释一次,我已经说完了。” 他将身子坐正,敲了敲车窗,站在外面的古桦回身看到后拉开车门上来,“蒋总,去哪里。” 蒋华东说,“回希圣宾馆。” “是。” 古桦解锁了车门口,吩咐司机开车,在车刚发动还没有完全开起来时,我将车门猛地推开,司机猛地急刹车,惊魂未定的看着我,“薛小姐,虽然奔驰很多见,但这辆不是普通的奔驰,性能非常好,开起来速度也极快,您这样是非常不安全的,我无法承担责任。” 司机熄灭了火后,求救般的看向蒋华东,他的脸色终于彻底冷了下去。 “是我太纵容你了吗,让你在外人面前,也这样放肆。” 我所有的怒火和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了,“那你可以不纵容我,随你去给谁,薛茜妤的存在,你妻子知道吗?还有那些我都不知道的女人,你完全可以给她们,她们也一定迫不及待得到你的纵容,我从来没有找你要过!” 我受不住了,我没有错,每次都是他在冤枉我、伤害我,我不愿将自己的自尊和底线全都无条件的放宽和遗忘,我也需要守住最后的那一点。 我不想做匍匐在爱情和男人脚下的牺牲品,我必须保留住我最后的东西,在他失去了兴趣,而我也足够飞翔时,带着那些离开,否则我也会舍不得,也会丧心病狂,那不是我想要看到的自己。 对于无法承诺你婚姻、而暂时你也不能离开的男人,永远不要毫无底线,放下一切。 我和蒋华东正在僵持着,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从未看到过的脸色,可怕而令人畏惧,他抿着嘴唇,仿佛随时都会给我一击,让我爬不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古桦忽然说,“程总出来了,在找人。” 我猛地向窗外看去,程毓璟站在台阶之上,身旁随立着总经理和白城,正在找着什么,接着我的手机便响了,我看向蒋华东,“蒋总,我要下车了,否则你和程总,又有说不清的话,一旦传到你妻子那里,势必不好,既然在人前那样恩爱,那戏就不能演砸不是吗。” 他的脸色极沉,古桦焦急的看着他,说,“蒋总,我们现在,还不能完全不顾林家。” 我心里一跳,林家,林淑培的娘家吗。 我看着蒋华东,他似乎披了一身雨雾中的谜团,哪怕靠的再近,也不易被察觉到底是什么。 在这一刻,程毓璟发现了这辆车,他看向这里,然后紧挨着旁边的白城,薄唇微启,似乎在说着什么,接着白城便疾步走过来,敲了敲车窗。 蒋华东看着我,他冷笑了一声,“很多时候,我真想掰开你的嘴,看看到底为什么,这样有恃无恐。” “因为你的纵容,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我想看看,你会对我纵容到什么地步,有没有超过你的妻子。” 他不语,大约过了两分钟,车窗仍旧被白城敲着,而且一下比一下更重,蒋华东终于开口说,“拉下车窗。” 车窗被缓缓放下,白城显示看到了坐在副驾驶第一时间映入他眼帘的古桦,他往后面瞧了一眼,然后非常惊喜的定格在我身上,“薛小姐,您果然在里面。” 他的目光触及到蒋华东身上,微微蹙了蹙眉,然后恭敬的喊了一声蒋总,站起身朝着程毓璟的方向说,“程总,薛小姐在!” 程毓璟转身吩咐了总经理一句什么,那人便回身进了公司,他举步而来,步子不急不缓,到车前时,我推开了车门,但是没有下去,而是坐在那里,蒋华东看向外面,和程毓璟的目光想接,彼此脸上都挂着颇有深意的笑容。 “程总好眼力,隔着这么远,漆黑一片,竟然能看到薛秘书在我车上。” 程毓璟说,“自然是心有灵犀,我们好歹也朝夕相处了将近三个月。” 蒋华东嗯了一声,“程总不要误会,我和薛秘书毫无商业上的往来,仅仅是旧识叙旧而已,一点点私事。” “不会,我也知道,蒋总一向光明磊落,不屑一顾于背后行小人之事,包括蒋总从我手里撬走的两个门面,也都是巧合而已,或者说,基于所谓的私事。” 蒋华东没有理会他的一语双关,而是笑着对我说,“薛秘书,还不想下车吗,看来程总对你,也不是那么好,让你留恋到,对我这个旧识完全无视的地步。” 我别过头,在程毓璟看不到的角度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似乎心情更好了,笑容都掩藏不住,我下了车,跟在程毓璟身后,他侧头仔细打量了我许久,“嗯,不曾有什么。” 我说,“蒋总仅仅是和我说了些话而已。” 程毓璟对他说,“以后,烦请蒋总不要打扰我的秘书,到底澜城是蒋太太娘家非常具有威望的地方,蒋总借予太太,也难免被太多人关注在私人方面,如果我的秘书因此遭到了质疑,岂非是惹得你我都不愉快。” 蒋华东对古桦说,“开车会豫园。” 车慢慢发动,在即将拂尘而去的前一刻,他砍向窗外的我们,唇角勾起一抹非常有意思的笑容,“这个,程总不必插手。” 第六十六章林家豫园 我们从分公司和蒋华东别过后,白城载着我与程毓璟回了酒店。 在经过前台时,我隐约听到分管客房部的工作人员在清点空余房间,似乎已经有客人退房,闲下了两个独间,白城也听到了,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而程毓璟淡漠的脸上,仿佛根本没听到。 我和他住在一起却也相安无事,我觉得如果自己纠缠在一个房间的问题上,似乎有些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反而让人误会,我便也没有再提及。 我们回到套房,白城便告辞离开了,程毓璟也并没有交代什么工作,仿佛没什么事做了,但他也没有提及订机票回上海,我也不好多问,进房间去洗了个澡。 我从房间出来时,原本以为他那样痴迷工作一定会捧着文件坐在露台或者沙发上看,没想到他只是在吧台上喝红酒,各种各样的红酒,瓶塞扔到哪哪都是,很凌乱不堪。他将那些酒都倒在一个杯子里,神情专注,就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并不铺张浪费多此一举。 我站在他身后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儿,他没有回头,我也没有发出声音,他却感觉到了我的存在,在那里低低笑了一声,“怎么。” 我将目光从他的后背移向了他的后脑勺,他转过头,指尖夹了一杯酒,颜色很深,因为混合了太多,变成偏紫色。 他笑着摇晃了一下,“觉得这样多不同牌子的酒,勾兑在一起,似乎很奇怪是吗。” 我点点头,“程总品味好特别。” 他嗯了一声,“人的胃口很小,即便再能吃喝的人,也架不住一瓶便会觉得很撑,用什么样的方式能将天底下所有品牌的红酒都在一口之中尝过来呢?便是这样,每种加进去一小口,二十多个牌子便汇聚成半杯,却都是精华。” 我看着他饮了一口,开始闭着眼睛品尝滋味,他颇有几分沉醉,我忍不住说,“尝得出来吗?都混在一起,味道就杂了。” “有人喝会觉得味道很不明显,失去了本身的特色,但那只是并不适合一口吞掉全部的人,而我不是,当你蛰伏到了一定时间,便能等待机遇,不管是做人做事还是吃喝,都有你的能力去一口吞象,但是在你能做到从那么多不同的东西内辨识出你想要的那个之前,就不能动一下,你要做个最没有存在感的人,当你的目标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个表现的最活跃却并没有什么能力的人身上时,再一下出击毫不留情,你知道蛇吗,蛇这种动物,本身的毒性不及毒蜘蛛,它的体形也并不算庞大,更不及老虎和狮子的攻击力,它却让人最敬畏,因为它非常会隐藏自己。” 他在说话间,已经将半杯红酒都咽了下去,他将空杯子放在水槽内,开了水龙头,淡漠的望着那杯子一点点被冲洗干净,最后他说,“陪我去一趟豫园,拜访林老先生。” 他说完抬起手臂看了一眼腕表,“这个时间过去,恰好能留下晚餐,豫园有自种的菜园,味道非常不错,我去过一次,便忘不了那味道。” 我哦了一声,去他的书房拿他的领带,虽然不是公事,只是私下拜见前辈,却仍旧不能马虎怠慢,在澜城,林家似乎颇有些只手遮天的味道,而且蒋华东现在一定也在豫园,我隐约听到他在吩咐古桦开车离开时提到了这个地方,程毓璟所谓的拜访和用餐,大抵也并不是那么简单。 我觉得他这个人,非常的神秘,城府极深,他看似并不像蒋华东那样攻击力十足,又凌厉阴险,可他说出的每句话都是一语双关,令人回味而胆寒。 有点家乡人常说的笑面虎的感觉。非常的不好斗。 程毓璟买了点礼品,亲自开车载着我奔了郊外一处非常清静的园林,这是一片野生的植物区,到处都是菜园和果蔬棚,还有山水河湖,空气清新养人。 不像在大都市,有钱人喜欢别墅和跃层,觉得非常彰显身份,在这些风景优美经济优渥的二线城市,富人们喜欢住庭院和庄园,只有一层,但是面积宽广,因为不像繁华都市土地那般金贵短缺,尤其在类似田园的地方,地界空旷,非常适合修养和度假。 程毓璟开进了一条两旁依偎假山和喷泉的小路,开了约有十几分钟,将车停在一处安装有石狮子的栅栏门前面。 我提着礼品推门下来,这里颇有点拍电视时那些古代茶商盐商住的宅子,非常的气势恢宏,不是奢华堂皇,而是磅礴凝重,令人肃然起敬。 整体是灰白色,种了点花花草草,三把藤木椅子在小院的篱笆架下,最角落拴着一条体型庞大的狼犬,正面目狰狞的注视着我,见程毓璟也拎着礼品靠近,便狂吠起来。 它一叫,里面的保姆听到了,手上拿着一块抹布跑出来,见到了我们,她的眼睛亮了亮,“老爷早晨还说,让部下送份请柬到您下榻的酒店,请您来小聚用餐,今儿您就过来了。还真是和老爷心有灵犀呢。” 程毓璟将东西都给她,抬腿随着她往里走,“我做晚辈,自然不能让林老先生先去请我,岂非太过失礼。” 话音才落,保姆已经推开了大厅的门,她笑着喊了一声,“程先生带着夫人来了。” 我刚要说我不是,却发现大厅内坐着的几个人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讶和审视,总之神色各异,一个穿着非常雍容气质高雅的中年女人起身,笑着迎过来说,“小程快来坐。侨勋一直在念叨你,你若不来,他非想病了不可。” 一声苍老的咳嗽声从沙发的角落传来,我视线看过去,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穿着一身丝绸的布衣,拿着一捻佛珠,正从报纸上抬起头,他的眼神特别明亮,深沉中带着一分喜悦,“小程,快来坐。” 程毓璟喊了一声“林老先生”,便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妇人从保姆手中接过茶,放在他们中间的茶几上,便对保姆说,“请姑爷和小姐下来。” 保姆应了声,妇人便看向我,温柔和蔼的笑着,并没有我的认知里,那样高不可攀锱铢必较,她说,“你是小程的太太?” 我惶恐极了,刚要解释我们的关系,程毓璟那里忽然接过去道,“差不多吧,林夫人不要喊的太紧,她还没有答应。” 妇人笑着嗯了一声,伸手握住我的手腕,轻轻抚摸了一下,眼神略带回忆和眷恋的说,“多大了?” 实在被误会的不轻,但我也不能再说什么,程毓璟不肯解释,想必也有他的考量,我只好说咽下唾沫说,“二十岁。” 她非常讶然,“这样年轻。” 又回身对程毓璟说,“怪不得侨勋为你做媒你不肯应承,原来早就看上了这样好的女孩,嫌他的侄女岁数大了?” 林侨勋故作怒意的哦了一声,“小程可不是那样的人。” 程毓璟非常耐心的解释,“我都说了还没有,林夫人不要吓到了她,以免我都不好再开口。” “瞧你这样护着。” 林夫人又望着我,“我当初遇到侨勋可不也是这样的年纪,像花一样,我那时还嫌弃他年长了我十岁,可眨眼我都五十了,再也没有年轻的风貌,看着你就觉得很感慨。” 我摇头小声说,“夫人风华正茂,哪里像五十岁的,也就三十而已。” 她笑得合不拢嘴,林侨勋在那里哼了一声,脸上也是笑纹,“呵,她说这话就是为了让你夸她年轻!” 林夫人回头嗔骂他,正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女子略带娇俏的声音响起来,非常的悦耳动听,“爸妈,谁来了?我和华东在二楼都听到你们笑啦。” **************************************** 我的微信公众号开通啦,直接搜索我的笔名“缚瑾”就可以关注了,里面会发布我最新个人信息,独家的哟! 第六十七章我要你生不如死 我听到声音时,浑身都僵住了,我没有回头去看,而是机械得朝着程毓璟走过去,他显然也想到了我会这样,伸手握住了我的指尖,将我一扯,我便直接坐在了他旁边,紧挨着他的身体。 他平稳而灼热的呼吸传来,带着点烟草味道,让我莫名觉得有些安心。 林淑培忽然扑过来,扎进林夫人的怀抱,“母亲,你平时对我都没有这样好,你都多久不拉着我的手了?” 林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多大的人了,还这样爱争宠,瞧你把你弟弟都气跑了。” “才不是因为我,他分明是因为想去香港找他女朋友,我哪里敢气他,他可是林家的希望。” 林侨勋用拐杖戳了戳地面,发出砰砰的声响,“胡言乱语,一点也不知道收敛!除了华东能受得住你,真是没人要了!” 大抵人都是有多面的的,我所见到的林淑培,也就只是那一面而已,非常的端庄温婉,高不可攀,而此时的她,特别的娇小灵动,撒着娇去摇晃林侨勋的手臂,我忽然觉得很心酸,她的丈夫是我爱的男人,她拥有的家庭是我羡慕的合满与显赫,她有父母宠爱,有丈夫呵护,有那么多人艳羡的目光和祝福,我却什么都没有,如果说之前,我还想再争一下,这一刻我的念头便彻底被剿灭。 我有什么资格呢,我连半分都攀比不了,还妄图得到不该属于我的东西吗。 我抬起头,蒋华东也恰好在这一刻把目光移向了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们四目相视,他的脸色很冷,尤其在落到程毓璟握着我指尖的画面,非常的阴沉,他眼底有我看不懂的复杂和愠怒,我别过头,心里怦怦直跳。 蒋华东在这时说,“无妨,我觉得她这样很好,原本就是该被捧在掌心的,我只怕我做的不够完美,让淑培不高兴。” 林淑培脸有些红,她起身,走到蒋华东身边,搂住他的手臂,将脸埋在他胸口,笑得非常明媚。 他只是宠溺而温柔的拥住她的身体,轻轻拍着她脊背。 林侨勋让他们坐下,我们五个人围在茶几四周,彼此是面对面的,五杯茶在冒着热气,一室清香,林夫人说,“等小程你们结婚了,记得千万要在澜城办一场,这边的人很多,侨勋说最大的遗憾便是自己的儿子没有小程出色,想认你做义子,你十几岁时他便看好了你,想带在身边培养,将来送进机关,可是你志在经商,倒是少了一根从政的好苗子。” 程毓璟微微一笑,“我不够优秀,只是胡闹,走一步看一步,到了今天,我也没有想到,当初父亲把程氏交到我手里时,远不如现在庞大,我也是靠着贵人才有了今天,不敢狂妄,以后如果遇到了麻烦,还会来找林老先生求解一二,您可是我的大贵人,我的良师乃父。” 林侨勋非常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端起了茶盏,我也随着去拿,忽然在这时,蒋华东的声音插入,“结婚。是谁和谁。” 所有人都闻声一顿,齐齐的看向他,他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回答,便浮起一抹笑意,又问了一遍,“谁和谁结婚。” 林侨勋说,“怎么。” 蒋华东将茶盏捧起,“我只是想问问。” 林夫人笑着说,“是小程和这位姑娘。” “并不……” 我觉得太乱了,必须要解释清楚,否则依照周锦官和周朴文那么爱女如命的样子,我能不能活命都不知道,但触及到蒋华东非常审视的目光后,我住了嘴。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凭什么他可以有妻子,让我做他的情/妇,我就一生选择困顿自己吗。 程毓璟也看向我,显然,我止住了要说的话,很让他惊讶。 我们再次陷入了一个特别诡异的沉默中,良久,蒋华东嗤笑了一声,“这不是程总的秘书吗,何时成了未婚妻,还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难道未来的程太太不是周小姐吗。” 我的掌心渗出了热汗,程毓璟非常从容的握住我的整只手,在掌中紧了紧,我侧头看他,他的侧脸带着浅笑,“我和周锦官,已经解除了婚约,至于为什么,我想蒋总也是清楚的,而至于我本身,也非常洁身自好,这一点,受我父亲和母亲影响,他们感情有多么好林老先生也是清楚的,到底是曾经合作过的世交,我家里的事,也一向不会回避您,我从未承诺一定会娶周锦官,也并没有情人和女友,我认为,我的妻子是什么身份不重要,只要我喜欢,她也确实值得就够了,薛宛是我秘书不错,但我既然选择把她留在身边,也是有道理的,她的能力并不出众,只能说,从最开始,我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程毓璟说的非常坦诚和逼真,仿佛是真的一样,我看着他,他也忽然望向我,他的眼底是温柔到极致的波光,能将我沉沦其中,心甘情愿溺死一样。 蒋华东这一次没有再笑,他的脸色冷了一分,“这可算是佳话,若是回去,一定会博得眼球,程总为了公司,也算不遗余力。” 程毓璟微微蹙眉,“蒋总这话什么意思,好像有些误会。” 蒋华东将茶水喝干,捏着小杯子把玩着,看着杯身的纹路,“我并没有误会,只是就事论事,我和程总都是生意人,在上海也算颇有威望和人脉,自然都清楚,薛秘书从前的身份,这要是在一起了,难道还不算佳话吗?青年才俊和红尘女子的故事,据我所知,程总南郊的地皮已经开始建基了,加快进度的话,年底大约能竣工,趁着这个功夫用感情私事来宣传一番,不错的选择,比公关团队可有力度得多。” 蒋华东一边说一边笑着,眼角都笑出了一丝细纹,并不影响他的俊朗,反而增添了几分沧桑的味道。 程毓璟的脸色却已然彻底沉了下去。 “蒋总这话说的,我虽然不及蒋总在生意场上的手段和威望,却也不是拿感情来做引子的人,若是我真心喜欢,我绝不会利用,更不会不许诺婚姻,还用强硬的手段逼迫她陪在身边,自己却左拥右抱,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又有什么苦衷,我认为感情不能成为利益的筹码,这世上没人会逼迫你做不愿做的事,除非你自己本就愿意,却还四处找借口,来蒙蔽别人。” 蒋华东听到这里,保持的笑意彻底冷却,脸上像是蒙了一层冰霜,他的唇角扬着冷笑,高大的身子岿然不动,良久,他才说,“不错,很有道理。” 他说完这话,偏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起身,对林侨勋颔首,“岳父,岳母,我先上楼休息。” 他转身朝二楼走去,林淑培露出微微有些不解的疑惑的表情,在我和程毓璟脸上流连了片刻,礼貌的颔首,便跟了上去。 气氛陡然僵持了下来,林侨勋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却颇有深意,到底是纵横政界一生的人,每一个目光都足够令人胆怯,我迅速低下头,不知为什么,心里慌得厉害。 林夫人打了个圆场,看着时间也快到六点了,便吩咐保姆和厨师开始做饭,大约有半个时辰,八菜一汤便上了来,林淑培从二楼下来,脸色不是很好看,林夫人看了一眼林侨勋,背过身去,眼神询问女儿,林淑培摇了摇头,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林夫人面露难色,然后平缓了片刻,便转过身来笑着拉开椅子,和林淑培一起坐下。 “华东平时非常忙,经常赶不上晚餐的时间,可能在二楼房间开视频会议,大约不下来吃了,我们先吃,今日小程和薛小姐是客,哪有怠慢的道理,只是不知道,薛小姐爱吃什么,我们都是照着小程喜欢的菜系来做。” 我摇头,“我都可以,并不挑食。” 事实上,我不喜欢油腻和盐,因为曾经的工作,我比较注重身材的保养和控制,而且我也不太喜欢吃肉,比较喜欢喝汤和低脂甜品,但是桌上并没有,程毓璟看过了之后,悄声在我耳畔说,“先勉强吃几口做个样子,稍后我们回去,再给你买些你爱吃的。” 我点点头,笑着朝他说了一声谢谢。他不语,用方帕擦拭了筷子,然后递到我手中。 这顿饭吃了大约二十多分钟,我就真的咽不下去了,但林夫人非常好客,不停的给我夹菜,任凭我说什么她都不停,我只好推辞起身,“我想方便一下。” 林淑培哦了一声,放下筷子指了指楼上,“一楼的卫生间只能洗手,坐便器坏了,你可以去二楼的,在靠近楼梯的第一间木门里。” 我朝她道了谢,便走上楼,二楼非常安静,我并不知道蒋华东在哪个房间,我只能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以免被他听到了出来堵住我,我推开第一间门,将灯打开,走进去,可我许是谨慎过度了,我忘记了锁门,在我方便的过程中,我就听到了有脚步声从走廊尽头缓慢靠近,我的惊恐心在瞬间便被点了起来,我摸了摸口袋,该死的!手机竟然放在了包里,没有带在身上。 我迅速的方便完,将内/裤提上,就在这霎那,门被推开,一个人影晃了进来,我还没有反应到什么,便被那人堵住了嘴,喊叫不得。 我吓得想哭,那人忽然将我的鼻子从掌心露出,在我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时,我便安静了下来,我知道,这人不是鬼怪,而是蒋华东。 他见我不再挣扎了,便笑着拥住我,将我紧紧锁在怀中,头抵在我肩上,唇凑过来,呼出的热气于我脸颊上散开。 “不叫了。” 我扭头瞪他,“这是在林家,让你妻子看到了,你怎么解释。” 他嗯了一声,“不用解释,她知道我有女人,没有说过什么。” 他的手指灵巧的探进我的衣服中,落在胸口,轻轻捏了捏,“许久不曾了,你想吗。” 我咬牙切齿得瞪着他,“变/态。” 他仍旧笑着,“你敢说,你就不喜欢我吗,一点心思都没有,薛宛,你敢说,我就放了你。” 我刚要张口,他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抵在我唇上,眼神有几分凌厉和危险,“如果说谎,我要你生不如死。” 第六十八章情浓 许是他凌厉的脸色吓住了我,也许是我的确不是那样,我无法说谎,尤其面对我爱的人。 即便他永远不能给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甚至心安理得的人生,但我还是无法面对他的时候说谎。 我闭上了嘴,他很满意我的表现,一边笑着一边反手将们锁上,那嘎嘣的声音响起来,我身子猛地一颤,“蒋华东,你要疯吗?你自己疯,别拉上我。” 我狠狠挣扎起来,他也不恼,任由我在他怀中闹了一会儿,他才笑着说,“有什么好怕。” “这是在你妻子家,你不怕她看到,不怕她猜到吗?” 他目光非常柔和而宠溺的看着我, 他静静的听我说完,在我说这些话的过程中,他已经将我的裙子剥了下来,挂在大腿处,他因此将我抱得更紧。 “对于她是我妻子这件事,你似乎非常看重。” 我冷冷一下,“不然呢,我应该毫不在乎,继续和你纠缠吗?蒋华东,你不是女人,不了解女人在乎什么,虽然很多都在做情/妇,但她们是有所图谋的,比如钱,比如地位,比如非常好的生活,这些我都可以靠我自己,并不需要从你那里得到。我奢望从男人那里得到的,除了名分就是爱情。” 他的脸色骤然冷了冷,唇角噙着的那抹笑,让我莫名发寒。 “所以你选择了程毓璟,怎么,你要嫁给他。” 我蹙了蹙眉,这本不是一件事,他的思维跳跃得我完全招架不住。 他捏住我的下巴,“你会看不出来吗,他有什么心思你说你不明白,你认为谁会相信。我说过,除了我,没人会纵容你,这个世上最廉价的是真心,如果你满不在乎去践踏,它便一文不值。可最难得的也是真心,因为你根本得不到。” 他狠狠在我锁骨上啃噬了一下,我仿佛闻到了血腥的气味。 “薛宛,你想嫁给别人,要问我,明白吗。提前告诉我,否则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杀了你。” 他的双眸中寒着冷光,他看着我,等我点头,直到我点过,他才缓缓褪去了那层深沉。 “你说你要名分和爱情,我可以给你。” 我扭头去看他,他的鼻尖贴在我的眉心处,呼出的热气带着烟酒味道,“我可以给你爱情。” 我愣了愣,心底那一股荒凉不受控制的朝上涌了过来,爱情,风尘女子,如果这样坚信爱情,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芳芳信爱情,她被自己的丈夫折磨得几乎体无完肤,妈咪在我四年前入行的第一天就告诉我,风尘女子相信什么,也不要相信客人,更不要爱上他。 我尝尽了风花雪月,看透了俗世红尘,如果爱情和名分让我选择,我都想要,但我最看重的,还是名分,我可以在蒋华东这里得到很多,却永远无法站在林淑培的身前,代替她的位置。 我闭上眼睛,笑着说,“爱情,能给我多久,一辈子吗。你相信在毫无婚姻的束缚下,男人与女人能走完一辈子吗。” 他的唇在我耳畔处摩挲着,轻轻舔着咬着,在他的挑/逗下,我很快便有了反应,他伸出一根手指试探了一下我,便笑着说,“看,口不对心。何必要那么长久,贪心并不好。至少现在,任何一个女人都得不到我对你这样的兴趣。” 他的手死死箍住我的腰,我微微仰起头,苦涩和刺激在拼命交织,他的吻在我后脖颈处轻轻的舔着,偶尔用力吮吸一下,痛中带着一些灼热,没过多久,酥麻的感觉便彻底朝我席卷而来,我不得不伸出手攀住墙壁,将指甲抠进去,控制住自己下滑的身体。 他的喘息声在我耳畔炸开,他将我扳过去抵在墙上,面对着他的脸,我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吻再次压下来,手指穿透我披散的长发,我明显感觉到他,我有点害怕,撇头躲避着,“有人在。” 我的推拒对于一个完全失去理智的男人来说,特别的苍白无力,我的头发像水草一样,黑色的锦缎铺在洁白的墙面,夺目刺眼,交错纵横。 在我们都意乱情迷的时刻,门外似乎有人走过,脚步很轻,但却循着这里过来,脚步声在最近的地方顿住,林淑培的声音忽然想起,“薛小姐,你还好吗。” 蒋华东瞬间停下了动作,他微微侧头,看着那扇门,我缓缓睁开双眼,良久,我平静了自己的呼吸,朝着门外说,“蒋太太,我很好。” 林淑培又敲了一下门,“这样久了,我怕你出什么事,那你现在出来吗。” 我看着蒋华东,他朝我笑着,似乎并不打算帮我,我气得俯下身狠狠咬了他肩膀一口,林淑培又在外面喊,“薛小姐,你看到华东了吗。他也不在卧室。” 蒋华东吻着我唇角,笑得非常愉悦和奸诈,我说,“并没有,我始终在这里,我肚子不是很舒服。” 林淑培沉默了一会儿,在我以为她是否已经走了,她忽然张口,“我可以进去吗。” 我吓了一跳,蒋华东和我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退出我的身体,为我将衣服穿好,自己也整理好后,径直走过去,他打开门锁,我当时便吓得险些晕死过去,他这是要干什么?直接默认我们都在卫生间吗,厮混了这么久!? 门被打开,林淑培那张脸映入我视线,她看到蒋华东的霎那,脸色猛地苍白,她呆呆的望了好一会儿,良久,又将视线移向我,她知道我在,这一眼不过是再确信一下罢了,我们四目相视,我有些心虚,林淑培身子不稳,扶住门框才堪堪立住,她说,“你们为什么在一起。” 第六十九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她说完后,目光死死锁定住我,我想,如果眼光可以杀死人,我足够被碎尸万段。 再高贵的女子,也会在意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独处,再富有的男子,也不会轻易将自己变成冤大头而讨好一个根本不可能据为己有的女人。 所以高贵典雅于林淑培,同样在这一刻变得卑微而暴戾,她只是更善于等待和观察,没有像那些市井泼妇般,直接冲上来不由分说撕扯起来,那样只会让你根本不了解他内心的男人更加疏远和厌恶。 “你怎么上来?岳父岳母在做什么。” 林淑培说,“他们还在和程先生吃饭,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薛小姐上来这样久还没下去,我怕她不舒服,毕竟上来时,我看到她脸色不好,想来询问一二,在林家出了事,我们都无法向程先生交代。我没想到你也在。” 她说完笑了笑,眼神中有一丝考究,“华东,为什么你也在。” 蒋华东将腕扣系好,手指掠过手表的金色表壳,“只是恰巧,谁也没有说明,我不可以在卫生间。” “是吗。”林淑培又将目光移向我,她强打的笑容有些僵硬,“我问华东是否也在里面,薛小姐何必骗我。” 我张了张嘴吧,的确毫无可信服别人的理由,我低下头,没有说话。 林淑培的语气颇有几分激动,“薛小姐怎么不说话呢。我丈夫的行踪,我没有资格了解吗。” “有。”我点点头,“只是我也不清楚他——” “问我就好,家里的地形,我更熟悉些。” 蒋华东忽然插入,打断了林淑培对我的咄咄逼人,“我从房间出来,恰好看到薛秘书在找东西,我问她在找什么,她说去了一趟洗手间,发现掉了耳坠,我便帮她一起找,她都去过哪里,自然去哪里找,进卫生间时,我不小心触到了门锁,我正准备去打开,你就上来了。” 林淑培咬着嘴唇,眼睛里波光闪闪,似乎非常委屈,“那为什么她不说实话?” 蒋华东笑着揉了揉她的脸颊,“你们同为女人,和不是丈夫的男人同处一室,还是卫生间,又被男人的妻子询问,换做谁,都不会痛快讲出来,以免误会。” 林淑培狐疑的想了一下,“可我已经误会了,我从一楼上来,走的很慢,但是这样慢,都没见到你们出来,找东西需要锁上门待这么久吗。” 她说完看了看我的耳朵,我扎过耳洞,可只戴了几天耳钉,便觉得难受,睡觉时候总是碰到会有丝异痛,摘下来后,再也没戴过,更不要说,还有什么耳坠。 她的眉头果然深蹙起来,“那么薛小姐的耳坠,找到了吗,需要我再安排保姆和园丁帮忙吗。” 我正要说话,保姆忽然出现在门口,林淑华的身后,她仿佛非常讶异,没想到我们聚在卫生间,便喊了一声“姑爷小姐。” 林淑华回头去看她,正在这时,我的掌心忽然有什么东西流进来,我低头去看,蒋华东刚好将手缩回去,我的掌心赫然摊着两个红色宝石的耳坠,做工精巧,非常漂亮。 我愣怔住,抬头看他,他却仿佛什么都没做过,非常淡漠的立在那里。 保姆说,“老爷和太太让我上来看看,为什么还不下去。” “马上,你先下去吧。” 保姆应声退下,林淑培将头转回来,仍旧看着我,我只好摊开手掌,将那两枚红宝石的耳坠给她看,“找到了,不劳蒋太太再兴师动众,我实在难堪。” 林淑培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她说,“这不是水晶之心最新出品制作的红宝石之光吗,价值百万,薛小姐出身名门?” 我惊呆了,低头去看,这么贵?蒋华东随身拿着这个干什么?难道他早就想好要用这个来化解误会吗。 林淑培忽然又说,“也对,薛小姐是要嫁给程先生的,这算是定情礼物吧。” 她说完看向蒋华东,“那次我看杂志,非常喜欢这一款,想要问你帮我买,你始终说不适合我,让我看看有没有同款的宝蓝色,我也没找到,不想程先生却订走了,怪不得我之后再问,售货小姐跟我说抱歉。” 林淑培说完故作轻松的以玩笑口气说,“华东,不会是你买下的吧?” “哦?”他笑得格外有趣,“怎么这样说。” “因为这一款新出不久,知道的人不多,澜城只有一款,其他城市至多不超过两款,刚才在楼下,程先生还问我讨教,女人都喜欢什么,想要买首饰送给薛小姐,想来,这该不是他送的。” 蒋华东向前一步,站在距离林淑培最近的位置,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每一下都爱怜至极,仿佛那是一件稀世珍宝,“我最喜欢你哪里,你知道吗。” 林淑培微微仰起头,“我们最初相识,你说最喜欢我的头发,像黑珍珠,还像锦缎。” 他点了点头,“我还喜欢你的聪明,审时度势,还有你的宽容和气度。” 蒋华东说罢俯身下去,将脸轻轻贴在林淑培的耳畔,他的唇一开一阖,不知道说了什么,声音格外的轻,我根本听不到一个字,只能从林淑培忽然更加惨白的脸孔上,看到一丝惊讶和不甘。 蒋华东直起身子,向后退了一步,对她说,“淑培,记住,什么该说,什么又不该说。明白吗。” 林淑培攥着拳头,她的笑容非常勉强,却还在笑着,“华东,我们是夫妻,我是会支持你。” 她说完扫了我一眼,蒋华东嗯了一声,“不错,这个位置,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给别人。” 我的心倏而一紧,却只能苦笑。 他从没想过,将妻子的位置,给林淑培之外的任何一个女人,就连薛茜妤,如此看来也不过只是他的玩物,一个情/妇,我又能算什么。我是该庆幸,自己还有几分姿色,才能得到他这样的纵容。否则,他捏死我,都比捏死一只蚂蚁要简单,我从没忘记过,蒋华东是黑帮中翻手为云的人。 他揽住林淑培的腰,没有再跟我说话,而是缓慢的朝外面走去,我站在那里,直到脚步声从楼梯渐渐远离,才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下了楼。 第七十章局 到一楼后,蒋华东和林淑培还没有入座,林侨勋非常奇怪的看向我们三个,“怎么去了这么久,薛小姐是哪里不舒服吗,家里有私人医生,不要不好意思,我们和小程都非常熟悉,不会亏待了他带来的人。” 程毓璟闻言抬头也看着我,他没有说话,而是直接站起身,朝我走过来,非常担忧的握住了我的手,“去医院吗。” “我没事。真的,程总多想了。” 他显然不相信我的话,许是平时我给他的印象便是非常沉默寡言,不喜欢暴露什么,他根本不听我的一面之词,他用手指轻轻捏起我的下颔,凑近我仔细看了看,才稍稍松了口气,“脸色还可以。现在舒服了吗。” 我点头,“并没有不舒服,是蒋总和蒋太太比较关心,我只是上去洗个手,方便一下。” 程毓璟回身看了一眼蒋华东,淡淡的点了一下头,“多谢蒋总关照。” 蒋华东脸上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不必客气,我倒是觉得,内人和薛小姐非常投缘,便听她们多说了两句。不想造成诸位担忧,也是我的失误。” 我们四个人非常虚假的寒暄了一会儿,便纷纷落座,又吃了一会儿,喝过了汤,林夫人兴致非常好的提起了要玩牌,我看着程毓璟,他心领神会,微微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开车回宾馆,距离这里比较远,改日一早来拜访,再奉陪林夫人。” 林侨勋端着茶盏,“无妨,园子里空余房间很多,东西都是崭新的,太晚了就留下,你们也在澜城呆不久,错过了今晚,以后哪里还盼得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搪塞不过去。” 程毓璟笑着点头,“林老先生深谋远虑,早就看穿我的心思,既然这样——” 他握了握我的手,“便留下玩几局,一会儿结束,若是不太晚,我们再走。” 我很想拒绝,但我知道推辞不过,程毓璟已经这样说了,若我再怎样,只能显得太不懂事,太不识抬举,原本只是为了留他,我根本就没入了这样大户人家的眼,我只好点点头,看了一眼时间,都八点多了,恐怕今晚是要留宿的。 保姆迅速的撤了饭桌,我们一行人起身,到了另一间房内,这是专门的棋牌室,里面有麻将桌,看来林家夫妇都非常喜欢玩牌,还专门建造了这样一间房。 我和林淑培都不会玩儿麻将,便分别坐在蒋华东和程毓璟身后,看着他们玩儿,他们赌注不算大,一局大约五千左右,相比较那些澳门香港豪赌的地方,可不算是什么钱了,玩儿了两局后,程毓璟输得最惨,他无奈的笑着摇头,“今日手气这么差,看来我是要把带来的都留下了。” 蒋华东叼着一根烟卷,在淡蓝色的烟雾之中微微眯着眼,打出去了一张八万。 “程总真会说话,讨好岳父岳母于无形之中,你喂了那么多张好牌,自然不可能赢,难怪岳父这样喜欢你,我可学不来如此的眼力。” 他说完惹得林侨勋大笑,“你说我女婿,我赢了将来不都是你的。” 蒋华东的笑容终于真实了些,他点头,“我也会好好照顾淑培。能娶到她,是我这一生的幸事。” 林淑培非常温和的笑着,揽住他手臂,看着他打牌,我忽然觉得有些荒凉,这样的蒋华东,大抵才是真正的他,非常的冷漠自私,非常的心机歹毒,他到底要什么呢,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他不都已经得到了吗。 男人爱惜权势和金钱,女人爱惜容貌和婚姻,从来是自古有所循,但得到了某一样,就难免还会更加贪婪,渴求同样的东西更多,于是就在这样滚雪球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走进一个死循环,把自己困得紧紧的。 程毓璟打出了一张三万,林夫人非常惊喜的说,“我碰了!今晚手气我算是最好,小程,你是真的在给我喂牌?” 程毓璟无奈的摇头,“我若是有透视眼,就不该想着数钱,而是看好了林夫人的牌,死活不打出去,大不了咱们一起输。” 他们一起笑出来,林侨勋说,“咱们女婿和小程可都是生意人,我虽然仕途上搞了一辈子,但生意人也接触不少,他们最会算计,如果真的能猜到你有什么牌,万万不能喂你吃,这是本性,商人如果连这点狠劲都没有,早让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我当初看好小程,后来又看好华东,便是看中了他们这一点,现在的年轻人,虚浮的太多,沉稳的却少。他们这个年纪,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已经太难得了,这也是与生俱来。” 林侨勋说着,打出来一张六条,蒋华东推翻了自己全部的牌,满满的摆了一条线,非常整齐,“胡了。” 他们看了后,纷纷掏钱,林淑培笑着在蒋华东脸颊亲了一下,“你这样厉害。” 他轻佻眉梢浅笑,“一直都是,你现在才知道吗。” 他刮了刮她的鼻尖,然后重新洗牌,林夫人忽然看向我,“换个手吧,小程你先歇一会儿,让薛小姐来一把,不会也无妨,学学就行了,上两把手,立刻就有了门道。” 我刚想拒绝,程毓璟已经站起身,将我扶着坐在了他位置上,“来一把,赌注不算大,你不要害怕,输了无妨,都算我的。” 他说完从皮夹里掏出一张卡,转身叫保姆过来,“找一下自助提款机,取五万出来,密码是六个一。” 蒋华东见状,也笑着将烟蒂撵灭在烟灰缸中,起身,让林淑培坐在他那里,“那就让她们一起吧,程总这样大方,我也不能吝啬了才是。” 他笑着将手搭在林淑培的肩上,“输了就输了,我们不亏。岳父岳母不敢要你的,还是会还回来,所以你的目标都在薛小姐那里,赢了她的,才算到手。可以让岳母给你喂牌。” 他说完这里的人都笑出来,保姆拿着卡出了门,我们四人围桌而坐,蒋华东和程毓璟坐在我与林淑培身侧,看着我们下,偶尔支一招。 第七十一章像她那样在乎我 不得不说,我的手气实在烂到了家,牌技更是一点没有,一锅十六局牌,我才玩儿了半锅,就已经把程毓璟取出来的钱输了一多半进去,我急得有点出汗,看牌的时候更加不清楚,模模糊糊的,听说人在特别着急的情况下,容易诱发短暂失明和失聪,我感觉我距离那个不远了,我已经要癫狂了,作为一个半路出家毫无经验的白领秘书,我能做的游刃有余很快上道,毕竟这个职业类似公关,以我做了四年风尘小姐的经历,讨好老板亲和下属还是不难的,当小姐没张会说话的嘴巴是当不了的,再美貌也是一个不受欢迎没有档次的花瓶,但打麻将…我忽然觉得是一门非常高深的学问,一般人轻易上手都玩儿不来。必须得学,而我这方面就算学也开窍不了,何况直接被赶鸭子上架。 打到第十一局,我两只手都软了,我偷偷凑到程毓璟旁边,贴着他的耳朵说,“程总,抱歉,我真是赢不了,这样吧,输了的钱,咱俩五五分,我回去给你一半?” 他看了看我,本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特别有趣的笑意,他笑了很久,林夫人催促我出牌,我胡乱扔了一张出去,结果又被碰了,我懊恼的抓了抓头发,程毓璟非常大方的将五千块钱扔给她,然后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和我五五分账?你还真有意思。我的钱,还不至于玩儿几把牌就供不上。” 眼言下之意,就是不用我掏喽? 我高兴的点了点头,再转过身去,正好迎上蒋华东的目光,他似乎将程毓璟和我的亲昵完全尽收眼底,他的唇角噙了一抹非常骇人的冷笑,却没有说话,只是和我的目光触碰了一下,便收了回去,继续帮着林淑培码牌。 林淑培不用自己动手,也就腾出了时间拿我打趣,她笑着看向我说,“程先生财大气粗,哪里是为了陪我们玩儿,分明是为了哄薛小姐高兴,这样大方的男人,女人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程毓璟浅笑不语,但看上去很是开心愉悦。 哪有男人不喜欢被女人称赞大方体贴呢,就是我觉得,我们至今的关系好像陷入了一个谜团。所有人都在误解,当事人却无法解释,我嫁不出去倒是无妨,那程毓璟娶不到妻子,岂非是我的罪过?我摇了摇头,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林淑培说,“我曾在薛小姐二十岁的年纪时,就想过将来要嫁怎样的男人,一定要有才华,最好英俊潇洒,结果二十二岁便遇到了华东,可能还真是如此,你如果诚心祷告,命运会许给你的。” 林夫人特别无奈而爱怜的戳了戳她的额头,“也不怕人笑话。” 林淑培嘟起嘴巴,“原本就是嘛,女人哪个不喜欢长相俊朗的,父亲年轻时候不也是翩翩的公子哥,不然能得母亲这个大美人垂青吗?” 他们笑作了一团,蒋华东只是非常温润而纵容的这样听着,偶尔和她对上视线,笑一声,并没有参与其中,仿佛说的和他并没什么关系。 我们打完了十六局,我也输光了程毓璟的五万块钱,搭上了几百块钱林淑培杠胡的零头,虽然钱不是我的,但我仍旧心疼的不行,凭我做花场头牌,五万块钱也要赚五个晚上,但我一个晚上就输出去了,关键我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怎么输的,大抵天底下找不出比我更冤的人了。 我们玩过了牌,喝了保姆递来的茶水,钟声响过了十二声,程毓璟这才起身告辞。 林侨勋说,“不如留下住一晚,何必跟我分的这样仔细,我和你父亲多少年的关系了,他的儿子来我这里,这样晚了我还不该招待一下吗。” 程毓璟笑着说,“林老先生太客气了,我回去也还有公事要办,作为公司的最高领导,蒋总也该知道其中的麻烦,是没有黑天白天之分的,想起来就要做点什么,何况路也不难走,我还是回去,不打扰林老先生和林夫人休息。” 话说到此,他们也不便再挽留,就只好任由我们离开。 我和程毓璟从宅子里出来,一直步下了台阶,林侨勋和林夫人作为长辈并没有起身相送,只是让蒋华东和林淑培送我们到了庭院,便站住了。 程毓璟去开车,我停下步子,犹豫了一会儿,回头看向他们,路灯是逆光,我只能看到他们的轮廓,却看不到脸,他们却能非常清晰的看到我,林淑培似乎微微上前了一步,“薛小姐是不是还有事?” 我咬着嘴唇,死死捏住口袋,“我有事,但…” 不是对你说。 林淑培可能是明知故问,亦或是她真的没想到,我会这样大胆要从她那里单独要走蒋华东说话,她仍旧站在他身旁,说,“不方便吗,我们去那边的花园?只有白天仆人过去打扫落叶和花圃,晚上都不在的。” 我为难的沉默着,大约持续了这样的寂静半分钟后,蒋华东忽然对她说,“淑培,你回去陪一下岳父岳母,我马上进去。” 林淑培的身子仿佛僵了僵,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大抵在卫生间时,蒋华东那句“我喜欢你聪明,审时度势”真的起了作用,她收敛了那疑惑和愠怒,非常的温顺,她点了点头,一团黑影便走进了推拉门。 女人,爱一个男人到了完全没有主见和底线的地步,注定在最后要受更多的伤害,甚至说,根本生不如死,在地狱间徘徊,因为男人是非常得寸进尺的,他享受被包围和仰望的同时,还非常喜欢试探并且极端自我,越是成就颇深的男人越是如此,本身建立在爱情并不深厚基础上的婚姻,就是摇摇欲坠的,和苦难中扶持而来的那样牢不可破脆弱了很多,林淑培的卑微与哀怨,让我觉得特别刺眼,我永远做不到如她那样去深爱蒋华东,虽然我也非常爱他,但我爱的有我自己的一点思想,我不是完全依附他,我要有我自己的人生,同时,我在爱着他。这样,我在坚守不下去的时候,就还有退路。 蒋华东双手插在口袋里,“尽管你要的太多,但不否认,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有话对我说,是吗。” 蒋华东笑得非常轻佻邪魅,我脑海中忽然闪过那一晚他腹部上八块腹肌,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我咬咬牙,咽了口唾沫解渴。 “还你东西。” 我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索出那两枚红宝石的耳坠,摊在掌心,递到他面前,“给。” 他的手仍旧插在口袋里,一动不动,高大的身影覆盖上我的,有些压抑的感觉。 “不必,那本来就是我买下来送你的,如果你没有来澜城,回去后我也会给你。” 我攥着那圆润的宝石,触手生凉,色泽饱满,在朦胧的月色下,非常的晶莹剔透,“太贵重了。” 我低着头,并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听到他说,“我并不认为,你不值得要这个东西。” “但这是林淑培喜欢的,她是你太太。” “是你太拘泥于我和她的关系,你比她适合,自然就给你。” 我笑了一声,“那也就是说,和我相比,她更适合做你的妻子,所以你把位置留给了她。” 蒋华东的语气冷漠了几分,“什么意思。” 我摇着头,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没什么意思啊,我会谨守情/妇的本分,再不奢望那些不该我想的事情。这次我发誓,我真的没有胡闹,我也不想跑,第一,我没必要跑,连薛茜妤那样出身名门的女人都心甘情愿做你的情/妇,我更没资格不愿意了,我应该高兴,趁着你还对我有几分兴趣,努力抓住你,而不是让你厌烦,第二,我离开你,可能也不会过得太顺利太平安,如果你打算放过我,也不会逼我到这个份儿上,那我做无用的挣扎干什么,只能让我吃亏。” 我说完这话,程毓璟在我身后不远处的地方按了车笛,我回头看他,他朝我微微颔首,似乎在让我过去离开这里。 我对蒋华东说,“回到上海,你先来找我。” 我朝着程毓璟的车子走去,蒋华东忽然在我背后说道,“你什么时候能像林淑培那样在乎我,对我收起你的牙尖嘴利,我会非常高兴。” 我的步子微微顿住,便又抬起,与此同时,我对他说,“等你什么时候能许诺我你给她的东西,我就会加倍给你你从我这里想得到的。” 我迈出木栅门,我似乎听到他在我身后低低的笑了一声,我加快了步子,生怕他又会说出什么让我伤心或者动摇的话,我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车里,在程毓璟掉头的时候,我望出窗外,蒋华东的身影仍旧站在那里,被月光和路灯拉得很长,他一动不动,似乎在看着我。 我没有告诉他,我的确在乎,因为我爱他,比他爱我更多,他对我有兴趣,有占有欲,有男人对女人都存在的一种征服心理,但我爱他是超脱于任何世俗非常纯粹的,我只是爱这个人,无关身份和金钱。 可我也有底线,我能够暂时不要名分,因为我还足够年轻,可以陪他耗费我的一段青春岁月,我第一次爱一个男人,我在舍不得放不下又离不开的泥潭中挣扎的同时,我也更希望给我的第一次一个善始善终,你给不了我,注定我无法全盘交付,我总要留一点心,才不会在最后,死去活来。 我坐在车上,始终意兴阑珊的,已是将近凌晨时分,路上到处都是灯火连绵,行人极少,大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市区中心,能看到不少夜猫一族喝多了在大街上勾肩搭背或笑或哭,异常疯狂。 程毓璟将车停在宾馆门口,将钥匙递给泊车小弟,然后带着我上了二楼。 我洗过澡后,从卫生间出来,他端着咖啡在客厅看一份电子合同,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彷佛早就看明白了一切的神情,“林淑培是不是看到了你和蒋华东在一起的场景。” 我吐吐舌头,“果然什么都瞒不了程总,你就像是黄雀,在最后头等着吃食物。” 他笑着喝了口咖啡,“不对,我和蒋华东,都是比黄雀更厉害的人物,可见你还没有完全了解我,不过不急,来日方长,我会让你知道,谁更适合你,在你所认为的非常奸诈的社会中。” 我的心咯噔跳了一下,这算是要表白吗? 我尴尬的坐在那里,所幸他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将目光再次移回屏幕上,非常专注的敲打着键盘。 “你是我回去,还是在宾馆住两天,等蒋华东离开澜城,再和他一起。” 我抬起头愕然的看着他,“当然是和程总一起,我和他干什么,难道害怕别人不知道吗。” 程毓璟嗯了一声,“明天一早我就回上海,虽然何言是我的得力助手,但程氏完全交给他,他顾不过来,我在这边的事情已经都做好,不必再留下。” 明天就走吗。 我僵硬的点了点头。 他说,“蒋华东大约要等到下个星期回去,马上是林侨勋的六十五岁大寿,他作为唯一的女婿,是要留下压场待客的,我和林家紧紧是少年时期的那点关系,自从我父亲举家迁到了桐城,便再无往来,我去拜访一次,也算仁至义尽。” 我说好,需要订机票吗。 他说,“不必,白城订过了,明天一早八点半。” 正在这时,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我看过去,显示的名字是蒋华东,程毓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便提起电脑进了书房,大约是怕不方便,特意给我留出空间来。 我看着他走进那扇门,关好了后,才接起来,他并没有等我开口,而是直接说,“明天不许跟他走,等我带你回去。” 第七十二章宛宛,你实在不乖 蒋华东这句话让我的火莫名其妙的就拱了起来,我脾气挺好的,至少和很多女人相比,我比较温顺,也非常能隐忍,但这只是对我来说无关紧要的人。可能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你越是在乎,越是不能容忍和漠视,可能他一个字让你觉得被侮辱都会炸毛,而你越不在乎,才会觉得怎样都无所谓。 “蒋华东,我是自由的,我是程毓璟的秘书,不跟着他回去,难道我还要打扮一下挽着你的手臂去给你岳父祝寿吗。如果你觉得那样并没有什么不好,那我完全可以配合,但前提,你要找程毓璟借我一天,还得算租赁费给他,。”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咄咄逼人,他在那边沉默了片刻,忽然低低的笑了出来,他说,“薛宛,我还是喜欢听你喊我名字,比蒋总要亲切可爱得多。” 我愣住,我吼了那么一大通,他完全没听进去,只听到了我喊他的名字? 我觉得他有病,一种能冰冷到把所有人都冻死逼疯的病。 我没有再说话,在我们彼此都沉默的时刻,我将电话挂断了。 我整理了一下心情,煮了一杯咖啡送到书房,程毓璟正在打电话,言辞非常简单而深沉,只在最后说了一句“尽量拖住,解决好了再让检查团进入,千万不要把口风漏出去。” 他将电话挂断,然后抬头看向我,“怎么。” 我将咖啡递到他桌子上,他看了一眼后,对我说一声谢谢,然后继续伏案工作。 我站在那里,又无所事事的溜达了一圈,然后把他放在桌子右上角的一本经济策划书拿起来,翻开阅览,除了标题,我都看不懂,我特别敬佩的对他说,“程总,这些你是不是一生下来就会?” 他笑了一声,牙齿特别白,“自然不是,只是后天不得已要学,否则无法经营公司,手下的职员那么多人,都藏龙卧虎,如果我被他们问住,哪里还有脸面坐在这个位置,所以必须强制自己去学,比任何人了解的都多,我才能觉得很踏实。这个职位虽然非常风光耀眼,却要承受更多的艰难和困苦,我极少有私人时间,除了吃饭的时候。就连打球之类的活动,也不过是为了和对方应酬。” 我隐藏了很久的小性子忽然窜出来,就像母爱泛滥了一样,我走过去,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哎呀,很辛苦啊!” 我做完这些后,忽然反应过来,身子猛地一僵,他侧头看我,看了一会儿,我局促的对上他的目光,脸唰就红了,他抿着嘴唇,一侧脸颊竟然有个非常深邃的酒窝,我一直认为,男人有酒窝特别娘炮,但后来又觉得,不失为男人本身的一种温柔,直到此刻看到程毓璟,我才恍惚明白,酒窝不娘炮,只是看长在什么样的男人脸上,程毓璟好看,连酒窝也好看。 在我专注于看他的时候,他忽然说,“觉得怎样。” 我一愣,“什么怎样。” 他说,“我的脸。” 我顿时觉得…有些雷。 我低下头,飞快的走了出去,关上门那一刻,我还能听到他非常愉悦而低沉的笑声。 我们转天回到上海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何言开车等候在机场大厅外面的路口,我将程毓璟的行李都塞进后备箱,然后跟着他一起坐了进去。 何言一边开车一边简单的汇报了一下有关我们不在的这三天,程氏集团的内部运转和经营事项,似乎非常正常平稳,并没有因为程毓璟不在而变得一团糟,怪不得他这样信任何言,没有交给副总,而是交给了他一个助理,何言的工作能力的确非常出众。 “您是立刻回到公司吗。” 程毓璟的手肘撑在车门扶手上,微微眯着眼睛,说,“不了,回别墅,你将文件送过来,我看后整理好,明天一早到公司开一下会。我离开了三天,需要加班追上公司进度。” 何言说了一声好,从后视镜里看向我,“薛秘书也和程总回别墅?” 我摇头说,“不,我回公寓。” 何言听后看向程毓璟,他并没有说话,便是默许,何言先将我送回了公寓楼下,又开车载着程毓璟离开,他住的别墅距离我住的地方只隔着一条宽阔的街道,这个时间人烟稀少,顶多五分钟就可以到。 我目送着车子远去,便上了楼,说实话,在澜城和程毓璟住在一个套房里,他和我一样,都没有好好洗个澡,他怕我误会,我怕他尴尬,我们都非常凑合,每次连三分钟都不到,刚冲湿了便匆忙擦干净,总是觉得很别扭,好不容易回来,我第一件事便是从里到外好好洗了一个温水澡加热泡浴。 我刚洗完,正从卫生间里出来擦着头发,忽然在这时门铃响了,我问了是谁,却没有人回答我,我走过去,从猫眼向外看,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穿着西服的一般身子,并看不到脸,是个男人,一个非常有格调而且高大的男人。 莫非是去而复返的程毓璟或者何言? 想到最近上海市出了不少年轻独居的女子在出租房内出事的新闻,我有点发怵,门铃声接着又响起来,似乎大有我不给开他就不走,但是死活不告诉我是谁的气势。 我只好打开门,蒋华东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映入我眼帘,我愣了愣,忽然想到他叮嘱我的话,却被我当成了耳旁风,大抵对于他而言,是最大的怒火和漠视,我本能的要去关门,可来不及了,男人和女人体力的悬殊让我根本讨不到半点便宜,他直接用一只脚抵住了门,身子便挤了进来,一个用力将我拖向他怀中,脚反过去一勾,关上了门。 我吓得发抖,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并非只是一个商人,更是一个执掌了整座城市黑帮势力的男人,他一旦出手有多么可怕,我只是道听途说就已经被吓得不轻,这样的男人在怒气上,和他单独相处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他狠狠的抬起我的下巴,用两根手指捏住,越来越用力,我疼的几乎掉下眼泪,感觉自己下面半张脸都要碎了一样。 他淡淡的微笑着,看不出喜怒,可眼底分明带着一丝冷意,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口腔内喷出一股浓重的烟气,似乎已经抽了很多烟。 他用格外低沉的声音对我说,“宛宛,你实在不乖。” 第七十三章你猜我舍不舍得伤你 蒋华东,真的是他! 程毓璟告诉我,他要在下个星期回来,林侨勋马上过六十五岁大寿,他作为唯一的女婿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澜城的,多少双眼睛盯着林淑培和她的丈夫,可他却在此刻非常真实的出现在我面前,就这样禁锢着我,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散布着危险的目光,如同一头随时都会发怒将我吞下去的雄狮。 “你来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原先做小姐时候租的房子,他确实清楚,但这个房子,是我从程毓璟的别墅搬出来后,他给我租的,当然了,说是租的,其实我知道,分明就是他买的,因为我在一个抽屉的夹层里发现了一份产权合同,写的是我的名字,他什么时候拿了我的身份证买下的我都不知道,只充分觉得有钱有势的人特别好办事,但他不说,我也装作不知道,这个房子,我并不认为是我做他秘书做的太优秀了他给我的奖励,如果只字不提反而更好些,否则这种尴尬可不是一星半点了。 蒋华东竟然找到了我在这里的住址,按说程毓璟是不会让他知道的,我感觉我掉入了一个迷坛,我所接触的男人都深沉阴险得可怕,我站在其中左右摇摆却动弹不得,任由他们引领我走向一个迷雾重重。 程毓璟和蒋华东先后出现不过一个月而已,却相继选择了我,我应该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作为一个曾经的风尘女子,我宁可相信他们是没有目的的,我非常害怕蒋华东对我,也仅仅是出于什么。 我仿佛已经无法相信任何人了。 “房子不错,使用面积八十五平,估价在四百万左右,作为一个老板,程毓璟非常大方,我认为你也很幸运,对吗。” 他笑着解开了自己衬衣的纽扣,似乎觉得有些热,他径直走到空调的位置,拿遥控器打开,等到室内确实凉了许多后,他才又走回来,精壮的锁骨和胸膛暴露在空气中,他靠近我,我本能的用双手圈在身前,做出保护自己的姿态。 我不认为,他在转天就追我回来上海,只是陪我聊聊天,他的表情虽然一如既往的冷淡,可我还是觉得非常恐怖。 “房子住的舒服吗,这里有没有男人来过,来的多吗。程毓璟酒量不错。” 他说了这样一句无厘头的话,然后就看向了一侧的酒柜,我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那里摆放着十几瓶红酒和葡萄酒,虽然我不怎么喝,以前出于工作问题不得不练些酒量,但本身,我并不喜欢那种味道,不过住在这里,我考虑比较多,程毓璟很有可能哪天忽然登门,我总要备点酒来招待,他喝红酒是一个习惯,一个养生的项目,而且这些就恰好赶上超市打折,买一赠一,非常便宜实惠,我才一次性买了这么多,如今反而成了让蒋华东误会的导火索。 我说,“并没有什么男人来过,我也会喝酒。” 他哦了一声,唇角扬起一个特别危险的弧度,“一起喝,很有情调。” 他松了松腰间的皮带,这个动作吓得我整个人都是一抖。 “林侨勋不是下个星期寿辰吗,你怎么不留在澜城。” 他睥睨着惊慌失措的我,非常冷肃而深沉,“嗯,的确应该留下,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比如怎样惩罚,才能让你乖一点。再这样放任你,你只会认为,怎样罔顾我的话都不会发生什么后果。对吗。” 他伸出手,轻轻捏住我的下巴,“非常好薛宛,你让我觉得,太过纵容你,只能让你更无底线的放肆,那么我就不要纵容了。” 他眯着眼睛淡淡的笑着,手上渐渐用了力气,我觉得每一次和他在一起,都是我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刻,他随时会发怒,随时会拿别人的性命当作玩笑,我的脚向后移动着,他恰好逼近我走向客厅,他比我高出一头还要多点,我完全像一片叶子,被他捏在手中,他可以选择撕毁我,也可以选择放生我。 “我是不是告诉你,不要跟程毓璟离开澜城,我很快就可以忙完一些事,带你回来,住到我的地方,可你不听话,为什么不听,想看一看,我能不能舍得伤你,是不是。” 他贴近我的耳畔,用格外阴狠的声音说,“我蒋华东,从来没有舍不得伤的人。如果你再逼我,我也保证不了什么。” 他话还没有说完,我就觉得被一股非常大的力气给止住了,前一刻还恶狠狠钳住我下颔的蒋华东忽然将手向下延伸,握住了我手臂,将我用力一扯,我人便狠狠摔在了沙发上,他同样也摔下来,我们滚到一起,从沙发滚到地毯上,他抱着我又朝卧室滚去,我连喊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完全被他压在身下,根本动弹不得,他的体温似乎永远比别人更高一些,总是非常火热,能够将人融化了一样。 他用力在我脸上和脖颈处舔吻着,偶尔带着一丝咬噬,似乎在发泄什么,让我又痒又疼,我的记忆翻涌,回到了我第一次那晚,他也是这样凶猛和可怕,我再次感觉到一向冷漠又淡然的他在这一刻像个发了狂的魔鬼,我甚至不如一只小鸡更强大,任由他欺负着。 他吻着我锁骨的每一处都特别用力,就像是要咬出血一样来宣泄他的不满和怒火,我终于反应过来,我扬起手臂朝他脸上狠狠抽下去,“啪”地一声,特别响亮,从手肘到手掌,一阵酥麻如电击一样的痛将我占据,我的手颤抖着,他的脸被我扇向了一侧,他沉默了两秒钟,然后笑了一声。 “怎么,不愿意。又不是第一次,只是重温一下而已,否则你怎样知道要听话。” 我咬着牙,这样的他真让我陌生而害怕,“你起开我!” 他哼笑了一声,恐惧让我的身子紧紧缩起来,不一会儿我的额头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除了程毓璟能碰你,别人不行了吗?你还真会挑人,他比我更好?” 我被他这番话气得很不饿找个人同归于尽,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的推搡着他,他已经失去了理智,嘴角噙着一抹特别可怕的阴森笑意,“薛宛,装得太过,就会让我觉得很没意思,懂吗。” “我没有和他在一起过!你不要发疯就这样侮辱我!” 他的手指顿了顿,“什么。” 我愤恨的瞪着他,“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他与我这样四目相视沉寂了一会儿,然后低低的发出笑声,“没有很好,我似乎也感觉,你,还只认识我一个男人。” 我张开嘴想要骂他,他已经在我发声的前一秒而将我的唇堵住,火热的长舌像一条灵活而沾着剧毒的蛇,在我口腔内肆意凌扫和穿梭,我说不出一个字,只能被迫承受着。 时间过去一会儿,浑身上下都仿佛沉在一片浸泡了温水的海绵中,浮在水上,一片杳无人烟的场地,头顶绽放着烟花,身侧全是美好的花瓣。 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我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夜,我睡得非常好,不知道是不是累了的缘故,连梦都没有做,早晨醒来,我的眼皮被阳光照的很难受,我缓慢睁开眼睛,蒋华东的一条手臂搭在我腰间,偏黑色的皮肤和我白皙的身体形成很鲜明奇特的对比,像是牛奶巧克力,让我看着有点饿。 他正靠在床头吸烟,蓝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唇齿间释放,眉头蹙着,非常深沉而冷冽。 我被浓烟呛得咳嗽了两声,他垂眸看了我一眼,将半根烟都掐灭,随手放在床头,轻轻用手在我脸前扇了扇,驱散那缭绕的烟气。 “醒了。” 他的声音有点沉,带着情/欲后低低的暗哑,我嗯了一声,用力将他搭在我腰间的手臂扔开,他笑了笑,又搭上来,在我胸口来回摩挲着,我听到他说,“宛宛,我们不闹了,行吗。” 我的心在那一刻狠狠颤了一下,蒋华东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让我有点难以抗拒,我咬着嘴唇,强迫自己笑了一声,然后抬头看他,“没有闹,我没有和你闹。” 他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仿佛在审视什么,良久他说,“嗯,没有。” 我们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期间我躲开了他的吻,笑说我没有刷牙,熏死你,他笑得非常纵容,大抵也知道我是不愿意,便没有说什么,轻轻放开了我。 我们下了床,洗漱后我到厨房做了两份煎蛋,他不爱吃面包,我也不爱吃,所以家里有馒头,还有点腐乳,我都一起端了出来,他没有嫌弃,直接拿起来搭配着吃了一些,我们都没有说话,期间何言给我打了电话来询问我今天十点之前是否能到公司上班,我看了一眼表,刚不过八点半,我说能,大约九点半就可以到了。 我放下电话后,拿起最后一口蛋,塞进嘴里,然后看了一眼仍旧慢条斯理吃着馒头的蒋华东,莫名觉得他这样特别有意思,我忍着笑意说,“我要去上班了,你留下还是一起离开。” 他将馒头咽下去,喝了口水,“我送你去公司,然后也去上班,晚上我接你到我的别墅。” 他说完一边用方帕擦嘴一边看着我,“拒绝吗。” 我笑着摇头,“不。能霸占澜城那样负有盛名的林老先生的女婿,我觉得很荣幸,怎么会拒绝。”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没有说话。 我收拾好了东西,简单的化了一个职业妆,蒋华东拿着一条领带,站在镜子前面,透过玻璃看向我,“会打领带吗。” 我换鞋的姿势一顿,“不太会。” 他挑了挑眉梢,“女人总要学着为丈夫做这些,系得好与不好是一回事,会与不会又是一回事。” 我想了一下,走过去,接过他手中蓝白条纹的领带,绕了一下,打个松散的结,再重重捏住一紧,把底下的两条理好,满意的看着,“我觉得挺好的,新式的系法,上海找不到第二个了,怎样。” 其实我是故意的,故意系得那么丑,比红领巾还乱糟糟的,一个大瞎疙瘩。他管理着一个那么大的公司,手底下同样近千名员工,一定会觉得很难看,我喜欢看他无可奈何动怒又不能怎样我的模样,我觉得特别解气,我无法改变别的现状,总能找点我的方式来出口气。 出乎意料的,他垂眸瞧了瞧,然后握住我的手,唇角噙着一抹非常宠溺的笑容,“好,你怎样系,我就怎样戴。” 我感觉他疯了,一定是。 我们出了公寓门,他昨晚是开车过来的,我非常急惊讶的坐在副驾驶,对他说,“你酒后驾车?” 他凑过来为我系好安全带,我将目光从他在我胸前系着扣子的位置移到他的脖颈处,看着那非常带着喜感和凌乱美的领带,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淡淡的扫了我一眼,也随着我笑了笑,那样子,非常像一个宠爱妻子的丈夫很无奈的纵容。 他将车停在程氏门口,我推开车门下去,转身弯腰对他说,“晚上我六点下班,就在这里接我就好,别太靠近里面,我不想让人看到。” 他点点头,我朝他摆了一下手,便飞快的跑进了大楼。 直到我步入电梯前朝外看的那一眼,车仍旧停在那里,我望了一会儿,他似乎透过车窗也在看着我,然后在我迈腿的时候,他才将车开走。 第七十四章他真正的情人 其实,被保护的感觉,是非常不错的,他是个让人莫名有极大安全感的男人。 我上了总裁办公室那一层,今天的员工都仿佛有些格外兴奋,眼睛中都闪烁着诡异的亮光,就像发现了猎物的饿狼一样兴奋。 我提着包推开我的格子间门,然后就听到对面的两个八卦二人组说,“哎,今天发生了什么大事你知道吗?领导感情私密哟,除了我没人看见。” 那人转过椅子凑近她,“你又看见什么了?” 那女人刚要张口,我站起来,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几乎所有员工的目光都被我这一下巨响吸引了过来,我用非常淡漠的语气说,“都好好工作。如果闲着没事干以致于八卦上司不真实的传言来打发时间,那我立刻去请示程总,为你们单独安排事情做,怎样。” 那两个人挺没好气的,但是碍于我比她们身份更高,并没敢怎样,只是各自低下头去整理文件。 作为程毓璟的秘书,为他止住谣言维护名誉是我要做的日常项目之一,一开始我会觉得和我没关系,但后来,我发现秘书和老板如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一个人,他的名声和决策完全直接牵连到了我。所以我也开始逼迫自己适应这样的工作,听墙根成了我必不可缺的业余活动,尤其在水吧休息室已经卫生间,很多八卦层出不穷,我每天清理这些无聊的人和事就要花费掉大把时间。 在所有人又归于平静后,我往水杯里面倒了一袋速溶奶茶,然后端着杯子走到水吧,前面有其他楼层的其他部门员工在排队接水,都是咖啡或者果珍,我站在那里,他们基本都认识我,几乎每天都看到我跟在程毓璟身旁,知道我是他的秘书,所以对我非常恭敬和殷勤,纷纷给我让路,让我先接,我礼貌的拒绝后,仍旧排在他们身后,蔡丽丽接完了走回来,看到我时眼睛一亮,“早晨我看到你从一辆黑色的轿车里走出来,还回头恋恋不舍的跟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打招呼,那是你什么人啊,还骗我说别人的司机呀?” 我飞快的捂住她的嘴巴,目光下意识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并没有人听到她豪言壮语后,才稍稍松了口气,将手掌离开了她的嘴巴。 “你千里眼啊,我下车时候看了方圆五十里都没人,你从哪儿蹿出来的?” “你身后的那辆车里啊,我本来要下去,结果看见你竟然有这么大的新情况,就猫下腰看了看。”蔡丽丽非常得意的笑着,“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男的挺帅呀,我也没看清,总觉得轮廓挺眼熟,都说蒋总的秘书经常和你往来,你是傍上了蒋华东还是傍上了他秘书?” 我觉得再继续这个话题会非常无聊,便对她说,“你看错了,我的私事我也懒得说,工作去。” 我错过她去接水,蔡丽丽在我身后很轻的“切”了一声,便离开了水吧。 我靠着饮水机休息了好一会儿,纸是包不住火的,一旦被人看到了,我和蒋华东的来往,极快就能传到澜城林淑培那里,也许她并不是不知道还有薛茜妤甚至蒋华东身边连我都不知道的女人的存在,只是林淑培似乎对我的敌意更大,也许她看出来蒋华东对我和对她们并不一样,先不说到底是否存在情/妇与金主之间的肉/体交易,仅仅是感觉,女人的直觉非常准确,而且精明到可怕,尤其是妻子对自己的丈夫,很多时候一个眼神都能明白他的目的是什么,我绝对不能将这件事曝光,我必须和蒋华东在人前保持距离,否则将发生非常动荡的变动。 我端着杯子回到了办公室,待我重新坐下后,忽然在电梯那边传来两个女声,以及非常仓促嘈杂的脚步声。 我探身看出去,一个打扮靓丽颇有几分名媛气质的年轻女人走在最前面,她戴着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长长的栗色卷发将她衬托得像一只精致的芭比娃娃,身高中等,偏瘦,但很有料,符合所有男人心目中的标准情/妇配置——有颜值,活儿也好。 只是她的气势太凌厉了,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保镖都明显比她还要温润些,以致于把跟随在旁边非常苦口婆心劝说的前台都压迫得无可奈何。 “真的不能进去,您没有预约,而我们程总也并没有提前通知,可以直接将您放行,您别为难行吗,我很需要这份工作。” 女人没好气的转身用手推了前台一下,“你很需要工作,我也很需要见他,我没有为难你,我可以跟他说,是我非要上来的,不会算你失职,可你再这么拦着我,我不知道一会儿见了你老板会说什么,但我知道,你被辞退是一定的了。” 前台小姑娘比我的工龄长不了几个月,非常惶恐的骇住了,时髦女人走到我面前,猛地顿住了步子,抬头看了一眼标牌,“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秘书室?” 她隐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似乎在盯着我,隔着厚厚的镜片我都能感觉到那股凌厉逼人的劲风和审视,“你是毓璟的秘书?” 我点点头,她冷笑一声,“也不怎么样嘛。” 她说完伸出手就要推门而入,我一步踏过去将她的手按住,然后对前台微微扬了一下下颔,“你去一楼忙吧,这里交给我,不算你的过错。” 前台非常感激的朝我说了谢谢,又颇得同情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朝我摇摇头就走了,显然,根据这位泼辣小姐的行为举止以及前台的各种表现,她应该是程毓璟也许众多也许不多的情债之一。 我在心里长长的呼了口气,看来再温润谨慎又大度有礼的男子,都毕竟是个男人,他不可能将自己的生理需求活生生的憋着,再翩翩的公子,一样会上床脱裤子,动如脱兔,只是我真的想象不到程毓璟和这样性格的女人做那样的事情时,会是怎样的画面。 “你拦我?” 她的语气非常不可置信,就好像我拦的何止是她,而是一枚宇宙霹雳大炸弹。 “为何不可,程总现在的确在办公室内,但我和前台都从未听说他允许了哪位女士在未经通报和预约的情况直接破门而入,他如果生气了,我们谁都担待不了。另外,这位小姐——” 她因为我对她称呼这位小姐而彻底炸毛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愣了愣,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莫非主席的千金下来视察了?不能吧,哪位千金傲慢到了这个地步家里人不拿链子锁起来还这样随意放养? 女人在我奇怪中将墨镜摘了下来,露出更加精致靓丽的一张脸,但我仍旧觉得极其陌生,绝没见过。 “我是毓璟的人。” 我呆呆的愣住了,正在这时,忽然门被人从里面拉开,程毓璟看到了女人,我也正好回头看向他,女人软绵绵的叫了一声,便握住他的手臂,“毓璟,你秘书不让我进去找你。” 程毓璟微微向后仰了仰头,似乎在辨识她的脸,然后蹙眉说,“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公司不是你来的地方,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女人嘟了嘟嘴巴,“我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你了,你也不来,电话都是敷衍我,只说很忙,我等不及了。你别怪我,我保证下不为例。” 程毓璟无奈的用另一只手捏了捏眉心,语气温柔了许多,“还是这样任性,跟我进来。” 我倒是极少见到,他露出这样比较纵容的表情,即使对周锦官,还算他曾经名义上的未婚妻,也从未有过。 我不禁对这个女人另眼看待了。 程毓璟先走进去,她看着我,朝我勾起一抹冷笑,压低声音威胁道,“你等着,你在程氏的日子到头了。” 第七十五章转角处的火辣场面 我哭丧着脸坐下,有没搞错,我只是做我的本职工作,谁能想到她是程毓璟正牌情/妇啊!虽然我看得出,他对周锦官的所谓感情似乎建立在利益上更多,他曾也靠着周家的部分扶持而将公司发展壮大,早就有了要解除婚约的想法,但更多的导火索是源于周锦官欺辱了我,让他觉得失了面子,现在我感觉,似乎更多是为了这个女人。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还好还好,不喜欢我就成,不然这工作真是没法干了。 职场潜规则啊!作为不懂人情世故人际关系更是烂到了家的我,显然是玩儿不赚一个腹黑的心机上司,我会被现实活活吞噬的。 我坐在那里感觉屁股上有几个钉子一样,根本坐不住,感觉这个火辣女人进去之前对我说的那句话,是要找程毓璟开除我,现在里面什么情况我根本不知道,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殆啊。 我正咬牙切齿的煎熬着,看见何言拿着文件从他的独立办公室中出来,一边低眸翻阅着一边往这边过来,我立刻起身拦住了他。 “何助理,是不是要给程总送文件?” 何言难得见我这样主动和别人说话,还一脸千载难逢的谄媚,他愣了愣,然后点头,“薛秘书心情很好吗,以往你都不苟言笑。” 我拍了拍僵硬的脸,我本来也不想笑,我都快卷铺盖走人了,我还能笑出来那我真是神经病。 我绕着桌子走过去,接过他的文件,“我替您进去吧,里面有位程总的女人,您进去很不方便,我是女人,可能还好一些。万一看到什么限制级画面,不至于让那位小姐尴尬。” 何言想了一下,颇有几分奇怪,“程总的女人?” 我怕他反悔,让我错失这能盯梢的好机会,我没有再停留半秒,直接敲门,里面传来程毓璟一生非常低沉的“请进”,我才推门而入。 此时我的内心完全是崩溃的… 空气中一股非常奇怪的味道在我的鼻尖处蔓延,那个火辣女人正在一侧整理衣物,她的耳根带着点红润,程毓璟非常衣冠楚楚的坐在办公椅上,面色冷静毫无异常,眼神看向我,“有事。” 我点点头,“文件。” 他接过去,在桌上摊开,一点一点的浏览着,忽然问我,“具体规划是什么,收购这个建泰公司,我们储备资金和实际谈妥的资金出入大吗。” 这… 我倒是在车上听他和何言谈论过这个收购案子,虽然不是我经手,但我的记忆里还是不错的,我站在那里克制住内心的一点心虚,说,“建泰申报的破产,大约负债2600万,厂房和一些比较精良的设备大约在1亿元左右,他们提出的转让价格为1亿2000万,也就是说,将他们负债也算入其中,但合同内款项有标注,负债由他们自己承担,我们只收购建泰公司,所以我们只打算出资1亿,和他们的负责人谈判过后,对方的数字仍旧居于1亿1000万,说这是最低的转让价格。” 程毓璟嗯了一声,“这些我都听过,我需要你回答的,你似乎没明白。” 是,我肯定没明白,因为我不知道。 我最清楚的是什么男人喜欢喝什么酒,穿什么牌子,在什么情况下喜欢和女人玩儿角色扮演,又在什么情况下需要你充当嫦娥姐姐,又在什么时候讨厌接电话,喜欢喝点药物助兴,你该如何跳舞挑/逗,又该如何喂骰子给他让他赢,火候到几时可以提出要消费,在抚摸哪里不会让他克制不住却又觉得非常舒服等等。 我用了三个月时间火速入门上手,成为职场半个白骨精,我认为我已经相当努力了。 可很明显,许多男人比较娴熟的东西,我还是有些薄弱。 程毓璟看了我一会儿,“你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来,“您问什么?” 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火辣女人仍旧在旁边整理衣服,好像在系内/衣的暗扣,我趁着这个功夫悄悄对程毓璟说,“我是公事公办,并没有针对谁,而且我并不知道她和您的关系,只以为是您不愿意接待的某个女人,所以我非常后悔我的态度,如果程总实在不能继续用我了,请再让我呆几天可以吗?到了15号我立刻离开。” 程毓璟微微蹙眉,“为什么等待15日。” 资本家是不理解人民大众疾苦的。 我说,“因为15日财务处发工资。” 程毓璟愣怔了两秒,忽然很无奈的捏着眉心笑了出来,他笑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说,“谁也没有资格要求你离开,我也不会。如果你是从何言手中截下了这份文件,只为了从我这里打听到一点消息,那我告诉你,你可以安心留下工作,现在,你让何言进来跟我说这些。” 我长长的舒了口气,谢天谢地,我笑着对他说,“程总,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 他的眉目淡淡的晕开一丝笑意,“我也这样认为。不错,眼力还可以。” 我保持着端庄的风度转身推开门,发现何言就还站在那里,他看见我出来笑了笑,我说,“何助理,您怎么还在?” 他说,“我在等程总让我进去述职。” 我微微讶异,他朝我颔首后,便越过我走了进去。 大约过去了二十分钟,何言走了出来,手中拿着那份蓝皮文件,我站起身目送他离开,然后内线就响了起来,一个嗲声嗲气的女声对我说,“送两杯咖啡到总裁办公室。” 我扭头看了一眼门里,火辣女人恰好将电话挂断,她的两条手臂揽住程毓璟的脖子,非常亲昵的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程毓璟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睛仍旧在电脑屏幕上,嘴唇有一搭无一搭配合说着。 真是龙潭虎穴。 我起身去水吧弄了两杯咖啡,然后再次推门进去,女人正吻着他的脸颊,听到声音朝我看过来,眼中带着一丝炫耀,我却不明白她向我炫耀什么。 程毓璟指了指桌角,“放下。” 我将咖啡放下,转身想退出去,那女人忽然叫住了我,“薛秘书。” 我停下脚步,扭头看她,“什么。” “我叫乔栗。刚才哪里得罪的地方,请薛秘书包涵。” 我朝她微微点头,“应该请乔小姐包涵,是我识人不清。” 她微微笑着,将栗色卷发撩了撩,“麻烦薛秘书把里间打扫一下好吗,我和毓璟打算进去休息一下。” 她指了指一扇门,我看向程毓璟,他没有说话,我便走过去,推开门,里面只有一张床,还有个沙发和电视机,非常的简单清静,根本没有值得打扫的地方,说白了,无非是在侧面告诉我,她和程毓璟要在这里休息了。 我摇头笑了笑,站在那里沉静了五分钟,便走出去,“好了。” 乔栗对我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挽着程毓璟的手臂,“累不累?去休息一下。” 程毓璟抬眸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是要我出去,结果他又将目光移开,看着她说,“我要忙这些事,公司这么多人都在看着,我没有时间休息,你进去睡会儿。” 乔栗显然觉得面子下不来,她的脸色有些僵硬,“那,晚上吃饭有空吗。” 程毓璟点头,“有。我会进去叫醒你。” 乔栗扳着他脸重重的吻了一下他的唇,然后笑得很开心进了休息室。 我有几分尴尬,对他说,“程总没事的话,我就去忙了。” 他嗯了一声,继续在文件上勾勾画画着。 这一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多了这么多文件要签署和整理,我几乎忙得眼花缭乱,根本分不清一二三四了。 看东西全部是重影,每个字都仿佛不认识,但又模糊知道是什么,我怀着这样矛盾又让我疯狂的心情将一摞文件都整理完,我趴在桌子上,忽然有了一种冲动,完全做个情/妇吃喝不愁也是挺好的一件事,怪不得那么多高学历的女人都选择那样的生活方式,靠自己真的太累了,女人本身比男人的各项生理都要差一些,这样压榨透支,会很容易老的吧。 脸可是女人的第二条生命,一生都要为之奋斗的事业。 我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等我再清醒过来,几乎一半的员工都下班离开了,蔡丽丽如同打了狗血一样,刚刚从会议室回来又拿着背包飞速化了一个面妆,说要陪着部门经理去应酬,便踩着高跟鞋哒哒的离开了。 我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将这些文件都送到程毓璟的办公室,乔栗已经起来了,她脸上带着睡醒后的红晕,整个身体都贴在程毓璟背上,唇摩挲着他的耳朵,我进去放文件时恰好听到他压着声音说,“别闹。” 乔栗大抵觉得他是在逗她,笑得更加天真好听,可我却明显看到了程毓璟眉目间的一丝不耐。 女人,要懂得知进退明事理,非常专注于事业的男人,是没有心情陪你风花雪月的,你要反过来配合他,在他有心情的时候去迎合,没心情的时候不去打扰,才能让他保持对你的爱怜感,在新鲜感减少后,仍旧有些放不下的味道。 因为这个社会美丽的女人从来都不缺,但缺少的是懂得进退审时度势的聪明女人。 我从办公室里出来,还是觉得头昏脑胀,我打算去洗把脸,顺便方便一下。 一路走过去,过道上静悄悄的,偶尔一两个还没走的员工,朝我打了招呼,都拿着包站了起来。 真是一睡觉成千古恨,怪不得古代帝王宠幸了后妃都会让公公把自己叫起来,接着去忙,生理和事业都是要兼顾的。 我从卫生间收拾好出来时,整层楼已经陷入了一片漆黑,只有几扇门能露出一点光亮,却非常的模糊,楼层保安可真是尽职尽责,女卫生间里还有人呢他就直接关灯了,程氏这么大的公司,动辄千万百万的合约,实在用不着这么节省用电啊! 我抖了抖手上的水珠,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想拿起包离开去乘电梯,我在一片寂静中听到了有什么声音,我停下脚步,仔细听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既能当作防身的武器,还能照明,我朝着声音的来源处循过去,只看到在走廊尽头靠近电梯的位置,有衣袂裙角隐约在那里晃动,接着就是交错的喘息声,还有女人低低的呻/吟,我愣了愣,可是脚步却不受控制的逼近过去,我将手机朝着那一团拥抱的人影照去,霎时便通明清晰,那女子正是各种胡闹却仍旧被纵容的乔栗,她靠着墙壁,双腿死死缠住正伏在她身上和她激吻的男人,头发飘散在一旁,非常的风韵性感,她微闭着眼睛,无比享受的模样,脸孔带着潮红,特别的迷人,而那男人比乔栗反应更加敏捷迅速,他原本也是闭着眼睛,双手箍住女人的腰,沉浸在这样的缠绵深吻中,但察觉到灯光那一刻,他便猛然停止了拥吻,而是微微推开怀中的女人一些,用另外一只手遮挡住眉心的位置,朝我看过来,我看到了他的脸,便愣住了。 不是因为那样温润深沉的男人也会有这么忘我疯狂的一刻,而是我记忆里程毓璟白天穿的还是咖啡色衬衣,裤子也是咖啡色的,怎么眨眼就换成了一身深蓝色?他也没有系领带,衬衣扣子解开了两颗,整个人都非常的挺拔而透着一股慵懒,他看到我时,微微有些愣怔,脸上的表情复杂又奇特,乔栗非常不满被打断,整个人有点要发飙的急躁,她攀着程毓璟的脖颈,还将红唇往他脸上凑,程毓璟微微蹙了蹙眉,头轻轻别过避开了她的吻,身子也彻底推开她。 我呆愣了好久,才蓦然发现,我站在这里非常不合适,转身就走吗,更加失了礼貌,毕竟我打扰到了他们的事,但就这样上去,似乎也不妥,我挣扎犹豫了好一会儿,只能硬着头皮过去,鞠了一个四十五度的躬,谦逊又不卑微。 “程总,乔小姐,非常抱歉,是我的失职和莽撞。同事们都下班后,我又赶了一点工作,从卫生间出来发现走廊很黑,我又恰好听到这里有动静觉得奇怪,以为是有什么人在。便走过来看看,打扰之处,请原谅。” 我说完这话没敢再看他们两个人任何一个的表情,便转身要跑,结果手腕却被拉住了,我垂眸去看,那戴着银色腕表的手正覆盖在我手上,我没有回头,然后听到程毓璟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先别走,听我给你解释一下。” **************************************** 我的微信公众号开通啦,直接搜索我的笔名“缚瑾”就可以关注了,里面会发布我最新个人信息,独家的哟! 第六十六章你拉着我女人似乎有些不妥 我愣了愣,解释,和谁? 我非常迷茫的左右看了看,确定这空荡的走廊上只有我和乔栗两个女人时,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程总和我解释吗。” 他点点头,“是,我需要解释一下,以免承担着不好的误会。” 他咳嗽了一声,“她来我并不知道,只是突然的,让我一时有点慌了手脚,所以今天一整天的表现都非常奇怪,你可能会认为,我是因她才借助了你受辱那件事顺水推舟和周锦官取消了婚约,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作为一个男人,的确有过一些女人,应酬上的、被别人送来的、考虑到共同利益和对方价值,我没有拒绝,也有是我自己有些好感的,总之,乔栗是我为数不多的动过感情的女人,可这段时间忙于很多事,我的个人也有些混乱和迷茫,所以我没有去找她。” 我听过后,耳畔传来他微微的喘息,我说,“刚才的事——” “我不打算将主动的责任推辞到谁身上,只是在特定情境下,我也会有把持不住的时刻,但我并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至少刚才没有。” 其实…我想告诉他,刚才的事,我没有看到什么,不会传出去对他的名誉造成什么。我不太理解,他解释这么多,对我一个秘书有什么必要,我也不打算理解。 我看着他握住我手腕的手,“程总,放开我可以吗。” 他没有松手,只是说,“我从不向任何人解释,这是第一次。” 我苦笑着说,“可您解释的对象搞错了,我并不需要听这些,我只是工作后领取我该得那份薪水就够了。” “可我想说,我不愿让我在意的人误会我。” “拥吻难道不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吗,首先我不在意,其次,这和我无关,男人女人都有所谓的生理需求,有时候这和感情是不相通的,作为有地位身份和财力的人,您是有资格选择任何女人作为临时伴侣,我只是您的秘书,插手上司私事,这是非常没有职业道德,我能明白进退。” 程毓璟的眉头蹙得更深,他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乔栗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了不少,她走过来,非常傲慢的将程毓璟握住我的手抽出去,还暗中狠狠掐了一下,我疼的咬牙,她装成无辜的样子,偎在程毓璟身旁,“怎么,你和你秘书解释什么。” 我趁着这个功夫,朝他们一一颔首,便飞快的冲进了电梯里,让站在里面的其他楼层员工按了一层,所幸程毓璟被乔栗牵绊住,并没有追过来。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我从没想过我会被上级搞的这么乱七八糟的,根本就应付不明白,好不容易在煎熬的等待和砰砰的心跳中到了一层,电梯门才打开,另一部的专用电梯也同时打开,程毓璟和乔栗从里面走出来,我看到后,立刻做出反应的就是拔腿就跑,我穿着五厘米的高跟鞋的,不是很方便,跑着有点不稳,而程毓璟人高腿长,我自然是跑不过他的,猜出了公司大门,就被他扯住了。 “程总,我现在很不理解你这样在做什么。” 我有些生气,用那只没被拉住的手拨弄了一下脸上散乱的头发,路灯洒下来很朦胧的灯光,将我们都笼罩在很温暖的光圈内,他似乎是一张老相片,镶嵌在一个人的风景中,有些陈旧和落寞。 “她的确算是我的伴侣,但我不愿让你看到的那一幕定格为对我的印象。我没有玩弄过谁的感情,我们各取所需,我迄今为止,也非常希望找到一个让我真正愿意喜欢的女人,毕竟生活不能靠着兴趣和交易来维持,而且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感觉我——” “毓璟,公司还有别人你这样扯着你秘书干什么?” 程毓璟要说的似乎是非常重要的话,但却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乔栗打断了,她走过来,用力推着我,我站不稳,便也扯着程毓璟的衣服,想找个平衡,正在僵持的时候,忽然街角那里传来一阵急促而有规律的鸣笛声,我和程毓璟同时看过去,那车门被推开,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从车上步下,停顿了一秒钟,男人弯腰而出,高大的身躯站在路灯之下,将身姿笼罩得更加清俊欣长,他穿着黑色的衬衣,整个人都是一种凌厉阴沉的味道,他一步一步极其沉稳的走来,最终站在距离我仅仅一臂之隔的位置,他的目光从程毓璟拉着我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嗤笑一声,又在瞬间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犀利的目光移到他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 “我在车里就仿佛看到了些熟悉的身影,我认为程总不是这样冲动的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想还真是程总。可我却认为,你拉着我的女人,难免有些不妥。” 程毓璟并没有因此而松手,他反而握得更紧,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 “谁的女人。我最近耳朵不是很好,蒋总说得并没有听太清楚。” 蒋华东嗤嗤的笑了两声,非常不屑的样子,“程总不仅耳朵不好,眼力也差些。这里还有除薛宛之外的女人吗,莫非我还能说谁不可。” 我非常诧异的看向乔栗,难道蒋华东没看到她吗。 乔栗的脸色也特别难看,她显然看出蒋华东身份不俗,没敢发作,便生生的咽了回去。 程毓璟的脸色也愈发阴沉,我发现他和蒋华东都是那种能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克制到极限的人,拥有泰山压倒仍旧面不改色的气度,你很难从他们脸上窥探到什么喜形于色或者怒不可遏的样子,心理学上曾讲,能够完全将自己的情绪不着痕迹隐藏起来的人,都非常的深不可测,而且一旦出手,足以让所有目标中的人覆灭。 我咬了咬嘴唇,我不愿看到他们任何一个不好,我并非谈心,喜欢被两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追逐和争抢的感觉,我又不是变/态,我只是觉得,他们于我而言,都非常重要,虽然这个重要,我赋予的并不是一样的内涵。 “蒋总,我的秘书不牢你费心。” 程毓璟说完,非常温和的看着我说,“我送你回去。” 我抬起头,他的眼睛里竟带着一分期待,我想了一下,还是说,“程总,我有点累了。不麻烦您。” 我说完这话,乔栗从后面走过来,她没有再像白天在办公室时那样的轻佻和放肆,而是非常温和郑重的牵住程毓璟的手,“我们回别墅,我给你做点晚餐。” 我没有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而是径直走向等候在一侧的蒋华东,他也许早就想到我一定会选择跟他离开,所以并没有觉得惊讶,反而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非常自信从容的笑意,他握住我的指尖,对程毓璟说,“程总,她是你的秘书实在不假,可你的女员工有很多,想必除了公事方面,也都有自己的私人生活,而你作为上司,私人方面的事,你也有,她也有,彼此互不干预,无聊的事,就避免多谈,好吗。我虽然在商场上一向大度,不爱计较,但对于感情,我也是很爱记仇的。” 他说完这些,便紧紧牵着我,走向那辆黑车,古桦从驾驶位上下来,将后座车门打开,蒋华东护着我坐进去,旋即跟进来,古桦关上车门,透过落下一半的车窗,我听到他走过去对程毓璟说,“程总,以后每晚,蒋先生都会来接薛小姐离开公司,所以并不需要劳烦您。” 古桦说完走回来,他坐进来后,发动引擎,蒋华东微微笑了笑,“你跟我多久了。” 我看向他,“我吗。” 他摇头,抬眸看向古桦,“你。” 古桦说,“三年半。” 蒋华东嗯了一声,“跟了我这么久,还不了解我的行事风格吗。我没有授意的,也是不该你说的,为什么多嘴。” 古桦一愣,蒋华东又说,“我都没有对程毓璟说那样生硬的话,你为什么要擅自做主。这样的事,一个巴掌拍的响吗。” 古桦又是一愣,便将目光移向我,我非常惊愕的扭头看他,蒋华东的脸色颇有几分阴沉,却仍旧没什么表情,他浅浅的阖上眼眸,我冷笑了一声,“这话的意思,是说他拉扯我,也是我愿意的,对吗。” 第七十七章折磨 蒋华东因我这句话睁开了眼睛,古桦非常机敏的将遮挡板生气,横亘在前后两面之间,车仍旧平稳的开着,我向后看了一眼,程毓璟并没有离开,他仍旧站在公司门口,往这边看着,因为距离越来越远,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依稀从站在他身侧的乔栗的动作上,看出他仿佛有些沉闷。直到车彻底远离,他从一个小小的点,到再无踪迹。 蒋华东嗤笑了一声,“我说的不对。我想你现在特别渴望下去。你跟着我上这辆车,只是害怕我会做出什么,让你招架不住,你本意不想跟我走,对吗。” 他靠着椅垫,目光冰冷的像是寒冬积雪。 “我不管你以前怎样,现在,你必须规矩一些,那些男人拉扯你,你可以选择任何极端的方式拒绝,就是不要让我看到,我也不确定我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所以你最好随时警惕。将那些我认为非常不好的样子收敛,否则我会狠狠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 他说完这话,忽然用手将我的头发扯住,我来不及叫喊,身子已经因为他的力气而向前倾去,他准确无误的擒住我的唇,狠狠撕咬下来,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血从口中溢出,蔓延在彼此的口腔中,特别的猩甜。 我疼的几乎麻木,他终于将我松开,他的脸和我贴的特别近,我几乎能看到他鼻尖细微的含住。 他的皮肤偏黑,但是非常干净清透,看不到一丁点毛孔,我喜欢洁净的男人,可能是因为见过了太多丑陋肮脏的面孔,我对待邪恶的东西本能的厌恶和排斥,这也是我在最开始,对于涉足黑/道又是已婚的他,非常疏远的缘故,但我发现,我根本抗拒不了这个男人,我心甘情愿掉进了他给我的漩涡中,挣扎着,和他彼此折磨,爱情是在非常狭小的缝隙中滋长而出,我根本没有任何准备,却已经被他的霸道和温柔完全掳获,我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了跟他离开,即使那一刻,我也特别歉意程毓璟。 我歪着头舔了舔嘴唇上的血渍,双手攀上他的脖颈,似笑非笑的对他说,“你用什么洁面乳。” 他愣了愣,看着我,低低的笑出来,“太太口服液。” 我哦了一声,“我的记忆里,我没有舔过你的脸。” 他说,“我身上的皮肤也这样好,都是太太口服液。” 我的心里有点不快,“那看来你外面的情/妇,还有很多。” 他看向车窗外,手指在我头发上来回绕着结儿,“有一些,但是都没有你让我更感兴趣。” “薛茜妤那样的女人,都心甘情愿无名无份跟着你吗?” “没有女人,在我这里是被迫的。我有足够吸引她们的东西,你不觉得吗。”蒋华东说着话将目光收回来,他吻了吻的鼻尖,“不只是薛茜妤,别的女人也一样。所以薛宛,你要的太多了,我能给你的,我都在给。你又比她们高贵多少,她们都不敢提的名分,你不止一次提及,我认为够了。” 他拥住我,轻轻敲了敲在眼前竖下的挡板,古桦听到声音将挡板升起,霎时这座城市的夜景再次映入眼帘。 他闭上眼睛,在那里假寐,我扭头看着蒋华东的侧脸,他是个非常刚毅而神秘的男人,他每一次出现和举动,都出乎意料,我很害怕他在厌倦了我之后会做出什么来惩罚我的不识抬举,我更害怕在他不曾厌倦的时候,又会怎样折磨我的不听话。 我咬着嘴唇,视线里忽然朦胧了起来,我闭了闭眼睛。他说我要的很多,我一味的强调名分,可我知道,其实我要的只是爱情,一份在红尘中找不到的纯粹完整的爱情。 可他的爱情他的人,分成了那么多份,给了那么多女人,程毓璟尚且能对我说的话,他却一句都没有。 我选择错了吗。 我爱错了吗。 世间女子千千万,我要的只是那一点。 车在蒋华东的别墅门口停下,古桦护着我们下车后,便开车离开了,我拖着无比疲惫的身子去洗澡,他在我身后说,“饿了吗。” 我摇摇头,“并没有胃口。” 他走过来,为我理了理头发,“我喜欢你听话一些。尤其在我现在还很生气的时候。” 我仰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神很温柔,可却让我觉得有点害怕。 我点点头,“洗了澡再说。现在还早。” 他终于满意的笑了笑,放开了我。 我从浴室出来,光着身子站在床边,耳畔回荡着他那句。“我喜欢我听话。” 我想了很久,忽然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我伸手打开衣柜,这里的衣服并不全是名牌,但穿上很舒服,蒋华东的生活品质很高,而且不是那种一味为了显摆自己的身份而很浮夸的人,他给我买的衣服和包,都特别适合我的气质,他其实是一个堪称完美的情人,当然,除了他无法许诺的女人最想要的,和他近乎变/态的自私占有欲之外,我根本挑剔不出什么。 我的手指顺着第一件这样点过去,在其中一件一眼看上去比较火辣又很耐人寻味的的睡衣上停下,大约是紫色奶丝,柔滑的像女人的皮肤,下面只堪堪够盖住大腿根部,上面的胸口几乎都能暴露出来,是深V字领。 我穿好后,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还不错,我忽然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推开卧室的门,走出去。 蒋华东坐在沙发上,正看着一份我比较喜欢的时尚杂志,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所以没有微微蹙着。 世上杂志我新定的,因为曾经工作缘故,会需要打扮自己,但现在不做了,习惯却很难改变。 我不确定自己经常会住在哪里,所以我给了邮递员三个地址,我自己的公寓,程毓璟的别墅已经蒋华东这里,我对邮递员说,你挨个去,总有一个地方我在,为此觉得很麻烦他,我还多给了两倍的费用。 我觉得自从跻身白领行列,我的开销比曾经做小姐还要大很多。 因为这个工作,我并没有付出什么代价,辛苦自然也会有些,可相比较靠着我卖笑以及望着身边女人卖肉的震撼,我觉得我简直白捡。 我倒了一杯茶,走过去,递到他面前,“我记得你不喜欢喝咖啡。除了很晚需要提神的时候,茶怎么样,绿茶对身体好。” 我弯下腰,洗过澡后,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肩头,客厅的窗外恰好拂进来一阵风,微微吹开了一些,扫到他脸上,我别到耳后,看着他,“尝尝吗,消消气?” 蒋华东的目光定格在我裸露的V字领口上,他的眸光始终非常专注的凝望着,良久,我听到他似乎吞咽了一下什么,然后略带烦躁的用手松了松颈口的领带,我笑着说,“怎么。” 他抬眸看了看空调的方向,“似乎有点热。” 我装作不懂的哦了一声,走过去,看了一下,“24度,还热?不如,你买个冰柜,在那里躺会儿,如何。” 他没有说话,将茶杯端起来,抿了一口,然后对我说,“过来。” 我哦了一声,走过去,和他保持了一点距离,他朝我伸出手,将我扯到他腿上,我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靠在他怀中,他挨着我耳畔说,“是不是故意折磨我。” 我故作不懂的挑眉,“怎么说。” 他没有理我,而是将他的目光移到我胸口的深沟,我笑了笑说,“衣服有问题吗,那我换一件。” 我说完便推开他,再次进了卧室,我又挑了一件和这个差不多的,不过裸/露的是背部,我出来后,他看向我,我走到电视前面,故意将背部露给他看,然后说,“看看新闻?我记得你非常关注财经方面。” 他在身后并没有什么声音,我扭头去看,发现他盯着我的背部,更加烦躁的扯开了衬衣扣子,坐在那里将茶全部灌了下去。 我正在摸索电视开关,他忽然从我身后起身,将我一把抱起,我低低的惊呼了一声,他踢开卧室的门,和我一起滚在床上。 “薛宛,我对待每个人都有办法,或者杀或者留,却唯独对你,我根本不知道要怎样。我伤不得、忘不得、怨不得、舍不得。你告诉我,你到底要什么才能安分守己。” 他边说着边将我们的衣服全部脱掉,我和他坦诚相见,他的身子早就滚烫得不行,欲/火翻涌在眼底,似乎要将我完全吞没。 他压下来那一刻,我因为疼痛重重的嗯了一声,伸手环住他的腰,一边承受着他,一边对他说,“你问我要什么,可我要的你永远给不了,对吗。” 他的动作微微顿住,看着我的目光有些复杂,旋即又开始更加猛烈的冲撞,“除了这个。” 我笑了一声,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心里还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一下,我不再说话,这在床上似乎非常扫兴,我直接吻住他,学着他的样子,将舌头一点点伸进去,勾着他的慢慢旋转和翻滚。 他被我的主动惊住了片刻,随即便反客为主,将我吻得几乎窒息。 这一夜,他前所未有的疯狂,可能也是因为我完全适应了他,能坦然的接受这种事,我被他折磨得腰都折了,他没有什么变/态的花样,他的床品特别好,只是从前后者从后,不会抽我,不会逼着我为他口,在最后兴奋的时候,也不会骂脏字,更不会咬我,只是非常用力的抱紧我,在耳畔喊着我的名字:宛宛。 从没有男人喊过我宛宛,所以每当这时,我都会觉得特别柔软,哪怕我分明知道,这具身体,也许和很多个女人缠绵过,即使现在也不只是属于我,我仍旧无法抗拒,反而只想缠得他更紧,将他全部榨干,再也离不开我。 只有离不开我,才不会有失去,不会有厌倦。 第七十九章贪恋 第二天一早,我照例替他系好领带,一起安静的吃过早餐,他忽然在出门之前对我说,要带着我去公司。 我收拾碗筷的手微微顿住,“带我去吗,你公司员工看了,会怎样议论。” 他笑着将公文包拿起来,“无妨,他们不会。把你留在家里,我觉得不安心。我并不能确定,你一定不会给我惹事,让我拿你没办法。” 我笑着吐吐舌头,让他等我一下,飞快的跑上楼换了一身我认为比较正经的衣服,然后跟着他上了车。 蒋华东有很多生意,正经的不正经的,我知道的不多,其实外界传言众说纷纭,可真正说对的也寥寥无几,毕竟他低调惯了,大众对他的了解也知之甚少,他也从不对我说他的一切,我也不问,做情/妇还是要有基本的职业操守,这也算是一种赖以生存的工作。 我不是他的妻子,我就没有资格过问太多,我只能拉长我们之间感情的保质期,因为我不希望在我这样深爱他的同时,他却对我厌恶了。 因为那样距离我远去的不是我在意的金钱,而是我看作信仰的爱情。 蒋华东揽着我的腰从车上步下,古桦将车钥匙给了保安,便走在我们前头去推开大门。 这里距离程氏集团有些远,应该是分踞了南北双城,各自占山为王,都非常的磅礴恢宏,只是蒋华东有点各色,他本身属于黑/道上的人,大概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做起正经生意来,选择以白色为办公大楼的基调,显得特别夺目。 他一直搂着我,眉目非常的温柔,路过的职员见到他都毕恭毕敬的问好,最后再将颇有几分惊诧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一会儿。 我笑着戳了戳蒋华东的胸膛,“你身边又添佳人的风声之前可是一点都没有,今天忽然就把人带到了公司来,你说他们会不会传的满城风雨。” 蒋华东牵着我的手进了专用电梯,古桦缩在最角落,闭着眼睛站在那里,蒋华东捧着我的脸吻了一会儿,没有深入,只是在唇上轻轻摩挲着,他说,“谁知道都没关系,你没有什么值得担忧,一切都有我。谁都不敢动你。” 蒋华东的办公室在第七层第一间,紧挨着电梯的那扇门,室内装潢也非常简单,整套的办公用品,还有些古玩和玉器装点,并没有多么奢华,他的一切都低调得让人觉得过分。 可即使这样,还是被太多人盯着,我总觉得,他涉足的东西,远远比我猜测的要多很多。 我坐在沙发上,蒋华东安静的在办公,偶尔有电话接进来,他会尽量压低声音,不吵到我休息,其实我很享受这样的时光,阳光恰好明媚,天地之间都不呱躁,整座偌大繁华的城市虽然喧嚣,却没有晚上的放纵和风情,浓郁的大都市味道在空气中蔓延,摩天大楼沐浴在金黄色的光芒之下,我靠着落地窗,俯瞰着几乎整条交错纵横的街道,将一切尽收眼底,捧着咖啡,听着刷刷的翻阅文件的声响,他不是有妻子的男人,我也不是横亘了别人感情的女子,只是最平凡的最简单的一男一女,享受着同处一室的光阴。 我笑着闭了闭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他喊了我一声,“宛宛。” 我回过神来,眨巴眨巴酸涩湿润的眼睛,浅浅笑意的仰面看着他,“怎么。”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朝我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将我的头发摊在他掌心,轻轻抚摸着,“你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会让男人控制不住,明白吗。” 我脸一红,这人怎么随时随地都在发/情,我在喉咙中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将视线从我的脸上移到他掌心我的头发上,然后说,“比林淑培的更加好看。” 我恍惚忆起,那个晚上,在林家庄园,林淑培曾说,他最喜欢她的头发,我笑了笑,“你把我当成替代品啦?” 他点了点我的眉心,“胡说。你想吃点什么。” 我想了一会儿,“我没什么胃口,是不是天太热了?怎么入秋还这么闷,你不是很有本事,能让天凉快下来吗。” 他笑着说,“这个本事,我还差些火候。还想吃牛乳鸽子粥吗。” 我一听这东西,险些吐出来,“我都喝腻了,本来喜欢,可你天天喂我喝,再喜欢也会厌。” 他哦了一声,故意拉长尾音,“那就——吃我。” 他说完便朝着我压下来要吻我,我一边咯咯笑着躲避他火热的脸庞,一边用手指印在他唇上,“才不要,我真的饿了。” 他笑得特别邪魅,“我也没说假的,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的饿。” 他正要解我的裙子腰带,忽然伴随着一阵敲门声,古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蒋总。” 我笑嘻嘻的亲了他耳朵一下,“你只能饿着了。” 他无奈的捏了捏我的脸,正经神色后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后面端坐下,“进。” 古桦进来后先是朝我颔首点头,然后将一份文件递给蒋华东,“新都娱乐城上个月的盈利和支出情况,裴总要我交给您的。” 新都娱乐城是蒋华东最开始发家的场子,目前发展成了这座城市数一数二的大型娱乐场所,无数次扫/黄活动都突查过这里,但是被古桦口中的裴总一力挡下,以致于很多知道内幕的人都在奇怪,这个裴总是什么人,竟然可以让法律为他开后门,我本来以为他才是背后的大老板,原来根源是蒋华东。 “赌场那边怎么样。” “冯仇一直盯着,有什么问题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不过似乎道上人都知道,这是蒋总的场子,所以没人敢出花活,都挺敬重的,但是冯仇最近胃口大了,每个月供上来的盈利翻了一番。这样下去,可能会让其他场子不满,也为蒋总找麻烦,杜三儿自从那次趁您单独出行伤了您之后,一直没了消息,但根据手下人回报,仍旧在上海没有出城。” 蒋华东冷冷的笑了一声,将文件合上,“这一次,他再想动我,我会连同上一次的一起拿回来。等他出现了,你提前到局子里打个招呼,我做了什么,让他们尽量不要插手,打点好一切,明白吗。” 古桦离开后,前台将买好的午饭送了上来,是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女孩子,非常的纯净,有点像…《情深深雨蒙蒙》里的方瑜,没有流行的锥子脸,也没有多么丰满暴露的身材,本身并不适合这样竞争激烈的岗位,而且很容易失掉大把机遇,但看上去让人觉得眼睛特别舒服。 我忽然觉得,蒋华东的品味似乎也非常单调。 他喜欢典雅漂亮纯净的女人,而程毓璟似乎对奔放火辣的女孩子更情有独钟。当然,是他的身体需求,更对这样前卫的女人冲动。 “蒋总,我为您和这位小姐准备了两份午餐,因为一直到现在也没接到您的订餐电话,我以为您忙起来忘记了。不知道是否合口味。” 蒋华东打开纸袋,用筷子挑着看了看,然后对我伸出手,我将杯子放下,朝他跑过去,一下扑入他怀中,他的椅子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向后倒退了两三米,撞在了书柜上,他无奈的看着我,“痛不痛。” 他的胸膛太硬了,像墙壁一样,铬得我下巴像是要脱臼,我点点头,他轻轻的替我揉着,然后问我,“沙拉牛排和素炒甘蓝可以吗。” 我说好,他听我答应后,将目光移向仍旧等在那里望着这么一幕的前台,“可以,你下去吧。” 他将筷子递给我,我故意用两只手劈折,然后让他喂我吃,他非常纵容的吻了吻我的唇角,果真喂我吃着,我窝在他怀里,透过单面的玻璃门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员工,以及这一缕投进来的午后阳光,愈发贪恋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时光。 我吃过后就坐在他腿上睡了,我在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了几个部门经理进来汇报工作,蒋华东都在对他们说,“小点声,不要吵醒她。” 他一边和他们交流工作,一边用手轻轻抚摸着我后背,仿佛在帮我安眠,不知又过了几个小时,终于安静下来,他的唇贴着我耳畔轻声说,“醒了吗,下班了。” 我嗯了一声,他打横将我抱起来,我睁开眼,他指了指放在办公桌上的皮夹,“把那个拿起来。” 我听了他的话,握在手中,他便直接抱着我这样推开了门出去。 这一路上,从出了电梯一直到我们离开大门进车,所有职员都三五成群的围在那里目送他抱我离开,我眯着眼睛特别狡黠的笑着,蒋华东微微低头看了看我,然后将我用力一颠,我吓得立刻搂住他脖子,脸上是惊魂未定。 他非常愉悦的露出一丝笑意,“看他们在背后议论我,你高兴吗。” 我也学会了像他那样所答非所问,“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带着林淑培或者别的女人来过这里?” 他将我放进车内,随即坐进来,吩咐古桦开车,然后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林淑培来过,陪我出席一个员工年会,至于别人,并没有。” 我笑着将他一把扯下来,让他压在我身上,两条腿像虅蔓一样勾住了他,他笑意很深。 “那林淑培,也是你抱出来的吗。” 他将脸埋进我的脖颈,用力吮吸着,我的整个身子都因为那股酥麻湿润的感觉而敏感得颤抖着,也顾不上古桦还在,微微的呻/吟出来。 “没有,你是第一个。” 第七十九章他说她更需要照顾 我们没有立刻回别墅,蒋华东吩咐何言去了一家韩国料理,他本身不喜欢这些食物,觉得非常的不干净,而且简单的失去了格调,但我喜欢吃比如泡菜炒饭、鳗鱼寿司、还有烧烤和紫菜汤。 蒋华东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的口味喜好,在我对于钟爱无比的甜食有些腻了后,他就开始搜寻这些不错的店面,以往时间比较少,我们只能买了打包带回家,我们一边吃,他会听何言汇报工作,今天时间富裕些,他就带着我亲自来吃。 我一边用紫菜包着米饭和蟹黄,一边对他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笑了一声,“这就算好吗。” 我把饭塞进嘴里,“差不多吧。现在的女人还能从男身上奢望别的吗?管吃管喝,偶尔宠一宠,我觉得就是很好了。” 他看着我,伸出手指在我唇角抹了一下,将鲜红的甜酱抹掉,又拿起纸巾,把指尖的擦下去,随手团在一侧。 “这不算什么,只要你听话,我可以一直对你这么好。”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喂了他一勺汤,他不喜欢吃辣,只是看了看,蹙着眉头,却没有拒绝,抿了一小口。 “我拒绝你之后,你带着薛茜妤去我工作的场子唱歌,是故意给我看吗。” 蒋华东思索了一下,“是和齐总那一次吗。” 我点头。 他说,“并非,本身我也要过去谈一些事。只是顺便叫你过去,因为你做事非常温吞,我只有让你看到,在我这个位置,除了你,也可以是任何人,我身边从不会缺少女人,别人都能心安理得,不在乎名分,图得我一时兴趣,为什么你非要躲避。” 我拿着勺子的手微微僵了僵,强颜欢笑的看着他,“你对我也是一时兴趣吗。” 他拿起一个烤生蚝,蘸了一点汤汁,送进嘴里,然后非常温柔的岔开了这个话题。 “吃了之后,我们回去吃水果,这里的不新鲜。” 然后我的笑容便彻底僵了下去。 女人的直觉特别准确,我感觉他对我根本不是一时兴起,但却又不像是深情似海,我们都在一个非常危险而奇特的位置上,观望着彼此能给予的东西,就像下雨,下一点,又放晴,隔一会儿再下,永远无法断定,到底会是怎样的天气。 我们在外面吃了饭,又去了一趟街心广场,逛了逛夜景,他期间按掉了两个电话,脸色变有些不太好看。 我非常会察言观色,这是我作为小姐历练出来的超越一切细心人的特殊本领。我主动提出了回家,他将我拥在怀里,“如果喜欢,我再陪你转一会儿。” 有这句话就够了。 我亲了亲他的下巴,“我累啦。” 他这才笑着点了点我的鼻尖,护着我坐回了车里。 回到别墅后,保姆正在做晚间清洁,蒋华东的洁癖微微有些严重,不对人,只是对环境,他跟我说,他小时候经历的非常差,所以在有了能力后,便尤其看重身处环境的清洁问题,家里的两个保姆,其中一个早晚需要各做一次地板和家具的清洁保养,包括窗台和墙壁的整体磨光,另外一个负责买菜做饭洗衣。 大约在十点多,保姆终于做好了,便和我们道别离开了别墅,蒋华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推开了厨房的门,挑拣了一些当天的新鲜水果,分别洗干净了切开,摆成了一个特别漂亮美观的拼盘。还撒了一点冰块,凉爽冰甜。 我端着拼盘出来,他已经不在客厅,沙沙的声响从厨房旁边的储藏室传出来,我本想不去打扰,可我却管不住自己的脚,我悄悄跺到门口,听到蒋华东声音非常低沉的在打电话,他温柔的说,“听话,自己睡,今晚我不过去。” 那边似乎是个女声,柔柔软软的,带着点哭腔,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非常无奈,“好了,我大约半个小时后到。” 蒋华东放下电话,转身出来,我没有来得及离开,便和他这样撞上,他看着我,目光中有一丝探究,但并没有解释,只是说,“我出去一趟,不必等我,今晚我可能不会回来。” 我哦了一声,他拾起盘子中的一块水果,塞进我嘴里,我刚要咀嚼,他忽然按住我的后脑压下来,在拥吻中,将那片水果又吃了回去,他咽下后,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很甜。” 他穿好了衣服,走到玄关处换了鞋,一边推开门一边对我说,“早点休息。” 他离开后,我脑子灵光一现,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总之就是迅速的将拼盘放在茶几上,也顾不得换衣服,便匆忙推开了门。 蒋华东没有叫何言过来,他亲自开车出去,我飞快的奔跑着,出了小区,拦了一辆恰好经过这里的出租,我感觉是天助我也,在这样的高端住宅小区,几乎没有外来车辆,除非是到这里拜访的人,开车技术不精,才会找出租接送。 司机问我去哪里,我给他指了指前面那辆黑色的汽车,“追上他,跟紧了。” 司机有些奇怪的回头看了看我,“那辆车吗?开得起这车的人非富即贵,姑娘,我可不敢惹事。” 我将全部的钱都给了他,大约一千块,我说,“不够的话,等一会儿送我回来,我在给你,五千行不行。” 司机接过钱看了看,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行,出了事你可要保着我。” 我答应了他,他将油门一踩到底,我有些害怕,身子前后颠簸了一下,他对我说,“那车性能好,我的比不上,所以只能使劲开,用速度追上,你坐稳,把安全带系好,我保证给你盯住。” 我扶着胸口紧绷的安全带,感觉这辆车都在马路上腾飞了起来。 蒋华东的车技特别惊人,他也似乎非常着急,急于去哄那个在电话里哭泣的女人,他把车开得特别惊险,超车、急刹、连漂移都几乎用上了。 我闭着眼,胸口怦怦跳着,我从没坐过开这么快的车,我不敢去看四周,可能景物倒退的速度都是模糊的。 过了不知多久,车渐渐平稳下来,最终停下,司机在前面说,“到了,他停车了。” 我的手都是颤抖的,身子软软贴在后椅上,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我睁开眼,蒋华东恰好从那辆车上下来,我飞速的浏览了四周,这是在商业街中心的一个小区,每栋楼大约在三十层左右,华灯初上,街景繁复,在这样的衬托映照下,显得特别漂亮,如同一副现代的画作。 蒋华东站在车旁打了一个电话,不多时,一个穿着睡裙的长发女人从靠近最外面的一栋楼门里走出来,蒋华东看到她后,将手机收进了口袋里,女人留着长发,柔顺漆黑,身材和我差不多,脸上挂着天真的笑意,她飞奔过去,扑在他怀里,蒋华东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脊背,嘴唇阖动不知在说什么,女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口型方法在说“我就是哭了啊。” 蒋华东握住她的手,特别无奈的凑近看了看她的脸,便笑了出来,女人扎进他怀中,环住他的腰,有些不好意思。 又这样待了一会儿,一辆车从主干道驶过来要开进小区,他们两个人挡住了路,蒋华东揽住女子的腰,先那辆车一步,进了小区,司机轻轻又朝前开了一点,我侧头去看,他们两人进了那栋楼门,声控灯光一层一层的亮着,大约在七层时,便顿住了,约摸过去十分钟,七层朝南的一扇窗户闪过一个女子身影,将窗帘拉上,灯光慢慢变得昏暗了些,非常的温暖和暧/昧,我始终没有等到那灯光熄灭,我想起了蒋华东,他每晚和我缠绵,都喜欢亮着一盏橘黄色的小灯光,他说他喜欢看着我在他身下,不管是怎样的表情,都不愿错过。 我的心在一寸寸的沉下去,疼得让我呼吸不了,那窗帘上的人影又是一闪,这次是两个,一个非常高大,一个娇小而柔软,他们微微分开些,高大的身影在解着衬衣扣子,然后一闪,便又离开了。 我呆呆的坐在车上,没有要求开走,司机自然看在钱的面子上没有催促我,反而开导我说,“姑娘,刚才那男的是你丈夫吗。” 我没有说话,因为他不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做了一个男人的/妇,却不愿拿什么钱,只是偏生动了情,却发现,不管是为了钱还是为了情,他从来都不缺少我这样孤注一掷的女子。 司机笑着将车窗压下来,让新鲜的空气灌进来,接着说,“做我们这一行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特别会看人,你丈夫肯定有钱有势,刚才那个姑娘也挺漂亮的,这种事很正常,嫁个有钱人就要有这个担当,你不肯跟普通男人过平凡日子,自然也就不能要求一个大富大贵的男人陪你过那样的生活,他凭什么呢。只要你还是他妻子,就不要把自己逼得太死,给他困得太紧,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何必让自己不痛快,要是让你丈夫知道了,你跟踪他,他不会高兴,男人这方面的自尊,我是了解的,我也是男人。不同的男人有不同的想法,都取决于一个钱字。这世上有钱却自律的,非常少,几乎没有,因为钱本身就是一个害人的东西,为什么老一辈的人都说,够用就好,多了,你自然就有多用它的渠道,男人能用钱的地方,无非是女人和赌场,你说对不对。” 我将目光移向他,他眯着眼睛盯着那个公寓的门,非常沧桑的一张脸倒映在后视镜内,我张了张嘴,发现我根本发不出声音,喉咙都是嘶哑的,堵了好多痰。 “不管心里多么不舒服,路是自己选的,就要走下去,活着就有机会,遇到什么都要把握住生命,人的身份可以助你藐视一切,外面的女人再怎样跳跃,只要你守住了,她们就无法跃进来。” 他说完后推开门下了车,去买些东西顺便留点空间给我。 我就像一只木偶般,回味着司机说的话,然后靠着车窗沉默着,他误会了我,他以为我是妻子,其实我就是那个在城外跳跃着,却怎么也跳不进去的外面的女人。 而且,我和很多女人一起跳跃,缺了哪一个,城外的风光都仍旧美好热闹。 我脑海中忽然想起了芳芳,不知道在等待她晚归的男人时,她是否也这样煎熬和孤寂,我发现我距离最开始的初衷已经改变了许多,我不再像我认为的那样,只单纯的做好一个情/妇,不争不抢,不哭不闹,我也会有要霸占他全部时间的欲/念,我也会觉得他不在我身边时特别的无趣和寂寞。 妈咪说的话我仍旧清楚记得,风尘女子不能动情,你做了一日,就一生都抹不掉你的印记,男人不会珍惜,他永远都会在心里横着一条沟壑,任凭你如何,都无法填平,只因你曾属于过太多人。 可我曾以为,蒋华东是真心的,我没想过,他这份兴趣和真心,维持了不到三个月,就这样寡淡了。 我曾奢望一辈子,怪不得他说我要的太多。 他身边的女人也许都在奢望一生,可不是谁都有那个幸运,做独一无二的林淑培。 第八十章吻痕 我其实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公寓离开的,我只记得司机后来实在等不了了,才载着我原路返回,我一个字都没有说,完全像是一具木偶。 回到别墅后,我放在茶几上忘带的手机显示有十七个未接来电,何言的有八个,蒋华东的有九个。 何言的几乎都是在同一时刻,不停的打,而蒋华东平均每十分钟打来一个,时间相隔非常精确,几乎分秒不差,全部是十分钟。 我冷笑了一声,忽然明白为什么他对我那样无奈又偶尔暴力,我还真是个麻烦精,耽误了他和别的女人欢好,春晓时刻都还要顾着我。 我握着手机想了一下,最终没有理会他,而是给何言拨了过去,何言在那边接通后非常着急,“薛秘书,你昨天没有来上班。” 我点点头,又忽然惊觉,他是看不到的,我说,“抱歉,我忘记请假了,以后不会。” 何言沉默了一会儿,用非常郑重的语气对我说,“作为秘书和助理,尤其是在比较庞大的公司内,掌管着非常重要的日常项目,我们所谓的休假,也不能全然放松,平常工作日更是要保证二十四小时开机,程总随时都会有工作上的吩咐,一旦找不到我们,公事上造成的失误,谁也无法承担,因为程氏集团不是小公司,每一笔款项和工作,都将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 我被何言的话吓得不轻,我甚至在茫然,因为我的消失,到底造成了多大的损失,所幸何言并没有在说下去,他很快便从对我的训斥当中转移了话题。 “你拿着你包中的那份城南规划书,立刻送到程总别墅中,他早会需要用到,现在是六点十分,大约七点左右,你务必要送到。” 蒋华东的别墅到程毓璟住的地方,大约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在七点到八点的上下班高峰期,再算上红绿灯等候时间,大致需要四十分钟,也就是说,我还有十分钟准备时间。 我走到玄关处,将我的工作包打开,翻出那份随身携带的绿皮规划书,城南的厂房扩建和新地建设,是暂时三个月左右都要跟进的项目,所以凡是有关的,我和何言几乎都是随身携带,何言经常被分派出去做别的事情,那么跟在程毓璟身边的我,就成了万能宝库,我的包中各种项目书企划书,我再三确定了之后,挂断电话,跑上二楼洗漱,一夜未睡,心情也不佳,我的脸色很差,眼底下有非常明显的黑色眼袋,我洗漱后化了一个淡妆,特意用粉底和遮瑕笔遮盖住了脸部气色不好的皮肤,这才重新下楼。 晨扫的保姆还没来,她大约要在八点左右才到。负责衣食住行的保姆从她的房间内出来,看到我微微愣了愣,“薛小姐,您终于回来了,昨晚先生给别墅打了两个电话,问您为何不在,我说不清楚,我很早就睡下了。” 我对保姆说,“没关系,这次不算你的过失,我自己有手有脚,想出去你也看不住我的,他回来后我跟他解释,你安心工作。” 我拿着文件转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他什么时候打来的电话。” 保姆想了一下,“十一点半一个,凌晨两点一个。” “他有没有说,他在哪里。” 保姆摇头,“先生从不会向我提起他在哪里,不过那边似乎非常安静,应该不是应酬。” 我笑了一声,“你怎知不是应酬呢,在女人家里,也算是应酬,感情应酬,不是吗。” 保姆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这个…我不清楚,但先生对您非常疼爱,您不要多想。” 我哪里多想了,我只是不小心被自己的好奇心差点气死罢了。 “你没看到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吗。” 保姆一愣,再看过去,我扬了扬手,“我已经拿起来了。” 保姆非常歉意的说,“我没有看到,您是静音吗。” 的确是静音,因为程毓璟每天有很多会和应酬,我和何言的手机都是静音,随时放在手中检查,确保不会在任何场合下发出扫兴和干扰信号,成了一个习惯,所以回来后我也忘记调回去。 我说了一声没事后,就推门离开了。 我站在小区门口待了一会儿,看着正门的方向,来往车辆极少,这个时间,高层人士还没有起床,底层人民早已经去工作岗位上奋斗了,所以大街上,蛮清静的。 我忽然很想知道,蒋华东是否从温柔乡中起来了,还是正在和那个明媚的女子吃早餐。 那个女孩,大抵是个被宠在掌心,后来又得到了蒋华东喜欢,养在外面公寓的女孩,从未经过大风大浪,更不理解社会的阴暗和生活的艰辛,所以非常的孩子气,天真灵动,说话都在撒娇,软软糯糯的偎在男人怀里,这一夜旖旎得美不胜收。 这样的女孩,自然是哭一声都让男人心疼,就算蒋华东这样阴冷的男子,一样无法抵抗,所以匆忙丢下我,就过去了。 其实我没有跟他说,我也很害怕黑暗,我曾在无数个黑暗的夜晚,被无数男人觊觎而折磨,黑夜是一双眼睛,看过了风尘里全部的肮脏和不堪,不巧的是,其中也有我。 可我不能,因为在他眼中,我会闯祸,会脱离掌控,会和他对着干,所以她永远比我更需要照顾。 坚强独立,也是一种错啊。 我从出租车上下来,走到程毓瑾的别墅门口,我看了眼时间,七点五分。 我本想按门铃的,可我想起来自己有钥匙,原先我在程毓璟这里住着,他给了我一把钥匙,怕我们有时候不一起下班,回来时间错开,我不方便进出,我搬走后,一直没想起来还给他,现在还在我手上,我想了一下,用钥匙开了门,想着一会儿就顺便留下了,可我还没将钥匙捅进锁眼里,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我抬头去看,乔栗穿着浴袍,头发松松垮垮还带着水珠,站在那里,脖子上挂着一条项链,非常的晶莹剔透,她似乎刚睡醒洗了澡,我下意识的从她脖颈处流连了一圈,有一个非常细小的红色吻痕,不仔细的话根本看不出什么。 我深深吸了口气,忽然觉得挺好笑,莫非男人都这样吗,前天晚上还拉着我说和她并没有什么,今天一早就在一个房间中醒来,我忽然想到了昨晚蒋华东拥着那个女人进了公寓的场景,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特别虚假的地方,所有人都戴着面具,以自己非常高深的谎言去欺骗和安抚,我没有资格戳穿和质疑什么,所以只能视而不见。 “乔小姐,我来送一份文件给程总,不知道现在方便吗。” 她伸出两只手在面前摆弄着,悠闲的看看指甲,摸摸手链,“不是很方便,他还没起呢,昨晚比较累。” 她说完这话,故意将自己的浴袍往下压了压,露出锁骨,上面还遍布着两三个青紫色的吻痕,她笑着侧过身子,“进来吧,我去上楼叫他,反正是公事,总不能耽搁了,我也没办法做主,而且不能为难你。” 我颔首后走进去,她眼疾手快的扯过我手上拿着的钥匙,“这是什么。” 我面无表情的又夺了过来,“和乔小姐无关,我一会儿要给程总的。” 她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你还能有这里的钥匙,幸好我没有老实在公寓里等着,不然被你撬了男人我都不知道。现在我回来了,以后应该都没机会和你一起住在这里,而且我想,程毓璟也不会再让你来了。” “男人如果需要看着才能杜绝和外面的女人来往,才能让你有安全感,他仍旧是你的,那我认为,这个男人也不是多爱你,否则他会给你安全感,而不是让你这样迷茫。” “你懂什么!” 她有些不高兴,语气凌厉尖锐了不少,“你不过一个秘书而已,你安分守己就够了,不要妄想学着社会上流传的那样,秘书攀上枝头做凤凰,你也要看看自己是否相配。传言太美好了,给了你们幻想的余地,但现实总归是不一样的。” 她说完抱着双臂,特别轻蔑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朝二楼走去。 我站在原地,低眸看着钥匙,想了很多,也莫名觉得特别悲凉。 大约过了十分钟,程毓璟穿着居家服走了下来,他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而像已经晨练过后,脸上有点汗水,挂着一丝潮红,脖子还搭着一条湿润的毛巾。 我将包中的文件掏出来,双手递给他,“抱歉程总,打扰您了,如果不是非常着急,我不会来您的住处,何助理一早通知我,让我将这份文件给您送来,您一会儿远程会议,需要用上。” 他看着我的目光有些复杂和幽远,我低下头,避免和他四目相视,我现在还不清楚,在那晚发生了那样近乎已经挑明他心迹的事后,我该用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他,非常复杂,尤其旁边还有别的女人。 他也没什么多余的表现,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指了指茶几,“放下,我看看。” 我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坐下后拿起来翻阅,乔栗笑着也从楼上下来,她换好了居家服,一件连衣裙,非常的性感,但是也不过分,她走过来,对程毓璟说,“我去给你端一杯咖啡来。” 程毓璟眼皮也没有抬,“不必,有保姆做,你歇息吧。” 乔栗笑着抚了抚长发,“昨晚你累了,我没事啊。” 程毓璟没有说话,乔栗似乎觉得没有应答而显得尴尬,她笑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 程毓璟又翻过去了一页,对我说,“昨晚怎么不接电话,本来这份文件,需要你临时送来的,我昨晚加班打算看,我吩咐何言准备接你过来,却始终打不通。” 我微微垂着头,看着地面,“昨晚我不在家中,临时出去比较匆忙,忘记了带电话,造成了您工作上的时间耽误,确实是我说失职,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程毓璟蹙着眉头将文件合上,抬眸看我,“我没有说怪罪你,我只担心,你为何不在家中,出了什么事吗。有人陪你吗,深夜一个女人,在外面游荡,遇到不怀好意的人,你怎样脱身。” 我莫名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便涌了上来,原来并不是没人在乎我。 程毓璟看了我一会儿,拉着我的手腕让我坐在他旁边,他掏出方帕,在我眼角擦了擦,语气柔和了许多,“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在我心里,你不是不理智的人,这样粗心的事,你似乎第一次发生。如果你觉得,你不喜欢我超越了上司的身份,让你非常不舒服,我们可以退回来,但作为下属,我也有权利关心一下,对吗。” 我咬着嘴唇,那种委屈和疼痛,让我根本抑制不住,程毓璟太过温柔,我就更加控制不了,我低下头,让头发挡住,他却忽然伸手过来,为我将头发顺到耳后,我的一张脸便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他视线内,包括微红的眼眶。 “到底怎么了,薛宛,铁打的你也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他说着低低的笑出来,我忽然也被他那么轻佻的语气逗得笑出声,我仰头看着他,抹了抹眼睛,“怎么,在笑话我。” 程毓璟摇头,“并非,我只是觉得,这样的你很好,我记得你求过我一次,是胡伟达带着人把你从场子挟持的时候,你朝着我大喊,当时带着哭腔,我走过去,你无助而瘫软的倒在我怀中,那一刻,我觉得特别奇怪。之后,我再没见过了,哪怕流言蜚语,也很难打倒你,这样不是很好,女人有时候脆弱一些,会让男人更加渴望保护你,因为不管你怎样强大和坚强,到底是需要男人的,对吗。” 我的脑海中忽然涌上昨晚抱着蒋华东腰身的那个小女孩,她和我差不多大,兴许还比我大几岁,但却非常的温柔可人,仿佛一触就碎,我抽泣着说,“程总也喜欢特别小鸟依人的女子吗。” 他蹙眉想了想,“身体上,我曾认为,只要比较干净,懂得迎合我就够,我只是有一些需求,而不想在这些事上很累,但本身,我认为太过和达不到都不好,掌握一个度最好。” 他笑着用之间蹭了蹭我眼角的泪滴,“你就很好,我只是这样一说,但如果真喜欢你的,不会在意你是否过分独立,因为怎样都会喜欢你,那是不需要理由的,明白吗,如果为了感情困扰,很不值得。” 第八十一章为他流过一个孩子 我迷茫而困顿的看着程毓璟,“您认为感情不值得我们伤脑筋是吗。” “不是不值得,而是看你要伤脑筋的是为哪一个人,我从没说过,感情是可有可无的,我们每个人生下来都需要感情,否则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不管拥有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但我不认为,你现在为之伤脑筋的,是你值得的。” 我心里一跳,他看着我,非常无奈的说,“我不打算诋毁什么,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选择认同和价值观念,但你并不适合蒋华东,或者说,我认为你想要的,他无法给你。” “他是个好男人吗。” 程毓璟想了一下,“本质而言,我们都不是。好男人无法这样狠心,更不可能把任何东西都看作筹码,这样太无情了,你懂吗。但在其他角度来看,相比较一些庸碌无为的,我们也都算是。” 男人好坏之分,从来都和事业无关,我从不认为事业的成功就代表他是个好男人,相反,在现实中,越是事业有成地位高贵的,越是本质上的登徒子,他们把很多事物都堪称玩弄的筹码,他们把代价都让别人来承担,他们认为钱是无所不能的,他们周旋在很多异性之间,还美其名曰这是应酬,为了事业和前途。 好男人其实和他本身的生活成功与否是无关的,那只是他的性格,他的抉择,和他的言行。 我长长的吸了口气,“男人怎样才算爱一个女人?” 他说,“会希望看到她,会在不能陪她身边时挂念着无法安稳,会为她考虑周全,不盲目的承诺做不到的事,也会尽力许她她想要的东西。” 如此说来,蒋华东对我…似乎并不爱,因为他并没有做到这些。但他确实没有许诺我什么,不给希望便不会失望,可我给了我自己希望,于是我无法去亲口讨要什么,反而只能自己难过。 我的确不是个做情/妇完美的材料。 “那您有喜欢过女人吗。” “有,就是现阶段。” 我一愣,他的眼神非常火热而深情,有我看不懂也不想看懂的情愫,我迅速低下头,诡异的气氛在瞬间凝固起来,蔓延在四周,我如坐针毡。 乔栗恰好在这时端着咖啡出来了,她只弄了一杯,这是非常明显的逐客的意思。 我刚想站起身,程毓璟忽然在旁边说,“留下来吃早餐,冰箱东西很多,吃不完,一会儿何言来接,我们去公司。” 程毓璟说完看了看我,“你今天上班吗。” 我非常诚恳地说,“我以后都不会旷班,昨天是最后一次。” 他嗯了一声,乔栗俯身去拿方糖的功夫,程毓璟的目光从她裸露的脖颈扫过,微微一愣,“那是什么。” 乔栗也是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有些娇羞,“你忘啦。” 程毓璟将杯子重新放回茶几,“我确实不记得。” 乔栗抿唇看了看我,似乎觉得不方便,我想起身告辞,但程毓璟又不让,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更棘手为难的秘书了。 “这东西,似乎不是自己可以制造出来的,乔栗,昨晚的事,你不和我解释一下吗。” 乔栗咬着嘴唇,仿佛要咬出血迹来一样,她不时的看我一眼,最终仍旧一言不发。 程毓璟冷笑了一声,“你怎样想的,我并非不清楚,我的水里有安眠药,但不是催/情剂,所以我可以控制自己的思维,而不会被别有企图的人利用。我清醒时候不会做的事,不清醒时更做不了,作为一个联合其他男人来欺骗我,试图得到你想要的,我非常厌恶。” 乔栗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她看着程毓璟,有些不可置信。 “我没有睡着,你给我倒的那杯水,我没有喝,随手倒在了花盆里,但我营造出了一个我睡过去的假象,你敢私自把男人接来,在我的别墅苟且,再推脱给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在我身边留下吗。你只会将我最后的那点怜悯也变得荡然无存。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之间在两个月前我不再联系你时便到此为止,我厌倦女人在我身边耍心机的丑陋,我并没有亏待你,但你我各取所需,纠缠下去,很没意思。你很聪明,知道我清醒过来一定奇怪,会将私人医生请来,让他帮我查验,你是否被我碰过,但是我还是别的男人,却查不出来,很遗憾,我是没有存在不清醒的时候。” 乔栗的身子忽然一个踉跄,她扶住茶几,没有向后摔过去,可脸色异常苍白,程毓璟从支票薄里拿出了一张,写了几个数字,扔在她脚下,“你也就值这个数。” 乔栗弯腰看了看上面,脸色变得更加难堪,在她张嘴之前,程毓璟猛地将手中握着的那一杆笔朝她脸上扔过去,唰一声,鼻尖蹭过脸颊,划出黑色的一道,和白皙皮肤形成对比,丑陋至极。 “如果没有昨晚的事,我也许还可以多给你一些,但这是你自作自受。挽留男人有很多种方法,如果你搬出旧情,也许我还会动容,可你走错了路。” 他话音才落,何言从拿着钥匙从外面推门而入,他看了一眼这副场景,有些愣怔,程毓璟垂下眼眸,继续看文件,嘴上吩咐,“何言,送乔栗离开。以后的事,你知道该怎样做。” 何言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他很快明白过来,微微颔首后,将公文包放下,走过来,脸色不善对乔栗说,“乔小姐,请离开别墅。” 乔栗攥着支票,忽然眼睛一红,朝着程毓璟大喊,“我不走!我二十二岁跟了你,跟了你三年,你太狠心了,我为你流过一个孩子!” 她喊出这句话后,我和何言同时有些愣怔,程毓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乔栗颤抖着,她将那张支票几乎攥碎。 “这事你不是不知道,当时你在澜城,只吩咐了你当时的女秘书送我去医院,从头到尾你都没有再提起,我知道,你没把我当回事,但我自欺欺人跟了你三年,从二十二岁,到二十五岁,我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我完全把你看成我的全部,程毓璟,就算冰一样的心,也总该捂化,你是铁打的吗。” 程毓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对,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你们付出身体,就同样付出了感情,或者在此后,慢慢的付出,而男人不是,得到过的女人,往往连名字都记不得,因为对男人而言,如果没有深爱,女人都是一样的,你要求得太多,也妄想独占,但从最开始我就说过,我能给予你的,除了钱,再没有别的。” 乔栗坐在地上,她眼神非常空洞,将那张支票慢慢松开,“这就是你给我的?” 程毓璟嗯了一声,“我最厌恶什么你知道,这三年,我给你的很多,我可以将你住的那套公寓送给你,那辆车你接着开,但是补偿,这三十万,我都觉得你不配。” 乔栗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忽然爆发出一阵特别狂妄的大笑,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猛然坐起,一把将我扯过去,头皮的巨痛让我差点晕死,我的身子被狠狠一推,朝着楼梯撞去,额前火辣辣的撞击感在瞬间遍布全身,我听到身后“啪”地一声,接着便是摔倒在地的巨响,我回头去看,乔栗趴在地上,程毓璟的手还没有收回去,掌心火红一片,木板地上有滴滴血迹,非常的鲜红,何言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眉目紧皱,程毓璟只是淡淡的扫了乔栗一眼,便朝着我走过来,将我扶起护在怀中,他用手指轻轻拂过我额前的伤口,对何言吩咐着,“医药箱。” 何言飞快的跑上二楼,又匆忙下来,手中提着一个红色的药盒,平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棉签和药水,程毓璟扶着我坐在沙发上,为我弄好伤口,他目光灼灼的望着我,“还好吗。” 我点头,“没事,这样的伤,以前在夜场经常会受,妈咪见我们不听话,打一下很正常,我习惯了,没那么紧张。” 程毓璟抚了抚我的头发,为我捋到身后,他越过我的头顶,将目光望向仍旧趴在地上的乔栗,“何言,将她扔出去,脏了我的地板。” 何言非常强硬的把乔栗从地上托起,连拉带拽的拖出了客厅,在扔出门外时,乔栗忽然大声哭喊着,声音特别凄厉,“程毓璟,你喜欢她是不是?那你喜欢吧!你根本无法保护她,太多人虎视眈眈,你欠下那么多情债,不会有人放过她的!我就等着看那一天!” 程毓璟的眉头深深蹙起,我们各自沉默了一会儿,直到何言去而复返,站在门外说,“程总,我已经安排了保安把乔栗送离这里,后续问题,需要我做什么。” “不必理会,她闹不出什么。” 程毓璟再度垂眸询问我是否疼痛,我没有回答这个,而是对他说,“乔栗怀过您的孩子。” 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敲了两下,“不错。” “为什么要流掉。” 他目光毫不回避的看着我说,“因为我不愿要,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成为私生子,我无法给予他程毓璟孩子的名分,就宁可不要,而我也不会娶乔栗,怀上这个孩子是她擅自做主,我没有同意,我没有允诺的事,就不会为此承担我该负的责任。” 我的脸色有些发白,我觉得他们都太无情了。把女人看得也太卑微了。 他忽然温柔的伸出手,在我的脸上轻轻抚了抚,“这是我的私事,我从不和任何人分享,但是和你,我觉得无所谓,这是我让你看清我的心的第一步,我有过的女人,不算很多,至少比蒋华东,要少一些,我在这个年纪,希望撇开门当户对的思想,刨除所谓的能为我事业带来助力的因素,只是选择一个我喜欢,带着感情色彩的女人,过完我认为可以安定下去的日子,薛宛,我不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咬着嘴唇,将头轻轻别过,他忽然握住我的肩膀,逼迫我面对他,在他眼中我看到了我自己的脸,我忽闪的眼神,我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我可以让我身边,所有的女人都消失,只留下你一个,我可以许诺婚姻,可以许诺孩子的身份,我不会让你成为任何一个你害怕成为的角色,我也不会让你将来有失望的一天。这是我第一次承诺,也是最后一次。” 我的心在那一刻,忽然很压抑,很悸动,是一种我无法形容的感觉,何言悄悄的从客厅内退出去,将门关上,偌大的宅子内,阳光明媚,唯能有我们两个人的声音,他握在我肩头的手,愈发的用力,让我不容忽视他的坚决。 第八十二章柔情 “程总,我可能——” 他将手指竖在我唇上,堵住了我想说的话。 “你不必急着答应或拒绝,对待很多事,我的耐心很好,我可以等待,等到你认为,能够公平的将我和蒋华东比较的时候,我再来听你的抉择。” 其实我并不喜欢这样直白,我宁可他总是若即若离,偶尔一点暗示,至少可以被我忽略不计,而不愿他这样郑重的将话挑开来逼我面对。 我是个选择困难户,我有强迫症和犹豫症,而且我自认为已经到了执念成魔的地步,我无法抉择,或者说,我抉择的都是错的,我哪怕明知选择蒋华东将体无完肤,可我有忠贞主义思想,我还是会选择他。 我垂着头,非常丧气和缄默,程毓璟似乎在顾及我的心情,想要将尴尬的气氛抹掉,他站起身,走到玄关处换好了正装,然后转移了话题。 “我约了市城建的马局长,九点半到蔚岚居坐席,商议有关这个项目的跟进过程,你陪同我过去,将那份文件拿好。” 我站起来,顺便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八点十五分,早会您要缺席吗。” “也不算很重要,可以缺席。”程毓璟说完将门打开,招呼何言进来,对他说,“去公司替我开会,将各部门情况汇总,放在我办公桌上,我大约下午两点回去。” 何言点点头后便离开了别墅,我跟随程毓璟随后也走出去,他亲自开车,载着我到蔚岚居。 蔚岚居属于一处自然开放景观,集结了高尔夫球场、室内温泉、水上乐园和餐饮娱乐一体的场所,在上海市边境,错过一片紫色的树林便是另一座海港城市,非常的漂亮宁静。 我早就听说过这里,但并没有来过,蓝薇因为陪同一些高/官曾经到这里做过双飞伴游,还有幸在海外的露天宾馆留宿过,她说来过蔚岚居才不算终生遗憾。 所以在车上时,我便觉得非常兴奋和期待,虽然心情仍旧装着许多事而表现不佳,但程毓璟还是一眼便看出我的变化,他将车停在停车场内,按照前方的泊车指挥卡入一个车位,解着安全带的同时,他笑着对我说,“没来过这里吗。” 我说没有,他笑着推开车门,我跟着他一起下去,他将钥匙递给泊车小弟,交代了一点注意事项,便回身朝我伸手,我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掌心,看着他轻轻握住,他牵着我往里面走,对我说,“喜欢的话,以后我可以经常带你来。” 我走在程毓璟身边,到达蔚岚居紧挨着餐饮大楼的高尔夫球场时,已经有这里的侍者在那里等候我们,他引着我们坐上了草坪上的观光车,在夹杂着草丛的土地上前行着,沿着山腰一直朝最上面开着,由于车速比较快,山上又地势高,所以气温相比较而言便低了许多,我穿着一件连衣裙,裙摆长过了膝盖,被风吹起时,竟然觉得有点冷,程毓璟非常绅士而体贴的将他的西服外套脱下,盖在我腿上,语气带着歉意说,“没想到郊外这样冷,早知道应该叮嘱你多穿一件。” 车在山顶停下,下来后站在不远处亭子内的两个男人忽然喊了一声“这边!” 程毓璟站在那里举目远眺,朝他们招了一下手,却没有动,那两个男人有说有笑的走过来,穿着非常干练的高筒马靴,在快要靠过来时声音略大的说,“把我们晾在这里等了你和一个小时。” 程毓璟笑着接过侍者递来的球杆,拿在手中,“实在抱歉,出了点麻烦,早晨解决后才过来。” “麻烦?男人的麻烦不就是女人嘛,生意上的麻烦我可没见过把你难成这样的。” 这两个男人一个穿着白色衬衣,一个穿着蓝色衬衣,大约都在三十来岁,眉眼间凝着一股放荡和邪魅,似乎是个倚仗家庭的公子哥,他们这身打扮,大概是刚骑马过来,我朝四周看了看,在亭子后面有一处用木桩和铁网围起来的马场,非常的宽阔,此处山顶位置最高,视野广袤,隐约还能看到有马匹在飞奔。 两个男人同时将目光移向我,在我脸上打量了好一会儿,又看向程毓璟,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倒是程毓璟大方许多,他拉着我的手,“这是我秘书,薛宛。” 他们笑着看向我们握在一起的手,白衣男人向蓝衣男人打趣道,“看见没,现在的上司和秘书,都是比较随意的,你老爹每次都板着脸,你母亲还不愿意,嫌他的秘书太年轻漂亮,你瞧,毓璟多猴急,直接把手拉了过去,这可不像他一惯的作风。” 我的脸有点红,悄悄从程毓璟的掌心挣脱出来,双手握在一起,置在身前,低着头不语。 耳畔低沉的声音有点责备的笑意,“都吓到她了,别怪我翻脸无情。” 那两个男人夸张的笑着喊着,侍者从一侧往亭子那边走,我们四个人在身后跟着,亭子不算大,里面摆着一张桌子,四把软椅,周围用屏风围着,将阳光遮住,被风吹拂时帷幔飞扬,恍若仙境一般。 程毓璟挨在我身旁坐着,为我从侍者那里端起一杯鲜榨的果蔬汁,摆在我面前,插进去一根吸管,对面的白衣男人笑着说,“还是第一次瞧见你对女人这样好,怎么,不做负心汉了?” “我几时做过?不要把你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压在我身上。” “就像你曾经多么清白似的。现在改邪归正了?别祸害良家妇女。” 那白衣男人说完,看着我笑了笑,声音特别温柔道,“我比毓璟浪漫的多,跟他你算毁了,什么情怀都被浇灭得一干二净,不如考虑一下我?” 蓝衣男人将一枚水果塞进他嘴里,“再说他就要踢你命根子了。” 他们正说笑着,不远处又开过来一辆观光车,车上下来一男一女,都在四十多岁,女人打扮非常的珠光宝气,挽着西装革履一身官气的男人手臂,朝这边走来,在到了亭子口时,他们脚步顿下,程毓璟主动向前对那男人打招呼,“马局长,马夫人。” 马局长笑着和他握了握手,“让程总久等,山上难行,内人身体不好,所以开的慢了点,请您见谅。” “无妨,我们也刚到。” 先前和我们说话的两个男人见状,便悄悄的离开了,又进了马场,我们四个人坐下,程毓璟找我将文件要过去,摊开后和马局长很快便进入了整体,马夫人说不上话,便在一旁喝着茶看着风景,我们期间四目相视,互相点头微笑示意,我本以为这样便过去了,不想她忽然开口说,“我仿佛和薛秘书在哪里见过。” 我抬头去看她,她把玩着手上的茶杯,“我曾在一家餐厅用餐,看到过您和蒋总一起。” 这都能被认出来? 我深吸了口气,“马夫人见到的似乎不是我,久闻蒋总风/流,他身边的女人怎能是我这样平凡。” 马夫人微微愣怔后,瞧见了身旁马局长的脸色,便笑着点头,“薛秘书姿色好才能稳,怎么是平凡人,不过也许是我眼花了。” 我笑着点点头,捧起茶杯喝着,不再看她。 程毓璟不知道和马局长说了什么,他颇有几分为难的搓了搓手,目光死死盯着那文件的条款,叹气道,“这恐怕很难。现在我也不能独当一面,许多递上去的地皮申请和招标内容,都是内部人一起来商讨,哪家企业的能力资源更稳妥,我们便投给谁,我可以提名,但不能指认,不然假使出了什么错失,我也不好承担这个责任。现在上面查的非常严啊,严打期间,谁都要留点后手。” 程毓璟拿着茶壶为马局长斟满了香茶,浓郁醇厚的味道四下弥漫,他的声音也随着散开。 “我理解马局长的难处,但程氏集团一向是纳税大户,许多人际关系都维护得非常好,如果马局长愿意在内部会议上提名,我想应该不成问题,除非马局长另有人选,瞧不上程某。” 马局长的脸色陡然一变,拿着水杯的手微微一晃,茶便溢了出来,程毓璟看着桌上的水渍,“怎么,我说对了吗。” “没有、没有。” 马局长微微侧了侧头,“南郊的地皮程总已经在两个月前拿到了手,这是一笔非常巨大的工程,为何还要周边那些荒地?据我所知,那块地皮您是打败了蒋总拿到手的。” 程毓璟淡淡的笑着,目光始终定格在茶面,“正因为他输了,我才觉得奇怪,蒋华东岂是那样轻易会败的人,我反而觉得有些问题,既然我已经投入了这么多资金,便不在乎多注入几百万,拿到周围废弃的地皮,我总要给自己买一个心安理得。” 马局长握着茶杯思索了良久,终于迟缓的点了点头,“好,我为程总在会议上提个名。” 程毓璟似乎非常满意,他举起茶杯说,“以茶代酒,希望马局长不要让我失望,该为您备下的薄礼,我会在三天之内派助理送到贵府,风声虽紧,我也有方式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马局长听到薄礼二字时,眼睛亮了亮,本还为难的神色便一扫而光,还低声说着什么合作愉快。 仕途上的人,极少有不贪财的,这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染缸,太过清高自负的,也不可能走到一帆风顺,会被那种恶俗的风气排斥在外,就算你本身是个不错的人,在长期的耳濡目染下,也会觉得清贫的日子有些委屈,倒不如利用职权让自己过得好一些,而图谋不轨的商人,便利用了这一点,将官员的命脉扼得死死的。 他们谈妥了生意后,大约察觉到了我和马夫人这边的气压实在太低,便纷纷看过来,马局长颇带着几分谄媚的笑着,“薛秘书会骑马吗,我在那边马场有一匹寄养的小马驹,是意大利品种,非常的擅跑,薛小姐若是想试试,我吩咐侍者将马牵出来,它还很小,不会伤人。” 我刚想拒绝,程毓璟忽然握住我的手,笑了笑说,“喜欢就去,不喜欢就不要勉强。” 我…喜欢,我还没骑过马,非常想试一下,可能每个女孩子都有英雄情节,自然也向往马上驰骋飞奔的威风和气场,我看着程毓璟,非常含蓄的点了点头,他低低的笑出声,便站起身牵住我的手,“不劳烦马局长,我去挑一匹大一些的马,适合两个人一起骑的。” 马局长颇有几分奇特笑意,“那好,我和内人还有些事,便不打扰了。” 他们告辞后,侍者带着我和程毓璟进了马场,这里非常大,足有八百米跑道的四个那么宽阔,几乎在这边都望不到那边,养马的男人从一侧小闸门内牵出一匹红棕毛穗的黑马,非常的高大魁梧,毛发晶亮浓密,站在那里威风凛凛,脖子上还拴着一圈红色的铃铛,跑起来沙沙作响,格外的好听。 我们坐在外围换好了马装和马靴,程毓璟牵着我走过去,用手拍了拍那马的头,“这马不错,但我记得,这里最好的是一批汗血宝马,你们买进价位花了一千多万。” 那马夫点头说,“不错,那匹马是从欧洲的马园引进来的,花了一千三百多万,是国内目前有记载可查的最精良的马匹之一,但是这一匹也是汗血宝马的一种,不过比那个的品种稍微杂了些,但一样很好骑,您试一下就知道了。” 程毓璟回头在那些栅门内瞧了瞧,“为什么没有牵来。” 马夫说,“已经被人牵去了,在那边的马场骑着。” “什么人?” “一男一女,骑了大约半个小时,大约快过来了。” 程毓璟嗯了一声,优雅的解开了脖颈处的领带,随手扔给马夫,翻身跃上马背,他将马鞭拿在手中,为我留出身前的空位,笑着俯身朝我伸手,“来。” 我有点害怕,很想退缩,在电视上的古装剧看了不少,都没有看到过这么高大健壮的马匹,我在想如果被摔下来会多么惨,屁股一定要开花了。 程毓璟仍旧温润的笑着,“上来,有我在。” 我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将手递给他,他稍稍用力,把我扯到了马上,两只手在我身侧围着,拉住缰绳,喊了一声“驾!”马便以一个我可以接受的速度奔了出去,耳畔是呼啸的风声,还有不少人此起彼伏驾驾的声音和马的嘶鸣,程毓璟的呼吸在我身后,偶尔随着马的颠簸,唇不小心擦着我耳畔蹭过去,柔软湿润的触感让我身子绷得笔直,我有些不适应不自在,他却似乎非常怡然自得,时不时的问我一句怕不怕,我都用点头或者摇头来回答,并没有说话。 马穿过这边的马场地,朝着那侧奔跑过去,我忽然听到一个男子熟悉的低笑声,将头顶垂下来的叶子拂开,我望过去,一匹更加漂亮的白马从那边缓慢的过来,马上有两个人,男子高大俊朗,一身黑色的马装,身前搂着一个女孩,年轻娇俏,女子扶着缰绳,男人握住她的手,似乎在说笑着什么,两匹马忽然在这时停下,我们同时看向对方,对面马上的男子笑容在瞬间沉了沉,然后我就听到程毓璟在我身后笑着说,“蒋总,竟然这样巧,在这里也能遇到。” 第八十三章程敏 我的身子在瞬间僵住,第一次近距离看那女孩的脸,她长得并不是多么漂亮,至少不及我,可非常清纯,就像白莲,像百合,这世间所有最温柔纯净的东西来形容她都不过分,我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感觉,可能很可笑,亲眼目睹了自己爱的男人陪伴另一个女子一天一夜,我忽然发现,蒋华东的温柔和宠溺并不是只给了我,他给过很多女人,我只是其中一个,也许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蒋华东颇为冷沉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落在我身后,他笑着说,“是,的确很巧。” 程毓璟拉住缰绳,让马停得更稳当了一些,“蒋总是来这里谈生意?” 蒋华东抿唇没有立刻回答,倒是他怀中的女子忽然说,“是我几个月前提到了羡慕可以骑马,华东一直记下了,今天带我过来。” 她说完回头看着他,声音非常温柔,“我听古桦说,今天你为了陪我没有去公司,好像耽误了你一笔生意。” 蒋华东勾了勾唇角浅笑,“无妨,你高兴就好。” 女子点了点头,“高兴,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就记住了。” 我捂了捂胸口,原来他的心里装了那么多人啊。 我微微垂了垂头,然后听到程毓璟说,“蒋总一向低调,私事更是不为外界知晓,可我也不能失礼,这位不知是蒋总哪一位红颜。” 蒋华东低下头,在怀中女孩的脸颊旁边温柔说,“小敏,和程总介绍一下你自己。” 被叫作小敏的女孩笑得非常清甜,“程总,久闻大名,我叫程敏。” 程毓璟眯着眼睛低吟了一遍,“好名字,可是模仿着倚天屠龙记里赵敏的名字起的?那也是个让男人心痒的奇女子。” 程敏有些羞涩,往蒋华东怀里靠得更近了点,软软的磨着他,“我哪里比得上赵敏那样的女人,倒是程总怀中的这一位,我从没见过这么美貌的小姐。” “是呀。”我拍了拍马头,故作轻松地说,“我就是个小姐啊,和你比不了,一看就是被蒋总宠在掌心的,我做了很多年小姐,你还真是慧眼如炬。” 程敏一愣,有些无措,程毓璟的语气也沉了一分,“每个人都有为了存活而不得不做的营生,不要以自己怎样舒适,便多瞧不起他人。” 他说完轻轻动了动身子,火热的胸膛透过马服贴着我后背,他对我说,“不要妄自菲薄,在我眼里,不管从前如何,缺点又怎样多,可这世上再难得一个一模一样的薛宛。” 我微微闭了闭眼睛,无数心酸和委屈的感觉涌了上来,我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看向对面。 蒋华东始终无言,他的脸色不好看,却也没有显露什么,直到程敏忽然更加无措的喊了他一声,他才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及时为她圆场,“小敏胆子小,人也单纯,不喜和男人多言,偶尔说什么,总是说错,希望程总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同她计较。” 程毓璟不知是故意让我看清什么,还只是基于普通的客套,他说,“蒋总还真是疼惜程小姐。” “自然,她跟了我一年多,许不了旁的,该给的却不能委屈。” 我的心从最开始沉入谷底,到现在竟觉得不那么疼了,他身边的女人向来不空白,我也是知道,作为跟着他时间最短,让他最伤脑筋的一个,我自然没有资格得到他这样的爱护和同乘一马的荣幸,他能给的宠溺和呵护,分成了那么多份,他也没有一杆秤丈量,得到了多些,或者少些,我并没有资格计较和吵闹,就像一只豢养在金丝笼中的鸟雀,它是热爱主人的,可它还有太多同类,相比较我向往蓝天,它们更多都心甘情愿养在深闺,不让主人烦闷和厌恶,所以偏颇一些,也是在所难免。 我想到这里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蒋华东目光深深的看着我,我说,“都说蒋先生很辣无情,在商场无往不胜,原来私下也有这样温柔深情的时候。” 程敏一直在笑,笑得非常甜非常真,她似乎很喜欢害羞,总是抿一抿唇,然后露出一个深邃的酒窝,这样甜美听话的女孩,我如果是男人,我也喜欢。 蒋华东说,“你没有见过我这样的时候吗。” 我无惧的迎上他的目光,“你觉得我见过吗。” 他的神色薇薇一僵,我又接着说,“最初强占,之后逼迫,最严重的一次,锁住我喉咙让我几乎窒息,那样顺从而温柔的在深夜跋山涉水陪伴我,只因为我一个电话,说我害怕说我哭了,便舍掉另一个,急急的开车赶去,这样的温柔,蒋总是否给过第二个人。我活了二十岁从没骑过马,女孩子都喜欢啊,男人护在身后在马场飞奔,我也喜欢啊。不是只有柔弱的女孩子害怕深夜,深夜是我的噩梦,我度过了四年像魔鬼一样的夜晚,我比任何一个女人都怕,她们得到了更多时候的呵护与照顾,我得到的最少最短,却也最微不足道。” 蒋华东的手握着缰绳,他始终没有说话,目光从最开始的狠厉到复杂,我笑了一声,“程小姐这样温柔可人,的确应该得到更多的宠护,程总说对吗。” 程毓璟温柔的将下颔在我肩头摩挲了一下,“只是蒋总喜欢,我不觉得。” 我哦了一声,“谢谢程总带我骑马。” “如果你喜欢,我以后可以经常带你来。” 程敏忽然在这时低低的呻/吟了一声,她的脸色有些白,咬着嘴唇蹙着眉,非常的惹人怜爱,蒋华东语气内有些急促,“怎么。” “上马时,脚腕磕着了树桩。” 他的脸色更沉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她的蜷缩着的脚,“是我疏忽没有看到,我带你去看医生。” 蒋华东说完后,便将马调转了方向,护着程敏一路飞奔而去,他骑马的样子非常潇洒,这样英勇的男人,的确该配程敏那样柔软的女子。 他们的背影在我视线内渐渐远离,我再次笑了一声,程毓璟的脸就在我右侧,距离我非常近,他说,“怎么。觉得难过。” 我说,“程敏不是你妹妹吧?” 他笑着说,“一个姓氏而已,如果我有这样的妹妹,我一定会觉得耻辱。” “因为她是已婚男人的情/妇吗?程总,那抱歉,我也是,让你耻辱了。” 他的手握住我的手腕,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声音很低,“你是例外,你怎样,我都觉得很好。爱情让人盲目,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第八十四章生不如死 从马场出来,大约是下午两点,程毓璟提出要吃去午饭,我虽然没有胃口,可他是老板,我总不好为了自己心情不佳就连带着他也陪我饿着,于是我说随便吃点,不要走得太远。 蔚岚居山下是农家乐餐厅,虽然档次不是很高,但菜品好看味道也不错,我们到达门口时,发现停车场几乎都满了,各种豪车应接不暇,服务生似乎认出了程毓璟,从那边的人群中穿过来,站在我们面前,非常恭敬,“先生太太,需要到餐内部还是露台用餐。” 他称我为太太,我微微蹙了蹙眉,想要打断后纠正他,程毓璟忽然却握住我的手,“你想在哪里吃。” 我不喜欢在外面吃东西,被人看着很尴尬,可能是四年风尘生活让我比寻常姑娘更自卑些,我总觉得很多人都认识我,他们从我身旁经过关注我的同时,实在质疑我的身份,排斥我这个人,最严重的一段时间,是我在步行街买衣服被一位曾经找过我陪酒的男客人太太认出,进行了非常暴力的殴打和谩骂,引来了许多人围观,包括恰好路过伏击一位三线模特的记者,拍了我很多背影和侧影照片,如果不是蓝薇找门路压下了这件事,我的容貌就要被曝光了,我都未必能在这座城市继续生活下去。 这些,我从没有和蒋华东提及,我不愿让我们之间横亘着一条鸿沟,我曾做过小姐,他高高在上,我怕他嫌弃我,怕他会觉得和那些女人比,我非常的肮脏,不值得他怎样。 他有那么女人需要应付和照顾,也根本无暇顾及我多年前发生的事,反而会让他觉得我非常麻烦,我不知道爱情到底应该是如何,我只爱过他一个男人,可能女人对于最初的总是非常隐忍,哪怕受了再多委屈,都不愿轻易放弃,最先低头的那一个似乎永远都无法将自己的付出和收获成正比,我庆幸我还拥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生活,如果像程敏那样完全依附于他,我却又得不到蒋华东对她那样的温柔和怜惜,我一定会生不如死。 最终我们选择了跟着侍者到里面去吃,从正门进去,大厅几乎人满为患,到处都是服务生匆忙穿梭,拿着各种颜色鲜艳味道爽辣的食物,程毓璟从每张桌子上都看了看,对那侍者说,“这里似乎客流量很满。” “没错,这边的度假村,就我们一个饭庄,而且还是请来的大厨,川菜粤菜和京菜,都非常地道,所以许多回头客,先生第一次来吗。” 程毓璟说,“这边来了几次,但是吃饭是第一次。” 侍者将我们引到了一处角落,“这里清静,那边还有空调,一会儿我给您打开,会很凉快。” 程毓璟没有坐下,而是四下看了看,“没有雅间吗。” “有倒是有。”侍者有些为难,“但是最后一个雅间已经被蒋总包了。今天一早他来时就定下的,恐怕不便腾出。” 侍者说完后,忽然指了指我们身后,“蒋总来了,要不先生和他自己谈?” 我们回过头去,蒋华东扶着程敏从那边极其缓慢的走过来,程敏的右脚缠裹了几层纱布,显得非常笨重,她的脸色仍旧不是很好,大约扭得很疼,手紧紧攀附着蒋华东的手臂,每一步迈得都很艰难。 程毓璟笑着迎上去一些,“又晚了蒋总一步,看来什么都要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固然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但也未必就一定能长久得到,还是要看谁先下的手,不是吗。” 蒋华东说得意味深长,最后不忘看了看我,“不过如果程总不介意,我们可以一起坐,左不过就是吃一顿饭而已。” 我听到他这样说,有些不自在,程毓璟回头看了我一眼,“蒋总倒是非常自得,看来程小姐似乎还不是很清楚。” 被点到名的程敏微微抬起头,“不清楚什么。” 我扯了扯程毓璟的手,“那就一起吃吧。” 我们四个人被侍者带着进了一个非常大的雅间,宽敞明亮,而且还在一侧安装了鱼池和喷泉,不用开空调,便是自然清澈的凉风,舒爽怡人。 程敏看到鱼池也顾不得脚伤,非常兴奋的拉着蒋华东过去,靠在他身上,“黑色的金尾鱼,好漂亮。” 侍者正在等着点餐,听到程敏这样说便附和道,“这个品种鱼,有价无市,最贵的要几万一条,而且非常不易成活,所以私人喂养的极少,这里都是纯正的鱼种,一共有三条,我们饲养了大约两个多月,据说寿命能有三年左右,算是非常长寿了。” 程敏拉扯着蒋华东的袖子,略带撒娇的柔和语气,“好神奇。” 蒋华东低头看着她说,“喜欢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可是太贵了。” “无妨,我明天就吩咐人去买,给你养在宅子里,平时我很忙,不能陪你,也可以让它们给你解闷。” 程敏咬了咬嘴唇,“可我想让你陪我。” “听话。”蒋华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尽量,但是也不能承诺你一定会有时间。” 程敏又兀自看了一会儿鱼,蒋华东握着她的手洒了些鱼食进去,然后她忽然说,“我听古桦提到,你最近带回去别墅一个女人。” 我的心咯噔一下,我死死攥着菜单,程毓璟在那里和侍者点餐,并没有留意到他们说什么,但他看到了我的紧张,便停下看向我,“不舒服吗。” 他问完后,蒋华东忽然也看过来,我能察觉到他的视线紧紧锁定在我身上,我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程毓璟放下菜单后,站起身,走到我后方,探出手在我额前,试了试我的体温,“是不是发烧,今天你一直喊冷。” 我握着他的手腕想要和他分开些,蒋华东忽然松开了程敏,让她扶着墙壁站好,便走过来,先我一步拿掉了程毓璟在我额头上的手,他将西服脱下,披在我身上,又吩咐侍者将喷泉关闭,我的余光看到了程敏的狐疑和程毓璟的阴沉,我匆忙站起来,将西服又递还给蒋华东,“多谢,我没事,只是有点累而已。” 蒋华东看着西服,却始终没接过去,他的唇角噙着一抹冷笑,程毓璟从我手中拿过,放在他面前,“蒋总还需要照顾程小姐,薛宛是我带来的,自然由我照顾,蒋总无三头六臂,恐怕无暇分身。” 程毓璟说完又脱下自己的,批在我身上,我本能的也想拒绝,只听到他伏在我耳畔轻声说,“我明白你怕什么,不要让程敏疑心。” 我听到这话,推辞的手便止住了动作。 蒋华东安静的看完这一幕,便更加阴沉的冷笑了一声,他走过去,揽住程敏的腰,“我打包一些你喜欢吃的菜,然后我们回去吃。” 程敏大抵也觉得茫然,但也只是说了声好,蒋华东搂着她离开了雅间,自始至终都没再回头看我一眼。 菜已经上来了两道,总不好立刻就走,程毓璟的胃口似乎不错,一直在夹菜品尝,偶尔还会为我介绍一下食材,他兴致勃勃,我也就陪着强颜欢笑,他喝了点红酒,有些微微的醉意,期间给何言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一个小时后过来接,放下后他便借着醉意握住了我的手,这一次和之前的几次都不太一样,之前他是为了照顾我,完全的关怀之意,这一次我察觉到似乎带着些欲/望和冲动,我本能的要往回抽,他却握得更紧,眼神异常迷离而柔和的望着我,让我无所遁逃。 “薛宛,他可以对每个女人都这样好,他可以带着别人,丢下你,你明白吗,如果我只是告诉你,你不会相信,女人都有一种幻想,她是不会轻易打消对一个男人的希望,可你亲眼看到的,你就不会再骗自己。” 我坐在那里,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醇的酒气,他忽然一把扯住我,他力气很大,我根本反抗不了,便被他困住,我以一个非常尴尬的姿势坐在他腿上,为了保持平衡,我的双臂搂住了他脖子,就在这时,忽然门被一个男人推开了。 何言进来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呆愣了几秒,凭着过硬的职业素养,很快反应过来,不吭一声的退了出去,还将门重新带上。 我挣扎着,程毓璟没有过分,只是这样抱着我不肯松手,他对我说,“我不会,如果我决定在身边留下一个女人,我就不管怎样都不会丢下她。” 第八十五章不要伤害小敏 我浑身都在颤抖,我怕极了这样的程毓璟,男人喝了酒之后都会失控,失控到任何人都无法控制的地步,他拼命要做完他想做的事,而站在门外的何言也势必不会帮我。 程毓璟的脑袋重重压在我肩头,闷笑了出来,“你抖什么,薛宛,你是不是很不喜欢单独和我在一起。” 我说,“不是。” 他哦了一声,“那为什么这样抗拒我。” “因为程总是我的上司,并不存在抗拒与否,也不该带着私人感情,我不想让流言毁了你的清誉,当然还有我的。” “可我很想谈一谈私人感情,你知道吗。这不是借口,薛宛,我再给你一点时间,最后一点。” 他呼出的热气带着酒味,扑在我鼻息上,我微微错开了一点头,“程总你喝多了。” 他仍旧抱着我,我坐在他腿上,别扭的同时,忽然觉得某个位置有些变化,我低下头去看,他的西裤有些撑起,隔着布料仍然能感觉到那股灼热滚烫,醉酒的男人很容易发生生理变化,我没有再顺从他抱着我,而是用了力气将他推开,站起来的同时我朝着门口喊了一声“何助理”,何言从外面进来,他走向程毓璟,从身侧架起他,他摆了摆手,眉头蹙得非常深,“我自己还能走。” 侍者引着我们走出餐厅,何言打开车门,将他送进去,我正要跟上,忽然另外一辆车按了喇叭,将我的目光吸引过去,透过车窗,我看到了坐在驾驶位的古桦,后面一片漆黑,我低头看了一眼程毓璟,他正托着腮靠在车门扶手上微微睡着,我对何言说,“请稍等。” “恐怕古助理不会让你坐这辆车离开。” 何言从后视镜里看着我,“程总需要立刻休息,找私人医生看一下身体状况,薛秘书,没有时间等你。” 我点点头,何言朝我说了声抱歉,便将车开走了。 我目送那辆车离开,古桦再次按了车笛催促我,我走过去,拉开副驾驶门的时候,我看到了坐在后面一脸蓦然望着我的蒋华东,他身旁并没有程敏,我愣了愣,“怎么就你自己。” “你还想看到谁。” 我没有说话,我坐下后,古桦没有开车,我等了一会儿,他还是停着,我不耐烦的问他,“你在等谁?” 他对我说,“请薛小姐坐在后面。” 他说完后,蒋华东也在后面命令我过去,我的潜意识里,对待蒋华东是非常恐惧的,因为我们初见,他浑身是血,虽然狼狈,但仍旧阴狠,换做任何一个人,被那么多刀刀致命的杀手追踪,都不可能死里逃生,他还能非常清醒理智的要求我帮助,就一定是一个狠辣至极的人物,而在之后,我每一次惹怒他,他的表情和手段都让我惊恐,我可以抗拒任何人对我的命令,唯独他,我做不到,我也不敢。 我一言不发的下去,绕到后面,坐在他旁边,古桦在我坐稳后,终于将车发动。 大约开出去半个小时,已经能看到市区景象了,蒋华东侧头看向我看风景的我,“你在怕什么。” 他语气冷漠,似乎还带着隐约的怒意。 “我不明白你针对哪件事。” “在程敏面前,为什么不敢表现出来,你认识我,和我住在一起。” 我禁不住笑了一声,“为什么要表现出来。” “薛宛,这是你一惯的毛病,你害怕,你自卑,林淑培面前,薛茜妤面前,你都是这样,可以,她们一个是我妻子,一个有显赫的家世,你可以顾及,但是程敏和你是一样的,你有什么好害怕。” “对,她们都是你的女人,可是一个有名分,一个有家世,一个有你的疼爱,我又算什么?你让我怎样心安理得理直气壮的抬起头在她们面前表现出我和你在一起?我怎么知道下一刻,你会不会为了婚姻利益、为了让程敏高兴,而怪我多嘴,给我难堪?”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一向隐忍,虽然不是柔情似水到让男人不忍责骂,可至少,我从没有这样疾言厉色过,我不敢,我也不能。 但我控制不住,我眼前全都是他对她那么好的画面,我喊出这些后,心里有微微的怔仲,古桦在前面安静的开车,我们一路再没有谁开口。 到了别墅后,蒋华东率先下了车,他没有等我,径直走进了房间,我朝着古桦说了再见,他望着我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重新坐回了车里驶离。 我站在那里深深的呼了口气,黄昏的阳光洒在这栋房子四周,镀成了城堡一般的颜色,可惜我不是公主。 我推开门进去,换了鞋,我有些疲惫,昨晚没有睡,又忙了一天,实在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拖着身子朝楼梯走去,坐在沙发上的蒋华东忽然对着我背影说,“等一下。” 我停下,没有回头,捏着自己的手臂,“有事吗。” “你去蔚岚居做什么。” “陪程总见一位马局长和他夫人,之后时间还早,就又去骑马。” 蒋华东点了一根烟,我听见打火机的声音,接着空气中渐渐散开一股烟雾,“生气了吗。” “没有。” 他嗤笑了一声,“不诚实。” 我回过头,他眯着眼睛吸烟,看不清是否在看我,“那我说我生气了,你能怎样。” “你想要我怎样。” 我松开自己的手臂,将手转移到腰部,轻轻揉着,“不要程敏,行吗。” 他默了一会儿,“显然不能,你问的没有意义。” 意料之中,可他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挺有意思。 我说,“那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我有。” 他将抽了一半的烟撵灭在烟灰缸里,“你的工作,我不干预,但不许晚归,另外,手机要带在身上,以后我找你的时候,我不允许再发生昨晚相同的事情。薛宛,如果你是遇到了麻烦,很有可能失去我救你最佳的时机,因为你的手机里,我移植了芯片,我可以掌握到你身处的位置。” 我说,“我知道了。” 他似乎有些讶异我这样听话,他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我认为你不应该和任何男人走得这样近,你觉得呢。” 我说,“我们不是夫妻,我还是自由的,那样依赖你非你不可的女人,有程敏一个就够了,不需要再多我一个。” 保姆在这时将一杯咖啡端出来,她朝我打了招呼,问我是否需要,我说不需要,她放下杯子便又离开了客厅。 蒋华东端起,喝了一口,大约是太苦了,他的唇角有些垮,他说,“你今天似乎对我的敌意很大。你这样出现在我面前,我都没有说什么,你没必要再任性。” 我从来没有任性啊,我只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而已。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他没有换鞋,脚上还是那一双黑皮,他站在我面前,双手插在口袋里,非常清晰的对我说,“另外,不要伤害小敏,别去找她的麻烦。她没有你这样的心机,更不能独立,她身边也没有护花使者,恐怕无法承受你的责备。” 我强压着心底的不适,仍旧笑着和他相视,“你的意思是,我水性杨花,一边和你在一起,一边又牵连着程毓璟。我做不到的,他会帮我,比如针对程敏。” 蒋华东用手在我耳畔的长发处撩拨着,“他现在不是很迷你吗,你想让他做什么,他大抵不会拒绝,但我告诉你,别的我都可以纵容默许,唯独小敏那里,我不允许。” 他说完后,我就开始笑,笑了良久,笑到我觉得眼睛很酸涩,喉咙也似乎被什么堵住了,他始终沉默着看我笑,一动不动。 “蒋华东,你太高看我了,我不是你的妻子,更没有过人的家世,你那样疼爱的女人,我哪里敢伤害她分毫,这个世上,只有别人害我,没有我害别人。” 他垂了垂眼眸,“这样最好。” 他转身想进浴室洗澡,我拉住他的手腕,他步子顿下,微微侧头说,“怎么。” “你今晚住在这里吗。” 他嗯了一声,“小敏伤了脚,我洗澡后过去看她,你自己睡。” 我抹了抹眼睛,“她受了伤,你这样威猛,她承受得住你吗。” 蒋华东似乎有微微的不耐,他转过身来看着我,“到底想说什么。” “古桦对我说,你非常喜欢我,在意我,你花了七位数拍下了薛茜妤最喜欢的鸳鸯锦油伞,让古桦送给我,我很想知道,如果那是程敏喜欢的,你会给我,还是给她。” 蒋华东定定的凝视着我,良久,在我等得几乎绝望时,他忽然说,“你觉得,我会怎样做。”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你,如果按照我看到的,你一定会给她。” 空气变得非常安静,窗外沉沉的卷过一阵大风,掀起了窗帘,将茶几上未喝完的咖啡吹得更凉,纸张四下飞扬,如瀑布般的大雨忽然倾盆而下,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蒋华东在雨声中低低的笑了出来,他轻轻拂开我的手,“对,你不了解,所以你猜不到。” 第八十六章夜夜夜 那晚蒋华东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大约整整三天,我在下班后会绕路去一趟程敏所在的公寓,都能看到古桦开车送蒋华东到达那里,他上去后,古桦便开车离开,偶尔蒋华东会带着程敏出去吃东西,偶尔就留在公寓吃,总在十点多的时候关上灯。 我像一个隐藏在黑暗处的偷窥者,赌上我的尊严和心疼,去看他们每一晚都在做什么,蒋华东没有来过一个电话,也再没派司机接过我,我就住在别墅内,像两个彼此互不相识的陌生人,过着周而复始的生活轨迹,一夜一夜的盼着天明。 我不知道我到底说错了什么,或者说,程敏又脆弱到了何种程度,让蒋华东完全不愿顾及我,他一向低调,很多媒体连林淑培什么样子都不清楚,澜城当地的新闻报道会播放一些有关林家的情况,但除了那次的结婚周年庆典,林淑培基本都没有露过正脸,在澜城尚且如此,其他城市对她更是知之甚少。 蒋华东并不再像从前那样低调,他偶尔也会在记者那里露些话题,我在第三天晚上的人物周刊上看到了蒋华东的个人专访,话不多,寥寥数笔,和那些大明星想必,版面非常小,可却非常精悍,而且因为他,使得这一批杂志几乎脱销加印,大家都非常好奇这个涉足黑白两道的风云人物,竟然在三十多岁就达到了这样的高度,这个世界总是成王败寇,虽然他也依靠了部分林家的人脉,但他本身的能力毋庸置疑,于是久而久之,人们渐渐忘却了林家是谁,而只记住了高高在上的蒋华东。 大约这样的情况又持续了两天,第五天早晨,程毓璟叫了财务部的两位经理到办公室内,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我坐在座位上斜眼看向那边,他坐在办公桌后,身侧右方站着两名神色晦暗的部下,他合住手上的文件,“我在问话你们没听到吗。我竟然不知道,我的公司内部有两个哑巴还是聋子坐到了经理的位置。” 其中一名部下微微动了动身体,“拿走财务公章的人,不让我告诉您。” “我是公司总裁,不告诉我,那告诉谁?许经理,我希望你明白,如果公司内部账目出了问题,关系到上报交税和税务人员稽查等很多事情,谁负责。是这个让你保密的人,还是我。” 那名部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是您的弟弟。” “程珀深?” “他说,要拿一笔款,但因为数额巨大,我不好私自做主,您那天恰好不在,于是我便拒绝了,他给了我一份程老先生的批示,大约是说,不管程二公子想要什么,在不影响整体运行下,都要尽量满足。” 程毓璟没有说话,而是非常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这件事,我回家问问再说,告诉公司上下,那枚带走的公章作废,联系和我们有关联的银行,见到那枚章,不要放款,今天晚上下班之前,制出一枚新的财务公章,以后用那一枚,听明白了吗。” 两名部下从办公室内出来,相视一眼长舒了口气,何言从另一条路过来,手上端着一杯咖啡,他同时还打着电话,非常忙碌的样子,我主动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咖啡,指了指程毓璟的办公室,他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这一层楼。 我站在门外敲了敲门,里面说,“请进。” 我推开门进去,程毓璟正靠着椅背在电脑屏幕上做着什么项目,他看到是我,脸色缓和些,无比温柔的对我说,“身体好点了吗。” 那天骑马回去,我就有点热伤风,连着咳嗽了两天,又发了一天低热,不过已经痊愈,他接过咖啡后,喝了一口,我想了一下,还是觉得问候一声比较妥帖,我说,“程总工作上的事尽力就好,不是您的错失,没必要大包大揽,还是劳逸结合,您最近太忙了,不如放松一下。” 程毓璟似乎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他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放松一下,不如吃一顿火锅,你刚痊愈,身体内还有没排清的毒素,出点汗似乎更好,然后我们去游泳,你看怎样。” 我的意思其实只是说让他自己放松一下,没想到他把我牵扯进去,我为难的低着头,他笑了一声,很无奈的说,“我只是逗你而已,看你最近脸色太严肃,这样不好,容易长皱纹。你想一下,二十岁的姑娘,顶着满脸的皱纹出去,是不是非常恐怖。” 可能是他的声音太温柔,带着一种引人入胜的魔力,我竟然真的很幼稚的想了一下,觉得非常恐怖,我摇了摇头,“好,时间您定。” “今晚是不行了,你要跟着我去一趟皇家会所,我谈一笔生意。这个周末如何。” 我笑着说,“随您时间就好。” 我从办公室内出来,回到自己的位置,收拾了一下东西,程毓璟说五点半我们去皇家会所,先吃饭,然后他会和对方去洗浴桑拿,再到夜总会唱唱歌喝点酒,就可以结束这次应酬,但我估计大约也要半宿,我琢磨着是不是要先在桌子上趴一会儿补个觉,才不至于熬不住。 我整理桌上文件时,两名女职员拿着一份《商业风云》报刊从那边的水吧过来,这份报刊上的新闻都是有关商业界人物的,也会有涉足的明星,但由于本身内容非常敏感,经常会涉及些焦点人物的隐私感情,以及生活秘闻,以此来拉动销量和关注度,所以从不涉及政治人物。 她们两个津津有味的指着其中的一版说着什么,还爆发出一阵特别有意思的笑声,我视力很好,一眼便认出,那上面的男人是蒋华东。 “接连五夜都出现在一栋公寓里,虽然地点偏僻,又是在七楼,可狗仔从窗户都把那女人拍到了,你看这照片清晰极了,都说男人喜欢大/波的,没想到蒋总喜欢这么清秀的,似乎很年轻。” “这样长情的也挺难得,现在有钱有势的男人,有几个情/妇有什么稀奇的,一个星期换个四五个都不奇怪,我看他看那女人的眼神,都觉得能溺出水来,这是多喜欢才能这样?” 第八十七章泼脏水 我的心在那一刻漏掉了节拍,我非要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才能维持我的生命。 她们将报刊插进水吧旁边的书架上,便转身离开了,午饭的时间,偌大的办公厅人烟稀少,我坐在那里待了良久,还是没忍住走过去,将那份报刊拿起来。 他还是爱穿黑色,系着豹纹的领带,我还记得那天早晨他对我说,要我给他系上,我以为以后的每一天都是我来系,却原来我从来都不是唯一。 程敏的脚似乎好了,她穿着特别漂亮的睡裙,站在客厅里,拿着一束花,蒋华东站在她对面手捧着咖啡,非常温柔的笑望着。 还有她们一起在客厅用餐,他替她夹菜,他在靠着窗户的位置从后面拥抱着她,亲吻她脸颊。恰好他的深情她的羞涩都被照相机拍了下来,仿佛就是为了留下这张照片一样,姿态都摆得特别动人。 我嗤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笑得出来,总之,我一点也不想哭,我只是觉得特别好笑,我可笑,很多人都可笑。 我将报刊几乎揉碎,又重新铺平,放了回去,其他同事由吃过饭的来水吧冲咖啡,他们都扫了那报刊一眼,便提起兴趣,越过我拿起,兴致勃勃的着。 我不知站了多久,忽然蔡丽丽在我身后喊了一声,“薛宛!你电话,快点,响好久了。” 我回过神来,转身跑过去,从办公桌上将手机拿起来,屏幕显示“金主”两个字,我再次笑出来,似乎是我和他玩笑时,窝在他怀里亲自输下的备注,他也看着,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挂着淡淡的笑意,现在看来,颇有几分讽刺之感,他还真是我的金主,却也紧紧是一个金主而已,谁都可以成为他的情/妇.谁也都可以成为我的金主,我们于彼此而言,并没有什么特殊,是我把自己看得太独一无二。 我没有接通,而是直接按了挂断,我又等了一会儿,他果然没有再打过来,我忽然想起在他和程敏被我知晓之前,他从不会这样,他会不停的打,一直到我接通说话为止。 我重新陷入工作,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有不那么在意,才会失掉很多顾忌,让自己过得简单快乐一点,我从最开始就该明白,他这样的男人从不会完全不属于我薛宛,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 是我要的太多,就像他说的,我觊觎的是我根本承受不起的,爱情和婚姻、名分与地位,这世上最平凡的东西,可真正得到的又有几个人。 婚姻中的夫妻一定是以爱情为基础吗,很多到最后都只是靠着孩子与利益在维持,男人离婚再娶需要付出更大的成本,只能选择凑合,爱情早就在岁月打磨中消失殆尽,女人青春不再,无法再选择更好的生活,只能安于现状,妻子和情/妇,前者得到了名分,后者得到了爱情,你怎样两者兼顾。 两者兼顾的对象只能是平凡无奇的男人,而蒋华东从来不是那样的男人。 我只能顺着他的步伐,过着这样矛盾又必须接受的生活。 我看着屏幕愣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疲惫无比,何言经过时忽然敲了敲我的桌子,我抬起头,他对我说,“程总已经到了公司门外,在车里等你。” “等我干什么?” 何言非常不解,“程总没有跟你说应酬的事吗?” 我恍然大悟,“他说五点多啊。” 他抬起腕表在我眼前,“现在四点三十分。” 我惊叫了一声,飞快的拿起包,冲进卫生间简单的补了一个妆,然后按了电梯下了楼。 程毓璟坐在驾驶位上,非常安静的闭目等候着,我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朝他说,“抱歉。” 他缓缓睁开眼,侧头看了看我,发动了车子,“有心事吗。” 我看着窗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笑着说,“一定是有,否则你不会望着毫无动静的手机沉默了一个小时。” “什么?” 他的话吓了我一跳,“多久?” 他非常有意思的挑了挑眉毛,“一个小时,你在那里愣神,我在办公室里看你,大约是这样久,也不错,我极少有这样多的时间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观察一个女人,对我来说也是放松。” 也就是说,看了我一个小时。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程总不怕被下属看到吗。” 他嗯了一声,“人都是会有恐惧心理的,为了名利。但人生非常短暂,如果单纯的怕这个怕那个,会更加没有意思,失去乐趣和背负骂名,更多有才智的男人愿意在人生的后半辈子选择为了乐趣而活,在前半辈子选择接受流言和骂名,因为我们足够年轻,可以有强大的心理个时间来抵御瓦解骂名,但到了一定年纪,我们需要安稳和快乐,来将自己的一辈子收尾,做个完美的结局。” 我看着他,觉得他说话总是这样发人深省,其实他也不过三十多岁而已,我忍不住赞叹道,“程总是人生智者。” 他眼睛带着笑意,“你发现了智者,你也是。” 我们这一路都非常的愉快,我觉得他真的是一个生活智者,和他说话能得到很多启迪,他将车停在皇家会所时,我还沉浸在他的智慧中,他下了车,然后将车门打开着,看向仍旧坐在里面的我,笑着说,“我下面要说对你最有益的一句话。女人需要找到一个可以保护你、不过分约束你、并且能时刻为你解答疑惑引航人生的男人做丈夫。像老师又像父亲,更像一个男人。” 我愣怔了两秒,似乎明白了他说这番话的意思,我也从车里出来,笑着将自己的包背在肩头,“程总可以用老谋深算来形容了。” 他低低的笑出声来,“对你,的确可以来形容。” 我们走进会所内,此时还不到娱乐部和洗浴部开业的时间,餐饮部倒是人满为患,身份都非常隐秘,这是全市最好的一处会所,来此的人非富即贵,程毓璟带着我一路走进去,遇到了不少熟人,纷纷笑着寒暄,打个招呼,他们无一例外都将目光定格在我脸上,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打量和猜忌的情绪,似乎在揣测,我和程毓璟的关系并非是单纯的上下级。 我们径直上了二楼,侍者引着我们到事先预定好的包房,对方的副总再次等候良久,他非常抱歉的对程毓璟说,“程总,想必你也知道,我们总裁这段时间都在美国勘察一块小岛的旅游设施项目,本来是在今天下午四点四十八分回到本市的航班,不想临时有一些突发状况,导致他个人无法登机,定了明天的一班,他打了国际长途委托我代替他和您在此商议合作事项,当然决定权在您,如果您个人觉得,希望和我们总裁进行交涉,那咱们今天只是单纯用餐,由我来请客。” 对方也算在商界非常有威望的人,能说出这样恭敬的肺腑之言,自然我们也不好再埋怨什么,程毓璟便非常友好的拉了椅子坐下,伸手也请对方入座,“我们谈也是一样的,终归都是和贵公司合作,没什么区别,我时间也是有限,明天的安排早就划分出去,不便再约,今晚就说定。” 对方非常高兴,语气更加客气,随侍在旁的侍者将菜单双手奉上,程毓璟客随主便,并没有点餐,而是细心的用餐巾纸为我擦拭餐具,对方点了大约十道菜,还有两份甜品和一道汤,侍者离开后,他看到了程毓璟的动作,非常讶异的望向我,“这位莫非是程太太?” 程毓璟含笑不语,对方便接着笑说,“程总保密工作做的真好,圈内都以为您没有结婚,仍旧单身,不想竟是隐婚一族。今日来的匆忙,也未事先打探好,没有为夫人备下薄礼,还请程太太不要怪罪,来日我自当双倍补上。” 我看向程毓璟,他仍旧不语,含笑的眼眸在我脸上定着,我朝他眨眼睛,他忽然懒懒的笑出声,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望着桌面笑得更加开怀,我只好略带尴尬的对对方副总说,“您误会了,我只是程总的秘书。但是程总良善宽宏,对待每位下属都非常关照。” 那人微微一愣,“这样啊——那是我无心之失了。程总不要介意。” 在这时候,服务生将凉菜拼盘端了上来,程毓璟伸手夹了一点放在我的盘内,“怎会介意,如果能因为副总这番话,让我的秘书仔细考虑一下,如果他日能有好消息,自当感谢副总的无心之言。” 对方再次愣怔片刻,便哈哈大笑。 酒席过半,酒味弥漫,我胃里有些不舒服,起身去洗手间透透气,我走出包房,哪里也不认识,本想拉住一个服务生询问一下,可等了一会儿也没看到,倒是客人来来往往,我看到一个比较面善的中年男子,刚好打完电话要进包房,我便上去微笑着说,“请问洗手间在哪里,您知道吗。” 那人刚抬起胳膊要指向一个位置,不经意看到了我的脸,他微微一愣,“薛宛?” 我闭了闭眼睛让视线更清明些,也仔细看他,但实在没有印象,“您是?” 他笑着搓了搓手,“我是台北的建材商,你忘记了?你还和蓝薇一起陪过我到凯撒酒店吃饭。” 忽然想起来了,换了身份却遇到从前客人,不失为一件最尴尬的事,我笑着打了招呼,本想立刻离开,他忽然又走近两步对我说,“我还去场子找你了,可公关经理说,你三个月前便不干了,去了别的场子吗?告诉我地址,我过几天去给你捧场,上海这边的花场,我也算全都转过来了,可始终没遇像你这样让我如此难忘的女人。” 他似乎要拉我的手,正在这个时候,那边飞来一只酒杯,朝着我们便冲了来,我只是看到了,却来不及反应,便被那酒杯正中额头,闷重的巨痛让我微微失语,缓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男人登时面色青白,转身朝着来源处走去,我捂着额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珠光宝气的中年女人,非常丰腴,容貌丑陋,她抱着双臂看着男人说,“骗我打电话,原来是会女人,这又是你哪个情人,说!” 那男人特别丑陋而卑微的哄着她,“没有,我哪里敢,岳父不是一次警告我了,我不会的,你误解了,她只是问我卫生间在哪里,我正要指给她看。” “放屁!” 那女人朝着男人头顶扇了一下,“我父亲信你花言巧语,我可不会!你骗了我多少次?再信你,我才是傻子!” 她狠狠推开那男人,朝着我大步走过来,“你以为我不认识?你是夜总会的小姐!我们这群太太,见过你许多次,你胃口可大得很呐,伺候了这个,又去攀附那个,想当阔太太,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她说着话,忽然从一侧经过的倒泔水的后厨人员那里抱起一个脏脏的水桶,她也不顾自己的衣服,抱在怀中举过头顶,朝我浇了下来,我根本没想到她会如此,又被骂得有些茫然,一点没有糟蹋的全都灌在了我身体,我被那味道熏得要吐,几步不稳栽在墙根,被这叫喊声吵得纷纷探头出来的客人见到这一幕,都是惊叫和唏嘘,这富太太还不罢休,拿着扁担朝我手臂和后背砸来,一下又一下,虽然女人力量不大,可我势单力薄,又毫无还击之力,根本就是我为人肉。 我被砸的晕头转向,浑身都是腥臭和黏湿,侍者和客人都在捏着鼻子嘲笑观看着,富贵之人似乎对待人情冷暖的表达特别的残酷,他们把这样看作一出娱乐的戏。 我茫然而绝望的捂着脸靠着墙壁蹲在那里,我发誓我从没这样渴望过一个拥抱和一个从天而降如神般的男人,我一直都很坚强独立,我认为谁也无法给我一个一生的保障,可以爱男人,却不能将自己的全部都依赖于他,因为他对你维系的不过是一个兴趣,在这个基础上,衍生出责任与感情。 我靠了多年的自己,但我在这一刻我才突然明白,我也只是个女人,女人就是脆弱的,她在独立之余,也是需要保护的。 我在嘈杂的叫骂声和唏嘘声中掉着眼泪,我告诉自己不许看,他们都在等着你崩溃,看你的热闹,我死也不能哭。 我听到一个男人在喊的名字,我分辨不清是谁,只觉得非常熟悉,似乎听过无数次,他飞快的逼近我,像一阵风般的匆忙,他身上掺杂着古龙香水和烟味,忽然一把搂住我,将我护在怀中,并没有嫌弃我一身的污秽,只是非常温柔的拿纸巾为我擦拭脸上的赃物,我终于能睁开眼睛,我看向他,男人那张面孔在我眼前放大,我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他的动作顿了顿,旋即继续喊我的名字,我听不到,我所有的委屈和崩溃像排山倒海一样奔涌而来,疯狂的席卷着我,摧毁着我,拍打着我。 第八十八章我选择毓璟 我死死抓着抱住我的男人的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惊慌蔓延侵袭了我,他一直在低声的哄着,叫我的名字,“宛宛,宛宛别怕,我在。” 就像对待孩子一样,温柔而耐心,我终于有了一点勇气看向那边打我的贵妇人,她仍旧无比傲慢,倒是他身边的男人,忽然脸色变了变,在倾身过来仔细辨认了之后,他身子软了软,揽住他妻子,耳语了两句,那贵妇人蹙眉,“那有什么,他是内地的,管不到我们台北。” “你这疯子!”那男人气急,松开了她,朝着这边过来,将他口袋中的一包纸巾递到我面前,“蒋总,幸会。” 抱着我的男人冷冷笑了一声,“付总是台北大亨,还认识我吗。” “在这边,哪有不知道蒋总的,就算不曾共事过,也会略有耳闻,我对您,是久仰大名,一直没找到机会合作。” 蒋华东哦了一声,“托付总妻子的福,现在这不有机会了。” 那男人反而更加紧张,拿着纸巾的手抖了又抖,蒋华东轻轻将手伸过去,那男人本来以为他是要取纸,不想蒋华东忽然握住了他手腕,我都能看到他用了力气,手背的青筋完全凸起,男人的惨叫声连绵不绝在这层楼炸开,像是杀猪一样,即便隔音非常好,在门内谈生意的程毓璟也听到了,他和那位副总推开门,见到这副场景脸色一沉,急忙走过来,他俯身要将我抱过去,蒋华东忽然抬眸目光迎向他,异常的阴狠,“我将她托付给你,要的可不是这样受委屈的结果。” 程毓璟的手顿了顿,“这是意外。” 蒋华东点头,“不错,程总信不信,我可以让这样的意外,在你的公司上演无数次。” 程毓璟将手彻底收回,“公事上,我和蒋总势均力敌,说这话未免过早,而且你似乎并无资格怪罪我让她受了委屈,这段时间她的委屈,可不是我给的。” 蒋华东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目光再次迎向那男人和他的夫人,他喊了一声“古桦。” 古桦不知道一直隐藏在哪个位置,在这一声落下后,他便从人群中挤出,走到蒋华东身边,“您吩咐。” 蒋华东扬起下巴,朝着另一桶泔水看了一眼,古桦心知肚明,他将泔水桶拿起来,朝着那付总和他夫人泼去,两声此起彼伏的尖叫比我的更凄厉,他们在原地不住的跺脚,女人破口大骂,“还有没有王法了!保安呢?就这么看着他们撒野?你们吃罪得起吗!” 这腥臭作呕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得更加浓重,熬不住的娇贵太太千金都纷纷回到了包房,只偶尔探出头来看看事态发展,蒋华东从古桦手中接过更多的纸和湿巾,轻轻在我脸上和脖子上擦着,我全身都湿透了,伴随着阵阵恶臭,我都会觉得嫌弃自己,他却没有一点厌烦,只是这样温柔的重复为我擦拭的动作,程毓璟也蹲下来,拿着纸巾在我手和背部裸露的部分擦拭。 蒋华东忽然一把推开他,力气大得我也随着他的动作颤了颤。 “不需要你。” 付总和他夫人身上还在淌着水,他颤颤巍巍的站在那里,可能是冻得,因为古桦不知何时将那个包间的冷气开得那么足,他们就站在门口,冷得嘴唇都发白,他们想挪开一些,古桦忽然说,“二位,你们这样欺辱薛小姐,我们蒋总已经法外开恩了,如果薛小姐一会儿说不满意,二位就等着宣告公司破产吧。站在这里受点罪,让薛小姐高兴,一切都还好说,二位自己选。” 付总止住了步子,冻得蜷缩在一起,猫着腰,他夫人仍旧不甘心,想必是一个被宠坏的富家千金,她贴着墙壁,躲开了冷气,朝着蒋华东说,“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你没资格对我怎样,她勾引我丈夫,就是个婊/子,我不认识你,但是妄图破坏我婚姻的,我都不会轻饶!为什么别人我不泼,非要对她下手?她没错我会这样做?” 蒋华东没有看他,用手指轻轻理着我湿漉漉的头发,将上面夹杂的蛋壳和菜叶择出扔掉,他问我,“这样满意吗。” 我没有说话,他低眸看了看我,发现我的衣服都贴在身体上,露出非常玲珑的曲线,他的眸子沉了沉,将西服脱下,盖在我身上,“不满意对吗。” 他笑着,回身对古桦说,“怎样做你看着办。” 古桦站在那里思索了一会儿,扭头对不知何时赶来却不敢说话的餐饮经理耳语了两句,经理微微蹙眉,“这样不好吧。” 古桦冷声道,“那你觉得怎样好,能让薛小姐高兴,你就去做。” 经理为难的点了点头,不一会儿,更多的泔水被抬了上来,古桦在蒋华东身侧说,“这个酒店的不多,从外店调来的。” 我忽然很想笑,我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忽然嗤了一声,便掉下来,落在蒋华东搂在我胸前的手上,他指尖微微动了动,垂眸看我,古桦长舒了口气,“薛小姐精神还可以,蒋总不必担心。” 经理朝着那三名服务生抬了一下手,为首的一个便举起泔水桶泼了下去,那贵妇人穿着宝蓝色的旗袍,上面找着白色的毛绒披肩,全都湿透了,污秽不堪,将她丑陋的面孔衬得更加狰狞,她打骂自己的男人,骂他没出息,眼睁睁看着老婆吃亏,付总只是别过头,脸色非常不好。 待他们要泼第二桶时,我喊住了,那服务生放下桶,我对蒋华东说,“这样并没有意义。都不是一般人,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他用指尖抹了抹我的脸,灼热的温度将我一烫,我缩回了身体,他向前贴了贴,和我挨得更紧,我推搡着他说,“很脏。” “我不嫌弃。” 他搂住我,防止我觉得冷,“那这样,满意了吗。” 我点头,“嗯。” 他说了一声好,古桦朝等候在一侧的保镖招了招手,他们上来,架着付总和他夫人离开了走廊,直到他们消失前一刻,我还能听到他夫人怒骂的声音,说要我好看。 蒋华东特别讥讽的笑着,正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一侧传来一个非常柔弱的声音,程敏站在那里,手上拿着一束娇艳的红玫瑰,看了看我,微微蹙眉,又看向朝她走过去的蒋华东,“发生什么了。” 蒋华东站在她面前,“没什么。吃好了吗。” 程敏点头,“我们回去吗。” “不了,我还有些事,我让保镖送你回公寓。” 古桦朝经理使了个眼色,经理带着服务生疏散了围观的部分客人,让他们回包房吃饭,待到走廊安静下来,程毓璟走到我旁边,将蒋华东的西服脱下,扔给了古桦,脱下他自己的,披在我肩头,他小声对我说,“非常抱歉,门被关着,我没有听到,我会解决,关于付总在这边和一些其他公司的合作,我会吩咐公关部通知下去,要求他们一律停止,这对于商人而言,是最大的打击,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我摇头,“和他没有关系,是他夫人,刚才蒋总已经替我出气了。” 另一面的程敏咬着嘴唇,沉默了好半天才说,“报纸登出来了,是吗。” “嗯。” “所以,你就不需要再来看我了,是吗。” 蒋华东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在看到我肩头的西服不是他的时,他的脸色骤然一冷,“古桦,找一个保镖,把小敏送回公寓。” 古桦点头,指了一个保镖走过去,朝程敏颔首,“程小姐请,蒋总还有要事,不便陪您。” 程敏望着蒋华东一直看着我的目光,苦笑了一声,便点头跟着离开了。 走廊里只剩下了古桦与我们三人,在诡异的沉默后,程毓璟说,“多谢蒋总及时出手,这一次是我失误,我可以保证,再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让薛宛受到伤害。” “程总拿什么保证。” 蒋华东冷声打断了他,“你不必和我说这些。薛宛只是你的秘书,程总在公事上,带她出来应酬,最好保证她的安全,至于其他问题,还是点到为止。比如现在,你的手。” 我低头去看,程毓璟揽住我的腰,我们以一个非常亲密的姿势靠在一起,我下意识的想要避开,忽然目光看到了尽头刚等到电梯进去的程敏,她一直望向这边,如果不是保镖出声提醒,她也许都没有关注电梯。 我逃离程毓璟怀抱的动作戛然而止,我看着蒋华东说,“我问你一句话。你爱程敏吗。如果有机会离婚,你娶她还是娶我。” 古桦非常紧张,他看着蒋华东,竟然脱口而出,语气急促的喊了一声“蒋总!”似乎非常怕他说什么。 蒋华东看了他一眼,抿着嘴唇,我等了许久,他都没有说话。 程毓璟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仿佛怕我受不了,其实我早知道我爱的男人多么深沉和冷漠,一次又一次,我似乎习惯了,在这一刻,我并没有觉得多么疼痛,我只是有些伤感,有些遗憾,怪我自己不够让男人死心塌地,怪我自己没有程敏那样清白的过去。 我的喉咙因为哭喊过,有些嘶哑,我攥着拳头,努力让自己站稳,其实我腿都是软的,心也几乎停了跳动,我根本熬不住了,我只想倒在一片柔软的地方,狠狠的哭一场,再睡一觉,将这些都当成一场梦。 “程总,我想回家。” 程毓璟非常温柔的询问我,“回哪里。我给你租住的公寓吗。” 我摇头,“回你的别墅。” 我说完看着他,“还有我的位置吗。” 程毓璟非常高兴的笑着说,“有,从我让乔栗离开那一刻起,那栋别墅,除了你,再不会有第二个女人进入。” “可我暂时并不能承诺你什么。” 其实我更想说,对待男人,我有点茫然,我发现我并不能看透彻这个物种,他们到底在想什么,怎样才算是可以分辨出的爱情与兴趣,在我能透彻领悟之前,我再不要选择什么。 程毓璟眉目仍旧温和,“没关系,我愿意等。” 蒋华东听完我们这番对话后,一直安静的他忽然懒懒的笑了出来,他的手插在口袋里,似乎在看着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他说,“薛宛,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我没有回答他,他顿了顿自己往下说,“欺骗和背叛。” “不只蒋总讨厌,我也是,薛宛也是。你只考虑到了自己,不愿看到什么,却忽略了你做的那些事,也是薛宛不喜欢的。如果所有的感情都可以分成那么多给不同的女人,那你有什么资格绑住她要求她为你一个人所有。她不是物品,而是一个人,有血肉有有思想,她在付出给你的同时,不该得到你的回报吗,蒋总,如果有佳人在怀,就请放了你认为不及程小姐重要的女人。” 程毓璟说这些话时,蒋华东的脸色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他看着我,“你自己说。我不需要从别人口中听到你在想什么。”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程总说的就是我要说的。” 蒋华东哦了一声,他斜靠着墙壁,摸索出烟盒来,点了一根,刁在嘴里,他吸着,跳跃的橘色火光将他刚毅的脸庞照耀得更加冷峻,程毓璟扶着我站着,他抽完后,将烟蒂扔在脚下,古桦期间接了一个电话,避到了走廊尽头的窗口,说完后才走上来,神色颇有几分凝重,他走到蒋华东耳畔不知说了什么,蒋华东深深吸了口气,“是杜三儿做的吗。” “具体不清楚,也有可能是薛小姐。” 古桦说完看了我一眼,“薛茜妤小姐。” 蒋华东脸上闪过一抹非常阴冷的表情,他嗯了一声,“安全送到公寓了吗。” “程小姐还在路上,不过快到了,保镖可以保证她的安全,蒋总放心。” “我不允许她出事,务必保护好她。” 蒋华东说完再次看向我,“” 我笑了一声,“你保护程敏,和她寸步不离,却已经忽略了我五天,在这五天,你从来没有想过我。程敏在你的羽翼下,永远不会遇到今天这样的事,你也不会允许,对吗。” 蒋华东可能染了点风寒,他攥拳挡住唇,咳了几声,古桦过去要为他顺气,却被他止住了。 “薛宛,我并不想说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跟我走,还是跟他走。” 程毓璟护着我的手忽然紧了紧,我抬头去看他,他的眼底有慌张、有期待、还有非常复杂的内容,我咬着嘴唇思索了片刻,“如果你能给我的只是忽略和伤害,我不愿再把我的感情赌注在你一时兴起上,我已经退后了那么多步,我愿意永远屈居在林淑培之下,可我不想和我分享你的还有那么多女人。所以我选择和毓璟离开。” 特殊的寂静后,蒋华东在那边再次笑了出来,他垂眸看着地面,光洁的瓷砖上倒映出我和程毓璟依偎在一起的身影,还有他自己,非常孤单的影子,他扯了扯领带,“毓璟。” 他念了一遍,似乎觉得不能理解,又重复了两次,“毓璟。毓璟。” 他笑得不能自抑,良久才终于止住。他抬眸看着我,“这是你的选择。”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是。” “我尊重你,也希望你不要后悔。” 他留下这句话后,转身便走了,非常的干脆,古桦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眼中有愤慨和厌弃,似乎恨不得撕碎了我,他忠心护主,和何言对程毓璟是一样的。 他们在尽头乘坐一部电梯离开后,我忽然毫无力气的滑了下去,即使程毓璟拉着我,我还是坐在了地上,就像浑身力气和血肉都被掏空了一般。 那是我爱的第一个男人,我在失去了所有后,遇到的第一个给我温暖对我好的男人。 第八十九章恭喜 走廊上寂静下来后,付总再次推开了雅间包房的门,从里面走出来,微微有些尴尬的对程毓璟说,“程总,实在抱歉,这地点是我选的,不想遇到这样没有素质的女人,伤害了薛小姐。” 程毓璟病没有看他,只是一直盯着我的脸,一遍一遍的为我将涌出来的眼泪拭去。 “与付总无关,谁也想不到会发生什么,若是能预知未来,日子也就不需要一天一天的过了。” 他说罢忽然弯身将我打横抱起,“我们回去,洗个澡你会觉得舒服。” 我点点头,目光呆滞的看着电梯的方向,就在那里,我最后看到了蒋华东在进去之前望我的那一眼,那一眼含了许多我看不懂的内容,我从没见过这世上有人可以将千万种情绪和感情都盛在那一两秒钟的目光定格内,我只是在那一刻,忽然觉得有点疼,就像纠缠的藤蒂,忽然被一把剪子剪短,都已经缠绕了多少个年头,眼睁睁的分崩离析。 程毓璟抱着我对一起跟着走出会所的付总说,“今天还没有谈妥的事项,我会让我的助理到贵公司进行跟进。” “也好,我们老总今明天晚上回来,谈妥后合约就由你们双方签订。能够和程总合作,我们觉得非常荣幸。” “彼此。” 何言不知何时已经坐在车里等候,他见到我们,飞快从车内走出,看了一眼我的身体,颇有几分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被人泼了,没大事。” 程毓璟将我放进车内,我坐下后,一侧开过去一辆黑色的加长轿车,开得速度非常缓慢,我望过去,后窗的玻璃摇下了一半,蒋华东安静的坐在那里,目视前方,侧脸在我视线内一闪而过。 我握住了车门扶手,问何言说,“那辆车在这里停了多久。” “我来的时候,车就在,大约在二十分钟之前,蒋总带着他的助理进去,然后一直没有走,不知道在等什么。” 程毓璟带着警告的目光看向他,何言微微颔首,住了口,将车拐了一个弯,开向另一条十字路口。 程毓璟坐在我旁边,我披着他的西服,车内一股难闻的味道弥漫开,即使打开了窗户仍然挥之不去,何言体贴的打开了暖气,尽量让我觉得温暖,程毓璟的手握着我手腕,“决定了吗。” 我自然知道他问的什么,点了点头。 他说,“那就不要再动摇,你应该明白,很多事都是没有回头路的,一个人想要做出决定,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可能这个过程非常艰难,而且也会让你觉得痛苦,但如果你一直犹豫不决,会让你陷入更加难以自拔的泥潭,长痛不如短痛这句话,虽然有些偏激,但很多时候在处理感情上,也是有它的道理。” 何言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程毓璟,忽然抿唇笑着说,“恭喜程总。” 我微微一愣,程毓璟看着我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发现我特别不自在,他笑着对何言说,“恭喜早了,再等等。” 何言忽然又说,“薛秘书,程总是一个非常绅士体贴的男人,我跟了他也有几年,从未见过他对某个女人这般上心,就好比还顶着他未婚妻名头的周小姐,以及陪伴了他一段时日的乔栗小姐,程总都非常寡淡,并没有多么疼护,以致于我很多时候都在怀疑,程总是否喜欢女人。除了偶尔的需求,他似乎对女人颇有些冷淡。”他说着笑了一声,“我还有想过,他不管去哪里都带着我,而且对我很温和,是不是喜欢男人,在暗示我什么,为此我也看了不少耽美的东西,正徘徊在攻/受的抉择之间。” 一向正经的如同面瘫的男人,忽然说出这样充满喜感的话,我忍不住被他逗得笑出来,笑得下巴都有点疼,程毓璟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生气何言的口不择言,来训斥他,反而看着我这样大笑,也跟着淡淡的笑了一会儿,拍了拍何言的椅背,“这个月的薪水,找财务处说,你领取双倍。” 何言非常开心的说,“多谢薛小姐。” 我有点莫名其妙,“谢我做什么。” “我逗笑了你,程总才这样大方。” 程毓璟嗯了一声,“我在他们眼里,似乎非常抠门。但事实并不是这样,所以我觉得很冤枉。” 这一路因为何言在,我觉得轻松不少,至少在迈过了刚才那一步,我和程毓璟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我已经控制不住局面了。 到达别墅后,我们在解安全带时,程毓璟对何言说,“今天早会什么内容。” “还是南郊那边的一些事,这是公司今年内筹划运行的最大项目,势必要多花费些时间和精力,公司高层都非常看重,部分骨感员工在加班加点,已经制定出了宣传和后期整合方案,等完善后,我会交给您审查。” 程毓璟嗯了一声,他想要将我抱进去,但我拒绝了,我在车上缓了这么久,腿脚已经有了知觉,我只是让他扶着我,走进了别墅,保姆看到后特别惊讶的捂着嘴,“薛小姐怎么了。” 我摆摆手,程毓璟吩咐她为我调好水温,我跟着保姆直接进了一楼的大浴室,先简单的用淋雨冲洗了一下,涂抹了点沐浴乳,又浸泡到浴缸内,用热水调兑了玫瑰香精,将自己从内到外的臭气都洗掉,做好这一切后,我穿上一件非常保守的睡衣,从浴室走了出去。 程毓璟换了衣服,也洗了澡,正坐在沙发上,非常细心的冲一杯多味水果果珍,他看到我穿着睡裙出来,对我笑了一下,“喝一点,你可能会觉得嘴里有些苦,喝点甜的会比较舒服。” 我走过去,朝他道了谢,喝了几口,他忽然站起身绕到我身后,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个吹风机,他轻轻拂过我的长发,在上方微微吹着,力度恰好的热风让我觉得特别温暖,我微微闭着眼睛,唇齿清甜,用力按压住心底那翻涌的痛感,也觉得非常享受这样美好的时光。 其实我很想知道,蒋华东在做什么,是否会觉得失去了我有些难受,还是正在陪着程敏,对于我的离开觉得并没什么难过,他身边可以有任何女人,只要他想,多少都不是问题,我从来不是唯一,所以他就算难过,也只是为了我逃离他的掌控,让他亲眼看到自己败给了另一个男人的不甘和愤怒,过不了多久,大约就会觉得无所谓了。 程毓璟吹干了我的头发后,将吹风机关闭,耳畔嘈杂的声音停下,他坐在我旁边,轻轻拿过我喝空了杯子,递给出来摆放甜点的保姆,让她去洗干净,我看了一眼那精致漂亮的点心,觉得并没有什么胃口,我说,“我去休息了。” 他没有说话,我走出去几步,他忽然叫住了我,“薛宛,你不要觉得有压力,我从未逼迫你立刻给我答复,我非常高兴你今天在他和我之间,选择了我,这证明我对你的好你是有感觉的,你只要给我一点点回应让我明白你对待感情是清醒的就可以。我不是他,我不会强迫谁,更不会有非常令人无法接受的手段去得到想要的女人,我说了,我可以等,在此之间,我知道你厌恶什么,我不会碰任何一个女人,这是我给你的,我一定可以遵守的承诺。” 我回头非常焦急的跟他摆手,“不不,程总,你为我做苦行僧是没必要的,你这个位置的男人,不需要这样放低姿态,我不是厌恶蒋华东身边除我之外还有其他的女人,我是无法接受他对我的诱哄和温柔都是假的,他同样把更好的给了别的女人,而且在我面前毫不避讳,这让我觉得自己没有价值,是一个笑话,你和他是不一样的。你可以等我的答复,但这是我的问题,我不干预你的私人生活。” 程毓璟垂眸看着地面,我们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他说,“我承诺了,我会做到,不管你觉得是否有价值,我认为,我应该为此付出一些我的行动,让你明白,我并非一时兴趣,我是认真的。” 我觉得特别尴尬,是那种要冒火了的尴尬,我想一走了之,摆脱这种让我窘迫的状态,但我又不能那样任性,因为面前这个男人,无数次用他最真挚的保护救我于水火,给我留下了尊严和面子,现在他除了让我以身相许,其他的我都能做到,也许随着更加的深入和他的认真,我也能做到用身体感激他,但至于爱情,我也许需要很漫长的时间来缓和一下自己的心,暂时我不想再去谈这个,因为我给了蒋华东,都说覆水难收,能收回来的那一点,只是还没有完全泼洒出去的余下一小部分,那一小部分是我从最初了解蒋华东已婚,便克制住的底线,所幸我有所保留,不至于全盘皆输到活不下去。 第九十章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保姆再次出来后,终于将这尴尬打破,她拿着一份蔬菜沙拉,放在茶几上,程毓璟对待身材要求很高,他几乎不怎么吃高热量的食物,非常偶尔,牛排之类的也要求水煮蘸料或者干烤,不会煎炸,每晚一份黑咖啡和蔬菜沙拉,是他的饮食习惯,哦对了,还有两粒VC。 我曾说,程毓璟的生活,就是小资情调加皇族奢华,还带着点少女心。 蒋华东的别墅格调,都是黑色,偶尔有白色出现,为了逢迎我的喜好,将主卧增添了魅紫色,而程毓璟的别墅是纯白,卧室是蓝色,似乎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比较淑女温婉的女孩喜欢的样式。 但保姆说,这里从未有过女人,只有乔栗来过,不过以后也不可能了。 因为那天何言过来,说送乔栗离开去了方城,并且联系了那边一些人脉,将她安排进了广告公司做模特,暂时几年合约期间,都不会有时间分身,女人的感情浓烈却也容易淡薄,以她那样的姿色,不会甘于寂寞,时日长久,对待程毓璟,也就淡了。 不失为一个非常好的方法。 商人果然奸诈阴险。压榨劳动力的同时,又解决了感情上的心腹大患。 我对坐在沙发上安静吃沙拉的程毓璟道了晚安,便上了楼回到房间。 躺在床上,眼前全都是今天在会所发生的一幕,当蒋华东出现护我在怀中的一刻,我的确动摇了,想过继续这样的生活,把一切都视而不见,包括欺骗和多情。 每一次的危难,他都会及时出现,从来没有让我真正在外界受过什么委屈,可当程敏拿着红玫瑰出现那一刻,柔柔弱弱的问蒋华东发生了什么,他松开了我,朝她走过去,更加温和的面对她,我就知道,我还是做不到。 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接受自己深爱的男人将那份本该完整的深情款款分出去无数份,而自己得到的,却不是最大的一份。 名分在爱情面前,也可以变得渺小和微不足道,但却抵抗不了同等的割舍。 这一夜,我睡的非常不好,辗转反侧,程毓璟在过道上打了很多个电话,声音稳稳从门外传来,我更觉得难以安眠,他可能没想到我没有入睡,以为我睡得很沉,在他挂断最后一个电话后,大约是凌晨四点多,他忽然推开了门,我心里咯噔一下,才想起来我上楼时忘了锁门,我埋怨自己大意的同时,又有些紧张,我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和蒋华东一样,都非常深沉,根本没有人能猜到他们下一步会出手做什么,我死死压在床上,攥紧了被子,脚步声缓缓靠近,最终停留在我的床头,一股带着红酒醇厚味道的风从我面前扫过,温热的手指停在我脸上,轻轻碰了碰,便移开,落在我锁骨处,将被子为我向上拉了拉,接着脚步声渐远,空调的温度似乎提升了一些,不再那么凉爽,最后关门声响起,我再睁开眼,程毓璟已经离开。 忽然觉得一股暖流莫名涌过,这样毫无情/欲和利用的关怀,让我有些感动。 我昏昏沉沉的睡了三个多小时,七点多醒来下楼时,程毓璟刚从外面跑步回来,他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进了浴室,我只看到了他的背影。 我想了一下,主动走进厨房,从保姆手中接过鸡蛋和一些蔬菜火腿,对她说,“你休息一下吧,今天的早餐我来安排。” 保姆有些吃惊,“薛小姐还会下厨吗。” 我不会。 但为了让她安心将这里交给我,我只好扯了个谎说,“一点点,不是很精,但是可以勉强上桌。” 她笑着哦了一声,“薛小姐是为了先生下厨吗?那他一定非常高兴。” “是吗。” 我随口答音,保姆更加高兴,语气都带着些跳跃,“果然是为了先生吗,我看得出,他对薛小姐非常认真,男人的眼神总不会错,是真是假看眼睛就能了解。” 我往锅内洒下鸡蛋,用铲子烙匀称,摊成一个饼状,在上面洒下火腿块儿和蔬菜沫儿,翻了一个个儿,浇上点油,做好这些我问保姆,“还可以吗。” 她笑着点头,“好吃不好吃都无妨,主要是心意,先生一定喜欢。” 我嗯了一声,笑着问她,“你怎么这样肯定,他似乎生活品味非常高,而且食物要求也很…” 我说到这里忽然一个惊讶,“他不吃油!” 可我撒了很多油进去,我懊恼的拿着铲子看着锅内金灿灿的东西愣神,保姆也显然一愣,正在这时,程毓璟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他手上拿着毛巾擦头发,忽然开口说,“怎么。” “先生,薛小姐特意起的这样早,从我手里接过食材,说要为您做早餐,可是一不留神放多了油,怕您不喜欢。” 我本想拦住保姆,可她嘴太快了,我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笑着出卖了我,程毓璟笑得非常开心,比我以往见过的他每一次笑容都更加深邃,他嗯了一声,将毛巾递给保姆,“放回去。” 保姆应了声,笑着又看我一眼,非常迅速的退出去,还将门给带上了。 我异常尴尬的愣在灶台前面,程毓璟走过来,忽然从身后轻轻拥住了我,我的身子在他触碰到我的那一瞬间变得僵硬,那次在酒店,他是喝多了,才会抱住我,我可以以他醉酒为缘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这一次,我们彼此都非常清醒,他忽然以这样类似夫妻和情侣的亲密姿态拥住我,我真的有些惊讶和不知所措。 理智告诉我,我必须要制止,但感性又在说,不能推开他,他救了我你很多次,为你挽回了你的尊严,没有让你在蒋华东和程敏面前输的那样惨,他总是在帮你护你,没有任何图谋和索求,难道连一个拥抱你都不能回馈吗。 我忍住,用铲子继续搅拌着锅内的饼,他的身上散发出沐浴后清新好闻的味道,像是故意的,往我的鼻息里钻,他笑着在我耳畔说,“怎样都好,我都喜欢吃。只要是你为我做的。” 我热了牛奶、做了煎饼、又拌了水果沙拉,大约花费了半个时辰,在此期间,他一直陪我在厨房,看着我做,在我方便的时候,会上来拥住我。 我觉得我们的生活现状有点像夫妻,我并不喜欢这样飞跃的进展,尽管还没有实质性的事发生,但我仍旧觉得,我好像真的背叛了蒋华东一样。 我端着东西出去,储物室门口的篮子不见了,保姆非常机灵的出去买菜避开了这个早晨,我和程毓璟坐下后,他拿起叉子戳住一块煎饼,放进嘴里咀嚼,非常满意的样子,我克制住紧张问他,“还行吗。” “我很喜欢。” 我笑着嗯了一声,有点勇气也尝了一口,确实还不错,没有那种黑暗料理的味道。 我们安安静静的吃完后,何言开车到别墅门口来接,今天要去到南郊的工地视察,程毓璟有些顾虑的对我说,“工地安全系数低,非常凌乱,你一个女孩不方便,我带着何言过去,你回公司。” 他说着进了车内,就要吩咐何言开车,我在下一刻飞快的拉开车门跟进去,坐在他旁边,面对他颇有些诧异的目光,我说,“我作为秘书,是应该和您一起的,公事上没有男女之分。” 他怔了怔,笑着伸手捋了捋我的头发,“可以。那跟在我身边,一步不要离开。” 车在后期行驶到了一个非常凹凸不平的公路地段,颠簸得厉害,即使系上了安全带,头部仍旧在摇晃,我几乎要吐了,程毓璟忽然解开他自己的安全带,挨着我坐下,然后用手护住我的头,用胸膛垫住我,随着每一下颠簸,我都砸在他的胸口,温热而柔软,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抬头看他,他恰好垂眸看我,眼内蕴含着笑意,我笑了笑,重新低下头坐好。 再持续颠簸了大约半个时辰后,车终于稳稳在一片荒野的工地停下,我们走下车,程毓璟仍旧握着我的手,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大门口,有两个男人,何言介绍说,一位只建筑经理,一位是包工头,他们向程毓璟和我打了招呼,将安全帽递给我们,等我们戴上后,便引着我们从一侧比较安全好走的地方进去。 这里漫山遍野都是各种器材和泥沙,还有挖掘出来的巨大水沟,工人足有几百人,都干劲十足挥汗如雨,偶尔有一些穿着稍微干净些的男人,搬着一口大缸,盛解暑的绿豆汤分发给工人,再搬到下一个地方,这里很大,大约占据了南郊的一半土地,几乎望不到尽头。 我和程毓璟在这边刚磨打好还没有干涸的地基处仔细检查了构造,和图纸上的略有出入,程毓璟非常认真的比对了后,指着其中一个变化很大的接口说,“这里似乎有些不对,一切施工都要按照图纸来做,不然等到验收时,过不了关,我们无法申请市场的开放报备。” 随行的包工头和建筑经理解释说,“本身图纸是按照国内的材料进行的规划,但后来我们根据您拨下来的款项,进行了一个预算整合,发现可以有另外一种更好的方式。我们选用的是国外进口的最好混合水泥和建材,比较牢固,也没有化学味道,并没有选用国内的,因为考虑到一些免检的材料同样会做手脚偷工减料,造成后期的结构不稳,也影响咱们公司的口碑,尽管预算有些超了,但我认为物超所值,毕竟国外的东西比较贵,我们又是大量买进,所以还有进口的相关税用。” 程毓璟俯身在那些水泥和钢筋上摸了摸,又拦住运送东西到另一端的工人,询问了些进城和建造手感,都得到了不错的回答,他比较满意,在土坝上站立着四下看了看,“我回去后会告诉财务部的人员,在不影响后期利润估算的同时,为你们再拨下来一些款项,贵一些不碍事,这边建成后,我们可以翻本赚回来,只是前期投入而已,又不是一去不复返,程氏的口碑务必要保住,只要市场信誉度有,就不怕高风险,市场和客户是我们的后路。” 建筑经理点点头,也跟着走到程毓璟身旁,他们两个人站在高处,俯瞰这一片现在还非常凌乱荒僻的地方。 “最近的房市交易等非常的不稳定,富人们选择的地点都比较偏僻,注重于空气和环境,普通百姓的购买能力有限制,所以选择也是二手市场居多,咱们这一片的地皮非常广袤,马局又将部分周边地皮以几乎为零的低价附赠给了我们,在原本的计划上,除了建造游乐场和商业城,我们还多出了商品房的地基,可我认为商品房的前景并不是很好。” “所以要求你们的策划方案做出一个新颖的角度,要抓住商场的需求和眼光,把握住客户心理,你看,你刚才提到的那些,的确是一个现在的房市现状,但中间人群,你们没有把握到,那就是有还贷能力,收入颇丰的白领和部分中层人士,还有家境一般偏上,需要结婚的青年人群,以及到了学龄需要就近入学的家庭,这一片过了马路,是学校和医院,本身地点非常好,那边的荒郊,可以用来建设生态公园或者绿地,提升周边环境吸引力,相比较完全市区化的城中,我们主打的商品房要求本身的内涵持平,甚至要优华于城中,但是价格略降,征服下达了文件,大约这两年内建成地铁二号线,就在这一边,我们几乎占尽了天时地利,自然无需担忧,这一块地皮我拿下也是万分艰难,蒋华东和我抢了整整半年,他的眼光一向精准,这里没有理由不是一块潜力无限的宝地。” 那名经理忽然说,“程总讲到这里,我也觉得非常奇怪,蒋总只要出手,一向是战无不胜,这一次他中途退出,前期也为了拿到这块地皮做了不少的项目跟进,甚至连运作经费都投入了大约百万数,竟然拱手让人,我认为有些问题。” 程毓璟将头顶的安全帽又往下压了压,让它戴的更稳,“你觉得什么问题。” “说不出来。”经理看向站在底下的包工头,那人非常恭敬的说,“我承包了不少地基建筑,这一行一般都是利润巨大,凡是有能力的商人,都削尖了脑袋要拿下来,甚至用一些非常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这一块地皮,虽然地处比较劣势,但由于政府规划,四周建设指日可待,我们不过前脚将大楼盖起,后脚就能坐享其成,蒋总作为这一边的龙头企业,出资几千万拿下来是一件小事而已,商人的嗅觉敏感,他不会感觉不到这里的利益,选择放弃的确有些奇怪。” 他们说到这里,程毓璟忽然回头看向我,我恰好正在认真聆听他们的对话,被他这一眼吓了一跳,他跳下土坝,走到我旁边,用极其低沉的声音说,“你觉得呢。” 对于商业问题,我是毫无见解,秘书方面的工作我倒是上手了不少,毕竟勤能补拙,何言也非常愿意帮助我,不厌其烦的指导,但建筑问题,和商人的尔虞我诈,我还是非常单纯的,但程毓璟这样问,我又不能只字不提,只好装模做样的想了一下,非常为难的看向他说,“才疏学浅,实在不能分析其中门道。” 他眸内满含笑意,“我觉得,他是在逼你。” “我?”蒋华东逼我的可不止这一次,但用几千万的投入能换回几亿元的盈利这么大的代价和损失来逼我回去,我认为非常有趣。 简直是疯了! 而且在这块地皮交易拍卖时,我正在蒋华东身边,难道他还能预知未来吗。 程毓璟轻轻将安全帽摘下来,随手递给身后的建筑经理,“或许这其中,有我没有分析到的失误之处。” 这时候,另一边的水坝之外,忽然走来大批人员,都是西装革履,非常的气派,足有二十几人,浩浩荡荡的穿过了水坝上拱桥,下了沙堤。 在看到被一众部下簇拥而来的蒋华东时,程毓璟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意外,倒是蒋华东表现非常淡定从容,朝着我们走过来,先开口道,“程总,还亲自过来工地视察。难怪这群工人斗志昂扬,想来老板这样体恤,也是很难不尽心尽力。” 他说罢身子站稳,将目光缓缓移到我脸上,笑得更加深意,“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本以为程总这样精明的商人,是万万不会触碰英雄的禁忌,美人赏心悦目,可也容易让男人倾家荡产,可我似乎每每见到程总,身旁都有这位小姐陪同。一刻也离开不得,真是长情榜样。” 程毓璟笑着将交握的手缓缓收回,“蒋总不也是如此吗,程小姐此番没有陪同?” 蒋华东将视线错开,重新落到他脸上,“我是个粗人,摸爬滚打到了今天,没什么心思,自然比不得程总周全。” 程毓璟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他身后浩浩荡荡的下属,“蒋总来这边有事吗。” “嗯,恰好路过,去公路那边办点事,看到这里人多,想到似乎是程总的地盘,就来看看,学习一下。” “蒋总说笑,按照你我的能力,合该我向你学习才是。” 建筑经理等了一会儿,见他们还没有说完的意思,便走过来指了指腕表,“程总,到了午饭时间,我吩咐人备好了,在那边帐篷,条件简陋,风沙也大,耽搁时间久了,菜就没法吃了。” 程毓璟点点头,笑着朝蒋华东告辞,“蒋总,改日再聚。” “请便。” 我跟着程毓璟走向帐篷的位置,觉得脊背发烫,仿佛被一缕非常灼热的视线紧紧锁住,我不敢回头,却走得每步都万分踉跄,隐约听到身后有男人说,“蒋总打算立刻启程回市区吗,我为您备车。” “暂时不用,我还有些事,再留一下。” **************************************** 我的微信公众号开通啦,直接搜索我的笔名“缚瑾”就可以关注了,里面会发布我最新个人信息,独家的哟! 第九十一章狭路相逢 我和程毓璟跟着建筑经理到了一个非常大的帐篷前面,包工头从两名工人的手中接过了绿豆汤和啤酒,先我们一步走进去,帘子被掀起,里面只有一些地铺,垫着木板,上面铺盖着棉絮和床单,枕头和被子码得整整齐齐,电线穿梭在帐篷的内围,连着几个灯泡,一张圆桌子,有几把椅子,还有些换洗的衣服。 进去后,有一股味道,很清新,似乎是花香,这样的味道和这里的环境简直格格不入,所以反而觉得特别奇怪。 程毓璟环顾四周后,脸色不是太好,他负手而立在门内,头顶的灯泡开着,将他的一张脸衬托得格外明亮。 “这样的环境,是给工人们住的吗。” 建筑经理点头,“到处都是这样的帐篷,因为这边地势比较偏僻,方圆一百里地都是待建设开放的荒地,唯一能通往市区的就一条公路,总不好在那里搭建临时帐篷,会阻塞了交通枢纽,所以只能建在土堆上,本身很干净,但是工人们比较开放,单纯为了赚钱,非常吃苦耐劳,而且主要是个人卫生搞得不是很好,所以久而久之就这副样子了。” 程毓璟掀开最里面的一个小帘子,里面地上放着一个木盆,有些毛巾肥皂零散的放在那里,一侧有一个蓬蓬头,显然是洗澡的地方。 “这次的建筑工作,大约要历时两个月,还仅仅是一项游乐园,至于商品房精建,和其他的项目,加起来大约要维持七个月左右,这样漫长的时间,环境太艰苦容易引发工人的消极情绪,没有人喜欢住的非常差,他们本身的个人卫生习惯我们无法改变,但是至少我们能做的,是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可以供给,比如洗澡的独立单间,每个帐篷内的必需品陈设,现在还比较闷热,空调安装不方便,电扇总要备上,否则四五个人睡在一起,身体会非常不适,你作为建筑经理,在工地上不体察工人疾苦,只知道吆五喝六指挥别人,一旦引发大规模的消极情绪爆发,耽误了工程进度,延误了市场租赁,你承担得起吗。” 建筑经理非常惶恐的立在一侧,不住的应声,看着很诚恳,程毓璟格外冷淡的笑了一声,“我拨下来的款项,都用在了哪里,你给我列出清单,薛秘书去对照清单检查。” 我答应了一声,跟着程毓璟坐下,我飞快的扒拉了两口饭,便起身由建筑经理带着,到了工地正中,此时太阳很高,我举着一把伞,包工头将一本账薄递给我,我翻开后,指着其中一项问他,“帐篷一共一百个,每个一百二十元,其中所涵盖的物件,这些都是每个帐篷都有的吗。” 包工头说是,工人居所花费大约在一万左右。 “钢筋一万三千根,水泥两千五百斤,黄沙六百斤,稳固泥浆三百斤,一共花费了一千二百万,实际情况上有出入吗。” 包工头微微转了转眼睛,将目光投向站在一侧的建筑经理,我冷笑了一声,“看来出入不小呢,叫这里的工人过来,跟着我去见程总。” 包工头转身要去,我止住了他,指着不远处推着土车经过的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孩说,“你过来一下。” 那个男孩见我叫他,便停住了手上的工作,到我眼前站稳,我说,“这里的水泥用了多少?” 那男孩想了一会儿,“大约五百斤。” “还剩下多少呢。最好精确在左右不出入一百斤。” 他非常慎重的闭着眼算了算,又抬头朝四下看了一眼,“大约一千二百斤,或者一千三百斤。” 我听到建筑经理剧烈的咳嗽了一声,那男孩看过去,脸色非常诧异,我也跟着扭头去看,建筑经理在触碰到我的目光后,尴尬而匆忙的别开。 “七八百斤的出入,为经理的儿子买一套公寓都够了。” “不,薛秘书,您误会了,我跟着老程总干了七八年,到新程总这里,我本来都打算退下去了,若不是赶上这一期工程需要有经验的人跟进,我现在已经在家中了,根本不会再出来跟工,这是非常辛苦的。这个工人年轻,并不了解其中的用度和预算,只是个做苦力的而已,学都没上几年出来打工,他知道什么啊。” 我点点头,“确实不知道,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他既然做建筑工人,自然非常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恐怕比经理您,知道的少不了什么。” 我说完笑着拍了拍那个男孩的肩膀,“跟我去见程总。” 我带着那个男孩往帐篷处走,建筑经理忽然拦住了我,他握着我的手腕,我冷冽的目光射过去,他立刻松开,底气很松散的说,“薛秘书,咱们好商量,程总指派您来调查,我别的不敢保证,最起码,我能分到的肉,我给您一口吃,您不在乎这一点半点,程总那里,很多经理在分管这些项目,我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建筑这一块,您多包涵。” 他说完朝包工头使了个眼色,那人飞快的跑开了,不一会儿又跑回来,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皮包,塞进我手里,建筑经理一脸谄媚的笑着,“薛秘书,听说您非常喜欢爱马仕的铂金包,这里是二十万,够您买两个,背着玩儿,等这期项目结束,二期工程一开,我再孝敬您五个。” 我捏了捏那皮包的厚度,不错,二十万,还真是挺厚的,我两年多工资呢。 我笑了笑,“干这个,竟然这么肥?” 建筑经理一听有戏,拉着我走到一边稍微僻静些的建筑架子底下,“可不,一期从中牟利个三五百万很简单,二期还能更多,只要薛秘书帮我在程总那里圆一下,咱们对半分,我豁出去赔点,咱们通力合作,保证能赚的盆满钵流。” 我点了点头,拍了拍他肩膀,建筑经理非常欣喜,“那就麻烦您周转一下了。” “那是自然。”我说完笑着带着那个男孩走进了帐篷,程毓璟正在喝汤,他放下碗看着我,目光忽然定格在我手中的皮包,微微蹙了蹙眉,我将包放在他面前,打开,一沓一沓的现金掏出,整整二十沓,码得整整齐齐,“程总,这是建筑经理贿赂我的赃款,一期工程他们初步谋取暴利在五百万左右,水泥偷工减料八百斤,造成了严重的工程迟缓以及材料稀疏根基不稳。” 建筑经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他指着我,脸色惨白,叫了半天都没叫全“薛秘书”三个字。 程毓璟将钱拾起来,掂了掂,然后冷笑着说,“看来我要肃清的,不单单是这一个工地,市场部、财务部、策划部、销售部,几乎都有这样的状况,自己公司内部人士都在算计敛财,是我用人不当。” 程毓璟说完后,将账薄朝着那建筑经理脸上狠狠一掷,经理吓得倒退了两步,扶住了一侧的架子,才算稳住身体。 “跟着我父亲干了这么多年,你恐怕早就富甲一方了。” “程总,我从没在老程总手下克扣了什么,他一向非常严明,根本没有机会给我们。” 程毓璟冷笑着说,“那么你在怪我,管理不严,出了许多纰漏,才让你们有可乘之机,是吗。” 建筑经理哑口无言,一侧的包工头见大势已去,忽然吓瘫软在地上,“程总,我交待,他一共在这些项目中克扣了五百一十万,其中的混合水泥,有一千斤确实是从国外引进的,但是其余的五百多斤,都是国内的普通水泥,在克扣了斤数之余,他还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工人的部分工资,您设定了三个档次,分别从日薪五百、三百五到一百八不等,他都分别又降下去了六十元,一共四百二十一名工人,每天一人六十元,一共两万多,一个月就是六十多万。” 建筑经理忽然在这时猛地朝前一冲,狠狠压在包工头的背上,将他钳制在地,拳头便像雨点般砸了下去,他急红了眼,一般砸着一边怒吼,“你敢出卖我!你也拿了不少!你想把我供出去顶罪,我也照样拉住你!” 那个男孩非常机灵,朝外叫来了几个工人,将他们两个分开,我站在程毓璟身旁,他一脸冷笑的望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良久才说,“好一处狗咬狗,人类能将畜生的戏码演绎得这么精彩绝伦,我哪能自己一个人独独欣赏,应该传承下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他说完这话,何言忽然一脸焦急的跑了进来,他看到眼前这一幕时,第一反应便是冲过来,仔细打量了我和程毓璟,确定我们无碍后,才将手上提着的黑色袋子放在桌上,“程总,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经买回来了许多备用帐篷,需要自己搭建,可以充气的,底下自带气囊,非常便捷安全,大约有一百多个,我已经找好了地形,在那边的沟渠上方,这些还可以用来防雨。” 程毓璟恩了一声,指了指地上气喘吁吁的建筑经理和包工头,“报警,将他们移交警署,把私吞进去的钱,一分不少给我重新吐出来,另外从开工之日起,每个员工每日补发六十元,一共差了多少,今晚之前一次性补清。这件事捅出去,为了防止以后有人用来做文章,使大众造成误会,我们自己放出消息,你应该知道怎样挽回。” 何言答应后,让几个工人将他们拖出去,并且同时拨打了110,帐篷内终于安静下来,程毓璟非常疲惫的坐下,他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对我说,“辛苦了,坐下吃吧。” 我坐下后,这才发现他始终没有动另外一份饭菜,而他吃的却是我匆忙吃了几口就出去清点东西的那份,我非常尴尬的说,“程总吃了我的剩饭?” 他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那一份没动过的,葱花和鸡蛋被挑了出来,放在一侧的塑料袋上,我和程毓璟大约住在一起全部加起来有半个月的时间,我从没对保姆提及过我不吃葱花和鸡蛋,他大约是从平常我的饮食习惯中发现的,我一向知道他是个非常细心体贴的人,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不动声色记住了我这样多的习惯。 我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儿,总之每一口菜都觉得特别香甜,大约吃了一会儿,我觉得口渴,烈日晒过后,是需要大量补水的,我找了一圈,帐篷内并没有水,我拿起一只空碗,转身走出帐篷。 外面恢复了寂静,这个时间,正是工人的午休,地面和架子底下到处都是席地而坐的工人,歪着头戴着帽子呼呼大睡,我小心翼翼的越过他们,到了摆放汤桶的不远处的树下,我本想盛了绿豆汤后立刻回到帐篷,忽然在我直起腰要转身却还没转过去的时候,我的眼前一黑,一只手挡在我眼前,身后人的腿顶着我的腰部,将我整个人斜着拖在怀中,朝着我根本无法感知的地方挪去,我想要张嘴叫,这人却比我先一步捂住了我的嘴,那熟悉的烟草味道灌进鼻息,我登时就愣住了。 第九十二章恨吗 我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不是我没了力气,我刚吃了饭,而且还很多,我只是分明感觉到了抱住我的人是谁,我没有想挣扎,仿佛他这样对我,再正常不过,是一件我非常容易坦荡自如接受的事。 他见我安分了,便移开了扣在我眼睛上的手,明亮的光线忽然射下来,我觉得眼睛一阵酸涩,已经被他拖着移到了一个冷清无人的角落,他似乎早就侦察好了地形,这里是一个三面死角,只有面对的一处墙壁是空的,可以通往外面,头顶有一个顶篷,遮挡住了阳光,倒像是避难的场所。 他彻底松开了我,在我打量四周的时刻,他手臂猛地将我一拉,我在原地转了一个方向,直直的扑向他怀中,他胸膛特别坚硬,我磕上去,痛得脸都抽筋了,他丝毫不曾动容,定定的压下来,我们两具身体严丝合缝的重叠在一起。 “想我吗。” 他邪魅的笑着,非常的轻佻,就像我曾经那些客人一样,我忽然觉得非常厌恶,眼前重叠着无数张让人作呕的脸,肥胖的横死肉、土黄油污的手掌,还有油油的凸起的腰身,我一把将他推开,弯腰朝着地面大声呕着,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呕出来了,蒋华东忽然一把扯住我头发,头皮都要脱离的刺痛感让我失声尖叫,他狠狠的将我一推,我背部“砰”地一声砸在墙壁上,簌簌掉下来的灰尘梦在我眼前,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他一把掐住我脖子,狠狠的收力,死亡。 我距离死亡最靠近的时刻,所有的呼吸都被抽干,一点点流失殆尽,他仍旧在加大力气,我看着他,想要扯出一个笑意,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我发现我在最后关头,仍旧想把我最美的一刻留给他,让他就这么记住我一辈子。 我觉得我毁了,不管我怎样逃离他,不管他怎样薄情,又如何对待我,我都毁了,人在死神面前的脆弱和无助,最能表现出她的渴望,她想到了谁,那个人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因为生死只是一秒之差,人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祭奠挂念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这个时候在你脑海中反复出现的,一定是你割舍不下的。 竟然之后蒋华东,我再也想不起来任何人。 我感觉到自己脖颈处的力量渐渐小了很多,他的手支在我脸颊旁边,仿佛将墙壁都戳进去了一个洞。 “恶心吗。说话!” 他狠狠扇了我一巴掌,火辣辣的痛感从脸上一直到嘴巴里,到处都是,我舔了舔唇角,是干的,他还没有发狠到将我打出血,我咬着牙,感觉一边被打过的脸迅速肿胀发麻,烧一样的灼热。 “这世上狠心的人,蒋总一定是魁首。” 他忽然按住我的下巴,将我紧抿的唇强制性分开,我已经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可我还是抗衡不了他,他吻下来时,我觉得自己已经懵了,刺眼的太阳光将他笼罩在其中,金灿灿的,我本能的闭上眼,只留下最后这一幕的场景,他发狠的吻着,恨不得将我啃死,牙齿无数次磕碰在一起,发出很清晰的声音,我含糊的喊着痛,他仍旧不放过我,一下又一下的舔着,吮着,咬着。 我不知道过去多久,吻到我们两个人都气喘吁吁,他终于在换气的时候暂时离开我的唇,我趁着这个时候说,“我似乎尝到了橘子唇膏的味道,怎么,是程敏还是哪个女人的。” 他看着我,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后说,“你觉得是谁的。程敏喜欢用樱桃味道的,比这个更好吃。” 他说完就微微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似乎特别开心,我觉得他是一个变/态,一个疯子,他把别人的痛苦和挣扎当成乐趣来欣赏,看着我无处可逃只能被动的承受,他会产生变/态的快感,其实早在那个雨夜我就该发现的,正常人谁能受得住那么多道刀伤和棍伤,几乎都是致命,鲜血蔓延了他全身,他还在最后关头笑着问我的名字,仿佛那些伤都在别人身上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可怕,这是一个太可怕的男人。 在哪本书上看到过,男人不怕痛不怕死、心狠手辣、头脑聪颖,他不是在正路上平步青云,就是在歧途上一去不复返,蒋华东是两面的,他是白天高高在上的宏扬集团领导,他是黑夜潜伏在暗处随时像无辜人出手伏击的猎豹,他在风光无限和恶贯满盈中徘徊交替,哪个才是真正的他,谁也不知道。 他再次吻了吻我,然后距离我非常近说,“我喝了橘子味道的鸡尾酒,今天我只吻了你,别乱吃飞醋,明白吗。” 我别过头,用余光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今天只吻了我,那么昨天呢,和程敏离开了会所,那一夜你吻了多少次。” 他低低的笑出来,“一两次而已。” 我说完故意扳住我的脸,逼迫我面对他,“吻得不是很深,也没有吻你的时间长,大约五六分钟就结束了,她接吻时候不会换气,我不喜欢太麻木的女人,也不喜欢太娇憨的,这一点还是你比较符合我,我喜欢你抗拒时候的样子,但我更喜欢看,你抗拒别人,只顺从我的样子。”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非常的的气将我包裹住,他每说一个字我就受不了,我咬住他肩膀,狠狠的阖上牙齿,我感觉到猩甜的味道在我口中蔓延流窜,他仍旧一言不发,在我头顶低低的笑着,我泄了气,魔鬼,我斗不过魔鬼。 “出气了吗。如果你回来,我就不会吻她,也不会和她睡在一起。” “随便你。” 他不和我斗嘴,只是将脸埋在我肩窝里,轻轻的吻着,慢慢变成无法控制的舔吻,强烈的刺激让我身子绷得直直的,我听到他说,“我喜欢看你因为别的女人和我生气。” 他忽然掀起我的裙摆,滚烫的手从下面摸索进来,顺着大腿一直向上,我一把握住他作乱的手,恶狠狠的瞪着他说,“这是在外面!蒋华东,别让我恨你。” 他看了我一会儿,忽然一声轻笑,语气极其随意,“你现在不恨我吗。” 我一愣,恨吗,我其实是一个很难记恨别人的女人。 我总是在想,人活在世,我有不得已,谁都有,大家都是凡夫俗子,有七情六欲,食人间烟火,会迷失在儿女情长里,也会为某一时刻下的悲欢离合而感动和悲愤。 所以没什么好恨的,可以爱,爱值得你爱的,你想爱的,但不能去恨,恨是一种特别痛苦的事,你恨的人他是没有感觉的,也不会为此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但你却会郁郁寡欢,让生活过得了无生趣。 我活了二十年,我尝过的艰辛似乎比所有人都多,花场女子,是被踩在大众脚下最卑微最可怜的角色,充当着一个社会文明的炮灰,过着黑暗的没有希望的日子,将每一天生存的筹码都赌注在那些色/心大起的客人身上,再风光的小姐,也是世人眼中最肮脏的形象,所有艳冠群芳的美名,也只是让自己苦中作乐而已。 但即使这样苦,我也从未恨过谁,认识和相遇、拥有和别离,都是自己的选择,你要恨的只能是自己,无关他人。 蒋华东的唇在我的脸上来回摩挲着,他不停的问我这句话,恨我吗,薛宛。 我闭上眼睛,我说,“不恨,因为不值得。” 他的唇忽然顿住,在我的鼻子旁边,呼出的热气吹拂过我的眼皮,涨热得难受,我很想哭,又告诉自己不可以哭,在这样的矛盾挣扎中,他松开了我。 我睁开眼,他一边看着我,一边将衣服整理好,他的唇角噙着一抹特别冷漠的笑意,仿佛勾一勾唇角,就可以杀了我。 “恨。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恨我的人太多了,再多一个也无妨。我让你自由一段时间,等我要你回来了,你最好立刻听我的话,不然我不知道,我会怎样对你。不要忘了我真正的身份,死一个人对我而言,是非常简单的事,想活着,就得回来,明白吗。” “你已经有了程敏,有了薛茜妤,你还有妻子,你还要怎样?” 他的脸色非常冷白,他一身整齐,我却狼狈不堪,这让我觉得倍感羞辱。 “我只把话说到这里。有她们,也不妨碍我再要你。” 第九十三章这是嫂子吧 蒋华东这句话,让我所有的屈辱感都升腾了起来,活活将我吞没,我气得扬起手臂,他忽然握住我手腕,脸色沉得像是龙卷风来临前夕的黑暗。 “这一巴掌下来,你知道后果吗。” 我冷笑着,“大不了你杀了我,你不是黑帮的大佬吗,你会在乎一个人的生死?”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将我的手臂狠狠一推,我的右边身子磕在墙上,疼得我眼前一黑,他还真是手下不留情。 “宛宛,告诉我,你怎样才能乖一点。” “别再找我,别再做这些让我恶心的事。” 他嗤嗤的笑出来,“怎么办,你说的我都做不到。” 我别过头,“我真后悔那个雨夜救了你,就该让你死在那些人手里。” 他的一只手狠狠扣在我胸上,用力的捏着掐着,他的脸色也非常凌厉,“三次机会,我说过,我只给你三次机会,你全都用完了,这张嘴如果再说出让我觉得厌恶的话,我不会再纵容你。” 我们正在僵持着,一阵脚步声忽然渐渐逼近,仿佛走的特别焦急,大约过了一小会儿,忽然一个男音从墙角之外的空处响起,“薛秘书?” 我听出了这人是谁,急忙大喊着“我在这里!” 脚步声换了方向再次飞奔过来,我看到何言后,非常欣喜,他本还有些平淡的脸上忽然一紧,朝着蒋华东恭敬的喊了一声“蒋总。” 我一把推开横在我身前的他,朝着何言跑过去,一个不稳还险些栽倒,我才发现我腿都是软的,确切的说,全身都是,蒋华东就是黑面阎王,他每一次出现,我都要脱掉一层皮。 何言下意识的看了看我通红的脸,又看向蒋华东,“蒋总,这是?” 蒋华东掸了掸西装上的褶皱,非常从容道,“她不是很听话。” 何言愣了愣后语气也颇有几分冷沉,“请蒋总务必理清一个认知,薛秘书现在是程总身边的人,于私,我也从未听说她目前除了单身外还有第二重感情特征,包括在公司登记的档案表上,她也标明了单身一项,蒋总不管于公于私,都没有资格对薛秘书怎样,这一点,请您不要忽略。” 蒋华东双手插在口袋里,饶有兴味的听他说完,“你是什么人。” “我是程总的助理。” “哦。”他低低的笑着,忽然越笑越冷,越笑越冰,到最后变成了让人胆颤的冷笑,“这样跟我说话,你拿自己当什么东西了吗?” 何言猛地一顿,脸色青白交接,蒋华东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每一下都非常用力,我看到何言咬着牙在挺着身板,可到最后那一下,他还是瘫了下去,我刚要伸手去扶,蒋华东却先我扶住了他,他对何言说,“久闻程总身边的何助理,身手了得,但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十个也让我打得半口气都不留。不要因为有点本事,就狗眼不识泰山,你这种水平,是我十年前拿来练手用的而已。我可以把你按在地,也可以让你站直,你自己的命都在我手里,你拿什么替别人出头?” 他说完呵呵笑着,眼睛看着我,口上却对何言说,“转告程总,薛宛在他这里,我不说什么,但最好不要给我打别的脑筋,我非常厌恶我碰过的女人,再有别的男人碰,这是我警告。” 蒋华东说完后,笑了一声,便和我们擦身而过,离开了。 何言脸色惨白,扶着自己的肩膀,我惊慌的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可额前全都是汗,“蒋华东的身手的确厉害了,我听说过,他在黑/道上混了不少年,从没被人打过,都是打人,只有一次,就在前不久,他独身去赴一个应酬,那人本来是熟识,没想到却联合他在黑/道上的仇人对付他,先是灌了他不少酒,他喝得不是太清醒了,出了酒店就被一伙伸手特别精悍拿着武器的人堵住,对方足有十几个,全都是道上有名声的身手非常厉害的人,在那种体力不支的情况下,蒋华东还是把他们甩开了。” 我心里一跳,程毓璟一定不知道,其实后来帮他逃脱的人是我,如果那晚我没有恰好出现,或者出现的晚了,并没有在那个黑暗狭窄的胡同遇到他,蒋华东会怎样,我无法想像,也许仍旧能用另一种方式逃开,也许他会身受重伤,甚至和他们同归于尽,他那样心狠手辣的人,对自己势必也不会温柔,宁可大家一起死,也不会落在他们手上受屈辱。 何言忽然狠狠的用另一只手朝那只受伤的手臂狠狠一托,咔嚓一声,听到我身子都麻了,他吐出一口气,擦了擦汗,“好了,果然够狠。幸亏我还有点功夫,不然这一下,非得去医院不可。” 他又缓了一会儿,直到那只手臂能运动自如了,他才带着我离开。 我回到帐篷内,程毓璟刚好拿着皮包朝门外走来,我们在门口相逢,他一眼便落在了我红肿到的脸颊上,“这是怎么回事。” 我将头别过去,想要躲开他的目光,他忽然伸出手捏住我下巴,动作非常轻柔,可仍旧让我躲避不了,他仔细看了后,忽然说,“女人打的。” 我一愣,“为什么?” 他说,“男人力气远比这个大。” 可事实上,不只是男人打的,还是一个力气非常大的男人,但我确实除了火辣辣的疼,当时眼前冒金星,并没有觉得牙齿和内壁怎样酸涩肿麻,如果蒋华东真想要打我,这一巴掌下来,我一定都爬不起来。他也仅仅是愤怒了,想要警戒我而已,并没有想真的下狠手。 “谁打的,这里怎么会有女人。” 程毓璟直直的望着我,非要问出个答案,我啜喏了一会儿,他有些不耐,先我一步掀起帘子走出去,何言正在发动汽车,我们坐进去后,程毓璟第一句话便是“谁打的她,你知道吗。” 何言没想到我没有说,他从后视镜看着我,我朝他挤眼睛,程毓璟忽然扭头看向我,“眼睛不舒服吗。” 我:“……” 我垂下头,分明听到何言似乎忍不住笑出来,我觉得有些尴尬,程毓璟说,“不舒服回市区看医生,舒服的话,就不要眨。” 何言清了清嗓子说,“我在那边的死角发现了薛秘书,当时蒋总也在,两个人似乎闹得不是很愉快。” 程毓璟嗯了一声,“也就是说,脸是蒋华东打的,对吗。” 我不语,他冷冷的笑了一声,“看来他是真急了,他虽然在黑/道上独霸一方,人人都敬他怕他,可他还从未打过女人,这种事,他这样的男人其实是不屑于做的,除非他真的没办法了。” 他说完朝着何言的背影喊了一声“药。” 何言一手把持着方向盘,将车速减匀,另一只手从一个自动打开的盒子内拿出一个白色上面标注了红十字的塑料袋,他转手递过来,程毓璟接过后,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瓶白色的药水还有一根棉签,仔细沾湿后,在我被打的地方轻轻抹匀,我被他弄得非常湿痒,他的呼吸就近在咫尺,轻轻拂过我的脸,气氛已经足够尴尬了,没想到何言又锦上添花,他将前后之间的挡板忽然升起,隔绝了视线,将我和程毓璟阻断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内,车窗是关着的,他身上的味道都在空气中蔓延。 我觉得一言不发更有些窘迫,我想了一会儿,看着他说,“程总也抽烟吗。” 他垂眸看了看我,仍旧专注于给我抹药,“偶尔,心情不佳或者公司遇到了点麻烦时,会抽一根,瘾头并不大。” 他说完忽然用捏着棉签的手指轻轻触了触我的脸颊,“鼻子这样灵。” 我忽然很想咬自己的舌头,我觉得他对我似乎比之前随意了些,有时候动作和语言特别出其不意的暧/昧起来,我根本反应不了,就已经把气氛变得异常尴尬。 他将药瓶拧上,敲了敲挡板,何言升起后,他递过去,“蒋总说什么了没有。” 何言看着我,我咳嗽了一下,主动对程毓璟说,“他只是委托程总以后多多照顾我。比如工资什么的,多发点也无所谓。” 何言扑哧笑出来,又怕程毓璟训斥他,迅速的收敛,一本正经的开着车,倒让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程毓璟手支着额头,似笑非笑说,“委托的主次分明,很有层次感。” 好吧,这一次换我忍不住笑了。 我们回到别墅时,保姆破天荒的竟然在门口站着,似乎非常焦急的模样,我和程毓璟从车上下来,她语气急促说,“先生,二少爷来了。” 我微微一愣,“二少爷?程总的弟弟吗?” 程毓璟脸色不善,语气也冷了一些,“程珀深。我父亲和别的女人生的儿子,我们之间关系并不好,他也不是我弟弟。” 他说完后,便不再出声,直接推门而入,我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何言,他已经开车驶离,保姆喊了我一声,我回过神来,跟着走了进去。 似乎豪门望族,内部亲缘都是非常混乱的,钱多了,男人就喜欢生事,很难满足于一夫一妻制,他们认为自己的能力和地位,自己的结发妻子已经不能站在同一个可以匹配的高度,他们也会不甘心,去寻找他们认为可以比肩的女子,比如年轻美貌的,能够唤醒他们曾经年轻张狂的岁月。有几个私生子私生女,并不奇怪。 按说这样的场合,是他们家事,即便是公事,我也不便在场,但程毓璟没有吩咐我离开,显然,他并不在在意。 我走进客厅,程毓璟已经脱下了西服,正坐在沙发上,对面是一个比他更年轻些的男人,大约在二十多岁,超不过二十五,穿着豹纹的上衣,和白色裤子,带着一条比较低调的银色链子,不浮夸,可也极度惹眼,长相不错,眉目之间,和程毓璟还是比较相像的。 那年轻男子非常时尚,但是不稳重,有些轻佻之感,他斜靠着电视旁边的玻璃墙壁,一脸放荡不羁,“哥,至于嘛,那么一点钱,还告到父亲那里,把我数落得面目全非,我一点错,就否决我全部,你也太霸权主义了。知道现在你当家,程氏那么大的公司,钱多得数不清,我都不和你争,要点钱花而已,我好歹是你弟弟,总不能到外面去打工,说出去你面子也难看。” 程毓璟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手上拿着一份文件在看,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程珀深没有尴尬,好像这都习惯了,程毓璟一向对他非常疏忽和冷淡,他放肆的笑着,忽然将目光移到站在玄关处的我脸上,他微微怔了怔,然后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语气轻佻的说,“哟,这是嫂子吧?” 第九十四章你愿意吗 他这句嫂子,喊得真是刺耳,我讪讪的笑了一声,“我不是,程少爷误会了。” 程珀深懒懒的眯着眼,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上,“我哥这个年纪了,早该娶妻生子,父亲催促得很紧,就算是,也没什么,不用急着澄清,我做不了主,我拿了点钱都让我哥骂成那样,我还能管什么事。” 他的语气里带着很大情绪,程毓璟忽然将文件合住,摔在茶几上,“拿了一点钱,你认为你拿的很少,是吗。” 程珀深不以为意,“不过几百万而已,买一套宽敞点的房子都不够。哥住着这套别墅,市值千万,我只是拿了一。” 程毓璟冷笑着说,“钱不够,可以找父亲要,找我我也会给你,但是公司的钱是公款,有董事会的投入,也有很多是不能动的资产,是在出现了问题后用来紧急填补的,你一声不响拿走,这个漏洞仍旧是我来补。你以为我就不知道吗。” 程珀深的脸色也忽然变得阴沉了许多,他将烟蒂随手一掷,扔在地毯上,燃起了点点的小火苗,我惊呼一声,飞快拿起茶几上的一杯水泼下,程珀深抱着双臂懒洋洋的望着我,嗤笑了一声,“养个女人要多少钱,哥这样大方,我猜也猜得出。我好歹是和你一个父亲的,看不惯我,可以去问他,为什么要生我,就你一个不是很好?也省了你天天担心,我会觊觎你的东西。” 程毓璟听完这话忽然猛地将茶几一扫,茶杯果盘和那份文件都被扫落地板,发出噼里啪啦刺耳的声音,程珀深毫不畏惧,他仍旧靠着墙壁站着,脸上带着笑意。 “哥总是这样,对待别人耐心大得很,一到了我这里,便怎样都不行,还说不是视我为眼中钉,如果不是,你也不会恼羞成怒。” “珀深,父亲那一辈怎样,我不知道,我也无法抉择,如果可以,我宁可我不是生在程家,不同背负这样多的压力,我可以过最简单的生活,哪怕我没有现在这样富足,可我的心是清静的。我从来没有厌恶过你,我虽然和你感情不深,但我从未排斥你,是你把自己看得比我卑微,将自己困顿在私生子的架子中。不停的用各种极端方式来引别人关注,导致现在,你一无是处,父亲才会骂你。公司的款项出了差错,父亲是老总裁,他有权利知道公司的内部情况,你以为我不说,他就不清楚吗?他谁也不相信,不是只有你这个私生子,我这个亲生儿子又如何?商人一辈子眼中只有利益,没有亲情,这世上最狠的,就是他们这样的人。母亲为了他付出多少,他不是照样娶了别的女人,现在我和你是一样的,都没有母亲。” 程毓璟说完这些,非常疲惫的靠在沙发椅背上,一言不发。 程珀深垂着眼眸,在这死水般寂静的沉默中,只能听到我蹲在地上去捡起那些掉落东西的声音,大约过了五六分钟,程珀深忽然爆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我看向他,他的头低着,并看不到脸色,直到他忽然抬起,对着程毓璟说,“就算你母亲没了,你还是拥有了这么多,父亲照样把公司给了你,我飞到了什么?一栋房子和一部车,每个月要伸手找你要钱,这还不是打我的脸吗,我没有选择生在哪里的资格,是他们要了我!” 程珀深说完这些后,眸中爆发出格外深沉的恨意,他死死盯着闭目的程毓璟,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晃动的大门在摇摆着,保姆从厨房内出来,看了一眼这边的狼藉,去将门关上,又折回来和我一起收拾,都弄好后,她再次进了厨房,准备晚餐。 程毓璟始终保持那样的姿势一动不动。我觉得他会很累,走过去跪在沙发上,支起他的身子,在他肩膀后方垫了一个软枕,他的手仍旧挡在眉心处,不曾说话。 晚餐摆上桌时,我走过去盛了一碗粥,程毓璟似乎看到了我的动作,也猜到了我要干什么,他先我一步说,“我不饿。” 我的手顿住,然后再次盛满,放在他的座位上,“好歹吃一点,我心情不好时,你一样会要我吃,现在换过来了,程总作为领导,不该给下属做个榜样吗。如果不打算做这个榜样,那么以后我再迟到,程总就不要扣薪了。” 程毓璟寂静了两秒钟,便嗤地一声笑出来,他将手放下,露出那一张疲惫苍白的脸来,看着我说,“薛宛,怪不得他这样喜欢你。” 我摇着头说,“如果喜欢可以兑给很多女人,我宁可不要这份廉价而随便的好感。” 程毓璟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最终蹙着眉头,还是没有说。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似乎想说和蒋华东有关的事,也许这些话说出,会颠覆了现在的一切,他到底选择了咽回去。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面对一个喜欢别的男人的我,一句话便能将我动摇。 我们坐下吃饭时,程家老宅来了电话,程毓璟看着闪烁的手机屏幕始终没有动作,亮了灭灭了又亮,大约重复了十几次,他终于不耐烦的接起,那边的声音很宏亮,有怒意,似乎是程毓璟的父亲,他气势汹汹的问,“我听珀深说,你有了女人,这次是认真的,还只是和从前一样?” 程毓璟抬眸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我,“认真的。” 我和那边同时沉默了。 我的沉默在于,我似乎从未答应过什么,只是说考虑,这个考虑,也只是一种敷衍而已,聪明睿智如程毓璟,不会连敷衍和认真都分不出来。 而那边的沉默,大抵也是惊愕了。 “是什么样的女人。” “我认为,非常自然不做作的女人。” 那边微微有喘息声,“这你能看出来吗,现在的女人,不是表面怎样,内心就如何,人动了感情,会被假象蒙蔽。” 程毓璟冷冷的笑了一声,“没错,您当初不就是为了程珀深的母亲所蒙蔽吗,结果却发现,她私下那样不堪,连带着儿子也不喜欢,可这一切的源头,还不是父亲您。” 那边传来几声急促的咳嗽,程毓璟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指尖微微发白。 “你和周家取消了婚姻,也是因为这个女人吗。” “不是,这是在其之后,周锦官心机毒,做不了我妻子。” 那边传来一声叹息,“你一向有自己的主心骨,所以我干预也没意义。什么时候方便带回来看看,这样的事,你自己一个人做不了主,我总要见一面。另外,你要清楚,你做的每个决定,你身边站着怎样的女人,都和程氏的发展息息相关,不是你自己能独断的,我们作为一个公司的最高决策者,在很多事上,没有那么多自由。一切务必以公司名誉为主,你明白吗。” 程毓璟蹙着眉头嗯了一声,然后挂断。 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凝重和尴尬,我把筷子放下,起身要收拾,他忽然一把握住我的手,灼热的温度从掌心传来,将我烫得一抖。 我低下头去看他,他也恰好抬眸看着我,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认真的深情,他对我说,“陪我回一趟家,以女朋友或者未婚妻的身份,你愿意吗。” 第九十五章告白 我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原本就非常僵硬,听到他这样说,更加毫无温度,我抖了抖,他敏锐的察觉到后,垂眸看了一眼我泛白的指尖,他低低的笑了一声,然后松开,对我说,“抱歉,我太心急了。我只是有些不太自信,薛宛,我活了将近三十年,大约第一次这样不自信。我在商场上几乎没有失败过,但是小的打击,蒋华东给了我两个,对于女人,我不怎么动感情,除了一些生理需要之外,我不喜欢身边有女人存在,我觉得非常麻烦,需要处理很多莫须有的事情。直到我遇见你,也许你奇怪,我为什么会在那个雨夜与陌生的你同乘一辆车,为什么让司机送你,为什么从别人手中救下你,我自己也不清楚,总之就是这样做了,可能真正的感情在到来时都是如此,非常的茫然,没有道理可循。” 他握住杯身,吹了吹茶杯内漂浮的茶叶,“其实说来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我虽然三十岁,但我从二十六岁接管程氏集团后,我更愿意告诫自己是三十岁。这四年一直都是这样,我觉得过了而立之年的男人,要有他的担当和气节,为了儿女情长困顿,不是男人。所以我经历过的感情,非常少,甚至算不上感情,我所有的心思都花费在工作上,需要我带领养活的员工有那么多,我每分每秒都不能允许自己懈怠,即使在睡梦中,都是开会。” 他并没有喝茶,而是想了一下,将茶杯放下,“我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动心,却晚了别人一步,你说是不是很可笑,大抵是我这方面经验很少,总觉得温文尔雅尊重女人更能彰显风度,却不想很多时候,这样反而容易慢了别人,女人喜欢男人霸道点的占有,她会觉得不温不火非常的无趣。” 他说完目光非常迷茫的望向我,“但如果要我用极端的方式得到你,我宁可维持现状,因为我无法想像,自己对喜欢的女人做逼迫的事是怎样的场面,我不是蒋华东,我学不来他那样的疯狂。我很怕看到你拒绝我的样子。” 他说完这些后,忽然自己笑了出来,笑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和我去谈生意上的事,早点睡。” 他站起身,有些不稳的摇晃了一下,我飞快的扶住他手臂,他垂眸看了一眼,轻轻拂开,然后朝着露台的位置走过去,那里有两把椅子和一张圆桌,上面放着很多罐装的咖啡,还有一本《论资本主义》的外国名著译本,他看的书非常高深,他是一个安静下来能一天不说话的人,我起先觉得特别惊讶,怎么会有这么耐得住寂寞的人呢,现在我似乎隐约明白了些,在高出睥睨天下的人,背后未必就是快乐的。 他静静的翻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我站在那里对他说,“那你早点睡。” 他嗯了一声,靠着椅子看着,柔和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铺在他周身,非常的朦胧洁白,我其实还很想再和他说一会儿话,但我不知道怎样开口,他似乎也不想再聊下去。 我回到房间,怎样都难以入睡,心里像是被挠着一样,又痒又疼,无法安枕。 大约在凌晨时分,我听到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很轻,有些不稳,仿佛还是摇晃着的。 我飞快的下床,小心靠到门的位置,伏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直到脚步声渐远,我才打开门走出去,程毓璟的身影恰好走进书房,我只看到了一片黑色的衣角。 我走下楼,来到他看书的露台,桌上有两罐空了的咖啡,我拿起那本书,想翻阅一下,因为从小我就不是一块学习的材料,尤其是数学政治这两门学科,我非常头疼,一看就会入睡,程毓璟比较喜欢政治经济学的书籍,我睡不着,看一会儿也许就困了。 我坐在椅子上,随意打开,目光停留在有空隙的那一页,忽然一枚书签掉落在地,却是一个人的相片,只是桌下黑暗,看不清是谁,隐约是个女子的轮廓,我弯腰拾起来,借着照射进的月光,才发现这女子是我。 我坐在公司办公桌的位置,非常专注的看一份文件,可能是快结束了,脸上挂着轻松释然的浅笑,一缕碎发在脸颊处轻轻扫着,淡妆精致,窗外阳光明媚,微风不燥。 抓拍的真好,万般柔情都在这一张相片里。 我莫名有些心酸。 我没想到我竟然在椅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我因为脖子的酸痛而醒来,发现自己以一个特别别扭诡异的姿势握在椅子上,双脚蜷缩着,像在母体内一样。 我并没有立刻动弹,因为浑身都是僵硬和发麻的,我只是睁开了眼,然后感觉到身后有人在动,将一个毛毯披在我肩头,我梗着脖子回头去看,程毓璟见我这样搞笑的姿势,没忍住笑了一声,“醒了。” 我点点头,试探着动了动双腿,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我旁边,将那摆在明面的照片塞进书内,他没有说什么,我也装作视而不见,其实这样的心照不宣,在现阶段我迷茫摇摆的时刻,还是比较好的。 程毓璟的确不是蒋华东,不会逼迫我什么,哪怕这层隔着的纸已经完全捅破了,他仍旧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愧疚的不得了。 我懊恼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才发现我浑身都狼狈而乱糟,我将毛毯挂在椅子背上,起身去洗漱,再出来时,他已经坐在餐桌旁,正在盛粥,他将碗放在我的座位前,摆好餐具,然后叫我过去吃。 在吃的过程中,他很不经意的问我,“为什么没有在房间睡,我记得你很早就上楼了。” 我舀了一口粥,“我睡不着。就下来看看,不过程总你的书真的很有用,我才看两页就睡着了。” 他笑了一声,“嗯,那很好。还有更能催眠的书,比如哲学史,哪天你睡不着,可以找我拿去看。” “你还看哲学史,你博览群书啊。” 他将土司抹上果酱,放在我手旁触手可及的位置,又去抹他自己的,“只是都涉猎一下而已,生意人各有所好,为了在谈判桌上不会冷场和无知,所以都会简单看看,不求甚解。” 我们又沉默着开始吃,在玄关处换鞋时,我在他旁边看着,他穿好后,我再去拿那双跟部不高不低白色高跟鞋,他轻轻扶着我,等我穿上,我们一起走出别墅,我不忘回头吩咐保姆晚上煲一点汤,我看到程毓璟吃早餐时胃部似乎不太舒适,他一直按着在蹙眉,大约是昨晚着凉,又喝了不少咖啡的缘故。 何言坐在车里,正在庭院外的小门等着,我将门打开,程毓璟忽然在这时对我说,“昨晚睡不着,是因为我那番话让你困扰了吗。” 我一愣,他目光定定的看着我,似乎非要我回答,我说,“不是,只是心里有些乱。” 他嗯了一声,“抱歉。” 我赶紧说,“与你无关,我只是忽然觉得矛盾。” 他笑着握了握我的手,“那就证明,你似乎有点动摇,对吗。” 我看着他握住我的手,迟缓的点了点头,他笑出声音来,仿佛非常愉悦,然后牵着我上了车。 何言特别会观察人的脸色,他大约也看出来程毓璟比往常高兴些,竟然提到了涨工资的问题… 事实证明,他也确实高兴,都没有等何言发表完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誓词,便说,“可以,去吩咐财务部登记。下个月开始涨。” 何言几乎惊讶了。 程毓璟在后座将一会儿要用的合约翻开简单的浏览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其实广茂集团,我早就盯上了,不过市场很不稳定,金融危机又刚过去,我思索了很久,都没有出手,收购全部大约需要三个亿,以程氏现在的实力,可以拿出来,但没有必要,广茅集团早不是二十年前的风光了,现在被蒋华东的宏扬折腾的几乎摇摇欲坠,在这个时候我托它一把,他们自然对我感恩戴德,入主后员工也会非常忠诚,因为如果没有我要求合并,现在大批的内部职员将失业,在上海找到一份稳定而高薪的收入,凭借一个被裁员下来的普通人,还是比较困难的。” 何言点点头,“我们放弃了市场部和销售部,因为在程氏,我们的这两个部门全部是精英骨干,人事部更没有必要保留,我们公司人事方面的员工已经有些膨胀了,只合并对方的财务部和策划部,投资了仅仅九千万,却等于扼住了广茂集团的命脉,非常划算,但我想对方负责人也是明白的。” 程毓璟嗤笑了一声,“自然明白,这样的商业把戏都看不透,那也做不到管理层,可是知道又如何,广茂已经完了,如果不答应和我合并,蒋华东一定会一口不剩的将之吞并,到时候一分都捞不到,还会被迫宣告破产,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因小失大。只能说,我们赶的时机非常好。” 他们始终交谈,说了一路,我满脑子都还是凌晨看到的那张相片,我从未见到过那样温柔纯真的自己,我一向的记忆里,我因为工作需要都是浓妆艳抹非常成熟高冷,在别人的用心捕捉中,我发现了另一个我。 一个我从来都不敢想的我。 我满心矛盾纠结,偶尔侧眸看一眼程毓璟,他脸色专注的看着文件,拿着红笔随意勾勾画画,有时车子颠簸一下,他会微微蹙眉,完全没有留意到我的目光。 第九十六章听闻 大约半个时辰后,车停在一处二层楼的饭店,这里只能吃饭,不能住宿,所以比较小,但外观异常精致,我还从来没见过浅粉色的酒店装潢,似乎特别的女儿气,而生意人在这里交谈合作,也有点格格不入。 何言没有跟我们进去,而是在车里等候,因为对方只带了一个随从助理,我们这边自然不能有两个人,否则会显得有几分欺压。 对方的助理就在门口等候,见到程毓璟进门,非常恭敬的走上来鞠躬问候,又和我握了手,然后说,“我们负责人钱主管在二楼包房等您多时。” 程毓璟点头,带着我随那助理直接走上旋转的瓷石楼梯。 这饭店的大理石地面被打磨得异常光滑,有着各种各样的花纹,交错纵横,被彩色灯光一照,显得非常漂亮。 一侧的假山石后面有着天女散花的喷泉,不同样式的金鱼在池中摇摆着穿梭着,几朵引进的白色莲花倏然绽放,我忽然在脑海中莫名想到了程敏,她就仿佛那一朵看上去格外纯洁的白莲。 我用力晃了晃脑袋,自己真是病得不轻。 我跟着程毓璟穿梭过奢华冗长的走廊,来到了独立包房,推门而入,饭桌主位右侧坐着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戴着金丝眼睛,腕间的金边手表非常夺目,正在垂眸品茶,听到声音看过来,很迅速的站起身,“程总。” 程毓璟笑着和他握了手,落座后寒暄道,“听闻等我很久。” 那人受宠若惊道,“这是应该的,程总贵人事忙,能等您也是一种荣幸。” 程毓璟笑着将方帕拾起,铺盖在自己膝上,他在外面吃饭喝咖啡,都很注意仪表,为了防止不小心洒在衣服上又来不及换下,都会垫上些东西来保护。 那接我们上来的助理从放在椅子上的包内将文件拿出,放在桌上,低声说,“这位是我们广茂集团有关将部门合并程氏集团一事的负责人钱主管。” 钱主管摆手让她退下,自己亲自将文件捧起,递到程毓璟面前,“程总,这是我们财务部所有动向资金和不动款项,以及市场部的客户资料。” 程毓璟接过后,从第一页开始仔细浏览,一直到最后,他指着其中一项问,“广茂一分钱的在外流资金都没有吗。” “正是,在两个月前,我们接到了您打算合并的意向后,在经过认真商榷,决定同意您的提议,便将股市上的所有股都抛售,有赔有赚,包括在外的部分周转资金,全都收回,目前广茂集团拥有的全部数字,都在这份合约上体现,您可以一目了然。” 程毓璟点点头,全部看完后,他朝我伸手,我将签字笔双手递到他掌心,他接过后,在最后一页的角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对方也签了字,我们两方秘书盖下各自的公司公章后,便一式两份,各执一份。 程毓璟笑着说,“听闻广茂集团和宏扬也有合作。” 钱主管微微一愣,“是两年前,我们公司市场部在扩建人脉,许多企业都保持了良好的沟通和合作,宏扬集团做的非常大,遍布也光,蒋总眼高于顶,本是看不上我们这些中等公司的,但是他夫人非常喜欢我们集团的一款服装,在南省这边,也算独一无二的样式,是我们策划部一位从国外镀金回来的留学博士亲自操刀设计,深受蒋总夫人喜爱,机缘巧合,因为他夫人的缘故,蒋总才算放低姿态和我们建立了友盟。” 钱主管说完后有些失意道,“但是蒋总心狠手辣谁人不知,我们广茅发生了经营不善的事故,也不是没有去找过他,都被他的助理回绝了,连面都没有见上,虽然说他一向低调,不喜与人交往,但这样做,的确太绝了。不过出手千万而已,他是不在乎这点钱的,宏扬的不动产有多少,商业界的人还是都清楚的,他举手之劳,完全算不上什么,他都不肯出手相助,实在狠心。” “商人本就是唯利是图,见死不救也无可厚非,商场如战场,钱主管这样说他,倘若是宏扬出了问题,需要千万资金渡难,贵公司也未必出手,毕竟攀高自己一等的,可以得到利益,而低就矮自己一等的,只能付出代价,这也是人之常情,何必背后咄咄逼人,蒋总黑白道上都吃得开,想要巴结奉承他的人可以绕着这饭店站两圈,当心隔墙有耳,假如他出手了,程氏也很难庇佑广茂一二。” 程毓璟说完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脸上浮起一抹浅笑,“这茶还可以啊。” 钱主管搓着手嘿嘿笑着,“新来的铁观音,不是什么名贵的好茶,但是味道很香,我就点了一款,还怕程总瞧不上喝不惯。” “没有,我反而觉得很好。” 程毓璟将茶杯放下,钱主管非常殷勤的又给他倒满,“程总和蒋总有合作吗。听一些传言说,您和他似乎非常不对付,可是什么事上有些不快吗。” “既然知道是传言,谣言止于智者,钱主管不该随便听信。” 程毓璟这番话惹得那人一愣,旋即便笑着说,“正是,是我耳根太软了。” 钱主管招呼助理去叫服务生点餐,被程毓璟止住说,“不必,公司事情太多,在外面吃顿饭也算奢侈了。” 那人非常聪慧,“不如给程总打包,您现在是我的上司,我哪能怠慢,回去会被仰慕您的那些女职员围攻的。” 程毓璟笑得异格外开心,说了声好。 不多时桌上便摆满了各种食盒盛着的菜品和甜点。 我将塑料袋提起后,跟着程毓璟从包房内出来,钱主管殷切的跟在身侧恭送,嘴上说,“今天耽误程总不少时间,久闻您日理万机,实在抱歉。至于我们公司分割出来的几个部门,还请程总多多关照。大家听闻您不打算裁员,都很高兴,对您更是感恩戴德,相信都会非常忠心。” 程毓璟笑着回笑道,“并不算分割,只是说,我尽最大努力,将贵公司纳入麾下,争取带领大家走向更高的位置,我作为总负责人,对贵公司了解不是很多,可能也有许多偏颇之处,以后也希望多多配合。” 钱主管说,“自然,能加盟程氏,我们倍感荣幸,也相信程总的能力,自然是不必多说。” 我们这里寒暄着,那边电梯忽然打开,五六名黑衣保镖护送着一个男子走出,为首的男子戴着墨镜,衣着讲究,非常高大阴沉,一看就是黑/道上的人物。 我们站在门口向那群人看过去,那为首的男子似乎在朝着我这个方向时微微顿了步子,我看不到他墨镜后面的眼神,只觉得非常熟悉,这样相望了几秒钟,那男子忽然摘下墨镜,我登时便一愣。 这是那次在国际名流夜总会包房从傅成铭手中救下我的男子,他是跟着蒋华东做事的手下,似乎还是个心腹,蒋华东非常重用他,看这情况,除了蒋华东之外,他便是这群人的老大。 我正在回忆着,他忽然朝我走过来,距离我一米左右的距离处停下,“薛小姐。” 他的语气很冷淡,脸色更是骇人,我僵硬而茫然的跟他问了好,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只能喊了尊称先生。 他的目光扫过程毓璟,一言不发更没有表情,重新戴上墨镜,引着那几个保镖从我们身前经过,在我们旁边的那个包房外又一次停下,保镖上前敲了敲门,那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一声男人非常干脆的声音朝着那为首的男人叫到,“南哥。” 我脑海中忽然闪过那次在蒋华东的别墅,古桦曾提到过一个叫裴岸南的男人,他替蒋华东打理一家娱乐城和赌场,非常的英武,更是手段狠辣,几乎能和蒋华东比肩。 在我这样思索的时候,我听到程毓璟在我旁边也低低的念了一声,“裴岸南。” 我扭头看他,“程总知道裴岸南?” 程毓璟的脸色讳莫如深,“知道,黑道上的人没有不知道的,他是蒋华东最信赖的手下,也是惟一一个了解蒋华东全部秘密的人,情同手足,非常的阴险,蒋华东负责吩咐,他点人去做事,烧杀抢夺什么都做,但是他们都不碰无辜百姓,所以即使黑得明目张胆,并没有人报警,警察也都不曾理会。” 第九十七章出事 其实对于蒋华东,早在我和他雨夜相识之前,我就听说过这个人,毕竟在夜总会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什么道上的人都有,大家聚在一起喝酒赌博玩儿女人,自然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不会顾忌我们这群单纯为了他们口袋里钱财的小姐,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记忆里不够好,但挺喜欢这些英雄好汉打打杀杀的事,虽然没有听到全名,但很多人总提到一个叫华哥的冷面阎王。 说他在仓库有不少军火枪械,赌场出过人命,两个高利贷的把一个赌徒给打死了,现场惨不忍睹,三辆警车去了解情况,抓走了几个场子内的喽啰,被蒋华东派人给保出来,交了一点罚款,愣是一点事儿没出。还有他的娱乐城经常有一些仕途上的大人物带着哪个嫩模或者小演员去春宵一度,蒋华东让他手下假扮的服务生把包房内奢靡淫/荡的场面拍了下来,然后以此为要挟,让那些掉入陷阱的大老虎们保住他在黑道上的地位,不需要帮什么忙,只要顺风顺水没人调查。所以蒋华东算是一个业界的传奇了,宏扬集团是他用做黑道生意发家的钱财投资建立的个人私企,但是比股份制的大公司还要发达复杂,也算是一个保护屏障,提起蒋华东,人们都是心照不宣的把他冠名为宏扬领导,却从不提及他还有一个“华哥”的身份。 他到底做过多少事,没人知道,除了裴岸南。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也没有完全的定论,至少和那些其他城市把百姓闹得乌烟瘴气闻风丧胆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的黑暗势力相比,他是个好人,一个非常有原则和道义的好人,他只坑有钱有势的人,算计那些装模做样的大人物,宏扬集团所涉及的一切领域的市场物价都非常公平和公道,但是他在黑道上生意,却非常有意思。 曾有传言称,一群普通人到他的娱乐城包房过生日,一瓶洋酒是三千元,附赠一个果盘,而一群在市里叫得上名号的人物,点了同样一瓶酒,是六万,一粒西瓜子儿都没赠。 裴岸南察觉到程毓璟的目光时,忽然将视线移过来,和他在空气中碰了个正着,程毓璟没有惊慌,只是微微笑了笑,便低声对我说,“走吧。” 我点点头,跟上他,钱主管带着助理在最前面走,他说,“蒋华东手下的这群人,都相当可怕,认识不认识得都不敢打招呼,谁有那个胆子敢和一群说杀人就杀人的说话啊。虽然警察没发现过人命,但到底他们也是下黑手的人,我早就听说过,惹了他们的人,男的剁命根子,女的直接找人轮,眼睛都不眨。动枪的时候专门把枪子儿往膝盖和手指里头打,疼也把人疼死,还不算你杀人,那是你自己没扛住疼死的,人家那枪伤本来也没在致命处,你说绝吧?蒋华东真是够狠。” 我听着走下楼梯,才走了两级,忽然发现我两手空空,我朝着已经下去了不少的程毓璟说,“程总,刚才在门口待着我嫌太沉把食盒放在地上,没有带下来。” 程毓璟嗯了一声,“去拿吧。” 我转身跑回去,高跟鞋在理石地面上走得哒哒响,我弯腰将仍旧在门口的食盒袋子提起,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旁边的包房传出很清晰的说话声音,我的脚步忽然有点挪不开,我听在那里,装成检查东西的样子,听到裴岸南在说,“程小姐是在哪个废弃厂房找到的?” “北郊芦苇地,那边原先是生态公园,后来黄了,就荒废到现在,杂草丛生,生态部门的人员本来说要下个月开始整理,结果对方趁着现在环境还非常乱,把程小姐带到了那边。虽然华哥有在她手机内安装芯片,但是对方非常狡猾,绑走程小姐的同时就给她关机了。” 过了一会儿裴岸南的声音才响起来,“华哥要你们住手,不要再往下查了。他说他知道是谁做的,但是暂时还不能动。” “华哥这样疼惜程小姐,不报仇吗?” 裴岸南似乎轻笑了一声,“报仇自然是要的,但现在不是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追究结果的快慢都改变不了本身既定的事实,总不能为了出个气,就以卵击石。” “啊?还有比咱华哥硬的石头?” 裴岸南说,“自然没有,但华哥目前在明,那人在暗,又有很多保护圈,除非直接撕破脸,否则华哥没法动,但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等等再说,华哥不会这样罢休。” “找到程小姐的时候,挺惨的,那么柔弱的姑娘,真下得去手,比我们原先还渣,跟了华哥之后,我们再没做过犯浑的事,这一次看见了,接受不了,衣服全都撕扯烂了,地上的套子足有七八个,一看就是轮了,看守的人还不承认,我们直接给打了个半死。” 裴岸南嗯了一声,“华哥已经送去医院了,正在寸步不离的照看着,程小姐精神不是很好,暂时先在医院住段时间,等恢复些才出院,你们几个收手,不必再查下去,等我电话,我最迟今天晚上,会给你们新任务,这是这次的钱,一共五万,你们三个分。” 那里面传来三个人整齐划一的声音,然后椅子在挪动,脚步声随之响起,我急忙拎起袋子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走的飞快,心里也扑腾扑腾直跳,所幸一直到我下了一楼,和程毓璟汇合,都没有被他们的人叫住。 我坐在车上,忽然觉得有几分沉重,程小姐,蒋华东身边姓程的,还那样疼惜在乎的,唯有一个程敏了。 她竟然出事了。 是蒋华东方面的敌对,拿她下手来搓一搓他的锐气。 他现在一定特别崩溃,我能想象到,因为自己的疏忽,造成了程敏出事,蒋华东一定非常懊恼自责,可他把她保护的那么周全,怎么还会被人捡了漏去? 程敏那么柔弱的一个女人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心理防线稍微弱一些,就能发疯。 第九十八章爱情让人受尽委屈 程毓璟看了我好一会儿,我都没有反应,只是余光感觉到他在望着我,脑子却反应不过来,完全游离在灵魂之外,像出窍了似的。 直到他忽然将手搭在我肩膀上,那滚烫的触感才让我蓦然回过神来,“怎么,程总。” 他望着我说,“你在想什么,拿东西回来后,就非常不对劲,是那群人碰上你为难了吗。你跟过蒋华东,裴岸南应该是知道你的,他不是还打了招呼。” 我不知道该怎样对他说,但显然,凭借我和他共事这几个月来的了解程度,他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如果他非要问出结果,逃避是不行的,他还不像蒋华东,我不说不做,他会用暴力来钳制我,程毓璟属于生气了和你玩儿冷暴力的那种人,周锦官不就被他折磨得差点发疯吗。 我咬着嘴唇,面对这样精明的男人,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程总,你是怎样一个男人。” 他笑了一声,“你觉得呢。” “应该是非常英俊,属于女人很喜欢的类型,说得俗一些,很有钱有势,说得隐晦些,非常隐忍。” “隐忍。” 他重重的重复了一遍,仿佛在细细咂摸其中的滋味,“怎么这样说。” “我想到了程珀深,虽然你看似对待他很冷漠寡淡,但你在言谈举止中,仍旧是认下这个弟弟的,你对待你家人有些排斥,但却又不得不撑起家族企业,还要背负很大的责任和压力,你很少剖析内心,总是静默而深沉,历史上成大事的男人似乎都是你这样。” 我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这番话哪里取悦了他,我完全是发自肺腑,他却像听故事一样,觉得很好笑。 “如果每个人都这样认为我,那就不会有背地里的负面言论,每个人都不能只看表面,我也会有很极端的思维,比如想,如果我直接占有了你,凭借男人和女人力量的悬殊,你是无法抗拒的,在得到女人身体后,她接受你的速度就要快一些,而不是这样不咸不淡的进行着,我也会想,你这件衣服下掩盖的是怎样的春光,这是男人的本性,并不会觉得无耻,但区分好男人和坏男人的区别,在于他是否能够克制,人的选择和行为是有自己的潜在方式,根据性格决定,我只能说,我的性格做不出逼迫女人的事。那这是否代表我就是个温文儒雅的男人。” 我点头,“自然。” 他嗯了一声,“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一个比较温柔绅士、很尊重女人、取财有道、也很坚毅的男人。” 我沉默了一会儿,在何言将车开上高速时,恐高症让你我本能的闭了一下眼睛,在这时候,我脱口而出,“你很了解男人吗。” 他想了一下,“我不清楚你是从哪个范畴问的这句话。” “感情方面。” 他摇头,“我虽然是男人,也喜欢女人,但我迄今为止,并没有到发狂的地步喜欢过谁。” 他说完看着我,“也许你是一个。为什么这样问。” “如果男人喜欢的女人出事了,是那种所有女人都非常害怕的,很肮脏的事,这个男人会怎样。” 程毓璟思索了一会儿,“没有具体可能,要看这个男人的性格。如果他非常有血性,那么伤害他女人的那些人,一定会付出非常惨痛的代价。但在有血性之外,他是否理智,如果足够理智,而不会因感情冲动,也许会走比较正规的途径选择维权,所以这是因人而异,不能一概而论。不过大部分的男人,都无法保持理智,这是男人骨子里的东西。” 我听他这样说,整颗心都开始狂跳不止,蒋华东对程敏的在意和疼惜我是完全看在眼里的,他在我面前都没有回避和遮掩,那么在外人面前,我更能想到会是怎样的温柔。 他非常有血性,自然也足够理智,但血性和理智相碰撞,男人总是被前者而占据。 蒋华东敢杀敢打,我仿佛已经看到了特别血腥澎湃的一幕。 我吓得捂住胸口,程毓璟蹙眉揽住我的肩头,“怎么,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他非常担忧的看了我一会儿,吩咐何言说,“开车去医院。” 我抓住他的手腕,“我不去,我没事。” 他目光坚定的看着我,“必须去,最近工作量有些大,你这两天睡眠不好,很有可能是身体出了问题,不要让我担心。” 我固执任性的毛病又来了,我抓着他手的力气更大了些,“我不去!” 程毓璟的目光产生了一些怀疑,“你很不对劲。” 我咬着牙齿,“我不想去。” 我讨厌医院,我曾无数次在那雪白的地方送走了我的同行,医院在我眼里,是最冷酷无情黑暗冰冷的地狱,它带走了很多鲜活年轻的生命,也将生与死残忍的隔离开。 我永远记得那里哭成一团的姐妹儿们,也永远记得雪白的床单下盖着的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庞。 我缩在一起,忽然回忆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 我刚入行没多久,当时我在豪门夜宴工作,后来被国际名流的妈咪挖走了,但我在十六和十七岁这两年,都是在豪门夜宴,和国际名流属于这座城市最兴旺的两个顶级夜场。 我也是到后来才知道,豪门夜宴有一个大股东是蒋华东。 当时我们同行中有一个挺孤傲的小姐,叫闵闵,这是她真名,按说我们入行都会起个艺名,有时候是妈咪赠你一个,有时候是你自己起,如果是妈咪给你赠一个,那就证明你在这一行一定会红,因为妈咪都是过来人,她们眼光非常毒辣,从不会看走眼。我的艺名宛就是妈咪赠的,我身份证上的名字叫薛艺。当然这是随的我养父姓氏。 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悲哀的,活到现在,连一个真正的名副其实的姓名都没有,但人总是看到自己的难处,却忽略了别人比你还惨。 闵闵用真名我们都非常不理解,毕竟做风尘小姐这一行,大部分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为了钱,为了生存,甚至是为了还债。 其实这并不狗血,而是一个真实存在。 每个夜场都有这样可怜的女孩,因为人之初性本善,没有任何一个女人生来不希望被人宠在掌心过非常安逸幸福的生活,而是心甘情愿匍匐在男人身下靠着出卖身体和尊严来过活。你也许会说,既然觉得卑微和肮脏,为什么不换个工作,说个最直白的,这个工作赚得多,在短时间内,可以筹集到大把资金去堵住外界需要的缺口,而正经工作,首先,不是那么好找,一个月两三千是大部分的数字,超过五千就要你有本事有学历了,甚至说你要有人脉和门路,而且每个月就是那点死工资,对于真正急需用钱的女孩来说,靠不了爹妈和朋友,只能靠自己,那么这是一条捷径。 所以不要为什么,人如果还有第二条路,谁都不会走上这样令自己难堪的绝境。 闵闵用真名,就意味着当你从良洗白后,仍旧被无数人知晓和认出,完全没有什么改变,但她说,“我就要真名,我要时刻警醒自己,我曾经做过小姐,我品尝过这人世间最无助最黑暗的残酷人生,以后不管多惨,都不会比这段生涯更惨,所以我就是幸福的。” 也许别人不会有什么感觉,只觉得挺有意思,但我们这一行的姑娘,会觉得特别心酸,因为幸福对于我们而言,就是没有辱骂,没有嘲讽,没有白眼。 闵闵没有爱一个富商,也没有爱一个已婚男人,更不是什么大官,她爱上的是一个很普通的离异男人,比她大三岁,都是上海人,在医院工作,是一名医生,经济条件还不错,带着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和前妻因为性格不合分开的。 小女孩都特别敏感,所以很不喜欢她,觉得这是一个漂亮却恶毒的阿姨,尽管闵闵本性非常善良,那个男人疼爱女儿,一开始很疏远她,但后来,感情这种东西,还是很容易让彼此吸引和靠近,他们在一起后,也有过一段比较幸福和平凡的时光,闵闵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该用真名做小姐,她很想漂白,但又无计可施,有一天那个男人跟着医院的院长和主任到豪门夜宴去唱歌喝酒,普通的应酬,恰好在转角处两个人碰上了,闵闵说她永远忘不了那个男人当时的目光,从震惊到愤怒,到崩溃,凉的能结出冰棱。 他们回家后,男人将她问了个底朝天,她没敢隐瞒,全都说了,她也知道隐瞒不了,既然在豪门夜宴流遇到了,她就算别说,他也可以去打听,闵闵还是挺红的,至少比一般档次的小姐赚得多,这一行没有秘密,只要你进来了,想藏着是不可能的,客人如过江之鲫,多得数不过来,你每天能接好几个,他们能记住为数不多的你,你却记不住多如牛毛的他们,你还没想起来他姓什么呢,他连你哪天陪的他都记起来了。 那个男人发了一夜的疯,将能砸的都砸了,然后摔门而出,一夜未归。 就这样,一切都完了,闵闵说,我这一辈子喜欢过很多男人,对我好一点的客人,我上学时候非常照顾我的班长,还有情窦初开时期暗恋的男老师,但我真正爱过的,能连命都不要的,只有他。 男人经受过一次婚姻的失败,对于爱情就容不下半分瑕疵和背叛,因为他没有勇气再尝试一次失败,所以付出的小心翼翼,却要求你更多的回报,建立在这样原本就不对等的基础上,感情很脆弱,这样的狂风暴雨,足够完全摧毁。 闵闵跳楼的地方,就在那个男人工作的医院大楼,最高一层,十一层。底下是杂草荆棘和一辆搬运东西的卡车,跳下来血肉模糊,脑浆迸裂。 她就死在男人脚下,黑色的长发沾满了血渍,眼睛还睁着,死不瞑目。 那个男人大抵没见过这样壮烈凄惨的场景,一声闷叫后便类似吓疯了一样,所有人都尖叫着逃窜,特别混乱,他跪在她旁边,满脸苍白,双手捧起她的脸,嚎哭了很久。 后来,在我离开豪门夜宴到国际名流工作时,我还从别人口中听到过那个男人之后的动向,他每天都酗酒,过着非常颓废的生活,犯了很多次医疗事故,最终被医院除名,他每天靠着积蓄度日,卖了房子,给女儿留下三十万,送到了爷爷奶奶处,自己喝出了胃出血,治没治好不知道,总之,就失去了消息。 等了好几个月,联系不上他,家里人报了失踪,警察找了许多地方,最终有目击人称,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一个女孩的墓碑前,就是闵闵。在西郊陵园最后一排的乙等墓前。 人似乎总是这样,要在失去再也无法复得时才会明白你不在意不厌弃的这个人到底有多么重要,你早已习惯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娇嗔怒骂,即使当时觉得有些厌倦无聊,可真正离开了,从此再没这样一个人存在,又会觉得生不如死。 如果真爱一个人,应该不会在乎她的过去,清白与肮脏,复杂与单纯,这虽然是我们可以选择的,但确实不公平的社会逼迫的,你没有参与我的过去,就无无权厌恶我的不堪。从认识我开始,我愿意为了你做一个最简单最温柔的女子,但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我终有一日将遇到你。 很长一段时间,我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是闵闵在跳楼前对我说的那句话,当时她泪流满面,她说,“薛宛,爱一个男人真的好累,如果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宁可做一个尼姑,远离红尘万丈的尼姑。女人为什么要爱男人呢,他好,你会觉得配不上他,他不好,你会痛苦得袄不下去。怎样都善终不了。” 程毓璟非常温柔的拥抱着我,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我脊背,我抬起头,眼前有些朦胧和湿润,他垂眸望着我,微微蹙眉,用手指擦拭了一下我的眼角和鼻梁。 “怎么,你最近似乎非常感性。” 我挤出一丝笑对他说,“我曾做过小姐,陪过很多男人喝酒,我也不是一个清白的姑娘了,我只有过一个真正的男人,是蒋华东。” 程毓璟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从我在雨夜和你同乘一辆车时,你的职业,你就对我说过了。我并没有厌恶和排斥,每个人做出和常人背道而驰的选择,都有她的无奈和道理,这是生活。” 我克制住自己翻滚的心酸,哽咽着问他,“那你会不会嫌弃我,有朝一日,非常的厌弃,觉得我不堪,无法站在你身边,不管以怎样的身份,都不配。” 他觉得我的额头非常冰冷,便轻轻用掌心扣在上面,为我揉着,替我温暖。 “我从来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如果我觉得不对,我一开始便不会迈出那一步,既然我说了,就不会有那一天。我喜欢的不是你的职业你的过去,只是这个人,叫薛宛的这个女子,其他人再好,却都不是你。” 第九十九章医院 到医院后,何言停下车,打算排队去挂号,程毓璟站在人流攒动的大厅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叫回挨在队尾的何言,指了指二楼,“我联系了院长,直接去看。” 他牵起我的手,何言在后面跟着,我们走进二楼的副院诊室,一个带着眼镜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在看一张脑CT的片子,见我们进去,非常慈善的笑了笑,“每天忙着公司,休息时间太少,我记得我说过,要你注意身体。你这方面就是太自负。” 程毓璟扶着我坐下,“是她。” 那大夫微微愣了愣,“原来这样。” 程毓璟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对大夫说,“我父亲那里身体怎样。” “我每个月都到贵府上去为他例查,整体还不错,只是有些抗拒喝药,总认为自己身体还硬朗,非常盲目的厌医。” 程毓璟笑了笑,“他一向这样。” “我在国外研究所有关系不错的外国朋友,非常擅长催眠疗法,颇有成效,前不久他们到国内开一个医学例会,我带去了府上为你父亲治疗,他倒是比较顺从,只是在他进入睡眠后,便非常抗拒,潜意识里似乎有些不愿回忆起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程毓璟脸色非常难看的坐在那里沉默着,大夫望了他一会儿,“我知道你也许会顾忌许多,不愿说,但既然这样关心你父亲的身体,就该知道,配合医生找出病因才能击溃现状,他既然抗拒,我们就非要抓出来原因,有时候心理方面有了解脱,身体自然就好了。他这个年纪,要是对一些事还耿耿于怀,恐怕到百年后都是遗憾,你觉得呢。” 程毓璟深深的吐了口气,“大约是有关一个女人。我弟弟的母亲,也许是,我不是很清楚,但大抵和我母亲无关,他们是家族联姻,并没什么感情。” “你弟弟的母亲还活着吗。” “和我母亲在同一年去世。我父亲那一年里非常自暴自弃,总是对着一个地方毫无焦距的呢喃什么对不起你,但他在我们子女面前,向来很严厉很坚强。所以除了我,并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 大夫哦了一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片,“这算是突破口,等我这段时间再带着我朋友过去,有了结果告诉你,你不要担心。” 大夫从抽屉内挑出两个病例薄,问程毓璟说,“你带来这位姑娘是打算中医疗法还是西医。” 我烦透了喝苦药水,于是我抢先一步说,“西医,效果能快一点。” 大夫扔会去一个薄子,打开手中的这份,询问了我的名字年龄写在上面。 “哪里不舒服。” “有些头疼,爱出汗,夜里睡不舒服,偶尔会觉得想起来一些事恶心。” “想起什么会恶心。” “从前我的一些经历。” 大夫透过眼镜片仔细看了看我,“看过心理医生吗。” 我摇头,本意上我还是比较抗拒心理医生的,他会把很多隐私的事情都问来剖析,但我又非常不喜欢把我的过往说出来,我觉得每个人都是带着嘲笑的目光来看待我,而且心理医生对待解压这方面的确有些疗效,但对于我,是丝毫用处没有的,我为什么要花着钱还要被他用有色眼镜看着我。 “没有,从来没有。” 大夫嗯了一声,在病例薄上随意写着一些天文数字,“做什么工作。” “秘书,总裁秘书。” “现在大城市中的白领非常辛苦,很多病症都是来源于压力和现实负担,你经期稳定吗。” “还可以。” “最近两个月内有过性生活吗。” 我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侧眸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在我旁边专注听诊的程毓璟,他似乎也在看着我,我咬着嘴唇撒了谎,“没。” 大夫嗯了一声,“如果没有的话,那就不拍片子了,应该不是怀孕,基本是压力太大的缘故。” 大夫又陆陆续续说着一些什么,我却已经听不进去了,我的目光完全被刚才门外经过的那个高大身影吸引住,我在瞬间的惊讶后,便反应过来,裴岸南在饭店时和那些手下说,程敏已经救出后住院了,蒋华东陪着她,所以在这里遇到他并不稀奇,只是没想到,上海医院那么多,A甲级也多如牛毛,竟然这样凑巧在一家医院里。 我将包拿起来,对程毓璟说,“麻烦你帮我拿药,我去下洗手间,想拉肚子。” 他颇有些担心的抚了抚我的小腹位置,那滚烫的掌心将我烫得一哆嗦,我迟疑的向后挪了一下,他大约也意识到有些过,便将手收归去,看向我说,“不舒服给我打电话。” 我有些慌张,刚才哪个动作,太暧/昧了,摸得位置也太隐晦了。 我匆忙走出门去,那抹身影刚好在推开了最尽头的那间VIP病房的门,我沉了沉心神,见许久都没人再出来,便确定蒋华东一定是在里面陪着,并没有要立刻离开的打算,我悄无声息的向那间病房靠近,直到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细微而低沉的说话声,我回头四下看了看,没人经过,我将身子完全贴靠墙壁,耳朵的位置贴着门缝,恰好能将里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第一次在正式场合做这样偷听的事,我觉得很紧张。 “对不起,耽误你工作了,总要来这里陪我。昨夜你坐在椅子上应该没有睡好,要不你上来,躺在我旁边休息一下,我不碍事。” 程敏异常柔弱的声音,有些嘶哑,似乎哭过,蒋华东说,“我不累,以前经常三天四天都不休息,已经习惯了,你不用担心我。” 程敏带着颤抖的哭腔说,“我现在只要闭上眼睛,就觉得很害怕,当时的场景像过电影一样朝我冲过来,我觉得那些人还在,随时都会来侮辱我,如果你不在旁边陪着,我一定会吓死。” 这话说完后,里面忽然长久的没了声音,我踮起脚尖,从门靠上的位置那块玻璃看进去,蒋华东站在床边,俯身在程敏头顶亲吻了一下,她闭着眼睛,忽然流淌下一串晶莹的泪滴,他非常温柔的用指尖给拭去,将她拥入怀中,“都过去了,不要再想。我在这里陪你,这仇我一定为你报。” 程敏抓住他的衣袂,用力紧了紧,“我从前就觉得,你那样高大优秀,我配不上你,所幸你对我很好,我不去想这份好因为什么,也不愿让自己清醒的太早,可我现在更觉得,我会脏了你。” 蒋华东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不会。这和你没关系,他们是冲我来的。” 程敏微微仰起头,“你还要我吗。” 蒋华东抿着嘴唇看着床单,良久说,“我们之间会和以前一样。” 我正在门口听着,忽然听到身后走廊尽头的位置传来一声非常飘渺的回音,我回过头去看,程毓璟提着一袋子药站在那里,清冷的白色灯光将他整个人的身姿都衬托得非常挺拔修长,他朝我点了一下头,我朝他一步步的走过去,待我站在他身前时,他越过我的头顶看向我身后,“你在那里做什么。” 我攥着背包的带,“只是看到一个熟人而已,你不认识。” 原谅我撒谎吧。 程毓璟虽然有些怀疑,但他非常尊重我的回答,他只是又看了一会儿那里,见始终没人出来,便点点头说,“大夫觉得你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劳累过度,睡眠不足,这里开了一些安神的药物,外用内服都有,回去后按照说明书我给你讲一下,我们住在一起,我每天早晚都可以督促你吃药。不过他要我问你,是否愿意拍个片子看看,他在想会不会因为我在场,你不方便说什么,比如近两个月是否和男人有过亲密接触,你和蒋——” “没有!” 我猛地抬头打断他,他被我喊得一怔,我呼了几口气,语气平稳了一些,“就是三个月前吧。那时候的事了。拍片没意义,我不喜欢医学辐射。我挺抗拒那些东西的,因为有过阴影。” 程毓璟低着头仔仔细细的望着我,在我被他看得心虚时,他忽然笑了笑说,“我尊重你的意思,不愿就算了,我只是陪你过来,要怎样选择你有自己的思想。至于其他方面,大约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你的身体状况。不过大夫既然说没有大碍,我就放心了。劳累过度方面,这两天你可以休息一下,后天再去上班,我让何言先接管过来你的工作,他本身也很熟悉,不会觉得难上手,你养好身体再说。” 我嗯了一声,很怕蒋华东忽然从病房内出来看到我,我主动牵起程毓璟的手,朝着楼梯口走,“我们离开吧,这里味道太难闻,我受不了。” 程毓璟跟着我迈下楼梯,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我握住他的手上,这大概是我很少主动,他的唇角有一丝非常深邃的笑意,我问他怎么了,他阖了阖眼眸,“没什么。” 第一百章你还好吗 我们回到别墅,进客厅是看到程珀深坐在沙发上,他听到脚步声好玄关处看过来,笑得非常随意打招呼说,“哥,未来嫂子。” 我觉得有些尴尬,但考虑到程毓璟和他的关系非常微妙,我也不好纠正什么,就索性任由他去叫,到底只是一个称谓,并不能代表什么事实。 程毓璟换好了鞋,朝着沙发走去,他第一件事便是解开了衬衣扣子松下领带,递给端茶出来的保姆,保姆看了一眼程珀深,有几分为难地说,“先生,二少爷要进来,我不好拒绝。” 程毓璟嗯了一声,“去忙,没关系。” 保姆松了口气,朝我微微颔首后,就进了浣洗室,将他脱下来的衣物清洗。 程毓璟坐在他旁边,捧起茶杯喝着,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程珀深的手上,定定的望着,后者没有发现他的目光,仍旧非常专注的翻阅着手上的东西,我这才发现他竟然在看一款财经杂志,而且这份杂志的含金量颇高,从商一年两年的人几乎根本看不懂,像程毓璟如此聪慧的人,也只能大概理解七八分,非要专门研究财经领域的学者才能通透。 而程珀深看着的神情仿佛全都明白,并没有丝毫的困顿,非常流畅的翻阅,我愣了愣,总觉得这个不羁纨绔的少年似乎并非他外表给人的感觉那样。 程毓璟忽然伸手从他手中夺过杂志,程珀深的目光停留在原位,望着空气沉默了一会儿,便笑了笑说,“哥哥真是要我难做,父亲都知道了你这里住着未来嫂子,电话也打了,你就是不肯回去,他逼着我无家可归,我只好住到你这里来,我们也算一父所生,你总不忍心看着我露宿街头。” “你拿了那么多钱,哪里都容得下你,唯独我这里不行。” 程毓璟将杂志放回书架,“现在离开。” 程珀深啧啧的抱着双臂,“哥真狠啊,我有时候觉得,你才像父亲,我就不行,我是刀子嘴豆腐心,哥是反过来的。” 他说完看着我眯眼笑了笑,异常挑逗,“未来嫂子可不要被哥的表象骗了。我母亲就是上了父亲的当,这辈子才匆忙结束,不然现在也是儿女双全,子孙满堂了。不至于就落个空荡荡的墓碑,一年四季都那么凉。” “你为你母亲不平,在我这里说没用。” 程毓璟语气有些冷冽,我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有些进退两难。 程珀深带着一脸玩味的笑说,“正室的儿子就是理直气壮,我觉得自己很可怜,可哥连半分同情都不给,父亲赶我出来,你也不收留我,那我去找个报社待会儿,卖点新闻,暂时求个落脚的地方。” 程珀深说完这话后,起身朝门口走去,程毓璟一只手揉捏着眉心,仿佛非常疲惫,在程珀深手将要推开门的霎那,他忽然说,“留下吧,明天一早回去,我会给父亲打个电话,过两日回家。” 程珀深咧开嘴笑着,唇红齿白,非常的阳光清爽,“就知道哥舍不得,哦对了,不是舍不得我,是舍不得程家那点老底抖落出去,会牵扯的名誉。” 他说完低低的笑出声,朝我抛了一个暧昧至极的眼色,“辛苦嫂子了,我晚餐一般只喝玉米粥。男人也要保持身材,你理解我吗。” 我只是不明所以的保持着一惯温润疏远的浅笑,程珀深越过我,朝着二楼走去,保姆从浣洗室出来,见他上楼,而程毓璟并没有制止,便明白了其中含义,非常恭敬的跟他上去收拾客房,程毓璟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拐弯处时说,“既然知道她是未来嫂子,不该做的事,你最好留个分寸。” 程珀深笑眯眯的趴在走廊楼梯处,朝下说,“我清楚,她和以往女人不一样,我自然不会让哥伤心。” 程毓璟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默默的望着那份财经杂志的封面出神,倒是我,一直抬头看着,程珀深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到我脸上,非常邪肆的朝我做了一个飞吻,这个动作轻佻得我耳朵有些发烫,妖孽啊妖孽。 我匆忙别过头不去看他,直到他那低低的笑声终于隔绝在一扇门内,我才长舒了口气。 这顿晚饭,他们两人都没有下来吃,保姆脚不沾地的做好了后又挨个送到房间内,这才下来对我说,“薛小姐怠慢了,您自己坐下吃些,都是您喜欢的食物,看看还合不合口。” 我望了一眼那满满一桌子菜,觉得也没什么胃口,作为老板都郁郁寡欢食不下咽,我一个下属围着餐桌酣畅淋漓的痛快大吃,实在有碍观瞻,现在这个机会,正是我彰显自己热爱工作尊敬上司并且非常善解人意的时候,程毓璟每每在我需要的时候都会竭尽所能表现他的绅士风度,我也不能太落后,我考虑得比较多,如果自己给不了他什么感情上的回应,至少我应该用我自己的温柔和体贴来报答他。 我想到这里,特别狗腿的盛了一些我认为他非常爱吃的菜品,并且摆放在一个青花瓷的盘子内,弄得秀色可餐,然后走上楼,我刚要敲书房的门,忽然挨着我房间旁边的那间客房门锁拧动的声响传来,我下意识的一顿,扭头去看,程珀深似乎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的,穿着墨棕色的睡袍,也不知道他嫌不嫌热,他靠着门框眉眼含笑的望着我,那目光看得我非常不自在。 “二少爷还没休息吗。” 他嗤笑了一声,“七点半,你让我休息?” 我承认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朝他点了一下头,抬起手要敲门,他忽然又说,“拿的什么。” 我低头看了一眼,“晚餐,保姆刚刚也有给你送过。” 他嗯了一声,懒洋洋的说,“我不喜欢吃那些,我不爱吃豆角和西兰花,也不喜欢吃牛羊肉。” “男人不是都很喜欢牛羊肉吗?比如烤着吃。” 他的脸色非常扭曲,带点非常特别的孩子气说,“小羊和小牛才一岁多,毛发很柔顺,漆黑的眼睛好奇而友善的看着这个世界和每个靠近它的人,你却要拿着刀杀了它吃肉,不觉得非常残忍吗。口感很好对吧,因为你吃的是未成年的小羊,就像一个很可爱的婴儿一样,你吃的下去婴儿吗。” 我忽然觉得胃里作呕的感觉再次袭了上来,翻江倒海的要将我吞没。 我一手拿着盘子一手扶住墙壁,难受得不行了,他望着我的样子,忽然忍不住笑出来,脸上非常无奈,“挺有意思。我随便胡说的,你也真信。” 他嗤了一声,转身踢开房门,走进去,“砰”地一声关上了。 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坐在书房内办公的程毓璟,下一刻我面前的这扇门被从里面打开,他披着一身橘黄色的灯光立在那里,看了一眼对面大门紧闭的客房,问我,“怎么。” 我扶着胸口摇头,“他跟我说了几句话,他信佛吗?” 程毓璟没有回答我,而是垂眸看了一眼我拿着的菜,侧身让出一条路,对我说,“进。” 我走进去后,他将门关上,书桌摆放着好多文件,看封皮写着的日期,似乎已经是上个月的挤压合同,应该并不着急过目,因为每次各个部门整合上来的文件,都要经过何言和我的分类统筹,将最重要的,近期就需要处理的文件用蓝色便利贴写上日期后贴在封皮,而其余并不需要立刻却也非常棘手重要的,用红色便利贴写上日期贴在封皮,其余的,我们能帮着处理,只找他签个字,贴上黄色的,等他哪天腾出时间来,再找我们要过去,进行统一的查阅。 也就是说,作为一个集团的执掌方决策者,他好不容易清闲下来时,也有大批供他打发时间的琐碎工作在等着他过目,看似非常风光和矜贵,却是最没有自由可言的。 一举一动关系了股市动荡及公司内部的声誉和凝聚,一言一行都需要受到放大镜的窥探和挑错,就像一个机器,需要不停的运转,却不能出错,分毫都不可以,压力可想而知。 我将菜放在桌上空余的位置,然后替他整理好那些散落的文件,再次分门别类,将没什么用处的收归到一侧,拿在我自己手中,然后对绕到椅子上坐下的程毓璟说,“这些我来看,有出入的地方再向你汇报,你先吃点菜,我听保姆说,你晚餐只喝了汤,吃了一个肉卷,高强度的工作下,这样身体会吃不消。” 他揉着眼睛,非常慵懒的嗯了一声。 我握着他的手,把筷子夹在他指尖,他终于睁开眼看了看,然后轻轻的笑出来,看着我脸说,“如果能每天这样,我觉得很好。” 我的动作微微一顿,飞快而不着痕迹的松开了他的手,然后抱着那摞文件退到沙发的位置,将文件摊开放在腿上,静静的看着。 大抵是程毓璟的书房气氛太好,我破天荒的看了半个小时都没有走神,看着我认真勾画出的那些痕迹,忽然体会到了工作的乐趣,我一直都像一个走了后门的伪白领,今天总算有点真正白领的味道了。 我很高兴的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目光不经意的恰好对上程毓璟的视线,他手托着腮非常专注的凝视着我,看样子仿佛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我竟然都没有察觉。 我微微咳嗽了一声,他没有立刻收回视线,而是用筷子夹了一块菜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秀色可餐,的确是这样。” 赤/裸裸的调戏。 我红着脸继续往下看,将手头的五份文件都看完后,他也也吃完了菜,我不禁感叹,他吃的真慢。 我对他说,“这些你直接签字就可以了,菜我让保姆上来收拾,你打开窗户透透气,然后早点休息,药我会记得按时吃。” 我觉得自己有点像交代后事,他显然也这样认为,看着我挑了挑眉毛,语气很奇怪说,“好。” 我回到自己房间内,感觉有点空落落的。 我坐在床上,眼睛看着窗外,此时万籁俱寂,流光溢彩,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美好的温润下,我攥着手机,犹豫了很久,脑子里开始天人交战。 “他需要你问候吗,他现在一定陪着程敏,根本无暇顾及你,不然也不会不来找你。” “需要吧,他只是以为你和程毓璟在一起,不愿再回到他身边做金丝雀而已,他不在意你也不会一次次的逼迫你。” 我躺在床上打了个滚儿,脑子被两股力量撕扯得几乎要爆裂了,最终感性还是战胜了理智,我掏出手机给蒋华东打了电话,不知他是也在像我这样愣神发呆还是怎样,他很快就接通了,我还没做好和他说什么开场白的准备,他就从那边传来一声“说话。” 我咽了口唾沫,我说,“你还好吗。” 他在那边沉寂了一秒钟,“为什么这样问。” “我听说,程敏出事了。” 蒋华东嗯了一声,“和你没有关系。” 原本就没有。我几时能和与我抢男人而且还赢了我的女人做朋友呢。 我真宁愿半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不是担心,他会因此一蹶不振,伤心难过,我死都不会问程敏。 “她还好吗。” “可以。” 他回答的简短,我忽然又想到了他在医院轻轻吻她头顶秀发的样子,深情温柔,满面愧疚。 他说,他们还会以前一样。 他丝毫没有厌弃她,不知道这世间真正的深情可以有多么浓。是全部接受她的好与不好,还是宁可装一个瞎子,也要拥住。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我只是在想,你那么喜欢她,她出事了,你一定很难过,出于我们到底有过一段关系,尽管称不上感情,却也比一般人要亲密一些,我只是问候一句,怕你想不开。” 那边忽然传来医生特别好笑的嗤笑声,“想不开?” “也许你会觉得我说这样的话很有意思,你希望你在所有人眼中的形象都是无坚不摧牢不可破,没有感情的。但事实就是这样,男人本身很英武,能够承受的打击也比女人多一些,但到底深爱的女子,是不一样的。我认为如果真的喜欢和疼惜,会在这个时候痛不欲生。” 蒋华东哦了一声,那边非常寂静,偶尔有一两声汽车鸣笛,还有类似秋风扫落叶的唰唰声。 “我没有想不开。” 嗯。那我就放心了。 其实我还是挺贱的,虽然我不知道程敏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但她在我面前和蒋华东那样卿卿我我,那么柔弱得要命,我还是很厌恶她的,出于感情上的自卫心理,但她出事了,我就觉得,没什么好计较了,人都有她的可怜和无助之处,我只想安慰一句而已,我只是很担心,那样高傲的蒋华东,也会撑不住。 这不只是一个女人了,还是面子问题,几乎无所不能的他,自己喜欢在乎的女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会被多少人耻笑和嘲讽,真的是唾沫星子淹死人。 我又等了一会儿,那边仍旧沉默,最后我说,“那没事…就睡吧。” 他嗯了一声,先我一步挂断了。 听着嘟嘟的声响,我忽然有些愣怔,这还是他第一次,没有逼问我是否回到他身边。我感觉得到,他今天很不一样,心情非常低落,低落到了爆发的极点。 还说不难过,他现在整颗心大概都被程敏的事填满了,恐怕已经要接近崩溃的边缘,我想到这里莫名觉得特别心酸,我似乎非常可笑,我为什么要存在。人的存在都是有本身固有的意义,可惟独我,我找不到对于蒋华东而言,我们那段时光到底算什么,真的特别可笑。 第一百零一章魂牵梦萦 第二天早晨,我顶着两个黑眼圈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面,唉声叹气的抹粉底,自从我离开了花场,对于化妆不是那么热衷了,因为做秘书是公司的门面,我也会化一个精致的淡妆,却极少化得太浓,但是为了遮盖住黑眼圈,我只能把自己化成一个白面妖怪。 我整理好仪表后下了楼,程毓璟正坐在沙发上看一份财经早报,他抬眸看了我一眼,说了声早,刚把头低下去,又忽然再次抬起,带着几分诧异的目光在我脸上定格,我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我休息,我出去一趟,见个朋友。” 他嗯了一声,仍旧望着我的脸,我低下头,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走到玄关处换鞋,他忽然把报纸放在茶几上,幽幽的说,“为什么化这样浓的妆。” 我穿上鞋背对着他,“不好看吗。” 他似乎非常低沉的笑了一声,“很惊悚,像苑琼丹,你知道这个演员吗。” 知道,她演的泼妇非常辛辣逼真,我低低的叹了口气,走出去时还能听到程毓璟那让我抓狂的浅笑声。 我今天之所以出来得这样早,因为和我断了联系近两个月的蓝薇忽然在昨晚给我打电话,让我今天上午九点半在长椿街街口等她,她找我有急事,蓝薇薇是我在夜场工作时的贵人,更是我的护身符,每次我被客人逼迫做些我不愿做的事,都是她挺身而出护在我身前,人们都说花场无真情,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女人会因为男人反目成仇,也会因为美貌与名声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彼此排挤、陷害、辱骂,在我的记忆里,我遇到的姐妹儿都还不错,除了陈水灵被周锦官以家人作为威胁来逼迫她伤害我,除此之外,每个和我靠近的小姐都非常的关照我,因为我年纪最小,最天真不世故,这一行虽然风气很差,但也都是比较善解人意的姑娘,对于我很难做出排斥和欺侮的事情来,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也算不幸的人群中稍微幸运些的那一个。 蓝薇的性格导致她这个人做事向来无厘头外加莫名其妙,她竟然特别神秘的把自己包裹成一个不明飞行物的样子,蒙得严严实实,我在长椿街让司机停了车,等到大约九点二十五分时,菜从出租上下来,她就在距离我几米的地方,而且人也不多,并不会把她湮没,可我的目光无数次从她身上流连而过,却一点没认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直到她出现在我眼前,轻轻喊了我一声,就像街头暗号一样,我才恍然大悟,我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你要带我去参加化妆舞会吗?” 她给我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将目光落在我们身上,她才飞快的牵起我的手,一直朝着一处咖啡厅狂奔。 我穿着高跟鞋,几次差点崴脚,好不容易坐下,她又趴在桌上,嘴里嘟囔着让我点两杯咖啡,她不方便和服务生说话。 我完全不理解她是怎么了,我将服务生叫来,点了两杯蓝山,服务生在和我说话的同时,眼睛一直往蓝薇身上瞄,她的确举止太怪异了。 服务生将咖啡上来后,蓝薇终于把脸抬起来,她将墨镜摘下,又把自己的花外套脱了,脑袋两侧是两个麻花辫,就是那种城乡结合部的失足少妇打扮。 我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喝下半杯咖啡,然后特别惊魂未定的说,“我后台出事了,严打,他双/规了。” 双规,这个词语大众并不陌生,尤其是非常关注国家大事的百姓,通用于仕途上的官员和领导,也有非常有威望同时涉足了国家一些会议的商人,总之,是很多领域人闻风丧胆的一件事。 包/养蓝薇的那些后台,不止一个,她比较开放,一向崇尚多多赚钱为自己养老,不相信男人这种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她想趁着年轻美貌大把的赚钞票,等自己韶华不再时,可以有钱尽情挥霍,她是我见过的活得最有姿采的女人,也是我一直当成榜样,却始终被她骂做不上道的烂泥。 她说是当了婊/子却要立牌坊,我只说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和选择是不同的,我的价值观告诉我,虽然迫于生计做了这个工作,但我有底线,就是绝对不会让客人攻入我最后那道膜。 蓝薇这几年过得非常风光,出入最牛逼的一段时间,都有佩戴着枪支的武警护送,当然了,这和她的后台有非常大的关系,但是她也很有职业道德,作为情/妇,轻易不会在外人面前泄露金主的身份,尤其还是那么隐晦的男人,即使和我关系这样好,她也从来没透露过半个字。 蓝薇向我说明了她紧张担忧的缘故后,终于看到了我这张和往日都不同的脸,她非常惊讶的打量后对我说,“你毁容了吗。” 我其实是个不喜欢聊天开玩笑的女人,我回避了她这个问题,如果让她知道我现在和蒋华东之外的男人住在一起,她肯定会拉着我问上个几天几夜。 “你找我除了诉苦,还有什么。” 蓝薇朝我挤眉弄眼说,“真上道,做了大哥的女人就是不一样,特起范儿。” 她忽然将目光定格在我身后的某个点上,大约有两三秒钟,猛地拿起墨镜重新戴上,我诧异的回头去看,两个公务员模样的男人从那边拿着包走进来,就坐在我们旁边的位置上,看了我们一眼,没有说话。 蓝薇薇特别拘谨而僵硬的站起来,拿出两张钞票放在桌上,便拉着我飞快的走了出去。 我们前脚离开,那两个男人后脚便跟了出来,总是在距离我们不远处的地方。 “谁啊?你什么时候喜好这种小清新了?” 蓝薇的口味,都是四十五岁往上的老男人,原因是他们很有钱,而且为了讨好女人能花费大把的钞票,从来不会吝啬,相比较他们的儿子,二三十岁的富二代,虽然爱的时候轰轰烈烈,但得到了后,不会像富一代那样像疼惜女儿一样的疼惜情/妇,老男人都有一种恋女情节,自己亲生女儿总不能去恋,就找哥年轻漂亮可上床约/炮的去恋,满足自己恋女儿的心思。 蓝薇本身也不是神经病,她不可能喜欢那种秃顶大肚子的老男人,只是说他们很大方,可以满足蓝薇对金钱的渴求以及现实生活中虚荣的一面,所以她才会勉为其难的跟着他们,做一个见不到光的情/妇。 最开始她也是偷偷摸摸的,很害怕被人家正妻逮着闹得下不来台,只是到了后面,蓝薇就开始非常高傲的招摇过市,带着保镖,开着豪车,不管去哪里,都是刷金主的副卡,像不曝光都难,虽然她的金主也会担心被别人知晓,但为了讨好蓝薇高兴,不敢说她,就任由她这样。 我问过她,作为一个情/妇,这个社会非常厌弃的一个群体,为什么要这样大方和自豪?难道不应该藏起来吗。 她特别无所谓的说,“我们已经活得挺辛苦了,靠着卖身体卖笑卖青春来赚钱过日子,没有千金的家世,没有普通女孩子的清白和疼惜呵护的爹妈,没有时间和金钱攻读学位,没有人脉和门路坐办公室,我们没有求人没有害人,只是靠自己选择了一条大家可能无法接受的路,但我陪睡,又没让别人替我陪,我有什么见不起人?那些背后说我不要脸的,其实都在羡慕我,嫉妒我年轻美貌,嫉妒我吸引男人,要知道,大街上走着的大部分都是丑女人。她们没我的本事让男人心甘情愿给我钱花,自然就背后说我坏话喽。人生这么短,得意须尽欢。” 其实我特别羡慕她的洒脱和勇敢,我没有,我总是以一个非常卑微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即使我在国际名流做到了花魁的位置,我仍旧觉得,我比不上大街上摆摊的一个商贩更加有面子,我是夹缝中生存的可怜虫,我出卖了尊严,过着纸醉金迷让人恶心的生活。 但仔细想想,我不欠谁的,我和蓝薇,还有我们这个群体大部分的姑娘,都没有逼过金主离婚,没有奢望过不属于我们不配得到的东西,我们付出了男人想要的,得到我们自己需求的,我们没有祸害好男人,他们自己就不是东西出来找乐子玩儿女人,自然也该让我们骗。如果他们安分守己做好丈夫好父亲,也万万不会认识我们。 社会在瞧不起无法容纳我们的同时,是否应该讨伐那些不要脸的男人,他们在黑暗中的丑态,远比我们恶心得多。 蓝薇将我塞进她的红色奥迪里,一踩油门就冲了出去,那两个男人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做,手忙脚乱的去停车场找车,而这时候,我们早就把他们甩得不见人影了。 蓝薇将车开到了国际名流,拉着我走进去,保安非常惊讶的对我说,“薛小姐,好久不来了,那次蒋总抱着你离开后,咱们这里发生了命案。” “什么?” 我比他更加惊讶,保安说,“对啊,那个在包房欺辱你的老板,被人剁了鸡鸡,就是蒋总手下一个被人叫南哥的做的,还有陈水灵,好几个男的给轮了,惨不忍睹的场面。蒋总不是黑道上的人吗,确实够狠,我们都不忍心看,男人的鸡鸡最脆弱了,碰一下都得缓一会儿,他竟然找人给切了,就扔在下水道里,这都投不了胎,六根不全啊!” 保安一边说着一边抖着身子,可能觉得非常恐怖。 我真觉得不可思议,我以为蒋华东也只是说说罢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下了这样的狠手,一个有权有势女人很多的男人,剁了他的命根子比杀了他还耻辱。 “这事你知道吗?” 我捅了捅蓝薇,她心不在焉的摆手,“谁不知道啊,黑道大哥蒋总宠一个女人,不就是你吗,也就你不知道!” 蓝薇说完忽然顿了一下,“还有一个,叫什么程的,好像更宠。” 她说完没等我回味什么,便拉着我的手臂,把我扯进了一个包房里,将门关上,一脸神秘兮兮的,“宛,你得帮我,我现在特害怕,那俩男的是谁你别问,总之我要出麻烦了,我后台倒了,我作为情/妇,调查完他老婆就得调查我,我可不想在里头吃牢饭,你知道的,我现在已经被这群臭男人宠到一定地步了,我过不了没有名牌的日子,里头太苦了,我也没做什么,我不想进去。” 我点点头,别说蓝薇无数次救我于水火,就是一个特普通的小姐,只要是我们这圈子的,我都会尽力去帮,因为我知道我们在光鲜亮丽没心没肺的背后,过得并不是外界以为的商女不知亡国恨的日子。都是迷茫无助的可怜人,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因为四年前我在最无助的时候,也曾渴望有个人帮我一下。 “我联系了一个市局的领导,他主管这次的严打,他比一般人要更加道貌岸然,装的特别正经,两袖清风,其实内幕人都清楚,就属他不是东西。我今天请他来喝酒,我买单,另外,我早就知道他挺喜欢你的,原先他来过几次,都赶上我陪他,他总问我,说你出台多少钱,口风严不严,会不会出去乱说,我一直替你压着,否则以他的势力,你想躲都躲不了,他不敢直接抢你,多少等着巴结他的人,恨不得抓个风头卖个乖,早就把你绑去了,他是市局的大拿,谁敢追究他刑事责任啊?” 我听得毛骨悚然,我最近特别倒霉,以前接待客人,至少他们知道我不出台对我还算尊敬,只是摸摸亲亲抱抱而已,但经历了这几次虎口脱险,我有点胆颤,但我知道,这世上谁都能坑我,唯独蓝薇不会,所以我信她。 “你能保证他别对我用强吗。” “能,有我在,但关键,你得帮我,帮我哄好了他,我需要问问我后台这次事儿大不大,还有,他情/妇挺多的,知道我跟着他的人不多,如果哄好了这个人,也许他能帮我逃一把。陪睡的事,我亲自来,你只要哄哄他就行,他不会太过分,现在严打,他也得收敛点,不可能闹出强上小姐的篓子来。” 我和蓝薇商量好了后,妈咪带着两个特别漂亮的暖场公主在电梯门口迎接,因为晚上夜总会才是营业的高峰期,白天人烟稀少,但正因为如此,所以不会有人扫黄突查,安排在白天是最好的时机。 大约在十一点多时,妈咪忽然喊了一嗓子,我和蓝薇急忙在包房里做最后的补妆,我们刚做完这一切,包房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接着一个略有肥胖带着狐臭味道的身影从外面挤了进来,妈咪赔着笑脸跟在后面,将灯拧到了一个适中的亮度,随着蓝薇那一声娇滴滴的“张局”,我才看清楚面前男人的长相。 不丑,但也不好看,头发浓密,倒是挺慈眉善目,穿着灰色休闲装,戴了一个帽子,仿佛为了低调不被人认出,他进来坐在沙发上,非常自然的揽住了投怀送抱的蓝薇,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胸脯,“你这个小妖精,昨天把电话打到我工作的地方,你是怕别人不知道你和我的关系?” 蓝薇笑眯眯的亲了他一下,亏了她下得去嘴,这男人狐臭啊!我最讨厌的味道! “那我不是太着急吗,知道你日理万机,忙得不可开交,你肯定在局里,我只能给你办公室打喽,这不,被我逮住啦。” 他们两个人笑着抱在一起,那张局正要亲吻她,她忽然用手指压住了他的唇,朝我扬了扬下巴,“张局,这还有个人。” 那张局朝我看过来,眉目间微微有些惊讶,“薛宛?” 他登时便松开了蓝薇,坐直身子非常贪婪的打量着我,“你竟然回来了?我听妈咪说,你攀上了高枝,不再做这行了。” 我强颜欢笑嗯了一声,“今天特意为了求张局办事,来这里陪您喝一杯。” 他非常欣喜的挑了挑眉毛,用手轻佻的拍了蓝薇屁股一下,“小机灵鬼,有眼力见儿。” 蓝薇咯咯笑着,倒了三杯酒,我见状走过去,拿起一杯坐在张局旁边,主动敬他说,“蓝薇这里,请您多多包涵。” 他笑着搂住我肩膀,仰脖灌了下去,“好说,你开口求我了,我没有不答应的缘故。” 他凑近在我脖颈处闻了闻,“香,奶香味,年轻真是好,我也有两个私交不错的女人,可让我魂牵梦萦的,还是你薛宛。” 他忽然将唇移到我耳畔,我觉得他算是个调情的高手,全然没有在处理公事那副稳重的气魄,可能男人的双面性都是如此,非常的虚伪。 “我曾把别的女人压在身下,还幻想成是你,你在求饶,在喊爱我。” 他轻轻在我耳垂上啄了一下,并没有做出太让我接受不了的举动,他松开了我一些,伸手将酒杯再次斟满,是用他的杯子,递给了我,我有些恶心,其实之前,我也陪过很多男人,喝酒唱歌坐大腿,除了脱掉内/裤和给男人口/活的事,其他我都做过,但自从我和蒋华东发生了实质关系,我再也容纳不了和别的男人做出这样亲密的事,这样几乎沾了彼此口水的事,非常恶心。 我看向蓝薇,她朝我双手合十比划了一个拜托的手势,我咬了咬牙,憋住一口气,直接喝了进去,张局更加高兴,一张被酒精染红的脸异常兴奋,他哈哈大笑着,一拉搂过蓝薇,在她胸上狠狠咬了一口,那暧/昧娇憨的声音从她唇齿中溢出来,我有点发懵。 我觉得遇到蒋华东后,自己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们喝了不少,三瓶洋酒都见了底,蓝薇媚眼如丝的靠在他怀里,“张局,我的事,你帮我打点一下,行吗。” 张局呵呵笑着,“自然,你陪了我不少次,我也挺喜欢你,把你送进去我也不忍心,我争取让你平安,假如有人来调查你,你就随意敷衍两句,我帮你疏通。” 蓝薇这次总算真心笑了,她搂着他脖子狠狠来了一个深吻,“你真帅。” 他们抱在一起滚到了沙发角落里,我听见解开皮带的声音,我已经喝大了,是那种完全喝得天昏地转的感觉,我摸索着墙壁从包房里踉跄出去,感觉所有人都是倒立行走,我跌跌撞撞的进了卫生间,把他吻过我的地方洗得干干净净,差点搓掉了一层皮,然后两只手配合着脚爬着走出去,我坐在走廊上,看着五颜六色的灯光,那灯光尽头,有一抹高大的黑色身影,非常的俊朗魁梧,他朝着我一步步走过来,我视线是模糊的,浑身发烫,洋酒太厉害了,喝得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那男人最终站在我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我更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戾气,我忽然做出一个让我都觉得特别可笑的举动,我爬起来,扑在他怀里,用手抓着他头发,对他脸上吹气儿,那男人非常冰冷的声音对我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点点头,“你是超人吗?你的内/裤穿在里面还是外面?哦不对,你是奥特曼!” 他的身子僵得更硬,狠狠推了我一下,“撒酒疯?” 我跟他比划了嘘的手势,“包房有怪兽,你带武器了吗?我带你去打他!” 他的脸色更沉,在我的眼中来回晃悠,我使劲扳住他脑袋,把他的头发抓得像鸡窝一样,然后嘿嘿傻笑,“真好看,你真好看。” 他的身影始终纹丝不动,冰冷的气压将我都要凝固了,电梯内接着出来三个男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他们走近后看到这副场景,都呆了呆,然后纷纷爆发出低低的笑声。 第一百零二章哄 我挂在男人身上,像八爪鱼一样,我只觉得他身上味道很好闻,而且特别熟悉,所以我不想离开。 那几个男人低低的笑声仍旧还在,却仿佛不敢笑出来,憋得很难受,我抱着的男人脸色愈发阴沉,他狠狠将我托起,手固定在我臀部的位置上,我惊叫着用双拳打他,胡乱一通,也不知道都打了哪里,他浑身都硬梆梆的,我打他自己手却痛得不行。 他低低的咒了一声“老实些。”便托着我转身朝着电梯口走去,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样听话,还是他实在太吓人了,我真的安静下来,任由他抱着我。 电梯大约上到了四层,是夜总会的酒店式套房,他踢开一扇门,将我抱进去,三个男人只跟进来一个,将灯光打开,递上来一块湿巾,男人接过后在我脸和脖子处狠狠擦着,仿佛在发泄什么不满,然后我听到有人说,“华哥,您不能待太久。” 我迷迷糊糊中听到了这句话,怪不得熟悉啊。 我嘿嘿笑着坐起来,用手扯住男人的领带,“你是蒋华东吗?” 我只能听到男人的喘息声,仿佛带着怒气,他将我用力一推,我又重新倒回床上,他一边脱掉我的鞋一边说,“薛宛,我非常讨厌女人喝酒,喝多了还撒酒疯,你今天来做什么,我清楚,你最好不要再做类似的事,官场上的男人,比商场的还要奸诈,你落在他们手里,能不能安全出来我不知道,如果你想堕落,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再也不插手你的事,但如果不想,就自重些。” 他这话让我觉得莫名委屈,尽管我还是昏昏沉沉的,我也确实醉了,我低低的唱着夜上海,唱到那句“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时候,我呜呜的哭出来,他为我擦拭身体的动作猛然一顿,接着便俯下来将我抱起,他托着我的下巴静静看了我好一会儿,用非常无奈的语气说,“我没有骂你,你能不能安静睡觉,你喝多了真的太闹。为什么要喝酒,你告诉我。” 我呆呆的望着他的脸,摸了摸他下巴青硬的东西,“你这里好像猕猴桃,你给我吃一个行吗?” 门口站着的三个男人忽然扑哧扑哧的接连笑出声,被我称作猕猴桃的男人非常好笑的歪了歪头,“这是胡子,男人都有。” 我哦了一声,冲着他笑,“给你说个秘密你要听吗。可以保密?” 他垂眸看着我,仿佛在试探什么,却发现我一脸呆萌的望着他,像一个几岁的孩子般童真,他只好抿唇笑了笑说,“保密。” 我将嘴凑在他耳朵处,他本以为我会很小声,却没想到我用嚎叫的喊出来,“我叫薛宛!” 他身子一颤,非常迅速的推开我的脑袋,蹙眉闭目缓了好久,我嘿嘿笑着,他似乎要发怒,却又无可奈何的压了下去,“我知道。” 我在笑声中又觉得不开心了,“你知道吗,我认识一个叫蒋华东的男人,他是个混蛋。” 他愣了愣,旋即哭笑不得的点头,“嗯,是个混蛋。你高兴怎样说都好。” 他轻轻抚了抚我因为汗水粘在额前的头发,为我全部择干净后,他有些试探的问,“那你喜欢他吗。” 我点头,“喜欢啊。很喜欢。” 他低低的笑了一声,“爱他吗。” 我点头,“很爱啊。” 他非常开心的露出洁白的牙齿,“有多爱。” 我用非常大的声音说,“他强/暴了我我都没有报警哎!” “扑哧——” 外面的笑声再度响起来,而且呈一个无法克制的趋势,面前的男人脸色猛地一僵,旋即黑着脸狠狠捏了我屁股一下,我嘤咛着打他,“我说的是真的。” 他闭了闭眼睛,“不许胡说。” 我嘿嘿笑,“但是他没有你好看,你比他好看。” 他嗯了一声,“都是一个人。” 我低下头捏了捏他皮带,“这是什么。” 他低眸看了看,“再仔细摸摸。” 我听话的又摸了摸,很神奇的抬起头,“还会变大!” 门外的笑声完全散开了,一个男人非常有眼力的驱散了那两个,要他们守着,不许人靠近,他便低着头在那里站着。 面前的男人等了一会儿,见我不再说话,开始犯瞌睡,他忽然说,“你猜他喜欢你吗。” “谁?” “你说谁是混蛋。” 我举起一只手,“蒋华东是混蛋!” 他嗤嗤的笑着,“对,他喜欢你吗。” 我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打了个酒嗝儿,“不喜欢,他喜欢别的女人。” 我说到这里很想哭,事实上我却确实泪流满面了,我抓着他已经乱糟糟的头发,“他非常花心,很多情,他有好多女人,都很漂亮,而且比我清白,我跟你说个秘密,我做过小姐,一个很冤枉的小姐,我没有尽过一天小姐的职责,却被好多人骂,我觉得自己特别可怜。” 他似乎没有听懂我要表达的意思,看着我的眼神特别深沉有趣。 “他有很多女人喜欢,她们都在追他,你也追他吗?” 我非常警惕的踢了他一脚,“你也喜欢他,你要来抢?” 他微微蹙了蹙眉,看了我一会儿,似乎在思索什么,接着便无奈的说,“傻瓜。” 他想要将我放下,让我躺好,我不肯,抬起双腿缠住他的腰,他深深吸了口气,身子在瞬间升温,僵硬得绷直,我抬起来用力的磨蹭他,觉得很舒服,他用格外怪异沙哑的声音说,“停下,我最后说一遍,你好好睡觉。” 我瘪着嘴,无力的瘫在那里,“你吼我,你怎么吼我…” 他叹息一声,轻轻拥我入怀,拍着我的脊背,“没有,我是在吼我自己没有照顾好你,明知道你非常顽皮,非常淘气,还放任你自己,不闻不问。” 他的声音特别好听,像大提琴一样,语速不急不慢,缓缓的倾泻而出,我心底所有的压抑和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我仰起头嚎啕大哭,他被我突然的爆发力惊得手足无措,只能不停吻着我的耳垂和脸颊,轻轻哄着我,叫我的名字,“宛宛,宛宛。” 在他如同催眠曲的温柔声音中,我渐渐平息下来,眼皮很沉,在不停的磕绊着,我实在困得不行了,我闭上眼睛,在我睡过去的前一刻,我听到有人说,“华哥,程小姐来了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去医院。她睡不着。” 然后我就感觉到自己额头被什么湿润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便被强制躺下,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一切都在这个深夜恢复寂静。 早晨我清醒过来时,头痛欲裂,浑身都仿佛不是我自己的一样,我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将眼睛睁开,却被入目的景象惊住了。 我在这个夜场工作了两年,我自然清楚自己住的房间是什么地方,我坐起来静静的回忆了好久,脑海中是零零碎碎的片段,都非常不真切,只记得有个男人抱着我进来,陪了我好久,听我啰啰嗦嗦的又哭又闹,又叫又笑,非常有耐心,偶尔还会问我一两句什么,他身上的味道好闻而熟悉,有人叫他…华哥。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我喝多了的醉态被蒋华东看到了吗? 我真宁愿是程毓璟。 我爬下床,推开浴室,冲了一个热水澡,等我穿好衣服从里面出来时,忽然听到外面走廊上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女人的叫声,我忽然把落在包房里的蓝薇想了起来,我尖叫了一声,破门而出,我捂着被磕着的额头,看到七八个小姐站在走廊上,穿着非常暴露,有的肩膀和脖子还挂着青紫色的痕迹,显然昨晚被客人虐/待了。 她们都无一例外的看向一个包房,恰好是蓝薇和张局的包房。 我推开众人挤进去,到门口时看到里头乱成一团糟,蓝薇正坐在沙发上飞快的穿着衣服,张局坐在地毯上,面前站着一个女人,那女人唾沫横飞双手叉腰,一副泼妇骂街相。 “张建华,你真有本事啊,天天晚上吃饭和我念叨别收礼了,严打了,出事了,你来这儿睡小姐,你不怕出事啊?多少你们这地位的人被情/妇捅出去的?女人就是麻烦精,你能不能给我长点记性?睡睡睡!除了睡女人你还会别的吗?” 女人狠狠的踢了张局一脚,他才刚站起来又被踹倒了,围观的小姐捂着嘴笑,蓝薇特别不屑的抱着双臂看着那女人,“哪儿的啊,撒什么野!老娘陪睡碍着你鸡/巴事儿了?我是小姐咋了?你这丑德行想当小姐还没人睡呢!少狗眼看人低,死肥婆。” 和蓝薇斗嘴的女人,没有赢过的,曾经的她也是天真烂漫一枚傻甜白,只是后来被现实洗礼的再也纯真不起来,风尘岁月能把最洁白的一朵梨花变成美艳的路边牡丹,灰尘浸染,落满风霜。 蓝薇早就百毒不侵,她不会为了爱情就迁就于哪个男人,把自己完全交出,她活得没有遗憾,也没有感情,她用金钱来排解自己的空虚,她用特别不屑和嘲讽的目光看待每一对爱得如痴如醉恨不得生死相随的情侣,她说太可笑了,当利益出现了冲突,当感情禁不起风雨,相爱的人也可以变得相杀。只有傻子才把感情看得那么重要,不要自由不要尊严。 她说有所保留才不会全盘皆输,我一直记住她这句话,只可惜,我似乎保留得越来越少,我很想抓住我还拥有的,但它们就像散沙,一点点的遗漏,我拼命握住,却流逝得更快。 女人疯了一样的将自己包朝蓝薇扔过去,她大吼着,血盆大口像要吞吃掉一个人一样狰狞,蓝薇躲过之后,忽然将坐在地上有些茫然的张局扶起来,后者有些抗拒,大概是被闹得怕了,蓝薇根本不允许他抗拒,直接就给提了起来,我忽然特别惊讶于她怎么这么大力气了。 “张局,你快点看啊,你老婆不分青红皂白就骂我,你忘了你答应我什么了?你不会让我受委屈,你不说你老婆又丑又老又肥,你早就恶心了吗?” “张建华你这么说的?你再给我说一遍!你别忘了你这官儿是怎么当上的,一个小处长三年内升到了局长,你敢升还没人敢提拔呢!过程我都记下来了,你想到纪检那里喝杯茶你就接着玩儿女人吧!” “够了!” 张局快被两个女人逼疯了,其实蓝薇除了有求于他才不得已陪他睡,她压根儿没看上这个窝囊得要命的张局,包/养她的金主都是特别厉害有底气的男人,根本不怕老婆,明目张胆的派了保镖任由她撒风,回家也跟大爷似的,老婆明知道外面有女人,也不敢轻易说什么,那样的男人是敢随时提离婚的。蓝薇说这样的男人依靠起来才有安全感。 张局狠狠的甩开蓝薇的手,看向他妻子,“你别闹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会听你的。你能不能知道留点面子?本来没人知道,这下全都清楚了,官太太当腻了,你可以直说,我给别人做!想继续当,就给我懂点事!威胁我有你的好处吗?我下马了,你就能好到哪儿去?你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我的钱买的,钱的来路不正,你就没错吗?知法犯法纵容包庇,你可是亲属,你以为你逃得过?连情/妇都要被查个底朝天,你作为妻子,后半生在监狱里扛,你愿意吗?愿意我可以立刻送你进去!” 那女人原本非常足的底气忽然泄了劲儿,她哼哼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儿来,最终非常不服气的转身走出了包房。 妈咪将这群小姐轰赶出去,走廊再度恢复寂静,我站在门口朝着蓝薇摇头,她心领神会的朝我挤了下眼睛,然后把外套递给张局,“我的事,您可别忘了,现在闹得这么大,我想替您瞒着都够呛了,咱们还是一码清一码吧。” 张局非常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你放心吧,我不会不认账,但你最好把嘴巴闭严实了,我太太那里,我自己压。” 张局说完将外套穿好,他经过我的时候,看着我非常意味不明的目光,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便走了。 蓝薇特别兴奋的拉住我的手,“我平安了,嗬,睡一夜怎么啦,只要能避开这次的麻烦,睡十夜我也愿意啊!” 我摸了摸口袋里一直震动的手机,掏出来看了一眼来显,忽然想起我已经失踪一天一夜了。 第一百零三章我总是比他慢一步 我觉得我现在身处一个莫名其妙的局面当中,我说了以后再也不做小姐了,我要做一个能够昂首挺胸走在大街上面对那些知道我过往非常不屑的人傲慢的说一句,“我现在是程氏集团程毓璟先生的秘书,贴身秘书,知道吗?” 但我… 我看了一眼头顶五颜六色的吊灯,还有这看上去就异常妖娆暧/昧的走廊和包房,觉得自己也就这样了,狗改不了吃屎。我不排斥这个群体,因为我比任何一个外人都了解,我们的善良我们的真实我们的不虚伪不装纯,但我真的不热爱这份工作,我甚至有些觉得自卑,毕竟这个群体,从诞生那一日起,就不受人民大众的欢迎,反而是厌恶和瞧不起,除了那些别有目的的男人之外。我们每一个小姐,不管是红的还是黑的,都是女人的公敌,几乎被统一战线对抗和排斥。 但我又回来了,回来了一次,就意味着我和这里无法脱节,但我真的不愿再回头了。 那些日子苦得比黄连还难以下咽,我无法想象,如果我没有机缘巧合认识了蒋华东还有程毓璟,我现在到底被胡维达和那群非要把我给上了的男人糟蹋成什么奶奶德行了。 蓝薇仍旧特别兴奋的搂着我说,“我太高兴了,他进去了跟我没关系啊,他别的情/妇就算把我供出来,我也不怕,因为张局已经拿了我的好处,我陪他滚了一夜啊,你知道他那老东西多么兴奋和变/态吗?吃人最短拿人手软,他不帮我盖住,我就敢把昨晚的事捅出去,我一个小姐我怕谁!我早就录音了。” 我想了想说,“那你不怕你后台给你供出去吗,检查的人不只是张局,他们要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你能逃得过去吗。” 蓝薇戳了戳我脑袋,非常恨铁不成钢的说,“我后台恨不得所有情/妇都销声匿迹,一个也不要被查出来,因为他把很多钱都给我们花了,他一个月那点工资能供得起我们这些大手笔的拜金女人吗?还不是贪污索贿,他敢说吗?罪加一等,没有进去的不想出来的犯人,就好比不想当大厨的厨师都是菜鸟一样。他恨不得有人盖住,据我所知,我是他三个情/妇里得到的最多的,房子和车,还有每个月五万的包/养费,别的都是给三万,还没有车,只有房,你能想象我从他身上搜刮了多少吗,他供出来我?笑话,他敢吗?” 我们说着话时,蓝薇忽然尖叫一声,她懊恼得揉着自己头发,“我没洗漱呢,你闻闻我嘴里有味道吗?” 她朝我脸上呵了一口气,我只在空气中闻了闻,我点头,“有点。但是比那些黄牙齿的老男人味道要清新很多。” 她弯着腰哈哈大笑,忽然咯嘣的一本正经起来,“闭嘴,你是在侮辱我吗?” 她转身愣着一张脸回了包房,将鞋穿好,跑到了卫生间,我站在原地等着他,摸索出手机来,程毓璟大约给我打了三十个电话才,从昨天晚上八点以后到今天早晨十分钟之前为止,而蒋华东则一点消息都没有,仿佛昨晚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应该…不是梦吧。 我在那里胡思乱想着,几个小姐揉着腰从楼上下来,嘴里骂骂咧咧的,全然没了在男人面前的柔情似水温婉可人。 “操,那傻逼,差点给我捅死,要不是为了那两千块钱出台费,老娘才不取悦他呢。” “你庆幸吧,我可是嘴巴都差点被戳漏了,你能想象他好几天都没洗过下面却在我嘴里来回动的场景吗?那味道,我有生之年都不会忘记。” 另外两个听她说话的小姐特别厌弃的推搡着她,“哎呀,你真能忍,快去刷牙啊!” “我都刷了一夜了,他在床上睡觉,我在浴室里刷牙,我用牙膏和沐浴乳刷的,即使这样我都能感觉到那股子腥臭的味道,所以谁也别在我面前说你们昨天晚上很煎熬,有比我更煎熬的吗?要不要出来比一比啊?” 她们笑着摇头,从电梯那边走过来时,那个被折腾惨了的姑娘先看到了我,她眼睛亮了亮,“哟,妈咪口中所有小姐的典范竟然一大早就出现在我眼前,我没看错吧,还是被恶心出幻觉了?” 另外两个笑着朝我跑过来,捏了捏我的脸,“不是幻觉,是真的,薛宛,你还知道来看我们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过得舒服吧,我还以为你都把我们忘到九霄云外了。” 我说,“怎么会,我永远忘不了我在这个社会的第一份工作是和你们做同事。” 她们叉着腰叹了口气,“真羡慕你啊,现在有了好工作,还有男人宠,我们就什么都没有啦,只能靠着这点姿色忍辱负重,从那些臭男人身上搜刮点保障,我妈前几天还催我回家相亲呢,我都二十八了,做不了一年半年了,我打算在上海买套房,现在差不多了,我都看好了,两室精装,我打算把我爸妈接来享福。” 另外一个女孩说,“我不行啊,我大学刚毕业,我还得做几年呢,我总怕自己得艾滋病什么的,假如我死了,我妹妹就没钱上学了,我有时候也恨啊,我爸妈那么短命,干什么要生两个孩子,要不是为了我妹妹,我现在就当个服务员得了,上海物价太高了,我这样玩命赚钱,都供不起我俩的开销。” “让你傍个大款你不听,你自己想当出淤泥不染的白莲花你怪谁?进了这行,管你有没有苦衷,谁还能把你当好姑娘?” 她们拉着我笑眯眯的打量了一番,“被爱情滋润的真漂亮呀,我们要有你这么漂亮就好啦,花魁一晚上是我们的三倍呢,可惜了,妈咪好像懒得培养我们,她最近看上了一个雏儿,才十八岁,天天捧着教她哄男人,看得我就来气,那么嫩,她懂什么啊?哎——昨天晚上我看到你在这里抱着蒋总又哭又笑的,你喝多了啊?” 我脸忽然有点发烫,我支支吾吾的说,“有吗,我不记得了。” “有啊,说什么我们没听到,蒋总气场太强了,黑社会的人啊,我哪里敢凑过去,只是在墙角看到他非常温柔耐心的抱着你,还带着三个保镖,保镖也很帅啊,看着真Man!哎你要不要看录像?走廊有摄像头的。” 我吓得赶紧摆手,“不不,我不要看。” 我咬着嘴唇,面对她们戏谑的目光觉得特别尴尬,好在蓝薇很快洗漱好出来了,她和这群姑娘道了别,约了下次再见,便拉着我从夜总会内走出去。 我们走到停车场,刚要拉开车门上去,昨晚跟着我们的两个男人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忽然拦住了,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对蓝薇说,“蓝小姐,请问顾厅长你认识吗。” 蓝薇脸色一僵,但很快便掩饰过去,她笑着扬眉说,“顾厅长,是名字还是职位?” 男人面色很严肃,“职位,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想必他的名字你也一定不陌生。” 蓝薇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在那男人的胸口飞快的画了一个圆圈,那男人大抵没想到她会这样放肆,微微一愣,便立刻握住她的手腕,狠狠一甩,蓝薇身子朝车头倒了一下,很快就稳住,那男人说,“请自重。我们是来执行公务的,蓝小姐不要妄想以其他方式逃避你的罪责。” 她冷笑着,“哟,和我玩儿你们那一套深沉做派,你可看错了人,比你大得我见的多了,没一个敢没证据就对我大呼小叫,执行公务了不起啊?马路上抢先维修开洒水车的也称自己执行公务呢,我见了就要三跪九叩吗?” “你——” 男人被蓝薇的伶牙俐齿搞得有些不耐烦,旁边那个矮个子男人似乎非常会审时度势,大约也是顾忌了什么,毕竟敢和他们这种拿着皇差的人闹脾气,多少有点身份,或者就是完全没有错,他笑着语气比较客气说,“蓝小姐看方便跟我们回去一趟聊聊吗?如果您没什么事,我们也不会为难您,如果有的话,还请您配合一下,早点解决了问题,我们也不会再这样跟着您。大家都非常疲累,何必呢。” 蓝薇哼了一声,就在这时,这位比较客气的男人手机响了,他掏出看了一眼屏幕,微微蹙眉,接通后语气更加客气谦卑的喊了一声,“张局长。”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男人的脸色变得更加诡异,他看着蓝薇,良久才说,“好,我明白。” 男人挂断电话后,语气变得特别温柔,甚至还有些歉意道,“蓝小姐,我们局长来了电话,说上面收集到的资料和证据不稳妥,导致我们盲目执行公务,出了纰漏,非常对不住。这几日给您造成了困扰。” 听他这样说,那高个男人有些不快,“哎你怎么回事,办不办案了?顾厅长的情/妇都把她供出来了——” 男人朝他使了个眼色,朝蓝薇颔首,“抱歉,蓝小姐,我们失职,认错了人,请您多包涵,改天如果您不忙,可以来市局找我们,我们为您请罪。” 蓝薇也是见好就收,翻了个白眼,拉着我坐进车里,飞快的开走了。 我回到别墅时,门口停着两辆没有熄火的汽车,我看到客厅挨着庭院的那扇巨大的落地玻璃里人影来回,似乎有不少男子,我走过去将门推开,听到何言在那里语速很快的说,“程总,我们联系了蒋总,他的助理接的,并不愿告诉我们薛小姐的下落,还语气非常不善的说,既然没有本事保护,就不要去询问他。现在失踪已超过二十四小时,我们是自己加派人手还是报警?” 坐在沙发上的程毓璟脸色非常苍白,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休息,眼下有团和我差不多的乌青,但并不影响他清俊的气质,他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忽然越过何言的头顶看见了我,他猛地站起身,而背对着我的那些人也顺着他的动作朝门口看过来,见到我时都长长的舒了口气,程毓璟直接推开他们一把抱住了我,我被他这动作搞得有些不舒服,他抱我抱得太紧了。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我不敢报警,不知道你在谁的手中,去问蒋华东,他也没有回答我,你知道这一晚我怎样度过的吗,如果你在我身边出了什么问题,我无法面对自己。更无法向你交代。” 我轻轻推开他,非常抱歉地说,“我和我以前的姐妹在夜总会玩儿到很晚,有些喝多,就在包房中休息了,我很安全,没任何人伤害我,我知道你给我打了电话,我想很快回来,就没有联系你。是我的错,下次我一定注意。” 何言带着那几个人走过来,对程毓璟说,“既然薛小姐没事,我就带着他们离开了。公司那边,我替您先打理,您一夜没睡,也早点休息一下。” 程毓璟并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我,眼底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和惶恐,仿佛还没有从我失踪的惊慌中恢复过来。 我更加觉得难受和愧疚,我主动抱了抱他,便很快松开,“真的对不起,我并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在乎我,我以前没人担心我的安危,我也习惯了不向任何人报告我是否平安。以后我会记住。” 程毓璟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轻轻的揉了揉我头顶的细发,带着非常埋怨自己的语气对我说,“我没有怪你失踪却不告知我,我只是非常气愤我自己,每一次你出事,都是他比我先一步找到你将你护在怀中,除了最开始我们认识那一次,我再没比他先过。我没有他的人脉更广,我一直专心于经营公司,拓展我在商业的人脉,我在他呼风唤雨的这一条道路上,几乎没有任何人脉。所以有时候,我也在想,我为何保护不了你,我怎样面对他的质问,薛宛,以后你不要再吓我。这样的事,我一次也不要再经历。” 第一百零四章你真是太可怕了 程毓璟并没有问我什么,他只是非常用力的将我抱在怀里,我感受得到他的心跳还有呼吸,我们就这样相对沉默。 他了解我的性格,如果我想说,我会主动提及,否则问我只能加剧我们之间疏远的速度,我和他现在处于一个特别微妙的角度,进一步我会抗拒,退一步又会非常疏离,让彼此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是最难受的位置,上不来下不去。 我上楼回到房间后,换了一件衣服,对着镜子做了一个护肤保养,虽然不喜欢化妆,但女人是水做的,基本的护理都要有,这个世界的男人都非常的表面化,你拥有美貌,就能在社会的竞争中多一份资本,不管是爱情还是事业,女人都需要抢,很多人都说,抢来的不是你的,早晚会被别人抢去,说这话的一定曾经输给过别的女人,否则不会失去那一份竞争的自信,机会也好,爱情也好,从来都需要争取,你不开口,他不开口,无法走到一起,开口就意味着争取,拥抱就意味着占有。 我们或者修养于才干和智慧,或者强化于美貌和身材,总之,我们每一分对自己的投资,都是为了在需要竞争时能够脱颖而出。 大约半个小时,我将面膜取下来洗了脸,然后睡了一觉,昨夜喝得太多,睡得不舒服,我补觉后再次醒来,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这样的感觉似乎很久不曾有过了。 从我做了程毓璟的秘书那天开始,我每天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我是半路出家啊,没有任何文秘工作的经验,更不懂办公室文件和很多电脑程序,完全一只连翅膀都没长的菜鸟,我非常谨慎的对待每一份工作和指令,生怕被那些瞧不起我恨不得把我驱逐出境的人抓住把柄让自己难堪,更不愿看到程毓璟为难,我就连做梦都是在办公室内看文件。 我走出房间时,二楼寂静极了,这个时间往往是休息日时程毓璟在家中午饭后看书的时间,书房的门应该关着,里面传来翻书的声响,此刻却是门房大开,空无一人。 我走到楼梯口,迈下半层后,忽然看到客厅位置何言拿着文件在茶几一侧站立,脸色试探而紧张,程毓璟攥着一份非常厚的报表坐在沙发上,面孔青白。 我察觉到事态有些不对劲,我扶着楼梯没有下去,他们也没人看到我,仿佛都沉浸在一件非常巨大的事情中。 “大约是在今天凌晨,有大批记者赶到了南郊我们的施工地,进行了全方位的报道,将距离我们工地不远处的芦苇地挖掘了特写,经过和网上照片的对比,确实是两年前上海郊外和港城交界线的案发地,当时死了四个成年女性,公安部门定性此案件为特大连环轮/奸/杀人案。地点都是在南郊那个位置,四具尸体发现的位置都不超过五十米间隔。中国人民非常迷信,一旦这样的消息曝出,就算我们再降价出售,也不会有人选择购买,因为这意味着是一套凶宅,我们公司的公关团队已经关闭了一些宣传渠道,因为现在呈一个压倒式的舆论爆发,市场不少人说,我们是欺诈客户,故意隐瞒,不过我们可以要求土地局和承办地皮竞标的这办法进行道歉澄清,舆论是可以挽回的,但经济损失回天无望。” 程毓璟沉思了一会儿说,“具体损失是多少。” “大约在一亿元左右,首先是买下地皮的巨款,但是因为事先这件事并没有透露给我们,而且土地局故意有隐瞒和压制真相的表现,所以他们有欺诈嫌疑,如果走法律程序,我们可以夺回部分,但他们已经在事情浮出水面后亲自来到公司内和我们商议能否私下解决,我考虑到毕竟对方是国家部门,闹得太僵,对我们在本市的发展也不好,毕竟商人还是要屈居官员之下,不然他们找点岔我们就要棘手好一阵,所以我擅自做主同意了他们提出的私下解决,他们承诺可以在一个星期之内退回三分之一,但因为合同已经签署,我们本身虽然是受害方,却也有考察不良的缘故,所以这也是极限了,就算走法律途径,也不见得能拿回一半。反而因为闹得太大,造成程氏的名誉损失。” 程毓璟两只手捂着脸沉默了一会儿,“现在公司情况怎样。” “我们的一部分资金链出现了周转问题,造成原先和另外两个公司的合约无法兑现投资项目,对方单方面提出解约,我们也无能为力挽回,只能说,撤回我们之前的投资,他们另选合作。职员基本知道了这个消息,现在情况不是很好,大家情绪不稳,也有一些小道传言说我们程氏会坍塌。因为宏扬当初退出了竞标,人们就怀疑了一阵,觉得非常奇怪,蒋华东一旦出手,从不失利,他主动退出让给了我们,就有些不对劲,现在大家重新翻出这件事,都说是宏扬在诱导我们,大家对于蒋华东这个人本身就非常的敬畏,而且他在黑白两道上颇具传奇色彩,大家都认为,如果我们得罪了宏扬,恐怕在和蒋华东的对弈中凶多吉少。” 程毓璟再度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将手中的报表撕得粉碎,整个人都陷入沙发内,他仰起头,用手挡住眼睛,刺眼的白光此时将他衬托的非常落寞。 我步下楼梯,何言看到我后,脸色微微一变,我说,“我听到了蒋华东三个字,到底怎么回事,和他有关吗。” 何言点头,“不是有关,而是现在看来,就是他一手设计的。他早就知道南郊那块地皮有问题,曾经是凶杀案现场,有四条人命在那里被找到,而且还是让大众都非常厌恶的连环奸/杀案。之后那片红桦林发生过一起恶性的纵火案,焚化了约有一百多株红桦树,这些红桦林非常罕见,品种极少,每一株就要大约几万元,而且种植特别困难,要求特别高的水土和温度条件,一百多株毁于一旦为园林局造成近百万损失,到现在也没找到纵火凶犯,可以说是声誉劣迹斑斑的一片地,那群记者昨日赶到现场进行直播报道大概也是蒋华东放出的风声,不然我们已经施工到现在,几乎将全部建材都投入了进去,不可能才曝光出来,只能说,蒋华东故意要我们将东西用进去,在地基建起后,一切尘埃落定,损失的也无法再收回,他再曝光,让我们进退两难,舆论看到我们的半成品,会认为我们的确是为了坑害客户,几乎是名利双失。” 我接过他手上的照片报道还有一些数据和舆论评价,真的是一面倾倒对程氏的影响非常恶劣,这么多年经营的好口碑完全覆没,这一行就是这样,你几十年都安分守己做精品销售,可一旦出了一点差错,之前的好便被全部抹杀,因为客户和市场,看得是结果,而非过程,作为这次竞标的受益方,假使这一切没有被曝光,程氏的收益有多少将无法想象,所以没人会相信,我们不了解真相。 蒋华东这一招赶尽杀绝果然够狠,我们连发声的资格都没有,没人会听。 我忽然有些站不住,眼前一会儿漆黑一回苍白的,何言扶着我坐在沙发上,我面对着程毓璟,他的眼神有些空洞,却仍旧保持最后的风度,沉默着摸出手机,递给何言,“联系从前和我们合作过的客户商,程氏是怎样的,他们都清楚,现在他们替我们发声的话,舆论一边倒的现象就还有回旋余地,我们不能被动,任由那些无良记者夸大其词,现在蒋华东一定在看着这场戏,我要绝地反击,程氏这么多年,从我父亲手里就在这座城市屹立到如今,我不能让它在我手中毁于一旦,程珀深虎视眈眈要从我手里抢走这一切,他是怎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他有没有和蒋华东联手算计,我都不能保证,所以现在我不能回去向父亲和几位世伯求援,我只能靠自己,这几年经商积累的人脉。” 我对程毓璟说,“程珀深似乎只是个纨绔子弟。他对你造不成威胁,程氏除了你还能给谁,回去找你父亲求援是最好的结果,他从商几十年,他出面替你道歉,为程氏做声誉维护,再好不过。” 他冷笑了一声,“我父亲现在都没有打来一个电话,他就在等我低头,把这些要回去,股东不会要程珀深一个私生子接管公司,我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我父亲自然理所应当把我拉下来扶持他上位。而程珀深哪里是个纨绔子弟,我也曾这样只看表面,把他定论,但他背后到底是怎样的人,我们谁都不清楚。用伪装来让我转移注意力,他背后下手,这也不是不可能的,程家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关键时刻,在利益面前,几乎毫无亲情可言。” “我不相信蒋华东会这样,他就算再有城府,也不能算计这么多,他怎会预知未来发生的事?” 程毓璟抬眸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脸色异常苍白,何言却仿佛听出了不入耳的味道,他将文件猛地摔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将我身体吓得一僵。 “是,薛秘书,你和蒋华东有无法言说的秘密关系,但请你公私分明,你现在是程氏集团程总的秘书,公司发生这样大的麻烦,你还在固执你那点私人感情,为蒋华东这个罪魁祸首开罪,是不是他做的,去问了就知道,我们公关部也不是吃白饭的,怎会查不出到底何人所为?程总待你这样好,我是看在眼里的,你昨夜消失,他几乎疯了,你知道吗,也许你在和蒋华东旧情复燃,程总却不吃不喝的熬着等着,他已经把这座城市翻了过来,如果不是蒋华东在夜总会那里故意干扰不肯放我们的人进去,我们不是没有能力找到你。人总是觉得别人对你好理所应当,你却下贱到去追逐对你没有那么好的。我为程总不值,非常的不值,他满心真情就换回你一个吃里爬外的结果吗?” “何言住口。” 程毓璟冷沉着声音止住了何言的义愤填膺,何言闭住了嘴,眼睛却投射来愤恨埋怨的目光,他一向对我温和,我们彼此尊重,还是头一次这样敌对我。 程毓璟看了我一眼,朝我扯出一个有些牵强的笑意,“我理解你的意思,这事我也不能怪别人,就算当初他和我争,我也许会倾尽我全部的资产将这块地买下来,商人在利益面前都是非常疯狂的,理智有时候也是不存在的,不能怪他,是我自己太过求成,导致了决策意义上的失误,在股东大会上,我依然会这样检讨,将罪责推脱在别人身上,不是君子行径。” 我有些着急的解释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自然明白是非善恶,但我只是在想,也许我们揣测的只是一个还未知的可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总要找到证据确立。” 我承认,我是逼迫自己不相信蒋华东会这样赶尽杀绝,因为我亏欠程毓璟太多,我无法面对我深爱的男人这样伤害我的恩人,这太可怕了,我才是最煎熬最难做的那个。 但本身他确实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他可以把人命视作无物,何况是算计一个公司,一个因为我,被他看成敌人的男人。 我还要说什么,可是程毓璟伸出手止住了我,他站起身,微微有些踉跄,他闭着眼睛沉了一会儿,然后抬腿朝着二楼去走,他在扶住楼梯扶手时背对着我们说,“这件事我自由我的想法,何言你不要对她置喙什么,你和她是平级。” 我看着他落寞无比的背影,觉得心里很难受,他在这样腹背受敌的时刻,还不忘保护我,不让我自责难过,我咬着嘴唇,如果早一点,我和蒋华东认识的时候,程毓璟已经先于他出现了,他这样温润体贴,会不会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结果又将不一样。 何言没有理我,他非常用力的踩着步子,将门狠狠关住,砰地一声,我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朝着二楼书房追去。 也许吧,在那温和又惨白的灯光下,窗子微微开着,透出一点不真实的光芒,他逆光而坐,清俊的五官并没有往日的精神。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程毓璟,他一向在我眼中,和蒋华东是一样的男人,高不可攀,无所不能,他极少会为什么事而忧愁,他总是做什么都运筹帷幄,我在他身边做了三个多月的秘书,亲眼见到了他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样子,忽然他变得这样低迷和消沉,我觉得心口非常沉重,比他更加难受。 我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他手很凉,是冰冷的,他就坐在那里低着头看着桌上摊开的损失数据,大约有一个多亿,所以对于程氏集团拿出这笔款来并不是很困难,但到底公司有很多高层,还有一些潜在股东,这种决策性失误,几乎可以让股东召集大会将他拉下马,而程家那边得到消息,很有可能也是一片争议。 在这座城市,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人,一点消息都会造成满城风雨,他一向无往不胜,这一次在栽得这么狠,换做谁都未必能承受得住。 “不管怎样,我都在你身边,陪着你度过这次危机。” 他的身子动了动,我继续说,“我记得我认识的程毓璟,非常的绅士潇洒,他总是笑着,对谁都彬彬有礼,和蒋华东那样冷淡不同,而是让人很想亲近,我喜欢看着你的眼睛,那里有非常温柔珍贵的光芒,我觉得你是哥温柔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不会冲动不会焦躁,对事对人都很理智,你能将程氏在这样卧虎藏龙的地方发展到今日,就没有谁都打败你,只是一点失误,不是无法弥补,如果你消沉了,动摇了,那才是最可怕的。” 程毓璟仍旧没有说话,他面无表情的望着桌子的一角,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他闭上了眼睛。 我心疼而无助的揽住他肩头,叮嘱他先休息一会儿,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我松开了他,一步一回头的走出门口,他始终都像一樽雕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落寞得让人揪心。 我从书房内出来,站在走廊上沉默了良久,我听到程毓璟的书房里传出一阵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响,非常巨大,似乎是他掀翻了书桌。 保姆听到声音后从楼下奔上来,脸色有些惊慌,我朝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指了指书房,我摇头,口型说没事,她点点头,有些迟疑的再次下了楼。 我推开自己的卧室门,拿了钱包和手机,飞快的下楼,拦车,直奔程敏所在的医院。 我不知道以这样激烈而撕破脸的方式能得到什么,但至少,我不能看到蒋华东占尽天时地利却还不放过本不属于他的,在我的眼里,程毓璟并没有威胁他分毫,反而是他咄咄逼人。 我从电梯内出来,直奔程敏的VIP病房,我没有敲门,而是直接踢开,里面原本安宁的一幕被我这一下震得四分五裂,程敏倚靠着床头在喝水,蒋华东非常深沉的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听裴岸南汇报着什么,他们三个人同时朝门口看过来,在发现是我时,每个人的脸色都各异。 程敏忽然低低的叫了一声,有些害怕的望向蒋华东,他没有看她,只是将目光落在我脸上,抿唇不语。 “蒋总,早就听闻你心肠歹毒出手狠辣,道上的人,商业界的人,几乎都怕你敬你,但我没想到你有这样的好手段。轻而易举就让程氏无路可走,改日如果有机会,我想拜你为师,好好学一学赶尽杀绝的本事。” 裴岸南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张嘴要说什么,蒋华东忽然扯住他的袖口,轻轻摇头,在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的视线始终不曾离开我的脸。 “是我。自古兵不厌诈,既然想把公司做大做强,没有点分辨的能力和运筹帷幄的理智是做不到的,我能从一个黑道上的混混到现在,成为所有人敬畏的人物,我能在没有任何金融管理知识的情况下,把一个正规公司做到这个地步,我有的,程毓璟也还有,他失误了,不能怪我为他挖坑,而是他自己缺乏果断的分辨能力。这样的损失并不是无法避免的,我也没有办法去干预他的选择,是他自己要竞拍。” 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他总是这样无所谓,仿佛什么都激不起他心底那点波澜,我深深吸了口气,“你早就知道那片地的问题对吗。你知道的时候,为何不告诉他?难道看他满盘皆输这样痛快吗?你太可怕了,你是疯子还是变/态!” 蒋华东沉默着将文件递给身边的裴岸南,示意他出去,裴岸南点头接过,在经过我身旁时,忽然顿住了步子,他用非常轻的语气对我说,“薛小姐,程总就一定是个好人吗,用这样的方式博得女人,非常的没意思。我是个粗人,打打杀杀一局定胜负,向来是我做事降人的手段,我很瞧不起文人的这种做派,卑鄙。” 他说完一声冷笑,便离开了。 病房内只剩下我和蒋华东,还有一个可怜巴巴坐在床上握着水杯观战的程敏,我愣了一会儿,“他是什么意思。” 蒋华东低垂着眼眸,把玩着他拇指上非常翠绿的一个扳指,我语气高了许多,又问了他一遍,他终于抬起头对我说,“什么意思重要吗,你认定了我卑鄙,用这样的手段害他损失很多,但你又怎么知道,他是否在私下对我步步紧逼。你只看到了我的心狠手辣,便以为他在你面前那样绅士,私下也是一个这样的人。薛宛,从你走进这里质问我时,就已经代表你心里的天枰偏向了他,你还要我说什么。” 第一百零五章祝福你早日成为蒋太太 他说罢冷笑了一声,“这件事是我做的,我敢作敢当,我也想过你会来和我对峙,但我却没想到,你会以这样决绝的姿态。但我没有错,商场上,就是会水的人可以游到对岸稳中求胜赢了这一场比赛,而不会水的直接淹死,尸骨无存。他输给我,不是我卑鄙阴险,而是他自己大意轻敌,过于计较利弊,得失心太重。如果你认为,在本质上,我是坏人,他是好人,那没有必要再来质问,因为你并不信任我。” 我攥着拳头,无数中感情交织掺杂在一起,将我拉扯得四分五裂。 “你说得对,你对我至少还有索取和逼迫,你也打过我骂过我,我看到的那个温柔而深情的你,从来不是对我,是对她。” 我伸出手指有些颤抖的指向无辜望着我们的程敏,“我喝多了你没有守在我身边,你因为一个电话就离开了我,在医院里这么多人照顾她看守她,你放心不下,所以再匆忙赶回来,当你离开时,你有舍不得过一点吗。可你知道程毓璟在做什么吗,他一夜未眠,我早晨回去时,他还在和一群人吩咐怎样找我的下落,他在关心我的安危。他从没有找我索取过什么,连一个吻都不曾,他给了我光明正大的身份,让我可以堂堂正正的面对所有人,他没有逼过我,他总在维护我,哪怕他身边最心腹的人说我一句不好,他都会护在我身前。这些安全感你给过我吗。” 蒋华东望着我,他眼底蕴着冰冷至极的笑意,正在一寸一寸的啃噬着他对我的纵容。 “他怎样我不知道,我只清楚我自己,我从没有欺骗和你利用你。可你只拿我的真心看待成别有用心,再深的感情也会被怀疑抹杀。” “他也没有骗我。” 他笑着哦了一声,仿佛很无奈很可笑,“对,没有。” 在我们陷入僵持时,程敏从床上微微坐起来一些,她望了蒋华东一眼,最终将目光落在我身上。 “薛小姐,对不起,昨晚我不知道你和华东在一起,我以为他是自己一个人在忙,因为这段时间都是这样,我很怕黑,很怕医院,我才让保镖给他打电话,请他回来陪我一会儿,如果我知道他在陪着你,我一定不会打扰。” 我犀利的目光看向她,我此时真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 “你是在告诉我,你了解他最近深夜都在忙,我却不了解,他一直都有陪你,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他单独见过。你一个电话一句害怕比什么都重要比什么都管用,可以让他放下一切,对吗。” 程敏有些急促而苍白的喘息着,“薛小姐你误会我了,我真的没有那样想,我说那些话是无意识的,我只是不愿看到你这样误会他。” “和你有关系吗!” 我用了最大声音向她咆哮出,程敏吓得捂住耳朵,她挤出了两滴眼泪,蒋华东坐在那里看了我一会儿,终于站起身,朝着她一步步走过去,他俯下揽住她身子,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然后在程敏环住他腰时,看向我说,“这和她并无关系。” 我笑着笑着眼前觉得莫名模糊起来,“是啊,我有些无理取闹了。你觉得厌恶了吗,我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你有没有听说过,嫉妒和仇恨会让人麻木,变成一个疯狂的机器。趁着我还不够为你疯狂,我们都把自己从泥潭里拔出来吧,你可能从来也没陷下去过,只是给我造成一个你陷进去的假象,一直是我在骗自己,以为你蒋华东是有心的人,其实你不是,你心里只有你自己。” 我抹了抹眼睛,朦胧中他蹙着眉头推开程敏,嘴唇忽然张了张,不知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沉默。 我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定定的望着床上的女人,“程小姐,你用你的柔弱打赢了所有人,包括他妻子。我发自内心祝福你早日踩着红颜尸骨成为高不可攀的蒋太太。” 我说完这些后,没有再看向他们任何一个人,而是转身夺门而出,我发了疯似的奔跑着,撞翻了护士的托盘,撞散了一处本就有些摇晃不稳的木门,我觉得浑身都被撞得疼痛难忍,但我仍旧没有停下来。 耳畔呼啸的风声尽情嘲讽我的痴傻,太可怕了,蒋华东是恶魔,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对无辜的人这样狠,程毓璟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唯一的错就是和蒋华东抢了我,在他逼我走投无路想用这种方式让我低头的时刻,程毓璟出现拯救了我,给了我一席之地,让我可以从风尘中的烟花小姐变成一个身份清白的姑娘,从而能够自力更生,逃脱他对我的禁锢和束缚,这就错了吗,太自私了,为了达到目的他真的太自私了。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我低头时发现少了一只鞋,只左脚上还穿着一只,头发凌乱,脸上有细汗,我无助而迷茫的四下看着,这片地方我似乎从没来过,宽大的液晶显示屏在一座大厦上亮着,是一个楼盘的广告,人来车往,川流不息。 我摸出手机,发现已经没电了,钱在我疯狂奔跑的过程中已经所剩无几,我蹲在地上,很想嚎啕大哭,泪眼朦胧中,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我眼前,那人站了很久一动不动,我就那么看着,猜测着这人会是谁,头顶终于传来声音,“伤到了吗。” 我缓慢的抬起头,蒋华东身后跟着裴岸南,他绕到前面,将我扶起,蒋华东拂开他的手,直接将我扯到怀里,我冷笑着对他说,“程敏不需要你陪了,觉得很无聊,需要找我暧昧一下吗,可请你放尊重,我是程毓璟的女朋友,从现在开始。” 他垂眸看着我,看了一会儿,他笑了一声,将我松开,转身弯腰进了车内。 我站在那里,心有些空荡,可我为自己刚才那句勇敢的话而觉得骄傲,就该这样,这才是对的,他负了我,我便不能再负另一个对我那么好的男人。 在他进入车后,裴岸南从口袋内掏出一沓钱,递到我面前,“薛小姐,这边和您要回去的应该是相反的方向,如果要离开,大抵要走高速,我想您对华哥那番话,应该是不愿让我送您,那不妨包一辆车回去。还能安全些。” 我看着拿钱,笑了一声,接过后错过裴岸南,走到车窗那里,朝里面狠狠一扔,散落的钞票溅在蒋华东的脸上,他微微闭了闭眼睛,身体仍旧纹丝不动,他再次睁开后,目视前方,唇角浮起一抹非常深沉的笑意。 “你以为钱能买来我的顺服吗?我陪男人一夜就一万,我不在乎你的别墅,你的豪车,你手下对我的顺从和恭敬,这些也同样可以给任何女人,只要你想,我真觉得你恶心。在这么多女人中周旋,你会觉得很累吗。” 我转过身,看了一眼面色很冷的裴岸南,“记住,巴结人,要看清是谁,分析她的前途,很遗憾,我无法为你带来什么,我知道你很厉害,也许并不需要讨好一个人,当然,如果你为了蒋华东做事,我给你指一条明路,现在躺在医院里的程敏,讨好她会非常有前途。” 我笑着说完这些,继续往前走,过了十字路口,我终于找到一个报亭,我给了摊主十元钱,为了他这是哪里,然后给程毓璟打电话,我记住了他的手机号,但是别墅内的座机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电话很快便接通,但不是他,而是何言,我发出声音,那边微微一愣,旋即我便听到程毓璟的声音,我将自己的身处的位置告诉了他,然后又买了一杯可乐,坐在一侧的便民椅上,静静等着。 第一百零六章有我陪你 大约在半个时辰后,一辆银色的辉腾停在眼前,我仔细看着,车窗缓缓降下,何言的那张脸出现在里面,他朝我点了一下头,我便跑下去拉开副驾驶的门进去。 程毓璟并没有来,我看了看这辆车,四下抚摸着,“这车从没见过,新买的吗。” “不是,程总的两辆私车在4S店做保养,大约要下个星期才能提出,这是公司的,我从公司过来。” “他已经去公司了吗?” 何言打了一下方向盘,“是。下午有一个会议,程总本想亲自过来接你,他大抵是不放心,但部分股东已经到了公司,大约现在已经开始。这一次的难关恐怕很难熬过,程总的位置岌岌可危,如果程氏集团只有他一个继承人,也许大家可以考虑再看一段时间,看他怎样弥补,但还有一位继承人,就是程珀深,虽然是私生子,可也是程老先生的血脉,而且年轻聪明,口碑即使不好,但毕竟是私生活,股东看得是公司利益,一个人的公和私是可以分开的。能带领程氏赚钱稳定发展的,不管他是个怎样纨绔风/流的人,股东一样会认同。所以现在程总处在一个特别难做的位置。” 何言说着话忽然从后视镜内盯了一会儿,然后对我说,“有人跟踪你吗。” 我一愣,“没有啊。” “后面那辆车,从你上来就跟着,到现在还在跟,你看看眼熟吗。” 我心里一跳,回过头朝后面看去,那辆车无比熟悉,低调的黑色,整个外观在大街上都非常酷炫夺目,裴岸南的脸在挡风玻璃那里出现,他正稳稳把持着方向盘,嘴一开一阖同坐在后方的蒋华东说着什么,忽然车减速靠右,慢慢停下,然后就在视线内,彻底远去。 何言说,“认识吗。” 我摇摇头,“不认识。” 他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笑着没有说话。 我们到公司后,他去停车,我站在大门口踮起脚尖朝着我们来的路张望,那辆黑色的迈巴赫果然没有再出现,我其实并不了解他跟着的目的是什么,但显然如果他没有授意,裴岸南不会擅自做主跟着我一路,我不愿自作多情的想,他会放着程敏那样娇滴滴的情人不陪,无聊到护送我的安全。 何言停好了车后,从那边走上来,我跟着他进了电梯,停在六层的会议室门口,透过落地的双面玻璃墙,我看到长方形办公桌上摆满了水杯和文件,大约有十几名股东,都在四十岁以上,正一脸肃穆的看着文件,和身旁的人交头接耳议论什么,程毓璟同样非常严肃,坐在正中上首的位置,手中捧着咖啡,身后位置是空的。 何言敲了门后带着我进去,所有人的目光朝我们看过来,没有说话,继续低下头去看。 程毓璟侧头看向我,伸出手握住我的手,“很冷吗。” 我摇头,“只是有点累。” 他嗯了一声,我坐在那个空位上,将笔记本电脑拿起来,放在膝盖上,程毓璟似乎在眨眼间就消瘦了很多,脸色也非常不好,我悄悄搬动椅子坐在距离他更近些的地方,将手伸出去,放在他腰间,轻轻拍了拍,他回过头来看着我,我笑着小声说,“有我陪着你。” 他一愣,眼底忽然闪烁着波光,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死死握着,好像要感受我的存在一样,我长长的舒了口气,为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而感到莫名的庆幸,程毓璟一直在我迷茫的时候陪着我,他从没索取,从没逼迫,总是温柔得像水一样,我觉得他不真实,完美的让我奇怪,他怎么会喜欢一个过往不堪的我。 这样的男子应该只存在于幻想和梦中,可现在他的确在我眼前,我想我应该陪着他。 会议室内瞬间只剩下了翻阅文件的唰唰声,连低语都非常轻,一名坐在程毓璟右手边第一位的股东将文件拍在桌上,脸色不善说,“程总,我非常好奇,一向运筹帷幄眼力很好的您,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大事上出现决策性的失误,从一开始竞标到最后曝出工地问题,一共标注投入了两亿元,我们可以挽救的损失大概在八千万左右,一名企业的最高领导者,如果将一亿元来为自己的冲动买单,是否让人无法信任。” “不错。也许程总认为程氏的雄厚实力即使赔了这么多钱也一样可以运行,不过伤了点元气,早晚能够恢复,还不至于站不起来,可在外界看,我们内部无异于一盘散沙,宏扬集团的蒋总,本不是商业科班出身,他是黑道的,这个大家都清楚,靠着他在黑道发财转战商场,在短短三年之内把宏扬做到这个程度,据我所知他和您是同一年成为公司的领导者,我们看到了程氏的进步,可更看到了对手的强大,蒋总能够凭借他过人的商业嗅觉识破陷阱的华丽伪装,及时收手为公司挽救了这么多损失,为何程总做不到。我们现在怀疑,程氏能否在程总的带领下继续发展,还是会就此衰败。” 无数质疑之词像机关枪一样带着炮火朝程毓璟射来,他薄唇紧抿,脸色非常难看。 “这是我的失误,我承担一切后果,这一亿,我愿意从我自己的个人资产内拿出来为公司补上。” 底下有股东在嗤笑,“程总,这可不是一笔钱的问题,而是您的草率和急于求成,对比蒋总的稳重和老谋深算,让我看不到程氏还能有怎样的发展。钱可以补上,程总有困难,咱们这些股东都可以帮忙集资,到底是跟着程老打江山到现在的,也愿意帮忙,总不能分红时抢着来,赔钱了就绕着走,也太没商人的气魄了。关键商界陷阱重重,到处都是诱/惑,程总如何保证,这样的事再不发生第二次。” 程毓璟垂眸看着文件扉页,“我无法保证,我只能说,尽我最大的努力,将所有风险降到最低。” 底下传来更多的嗤笑声,“是啊,这一句话将责任推脱得干干净净,程总如果坐不稳这个位置,就禅让出来吧,给有能力的人做,程氏从建立到现在,也有三十五年了,这招牌砸在年轻人手里,让我们怎么接受?” 有人在附和,更多的质疑声此起彼伏,程毓璟始终没有说话,他闭了闭眼睛,脸色愈发的苍白,我攥着拳头,那一张张丑陋的面孔挂着鄙夷和嘲讽,我气得将电脑往桌上狠狠一撂,这闷响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我站起身,程毓璟似乎猜到了我要做什么,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腕,将我往后扯,我使劲挣脱开,“都闭嘴!” 何言在我身后喊了我一声,要我立刻坐下,我趁着他们愣神之际,甩开了程毓璟的手,走到那个最开始说话的赵股东身侧,“跟在老程先生身边也有多年,大家知道,程氏集团是谁的吗。”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自然是程氏。” 我哦了一声,“这便是姓程喽,那你们有什么资格吃着程氏赏赐的饭,还这样放肆喧哗?” 他们噎了一声,赵股东嗤笑着看向我,“薛秘书有资格在股东大会上大呼小叫吗。” 我微微俯身,让自己和他平视,“我没有资格啊,就好比,我是个小三,在你们这些正室面前,自然要退避三舍,但换而言之,这也得看依附的人怎样,久闻赵股东才子多情,听说您对二/奶奶尤其宠爱,前不久带去蔚岚居度假,二/奶奶高兴之时不知是否会向妻子炫耀一番?” 他的脸色猛地一变,“血口喷人!” 我拍了拍他肩膀,他僵硬着身子拂开我的手,一脸厌弃。 “没事,咱们公私分明,私事上什么猫儿狗儿的,谁也没资格管,只是我忽然在想,我这个忠心耿耿的秘书,非常不愿看到自己的老板因为一次失误就被全盘否定,如果诸位觉得,我没有资格和你们在这里置喙,那女人还是找女人谈心比较好,不妨我到人事部那里看看登记情况,给诸位内宅去个电话,邀请夫人们到外面餐厅一叙?男人嘛,事业为重,可这不好的事情曝光了…” 我欲言又止,一副非常担忧的模样,对面方才说话尤其难听的贾股东避开了我的目光,我笑着指向他说,“贾太太花容月貌,和我年纪相仿,贾股东当真是艳福不浅,这样美貌的妻子,是该努力事业,才能过得滋润甜蜜。” 何言忽然在主位旁边那里低沉说道,“若我没有记错,贾股东夫人年近四十,怎会和薛秘书一般大?” 我呀了一声,惊慌道,“这…哎呀,我多嘴了,请贾股东包涵。那便是您女儿了?这…女儿和父亲在街上拥吻,恐怕不合适吧。” 他铁青着脸咬牙切齿道,“薛秘书好眼力。” 其实这些,都要感谢何言,那天我在车上听他和程毓璟汇报这些,我觉得非常有意思,就记住了,不想派上了用场,何言做为男人,又在公司时间比我久,可能很多话不方便说,而程毓璟失误在先,自然不好威胁别人,否则大家恼羞成怒纷纷撤资,便是雪上加霜,那么由我一个小女子来说,非常合适。 我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热咖啡,为他们斟满,我俯身看着唯一的女股东说,“呀,上个星期在夜场见到您了,您穿着实在靓丽,旁边男孩似乎和我差不多大,和您站在一起竟毫无违和之感,非常像姐弟,有机会就时尚问题想向您讨教一二,不知您是否有时间?” 那女股东面色难堪,非常牵强的朝我笑了笑,低头握住咖啡快速的喝着,眼神躲闪。 第一百零七章我一定娶她 我将咖啡都为他们倒满后,走回程毓璟身后,众人都安静下来,脸上再没有了嘲讽的笑意,刚才程毓璟这次失误就像一个乐子,被他们夸大其词的说着,但此刻,他们每个人都是一个笑话,笑自己,被别人笑,早已无暇顾及旁的。 程毓璟笑了一声,“诸位,薛秘书说的,我会为诸位保密,私事上,不触及公司利益,那与我无关,只是女人嘴快,希望大家包涵。至于刚才大家提到的,有关让我禅位一事…” 那赵股东忽然带头说,“暂时先不必提这些后话,我们先想想看,如何将公司这次损失渡过,许多客户与我们解约,我们的公关部门正在尽力调节,至于其他的,还要程总出面。” “这是自然,家弟珀深深得诸位信任,这样吧,我考虑一下,本也打算出了这么大的事,要回家一趟和我父亲讲明,如果他同意,我不日就让珀深进入公司,大家认为如何。” 他们互相看了看,沉默了片刻后,那女股东说,“程总做主,薛秘书说的也是,哪里有人不犯错,一个失误而已,在程总带领下,我们程氏集团的确是蒸蒸日上,大家的分红也一年比一年丰厚,大家不要因为一次的失利就否决程总这三年多的能力,高瞻远瞩自然是好的,但人和人不同,宏扬蒋总那样心狠手辣的人,如果让我们过去,我们也不敢。” 她说完看向我,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我回报给她一个温顺的笑容,她似乎松了口气。 女人耐不住寂寞,会有很多种方式排遣,比如找鸭子。 但是她们深知,在保守的中国,虽然年轻人已经开放了许多,但到底是一个自古以来的封建国家,男人找/小姐,是可以接受的,这是社会趋势,任何一个国家都无可避免男人的生理,越是有钱有势,他的渴望就越多,他也有这个能力负担自己的需求。而女人不管如何富有和出众,找/鸭子确实非常肮脏的事,为世俗不能接受,女人大多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圈子,一旦这样的丑闻曝光,根本无法立足,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她害怕也是不无道理。 程毓璟整个人又有些意气风发了,“好,既然诸位这样说,那我一定争取让程氏早日度过这个危机,希望诸位鼎力相助,我们暂且放下个人恩怨,毕竟程氏不倒,大家才有饭吃。” 程毓璟说完后,朝着何言点了一下头,何言说了声散会,便跟着程毓璟先一步离开了会议室。 我收拾好电脑和文件,正要离开,那几个被我点名关照的股东忽然笑着凑过来,“薛秘书,方才我说得有些激进,还请你不要计较,另外,内人最近迷上了养生和美容,恐怕时间不是很方便,至于这用叙旧的事——” 我笑着对赵股东说,“我也非常忙,程总还要带着各个部门的人为这次失误做弥补,恐怕暂时几天都腾不出时间来,如果大家能团结一致跟随程总工作,我并不打算将我所看到的说出去,毕竟都是程氏的一份子,这样于公司而言,也非常不利,大家觉得呢。” 赵股东看了他们一眼,大家一致点头,“那是自然。薛秘书,既然这样,等改日你腾出时间来,我做东,请您到碧衫居吃茶。” 碧衫居可是全上海最有味道的一处茶餐厅,里面的甜点和小吃堪称全市一绝,经常是一个礼拜之前就要定位子,否则连门都进不去,再有特权的人,没有预定也不会为你开后门,我有些讶异的看着他,“赵股东人脉不简单。” 他笑着搓手,“希望薛秘书不要嫌弃。” “怎会,我还从没去过呢,那改天我们再说。” 他们都放心的离去了,那女股东有几分不好意思的要替我拿电脑,我立刻避开了,“这怎么好,您是上司,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工作,让程总看到,他会怪罪我不懂事。” 女股东欲言又止,我对她恭敬道,“我记性很不好,许多事,只要不触犯公司利益,不让程总为难,我根本不会记得,您明白了吗。” 那女股东同样是想约我出去坐坐,被我礼貌拒绝后,便离开了,我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浑身都瘫软了,不容易啊不容易!为了报恩程毓璟,我也算拼了。如果他们合起伙来谋杀我,我这个年纪算是夭折吗? 程毓璟并不在办公室里,只有何言在他的桌前收拾着什么,挂在衣架上的枣红色西服也不见了,何言收拾完后从里面出来,走到我面前对我说,“程总刚刚下了会议开车离开公司去程府了,他说让我带你后赶去汇合。” 我愣了愣,何言看我的神色有些奇怪,“难道不是你们事先说好的吗。程总告诉我,你早就答应过了。” 是,我答应了,程珀深那晚来,和他言辞激烈,离开后程毓璟非常失落,我在无意识中答应了他,以女朋友未婚妻的身份陪他回家,他已经和他父亲在电话内说过。 我承认到我容易心软,容易分不清感动和感激,爱情与友情,这是因为我从很多年前开始,就一直处于被人忽略被人排挤缺少疼爱的处境中,在感情里,我看多了受伤的人,所以非常果断,但又无比渴望属于我的那一份,所以又有些迷茫,我不知道自己答应他到底是对是错,能否换来我想要的东西。但现在我骑虎难下,我并不厌烦他,也许可以在相处中等到一个好的结果。 我拿起背包,跟着何言下楼离开公司,他仍旧开的是那辆银色辉腾,一直从市区内开上一条非常空旷的高速公路,车在疾驰,一度飙升到我觉得飞起来的速度,何言似乎很着急,他一遍一遍的看着腕表,仿佛急于赶时间。 这个时间还不到下班下学的高峰,路很好走,可即使这样也开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才停下,是一片别墅区,白色蓝色两款,院子不大,但很温馨,在上海这样繁华超前大都市,也不算最奢华的地段,可非常有档次。 何言没有下车,只是为我指了一套白色的别墅,“就是那里,程总已经在等。” 我点点头,解开安全带下去,走过去时,发现门是紧闭的,别墅有两层,最上面搭着一个特别透明的水晶棺,似乎是露台样子,水晶防热防寒,似乎能看到里面的装潢和家具。 我按了门铃,无人回应,按到第三次,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一位保姆先走出来,问了我是谁,我还没来得及张口回答,仅穿了衬衣和休闲裤的程毓璟从她后方出现,脚上是一双凉拖,他朝我笑了一下,待保姆打开门口,伸出手握住我。 “路上赶得累不累。” 我说还好,只是太突然了,没来得及买东西。 “没事,我都准备了。我父亲脾气不好,家里还有一个继母,珀深也在,他们说话不中听,你不要计较,一切都有我在。” 我本就想到了,但他这样说,我还是有些害怕,我任由他牵着我进了那扇门,客厅内是欧式装修,梨木椅安放在墙壁外侧,正对着一台镶嵌到墙内的液晶电视,非常巨大清晰,里面正播放着京戏,软榻上坐着一个六十多岁的男子,一手摇着蒲扇,一手端着紫砂茶壶,悠闲看着戏剧,可脸色非常难看。 一名四十来岁的女子坐在单人沙发上修剪指甲,抬头只看了我一眼,便冷笑着低下头去继续。 程珀深靠在阳台处,手上拿着啤酒罐,笑意盈盈的望着我。 我被这一幕看得有些愣怔,程毓璟握着我的手也不知在对谁说,“薛宛,我的女朋友,刚才说过了,看一眼吧,我就带她离开这里。” “啪”地一声。 那一直看着屏幕的程老先生将遥控器狠狠撂在茶几上,惊得那专注抹指甲的女人一激灵,她埋怨着抬起头,“老爷您吓着我了。至于吗为个外人。” 程珀深在那里低低的笑着,“哟,三姨这话,是冲谁说的,哥是外人,还是他带来的女朋友是?” 女人妆容精致的脸上微微拧了拧,“你少套我的话。” “这怎么是套话,我总要问清楚,这话说得太有深意,可关乎程家血统问题,我怎么记得,你不止一次这样说过我。我是私生子,身世受到质疑倒没什么,哥可是继承人,是长子,这就不好解释了。” “你!”女人指着他看向软榻上的程老先生,“老爷你听他胡说,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住口!都上楼去,不要在这里添乱。” 程老先生非常不耐烦,他扫了女人一眼,并没有发怒,只是稍微提高了点声量,可威严很足,女人缩了缩脖子,不再言语。程珀深看了我们一眼,冷笑着上了楼梯,那女人扭着身子进了厨房,大约五六分钟,端出两杯水,一杯给了程老先生,一杯给了程毓璟,目光落在我脸上,“你不渴吧。” 我笑着说,“不渴,不劳您斟水。” 她打量着我,“狐媚。能打败周锦官,你也挺有本事。不过程家的钱,老爷说了,都是我的,补偿我进门后,始终不让我生孩子,你要是图谋这个,就免了。” 我微微有些尴尬,“不会,我和程总…毓璟不是因为钱才在一起。” 女人翻了个白眼,也上了楼,程老先生终于因我这句话抬头看了看我,虽然上了年纪,可眼神非常犀利,只一眼我就觉得被他盯得毛骨悚然。 “坐吧。” 程毓璟将水杯递给我,我笑着说真不需要,然后随着他坐在距离那软榻不远处的梨木椅上。 程毓璟用遥控器关了电视,语气非常冷淡说,“公司的情况,我那天打电话和您讲了。” “现在怎样。” “刚开过会,股东都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弥补这次失误,我已经吩咐各个部门,加班三天,损失从我自己的资产内补足,等其他项目的款项收回,再分期划出来,财务那里,我会按时让何言将报表送来给你过目。” 程老先生喝了口水,再次将茶壶捧起,对着茶嘴呷了一口,“周锦官那里怎么回事。” “我说过了,不合适,她心肠歹毒,不配做我妻子。” 程老先生嗯了一声,回身从软榻的椅背处抽出一沓照片,扔在茶几上,“你自己看。” 那是一沓有关我在豪门夜宴和国际名流接送客人出入时的照片,角度清晰,而且每一章都拍得是我的正脸,我穿着不同颜色非常暴露的衣服,迎来送往笑得好不鲜艳。而可怕的是,我对这些竟然毫无印象了。 我忽然觉得冷汗冒出,程毓璟看后,眉头蹙起,他将那些推开,部分散落在地,“她的过去我知道,但并不像拍到的这样,她是怎样的女人,我比您清楚,同样,比拍这个照片不怀好意的人更了解。人是需要相处才能明白的,而不是凭借一面之词,和一些不甘愿的过往。” “周锦官不配,她配吗。做妻子是需要端庄清白的,你结婚,很多商业界官场的人都将得到消息,他们问起我的儿媳是怎样的女人,你要我如何回答,舆论和人心是不会说的那么好听。” “这照片怎么来的?” 程老先生靠着椅背,微微闭目,“这个你不必问。” “我和她认识时,她已经不再做了,这些照片在我认识她之前就存在,但肯定不是为了我而拍的,所以你从谁手里买的?” “你是在和长辈说话吗!” 程老先生忽然发了怒,“我从一位夫人那里买的,她丈夫曾是这个女人的座上宾,若不是因为这次巧合,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带回来这样一个不堪的女人!” 我低下头,看着程毓璟握住我的手,我特别强烈的意识到,我真的配不上他,我配不上任何一个高贵的男人,包括蒋华东,我和程敏吃醋,嫉妒林淑培,却没想过,我到底配不配。我又是怎样一个女人,在外人眼中,我是否有资格站在我想要站的位置上。 程毓璟牵着我站起身,冷笑说,“正好我懒得问,别有用心的人做的事,对我而言,非常可笑,我不在乎。人我带来了,您也见过,如果没事的话,告辞。” “站住!” 程老先生盯着他的后背,“就在一个城市,天天打电话你也不肯回来,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饭也不吃吗。” 程毓璟面无表情的背对他说,“既然不欢迎我,我留下干什么。” “只是说她,谁让你走了。” 程毓璟将我们俩人握在一起的手举起,让他看得更清楚,程老先生看过后,语气微微缓和了些,“饭可以留下吃,但话我说过了,可以不要周锦官,但也不能是她,说出去我老脸没处放。”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程毓璟忽然脸色变得青白,他狠狠咬牙说,“是啊,父亲只顾着自己的脸,可殊不知儿女的脸早就被丢尽了!我母亲重病,珀深母亲带着他上门来找,气死了我母亲,你续弦娶了她,却不好好善待,在外面和这个女人勾到一起,若不是我接手程氏后,将那些谣言和新闻压下去,您知道现在,咱们父子的脸,去哪里找吗?” “你——” 身后传来咣当一声,程老先生将紫砂壶扔在地上,正好砸中一块理石瓷砖,霎时粉碎。 我正要过去扶他,程毓璟却扯着我的手将我牵出了客厅,到玄关处时,我听到身后说,“我的错我认,但我到底是你父亲,程氏也是我给你的。我现在问你,你是要家,还是要这个女人。” 程毓璟攥紧了我的手,没有丝毫想松开的意思,他一手扶着门将其推开,嘴上说,“你早就知道,我从没这样认真过,你可以收回我全部,唯独这一次,我就要这个女人,我一定娶她。” 第一百零八章程敏的真相 我和程毓璟离开程府,他一路上不曾说话,司机是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他专注开车,何言坐在副驾驶位,膝盖上满满的都是合同,他每看到非常重要的一项时,就会回头对程毓璟讲述一下,他也没有表情,只是偶尔嗯一声。 “土地局和这次竞拍有关的工作人员,公关部都已经致电约了时间,我们需要尽最大努力将补偿抬得更高一些,虽然钱并不重要,但股东们会非常关注这一次程总的谈判能力,我们的目的不是要求赔偿更多,而是让公司看到,在失误后您也可以力挽狂澜,让这件事有足够的转圜余地。” 程毓璟接过合同后看了一眼,又重新递给何言,“到时候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准备一下再过去,那些人都在官场上打磨得非常圆滑,像对待一般人那样解决,不能达到目的。公关部有不少职员和杂志报社有些来往,看看能不能再握到些把柄。” 何言有些为难说,“我早就吩咐过他们,但是都一无所获,既然这件事的内幕土地局的人压住了,想必他们的把柄早就被别人握住,从一开始就要对我们请君入瓮,看程氏名利双失,否则按照行业规定,他们应该坦白告知,并且如果我们还有意向竞拍,是要降低价格的。所以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他那里会有土地局内部的私事把柄。但既然他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势必不会拿出来合作的。” 他们说的是蒋华东,尽管没有办法亲自在他面前质问,但这件事的结果也是毋庸置疑,除了宏扬,没有人有能力压制程氏。 这件事到底因我而起,何言对我有些敌意,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选择沉默。 程毓璟忽然看着何言抬手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他们两人同时看了看我,大约程毓璟是在顾及我的感受,怕我会太自责。 “还在想我父亲那番话吗。” 他忽然在我耳边柔声问了这样一句,我摇了摇头,到嘴边的话还是说不出来,我其实非常想对他说一声对不起,为了蒋华东说,他的体恤和温柔让我觉得特别难过和愧疚,我觉得我就是个麻烦精,他自从遇到我收留我,就变得困难重重。 “我父亲和我,因为母亲的缘故,关系非常不好,我一直在想,如果母亲还活着,也许我能原谅程珀深的存在,我会动用我的一切方式,让这个继母无法留在父亲身边,但现在我怎样做都没有意义,程氏在我手中,母亲不在了,我无法让母亲复生安享天伦。所以我不愿再做些伤害父亲的事,他到底生养了我,给了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本身他更疼爱程珀深,因为亏欠了他更多,我从出生就在程府住,而程珀深十岁才被他母亲带着送到程府,我不愿和他计较,我已经比他早得到了太多。父亲更偏颇他,有时候对我,他非常冷淡和疏远,对程珀深才像一个父亲,他可以打骂他,可以玩笑,我们之间更多时候非常像谈公事,就像一个合作伙伴。他将程氏给我,除了我的身份名正言顺之外,更因为他在补偿我母亲,他把金钱给了我,把父爱给了程珀深。在他眼中,似乎我更看重利益,但其实相比较而言,我更愿意分得一点感情。” 程毓璟抿唇苦笑着,良久都没有再出声。我心疼握住他的手说,“不用担心我会承受不住,我不在乎他们看我的眼光,本身是事实,这个无法否认,只要你知道,我并没有那么不堪就够了,我并不介意无关紧要的人对我的看法。如果我那么小肚鸡肠,我早就活不到现在。” 程毓璟有些愧疚的望着我,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得握住我的手,用力捧在掌心。 我们回到市区后,在公司门口下了车,由于现阶段,关系南郊损失的节骨眼,公司上下都在加班加点弥补这个重大失误,程毓璟要赶一个特殊的晚间会议,所以即使已经八点多,仍旧无法休息。 司机询问我是否需要送回别墅,我说不需要,他便将车开回了停车场。 那辆车离开后,接着一辆停在了那个位置,司机推开车门,从上面下来,绕到后方打开另一扇,一双粉色的高跟鞋缓缓落地,接着女人弯腰而出,她非常怨恨的看向我,尽管珠光宝气,却有些苍白。 我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她笑着走上台阶,微微抬头看着我说,“好久不见。” 近距离看,陈水灵的脸颊让我心惊,上面烙印了两个字“婊/子”,即使已经淡了很多,被粉底遮盖住,但仔细看仍旧能发现痕迹,她看到我的目光在盯着她脸颊时,更加嘲讽的笑了笑,“怎样,好看吗。” 我咽了口唾沫,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轻轻拉住我的手,让我的指尖摸上那划痕,我吓得往回一缩,她笑得更加开心,“这样害怕啊,那你知道,当那两个男人狠狠按住我的身体,任由另外一个人用锋利尖锐的刀尖划破时,血流如注骨肉分离的感觉吗?你这样胆小,要是看过后,会不会吓疯?” 我咬着嘴唇,“我并不知道。” “对,你不知道,但蒋华东却是为了替你报仇才这样做的!他那么心狠手辣的人,你不告诉他放过我,他怎会罢休?你从没想过,我之后会有怎样的下场,他救你离开时,我是真的恨过自己,我真的后悔,但后来,当我的脸被毁了,我做了三次整容手术都无法彻底磨灭那痕迹,我就真的恨透了你,我现在被逼得走投无路,我做了一个糟老头的情/妇,每天被变着花样的折腾,为了要到钱,你说谁还会要一个脸上有‘婊/子’两个字的女人呢?薛宛,我并没有想伤害你,周锦官用我弟弟威胁我,如果是你,亲情和友情你会选择哪个?不要怪我无情,任何人都会选择前者!我只是做了一个所有人的选择而已,只不过是你,这个人是你!所以蒋华东就恨不得杀了我,我应该谢谢你,我给他通风报信,让他及时救了你,我还没有太丧心病狂,所以他并没有杀我。” 她仰天笑了一会儿,笑声让我心惊胆战,她忽然狠狠拉住我的头发,将我拽下台阶,我不稳朝前扑去,正好落在她怀中,她用高跟鞋的跟部支住地面,身子却被撞得向后仰,她朝前一推,我跌坐在地上,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眼底非常冷漠。 “你又算什么,情/妇还是玩儿物?我虽然下场很惨,但你比我好不了多少,我是没办法被逼迫,就算是老天也会原谅我,但你呢?你明知他有妻子,你还贴了上去,做卑微下贱不耻的第三者,你会遭到报应的,舆论,流言,还有众人的目光,都能活活淹死你!折磨死你!世俗最厌弃你这样的女人,比你做小姐还肮脏。我至少找了一个丧偶的老头,你呢?他妻子还好好的活着,他们之间有恩情在,你为他又做过什么,还妄想得到名分吗?薛宛我最了解你,你的咄咄逼人,你的故作清高,会让任何一个男人厌恶,到最后,你什么也得不到。要不就别当婊/子,要不就推到你的贞节牌坊,你都想要,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她这样骂着我,路过的行人驻足看过来,指着我议论什么,小三、情/妇、各种词语在唏嘘中传入我耳朵,我抬头看着她,这时身后那辆车内出来一位非常年长的男人,大约在六十多岁,他喊了一声“水灵。” 陈水灵回头娇笑着答应了一声,便一边看着我一边向后一节一节台阶的小心迈着,她说,“没有结果的事,害的是你自己。” 我目送陈水灵离开后,仍旧抱膝坐在台阶上,觉得心口有些空荡,还泛着隐隐的疼,我曾经最好的朋友之一,她背叛陷害我在先,我间接伤害她在后,如同一片汪洋深海上漂浮的两叶扁舟,从此再无交集,每见一次便用最犀利恶毒的语言面对彼此,那点姐妹情谊介乎荡然无存。 其实我并不恨她,她也有她的无可奈何,但我也并不可怜她,因为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报应。 我呆呆的望着陈水灵站过的地方,似乎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股血腥的味道,在刀尖划破脸颊深入到骨肉中那一霎那,是否会很疼,疼得让人恨意翻涌。 时间过去很久,程毓璟仍旧没有下来,他最长的一个会曾经开过三个小时,我作为秘书跟在他身后,都坐得屁股发麻了,他还正襟危坐专注不已,其实站在最高处,也并非那样快乐,至少要顾及很多,多少人指着你吃饭,你不能任性,不能自由,更不可能背起包说走就走。 我百无聊赖的等着,天空的星星非常好看,到处都是亮晶晶的,似乎这样璀璨耀眼的胸口,除了在海南,其他地方想看一眼都很奢侈。 我这样坐着,忽然从街道对面开过来的一辆车打了闪灯,那灯光直直的朝着我亮起,刺得眼睛生疼,我闭眼遮盖的功夫,那车已经停在我面前,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古桦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车后座,空荡的,他对我说,“薛小姐,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如果你拒绝,一定会很遗憾,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我也可以顺便送你回程总的别墅。” 我想了想,古桦这个人我还是非常清楚的,他比较认死理,不达目的不会轻易罢休,与其这样僵持着,不如顺从他的意思,听他说话我也不会损失什么,顶多一点无聊的时间而已。 我拉开车门坐在后方,他将方向盘打了一个相反的方向,开上回别墅的路,然后对我说,“蒋总并不知道我来找你。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说,他不希望你知道的,自然会怪罪我,但我不愿看他这样隐忍和压抑。” 我从后视镜内看着他的半张脸,他时而专注的看路况,时而从里面看看我。 “我知道你们闹得这样僵,绝大部分原因和程小姐有关。她对于蒋总而言,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他对她并非没有感情,但是这种感情,蒋总自认为是比较卑鄙的,程小姐是一副盾牌,一副用来保护你的盾牌。蒋总在黑/道上有很多事务,同样结下的梁子也不少,这一行忌讳一方独大,可蒋总做到了,对他虎视眈眈恨不得取了他性命也不少,您和蒋总初见,不就是在他为数不多的狼狈时刻吗?一个如履薄冰的黑/帮领导,你无法想象下一刻他将遇到什么危险,而且薛茜妤小姐那里,同样是一个非常阴险的人物,她想嫁给蒋总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他等了四年,赔尽了最好的年华,不渴望回报是不现实的,而且蒋总一直怀疑,当初蒋太太发生的那起事故是薛茜妤小姐所为,当时要不是司机反应快,蒋太太可就不是一双腿的损失了。黑白两股势力都在并行,都是各有目的朝着蒋总而来。蒋总得到了消息,知道不少人都在暗中调查到底谁才是蒋总在意的女人,您住在蒋总的别墅,就算再隐蔽,也架不住四面八方的窥探和追踪,另一方面,薛茜妤小姐也有所耳闻,她只是还拿不准,是您还是程敏。蒋总为了保护你,将程小姐推了出来。” 他顿了顿,将车朝黑暗处又开了一点,接着说,“从他第一晚留宿公寓时,就已经被很多道上的渣子和非常有能力的精干杀手盯上了,而且他还故意将消息透露给了薛茜妤,之后薛茜妤派了不少侦探跟踪他和程敏,蒋总认为戏要做足,否则就是前功尽弃,他带她出去吃饭,骑马,逛街,给她送花,还故意泄露了照片给《风云周刊》的记者,大肆刊登出来,让薛茜妤相信嫉恨的同时,也将那群黑帮的追杀者目光吸引过去。那天在皇家会所您被泼脏水,我接到了电话,薛小姐已经花钱派出了不少人去为难程小姐,而且还都是特别阴暗的势力,包括和蒋总有仇的人,都在打算将程小姐绑走,来要挟蒋总,吐出蒋总名下的势力和地盘,蒋总会尽力保护程小姐,可都有无法顾及到的时候,比如这一次,她的清白牺牲了也就牺牲了,蒋总可以给她补偿,这样养她一辈子,但是如果出事的是你,蒋总会怎样发疯我无法想像。” “是薛茜妤派人侮辱了程敏吗?” 我觉得异常震惊,真的是她,裴岸南和手下人提及的时候我没有听清,也觉得不太可能,那样柔弱高贵的世家女子,怎么能这样毒辣和阴狠? 古桦说,“薛茜妤最愤怒的原因,在于那副她珍爱的鸳鸯锦油伞,被蒋总拍下却没有送给她,而是给了别人,她并不清楚给了谁,但看到蒋总这样在意程敏,便以为是她得到了。女人的嫉恨心一旦爆发,非常恐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蒋总不可能每天都把你护在怀中,只能找出你的替代品。蒋总对于私人生活方面非常的自律,他极少会解下裤子,去做一些让女人无法承受的苟且之事,他自己说,如果我做不到负责,我便不能碰她,否则就是毁了这个女人,这都是债,我这双手已经染了不少鲜血,我不想再让自己背负更多的债。他真正拥有过的女人除了蒋太太,作为夫妻无可避免的一些例行公事,便只有薛小姐你,其余你看到过的,不管是怎样的场面,蒋总从来没有逾矩。” 从没有过。 他带程敏骑马,温柔送花,共进晚餐,他拥住她在很高的落地窗亲吻她脸颊,他将薛茜妤放在腿上听她唱歌,她在深夜打来电话说害怕打雷要等他回去,古桦告诉我,这些从来无关爱情。 这和我看到的我以为的完全不一样,人总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固执的把看到的添油加醋想的非常凌乱和深入。古桦对蒋华东忠心耿耿,他来说谎为了让我回去也是可能的,但他不是这样的人,换而言之,他们都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而撒谎,因为这世上永远不缺少的就是为了钱和地位而心甘情愿做情/妇的美貌女人。不是我也还有大把的女孩,所以他说的显然是真的。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古桦冷冷一笑,“我只是不愿看到蒋总对你这样好,还要蒙受不白之冤。薛小姐,你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得蒋总这样喜欢你,是你太清高了,那些比你好很多的女人,一样愿意为了蒋总而抛弃一切,你又有什么了不起,你自己都做不到割舍掉那些莫须有的,却要求蒋总付出全部,难道名誉和婚姻真的那样重要吗?一个不爱你不回家的丈夫,和一个深爱你却无法娶你的男人,你要哪个?”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你生活在社会大背景下,总不需要我将那些非常残酷的事实摆在你眼前,你也是清楚的,婚姻这个围城里,多少人在苟延残喘,恨不得突击一个出口,爱情在现实面前是非常脆弱的,蒋总用了他自己的方式给了你牢不可摧的爱情,你却还要一个纸糊的婚姻空壳,意义是什么?婚姻不过为了用来约束男人和女人,非要婚姻的人,都是对待这份感情以及对方相当不自信的,企图用一份证明来绑住彼此,可以长久的维持这份关系,就算破灭了,也可以得到些物质补偿,蒋总心甘情愿将他能给的都给你,你亏吗?你不亏,你值得吗?你不值,你不是全世界唯此一个,和蒋总相比,我自认为是薛小姐配不上他,他如此放低姿态,您还故作矜持,我认为非常可笑。” 我并非故作矜持。我只是有太多的不确定,那样高高在上让人疯狂着迷的男子,我怎么敢将自己陷得那么深,我这样拼命强制自己有所保留,都为了他的一举一动而发疯成魔,我很怕我收不回来,就真的活不下去。 程毓璟愿意许我稳定安宁的日子。我可以有非常疼惜自己且事业成功生活细腻足够考虑我想法的丈夫,也许还会有个可爱的孩子,一生平淡又富裕,哪怕几十年漫长的风雨长路,会遇到荆棘麻烦和背叛,但至少,作为一个正式的妻子,我会在失去一切的同时得到补偿,我可以在没发生什么之前非常骄傲的说,我是某某的夫人,而不是说,我是某某的情/妇。名分这虚无缥缈却非常重要的东西对于任何一个失去了太多过了那么多年卑微而居无定所生活的女人而言,都很诱/惑。 一个我永远无法深刻爱上的丈夫,和一个我深爱也深爱我的男人,我更愿意选择哪个。 从感性的角度,自然是后者,我之所以那样逃避,是因为我承受不住他的多情,我无法接受和那么多年轻美貌家世又好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而且她们都像我一样深爱他,我毫无优势。可当这一切揭开,我了解他比我爱他还要更珍爱我,我无法再选择漠视。 我特别想去找他,就在现在,告诉他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他能一直这样爱我。可爱这个字,似乎非常沉重,带着很多不确定性,我仔细想,大概也就是那个雨夜,他对我产生了男女的感情,那么他可以对我,也同样可以对别人,把所有赌注压在一个爱上,也有些冲动。 陈水灵说得对,我们很难有结果,哪怕再深爱,一场没有结果的爱情,除了过程的疯狂和惨烈,什么都留不住。 我咬着嘴唇,看着那辆车拂尘而去,身后是夜色朦胧的花园,高挂在天际的月亮非常的清透。 我想给蒋华东打一个电话问清楚,忽然手机提示音响起来,是古桦发给我的一条信息,他说,“薛小姐知道男性避孕药吗。为何不奇怪,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怀过蒋总的孩子,虽然你们私事我并不清楚,但也能猜个大概。我不便多说其中缘故,您自然有途经了解。” 第一百零九章做母亲的资格 我坐车赶到蒋华东的别墅,飞快的冲进庭院,客厅的门开着,裴岸南恰好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两个男人,身上都是血,其中一个捂着手指,脸色非常痛楚,裴岸南正在训斥他们说,“华哥已经网开一面了,否则就不是剁下去两个手指这么简单,泡女人可以,耽误了正事出了乱子,华哥也保不住你们,差一步警察就撞上,到时候牵扯出华哥来,你们有几条命能抵?” 那个受伤极其严重的男人咬着牙说,“那个女人敢坑我,我他妈不会放过他的!” “行了。现在这么能耐,当时怎么不把枪掏出来和条子对着干?” “南哥,要不是怕让华哥难做,他妈/的条子算什么?十个也干不过我一个,要不是披着那警服,在我眼里都是饭桶!” 裴岸南从他们口袋里掏出两个纸包,又将打火机掏出来,点燃后丢在地上,看着它们焚化成一片灰烬,他站好说,“这些东西以后不许碰,华哥的教导你们当耳旁风吗。碰了这个,都他妈完蛋,时间长了没它受不了,华哥手下不养没用的行尸走肉。” 那两个人咬着牙包住伤处,齐声说了声是。 裴岸南抬头看过来,我正从树后朝他们过去,他脸色微微一顿,低声吩咐那两个男人离开,他们经过我身旁时带着略微审视的目光看着我,待他们走后,裴岸南对我说,“薛小姐来这里找华哥吗。” “他在吗。” 裴岸南笑了笑,“在,但现在能不能进去我说了算。如果薛小姐是来和他吵的,那没必要进去。薛小姐是华哥的心头肉,我还从未见过他对任何一个女人这样纵容,换做别人,当众给他难堪,还挂在他身上撒酒疯,这条命怕是够呛留下了,男人女人都一样,在他面前这样放肆,纯粹找死,但薛小姐安然无恙到现在,我觉得要惜福。” 我笑着说,“你和古桦劝我的方式一样,那我问你,如果换做你说我,你怎样做。” “看薛小姐更想要什么。” 我扬起下巴指了指门,“我要进去。” 他沉默了一下,便侧过身子给我让出路来,我走到门口站住,背对着他说,“女人和男人的想法不一样。每个人性格问题,决定了她的看重和选择,我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他从来没有让我给过我一点能让我坚定跟随抛弃一切的勇气。就连事实真相,我也是在今天刚知道一部分,都把主动权交给我,他连句实话都不肯对我讲,我怎么敢轻易做出选择。自负的男人从不肯考虑女人会不会觉得他的作法失去安全感。” 我说完这些后推门而入,客厅一片漆黑,我摸索着靠近到记忆里沙发的位置,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忽然一个踉跄,在这时,灯光亮起,我眯着眼睛站稳,看到沙发上那个伟岸的身影,他穿着居家服,灰色运动衫,指尖夹着一根抽了一半的香烟,他没有看我,烟雾缭绕中那张脸非常刚毅冷沉。 我攥着拳头,随手抄起台灯上的白色灯罩,朝着他狠狠扔过去,灯罩下摆缀着光珠,扔过去后就砸在他脸上,虽然非常疼,可他一动不动。 “为什么剥夺我做母亲的资格?蒋华东,你太自私了!如果觉得我不配给你生孩子,你就不该碰我,你拿我做泄欲的机器,可你分明不缺,即便古桦告诉了我那些,我一样认为你是卑鄙自私的,只这一件事你就是!” 蒋华东非常淡漠的坐在沙发上,他仿佛早已想到我会有这样质问他的一日,并不觉得讶异,他将烟蒂撵灭,静静的握起茶杯,在指尖来回转动,却没有喝。 够了,我真的看够了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气得抹了一把眼泪,脸上满是潮湿,“你认为除了林淑培,再也没有女人可以有资格做你的妻子名正言顺站在你身边,你觉得亏欠了她,我可以理解,但除了她就没人能为你生孩子吗?哪怕你确实喜欢我,可我也不配生下你的孩子对吗?蒋华东你太狠了,你怎么对自己的骨肉都这么狠?就算你不吃药,我们那几次,我也未必就会怀孕,但至少,那是老天不给我,我可以心安理得,可现在却是被你人为抹杀的!” 我蹲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的调下来,蒋华东终于将茶杯放在茶几上,缓缓起身,他走到我面前,我看着他那双黑色的拖鞋,他说,“如果你有了,你会愿意为我生吗,我许诺不了你任何,孩子是个私生子,你会愿意吗。” 我停止哭泣,我抬起头,静静的看着他,“是,我不愿意,我不能接受我孩子永远见不得光,就连上户口都不敢说,我父亲是蒋华东。因为你有一个家,也许你将来会有孩子,哪怕你没有真的和哪个女人在一起,你也有林淑培,她能为你生,她只是失去一双真腿,没有失去女人的能力,我知道我们没有结果,但我还是想给你生个孩子,我没有想过,我以前真的没想过,但古桦告诉我,我没有怀孕是因为你这样做,我会受不了,我矛盾我挣扎,我每天怎样过的你知道吗。我这一生都无法正大光明得到你,但如果有个孩子,会不会不一样,没有婚姻维系,你会厌倦我,但如果有了孩子维系,能不能长久些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自言自语的在说什么,我的脑子是混沌的,我双手撑住地板缓慢站起,我站在他面前对他说,“蒋华东,我真的恨我自己,为什么一向理智,沾上你却这样无助,我一面要逃,一面又想在你身边,我看到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会发疯,我会嫉妒会想杀人,你从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让我坚定下去的话,你一直在隐瞒和欺骗,即使我和程毓璟住在一起,你仍不肯对我说句真心话。我受不了没有身份的生活,可又克制不住恨你剥夺我为你生孩子的资格,我可以选择不,但你不能,你没有资格替我做主!” 我转身跑向门口,忽然在这一瞬间,身后被一具火热的身躯包围住,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紧紧将我圈在怀中,我顶着他滚烫的胸膛,动弹不得分毫。 第一百一十章宛宛,为我生个孩子 他将我抱得太紧,我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他的唇就贴在我耳畔,似有似无的轻轻吻着,我被他弄的浑身发麻,咬着牙说,“你放手。” “是你自己来找我。” 我挣扎得浑身是汗,“我是来说话的,你和别人说话也会抱着吗。” 他嗤嗤的笑了一声,“如果你不会嫉妒,我就抱。” 我狠狠用手肘顶住他的胸口位置,向后推搡,他仍旧纹丝不动,反而贴得更加紧密。 “我嫉妒你抱着程敏,嫉妒你带她骑马,那你不也做了,这个反问是不现实的,所以我拒绝回答。” 他抬起一条腿分开我的两条腿,挤进来隔住,这个姿势太难堪了,我气得脸红,他反而笑得更开心。 “古桦似乎去找你了,我没有授意他这样做,但他应该告诉你到底怎么回事,我从没有动过心,不管我是吻她脸颊还是拥着她的身体,都没有动过心。” 他这句话让我觉得心里一直堵着的高墙顷刻间便崩塌下来,我挣扎的动作减小了些,“那又怎样,还不是都吻了抱了。” “如果不是那样,现在躺在医院的就是你。男人做大事不拘小节,男人为了心爱的女人也可以不择手段,我这辈子做的最不可思议的事,就是竟然利用一个女人去保护你。我对程敏有愧,很大的愧,她只有二十多岁,出了这样的事,我无法置之不理,不只是现在,以后,我都要养着她,直到她愿意走出去忘掉这些开始她新的生活。” 他察觉到我的身体有些僵硬,忽然更加用力的抱住我说,“但我可以以我的生命保证,我从没有碰过她,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除去责任,无关任何。” 他说完后,滚烫的唇渐渐游移到我的脖颈的位置,用力吮着,我的双脚微微发软,根本站不稳,如果他不是环住我的腰,我一定倒了下去。 我是来质问的,不是来陪他云雨。 他一点没有停止动作,他笑着吻住我的唇,“你这样质问我,我其实很高兴,我承认我不该替你做主,如果你愿意的话。” 空调还开着冷风,虽然温度不低,可我仍旧觉得浑身发凉,他将我护在怀里,望着我的脸,我怎么觉得那一刻恍惚灵魂出窍,说不出话来。 “宛宛,为我生个孩子。最好是女儿,很像你的女儿。” 他低低的笑着,下一刻天旋地转之间,我被他压住,他这句话在我耳畔炸开,每一个字都非常深刻的落下来,一笔一划的写清,我眼前重叠了无数景象,有他满身鲜血倒在我怀中,苍白的脸色对我说,“薛宛,我记住了。”有他将我从杜老板手中救下,靠着卫生间光洁的墙壁似笑非笑说,“需要我送吗。”有他坐在车里,半遮掩的车窗透出他那张冷峻的脸,“薛宛,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男人像我这样无条件的纵容你。”还有他在瓢泼大雨中,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将我温柔护在胸口。 我半睁着眼睛,每一章面孔,或发怒或温柔或深情或无奈,全都是他,每一次大雨,都好像是老天在帮我们重温初见的画面,可他再没有那样狼狈过,他好像从不会输,唯一一次的失败,就是眼看着我一次又一次的离开,却说不出口挽留。 极致的疯狂中,我情不自禁伸出手搭上他汗意涔涔的后背,我听到他一遍又一遍喊我的名字,比之前哪一次都更加用力和旖旎,他终于停下,似乎熬了很久,他沉沉的睡了过去,安静的睡颜没有醒着时那样冷酷,他枕在我胸口,疲惫的眉宇那样浓重,我却毫无困意,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点着,他微微动了一下,我捂住嘴不敢喘气,直到他又睡得沉了些,我才轻轻从他身下钻出来,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为他身上盖了一条毛毯。 我简单的洗了个澡,然后走进厨房,收拾得很干净,地上纤尘不染,角落处的冰箱门上贴着一张字条,似乎是保姆留下的,大约写着有什么食物可以热来吃。 我掀开一个非常精致的小锅,里面安静摆放着两份熟菜,一份是切成了薄片的水晶肘子,另外一份是海参西兰花,我想了一下,将燃气灶拧开,找出鸡蛋和火腿,煎了一个饼,蒋华东不爱吃葱花,他对葱姜蒜这些东西格外的挑剔,炝锅也不行,一律不沾,他厌恶这种味道,尤其是过了油的。 所以我选择了一点芝麻油和汤宝羹,又做了一份蔬菜汤,味道…勉强可以下咽,我想他这样累,胃口一定是空的,吃什么都会觉得很香。 我弄好后,将那两道菜统一放进微波炉内,加热后连着我做的一起放在大托盘上端出去,他仍旧在睡着,有微微的鼾声,胸膛裸露出,精壮凸起的锁骨泛着汗水洗涤后晶莹的光芒,我刚想过去替他再盖一下毯子,忽然有人按了门铃,我立刻跑过去,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蒋华东。 打开门时,看到裴岸南提着一个非常结实的黑色塑料袋,他见到我下意识的往身后背了背,那里面的东西似乎非常坚硬,支出一个很大的鼓包。 我装作没有看到,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我自然明白聪明女人该怎样做可以让男人没有后顾之忧,我笑着侧身请他进来,在他挪动步子后,我这才发现他身后竟然还跟着薛茜妤。 她见到我时,微微一愣,眼底闪过怀疑和震惊的神采,我同样也是一凛,下意识的看向裴岸南,薛茜妤丧心病狂的找了一群匪徒糟蹋了程敏,只因为她的嫉妒,如果被她看到蒋华东的样子… 我不寒而栗。 裴岸南显然没有想到我两个小时前还气势汹汹的冲来,一副要和蒋华东你死我活的架势,转眼竟然还在别墅做起了饭菜,他的目光从客厅内的餐桌上收回,不易察觉的蹙了下眉头,然后对我说,“听闻华哥委托古助理找了一个非常细心而且和程小姐年纪差不多的女孩来做家庭保姆,打算等程小姐出院后,照顾她饮食起居,以免她想起这件事心情不佳,不知是你吗。” 他说完背对着薛茜妤朝我眯了眯眼睛,我恍然大悟,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非常自然的说,“是我,月薪刚和蒋总谈好,不过他非常疲惫,刚刚睡下了。我去叫他起来?” 我试探着说完后,堵住了门口,薛茜妤的视线被我堵住后,她有些更加奇怪的看着我,“你不是程总的秘书吗,怎么现在又来这里做事。” 我点头,“是这样,我工作方面出了一些纰漏,程总让我停职一段时间,我总要找收入来源养活自己,恰好之前因为程总和蒋总的一些公事来往,和蒋总助理古先生有些口缘,他便介绍了这份工作给我,蒋总也愿意帮我一个忙,大抵觉得我和程小姐年纪相仿,非常适合沟通。” 裴岸南点头,“不错,华哥非常在意程小姐,不要说找一个,十个八个他也会花功夫,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真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他说这番话时我本能的看向薛茜妤,她的脸色愈发难看,却仍旧抿唇克制着,裴岸南说完后,故意回头看向她询问道,“薛小姐也是因为华哥重情重义才这样喜欢他吧。” 薛茜妤的笑容异常牵强,“是,他的确非常讨女人喜欢,也不只是我。” 正在这时,门内忽然传来蒋华东带着几分醒后倦意的疏懒声音,我暗自舒了口气,裴岸南将门完全推开,率先一步进去,他用伟岸的身影挡住了正在穿裤子的蒋华东,我故意磨蹭了一会儿,和薛茜妤再进来时,蒋华东已经穿好了裤子,上身赤/裸着,坐在沙发上非常的神清气爽,他刚要朝我伸手,我向后退了一步,他看到了我身后的薛茜妤,动作微微一僵,便收了回去。 裴岸南将那个黑袋子递给他,他接过后打开查验了一下,并没有拿出来看,粗略的过目后,将东西放在茶几下面一层,然后抬头看向薛茜妤,“我并没有让你过来。” 薛茜妤绕过我们朝他走过去,轻轻用手覆在他额头上探了探温度,“脸怎么这样红,我以为你不舒服。” 蒋华东轻轻将头别开一些,“你还没有回答我。” 薛茜妤似乎有些尴尬,她回头看了裴岸南一眼,“裴先生恰好到我住的地方附近办事,我昨晚给他打过电话,说很不放心你,怕你陪着程小姐忽略了自己身体,想来看看,为你熬点粥。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样着急也无济于事,我很担心你。” 蒋华东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餐桌摆着的食物上,裴岸南似乎怕他会出错话,便先一步走过去闻了闻味道,然后笑着夸奖说,“古助理办事非常牢靠,华哥眼力也好,没想到想着给程小姐找一位年岁相仿的女孩开解她,却连带着别墅内的保姆都省了,这么年轻厨艺倒是不错,想来和程小姐一定聊得来,华哥也不必太牵挂。” 蒋华东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他,然后站起来将衬衣拿好穿上,走到餐桌旁落座,薛茜妤自动坐在他旁边,裴岸南站在他右侧,我去厨房拿了碗筷摆好,薛茜妤抬手夹了一片肘子尝了尝,然后笑着对蒋华东说,“非常好吃,薛小姐怎么有这样好的厨艺,是曾经跟在程总身边,为照顾他的起居特意学的吗。” 我非常尴尬的说,“这是保姆做好备在厨房的,我只是煎了饼熬了汤。” 她微微一愣,“这样啊。” 她夹起一块饼尝后,蹙了蹙眉,便放下了筷子,没有说什么,蒋华东也夹了非常大的一块,塞进嘴里,他并没有什么表情,似乎还很好吃。 薛茜妤看后非常不解,“你最近口味似乎变了很多。” 他没有停下筷子,又舀了一勺汤盛在碗内,“曾经口味是怎样。” 她托着腮想了一下说,“比较清淡,我记得你也很注重身材。” 蒋华东一边喝汤一边看了看她,唇角勾着一抹意味深明的笑意,“人都是会变的,就像我刚认识你时,非常的胆小温和,但这么多年过去,你未必还是那样的女人。” 薛茜妤的脸色忽然白了白,蒋华东仔细望着她几秒钟,便低下头继续用餐,她咬着嘴唇,带着几分慌张,随意的咬着肘子,仿佛食不下咽。 “小敏那里还会做恶梦吗。” 裴岸南点头说,“偶尔会,昨晚后半夜您离开后,她睡得比较安稳,食欲也涨了些。” “我吩咐你的事情怎样。” “那几个人都找到了,但是他们说,直接联系他们的只有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连人都没有见到,至于款项,是用一个海外帐号转入他们账户,我派人查了,但我们的势力扩及不到海外,非常繁琐,不过我在国外有银行工作的朋友,打算这几天让他帮忙看看这个号来自哪个区域。缩小范围后再查下去。” 蒋华东已经吃完,他放下筷子用方帕擦了擦指尖,“无论如何把人找出来,否则小敏那里,我无法面对。” 薛茜妤的手背突出的青筋忽然白了白,她也跟着放下筷子,裴岸南忽然看向她说,“薛小姐父亲不是省政厅长吗,用公事和海外部门交涉一下,也能神不知鬼不觉,而且一定很有效果,薛小姐不愿意为华哥做点事吗。” 蒋华东闻言也将目光投过去,定定的看着她,她有些局促,“我父亲已经退下来了,只是因为培养新人的缘故,还偶尔在军区指导,恐怕不能帮上什么,如果是国内还好,国外的话,恐怕他拿不到厅长公章。” 蒋华东忽然笑了笑,“也许就在国内,不过是以这样一个账户来转移视线,你父亲非常擅长研究兵法和作战策略,大抵你也明白,调虎离山怎样用。” 薛茜妤的眼睛蓦然睁大,“华东你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只是忽然想起来了一些事。” 他说完后没等她回答什么,就直接站起来,“我去洗澡。” 他离开客厅后,裴岸南也不再说话,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看着手机,我走到阳台上去侍弄那盆开得苍翠的君子兰,薛茜妤倒被冷落下,她又坐了一会儿,见浴室内的水声始终不停,便起身说,“我先走了,裴先生一会儿和华东说一声,我这两天晚上再来。” 裴岸南站起身说了声好,目送她出门后,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里头的水声骤然停下,蒋华东穿戴整齐走出来,裴岸南说,“她虽然心理素质非常好,可毕竟是女人,潜意识非常害怕您,所以她急忙离开,华哥的意思,这件事还追究下去吗。” “不用。” 他用毛巾擦着头发,“补偿一下程敏就够了,薛茜妤这里不能动,我还用得到她和她父亲,暂时先留着。” 裴岸南说,“我想她暂时应该也不会怎样,她还不清楚薛宛小姐的存在,或者说,有怀疑但并不明朗。” 蒋华东看向阳台,朝我伸出手,我走过去,他将我轻轻拥住,“饿不饿。” 我摇头,“不饿不困,好像上了马达一样。” 他笑了一声,朝裴岸南使了个眼色,后者走进厨房内,从储藏门内拿出一个塑料盒,放入温水中浸泡了一会儿,然后拿给我,是我最爱吃的那家双皮奶新出的蔓越莓蛋糕。还有戏些凉,入口像冰淇淋一样,非常解热好吃。 这家蔓越莓蛋糕,每天只卖十份,常常还没到开门营业时,顾客就排得水泄不通,我一边满足的吃着一边对蒋华东说,“你也爱吃甜食吗。” 他非常温柔的看着我,用手指轻轻梳理我的长发,“给你准备的,猜你很馋,一定喜欢吃,用食物把你拴住,就不怕你不经常来陪我。” 裴岸南轻轻笑了一声,蒋华东一剂目光投去,他迅速转过身,朝着二楼走去。 “那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啊。” 他在我唇边吻了一下,舔了舔沾上的奶油,“我掐指一算。猜你会来。” 我愣怔片刻,觉得非常好笑,“才不信。” 他抱着我坐在他腿上,又给我夹了一块黑亮剔透的海参喂进我口中,“我每天都会让古桦买来,放在冰箱内储藏门里,只要你过来,就可以给你吃,大约保持了一个多星期。” 忽然觉得心口烫烫的涩涩的,我大口塞了蛋糕,将我喉咙堵着的难受咽回去。 他的大手缓慢移到我小腹位置,笑得非常温和,“我还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女人非要逼着我和她生孩子,很有意思。” 我含糊不清的咬着勺子,“谁逼你了。” 他将脸埋在我肩头,“嗯,没有。刚才跑进来跟我大吵大闹的女人,是我的幻觉,做梦而已。” 他说完忽然闷声笑出来,胸膛内都是回音。 第一百一十一章吃醋 这一晚我留在别墅过夜,蒋华东美其名曰怕有人打扰了我睡梦,将我的手机扔进了另一间卧房,以致于我分明知道程毓璟一定又会一夜不睡等我回去却根本没办法通知他一声。 蒋华东似乎对他敌意很大,一向说话都惜字如金,忽然这样醋意显现让我觉得有点不太适应,我窝在他怀里对他说,“其实你吃醋的样子最让我喜欢。” 他从喉咙中闷闷的嗯了一声,伸出手用掌心盖住我的眼睛,“睡觉。” 转天早晨,蒋华东不到七点就起来洗漱,宏扬召开股东分权大会,似乎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站在床边系领带,我主动掀开被子起身,从他手中将领带接过来,还是按照上一次他教我的程序,为他系好,他垂眸看着我,笑意很深,我系好手,他俯身在我眼睛上吻了吻,我笑着推开他,“还有眼屎。” 他舔了舔嘴唇,“我又不嫌弃。” 我搂住他脖子,“我想求你一件事。” 他的脸色没有变化,却伸出一根手指竖在我唇上,“程毓璟非常照顾你,但他是别有企图,这世上一个男人不会平白无故的对一个女人好,如果感情上,他是我的敌人,那我没必要对他手下留情,南郊的地皮,我确实知道有问题,我撤手后,并没有逼着他买下,所以对他,我没有任何义务帮助,程氏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他如果连这个危机都度不过去,那他不配做程氏的领导,你明白吗。” 我咬着嘴唇,他说的太绝对了,完全没有给我求情的余地,我松开他,翻了个身躺在床上背对他,他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终是轻轻笑了一声,跪在床上越过我的脸,轻轻捏了捏我鼻子,“生气了吗。” “我没有求过你什么,就这一件事,他对我那么好,不管你们看对方多么不顺眼,他始终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比你更清楚,我离开夜总会,你要我跟着你,我做你的情/妇,我依然会觉得非常理亏,但他给了我一个秘书的身份,我可以非常自豪的抬着头面对所有人,你对我好,他也一样,我不能回馈他感情,难道连帮一下都不行吗,这件事原本就是你做的,土地局的人守口如瓶,但正因为这样,才更让人确信,你有威胁过他们,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程毓璟,你撤手就眼看着他吃亏吗?” 我侧躺着,蒋华东的脸就在我上方,他仍旧挂着笑意,只是有些浅,他忽然说,“你是想因为别的男人和我吵架吗。” 我张了张嘴,觉得不知道说什么,他无法理解我对程毓璟的愧疚和心疼,蒋华东和他相比,对我表达感情的方式是不同的,蒋华东非常霸道和沉默,他只是用他自认为对我的好的方式来对我,却从未想过我是否会适应和赞同,又会在误会中怎样难过和崩溃,而程毓璟非常的在意我的感受,他每一步都格外温和,不会让我难堪,也不会让我局促,他宁可牺牲掉自己,也要让我觉得很舒服。 可能女人比较认死理,爱上一个就要维持很久,而且对待时间的先来后到也非常固执,否则不可否认,程毓璟比蒋华东更适合我的性格,更能让我觉得不提心吊胆。 我在沉默中他二话不说便离开了,卧室的门关上时,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要死要活的酸涩,我闭着眼睛,将脸都埋进枕头里,鼻息还残留着他洗发水的香味,以及留下的淡淡烟草气,我觉得整个人都非常冷,他不理解,他根本不知道,程毓璟对我有多好,他只认为这世上最纵容我的只有他,可程毓璟用他另一种方式保护着我,非常虔诚而圣洁,无关肉/体交欢,无关情/欲和占有,不自私不霸道,就像春风那样。 我真的很怕,程毓璟之所以在发生了这样大的失误面对股东一致讨伐还能扛过去,大抵因为我还在他身边,他一直认为总有一天,我会完全接受他,就像深爱蒋华东这样。一旦我也离开,他会不会倒下我根本不敢想,男人最在意的无非是名利和女人,谁都扛不下双双失去的滋味。 我哭了好一会儿,觉得脑袋疼,并没有听到卧室的再次被推开,直到我身侧猛地陷下去一块,一双手臂圈住我,我才惊醒,蒋华东脸上是无奈且好笑的神色,他用手指温柔得在我眼睛上抹着,“薛宛,你真让我哭笑不得。” 我看到他后,所有压抑的委屈再次升腾起来,我狠狠咬着他肩膀,觉得太硬,铬得牙齿疼,我又换了个位置,咬他胸口,可更硬了,气得我伸手打他,“故意的!蒋华东你就是故意的!你不长肉还让我咬,我根本下不了口!我牙疼,你看我牙疼!” 他轻轻扳着我的下颔,看了看我好端端的门牙,“还在。”他说完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咬这里,比较软。” 我听话的咬下去,狠狠一大口,咬到我终于消气了,我挪开后发现他被咬过的地方,很深的一排齿印,非常的红,还沾着湿漉漉的口水,我嫌恶的推开他一些,“离我远点。” 我说完要爬下床,在到达边缘时,被他大笑着一把捞过去,我的后背撞上他胸膛,就像磕在了铜墙铁壁上一样,疼得我再次龇牙,“变/态!” 我喊完他将脸凑到我眼前,给我看了一眼那惨状,我又忍不住笑,“看你怎么见人。是你让我咬的。” 他抱着我,轻轻吻了吻我的耳垂,“我答应你,这一次的难关,我替程毓璟疏通一下,但我无法保证损失可以全部收回,能够降低到最轻,这样还生气吗。” 我没有说话,他见我脸色好了很多,笑了笑说,“刚才我已经上车开出小区,忽然觉得空落落的,看不到你无心工作,你说怎么办。” 第一百一十二章我不嫌弃 蒋华东幼稚起来,真的让我无力招架,他连哄带骗的把我弄上了车,一直开向宏扬的公司大门。 下车时,我还有些犯困,眼睛因为哭了太久变得微微红肿,我对着他的手机屏幕照了很久,觉得自己的样子真的无法见人,我有些退缩,他笑着将手机拿过去,轻轻把我抱下车,放在地上,“没事,就陪在我身边,没有打算让你接待贵宾,怎样丑都没关系。” 我吓了一跳,用力揪住他的袖口,“我现在很丑啊。” 他非常严肃的点头,“丑。” 我沉了沉脸色,他闷闷的笑出来牵起我的手,“但我不嫌弃。” 他拉着我走进电梯,达到他办公的那一层时,古桦正拿着一份文件等候在电梯门口,我们走出去,他刚喊了一声“蒋总,薛小姐”后,目光便非常诧异的落在蒋华东的脸上,他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将视线移开,我顺着他也看去,才发现他脸颊被我咬住的牙印红扑扑亮晶晶的,在他略微偏黑的皮肤上异常乍眼夺目,我吐了吐舌头,尴尬的低下头,蒋华东不知是浑然不觉还是故意让我更加难堪,他面无表情的对古桦说,“我脸上有什么吗。” 古桦看了看我,笑着说,“没有。只觉得蒋总今天神清气爽,格外的精神。” 蒋华东嗯了一声,“拜你所赐。” 古桦微微一愣,步子旋即顿住,拉着我走在前面的蒋华东回头看向他说,“我记得我没有允许你告诉她那些话,但你擅自做主。” 古桦立刻低下头,“蒋总,这是我逾越本分,请您责罚。” 蒋华东看了他好半响,忽然低低的笑了出来,他伸手拍拍他肩膀,“不过说得好,很恰当,我向来赏罚分明,我会通知财务处,每个月你的工资上调百分之十。” 古桦大抵从没感受过这样从地狱到天堂的刺激感,他愣怔了片刻后,那张一向没有波澜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笑容,蒋华东牵着我走进他的办公室,古桦将一份需要用来开会的文件材料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打开,为他简单的陈述了一番,他大致浏览后,便再次起身,将西服整理好,此时办公室外陆陆续续走过不少西装革履的男人,大约都在四五十岁,也有一些看上去稍微年轻的,待他们都经过后,蒋华东带着古桦走到办公室门口,他回头对我说,“你在这里休息下,我开完会过来。” 我点点头,他走出去几步,忽然又顿住,转身朝我伸出手,“跟我一起。” 古桦微微蹙了蹙眉说,“蒋总,恐怕不是很方便。” 蒋华东问他说,“不方便在哪里。” “今天的股东分权大会,都是宏扬内部高层,薛小姐不是您的太太,出席这样的会议,会引来大家的议论。” “无妨,他们注意不到,开会实在无聊,你仔细听,回来复述给我。”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只觉得手被人牵住,朝着门外走去,再抬眸时,就已经坐在蒋华东身后左侧的空位上,右侧和我平行的是古桦,所有股东都在垂眸看着人手一份的材料复印件,谁都没有抬头发现我的存在,他们看过后,纷纷放下,对着蒋华东打了招呼,也没有人将目光落在我身上,仿佛我是隐身了一般。 良好的素质构成了企业能否稳中求进发展的关键因素,核心是资金和凝聚力,辅佐是新颖的策划和良好提供的市场,宏扬显然全都具备,我在想,之所以程氏整整在上海运行了三十年,却被宏扬短短三年超越过去,大概就是因为蒋华东这个人的心狠和城府,他非常工于算计,不会给任何人可趁之际,他就像看一群小丑演戏,早已洞悉他们的每一步动作,却一言不发,静静的等着,到他们黔驴技穷那一刻,再猛地出击,将他们按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可怕,如果他不是我爱的男人,我一定会躲他远远的,这样的男人,实在可怕。 “和这家外资企业的合作,大家怎样看。” 蒋华东话音落下后,坐在第三个位置的男人微微欠了欠身子说,“大约可行。这家企业的幕后老板是德国人,德国的发展不次于美国,而且少了很多不稳定的内政因素,本身是非常积极向上的,比如现在的美法,和一些小国似乎越斗越有兴致,这是一种走向下坡的表现,文化的发展可以带动经济的发展,但政治的突变和不稳将滞留经济的上升趋势,所以我认为,到目前为止,宏扬从没有和外资合作过,如果说这些向我们抛来橄榄枝的几个国家,非要挑选一个加剧我们走向国际的步伐,那么这个德国公司,将是最好的选择。” 蒋华东似乎也这样认为,他再次将资料拿起,“这家公司涉足的领域非常广泛,从餐饮到美容到服装和房产,他们和我们要建立的合作关系除了以上这些,还有旅游和工厂,占有我们手头两块买下还没有利用的地皮,以及我们这边的本土策划人员,进行附和国内的旅游圈子,我们可以吸取他们国家优秀的材料和设备,共同融合劳动力,取长补短,他们投入的资金更多,我们只需要准备地皮,并不需要再注入新的资金,怎样看都是一个稳赚不赔的合作。” “可是蒋总,程氏集团这一次遭难,和我们有很大关系,当初我们公关部拿到南郊那块地皮的秘密,几乎封锁了全部消息,导致程氏发生这样的危机,这件事在前不久大批记者南郊涌入南郊曝光内幕后,很多企业都了解到,是我们故意利用这件事进行商业欺诈,德国合作商似乎并不了解。” 蒋华东看向那个发言的男人,“首先你将定位搞错了,我们不是商业欺诈,而是利用手段和计谋排除异己,程氏和宏扬是最大的两个对头,一山不容二虎,宏扬想做集团称霸,必须要铲除程氏,但程氏同样不会脆弱到因为一单生意失误就一蹶不振,据我所知现在程氏仍旧运作,而且正在一点点收回损失,我认为我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向更多人证明能力。另外——” 他回头看了正在做会议记录的古桦一眼,古桦心领神会,抬起头看向众人,“蒋总打算出手挽救程氏的损失,目前根据我们掌握到的,程氏大约损失在一个亿左右,程毓璟和土地局的交涉收回了少部分的风险欺瞒款项,剩下的,蒋总会动用一切手段将之讨回。” 古桦说完这些后,底下的人从进来开始就平淡无波的脸上忽然有些神色,他们面面相觑后纷纷表示不理解,既然是套入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解套。 我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蒋华东本就不是会轻易动容的人,他这样做应该就是因为早晨我求他放过程氏的缘故,但我完全没想到,一个决策者想要做什么,竟然还要经过股东讨论,没有绝对的自主权,除非他拿出个人资产来做,看他们质疑蒋华东的决定,我觉得很不是滋味,我悄悄伸出手扯了扯他的手臂,他向后倾身,我附在他耳畔说,“再说吧,不要为难了,我们想别的办法行吗。” 蒋华东只是回过头来握了握我冰凉的手,继续将注意力移向底下的众人。 “蒋总,这实在让我们觉得莫名其妙,您当初要对程氏下手的目的是什么呢。” 蒋华东非常淡然的说,“为了私人关系。” 众人纷纷一愣,“怎么不曾听说蒋总和程总私人恩怨。” 蒋华东将目光扫视他们后,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打着,特别大言不惭的说,“为个女人,程氏程总和我抢女人。” 古桦被他这句话刺激得咳了一声,非常不可置信得瞪大眼睛看着他,大概最糟糕的理由就是这个,尽管确实是实话,蒋华东好像故意挑战他们的接受底线,其他人果然彻底愣住,愣了片刻后,为首的一名稍微年长些的男人忽然有些不快说,“蒋总,您一向非常沉稳,是非分明,眼力好城府深,我们都非常相信宏扬在您的带领下,发展将让其他同类企业望尘莫及,但我们真的没有想到,您会拿公事去和私事抗衡,商业上每一步都有可能是陷阱,一旦走错了,岂非是拿公款去争风吃醋,我们真的无法想象,蒋总会这样不顾全大局。” 我紧张得冷汗直流,蒋华东忽然在沉默片刻后低低的笑了出来,“诸位的担忧和顾虑我是清楚的,但我不会用诸位的钱去儿戏,大家了解我的势必清楚,我一旦出手,没有十成把握也不会低于八成,我从未看走眼过,所以我对自己的每一项动作都很有信心,至于出于什么目的并不重要,我由我自己的想法,但不可否认的是,通过这一次我算计程氏,宏扬再度成为一个不可撼动的神话般的存在,这次三家外企主动求合作,都和这一次的瓮中捉鳖赢得非常漂亮分不开。我一向主张不看过程,只要结果,大家要求过程完美,程氏这一单拿的非常完美,可最后结果也让太多人唏嘘,大家觉得哪样更好。” “但我们还是希望,蒋总以后要出手,不要有过多的私人问题在其中,您一向主张公私分明,请您为宏扬员工做个榜样。女人太多,可输了一次,我们在业界的口碑将下滑很多,到时候就算弥补也无法恢复从前的信誉度。” 蒋华东听完后深深的看了那男人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会议是在两个小时后,终于结束。我整个人都陷入了迷茫困顿的状态,完全睁不开眼睛,只是眯成一条缝隙,尽我最大的努力去看清眼前那个高大伟岸一动不动的端正身影,众人在激烈的讨伐和质疑中停下后,就在关注手头的策划案和合同问题,蒋华东仍旧风姿翩翩,丝毫看不出倦怠,他在翻阅什么文件和图纸,我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修长的指尖在纸上划着跳跃着,直到他终于低沉的开口说“散会”,所有人都站起来朝门口涌去,渐渐的就彻底安静下来。 古桦在我旁边收拾资料和电脑,蒋华东转动椅子转过身看我,他见我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忽然笑了出来,伸手在我脸上掐了掐,有一点灼热的痛感,我登时便清醒了不少,他的手指缓缓下滑,移到我胃口的位置,轻轻压了压,“饿吗。” 我点头,“饿。” 他笑着说,“吃我还是吃饭。” 我下意识的说,“你。”说完后忽然觉得不对劲,他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将我用力一扯,我从椅子上扑进他怀里,他用手指勾住我下巴,轻轻抬起,“先从哪里吃。” 我脸忽然红了些,“说错了,吃饭,我吃饭。” 我推搡着他,这人身体像铜墙铁壁一样厚,推哪里他都纹丝不动,我急得有些冒汗,会议室的门没有关,人来人往,虽然他们目不斜视,可我仍旧觉得难堪,蒋华东没有松开我的意思,他抱着我,将脸埋在我脖子一侧,“抱一会儿,马上带你去吃饭。” 我不再动弹,定定的看着门口,我发现这里的职员都非常的冷漠,就像机器那样,谁也不会和谁过多交谈,只有极少的女职员会偶尔聊点八卦,大部分都恨不得将自己钉在位置上办公,忙碌得不可开交,跟随在程毓璟身边听到商业圈不少传言,都说蒋华东身边的人冷血无情,而且非常的孤傲漠然,尤其从黑道上就一直跟着他的人。我见到的裴岸南似乎就是这样,和蒋华东非常相像。 我捅了捅蒋华东的腰,“他们这样辛苦,不累吗。你应该让他们的工作氛围轻松点,有说有笑不是很好。” 蒋华东闷闷的声音从我肩窝里传来,“说笑时,浪费了很多时间,如果安排在工作上,会提高很多效率,我从不要求他们加班,在正常工作范畴内,也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偷懒,轻松的氛围会让人懒惰和怠慢,降低人的战斗欲和求胜心,久而久之变得非常庸碌,而紧张压抑的氛围,是可以激发人的潜能,让他们变得沉稳,不受外界干扰,做不到可以辞职,做得到的就留下。” 我呆呆的听他说完,哈哈大笑说,“资本家,你是压榨劳动力的资本家!” 他嗯了一声,在我的皮肤上重重吮了一口,“我这个资本家,最后还是要被你压榨。” 古桦离开后不久,忽然去而复返,他站在门口低着头敲了两下门,我说进来,他这才抬起头,脸色微微有些急促,“蒋总,蒋太太来了,很突然,已经从这一层的电梯内出来,前往您的办公室。” 第一百一十三章妻妾 听到林淑培过来了,我下意识的想要从他身上爬起来离开这里,蒋华东忽然一把攥住我,“你怕什么。” 我咬着嘴唇,怕什么,当然是怕被曝光,在宏扬,多少人眼睁睁看着,林淑培再大家闺秀,也未必能承受自己丈夫带着情人到公司来,我只有躲得远远的,才能不让他们之间闹得更僵。 我没有说话,狠狠甩开蒋华东的手,往门口跑去,我飞快的冲向左边的楼梯口,就在这时,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非常温柔而略带惊讶的声音,“薛秘书?” 我的步子倏然顿住,冷汗在瞬间就冒了出来,那次在澜城的林家庄园,林淑培曾将我和蒋华东堵在卫生间里,虽然我们都没有直接挑明,可她心里对我不是不忌惮怀疑的,此刻又被她抓住了,我只想说——苍天呐。 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只是高跟鞋,还有皮鞋,我僵着身体转过头,林淑培正朝我走来,蒋华东在这时带着古桦从会议室内出来,拦在她身前,“怎么从澜城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吩咐助理去机场接你。” 林淑培将目光从我脸上收回,看向横在他眼前挡住了视线的蒋华东,她手上拿着一个银白色的手包,穿着一身黑裙,微微笑着说,“怕你忙,就没有打扰,我自己打车过来也一样。” 蒋华东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自己不安全,下次不要这样。” 他说完后回头看了看我,“站那么远做什么。” 我鼓着嘴指了指楼梯,“我下去买饭。” “对了华东,我也还没吃,要不去蔚岚居定个位置。” 林淑培轻轻揽住他的手臂,他略微沉思了一下,吩咐古桦去订餐,半小时内送到,古桦非常担忧的看了我们三人一眼,便乘坐电梯离开了这一层。 蒋华东带着林淑培先进了办公室,又站在门口探头叫我过去,我朝他摆手,挤眉弄眼的说我必须立刻跑掉,他看我口型后无奈且好笑的说,“快点,你心虚什么。” 我被他哄了进去,自动站在墙根角落很想忽略自己的存在,林淑培果然没有为难我,她只是询问我为何会在宏扬,蒋华东说打算约程氏谈些事,先找我沟通一下程毓璟的时间安排。 不过林淑培显然没有相信,她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便坐在办公桌外正对着老板椅的沙发上,这样待了一会儿,气氛尴尬深沉得让我很不自在,直到一名公关部的女助理从门外端了两杯咖啡进来,分别递给他们,我才觉得他们似乎缓和了些。 林淑培转身看着我笑说,“薛秘书不喝吗。” 我非常恭敬的对她说,“宏扬是蒋总的地方,我作为程氏的秘书,不该享有任何贵宾特权。” “薛秘书严重了,你代表程总,自然就是宏扬贵宾。” 林淑培说完将咖啡杯子推给我,“薛秘书请。” 我不好拒绝她美意,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喝了两口,我一向爱吃甜,这样连糖都美嘉的黑咖啡苦得我眼冒金星,我伸出舌头大口大口哈气,蒋华东看到后脸色微微沉了沉,对林淑培说,“她不能吃苦,你不了解,就不该擅自做主给她喝什么。” 她笑着哦了一声,“你了解吗。她是程氏的秘书,你怎会这样清楚她不能吃苦,我不记得你和程总私下往来有多么好,怎会这样熟悉他秘书。” 蒋华东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古桦此时从门外拿着三分非常巨大的食盒进来,放在这边的茶几上,一一打开后介绍说,“蒋总爱吃牛扒和红烩面,我又让他们加了一点西兰花和海参,薛小姐爱吃甜品,我要了一份甜点,还有一碗南瓜蛤蜊粥,就是不知蒋太太爱吃什么,便和蒋总要的一样。” 古桦真的非常心思缜密,既满足了我们不同的口味,还让林淑培不尴尬,她和蒋华东是夫妻,虽然不了解喜好,可和丈夫用一样的午餐,她不至于觉得难堪。 蒋华东和她同时起身,朝着这边过来,他们相对而坐在沙发上,古桦将筷子摆好,又把咖啡转移到这边来,就转身出去了。 蒋华东朝我伸出手,我一愣,整个人的汗毛孔都竖了起来,我咬着牙瞪他,他仿佛没有看见,仍旧笑得非常温柔,“过来吃饭。你爱吃的甜食,现在不吃一会儿饿了找我哭鼻子我不管你。” 天啊,孟子孔子庄子老子快来救我这个小女子。 我脚底下像有针尖一样难走,磨蹭半天才过去坐下,却自动忽略掉了蒋华东朝我伸出的手,他也不恼,笑着为我打开粥碗的盖子,递到我面前,林淑培看到这一切后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拿着刀叉迟迟没有下手,她不动我也不好喝,总觉得实在尴尬,妻妾同桌,在别人看来真是一场笑话。 “华东,父亲问我,怎么结婚五年都还没有好消息,我已经不知道怎样搪塞了,你很忙我清楚,可我们这个岁数,是该要个孩子。” 蒋华东将一口牛排放在我的甜点盒子上,我低下头恰好看到,手不稳险些将勺子扔了。 “于是你就过来,要住下吗。” 林淑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个外人还在,又和她丈夫这样暧昧,提到想要孩子的事,的确很难不尴尬。 “是,我在家里父亲母亲催促,我也呆不下,不如过来和你住,如果运气好有了孩子,我再回去也好交待。你常年都在这边,我们这样分开居住,怎样也有不了。” 蒋华东的目光扫过她长裙下遮盖住的双腿,“你的腿怎样。” “还好,虽然走远路不方便,但近路不碍事,我每天都有做康复运动,现在腿已经和自己的一样。” 蒋华东嗯了一声,“再说吧,孩子不急,你再休养几年。” 我一口粥险些吃呛,憋着一张红脸将头埋得更低,林淑培的声音非常起伏不定,“再休养几年,我们都四十岁了,想要孩子也很困难。” 第一百一十四章孩子 “那就不要。”蒋华东似乎有些不耐烦,他皱着眉头扯了扯自己的领带,“我承诺过照顾你,就不会食言,不必为了什么非要强求孩子,我说了,我并没有这个打算,以后不必再提。” 蒋华东说的这样干脆,林淑培的脸色已经难堪到了一个极点,她将叉子非常用力的扣在桌上,清脆而尖锐的声音将我吓得一抖,勺子也随即落在地上。 林淑培有些不快的看向我,大抵觉得我太碍事不便他们说话,我站起身,朝他们点头示意,指了指办公桌后面的休息间,蒋华东没有说话,就是默认,我飞快走进去,将门虚掩着,坐在床边,这里隔音不好,门也没关严,他们说什么我都能听见,我并不是一定要偷听什么,我只是很想知道他们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林淑培会失去两条腿,还是因为救蒋华东,又为什么他不肯和她要孩子,既然林家人都同意要,一定是林淑培的腿并不能受到影响,蒋华东不是不喜欢孩子,不然他不会在知道我的想法后,同意要一个女儿,他只是不肯和她生,我认为在除了感情问题上,也许还有别的。 林淑培忽然握住他的手,他拿着刀子切牛排的姿势一顿,“怎么。” “我只是想要个孩子,这对你来说,很难吗?” 蒋华东定定的望着盘子,良久,轻轻将自己的手从她掌心内抽出,“不是很难,而是并没有意义,你是我的妻子,你站在这个位置上,不必担心谁会取代你,但我做不到让你为我生孩子,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林淑培背对着我,她的肩膀忽然低低的颤动起来,越来越急促,到最后有些垮,“华东,我从没有再提起,我为你失去一双腿,我不希望你想起我时,总是因为恩情和感激,我只要一点点感情,你有女人我不计较,你喜欢谁我可以装作不在乎,但我要一个孩子,你不能经常陪在我身边,至少有孩子在。” 蒋华东没有说话,他另一只手将叉子也放下,就那么直直的坐着。 “最好是一个儿子,眉眼像你,非常的深邃,像刀刻一样,能像你一样聪明一样高,保护着我,每天喊我妈妈,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我可以抱着他坐在庭院里等,只要你有回来的可能,我都不放弃。” “淑培。”蒋华东忽然打断了他,他的声音有点嘶哑,“这件事不要再谈了。” “为什么不谈?”她更加激动,本就瘦弱单薄的身体急剧颤抖起来,“从结婚到现在,在一起的次数屈指可数,你要我怎么搪塞我父亲和母亲?告诉他们,我自己的丈夫对我没有兴趣,非要我央求着才能碰我一次吗?你敷衍我,我有时候宁可你对我不要这么温柔,冷漠一点,和我吵一架,夫妻之间不都是这样的吗。我并不喜欢相敬如宾的日子,我喜欢像寻常夫妻那样,会因为一点小事吵起来,会经常在一起吃饭逛街,我要的是一个妻子最丈夫最简单的要求,为什么在你看来这么难。” 蒋华东再次拿起刀叉,沉默着往嘴里送着食物,偌大的办公室剩下喘息声和清脆的碰触声,良久,他终于将整整一份牛排吃完,他放下刀叉,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对于我们之间孩子这个问题,我会找时间对岳父岳母解释一下,这是我的问题,我不愿配合,你自然无法生出来,所以他们会理解你的苦衷,现在公司非常忙,当初我娶你时,你就清楚我手下还养了一群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这辈子不可能把自己完全洗白,我也不想,黑道上永远存在一个蒋华东,你作为妻子,大家都知道你我的关系,如果有一个孩子,他会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我问你,你是要妻子这个位置,还是让出来给别的女人,那样我可以给你一个孩子,我们住在一起,等到你怀孕,我送你回林府。” 林淑培的身子忽然一个踉跄,她静静的朝着后面一倒,蒋华东立刻扶住她的身子,喊了一声“淑培!”我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跑出去,林淑培双目紧闭,脸色很苍白,毫无血色那一种,表情似乎非常痛苦,并没有完全晕过去,眼皮还在微微转动着,只是没有力气睁开。 蒋华东看了我一眼,“让古桦备车,去医院,他办公室在旁边那一间。” 我点点头,觉得脚下有些漂浮,我直接踢开古桦办公室的门,和他一起飞奔下楼,大约五六分钟,蒋华东抱着林淑培从公司大门内出来,他的脸上有些焦急,将她放入车内后,车急驰而去。 到达医院时,正赶上许多学生体检,将大厅围得水泄不通,古桦去找这家医院认识的主任医师,蒋华东抱着林淑培直接走楼梯上了二楼急救室,他最近也会在财经报道上出现,所以认识他的也大有人在,有直接向他打招呼的,被跟在后面的我以暂时不便搪塞。 林淑培被几名医生护士送进了手术室,灯光亮起后,蒋华东非常疲惫的闭上眼睛,他坐在椅子上,头部靠着墙壁,良久都没有说话。 我坐在他旁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他身子微微一僵,我说,“会好的。” 他嗯了一声,眉头深深蹙起,“没有想到她身子这样差,自从她双腿截肢后,阴天下雨经常会觉得痛,所以只要天气不好,我都尽量赶回去,但后来她跟着林家人去了外省,因为在这边我的缘故,林家人为了躲避风头和话题,我经常忙于应酬,没有太多精力照顾她,所以她父亲做主也将她带走,让我闲暇时回去陪陪她。我听她身边的私人医生说过,她经常会觉得腿痛,每个月都要吃一段时间的中药,只要发炎就会高烧,虽然最近好了很多,但还是会发病,她说过她一定会走在我前面,所以希望为我生个孩子。” 蒋华东说到这里忽然不再说了,他反过手紧紧握住我,“但我从没想过这些,我们的婚姻,其实和利益无关,只是在我需要一个妻子时,发现她一直存在于我的生活中,她非常温婉,相比较那些无法掌控心思很深的女人,她比较直白,她固守于家世对她的熏陶,不会失控,不会狠毒,即使知道什么,也能装成一无所知,她很害怕我,怕我会提出分开,她在我之前,从没有过男人,所以很多方面,我都认为自己亏欠她,如果给不了完整的感情,我只能给她一辈子的名分。” 他说完这些看向我,眼底有细碎的柔光,“这也是我一直无法承诺你什么的缘故,我不能和她分开,因为我欠她的远远比欠你的多很多,我能够给你的是除了身份之外的任何,我能给她的仅有身份。这世上的每一段结合不是只要爱情就可以,我们生来也背负很多债,林淑培是我不能不去还的一个债。你理解吗。” 在此之前,我不理解,我认为婚姻应该两情相悦,后来,在我做程毓璟秘书这三个多月,我似乎清楚了很多婚姻有利益的牵扯,有地位的牵制,再或者,对方比较合适成为另一半,她审时度势,非常的识大体,成功人士要求的是妻子要担得起这个身份,能够站在自己身边匹配,面对众人的目光和每一次的大起大落,她不会像小女孩那样崩溃和嫉妒,不会咄咄逼人让男人觉得疲惫和尴尬,她永远温婉典雅,高贵和煦。 相比较林淑培,我的确不适合做蒋华东的妻子。如果在之前,我没有见过她,我没有懂得这样多商业和官场的潜/规则,我也许会任性,但现在我不会,因为我的确比不上她。 我不曾为蒋华东付出什么,失去什么,我是完整的,并不是每个女人都有勇气,为并不深爱自己的丈夫付出一双腿,这意味着,你和完整的自己告别,你不再是那个让所有男人痴迷的女子,你有你非常大的缺陷,而这个缺陷影响你一生的形象。 我将头枕在蒋华东的肩膀上,“我明白,我不再计较那些,我很庆幸,至少我得到了你的心,你的人,不是说,太贪得无厌会失去更多,我愿意就这样,我觉得很幸福。” 第一百一十五章风口浪尖 大约在三个小时后,手术室门上的灯暗了,我和蒋华东同时朝着里面出来的大夫走过去,大夫摘下口罩,看向蒋华东,“蒋总。” “我太太怎样。” “她截肢的伤口有轻微发炎,她昨天和今天都没有吃药吗。” 林淑培匆忙自澜城赶来,肯定是路上仓促忘记了,蒋华东捏了捏眉心,“严重吗。” “不碍事,大约需要住院观察疗养一下,她截肢手术是在几年前,应该愈合状态非常好,但显然我看到的情况并不是这样,她那里有轻微溃烂,假肢是仿真的,接口按说不会造成感染,应该是药没有定期吃、并且心情状态不佳的缘故。” 蒋华东嗯了一声,“怎样调理。” “心情好一些,尽量满足她,不要让她觉得会存在失眠、郁闷等情况,其实休养身体本身就是一件非常长久细致的项目,作为女人,在失去一双腿后,她的心情一定会陷入低谷,许多为此会选择自杀也大有人在,如果丈夫身份非常高,妻子更会觉得自卑和惭愧,还会造成精神抑郁症等等,所以一定要顺从她的心态,让她保持良好心情,这是痊愈的一个重要因素,另外,药必须坚持吃,可能中药非常难喝,而且我看了蒋太太的药方,其中的蝉蜕有一股怪味,很少有人能下咽,但一定要说服她为了身体喝下去,那些药非常精良,都是助她早日康复的关键。” 大夫说完这些后,身后的手术室大门再次打开,几名护士推着病床,上面躺着林淑培,她正在打点滴,一张脸非常苍白,紧闭双目,我和蒋华东走到旁边,他低头看了看,用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多久能醒过来。” “麻药药劲过去后,大约半天左右。” 护士推着她进了走廊尽头的VIP病房,蒋华东听大夫交代了注意事项,带着我进了病房。 有护士在床边正要给她喂药,蒋华东走过去将水杯接过,“我来。” 他拿住一枚白色药丸,塞进林淑培口中,用勺子将水渡进去,看着她喉咙缓慢的吞咽,再接着喂下一粒,喂好后便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这样静静的看着。 古桦从外面提着蔚岚居的外卖盒子进来,见到我们相顾无言的场景,微微愣了愣,大概他一直觉得,我只要在蒋华东身边,他便不会这样沉默,总是挂着温润柔情的笑意,但实际上,在他亏欠林淑培这一点上,我无能为力。 “蒋总,想到您大概没什么胃口,我买了两份海鲜粥,稍微垫一下。” 蒋华东指了指床头柜,“放下,现在不吃。” 古桦将手提袋放在上面,退到一侧,大约沉默了半分钟,蒋华东忽然回身握住我的手,“你吃些。” 我其实也不想吃,没有人还能心宽到在这个时候还大吃大喝,毕竟蒋华东之所以那样说,多半的缘故是因为我,他告诉我,除了婚姻之外,他能给我一切,包括唯一的孩子,所以他坚持不让林淑培有孕,不管她怎样卑微祈求,哪怕几乎要搭上性命,他仍旧不肯,多少我也算一个凶手。 但看着他疲惫的神色,我主动走过去,将其中一个粥碗拿起来,插进去勺子,舀了一些,吹凉后喂到他唇边,他蹙眉摇头,我便狠狠抵住他的唇,不肯挪开,他躲我追过去,这样洒了一些,他终于抬眸看我,“我说了我并不想吃。” “除了名分之外,你能给我的还有听我的话不让我着急。” 蒋华东微微一愣,旋即便低笑出来,他握着我的手吃进去那半勺粥,“你一向清楚,我对你狠不下心拒绝,不管是什么事。” 我笑着吐舌头,“对啊,所以我吃定你了。” 我们都将说话的声音压得非常低,所以我电话铃响起时,显得异常突兀。 我捂住口袋,下意识看了一眼昏迷中的林淑培,她安然睡着,我跟蒋华东指了指门口,他朝我张手,我将手机递过去,他看了一眼屏幕,不语,又递回给我,我拿着站在门外走廊上,避到一个特别清静的角落,我接通后,蔡丽丽在那边非常着急的喊着说,“薛宛,你手中有一份这次南郊地皮损失的报价表,我那一份落在我男朋友那儿了,我现在拿不到,你能送来吗?程总急用。” 我想了一下,报价表放在我包中,因为作为秘书,老板随时有需要,我并无法估量他到底在当天需要什么,所以我全部都带在包内,而林淑培昏迷惹得我慌了手脚,所以包落在了蒋华东的办公室内。 “急用吗。” “很急,程总没给你打电话吗?” 我咬着嘴唇低低的说了一句,“并没有。” 她那边沉默了片刻,“那你送来行吗。” 我说我想办法。 蔡丽丽挂断后,我第一时间拨通了何言的手机号,他有两个,负责公事的白天开机,私人号码夜晚才用,我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备注都是他的名字,所以我随机选择了一个拨通后,那边很快便接起。 “你是哪位?” 我微微一愣,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的确是何言,我说,“我是薛宛。” 那边笑了一声,“不认识。” 我再次一愣,这分明就是何言的声音,怎么会不认识我,今天也不是愚人节。 “何助理和我开玩笑吗?” 那边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薛秘书现在难道不是和公司开玩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您如果贵人事忙,大可直接递交辞呈,我们也好让人事部准备再面试新的秘书。”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我又疏忽了,我忘记了请假!从我早晨找到蒋华东一直到现在,一天一夜过去了,我一个电话都没打过,程毓璟可能怕打扰到我,也没有联系。 他那样顾全我的感受,我却拿着纵容当护身符。 我非常歉意的对何言讲,“是我的问题,请何助理原谅,我马上去公司。” 他那边没有说话,只是非常冷淡的嗯了一声,便将电话挂断了。 我推开病房的门,看到林淑培已经醒了,蒋华东正扶着她的身子让她靠在床头,为她身后垫一个靠枕,她不知张嘴正要说什么,看到我进来,有些惊讶,“薛秘书也在医院吗。” 蒋华东替她盖好被子,“她和古桦以及我一起送你来的。我一个人分不开身,在这里照顾你,她们忙着其他事务。” 林淑培非常真诚的朝我笑了笑,“多谢薛秘书。” 我有些局促的摇头,攥着我的裙摆立在门口,像雕塑一样不敢动。 林淑培将目光移向蒋华东,“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我们是夫妻,不说这些见外的话。” 林淑培眼底有些晶莹闪烁,她微微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可能是蒋华东那句夫妻让她有些感触。 女人非常感性,往往男人一句话就能让她百感交集,很多时候,爱情这个东西,真的比什么都重要,他对你再好,你如果不喜欢他,怎样都无济于事,你如果深爱这个男人,他什么都不做,只在你最无助时说一声“我陪你”,就足够让你热泪盈眶死心塌地。 都是一种叫爱情的东西在作祟,即使你分明了解,也许并不值得。 “饿了吗。” 他将古桦买的那碗粥打开,用勺子舀了两下,吹凉后喂到她嘴边,她满怀感动的喝下去,看着他的目光深情款款百般依赖。 “我能出院吗。” 蒋华东嗯了一声,“一个星期以后。” “我住在哪里?” 他喂食的动作微微一顿,“我会让古桦给你安排一套公寓。” 他说完看到林淑培的脸色失落了许多,他补充道,“我每天忙完会尽量过去看看你,陪你吃顿饭,但我无法留宿,夜晚我要加班。” 她的脸色稍微有了些红润,“那也好,我在林府学了几道菜,想做给你尝尝。” 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合适站在这里,影响林淑培这短暂的温情时光,我咳嗽了一声,待他们俩人看向我时,我说,“蒋总,蒋太太,程氏有些事需要我立刻赶回去,我就不再打扰了。” 蒋华东将粥碗放在一侧,他刚要开口对我说什么,我朝他眯了眯眼睛,立刻转了方向对林淑培说,“您好好休养,大夫说您不能受到刺激,心情要好,为了身体您要听医嘱。” 我这话也是在警醒蒋华东,她还是病人,尽量在她面前保持一定该有的距离,聪明如他,自然能够明白,他不再说话,重新握住粥碗,一勺一勺的喂着。 我从病房内出来,深深吸了口气,我告诫自己,薛宛,你要大度,知道你的身份,明白他们的关系,你不要太贪婪,不要太妄图,你可以选择婚姻,但你要放弃他,如果你不肯,就必须接受现有的一切,因为这不是你能扭转的。 我一路说服自己走出医院大门,拦了一辆出租,直奔宏扬。 古桦在放下粥后就离开了医院,他在我之前回到的公司,我找他要了钥匙,走进去拿起我的包,又将门重新锁好,这时赶上员工下班,电梯人满为患,我赶时间不愿再等下一部,就直接从安全通道的楼梯下楼,也有不少员工选择了我这样的方式,不知道有几个人在我前面一层走着,我们彼此能听到脚步声却看不到脸,她们大概以为身后跟着的人也是工作人员,所以说话并不避讳。 “蒋总夫人晕倒了,我亲眼看着送出医院的,蒋总今早带来了一个女人,就是上一次也来过的,跟在程总身边的秘书,大概是因为这个。” “蒋总养在外面的女人我见过,前几天报纸上轰轰烈烈的,姓程,那才是蒋总喜欢的。” “那他为什么带着这个来公司啊?” “男人谁不朝三暮四,兴许他腻了,想换个味道,我要是男人,送上门的自然也不会拒绝,兴许还是程总故意送来的,为了商业方面的合作。” “我不觉得,蒋总不是那样的男人,否则早几年就有了,不会到现在,忽然冒出来这么多。” 她们一边说着一边走远了,我的脚步很慢,最终停在原地。 宏扬的内部规章其实非常苛刻,而且环境冷酷得吓人,但是也不排除会有在私人时间喜欢议论些什么的,所以我不觉得奇怪,只是非常想笑,所有人都喜欢偏袒那自以为正义的一方,尤其在三角恋情内,他们都觉得妻子更加委屈,付出的也多,自然应该受到拥护,第三者的确在礼义廉耻方面的价值观有些扭曲和轻浮,但这不代表,我就是一个非常下作无耻凌厉的女人,谁都有捍卫权利的自由,也都是有尊严的,你爱上谁,之前并不会清楚,当你清楚了,他的身份就不是你可以自由选择的,爱情里原本就没有对错方,如果我是为了金钱和他在一起,我可以被骂,因为我就是无耻的,但我不是,我单纯出于爱情,我并不觉得,陷入爱情中没有做出什么过分事的自己多么可恨。 我回过神来后,一口气飞奔下楼,我气喘吁吁的坐上出租,一路直奔程氏集团。 我走出电梯时,透过澄净的玻璃窗看到程毓璟正坐在办公室里,他面前的办公桌堆满了摞得很高的各种合同,几乎都要埋过他的上半身,他戴着一副眼睛,非常专注的看手头摊开的文件,一名经理部下在桌子外缘面无表情的陈述着什么,何言也在一侧手捧电脑指尖飞快的记录。 我站在门口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整理好因为奔跑而凌乱的衣服,然后对着光洁的理石墙壁像神经病一样露出各种笑容,选择了最平淡不突兀而且不会让人觉得特意的笑容方式挂在脸上,敲了敲门。 程毓璟大概没听见,直到我敲第三遍时,他才在里面传来一声非常低沉的“请进。” 关于换回书名 很抱歉呢,今天改了书名后,心里正美美哒,接到编辑大大的电话,说书正好在推广中,我这一改书名,推广那边新书名的贴木有被收录,新的读者朋友来就找不到书了 ,所以,无奈一下,只能先改回来,真的非常抱歉,各位,希望大家暂时忍耐下。 我会好好写故事的,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鞠躬~ 最最后,有经济实力的土豪大大可以打个赏也是极好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辜负 我推门进去后,程毓璟并没有抬头,仍旧垂眸看着手上的文件,似乎看到非常重要之处,他聚精会神至极,那名部下看到了我,抿了抿唇不再说话,而何言看过来时眼神非常凌厉,似乎恨毒了我一样。 我站在那里,程毓璟一边看文件一边头部微微转过来一些,“什么事。” 我喊了一声程总,他猛地抬头看向我,在震惊片刻后,他脸上浮现出一抹非常温柔的笑意,“回来了。” 这三个字酸得我几乎要掉下眼泪,他从怪罪我什么,总是那样温和的纵容和原谅,即使明知道我翘班去做什么,他连半句责问都没有,程氏和宏扬,按照商业界的本身来定义,其实是属于敌对关系,我作为宏扬集团总裁的情人,这边肩负着程氏集团总裁秘书,我几乎属于所有人都非常厌恶的那种叛徒奸细,一边是私情,一边是公事,任何人都会认为我是别有目的,但程毓璟从没有隐瞒我任何。 我低下头,我觉得非常厌恶这样的自己。但我真的说不出口,我认为抱歉在他对我所有的好面前,太渺茫太苍白。 “程总,那我先下去了,有关您刚才提到的,我会尽快补充到合同上再呈给您过目。” 那名部下说完后,程毓璟朝他点头,他便离开了办公室,而何言没有走,他看着我,非常疏漠的笑了笑说,“薛秘书准备辞呈了吗。” 我愣了愣,下意识的看向程毓璟,他此时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何言,你出去忙。” 何言没有动,一向对程毓璟言听计从的他难得也忤逆了一次,他仍旧站在那里,看着我的目光非常不善,“希望薛秘书在一会儿离开之前,尽快交给我辞呈,我过目后,将转角人事部,你的工资,我会在两日之内按照入职登记表上标注的银行帐号信息给你打过去。” “何言。” 程毓璟的语气沉了几分,他向后倚靠在椅背上,朝着门的位置颔首,“出去,立刻。” 何言攥紧了拳头,冷笑着朝我走过来,在和我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停下步子,用极其淡漠的声音对我说,“薛宛,我警告你,如果你公私不分,辜负了程总对你的信任和包容,我一定想尽一切办法,哪怕被蒋华东报复,也要你付出代价。” 我身子一颤,我从他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杀气和冰冷,早就听说何言成长在大山里,家境贫寒父母亲染疾,程毓璟在一次跟随他父亲代表程氏集团捐助希望工程中了解到了何言这个人的存在,于是从高中时期便一直资助他学费和生活费,他父亲去世程毓璟出了全部的安葬费,何言大三就入职程氏,一上来便是高职助理,七年的助学之恩,葬父之情,以及慧眼提携,让何言对程毓璟的忠诚到了一定程度,都说黑帮之人最重义气,也许何言和程毓璟就像是裴岸南对蒋华东,深刻到生死跟随。 如果我真的辜负了程毓璟,他一定能不惜一切哪怕自毁前程都要杀了我。 何言说完这些便疾步离开,我呆愣在那里良久,直到程毓璟再次喊我的名字,我才回过神来,我走到桌子前面,从包内摸索出那份报表,双手递到他掌心,他接过后翻开看了看, 非常温和的问我,“现在时间方便吗。” 不要说方便,就算我急着去看病,我都不会拒绝程毓璟任何要求,我摇头,“方便。” 他点点头,将报表重新递给我,“这一份你送到程府,何言现在对你有些误解,为了避免你和他同乘一车会觉得尴尬,我让司机送你过去。交到我父亲手中,告诉他这是南郊地皮相关的支出和亏损。” 我拿过来后对他说,“程总,这一份是会改变数据的,我已经求过蒋华东,他答应替您出面,向土地局的人施压,争取全额退还,毕竟是土地局的人有所隐瞒,尽管可能是蒋华东授意,但他们既然听他的,势必是有什么把柄被捏住,再听一次也理所应当,而且他答应我了,就一定会做到,再等一天行吗?他在股东大会上已经提到了这件事,大概今明天就会动作。” 我说完后忽然想到了面色苍白还躺在医院的林淑培,“可能会稍微晚一些,三天,最多三天,他太太住院了,忙完这些他会去办这件事。” 程毓璟沉默着听我说完,忽然目光幽深的看着我说,“你为了我的事,求了蒋华东是吗。” 我垂下头,余光看到何言就在门外,他似乎和那名刚出去的经理在交谈什么,偶尔目光往办公室内扫一眼。 我说,“不算求,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谈不上求,只是我提出来,他会替我做到。” 程毓璟始终在沉默,良久他忽然对我说,“我不需要你为了我的事求他,我不会接受他的帮助。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会亲自解决。不管你最后选择谁,至少现在,你心里倾向他,在感情中,你如果总是开口求对方,会让你自己变得廉价,我希望你选择我或者他得到的结果,都是幸福的。你明白吗。” 他说完这番话后,将目光移回文件上,我看着他,他似乎又瘦了些,董事会在向他施压,程府那些根本算不上家人的人还在不停的为难他,而他唯一的一点动力,大概就是我会在最后感受到他的认真选择和他走。 我咬着嘴唇,所有要澄清的话忽然哽在喉咙,其实来的路上我就打了腹稿,我告诉自己不管怎样,都要说清楚,我离不开蒋华东,不管他是怎样的人,我们之间的结果又如何,我现在放不下,如果我没有努力和他在一起过,我以后一定会后悔,因为这世上并非每一次都可以让你遇到深爱的人。 我不想让程毓璟继续这样可能根本没有希望的等待,我想和他回归到单纯的上下级,我愿意陪他面对所有风浪与打击,看他重拾自信指点江山,却唯独不能做到回应他的感情。 可我现在说不出口,我无法面对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更无法讲出对不起三个字,我不能再打击他了,一点也不行。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他专注的拿着笔在文件上勾画着,我又站在那里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转身退出了门外。 何言和部门经理站在走廊上,见我出来后纷纷将目光投向我,我朝他们颔首微笑,然后走进电梯内,一直下到一楼。 公司大门外一辆黑色的汽车鸣笛了两声,驾驶位的车窗缓缓摇下,程毓璟的司机朝我招了一下手,我快速走下台阶,拉开车门进去,他朝着程府的方向看,嘴上对我说,“薛秘书都将东西备齐了吗。” “都带好了,大约送到后就可以回来。” 司机从后视镜内看了看我,“其实我非常想近况称呼您为程太太。毕竟程总这样好的上司很不多见,我跟着他七年,从程老爷子还是公司总裁,将他带在身边做副总时,我就负责为他开车,这七年我亲眼见证了程总的独立和稳重,他和我自己的儿子岁数差不多,我非常愿意看到他成家立业,毕竟他从小得到的温暖少之又少,母亲过世又早,他父亲更喜欢程珀深。其实程总这样的性格来自于他从小缺失的情感,我如果没有记错,听何助理讲过,您和程总认识来源于他救您那次。” 我最怕别人提及这个,他救过我,还不止一次,他这样温柔绅士,体贴尔雅,我真的做不到辜负他拒绝他,我欠了他很多,人如果连报恩都做不到,怎么配得到幸福。 “不管外界怎样说,程总个人还是非常洁身自好,女人谁都会有,只要身体没有毛病的,成年男子都是有他自己的需要,但是相比较那些和程总一样地位的男人,程总的确算是很自律的。我和何助理从未送他回过周锦官的公寓,所以他有过的女人,大约就是乔栗小姐和雷莎莎小姐。基本上都是女人背叛他,觉得不够满足于做他养在外面的女人,希望得到他婚姻的承诺,甚至不惜瞒着程总怀孕,用孩子相逼,程总对任何人都仁至义尽,尤其不会伤害女人。薛秘书如果有眼力,不会错过这样好的男人。” 司机说完这些后,意味深长的从后视镜内看了我一眼,便不再说话,将车停在程府的庭院外。 第一百一十七章玉碎 我下了车后,发现庭院的大门并没有锁着,轻轻一推便打开,我试探着超里面喊了一声,没人回答我,司机坐在车里等候我,我看着手机屏幕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回头小声对他说,“大约二十分钟左右出来。” 司机朝我点头,我穿过庭院后,来到通往客厅的玻璃门前,因为是逆光,这样一眼扫进去看不到是否有人,只是一片模糊,我总不好趴在门上往里面看,实在太没有礼貌,我敲门后,发现门依然没有锁,隐约从门缝内听到些声响,在我打开的瞬间,一个带着劲风的东西擦着我的耳边飞了出去,接着身后便“啪”地一声,我顺着声音看过去,一樽玉色上乘的佛像被摔得稀巴烂,残骸四溅,凄厉不堪,耳朵骨上传来无比灼热的痛感,我捏了捏,似乎蹭破了皮,有一些粘腻的温润感,指尖沾了血迹,大概是那樽玉佛上钻进去的一枚宝石太过坚硬,划破的伤口。 我捂着心脏位置惊魂未定,看着那一地碎裂的玉片愣神,身后忽然传来特别激烈的争吵声,几乎掀翻了房顶。 “我才是妻子!程珈文你拿我当什么了?让她给我滚!” “谁在外面。” 女人喊叫后,一个非常深沉的男音传出,我顿了顿,再次扣了叩门,便走进去,站在玄关处,发现室内一片狼藉,茶几上空荡荡的,果盘和烟灰缸都摔在地毯上,一侧的吊兰花盆也碎裂,泥土四散,程老先生坐在沙发上脸色异常疲惫,程珀深瞧笑话般靠着电视一侧的护墙抱臂站着,程毓璟的继母叉腰站着,一个小腹微凸的更年轻的女人坐在单人沙发上,容貌上看,大约在三十来岁,她脸上挂着泪痕,膝盖上有些破损,似乎是在地上跪了很久。 他们四个人同时看到了我,继母忽然炸毛了,往我身后探身瞧了瞧,“程毓璟回来了吗?让他看看他父亲做的好事!呵呵,两个儿子都奔三了,又添个小的来,程珈文,你宝刀不老让我真惊讶啊!你一生没有女儿,这一次要是来位千金,可真是儿女双全。” 程珈文是程老先生的名字,这个名字我曾听过,早在我十六岁刚到上海,在豪门夜宴做小姐,听那边的妈妈桑提及过,当时程氏集团的总裁还是程珈文,不过他已经和股东在做交涉,要将位置给自己的长子,也就是程毓璟,不过那时我一心忙着赚钱养活自己,根本无暇幻想我有朝一日会和这座城市最厉害的两个男人牵扯出这样一段进退不得的感情。 程珈文非常愠怒的看了一眼她,“臧莉,我已经说了,程家还是我做主,当着外人面,我给足你颜面,你不要不会运用。” 臧莉冷笑了两声,“你的那些事,不要逼我说出来,这个女人,我要她立刻滚出去。” 那怀孕的女子始终在抽泣,见程珈文没有为自己说话,主动站起来,鞠了一个躬,“我并不是想要怎样,只是觉得这孩子我一个人没有权力做主,我想来问问孩子父亲的想法,你们不要吵,我这就走。” 她说完转身朝着门口过来,程珈文将紫砂壶重重放在茶几上,“住下吧,你去哪里,怀着身子,环境那么差的出租屋,万一不安全,你怎样解决。” 女人忽然顿住步子,哭着捂住脸,仿佛特别痛苦,臧莉整个人都疯了,她扑过去狠狠推了程珈文一把,“你敢背着我搞出孩子来?你让她住进来,我怎么办?当初你怎样跟我承诺的?程毓璟和程珀深的母亲你辜负了,你还要辜负我?为了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她在出租屋干什么营生你心知肚明!她怀的谁孩子你清楚?哈哈,你想老了老了戴绿帽子让你子子孙孙笑话你吗?” 她说完忽然指着我,那股凌厉的气势吓了我一跳,“你儿子要娶回来一个小姐,甚至不惜你和断绝关系,再也不进这个家,而你又要养个野种,迎回来又一个婊/子,你们真不愧是父子!我看看你们到底要让这些小姐耍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倾家荡产吗?” 程珈文忽然反手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你给我住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如果没有我,你过得还不如小姐,你当初又有什么尊贵?珀深的母亲怎样死的,我比你清楚!你不胡说八道,她也断断不会气死!” 我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一旁完全无动于衷的程珀深脸上,他在听完这番话后,眼底忽然闪过一抹格外冷酷的寒光,他狞笑着,原本温润俊朗的五官有可怕的扭曲感。 “是啊,报应总会来的,这个别墅写的是程家的名字,父亲让谁住进来,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撒泼要找对地方,我父亲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否则也不会让自己两任发妻死得那么不明不白,无心的人,怎么会可怜你。” 程珈文的脸色愈发的低沉,我站在那里局促的张了张口,“程老先生,我来是送一份文件的,有关——” “行了吧,看我们内斗,程毓璟很高兴吧?” 臧莉忽然将矛头喷向我,“怎么这么巧,前脚才出事,后脚他就派你过来了,看戏吗?我现在不得不怀疑,这个女人是程毓璟安排的,他要为他母亲报仇,把我赶出去,是不是?回去告诉他,没有了我,也有的是女人,他父亲就是一个花心无情的男人,没有他招惹我给我撑腰,当初我也不敢做出那样疯狂的事!杀母之仇找他父亲报,不要认错了人!” “你给我住嘴!” 程珈文将紫砂壶朝着她狠狠扔过来,臧莉敏捷的闪身一躲,紫砂壶正中电视屏幕,巨大尖锐的破屏声几乎刺穿耳膜,我们被那声音吸引的同时,女人尖利的哭喊声突然响起,怀孕的女子紧紧拉住程珈文的手臂,不住的摇晃着,而后者瘫软在沙发上,双目紧闭,嘴唇青紫,不住的抽搐着。 程家顿时乱成一团,所有的仆人和园丁都慌了手脚,司机将车开出车库,众人抬着程珈文上了车内,朝着距离程府最近的一家医院开去,我呆愣在原地,回过神来后才发现,偌大的客厅内,只剩下了我和程珀深,我看向那处凌乱的沙发,“那两个女人呢。” 程珀深脸上浮现一抹非常讥讽的冷笑,“跟去医院了。程珈文可不能死,他连遗嘱都没有立,这样突然暴毙,遗产都归我和哥了,她们怎么会甘心。” 他说完转身要上楼,我脱口而出问他,“你不去吗,那是你父亲。” “他拈花惹草时,从未记起过,我和哥是他的儿子。我这样恨他,如果到医院陪护,反而会折了他的寿。” “其实你并不恨程毓璟,否则你不会连直呼他的名字都没有,一口一声哥,如果他知道你并不恨他,只是因为厌恶你们共同的父亲,他也许会很高兴。” 程珀深的身影僵了僵,便爆发出一声冷笑,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非常深沉的目光,然后一言不发转身上了楼。 我将文件放在茶几上摆好,推开门出去,司机正好从车内下来,他看到我时非常关切的问我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我将客厅内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讲述后,他的脸色变了变,“糟糕,程总的继母非常可怕,是一个心机很深的女人,她还有姘/头,如果程老先生这一趟凶多吉少,很有可能会有遗嘱造假的事情发生,到时候对程总非常不利。” 司机说完后,便主动拉着我的手臂将我扯进车内,一踩油门开回程氏,这一路他不停的打电话,程毓璟那边却显示关机,他拨通何言的,也是这样的结果。 我们大约在四十分钟后达到了程氏集团,程毓璟带着何言刚好从公司大门内出来,正要上一部汽车,我飞奔下去,冲到他面前,他一把扶住根本来不及停下的我,我扑进他怀中,他笑着对我说,“这是怎么了,东西送到了吗。” “你怎么和何言关机!” “一直在开会。” 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死死抓住他手臂,“你父亲住院了,抢救!在一中心,是因为有个女人怀着孩子和你继母打——” 程毓璟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等我说完便猛地从我身边冲下去,弯腰进入车内,我和何言紧随其后,同乘一辆车直奔医院。 因为路上耽搁太久,我们赶到时,已经是两个半时辰后,手术已经结束,刚好是大夫护士推着手术车进重症监护病房的背影,程毓璟喊了一声“停”,便直挺挺的冲过去,他伏在床边,看着程伽文,此时一把年纪的程老先生按插着满身管子和仪器,非常的憔悴,脸上毫无血色,程毓璟的目光非常阴狠的扫向站在一侧的两个女人,那怀孕的女子仍旧哭啼着,并没有看他,臧莉的身子一颤,仿佛怕极了这样的他,其实我跟在程毓璟身边这几个月,也从未发现过这样眼神的他,我觉得在那一刻,他好像是蒋华东附体了。 “臧姨不必担心父亲,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我一定彻查,不会让任何一个参与其中的人好过,请臧姨母千万别急。” 臧莉艰难的扯出一抹笑意,程毓璟随着那些大夫走进病房内,站在床边看着,为首的大夫摘下口罩后说,“老人急火攻心,有一口血闷在心口,吐不出来,随时都有危险,另外他本身长时间服用了一种药物,国内并没有,可以加速衰老,而且还会让人在很想睡觉之前那几分钟内,出现幻觉,是一种精神幻觉,这种药目前我们只在美国发现过,而且还是在试用期,并不能完全了解到这种药的作用,只是确切肯定的有这两个症状,非常刺激身体。虽然并不影响其他,也不会快速死亡,却是一种危害健康的东西,我们已经用了医学设施为他排出,但并不代表可以忽略药物影响。” 程毓璟的脸色格外阴冷,“服用多久了。” “大约是两年左右,是不定期服用,大约就是为了让衰老的现象看不出来,我在想…应该以程老先生的见多识广,不会主动去吃。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话的潜台词,是有人故意在饮食内掺入,诱哄他吃下去。 程毓璟闭了闭眼睛,“多久能醒来。” 大夫一脸沉重道,“暂时都不会,而且我们都不能保证,以程老先生六十多岁的年纪,是否能够抵御身体内毒发,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险,请家属做好最坏打算。” 程毓璟的身子忽然一倒,我眼疾手快扶住他,他磕在床头柜上,“砰”地一声,脸色白的吓人,我急得哭出来,死死搀扶住他的手臂,何言从外面进入,手上拿着程伽文检查身体的病历记录,见到这个场景立刻接替我扶住程毓璟,我搬过来一把椅子,扶着他坐下。 程毓璟接过记录后认真翻阅,然后冷笑着看了一眼门外,“臧姨是觉得父亲不愿看到你,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不敢进入看父亲一眼。” 臧莉原本站在门口,听到他这样说,一脸震惊的走进来大,单看她的脸色,真的不像做过什么的。 她蹲在床边伸手轻轻抚摸着程伽文的脸颊,“伽文,你一定要好起来,不能让我一个人过,你当初说过,要疼我照顾我的,你要做到,听见了吗。” 程毓璟目光打量着她,“父亲如果现在回忆起来曾经那些话,一定追悔莫及,我自以为照顾父亲的事,我和珀深两个男人恐怕不够细致,不想托付臧姨,竟也这样。” 臧莉的哭声一顿,手仍旧抚着程伽文的脸,却没有再说什么。 我陪着程毓璟在病房内待到晚上,送走了臧莉后,程毓璟将那个始终靠着门框站着的女人叫进来,那女人进来后,并不敢说话,只是抹了抹眼泪,“对不起。” 程毓璟揉捏着眉心,“等我父亲醒来,我们程家会给你一个交代,如果他醒不来,这件事最多拖到下个月,我一定给你你应该得到的那些。至于孩子,选择权在你,留下我们需要等他出生后做一下鉴定,程家不能养,我会安排人将你和孩子送到国外,保你衣食无忧,如果你选择打掉的话,我可以负担全部手术费以及你的营养费,但你都不用担心,我不会在金钱方面亏待你。” 女人咬着嘴唇低头不语,这样沉默了良久,程毓璟吩咐何言开车送她离开医院,女人说了声想要留下守着程伽文,但是得不到丝毫回应后,也非常识趣的跟着何言离开了。 我看到程毓璟的嘴唇都干裂了,想起我们从进来就没喝过水,他闭着眼睛,我不敢打扰他,便轻轻拿起放在柜子下的水壶,出病房沿着指示标牌去了打水的地方。 我从水房打了温水回来,发现病房内只有程老先生躺在床上睡着,并没有程毓璟的身影,我放下水壶后,拉住一个护士,询问程毓璟的下落,护士指了指走廊尽头,“那边,我看到程先生往那边去了。” 我对她道了谢,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尽头,一处转角的窗前,看到了他。 他穿着洁白的衬衣和黑色西裤,疲惫的神色,指尖夹着一根香烟,正在吸着,我轻轻走过去,站在他身边,玻璃拉开,有微风灌入,扑在脸上非常的凉爽,此时灯火连绵,这座城市繁华又落寞,远处的高楼大厦投影仪上正播放着蒋华东和一家外资企业的签约仪式,他非常的意气风发,脸上带着礼貌而疏浅的笑意,和对方领导握手。 程毓璟淡淡的笑了一声说,“其实我理解,你为什么会爱上他,他这样的男人,从没有输过,永远都是赢家,他能够让女人为了他疯狂。就像我,这段时间让你看到了太多次我落魄无助的样子,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选择我。因为我无法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不能永远保证,跟在我身边,可以过最无忧虑的生活。” 我觉得特别心酸,他这样意气风发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男人,大概从没受过这样的打击,接二连三的朝他撞来,换做任何人,也许都熬不住了,他此时站在我身边,我都能感觉到他的强撑。 我扶住他肩膀,轻轻用手指握住,“没事。我说了,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你身边陪着你熬过去。男人总要经历风浪,你看,你说蒋华东如何成功,你又怎知,他从没有过狼狈的时候,没有人会永远不败,但是败了,只要还能站起来去赢,那些不堪的过往没人会去计较。” “你可以放弃蒋华东吗。” 程毓璟忽然扭头看着我,他的目光非常灼灼,就像是飞蛾扑火的那股壮烈与勇敢,做出决定时,从没想过后果。 我沉默下来,局促的看向窗外,他忽然扳过我的身子,更加用力的握住我肩膀,“薛宛,我承认,在这个你原本就同情我的时候,我不该趁人之危,利用你的温柔善良问出一个结果,即使你回答我,也不会是我想要的,不管是可以,还是不可以,都带着安慰我的成分,但我真的快熬不住了,我从接手程氏到现在,甚至从我出生到现在,除了我母亲去世,我再没有过这样低落崩溃的时刻,世事太无常,我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怎样分心去挽留你。” 第一百一十八章霸气 其实在很久之前,我曾告诉自己,这一生要嫁一个最好的男人,不是身份很高金钱很多,而是足够疼爱我、呵护我,我需要的时候,他第一个出现在我身边,总是温柔的笑着,不会伤害我让我难过。 蒋华东爱的霸气,程毓璟爱的柔弱。 但很多事都是阴差阳错的,如果早一点,那个雨夜遇到我的是程毓璟,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沉默了很久,他终于失去了等待的力气,轻轻将手从我肩头滑下,缓慢垂在两侧,“抱歉,我不该逼你,我只是越来越觉得,和蒋华东相比,我没有优势,可能等不到你主动回来的那天。” 他笑得非常勉强,其实他根本笑不出来,我没有来得及找到合适的话去拒绝和安慰,护士忽然从那边的输液室内走出来,手上拿着一个托盘,“程先生,特护病房打点滴,需要家属在场陪护。” 这是高档医院针对有权有势入住VIP或者特护病房病人的一种谨慎和尊重,因为地位很高,自然权势很重,如果出了什么意外,院方解释不清,所以一定要有家属在场,确定大夫和护士在治疗期间没有做对病人不利的事,一旦发生危险和意外,也好推卸责任,不会蒙冤。 程毓璟本想再和我说些什么,可那名护士就在那里等着,走廊过于安静,说话听得很清楚,我们只好作罢,先回了病房。 前半夜程毓璟一动不动守在病床旁边,我让他休息替他先照顾程伽文,他却不肯,我眼看着他熬得双眼血红,实在没了办法,就偷偷找护士要了安眠药,在给他的水中放进去,他喝了后便睡倒在椅子上。 后半夜医院安排的护工过来,我便也休息了一会儿,虽然睡得非常不舒服,脖子后背都僵硬得难受,但好歹比这样干熬着要强很多,不至于神思倦怠。 第二天早晨八点多,我刚醒过来,恍惚中听到程毓璟和刚赶过来神色异常焦急的何言在病房门口说着什么,气氛很凝重,我活动了一下身体正要过去询问,程毓璟忽然回头看向我,“公司出了事,你替我在医院守着,我跟何言立刻回去。” “我也去!” 我冲过去一把拉住他,“两名护工都在病房照看,还有一名保镖,这个医院声名很高,不会发生什么事,我留下也是多余,兴许你父亲醒来看到我,反而会急火攻心,我跟你一起回公司。” 程毓璟思索了一下,便答应了带我一起。 路上何言一直在向程毓璟复述今天一早发生的事,原来是他的继母臧莉带了一名律师,在今天凌晨致电了公司内部全部股东,甚至包括中层以上主管人员,一律到会,她拿着一份程伽文在清醒时候公证的死后遗嘱,上面标注了财产分配,将他名下全部的大约百分之二十的程氏集团股份由臧莉继承,在程伽文目前还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她竟然这样迫不及待。 程毓璟的脸色非常难看,他手肘撑在下颔处,眯着眼望着车窗外,“你觉得那份遗嘱可信吗。” 何言说,“非常可信,公司内部不少股东都是跟着程老先生的,对于他的字迹都很熟悉,而且现场有程老先生一直聘用的律师作证,那份遗嘱的确是他本人所立,并且还有亲口说话的录音为证。” 车内气氛陷入一个非常凝固的冰点,程毓璟闭上眼睛,我看到他置在膝上的左手紧紧握成拳头,背部青筋暴起。 我不知道程毓璟到底有多么坚强,这一桩桩的事恨不得一口气将他压死,我非常厌恶自己的无能,根本帮不了他丝毫。 车在程氏大楼门外停下,我与何言跟着程毓璟飞快的步入电梯,在会议室这一层停下,我们推门而入时,发现所有股东和部下都已经落座,无一人缺席。 程毓璟顿了顿,便浮现一抹非常深意的笑容,“诸位从未这样积极过,不知今日是真的关心我程氏,还是闲来无事凑热闹。” 众人没有说话,只是用更加不明的目光看向这一边主位。 主位一侧的左手方第一个座位,正坐着一身正装的臧莉,她身后跟着一名五十岁左右的律师,手中拿着不少文件和照片资料,臧莉笑着说,“等你多时。” 程毓璟拉开椅子坐下后,首先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拿着杯盖轻轻磨蹭着,“臧姨和我父亲真是情深意重,父亲在医院还昏迷着,您就跑到公司要求置换股份,怎么昨晚都不去医院陪护,难道在家中就准备今日的事项吗。” 臧莉笑着说,“你父亲和我自然情深,否则也不会将他名下全部股份交给我,至于我不去,这话你说的太不近人情,我分明送他去医院的,那时你还在公司,根本没有守在身边,你弟弟又不闻不问,恨不得你父亲出事了似的,要不是我,你父亲根本都抢救不过来,他手术时我一直守在医院,是你去了后将我赶走,莫非你当时就有别的心思,想要篡改遗嘱吗。” “程氏都是我的,我何必做这多此一举的事,现在的主位上,难道坐着的还不是我吗。” “恐怕以后未必了。”臧莉一边抚摸着指甲,一边朝身后的律师点了一下头,律师说,“诸位,我现在手持的这一份遗嘱,大家已经在刚才验过真假,程伽文先生聘用我做律师大约有八年,他的个人资产,以及公司内部所持的一切,都由我打理,昨日臧莉女士找到我,说要求将这份股份说明拿出,让我和她到程氏,进行股东的重新分配,由于程伽文先生无法联系上,而且确认他在医院内不曾清醒,所以根据受益人,我应当听从臧莉女士委托,今日到此。” 律师将那份签字的遗嘱和程伽文手持遗嘱照相的照片递给程毓璟,“程总可验真假。” 程毓璟接过后直接甩给了他,并没有看,而是望着他冷笑了一声,“毕竟是遗嘱,现在我父亲还没有故去,只是昏迷,臧姨这样急着找律师做什么?如果遗嘱为真,我当然尊重父亲意愿,总不会亏了您,但现阶段,父亲健在,恐怕这份遗嘱不能做效。” 臧莉将目光从自己的美甲上收回,“毓璟,我是你继母,就算现在让它奏效,又能对你有什么威胁?我们一起打理程氏不是很好?到底都是自己人,我还能害了自家生意不成?” “哦?”程毓璟非常好笑的摇了摇头,“臧姨言下之意,要和我一起掌管公司了。” 律师在这时开口说,“程伽文交给臧莉女士的是自己名下全部股份,百分之二十,而程总所持股份,也是这么多,其他百分之五十三由十二名股东分持、市场上有百分之七由股民分持,也就是说,臧莉女士和程总,将经过股东投票选举任命有一人为程氏总裁,另外一人为副总。” “什么?”我非常震惊的看着律师,“程总掌管程氏三年,在程氏实习一年,并且作为程伽文先生的发妻长子,程氏自然他是总裁,和一个外人一起选举简直荒谬!而且程氏是程家一手创办,臧莉女士为外姓人,有什么资格掌管?副总已经是看得起她!” 臧莉正抬起头来要朝我发火,程毓璟忽然笑着用手在桌上一下一下的有节奏敲击,“诸位股东也都是认同律师的意思吗。” 众人沉默不语,有的甚至躲避开了程毓璟的目光,在这个内讧时期,他们都不了解到底最后程氏由谁说了算,在结果出来之前,都不会贸然表达自己支持哪一方。 臧莉忽然说,“毓璟你既然在程氏做了这么久,自然是有口碑有人缘的,还会在乎和我这个初次踏入公司的人比投票结果吗。无非一个形式而已,我要的,也就只是一个副总位置。” 程毓璟又是冷笑,“臧姨要真是不觊觎我的位置,也不会这样劳师动众。我又怎知一向跟着我的诸位今天这样沉默反常,不是早就被臧姨收买呢。” 他说完后沉默了片刻,室内冷静到令人窒息的地步,臧莉对律师说,“清算吧。要把确切数字明确告知股东。” 律师翻开所有资料,用了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估算了一下各个股东所持股份,臧莉时不时的扫一眼,每看后脸上都有一抹格外得意的笑容,仿佛势在必得。 律师直起腰后准备宣布,正在这时,忽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四名保镖簇拥着蒋华东走进来,我微微一愣,古桦将程毓璟身侧的一把椅子拉开,为他擦拭干净后,蒋华东便坐下。 他扫视一圈,笑着开口,“抱歉,我来晚了。” 清算律师显然并没有想到会有程氏以外的人进入会场,宣读的动作便顿住,他询问般的目光看向程毓璟,他蹙眉,显然也不解。 我俯身在蒋华东耳边问他,“你干什么。” 他扭头看着我,目光中是能溺死人的温柔,“我不是答应过你,帮他一把吗。” 他说完后朝古桦点了一下头,古桦说,“诸位程氏集团的内部人员,我代表宏扬集团蒋总宣读以下内容。程氏第二持股人赵股东手持两万三千股,折合程氏总股份的百分之二十,昨日以每股价格六十五元变卖百分之十五,归于蒋总名下。第三股东米女士,手持一万一千八百二十股,折合总股份的百分之十三,昨日以每股六十九元变卖百分之八,归于蒋总名下。蒋总在股市上收集了大部分散股,大约折合为百分之五,于是目前蒋总手持程氏集团的百分之二十八,程总有股份百分之二十,臧莉女士有程老先生名下的全部股份百分之二十,根据股份制私企推选程序,目前情势分明,最大股东为蒋总,也就是说,程氏集团现在为蒋总宏扬集团下属企业。” 古桦这番话话音才落,会议室内一片哗然,所有的股东包括部门高层都将诧异的目光投过来,纷纷落在蒋华东脸上,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那名律师握着文件垂眸看向臧莉,她的脸色比吃了屎还要难看,她冷笑着对古桦说,“凭什么?程氏一向是私人公司,是程家的基业,让一个外人来掌管,资格是什么,而且,我先生现在还在医院昏迷,他没有同意,你们就无权越位,而程毓璟目前还是总裁,你们这样将他拉下马,不觉得有些多管闲事?” “臧姨今天难道不是逼我退位的?怎么现在说的这样义正言辞,方才却不是?” 程毓璟说完后,古桦将文件合上,脸色很平静道,“我只是负责宣读这些,一切由蒋总负责。” 臧莉又将目光看向蒋华东,他微笑着抬起眼皮扫过她,“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话。” 臧莉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咬着牙,手指几乎将面前的文件抓破。 “我是程伽文的妻子,他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 蒋华东非常淡定的将我的茶杯拿过去,喝了一口,“知道。” “那我是谁,你更该知道吧。” 蒋华东嗤笑了一声,极其冷漠的声音反问过去,“你是谁我怎知道?”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臧莉阴狠的目光投过来时,我立刻捂住嘴巴,装成非常严肃的模样。 “我是他妻子。” “有证明吗。” 臧莉的脸色忽然沉得不像话,程毓璟笑了一声,“自然是没有,我父亲在和我母亲离婚后,娶了内弟程珀深的母亲,可是接连死了两位妻子,父亲在感情方面有些疲惫和死心,虽然臧姨住在程府,又以夫人自居,却始终没有得到法律承认,而父亲作为补偿,才将名下股份给了她,也就是说,程家除此之外的东西,臧姨都没有资格拿到。” 蒋华东哦了一声,“原来如此,看来臧女士这样狐假虎威,想必程老先生也是不清楚的。” 此话一出又是哗然,那名律师微微蹙眉道,“这和股东分权无关,我们来到这里是洽谈公司内部中层以上干部的结构问题。我可以要求看一下蒋总手中的股份说明吗。” “当然。” 蒋华东朝古桦挥了一下手,古桦递交给律师,那律师接过后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脸色愈发的凝重,臧莉抬头看他小声询问道,“有问题吗。” 律师摇头,“货真价实。” 臧莉的身体瞬间瘫软在椅子上,律师将股份说明重新还给古桦后,对着所有股东道,“目前看来,蒋总确实为程氏最大股东。” 众人的脸色各有不同,赵股东忽然欠了欠身子说,“蒋总慧眼如炬能力非凡,接管程氏势必是最好的结果。” 那米女士也在点头附和,“程总虽然青年才俊,可和蒋总相比,似乎还有些文弱,若是二人联合取长补短,不失为最好的搭档。” 股东们见他们俩人这样说,都跟着笑出来点头,蒋华东非常冷静而温和的听他们说完,“感谢诸位的信任,不过我到底是怎样的人,大家听传闻也了解一些,作为商人,我名下已经有了宏扬,如今宏扬要开拓国际版图,实在无暇接管程氏,而且程氏作为家族企业,易主并非简单的一件事,有很多程序要走,包括老客户的质疑,都是一个难题,故而经过我再三思量,决定将我手下的全部股份,交由你们程总,由他继续担任程氏总裁。” 古桦立刻打开股份说明,对众人说,“程总本身所持股份百分之二十,蒋总赠予百分之二十八,总共相加为百分之四十八。” 众人都呆住,百分之四十八,这意味着程毓璟一人独大,削减了所有股东的股份,自然也相对多了不少话语权和决策权,程氏将成为一个完全的私人集团,庞大至极。 程毓璟显然也有些不可置信,他看向蒋华东,非常不确定的吐出两个字,“赠予?” 不只是他,我同样觉得惊讶,百分之二十八的股份,按照平均每一股六十五元计算,相当于一千多万,就这样赠予一个不相干甚至本质意义上为敌人的对手,我觉得蒋华东一定吃多了。 “我不会白白赠予,每到年底,我自然要领取我该得的那部分分红,虽然我不参与公司运营,但我想程总也势必不会欺瞒我这一年的利润。” 程毓璟眼底闪烁着非常诧异的目光,蒋华东和他互相看了一会儿,程毓璟将眼神缓慢移到我身上,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苦涩的笑了笑,“若非这是我父亲一生的心血,我实在不愿看到程氏落入不轨人的手中,蒋总,我宁可将它全部给你,也不愿以这样的方式,让薛宛不再愧疚,我能得到的除了那一点,再没有别的。” 程毓璟说完这番话后,我也彻底恍然大悟,原来蒋华东深知我对程毓璟的亏欠和同情,他以这样的方式帮我弥补一些,至少我可以坦然的拒绝他的情意,不再左右为难。 只是代价真的太大了些。 程氏是除了宏扬之外这座城市乃至整个南省名列前茅的庞大集团,如果能纳入麾下,宏扬如虎添翼,那将所向披靡,令所有人望尘莫及,我没想到蒋华东竟然为了我甘愿放弃,他总是什么都不说,却用他格外霸道的方式对我好,如果我不发现,他一辈子都会守口如瓶。 其实对于他们这样站在顶层的男人,放弃事业和地位,比什么都更珍贵。 我觉得心里无比滚烫,我伸出手轻轻在蒋华东背上碰了碰,他的身子一僵,并没有回头看我,而是忽然站起来,“我希望诸位,仍旧像以前那样,对程总忠心,为程氏出力,否则以程总现在的能力,有足够资格辞掉任何一名股东。而这些事,我都不会干预。” 蒋华东说完后,转身对我说,“按时下班,我让古桦在门口接你。” 他说完直接离开了会议室,并未多做停留,所有人都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内被震惊了两次,第一次是蒋华东空降成为最大股东,第二次是他无条件赠予全额股份给程毓璟,赵股东和米女士几乎被折磨疯了,他俩带头说出赞美奉承蒋华东的话,是以为他会成为新任总裁,却不想事态扭转,在接触到程毓璟别有深意的目光后,他们俩人几乎汗如雨下。 臧莉忽然在此时掀翻了会议桌上的所有文件,指着程毓璟骂道,“你竟然联合一个外人坑算程氏?你记得你姓什么吗?” 程毓璟冷冷的目光扫射过去,“自然,是臧姨自己忘了自己的身份,既然知道我是父亲看重的儿子,是程氏的总裁,为何拿股份相逼,要求和我一同担任要职?你以为你赢定了吗,不想半路有蒋总拦截,剧情大反转,又来和我反咬一口?臧姨,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我现在以绝对力压你的职位强制要求你交出手上股份,财务处会清算股份等同资金交给你,程氏股东人员,没有你的位置。” 臧莉瞪大了眼睛,她的脸变得无比扭曲,“程毓璟,你以为蒋华东真心帮你吗?他怎样算计你亏损了南郊地皮,你忘了?你要联合他一个不安好心的外人对付自己人,你不分是非吗?” “凭我的直觉,似乎臧女士更是一个外人,至少大家看得清清楚楚,我认为蒋总赠予我的股份,便是他对我的歉意和诚意,这一次,我确认,他是真心要帮我。帮我肃清真正别有用心的分子,帮我看清程氏集团内部到底都是一群怎样的人!” 程毓璟说完这些后,何言心领神会招手叫进门外的保安,将臧莉驾着带出了会议室,律师同时跟出去,股东们的脸色更加青白不一,程毓璟带着非常有意思的笑容一一打量他们,众人如坐针毡。 “这样一出好戏,大家觉得如何。” 始终没有说话的一名中层干部忽然说,“程总运筹帷幄,连蒋总也真心帮您,可见是您的能力让人心服口服。” “哦?”他笑着挑了挑眉毛,“是吗。” 又有别人跟着附和,“我一直认为,程总可以化险为夷,即使刚才臧女士带着律师进来,看似有足够把握,我依然觉得轻松,因为程总一定能力挽狂澜。” 程毓璟非常愉悦的笑了出来,那笑声听着却有些可怕和诡异,过了半响,他终于停止了笑声,“散会,赵股东和米股东留下。” 众人如获大赦,纷纷松了口气,起身时又听他说,“有关后续事宜,何助理会一一与你们交涉,我程氏留不住各位,请另谋高就。有一部分人的忠心我看在眼里,会继续留用,至于另外的人,三日之内,何助理会找到你交涉。” 众人都是惊讶,看着程毓璟,有些人脸色稍稍苍白,张口要说什么,被旁边的人扯了扯袖子,终是咽了回去,沉重的涌出门外。 第一百一十九章喊声老公听听 会议室内的人全部走空,只剩下赵股东和米股东,何言将电脑收拾好,拿起那两份蒋华东已经签过字的股份赠予书,也走了出去。 我坐在程毓璟身边,他垂眸不知看什么,唇角的笑意始终深浅不明。 程毓璟非常擅长冷暴力,他这样沉默着,反而让人觉得无法捉摸,在这样的环境中,谁都不可能坚持多久,赵股东忽然将身子倾向面前的会议圆桌,他的手就覆在文件上,脸色无比焦急,“程总,是蒋总找我要的股份,他昨天下午让身边助理联系了我,就是他带来的古助理,古助理掌握了我和别的女人…您也知道,我太太非常悍妒,我当初能有钱入股,都是靠了她的支持,我不能让她知道这些事,否则会闹出人命来。我迫于威胁,只能将我手中的股份变卖,而且蒋总出的价格的确非常诱/惑,现在程氏股票的市场价为五十三元每股,在前不久因为南郊地皮的事,还跌停了不少,跌到了大约四十元每股,蒋总助理开口便是六十五元每股,我实在被金钱诱/惑了。您也知道,我长子要到新加坡留学,幼女要去香港读书,我还有一些不便告知的支出问题,实在缺钱。” 程毓璟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边缘,“据我所知,程氏给赵股东的利润不薄。” “确实,但钱…人到了一定位置,对金钱的需求是没有节制的,股份当初是我花钱买下,我认为我就算抛售出去,也不算什么大事。何况我手中还确实留下了一少部分。” 程毓璟低低的笑了一声,“赵股东留下的那点,现在已经让您从第二股东的位置退到了第九名,就算还有,在股东大会上,恐怕也没什么话语权了,而且我非常不解在于,赵股东把程氏的利益置于何处,蒋总这一次帮了我不假,但前不久他算计我的事,闹的人尽皆知,难道赵股东为了私人利益,竟然不惜将我拉下马吗?如果今日,他要我的位置,以他比我多了百分之八的股份为筹码,我只能拱手相让,程氏落入外人手中,赵股东认为,以蒋总赶尽杀绝果断狠厉的作风,又岂能容下你这样背信弃义为了一己私欲而不顾集体的人?” 程毓璟说完后见目光移向米女士,“米股东也是被蒋总握住了把柄吗。不就是去夜场玩儿了只鸭子,这事就算曝光出去,若是米股东来求我,我自当为了程氏的名誉极力压下,不至于让米股东无颜见人,难道为了这些事,就都甘心背叛我。” 米股东脸色非常难堪,“是…蒋总知道的,还有别的。” 程毓璟不语,兀自沉默良久,忽然冷笑了一声,“而且请吧,我程氏庙小,容不下二位大佛,至于二位手中那点股份,我会让财务处折合现金给你们。” 赵股东张了张嘴要说什么,程毓璟闭上了眼睛,用身体将椅子转了个方向,背对他们,这是逐客的意思。 我站起身,朝门口比划一个请的姿势,“赵股东,米股东,请二位离开会议室,程总现在无心听什么解释,也不必解释。” 他们面面相觑,脸色冷沉的离开了。 他们退出后,程毓璟闭着眼说,“你也下班吧,明天记得按时过来,我可能要在医院,这边你和何言替我打点一下。” 我说了声好,很想陪在他身边陪他聊两句,排遣一下他心里的不舒服,可他这样说了,我也只好从会议室内退出。 我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将我的包拿好,忽然赵股东去而复返,他恭敬的喊了我一声,“薛秘书,不知方面和我聊聊吗,有事相求。” 我看了一眼时间,大约这个点,古桦已经在楼外等我,我点头,“我要去乘电梯下楼,赵股东和我一起,大约有五分钟时间。” 他非常高兴的应下,和我一前一后步入电梯,进去后他从口袋里摸索出一个首饰丝绒盒,交到我面前,“薛秘书,这是市场上非常难得的粉钻,一点五克拉,大约两百万左右,虽然不是非常大,但贵在非常纯粹,而且干净,如果薛秘书不嫌弃——” 我很果断的将那盒子推回去,且不说蒋华东曾给我选购了一个十克拉的粉钻,我都没有接受,认为自己不想落一个爱钱才跟着他的名声,就是这一点五克拉,不管是从哪方面,我都不会收下。我如果爱钱,以我作花魁的能力,我想赚下什么都不是难事,我并不喜爱这些很物质虚浮的东西。 “抱歉,赵股东,我不会收任何礼物,我只对程总忠心,于公于私,你都没有必要给我。” 赵股东非常为难的搓了搓手,“我现在的股份已经不到百分之五了,被削减后,我不缺钱,我可以自请降薪,只想留在程氏为程总效力,现在程总认为我背叛了他,听不进去我的话,我不为难薛秘书,只请您在这几天程总高兴时,能替我美言两句,薛秘书有需要的,尽管开口,我竭尽所能。” 这样的人,是断断不能留在程氏,否则今日是蒋华东,也有可能明日是任何人收买了他,一个如此在意把柄却又不知道自律维持自己名声的男人,在何时都是一个祸害。 但为了摆脱他的骚扰,我只好笑了一声说,“我尽量。赵股东不要完全寄希望于我,也可以等过段时间,亲自找程总去说,毕竟表忠心这样的事,还是赵股东更擅长,我是只做不说的。” 他的脸色一僵,显然听出来了我的话中有话,他正要尴尬发作,我飞快的跑出电梯,古桦果然坐在正门口台阶下的车内,我拉开车门,回头朝着有些愣怔的赵股东说,“要想不受到惩罚,就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如果今日是别有所图的人拿到了那么多股份,逼程总退位,可以程总的能力,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你,你要知道感恩,不是所有买通你的人,都会保你,他们也只是利用而已。” 我说完后坐进车内,赵股东站在原地一直愣着,直到古桦开车驶离,后视镜内再不能清晰看到他身影时,他似乎仍旧一动不动。 忽然觉得非常有成就感,能够将一个人说得这样百感交集,我觉得如果有一天蒋华东不要我了,程毓璟也不用我做秘书了,我还可以去推销或者做个心理开导师。 车停在墨园的别墅门口,我飞快的跑进去,撞上了正端着热咖啡的保姆,洒在我脚面,烫得我跳了两下,蒋华东恰好从楼上换了居家服下来,看到这一幕后,脸上闪过一丝担忧,“怎么这么莽撞,不知道注意吗,烫到没有。” 我虽然摇头,可保姆依旧非常担心,将咖啡放在茶几上,便要来蹲下为我看脚,我跟她说没事,让她去忙,然后嬉笑着扑入蒋华东怀中,狠狠的撞在他胸口上,他无奈笑着,轻轻抱住我的身体,用手在我头发上抚摸着,“高兴吗。” 我点头,仰起脸亮晶晶的看着他,“高兴,你让我觉得心里的愧疚少了些,不然我不知道怎样面对他,他好像很多次都要对我说些让我招架不了的话,我根本无法应付。” 他嗯了一声,“你并不喜欢他,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是吗。” 我想了一会儿,在我思考的过程中,蒋华东的脸色一分一分的冷了下去,到最后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我吐吐舌头,“嘿嘿。” 他望着我,“说话,不要以为这样撒娇,就可以蒙混过去。” “算是有些感动,他对我很好,你这样霸道,这样蛮横,显得他无比温柔。女人偶尔也会喜欢男人温柔些,比如你对程敏那样。” 我一点点的下地上滑去,从他怀中脱离,他忽然伸出两只手托住我的臀部,将我向上一顶,我又回到他怀中。 他面无表情,看得我非常害怕,我用手指轻轻戳着他脸颊,他看着我,忽然说,“喊声老公来听听。” 第一百二十章老婆 我一愣,“喊什么?” 他非常正经的重复,“老公。” 我扑哧一声便笑出来,“可你不是啊,你是林淑培的老公。” 他眯着眼睛,语气非常危险,“翻脸不认人,让我帮他时,你可比现在听话。你以为我能给他,就不能再要回来吗。” “我才不信,你都签字了,股份全都给了程毓璟,你怎样要回来?骗人!” 他看着我挤眉弄眼鼓出来的鬼脸,忽然笑了笑,在我唇上吻下来,含糊不清的说着,“小机灵。” 他吻了我一会儿,我脑子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来保姆还在,我猛地将他推开,蹭着嘴唇上的唾沫,朝地上呸了两口,保姆早就非常识趣的销声匿迹了,古桦的身影在门口晃动了两下,可能是时不时观察着,见我们分开,立刻走进来,对蒋华东说,“程小姐那里,已经给南哥打了很多个电话,问您什么时候过去。” 蒋华东嗯了一声,“让裴岸南去,她如果害怕,裴岸南在就没事,他身手很好。” 古桦非常为难的看了我一眼,“可是程小姐非要您过去,她说自己做恶梦,南哥长相冷酷,看到他更怕。” 我看着蒋华东,拍了拍手掌,故意拿腔捏调的说,“蒋总比裴岸南还冷酷,她不怕你吗。看来爱情的力量当真伟大。” 我说完后想上楼,忽然被他从身后搂住,他的唇抵在我耳畔笑着说,“又吃醋,这个毛病给我好好改一下。” 我吐吐舌头,任由他将我抱进餐厅,我坐在他腿上,看着保姆将一碟碟菜摆好,她笑着看了我们一眼说,“先生和薛小姐感情真好,让我想起了自己故去的丈夫,他对我也像先生对薛小姐这样,男人能如此无底线的宠爱一个女人,大概是女人一生的幸事。” 保姆去盛汤时,我回头看着满脸笑意的蒋华东,忽然觉得他温柔起来也是像水一样的男人,没有那么霸道和冷酷,也不让人害怕了。 我摸了摸他的喉结,“你教她说的吧,让别人夸赞你。” 蒋华东嗯了一声,“原本就是。” 他非常细心的为我将虾肉蘸了酱汁,喂到我嘴边,我吃下后,对他说好吃,他盯着我的唇看了一会儿,忽然用手托住我后脑,唇压下来,一点点深入进,将我舌尖的虾肉卷了过去,他松开我,意犹未尽的咀嚼着,“还可以。” 我红着脸,狠狠的朝地上呸唾沫,“恶心!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他笑得非常愉悦,我揪住他耳朵让他看着我,“我没有刷牙,从昨天早晨就没有过。” 他轻轻将我的手移开,耳朵被我揪得红红的,保姆端着汤出来,见到这一幕更加笑着说,“薛小姐还是第一个敢揪先生耳朵的,先生是老虎,虎口拔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我双手抱在胸前,“他的耳朵有什么稀罕,他的裤子还有人扒呢。” 保姆笑着将汤盆放下后,便非常识趣的拿着自己的碗筷进了厨房去吃,蒋华东为我盛了汤,无奈的刮了刮我鼻子,“谁脱过我裤子?女人就是有胡思乱想的本事。” “林淑培啊。难不成还是她主动。” 他用勺子舀了一点海参玉米喂到我嘴边,我张开吃时,听到他说,“就是她主动。” 我脑海中忽然在瞬间涌现出林淑培那样端庄温婉的女人低头为蒋华东脱裤子的场景,便猛地将口中含着的食物喷了出去,恰好一点不糟蹋的喷在来不及闪躲的蒋华东脸上,他的睫毛挂着一点玉米,我捂着嘴吧,他的脸色非常平静,目光直直的看着我,良久,我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把碗放下,起身将我抱起,朝着二楼卧室走去,我在他怀中笑得脸颊抽了筋,伸出手抹了抹他的脸,反而越来越花,他垂眸看着我冷笑说,“薛宛,你是不是想死在床上。” 他说这话时鼻孔上挂着的海参一颤一颤,我一边笑着一边说,“可不可以把脸别过去,别让我看到…我真的忍不住。” 他将卧室的门反脚关好,带着我一起滚到床上,一边脱着我衣服一边将我翻了过去,我趴在床上,感觉他的手在我身上不停点火,忽然一沉,便闯了进来,我被刺得有些发疼,闷闷的哼叫一声,他在我身后笑着说,“看不到我脸了对吗。” “我不喜欢这样…” 蒋华东嗯了一声,“没关系,我会让你喜欢的。” “臭流/氓!” 他低低的笑着,伴随着越来越粗重的喘息,“看你一会儿还有没有力气叫,你知道女人在床上不管说什么,都会让男人更兴奋吗。” 我扑腾着两条腿,他果然更加用力,不知过了多久,我彻底熬不住了,昏睡过去的前一刻,还听到他在我耳边诱哄着,“宛宛,听话,喊我老公。” 第二天醒来时,我无力的趴在床上,手指微微动了动,觉得骨头疼,腰像是上了顶板一样,蒋华东早就不在我旁边,那块塌陷现在已是冰凉,我艰难的翻了个身,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忽然止住,下一刻门被推开,蒋华东穿着衬衣西裤走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笑着俯视我,“还不起床。今天打算旷班吗。” “什么啊…”我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又猛然惊醒,今天我上班! 我蹭地从床上蹿起来,不知道脚底怎么这样滑,从地板上直接朝前出溜过去,我一头撞在蒋华东腹部位置,他闷哼了一声,无奈且好笑的拥住我的腰,“早晨起来就这样迷糊,路上被人拐带走了,我去哪里找你。” 我在他怀里站稳后,扬起小脸对他说,“假如我丢了,你一定要找到我,把上海市都翻过来。” 他伸出手指在我眼角上轻轻抠了抠,“嗯,一定。我就说,我要找一个早晨起床不洗脸,都是眼屎的女孩。” 我被他气得笑出来,他捧着我的脸吻了我一会儿,我推开他,“我要迟到了。” “喊我一声老公,我就让你去洗漱。” “昨晚…” “昨晚你到最后也没有张口。”他打断我,非常专注的凝视着我的脸,“喊一声,给我听听。” 我磨蹭了一会儿,等到他握住我手臂的动作松开了些,我趁机从他身侧要跑,被他一把抓住,我挥舞着手臂折腾了一会儿,实在敌不过他的力气,我只好垮着脸说,“老公——公!” 我飞快的推开他,大笑着跑出卧室,朝他扮了个鬼脸,“你都老死了!还有脸当我老公,老公公还差不多。” 我说完后跑下楼梯,钻进客房的卫生间,洗漱后跑出来,从桌上拿起保姆准备的牛奶和土司,胡乱的往嘴里塞着,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蒋华东站在楼梯口无奈的笑着,朝我说了一声,“老婆再见。” 这一路我眼前都是他说这四个字时的样子,觉得帅惨了,于是整个人都傻兮兮的,赶到公司时,也再次光荣迟到。 我跑出电梯正好撞上何言,他稳稳的扶住,在我们都站稳后,他看清了是我,脸上露出很无奈的表情,“薛秘书,你这个月的全勤奖,请不要再找我要好吗。” 我尴尬的点了点头,何言本身对我很大敌意,因为觉得我不够懂事,对程毓璟对我的好当作资本,但自从蒋华东在股东大会上帮住了程氏后,何言对我也改观了不少,他认为我并非不知道感恩,而且也许在所有人眼中,相比较程毓璟过分的温柔和绅士,蒋华东这样偶尔霸气十足的男人,的确更容易让女人喜欢。 何言手上拿着许多文件,他对我说,“我赶去医院见程总,他昨晚都在医院陪护程老先生,这些文件是二十四小时内堆积的,都是需要紧急处理,公司这边,我无暇分身,还麻烦薛秘书负责。” 他说完后将总裁办公室的钥匙递给我,“你今天在程总办公室内办公,晚上下班之前,大约五点左右,我会赶回来和你交接当天的事务。” 作为总裁秘书,在总裁和贴身助理都不在的情况下,和副总平起平坐,作为一个除了取悦男人基本上一无是处的我,顿时觉得压力像乌鸦一样铺天盖地的朝我扑腾而来,何言笑着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像鼓励占有那样对我说,“我相信你,程总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在你刚入公司时我曾暗中观察,你的性格很好,口才也不错,在股东会上对赵股东和米股东那一番话,非常出众。” 他夸完我之后,电梯刚好在这一层停住,他进去后按了一层,朝我颔首微笑,电梯门合上时,我忽然觉得战斗力十足,今天一天我都要肩负起这样的重担,我掏出手机给蒋华东发了一条信息,我说,“老公公,今天我要管理公司。” 他很快回复过来,“嗯,有麻烦告诉我。” 我看着屏幕上这短短的几个字,那是一种我在遇到他之前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和安全,我知道不管我做错了什么,都有人帮我善后,都有人护我周全,女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会莫名变得非常勇敢。 我拿钥匙打开办公室门,走进去,并没有关上,而是大开着,不少职员都从自己座位上起身探头看着我的方向,似乎对于我逾越了公司内高管的位置有些惊讶和猜测,我坐在程毓璟的办公椅上,内心激动的是想欢呼的,如果不是为了注意形象,我真觉得他的椅子舒服极了。 这一上午相安无事,到中午快午休时,策划部门经理带着策划骨干进来找我商议有关浦东市区内一家娱乐场所的广告宣传问题,我接过方案后大致浏览了一遍,“这是谁策划的。” 经理指着他身后的人说,“小赵,他是传媒大学毕业的,非常有经验,已经主导策划过大大小小二十个案子。非常得程总赏识。” 小赵非常虚心的看着我,“薛秘书,案子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娱乐项目,不是娱乐公司,而是娱乐场所,总不可能告诉我,一点黄也不涉,一点舞也没有,一些陪侍人员和卖酒的公关小姐都不存在,对吧?” 经理沉默着,我指给他们看,“在城市中心的投影仪放映机上播放立体广告,让所有上海市民都知道这个场所的存在,的确是拉拢客源很好途径,但我们也不可否认的是,也同样吸引了不少不怀好意的人的目光,程氏和宏扬,现在是本市最赚钱最有威望的两个集团,而据不完全统计,本市内相关领域的公司不低于几百家,程总不是宏扬的蒋总,娱乐项目的后台往往都和有些黑道家底的人脱不了干系,一旦被曝光,我们的影响将非常大,所以策划方案太过高调,并不使用于这个项目。” 经理若有所思的思考了一会儿,“那薛秘书认为应该往怎样的方向做策划呢。” “现在是九月初,上海市地处南省,夏季非常漫长,大概要到九月底十月初气温才能逐渐退去,我记得前不久我跟程总看了一个市场供求报告,夏季市民对于三类食品购买需求很大,啤酒、冷饮和炸食。作为娱乐场所,酒品是必不可少的,不如我们做一个娱乐狂欢节,在浦东、浦西这两个区先打头阵,看一下效果如何,再决定是否要遍布整座城市,我们可以到艺术学校或者模特公司,请来几十名外表靓丽的女孩,让他们穿上印有我们娱乐场所Logo的露脐装,不要太过暴露,适可而止,必须不能引起太多分的关注,在中午十一点到两点、晚上六点以后到九点这两个时间段,因为天气最热消暑人最多,在喷泉广场、万达广场、公园等地,进行啤酒节活动,放送饮料和宣传单,进行打折活动,这是最简单的成本最低的方案,而且非常立竿见影,我们在市区的投影仪做广告,投入资金非常高昂,而且影响面太广,一些市民并不感兴趣,却反而引来了警方的高估关注,对于娱乐场所,公安都很敏感,何况还是程氏做的。只有这样才是惠及客户,人们拿到了赠送的啤酒,会多关注一下我们到底在做什么,人们拿到实惠,更愿意去捧场,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加强本身的市场流量,让第一次光顾的人,都觉得物有所值,非常喜欢,真正的好广告,是使用过的客户口口相传。” 经理和小赵都垂眸看着他们递给我的广告案,不知想着什么,良久,经理忽然笑着看向我说,“薛秘书这个想法,建简单可行,而且非常节省宣传成本,初步构想,效果应该也不错,可以实施。” 我将方案重新递还他们,“那好,就按照我说的,再做一个详细流程,然后明天程总上班时,再给他看。我也只是初步说一下我的想法,具体怎样实施,我并没有经验和知识,辛苦了。” 经理带着小赵离开后,我也从办公室内出去往食堂的方向走,大部分员工已经吃完后回来,和我碰面时都用一种极其不自然和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仿佛都不认识一般,现在对于我的私人生活,他们略有耳闻,却又始终不太了解内幕,蒋华东做事非常缜密,虽然和我的关系明确,却总是似有似无的遮掩着,和多人认为我和他的助理古桦不清不楚,也有非常聪明的,直接想到了我和他。 第一百二十一章想要知道秘密吗 我到食堂时,几乎每张桌子还没有来得及打扫,只在角落处有一张干净些的,我到窗口买了一份红烧排骨,要了一两米饭,还有一道素炒芹菜,拿着餐盘回到座位,刚刚摆好,米股东从门外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份蔚岚居的外卖,我微微一愣,她似乎早就看到了我,直奔着我微笑走来,将东西放在桌上,坐在我对面,“薛秘书,这么晚才来用餐?” 我记忆中,程毓璟昨天就说让她和赵股东离开公司,股份折合人民币已经打回了帐号内,今天她还出现在程氏,我觉得非常讶异,我拿着筷子定定的看着她,她浑然不觉,将食带打开,拿出里面的菜和甜点,“薛秘书不如尝尝这些,我听说,您和程总也去蔚岚居用过餐,您喜欢甜食,这些都是加糖的,不知您是否喜欢。” 我看着这些样式不同的菜品,忽然有些不明所以,她主动解释说,“总觉得薛秘书非常聪明,能在短短三个月时间内,将总裁秘书做的这样如鱼得水,非常敬佩,在昨天股东大会上,我已经看出来了,蒋总亲自到程氏赠予程总股份,和薛秘书的关系不浅。听闻薛秘书后台很硬,我一直以为,是程总,不想竟然是蒋总这个高枝,我也认识一两个蒋总身边的人,蒋总做事一向非常缜密和矛盾,落在别人眼中,有些不解,但聪慧些的,都能窥出端倪,薛秘书年轻貌美,又春风得意,不要有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米股东说完这番话后,便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开,并不欣赏我非常惊诧的神色,自顾自从盘中捏出一块点心,细细品尝着。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问她说,“米股东认识蒋总身边哪个人?” “这个不重要,重要在于,我被赶出了程氏,虽然手头有些钱,但作为一个习惯了奢侈生活的离异女人,我的私生活非常费钱,我总不能坐吃山空,我非常希望和薛秘书合作,以一个隐秘的方式,如果薛秘书觉得难做,便暗中相助就可以,我愿意用一个秘密交换。” 我心里对于她这个秘密,说不好好奇是假的,但到底是什么,我也清楚,没那么容易知道。 我为了拖延时间给自己足够时间思考应对,伸出筷子夹了一点蔬菜,轻轻咀嚼着,在这时有人轻声喊了“米股东。”两个女职员挽着手出现在旁边,她们非常惊讶的看了看桌上的菜,“米股东又回到程氏工作了吗。” 她笑着摇头,“我另谋高就了。” “呀。”那其中一个女职员非常惋惜的样子,“米股东和薛秘书关系这样好,薛秘书又是程总面前的红人,怎么不能帮着米股东说句话呢。” 米股东微笑不语,静静的望着我,我冷笑了一声,看向那个说话的女职员,“都说程氏内部员工都是精英,很会察言观色,懂得分析利弊,米股东不管怎样,已经不再是我程氏的员工,现在你们这样说,是想让我禀告程总,将你们一起开除去和米股东做伴吗?请看清楚我的身份,我怎样不容你们置喙,另外,哪只眼睛看到我和米股东交好了?一起吃饭就是关系很好吗,我在食堂还和你们一起了,我知道你们名字吗?” 我故意将说话声音扬得很大,附近几桌的员工几乎全都听到,循声看过来,这两名职员脸色特别难堪,一言不发的便离开了。 米股东笑着问我,“你打算怎样处置她们。” 我抬眸看了她一眼,“这是我的事情,与米股东无关,有话快说,我吃完后,就不陪您了。” “话已经说完,我想要一个重回程氏的机会,薛秘书能帮我吗。” 我放下筷子,冷笑着说,“我是秘书,不是总裁,我有我的管辖范畴,更有我无能为力的领域。程氏什么时候成了我的,我自然愿意帮助米股东。” “蒋总想要收回程氏轻而易举,合同签了他依然是最大股东,蒋总爱惜薛秘书如命,外人不清楚,我可是了解的。” 我轻轻攥紧拳头,“米股东,该知道非礼勿言,有些人胆子狂妄,闲来无事胡说八道,惹人争议,却不见得就是真的,蒋总深爱的女人还在医院,报纸曝光了不止一个版面,米股东作为上层人士,连这点见闻都没有?” 她呵呵笑着,“流言蜚语也好,真相也好,人各有辨。何况我只是这样小声说,不会有人听到,薛秘书打算帮我吗。” 我非常冷漠的回应她,“我无能为力。” 她哦了一声,脸色有些深沉,“既然这样,那就算了,我也不喜欢强人所难,不过这个秘密,我还是愿意告知薛秘书,毕竟掌握别人的事,不说出来非常难受,不知薛秘书是否愿意随我出去聊聊,这里人多口杂,恐怕不方便。” 她说完后,便站起身,当着我的面将自己手机关掉,给我看了一眼渐渐黑下去的屏幕,“不会录音,薛秘书聪明,容易多想,我做出个样子来,显示我的诚意。” 她走出去两步,微笑而温和的望着我,我沉默了片刻,将钱包拿起,跟随米股东走出食堂。 她不知是故意为了不要被人看到还是无意的选择,带着我从偏门出去,这边对着的是程氏后门,出去便是四通八达的街道,我忽然顿住步子,狐疑的看着四周场景,程氏后门我也仅仅是听过而已,却从未直接走过,米股东听到脚步声停止,也顿住,回头看着我笑说,“薛秘书怎么不走了。” 我指了指眼前的门,“为什么从这边走。” “我现在不是程氏的内部人员,想要和您聊聊,自然要隐蔽些,程总和何助理都不在公司,薛秘书暂时打理程氏我也是清楚的,这个时间您应该忙碌公事,如果贸然走得太远,恐怕不好赶回来,后门这边不会遇到公司内部的人,就算看到了,到处都是车流和人海,也好方便薛秘书和我藏身。” 我笑了笑说,“米股东和我有什么见不得人,都是女子,就算被人看到了在一起,又不会瞎传什么谣言。” “可是别人会多想,以为薛秘书与我私下往来对程氏不利,难道不是吗。” 米股东说完后,朝着后门而去,她并没有再喊我,仿佛认定我会跟着她过去一样,我想了一下,她这样堂而皇之的找我聊聊,如果没有十足把握话题性足够让我感兴趣,她也不会这般自信。 我想到这里便走过去,当踏出后门远离摄像区域那一刻,我有些懊悔,我的手机落在了办公室里,里面安有芯片,假如米股东对我不轨,蒋华东可以根据芯片的定位来救我,可惜我并没有带在身边。 米股东忽然回头,拉着我的手臂将我狠狠一扯,这瞬间我转身要走,后门却不知何时被人关住,不好的预感将我包围住,我此时已经无法挣脱,身后一辆汽车从对面开来,按响了车笛,刺耳尖锐中,我死死咬着牙对着米股东说,“放开我!” 她笑得仍旧温和,却让我觉得一双眼睛满是狠毒,“不想听我说的那个秘密吗?车上有人告诉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到底谁重要 米股东说完后,我非常狐疑的转身看向那车内,黑色的奔驰车车窗紧闭,司机是一个男人,很胖,穿着花色豹纹衬衣,正叼着一根雪茄,戴着墨镜的眼睛看不到神色,只是从他头部歪着的方向,能想到他是在注视着我。 那男人的脖子纹着身,似乎是一条巨龙,青黑的颜色特别狰狞骇人,我一瞬间就想到了黑道的古惑仔和杀手。 现在虽然是法治社会,但每个城市都存在着邪恶黑暗的势力团体,他们并不是特别高调,多半是做些和黑道有关的生意,比如娱乐城、赌场、酒吧和一些码头生意,贩卖些有问题的烟酒,胆子特别大的,比如在南通那些毒三角地带,会有走私和贩毒的黑势力,不过大部分城市,还是不会做的。 据我所知,蒋华东就曾在南通混过两年,而且混得不错,妈咪在场子内和小姐聊天时提到过,不过很快就察觉到自己失言岔过去了这个话题,和蒋华东在一起后,我也没有问过,因为我知道,他如果真心保护我,不会让我知道太多内幕,这样一旦泛水,我不好在警方那里脱身。 但这些人并不会像无知百姓幻想的那样背负多少人命,恶贯满盈。相反,他们轻易不动手,可一旦动了,力气却比常人大了很多倍,被打残的大有人在,偶尔闹出人命,会找手下人做替罪,替他善待家人,或者干脆找门路直接抹掉,赔钱了事。 他们的确对待人命更加不当回事,但也不至于像恶魔一样随心所欲。 上海市的黑道,一多半都是蒋华东的人,他只手遮天一人独大,古桦亲口对我说,正因为他不肯分别人一杯羹,才导致在雨夜遭和他势力对等的外省人追杀,很多人视他为眼中钉,但知道我们关系的却极少,因为程敏被推出去的缘故。 除非不是本市的,从外地来想要会会蒋华东和他争地盘。 我对于眼前的景象有些茫然和迟疑,米股东笑着站在我身后,她声音非常轻,似乎不想让车内的人听到,“原本,我是做了两手准备,如果你答应帮我重回程氏,我就不带你来见她,因为来了,你就走不了了,可你非要和我摆官腔,既然都不给我一条路走,我就只好听别人的话,退而求其次,拿不到股东的位置,就多拿点钱。薛宛,这可是你自找的。” 她说完这番话后,走到后位的车窗旁,轻轻敲了敲,那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美如蛇蝎的脸庞,我整个人都是一惊,视线内她朝我温柔一笑,却像是利器,狠狠的对我射来,她张开红唇,“米股东,辛苦。” 她话音落下,将一个牛皮纸袋从车窗内递出,米股东接过后打开看了看,“密码?” “你手机末尾六个数字。” 米股东笑了一声,“和您合作真是非常愉快。以后有需要,我会尽量,但除了这种让我得罪人的事。” 女人笑着,“除了这事,我也不需要你再帮我做什么,毕竟和你这样可以出卖老东家的人为伍,我也挺不屑的。” 米股东并没有恼怒,而是转过身来看着我,“薛秘书,你们的事,自己解决,和我无关,我只是搭个桥而已,出了问题,就多想想自己得罪了谁,为什么别人都要算计你害你,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和报复。你在股东大会上摆出我的隐私那么羞臊我,害我被众人议论都抬不起头,作为女人,你和我没什么不同,只是你从男人身上赚钱,我给男人花钱取得愉悦,你自己也没高尚多少,不过我这样也算扯平,从今以后各不相欠,我也不会再为难你。” 她说完后拿着那信封一脸笑意的离开了。 我一直盯着车内的女人,她看着我,不说话,却笑得格外狠毒,司机在驾驶位上不耐烦的吐了口唾沫,“走不走啊?等有人发现了,我们没法为你办事。” 女人嗯了一声,“马上,再等会儿,我得让她心甘情愿跟我上车,否则不是我挟持绑架了吗,这样的罪名,我担待不起。” 我冷笑着,“薛茜妤,竟然是你。” 我望了一眼米股东消失的方向,早已没有人影。 “你这样大费周折干什么,直接找我不就得了。” “我不想让录像摄到我的脸啊,我也不想进程氏,被人看到,这里认识我的人太多了,我父亲是谁你忘了吗。” 我警惕的攥着拳头,“你想干什么?” 她不语,脸上挂着浅笑,仿佛真的很高兴,她在抹指甲油,宝蓝色的,衬托得手指非常白皙修长,看那颜色也特别可怕,诡异的令人心惊。 她一个一个非常细心的涂抹着,抹完后放在唇边轻轻吹一下,看着它一点一点变干,然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把你带走喽。” 她这话说完,我才猛然发现这辆车那边站着两个男人,他们绕过车身,径直走到我旁边,并不是保镖的样子,而是那种地痞流/氓的形象,他们一人一边架住了我,薛茜妤已经将车门打开,我被狠狠塞进去,在上车时脚踝不小心磕到门上,疼得我眼泪都掉了下来,我眼神嫌恶的瞪着一脸玩味的她,“不是说要等我主动跟你离开吗?你这还不算绑架?” 她轻轻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脸,每一下都让我觉得特别变/态,那指甲油的味道充斥着鼻息,我觉得异常恶心,我从不抹那些东西,我的手很白,形状也漂亮,无需修饰来掩藏什么缺憾,所以我受不了那个味道。 “我等不及你主动上来了,一会儿到了两点,这里人更少,我们站在这里太突兀,被人发现,我不好解决。” 她说话期间,我始终保持趴在车上的姿势,待她话音落下,我身后两个架着我的人将我朝里面一推,我脑袋磕在扶手上,那东西特别硬,并没有像迈巴赫那些顶级名车安装了真皮软套,我的额头顿时鼓起一块,我觉得火烧火燎。 那两个男人从外面将车门关上,绕到前方,一个人坐在副驾驶,另外一个步上了最前面角落的一辆白色面包车内,那车开动驶向马路,这辆旋即跟着发动。 薛茜妤似乎非常爱惜自己的指甲,我上车后她并没有迫不及待跟我说话,反而垂眸自顾自的用湿巾擦拭指甲盖的边缘,我的眼睛飞快而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车内,发现并没有锁上,车门是可以自由推开的,此时的车正在街道上缓慢行驶,还没有开出市中心,凭直觉,这车的目的地不是将我束缚在一个狭小的出租屋内,就是到郊外废弃的地点。一旦开出去,就很难有机会让我抓住逃生,落在他们手中,薛茜妤这样变/态,我是很难有被完整救出的希望。我不愿变得和程敏一个下场,那样我更加配不上蒋华东,甚至任何一个清白的好男人。 我抬起身子想磨蹭到车边伺机跳车,始终没有看我一眼的薛茜妤忽然嗤笑了一声,轻轻用穿着高跟鞋的脚踩住我的小腿,尖锐的跟部几乎要刺进我肉里,我顿时被痛得不敢再动一下。 “想跑吗,我告诉你,前面那辆车你看见了吗,里头可不只刚上去那一个男人,你跳下去,他会立刻掉头,如果撞得你四分五裂,重伤出血,我未必好心送你到医院,凭我的背景能力,撞死个人,我还是能保住自己的。” 我坐在她旁边,恨不得把她瞪出一身窟窿。“为了达到目的,你真是不择手段,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蒋华东宁可要一个失去双腿的女人,都不会娶你,你妄想狂,而且心狠手辣,这样的女人,怎么配他!” “啪——” 她面目极度狰狞的扇了我一巴掌,她一把掐住我脖子,将我压在座位上,身子几乎贴在我胸前,将我不住的挤压,车在高速上急驰,开得要飞起来一样车窗紧闭,车厢内各种气味弥漫,我觉得自己将要窒息,眼前的景象渐渐涣散,从白到黑,到最后无数的雪花交织,薛茜妤一边掐着我变换力度一边附在我耳畔说,“你配吗?你做了四年小姐,和程毓璟勾搭不清,这副身子被多少男人抱过吻过摸过,你觉得蒋华东不恶心吗?你和程敏相比,不及她十分之一干净,你和我相比,又算什么?” 我冷笑着,无限嘲讽的看着她,“你干净,不错,但他碰了吗?” 薛茜妤咬牙切齿的揪住我头发,朝着车窗上狠狠去撞,我疼得眼冒金星,耳畔是她几乎疯了一样的吼叫,“会碰的!如果不是程敏那个婊/子霸占了他多么多时间在医院,我都成功了!他会碰的!不着急,你们都没了,都完了,他身边就只有我!我会一点点让我父亲将蒋华东的把柄全部抓住,他到时候一定会娶我,哪怕我用最下作的手段,我一定要嫁给他!” 我觉得她像是疯子,一个特别狂妄的疯子,随时可以爆炸,连累所有人。 “你以为蒋华东会受人威胁吗?这是他最厌恶的事,他可以杀人,可以做一切,却唯独不会被人牵制,否则也到不了今天,他早就丧命了。” 她眯着眼睛,笑得特别奸诈,“怎么不会。林淑培当初能嫁给他,不是因为爱情,蒋华东作为黑道起家的人,他很难付出真心,他明白毁了男人江山的很多时候都是女人,可林淑培不一样,她能帮助他,她父亲是军区司令,黑道的人随时都会触犯法律,可只要背后靠住一座这样的大山,你认为警察还会去查吗?林家女婿,这是多么畅通无阻的保护墙啊。” 她看着我,哈哈大笑,“但我告诉你,我父亲也可以做他的靠山,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哪怕为我赔尽身家性命,也会答应我的,我会一点点吞噬掉林淑培,她失去了一双腿,她拿什么和我斗?她什么都不如我,除了家世,可这家世,早晚也有完蛋的一天!” 她的眼底全都是毕露的凶光,我浑身都冰凉起来,“你是个疯子!” 她朝我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女人为了爱情和男人,都是疯子,爱得深才能疯狂,所以你们都不如我深,可凭什么都比我更靠近他,你说凭什么?” 我的身子微微向后仰着,想要避开她能瞬间攻击的范围,给自己一个缓冲,她又逼近我,两根手指掐住我的下颔,左右细细打量着,“真美。这样美的女人,怪不得能让那么多男人神魂颠倒,我父亲的部下还去光顾过你的生意,拍下你在包房内犯浪卖笑的无数照片,所以我见你第一面,就觉得眼熟。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一个秘密,米股东告诉你了对吗。我就让你看看,到底谁重要。” 我眯着眼看她,她长得其实很美,并不比我差,可惜这美丽之下,却是让所有男人厌恶的心机和毒辣。 “什么谁重要。” 她嗤嗤笑着,“当然是女人啊,他有这么多女人,从来没一起出过危险,如果都被困在一起,扒光了衣服,好多虎视眈眈的男人,垂涎着,蒋华东只能救一个,你说他救谁?你吗?是啊,程敏已经被轮过一次了,再轮一次也不算什么,大不了补偿她大把的金钱,蒋华东最不缺这个了。可我上次似乎忽略了,蒋华东城府这样深,他怎会放任自己深爱的女人置身危险?他一向低调,突然出现在视野中,还带着一个女人,岂非是故意的?明摆着将她推向风口浪尖,我被嫉妒冲昏了头脑,陷入了这陷阱内,不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引起怀疑,裴岸南那人精明得紧,他早就发现我的不对劲,但蒋华东碍于我父亲在官场的地位,并不敢直接动我,白让程敏难受那一遭,可我非常想知道,如果换成是你,他还会这样忍气吞声吗?薛宛,我让你逃了一次,总不能再逃第二次。” 第一百二十三章找到地点,救她们 车开到一片墓地处停下,薛茜妤率先推开门走下去,副驾驶上的男人拉开我这边的车门,将我一把拽住,往下一拖,我的头磕在车顶上,恰好撞在原本就起来的包上,疼得我才止住的眼泪又氤氲了出来,男人蹙眉看着我,“我可不会怜香惜玉,你最好老实点。” 他用丝巾绑住了我的手腕,背在身后让我动弹不得,推搡着我往前走,沿着一条开满了黄紫色野花的羊肠小路往半山上去走,我本以为这里便是最终的目的地,却不想只是接了个人而已,这人跪在地上,长长的头发扑散倾泻下来,柔和的阳光将她原本就白皙的脸蛋笼罩得愈加惨淡,她抽泣着,见到薛茜妤时,吓得身子都开始抖。 “不要把我留在墓地,这里太恐怖了,求你把我带走…” 薛茜妤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抬腿便是一脚,将那女人推倒在地,她踩在女人胸口上,虽然力量不重,却捻了捻,女人受不住这刺痛闷闷的叫出来,加上又是在墓地,本身阴风阵阵,显得特别凄厉。 “程敏,怎么,宁可我再找男人给你轮了,也不愿独自待着这里吗,你二选一。” 程敏的脸色忽然一边,她的嘴唇开始颤抖,良久才不可置信的挤出几个字来,“真的是你…” 她忽然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坐起来,薛茜妤似乎不愿和她较劲,很配合的收回了脚,程敏的眼泪一瞬间便滚落下来,“都是女人,你怎么这样狠?我做错了什么,我们一次都没有接触,如果是你,你怎样接受这样的人祸?” 薛茜妤冷笑着俯身,重重的用掌心拍了拍她的脸蛋,“不需要原因,看你不顺眼喽,敢和我抢男人,我还不应该教学你吗?你是个孤儿,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能和我争的?如果你识趣,有自知之明,我可以放过你,还能发善心给你一笔钱,可惜你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霸占着蒋华东,以为靠着楚楚可怜的演戏就能得到他的心了吗?还不只是玩玩而已,不过我倒是真惊讶啊,他还真的对你很好,为了在医院陪着你,我打了那么多电话他都没有过来,眼中连我父亲都没有。” 程敏咬着嘴唇目光落在站在身后的我脸上,她张嘴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眼神却是无比哀怨,仿佛在恨我。 “看看吧,好戏在后面,程敏,今天我就让你看看,到底你算什么,在他心里,当然,也有我,有她。” 她说完笑了一会儿,听那爽朗的笑声,似乎真的很开心。手下人将程敏抓起来,推搡着沿原路返回,我们重新回到车里,我和程敏还有薛茜妤坐在后面,司机开车,副驾驶上还是那名手下,前面那辆车大约坐着两到三个男人,在前面开路,看地形的走向,大约是往郊外开。 程敏头靠着车窗,她白皙纤细的脚踝被绳子勒出了血痕,有的已经结咖,随着车的剧烈颠簸脚会被震得动弹,她就疼得嘶一声,却不敢喊出来,生怕已经疯了的薛茜妤会打她踢她,我看着她那样觉得非常可怜,我挣扎了一会儿,绑住双手的丝巾并不能解开,虽然绑得不紧,可非常繁琐,我对薛茜妤说,“帮我解开。” 她歪着头看着我,“凭什么?” “你也知道,这辆车有两个男人,都惟你命是从,而程敏已经受伤了,她的脚也不能走,何况你这样对她,她已经怕了你,不敢做出任何事,只有我,你一个人就能对付我,解开又有什么好怕。既然你不想伤我,就没必要绑着我。” 薛茜妤想了一会儿,果然替我解开了手腕,她将丝巾踩在脚下,“我之所以没有对你下狠手,是因为你并没有太妨碍我,至少蒋华东对程敏好,让我看着很不舒服,而对你,我现在还拿不准,自然不愿伤及无辜,如果他救了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薛茜妤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我可以给你补偿,只要你开口,数字合理,你值得,我就给你,但如果他救了你。” 她轻笑着拍了拍我的脸颊,“我一定用我所有方式,让你比她惨一万倍。” 薛茜妤的确做得出来这样的事,哪怕蒋华东真的用一切办法护住我,也是防不胜防,他总不能和我真的形影不离一辈子,她调虎离山足够将我再弄到手,我真的会很惨,而且蒋华东根本动不了她,她父亲是政府厅长,牵连了很大一条根脉,就像程敏这一次,蒋华东即使想帮她讨个说法,却也仅仅只能补偿,根本无能为力。 这世上永远有你掌握不了的人,每个人都有软肋和动不了的根基,即使你再厉害,再伟大,也不会一生不低头。 我没有理她,将我工作服内随身携带的餐后使用的消毒湿巾掏出来,揭开包装,轻轻将程敏脚上的绳子抓住,用手指垫在下面防止它再对皮肤进行磨损,然后将湿巾按在伤口处,轻轻贴住,将绳子放下,这样就会觉得非常柔软,减轻了很大痛苦。 薛茜妤满脸笑容看我做完这些后,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说,“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向来非常脆弱,哪怕好得如胶似漆,只要用一个男人,就可以彻底粉碎击垮,所以我一直认为,这世上最善变也最好掌握的就是女人心,可薛宛,我发现你还真特别,也许她是你的情敌呢。” 我笑着扭头看她,“你现在不是也闹不明白到底蒋华东在意谁吗,他那样深沉腹黑的人,你自认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还不是茫然?我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何必在意那么多,我只知道,人在做天在看,我不能太过分太狠毒,否则一定会遭到报应。” 她的笑容不减反增,“你在旁敲侧击的说我喽?没关系,我只知道,这辈子得不到的,下辈子也许连碰都碰不上,你怎知你下辈子是什么?人还是树还是鸡猫狗?兴许这世上根本没有来生,那样虚无缥缈的东西,都是给这辈子郁郁不得志的人用来自欺欺人安慰自己的,赌注在下一辈子,幼稚可笑愚蠢。我想要的,都要在这辈子得到,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她抚摸着自己的指甲,看向窗外越来越贫瘠空旷的郊外,“我母亲告诉我,哪怕失去十年二十年的生命,也要和自己最爱的男人在一起,否则你即使多活十年二十年,也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你并不快乐,人都要为自己想得到的付出代价我母亲当初为了嫁给父亲,无所不用其极,这一点,我深得我母亲真传。” 她说完将目光收回,落在我脸上,“如果不是蒋华东,是我们做仇敌共同的牵连,我真喜欢你的性格,我兴许可以告诉你,我母亲教我的那些。” 我冷冷笑着,“不需要,需要耍心机的爱情,得到了早晚也会被更能耍心机的女人抢去,因为一开始就不纯粹,婚姻可以带有目的,但爱情不能,你得到了也会随时担心失去。” 车大约又来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一片废弃的厂房停下,我们下了车,程敏跟在我身后,一瘸一拐的,我扶住她,两个手下跟在我们身后,时不时的推一下踢一脚,薛茜妤在最前面带路,朝着厂房后面一个紧闭的仓库大门走去,那门口已经有人在等候迎接,是两个穿着黑色衣服来回溜达的保镖模样男人,薛茜妤不知和他们说了什么,那两个人打开门,她朝我身后的男人招了一下手,我们便被推了进去。 仓库很大,大约有四五百平米,非常的空荡,里面空无一物,只有十几个手下,还有一个坐在椅子上,背对着我们的年轻男子。 薛汐娱走过去两步,朝着那背对的男子喊了一声,“升哥。” 男人没动,他身旁挨着最近站立的手下却说,“薛小姐不是说,只有一个吗。” “为了保险起见,我带了两个来。除了我和他妻子林淑培,就这两个女人。” 那问话的手下笑着垂眸看坐着的男子,不知是谁轻笑了一声,声音特别深沉醇厚,像咖啡一样。 “他还真多情。女人是最不可靠的,现在官员商人落马,哪个不是因为被情/妇举报出去的,他这么多女人,也不怕泛了水。” 男人说完这话后,转动椅子转了过来,我第一时间看到了他的脸,他一点也不像坏人,三十来岁,线条柔和,也不缺乏刚毅,五官笔挺深邃,像是一个混血儿。 他穿了一身白衣,手上拿着墨镜,他的眼睛特别深幽,就是那种看你一眼就仿佛可以吸纳你的灵魂一般。 据说这样的男人,特别的可怕。 他望着薛茜妤,“你从酒吧找到我,想必跟我很久了。” “不敢,升哥这样的人,哪里是我能跟得住的,只是听说,您来了,我便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遇见,也是缘分。” 男人嗤笑了一声,“我跟你没有缘分,我不喜欢别人尤其是你这样的女人,跟我套近乎。” 薛茜妤的表情变了变,男人视若无睹,接着说,“你求我帮你办事,打出你父亲名号,我只是觉得有意思,但现在看来,我似乎并不能得到什么。” “升哥给我一个账号,我请您买条烟抽。” 男人转动着大拇指的碧绿色扳指,“我给你几个帐号,你也凑不齐我一个扳指的钱。” 薛茜妤蹙了下眉头,“那升哥要什么,您不缺钱,可我也没什么什么能给您的。” “我办事只看心情。” 薛茜妤想了想,然后笑着说,“升哥想会会蒋华东,早就在外地听说他的大名了,我也正好需要验证些事情,反正你怎样都是要找他的,在他的地盘上他自然有底气,未必肯应你的约,这两个是他身边最喜欢的女人,而且有一个,还是他心尖上的,把她们两个握在手里,不愁蒋华东不赴约。” 升哥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我们的方向走了两步,他眯着眼细细打量了我和程敏,程敏似乎非常害怕,缩着身体往墙根躲去,头垂得低低的,升哥忽然笑了一声,“怪不得薛小姐这样如临大敌,想要借我手铲去她们,这样美色,的确能让男人上心。” 他说完忽然将目光落在我脸上,“叫什么。” 我没有理他,也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他身旁的男人忽然没好气的将手上棍子扔在我脚下,险些砸中脚面,“他妈/的!大哥问你话你他/妈装哑巴?给我张嘴!” 我不说的原因在于,首先,我不了解他,但他这样的身份,显然是黑道上很有名望的男人,连蒋华东都不怕,自然很不好惹,而且人脉宽泛,薛茜妤还不清楚的事,他未必不了解,我说了自己名字,无异于自找思路,根本连撑到人来救我都不行,再者,也许我多想了,可言多必失,在这种情况下,我作为女人也是惊慌的,何况还有程敏,她比我还害怕,我们现在等同任人宰割,我不说话,便不会说错惹恼对方,我就能平安。 升哥抬起手制止了那个骂我的男人,他走过来两步,站在我面前,轻轻用手指勾起我下巴,眯着眼看了看,近距离观察,他长得的确不错,比蒋华东更年轻,比程毓璟更刚毅,介于二者之间,所以非常恰到好处。 只是他左眼眼尾处有一道长约五六厘米的疤痕,他用碎发遮盖住了一部分,但仍旧非常清晰,疤痕浅白色,能看到锋线的痕迹,有些狰狞,看样子年头久远。虽然有些影响容貌,但显得非常硬汉。 他的手指忽然从我下颔处缓缓沿着脸颊游移到我脸部的上面,动作非常轻柔,可粗砾的指腹仍让我觉得特别不舒服。 他松开我,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程敏,转身走回去,坐下后对薛茜妤说,“约他过来。” “我恐怕不方便。升哥也知道,我这样约他,他会直接找我父亲要人,对于我父亲的人脉,他可以调动警力,到时候升哥也要费些精神离开这里。” 升哥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看了一眼他旁边站着的男人,男人点头,掏出手机后走到最角落有天窗开着的地方,找了一下信号,拨出去,他播放的免提,那边响了大约五六声后接通,不过不是蒋华东本人,而是古桦。 “我找蒋华东。” 古桦微微一愣,大抵在这边,能这样直呼姓名毫不客气的,他还没接待过,他语气试探着说,“您是哪位。” 男人回头看了看升哥用眼神询问,升哥不语,古桦有些着急又问了一遍,男人回答说,“他女人在我们手里,两个。” 古桦沉默了片刻,“抱歉,我不理解。” “一个长头发很漂亮,一个白白净净非常瘦,二十来岁。” 那边忽然有些脚步声和开门的声音,接着就非常安静,似乎有人捂住了听筒,接着蒋华东的声音稳稳传来,“谁在你手里。” 男人说,“自己找,上海这么大,限时你到天黑八点之前,找到地点,救她们,找不到,我们大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蒋华东那边并不着急,而是非常沉缓的问,“你们大哥什么人。” “这你甭管,我们大哥看你不顺眼很久了,来了就知道。都是黑道的人物,该知道规矩是什么,别惊动条子,别带人来。” 男人说完后直接挂断了电话关机,他指着我和程敏骂骂咧咧说,“手机拿出来,手表,都给我拿出来,别让我搜身,那就不痛快了。” 我主动翻开自己口袋,“我手机落在公司。” 薛茜妤走过来弯腰在我身上仔细摸了摸,她回身对那男人说,“什么也没有。” 男人看了看程敏,薛茜妤同样摇头,“在把她放在墓地时,就都拿走了。” 男人退回去,升哥靠在椅子上,静静的掏出根烟来,男人俯身为他点上火,他吸了一口,对薛茜妤说,“你离开。” 她点点头,带着跟来的两个保镖朝着仓库门口走去,她忽然又顿住步子,回头对升哥说,“那个脚流血胆子小的,升哥让手下随便玩儿,而至于另外一个…暂时先留着。” “我并没有很喜欢女人,我认为女人碍事。” 升哥说完这话后,将目光落在我脸上,“不过你很有趣。我问话,你是第一个不答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很有趣 薛茜妤离开后,程敏更加觉得惊慌,她几乎将身体都贴在我后背上,用这样的方式保护自己,这里全都是男人,而且很多就这么盯着我们两个,面无表情,不喜不悲,看着特别可怕。 程敏非常小声的问我,“你害怕吗?” 我点头,“怕。但没有意义,我们无法解决掉眼前的一切,只能顺其自然,强迫自己无所谓。” “可是怕这种感觉,是骨子里升起来的,怎样强迫去忽视?”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脸上还挂着泪痕,一天没有喝水,嘴唇都干裂了,她眼巴巴的望着我,似乎希望我想个办法,我伸手捋了捋她的头发,“其实一开始我挺讨厌的,但后来不会了。因为我知道,你是个特别可怜的女人,但非常遗憾,我没有任何办法,我只能说,如果我有法子离开,我一定带上你,不会独自跑掉,这是我的承诺。” 程敏呆呆的一愣,然后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的垂下头。 天色渐晚,东边的火烧云变得非常浅淡,融入一片墨蓝色的剪影,整座城市都亮起绵延灯火,已是夜晚。 升哥身后那个男人无比焦躁的看了看时间,“大哥,蒋华东不会报警吧?咱虽然地盘不在这儿,可真跟条子碰上了,也说不清楚。” 升哥静静的闭着眼睛养身,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他不会。” 男人很不理解,“为什么?他一向心思难猜,听说不少道上人都毁在他手里,他现在做的这么大,和条子关系不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放行,咱在他地盘上抢他女人,能行吗。” 升哥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有些警告意味,男人立刻闭嘴不语。 “我们带的人不多,有事走得也可以悄无声息,蒋华东的地盘又怎样,我在香港混社会的时候,他还是南通的一个小古惑仔。我比他在这条道上站得更久,我自然知道,他会怎样做。” 升哥说完后,将眼睛闭上,站在仓库内每个角落的手下仍旧站得笔直,其实我非常害怕他们会对我做什么,这种时候,升哥没别的意思,但手下如果要拿我和程敏开开荤,换做任何一个大哥,也许都会嗯一声,我俩就在劫难逃了。 我要怎样在蒋华东来之前能平安,最好还能跑了,或者说,他就算出于各种考虑不来,我也能带着程敏平安躲过这一劫呢? 我记得蓝薇告诉过我,做夜场小姐,经常会碰到特别厉害的人物,他们很喜欢为难小姐,喝多了的甚至不会顾忌你到底出不出台,看上了就要带走,他们背景很硬,连妈咪也没法保住姑娘,所以往往在这个时候,我们要学会自救,学会拖延,将这股劲儿耗过去,他酒意稳住了,妈咪再劝说也就容易些,硬碰硬,或者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是最不理智的方式。 我还记得陈水灵原先做这行的时候,我们曾一起进过一个包房,对方客人是从台湾来的,但籍贯是河北人,也是靠着在张家口沧州市那一带做个街头混混儿坑蒙拐骗发家的,那时候政府治安很一般,不像现在,很多胆子大的人为了保全地位也会有所收敛,黑道的人在十几年二十年前,非常容易发家致富,而且当地管得也不是很严,老百姓的维权意识也没有现在这么深刻,所以养活了大批做黑生意起家的人。 而这里面,当然就有最开始蒋华东跟着的那个南通大佬,那人算是难得一见的非常讲道义的人,蒋华东跟我说,他干了两年后,学了不少东西,包括怎样管手下,怎样抢地盘,怎样打架和条子周旋,他要离开独自发展,那个大哥没有强迫挽留,而是非常支持,认为他不是池中物,给人左手下确实屈才,还预言蒋华东一定会比他发展更厉害,果然,蒋华东有了今天,所以很多比较了解这条道上的人,都非常清楚他们眼力非凡,而且特别会算计,说出的话,几乎都会实现,极少像普通人这样,说了不算。 我和陈水灵伺候的那个客人,就是半黑不白那种,但是素质并不好,他当时喝多了,陈水灵要陪他出台,他却非要拉上我玩儿三人行,我自然不会答应,委托服务生叫来妈咪帮忙解围,可他不买账,包括公关经理都来了,他也非要把我带走,最后他甩出来不少的钱,足有好几万,说场子放人,钱就归我们了。 妈咪和经理爱财,也深知这位爷不是那通情达理的人,就只好朝我摇头,拿着钱退出了包房。 陈水灵不是蓝薇,她不敢帮我出头,我只能自救,于是我特别温柔的跪在地上,帮他点了一根烟,他见我听话了,自然非常高兴,一边抚摸我一边向我承诺,如果我伺候好了他,就带我走,长期包我,他说台湾比内地好,风光好小吃多,他很有钱,夫妻感情不合,甚至可以为我离婚。 女人大约最心动的就是这样的话,男人肯为自己抛妻弃子,虽然够混蛋,但也证明你魅力十足,但夜场男人说这话绝对不可信,他今天在这个场子里看上了你,明天自然也可以在别的场子看上其他女人,你永远不是最新鲜的,反而是他眼中很廉价的,几句话就能骗到,而很多从良洗白后结局并不好的小姐,大多是相信了欺骗的话。 很多时候,抱着一颗谁也不相信的心,谨慎些会让自己受到的伤害少些。 我大致了解了他的情况,就对症下药,他喜欢说甜言蜜语欺骗别人,这样的人,反之也同样很容易信任别人,而且爱贪便宜,因为恶性欺骗的本身目的,就是占有物质或者人。 我主动喂他喝酒,喂他吃水果,然后陪他聊天,在关键时刻,诉苦自己的身世,强迫自己掉下眼泪来,哭哭啼啼的,夜场男人分两种,一个是这里来打发时间或者陪人应酬,本身没有想法要玩儿女人的,他们非常怜香惜玉尊重女人,这种情况下,你柔弱哭泣,他会觉得非常可怜,并不需要你脱衣服,他会给你张纸巾,听你聊聊,最后也给你点钱,我一般喜欢这样的客人,而还有一种,他的目的性非常明确,就是来这里玩儿女人,找刺激找乐子,你这样就等于把财神爷往外推,他是来买笑的,不是来闹心的,他喜欢你的人,你哭哭啼啼,他难受得要命,哄你疼你,但他只是感情需你的身体,你哭哭啼啼,他心烦意乱嫌恶讨厌,针对这样的客人,这一招屡试屡灵,他嫌你晦气,“老子还做生意呢!又不是不给你钱,你哭什么?跟他妈死了爹一样,滚滚滚!换个会笑懂事的来伺候我。”这一关就算逃过了。 对症下药,在社会每个领域,不管是职场是花场是官场,都非常管用,人的性格不同,造成你对付他们的方式不一样。 当然还有白道上的大爷,就是俗称的官儿。 他们有势有地位,用权力换钱花,摆出官腔来能压死人。他们喜欢被捧着,想要跟他们套近乎拍马屁非常事半功倍,但马屁不是人人会拍,比如他秃头了,你说他年轻风度,他会认为你在损他,比如他对小姐好,你说他怜香惜玉,他认为你是在骂他好/色,他说无所谓,不在乎,说他财大气粗,他觉得你在骂他贪官污吏,所以马屁会拍你能得到他青睐,不会,你怎么完的都不知道。 这些人多疑而敏感,心思非常细小,也很喜欢报复。比任何人都喜欢报复,因为他们自认为高高在上,他们对付一个人简单至极,造成了本能的贬制别人。 而对于这些耳朵和脑子都有毛病的爷,我会选择游击战术,先敬杯酒,哄着他一饮而尽,然后非常惊喜的笑着,“您好酒量啊!这酒可是烈酒,一般人喝一口就不行了,您都喝下去了,我父亲小时候跟我说,喝酒一口闷的男人爽快爷们儿,特别绅士。” 就算你再多疑,顶多想我说你能喝,还能有什么?说得不浮夸,不虚假,夸人酒量好,非常正常的就把距离拉近了,而且这个好处在于,他不是小口喝,是直接灌,为了表现他确实像我说的那样爽快爷们儿,他以后还是这么灌,自然酒劲来得快,还没耍酒疯呢,人就倒了,我拿到了钱,还没有吃亏,一举两得,他醒了唯一的一点印象就是这酒喝得真尽兴啊,昨晚上陪我那女孩挺真实可爱,不错。 我陪过的官儿,基本上都对我赞不绝口,他们还会回来找我,但我基本上不再陪第二次,各种理由婉拒,连人都不见,妈咪说我有钱不会赚,有高枝不知道攀,但实际上,我是因为懂得见好就收,这些人喜怒无常,上一次温文尔雅和你谈天说地,也很有可能只是试探,这一次就没那么容易混过去,留下个完美的印象,是做小姐的关键,因为你不能得罪任何人。你的口碑捧你场的人的身份和数量,决定了你的名次和价码。 当然这些人物里,尤其以黑道上的为主,他们非常讲求心情,也好面儿,你只要客客气气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不会太为难。 我想到这里,对那个闭着眼睛的升哥说,“这位先生,我能喝口水吗。” 升哥缓慢的睁开眼,他看着我,看了好半响,我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他终于张口说,“给她水。” 靠着一个箱子位置站立的手下弯腰打开箱子,摸出一瓶矿泉水,走到我面前,扔在我双腿之间,我拿起来拧开,喝了半瓶,然后递给程敏,她有些讶异,看着我说,“给我喝吗?” 我点头,她非常感激的红了眼眶,接过去大口大口的喝掉,瓶子空了,她抹了抹嘴巴,“谢谢你。” 升哥看着这一幕后,忽然笑了一声,“患难见真情,对于情敌也是一样。你们都是蒋华东的女人?” 程敏缩了缩身体,我挡在她身前,“是与不是,你也不会放人,对吗。” 他点头,“自然。我无意要绑你们,别人送来的现成,我何必拒绝,我也不是好人。” 我眼睛盯着他,距离偏远,我被折腾得没了力气头晕眼花,所以看不太清楚他的脸,只觉得非常冷。 “那既然我们是不是你都不会放,何必问我呢,人没必要做没意义的事,这是浪费时间,我的答案并不能影响你的选择和我的命运,那我说了,只是多余,所以我不会说。” 升哥蹙了蹙眉,我们这样用探究和从容的目光盯着对方好一会儿,他这一次是非常有意思的笑了出来,“有趣,真有趣。” 他将翘起的右腿放平,朝前躬着上身望着我,“我刚才问你名字,你为什么不说。” “你杀过人吗,或者打过别人吗。” 他点头,“当然。我说了我是一个坏人,不折不扣的坏人。这些事都是坏人会做的。” “那是了,你动他的缘故,势必是因为他参与了破坏你利益的事情,知道得太多,而你认为他总有一日会成为你非常棘手的敌人,所以不可留,或者他让你不痛快,你才下手,总不会无缘无故,除非你是神经病,那么你会在动他之前,问他,‘你多大了,叫什么,做什么工作?’之类的话吗?” 升哥眉头更加深的拧了拧,“我一般都清楚,如果不了解,也不会在我要动手的时候再去问。因为我知道与不知道,都不妨碍我打他。” 我笑着歪头反问他,“既然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也不能放过我,我有什么好说的?我偏不说,你这样伤害我,我还有问必答,难道我长得样子让你觉得我很贱吗。” 他彻底愣住,很久都没有反应,他旁边的男人显然也呆了呆,然后用莫名其妙的表情低头看着升哥,“大哥,这娘们儿嘴巴太厉害了,要不我过去教训一下?” 我忽然觉得自己太逞能了,我和程敏偎到一起,她看着我有些埋怨,“你惹他们干什么啊。” 我仗着胆子对升哥说,“打女人啊?很丢脸,你手下人要是打我,就是你管教不严,说出去你不嫌丢人你就打。” 男人气得嗨了一声,朝我大步过来,程敏吓得一声尖叫,升哥忽然在这时制止道,“刚子回来。” 被叫作刚子的男人止住步子,“哥?” 升哥摇头,他非常有兴趣的看着我,“挺有意思,很久没有这么有趣的女人,一般人看到我,看到我脸上的疤,都怕得连话都说不利索,我第一次见这样有胆量的女人。” 他说完自己很愉悦的笑着,笑声竟然很好听。 其实本身,我对于这样的人是害怕的,只是我清楚,怕没有用,他们见惯了怕他们的人,只有特殊才能让自己暂时安全,而我要感谢蒋华东,跟在他身边我见过血腥的场面,所以我并不会害怕到神志不清。 升哥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我,也不说话,脸上笑意的玩味很浓。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有汽车的声音响起,越来越近,最终停下后消失,接着一个手下匆忙跑进来,附在升哥耳边说,“大哥,人来了,两个。” 升哥冷笑着将烟盒掏出来,目光阴冷,“开门。” 一声令下仓库的门被打开,月光非常惨白柔和,将那逆光而站的男子衬托得愈发清冷,蒋华东穿了一身黑色衬衣西裤,外面套了黑色的皮款风衣,微风拂起他的下摆,将他整个人都变得异常冷酷。 他身后跟着裴岸南,只有两个人,仓库大门在他们走进来后缓缓合上,仓库内的灯光瞬间亮起,白得刺目,裴岸南扫视一圈后,目光定格在我和程敏的身上,“华哥,人在那里。” 蒋华东看了看我们,程敏哭着对他说,“是薛茜妤,我被她打了,被她扔在墓地,很久。” 蒋华东眯着眼仔细盯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良久,他冷笑了一声,“顾升,原来是你。” 升哥笑得非常愉快,“这么久了,还能一眼认出,你记性不错。” “放人。”蒋华东干脆利落的说出这两个字,“你要见我,直接来找,凭你我在道上的地位,我不至于驳了你的面子,这样拿女人下手,传出去你名声不好。” “还在为我着想吗。”升哥眯着眼笑着,“我没有想将她们绑来,是别人送到我这里的。她说我想见你,在你的地盘上,你未必肯来,有她们,你一定会出现。” 升哥说完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不错,三个小时,你很迅速。” 升哥话音才落,仓库的门再次被打开,门外跑进来一个手下,附在升哥耳畔不知说了什么,他的脸色非常精彩,最后忽然笑出来,“蒋华东,我没想到,你还真是够多情,为了两个女人,真的将这座城市翻了过来。条子都在替你找人,机场火车站都是你的手下,码头也封死了,是两个都找,还是只找哪一个。” “不说女人,只说你这样栽我的跟头,我如果不动用势力好好找一找,我也不用混下去了。” 蒋华东朝身侧伸出手,裴岸南心领神会,从口袋里摸索出烟盒,递到他手里一根,掏出打火机点上,他狠狠吸了一大口,然后猛然扔在地上,用脚跟踩灭,“打一场,还是怎样。” 顾升的脸色瞬间变得阴狠,“打了,我也不一定放人,只是也许,可以让她们少吃点苦头。” 蒋华东低低的笑了一声,眸中尽是不屑,“我赢了,你怎样。” 致尊敬的读者,必看 首先,这个故事最开始的设定,蒋的结局非常不好,因为他是黑道的,和女主属于婚外恋,过于完美非常假,现实的话,他很惨,而女主结局更不好,因为她是小三。 有读者说,喜欢看好的,希望给改动一下,我保证可以稍微好一点,开放式结局,番外弥补大家的遗憾,让他们幸福,可是这个本身和社会道德相悖。 只能说,最后阶段大家当看,而无法从现实生活中找到真实的影子。 另外,几十万的,不可能完全给剧情,女主是小姐,题目是《那年我曾错入风尘》,自然要多描写风尘场所的事,小姐这个群体。另外,大家看电视剧有一部天天围着男主女主感情转圈的吗?那也没意思了,有某位读者质疑我凑字数,我非常不理解,看和写感觉不一样,也许您写八百字作文,六百字没用,但我写这个故事,我能做到的就是让这个故事平淡有激烈,虐中有甜蜜,不完美中有完美的遗憾。 人物很多、情节分岔自然比较多。 大家觉得看这个故事不值得,可以不看,我不愿浪费大家的钱,更不希望大家看了来骂我质疑我。我觉得特别难过,我从未强制谁来看,也从未想过,大家因为故事结缘在这里能够在评论区对话啊,聊天啊,何必咄咄逼人? 大家对于故事的见解批评,我发誓我虚心接受,我发誓我乐于看到,我更发誓,我非常感激大家的喜欢和支持。 但我真的很难过,我是一个夜场模特,晚上八点到凌晨两点夜总会走秀,包房也会陪点酒,我上午做酒店和前台礼仪,中午吃完饭写第二天要更新的故事,晚上吃完饭立刻坐车去走秀,大家无法理解,您坐在家里看电脑,轻松几分钟,我要写几个小时。 您说,有作者一天更新两万字,他的职业是写书,我的职业有三个,写书是我赚得最少的,而且是最新的职业,我三份工作均衡,并不容易。 我22岁,同龄人周末会去玩儿,我在工作,同龄人晚上睡觉谈恋爱,我在工作,同龄人聊天吃饭逛街,我还在工作。 请大家理解我,体谅我,我会争取多写,但我真的无能为力到满足大家一天就想看多少。 我要写,一个字一个字的组织语言在键盘上写下来,我几乎都是带着困意的,写完读一遍,看看有哪里没有表达清楚。 我只是写文,按照我的想法,表达我所生活的群体的故事和见闻,有我的思想,我的大纲,我的感受,和我对每个人物的走向设定。 大家现在质疑的很多。我在评论区认真回复每个读者,我认为这是所有作者、有谁算谁,都做不到的。我也认识一些作者,他们说,“有病啊?爱谁评谁评,乐意看就看,不乐意拉倒,他祖宗啊?我回复得着么?谁拿刀子逼他看了?” 作者们基本都是好的评论回一个笑脸,坏的不理,打赏了回您哥谢谢,不打的催更都不搭理。 而且有时候会对骂起来,但我都非常尊敬您,全都以“您”开头,大部分读者都非常值得我这样礼貌对待,但我更希望小部分个别读者将心比心,您没有做我的工作,不了解我的无奈和心酸,我没有像你那样理解故事,就无法理解您想要什么。我要顾及所有读者,大家有想知道,我在夜场的经历,我写了,结果又有读者说,凑字数偏离剧情。有读者想看蒋和女主,有想看程和女主,我只能说,番外一定补充,弥补大家遗憾,因为我感动您的一路支持。 我非常在意每个读者的评论和建议,因为大家能从我认真回复看出来,我特别珍惜每个读者的支持,我怕极了大家不喜欢,大家觉得在我的故事里浪费钱了,其实一万字六毛钱,您真的觉得我有废话浪费了您六毛钱吗? 这几天我尽量调节情绪,我是天津人,爆炸牵动全国,塘沽区有我的母校和很多同学老师,我前天献血后昏迷了,因为我将近一米七只有92斤,我是虚报了体重才能献血的,所以没抽完就昏迷,休息了半个时辰,爬起来写这个故事,我昨天夜里没去做模特,请假到到医院和灾区现场做志愿者,从晚上六点到凌晨四点。我回家后睡了两个半小时起来写今天都更新章节。我现在还在去医院的路上,用平板敲击这些话,我渴望大家理解,支持,和喜欢,我宁可您不看,都不想被您骂。 我也会觉得大家把您看和我写认为一样简单是让我觉得很难受的,大家上学写作文一篇八百字写多久呢?何况还是几十万字长篇故事,一环扣一环,一天万八千字的,我已经极限。 真心求大家理解我体谅我,我真的已经承担了这个岁数,甚至三十多四十多都无法想象的压力和负荷。 我十六岁初三开始兼职,到现在,我二十二岁,我没再拿过家里一分钱,我都是独立工作过来的,文中的薛宛,基本就是我原型。 我也很脆弱,别人一句话,我就会自责难过很久,到饭也吃不下去。 所以我每天看评论都胆颤心惊,我做不到像其他作者那样把读者当傻子当神经病去漠视,我把你们看成上帝,真的,所以我怕极了。 以后我再也不会多说了,大家评论我都会看,可我要说的全都在此说了。我感激包容我的读者,真心喜欢我支持我的读者,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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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跪在地上,垂着头,“大哥。我知错,您饶命。” 顾升回过头来,“蒋华东,我并不是要和你打,有更有意思的玩儿法,何必动手。但既然你想跟我打一场,我就奉陪。若是你赢,这俩女人,我可以让你二选一。” 蒋华东哦了一声,便抬起手臂沉默着解自己风衣扣子,慢条斯理从容稳健,在他将衣服脱下时,他猛地朝空中一甩,接着人便离开了原地。 蒋华东的动作特别快,几乎是迈着步子腾空飞奔而去,黑色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接着便乱作一团。 升哥的身手非常好,敏捷的躲过他的进攻,反被动为主动,揪住头顶垂下来的灯绳一跃而起从他头顶飞过,再朝下狠狠一击,每一下都格外用力奔着蒋华东抡过去,棍子和骨头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比拼的是哪个更硬。 眼前景象完全混乱,每张脸都飞速闪过,似乎认识,又似乎不认识,刀光剑影鲜血四溅,我死死咬着牙,耳畔全是那让人恐惧的声响,我觉得浑身血液都在逆流,我无法想象在他们触目惊心的狠厉动作下,那是怎样一种痛。 蒋华东虽然没有家伙,人也很瘦,但腿脚却非常稳,他抓着升哥的棍子腿一抬,砸了他后背一下,在这个功夫旁边有两个手下过去,裴岸南抓住其中一个,另外一个和升哥都围着蒋华东,他抬起胳膊往脸上狠狠一砸,后上去手下拿棍子搪了一下,蒋华东一只手打在棍子上,闷闷的重响,我大喊了一声,他并没有停顿,只是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确定我并没有事,便接着去打。 在蒋华东和顾升对峙的过程中,我恍惚看到他们都将手伸向裤子口袋,尖锐的硬物支起一个巨大的弧度,裴岸南忽然喊了一声“华哥!二百米公路外有公安!” 他们俩人一愣,在这个时候,顾升忽然抬腿就是一脚,朝着蒋华东头顶劈下,他敏捷侧身,肩头发出一声闷响,手臂狠狠一开,对准顾升的后脖颈处凿去,他们俩人皆是一个踉跄,稳住脚下后,又是招招带着劲风。 从人手上,蒋华东只带着裴岸南一个人,虽然都是刀尖上滚出来的,却也寡不敌众,时间过长都能看出有些疲惫,升哥那边的人基本都倒下了,升哥忽然抬起手,蒋华东便也吩咐裴岸南停下,他们三人站在距离彼此不远的位置,互相看着对方,升哥忽然笑了一声说,“都说南省尊你一声华哥,我并不认同,我见到的这条道上的人物太多了,没有几个我看得上眼,不过蒋华东,你身手果然名不虚传。能和我真刀真枪的干一场,还不倒下的,我没见过除你之外的第二个。” 蒋华东的身影岿然不动,也没有不停的喘气,仿佛刚才根本没有动手交锋,只是我能看到,他的衬衣紧紧贴在后背上,有些湿黏,看不出是血还是汗,滴答滴答的顺着衬衣滚落在裤子上,裴岸南死死攥着拳头,他的手臂鲜血淋漓,一条袖子被人扯断,露出伤口,他稳稳的站在蒋华东身后,一样的硬挺着。 “彼此,能和我打半个时辰不倒的,也只有你。” 顾升听他说完后,忽然喷了口血出来,程敏“啊——“的发出一声尖叫,顾升笑着伸出手指将唇角的血渍抹去,而此时换了方向站立的蒋华东,我清楚看到他背后流淌下来的是鲜血。 我咬着嘴唇,拼命克制自己不要哭出声来,裴岸南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的外套穿上,盖住伤口和鲜血,又将蒋华东的风衣撕成一个个细窄的布条,把他的衬衣掀起,为他缠住伤口,做完这一切后,仓库的门忽然被人踹开,六名刑警举枪而入,分列成一排,枪口指着我们,我看到顾升使了一个眼色,站在我们身后的一个保镖手上利落干净的将绑住程敏的绳子解开,踩在脚下,他做完后,恰好一个刑警看了过来,“绑架挟持?” 裴岸南说,“谁说我们绑架挟持?没有任何人规定这里不能来谈事。” 刑警指着我和程敏,“她们怎么回事。” 我主动开口说,“看见天天气好,我们是来到郊外放风筝的,结果走迷了路,在公路上拦不到车,恰好遇上蒋总,说要送我们回家,但是因为他来这边有事,就将我们带着了。” 虽然说程敏也因为蒋华东的缘故登过报纸和杂志,但毕竟那时她光鲜亮丽,温婉清秀,现在蓬头垢面憔悴苍白,不熟悉她的人绝对认不出来,而且警察不会无聊到,拿那些新闻来对比她的脸,我不着痕迹的伸手握了握程敏的手腕,她点头,“是,是。” 警察听我这样说,又得到了程敏的证实,虽然奇怪,可面对警方仍不求救,完全不是人质的作为,他们便没有再纠缠,而是掏出警官证,亮给他们看,“厂房例行检查,排除障碍易燃物,这边荒僻,几乎没有人烟,你们这么多人出现,这里也有打斗痕迹,我们不得不怀疑你们出现动机。请如实交待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谈什么事?” 蒋华东一直是背对着门口,此时他转过身去,那刑警看了一眼后,微微讶异,“蒋总?” “没有提前到局内报备我来这边有事,耽误你们执行公务,是我的疏忽。” 蒋华东的声音有些抖,大约是身体的伤口太痛,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换做常人还能不能这样站立着都是未知,刑警听他这样说,急忙笑了笑,“不会,原来是蒋总,早知是您在,我们也就不打扰了。” 刑警说完正要转身出去,脚下却踩到了什么,他低头一看,我也恰好看到,呼吸顿时便屏住了,那是一个枪壳,在刚才的打斗中不知怎样破碎,刑警看到后,转过身望了望蒋华东,笑了一声,“蒋总不解释一下吗。” 他弯腰将枪壳拾起,放在手内看了看,“这军用短枪,怎会在蒋总手中?” 裴岸南微微蹙了蹙眉,挡在蒋华东身前说,“我们蒋总身体不是很舒适,这件事过后再说,我会亲自到局里和你们头儿解释,但现在不行。” 裴岸南说完后,扶住蒋华东的手臂往门口走,他忽然伸出手止住了他的动作,望着那提问的刑警说,“我做生意,的确用到这些武器,我曾在警署报备过,并不算私藏,而且局子一般对这些的外流讳莫如深缘故,在于会考虑到走私牟取暴利,但我都是给手下人自己用,轻易不会拿出来,只是和人谈生意,难免要多留一手,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在这个位置上,如何上来的,都是人尽皆知的秘密,我总要携带些能让我遇到紧急事故安全躲避的东西。” 刑警盯着手中的枪壳,轻轻掂了掂重量,“这款枪的型号,似乎是我们刑警专用,您从何种渠道得来的?” 蒋华东的脸色变得更沉,“你没有权利质问我这些,有话问你们郭局,他了解。” 刑警的神情变了变,他回头叮嘱那几个跟在他身后的刑警,“蒋总这件事,不要说出去,明白吗。” 他们齐声说了是,这刑警大约是队长,他的肩章和其他人略有不同,他将枪壳重新递还给蒋华东,“蒋总,以后这种事还是尽量避免,毕竟您身份特殊,虽然郭局那里有指示,薛厅长也曾打过招呼,但毕竟您岳丈林司令可是多少人瞩目的高位,虽然说退下来,但每年看望他的官员还是不计其数,您是他独女的夫婿,假如您这里真有点什么,恐怕他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下为您担保,我们也总不能不顾大众的说法,枉顾法纪,这一点请您多体谅。” 蒋华东点头说好,刑警笑着敬了个礼,“今天我们到这里一切正常,并没有见过您,你也从没来过,对吗。” 蒋华东阖了阖眼眸,“自然,我从未来过。” 六名刑警持枪离开后,顾升再次吐了口血,蒋华东闭了闭眼睛,“放人。” 他抹了抹唇角,看了一眼指尖鲜红的颜色,“你在这里,和我在港城一样。都是靠着警署好办事,不过我并不依靠女人,这一点,你我有本质的差别。” 蒋华东睁开眼睛,沉沉的重复,“放人。” 顾升将目光投向我和程敏,笑了笑,“我说过,你赢了,二选一,但看现在我们两个人的伤势,似乎你输了。” 蒋华东攥着拳头在那里支撑着,“你吐血,我没有,我赢。身上的伤,你可以藏,我也可以。” 顾升不语,裴岸南指着顾升的鼻子,“升哥,我尊你一声这样喊你,你在港城是人物这不假,可到了华哥地盘上,也不要太放肆,这边道上人,都敬他。打也打了,你是不是该信守承诺。” 蒋华东回头看了裴岸南一眼,“在升哥面前,嚷什么。” 裴岸南低了低头,顾升笑着指了指我们,“二选一,我刚才说了,带走一个,另外那个,你等我消息,拿我要的跟我换。” 蒋华东眯着眼睛,“你要什么,现在说,我给你。” 顾升转身走回椅子,坐下时大约抻到了伤口,他的眉头皱了皱,脸色紧接着就是一白,缓了几秒钟,他轻轻靠在椅背上,斜目望着蒋华东,“我要的,现在你给不了,等我消息。否则我不介意——” 他话音才落,手已经从口袋里摸出短枪,极快的速度朝着我和程敏的方向一举,程敏吓得藏到我身后,伴随着尖叫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蒋华东的眼底闪过一抹狠厉,“顾升,这样办事不讲道义。” “在你的地盘上,讲道义我恐怕都不能平安回港城。蒋华东,你就一定讲道义吗。南省这边,最忌讳的就是一人独大,你独揽黑道,让几千人跟着你做事,否则便让人混不下去,你他妈跟我讲道义,你有吗。” 蒋华东垂着眼眸,思索了半响,将目光投过来,他定定的望着我,目光里有我看不懂得情绪在涌动,他似乎格外愧疚,又似乎无法面对,良久,我听到他说,“我带走程敏。” 第一百二十六章喊我名字 蒋华东说出选择程敏时,我在第一瞬间也是不可置信得看向他,他对我说,她只是用来保护我的棋子,可现在我需要保护,他却没有再把她割舍掉代替我。 裴岸南比我更震惊,他几乎喊出了华哥两个字,语气时完全的不可思议,蒋华东定定的望着我,他薄唇紧抿,拳头握得死死的,那眼神内的祈求和不舍,仿佛在要我理解原谅他。 也许他认为,带走的那一个,就是在诏告他是真的在意,反而于那个人的处境更加危险。 也许,他觉得程敏为了他为了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她没有我聪明,没有我更机智,她只是一个单纯到骨子里一点心思都没有的女孩,将她留下,她一定会发疯。 我们都欠她很多,我不能让蒋华东一个人偿还。 留下的,还有更大用处,顾升可以用我来交换他想从蒋华东手中得到的,人如果有用处,就不会危险,怕的是她没有用,反而还被人虎视眈眈。 蒋华东朝着我一步步走过来,他的皮鞋每一次踩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都好像敲击在我心上,又疼又酸又痒,我真怕我控制不住,会扑进他怀里,满满怨念的哭着问他,为什么把我丢下,为什么跟在你身边,你说会保护我会疼爱我,却总是让我一次次置身危险无动于衷,我其实也很希望,天下人都知道你蒋华东在意薛宛,动我就像动你的命,可我又怕我会害你遭人唾弃,害你落上不忠妻子忘恩负义的骂名。 他蹲在我面前,程敏哭着扑入他怀中,他轻轻拍着她脊背,手指在她打结干枯的头发上抚摸着,他的目光却直直望向我,我清楚看到他在无声的说,“等我。” 顾升看着蒋华东抱起程敏,与此同时裴岸南非常担忧的看了看我,我朝他摇头,动作几乎轻到微不可察,他蹙着眉头,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跟着蒋华东走到仓库门口。 “确定把她留下吗。” 蒋华东顿住步子,没有回头,“顾升,有言在先,我等你消息,但你不许动她,虽然她没有我怀中的更让我难以割舍,但至少,也是我的女人,你或者你手下人动了她,就是在我地盘上打我的脸,我就算豁出去我身家性命,也要把我的面子讨回来,你也看到了,条子都对我毕恭毕敬,你以为你惹了我还回得了港城吗。” 蒋华东说完后,侧头看了身边跟随的裴岸南一眼,裴岸南将仓库的大门推开,一丝柔和的月光朦胧倾洒,将这狼藉的仓库内变得水汪汪般温情,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离开,最终湮没在凝重的夜色下。 顾升坐在那里不知想了什么,忽然低低的笑了出声,他看着我说,“这把戏,骗薛茜妤还行,可骗不了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谨慎的盯着他,“什么骗。” “蒋华东的做事风格,我曾专门研究过,虽然这么多年他发迹了,人也比从前精明更多,但我还是了解,他越是在意什么,越是表达得不清不楚,他最擅长误导人的思维,在别人顺着他的指引走错路的同时,他争取了大量时间解决问题,这样一来,他还是最后赢家,可对待我用这一招,是没有用的,因为我和他知彼知己。他赌注的仅仅是带你们来这里的那个人,会上当而已,而他认为我不会对你如何。” 最后这句话潜台词太深,我下意识的捂住自己腰部的裤子,眼神打量过那些从地上爬起来身上全部带着伤的手下,“你…们要对我怎样。” “想怎样就怎样。” 他说完饶有兴味的将他灰色的外衣套上,没有系扣子,就那样敞怀,无比潇洒的朝我走过来,一把将我拉起,我跌撞在他胸口,他闷哼出声,胸前瞬间浸透不少血红,我还是惊吓的捂住嘴巴,他手下看了一眼,“升哥,我送您回公寓,咱港城带了医生,我叫他来给您看看伤势。” 顾升嗯了一声,“将她一起带回去。” 男人看了看我,“不必吧,哥,我让手下开车给她丢到码头仓库去,给口吃的和水,我将门锁上,没人能带走。” 顾升狠狠看了他一眼,“我他妈说怎样就怎样!你他妈再废话我废了你的蛋!” 男人吓得点点头,下意识的用手捂住裤裆,我原本还觉得心里难受,五味陈杂的,听到顾升这样喜感的话,和那男人的动作,忽然觉得很好笑,我咯咯的笑出声,那男人看着我呆了呆,顾升眯着眼睛打量我一会儿,没有说话,带着我出了仓库上了一辆车。 顾升和我坐在后面,那手下开车,其余人坐上了后方的一辆货车,朝着崎岖的山路开下去,一路颠簸了许久,才看到市区的人烟。 我本来以为,他这样的人,会和蒋华东一样,为了防止遭到道上人的追杀,会将住宅安置在郊外或者人烟稀少的风景区半山腰。环境清雅空气新鲜,而且遇到的熟人不多,没想到顾升在上海这边的落脚地,竟然是市中心最繁华的一栋大厦,这里素有寸土寸金之称,大部分是7080后收入颇丰但到不了挥金如土的大富豪那个位置的公司高管或者银行金领,一年有着六七位数的薪酬,轿车代步,独身的职业白骨精。 不知何时,身后那辆载满手下的车已经不再跟着我们,我和顾升从车内下来时,发现早已没了踪影,入目街道霓虹璀璨,流光动人,我们进入电梯,按了二十一层,然后一路向上,大约在几分钟后停下。 这一层只有两个独立单元,看结构一套三室一套两室,走出电梯,在左侧的那扇门口,站立一个男人,他手上提着印有红十字的药箱,见到顾升后,非常恭敬的喊了一声“顾先生。” 顾升点点头,掏出房卡插进去,提示灯亮了一下,然后他拧开门锁,吧嗒一声,房门打开,我们进入后,有人将灯打开,我站在玄关位置四处打量,这是一套两室,整体黑白色调,像给人吊唁一样,压抑得要命,窗帘拉着,这里好像凶杀案现场一样,凉得人脊背都发麻。 顾升走向沙发,大大咧咧的坐下,双腿搭在茶几上,他大约是很痛,双目紧闭,脸色也异常惨白。 医生走过去,打开药箱,将一个黑色小瓶递给随我们上来的那名手下,“将里面的丸药沸水煮半分钟,黑色变为白后,拿出来,就着牛奶服下。这是英国皇室才有的药,我从香港跟随顾先生来特意带了一瓶,对于补血有奇效。” 手下接过后走进厨房,半分钟后出来,拿着两枚白色药丸,端着多半杯牛奶,递给顾升,他二话不说接过喝下,然后半睁着眼睛,医生又拿出听诊器,将他的衬衣脱下,用白色的浴巾裹住,把听筒伸进,随意的动着,脸色平静,“无妨,没有伤及五脏,先补血,明天我让骨科的大夫来看,在家中进行治疗。” “不用,我骨头没事,我自己有数,只是失血问题,我和他都没有对彼此下太狠的手,否则以我们的身手,招呼下来,谁也走不出那仓库。” 医生拿出纱布和药水,用手指刚试探着触碰了一下他的胸口位置,顾升便闷哼出来,我蹙了蹙眉,推开他,“我来。我是女人,力气本身就小,心也细,不至于弄疼。” 我从医生手中接过棉签,轻轻在他伤口四周按压着,清洗着那些血咖,医生在旁边说,“您要注意不要沾水,不要吃辛辣刺激食物,最好是好好修养,避免打斗,身子是您自己的,千万不要仗着年轻体魄好,就这样挥霍。” 顾升并没有理他,我的余光注意到他的目光始终在我脸上,不知探究着什么,我捋了捋挡在脸颊扫得很痒的发丝,他忽然开口说,“你不怕我吗。” 我抬头看他一眼,“为什么要怕你。” 他挑了挑眉毛,“我是坏人,比蒋华东还要坏,他至少还念及恩情,我可是没心没肺的人,我可以反咬任何人一口,包括为我付出生命的人,我一样可以舍下不顾,你不怕吗。” 我低下头重新去处理伤口,都弄好后,医生跪在地上为他包扎,我对他说,“我并不害怕你,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否则早就伤了,不会将我带回公寓,你现在伤成这个德行,你夜里睡觉我就可以一刀捅进你心脏内,我有什么好怕你的?况且我认为你很讲道义,从你和蒋华东打架虽然刀刀狠毒,却最终都没有伤及彼此性命,你就应该是和他一样非常诚信的人,我是你手中的筹码,你会好好对待我,用来和他交换东西。” 顾升拧着眉头,“我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 “我也不需要你喜欢。我们本就是彼此无关紧要的人。要不是蒋华东,你不会认识我,我更见不到你,对于在生命里没有任何意义却还想着害我的过客,我从不耽误多余时间去博得他的喜欢。” 他微微一愣,医生沉默着将纱布缠好,直起身拿起医药箱,对仍旧望着我出神的顾升说,“顾先生,我先走了,您有事给我打私人电话。我半个小时内就赶到。” 那手下问他,“你住在哪里。” “缚瑾的格林豪泰酒店。” 手下点点头,朝门口比划一个请的手势,医生和顾升道了别,便直接离开了公寓。 那名手下站在那里不动,似乎要留下一起,顾升轻轻动了动自己的伤口处,然后对那男人说,“这里只有两个房间,没有你住的地方。” 手下看了看我,“可是让您和她单独在一起,我不放心。” 顾升有些不耐烦,“出不了事,我就算残疾了,十个八个也不是我的对手,何况一个女人,你走吧,明早也不用过来,等我电话。” 那男人为难的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非常听话的走了。 门关上后,公寓内陷入死气沉沉的静默中,我对躺在沙发上的顾升说,“蒋华东身上的伤,都是你打的,你应该清楚,他的情况怎样,我只想了解,他是否安好。” 顾升笑了笑,“应该和我差不多,都没有致命的伤,以他的情况看,休息几天而已。其实我很好奇,你亲眼看着我把他伤成那个样子,还来帮我包扎。” 我看着他考究的眼神,其实很想说,我只是觉得你讲道义不会伤害一个帮你清理伤口的女人,所以我才帮你,我总要在你身边想个法子明哲保身,嘴上对着干,动作却不能太狠,否则惹恼了他,他会做什么,我也不能保证。 但看到他此时苍白的脸色,这么现实的狠话我也说不出口,我只沉默着看他一眼,转身进了一个房间。 这一夜相安无事,我没有手机,无法联系外界,而蒋华东现在势必也不敢轻举妄动,就算查到我们在这里住,也不能贸然带人来救我,毕竟顾升距离我更近,他随时都能对我下手,我只能等,等顾升提出要求,要拿我交换,蒋华东答应了,我才能平安离开。 而在此之前,我一点都不能触怒他,看顾升的样子,似乎不怎么为难女人。 我睡得浑浑噩噩,一会儿便做梦醒来,翻几个身再浅浅睡去,以致于早晨醒来时,头痛欲裂,浑身都酸疼。 我小心翼翼的推开卧室门,发现并没有人,顾升不知何时自己回了另一个房间,沙发上有点血渍,衬衣也不见了。 我摸索着去了卫生间,生活用品都是一次性的,连杯子都是纸质,我忽然觉得他们这种人其实特别能吃苦,哪怕再有钱,也很能凑合,好像随时准备逃亡一样。 在蒋华东的别墅内,我也很少看到特别繁复的摆设,包括家具,都很简单,要不是装潢过于奢华,我真以为是个逃犯住的。 我洗漱后走出去,感觉到有人影晃动,顾升正站在客厅的阳台上逗鹦鹉,他身上穿了一身灰色的运动服,隐约能从露出的手腕处看到他还缠着纱布,整个人有些支起来的诡异的臃肿。 昨晚来时,我并没有发现这套公寓内还有其他活物,此刻我才看到那鹦鹉长得这样漂亮,黄绿色的毛发清爽干净,头顶戴着一个钻石的小金冠,红色的嘴巴细长,正精神抖擞得站在鸟笼架子上,顾升往它嘴边逗弄着一枚葵瓜子仁儿,它几次要吃,都没有吃到,忽然哑着嗓子喊,“坏蛋,你这个坏蛋。” 它说的竟然这么清楚,我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顾升听到笑声回头看我,那鹦鹉瞅准时机一口吃下瓜子仁,然后不知对谁喊着,“谢谢,谢谢。” 顾升掸了掸手指,将小匙内的的瓜子仁都倒在笼内的小碗中,硬物扑棱着翅膀喊着,“你好,你好。” 我走过去,站在顾升旁边,“你喜欢养鸟啊。” 他嗯了一声,专注看着那吃食儿的鹦鹉,“不喜欢别的鸟,只是喜欢鹦鹉,因为它会学人说话,但是它附和出来的,都是真心,而不像手下人,有时候他们附和你只是为了得到什么,并非发自内心,所以相比较人,我更喜欢和鹦鹉沟通。” 他说完侧头看了看我,眼内含着笑意,“它会说很多话,最新学会的,是我昨夜凌晨刚教会它的,比如——”他压下身体,在我耳畔说,“你很有意思。” 第一百二十七章麻烦喂先生喝奶 我被他这句调戏惹得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那鹦鹉趁机乱入,朝着我的位置张开嘴巴说,“有意思,有意思。” 我愣怔的看着它的羽毛,顾升忽然嗤嗤的笑出来,因他的唇紧贴着我耳畔,呼出的热气一窝一窝的涌进来,我被烫得一抖,飞快的向后退了一步,手本能的推拒他,而不小心触碰到了他胸前的伤口,他蹙眉哼了一声,脸色瞬间便白了,我吓得捂住嘴,“你…” 他胸口飞快的渗出血来,将灰色的薄T恤也浸透,那鹦鹉看到后,忽然扑棱着翅膀非常焦躁,嘴上嘶哑的喊着,“哎呀妈呀,哎呀妈呀。” 这样恐怖的气氛中,我看到那鲜红的血,害怕到手脚冰凉,鹦鹉却乱入,我一瞬间呆了呆,顾升捂住出血的位置,看了我一眼,自顾自朝沙发走去,“拿药箱过来。在电视下方的矮柜里。” 我看着他坐在那里靠着沙发背,脸色忽然又苍白了不少,他看着一动不动的我,有些不耐,“傻了?药箱。” 我回过神来,眼眶猛地红了,他并没有伤害我,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我本来以为落在他手中凶多吉少,最起码这副身体是保不住了,可他什么都没对我做,反而是我触伤了他原本就失血过多的身体,其实他又没怎样,我忍一下就好了! 我一边气愤自己一边手忙脚乱将药箱拿住,转身跑到他面前,单腿跪下,他自己早已将衬衣解开,露出大片浸透了血渍的纱布,我拿着剪子一点点剪开,他垂眸看着我的动作,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腕,“你抖什么。” 我咬着牙,对于一个连看别人打针都害怕的我来说,我只能闭着眼睛接受别人扎我,但这么近距离接触皮肤,我手肯定是软的,好不容易将纱布剪下后,我发现他的伤口全部崩裂开,原本昨晚已经止住,刚才被我狠狠一推,才会变成这样,懊悔和自责像水一般将我包裹住溺着我,我哼了一声就开始哭,他被我突如其来杀伤力极强的哭声惊住,看着我有些愕然,“又不是你伤,你哭什么。” 他一手用纱布按住伤口,一手去茶几下一层拿纸巾,抽出一张很没好气的擦我的脸,“女人真麻烦。” 他虽然生气,手上动作却很轻,擦在脸上非常温柔,然后把沾上眼泪的纸巾扔在我身上,“给武医生打电话。” 我拿起他的手机,翻出电话薄的名单,拨通后那边似乎有汽车开动的声音,他说正在来的路上,大约五分钟就赶到。 我挂断后走到门口,将门打开,摆好了拖鞋,果然他很守时,他从电梯内出来,朝我颔首打了招呼,便飞快的步进客厅,没有顾得上换鞋,他将药箱摆在一侧,挪开顾升护住的胸口,看了一眼,语气有微微的惊讶,“怎么这么严重,昨晚伤口已经开始结咖处于愈合状态,怎么现在反而绽开?” 顾升笑着看了站在角落不知所措的我一眼,“嗯,被小狗抓了一下。” 调戏…虽然手不动,但嘴巴太毒,看在他因我伤势加重我理亏的份儿上,我没有反驳,而是主动从医生手中接过昨晚用了的止血药丸,走进厨房煮沸后,拿出来给顾升服下,他眉眼含笑的看着我,“担心吗,我怎么看你眼睛红了。” 我看着他拿在手中的牛奶杯子,等他喝下去,他却迟迟不动,我抬头问他,“怎么不喝。” 他抬了抬手臂,“疼。胸口的筋脉连着手臂你不知道吗。” 他看着在往纱布上抹药膏的武医生,“帮我拿一下杯子。” 武医生伸出手要去拿,已经握住了杯身,顾升却面无表情没有松开,而是看着他不语,有抹奇异的光芒,武医生微微怔了怔,然后看向我,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下垂眸继续去弄纱布,“我不方便。麻烦这位小姐帮忙让顾先生先把奶喝下去。” 医生说完后,顾升脸上终于浮起笑容,他看着我,眼底目光清和,“麻烦。” 我捕捉到他目光内狡黠的笑意,我冷冷的说,“早晨喂鸟时还抬得起手臂,现在喝奶就有难度了吗。”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那时伤口还没撕裂,谁让我撕裂的,不肯负责。” 我自知理亏,接过奶杯,递到他唇边,他张开含住一点杯口,我顺着他喉咙吞咽的频率一点点将杯子抬高,到最后他越喝越慢,只剩下一点奶底,他却喝了好几分钟,我手举酸了直接放下,他咽下最后一口,看着我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角的奶渍,这个动作太具有诱/惑性,尤其是这样好看的硬汉做出来,我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将目光移开,语气冷漠说,“顾先生,婴儿都比你的频率要快多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笑意,“这样对待病人,你现在是我手中人质,你对我好一些,我兴许会考虑——” 我直勾勾的看着他,“考虑什么?” 他抿了抿嘴唇,一副奸人得逞的表情,“考虑不经常板着脸,偶尔对你多笑一下,不至于让你害怕我。” 我的期待被他的话彻底浇凉,“我原本就不怕你。” 他笑得非常好看,“从没有女人不怕我,以前我和蒋华东都在南通,我们在一个夜场碰到,我对于女人非常冷漠,偶尔还会厌恶到推开她们,力气控制不稳,她们摔伤我也不无动于衷,而他比较绅士,拒绝的语气也温和,所以我才觉得你很有意思。” 医生手上的力气失衡,包扎的劲头忽然用得大了些,他正在张嘴着说话,于是闷闷的喊了一声,我笑着拍了拍手,“顾先生声音这般魅惑,让小女子我觉得也很有意思。” 他的脸色彻底黑沉。 医生帮他处理伤口完毕,起身收拾东西时,交代了我一些防止伤口感染和二次出血崩裂的相关注意事项,送他进入电梯后,昨晚送我们来公寓的那名手下提着两袋子食物从旁边那部电梯内走出,他看到我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越过我进了客厅,我将门关上,听到他对顾升说,“升哥,伤口好些吗。” 顾升嗯了一声,略有疲惫的靠在沙发上眯着眼,因为刚才的巨痛,他的脸色尤为苍白,好在这个手下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否则他看我的目光一定能杀死我。 他将食物一一拿出,有面食和肉菜,还有蛋类,我不知为何,大约是顾升对我脸色太好,我竟然失去了危机感,我凑在旁边看了看那些食物,指着其中一份培根和三文鱼说,“我很爱吃这个。” 那名手下看了看我,冷冷的眼神,我顿时察觉失言,有些尴尬的握住了顾升放在茶几上的奶杯,他看着我的局促,似乎觉得很好笑,他对那手下说,“去厨房将培根煎烤一下。我们还没有吃早餐。” 那手下略有迟疑,“升哥,大夫说不让您吃这些上火的食物,我打算过几天再做这些肉类给您补一下。先吃蔬菜煲粥怎样。” 顾升仍旧看着那培根,“做这个。” 他将目光移向我,“喜欢咸味还是甜味。” 他目光温柔极了,和昨晚我刚见到他时的阴狠冷漠完全不同,大约是觉得我手无缚鸡之力威胁不到他什么,顶多不小心戳破他伤口罢了,他对我的防备非常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其实这个情况下,我想跑掉非常容易,比如昨晚,比如这个手下不在时,但我不能确定他会不会因此而盛怒,他应该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一旦他被我气急,再把我抓回来,我的处境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好。 蒋华东不能把我时时挂在身上,我们总有分开的时候,哪怕一小会儿,所以逃跑是非常不理智的,我只能想办法让顾升主动放了我,我并不希望他以我为筹码要挟蒋华东让出什么东西,地盘也好,军火也好,我会觉得非常自责,而且现在我有些看不懂面前这个男人,他似乎真的觉得我很有意思,看我的眼神都是笑意。 我咬着嘴唇,“我爱吃甜。很甜那种,要番茄酱和甜辣酱。” 那名手下看着我,“事儿还挺多,你以为让你住在这里享受?你是人质懂吗?我他妈就没见过哪个人质还提要求的——” 他说到一半忽然止住了口,抿住嘴唇点了一下头,拎起培根和鸡蛋还有两份蔬菜和白面转身走进厨房,我下意识的看向顾升,他的脸色非常沉,似乎因为刚才那男人骂我那番话的缘故。 我扶着他坐在餐桌旁边等着,大约几分钟后,菜品一道道摆上来,有培根煎蛋,有土司火腿,有凉拌蔬菜和煎面饼,我没想到一个那么粗鲁的男人做出的饭菜倒是很好吃,味道都是经得起细细品尝的精致,顾升吃东西和蒋华东习惯一样,也是要先喝浓茶,吃两口就要用方帕擦拭嘴角,吃的并不多,而且吃香非常优雅,一点看不出来是个打架那么硬拼的男人。 我看着他吃东西,脑海中两张脸完全重叠在一起,他察觉到我的目光,将叉子放下,侧头看向我,四目相视,我一愣,他眼底笑意更浓,我伸手端起牛奶的杯子,喝了一口问他,“你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他想了一下,“大约到我提出要求,蒋华东满足后那天。” “那你想好提什么了吗,你应该不是趁人之危的人,对吗。” 他笑着将一块西兰花塞进口中,“我是坏人,坏人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而至于到底提什么要求,我并没有想好。” “那我还要待多久?” 他的脸色沉了沉,“就这么想走吗,我又没有伤害到你,留下对你而言并没什么损失,还能吃几天白饭。” 这不是关键啊,关键我很担心蒋华东的伤势,我不知道程敏那样柔弱自己也瘦了惊吓能否照顾他,他知道薛茜妤是罪魁祸首后,碍于她父亲的背景和人脉,会否要找她麻烦,还是仍旧装作若无其事,而程毓璟那里,我又消失了三天,还是在他和何言都在的情况下,我掌管公司时消失的,多少棘手的问题还没解决,公司也许都乱成一锅粥,我实在太不负责了。 我正这样想着,忽然门铃响起,那名手下先我一步从厨房内出来,手上拿着一把短枪,轻轻置在身体后侧,靠近门后询问了一声是谁,那人在门外只说,“开门。” 这声音,似乎很熟悉。 那手下回头征询了顾升的意见,他只是沉默,轻轻点了点头,手下猛地将门打开,一把枪像风一样横在来人的头顶,用力抵住,对方身子僵硬住,根本动弹不得,我看到那人的脸后,失声惊叫出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我失去了最深情最温柔的男人 竟然是程毓璟。 他身后空无一人,连何言都没有带,只身来到公寓,他穿着黑色的工作服,似乎从公司内匆忙赶来,大抵是一直在探听我的消息,我猜测他是让手下人通过十字路口红绿灯后隐藏的的摄像头发现了我在附近,然后又通过更加细致的地探搜索才找到这一层来。 或者…他是找蒋华东询问,他不便直接出头来救我,因为他在等顾升联系,他有把握碍于我和他的关系,顾升不会动我,所以才这样稳,可心里不担心是假的,才故意顺水推舟将急于了解我下落的程毓璟引到了这边来。 毕竟能在短短一夜之间找到我被藏匿的地点,除了蒋华东和程毓璟,我再想不到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和人脉。 程毓璟在看到我安然无恙坐在餐桌旁用餐时,他的表情缓和了些,长舒口气,可旋即又蹙了蹙眉,大约觉得我和顾升之间的气氛太诡异,竟然能这样平静的坐在一起,而且彼此的脸色非常温和。就像阔别已久重逢的老朋友那样。 那名手下眯着眼睛将枪眼死死抵住他的头顶,又迈后两步,退到他无法反击的安全距离,将枪眼缓缓移到他太阳穴的位置,冷声道,“你怎么找到这里?” 被禁锢住的程毓璟,并没有对枪产生丝毫畏怯,仿佛他也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他只是笑了笑说,“我的秘书旷工一天半,我作为上司总要知道她去了哪里,做什么,这过分吗。” 那名手下说,“她回不去,我们升哥现在还有用,等没用了,如果她听话,蒋华东懂规矩,我们会把她平安放回去。但你没资格找我们要人,这是我们和蒋华东定的事。” “但是她是我的秘书,是我签过合同的在职员工,她和蒋华东是私事,于我是公事,我有没有资格,也不是你们说了算,而且相比较你们,我想我更有资格。” 那名手下看了看顾升,在这个节骨眼上,程毓璟又说,“我没打算和顾先生叙旧,你我的交情不过那三年前点水之交而已,我今天来,明确说,就是要将她带走。如果让我离开,我就要和她一起,如果不放我走,那没关系,我可以任由你们怎样,但我在来之前,交待了助理,一旦超过两个时辰我还没有亲自联系他,那么他就会报警,你们现在属于非法囚禁。警方一旦收到消息,这栋大厦都会封锁,谁也跑不了。” 那名手下在程毓璟话音落下后,忽然扣动扳机,咬牙切齿说,“行,在升哥面前装人物,你不想活了!就算崩了你,我们照样离开,升哥要是连这点本事也没有,不会在港城当老大。港城什么地方,你清楚。那边的警方对我们升哥,非常敬畏。” 程毓璟非常气定神闲,他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二十五分钟。相信只要我助理报警,警方不超过十分钟就可以到达,这边的地形我勘察过,在街道对面右拐大约两百米,有一个两层楼的区局公安办公厅,大约有几十人,足够抓住你们两个。” 程毓璟说完后,看着面无表情沉默的顾升说,“港城卧虎藏龙,比上海有过之无不及,能在那边称霸一方的人,自然了不起,可我不管那么多,我只知道,法不容情,作为这边的龙头企业,纳税大户,警方会非常在意我的安危,我有这个把握。” 那名手下忽然更加用力的抵了抵他的太阳穴,脸上的表情凶狠至极,程毓璟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旋即便稳住,他定定的望着我,“薛宛,公司直接给你,我为你打工,怎样。” 我愣了愣,“什么。” 他的脸色深沉,“请假了吗。作为老板,我都没有像你这样任性。” 我非常尴尬的吐了吐舌头,顾升笑着凝眸看我,“薛宛。哪个宛。” “宛宛伊人在的宛。” 他眯眼看着天花板,似乎在思考什么,我略带惊讶的说,“你不会不识字吧。” 他低低的笑着,仿佛很陶醉,“好名字。” 他说完看着我,忽然扯了我手臂一下,我整个人朝前扑去,我在这几秒钟的风驰电掣中,朝他大声惊呼,“你的伤,你有伤!” 我狠狠的抠住餐桌,将自己身体重心压向一侧的空隙,虽然这样,我会脸朝地摔个破相毁容,但至少我不能再害他了,我觉得他对我不算坏,我这样折磨他伤口一定要遭报应。 我闪身的瞬间,他两只手臂已经将我抱住,我反应过来时压在他腿上,他愉悦的笑声在我身后头顶响起,带着几分玩味,“程总,你也看到了,她这样在意我安全,宁可自己摔都怕砸下来伤到我,我像是在囚禁她吗。你会对囚禁自己的人,还这样在乎关心吗。” “谁关心你?”我恶狠狠的回头瞪他,“我只是不想杀人而已,你这样说有证据吗?” 顾升的手在我腰上轻轻一掐,有些疼,他似笑非笑的对我小声说,“我不想用力,你不要惹我。” 程毓璟在那里站着看着这一幕,他蹙了蹙眉头,“薛宛,我带你走,你过来。” 我朝他摇头,他固执的凝视着我,仿佛一定要我过去,我从顾升腿上爬起来,掸了掸自己的衣服,做出嫌弃他的表情,他的脸上原本带着笑容,见到我这些动作后,便沉了下来。 他冷笑着打量我,我避开他的目光,对程毓璟说,“你先离开,他们都不会伤害我,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你带我走一次,不可能随时保护我,跟在我身边,我早晚还会被掳走,那一次他会因为我逃跑过,而对我更狠,你没有必要牵扯进来,公司还需要你,蒋华东不会弃我不顾。” 程毓璟冷冷一笑说,“你认为他会找你来是吗。” 我没有说话,其实我只是想让他快点离开,我觉得他胆子太大了,顾升包容我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我很有意思,但是程毓璟这样叫嚣,简直是不要命了,这种人会做出什么来谁也不知道,但是程毓璟显然误解了我的意思。 他冷笑着对我说,“首先,蒋华东爱权势如命,他可以拿自己的婚姻当筹码,得到林司令的庇护,助他在黑道称霸,如果他们提出的要求,是从他手上分割地盘削减他的权势,他是不会答应的。其次,我今天到宏扬问他要人,他将程敏带在身边,医生从他办公室内为他包扎后出来,我进去时看到他拥着程敏一直在哄她,说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蒋华东不能在家中修养是因为公司需要他,他受伤的事不能曝出来,否则大批追杀他的人立刻赶在这个大好时机出现,他只能咬牙硬挺,这是他自己欠下的,但为什么,程敏可以在他怀中受到保护,你却被留在水深火热和敌人这里。我不管你们到底怎样的关系,他救了她,冒险留下你就是不对,如果是我,我不会让我心爱的人有一点危险的可能,而他们这些人,对你不会怜香惜玉,所以留下,就意味着要承担一半的风险,如果他肯割舍掉他手上拥有的东西,他直接给他们,他们不会留你,你有何用?他不给,在利益权势和你之间,他选择了前者,薛宛,你坚持什么。” 我的心砰砰乱跳,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怀疑向我侵来,我疯了一样捂着耳朵,对他大声哭喊着,“程毓璟你走,跟你没关系!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会救我,他让我等他!” 我只想让蒋华东来救我,我只跟他走,因为我想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会来,又到底会不会来,跟程毓璟离开我只能欠他更多,如果他为了我受伤,我这一生都会备受良心谴责,他没有蒋华东的身后,他尚且伤到那个地步,程毓璟只能送死。我不能接受我身边的人因为我再出事,我怕,我怕我一辈子赎不清自己的罪孽。 程毓璟眼底的温柔一点点碎掉,像冰凌一样,彻底冻结住,他朝我笑着,那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漠,原来他冷起来是这样子,和记忆力总是温和得微笑,对我无限纵容,不允许任何人说我的他,很不一样。 “薛宛,我曾说过,我可以等,我耐心非常好,我也一直这样认为,我在想,只要你今天跟我走,我就带你离开,我已经找了律师要变卖掉公司内我名下的全部股份,公司我会给蒋华东,我再不要程氏了,我就当个普通人,能够养活你,养活我,甚至说,如果你愿意,再养孩子,我很想过一场平凡的生活,我厌倦了这样的争斗,更受够了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再承受要失去你的恐惧,我作为一个男人,我也认为自己是无所不能高高在上的,可我在对待你的感情上,我非常无助,我怎样都比不过他,哪怕分明我做得更好,在你眼里还是他。我真的很累。” 程毓璟说到这里他的眼眶有些红,他微微低了低头,似乎是在笑着,“我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这么狠心肠的女人,不是说,感情可以从没有到感动,到动心最后到深刻。我以为你对我这样的变化,只是稍微漫长些,毕竟他已经先入为主,我只怪自己出现的太晚,只怪自己并没有他那样让女人一眼动容的魅力,但我以为会变的,这四个月,我每天煎熬着像过了四年,四十年,我闭上眼睛会想,我该怎样做才能让你对我和对蒋华东公平点,而不是一开始就否决了,将天枰倾向他,根本不给我机会。我几乎用了自己全部的方式讨好你保护你。对于精明而自私的商人,对女人真诚已经很难,何况还是不惜把心掏出来。我感动了身边所有了解我对你心思的人,却唯独感动不了你分毫。蒋华东伤害你,他只要稍微做一点对你好的事,你就迫不及待回去,每一次你连招呼都不打就消失很久,你心上根本没有放我半分位置,所以你想不起来还有我在等在着急。你知道看你回来后我要克制多久才能让自己不去质问,你到底把我放在哪里。你了解我的感受吗。” 空气死一般沉寂。那名手下蹙眉将枪收回来,脸上的表情很不可思议。 程毓璟看着我说,“如此,我退出,我放弃。但薛宛,我真的很喜欢你,我说不出我为什么会这样,我见过那么多女人,她们都比你更会把握男人,可在我眼里就是比不上你十分之一的美好,你自卑时我会心疼,心疼得比别人割我的肉还疼。但我现在真的觉得,自己永远赢不了,我为何要把自己全部压在一个必输的赌注上,我也想赢得光彩,但如果穷尽我所有都做不到,我选择输得潇洒。蒋华东顾虑的东西太多,他欠下的女人债也太多,他永远无法做到像我这样,甘愿舍弃全部换回你。” 程毓璟说完这些后,深深看了我一眼,他转身走出去,不曾再停留,我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更喊不出他声音,只能眼看他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口,随着越来越小的数字彻底离开。 就像告别天堂,告别这世上待我最温柔的男人。 我咬着嘴唇,如同灌下了多少斤辣椒水一样,我根本控制不住,一向非常骄傲的自控力顷刻间崩塌,随着空气中他的味道完全消散,我终于顿悟,那个似乎非常爱我的男人,真的走了,这一次,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无条件无索求的待我好。 就像一朵花,从此时间男人千千万,再不是属于程毓璟的那一朵。 我曾遇到过的,最温柔最纵容最深情的男人。 我捂着脸嚎啕大哭,不知道哭了有多久,顾升只是做在我旁边一动不动沉默着看我哭完,我脸已经花了,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和额头,挡住了视线,那名手下将餐桌上的东西都撤走,然后关上了厨房的门,客厅内只剩下我们俩人,彼此呼吸交缠,顾升说,“他似乎喜欢你。” 我不语,轻轻抽泣着,他自己接着说,“喜欢你的男人很多吗。” 我摇头,“只有两个。” 他哦了一声,“哪两个。” “他和蒋华东,其他人对我不是真心,只是贪恋一时。” “你怎么知道。” “感觉,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男人也有。” 顾升低低的笑着,他似乎非常无奈,觉得我很好笑,我扭头看着他,视线被眼泪遮掩得朦胧雾气,他的脸有些模糊,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我觉得,喜欢你的男人,很快有第三个了。也许已经有了。” 我茫然,看着他非常深邃刚毅的侧脸,“谁?谁这么不开眼,喜欢我这个麻烦精。” 他不语,笑着看向我,看了好半响,“喜欢一个人,可能没有原因,就是感觉,一瞬间,其实程毓璟,非常适合你,比蒋华东,甚至比任何人都适合,不过感情是没办法强迫的,就像要喜欢谁,自己控制不了,当你发现你不该喜欢这个人时,你已经没办法再让自己冷静。而注定要为喜欢付出代价,尽管自己并不希望。” 第一百二十九章昨夜小楼又东风 程毓璟的事,让我一整天都神情恍惚,顾升似乎非常忙,他的生意大多在港城,内地这边虽然繁华,却并不是他名下的地盘,而且这边道上人大多非常敬重蒋华东,颇有一呼百应的架势,所以他来这边的港口码头考察地盘并不顺利,但他非常沉稳,这一点上的确是蒋华东的劲敌,大约因为这个,他非常忌惮顾升,一天一夜过去,他都没有出手,似乎在等待顾升约他。 我不知道他是否特别在意我的安危,程毓璟说,他在公司忙着公事,为了不让程敏再次受到伤害,他将她带在身边,其实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作为一个女人,我更在意的还是他是否能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守护我。 有时候女人喜欢自欺欺人,所谓感情在危险面前便显得很脆弱,我宁可置身在他所有敌人的包围攻击下,都更希望他不要把我丢下,真正的爱情是共患难,我要的是无论怎样两只手都能够握在一起,而不是松开对方。 这一点,我宁愿和程敏交换,我义无反顾爱上他,在林淑培付出的阴影下,已经无法再奢望名分,如果连守护都做不到,我会质疑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 晚上我并没有用餐,趴在床上脑海中始终盘桓着程毓璟离开时对我说的那番话,其实对于他,我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我比一些女孩更能分得清楚我要什么,我不爱他,我选择他对他非常不公平,他那样优秀,为什么没有资格得到一个深爱的她的女人,而作为一个心内时刻想着蒋华东的女人,我是配不上他的,暂时几年,他于我有激情有新鲜感,过后他会深刻明白,他在这场感情中付出远比回报多,我们的结果不会太好,因为我十分确定,我不会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对他日久生情,我永远耿耿于怀着我没有得到的蒋华东,程毓璟总有一日会厌烦,因为他不是普通人,他站在一个特别高的位置,他喜欢被所有人仰慕,他不会长久接受一个心内有别的男人的妻子。 与其到最后我们相看两厌,不如就留下一点美好的遗憾,我会感谢我生命中曾出现过这样一个待我深情的男人,他会铭记他曾用尽所有力气去喜欢纵容一个待他凉薄的女子,我们只适合存在于记忆里,而不适合在现实中纠缠,因为现实非常残酷,它需要足够的勇气去抵抗,我不够用心,我就不够勇敢。 恍惚间已经到了深夜,窗外下着雨,很大的一场雨,由于这套公寓的楼层太高,所以我并不看到长着纷繁花朵的树,我只能俯瞰下去,透过路灯和霓虹看到街道上的积水和打着伞匆忙而过的夜间行人,才能确定现在下了很大的雨。 顾升中午时让那名手下去商场为我买了两件女装,又在楼下的小型内/衣店为我买了内/衣,他不了解我的号,所以都是每款买了一套,他递给我的时候,我非常气氛的将胸衣拿出来甩在他腿上,他愣怔了一秒,便笑着说,“也许你会住两天,也许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将你和他交换,但这是我的房子,如果你每天都穿着那套脏的,我会觉得空气非常浑浊。” 他说完后低低的笑出来,眉眼都喊着笑意,我被他气得脸红耳赤,最终认命挑了一套黑色的,我转身进卧室要换,他在我身后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原来你穿C,和我目测差不多。” 我之后再不肯出去,只是觉得他这个男人太危险太不可测。深邃的目光像刀一样仿佛能穿凿巨石,他可以透析你全部的想法,然后先下手为强,根本不给你反击的机会。 我跳下床想到外面拿点水喝,隐约听到客厅有说话的声音,非常低沉模糊,我悄悄走过去,侧身站在门内,轻轻打开一条缝隙,昏暗的灯光下有两个男人,顾升背对着站在阳台,面前是那只乐此不疲的鹦鹉,身后站着另外一个比他年长些的男人,大约不到四十岁,我听到他说,“上海不宜久留,您在港城,弟兄们可以跟随,不至于单打独斗,但您来这边不便带太多手下,本身人手上处于劣势,许多港城的敌人接到风声,正打算往这边来,想要脱离您的地盘在外省要了您的命,而且上海还有蒋华东,他为人极狠,最不手下领情,腹背受敌中恐怕咱们占了下风,如果您没有异议的话,我为您订明天晚上回港城的机票。” 顾升发出一声极浅的闷笑,“要我的命吗,他们恐怕没这个本事。” “升哥,我们不能逞强,内地到底怎样情势,不是我们能掌控的,就好比蒋华东,他到港城,不也是一样任由您宰割,这边确实不能忽略,是他的地盘。要不是您把他女人握在手里,我想现在我们早就被围困。” 顾升伸出手往鹦鹉的笼子里撒了点活虫之类的食物,看着它在里面追逐猎食,“你给蒋华东去电话,告诉他,凌晨以太阳升起为准,这个时间在沪盛码头第二号仓库见面。我只看太阳,如果太阳升了五分钟内他还不到,我就把他女人身上一点东西给他送过去,算是补上昨晚的见面礼。” 我身上的东西? 我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胸吗?要切下来? 我忽然觉得胸口犯起一阵恶心,这男人竟然是个变/态。 男人点头,“机票我也帮您订下,明天下午四点左右有一部航班,我们回到港城大约也就在八点左右。” 男人说完后,转身朝着门口走去,顾升说,“告诉他,给我准备三百只军用枪械,五箱圆尖头子弹,要武警步枪专用。这些东西对道上的小喽啰来说,恐怕一辈子也见不到,但蒋华东拿出来,轻而易举,我也不为难他,就这么多,一手交货一手交人,如果敢耍花招,我就让他亲眼看着他女人怎样完。” 关门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内响起,外面狂风大作,路灯的白光闪了又闪,接着便一声脆响天地覆于黑暗,顾升点了一根烟,跳跃的橘黄色光点将阳台映照得颇有几分明亮,他仍旧背对着我,却忽然开口说,“藏够了吗。” 我一愣,不由自主攥紧了门框,顾升似乎笑了一声,“我是什么人你忘了吗。” 他早就发现了我,在说话时就发现了,其实窗是开着的,我能从他凌乱的发丝看出此时的风声多么激烈,他不会从玻璃上的倒映看到我,只是凭着这么多年混江湖的直觉和敏感感觉到了有别人存在。 他缓缓伸出手,将窗子合住,我能从澄净的玻璃上看到他的脸,他似乎就在望着我的方向。 我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他的脸在吞云吐雾间被笼罩得格外朦胧,缭绕的白色烟雾一圈一圈绽开,他唇角勾着浅笑,目光眺望这栋大厦的远处,“我有个规定,偷听我和手下说话的人,此后都不会再张嘴。因为我交代的都是机密,一旦流出去,会把条子或者敌人引来,我总要为我自己和我一众兄弟的命负责,所以我会毁了他的舌头,这也是港城道上人,有一些都是哑巴的缘故。” 他说完看着我,眼底氤氲着深深的笑意,“目前还从没有过例外。” 我愣住,下意识的朝后退去,他含笑看着我,就像猎人在逗弄一只看好已久的猎物,他随时都可以杀死,却有足够耐心在耍着玩儿,看你来回逃窜却也逃不出他的掌心,那种胸有成竹的把握,就像恶魔泛出的黑色极光。 我忽然在退步的时候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抵住了腰,我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抵在了茶几上,退无可退,我不知道眼前的男人会不会真的割了我的舌头,他仍旧站在原地,看着我们之间很远的距离,笑着望我,眼底带着漩涡,翻滚中将人的灵魂都吸纳。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没有手机,就在你眼下,我什么都做不了,更不要说通风报信,如果你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那你凭什么称霸。” 他不语,笑意深浓。 “你想要的东西,虽然你说蒋华东有很多,但那都是他想尽法子弄来的,现在连黑市都不敢走私枪火,你以为他是买来的吗?那都是真刀真枪跟人抢来的,多少兄弟命换来的,他怎么会轻而易举让你得到,你如果再伤害了我,就更不要想。” 顾升脸上的兴味更多,“不错,还很冷静,换做寻常女人,早就吓哭了。” 他摸了摸下巴,“但是我的规矩,就是这样,我不能擅自改变,我手底下也和蒋华东差不多,掌管了一千多个人,他们都是按照我的规矩做事。你听到不该听的,就要付出代价。” 我的身子紧绷着,眼睛不眨注视着他,他忽然将烟蒂撵灭在脚下,狠狠踩了踩,解开两颗衬衣扣子,然后以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朝我飞奔袭来,我还未惊叫出声,唇上便被一个带着清新烟味的湿热东西堵住,我瞪大眼睛,和他近在咫尺的脸四目相视,他眉目中蕴含着深沉的笑意,手死死按住我的腰,将我箍进他怀中。 他并没有如何深入,只是在唇上浅尝辄止,我反应过来后,飞快的推开他,他没有再用力,而是顺从的松开我的身体,我不可置信的瞪着他,手在唇上狠狠蹭着,做出嫌弃的动作,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笑着对我说,“这算是代价,我们一笔勾销。” 第一百三十章有些舍不得,怎么办 他说完那话后,不顾我的诧异,便转身进了房间,将门关上。我呆呆的愣在原地,时钟指向23点30分,鹦鹉用两个翅膀藏住自己的脑袋,似乎在打盹,我不知所措,唇上灼热的温度还在,烟味久久不肯消散,我的心忽然砰砰跳起来,仍旧无法置信,顾升刚才竟然吻了我。 他们这样的人洁癖不是很严重吗,不会去触碰同行的女人,会觉得厌恶,蒋华东说,杜三曾送他一个混血洋妞儿,非常漂亮,但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我问为什么,他说杜三送来的,再好,也一定是他玩儿过了的,他就是渣子,不会有便宜不占,而蒋华东说自己绝不会收下别人玩儿过的。即使他根本没打算碰,这个女人只是连接双方在道上合作的纽带,可这个面子,他也不会赏。 我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肩膀,死死盯着那扇门,我很怕他下一刻忽然再次窜出来,将我扛起,扔在床上侮辱我,我想我全神贯注,即使他要这样做,我也可以迅速撞墙寻死,他不嫌弃我跟过蒋华东,最起码也不至于奸/尸。 我支撑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皮打架,沉重到只能眯起一条缝,大约没多久,门锁忽然转动,我一激灵,朝着卧室大喊,“有人来了!顾升,坏人!” 我喊完后,门外进来一个男人,他摸索着打开灯,是那名手下,他蹙眉看着我,满脸不耐,“你他妈嚷什么?” 我住了口,顾升从卧室内将门打开,他看了一眼客厅内的我们,那名手下朝他颔首,“升哥,蒋华东来了电话,他说他会准时赴约,并且带上您要的东西,但是前提,他要查验这个女人是否安好。他说具体怎样做,您该明白。” 顾升挑了挑眉毛,笑着哦了一声,他从门内走出来,我这才看清他并没有穿衣服,下面是一条四角内/裤,上面赤/裸着,露出精壮的胸膛和深邃的锁骨,他手上拿着湿毛巾,正在小腹部擦着,再往下深入时,我飞快的移开目光,有些不自在,脸上渐渐滚烫。 除了蒋华东之外,我其实并没见过任何一个男人的身体,即使在夜总会工作时,我除了台上走秀,也会在包房陪客人喝酒唱歌,可他们往往都是身份高贵的人,如果是自己,会非常随便,但如果跟着其他客人,就会各自故作矜持,以免被看到丑态,降低自己的地位和别人对自己的态度与认知,而有那么几个为难我强迫我的,我根本没有看清,只是不停的躲避,眼前都被焦急染得满是漆黑,除了蒋华东,我清楚看到他赤/裸时的样子,他每次都会故意咬我,让我因为吃痛而睁开眼睛,然后让我看他,笑着问我,“好看吗。” 我每次没他逗得面红耳赤,都要哭了他才罢休。 至于程毓璟,唯一一次就是他喝多了我把他送回别墅房间,替他换衣服那次,早晨醒来打开卧室房门,看到他穿着内/裤站在茶几边缘,但就一闪而过,我根本没有看清他内/衣什么颜色。 可我刚才看到了顾升的黑色内/裤、他偏麦黑色的肌肤、六块腹肌以及小腹上没有被盖住的茂密的黑色丛毛! 我咬着牙闭上眼,在心里骂了他一千一万遍,变/态啊暴露狂啊。 薛宛你不纯洁了,你看到了非礼勿视的东西,我说好了为蒋华东守身如玉的,我觉得自己好罪恶。 人的记忆是很难选择性的,包括你要遗忘什么,是不可能因你自我催眠而真的忘记,是需要时间的,我现在只要想到顾升,就是刚才那副场景,我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蒋华东。 顾升在我耳朵旁边嗤嗤笑了一声,我被那股热气熏得猛地将眼睛睁开,一跳三尺高,蹦到了旁边沙发上,满是戒备的看着他,“你把衣服穿上。” 他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笑着点了根烟,“睡觉时,你会穿衣服吗。” “可现在没有睡觉。” “马上就睡了。” 他吸了一大口,朝那名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走到卧室里,将顾升的黑色手机拿出来,拨了一个号,递给我,“给蒋华东打电话。” 我一愣,看向顾升,他面无表情的眯着眼吸烟,并没有看我,那名手下不耐烦的推了我肩膀,“赶快!耽误了时间你还想平安回去吗?” 我接过手机,发现那边刚好接通了,我手有些抖,放在耳畔那边没有人说话,安静极了,我主动喂了一声,蒋华东听到是我,直接喊了名字,“宛宛。” 我听到他的声音,眼泪猝不及防滚落下来,我说,“你在陪程敏吗。”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我说完后,我们两个人在手机内长久的沉默,顾升颇有兴味的看着我,大约认为,我这样嘴硬的女孩,竟然也会哭着说这么感伤的话,很有意思。 鹦鹉此时忽然在阳台上喊起来,“吵死人了,吵死人了。” 蒋华东耳音极好,“谁在你身边。” “顾升,还有一个手下,他们说,你要确定我安全,让我和你通话。” “嗯,你现在怎——” 我没有听他说完,手机便被眼前那凶悍的男人夺走,他开了免提,对着听筒恶狠狠地嚷着,“别想和升哥玩儿花活,你娘们儿就在我们手里,看不到东西,我一枪子打残了她!” 蒋华东在那边笑了一声,“不要威胁我,我不吃这一套,谁都威胁不了我,我之所以会妥协,是因为不想闹得太大,我总要顾忌条子那边,你这样对我说话,是没有好处的,我可以随时放弃任何人,到时候你手中的仅仅是一枚弃子。” 男人一愣,看向顾升,他将最后一口烟吸进去,“是吗,如果这样,蒋总,东西我不要了,这女人我带回港城,另外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会送你一部分军火,让我手下一个星期内送到你码头,怎样。” 蒋华东沉默了片刻后,说,“可以。” 顾升示意那名手下将手机放得更近些,然后起身一把将我扯到他腿上,我扑过去,牙齿磕在他坚硬的胸口,疼得我眼冒金星,我感觉他们这些黑道上的人,身体都是钢筋和石头打磨的,硬梆梆到一点软度都没有,很多时候还很冰凉。 顾升笑着钳住我下颔,吻了下来,我嗯嗯哼哼的发出声音,感觉到他在咬我的嘴唇,他舌尖攻进来,我狠狠的推他,脚下用力踩在他小腿上,狠狠的踢打,茶几和沙发都发出剧烈的声响,那名手下忽然冷笑说,“臭娘们儿,升哥碰你是你的福气,你他妈有什么不愿意的?” 顾升笑着凝视我,我并不习惯在被吻的时候对方竟然睁着眼睛,我会觉得特别羞愤,我松开牙关,接受他进来,等纠缠起后,我狠狠咬了他舌尖,他闷闷的哼了一声,却没有松开我,反而更加用力的深吻,我觉得特别难过,在这一瞬间,脑海中不知闪过了谁的脸,我闭上眼,默默承受,不抗拒不推搡,也不主动,大约过了几分钟,顾升终于松开我,他舔着嘴唇,脸上的笑意更浓,唇上站着血红色唾液,我忽然恶心得不行,我伏在茶几上,大口大口呕着,顾升对着电话那边仍旧在听的蒋华东说,“你女人滋味很好,只是不知道,在床上的时候是否也这样。哦对了,她是C杯,你了解吗。” 我看着地面,中午喝下去的那点粥全都吐了出来,我特别害怕蒋华东会因此觉得我脏不再要我,真的任由顾升带我离开,那我一定会死,我就立刻死在这里,我要让他难过,让顾升自责,只要他们还存在着一颗心在身体里,我就让他们都无法安生。 我等了大约一会儿,蒋华东沉重的呼吸声从那边传来,每一下都让我惊慌,顾升似乎特别沉稳,仿佛已经想到他会怎样,他只是眼含笑意等着那边开口,不知过了多久,蒋华东终于说,“我会带好你要的东西,但是条子早晨六点会例行检查仓库,我们最好在五点半之前,就将一切交易结束。” 顾升笑着说,“没问题。” 他们几乎同时挂断了电话,我长长松了口气,还好,他还没有嫌弃我,没有抛弃我。 怎么会呢,蒋华东是爱我的,我知道。 我闭上眼睛,忍不住低低的哭了出来,顾升在我旁边声音忽然特别清冷的问,“吻一下,就让你这么恶心吗。” 我哭着抬起头,狠狠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他的脸被我打偏,整个人都愣住,那名手下拿着手机进了卧室,在要出来时看到这一幕,却没有动,只是在短暂的惊诧后,又默默地将门关上,隔绝开了我们。 “不只是吻恶心,还有你的目的让我更觉得恶心,拿女人做戏,算什么好汉,你一辈子都比不上蒋华东。” 顾升朝着地上啐了口唾沫,他的舌尖被我咬破了,我的巴掌力气太大,将可能也打破了内牙床,他的脸在灯光下有些泛红,不知道会不会肿,我刚才的冲动之下,现在收回手骂完后也觉得有些慌,他缓缓将头别过来,看着我冷笑了一声,“如果我说,我并不是做戏,只是真的没有忍住那样做,你还觉得恶心吗。” 我一愣,在愣怔的片刻内,他站起来,进了卧室。 那名手下接着走出来,他看了我一眼,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笑容,“行,有魄力,我他妈第一次见有人敢往升哥脸上招呼大嘴巴子,他不废了那人才怪。你他妈让蒋华东宠得胆子够肥啊,我告诉你,升哥可不是忌惮蒋华东,他是不舍得动你而已,不然别说那么点东西,就算再翻十倍,我们升哥也看不上。” 男人说完后,将茶几上的黑色皮包拿起来,夹在腋下,换了鞋推开门离开。 我呆呆坐在沙发上,觉得浑身都是汗,分不清是紧张的还是被吓得,都湿透了,粘在身上黏着,动一下都难受。 大约到凌晨三点半,顾升换了一身黑色的皮装,是滑皮的,非常亮的黑色,从卧室内出来,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表情,只是非常沉默站在那里,借着灯光最足的位置,给一把短枪上膛装子弹,神情冷酷无比。 他做完这些后,他朝着鹦鹉的位置瞄准,将一个饮料瓶子扣在枪洞位置,轻轻扣动扳机,我亦是到他要做什么时,再想阻拦已经晚了,随着一声闷响,鹦鹉惨叫一声,血流四溅,落在白皙的墙壁和窗框上,触目惊心。 尸体从架杆上倏地坠落在地,软趴趴的颤动了一下,便僵硬住。 我捂住嘴巴惊呼一声,顾升轻轻将破了一个洞似乎冒着热烟的饮料瓶子扔在沙发上,将枪塞进口袋内,“我来得匆忙,并没有拿无声手/枪,不过酒瓶可以消声,但多少还会有一点,吓到你了吗。” 他看着我,温和的笑了笑,我却满脑子都是刚才他冷酷逼人的一幕,我虽然竭力克制,仍旧在止不住颤抖,我靠在沙发背上,看着他一点点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当他身上那股烧焦的气息逼近时,我几乎窒息。 我呆呆的看着那鹦鹉,不久前还活蹦乱跳说话的东西,忽然死去在一堆献血中,而且还是以这样惨烈冷酷的方式,我仿佛还能听到它说话的声音,看到顾升逗弄它的场景,眨眼间,主人竟然杀死了它。 “为什么要打死它,它做错了什么?” 顾升冷笑着看我,“我忽然不想要它了,我也不允许别人得到它去豢养,这样它会把我这个最初的主人忘掉,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我宁可亲手了结它性命。” 太可怕了。 我觉得我遇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一群人。 都是疯子,是魔鬼。 “可是它无辜,很无辜。你可以放了它,它会在大自然内生存,死是最冷酷的方式,它不该由你来结束,你只是代替大自然豢养它,你有什么资格?” 顾升有些无奈且好笑的轻轻捋了捋我额前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凌乱的碎发,“我们这种人,都这样,我在用牺牲一只鸟的方式告诉你,它是我的,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在此之前它曾怎样生存与我无关,但从被我带走那一刻,它就不许再跟别人,对于鸟尚且如此,人更是专业昂。只要进了这个圈子,没人是有心的,有心的人,活不到现在,更不会站在我这样的位置上,让那么多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去听从他的吩咐。” 他直直的望着我,似乎在期待我理解什么,我在愣怔中忽然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你想说,蒋华东也会这样对我吗。如果今天你只是设下一个陷阱,他会宁可杀了我,也不让你带我离开,让我成为你的宠物,对吗。” 顾升满意的笑着,“聪明,这才是我觉得有趣的女人。” “不可能!”我激动的大吼起来,“你要和他交易,你故意说这些话,你想让我动摇,蒋华东很爱我,你这样没心的人,是不会明白感情的。你太可悲了。” 顾升哦了一声,他望着我惨白的脸色,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笑了好半响,“看在你是我第一个吻过的女人,我总要帮你看清点什么。我和你赌一把,看看蒋华东会选择杀了我,还是带走你,我用命冒险,赌注就是,杀了我,失去最有力的劲敌,他可以迅速入驻他觊觎已久的港城,将我的地盘吞吃,从此他的地位没人可以撼动,哪怕是条子掌握再确切的证据,也无法将他扯下神坛,但在同时,我还给他一个让他带你平安离开的机会。但他能不能平安逃离我设下的陷阱,我并不清楚。看他在同一时间,选择什么。” 他说完凑过来,“期待吗,害怕吗。看看你以为深爱你的男人,到底会怎样。但我告诉你,权势这种东西,是让男人上瘾发狂的,我这样狡猾的敌人一旦错失掉,就没有第二次机会,所以你猜,他是不是更有可能选择牺牲你。” 第一百三十一章情深悔不悔 大雨滂沱后,虽然雨停,空气中仍旧潮湿,有一股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清新中带着一点臭的气息,在鼻息萦绕,这样的大雨,除了今年初夏第一次遇到蒋华东的那个夜晚,再没有过这么大,仿佛要将整座城市都吞没。 顾升带着我下楼进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他亲自开车,并没有带什么人,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街道上人烟很少,只有不少夜场样子的店面还是灯火辉煌,许多打扮性感的女孩和一群光鲜的男孩从里面出来,似乎夜生活让他们非常疲倦。 顾升将车开得很快,窗外的景象都还没有看清便掠过了,他不知在想什么,面色异常凝重,我看了他好一会儿,我发觉我并不是害怕他,他虽然对我做了些过分的举动,却和我想的要遭受的折磨相去甚远,我从被他带走那一刻,就一直在想,我要怎样保住自己,是自己死,还是想法设法拉着他同归于尽,顺便为蒋华东扫清一个劲敌。 不知过了多久,车在一处海港门外停下,有保镖模样的男人打开了栅门,顾升带着我走进去,不少搬运货物的工人刚刚从帐篷内出来,正纷纷往甲板和仓库去卸货,一排排照明用的小灯还点着,我借着微弱的光芒打量,这里大概就是南省最大的海港之一,海绵苍茫无际,不远处的号子此起彼伏的响起,悠长鸣远,十几艘大船靠岸停泊,船员正在船外勘测风向。 码头此时渐渐一片朦亮,天边泛起鱼肚白,地平线上一片火红,驻守在一艘船旁边的手下跳下甲板,抬腕人看了一眼时间,对顾升说,“大哥,最多再有半个小时,太阳就该升了,蒋华东一向不守时,他喜欢给别人一个下马威。但我想,对您他还不敢。” 顾升笑了一声,“他一样敢,不过我手里有点筹码而已,至于有没有用,我现在还不确定。” 他说完后,忽然朝我走过来,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副绳索,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白色方帕,将我两只手握在一起,蒙在手腕上,再用绳索捆绑住,“这样不会直接磨损皮肤让你太痛。” 我微微愣了愣,“你对人质还这么周到。” 他嗯了一声,“只是对你而已,谁让我觉得你有意思。” 他绑住我的双手后,打量了一下我的脚,思索了一会儿,并没有怎样,而是将我抱住,登上了一个在二层楼仓库顶篷的位置,那上面有一个凹槽,可以系住绳索,他将我挂住,撤去了梯子,我在半空中摇摇晃晃,我有些晕高,虽然不是特别严重,但还是会非常恐惧,眼前是茫茫大海,底下是木桩,大约有七八个,紧挨着,正对着我的的脚。这些木桩的头儿被削减得非常尖细,而且很硬,底部被紧紧嵌入到沙滩里的湿泥,任凭雨打风吹都不会吹倒,而最大的危险在于,一旦从我现在的位置坠下,恰好戳进身体里,也许就会活活被戳死。 保镖在底下仰头看了看我,“升哥,这里不是港城,假如咱闹出了人命,恐怕不好解决,您的私人律师没有跟过来。” 顾升手插在口袋里,眼睛打量着那些木桩,似乎在测试距离,“我不是内地人,出了事港城那边警方有权要求将我遣送回去,等到了我的地盘,我会被无罪释放,这样的事不是发生一次两次,我有把握,而且——” 他笑着看了看我,“你也很想了解,到底他会怎样抉择,对吗。” 我别开头,痴痴的望着大门口,此时那里忽然又停下了一辆汽车,是加长的黑色轿车,三个车门,蒋华东戴着墨镜从前排下来,身侧跟着一个保镖,保镖绕到第二排打开车门,从上面拿出三个巨大的皮箱,放在一辆小型货物推拉车内,跟随在蒋华东身后,朝着这边走来。 顾升的手下也发现他们,两拨人马在空气中对峙交锋,彼此谁都没有先开口。 推着货物的保镖将东西摊开放在地上,一一按出密码,箱子打开后,里面是码放整齐的军用步枪,还有一些砖红色铁皮小匣,里头是圆头子弹。 顾升的目光扫视一眼,笑着朝手下点点头,这边人过去,简单清点后,将那些皮箱提住,一共五个人,留下一个跟随顾升身边,另外四个回到了船上,并且将船栓从岸边柱子上解开,似乎即将要开船。 蒋华东戴着一副黑色皮手套,他将墨镜摘下,随手扔在沙滩上,抬头看了看我,他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心疼,语气却非常镇静,“验了货,是时候放人。” 顾升笑着抱住双臂,歪着头说,“讲个条件如何。” 蒋华东冷冷的抬眸,“条件你已经讲了,我按照你说的给你带来,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一而再的提要求。人的耐心和容忍有限度。” 顾升侧过身子,将身后的木桩完全暴露,蒋华东的眼睛眯了眯,顾升说,“这些能够将一匹虎活活刺穿,她吊住的高度大约距离地面有十米,一旦绳索割断,十秒钟足够丧命,怎样,那场景也许并不好看。” 蒋华东的目光深冷注视着他,“你到底要怎样。” “我来这边,想要扳倒你,没有原因。你我都站在这一条路上最高处,一山不容二虎,我要侵占内地,只有先扫清你,群龙无首后,你的势力我可以划归到自己名下。底我已经交给你了,至于怎样慢慢吞掉,我并不急。” 蒋华东沉默了片刻,“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港城我无意插足,这边你也不必觊觎,我们各自到今天,付出了多少自己清楚,二虎相斗必有一伤。” “追杀你的人也可以像你这样想,可为什么还会冒险去做。肥肉大家都想吃,凭什么屈居人下。从你的名声传到港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容不得你。不管今天结果如何,我们来日方长。” 顾升说完后,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冷笑,以令人惊诧的飞快速度从口袋内拿出刀片,霎那寒光毕现,他一甩手,将刀片朝着我的位置飞来,看方向是要砍向吊住我的绳索,这一断,我便横尸木桩。 我本能的看向站在左侧的蒋华东,他望向这一幕,眼睛骤然一眯,与此同时也利落从外套内掏出手/枪,对着那飞来的刀片瞄准射击,一秒之中而已,“砰”地一声,精准度更胜。 我慌乱中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尖叫出声干扰蒋华东的心智,闭上眼睛后,刀片在空中碎裂炸开的气流将我震得一抖,感觉裸露的皮肤都被凌厉的空气划过一般,我无法想象,如果他们的手法都慢一些,偏一些,我现在已经被打死了。 我睁开眼,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在我还来不及抬头去看时,就觉得头顶一阵轻飘,身子极速下降,头发都被那股气流冲击得朝上竖起,从未有过的惊慌和恐惧朝我袭来。 顾升在这一刻顿住不动,就像定格一样,毫无反应,只是双拳紧握定定的望着我,这个位置恰好距离他们是一样近,以蒋华东的身手,足够时间朝我飞奔来救我,可他却仍旧站在那里,并没有看我一眼,而是抬起手/枪对准了顾升的头。 我笑一声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他的温情,他的疼宠,他的纵容,他的冷漠,他的舍弃。 到最后的最后,我忽然发现其实我并没有看透这个男人,从来都没有。 他就像一个任你怎样也看不穿走不进的秘密,他永远那样淡漠,多说几句话都是奢侈。他可以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却又让你觉得很不踏实,你无法清楚他面对什么时就会放弃你,在女人和利益之间,感情于他而言永远都在劣势,在一个可以割舍的位置。 脚尖感觉触碰到了尖锐的木桩,我做好了四分五裂的准备,可在这一刻,我听到了一声枪响,距离我近在咫尺的男人闷哼一声,我的身体朝右侧飞快倾斜,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我睁开眼,蒋华东已经飞奔到木桩外缘,他朝我伸出的手正缓缓收回,而顾升惨白的一张脸跃入我眼前,他咬着嘴唇,冷汗从额前渗出,他紧紧搂住我,小腿被木桩的尖部戳穿,正垫在我的腿下,如果不是他,被戳穿的势必是我。 我惊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像拼命感觉抱住我的男人的身体,顾升仍旧笑着,他似乎非常喜欢笑,我被他困在身边这一天两夜,他总是笑着,我还在想,一个这么狠毒的男人,怎么会常常笑呢。 我想着想着,眼泪就拼命掉了下来,从一滴一滴到一串一串,我狠狠掐住他的手臂,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明知是要付出代价,还去做什么。拿着东西离开不就好了,何必自找死路。 他的眼睛始终温和的望着我,在那些手下从船上跑过来大声喊着“升哥”的急躁和喧嚣中,他的指尖触碰到了我的脸,冰凉的温度,染着鲜血的湿热,他声音非常脆弱虚无说,“我只是很想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喜欢他。我没有喜欢过女人,我不了解那种感觉,我也没有吻过女人,更没有得到过谁。只是想看看,到底怎样的感情。可千算万算,没想到看你下坠那一刻,我会这样急,反而把我自己套进来。” 他低低的笑出声,表情嘲讽又无奈,血顺着小腿往下流,他重重的咳了一声,我才发现他的肩膀靠近胸口的锁骨下方位置被子弹打中,黑紫色的血从里面冒出,我都能看到那金色的子弹。 救护车很快赶来,大夫和护士抬着担架要将他送上车,顾升的手下拦住,“在这里包扎用药,我们不信任内地医院。” 他说完后目光冷冷扫过蒋华东,“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我们升哥现在动不了手,包扎后,我们立刻坐船回港城,那边有升哥自己的医疗团队。” 医生非常焦急的正在检查他伤口,“那怎么可以,既然找了我们来,就要负责到底,现在伤者伤情眼中,坐船长途跋涉要十几个小时,等到了港城,他已经失血过多。” 医生似乎非常了解在码头出现的人一定身份特殊,他严肃说,“至于其他隐私,我们有行业规矩,是可以保密。” 那名手下仍旧固执,坚持要带顾升离开,我本想说,我愿意照顾他,我会看住他的安全,可我触及到蒋华东那平静透着冷意的目光时,这话却说不出口了。 他是要杀了顾升的人,在他地盘上,顾升怎么会有活路。离开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医生迫于无奈,只好放弃坚持,他用了排毒血清,在现场将顾升放平,又打了麻醉针,用镊子为他将子弹取出,那巨痛让他在低呼后脸色变得青白,我握住他的手,一直在说对不起。他睁开眼看了看我,唇角勾起一抹笑,可笑得实在太牵强,我看到后,才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医生将伤口用了医用酒精消毒,又涂抹了药膏,用纱布包住,固定好。 顾升在此之间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知觉,待做完这一切,两名手下抬住他的身子,将他往船舱的位置运,我余光看到蒋华东将手/枪再次握住,在他抬起那一刻,我猛地按住他手腕,碍于很多人在场,我无法开口,只能用眼神质问,他已经这样了,你是趁人之危的人吗。 他不知是否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的眼神非常冷漠,一字一顿对我说,“放虎归山,我会为此付出代价。” “一个能救我的男人,他会怎样心狠到,伤害我爱的男人。” 蒋华东挣扎了一下,他力气很大,我手落了空,我锲而不舍再度握住,用身体横在他们离开的方向,我这样定定的望着他,他有些不耐,“薛宛,他有仇必报,这一点比我还狠,放过这个机会,他从港城再回来,会把我逼到绝路。顾升到底有多少势力,你并不清楚,可我了解。” 他越过我头顶,将枪用力举起,我一把抱住他的腰,“求你了!蒋华东,他为我才这样,你难道要我一辈子良心不安吗!你杀了他,在我面前,我会愧疚死,刚才为什么救我的不是你?你告诉我!” 蒋华东垂眸看着我,举起的那只手松了松,在他缓慢放下时,我眼前一黑,耳畔残留最后一声他焦急的“宛宛”,我便再无知觉。 第一百三十二章她是我的命 我醒来后,入目是一片苍白的墙壁,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床,有来往穿梭的护士,她们拿着各种针器和药,脸上戴着口罩,有小孩子的哭声,也有大人的,还有很多急促脚步声,恐怖的气氛像到了人间地狱。 我从床上坐起来,觉得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我用力回忆着到底发生了什么,脑海深处最后的印象是顾升重伤,被别人带上船,说要回到港城,而我晕倒在蒋华东的怀抱里。 我走下床,站在病房门哭,走廊上人很少,只有白炽灯闪烁着苍白刺目的光芒,我隐约听到什么声响,是男人低沉的说话声,我朝声源看过去,两抹高大身影伫立在墙根,头顶开着天窗,有阳光洒进来,却并不灼热,感受到那温度,才能发觉最热的夏天已经过去,现在是十月份的秋凉。 蒋华东和顾升都侧面朝着我的方向,皆是穿了一身黑色,顾升胸口颤着纱布,暴露在空气中,他的脸色还很苍白,我听到蒋华东问他,为什么不回港城,难道不怕死在这里吗。 顾升笑着说,“死有什么好怕,否则我也不会到今天。” “哦?你来做什么。” 蒋华东伸手理了理自己外套内的衬衣,顾升忽然朝病房看了一眼,我不知道他是否看到我,总之他的目光并未在我脸上做过多停留,他说,“我要带走薛宛,她跟在你身边,是错误的。” 蒋华东的脸色在一瞬间阴沉下来,散发着可怕的冷光,“我的女人,就算我不爱了也是我的,她想离开,除非是死。” 顾升眯着眼看向他,“我一定要带走,条件我可以任由你提出。” “我要你死,死了我就放人。” 下一刻,蒋华东飞快的掏出手/枪,他将黑漆漆的枪洞对准了,还未反应过来的顾升,枪“砰”地一声响起,我吓得张大嘴巴,喉咙似乎被什么人狠狠堵住,叫不出声音,我焦急中睁开眼,大口大口的喘息,蒋华东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他正在假寐,听到声音后立刻看向我,我们四目相视,他仿佛松了口气,起身托住我的后脑,将我抬起来,为我身后垫了一个靠枕。 “醒了。” 我看着他,许是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我觉得他有点陌生,他静静看了我好一会儿,温和笑着说,“做恶梦了吗。” 我点点头,他笑着抚了抚我的长发,“讲给我听听,怎么吓成这个样子,脸都白了。” 我脑海中对那个梦的余韵和心悸还未散去,我咬着嘴唇,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也没有强迫我,走到床头我倒了一杯温水,递到我嘴边,“慢慢喝。” 我张开嘴,他喂我小口喝下去,伸出手探了探我的温度,“并没有发烧,医生说你休息不是很好。” 他说完后眼内闪过一丝复杂的东西,“他对你做什么了吗。为什么休息不好。” 我攥住床单一角,他望着我的动作,“不好说吗。” “他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在给你打电话中,为了刺激你,吻了吻我,我自己在房间里睡觉,他没有打扰我,还做了我爱吃的菜。他手下骂我他也制止了。” 我不清楚蒋华东到底要听我说什么,在我说完这些后,他的脸色明显更难看了几分,他走过来,眼底没有一丝笑意,他将我搂在怀中,垂眸用手指擦拭着我的嘴唇,每一下都非常用力,他又端起水杯,强制我喝进去一口水,让我吐出来,我漱了口,他的脸色稍微缓和些,却仍旧没有笑容,我问他,“为什么不救我。” 蒋华东抿唇不语,我用力推开他,他似乎想到了我会这样,用手死死箍住我的腰,我根本使不上力气,我嚎哭着,“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在那一刻选择杀他,为什么选了利益而不是我,每一次你都牺牲我,你要做什么从不告诉我,这是喜欢吗。你知不知道女人要的是什么?我想听一句实话怎么这么难。” 蒋华东轻轻拍着我的脊背,我这样哭着,哭了不知多久,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他闷闷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我有办法救你,我不会让你出事。” “什么办法?我不是看不到,顾升如果没有救我,等你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我也许现在在你怀里,只是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而不是鲜活的薛宛。蒋华东你告诉我,如果你得到了全天下,但你失去了感情,那些握在手里还有意思吗。” 我望着他紧紧握住我手腕的手背,他力气很大,已经暴起层层叠叠的青筋,我觉得很疼,但我没有开口。 “我说了我有办法。薛宛,你能不能相信我。” 他抬起我的下颔,逼迫我面对他的视线,“我可以一举两得,为什么要放弃一个?我可以在杀了他之后,再跑过去救你,我自己身手怎样我清楚,我在五秒之中可以完成这两件事,但你到木桩的距离需要十秒,我有足够富裕时间,我不会拿你的性命冒险,我这样选择,是因为我有把握。你可以质疑我是个多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但不要否认我把你看得很重,更不要怀疑我的感情,你懂吗。铲除不了最可怕的敌人,我就无法保护你,我更无法将你时刻拴在身边,所以我只有忍。在我能出手制敌的时候,再毫不犹豫的将他打压到翻不了身的地步。” 他说完这些后,眼底的狠厉被一抹慌张替代,他狠狠将我抱在怀中,用力的扣住,仿佛怕我会不见,会消失。我觉得呼吸有些不畅,耳畔是他剧烈不平的心跳声。 我犹豫了很久,感觉我们之间有了裂痕和芥蒂,可我仍旧在沉默片刻后,伸出手轻轻缓住他结实的腰身,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我很想哭,又很想笑,无数种感情交织在一起,到最后我只剩下了沉默。 每一次危险后劫后余生,我都渴望有个人给我一双耳朵听听我怎样熬过来怎样闯过来,可我始终分不清,到底哪个耳朵才是真心以待我的每个字,还是在表面温柔实则嘲讽挖苦我,所以我习惯了什么都不说,从不肯掏心掏肺对任何人,因为我知道,当利益背道而驰,他们都会与你恩断义绝。 包括爱情,包括爱人。 但我此时就在他怀里,他的呼吸在我头顶,有烟味,有古龙香水味,还有那往我鼻子里拼命钻的洗发水味,我贪婪的大口闻着,我很想用这样真实的嗅觉来告诉自己,他真的存在。而不是只有我自己。 尽管无数次,他都把我留在危险中,陪在别的女人身边,他说那是一颗用来掩护我的棋子,我只有拼命告诫自己,相信他,可当今天早晨他掏出手/枪对准了顾升时,我拼命下坠,身下就是那木桩,我怕极了,我真的怕我会死得特别惨,我怕我二十岁的生命就这样凄惨血腥的结束,他朝我飞奔而来,却没有顾升更快,我那一刻确实在犹豫,到底他对我的爱,是不是在利益之下,触碰到了他的一切,便脆弱而不堪。 但现在,我不想想,我强迫自己忘掉那一幕。 我们在各怀心思静默的拥抱中,忽然被一声尖锐无比的声音震惊到,门口碎了一地的瓷片,果篮摔在地上,那层包裹的塑料膜被破碎的瓷片割到,里面的水果纷纷滚落,有浑身是刺的凤梨,有苹果和猕猴桃,还有好多我叫不上名字的。 薛茜妤不可置信的站在那里,她整个人都呆住了,良久,她忽然冷笑着看蒋华东说,“她才是你心里那个人对吗。” 蒋华东不语,他仍旧没有松开我,我下意识的想去推他,他却忽然将我搂得更紧,“我再也不会松开你,这一次我发誓,我会铲除一切伤害你的障碍,让你无忧无虑在我身边。不管是谁。” 他似乎怕我会凭空消失,我垂在腰间的头发都被他手指按压住,死死纠缠着,打了一个死结,我稍微动一下,都扯得头皮疼,他说完这话后,我整个人身体一僵,其实我要的从来不多,无非就是一个承诺,哪怕无关名分,无关未来,只是一句“无论如何我再不推开你”就够了。 我仰头看着他,他闭着眼睛,鼻翼微微吸住,一点青色胡茬窜出皮肤,将他本就刚毅十足的脸衬托得更加俊朗深邃。 薛茜妤死死攥着拳头,“蒋华东,你骗过了我,骗过了所有人,我竟然真的信了,我竟然信了!你到底有多深的城府,多狠的心?” 蒋华东冷笑着看向她,“这话该我问你,为了得到我,你也真的不择手段,连多么无辜的人都能牵扯进,你是女人,可我真的看不到,你身上有半分女人该有的善良和脆弱。” 他最后这句话触怒了薛茜妤,她咬着牙,用手指指着我再顾不得半点形象,“顾升都没有做了你吗?他那样杀人不眨眼的魔鬼,都让你逃出来了吗。薛宛,你本事真不小,你这么会装,为什么不让蒋华东看到你的真面目?你在包房里趴在男人身上任由他们搂抱亲吻,你还做过更恶心的事,你有什么资格得到蒋华东?我只怪我看错了人,我怎么忘了顾升也是男人,他一样会受不了你投怀送抱求得保命,我应该把你交给一个女人,心肠歹毒胜我一万倍的女人。” 蒋华东冷笑着,“你是在承认,程敏和薛宛被绑架,是你送到顾升那里,你的本意是要她们被那些男人侮辱,对吗。” 薛茜妤仰起头,“对,如果我早就确定,我不会把薛宛留到现在让你知道的地步。我没有后悔害程敏,因为你也对她好,沾过你好的女人,都该死。我看不得她那么脏,却还能霸占你,我看不得不如我的女子却能站在你身边,我看不得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却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 嫉妒是非常可怕的,我在跟随程毓璟身边做秘书就明白了这句真理,你可以去听去说,但当你真的看到女人为此的变化和疯狂,你才会觉得发自内心的惊恐,曾如周锦官,如陈水灵,如每一个付出了却用错了情的女人,她们最终选择的方式都很激进而固执,也将男人唯一仅剩的愧疚和怜悯彻底挥霍殆尽。 蒋华东的眼底骤然浮现一团戾气,他的脸变得狰狞而愤懑,他松开我一步跨过去,伸出手以极快的速度掐着薛茜妤的脖子,双眼赤红,“你这样做以为就能改变什么吗?” 薛茜妤凝视着他,大朵大朵的眼泪掉下来,她挣扎着那口气说,“我得不到你的心,得不到你的人,我知道我卑鄙,但毁了她,哪怕仍旧得不到,我还能说服自己心里痛快些!” “但你是要我的命!”蒋华东松开她的脖子,狠狠扇了她一巴掌,薛茜妤像一只在空中遇到了风暴的蝴蝶,就那么飞了出去,狠狠砸在桌子上,再坠落在地。 “她出了事,她是我的命,你他妈等于要了老子的命!你要一个几乎死了的我,还有什么用!” 第一百三十三章此情当时已惘然 蒋华东站在那里,他说完这番话后,薛茜妤忽然喷了一口血出来,她看着那血,竟笑了出来,“原来她是你的命啊,那程敏呢。” 蒋华东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眼底是没有消去的怒意,“她什么都不算。” 薛茜妤哦了一声,“那我呢。” “更什么都不算。” “哈哈哈——”她疯狂的笑出来,笑声震得坐在床上的我觉得她似乎疯魔了。 “不是第一天了解你,我早该知道什么都不算,从我见你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了。那年我看着你从外面走进来,白色的槐花瓣落了你一身,你非常高大,逆光而站,你还看了我一眼,眼底是笑意,却是很冷很冷的笑,但我就忽然喜欢上你,我从没见过浑身都凝结着冰的男人,一点热情都没有,仿佛怎么都温不化。父亲告诉我你叫蒋华东,你有妻子,那一刻我觉得惊天霹雳,我所有的期待还没开始绽放就枯萎结束,我梦到过无数次你娶我的场景,我穿着婚纱嫁给你,你在很多宾客面前亲吻我,为我戴上戒指,我每次醒过来,脸上都挂着眼泪。” 她说完这些忽然侧过头,看着窗外,注视了良久,眼底泛着晶晶的光亮,“我认识你多久了,华东。” 蒋华东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淡淡的睨了一眼她看着的方向,这里是二楼,一棵梧桐树开得非常繁茂,宽大的叶子苍翠欲滴,随着秋凉的微风微微摇摆拂动,阳光从罅隙内洒落,点在窗台和地面,都泛着金灿灿的光束。 这一幕岁月静好,举世合/欢,却不该包含了这么多算计、奸诈和嫉妒。 纯粹的爱情一旦掺杂了利用和手段,就变得非常肮脏和卑微,一方的独独痴恋,一方的漠然无视,是造成爱情变得畸形的关键。 蒋华东声音低沉说,“不记得了。对于无关紧要或者利用价值在一点点丧失的女人,我不会放在心上,何况是无趣枯燥的数字。” 薛茜妤并没有生气,而是脸色平静望着一片瑟瑟抖动的叶子,“认识了一千三百天,在一起三百一十七天。我每天就是这样算着日子,在日历上一点一点添着,每添加一笔,我就觉得非常自豪,因为我还在你身边,哪怕是利用也好,我的价值还在,你就不舍得不要我,逢场作戏最伤人,我早就体无完肤了,我父亲劝我,让我离开你,不要和已婚男人纠缠,他了解你的为人和心肠,他说你会害死我。可我不听,怎么办呢,我迷住了,我这一生都这样迷住了。” 蒋华东眼底没有丝毫动容,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他似乎还觉得有些不耐烦,“我们从没有在一起过。你的理解上存在歧义。” 薛茜妤听完后非常固执的摇头,“不,我们在一起了。你在需要我父亲帮你在局里掩护时,会来找我吃饭,给我买个礼物,然后送我回家,你会和我一起下车,上来喝杯水,聊一会儿,坐在床边看我睡着,再离开。这不算在一起吗。你对我非常温柔,尽管那温柔里,带着太多虚伪和疏离。其实哪一次我都没有睡,我只是偷偷发现你有些不耐的看时间,知道你不愿陪我了,我才装成睡着,让你离开。其实那是我最好的时光,我最贪恋的时刻,我靠着这些一直等到了现在,从我年华正盛,到现在三十岁,我把我最美的岁月都赔给了你,可我仍怕你会厌烦我。” 蒋华东从口袋内拿出方帕,在自己刚刚打过薛茜妤巴掌的那只手指尖轻轻擦拭着,仿佛是触碰了多么脏的东西,他擦完后,扔进不远的纸篓内,“回忆这些没有意义,因为我全都不记得。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我并没有逼迫你和你父亲为我做什么,该给的报酬,你父亲一分也没少收,所以我不亏欠你任何,反而你对我纠缠,不懂审时度势,让我早就厌恶了你。这一点,你远没有林淑培的气度。” 薛茜妤再次凄厉的大笑出声,她笑得眼泪都掉下来,“是啊,我哪里比得上她,当你的妻子,当你的女人,都好孤独,好悲惨。她那么爱你,却还要看着你为别的女人用心,她爱极了那款红宝石耳坠,还不止一次托我常光顾的珠宝铺如果得到就为她寄过去,可作为丈夫,你不是没买到,而是给了薛宛。那是意大利名匠耗时一个世纪传承几代人寻到的珍贵红宝石,承载了最深沉的爱情,国内只有三对,其中一对被你买下,林淑培得知后连一个字都不敢说。华东,你到底怎样才肯把那坚如磐石的一颗心捂化掉?” 蒋华东将病房的门打开,“离开这里,她需要休息。你说的这些,我全都不记得,你最好不要出去乱说,如果传到林淑培父亲那里,我对你会一丁点颜面都不留。” 薛茜妤“嗤”地笑了一声,“你不记得的事,太多了。你想让薛宛过的好吗,你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她吗,可只要林淑培的父亲还在世一天,他在军队的位置就一天都不会变,你就不能抛弃他的女儿,否则你的一切都将覆灭。” 薛茜妤很努力想从地上爬起来,却每一次都无力的瘫倒,地上的鲜血触目惊心,在她葱白的指尖绽放蔓延,她的唇边还沾着许多血丝,蒋华东就那么淡漠的望着,没有过去搀扶她一下,她一边坚持着爬动一边嘲讽的冷笑,有护士从外面进来为我换药,见到这副场景不禁愣了愣,口中呢喃了一声,“蒋先生…” 蒋华东回身看了她一眼,“换药的事,等这边方便,我去护士站找你,现在你先回去。” 护士点点头说了声好,又退了出去。 护士离开后,蒋华东的眉目彻底冷了下来,像是染了一层霜,他望着薛茜妤说,“你如果不嫌丢人,可以到走廊上趴着,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 一百三十四章以此寄相思 谁没有过年少轻狂,飞蛾扑火,谁又没有过爱恨别离,阴差阳错。 这一刻我特别可怜薛茜妤,大概因为同是女人的缘故吧,我们茫然和痛苦地根源不一样,我是因为自己这么多年辛酸坎坷,没遇到一点扛不住的事,都忍不住埋怨命运,也想怪别人,但她是因为爱情。 佛说,爱情可以毁掉一个雄心壮志铁骨铮铮的男儿,所以爱情是这个世上最不可触碰的,宁可出家踏出万丈红尘,都不要沾上这致命的毒药。 其实这个世上男人有千错万错,经不住诱/惑,感情来去皆快,喜欢左右拥抱妻妾成群,有着本色难改的劣根性,人们都说夜场的存在并非只是男人一个巴掌能拍响,可如果没有这群寻花问柳的男人,也不会有我们这个被世人普遍认作肮脏不堪的群体。 女人就算再坏,唯一的错不过是爱过不该爱的人,而且到最后都没有醒悟。 我扯了扯蒋华东的袖口,他垂眸看着我,我朝他摇头,他抿着嘴唇嗯了一声,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薛茜妤,她脸红肿了一大片,蒋华东刚才那一巴掌确实非常用力,作为男人,他因为常年打打杀杀力气又更大,薛茜妤能承受得住已经很不简单。 她似乎还伤到了腿部和腰,站起时踉跄艰难,即使这样,她还是挺直了身体,笑着看向我,她的笑容难得明媚,灿烂中透着一抹决然,“薛宛,蒋华东是这世上最狠的男人,他不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和林淑培都为他做了那么多,他也没有分毫动摇,你又以为自己凭什么能得到他一辈子。” 薛茜妤说完这番话后,将目光移向蒋华东,她非常缓慢走到他面前,抬起手臂轻轻抚上他手臂,再一点点向上,在即将触碰到脸颊时,蒋华东忽然发狠攥住她手腕,将她狠狠一扯,扯向了门的位置,她整个身体都扑过去,又是重重一磕,她低低的笑了一会儿,然后便主动起身,离开了病房,一句话都没有说。 蒋华东按了我床头的护士站急救铃,刚才那名护士捧着托盘走进来,朝我们微微一笑,她掀开我的裤子,为我将膝盖上的淤青涂抹了药膏,又给了我两粒白色药丸,看着我喝下后,对蒋华东说,“蒋先生,薛小姐身体并没有大碍,回去好好休息就可以,明天一早办理出院手续。” 蒋华东点头向护士道了谢,便走过去,亲自用拖布擦拭理石地上的血迹,他身形高大,面对那血迹时,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我心里陡然一冷,“华东。” 他停下手中动作,侧头看向我,“怎么。” 我其实很想问,对于那么爱你的女人,你都没有丝毫情意吗,我希望他没有,我当然愿意他爱的只有我一个,可我又不愿听他亲口承认,一切仅仅开始于利用,我会害怕。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不戴面具的他。 那么多女人为他忘乎所以飞蛾扑火,他只是站在身后笑望着,看她们像傻子一样为了她失去付出,最终他连一点施舍都不肯赠予。 我以为的蒋华东,有情有义,霸道温柔,我爱上的蒋华东,高高在上,气度超群,可我并不希望,我痴爱贪恋的他,是一个狠毒无情的男人。 尽管我知道,如果不是这样,他活不到现在,更站不到这个位置。 话到嘴边,终究没有问出来,我笑着对他说,“我想出去转转,我是不是睡了很久。身子发酸。” 他垂眸思考了一下,“可以,但只能在花园里,我不确定薛茜妤会不会伺机以待,找机会再伤害你,这两天过去,我会铲除这一切阻碍,让你安心在我身边。” 我笑着点头,“我相信。” 他将拖布放在一侧,走过来抱起我,刚走到门口,古桦从走廊尽头急匆匆走来,他看了一眼怀中的我,“薛小姐。” 我朝他微笑颔首,他对蒋华东说,“蒋总,公司有些麻烦。需要您立刻回去处理。” 他微微蹙了蹙眉,“什么事。” 古桦有些为难,低下头,“警方那边查税的事。” 蒋华东嗯了一声,他将我放在地上,为我整理了一下头发,温柔说,“我安排保镖在这里看守你,你尽量不要出去,如果真的很闷,去哪里也要带上他们。” 我知道如果不是非常棘手要紧的事,古桦不会在我住院期间来打扰蒋华东,我不敢耽误他们时间,便答应了后,催促他赶快离开。 蒋华东走后,很快派上来两个黑衣保镖,他们朝我打过招呼,便站在病房门侧,非常高冷的样子。 我左右看了他们一会儿,他们毫无反应,隐藏在墨镜后面的眼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对他们说,“我去办理出院手续,你们蒋总公司有点事,我自己可以做的就不要打扰他。在这里等我,不要跟着,我会不习惯。” 保镖互相看了一眼,“您快去快回。” 他们说完后,拿出一个宝蓝色的非常细小的耳钉类的东西,非常恭敬的佩戴在我鬓角,卡在头发上,“这是追踪器,可以对话,您在哪里接触什么人,我们会第一时间了解到并且去解救。” 我摸了摸那东西,晶莹剔透非常莹润,“我知道。” 护士站在二楼尽头的窗口处,此时有一名护士长和两名护士,正在对一份医药报表,我走过去说明来意,她们为我办理完成后,交给了我一份单子。 我拿到后道了谢,从护士站内出来,迎面撞上了刚从电梯中走出的何言,他手上捧着一大束一场火红的花卉,却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另外一只手拿着一个果篮,看到我后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薛小姐。程总得到消息,说您被蒋总从港口抱出送来医院,特意吩咐我过来探望您。” 我有些惊讶,“程总也知道了吗。” 何言笑着点头,“是,码头那边也有程总的一些人脉,不过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所以和蒋总并无往来,但蒋总现在是程氏背后的大股东,虽然放权给程总,但我们名下的所有生意和领域,都会向他如实禀报。” 我和何言一边说着一边走回病房,保镖见是来我亲自带回来的人,便没有阻拦,只是目光时不时看向他,何言将花束放在床头,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看来蒋总对您非常疼惜,这样程总也可以安心。” 我咬了咬嘴唇,虽然只是一天一夜不见,可我总觉得心里有些记挂程毓璟,毕竟我们分开时,是以一个非常决裂的状态道别,我很担心他会为此而委屈自己的身体。 “他过得还好吗。” 何言笑着说,“好与不好,这一次与薛小姐,也是彻底没有关系。程总是程氏集团的总裁,他身系千百名员工稳定发展的责任,自然会尽快从感情的不如意中走出来,他是公私分明的人,这一点薛小姐作为外人就不必担心了。” 我正奇怪于他那句外人从何而来,他从包内拿出一份文件,递到我手上,我接过后看了标题,微微有些愣怔住。 “这是程总让我递给您的单方面解约书,今天我除了来这里代表程总探望您,还有一个缘故是要和您洽谈这些事宜。程氏集团将在今日正式辞退您,由于您并没有什么原则上的过错,所以违约金是程氏全额赔偿。都计算在内大约三十万左右,会一次性付清到您留给公司的指定账号。从此您不再是程总的秘书。” 我攥着那单子沉默了好久,觉得心里特别难受,何言将钢笔递给我,指了指最后一页右下角的位置,“在这里签字。” 我握住钢笔,缓慢写着自己名字,眼前像是电影一样,散过无数画面。 记得我刚到程氏上班,程毓璟将我亲自带在身边,他坐在老板椅上,我搬了一把小椅子坐在他旁边,有时候为了方便会直接站着,他指给我每一条文案和事项,耐心讲解,是我听过的这世上最温柔的声音,他会帮我捋一捋头发,别到耳后,会笑着问我是不是热,为什么脸红,会带着我一起吃他的外卖,然后告诉我食堂工作餐并不好吃,他的很多吃不了,分一半给我才不算浪费,他会在我受到侮辱和麻烦时陪在我身边,虽然他并没有蒋华东那样敢做,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法子将伤害我的人整得更惨,但他会用自己的温和安抚我鼓励我。 想到从此我的世界中再没有这样一个人,我是恐惧的。 我签完字后,何言正要拿过去收在包里,我紧紧用指尖握住,对他诚恳说,“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份正经工作,程总对我而言,更是恩人和伯乐,从夜场刚离开,我几乎一无是处,不仅如此,走在哪里都会被曾经的客人和家属认出,对我极尽侮辱与欺凌,我除了长着一张脸蛋,没有什么能在这个社会让我活下去,当时摆在我眼前的只有两条路,做蒋华东的情/妇,和直接死。虽然现在我和蒋华东与那时的关系并无区别,但那时我非常固执,觉得我需要一个位置来表达自己不是没用的人。而录用我收留我给了我一个堂堂正正的角色的人,是程总,现在辞退我,我将辞职信也该亲自交给他。如果这一次我不去主动道别,我想他大概再也不会出现,很多感谢,我要当面说清楚。” 何言迟疑了片刻,大约觉得我的诚恳让他无法拒绝,即使程毓璟派他来的本意就是不想再直接和我见面,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忍心拒绝。 “好吧。这份文件有时间限制,只有三天,否则我们只能要求公司内的法务部重新草拟,会耽误很多时间。如果薛小姐方便的话,希望最迟后天就可以到程氏办理交接,因为新秘书今天下午即将上任。现在因为您的在职缘故,她还不能进行编内录入,程总也不方便将一些机密工作交给她做,自己会很劳累。” 我说了声好,将文件非常谨慎仔细的放在枕头下,何言站起身又礼节性的祝福我早日康复,心情康佳,便离开了。 门被保镖从外面关住,一室温柔的阳光,我心情压抑到极点,根本无从发泄,只能让自己不克制的哭出声音来,保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了我半响,并没有打扰我,我哭了一会儿,觉得心口堵住了好大一块石头,我是一个害怕别离的人,因为我曾经历过无数次生离死别,天涯海角,我从未想过,终有一日我和程毓璟会以这样的方式成为陌路,曾经对我多纵容,如今道别就有多仓促。 是我的错,这世上动过心的男女,是无法在挑明后还能做朋友。 我侧眸看了一眼摆放在床头娇艳欲滴的花束,这花我从未见过,硕大的花瓣中间是嫩黄色的娇蕊,花茎是乳白色,大约有二十多朵,包裹了极大的一束。 我轻轻拨弄着花叶,目光触及到那上面藏着一张银白色的烫金卡片,我取下来放在掌心,上面是程毓璟的笔迹,我看着看着,忽然觉得眼眶是模糊的,刚刚咽回去的酸涩又翻涌上来。 只有一句话。 ——南国红鸢花,以此寄相思。 第一百三十五章世间女子都爱他 下午时,古桦从蔚岚居订了一些甜品和肉菜送到医院,他在门口询问了保镖,是否有可疑人员靠近这间病房,保镖提到了程毓璟的助理何言,古桦脸色微微僵了僵,并没有说什么,便从外面推门进来,我装成刚看到他,他朝我笑了笑,“薛小姐,这些是蒋总吩咐我给您送来的。应该都合您的口味。” 他将食盒放在床头,我拿出一块蛋糕,细细咀嚼着,蔚岚居不愧是上海市最好的一家娱乐酒店,餐饮部的食物都是口感精细,就连一份装饰用的雕花都丝毫不敷衍,看着就惹人食欲。 古桦看我吃着,对我说,“蒋总在公司和一些部门人员谈内部财务问题,大约今天无法赶过来。” 我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顿,“会有危险吗。” “您指的那方面。” 古桦问完后,我将目光投向他,我看得非常仔细,也很沉默,他自己思索了一会儿,“蒋总是安全的,在这边很多局里的人都与蒋总私交不错,不管出什么事,只要不大出天,都能为蒋总铺路。” 我略微安心,将甜点和菜品都吃得差不多后,他接过空了的食盒,离开病房去扔垃圾,我胃口很撑,我自己一个人吃了三个人的分量,觉得很不舒服,跟着也跳下床,走出病房,我在走廊上并未看到古桦的身影,大约他去买别的东西,我走了一会儿,到达这一层我从未来过的拐角处,我往里面看了看,是一个VIP病房,和我住的那间差不多,只是更加隐蔽些,光线也比较黯淡,门口空无一人,只晾着两块方帕,白色蓝边,这一款是Gerpenyi全球范围内的限量版方帕,在制作过程中加进去香丝,非常的清新亲肤,我在夜场也算见多识广,什么有钱有势的人都陪过,他们大多非常的暴发户,用的东西很昂贵很奢华,可缺少品味,这一款,我只见过蒋华东使用。 我朝那扇门迈过去,门没有关严,是微微虚掩,里头安静极了,推开门霎那,消毒水的味道隐约传出,还夹杂着一丝薄荷兰花香气,我顿住步子,我看到窗前站着一个女人,她背部朝着门的位置,一头长发垂在腰间,窗子大开,有微风拂进,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像是要羽化登仙。 我敲了敲门,那女人回过头,和我想的一样,是程敏。 她看到我脸上没有惊诧,反而非常自然,“薛小姐,进来坐。” 我笑了笑,走到一个单人沙发处,坐下,她为我倒了杯热水,递到我面前,我接过,她坐在我对面,我象征性喝了一口后,便随手放在身侧,目光触及到她床边椅子上挂着的男人衣服后,我顿了顿,她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脸上闪过一丝歉意,“华东在从仓库将我救出来后,送到了医院内,他在这里守过几个小时,后来离开,再没来过,就忘记拿走,我听说你也住进来,但我没敢过去,怕他会怪我打扰你休息,我在想,大约你会来看看我,就一直在等。你身体还好吗。” 我说没事,非常抱歉,连累了你。 她笑着看了看窗外,“没事,其实我早就清楚我的价值在什么地方,我也没有拒绝,所以不管在我身上发生什么,我都会安然接受,如果不是能作为你的替代品保护你无恙,我也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虽然他对我一直都是逢场作戏,可至少,他会抱抱我,吻一下,还能在我住的地方留宿,虽然我们隔着一道门,到我躺在床上睡时,觉得非常安心。” 她说完后自己主动笑了笑,“本就不属于我的,能得到一年时光,也是老天对我不薄,我哪有资格埋怨,如果说抱歉,应该我对你说,让你误会,让你难过,却没有办法解释,这些都是我的错。” 她这样温婉善良,让我觉得很尴尬,我忽然发现蒋华东身边的每个女人都有比我强很多的地方,只有我一无是处,却相比之下得到了最多,不知道我会不会有朝一日遭报应,落得尸骨无存。 “我大约,下个星期就离开上海。” 程敏从床头柜的抽屉内拿出一本护照,“到澳大利亚,我说喜欢袋鼠,觉得那种动物非常有爱,会把宝宝揣在口袋里,没有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非常的安静美好,而且那边有大草原,有漂亮的花圃,有海滩。如果一定要逼我离开,我希望可以找到一个最适合我的去处。” 她说到这里眼眶忽然湿了湿,“你还记得那天在仓库,他选择了带我走,把你留下时的场景吗,当时我确实是高兴的,我以为这一年,我终于得到了他的一点点感情,其中就算包含了些惭愧和不忍,至少他选择救我,就意味着我对他是不一样的。可带我离开后,他整个人都是恍惚,他就坐在这里,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裴岸南问他,假如薛小姐不能完好救出怎么办。他就说,那他和顾升同归于尽。” 我心里忽然被震撼住,我想象不到他当时是怎样的紧张和悲怆,也许每分每秒都在煎熬着等待着,希望有消息,又害怕有消息,蒋华东为我做的事,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他是一个喜欢被误解被当作无情凉薄的男人,他不愿让我依附太多,他怕他给不了我同等的保护。 其实这样的感情,看似卑微的却是高高在上,看似漠不关心却最是卑微到尘埃中。 “裴岸南离开后,他对我说,要我养好身体就离开这里,送我出国,再不要回来,他说你很小气,很任性,哪怕他是为你好,可你依然无承受他身边有别的女人存在,所以他要一点点将我们从他身边清理掉,他对我说抱歉,那样一个高贵的男人,对我说抱歉,我当时好羡慕你,他救了我又如何,他愿意和伤害你的人同归于尽,其实我希望自己是后者,我宁愿被他留下的是我,也许感情真的不能只看表面,多少女人都毁在了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程敏坐在床边,她的眼神毫无焦距,只是空洞的睁开着,良久,她对我说,“他值得更好的女人,可在他眼里,再没有比你更好。我庆幸自己没有像薛茜妤那样陷得太深变得疯狂,我还是最初的程敏,为了爱情拼尽全力过,得不到我也不会怨恨。而你虽然在所有人眼中都卑微和不配,可你赢了蒋华东。” 这时我隐约听到古桦好像在走廊上喊了我一声,程敏看向门口,“我有点累了。薛小姐,不再耽误你时间听我讲这些无聊的话。” 她是在婉转送我离开,我对她说了一声好好休息,便起身往门口走去,步子放得很慢,身后没什么声音,仿佛程敏是不存在的,只是我视线里的错觉,我扶住门,回头看向那张床,她保持刚才的姿势,痴痴的望着放在椅子上蒋华东的灰色外套,她伸出手在那上面抚摸了好半响,笑着说,“世间女子都爱他,可他独独爱薛宛。” 我心里猛地一揪,她俯下身去,轻轻吻住那外套,陶醉而悲伤的神情,让我觉得自己特别可恶。 我不是来炫耀,却不由自主变成了无形的利器。 想到我曾躲在小区楼下的车里,看着她娇媚温柔的扑进蒋华东怀中,他们在房间内关上灯,那一刻我的心情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非常疼痛,似乎万箭穿心,可当我了解到,他只是为了做戏给记者看,给嫉妒成魔的薛茜妤看,我就开始可怜这些在蒋华东身边很多年的她们,都是最好的年华遇到他,然后喜欢、深爱、到迷失自我,成为被利用的棋子。 蒋华东赢得天下最好的筹码似乎不是他的城府和手段,而是他对女人的吸引力,那才是真正致命。 我从程敏的病房出来,一直在低头沉思,走过了自己病房都没有察觉,还是有低沉的男音在我身后喊了我一声,我才回过神来,蒋华东穿着一身灰色衬衣西裤,站在病房的门内,探出身来看着我,我愣了愣,笑着走过去,主动抱着他,“古桦说你今天来不了,怎么又出现。” 他笑着用手指点了点我眉心,“将事务交给副总,我来陪你。” 他拥着我走进去,桌上摆着一些水果和冰激淋,我尖叫了一声,飞奔过去,一把将盒子揽在怀中,“我爱吃夏威夷果仁口味的哈根达斯!” 他笑着嗯了一声,看我将盒子打开,递给我一把小勺,我舀了一大口塞进嘴里,无比享受的回味着,他眼底含笑,用手指擦拭着我唇角,“慢点吃。” 我看着他盛满温柔的目光,忽然将勺子放下,我爬过去,坐在他腿上,搂住他脖子说,“华东,你知道她们都很爱你吗。” 蒋华东问,“她们都是谁。” “程敏,林淑培,薛茜妤,也许还有我不知道的,其她女人。” 蒋华东嗯了一声,“知道。” “那她们不掺杂利益,只是单纯很爱你这个人,你清楚吗。” 他点头,“清楚。” 我忽然不知道该问什么了,我呆呆的看着他,他吻了吻我唇说,“你是在想,为什么我明知她们对我的感情,却还这样冷漠,我到底有没有良心。对吗。” 我吐吐舌头,我的确这样想,他轻柔的抚摸着我头发,“她们爱我,这不是我能改变的事,人无法要求别人对你怎样的感情和看法,但我能清楚自己的心,不会因她们对我如何而贸然承诺我给不了的东西,所以从最开始,我就有明确说过,不要对我的感情扩散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否则受苦难过的只能是她们自己,是她们不听。我不能强行将自己从她们心上挖掉,我没有这个本事,不给任何回应不是我冷漠,而是我给不了,薛茜妤希望我陪她吃饭,我可以去,她要求我带她参加拍卖晚会,我可以带,但仅此而已。我可以在利用的基础上,给程敏她一生都无法从别人那里得到的高昂物质,我也可以给林淑培妻子的名分,但再奢望过多,我会提醒,她们要求的太过。” 他说完忽然无奈且好笑的看着我,“除了你,变本加厉得寸进尺,她们都不敢这样挑战我。因为不是她们,我也可以利用任何女人,用她们对我的感情并不可耻,这是一种生存的战术,人与人互相算计都是要握住对方的软肋,我没有强行要过她们的心。她们了解自己对我而言,不是非她不可,所以不敢过分。” 我嘻嘻笑着,“那我不了解喽?” 他眸内满是深沉的笑意,“不是不了解,而是对我而言,我这颗软肋,的确非你不可。” 第一百三十六章逃不掉 我被蒋华东这句话感动得红了眼眶,我窝在他怀中,哭得一塌糊涂,他温柔的拍着我脊背,一点点帮我顺气,防止我会哭到打嗝窒息,他无奈而低沉的笑声在我头顶响起,“怎么又哭又笑,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抽噎着说,“你要将程敏送走,是吗,离开中国。” 他眼睛眯了眯,“她来找过你。” 我摇头说不是,是我去找了她,恰巧路过那房间。 他握住我的手,并没有看我的脸,“这些事你不用管,虽然说,薛茜妤那里,这一次我不会再放过,可是除掉了她,还有林淑培,她城府很深,没有薛茜妤的莽撞,轻易不会犯错,而且她在很多人眼中,都非常贤惠端庄,我不管怎样,她都不会说出她的不满,我非常担心她了解到你之后,会做什么。即使她留下还有利用价值,但我无法分心同时顾你们两个人,她已经付出太多,包括女人最重要的东西,我想不如送她离开。这样我可以专心保护你,我决定将裴岸南调到你身边,有他在,没有人靠近得了你。” 我故作惊讶的样子,“他这么厉害,那我爱上他怎么办。” 蒋华东非常危险的冷笑说,“那我成全你们。” 我凑近他的脸,往他的鼻子里吹气儿,“真的假的?” 他咬住我的脸颊,狠狠的咬着,我疼得踢了他一脚,他才松开我,“别的都可以满足你,除了男人这件事。” 我觉得心里暖暖的,烫烫的,烧得我坐不住,我在他腿上磨蹭了几下,“华东,会不会有一天你发现,你其实值得更好的女人,而我不是。” 他哦了一声,“我知道。你的确不值得。” 我一愣,张着嘴抬头看他,他看到我的表情嗤地笑了出来,“但没有办法,就是被你吃得死死的,我逃不掉。” 他吻下来,起初很轻柔,缓慢变得激烈,一点点蚕食我的理智,纠缠中的唇和舌,仿佛有些疯狂。我以前一直认为,接吻是一件非常恶心的事,女人会喜欢唇与唇之间的摩挲,但男人却异常痴迷舌/吻,很少愿意毫无杂念和情欲的单纯去吻,可我觉得不管对方多么干净,身份多么贵重,唾液这种东西,还是尽量自己吃自己的,不能吃别人的,很少有人一点口气都没有,很容易排斥。 尤其抽烟的男人,大多口气有些难闻,牙齿也会发黄发黑,但出乎意料的是蒋华东改变了我所有想法,他比女人还要干净,不管是激烈还是缠绵,是轻柔还是用力,我都很容易沉醉在他的吻中,晕头转向,恨不得一直下去,不要停止。 不知过了多久,在我几乎要窒息时,他才松开我,我的脸被他吻得红润而潮湿,他笑着舔去我唇上晶莹的唾液丝,“刚才吃了抹茶蛋糕,对吗。” 我晕乎乎的,眼神迷离的偎在他肩上,“不是你让古桦去买的。” “嗯,但我没有告诉他具体口味,他是根据销量选择。是不是抹茶。” 我嘿嘿笑着,伸手去掐他的腰,他腰上没有一丝赘肉,非常结实精壮,我抓了半天也没摸到肉,我咬住他肩膀,“欺负人。” 他笑声很愉悦,“我身上其他部位没有肉,只有一个地方。” 他说完拉住我的手,我气得抬头瞪他,他笑着咬住我耳朵,“宛宛,许久都没有了。” 我被他咬住的耳朵酥酥麻麻,我瘫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我,我躺着,他深情和我吻着,在我唇上笑出声音,一点点向下吻着,从脖颈到锁骨,灼热的吻带着一点湿润,激起我全身的颤栗,我在意乱情迷中撞入他如繁星般清亮的瞳孔中,我看到自己潮红的脸颊,忽然觉得特别羞愤,我用手推他的胸膛,“我还在住院,你有没有点人性!” 我说完这话时,自己都觉得很尴尬,声音太软了,他看着我笑出声,“我要怎样才能把你变得不再说谎。” 他缓慢游移而痴迷的吻着,轻轻吮吸着,我微微摆了摆身躯,我忽然觉得身下蔓延出一丝湿热的东西,我睁大眼睛,他似乎也刚好看到,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 我问他,“是红的吗。” 他声音嘶哑说,“故意的对吗,自己记不住日子?” 他脸色铁青,我咬着嘴唇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忘了。” 他闭了闭眼睛,我手指触碰到他裸露的的皮肤时,察觉到都是滚烫得要命,他显然已经控制不住,我笑着将他正要直起的身体一把拉住,用尽全身力气扯下,他原本就燥热难耐,没有控制住平衡,直接砸在我旁边,我压在他身上,学他吻我的样子一点点的去啃噬他的胸膛和精壮的腹肌,他身子绷得僵硬,像一块烙铁般,两只手握住我的肩膀,“停下。” 我吐吐舌头,想起蓝薇对我说的话,男人都喜欢女人的嘴,那种享受才是极致的,古桦最了解他,他说蒋华东除了林淑培和我,没有别的女人,他在夜场更是洁身自好,至少我所工作过的地方,都没有亲眼在现实内见过他的小姐,以林淑培那样高贵的世家身份,自然不会屈尊为他做这样的事,哪怕再深爱,她会端着架子在自己丈夫面前,很多情况下,对于官家千金,她认为这是很不自重的表现,我想到这里狡黠笑着,爬上去对着蒋华东耳朵说,“我想把你第一次拿走。” 我说出这样直白的话,竟然没觉得太难堪,蒋华东不知是否理解,他看着我,还有点生气,“宛宛,别闹。” 我咬住他下巴,“偏不听。” 过了一会儿,我推开他,冲进卫生间,对着水池冲洗了好半天,然后换了卫生棉和裤子,我再走出去时,蒋华东已经重新躺下去,脸上春风满面,唇角喊着一丝特别满足的笑意,正定定的望着我,我气得爬过去,在他身上胡乱一通捶打,“你故意的!我还没躲开——” 我捂住嘴巴,躺下去,背对他,他笑着贴上来,在我耳畔嘘着热气,“我就怎样。” “闭嘴!” 他笑出声音来,将我一把抱住,放在他身上,“好了,我第一次贡献给你。” 我梗着脖子,“才不要!有什么好。” “刚才不是还说,想要拿走吗。女人怎么都这样口是心非。” 他吻了吻我,“不过我并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做。” 第一百三十七章像你的女儿 我懒洋洋的偎在蒋华东怀中,他唇角带着笑意,指尖绕起我的一缕头发,轻轻玩弄着,打起一个结,再解开,如此反复很多次,乐此不疲。 我累得嘴巴发麻,困撅撅的靠在他胸口,他的手指在我唇上轻轻摩挲着,良久忽然说,“宛宛,我们要个孩子,行吗。” 我忽然一愣,定定的看着地面,他似乎以为我没有听到,又重复了一次,我仍旧不曾说话,他扳过我的身体,让我趴在他身上面对他,我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无处可逃,只好迎上,“那次林淑培去公司找你,也提到了孩子的问题。” 他的脸色微微沉了沉,“这个和你无关,我会搪塞过去。” “可她毕竟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你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很多后续都不可能完全隐蔽。林淑培作为女人作为妻子,她不会承受得了。而且我知道,你现在还需要林仲勋帮你打点很多路。这样的事,现在还不急。” “可我很急。”蒋华东握住我肩膀,“我并不能预计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出事,我走的每一步都非常危险,可我不愿像那些无能的男人将你推走,送到别人手中,哪怕还剩下一天,我也会将你留下。如果有我控制不了的局面发生,至少我在这个世上还给自己留下过一个孩子,他也可以陪着你。除了我和你亲自生下的孩子,你不能依赖任何人。” 他轻轻将我搂住,下颔紧紧抵在我肩窝中,喷出的呼吸湿热急促,我并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我一直以为,正如外界对他的认知那样,他是无所不能可以改变一切的男人,他不会失败,永远都会站在赢的位置,如果他不疏忽,谁也不能伤害他分毫。 但此时我脑海中忽然闪过那个雨夜,凄凉路灯惨白冰冷,他满身是血,从狭长阴暗的小巷中朝我跌撞跑来,他抱住我要我救他一下,追杀他的人那么多那么狠,那些人眼中全部是凶光和肃杀,仿佛随时都能够将人生吞活剥。 蒋华东身份很特殊,觊觎他地位的人甚至蔓延到了港城,内地有多少更是数也数不清,他不肯和林淑培要一个孩子,是因为除了名分再不愿给她任何,而孩子却是爱情的结晶。 他怕我在失去他之后,会孤苦无依被人欺骗,如果有个孩子,他可以陪着我保护我,我不会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那是我的寄托,是他送给我的第二段人生。 “华东。”我轻轻喊他名字,他身子微微一僵。 “我们要个孩子,我想要个儿子,一个特别像你的男孩,最好长大了也和你一样,做顶天立地敢作敢当的英雄。” 他将头从我肩上抬起,双手捧住我的脸,“可我想要个女儿。像你的女儿,怎么办。” 他固执的像要糖吃的孩子,我从未见过他那么磨人的目光和笑意,我说好,我们要两个,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他说,“男孩叫蒋相,女孩叫蒋思。” 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心中柔软的不可思议。 相思。相思。 菩提树下恋相思。 我相信,我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凄苦的岁月,上天不会剥夺我挚爱的他,我怎会有失去他的一天。 我们这样在床上腻歪了好久,他大约感觉到我浑身都是汗,有些不舒服,便说抱着我去洗澡,他刚抬起身子,这时忽然有人敲门,略微有些急促,蒋华东低头看了看我身上的衣服,穿得非常整齐,他将裤子提好,喊了一声进来。 古桦手上拿着电话,从外面进入,他看到这副场景不再向前,而是在门口低头等候了片刻,期间目光落在床尾被子上一点可以的白色痕迹上,接着便移开了。 我羞得满面通红,恨不得将脸藏在被单里,我已经住院啊,古桦跟在蒋华东身边那么久,自然了解他的定力,现在一定还以为是我捱不住寂寞主动向他求欢。 蒋华东下了床,背对着他将皮带系住,整理了一下有些发皱的衬衣,做好这些后,他转身看向门口,“什么事。” 古桦走到他身边,低声说,“薛厅长买了礼物,现在大约已经从电梯内出来往这边走着。” 蒋华东嗯了一声,似乎早已料到他会代女致歉,他对古桦说,“去将他带到外面的厅内等着,告诉护士暂时两个小时都不要进来查床。” 古桦答应后转身出去迎接薛厅长,蒋华东将我从床上抱起来,踢开浴室的门,我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用洗澡,我什么都没有做…” 他不由分说,将我的衣服脱下,然后抱着我平躺放在浴缸内,通好电,背部进行按摩的同时,将热水输送进来,我觉得非常舒服,他飞快脱掉自己的衣服,站在淋雨下冲洗后,重新穿好,然后蹲在浴缸旁边,拿起澡巾轻轻为我擦拭皮肤。 往常我们亲密时,都是在夜晚,灯光非常朦胧,彼此看不清楚,偶尔白天,窗帘也拉着,光线很昏暗,我还可以自欺欺人他看不清楚我,不会觉得这么尴尬羞赧。 但此时正是阳光最好的午后,白炽灯亮得刺目,我一丝不挂,他一览无余,我忽然觉得浑身都滚烫,皮肤渐渐蒙上一层粉红,还有细微渗出的汗珠,蒋华东擦拭我的动作越来越僵硬,到最后变得时轻时重,我忍住不敢出声,他似乎出的汗比我还要多,尤其在将澡巾下移到小腹和大腿时,他的动作倏然顿住,将澡巾扔进水内,站起身背对我,声音嘶哑说,“自己来。” 我哦了一声,飞快的擦拭冲洗后,从浴缸内站起来,他拿出一套新病服,背对我递到我手上,我接过穿上,对他背影说已经好了,他这才转过身,呼吸有些急促,一把将我彻扯过去,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低头狠狠吻住我,这一次他吻得非常缠绵,每一下都抵着我咽喉,在那种又难受又刺激的感觉中,我仿佛度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他吻过后,唇贴在我眼睛上,语气有些遗憾说,“等你出院,好好补偿我这段时间的清心寡欲。” 果然又是这件事,刚才就看他不对劲。 我将脸移开,躲避他滚烫的唇,“古桦说你只有过林淑培和我,可你刚才说露馅了!你说这段时间,那么遇到我之前,一直是谁帮你解决?不要找借口骗我,我不是不知道你和林淑培已经分居很久。” 他挑了挑眉毛,“并没有人帮我。我第一夜对你说的话,就是真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女人。” “男人的话,没有几分可信。” 我推搡着他,脚下忽然一滑,反而朝前更加亲密的贴住他,他低低的笑了一声,稳稳将我接住,“投怀送抱的招数这样俗,可偏偏我就是很喜欢。” 他将我打横抱起,缓慢走出浴室,喉咙中发出闷闷的笑意,“对于男人而言,也许生理方面的需求比感情更重要,男人都有本质上的劣根性,和金钱权势的拥有程度成正比,但我不是。如果我不够自律,打拼这么多年,我早已经不知道欠了多少风/流债。我不愿让自己成为一个只知道纵情享乐的男人,美色是男人大忌,我如果爱这个女人,我才会碰她,碰了之后,我便一定负责到底。我可以保证我的感情在几十年以后依然如一。” 他说完在我脖颈处吻了吻,“所以我不喜欢听你说任何质疑我的话,我这样的人动一次心,非常困难,你要珍惜,懂吗。” 他傲娇的样子,让我忽然觉得很想笑,我用手指戳着他刚硬坚毅的脸颊,“就没有人送你女人吗。” “自然有。”蒋华东说起这些仿佛非常得意,“给我送女人的车载斗量,他们大多有求于我,知道我不缺钱,也不缺人脉,便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讨好巴结我,起初他们不了解我是怎样的人,几乎全部在我这里碰过钉子,后来我通过古桦透露给他们,我并不喜欢那些庸俗直白目的性太强的女人,需要钱我可以给,但不要妄图以别有用心的方式博得我的好感。他们才放弃,让我清静到现在。” 他今天和我说的话是最多的一次,他比较沉默寡言,很多时候对待下属都是一个眼神便要求对方领悟,可他似乎很喜欢我这样直白吃醋的样子,才愿意耐着性子解释这么多给我听。 以往我的确太过冷静自持,他也许会觉得我不够喜欢他,心里装着旁人,在左右摇摆,我现在希望将我全部的感情暴露给他,让他清楚,我错过了很多,也许是另外一条比跟着他更加光明的路,但我愿意为了他放弃。 我不愿再将自己藏起来,我要像程敏和薛茜妤那样,光明正大的爱着他,身份又如何,这世上的爱情,从没有完全的对错,只要他牵住的那个人是我,别人的眼光其实并算不得什么。 古桦再次在门外来催促,透过单面的玻璃窗,我看到病房外室的会客厅内,已经有个男人坐在那里等候,背对着我的方向,蒋华东轻轻用唇贴了贴我的额头,“等你这几日过去,我们就生女儿。听下属们私下提到过,女人生理期后,非常容易受孕,是这样吗。” 我被他一本正经的神色却说出这么不正经的话来气得不知骂什么好,又气又恼的狠狠推了他一下,他愉悦的笑着,懒懒的朝前走,从门内出去,便闪身进了会客厅。 我站在那里从玻璃内看着,薛厅长见到蒋华东后,非常客气的站起身,和他握了手,倒不像一个身份贵重的长辈,反而像耳提命面的下属。 相反蒋华东脸上的表情非常冷淡,颇有几分意兴阑珊之感,他坐下后,自顾自点了根烟,薛厅长不知在说什么,蒋华东的唇始终在吸烟时在会张开,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薛厅长忽然看向站在对面的古桦,说了句什么,古桦垂眸征求蒋华东的意思,他只是点了一下头,大约半分钟,古桦打开门看着我说,“薛小姐,蒋总让我请您过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博弈 我跟着古桦走进会客厅,蒋华东和薛厅长之间的气压低到我都有些沉闷的地步,薛厅长脸色非常尴尬,他见到我进来后,站起身朝我微微颔首,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容,“薛小姐,您身子好些了吗。” 薛厅长在上海市的官场,也算是叫得上名号的人物,许多白道上的脸面人,对他非常敬重,加上他年纪也略长,一向待人比较和善,至于本身是否和外表那样儒雅,那就不得而知,可口碑还是说得过去,作为一个向来被世俗和流言扁在泥中翻不得身的女人,这一下突如其来让我受宠若惊,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 他闻言稍微放心了些,蒋华东忽然在这时插口说,“她胆子小,待人温和,无论什么都不计较,可并不代表她说的就是实情,薛艇长在省市办公厅待了一辈子,也该清楚港城那边的黑道在公安监控范围之外是怎样的激烈和血腥,被黑帮头目绑在身边囚禁一天两夜,薛厅长自认为一个男人,能扛得住多久。” 薛厅长刚缓和些的脸色又瞬息万变,他站在那里坐也不是走也不是,非常局促的搓了搓手,他目光落在自己带来的那些礼品上,提起后非常客气的放在我身侧的存放花瓶的高台上。 “小女从小娇生惯养,也是我和贱内看教不严的过错,她这么多年脾气秉性成了骨子里的习惯,一时片刻的确很难改变,我也只以为她是任性固执些,没想到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私下认识了那群人,我自然了解,好在薛小姐福大命大平安脱险,不然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这是一点礼物,不成敬意,为薛小姐压惊,也希望薛小姐看在我们年老就这么一个独女的面子上,多多原谅宽恕,我以后对小女一定严加看管,再不做丝毫让薛小姐为难的事。” 我对那些礼物没有什么感觉,毕竟我想要什么,蒋华东都会给我,我并不在乎,只是看在他这样低眉顺目,我觉得非常不是滋味,我没有父亲对我这样宠爱呵护,我虽然羡慕,也承认有些嫉妒,人做错事都要付出代价,不该因为她有怎样了不起的家世就受到现实的偏颇,但可怜天下父母心,薛茜妤仅仅是爱蒋华东,归根究底这并没有什么错。如果非要为她强加一个罪名,我何尝不是同罪。 我和她一样,都是爱上有妇之夫,我更是做了破坏家庭的第三者,过着风光又让我良心无处安放的生活,我幸运在于得到了蒋华东的人和心,让我打消顾虑从此安分跟随,而薛茜妤一无所获赔上了青春和理智,本身更可怜。 “宛宛,过来。” 蒋华东忽然喊了我名字,朝我伸出手,我走过去,他握住我,将我扯着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薛厅长扑了个空,一番话并没有得到回应,有些尴尬的也落了座。 古桦不知何时离开了会客厅,偌大的房间内,有一点消毒水的味道,空旷安静得诡异。 我们三个人谁也不再开口,都彼此揣测心思,大约过了很久,蒋华东笑着说,“我从一些渠道听说,薛厅长要高升了。” 薛厅长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蒋华东长臂一伸,将高台上的礼品盒子挑出一份,拿在手中,轻轻打开,里面躺着一块特别漂亮的白玉,蒋华东放在指尖把玩着,流露出颇有几分兴趣的神色,薛厅长连忙配合说,“这是汉白玉,华东你见多识广,自然清楚这东西的贵重,我不知道薛小姐喜欢什么,就直接拿了一块天然未经雕琢的成品玉石,喜欢桌子还是玉坠,直接到玉器行打磨就好。我特意选择了有凹槽的,可以嵌进去宝石和钻,这是我淘换许多地方才找到的,价格不菲,所幸我在玉器行有些朋友,以他们进货的底价转手给我,绝对是珍品。” 其实我并没什么事,尽管说,假如顾升是个地痞,我自然也就毁了,但这世上很多事现实发生了就不能说谎,我平安归来,还险些害了别人的性命,收下这些我非常尴尬,可蒋华东不开口,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配合着薛厅长笑笑,他见我笑了,便更加高兴,“华东,你看,薛小姐是不打算和小女计较了。” “嗯,她不计较,我计较。” 薛厅长的脸色猛地一僵,蒋华东将那白玉重新放进盒子内,“好东西,市场价这么一块也要百万,据我所知,薛厅长书房内有一暗格,藏宝无数,古玩字画名家珍藏,尤其一块徽墨砚台,据说还是清代王爷的藏品,现在市场上只有拍卖会上才见得到,这些都算上,恐怕也有过亿。薛厅长月薪多少?” 蒋华东说完后,薛厅长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咬了咬牙,“如果喜欢,我可以拿出来给薛小姐赔罪。” 蒋华东看向我,笑得非常温柔,“喜欢吗。得薛厅长割爱,你面子不小。” 他掐了掐我的脸,眼底满是狡黠笑意,我明白是他喜欢,便投过去意味深长的目光,他笑而不语,我点点头,薛厅长说,“那我现在吩咐手下人,将那款砚台和一副明代字画送到医院来,给薛小姐把玩。” “不必,送到我别墅内,明日一早她出院便回去,医院这种地方浊气太重,她也玩儿不尽兴。” 薛厅长勉为其难的应下,掏出手机给手下打电话,让立刻送到别墅,他打电话期间,我抠了抠蒋华东手心,小声啐骂他趁人之危,他笑着亲了亲我手背,“那么好的东西,给我宝贝女儿做嫁妆。” 我气得狠狠掐他手指,“女儿嫁妆还要从别人那里坑?你自己拿出来点不行吗?” 蒋华东低低笑着,“不是还要养你吗。只能委屈女儿。” 我愤愤的甩开他的手,“真没脸皮,投胎做你女儿也是倒霉,再这样胡说八道,我不给你生了!” 蒋华东立刻住了嘴,眸中却还蕴含着讨好的笑意深情款款望向我,我躲开他的眼睛,每次被他那么专注凝视,我都会心口发慌,最讨厌心不受控制恨不得一天黏着他的感觉。 薛厅长挂断电话后,他朝蒋华东看过来,说半个小时之内就会送到。 蒋华东淡淡的嗯了一声,“薛厅长手里的东西都是最好的,我岳父位高权重,都还不及厅长十分之一。” “我和林司令哪里比得了。” 蒋华东将那块盛着汉白玉的盒子放在茶几上,推到薛厅长面前,“厅长即将高升,几位副厅长争这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极尽所能,现在风声很急,厅长消息灵通,该知道中午税务稽查方面的人到我公司查账的事,我现在也被人盯住,恐怕不好在为厅长打点什么,不过这么多年,我想对于厅长当初对我的几分帮助,也算还清了。” “这…”薛厅长的脸色彻底沉了,“你我之间的结盟,早在多年前就定下,现在我助你到了这个位置,你也承诺要帮我在市局打点,怎么半路反悔?若不是你有言在先,我根本不会往上争这个名额。” 蒋华东的手指在茶几边缘敲击着,“可令千金不识时务,我可以看在厅长面子上略微纵容几分,但她动了我心尖的人,君子不好与女子计较,可既然薛厅长亲自来探望,大约也是要代女赎罪,那么自然,我只能从你我之间的约定下手,厅长也该略表诚意。” 薛厅长咬了咬牙,“我最珍爱的藏品都已经给你了,还要我拿什么?我就这么大能力,你也清楚,我上调到了新部门,也要打点不少人,基本留不下什么,你总该给我点时间准备,哪怕要我去贪,我也要挑几个信得过的人来提拔,总不能找谁都要,况且你一口就吞下那么多,不怕消化不了吗。” 薛厅长拍了拍手机,“我告诉手下,将东西送到你的别墅,那可是几千万的古玩,假如你要和我翻船,你也难逃干系,这些东西都该收藏在博物馆,私家保存已经犯了法,对于法律而言,你的身份比我敏感得多。我好歹还积累不少人脉,真出了事,多少都能拉我一把,你不过倚仗你岳父,他身份比我更高,女婿被调查,他恐怕也不敢贸然出面保你,这样一来,还是尽量不要和我闹得太僵,你说呢。” 蒋华东的脸色在他一番直白的警告中渐渐变得阴沉起来,“厅长以为这就是把柄吗。我这几年往贵府运了多少东西你心里有数,码头那边的生意一笔接着一笔,没有厅长的庇佑,我也出不去那些货,这些追根究底,我是生意人,不过是一些税务和材料的问题,厅长知法犯法结党营私,最忌讳的便是白黑一家,到时候鹿死谁手可不一定,我岳父就一个女儿,他女儿对我情深意重,哪怕要整个林家,都不惜为我陪送,我还会在乎一些小喽啰,如今官场哪一个不买林家的账。” 薛厅长沉默不语,蒋华东挂着一抹有趣的笑意打量他的脸色,良久,薛厅长语气软了不少,“非常时机,你一定要和我割袍断义吗。” 蒋华东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无奈说,“你我本就是点头之交,何来割袍断义。与我打交道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几千,难道都跑来和我将情分,我又记得谁是谁。” 他们正在博弈中,这时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似乎很多人都在奔跑,还有人尖细兴奋的喊叫声,非常慌乱喧嚣,古桦从门外冲进来,沉稳如他脸色也微微有变,他看着蒋华东,声音中微带喘息说,“蒋总,出事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婚纱 古桦说完后,将目光看向薛厅长,“恐怕您现在需要立刻前往医院的花园。” 薛厅长有些愣怔,“我去花园做什么。” 古桦身后的门没有关住,好多大夫护士病人家属都在急匆匆的从走廊上往电梯和楼道的位置跑,她们互相议论着,传进来几句,大约是说,“真可怕啊,她不是蒋总身边的吗?好像还带着出席过宴会,怎么会要跳楼?” “还是厅长家的女儿呢,真不知道怎么名媛这个圈子这么乱。” 蒋华东听到这些后,脸色并没有变化,而是平静的看向薛厅长,“哦,原来是你女儿要跳楼。”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换来的是薛厅长一把年纪飞快地奔出会客厅,我猛地起身要追出去,蒋华东忽然按住我的手,“和你无关,在这里待着,我让护士陪你。” 我扭头看向他说,“不行,我也要去,虽然我知道,很有可能我过去会刺激她,但我是女人,我更了解这个情况下,她想要什么,她昨天走时,就非常不对劲,我想过她会脑子一热做出极端的事,但没想到她会选择在医院,这意味着,她要你我都看到,也许我们过去,哄一哄她,还有转圜余地,这到底是一条鲜活生命。” 蒋华东注视着我,沉默良久,他随我起身,“可以过去,但你记住,不管结果如何,你不要自责,这是我的孽,当初是我利用她欺骗她,让她走进了这样无法回头的局面。于这场事件内,你是无辜的。” 我点点头,他牵着我的手也跟出去,大批的人都在往医院大楼外面涌出,就像是庙会一样热闹,我和蒋华东到现场时,已经有人戒严四周让群众不要靠近,而在楼下地面充起了非常厚重的防摔气垫,有一辆消防车,正在搭建云梯,听说有人报警了,正在往这边赶,而薛厅长站在人群最前面,正朝顶层嘶吼着,薛茜妤站在七层,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头发高高盘起,挽着非常漂亮的头纱,微风中,头纱被吹起,露出她化了精致妆容的面庞,脸色苍白得紧,可桃红色的唇膏遮盖住了气色不佳,反而看上去格外明艳动人,她站在最高处,俯视这楼下这混乱的一切,人群中有尖叫声,她似乎听不到,超脱于这红尘之外,她只是静静的看着那站在最前面老泪纵横的男人,忽然眼眶红了。 “爸爸,对不起,您不要再劝说我了,我已经走火入魔,为了蒋华东,我承认我不孝,我幼稚愚蠢,但我真的做不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这几年,我甘愿居于第三者的位置,但可笑的是,我竟然从未得到过他哪怕一分钟,我是骄傲的,您从小教育我,要做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我也要嫁最优秀的男人,可他不爱我,我怎么办,您并没有告诉我,要怎样走出情伤。” “女儿,你下来,你先下来,你妈妈身体不好,你忘了吗,她要是知道你走了这样一条路,你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薛厅长抹了抹眼泪,因为恐慌和焦躁而变了声音,“你要什么,爸爸都给你,只要你开口,什么都好,先下来,我们慢慢说行吗,你是爸爸的好女儿。” 薛茜妤看向立在一旁的我和蒋华东,她笑了笑,“我曾以为你多情,原来你不是,你只是对于别人都很无情,你也有深情的时候。” 蒋华东面无表情的抬头望着她,薛茜妤忽然摸了摸自己的婚纱,“好看吗,华东。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做你的新娘,我想了很多年,后来,我发现自己可以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在你身边就好,但这时你却告诉我,你终于找到了你想呵护深爱的女子,那我呢。我还不如狠一些,早点当你的新娘,我如果杀了林淑培该多好。” 她说完后将头纱扯下,盖住自己的脸,朦胧中,她痴痴的笑,“好看吗,你说,你会娶我,好不好。” 薛厅长在底下不住的说好看,先下来,让爸爸近距离仔细看看好吗。 薛茜妤痴痴的望着蒋华东的脸,仿佛急于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回应,可惜他总是那样冷冰冰,并没有被她的极端而改变分毫。 薛茜妤等了好久,他就是不说话,她渐渐哭出声音来,“我好累啊。这么多年,我从来不知道和一个男人相爱是怎样的感觉,我总是在追着你,你高兴了,给我一个非常飘渺的笑,不高兴了,我根本不敢靠近,有人告诉我,这样是不会有结果的,因为我太卑微了,可我从书上看到,女人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原本就是卑微的。” 她的声音充满了哭腔,她静静的望着蒋华东,等待他说什么,他终于在这样的复杂中开了口,“我不会娶你,如果有一日,我能摆脱这样的局面,我会娶我爱的女人。你用死的方式威胁我,是最让我厌恶的,就算你现在死在我眼前,我也不会为你难过分毫。” 薛茜妤低低的哦了一声,她的眼神忽然特别迷茫,“那年下着雨,杏花开得特别早,你问我会唱什么歌,我说会好多。你让我唱一首给你听,听过后,你轻轻握了握我的手,将一朵杏花放在我掌心,那朵花,我藏在一本书中,一直保存到现在,那是第一次,我知道男人的手那么粗糙,那么温暖。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从最开始,都是在算计好了要利用我。” 我侧身看着蒋华东,我其实特别害怕他会说实话,他目光从容望着楼顶,“我的确没有喜欢过你,我这辈子,只喜欢一个女人。这一声对不起,我早该对你讲,因为我的犹豫,造成了你的困顿,如果可以,我愿意以我的方式向你表达歉意。” 薛茜妤听完这些后,忽然笑了出来,她一直在笑,笑了很久很久,她朝着天空的方向伸出手臂,洁白的婚纱映着金黄色灿烂的阳光,如同镀了一层金般,她笑得非常明媚,似乎还在唱着一首歌,一阵风拂过,蒋华东忽然用手捂住了我双眼,接着身后人传来非常凄厉的惊呼,面前不远处“砰”地一声,我都能感觉到那一霎那,脑浆迸裂鲜血四溅的惨烈,血腥味在瞬间蔓延开来,空气中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烈气息,蒋华东将我抱起朝着一个方向走了好几步,我睁开眼,楼下围满了大夫和刚赶来的警察,拉起警戒线后,有护士抬着担架冲进医院,我被那地上的鲜血吓住,偎在蒋华东怀中不住颤抖起来,他轻轻拍着我脊背,脸上仍旧没有丝毫动容,“宛宛,别怕,我在这里。” “她跳下来了,是吗。” 蒋华东看着我,他不语,我从他眼中看到了自己苍白得像纸一样的脸色,“华东,她死了?” 蒋华东想了一下,“具体还不知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不是无所不能,我就算想救,也托不住她极速下坠的身体。” 我控制不住身体上的颤抖,“如果是我你会救吗。” 他脸色沉了沉,“不许胡说。” “你告诉我,会吗。” 他说,“会,哪怕再高一些,我依然会救,即使要被你俯冲的惯力砸死,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但她不同,她不值得我这样,我也没有义务。” 我大口大口喘息着,好像无形中有一只手掐住我的脖子,让我无法呼吸,古桦从身后走上来,脸上挂着几分焦急,“蒋总,有记者赶过来,这件事恐怕要曝光,您作为已婚男人,厅长女儿为您跳楼,这新闻会影响宏扬股票市价,您带着薛小姐先离开,我来善后。” 我扯了扯蒋华东的袖子,“先跟进去,看看她能救活吗,有了结果再走不迟,就算记者看不到,医生和护士都是目击者,你连结果都不问直接离开,外界的评判恐怕更会糟糕,你就当做个样子,到时候也好解释。” 我说完拉着他进了电梯,到四楼后,手术室的灯光正好熄灭,我心里咯噔一下,前后不过十几分钟,大概结果并不好。 大夫从里面走出,将口罩摘下,脸上是深深的歉意,“抱歉,我们也只是尽力,因为薛小姐从七楼跳下时,头部着地,造成脑出血,到手术室时已经死亡。心肺无法复苏,我非常遗憾宣布,她已去世。” 话音落下,手术书室的门再次被打开,四名护士推着一张床,床上的人从头到脚蒙住了白布单,薛厅长见到后,整个人都疯了,他嚎哭一声,像失去了幼崽的狼般,父爱深沉,到了悲戚时,让听者动容。 蒋华东站在原地看了好半响,在我也跟着掉泪的时候,他忽然幽幽的朝扑在薛茜妤尸体上大哭的薛厅长背影说,“厅长,节哀。” 薛厅长的身子陡然一僵,他哭声戛然而止,踉跄的直起身,大夫吩咐护士将尸体推下太平间,待走廊上空荡后,薛厅长一脸冷意看向蒋华东,他握着拳头,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不堪,眼底恨意翻涌,“不过一句挽留的话而已,如果你说了,也许她不会绝望到跳下来。人都是怕死的,谁也不例外,我无法想像,我女儿当时在楼顶,是多么绝望和崩溃。蒋华东,你这样狠,会遭到报应的。” 蒋华东同样冷笑说,“我不怕报应,只要在报应之前,给我足够时间,安排好我爱的人。” 薛厅长站在那里,原本挺拔的身姿,忽然变得异常佝偻,“她没有什么错,不过只是爱错了方式,不是不可饶恕,用这样决绝惨烈的样子离去,你不会觉得愧疚吗。” “这样的爱,我承受不起,如果爱是建立在伤害别人的基础上,她早就应该死。” 我用力扯了扯蒋华东的袖子,他没有反应,薛厅长忽然大笑出声,他眼底猩红,咬牙切齿对蒋华东说,“此仇不报,我女死不瞑目,我一定为她讨个说法,现在我玩儿不过你,不代表一直都不,我已经这个年纪,只要能拉上你一起,怎样都算我赚。” “她落得这样下场,是她自己的执念太深,我并没有逼死她,她要的我给不了,我就算将她救下来,结果也不会发生改变,除了伤害我真正在意的女人,还会让她更加疯魔,她会不惜一切手段得到我,我不会做这么愚蠢的选择给自己招来麻烦。当然,如果你一定要将她的死,记在我头上,我随时欢迎你报仇,如果你有这个能力。” 蒋华东说完这些后,毫不迟疑拉起我的手转身离开了走廊。 我们下了电梯,正要去停车场开车回别墅,忽然一辆白色的奔驰车横住我们的去路,裴岸南从车内下来,“华哥,薛厅长手下送了些东西到别墅,说是您吩咐的。” 蒋华东嗯了一声,“不只那些,连他女儿的命,都不用我亲手去取,她自己死了,倒为我省了些事,否则,她这样变本加厉伤害宛宛,我也不会再留下她。” 裴岸南并没有惊讶,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声音非常低说,“林老先生带着蒋太太到了别墅,正在等您回去。不过脸色并不好看,不知道是不是清楚了薛宛小姐的存在。” 第一百四十章翁婿 我心里一跳,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么重磅的消息,眼前忽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大群拿着闪光灯相机和贴有各个报社网站地址麦克风的记者,将我们团团围住,裴岸南一言不发护在我们身前,抵挡那些不要命往前冲击的记者,蒋华东脸色阴沉将我搂在怀中,他非常迅速将外套解开掀起下摆,包裹住我的脑袋,我埋在他胸口,感受着他放在我后脑勺上的温热手掌,眼前完全看不到一丝光亮,只是耳朵却不清静,被杂乱的噪音和争吵声填充得满满当当。 “蒋总,听说刚才这里跳楼的薛小姐是因为您的缘故,她是为情所伤吗。您已经有了夫人,想必她也知道,也就是说,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和您以婚外恋的形式在一起吗。” “蒋总,我们有同行在机场拍到了您夫人来这边的照片,是否针对这次事件呢。” “蒋总,方便让我们看一下您怀中这位小姐的脸吗,看样子似乎并不是您的夫人。” 天地之间仿佛都乱作一团,我置身其中,蒋华东将我紧紧抱住,在拥挤混乱中,不知道是谁忽然扯了我手臂一下,我被拽得向后踉跄一步,蒋华东将我再度拉回怀中,他声音非常冷硬在头顶响起,“记者报道新闻,应该是符合真相,我从未碰过薛茜妤,这算什么婚外恋。她父亲好歹是厅长,又即将高升,这样不实报道,让死者不瞑目,让生者也无法接受。我夫人出现在上海,只是和我小聚,而且这属于我个人私事,与你们无关另外。另外,你任职华南报社,对吗。” 喧嚣的声音安静了许多,蒋华东冷冷一笑,“敬告贵报社主编及相关负责人,三日之内,我的公关团队会向他发律师函。诽谤我名誉及故去的薛小姐清誉,我将通过法律途径讨要说法。” 蒋华东说完这些后,直接将我打横抱起,裴岸南在我身侧撑起一把黑色的雨伞,遮挡住了仍旧跟拍的记者镜头,在我和蒋华东都上车后,古桦已经在驾驶位上准备发动,有两名女性记者趴在半落开的车窗上,急问随后坐入进来的裴岸南,“裴先生,薛小姐跳楼真相,是源自蒋总另结新欢吗。虽然蒋总一再澄清,他和薛小姐并没有实质关系,但我们也曾拍到过他进出薛小姐公寓的照片,而且待了两个小时左右,这些方便您来代替解答吗。至于程敏小姐也在这个医院,是否她也这件事有关。” 我轻轻将眼睛从蒋华东怀中露出一些,看向车窗外,大批记者将车的前后左右四方围得水泄不通,问话的这名记者弯腰从车窗内看进来,和我四目相视,我吓得迅速缩回去,紧紧揪住蒋华东的衬衣下摆,那记者忽然说,“这位就是程小姐吗。” 蒋华东吩咐古桦将车窗摇上去,然后对古桦说,“安排院方为程敏转院,让保镖死守病房门外,发现可疑人员靠近一律使用武力逼退。” 古桦答应后,立刻拿出手机安排后续事宜,裴岸南拉开车门,他对那些记者说,“你们口中的蒋总,除了这个身份称呼外,还有一个,是我这样的人尊敬的称谓,华哥。他是怎样的人,我想大家并不陌生,新上任的记者不了解,可以去问一下你们的前辈,我们华哥的新闻,没有记者敢曝光,除非他自己授意。我今天可以在华哥面前为诸位美言几句,你们只是不懂事,一时冲撞了他,但下一次,就没有这么简单。” 裴岸南说完这番话后,弯腰坐进副驾驶,古桦轻轻转动方向盘,却根本寸步难行,记者没有退让,反而因裴岸南那番话更加激愤,“裴先生是在威胁我们让我们无视真相吗。” “有名媛为蒋总跳楼自杀,这样的新闻我们不曝光也会有别人。” 我微微仰起头,蒋华东脸部轮廓绷得紧紧的,他看着车外乱成一团的场景,眯了眯眼睛说,“直接踩油门开过去。” 古桦有些为难说,“那样强行恐怕会造成伤亡,他们现在非常激动,根本没有退让的意思。” 裴岸南再次将车门推开,不远处拉起警戒线勘察现场的警察大约有十几名,还有法医在那一滩血迹旁边拍照取证,裴岸南招呼过来那为首的队长,交待了几句,便重新坐进来,穿警服的队长绕到车后厢,敲了敲玻璃,古桦将车窗拉下一条极小的缝隙,那人嘴巴合着缝隙小声说,“蒋先生,今天的事,如果后续有需要,还请您配合到局里问话。” “她是自杀,与我无关,我并没有说什么话刺激她,我和我身边的女人同样受到了惊吓。” “话这样说没错,但毕竟死者是我们薛厅长的千金,顾虑他的面子,我们还是要走个过场,麻烦您见谅。” 蒋华东嗯了一声,“先解决这些人。” 刑警队场又从现场调来了六名刑警,分别站在车的两方和前面,拿出手/枪朝空中鸣了一发,将那些记者吓退,便护送着这辆车离开医院。 车大约开上了高速,我松了口气,从蒋华东怀中离开,坐在他旁边,他一只手轻轻为我整理着散乱的头发,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腕,“刚才被人扯疼了吗。” 我摇头,“还好,相比较薛茜妤跳下来身体碎裂的痛,这不算什么。” 他手上动作顿了顿,似乎察觉到我是在感慨和自责,并没有说话,裴岸南在车上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来自墨园别墅保姆的,说林老先生非常着急,已经看到了网页新闻刚刚发布的的跳楼现场和采访蒋华东被拒绝的场景,当然,也有我这个自始至终没有露过脸的女人。 裴岸南看了一眼时间,估算后说,“我们大约半个小时后到,你先伺候他和蒋太太喝茶。” 挂断电话后,古桦将车开得飞快,蒋华东询问我是否觉得不适,其实我有点晕车,因为开得实在太快了,但我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再为他添乱,我只好咬牙说没事。 还不到半个小时,已经驶进墨园,保姆正万分焦急在门外的庭院树下等候,见蒋华东带着我从车上下来,高兴中有些意外,“先生,太太也在。” 蒋华东抬眸扫了一眼客厅内,“岳母来了吗。” “没有,只有林先生和太太两人。不过脸色都不是很好。尤其刚看过了新闻。” 蒋华东嗯了一声,将我的手松开,“宛宛,去跟在裴岸南身边,站在我身后什么话也不要说。”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汽车,“我还是坐在里面等你。” 裴岸南走过来非常温和对我说,“薛小姐,听华哥的话,已经到这一步,林司令不会查不到您的存在,躲避没有用。华哥自有办法保住您。” 在他说话间,蒋华东已经走到了台阶上,握住了扶手,他俯望着我,似乎很怕我会退却,我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跟过去,他笑了一声,转身推开门,一霎那间忽然一只碗盏朝着门口飞来,蒋华东敏捷的闪身伸手在半空中握住,功夫好得让人瞠目,裴岸南带着我也走进去,站在玄关的地毯位置,“林老先生,蒋太太。” 林仲勋坐在沙发上,身侧放着一把梨木的弯手拐杖,正垂眸看着电脑上不断刷新出来的新闻报道,脸色低沉。 林淑培端坐在旁边的单人躺椅上,她的目光在触及到我时,微微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看向蒋华东,裴岸南打过招呼后侧身让保姆进来,接过蒋华东脱下的风衣,挂在衣帽间,从厨房又端了两杯茶出来,分别递给蒋华东和我,我转手给裴岸南,他朝我摇头道谢,蒋华东笑着将手上进门时接住的茶盏放在茶几,“岳父看什么这样生气,如果在我这里气到了身体,岳母怪罪下来,我实在不敢担当这份责任。” 林仲勋将电脑一扫,砸在地上,“砰”地一声,他脸色铁青,用力戳着拐杖,“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个跳楼的官家女儿是怎么回事!” 林淑培倾过身用手抚摸拍打着他背部和胸口,嘴上一直柔声说着,“父亲不要生气,华东做事一向有道理,也不会莽撞,大概有缘故,不要误会了他伤和气。” 林仲勋恨铁不成钢的骂着她,“你也鬼迷心窍了?当初怎么和我承诺的,他会善待你照顾你,此生不辜负你,你失去了一条腿,难道也想像那个跳楼的女人,为他把命搭进去?” 林仲勋说完冷笑着看仍旧在沉默的蒋华东,“我说了,我女儿跟在你身边过得快乐,我林家一切都是你的,可如果你冷落她,不管她,在外面惹出那些风/流事,莫说我林家的,就是你自己的,我也有法子收回去。只要我不再吩咐下去,你以为那些生意你还能做的这么顺遂?” 蒋华东脸上还是那般温和的笑意,“岳父,您错怪我了。您既然在浏览新闻,应该看到记者说的,我并没有和这个跳楼的薛小姐有过什么实质性的肌肤之亲,她父亲是这边的省政机关厅长,为我事业助力不少,他女儿爱慕我,我没有回应过,我不否认,我也确实用利用之嫌,可这种事你情我愿,我没有逼迫她央求她父亲为我办事,她跳楼也是自己甘愿,如果是我所为,我会承担这个责任,做为男人,我敢说自己顶天立地,但我没有做的,我无法承认。我也不能改变别人对我的心思。对淑培,我遵守承诺,她是蒋太太,自然我作为丈夫,会照顾她善待她,养她到老。” 林淑培听到后面这句话,脸色终于不再那么僵硬和勉强,她对林仲勋说,“父亲,我信任华东,他不会亏待我,至于别人,也不能怪他,他讨女人喜欢,我作为他妻子,也觉得很有光彩。” 林仲勋侧眸看了看蒋华东,“那既然是厅长的女儿,这件事恐怕不好解决。” 蒋华东目光示意了一下裴岸南,他拉起一把椅子,放在蒋华东身后,待他坐下后,主动上前一步说,“林老先生放心,我在局里有不少人,官位高的也认识些,打点不是难事,而一旦搞不定了,华哥这样诚恳,林老先生刀子嘴豆腐心,还能不帮自家女婿吗。” 林仲勋哼了一声,“女人的事,本来就不好解决,在沾上了人命,以后自己注意些,你不是胡闹的人,否则我也不能将女儿嫁给你,但很多事,你要把握一个度。官家小姐纵然好利用,可一拍两散后都是反目为仇,女人善妒,你岳母当初不知道在这方面和我闹了多少次,可淑培没有继承你岳母的性子,她太优柔,受了委屈只会自己下咽。” 蒋华东握着茶杯,意味深长的看了林淑培一眼,“我不会让她受委屈。只要她能好好过眼前的日子。” 林仲勋的目光忽然定格在我身上,他看了好半响,我本以为他会直接对我问话,却没想到他先对着林淑培说,让她去厨房拿点水果出来,保姆非常机灵,知道他是有意要支开,便自己拿着菜篮说去超市买些食物,保姆有事,林淑培只好亲自去准备,裴岸南在她进入后,将门关上了一些,林仲勋这才指了指我,“这女人,是记者拍到你护在怀中的那个吗。” 蒋华东沉思了一会儿,“是的。淑培看到了吗。” 林仲勋冷笑,“自然看到,我们一起看的。” 蒋华东笑着说,“那岳父何必支开她,在这里说开,不是更省事,我也不必再单独对她说。” “哦。”林仲勋向沙发背一靠,“你是要对我摊牌了,是吗。” 蒋华东将茶杯放回茶几上,“岳父,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说了,淑培为我险些丧命,她又是您的独女,您贵为军区总司令,而我们结婚时,您的亲信战友属下全部到场,我自然不会传出婚变让您面子难堪。但我和淑培最开始感情并不是非常浓郁,这么多年长期分居,您也是男人,应该理解我,我把握住自己行为,没有任何女人有机会找到她逼迫什么,我自认为做的已经足够。但现在,我遇到了喜欢的女人,我可以保证,我会平衡她们,名分给了淑培,感情给了别人。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岳父年轻时候也喜欢过除了岳母之外的女人,您该理解那种渴望让自己心爱女人名正言顺的感觉,我对淑培愧疚,我无法提出过分的要求,那么请您也不要逼我,该回去小聚时,我会给足这个面子,但私下,请允许我和我心爱的女人在一起生活。” 林仲勋冷冷笑了一声,“你要享齐人之福吗。” “不,我和淑培这几年没有过身体接触,她安心养身体,我会尽我作为丈夫嘘寒问暖的义务,以及在她身体不适时陪伴左右,但请给我回归现实的自由。我与淑培相敬如宾,我不会让她再受其他委屈,即使有朝一日您和岳母不在,我也会善待她,只是仅仅局限于这些。我要对我给不了身份心中更加愧疚的女人,一个唯一的承诺。我不会再有其她女人。这一点请岳父放心。” 蒋华东说完这些后,回身喊了我一声,拉住我的手,我站在他身边,林仲勋目光犀利的看着我,蒋华东说,“薛宛,没有家世地位,无亲无故,和淑培相比,非常平庸,更没有过人的背景,所以岳父尽可放心,她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来伤害您的女儿,只要淑培不找她的麻烦,我也不会做什么。” 林仲勋深深吸了口气,“没有余地,这是你已经决定好的事,对吗。” 蒋华东非常郑重的点头,“是,我这一生自律而克制,为了钱和地位不择手段,起初为了生存,后来为了面子,再到现在,成了我一份事业。我对于女人并不贪恋,这要是岳父当年看重我的缘故,我在淑培之前,没有过女人,最初新婚两年,我对她说不上疼爱,最起码也非常敬重呵护,但现在我能给的也只是名分,我真的做不到无视我喜欢的女人,我也努力过,但我放不下。我想如果没有遇到薛宛,大概我这一生都不会体会到除了打赢别人的其他乐趣。” 林仲勋没有说话,在这时,厨房位置的门忽然晃动了一下,我们同时看过去,林淑培脸色苍白端着一份果盘,从里面缓慢走出。 第一百四十一章同房 林淑培的指尖淌着鲜血,似乎是切水果时不小心割破的,她费力的端着果盘,蒋华东看到后站起身,两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接过后,长臂一伸放在茶几上,又握住她受伤的那只手,“怎么这样不小心。” 林淑培含着眼泪,“我听到你说的话了。” 蒋华东面无表情,从口袋中掏出方帕,将她指尖仍旧源源不断渗出的血渍擦干,“所以伤到了手吗。” 林淑培的眼泪掉下来,她低头看着蒋华东为他擦拭的动作,似乎隐忍得非常辛苦,蒋华东擦好后,进了厨房,将方帕扔在纸篓中,再出来后,对她说,“既然听到了,我也不再瞒着你,那次她跟随程毓璟到林府探望岳父岳母,你似乎有了感觉,只是始终没有问我而已,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我会尽量弥补,总之,我曾经在你病床前的承诺,是不会改变。” 林仲勋拄着拐杖从沙发上站起,“你们自己的事情,我不管了,只是有一点,华东,我的女儿,一定不能受委屈,你说的,她容忍不了,我也不会答应。” 他说完朝着二楼走去,裴岸南看了蒋华东一眼,得到示意后,主动过去产搀扶住林仲勋,“我为林老收拾一下客房,把床铺得软些,您晚上留宿睡得舒服。” 他们上楼后,林淑培笑了一声,“其实我并不看重那些,我知道如果我还在蒋太太的位置上,就没有人可以完全得到你,所以我拼了命也不肯放,可如果你的心不在,人也不肯再属于我,甚至连一个孩子都不能施舍,我就算坐稳蒋太太的位置,又和困在一处囚笼中有什么不同。” 蒋华东轻轻抚着她的长发,他摸了良久,忽然目光深沉说,“不如曾经柔顺了。” 林淑培垂眸看着散落在胸前的青丝,“三十三岁了,早过了最好的年纪。” 她说完痴痴的看着蒋华东,目光深处满是眷恋,“十年过去,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和记忆里一样,也是喜欢穿一身黑色,很高,很结实,眼睛深邃得能看穿一切。” 她说完搂住蒋华东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口,蒋华东并没有推开,也没有拥住,只是垂手站在那里,林淑培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你能看透一切,唯独看不透我有多爱你。” 蒋华东的手在她背上,垫着那长发,他说,“你是我的妻子,不会变。我也不再是那个年轻气盛的岁数。你在老,我也一样,正因为过了那个年纪,所以我在做什么说什么,都会深思熟虑,一旦决定,便不会改变,你懂我的意思吗。” 林淑培愣了愣,她抿唇垂下头,发丝遮盖住她的脸,看不到表情。 蒋华东拍了拍她肩膀,轻声安慰一句,然后转身牵住我的手,上了二楼。 主卧的门打开着,我的几件衣服和护肤品还都摆放在原处,连动也没动过,他走到窗台前将纱帘拉上,拧开床头灯,“大约他们要住在这里几天,晚餐时我问一问,如果是有这个打算,我会让裴岸南把行李收拾一下,送我们到半山别墅住,等他们离开再回来,以免你觉得不自在,如果只是一天两天,便将就一下。” 我笑着扑到他怀里,在他脖子位置狠狠吸了一大口气,他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清冽干净,烟草都是香的,我还记得我每个夜晚都会做恶梦,或者在凌晨醒了后,就翻来覆去睡不着,唯独和他一起时,总会睡得非常深,我笑说他是我的催眠剂,有他在哪怕本身跌宕起伏风雨连绵,可也总觉得现世安稳。 大约六点钟时,保姆上来请我们下楼吃晚餐,我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坐在沙发位置看文件的蒋华东,对保姆说,“马上就好。让他把这一份看完。” 保姆笑着离开,到次卧去请林淑培,我忽然有些顿悟,“你妻子睡次卧,我和你在主卧,会不会太过分了。” 蒋华东目光专注看着合同,淡淡嗯了一声,“没什么。” 我跳下床拍了拍自己的脸,“不行不行,这样再能忍耐的人也会受不了,何况你岳父还在。” 他终于耐不住我的碎碎念,将文件合上后看着我说,“那怎样做。” “夫妻还是要有夫妻的样子,本身我跟着回来就非常不识趣,总不能再霸占着你让她丢了面子,你和她住主卧,我自己住次卧。” 蒋华东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的确非常霸道。但其实你住次卧都是不应该的,你最好离开这里,等他们走了再回来。” 我一愣,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那怎么行!我还要时不时过去打扰一下,以免你们生出孩子来。” 蒋华东忽然非常愉悦的笑出来,他站起身捏了捏我鼻子,“小东西这样爱吃醋。” 他拥着我下了楼,到楼梯口时,我看到人都坐齐,便非常迅速而不露痕迹的将他放在我腰间的手拂开,他微微蹙了蹙眉,伸手要拉我,被我笑着闪身躲开,回头朝他扮了个鬼脸,他无奈的笑了一声,我站在桌子旁边,拿起保姆摆好的碗筷,“我跟你一起到厨房吃。” 保姆一愣,“这…” 蒋华东坐在林树培身边,听到这话后看向我们说,“保姆也好你也好,全都坐下,墨园里不必把主仆分的这么清楚。岳父喜欢热闹些好。” 林仲勋拿着汤匙在喝汤,蒋华东夹了一块鱼肉放在林淑培碗中,“大夫说,你休养中多吃些含蛋白的食物,我记得你非常不喜欢吃鱼,不要挑食。” 林淑培非常感动的看了看他,低头将鱼肉大口塞进口中,似乎非常好吃,蒋华东将目光移向我,我捂住自己的碗,朝他瞪着眼睛摇头,他无声的笑了笑,没有动作。 他们吃饭并没有那么安静,所以气氛不至于太冷,林仲勋一直在询问有关宏扬的事务,蒋华东非常耐心的解答,林淑培听到他经常加班时,脸上浮现过一抹担忧,“你都说了自己不再年轻气盛,身体这样怎么吃得消。该休息时就不要工作,裴先生和古桦都很擅长经营沟通,代替你去做些事也未尝不可。” 蒋华东用纸巾擦拭了一下唇角的酱汁,“没什么大碍,他们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林仲勋放下筷子,拿起一块西瓜缓慢吃着,吐籽的时候顺便问他,“码头那边,卡子口查得严吗。” “还可以,如果有警方介入排查货物,提前会有自己人从里面传出消息,基本不会出问题。” “港城的顾升,听说前不久来这边和你见过面。” 蒋华东手中的汤匙一顿,林淑培察觉到他的动作后,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不知为什么提到顾升会有这样反应,蒋华东只是顿住了短暂两秒钟,便继续恢复若无其事,“岳父也知道顾升吗。” “军队阅兵,和港城那边做过一次演习交战,私下有几名军区将官和我关系不错,酒桌上曾提到港城也有地盘黑势力盛行,为首的头目就是他。势力不低于你,不过并没有渗入到内地,所以只是耳闻,他来是和你生意冲突吗。” 蒋华东嗯了一声,“差不多吧。” 林仲勋看了看他,大约了解他的性情,不想说的便不会说,也没有非问不可。 “岳父这次过来,打算住几日。” “不呆着,明早就回澜城,淑培母亲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蒋华东主动为他的杯子里又添了一些红酒,“岳母在林府,下人很多,也有安保,岳父完全可以放心,在我这里多住一段时间,我也好和淑培一起尽孝。” 听到他这样说,林仲勋的脸色非常温和,“你有心思就行,我自己回去,淑培留下,你们是夫妻,长期各住在不同城市,影响感情,也让外人猜忌。” 我一愣,下意识的看向蒋华东,他显然也并没有想到,眉头在瞬间便蹙了起来,林淑培看着林仲勋微带埋怨的语气,“您和我商量了吗,母亲还以为我会跟着回去,我贸然留下并没有对母亲说明。” 林仲勋脸色不太好看,大约觉得他为女儿和女婿制造机会却不被领情,有些不痛快,他生意发闷说,“你已经三十三岁,都结婚十年了,除了最初两年,华东生意在帝都,你们还住在一起,之后夫妻接触时间屈指可数,这个年纪还黏你母亲,你何时能长大。” 林淑培似乎有些反应过来,她试探性看了看蒋华东的脸色,发现他并不高兴,反而有些不快,便小声说,“我先回去,和母亲打个招呼,收拾些我常用的东西再回来,新买的我用不惯。” 林仲勋终于妥协,他看向蒋华东说,“到时候淑培过来,我会让她提前联系你,派人到机场接一下,她对这边不熟悉。” 蒋华东点点头,“好。” 这顿饭吃到最后非常冷漠,彼此都很尴尬,保姆出来递上咖啡和浓茶时,才稍微缓解了些。 他们三人坐在沙发心不在焉的看着一部武打片电视剧,大约到九点半时,一向在军区任职非常习惯熄灯早睡的林仲勋有些扛不住,他一离开,蒋华东便将电视关了,他起身垂眸看了看林淑培说,“回房休息。” 我们三人一起上了楼,他们走在最前面,我和保姆紧随其后,保姆先进了自己的房间,林淑培没有动,蒋华东推开主卧的房门后,回头对她说,“你我是夫妻,自然应该同房而居,你进来。” 林淑培似乎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会放弃我,而是选择同她睡一间,她愣怔了片刻后,触及到蒋华东换衣服的背影,两只手握在一起深深吸了口气,便跟进去,她正要关门,蒋华东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他系上睡袍的腰带,同时提醒说,“开着吧,你身体弱,夜晚不用空调,开着门会凉快些。” 林淑培已经顾不得深想什么,她大约觉得非常惊喜,走进去后推开了浴室的门,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后,蒋华东盯着那扇门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这样看了好久,他大约是察觉到我的目光,转身走出来,用手摸了摸我的脸,“早点睡。” 我心里酸酸的,将自己深爱的男人推出去的滋味儿真的很难受,但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还是会这样,蒋华东没有特别坚定的拒绝,就证明他也认为这样是对的,他和林淑培是夫妻,只要一天不曾离婚,我就绝对不能在她面前太过放肆,不要说我比拼不过她的家世,名分这种东西,虽然虚无缥缈,仅仅是一张证书而已,可它却代表着名正言顺。 蒋华东是她丈夫,她可以推出来,但没有我霸占的道理。 我笑着亲了他脸颊一下,“好,晚安。” 我转身跳着去走廊尽头的露台花圃,想给我最爱的那株吊兰浇一点水再回去休息,蒋华东默默注视着我的背影,我从面前的玻璃倒影上能看到他温柔和复杂的目光,我的手抖了抖,多浇了好多水,浴室内的水声停下,他忽然对我说,“宛宛,委屈了。” 我转过身,他恰好说完后走进去,我咬着嘴唇,翻滚的酸涩将我整颗心都好像泡在什么东西里煎炸,疼得我根本站不住。 我放下水壶,轻轻走过去,在经过那扇门时,我看到他们站在床边,蒋华东正好和她面对面说着什么,脸上表情平和,林淑培唇角带笑,头发湿漉漉垂在脑后,露出洁白的脖颈和胸口,她穿着非常性感的黑色睡裙,和黑色睡袍的蒋华东相得益彰非常搭配,她仰头专注得望着他,脸上挂着沐浴后潮红的光润,一室朦胧的灯光将他们挨着的身影衬托得非常温和深情。 我默默退到主卧对面一间非常大带着独立客厅的客房,我进去后想要将门轻轻关上,在还未关住的那霎那,看到对面房间内的林淑培抬头吻住蒋华东的唇,他仍旧一动不动,她吻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却也没有被推开,她笑了笑,伸手在他胸口顿住,将睡袍上的偌大的棉布扣子一粒一粒解开,再一扯腰带,露出他非常精壮泛着蜜色光芒的肌肤,她将手钻进去,轻轻覆在胸膛,蒋华东终于动了动身子,他在向后退的前一秒钟,林淑培忽然也将身体贴上去,她带着几分恳求的语气说,“我们是夫妻,这么多年过去,作为丈夫的义务,难道就不肯再尽一次吗。你要我怎样卑微才能求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一眼成灾 林淑培的话让蒋华东原本蹙着的眉头忽然僵住,他望着身后虚空的一个点,静默了良久。 林淑培握住他的手,非常缓慢扣在自己胸口位置,轻轻将肩带扯开,洁白姣好的身段暴露在空气中,被橘黄色的灯光染上一层非常暧昧朦胧的光芒。 她虽然已经三十三岁,可是保养得非常好,看得出的紧致和玲珑,并不比我这个二十岁的女孩差多少。 蒋华东垂眸看了看她,在她再次要吻上他时,他微微错开了头部,林淑培一愣,他轻轻推开她一些,弯腰将地上的裙子捡起,披在她上身,“其实没有必要这样。我说住在一起的意思,是不希望岳父那里误会,让你在父亲和丈夫之间为难,我认为这是我应该给你的一份责任。但我并没有想要别的。” 蒋华东转身从柜子内拿了一套白色的女士浴袍,打开后给林淑培亲手穿上,“你身体不好容易着凉,别穿太少。” 林淑培定定望着自己白包裹住的身体,她笑了笑,“就算当我求你,施舍给我一个孩子都不行吗。” 蒋华东已经躺在床上,他随手拿起一本财经杂志,托在掌心看着,林淑培望着他,过了好半响,蒋华东翻页时说,“我们的孩子,你可以爱他,我也可以爱他,但父母不相爱,孩子会感觉得到,与其让他生活在一个并不幸福和谐的家庭中,从小就明白自己的父母和别人不一样,不如不给他生命。” “可孩子能陪我,他可以和我相依为命,我父母早晚会离开,我余下漫长的几十年,你告诉我怎么度过?没有丈夫的疼爱和陪伴,没有兄弟姊妹,你要我一个人怎么过到白头。” 林淑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蒋华东揉了揉眉心,似乎非常疲惫,神色有几分倦怠,“孩子并不能给你的人生带来什么意义,反而会累赘你,一生那么长,也许现在你觉得你想要的,过几年就不再那么重要。淑培,我承诺我不会提出离婚,但如果你遇到更值得的男人,随时告诉我,我一定成全,并且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这也是我的承诺,希望你可以为你自己考虑。” 林淑培眼底泛起红光,一点点的侵蚀了自己的脸庞,全部都是泪痕,她忽然将浴袍扯开,她转身冲进浴室,里面伴随着哗哗水声,是她哭泣的声音,蒋华东抬起头看了看那扇门,又重新将目光移回杂志。 大约半个小时后,林淑培低着头从浴室内出来,她爬上床,一言不发,蒋华东看了一眼她的脸,面无表情转手将杂志合上放在床头,躺下背对她。 他们各自躺好后,林淑培忽然说,“我永远不会提离婚。永远不会选择退出成全你和她。” 我看不到蒋华东的表情,他仍旧那样躺着,仿佛根本没听到,呼吸平稳散开。 我觉得自己做这样一个偷窥狂非常不人道,当蒋华东拒绝她时,我其实很欣喜,很自豪,至少现在,他只对我一个人感兴趣,我和林淑培唯一的不同在于她把握着名分,什么都失去了,却还是蒋太太可以以此名义过她最好的生活,随时要求蒋华东以丈夫的名誉来看她陪她,别人不敢有任何阻拦和异议,而我在于,即使得到了他全部的呵护和感情,在随着日久天长,自然淡薄后,我什么也握不住。 我和他永远是无法预料结局,我凭着他对我的喜欢,他凭着我对他的深爱,这样一步步的试探走下去。 第二天一早,我打开房门时,他们也恰好从卧房内出来,林淑培脸色不是很好,仿佛一夜难眠,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头发高高挽起,唇上打了一点口红,显得气色还不至于太憔悴。 蒋华东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右胸口佩戴了一朵白花,我微微一愣,他站在走廊上对我说,“今天是薛茜妤的追悼会。由于她是跳楼身亡,尸体完整度很差,不能再耽搁下去,所以早晨办完追悼会后,中午前出殡。” 我点点头,打量他后说,“你要去参加吗。” 蒋华东摆弄着他挽起很精致的袖口,“不去不合适,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作为当事人,如果不去送别,反而容易被人误会。” 林淑培站在他身后询问,“我陪你过去吗。” “不合适,记者眼中我和薛茜妤的关系非常敏感,你还是不要出面最好。场合特殊,那样的阵仗,我也不好护住你。” 蒋华东说完后看向我说,“你陪我过去,穿得肃穆些。” 林淑培的眉头一皱,她紧了紧握住裙摆的指尖,泛起青白色的筋脉,我有些心虚的低下头,经过他们进到主卧,打开衣柜,拿出一件比较素净的米白色的风衣,将头发扎了一个马尾,我出来后,蒋华东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伸出手牵住我。 我跟着他下楼,客厅摆放着林仲勋和林淑培的两个行李箱,裴岸南等候在玄关位置,林忠勋正在阳台上抚摸着那盆君子兰,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过来,我飞快的将自己的手从蒋华东掌心抽出来,他垂眸看了看我,并没有说什么。 “岳父。我要赶着出席薛厅长女儿的追悼会,我让手下送您和淑培到机场,到澜城后,淑培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林仲勋只是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嗯字,显然有些不满,也不知道是出于对谁,林淑培搀扶着他,裴岸南拉起行李箱,先走出庭院,将东西放好后,把后座的车门拉开,林仲勋坐进去,林淑培弯腰后又直起身体,回头看着蒋华东,他也在看着她,她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蒋华东走过去,站在她面前,伸出手拥抱住她,在维持了两三秒后,便松开,笑着对她说,“澜城天气比这边温润,适合你养身体,不要着急过来,我说了,其实你坚持的那些并没有意义,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点不会改变,但至于别的,我不能再给什么,不如就这样彼此相安无事,你懂吗。” 林淑培咬着嘴唇挤出一丝笑容,“这是我的事,人活着都有执念,否则就失去了盼头,你能给我一点感情,就是我活下去的盼头,不要剥夺这一点奢望,好吗。” 蒋华东不语,她伸出手,为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和衬衣,“你是我的丈夫,我很自豪,我能成为这么优秀男人的妻子。而且一定是一辈子的妻子。” 她笑着抬起头,“好好照顾自己,年纪一天比一天大,应酬能少就少,胃口是自己的,你两年前胃出血,又酒精中毒,险些丧命,我们生活的城市中间隔着一条那么长的海,我都不能立刻赶来陪你,所以千万保重,别让我担心。” 林淑培说完后最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便转过身钻进车内,裴岸南将车门关住,坐进驾驶位,朝蒋华东说了句什么,然后开走了。 蒋华东握住我的手,“以后在别人面前,不用像偷/情一样,你不是见不得人的身份,你是我爱的女人。” 我将目光从辆车那早已消失踪影的路口收回来,平静的心忽然被戳了一下,复杂又潮湿,我仰起头看他,他笑着说,“你可以想怎样就怎样,不管要什么我都不会拒绝。” 我笑着歪了歪头,“这也是承诺吗。” “是,比对林淑培那句承诺更真。” 我们在半个小时后赶到了追悼会现场,是在一个能承载五百人的展馆举行,场地非常宽广,门口停着的不少是警车,大抵都是看在薛厅长的面子上来出席的,为他女儿风光送行。 花圈从里面大厅一直摆到了街道两旁,足有数百樽,有路过行人没见过这样大的阵势,掏出手机在拍照,议论着是什么人的葬礼,蒋华东牵着我走下车,有几名驻守在门口的部队官兵拦住我们去路,正在盘问着身份,里头又走出一个年轻男子,他在台阶上看了我们一会儿,忽然冲过来揪住蒋华东的衣领,朝着他脸上狠狠一挥,蒋华东之前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他的出现也太过突然,所以他硬生生吃下了这一拳,左边颧骨位置瞬间便青紫。 年轻男人还要再打,蒋华东敏捷的闪身躲开,从他身后将男人腿部扛起,朝着地上便是一栽,男人闷哼一声,整个人趴在地上,我吓得不轻,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就伸手捂住蒋华东被打伤的部位,那里皮肤滚烫,我问他疼不疼,他摇头,握住我手说并没有什么。 男人趴在地上半响才爬起来,鼻子和唇角全都是磕出来的血渍,他额头沾上了灰尘,狼狈的站在那里看着蒋华东,“你这个混蛋,你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要招惹她?” 他喊出这句话后,又踉跄的扑了过来,蒋华东用左手接住他,右手扣在他脖颈,朝着另一侧一摔,男人再次被掀翻在地,周围人爆发出一阵惊呼,有记者听到打斗声音从隐藏在角落的车内跑下来,大约有几名,估计是今天出殡封锁了消息,并没有预想中的被记者堵住的场景。 他们围住蒋华东和那名男子,不住的问和薛茜妤是不是三角关系,那男人显然恼了,他将问话的男记者也狠狠一推,抬腿就是一脚,“不允许你们侮辱茜妤!她干干净净,她被蒋华东这个混蛋骗了!为什么没有人敢骂他?” 他说完嘶吼着指向蒋华东,“你不喜欢她你为什么不说清楚?你利用她,利用她父亲,为了稳固你的地位,可你想过没有,她是个女人!她总共才有几年青春!她都耽误在你身上,你有老婆,为什么还要招她?” 蒋华东沉默的望着那男人站在原地哭喊,他眼睛已经肿了,黑色衬衣扯得破破烂烂,记者冲过去想拍几张特写,被门口的官兵制止住,越来越多的保镖和警察汇聚过来,将那些记者全部驱赶出现场,大厅内的哀乐此起彼伏,从未停止,薛厅长在一个女眷的搀扶下从里面出来,站在台阶上,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幕,我先发现了他,扯了扯蒋华东的袖口,他回头看去,松开我的手,站在他面前非常严肃说,“薛厅长,我来为薛小姐送行。” 薛厅长冷笑一声说,“不敢当。我女儿生时逃不过你魔掌,去世还是安安静静得走好。”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了蒋华东一个大难堪,虽然有了林仲勋的承诺,蒋华东现在不必再顾忌什么,拿下薛厅长还是绰绰有余,但他大抵顾念薛茜妤,心中有些愧疚,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而是径直越过薛厅长,朝着里面走去。 我跟上去,薛厅长没有阻拦,我碍于身份,并没有和蒋华东并排而立,而是站在他身后一点的位置,冰棺在一堆鲜花之内,薛茜妤的照片摆放在冰棺最前面,被一檀香炉冒出的淡蓝色烟雾缭绕,显得那么不真实,这个女人前不久还在和我说话,信誓旦旦的说她一定会得到蒋华东,却在机关算计把自己赔进去,而我安稳站在她最爱的男人身边,成了最后赢家。 有家眷送上来三炷香,分别递给我们俩人,接过后,我学着他的样子,非常郑重鞠了三个躬,然后将香插入香炉内,蒋华东看着那照片说,“是我对不住你,虽然别人认为我从没有解释过对你的感情,才让你误会以致误入歧途红颜薄命,可你我之间的事,旁人不清楚,除了你的死出乎我意料之外,其余事我并没有愧疚,走好。” 轻轻的啜泣声在灵堂内传来,断断续续,到最后又变得非常迅猛,那年轻男人忽然从外面闯入,跑了几步直接跪倒在灵堂正中,他无比眷恋而深情的抚摸着薛茜妤的照片,哭得泣不成声,“茜妤,不是说好的吗,毕业就嫁给我,为什么半途失信,就为了他吗,你睁开眼看看啊!他带着别的女人来,就连你死了他都没有留给你颜面。他心里从来没有过你!只有我,只有我一直喜欢你…” 蒋华东将胸口白色小花解下,仍旧一侧烧纸的火盆内,他面无表情,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闹剧,他牵着我朝门口走去,薛厅长仍旧站在原地,他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多,头发几乎白了一半,他依靠着门框,两侧有女眷扶着,蒋华东在他面前鞠了一个躬,“厅长节哀,她的死我有一定责任,厅长日后如果有什么事,只要在我承受范围内,我会义不容辞。” 薛厅长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别开,冷冷的哼了一声。 蒋华东牵着我走出去,此时这座城市天空有些阴暗,比一早来时的晴空明媚相差许多,偶尔落下来几滴雨,已经有行人撑起雨伞。 蒋华东护着我坐进车内,我透过车窗看向那黑白基调的灵堂,里面吊唁的人络绎不绝,那年轻男人仍旧跪着,哭得趴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漫天阴云将这一刻笼罩其中,我眼前仿佛闪过薛茜妤那张脸,是我从未见到的,多年前初遇蒋华东的样子,他就是那样让人着迷的男子,所以一眼成灾,泛滥一生。 第一百四十三章调戏 我和蒋华东离开追悼会现场,直接去了宏扬。 我本以为会见到大批记者堵在这里要采访他,结果非常空旷。 古桦从另外一辆宝蓝色轿车内下来,站在原地等着我们过去后说,“公司内的危机公关用了一夜和一个上午的时间联络了各个报社杂志社,有一部分谈妥,将薛小姐跳楼这件事隐晦来写,大约是她为情冲动,和您没有关系,最迟明天见报,剩下那一部分,软硬不吃,虽然说非常忌惮您,可似乎吃准了您也不会怎样做,毕竟这件事还牵扯了薛厅长,所以我们进行了威胁警告,他们承诺不会再追踪报道,但也不愿按照我说的进行澄清处理。” 蒋华东没有说话,径直走进公司大门,我们乘坐电梯上了顶层,古桦看到我奇怪的表情对我解释说,“蒋总搬了办公室,从楼下到了顶层。” 我们走进去后,发现这里装修得很特别,是天蓝色背景,看上去眼睛非常舒服,有一张我巨幅的单人写真挂在休息室的墙壁上,笑得尤其灿烂。 蒋华东脱下外套搭在椅子背上,接过古桦手中的文件,简单翻阅后签了字,他将东西递回给他,然后看向傻站在一侧看照片的我说,“程毓璟辞退了你,是吗。” 我回过神来,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觉得心口有点发闷,我点点头,古桦笑着在一旁说,“程总现在按说,是咱们蒋总下属企业的管理者,二话不说就将薛小姐辞职,蒋总竟还笑得出来,他没有把您放在眼里。” 蒋华东原本只是淡淡的扬起唇角,此刻变得非常浓郁,眼底都是吹不散的笑意,“换做别的事,我会觉得他有些不把我放在眼里,但辞退宛宛这件事,我非常满意,我本来也不喜欢自己女人在他身边工作,何况还是明显别有目的,公私分明是我主张的,我也不好要求她辞职,所以他这个举动,非常合我心意。” 我被蒋华东的不要脸打败了。 他们正说着话,一名女职员在外面敲门,听到允许后进入,将一款奶白色包装的方盒放在蒋华东桌上,“蒋总,这是我们公司和程氏集团一起开发研究的女性护肤品,试用小样已经上市,口碑反响非常好,海外护肤连锁正打算和我们洽谈买海外营销版权,业务部正在跟进。” 蒋华东拿起拧开盖子,蹭了一点在自己手背,闻了闻味道,“还可以。考虑到过敏人群,我记得程氏那边设计部的员工有提到,全都是水性用料。” “是的,程总非常心细,几乎每天都会召开一次会议进行商讨研究,这一次的材料全部从山泉引进,虽然成本昂贵些,但是效果也非常突出。和以往的护肤产品所有材料完全不一样,不管是任何皮肤特性的过敏人群都能安全尝试,所以深受好评,不少客户都在要求我们加快正式商品的上市节奏。” 古桦脸上的笑意深邃了些,“程总虽然没有娶妻,但是对于女人倒是非常了解。这款护肤品的颜色也非常透亮,浅蓝色显得莹润,很多需要护理皮肤的客户群体都在三十到五十岁之间,她们对于这样颜色寄予的美好期待在于希望自己可以回到年轻时光,所以这一款的设计发布的确有些先发制人,想必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笼罩女性商品市场不再是纸上谈兵,比预计时间达到的要早很多。” 蒋华东将商品小样递给她,“通知一下程氏,不要把自己划分到宏扬下属企业,告诉程总,该怎样做,就按照他的想法,我仅仅是入股,并没有实质的管理权,他现在顾忌很多,会影响企业发展,我不希望我把自己的信任交给一个无能的人。” 女职员接过东西后转身离开了公司,古桦非常不解的地蒋华东说,“其实我们完全有实力接管程氏,发展宏扬羽翼,两个最大的公司合在一起,可以使我们提早迈入世界更高端行列的时间减少很多年。您手中那么多股份,吞并掉完全易如反掌,我不理解为什么还要保留程总的位置,您可以接替他,程氏员工对宏扬非常恭敬,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蒋华东点了一根烟,大口吸着,“在你眼里,我非常厉害,做事基本不会输,从来都是出手稳赢,对吗。” 古桦点头,“在所有和您共事过的人眼中,您都是如此。” 蒋华东笑了一声,“那是从前,现在我只希望让我爱的女人高兴,她想要什么,我就怎么做。程氏被我抢过来,的确可以为我捧到任何人无法企及的位置,但我失去了她的信任,得到这些于我而言也是没有意义的。” 他说完将抽了一半的烟竖在烟灰缸内,朝我伸出手,拉着我绕过办公桌,坐在他腿上。 古桦见状非常机灵低着头退出去,我沉浸在他刚才那番话中,蒋华东笑着对我说,“昨晚我和林淑培住在一起,你有想要问的吗。” 我愣愣的望着他,其实我都知道啊,但我看到他有些玩味的表情后,故作正经的板着脸,“你都做什么了,主动坦白。” 他挑了挑眉毛,“林淑培也算得上美人。穿得那么少和我躺在一张床上,又是夜深人静,我不是唐僧,怎么把持得住。自然是该做的都做了。” 我嘿嘿笑着戳了戳他硬梆梆的脸颊,“骗人会长长鼻子!我知道你没有,我偷偷扒开一点门缝听了,你们睡觉姿势我都知道。” 蒋华东嗤嗤的笑出来,“机灵鬼。” 我想起昨晚那画面,觉得心里满溢的感动,我搂住他脖子,“华东,谢谢你为我守身如玉。” 他懒懒的嗯了一声,“怎样感谢我。口头说一声对我而言没有意义。昨晚克制住了,不代表现在还能。” 我怔了怔,对上他戏谑而火热的目光,我明白过来说,“我身子不方便。要过几天。” 他伸出手勾住我一缕头发,在指尖打着旋转,又朝前倾了倾身,放在鼻下嗅着,我被他这些动作惹得面红耳赤,他忽然又将我抱住,手指点了点我的唇,“用这个。” 我气得瞪他,“没完没了假正经!” “嗯,我这是食髓知味。” 他说完笑着,将我打横抱起,朝着内室走去,他勾住门关好,顺着我一起倒在床上,窗户被淡蓝色的窗纱遮挡住,微微有风灌进来,他一言不发,温柔而深情的吻着,我闭上眼睛。 他将头埋下,吻沿着我的脖颈一直游走,到锁骨,他低低的笑出来,我即使还在生理期,也想这样被他一直吻下去。 他沿着刚才的轨迹重新吻回来,最终停在我唇上,我们四目相视,他笑了一声,我掐住他胸口,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却先开了口,“你是第一个,我吻得这么细致的女人。我和林淑培,从来都是在她央求下,直奔主题。” 我被他说得脸滚烫起来,他笑着将我托起,翻了个身,我趴在他身上,困得不行,我用手摸索着,想要解开皮带,他按住我的手,在我耳畔温柔说,“睡吧。我还能等几天。” 我再睁开眼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蒋华东并不在屋内,我懒洋洋的动了动,浑身都是绵软的,又仿佛回到到他吻遍我的感觉中,我捂着脸打了个滚儿,突然觉得好尴尬,趴在床上不肯起来,蒋华东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带着些笑意,“醒了吗。” 我摇头,“没醒。” 他非常愉悦的笑着,走过来将我一把捞起,我瞥到床单上一点红,猛然意识到我卫生棉戴了三个小时都没换,早就一片汪洋,我羞得低下头,埋在他脖子一侧,他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我不愿从他身上下来,他垂眸看了看,“弄我身上了。” 他将仅穿着内/裤几乎赤/裸的我放在马桶上,把淋浴打开,递给我一个袋子,里面是一些女性衣物和生理期用品,他转身走出去,将门给我关住。 我洗干净整理好自己后,蒋华东正在办公桌后面打开一些食物的袋子和包装盒,我飞奔过去,俯身在那些东西上方贪婪的闻了闻,他笑着将我拉住,捏了捏我鼻子,“馋猫。” 我偎在他怀里一口一口的吃着,这些食物都是我最喜欢的,蓝莓果酱蛋糕,浓蜜焦糖的奶昔,以及一份蜜汁牛排,我最喜欢甜食,以前害怕身材走样,再喜欢也不敢吃太多,只是尝一口解解馋,现在被蒋华东喂得每天都在吃,他似乎特别希望我胖成一团,我吃得少了也会再哄着我往下咽点。 书上说,能任由自己女人不停吃不注重身材的男人,才是真爱你的男人。 我将最后半块蛋糕塞进嘴里,蒋华东忽然顿住拿筷子的手,目光灼灼的盯着我的唇,我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直起身子问他怎么了,他伸出手指在我唇上抹了抹,抹下一点蛋糕的细屑,就着那点奶油粘在唇上,用舌尖舔下去,然后意犹未尽的吮了吮,“这样吃很甜。” 第一百四十四章他本情深 我吃完午餐后,蒋华东去会议室开会,我像他提出要回一趟程氏集团,递交辞呈,已经耽搁到了三日之期的最后一天。 蒋华东要将古桦支给我开车送我过去,但我知道他开会一般情况下都会由古桦代为传达一些事项和要求,所以便以我想自己单独走不愿被你囚得像犯人一样为由拒绝了。 他送我到电梯口,就像一般情侣那样不肯松手,我笑着吻了他唇角一下,“保证快去快回。” 他脸色平静嗯了一声,掐了掐我的腰,在我惊呼声中,非常高贵潇洒的带着一群高层进了会议室。 我走进电梯,面朝铜壁大骂蒋华东,骂得口干舌燥,让我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被吃豆腐,人前西装革履人后禽兽不如。 我走出宏扬,前台小姐对我非常恭敬,门口保安笑着向我询问了去哪里,待我说要到程氏集团后,他垂眸估算了一下路程,以我惊讶的速度冲下台阶打了一辆车,亲自为我打开车门,“虽然不知蒋总为何不亲自送您过去,但想必也有他的道理,您路上小心,有事打前台电话,我会赶过去接您。” 他用手挡在车门上,护住我的额头不要被磕到,我坐进去后, 他说完将车门关上,吩咐司机开慢些,然后站在原地目送这辆车驶离。 被他这一出闹得,出租司机看我的眼光都非常不同,当然对于这些需要靠拉乘客吃饭的普通百姓,就算待遇不同,也不过是冷气或者暖气开得更足些,遇到颠簸时小心缓慢车速,可我却要为此付出代价,我拿给他一百,迟迟不见他找钱,大约是认为我是哪位有钱人的太太或者情/妇,想要狠狠宰我一顿,我也懒得多费口舌,关上车门转身进了程氏大楼。 前台还是原先我在这里任职秘书时的那个女孩,她见到我有些惊讶,“薛秘书,您终于过来了。” 她声音有些高,吸引了不少在大厅内拿着文件和电话穿梭的员工都朝我看过来,有人脸上是不屑,有人脸上是惊愕,我笑着朝前台打过招呼,然后走到电梯那里等待,和我一起等候的女职员在我身侧指桑骂槐的说笑着,“小三的下场能好到哪里去啊,你别害怕你老公会和你提离婚,这年头有钱有势的男人非常顾及名誉,离婚这样得不偿失的事他们不会做。” 另外一个女人捂着嘴吧故作惊讶,“不是吧,年轻漂亮的小三也上位不了吗。” “漂亮的多了,他能看上你,也能看上别人,到最后还是要回归家庭,小三是用来玩儿的,妻子是用来过日子的,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还想在职场混下去?活活淹死她。” 我故意大笑了一声,待电梯打开后,我走进去,她们也要进来,我按住其中一个按钮,让门不要关住,腿却横在门口,让她们进不得,我冷笑着看她们精彩不一的脸色,“看来都看报纸了,是吗?在说我之前,麻烦诸位先用镜子打量一下自己的丑态多么令人作呕,攀龙附凤是人之常情,只是攀不上才会嫉妒,有本事等哪天到宏扬门口指着我鼻子骂,看看在我淹死之前,蒋华东会不会让你们先死。” 女人脸色狰狞而不屑,“不就一个小三,这样趾高气扬给谁看?当一辈子的小三,我见都没见过。” 我笑着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长发,“你没见过的多了,我打败了薛茜妤,打败了他妻子,成为他最爱的女人,你们在我眼里,连一个屁都不如,考虑到你们都是忙于工作无心顾及私人大事,作为曾经的程氏总裁秘书,我也是非常体恤和感动,不如这样,宏扬的保安有一个人到中年尚未娶妻的,为你们介绍一下,不过他能不能看上你,我就不清楚了。” “你——” 我在她要发作之前,将电梯门关住,满含笑意的朝她们摆了摆手,当门合上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整个身体都是轻飘飘的,险些站不稳跌坐在地上,小三,我最害怕最厌恶最敏感的一个词,被别人指着鼻子骂出来,我以为我有足够的心理建设去屏蔽那些不好的指责,可当真实置身其中,我还是觉得有些茫然和羞愧。 我攥紧拳头,看着电梯内壁倒映出的我格外苍白的脸色,我闭了闭眼睛,在心中告诫自己,蒋华东是值得的,他爱我,我除了没有名分,和他妻子并没有区别。 宁做最受宠的薛宛,不当独守空房的林淑培。 我走出电梯,一路从走廊迈向总裁办公室,此时门上了锁,里面空无一人,办公椅上的西服并不在,证明程毓璟不是暂时不在,而是有事离开。 我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那边接入了语音信箱,大约他还在忙,我抓住正在打扫办公大厅的一位清洁工,询问了程毓璟在哪里,她告诉我,带着何助理去了食堂。 我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两点十分,程毓璟用餐一向准时,估计是有事耽搁了。 我快速乘坐电梯到了一楼,穿过保安室和接待室,到了独立的三层食堂小楼,我走进B门入口,此时人不多,只有少数午休时忙碌现在才腾出时间的员工在用餐,并不喧哗,我在一处角落的桌子旁边,看到了穿着枣红色西服的程毓璟,他怀中是一个年轻女孩,他脸色并不好看,似乎有些不悦,那女孩却抱住她相当陶醉,还要进行下一步举动。 我看着这一幕,正在愣怔中,何言的声音忽然从我背后响起,我转头看他,他见到我的脸,讶异的表情微微收敛了些,“还真的是你。” 我语塞,何言越过我头顶看向身后被女人抱住的程毓璟,“程老先生出院后,一直卧床休养,身体垮了大半,大夫诊断,大约不会超过三年。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看到程总这个长子娶妻生子,家庭安定,而程总也无法隐瞒他和你不是情侣的事实,程老了解到后,便安排了这位小姐。她是程老先生曾经非常有交情的一名银行行长的千金,爱慕程总很久,程总考虑到自己父亲,才没有拒绝。不过也不会有好结果,因为程总对她异常冷淡。” 他正说着,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略带焦急的声音,我和何言同时看过去,程毓璟推开女人的身体,她穿着高跟鞋险些不稳栽在地上,被一个路过的男性员工扶住,她脸色有些尴尬,程毓璟一脸疏离不知在说什么,何言看到这里语气带着些对我的埋怨,“薛小姐既然有了蒋总在先,为什么要和程总牵扯不清,程总的心思非常细腻,他很不容易动心,但一旦动了,又很难在短暂时间内释怀。喜欢不喜欢,虽然无法强求,但薛小姐本可以不与程总发展到今天。” 何言说的公正分明,并没有夹杂个人感情,让我觉得非常尴尬和自责,说句实话,我是有私心的,当初我没有认清自己的心,觉得让我给蒋华东屈居做情/妇,非常的不可接受,我虽然没有家世,但足够漂亮年轻,又能吃苦,脱离风尘哪怕当个小快递小服务员也能生存,想要嫁个普通百姓当妻子,是再简单不过,虽然他会耿耿于怀我的过去,但我毕竟干净,这一点上问心无愧就不怕别人误会。 但我从很多途径听说蒋华东的狠毒和不择手段,我一边怕着一边躲着一边恨不得见着,纠结与身份和地位而处在特别矛盾的漩涡中,加上被之前的客人为难,程毓璟出手救了我,又给了我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所以我才会留下,而我也有过得意自豪,能和这样优秀的男人共事生活,但我从未想过,程毓璟会这样喜欢我,甚至在我离开后,无法释怀,自我封闭。 程毓璟转身要朝门口走来,那名年轻女子非常固执的拽住他的手臂,和他快速说着什么,程毓璟的脸色愈发不耐与冷漠,他用另一只手拂开女人,快步走来,在距离我两三米的距离时,他看到了我和何言,他步子一顿,望着我没有说话。 那女人锲而不舍的追上来,这样近些的观察,她不算特别漂亮,但很端庄清秀,头发长长的直直的,一眼便瞧出是大家闺秀。她手上提着一个小白包,脚上鞋跟不高,所以非常娇小,大约在一米六左右,很瘦,皮肤不是特别白,偏健康的蜜色,但是鼻子异常精致,挺翘得可爱,她看着程毓璟的侧脸,顾着嘴巴叫嚣着,“你别想把我甩下!我跟着你,睡觉都跟着!反正我喜欢你很多年了,我又不嫌丢人,我就是要嫁给你,上高中时老师就说,只要坚持不懈,什么都能做到。” 程毓璟仿佛没有听到她在说话,只是仍旧目光深邃的看着我,那女孩大约也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闭了嘴巴顺着程毓璟的目光看过来,她见到我时,微微一愣,然后非常心直口快说,“你不是宏扬集团蒋总的小三吗?” “黎曼。” 程毓璟用警告的危险口吻喊了那女孩一声,被叫作黎曼的她微微一怔,“你们认识?”她说完后看向何言,“不是你带来的人吗?” 何言脸色非常为难的看着程毓璟,黎曼抱着双臂睨着我,“我生平最讨厌小三,破坏家庭不知廉耻,出卖身体为了钱,还经常恃宠而骄不要脸的欺辱正室,看到那样的新闻着实觉得恶心。” 程毓璟彻底恼了,他反手将黎曼狠狠一推,“闭嘴!管好你自己,别人怎样轮不上你来评说,你说别人的同时,看到你自己对我死缠烂打的模样了吗?我也非常厌恶你。” 黎曼一怔,豆大的眼泪顺着眼角滚下来,她咬着嘴唇,脸色被骂得通红,已经有不少人在听到争吵的声音后看过来,黎曼是银行行长千金,当然没有受到过这份折辱,“程毓璟,我只是喜欢你,不要倚仗我的喜欢就肆意挥霍我的勇敢,当我忍不住这份委屈,你就什么都不算。” 她说完后,扯住皮包朝门口跑去,在下台阶时不小心绊了一下,她很快站稳,朝着公司门口路边等候的一辆红色法拉利轿车走过去,里头立刻下来人为她恭敬的拉开车门,她坐进去后,那车拂尘而去。 程毓璟朝我缓慢走过来,在距离我更近的位置停下,他的呼吸很平稳,带着点红酒的味道,整个人非常瘦,比我最后一次见他时,还要瘦上整整一圈,忙着公司和新品上市,又要顾着刚医院身体非常虚弱的父亲,还有那么一个满是仇恨不成器的弟弟,程毓璟在外人眼中的风光背后,实在太过悲哀复杂。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声音略带嘶哑说,“她不懂事,年轻任性,但很善良,刚才那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她不了解是怎么一回事,只是看到了无良媒体报道,才误会而已。” 我摇头说,“没关系,本来就是事实,我跟着的就是一个已婚男人。” 程毓璟大约觉得我这话有自轻自贱的味道,他很不快的蹙了蹙眉,但没有说什么,他将目光移向何言,“回办公大楼。” 他们走出去,我犹豫了一会儿立即跟上,何言非常有眼力,故意将紧挨着程毓璟的位置给我让出,他自己走在相对远些的地方,程毓璟一言不发走得飞快,我穿着平底鞋,也能勉强跟上,我们一路从后门进入办公楼,乘坐的总裁专用电梯,毫无阻碍也没有遇到什么员工。 他将我带入办公室,何言从外面关上了门,他坐下后,沉默得盯着桌面,似乎要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我等了会儿,被这尴尬沉寂的气氛惹得非常不自在,我没有立刻拿出那份关乎辞职的文件,而是找了个以为相对轻松的话题,“刚才那位黎小姐,挺可爱的,心直口快,你性子太沉稳温和,如果和她在一起,一定有很多共同语言,不会太僵持。” 程毓璟忽然在我说完这番话后,猛地抬起头,动作之快吓了我一跳,我本能的退后一步,他攥着拳头置在桌上,眼底翻滚着,“跟了蒋华东,就这么开心吗。他能给你的,是你想要的吗。被那么多记者围攻,被世俗唾弃,就是你想要的,宁可这样,都不愿给我个机会?” 我愣住,半响都无言以对,我以为那束花送过后,他会把这些掀过去,没想到他这样激烈,他闭上眼睛,自己缓了好一会儿,再睁开时语气平和了一些。 “是要辞职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遗憾 我将那份双方都签过字的解雇违约文件从包内拿出来,递到他面前,他接过,非常淡漠的翻到最后一页,拿起桌角的红色印章,过目盖章后将文件放在抽屉中,拿起电话拨通了内线,让秘书室将他的新秘书派上来,进行交接。 我站在那里,他没有让我离开,而是侧眸望向窗外,这里是十几层,不会太高,恰好能看到这座城市的全部风貌,却又不会觉得高处不胜寒。 程氏大楼和蒋华东的宏扬集团是这座城市中最高的两栋大厦,数以千计的员工每天忙碌奔波,也承载着最英武高贵的两个男子执掌天下,我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能遇到主宰这里商业命脉的他们,更不敢想我们之间会牵扯出这样一段错综复杂的故事。 蒋华东和程毓璟与我的相遇,都是在这个夏季的雨夜,只不过一个充满血腥,一个非常浪漫。 就像这两个人的性格和人生。 女人可能都会有或多或少的英雄情节,那个温润如玉的适合做丈夫,另一个刚硬冷酷的适合做守护者,如果同时摆在眼前,选择又会因人而异,我从很多年前就过着非常辛酸坎坷的生活,靠着自己求得生存,每天活得小心翼翼,我想也许是命运将蒋华东和我纠缠在一起,我才会这样奋不顾身,毫不犹豫。 程毓璟在愣神之际摸索到了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烟,点燃夹在指尖,我看到后对他说,“抽烟对身体不好,既然烟瘾不大,就尽量避免在应酬之外时触碰它。” 他的目光仍旧注视着对面一栋大厦,似乎是一家医院,门口来往车辆络绎不绝。 “蒋华东抽烟吗。” 我愣了愣,并没有理会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提到他,但我实事求是回答他,“抽,而且烟瘾很大。” 他笑着说,“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减压方式,我喜欢喝咖啡,他喜欢抽烟喝茶。他无法习惯喝咖啡,我也无法习惯他的方式。这就像对待女人,你会觉得自己非常匹配他,而不是我,所以从一开始在心里就选择了否定我,而不管日后,他有多么不好,我有多么好,你都不会再改变初衷,人的想法一旦形成雏形,就很难再变化,我也一样,就像我明知道你喜欢他,却还是在努力尝试靠近,希望就算无法连根拔除,也能挤出一点位置给自己。” 他说完后终于看向我,“那束红鸢花,你喜欢吗。” 我想起那张他亲手写的卡片,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将烟蒂撵灭在烟灰缸内,笑着说,“北方基本都不会卖,南省有些城市也很少,我是从广东空运过来。那种花花期很短,大约只有两三天,送过去时,我一直给何言打电话,问他有没有凋谢。” 我看着他的脸,等他话音落下后,我说,“其实这几个月,我非常感激你,如果不是你当初救我,我早就落在胡维达手中,能不能逃出来都不知道,我在这边没有亲人,朋友也都是夜场里的,为了自己的安危和利益不会太帮我出头,就算我消失了,也没有人会关注。萍水相逢你能为我做到这样,我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报答你。” “你已经报答了。蒋华东没有趁机将程氏占为己有,帮了我夺回家业,他做这些是你在背后授意,我清楚。否则我和他无亲无故,也不是什么莫逆之交,他没有理由牺牲自己到口的肥肉却来赠予我。” 我们正在说着,门外有个女孩子的身影在拂动,程毓璟说了声进来,一个非常玲珑剔透的小姑娘探进脑袋来,看了看我和程毓璟后,甜笑了一下,走进来朝程毓璟鞠了一个躬,“程总,我来办交接。” 程毓璟指了指我,“她是上一任秘书,你们到沙发那边去谈。” 女孩主动走过来,朝我伸出手,“您好薛秘书,我叫冉倩。久闻大名。” 我愣怔了一下,“我?” 她笑着点头,“是呀,公司都知道你,程总非常赏识,去哪里都带着。” 程毓璟在那边嗯了一声,冉倩一顿,吐吐舌头,不再说话了。 我收敛情绪和她礼貌的握了握手,她转过身将放在门口地上的记录本和笔拿起来,和我坐在沙发上,在膝盖上摊开,眼睛炯炯有神的望着我,“您可以讲了。” 我侧眸看了看程毓璟,他低头摆弄一份文件,往电脑中输入什么,我觉得这气氛莫名的非常尴尬,“我并不清楚要跟你讲什么。” “呐,秘书室的姐姐已经告诉了我秘书的注意事项,您只要给我讲述一下,有关我需要为程总做什么。每天的工作流程。” 我想了一下说,“当初我刚入职,也有一套固定的模式,但在工作中发现都是有时间变化的,比如早会,八点到八点半,经常会因为各种愿意延迟,所以你要有灵动性,主要记住每天的流程,时间要在当天早晨吩咐各个部门递交需要程总出面的档期整理表,将没有什么大用处的过滤掉,由何助理代替程总去解决,而你作为秘书,是必须跟在程总身边寸步不离的,当然,除了他去卫生间时。” 冉倩的脸忽然红了起来,她将头埋得很低,“这个…这个我知道。” 我笑着问她,“你多大。” “二十三,去年大学毕业,在家里呆了一段时间,今年年后出来实习半年,被程氏集团的人事部录用,一直在秘书室备胎。” 她说得非常俏皮,我看了一眼程毓璟,他仍旧两耳不闻窗外事,格外专注的看着电脑屏幕,清俊的脸上面无表情,眉头微蹙,好像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程总经常忙起来就忘记吃饭,你千万要记得提醒他,记住午餐准备些暖胃的汤,一般公司总裁都有很多应酬是推不掉的,最好随身背着醒酒药,戴个热水袋,如果有条件的话,找包房服务生接点热水为他备着,回公司的路上给他焐一下胃口。秘书要帮忙打理日常生活,细心点就好,我其实懂得很少,也没有你的学历,但程总没有嫌弃,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上司。” 也是一个特别好却让我不得不辜负的男人。 我看着冉倩一笔一划的认真记录,忽然想起了四个多月前我刚进入程氏的场景,那时是程毓璟亲自指导我,就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上,他为我拂开了一缕垂在面颊的长发,指尖接触皮肤酥酥麻麻,让我仿佛在霎那间就找到了被呵护的感觉,如果他没有动情,也许现在我们依旧可以做同事,蒋华东也不会觉得别扭,他依然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恩人。 可惜沧海桑田,很多事到底还是超乎了预料。 冉倩离开后,我目光不经意落在我的秘书办公室,那里并没有什么变化,包括我桌上摆着的小玩意儿,都还原封不动,我心里一揪,飞速将目光移开,平复心底的波涛。 程毓璟在接通前台打来的内线时,对我说可以离开了,到财务室支取这个月的薪水。 我还想再说什么,他已经开始讲起电话,我不再打扰他,默默退出办公室。 在去财务室的路上,我仔细估算了一下,这个月我旷工四天,迟到了五天,休假两天,二十三号离开公司,我一个月底薪是六千元,但按照我的出勤记录,我的薪水大抵寥寥无几,我顿住步子,觉得实在没脸去领薪酬,而且我现在不缺钱,跟着蒋华东,我的吃穿用度全都是最好的。 我想到这里,打算转身离开,可财务部的经理忽然从我迎面走来,他看到我后,微微有些讶异,仔细打量确认,这才带着犹疑的声音喊我,“薛秘书?” 我见躲不了,只好和他打招呼,“不要这样称呼我,我离职了,现在程总秘书是冉倩小姐。” 财务经理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急忙弥补说,“这样,但程总对您的赏识和看重我们也都看在眼里,即使离职,时间不忙时过来以老朋友身份聊聊,也没什么不可。” 我点头说那是自然,也感谢各个部门同事对我的帮助和包涵。 他拿出门卡刷了一下电子锁,财务室的门被打开,他朝我点头,我跟进去,他坐下后拿出这个月的报表,看后对我说,“您这个月除去一些克扣,应该还剩下不到两千元的底薪,但是程总有吩咐下来,关乎蒋总入股这件事,和您有不可分割的关系,所以您的提成薪水是五万元,虽然不是很多,但他认为可能太多您也不会收下,才定了这个居中的数字,比较容易接受。” 他说完后不顾我诧异的神色,从保险柜内取出五万元现金,连着一份工资条一起递给我,“薛小姐您收好,我去找程总述职。” 我拿着钱想推回去,他大约想到了这一点,先我一步退后说,“您不要为难我,既然程总要我提给您这么多,就有他的道理,知道你现在身份不可同日而语,钱对您来说不算什么,可这是该得的,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我握着那厚厚五沓钱,觉得非常烫手,扪心自问,我在程氏工作这几个月,除了为程毓璟找了不少麻烦,也毁了他一些名誉,再没什么贡献,至于蒋华东这件事,我也仅仅是提到了一点,他要怎么做,我事先并不清楚,贸然手下很尴尬,可不收我也不愿再上楼去找程毓璟推回,与其再相对尴尬,不如就此别过。 于是我点点头,“那我收下了。给您签个字。” 经理将笔和收据条递给我,我签字后,他叠好放在文件夹中,我们一起从财务室内出来,我要乘坐电梯到一楼离开公司,他要到尽头的总裁办公室去述职,于是我们顺路,在走的过程中,他对我说,“我和程总都是金融大学管理系的学生,他比我高一届,在学校也是举重若轻的风云人物,那是我们便相视,我非常敬佩他,作为背景雄厚的公子,他不骄纵很沉稳,而且大方上进,他同样也很赏识我,毕业后就向他父亲推荐,将我招聘进程氏,我对程总非常忠心,别人不了解的,我全不知道,他对于女人很平淡,除了一些男人必需的生理,他在学生时期没有喜欢过谁,即使追求他的女孩可以从这里排到东方之珠了。工作后,他也很自律,到外面应酬从不会随意,他的洁癖不可否认,但本身的定力也让人望尘莫及,我觉得男人能做到他这样,事业成功却不胡闹,非常难得,他的口碑这样好,和他自己是分不开的,而不是仅仅因为他是程氏的掌权者,才让人想要巴结奉承。” 我沉默听他说完这些,他送我走到电梯门口,看着我,非常郑重说,“我看得出来,程总对您是不一样的,这也是即使现在您离职了,我依然尊称‘您’的缘故。可能很多女人会觉得他不解风情,但其实他心怀浪漫,而且宽广,是作为恋人和丈夫最好的人选,我不了解您之所以要离职的缘故,也许外面新闻的报道有它一定的道理和事实原型,只是很惋惜的表达我的心声,的确非常遗憾。程总是这世上最难得一见的好男人,敢担当有责任,也非常体贴和细心,他对女人如果好,能将全世界的珍贵捧到她眼前,如果薄情,能够一生都不触碰。” 他说完后低低笑了一声,似乎在掩饰我们彼此对这番话一说一听的尴尬。我垂下眼睑,他按了电梯按钮,电梯门随即打开,他看我走进去,非常恭敬的朝我鞠了一个躬,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转身离开。 我有些浑噩的站在程氏大楼门外,看着这一栋于我而言既陌生又熟悉的高楼大厦,我并不是后悔,只是觉得,很多感慨。 我人生中第一份正经工作,第一个堂正身份,第一个遇到的温和美好的男子,还有他给我的那些我从未尝试过的新奇的往事,就这样迈着仓促的让我来不及告别的脚步,和我彻底脱离在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 我二十岁最后的尾声,没有得到一份值得纪念的礼物,而是一段遗憾又无法弥补的过往。 我转身离开这里,在转身的那一霎那,我仿佛看到十三层的某一处窗口窗帘拂动,有一抹温润的身影在透过那缝隙凝视着我,眼神专注而凄凉,我心里狠狠一疼,再抬眸去看,却看不到了,似乎刚才全都是我的错觉。 第一百四十六章恒宛集团 我拿着工资漫无目的走在街上,蒋华东给我打过来一个电话,我接通时那边还能听到几名部下争执文案的声音,似乎在会议中间部分的休憩状态,蒋华东声音很温柔,“事情办好了吗。” 我低低的嗯了一声,他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不高兴。” 我意兴阑珊的将路边一块石子踢开,“是有些,程毓璟气色不好,和我说了很多,我觉得自己心里很难受。” 蒋华东淡淡嗯了一声,“你胆子大了不少,是我平时太纵容你,才让你不怕我。” 我愣怔了一下,他继续一本正经说,“和我谈一个对你别有用心的男人,你是以为我舍不得骂你吗。” 我不悦蹙眉,“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这样霸道,他对我很好,比你对我好。” 蒋华东似乎起身从办公室内出来,我听到门在响动,接着便安静了许多,再听不到刚才那喧哗的人声鼎沸,皮鞋敲击在地面哒哒的声响,他像是打开了一扇窗户,有风声和汽车的声音,他对我说,“再不会有人像我对你这样好。女人的认知非常肤浅,很多情况下,我们要遵从现实。我和他是不一样的人,经历的事情所处的环境都有很大差别,所以我能对你做到的,同样在我这个位置,别人未必可以,因为每一个举动都将换来我要承担的代价。在面对你时,我要深思熟虑,怎样做才是对你最安全最呵护的方式。有时候瞒着你会让你觉得我不够认真,不够坦白,可我不是一个过正常生活的普通男人,我无法给予你那样波澜不惊的人生,我用我的方式对你好,你不理解,但我清楚这是最保险的方式,就够了。” 蒋华东忽然这么郑重其事的跟我说了一大番话,我有些惊愕,沉默半响后才说我明白了,他嗯了一声,“不要再说谁对你很好,人都是自私的,要为了很多东西而受到牵绊,无法完全付出在感情上,我可以豁出去这条命为你,但我却不能让我手中的东西失掉,因为我要给你安稳,而物质保障是必须的。” “其实我并不在乎那些。我只想要你平平安安,过最普通的日子,不用提心吊胆谁会半路追杀你,下一刻会有谁来者不善让你为难。我没有别的女人那么高的要求。” 蒋华东在那边沉默的呼吸着,忽然我听到似乎有一名女职员在请他进会议室,他答应了一声,对我说,“我让古桦去接你。” 我看了一眼时间,还不晚,天气也很好,我说,“不要,我去商场买点东西,我拿到了工资,程毓瑾给我结算了很多。” 蒋华东又开始疾步走着,他声音随着脚步有些起伏不定,“真有那么多。” 我非常自豪地说,“当然,五万块,我可以买很多!” 他嗯了一声,“好,买完给我打个电话,我到商场去接你,自己小心些。” 他说完后便挂断了电话,我其实很想说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可屏幕已经彻底暗了下去。 我看了一会儿显示的通话时间,不知在想什么,回过神来后,将手机收在包中,直接拦车到了万达广场。 程毓璟送我的红鸢花,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花,火红而热情,缠绵而缱绻,虽然并不适合我和他的身份,但却是我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束不掺杂欲/望和目的的花。 我想要买点什么回给他,我在柜台前转悠了很久,倒是发现一款红白条纹的男式领带,样式非常大气,触感也非常滑润,适合蒋华东的气质与外形。 售货员见到我满意的目光后,为我将那款领带从盒中取出,我接过后近距离看了看,才发现边缘位置还有一层镀银的绸丝,在灯光照耀下非常闪亮,手感也更加舒适。 售货小姐对我说,“这是我们今年秋季第一批新款,适合商务人士佩戴,设计理念是突出成功人士的风度魅力,相比较那些颜色单一的纯色系,过于单调死板,这一款的酒红色是韩国不少明星和银行白领崇尚的职场幸运颜色,沉稳热情并重,再搭配白色,高端白搭,也能衬托任何一种西服颜色,不论是燕尾服还是大衣正装,都能系出不同味道来。” 我看着非常喜欢,条纹的样式也很不俗,便满是期待问,“这款价格多少。” “这一款由世界男模在巴黎服装秀上进行了T台代言,国际标准价位是两千美元,我们进行开拓市场,打折后您只需要付款九千七百元人民币。” 我手一顿,好贵。 我非常不舍,可又觉得这个价位难以承受,因为蒋华东的工作性质非常的高端,受人瞩目,他的西装和领带,几乎塞了满满一柜子,我从未见过他将同一件衣物穿第二次,有的直接就扔在了外面,将近一万块钱才系一次,太奢侈了,我很怕遭雷劈。 我犹豫不决,售货小姐见我有意不买,又立刻补充说,“太太非常年轻没有带着先生过来,想必是想送给他一个惊喜?” 我点点头,和她四目相视,她微微一愣,仿佛认识我,却不确定,她没有说话,我看着指尖这条领带,忽然又一名售货小姐过来,刚才为我讲解的那一名和她耳语了几句,后来的便仔细打量我一会儿,声音极小的说,“好像是她。” 她们俩人在我还未反应过来时,都凑到我面前,“这一款非常适合老板或者总裁,三十多岁的男人正是魅力值最高的阶段,喜欢穿黑色西装大衣的男人,佩戴这一款领带,绝对魅力不俗,薛小姐可以买下回去试试,如果觉得蒋总戴着好看,也可以再来光顾,我们这里卖的全都是时下新款,各种档次高低不一的国际名牌。” 我彻底愣住,不仅认出了我,连蒋华东都搬出来,我不买倒让人觉得他很小气了。 我只好尴尬的笑了笑,掏出一万块递给她们验钞,一名售货小姐为我包装时,我又看重了另外一款适合程毓璟的,我本想要买下来,但考虑到这样贴身的东西会让人产生误会,而且我们现在已经形同陌路,也许此后都没有交集的机会,再贸然送他领带,有些唐突,不如再等过段时间,新年时送点别的礼物,还能名正言顺些。 我接过收据,团成了一个球儿扔进纸篓内,飞快的离开了柜台,我走出很远都能感觉到那两名售货小姐围在一起注视我的目光,非常火热,像是要把我背部盯出一个窟窿来。 这样一个插曲,让我有种隐私被剖析开的不适感,加上天色晚了,我也懒得再逛,便拦车离开万达广场。 我回到家别墅时,大约在晚上七点左右。 推开门客厅的灯光正大面积敞开,满室明亮,如同白昼。 一身休闲装的蒋华东坐在沙发上,正看着一份文件,他身侧站着古桦和一名我没见过的部下,三人脸上皆是肃穆凝重的表情。 古桦语气低沉说,“这个规划中心,正好位于浦东区最繁华地段。是政府去年年底就分划出来始终没有利用的,南郊地皮出了问题,让程氏这个纳税大户损失颇多,如果不是咱们宏扬出手,恐怕现在早就天翻地覆,所以这一次政府划分时,非常谨慎,正因为基于这个缘故,才会让外界相信稳赚不赔,我们一直在积极洽谈,但是上面对于给谁做,处于模棱两可的状态,我们也拿不准最后结果,不过昨晚我接到消息,确实已经被恒宛集团半路截杀,定金已经付过了,主合同签署完毕,只差附件合同。也就是说,现在根本来不及再争取回来,已成定局。” 那名部下接过话说,“看来恒宛集团是有备而来,想在这座城市立足,一炮打响,非要和政府建立联盟关系不可,这才是突破口,而这一次恒宛打败了宏扬和程氏,再利用蒋总的炒作,一跃成为顶级集团简直轻而易举,只是我非常奇怪在于,似乎恒宛是直奔咱们宏扬来的,和程氏并无过分交集,如果说他的目的只在于成为龙头大户,有些牵强。” “恒宛集团。” 蒋华东带着怀疑的声音念完这四个字后,忽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恒宛集团什么时候建立的。” “三天前。” “三天前?” 蒋华东将文件合住,猛地扔在地上,他看向那名向他说日子的部下,“三天前的公司,竟然分走了你们业务部追踪一个月的规划中心,你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想过会面对我怎样的反应吗。” 那名部下吓得脸色一白,“蒋总,公关部门几乎每天都在追踪,在我们的商业涵盖范围内,有哪些突然兴起的公司,和我们同领域的集团每年的盈利和交涉的合作商等等,调查结果从未出现过纰漏,各个部门各司其职,非常团结谨慎,但是这个恒宛集团,根本没有一点风声和征兆传出,商业界连一点苗头都没窥到,突然就兴起,虽然只是成立三天,但实力不容小觑,内部注册资金高达三个亿,还不算运转资金和投入在市面的循环资金,实力与人脉几乎和我们宏扬以及程氏有三足鼎立的局面。又拿到了这个规划中心,政府保驾护航,后期发展也许能超过我们。然后我们到现在也没有查到,背后的掌权者是谁。公关部门不少精英都是您亲自培养起来的,追踪能力非常过硬,他们都查不到下落,您看,会不会是和您有过节而且比较有手段背景的人?” 蒋华东眯着眼睛正要说话,忽然看到站在玄关处的我,他收敛起脸上的戾气,朝我笑着伸出手,我走过去,古桦和那名部下朝我恭敬的颔首,我靠在蒋华东怀中,他无比温和问我,“买了什么。” 我将袋子递给他,“这款领带,我觉得你戴上一定很好看,很贵的,我的工资都花掉了。” 蒋华东打开看了看英文标签,“这个牌子,最多超不过一万,这样算下来,你不是还有四万,怎么是花光了。” 我被他平淡的表情刺激到,和我预想他会非常感动的样子完全不同,我很没好气地说,“听你语气好像很瞧不起,一条领带一万块,这么奢侈我都怕会遭报应!” 他笑着将领带从盒子内掏出,灯光下果然是闪着银色亮光的,特别耀眼。 “只买了一条领带给我,那些钱呢。” 我气的掐他耳朵,“你敢惦记我的钱!” 他笑着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啄了一下,“只是逗你而已。人都是我的,在乎那点钱做什么。以后再出去我给你卡,用我的刷,我的女人不要那么寒酸。” 他笑着搂住我,爱不释手的将领带握在掌心,“明天早晨给我系。” 那名部下和古桦在一侧面无表情看着地面,似乎有些尴尬,我挣扎了两下,从蒋华东怀中站起来,对他们说,“你们先忙着,我去泡三杯茶来给大家解解渴。” 他们朝我道了谢,我转身走进厨房,忽然听到身后古桦说,“我们有派人到工商注册机构看过,那边人不肯告知,说恒宛的人来打过招呼要求保密,我有熟人在那边工作,通过关系了解到,法人姓顾,别的便不肯透露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给我点时间 我听到古桦这句话时,脚下险些一个踉跄,幸好我反应够快,扶住了门框,才让自己身子稳住。 我扭头看向客厅,蒋华东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他沉吟片刻,低低的笑了一声,“哦,姓顾。” 他说完后难以自抑的开始笑,笑声让我觉得身子发麻。 “蒋总,据我所知,和您有过冲突的姓顾的人,不多。能有这样大的手笔,在短短三日内建起一个投资几亿的公司和我们分杯羹,想必更是寥寥无几。” 那名部下说完后,见古桦朝他使眼色,颇有几分不解,蒋华东再次将那份文件打开,从头细细看到尾,“多大岁数。” “三十出头。” “上海人吗。” “不是,他持有英国国籍。” 蒋华东手顿了一下,“港城回归之前,是英国的吗。” 古桦似乎明白了他话中之意,点头说是。 那名部下却很茫然,“英国华侨吗,为何与蒋总过不去,蒋总早年在南通那边的金三角跟着一位白姓氏的人混天下,是那个时候结下的梁子?” 蒋华东将文件合住,放在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又朝厨房低低喊了声宛宛,我吓了一跳,哑着嗓子答应了一声,飞快的拿出一套茶具,沏了一壶龙井,由于太匆忙,也忘了过滤掉头一壶的苦沫子,泛着些白色的茶泡便端了出去。 我放在茶几上,为他们斟出,蒋华东垂眸看着我,“怎么脸色这样白,不舒服吗。” 我摇头挤出一丝笑容,“不是,是烫着了一下。” 他伸手握着我的手腕,仔细在观察了一会儿,大约没找到我被烫的地方,我有些尴尬,他并没有揭穿我,而是握住我滚烫的指尖,放在掌心摩挲着,“今天出去碰到熟人了吗。”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确定他是在问我这话,我对他说,“没有,只有我自己。” 他嗯了一声,将目光移向古桦,“让公关部的几名精英到恒宛集团,替我约见一下这位顾总。” 古桦看了我一眼,脸色复杂的答应后,带着那名还未明白怎么回事的部下离开了别墅。 他们走后,保姆从二楼下来,手上拿着一份食谱,“先生,薛小姐,今晚晚餐准备这些可以吗。” 她要递过来,蒋华东摆手说,“不必了,你看着做,不用太繁琐。记得要一份补血的汤,宛宛现在在特殊期。” 保姆说了声好,一边系着围裙一边走进厨房准备晚餐,蒋华东这样抱着我坐在他腿上,却始终不发一言,我们两人沉默了许久,厨房内传出炒菜的声响,我率先打破这份沉寂,“出什么事了吗。” 蒋华东看着我,似乎在寻找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摇头,“只是和你一样,刚刚听到。” 他松开握着我的手,“他没有联系你,顾升。” 我有些诧异,“你认为他会联系我?” “显然,这一次他为了你而来,否则他三十二年不曾踏入内地,除了在南通那一次,和我们分割了不少毒品,再没有出现过。怎会突然到上海建立公司,恒宛,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特别吗。” 他的语气让我觉得莫名烦躁起来,我狠狠甩开他的手,从他怀中起身,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说,“是你在我和程敏之间选择了救她走,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对她有愧,不忍心再丢下她受到什么屈辱,或者你为了要在薛茜妤面前保护我,这些都不重要,但我确实是被你丢给顾升的,他对我非常尊重,是我意料之外,如果他稍微坏一些,我现在早不是干干净净只属于你的薛宛,从回来后我从不提起这件事,但已经成为我的一个疙瘩,我深爱的男人两次从他手中都选择了别人和利益,而不是救我。我不提不代表我忘记,可我问心无愧,我跟他那两夜一天,什么都没发生。” 我说完后转身要走,他忽然站起身,一把从背后抱住我,将我反身压在沙发上,他置在我身上,脸色有些松动和波澜,我狠狠的推搡着他抗拒着他,他叫我名字,让我冷静,我都不理会,他见我怎样都不肯听他说,便俯下身吻住我,非常用力,连喘息的余地都不给我留。 我起先还在抗拒,但是他吻技非常好,用舌尖在我唇瓣上一点点描摹游走,当全部湿润后,才撬开牙关挤入,温柔的勾住我舌尖,从缓慢缱绻到疯狂激烈,我全部的理智轰然崩塌,在他松开我时,我已经脸色潮红,大脑完全是白的,我眼前有些朦胧,他的手按住我的腿,防止我会突然朝他进攻踢他。 他定定的望了我一会儿,“还闹吗。” 我咬着嘴唇不语,他用指尖擦了擦我唇上的唾液,“能冷静下来听我解释吗。” 我别开头不看他,刚才他那番话分明带着质问的口气,仿佛认准我和顾升有什么,他才会卷土重来不放过我,而我也理解,在那次紧要关头,顾升竟然豁出性命去为了救我受伤,还是刺破穿透身体的重伤,我现在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都被那触目惊心的鲜血而震撼。 我与他萍水相逢,根本没有什么情分可言,他这样奋不顾身救我,谁都会怀疑。毕竟那两夜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我和顾升清楚,我又没有解释过,如我一样,蒋华东心中也不是没有一个疙瘩,只是他留下的我,他不好直接开口询问,怕我的倔脾气上来,会顶撞反问他。 “那次留下你,我的确有很多考虑,程敏为了我失去很多,也受了很大伤害,但本身,她是委屈的,是无辜的,只是我用来保护你的挡箭牌,当初我救下她,养在外面,她可以理解为报恩,但我明知他对我的感情还这样利用,是我的自私,我不是不清楚,我装作不懂,把她推出来顶在你身前,我当时在想,如果把她留下,她有很大阴影,第一次还能在我的鼓励安慰下走出来,第二次很有可能搭进去她的性命,我才要救走她,可我不是不担心你,我的心情怎样,你无法理解。我当时在想,如果你被侮辱了,我不嫌弃,我一样会疼你照顾你,这些都可以过去,我有把握顾升不会杀你,所以我才会那样坦然将你留下。另一方面我想,也许在他身边,你才是安全的,我忙着很多事,无暇顾及到程敏,在我送她会医院期间,薛茜妤去打了她,还在她的药物中加了很多东西,如果换做是你,我会忍不住自己的愤怒去杀了她。但是程敏,我可以视而不见。” 蒋华东将唇覆盖在我唇上,轻轻舔着,啄着,我控制不住的颤抖一下,“那你刚才为什么怀疑我。” 他身子僵了僵,将头埋在我肩窝中,手紧紧握住我的腰,就像每次鱼水之欢的那种姿势一样。 “我和你并不是匹配的,我犯了很多男人的大忌,我在最不该动情的时候动了感情,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我一面清楚,爱情不可以给你安全感,还是蒋华东的夫人,更让你踏实,但我另一方面却做不到。顾升和我一样,都是让女人很容易喜欢上的男人,他有我没有的优势,有我没有的洒脱,他可以为你建一个恒宛,如果我没猜错,他这一次回来只是为了你。一个和我势均力敌的男人在争抢你,我承认自己有些不理智。” 他语气非常凉,我的心拨动了一下,我手指穿进他黑硬的头发中,正要说什么,厨房的门忽然在这时打开,保姆端着一盘酱汁鱼走出来,在看到我和蒋华东双双倒在沙发上的造型后,面部一僵,非常尴尬的低下头,“抱歉,先生。” 她说完后,端着盘子又折回了厨房中。 我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忽然大笑出来,蒋华东平常就是面色一本正经却能说出很下流的话来,我被他耳濡目染的,也习惯了在别人面前被他抱在怀中,起初不自在,现在也能面不改色,我笑得身子都在伏动,蒋华东趴在我胸口,也低低的笑出声来,我觉得他的脸忽然有些烫,但我清楚他是不会觉得尴尬的,大抵是被我胸口的肉挤得有些热。 我们拥抱着笑了一会儿,他终于从我胸前抬起头,眼底还含着深邃的笑意,“宛宛,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不那样怀疑你。” 我嗯了一声,“说话算话。不然我夜晚不让你上床。” 他挑了挑眉毛,“你原来这样厉害。这种惩罚我不喜欢。” 我得意的张开嘴巴,用力啃了他嘴唇一下,他闷哼一声,我笑着扭动身体,想从他身下挪出来,他忽然再次将我压住,从上向下非常深情的看着我,眼底带着一抹我看不懂的复杂和深沉,还有些狠厉。 “宛宛,给我点时间,我会让你名正言顺在我身边。我会尽量缩短这个时间,再耐心等等我。” 第一百四十八章溺死人 这一天早晨醒来,已经是快中午,十月底秋凉,正午却非常温暖,明媚而有些刺目的阳光穿透过薄薄的窗纱,懒洋洋的洒进来,铺满了一床,照得我身体也是暖洋洋,旁边塌陷的位置铺满了金黄色的光晕,我朝着屋内每个角落喊了几声蒋华东,都没人回应,我又趴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爬起洗漱后,发现那款放领带的盒子空荡荡的,里面躺着一张字条,苍劲有力的三个字,“看手机。” 我打开自己手机后,屏保竟然跳出来蒋华东的照片,他系着我给他买的红白条纹的领带,穿着黑色西服,衬托得他非常英气笔挺,正对着镜头浅笑,我看到他帅中带着故意摆拍的别扭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保姆在餐厅的方桌上摆着一些早餐食物,都有些凉了,牛奶豆浆和果汁,还有吐司火腿烤肉和煎蛋,我闻了闻并没有什么太大食欲,我听到厨房内传来锅碗撞击的声音,我推开门走进去,保姆正在灶台前拿着勺子煲汤,非常清新好闻的味道,飘在空气中让人食欲大开,保姆见到我扒着门框眼巴巴瞅着,笑着说,“薛小姐醒了,先生一早离开吩咐您昨晚累到,不让我叫醒您。我做了早餐,不过耽搁太久有些凉,一会儿为您热一下。” 我脸忽然就红了,昨晚可不是太累,例假走后憋了蒋华东一个星期,就像没碰过女人似的,我骂他禽兽转世他还笑嘻嘻的,对我说,“骂得好,我自然不能辜负你对我的美誉。”于是我就被折腾得快散了架。 我不自在的扭了扭身体,故意忽略掉保姆的话,走进去站在锅旁闻了闻,“这是排骨汤?” 她用勺子舀了一点放在碗内尝了尝味道,“主材是精细干净的排骨,辅助配料有枸杞海米肉圆当归桂圆海参银耳,加入了一些甜糯的玉米粒,先生一向饮食习惯喜清淡,说这样可以保持身材,所以我做菜盐加入很少,口干寡淡,才能品出原本鲜香的味道,薛小姐喜欢吃口重的甜食,把先生的那份汤盛出来,我再为您二次回锅多加些甜糯的玉米粒,味道就出来了。” 我靠着门框看着保姆忙碌,眼前自动幻化出我和蒋华东下厨的场景,周末傍晚,客厅看着电视,茶几上咖啡飘香,朦胧的月光像银子一样倾泻在地毯上,他系着围裙,在一旁切菜洗菜,我煲汤炖肉,时不时让他帮着尝尝味道,他尝过后眯眼笑着,那样的时光,真想永远定格。 我忽然来了兴致,找保姆要过一件富裕的围裙,系在身前,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些精瘦肉,还有鸡蛋和泡好的木耳,做了一盘木须肉,我让保姆尝了一下,她脸上浮现出非常惊喜的表情,“薛小姐下厨真有些天分。口感适中,清香有余,先生一定很喜欢。” 我心中全是满足,我将汤和菜都盛入饭盒与保温壶,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十一点十分,大约四十分钟能从别墅到公司,还能赶上他刚刚午休。 我迫不及待想等蒋华东品尝我人生意义上第一道正餐,我换了鞋走出小区,朝着街道走了一会儿,从为数不多的出租内拦住一辆,直奔宏扬。 我走进公司大门时,古桦正好从电梯内下来,他手中拿着一张金色的餐卡,那个我认识,是蔚岚居的餐饮部贵宾卡,用来点餐。 他见到我微微一愣,“薛小姐怎么来了,有事找蒋总吗。” 我举了举手中提着的碗罐,“我来送午餐,不知道会不会打扰他工作。” 古桦笑着说,“蒋总再忙也有时间接待薛小姐。何况还是送餐的好事,既然您来了,我也不必再去为蒋总订外卖,想必他也懒得吃。” 古桦转身,我跟着他走进电梯,我们站在会议室门外,这一层非常安静,一些西装革履的部下围着圆桌在聚精会神听蒋华东说着什么,他坐在正中上首的位置,沉稳内敛,从容不迫,侧脸轮廓极其完美,唇正一开一阖说着什么,眉目深邃,我忽然觉得世间专注的男子很多,可都没有蒋华东这样迷人性感,他的喉结长得特别好看,在喝东西上下翻滚时,透着一股让人欲/望迭起的魅惑。 我在这一刻,看着他时,明白了薛茜妤宁可死在他眼前也要让他记她一生的执着,这样的男人如果得不到,真的不甘心。 古桦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朝我们看来,被上百双目光审视我还有些不习惯。 蒋华东看到我后非常温柔的笑了笑,古桦上前一步说,“我去给您订餐遇到了薛小姐,她恰好来为您送午餐,我就将她带上来。” 蒋华东嗯了一声,对着那群与会人员说,“诸位辛苦。散会,大家请便。” 所有人闻声齐刷刷从座位上站起,一脸郑重朝着蒋华东鞠躬,然后纷纷朝门口涌来,古桦护着我让路到一侧,那些部下和员工虽然并不了解我的身份,但见到蒋华东对我体贴纵容的样子,也都隐约明白一些,对我非常恭敬温和,我也朝着他们一一颔首还礼,待他们都离开后,蒋华东从会议室里出来,目光落在我提着的食盒上,接过后打开看了看,“你做的,还是保姆做的。” 我吐吐舌头,指着饭盒,“我做的木须肉,米饭也是我焖的,可能有点硬,不过正好锻炼一下你的牙口。” 古桦闷声笑了出来,蒋华东睨着那保温壶,递给古桦,在后者惊诧的目光中说,“给你喝。” 我有点着急,“那是保姆煲的汤,我尝过非常鲜。” 蒋华东望着我深情说,“我只吃你做的。” 他说完牵住我的手,拥住我身体吻了吻我眼睛,“怎么办,吻也吻不够,要也要不够,我真希望一天二十四小时全部是夜晚,这样就能不下床了。只是怕你熬不住。” 我被他一本正经的脸却说出这样调戏的话臊得面红耳赤,古桦大约从没见过这样不正经的蒋华东,非常肉麻的咧了咧嘴,别过头去一脸无奈,蒋华东余光注意到,他“嗯?”了一声,古桦立刻恢复面无表情,接过汤说,“蒋总,薛小姐,不打扰你们用餐。” 他转身飞快的离开,背影透出一股嫌弃,蒋华东浑然不觉揽着我往办公室的方向走,低头缠绵吻着我脸颊和脖颈,走廊内三三两两的员工都有些惊讶看到这样场景,低着头经过时,眼神还在朝我们瞟着,我有些僵硬,他大约察觉到了我的顾忌,贴着我耳垂说,“你最吃醋的两个女人,一个被我送出国,一个死了,从此以后再没人敢伤害欺侮你,怕什么。” 我瞪了他一眼,“我怕你变/态!” 我一口气冲进办公室内,将门死死关住,蒋华东一只手提着饭盒,另一只手戳住门框,他非常高大,头几乎要蹭在门顶上,我们隔着玻璃门,他无奈且好笑的喊我名字,“宛宛,开门。” 我朝他做鬼脸,“死禽/兽,外面待着吧。” 有一群捧着咖啡的女职员从尽头的休息水吧过来,她们难得见到自己高高在上的老板被关在门外,都有些惊讶,憋着笑打了招呼,蒋华东这厮不要脸的,慵懒靠着门,“没关系,将我关在办公室外面不要紧,只要夜晚不要将我关在卧室门外孤枕难眠就好。” 那些女职员笑着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有的在恭维说,“蒋总好男人啊。” 我见事态发展有些混乱,急忙打开门让他进来,他却反而不进,张嘴又要胡说八道,我立刻将他扯进来,走廊上爆发出一阵大笑声,我将门关住,蒋华东坐下朝我得意笑着,两条手臂摊开横在沙发背上,衬衣扣子崩开了两颗,我没好气的将一口米饭塞进他嘴里,他配合着嚼了两下,蹙起眉头,“没熟。” 我坐在他腿上,媚笑着吻了吻他鼻尖,“没熟你还吃吗。” 他身子僵硬了一下,想吻回来,我躲开,他也没有强求,点头说,“自然吃。第一次焖的米饭,就像女人的第一次,虽然青涩,但是别有滋味。” 我忍无可忍,“下/流!” 他愉悦的笑着,将我抱在怀里,一口一口舀着饭菜吃,差不多全部吃完后,他温热的大手扣在我胸口,“以后不要自己跑出去,小心点身体。” “身体怎么了?” 他的手缓缓向下移动,覆在我小腹上,“也许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小宛宛。” 他笑得一脸憧憬,“我给她买漂亮的裙子,把房间建成一栋城堡,每天打扮得像个小公主,把全世界最好的都捧给她。以后哪个混蛋想娶她,我就要他半条命。” 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那你女儿就和你拼命。” 他嗯了一声,将我吻住,唇贴在我唇上小声说,“死在你和女儿手中,我也愿意。” 我心里嘁了一声,说的好像真能有个女儿一样。 午休后,蒋华东有一个重要的调研需要和各个部门经理进行市场考察,他离开公司时,我还在休息室内睡着,出来后发现他不见了,古桦的一名女助手进来为我送果汁,告诉我蒋总已经带队离开。 我看了看果汁,并不想喝,忽然很喜欢吃沙冰,我拿好自己的小背包,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离开了办公室。 我从公司大门内出来,保安正在查岗一辆没有进行登记的黄色轿车,他们为首的保安队长见到我非常恭敬,询问我是否需要备车,我觉得他们太殷勤了,我有些承受不住,便摇头说不需要,走下台阶。 我一边掏出皮夹清点着我的资金,一边盘算着要买红豆还是黄桃沙冰哪个更好吃,忽然一声汽车的紧急刹车响近在咫尺炸开,我被狠狠吓了一跳,抬头看一辆宝蓝色的跑车横在我眼前,只是并没有敞篷,被一层黑布罩住车顶,这车颜色和款型都格外耀眼,吸引了不少过路行人纷纷注目,我看了那车好一会儿,确定并不是想撞我的,才敢继续走,可就在这时,驾驶位忽然被人推开,走下来一个男子,那男子三十多岁,魁梧略胖,穿着藏蓝色西服,仍掩盖不住身上散发出的痞气和随性,他朝着我走过来,摘下墨镜,我觉得他很熟悉,却死活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抱着双臂微微扬起下巴,语气傲慢,“妞儿,我们老大要见你。”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对我这怪异的称呼时,后车厢的车窗被里面人缓缓降下一条缝隙,有些柠檬的清洁剂香气散发出来,我仍旧看不到里面坐着人的脸,但声音却很清晰,有些刻意压制着嗓子不让人听出来,语气非常低沉。 “刚子,你忘了我怎么教你对女人讲话吗。” 被叫作刚子的男人立刻收敛了许多,他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朝我行了一个礼,我被吓得退后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样流气威猛的汉子,竟然对我用清宫丫鬟见娘娘的姿势屈膝弯腰,还翘起粗鲁的兰花指… 后车厢内传来男人抑制不住的低笑声,刚才意识到不对劲,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红着耳根对我说,“薛小姐,我们老大请您上车一叙。” 第一百四十九章思卿终得见 我狐疑的看了一眼那车内,坐在后面的男人还是不肯露出脸庞来,神神秘秘的藏匿在一片黑色逆影中。 想到我被绑架那次,我不敢轻易相信别人,何况还是男人,我非常谨慎的说,“你大哥是谁。” 刚子非常大声而自豪的说,“是总顾。” 我一愣,“什么?” 他翻着白眼想了一下,“哎不对,不是总顾,是顾总。” 我:“……” 男人尴尬得不行,耳根通红朝着那车喊了一句,“大哥,别让我干你秘书行吗?我他妈就会打打杀杀,这文绉绉的装/逼,我干不来!” 车内寂静无声,我仿佛感觉到一束目光灼灼的盯着我,似乎在等着我说话。 顾总,顾总。 我仔细咀嚼了这两个字,联想到昨晚在客厅时,古桦提及的恒宛集团,我身子猛然僵硬住,我冲向那辆汽车,用力拍着门,“顾升?你活着吗?” 车窗在我的大力震动下,此时完全被降下,露出男人那张带着胡茬非常硬朗的脸庞,含笑的桃花眼正一眨不眨望着我,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薛宛,我叫的对吗。” 我整个人愣在那里,半响都没有回过神来,脑海中翻天覆地的一幕,是他在千钧一发之时不顾蒋华东对准他的枪洞和我跳下来强烈的俯冲惯力将我护在怀中,浑身鲜血,嘴唇苍白,掉着那口气还在对我说,“千算万算,没想到看你下坠那一刻,我会这样急,竟然把自己套进来。” 我激动的将车门拉开,仔仔细细看着坐在后座的他,他穿着枣红色西装,系着一条格子领带,头发梳理得和蒋华东差不多,都是用发胶固定住的背发,他身体健全,没有损失什么,我还以为他的右腿被木桩刺穿,会就此废了。 顾升大约感觉到我是在看他的身体,他直接摊开双手,身体面朝着我,微笑让我观看,我这才察觉到自己失态,非常尴尬的捋了捋头发,“活着就好,当时真以为你凶多吉少。” 他哦了一声,“那如果我死了,你会怎样。” 我脸色狠狠一沉,“不存在这种可能,祸害能活一千年,你和蒋华东,都要继续贻害人间。” 他嗤嗤的笑了出来,“那假如,那天他一枪打死了我,你会因为我并没有伤害你,而为我难过一阵吗。” 我垂下眼眸,那天的冲击太快,让我当时晕厥过去,醒来后,又被薛茜妤闹了一通,蒋华东那句“她是我的命”,把我原本所有怨气都冲散了,但我心里从没忘记过顾升不顾一切冲来替我挡住那些木桩的一幕,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一定会恨我自己,也恨蒋华东。 我想到这里长长松了口气,“所幸你好好的。那些假设就都不存在。” 顾升可能耳朵有病,他反而笑得非常开心,那双桃花眼中波光闪烁,像是盛了漫天星辰,温柔极了。 刚子等了一会儿,见我们还没有说完,他迈着很怪异的步子走过来,扯了扯西装上紧挨着脖颈处的领结,顾升脸色微微一沉,刚子立刻又系回去,端正笔直的站在那里,“顾总。咱太丢人了,跟他妈做贼一样,等蒋华东走了才敢出现,把人直接掳走不得了。” 他说完就要上来抓我,我吓得用敞开的车门挡住自己身体,冲着他伸来的手咬住一根手指,他疼得吸了口凉气,我看着他脸色有些白,才松开嘴,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咸咸的,“你洗手了吗。” 刚子气得睁大眼睛,“操,你他妈咬我我没说什么,你还嫌我没洗手?” 顾升冷沉的语气忽然插入,“我警告过你不要骂街,不要把你以前的状态表现出来。现在我们在内地做正经生意,这一套没有意义,要我说几遍才能懂。” 刚子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大约两三秒钟后,他忽然看着我咧开嘴笑,“嘿嘿嘿,薛小姐,请您上车。” 顾升抿唇挂着一抹浅笑,他伸出手拉住我手腕,轻轻扯了扯我,“我到这边有几天,一边忙公司一边治疗身体,现在好的差不多,算是报答我救你的恩情,请我吃顿饭,我觉得并不过分。” 其实顾升这副温柔正经的样子,特别有味道,黑道虽然听上去非常酷,但毕竟不是一条好路,而且树大招风,他和蒋华东不同,蒋华东有宏扬作为掩护,白道上的生意也是风生水起,而顾升始终在港城经营一个非常大的帮派,手下养着上千弟兄,和警署关系不错,仅仅因为他还持有英国国籍,很多情况下他的放肆和招摇,是算准了国内法律不能完全拿他怎样,一旦出了大问题,他可以要求律师将他送到英国,在国际法庭上处理这个案子。 这也是我不肯让蒋华东和他斗下去的缘故,顾升的背景更硬,这意味着在本身的上,蒋华东输了他一步,两方实力相当,就很难再追平,所以除了釜底抽薪,赢的几率很渺茫。 我无法拒绝他这样的要求,只好弯腰坐进车内,宏扬的保安首领在那边看到了这一幕,似乎要打电话,顾升眼里极好,先一步吩咐刚子过去,刚子拿着顾升一张名牌,跑到台阶上,对那名保安说了什么,保安接过名牌看了看,刚子拍了拍他肩膀,转身走回来,拉开驾驶位的车门进入。 “哥,我跟他说,等蒋总回来,让那保安把名片交给蒋总,是恒宛集团顾总邀请他见面。” 顾升点点头,“他的公关团队在这几天内联系秘书部三次,都以我不在公司为由拒绝了,现在时机成熟,可以见见。” 刚子一只手把握住方向盘,另外一只手特别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秘书室那么多妞儿,波大腰细,床上功夫也好,哪个都不错,哥你换一个折磨行吗,我真干不了,你说昨天有合作商派来的部门经理找你谈案子,我给人吓跑了,你怪我,但我就习惯了,多少年跟着你处理黑道上的事,一时半会儿我也改不了,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你带出去多有面子,把我一大老爷们儿带着,寒碜。” 顾升抬眸阴森森的看着他,“床上功夫你怎么知道。” 刚子非常不好意思的抿着嘴唇,顾升忽然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啪地一声,“你背着我把人碰了?” 刚子从后视镜里有些怯怯的看着顾升,“哥你不说只要人家愿意就随便我吗,那么大的波,天天在我眼前晃悠,我又不是你,三十二了还当处/男,我十五就找发廊妹开苞了。” 顾升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他余光似乎在看着我,大约刚子那句三十二了还是处/男让他觉得难堪,我憋着笑看向窗外,装作没听到的样子,顾升沉着脸骂了句闭嘴,车内立刻安静下来。 刚子飞快将车朝一条街道开去,是浦东区最热闹繁华的一条街道,十字路口等灯时,顾升对我说,“从码头救你回去后,他为难你了吗。” 这里的他我自然明白是谁,我摇头说,“没有,我是他的女人,他不会忍心说我。” 顾升将手压在唇上,不知想着什么,眼底都是深深的柔情,“回到港城,我找了许多年轻女孩,让她们排队在客厅内用杯子喂我喝奶,可是味道都不对,太温柔了,都在巴结讨好我,恨不得被我留下,可我想要的是对我非常野蛮。” 刚子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哥,原来琛哥说的,喂你喝奶的女人就是薛小姐?拿杯子喂的?我以为是掀起衣服喂你喝母乳,所以我给你找的那些女孩,全都是大/波,而且都刚生完孩子,奶水特足,原来我领会错了,怪不得你哪个也不喜欢。” 我扑哧一声喷笑出来,顾升原本异常难看的脸色,在触及到我的笑容后,也缓缓变得温和了许多。 我心情渐渐从震惊和担忧中平复下来,确认顾升安好我就能踏实些,不然我会觉得自己又背负了一项罪债,这段时间,其实我心里一直有这样一道阴影没散去,现在终于彻底雨过天晴。 我冷静后,觉得自己不该单独上他的车,我张了张嘴想麻烦他吩咐刚子让车停下,顾升突然毫无征兆的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我的头发,我一个颤栗躲开,他并没有挫败和尴尬,而是低低说着,“思卿终得见。这首词写得好,我总算理解词人当时的心情。” 第一百五十章我会满足你 车停下时,顾升忽然对我念了这样一句词,我看着他没有反应,我们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笑了出来,“平时打打杀杀的男人,忽然这么诗意,不怪你会吓到。” 他说完后率先一步走下车,将车门开着,弯腰朝我伸出手,我没有将手递给他,而是直接钻出去,他也没有恼,刚子将车交给泊车小弟去停,带着我们两个人进了饭店。 这是浦西区的一家西餐店,紧挨着一栋两层楼的百姓大卖场,中间隔着宽阔的街道,到了夜晚一侧的灯塔霓虹璀璨,虽然不及浦东区,却也非常热闹繁华。 刚子进去后特别蛮横的踢开门,吓了前台服务员一跳,女孩拿着菜单双手递过来,刚子横眉竖目在厅内扫视一圈,“有雅间吗。” “二楼有,但是都非常大,能容纳八人以上,如果您只有三位的话,并没有必要,而且您看,那边挨着落地窗,可以看到非常漂亮的灯塔风景,适合情侣用餐。” 刚子看向顾升,征求他的意见,顾升看了看我,刚子立刻会意,又凑近我微微弯腰笑着,我指了指一处最隐蔽的角落,“就那里吧,别跑二楼折腾了,在哪里都一样吃。” 女服务生捧着两份菜单跟我们过去,挪开椅子待我们坐下,便为我们非常详细的介绍了几分招牌菜,听着都很昂贵,我咂吧咂吧嘴,蒋华东给我的卡我并不想刷,自己的钱实在有限,还要留着给程毓璟买一份新年礼物偿还他给我的那束造价不菲的红鸢花,我对自己都有点抠门,何况是别人。 顾升大约理解我温吞的缘故,眼睛注视着菜单说,“我不可能让女人请我吃饭。” 我眼睛一睁,这话的意思便是要请我吃喽。 我非常愉快的翻开,挑了最贵的两道菜,一道是海参扒虾,另外一道是八宝吉祥,食材注释标明有八种鱼肉和蟹黄丸,关键还是甜味。 我点过后,顾升也点了一份蜜汁猪扒和全蔬菜,刚子向服务生要了菜饭,打包到外面车内去吃,并没有留在厅内。 菜品很快就全部上齐,味道相当诱人,颜色也极其好看,顾升斟了杯红酒,他要给我倒时,我按住了杯口,“我吃菜就好,我现在对你的信任度为零。虽然你没有伤害到我,但我被坑怕了。” 他愣怔片刻后,将手收回,低低笑了一声,让我亲眼看着他将新倒出的红酒万全喝下,唇角沾着一抹酒渍,他伸出舌尖舔下去,然后对我说,“看,我还是很正常。” 我没有理他,拿起筷子夹菜,他侧眸看向不远处置在一处港口上的灯塔,海面白雾朦胧,将塔也笼罩得不是很真切,像极了海市蜃楼。 “我在上海虹桥那边承包了一栋大厦,做新公司,涉足领域和蒋华东的一样,所以以后会成为商场敌人。和他一样,我们都不曾放下暗地里的黑势力,这条路进来了就不可能全身而退,我们也无法退出,所以以后狭路相逢的场面,会经常上演。” 我嗯了一声,心底还是隐约揪起来,这一行的风云传说我听过不少版本,但真正亲眼所见,发现并不是那么风光和传奇,太多黑暗血腥的东西,隐藏在最隐蔽的地方,随时会像一头豹子伏击而出,咬人致命的一口。 我并不希望蒋华东一再踏入危险境地,可我知道他没有办法退出,敌人那么多,一旦他洗白自己,再也不触碰刀枪,那些人会全部系成一条麻绳,将他活活逼死。 他只有死扛到底,一条路走下去,到了尽头再依附这些势力争取翻越墙头,翻不过去的便掉下来摔死,再经受别人的鞭挞。 “当初为什么要进入这一行呢,女人吃饭的法子少,男人确有很多,有力气有脑子,干什么都好。” 顾升端着酒杯慢慢嘬饮着,“因为人都要生存,不甘屈居人下,被现实逼迫,又没有过硬的背景扶持我们一步登天,只能选择走旁门左道,我和蒋华东除去自身的能力,还非常幸运,可以从那么多混黑道的人中脱颖而出站在最高处,当你站在这个位置上,得到了那么多你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你就不愿再被人拉下来,更不想不堪的过去被挖出,所以只能想尽办法站在这个位置,遇到拼命想扯下你的,就先他一步去拼命。一个早就不干净的男人,怎么可能再把自己的罪行洗得干干净净。” 顾升的眼底有些狠厉,我咬着筷子,觉得气氛太沉重,好好吃顿饭还是不要踩别人的雷区,我用脚踢了踢他的西裤,正要开口把话题岔过去,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我看过去,一道高大魁梧的熟悉身影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来,我看清拿人脸后,倏地攥紧桌角,心都要跳出来。 蒋华东带着部下高层去做市场调研,怎么会拐到这边饭店来。 他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十几名西装革履的属下,一侧岁数稍微年长些的男人正俯身在他耳畔说着什么,手上拿着一份规划图纸,比比划划指指点点,蒋华东神色淡淡听着,偶尔点一下头,薄唇开阖问句什么,部下立刻为他解答出。 那些人在门口停留时间不长,便跟着他朝着二楼走去,剩下一名年轻助理样子的男人,和前台要了份菜单,浩浩荡荡的人群身后跟着服务的点餐员,排场很足,惹得一楼其他顾客都纷纷瞩目。 看样子大约是在卖场调研后回来用餐休息,恰好附近就这一家酒店档次最好,风景也非常美丽,便选择了这里。 我捂着胸口松了口气,所幸是在角落,如果在那边挨着楼梯口,蒋华东肯定是看到了,他那么霸道,这一场血雨腥风又是在所难免。 我埋首在餐盘内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笑意,顾升饶有兴味的看了我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你在笑什么。” 我朝二楼努努嘴,“你没带眼睛出来啊?” 他笑而不语,将餐牌内的蔬菜叉住,非常优雅的送进嘴里,“早晚是碰面的,如果我是你,会觉得早一点更好,至少后期不用提心吊胆。” “是你们碰面,跟我有什么关系,虽然你救了我,可也是你害了我啊,而且我对你有喂奶之恩,就算我是你乳娘了。你不能再坑我,你和蒋华东不管在生意上怎样来往和争抢,都不要提我。” 我那句我是你喂奶之恩的乳娘让顾升刚要咽下去的食物最终喷在了餐盘内,满满的一堆,我厌恶的别开目光,他拿着方帕擦拭唇角,很无奈的语气,“你以为我放着港城生意不做,跑来上海就为了和他争抢生意顺便以三十二岁高龄认个乳娘吗。恒宛集团,我用你名字作为公司称谓,并不是心血来潮。” 我没有看他,闷头吃饭,顾升身上有一股特别特殊的力量,可以让你觉得无所遁形,接触到他目光,便失去很多抵抗力,大约他们这样的人,玩儿心理战术都非常出众,不然也不可能得到那么手下人的信服。 我飞快的吃完后,估算蒋华东他们大约也快下来了,除非和我在一起,否则他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在休息上,我拿起手包一边擦嘴一边对顾升说,“我得走了,今天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告诉别人。” 顾升好笑的看着我像过街老鼠一样乱窜,“我假如说漏嘴怎么办。” 我冷笑一声,“那我就让你在上海混不下去。” “哦?”他很有意思的挑挑眉毛,“怎样做到。” 我拍拍自己肚子,“我说你强/奸我。我也有说哭就哭的演技。到时候让你声名扫地。你们这样的人,一生戎马混江湖,看待名誉也非常重要吧。” 顾升:“……” 他哭笑不得的目送我走到门口,我朝二楼瞟了一眼,仍旧很安静,一楼大厅却是人声鼎沸,不少人又进来吃下午茶,前台结账处简直拥挤不堪,我转身朝顾升摆手道别,他忽然站起来,脸色悲痛很大声音说,“老婆!求你不要抛弃我!我知道我很没用,试了这么多次一到关键时刻就不行,但我已经在看男科了,只要你给我点时间,我会满足你!” 鸦雀无声几秒钟后,所有人都带着八卦的目光看向我,大部分普通人并不会看高端人士才关注的财经报道,所以大抵没看到蒋华东拥着我的那张照片,而且就算看到,毕竟过去将近半个月,也都基本遗忘。 大家的目光完全是看待一个不性福的妻子,我脸腾就红了,真佩服顾升竟然能豁出去商场新贵的面子开这样玩笑,为了让我知道我威胁不到他,他也够拼。 我锋芒在身,顾升却在那边忍着笑意,眼睛非常明亮无辜注视我,我咬着嘴唇狠狠瞪他一眼,身背众人恨不得看穿我的趣味目光,飞快的推门跑出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下药 我回到别墅时,天阴沉得要命,几乎是眨眼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这个秋季比以往要暖了些,夏季走的很慢,忽然一场秋雨落下,便是寒霜降至。 保姆看到我回来,松了口气,“您又忘了带手机,我给先生打过去电话,他说您大约还在公司,他到外面视察市场,我急得不行,怕赶上瓢泼大雨感染风寒。” 我其实还真觉得有点凉,身上全都浮起一层鸡皮疙瘩,保姆见状为我打开暖风,我站在排风口缓了好半响,终于缓过来温度,我将风衣脱下,保姆看了看我的四周,“薛小姐将保温壶放在了先生那里吗。” 我点点头,“离开匆忙,给忘记了。” 我走进餐厅,保姆煮了一完糯米汤圆递给我,我趁热吃了两口,觉得胃口里都是暖洋洋的,我将汤全部喝下去,对她说,“先生说了几点回来吗。” “大约是——” 保姆话音未落,门锁被人挑开,蒋华东的头发被狂风微微吹乱,他进来后便看向客厅内,到看到我在时,似乎松了口气,“跑哪里去了。秘书说给你送了果汁后再去拿杯子就不见人。” 我从椅子上站起朝他飞扑过去,自动过滤掉和顾升见面的事,“我在外面逛了逛,看到起风了,我害怕啊,你不在我身边我就没有安全感,自己打车会来了。我还买了沙冰。” 其实和顾升去吃饭完全大乱了我要排队买沙冰的计划,但蒋华东那样精明,我时间对不上肯定骗不过他,只好搬出那家卖得特别好的沙冰,每次排队都要排一个小时,蒋华东微微蹙了蹙眉,“说了不要贪凉,又不听。” 我嘿嘿笑着讨好他,帮他脱下外套,拿过公文包,温柔推着他坐在沙发上,给他按摩肩膀,他闭目假寐,似乎很得意享受,我偎在他耳畔说,“舒服吗。” 他嗯了一声,“比夜晚吃你的感觉差一点,但也很舒服。” 我狠狠一掐,“下/流。” 他低低的笑出来,伸出手臂握住我在他肩上用力的手,“给你一样东西。” 我跪在他旁边,他将我反手一拥,下一刻我人便在他怀中,他从口袋里摸索出一个方形很窄的盒子来,是宝蓝色的毛绒盒,系着一条银白色丝带,他帮我打开,里面躺着一条非常漂亮剔透的项链,纤细莹润,色彩夺目,是我从未见过的花式,我拿出来仔细看了看,“美呆了!” 他指了指项链根部吊着的一枚心形钻石,“这是粉钻,非常稀少,市面上超过三克拉的都被买家私藏,一些专卖店,也都不是最纯的粉钻,这一枚从发现挖距到打磨成型,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手,非常纯粹,大约是十一克拉。超过九克拉的粉钻,除了在拍卖会能见到,基本没有旁的途径。我让古桦问了许多做玉器珠宝生意的朋友,才寻到了这一枚,直接让人做成了项链。” 他说着用滚烫的手指微微拂过我脖颈和锁骨位置的皮肤,烫得我身体一抖,“这样流畅漂亮的弧度,没有项链点缀,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说完后抱着我像他身体内侧靠了靠,流连辗转的吻下来,用舌尖轻轻舔舐着,我被他吻得浑身酥麻,意识朦胧涣散,他很快放过我,从我手中拿起项链,绕到我脖颈后方,为我戴上,我转过身眼睛眨眨的望着他,满怀期待问,“好看吗。” 他笑着捏了捏我胸口,“我眼光自然不用说,你怎样都很美。” 我正摸着那垂在锁骨位置的滑润钻石爱不释手,门外忽然有人按响门铃,保姆从楼上下来,一边应着一边将门打开,她看了一眼门外人,喊了声裴先生,那人声音很低沉,我看过去,一身黑衣的裴岸南撑着一把黑伞,从别墅外进来,身上有些雨珠,他伸手在肩头扫了扫,脚下氤氲出一片潮湿。 “华哥。” 他又朝我颔首打招呼,“薛小姐。” 他全身的衣服都被淋湿,软趴趴的粘在皮肤上,我从蒋华东怀中站起来,“外面下雨了吗。” “下了一会儿,非常大,只是不打雷了。”裴岸南一边说一边甩着指尖的水珠。 我走到阳台上将窗纱拉开,果然,大雨倾盆,将树枝都压弯,我对裴岸南说,“去一楼客房的浴室洗个澡,别感冒,我给你拿一件华东的衣服,你们身形差不多,应该能穿。” 裴岸南笑着拦住我,“不必,麻烦薛小姐帮我弄点热的饮品来,我和华哥汇报一些事,说完就走。” 我点点头将放在茶几上的项链盒子拿起,置在第二层的小竹篮内,转身走进厨房,我从橱柜内拿出咖啡豆,放进煮锅里,我在煮咖啡过程中听到客厅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隐约提到了一些熟悉的人,我下意识的将门打开些,然后就蒋华东对裴岸南说,“澜城林府别墅内伺候林淑培的保姆,换了吗。” 裴岸南声音非常低沉说,“换了。是我亲自挑选的人,大学刚毕业,家中无亲人,了无牵挂,这事成了后,我给她一笔钱,送她到韩国,她一直说喜欢首尔,就是没机会没能力去,我承诺在那里为她买套房子保她衣食无忧。抛开这些物质不谈,她母亲早逝,跟着赌徒父亲生活非常艰难,若不是我从那群高利贷人手中救下她,她现在早被卖到卖/淫窝点中,我曾有恩于她,这一点上我有把握她一定会忠心。” “如果有人给她更多钱,她会倒戈吗。” 裴岸南不曾犹豫说,“一定不会,还会有人比华哥给的钱多吗。” 蒋华东嗤嗤笑了一声,他缓慢睁开眼睛,看着他问,“这药的性质如何。” “淡蓝色粉末,溶解后无色无味,不易察觉,放在汤内溶解后的效果比加入菜饭中更好,目前市场上根本没有出售,其中含有违禁的材料。服用下前期会觉得乏力头晕,心悸气短,后期开始出现幻觉,偶尔发烧呕吐,最后贫血致死,救治非常困难,大夫也不了解这个领域,检查不出来。这是国外引进的一种药,造价不菲,至于为什么要研制我们不了解,在国内相关材料非常难找,所以研究的人员寥寥无几。” 蒋华东嗯了一声,“记住要做的悄无声息。林淑培并不精明,我和她虽然长期分居,但最开始两年,都住在一起,我了解她的生活习惯,她非常依赖保姆和佣人,并不会自己打理。可是她父亲非常疼爱她,如果发现了她身体不对劲,一定会深究。林仲勋忠心耿耿的部下不少,都能为他效力,所以这方面,一定打点好,钱不是问题。” “林府的私人医生,早就被您收买过来,对于蒋太太那里,一定会隐瞒住,您等消息就好。” 蒋华东靠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他语气颇有几分惆怅,“我等不了太久,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尽快让我看到结果。我不希望宛宛一直等下去,她不说,我感觉得到,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不希望名正言顺。等我们有了孩子,我不能允许自己给不了她什么。” 裴岸南思索了一会儿说,“华哥,您在我眼里,是一个非常重情义的男人,我一直敬佩您尊重您,薛小姐不管之前怎样,但现在她不看重名分,已经选择了跟着您,何必一定要出此下策,蒋太太虽然不得您的感情,可也不该以这样残酷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她为您付出了一双腿,当初险些抢救不过来,我亲自陪在您身边等候手术结果,那时您和林老先生保证,会对蒋太太负责到底,不管以后怎样,这个位置始终都是她的,这才过去几年,您第一次让说出的话食言。” 蒋华东睁开眼睛,他有些疲惫,逆着灯光我看到他眼角有了非常细碎的皱纹,他眼底流光闪动,“我这一生,辜负过很多女人,有的是被我利用,到最后她对我的感情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有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在无形中就背负了情债。我不是一个好人,从来都不是,在感情中我我极少付出,我知道自己非常自私。但这一次我只想不要辜负我爱的女人,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会一一偿还,但这辈子,我不能辜负宛宛。” 我死死攥住门扶手,原来蒋华东和裴岸南在密谋让林淑培慢性死亡,以此得到丧偶的下场,再迎娶我。 我其实很想冲出去告诉他我并不需要他这样,如果他的不辜负和我的幸福是建立在林淑培枉死的基础上,我宁愿一生做他的情人,虽然不曾名正言顺,可至少我会觉得心安理得。 但我知道不管我怎样说都没有用,蒋华东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任何人只有接受的份儿,没有拒绝的余地,就像蚕食,他会一点点将你分解支离,再慢慢吞下去,你不可能在强大的他面前占有一席之地,尽管我非常感动非常高兴,我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自己有一个名分,光明正大挽着他接受众人的审视。可我很害怕,人命不是小事,它会在暴露的一天,让罪有应得的人得到一个极其残酷的下场。 裴岸南沉默听他说完,“华哥,您的事我没有资格过问,我会帮你做,但是林家不是普通百姓,如果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您要我怎样做,提前通知我一声。” 蒋华东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不会有那么一天,我有把握。我不为自己,也要为宛宛,给自己留条退路。” 裴岸南听到这里忽然朝着厨房看了一眼,我飞快的闪身一躲,裙角从门缝刮了一下,我懊恼的闭了闭眼睛,倒好咖啡端出去,裴岸南静静的注视着我,似乎在找什么痕迹,我笑着将咖啡杯子递给他,他接过后对我道了谢,“薛小姐怎么煮了这样久。” “裴先生吃喝讲究,我不好怠慢,所以多烹煮了一会儿,力求味道香醇。” 裴岸南笑着喝了一口,“多谢薛小姐。” 蒋华东温柔的抚摸着我被刮破的裙角,“这样不小心。” 我吐吐舌头,他将裙摆一扯,转了一个圈儿,撕下来整整一条边缘,破口处成了流苏,倾泻下来搭在腿部皮肤上,蒋华东看了半响,非常满意的点头,“这样好看。” 裴岸南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势,蒋华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说,“留下住一晚,雨势太冲,不必急着赶路。” “赌场那边,这几晚一直不安宁,冯仇手下三番五次找麻烦,大约是逼着您出现,我不过去不放心,赌场一旦闹出事端,局子那边更有借口查您了。” 蒋华东闭了闭眼睛,“辛苦你。” 裴岸南说了声没关系。转身走到玄关处,将伞拿起来,他推开门撑在头顶,忽然侧眸看着我说,“能否请薛小姐移步。” 他极少这样疏离的对我讲话,言辞中皆是郑重,我有些惶然的点点头,跟在裴岸南身边往门外的庭院走,蒋华东垂眸看着地面,语气中带着警告,“阿南,不该说的,你不要为难。” 裴岸南笑说,“华哥的女人,我哪里敢以下犯上。” 我们走出别墅大门,头顶庭院内的花棚挡住了一半的大雨,我站在棚下,裴岸南撑伞在我身前不远的位置,他看着大雨中的夜晚,没有清冷月光,没有远街霓虹,更没有璀璨星辰,整个人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风雨中,非常的隐晦和落寞。 他背影非常高大,笔直挺拔,整个人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我看着他后背说,“裴先生?” 他身子微微一动,然后转过身来,直视我说,“薛小姐,华哥现在在做一件错事,我无法劝说他回头是岸,也许只有您能保住他的安危。” 我想到刚才在厨房内听到的那番话,攥着裙摆说,“我恐怕也无能为力,我并不是非要他怎样,而是你认识他时间很长,共事很多年,他的性格为人你大概比我了解更深,虽说最清楚不过枕边人,但最良言不过兄弟朋友。他既然要求你做了,就有他的考量,和他的坚定。” 裴岸南垂眸深思了一会儿,“道理确实有,我也已经在帮华哥做后续事宜,只是希望,如果薛小姐有机会能劝阻,趁着还来得及,不妨帮忙说一下,蒋太太为人温和谦卑,没有架子,我认为虽然华哥不喜欢她,但他们二人非常匹配。不要为了一时的冲动,而造成悔恨终生的后果,人命不是儿戏,何况还是害妻的大罪。华哥只手遮天不假,可也只是在黑道上,林司令唯此一个独女,华哥为了要给您一个惊喜,赌注未免过于庞大。” 我对他微笑说,“我会尽力,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平安,能守我一生。我也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不再做坏人。我和林淑培都是女人,我抢了她的丈夫,霸占了她的爱琴,我不愿再夺走她生的权力,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说服华东。” 裴岸南点点头,他朝我鞠躬道别后,便迈入了瓢泼大雨内,坐进不远处的黑色轿车。 我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小区,直到车灯彻底湮没在雨幕中,我才转身走回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邀请 我回到别墅内,蒋华东已经洗了澡躺在床上,他手上拿着一本财经杂志,正在研究股市问题,看得非常专注。 我走过去爬上床,偎在他胸口,他笑着用手指卷起我一缕长发,放在鼻子下方嗅着,眼睛仍旧注视书上。 “裴岸南和我说了什么,你猜猜吗。” 蒋华东垂眸看了我一眼,“大约是一些莫须有的,有什么好猜。” “真的是莫须有吗。” 我用手扳住蒋华东的脸,让他和我对视,“你告诉我,他说的,你在林淑培身边安插了自己的人,在她的饮食内做手脚,是莫须有的事吗。” 蒋华东非常严肃的表情忽然有了破裂,他浅浅笑着,仿佛在听一个笑话,“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 “蒋华东。” 我比他一惯面瘫的脸还要严肃几分的凝视着他,我极少这样喊他全名,他微微怔了怔,敛起笑意看着我。 “我不要你做错事。从前的做了,现在无法弥补,但从现在起,你不要再做一件坏事,你从前是坏人,但我薛宛不要以后还跟着一个坏人。” 蒋华东抿唇不语,他的目光躲开我的视线,移到我身体上,不知在想什么。 “你要我为你生个孩子,我肯,我愿意,但我不要孩子的父亲是个杀妻的坏人。留下林淑培,养到她老,并不会损失你什么,但一旦她被你谋害致死,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你要怎么面对曾经仰望你的那些目光。” 蒋华东脸色微微沉了沉,我被他气得张嘴还要说话,他忽然随手将杂志扔在一旁,翻身将我压下,狠狠吻住我的唇,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我,刚松开我一些,我要张口说话,他便再次吻下来,闻到我再也没了力气,他才挨在我耳边用非常诱哄的声音说,“宛宛,听话。” 第二天早晨醒来,蒋华东正对着镜子整理西装,他从镜子内看到我睁开眼坐起,便笑着说,“懒猫,做梦了吗。” 我揉着头发想了一下,“没有,睡得很熟。” 蒋华东非常坚定严肃说,“有。你在梦里喊我名字。” 我愣了愣,“不会,我做梦从不说梦话。” 我忽然觉得特别惊悚,在夜里说梦话,太诡异了。 蒋华东笑着走过来俯身,将我打横抱起走进浴室,我抵着我在理石台上,吻我的脖颈,“你在梦中叫我名字,还说很爱我。” 他自己说完后,就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被他逗得面红耳赤,狠狠将他推出去,把门锁上,“下/流!再没有比你满脑子更龌龊的人。” 我洗漱后回到房间,换了一件衣服,将头发扎起,走到客厅时,发现古桦带着一名女助理在餐桌旁边和蒋华东谈论公事,那名女助理非常漂亮,眼睛时不时看向古桦,露出异常娇羞的神情,在发现我看到她的目光后,她有些惊慌和紧张,整张脸都红得僵硬。 古桦说,“蒋总,这一批合同我们加了两个夜班全部审查过,凡是财务方面有漏洞的,我都吩咐财务部做了假账处理,不会查出问题。” 古桦说完后眼睛注视着合同,嘴上吩咐身后的女助理说,“将财务部准备的真账目给蒋总过目。” 他说完后,那名女助理仍旧呆愣着,低头不语,似乎觉得私藏的心事被我发现,非常羞愧,古桦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便回头看她,语气中略带责备说,“卫冰,我说什么你没有听到吗。” 被叫作卫冰的女助理非常慌张的摇了摇头,古桦沉默片刻说,“今天你一直不对劲,我不想问为什么,工作问题请你认真对待,蒋总除了宏扬集团外,其他场子很多,非常忙碌,没有时间等我们思考和准备,凡是跟着我来见蒋总,都要记住不许耽误蒋总丝毫时间,都要准备十分妥当,有问必答,你明白了吗。” 卫冰咬着嘴唇很委屈,顺从乖巧的点了点头,“抱歉,古助理。” 蒋华东一直将这一幕都收入眼底,他笑着看向古桦身后那个女孩,“这是人事部为你分配的助手吗。” 古桦说,“我自己过去挑选的,人事部给我找了四个备用助手,都差不多这个年纪,我根据她们一些能力选择了卫冰。” 蒋华东似乎非常感兴趣,我虽然不是很了解古桦的私人生活,但他给我的印象是非常禁/欲,而且特别自律,和蒋华东有一拼,而且比蒋华东更加清白,我问过他,他说古桦从毕业到现在就没有过女人,当然,学生时期,他也没有谈过恋爱。 所以蒋华东大约和我一样,对古桦为什么会挑选卫冰这样一个胆子极小却能激发男人保护欲的女孩有些好奇。 他眯着眼睛笑问,“哪些能力。” “字体。她们都是文秘专业毕业,没什么特殊之处,不过除了卫冰之外,另外三哥备用助手都有些特长,比如琵琶、古筝和舞蹈,但我认为这些没有任何用处,跟随您应酬不是她们的工作项目,在公司内,也不要每天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卫冰字写的很好看,我想这样的女孩会非常细心,而且她非常温和,不轻佻,端庄郑重,这是我选择她做助手的缘故。” 卫冰脸色通红,将头垂得更低,似乎没想到古桦那么闷骚的人会这样夸奖她,虽然只是官方用词,但也很难得。 蒋华东笑意更深,他朝着那女孩说,“卫冰,多大年纪。” 卫冰声音极小,“二十二岁。” 蒋华东嗯了一声,看向古桦,“你三十岁了。而立之年,父母没有催促你私人大事吗。” 古桦一本正经说,“并没有,我忙于帮蒋总处理公司问题,私事没有放在心上,会干扰我的集中力,而且我家中有一个哥哥,蒋总也知道,他已经有两个孩子,父母对我这方面要求比较宽松。” 蒋华东摸着杯子,轻轻在指尖转动着,“话是这样说,但你跟着我也有三年多,我不愿为了宏扬的公事,让你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这个年纪换做任何人,没有结婚却也该有个女朋友来往着,我会考虑为你多放几天假,或者必要的时候,我帮你留意着一些家世不错的姑娘。” 古桦仍旧面无表情,卫冰死死咬着嘴唇,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几次欲言又止。 蒋华东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低低笑了一声,“卫助手先到外面回避一下,我和古助理有事交待。” 卫冰非常乖顺的走出别墅,似乎到外面车内等待,蒋华东对古桦说,“这个卫冰不错,你清楚她的心思吗。” 古桦脸色难得红了红,“我、我并不是很清楚。” 蒋华东嗯了一声,“你条件很好,又跟在我身边,有些人为了巴结我,送女人给你投怀送抱的应该不少,但你在我身边从未曝出任何丑闻,所以我了解你,你对女人比较抗拒,能被你挑中,多少除了公事眼光之外,还有些私人感情在内,她还可以,我希望你可以成家立业,在此基础上,为我效力,我可以对所有人进行利益算计,但我不想压榨我最信任的人。” 古桦似乎非常感动,他低头不语,耳根子一片通红,蒋华东大约了解他的腼腆性格,便不再看他,而是站起身,将领带递给靠着电视观望的我,我立刻走过去为他系上,他垂眸笑着说,“我做红娘是不是很有天分。” 我瞥了古桦一眼,他连脖子都红了,非常仓促的说了一句我到外面等您,便转身疾步出去。 我为他系好,“是红爹,你是男的。女的才是红娘。” 蒋华东抱住我,脸埋在我头发内闷笑出来,我拍了拍他后背,“林淑培的事,你听我一句劝行吗。” 蒋华东直起身体,摸了摸我脑袋,“陪我去公司吗。” 他见我面无表情盯着他,似乎是要发火,便见好就收将我直接抱起,笑得非常得意,“当你默认了,你不陪着我我不能安心工作,总怕你被人拐跑。” 我被他抱出别墅,古桦和卫冰正坐在车内,一个在驾驶位,一个在副驾驶位,彼此看向两侧窗外,气氛尴尬得能冻死人。 古桦见蒋华东把我抱上车,有些惊讶,“蒋总,去公司方便带着薛小姐吗。” 蒋华东满不在乎,他把安全带我扣住,吩咐他开车,“没事,多有几次就方便了。” 我一路都没有跟他说话,我怕极了他会做错事,我怕及了他自己会出事。 蒋华东似乎也打定了主意,不肯为现实妥协,他哄着我,却绝口不提放弃这个做法的话,我被他气得忍不住,我侧目看他说,“你这么固执,有了孩子也会和你一样,到时候你就会发愁,自己做下的榜样太差。” “我这一生做了那么多错事,不在乎再多一件,其实现在我就足够被枪毙。但我希望有朝一日,假如到了局面不可挽回时,我能不惜一切代价让你得到你想要的,比如做我妻子。这是我决定的事,报应也只会报应在我身上。难道你要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没有名正言顺父亲的孩子吗。” “我可以不生,我们有彼此就足够了!” 蒋华东面无表情凝视前方,“可我想要,要一个你给我生的孩子。他会理解他父亲的做法,因为这世上没有鱼和熊掌兼得的事,很多人都在违背道德和纲常,只是有的人可以放弃掉违背的源头,有的人不能。我只是要给我爱的女人最好的,这没有错。有些满足就是建立在对另一个的伤害上。我早就说过我是坏人,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除了你,我可以对任何人跨越到底线之下的坏。我给过她机会,她不肯选择放弃。” 古桦在这时将车停在宏扬的大门外,他和卫冰先一步下去,将车门打开,扶着我走出,蒋华东随后下来,车门关上时,身后立刻顶上来一辆轿车,我回头被他酷炫的颜色惹得脑袋疼,宝蓝色保时捷跑车。 蒋华东眯着眼睛望着那辆车,那车上始终没人下来,驾驶位上的刚子在悠闲抽烟,偶尔看我一眼,目光触碰到后,我立刻挪开,古桦正要过去询问,那车的副驾驶门被推开,走下来一个非常端庄的女人,大约在二十五六岁,她捧着文件夹,对蒋华东微微颔首,“蒋总好,我是恒宛集团总裁秘书邹蒲。” 蒋华东看着她,又看了看那车后车厢,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在微微晃动,似乎是抽烟。 邹蒲继续说,“对于之前宏扬公关部到恒宛对顾总进行邀请的事宜,我们顾总深感歉意,恒宛建立时间不久,许多需要打点铺陈,所以顾总时间繁忙,但顾总始终没有忘怀这件事,故而刚刚腾出时间便亲自到宏扬来邀请您。” 第一百五十三章暗流涌动 蒋华东笑而不语,古桦看了看他神色后,上前一步对那邹蒲用非常凌厉的语气说,“既然是邀请,为何顾总不亲自下车?难道他坐着,要我们蒋总站在这里吗。” 邹蒲大约没想到我们这样不给面子,便有些为难看向那车后厢,大约两三秒钟的停顿,那车后门被人缓缓推开,一双棕红色皮鞋踩在地上,在雨后天晴的澄澈阳光中散发出灼人的光芒,黑色西裤,黑色衬衣,酒红色领带,非常完美而恰到的装扮,顾升面带笑意从车内出来,向前几步,伸出手对蒋华东说,“蒋总,久等。” 蒋华东垂眸看了看他的手,故意让顾升放在半空中等了一会儿,才懒懒的伸出去,“不久,我都没有完全准备好,顾总就卷土杀回了。” 顾升耸耸肩,笑得非常慵懒,“我只是等不及而已。” 邹蒲从一侧走上来,摆弄着平板电脑,对顾升说,“你今天夜晚八点在流光璀璨夜总会和国土资源局局长有事要谈,在八点之前,档期全部空出。您和蒋总约见,请问为您联系哪里?” 顾升看着蒋华东,“自然蒋总选地方,我来请客。” 蒋华东看了古桦一眼,后者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带着歉意语气说,“抱歉顾总,您的邀请突如其来,我们蒋总今天的档期没用空出,如果您有诚意,不妨改日再约,提前联系宏扬前台,我们接通内线后根据时间做出相应调整。” 蒋华东在古桦说完后,微微一笑,“挺不巧。” 他牵住我的手,正要转身离开,刚子忽然走过来,拦在我们身前,“蒋总,顾总的面子比不上您在这一行里大,但也没人不买,亲自到您公司门口来请人,您要是不赏脸,这事传出去,我们顾总面子恐怕无处放,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条债,蒋总混江湖二十来年,这点道理不至于不顾。” 蒋华东眯了眯眼睛,脸色也彻底沉下,“这是在替你主子威胁我吗。你不知道,你主子知道,威胁我蒋华东的人,基本都在另一个世界了。” 刚子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向顾升,他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口袋内,非常温和谦卑说,“请蒋总赏个脸,别让我太丢了面子,我下属还在这里。如果觉得我威胁到蒋总,等面子给了我,结束后再把我送到另一个世界也不迟。” 顾升难得这样正经谦卑,他和蒋华东本就是同一个水准上的人,都是一句话就决定旁人生死,一跺脚便惹来地动山摇,能说到这个份儿上,不惜降低自己身价,蒋华东权衡利弊后也自然不好拒绝。 蒋华东将古桦叫到身前,附在他耳边说,“你让你助手代替我主持一下例会,有关和程氏合作的项目,让副总跟进。内部高层问起我缺席原因,就说和恒宛集团顾总见面商谈一些事务,最近恒宛集团势如破竹,业界对于这个公司都非常好奇,如果有人私下问起,是否要合作,就说一切还不清楚。” 蒋华东交待完这些后,目光有些不太确定望向非常沉默而乖顺的卫冰,“她可以吗。” “应该没问题,她看到过很多次我处理危机事故。最起码耳濡目染,也是能够按部就班完成这些事宜。” 蒋华东嗯了一声,“你要跟着我,所以只能由她安排。” 古桦点头答应后,对卫冰非常认真吩咐了一番,她便进了公司。我专注看着她背影,格外挺拔和从容,全然不像跟随在古桦身边时,那样唯唯诺诺柔情温婉。 这女孩大约和我一样的性格,都是在人前独立,在人后脆弱,尤其是面对自己深爱男人时。 我笑着拿古桦打趣,“看来你的好消息不远了。” 古桦脸一红,打开车门将我和蒋华东让进去,并没有关住,而是走到后面对同样上车的顾升和他秘书询问了一番,古桦表情有些复杂,再回来时,对蒋华东说,“顾总订了梦江山高尔夫球场的位置,打球后再到那边的农家乐用餐,不知道您是否同意。” “高尔夫。” 蒋华东念出思索了一会儿,“我高尔夫打得比较烂,保龄和台球还好些,这个他不是不知道,看来他是要在记者面前给我一个难堪。” 古桦很诧异,“那边会有记者吗。” 蒋华东笑而不语,正在这时,身后那辆蓝色的保时捷轿车从我们身后超上来,经过身旁时微微减慢车速,顾升那张好看的脸从车窗内露出,“蒋总觉得我的安排还可以吗。” 蒋华东点头说,“非常亲民化简单化,我们吃惯山珍海味,偶尔一点山菜也很不错,至于高尔夫,这是我弱项,还希望顾总不要太刁难我。” 顾升哈哈大笑,“蒋总所在之地,都是披靡无敌,从未被人抢过风头,我哪里有能力刁难。那我们一个小时后梦江山见。” 他说完这话后,那车摆出一个非常利落的姿态,朝着一侧的主干路开去,宝蓝色晶莹剔透,被阳光照出非常靓丽的光芒,引得路边不少女孩子都在尖叫,这种车在街道上开,的确非常骚包。 蒋华东在后座上并没有休息,而是接过古桦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在紧急处理公务,期间古桦接到了卫冰的电话视频,背景是会议室内,一些高层根据投影仪上的活动流程发言,彼此争执激烈,以往蒋华东坐镇,虽然大家也各有各的意见,却不敢太放肆争执,因为了解他们的老板脾气捉摸不定,也非常阴狠,谁也不愿当这个出头鸟,而蒋华东不在,主持会议的连古桦也不是,仅仅是一个小助手,自然场面就不可控制。 古桦将手机递给蒋华东,他播放了全屏,卫冰一脸淡漠坐在蒋华东的位置上,面色平静扫向他们,为首的两方都是中年高层,各自有各自在会内的拥护者,是蒋华东非常头疼的两个党派领首,他们都是宏扬在建始初从其他公司挖来的商业精英,是宏扬资格最老的人,所以言谈方面并不谨慎,颇有倚老卖老之感,一个对于近期股票在市场单支价格上低于恒宛集团持有些微词,另外一个要求公司提出强势打压方案,不惜一切代价挫一挫恒宛的锐气,卫冰一直不语,待他们都说完后,才冷笑说,“蒋总不在,正和恒宛集团总裁叙事,如果诸位对恒宛总裁这样大的敌意,不妨我带领诸位去他们约见的地点,当面质疑如何。” 那两人一愣,卫冰拍了拍手鼓掌,“二位是宏扬功臣,想必就算去了闹出什么麻烦,蒋总也不会怪罪,据我听闻恒宛顾总也是沙发果断黑帮出身,二位去之前,先立个遗嘱,我看在二位鞠躬尽瘁为了公司利益和声誉的份儿上,自然负责给二位家人送去这遗嘱,如何。” 两个高层沉吟了片刻,“等蒋总来,我们再去提议。” 卫冰冷笑一声,将视频关闭。 古桦只是听着声音,从后视镜内我看到他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和欣赏,蒋华东将手机递给他,“卫冰还可以,有点独当一面的气势,那两位高层平时也很多异议,总是非常难缠,她一句话能压下去,看来你素常培养花费了些功夫。” 古桦笑着说,“她自己很有能力,也比较谦虚,平时在我面前接触到的,都是她非常温婉的一面,我也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时候,也很惊讶。” 话音落下后,车缓缓驶进一片空旷无边的草坪广场,在一侧的空余车位内停下,相隔不远那辆宝蓝色轿车上已经空无一人,我们下去后,邹蒲正拿着一部手机在讲电话,看到我们便对着那边说了一声“接到。” 挂断后立刻朝着我们走来,脸上是恭敬的笑意,“顾总早到五分钟,吩咐我在此迎接蒋总。请跟我来。” 她侧身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跟上去,穿过一片花草树木格外茂盛的温室花棚,来到高尔夫球场,有球童正在擦拭一些球杆,顾升坐在休息区的软椅上,非常怡然自得,旁边有女子乐坊的琴手在拉小提琴和大提琴,乐曲温婉动人,绕梁不绝,顾升眯着眼,刚子在一侧站立,手中端着酒杯,看着乐坊中最漂亮的一个女子咽口水。 我忽然被眼前这一副特别不和谐的场景逗笑了,顾升听到笑声回头看过来,蒋华东牵着我走过去,顾升拿起一个斟了三分之一红酒的高脚酒杯递过来,自己也捧起一杯,两个人非常礼貌的碰杯后,顾升说,“这边景色宜人,今天天气也好,雨过天晴。恰如你我之间,不愉快的暂时都过去了,现在我不是港城黑老大,你也不是南省霸主,仅仅是两个公司领导,借着身份谈谈旧情。” “旧情没有,但新情可以在利益不冲突的情况下试着建立。” 蒋华东说完后,旁边有球童将高尔夫求必用的一些设施工具递上来,指给我们两个发球位置,顾升将外套脱下随手交给仍旧沉浸在音乐的刚子手中,刚子正呆呆看着那个低胸装的女孩眼神陶醉无比,没有注意到顾升的动作,直接将衣服撂空,顾升脸色猛地沉下来,刚子察觉后吓得不轻,捡起后倒退了好几步,低着头不语。 顾升警告的看了他一眼,这边蒋华东也整理好一切,他们都非常默契穿了白色衬衣,在这满目苍翠宽阔的草坪球场内,显得非常干净耀眼。 第一百五十四章香艳浴池 他们站在相邻的位置,手中各自握着一根球杆,笑容深邃而冷冽,瞄准某个位置,姿势标准扬起球杆,猛地一扫,球在半空中划出一个非常优美的弧度,直直落洞,古桦和刚子分别冲过去,代替了工作人员,测量了位置插上小旗,古桦扬起一只手臂,蒋华东笑着说,“顾总承让。” 顾升一边握住球杆一边朝着远处的位置看着说,“蒋总比试方式很新颖,如果单纯看落球的过程,似乎是我赢。” “过程并不重要,每个人的精彩过程都为了结果更加漂亮,但如果注定是输的,过程如何绚烂只能更让人惋惜。刚才发球时,我比你快了一秒钟,以秒之差结果却不一样。顾总出球的位置偏了,握杆姿势很稳,可惜下杆时被风吹得有些抖,所以结果注定,不能超越我。偏离轨道是做事的大忌,顾总应该清楚一开始来找我是出于什么目的,现在是否还是秉承初衷,风声好比外界因素,我能稳稳握杆不受影响,顾总却不行,结果输给我,完全情理之中。” 一名工作人员又摆了一个球在蒋华东和顾升脚下,他们俩人持杆再次打出,这一次球的弧度在更高的空中划过,两只球在半途中竟然碰撞到一起,双双落下在一个并不令人满意的位置。 蒋华东的脸色冷了冷,刚才那球我看得清楚,蒋华东仍旧按照既定的轨道和瞄准位置落下,可顾升却是故意朝着他的方向打偏,才会造成这个结果。 邹蒲眼神带着几分诧异看向顾升,抿唇不语。 “顾总这一杆,似乎是故意的。” 顾升将杆子收拢,顺手扔给等候在身侧的工作人员,“手滑而已,蒋总见谅。” 他朝远处等候拾球的刚子招了招手,刚子飞快跑过来,古桦等候片刻也走回来,我们一行六人在侍者的引领下到了一处游泳池,与其说是用来游泳的,不用说是潇洒找乐子的,长方的水道,是泳池,被一些漂浮物隔开的不远处,圆的是浴池,池内有许多身着比基尼和内/衣的年轻女孩,正嬉笑玩儿着水中排球,弹起时极其一身浪花,将皮肤衬托得愈发雪白莹润。 这一幕太刺激感官,我沉了沉脸,看向蒋华东,他面无表情,目光追随着从更衣室换了泳裤的顾升,“顾总什么意思。” 顾升笑得极其温和,“打球出了汗,不该洗澡凉快一下吗。这叫美女浴池,是梦江山的一大特色,听说不少身份显赫的官员和商人都曾来过,而且流连忘返评价颇高,我也是第一次来,想看看是否真的名不虚传。” 顾升说完后,猛地一个前倾,窜入长方泳池内,大约是力道没有掌握好,波涛般汹涌的浪花一溅三尺高,眨眼便湮没了他的身体,他没有迅速露出头部来,而是埋在池底做着憋气运动,大约过去了五六分钟,他仍旧没起来,那些距离不远的女孩都纷纷发出兴奋的尖叫和呐喊声,又过了一会儿,顾升忽然抬起头,水珠沾满他的脸,格外的干净俊逸,他一个沉没姿态,以仰泳动作在水中飞快的游到对岸,朝着那些女孩飞了一个吻,那些女孩笑得非常开心,有的主动将水球扔给他,他稳稳接住后,便将眼睛上的墨镜向头顶一推,笑得肆意张狂。 刚子看完这一幕后,带着几分故意的笑,语气也满满都是激将,“久闻蒋总游泳技术不佳,顾总特意吩咐了那些女孩好好侍奉。” 他说完后,浴池内的两名橘黄色内/衣女孩站起来,从岸边躺椅上端起红酒杯,杯口朝下往自己胸口一洒,洁白皮肤和暗红色液体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古桦喉咙微微滚动一下,不自然的别过头去,我看后也觉得有些热血沸腾,这两个姑娘实在太美,远比我和蓝薇作为红牌的仪态还要更出众,她们迈着修长笔直双腿走过来,微微朝蒋华东一笑,“久闻华哥大名,我们都很仰慕,今天能亲眼见到,三生有幸。” 她们说完后,刚子递过去一沓糯米纸样的白色薄片,女孩分别接过,吸附在洒满了红酒的皮肤上,轻轻蹭了蹭,用葱白指尖捏住,朝着杯口内再挤回去,虽然在皮肤和空气内蒸腾浪费不少,但也有少半杯左右,她们递到蒋华东面前,蒋华东非常嫌恶的别开头,眼神格外凌厉,“滚开。” 女孩不恼也不尴尬,浴池内其他女孩也都步上岸,轻轻围拢过来,拥挤中将我隔开在蒋华东更远的地方,她们有的撕扯蒋华东的西服,为他脱下,有的拿杯子凑到唇边,在他耳畔诱哄着他喝下,顾升笑得非常高兴,露出洁白牙齿,似乎很享受看蒋华东局促又隐忍的一幕,他们这些男人,极少对女人动手,尤其还不是自己的女人,更不会,因为看重名声和道义,打女人对他们而言,非常的不耻,那天如果不是我把他气得太狠,蒋华东那一巴掌万万不会落下来。 他被那些女孩推搡拉扯得脸色愈发难看,在他朝着顾升要说话时,一个尤为大胆的女孩含住一口酒,贴在蒋华东身前便吻住他的唇,舌尖轻轻吐出,挤入他两片唇中,刚渡进去一点,蒋华东愣怔了不到一秒钟,便满脸厌恶狠狠朝着池中一推,那女孩尖叫一声,身子向后倒去,“噗通”一声落入池底,溅起大片水花。 不知何时埋伏在这里的大批记者从门外鱼贯涌入,纷纷抓拍到了这一镜头。 “蒋总,我们已经不止一次拍到您和您妻子分居两地感情并不亲密的场景,薛茜妤小姐尸骨未寒之际,您为何会在此和女孩饮酒共浴。” 那些记者疯了一样拥挤到最前面,古桦身体一僵,并没有立刻冲过去护住蒋华东,他大约认为蒋华东历经沙场无数次九死一生,解决掉这样突发场面手到擒来,他而是护住了我,将我的头埋在他西装的领口下,按住我的后脑,背对着那些记者。我能侧目看到那边景象,在记者围观上去后,那些女孩都纷纷退后,再次跳入池中,继续嬉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刚子接收到顾升的眼神示意后,带着邹蒲走过去,厉声呵斥他们,梦江山的工作人员闻讯赶来,强制性将记者们推搡出去,关住了门。 蒋华东西装落在地上,衬衣上沾满水渍,虽然有些狼狈,可仍旧站得笔直,他看向顾升,脸色非常冷,“顾总,所谓诚意邀请,就是这样吗。恒宛的股票价格赶超宏扬三倍之多,不要说全部抛售能狠狠赚上一大笔,就是仍旧留在手里看后势,宏扬这一仗,也的确输了。你以为这样做,我便能声名扫地吗。” 顾升笑得魅惑极了,像一只张狂的孔雀,或者高傲的天鹅,完全褪去了那一次的狼狈和血污,他靠着游泳池的理石台边缘,笑说,“企业领导的形象和私下行为关乎了集团在市场上的种种有利地位和先决条件,作为一个在公事之余打着和合作方叙事的幌子却到美女浴池寻/欢作乐的领导,怎能服众。” 蒋华东微微扯了扯他颈间的领带,松开后解开两粒纽扣,“恒宛秘书室代替你婉拒宏扬公关部的邀约,就是为了凑时间到股票最高点时,给我狠狠一击,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最终跌停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市场和客户的信誉大打折扣,公司内部因为巨大损失而变成一锅粥,这是你的如意算盘,对吗。顾升你在黑道上混了二十年,才到商场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赢一次,可你找错了人,我就亲眼让你看看,我蒋华东怎么扭转乾坤。” “恐怕够呛。” 顾升笑眯眯从池内起来,一步一步淌水踱着过来,边走边说,“恒宛注资五个亿涵盖了金融投资、房产旅游以及餐饮电器领域,几乎是宏扬的翻版,但因为我从港城铺成的人脉,这里人倒是都买我面子,恒宛现在在市场上的地位和宏扬媲美绰绰有余,社会非常看重企业的活力和接受力,作为港城和英国双籍华侨,我的承受范围要优于蒋总一些,那块政府规划中心,现在已经归我所有。现在恒宛已经成为和宏扬程氏三足鼎立的大公司,而不久将来,我很愿意看到蒋总被我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借用你的黑帮势力来打压我的场景。” 蒋华东冷笑着接过古桦递来的纸巾,他非常冷静而优雅的擦拭了一下被那女人吻过的唇角,然后攥住,“我不会轻易动用那些势力,局子现在盯着我,也盯着你,我们都有很大把柄,做过很多鲜血横溢的错事,就看谁能熬得住,宏扬是我的挡箭牌,恒宛也是你的遮羞布。哪个公司先倒下,谁的罪行就会先一步曝光于众人视线之下。假如是我先,我也会拉着顾总一起陪我。” 顾升接过邹蒲递上去的干毛巾,擦了擦头发和胸口的水珠,“或许那一天到来,我会帮你照顾薛宛,这算是你唯一放不下的,对吗。” 蒋华东冷笑说,“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我的女人我自己照顾,我叱咤黑道二十年,从我十五岁就在这一行淌水,跟着别人做打手,到我自己自立门户,我还没输过一次。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蒋华东牵住我的手,古桦为他将西装拿起,搭在手臂腕间,我似乎听到古桦在说,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又有何不可。 顾升只是发出一阵低低笑声,并没有说话。 我和蒋华东从美女浴池的大门内出来,馆内经理带着两名助手等候在门口,见到我们非常歉意的鞠躬说,“实在抱歉,蒋总,我们疏忽排查不严,没有发现有记者从后门混入,后门一直有一把铁锁锁住了大门,出去后是一片芦苇地,这个季节正是杂草凌乱时,环保局的要在十一月初才会带人来清理,所以我们根本没想到会有人从芦苇地内靠近。惊扰了您,我们深感歉意。” 经理说完从口袋内拿出一张金黄色的卡来,双手递到古桦面前,“为蒋总压惊。礼物不贵重,以后蒋总再来我们梦江山游玩用餐,用这卡就够了,终身免单,是我们大老板的意思。” 古桦看了一眼,蹙眉说,“蒋总不缺钱。来你们这里一次性消费十万二十万的,就像买盒烟抽那么简单,但是名誉问题,你怎样负责,另外,顾总也在池内,为何记者不闻不问,只讲目标锁定在我们蒋总身上,但事实上,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恰好赶在了一个时间点,我不得不怀疑,你们和顾总进行了事先安排沟通,这位经理,请转告你们老总,我们回去和公关部门商量后,会下发律师函。” 经理身子一抖,那张卡没有握住,便落在地上,蒋华东垂眸看了一眼,毫不犹豫踩上去,带着我离开了。 从停车场内开车出去,蒋华东的脸色一直非常难看,他似乎在极力隐忍怒气,他一生都是算计别人,没想到毫无防备的被顾升算计了一把。 顾升的欲擒故纵玩儿得太过精炼,他不动声色拒绝了宏扬邀请多次,在把蒋华东的耐性磨得一丝不剩时,他再亲自出现,和手下说得那么谦卑诚恳,人也没有多带,而且蒋华东非常谨慎看到他口袋里绝对没有丝毫军火武器。论单打独斗的能力,顾升比不了蒋华东,所以在蒋华东完全没有防备松懈的时刻,他弄出这样一个场面,将一向冷静的古桦也弄得措手不及,根本无暇出面阻拦,只能护住我。 我忽然觉得非常难过,我用方帕为蒋华东擦拭着脖颈胸口还未完全干的水渍,“其实很多人都了解我们的关系。刚才古桦完全可以过去替你阻拦那些记者。没必要再护着我的脸。” 古桦说,“我怕他们会冲过去伤到薛小姐,而且我没想到,记者一向非常忌惮蒋总过去的身份,今天也连死都不怕。” 蒋华东从我手中将方帕抽出,自己擦了擦,扔出窗外,他说完忽然伸出手臂搂住我,垂眸看我笑着说,“不吃醋吗,我被女人吻了。”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戳了戳他鼻梁,“你也不是自愿的,我眼睛又不瞎,这种情况下,我也会顾此失彼,没别她们脱了裤子就好。” 他嗯了一声,“虽然当时不自愿,但不可否认,她吻下来那一刻,还真是香香软软的。” 我脸色一沉,他视而不见,似乎在非常痴迷的想着,我气得朝他耳朵大喝一声,他这才笑出来,“只是逗你而已,还当真了。” 我们回到公司后,危机公关非常迅速,我和蒋华东古桦刚进办公室,她们就进来了,将刚刚刊登出去的网页新闻给蒋华东看,正是他被一群只穿了比基尼的火辣女郎围在中心的位置,还有给他喂酒的画面,当然,无一例外,角度极好,都拍出格外暧/昧的味道来。 蒋华东沉默浏览后,将电脑递给为首的公关,“这些五分钟内压制下去。另外顾升当时也在场,角度屏蔽了他的位置,去给梦江山老板致电,让他将录像给你们部门发来,交到和我们关系来往不错的杂志社,立刻刊登出来,将这些压下去,找文笔好的写一篇声明报道,随意怎么写,目的是按照视频内过程把我这里的真实情况还原。” 公关领命离开后,古桦又飞速的浏览了一下宏扬的市场股票问题,有几分惊讶说,“我们果然又跌了许多,粗略计算,这一个小时内,大约有四千多万损失。而且现在呈一个速跌趋势。” 蒋华东靠着老板椅点了根烟,他眯着眼吸了一大口,“顾升是想造成给我一个腹背受敌的局面,把我逼退商业界,再狠狠打压我,让这群势力的人在利益崩塌时离我而去,使我孤立无援,我就务必要将黑势力拿出来,局子之所以对我这样松懈,并不是不想抓我,而是碍于我在他们眼皮底下做的这么大,真的动手,流言会瞧不起他们的执法能力,并且现在因为我的地位,我牵制的人很多,一旦我跌下来,他们都会反而压我。薛茜妤一死,我和薛厅长联盟瓦解,林仲勋那边,也未必会及时出手帮我,顾升一直等,等的就是这一天,在我最风雨飘摇的时刻出击。” 第一百一十五章为一个女人 蒋华东似乎对顾升这一次回来非常的忌惮,他在码头开枪伤过顾升,可顾升也绑架过我,他们本身是互不相欠的,两人之间的恩怨和争斗不过都为了在黑道上占据一席之地,彼此谁也容不下谁,都想成为独一无二的霸主。 卫冰从外面带着两名部下进来,都是技术部的技术员,他们平时负责追踪股票的涨跌进项,以及勘察运作市场对于宏扬一些项目领域的估算值,做一点手脚,将股票买进价码合理范围内提升,所赚取的商业差距也是一笔相当大的数字,足够为宏扬近千员工发放年终奖金。 那两名部下将自己勘测的市值给蒋华东过目后,他整个人都被戾气包裹住,宏扬房产项目股票从原先六十八块五一支骤然跌降到了三十七块二一支,在短短两个多小时内速降了接近两倍。而恒宛的股票一向是追着宏扬的,在外界眼中,这个起,那个便降,不少宏扬股民抛售手中股票,纷纷转买恒宛的,也同样在这两个多小时内,恒宛的每股由原先六十五块一速升到八十八块二,一支股票到了这个数字,几乎要眼馋死这个庞大池内的其他分羹者。 蒋华东攥着那份报告单,深深闭了闭眼睛,卫冰在一旁说,“我们从宏扬建立到现在,从未遭受过这样惨烈的滑铁卢,您有黑道势力走支撑,人脉非常广,还有省市领导及办公厅一些官员为您保驾护航,所以我们一向是顺风顺水,外界对我们宏扬的信任度非常深刻,但同样,这也是容易物极必反的,一旦发生一些大众无法容忍的事,我们在棘手的同时,会损失许多客源和合作方。恒宛从天而降,以自身过人的实力和顾升传奇背景吸纳走我们旗下不少渠道,本身就已经成为一个对立的态势,顾升在这半个月内,做了许多公益事项,而我们虽然一直在跟进这些慈善款项,却不如他在短时间内的付出更迅猛,外界已经将好评投给了恒宛,您方才又曝出这样的照片…” 卫冰抿唇不语,似乎很为难。 蒋华东冷笑一声,“我疏忽了,本以为他会用怎样大的麻烦丢给我,让我自顾不暇,原来只是这么简单,从名誉问题上下手,结合近期一些和我有关的事,将我打入一个负心且无良的身份漩涡内,利用舆论压制讨伐我,从而连累宏扬整体发展运作,虽然很卑鄙,很幼稚,但我在打高尔夫说自己挖了一个陷阱跳进去,我说过程并不重要,看结果就好,顾升立刻便活学活用丢给了我。” 蒋华东话音落下,财务部经理走进来,将一早进行的财务汇聚表格递给蒋华东,“今天到目前为止,财务部上下职员进行了整体不差百分之零点一出入的具体估算,舆论压力和股票骤跌一共造成我们损失六千万。现在还有可流动资金七亿。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只是不少合作商考虑到很多因素,都纷纷转投发展潜力更大实力也和我们不相上下的恒宛。” 蒋华东嗯了一声,他握住那份报表,“损失不算多,因为顾升并没有打算让我山穷水尽,他也自知做不到,我手下涉黑涉赌涉黄的场子有大大小小十几个,遍布南省六座城市,每年净盈利不低于几个亿,他想对我进行经济围杀,还没这个能力。只是要从我的挡箭牌宏扬下手,这个牌子一旦倒了,局子会立刻追查我,我那些全都盖不住。他想将我一点点从高处扯下来,逼入黑白两道对我的围攻中,再最后把我送进去。” 蒋华东靠在沙发背上,眯着眼睛笑,“不过他忽略了一点。他和我是一样的人,我有的把柄,他也有,甚至比我还多,顾升是一个非常胆大的人,他并没有我的隐忍,他一旦要,就会立刻出手,往往并没有等到好时机,会损耗一些实力储存。所以他手中的一些债,可远比我多得多。我尚且还有林仲勋这棵大树,他顾及他女儿,不敢轻易拒绝我的要求,林淑培爱我如命,我想要什么,她都会尽力做到,以此来保住我们的婚姻,我虽然不想利用她,但作为林仲勋这个位置,他断断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受一点委屈。宏扬一旦倒下,我随之也会倒。” 古桦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我,“可是您向南哥交代了——” 他没有说完,便被蒋华东的眼神止住了,“不管未来会怎样,我曾是林家女婿,林仲勋年迈,不会斩断最后一点和他有关联的人。身居高位的人,都不可能太过清廉,独善其身。很多时候,在这样的环境熏染下,你想保持初衷,却未必能在这里存活,人都需要变通。而多一堵保护墙,比多一把刺刀更有意义。” 蒋华东说完后,看向办公室内站立的其他那些人,“这几日将所有和我们有过合作,临时倒戈到恒宛那里的合作商约出来,我猜想他们很有可能在现在我和顾升输赢未定的情况下,选择躲避,但不惜一切代价,让公关部的将他们约出来,我亲自去见一见。这么多次合作,说没有一点互相牵制的东西,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与恒宛及宏扬合作,都是一样的利益分红,彼此没什么太大出入,那么就看谁的筹码更好。顾升的筹码在于他近来风光无限,将宏扬打压了几次,一些目光短浅的人,便认为宏扬输了,但商场如战场,输输赢赢是再正常不过。而我的筹码在于,我掌握了每个人的弱点,也同样明白自己的优势在哪里,我不会盲目出手,但一旦出手,我势必要稳赢。这一行都非常看重声誉,单看几张被女人包围的照片便让我名誉在短短时间内翻天覆地,那么其他人引以为鉴,自然再不敢冒险。” 那些人离开后,古桦的指尖在电脑屏幕上飞速的戳戳点点,他忽然指着其中一个视频,脸色有些讶异,我凑过去看了一眼,屏幕上是一家网站对顾升的现场采访,地点在一个直播间,背景是他在港城和内地拍摄的照片,前者一身黑衣众人拥簇,看着便是煞气逼人,后者一身白色西装端坐在会议室正首,面色温和看着部下汇报工作,视频报道的标题是“唯一一个敢和宏扬集团正面交锋的商业才俊。” 我愣怔中,蒋华东大约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他敲了敲桌角,“怎么。” 古桦将平板递过去,我绕到桌子后方,视频内是一名女记者对顾升的采访。 很多关乎商业的问题并没有什么,而最后时,女记者暧/昧笑着忽然说,“上个月底,也就是顾总还在医院养伤时,曾有报社记者到在港城的一篇风云人物独家报道中提到,顾总说您要到内地发展,为了一个女人。” 我心里忽然咯噔一下,顾升从给在内地久留过,认识的女人除了我不过就是求他办事的薛茜妤,我下意识的看向蒋华东的脸,他此时眉目深锁,眼神凌厉得骇人。 顾升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镜头,而是握住麦克看着对面很虚空的一个位置,显得侧面轮廓非常刚毅。 “是。我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并不属于我的女人。我非常孤僻,也不喜欢沉迷在感情中,可感情是最难掌握的,所以为了防止自己会在感情中迷失,我从不肯接纳任何女人,在我眼中,她们无非看中了我的钱财和势力,所谓的靠近,是掺杂了其余不纯粹的目的,但她给我的感觉很特殊,她甘愿守候在一个给不了她未来和承诺的男人身边,过着非常不安全的生活,她让我看到了女人的独立隐忍美好和纯洁。与我所见到过的唯物质至上、肤浅和轻佻的女人完全不同,难得的是她还非常美丽。” 记者笑说,“她如果了解顾总的心意,一定非常高兴。” “恒宛集团的名字,有很深的来意,但我并不想说。我认为在一切还未定论前,谁都是机会公平的,可能她不会选择我,但不妨碍我为此努力。人总要在坚持中才能不留遗憾面对结果。我的对手很强大,我们都选择了蚕食的方式,钱也好,地位也好,甚至最终我会为自己的冲动付出更大的代价,但我不会后悔,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女人。” 视频看到这里,蒋华东忽然将电脑朝着地上狠狠一摔,“砰”地一声,古桦吓了一跳,将身子速速一闪,电脑屏幕碎裂开,密密麻麻的痕纹,我直起身子,蒋华东脸色阴沉铁青,古桦弯腰将电脑拾起,随手放在一个白色的袋子内,提在手中,他看了我一眼,有些祈求的味道,我点点头,他便放心离开了办公室。 我走过去,握住蒋华东的手,他垂眸看着我手背冷笑说,“我以为他野心勃勃在于要吞并我的帝国,称霸我的位置,将我踩在脚下,我还在想,他何时有这样大的狼子野心。我一直认为上一次他过来,不过是为了要和我斗一场,看看我是否担得起黑道给我的奉承和地位。他二次回来,我以为是要报复我伤他,原来是为了我的女人。恒宛,有意思。” 他双眸忽然看向我,“你呢。你怎样想。我是怎样的人你知道吗,我喜欢得不到就毁了,也不喜欢看着曾经属于我的,被别人掠夺走。” 我脑海中忽然想起顾升的那只鹦鹉,活泼可爱漂亮机灵,被他一个枪子打死,血流满地。 他们这样的人,都是如此,只要属于过自己一分钟,就会在再也无能为力经营拥有的时候,去毁灭这件东西,这个人,也不愿看到它选择了背叛。 我张开嘴刚要说话,忽然觉得胃口里一阵翻搅,整个人都觉得轻飘飘,我朝着他的位置倾身,控制不住的吐了出来,眼前全都是漂浮的星星,晕得我几乎站立不住。 蒋华东微微一怔,他扶住我肩膀,敛去了方才看着我时深沉凌厉的目光,我完全瘫在他怀中,毫无血色。 我吐出的东西都在他裤子和西装下摆处,发出有些难闻的味道,他并没有顾及自己的洁癖,而是直接将我抱住,在我耳畔喊着我名字,我没有回应,眼睛非常困倦的支撑着一条缝隙,看着他那张出现了焦急裂缝的脸,他朝着门外冲去,古桦在走廊上打电话,我隐约听到他吩咐公关部的危机处理组让网站尽可能将那个视频撤下,他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见到这个场面也飞快将手机收起,“蒋总,薛小姐怎么了?” 蒋华东急急的吩咐了一句备车,然后抱着我冲进电梯。 第一百五十六章请夫人包涵 我在蒋华东怀中渐渐失去了知觉,只在晕过去的最后一刻感觉到他非常的紧张和恐慌,车一路飞驰,没有颠簸,灌进来的微风能让我稍微清醒些,可最终还是扛不住越来越汹涌的困意,便睡了过去。 我再睁开眼时,头顶是非常洁白的天花板,一盏吊灯在散发着非常清冷的光芒,窗子打开,秋日初凉的风将窗纱微微拂动起来,一抹阳光投入,洒在地板上,显得有些生气。 我微微动了动身子,听到门口传来声音,是一个陌生男人和蒋华东在对话,那男人说,“她身体很好,只是可能有些轻度营养不良,大约是长期节食的缘故,以后尽量不要让她控制自己的食欲,长期节食忽然又狠吃一顿,最容易造成脾胃不合,对胎儿也不是很好。不过整体还是比较适合怀孕,而且体内脂肪指标很好。” 蒋华东嗯了一声,“她很喜欢甜食。这影响什么吗。” 大夫语气很轻松,“没关系,不会影响,甜食对身体也有好处,里面充分的糖分补给,适当吃一些可以粘稠血液,孕妇比较忌讳低血糖,会造成忽然的晕厥无力,因此而流产的也有许多。但过分食用就没有必要了。” 孕妇… 我真切听到大夫说了孕妇两个字。 意识到这一点,我身子猛然一僵。 “需要住院吗。” “并不需要,晚上就可以离开了,她只是怀孕初期的反应比较强烈,到两个月左右,会发生孕吐,根据孕妇体质决定强烈与否,我觉得薛小姐应该会比较严重,我为您开一些温补性的中药,最起码能控制点,不至于太难受。她想吃什么,要先咨询您的私人医生,比如孕妇对一些蟹黄薏米之类的会造成滑胎食物千万不要误食,否则我们医生水平再精湛,也回天乏术。” 蒋华东对医生道了谢,又喊了古桦,让他跟着去拿药,他转身拧开门进来,看到我睁着眼睛正望着他,他脸色非常柔和深情,走过来俯身轻轻吻了吻我额头,“宛宛,谢谢你。我们有孩子了,算算日子大约二十天,检查血液查出来的。我还以为你身体不好,竟然给了我这么一个大惊喜。” 他笑得眼睛都是光芒,像星辰一样,温柔得能溢出水来,我百感交集,那点惊讶紧张和焦虑也在这一刻被幸福和满足代替,我捂着小腹,朝他嘿嘿一笑,“恭喜,你老来得子。” 他脸色故作沉了沉,“首先我不老,其次,是女儿。” “你怎么知道,能查出来吗。” 蒋华东将我身体轻轻抱起来,帮我身后垫了一个抱枕,我靠在那里,他拉了把椅子挨在床边坐下,有风从他身后的窗口灌入,那窗纱轻轻摇曳,一副画般美好宁静。 “我猜测的,应该不错。我很想要个女儿,所以你就生个女儿出来,我会好好宠爱她。” 我吐吐舌头,“哇,蒋半仙,了不起。那宠女儿就不管女儿她妈了吗。” 蒋华东愣怔了片刻,旋即很无奈的的笑了一声,“自然,也是你生的女儿我才这样宠,宠她是看着你的面子,高兴了吗。” 虽然觉得他就是喜欢自己小情人,但我还是用力点点头,感觉这一室的阳光都愈发明媚起来。 古桦从病房外进来,手上提着一些熬好的装在透明袋子中的中药,“蒋总,这些都是大夫开的,每天两袋,三百毫升。” 我看到那些棕黑色药汤,立刻想起那股味道,胃口又是恶心,要吐却吐不出来,眼巴巴干呕了好久,眼泪都掉下来,蒋华东一脸疼惜将我搂在怀中,为我披上风衣外套,“怎么。” 我攥着他袖口哭着说,“我不想喝,我想一下都觉得恶心。I” “听话。喝下去,就不恶心,大夫说可以控制孕吐反应,不然你连饭都吃不好。” 我张了张嘴还要拒绝,蒋华东的脸色稍微沉了些,他脾气很冷,能耐心哄我已经很难得了,我只好作罢,认命的看了一眼那些药,足有十几袋子,能喝到我海枯石烂。 古桦站在椅子旁边掏出平板电脑,念着上面的一些文件,是卫冰用手机拍下发过来的文件图片,蒋华东沉默听着,眼睛始终望着我,我朝他笑,他便回复我一个笑,古桦非常专注认真念完后,看着蒋华东问,“蒋总,这个合同能签吗,这是我们宏扬被恒宛打压后,第一个主动向我们提出合作的新客户,实力不错,原先仅仅次于程氏集团,据说和程总关系非常好,大约是程总知道我们有些危机,主动找的人脉,这单合约如果签下,大约有三千万到五千万的进账,能弥补我们今天一上午的损失,虽然钱不重要,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有实力过硬的大公司主动提合作,对恒宛同样也是一笔压力。” 古桦说完后,蒋华东毫无反应,仍旧目光深情凝视我,一脸慈父般爱怜,仿佛把我当成他女儿了。 古桦蹙蹙眉,“蒋总?” 蒋华东这才回过神来,他抬头看向古桦,“什么事。” 古桦一怔,非常无奈说,“这个合同,您认为有异议吗。” 蒋华东一脸奇怪,“什么合同,我没听到,你再念。” 古桦:“……” 于是古桦又重新念了半个小时,在此期间他始终没有忘记留意蒋华东的脸色和表情,确定他有在听才接着念,不然就停下,等他问话再开始,我忽然觉得感慨很多,一个男人能把女人和孩子看得比事业地位更重,而且还是在危机关头,他就是真的在乎你。 大夫安排原本要留在医院吃一顿晚餐,但我实在吃不习惯,太清淡了,盐放得非常少,更不要说甜点,而且怎么吃都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我可怜巴巴看向蒋华东,他正在喝粥,见到我的样子,哭笑不得的将勺子放下,“我们出院。” 我在心里大呼万岁,他俯下身为我穿鞋,我的脚很小,穿35码半的鞋,蒋华东手又很大,所以我的脚在他掌心就像一个小玩偶一样,他掌心滚烫,每碰一下我都觉得很痒,便捂着肚子咯咯笑,他抬眸看了看我,眼神中溢出宠溺,为我穿好鞋和袜子,他将大衣给我披上,揽着我从房间内离开,为我查身的主任医师带着两名大夫过来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蒋华东耐心的听了记住,然后抱着我下了楼。 这一晚回到别墅,古桦一楼二楼忙得不可开交,他找了两名保姆,一名私人保健医生,还有一名专做甜点和煲汤的厨师,专门来照顾我日常起居,他忙着带领保姆收拾主卧,将辐射设施全都换成防辐射的用品,又把主卧旁边收视出了一间婴儿房,装扮得颜色异常粉嫩,也不知道古桦一直跟在我们身边从医院到饭店又到家中,什么时候督促着去买的那些玩偶,摆得满满一床,我看到后非常无奈说,“太粉嫩了,万一是男孩怎么办。” 蒋华东低低的笑了一声,“一定是女儿。” 我挑眉问他,“你怎么这样确定。” 蒋华东用手指勾住我头发,眼神非常暧/昧说,“我在回来路上,上网看到一个帖子,怎样在怀孕初期分别是女儿还是儿子,有不少人说,如果在做/爱过程中,女人先达到高/潮,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儿子,但我记忆力每次,都是我先到。” 我:“……” 我愣怔了片刻后,对于蒋华东这么不嫌害臊的话题,彻底难以承受,我推开他,红着脸躲到一旁的沙发,他要跟过来,我瞪了他一眼,“离我远点!” 他非常没皮没脸的靠过来,将我抱住,脸埋在我肩窝内,闷声笑出来,笑得我浑身发麻,我怎样挣扎他都不松开,结果捂出我一身热汗。 “我的错,不该开这样的玩笑,明知道你脸皮很薄,下一次不会了。” 我臊得脸色通红,满脑子禁忌场面,他肌肉精壮壁垒分明的腹部,线条流畅的后背和双腿,还有宽阔的肩膀和突出的锁骨,浑身挑不出丝毫缺陷,除了嘴里经常说些有的没的不正经的话。 我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蒋华东的唇不安分的凑在我脖颈,轻轻摩挲,见我没什么反应,又不甘心的啃咬着,我被他逗得再也板不住脸,“别闹,怀孕初期不可以有任何接触,到时候你忍不住不要怪我没提醒。” 他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再像孩子要糖吃那样磨我,二楼发出一阵叮咣的声响,古桦拿着一些相框从楼梯下来,放在阳台上盛放不用东西的箱子内。 “这些都没有地方搁置,婴儿房我让保姆布置好了,非常适合小公主居住。阳光采集也很充足,主要是婴儿床摆放位置比较灰暗,孩子刚出生眼睛看东西不是很清楚,太亮容易刺痛双目。” 我笑着说,“辛苦你了,古助理。” 他恭敬颔首,“这是我应该做的,助理分内工作。” 我其实还从未听过哪个助理还要承包老板装修奶娃的私事。 古桦连夜宵也没吃,就被蒋华东以孕妇需要早点休息不喜欢太吵闹为由,让他离开了,古桦走后,保姆在一楼的大浴室放了热水,满满的一浴缸,我洗了后,再出来蒋华东安静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灯光亮度刚刚好,不刺眼也不昏暗,将穿着棕红色睡袍的他笼罩得格外温润,有几分不真实感。 我呆呆的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大约就是幸福。 有孩子,有一个深爱的男人,有一栋温馨的房屋,还有漫天明亮星辰,清风晓月。 他察觉到灯影处的人时,朝我抬头看过来,伸出手,我有点激动扑过去,他责备的语气让我小心些,然后非常温柔抚摸我的小腹,“我以前从没想过,我三十五岁这一年会当父亲。” “那你想的是多大。” “大约五十岁吧。” 我正喝着一口奶,险些呛住,他无辜的眼神注视着我,“怎么。” “五十岁还能有孩子吗。” 蒋华东坏笑着捏了捏我胸口,“能。等我五十岁,我会让你怀一个。” 不正经。 我啐骂了他一声,懒洋洋偎在他怀中,他将音响打开,播放非常舒缓的胎教音乐,我目光扫视了客厅一圈,到处都是婴儿图片,许多坚硬的桌角和墙角,都被保姆用柔软的七彩海绵蒙住,防止我会磕着碰着。 眨眼间,一栋别墅焕然一新,完全像做梦一样。 “华东,你会平安陪我到老吗。” 蒋华东的身子忽然僵住,陷入了一阵令我揪心的沉默,我咬着牙,“会吗,你回答我。” “嗯,会。我会尽力让自己平安,为了你和孩子。” 他说完后吻了吻我的脖子,“如果有人威胁到你们,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消失。” “但我希望我们都是平安的,我不需要你给我金山银山,你成为所有人瞩目仰望的男人,我就想做平凡的女人,拥有别人都能得到的生活,和你白头到老。从你告诉我我怀孕那一刻,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我觉得当母亲好伟大,只要孩子好,只要你好,我并不在乎一定要得到什么,你懂吗。” 他再度陷入沉默,良久,在我等得心都要跳出来时,他忽然笑了,然后就控制不住,不停的笑,笑到最后他说,“记住了。” 我松口气,觉得被他抱得热乎乎的,我刚要从他怀中起来,他忽然在我身后闷闷的嗯了一声,抱住我纹丝不动,发出有些粗重的喘息,我感觉到腰后有什么东西忽然顶起来,铬得我骨头生疼,我下意识的去摸,摸到后蒋华东喘得更重,我这才恍然大悟,像被烫着了一样立刻松开,他将我抱得更紧,他忽然一个起身,我被他挂在怀中,朝着二楼大踏步走上去,我吓得对他嚷,“你注点意!还要不要女儿了?” 蒋华东不语,踢开卧室的门,将我放在床上,身体随即覆盖上来,只是整个人仍旧悬空,没有完全压在我腹部。 他深情望着我,在我有些害怕他要做什么时,他忽然用缠绵到骨子里的声音对我说,“小玉玺。我们的女儿乳名叫小玉玺,好不好。” 小玉玺,玉玺是帝王执掌江山的象征,在蒋华东的江山中,女儿就是最重要的,我点点头,“好,大名叫什么。” “蒋爱宛。寓意父亲爱母亲,我要她将来嫁一个像我这样爱你的男人。” 我掐了掐他胸口,“叫蒋碧玉好不好。我希望她像一块碧玉纯洁。从小远离那些肮脏复杂的世俗,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长大,我们一起保护她。” 蒋华东嗯了一声,笑着说好。 我望进他别有深意的目光中,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分明说还不知道是男孩女孩,怎么我也跟着叫嚷起女儿来了? 我表情瞬息万变,蒋华东哈哈大笑说,“我喜欢你听话的样子。又傻又蠢。” 他说完后,没等我反应过来,低头轻轻吻下来,在我唇上辗转摩挲,我残存着最后的意识断断续续从嗓子里挤出来声音,“别,蒋华东你停下——” 他没有理会我,而是将脑袋下移,更加用力吻我的脖颈和肩窝,吻过每一寸肌肤,都是湿湿的痕迹。 我被他吻得有些动情,他一边吻一边笑,额前低落下汗珠来,恰好落在我眼睛上,我闭上一会儿,再睁开时,他的脸庞就在我脸上方,距离非常近。 “明知道这样是折磨自己,可我还是忍不住要做。你说你是不是妖精。” 我双眼朦胧,有气无力骂了他一句,“变/态!” 他无奈且好笑的说,“每次都骂这句,能有点别的辞藻来赞美我吗。”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说,“你以为变/态是赞美吗?那别人这样说你,你还会感谢?” 他嗯了一声,“别人也不敢。不过你嘴里说出来,就是是对我的赞美。这意味着,我在某些事情上足够让你满足。” 论不正经和下/流,我的确不是蒋华东的对手,他已经修炼成仙了,最极致的下/流就在于一本正经的脸色,吐出让人羞愤的言语。 我懒洋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他躺在我身后,用修长手臂搂住我的腰,声音内带着一波一波的笑意,“女人口是心非,我不和你计较。谁让我这样喜欢你。” 我没有理他,心里甜得像是洒满了蜜,他忽然欠起身子,脸贴着我的后脑,呼出的热气让刚才那种从没有过的极致快乐的体验再次又浮现在眼前,我身子骤然一僵,很羞耻的又有了些感觉,我故意咬着牙,去排斥那种让我特别尴尬的反应。 可蒋华东不放过我,他故意一边舔着我一边说,“初次做这种苦力,舌功不周到之处,还请夫人多多包涵。” 他说完后,大声笑得无比愉悦,让我臊得恨不得埋进枕头里,再也不看他那张假正经的脸。 第一百五十七章滑胎物 第二天早晨醒来,蒋华东难得和我一起躺着,手臂圈住我的身体,脸上有点油,嘴唇抿得很紧。 以往他都是在我还熟睡时就离开,今天却比我睡的还沉。 我伸出手指轻轻在他鼻尖上点了点,他的眉毛微微蹙了一下,并没有醒,我悄悄抬起他那条手臂,小心翼翼下了床,简单洗漱后,去一楼帮着保姆盛粥,新来的那名保姆似乎很多话,她看着我肚子问,“薛小姐这孩子有多久。” 我笑着端住一只大碗,“还不到一个月。很小很小的小胚胎。” 保姆说,“那可要小心,三个月前是危险期,稍微不注意孩子就有可能流掉,不过看先生这样在意您,想必是不允许孩子出事的。” 我觉得她这话很不中听,一般仆人对待雇主都是捡好听的说,她总念叨着孩子会不会出事,我侧眸看了她一眼,她正从秤内舀起一份煎饼,放在盘子内,我想了一下对她说,“你多大年纪。” “四十二岁。我对于照顾起居这方面,非常娴熟,我从二十多岁就做保姆,快二十年了,薛小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您和孩子。” 我总听她说话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什么,我点点头,端着粥碗从厨房内出来,蒋华东坐在餐桌旁边,拿着一条毛巾在擦脸,我将碗放在他面前,他听到声响后,将毛巾拿开,垂眸看了一眼,“这是什么米。” 跟在我身后出来的保姆将煎饼放好,对他解释说,“先生,这是黑米和糯米,滋养身体,温补性的粗粮。” 蒋华东用勺子挑起那白色的米粒,在其中非常不易察觉的还掺杂着一些其他的米,“这是什么。” 保姆笑着说,“有薏米,还有——” “你不知道薏米滑胎吗。” 蒋华东将勺子狠狠往桌上一掷,“你从前雇主没有女主人怀孕的情况,你连薏米不能给孕妇吃的道理都不懂,是吗。” 蒋华东的脸色非常难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戾气,将那新来的保姆吓得不轻,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一直在别墅的老保姆好心为她解围说,“大约是不了解吧,就直接将薏米甩在锅里了,本身没什么,但薛小姐怀孕了,薏米可是大忌,以后不要犯这样的错误。” 她说完将粥盆端起,递给那新来的保姆,主动对蒋华东说,“先生,好在薛小姐还没有吃下,她新来不懂事,先生不要计较,现在熬粥恐怕赶不及早晨吃,我晚上煲点排骨蜜枣汤,为薛小姐身体补给营养。” 我最近胃口很不好,知道怀孕了,口味很刁,一些肉和海鲜不想吃,闻了就吐,想吃的蟹黄包,又会滑胎,所以每天清淡寡素,就是排骨汤还能凑合喝两口,也必须要甜味的,这个老保姆非常了解我的生活习惯,一直都是她在掌勺,包括我平时衣物,我必须用立白洗衣粉,喜欢那股茉莉清香味,也必须要在洗干净后喷洒一点兰花香水,如果不是古桦办事非常得力,这个新来的只能做点粗活,根本不能为我打理日常起居。 保姆将粥撤下后端进厨房,蒋华东看着她背影沉思了一会儿,眼神很冷,最终没再说什么,而是非常专注给我剥了一个竹包糯米团,放在鼻子下仔细闻了闻,才放到我碗内。 我吃的同时他对我说,“今天我要去开一个会议,是南省六座城市五年之前建立的经济交流会,每年举办一届,我从第二届开始出席,今年受到邀请还要过去。主办就在这座城市,大约要晚上才能结束,还有一场晚宴舞会。” 我将团子咽下后,无比期待说,“我可以去吗,我在家里很无聊的。” 蒋华东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要我央求好半天才能答应,他非常爽快同意了,我倒是觉得很惊讶,看着他欲言又止,我想说你不会不相信我吧,怕我怀着孕还出去给你戴绿帽子? 可他专注吃着早餐,没有看我,我也碍于保姆在场,不方便再说玩笑。 早餐吃完后,那名做甜点的厨师来了别墅,换上工作服就进了厨房,为我做软炸冰激淋和炸酸奶,蒋华东招手吩咐一直做工的老保姆,让她在旁边留意,加入什么东西都要仔细查验,不能松懈。老保姆虽然觉得奇怪,可是主人吩咐的立刻答应了。 我们在玄关处换鞋,老保姆将温热的中药递给我,满满一碗,我看着就觉得反胃,我看着蒋华东,“孕吐反应其实很正常啊,每个结婚的女人都会经历,没必要喝药去抑制这种反应,是药三分毒,孩子这么小,能承受得住吗。” 其实我也就是撒娇而已,想让他哄着我喝下去,但我没想到蒋华东非常痛快说,“那就不喝了。” 那名新来的保姆脸色一僵,从厨房内出来,手中还捧着热药的小锅,“先生,这药还是要喝的,第一胎反应大,不适感强烈,薛小姐年轻体弱,要是不喝,难保会因为太难受造成胎像不稳。” 蒋华东微微笑说,“没事,原本就是女人正常经历的,喝不喝都没关系,倒了吧。” 蒋华东说完后,牵着我走出别墅,庭院门外古桦坐在车内驾驶位,后车厢一侧车门打开,他见到我们要下车,蒋华东比划手势让他坐着,我们两个人进入后关上车门,古桦非常恭敬耐心询问了我的身体感受,我说没事,他刚刚将车开动,蒋华东忽然将目光移向他,“你雇佣来的那个保姆,是哪里的。” 古桦微微一愣,“那位张氏的保姆吗。她是我从人才招聘市场委托一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留意的,她曾经历过三任雇主,口碑非常好,家底清白,有个儿子参军,还未成家,丈夫过世多年,并无牵挂。” 蒋华东嗯了一声,古桦看他脸色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问,“蒋总,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蒋华东揉捏着眉心,“我只是比较谨慎,太在意宛宛和孩子,所以不是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人,都无法立刻信任起来。” 古桦说,“您尽管放心。那个朋友和我关系还可以,是大学一个学校的,我了解他全部现状,他也清楚是为了您雇佣,所以不敢怎样做手脚,也没这个渊源。” “薏米滑胎,这个你清楚吗。” 古桦一愣说,“之前不了解,不过这一次大夫交待注意事项时,我才明白。” “你是男人,没有娶妻,不知道也正常,可保姆是女人,也有过孩子,总不会不懂,显然是明知故犯。” 古桦脸色很紧张,“她做错事了?”他说完后非常担忧看向我,“薛小姐…” 他大约不敢问,我说没事,及时发现了,并没有吃。 古桦松了口气,“我会问问我那个朋友。” 蒋华东说,“这个保姆你让她离开,我吩咐裴岸南再去找一个。你记住留意一下这个保姆离开后接触了什么人,也许你的朋友并不知情,她是在被请来后,接触过想对宛宛不利的人。” 他们说着这件事,古桦右打方向盘,将车开入一间非常奢华宽敞的车棚内,有整齐划一的保安从里面迎接出来,恭敬拉开车门,古桦将一张烫金邀请函递过去,为首保安看到后,立刻更加恭敬,“蒋总,您是赶来的最后一位贵宾,都已入场。” 蒋华东嗯了一声,将我从车内小心牵出来,他问,“都有那些贵宾。” “咱们本市有三名,您和程氏集团总裁程毓璟先生,恒宛集团总裁顾升先生。还有澜城科健集团执行官白若宇先生,华城万达连锁商城两名分管中华地区的区域经理,茂城星光娱乐股份的正副老板。一共八名持烫金邀请函的贵宾。还有持普通邀请函的三十二名集团高管。”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扯了扯蒋华东的袖子,“程毓璟也在,我要不不进去了,在车里等你,他对我那么好,我不知道怎样面对,本来以为以后都见不到。” 蒋华东的脸色沉了沉,他不容我再多说,将我腰身揽住,“没有不带女伴的道理。你让我临时去哪里调人过来。” 我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酒红色风衣,“我连礼服都没穿,我不要进去丢人。” 蒋华东笑着吻了吻我眼睛,“怀孕的女人最美,你进去一定艳压群芳。” 蒋华东握住我一只手,让我挽住他手臂,带着我跟随一名保安走进大厅,角落到处都是非常鲜艳的花篮,还有来往带领客人到各个区域的礼仪小姐,一派奢华热闹。 两名礼仪小姐认得蒋华东,走过来亲自为他胸口戴上贵宾标牌,然后引着我们走上一侧的水晶楼梯往二楼的会议敞室。 与会的高管大约有四十人,各自带着打扮艳丽容貌出众的女人,无非就是秘书和助理,也有是带着情人过来,对外一律介绍称女伴。 这是男人的天下,是利益的征战地,没有人会计较身边的女人以怎样的身份匹配和跟随,在上流社会,带着自己妻子反而是一种很丢人的事,在别人眼中,你的情/妇和女伴越是年轻漂亮,能歌善舞,越能衬托得你风/流潇洒钱势过人。 这也是很过交际场合,不少男士会选择明星模特的缘故。 她们带着光环,又带着过人的美貌,而且交际手腕很出众,非常会说甜言蜜语,我大致浏览了一番,就见到了三个经常出现在荧屏的女星,不是很红,但的确有令人惊叹的美貌。 主席台是南省商业圈经济联合会的会长,主要处理各个企业的恶性垄断纷争、企业个人性商品价格打压、市场的大趋势经济浮动等问题,这些内幕矛盾在没有造成社会大范围的物价影响,是不可能受到政府干扰,而是需要企业以自身良性循环来进行调和,很多时候一切顶级企业无法接受对方的建议和合作条件,便需要一个会议来出面制止调和,而南省一向比北方的经济更发达迅猛,于是才有了这个会的成立。 以前在夜场工作,陪各种高官与高管喝酒玩乐,只是偶尔听他们提起过,但今天真正看到,发现比我想象的规模更加正规庞大。 礼仪小姐带着蒋华东和我走到第一排的贵宾席,我们坐下后,身后传来不小的骚动,蒋华东在黑道方面名震南省,虽然很多百姓不了解,毕竟彼此各无交集,但黑道起家的商人和一些明星却略有耳闻,礼仪小姐在带领入座时,会以麦克方式介绍与会宾客身份,她在说完“宏扬集团总裁蒋华东先生”这句话后,唏嘘声惊讶声便开始蔓延,礼仪小姐大约有些不解,等他们声音渐渐平复下来后,大屏幕上便又闪过我的脸,礼仪小姐刚要说话,蒋华东忽然止住她,轻轻在耳畔吩咐一句什么,礼仪小姐看着我意味深长笑了笑,屏幕定格住我有些茫然圆润的脸,音响播放介绍词说,“跟随女伴,蒋华东先生的夫人薛宛小姐。” 底下再度一片哗然,我愣怔住,蒋华东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礼貌性回头朝他们颔首,众人便鼓掌回敬。 我掐了掐他手腕,“你让林淑培的面子往哪儿放?” 蒋华东淡笑,“我没有女秘书,所有人都清楚,你也不是女星,如果不这样介绍,难道要我女儿母亲背负情/妇的身份让人指点吗。” 蒋华东说完指了指屏幕,“还在播放你的脸,你回身打个招呼,就可以介绍其他人了。”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起身,有些局促和尴尬的朝身后颔首微笑,所有人再度报以掌声,我在转身的霎那,目光看到这一排最头上的程毓璟和冉倩,还有他旁边的顾升和邹蒲,他们两人同时看向我,彼此目光复杂,我只是微微触碰了一秒钟,便将目光飞速移开。 程毓璟好像又瘦了很多,下巴已经露出坚毅的弧度。他极少穿银白色西装,他非常喜欢酒红色黑色和藏蓝色,大约是他更瘦了的缘故,所以穿银白色反而觉得更加清俊。 至于顾升,真看不出他是黑道起家的,竟然穿了浅蓝色西装,戴着一个酒红色墨镜,这是故意骚包来的吗。 会长从帘幕后面步入主席台,所有人再度爆发出掌声,会长大约有七十来岁,蒋华东说他是港籍,曾任职股票基金所,有炒股大神之称,后来到了国外赌城,赢下输不起的钱财,是国内数得上的隐形富豪,没人知道他的私事,传闻儿女无数,可妻子的位置却始终空着,关于他的很多传奇都非常有趣,他被推举做会长,还拒绝了很久,不知道最后怎么同意了,他的威望与经商智慧很让人服气。 会议期间礼仪小姐推着餐车从每一排座位间隔的过道中为宾客添加饮品,到我时她大约看我昏昏欲睡的样子非常倦怠,正要为我添加咖啡,蒋华东按住了杯口,对她非常温和说,“为我太太斟一杯温牛奶或者鲜榨果汁,她怀孕了,不宜饮咖啡和葡萄酒。” 礼仪小姐笑着为我倒了一杯鲜榨的猕猴桃汁,然后对我说,“恭喜蒋太太。” 我不知该不该回应她,只好装哑巴,接过后就喝下。 蒋华东非常开心,笑意始终挂在脸上,满满都是初为人父的欣喜。 我看着他好像在神游,便捅了捅他手肘,“会长说什么了你知道吗。” 蒋华东眉毛一挑,非常理所当然说,“我怎么知道。古桦在后面坐着呢,他会记录,不然带他来做什么。” 我:“……” 大约一个小时,会议在会长的中英文致辞下宣布结束,大批礼仪小姐入场,根据座位引着宾客从左右两侧台阶离开会场,走出大门后,是舞池和餐区,还有独立的贵宾沙发休息角落,我挽着蒋华东到自助餐区吃喝些东西,程毓璟带着他的女秘书冉倩也走过来,和一位不是本地口音的商人用英文在聊着什么,很有兴致的样子。 顾升带着邹蒲正在找服务生要了杯红酒,也朝着这边过来,蒋华东垂眸挑挑捡捡些甜点和素菜,我打量四周的过程中,就被堆满了餐盘,我看着那小山一样的食物咽了下口水,蒋华东坏笑着说,“都吃掉,否则我就把你丢在这里,不带你回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那样美好 他不容我撒娇,直接将盘子内还没有填满的位置放上凉拌蔬菜,把勺子塞到我手中让我攥住,温柔说,“大夫说你营养不良,为了孩子也要吃下去。” 我主动握住他手捏了捏我愈加圆润的脸庞,“大夫故意那么吓唬你,让你多给包红包。我现在都过九十斤了。再胖你还要我吗。” 蒋华东嗯了一声,“凑合着要。” 我气得刚要拿勺子戳他,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逼近,蒋华东回头看了一眼,笑着站起身,“苏会长。” 我扶着餐桌离开椅子,那名年逾花甲的会长走过来,他和蒋华东握了手,脸上挂着无比慈祥的笑意,“之前几届会议,其实都想和你聊聊,但你来去匆忙,没有赶上机会,又怕贸然留下你,会耽搁了你忙正事,今天看你没有立刻离开,就过来同你打个招呼。” 蒋华东非常谦卑朝他略一鞠躬,“苏会长贵人事多,您不必迁就我时间,派人来支会一声,我会亲自登门拜访。” 苏会长笑着和他寒暄几句,提到了宏扬近期被恒宛打压的事,他眼睛亮了亮,“本来我以为,没人敢和你争抢,现在出了一位顾升。虽然是意料之外,可也在情理之中,我在港城定居,听过他名字多少次,和你一样,也是滴水不漏的人,局子那边非常头疼,可抓不住把柄,只能任由其嚣张,他不够沉稳,有些性急,除此之外,的确和你旗鼓相当。” 蒋华东看了一眼不远处被一些商人围住恭维的顾升,“他比我年轻几岁,气盛也很正常,作为商人,难免有起起伏伏,我有这个心态面对,虽然损失了一些资金,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是人生幸事,我反而觉得很高兴,比我一人独占鳌头要有意思得多。” “听闻程氏被你收购,这事是真是假。” 蒋华东笑着摇头,“我哪里有那个本事,程氏集团是程家的世袭企业,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在现任程总手中发展到巅峰,我们只是在某些事上,有过一些冲突,但都过去了,被不怀好意的人传成这个样子,并不真实,如果真的收购了,这样的场合,也不会单独请程总过来,我怎么可能把风头拱手相让。” 那名苏会长还要和蒋华东再聊下去,被一些发现他过来打招呼的商人给打断,他非常歉意朝蒋华东笑了笑,两人就此分别,各向一方。 顾升和程毓璟在酒台那边碰上,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一起朝着这边过来,两名秘书在身后跟着,看着非常和谐,却总觉得有些不愉快在流动。 蒋华东余光扫到他们,站起来忽然拥住我,问我要不要去跳个舞,我想了一下,知道他不愿和他们碰面,反正也是面和心不合,倒不如连话也不说,可我不会跳舞,我非常担忧的皱着眉头,蒋华东笑着说,“没关系,我也不会,就是到舞池里抱着就行。”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跟着他刚买下台阶,顾升忽然从另一侧横在我们身前,他手中举着一个酒杯,看着蒋华东说,“蒋总,刚才被别人缠住,没有亲自过来打个招呼,是我疏忽。” “无妨,你我都是客,谁也不是主办方,谈不上疏忽的问题。” 顾升垂眸看了看我,脸上的笑容温柔极了,“你这样很美。” 蒋华东横在我腰间的手掌微微收紧了些,“多谢顾总对我夫人的赞美。” “夫人?” 顾升故意声音大了些,“蒋总夫人不是林司令的独女林淑培吗。怎么,莫非内地已经可以一夫两妻了,是我太孤陋寡闻。” 真不知道顾升是故意给我难堪的还是和蒋华东互相不顺眼,这么大声音生怕别人听不到,蒋华东轻轻拍了拍我的脊背,温柔得将我额前的一些碎发朝着一侧捋了捋,“她已经怀孕了,就算再困难,我也要让她成为蒋太太,这没什么值得对旁人解释,是我个人私事。就像顾总,私下在美女浴池,和那些女人怎样风/流,我不一样不曾多问吗,还为你背了一次黑锅。很多事知道越少越好,你问了不该问的,就要为你的好奇心付出代价。” 蒋华东话音落下,忽然身后“砰”地一声,类似酒杯碎裂炸开的声响,我吓了一跳,我们同时回过头去看,程毓璟脸色有几分苍白,他一只手还在半空中微微松动着,顺着指尖淌下不少暗红色液体,衬托得那银白色西服更加清透,冉倩小脸煞白,她走过去捧起程毓璟的手,“程总,您流血了啊?” 她说完后,惊慌失措,飞快的跑进一闪侧门,从里面拿出自己的手包,掏来掏去,翻出一块纱布和一小袋药膏,涂匀后要捆住程毓璟的手。 程毓璟在这时回过神来,有些嫌弃的看了看她,将手从她掌心抽出,“冉秘书,不要丢人了。血和酒你分不出来吗。” 冉倩尴尬的愣了愣,闻了闻手上沾染的液体,她低着头站起身,“对不起程总。我刚才有点慌,以为您受伤了。” 程毓璟没有看她,而是转身朝一直关注这一幕的我们微微颔首说,“蒋总,顾总,惊扰之处,多多包涵。” 顾升再没有方才那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意,他的目光锁定在我小腹上,定定的看了好半响,我有些局促,对他说,“顾总有事吗。” 顾升回过神来后,带着一抹复杂味道看了看我,“你怀孕了?” 蒋华东挑着眉头说,“顾总对于我夫人怀孕,似乎很有异议?难道我们计划要孩子的事,还要向顾总报备。” 顾升抿唇不语,良久忽然对身后跟着的邹蒲说,“我们回公司。” 邹蒲微微一愣,“顾总,一会儿的舞会——恐怕持贵宾邀请函的都要出席。公司并没有什么事务非要您亲自出面,已经交给刚哥了。” “他能管个屁用!他除了打架看场子什么都不懂。高层能听他的吗?” 顾升语气有些不好,脸色也非常阴沉,邹蒲一个小姑娘,又和黑道的完全不沾边,自然吓得不敢再多说,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侧,保持了一定安全距离。 顾升离开前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要说什么,最终碍于蒋华东还在我身边,咽了回去。 我看着他离开背影走到门口,正在盯着,蒋华东忽然伸手在我腰上压了压,力道很重,我身子颤了颤,他正垂眸望着我,脸色不太好看,“再盯下去,我亲自送你上他的车怎样。” 我其实非常喜欢看他吃醋的样子,成熟稳重的男人吃醋方式和别人也不太一样,他自己觉得很别扭,可不说出来又很难受,于是以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表态来对你提出质疑,我吐舌头对他说,“知道错了,我就是觉得他那件西服很好看,想给你买来穿,一定比他更好。” 他冷笑一声,脸色没什么缓和,显然知道我是在胡说。 我不好再撒娇,蒋华东脾气很冷,万一不搭理我,我就尴尬到爆。 程毓璟用方帕擦过手后,递给了冉倩,他走过来两步,望了一眼我,然后对蒋华东说,“蒋总,恭喜。” 蒋华东脸色终于浮现一抹笑意,“程总也过而立之年,平时为了公司辛苦,也该考虑终生大事,早点有个孩子,程老先生兴许高兴之下,身体立刻康复。” 程毓璟垂眸不语,冉倩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心疼,她忽然冲过来,对蒋华东带着一丝敌意说,“蒋总喜得贵子,可您已经三十五岁了,程总不过三十岁,日子还长着,总要好好挑选才配得上他。” 程毓璟回头有些无奈,“冉秘书,我让你说话了吗。” 冉倩鼓着嘴巴,“我不想看到有人欺负程总。” 程毓璟忽然笑了一声,“谁欺负我了。祝福我早点有个孩子,算什么欺负。” 冉倩眼睛忽然一红,“因为我知道你喜欢谁!这话你听了会多么难过!你每天晚上加班到很晚,不就是害怕做梦会梦到以前,你不肯让我动秘书室的东西,连椅子位置都不许改变,我知道那里曾经属于谁!” 冉倩说完这些后,忽然抹了抹眼睛,哭着推开他,跑向门口,一路撞了不少男男女女,也没停下脚步。 我忽然觉得心里一紧,原来过去一个多月,我曾经的办公室,依然没有被任何人碰过。 我咬着嘴唇,程毓璟并没有看我,而是对蒋华东非常抱歉说,“我秘书不懂事,第一次来这样场合,可能有些紧张,怪我当众说了她,蒋总不要介怀。” 蒋华东笑着点点头,“无妨。” 程毓璟回头看了看那扇门,眉头蹙得很紧。 期间有不少商人捧着酒杯过来和他还有蒋华东聊生意,程毓璟有些心不在焉,在苏会长为蒋华东引荐华城来的一对夫妇时,程毓璟走到我旁边,按住了我拿荔枝的手,“荔枝上火,少吃点为妙。” 我看着他削瘦的手背,忽然喉咙处有些哽咽,我没有抬起头,怕自己看到他那么近在咫尺却苍白瘦了很多的脸,会觉得很想掉泪,很愧疚,我低着头,好半响才克制住那想哭的冲动,我对他说,“程总,对不起,如果我早知道事态会发展到今天,我当初被客人欺辱时,一定不求你救我。也就不会认识,不会有之后这些事。” 程毓璟站在我旁边听我说完,沉默了很久,他缓缓将那只手移开,插在口袋内,在蒋华东摆脱了那些人走过来的前一刻,我听到程毓璟似乎是自言自语说,“可我非常感激你向我求救,让我有生之年可以认识并且喜欢一个那样美好的女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弥留 程毓璟说完这句话后,便主动离开了餐区,我没有追随他背影看他是否离开了这里,只是愣怔的望着桌上那些五颜六色的食物和水果,觉得耳畔忽然听不到声音,这样维持了大约几秒钟,又恢复了喧哗。 蒋华东从人群中脱身出来,站在我旁边,目光凝视着程毓璟离开的方向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对我说,“吃好了吗。吃好了,我们可以离开。” “不跳舞了吗。” “我和苏会长提到,你并不会跳舞,我也不擅长,况且顾升现在最风光,他都提前离开了,我们也可以不留下。” 我笑着说好,他为我将风衣裹严,然后拥着我和一些人打过招呼,从正门离开。 古桦拿着一些很干净简单的食物在吃着,见我们出来,立刻扔进垃圾桶,吩咐保安将车开到门口,此时天已经近黄昏,下着一点蒙蒙细雨,秋意很凉,我腿是裸露在空气中的,起了一层细微的鸡皮疙瘩,我抖了抖身体,蒋华东留意到后,将我抱起来,搂在怀中,他穿着西装,恰好因为打横抱起而裹住我的腿,我顿时觉得温暖了许多。 我们坐进车内,蒋华东将车门关住,在这个关头,我看到了一抹银白色格外耀眼的身影,距离他不远处紧随其后一抹浅黄色的更娇小的影子,正一边走一边抱怨着什么,是程毓璟和冉倩。 蒋华东在这时接了一个电话,他声音非常低沉,所以我能听到那边台阶上的对话,尽管不是很清楚。 冉倩说,“程总,您能行行好,捎我一程吗?我住的不远。” 程毓璟走到奔驰车旁边,打开,冉倩喜笑颜开,刚扶住车门,程毓璟忽然说,“我没有说送你,冉秘书,你可以打车离开,或者发挥你卖萌特质,看看有没有其他有车人士愿意做雷锋。” 冉倩哭丧着一张脸,“我到底做错什么让程总这样排斥我?” “未经我允许,擅自在别人面前暴露我隐私。” “程总的隐私我有知道吗?” 程毓璟将一剂不可置疑的目光投过去,冉倩缩了缩脖子,“难道…是您那次在休息室换裤子,被我不小心闯进去?我发誓!”冉倩举起一只手,“我没看到您的内/裤是花的!” 程毓璟的脸色骤然一沉,冉倩捂住嘴巴,朝后跳了一步,“我是说…花的很好看啊,显得您特别白。” 此时的程毓璟和我看到的那个温润纵容满眼宠溺的完全不同,他非常坚硬,非常的冷漠,他冷笑对冉倩说,“那不是我买的,是保姆选了一套,其中有一件这样,其它洗了,我早晨没得选择。” 冉倩笑着说,“我不在乎啊,我觉得程总在我眼里,是个特别伟大的男人,即使穿花内/裤像小白脸,也一样非常男人!” “冉秘书,以后我的私人问题,请你不要过问,我的休息室请你不要进去,我的电话在你我从公司分开后,不要以任何事情为借口拨通好吗,尤其是晚上十点以后。” 冉倩脸忽然红了红,“没有啊,我都是公事才找您。” 程毓璟非常危险的笑了笑,“是吗,冉秘书,上个星期六你和何言倒班休假,你光宠物市场拍了一堆你抱着鸡鸭鹅狗猫的照片,发给我看,问我买哪只,我没有回复你,你在我开会时打进来电话,很大声音说发现了一只像我的狗,导致所有员工在会议上发笑,我向你提到过无数次警告,你都当成了耳旁风。再这样下去,我有九成可能会辞退你。还有这个星期三凌晨一点,你给我打电话,问我是否需要外卖当宵夜,我拒绝后,你给我发信息,告诉我凌晨两点有流星雨,让我记得在阳台看时拿着脸盆盖住自己头顶,不要被敲失忆,作为我的秘书,我不希望你的大脑有任何问题。这样幼稚的话,不要再讲。” 程毓璟说完后直接弯腰坐进驾驶位,他没有带着何言,大约是留在公司解决棘手问题,他将车缓慢开动,从我们旁边擦身而过,似乎没有发现我们的存在。 冉倩满面怨恨站在原地,揉着被高跟鞋戳烂的脚后跟,“周扒皮!都说你温文尔雅,全都眼瞎!有温文尔雅的上司不送一下单身女下属的吗?不解风情,活该人家不喜欢你!” 冉倩其实比我还要大两岁,但我从她身上,仿佛看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天真烂漫的我,她某个方面和我很像,但仔细看,又差了好多,我没有她的乐观可爱,没有她的积极向上,我很容易被击败,又很容易认输,我总是在没人帮助的情况下,第一个选择向现实低头。 如果不是爱上蒋华东,我现在可能也选择了随波逐流,像蓝薇和陈水灵那样,做一个男人的情/妇,过着纸醉金迷没心没肺的生活,再不是这样我自认为很清高的薛宛。 蒋华东挂断电话后,看到我的目光有些涣散,他轻声问我怎么了,我摇头说没什么,他吩咐古桦开车,古桦将车驶上高速后,从后视镜内对蒋华东说,“我告诉了我朋友查一下张氏保姆在进入人才市场等候招聘面试期间接触过什么人。在大厅内调出了录像,是一个戴着鸭舌帽和米黄色口罩的男人,将她叫了出去,而地点是拍摄的盲区,并不能看到逗留多久,是否有物质交易。但那个神秘男人的照片我有剪辑留下,蒋总您过目。” 蒋华东接过古桦一只手递来的相片,他仔细看了看,“不认识。” 古桦说,“这个人再没出现过,也没有从人才市场带走什么雇佣,所以我断定,他的目标就是找到张氏保姆,让她被我朋友举荐给我,带到别墅内照顾薛小姐和胎儿。” 蒋华东眯着眼睛冷笑了一声,“回去将这个保姆交给阿南,给我往死里打,什么时候开口,什么时候停,不然就打下去。” 古桦蹙眉说,“女人不像男人,蒋总难道不记得南哥那边曾经出过人命,一个四十来岁的正当年还都扛不住那么多下,恐怕张氏保姆根本捱不住,现在恒宛那边和我们作对,局子对于码头盘查很紧,赌场才闹出斗殴和高利贷事件,再闹出囚禁拷打的事,恐怕您更不好脱身。” “不行,有人在幕后盯上了宛宛和孩子,我放过这一次,就还有下一次,人在不曾暴露时,都会存有侥幸心理,这一次我发现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我可以不在意对付我的人,但却不能不保护好我的妻女。” 古桦为难的看了看他,便掏出手机给裴岸南打电话,那边很快接通,古桦将手机交给蒋华东,他说了一声喂,那边询问有什么吩咐,蒋华东说完后,裴岸南说交给自己培养的一支最得力的打手队伍去做这件事,最迟明天晚上有结果。 蒋华东说,“务必问出幕后主使是谁。我一定不会让他好活。” 裴岸南说了声好。 古桦没有立刻开车送我们回别墅,而是考虑到我并没有吃好,中途去了一家甜汤火锅店,点了一份传统甜奶牛肉火锅,他打包送到车内,我偎在蒋华东身边,大快朵颐,他看着我很温和宠溺的笑,在我吃的满头大汗时,为我用湿巾擦了擦额头。 等我吃完后,古桦才重新开车往墨园的方向。 大约又是半个多小时,车在庭院外的小路上停稳,蒋华东将胃口鼓起来行动不便的我抱下车,身后在这时又来开一辆车,车上裴岸南走下来,开口便是一句,“华哥,澜城那边出事了。” 澜城是林淑培现在居住的城市,除了私事,裴岸南极少会以场子内的公事不请自来,主动到墨园找蒋华东。 我们进到客厅,古桦上楼去找那个张氏保姆,将她扯下来,裴岸南带着的其他两个手下走过去一边架起一条胳膊,往门外拖,保姆吓得惨叫连连,“先生,薛小姐,我做错了什么?” 蒋华东看也没看她,古桦冷笑说,“做了什么你清楚,那天在人才市场,我下午将你领回来,可上午你接触了什么人,又以怎样方式博得你们经理的好感,让他介绍给了我,这些我们都已经掌握,就看你是否聪明,知不知道明哲保身。” 保姆脸色微微一变,“我没有!我上一任雇主出国到新西兰,我失业了,才去人才市场碰运气,希望可以找到一个好的雇主,那里人山人海,接触些有意向的人,没什么奇怪。不可能一上来就被您挑来做事,我也会根据对方开出条件多方考虑。” “是吗?” 古桦朝那两人使了个眼色,他们非常大力将她拖出,朝着门口走,为了不叨扰其他住户,还不忘往她嘴里塞了一条手帕。 古桦对她背影说,“所幸你没有得逞,不然我成了千古罪人,你也活不了,包括你当兵的儿子,一样得死。蒋总头上动土,那个吩咐你做事的人大概还没有告诉你,蒋总的背景,碰了他的人,还想好好活吗。” 古桦说完,跟着被拖住的保姆一起走出别墅,期间还狠狠踢了她一脚,让她不要发出一点闷哼,他们离开后,蒋华东这才从茶几上将目光抬起,望着站在他身旁的裴岸南,“出了什么事,这样急着来告诉我。” 裴岸南脸色有些动容,“华哥,您一个半小时前跟我通过电话,刚挂断后,澜城那边我派去在蒋太太身边伺候起居的保姆眼线就来了电话,说蒋太太昨天深夜昏迷不醒,吐血晕倒,私人医生做了一些急救并没效果,紧急送往军区总医院,经过九个小时抢救,生命特征依旧微弱,今天下午三点左右被最有威望的主任下了第二次病危通知,已在弥留之际。撑不过这三天五天。” 原本喝水的我,手中杯子应声而落,摔得一地碎片,这件事发生太过突然,我还记得上个月她和林仲勋一起出现,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完全看不出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到了这一步。 我想起什么,死死注视着蒋华东,“你真的那么做了?” 蒋华东自然明白我问的什么,他微微蹙眉,看向裴岸南,“怎么可能这么快。” 裴岸南见我们要争吵,他急忙解释说,“薛小姐不要误会,华哥虽然急于给你一个承诺,却还没狠心到那个地步这么快对蒋太太下手。这一次的问题并非是药物所致,保姆只喂了两次,根本连反应都不会有,更不要说致命。大夫说蒋太太除了腿部伤口再度发炎,接口骨骼错位,还有精神抑郁的症状,是常年忧思过度引起,但胃口和血液方面并没有其他问题,所以肯定不是药物。顶多能算上是一点辅助,我私下问过私人医生,他说剂量很小,根本构不成致命因素,仅仅是旧伤复发。” 我长长松了口气,如果真的是因为药物,我无法想象我和蒋华东要怎样面对弥留之际的林淑培,怎么迎接这个新生命,如何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又怎么继续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牵着手相濡以沫走下去。 世间至亲至疏夫妻,至真至假情人。 我奇怪于此时自己竟然没有一点喜悦,我终于能名正言顺嫁给不久后将丧偶的蒋华东,给自己和孩子都有个名分,可我是踏在另一个女人为了救他而离世的尸体上,我永远都无法忘记,这世上曾有一个女人那般深爱她无情的丈夫,以致于在多年前为他丧失一双腿,又在多年后为他赔了性命。 裴岸南等了一会儿,见蒋华东并没有什么反应,他主动说,“华哥,大夫下了病危,一般第一次后还有转圜,第二次一旦通知家属…基本就撑不了太久了,蒋太太还有些意识,也能靠着氧气呼吸说话,她让保姆打过来电话,我直接替您答应了一件事。” 蒋华东脸色不善说,“答应了什么。” 第一百五十九章你永远无法真正得到 裴岸南见他抵抗情绪太深,脸色微微僵了僵,然后笑着说,“我不敢擅自做主您的大事,但我认为出于夫妻情分,甚至外界眼光,您总要赶回去见蒋太太最后一面。有事也该当面说清。我仅仅答应了这些而已。” 蒋华东虽然还有些不相信,可神情缓和了些,“嗯。这是情理之中,你去订机票。” 裴岸南从口袋内掏出三张机票,蒋华东看过后,蹙眉问,“三张,都是谁的。” “您和古助理,还有薛小姐。” 我一愣,带上我。 我真没想到还会有这样安排。 林淑培身体弥留,吊着口气在等待丈夫归去,见最后一面,而我跟在身边,无异于雪上加霜,在这个时候倒有示威的感觉,即使我本身没有丝毫想法,可外人都会如此想我。 这个节骨眼上,最好的做法是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蒋华东去尽心陪她,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也不联系,而我像狗皮膏药一样跟着,我自己都觉得好恶心。 我想到这里,下意识的看向他手中的机票,三张头等舱,座位号挨着。 蒋华东同样很奇怪,他看着裴岸南,示意他自己说下去。 “您一去,大约要一个星期左右,蒋太太如果见到您后求生意志薄弱,那也许回天无望,去世后就是葬礼,您作为丈夫,势必要出席,古助理可以跟在您身边传达公司指令,他也有身手,带他去是必须,而薛小姐这里——” 裴岸南脸上闪过一丝很复杂的神情,“这是蒋太太授意,她知道自己身体,叮嘱我转告您,让您带上薛小姐过去。她有话想说。” 蒋华东似乎非常抵触林淑培要见我,“宛宛有了身孕,不宜坐飞机。” 裴岸南说,“短期路程无妨,只是一个多小时就能到澜城,可蒋太太这最后一点愿望,如果不能满足,想来薛小姐也无法安心。” 他将最后决定权丢给我,我点头对蒋华东说,“我去,如果她没提到我,我自然躲好来不及,生怕刺激到她,成了间接杀人凶手,可既然她要见我,自然是以一个妻子对丈夫的眷恋求我一些事,我如果不去,她会认为我太拿架子,可事实,我并不是这样。” 蒋华东张嘴还要说什么,我立刻倾身过去吻住他,我瞪大眼睛笑眯眯望着他,他同样看着我,我估计他不会再说话时,才离开他的唇,他非常无奈说,“我总是拿你没办法。” 航班是凌晨四点五十分。我们吃了宵夜后,三点多离开别墅去机场候机。 古桦电话打了过来,似乎是审问那个保姆有了结果,裴岸南在开车,蒋华东靠着后椅假寐,出乎意料是裴岸南并没有和他说什么,只是叮嘱了古桦马上到机场汇合,一起去澜城。 我从后视镜内看着他,他恰好也望过来,在接触到我要询问的目光后,他立刻避开我,将车开得飞快。 晕眩呕吐的感觉翻涌而来,我忍不住扒在窗口去吐,疾风将我吐出的不少水渍粘在脸上,蒋华东听到声音从身后将我抱住,“不舒服吗。” 我捂着小腹说,“没事,很正常的反应。” 蒋华东对裴岸南吩咐,“你开慢点,时间来得及。” 我们赶到机场时,距离安检登机还有半个小时,裴岸南为我买了一杯牛奶,我下意识的非常抗拒那东西,却不是觉得难喝,而是有些古怪的感应。 我在裴岸南注视下抿了一口,这时古桦风尘仆仆从机场大门内走入,他朝这边喊了一声“南哥”,我在裴岸南转身看他时,将口中含着的牛奶吐在了旁边座位上,又倒出去一些,然后用纸盖住。 古桦原本立刻要过来,可裴岸南拉住他,在一侧稍微远些的地方交代什么,古桦的表情微微僵硬起来,他望着裴岸南,似乎受到了一些触动,最终为难的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走过来,我故意将杯子递给裴岸南,他接过后看我喝了多半杯,便将剩下的倒在了垃圾桶内。 半个小时后裴岸南拖着行李送我们登上飞机,我们三个人是头等舱,彼此挨着,蒋华东问坐在他对面的古桦,“你给阿南通话,问出结果了吗。” 古桦脸色有些微变,他将头看向机舱窗外漂浮模糊的云层,“还…没有。南哥说让我安心跟着您和薛小姐到澜城,这边的后续事宜,有他负责,等您回来,会给您一个交待。” 蒋华东蹙眉凝视着他,古桦一向非常坦荡,对蒋华东更是忠贞不二,他极少说话这样吞吐,察觉到我们的目光,古桦的脸色白了一些,他站起来说,“我去下洗手间。” “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古桦步子顿住,他极其挣扎的攥了攥拳头,“没有。” 蒋华东审视味道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看到古桦几乎扛不住时,蒋华东笑了笑拍拍他后背,“没有就好。” 我们到达澜城国际机场后,林府的两名司机保镖在门口驱车等候,他们接过古桦推着的行李箱,看了我一眼,有些厌恶的神色,但是碍于蒋华东在场,并不敢冲撞,迎着我们上车后,开车的司机说,“姑爷,我们带您去医院。” “小姐怎样。” “下了两次病危,但现在神智非常清楚,说话条理很清晰,只是身体情况很差,基本上撑不过去了。” 蒋华东虽然曾委托裴岸南帮林淑培下药,可他似乎也是咬着牙说的,他对于这个舍命救他的妻子非常重情重义,也并不愿走到这一步,此时听到林淑培时日不多,他的脸色格外沉重,整个人都不再说话,陷入一个极端冷漠的封闭中。 我们到医院后,发现重症监护病房的走廊上许多武警官兵,都是持枪站立,面色凝重。 护士站在走廊尽头,有几名护士拿着药朝这边过来,送我们到医院的司机对为首的官兵说,“这是林司令姑爷,林小姐的丈夫,来看看她。放行。” 官兵侧身让出一条通道,蒋华东牵着我走到房门口,透过那扇极为小的玻璃窗,能看到里面的情况,这是高干套房,阳光采集很好,温度适宜,有专门的看护人员,自配卫生间和会客厅,宽大的病床上一片洁白,林淑培带着吸氧机器,正安详闭着眼睛。 护士在我们身后跟着,蒋华东回头对她说,“稍等片刻,我们探视出来后,你再进去用药。” 护士大约从未见过病人还有官兵守护的阵仗,明白都是官宦背景,不敢得罪,很顺从的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我主动松开了蒋华东的手,朝他摇摇头,他明白我的意思,先一步推开房门,我紧随其后跟进去,原来林淑培并没有睡,而是目无焦距盯着窗外,她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来看,唇角微微扯出一丝苍白的笑意,她透着吸氧机声音微弱说,“华东,你来了。” 蒋华东站在床尾,他在见到奄奄一息的林淑培削瘦的身体时,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 “如果说话太累,就不要多说。” 林树培轻微摇摇头,“这么快就冬天了。叶子开始泛黄,你来的路上,有没有觉得很冷。” 蒋华东将外套的扣子解开两颗,看着她说,“有一点,但不算很冷。还不到时候。” 林淑培看着窗子玻璃上滑落下来的水珠,一脸温和憧憬,“你还记得曾经我很害怕冷吗,到了大雪纷飞的时节,我总是把自己身体包裹得很严,那时候父亲母亲宠我像明珠,身边人对我都非常温柔。后来,我遇到了你,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不管父亲怎样劝我,我都固执要嫁给你,你不拒绝也不同意,我说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神秘的男人,你越是若即若离,我越是割舍不掉,后来全家拗不过我,就答应了,你和父亲在书房谈话时,我亲耳听到,你说娶我可以,但从此以后,你希望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权势。我那时候忽然就觉得很冷,原来所有温柔都是有目的的。再后来,这么多年,我每到冬天都很怕,因为觉得好冷,从心里到骨头里散发冷意。” 她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起来,床头监测仪器的屏幕上曲线陡峭,蒋华东看了一眼后,对她说,“大夫说你没多久了,这几天你想要什么,我会尽量陪你,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后一点弥补的方式。” “我想要的从没得到过。我要你的心,要一个孩子,要一份纯粹的不建立在利益上的爱情,虽然你没给过我,但我还是觉得很感激,至少我遇到过你,在任何一个女人之前。” 林淑培说完这句话后,将目光投过来,她看了蒋华东一会儿,便将目光落在我脸上,久久注视着,忽然笑了笑说,“可最后还是你赢了,赢了包括我在内的天下女人。我真羡慕你。” 她朝我们的方向伸出手,枯瘦苍白只剩下骨头和青筋的手,我看着觉得非常害怕,那根本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女人该有的手。 蒋华东蹙眉看了看,他两步走过去,握住,站在床边,林淑培的吸氧机上是很多白雾蒸汽,看不清她的口型,但她极力在发出声音,我听到她说,“我没有多久,我抗不过去,你是你一直对不起我,你残忍不肯给我做母亲的资格,你残忍让我付出感情付出半条命却不给我半点回应,你利用了我一辈子,总该答应我一件事。” 蒋华东似乎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他抢先一步对她说,“宛宛怀了我的孩子。如果你一定要我和她分开,我做不到。” 林淑培大口大口喘息着,监测仪器发出微弱的警告声,她闭上眼睛,努力坚持了好一会儿,终于平复了些,她看着蒋华东,眼底迸发出一些恨意,“原来你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不喜欢和我生,对吗。” 蒋华东大约怕再刺激到她,他没有回应,林淑培说,“你们可以在一起,我人都不在了,还能要求你什么,只是蒋太太…这个位置只能是我。你欠了我那么多,难道要我在去世后,让别的女人代替我。” 蒋华东不知要说什么,我在他张口发出声音前,主动说,“可以,我答应。” 蒋华东猛然转过头来,我朝他摇头,“我不在乎,我答应,我做不到像她那样为你牺牲这么多,我没有资格代替她做你的太太,我承认从前我确实这样想过,没有女人愿意生活在情人的阴影下,一生见不得光。可当我知道她为你做过什么后,我觉得自己特别渺小,我爱的贪婪又可耻,我现在能得到这么多,已经觉得负罪感太深。” 蒋华东攥了攥拳头,他看着洁白的床单,一言不发,林淑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非要问出一个答案,我不住喊他名字,他最终闭上眼睛说,“我答应。” 林淑培欣慰而满足的松了口气,她身子不再像刚才那样僵硬,而是松软的躺平,我看到她在蒋华东闭眼过程中,透过白雾消散些的吸氧机口型对我说,“即使我死了,你也永远无法真正得到。” 我们三个人各怀心思静默了好久,直到走廊传来脚步声,有护士敲门提醒需要换药,蒋华东终于睁开猩红的双眼,他朝我走过来,拉住我手要离开,林淑培忽然喊住了他,她手死死攥着床单,大约是体力缓过来一些。 她声音渐大说,“记得让伺候我起居饮食的那个年轻保姆守口如瓶,千万不要被我父亲问出什么,还有你安排的私人医生,都送出国,越远越好。我身体虽然在失去双腿后一向很差,这一次也是我自己休养不当旧伤复发的缘故,但父亲那样疼爱我,军区生活让他非常谨慎多疑,也许会从我身边人抽丝剥茧查下去,而你婚内出/轨,他也清楚,难免不会怀疑你做了手脚。华东,记住我的话,一点痕迹不要留,否则我父亲闹起来,不是你能控制的局面。” 蒋华东在听完林淑培这番话后,高大的身体倏然一僵,他眸子在瞬间睁大,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躺在床上一脸安详的林淑培,他们四目相视,彼此凝望了好一会儿,蒋华东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都知道。” “是,即使知道,我也有配合着吃掉那些东西,只是没想到,我身体这样不中用,自己就扛不住了,我伤口一直很不好,我让人瞒着父亲,每次你和私人医生通电话,我都会央求着他不要说实话,说得尽量好一点,我不愿让父亲因此怨恨你,你出了事都不再帮你,我更不愿你为了同情和可怜,而委屈自己对我好,我想要的是真心。” “为什么。”蒋华东垂在身侧的手忽然紧成拳头,他盯住一脸淡然、仿佛不是要她性命而是复述别人故事的林淑培,语气非常大的起伏,“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吃。” 林淑培笑着深深凝视他,她长出了细碎皱纹的眼角在安静的凝望中流下一行一行眼泪,“因为你是我深爱的丈夫。” 第一百六十章崩溃 我们从病房内出来后,不过几分钟,忽然大批的大夫和护士从一侧电梯内涌出,他们飞快朝这边跑来,脚步匆忙,这些守在门外的官兵一惊,转身推开房门,林淑培带着吸氧机,躺在床上剧烈抽搐颤抖,有血从腿部渗出,监测仪器的曲线几乎持平。 所有人乱做一团,进行心肺复苏和急救,有一名官兵到角落打了电话,大约二十多分钟,林仲勋带着他夫人从电梯内出来,林夫人脸上满是泪痕,一边哭着一边喊着女儿,还没有走到病房门口便瘫软在地,被跟随的佣人扶住。 蒋华东走过去打了招呼,林夫人沉浸在悲痛中没有说话,而林仲勋脸色非常不善看了看我,冷笑一声,没有搭言。 气氛在沉寂中度过了四十分钟,病房的门被打开,为首的大夫解下口罩,用无比沉痛语气说,“抱歉。我们尽力了,林小姐身体实在太差,她的精神长期困扰压抑,都是造成身体这样极速衰败的关键因素。请节哀。” 林夫人嚎哭一声“我的女儿啊!”便晕厥了过去,林仲勋扶住怀内的她,眼眶微红,他咬牙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爱若珍宝,她不能死。” 大夫再度沉声说了抱歉,身后护士推出那张病床,林淑培从头到脚被蒙住了白色被单,安静而削瘦,窄窄的一条。 我木然的望着,心里说不出哀痛,却也不舒服,她最后用口型对我说那句话,让我看到了她的悲哀,她只是用生命最后的赌注,来博一把她一生的冠名。 我永远无法成为名正言顺的蒋太太,可如果让她和我交换,她一定非常愿意。 在爱情中,人在盲了心智那一刻,在爱到无法自拔那一瞬,名分和地位,似乎都不重要了,你固守住的名分,只是因为没有办法再得到这个人。 我看着她的尸体,眼睛酸涩得要命,我闭了闭眼睛,大朵大朵眼泪滚下来,我不知道是在哭她,还是在哭千千万万为了男人不顾一切却什么都没得到的女人。我只是很幸运而已,我们都有失去,有得到。在这一刻,我是恨自己也可怜她的,那样高高在上的司令千金,最终以这样惨烈和悲凉的方式告别人间,爱情这种东西啊,到底要折磨多少人。 林夫人只是无力的晕厥,片刻就清醒过来,她看了一眼那蒙住的尸体,忽然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这一次却是真的毫无知觉。 大夫手忙脚乱将她台上急救病床,往手术室内推送,林仲勋冷冷望着蒋华东,蒋华东此刻眼圈也是微红,他没有哭,看着林淑培的尸体,定定的沉默。 林仲勋忽然扬起手臂朝他脸上狠狠扇下,虽然他上了年纪,可一生戎马,又高升至司令,身手不是常人比得了,他也是用了全身力气,蒋华东愣怔中毫无防备,被这一巴掌扇得高大身躯踉跄一抖,朝着身侧栽下去,他靠住墙壁,我一把扶住他,惊恐的看着林仲勋,“林司令,您位高权重,私自调动国家下属官兵为您女儿守病房,已经是以权谋私,如果真的伤了蒋华东,说出去有辱您清名。” “你算什么东西!有你资格在我面前说话?我女儿尸骨未寒,你来炫耀什么?” “是您女儿让我过来,只是为了让我看她说那句话,她在弥留之际还在羞辱我。我哪里在炫耀,我知道自己没资格,所以我根本就不想来。” 蒋华东缓了一会儿,他直起身体,非常挺拔的站立着,他被扇的那半张脸,红肿起来,唇角染着鲜血,鼻孔内也流了一些血渍出来,我心疼的很想出触摸一下,他握住我的手,看着林仲勋说,“岳父——” “不要叫我岳父,我担当不起。” 林仲勋闭上眼睛,一脸哀痛,两名带来的佣人低头微微啜泣着,大约是在难受林淑培的离世。 “虽然淑培去世了,但您仍旧是我岳父,这一点我会认同。” “你认同的,不是淑培和你之间的关系,而是你喊我一声岳父,有你的目的和索求。我这几年,一再的为了女儿容忍,我想她既然喜欢你,我就这么一个独女,将来我的都要给她,就等于给了你,提前帮你做点,不算过分,但我女儿如今为你赔尽了性命,你认为我还会认这门亲吗。” 蒋华东的声音有点沙哑,“认不认都无妨,淑培生前愿望,就是想岳父和岳母安心颐养天年,人死不能复生,我同你们一样悲戚,可也只能接受现实,我和宛宛都答应了淑培,这一生我不会再娶婚姻意义上的妻子,这是我最后能做到的一点。我认为我也不再亏欠什么,不能给我最爱的女人名分,是我的失败和惭愧,比在我心上插一刀都让我难受。您是淑培父亲,所以在您眼中,女儿自然是最好的,可扪心自问,您了解她,她当真如那样看上去的温柔善良吗,她用这样一句话,让一个无辜女人牵扯进来,她在生命最后时期没有选择放手和成全,而是留下这样一个让我对她那点惭愧和旧情也荡然无存的面目。对于宛宛,完全是我主动,她于卷入我和淑培婚姻之间是无辜。一个巴掌拍不响,也许您会这样说,可以我势力和手段,我想要一个女人,强取豪夺威逼利诱,她毫无背景是逃不过的,这算是她的错吗。我现在有个设想,正在等结果,如果结果出来后和我想的一样,那么淑培这颗心其实也很毒。否则我们怎会匹配做夫妻。” 林仲勋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他敲打着手中拐杖,“我女儿已经去了!你还在这里说这样的话?你有没有良心?” “每个人都有父母,淑培得到了显赫的家世,三十三年的风光与呵护,得到了我妻子的名分,她得到的还不够多吗。那么宛宛无父无母漂泊可怜就活该一生陪在我身边无名无份?客观讲,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男人,我毁了太多女子,掌心也血腥满满。而淑培是我的好妻子,隐忍包容,温和谦让,体贴长情,可她不是一个好女人。人死如灯灭,她所谓要我答应的,其实并没有意义。只会让我觉得,她很可悲。” 他说完后看着林淑培的尸体,他轻轻将那布掀起来,林淑培的脸苍白冰凉,嘴唇已经开始发紫,微微扭曲的眉目仿佛生前最后一刻经历了无比痛苦的挣扎。 蒋华东伸出手指在她脸上轻轻触碰而过,并不带着一丝爱怜和温柔,反而非常冷漠说,“有些话,现在不说,再没机会了,你信佛,也许你的灵魂还在。淑培,到我死那一日,你都是蒋太太,我也会在你墓碑上刻上爱妻两个字。可你听好了,我从未爱过你,哪怕一分钟。我所有的感情,都给了薛宛一个女人,纵然我们无法成为真正的夫妻,但我会爱她到我生命最后一秒钟。你死后我还能做到的,就是把我们的结婚证烧给你,让你在那边还有念想可以看。” 蒋华东说完这番话后,将布为她重新盖住,他朝护士摆了摆手,她们推着这床进了电梯,往太平间的方向去。 林仲勋吩咐一名官兵通知林府管家准备在院内挂白,又在佣人的搀扶下,去了手术室等候林夫人,蒋华东坐在长椅上,我靠在他身边,看着他的侧脸,他并不是一点都不动容,只是林淑培最后的要求,让他那点愧疚和惋惜都被击得粉碎,他宁可让林淑培说在几年后安顿好我就陪她一起死,也不愿以这样的方式,无能给我一个名分,这是在瓦解他男人的尊严。 他吹着眼眸,身子非常僵硬,手指冰凉,我死死握住他的手,为他渡暖,他一言不发,眼底是翻滚的复杂,我说,“我不在乎,一开始我以这样的借口躲避你,是我太幼稚了,那时候我刚摆脱小姐的身份,很想能在最时间内内就把自己洗白,可以趾高气扬面对所有诋毁谩骂我的人,我认为做你的情人和小姐是一个改变,只是前者只陪你一个,后者是要陪很多男人罢了。但仔细想想,我如果在乎这些,现在也不会有你的孩子,我早就不在乎了。而我们现在和夫妻并没有区别,婚姻能代表什么呢,你和林淑培做了五年貌合神离的夫妻,这世上又有多少和你们一样的人,婚姻并不能保证一定可以走一辈子,而互相爱慕了一辈子的,未必就能结为夫妻,我们不要提这件事,就这么过下去,我觉得很幸福。” 古桦此时买了些米粥和小甜点上来,他悄无声息靠近,生怕惊扰了蒋华东,我朝他摇摇头,他蹙眉提了提手上东西,示意我好歹哄着他吃下去些。 蒋华东身后重任很大,黑道的生意,宏扬的生意,将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他不能倒下,否则就会被人趁虚而入,即使他有很多得力手下为他打点后续事宜,可商场黑道风云变幻,一分钟就是天差地别,他坐镇和他不在,完全是两个概念。 我接过古桦手上的一杯小米红豆粥,打开用勺子舀凉些,我先吃了一口,味道很轻甜,现在这个时候,没有味道的东西根本难以下咽,稍微甜一些,反而能开胃。 我喂到蒋华东唇边,他没有拒绝,而是顺从的张开吃下去,我又顺势喂了一些,他吃了半杯后,我将剩下的喝下去,空杯子递给古桦,古桦说,“我刚才上来时,看到撤走了一半官兵,林府副管家过来打点医生红包,蒋太太尸体大约存放到明天下午,后天一早召开葬礼后直接焚化入墓。宏扬那边事宜这几天比较重要的推迟到大后天,蒋总看可以吗。” 蒋华东嗯了一声,他忽然抬起头,定定望着古桦,大约跟在蒋华东身边的人都特别害怕他这样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古桦微微低了头,蒋华东说,“你跟了我三年,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我不希望破坏这份上下级的友谊。除非是你自己选择让我怀疑你。” 古桦脸色变得苍白,他攥着拳头,忽然开口说,“蒋总,是…是南哥让我隐瞒的,调查结果出来了,他在机场时告诉我,您现在心思很不稳,身边薛小姐怀了身孕,怕万一刺激到,会造成可怕后果,让我等蒋太太葬礼后再对您坦白。我不知道南哥的本意,但我的原则是不能对您有丝毫不好,所以我权衡再三后选择听从。” 蒋华东冷笑说,“隐瞒不是为我好,我最厌恶的就是欺骗。你是我助理,我对你没有用管教手下人的那些狠毒方式,所以你不要逼我动手。” 古桦的脸色彻底白了,他看了我一眼说,“蒋总,我们根据保姆交待…一层层查下去,发现有人暗中阻拦,能阻拦到我培养出来的那群专门办事的人,除了顾升的势力,就是南哥。我留了心眼,没有通过南哥的人去办,也没有对他说出实情,我只对他说,是南哥手下某个人做的,不知道受了谁的收买,南哥当时听了后没有说话,然后在机场拦住了我,说他会教训那个人,给薛小姐和孩子一个交代,但其实根据结果,下药的事就是南哥亲自做的。我送到药物所进行研究,提取出药里含有专门堕胎的物质,性寒活血,被保姆放在粥内,南哥非常谨慎,他还叮嘱保姆假加入薏米,就是想到一旦薛小姐流产,您一定会检查饮食,那么发现薏米,以为这个就是罪魁祸首,也就不会再查下去发现药物问题。后来没有成功,药又被加入中药内,依旧没有喝下去。” 我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早的那杯牛奶,我问古桦,“他有再给你打电话吗。” 古桦点头,“我买这些食物的路上,南哥又联系了我,问我薛小姐是否安好。” 我冷笑,“自然安好,风尘场所就是一个大江湖,我在江湖生活了四年,下药这种东西,见了无数次,对方什么表情,细微我也能察觉到。” 我看着蒋华东,“牛奶也有问题,我没有喝。” 蒋华东深深闭上眼睛,古桦问他,“可南哥为什么要这样?他没有理由背叛蒋总,他跟了蒋总十年,从南通到这边,忠心没人抵得过,我自己背叛了蒋总,他都不会。” 蒋华东没有回答古桦的疑问,他让他去林府带个人过来,古桦答应后,飞快离开医院,大约半个小时,他带着那名裴岸南安排伺候林淑培的保姆到了医院走廊这边,他们见面后,那保姆非常恭敬喊了一声姑爷,蒋华东松开我的手,非常漠然打量着她,大约二十多岁,非常清秀质朴,没有年轻姑娘的贪婪之气,她低垂着头,仿佛有点害怕。 “阿南你认识吗。” 保姆想了一下,“裴岸南裴先生吗。我知道,他雇佣我,照顾林小姐起居。” “他给了你一瓶药,白色药丸,让你伺候小姐服下,这事你有印象吗。” 保姆点头,“有,是糖衣包裹的能安神的中药丸。” “安神的。” 蒋华东眉头蹙了蹙,“不是慢性致死的药物吗。” 保姆非常惊讶,“怎么会?裴先生万千叮嘱我,照顾好林小姐,那药不只是一名私人医生鉴定过,都说是安神的。” 保姆说完后,又想到了什么,“裴先生曾拿过两种一模一样的药,他吩咐我,如果是古助理或者其他姑爷身边的人来要,就拿那一份粉色瓶子的,而给林小姐吃下去的,用蓝色瓶子的。那粉瓶内的,好像是您说的药,其中有一味是迷幻砒霜,我还没出生时我祖父从事中医工作,听街坊邻居提到过,他用错药承担刑事责任,因为害怕就偷偷自杀了。就是用错了迷幻砒霜,所以我对这个药很敏感,只要闻过,就不会认错。” 我心里一惊,大约明白了一些,我看着蒋华东,他眯眼思索了一会儿,冷笑说,“嗯。今天你见过什么人吗。” 保姆抬头看了看他,摇头,“没有。我一直在林府打扫房间,为小姐办身后事。并没有见过任何人。尤其是姑爷。” 蒋华东非常满意笑说,“去吧。” 那个保姆刚转身走了几步,从电梯内飞奔出来的裴岸南和她撞上,保姆愣了愣,喊了声裴先生,裴岸南推开她,走过来几步,红着眼咬牙看着蒋华东,“华哥,蒋太太…去了吗。” 蒋华东面无表情,眼底戾气很重,“你敢背叛我。” 裴岸南胸口剧烈起伏着,看他额头的汗,大约是从高速一直飞奔来的,听说那边的大桥发生坍塌,所有车辆禁止通行,他不可能开车过来,只有跑着,他的衬衣全部湿透,汗涔涔贴在身体上。 蒋华东冷笑说,“去了,最后一面是我和宛宛进去见的,我在她最后一刻伤透了她,出来几分钟就撒手人寰。” 裴岸南跌坐在地上,那么高大的男人,忽然蜷缩成小小一团,他眼眶内迅速积聚出许多眼泪,慢慢滚落下来,他捂住脸,双肩颤抖着,声音极低的哭泣着,我看着这一幕,终于明白了,原来他深爱林淑培。 他哭的几乎崩溃,我记忆力的裴岸南,虽然来往很少,但见过几面,都是高大阴狠,寡言少语,没什么表情,道上人除了对蒋华东非常敬畏,还很害怕他。 他是蒋华东的左膀右臂,很多赌场夜场的生意,都是他在出面解决,在很多意义上,他等同蒋华东。 他喜欢穿一身黑,连雨伞座驾都是黑色,几乎在他身上找不到第二种颜色。他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并不是完全因为他的身份,更因为他有一颗隐藏不住的爱上了大哥妻子的心。 蒋华东垂眸望着他,待他哭得差不多后,他冷笑说,“很遗憾,对吗,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可就算你在,也进不去,她并不想见你,她印象里,裴岸南不是很深刻的存在,你默默做了很多,都是我不知道的,阿南,如果你告诉我,她是我妻子不假,可也是我不爱的女人,我的负担和责任,你愿意帮我分担这个责任,我会给你很多机会,不被丈夫疼爱的女人,非常容易被触动,你这样优秀,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照顾她追求她,她也许心中顾念着是我妻子的身份,回避你的体贴,可男人女人在爱情面前,是没有太多理智的。你选择错了方式,所以注定从我认识她那年起,我们结婚,再到现在,整整漫长十年,她根本不了解世上有一个叫裴岸南的人,这样深爱她,为她做了这么多。” 第一百六十一章遗书 裴岸南听蒋华东说完这些后,他终于止住了哭声,一个那样无所不能的男人,脸上满满都是泪痕,他抹了下眼睛,从地上站起身,直挺挺的面对这他,“是,华哥,事情是我做的,我背叛了你。” 蒋华东说,“背叛我的下场,你知道。” 裴岸南脸色平常,“知道。” “你认为我会对你网开一面吗。” 裴岸南笑了笑,“不清楚。” 蒋华东嗯了一声,“我现在让你清楚清楚。” 他说完后,飞快的从口袋内掏出一把无声手/枪,对着裴岸南胸口下方位置扣动扳机,轻轻的“哒”一声响,鲜血瞬间满溢,裴岸南的脸色变得苍白,他捂住那个枪口,痛苦而隐忍的蹙了蹙眉,他始终没有倒下,非常僵硬屹立在原地,蒋华东沉默看着他,避开到不远处的古桦看到这一幕,非常惊讶的喊了一声“南哥”。 他走过来,扶住裴岸南,对蒋华东说,“蒋总,对您吹捧顺从的人很多,可您真正能信任的人并不多,不管南哥做错了什么,也只是被感情左右而已,他对您是忠心耿耿的,这一点,任何人都比不上,十年风雨,能一起走完,这份感情请您珍惜。” 蒋华东没有看古桦一眼,而是定定望着裴岸南,“被感情左右,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我说过,感情可以被你视为一件很普通的事,在你寻常生活中出现,但不能占据你的理智,我即使这样爱宛宛,在我曾经利用程敏时,我也没有透露半个字,甚至险些为此失去她,当你的感情把理智冲垮,你还能怎样心无旁骛做事。” 裴岸南轻轻推开古桦,他直起身子看着蒋华东,“华哥,您吩咐我给蒋太太吃的药,我换成了安神的,也是我擅自做主要把薛小姐孩子流掉,因为我清楚,蒋太太对于别人怀了您的孩子非常难过。这些都是我做的,和任何人无关。” “你认为我会信。” 蒋华东冷笑看了一眼那人去楼空的病房,“林淑培想要一个孩子,想了很多年,我始终没有答应她,她怎会允许她心心念念的事被别的女人捷足先登。她在弥留之际装作不知道,其实我从她脸上看到了她早就清楚,我这双像鹰一样的眼睛,谁也瞒不过我,孩子的事,是她授意你去做,否则你不会有这样的胆子来害我的骨肉。你这样喜欢她,怎会不把我和宛宛的事告诉她,她了解我在上海的一切,都是因为你。阿南,她利用了你对她的感情,让你为她做事,你不够理智,听信一个女人的话,来背叛我戕害宛宛,但她又对你有几分真心,她对你,和我对她,本质都是一样,基于利用二字上。” “不是她!” 裴岸南忽然激动起来,他捂着枪口,嘴唇苍白,“她没有让我这么做,是我,我不忍心看着她以泪洗面,华哥,你对薛小姐这么好,那你对蒋太太又是怎样。她认识你整整十年,也爱了你十年,一个女人有多少年头,可以用来浪费在没有结果的等待中。她为你失去一双腿,这条命也是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你可曾想过,如果不是对你还有期望,还想守着这段婚姻,二十九岁的时候她就该去了,死在抢救室内。如果不是因为那场人祸,她可以活很久,像正常人那样健康,而不是病怏怏却也换不回丈夫一个眼光。我以为你会因为这件事对她好一些,可你除了满足她所有要求,却不肯给一点丈夫对妻子该给的东西。我觉得她真悲哀,我想对她好,却没有理由,就连我为她做那么多,都是和你有关。当我以为你办事的借口去澜城和帝都看她时,将你的近况告诉她,她听得那么痴迷,我说你受伤了,她会骂自己身体无能,无法陪在你身边照顾你,当我说你带着薛茜妤出席一场宴会,她会难过得落泪,怪自己不够好,无法让你爱上她。华哥,你到底要怎样的女人?薛小姐就一定比她好吗。” 蒋华东沉默听完这些,脸上没有动容,他只是淡淡的目光扫向他,“薛宛比她善良,从未想过害一个人。比她更命苦,更该得到一个人的呵护。比她更纯粹,能够放弃很多跟随我,而不是快要死了,还抓住我妻子的身份不肯放手,到死都那样自私。如果林淑培真的爱我,就该在她死时选择成全,而不是以一把骨灰占有我身边最名正言顺的位置。在那一刻,我从未这样厌恶过她。” 裴岸南身子忽然一个踉跄,朝着身后古桦怀中栽去,古桦扶住他,裴岸南的额头全都是汗,他发狠般盯着蒋华东,“华哥,我尊敬你是一条汉子,是个英雄,不怕死不怕痛,你曾经在漳州赌场同时受了别人三枪,却还能稳稳站在那里和他们对峙,我看着都觉得痛,你能咬牙不倒下。我佩服你的硬骨头,可我也瞧不起你。拿女人做垫脚石又算什么。如果是薛茜妤那样的坏女人,也没什么关系,可林淑培,她是个好女人,她唯一的错就是爱错了男人,嫁错了丈夫,却一心包容你,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你没有感动,没有愧疚,让外面女人给你怀了孩子,在宴会上称薛小姐是你夫人,她出事一次次救她的也是你,为了保护她你让程敏那样一个无辜的女孩做了挡箭牌,丢了清白险些搭进去半条命,可你想过林淑培在薛小姐最风光时最受宠时在干什么吗,她在守着那扇窗等你回去。你对别人介绍薛小姐是你夫人时,你想过她的颜面吗。她才是为你付出了她能给的全部的妻子!” 裴岸南说完将一封信扔在蒋华东脚下,他垂眸看了看,没有动,古桦一手扶住裴岸南,一手探出将信拿起,递到蒋华东手中,他接过后攥在手里,冷笑说,“遗书吗。” “是。”裴岸南咬着牙,一滴滴眼泪还在滚落,从下颔一直滑下,氤氲在鲜血染湿的胸口。 “她在清醒过来时,躺在床上复述,让保姆代写下的,上面签了字。” 蒋华东抖落开纸张,大约是裴岸南放在口袋内被汗水浸湿,有的字迹微微模糊。 ——华东: 生死不过眨眼间,如今你依旧生得好好,我却成了冰凉的尸骨。 我这一生做过很多后悔的事。 大约我这样薄命,是因为报应。 也许你了解,我并不是看上去这样的温婉善良,高贵懂事。 我为了得到你的心,挣扎过、努力过、失败过。 在我昏迷时,我脑海中是清醒的,我回忆起了很多。 我知道我们的婚姻建立在你对我感激和报答上,是我自欺欺人,以为时间长了,总会让你爱上我。 那场有预谋的围堵,我挡在你身前,给了你拔枪回击他们的机会,但我为此失去一双腿,失去了最完美的人生。 我从最美好的女人,变成了有残缺的、自卑的女人。 我还记得我们的新婚之夜,你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进来。 我坐在床上,和你四目相望,他对我说,“你睡吧,我喝点酒。” 你转身时,我叫住你,我说我的腿很疼。 你身子微微一颤,转过身来走向我,你坐在床边,低垂着头对我说抱歉。 我抱住你,你的身体是僵硬和冰冷的。 我知道你不愿意,是我父亲以这件事要挟,让你娶我。 你也许还想要得到什么,所以从最开始,我们的婚姻就是不公平的,我没想到这么多年,我连一丝一毫的位置都没有在你心上。 那一晚我用了最下贱的方式求你给我点尊严,我感觉到我解开你衣服时,你是抗拒的,但我告诉自己,林淑培你不要矜持,你想当他妻子,想成为他的女人,他不主动,你就要放下面子。 这么多年,你从未吻过我。 我一个人住在房间内,傍晚照镜子时,都会盯着自己的唇看,我在幻想,如果你吻我,会不会非常温柔,非常缠绵。 我们为数不多的亲密,都是我低声下气,没有亲吻,只有敷衍。身体和心理交织的疼痛,让我很想哭,又不敢。 我以为你不喜欢亲吻女人,你嫌脏。 直到我手握着你亲吻薛宛的照片时,我才知道,你这样的男人,深情起来原来那么致命。 不是你不会,而是不想给我。 我也是女人啊,我也想要一点骄傲,但在你面前,我所有的姿态一败涂地。 裴岸南喜欢我,我知道。 他爱我,就像我爱你。 用了全部力气。 不知道怎样呵护与守候,不知道该怎么去爱才能被关注。 可这世上不是付出就有回报,不是我感激,就能给予。 我初遇你是十年前的四月。 那个槐树花开满了整座城市的季节。 那年春天特别暖,桃花谢了后,紫色的香槐很快就开了。 你穿着银灰色笔挺的西装,从庭院内进来,跟随父亲身后,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二十三岁的我怦然心动。像被勒紧了喉咙。 你声音低沉对我说,“林小姐好,我是蒋华东。” 这三个插进心上,我就再也没能忘。 如果不能爱我,为什么要遇到呢。 你是一个坏男人,坏得让那么多女人爱上你为你死。 我见证了你二十五岁的意气风发,三十五岁的呼风唤雨,十年时光,我很庆幸我是拥有你的。 我是你妻子。 你不要怪我太自私,太狠毒。 我真的不想让别的女人代替我的位置,我这一辈子都没得到你的感情,就将这个身份留给我,算我求求你。 我希望到了很多年之后,别人提起你,你想到你自己,都还有林淑培这个名字做捆绑,不至于被你彻底遗忘。 ——林淑培绝笔。 我和蒋华东同时看完这封遗书,我从不知道有个女人对蒋华东爱得比薛茜妤还卑微。 薛茜妤是疯狂的,她用死在他面前,来成全自己的一场梦,让这个男人午夜梦回,哪怕再不愿想起她,也会偶尔入梦。 而林淑培爱得是沉默的。她用付出和隐忍,来麻痹自己所有的低落。 她能握住的只是一个妻子的身份,于是不肯成全,不肯撒手。 她害怕蒋华东的孩子不是她生的,会让她彻底被排斥在别人的一家三口之外。 她利用另一个男人对她的深爱,去阻止这个孩子的到来。 我们活在人世间,都是为别人还债,让另外一个人再来替自己还债。 我眼睛内是温热的眼泪,蒋华东眼底是毫无动容的漠然和冷清。 他将遗书撕碎,扔进垃圾桶内,冷笑说,“给我看这些的目的。” 裴岸南不可置信看着他,“目的。华哥,一个女人在最后清醒的时候,写下的遗书,怎还会有什么目的?你心是铁打的吗?” 他一边说着,胸口更大面积的起伏,血像是潮汐一样蔓延扩散,胸口到腹部,全部都是血渍。 古桦眼圈红着喊医生,在大批医护人员过来时,裴岸南死死攥住一份证明,他朝着蒋华东胸口扔过来,咬牙切齿的看着他,“华哥,自从遇到薛宛这个女人,你就变得让我不认识了。你再不是那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我裴岸南和你恩断义绝。我无法为你这样冷漠的男人效力,我做不到和一个间接杀了我心爱女人的男人共事打天下。” 他说完后,便直接晕了过去。眉目间还是凶狠的戾气。 我抹了把眼泪,弯腰将那封证明拿起,上面清楚写着遗产继承款项。 林仲勋给了林淑培自己百分之八十的资产作为嫁妆,包括澜城的林府和帝都的庄园,以及一些现金和古董文玩。但始终没有落在蒋华东手内,由林淑培经营持有。 林淑培去世之前,找到了林家的私人律师,在隐瞒林仲勋情况下,做了财产公证和细节处理,将这些全部过户到蒋华东名下,他作为她的丈夫,现在成为法律认可保护下的第一继承人。 蒋华东看到这些后,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可置信的裂痕。 第一百六十二章结婚照 晚上八点多,林夫人从病房内清醒过来,我和蒋华东还有古桦和林府上派来的佣人在走廊上守着,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林仲勋率先走进去,蒋华东带着古桦紧随其后,我守在门口,和一些佣人站在一起,林夫人扑进林仲勋怀抱,放声痛哭,一些护士在病床周围想要为她检查身体,都插不进去手。 她哭了很久,非要下床到太平间看看尸体,林仲勋拦住她说,“尸体运回了林府,现在在灵堂内,明天一早就要送她离开了。” 林夫人哭着喊着,他们劝慰了好久,才渐渐平息她的哭声,蒋华东走过去,轻轻喊了声岳母,林夫人的身体动了动,她满面泪痕转过身,看了蒋华东好半响,我本以为她会像林仲勋那样偏激,为了女儿生死而迁怒他,结果却没有,她只是点点头,哽咽说,“华东,之前的我不追究,她自己的选择,我不会无礼到去颠倒事实,她等了那么久,我亲眼看着她过得并不快乐,虽然有时候你们在我眼前演习,配合得非常好,但我也有眼睛,我自己生下的女儿,她过着怎样的生活,我都清楚。只希望明天葬礼,你能为我女儿最后尽一份心。” 蒋华东点头说,“这是我作为丈夫应该做的,抛开那些我们之间的事,面子上的流程,不用岳母叮嘱,我也一定会陪她走完在人间的最后一程。毕竟她曾有恩于我,最后的体面,我一定给。” 林夫人闭上眼睛欣慰点点头,她转过身去,偎在林仲勋怀中,小声啜泣着。 林仲勋看了一眼我身后的佣人,“去回到林府,收拾一下小姐的卧房,讲那些东西用白幡蒙上,她生前喜欢的,该烧就烧了。” 佣人答应一声要走,蒋华东喊住她说,“我回去一趟。这些我做。” 林仲勋目光望着他,蒋华东笑着说,“岳父,想必对于淑培的遗嘱您也有些耳闻,律师大约提到过,这些您放心,我如果有意要夺过来,不会赶在她尸骨未寒的时候,所以我单纯是最后一次尽丈夫的身份,我不会有任何损害林府利益的行为。而岳父也请您明白,淑培死于旧伤复发,我并没有做什么,您对我的敌意,我很不解。” 林仲勋没有说话,他垂眸看着怀中哭的气息奄奄的林府人,“那你去吧。” 蒋华东向他和林夫人道了别,然后牵住我手离开了医院。 我们由守在医院内的副管家驱车载到林府,此时偌大的林府别墅置身在白茫茫的素色中,门上挂着白幡,两侧贴着“小姐仙逝,恕报不周”八个字。上下佣人全部系着一条白色的孝带在腰间,胸口佩戴白花。 凡是红色的油漆全部被白色的花幡遮住,看到的角落全部是一片惨白。 佣人看到蒋华东回来,脸色有些复杂,似乎对他很大意见,他也没有计较,牵着我直接进了别墅内。 忙着葬礼事物的负责人在大厅内指指点点,一口上好的红木的棺材在正中的灵堂内,周围全部是黄白色的菊花,林淑培的遗像挂在墙壁上,两侧有黑白字挽联和悼词。 香炉里的烟徐徐升起,衬托着她浅笑温润的脸庞更加朦胧柔和。 蒋华东走过去,捏起三炷香,对着遗像沉思了片刻,将香插进炉内。 他没有让我拜祭,大约觉得林淑培在死前的话侮辱了我,他不愿再让我以任何方式向她低头。哪怕是对逝者的鞠躬。 我跟着他上了二楼。这是我第二次到林府,第一次是他和林淑培五周年结婚庆典,我跟随程毓璟过来,当时伊人还在,她挽着他手臂从二楼下来,撒着娇扑进林夫人怀中,怪她和我谈得来冷落了亲生女儿,那时她笑得非常纯粹和善良,看着蒋华东的目光,就像拥有了全世界。 现在物是人非。 蒋华东推开卧房的门,床头摆放着他和林淑培的结婚照,她笑得满足快乐,他笑意很浅,两个人站在海洋为背景的沙滩上,已是近黄昏的天色。 从我见到蒋华东,他不是怒意,便是对我无比温柔宠溺的笑容,我从未见过他像照片内的那样敷衍和僵硬,我不知道林淑培日日夜夜面对这样的蒋华东,会不会觉得心很痛,如果是我,我宁愿撕下来,将它丢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不想让这样的照片时刻提醒着,这段婚姻多么不情愿。 一名佣人捧着火盆站在门口的走廊上,她声音很小喊了声姑爷,蒋华东将环视屋内的目光收回,看了她一眼,踩在床上将婚纱照取下,从相框里拿出相片,毫不留恋扔在地上,“烧了,让她在那边看。” 佣人咬着嘴唇看了一眼被蒋华东踩在脚下的照片,她掉下眼泪,忽然跪在地上用力抬住蒋华东的腿,“姑爷,求您高抬贵脚,这是小姐最珍惜的照片,也是唯一一张了,其他的都被您上次庆典过后发了脾气扔掉或者撕毁,小姐拼了很久都拼不全,就这一张了,是小姐的命,您别踩了行吗…” 佣人哭的撕心裂肺,蒋华东看着她好半响,然后将脚抬起,佣人如获至宝般护在怀中,掸了掸上面的土,“谢谢姑爷。” 蒋华东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部扔在巨大的火盆内,还有床单之类的用品,最后宽敞的卧室内几乎所剩无几,他脸上没有表情,仿佛是在做和自己无关的事,他对烧东西的佣人说,“结婚证怎么不在抽屉内。” “小姐埋在树下了,说怕您哪一天再发起火来,将那个也撕掉。” 佣人的语气内有些埋怨,蒋华东蹙眉看着她说,“挖出来烧掉。” 佣人不敢顶嘴,告诉了另外一个打扫走廊的佣人,讲那些刨出来,一起丢尽了火盆内。 我看到那些烧的差不多,走过去问蒋华东说,“那次庆典后,你因为什么发脾气。” 蒋华东似乎不记得了,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我一向不会和她吵,就那一次。当时她在二楼堵住我和你,我看出她是故意为难你,让你难堪。你和程毓璟离开林府后,我在房间内和她因为这件事吵了几句,她又搬出她是我妻子为借口,我忽然觉得非常厌烦,就将那些结婚照全部撕毁。后来林夫人听到动静过来敲门,我不愿解释敷衍,就直接离开去了宾馆。” 蒋华东告诉我这些后,我心里很难过,他的表情有些沉默,语气也沙哑低落,大约和我想的一样,如果知道她这样命薄,在那之后短短几个月就离开人世,哪怕再大的难堪,也不该去计较。 何况原本我在他们两个人的婚姻中,就是一个错误的角色,抛开蒋华东和她之间的纠葛,我本身不该以任何理由去怪罪她,因为我并没有这些资格。林淑培确确实实是他的妻子,有权利对我进行打压和为难,这仅仅是她守护婚姻的方式。 做完这些后,古桦从楼上带着一名西装革履一脸正气的中年男子上来,那人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蒋华东,“姑爷,我是林府的私人律师,负责打理内部资产和林司令在商业上一些股份分红的进账事宜,我姓张。” 蒋华东接过看了看,“张律师,找我有事。” 张律师朝走廊上的摇椅比划一个请坐的手势,蒋华东和他相对而坐,那名律师从包内拿出一份很厚的文件,摊开在桌上。 “林小姐在医院抢救过来后,第一时间将我召到病房,以私密形式和我进行了遗嘱公证。她承诺在她死后,将林司令以嫁妆名义转到她名下的全部资产,由您为继承人。有公证处盖章,和她亲笔签名。” 蒋华东拿起从头到尾细细翻阅着,大约十几分钟,他问那名律师,“这些折合现金大约有多少钱。” 律师用计算器估算后说,“两亿左右。澜城林府和帝都庄园是国家奖赏给林小姐祖父的,也就是林司令父亲,他作为功臣元勋,这些是该得。而林司令也为军区做出很大贡献,所以他的津贴和许多优待都非常丰厚,至于从其他途径得到的,比如以官位谋求了些商业福利,都计算在内。有这么多。” 蒋华东嗯了一声,“除了林府和帝都庄园,来头特殊,除了自己居住不好做主转卖他人,留下这两套宅子,其余全部折合现金,建立一个慈善基金会,以林淑培基金会命名。帮助一些需要的人,这些我分文不取。” 蒋华东说完后,律师非常惊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您不要?我清楚姑爷个人资产雄厚,但毕竟这是您该得的,林小姐签字要求您继承的遗产,您收下不会有任何人有异议,我作为律师,自然也会将这些平息。” 蒋华东讲那些资料遗嘱全部推给律师,“我不需要。我和你们林小姐之间的婚姻关系,从结婚第三年开始,就处于一个名存实亡的状态,而前两年,也不是很美满,所以这些东西,我从来没有想法要得到自己享用,我不希望亏欠她什么,我希望我和她的关系,永远止于一座墓碑,再不要有任何牵连。” 张律师非常惊讶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为了断绝关系宁可不要钱财,虽然说蒋华东本身资产雄厚,但钱永远是无止境的,没人会觉得它烫手多余,律师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确认问,“您真的不要分文吗。一旦基金会建立,您再想反悔,就很困难。” 蒋华东站起身牵住我手,头也不回朝一楼走去,边走边说,“不后悔,你着手准备,明天一早的葬礼现场,记得拿好我要的东西证明。” 我和蒋华东到一楼客厅,负责丧葬事宜的男人正拿着一些纸钱在和佣人交待什么,他看到蒋华东后,走过来非常恭敬说,“您是林府姑爷?” 蒋华东看着他嗯了一声,“有事。” “今天按照道理,您应该在灵堂守夜一晚。” 蒋华东沉思了片刻说,“我夫人怀了身孕,应该不适宜在阴气太重的宅子里过夜,那么不守会怎样。” 那人微微一怔,“您夫人?林小姐不是您妻子吗?” 蒋华东一剂冷眼看过去,那人立刻吓得缩了脖子,改口说,“这也没什么,只是说逝者超度和还魂的说法,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既然您和逝者是…夫妻,这些老令儿还是该遵守一下,您也是场面上的人,不为妻子守灵,说出去不好听。” 蒋华东看了一眼林淑培的遗像,她浅笑着不知在看谁,我回避开她的目光,觉得好瘆人。 蒋华东吩咐身后的古桦说,“你带着宛宛到宾馆住一夜,开一间套房,让她在屋内睡,你在外面客厅,不要让她离开你视线,这便是林司令的地盘,我不放心她个人安危,我要在这里守夜一晚。明早你直接开车带她去追悼现场。” 第一百六十三章仁至义尽 我这一夜睡得非常不好,古桦在卧房外面的客厅沙发上办公,电脑屏幕几乎亮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七点多,我们就离开宾馆到了追悼会现场。 我们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坐在车内等候,军区法制报道的记者有几个接到消息在门口围着,大约是想采访一下,为林司令做一篇晚年丧女的专访,毕竟林家世代从军,算是将门大户,女儿早逝,在别人看来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但对于一些高位有功的人来说,却很容易得到民众同情和敬佩,从而引发热议。 我对古桦说,“原先华东和林淑培结婚时,也请了很多人吗。” “那时候我还没有跟随蒋总,但是听南哥提到过,也给我看了现场视频,大约有一百多桌,许多宾客都是穿着军服佩戴勋章的军区人士,为了林司令嫁女捧场,在席间给蒋总引荐了不少人,其实蒋总能有今天,很大程度都和林司令的提拔协助有关。这也是他当初答应要娶林小姐关键因素,毕竟没有感情的婚姻,除了感激,也是要有能维持下去的利益。哪里有人能靠着感动就过一辈子呢。谁也无法保证不会真正爱上别人,林司令考虑到了这一点,怕他会抛弃林小姐,所以处处为蒋总搭桥,非常着急的喂饱他,让他的贪欲膨胀到极点,想借此来拴住他。可殊不知蒋总的克制力很好,在贪欲面前表面的态度是一个样,内心的抉择又是一个样,林司令到现在都没有看透他,没有人能看透他。而林司令的喂饱政策,造成很多蒋总与他之间的不平衡,磨灭了蒋总对林小姐的愧怍,将事情发展更糟糕。总之,这些大门大户里的事,说不清楚,都是隐情。” 古桦见越来越多吊唁的人进进出出,我们等了大约一个小时,他见时间差不多,带着我下了车走进去。 门口的警卫没有阻拦,在门口烧纸的佣人见到我都在愣怔没有还礼,我和古桦都以朋友身份在灵堂郑重鞠躬,然后上香,右侧站着林仲勋和他夫人,一夜之间又是苍老了好多,他们脸色苍白,站在那里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沉浸在痛失爱女的悲伤中,古桦过去对他们说,“请林司令和夫人节哀顺变。蒋太太良善,去世后也一定能早升天堂。二位保重身体,别让蒋太太挂念。” 一侧的佣人和管家朝我们鞠躬行礼,走侧站着蒋华东,他一夜没睡,眼睛里全都是猩红的血丝,胡茬也滋长出来很多,非常疲惫憔悴。 蒋华东胸口佩戴着白花,站在灵堂火盆一侧,来往吊唁的人非常多,比薛茜妤葬礼上的人还要多出一倍,而且身份官位更加显赫,不少都是带着保镖或者警卫员出席。 蒋华东朝拜祭的人一一鞠躬还礼,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或者点头之交的人,都在对林仲勋安慰后,走过去对他说几句情意话,蒋华东面无表情,看不出丝毫悲痛,仿佛这件事仅仅是出于一个丈夫对妻子不得已的尽心而已。 “蒋总,您请节哀,您壮年丧妻,确实非常可惜,但蒋太太想必也不希望您过于悲痛,我们生者还是要继续生活下去,也不枉费逝者的一片希冀。” 蒋华东微微颔首,“多谢您来吊唁我妻子,改日得空,我亲自到您家中拜访致谢。” “蒋总事忙,没必要这样客气,我和林家也是多年世交,林司令晚年丧女,这份悲痛我也感同身受。蒋总这样年轻,能力出众,也要早日走出丧妻阴霾,日子还很长,给逝者一个铭记就够了。男人还是要成就大事,没必要拘泥于过往。还是需要一个体贴的妻子为我们打点。蒋太太也不会怪罪。” 蒋华东终于带着些浅笑说,“这个我会考虑。” 吊唁全部结束后,又等了十几分钟,确定没有人再来,蒋华东走过去对林仲勋提出告辞,林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神情呆滞看着遗像和棺木,林仲勋问他是否等林淑培火化后再离开,蒋华东说机票已经订下,来不及改签。 林仲勋沉默了一会儿,冷笑说,“如果知道会有今天,我不会同意她嫁给你,哪怕她在央求我,以死胁迫,我也不会答应。不——” 他说完后自己否认,“我根本不会将你带到林府,和她见面。我没想到她会喜欢你,我只是想收你做义子,没想到却阴差阳错成了女婿,毁了我女儿一生。” 他说完眯起满是皱纹的眼睛,“张律师和我提及了你要求建立基金会的事情,你做出这样抉择,我很震惊,在我眼里,你是个唯利是图自私自利无情无意的人,你不收这些,是对我女儿有愧吗。她的死到底怎么回事,我也有些猜测,你做事滴水不漏,在黑道上又只手遮天,但是华东,我最后以岳父身份劝告你,你这样放肆,早晚你会栽,栽得狠狠地,没有翻身余地,也许赔上这条性命,总之,会比任何一个人完得都惨。” 我心里咯噔一下,薛茜妤跳楼而亡,薛厅长和蒋华东反目为仇,现在局子都在死盯他,不管是场子还是宏扬,而林淑培死后,蒋华东没有一点难过的模样,更是刺激了林仲勋,他这话的潜台词,就是和他恩断义绝。裴岸南和蒋华东也就此分道扬镳,我忽然觉得蒋华东在一夕之间众叛亲离,失去了无数保护屏障,将他的羽翼完全折断,置身在暴风骤雨和众人的敌对中,还有在等待他回去决一较量的顾升。 从我出现那一刻起,一切都变了,如果我们没有在雨夜遇到,他不会到这一步,薛茜妤不会因我万念俱灰跳下高楼,薛厅长不痛失爱女不会和蒋华东反目为仇,而他也会在林淑培再三祈求下要个孩子,那么只要这个孩子流淌着林淑培的血,林仲勋就会和蒋华东站在一条线上,哪怕再大的危险,也要保住他,而现在很有可能,他会为他下绊子。 我想到这里觉得浑身都发冷,不知道他们又说了什么,蒋华东的脸色阴沉至极,“岳父也是有过妻女的人,一定不会不清楚,薏米对胎儿的影响,包括药物内的枇杷和红花。淑培利用我手下人对她的感情,安排了专门下药残害胎儿的保姆,用一些手段恰好被我的助理古桦挑走,如果我没有这样谨慎的心思,现在宛宛的孩子,恐怕早就不存在。淑培是自己身体不好去世的,但她所做的行为,并不会因为她去世,我就肯放过。她现在只剩下尸体,我也无法亲耳听到她承认,阿南这样做不完全是他自己主意,有她的参与和授意,所以我选择让这件事过去,是我仁至义尽,如果岳父还想以此要挟我什么,若我将这件事公布天下,世人都同情弱者,不要说淑培死后声誉不保,就是岳父您作为军队首领,这张脸也无处安放。” 蒋华东说完后,不顾林仲勋极其难看的脸色,牵着我离开了大厅。 古桦在开车到机场路上,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他放下后神色无比凝重,“蒋总,南哥的手术大夫跟我说,半个小时钱打完针,护士去拿吃的药,再回病房发现南哥不见了,他伤还很严重,能去哪里?” 第一百六十四章像是不经意的错,或前世流转的因果 蒋华东看向窗外,并没有理会古桦,我坐在旁边握住一杯咖啡,递到他手上,“一直没有休息好,喝咖啡提神。” 蒋华东拿过去,也没有喝,他盯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对古桦说,“林淑培的墓碑怎样安顿的。” “在西郊陵园。最好的一块位置,碑陵上以林司令夫妇的爱女身份刻的文字。” 蒋华东嗯了一声,“这样最好。” 古桦说完后忽然想起什么,“蒋总,林司令说并不打算让蒋太太的骨灰安葬在西郊陵园,只是个文字冢,具体为什么这样做,我不清楚,大约是为了保护蒋太太的骨灰,听说秘密下葬在其他地方,但对宣称就在西郊陵园。” 蒋华东冷笑说,“老家伙防我。他担心我无所不用其极,掘了他女儿的墓,以骨灰要挟他为我做事铺路。” 古桦笑说,“他把您想的太坏了。” 蒋华东轻轻用手指敲着咖啡杯子的瓶口,“去一下西郊陵园。见裴岸南一面。” 古桦似乎觉得很奇怪,并没有相信蒋华东说的,到那里一定可以见到裴岸南,他看了眼时间说,“还有两个小时登机,从这里到西郊陵园来回往返大约四十分钟,应该来得及。” 古桦将方向盘打了右拐,两旁的风景在不久后变换为绵延无绝的桦林,树干上白色的波点很多,我有些密集恐惧症,看得浑身都发麻,蒋华东面无表情抚摸着杯口,在车子驶入陵园停车场内,他将咖啡全部喝下去,扔进了副驾驶前方的纸篓内。 我们三个人从车内走出,沿着唯一一条小路步上半山腰的陵园寝地,陵园的尽头是一大片茂盛的柏林和紫色的荆花树,一侧有黄白两色的野菊花,在萧瑟的秋风中摇摆拂动,觉得非常萧条。 我们站在一方有些荒芜的草坪上,看着尽头林淑培的墓碑,一个人影在碑前跪着,巨大的百合花束安放在供品两侧,微弱的说话声音低低传来,古桦屏息听了一会儿后,眼神亮了亮,“蒋总,是南哥的声音。” 裴岸南在那边暗哑的音色低低啜泣着,他手指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角度有些远看不到林淑培那张面对众人永远温润的笑脸,裴岸南一遍遍抚摸着,“我一直想着能这样温柔摸到你,但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你爱的只有华哥,你说你喜欢席慕容的诗,喜欢纳兰性德的词,我到澜城的每个夜晚,都在庄园底下看着,你就在二楼的天台上,就那么看着你,是我一身血腥之外最干净的时候。不管你到底做过多少错事,在我眼里都是最美好的。” 裴岸南三十五岁,他比蒋华东只小了两天。 我曾在一切误会揭开后以为他的坐怀不乱是被蒋华东传染,后来才知道,他眼中除了林淑培放不下任何女人的脸,所以也就始终没有过情史。 我不了解这世上那么多玩弄感情游戏人间的人,为什么就做不到他们的十分之一,人其实都可以克制自己,人的毅力和抵抗力是非常强大而无止境的,不管是面对欲/望还是狠心,金钱还是地位,都可以克制,只是有些人没有遇到值得让他克制的另一半,所以当埋怨对方对不起你时,要记得看看自己,是否值得他斩断全部贪/欲,而选择你。 林淑培不够好,我也不够好,但此时天堂里的她,人间的我,都该感谢这一生并没有白活,不管最终是否得到了最想要的那个人,至少我们曾被一个人惦念挂记,深爱凝望。 时间这块巨大的轮盘,很多时候指针指向的选择并不是我们最渴望的结果,我们总是固执的盯紧了自己想要的,却忘记如果转身,如果换一道题,也许反而海阔天空。 裴岸南断断续续的说着,蒋华东面无表情垂眸看着脚下,他看了太久,我觉得奇怪,低下头时,我被那些冲击力十足的猩红吓得险些尖叫出来,“好多血!” 沿着青石板的鹅卵路,通往墓碑的一段距离,许多粘连的石子缝隙内都是黑紫色的鲜血,似乎时间很久,并不是刚刚落上去的,有的被风吹过凝结成咖,看上去触目惊心。 古桦攥了攥拳头,“蒋总,一定是南哥伤口裂开了。他前天才做了手术,经不起这么折腾。” 蒋华东的眼睛眯了眯,他率先一步走过去,脚步极重的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裴岸南捂着脸正在哭,他听到声音,猛地转过头,站起的瞬间大约撕扯到了伤口,他捂着胸部位置非常吃痛的蹙了蹙眉,身手极快从口袋内掏出一把枪,对准我们后,他才看清楚来人是谁,他动作顿了顿,将枪缓慢放下。 “华哥。” “你不要命了吗。” 蒋华东问万这话抬起腿朝着裴岸南左臂就是一脚,裴岸南本来也不如蒋华东动作狠厉,此刻又受了伤,完全无能抵抗,像一片碎瓦跌落在地上,发出“砰”地巨响,裴岸南闷吼了一声,半躺在地上看着蒋华东,他居高临下走过去,双手插在口袋里,“背叛了我,以为躲开就能活命?” 裴岸南看了他好半响,低低才喘息声越来越重,胸口大面积的渗出鲜血来,他眼里还含着眼泪,脸色却苍白如纸,“华哥,我就背叛了你这一次,但我不想看到你一错再错,蒋太太身体不好,我一直清楚,她不肯让你知道,我就替她隐瞒,她怕你担心,尽管我清楚你是怎样,你根本不会担心她,在遇到薛小姐后,你恨不得她立刻死,那药我说服不了自己给她喝!一个是我看成亲哥哥一样誓死跟随的男人,一个是我这辈子唯一深爱的女人,你让我怎样做!” “我没说这个。” 蒋华东冷目看着他,“如果宛宛的孩子出了问题,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此时西南方向的云忽然变得乌黑深沉,整座陵园狂风大作,摇摆的桦林和柏树枝叶都在风中呼啸起来,像张狂的魔鬼,大衣一枚被骤风刮起,蒋华东将我护在怀中,定定望着脸色越来越白的裴岸南,“阿南,我们同甘共苦,你是我最信任的手下,我也知道,你一向把我看成榜样,那天我们在车上,你对我说,这一辈子唯一敬佩过的人就是我,世上的男人没有男人气概,贪生怕死的数不清,我可以一口气咬牙扛住三支枪对我的进攻,我可以一人打十个,还将他们全部放倒,我从黑道起家的街头混混儿,做到称霸一方的商业巨头,将所有对我有用的人玩转在股掌间,但其实除了这些,我没有什么值得你敬佩,我对于爱我的女人无情无义,我不知道什么叫作感动,我只清楚,我爱和不爱,就该用两种不同态度对待,我无法改变我曾经,但我可以抉择我未来,我要和谁在一起,我就会为她铲除掉所有阻碍她站在我身边的力量。哪怕背信弃义,我也在所不惜。可你不要学我,我是个坏人,就宁可坏到底,我不愿我在某天死于非命时,还后悔什么。你说你和我恩断义绝,为了林淑培。好,我不强求你跟着我做事,你有足够能力自立门户。” 蒋华东说完后,将自己口袋内的枪掏出来,扔到他面前,“这把枪,是白银铸造,曾经林仲勋第一次见到我在赌场为了救一个无辜女子打架时,将这个东西给了我,把我带回林府,遇到了林淑培,这把枪跟随我十年,我很少亲自用它,枪身刻着我名字的缩写,里面十发子弹弹身也都刻了我名字。道上人见到这个,就像看到了我,除了你了解到几个和我势均力敌的角色,其他人有多少算多少没有不发怵的,你自己一个人脱离了我,曾经又帮我做了那么多事,如果有人找上你为难你,你寡不敌众,把这个拿出来,他不怕死,你就崩了他,出了事警方找到我头上,你平安无事,这也算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点大哥该做的事。如果能脱离这个组织,把自己洗白,找个好女人结婚生子,林淑培并不值得你这样爱她,她也在利用你,你值得更好的女人。既然恩断义绝,那么阿南你记住,以后我蒋华东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和你没有半点关系,路上碰到我要死了,你也不要管,背对我往前走,听明白了吗。” 裴岸南忽然咬着牙低沉哭出声音,他看着蒋华东,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他张了张嘴颤抖声音喊华哥,蒋华东没有理他,转身牵住我手,朝着石子路下走去,他对站在原地担心裴岸南伤势的古桦吩咐说,“车给你留下,马上将他送到医院,盯着他做手术,等他伤口没有大碍,你再离开澜城回公司找我。” 裴岸南在身后忽然朝着这边爬了两下,他用非常嘶哑和憔悴的声音喊着华哥,蒋华东步子没有丝毫停顿,反而越走越快,直到我们离开墓园走出去很多,拦上一辆出租,他坐在后面后脑靠着椅背边缘,盯着车顶的眼圈忽然变得非常猩红湿润。 我说不出的酸涩,我伸手按住他肩膀,“对不起。” “和你无关。”蒋华东看着前方被风吹垮的两棵小树,还有遍地狼藉颓废的花草,“就算没有你,我依然无法回应林淑培。五年前她受伤,你并没有存在,她的死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林仲勋以她舍命救我为理由,逼我娶她,又用那么多利益拴住我,要我答应护林淑培一生,如果一开始我就做个忘恩负义的人坚决不肯答应这门婚事,林淑培也许会选择裴岸南,因为嫁给裴岸南是距离我最近的一条路。可我错在看着林淑培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双腿不见了,伤口全部是鲜血,我不忍心拒绝,如果我说不,她很可能生无可恋就去了,那时候她才二十八岁。从最开始在这段婚姻中,我就没有动过一点感情,我注定辜负她。如果没有你,我会和她讲究过完一生,不过一个名分而已,给谁都是一样。但我不能做到委屈你,爱一个人不就是应该把最好的捧给她吗。我一开始动过这个念头,但我还不够牵制林仲勋,他为了女儿什么都做的出来,我只能等,等到我的势力积聚得更多,我才可以不顾他的地位。” 蒋华东说到这里忽然噤了声,他大约想到他在病床前被林淑培逼迫答应此生不复再娶的承诺,他的眼底都是仇恨和怒意,“我走到这一步,牵制我的,被我牵制的人太多,每个人都在相互逼迫,为了自己的利益和后路,我承认我很自私,但他们也都在更自私的逼我。” 出租司机始终在播放一份广播,他看着因为大风而被吹散的街道摆设,有些颓然的扶住方向盘,等待红灯,当地军旅广播内忽然提到林司令千金的葬礼。 “有关军区记者追踪到的消息,是林司令女婿情深意重,答应逝去妻子此生不再娶妻,这条消息播出后,引发了不少人的感慨和唏嘘。” 蒋华东冷笑着看向广播按钮闪烁的红色灯光,他握住我的手用力紧了紧,眼底折射出非常恐怖的凶光。 这条消息大约是林仲勋吩咐人到军区时报和广播放出来的,为了用舆论压力逼迫蒋华东一定要做到这个承诺,他可以寸步不离将我带在身边,却不能真的从名义上娶我为妻,否则消息传出世人都将骂他不守承诺欺骗亡妻。蒋华东这样风光,被那么多人捧在高处,除非自己倒下,不然名誉上根本受不得半点外界的侵/害。林淑培虽然死了,林仲勋也在想尽一切办法满足女儿最后的心愿,做蒋华东唯一的妻子,而我正如她临死前对我说的那句,我永远无法真正得到,只能活在她名义之下。 第一百六十五章堵截 出租大约行驶到上高速后,一直在深思什么的蒋华东忽然吩咐司机沿着边缘行驶,司机非常不解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先生,沿边无法行驶,这趟高速不属于正规高速,您没发现沿边偶尔有机动车经过吗。我过去擦了边儿,那就是交通事故,我这本子刚回到我手里,上一次经过这条路也是有客人着急让我沿边,结果吊扣驾照。” 蒋华东没有理会司机的话,他回头眯着眼睛看了看身后,声音非常凌厉对司机命令,“你他妈给我靠边开!” 司机大约是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客人,他吓得点点头,减速后开到边上,蒋华东让他踩油门快开,于是这辆小出租以自身无法承受的的速度朝前飞速驶进,一路风声呼啸,我系着安全带,搂着蒋华东一条手臂,仍旧觉得耳畔车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都要飞起来。 司机从后视镜内发现端倪,他颤颤巍巍的声音问蒋华东,“先生,那后面两辆黑色汽车,是在追您吗。” 我听到这句话,侧身回头,果然有两辆黑色奥迪车开足马力朝着这辆火速追赶,三辆车以非常胶着的姿态一前一后相差距离不远,不少高速上的其他车辆都为了避免发生碰撞减速慢行,有的干脆探出头来打量,不知发生了什么。 司机叫苦不迭,“哎呦,你们赛车呢?我这车赛不了,再这么开下去就散架了!” 蒋华东摸出手机,给古桦打了一个电话,那边非常安静,好像已经到了医院,在走廊内等候手术结果,蒋华东问他说,林府那边有什么消息,古桦提出稍等,他那边传来脚步声,还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古桦回答,“林司令和夫人都在宅子内静养,管家和佣人都很寻常,一日六次给灵堂上的遗像上香,还请了两名说是得道高僧在宅子内的后花园设了法事祈福。” “林仲勋部下那个曾经做副参谋长的王摄,在吗。” “在,一直跟随林司令形影不离。蒋总是怀疑他们对您不利吗。” 蒋华东握着手机想了一会儿,“和他们无关。另有其人。林仲勋是老狐狸了,就算为了女儿恨上我,也不会这样莽撞。澜城这边…” 蒋华东眸光一闪,没等古桦说什么,忽然将电话挂断。 他接着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他从后位起身,迈过驾驶位和副驾驶之间的缝隙,伸出两条腿,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坐在矮处,从司机手中抢过方向盘,司机惊吓的瞪大眼睛,“你这么开不了!” 蒋华东脸色阴沉,一边观察着后视镜内两辆车的追踪动向,一边猛踩油门,车比刚才还要快上很久,几乎一个箭步蹿了出去,耳畔的摩擦声惊天动地刺耳不已,我捂住耳朵,将车窗摇上来,大口大口喘着气,蒋华东抽空问我,“身体还能承受吗。” 如果是我自己,那没有任何问题,我非常能吃苦,但是有了孩子,我很害怕会出问题,我捂住小腹感受了一会儿,觉得并没有不适,我对他说,“没关系。” 蒋华东将车开得飞开,几乎要腾空在半空中飞翔,眼看身后两辆奥迪被甩开了一些,这辆车以一个飘逸的姿态摆下高速的斜坡,这辆车几乎全身都在颠簸,最终靠着一个巨大的古槐树逼停,身后紧接追上来的一些过往车辆,司机都探出头朝着驾驶位笑说,“兄弟,好车技!哪家俱乐部的?出租都玩儿出这个彩儿来,给你一辆跑车你还不横闯地球?” 蒋华东淡淡扫了那人一眼,面无表情从左边口袋内摸出一把手/枪,是普通的黑色手/枪,没有在陵园给裴岸南的那样精致好看,他握在掌心,扣住试了试子弹,然后目光冷冷盯着那两辆紧接在不远处停下的奥迪车,司机吓得身体不住发抖,“大哥,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家里有老有小,你们别牵连上我行吗,这车我不要了还不成吗,送给你,你让我下去。” 蒋华东看了一眼始终喋喋不休的司机,“闭嘴,要不了你的命。” “那您让我下车行吗…” 司机一边说着一边扶住了门扶手,蒋华东看了一眼他动作说,“现在下去,对方会崩了你!他们以为你要报警。” “我不敢,我就是想活命,我什么都不说。” 司机话音未落,两辆并排的奥迪车同时打开车门,走下来一个剔着光头的年轻男人,他头顶竟然有纹身,我从未见过在头顶纹身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纹得上去,是一只龙头,青黑色的,一直纹到大约是龙的脖颈处,还带着一些细小的龙鳞,非常的栩栩如生。 身后跟下来四名打手模样,每人手中握着一根粗壮的铁棒,轻轻在另一只手掌心有节奏的敲打着,看上去阴狠狂野。 光头男人似乎是他们的头儿,此时口中还叼着一根细细的牙签,他冷笑走过来,显示站在距离车身大约几米处的位置,摘下墨镜仔细观察了车内情况,确定只有三个人后,才重新走过来,抬脚非常用力踢了一下车门,司机吓得身子一颤,以为要被踢开,身体朝后仰过来,正好砸在蒋华东怀中,他非常无奈的扶住司机肩膀,“我说了,不会要你的命。” 司机大约从未见过这样阵仗,而这边下了高速也没有什么人烟,基本都是开车经过的,方才你追我赶的情况,亲眼看到的都以为是赛车技,没往别的地方去想,所以指望警察过来,几乎无望。 司机大约认命了,瘫在驾驶位上一动不动,任由外面的人将车门生生拽开,那光头看了一眼蒋华东,笑着说,“蒋老板,我还说哪位司机这么牛逼的本事,原来是您亲自上阵开车,把我们专门玩儿车的小兄弟甩得这么远,你好气魄。” 蒋华东此时已经坐在副驾驶上,他不急不摸出了一根烟,轻轻刁在嘴里,那光头见状眯眼说,“怎么,我给蒋老板点上?” 蒋华东非常不屑说,“你他妈算什么狗东西,也配给我点烟?” 光头脸色一僵,狞笑着不说话,跟随他的几个人都不言语,非常流气的站在原地看着。 蒋华东吸了一口,凝视着前方越来越高升的太阳,直到他抽完整根烟后,光头有点烦,“蒋老板,咱哥几个不是陪您在这儿抽烟的,奉命请蒋老板过去聊聊。” “请我聊聊?这是请的意思吗。你们请人,都用这种方式?” 光头笑着说,“蒋老板身手好本事大,我们不堵死了,肯定请不到您,多有得罪,您担待一下。” 蒋华东蹭了蹭大拇指上戴的翠玉扳指,“你奉谁的命。” “冯老板的命。” 蒋华东的脸色忽然更僵硬了些,“冯仇?” 那光头笑着说,“我们冯老板听说您到了澜城,还骂了我们一通,说蒋老板过来了,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都不知道请到庄园喝一杯吗!这不是太没礼貌,让蒋老板笑话生气,我们好歹得尽尽和您以往的情分。” “我和冯仇,没有情分,仇分倒是有。” 蒋华东朝着窗外吐了一大口烟雾,“六月十七号下大雨那天深夜,我在国际名流夜总会旁边的胡同里被追杀,带队的人,是他妈你小子吧?” 光头忽然一愣,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蒋老板,人能乱看,话可不可能乱说,您也记得深夜,兴许都没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样子。您面子再大,也不能栽赃我,我哪敢去追杀您?您的身手道上没人斗得过,多大腕儿都给您面子,我一个听差事的小喽啰,怎么得罪您了?” 蒋华东推开车门走下去,朝着光头一点一点逼近,他穿着锃亮闪着寒光的皮鞋,黑色的西装在阳光照射下格外的冷冽逼人,他脸上挂着冷笑,眉目深邃如刀刻,光头大约被蒋华东浑身煞气惊住,步子有些踉跄倒退,可还没来得及倒退两步,蒋华东忽然伸手握住他衣领,朝着自己眼前狠狠一扯,那光头也是一米八多的魁梧个子,竟然被蒋华东一只手拎过去,非常的狼狈,身后的几个打手要过来,蒋华东冷笑着看向他们,“我最多记录一个人打几个,你们冯老板知道,想要送死,就尽管过来。” 那几个人见光头也这副模样,都纷纷站住不再前进,光头到底是经受过专业训练,惊慌了不过几秒钟,便立刻恢复过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蒋华东,“蒋老板,知道您是条硬汉,一人扛十个八个的不在话下,可澜城黑道是我们冯老板的地盘,当初在上海,您一个人独霸,不给我们分杯羹,别管追杀您的是谁,冯老板和杜老板,都被您逼得到了澜城自立门户,这新仇旧恨,要是一起算,您恐怕势单力薄也吃不消,调人过来一两个小时到不了,这一两个小时说短也短,说长可够长,做什么都足够,您和这位小姐发生点娄子,我一个小打手可不敢跟您保。” 蒋华东眯了眯眼睛,他看了一眼坐在后面从车窗探出脸的我,沉默了片刻,松开了手。 光头退后两步,两只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上衣,面露不屑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文钱还憋到英雄汉,蒋老板在厉害,也得看清楚形式,冯老板既然敢派人让我们请您过去,就有把握您闹不出多大天。从前您过来,我们不敢关照,碍着您岳丈家在军区的地位,现在您老婆一死,恐怕这门亲也就一拍两散了,您带着这位小姐,还是痛快跟我们走,到冯老板面前,聊得好了,我别的不敢说,你和这位小姐安全走出来,应该是没问题。” 蒋华东抿着嘴唇,他站在那里和光头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说,“地点。” “冯家庄园。按说蒋老板应该清楚,您手下那位裴先生,来我们这边探过底,还留了一张条和我们炫耀,我们看守庄园的二十多个兄弟,都没发现,任他一人来去自如,这事冯老板没少教训我们,我们调查了航班记录,他似乎也过来了,还没离开,蒋老板看,方便把他请来吗,哥几个跟他学学。” 蒋华东转身拉开车门,我朝里头挤了挤,他坐在我旁边,将车门关住,冷眼从车窗内看出去,“不方便请。” 光头脸色一僵,我忍不住别过头去笑,蒋华东冷幽默越来越厉害了。即使被那个冯仇堵截到这个份儿上,还敢这么傲慢。 光头没有说话,他将在驾驶位上瘫软的司机扯下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租你这辆车,开到冯家庄园。将蒋老板和这位小姐安全送到,我们放你走人。” 司机吓得接过钱,又觉得烫手,塞给了光头,“大哥,我就白拉,不收费,您前头带路,我后头跟住您。” 光头哼了一声,将钱又扔进车内,恰好落在司机脚下,“我们冯老板还差这一万两万的?让你拿着别他妈废话!” 光头转身,他们几个人重新坐进车内,光头的那一辆在最前头开着,另外一辆从我们旁边经过,掉头在这辆出租后方,以二夹一形式朝高速公路重新开上去。 司机开了一会儿,大约是缓过来一些,他语气忐忑颤抖说,“先生,看您也是个人物,遇到这情况都不害怕,但您带着这位夫人过去,恐怕凶多吉少,您看要不等我离开,我替您报个警?” 蒋华东回绝了他的好意,“报了警,你以后就别想好好过,他们这些人,敢在黑道扬名立万,局子那边早就打点好了,你说去冯家庄园,没人接你的警。” 他说完后握住我的手,语气非常温柔对我说,“你害怕吗。” 我摇头,“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我知道你会保护好我和孩子。” 蒋华东笑了笑,拥住我身体,轻轻吻了吻我额头。 第一百六十七章闭嘴 我们从庄园内出来,蒋华东一身戾气,大约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最无法忍受手下人对他的背叛,这也是即使裴岸南和他兄弟情深,蒋华东也不会挽留的缘故。 我永远记得他对我说,讨厌欺骗与背叛,只要我不做这些,他会给我一切我想要的东西。 我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他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谁也不了解他的过去,更无从知晓他有过怎样的人生。 那天晚上我问他,他脸色变得很沉,然后一言不发,他背部有一条特别长的疤痕,蜿蜒着一直从后脖颈到腰部的脊骨,看着触目惊心,我问他这伤疤是怎样来的,因为看上去似乎很多年头,他语气非常平淡说,“我父亲砍的。” 我愣怔看着他,他笑着拍了拍我脑袋,“所以我说,我一定会好好爱护我们的女儿。不让她过上我这个父亲曾经暗无天日的生活。” 我们离开庄园走了许久,都没有遇到一辆过往的出租,光头开着车在后面跟着,探出头说,“蒋老板何必这样清高,这么累旁边这位小姐也受不了,上来吧,我安全送二位到机场。” 蒋华东没有理会他,我们又沿着路边走了一会儿,古桦开着那辆黑色奔驰从身后追了上来,拉开车门,我们进入后,光头在后面讪讪的看了一会儿,就掉头原路返回。 古桦说,“蒋总的手机内有芯片,我可以随时追踪,六月份在上海蒋总被一群人追杀,我按照芯片定位才及时赶到。” 我看着蒋华东说,“你身手这么好,那天怎么那样狼狈。” “我只身和一个合作商在茶楼谈一笔生意,我没有防备茶水内有问题。那个合作商原本是想将我迷晕,将他女秘书送到我旁边,做出一个我乱性的假象,以此来要挟我将利润压低,我不可能拿自己名誉赌博。我察觉出来不对劲,走出茶楼后遇上了那伙人,我身体都是软的,意志也不清楚,所以根本使不上劲,才会那么狼狈。” 蒋华东说完后非常有趣的笑了出来,“我这一生最狼狈的样子,就是那天晚上,被你遇到了。” 古桦笑着在前面说,“因祸得福,蒋总活了三十五年都没有爱上过哪个女人,因为这件事将自己的初心送了出去。” “初心算什么,可我还想要初/夜啊。” 我说完后古桦非常错愕,他从后视镜内看着蒋华东的反应,忍着笑意,蒋华东哦了一声,他将我身体揽住,唇贴着我耳畔提醒,“这样贪心,你还想要什么。那天晚上不是把第一次给了你。” 我很不解的看着他,他笑得坏透了,指了指自己唇,眼神往我身下瞟去,我脸嗖就红了,我狠狠推了他一把,“闭嘴。” 他非常无辜对我说,“闭嘴怎样让你舒服。” 我咬着牙,“我现在让你闭嘴!” 他望着我,眼底都是温柔,“晚上再张嘴是吗。” 我:“……” 我泄了气,不再说话。古桦将车开到机场,从后备箱内拖出行礼,看了一眼时间说,“蒋总和薛小姐从陵园出来走得太匆忙,忘记带行礼,我又改签了两张机票,是二十分钟后的航班,现在可以去安检。” 蒋华东拉住行李箱,一只手牵着我,我们往安检的位置走,古桦跟在身边汇报裴岸南的身体情况,“南哥已经做了手术,伤口抑制很好,大夫说要住院半个月调养。” 蒋华东嗯了一声,虽然他不说,但我知道,他非常紧张裴岸南的伤势,比对他自己都紧张,他从皮包内掏出一张卡,递给古桦,“大约他不会再回上海,他在那边的一套公寓,你找人卖了,将钱打到这个帐号上,你留在这里一个星期,等裴岸南好一些再回去,这张卡交给他,里面有八百万,多了他也不会收,他虽然不缺钱,但这是我做大哥最后一点心意。外面不比跟在我身边,他没什么朋友,也没有生意,有钱带着办事方便。” 古桦接过卡后,握在手心感慨说,“希望南哥能明白您的心意。” “他明不明白已经无所谓,被爱情蒙蔽双眼的人,心里就装不下其他感情。从他爱上林淑培那一刻起,他对我就在本能的疏远,我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一直没想到,他这样没有分寸。林淑培是林仲勋的独女,裴岸南爱谁不好,偏偏爱她。” 我们离开澜城时,我感慨万千。 我第一次见到林淑培,就是在她和蒋华东的周年庆典上,那时我觉得她温柔典雅高贵迷人,是所有名媛的典范,被众星捧月,有一个让所有女人为之疯狂的丈夫。 我自卑得站在她面前,看着她能光明正大挽起蒋华东手臂,接受众人祝福,那时我很嫉妒,拼命攥拳克制自己的酸涩和怒意,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现在不过过去短短半年,伊人不在,物是人非。 原来林淑培在这段我们三个人的感情中,才是那个真正的小丑,她得到的只是表面风光,却在背后吞咽那些苦涩,她也疯魔过,只是为了很多苦衷在按捺,到故事的结局以最后那口气逼迫蒋华东永远不能娶我,只是不甘心这一辈子都活在一个笑话中,连终身大事都是被利用。 当我看到她蒙着白布毫无知觉的躺在床上,我所有的嫉妒都不存在了,我只有可怜她,以一个女人的角度和感情惋惜她送别她。 走出虹桥机场,这边仍旧飘着秋雨,这座城市在今年特别喜欢下雨,一天到晚都是湿漉漉的空气,蒋华东将我的风衣扣子系住,把我拢在怀中,卫冰派了车在机场外的街道旁边等候,见我们出来,立刻下车接过行李箱,我看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蒋华东也不认识,问他是谁,他将卫冰的工作证递上来,“我是卫助手从市场部调来的,她让我接您和薛小姐回别墅。” 蒋华东仔细辨认了工作证后,点了点头,我们坐进去,车从闹市区开向别墅方向,蒋华东非常疲惫困倦,靠着椅背闭目休息,我莫名觉得精神抖擞,和那个男人聊了一会儿,他从后视镜内对蒋华东说,“蒋总,叨扰您一下。恒宛集团顾总昨天和今天上午都来过电话,询问您一些公事,卫助手说您不在这边,但是多留了个心眼,在您码头和赌场的生意场所安插了人手,我在开车到机场接您之前,听派去的人向卫助手汇报,顾总的手下在您的生意场所附近活动频繁,还制造了一起比较大的斗殴案件,有警方插手干预,您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恐怕要到赌场解决一下问题。” 我听过后都觉得心疼蒋华东,最近风波不停,他好像被逼上了一个上不去下不来的险境,不管对方目的如何,确实在和他争锋为难,蒋华东睁开眼捏了捏眉心,“哪个赌场。” “华中赌场。” 我微微一愣,“华中赌场竟然是你开的?” 华东,华中,哎呀,我好笨啊! 蒋华东看着我脸上非常奇怪的表情,笑了笑,“你听说过。” 我极其得意晃悠着两条腿,“我在夜总会什么听不到啊,都是掌握第一手资料,去华中赌场玩牌的人,一晚上不带个几十万根本进不去,好多最简单的牌路还都是几千打底,你竟然赚钱这么黑?” 蒋华东无辜的看着我说,“不黑一点,怎么养活你和孩子。” “都是借口!那时候你知道会遇见我啊?” 蒋华东捧住我脸深深的吻了一会儿,在我气息不稳时他才松开,看着我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我和阿南古桦一起到佛州那边谈生意,当时顺便去了寺庙拜菩萨,我本来不相信这些,可是古桦的姨夫那段时间得了一些重病,他姨母很信佛,就委托他去到佛州最大的寺庙祈福,我也问了个签,老和尚说,我将遇到一个女人,她有全世界最多的缺点,迷糊笨拙、能吃能睡、任性固执刁蛮、还经常惹我生气给我找麻烦,我当时听了觉得非常绝望,我说这样的女人我一定避之不及,结果老和尚告诉我,我会非常喜欢这个女人,而且和她有一个女儿。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要多赚些钱,不然我怎么养的起一顿饭吃两个肘子的女人?” 我很尴尬看了一眼开车的司机,也顾不上问他这话是真是假,我戳住他耳朵小声说,“别再提我一顿饭吃两个肘子的事了,行吗…” 蒋华东看着我越来越红的脸庞,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车在到一个非常繁华的十字路口转弯时,我忽然被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吸引住了视线,一栋档次很小的妇科医院门口,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围观,地上跌坐着一个女人,身上衣服都很凌乱,头发也蓬松着,特别狼狈哭喊着什么,站着的男人手上拿着一份报告,脸色阴雨突变,他朝女人脸上狠狠一摔,破口大骂了句我听不清的话。 周围人见状都在指点那个男人,表情愤愤不平的样子,蒋华东察觉到我目光的不对劲,他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你认识哪个。” 我盯紧地上趴着的女人,她虽然只给了我一个背影,但我仍旧觉得很熟悉,舌尖一个名字转悠了好半响,都没有吐出来,蒋华东吩咐司机将车靠边停下,还没有挺稳,我便推开车门往下跳,蒋华东按住我肩膀,语气有些硬说,“你还要不要命。” 我顿住动作,等车完全停住,蒋华东从另一侧下来,绕到我这边车门外,将我牵出去,我确定了那女人果然是我认识的,我还没喊出她名字,那男人忽然脱了鞋举向半空中,眼看就要落在女人头上,这一下男人分明铆足了劲儿,真要是砸下来,不脑震荡最起码一定会昏迷,但我们根本来不及过去,距离太远,中间又隔着那么多围观的人,几乎所有群众都被男人这个动作吓住了,只是向后退,没人过去制止,我急得大喊一声不要!蒋华东身手极其飞快,他将手中打火机在指尖转了一个圈儿,瞄准朝着男人手腕砍过去,大约就在一两秒钟,男人哀嚎一声,鞋垂直落在地上,砸在男人自己脚面,还有掉下的打火机,也砸中他脚趾,男人捂住在原地跳了两下,非常怒不可遏喊着是哪个王八蛋算计老子。 蒋华东冷笑一声,扶着我剥开人群进去,他弯腰将打火机捡起,冲着不远处的垃圾桶内投掷进去,男人见状就知道了是他,抬手要打,蒋华东一个后踢腿将男人踢倒在地,嘴上冷笑说,“这样怂的身手,还出来现眼。你也就只能打打女人。” 男人嘴上骂骂咧咧,蒋华东听了不到半分钟,抬腿朝着他脸上一踹,男人向后仰着扑倒,四脚朝天和王八一样,周围人爆发出大笑声,蒋华东垂眸看着那个女人,我蹲下将她散在脸上的头发撩到耳后,那张美艳的脸到处都是伤痕,唇角还流着血,她小腹有些耸起,大约是怀孕了,两只手死死护住腹部,满眼惊恐,身子还在不住颤抖,嘴上念着,“不要打我了,女儿也是你的孩子…” 我摇着她肩膀,她缓缓抬起头,认了我好一会儿,然后非常欣喜的喊我名字,“薛宛?” 第一百六十八章又何苦一往情深 我看着芳芳那张脸,想到半年之前国际名流扫黄,她去找她丈夫,却被扇打在地的狼狈,那时候她没有现在这么瘦这么憔悴,现在看着就像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妪。脸上很多地方青紫,还带着血迹。 她扑入我怀中,非常惊恐扯着我衣服,“我怀孕了,四个月,是个女儿,他不要,他说外面也有个女人,怀了个儿子,他要娶她,我不在乎别的,就想保住这个孩子,但他不肯要。” 芳芳哭的撕心裂肺,都说有钱有势的男人,非常喜欢男孩,这样可以继承自己衣钵,而且也是一条能延续下去的血脉,虽然女儿一样好,但他们更希望在有了儿子的基础上,再得到一个女儿。 我虽然还不清楚自己怀的是男是女,可也忽然觉得有点慌乱,我抬头看着站在我身后的蒋华东,他的脸色平常,非常谨慎的看着我肚子,“你小心一点。” 他说完后,弯腰扶住我两侧腋下,将我抱起来,我扶着芳芳也起身,那个男人仰面倒在地上缓了好久,他嘴上仍旧骂骂咧咧,“哪儿来的王八蛋?你他妈敢管老子的事?我自己的女人,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丫头片子我要她干什么?老子外头有的是给我排队生儿子的!” 蒋华东抬腿又是一脚,结结实实压在男人胸口,他闷吼着憋红了脸,嘴角往外渗出一丝鲜血,卫冰派来的司机见状走下来,对地上的男人冷面呵斥,“我们蒋总是你能这样不敬的?你算什么狗东西!” 司机俯身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周围群众大约见我们动作太残暴,有一些已经在说话劝诫,芳芳看到他那样惨的模样,哭着对我说,“不要打了。他是我丈夫。” “老子跟你离婚了!别想出去挂着我名头!你连儿子都生不出来,老子要你干什么?” 芳芳偎在我怀中,眼泪浸湿了我胸前一大片,非常绝望的说,“离婚你也是我丈夫…我女儿的父亲。” 蒋华东冷笑着,居高临下望着那男人,“儿子女儿都是你的种,既然让她怀了,就要负责,不想负责就不要留种,你这种败类,活在世上简直脏了人的眼!” 蒋华东朝着男人走过去,男人吓得瞪大了眼睛,从地上往后蹭着挪,芳芳扑过去抱住了他,蒋华东脸色复杂垂眸看了她一会儿,缓缓将脚收回,司机大约觉得围观人越来越多,蒋华东这样的身份被曝光很不方便,他走过去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蒋华东点点头,司机过来扶着芳芳上了车,我们随后跟进去。 芳芳一直在哭,回到别墅保姆为她倒了水,盛了一碗海鲜粥,她一边吃着一边和我哭诉,我心疼惊讶与他竟然经历了这么多,国际名流扫黄后,我将她带到了自己住处,她住了一晚上转天不告而别,再也没有联系过我,我以为她大约过得很好,没想到更凄惨,那个男人竟然将她囚禁在房间内,她期间不小心流产一次,不到两个月又怀了女儿,本身对身体就非常伤害,男人又逼着她打胎,过得简直暗无天日。 我在这一刻惋惜怜悯她的同时又忽然特别庆幸,我在脱离夜总会后,遇到的都是对我非常好的男人,我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和资格再去要求什么,我已经非常幸运了。 一名负责蒋华东黑道场子的手下被他叫到别墅,两个人没有上楼,而是在客厅内谈事,我看了一眼芳芳,她恰好吃完了,我带着她上楼洗了澡,安顿她睡下,然后泡了两杯茶,端着下了一楼。 蒋华东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和裴岸南训练出来的手下交待有关国道的事,那名手下听他说完后,脸色非常复杂,“277国道是政府专用,走的都是公车,外面进口来的陆运产品和设施,都是要贴上公安标签的,咱们走私人货物,还是这些违禁的,这不是往条子枪口上撞吗。” 蒋华东抽着一根烟,淡蓝色的烟雾中包裹着他那张格外俊朗的脸,杀气逼人。 “哪些违禁。” “白粉啊,现在严打黄赌毒,咱都占全了,要是自己的东西,想法也得运出去,可冯仇和您一向不对付,咱帮他没必要,南哥比较了解国道这些事,他现在不在您身边,我们虽然能做,可一旦出现临时事故,恐怕会措手不及。” 蒋华东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站在楼梯口的我,问我怎么,我走过去将茶杯放在茶几上,看着他们两人喝下,那名手下递给我杯子时对我说麻烦嫂子,我被这个称号喊得浑身毛孔都在笑,简单和他客套两句,蒋华东朝我伸出手要我坐在他腿上,我拒绝他说,“不打扰你们谈公事。” 我端着空的茶杯转身进了厨房,大约客厅内安静了一会儿,蒋华东又说,“你把港口三号仓库两个箱子内的烟草装载车内走277国道,对冯仇派来和你们接洽的手下一律称是他们的货物,然后私下悄无声息把那一千多斤白粉送到局子那里,将冯仇供出去,口供我不便出面,道上人现在对我蠢蠢欲动,我尽量避免亲自和局子人接触,你代替我过去。虽然我和薛厅长闹僵,但局子那边我以前铺下的人脉还都在,这件事我能够全身而退。” 那名手下这才明白蒋华东的意思,他语气轻松很多说,“在这个风口浪尖的关头,这样明哲保身不失为最好的方式。可冯仇出了事,几乎所有黑道的人都知道,是华哥您给捅进去的,这行讲究道义,到时候恐怕您的麻烦更多。其实这件事,您也不会亏,我们不如换种方式,277国道走不了,但可以绕行139国道,只是说要比直走多通行两个卡子口,都不是咱们自己人,风险很大,通过第九个卡子口,我们转乘水运,到边境送出去。” 蒋华东吸了口烟,“以前阿南在,这些货物怎么出。” “基本上没出过事,只有一次,在绕行139国道旁边的电子通行卡口时,亮起警示灯,当时有两名警方过来检查,南哥给崩了。” 我吓得身子一抖,我跟在蒋华东身边这么久,崩了这个词的概念,我非常清楚,我明白黑道的人手上不会没有人命,但这样清晰听到,还是觉得很害怕。 蒋华东沉默了一会儿,“后来怎么处理的。” “南哥手下有一批敢死队,永远维持编制九个人,少掉一个,就再补上去,专门做不要命的事,南哥一个季度从您这里拿走的一批经费,就是给他们,一般都没有家人,有的家境非常贫困,南哥会保证他们无后顾之忧,像人命问题,都是他们出去替死,南哥反侦察能力非常强,他能了解到条子办案过程,一点可疑的蛛丝马迹都不留,所以从未被怀疑。您以前吩咐下去的事,南哥都给抹得干干净净,条子虽然有所怀疑,但根本没有证据指向您。” 蒋华东垂着眼眸,整个人非常落寞,裴岸南跟着他出生入死十年,这份感情生死手足,能用生命换回对方平安,这样的情分世上找不到几个,哪怕他爱的女人是蒋华东妻子,受尽冷落,他夹在两种感情内饱受煎熬,却从未背叛过他,除了这一次,林淑培吃的药被他换过,但所幸他这样做了,否则我和蒋华东,这一辈子都会愧疚。 裴岸南再也不会回来。 恩断义绝这四个字,寻常百姓并没有这个骨气真正做到,但他们这些在刀尖上行走的人,说到的一定不会反悔。 失去了裴岸南,蒋华东就像雄鹰失去了一支翅膀,只剩独翼在险境迭生的长空,非常难以翱翔。 他们大约谈到凌晨一点,我躺在床上也没有入睡,蒋华东上楼来洗了澡,躺到我身后紧紧拥住我,他身体很凉,也很僵硬,我等了很久,他没有说话,但是我知道他没有睡着,他有很大的心事,可我什么都不懂,我无法为他分担。 如果是林淑培,她能依靠家世为他做些什么,至少可以让他的担子轻松些,但我不行,我一无所有,毫无用处,蒋华东还是我的依靠,我怎么能帮得了他。 我转过身,他闭着眼睛,睫毛在颤动,我主动偎在他胸口,用两条手臂环住他精壮的腰身,抚平男人伤口和寂寞的良药,是女儿家的温柔乡,我只能极尽温柔体贴,让他在公事之外,不会有一点疲惫。 第二天早晨醒来,蒋华东并不在,保姆进来收拾房间时跟我说,“古助理今天早晨五点从澜城回到上海,裴先生已经清醒,有护工和保镖照料,而先生这边急于用人,古助理就连夜赶回来。” 我点点头,洗漱后换了一身衣服,走出卧房时,芳芳也恰好从对面客房出来,她脸色比昨天好了很多,只是大约没睡好,眼圈下方有些憔悴,我牵住她手,“再住几天吧,既然都离婚了,好好想想以后怎么过,反正我这里房间多。” 她笑着说,“不能打扰你们太久,蒋先生又和我不熟。我今天就走,我外面有房子,当初赚那么多钱,自己不是一点后路没留,失去了男人,我还有自己有女儿。” 我伸出手摸了摸她小腹,“四个月这么大了,我现在只有一个月,华东说很想要女儿,但我希望是个男孩,这样等他长大,可以保护爸妈。” “男孩女孩他都喜欢,男人只要爱你,你生阿猫阿狗他也当成宝贝宠着,但如果不爱你,你生一条龙,他也当作一条恶心的虫。” 我和芳芳走下楼梯,古桦背对着我们正在和蒋华东说恒宛与宏扬这几日的商业对峙和冲突,蒋华东脸色非常凝重,“顾升是要把我逼急,和他真刀真枪干一场吗。” “商人之间尔虞我诈,本身方式和途径都是相似的,但是顾升是黑道起家,这一点和您经历一样,所以在争夺利益时,非常的莽撞和野蛮。我发现了一点,他也是以恒宛集团作为一个幌子,在从事这些正规生意的背后,仍然在经营那些黑道的生意,港城那边的部分力量,在这段时间都悄悄转移过来,也就是说,您除了那些曾经打压的敌人之外,还有顾升在暗中较劲,我们必须谨慎应对,随时都有一场恶战,条子那边我们也不要留下痕迹,南哥不在为您抹后路,南哥手下有不少得到过他精心培训的心腹骨干,关键时刻都能起到作用。” 蒋华东在这时看到了我,他朝我笑着伸出手,我非常心疼这个男人,他不管有多么棘手困难的麻烦,只要在见到我,立刻会温柔笑着,他不肯让我为他担心,我走过去,古桦回头和我打过招呼,芳芳手中的梳子忽然掉落在地,古桦听到声音略有诧异的看过去,他脸色猛地一僵,很多复杂内容都在眼睛里积聚,芳芳不知道怎么了,在仔细看过古桦后,她整张脸浮现出一抹惊慌和狰狞,她疯了一样要奔出门去,古桦大跨步拦住她,手死死攥住她手臂,他在仔细确认她的脸后,忽然说,“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你看到我躲什么,这么久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找不到?” 芳芳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她掉下眼泪,尖叫着捂着脸挣扎,要古桦放开她,古桦不肯,他用力想将她抱在怀中,却被她反手甩了一巴掌,古桦在微微的错愕中,芳芳却晕了过去,她削瘦的身体朝着身后一倒,在几乎要摔在地板上的霎那,被古桦伸出腿垫在背部,他也随之一倒,将她抱在怀内。 我来不及深究他们之间的关系,指了指一楼的客房,“快送进去。” 古桦起身抱住芳芳,进入门内,将她平放在床上,蒋华东请来私人医生为她进行了全身检查,医生说,只是太激动了,本身营养不良,怀孕又容易缺氧,所以短暂晕厥过去,没有什么大碍。 古桦眼神复杂的盯着芳芳微微隆起的小腹,他张口发出的声音很嘶哑,“她怀孕了?” 我点点头,“她离异。现在是单身母亲。” 古桦听我这样说,没有嫌弃和排斥,反而长长松了口气,类似呓语般重复说,“单身,是单身。” 蒋华东靠着门框和私人医生说话,我看着古桦侧脸小声说,“你们好像有点过去。可我从没听过她提到她还认识蒋华东身边的人。” 古桦坐在床边,温柔看着躺在白色绒被内的芳芳,“我四年前就遇到过她,那时候我还没有跟随蒋总,是在巨宝集团当业务销售,公关经理带着我们到国际名流旁边的商务酒店用餐,我喝了很多,深夜出来时,被一个女人撞了一下,她当时衣衫不整,非常狼狈,但我清楚记得她那张脸,还有含着眼泪的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始终都没有忘记。我夜晚做梦也梦到过无数次那样场景,可以说,我是魂牵梦萦。后来我用了很多途径,了解到她在国际名流工作,我曾最疯狂的时候,攒了两个月薪水就为了点她和我聊聊天。我的钱不够点她出台,所以无法带她离开一个晚上,只能在那种非常肮脏的地方和她接触,有一次我对她说是我生日,她主动要在下班后到我住处,我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我没有答应,我不想破坏她在我心中的感觉,我不希望把我对她的萌动终结在一次肉/体交易中。” 他说完后走过去,将芳芳拥在怀里,“我了解蒋总和薛小姐看我三十岁还没有解决个人大事也很着急,想要凑合我与卫冰,她表白过,但我拒绝了,我对她感情很微妙,说不喜欢,也不完全是,但是那种喜欢和我对芳芳四年前那种触动是不一样的。如果我没有再遇到她,我会选择和卫冰在一起,现实中很多婚姻不都是因为合适而将就的吗。” 他低头看着芳芳晕过去的恬静的脸庞,“可我忘不了那一晚的月光,还有她满是泪痕的脸,那种触动心底的感觉,我只经历过一次,所以才记得这么深刻,可能没有深入交往过,所以幻想都很美好。” 蒋华东吩咐保姆将私人医生送离别墅,然后站在我旁边抿唇不语,他脑海里还想着芳芳肚子内的孩子,我认识的女人,除了夜总会的没有别的地方,蒋华东看了我一眼,大约觉得这个情况比较适合我来说。 我咳嗽了两声,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古桦的肩膀,手顿住后说,“芳芳…她有过几段情史,可能不止一次婚姻,也出台,而且很多次…现在怀着一个很混蛋的男人的女儿,她打算生下来。” 古桦没有等我说完,他对蒋华东说,“蒋总,我想把她带我那里,这边住不是很方便,她大约也清楚您是什么人,恐怕不敢麻烦您。” 蒋华东看了看我,我回想到芳芳见到古桦时的表情和激动,除了心底有挂念非常害怕自己不好一面被看到,不会出现这样过于激烈的反应,芳芳一个人很不安全,她曾经清高的时候也得罪了不少客人,古桦温和有分寸,又是单身居住,也许是芳芳暂时最好的去处。 送走古桦和芳芳,蒋华东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他带着我坐上车去宏扬开会,这么久不在,很多公事都堆积如山,顾升虎视眈眈,把宏扬压制得非常狠,几乎无法回头,只能硬着头皮朝前闯,自从宏扬建立到现在,也有不少年头,像这样透不过气的打压,还是蒋华东经历的第一次。 第一百六十九章旧仇怨 我们在去往公司的路上,经过浦东一条非常广茂繁华的十字路口后,又朝前驶进了二十分钟,在一个老城区和街道交叉的胡同口,被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给拦截住,是突然窜出来的,由于车辆不多,又紧靠着大厦,路不崎岖,所以司机开得比较快,结果眼前黑影一道道蹿出,司机吓了一跳,紧急刹车,我和蒋华东毫无防备朝着前面栽过去,蒋华东反应敏捷将我抱在怀中,他的脑袋却磕了一下副驾驶的椅背,所幸他经常面对追杀和突发情况,所以以防万一都将车内任何用棱角的坚硬地方裹住了柔软的海绵垫,并没有造成受伤情况。 那三个男人盯着车内,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显然不是不小心的冲撞,而是有预谋的堵截和示威。 司机没见过这副阵仗,回头用目光询问蒋华东的意思,他仔细检查了我没有问题后,一边捋着我散乱的长发一边语气不善说,“你下去看看,问清楚到底什么人,不要命了吗。” 司机答应后推门下去,为首的那个男人忽然坐在地上,两条腿朝着两边劈开,形成一个一字型,完全挡住车的去路,根本过不去,另外两个率先上来揪住司机衣领,凶神恶煞的表情,没有一点商量余地骂道,“敢抢我们大哥女人,你们都什么东西啊,吃了豹子胆了?在这一片找很久了,今天可算让我们逮住了!” 我愣了愣,蒋华东眯着眼睛看向前方,司机是一个并不会功夫的中年男人,他跟在蒋华东身边,也见了些场面,不至于被吓破胆,但却无能对抗分毫,被钳制着连连后退,“谁抢你女人了?话不能乱说,现在是白天,街上人多,没有证据,我们老板会告你侵犯名誉权。” 男人哈哈大笑,“抢女人你他妈还有理?欠打是不是?” 男人抬起拳头朝着司机脸上一锤,司机哀嚎一声,捂着脸,男人松开手,他顺势滑坐在地上,蒋华东安抚我后,推开门下去,非常低沉而严肃的声音,“什么人撒野。” 男人见正主下来了,整了整衣领,非常痞气的朝地上啐了口痰,“我浦东老三。”他说完指了指旁边稍微比他更稳重些的,“他是老二。” 蒋华东哦了一声,指了指地上坐着的,“这老几。” 男人特别傲慢扬起下巴,“老六。” 蒋华东听完后从皮夹内摸出一把散碎的几十元钱,向空中一撒,满天都是十块二十块的钱币,那说话的男人有些不解,蹙眉看着他,“你干什么。” 蒋华东非常不屑说,“你们不是组团来乞讨的吗。好狗不挡道,拿钱滚蛋。” 周围人有不少商贩,大约平时没少受气,都爆发出很大声的笑,男人气得脸色发红,“真他妈见鬼了,请大哥过来!” 那坐在地上的老六立刻掏出电话打电话,他说了一分钟,然后挂断,“大哥马上到,他说让咱扣住了人,还问看见薛宛了吗。” 我一愣,我? 男人走过来两步朝车内看了一眼,我们四目相视,他嗯了一声,回头对那老六说,“在,错不了,我认识。” 蒋华东身形不动,高大魁梧的身躯逆光站在那里笼罩出一大片黑影,他冷笑一声说,“在我面前,还有人敢称大哥。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司机捂着脸伤回到车内打了电话,不多时便有十几名黑衣保镖过来,站在蒋华东身后,不少人都在此时散去,大约觉得害怕,也有些藏在车内和小区楼层窗口往下看着,却没人报警。 这片地段不是很繁华,很多路平坦却狭窄,谁也不愿意惹祸上身,都只是看看而已。 对方见人这么多,都有点退缩,但是碍于面子没有做什么举动,蒋华东的保镖来了后不到五分钟,从那边街道涌进来两辆汽车,一辆黑色一辆紫红色,都非常崭新,这三个男人走到为首那辆车的后厢,拉开后扶出来一个男人,我一看便愣住,浑身都开始颤抖,那种惊慌和恐惧全部涌了出来,是他!那个折磨过我很多次,打骂我欺辱我的胡维达。 他叼着一根雪茄,头顶带着貂裘的皮毛,颜色漆黑锃亮,非常富贵,他一步一步极其稳健走过来,看到蒋华东身后整齐划一的保镖时,笑着说,“果然是个人物啊。” 他说完忽然将目光投向从车窗探出头浑身止不住颤抖的我,他的目光落在我眼中,让我瞬间回忆起了很多,我十六七岁被他在包房内折磨几次险些失/身的场景,他是恶魔,无所不用其极的恶魔,他玩儿残过很多小姐和模特,有的下/体撕裂,有的连续出血,有的被烫伤被捅伤,还有的被他变/态到在身体私密/处烫下他名字,他是有钱人中败类。 他常年在台湾澳门这些地方做生意,香料、服装、建材都会涉足,但是商人很排挤他,因为口碑太差,可他有钱,贿赂些官员和黑道的地痞地头蛇,也混得如鱼得水,风光无限。 他听说过这边的一些响当当的人物,尤其了解程毓璟。因为在我和程毓璟见面认识之前,胡维达就曾谋求过合作,但程氏的公关团队了解到他过往和人品,都果断拒绝,所以也结下过梁子,可程毓璟压根儿不知道这个人,彼此都处于听说却没有正面交锋过。 至于蒋华东,他非常低调,从没有在这边的一些报道上出现过,除了和程敏做戏,故意泄露照片和行踪给媒体,在财经周刊和风云人物出现过,但照片也比较少,只是几张,并不会恰好被胡维达看到,而一些大型宴会,胡维达没有这边的籍贯,也没有正经公司,根本不会被邀请出席。 所以他听过蒋华东的大名,却从未见过一次。 胡维达朝着我走过来,在即将拉开车门时,我惊叫一声,非常慌张的蹿到另一侧车门,推开后飞奔出去,扑入蒋华东怀中,他捂住我的脸,不被其他行人看到,他感觉到我的颤抖和害怕后,轻轻询问我,“这是谁。” 我磕巴了很久,才咬出他名字,说得很模糊,蒋华东听清后,轻轻拍着我后背,安抚我的情绪,对他说,“原来是你。” 那个老三和老六在胡维达耳畔讨好邀功说,“大哥,我们早就听您说,找个女人,叫薛宛,在夜总会上班,当小姐。咱在内地人脉不行,挺不好找,您打听到她在程氏上班,结果我们再去问人不在了,那出租屋也换了别人住,想再问出来别的,程氏里没人说,口风特别紧,就听说和程毓璟有点勾结。我们自从跟了您,一直想给您办点得力的事,就拿着她照片私下在这一片转悠,有人说见她登过报纸,哪一期忘了,现在给一个老总当二/奶,具体谁也不知道,我们都堵了一个多月了,总算找到人,您看是不是她?” 胡维达非常满意点点头,“不错。” 老三嘿嘿一笑,有人给撑腰底气更足了些,“不管你是什么人,多大的老板,有多少钱,今天把这娘们儿留下,跟我们大哥带走,一切好商量,不然我们胡哥急了,闹出点事儿来,别怪我们手下太狠。” 蒋华东非常好笑的抿唇,胡维达大约看不惯他的表情,非常冷硬的语气说,“你他妈这是什么意思,不打算放人?” “我的妻子,我凭什么放人,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要求。” 蒋华东难得这样有兴趣和他对话,没有直接上手打架,胡维达不可置信看着我,眼底喷着怒火,“薛宛你个臭娘们儿,你背着老子一声不吭结婚了?你不是当二/奶吗?给别的男人行,给我就不行?” 蒋华东抬眸注视他,脸色有些动怒,“你把嘴巴给我放干净了。她从没有做过那些事,从一开始,我就视她为我妻子。我蒋华东的女人,还没有人敢这样放肆,放肆的,都得到了他该有的下场。” 胡维达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是蒋华东?哪个蒋华东?” 身后的一个保镖忽然呵了一声,“华中赌场,宏扬老总蒋华东,华哥都不认识,还敢出来在大街上招摇撞骗?你吃了豹子胆?” 胡维达用手蹭了蹭自己下巴上的胡茬,他张着嘴巴思考了一会儿,对他身边的老三说了句什么,老三摇头,说不清楚。 “为一个女人不值当,如果真是蒋华东,大哥咱绕道走吧,您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我给您找去,绝对不比这个薛宛差。不就是漂亮吗,有的是比她好的,您想要女明星,我给您联系去,保证送您床上,咱要是直接来硬的,恐怕不是他对手。” 老六吓得脸色有点白,他扶着腰语气哀婉说,“大哥,我昨天晚上上女人闪了腰,我恐怕不好过去动手…” 胡维达气得咬牙踹了他一脚,“放你娘的屁!吃喝玩乐有你们,真用上了你们都给老子装蒜!” 他骂完后看着我,恨不得冲上来将我扯过去。 “薛宛我惦记了四年,一直没吃到,我他妈怎么甘心?要是你们,你们咽得下去这口气?我现在谁也不要,就要把她给干了!” “都是蒋华东玩儿过的,您要来干什么,多掉您的身份。” 胡维达已经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他朝身后跟随来的打手一声令下,“把那娘们儿给我扛上车的,我给二十万。” 虽然对蒋华东,大家比较忌惮,但人都是爱钱的,听到这话,那些人纷纷朝着我们找准时机扑上来。蒋华东拥着我后退两步,插入保镖队伍中,指着对面过来如疯狗一样的人说,“动作麻利些,好好教训,派个人去局里说一下今天情况,不要等他们找上来不好解决。回去找我领赏。” 蒋华东吩咐完后,拥着我弯身上了车,司机飞快的开动驶离,身后瞬间打做一团,拳脚声闷哼声此起彼伏。 我的颤抖好不容易止住,蒋华东非常爱怜无奈对我说,“我蒋华东的女人,什么都不用跑,惹出事来我为你善后,你要学会独立坚强些,不要觉得自卑,你不是见不得光的女人,你现在就是我妻子,我们是正常在一起,你没有丝毫对不起谁,见不得谁。胡维达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早私下废了他,容不得他到现在这么猖狂。刚才那种情况,我不能亲自动手,围观人太多,但你不要怕,我这几天就派人去解决了他,以后再也不会出现。” 我抓住蒋华东袖子,摇头对他说,“千万不要,他不是一个简单的地头蛇,小混混儿。他消失了,会有人查的,我不要冒这么大的险,那些都过去了,他没有实质性伤害我侮辱我,这点我还要感谢他,如果他稍微狠一点,我现在早不知道什么样子。这次的教训给他就够了,他知道我背后的人是你,不会再放肆。” 蒋华东掂量了一下后嗯了声,“我会让人狠狠教训他。那些保镖都训练有素,跟了我很久,打人打要害表面也看不出伤。都是阿南亲自教出来的。他们不会讨到便宜。” 我死死抱住蒋华东的身体,那股害怕和紧张都渐渐消失了,他身上的温度和味道让我觉得备感安心,仿佛什么都不用怕。 我们到公司后,古桦也在我们之后赶到,我们一起进入公司大楼,他一直和蒋华东说一会儿会议内容,我虽然担心芳芳的情况,却也没过去打扰询问,来日方长。 中午饭他们简单吃过后,又继续批阅堆积的文件,与一些部门骨干精英谈论文案,我本想在休息室睡一会儿就起来,结果惊吓过度又实在疲惫,下午很晚才醒。 蒋华东早已经去开会,这场会议从傍晚五点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多才结束。 卫冰买了晚餐送到办公室,我吃了一半时,他终于进来,脸色非常疲惫,我将他的西服脱下来接过挂在办公椅背上,他坐下喝了杯浓茶,脸色有些难看,古桦手中拿着很多文件,脸色同样为难而凝重,我愣怔了一会儿,不想过去打扰蒋华东休息,我很小声音问古桦,“会议进展不顺利吗。” 古桦跟我摇头,“不是不顺利,是根本没有进行下去,本身这个会议都是一个半小时左右结束,之所以持续了三个小时,是因为一些高层提出的想法和蒋总的完全违背,如果放在以前,蒋总会听取大家建议,不至于闹的这样僵,但现在不行,情况比较特殊,他们不了解蒋总私下的一些黑道势力和危机,只是单纯为宏扬着想,蒋总现在置身在一个特别难做也没人能理解的位置。” 我看了一眼蒋华东,他靠在椅子背上,身体完全陷入进去,一向无所不能的他现在看着泛出一股力不从心的仓促和憔悴。 古桦说,“公司和恒宛陷入了一个循环竞争中,看着风平浪静,其实背后打得天雷地火,宏扬涉足的领域,恒宛也在做,都是差不多平衡的实力和资金,而顾升占着一个港城籍贯,老百姓眼皮薄,都觉得港澳台人士非常高端,背景神秘,被炒得特别夸张,而蒋总之前低调过分,很少和人私下交往,也不喜欢拉帮结派,所以给外界印象一直比较高冷阴沉,种种情况下,有些商人选择了投靠恒宛合作。这对恒宛是士气大增,一个短短上市不到一月的集团,纵然背后实力再雄厚,将一向霸主的宏扬打击到这个程度,外人的说法自然一边倒,我们在舆论和现实的双重打压下,想要打一场漂亮的仗,需要各个部门合作,但现在大家众口不一,从未面对这样艰难,所以如同一盘散沙,士气散乱,蒋总很为难。” “不能解决吗。” “不是。蒋总的手段和能力,想要平安度过不是不可能,但现在内忧外患,连自己内部人员都泄气了,在这样不团结甚至长敌人威风的情况下,蒋总一人能怎样。” 古桦看着我说,“麻烦薛小姐宽慰蒋总,他一向非常高傲,也很自信,任何棘手难题到他手中眨眼间就解决,这样的难关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现在除了您和腹中孩子,没人能宽慰蒋总,让他提起精神。” 第一百七十章出事 古桦在离开办公室之前,给我看了一张最新拍摄的芳芳的照片,她安详坐在阳台位置看着什么,温柔朦胧的阳光笼罩住她身体和长发,非常的美好宁静。 古桦笑着说,“她醒来后又和我闹了一通,非要离开,我没有办法,只好用一些强制手段留下她。” 我吓了一跳,“你怎样了。” 古桦有些不好意思,“我吻她了,我说如果你再闹着要离开,我就把你按上床。” 我:“……” 古桦说得非常正经,越是这样我越是忍不住笑,蒋华东听到笑声没有睁眼,但脸部朝着我的方向,唇角微微勾起说,“说什么这样高兴。” 我吐吐舌头,“你的助理啊,跟你学得霸道总裁了。一样都是靠用强来征服女人。能不能改改啊。都跟你学坏了。” 古桦耳根都泛红,“薛小姐不要取笑我了,我怎么和蒋总比,他是靠魅力,我是实在没办法。总不能真的让她走,她男人也许还会去找她麻烦。我希望能保护她,在我的住处,别人一般不会想到,我也不是明星,谁能关注我一个助理。” 蒋华东睁开眼睛,他瞳孔内有些红色血丝,大约是太过疲劳,不过小憩这几分钟脸色已经缓和了些,不像刚进来时仿佛立刻就会晕倒一样苍白。 他往茶杯内续了一杯水,“277国道的事,现在怎么样。” “南哥手下去安排了,昨天凌晨冯仇将几名精干心腹派过来,和您这边的几名手下一起护送那批烟草走国道,第一个卡子口顺利通过,经过第二个时候被扣押,送去警方那边的白粉通过质监部门的监测,里面含有大量致人迷幻的违禁药物,全部扣查,您积极检举,基本上没有牵连。” “冯仇那边怎样了。” “冯家庄园空了,所有管家佣人遣散,冯仇下落不明,这边条子联系过去,澜城市局连夜赶到,发现就剩下一个空庄园。冯仇可能有人通风报信,所以才这么迅速。不过有人调查到,他海外账号进去一笔款项,大约是逃出去了,不过已经下发通缉令,他逃不远。” 蒋华东嗯了一声,他捏着眉心,仿佛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也在意料之中,古桦说,“蒋总,我不理解,如果按照曾经,您不会拒绝,本身我们就有一些黑道的生意,而这又是举手赚钱的买卖,您似乎变了。” “以前我会像现实妥协,认为我本身就是混社会起家,这个就是我的本。我没什么理由去疏远和拒绝,但现在不同,阿南不在我身边为我处理后续,我忙着宏扬,忙着和条子周旋,又忙着解决那些向我寻仇的人,我无暇顾及别的,自己手下的生意已经够多,我不想接触别人的。有些橄榄枝可以接,有些接了就要为对方陪葬,宛宛和孩子全部依靠我,我不能让自己太冒险,这些新的生意,一律不再接,我并不缺这些钱。” 古桦听后非常释然舒了口气,“以前并不能理解您,我也是一个非常争强好胜的人,尤其在跟随您身边做事后,一直被您感染,认为做男人就该站在最高处,为了能够得到地位和权势,不择手段不计过程。可现在我似乎能明白您的转变,男人最成功最伟大不在于能够得到什么打败什么,而在于是否可以让自己心爱女人和孩子依赖自己,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保护墙。您是这个世界上最成功的人,能够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做不同的事而且都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古桦说完这些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我忽然觉得他的背影在灯光下看着不再像从前那样冷冰冰,而是非常柔和。 蒋华东轻轻咳嗽了一声,手指在办公桌边缘轻轻敲打着,“怎么,看出神了,他比我好吗。我这样疼你,你还看别的男人,薛宛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我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到处都是无处不在的醋味,好酸。 我笑着拿起粥碗走过去,偎在蒋华东怀中,腾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硬梆梆的脸颊,“没你好,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看一眼就让女人前赴后继为你哭天抹泪。我要努力提升自己,温柔体贴,这样才配得上你,能让那些女人看一眼就望而却步,这样行吗。” 蒋华东轻轻笑了一声,低头看了看我手中飘着香味的粥,微微蹙眉推开一些,“我不想吃。喝了浓茶不饿。” 我舀了一勺送到他唇边,“你吃一口,不然我也不吃了,饿着你女儿她在我肚子里哭,骂爸爸不心疼她。” 蒋华东望着我,眼睛内柔软湿润得像是刚下过一场春雨,也不知道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我提到了他的小情人,他伸手将我捞过去,固定在腿上,张开嘴等我喂他。 我喂了大半碗,忽然想起顾升那次为了救我躲开木桩受伤的事,私人医生要他喝奶,他死活不肯,以手臂抬不起为借口让我喂他喝,我觉得越是成熟威猛的男人,私下很多时候都幼稚单纯得像一个小婴儿,他喜欢依赖女人,喜欢撒娇和反悔,全然没有在外面呼风唤雨指点江山的半点气度。 蒋华东捏了捏我胸口,“手感更好。”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将碗放在办公桌上,握住他手,非常认真看着他眼睛说,“顾升一直在港城,从没有和你争斗敌对过,你们各安一方土地,相安无事,他前不久来这里找你,是因为你的名气在南省太大,他不服气,认为有资格有能力超过你代替你,人都有好胜心,做哪个行业的都想当老大,这个我可以理解,但他建立了恒宛,用我的名字当公司名字,比宏扬地位低但是实力差不多的公司在这边比比皆是,他为什么非要和你对着干?是不是因为我。” 蒋华东看了我一会儿,大约觉得我认真严肃起来特别搞笑,他忽然嗤地一声笑出来,笑了好半天,笑得我都觉得莫名其妙。 他一边捏着我胸口一边说,“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不否认他也许作为一个男人对你点有好感,但还没有到我这个程度,怎么可能为了得到你就不顾自己的安危和利益和我对着干,我在南省的人脉和手段人尽皆知,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除了掌握证据的条子,也许会以法律的网压制我将我置于死地,但其他以个人和组织为单位的任何,都没有这个本事将我逼到那个位置。” 我将他在我胸前作恶多端的魔爪拍掉,板着脸说,“我不信,那他和你步步紧逼干什么。你们同样都有钱有势,有大把人追捧,你们除了抢女人能反目成仇,还能什么。” “贪欲是没有止境的,它是一个让人反复膨胀和萎缩的收缩性非常好的东西。无处不在,不管是在什么领域,社会庞大而险峻,它分成了很多层次,你可以说我在上层,但你不能说我在顶层,因为你上面永远有人凌驾。而你认为的,我和顾升已经拥有一切,可我们随时都会失去,只要有更厉害的人驾驭对付我们,我们也会有一败涂地的时刻。我们只有选择趁着自己还能折腾的时候,为自己留很多条后路,饱暖思淫欲,人一旦到了一个位置,他不会接受向下,他可以一直很贫穷,却不能在富贵后再陷入贫穷。你是他对付我的一个原因,这不假,但真正最大的导火索,在于我和他同领域,却都做出了各自的成就,我们并驾齐驱,他很想将我甩掉,独占鳌头。他有这个能力,却一直被我压制很多年,在港城他称王称霸,他就不愿到了内地却要在我面前低头。” “你会赢吗。” 蒋华东大约觉得我思维方式跳跃太快,他看了我一会儿,语气很温柔说,“如果我输了,你会怎样。” 我坚定看着他,“你输了,在我眼中,也是最优秀的男人。因为你赢了我。” 蒋华东目光变得非常柔软,他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从前名利和权势是我的全部,从现在开始,你和孩子最重要。” 蒋华东到内室洗了澡,我帮他收拾整理办公室内的环境,一名黑衣男人从外面敲门进来,看到我后,摘下墨镜说,“薛小姐,我找华哥有急事,听前台说他还没有离开。” 我指了指内室,他笑着点点头,“那我等一下华哥也来得及。” 我将办公桌上一些标注了红色紧急图案的文件塞进抽屉内,上了锁,把钥匙放入蒋华东随身携带的皮夹内,我看到那名手下仍旧非常笔直站在贴着墙壁的位置,眼睛目不斜视,盯着地面,我对他说,“可以坐在沙发上,我为你倒杯水?” 他拒绝我,“不麻烦薛小姐,华哥和南哥都有规矩,不允许我们擅自落座、吃喝东西、关机和离开。” 他话音未落,内室的门从里面被拉开推开,蒋华东换了一身整洁笔挺的衬衣西裤,看了手下一眼,“找我有事。” “川哥请您到赌场去一趟,条子下午刚走,逮走了两个看场子的打手,还有对方一些来骚扰闹事的人,川哥派人到里头打听了一下,似乎将赌场一些隐秘的内幕给抖落了,大约对您有影响。您悄悄过去看看,跟川哥见个面。” 蒋华东沉默了一会儿,将毛巾扔在一侧的筐内,“严重吗。是税务问题还是别的。” 那名手下走过去,附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蒋华东的脸色忽然变了变,他抿着嘴唇,“这些被查出来了。” 那名手下脸色颇有几分凝重,“是,不知道怎么查出来的,本来我们以为下午条子突击是例行检查,原来是接到了内部叛徒举报,现在我们怀疑,收买了举报的人是您商场上的对手,您自己心里交个底,估计这几天条子会请您进去问问。” 蒋华东没有说话,他胸口起伏了一下,似乎是在大喘气,他将西服拿起,搭在腕间,对那名手下说,“现在我去赌场,你到局子里拿我名片将那两名打手保释出来,说我过几天亲自到局子找他们头儿解释这件事。” 我跟过去拉住他的手,他蹙了蹙眉头,“那边太乱,我让古桦送你回家。” 那名手下说,“华哥,古助理开车离开了,我上来时和他正好碰见,现在估计已经走很远了。” 我眼巴巴看着蒋华东,他大约不放心别人送我,怕半路上遇到麻烦无法保护我,答应带着我一起过去。 他亲自开车,我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非常深沉的夜色,我说,“最大的赌场是在澳门和漳州吗。” “每个城市都有,有的地方含蓄些说是棋牌室,有的地方直接挂名赌场,赌场更大些,赌注也是高额,一般运气不好的赌徒,直接就倾家荡产。拿房子或者老婆妻子给高利贷的堵债。有的直接卖到发廊也卖/淫窝点,赚够了钱还债为止。” 我摸了摸发冷的手臂,“会出人命吗。华东,我怕你会出事,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陪着孩子长大,我们不要赚钱了,这些都不做了,我们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城市,谁也不会追杀你。” 蒋华东开着车,他目光平淡望向前方,一只手轻轻握住我的肩膀,“到了这一步,我无法回头。如果我卸去了这些势力,没有人会忌惮我,我连自己都无法保护,更不要说你和孩子,但我会答应你,尽我一切能力,让自己脱离危险,渐渐摆脱这些,不让事情变得更糟。宛宛,我会陪你到最后。” 我看着蒋华东轮廓很深的侧脸,他的眼睛在夜色中折射出非常惊人的寒光,我不知道他到底有过什么过往,有多么血腥和不堪入目,我愿意放弃这一切,只想他能平安。和我过简单的生活,而不是每天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连睡觉都会害怕被人追杀。 我以前在想,他非常风光,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后来跟着程毓璟,我渐渐体会了商人所谓的友谊和联盟多么脆弱,当利益发生冲突,彼此恨不得取了对方性命。当利益发生共存,又恨不得好得像同胎兄弟。 阴险奸诈,虚伪自私,疯狂阴狠,狡兔三窟。 他们有一张张无法撕掉的面具,各自掩盖住最黑暗丑陋的面容,明争暗斗,血腥人性,每个人的地位都是一把利刃,刺破敌人的胸膛,得到那些不义之财,我不知道是否这些人午夜梦回都会做噩梦,从惊吓中醒来,想到那些无辜的牺牲品,然后非常不解的吸一根烟问自己,这些得到了,又能怎样,过得不快乐不踏实,即使在平静中也要防备涟漪四起,随时都有风暴席卷殃及。 权势是非常美好的泡沫,它有一个虚华的外表,吸引着这世上每一个人的追逐和目光,得到了权势,就得到了女人、地位、金钱和瞩目。 可女人不是真心,她被你权势所迫,强颜欢笑,地位是你心计下的战利品,随时会将你送到更加万劫不复的深渊,金钱是肮脏又滚烫的,它并不该属于你,那些瞩目,又暗藏杀机,虚假不义。 我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千千万万个像蒋华东一样的男人,曾经没有依靠,只能凭借自己的血肉之躯和骄傲的硬骨头求得生存再一步步爬到至高点睥睨天下,建立在无辜人和那些鲜血淋漓上得到的成功与骄傲。纵然别人渴求的全部得到,可怎样对旁人诉说自己这一生的遭遇。 我们到达华中赌场时,已经是深夜。 这座繁华的城市却永远不会入眠。 霓虹灯下有卖唱的流浪歌手,街角有摆摊的小商贩,有钱人过着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在每个装潢高调的夜场中,推杯换盏,左右拥抱。 我跟着蒋华东走出车内,来到一个灯光比较微弱的朝下延伸的冗长入口。 赌场在一栋三层娱乐城的地下一层,这一栋都是蒋华东的场子,一层是洗浴中心按摩厅,二层是夜总会,三层是客房。地下一层是赌博场所,非常大,大约有四百平米,沿着地下停车场的标牌走下去,就是赌场大厅,只是用停车场的标识来掩人耳目。 蒋华东牵住我手,慢慢朝下面走去,地是防滑的,可前天一晚的水汽还没有蒸发掉,又是向下走,身体难以保持平衡,我几次险些滑倒,蒋华东最后干脆将我打横抱起,脚步稳健带我到了最底下。 这一片场地太宽阔,占地面积恐怕不止四百平,到处都是非常明亮的白炽灯,亮如白昼。 大厅内不少赌徒输急了眼,钱不够了,解下手表和链子,最后连衣服都输进去,只剩下一套内/裤,光着脚大喊着三点!红A!然后开盅后有人笑有人哭,输的人哭天抢地喊爹喊娘,赢的人肆意狂笑,面如春风。 赌桌是彰显人性最黑暗丑陋的地方。每个人都妄想一夜暴富,都妄想成为上层人士名正言顺的将家中老婆休了讨到一个更貌美如花的情人,过着游艇别墅吃喝玩乐的生活,但更多人在赌场家破人亡生死离别,走进来时意气风发满怀期待,走出去时暗无天日生无可恋。 我和蒋华东从入口一直经过那一张张高高摞起的筹码足有上百张的赌桌,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放下木帘的隔断外,蒋华东扶着我坐在一处真皮沙发上,耳畔喧哗和吵闹此起彼伏,灯光照耀下那些年龄不同的赌徒神色各异,释放着最本性的贪婪和欲/念。 我们大约坐了一会儿,我看得乐此不疲感慨万千,忽然身后传出一声特别大的闷响,一个二十七八岁看上去非常机灵的年轻男人从隔断内走出来,手上还提着茶壶和一条毛巾,眼神不经意扫向蒋华东,顿住步子非常惊讶,“华哥,您好久不亲自过来了,以前都是吩咐南哥来交待,我听说您到澜城那边,太太过世了?” 蒋华东点点头,“办完葬礼才过来,手头耽搁的事太多,所以耗到现在才腾出时间。”他说着话,那个男人走过来,将茶壶和毛巾随手放在桌子上,又从那个口袋内摸出一盒包装非常新颖的烟,是黄鹤楼1916的典藏版,他笑着说打火,“华哥口味刁,特意给您和南哥准备的,谁过来就掏出给抽,我自己平时都抽红双喜。” 蒋华东用手掌兜住火苗以防被吹灭,他吸了一大口,点燃后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圈那些赌桌,“这边最近不是很平静,我不放心,阿川让阿南手下找到我,说这边闹出人命了,条子抓走了几个闹事的,有家属来这边打横幅,赌场过段日子要被查封。” 男人将烟盒塞进口袋内,脸色变得特别凝重,“华哥,恐怕很多事都要漏了,我听可靠消息,您被局子彻底盯住了,具体怎么实施我不清楚,里头口风也紧,咱找个隐蔽地方说。” 第一百七十一章别动 蒋华东看了那名手下一眼,将烟蒂撵灭,站起身牵住我手,为我介绍说,“阿南和阿川是我除了古桦之外最信任的手下,阿南你见过,阿川现在在漳州那边,这是小五,阿川培养起来看场子的。” 他说完后指了指我,“我夫人,薛宛。” 小五一愣,“夫人?华哥就是有能耐,我一个夫人都没有,你这一个接一个的,都这么年轻漂亮,华哥总说有福同享,有票子同花,这老婆咋不…” 蒋华东没等他说完便扬起腿狠狠踢他一脚,嘴上啐骂一声王八蛋,小五反而很高兴笑嘻嘻的转身掀起帘子,将我们两个人让进去。 “华哥这么经不起玩笑呢,我敢觊觎嫂子吗,这不和你逗着玩儿,我嘴什么贱样你还不清楚吗。” 这是一处完全封闭的隔断,大约二十多平米,摆着两张赌桌,一侧有三张沙发,紧挨着空调的位置摆放了两座崭新音响,室内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净化空气的风扇,我们坐在沙发上,小五斟了一杯果汁和一杯温水,放在茶几上,然后对我说,“嫂子喝果汁,美容养颜,排毒瘦身,二十一世纪最佳女性保健用品,还物美价廉,我华哥风韵犹存,外面大把女人盯着他,保养好了灭那些人去。” 我被他这张贫嘴逗得大笑,蒋华东靠着沙发,掌心握着我的手,轻轻捏着玩儿,“风韵犹存是他妈形容男人的吗?你不会拽文就别说。别他妈出去给我丢人现眼。” 小五嘿嘿笑着坐在对面赌桌上,盘腿从一个凹槽内取出两个骰子,一边在空中抛着玩儿一边说,“条子来的时候,这边高利贷正在签欠条,一口气全被抓了进去,几个人是川哥对外压着说的,真实消息没走漏,进去了十一个,咱自己的五个,高利贷和闹事的六个,坏就坏在了高利贷上,他们不是咱自己人,每个月按时交二十万块钱场地费给川哥,他们放贷对咱没有坏处,所以一直没理会,就任由他们赚黑心钱,结果条子抓进去后,审问场子里的内幕,他们害怕了,全都抖落出去,包括三年前温州那边来了富商玩牌和对方争抢赌场发牌小姐被敲断三条肋骨,一名司机因为躲避高利贷追债在门口被车撞死,条子都备案了。” 蒋华东握住我手的指尖忽然狠狠紧了紧,“条子和我从来相安无事,该上的税费,明眼上我都过得去,没有不给他们面子,宏扬每年给本地带来的经济收益是多少个公司的总合,所以这一次条子忽然出动,要拿我下手做肃清黑势力的第一炮,幕后人一定有来路,几个小喽啰没这个本事拆我的台,是被人指使的。” “川哥跟我说,他怀疑是您得罪过的人。这一次想在您的地盘上狡兔三窟把您给憋住。” 彼此敌对还有这个能力和胆识对蒋华东下手的,只有顾升吧。 我心虚得垂下头,无时无刻不在给蒋华东添乱的我,又为他惹了一桩请来容易送走难的大佛。 蒋华东非常细心察觉到我的失神,他轻轻用手背蹭了蹭我的脸颊,“不怪你。是薛茜妤擅自做主把你送到他面前。我反而非常高兴,我夫人魅力这样大,让那么多男人都来和我抢你,但偏偏你是属于我。钱财地位都是身外物,我并不是很在乎。” 我反手握住他,“可你会出事,你会被他们抓!” 小五说,“华哥,不如您亲自到局子走一趟,这次的事,不是很好解决,我听川哥说,惊动了最上面的领导,一定要严查严打,您在这边的名气,恐怕是第一个要被开刀的,那些地头蛇,上面并不关注,因为闹得再大,也不会脱出他们掌控,可您在他们眼中,是危害极大的地龙,您一个举动造成的结果,是几个地头蛇绑在一起都达不到的。” 蒋华东面无表情嗯了一声,“我知道,你去做事吧。” 小五掀开帘子,蒋华东牵着我手先一步出去,小五送我们到出口处,附在蒋华东耳边又说了什么,说了很久,蒋华东始终没有反应,只是眼中的目光时而凶狠毕现,时而平静如死水,我看他心也跟着一起一伏安稳不下。 最后蒋华东说,“我了解,假如我出事了,你跟阿川将我给你们留下的卡分了各自到别的城市,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认识我,就不会惹祸上身。我并不需要你们帮我做什么,我有我的打算,我不愿连累任何人。” 小五眼眶忽然微微一红,“华哥…别人不敢保证,我和川哥肯定不会自己走,我们一定想办法捞你。这么多年,没有你,我们还不知道过什么狗屁日子!能吃香喝辣吗,能安顿好家里人吗,我们不能忘恩负义。” 他们的对话听的我心惊肉跳,我下意识死死握住蒋华东的手腕,他伸出另一只手用力拍了拍小五的肩膀,并没有说什么,颇有几分千言万语不言中的悲壮,然后静默了几秒钟,带着我转身离开了赌厅。 我们从底下赌场内走上来,看到马路街道挨着这边的位置,一个非常高大的路灯杆子下围拢着一群人,不知在做什么,中间隐约传来一个女子哭声,非常凄厉无助,男人骂骂咧咧揪住她往一侧等候的面包车上拖,女子哭声更大,撕心裂肺的喊着救命,两只手死死扣住车门,蒋华东站住看了一会儿,我本来以为他一向低调无情,势必懒得管这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没想到他竟然走过去,走到差不多的距离,他抬高声音喊了一声放手,那群男人都在二三十岁,听到声音同时后愣住,回头看过来。 那个撕扯女孩衣服的男人看清楚蒋华东的脸,整个人微微一僵,“蒋华东?” 他手随即松开,女孩惊恐得往角落缩去,紧紧用手攥住衣领,包裹住胸前的裸/露。 “蒋华东?这个华中赌场大老板?” 旁边男人凑过去,仔仔细细打量他一番,然后壮着胆子说,“我们是放高利贷的,这小娘们儿老子欠了我们三十多万,到现在也不还,我们拉她去还债。” “怎么还。” 男人很不可置信的哈笑了一声,“你靠着干这个,你不知道怎么还?钱没有,肉还。” 女孩在这是忽然哭着从那男人脚旁边爬过来,死死抱住蒋华东的腿,一边磕头一边哭喊说,“先生救救我,我父亲已经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我母亲现在还下落不明,我刚上大学,真的没有钱,我现在还欠着学费,您救下我,只要不让我去卖身,我当牛做马伺候您,我可以给您当奴隶,当佣人,当什么都行,只要别送我去那种地方。我叔叔的女儿,十七岁被送进去,到现在五年了,都没有回过家,听说都快被玩儿死了。我真的害怕!求求您…” 蒋华东垂眸看着那个女孩,我恍惚中想起了我十六岁刚到豪门夜宴做小姐时候的样子,也是这样无助,这样惊慌,很想有人帮帮我,又很想靠着自己活下去,在矛盾和无措中堕入风尘,成为这个社会最底层最招人唾弃的一个群体,这世上和我一样走过这条路的人何其多,只是她们并没有我幸运,能够得到一个蒋华东。 “拿钱滚!这是最后一次,这一片都有我的人,如果再被我发现,你们为难她,我就废了你们。我手上的债,也不怕再多你们几个。” 蒋华东从皮夹内抽出一张卡,扔在地上,“三十五万,没有密码,立刻滚!” 那些人伸出手捡起,反正看了看,揣进口袋里,鸟兽一般散去。 蒋华东有钱这个我清楚,但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干脆花钱救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他扶着跪在地上的女孩起身,看着她说,“他们碍着我名声,不会再去骚扰你。” 蒋华东又从皮夹内掏出一沓钱,并不多,但也不少,他放到女孩手中,女孩推回来要拒绝,他按住她手腕又塞了回去,“我夫人曾经经历也非常不好,我现在并不只是救你,而是也在弥补她,在最无助时候没有遇到我。我做过很多坏事,就像你看到的,他们都听过我的名字。我希望我能够挽救一些误入歧途的人,重新走回一条非常阳光的道路。” 女孩攥着钱,呆呆的看着他,蒋华东笑了笑,拥住我转过身坐进车内,那女孩在车刚开动时,追了几步,后来因为衣服都被扯开些,不方便大动,就放弃了。 她一直站在那个位置,朝车挥手,大喊了句什么,却听不真切,蒋华东没有看她一眼,而是将车越开越快,一直开进墨园内,停在别墅的庭院外。 我们一起下车,他整个人比刚离开时要精神很多,并没有到这个时间该有的困倦和疲惫,我也不困,反而觉得精神抖擞,我握住他手说,“英雄救美,你好象还挺喜欢干这种事的,说说吧,现在是不是特别自豪,特别激动?” 蒋华东停住步子垂眸看着我,“我为什么要自豪。” “蒋先生,有人说你演戏非常好吗?明明心花怒放了,还给我玩儿冷静。” 他低低的笑了一声,很无奈拉住我朝前走的身体,“救一个女孩而已,我做了一辈子坏人,想回头是岸有什么错。” 我其实只是故意撒娇逗他,想让他好脾气的哄哄我,本身对于他救了那个女孩,我是非常赞赏和感动,我爱的男人这样英雄伟大,但我想到那个女孩充满爱慕和不舍的眼神,又觉得到处都是情敌,这样招风的男人,我怎么能放心! 我嘟着嘴巴,蒋华东非常温和的俯身在我唇上吻了吻,原本不掺杂任何情/欲,忽然在吻下去那一刻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死死箍住我的腰,吻得越来越深,他口中有烟味和清新的茶水味道,融合在一起像是催/情剂,我的身体在瞬间变得火热滚烫,大约是怀孕初期的缘故,而蒋华东又非常耐心,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喜欢做这样的事,我嘤咛出声,寂静的深夜中,庭院内能听到我们此起彼伏的粗喘,他的手沿着我衣服下摆探上来,停在胸口位置,力气非常大的握住,我吓了一跳按住他不停作乱的手,“进房间。” 他眼底染着浓重的情/欲,额头抵住我的,“明知道怀孕不能,你还勾/引我。是不是很喜欢我那样做。” 我身子非常软,可被他这话臊得来了一股力气,我狠狠将他推开,在他愉快的笑声中跑上台阶,叉着腰瞪他,“愣着干什么?你女儿困了,让你快点开门哄她妈妈睡觉!” 蒋华东无奈的笑着走过来,在他掏出房卡准备刷开门时,我身子忽然不自觉颤抖了一下,寒风拂过,余光察觉到一侧有一道黑影,像风一样倏地闪了过来,我还没反应,蒋华东身侧的灌木丛前方忽然多了一个人,那男人和蒋华东差不多高,一身黑衣,脸上带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和晶亮饱满的额头,带着白色丝绸手套,掌心握着一把寒光毕的短枪,枪口死死抵住蒋华东右脑的太阳穴,蒋华东身体一僵,握卡的手顿住,男人声音低沉冷漠,眼底杀光溢出,“枪口无眼,不想我走了火,就别动!” 第一百七十二章乖,听话 我吓得失声尖叫,那名男人将非常恐怖的目光朝我投射过来,大约是蒋华东被他控制住,我觉得生死难预料,身体本能的一软,倒在墙壁上,男人对蒋华东说,“她是薛宛?” 蒋华东的眼睛眯了眯,“你调查的很仔细。” “沈老不敢怠慢,想到你不会太容易屈服,不掌握彻底点,我自己都怕有来无回。” “沈老?”蒋华东攥紧了拳头,他慢慢将身体转动,想要面对他,男人握住枪狠狠抵了抵他的太阳穴,“别动!” 蒋华东半侧着身体停下,冷笑说,“我已经被你控制住,你还怕什么。” “当初你跟着沈老时,我还没有加入组织,可不代表我不了解你,沈老训练我们这批打手时,始终提及过你,你的那些手段我心知肚明。不会给你半点反击的机会。” 男人说完后,腾出那一只没有握枪的手,伸进蒋华东西装裤子的口袋内,摸出一个蓝色方帕,将方帕抖落开,掉落在地上清脆的金属声响起,是几枚金黄色的类似针的东西,尾部用红色丝线绑住,头部非常尖锐纤细,男人冷笑说,“沈老在派我来之前,就告诉过我,你腕力过人,擅长突然袭击,随身携带不易被人察觉到金针和石灰,对手往往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只防备你会不会用枪和匕首,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蒋华东冷冷一笑说,“不错。知我者,莫若沈老,他算我半个父亲,亲自训练教育我十一年。自从脱离了他,我再没用过他教我的那些招数,我希望自己可以脱离得干干净净,08年那一次他阴沟翻船,不是没派人来找过我,我没有理会,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打算留我的命了。我始终不再踏入南三角半步,就是不想和他狭路相逢,我不能不记他收养我的恩情,但我也不能一辈子助纣为虐。跟着沈老,早晚都是一死。” 男人用脚将那些针踢到很远的台阶下,确定蒋华东怎样都摸不到才罢休,“沈老说,他这一辈子遇到的唯一不怕死的,就是你。” “我不怕死,可我也不想死,谁都愿意活着。” 男人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眼睛微微转了转,似乎在估算什么,“沈老早就看出你有反骨,当初虽然非常喜欢你,可对你留了个心眼,没有把他很多最重要最隐秘的事完全交待给你。蒋华东,现在沈老有点事要你帮着做,当初送你离开组织,他可没有为难你,还给了一笔钱算作散伙费,现在是你回报他收留栽培你恩情的时候了。” 蒋华东没有说话,男人忽然从另一个口袋内掏出一把更加袖珍的手/枪,他指向了我,我吓得身子一抖,死死抠住墙壁的缝隙,蒋华东的语气骤然冷沉下来,“不要动她,否则我和你同归于尽。” 男人忽然爆发出一阵笑意,“怕就怕你没有软肋,只要你有,你就一定会为沈老做这件事。我可以不动她,你说得对,我即使做这么危险的位置,可我也怕死,谁也不会把生命看到那么低廉。但我不动她,不代表沈老不继续派人来动,他从10年招兵买马,现在手下能独立为他办事的打手有几百人,你护得住她一时,护不住一世。沈老既然冒险找上了你,就非你不可。” 蒋华东闭了闭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后,缓慢说,“我答应。” 男人满意的笑了笑,“只要你听沈老的话,他可以助你称霸南三角,将位置传给你,以后你想要什么,条子都不敢动你,你想一下,几万人随时为你卖命,任你差遣,你可以光明正大的黑,而不是以一个公司做遮掩,就像港城的顾升那样,你比他更有本事,凭什么被他接连打击,沈老承诺,只要你将这件事为他做好,凭你现在的势力,再融合他他的势力,踩死一个顾升,几秒钟而已。” 蒋华东冷笑一声,“沈老为了招安我,真是煞费苦心。” “那是自然,即使你脱离他掌控这么多年,他始终以你为训练我们的标杆,他说世上最狠的就是蒋华东,这是与生俱来的天性,即使他这个创立庞大组织的头目,也没有你身上这股六亲不认的狠劲,他一辈子就遇到了一个你,这样得力的手下,可遇不可求。” 男人说话时浑身都不再像刚才那样僵硬和紧绷,仿佛随时戒备的状态,蒋华东承诺愿意做事后,男人抵住他的枪口明显松动了一些,没有刚才的谨慎,凭借我对蒋华东的了解,他此时冰凉而杀气的眼神,让我忽然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可我还未来得及想什么,蒋华东忽然一声低吼身子飞快旋转,他一条腿撑住地面,另外一条腿踩着墙壁猛地一个空中后翻,倒立时一只手扣住男人的后脖颈,死死钳制,另一只手以闪电般的速度夺取他右掌握着的手/枪,动作一气呵成,惊险迭起。 “回去告诉沈老,我不会再为他做事,当初说好一拍两散,我已经脱离组织,再找我,也要问我是否愿意,他没有资格命令我,我尊称他沈老,是念在以往旧情,他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蒋华东俯身去捡地上另一把枪,就在这时,男人冷冷的目光扫过我,他掀起裤腿,拔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朝着我飞甩过来,我捂着嘴吧忘记了动作,蒋华东听到匕首带起的风声,猛然抬起头,他想要冲过来推开我,可根本来不及,他距离我之间还隔着那个男人,他将枪口对住朝我极速射来的匕首,“砰”地一声,刀尖在已经擦过我鼻梁时弹跳一下,瞬间掉落在地,我感觉到鼻尖渗出一丝猩甜的血液,我用手指摸了摸,刺痛灼烧感让我身子骤然一麻,男人朝着蒋华东扑过去,他们两个势均力敌身手过人,立刻打在一起,从台阶上滚落,一直滑进灌木丛中。 这栋别墅区内每一栋洋房两侧都栽有灌木丛,而且是南省特有的一些带着刺的草木和花束,非常的坚硬和尖锐,我听到那些荆棘划破衣服的撕拉声,黑暗中不知道谁又开了一枪,接着又是一枪,两下闷哼声都在克制,可我辨别出其中一声来自蒋华东,保姆听到声响打开了别墅内的灯光,她走出来看了一眼,正好听到我失声尖叫,她吓住,呆呆的看着那涌动的黑暗处,我抓住她手腕,用颤抖和惊慌的语气让她进屋立刻联系古桦,让他带人刚过来,千万不能报警。 保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了解事关紧急,转身冲进屋内,我四下找了一圈,拿起一侧放着的长木棍,朝黑暗的灌木丛内冲过去,男人穿了一身黑色,蒋华东的西服已经不在身上,露出酒红色衬衣,微茫的月光让我分辨出颜色的差距,他们两个人都倒在地上,施展不开拳脚,靠着自己的优势进行打斗,蒋华东似乎负伤更重,我在男人滚到他身上压制住他时,朝着后背狠狠一敲,闷闷的重响凄厉而惊人,我手一松,男人翻身滚落,他摸出口袋内的一枚炮仗似的东西,拼出全力朝远处一掷,“嗖”地一响,五彩烟花腾空而起,拖着摇曳的烟尾,在半空中炸开碎裂,忽然更大的声响从四面八方涌来,几名黑衣男人朝着这边围拢靠近,男人不再动,蒋华东踉跄直起身子,看到这一幕后,第一反应对我大喊,“宛宛进屋!发生什么也不要出来!快!” 我不能走,我怎么能让已经重伤的蒋华东独自面对这么多人,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死死握住木棍,朝着最先冲过来的男人用我所有力量砸去,男人只是盯准了灌木丛内的身影,并没有发现站在月光之外的我,所以没有防备,可作为专业打手,他的反应非常敏捷,大约听到了木棍落下夹起的风声,他朝着另一侧迅速一闪,木棍击落在他肩膀,我听到嘎嘣一声,是骨头碎裂的声音,男人接着便痛呼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按住地面,后面的男人分开两路,朝着我和蒋华东冲来,蒋华东一跃而起,踩着那倒地的男人头顶,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我一手握住棍子,一手护住小腹,随着蒋华东滚在一侧的水池旁边,他身体虚空压在我上面,忽然非常温柔吻了吻我额头,“不要管我,悄悄的,能跑就跑,听我的话。” 他说完后,拿起我手中棍子,转身朝着他们毫不犹豫冲去,对方足有七八个人,而蒋华东只有一个,他是孤军作战,而最开始那个男人打头阵,分明就是做了两手准备,看他肯不肯答应,不答应就是一场恶斗,先耗光蒋华东体力,再让跟多人冲过来进行持久战,铁打的人也会倒下。 蒋华东伤势很重,没有坚持十分钟身形就开始摇晃,我能看到偶尔他窜入月光底下浑身的湿润,都是渗出的血渍,我踉跄爬起来,绝望的看着四周,别墅区非常空旷,每一栋之间的距离又很远,而保安室根本没人听到声音,他们都故意压低嗓音,几乎不交流,就算保安听到了,也不会过来插手,得罪谁也不会得罪这群亡命徒。 我正要再次冲过去,接连三四辆汽车从小区门口驶来,都还没有挺稳,车门便打开,里面一个接一个的人跳下,都拿着各种武器,我听到无声手/枪轻弱的哒哒声接连响起,黑暗混乱中,分不清是哪拨人倒下,我爬起来朝着那边冲过去,即使人海茫茫,即使无数张面孔,我依然能一眼就看到蒋华东,我朝他扑过去,他靠着古桦,浑身都是血,我一把搂住他,他在我怀中,静静的笑了笑,然后就再没有回应我一个字。 第一百七十三章宛宛,原谅我 那群人围在我们四周,和古桦带来的十几名手下打得不可开交,拳打脚踢带着疾厉的风声在耳畔炸开呼啸,我轻轻喊着蒋华东的名字,他闭着眼睛,在我怀中非常安静,似乎没有了知觉。 古桦咬着牙满眼血丝,他朝着我们这边的人说,“留下活口,华哥现在解决不了人命,你们不要下手太狠,其他人放回去,带走一个,我还要审。” 这边人原本非常狠厉的动作在古桦吩咐后稍微收敛了一下,下手的动作也从刀刀致命变成试探,眼前眼花缭乱的招式和飞扬的大衣下摆让我觉得头痛,司机将一辆车开到面前,古桦将蒋华东扶住扛起来,夹在肩膀位置,蒋华东身形高大魁梧,所以非常重,再加上一点行走的力气都没有,完全压在古桦身上被他拖着,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我在后面护住他不要滑下,我们在两名手下的保卫下坐进车内,我靠着最边缘的位置,让蒋华东躺在后座上,他的头部枕在我双腿,在车发动时刻,由于夜色太沉,根本看不到路况,经过一块不平坦的位置,剧烈颠簸了一下,蒋华东蹙眉吐出一口血,是朝着上方喷溅出的,就溅在我胸口的风衣上,触目惊心似乎带着温度的血红,我吓得眼泪在一霎那就涌了出来,我低下头不停吻着他的脸颊,血腥的味道在我唇齿间蔓延,我觉得有些反胃,那种味道刺鼻腥气,我死死搂住他的身体,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秋夜本身就很凉,我觉得蒋华东的身体在我怀中越来越冷。 他一动不动,在吐出那口血后,一点表情都没有,完全像是没有了生气的木偶,脸色苍白而铁青,薄唇紧抿,上面还沾着不少血丝。 司机飞快的行驶着,街道入夜仍旧繁华,忙碌着夜生活的男男女女拥挤不堪,人潮仿佛有千山万水,司机一路上不知闯了多少红灯,几乎没有停下或者减慢。 古桦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身子完全侧过来留意着蒋华东的脸色,他语气非常负责说,“恐怕华哥这一次撑不住。” 我原本就惊慌的心听完这句话酸得狰狞在一起,我咬着嘴唇呜咽出声,不管怎样控制都忍不住,古桦说,“薛小姐应该记得,华哥六月份被追杀那件事,他胸部挨了一刀,虽然没有完全插入,但大夫手术后说,就差两三厘米就伤到心脏,华哥后背还受过一刀,现在疤痕仍旧存在,只是他身体一向非常健壮,平时连感冒情况都极少,才会比常人恢复快些,不然曾经受过那么严重的伤势,根本不能劳累,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 古桦说完后递过来一张纸巾,我看了一眼没有接,我死死攥住蒋华东满是鲜血的衣服,我真的没想到,我和他还会再一次重复六月份时的场景,那天是一夜大雨滂沱的凌晨,这一次是月光很好秋风萧瑟的夜晚。 我恨我自己好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打他们,如果我像那些女保镖一样,也许蒋华东受不了这么严重的伤,他根本不能全身心投入,总是一半精力应对他们,另外一半精力要留意着我有没有被围堵被伤害,所以才会被伤得这么狼狈,他一个人打十个都行,怎么会被那一个伤成这样,都只是因为我。 我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古桦吓了一跳,他握住我手,又猛然发觉自己有些越礼,将手尴尬收了回去。 “蒋总自己过去惹下的一些没有干净的事,这一次找上来也是意料之中,并不能怪您。也许您在身边反而是好事,蒋总会拼命克制自己坚持下去,以免被他们伤到您,您是他争斗和顽强的动力,大约也是因为您,蒋总才能扛到我带人来救的时间。” “如果他不行了,我也不活了。” 古桦一愣,他非常激动说,“那怎么行?我并不确定蒋总的安危,只是联系到曾经大夫的一些嘱咐,提前让您做点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我还要分心照顾您。蒋总福大命大,一辈子都在舔刀口生活,他能活到现在,没有什么能危及到他,我只是随便一说而已,只是担心您和腹中胎儿的安全,怕您到时候听到不好的消息会过激。假如真的怎样,这是蒋总唯一的孩子,您务必要平安生下来,这也是我的责任。” 我握住蒋华东的手,让他把掌心贴在我小腹位置,虽然孩子只有一个月,还只是小小的一个胚芽,根本没有胎动,但我知道他非常珍视在乎这条血脉,他是一个伟大的父亲,所以一定会有感应。 我对他说,“华东,你一定要坚持住,如果你去了,我会把孩子生下来,然后追随你一起,你忍心让孩子没有父亲又没有母亲吗。你不要怪我,我不是太狠心太矫情,只是失去你我活不下去,我真的活不下去。也许世上会有很多男人对我好,可他们不是你,对我而言没有半点意义。” 车在疾驰半个小时后,到了全市最好的一家市级三甲医院,我们挂了急诊,大夫和护士从里面抬着担架飞奔出来,将蒋华东小心而快速放在上面,紧急输液吸氧,然后抬着迈上台阶,又迅速消失在走廊,进入手术室。 我和古桦走在长椅上,谁也没有说话,手术中三个字亮着灯,那光芒就像挖我心一样疼。 那些手下绑着一个人从电梯内出来,那人浑身衣服都扯烂了,手臂鲜血横流,他们将他按在地上,看着古桦说,“古助理,按照您吩咐,这个人留下,其他人都放了,不过基本都半死,能不能熬到目的地复命,我不清楚。” 古桦嗯了一声,“没事,只要命不是你们直接取的,条子那边我有办法解决澄清,我不是华哥,没有法子解决你们闹出人命这样的大事,但不给点血的教训,他们还以为华哥是从前跟着沈老当手下的时候,现在的华哥,就算真的哪一天落魄了,瘦死的骆驼也比他们这群马大。” 伤痕累累的男人额头上全都是汗,古桦指了指一侧的单间病房,“将他带进去,我亲自审,留在这里陪着薛小姐,等蒋总手术结果出来,再来告诉我,期间不要打扰。” 他们四个人有三个跟了进去,留下一个在我旁边站着,也不说话,他脸上青了一块,脖子被刀片划出一道伤,我想要分散注意力,不完全去关注现在九死一生的蒋华东,因为我太害怕了,我怕最后结果让我承受不住,我不想做失去爱人的女子,也不想腹中孩子成为一个可怜的遗腹子。 “你伤口疼吗。” 他没想到我会主动和他说话,他对我摇头说,“没事,跟着华哥这么多年东打西拼,早习惯了,这点伤不算什么,我连阎王都差点见过。” 我靠在椅子背上,静静的闭着眼,我脑海中回想起来很多很多,从我十六岁刚进入风尘做小姐,在无数人口中听到蒋华东的大名,到后来我亲眼见到他,和他牵扯出这样一段荡气回肠的纠葛。 都像过电影一样,在我眼前凌乱而放肆的张牙舞爪,让我透不过气。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天空发出微弱的亮光,似乎已经是凌晨四五点了。 手术室的灯终于暗下,门从两侧被拉开,我攥紧了拳头,古桦在这时也从那间病房内出来,他脸色凝重而阴沉,大夫朝我们走过来,摘下口罩后捏着眉心,一脸疲惫,“家属是谁。” 我颤抖着走过去,古桦扶住我,轻轻在我耳边说,没事的,华哥一定可以闯过去。 我咬着牙,根本发不出声音,只是喉咙像被噎着一样的呜呜着,大夫对我脸色平常说,“我们抢救过来了,暂时保住性命,可新伤基础上,旧伤全部复发,我们无能为力,还是转院吧。” 古桦冲过去一把揪住大夫衣领,“转院?你他妈跟我开什么玩笑?本市最好的医院就是这里,我们还能去哪儿?” 大夫向后退了两步,握住古桦的手说,“和我有力气闹,不如想办法联系更好的医院,比如深圳广州那边那边,或者去北京,有专门的内伤血液科,我们是最好的医院不假,可伤者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他都不知道爱惜身体,我们怎样一次次从死亡线往回拉?你知道他旧伤多么严重吗?距离心脏就差两厘米不到,当时也是我做的手术,十三个小时才结束,他竟然偷偷出院,按照我们规定,至少要住院十天的。当时如果发生生命危险,这一次医疗事故,我们也有责任,这样的病人,我们真的无能为力。抱歉。” 大夫说完后直接推开古桦的手朝着对面走廊走去,身后跟着的几名年轻些的大夫对古桦说,“广州和深圳,据说有非常好的医资力量,并不比我们差,但这名伤者,我们不止一次接纳过,实在不敢再承担这份责任,我们现在做手术的时候都会手软,枪伤是我们从未接过的,普通群众不会受到这样的伤,请你们理解一下我们的为难。我们院方会替你们联系一下深圳的人民医院,尽快转院过去,现在他是暂时脱离危险,旧伤复发很平常,尤其他新伤又这么严重,基本上复发几率超出常人百分之七十,也就是说,百分百会复发,复发后,我们无能为力,你们家属早做准备吧。” 他们全部离开后,古桦痛苦而崩溃的捂住头蹲下,我呆呆站在旁边,头脑一片空白,我咧开嘴笑了笑,然后踢了踢古桦,他茫然缓慢的抬起头看着我,见到我的笑容时,脸上闪过一丝惶恐,“薛小姐…” “别听他们瞎说!” 我非常严肃的看着他,“我进去看看他。” 我说完朝着重症病房进去,古桦从背后搂住我,“薛小姐,您怎么了?” 我像是疯子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我死命呼喊着,大叫着,嗓子喊哑了发出无比凄厉的尖叫,在寂静空荡的走廊上听上去特别像失去了最珍贵幼崽和伴侣的母狼,那些手下并不敢碰我,只是在旁边围住,防止我会做什么,古桦几乎是哭出声音,他从我身后死死抱住我,我拼尽全力也根本挣脱不开他,他喊着我说,“薛小姐!薛小姐求您冷静一下,您腹中怀着孩子!” 我俯下身体蜷缩成一个虾米,狠狠咬住古桦搂在我胃口位置的手,我咬的太用力,以致于不单单是出血,而是撕下来一块皮肉,他起初还在坚持,可我吐掉后,又要咬,他只能吃痛得松开了我,我趁着一名护士进去给蒋华东打点滴的功夫,从后面窜了进去,护士发出一阵惊呼,手上的托盘也随声掉落,散成了一堆,我扑倒在地上,爬着一点点到床边,蒋华东上身赤/裸,到处都是伤痕,被纱布包裹住仍旧在渗血的枪眼、几道刀伤,还有青紫一片,他呼吸平稳,并没有戴吸氧机器,身上插着两条管子,蓝色和红色,交缠着延伸到一个放在床头的检测仪器后面,他安详闭目,没有丝毫生气,更没有醒来的意思。 我轻轻握住他同样被包裹住的手,贴在我脸颊的位置,护士退出去,请过来两名大夫,他们看到这幅场景,要制止我,却被古桦叫住,他朝他们摇摇头,一名大夫从过道上的护士手中接过一个瓶子,朝着我走过来,在我身上喷了喷,刺鼻的味道蔓延在空气中,我静静看着蒋华东,他浑身都是伤,我不敢去摸,可我很想感受一下他的温度,到底是温热的还是冰凉的。 大夫在我旁边说,“家属身上带着细菌,虽然并不会有太大影响,但请您尽量说几句话离开病房。我刚才给您消毒,但坚持不了多久,您尽快好吗。” 我呆愣愣的看着他,“还能救吗,多少钱都可以,只要他活,变傻了变呆了残疾植物人都可以,哪怕一辈子不醒也没事,只要能活,能活在我身边就行。” 我松开蒋华东的手,朝着大夫磕头,我每一下都非常用力,额头肿胀滚烫后,渗出血迹沿着我眉心间缓缓流下,我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完全是一片模糊的红色,大夫吓得为我包扎伤口,在处理好之后,他对我郑重说,“我理解您的悲痛,作为医生,我见过太多家属和病人的生离死别,每一次我都感同身受。恨自己医学浅薄,无能为他们分担忧伤,将病人从死神手中拉回,但我不谦虚说事实,我是这边医院被大家和医学界认可的医术最好的医生,但我向您真诚说,我真的无能为力,他伤势太重,而且旧伤控制不了复发情况。我非常抱歉。” 我绝望的闭上眼,身子无力瘫软在床边,我趴在那里,再次握住蒋华东的手,我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我怕会打扰他,他万一听到我哭声,会着急会担心,我不想他从认识我那天起,就一直在纵容我的任性固执,到他快要离开这个世界,还在为我担心受怕。 我用手臂搂住他的身体,我说,“华东,孩子还有八个多月出生,你能不能陪我等她来到这个世界,看她一眼,最好听她喊你一声爸爸,女孩子喊爸爸很好听,你听听好吗…” 我咬着自己手背控制住即将冲破喉咙的哭声,“你说你给不了我名分,我们一辈子都要在法律边缘之外,可你答应陪我一辈子的,你让死心眼的薛宛,在你离开后怎样活下去…” 他是真的听不到了,平稳的心脏监测仪上,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波动,他眼睛紧闭,没有丝毫表情,手指蜷缩着被纱布包裹,一动不动。 我觉得口中有一股猩甜的味道,湿润而酸苦,忽然窜上来,我没有反应就朝着面前大口吐出,然后眼前天旋地转,古桦冲过来抱住我,大喊了一声我名字,我眼前最后飘浮而过的是蒋华东那张温润的脸,他看着我时,总是柔情的纵容的,他朝我伸出手,在我即将握住时,他却抽身离开,朝着我越来越远,他唇边有一抹浅笑,对我说,“宛宛,原谅我。” 第一百七十四章那么折磨 我是被手背微微的痛感刺激得醒来。 我最怕疼,和蒋华东的第一次,我差点把他后背划得血流成河,当时的场景我记不清了,只是疼,撕裂的疼,钻心的巨痛,恨不得让我将身体弯成一只虾米。 后来他对我回忆,“你破口大骂,骂我是王八蛋,让我去死。我没见过这样泼辣的女人,所以觉得很有意思,原本打算快一点结束,但又觉得怎么对得起你骂我,所以就无限期延长。” 我陷入了一个非常冗长的梦中,我听到过很多次有人在叫我,让我醒过来,但就是睁不开眼,等到我意识清醒些,抬起酸涩的眼睑,感觉到整个眼睛都是红肿的。 身体僵硬,我动了动脖子,此时窗外的天空完全阴沉,有风在拂动,吹得窗纱左右摇摆,走廊上的白色灯光像一片雪地,我躺在床上,听到门外有两个男人的说话的声音。 “程总。您是来看蒋总吗。” “我先看看薛宛。听说她昏迷了。” “大夫束手无策,她身体健康,可大脑皮层就是不醒。意识停留在过去,非常虚空,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 说话声音伴随着下一刻被推开的门,我眯着眼睛看向走进来的两个男人,古桦脸色凝重,程毓璟满面担忧。 他们看到我的目光时,脸上都是欣喜,古桦飞快朝门口冲出去,站在走廊喊了一声大夫,接着鱼贯涌入大批的穿着白色制服的男男女女,他们围拢在我病床四周,对我进行检查,一名为首大夫说,“醒了就很安全,只是陷入了深度睡眠,这在国际医学研究上是一宗非常奇怪的案例,平均没一百万人才有一个有过这样经历,完全不能感知外界一切,只是停留在她最喜欢的那段记忆内,有的醒过来甚至会产生失忆状态,选择性遗忘了她在陷入深度睡眠之前那段不好的记忆,一般这种情况都是受到过强烈刺激,但是醒来就完全康复,一般人一生不会第二次经历这种情况。” 古桦长长舒了口气,他谢天谢地的比划了一个拜佛的手势,“还好,不然我怎样交代。那孩子有问题吗。” 大夫摇头,“我们在她不吃不喝的期间,打了营养液,可以维持母体和胎儿所需,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当然,这也是醒来的比较快,如果时间很久,自然我们会建议流产。有的同样病例,在国外发现沉睡很多年,那肯定就无法保住胎儿。” 我呆呆的看着他们,像研究一樽雕塑般的望着我挖掘我,我不舒服的皱了皱眉,曾经的风尘岁月让我最讨厌被别人打量,我厌恶透了这种目光,程毓璟非常冷静的察觉到我的不对劲,他对那些大夫说,“我们自己照顾她,她不太适应,麻烦你们先出去。” 大夫和护士一起离开后,程毓璟为我倒了一杯水,他扶着我脖颈下方的背部,为我一边顺气一边喂食,我的确口渴了,我喝光后又要了一杯,然后没有对他们说任何话,直接爬下床要离开病房,我身体软的根本站不住,程毓璟在我要倒下时从身后抱住我,他在我耳畔说,“他还没有醒,也没有发生意外,和你一样,都在睡。” 我沉默片刻,忽然使劲挣脱开程毓璟的怀抱,他觉得我太虚弱怕弄伤了我所以本身抱我抱得并不死,大约也没想到我会这样坚决和用力,丝毫不听劝说,我虚晃着身体,稳住自己平衡,从房间冲出去,我在走廊上左右看了看,沿着我记忆中的位置推开一扇门,蒋华东仍旧赤/裸上身,插着各种仪器监测的管子,眼窝微微深陷,一米阳光穿透薄纱静静落在他的身体上,像是随时都会虚华成一缕魂魄离开这世间。 我缓慢走进去,蹲在床边,从一侧的水盆内拿出湿润的毛巾,轻轻给他擦拭裸/露在外的肌肤,他安静极了,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笑着欠起身体在他唇角吻了一下,“其实这样也挺好,你属于我一个人了,不会再有哪个女人因为爱慕你和我抢,你躺在床上,这副鬼样子,除了我谁都会嫌弃,是不是。林淑培就不会吗。她也会,当一个女人见过你最完美的样子,等你忽然变得残缺不堪,她会觉得失望,厌弃,谁愿意一辈子陪在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人身边。” 我擦好手臂,又将毛巾敷在他胸口,轻轻躲开那些狰狞交缠的管子,从缝隙中轻轻擦拭,“你以前最爱干净,我都知道。对不起,这两天我没有陪着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身体很脏,不会啊。在我眼里,你和最好时候的你一样,真的一样。” 我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整座城市的大厦都被阳光穿透,还有重重叠叠的云层,白色的烟雾在颤抖,我幻想着那些怕冷的行人现在会吐出呵气,穿着厚重的大衣,系着各种颜色围巾,奔走忙碌在人潮人海,千千万万的男女在这座城市,或者红尘内,或者苍生外,可那么多张脸,再也没有我的蒋华东,再也没有被捧在掌心的薛宛。 我痴痴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华东,十二月份了,我一直以为是秋天,原来冬天早就到了,你已经三十六岁。遇到你之前我一直过得很平静,没有尊严,也没有哀愁,过着商女不知亡国恨的日子,被人骂被人辱,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爱一个这样特殊的男人,可是华东,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只是恨自己,假如我不存在,你会不会和林淑培要一个孩子,即使她死了,你们之间还有牵连,林司令不会放任不管,那么别人就不敢这样逼你。我知道你做过很多坏事,这一辈子血债累累,你不在乎再多一件,只是不肯让我担惊受怕。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告诉女儿,你父亲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男人,最爱我们的男人。他拯救了妈妈,让我没有成为一个彻底肮脏的女人。” 我一边说一边哭,有眼泪低落在蒋华东脸上,他的面部微微颤了颤,却仍旧一动不动。 “但我恨你,和你在一起后,我得到过什么。是婚姻,还是名分,是别人不掺杂任何嘲讽的真心的祝福?都没有。我只有一个完整的你,可你现在生死未卜。你留下一个孩子,留下一个无助的我,让我怎么办,人生那么漫长,你让我怎么活。所以我不爱你,我恨你。恨你自以为是,恨你每一次都觉得这样是为我好,却不问清楚我到底要不要。我宁可替你挡着那么多人那么多刀,都希望你离开,只要你活着你可以为我报仇,可你死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哭,哭瞎了眼睛,你也回不来,我还是要自己一个人,你可真残忍。我以为你对任何人都能做到无情,唯独不舍得对我,其实你最狠。” 我断断续续哭了好一会儿,自己念叨半天,我不想停下来,我觉得他希望听到我说话,如果病房内静悄悄的,黑白无常更会将他勾走,再也不放回来。 程毓璟沉默了好久,在我终于沙哑得说不出话,他缓慢走进来,居高临下在床边看着蒋华东,他笑着说,“虽然你把程氏为我挽救回来,但我并不感激你,因为我也被你陷害过,算计过,这是你该给我的,那本就是我的东西。如果你趁人之危夺走了,我才会觉得你不配当男人,更不配薛宛。也许她并没有为你付出什么,至少和林淑培相比,她的腿是健全的,可薛宛比她更惨,她没有遇到过最年轻时候的你,没有得到真正妻子的位置,她还要为你孕育孩子,你却生死不知。她没有显赫家世可以回去哭一哭,她只能自己熬着,守着。蒋华东,我只等你三天,如果三天你还不醒,还不能平安活下去,我就挖你的墙角,让你孩子跟我姓,让你女人躺我床上。反正我觊觎她不是一天半天,你也清楚,我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还有宏扬,我和恒宛会瓜分蚕食,你一生都风光,最后这么惨,你想要这个结果吗。那你就死。” 走廊上此时传来一阵非常剧烈的骚动,我呆呆的将目光移过去,古桦和两名保镖非常极力劝阻,可几名股东还是不顾阻拦冲到了病房内,他们见到蒋华东的样子后,纷纷掩口震惊,一名女经理说,“蒋总竟然这样了?” 程毓璟微微蹙眉,另外的股东都有些痛心,“现在恒宛和我们宏扬争得你死我活,一些消息称,警方也在暗中调查蒋总,包括他以前一些事情,看来我们宏扬气数已尽,咱们还是考虑一下抛售股份的事,尽量为自己赢得最大利益,这样坚守下去,到最后什么都不剩,我们何必要最坏的结果。” 古桦冷笑说,“几位股东真是老谋深算,商人为自己利益着想无可厚非,但蒋总素常待你们不薄,这种情况落井下石,真是让人心寒。” 股东脸色非常难堪说,“不然呢?蒋总躺在这里也不是我做的,他以前恶贯满盈,现在被人追杀,惹得我们也心绪不宁,损失严重,作为一个上市公司,连续几次重创,还能有什么回旋余地?现在也不是霸权主义社会,难道还不许我们说说了吗。” 古桦正要张口,我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以他们完全不能反应的速度端起水杯朝着几名股东身上泼去,他们纷纷朝着门口退去,男人女人的吼声在病房和走廊上炸开,有护士要过来询问,被保镖拦住,大约怕蒋华东这边的事情曝光,引发媒体和业界的震动,舆论更加不好压制。 他们看着我有些气愤,想要过来和我推搡,古桦拦在我身前,有些怒气说,“蒋总夫人是你们能动手的?蒋总虽然躺在这里,可手下势力并没有削减,诸位要是想在医院陪蒋总躺着,尽管冲撞夫人。” 他们顿住步子,用手和方帕掸着身上水珠,一脸厌弃,我拂开古桦护住我的手臂,走过去站在他们面前,冷笑说,“不要说他现在没事,就算蒋华东真的死了,也是宏扬持有股份最多的总裁,我们找任何一个人代替他召开董事会踢出你们,也是轻而易举。念在跟着他多年,也算尽心尽力的份儿上,我不愿闹到那么僵,希望你们好自为之,他背后势力,就算瓦解掉,也不会一点残余不剩,黑道的人心狠手辣,你们想保命,就收敛一点,如果要狡兔三窟,你们都是他的同党,说不知道他的事谁会信?包庇罪也足够你们受的!” 那些股东面面相觑,彼此看了一会儿,大约认为女人之间好说话,他们推举出一个女股东和我交涉,那股东说,“我们关心蒋总安危,因为他是领头人,是宏扬领导,现在恒宛对我们打击很厉害,虽然近期因为蒋总的消失不再那么激烈,可外界众说纷纭,都说蒋总危在旦夕命不久矣。我们非常关注自己的商业利益,本来就是以这个谋生,这无可厚非,我们不认为自己有错。来到这里出于关怀和迫切,请您见谅。” 我眯着眼睛看着他们空空的双手,“你们是来关心他安危探视的吗?” 女股东点头,他们跟着一起,我伸出手,“中华民族探视最起码带着花束和果篮,诸位的礼品呢?恕我眼拙,视力范围内并没有看到。” 他们无比尴尬的将目光别向一处,我气得挠住墙壁,小腹一阵阵的坠痛向我侵袭过来,我额前没一会儿便布满了冷汗,我下意识看着腿间,没有丝毫痕迹,我松口气的同时,更加觉得面前这群人的嘴脸丑陋无比,让人厌恶至极。 程毓璟从身侧扶住我,轻轻拍着我脊背给我顺气,他小声询问我是否觉得腹部不舒服,我隐隐觉得胎气有点动,但还不至于太难受,我摇头说没事,他这放心才松开我,对着那些人说,“程氏在某种意义上,算宏扬的分支企业,程氏总资产大约在七亿元人民币左右,我个人资产有三亿元,一共十个亿,虽然和宏扬相比还有一定差距,但弥补诸位损失绰绰有余,我可以担保,如果宏扬最终在蒋总的变故下走向衰败,除去能变卖的资产外,不够承担的部分,我出资担负,不会亏待任何一个股东和高层,这样可以吗。” 他们彼此看了一眼,“口说无凭。这里又没有见证人,程总他日会不会说到做到,我们不敢相信。” 程毓璟掏出手机,做了一份录音,然后询问其中一个最大股东的手机号,发过去后,他们这才心满意足,“那我们暂时先离开,等蒋总这边有了消息,请速速通知我们。” 那些股东大闹一场拿到承诺后便一起谦让着离开,不知何时不在现场的古桦忽然非常激动从病房内冲出来对我叫喊说,“薛小姐,蒋总醒了!” 我只愣怔了不到一秒钟,便疯了一样冲进去,跌跌撞撞中,我强迫自己疲软的身体站好,我扶着墙壁,和他隔着冰凉的空气,就那么看着他。 他躺在病床上,脸色非常苍白,眼睛没有之前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一般的深邃明亮,他双眸布满血丝,看到我才勉强亮起一丝求生的光芒,他微微张开嘴,不过两个字却断断续续喊了好久,听到熟悉中的宛宛,我禁不住嚎啕大哭,我扑过去死死搂住他,被子下他的身体好瘦,沉睡的几天几夜,让他整个人都不复神采,我抱住他时,恨不得就这样疼死过去,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高大挺拔的他,忽然变成憔悴得连站也站不起来,比割我一刀还让我痛。 他听到我哭声眉头轻轻蹙起来,抬起手缓慢落在我脸颊上,我们四目相视,他用尽力气扯起非常牵强的一抹笑容说我说,“眼睛肿成核桃,还好你更丑的样子我都见过,不然我会后悔强迫自己醒过来。” 我捂着眼睛不想让他看,他轻声说,“是不是哭得很伤心。” 我咬着牙,就是固执得不肯让眼泪滚下来,我说,“没有,巴不得你死。省得让我担惊受怕,怕一次就够了,我不想以后还怕。” 他低低的笑着,“口是心非,就像每次在床上,你都说不要,其实还缠着我。” 我狠狠掐了一下他的手臂,他闷哼了一声,脸上仍旧在笑着,“我就算死,也要再和你说说话。不会连看都不看你一眼,就撒手人寰,我怎么舍得。” “闭嘴!” 我嘶吼着,忽然忍不住大声哭出来,我狠狠抽打着他的腿和手背,“你敢死我就让你女儿还没成型就给你陪葬!” 他静静的看着我一言不发,目光贪婪得似乎在记住我的轮廓和模样,他安静的好苍白,我拼命睁大眼睛,透过水雾朦胧死死盯住他,我感觉下一刻他就要离我而去,所以我目光丝毫都不能错开。 第一百七十五章不见 蒋华东醒来后,大夫进行了连夜会诊,大约在两个多小时才结束,我满怀期待过去询问,大夫非常郑重对我说,“我们并不能一定保证他会活,但暂时你们有什么话都可以说。他是清醒的,心脏平稳,现在一切都不确定,他的伤势太严重,脑内有被棍击后残留的血块,我们清颅手术也无法完全治愈,会随着旧伤复发而扩散,就是人们非常畏惧的脑出血。不得不说,还请你们抱有最坏打算。我们也会同是尽力,在病人还能检查的情况下,为你们联系更好的医院。” 我垂手看着他们大批人从病房内离开,留下两名护士为他输液打针喂药,到最后病房内空荡荡,程毓璟和古桦站在走廊上抽烟,每个人脸上并没有喜悦,反而是更深的凝重。 也许对于现实,没有结果的预料是最可怕的,人之所畏惧死亡,就因为你无法确定死神何时带你脱离这个世界,未知的恐惧,可以让人发疯。 我推开病房的门,扑面而来的气息全都是药的味道,蒋华东靠着床头看一份文件,大约是古桦送来的,有关股东提议的一些必须要他亲自过目的事宜,他艰难撑住身体,手上握着一支笔,非常吃力的在文件上勾画着,他听到声音抬头看我,憔悴疲惫的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我走过去将那份文件连着他手中钢笔一起夺过,摔在地上,他看着我的动作,没有说话。 “我们什么都不要了,公司爱怎样就怎样,你身体好了后,我们拿着一点钱,离开这里,去农村,或者去大山里,去哪里都好。” 我话音未落,古桦从外面推门而入,他表情非常惊慌,当看到地上散落的文件夹和钢笔后,他微微松了口气,“我听到声音还以为蒋总身体不适。” 蒋华东朝着我伸出一只手臂,我走过去,每走一步就掉下来一滴眼泪,到最后他握住我手时,我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 “宛宛,我要给你和孩子留下一份保障,钱是可以花光的,我必须为你解决全部后顾之忧,让你和孩子到很多年后,也有源源不断的收入维持非常优越的生活,这是我的责任。” 我抹了一把眼泪,“你在就好啊,你在就会赚钱,我们就可以维持生活。” 我惊慌失措,根本不敢听他继续说下去,我用力反手握住他,只有感受到他温度我才能安心一点,他抿着嘴唇,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平静而复杂,他凝望着我,迟疑很久开口说,“可我清楚我的旧伤…” “我不要听!啊啊啊!不要跟我说!” 我捂住耳朵,在原地发了疯的摇摆身体,头发在我眼前包裹住,凌乱得像深海底下的水草,我大哭着,眼泪粘住发丝凝固在皮肤上,他神色异常焦急,欠起身体将我抱在怀里,我失去了理智,感觉到他这副几乎已经掏空的身体在颤抖和粗喘,我冷静下来一点,我仰起头,看着他有些冷汗的脸,我恍然意识到好像压中了他伤口,我撑住床铺想起身,蒋华东反而将我抱得更紧,他的下颔贴在我的额头,声音带着悲壮说,“让我再抱抱。” 他所有的眼神不如这五个字给我的打击更大,我在他怀中嚎啕大哭,哭声凄厉得连我自己都觉得疼,半年,我和他不过在一起半年,兜兜转转千回百转,我以为他这一辈子都是我的,我以为我那么多苦难岁月会到此为止,从此都是海阔天空,结果只是命运跟我开了一个最美的玩笑,我握不住,我不配。 我真的好怕,没有蒋华东的人生,该多么灰暗。 “宛宛,我只是担心你受不了,所以我做了最坏打算,让你有个底。这是我的习惯,我不喜欢措手不及,所以只要有一点苗头,就会想得很深入。但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坚持住,只要我能扛,我咬牙也会扛下去,我想陪着你看女儿出生,我很想。” “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我们去别的医院,我要你陪我到老。” 蒋华东笑着轻轻吻了吻我眼睛,“好,我答应你,我一定陪你到老。” 我们这样拥抱了一会儿,他似乎太疲惫撑不住了,他垂眸看了看我,古桦从门口走进来,轻轻扶住我身体,我激灵了一下,下意识握住蒋华东的手,他非常无奈且好笑的说,“我在。” 我的心砰砰跳动着,他对古桦说,“请恒宛顾总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事相求。让他尽快。” 古桦抿着嘴唇,眼眶微红恩了一声,蒋华东抚摸着我头发,最终蒋手掌贴在我的小腹位置,他眼底温柔璀璨得像星河一样,他就这么抚摩着,我们谁也不说话,静默坐了良久,仿佛恨不得时光就此天荒地老。直到邹蒲忽然在外面敲了敲门,她推开一条缝隙,探出头来说,“蒋总,我们顾总到了,在走廊上。” 蒋华东笑着将手从我腹部移开,“请他进来。” 我定定看向门口,戴着墨镜非常低调打扮的顾升从外面进来,邹蒲为他蒋门关住,他站在门内的位置,没有立刻走进来,而是不知在看什么,缓慢将墨镜摘下,握在右手掌心,他的目光有一丝不可置信,“你…” 蒋华东闷闷的咳了一声,他脸色瞬间又白了一些,顾升走过来两步,“道上传言是真的。你被沈老追杀了。” 蒋华东说,“是他要我为他做事,我不肯,那种事我清楚,但凡能有活路逃出来,他都不会冒险找我去,他知道我的脾气,不敢轻易逼急了,可那批货很烫手,他留着会泛水,不留又出不去出去了又无法平安,左右为难才派人来威逼利诱我。” 顾升抿着嘴唇看了他一会儿,“你这个德行,我怎么和你斗。我不欺负老弱病残。” 他说完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玩世不恭的翘着二郎腿,“赶紧好起来,下了床我们再斗,你宏扬要完蛋了,我得让你亲眼看着我把你心血废了,这样没意思。” 蒋华东笑了笑说,“我恐怕无暇顾及那么多,我找你来事求你。” “求。” 顾升蹙着眉头,“你会说求这个字,蒋华东,你活了三十六年没求过人。” “是。”蒋华东坦然的笑着,“这一次我要求你。你是我第一个求的人,荣幸吗。” “我不打算帮。我不喜欢这个荣幸,对于一点战斗力都没有,要死要活的人,我凭什么帮你,能为我带来什么。” “你想要什么。我知道。我从来不相信,你只是为了利益才要和我斗,第一次你来,是这样,第二次不是。” 顾升抿唇不语,他望着我的脸,望了一会儿,忽然很没好气的说,“趁人之危的事我不做,输赢要光彩。” “你怎么知道我要求你什么。” 蒋华东问完,握了握我冰凉的手,“宛宛,为我买份粥来,我觉得有点饿。” 我知道他是想把我支出去,我不想走,我想多和他待一会儿,每分每秒都呆在一起,可我不想让他着急,我穿好鞋,抱住他吻了吻他唇角说,“我只是你的。蒋华东,你记住,我只要你。” 他的脸色僵了僵,然后更加温柔的看着我,我背过身去,朝着门外走去,关住门那一刻,我顺着墙壁一点点滑下去,完全瘫倒在地上,程毓璟靠在角落里抽烟,脚下洒了一地烟头,他极少会这样,这还是我见过的第一次,即使当初他为了和周锦官解除婚约忙得焦头烂额,都没有这么急过,只因为大夫对他讲,我很有可能会在蒋华东旧伤复发离世后而精神失常,当时我躺在床上,眯着眼睛,看到了程毓璟有史以来最惊慌最担忧最痛苦的表情。 他听到我啜泣的声音,迅速扔掉手上烟蒂朝我过来,他蹲在我旁边,将我抱在怀中,扶着我进了旁边我醒来时的病房,我握住他的手,“蒋华东想喝粥,他让我帮他买。你去行吗。” 程毓璟深深看了我一眼,他弯腰把我脚上的鞋脱掉,拿毛巾给我擦了擦脚心的灰尘,安顿我躺下后,他坐在旁边说,“他会喝。” “我知道啊。”我仓促笑着,“他和顾升的话不想让我听到。我很想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我没有勇气,我听不了一个字,他类似告别的话。你知道吗,我从没有想过,我薛宛在看透了男人丑陋嘴脸后,还能这样不顾一切爱上一个男人。我是不是造了孽,为什么我无意伤害任何人,却在无意中以另外的方式伤害了,而我非常想保护珍惜的人,又以最残酷的方式离开我。” 程毓璟温柔握着我的手,他笑得非常温和,一如我们初见的样子,眉眼柔润的好像染了江南的雨雾,是春天最潮湿的清晨,带着雨露,将人看得完全融化。 “不会,他不舍得,大夫这样说,只是为了让你有个准备,很多下了病危通知的,都一样顽强活过来,蒋华东那样无所不能的人,不会被打倒,他有很多牵挂,很多放不下的,人一旦有了割舍不掉的东西,他就不能走得很干脆,他会和时间和命运去磨,一直磨到他赢的时候。” 到后来,他一直在说,比我认识他这么久,加起来的话都多,顾升一直没有从病房内出来,那边静悄悄的,我从房门上方的玻璃窗口可以看到古桦来回走着,脸上有很多复杂的表情,我扭头看向窗外,分不清是几点,天还是那么灰蒙蒙的,压抑得让人难受。 程毓璟松开我手,走到窗前蒋纱帘挽住,把台灯拧得更暗了些,昏昏沉沉中,他用一块白色方帕盖住我眼睛,在我耳畔柔声哄着说,“睡吧,醒过来他就好了,相信我。” 我陷入了非常深的睡眠中,眼前是无数个蒋华东,穿着居家服坐在沙发上陪我看电视的他,温润而柔情;穿着西服在会议室指点江山的他,霸气而沉稳;从浴室内一丝不挂出来抱着我大笑的他,风/流而幼稚。无数个他,在徘徊侵占,我听到有人喊我,很多声音,嘈杂极了,我抓着一块东西,死死握住,然后像是在大海中漂浮过,浑身都是汗水醒来,顾升和邹蒲,还有两名护士,他们非常脸色焦急的望着我,朦胧模糊褪去,他们的脸变得清晰,邹蒲非常惊喜说,“薛小姐醒了。” 大夫护士长舒了口气,“就说不会再昏迷一次,去和马医生说一下,她醒了。” 顾升握住我手,他呼吸急切,我看着他说,“我又睡了多久。” “一夜。” “现在什么时候。” 他回头看了看窗外放晴的天空,“早晨了。” “蒋华东呢。” 他脸色一黯,回避开我的眼睛,我心里咯噔一下,忆及昨晚梦到了那么多场景下的他,我浑身都僵住,我颤抖着声音问,“蒋华东呢。” 他松开我手,非常慌乱看向别处,我腾地从床上坐起,身子软软栽倒在地上,我顾不得胸口疼痛,或者说我根本感觉不到那种痛,我心脏已经窒息了,揪在一起,用无数根针扎着,我朝着门口爬去,用力点爬,飞快的爬,顾升在我身后死死拖住我的腰,我咬他骂他用额头撞他,他不肯松开,我也不肯放弃。 从病房内出来,我看到四名护士推着一个蒙着白布的尸体不知从哪间病房内出来,那身影好大,是一个男人的,我吓得呆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是排山是倒海一浪浪的拍打我冲击我,我撑住地面勉强站起身,摇晃着盯住她们越来越近的身影,片刻后我发出崩溃的嚎哭,顾升在旁边喊我名字,他大声说,“不是他!他没有死!薛宛你冷静点,我没有说他死!” 我的哭声止住,我茫然的看着他,他朝我点头,“他没有死,真的,那是二楼一个普通病房的病人,忽然突发死亡,都已经五十岁了,家属在太平间等着,不是他。” 我身子完全软下来,靠在他怀中,我用最后的力气问,“蒋华东呢,为什么你不回答我。” 古桦这时从那间病房内出来,身后跟着两名医院保安,拿着监控的录像,他看到我后,非常害怕的顿住步子,我推开顾升冲过去,病房内空无一人,被子松散开,半杯喝剩下的水还在,被阳光照射出非常柔和的光芒,我一把揪住古桦衣领,非常凶狠问他,“蒋华东呢!告诉我!” 古桦看了一眼顾升,小声说,“昨天深夜,我送顾总下楼,再上来后蒋总不见了,两个保镖被打晕在病房内,对方是训练精良的打手,也是有备而来,录像显示,有四个人,蒋总是在他们和保镖动手后自愿跟他们离开,他们搀扶着蒋总凌晨四点十分走出病房,在您的房间门口停顿看了一会儿,然后就走了。” “谁的人!” 我转身瞪着顾升,我冲过去死死咬他肩膀,直到尝到铁锈味道的血渍,我都没有松开牙齿,“你的人?为什么送你离开就被人带走了?你调虎离山,顾升我杀了你!我和你同归于尽!” 他推开我,用力的摇了摇我身体,“你冷静点,他应该是被这一次打伤他的人带走的。他没有反抗,他的身体那个样子,已经无法反抗,他肯定有他的顾及,那些人也有把握他不敢怎样,才会明目张胆到医院趁我们都不在去带走他,蒋华东是在保护你,否则那些人会趁你熟睡连你一起做了,他只能选择跟他们走。怎么会是我,你怎么这样想我?我和他单独在病房内呆那么久,我什么都能做,我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软肋 我被顾升完全禁锢在怀中,我抽泣着,所有力气被一点点剥离干净,我就像一张纸,挂在他身上,一阵风就会吹走。 “冷静下来,我慢慢跟你说,蒋华东没有死,你不要想那么复杂,他只是被人劫持走,那些人要带走他,是要利用他,而不是要杀他,现在没有人敢这样堂而皇之的闹出人命,他们和我还有蒋华东是不一样的,我们不怕死,我们才能做到这个地步,而有很多人比如他们虽然顶着黑道的名头,但也仅仅是做生意,不会放肆到那个地步,你以为条子都是吃干饭的吗。” “他们能在家门口对蒋华东下手,还有什么不能的!” “这不代表对方真的要他怎样,硬骨头的人会让人有杀一杀他锐气的冲动,但不会真的你死我活,你只是没有经历过,所以被吓到。相信我,他一定不会出事,那些人既然以这样的方式掳走他,他是于他们而言有用处的,一个有用处的人,怎会被伤害?也许他再回来,已经是一个完好无损的人。” “可如果他不肯,他那么骄傲,怎么会为人利用,那他的下场会怎么样?他只有一个人,独自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他会讨到便宜吗。他还受着伤!” 顾升见我越来越激动,他不再劝诫我什么,而是轻轻抚着我脊背,他朝身后看到这一幕不知该怎样做的古桦说,“将那两个保镖带到房间来,拿着录像带。” 顾升交待完这些后,拥着我走进病房,他将我放在床上,拉开窗帘,透进一些阳光,古桦领着两名看守在蒋华东病房门口的保镖进入,他们低垂着头,脸上有一点淤青,我激动得从床上冲过去,狠狠揪住他们衣领,用力摇晃,“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看守住他?为什么要他被人带走?你们这样无能,怎么留在他身边?他如果有三长两短,我不惜一切代价要你们偿命!” 保镖一动不动,任由我撕扯打骂,顾升从后面将我抱住,他哄了很久,才将我的激烈情绪平复下来,其中一名保镖说,“薛小姐,我们不是不保护华哥,我们是南哥训练出来的,不顾自己性命也会照顾好他,但华哥是主动跟他们离开的,他们大约拿您威胁了华哥。他们带着华哥下床后,我们冲过去有过争斗,但由于在病房内,关着门,没人听到声音,而华哥制止过,说没事。但我们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来路不明的人带走他,他们同样训练有素,一招一式非常精干。我们寡不敌众,没有留神被他们从后面袭击,晕过去了。醒来时第一件事通知了古助理和顾总,确认您没事后,我们才放心。” 我攥着拳头,眼泪无声的落下来,我哭不出声音,嗓子已经干哑,我只能发出非常难听的闷吼,像一头困兽。 顾升将我重新扶上床,他对我说,“蒋华东曾在刚入道时,跟随南三角那边一个大佬做过一段时间的打手,似乎对外都称张老,张老是代号,是道上人对他的尊称,他全名叫沈张,现在大约六十岁,08年4.17大案他元气大伤,手下人几乎全军覆没,后来改头换面,重新招纳了一批手下,现在都称呼他沈老,这一次,就是他派了身手最好的心腹劫持走了蒋华东。当然,他的目的不是对蒋华东怎样,而是利用他的头脑胆识和不凡身手,做他培养的一批专门运送货物手下人的领导,带着他们将一批非常棘手的东西运送出去,而这个位置,只有蒋华东能做,他们内部的情况我不了解,从昨天下午从他病房内出来后,我就派人去找消息,能打探来的就这些,耗费了我很多人脉。” 顾升说完为我倒了一杯水,我完全无视,他无奈的送到我唇边,一只手捏住我下颔,逼迫我喝下去,我喝了几口,被呛着,我剧烈咳嗽着,不住干呕,他完全束手无策,只能看着我这样自暴自弃,他坐在椅子上直视我说,“薛宛,我可以告诉你,你没有资格这样哭闹,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你和孩子,你以为他们能拿蒋华东怎样?蒋华东没有亲自动过什么人命,他所有事都吩咐手下去做,他手下人多少受过他恩惠,至死都不会把他供出来。而沈老没有把柄可以牵制他,蒋华东非常聪明,他也很会金蝉脱壳,当初他跟着沈老做事时,几乎把每一步都处理得很干净,没有丝毫痕迹可以追溯回去,这样的人,沈老自然非常欣赏,他脱离组织用了很大精力,可沈老不甘心培养了这么久的得力干将不再为他卖命,这么多年蒋华东顶着内忧外患才走到这个地步,沈老暗中收集很多,都没有成效,唯独这一次,蒋华东虽然将你保护得很好,给外界制造出很多他喜欢别的女人的假象,但骗骗大众和记者,很容易,这样城府深的人,很难。沈老了解到你怀了他的孩子,你才是他的软肋,他以此要挟蒋华东。” 我蜷缩着身体,双臂抱住两条腿,那么静静看着他,顾升非常心疼的望着我,他说,“蒋华东拥有一切,可并不像外人看到那样风光无限无所不能,他也有很多无可奈何。二十四小时派保镖看守你可能吗,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可以,十年二十年呢。孩子生下来,也不敢去上学,不敢离开他的视线,这样可能吗。谁也无法做到,稍微分心一点,你们就会被那些人掳走,蒋华东自己就是黑道的人,他能报警吗。就算他本身罪不至死,可他到底做了很多于情于理于法都不允许的事。两条路都走不通,他不能冒险,他只能妥协。他跟他们离开,为他们做事,沈老只要达到了目的,会碍于他的能力和城府,放他离开,但不满足对方,你们一辈子都无法踏实生活。蒋华东对我说,他没有想到沈老会威胁他到这个地步,如果想到,他早就答应,根本不舍得让你看到这么血腥的一幕。” 我呆呆望着古桦手上握住的录像带,我指了指,嘶哑开口说,“放给我看。” 古桦非常为难,他看向顾升,顾升只是沉默。 我捏起枕头狠狠砸向他,“放给我看!” 古桦抿着嘴唇,他接过守在走廊上医院保安拿着的录像机,插入后,一阵嘈杂的声音,接着很小的长方形屏幕上是一片黑白色极其模糊的景象,先是程毓璟从我的病房内走出,为我关住门,接通一个电话离开,接着古桦蒋顾升送到电梯口,两个人一起进去离开。然后快进录像后,在凌晨三点四十七分,四名黑衣人从安全通道位置走楼梯上到三楼,为首的男人手中似乎拿着一部对讲机,他们站住不到一分钟,快步走向蒋华东所在病房,两名保镖从病房内出来,他们非常大力彼此争斗起来,朝着病房内扑入,门被从里面关住,大约有二十分钟,蒋华东穿着黑色大衣从里面走出,两侧有人扶住他,身后跟着两名黑衣人,蒋华东脸色苍白,他没有半分挣扎和戾气,的确是自愿离开。 都是因为我。 他要保护我和孩子,如果不答应他们,我和孩子一直要活在被监视毫无自由的生活中,我们无法安然像所有母女那样外出。随时都会有躲在暗处的魔爪袭击我们,每一分都水深火热惶恐不安。 蒋华东做出一个男人、丈夫和父亲最伟大的选择,就是牺牲掉他自己,保护我和未出世的孩子。 沈老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但这样心狠手辣,还曾是培养蒋华东的头目,他势必非常丧心病狂,蒋华东为他办事,也许有去无回。 我甚至不敢想,假如他能平安逃脱,他的身体是否能坚持下去。 他还是一个随时会因旧伤复发而死的人啊! 我将自己眨眼间瘦了很多的脸掩埋在掌心内,呜咽得哭出来,顾升把我抱在怀中,他轻轻安抚着我,可我没有一点平静的感觉,我朝着头顶的位置大声嘶吼着哭喊着,我很想知道蒋华东现在在哪里,是否又要面对危险和漩涡,我不清楚以后我还会不会哭,还有什么值得我哭,当命运分崩离析,当挚爱生死别离,在经历了这么多坎坷风雨后,仍旧不肯给我一个善终,我已经不清楚该怎样面对以后失去他呵护的每分每秒。 蒋华东不见了,就这么失踪,留下一个非常模糊的录像,没有只言片语,和那群人一起消失,在我完全无法掌控了解的地方。 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和心悸将我包裹住,我很怕,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在被掳走的过程中失血身亡,他身体还那么脆弱,会不会因为颠簸而痛死,会不会想念我到不吃不喝,我们还有没有于这冰冷无情的人世间再见的那一天。 我在医院住了七天。出院的时候,赶上了这座城市的第一场雪。 是鹅毛大雪,非常冷,覆盖在每一处角落,土地、屋顶、大厦和树木。 我裹着大衣,顾升在我旁边为我撑着一把紫色的伞,和记忆里重叠,那是漫天的瓢泼大雨,我被保安驱逐,跌坐在墨园的雨坑里,蒋华东从车内走出,他站在我面前,为我撑住一把黑色的伞。他将我拥在怀里那一刻,我曾告诉自己,不要管什么世俗和流言,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薛宛你活得唯唯诺诺卑微小心,就勇敢这一次不好吗。 现在我好恨,如果我不停的逃,将蒋华东对我的耐心全部耗尽,所谓兴趣无法衍生到这样深刻的感情,也许我们不会走到这一步,他还是平平安安的,没有任何软肋,谁也威胁不到他。 我剧烈的咳嗽了一会儿,刚子和邹蒲将车开到医院大楼门外最近的地方,古桦从另一条路上跑过来,他肩膀和头顶全都是白色雪花,有的融成了一片氤氲的潮湿。 他语气急促对我说,“薛小姐,我要去找南哥,想尽办法找到他,他是蒋总手底下人身手最好人脉最广的,只有他能帮上忙。而顾总这边,不能直接插手,我怀疑沈老仍旧安排了人在追踪您包括他,假如蒋总那边不听他安排,他很有可能对您伺机动手,以此再威胁蒋总为他卖命,顾总要保护您,所以这些事,只能我让南哥帮着做。我没有能力护住您,希望您原谅。” 我走过去,轻轻为他掸了掸身上的雪,“芳芳呢。” “她没事,还在我家里,劫持蒋总的人,不会将关注放在我一个小助理身上,他们现在还是在针对您,除了顾总,没人能扛得住。” 他说完后看了一眼时间,“我到南哥老家找他,他大约回去了,我半个小时后的航班,我走了。薛小姐您保重。” 他说完后对顾升恳求道,“麻烦顾总了,虽然您和蒋总是敌对状态,但薛小姐无辜,蒋总将她托付给您,一定有他的道理。希望您能放下恩怨,帮蒋总这一次。” 顾升点点头,“我答应过他,会做到。但如果他这次能回来,我依旧不会留情。我只是承诺不趁人之危,但不代表我可以和他握手言和。” 古桦向他道了谢,最后深深看我一眼,转身坐进计程车内,拂尘而去。 我们在回顾升公寓的路上,我拉开一点车窗,任由凄厉呼啸的北风灌进,刀割一样在脸上,疼得像被活生生撕裂一样。 好冷,蒋华东穿的衣服多吗,这么冷的天,伤口会不会痛,他离开我时,有没有落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我知道他一定会很痛,比我的痛还要更深几百倍。 他那样在乎我和孩子,怎么会忍心甘愿离开。 顾升忽然握住我的手,“将窗子关上。感冒了对孩子并不好。” 我垂眸看着他的手背,没有犹豫的缓慢抽出来,我看着他眼睛问,“他那天支开我,托付你什么。” 我的平静可能很吓人,他沉默了很久,“他说,他忽然不知道该不该后悔,如果当初对你没那么势在必得,你也许会选择程毓璟,未来某一天拥有一段幸福的婚姻,和疼爱你的丈夫,而不是这样提心吊胆,为他哭。如果他生死不明,让我代他好好照顾你和孩子。他希望你可以过得非常好,而不是沉浸在失去他的悲痛中。如果能做到,哪怕忘记他也好。他食言过很多次,辜负过很多女人。但他永远不会食言的,是他从没爱过别的女人,他不会辜负的只有你一个,到死都是。” 第一百七十七章我会为他守住 这场雪,一直延续了一天一夜。 从鹅毛大雪下到轻盈的小雪花,整座城市都陷入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映衬得凌晨时分的月光格外清幽冰凉。 我翻来覆去快到天亮,被楼下一阵叮咣的声响震醒,我披上衣服下楼,顾升正在和一个保姆发脾气,大约是做的早餐太过油腻,不适合孕妇食用。 我走过去对保姆解释几句,她非常感激对我道了谢,然后走进厨房将剩下的全部菜式都端出来摆放在餐桌上,然后解下围裙离开了公寓。 刚子恰好和她擦身而过进入房内,他满不在乎大声说,“乱套了,宏扬都乱套了,那些人听说蒋华东没了,联合记者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好多股民抛售手中股份,现在成了一盘散沙,程氏虽然帮着宏扬,但又不能不顾及自身利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所以现在程毓璟也焦头烂额,出手帮忙也偷偷摸摸的。听说他花费大价钱买了股份,自己手中攒了弘扬百分之十五的股,也不知道后续能不能转圜,照这样下去,宏扬快被瓜分了。” 我手一抖,筷子倏然落地,顾升看到我的恍惚,非常愤怒起身朝着刚子狠狠踢了一脚,“你他妈没长眼睛?瞎说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刚子吓了一跳,揉了揉自己膝盖,看了一眼我,立刻闭住嘴。 我原本就一点胃口都没有,此时听了这番话,更根本吃不下去,我从餐桌椅上起身,走到玄关处换上外套和鞋,推门要走,顾升从后面追出来,他相比我的激动,显得异常冷静,“你以为你去宏扬就能解决问题,现在内部群龙无首,任何公司,当掌权人下落不明,股东蠢蠢欲动都是人之常情,只要蒋华东一天生死不明,不坐在那个位置上镇压别人的二心,宏扬就无法恢复到从前。” 我回头朝他大喊,“是你用恒宛压制他!现在你满意了?原本宏扬扛得过去,可被你逼得元气大伤,到现在有一点风吹草动都闹得四分五裂。可你真的以为蒋华东比不上你吗?他只是分了太多精力出去,不能一心一意掌控宏扬和你在商场上斗,否则你以为你算什么?他连官场上多少人都斗得哑口无言,比恒宛资历深的多少公司都被宏扬吞并逼得无路可走,蒋华东从没输过,即使现在,他也是赢的。只是相比较你,他多了软肋,多了一个不得不主动认输的软肋而已!” 顾升沉默听我说完,他脸上的神情在一寸一寸冰冷下去,最后他铁青着一张脸,对我说,“没错,我和程毓璟都是一样的,在蒋华东面前,一无是处,哪怕赢一次,也是输,输了更是输。他在你心上占据的位置太深,他入了你的骨血,让你根本看不到任何人。但薛宛我告诉你,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卑鄙,宏扬这几天陷入危机,我只在暗中出手帮,没有推波助澜。我是喜欢你,男人想要占有感兴趣的女人,这没有错,但我从没有巴不得蒋华东回不来。如果我是那样的人,当初在港口木桩,我不会救你,我会借着那样好的机会,拔枪和他你死我活,你是他的软肋,他虽然没有直接表现要救你,可他不是不急,他动摇的功夫,就是我最好的时机。我何必犯傻放过。” 顾升说完这些后,没有理会我的动容,而是对刚子吩咐,让他送我到宏扬,带上四个保镖,保护我的安全。 我看着顾升带着怒气进入一间客房,“砰”地关住门,刚子有些埋怨的看了我一眼,指了指门口,“请吧薛小姐。我们顾总欠你的。” 他说完后,先我一步进入电梯,非常不耐的表情。 我知道是顾升免去了蒋华东后顾之忧,让他放心离开,蒋我和孩子托付给他。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女人的心思原本就很奇怪,因为一点也会暴躁和矫情,我只记住恒宛打压了宏扬,却忽略了为什么关键时刻蒋华东还会求他照顾我,不只是因为他喜欢我,而是因为黑道的人都重情重义,他们敌对,他们拼命,可同样都是铁骨铮铮的血性男儿,在危急时刻,托付给顾升,我可以在他羽翼下平安,不受胁迫,但换做其他人,他们有心无力,蒋华东还是不能安心。 我最没有资格质疑别人。 我没有立刻跟刚子出去,而是走到那扇客房门前,敲了敲,里面没人回应我,一点声音都不存在,我对着门说,“对不起,蒋华东失踪了,生死不明,我害怕,我怨恨,我不知道该找谁,我心里堆积了好多情绪,作为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我很怕自己丈夫出事,我一方面想要知道消息,又害怕会是噩耗,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对你说这样的话,我承诺再也没有下一次。” 刚子开车到宏扬门口停下时,已经有大把记者守在门外等风声,几名进出的职员被他们围住,询问着是否蒋华东已经离世,现在是封锁消息阶段。 职员正在为难中,看到我出现后,非常惊讶的凝望着,我朝那些记者走过去,“我丈夫活得很好,再有类似诽谤,我会发布律师函,要你们承担法律责任。” 记者追过来挡住我,将麦克送到我眼前说,“那么蒋总为什么始终不出现?有消息称,第一中心医院为蒋总做过两场手术,已经下发过病危通知。” 我拧着眉头瞪她,“哪家大夫这么不负责任,你敢指名道姓让我和他对峙吗。我丈夫是什么人你们不清楚?他从前就很低调,很少和媒体接触,你们只是小小的八卦狗仔,也就挖点三线明星新闻,趴在他脚底下都会脏了他的脚,有什么资格见他?” 此时的公司大门内,一些保安正拿着警棍层层守住,防止他们攻入。卫冰站在会议室外焦急的打着电话,她看到我后,愣了一下,“薛小姐。您知道古助理什么时候回来吗。” 我摇头,“他要做的事,比镇压公司情况更重要。” 我透过落地的玻璃门看向会议室内,一些股东高层全部落座,正交头接耳议论什么,大屏幕显示着股东分权和股份详细说明的证件,我冷笑一声,“这是什么意思。” 卫冰脸色很难看,“很多消息称蒋总因伤势过重离世,股东大会群龙无首,古助理又不在,根本没人控制得住,我很怕公司就这样被分割。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利益驱使下对蒋总毕恭毕敬,一旦利益荡然无存,他们讨不到便宜,就会露出本来面目。宏扬是蒋总唯一正途上的生意,倾注了他全部心血,我很想保住,可我无能为力,如果这时蒋太太还没有去世——” 她说完后大约觉得会让我难堪,忽然住了口,我冷笑一声,“蒋太太不站在这里活得好好的吗。” 我说完后推门而入,那些闹得正欢的人见到我,纷纷住口,每个人眼中带着几分揣测和试探,我站到蒋华东最上首的位置,没有坐下,而是居高临下俯瞰所有人,“怎么,狐狸尾巴这么快就藏不住。刚要走了程总的承诺,就在这里逼宫,你们打算扶持谁上位接替蒋总。” 那名女股东似乎占据股份很多,她看了一眼别人脸色对我郑重说,“宏扬虽然接连遭到重创,但也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庞大集团,总裁不在,需要有人接替上任,这无可厚非。难道我们就要看着它渐渐成为一盘散沙各自结帮派却坐视不管吗,身为股东,肩负公司利益和发展,我们都有资格在蒋总不在的情况下推举上任新的管理者,况且——” 她说完笑了笑,“蒋总还能回来吗,这个我们不清楚,可是无风不起浪,如果他永远无法回来,宏扬总不能解散破产,当然需要一个人来领导镇压这些流言。” “那也轮不上你们。” 我缓慢从左手边第一个股东座位走过,一步一步沿着桌子的边缘超最后一个位置走去,每经过一个我都会发出一声冷笑,笑声让他们发毛。 “我跟在华东身边也有半年多,别的没有学会,心狠手辣阴谋腹黑倒是耳濡目染,想要在我面前得了便宜卖乖,恐怕很难。想趁虚而入拿到重权为自己谋取利益,就尽管直说,也许我会看在你们的诚实,而选择默认,但现在,显然不能,讲一个庞大公司交付到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人手中,无异于自找思路。当时程氏发生危机,有人从总裁程毓璟手中篡权,我就在股东大会上,作为一个见证者参与了全程。华东是程氏事实上的头位股东,程毓璟只是名誉总裁,而宏扬诸位股东,和程毓璟相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作为宏扬子公司,程毓璟应该临危受命,直到华东回来,暂时代理领导一职,诸位没有意见吧。” “当然不行。” 我眯眼看向质疑我的人,“蒋总和程氏之间,在外界眼中并不知情,商界没有合作就是敌对,于这种意义而言,宏扬和程氏,也是敌对关系。将公司交给一个敌对者,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那就需要我当这个监督人了。” 我围着会议桌绕了整整一大圈,最终重新站会首位,“我腹中怀着华东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他唯一的血脉,他理应成为宏扬集团继承人,接替他父亲的股份所有,于法律而言,有问题吗。” 所有人纷纷一愣,将目光不约而同移到我腹部,我笑着说,“他丧妻后,我们就准备结婚,现在我是他未婚妻,当然,也可以说,一定是他太太,我丈夫的位置,大约和你们这群不相干人,没有任何关系。利益之外,你们无权发言,利益之中,我保证,我任何决定都会让你们分毫不损。由于现在处于特殊情况下,所以我宣布,股东大会投票任免暂时取消,由我直接任命程毓璟接替华东位置,名正言顺,你们谁也没有掌握实权,都没有他经商的能力和手段,我相信华东也会认同我这个决策。有异议的,直接提出,不过抱歉,我只当没听见。你们可以变卖股份给我,钱一分不少,就按照市值兑换,但你脱离宏扬后,不管以后怎样,都没有资格再重新入股。” 他们抿唇互相看着对方表情和眼神,却没有人再主动出来和我对峙,我等了一会儿,依旧沉默,我将两只手撑住面前圆桌,对所有人冷笑说,“宏扬是我丈夫的心血,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他守住,他一定会回来,而他回来那一天,就是诸位心怀不轨落井下石的人,彻底滚蛋的一天,我记住了都有谁。希望你们到时候还能这样猖狂。宏扬养了一群白眼狼,但恶有恶报,不要求华东救你们,因为忘恩负义的人,一定会付出代价。” 我说完后,不顾他们矛盾而带着失措的眼神,径直推门离开。 我从会议室下到一楼,站在门口和前台说了几句话,如果遇到记者或者一些散股股东来骚扰之类的问题,先通知我,叮嘱保安死守,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大楼内放肆不轨。 我交待完这些后走出公司大楼,站在门口等刚子将车给我开过来,在我等候的时间内,一辆银灰色奔驰从另一条打卡的汽车通道进入,停在我面前,何言在驾驶位上回头不知说了什么,然后点点头,他推开车门下来,微笑对我说,“薛小姐,程总有要事找您,请您上车细说。” 我对他一边笑一边朝着车后厢走去,我拉开门,程毓璟坐在那里看着我,我说,“正好要找你,是我又要迫不得已麻烦你一次,他下落不明,宏扬现在内讧,都盯着那个领导的位置,你受过华东恩惠,才能卓绝,除了你我找不到别人接替这个位置,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程毓璟默不作声听我说完,他手撑住下巴,等我坐进去后,他非常低沉说,“我接替到什么时候。” “他回来那天。” “薛宛。”他忽然叫我名字,非常严肃,我心里咯噔一下,我不敢看他,心在那一刻前所未有的慌乱,他说,“如果我告诉你,他回不来了。” “不会!” 我捂着耳朵打断他,“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让何言替你管理程氏,你马上就上楼,卫冰会将情况详细说给你听。” 我说完后逃一样要从车内下去,程毓璟一把握住我手腕,不顾我的挣扎和叫喊,他大声盖过我说,“我查了!我查到消息了。古桦也在回来路上,他也证实过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白头 我面无表情,他以为我没有听清,他又重复了一遍,何言从副驾驶上下去,站在车门外点了一根烟,空荡温暖得车厢内,是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彼此沉默得可怕。 “他这样的身份,生死就是一眨眼,每个人走到最上面,都不是直接凌空飞上去的,他是踩着更多的人一步一步走上去,踩得狠了,垫脚石就会死,踩得不够狠,让那个被踩的人活着,假以时日,他就会来报复。蒋华东可以站在高处让所有人仰望,但他也会比任何一个站在高处的人都跌下来得更快更狠。因为他受到的瞩目和嫉妒更多。我当初说过,你选择他,就是选择了危险,就要接受他走的每一步换来的结果,古桦很快就会回来,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该相信他。从蒋华东失踪那一刻,我就明白,他凶多吉少,但我不敢告诉你,可我不能看你抱着这很难实现的期待,到时候你会承受不住。” 程毓璟说完后,他小心翼翼看着我的反应,眉目间布满担忧和哀愁。 我呆滞的和他四目相视,在他明亮深邃的瞳孔中,我看到了一个憔悴苍白弱不禁风的自己,一点不像二十岁,像一个饱经沧桑的可怜人,和最初遇到蒋华东时,那个年轻天真漂亮美好的我相差很多。 情真的害人不浅,它会把你折磨成一具行尸走肉,让你连一点光彩都不存在,会让你生无可恋,却又被现实很多束缚禁锢住,无法解脱。 我摸着自己的脸对程毓璟说,“我现在好难看啊,是不是。他回来见到我这副样子,会不会不喜欢我了。”我眨了眨眼睛,傻笑说,“不会,他会爱我,因为这个世上每个人都会嫌弃我,只有他不会,让把我捧在掌心去宠,是我一开始误会,我不理解他,我和他吵闹,错失很多时光。我好后悔,世上怎么会有他这样让人心疼的男人。” 程毓璟握住我的手,他倾身压下来,脸距离我非常近,“薛宛,你听好了,蒋华东被那些人带到了南三角,我抽丝剥茧托了很多人,查到了当天火车站的进出口录像视频,南三角是沈张的地盘,他们掳走蒋华东目的昭然若揭,要他办事,要他豁出命去效力,保一批货平安送出,夺过警方追捕,这是有去无回的差事,他虽然厉害,但他也只是一个人,不是神。他到那里意味着什么你清楚,他身体那么虚弱,对方利用他,会为他救治,可也不会给他恢复休养的时间,铁打的人经不住这样耗,你清醒一下,你面对现实,这个人,再也不会站在你面前了。” 我呆滞的表情,没有一点动容,我不哭也不笑,就这么看着他沉默,程毓璟非常害怕,他轻轻拍了拍我脸颊,我挤出一个笑容,他声音颤抖说,“薛宛,你振作,这个孩子,平安为他生下来,他也许早就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他比我们都了解你,他知道你会守着他,他怕你孤单,所以留下了一个和你的孩子陪你,你不要辜负他,就像他没有辜负你,不管我和顾升,你选择让谁抚养这个孩子,我都随时等你。我会一直等你。” 他将我抱住,不停安抚我,喊我名字,我看着车顶,余光是整个世界风雪飘扬,无数各种颜色的伞在拂动,遮住了陌生人的脸,这世上多少次擦肩而过能换回一场故事,多少个机缘巧合能成就一段姻缘。 我好像等了飘渺的几辈子,才遇到一个爱我至深的蒋华东,可我还没有来得及,就像做了一场梦。 我轻轻推开他,转过身将手指戳在车窗布满的白色哈气上,缓慢画出一个非常漂亮的心形,然后眯眼笑着对程毓璟说,“这样大的雪,我第一次遇到,我出生在冬天,最冷的深冬,我出生之前,连着下了三天的大学,但没有这一次积雪这么厚,二十年了,二十年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真好看。如果他还在我身边,我一定牵着他走下去,很慢很慢的走,一边走一边笑,我给他唱歌,告诉他我真的不能失去他。然后从这条街道的南端,走到北段,漫长的一条长街,走到头发都是白茫茫的,就像我们眨眼到了白头。他白发苍苍,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可以摸,摸出年轻时候,我最爱他的样子。” 我看着我画出的心形,忽然想起我好像从没有对他说过我爱你,我现在很想说,满满的几万句都压在我心口,让我窒息,可是他听不到。 我该怎样告诉他,薛宛这一生,见过很多男人,受过很多哭,遭过无数侮辱谩骂,也曾有过轻生的念头,我后悔遇到程毓璟,因为我无法给予他感情的回应,我后悔堕入风尘,因为我永远洗不掉曾经的污点和肮脏,我后悔最开始的固执,使我错失了一段和他应该更加美好的岁月,我后悔很多,我每走一步都在后悔,但我至死都不悔的,是我曾在那个雨夜沾满他的温热鲜血,和他在电闪雷鸣中相拥,被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男人拨动了心弦,由此牵扯住这样一段荡气回肠的纠葛。 我爱蒋华东,没有人可以代替我的爱,追随他而死并没有什么,我愿意为了他毁掉自己一生,我愿意给他最可歌可泣的至死情深。 我踉跄推开车门,几乎是爬着跑出去,脚下无力跌倒在冰雪上,程毓璟惊吓中伸手要捞我的身体,却只扯住了我半边衣袂,我望着根本看不到尽头的白茫茫的雪地,死死咬着嘴唇,可眼前还是一点一点的朦胧模糊起来。 华东,我会带着孩子一直守你,等你,如果你回来的是一具冰凉尸体,我不会哭,我会笑,因为我终于圆满,不会再有人抢你,我一定穿着婚纱,捧着你遗像,在最神圣的教堂内,宣誓成为你一辈子的妻。 第一百七十九章能给的全部 程毓璟接管宏扬的当天,我没顾及顾升的反对,一定要亲自过去,他非常蛮横的堵住公寓大门,一言不发,也不肯让开。 刚子在我旁边嚼着崩豆,嘎吱嘎吱的,“升哥为你好,你不带着人出去,被人劫走了呢,我们还得去救你,你这个女人能不能老实点?来来来,别出去了,给你把崩豆吃,练练牙口。” 我非常好笑的推开他油乎乎的手,“不吃。” 我看着顾升说,“我不带保镖,是为了降低别人的瞩目程度,那么多人围着我一个,就算不认识我的,也能猜到了。我悄悄去悄悄回,如果劫持走蒋华东的人想要对我动手,那天在医院,就已经动了。他们会让我平安,不然蒋华东无法做事,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是我。” “蒋华东算计了冯仇,他手下全军覆没,他一个人亡命不知道在哪里,你出去我不放心,既然我答应了他的托付,我就不能不负责。” 我不理会他,朝着门口冲,他两只手按住我肩膀,又怕伤了我肚子,我们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他最终无奈说,“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大力气,太固执了。” 他揉了揉眉心,“让刚子送你过去。” 刚子把一把崩豆全都塞进嘴里,含含糊糊的对我指手画脚,我也不懂他在说什么,直接推门而出,他跟在我身后,护着我坐进车内,一路上他不停夸赞顾升多么好,“我升哥,长了一个小白脸的脸,有一颗猛/男的心,这样男人你不要,你后悔去吧,我要是女人,我就按他在床上生米煮成熟饭,升哥一定负责。不过他定力非常强,我没见他对哪个女人这样上心。他也真是衰嘿,好不容易看上一个,还他妈是别人的。” 他唠叨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宏扬,我推开车门说,“你回去和顾升复命吧,我离开之前会给你打电话,让你过来接我。” 刚子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我不给白用,你好歹给我升哥一个机会。” 我没有理他,直接甩上车门,我走出车内,恰好对面不远处的位置程毓璟也从一部车上下来,他正同何言聊着什么,彼此表情轻松,何言先看到我,他指了指我所在的方向,程毓璟随即看过来,他顿住步子,我逆着灯光看他,他穿了一身白色西服,我极少看到有人能将白色穿的这样好看,蒋华东平时极少穿白,他喜欢深色系,而他也不适合浅色,他皮肤不是很白,有些精壮的偏黑,但程毓璟有的是年轻女人们非常喜欢的外表,一眼看上去温文尔雅,毓质翩翩,没有蒋华东的凌厉和冷漠,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也没有顾升的风/流和傲慢,让人禁不住非常自卑。 我朝他走过去,他等我走到身前时,目光落在我小腹位置,“我询问过私人医生,他说孕妇在孕期一到两个月时,尽量做一下检查,你最近心情不好,也许会造成胎像不稳,检查可以让你安心,你看一下时间,我陪你过去。我让何言为你预约这边最好的妇产医生。” 我想了一下,“先不用,我自己身体我了解,我会誓死保护好华东唯一的血脉。等他回来,他会很高兴。” 程毓璟张开嘴要说什么,我很害怕听到我不愿听的内容,我立刻打断他说,“给我点希望,我理解你的意思,希望越大也许结局让我失望越大,我会崩溃,会发疯,但如果现在就扼杀掉我的希望,我都没办法迎来我崩溃的那一天,我现在就不想活了。” 程毓璟笑了笑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想,我可以陪你等你不想说的话,我不再提,但是我希望你做个心理准备,我听医生提到,当你承受的打击爆发到一个极限时,你的精神会让人措手不及。” 我非常轻松的赚了一个圈,让他看着我,“我像是精神有问题吗。” 他定定看了一会儿,“倒是不像,看来顾升将你照顾得很好,我终于理解为什么蒋华东将你托付给他而不是我,他能非常霸道逼迫你吃逼迫你睡,而我不忍心指责你,只会选择一味纵容你想怎样,如果我照顾你,你大约会更瘦。” 何言朝我打了一个招呼,他对程毓璟说,“我先回公司,傍晚过来宏扬接您离开。” 何言离开后,我非常愧疚说,“我实在想不到可以信任的人,宏扬和程氏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说华东将他所持股份都无偿给予你,但程氏的董事会非常清楚,你手中很多东西都是华东的,一旦宏扬出了大危机,程氏势必人心惶惶受到波及,而顾升有恒宛,对外人都知道他和华东是对立面,他也是半路出家,靠着自己的智慧做到现在,本身的商业头脑和知识,远没有你更稳健,宏扬委托你打理,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我希望华东的一切都可以安然无恙,一直到他回来。我只能保护好我自己和孩子,男人之间的尔虞我诈,我没有能力。” 程毓璟垂眸看着地面,他等我住口后,语重心长说,“以这样的方式让你依赖我靠近我,我觉得很高兴。似乎在你面前,我都是以一个偏柔软的方式存在,不管是程府的复杂,还是我父亲病重入院,程氏内讧危机,你对我也许除了感激没有丝毫男女之间的感情,但我不肯这样定位,于是我曾自私借着我受到的坎坷让你无法且不忍拒绝我的要求,那时候我不是看不出你的为难,我选择忽略,如果说我很纵容你,也包涵了一些我的索取。这一次蒋华东用他的方式让我明白,我的确没有他更爱你,我也可以为了你什么都不要,但我无法做到等待,我急于要你一个答案,不惜动用一切手段,你可以说爱情中每个人都自私,都会耍心机,但我认为我作为男人,有很多不周到的地方。我和他同样都是占有和自私,蒋华东要比我更高尚些,他会用他非常沉默的方式去守候去为你解决前面和后面的阻碍,让你主动离不开他。如果他回来,我会认输。但如果是和顾升争,我还是不会放弃。至少我能给你和孩子一个非常安稳的生活,我也会尽我所能保护你。” 我沉默听完他说的话,我不知道该怎样劝阻他放弃这个念头,我这一辈子都是蒋华东一个人的,他回来与不回来,于我而言没有什么改变,回来,我是和他这个人过一生,不回来,我和他的碑过一生。 我们两个人朝着台阶上方走着,忽然一侧的花坛冲出来一个女人,披头散发,非常憔悴,她哭喊着扑到程毓璟脚下,死死抱住他的腿,我诧异看过去,她脸颊上贴着头发,非常脏,她张口说,“毓璟,我错了,我求求你,放我一条好路走,我发誓我再也不出现,不再打扰你,我更不敢再伤害你喜欢的女人,这一次我真的记住了。” 我听到声音觉得非常熟悉,她说完后仰起头看着,哭得很惨,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是乔栗。 从程毓璟的别墅内被驱赶走,由何言安排保镖送到非常落后贫瘠的某个亚洲小国做交际花,这大约是对女人最可怕的一种惩罚方式,乔栗本身并不是多么洁身自好的女人,如果换做一个纯洁的小姑娘,陷入那样的牢笼,势必会选择自我了断。 程毓璟冷笑看她,“你喊我什么。” “毓璟…” “哦?”他笑得别有深意,“喊什么。” 乔栗似乎明白过来,她咽了咽唾沫,“程总,程总…” 程毓璟轻轻抬起那只被她握住的腿,狠狠一甩,乔栗削瘦到惨不忍睹的身体就被甩了出去,直接翻滚到台阶下方,她趴在地上,喘息了很久都没有站起来,浑身都是黑漆漆的,不知道经受过什么。 宏扬的保安看到这一幕从门内出来,站在我身后说,“夫人,需要我做什么。” 我看着程毓璟,他非常冷漠说,“丢到附近角落,找个人盯住了,不要让她跑掉,傍晚何助理过来,让他送她到该去的地方。” “不要!” 乔栗哭着转身爬回来,她跪在台阶下不住磕头,“求你了,看在我为你流过一个孩子,跟了你三年的份儿上,我从未给你找过麻烦,是我擅自做主欺骗算计你让你厌恶了我,但我没有罪大恶极,我宁可你打我,打得半死,也不要把我丢回去,我好不容易逃回来,他们在我身上植入了芯片,我逃不远就会被抓住,求你帮帮我,那么多男人每天对我像疯子一样蹂/躏,我好歹做过你女人,你怎么能忍心看你曾经的女人被那么多男人玷污?” 程毓璟站在台阶上站着,她跪在台阶下冰凉的积雪上跪着,她穿的格外单薄,看样子是从夏季就徒步走路从外国跑来的,我无法想像她怎样找到这里,她泪眼汪汪看着程毓瑾,可他只是冷眼相待,她大约意识到了什么,转而朝着我磕头,她伸出瘦得只剩下白骨的手,抓住我裤腿,“薛小姐,我不该狗仗人势欺辱你,是我的错,可我只是捍卫我爱的男人,我很怕你抢走他,我当时就看出来他对你是不一样的,我怕极了被抛弃…最开始我是图他的钱,图他的地位,可他是这样有魅力的男人,我爱上他有错吗。你没爱过一个男人吗,那种有心无力挽留的滋味,你不了解吗。” 是啊,我了解啊。澜城蒋华东和林淑培五周年庆典的晚宴上,我多么痛,我真想和所有人同归于尽,我了解那种感觉,如果不是我太自卑太懦弱,我也许会走上任何一个做情/妇的女人的道路。爱情终究是没有错的。 我对程毓璟说,“算我求你,放过她,安排人送她到医院,等抓她的人到了,为她赎身吧,我想给我腹中孩子积德。” 程毓璟非常温柔看向我,他伸出手轻轻帮我裹住有些敞口的大衣,冰凉的指尖掠过我温热的肌肤,“本来这样对待她,也是因为她欺辱了你,你替她说话,我没有理由再坚持反对。我听你的。” 他说完后,没有理会我尴尬得神色,对那名保安说,“告诉前台,带她到休息室,让她洗个澡。换一身衣服,让她吃饱饭,送去医院,带几个人保护她。” 他交待完后看着我说,“安排一个公寓给她住,从此以后不闻不问,这算是我彻底和她了结。” 我点点头,“你的私事你自己做主,我只是请求你放过她,我也是女人,非常理解那种在异国他乡无助又要被人当玩具侮辱的感受。她并没有什么不能饶恕的罪,就算有,有法律惩戒,你又不是黑道的,不要擅自做这样无法挽回的事。能够有一个女人这样爱你,即使方式用错了,你也应该触动。” 乔栗朝我不住磕头,她带着哭腔满嘴感激道谢,要为我当牛做马,我只是非常可怜她,脱下自己的大衣,披住她被折磨的遍体鳞伤的身体,她身子一僵,有些不可置信望着我,眼底全都是浑浊的泪。 我拍了拍她肩膀,“世上没有好女人和坏女人之分,只有走错了路和走对了路的两种女人,一生还这么长,你不要放弃任何事,我丈夫不见了,我没有父母,我最惨的时候,你还在程毓璟身边过非常幸福的生活,可我也熬到了今天。即使现在我同样很想死,我也只能坚持活下去,因为我还没有绝望。我要等我苦尽甘来的一天,不管还会不会有。” 程毓璟走下来,将他的白色西服披在我背上,站在我身后左侧位置,为我挡住风口凄厉寒冷的北风,他将我身体拥住,朝着公司内走进去,前台见到他非常恭敬喊了声程总,又喊了我一声蒋夫人,曾经我最渴望听到的称呼,现在终于听到了,可我没有丝毫喜悦,我终于明白,一个称呼一个身份代表不了什么,它不会让不幸的人幸福,不会让悲哀的人成功,它只会让你觉得更讽刺更痛苦。 现在如果蒋华东平安站在我面前,我愿意一生都做他身后见不得光的女人,只要他活着,只要他能陪着我,那些又算什么。 我们走出电梯,卫冰正在走廊口上等候,我以为她是在等待和程毓璟交接总裁的工作事宜,不想她朝我走过来,对我说,“蒋总的私人律师在会客厅等您,说有事和您进行商议。” 我扭头看了一眼门并没有关住的会客厅,一名中年律师正坐在椅子上看一些文件,大约在四十岁左右,非常的正经温和。 程毓璟对我小声说,“大约是他名下财产的事宜,蒋华东真的是一个非常有远见的人,一个成功男人,在他非常风光时刻,还能为自己和女人留一条全身而退的路,可见他到底有多么冷静,竟然逃避开了人的劣根性,没有被名利权势冲昏头脑。” 在这个时候律师过来,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否蒋华东真的出事了,连律师都不愿再继续等下去。我走过去敲了敲门,律师见到我立刻起身说,“薛小姐,冒昧打扰。我是蒋华东先生私人律师,他放在我这里一些文件是考虑到假如他人身发生意外后的一些财产去向和继承问题,今天我来找您洽谈。” 我在律师旁边坐下,双手颤抖着接过来,他龙飞凤舞的三个字签名映入我眼帘,像极了他笑时深情中带着点坏的样子。 律师对我详细解释条款说,“蒋总在林淑培女士过世后的次日,联系了我在宏扬见面,对他名下个人资产进行了评估和分割,他名下的墨园别墅,大约市值在三千万左右,还有红海湾两套一百平公寓,分别在十一层和十七层,市值相加在一千五百万左右。还有这些资金,具体数字我不了解,应该不低于亿元。蒋总告诉我,这些都是他从非常干净的渠道赚取的,而其余的钱财,都有或多或少不被法律允许的污点,他不敢动用,怕为您招来祸端,也就是说,这些是蒋总能给您的全部。已经做过公证,我全程为您护航,您可以随时动用。” 能给我的全部。 全部这两个字,太沉重,沉得让我握住轻飘飘的文件时,都觉得像是被一座高山压住,根本透不过气。 曾经我以为,蒋华东非常自私,非常无情,他什么都不承诺我,却非要把我绑在身边,做他的发泄物,他会占有我,伤害我,拿我当一个所有物,不肯我再被任何人得到。 后来,我终于了解,他并非自私无情,而是喜欢什么都不说,他不能做到的,不会向我承诺,而是千方百计要为我做到,把成果亲手碰到我面前,让我明白他的用心良苦。 他一步步为我铺垫好,让我走得没有后顾之忧,他极少柔情满满对我说爱这个字,他也会因为我的固执和不理解而愤怒逼迫,但到了最后,是他用牺牲自己的方式保护了我和孩子。 第一百八十章墓碑 午休后,程毓璟进入高层会议室内进行一场交接和收纳管理经营权的仪式会议,所有股东和高层包括骨干职员座无虚席。 程毓璟坐在原先蒋华东的位置,我推门进去那一霎那,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他沉稳睿智运筹帷幄,将宏扬变得这样高不可攀,每个人都敬重他,畏惧他,仰慕他,他得到了全部瞩目,可到现在,我忽然很希望我爱上的蒋华东仅仅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我们过着最简单平静的日子,像所有夫妻那样,他每天早晨出去上班,我会为他拿好西装,送到门口,和他相拥道别,晚上下班回来,我做好晚餐,我无法保证它很美味,但至少是热乎的,可以为他洗去一天的疲惫和寒意。他赚着不多不少的薪水,够我们一家三口所用,到了周末,我们带着孩子去一次游乐场,看一次日落的海港,随着时光一天天老去,到人生最后的沧桑,孩子成家,这些年轻的回忆延续了漫长的几十年荡气回肠,佝偻的他和同样苍老的我,拥住彼此一起离世。 我站在门口,呆呆的望着一个虚空的点,我不知道自己沉默失神了多久,直到卫冰在我身后催促时,我才回过神来,所有人都朝着我的位置在凝望,带着审视和探究的深意,我非常不自然的朝他们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径直走到程毓璟身边坐下,他手中拿着宏扬内部各个部门的分权细表,正在专注看着,感觉到我坐下后,他小声询问,“刚才怎么了。” 我望着他说,“刚才看到你坐在这里恍惚以为他回来了。” 程毓璟嗯了一声,“古桦在椿城耽搁了,不知道在忙什么,他没有对我说,大约对我有戒心,你可以联系他询问,他不会隐瞒你。” 我看着他手中最机密的文案,那些象征宏扬全部的经济枢纽和人脉,牵一发而动全身,损失一点,就会破一个缺口,造成庞大的源源不断的错漏,想要蚕食吞并宏扬,拿到这些,几乎就胜利了一半。 我咽了口唾沫,仔细凝视着他的脸,不错过一点表情的变化,“我可以相信你对吗。” 程毓璟的手微微一顿,他合住文件,有些受伤的看着我,“能不能信,你也都交给我了,现在质疑这些没有意义。我可以告诉你,我也会为自己利益不惜代价,但蒋华东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帮了我,为我拯救程氏,这一点我感激他,我帮他打理宏扬,是我的商业道义,我非常欣喜你第一时间想到我,但你刚才的话,让我觉得很难过,我没有想要借着你得到什么,我唯一贪婪之处,在于我很想得到你。” 我心内紧绷的弦总算松开,程毓璟是一个非常温柔而直白的男人,别人交给他,也许他会在暗中变为自己的,但如果是我,他一定不会。 程毓璟手指有节奏敲击着文件的保护封皮,发出很轻微的声响,“诸位,接洽完毕后,我就是代理总裁,我会以我经商多年的丰富经验,在蒋总不在位期间,带领你们保住宏扬的基础上,稳中求胜,这是我的就职承诺,但我同样希望,你们可以表里如一,配合我帮助我监督我,而不是在背后做手脚,我不是你们蒋总,没有那么狠厉的手段,但我能坐住程氏的领导位置,我也有我的商业秘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希望与君共勉。” 他们并没有反应,而是非常淡漠的看着眼前和程毓璟手中那一份相同的文件,只是很多更加隐秘的内容,被用胶贴掩盖住。 程毓璟对于众人的冷场没有尴尬,他笑着说,“蒋总现在的下落,我们有一少数人比较清楚,但你们只是公事来往,上下级关系,所以我不便相告。进了宏扬大门,我们同仇敌忾,出了宏扬大门,大家守口如瓶,不要给人可趁之际,蒋总回来之前,我可以使用他一切权利,包括任免。你们有异议的,抱歉,也只是服从。因为我是宏扬领导,从现在开始。” 他说完后笑着看向我,“这也感谢蒋夫人的信任。” 一名股东阴阳怪气说,“行了,如今宏扬落在外人手中,既然要我们协助,我们也不能不服从,谁让我们是宏扬的一份子,但假如蒋夫人识人不清,这份损失我们到时候无力承担。” 另外一名股东凑过来说,“关键蒋总生死我们都不知道,瞒着我们有什么用,还不是给外人可趁之机。都是股东大会里的一员,我们总有权利知道蒋总什么时候回来,还能不能回来,说句难听的,假如天妒英才,我们好歹跟随蒋总打拼过天下,一起将宏扬做到今天,也应该为他合力办一场追思会。这样不明不白的,多让他寒心,还以为我们连这点情分都不顾。” 我冷笑着扫了他们一眼,“放心,按照你们的年纪和身体情况,诸位股东肯定要在他前头办追思会,到时候这点情分,我们一定到场哀思。” 他们脸色骤然难看下来,刚要张嘴反驳我什么,程毓璟非常冷冽的扫向他们,“嗯?”了一声,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如今上头用了压制的人,都不情愿的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会议很漫长,需要各个部门主管进行述职演说和宏图构想,我只是为了在开场给程毓璟正名树威,没想到反而是他为我解了围,女人在男人的天下很不好占据一席之地,说话也没有分量,针锋相对破口大骂还可以,需要用上智慧,再厉害的女人也根本比不过男人城府的三分之一。 我在会议进行途中,附在程毓璟耳边跟他说我要离开,他表情严肃望着说话的人,微微点头,我起身离开,卫冰跟在我身后,找了两名护送程毓璟出行应酬的保镖送我上车,我坐在车内和她挥手,她眼圈微红说,“薛小姐,虽然大家不清楚,但我跟随古助理身边,了解您和蒋总的情况,您并不是名副其实的蒋夫人,但在我眼中,同为女人的我,非常感动您的执着,爱情里女人容易动心,可也容易死心,面对现实,女人更多选择弃,但最难守。男人下落不明生死都不知道,而您身边也有优秀的男人在等待您,需要很大勇气和动力才能说服自己咬牙坚持住,不背叛不放弃失踪的爱人,所以您就是当之无愧的蒋夫人。” 她说完后朝我鞠了一个躬,然后转身飞快跑进公司内,我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很好笑,所有人都看到,我为了蒋华东的坚持和等待,但其实只是因为这个男人值得我这样固执,他们都没有看到蒋华东为了我都牺牲付出什么,如果我中途放弃,我会骂死无情无义的自己。 保镖一路上很小心谨慎侦查着身后随行车辆,有一辆疑似黑车尾随了大约两个路口,保镖开着车绕着闹市区外面的大马路兜圈,歪歪扭扭的超车加速,终于甩掉后,才一路开到了公寓楼下。我向他们道了谢,目送他们离开。 我开门进屋时,有两名面容气质很煞气逼人的男子站在客厅,沙发上坐着顾升,他沉默得抽烟,烟雾缭绕弥漫,那两名男人看我,我被他们之间严肃凝重得气氛吓得不轻,我走过去语气带着我能察觉到的颤抖,“出什么事了,和华东有关吗。” 顾升抬眸看了我一眼,他说,“你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我哪里坐得住,我直勾勾盯着他,他被我盯得大约头皮发麻,非常无奈掐灭了指尖烟蒂,“我手下在城郊的墓园,发现了蒋华东的墓碑,问了管理处的人,是在昨天深夜刻好的。是衣冠冢,尸体和骨灰并没有。也就是说,并不代表他真的死了,有可能只是为了制造一个迷惑人他死了的假象。但墓碑是谁立的,我不清楚,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要立,是为了干扰警方视线,让他金蝉脱壳,从此以后再五蒋华东这个人,他要在风声褪去后来找你和你隐姓埋名,还是沈老那边的人做的,给了他一个新身份,为他做这件危险的事,不得而知。我要你做好准备,他也许不能回来,这个碑意味着蒋华东再不存在了,你明白吗。” “那他会活着吗。” 顾升思索了一会儿,“活着的几率应该很大,沈老想必聘请了最好的医生救治他,目的是让他感恩做事,还为他解决了在这边的后顾之忧,蒋华东不是一般人,有着过人的机警和冷静,沈老这样看重他,不会让他死。” 我攥着的拳头在这一刻终于松开,我长长舒了口气,眼前已经被眼泪全部模糊,滚烫的桌上了我瞳孔,我缓慢滑跪在地上,静静的看着窗外非常灿烂的夕阳,“那就好,我和他经历了好多,有生死,有别离,有误解,有黑暗。我一直以为自己要的很肤浅,现在我忽然明白,人是会变的,我最怕是他不在了,我不在乎他是叱诧风云的蒋华东还是为人利用的打手赵三王五李六,只要他还在,我们就有机会苦尽甘来。我等,多久都等。他会来找我的,他舍不得我。” 顾升听我的话非常无奈,他朝我伸出手,将我扶起来,他接触到我手,语气很不悦说,“你的大衣呢。为什么体温这么凉。” 我将我乔栗的事和他说了后,他更加好笑的看着我,“薛宛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你自己还焦头烂额,你去管别人做什么,对待那些曾经陷害你侮辱你的人,你的仁慈就是放纵他们继续做一个恶人,每个人不受到剧烈打击就很难改变他的本性,你原谅他这一次,他就会毫无忌惮去让你原谅下一次。而下一次你原谅是应该的,不原谅就是小肚鸡肠咄咄逼人,人的贪欲都是这样被现实宠出来的,才会膨胀到自取灭亡的地步。对于这样的人,不去让他更惨就算仁慈,你还帮助她。” 他驱散了一下还在空气中漂浮的烟雾,又吩咐一个手下将窗户打开,等到空气流通后,他对那个人说,“这些烟你拿走,另外车上备着的烟你们全都分了,我以后不抽了,不要让我看到,告诉其他人,凡是进这扇门,身上都不要带着烟酒气味。” 那名手下听到后有些诧异,“升哥您烟龄十好几年,说戒就戒有难度吧?” 顾升非常自信说,“没问题。我这点自制力还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道上行规和义气不能不讲。她怀孕了,不能闻这些味道,对孩子不好。” 那名手下将更加诧异的目光移向我,然后底气十足说,“升哥重情义,能将别人孩子视如己出,我们愿意跟着您誓死效忠。” 顾升笑着说,“你们只是没有遇到过蒋华东,不然会觉得,更该为他效忠。很多时候,我嫉妒他,我年轻时和他接触过,但效忠的头目不同,所以并没有深入了解,这十几年之间,我无时无刻都在听着他名字,当然他也同样在关注我。如果说我是一只随时都在准备出击的猛虎,他就是在浅眠的雄狮,不会主动向任何人下手宣战,可一旦侵占了他领地,他就会将所有对手杀死,连一口气都不留,快准狠,百发百中。表面看上去,他成为了沈老的俘虏,但我认为,如果他现在还活着,港城那边我的势力很大,但我奇怪于在非常严谨的内地,为什么会有蒋华东这样风光的人物,他到底因为什么可以站在这个位置,我们实力相当,才智同样卓绝,一样冷静自持,运筹帷幄。但和他对峙,我没有丝毫把握赢,那次在港口,我几乎是抱着一定会输的想法约他过去,他从不泄露真实想法在你面前,你根本无法琢磨透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他下一步会怎样做,他的远虑他的用人他的眼力,都胜过了我,胜过了每一个人。能对敌人开口说一声请求让对方照顾自己妻儿,能屈能伸如他,才是一条汉子。我永远无法做到。” 顾升说完后,他垂眸看着我的攥成拳头的手,语气非常大的波动说,“你离开后,他从床上下来,他站在我面前,非常高大,可是他开口第一句就是‘我求你’,我是一个非常不羁的人,我不喜欢太严肃面对一个敌人,我不喜欢屈服在他的气场下,所以我说我做不到,我不会接受一个敌人的请求,我凭什么要答应替你照顾女人和孩子。你敌人那样多,我不愿惹祸上身。当时他忽然对我说,‘我跪下怎样。’他说完真的朝我屈膝,我用最快的速度拦住他,我受不起。我震惊蒋华东是怎样只手遮天的人,竟然会对别人下跪。他说‘我并不觉得丢人,为了我的妻女,命都不重要,何况屈膝又算什么,我可以在别人将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不眨眼,我不怕死,但我怕宛宛和女儿没有依靠,我怕她会在失去我后活不下去,只要能安顿她们,我怎样都没关系。’” 顾升轻轻为我擦拭眼泪,他叹息说,“这样一跪的气节,是当之无愧的男人。我可能比不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非常对,我和他这样的人,天地都不跪,只跪生身父母。蒋华东可以死,但他不会向任何人服软,他永远要自己站在一个最高的位置,哪怕浑身泥泞,都岿然不动。可他愿意为了你和孩子向我下跪,他愿意用任何来交换,包括尊严。他虽然屈膝时身体矮过我,但他风度永远比我更高。我从不服任何人,哪怕那次在仓库,他分明打赢了我,我依然不肯说我服了,但这一次我服气。” 第一百八十一章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我睡得迷迷糊糊中,感觉像是在深海上摇晃着,触到一块巨大尖锐的礁石,接着在有节奏的海浪拍击中,被一个低沉的声音叫醒,我睁开眼,眼前是迷雾重重,窗户打开,有很冰凉的夜风灌入,将窗纱四下拂动,左右摇摆着,我盖着厚厚的被子,暖气似乎被关上,一室冷冽凄寒。 一个轮廓很熟悉的男人站在我旁边朝我微笑着,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从我头发上滑下,来到脸颊位置,粗糙的指尖,宽厚的掌心,带着烟草的味道。 我握住那只手,迷雾缓缓散去,蒋华东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我惊喜的叫他名字,他凝视我对我说,“宛宛,你想我吗。” 我拼命点头,我将脸更加亲密贴合住他掌心,来回蹭着,用来找到那久违的安全感,“华东,我好想你。我一直睡不熟,你终于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唇边带着很浅的笑意,就像他一直的样子。 “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了吗。” 我说是,我一直都在等你,我没有一刻放弃过这样的念头,我始终都在坚持。 他忽然脸色沉下,想要将手抽回,我吓得狠狠握住,“不要走,华东。” 他语气让我害怕,“宛宛,我为什么让顾升照顾你,你不懂吗。我是没有死,可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我现在活在刀尖上舔血,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看到你能遗忘我,带着我唯一的血脉好好生活下去,顾升可以保护你,他非常喜欢你,你不会受苦,为什么不理解我的苦心,你是要我在漩涡里也不得安心吗。” “不!不!” 我哭喊着起身想要抱住他,他却朝后退了好几步,眼看就要消失,我吓得跌下床,朝他爬过去,他有些动容,非常心疼看着我,我好不容易抓住他的裤脚,他又狠狠一甩,“宛宛,不要让我牵挂你,你那样温柔,我喜欢听话的你,而不是这样固执,非要一个结果的你。” “可我不要别人,我只想要你,我活不下去,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 蒋华东蹙眉凝望着我,他转身朝着那片迷雾身处中走去,我看不到他了,我怎样哭喊他都不肯停下。 “华东!” 我撕心裂肺尖叫了一声,从床上猛地弹起,眼前有非常轻微的月光,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窗子闭着,室内静悄悄,我浑身都是冷汗,察觉到现实,我才知道自己仅仅是做了一个噩梦,这梦像真的一样,他的温度,他的眼神,他的失望,都将我勒得透不过气来。 顾升听到我的尖叫声从外面破门而入,他穿着酒红色睡袍,非常高大的一片阴影朝我极速移过来,我缩在被子里,看着蒋华东消失的那块地方,喃喃的喊他名字。 顾升仔细听我在喊什么,他非常无奈而怜悯的眼神望着我,“做恶梦了吗。” 我抬起头对他说,“我梦到华东,他非常愤怒的质问我,为什么要等他。” 顾升将我拥住,他用被子把我身体包裹住,非常耐心的说,“他将你托付给我,并不是让你等他,而是让你选择跟在我身边,过新的生活。但我不想趁人之危,如果不是你自己愿意,而且我非常赞同你等他,只要一天没有得到他死的消息,我们就不要相信他不在这个世上,人一旦有了牵挂和割舍不下的东西,他的求生欲会非常强,大夫也根本没想到他在旧伤复发之前还能清醒过来,所以有很多奇迹会发生,梦和现实是相反的,他如果知道你在等他,从没有相信那些流言,他会非常高兴。如果是我,有一个女人带着我的孩子始终没有放弃,我就算爬也要爬回来。我不会让她绝望。” 我重新躺在床上,他为我塞好被角,轻轻抚摸了一下我被汗水贴在脸颊的长发,为我捋到耳后,我闭上眼睛,自此陷入昏昏沉沉中,迷迷糊糊听到脚步声远去,接着是门被关住的轻微声响。 我不知过了多久,自己浑身僵硬清醒过来,房间内已经是一片明亮,我刚穿好衣服,忽然顾升在外面敲了敲门,我说进来,他推开一条门缝,并没有看还在床上系扣子的我,而是非常正人君子望着地面,他沉声说,“蒋华东有消息了。” 如果说,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刻,有三个。第一个是我十六岁死里逃生从喝多了非要给我开苞的客人身下保住清白,第二个是遇到蒋华东拥有了一段这短暂却让我终生难忘的时光,第三个,就是亲耳听到顾升对我说,他有消息了,而且活的好好的。 我和他站在客厅内,刚子拿着一沓照片,里面没有人的身影,可有一栋别苑,类似四合院那种,但是很现代。 “升哥虽然在港城的势力大,但内地都听说过他,所以买升哥面子人很多,我们联系了一个手下管着几百人组织的老大蛇头,在南三角最发达的一座肃城见到了蒋华东,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多,他从一辆车下来,但是太黑了,而且身边保镖太多,盯梢的人也不方便过去,等今天一早就拍了这个照片,给我传真过来的。他就进了这栋别苑,是沈老名下的。” 我死死握住照片,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好像很稀薄,我这样用力喘,都觉得窒息。 顾升大约怕我太激动会受不住这样的消息,他拍了拍我脊背,为我顺气,“活着就好,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使劲点头,感觉浑身的血液终于在蒋华东失踪后第一次循环,不再是生不如死的平静。 “可他安全吗,他是不是没有自由,不然他不会不来找我,连一个消息都不给,他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顾升抿唇想了一下,“他在肃城那边并没有手下,因为他脱离沈老后,一直不入南三角做生意,不愿和沈老有牵扯,那边毕竟是沈老地盘,所以这些保镖,虽然是听他差遣,但也是沈老安插在他身边盯住他动向的人,他没有私人空间,手机也很有可能被监听,当然这只是我猜测。我也是这条路上的人,他们会怎样做,我是了解的。” 我定定望着照片,咬着牙说,“他不能来找我,我去找他,哪怕远远看一眼也好。我可以等他结束这一切,多久都可以等,但我要让他看我一眼,不然他不会放心的。他现在一定很着急。” 顾升垂眸看着我,“那边是沈老的地盘,去了后也许很危险。” 我央求他,“但我真的好想看看他,他身体好了吗,现在过得怎样,我知道他也很想看我,不然他不会进入我梦中。他既然不能,我可以去。我这样会疯的,他不看我平安,他也不会安心,我不是去做他的负担,我是去当他动力。” 顾升沉默了很久,刚子在这时说,“哥,你跟着去,你在港城那边那么牛,这边人都清楚,都是干这条道的,有点名号的人物,只要别触犯他利益,他不会给自己树敌惹麻烦。她太可怜了,把她弄去看一眼吧。跟着沈老做事,不是要死的差事他也不可能非要蒋华东做,也许这一眼就最后一眼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最怕最后这个字眼,现在我根本听不得。 顾升最终受不了我要死要活的样子,他点点头,“但是不能久留,为了不被人注意,我只能自己陪你,不能带人,肃城那边我有些手下,可不多,在沈老地盘上,我也要敬他三分,他毕竟资格摆在那里。” 我喜极而泣,顾升吩咐刚子订了两张下午三点出发到肃城的机票,我觉得自己憔悴了很多,脸瘦的非常难看,我用了很多化妆品遮盖自己的容貌,却还是恢复不了从前那样靓丽的时候。 我选了最好看的一件大衣,将自己整理得非常乍眼,丢在哪里都能被第一时刻发现,我希望不管多少人潮人海,他都可以一眼见到我。 顾升对我的打扮非常无奈,“桃粉色在冬天很乍眼,他可以发现你,他身边的人也能,你和他死也死在一起,好歹还非常悲壮,我也要去做陪葬的吗。” 我非常尴尬和抱歉,我又换了一身白色的,这一次他似乎还算满意,“深爱对方的人,不管你穿什么,怎么不起眼,也可以感知到。” 我们在两点五十八分踏上飞往肃城的航班,飞机升上高空,不知用了多久,我没有像别人那样戴上眼罩盖着毛毯安然入睡,来熬过这不到两个小时的短暂航程,我靠着椅背,顾升在距离我两排的位置看一份恒宛的收支文件,我收回目光,静静凝望小窗外厚重重叠的云层,它们挤压在一起,模糊而朦胧,我穿过那一束非常渺茫的金色光线,眼前映照出蒋华东那张不管是笑还是严肃都让我着迷和铭记的脸庞,我不知道我到达肃城后会面对怎样一个他,我该怎样质问,你为什么不回来,就算死,我们死在一起,带着无缘来到这复杂黑暗的人世间的孩子,一起相拥离开,可你为什么不来。 在云层气流内颠簸了一小时四十分钟,飞机缓缓降落,我们从机舱口走出,空姐非常甜笑朝着我们道别,我站在蓝天白云下,顾升拖着一个巨大行李箱,他紧紧牵住我的手,“小心不要走丢,你从没来过这里,这边紧挨着南三角,有些地方很乱。” 我侧头望着他,“你来过肃城吗。” “当然。我和蒋华东十五年前就是在南三角见到彼此第一面,那时候都还非常青涩,你喜欢小虎队吗,我们那时候和小虎队一样。留着非常有趣的帽子头,穿着很朝气蓬勃的白色运动衫,并不像现在这样看一眼就让人觉得畏惧,眼神和表情总是冷冰冰的。他跟在沈老身边,我跟在另外一个头目身边,都是从港口驶离一批货物,当时两边人动起手来,我们的身手算是所有人中最厉害的一个,这不是能锻炼出来的,而是天性,有血有肉的硬骨头天性,不服输,很倔强。我记住了他,同样记住了我,我们那时候都想到,将来也许彼此会是对方最大的威胁。没想到十五年过去,我们青出于蓝胜于蓝。” 顾升眼睛盯着前方涌动的人海,我从没看过蒋华东十五年前的照片,那时候他还不到二十一岁,他也很少提起,甚至从没说过,他身上很多条伤疤似乎都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峥嵘岁月打打杀杀,法律还不是非常完善,他们这批人就在其中的漏洞下和夹缝中求生存,做得非常庞大,十几年用来积蓄力量打通人脉,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就算有人想动,也要一点点从根部挖除,而蒋华东深谙此道,所以他把根部保护得非常好,没有人可以轻而易举捡到他的漏洞,从而一举铲除,他和白道上的人似敌似友,并没有过分亲密,但也不曾触犯彼此无法容忍的利益衔接,所以相安无事依附而存到现在。 但法律是在发展完善,社会舆论也在变得更加针锋相对,这一条路上的人注定要缓慢灭亡。 蒋华东聪慧之处在于他懂得掩藏自己,在很多年前,这条路上的人还妄想称王称霸一辈子时,就已经颇有远见的建立了宏扬,以一个成功商人来掩盖住自己曾经的张狂,深沉稳重,尊重道德,将自己表面上的东西完全洗得干干净净,裴岸南在明处为他做事,分支了他很多罪恶,分权和集权的不同就在于此,分权可以明哲保身,集权是集万千瞩目和压力在一身,势必会登高跌重。 南三角最风光澎湃的那段岁月,见证了蒋华东的意气风发张狂睿智,时过境迁,他是为数不多还屹立不倒的高峰,一个人需要多么冷静绸缪才能在波涛汹涌无数次变天的十五年间没有输过半分,我非常庆幸而自豪,我爱的男人是这世上最伟大的英雄。 从机场候机大厅内走出,站在非常澄净的玻璃门前,这座城市到处都是交错纵横的长长的街道,洒着今年冬季最明媚柔和的阳光,比上海温暖很多,空气都是一片柔软的潮湿。 我告诉自己,不管面对什么,他那样爱你,为你宁可付出全部,你就要等他。一生很短,在等待中可以拉长,你该感谢那个让你等待的人,因为他给予你生命无限期的延长。而我生的力量,只有蒋华东。 机场外缘宽阔的街道旁边,停着一辆非常骚包的黄色跑车,司机从上面下来,喊了一声升哥和薛小姐。 我朝他打过招呼,他双手接过顾升拖着的行李箱,塞进尾部,然后为我们打开车门,我扶着车边打量了一下,非常无奈说,“你的车怎么这么风/骚。男人都喜欢黑色。” 顾升笑着和我一起进入,司机关住车门,绕到驾驶位上,不知要开向哪里。 顾升说,“人要活得热烈和精彩,虽然我的身份很特殊,我的生活选择应该和蒋华东一样,低调阴沉,谨慎端庄,可我非常羡慕自由的姿态,如果我无法做到真正那样活着,就只能从身边的用品上下手,给我一个那样的假象,比如颜色酷炫的跑车和服装。”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说完看了看他头顶竖起的抹住发胶的黑亮直发,很好笑的说,“还有杀马特的造型,和刚子那样奇葩的手下。” 顾升对着车窗理了理自己仪表,他脸上是非常得意和自信的笑容,我挺奇怪他这么高调张扬怎么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活到现在。 车开得很稳,车程也很短,不到二十分钟停在一栋五星级的宾馆门前。 我们下车后,司机将一张房卡递过来,“升哥,4017房间。” 我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递给我,我非常奇怪问,“我的呢。” 司机很惊讶说,“您和升哥不住一起吗。” 顾升无奈说,“我们不是那样关系,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和女人住一起?” 他拉住我手,“是我没有和手下人交代清楚。用你身份证再开一间,也很方便。” 我们走入宾馆旋转门,前台有两名商务人员正在排队,我将身份证递给顾升,由他帮我登记缴费,忽然宾馆大厅门口喧哗声四起,十几名黑衣打手簇拥着一个男子进入,那男子隐藏在包围之中,前后都是手下,团团围住,他高大的身影在我眼前一闪而过,随即又被人群隐住,我的心忽然漏掉了一个节拍,我喃喃念了个名字,又更大声音朝着他背影喊,“华东!” 那人影忽然步子一顿,但仅仅两三秒钟,便继续朝着电梯位置走去,我一边大喊他名字一边飞快的拨弄阻隔的人海,朝着那边奔跑过去,我从未这样惊慌欣喜和疯狂过,就像穿越了千山万水重峦叠嶂,好不容易将那个人找到,我奔跑过程中带起非常疾厉的劲风,耳畔是每个被我推搡和踩到的人失声尖叫与辱骂,我顾不得道歉,只是不错眼珠盯住那边的人群,我一把拉住那中间被簇拥的男人,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我红着眼眶呆愣住。 那人没有转身,但我知道他就是蒋华东,他的背影我到死都忘不了,他一定不知道,我无数次躲藏在暗处看着他和林淑培、薛茜妤这样行走,我那时没有勇气过去阻拦,更不敢让所有人知道他是我的男人,但现在,我是他妻子,我除了没有握住那份证明,我就是他妻子无异,我怎会认错我的枕边人。 我死死扯住他衣角,西装很滑,是皮质的,颈口带着一丝貂毛,非常的高贵英武,衬托他格外笔挺,在我握住不松手他也无法前行的僵持中,他随行的保镖忽然厉声问我,“干什么的?” 我看了他一眼,对着蒋华东的背影说,“你身体好了是吗,你为什么不回去找我?我在上海看到你墓碑,我吓住了,虽然顾升告诉我,你一定还活着,这是别人为你做的假象,可我还是不放心,我怎么放心啊!我不见到你我都安定不下来,我宁可你傻了残了变成植物人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要死,因为你可以听我说说话,我可以吻你一下,但如果你不在了,我怎样都复制不了第二个你……” 我的语气带着哭腔,眼前不由自主便模糊了一大片,蒋华东仍旧没有回头,他背对我站得笔挺,保镖非常不耐烦对我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哪儿来的疯婆子,这是我们临哥。” 我一愣,我呆滞的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不想眨眼睛,怕一眨眼又是一场梦,面前的人又不见了。 顾升不断焦急的呼喊我名字,越来越近,最后他喘着粗气站在我旁边,我仍旧没有反应,他顺着我目光看向那个男人,他身子骤然一僵,“你真的在肃城。” 我握住他的衣摆,狠狠揪住朝我的方向拉,那男人一点没有挣扎,仿佛怕伤到了我,他那么高大魁梧的身躯,轻轻一撞就可以把我撞倒,我更加肯定他一定是,我蹿进保镖群内,直接看他的脸,是蒋华东,他左侧脸颊新添了一道不算很长的刀疤,从耳朵前方位置朝着眉尾延伸,大约在四五厘米,虽然有些狰狞,可痕迹很浅,丝毫不影响他的俊朗,保镖非常气愤的推搡着我,“我们临哥是你能碰的?你打听打听去,沈老身边许靖临在肃城什么地位,拿开你脏手!” 他撕扯我的手腕,疼得我汗都渗出来,可我固执的劲头又上来了,我不肯松手,死活不肯,蒋华东被我们的挣扎和较劲惹得身型晃动了一下,他垂眸看着那保镖的手,正要抬腿踢开,忽然顾升从那边打倒了两个,轻轻握住我肩膀对他们说,“你们大哥吩咐你们对女人动手了吗?” 第一百八十二章许靖临 顾升在替我搪塞他们的靠近时,一名保镖从缝隙内冲出,忽然重重推了我一下,我捂住腹部朝着身后倒去,蒋华东眼疾手快一步跨过来,揽着我腰站稳,他俯视着我,眼底波涛翻涌中异常复杂,他眼神掠过我穿着皮裙的身体,最终停留在还没有什么凸起的小腹,变得更加柔和,我激动得泪流满面,张开嘴要喊他,他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捂住我的唇,他非常温柔的笑着,声音一如既往那样低沉好听,“你认错人,我叫许靖临。” 我愣愣的望着他,他眼底有我此刻难以置信的脸,我们凝望着彼此,第一次在他眼中,有一点陌生。 我腾出另一只手,想要摸上他脸庞,我呆呆问他,“你说你叫什么。” 当我指尖触碰到他皮肤时,他忽然像触电般松开我,顾升将我不稳的身体接住,裹在怀中,我的目光始终没有从蒋华东脸上离开,我虽然知道他换了一个身份,但我亲耳听到他说,我根本接受不了。 那些保镖护在蒋华东前后,有四五名在刚才冲上去和顾升争斗,也都挂了彩儿,而顾升安然无恙,只是打别人打的手关节有些疼,大厅内全都是躲在角落观看的人,每个人脸上有惧色,大约瞧出来都是些混黑的人,害怕惹祸上身,可这些人堵住门口,根本走不出去。 “我们临哥,肃城做生意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听口音你们是外地来的,不知者无罪,以后在这里住,看见临哥麻利躲开。否则没这么便宜放过你们。” 顾升看了一眼蒋华东,他非常淡漠捏着一部手机,并不是他原先用的那一部,屏幕闪了闪,他接通一个电话,严肃答应后,带着那些人进入电梯,当门缓缓合上,他垂眸望着地面,看不出丝毫动容。 顾升目光凌厉扫视了一圈围观的每个人,他冷声说,“刚才是个误会,我女朋友认错了人,并没有什么,和你们无关的尽量不要出去胡说,能住在这个酒店里的人,非富即贵,还是为自己留条后路,很多后果未必承担得起。” 顾升说完后,拥住神情呆滞的我,也进了电梯。 我们在四楼停下,顾升和我房号紧挨着,我们是对门而居。 他没有回到自己房中,而是跟随我进了我的房间。 他将门关住,非常干脆拿出一个圆孔摄像头,他接通后,对着摄像头开始说话,忽然传出刚子的声音,他在那边问怎么样,顾升说了情况,刚子问需要做什么,顾升说,“你找几名保镖,随时通过你连接这个摄像头的手机关注我这边的动向,肃城这边我朋友的生意只有一个电玩城,手下人二三十名,在他的地盘上真出事等于以卵击石,他不敢动我,但我怕会打薛宛的主意,一旦这边有问题,你就直接联系人,往这边开船或者走陆运过来,实在来不及,直接报警给肃城警方。” 刚子说了一声明白,便将电话挂断,摄像头的红色小灯孔闪了闪,旋即归于寂然。 我不知道在看什么,一点反应没有,头脑都是白的,耳畔反复回响他那句“我叫许靖临”,忽然觉得格外想笑,我嗤嗤的发出笑声,可能在顾升眼中非常惊悚和失常,他扳住我身体强迫我面对他,用力晃了晃。 “薛宛,你听着,不要再像今天这么冒险。我知道你很想问清楚,很想让他跟你回去,但是不可以,你发现那些保镖很特殊了吗?他们跟随蒋华东,是双重身份,非常难斗,你很有可能把你自己置身在危险中。” 我将毫无焦距的目光收回,看向他,“但我想和他说话,我想问问他现在安全吗,他到底要做什么,会不会很危险,他也很想和我说话,只要我把那些保镖支开不就可以了吗。” 顾升愣了愣,“那么多人,你怎么支开,你以为他们那么好骗吗。沈老对蒋华东赏识而忌惮,又掺杂着怀疑,非常复杂的感情,他安排在蒋华东身边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被你骗过去的。我要负责保护你安全,这是我答应他的,我不会让你做一点冒险的事。我可以答应你,只要有机会,我尽量给你争取单独和他接触的时间,但我们今天刚过来,刚才发生的事很容易让对方警醒,你不要冲动,等我安排一下行吗。” 我非常乖顺的点点头,顾升安顿好了我,长长松了口气,我们中午没有吃什么东西,飞机上只喝了点牛奶,大约他饿了,替我收拾好东西检查了内部环境没有问题后,询问我要吃点什么,我想了想,“对于肃城我不熟悉,你在这边有点生意,你比我更清楚什么好吃。” 顾升说,“也不算我的生意,是我在港城那边的至交,他在这边有个电玩城,他现在在国外忙一个案子,手下人认识我,知道我们关系,可以听从我的吩咐。肃城这边非常好吃的名吃是酒糯肉香圆子,最正宗的一家在闹市区,一家不大店面,排队很久才能买到,傍晚五点半开始营业,一直到晚上八点,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 他说完看了一眼腕表,“五点四十七分,现在过去人还不算太多,你要吃吗。” “我想尝尝,你去买吧。” 顾升想了一下,大约觉得这点小事麻烦那些手下人太小题大做,我在宾馆内也出不了什么事,他对我说,“你就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等我回来,把门关好,你答应我我就可以去买。” 我温和笑着点点头,他被我的乖巧感染,温柔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拿起钱包转身走出去。 等门关上后,我站在原地静默数了一百下,他并没有再回来,我走到窗台位置,向下探身,顾升拦了一辆计程车,奔着南边的方向驶去,我闭着眼睛按住胸口位置砰砰跳动的地方,让自己平复心情,我想好了一系列会遇到时的表现,怎样才不会让蒋华东随从觉得奇怪和怀疑,不为他带来危险的同时,让我和他说几句话,我必须了解他到底经历什么,是否能平安,如果我没有遇到他那我无能为力,可他就亲自出现在我眼前,却让我无法真实靠近,我真的会憋疯,从他失踪到现在半个月,我怎样熬过来我都不敢想。 人可能都是贪婪的,在他一穷二白时,你想要过上有吃有喝的温饱生活,可当你得到了小康,你还想大富大贵,住上更宽敞的房子,可以偶尔消费点名牌。 我对蒋华东就是这样的心态发展,他生死不明时,我希望他还活着就足够了,哪怕残了,傻了,一辈子不清醒,他有口气陪着我就好。可当我确定他还完好无损的活着,我又很想让他平安,能紧紧抱住我,吻着我,对我说,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这大概就是贪欲,人们与生俱来的劣根性。 我从房间内悄悄出来,装成要找人的样子,我奔着蒋华东下榻的套房走去,到达门口时,有保镖在门内玄关位置守着,路过的打扫卫生的清洁工拿着水桶和吸尘器在打扫过道,我走过去询问她说,“我房间一会儿打扫吗。” 那清洁工问我房号,我将房卡递给她,她接过去一边比照着看一边查询她登记的表格,我顺理成章可以在这里等候,然后听到门内有两个男人说话,其中是一个年长些的,他慢条斯理说,“这批货用白纸包装,里头还有一层金锡纸,刮开是黑色塑料袋,你验货时候记得查一下浓度,带你过去的人有过这方面历史,可以直接让他尝一下,是不是纯货,假如掺杂东西了,就别给全款,你也可以自己把价格往下砍,省出去的,我不要,你自己赚。” 蒋华东的声音响起说,“我不需要这种钱。” “别太肯定,钱是好东西啊,没有这个,寸步难行。我们一辈子干这行,不为了钱还为了什么。地位和权势虽然美好诱/惑,可谁也不能保证一辈子都在这个位置,还是给自己多准备些票子,以后大千世界任由你行走。想养活谁,也非常容易。” 隔了一会儿,有水杯碰触的声音,年长男人又说,“我听手下禀报我,你女人和港城非常厉害的头目顾升追到了这里,并没有带什么人,你见过了对吗。” 蒋华东嗯了一声,语气格外谨慎和疏漠,“我见过,但我没有忘记,您给我的新身份,我没有多说一句话,我会做好您交代的事。前提是,无论如何不要动她,一旦她出事,我会立刻反骨,我不在乎这条命。到时候,咱们谁也别活。我会让沈老看看您这样器重的我,究竟有多大本事,让您手下所有人给她陪葬。” 年长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希望靠着自己智慧为我办妥还能平安脱身,和她团聚。你好好帮我把这件事做完,我也尽力为你抹平后续,承诺不动她。但你要记住,是我救了你这条命,来到肃城时,你就剩下半口气,没有我,你连今天这一面都见不到她。滴水恩涌泉报,这是我在你十五岁收养了你就不停告诫你的话。男人被感情和女人牵绊住,就不能无所畏惧忍住不回头,我无法保证你平安脱险,但至少,不管结果如何,只要你对我无二心,她我一定不动。” 蒋华东低低的笑了一声,非常嘲讽,“沈老于我的恩情,非常的复杂,我感激您的收养,让我有这条命活到现在,没有在家乡那场干旱灾害中和我家里人一起饿死,但我也报得差不多了,甚至我对您的价值远远超过了您对我的养育。您把我调教成一个冷酷残忍的人,是我自己坚守住初衷,没有成长为一具无情无义只知道听命的木偶,这一次我为您做事,和您救我无关,是生是死有我自己的命,我只是想要保护我心爱的女人和孩子,我知道我不答应您,我可以防得住您一时,但我不能让我女人和孩子也一辈子活得不踏实,随时提防会被您的人抓走。这是我做男人的责任,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您威胁我,还没这个本事。” 里面在短话后陷入沉默,我光顾着专注听他们对话,却忽略了这名清洁工一直喊我的声音,将门内的的保镖也惊动,他们走出来,我被那股煞气逼得有些惊慌,他们看到我鬼祟和畏惧的样子,非常蛮横指着我说,“怎么又是你?不要命了!” 我吓得退后两步,他们追着我过来,我估计这个时间顾升也就刚刚买到东西,距离回来还要半个小时甚至更多,我只能自己应付,我尽力让自己的笑不那么僵硬,“几位大哥,我就是路过,问问我房间什么时候打扫,顺便找找我熟人,我刚才认错了,但他确实住在这边,你们护着的那位先生是姓许吗。” 保镖正要说话,房间内忽然传出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什么事。” 保镖走回去一个,站在门外恭敬说,“一名女人,听到了沈老和临哥对话,我们正在了解情况,如果不是故意,就让她走了。” 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似乎是在挪动椅子,一个声音说,“靖临,你要去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解释说,“我出去看看,不让无关紧要人打扰沈老休息。” 那名年长男人在停顿片刻后忽然笑着说,“你有些不对劲。这点小事不用你亲自出去,直接让他们带进来问。如果是故意的,那我不能放过了。这么机密情况被人了解泄露出去,我总不可以拿手下人性命开玩笑。” 保镖点点头,过来一把抠住我肩膀,我有些吃不住他的大力气,微微仰头很痛苦的低/吟了一声,保镖将我带到门口,朝里面狠狠一推,我下意识双手护住小腹,正因没有双臂的协助平衡,身体非常踉跄的直接磕在一堵墙壁上。 第一百八十三章在你眼中 我稳住身体后,望着眼前一幕,奢华的水晶吊灯散发出灼人眼睛的光芒,蒋华东站在椅子旁边,并没有看我,他穿着黑色衬衣和长裤,面无表情立在那里,格外笔挺冷酷。 一侧坐着的年长男人大约六十岁左右,非常英武煞气,他端着一个很小的陶瓷质地圆碗茶杯,摇晃着里面的深色茶水,漂浮的茶叶片在四下散开,他轻轻吹拂着水面,氤氲开清新的茶香。 保镖说,“就是她,在大厅内拦住临哥,现在又跑来偷听,鬼鬼祟祟,很不规矩。” 沈老抬眸注视着我,脸上有很有趣的笑意。 “拦着靖临做什么,认识吗。” 我攥着衣摆,沈老眼底的目光太深邃,像漩涡一样虽然平静,可能直接将人卷进去缠死绞死。 我鬼使神差的刚想点头,沈老做出一个制止的手势,他笑着说,“姑娘,想好了再讲。” 这句威胁力十足的话,我纵然被眼前情景吓得再傻也明白了,我摇了摇头,沈老非常满意说,“不认识,拦着他做什么。” 我咬着嘴唇,哪里也不敢看,直直注视着光滑洁净的地面,蒋华东忽然在这时主动说,“沈老,让手下人简单说几句就放她离开,您的房间不方便让她久留。” 沈老微微看向他,唇角含着一丝颇有趣味的浅笑,“靖临,你不是不冷静的人,怎么忽然这样慌张。” 蒋华东的拳头攥得死死的,他闭了闭眼睛,然后躬身坐下,沈老将非常温和的目光从他脸上收回,缓慢落在我脸上,他仔细看了看,“多大了。” 我咬着嘴唇说,“二十一岁。” 他蹙了蹙眉,“这样小。” 他的视线缓缓落在我小腹上,他盯得紧,我觉得浑身都发冷,那目光像鹰隼一般,直接看穿了人的皮囊,每一下都像刀割般狠。 他终于将目光收回,兀自斟了一杯茶,缓慢倒入,那棕褐色水流非常细,几秒钟才将很小的茶杯斟满,他递给蒋华东一杯,他没有动,只是非常深沉的望着,沈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主动端起茶杯到他眼前,想要碰一下,蒋华东无法再漠视,他端起后,非常轻的一沾,便迅速离开。 “靖临,在你眼中,我是个怎样的人。” 蒋华东稳稳的握住茶杯,他没有抬头看任何,只是对着那杯茶说,“我不了解您,就像除了您这一次威胁我的东西之外,也从来不了解我。但我希望沈老可以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沈老低低的笑了一声,他将杯子缓慢放在茶盘内,“我女儿明天的生日晚宴,我会借这个机会,将你介绍给我这边的一些生意伙伴,这件事过后,如果你命大,跟在我身边我不会亏待你,十年前你要脱离我,我没有多想答应放你离开,但我没有儿子,后继无人,别管现下风声多么严,我手底下钱财和产业,足够我几辈子吃喝玩乐,那么多跟着我干的人,我需要物色一个接替我的心腹,你胆识过人,我找不到更适合这个位置的人。” 蒋华东微微蹙眉,“我从没想过答应。如果我有本事逃过这一劫,我希望沈老直接让我离开,从此再无往来。我有我的事要做,我的责任要担负。” “再说吧。” 沈老有些不耐烦,他摆了摆手,起身绕过茶桌,走进内室的卧房,将门缓慢合上,客厅内霎那安静下来,蒋华东有些僵硬的侧过身子,他面朝我的方向,眼眸垂着,我很想走过去摸一摸他的脸,吻一吻我朝思暮想了这么久的唇,可我挪不动步子,身后保镖都注视着这一幕,虽然我知道我已经足够冷静,换做任何女人,在经历了丈夫生死不明忽然又出现的跌宕和起伏,一定会歇斯底里涕泗横流,女人是感性的,无法用理智来面对挚爱的人。 但我清楚我现在不能靠近,我必须做最不可思议的克制。 “你现在可以离开,这边不要轻易靠近。” 蒋华东对我说完这句话后,便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他穿好后,经过我身旁朝着门外走去,在和我平行的短暂的两秒钟内,他给了我一剂非常无奈怜惜又饱含深情的眼神,我为那一眼心酸的几乎要大哭出声,这样近在咫尺却又相隔千里的痛苦,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尝第二次。 他带领那些保镖的一部分人数步入电梯,我望着尽头大批的人马走远消失,觉得心内空落落的,到底还要多久,我才能无所顾忌扑入他怀中,过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我回到宾馆后,顾升很快也回来,他还没有完全把门打开,就在呼喊我名字,带着几分焦急和心慌,我从窗台的纱帘后方走出来,看着风尘仆仆额前布满了细汗的他,他在见到我平安无事这一刻,似乎出了口气,他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他朝我笑了笑,举了举手上提着的食盒,“我也不清楚你到底喜欢什么,所以这份糯圆打包的荤素两种什锦口味。荤的有蟹黄、肉松,素的是豆沙和芝麻。” 他将盒子放在餐桌上,打开后热气腾腾,在空气中能看到一层虚浮的白雾,我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太热还是怎么,忽然鼻子一塞,眼睛也跟着酸酸的发胀。 我在阳台上看到蒋华东在那群保镖的簇拥下离开的场景,他并没有坐入车内,而是行走进街道的一个人潮涌动的路口,他也许感知到了我的注视,他停下脚步,以准确无误的角度朝我看过来,这栋宾馆有无数个窗口,他能一眼找到我的位置,相隔距离太远,我们根本无法看到对方清晰的表情,但那一刻我几乎要恸哭失声,我知道他那一眼带着多少眷恋和心酸,多少不舍和无奈,我们以这样模糊的视线凝望了很久,直到他身侧的保镖行动了两步在催促他,他才僵硬着迅速转过身去,完全没入人海。 我终于明白站在最高处的人多么不胜寒。 我接过顾升给我的勺子,只是含着眼泪一口口咽下去,顾升有几分诧异的望着我,他想问我到底怎么了,可又不好以任何身份来开口询问我心事,他便选择沉默。 我快吃完时,外面有人在敲门,顾升拉开后,对方是沈老的保镖,手中拿着一份粉红色的格外少女心的信笺类物体,对顾升非常恭敬说,“升哥,听闻您今天过来肃城,不知您是否有空,沈老不便冒昧请您过去一叙。这是我们沈老二女儿的生日晚宴邀请函,于明天傍晚五点三十分在富皇酒店一层宴宾厅举行,如果您在时间内有空,请您以特邀贵宾身份出席。” 顾升接过后翻阅了一下,“既然是沈老邀请,没有理由拒绝。晚辈本来也想要过去拜访,但碍于沈老年岁已长,怕叨扰他休息,这样我恭敬不如从命。” 那名保镖离开后,顾升捏着那份请柬走回来,他冷笑着掀开看了看,然后随手扔在茶几上,我看了看封皮,粉红色的两颗心挨在一起,颇有几分天真的要命的感觉。 两面没有完全合上的缝隙中,是非常刚劲的笔迹,大约是一个男人书写,顾升捧着一杯热水在喝,我问他,“你要去吗。” 他看着我,反问说,“蒋华东现在是沈老的心腹,最有地位的手下,他不管去哪里都会将蒋华东带在身边,而且这一次的晚宴,是借着他女儿的名头,为蒋华东安排一些人脉,在南三角这边以他的新身份帮助他扬名立万,所以他一定会在,邀请我出席,我可以带着你一起去,这种场合有女伴非常正常,但我本意是,不打算过去,我不想赏沈张的脸。” 我咬着勺子尖儿,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笑着说,“好了,我理解你想去看看的心情。虽然现在不能切实接触,但多看看也能解除你的相思苦,我也是活在相思中的人,我能够感觉到这种求不得的滋味。就象现在,虽然陪在你身边看着你这样追随他放不下他,我会觉得很难受,为什么他能轻而易举得到的,我却连一点都分不上,但我仍然愿意陪着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因为我至少可以看到。” 他说完后,看到我越来越深沉和歉意的表情,无所谓的笑了笑转移话题说,“吃好了早点休息。这边风景很不错,但我知道你没有心情观赏什么,蒋华东这边的情况,我会着手去调查一下,有能帮助他脱离的地方,我会尽量。但毕竟不是我的地盘,我也不可能太猖狂。” 我非常感激他说了声谢谢,他将我吃过剩下的东西拎起,转身离开了我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走廊上传来浩浩荡荡的脚步声,非常沉重,我刚好从浴室内洗漱后出来,便轻轻将门打开,大约三十多名保镖占据在每个角落,沈老从尽头的房间内走出,蒋华东在他身侧跟随,两个人唇形开阖很微弱,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们快过来时,我轻而快的将门关住,直到脚步声擦过,我才再度打开,顾升也恰好从对门出来,他对我说,“我联系了前台安排早餐送到房间,我去你那里吃,吃过了我们到街上逛逛,然后驱车往酒店赴宴。” 我们是在十一点钟离开宾馆,顾升带着我到最近的一栋商场内买了一件非常适合参加晚宴的冬季裙装,有波浪纹的下摆,和立在后脖颈位置的银白色立领,我身材属于娇小型,穿上这一套服装显得整体比例拉长不少,只是这段时间我茶饭不思有些太瘦,骨骼都凸出了不少,胸部位置没有什么隆起,显得有些平板。 晚宴这种场合,就是拼胸拼妆的地方,你足够浓妆艳抹风/骚逼人,足够奇装异服标新立异,就可以夺人眼球,而顾升非常理解我,他给我选择的颜色很平淡素雅,完全不吸引人注意,我只是想躲在角落处多看看蒋华东,安安静静描摹那一张让我朝思暮想的脸。 大约到下午四点多,顾升买了两杯热饮,他递给我说,“我打电话让这边手下开车送我们过去。” 他正要拨通电话,忽然在远处最繁华的街道口一直停驻的一辆黑色奥迪缓慢朝这边行驶过来,时间恰当到好像全程都在监视我们一样。 那辆车上只有司机一人,他拉下车窗后对我们说,“升哥,您和这位小姐上这辆车,我送您到富皇酒店赴宴。” 顾升握住手机看了看他,冷笑说,“你出现得很及时,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那里。” 司机说,“是临哥吩咐我,从您和这位小姐离开宾馆到现在,我都在身后不远处跟着。” 顾升沉默了片刻,司机笑说,“升哥放心,虽然我是沈老安排给临哥身边的人,但我对临哥更忠心,不该说的,我不会多发一言。这边人生地不熟,有我这个免费的司机,何必再去麻烦别人。我一定安全送到,这是临哥意思,大约他谨慎也是和这位小姐有关。” 我攥住顾升的衣袖,有些拿不准到底是不是蒋华东的人,顾升似乎非常放心,他握住我手钻进车厢内,司机不再说话,一直开到了富皇酒店正门停下。 我和顾升下车没有来得及被礼仪小姐引入,另外一个方向和我们相对停下八辆顶级豪车,为首的劳斯莱斯车门被保镖打开,沈老率先一个走下,身后紧跟着蒋华东和一名西装革履看着身份很高贵特殊的年轻男人,也许是今天宴会女主角的丈夫,沈老女婿。 蒋华东和那名男子跟随在沈老两侧,只相差了两三步,他们朝我们过来,送我们到这里的司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沈老面带微笑对顾升说,“是我失礼,顾先生是我请来的贵宾,我该想着派车去接,让你们自己过来,请顾先生不要怪罪。” 顾升非常温和说,“您是长辈,晚辈就算步行过来为您撑撑场面也是我应该做的,这样客气简直打我的脸。” 他们说完都很开朗笑出声音,蒋华东在他身侧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面容上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如同陌生人般和我凝视,我用口型朝他比划说,“我一直等你。” 细碎的阳光铺洒下来,映衬他眼底是非常深邃的光芒,沈老率先带着一群随从走向酒店内,蒋华东站在那里不动,好像没有回过神,他身后的保镖上前提醒他说要进去,他才动了动眼睛,转身进入门内。 第一百八十五四章沈宁姒 一楼宴宾厅此时到处都是人海,距离晚宴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但人群最拥挤的地方根本连脚都伸不进去。 顾升护着我从偏门直接来到酒席位置上,贵宾桌有两桌,每桌大约坐下十个人,竖有我和顾升名字的标牌在第一桌,正首为沈老,两边是他两个女儿和一名女婿的座位,我和顾升挨着,对面便是蒋华东和三名肃城非常高位的官员。 我和顾升到达时,已经都坐得差不多,只差我们两个,沈老人逢喜事精神爽,非常高兴的笑着,蒋华东指尖夹着一根香烟,正吞云吐雾着,沈老拍了拍他肩膀说,“你和顾先生生意都在上海,私下往来应该有很多。” 蒋华东将烟放在水晶烟灰缸内,温和说,“有一些,但不算很熟悉。不然我怎会连他身边这位女伴都叫不上名字。” 沈老大约非常满意他这句主动疏远和我关系的话,他笑容更深邃了一些,“顾先生的名气大家都了解,能坐到这个位置没有被人拉下来,和他极少亲近女色是分不开的。靖临,这一点,你可要和顾先生好好学学。女人麻烦,事情多,太依赖太胆小,极少有能顾全大局。而漂亮女人更是祸水,亲近了你就会亡国,所以我希望,在我将自己这些产业交给你之前,你可以让我彻底放心。” 蒋华东笑着看向他身边那名年轻男人,“沈老女婿比我能力更出众,您的产业我可不敢觊觎。” 那名年轻男人说,“瑰月喜欢书法,每年都在全国各地巡展,我陪着她周游世界就很满足,岳父这些产业,一般人保不住,靖临的本事有目共睹,我不敢借着和岳父有亲缘就不知天高地厚,为岳父败了我这一辈子都良心不安。宁姒也二十二岁了,如果靖临觉得希望名正言顺,不如再亲上加亲,都是沈家女婿,别人也不会在私下议论什么。” 沈老故作惊喜的挑了挑眉毛,“这是个好主意。靖临沉稳睿智,宁姒年轻活泼,正好互补。” 蒋华东的眉目蹙起,脸色有些发冷,就在这时,远处一股非常香浓的空气朝这边扑过来,一抹粉红色身影出现在沈老旁边,她笑得非常明媚说,“爸爸,我大姐在比利时巡展回不来,她给我邮寄过来一份特别漂亮的礼物,是紫色水晶,还嵌嵌着很纯粹的蓝宝石,要多好看有多好看,我爱不释手捧着玩儿了好久,特别衬您女儿我高贵的气质。” 她话音落下,这一份俏皮引来临近几桌宾客听到都善意的大笑出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沈老的大女婿,脸更红了,“姐夫也笑话我。” 那名男人有些不自然的别开目光,微白的皮肤上泛起些很诡异的红润,顾升眼神更敏锐的捕捉到,他握了握我的手,笑得很有深意,我大约也明白了一点。 只要她不喜欢蒋华东就好,只要没有人跟我抢他就好。 沈老安排她坐在蒋华东身边,沈宁姒微微愣了愣,有些不情愿,她好像特别害怕蒋华东,坐下后便非常僵硬,动也不敢动。 沈老没有发现这份异常,而是和那三名官员以及带在身边的官太太一起谈笑风生,蒋华东在此期间不知道怎么了,他忽然用一份干净的汤匙舀了一勺汤,递到沈宁姒碗中,笑得非常温和说,“听你姐夫说,你喜欢喝玉米排骨汤,这次正好有,是我特意为你点的。” 蒋华东那个姐夫两字咬得特别重,沈宁姒的脸色白了白,沈老看到蒋华东的体贴动作后,笑着拍了拍沈宁姒的肩膀说,“看靖临多么照顾你,你不要再任性,否则谁也不会一如既往对你好。” 沈宁姒狠狠瞪了蒋华东一眼,他仿佛没有看到,含着一丝笑意捧着汤勺,大有她不接过他就不罢休的架势,沈宁姒只好不情愿握住勺尾,大口喝下去,蒋华东用方帕擦了擦手指,在众人都将目光从这一幕场景回神后,他脸上闪过一抹非常厌恶的神情。 沈老在席间对着所有人说,“大家都清楚,我有两个女儿,长女沈瑰月是一名书法家,深受许多人喜爱,常年忙得不在家中,膝下一个小女沈宁姒陪伴,我没有儿子,只有一名女婿,也不是能为我解忧的材料,这一次机缘巧合,遇到靖临,我非常喜欢他,原本想认个义子,可又觉得不够名正言顺,如果我沈家再有喜事传出,势必是他和我小女儿的喜事,诸位都是和我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朋友,我颐养天年后,希望大家能够多多帮衬,我在此先干为敬。” 众人非常捧场,都举起酒杯附和说祝福的话,沈宁姒非常焦急,脸色都白了些,她扯着沈老的衣袖,他坐下后带着怒意说,“不要胡闹。靖临都没说什么,你再这样,就不要怪没有脸面。” 沈宁姒不敢再动,她咬着嘴唇红了眼睛,用筷子狠狠戳着碗中的饭菜,对面的沈瑰月丈夫见到后,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当作从未看到。 我在席间非常想吃一份冰镇的水果拼盘,我拿着筷子夹住一块西瓜,蒋华东忽然在这时也夹住同一块,我愣怔看向他,他面无表情望着我,这一桌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到这个场景,顾升和沈老还有他女婿在讲什么码头,蒋华东声音很小对我说,“怀孕忌生冷。” 就这五个字让我瞬间红了眼眶,我蒋筷子收回,他同样也没有吃那块西瓜,只是转而夹住一块虾,慢条斯理戴起白色塑料手套剥着,灯光将侧脸轮廓笼罩得非常俊朗,他特别像一个三十六岁的男人,成熟端庄,冷静沉默,而那眼角被时光雕琢出的细碎皱纹,不会让他有任何瑕疵,反而是一股岁月沧桑的味味道,让年轻的女孩更容易疯狂。 酒席过半,这一桌上基本没有什么人了,都忙着和其他宾客沟通感情拉帮结派,顾升也被不少人围住,都和他请教港城那边做生意好做与否,他无暇分身,我拉住一个服务生询问卫生间的方向,他指给我后,我道了谢,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留意这边的顾升,悄悄起身超则服务生指给的位置过去。 走廊上的灯光非常昏暗,是橘黄色的,尽头挨着安全通道的角落是卫生间,在男厕的门口一扇高大厚重的门挡住的位置,有两道身影在闪动,然后就听到两个声音在说话,一男一女,女声有些激动,几乎是喊着说,“许靖临!我不会嫁给你,你不要做梦!你都三十六岁了,都能当我叔叔了!我凭什么要为了父亲利用你就牺牲我自己幸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思,难道你不觉得自己是老牛吃嫩草吗?” 蒋华东非常冷笑说,“沈宁姒,你还真是高看你自己,任性刁蛮无理取闹还不懂矜持和自重,我有什么非你不可。你以为我想娶你吗,我有一点这样表现让你误解吗。你找我闹得再厉害也没有用,这是你父亲一厢情愿的安排。他如果再提我和你的事,我也会给你一个非常大的难堪。” 我听到脚步声在窸窸窣窣的响起,沈宁姒忽然用力跺了下脚,语气焦急却缓和了点,“既然不喜欢我,那你帮我想办法去挽回这个局面,他都当着宾客说了,我一个女人怎么扭转?我怎样找他他也不会同意!我不要嫁给你这样一个没情趣冷冰冰的老男人。” 我躲在墙角的凹槽处,看着蒋华东侧过半副身体靠着墙壁,他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似笑非笑说,“你说对了,我不仅仅是冷冰冰没情趣,我还非常暴躁,喜欢打女人,骂女人,在床上也很变/态,很多女人都死在我床上,而我现在就在想,如果是你,我该用怎样姿势折磨,一定很有意思。” 沈宁姒吓得缩了缩身体,“你到底要怎样。” 蒋华东含着一抹得逞的笑意,“我当然可以帮你,女人有的是,我不会非要你这样一个。但前提是,我不做亏本的生意,你要拿一样东西交换我的帮助。” 沈宁姒蹙眉迟疑说,“什么东西。” “你父亲书房暗格的钥匙,在那副仕女图画像后面,墙壁内镶嵌了一块。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个位置,我前天晚上亲眼见过你拿那把钥匙给他送到书房内,他用的就是这样流程取出。” 沈宁姒很谨慎说,“你要那个干什么?书房是我父亲的重地,里面放着许多生意往来的机密。除了我和大姐,连他女婿都不能进,我给了你,你要做什么?害我父亲?” 蒋华东脸色冷漠了很多,“既然不同意,那没关系,你喜欢你姐夫的事,我清楚得很,他不愿意理你,你还穿着非常暴露的睡衣敲他房间门,想趁着你姐姐不在,引诱他,这件事我曝出去,你一定会面对非常精彩的讨伐,而在这时候,我作为一个不嫌弃的你爱慕者出现,将你娶回家,让你为我生儿育女受我虐待,你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因为我已经处在一个非常正面完美的角色被人知晓,而你父亲很感激我不嫌弃你还这样仁义,就算明知你委屈,他会管吗。我顺理成章成为你父亲的女婿,等我拿到这一切后,再把你踢掉,是不是很划算。但是委屈你了,宁姒,可没有办法,这是你的选择。” 蒋华东说完后要朝着这边走过来,沈宁姒非常激动和慌张说,“别这样,我没说不同意,我只是权衡一下利弊,我现在想好了,我可以答应你!” 蒋华东顿住步子,我清楚看到他眼底闪过一抹狠厉和精光,但很快就掩去,他转身看她说,“本身你父亲也不愿将你嫁给我,他只是希望你能争气让我喜欢上你,从而拴住我为他卖命做事,他能牺牲掉你,你又在乎什么,我承诺他出任何事,我保证你一定平安。你给我钥匙,我看到你的那些事,我可以装成什么都不知道,永远让它烂掉,而我还会帮助你,让你得到你姐姐的丈夫,但我只能创造机会,至于他会不会要,是你自己本事。可如果没有我,以他现在对你的防备和躲避,你连靠近都很难。怎样,划算吗,你答应我一件,我可以买一送一,帮你两件。” 沈宁姒咬着牙,“好,但如果你要做什么,败露后我父亲问起来,千万不要把我供出去,而且你必须答应我,你所做的事后果不能破坏威胁到我现在富足的生活。我父亲非常狠毒,即便亲生女儿,背叛了他,他一样可以取我性命。我二姐…” 沈宁姒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蒋华东眯眼说,“你还有个二姐?” 沈宁姒脸上闪过一抹慌张,“不知道,跟你没关系。钥匙我晚上给你,我最多支撑三天,我父亲周五晚上一定会用,到时候他发现钥匙不见了,一定会天塌地陷,你自己把握时间。” 沈宁姒说完后,像被人追杀一样,转身飞快进入了安全通道,走楼梯离开这里。 蒋华东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转身朝这边走来,我屏息静气,将长发拢住,他在看到地上那抹看不清男女的半身黑影后,忽然顿住步子,他摸到放在口袋内凸起的尖锐硬物后,紧紧攥住,脸色非常狠厉问,“谁,出来。” 我伸出去一只脚,蒋华东在看到女士鞋后,愣了一下,手离开了口袋,当我完全站在他面前,他喉结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我带着颤抖哭腔说,“华东…” 他看到我的眼泪,整个人都僵硬住,他转头看了看摄像头的位置,然后飞快一个闪身将我按在墙壁上,这里是盲区,而且置身在黑暗中,不能被灯光拢住,恰好无法拍摄到。 他吻住我的唇,非常凶狠和疯狂,一点也不温柔,仿佛在感受我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 我们拥吻了好久,他喘着粗气将我松开,眼睛定定望着我的唇,大约觉得被吻得颜色太艳丽太红肿,他用手指在我唇上蹭了蹭,小声对我说,“话不多说,我没有时间,我知道你担心,现在看到了,我很平安。我这边的事不解决掉,不能回去,一时半时可以防备住,但我不希望你和孩子一辈子都活在躲避中。我已经控制住了沈宁姒,只要我拿到沈张的犯罪证据,我就可以向警方投诚,也许到时候,我依然要为我自己的所作所为伏法付出代价,但至少,我会有出去与你和孩子团聚的一天,其实我没想过,我会向警方投诚,我以为我可以无牵无挂过完一生,永远站在高处,但我有了软肋,我就不能为所欲为,所以我注定要输。我希望自己输的白一些,而不是黑到底,让我们带的孩子以后都会因为我这个坏人父亲而永远抬不起头。” 蒋华东说完后,我还没来得及对她讲什么,电梯忽然响了一声,门拉开,出来两名宾客样子的男人,蒋华东立刻松开我,朝着他们过去,那两个男人非常惊讶说,“许先生没在宴厅陪伴沈老先生吗。” 蒋华东说,“马上下去,二位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咱们以后有空多多来往。” 那两个男人自然非常愿意,都掏出手机记录号码,蒋华东趁这个时候将一只手背到身后,朝我指了指宴厅方向,大意是让我现在离开,我低垂着头,尽量放慢了步子,那两个男人忙着和蒋华东联络感情,没有注意到我,等我推开宴厅的门,他们也都做好了交换方式,蒋华东朝他们点头示意,那两个人继续朝前走,我和蒋华东隔着这样距离看向彼此,他朝我非常温柔笑了笑,我对他说,“不管怎样,我一定等你,等多久都没关系。” 第一百八十五章接触 我和顾升从酒店宴厅内出来,一些保镖跟随沈老在门口送宾客,蒋华东在他身侧对每个结伴离开的商业或官场人士道别感谢,他非常高大,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显得轮廓线条很冷峻,被霓虹灯光洒下,我有些痴迷的望了一会儿,顾升非常无奈说,“在一个对你有些动心的男人面前,对另一个男人表现出这样的眼神,你是在故意挖我伤疤吗。” 我迅速将目光收回,看着他似真似假的问,“你为什么喜欢我,你身边好女人那样多。” 他也同样带着几分不知真假的笑意,“最初只是好奇,蒋华东的女人会是怎样,他越是在我面前表现不在乎你,我越是了解他的真实想法,你才是他的软肋,我对你的就是探究和好奇,所以这份兴趣很容易衍生为动心,我没有爱过任何一个女人,但至少我觉得我喜欢你。我身边女人很多,但称不上好,她们听到我身份,都会前赴后继要我看到她们,只有你对我漠不关心,你知道在我这样自负骄傲的男人面前表达你对被我当作敌人对手的牵挂和相思,多么让我气愤吗。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就是我对你的感觉。” 我释然的笑了笑,“你会遇到像蒋华东愿意为了我这样不顾一切的的女人。” 他无所谓看了一眼天空的说,“我就喜欢抢别人的,占有欲和求生欲,如果是别的女人,我早就得到了,但正因为你不肯,我才觉得更想要。再说吧,我比他年轻,老也是他先,我耗得过。” 顾升的孩子气让我觉得在愧疚和尴尬中还能稍微轻松些,大约蒋华东也是考虑到程毓璟很多时候过分的温润与纵容,会让我压力很大,因为我是很难将话说的太死的人,我觉得那样彼此连见面都会难受,顾升似乎在很多时候非常的开朗大度,他能考虑到我的心情,点到为止,不让我如坐针毡。 蒋华东从台阶上走下来,身后跟着一名保镖,走近后才看清,正是送我们过来的那名司机,蒋华东站在顾升面前说,“我安排司机送你们回酒店。” 顾升点头说,“也好。” 我余光看到沈老站在台阶上望着这边,我下意识的挽住顾升手臂,笑着说,“我好困啊。” 顾升愣怔了片刻,便明白过来,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好,我们立刻回去休息,有劳许先生的司机。” 司机将后车门打开,扶着我们坐进去,蒋华东站在车窗外,他背对着宾馆大门的位置,一动不动望着我,他唇角勾起非常浅的笑意,我们这样互相凝望,一直到车开出去好远,再也看不到他。 那名司机从后视镜内看了我们一眼,“升哥,华哥让我麻烦您,能不能联系到他的助理古桦先生,要一份硬盘。” 顾升想了一下说,“可以,但是沈张没有监听古桦吗。” “没有,华哥对沈张说的是裴先生和古助理单独做事了。沈张调查了裴先生那里,发现确实是不再跟随华哥,而宏扬现在由程毓璟打理,沈张没有理由不相信华哥的说法。” 顾升听完后笑意很深对我说,“你把公司委托给程毓璟,还真是一招妙棋。这算不算歪打正着,混淆了沈张这样聪明人物的视听。如果让他知道,他纵横江湖几十年,却算计在一个女人受伤,一定会气死。” “原本就是我信任程毓璟,除他之外交给谁我也不放心,我要为华东守住最后这块产业。” 顾升掏出手机拨通了邹蒲的电话,找她要到古桦的联系方式,他拨了两次都无人接听,直到第三次,才传来古桦非常低沉的声音,顾升询问了他情况,古桦说,“这些我不了解。我只是去旅游而已。并没有找什么人。” 顾升愣了愣,他回味过来后非常无奈,“你不相信我。” 古桦陷入沉默,顾升将手机递给我,古桦听到我声音后,非常惊喜说,“薛小姐您身体怎样。” 我将我的近况说后,他那边有些动容,“看来蒋总相信顾升没有错。我这边目前,并没有找到南哥。我去了一趟他老家,他没有回去,屋内摆设都落了蜘蛛网,我也运作以前蒋总的人脉,查了航班和车展出入记录,也没有南哥的行踪,所以我怀疑,他仍旧在上海,但这几天我没有再调查,也有可能他离开了。” “硬盘呢。华东让你交给顾升。” 古桦想了一下,“那我怎样给他。” 我将电话重新交给顾升,他对古桦说,“你去恒宛,交给刚子,记住,只能交给他,别人我不信任。” 顾升挂断电话后,对那名司机说,“我手下拿到后,蒋华东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那名司机说,“您交给我就好了。我转角华哥。” 顾升抬眸看了他一会儿,意味深长笑,“我并不了解你,东西我要亲自交给他。” 司机从后视镜内看了看他,脸色非常复杂点了点头。 我们回到宾馆内,我对顾升说,“那名司机你觉得可以信任吗。我很担心华东在这样逆境中信错了人。” “现在他所处的环境,都是沈张手下,只要稍微能够被他信任,他都会冒险,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觉得有必要亲自给蒋华东,而不是经过别人手,适当防备一下不会有坏处。” 大约凌晨,刚子给顾升打过来电话,说古桦将一枚金黄色包装的硬盘交给了他,顾升吩咐他做最快到肃城的交通工具会面,我们等到次日早晨,一身繁重装备的刚子来到宾馆,他说一路上有察觉到被人跟踪,但都用过人的侦察能力将他们甩掉了,刚子从装有一堆新疆大枣的口袋内摸出那枚硬盘,我呆呆的看着他这副打扮,忽然觉得很好笑,“你一直伪装成卖枣的吗。” 刚子很不高兴说,“别提了,丢人,碰上好几个熟人,都是喊我大哥那种混混儿,我不想理他们,还他妈没眼力见儿,臊得我。” 顾升将硬盘插进电脑内,我们三个人围在四周看着屏幕播放出的相片和极其短暂的视频,这份硬盘有三分备份,最早的时间是在十三年前,分别每隔五年就会拷贝一份新的一模一样的内容,都是沈张和一些手下还有交易对象在码头仓库以及一些隐秘地方的实录,最后有一张是沈张抱着当时还只有几岁的小女儿沈宁姒的大合照,很多陌生人,在人群中我看到了蒋华东,他那时候大约只有二十岁出头,非常的帅气笔挺,穿着洁白衬衣,打了一个宝蓝色领结,站在沈张后方,眼神明亮煞气逼人,怪不得沈张那样看重他,虽然十几年前的蒋华东并没有现在的地位和城府,可那股精神的样子就非常过人。 顾升浏览一遍后关上电脑取出硬盘,笑着说,“蒋华东还真是深谋远虑,十几年前就留下了沈张犯罪证据,这些足够打垮他背后的组织。” “那怎样给他呢。”我有些着急说,“连单独见他都很难。” 顾升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我有法子。” 第二天上午,顾升这边的手下到宾馆来找他,提出要他到电玩城去解决些事宜,他不放心单独留下我在宾馆,怕沈老会派人将我带走,软禁我,威胁蒋华东更加忠诚为他办事,而如果我随时都跟在他身边,沈老碍于顾升在港城的地位,一定不敢轻举妄动再多一个敌情。 我们坐上车内经过一家餐厅时,我看到了正好进门的蒋华东,他只身一人,没有带保镖随从,脚步非常急促,在推开门时没有着急立刻进去,而是四下打探了一下,确定没有明显可疑的人跟随后,他才飞快一闪而入。 我对顾升说了这一幕,他蹙眉想了一下,“过去看看也好。餐厅谁都可以去,就算被沈老的人发现我们在同一家,他也不能怀疑什么,我也正好可以将这个硬盘给他,再问问他是否需要我帮助什么。” 我非常感激望着他,他主动打消我的负罪感,一边牵着我下车一边对我说,“我帮助他和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关,只是单纯敬佩他,他可以为了自己的责任向我跪下,这样的气度并非任何男人都有,不是只有女人才矫情,男人同样如此,男人都会认为膝盖不可以向同性弯曲,这会非常丢人。但其实,在很多特定情况下,那一跪才是男人。我们都很真性情,遇到自己敬佩欣赏的人,不管本身关系是处在什么尴尬位置,都可以不计较一切去伸出援手,而且帮助他对我没什么坏处,多这样一个朋友,我以后惹了麻烦他也总会记我一个人情。” 我点头说,“一定,我会提醒他,他还欠你一个人情。” 顾升似笑非笑以玩笑语气对我说,“那这个人情,用你偿还怎样。” 我一愣,他立刻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逗你,我喜欢看你特别认真还带着惊慌的样子,真有趣。” 前台小姐问我们是否到餐饮部用餐,顾升发挥个人魅力对她笑着说,“可以参观一下吗。” 前台小姐有些愣怔说,“如果有预定,就不需要登记,如果没有的话,您进去请留下名字,参观也可以,但我们也要求保底消费。” 顾升走过去,将右手撑在桌上,非常温柔的望着她,语气低沉说,“我也不可以例外吗。美女。” 前台小姐在他的攻势下瞬间脸红,她点了点头,顾升朝她打了一个飞吻,然后拉着我的手直接走入二楼,一个包房一个包房的寻找。 我非常震惊对他说,“你这张脸挺值钱,连规章制度都能抹掉。” 顾升很臭屁摸了摸自己的发型,“还好。其实我也很苦恼。” 我:“……” 我和顾升在二楼拐弯处极其隐蔽的一个普通雅间内找到了蒋华东,他不是自己,而是和两个中年男人,都在五十岁左右,一身浩然正气,非常的严肃。 蒋华东说,“我来的路上,故意把手机丢在了车上没有带在身边,手机内植入芯片,可以对我进行定位,回去后沈张如果问起,我有话应付他。而我在这个餐厅用餐,他们不会怀疑什么,但这样借口我只能用一次,所以今天是我惟一一次可以和你们接触,而且只有最多半个小时。” 其中一个男人说,“沈张在这边势力人脉很广,我们警方盯住他很久,但苦于没有确切证据,很奇怪是,我们分明做了万全准备,可他仍旧能在每一次我们出动前就将痕迹抹掉,我们赶到时,什么都没有了,我们也不是没怀疑到自己人这里,在编制内的警方数以万计,每个人都有正规途径考核进入,所以不能凭直觉去怀疑,根本无从调查。有过几次扑空的经验,为了不要逼他跳墙,我们也不再追踪那么紧。他便更加放肆,我们也不是没想过招安他手下心腹,可是如果没有十足把握,这个行动就不可以贸然去做,以免打草惊蛇,警方要顾及无辜群众,还有一些企业建筑和国家所有物,这些人一旦急了,都是亡命徒,很有可能是大范围的行动,所以我们觉得很棘手。” 蒋华东嗯了一声,“沈张书房内暗格的钥匙我已经拿到手,他小女儿因为有把柄在我手中,对我惟命是从,沈张手上的人命大约有十几条,尸体被家属认领,拿到一笔并不多的抚恤金,碍于沈张身份和地位,这些平凡人敢怒不敢言,他走私贩卖很多违禁的东西,偷税漏税多达过亿。这些都有详细标注,他这个人虽然谨慎多疑,但有个习惯却始终无法改掉,就是做完一件事必须要记录,而这些全部在我手中。” 蒋华东说完后拿出一沓照片,“这是我拍摄下的原件,那些我不能动,一旦他发现不见,他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我。另外我还有一枚硬盘,记录了从我跟随他开始的一些内幕,但现在我不能拿出来,因为我在沈张身边,随时有被他发现我背叛投诚的可能,我需要握在自己手中,必要时拿出来保护自己。等我完全脱离出找你们汇合,我会如数上交。” 两名男子接过后互相交换着看了看,都非常惊喜说,“这个组织为非作歹,这么多年都横行霸道,对于我们而言也是一种工作上的失误,不过有了这些关键的物证,他们猖狂不了多久。剩下你要做的就是在他身边继续留意他的一些隐秘情况,将他在肃城生意,和南三角所有港口国道进出货物的时间摸清。我猜也许不固定,他为了分散干扰警方注意力,即使定好的时间,放出消息后一定会偷偷再改掉,你需要密切关注,将真实情况透露给我们,想尽一切办法。” 一名男人递过来一部很小的很落伍的手机,“这个你拿着,沈张现在利用你,他总不会让手下对你进行搜身。你藏好,睡觉时也要提起精神,不要睡熟,有消息发信息给我,这里有干扰信号的一种电子设施,可以阻乱定位芯片和监听系统,沈张的东西再先进,在我们警方专门打击罪犯的设备面前,也是逊色的。” 蒋华东接过后,用白色方帕裹住,塞进裤子的口袋内,他端起茶杯为对方和自己斟了茶,然后喝了一口说,“我和沈张之间关系非常微妙,十几年前,我是他手下古惑仔,这个称呼你们不陌生。十几年后的今天,我出于保护自己妻儿,不得已放弃原本身份,制造我死亡假象,再次投到他麾下,为他做违法的事,但我只是假面迎合,一切都为了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但我清楚这一行再走下去,我会尸骨无存,我想要保护的人无法再保护,我害怕这一点。” 对面那个男人笑着说,“无所不能的蒋华东,让警方头疼的黑道大佬,竟然是因为一个女人,真是有意思。” 蒋华东并不觉得难堪,而是眉目中带着非常向往的温柔说,“她非常特别,比她漂亮的女人有很多,比她身材好的比她更聪明识大体的,比她家世好身份高贵的,太多了,她只是非常平凡的一个女人,我喜欢她也觉得很奇怪,最初我发觉自己内心不平静时,我也觉得很好笑,但感情是没有道理可言,如果我会因为她某一点而喜欢,那就是图谋的一个利益,这不是真正的感情,也不会值得我割舍这么多,也要保护。真正的感情,就是难得糊涂,毫无章法。” 那两名男人对视一眼后说,“看来再冷血的人,也只是迫不得已为了维护身份地位而做的假象,越是看似冷血的人,越渴望安稳。你选择投诚我们,是正确的,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你安全同时,将沈张这个横行霸道南三角三十余年的恶性团伙组织一网打尽。到时候你是立大功的人,功过相抵我不敢保证,最起码这样的大忙,足以为你减刑很多,再找点门路疏通一下,贡献点你的钱财为社会做点慈善,用不了三年五年就可以自由,和你妻儿团聚。你依然是宏扬了不起的执行官,拥有非常正经清白的身份,一切都会过去,你还是活在众人瞩目的地方,能够给你妻儿建立一堵永恒的保护墙,这是我们警方对你这个迷途知返人的承诺。” 蒋华东听后望着杯内的水长长松了口气,“好,我等待你们胜利那一天。” 第一百八十六章我和你一起死 第二天傍晚,顾升将硬盘通过刚子之手交给了蒋华东,过程是刚子扮成一个扒手,在蒋华东走出饭店时过去蹭过他身体抢劫钱包,被蒋华东捉住,在这个时刻将硬盘塞入他手中,蒋华东装成失手没有抓住的样子,让刚子逃掉。 而随从保镖打算追赶,被蒋华东以也许他非常贫苦需要钱为由制止住。 等刚子回来后,他浑身都湿透了,顾升以为他是害怕,刚子非常不认同说,“我没有害怕的!我是跑得太逼真了,闯红灯时差点被一辆拉货卡车压住,我吓得!” 原本以为这件事后,蒋华东会直接警方,人证物证齐全,沈张这个组织一网打尽不是不可能。 但不知道为什么,发生了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沈张非常保护的一处存放炸药和枪火的仓库,发生了有陌生人闯入事件,他如临大敌,当天下午要调集三十名保镖去现场查看,蒋华东制止他说,“也许是敌人调虎离山,目标是您的书房或者宁姒,这么多保镖带去,庄园这边人手不够。” 沈张权衡后决定只带去十名,而蒋华东毛遂自荐跟随他前往。 这条消息被顾升了解到后,本想隐瞒我,可被我在卧房内听到,他带着刚子正要离开,我冲过去挡住他,“到底怎么了。” 顾升知道瞒不了我,只好对我全盘托出,“深入到仓库内部的陌生人,是肃城警方,你要知道,黑道的人,不比普通百姓,虽然掌握了犯罪证据也有人证,但也不能直接抓人,因为他的势力散布太广,每个能坐到黑道大佬位置的人,都有一群誓死效忠的心腹,俗称敢死队,一旦沈张被关押,像这些非常危险的危害到社会安定的场所,都会造成可怕后果,警方原本想将那批危险物转移,但封闭得太紧密,箱子上的锁是特质,除了原配钥匙根本无法打开,深更半夜太静,警方又不敢闹出声响,所以空手而回,他们偷偷联系到蒋华东,要他想办法进入,拿到钥匙,警方再趁机端入,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事情,蒋华东手下那名司机联系到我,要我去外面接应一下。” 我听得浑身冷汗都冒出来,“卧底,这是可能会死人的事,警方这么愚蠢无能吗?还要别人来打头阵,他们是吃白饭的猪?” “不是,因为警方不了解内部情况,需要蒋华东进去查看现场,将损失和伤亡降到最低,警方也不能白白送死,但沈张还要利用蒋华东,怎么可能让他们进去出事?所以这是非常安全的。只是风险很大,毕竟蒋华东做的事警方卧底,稍微有一点不对劲,沈张会发现,就看他怎样应变解释。” 顾升见我一脸不相信,他想了一下,“也许沈张做了两手准备,会来这里挟持你,而他突然出动,我一个人也寡不敌众,你跟着我去,在我眼皮底下,我可以更安心。” 于是顾升和刚子两个人带着我一起坐入车内开向肃城郊外的新港仓库。 我们到达后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刚子将借来的一辆黑车隐藏在一片非常高大狼藉的废墟一侧,另外的一片空地停着沈张手下开来的五辆黑车,所以乍一眼看过来,并不会引发怀疑。而且他们进去后也不会看。 蒋华东守在大门口位置,沈张带着十名保镖走到仓库小门外的位置,蒋华东在这个时候,反手用一枚铁锁锁住了大门,顾升看到这一幕后脸色有些僵硬,刚子说,“我/操,蒋华东不会做了最坏打算,假如被发现要和他们同归于尽吧。” 顾升捏紧拳头说,“他为何要沈张将三十名保镖精剪为十名你他妈听不明白?就是因为十个好对付。” 我瞪大眼睛死死望着里面情况,眼睛一会儿就变得非常模糊,我抹了抹,再继续死盯。 沈张进入仓库后,蒋华东也跟随进去,里面竟然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黑暗,反而特别明亮,还有一扇天窗,人影在晃动着,弯腰打开箱子,沈张从里面摸出一捆捆用牛皮纸包裹住的方包,大约就是炸药,他们似乎在清点数目,大约半个小时,全部从里面走出。 沈张拄着一根拐杖深思说,“靖临,你看闯进来可能是什么人。” 蒋华东说,“大约是和您敌对的人,在南三角,不知是有肃城,还有很多其他城市,久仰您大名想要分杯羹或者害您的,应该不在少数。” 沈张双目非常惆怅凝视着他说,“我猜是条子的人,来打探情况。” 蒋华东的手分明捏紧一下,但他脸色如常,“怎么会,条子的人恐怕不会这样打草惊蛇,而且在南三角,您是几十年的资历,他们有本事拿下,早就拿了,不会等到现在。” 沈张呵呵笑了一声,他戳了戳拐杖,“条子的本事有限,但是就怕他们安插了人在我身边,如果有这样情况,你说该怎么办。” 蒋华东沉默了一会儿,沈张看着他挑眉问,“怎么不说话。” “我认为这种情况不存在,是一种假设。” “就当是假设。”沈张非常果断干脆打断了他,“你觉得怎样处置。” 蒋华东似乎在深吸口气,“沈老在组织内有您的规定,背叛和不忠是大罪,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大约是轻的剁手剁脚,重的将家里亲人带来,女的轮,男的打,再卸下点什么,亲眼看着喂狼狗。沈老不是专门为此还养了几条大狼狗吗。” “是啊。那些狼狗馋了,窝囊废都不肯吃,偏偏喜欢吃那种我欣赏的人。” 蒋华东不动声色将手摸进口袋内,朝着身侧轻轻迈了一步,沈张转头定定望着他,他们两个人这样对峙了半分钟,蒋华东忽然张开嘴笑,露出非常洁白的牙齿,“沈老既然怀疑我了,就直说,您什么时候也喜欢兜圈子。” 沈张抬起一只手,他手下保镖以非常迅速的动作将枪掏出,齐刷刷对准了蒋华东,而蒋华东也几乎分秒不差的掏出枪对准了沈张。 沈张脸色平静看着那黑漆漆的枪口,笑了笑,“靖临啊,你还是太冲动,你应该再骗骗我的。这样就承认,让我很难过。在我印象里,你非常的冷静,沉默寡言,可是一旦开口,说出的话都非常有用。” 蒋华东说,“我是什么身手你清楚,我能扛的,你未必,他们就算十个人同时对准我开枪,我也能提着最后这口气崩了你,我觉得亏。” 沈张垂眸沉思了一会儿,“你以为你投诚,条子就能免你的罪吗,你是手上没有人命,可你到底也犯了太多罪,警方这么多年都拿你我无可奈何,这口气早也憋住了,他们有时候说话就像放屁,为了达到目的,什么话都能说,但做不做又是一套,你这样辛苦卖命,我知道你想怎样,无非是保住那个女人和孩子,我也可以答应你,我承认,你一个人就能在今天将我和我手下人都撂在这里,我自然清楚你能本事,可又能怎样?这不一样是人命,条子会放过你吗。不如我们一起离开,我迅速将这里的东西搬走,让他们再次扑个空,我承诺放你离开,不动你的女人和孩子,这样你也不亏。” 蒋华东没有说话,但是他持枪的手微微顿了顿。 沈张见状后,从身上摸出一枚定时炸弹,拉响了按钮,“只有二十分钟,这枚炸弹的威力足够将这里夷为平地,而仓库内还要炸药,这就是连环炸,任凭你再有本事,也插翅难逃。其实十分钟足够我们离开这里,但我再给十分钟思考你的选择,这个响了,我们都死,但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们可以都活。总之我不会让自己落入条子手中,这太侮辱我。” 嘀嘀嘀的声响,在广茂的仓库内非常清晰,蒋华东握枪的手顿了顿,他看着那枚定时炸弹,“你什么时候怀疑我的,还随身携带这样的东西。” “从你让我少带二十名保镖,我就怀疑了,但我不确定,所以我没有拒绝。现在想想,你确实够冷静,这样的提议,无非是为了给自己挣条活路,三十个人你再大本事也逃不过,但十个人就另当别论。” 蒋华东笑了笑,“不愧是老狐狸,这几十年你横行霸道,多少次难关都让你闯了过去,没这点本事,你也的确做不到今天。” 蒋华东说完后,看着那群保镖,“我数一二三,我们同时把枪放下。我怎知我同意后,你们会不会再对我下手,我到底寡不敌众。” 沈张势在必得的笑意说,“怎么,同意和我合作。” 蒋华东冷笑,“最好你能信守承诺。” 沈张非常满意点头,他抬手示意那群人可以这样做,蒋华东数了三下后,那群保镖齐刷刷将枪放下,而蒋华东仅仅是弯下腰做出将枪放在地面上的姿势,在他们全部放下后,他又猛然持枪起身,再次对准了沈张,那些保镖同样要拿枪,蒋华东厉声说,“我这里十发子弹,我可以解决了你们,再用武力解决沈张。你们和我对着干的胜算是多少?” 那些保镖止住动作,沈张脸色倏然崩塌,他咬牙说,“你敢骗我。” 蒋华东非常轻松的语气,“你也清楚,我有很多罪,如今我决定投诚,就不会再背叛我的选择,沈张,你走错了路,你用我的软肋威胁我,就该知道我不会真心为你办事,我平生最恨威胁。你早该想到今天,我宁可和你死在这里,也不会再为我自己多添一条罪。” 此时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炸弹的黄色提示灯亮起,进入最后倒计时,顾升冷着脸敲了一下椅背,“怎么办!” 刚子摇头,“办也办不了,难道我们去送死?” 我听他们几乎绝望的对话,疯了一样要冲下车,刚子死死按住我身体,另一只手想要将车门锁住,但顾升大约怕他会伤到我,所以非常迅速大拍掉他那只禁锢住我的手,我趁这个机会推开车门飞奔出去,身后是顾升不可置信的闷吼尖叫,我捂住小腹,在我奔向蒋华东的路程中,我告诉自己,薛宛,你虽然这二十年过得非常苦,受尽了人世间最耻辱的目光,最下贱的岁月,你总是在每个睡不着的深夜奇怪到底为什么要苦苦挽留住这最后的清白,它成了你的底线,可你却不知道缘故。 冥冥之中你总会遇到那样一个男人,你会有预感,预感他的出现,所以不管情势怎么逼迫你,你都解不开那最后一颗扣子。 蒋华东是你的劫数。 生要同欢,死也要同冢。 我气喘吁吁站在那扇被封锁的铁门前,我用力摇晃,可是打不开,沈张和几名誓死护卫的保镖在角落处也同样有些慌张,他们想冲出来,也没有任何办法。 蒋华东原本握着枪的手忽然一顿,他扭头看着我,“宛宛,会爆炸的,快离开!” 我滑坐在地上嚎哭着,顾升在这时冲过来,他不由分说将我抱住,我死死扣住铁门上那一截铁锁,“求你让我留下吧,我活不下去,我不会苟活,我听到蒋华东说,他要和她们同归于尽,让我一起,我怎样面对他死在我面前那一幕!你告诉我,血肉横飞那一幕我怎样面对!” 顾升忽然朝着我后脖颈狠狠一敲,我早就知道他会这样对我,我朝着他身下一滑,他的手敲在我后脑勺,闷闷的一声重响,我眼前陡然一黑,一抹黑影从对面的土坝上滚下,那人很熟悉,他手上拿着一把长枪,身手极其迅速,他喊了一声,“华哥!跟我走!” 我眼前的黑色褪去,裴岸南穿着一身格外乍眼的白色运动衫,在这里到处都是黑色的地方,蒋华东一眼便看到了他,他愣了一下,非常冷的脸色,“谁让你来的?你不要命了?滚出去!” 裴岸南不顾他的呵斥,他飞身跃起,从高高的铁门上蹿入,沈张非常冷笑说,“竟然还带了帮手,蒋华东,你以为你要杀了我,你就能走出去吗。” 蒋华东说,“不能,今天来之前,我给自己做了两条路的假设,第一条,你发现我的背叛,我们同归于尽,我决不会放虎归山,就算你会被法律枪毙,我也不能让你活口离开这里,否则你会让没有跟来的手下,解决了我妻子和孩子。我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而第二条,你死,我活。” 沈张听他说完仰天大笑,“如果我能死在你手中,对我而言,比死在条子那群酒囊饭袋手中要光彩痛快得多。至少你是条汉子,不会脏了我的血。” 裴岸南此时忽然一把握住蒋华东的手,“杀他不用你,我已经通知警方了,你跟我走!” 就在这时,沈张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短枪,他朝着这边对准,我大喊一声“小心!”他们两个人反应极快,朝着同一位置翻身一棍,接连两枪都打空,蒋华东以一处砖堆作为掩护,对准沈张瞄准,“砰”地一声,恰好击中沈张持枪的手腕,手/枪应声而落,他身后保镖弯身要去拿,裴岸南用长枪扫射,虽然没有击中要害,但都是打在膝盖或者手臂,那些人因为巨痛倒地,顾升忽然将我抱起来,一边转身朝着车的方向跑,一边回身大喊,“要爆炸了!快往土坝上躲!” 就在快要爆炸的前几秒,裴岸南一把扯住蒋华东推向土坝上,而他没有来得及再迈上去,“砰”地一声巨响,浓烟滚滚,火苗蹿起,整座仓库都笼罩在漫天的黑雾中,我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声,整个人都瘫软在顾升怀中,巨大的热流冲击力,将顾升朝前推了好几步,他护住我身体塞入车中,背部有些灼伤,他咬牙看着刚子,“离开这里。” 我抓住他袖子,“华东呢?” “进不去,生死有命,你还要保护孩子!” 刚子没有理会我的哭嚎和挣扎,他一踩油门迅速将车驶离,那火光染透了半边天空,冲天的警笛从我们对面驶来,与这辆车擦身而过,足有十几辆消防车跟随警车后面,形成一道巨大的长龙,我透过车窗看去,在仓库内,土坝已经被烟雾笼罩覆盖,站在土坝最上面的两个人,一倒一跪,在这夕阳残留的黄昏,格外悲壮哀婉。 第一百八十七章冬去春来 当天深夜,几乎整座肃城都了解到新港仓库的恶性爆炸事件,新闻报道,网络媒体报道,铺天盖地的现场照片和流言揣测闹得人心惶惶。 现场死伤十一人,是沈张和他十名手下,而裴岸南伤势严重,背部腿部多达百分之六十的严重烧伤,除了脸部因沾满湿润泥污而幸免,其余皮肤几乎都成了黑炭,蒋华东在警方赶到后瞬间发生的在二次爆炸中,死死护住他身体,导致背部烧伤严重,但如果当时那样情况他没有压在裴岸南身上,裴岸南必死无疑。 从仓库救下后,警方将他们连夜送到医院救治,我由于伤心过度,发生胸闷和显兆流产症状,顾升担心我醒来后看到他们伤势会动胎气造成无法挽回后果,每天都喂食我一些掺杂了镇定和安眠药物的水,我大约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个星期,醒来后,发现整座医院都是来回行动的警方,顾升告诉我,蒋华东并无大碍,除了背部受伤,没有任何问题,而裴岸南第四天早晨清醒过来,也脱离危险,只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需要进行三次植皮处理和肌肤复原保健。 我站在走廊看着持枪把守的警方,古桦正在和他们交涉什么,在见到我后,他对我带着歉意说,“薛小姐,蒋总已经被关押,择期开庭宣判,大约您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他。蒋总说,不愿让您怀着孩子到监狱那样黑暗冰凉的地方,所以他不希望您去接见,如果判得时间长,他要您跟随顾先生好好生活,人总要朝前开,没有必要等待一个很难等待的人,女人青春有限,他已经这个年纪,再出来已经苍老。” 我抓住古桦手臂,有气无力说,“他不要我等他,是不要了我吗。我被好多人抛弃过,我父母,我所有亲人,他们都不要我了,现在他也不要我了,是吗…” 古桦大约见不得我这样哀戚绝望的眼神,他红了眼眶,咬着牙将头别过去不再看我。 我越过他头顶看到走廊一处病房门口站着的两个中年男人,正是那天在餐厅雅间和蒋华东商讨案情的人,他们的黑色警服,区别于其他年轻警察,肩头顶着的肩章多了杠和花,我并不懂得怎样分辨官衔,只是觉得大约他们身份更高,我松开古桦走过去噗通一下朝他们跪下,他们被我突然举动吓了一跳,纷纷弯腰搀扶我,我不肯起来,仰起头时早已是泪流满面。 “我不是不敬重你们,我只是想说,那样的场景,换做任何人,明知很有可能进去就出不来,有谁能义无反顾。救死扶伤维护安全这是你们的职责,但不是他的,他是在帮你们,他一个人挽救了你们多少本该牺牲掉的同志。你们只看到了他是一个黑暗的人,可怜人有可恨之处,可恨人就没有可怜的地方吗,我是一个夜场的小姐,我做了四年,我看过很多清白人的丑陋面孔,这世上好人坏人不是你一双眼睛就能分辨,坏人也可以伪装,你们就一定都是好人吗。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他只是为了生存,他从没有亲手伤害过一个好人的性命,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活下去。当他背井离乡在街头连饭都不上,你们人在哪里?为什么你们总是在一个好人被残酷现实磨砺成坏人时才出现呢。” 那两个男人忽然愣住,他们似乎在沉思,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肯接受你们的制裁,是他选择了弃暗投明,他非常厉害,宏扬是他自己做起来的,他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孤儿到一座城市甚至整个南省人尽皆知的人,如果不是他主动,你们真的能抓住他吗?连窗户都没有的一方狭小角落,谁愿意进去,人们可以享受富贵,但很难接受贫穷,他从这样风光的位置变成一个服刑犯人,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只是他为了我为了孩子不想再做一个活在黑暗处的人,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你们真的忍心用无情不能变通的法困住他一生吗。” 顾升忽然非常用力将我扶起来,他把我禁锢在怀中,冷笑看着他们说,“你们脱下这身衣服,一定是个好人?照顾家庭,孝敬父母,和兄弟肝胆相照,没有贪过一分钱,没有出过一次轨,没有官官相护过,没有暗箱操作过,没有狗眼看人低过,这些你们就一定没做过吗?只是社会赋予了你们这层身份,显得你们高尚无比,我们活在最阴暗的地方。是,谁让我们这样选择了,我们就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很多时候,我们更有情有义,更有种。如果社会只存在道貌岸然的人,只存在戴着面具装好人的人,不是很可悲吗。” 那两名男人其中一个笑了笑说,“我承认,我们这个群体一样有非常阴暗的一面,一样有混进来的自私自利的同志,很多仕途官员伤透了老百姓的心。我更承认,不该以一个职业和身份来判定人本质的好坏,职业和身份,也有很多无可奈何的选择。有时候眼睛会欺骗我们,只有真正接触过,才能用心去了解到他的内涵。就像这个姑娘说的,你是一名夜场工作者,我们无数次扫黄多次遇到背负家庭重担或者遭到坏人欺骗而迫不得已走上这条路的可怜女性,而我们也曾在她们的床上拉下过一个又一个顶着好人帽子一身光鲜私下却肮脏不堪的人士。社会有时候很不公平,每个国家都是如此,绝对公平是不存在的,甚至连我们一直号召的相对公平都未必能百分百做到。人们习惯以身份去辩别人的好坏,这是一个社会通病,无法靠一己之力改变。但我向你保证,蒋华东的案子,我们会酌情处理。那样危险的情况,他替我们进去摸清内幕,让我们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将沈张这个组织一网打尽,他的功劳非常大我们也非常敬佩这样勇敢的人。姑娘,不要因为经历过太多阴暗就对社会丧失信心,这个世界还是好人更多。我们警方不敢自诩是个好人,但至少有是非观念,我郑重对这一身警服发誓,一定给蒋华东一个最公平的结果。” 我不知道自己又等了多久,感觉在医院待了非常漫长一段时光,直到我出院这一天早晨,顾升给我买来一束非常娇艳的百合,他进门时,走廊忽然传来非常急促的脚步声和尖叫声,十几名警察匆忙赶来,聚拢在裴岸南的病房门口,我吓得爬下床,就听到几名护士说,“我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怎样走的,他的植皮只进行了一次,还有百分之四十属于中度烧伤状态,没有进行复原,这样离开耽误了救治时间,皮肤就无法恢复了。” 为首的刑警说,“调一下监控。” 那名护士为难的摇头,“监控昨晚忽然坏掉,这一层一直到电梯门口都是黑屏,而一楼出入口的摄像头被人用东西堵住,大约黑暗了五分钟,之前和之后都没有看到裴先生。” 刑警蹙眉说,“看来是有预谋将他带走。” “会不会是劫持?” 护士问出后,那名刑警忽然四下看了看,“蒋华东的那名助理古桦呢。” 护士拍了一下额头,“他昨天下午离开,再也没出现。” 警方有些了然,“安排两名同志找一下古桦,询问一下这件事是否和他有关,我们没有证据,要记得客气点。” 有两名刑警接到这样指令后就转身离开了医院,看他们进入电梯后,顾升握住我手将他带进病房内,他为我收拾几件衣服和一些没有吃完的营养品,我问他怎样看这件事,顾升很轻松说,“还不是为了送他离开,逃过法律制裁,蒋华东很多命令都是裴岸南执行,他比蒋华东的罪可重得多,进去很有可能出不来,古桦那样敬重他,自然舍不得看他进去,所以送走了他,裴岸南在医院也休养了一个月,烧伤皮肤但没有伤到内脏,呼吸系统有感染,也都排毒得差不多,他没有生命危险,到哪里都能请个医生治疗,古桦虽然不是我们这条路上的人,并不够心狠,可他跟随蒋华东多年,最基本的反侦察能力还是有的,他又是个清白的好人,警方完全没有留意防备他,所以有这样结果,我丝毫不奇怪。蒋华东身边的人,全都重情重义。” 我看着顾升那样得意面孔,忽然明白了什么,我回头看了一眼走廊上嘈杂的警方,指着他说,“你帮忙了是不是?” 顾升非常无辜的举起双手,“就帮了一点。弄坏监控器而已。” 我本来非常生气,觉得他弄巧成拙,如果裴岸南选择和蒋华东一样自首,结果不会太惨,每个良知存在没有被泯灭的人,应该得到原谅和重生,但他逃掉,结果又另当别论。 可裴岸南非常可怜,他这一生,爱上了人妻,活在非常虚幻的等待中,又在这样的一条路上走到了黑,一个从来没有感受过人世美好的男人,就这样老死在监狱,的确太悲惨太不公,逃掉就还有一线生机。 至少,他现在真的可以了无牵挂过一段非常自由的生活,去做他想做的事,去看他想看的风景,去接触他想接触的人,过一段不需要依附任何人听命任何人的生活。 而我也将回归到暂时没有蒋华东的日子,所幸我不孤独。 我抚摸着已经有些隆起的肚子,三个月了,这个孩子也许很命苦,她还在母体内本该无忧无虑的日子,却连同我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和别离,她还这样坚强的稳稳存在,仿佛知道她有多么重要,不忍心让我和蒋华东再失去她,我不由自主微笑,重重按在最上面,似乎都能感觉到她的心跳。 春节后,蒋华东被遣送原籍,我和顾升在肃城待了将近三个月,由于我月份大了不便,由刚子开车走陆运回到上海,出庭时顾升到了现场,我并没有过去,蒋华东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保留他宏扬集团个人财产股份不做惩处,而没收其余非法途径得到的钱财总共三亿七千万。 听到这个结果,我长长的松了口气,四年。 还好,不多不少,不至于让我望穿秋水。 蒋华东说不会接受我的探视,那样黑暗的地方,他不允许染脏我的眼睛。 顾升告诉我这番话后,我的心在瞬间就沉入海底。 四年时光不见一个人,足够忘记他的脸,他的眼,他的每个表情,每个语气。 四年时光只是凭着记忆怀念一个人,非常残忍。 顾升轻轻揉了揉我头发说,“他也只是这么一说,如果你非要见他,死活不肯离开,他也没有办法,他说了,你是他的软肋,他可以拒绝全天下,唯独拒绝不了你。我可以想尽办法逼他见你。” 我笑着摇摇头,“他什么脾气,我很清楚,他打定主意,逼死他他也不会改变。” 蒋华东啊蒋华东,他对待除我之外的人,都是铁石心肠,能够亲眼看着程敏被轮侮,能够面不改色望着薛茜妤鲜血淋漓,能够十年时光都爱不上一个林淑培,不管她们心肠怎样歹毒,怎样活该,但到底只是一个为爱成魔的女人。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这世上的男人都像蒋华东一样,不那么滥情不那么风/流,会有多少女人幸免于难。 可是女人太疯狂,明知道他不爱不爱,却还要深陷深陷,到时候背水一战舍掉生命舍掉身体让舆论道义去逼迫他谴责他讨伐他,依附在一个男人的怜悯和施舍上,真的非常悲哀。不爱的就不要,如果女人都这样潇洒,而不是像现实中被抛弃被欺骗就又哭又闹又喊又叫,男人会更高看你,高看女人这个群体,减少更多侮辱轻视和背叛。 蒋华东服刑的第一个月,是三月份的早春,上海早晚的风还是非常寒冷料峭,听说里面墙壁一年四季都是冰凉的,窗口没有玻璃,朝北的方向灌入风,可以将人冻得麻木皲裂。 顾升买了很多衣食住行的物品让狱警转交给他,包括我的一张照片。 蒋华东难得委托狱警询问,我是否健康,过得好不好,孩子是不是女儿。 我没有做四维,也没有问大夫性别,我想留到生产时感受那一份初为人母的惊喜,不过顾升说,看我肚子圆圆的,我身子也总是懒懒的,应该是个女儿。 狱警传达后出来对他说,“蒋华东这个大名,我们没有人不知道,没想到现在竟然是我看管他,毕竟他的威望摆在那里,我们都非常敬重,他平时很少说话,就是看书,极少和我们沟通,说话也非常有内涵和深度,我们还让他帮忙给犯人上政治课。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高不可攀的人笑,真难得,当时告诉他大约是个女儿,他笑了好久。” 我看着车流不息的宽敞街道,想象着蒋华东笑时候的样子,有些模糊了。 孕期六个月时,我发生了尿血的症状,当时保姆告诉他这个消息,他正在恒宛会议室内开高层会议,接到电话吓得一阵风卷了出来,以致于刚子像我描述那个场景,顾升的耳根都红了。 “真酷,哪吒在世踩着风火轮也比不上升哥快,一阵妖风就不见了,不知道的一定以为是他老婆孩子。” 大夫提议我住院保胎,顾升的生活轨迹从原先公司和公寓的两点一线,变成了公司和医院。 偶尔应酬时深夜赶不回来,他会让刚子来陪我,给我讲笑话,还会帮我胎教,胎教内容是对着小腹讲粤语,说生出来就很洋气。 顾升买了婴儿车、奶粉和肚兜,每天都在我床尾摆给我看,我看着他有点顽童的笑意,忍不住说,“你还没有女朋友吗。” 他笑容微微一顿,非常委屈对我说,“你想把我嫁出去?” 我很无奈说,“你三十三了。” 他将肚兜放在婴儿车内,“蒋华东将你托付给了我。” “可那是危险时刻,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再也不会有人威胁到我。委托不是霸占你的私人时间,我可以很好照顾自己,你该怎样生活,不要为了我耽误。” 顾升装成很不耐烦的样子,“女人麻烦,天天要陪着吃饭打电话,休假还要逛街旅游,不高兴了跟我耍脾气,高兴了带着口臭就来亲我,也不管我嫌不嫌她,现在女人都自我感觉良好,其实私下不修边幅的连镜子都不照,我这样花见花开,我凭什么委屈自己。” 刚子在旁边叼着香蕉说,“追你的不都是长得漂亮身份也高的女人吗,哥你说什么呢?” 顾升扭头看了他一眼,刚子大约意识到食言,立刻住了嘴。 上海这座城,冬天很漫长,春天非常短暂,比任何一座城市都要快,眨眼就春去夏来。 七月底的盛夏,我的肚子已经挺得坐不下了,每天都躺在床上,稍微一动羊水就会顺着腿间流下一些,接连几天时不时的阵痛让我苦不堪言,顾升下班后非常惊喜对我说,“蒋华东在里面编制了一本书,大约是讲述他作为黑道的大佬怎样度过这风云十年。里面很多对警方非常有用的逮捕技巧,包括他自己讲述的经历,对那些犯人的触动,这算是大功一件,上级经过很多次申报和处理,决定为他减刑九个月。也就是说,他在里面还有不到三年。”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笑容越来越深,忽然他的脸有点模糊,眼前黑一片白一片,小腹的坠痛让我控制不住哼叫出来,顾升吓得飞跑出去,大声呼喊着“大夫!要生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宇宙一霸蒋相思 我第一次知道女人有多么伟大和坚强,是在手术室上,撕心裂肺的生孩子。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世俗会对我对我们这些群体产生这样的偏见和排斥,现实中每一个为丈夫生儿育女的妻子,都是最伟大的女人,她们付出了她们能够给的一切,换回来的是丈夫的背叛和冷漠,我没有做过妻子,没有经历过最痛苦的重生,而这一刻,我忽然完全理解了。 每个身份都可以存在,存在的同时都有自己的苦衷和理由,只是和你于道德现实内相悖的那个角色,自然会排斥你厌恶你,感情中不被爱的是第三者,婚姻内先来后到也一定要遵守。你可以以爱情的名气去接触那个人,但你一定要明白,这场三个人的追逐和撕扯中,你必须承担受伤的角色,因为你相对的那个女人,她比你更正确更有资格。 我望着头顶天花板,死死攥起,感觉两条腿被大夫抬起分开,涌出很多滚烫的液体,大夫大声在我耳边说,“用力,呼吸!” 我在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中听到门外有顾升的声音,有护士打开门说,“丈夫可以进来帮忙给妻子打气。” 顾升有些尴尬得语气说,“我不是他丈夫,我在这里就好,您把门开条缝隙,让她能听到我说话。” 护士将门打开了四分之一,他一直扒着门缝在喊,我都能看到他满是头发的脑袋在来回晃动,“你千万坚持住!蒋华东在等消息!他在等!” 他在等。 他在等我和孩子都平安。 这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我咬着牙,眼前的视线瞬间清明,我用尽全身力气往下/体冲去,然后听到了所有大夫和忽视的欢呼,还有一声婴儿嘶哑的啼哭,我长长的松了口气,一行行眼泪滚落下来,我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被人推出去,眼前很多张脸,我分不清楚谁是谁,然后就陷入一片沉睡。 再次醒来后,下/体还是有些疼痛,逆着阳光,金黄色的深处,顾升背对着窗口,高大身体有些僵硬,他怀抱着一个非常弱小绵软的婴儿,用粉色棉布包裹住,没有一点哭声,似乎睡熟了,他的眼底是很温柔的光芒,仿佛这就是他孩子一样,他耐心的一只手托住婴儿身体,另一只手在包裹内抚摸她的脸庞,我看着这一幕,有了一点错觉,好像面前拥抱孩子的男人是蒋华东,他回来了,马上就会对我说,宛宛,你辛苦了,为我生了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 我呆呆的愣着,顾升终于从孩子的世界中跳出来,他看到我睁着眼睛,非常惊喜说,“你醒了?” 我点点头,“是男孩女孩。” 顾升知道我和蒋华东都很想要个女儿,他比我更激动的表情,“得偿所愿,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儿,四斤六两,有些轻,可很健康,你要不要看看她。” 他抱着孩子俯下身体,我微微撑住床的两端,抻着脖子看了一眼那小婴儿,长得并不好看,是皮粉色肌肤,有些皱巴巴,闭着眼睛,鼻子有点塌陷,但是嘴唇很小很薄,她安详睡着,安静的让我觉得很不真实。 “女儿像父亲,她长大,会像华东吗。” 顾升看着婴儿端详了一会儿,“大约会吧,你没发现吗,现在她就有点像,虽然眉毛非常浅,但眉眼的气度给人的感觉有些像他,也许长大后,会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孩子。” 我想象了一下她持枪做女警的样子,忽然觉得胸口满满的温柔和向往,蒋华东大约也很希望她能成为一名女警,清清白白过完一辈子,走出她父亲并不是一个名义上好人的阴影,成为非常独立和堂堂正正的百姓。 “给她起一个名字吧。” 顾升拉起婴儿的小手,“给小玉玺起一个大名。” 我看向窗外,此时已经是盛夏,五瓣白色的相思花开的季节,我说,“蒋相思。” 相思无尽处。 思夫思妻思往事。 顾升念了一遍,“挺有诗意。一点不像蒋华东这种男人女儿该起的名字。” 我说,“那他女儿该叫什么。” 顾升特别正经的说,“蒋无敌,蒋大枪,蒋大刀。” 我:“……” 此时病房外走进来一名护士,她看了一眼顾升怀中的小玉玺,伸出双手轻声说,“顾先生,您把孩子交给我吧,你抱了很久,她大概要哭了,该抱去喂奶。” 顾升恋恋不舍将孩子小心翼翼交给护士,还不忘叮嘱她照顾好,护士抱着孩子离开后,顾升对神情有点呆滞的我说,“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我很怕你会产后抑郁症,我问过医生,怀孕期间你心情很不好,大起大落严重,很有可能造成产后积郁成疾,如果有一点不舒适,你千万不要隐瞒我,我为你联系心理医生,不要等不可收拾时,就晚了。你要为蒋华东和小玉玺考虑,他们都希望你能够活得非常快乐健康。” 我点点头,笑得无比轻松,“如果小玉玺不存在,我也许现在成了精神病,但她在,是上天赐给我和华东的礼物,我会用心抚养她长大,照顾她平安。” 我没有提到等待蒋华东,这件事我自己放在心里,我不想任何人清楚,我在等他。 顾升满脸轻松说,“我派刚子到监狱探监,这么久后他还是不肯见,听狱警说,他在里面过得非常好,有一个独立单间,并不像其他犯人那样没有自由,他心态也很好,我已经将你真的生了女儿的消息让狱警转达他。不知道现在他会怎样高兴。” 事实证明,蒋华东从未离开。 他的消息在生了女儿后,隔几天就会由狱警传出来,比如他在打饭时候不知想到了什么美好场景,不由自主笑了出来,恰好他对面是一名经过的犯人,吓得对方以为得罪了他,偷偷跑去找狱警,想要对蒋华东道歉。还有他食欲一直不好,最近一天比一天能吃,从早晨到晚上,脸上再也不是紧绷绷,而是非常温和。 小玉玺满月那天,我得了急性肺炎,高烧住院打点滴,折腾了半个多月,顾升在医院和公司两头忙,也没有顾上,于是觉得很遗憾,在小玉玺一百天时,办得百日宴非常盛大,几乎将他所有认识的人都请来,不管是商界还是曾经的朋友,宾客问他这是您千金吗,长得真像您。我抱着孩子格外尴尬,顾升反而非常温和笑着说,“胜似千金,我一直认为,我非常狠毒,没有资格说任何人坏,因为我比谁都坏,但我没想到,我有生之年会这样疼爱一个孩子,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我就是很喜欢,愿意把我能给的都给她。” 所有宾客都异常尴尬,看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探究。 小玉玺刚出生时,长得非常丑,我手中蒋华东的照片只有一张,还由于距离远非常模糊,我每天在她睡觉前都会给她看,她也非常专注,瞪着一双葡萄珠似的大眼睛凝望,久而久之,也不知道是我心里作用还是真的,她长得和蒋华东几乎非常相似,五官完全和他一样,又比他多了几分女孩子的柔和与圆润,像得让我嫉妒。 小玉玺十一个月的时候,第一次张口喊了八八。 顾升当时正抱着她喂食她喝果汁,她咽下后忽然咧着嘴喊了他一声,顾升愣住,我在旁边听到后,脸色有些不好,顾升笑着将她举得高高的,“再喊一声。” 小玉玺一边笑一边非常断断续续的喊着,“八、八。” 顾升笑得眉眼弯弯,虽然他清楚自己永远不可能做小玉玺的父亲,这个位置只是蒋华东,但他依然很高兴,因为小玉玺是看着他喊出来的。 也许在这样小的孩子眼中,顾升每天陪伴她,和她一起长大,而她的父亲却没有抱过她一次,我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对长大一点的小玉玺说,和妈妈一起等爸爸。 程毓璟代表宏扬集团和国外一名金融大亨谈成了一笔上市产品电子的合约,一连半年都在国外,再次回到上海,第一件事就是来看一岁半的小玉玺。 我抱着她将提着很多礼品玩具的程毓璟让进客厅内,我笑着对小玉玺说,“这是程叔叔,你是万千宠爱的小公主,谁来都要看看你。” 小玉玺一直在吧唧嘴,我很奇怪的伸一根手指在她嘴里,竟然抠出一块糖,气得我问保姆,“不是说不给她糖,会长蛀牙。” 保姆非常无奈而无辜说,“是先生给的。” 她说完后从小玉玺脖子上挂着的小包内取出好多类似的糖果,小玉玺一把抓住,非常委屈的用小奶音说,“这是咕噜噜给我的。” 程毓璟很奇怪说,“咕噜噜是谁?” 我说,“顾叔叔。” 程毓璟:“……” 最后那些糖被我全部扔到窗外,小玉玺哇一声大哭,几乎要背过气去,程毓璟抱着她哄了又哄,最终她窝在他怀中睡着了。 程毓璟同样同样爱怜的看着她小脸说,“长得真可爱,我见过很多孩子,平心而论,小玉玺最精灵。她望着你的眼神,像极了蒋华东,你没有发现吗。” 是,我发现了,从她一岁零两三个月我就发现了,她会非常专注盯着一个人或者一件物品,仿佛能看透它本身,她并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抱出去逛超市或者买东西,别人逗她,她非常温和,不吵不闹,可也不会对任何人笑,不管怎么逗。 这一点,非常像蒋华东。 小玉玺一岁十个月时,忽然有一天跑过来对我说,“妈妈,你知道什么叫温柔吗。” 我将往我怀里一个劲扎的小玉玺抱起来,她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散发着奶味,对着我睁大眼睛说,“那天顾叔叔接我从幼儿园回来,我听到街上一个阿姨说这个词,我就问顾叔叔,他告诉我,妈妈就是最温柔的女人。妈妈,你嫁给顾叔叔好不好,我好喜欢他。” 我有些惊讶得看着她,“可是妈妈告诉过你,你有爸爸,他会回来找我们。” 小玉玺撇了撇嘴说,“可他还没有来,我就不想再要他。顾叔叔对我好,妈妈你教过我,要懂得感恩。” 我忽然对面前的小女孩哑口无言,她的腹黑和反将一军完全继承了蒋华东的心思和城府,才三岁的孩子,竟然能把我堵得这么尴尬。 我不得不说,基因很强大,在他们父女面前,我非常笨拙。 我无奈将她放在地上,“再说顾叔叔比你爸爸好,我会生气,而且妈妈绝对不会再要你。别的都可以纵容,唯独在你爸爸这件事上,除了蒋华东,谁也不可以代替这个位置。你要懂得血缘,你提到了感恩,他给了你生命,为了保护你和妈妈,他付出什么你知道吗。” 由于小玉玺出生到现在缺失父爱,我从未疾言厉色说过她,大约她也没想到我会这么生气,小小一团站在那里不敢再顶嘴,缩着怯生生望着我。 这时顾升从门外进来,他看到眼前场景微微愣怔,小玉玺含着眼泪转身走到他面前,伸出两只手臂要他抱,顾升抱起她后对我说,“她还小,不懂事的地方,你不要以大人眼光去对待。” 我没有搭理他,而是看着小玉玺,“爸爸听到你那样的话,会很难过。他女儿不心疼他不爱他,还要我找别人代替他,蒋相思,这是最后一次我原谅你。这样的话如果再说,你喜欢谁就让谁当你爸爸,但你没有我这个妈妈。” 小玉玺吓得哇一声大哭出来,她搂着顾升的脖子,哭的撕心裂肺,断断续续喊着“妈妈不要我了”,我仍旧没有理会,而是走到窗台位置,静静望着这座大雪纷飞的城市。 蒋华东,不是我不爱孩子,我很爱她,可凡是让你伤心的,我都会维护你,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好,你是最好的。 小玉玺两岁时,顾升帮忙联系了这边最好的一家贵族幼儿园,从半岁开始上早教班,一岁半就可以入园,小玉玺算是年龄比较大的,因为她非常固执倔强,任何小孩子,哭闹后会听父母和老师的话进去上课,但她不行,你说破了嘴皮她也不肯,她丢过两次,不是老师不负责,而是她心眼太多,她爬上滑梯顺着墙溜下来,磕破了膝盖和额头,要不是顾升和程毓璟在这边势力很广,早就不知道被谁抱走了。 小玉玺从开始说话,就闯了无数祸,在幼儿园摸人家小男孩脸,霸道的亲一个非常帅气的男营养师,还要求别的小孩当宫女让她当公主,老师头疼而崩溃,非常无奈对我说,“蒋相思向朋友是我从事这个行业十年遇到的惟一一个软硬不吃的女孩子,她长得这么可爱漂亮,完全无法让人相信这些事是她做的。” 而老师和我说这番话时,罚站的小玉玺正朝着路过一个大班的小哥哥送飞吻。 我气得肺都要炸了,她简直是人间罕见,我将她提回家,放在沙发上就是一通打,顾升站在旁边看文件,非常无奈又心疼的拦住我,“小孩子淘气很正常,人无完人,你没发现把她带出去所有人都夸赞她可爱聪明,怎么可能一个小孩身上都是优点。” 小玉玺爬下床提上裤子,站在顾升旁边看着我一本正经点头,“顾叔叔说的对啊,你要仔细听。” 我:“……” 我到宏扬去找程毓璟询问公司近况那天上午,顾升也去恒宛办公,小玉玺由刚子照顾,她央求他带着去了游乐场。 下午回来时,我和顾升各自给一个朋友打电话,正在沟通中,“砰”地一下门被从外面推开,刚子一脸铁青,脑袋上插着几根红白的鸡毛,脸颊挂着两陀鸡屎,衬衣也破了,鞋少了一只,鼻头冻得通红,小玉玺跟在后面,一身粉粉嫩嫩的小棉袄,捂着嘴吧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我和顾升同时放下电话,虽然觉得她闯祸已经习惯了,可看到这样一幕还是有些无奈。 刚子一边推她进屋一边非常愤怒说,“这熊孩子!你天生气人是不是?招你惹你了,你这么折腾我?去去去去去给我拿毛巾!” 我赶紧跑到卫生间拿了温热的湿毛巾递给刚子,他一边擦一边说,“哪有这样孩子!去农家乐吃饭她非跑鸡圈里,追得那些鸡吓得都飞上树了!最后人家老板让我给抓鸡去,几十只鸡散落天涯啊!累得我跟孙子一样,她在暖气旁边喝奶吃鸡腿。这什么熊孩子!” 顾升无奈带着他去浴室洗澡,给他准备一身干净衣服,耳畔是刚子大声发誓“我再也不带她出去了,女魔头!” 我看着沙发上扭成一团咯咯娇笑的小玉玺,她越来越炯炯有神深邃专注的眼睛中,是我身后又撕得没剩下几页的旧日历,恍惚中意识到,蒋相思三岁了。 蒋华东也要出来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蒋华东二月份出狱,但具体时间他不肯让狱警透露,任凭顾升怎样询问,狱警都以要尊重他本人意愿为由,不说半个字。 小玉玺留起了长发,不再是那个小蘑菇头,黑亮的长发,会说话的眼睛,粉嫩粉嫩的脸,还有时不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聪慧,带出去从来都是一大片惊叹声。 自从那一次她被我吓哭后,再也不敢提让顾叔叔做爸爸的事,但我看得出来,她非常喜欢顾升,每次幼儿园家长会,她总是跟我耍心眼说,“妈妈,你明天去找公司是吧。” 我摇头,“公司有程叔叔,妈妈什么都不懂。” 她揪了揪自己的额前穗儿,“那你去买衣服吗?给小玉玺买双鞋吧。” 我笑着说,“保姆会给你买的。明天你是不是家长会?” 小玉玺捂着耳朵,“没有没有没有!你听我们老师那三胖子胡说!” 我:“……” 转天早晨小玉玺把顾升拉来,蹬着小短腿和他说悄悄话,顾升非常纵容的对她说好,她破天荒主动要去幼儿园,还和顾升拉勾勾,结果当天下午我这个亲妈被抛弃,顾升以她家长身份去开会,但是…虽然一开始我不高兴,后来但我得知小玉玺被当反面典型、留下顾升谈话后,我忽然觉得,蒋相思真不愧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到底心疼我,把顾升骗去挨老师数落。 想他顾升称霸港城,建立恒宛,一生都风光无限,竟然被一个小玉玺口口声声念叨三胖子的老师数落了一顿,还真是世事难料。 其实,人家老师叫桑蟠紫。 小玉玺带头喊三胖子,于是整个班里都这样叫了。 这一年的冬天,从十一月份第一场雪开始飘落,断断续续每半个月就下一次,到二月初最冷的深冬时,上海的积雪量已经打破了六十八年来的记录。 小玉玺记事以来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在大年初八这一天,一早就吵着叫我陪她去玩雪,刚子开车将我们送到距离小区不远的一所公园内,我不知道小玉玺疯起来会玩儿多久,就让刚子开车离开,我再带着她自己打车回去。 小玉玺整个小身子都扑入雪堆内,湿漉漉的脸蛋红扑扑的,像一只苹果,我笑着走过去蹲在她旁边,和她堆了一只非常大的雪人,她天真问我,“妈妈,这是谁?是小玉玺吗。” 我痴痴望着这个高大的雪人,在这栋公园内非常乍眼醒目,我说,“我在看一段往事。” 往事里有爸爸,有我,有你认识的这所有叔叔阿姨,却唯独没有你,没有这样心酸的别离,但一切都将过去。因为马上就春暖花开了。 小玉玺回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看了好半响,她忽然凑近来小声说,“妈妈,那边有个男人,他一直在盯着你看,是坏人吗。” 小玉玺将雪球递到我手上,两只手叉腰,“但是有我在,你别怕!” 我站起身拉住她小身体将她护在我身后,顺着她指的方向转过去凝望,寥寥无几的行人撑伞经过,那一棵非常茂盛的参天古榕树旁,站着一个穿黑色风衣的高大男人,通体黑色在白茫茫的世界中非常醒目,他将帽子缓缓取下,眉尾处那道浅浅伤疤因为寒风而变得通红,是那张经历沧桑仍旧让我朝思暮想的脸。 那一瞬间,我浑身都僵住,这世上没有经历过痴痴等待后久别重逢的喜悦和酸涩是无法了解我那一刻的心情,雪球从我掌心滚落,重重的砸在脚面,耳畔是小玉玺喊我妈妈的声音,但我只是定定望着那同样凝视我的男人,他贪婪的目光几乎将我疯狂吞噬。 他始终没有动,漫天的大雪越来越凶猛,将我的视线完全模糊,我张开嘴,想喊出他名字,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喉咙撕裂般干疼,他等了我很久,然后非常缓慢的,朝我伸出双臂,我看到他似乎在笑,微红的眼眶挤出更多泪水,我终于克制不住,朝着他的方向用嘶哑的声音喊,“大混蛋蒋华东!” 他在笑,我像是挣脱开了世俗枷锁的风筝,这一刻终于找到了我的归宿,这么大的世界,这么残忍的时光,让我独独等待了这漫长四年岁月,而我用无数次梦中都想拥住的人,就在不远处等我,在白雪皑皑的一方天地,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我奔向他,我站在他面前,气喘吁吁的停下,他望着我,脸上的眼泪被寒风冰雪冻成冰凌,非常狼狈的笑着,“薛宛,你怎么傻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忍住最后的辛酸,他真的不再年轻了。 四十岁,我们一生很难经历两个四十岁,人生过半,他终于不再是和我隔在万丈红尘与铜墙铁壁的的两方束缚中,而是真切在我面前,他握住我手说,“我回来了,让你久等。” “我没有等你。”我固执的红着眼睛,“鬼才等你。” 他一边为我擦拭眼泪一边温柔说,“好,没有等。但我在里面如果不是想着你,我都不知道该怎样熬过来。” 我忍住眼泪,“老男人,你都四十岁了,你哪来的自信我还会守着你,我都结婚了!” 我故意挺了挺小腹,“怀着别人孩子了。” 他非常好笑的说,“宛宛,这样的话我根本不会信,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等,你非常蠢,就体现在你一根筋上。我猜的对吗。” 对啊,你总是这样了解我,与其说我吃定了你,不如说你缠死了我。 我就是会等,蒋华东,我才不会这样煽情的告诉你,我想的是哪怕你一生都出不来,可地老天荒我还等。 我脸上又气又恼,又高兴又伤感,四年啊,多么长的四个年头,几乎比我一生都长。 我揪住他胸前的那条围巾,“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接你出狱,为什么瞒着你今天出来的消息。” 蒋华东抿着嘴唇犹豫了很久才说,“世事无常。我没有自信都四十岁了,还能配得上你。我也不确定你还是否需要我,如果你和顾升过得非常好,我不打算再出现打扰你,我只是想远远看一眼你和女儿,如果你过得不好,我就留下不走了。” 他这番话让我眼眶再度模糊,我恨他痴心恨他温柔更恨他总让我酸得难受,我发狠的大叫一声咬住他的肩膀,透过厚重的大衣咬住他的肉,我要让他痛,不然他怎么知道我熬过这没有他的岁月,有多么难。 他没有躲开,只是下巴支在我脸颊上,闷闷的笑出声,他温柔而野蛮的将我扯入他怀中,听我在这最深的冬季中嚎啕大哭。 第一百九十章父女天敌 蒋华东在此之前,根本不会相信世上还有小玉玺这样作恶多端的女孩,女孩子不都是娇小可爱天真烂漫吗?他怎会想到一个三岁两个月的小姑娘竟然这么难缠,比传说中的混世魔王还要难对付,更不会相信…她是自己翘首以盼得来的女儿。 他非常期待的和薛宛离开古榕树朝着那等待的小人儿走过去,每一步都有按捺不住的狂喜,仿佛要飞起来。 他发现她真的好像自己,他根本没有做好准备去迎接一个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小姑娘,眉目的英气逼人,圆润的小嘴和一张小苹果般的脸蛋,当她站在那里,就是一幅让人觉得温暖入骨的风景。 小玉玺趴在高大的雪人上仰头看着他,她记忆里妈妈从没有和任何一个叔叔这样亲密,也很少掉眼泪,她是一个特别敏感早熟的孩子,隐约察觉到了这个男人的身份,她咬着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薛宛蹲下后轻轻摸了摸她有点冻红的小脸,“小玉玺是不是很想爸爸。” 小玉玺迟疑得点点头,薛宛指着蒋华东说,“这是爸爸,爸爸曾经去了一个非常远的地方,知道小玉玺出生了,就一直在往回赶,终于在今天赶了回来,爸爸非常想你。” 蒋华东无比期待而激动的看着她,缓慢伸出双手,他本来觉得雪天路滑,想将小玉玺抱住省得她摔倒,结果小玉玺非常傲娇的将头别到一边,哼哼唧唧说,“妈妈抱。” 蒋华东的手这样顿住,脸色有一点尴尬和落寞,薛宛无奈将她抱起来,蒋华东将自己围巾解下,有些笨拙和颤抖的给小玉玺围上,她垂着眼眸撅着嘴巴,并不看他一眼,只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薛宛说,“顾叔叔呢,是不是下班回来了。” 蒋华东深深闭了一下眼睛,这种感觉太烂了,自己女儿竟然提别人,蒋华东这一刻忽然特别想将顾升砍个稀巴烂,再活了馅儿包饺子,狠狠咬碎吃掉,让他奶奶的喧宾夺主!托付老婆没错,但没让你糊弄我女儿。 他咬着牙将手收回来,放在大衣口袋内,小玉玺脸部的方向正好对着北风呼啸的风口,寒风夹杂着冰雪像刀割一样,他用高大身体遮挡住,小玉玺骤然觉得温暖了许多,她抿着嘴唇看了看眼前的身体,终究还是垂下眼不发一言。 他们沿着这趟长长的铺满了白色雪的街道走着,薛宛忍住喉咙干涩的感觉问他,“里面很苦吗。” 蒋华东笑了笑说,“没有,我有一个单间,有我自己的时间,饭菜也是单独的,顾升打点了很多,况且我曾经的名望,也都多少有点作用,所以这三年多,我觉得很快就过来了。” 其实薛宛清楚这是假话,监狱的条件再好,也是监狱,如果那么舒服,无家可归的人,贫穷得揭不开锅的人,不都跑进去了,哪里容得下,但她不愿意戳穿,她宁可听他说假话哄哄自己,也不愿真的听到他经历多少难熬岁月,她会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她之所以强迫自己这三年也过得非常封闭和沉默,就为了陪他隔着这万丈红尘一起受苦,她怎会让自己无比灿烂只留他一个人孤枕难眠。 蒋华东知道薛宛的心思缜密,他抿了抿嘴唇,走上去握住她另一只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掌心,很想将她焐热,“都过去了,我们还有很漫长的以后。” 他说完看了看懒洋洋像小猫的女儿,“我们一起陪着小玉玺长大。” 小玉玺哼哼唧唧的撅起嘴巴,“不用,有帅哥陪着我就好。” 蒋华东眼睛一亮,逮到时机主动问她,“爸爸也帅,你睁开眼睛仔细看看。” 小玉玺不买账的反而将眼睛闭上,说了一句那次薛宛打趣顾升的话,“先把你脸上褶子做个拉皮吧。” 蒋华东:“……” 这一路蒋华东被小玉玺的口出狂言气得脸黑了好几次,终于回到公寓时,顾升打开门的霎那,蒋华东的脸彻底黑掉。 顾升惊讶了两秒钟,便非常友好而欣喜说,“你今天出来了?快进来坐。” 薛宛将小玉玺放在地上,她一溜烟跑进去,顾升亲自倒了热水,又拿了用温水泡过的水果摆在茶几上,蒋华东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切,心中在想,拿你自己当男主人了? 薛宛脱下外套时还特别不合时宜插了一句对顾升说,“今天下班很早?不是年后第一天上,我以为会晚一点。” 顾升笑着说,“不放心家里,归心似箭。” 这一男一女的,倒像是夫妻,蒋华东压着怒气,为了刷存在感,故意把茶杯碰倒了,摔在地上啪啪四分五裂,三个人同时一愣,蒋华东不咸不淡说,“手滑。” 薛宛信以为真,只有顾升闻到了醋味,故意吸了吸鼻子,“酸啊。” 蒋华东脸色难看的打量了一下客厅,到处都是一家三口的温馨感,他的拳头不由自主握了起来,还得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麻烦顾总照顾我妻女,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顾升摸了摸鼻子,“你的妻女?谁?” 蒋华东的脸色彻底沉了。 顾升不再逗他,蒋华东年近四十,这个岁数大约是男人的更年期,他打不过蒋华东,自然不能逗得太过火,立刻改口说,“有必要和你解释一下,省得你放出陈年老醋将我淹死。原本沈张死后,我就可以让她们单独住,但我不是很放心,一来薛宛太年轻,没有照顾孩子经验,找个保姆不确定对方什么底细,我能帮着打理一下,何况你的敌人不只是一个沈张,谁知道会不会又有谁蹿出来招惹她们母女,我才勉为其难留下她们在我的公寓,但我们一直分房。” 蒋华东的脸色一点点回暖,他原本也知道薛宛的分寸,可亲耳听到别人澄清,这感觉就是不一样。 顾升为了帮他接风洗尘,直接推掉了晚上一个应酬,和明天一早的会议,他估计蒋华东不会和他相逢一笑泯恩仇,反而会发狠的灌他酒让他在小玉玺面前出丑,显示他这个亲生父亲的伟大,于是也非常配合给他这个机会,傍晚六点多到酒店摆了一桌酒席,只有他们四个人,但却是满满一桌菜。 小玉玺一惯活泼今天也忽然变得有些沉闷,她咬着筷子头闷吃不语,大约对蒋华东的突然出现有些无法接受。 薛宛心疼却对父女俩帮不上什么忙,三年,他从没有以任何方式出现过,她怎么能让一个脆弱敏感的孩子这么痛快接受他,也许这条路还非常漫长,而顾升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席间总是止不住哈哈大笑各种挖苦蒋华东,比如“你知道小玉玺喜欢吃什么吗?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爱看大眼睛还是单眼皮的帅哥?这些我都知道。” 蒋华东气不轻直接化为绕指酒,一杯接一杯的和他往下灌,顾升到底还是不如他酒量好,比他先一步醉了,蒋华东满身酒气用脚踢了踢顾升,后者像死猪一样,于是他非常开心说,“和我斗,喝死你。” 薛宛非常无奈看着眼前不醒人世的顾升和返老还童幼稚的让人无言以对的蒋华东,她决定一个一个解决,先找了刚子让他将顾升扛上车送回公寓,又扶住脚步微晃的蒋华东走出酒店坐上出租,蒋华东闷头在她肩窝内,非常贪婪的吮吸她身上的百合香气,一边笑一边说,“必须喝倒他,让他不安好心。” 薛宛:“……” 这一夜蒋华东回到久别的墨园,并没有什么怀念和感慨围着屋子观赏回味,而是借着喝多了耍流/氓,把还在给小玉玺讲睡前故事的薛宛从房间内扯了出去,直接压在主卧床上,薛宛非常无奈的推搡他,“先休息,你在里面一定没有好好睡过觉,这个有什么好急的。” 蒋华东是早有预谋,张开嘴竟然不是酒气,而是非常好闻的竹盐牙膏味道。 薛宛放弃了抵抗和挣扎,她知道蒋华东下/流起来是谁也挡不住的。 他笑着吻了她好久,等到她全身都放松瘫软下来,再扯掉碍眼的衣服非常温柔的一点点挤入,她许久没有过男人,他也是许久都没有过女人,所以才开始不多久,就浑身是汗。 蒋华东越来越迫不及待的冲撞起来,在薛宛的闷哼声中嘶哑着说,“对女人说好听的话我一向不擅长,还是做这个更熟练。” 薛宛被他险些撞飞,她一只手扯住床单,另一只手缠住他身体,有些发狠得抓着他的背,“你在里面怎么熬的。” 蒋华东喘息着说,“对着墙幻想你,然后用手。” 薛宛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才不信蒋华东会做这样的事,就是做了也不会说,说了一定是没有,蒋华东的技术退步不少,除了横冲直撞根本没有半点技巧,以致于薛宛半醉半醒间被他差点戳死,见他还在继续,她咬着牙怒气说,“老男人,你别伤了腰!” 蒋华东坏笑着用力顶了一下,“四十岁正当年,你还是省点力气留着一会儿叫。” 薛宛最后怎样睡过去的都不清楚,只知道次日再醒过来,蒋华东已经衣冠整齐站在床边,眉目非常温柔眷恋得凝视着她,见她睁开眼睛,第一时间俯下身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辗转冗长的吻,然后舔了舔嘴唇,“小玉玺今天上学,我打电话叫古桦过来送她去,她一早就吵着要你,还哭闹,被我不到一分钟就哄好了。” 薛宛非常惊讶说,“她很难哄的。” 蒋华东刚要说话,小玉玺哭着从门外冲进来,一把扑在急忙起身的薛宛怀中,她指着蒋华东控诉说,“他弄了好大一条狗堵在我房间门口,长得比他还吓人,我都不敢出声!” 薛宛非常生气瞪着他,“你弄狗干什么?” 蒋华东面不改色,“小孩子多和宠物接触,可以培养善良天性…” 他话音未落好大一条藏獒从门外甩着尾巴进来,薛宛炸毛了,小玉玺也嚷,蒋华东被两个女人吵得头疼,黑着一张脸被赶出了房间。 古桦站在走廊上等候,见到蒋华东后一脸激动,“蒋总,您终于回来了,街道您电话都觉得不真实,亲眼见到这颗心才踏实,您怎么没有通知我去接您?” 蒋华东完全没听进去下属的话,只是很沉重说,“没有必要。”他心不在焉回头看了看房间,心里在想小玉玺难道不喜欢那只狗吗。 古桦这时问,“蒋总,您看那只藏獒看家护院还可以吗?那是纯种的食肉狗,非常凶猛,但对主人还是比较温顺。” 蒋华东一愣,“看家护院?不是陪小玉玺玩的宠物吗。” 古桦:“……” 不解风情的男人,脾气很冷,又不懂讨好,古桦对于蒋华东得到女儿承认的这条万份艰难的道路,只能选择默默祈福。 薛宛好说歹说将小玉玺哄上了车,蒋华东和她说话她也不理,两只小手抱在胸前,一副小大人模样。 亲眼看着她进入幼儿园后,心情有些低落的蒋华东与古桦一路直奔宏扬。 他的出现掀起了不小轰动,之前消息隐瞒非常好,一点风声都没走漏,他无异于是从天而降,瞬间便传得满城风雨。 程毓璟在办公室内见到他那一刻,都还觉得像是做梦,他笑着说,“你回来了,我也解放了。这三年,我是宏扬程氏两边跑,都熬瘦了一圈。” 蒋华东主动和他握了手,又和他短暂寒暄几句,便直接往会议室去,股东听到风声正在四下张望,见他推门而入的霎那,纷纷愣住。 几年没见,蒋华东的锐气和风度并没有减去半分,反而更加沉稳端庄,让人肃然起敬。他仍旧喜欢穿黑色西服,迈着非常重的步子,距离很远就能感觉到那一股戾气。就像是掌控世界的王者,让所有人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蒋华东笑着坐在上首位置,古桦为他摆好一杯茶,拉开椅子坐在右侧位置,他端起后慢条斯理饮了一口,然后靠在椅背上扫视一圈众人的脸,“怎么,对我陌生了吗,那我来郑重介绍一下。我是蒋华东,三年半前,我有双重身份,黑帮组织头目,和宏扬总裁,三年半后的今天,我洗去了我身上阴暗的过往,仍然有两个身份,宏扬总裁,和一位女人的丈夫,一个女儿的父亲。这段时间我的去处我想诸位都清楚,但今天我回来了,我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蒋华东,对我不喜欢的我厌弃的不惜一切代价踩在脚下,眼睛里同样不允许掺杂半点欺骗和不忠,也可以将任何我想要的收入囊中。” 程毓璟将宏扬三年来全部的收支报表和项目合作文案都交到他面前,然后起身向所有股东鞠躬致谢,“我在宏扬集团,任职代理总裁这几年,承蒙诸位的协助和包容,风雨兼程走到今天,我自认为也应该算是不负众望。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觉得疲惫,但由于我肩负重托,又曾得到蒋总恩惠和帮助,所以一直坚持到现在。如今蒋总回来,我也该物归原主,我非常希望看到在蒋总的带领下,宏扬集团在未来的商界版图上,可以越来越广。我也非常愿意为程氏争取与宏扬的合作机会。” 离开会议室后,整整一天蒋华东的办公室几乎被所有高层挤满,他们脸上全都挂着非常欢喜的笑容,各自表达衷心和对公司的贡献,说得像是一首诗般华丽。 蒋华东并没有深究每个人的真假,而是自始至终都对每个人的精彩讲演回报以微笑。 直到他们全都散去,蒋华东才翻开摊在桌上的文件,他用最快速度浏览完后对古桦说,“程氏在某些领域也要依附宏扬,所以我很信任他替我打理宏扬期间尽心尽力,至于公司其他方面,有什么问题吗。” 古桦说,“由于程总管理宏扬是薛小姐怀着小姐时的提议和任命,所以股东没人敢提出异议,但这几年,表面上风平浪静,可实际也都各怀鬼胎,私下勾结党拉帮结派,彼此都有歧义,很多重大项目因为部分股东的在利益上的畏缩,都失之交臂,程总非常的有谋略,也很会用手段压制这些人,但具体肃清,还需要蒋总缓慢进行。” 蒋华东嗯了一声,他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裴岸南是你送走的吗,这几年都没消息?” 古桦点点头,“顾升掩护我送他离开的,但警方没有证据,所以并不能对我和他进行追究,而我只是送南哥离开机场,他具体的下落我也不清楚,警方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下落,所以我怀疑——” 蒋华东心里一沉,他按住桌子边缘,“不要胡乱猜测。你也去暗中派人寻找,那些原先跟着我做事的,没有走净的,都召集回来,在宏扬组织一个部门,专门替我做一些明面上不方便的事,但千万要干净,我不会再做曾经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古桦点点头,他看了一眼腕表说,“您早晨离开墨园时,对薛小姐提到今晚接小姐放学。” 蒋华东一愣,他还真的忙忘了。 于是他让古桦几乎把车开飞了,到达幼儿园门口时,总算没有迟到,刚刚赶上开门放学。他推门下去,站在最醒目的位置,一眼看到走在最前面粉雕玉琢的小玉玺,她也看到了他,脸上表情微微迟疑了一下,但也非常顺从走到他面前,蒋华东刚要和她说话,她却一闪身,从旁边走过去了。 蒋华东:“……” 古桦坐在车内缓慢开着跟随他们,小玉玺在前面背着一个流/氓兔的小书包,蒋华东抿着嘴唇在后面跟着,她忽然顿住步子,背着两只小胖手一脸严肃回头看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蒋华东也同样很严肃说,“接你放学。” 小玉玺挠了挠脸,“我要妈妈,或者顾叔叔。” 蒋华东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小玉玺到底还是小孩子,蒋华东这样的表情吓得她向后退了两步,可这份固执遗传了薛宛,仰着头死死盯住他。 蒋华东接触到她像极了自己的眼神,心里莫名柔软下来,他声音温和说,“我是你爸爸,亲生的爸爸。” 小玉玺其实知道这是爸爸,可她不愿意认,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高高举过头顶看杂耍和动物时,她只能眼巴巴羡慕,她虽然很刁蛮,可也非常柔软,她不敢要求顾叔叔和任何一个叔叔举起自己让她坐在肩膀上,她非常渴望爸爸,她曾偷偷跑进薛宛的房间翻箱倒柜找一张相片,那是她爸爸的照片,可是没有找到,反而被薛宛以为是淘气了打她一顿,她死死咬着嘴巴不肯说,那是她最委屈的一刻,为什么她没有爸爸呢,想看看爸爸长什么样子有什么错。 薛宛并不理解她的委屈,因为这世上有很多人都因误解和沉默而受到伤害,对待最亲近的人,这样方式并不可取,但小玉玺太小了,她只是觉得不想说,想爸爸这件事,会让她很不好意思。 薛宛在她记事后后不给她看蒋华东的照片,因为她忘记了,她也开始忙着照顾小玉玺,去宏扬和程毓璟整理公司款项,肃清股东余党,非常的忙碌,而蒋华东已经融于她骨血深处,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她根本不会忘记这个人,所以看与不看,并不影响她的相思和等待。 却忽略了小玉玺有多么渴望知道,爸爸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如顾叔叔说的那样,一个伟大英雄。 小玉玺忽然忍不住想哭,她垂下头含着眼泪,小手死死揪住裙摆,她非常矮,所以高她很多很多的蒋华东并不能看到她的脸,他等了很久才发现她的小身体在轻颤,他吓了一跳,蹲下后就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脸,他心疼的为她擦拭眼泪,“小玉玺,是爸爸不好,可爸爸也没有办法,虽然这几年我没有陪你,但爸爸发誓,以后什么都没有你和妈妈重要,爸爸会无条件宠爱你,照顾你,一直到爸爸死去那天,你原谅爸爸好不好。” 小玉玺忽闪两下顾着眼泪的睫毛,一抽一抽说,“那你还会走吗。” 蒋华东非常郑重看着她,“不会了,爸爸发誓,爸爸以后每天都陪着你。” 小玉玺伸出胖胖小手揉了揉眼睛,忽然咧着嘴笑说,“那我就原谅你了,爸爸。” 蒋华东为她擦泪的大掌忽然定格在她眼睛下方,他根本无法形容当小玉玺说“我原谅你了,爸爸。”这一句话时他感动和火热的心情,心好像都要跳出来,从父母因为家乡闹灾而去世后,他从没掉过一滴眼泪,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他清楚眼泪解决不了问题,只有让自己竖起一身刺,筑起厚厚的保护墙,才能让自己走得更远站得更高,可这一刻看着女儿那样可爱的脸,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自己都觉得非常丢人,他低下头用手抹了一下眼睛,通红的眼眶抱住这娇小的一团,他惊讶发现女儿好软,好暖,浑身的奶香味,手感竟然这样舒适,他将她抱在怀中,很想用力一点,又怕她会疼,就这样浑身僵硬,这是他第一次抱孩子,真的是他活了四十岁的第一次。 小玉玺也很不习惯,那么多叔叔的怀抱和爸爸的完全不同,她觉得爸爸怀中特别温暖,就像她最好的朋友小六月说的,爸爸可以保护自己,在他怀里你什么都不用怕,可以放心的呼呼大睡,睡多久你妈妈也不敢叫你起床上学。 于是,小玉玺就相信了。 而蒋华东对于这样的父女相认时刻,从知道她出生就开始期待,期待了这么多年,他都想好了最充满父爱的温柔开场白,可低头一看,小玉玺在进入他怀抱没几分钟便睡过去了,两只手勾住他脖子,脑袋软软的耷拉着,还从小小的粉唇内流出口水,再也没有那混世女魔王的高冷。 他不禁觉得很好笑,精心准备的煽情大戏悲壮结束,他拥住她小身体,并没有坐进车内,而是将她护得非常严实,就一直抱着走回了家,他真的好喜欢这个礼物,一刻也不想撒手,他一直漂泊的那颗心,终于在小玉玺身上找到了停靠的港口。 第一百九十一章坑爹小玉玺 这一天早晨蒋华东到临近的一个城市去做一次商业研讨,其实当天晚上也就回来了,但他根本离不开薛宛,所以好说歹说也把她哄去了,用薛宛的话说,他在别人面前仍旧是那个不可一世的蒋华东,但在她面前,就像一个和小玉玺年龄差不多的小儿子。 接小玉玺放学回家的重任,就落在了和她称为天敌的刚子头上。 刚子坐在车里照着后视镜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全副武装避免被这熊孩子耍,然后推开车门进入幼儿园。 小玉玺正蹲在墙根偷吃从同学那里抢来的巧克力,看到刚子过来,立刻扔在脚下踩住,反正她知道这个叔叔智商有限,不像爸爸和顾叔叔那么精明难骗。 刚子走过去把她捞起来,扛在肩上,“我告诉你啊,今儿我接你,还得管你吃饭,你可给我老实点,不然我——” 小玉玺扒着他耳朵大声朝里面喊,“不然你怎样?还去抓鸡啊?” 刚子气得额头筋都爆起来了,“你再给我说句试试?祸害我名誉是吧——” 他话音未落,就见一名非常清秀端庄的女老师从对面走过来,迈着极其淑女的步子,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温柔得很不真实。 刚子呆愣住了,直勾勾的看着人家,那女老师以为他是有话要说,走在眼前缓慢停下,刚子忍不住把从顾升那里学来的诗念了出来,“清水出芙蓉,一块二毛五啊。” 那女老师一愣,“您好您说什么?” 小玉玺坐在刚子肩膀上奶声奶气说,“桑老师,他说你也就值一块二毛五。” 刚子气得把她一把拎下来,朝着地上一扔,“这熊孩子,滚滚滚一边去!” 刚子搓了搓手,主动握住那名女老师的手,“您好,我叫刚子,刚子的刚呢,刚子的子,这是我艺名,我起这个艺名的缘故呢,是因为我致力于成为孔子老子庄子孟子那样的伟大人物,当然,现在已经在逐步实现了。” 那名女老师觉得他很好笑,说,“您好,我叫桑蟠紫。” 刚子愣了一会儿哈哈大笑,“哈哈,你就是那三胖子啊?除了屁股有点胖其他地方也不胖啊!” 桑蟠紫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她将手从刚子手里抽出,转身走了。 刚子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也罢捂住嘴,可为时晚矣,他懊恼的蹲下看着小玉玺,“这下怎么办,我的形象还能扭转吗?你这倒霉孩子你总给人起外号干什么?你起了外号让我知道又干什么?” 小玉玺幸灾乐祸歪着脑袋笑,“她最讨厌别人喊她三胖子,老刚这次我不能帮你了。” 然而小玉玺幸灾乐祸没有多长时间,就在本周四自入园以来第六十三次光荣的请家长。她请家长次数比全园小朋友加起来都多了一倍。 薛宛听到这个消息后差点绝望得气死,拿着鸡毛掸子冲过去要打她,被蒋华东眼疾手快拦住,小玉玺看清形势躲到爸爸身后,朝着薛宛扮鬼脸,蒋华东自然看不到,还非常护着宝贝女儿说,“她已经很乖巧了,三岁多的孩子,这样懂事,还要怎么高要求。” 薛宛看着小玉玺那张鬼脸,以及老瞎子蒋华东后,差点吐血。 但事实是…转天下午蒋华东抱着小玉玺进入幼儿园见老师,才算领教这个女儿到底多么无法无天。 走进过道,有不少家长领着孩子刚刚离开,小玉玺对每个认识的同学都会昂首挺胸说,“嗨看仔细了!这是我爸爸!” 蒋华东非常宠溺而自豪的看着女儿,所有家长在见到西装革履的他一身气度后,都对他身份非常惊讶和好奇,有一名家长认出了他是曾叱咤风云脚踩黑白两道的大人物,惶恐而恭敬的和他打了招呼,也终于明白小玉玺这么张狂是继承了谁。 小玉玺一脸满足背着手对蒋华东老气横秋说,“你今天表现还不错,我可以表扬你一朵小红花。” 蒋华东很好笑的摇了摇头,“你老师叫什么。爸爸带你去找她。” 小玉玺脱口而出,“三胖子。” 蒋华东虽然觉得奇怪,可他认为也许是幼儿园老师和小孩子拉近距离的方式,才会起了这样一个平易近人的昵称,而且小孩子一向天真无邪,是不会说谎的,只是他忘记了他这个女儿多么恶魔,也不疑有他,拦住一名看似是老师的女人,“您好,请问三胖子老师在哪里。” 那名老师觉得这样给老师起外号的家长很不礼貌,非常不悦看了看他,语气不善,“不知道!” 蒋华东蹙眉看着那老师离开的背影,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不恭敬自己的人,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缓了缓又叫住一名职工,那名职工听到后想了一下,“是桑蟠紫老师吧?” 蒋华东:“……” 他正要教育小玉玺不可以给老师起外号,小丫头非常机灵蹿到他怀中,笑着蹭来蹭去,将蒋华东的一颗心又蹭软了。 她眉眼弯弯说,“爸爸,你跟我一起喊三胖子。” 蒋华东板着脸说,“不可以。” 小玉玺瘪瘪嘴,“爸爸你说了我想要什么都给我,难道大人也说谎吗?我现在就想听你喊。” 天大地大女儿最大,蒋华东只好喊了一声,小玉玺的眼睛忽然不知看向哪里亮了亮,她又说,“爸爸大点声音再喊一遍!” 蒋华东非常纵容她大声说,“三胖子。” 他话音还没落完,身后一个特别甜美女声略带迟疑说,“您是在叫我吗。” 蒋华东:“……” 蒋华东深深吸了口气,心里想着回家后还是要让薛宛扮黑脸好好管教蒋相思,这么坑爹可不行。 他平复心情后站起身脸上尽量温和转过脸,看了看这位桑蟠紫老师,“桑老师您好。” 桑蟠紫打量他后说,“您是她叔叔吗。” 蒋华东略带自豪说,“我是她亲生父亲。” 桑蟠紫点点头,也不知道这男人自豪是从何而来,她脸上有些不悦但仍旧尽力笑着说,“蒋相思给老师起外号的缺点还是希望家长配合我指正她改掉,而不是纵容和她一起喊。” 蒋华东有些尴尬说,“抱歉,我会让她改掉。” 桑蟠紫指了指一间干净的教室,“请您进来一起聊聊蒋相相思的情况。” 蒋华东拉着小玉玺进入,和桑蟠紫相对而坐。 桑蟠紫看了看蒋华东,眼底闪过一抹似曾相识的光芒,这人她好像见过,却忘记了在何种渠道。 她看了一会儿察觉到自己失态,立刻拉回正题说。 “蒋相思因为非常喜欢班里一个男生,就抢了另外一个女生午餐的鸡腿给他,导致那名女生哭闹了很久,家长还想和您见一面,但由于晚上有事便没有等待您来。蒋相思午睡时拿着水瓶喝水,不小心抠掉了一块塞,洒了很多,就用旁边床女生醒来后要换的衣服擦干净,以致于那名女生醒来后没有衣服换。蒋相思上音乐课时趁老师布置功课没有留意到她偷偷跑出教室,到器材室找一名她认为非常好看的实习男老师,在人家低头清点绘画器材时吻了他的脸,以致于男老师非常好笑,亲自将她送回来,蒋相思的妈妈从她两岁就不允许她吃糖,所以她在学校会抢其他小朋友的甜食。” 蒋华东听完这些后微微蹙眉,他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小玉玺,这么可爱乖巧水灵的女儿,怎么会那么劣迹斑斑?三胖子胡说八道吧? 他正经神色后对桑蟠紫说,“她近期犯了这么多错误吗?我不能相信。” 桑蟠紫微笑说,“并不是近期,而只是今天。” 蒋华东:“……” 他非常头疼揉了揉额头,沉浸在和女儿相认的喜悦中还没有三天,就被一盆冰水浇灭了。 他脸色变得严肃了许多,小玉玺见大势已去,非常听话的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过等了没一会儿,蒋华东不知道琢磨了什么,他又忽然低低的笑了出来,不是装模做样,而是真的非常愉悦,桑蟠紫很奇怪的看着他,“蒋先生?” 蒋华东将小玉玺抱在腿上,无比宠爱说,“犯错又怎样,我可以把幼儿园买下来,让她胡闹,以后我不希望桑老师和任何一名老师让我女儿不开心,她惹出的祸,我可以用金钱补偿给对方孩子,她怎样都无所谓,只要高兴就好。” 小玉玺张着小嘴巴看着爸爸,认为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她窃喜得笑着,看着三胖子瞬息万变的脸色,觉得真爽。 从幼儿园内出来,蒋华东看着撒欢儿的小玉玺很严肃而无奈说,“爸爸给足你面子,你是不是适当乖一点,你惹祸没事,爸爸可以为你善后,但你妈妈那里要打骂你,我恐怕无能为力,因为爸爸也要听妈妈的话,你懂吗。” 小玉玺耷拉着脑袋,“我也是害怕妈妈,不然幼儿园这些人,我连鸟都不鸟她们。” 蒋华东:“……” 他很想知道,顾升平时怎么教育她的?鸟这个字,从小女孩口中说出来,真的非常怪异。他刚想说说她,小玉玺忽然睁大眼睛非常嫌弃说,“你也怕我妈妈?你可是男人!” 蒋华东深吸一口气,“你长大就会明白,男人怕女人,是因为很爱她。” 小玉玺摆了摆小胖手,“小六月对我说,他爸爸怕老婆,我还保证说我爸爸不怕,太让我失望了。” 蒋华东:“……” 他们坐进车内,气氛沉默的诡异,古桦在驾驶位开车,看着老板那吃了死耗子一样的脸,一向无所不能的蒋华东竟然也有这样的时候,他小声询问了一句什么情况,蒋华东大致说了后,古桦忍不住笑了好半响,喘匀气后一针见血说,“果然是虎父无犬女。” 回到墨园,薛宛立刻迎出门,蒋华东看到她那张脸就觉得心里发慌,小玉玺嘿嘿笑着从她腿中间钻进去,转身要跑,薛宛用手扯住她衣领,小玉玺的小短腿在半空中蹬了几下,然后认命的不动了。 薛宛说,“老师说什么了?” 蒋华东看了一眼小玉玺挤眉弄眼的脸,忍住笑说,“老师表扬她了。” 薛宛不可置信,“真的假的?小玉玺从上幼儿园那天起,就没得到过一声表扬。” 蒋华东蹙了蹙眉,他也想问薛宛真的假的,一次表扬都没有吗? 小玉玺两只小胖手朝他谢了谢,蒋华东帮她隐瞒说,“谁说老师见家长一定是批评,她这么聪明机灵,得到表扬也很正常。” 薛宛还是非常相信蒋华东的,因为曾经虽然当时误会,但之后她发现蒋华东其实从未骗过她,所以她无比满足的抱住小玉玺亲了亲,“你终于改邪归正了。” 小玉玺也很不好意思的笑,“这是我应该做的,妈妈你这样我会骄傲哎!” 薛宛为了表彰她弃恶从善,破天荒允许她吃一盒冰激淋,小玉玺盘腿坐在沙发上,吃得热火朝天,蒋华东看了一眼在厨房内忙碌的薛宛,又看了看小玉玺,他很好笑说,“你真吃得下去。你以为你妈妈傻吗?” 小玉玺吧唧嘴,“是你骗她啊,我没有,她生气也是打你,我是无辜的。我没有让你骗她。” 蒋华东:“……” 小玉玺不愧是捧在手心被疼爱的小公主,她当真金口玉言,当天晚上蒋华东想要和薛宛亲热一下,刚把穿着睡衣的她抓住,正要往床上压,薛宛一个闪身躲开,冷笑看着他说,“小玉玺被老师表扬了什么,你说来我听听。” 蒋华东小腹窜起一团火,除了立刻办事哪里还有多余头脑思考,一边搂着她轻轻吻着一边胡诌说,“说她乐于助人,还非常体贴懂事。” 薛宛狠狠将他一推,怒气冲冲说,“老师已经打电话跟我说了!说你们父女俩全都不靠谱。” 蒋华东扯了扯睡袍的腰带,心里算是把三胖子记住了,这么好的良辰美景不让我抱老婆,我让你连饭碗都没有。 蒋华东面不改色说,“小玉玺抢了别人鸡腿帮助一个身体非常弱的孩子,这不算乐于助人吗,别人洒了水会非常害怕大哭要老师过去,她自己悄悄解决了,不算体贴老师太辛苦非常懂事吗。” 薛宛:“……” 蒋华东趁着她愣神的功夫,坏笑着一把拥住她,丢在床上便覆盖了上去,她这才回过神来,左右摆动着要踢开他,蒋华东眼疾手快握住她一只洁白的小脚,非常流/氓说,“不要抗拒了,你乖乖从了我,明天我可以给你一个惊喜。” 薛宛看着自己在他漆黑深邃的眼中一张臊红的脸,他笑得特别温柔,好像只要她一句话,他就能将全世界的东西都捧来给他,她心里也瞬间柔软下来,“什么惊喜。” 蒋华东笑着吻了吻她白嫩的脖颈,声音含糊不清说,“我新学了一个花样,听说女人都很喜欢,可以好好为你效劳。” 他说完抬起头,“这个惊喜是不是很好。” 薛宛脸都在滴血,声音细小得都快要听不见,蒋华东眼睛一亮,估摸时机已到,便飞快而猴急得扯开了她衣服。 他正在蓄势待发,迫不及待要冲进去和她融为一体,小玉玺忽然毫无声响从门外钻了进来,嘻嘻笑了一声,薛宛大脑空白只剩下尖叫,蒋华东一把扯过被子盖住两人,心里暗暗骂自己,这种事怎么忘了锁门?失策! 小玉玺跑到床边眼睛滴溜一转,大约是看到了刚才爸爸在做什么,可爸爸为什么要吃妈妈的奶呢?小婴儿才吃的啊! 薛宛被她那么深邃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声音带着羞涩说,“小玉玺怎么不睡觉。” 小玉玺特别自来熟的爬上床,“我要和你们一起睡。” 蒋华东非常严肃说,“不可以。你已经大了,要学会自己睡,如果是打雷下雨,爸爸可以将你抱过来,但现在不行。” 小玉玺非常委屈的看着他,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马上就要掉下眼泪,蒋华东被女儿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望得心又软了,这一刻他在想,如果是个儿子,自己能义正言辞将他直接扔出去,可小玉玺是女儿,他真的不忍下手。 小玉玺非常满足睡在两人中间,一只手牵住一个,蒋华东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薛宛能想到他一身燥热怎么熬过这漫漫长夜,不过蒋华东的自制力非常惊人,他闭上眼缓了一会儿,就平复了一些。 小玉玺大约还不知道自己惹了爸爸,她笑嘻嘻的朝着蒋华东脸上亲了一下,“爸爸,这是你第一次和我睡,要珍惜哦。” 蒋华东非常无奈的也在她脸上吻了一下,“好。” 不过他也总算了解,为什么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情人,她一定是这辈子来讨债的,蒋华东一生都非常成功,就连最后自首前都做了一件任何人都做不了的惊天动地的大事,以一己之力歼灭了上千人的黑帮组织,如果问他这一生你最成功也最失败的事是什么? 他一定会哭笑不得说,“为什么人家女儿都那样体贴听话,我女儿像土匪一样?一定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 今天熬夜写了两章已更新白天有事出去 今天两更一万二。 大家可以刷新一下目录看。 有关番外。 现在就是番外,番外还是说接着写,但不再是以薛宛的第一人称写,而是以谁的番外就用谁的视角写,让大家更好理解这个人的性格心理。 第一期:蒋的番外。以蒋的视觉写。大家都觉得这个角色非常的神秘,霸道,腹黑,对他好奇,所以明天第二更开始会有两章写他最开始包括他的坎坷、他和林的婚姻这一点。然后是他以怎样心态接近薛宛、为什么喜欢她,非要霸占她。然后是他出狱后和薛宛会结婚,小玉玺的情节呢,明天开始会不再这么多,因为要主要写蒋和薛,但是由于蒋刚出来,所以今天的小玉玺比较多。她会长大结婚,最后蒋的番外终结以他和薛白发苍苍的一幕为结束。这个非常温暖美好可以说美到一定境界。是这部故事最感人的地方。也希望也让大家感受到白头不相离的祝愿。 当然小玉玺这个魔头,会把他变成女儿控,让大家彻底轻松一下的看,毕竟前期太虐太深沉了。 第二期:是程的番外。不多。同样会收获幸福。 第三期:是顾升,不多。目前为止我最心疼的就是他,他最后的番外并不算非常好,但一定会让人觉得蛮温暖的落泪。 最后一期是裴岸南。不多。但非常精髓。 古桦会在蒋中穿插写。 第一百九十二章城春草木深 惊蛰节气的这天早晨薛宛正在烤面包,忽然听到门铃响,她腾出几分钟功夫开门时看到古桦,但已经认不出他本来面目了,脸肿得没有什么好地方,完全就是一副被人打了的凄惨相。 薛宛吓得尖叫一声,退后好几步,古桦非常无奈摸了摸自己裹着纱布的额头,“薛小姐,我来接蒋总去公司。” 薛宛看着他那张脸,“你应该先去医院。” 他有些不好意思说,“没关系,我已经包扎过了,是麻烦蒋总的私人医生,他医术很好,原先蒋总受刀伤都是他负责治疗。” 蒋华东此时从楼上下来,他见到古桦的样子也微微一怔,然后笑出声说,“挺好。” 古桦站在玄关处解释他这一身伤的来源,“芳芳的前任丈夫不知道从何种途径了解到她和我住在一起,又打听到我跟随蒋总,是宏扬首席助理,对我年薪和一些地位进行了了解,然后逼着芳芳给他钱,说芳芳怀着的女儿是他的种,他可以不要,但总要买版权。” 蒋华东蹙着眉头,“这么混蛋,找人打一顿就得了。你没有打过他吗。” 古桦摇头说,“不,我一只手就可以把他打倒,但我顾及芳芳和他曾在一起过,许多丑闻不能张扬,而且芳芳过去在夜场那么红,自然很多人都了解,为了让那个男人闭嘴,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还手,任由他打我。不过我底子好,并没有觉得承受不住。” 蒋华东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既然知道你身份地位,自己动手打完你,你也肯定警告过他,芳芳和他再不相欠,如果还想威胁,你就要动用你的手段处理这件事,这样也算一个一了百了的好方式,虽然受点皮肉苦,可他不会再来纠缠,这样没有品性的男人是不会满足的,他要一次钱你给了他,他会再要第二次,一次比一次大开口,越来越贪婪,不如一开始就遏制住他的想法,让他知难而退。” 蒋华东说完意味深长看着他,“而且苦肉计一向非常容易感动女人,女人到底不如男人见识多,心思也非常浅薄,这件事后,她不会再抗拒你。” 古桦眼睛笑得微微眯起来,“蒋总也是过来人啊。” 蒋华东:“……” 薛宛仔细回忆了一下,蒋华东也有过这样苦肉计吗? 有过。针对孩子问题上,当时林淑培还健在,他和程敏薛茜妤也一直处在让薛宛误会的关系中,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提及不要孩子,但他喝了男性避孕药,后来通过古桦告诉薛宛,这种方式可以激发一个女人的母性危机感,她找到他闹了一通,从那之后蒋华东就开始了积极的播种计划。 这就是他演的最好的欲擒故纵,先让薛宛难受,再顺理成章让她怀孕,她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自然倍加珍视。 果然是腹黑啊。 薛宛看了一眼助纣为虐的古桦,冷笑说,“怎么不打死你。” 蒋华东穿好西服拿起公文包递给古桦,他回头朝着薛宛伸出双臂,薛宛很不好意思,没有走上去,忽然身后被一股并不大的力气推着朝前奔跑了两步,薛宛原本可以抵抗住,但她没有防备,所以再反应过来已经被蒋华东抱在怀中,她回头看,小玉玺乌亮的大眼睛正忽闪忽闪看着她,蒋华东眼底是戏谑和得逞的奸诈,他朝古桦使了一个眼色,古桦立刻明白,将小玉玺抱起先一步走出别墅,他扣住薛宛下巴,狠狠吻下来,吻了很久,到薛宛身体发软有些支持不住时,他才意犹未尽松开,舔了舔嘴唇说,“等我下班回来。” 薛宛红着脸气息不稳说,“小玉玺今天放假。” 蒋华东嗯了一声,“昨晚她央求我要求公司看看,她非常黏我,我喜欢这样,我不愿拒绝她任何一个要求,不管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因为我错失了陪伴她三年多的时光,我必须要补回来,否则在她心里,我总也比不上顾升。” 吃醋的老男人。 薛宛为他理了理领带和被她抓得有些褶皱的衬衣,目送他坐进车内,他抱着小玉玺朝着这边摆手,还一起做了一个飞吻,一大一小的脸有些重叠,这样对比着看就更像了,薛宛忽然觉得多少苦难和坎坷都是值得的,岁月待她并不薄,让她得到了世上最好的男人。 蒋华东没有太纵容小玉玺,因为在公司内他必须要保持自己的严肃和威严,所以他开会办公期间,都让一名女助理带着她在一楼的花园或者休息室内玩儿,买了许多食物,她虽然很喜欢做坏事,可并不讨人厌,安安静静的看着路过的人,偶尔藏起来和女助理躲猫猫,非常的机灵惹人喜欢。 蒋华东做了父亲后,不可一世说一不二的气度并没有变,但多了一份包容和理解,对于每个做错事的下属,并不会像曾经那样,一点机会不给,秉持着做错一分连另外九分的成绩都抹杀的不近人情,他会给你机会,会听你解释,他从小玉玺身上明白了许多温和,也理解了很多人并不愿做错,他只是出于一些目的或者失误。不该遭到别人全部的否决。 蒋华东转性后,宏扬女职员对他的好评和仰慕如滔滔江水一般翻滚不息,他在休息时间总能听到,可没有理会,有些合作商带着女伴或者女儿主动投其所好,他总是以一句“我和我夫人正在筹备婚礼细节,抱歉辜负了您的美意。” 对方会非常惊讶说,“冒昧问一句,蒋总不是丧偶吗?这么快纳弦了?并没有听到丝毫风声,是我孤陋寡闻。” 蒋华东仍旧浅笑客气说,“在一起很多年了。做为男人,朝三暮四并不应该,曾经迫不得已做戏委屈她很久,现在我没有任何顾忌再将她藏起来,对外场面上的戏能少就少,绝不会再让她难受一分一毫,至于妻子这个位置,也差不多是时候要在诸位见证下亲自交给她。” 于是所有人都清楚,蒋华东有一位非常深爱宠溺的妻子,得到了他全部的感情和温柔,以致于他不肯再看任何一个女人,哪怕一眼都不肯。 而他们还有一个小霸王女儿,聪明机灵,刁蛮任性,活脱脱是蒋华东睿智圆滑的翻版,在兜兜转转沧海桑田后,终于以一起的姿态浮出水面。 薛宛在报道上看到那句“我们正在筹备婚礼细节”时的话,心里咯噔一下,连带着握住报纸的手都在颤抖,她不会忘记林淑培在弥留之际对蒋华东提的那个要求,更不会忘记她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你永远都无法真正得到。” 婚礼,那是薛宛一直都不敢想的美好。 也许只是他应付那些千方百计往他怀里塞女人的对象吧,这样也好,薛宛省去了很多纠结他那么大魅力会不会在外面控制不住。 薛宛还记得前两天蒋华东总是吃完了晚饭才回来,回来时身上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香水味道,薛宛当时整个人都蒙住了,她在想幸会来得突然不会去得也突然吧。她又想上次发现程敏那样跟踪了他一次,蒋华东第三天晚上下班果然从公司直奔一家西餐厅,那里有一名女士在等待,非常的曼妙高雅,他们靠着窗户相对而坐,点了一些看不清晰的食物和酒水,大约没多久又来了两名男士,从公文包内掏出文件合约,等他们签过后,两方人站起身,蒋华东和那名女士握手,脸上挂着非常职业和规范的笑意,那名女士同样也是点到为止。 薛宛久经沙场见过太多逢场作戏和真枪实战,自然对于男人女人的表情和眼神非常敏感,也看得明白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于是她就非常懊恼,蒋华东是怎样的人,她心知肚明,为了一单合同亲自追踪几天,和对方代表吃饭应酬,再正常不过,她觉得自己的确不够大度,不够懂事,她因为对蒋华东是不掺杂一点物质和利益的爱情,所以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如果是像林淑培那样,为了所谓的婚姻利益,或者像其他女人,都渴望着从他身上得到光鲜物质,也得到爱情和婚姻,她也会在很多时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求得这样维持更长久,但薛宛的认知就是,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就必须一对一,身心纯粹。 就算是爱上蒋华东之后她还没有从夜场辞职,她也会在发现自己心态后,选择找一份堂堂正正能配得上自己爱他的身份。 蒋华东抱着小玉玺从休息室内出来,不少高层和职员正好乘坐电梯到四楼召开傍晚的市场交流会,迎面碰上这个小魔头,特别找死的迎了上来。 “蒋总,这是令千金吗。” 蒋华东还未来得及张口回答,小玉玺悄悄转了转眼珠,忽然走过去扯了扯那人的裤腿,“令千金是多少钱?” 那人微微一愣,笑着蹲下说,“令千金就是说的你。” 小玉玺哦了一声,“我以为是红包呢。” 那人哈哈大笑,“红包是两家人见面礼或者过年过节给的一个福利。” 小玉玺笑着耸耸肩,伸出胖乎乎的爪子摊在空气中,“那我们算第一次见面吗,有红包?” 那些人愣怔了片刻后,都恍然大悟,纷纷从皮夹内掏出一沓钱,塞到小玉玺手中,“叔叔给你的,买糖吃。” “阿姨给你的,买个漂亮的发卡。” 小玉玺乐不思蜀握了满满一手钱,笑得眼睛亮亮的,摇晃着小脑袋说,“大家实在太客气啦,这怎么好意思。我爸爸不缺钱,但这是叔叔阿姨的心意,那就谢谢啦。” 蒋华东很无奈看她那小人得志样,等进入电梯只剩下他们两个和古桦后,小玉玺不再装乖巧可爱,而是原形毕露说,“好多钱!我发达了哎!可以买帅哥!” 蒋华东非常宠溺将她抱起来,亲了亲她胖胖的脸,“好,你想买什么都好。” 古桦在旁边看着小玉玺笑着说,“小姐真的非常聪明,竟然还会找别人讨红包,我看这个哑巴亏他们吃得很难受。” 小玉玺趴在蒋华东肩头,数着手上的钱,“爸爸,像古叔叔这样帅哥多少钱一个?” 蒋华东说,“不要钱,他是爸爸下属。你可以随便对他做什么。” 古桦愣怔了一下,非常谨慎和惊慌的将胸口的扣子扣紧。 蒋华东迈出电梯,看着小玉玺非常期待问,“你认识这么多叔叔,谁最帅。” 小玉玺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顾叔叔。” 蒋华东有些吃醋,“那顾叔叔和爸爸比呢?” 小玉玺像模像样扳住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爸爸比顾叔叔老哎。” 蒋华东:“……” 小玉玺非常机灵看出他不高兴了,又学着大人语气说,“但爸爸最好。因为在爸爸回来之前,妈妈从没有这样开心笑过,顾叔叔怎样逗她她都没有笑,可我希望妈妈能经常笑。” 她说完捧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那柔软触感让蒋华东的眼底立刻温柔得像溢满了春水一样,看上去波光荡漾。 谁说他女儿是女魔头?这么小的女孩能说出这样话来也并不是不懂事不贴心啊。 蒋华东觉得非常欣慰,刚想把那些设定好的礼义廉耻说教都推翻,小玉玺忽然又掰着手指说,“妈妈必须要笑,因为每次妈妈高兴了,都可以给我糖或者冰激淋,但平时她都不让我吃,所以我没有办法只能抢别人的。” 原来只是这样。 如果李靖当初和哪吒同时生下的还有小玉玺,大约他会觉得哪吒是一个非常好的孩子吧。人和人还是要比一下才知道优劣。 蒋华东走出公司后,让四名保镖开车护送小玉玺回墨园,自己则坐入另一辆车内,吩咐古桦将车开到城春的墓园。 古桦边开车边说,“林家那边林司令的幼子从香港求学回来,接管了林司令的一些商界产业,和我们宏扬没有什么冲突,可他与林淑培也算姐弟情深,蒋总还是要注意一下。” 蒋华东望着车窗外淡淡嗯了一声,“阿南有消息了吗。” 古桦神情格外落寞说,“目前还没有。世界太大了,虽然他不可能出国,但国内大小城市成百上千,您曾经手下的一些黑势力也都驱散,只剩下极小一部分,想要迅速找到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顾升和程总那边倒是可以帮忙,但南哥身份特殊,警方同时也在找他,还是少一个人插手更隐蔽低调些。” 蒋华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保住阿南,如果必要,我还是要和警方作对,他一旦落网,这一辈子就完了。” “我们可以想点办法把南哥做过的事丢给别人,大不了补偿一下家属。” 蒋华东说,“警方在对待怀疑的人,非常圆滑和耐心,如果这些能行得通,阿南早就让自己全身而退,不会到现在还被警方盯住,所以只能我来为他善后,不惜一切代价。” 古桦并不了解蒋华东和裴岸南到底兄弟情深到什么地步,很多事他不在场,也是道听途说,但现在他从蒋华东不顾一切也要保住裴岸南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非常伟大的情愫,同生共死,肝胆相照。 一个愿意为了对方舍弃生命,一个愿意为了对方触犯法律,道德和生存是人特定环境下的伪装与本能,人都是自私的,不自私不成人。在任何情况下都先想到自己利益,和你利益共生的,你们才会成为暂时的盟交,而和你利益相悖的,自然就成为敌人或者陌生人。这世上几乎没有人愿意为谁卸掉本能,除了父母对待孩子。而很多夫妻在这样的本能考验中,往往都原形毕露。 上海的春天来的非常凶猛,二月底最后一场大雪融化,没过几天就春暖花开,这里的春天干燥,将一条条交错纵横的街道变得非常匆忙和拥挤,而墓园大概是整座城市最荒凉的地方,可这里松柏苍翠,并没有过分觉得离人不再。 蒋华东手捧一束菊花站在林淑培于上海的一处衣冠冢前,这里没有她的骨灰,只是一座空碑,因为蒋华东常年居住上海,她是他亡妻,所以这边一定要有一座碑陵给外人做样子看,他一言不发静默望了一会儿,直到有一阵非常温暖的风拂过肌肤,他才陡然回过神来。 蒋华东弯腰将花束摆在相片之下的位置,语气低沉缓慢说,“距离你刚去世我和你定下的四年之约,今天终于到了。这四年我没有刻意去记起,也没有遗忘,我和薛宛也错过了很多年,她没有像你那样不择手段为了得到我,甚至可以用最惨烈的方式,她只是在默默等待我,为我孕育了一个女儿。我知道你一直怪我,为什么不肯和你要个孩子,除了我希望我的孩子生活在一个父母相爱的健全家庭中,我更希望她母亲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而不是满腹心机算计枕边人的女人,这样她会学坏。淑培,我们都有错,都该说对不起,但你已经不在了,所以这话由我来说,四年过去,我要娶她为妻,是我食言了,你要给我什么报应我都可以承受,但请你成全。如果还有下辈子,我希望自己能以长辈或者挚友的身份陪伴你照顾你,来弥补这辈子对你的食言。但我更希望,你可以不要选择遇见我,如果不是我,这一生你会过得很快乐,而不是到最后成了一个疯魔,让我面对你,觉得愧疚又厌恶,这几年我同样饱受煎熬,我曾想过,如果当初我死活不肯,做一个不顾你救命之恩的坏男人,也好过我娶了你后却怎样都做不到给你一份丈夫该给的感情。我们本来就做错了,我以为我残忍一些你会醒悟,会发现陪在你身边更值得你爱的男人,没想到最后你还是执迷不悟。你一直到死去的最后一秒还在错,天堂也许没有阴谋,我希望你可以变回最初我遇见的那个你。” 蒋华东离开墓园后,就开始神神秘秘,他暗中嘱托古桦找了一些在国内婚庆行业颇有名望的职业人,接连密谋了几天,将婚礼地点和流程全部都敲定。 薛宛除了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完全被蒙在鼓里。她不算性格容易冲动感性之外,本身也很聪明伶俐,但在蒋华东这千年难遇一只的老狐狸面前,当老麻雀都是抬举她,所以蒋华东想瞒着,她连一根毫毛都不会知道。 蒋华东和林淑培的婚姻,几乎在南省这边的商业界和黑道上无人不知,当初被冠以“最强联姻”,女方是官家名媛,父亲身居高位,门庭显赫,男方是非常隐晦的叱咤黑帮的头目,经商头脑过人,手段狠辣,是人中之龙,双方的婚姻不知道聚集了多少人瞩目,当初林仲勋为了女儿颜面也是夸大其词,将她和蒋华东之前的爱情描摹得不知怎样荡气回肠让人羡慕,后期两地分居,又出了同样官门千金的薛茜妤来平分秋色,外界对于这段由盛到衰的婚姻非常唏嘘惋惜,林淑培的悲情角色和蒋华东的无情狠毒都被传得津津乐道,而明眼人其实看得出来,蒋华东对那位妻子很不重视,完全是看在岳父面子上才这样隐忍,那么林仲勋也是看在他可以利用蒋华东才忍受了女儿的委屈,默认蒋华东所作所为,本就是桀骜不驯的千里马,如果你不能给予它辽阔到一望无际无人可以阻拦的大草原供它驰骋放肆,它早晚都会反咬脱缰。 外界认为蒋华东胃口越来越大,随着他的势力波及更广,钱财地位更稳,已经不能满足林家牵制他的局面,夫妻感情才随之破裂,外界对于林淑培的死因,也诸多争议,有人说是蒋华东宠爱情/妇对情/妇极其纵容,活生生将林淑培气死的,有人说是她旧伤复发,还有人说一尸两命,总之流言热烈到薛宛在之后一段时间内都不敢看报纸,生怕被人挖出她是蒋华东那名情/妇,她在这样惶恐中过到了今天,背负了逆天骂名,蒋华东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生要尽他所能护薛宛母女一世无忧,让任何一个人都不敢再诽谤诋毁,哪怕一个眼神都不敢。 而蒋华东最先要做的,就是给薛宛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让小玉玺可以对任何人骄傲说,“我爸爸是蒋华东,母亲是薛宛,我叫蒋相思,我是他们的宝贝,他们是合法的夫妻!” 蒋华东此时站在宏扬十一层办公室的落地玻璃窗前,俯瞰这座城市最繁华的街道,远处的东方之珠在春日的雨雾中非常朦胧,大约到了深夜才是灯火阑珊。 他脑海中想到家里那时不时闯祸的大小美女,就觉得非常好笑。谁能想到他蒋华东也有今天,被两个女人压得卑微到了垃圾桶里。 唯一庆幸是,薛宛的智商现在降到家中第三了,大概一孕傻三年,估计过了这个盛夏就会好转吧。 小玉玺才三岁半,但是比薛宛聪明得不是一点半点,将来长大了可不得了,一定是个人精儿,完全不用担心她上当受骗,她不出去坑蒙拐骗他就谢天谢地了。 古桦从办公室外敲门进入,他身后带着两名布置场地的婚礼策划师,蒋华东听过他们介绍后,古桦说,“蒋总,由于您现在属于公众人物,而林府那边对您的关注大约也在持续,为了让薛小姐和小姐不会受到大批媒体追踪打扰现在的生活,应您的要求,这次婚礼不在酒店举行,而是在常青街尽头那栋做祷告的教堂隐蔽进行,提前七天封锁场地,调集大批保镖周围巡视,至于拟请宾客名单,我有些拿不准。” 蒋华东并不是不愿给薛宛一个世纪婚礼,让她风风光光成为他的妻子,而是很担心舆论会将她压垮,人们总是本能可怜妻子,而摒弃第三者,即使分明知道那个妻子并不是一个好女人,但人们还是会选择相信她支持她,蒋华东无法将舆论制止到没有一个人敢议论,但最起码他能用自己宽厚胸膛遮挡住一切明枪暗箭,护薛宛平安到老。婚礼是他给她的承诺,给她的爱情,而不是给别人看的,任何人都无法想象他和薛宛到底经历过多少说不清的风雨,林淑培纵然是这场三人感情中的失败者,和世俗眼中的可怜人,可她没有陪蒋华东经历生死与磨难,更没有用过三年多时光绝望中等候他这个在监狱的犯人,高雅富贵的她得到的是最风光最年轻的蒋华东,同样也就没资格怨恨输给了薛宛,是薛宛将他的锐气和棱角磨掉,让他从不可一世的王者成为一个清白的、伟大的丈夫和父亲。 有些人借口深爱却未必能陪男人共苦,但能陪男人共苦的女人,就一定不要辜负。 第一百九十三章古惑仔蒋华东 晚上蒋华东去赴约一个和外商的应酬,这名生意人姓商,任职美国某电子公司驻大中华地区的副总监,是一名70后美籍华侨,根据蒋华东让古桦收集来的消息,他非常贪恋美色,尤其喜欢性感年轻未开苞过的女人。 蒋华东自然明白对待这类男人如何投其所好,他便将约见地点定在了媚色。 媚色是上海近三年新兴起的一家夜总会,非常的时尚前卫,相比较豪门夜宴和国际名流那样专注于奢华仿照民国夜上海风情的大型夜总会,要更适合现代人玩乐,也有许多非常年轻靓丽的艺校女大学生做兼职,绝对是男人的天堂。 商先生和蒋华东就在这里的天字一号包厢。 眼前一排十二名最红的头牌,蒋华东抽着烟观察那人的脸色,商先生起初还很矜持,询问蒋华东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得到他婉转的推辞后,便也不再装绅士,直接点了四名陪侍,蒋华东笑着瞄了一眼他几乎崩开的裤链,将烟蒂撵灭在水晶烟灰缸内。 “商先生眼光不错,这四名我也觉得是这里最好的货色。” 宏扬在南省,商业霸主地位是无法撼动的,虽然其中一波三折,但到底经济实力摆在那里,期间又得到了程毓璟的不遗余力,加上市场发展的机遇更多,比多年前的风光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这一单生意蒋华东占据更多的利益分成,是他更主动向商先生代表的公司求合作,但想要开拓南省市场,多少企业眼巴巴等着和蒋华东合作,他的传奇往事在南省从没有一刻平息过,已经尘封在时光长河内很多年的黑暗岁月,随着蒋华东在商场的再次卷土重来而变得风波云涌。 所以同样非常渴望这单生意的商先生听蒋华东如此评价他挑选的陪侍,自然主动推过去两名,“合作者利益共生,什么都该分享,难得蒋总和我有同样的喜好。” 那两名女孩子非常年轻,坐在蒋华东身旁时,让他忽然透过那一张张稚嫩的脸庞,想到了五年前他初遇薛宛的时候,那时她不满二十岁,还只是现代人一个孩子的定义,却在这样的风尘场所靠自己生存挣扎了四年,他从没有想过她还是个清白的姑娘,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对薛宛产生了特别浓烈的好奇,怎么会有人当了四年夜场模特还是姑娘呢?虽然不陪侍的姑娘也有,但往往到最后都经受不住名利的诱/惑,选择赚钱更多的方式,所以他觉得薛宛这个女人还真是有意思。 男人对一个女人,只要感兴趣,就能产生感情,而不像女人对男人,非要综合很多感觉才能迈出去爱情的那一步,所以男人更容易滥情,所幸薛宛非常幸运,她遇到的并非一个滥情男人。 蒋华东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充满磁性的声音让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女孩红了耳根,她端着酒杯蹭过去,蒋华东忽然沉了脸色,用手臂横在中间,“抱歉,你们去照顾商先生,我并不需要这些服务。” 蒋华东冷漠的眼神让两个女孩吓住,她们咬着嘴唇有些委屈,商先生打了圆场又将她们捞回去,这一晚吃喝玩乐又唱又跳,蒋华东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熬到了十一点多,总算将这单合约在对方半醉半醒下签成,他结了账后马不停蹄走出夜场,古桦已经在车上等得快睡着了,蒋华东归心似箭,往常一个小时的路不到四十分钟就走完。 蒋华东掏出门卡进入别墅内,换了衣服和鞋,小心翼翼走上楼梯,经过小玉玺的房间门口,他顿住步子,虚掩的房门内她小小身体摆成一个大字,薄薄的丝绒被掉在地上,她好像在睡梦中,正在吧唧嘴,蒋华东非常好笑的走进去,怕身上酒味熏到了她,便站得很远只伸出两条手臂为她盖好被子,转身要走时还是没有经受住女儿那张苹果般小脸的诱/惑,凑过去在脸蛋上吻了一下,他下巴滋长出不少坚硬胡茬,小玉玺睡梦中觉得皮肤有点痒,挠了挠咕哝一句“死三胖子”,翻个身又睡了。 蒋华东这一下彻底忍不住,他双手撑住床笑了好半响,看来那名班主任在小玉玺心目中当真是被恨透了。 可因为什么呢。很端庄温和的一个女人啊。 小孩子的世界真是奇怪而不可思议。 蒋华东退出房间,转身进了主卧,薛宛手上拿着一本书,正歪在床头睡着,大约是等了很久,实在捱不过去困意,这才歪歪扭扭的着了。 蒋华东非常心疼,走过去将薛宛抱起放平在床上,她没有醒,而是将脸埋在枕头内,睡得格外香甜。 蒋华东坐在旁边用手指为她把头发捋顺,每一下都温柔至极,连他都想不到,自己还能有这样耐心十足柔情似水的一面。 五年,他和薛宛也认识五年了,纠纠缠缠/爱恨情痴,分分合合吵吵闹闹,他都不敢想,身边那么多做戏的女人,还有一个至少在他面前总是谦卑体贴的妻子,自己到底怎样和很多时候不识抬举固执倔强的她坚守到了现在。 这五年是蒋华东四十岁人生最传奇的五年。 可时光倒回到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的蒋华东没有深爱的她,没有可爱的女儿,更没有这一身风光与荣耀。 他只是一个在沈张手下拿命混生存的古惑仔,俗称打手。 蒋华东十三岁时家乡闹了一场特别大的灾害,他生活的小城县完全是靠着种地和纸坊为生,所以这场天灾无异于是要了人性命的。 父母在那场天灾中全部死亡,几名关系好一点的亲人逃得逃,失踪得失踪,政府介入时,已经到了无法弥补的地步。 年少的蒋华东凭着骨子里的韧劲和不服输的态度背井离乡南上,而那时的上海还远没有现在的繁华与现代,九十年代中的深圳刚刚成为特区不到十年,还属于飞速起步的状态,并不能吸引太多人的眼光,于是南三角的富庶和机遇让青春气盛的蒋华东发现了生机。 南三角在国力不算昌盛的90年代中,虽然富庶但却有很大漏洞,法律的不严谨让一大批有胆识有魄力不怕死的人抓住了商机,一跃而起,风光无限。 沈张就是这样一群人当之无愧的典范。 天上人间皇家壹号等等名誉全国的夜总会都是在九十年代末二十一世纪初发展到了一个让人咂舌的地步,而黄赌毒也在这个时间段成为法律上极大的棘手和漏项。故而发展到了颠峰时期。 沈张在八十年代到二十一世纪初几乎垄断了南三角所有进出口的违禁产品,从中牟取暴利多达几个亿,那时候的几个亿,相当于现在的几十亿,如果全额投入的话甚至可以挽救一座经济实力贫瘠的三线城市。 沈张的大名在码头和夜场几乎无人不知,提起他相当于一张通行证,黑白两道全都畅行无阻。 蒋华东为了更好的在这个社会生存,他选择了投奔沈张,可他只是一个少年,根本没有资格见到他,恰好是沈张的二号码头招工,蒋华东便顺理成章进入,而那时他才刚满十四岁,还是法律不允许的工作年纪,可没人会在码头成千上万的工人中一个个查,而且这些工人没有丝毫保障,就算死了沉尸海底,都未必有人调查。 蒋华东工作了不到两年,在一次特大的警方稽查中,二号码头成为了重点排查对象,蒋华东并不太了解那些货物是什么,他只明白这是他往上爬得到沈张信任的关键,他不愿一辈子屈居认下当一个小工人,他要往上爬,爬到堂主位置,做沈张的左膀右臂,才能赚大钱,扬眉吐气。 在所有工人和堂主都惊慌的时刻,蒋华东挺身而出,他抢过一名堂主的短枪,以极快速度崇尚船舱最高点,用风帆遮挡自己身体,朝着不远处的警车砰砰发射四法子弹,大批警方持枪警戒,沿着水沟处返回,而蒋华东借着帆绳的称重坠入海中,迅速游到另外一个距离二号码头最远的位置,再次发射,剩下一批警方又朝着这边涌来,与此同时控制住从一号到七号的整个码头。 但唯独二号码头没有发生枪响,于是警方本能的选择了忽视,而在警方进行排查枪响地方的人员时,蒋华东沉着冷静吩咐几名工人沿着水沟内行走,将货物搬入船舱底部暂存,完美躲过此次的警方突查,为沈张的二号码头挽救货物三十余箱。 这一仗成名,沈张亲自见了蒋华东,这个只有十六岁少年眉目间的英气和沉稳让沈张大吃一惊,他从没见过这样出众的男孩,他不管见任何一个人,都是卑躬屈膝亦步亦趋,唯有蒋华东,他直挺挺站在那里,好像谁也不怕,这份张狂的气度让沈张格外欣赏,他询问蒋华东说,“你自己一个人转移了几十名警方的注意,你怎样做到的?” 蒋华东说,“南三角码头是很多罪恶的来源,警方很清楚这一点,他们来的目的是排查违禁货物,可没有想到,还有这么大胆的工人公然开枪示威,枪的危害力在于可以杀人,所以他们自然会权衡利弊后先排查更大危害的,查找枪声来源是警方最先要做的事。而我故意在一号和四六号码头的位置开枪,就是为了吸引警方过去,为您的二号码头转移货物争取时间,至于我开枪射击警车方向,是为了干扰警方思路,让他们以为是一起特大袭警事故,警方也是人,本能的会按照我的设计走。” 沈张满意的点点头,“有胆识有计谋,关键是你的冷静,在那样时刻,我的几名堂主都有些惊慌,唯独你还能这样有条不紊处理,紧急情况的解决考验一个人的城府和脑力,可你之前接触过手/枪吗?” 蒋华东说,“没有,但这个没什么难的。也不需要我瞄准,只是制造混乱,所以我不会担心射程的精确,没胆子的老百姓本能惧怕武器,是因为贪生怕死,但我不怕死,怕死怕失败的人最后都一无所成,只能当一个最平庸的打工仔。” 从那以后,蒋华东成为了沈张最心爱的手下,他不管去哪里都将蒋华东带在身边,吃喝用度都是最好的,不论年纪大小,所有人都会尊称蒋华东一声华哥。 沈张说心狠手辣的人,这个社会上很多,每一个有所成的人,都不会心慈手软鼠肚鸡肠。但在危急关头不急不躁,沉稳运筹,还能敢于尝试从没接触过的东西,不贪生怕死,不畏惧敌情,这才是很多人都不具备的。 而蒋华东用了仅仅两年时间,从一名人人差遣的古惑仔成为一个众人拥簇万人之上的黑道头目,蒋华东的大名在南三角一夜之间震耳欲聋。 第一百九十四章狠 蒋华东跟在沈张身边做了九年心腹后,他萌生了退出组织的念头,不为别的,沈张这个人的城府极深,手段狠辣到令人发指地步,手上血债无数,蒋华东虽然几次利用智谋躲过他安排下来的差事,可仍旧避免不了接触那些罪恶的黑暗的东西,他深入了解到沈张所做的生意后,有了一些惊诧,原来这一行比他从传言听到的还要更肮脏更血腥。 沈张对他从不吝啬,他这几年也积攒了一千多万,在九十年代末这笔巨款想要买几套房子开一个夜场或者做点大规模上档次的生意绰绰有余,可他处心积虑不知道该以怎样方式脱离,沈张很器重他,许多事都没有避讳,他知道太多,除了依附警方来将其一网打尽,这样贸然离开,被抓回来,这条命一定没有了。 当时沈张的大女儿沈瑰月正在上初中,蒋华东每天早晚还要负责带着两名保镖将她送到学校,再接回来,这一天晚上放学,沈瑰月才走到车边就双眼一闭晕了过去,蒋华东探了探她额头温度,察觉她是在发高烧,便吩咐保镖开车送往最近医院,他给沈张打了电话,告知了医院地址,可惜赶上这座城市最拥挤的交通高峰期,堵得水泄不通,蒋华东情急抱住沈瑰月一路沿着高速路边缘跑到了医院,因为剧烈奔跑撕扯开了衬衣,露出他非常精壮的体魄,路上几名维持交通的警察看到他便要制止,可蒋华东急于救人,沈瑰月是沈张最疼爱的长女,非常的有才华,她出了事蒋华东难辞其咎。 于是他情急下一边抱着沈瑰月一边以拳脚将几名拦路的警察全部撂倒,而这一幕恰好被最前方到南三角出公差的军区最高总司令林仲勋从后视镜内看到。 他问开车的司机副官说,“那人是谁。” 副官看了一眼极速从车边奔跑经过的蒋华东怀中的沈瑰月,“是沈张的长女。” “沈张…”林仲勋仔仔细细回想了一下,确实有这么个人,南三角的黑道一霸,让警方颇为头疼,做事滴水不漏,根本抓不住他把柄,而且特别擅长金蝉脱壳,手下为他开罪顶替的敢死队有数也数不清的人数,而且都非常精明,沈张下属的一些部队都听说过这个人,无数次协助特警围剿都扑了个空,以致于很多人奇怪,他是否在局内安插了眼线。 “抱着她的那个男人,是谁。” 副官说,“蒋华东。这是一个传奇,十六岁在黑道享誉盛名,无父无母的孤儿。现在估算时间,大约二十五了。” 林仲勋嗯了一声,心里有些想法,他说,“身手不错,胆子大,而且他的眼神非常吸引我,是个很有心思的男人。只是跟在沈张身边,走错了路。” 林仲勋并没有想到,他和蒋华东还有再见之期,就在不久后,他夜行路在某条街道时碰上一群赌徒欺侮一个女孩,言辞非常下/流,蒋华东恰好独身到赌场办事,正撞上这一幕,林仲勋带着的警卫正要过去,被他制止住,“等一下,这不有人解决吗。” 于是林仲勋就在暗处看着蒋华东非常轻松将那几名身手同样也说得过去的赌徒给撂倒了,他救下那个女孩还发了善心,给了她一沓钱,亲自拦了夜行出租将她送上车,这才要离开。 林仲勋吩咐副官下去请他过来,蒋华东被两名武警拦住,非常惊讶,同时他心里也咯噔一下,他还带着一把枪,法律禁止私人携带军火,他不动声色的蹙眉退了半步,想要找个最适合自己反击的距离,那名副官倒是非常温和,“我们司令官请您到车上聊聊,刚才您救人的过程他看到了,非常赏识您,不知您和可否愿意给司令个面子。” 世上有人能不给这个面子的吗? 蒋华东自然是给了林仲勋这个面子,而林仲勋因为他谈话时的谦卑与儒雅,对这个男孩有了非常大的好感,他在什么样的组织并不重要,自己可以帮助他脱离,而关键在于,蒋华东有他对于很多弱者的心善和宽容,有过人的身手和睿智,林仲勋非常喜欢这样的人,他没有儿子,只有一个独女,如果能将蒋华东收到麾下为自己所用,那就弥补他很多在政界与商界的遗憾。 于是蒋华东就在一次次的橄榄枝抛来后,和沈张提出了脱离组织的想法,沈张不是没有发现他近期的疏远和怪异,他也在调查,发现竟然是林仲勋挖了自己的人,他虽然在黑道上叱咤风云,可针对白道上这样显赫的人物,说不逊色是假的。 他也只好放人,但是沈张的厉害之处在于,他不会和任何一个能够威胁到他的人撕破脸,他也非常了解蒋华东的脾气,他知恩图报,这一点在这时就发挥了作用。 沈张给了他一大笔钱,算做是这么多年对他忠心耿耿的奖励,并且承诺,以后如果蒋华东有任何需要,沈张无条件出手相助。 当然,潜台词是,沈张有事,你蒋华东也不能坐视不理。 两个人各有把柄互相牵制,谁也不会太强硬。 蒋华东脱离了沈张后,并没有答应要跟在林仲勋身边做事,林仲勋也安排不了,蒋华东的大名和事迹很多人都了解,军区和警方更是清楚,这样人带在身边,对林仲勋名誉不好,他选择了迂回策略,帮助蒋华东在南省很多城市打通了人脉,助他做生意,南三角的两家赌场,上海的一家顶级夜总会,还有澜城的建材商城等等,都在林仲勋的掩护下,在短短时间内成为了同行业界的佼佼者。那林仲勋的目的呢?就是要让蒋华东记住他的恩情,他作为政界高官,不能以权谋私涉足商业,但商业这块大肥肉,有权有势的人怎会放过?他有没有儿子,唯一的亲侄被他调到了军区做中将,蒋华东显然是一个最好的人选,而且蒋华东也的确没有辜负他,他前前后后从二十六岁到三十五岁这十年间,一共孝敬了林仲勋一亿八千万。 可林仲勋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那爱若珍宝的独女,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 一向非常高贵冷淡的林淑培总是不停问,“华东今天还来吗,父亲。” 林仲勋有一晚非常忍无可忍的扇了她一巴掌,林淑培无比惊愕的捂着脸,林仲勋看了看自己都红肿的手,咬牙说,“你记住了,他不是个好人,我不会允许你和他在一起。你死了这条心,如果再提这件事,我宁可毁了他都不会让你继续惦记!” 林淑培知道父亲的性子,她吓得过去抱住他的腿,“父亲,你不要伤害他,不要毁了他,我不敢了,不要!我真的没有这样爱过一个男人…” 林仲勋虽然听女儿这样说,但知女莫若父,他清楚林淑培是不会真的放弃的,他开始委托许多朋友给她介绍家境地位不错的男人,林淑培每一次都冷淡到骨子里,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说,林司令家的独女好大的排场,谁也看不上眼。可只有少数人知道,她除了蒋华东已经看不到任何男人。 蒋华东也清楚,他虽然没有经历过男女情事,可他分辨得出林淑培看他的目光炙热的含义,当初沈张和几个堂主不止一次带着他到夜场去玩儿,甚至把女人送到他房间,他都不为所动,并不是没有生理反应,而是他觉得现在每一天都如履薄冰,他非常克制自己的一切感情,不允许出一点差错,他更不愿单纯像畜生交配一样和女人做,他要建立在感情上,但那些女人并不值得他给予感情,而且他更不会相信,沈张送来的女人只是单纯陪他睡一晚,沈张为了留下他不择手段,他不愿最后被牵制。 一个到三十岁还没有过女人的男人,一个深夜睡觉都不敢睡熟,一个有风吹草动就机警得持枪迎战,一个深夜独自行走都会被人追杀,蒋华东觉得自己真正的传奇在于他创造了太多男人达不到的境界。克制到了令人觉得讶异的地步。 真正改变了蒋华东和林淑培这种若即若离关系的局面,是那一晚他开车被南三角一家和他赌场对着干的场子打手开车围堵,正是林淑培生日,他出于无法拒绝的态度陪着她吃了一顿晚餐,回林府的路上发生了这样情况,对方足有十几个人,蒋华东自己可以抽身,但林淑培在,他就要分心很多,所以从开始打就处于下风,而林淑培原本坐在车内是安全的,可她在望着路灯下非常英武的男人时,忽然产生了一个让她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她在想,如果自己在关键时刻为了救蒋华东受伤,他会不会选择回应自己感情,哪怕现在他出于别的情分和自己在一起,可天长日久,她不相信优秀如自己,他会不爱。 林淑培死死咬着牙,眼底迸发出一抹寒光,她按住门锁,将车门打开,直接冲过去,蒋华东在见到她扑过来那一刻,就知道要坏事,可他根本跑不过去,只能眼看着林淑培不知道从哪里抄起的一个棍子,对着人群中逼蒋华东最紧的那个打手后脑砍了下去,那男人哀嚎一声倒下,为蒋华东争取了几秒钟反击的时间,而林树培也在这一刻被一辆疾驰而来营救对方打手的车撞飞,身体正好落在蒋华东的这辆车上,两辆车几乎是夹住了她的双腿,她当即痛得晕了过去。 事实证明,工于心计的女人,如果对象是一个更加精明的男人,她不会有好下场,因为这是活该。 爱一个人没有错,可宁可伤害自己博得同情也要得到他,是不会有好结果。 爱情里每个女人都会有点计谋,包括假装的撒娇和任性,赌气和惊喜,都算是套牢这个男人的手段,只是有些非常好,有些无伤大雅,有些狠到一定程度会让男人反感至极。 林淑培醒来已经是六天后,她做了截肢,失去了两条腿大腿根以下的部位,她醒来后几乎哭疯了,她并没有想到自己任性的方式会换来这么惨痛的代价,很多工于心计的女人都没有这么惨的下场啊。 但她在看到满脸自责和歉意的蒋华东守在病床旁边,几乎瘦了一圈、握住她手的这一幕后,她莫名安静了下来,得到了就够了,任何结果都要付出代价不是吗?如果不是这样的一场意外,蒋华东不喜欢自己,父亲又百般阻挠,她一生都得不到他。 蒋华东不是不怀疑的,任何女人在那样场合下,除了害怕惊慌紧张,躲在车内一动不动,不会做出第二个反应,而林淑培竟然在他将对方解决得差不多的情况下,没有任何必要冲出来,她为什什么要这样做?想帮助自己,显然他不需要,而且早也过了最佳时机。她跑出来的意义是什么? 林仲勋在了解情况后,他没有说话,他调了当时现场视频,清楚看到蒋华东这边已经要结束了,林淑培才毫无预料冲出去的,为了什么,昭然若揭,蒋华东想不到一个女人可以这样狠,但林仲勋是她父亲,他清楚,林淑培只是外表端庄温淑,但心里完全继承了他的大胆和魄力,她想要得到的,就算死,也要拉上。 院方提出可以进行嫁接假肢,林家不缺钱,假肢可以从国外引进最进口的,外面包裹上一层人的肌肤,触感和真腿一样,而且接口处更加柔软,行走也要方便一些。 林淑培却在这时提出了不接受,她躺在床上一脸灰败说,“我已经残疾了,我还是未婚,就失去了一双腿,我还能对自己以后抱什么期望。” 林仲勋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想怎样。就这么自暴自弃,一辈子躺在床上连地也下不了?” 林淑培闭上眼,蒋华东望着这一幕,他攥了攥拳,忽然开口说,“那些人是冲我来的,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可以以哥哥身份照顾淑培一辈子。” 林仲勋心里一动,他转过头看着蒋华东,他垂眸望着地面,可林淑培却在被子下用指甲狠狠抠住了掌心,哥哥身份,我要的怎么会是这个。 在林仲勋沙哑着嗓子说好的前一秒钟,林淑培忽然睁开眼,以非常决然的姿态看着天花板说,“我可以截肢,但我要做你的妻子。” 蒋华东的拳头更加紧了紧,他蹙着眉头看着林淑培苍白的脸,他真想让时间倒回,他宁可自己真的被撞死,都不希望以这样被威胁的方式去以婚姻偿还一个人的恩情。 林淑培无比柔和的目光望着他,“我会尽力让自己变得像从前那样开朗,我会做一个非常乐观的女人,我会做一个好妻子,调养好身体做一个好母亲,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但我这一生的梦想,就是嫁给你,蒋华东,如果不是因为爱,我怎会在那样死亡就是一秒之差的危急关头不顾生死救你,我没有那样伟大,女人只有深爱的男人面前,才会这么义无反顾。” 第一百九十五章百合香 林淑培以绝食的方式陷入了一种逼迫的状态,而蒋华东非常无奈,他不肯松口,却也无法坦然让自己离开不管她,他每天都会过来,但从不多留,只是小坐后就走,而与此同时林仲勋和他夫人也没有时间来医院陪床,更不会看到林淑培这样自暴自弃的状态,林府几乎吵成了一锅粥,原因是林仲勋不到五十岁时代表军区陪同一些党政要员出访朝鲜做军队演习交流时,曾和一名朝鲜女子有过一段露水情缘,而那名女子珠胎暗结,生下了一个男孩,到现在已经十五岁。林夫人根本无法接受自己一向温和的丈夫竟然背着她做这样的事,她哭天抹泪,闹得整座庄园无人不知,林仲勋自知理亏,陪着她好言好语的劝说,两个人的脸色都很不好,谁也不敢再去医院给女儿添堵,林仲勋也不敢放了她出去,这样的丑闻可以将他一生立下的功勋都抹杀掉,他赌不起。 而正因为如此,才给了林淑培对蒋华东胁迫到极点的机会,蒋华东见她越来越瘦越来越虚弱,而大夫在另一边也不停催促,如果再不尽兴接肢,就错过了骨缝最佳接合的时机,蒋华东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她的要求,林淑培的手术并不成功,大夫说她身体本身弥合度就非常弱,属于非常敏感脆弱的体质,加上近期不怎么吃喝休息造成的营养不良和精神萎靡,本身的伤口恢复也不是很好,所以产生了发炎发热感染的症状。 蒋华东当时想,如果非常成功,他还能推辞一句,可这样的情况下,他真的没有办法做这个背信弃义的人,他只能逼迫自己娶一个没有一丁点男女之情的林淑培做妻子,他当时身边已经有裴岸南了,他非常无助和迷茫,他说,“为什么要逼我呢。我给不了的就是给不了,逼迫要来的结果,我和她谁也不会好。” 裴岸南的表情有一闪而过的落寞,天知道他有多么渴望自己能成为蒋华东,可他知道这也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咽下这份苦楚对蒋华东说,“世上很多夫妻并不相爱,或者说,丈夫不爱妻子,爱情是需要两情相悦,可婚姻是需要合适,需要建立在很多物质基础上,有些男人爱上了自己配不上的女人,他只能放低姿态降低要求,娶一个自己配得上但并不深爱的女人,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妻子抱怨婚后并不幸福,他并不关注自己,甚至连换了衣服和发型都不能在第一时间看出。但华哥,你和情况不同,林小姐家世显赫,你是黑道的,她没有嫌弃,反而非常痴心,如果你能尝试接受她,而不是从一开始就想要疏远,也许会有个好结局。能为男人付出生命的并不多了。” 蒋华东冷笑一声,他将酒饮下,“如果不是她用放弃自己生命这样威胁我,我怎样都不会娶,我到现在都不清楚记得她什么样子,我连看都没有认真看过。但我不能看着她自弃,我会觉得愧疚,我明明可以挽救的,我怎么眼睁睁任由她放弃。” 蒋华东和林淑培的结合,是在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内部酒宴上,当时那名朝鲜女人打着林淑培的弟弟来到林府,倒是非常有涵养,并没有闹,但只是母子站在那里,就让很多人明白了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于是几名非常友好的党羽都怀着几分有趣的揣测离开了林府,而林仲勋在几番央求下,终于说服了林夫人,将那名男孩留下,给了那女人一笔钱,送她亲自回国。 男孩非常听话,也很懂事,让林夫人虽然厌弃,可也没有办法发火,他还主动喊她母亲,喊林淑培姐姐,林淑培大约是得偿所愿嫁给蒋华东,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心情都非常好,对这个弟弟也很疼爱,林夫人觉得他也有点用处,至少可以逗女儿开心,就当养一只小狗吧,喂点吃喝不就得了,也碍不着什么事,也就慢慢容下他,而且相处越来越好,尤其是林夫人有一次身体不适,这男孩竟然一天一夜守着她,比当时眼里只有蒋华东的林淑培还要更加体贴孝顺,林夫人在心里完全承认了他,她一生求子,却在生了林淑培后,再也怀不了孕,有这样一个儿子,其实何尝不是老天以另一种方式的弥补。 而林仲勋为了不让这桩丑闻被曝出,在两年后送他到港城上学,除了过年过节,几乎都不会接回来,这样情况维持了五六年。 蒋华东最开始和林淑培结婚的两年,他不停告诫自己,这是他的妻子,要和他度过一生的女人。他强迫自己去看她,去抱她,可每次都没有兴趣吻她,林淑培也是大家闺秀,她怎么忍受得了丈夫如此冷淡,为了改变这样情况,她也顾不得高贵的面子,私下找了很多途径和方式,对他极尽温柔求好求欢,他为了不驳她面子,匆匆敷衍了事,他没有感受过男人得到一个真正深爱女人是怎样的滋味,反而对于性这样的事,在这种状态的进行下充满了烦恶和排斥。味同嚼蜡,恶心不已。 林淑培美吗,一般。但非常的高贵典雅,非常有女人味,这样的女人是非常受到上层人士喜欢,做妻子是个最好的选择,有面子有排场有地位,当然再找情/妇就另当别论,只是做妻子摆给别人看,非常体面合适。 蒋华东对她,尊重而温和,两个人没有所谓的热恋和新婚,完全一副岁月沉淀后相敬如宾的样子,林淑培告诉自己,没关系,慢慢来,他是一个特别正经的男人,他不会背叛自己,这一点从他独身的三十岁前那么自律就能确定。 而蒋华东呢,他同样以为自己这一生不会再爱上什么女人,他爱的只有利益和地位,爱的只有权势。他必须让自己站在最高处,才能不为人所利用,而是利用别人,才能让所有领域的人都向自己卑微臣服。 他为了这个目标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硬生生将自己从一个好人变成了被所有人听到名字就胆颤心惊的黑帮老大,活生生掩埋住自己的一切欲/望和感性,冷冰冰的理智和坚韧。 他也经历过一段迷茫的时期,夜深人静思考这样到底对不对,这条路上无数前人用血淋淋的教训告诉后辈,你走进来便没法回头,你做得好了,会树立无数敌人,做得不好,你也就沦为炮灰。 而蒋华东得到了最好的天时地利,他怎会允许自己输。 于是一路走来披荆斩棘,惹下无数血债,但他始终告诫自己,绝对不要亲手做掉任何一条人命。 他拥有让人惊叹的远见和谋略,从最开始那一刻,就为自己留下了至少三条后路。 他以为自己这一生都这样度过,有钱有势,地位卓绝,拥有一段建立在很多利益和报答之上的婚姻,并不幸福,没有激情,死水般平静。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忘记了,心跳是怎样的感觉。 直到婚后五年在上海遇见薛宛,那是她一生难忘的雨夜,又何尝不是他刻骨铭记的初见。 他当天晚上和几名生意伙伴在包房喝酒谈事,那几名男人和他一向面和心不合,出于忌惮才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而蒋华东也疏忽了,他认为在自己地盘上还有人对他使花招,简直是活腻了。但他在喝下几杯酒后觉得非常不适,酒中大约有安眠药之类的东西,他非常困倦疲惫,这时他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利用去卫生间的时间通知了保镖来接他回去,但并没想到在他等待过程中,就被死对头冯仇派来的一伙手下围堵在胡同尽口内。 他正常情况下一人打十个,虽然会受伤,但绝对是对方更惨,可他脑子不太清醒,眼睛也睁不开,困意像潮水见缝插针,让他根本扛不住,他凭借过人的意志力咬牙坚持,到最后负伤惨重,他冲着胡同口奔跑,他记忆里那边是国际名流夜总会,门口许多保镖都认识他,大约会出手帮忙,可他没想到身后人完全不怕,明知道他的企图还在穷追不舍,大约一定要他的命,他实在撑不住了,正好在电闪雷鸣中看到一个女人,他对她轮廓很模糊,反正看着很漂亮很瘦,他一把按她在墙壁,头深深埋入她胸口,她身上有百合和山茶混在一起的香味,是任何一款香水都没有的,大约是肥皂和母乳乳两款合在一起,但现实中很少有女人选择这样清淡的味道,这样的香味,在蒋华东很小时,从母亲头发上常常能闻到。 二十年了,已经二十年过去,他终于又找到这样熟悉的香气,他眼睛忽然酸了酸,很想不再隐忍克制自己放肆哭一场,他是男人,可不是铁人,他也有喜怒哀乐,只是不得不为了生存将这些封闭隐藏,但只要能寻到一丝触动的东西,他也会动容。 蒋华东就是在这个时候对薛宛产生了亲切无比的好感,他难得信任一个陌生人,他更难得将自己性命交付她手上,他想着赌一把,假如她怕了,将自己丢给对方,他也愿意。 而她那句“陈硕!我为你流了两个孩子!”更是让他浑身一僵,旋即哭笑不得。 有意思,这种场合下女人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直接瘫在地上才算正常,她竟然还能编个故事出来。 蒋华东在那群人被支走后仔仔细细看了看她的脸,他并没有刻意要记住,可就是被命运捉弄得记住了。 三十五岁,一个男人在三十五岁第一次尝到动心的滋味,薛宛没有夹杂任何目的与心机救了他一次,他没有偿还一点报酬给她,就这样离开,他不喜欢欠别人,所以这也是他牵肠挂肚的一个缘故。 感兴趣很亲切和救命之恩,恰好也漂亮,就足够成全一个男人非她不可无论怎样都要得到一个女人的信念。 第一百九十六章南山墓 蒋华东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占有一个非常感兴趣的女人还是被她称为强/暴的方式。 太侮辱他人格和外形的魅力了。 蒋华东为此郁闷很久,每当薛宛提起来,他都尴尬又愤怒,恨不得立刻堵住那张嘴,免去她后面诸多非议。 关键身边人还都知道了,偶尔茶余饭后还会谈一谈,比如裴岸南和古桦,就曾在车内一边说一边笑,完全没有了平常那股淡漠的姿态,蒋华东听到时真想和他们痛快打一架,有什么好腹诽的?总比你们两个单身要有面子的多。 这简直是打他老脸。 想他蒋华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进一趟局子都是风光无限,没想到现实中被一个女人吃得死死的。 当时蒋华东穷尽各种手段逼薛宛跟他,甚至不惜将麻烦警察扫黄后国际名流封了一个月,古桦震惊之余说,“蒋总,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大费周章,值得吗。警方并不想深入调查国际名流,您还欠了他们一个人情,况且场子您也算一个幕后投资者,这样坑自己…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 蒋华东说,“男人都有占有欲和一种非常奇怪的思想,你不肯跟着我,我偏要你跟我,那些我不愿过分接触都恨不得天天找借口来堵我的女人,自然不会勾起我的兴趣,我并不了解薛宛是真的这样有个性,讲道德,还是为了对我欲擒故纵,但她目前为止确实让我觉得很有意思,得到了一次,就想得到第二次三次,如果她足够吸引我,我会绑住她在我身边很久,久到我自己也想不到的那一天。” 古桦抿着嘴唇看了蒋华东好半响,他跟着他三年多了,还从没见过这样不理智的他,蒋华东一直都非常克制自己,他每一步都事先做好了规划,不会错乱半分,他总是冰冷到让人畏惧和崩溃,一点表情没有,虽然这是所有黑道头目都有的性格,可蒋华东的谨慎与漠然有些太过分了。 古桦很不理解他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样地步是出于怎样想法,他身边女人有两三个,都是用来做戏和互相利用的,他没有动过感情,古桦还曾经认为,是残酷黑暗的现实让蒋华东变得封闭麻木,他不爱女人了。 但现在他才明白,岁月只是让他的爱情和软肋来得晚了点。 蒋华东对薛宛最开始的感情,其实单纯起源于一种感觉。并不是一眼就疯狂到何等地步,而是在之后的接触慢慢积累,她的若即若离,她的不好掌控,她区别于其他女人对他的疯狂和扭曲,而是以一种非常清冷的姿态出现,即使看到他和程敏在一起,她都不会盲目到兴师问罪,她的隐忍让蒋华东在很多时候都觉得心疼,疼到一定程度,就会让男人正视自己的感情。而她许多时候也让蒋华东觉得特别有意思。 不过最开始,也仅仅是一份过往同样坎坷让他有似曾相识或者挠心挠肺的感觉。 然而这感觉是最可怕的一件杀伤武器,它不经受人的控制,是在瞬间就侵占你理智的东西,它能让爱情支离破碎,能让婚姻成为追求感觉的陪葬品,能让你不顾一切。 林淑培不知从何种渠道了解到了薛宛的存在,她当时正在香港陪伴弟弟考试,是有关能否到国外读高中的一场很重要的英语测试,彼时她将弟弟从考场带回宾馆,出来订餐的途中,接到了宏扬内部一个是她安插进去的助理的信息,是一张背影,蒋华东拥着薛宛进入一家餐厅用餐,林淑培的心咯噔一下,她知道他身边有那么两三个女人,全部是逢场作戏,并没有实质性的接触,但唯独这一个,让她莫名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蒋华东非常温和,但温和不等于温柔,他向来不是一个温柔的男人。他虽然看着你在笑,可眼底的疏远和冷漠让你觉得仿佛是隔了他十万八千里,他永远那么绅士,一起吃饭会为你拉开椅子,刮风时会将外套披在你身上询问你冷吗,下雨会为你撑伞宁可自己淋湿大半边,你发过去的信息,他再晚也会及时回复你,体贴绅士,温和包容。 可林淑培有时候真的好羡慕那些吵吵闹闹的夫妻,女人会任性撒娇,男人会赌气摔门,每到什么节日都会提前好久准备一份别出心裁的礼物,可能不是很贵重,但至少承载了满满的心意。 而蒋华东也会记得,他不在身边就邮寄过来,是一枚玉镯,一副耳环,或者一个珍珠发冠,美得富贵夺目,但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并没有一丁点心意包含其中,就是迫不得已的敷衍吧。 哪一个妻子愿意接受这样的敷衍呢。 林淑培曾经对母亲诉苦,母亲说,“这是你自己选择的,可蒋华东不是一般人,他不会盲目感动,而是会抽丝剥茧,这也是你赌错的缘故,你爱上的不是一个平凡人,你就不能用平凡妻子的心机来拴住他,如果你真的善良贤淑,他会多看你一眼,可你是假的。” 假的吗。 林淑培也曾天真烂漫过,可爱上一个无论如何都不爱自己的男人,再完美的女人也会丧心病狂吧。 爱而不得,最是害人不浅。 林淑培非常不解,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她自作自受,爱一个人有错吗?谁没爱过呢,爱情里没有对错。 但她后来又从一部书上看到,婚姻里有先来后到,可爱情没有,爱情中不存在第三者,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 林淑培好恨,为什么还有女人会和她争抢丈夫,世上男人千千万万,为什么要和她争! 可林淑培忘记了,她已经拥有了太多,高贵的出身,优雅的外表,疼爱自己的父母,和衣食无忧想做什么就能做的自由。 人总是这样贪婪,恨不得得到一切,还自以为很委屈,喜欢自欺欺人。 于是十年风水轮流转,有失必有得,可你无法选择你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有时候你会觉得现有的是一种束缚,你得不到的才是你毕生追求,可你没得选择。 林淑培渴望一个孩子,蒋华东死也不肯,结婚第三年后,他连碰都不肯碰她一下,她知道他的自制能力,她根本无可奈何。 那是林淑培第一次真正见到薛宛,在澜城林府。 程毓璟带着她来拜访林家二老,林淑培在薛宛出现那一刻本能的看向蒋华东,那一瞬间而已,她就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她在蒋华东眼中看到了从没有过的柔情和复杂,他大约真的很想抛弃自己要那个女人吧。 那种势在必得坚决和霸气,曾让林淑培一度痴迷到骨子里,可笑,自己的丈夫竟然没有对自己流露过一分一毫。 她明知道,明知道。 可就是放不掉。 成全好难啊,别人都说,得不到的就放手,还能留下一个好印象,可怎么会呢,在蒋华东心中,她早就不是一个好女人了。 不择手段,虚伪奸诈。 她凭什么成全。 咬牙也要坚持下去。 于是她最终死在了自己执着里,死在了自己曾经的鲁莽中。 林淑培在生命弥留的最后一刻,她并不是真的要说那样的话,她对薛宛,对蒋华东,在那一瞬间都放下了。 她错了三十三年,她分明是一个妻子,到最后却像是第三者。 她不愿再执着,可她真的害怕,害怕蒋华东会忘掉他,他会和薛宛有个孩子,很幸福的白头偕老,当她从没出现过,就像做了一场梦,然后忘得一干二净。 留不下爱,就留下恨吧。 没人看到她眼底浑浊的泪水,没人听得到她内心的挣扎和不甘,她在人世间最后一程留下的是最阴狠的一面。 她真想让蒋华东看她一眼啊。 可是没有,他看的还是薛宛,他眼里只有她。 薛宛善良,隐忍,包容。 她曾经也是这样的女人啊,可不被爱的那一个,怎样做都是错。 林淑培的死,并不是蒋华东真的愿意看到的,虽然他吩咐过裴岸南为林淑培下药,可那也只是他在气急的情况下,他越来越厌烦林淑培的装疯卖傻,她明知道自己嫁给他的手段非常恶劣,而且已经败露,她还不知道进退,在薛宛面前逞能,一次次让蒋华东的耐心彻底丧失。 但如果裴岸南真的做了,他也会让他停手。 因为蒋华东在冷静下来后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对一个救过自己的女人下手,不过天随人愿,她的命被苍天收了。 蒋华东心中是矛盾的,她死于旧伤复发,这旧伤不管基于怎样目的存在的,但都是为了他,林淑培以这样的方式离世,大约就是为了让蒋华东一生不安。 她弥留之际的话,蒋华东根本不愿答应,反正她也要死了,他答不答应她都活不了,人在弥留之际要句承诺无非是生的时候求而不得,这口气咽不下去,才非要生者答应,但也明知道承诺了又能怎样,真正对一个死去的人信守诺言的又有几个。 但薛宛当时逼着他答应,蒋华东的心疼得让他一个大男人都有些承受不住。 她到底要多么卑微,才能这样隐忍。 林淑培在这样对比下愈发显得有些自私。 薛宛不会让他为难,她会为了他选择放弃一些非常想要的,而林淑培会为了满足自己私欲选择逼迫蒋华东,甚至是以让人震惊的残忍方式。 所以蒋华东那一刻就告诉自己,这一生倾尽所能,也要给薛宛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做名正言顺的蒋太太。 林淑培死后,蒋华东曾瞒着薛宛偷偷去了一趟她存放骨灰的墓地。 秋风萧瑟,大片的枯黄落叶坠下,他踩着这一地枯萎爬到最高处,林淑培真正存放骨灰的墓碑就在这里,非常安静的伫立在两棵苍翠松柏之中,有非常顽强的小菊花在四周盛放,蒋华东望着这样一幕,有些沉默和苦涩。 该怎么面对这个女人呢。蒋华东自己也觉得说不清楚。 他和她年少相识,兜兜转转牵扯了十年光阴,他看她从二十多岁的女孩到三十多岁的女人,从单纯天真到满腹心机,在婚姻和爱情中不择手段,以致于赔尽了非常短暂的一生,却是为了蒋华东这个于她而言并不值得的男人,生生错过了裴岸南那样好的归宿。 而林淑培也是蒋华东一生中驻足最久的女人,或者说,是在遇到薛宛之前,唯一的女人。 她见证他从毫无势力意气风发,到运筹帷幄称霸一方,他们拥有彼此最好的时光,即使没有过两情相悦,却也因那一纸婚书无法遗忘和磨灭。 林淑培的墓碑在澜城和帝都和上海各有一个,除了澜城这边是真的存放骨灰之外,其他都是为了混淆人耳目的,万一气不过蒋华东独霸南省这么多年,掘了他妻子的坟墓呢?任何人都会把目标放在上海最大的墓园里那一碑。 这样也好,蒋华东省得百年后还要和她合葬,一座空碑怎么能承载他骨灰呢,他最后只能和薛宛同冢,他希望下辈子还可以因为这一生的合葬而遇到她,给她最初的美好,而不是不情愿下被别的女人占有过的身体和灵魂。 蒋华东对薛宛纵容到了骨子里,因为他觉得曾经血债累累又不够干净的自己,配不上年轻善良的她,他铲除了所有后顾之忧才敢这样名正言顺许诺她一个身份,也许他的爱建立在对无数女人的伤害和利用上,但他这一辈子将最纯净的都给了薛宛,这样的爱情和男人,是非常难得。 蒋华东定下了一个四年之约,他对林淑培的墓碑说,“我无法遵守你弥留之际的承诺,让我一生都不给薛宛名分,我做不到,我是男人,我有权为自己心爱女人争得最好的,这么简单的我都满足不了,我凭什么说自己爱她。淑培,做人不能太自私,我和你结婚的五年,我做为男人没有资格说自己委屈,可你很多次需要我,我都放下手中工作去陪你,我认为一个男人不爱一个女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仁至义尽。我不是不清楚你到底用了怎样手段逼我娶你,我视而不见绝口不提,我曾非常感动我你对我的感情,可我后来想想也觉得非常可怕,爱情可以占有可以疯狂,但不要过分,这会让对方觉得无法承受。淑培,你原本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女人,我听说过你很多往事,你能够包容和你同父异母的弟弟,甚至劝着你母亲接受他,你会弹琴唱歌懂诗词歌赋,你那样有才情,为什么把自己逼向了绝路。就这一件事的丧心病狂就抹掉了你所有的美好和纯真,但你在我身上自私了这么多年,还要牵连为难一个无辜女人吗。我希望这一次,是我为你积德,来生可以助你投个好胎。” 眨眼间,四年竟然到了。 这么快,如果没有减刑的话,现在他还在里面没有出来,要给薛宛名分的事,还要迫不得已顺延。 她从来不提,可蒋华东清楚,没有女人不计较在意这些,真正的男人不该委屈自己的女人,否则就不是男人,他已经让她委屈了很久,他以后会为她铺平所有路,将自己变成一个巨大的翅膀,把她和小玉玺都护在里面,风吹雨打酷日严寒都无法伤害她们分毫。 蒋华东笑着收回目光,薛宛还在甜睡着,唇边有非常可疑的晶莹水渍,蒋华东无奈的笑了一声,她和小玉玺这一点倒是非常像,睡相都很差。 但怎么办,就是喜欢,这样看着也觉得热血沸腾,沸腾沸腾着,蒋华东的手就忍不住不老实了。 薛宛在睡梦中迷迷糊糊觉得有手在摸自己,滚烫粗糙的,从胸口一直滑到腿部,她哼唧了一声,睁开眼,一张放大的脸就在她眼前,似笑非笑望着她,她吓得一声尖叫,忽然回过神来,她没好气的踢了蒋华东一脚,“回来这么晚不刷牙满嘴酒气干什么?” 蒋华东非常无奈舔了舔嘴唇,“我在里面憋了三年多,你也太不近人情了。憋死我你要守寡吗。” 薛宛打了个哈欠,由于动作太大,睡衣的肩带完全滑落,露出洁白肌肤和高耸胸部,从她生了小玉玺后,胸涨了一个码,原本是产后涨奶,可涨了之后就没再降下来,现在穿C杯的内/衣已经有点挤了,蒋华东饿狼一样的目光定格在上面,薛宛吓得赶紧收拢衣服,可早来不及了,一阵天旋地转便被压在身上,蒋华东喷出的酒气让薛宛差点熏死,她狠狠踢他一脚,“给我刷牙洗澡去!” 蒋华东无奈的亲了亲她的唇,心里嘟囔,真扫兴,不解风情的老女人。 薛宛此时也恰好在嘟囔,真变/态,不解风情的老男人。 大概这就是默契,从上辈子注定,他们这一世一定会遇到,即使再大风雨,也无法阻止两颗心像疯了一样的靠近和缠绕。 第一百九十八章怎一声叹息了得 薛宛和蒋华东商量好中秋和国庆一起休息十天,也顺便给宏扬员工放假,这是薛宛提出的,因为蒋华东虽然脾气收敛了些,可骨子里的霸道和不近人情还是一点没变。宏扬的员工每个周六都在加班,年假都是能压就压,虽然补偿了经济,可那些年薪十几万的职员也并不在乎这点钱,就是渴望要个假期,所以薛宛这样的话一说,宏扬上下都高呼蒋太太万岁,薛宛看着蒋华东那意味深长的笑意,忽然明白了,他在给自己树立威望。 外界知道蒋华东有一个司令官女儿的前妻,纷纷传言薛宛是小三上位,对她评价很不好,而蒋华东怎样解释都有护短之嫌,而且现实社会中没有人会同情一个打败妻子的第三者,而是同情被打败的妻子。妻子贤惠善良体贴持重,而第三者大多爱慕虚荣有所图谋,蒋华东无法告诉所有人你们认知的林淑培担不起所谓的美名,而你们厌恶的薛宛也不该承受这样的骂名,于是他要选择另一种途径让大家自己改口。 人们都喜欢小恩小惠,这是本性的贪婪,蒋华东做一个周扒皮,把矛盾和咒念激发到一个最大程度,然后再让薛宛以一个非常温柔体贴的形象出场,自然一举就能拿下所有人心,他说过,会让薛宛和小玉玺不遭受一丁点委屈,制止流言是他必须要做的一步。 蒋华东想,这也是一箭双雕的事,员工不休假,他哪里有资格呢。休假可以带着薛宛去一些地方过二人世界,将小玉玺丢给刚子就可以了,芳芳生了女儿,古桦每天忙着照顾她和孩子,两个人商量好过了百天就结婚,所以忙得脚不沾地,古桦自然无暇照顾小玉玺,也实在降不住这恶魔,这份重担也只有刚子能勉强胜任。 而刚子得知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像蒋华东想象中那样愤怒推辞,他兜不住笑意说,“那我去幼儿园接送她,能看到三胖子吧?” 蒋华东蹙了蹙眉,“幼儿园放假。” 刚子听完后啪就挂了电话,蒋华东看着黑下去的屏幕脸也跟着黑了下去。 顾升身边的人太无法无天了,竟然连他的面子都不买。 蒋华东再次拨过去,刚子竟然关机了。 他揉着眉心非常无奈,也不能怪别人,他这个宝贝女儿连亲爹出去都不愿意带,还有谁能和她朝夕相处十天? 还不被扒层皮。 蒋华东想来想去,算了,养女是债,远的地方不去了,到北方逛逛秋景,坐飞机三四天也就回来。 可很多事大约都是设想得好,实行起来很困难吧。 四岁的小玉玺,打了一个同班四岁半的小男孩,对方家长不依不饶,把正在打电话吩咐古桦订去帝都机票的蒋华东第无数次给请去了幼儿园。 蒋华东从车上下来,幼儿园门口接送孩子放学的家长都被他一身戾气给震得向四下散开,有一位女士非常仰慕的看着蒋华东经过的身影,“好熟悉。气场真足。” 旁边一位家长做销售行业,曾陪同老板到市场调研,和蒋华东接触过,他说,“宏扬蒋华东,蒋相思的父亲。” 那名女家长惊讶得瞪大眼睛,“小魔头的父亲?怪不得啊,有其父必有其女,我儿子现在听到蒋相思的名字都尿不出尿。” 蒋华东正好将这些对话完全听到,他闭了闭眼睛,看来蒋相思是不能再纵容了,一个女孩子像什么样。 而小玉玺此时正扬着下巴瞪着被自己打哭的男孩,非常的气势十足,对方母亲一边心疼得给儿子擦眼泪,一边对桑蟠紫说,“桑老师,久闻蒋相思是宏扬总裁蒋华东的千金,在幼儿园内无法无天,园长老师都不敢管教,可再怎么过分也不能对我儿子动手吧?能上得起这个幼儿园的,家长都是非富即贵,我先生也不是吃素的,我儿子也是我们家独苗。” 桑蟠紫非常无奈说,“和蒋相思家世无关,她本身很顽劣,又是小女孩,我们老师对待她和对待男孩子的教育方式是不同的,她虽然非常任性,可不会无缘无故就打人,这样我也没办法相信。” 桑蟠紫说完后低头问小玉玺,“你为什么打胖胖呢。” 小玉玺歪着头笑,很无所谓的表情,“想打就打喽,一切皆有可能。” 桑蟠紫:“……” 其实小玉玺说了谎,从她满四岁开始,每个星期都会偷偷找刚子要一百块钱,她希望等到来年的母亲节,可以给薛宛买一束全世界最大的康乃馨,几百朵的那一种,因为顾叔叔不止一次告诉她,可以欺负爸爸,坑爸爸,但要好好照顾妈妈,因为妈妈独自生养她,将她养到了这么大,而爸爸只是播个种,施个肥。 小玉玺虽然不太理解顾升的话,可大概她明白了,她希望自己真正懂事后的第一个母亲节,可以让薛宛很高兴,和吃冰激淋与糖果无关,只是单纯的想要她笑。 她和胖胖是同桌,睡觉时候男生一排女生一排,床也是对面,她把这件事和胖胖说了后,他对她说你妈妈也不会喜欢,你别给她惹祸她就很满足了,你要是消失了,她会更高兴。 小玉玺忽然觉得好委屈,她脱了鞋就对着胖胖的鼻子打了下去,以致于到现在还血流不止。 小玉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当她站在墙根看到爸爸的那一刻就胆怯了,她转了转眼珠,想到爸爸最怕自己哭,立刻瘪瘪嘴红了眼圈,蒋华东扫了她一眼,胖胖母亲拉着儿子手上前一步,给蒋华东看伤势,他不动声色凝视了片刻,没有立刻道歉,而是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小玉玺哇一声便哭出来,又委屈又害怕又茫然,她嘶哑着嗓子重复了一遍经过,蒋华东听完后忽然将目光射向桑蟠紫,“老师教育孩子,就是让他笑话欺负同学吗。我女儿怎样,是我惯的,我家财万贯当然惯得起她,别的孩子有资格嘲笑吗,家长有这样魄力和底气纵容吗。这家幼儿园就要对我女儿例外,否则我明天就动用我的手段让它开不下去。” 蒋华东又将目光看向胖胖母亲,“儿子这样的家教,想必家长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看打得还轻,就像你儿子自己说的,看看他消失了你们家长中年丧子会不会觉得很高兴。” 胖胖忽然不敢哭了,他被蒋华东可怕的表情吓得止住了声音,朝着母亲身后躲去,偷偷探出一颗脑袋看着,他母亲扯住他询问是不是真的,胖胖怯怯点了点头,女人脸上表情变了变,立刻主动道歉说,“这样的话,是我没有问清楚,任何母亲在看到儿子受伤第一反应大约都是心疼和埋怨,不会有足够理智追问缘由,而且很多家长都知道蒋相思平时在学校的行为,所以一听是和她闹了矛盾,我没有想到是我儿子先错的。” 蒋华东冷冷一笑,“男孩让着女孩是从小需要培养的绅士风度,可以教他一生受益,四五岁已经可以初见未来,这个年龄的男孩没有气度,打骂女生自私顽劣,长大后也不会成才。看到令公子,我隐约明白了你和你丈夫的为人是怎样。孩子到底无辜,只能说大人的品德非常差,我女儿的确很任性,这一点我有责任,可她没有主动招惹你儿子,她做事没有坏心,不欺负她的话,她绝对不会动手,可一旦惹了她,我蒋华东的女儿自然不会比任何一个人逊色。她打不过的,我会带人来解决。” 女人的脸色彻底变僵,想发泄又不敢,谁不知道蒋华东心狠手辣,十几岁就在黑道成名独占南省霸主二十余年,这样的人就算脱离了黑道,想要折腾一个普通人,也是易如反掌。 蒋华东等了一会儿,见女人不再说话,他走过去弯腰将还在啜泣的小玉玺抱在怀中,“女儿,你记住,从今天开始,直到你毕业,在这个幼儿园里谁惹你一句不痛快,不管是同学还是老师,不要动手,回来告诉爸爸,爸爸不会伤害一个孩子,但会让他家长付出代价。一定要你高兴。” 小玉玺眼睛亮了亮,爸爸竟然没有骂自己哎!好有面子,看来装哭真的超级管用,以后要不要随身配备一瓶辣椒水呢?因为她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哭得出来啊,但她犯错确实无时无刻的。 小玉玺非常得意,笑得嘴角勾起来,胖胖平时就喜欢欺负女生,还掀女孩裙子,今天落到我蒋相思小爷手上,我把你鼻子打歪! 桑蟠紫非常无奈看着得意的小玉玺,她也不敢说什么,园长此时恰好从这边经过,他见到蒋华东后,立刻微笑走过来恭敬说,“蒋总亲自来接女儿。” 蒋华东非常高冷点点头,那名园长并不觉得尴尬,而是说,“我侄子上个月刚刚通过面试进入了贵公司销售部当业务员,他家中还说非常荣幸能够得到在宏扬内部工作历练的机会,希望蒋总平时多多关照一下。” 蒋华东将怀中小玉玺往上托了托轻轻抱住,园长耳聪目明,笑着对桑蟠紫说,“蒋小姐聪明伶俐,平时告诉几名老师仔细教她,一定不要辜负了这么好的苗子。” 蒋华东这才满意了些,表情缓和说,“你侄子的名字是?” “何向臣。” 蒋华东嗯了一声,“我会吩咐销售部盯住他业绩,只要上去,提干不是问题。” 园长非常开心,亲自将蒋华东和小玉玺送到了幼儿园门外,目送他们上车,小玉玺扒着车窗看了好半响,直到瞧不见了才重新坐好对蒋华东说,“爸爸你好厉害,那个糟老头平时可神气了,没想到他也怕你。” 蒋华东扫了小玉玺一眼,脸色有些沉。 回到家后,薛宛刚洗了头发在阳台位置梳理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蒋华东不太好看的脸色,憋住笑明知故问说,“怎么了,老师又表扬她啦?说她助人为乐,还是体贴懂事?你这个当父亲的不要太骄傲哦。” 蒋华东烦闷而无奈的将衬衣脱下,扯了领带,看了笑意深长的薛宛一眼,小玉玺从后面钻进来,贴着沙发非常会瞧脸色,“妈妈,爸爸特别厉害,连我们园长都害怕他。我好自豪!” 蒋华东走到茶几后面,倒了一杯水,小玉玺渴得吐了吐舌头,过去眼巴巴望着他,“给我喝一口吧。” 她说完就去拿杯子,被蒋华东按住了那只小胖爪,“今天你犯了错误,你知道吗。” 小玉玺撅了撅嘴吧,“我不该打人。” “知道为什么还要那样做。” “你那天晚上亲妈妈,妈妈不高兴,你还亲,那你知道她不高兴为什么还要亲?” 蒋华东:“……” 薛宛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一直都是他站在旁边看小玉玺气自己,然后笑得一张脸像狗尾巴花儿一样,终于风水轮流转啊,也到他自己头上了,而且气得还狠。 蒋华东闭了闭眼睛,要是换了任何人,这样顶撞他,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可天大地大,唯独家里这两个女人,就算骑在他肩膀上拉一堆屎,他也无可奈何,还得笑眯眯说一声“真香啊。” 蒋华东转身将薛宛扯到电视的位置,对他说,“你去管教她,蒋相思再这样下去,就无法无天了。” 薛宛似笑非笑抱着胳膊看蒋华东说,“蒋大老板的人生座右铭不是‘我有女儿我骄傲,谁惹女儿我发飙’吗?你女儿除了你谁也不能说,我怎么敢管?你继续护着吧。” 薛宛说完转身就走,蒋华东一把跨过去握住她手腕,“能不能别幸灾乐祸,这个毛病她就是和你学的。你来说,我作为父亲不好对她太严厉。” 薛宛耸耸肩,“我来当这个恶人,有什么好处?” 蒋华东笑着说,“你随便提。” “一个星期不许碰我,让我好好缓缓。” 蒋华东脸色立刻垮了下来,“除了这个。” 薛宛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蒋华东只好再次妥协抓住她,“五天,成交的话,就这么定。” 薛宛比划一个OK的手势,蒋华东闭着眼捂了捂胸口,他好像听到了心痛在唱歌。 薛宛瞪着眼,小玉玺吓得身子一抖,这个女人太可怕了,比动物园里的母老虎都恐怖一百倍! “蒋相思。打人这个毛病,不管怎样都要改掉,女孩要学得淑女,正好妈妈有事要跟你说,我今天上午托你顾叔叔的秘书邹阿姨给你报了一个淑女课程班,和她女儿一个课程表,后天周六开始上课。以后也不许穿短裤和背心,要穿旗袍和裙子,头发要散开,不要扎起来,戴上公主发卡,穿小花鞋,不许穿黑色皮鞋了。” 小玉玺愣了两秒,指着自己鼻子,“还要不要人活啦?” 她最讨厌上课,三胖子蠢了吧唧的她还好对付,但别人她就不好搞了,她也最讨厌裙子,那是小女孩才穿的,她是小爷,无所不能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爷!怎么能那样打扮! 她站在沙发上跳着大喊以此抗议,蒋华东觉得自己耳朵都要炸了,整个别墅都在摇晃,像地震海啸一样,薛宛显然抗噪音能力非常过硬,她面无表情看着小玉玺闹,蒋华东不忍心了,过去抱住女儿,小玉玺没来得及收尾,一个巨大的“啊!”对着蒋华东耳朵嚎了出来,大约几秒钟,蒋华东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薛宛走过来在他面前不知说了什么,蒋华东挖了挖耳朵,非常奇怪问,“你为什么只张嘴不出声?” 薛宛:“……” 蒋华东当天晚上就被小玉玺再次坑爹坑去了耳科医院,其实去医院路上他就能听见了,只是嗡嗡的,里面好像灌进去了水,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去拍了片子,没什么大碍,只是男人女人到了中年身体就开始走向下坡,很多突然的刺激要尽量注意,而小玉玺的大嗓门又堪称惊人,所以这样的激情碰撞以后势必要避免。 从这天开始,蒋华东多了一个口头禅,他弯腰抱女儿之前,都会问一声,“小玉玺,你要叫吗?” 小玉玺摇头,他再抱,没反应,他就等一会儿。 小玉玺的淑女课程让薛宛头疼,第一堂课她陪同,就崩溃了,但是她很会骗蒋华东,“华东,你女儿表现真好,这一次是真的,你来顶我一下,我有点累了。” 蒋华东休假正在家里看财经新闻,老婆有命莫敢不从,立刻开车到了不远的儿童乐园去接班。 蒋华东进入课堂后,第二节课老师还没有到,班里都是母亲带着女孩,非常安静乖巧,只有他一眼看到穿着短裙散着头发并不是淑女反而像女疯子一样的小玉玺站在讲台上高唱国歌。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她只会这一句,但是她唱完后说,“我家里爸爸就是奴隶!” 蒋华东刚要朝里面走的步子顿时停下,他转身想走,小玉玺忽然看到了他,指着他背大喊,“我爸爸来了!” 所有人都朝班门口看来,蒋华东有几分尴尬,他非常僵硬但不失温和笑了一下,小玉玺颠颠儿跑下来,“怎么你来啦?” 蒋华东看着女儿那张笑靥如花但非常坏笑的小脸,忽然察觉到薛宛是在骗他,可惜晚了。 小玉玺拉着蒋华东坐下,家长座位上有一张字条,是薛宛的字迹,写着“孩儿她爸,晚上补偿你。” 真的假的?五天还没到期呢,女人就是健忘。蒋华东挑了挑眉毛刚要笑,往下是“补偿你晚餐多一道宫保鸡丁。” 蒋华东:“……” 老师从门口进来,是一名非常淑女的年轻老师,穿着很短的裙子,齐腰长发,很纤细,看着就轻飘飘的。 小玉玺忽然蹿起来拍着手指她大声说,“这么大屁股,胖胖说他老姨告诉他,女人屁股大将来生儿子!让胖胖找媳妇儿也找大屁股的!” 蒋华东这个奇葩老男人没有立刻拉住女儿,而是陷入了一个针对这种胡说八道的言论诡异的幻想中,是这样吗?大屁股生儿子,小屁股生女儿吗?那薛宛屁股不大不小,难道就生不男不女? 他本能的看了一眼小玉玺,身子一阵恶寒,果然是不男不女。 蒋华东低低的笑了一声,有意思,活到四十岁才从小孩子口中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奇葩的生理知识呢。 老师看着小玉玺,又看了看旁边不靠谱的父亲,气得脸色白了,周围家长都捂着嘴巴笑,其中一个指着小玉玺说,“她是贵族一幼的蒋相思!” 蒋华东被这一嗓子才算喊回了神,扭头去看女儿,小玉玺正非常害羞的摆了摆手,“哎呀,没想到我这样低调还被人认出来了,当明星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哎。你不要说出去,我不想被人拍照。” 蒋华东:“……” 父女两人下课回家,在路上蒋华东头疼的看着小玉玺,这一天的课下来,淑女他是没看出来,小玉玺倒是玩儿得很欢乐。小脸红扑扑全都是汗,满嘴嚷嚷着听不懂的外星话。 算了吧,不能强求。谁让是他女儿呢,能温柔乖巧到哪里去? 坐在车内,小玉玺忽然指着窗外经过的一家咖啡厅,非常兴奋拍着蒋华东的肩膀说,“老刚!爸爸你快看!” 蒋华东也看见了,刚子搂着一个年轻女孩,都能当他女儿了,看样子似乎刚泡到手,还有几分不太自然的感觉,他不是喜欢三胖子吗。搞不到手外面又尝尝五瘦子了? 蒋华东又想到他挂断自己电话的事,非常奸诈的勾了勾唇角,他在小玉玺耳朵旁边说了什么,小玉玺笑得非常开心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蒋华东吩咐司机停车,挺稳后她嗖一下就窜了下去,蒋华东拉下车窗,看着女儿跑过去,一屁股坐在刚子和那个女人面前的地上,啜泣着说,“爸爸,你怎么不要我和妈妈了。” 刚子一愣,看清是小玉玺后,整个人都崩溃了,“蒋相思你坑完你爹又坑我来了是吧?” 小玉玺长得非常漂亮,集合了薛宛与蒋华东五官上的所有优点,这样乖巧眼泪汪汪的,看得谁都心酸,“爸爸,我听话,我不再让你生气了,可是妈妈很想你,这是你第一百多次和漂亮姐姐在一起,你可不可以回来?” 那个挽着刚子手臂的女人立刻炸毛了,“陈刚!你骗我?你不是说你未婚吗?” 刚子急得语无伦次,“我他妈就是单身啊!” 女人指着小玉玺,“这是怎么回事?” 小玉玺捂着脸哇一声哭出来,“爸爸不要我和妈妈了…” 刚子抓着自己脑袋都要疯了,女人跺了一下脚转身跑掉,临走还骂了一句脏话,小玉玺动了动耳朵,非常机灵的捕捉到了重点。姐姐骂的老娘是什么?好像很神气!等上课我看到三胖子也要这样说。 刚子一把把小玉玺抓起来,扒拉掉她的手,果然,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还笑眯眯的挑衅,特别像蒋华东那老土匪。 “我招你惹你了?你从哪儿蹿出来的毁我名誉?我白给你钱了是不是?说好的不拆我台,能不能诚实点?这熊孩子…” 面对这等屡教不改坑人成瘾的顽劣女童,大老粗刚子真心无言以对。 小玉玺挣脱开刚子的手,转身一溜烟跑向车的位置,扭着小胖屁股钻进去,一下扑到爸爸怀里,得意说,“小玉玺完成任务!” 蒋华东透过车窗朝一脸不可置信的刚子笑着点了一下头,还类似首长阅兵那样挥手致意,然后忍不住越来越深的笑意吩咐司机开车离开作案现场。 第一百九十九章爱与不爱都没有错 蒋华东本以为十天休假可以带着薛宛出去逛逛,女人都喜欢玩儿,他虽然一把年纪了,但为了满足老婆也可以舍命陪君子。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小玉玺的淑女课程耽误了七天,剩下三天他陪着薛宛去了一趟商场,又带着她们母女去了海洋馆。 小玉玺像是疯了一样,在海洋馆和动物博物馆丢了三次,第一次薛宛去卫生间,蒋华东找纸的功夫人就没了,第二次薛宛看着小玉玺,蒋华东去买到另一个水族馆的票,再回来薛宛哇哇喊着找她,第三次被馆内维持秩序保护设施的保安抓了过来,说她踩着一个清代的官式铜鼎跑到玻璃内去抓一份甲鱼壳的化石。 蒋华东无奈赔偿了铜鼎的五千块钱,和那份化石的五千块钱,加起来一万块。小玉玺终于明白闯祸了,她是个小财迷啊!赔钱的事能高兴得了吗!她得坑刚子好几年才能坑到一万块啊! 小玉玺垂头丧气难过了一下午,晚上才吃了一碗米饭半个肘子和两只小鸡腿。要知道按照她平时的饭量,还得翻倍才够吃。 可见心情…真的是不太好。 小玉玺不管被带去哪里,不搞得乌烟瘴气赔人又赔财是绝对不能完美收官的,以致于出去玩儿了三天,正式回公司那天蒋华东非常疲惫,不是真的疲惫,而是心累。 终于明白二人世界在有了孩子后多么难,他好不容易把五天禁/欲期给熬了过去,小玉玺又霸占着薛宛睡了五天,合着他连老婆一根手指都没摸到,现在看小玉玺愈发觉得这丫头是上帝派来整她托了一副天使坯子的恶魔。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蒋华东上班后接踵而来的各个合约与应酬让他忙得很晚才能回家,薛宛听到了一点风声,说他经常出入一些酒店和夜场之类的场合,她自认为算是非常大度的女人,可到底很多事并非空穴来风。 蒋华东人到中年但魅力不减,岁月沉淀后那份气场和风度更是让初入社会的小姑娘迷得神魂颠倒,身处高位有权势和地位,自然是无数女人追逐攀附的对象。 蒋华东从前格外低调自律,现在有妻有女更是不近女色,可很多时候却防备不了身边人。 这天晚上他和一名外商进行了签约仪式后的庆功宴,古桦陪着芳芳去挑选婚纱,所以跟随他出席的秘书是刚刚从秘书室分配过来不到三个月的方雅琪。 二十多岁,大学本科,文秘专业,是古桦亲自挑选上来的,平时他不在会由她陪同蒋华东进行一些应酬和签约。 晚餐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结束,外商由一名陪侍搀扶到了楼上客房休息,蒋华东结账后从电梯内出来,外面仍旧闷热,酒意来袭他靠着墙壁站了一会儿,方雅琪忽然从旁边过来扶住他的腰,“蒋总,不如到客房休息一下,这样连夜折腾铁打的身体也会扛不住。明天还有两个合约要您亲自去谈。” 蒋华东摇了摇头,“我妻子和女儿还在家里等我。必须回家。” 方雅琪的脸色黯了黯,外界传言蒋华东对第二任妻子爱惜如命,对唯一的女儿更是宠得无法无天,无时无刻不在心里记挂着,很多需要到外省出差的生意,基本都会委托他信得过的下属去,实在要求亲自出席的,就直接推掉。被很多人开玩笑冠以“妻奴孩奴”的美誉。 方雅琪劝说他先休息,带着一身酒气这样难受回去,也让蒋太太担心,蒋华东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就由她搀扶到了一处比较僻静的休息区。 此时并没有人在,两名接待坐在前台后方算着什么数据,空荡的休息区和大门口被单面的山水屏风遮挡住,隔开了众人视线,蒋华东靠在沙发上闭目假寐,方雅琪不知从哪里端了一杯温水来,送到蒋华东唇边,他睁开眼看了看,没有喝,接过放在茶几上,他胃里不舒服,其实很想喝一碗薛宛熬的鲫鱼粥。但现在这么晚了,回去后他也不打算让她忙碌,胃口再重要,不及老婆休息重要。 方雅琪接通了一个电话,是古桦打来的,询问蒋华东为何关机,方雅琪说是早就没电了,备用电池忘记带出,就索性关机了。 古桦说薛宛蒋电话打到了他这里,很不放心蒋华东这么晚还没回去,蒋华东听到后立刻挂断,然后微微摇晃了一下起身,对着方雅琪说,“立刻回家,没想到她还没有睡在等我。” 蒋华东起身刚要推开屏风,方雅琪忽然在身后说,“蒋总,我有话对您说。” 蒋华东手扶着屏风回头看了她一眼,“什么话明天再说不迟,我现在立刻要回家陪我妻子。” 方雅琪抓住沙发的靠垫,狠狠一扯,“蒋总!你是真的看不明白还是装作视而不见?我是为什么不肯放过每一个能和您单独出来的机会?就为了业绩吗?就为了得到您上司对下属那种赏识吗?” 蒋华东微微蹙眉望着她,他隐约明白了一些,其实他这样精明的男人,看人一眼就能洞悉本质,但他和薛宛结婚后,根本不会关注除她之外任何女人,包括看一眼都极少,彼此沟通工作事宜都是只单纯看着文件,没有给对方一个眼神。所以他根本没有发现方雅琪看自己愈发灼热的目光到底蕴含了怎样的含义,又代表什么。 方雅琪语气带着让人怜惜的颤抖说,“您可能永远无法想象,我八年前五月份的一个周三早晨,从上海街头骑车上学,您恰好从车内出来,进了一家餐厅打包早餐,我知道您的身份,您是我非常仰慕的男人,我从对感情懵懂时,就想过要和一个最伟大最成功的男人在一起,只有这样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您不会明白您对我的影响有多大,我为了能进入宏扬,我抛弃了我非常喜欢的播音专业,选择了文秘,我发奋图强,想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更夺目来配上您,可如今我终于做到了,但您没有给我半分惊艳的目光,我就像一个小丑,自导自演这么久,但我不想醒悟,因为这是我的梦想是我活下去的动力,一旦破碎,我就没有办法说服再支撑下去。这几年我了解您的一切变故,可我从没有改变自己的初衷,我终于进入宏扬,我为此多少辛酸我都不敢回头想。” 蒋华东沉默听她说完,他笑着拍了拍她肩膀,像长辈对待迷途的晚辈那样亲和,“小方,我了解没有背景的人想在大公司内任职是一件多么考验耐力和毅力的事,你一个女孩子,可以走到今天非常不容易,我希望你好好把握这样的机会,我对待下属从不吝啬,只要你认真做事,用不了几年,你就可以在上海买一套很小很温馨的公寓,靠自己的女人从来都很让人尊敬。我非常钦佩不依靠男人一分钱的女性。而至于活下去的支撑,你记住,谁离开谁也不会活不了,你从没有得到过的,也谈不上失去。你还太年轻,根本无法预料未来会遇到谁,会有怎样变化,你不要固步自封,你走出去看看,会发现很多比我更适合更优秀的男人。这些话我可以当作从没听过,你依然留在我身边工作,但仅此一次。我的年纪已经可以做你叔叔了。我没想过你有这样的想法,如果是我很多地方做的让你误解,那我非常抱歉。” 方琪雅忽然不由分说一把抱住蒋华东,他身子一僵,有些不可置信,她竟然这样大胆,方琪雅察觉到蒋华东的抗拒,她死死抱住,不肯松手,“蒋总,我知道您有妻子,我愿意做您背后的女人,我可以保证自己很乖,绝对不让您为难生气。” 蒋华东垂眸看了一眼她圈住他腰间的手,非常决然狠狠一扯,方雅琪发出一声吃痛的惊呼,报纸上说,蒋华东对他夫人那样温柔,恨不得将全世界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博她一笑,到底是真的吗,为什么他对别的女人都这样狠?半点怜香惜玉也没有。 蒋华东的脸色骤然冷却下来,他看着方雅琪,一点笑容和熟悉都没有,陌生得让人胆颤心惊,“既然好说你不能理解,那我只能采取最强制的手段,你可以收拾东西,明天回秘书室,安排你到其他管理层身边做事,我身边留不住你。” 蒋华东说完转身要走,方雅琪忽然哭着再度扯住他衣袖,“到底为什么,那都是借口,年纪很重要吗?你妻子也比你小很多,你女儿才几岁。我并不在乎名分,我什么都可以不要,爱一个人有错吗。” 蒋华东垂眸看着她哭得非常凄惨的脸,笑了笑说,“没有错,爱我的女人很多,但我从没有感动过半分,我是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我可以对我想要的势在必得,但对我没兴趣的我弃之如履。你非常好,非常优秀,可爱一个没错,不爱一个人也没错。这是最后一次,我纵容你对我动手动脚,下一次再有,我会让你明白一而再触动我的代价。” 蒋华东说完后,推开酒店大门进入等候已经的车内,司机早就看到了方才那一幕,他从后视镜内看了看蒋华东说,“蒋总,需要通知古助理安排方秘书的下一任去向吗。” 蒋华东嗯了一声,他靠着车窗闭目,将领带和衬衣扣子完全扯开,宿醉的感觉又一次侵袭过来,他头痛欲裂,“你去安排。快一点开,到了墨园叫醒我。” 第一百二百章我不能陪你走了 时间的长河最快是成长,岁月的残酷最深是苍老。 蒋华东眨眼间四十三岁了,而薛宛还是那样年轻风韵,以致于蒋华东越来越不愿意让她出去,他总觉得有人盯着他老婆虎视眈眈的,薛宛非常无奈说,“没有人看得上我,小玉玺都六岁半了,有本事的男人会要我吗?没本事的有你在这里戳着,我能看得上吗。”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蒋华东就是不舒服。 那天薛宛到公司给蒋华东送醒酒的暖汤,就在休息室等到他下班一起回家,司机在前面开车,偶尔从后视镜内看一眼后厢,其实他看的是蒋华东,想看看他是否还难受,需不需要送医,蒋华东捕捉到后以为是看薛宛,以致于第二天司机单独送他时他脸色格外难看,司机最后试探说,“蒋总,是我哪里没有做好吗。” 蒋华东面无表情注视他说,“非常好,只是眼睛忽略掉不该看的会更好。” 司机这才明白,大老板莫名其妙吃醋了,而且吃得让人哭笑不得。 六岁七个月的时候,小玉玺到浦东区这边一所私立小学上学了,分在了一班,九月份入学这一天,顾升和刚子都来了,为她提着两大包食物,让她到班里和同学分,先打通人脉,小玉玺不止一次念叨要当班长管人,这点基层事物还是帮她打点好的。 小玉玺笑嘻嘻歪着头说,“老刚,我上学了,再也不能并肩泡妞儿了。” 刚子脸都气青了,“从我和你并肩后,我他妈就一个妞儿都没泡上过!你上小学都不能发泄我的恨意,你去火箭上登月球我才能笑出来!” 小玉玺非常难过的摇了摇头,“我上学了,我要当三好学生,以后我就没有精力管教你们了,这群不让我省心的大人们啊。” 所有人:“……” 小玉玺上学了,蒋华东在想,请家长的岁月终于结束了吧?他觉得因为生了个小玉玺这样的女儿,他进幼儿园次数比别的小朋友都多,连门卫都认识他了,只要看见就会主动笑着用上海话打招呼说,“又来见老师呀?你女儿太淘气喽哟。” 上小学了,终于解放了。 然而…小玉玺的班主任打的第一通家校通电话就是给蒋华东。 “是蒋相思父亲吗?” 蒋华东太熟悉这样的开场白了,这内容,这语气,这感觉,绝对是缠绕他深夜无数的梦魇。 蒋华东觉得自己亏欠了小玉玺太多,从没有陪伴她成长过,哪怕连最简单的一顿百日宴都缺席,他眨眼间见到的女儿就是三岁能说能笑了,小玉玺只要不杀人,他都认为自己没有资格数落她半句,你作为父亲从没有尽过一份责任,怎样能自诩要求她做什么的义务呢。 可没想到薛宛也驾驭不了她,小玉玺继承了蒋华东所有霸气成熟的性格,他甚至在想,小玉玺一岁时看人的目光也那样深邃吗。她到底承载了多少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心思。 没有父亲的女孩,早熟得让人心疼。 蒋华东握着手机非常无奈从办公室的老板椅上起身,目光望向对面的大厦,“我是她父亲,她又怎么了。” 老师说,“我将她送到医院了,肠胃科,麻烦您尽快赶过来。” 蒋华东吓得脸色一白,匆忙交待了古桦后续事宜,就奔去了医院。 他没敢告诉薛宛,薛宛毕竟是女人天性母爱作祟很容易在孩子问题上胆子小心情激动,帮不上什么忙还会添乱,蒋华东赶到后,只有那名女班主任在守着小玉玺打点滴,小玉玺脸色有点苍白,躺在床上小小一团,看到蒋华东后才微微扯开一点笑容,“爸爸。” 蒋华东心疼得要死过去了,他蹲在床边吻了吻小玉玺的额头,对老师说,“麻烦您,这是怎么回事。” 老师非常无奈说,“不知道您怎么做家长的,第一天开学给她带那么多零食,她从第一节课老师作介绍就开始吃,一直吃到下午,两大包基本上不剩下了,这怎么可以呢。孩子在长身体,一口气吃那么多零食,对身体健康是非常有危害的。” 蒋华东一愣,他对小玉玺说,“顾叔叔不是告诉你,分给同学吗,你怎么自己吃了。” 小玉玺即使病成这个奶奶样了,还不老实,翻着小白眼说,“我选班长要靠我自己实力,不做这种不光彩的事。” 蒋华东:“……” 说的真好听,归根究底还不是嘴馋又财迷。 小玉玺输完了点滴已经是两个小时后,蒋华东将她抱起和老师道了谢,又亲自开车送老师回家,才载着小玉玺回了墨园,薛宛正要打电话联系,见他们回来,小玉玺脸色有些难看,无精打采偎在蒋华东胸口,离开过去接过她,一边往楼上卧室走一边听蒋华东复述了经过,薛宛本想说教她一番,可见女儿这样苍白,也不忍心再说,将她放在床上哄着后,关住灯回到主卧。 不清楚快要到什么节日了,此时外面的天空绽放了五颜六色的烟花,蒋华东在薛宛身后拥住她身体,一起看向外面天空,玻璃上倒映他们交缠的身影,她看着他眼中的目光,真的比水还要更细腻。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呢。 无所不能、勇敢到让人惊讶,又冷漠倔强到让人崩溃,如果,如果薛宛不够固执和任性,她现在和蒋华东一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会嫁给任何一个对她表面看上去非常温暖深爱的男人,而不是像蒋华东那样,对她保护纵容情深却从来不肯说。女人选择错了丈夫是因为太贪恋表面,脆弱到经受不起半点冷落,所以会嫁给一个舌灿莲花可内心非常轻浮的男人,以致于婚姻不幸,而很多女人一生都很快乐,是因为她慧眼明亮选择了一个木纳憨厚让大部分女人都觉得无趣死板的男人,智者会得到宽阔的一条路,走得越来越舒适,愚者只看表面,在爱情里栽跟头却自以为是深情,最终彻底爬不起来。 可其实有时候女人并不想一直得到男人无言的动作,而是很渴望他在做的同时,也给一点语言和眼神的回应,蒋华东就属于一个太奇特的例外,能和他走到最后简直是一出不可思议的戏。他实在太自信,自信到他相信薛宛不会离开,不会绝望,可事实上,真的差一点她就放弃了。 薛宛在他怀中缓慢转过身体,和他面对面,他仍旧望着她身后玻璃之外的烟花,眼底是细碎的盛开的光芒,她笑着捏了捏他高挺的鼻子说,“蒋先生,我们真的差一点就错过一辈子。曾经你在我眼里就像你现在看的烟花,就在头顶的天上绽开,仿佛触手可及,可其实在很高很远的地方,多高的人都摸不到,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热的,只能凭直觉猜测,但我懒得猜,因为我是一个很实际的人,我这一辈子就梦幻了一次,是用我全部精力赌注在花费漫长的时间看你这一朵烟花。” 蒋华东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有些抽搐,烟花啊,距离他当花儿的时代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他没想到薛宛在自己面前也这样卑微和小心,他以为她总把自己看得比所有女人都低,他尽力与她平等,给她保护,许她纵容,她还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到底多么缺失快乐才能把自己定位在一个这样低廉的位置。 蒋华东看着薛宛凝望烟花的侧脸,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男人不喜欢看天空,女人才喜欢对着漫天星辰夸张惊叫,因为男人心里最美好的星光都在深爱女子的眼里。 蒋华东也很奇怪,为什么别的男人都会对妻子有审美疲劳,有钱有势的总忍不住出去借着应酬旗号找个女人谈谈刺激,最不济了和女下属搞搞暧昧也算繁重工作的调味品,为什么他就这样清心寡欲呢。 薛宛漂亮,不可否认,但比她漂亮的还有更多,她也不再是双十年华,她二十七岁了,奔三的年纪,多了一股女人味道,却少了真正能刺激男人味蕾的青春气息,可他还是喜欢她,一天看不到都失魂落魄,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再是曾经那个让所有人畏惧的蒋华东,他也开始食人间烟火,有自己的软肋,会凝望着薛宛与女儿的脸痴痴地笑出来,而不是当一具为了风光和利益不惜代价的冰冷机器人。 七年之痒都熬过了,这一生大约就这样下去吧。 这一天晚上薛宛洗了澡后听到一楼客厅的门铃响,她走下楼要去开门,却发现蒋华东早已经将人迎了进来,是失踪很久的裴岸南。 裴岸南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非常笔挺,他瘦了好多,皮肤比曾经更苍白了些,大约每天躲躲藏藏又失去了挚爱,活生生将自己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蒋华东二话不说抬拳就打了过去,正好砸在他肩膀上,大约他用了非常大的力气,裴岸南高大身体微微摇晃着,扶住墙才稳住。 蒋华东揪住他衣领脸上满是愤怒和狰狞,“你为什么不找我,就算再难我也会试,有一点希望我也不会放弃我也会救你,你不信我?你没有拿我当大哥吗。那你爆炸时候跑来做什么,我说过我是生是死不用你管我!” 裴岸南低垂着头看着地面,也不说话,蒋华东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他走到门的位置,打开后往周围看了看,确定没人跟踪他过来才重新将门关好。 他站在他面前说,“警方一直在找你,我也让古桦暗中派了力量找你下落,并且散布了一些干扰警方线索的谣言,现在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几乎南省这边每个城市都有你的通缉令,阿南,当初你不该让古桦帮你离开,我会用我一切办法保住你这条命,可你为什么要逃,你糊涂了吗。” 裴岸南满不在乎笑着说,“华哥,这十几年我跟着你在别人面前都神气惯了,谁敢惹我我就打谁,出了事你会帮我解决,我怎么改得过来。忽然让我听条子的话,我才不会干。” 蒋华东攥着拳头,他还想再打过去将裴岸南彻底打得清醒过来,被我一把握住他的手,“阿南身体很虚你看不出来吗,他这段时间能过得好吗?这不是算账的时候,你不要再打了,他根本承受不住。” “我他妈怎么教育你的!不管出了什么事,有我蒋华东在我不会让你死,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就为了一个林淑培吗,你就觉得生下去没有希望,都不肯帮自己争取一把,她有什么值得你这样?” 裴岸南低下头,他仿佛也在哭,我听到他哽咽的喉咙发出非常绝望的吞咽声,他忽然跪下,直挺挺的身体这样矮了好多,跪在蒋华东面前,他哭着说,“华哥,我不是不知道自己根本活不了,我双手全部是别人的血,我做过太多让这个社会容不下我的事,我不可能逃得过这一劫。我不想再麻烦你为我铺路欠别人情分,我不想看着我心目中永远是老大的蒋华东要为了我这条贱命去求别人!我不要你为我去求别人!这条命既然留不下谁想要我给就是了,我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我这一生得到了很多,也失去很多,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我活得本来就很糊涂,但华哥我很清楚没有你就没有我,你无条件信任我,给我最大的面子让我活得非常风光,我甚至都忘掉了遇到你之前我过得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在批发市场做工受了多少人白眼,我跟了你之后你帮我报仇,不管我做什么坏事你都没有骂我一声,你对我像亲哥一样,我很想报答你,可你原谅我吧,我真的累了,我陪你走不下去了。” 蒋华东红着眼眶死死记住他手臂,想要将他从地上拉起,“你他妈给我站起来!我教过你什么,就是死也给我站着死!” 裴岸南反握住他的手,“华哥,我不怕死,怕死我到不了今天,我是男人,真正的男人什么都不该怕。我一直拿你当自己榜样,我觉得这份硬骨头,我和你很像。我活到今天四十岁,我有很多遗憾,我知道我这辈子弥补不了,但我想再回去看看,每一个地方都不错过。华哥,如果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会有下一辈子,我一定还来找你,我不会像这辈子走到半路就退缩不跟你走了,我肯定跟随你到很老的时候。” 裴岸南趁着蒋华东握住他肩膀的双手松懈的瞬间,他一边站起一边猛地甩手挣脱开蒋华东的桎梏,蹿入一个与门相反的方向,从落地窗内飞出外面,眨眼就不见了,只留下唰唰作响的灌木丛还没有停下的拂动。 我抱住蒋华东,他高大身体这一刻显得好无助,他的头埋在我肩膀内,一点点压着我跪在地上,我用力环住他腰身想要撑住他,可他崩溃得让我无法掌控,肩上属于他的湿热液体越来越多,完全将我肌肤濡湿,他声音中满是极力隐忍的哽咽,他对我说,“我为自己留了那么多条退路,却唯独忘记了他,我以为他会留,可他没有。宛宛,我一生做了很多错事,可我没有对不起谁,只有阿南。我欠他太多,我明明做不到对林淑培动感情,却也无法让阿南得到她,他没有告诉我,他隐藏得太好了。否则我哪怕用最下做的方式,也不会让他留遗憾。” 他低低的哭出声音来,我随着他颤抖的身体红了眼眶,蒋华东在哭啊,第一次他哭是为了向顾升托付怀孕的我,他以为我们将天人永隔,他恨自己恨黑暗,更绝望又无助。 第二次哭就是这一次,脆弱崩溃得像一个失去了全部的孩子,他一生无所不能所向披靡,却无法护住一个情同手足的兄弟。 我知道他和裴岸南之间经历了太多生死风雨,从没有质疑过对方半分,即使他爱的女人是他妻子,即使他知道了来自他的背叛,却从没有动过一丝一毫反目为仇的念头。 蒋华东无法面对不久后他噩耗传来的那一刻,但他也无法强留下他,蒋华东留不了他一辈子,更留不住早已没有了心只剩下傀儡躯壳的裴岸南。 若是活着无法用身体和你朝夕相对,不如死去,让灵魂飘来飘去,弥补我今生前世成全不了的事。 他有他自己的遗憾要找寻吧,所以他不会多停留片刻,诀别后我不知道他会将自己终结在哪个地方,是林淑培的墓碑前,是一片汪洋大海深处,是充满了泥污的小胡同,还是苍茫孤寂的野山林。 世界好大,人好渺小,像蜉蝣尘埃一样,可以在这苍茫的天地之间随意隐去,随意放纵。 蒋华东再也得不到第二个为他舍生忘死的裴岸南,而裴岸南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他亲哥哥一般用尽全力拉他逃离悬崖却只能看着他坠落崩溃的蒋华东。 第二百零一章升平 薛宛再次怀孕是她刚满二十八岁生日的第二天,她当时提着煲好的鱼汤正进入宏扬大楼,前台和她打招呼时,她刚张开嘴就觉得很想呕吐,扶住一侧墙角吐了好久,吓坏了未经人事的前台,以为蒋太太吃坏了身体,慌忙搀扶着她上了七楼会议室。 蒋华东正和一群高层从会议室内出来,他走在最前面,古桦在身后仍旧边走边记录一份文件,一群人脸色轻松不失庄重,大约是谈下了一笔利润很丰厚的合约,脸上全部是喜色。 大家看到薛宛后,非常恭敬微笑和她打招呼,只有蒋华东一眼发现她脸色苍白不对劲,快步过去将她按在怀里,前台语气焦急说,“不知道是不是蒋太太劳累了,她刚才在一楼吐了很久。” 蒋华东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挨着薛宛耳朵用非常轻的声音问,“最近两个月生理期稳定吗。” 薛宛摇头,“没。” 蒋华东嗯了一声,心里有了大概,他回头吩咐古桦说,“你带着他们再召开一个小会,单独提议一下这次合约的详细内容,看看有没有什么异议,没有可以通知对方负责人召开签约仪式,有的话再约出修改,我要去一趟医院。” 古桦看了看薛宛脸色,他也不是不了解这些,他和芳芳结婚这么久她也在前不久怀孕了,检查出来之前和薛宛一副样子,他笑着说,“恭喜蒋总。” 蒋华东点了点头,“还不清楚,留着等确定了再来恭一次。” 蒋华东拥着薛宛在众人目送下进入电梯下楼,有高层对古桦笑着说,“我怎么瞧蒋夫人的样子,像是我内人怀孕时期的状态。” 古桦装作不懂,“这个似乎不是大家应该关心的。” “怎么会不关心,蒋总四十四岁再得贵子,可是咱们宏扬上下齐欢的大事。” 古桦忽然想到了一点,如果再是个女儿,和小玉玺一起无法无天称王称霸,老板还活得了吗。 “蒋总和夫人感情真好,蒋总一向非常深沉冷静,可是外界传言,只要一沾到夫人的事,就很容易爆发。让大家看到他另一面。” 几名高层一边说着一边跟随古桦进入另外一间小型会议室,而蒋华东此时无事一身松,正飞快的开着车直奔医院。 薛宛身子不舒服,脑袋昏昏沉沉,蒋华东一只手把持方向盘,另一只手覆盖在她的肩膀上,他不知道该怎样调节气氛缓和她现在的不适感,车上的音乐太嘈杂,他想来想去决定自己唱。 蒋华东从刘德华唱到了张学友,薛宛本来还能忍着待住,结果听了后扶着窗口大吐特吐,蒋华东声音特别好听,低沉又醇厚,偶尔会带着几分沙哑,单凭声线可以迷惑一大票女人,可惜他唱歌音调很不准,像是喝多了一样。 薛宛吐了一会儿后,脸色苍白对蒋华东说,“求你了,闭会儿嘴行吗。” 蒋华东:“……” 到了医院后,蒋华东认识这边一个主任,直接带着薛宛到了他诊室,先看病后补号,医生询问了一番身体反应,又开单子让她去拍照,忙了一大通回来,医生看了片子后说,“恭喜蒋总和夫人,已经怀孕十周了,这一胎综合各种因素,大约会有些不适,但不会有什么大碍,可能反应会强烈点,不过这么久才发现有孕吗。” 蒋华东非常欣喜的握住薛宛的手,“是,因为我非常忙,也没有往这边想,而且我们有一个女儿了,并没有特意渴望想再要一个。” 医生开了一些不伤害母体的保胎药,非常温和说,“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一定要注意,已经生过一胎就会好很多,想必母亲也有些经验,保持心情的愉快,四个月左右时再过来做一系列检查和排畸,那时候基本上可以看得非常清楚。不会有漏洞和不准确。” 蒋华东一手提着药一手牵着薛宛,穿过这医院大厅层层人海,他有点放空状态,觉得像踩着一团棉花,轻飘飘的被人潮推着朝前行走,真是意外的惊喜啊。 蒋华东虽然这个岁数了,不会喜形于色,也是他年少时期的性格所致,但心里还是激动得怦怦乱跳,薛宛生小玉玺他错过了,没有尽半点丈夫的责任,还让顾升当了个好人,这一次他说什么都要好好表现一把。 于是蒋华东开始了丧心病狂的妻奴生涯。 薛宛的产检他一次不落,哪怕有天大的过亿合约,他也宁可丢掉,不愿错失任何一次弥补的机会,小玉玺有些吃醋,觉得爸爸不爱自己了,蒋华东又百忙之中抽空带着小玉玺玩儿遍了她想去的不算太远的任何地方,两边都不误。他本身就非常精壮没有多余赘肉,即使这个年纪身材保养也非常惊人,但这一次四个月就瘦了八斤,显得脸部轮廓更加深邃刚毅。 薛宛在五个月时递了一个非常大的红包给医生询问胎儿性别,医生刚要说,被蒋华东给止住了,他对薛宛说,“留个惊喜吧。我并不在乎儿子还是女儿,都是你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 其实薛宛压力很大,她没有对蒋华东说,他知道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不可能不想要儿子,他这个年纪也不会不渴望有条真正能延续下去的血脉,小玉玺已经是女儿了,她真的不想再来个女儿,虽然他说不在乎,可她依旧渴望让蒋华东抱上儿子。 她每天都辗转反侧,还偷偷让芳芳给她送来了一个送子观音,芳芳很无奈说,“这个没用的,不是我尊敬佛,而是至少对我,没管用,我也在求子,可我给古桦生了个女儿。” 薛宛一听,绝望的倒在床上。 这个社会的人太多不靠谱,太多没素质,太多只能看得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的无知的人,人信不了,佛信不了,还能信谁啊。 更大的打击又来了,薛宛从九十四斤一路飙升涨到了一百三十七斤,就这样蒋华东一天还在乐此不疲的五顿饭喂她,仿佛恨不得喂她到二百斤。 于是薛宛陷入了非常焦躁和忧郁的状态,身材是女人一辈子的事业,胖和臃肿可不一样,胖瘦是女人的体形,都各有各的韵味和美好,但她现在是臃肿,一笑牵动了脸上一百二十八道褶子三千六百条皱纹,能夹死几千只绿豆蝇。 这意味着栓不住自己丈夫这样优秀出众的男人,富太太不比老百姓,这个群体为了婚姻要抵抗得住更多,承载得了更多,要有高于常人几百倍的气度才能守得住自己得来不易的位置。 有钱有势男人经历的诱/惑太多,女人根本不敢有一刻松懈赌注丈夫旧情和自己于婚姻中的运气,这意味着将万贯家财和舒适人生拱手让人,薛宛能放心才怪了。 闹来闹去熬到了怀孕八个月时,薛宛的身体已经肿得她不敢照镜子了,看一眼手臂吓得哀嚎一声,看一眼大腿就直接吓死过去了。 蒋华东仍旧笑呵呵的,仿佛看到他老婆现在的尊容,在他眼里依然最美,美得他还能起生理反应。 而他从原先晚上不加班到现在下午不上班,宏扬部分员工怨声载道,觉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所幸有古桦这个刚刚喜得千金的准奶爸牺牲了自己的私人生活来帮蒋华东打理公司,才算将流言压制了下去,不至于彻底翻天。 薛宛生孩子是在次年冬天。 大雪弥漫的季节,冷得穿了棉袄都还觉得寒风嗖嗖的刺入骨头,她二十九岁,算是大龄产妇,但还称不上高龄,好在有前一次生产的底子,所以她非常自信再次选择顺产,按说生过一次产道非常好松开,不至于艰难到生很久都出不来,可薛宛偏偏赶上了最奇葩的一个孩子,大脑袋。 起初两三个小时,古桦安慰蒋华东说,“没关系,芳芳生兮兮时,就生了七个多小时,胎位不太好,但还不至于到剖腹的时候,而且芳芳坚持要顺产,我也劝不了她,到生乔乔时,还生了两个小时呢。女人生孩子是一项和死神搏斗的战役,我们男人真的没有办法代替,只能对她们更好,才不辜负她们这么拼。” 蒋华东脸上全都是汗,点点头。 到第五个小时,蒋华东急得开始用手砸墙,他力气多大啊,于是整个走廊都好像置身在一种“砰砰”的巨大撼动中,到天都黑了下来,薛宛的声音弱了,大夫说该执行剖腹了,一声婴儿巨大嘹亮的啼哭声忽然炸开,蒋华东蹭一下跳起来好几尺,古桦这才发现一向风度翩翩的老板成了一个下水道流浪汉,这形象破败不堪。衬衣和领带都被他自己扯得惨不忍睹。 八斤多的大胖小子,又顶着一颗大脑袋,能好生才怪了。 蒋华东温柔而深情亲吻了薛宛被汗水贴满了碎发的额头,“老婆,辛苦了。” 薛宛咧开嘴笑了一声,嘎嘣,晕了。 于是第二天宏扬以及整个商业界都以风传播的极限速度炸开了蒋华东四十五岁喜得贵子的消息,众人纷纷表态,“还得说是宝刀未老的蒋总,年轻打打杀杀的底子摆在那里了,咱们几个比得了?八斤多的大儿子,这得吸走多少精华才能孕育出来。” 也有人说,“怪不得啊,娇妻还不到三十岁,蒋总夜夜劳累播种耕耘,人也瘦了一圈啊。” 蒋华东对于好的坏的一概不理,此时他儿女双全真是别无所求。 满月酒蒋华东没有大办,而是打算等到百天时再说,顺便也让薛宛身材恢复一下再见宾客,他是不在乎,可薛宛不行,已经开始了惨绝人寰的瘦身计划。 满月酒他请的人不多,程毓璟在国外忙着一宗生意赶不回来,顾升和一些关系不错的高层与黑道上还有来往的人,在墨园内摆了三桌,吃过后古桦带着十几名司机将喝多的人亲自送回各自公寓,只剩下顾升没走,站在沙发旁边看着蒋华东抱住的小男孩。 他笑着用细长手指勾住婴儿的小手,婴儿五官还皱在一起,但整体却粉粉嫩嫩,不像小玉玺刚生下来又瘦又小,好像逃难途中生的一样,毕竟在母体内受了很大/波折,这一胎薛宛是万千宠爱与呵护生下来的,自然错不了。 他问,“叫什么名字起了吗。” 蒋华东说,“蒋升平。升起的升。” 顾升一愣,“那不就是我这个升吗。” 蒋华东非常开心说,“不错,我以为你只会打打杀杀,没想到你也认识字。” 顾升无奈且好笑的摇了摇头,“你可真会占人便宜,蒋华东,不是只有你生得出来儿子,我也能,等我儿子再生了儿子,我就叫他顾华东,那可是我孙子,这便宜我比你占得更多吧。” 蒋华东温柔看着怀中的婴儿,一边逗弄着一边满不在乎说,“这个美好愿望,四十年之内都实现不了,你也就只能自己说说过过嘴瘾。我好歹三十五岁就有了第一个女儿,你如今都四十岁了,还是孤家寡人,再耽搁几年,娶姑娘恐怕够呛了,已经是孩子妈的女人倒是能捞到个不错的。” 顾升气白了脸,合着自己这样优秀的条件只能娶个二婚的?他攥拳恶狠狠看了一眼他和蒋升平,推门离去。 太可恶了,这蒋华东小人得志的模样真想让人拿炸弹炸死他! 一把年纪拿自己当什么美少男!有这功夫不如拿熨斗烫平你脸上褶子!笑得像狗不理包子一样。 今天两章更完,来个公告 关于评论,大家各抒己见,各有自己的要求,我基本都耐心回复,有的读者重复骂了几遍,我也都很礼貌回复了一下,那么我写这个公告的重点来了,我从今天的更新开始就不再看评论区了,我挺矫情挺二百五的…我看了就希望满足所有读者想法,有的想看这个,有的想看那个,我满足不了我自己就很难受,恨不得都写到,让花钱的读者全都满意,造成我写得好矛盾~~那么我就按照自己想法写完,只有先不看评论区,不过我弄了个微信,大家可以把想说的话微信发给我,还有有关书的最新动态在网站不方便剧透,有的会在微信里最先公布,我有空也会发一些视频语音,最新生活动态什么的。微信名大家直接搜“缚瑾”就可以了。 说番外。 蒋宠女儿并不过分,他三岁之前没有陪伴女儿,没有尽一天父亲责任,缺失了孩子成长,所以他没有资格教育小玉玺怎样听话,他自己就非常愧疚,怎样宠她都是补偿,不过分,而小玉玺也不是混,只是顽皮早熟,这个也不是错,她还很有正义,她打同学也是因为这个男孩欺负其他女孩。 咱们老百姓,父亲一个月赚那么点,也没什么人脉和地位,孩子稍微受点委屈也无计可施,更没有资本宠孩子,宠坏了惹事了家里人没本事去解决,可有钱人有钱有势有人脉,被人恭敬,他自然会有膨胀感。虽然也有非常优秀的有钱子女,可毕竟极大部分对孩子都非常宠,大家也能看到娱乐圈富家二代三代浑身名牌吃喝玩乐的状况,套在这个故事里,蒋其实对小玉玺的宠已经非常合理了。这个完全不过分。 目前是以蒋的视觉来写番外,也就是说,一切都以他的视觉复述作为切入点和引子,他话很少那么我没发写。读者看得不明白,像猜谜一样。如果完全是他的心理活动和回忆那故事没办法看的。蒋再深沉也是一个人,人就是有血有肉有话有眼神有动作有呼吸,他对待身边的下属每天都接触,再沉默寡言不说清了不交代了怎么进行工作呢,对于方秘书,一个向你表白还死心眼的女人,不可能能微微一笑,是必须要说清楚的,不然女人很容易惹事。而且他也不是哑巴,不能只指手画脚,而且他在经历了入狱,脱离黑帮一系列变故,是完全脱胎换骨的,他有了女儿,心理发生很大变化,从前他不爱妻子,所以不愿意理她,现在他娶了薛宛,幸福又清白,他自然是笑而多话的。这是一种男人更成熟的表现,大家在现实中也不喜欢装逼高冷男而是绅士温润的暖男,我塑造的蒋表现了一个脱离了不幸婚姻,从黑帮大佬到守法良民,从不幸到幸福的男人心路历程,他因为薛宛而改变,是一个让很多女人都能愉快接受的。 蒋和薛的番外明天结束,接着是顾和程还有裴的,程是喜,顾和裴是悲,荡气回肠也很触动人心。毕竟这个故事题材就有些违背伦理和道德,所以必须有人来负担这个代价,变成悲剧角色。 我非常尊重妻子,也很抨击小三,厌恶辜负妻子的男人,我妈妈也是一位善良妻子,我无意伤害任何这个角色的女人,林出生名门衣食无忧被人尊重疼爱也得到了蒋最好的十年时光,而薛父母双亡不足温饱卑微受辱,得到的是蒋三十五岁以后逐渐苍老的时光,等了蒋很多年,为他生儿育女,她比林得到蒋的深爱是应该的。我也想以这样的故事情节来让更多人明白,有得必有失,报应总会到,苦尽总会甘来。 我要写的故事是一个非常另类的小社会,让大家从这样的观点和剧情中,感受到另一种论点。 大家当个娱乐,这是大家很少接触到的一个故事圈子。大家就是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有用的语句和观点就思考一下,觉得让你不开心的就用故事角度来看,这样大家都开心了,花钱值得,心情特好,每天好心情! 谢谢所有读者包容,评论太多了,难以逐条恢复,在这里统一致谢,好多细节都有点问题,多多包涵,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臊…粗心的我曾在高考中语文卷子一首接诗词下句中少写了一个字,一分啊!多么重要的一分… 第二百零二章时光时光慢些吧 蒋升平出生后,蒋华东做起了四好老爸,对于曾亏欠小玉玺的,全都弥补在了这个儿子身上,原本雇佣的两名保姆,被他全部辞退,他亲自上阵,白天忙工作,晚上随时照顾他吃奶,薛宛很贪睡,通常都是挤了母乳放在冰箱内,半夜蒋升平饿了,蒋华东取出来热了后喂他,再轻轻拍打着等儿子打了奶嗝儿睡着放回婴儿床,等他躺下后还是神采奕奕,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上了马达一样,怎么都不觉得累。 虽然足够疼爱孩子,可蒋华东也非常理智,他面色郑重对薛宛说,“男孩不比女孩,太纵容容易学坏,造成后期性格长成后无法估量的后果,女孩子顶多吃亏,可男孩子会惹出大麻烦,如果他性格像我,那么还好些,可如果像你,冲动起来做事不计后果,经常犯起愚蠢的毛病,就很容易让我们记挂。科学家做过一项统计,中国很多长大后做了坏事的孩子,很多都是从小跟随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身边生活,老人对第三代非常疼爱以致于纵容成了皇帝公主,让孩子从小就有一个思想弊端,我要的一定可以得到。不过幸好你和我的父母都死得早。” 薛宛:“……” 前面说的挺有深度,可最后这句是人话吗。 什么叫幸好?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蒋华东神气了一辈子,他就算说的话再过分再冷漠,也没人敢反驳,都是毕恭毕敬,以致于他有时候以自我为中心习惯了,女人认为这样的男人才是真男人,可薛宛觉得…难怪他不会说教小玉玺,因为小玉玺张口闭口无法无天全都是随他。 蒋华东颇有几分凝重和忧愁看着婴儿床上吧唧吧唧吐奶泡泡儿的蒋升平,“等到他两岁后,我就不会再对他笑。你可以做慈母,但我会做一个非常厉害的严父,不过小玉玺那边,还是我来负责。” 薛宛非常欣慰的点了点头,还好,蒋华东没有被老来得子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男孩的确要严厉对待,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百分之九十都会长歪,这是一种社会风气下衍生的产物,熏陶在大背景中很难独善其身,除非你用强制手段将这棵树苗扳正。 蒋华东霸道总裁了一辈子,教育儿子当然是手到擒来,大不了就打,薛宛还是很开得看的,她绝对不心疼。 好在蒋升平非常聪明,也给外的活泼,一岁零四个月的时候已经走得很利索,也会咿咿呀呀说话,比如八八,妈妈,嘚嘚,蛋蛋。 蒋华东对于蒋升平特别喜欢喊的“蛋蛋”持有一个疑问态度,这孩子长大不会是小流/氓吧? 蒋华东虽然做了半辈子黑帮老大,但可从没有对女人耍过流/氓,张口就喊蛋蛋的小男孩,真是让蒋华东觉得…颇有担忧。 顾升对于这个小男孩也非常喜欢,他虽然还是单身,但最近听刚子透露,他有些不对劲,不知道在找什么人,经常心不在焉,这天过来时,也时不时看一眼手机,一副陷入情场的小公举样。 蒋华东垂眸看着顾升非常精彩的表情,笑着说,“枯木开花了吗。” 顾升愣了一秒,然后非常没好气说,“再枯木,我也比你新鲜。” 蒋华东没有理他,而是非常温和笑着朝沙发上抻着小短腿往地上蹦的蒋升平说,“升升,好儿子,不许和爸爸犟嘴,爸爸没教育过你要听长辈的话吗,过来,让爸爸抱。” 顾升:“……” 他这是说谁呢? 蒋华东转头看了一眼顾升,又看了看蒋升平,“顾总没有发现你的五官和我儿子非常像吗。顾总又非常显年轻,现在看上去和二十多岁的青年并无不同,如果一起走出去,也许陌生人会认为你们是兄弟。” 顾升冷笑说,“兄弟不兄弟的你先别讨便宜,我告诉你蒋华东,我现在打架依然能和你打个势均力敌,你要是想找不痛快,咱们出去别吓到孩子。” 蒋华东二话不说指了指门口,两个加起来都要到一百的男人怒气冲冲往门外走,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是互看不顺眼,给买东西开门回来的薛宛吓了一跳,“你们要干什么?” 顾升正要张口说话,刚子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那边语气非常惊喜而急促说,“升哥,上次那个女人,我找到了!” 顾升眼底忽然闪过一抹亮光,“在哪里?” “在公安局,她偷一个男士的钱包让人给逮住了。” 顾升:“……” 他闭了闭眼睛咬牙切齿说,“她就这么缺钱吗?宁可出去偷抢也不肯跟我?” 他气得挂断电话,抬腿就往门外走,蒋华东一只手臂横在他眼前,“还打吗,升升的哥哥。” 顾升抬手就是一拳,蒋华东眼疾手快握住,两个人看着对方的脸,忽然觉得很好笑很幼稚,一起笑出来,顾升飞快的跑出庭院,薛宛看着很好奇说,“他一向很沉稳,今天怎么了。” 蒋华东微笑说,“我也一向沉稳,但是沾上你的事,就慌不择路,一个平常冷静自持到让人认为没有感情的男人,一旦变得慌张失神,就是要梅开二度了。” 升升进入幼儿园后还是由桑蟠紫负责,这个幼儿园的所有老师都还记得多年前那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小玉玺,听说这是蒋华东的幼子,小玉玺的亲弟弟,在接待他进园前都非常头疼,女孩再闹也闹不出格去,可男孩如果继承了蒋华东那样的脾气,这边女老师会觉得非常痛苦。 天天置身冰窖里一样,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所以在升升进园的前一天,幼儿园还召开了老师大会,针对这名小祖宗指定了一系列教育方案,然而很多事都是没有定律可言的,升升入园后有一个多月,就让全园的老师对他刮目相看,尤其是桑蟠紫,大约深受小玉玺荼毒,所以对升升喜欢得不行,联系家长时非常高兴说他聪明听话,乖巧懂事,安安静静时像一个小姑娘。 升升的脾气性格的确比小玉玺好很多,有几分薛宛的样子,坐在那里像一个小大人,喜欢看小人书,注视人的目光专注而深邃,不哭不闹,从来不会给人添麻烦,懂事得让人心疼。 一直到升升上小学,入第一批少先队,做班里的大队长,成绩从来都是第一名,没有让蒋华东和薛宛操过一点心,而蒋华东和薛宛也逐渐不如中老年行列,大约是人越老越有一颗幼稚的童心,儿子这么让人骄傲,以致于蒋华东和薛宛几乎每隔几天就给老师打个电话,询问一下什么时候开家长会,每次都是点名表扬,其他家长拿蒋升平作为教育自己孩子的榜样,两个人听着非常自豪,经常是抢着去,为此薛宛还和蒋华东差点动了武器。 “我去开会,你都去了两次了,这个学期我还一次都没有去!” 蒋华东看着薛宛手上拿着的茶壶,嘴口正对着自己,他面无表情说,“打吧,我轻伤不下火线,带伤坐轮椅也去。” 薛宛:“……” 而与此同时的小玉玺已经是花季少女了,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校服短裙,开始了非常青涩懵懂的初恋,蒋华东和薛宛作为一个良苦用心的父母,觉得到学校麻烦老师帮忙盯梢太没品了,可是怎么逮住呢? 于是薛宛想了一个更没品的法子,“华东,咱跟踪吧!” 蒋华东坐在车内看着人山人海的学校门口,“这么幼稚的想法你也说得出口。” 话音未落小玉玺忽然背着书包从里面出来,她身后跟着一名和她看上去一边大的男生,长得非常帅气白净,有点程毓璟年轻时候的味道。 薛宛刚想问不跟踪怎么办呢,还没张嘴呢蒋华东忽然吩咐司机说,“跟上,不要被发现。” 薛宛:“……” 小玉玺和那个男生在学校一侧的人行道树下站着聊天,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到最后几乎都贴在一起了,男生的手有些含蓄落在她腰上,小玉玺的耳根是红的,低着头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薛宛还在看着,蒋华东忽然推开车门蹿了出去,身手依旧矫健极了,薛宛拉他没拉住,只抓了一点西服的尾摆,还被蒋华东给扯了回去。 于是她再回过神来,蒋华东已经走过去了。 她急忙跑下车,追到跟前,男生看着蒋华东蹙了蹙眉,轻轻对怀中小玉玺说,“思思,这个男人好像你爸爸。” 小玉玺转过头,看到蒋华东那张非常凌厉深沉的面孔时,她立刻推开男生,有些惊愕说,“这就是我爸爸。” 男生吓得眼睛一睁,下意识的转身跑了几步,小玉玺气得叫他,他却越跑越快,最终跑上了一辆公交车。 小玉玺呆呆的看着那辆车,眼底充斥着满满的失望。 蒋华东冷笑说,“这样没胆量没担当连和我说话都不敢的男生,就是你喜欢的吗。一个能随时放开女人的手,将她置身在险境中而他自己落荒而逃,他能担负起你的一辈子吗。他未来能有什么出息,能给你足够优渥的生活保障吗。爸爸不是非要他坐豪华私车,坐公交就瞧不起他,爸爸最穷时连走路的鞋都买不起,爸爸没有家世偏见,但他这样的逃避和胆怯,就足够让爸爸看清楚他没有发展没有魄力。十几岁少年,已经可以看出他的人生走向。除非经历非常大的坎坷和波动,否则他一生就这样下去了。你还很年轻,知道未来还会遇见什么人吗,早恋并不是一件好事,它会让你在错误年龄错误感情中对异性产生不好的印象,从而影响你一生的择偶观念。” 小玉玺一言不发走在最前面,失魂落魄进入车内,薛宛扯了扯蒋华东的手臂说,“她会不会想不开。” 蒋华东非常无奈戳了戳薛宛的额头,“你女儿什么人你不知道吗,她会想不开?她不让别人想不开就很不错了。” 事实证明,果然,小玉玺该吃吃该喝喝,完全没有受到影响,更没有听那个男生的任何解释与辩驳,她非常正确选择了听蒋华东的话,一直到高中毕业都没有再谈一段感情。 小玉玺高中毕业后考上了国外的一家学校,在国外留学期间,认识了一名任职国际银行的法国男人,对方家世非常好,他自己也很独立上进,完全附和蒋华东曾经教育她那番话。 而这个男人充满着让她着迷的异国浪漫情怀,还会用法文作诗,用各种字符绘画,喜欢登山和极限运动,还喜欢摄影,小玉玺就是在他的偷拍下和他认识的,她在他的镜头下找到了从来没发现过的最美的自己。 大约是从小受蒋华东非常冷漠死板的熏陶,她对浪漫的男人真是抗拒不了,所以很快的,就坠入爱河谈婚论嫁。 蒋华东知道这件事后,非常沉默得坐在书房内,他抽了很多烟,看着空荡的办公桌一言不发,薛宛知道,他舍不得,那个男人没有到中国发展的念头,那么小玉玺一定会嫁过去,他放在掌心纵容宠爱了将近三十年的女儿,忽然就这么离开了,到距离那么远的异国他乡,他哪里能舍得,怎么能放心。 在小玉玺带着未婚夫回国看他们那天,蒋华东喝得有点多,他轻轻对小玉玺说,“你很爱他吗。” 小玉玺笑着点头,“是,除了爸爸,他是第二个对我最好的男人。” 蒋华东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再疼爱的女儿也不可能在他保护下过一辈子,早晚是要交给另一个男人的。 他拍了拍她肩膀,“对你好就行,爸爸并不图求别的东西,只要能让我女儿幸福就好。” 小玉玺在灯光下看着已经六十岁的父亲耳鬓边越来越多的白发,他好像一夕之间就苍老了很多,她还记得自己四年前去国外时,他还没有这样老。 她握住蒋华东的手,带着哭腔说,“爸爸,我是不是很不孝,如果您舍不得我,我不嫁到国外了,我嫁一个上海人,我每天都回来看看您和妈妈。” 蒋华东笑着将小玉玺纳入怀中,他爱怜无比抚摸她那一头长发,像极了薛宛年轻时的样子,记忆里初见林淑培她也是一头青丝非常单纯,眼睛里格外清澈,只是后来改变得让人害怕。爱情这样的东西向来没有道理,能说得出口的爱情往往很不纯粹都掺杂着利益,蒋华东对小玉玺说,“你要做一个像你母亲那样的女人,不比成功,但一定要嫁一个你认为最值得的男人,从年轻到苍老都非常单纯,不要有害人之心,适可而止的自卑和自傲,将你的未来依附在一个对你好的男人身上,也要保持独立和坚韧的心,你要学会和所有异性保持非常友好的关系,因为父母无法陪伴你一生,而你也永远无法了解谁会在你危机时刻出手救你,救男人的往往是男人,可救女人的往往也都是男人。但不要过分,不要让人觉得误解,人这一辈子最难的不是装糊涂,而是活得明白,活得有分寸。” 蒋华东这一生活出了他一个男人最该有的精彩,他也非常明白自己要什么,每个阶段该做什么,他会一步一步的运筹计谋,直到达到自己目的,他从没有失手过,也不允许自己失手。 可凡是获得成功的人,都比平凡的人伤害的人更多,背负的道德枷锁更重,成功是需要建立在利用和城府之上的,所以蒋华东的成功,也是踩着太多人的不甘和仇恨走到今天。 然而他庆幸自己不是一个单纯的好人,因为这个社会太复杂,而头脑简单只单纯看表面的人,永远不会成功,一生都只能简单的碌碌无为,够吃够喝,不会有多余资本囤积任何一样东西。可蒋华东不甘愿做那样一个人,因为那样他给不了薛宛和孩子最安逸的生活保障,不能成为一个让所有人仰慕的王者霸主,他需要在这个能将人淹死的庞大社会中艰难求生,做别人的下属,这太委屈他的能力和胸膛。 蒋华东在宏扬分部拓展到第十三家时,恰好是他和薛宛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 他们挽着彼此出席,第一次这样毫不避讳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有人眼尖发现,蒋华东当初在和上一任妻子还在婚姻内,身边就是这个女人,他放出了无数烟雾弹,将众人视线吸引到了他并不在乎的女人身上,而其实他真正要保护的从来都是这个叫薛宛的女子。 世间女子千千万,为何她能得到这个男人的心。 所有人将审视的目光放在她身上,年长日久她越来越有蒋华东的大气和沉稳,并不回避,任由她们的打量,而众人也就纷纷明白,没有任何原由,她就该是蒋华东的夫人。 有记者躲避过保镖围城的人墙,从另一侧迂回到蒋华东和薛宛面前,他们有些惊讶这人从哪里来的,那记者非常期待的目光看着蒋华东,“蒋总,我是华都时报的记者,非常好奇您和您夫人二十年感情还能这样如胶似漆,请您一定不要拒绝我。” 蒋华东握着薛宛的手,他朝赶来要清场的保镖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他对那名满是诚恳的记者说,“我对我太太的感情,也不如当初那几年炙热,但我会告诉自己,走到这一步并不容易,我们几次险些成为陌生人,当初的坚持为了能相携到老,那么当这一切都做到时,就没有理由荒废和不珍惜。世上一起从年轻走到白头的夫妻有很多,只是我们站在这样的身份上,得到了更多人关注,我们在爱情和婚姻中,是最简单平凡的伴侣,虔诚而惜福,可以让我们再走二十年依然如初。” ——因为走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所以坚守着你的坚守,幸福着你的幸福。 眨眼间小玉玺已经变成了大玉玺,即将嫁为人妻,她穿着洁白婚纱从楼上下来时,薛宛忽然控制不住得哭了,二十八年弹指一挥间,那么小的女孩出落得这样漂亮,她要离开他们了。再不是那个坐在父亲肩头大骂三胖子的小魔头,她变成了薛宛和蒋华东都非常期待的样子,温柔端庄,高贵美丽,集合了他们身上所有优点,可她忽然怅然若失,时光慢些再慢些,她好想再回到很多年前,小玉玺还咿咿呀呀刚学说话,她还很年轻,没有一丝白发,而不像现在,需要用很多染发剂,而蒋华东却已经苍老成了另一副模样。 小玉玺在看到父母眼睛红的那一刻忍不住哭了,蒋华东还是那样高大挺拔,眼底对母亲盛满了几十年不曾变过的温柔,可他头发全白了,再不是她曾经最坚强的保护墙,再不是她曾经可以跑很久都追不上的爸爸,而是一个眼睛有些模糊,需要她说很大声才能听清楚的老人。 小玉玺哇一声哭了出来,她提着婚纱裙摆飞快扑入他怀中,似乎这世上那么多男人,只有爸爸的怀抱最暖最安全。他从不会在任何时候推开她,总是伸开双臂,你累了就扑进去,他即使抱不动你了,还在坚持。 蒋华东眼圈通红,他哽咽着声音,轻轻拍打着小玉玺的脊背,“相思,记住爸爸的话,要孝顺公婆,体贴丈夫,遵守妇德,不可以任性固执,为所欲为,法国很远很远,需要坐很久的飞机才能回来,我和你母亲怕见过你就舍不得,她也不年轻了,喜欢哭哭啼啼,我会心疼,就不再过去看你,受了委屈回来,娘家的门给你敞开,可你要记住,不是任何人都会永远不变的对你好,你丈夫更不会像我和你母亲这样纵容你,不需要你付出一点也视你为最珍贵,你要学会付出、理解和包容,不要让我和你母亲担心。不用想我们,我们还有你弟弟,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就够了。” 第二百零三章鸳鸯锦,是我送你一生白头吟 薛宛六十岁这一年,检查出了血癌。 之前她觉得不舒服,可蒋华东刚刚肺部得了一场大病,她说保姆不尽心,非要亲自照顾他,耽误了自己的病,她也不敢让他知道,怕他担心之余身体恢复不了。 所以检查时医生说已经到了晚期,大约活不过三五个月,而且这把年纪了,并不赞成用那些非常残忍痛苦的治疗方式来维持生命,何必遭受那些年轻人都扛不住的罪,还是顺其自然让她走得更舒服点。 蒋华东从医生那里听到消息后,眼前一黑险些栽在地上,他稳过来后握着病理证明沉默了很久,可他一滴泪也没有落,他知道他和薛宛走过了漫长的四十年,老天已经不薄了,他很庆幸她能比自己先走,她其实看着非常独立,可越老越依赖人,他要是不在了,她一定活不下去。 蒋华东不记得自己怎样走出诊室,他记得薛宛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眼睛还是像年轻时那样明亮,她笑着看蒋华东,“怎么样啦?” 他走过去轻轻握住她枯瘦的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他脸上挂着非常满足的微笑说,“没什么,大夫说你就是喜欢咋呼,其实没大碍,倒是把我吓着了。” 薛宛挽住他的手臂,她知道蒋华东忘记了,她有个特别坏的毛病,就是喜欢偷听,大夫和他说了什么她都听到啦。这老头子爱演,她就当个好观众陪他演。 薛宛其实什么都不怕,她不怕死,他把她想的太脆弱了了,她只是害怕自己走了,儿女都成家,谁也不能陪伴他,他一个人怎么过啊。 蒋华东每天喂她吃药,带她去公园遛早,陪她看那些特别幼稚的电视剧和电影,她喜欢看,总是触景伤情,哭哭啼啼的,蒋华东就非常耐心的为她擦眼泪,他都快八十岁了,手都是抖的,擦很久都擦不干,他就一直擦,直到擦干才罢休。 睡觉前他总是还像年轻时那样,吻一下她额头,她会忽然红了脸,推搡他,“老流/氓。” 他看着她恍若回到了年轻时,她也是这样爱脸红,稍微调戏一下就臊得耳朵都粉粉的,他就喜欢逗她,逗急了她不让他进屋,他也不说话,守在门口装模做样的喊,“头有些疼,腰椎好像又犯了。” 她就吓得蹬蹬跑过来,将他扶到床上,在他身上按来按去,“哪里疼,这儿吗?还是这儿?” 蒋华东被她小手按得浑身都热起来,最终她被折腾得有气无力,蒙着白雾的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咬牙切齿说,“再也不信你了。” 可下一次,她还是很好骗。 善良的女人总是宁可错信一千个坏人,都害怕冤枉了一个好人。 薛宛在四个月后吐了血,鼻血也止不住,大夫来看过后表情非常凝重,不知和蒋华东说了什么,他再进来时眼睛红红的,非常小心握住她的手,断断续续说了好久的话,她在昏睡了一天一夜后终于醒过来,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幕,就是蒋华东白发苍苍的头顶,他蹙着眉头,和她十指交握,有些固执。 她笑了一声,非常吃力的抬起另一只手,在不惊扰他的情况下抚上那张她痴恋了一辈子的脸,他老了啊,七十五岁还不老吗,可她还是觉得看一眼都会怦然心动,这张脸年轻时候真的很好看,他其实一直不知道,她非常喜欢看他笑,可他不太爱笑,大约就是因为不常做,所以她会特别牵肠挂肚。 四十年前的雨夜,那条小巷翻修后建成了一趟商业街,国际名流也早就搬迁,一切都物是人非,她最美好最荒唐的年华全部人去楼空,成了一场没有留下痕迹的梦,唯一的收获是陪了她整整四十年的蒋华东。 薛宛不是一个成功的女人,她非常普通,可她的单纯和与世无争,让她最终成为了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蒋华东身体微微动了动,大约在梦中察觉到薛宛的注视,他抬起头看到她明亮的眼睛时,心里忽然一酸,他哽咽着说,“醒了。你睡了很久。” 薛宛笑着点点头,“我知道,身上都酸了。” 蒋华东温柔的端起床头的粥,他趴着睡着前刚熬好的,放在了保温壶中,等薛宛醒来就能吃,他还以为她还要接着睡下去,幸好她醒了,没人知道蒋华东真的有点熬不住了,他怕极了,他一生连死都不怕,可他好怕薛宛不声不响就离开他。 他喂着她喝了粥,又用手给她按摩身体,她的皮肤完全是透明的白色,有的地方生了褥疮,他看到时吓得心里咯噔一下,人们都清楚,生了褥疮的人,活不久了。 他狠狠咬着牙,生生把已经要滚下来的眼泪逼了回去,他的笑容比她的脸还要苍白,他说,“给孩子们打个电话吧。” 薛宛睁着眼睛,她精神很好,比每一天都好,她握着蒋华东手说,“别打了,他们都忙,你在我身边就好,我想和你说说话。” 蒋华东在薛宛看不到的地方紧紧抓着床单,几乎扯成了一条一条,他告诉自己不要哭,她都没有哭,你哭什么,你是她的天,是她的依靠,你不要让她在最后只能看到你的眼泪。 蒋华东打起精神将薛宛抱起来,她说想去二楼的阳台看看,那边视觉最开阔,年轻时候她就喜欢在傍晚或者深夜,坐在摇椅上看书,等着蒋华东下班回来,后来,她就没时间去了,照顾孩子,照顾越老越年老的蒋华东,她忘记了怎样为自己活,蒋华东虽然疼爱她纵容她,可她不再是当初年轻不懂事的薛宛,她学会更加体贴更加迁就,其实很多时候蒋华东以为她喜欢的,她并不喜欢,但她不想让他失望,她就逼着自己喜欢,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除了蒋华东和两个孩子,世界里还有什么是属于她真正想要的。 薛宛靠在蒋华东怀中,静静凝望着最远方天空的一角,他身体好温暖,胸膛还是那么宽,她眯着眼笑着,用力握住他一只手,“华东,你拍卖下来送我那把鸳鸯锦的油伞,我一直都留着。就在抽屉里,我都上了锁,那天我们跑出去很远,我非要赶回来,你怪我任性,其实我只是很害怕,万一进来坏人,偷走了那把伞怎么办,那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那把伞啊。”蒋华东闭上眼睛,时光纷飞,他眼前晃过她穿着浅蓝色裙子的模样,双十年华娇俏明媚,举手投足间都是万种纯情,像是一丝灰尘都没有的湛蓝的天空,清澈的海水,让他情不自禁就多看了一眼,那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那段时光她面对他时眼角眉梢总是带着怨念,看他就像看一个负心人,他当时心疼又无奈,她是他第一个没有把我能抓住的女人,可他从没想过她会走,会属于别的男人,他蒋华东是谁啊,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那把伞有非常好的寓意,他听司仪讲解后,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拍下来,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比它更适合他对薛宛的情意。 蒋华东低低的笑了一声,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薛宛从玻璃上看到时,也忍不住笑出来。 她笑了一会儿,忽然笑容变得非常浅,她慢慢闭上眼睛,好累,好想在他怀里这样睡着,一定会做一个特别美的梦。 蒋华东轻轻拍着她脊背,身子微微摇晃,就像哄一个不肯听话的孩子那样。 “小玉玺那天跟我说,她怀上第三个宝宝了,她要和你说话,我说你在睡觉,我没有告诉她你得了这样的病,她怀孕受不了这个打击,你别怪我,我知道你也不希望她和升平知道,两个孩子现在情况特殊,谁也不能分心。小玉玺大约还等着过年带她丈夫和两个孩子回来看你,你可要争点气,别回来你不在了,她还要跟我哭闹。还有,升平做了机长,真给我争气,他拍了一张在机舱内驾驶的照片给我看,白色的机长服很精神,和我年轻时候一样。他才三十岁,再过几年恐怕都了不得了。” “宛宛,你前几天对我说,你想看雪,现在十月份了,往年十一月这边会下大雪,多少年都是这样,你再等一个月,等这边下了第一场雪,我背你去春湖公园,那边有一个亭子,坐下后能看到对面湖泊,下了雪一定特别漂亮,你猜我还能不能背动你?没事,背不动我可以抱着,我不会让你走,以后去哪里,我都背着你。”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没有忘。那个晚上你被我吓住了,我抱住你时都能感觉到你僵硬的身体在颤抖,这么多年了,我经常会梦到那一晚,你像是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神望着我,有点害怕有点怀疑,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扎在我心上了,拔都拔不掉。其实我最不希望触碰感情的底线,因为我这样的人,有了软肋就不再是无所不能,我会被人牵制,我也不能再无所顾忌,所以我不是没想过放你离开,可我做不到,我这辈子就失控了一次,毫无保留给了你。” 蒋华东一边说着,手臂在一点点收紧,他感觉到怀中的女人忽然不再动了,他甚至没有一丝勇气去试探她的鼻息还在不在,他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眼前在瞬间模糊得看不清任何东西,大片灼热浑浊的眼泪滚下来,他全身都在颤抖,他挤出非常僵硬的一点笑容,将自己的唇贴在薛宛的头顶,他的手缓慢移到她脸上,她有点凉,鼻子那里一点气息也没有,她安详的偎在他怀中,唇边恍若有一丝浅笑,他终于再也受不住,死死抱住她身体崩溃痛哭,他不停喊她宛宛,可她就是不肯再回应半分。 他抱着她在阳台坐了整整一夜,哭够了就说话,说着说着就哭,他一个不可一世骄傲了一辈子的大男人,像一个痴傻的孩子,哭得衣服全都湿透。 二十岁,薛宛遇到蒋华东,从此一见误终生。 纠纠缠缠三十年,外人说他们荡气回肠爱恨成痴,他说他只是用了一辈子去深爱一个女人,她说她只是在最好的时光里遇到了最好的男人。 他是她的磨难,是她的苦渡,是她千回百转也摆脱不了的生死劫。 她是他的弥足珍贵,是他的难以忘怀,是他走过千山万水血雨腥风终于想要安定下来的一个家。 她弥留最后一刻很想打断他的回忆,让他趁着自己还有感觉时再吻一吻她,可她又不想开口,她好喜欢听着他声音离开,她要记住,下一辈子就可以早点投胎早点找到他,她不想喝孟婆汤,不想走奈何桥,她宁可下油锅堕炼狱,受尽一千多种苦,也不想忘记他,她活着的执念来自他,谁会愿意当一个没有灵魂的人。 蒋华东在薛宛离世的一个月后,也安详的追她而去。 没有任何征兆,只是在睡梦中就去了。 手上紧紧握着一把鸳鸯锦的伞,蒋相思和蒋升平几乎哭晕在床前,他们好恨啊,父亲母亲这样走了,如果他们没有给家里来个电话,都还不知道这件事。 父亲一辈子刚毅倔强,这样大的事都不肯讲。 儿女走了那么远,可这里永远是家,永远是生养他们的人,天大的事也会赶来啊。 竟然连句话都没说上。 蒋相思捏住父亲的手,夺了很久都夺不下那把伞,蒋升平说,“姐,就一起烧了吧。” 蒋相思哭着握住父亲枕边的戒指盒,底下压着一张字条,是父亲苍劲的笔力:合葬我和你们母亲在北山陵寝。朝着花海的方向,她喜欢花。戒指与骨灰一起下葬,烧了这把伞,她舍不得丢下。 窗纱在摇曳,很快是一年又一年。 岁月斗转星移,陌生的人来了走走了去。 很多年后,没人还记得曾让南省地动山摇的蒋华东,没人记得曾在风尘中尝尽了黑暗与不公的薛宛,没人记得他们合葬在北山陵的墓碑,年年春风吹又生,开了漫山遍野的鲜花。 墓碑上的照片是他三十五岁意气风发眉目凌厉,跺一跺脚吓得整篇南省地动山摇。她二十岁清秀可人温柔似水,笑一笑引得江郎才子尽折腰。 他透过这个世界拼命看向她,她一步步挣扎留住最好的自己给了他。 世上多少人啊,多少双眼睛,不会有人再记起,墨园二楼卧房某年某月的一本日记翻到最后一页,有薛宛曾留下的一句话。 ——我希望多年后的一天,我可以死在你怀中,那是我留在这人世间,最后一件最幸福的事。 明日更新公告 蒋和薛这部分结束。 他们身份和关系非常特殊,为了能尽量迎合现实,这个算是最合适的结局。 也是百分之九十的读者喜欢的结局,个别的恕我实在无法满足了。 又觉得仓促,我可以把他们婚后写一百万字,可是大部分读者又会觉得太啰嗦,所以我会选择以这样方式婚后几万字写到他们相拥离世,让更多可能感情经历比较坎坷的读者相信世上真的会有很好的爱情。 明天是顾升的部分,第一更在上午十点。第二更在下午四点。我中午有点事情出去。 第二百零四章玫瑰香的女人 顾升有一个酒吧,是他到上海建立恒宛集团后重拾老本行,将港城不少势力调集过来,于浦西区开办了一个魅晚酒吧。 又是晚,音同字不同,刚子当时询问顾升,是否把酒吧开设到浦东的陆家嘴,那边当时是许多富商都聚集的地方,而浦东又被划归到了全世界的商贸中心范畴,发展很大,当时的地价又比浦西便宜,很多外来人口都会先到浦东,赚钱赚得非常狠。 顾升想了好半响,“蒋华东有场子在陆家嘴那边,别和他凑热闹了,竞争倒无所谓,我也没指着酒吧赚钱,可他听到我酒吧名字,回去还不和薛宛闹翻天。” 其实…顾升可真是多想了,蒋华东给薛宛都宠到了骑在他脖子上拉屎放屁的地步了,堪称比小玉玺还无法无天,他哪里舍得吼她一个字?顶多心里有气撒不出来,跑到顾升场子拿着刀和枪和他闹一通罢了。 顾升的想法是,对于蒋华东那个爱妻狂魔,看全世界男人都像是要和他抢老婆的变/态老男人,他惹不起躲得起。 于是躲到了浦西,不想因祸得福,成了这边首屈一指的酒吧,和蒋华东的酒吧在两个城区对着干,久而久之那位还是知道了,不过对此没有发表任何说法,仿佛觉得晚这个字也无所谓,谁也没规定因为他老婆名字有个宛全中国就不能再出现第二个。 枪打出头鸟,顾升从港城飞到了上海,有人惹不起在这边叱咤风云二十余年的蒋华东,还惹不起刚来几年的顾升吗。 到底这一行很欺生,可不是你本事大人脉广就一定当老大的,你得有资历。 而这天晚上,风雨欲来很久终于来了。 刚子一脸陶醉的捏着一个酒杯横躺在沙发区,满脑子幻想着桑蟠紫姣好的曲线轮廓,可惜了,有男朋友了,那天他从路边死人家的花圈上偷了几朵菊花,绑成了一小束,打算到一幼送给桑蟠紫表个白,结果看到她被一个男人搂着进了一辆车,当时刚子就尝到了失恋的感觉。 人生第一次送花,虽然没花钱,但花了功夫啊,不然你试试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偷花圈这种技术活,稍不留神就会被发现的。 他真觉得自己挺不容易,这显得有诚意,比掏钱买要珍贵得多,这束花送出去的时候他连开场白都想好了,“只要你想要的,是偷是抢我都给你弄来,哪怕你喜欢死人的,我也不让你失望,大不了哥盗墓去。” 可惜了,他并没有机会说出口。 顾升在吧台上喝了几杯后,眼前就有点打转,晕沉沉的,酒保一边开启了一瓶人头马的塞儿,一边询问他说,“升哥,您还喝吗。” 顾升打了一个酒嗝儿,摆摆手,他两条手臂撑住吧台站起身,刚要转身走,忽然不知哪个方向爆发出一声枪响,非常干脆打碎了最大的聚光灯,接着又是一声,似乎总闸被切,舞台最上面一闪而过的灯光骤歇,接着整个一楼都陷入漆黑。 顾升一愣,本能的杀气从身体内蹿出,他眼睛猩红,踩住面前椅子一跃而起,从吧台上弯腰迂回到枪声发起的地方,原地空无一人,但隐约有一股玫瑰花的香味。 此时四面八方的角落和舞池全都是男人女人的尖叫声,场面混乱成了一团。 刚子用手机亮起灯光,朝着顾升走过来,他声音带着几分警惕,“是不是老街那边疤头派人干的?因为咱酒吧,他那边生意可大不如前。选择在这里动手,是为了毁口碑吧。” 顾升没说话,他目光直直盯着那他闻到了玫瑰花香的位置,他隐约觉得这味道很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就是想不起来了。 有保镖和维持现场秩序的酒吧内部人员匆忙从四面包房的楼梯和包房内涌出,他们都拿着手电,勉强有些光亮,不至于发生严重的踩踏时间,司仪在舞台上一边安抚人心一边播放了一首非常舒缓音乐,维修电路的人攀登到梯子上检查情况,掌握到问题后爬下来走到顾升旁边说,“顾总,是有人蓄意破坏,制造现场混乱,具体目的不详。” 刚子气得脸都白了,“他妈/的!升哥地盘竟然敢造反?疤头活腻歪了吧?” 公关经理对刚子说,“升哥在港城那边威望大,这边资历尚浅,大约是被人眼馋了,但是不是疤头不确定,他为人非常坦荡,而且是个亡命徒,他未必会以这样手段,不像是他行径。” 顾升自从到上海这边定居做生意,港城那边的很多生意都出手了,留下不多的一点地盘,给他那些不愿散伙的兄弟做,足够吃饭享乐,他也乐于这样的状态,毕竟以前的黑势力还是跳不出去,有一群誓死追随的弟兄,他随时可以差遣。 他将重心放在这边,自然有人看他不顺眼,港城呆的好好的,来这边抢人家饭碗,换做是他他下手更狠,但这种行为方式,怎么都觉得对方不像个男人。 喷着玫瑰花香的杀手? 他稳了稳心神,此时舞台上的灯光已经换上了备用的修复完毕,再次恢复明亮,暖场的模特和领舞从后台涌出,非常奔放诱/惑的和客人互动,顾升看了一眼四周,正要从口袋内摸手机,忽然心里惊了一下,手机和钱包竟然都没了? 刚子等了一会儿,用手机屏幕亮光对准他的脸,“哥你怎么了?” 顾升咬着牙,该死的,太岁头上动土,竟然有人偷到他身上了。 他活了四十年,从来没有被人算计过一次,除了和蒋华东打过平手,他向来都是占据上风,几乎没人敢和他正面交锋,除非是敢死队,就没打算从他手上健全的离开,能够靠近他身的人,都是他极其信任伤害不了他分毫的心腹,而其他人根本靠近不了,关键这一次他竟然毫无察觉被偷了?他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接触过他身体,莫非真有武侠中搁空取物的江洋大盗在现实中重出江湖吗。 顾升闭上眼睛使劲强迫自己咽下这口气,这一次的失误势必不能传出去,哪怕吃哑巴亏也要压住,否则他这张脸的面子往哪里放,一向敬佩他身手和城府的道上兄弟恐怕也不能服气。 “查一下监控。” 经理派个人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脸色非常尴尬说,“监控是空白,大约十分钟都没有录上,也被对方切断了。” 刚子非常惊讶说,“保安部的人傻逼吗?花钱雇佣他们干什么的?” “刚哥,保安部的人被调虎离山了,他们听到枪响后第一反应是去堵后门,没想到对方是堂而皇之从正门进来的,等保安回去后监控带子是掉下来的,没有录上。” 刚子忽然笑了,“谱儿可真大,敢从正门进来作案。我非得会会这人不可。” 顾升看了他一眼说,“算了,这件事不要声张出去,对方如果只是打算挫一挫我们锐气,以后就不会再来,如果是想和我们抢地盘,那么早晚还会动手。我们处于被动,只能等。” 他顺手拿起吧台上的车钥匙,吩咐一声后走出了大门,一些打扮怪异的男男女女还在不停进出,顾升点了根烟,靠着门吸了一会儿,他踩灭烟蒂后刚走出两步,忽然一个穿了一身黑色的人从对面过来,狠狠撞上了他一下,顾升侧过身子蹙眉看对方,那人带着黑色的圆沿帽子,微垂着头,挡住了他的视线,她沉声说了一句“抱歉”,便和顾升擦肩而过。 顾升一愣,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还第一次见到打扮成古惑仔样子的女人,似乎还很年轻。 他笑了声,真是有意思,转身走出去两步,脚下忽然一顿,眼睛也猛地骤缩,她身上是他在枪响现场闻到的玫瑰花的味道。 顾升反应过来后立刻推开门冲进去,他四下找了很久,都没有看到那一身黑衣的女人,仿佛进入后就凭空消失了。 对方真的是个女人吗。 一个女人能在短短十分钟内调虎离山六名保安、偷走他的钱包和手机、破坏录像、潜伏进大厅、击碎灯光和总闸、再从众人的寻找中悄无声息离开、还主动过来朝他示威。 顾升双手插在口袋内,握住了枪柄,他不相信,绝对不会是一个女人做的,他都没有这么麻利的手,除了蒋华东,他根本不相信能有人在十分钟内做完这么多事,还在得手后不立刻逃之夭夭,是再度回到案发地,这份自信和身手不是十年半年能练就的本事。 忽然顾升闻到了一股洗发水的香味,从身后右侧的空气中弥漫飘散过来,他身子一僵,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肩上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指和黑色的指甲油,形成了非常诡异和妖艳的对比,一枚红唇忽然凑近他的脸,轻轻吐了口气,非常清新好闻的味道,他插在口袋内的手倏而一抽,一把扣住女人腰身,反手按在墙壁上,借着周围扫射而来的彩色灯光,他看清了眼前女人的脸。 那是一种妖媚冷艳到极致的五官组合的一张脸。 如果说他曾因薛宛的清秀而有过人生中第一次惊艳,那么此时是他更为震撼的第二次惊艳。 女人穿着一身黑裙,右手握着一只红玫瑰,她被顾升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随即脸色就恢复如常,她歪着头娇俏明媚得笑着,“这是什么意思。” 顾升更加用力扣住她腰肢,女人大约觉得疼,眉头微微蹙了蹙,白皙的脸有些透明。 他冷声说,“你靠近我做什么。” 女人活动了一下身体,顾升以为她要怎么样,立刻贴上去一些,两具身体严丝合缝扣在一起,同时僵了一下,顾升面无表情,并没有半点反应,而是直直的盯住她,眼底是非常骇人的冷光。 “我来这里喝杯酒,跳个舞,酒吧不就是接待客人的吗。” “那你摸我干什么。” 女人微微一愣,然后笑出声音,她再次凑过来,和他的脸只有一厘米的距离时缓慢停下,他有些厌恶的向后错开一些,女人又不知羞耻的再靠过去,如此反复了几次,顾升不耐烦松开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微微褶皱的衬衣,“女人应该有点自重。” “自重能换来钱吗。我缺钱。”女人伸出三根手指搓了搓,“女人的安全感建立在物质上,因为钱不会背叛你,男人能保障吗。” 顾升没有再理她,他回头打量了一下每个角落,也许在刚才他没有注意的时候,那个黑衣女人又离开了。 这个女人身上没有玫瑰香,穿着打扮也不同,也没有刚才那个女人的冷漠和气场,大约只是为了在夜场傍个有钱人。 顾升从口袋内掏出墨镜,最后看了这女人一眼,推门离开。 第二百零五章冯可可 顾升的酒吧前脚出了事,他紧挨着蒋华东华中赌场的西和赌城就被人闹了场子,是一伙儿在老铺那边收租费的地头蛇,警方一直非常头疼,可无奈他们人员波及太广,又非常狡猾难缠,每一次都被逃脱,又没有骚扰到百姓,只是针对一些商贩,所以久而久之警方就不再插手。 刚子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后说,闹赌场的正是疤头的人,疤头原先也是混港城的,但混得不太好,那边只拿到了一条街的保护权,也就是说,出了那条街,没人知他是个人物,他又到了上海,主动送了不少东西给裴岸南,其中有一块是南非那边都非常罕见的一种钻,裴岸南原本不受恩惠,可那一次却例外,他真的接过那枚钻,听说是送了一个军区司令的千金,裴岸南是蒋华东手下最红的人,他处处网开一面,自然疤头也就混得如鱼得水,顾升这一次来浦西抢他饭碗,他被道上人惯得日益膨胀的心当然容不下。 顾升派了两个手下到疤头的地盘老铺那边捎了句话,提了蒋华东的名字,他倒不是怕,而是想着息事宁人,毕竟他抢人家生意也是自己不对,如果能言和,也省了不少功夫。 可疤头并不买账,他说蒋华东不做这行了,他不会插手这些事,这算是下了战书,顾升见求和走不通,非常无奈的让手下支会了疤头一声,既然如此,就不要怪他心狠。 疤头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威胁,心里气得够呛,正准备联系手下聚集到赌场和码头再闹一场事时,顾升就亲自带着刚子到了他府上。 疤头宅子里的保姆很有眼力,知道自己主人是什么人物,看到顾升的气场和脸色,也不该阻拦,直接放他进入。 疤头毫无察觉,正坐在露台上喝着茶,两个从夜总会买下来的女孩穿着内/衣给他大跳艳/舞,一派奢靡淫/乱的景象。 顾升悄无声息推开了落地的玻璃门,走过去两步,极其迅速的一把踢开椅子,将那两个女孩吓得花容失色,蹲在地上抱头尖叫,疤头手上捏着茶杯,缓慢收敛了笑意,舔着嘴唇看向他,“顾老板,亲自过来了。” 顾升扫视了一眼那两个女人,“滚。” 她们如获大赦,沿着最远的角落弯着腰离开了露台。 顾升接过刚子递来的烟,刁在嘴里,刚子给他点上火,他吸了一大口,脚下步子发出很重的声音,他坐在疤头对面,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你谱儿真大,我的场子二话不说就带着人端了,你眼里除了蒋华东,就没别人了,你拿我顾升当吃素的吗。港城六叔都把我当个人物,你算什么东西。在上海混久了,就不知道自己行几了?” 疤头靠在椅背上,也叼了一根烟,“顾老板,这是我地盘,你带一个人过来,就别这么大派头了。知道你能打,道上说你是惟一一个能单挑/情况下让蒋华东受伤的人。六叔器重你是有道理,可现在在这边,蒋华东退了后我是老大,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高。” “行几不是你说了算,是道上人的敬重,你在港城就一条街的场子,你拿什么和我斗。” “那他妈是六叔瞧不起人!”疤头身子向前一倾,将面前茶几上的杯子全都扫落在地上,发出非常清脆刺耳的声音,“那个老不死的,冯可可一个娘们还管了两条街,他才分我一个,让我还不如一个女人,冯可可是他情/妇,他假公济私,港城我不混了!老子到上海照样吃香喝辣,顾升,你跟我抢上瘾了?你想把全天下黑道都变成你的啊?蒋华东都没那个本事,你想当头一份吗?” 顾升叼着烟卷,缭绕的烟雾中他眯着眼睛,射出的目光格外凶狠冰冷,“冯可可是谁。” 疤头解开了两颗衬衣扣子,露出有些浓重的胸毛,“港城唯一的女老大,管了两条街,就在你地盘旁边,六叔那么多情/妇,最喜欢她,性子很烈,很小就出来混社会,二十二岁就手下就管了一百多个人,后来跟了六叔,就了不得了,这次我听说她来这边了,目标就是你。你将港城的生意都卖了,六叔见你帮不上他什么忙,大约是要废了你吧,谁让你本事太大,让他不得不防。你和蒋华东不是挺铁吗,连老婆都能共用,他在沈张那边的下场,就是你在六叔这里的下场,不过你比不了蒋华东的地方在于你恐怕没那个本事把六叔给弄死。” 顾升二话不说忽然掏出一样东西朝着疤头的光头扔了过去,他没有防备,可反应极快,捂住脑袋一个侧身躲过那像砖头一样沉的玉石打火机,他手背蹭破了皮,鲜血挤出一个个相血珠渗出来,滴答滴答流满了手腕。 “顾升你他妈找死?” 顾升咬着牙说,“你最好把嘴巴给我刷干净了,我和蒋华东他太太清清白白,这话你再敢出去说,我就拔了你舌头,你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这行人忌讳什么你清楚,你不想活了就上蒋华东面前说,看他能不能弄死你。” 疤头朝地上啐了口痰,“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你跟我犯狗脸?” 顾升又点了一根烟,“用不着你。我心里有数。如果我没猜错,我和这个冯可可已经见过面了,我酒吧枪击事故,就是她做的,是有点本事,但我还不会让一个女人得手。” 疤头抽了两张纸巾盖住手背的伤口,他朝客厅位置喊了一嗓子,保姆立刻拿着药箱进来,跪在地上为他敷好了药,用纱布缠住,又立刻退了出去。 “冯可可不是一般的女人,这妞儿最狠,你见过的最狠的女人都不如她十分之一,她连心都没有。她是六叔养女,后来发展成了他情/妇,她下手快到你来不及反应,我离开港城很大缘故是玩儿不过她,我不能让自己明面上输给一个比我还小的女人吧。” 顾升吐了口烟丝,“多大岁数。是不是喜欢穿一身黑。” “三十四五吧。她什么颜色都穿,但她脸谁也没见过,除了六叔见过。警方想抓她都抓不到,不知道长什么样。所以她来去自如,六叔最喜欢她的冷,因为她不会爱上男人,爱上对手,没有感情束缚的人,就不会输,不会背叛。这一次她目标就是你,你别他妈找我闹了,你自己管好你这条命吧。” 顾升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冷笑说,“现在不是七八十年代,她不敢在这边闹出大动静,这一次我留意住,我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下手。” 他说完后用力戳了戳桌面,起身一脚踢倒了他坐过的椅子,黑色的薄皮风衣在阳光中一阵微风撩起下摆,高大身体显得格外潇洒风/流。 顾升和刚子从疤头别墅出来后,他交待了刚子一些事去做,自己则开车沿着街道往闹市区的十字路口开,等红灯的时候,他眼前忽然蹿过一道白色身影,接着车门被打开,钻进来一股飘柔洗发水的味道。 他转过头,看清楚女人脸后,非常惊讶说,“怎么是你。” 女人笑嘻嘻的,没有了那一晚在酒吧内的妩媚和风情,扎着一个马尾辫,穿着白色连衣裙,拿着一个浅粉色背包,正大口大口喘着气,“怎么不能是我,除了我,谁还能上你车啊?凭我对你那次抱我的生疏,我就能推断出,你几乎没什么女人,拥抱技术太菜了。” 顾升被戳到尴尬处,有些不耐的指了指门,“下去。” 女人置若罔闻,看着前面路况,“绿灯了,你不开啊。” 顾升打了方向盘将车停到路边给身后车辆让出路来,然后再次指了指车门重复说,“下去。” 女人索性伸长胳膊到他那边,想按车锁,顾升按住她的手,扔开,“你是不是女人,懂矜持的概念吗,我没有邀请你同乘。” “我给你钱还不行。” 女人从包里摸出五十块钱,想了一下,又塞回去,摸出二十五来,扔到顾升腿上,顾升蹙眉低头一看,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女人说,“够了吧,我前面街口下就行。” 顾升一向淡定,但此刻也被她气笑了,“我不是出租。” 女人捋了捋头发刚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她越过顾升头顶看着宽大的马路对面五六个正要过马路朝这边来的男人,“糟了!我被盯上了。” 女人揪住背包带,她眼睛落在驾驶和副驾驶之间的半瓶水上,拿起喝了两口,顾升很无奈说,“我喝过的水,你是穷疯了吗。” 女人没理他,夹着水瓶跳下去回身摔上车门,顾升刚要喊她,她忽然笑着和他摆手,“我得跑了!我的债主来了,等我再偷到有钱人钱包,我下次还你一箱水!” 顾升按下车窗喊住她,“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招惹这种地头蛇,他们那么多人你跑得过吗。” 女人回头,带起一头长发微微拂动着,“他们经常被我耍,我不怕!”女人朝他笑了一下,“我叫露露,你要是想混社会,这一片提我名字。” 顾升愣了愣,然后很好笑的摇了摇头,他很想逗逗她,“我怎么听说,这一片最管用的是蒋华东的大名。” 冯露露摆了摆手,“那是以前了,他金盆新手的事你没听说吗,他现在就是商人。有个叫顾升你知道吗,他现在这边最牛,不过他见了我都要敬我三分。” 顾升握着方向盘彻底忍不住笑出声,冯露露看了眼逼近的那伙人,飞快朝着一个街道的小巷子口冲了进去,身后几名地痞拿着棍子此时也追了过来,他们看了一眼四周,骂骂咧咧的指了一个错误的方向,“追!谁把那骚婊/子抓住,我赏他十万块钱!外加一个雏儿!” 他们蜂拥而去,顾升推开车门正要下去帮那个女人,忽然那女人逃跑的胡同旁联排的二层洋楼房顶上闪过一个黑色身影,身手格外矫健,弯身奔跑的过程中仿佛都能带起无数风声,顾升敏锐得抬头看去,正好和那个女人对上目光,她戴着一个黑色纱质的口罩,头顶还是帽子,眼睛部位有剪影,看不真切,但正是那一晚冲撞了他的女人,顾升双腿狠狠一纵,踩着车顶攀住电线杆,朝着房顶一跃而起,伴随着底下围观群众的惊呼声,那女人飞快的跑开,顾升也紧随其后,顾升的身手是仅仅次于蒋华东的,他追赶时的脚步飞快,女人显然落于下风,可那人并不恋战,而是使了一个假动作,在眨眼间女人坠入地面,顾升脚下太快,几乎都飞跃起来,来不及收住脚,再反应过来跳下去后,眼前是位于闹市区的虹光大街,人山人海穿什么衣服的都有,黑色的更是数不胜数,而那个女人早已经不见了。 第二百零六章似曾相识故人来 顾升报警第三天时,警方给邹蒲打来了电话,告知已经找到了顾升丢失的手机和钱包,顾升驱车赶到警局后,由于他的大名在这边非常响亮,局长亲自到门口迎接,对他表示了抱歉。 “浦西这边人员繁杂,街道也很多,所以我们警方也不是很好管辖秩序,小偷小摸不在少数,您这样的知名人士大约非常吸引人的注意,所以我们怀疑是一起有预谋的,对于给您带来的棘手和不便,我向您致歉,我们一定会加紧秩序规范。” 顾升将自己的东西接过来后翻看了一下,局长说,“您看缺失了什么东西吗。” 顾升说,“钱我不记得到底有多少,那个不重要,我的手机也没什么问题,可我随身携带的一个记录本不见了,那里面记录着一些客户的联络方式,还有我自己的一些私密,这些能否追回来?” 局长面露难色说,“恐怕够呛,我们并没有抓获偷盗您东西的嫌犯。” 邹蒲一愣,“那你们从哪种渠道找回这些物品的?” 局长更加难堪说,“一般像这样的案子,我们警方本身不重视,派不了多少警力侦查,因为人太多了,我们无法从那么多张脸孔分辨哪个像坏人,没有抓到现形的,之后想捕获赃物非常有难度,基本上丢失物品的人,不是特别重要的也不会报警,报警了我们也是敷衍,不是不负责,是真的找不到,也有的丢失不是被偷,而只是丢在哪里,会有好心人主动送来,我们再联系失者,但顾总身份特殊,所以我们接到他报警后,第一时间出动了警力发到酒吧附近的地方,一些可以销赃的角落包括手机黑市都找过了,没有任何痕迹,而我们今天一早同事回局内上班,就看到大门口门缝位置夹着一个黑色袋子,打开后就看到这些。还有一张字条。” 局长说完后,从办公桌内拿起一张长方形很窄的白色字条,递给顾升,他接过后看了一眼,愣了一会儿,很好笑的摇了摇头,上面写的是,“这些够还你喝过的半瓶矿泉水吗。” 局长看到顾升表情后,试探着询问说,“顾总,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您自己有线索,可以提供我们,有助于尽快为您找回您遗失未归的物品。” 邹蒲也发现了顾升的不对劲,他并不愤怒和着急,反而非常好笑的站在那里看着字条,等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说,“不用找了,这件事过去吧。” 他转过身要走,忽然对面有几抹身影,两名女警带着一个女人从审讯室内出来,女人穿着白色上衣和牛仔短裤,头发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青春气十足,可她身上并没有学生气质,她应该早就过了那个年纪,有些女人的成熟,只是偏好这样打扮,她脸上有点不耐烦,用力挣脱开女警的束缚,脸上忽然闪过一抹戾气,这抹戾气让久经黑帮的顾升有些发愣,这绝对不是一个女人脸上该有的神情。 女人在看到顾升后,脸上的表情一顿,忽然挣脱开女警的束缚,以非常快的速度冲到顾升旁边,一把搂住他手臂,“他是我老公!” 所有人都惊愕住。 顾升看着这个告诉他自己叫露露满嘴谎话的女人,非常无奈的看着她说,“你怎么不说我是你老爸。” 露露打量了他一下,“你有五十吗。” 顾升毫不留情的推开她身体,整理了一下衬衣,“我八十。” 露露笑着抱住双臂,“那你真是鹤发童颜。” 局长看了一眼身后女警,“一个小偷都看不住,戴上手铐送到拘留室。” 女警上来要抓她,露露一把扣住顾升的腰,以一个非常搞笑的姿势挂在他背上,邹蒲一愣,想上去分开,可顾升的脸并没有多么阴沉,只是无奈,她想了一下,大约明白几分,对那名局长说,“能否借一步?” 局长怔了怔,跟着邹蒲到不远的长椅旁边停住,邹蒲说,“虽然我不清楚顾总私人生活,可秘书是要会察言观色的,您也看到,顾总对那名女性并不排斥,似乎彼此也认识,希望局长卖顾总一个面子,拘留半个月就免了,我们多缴纳一部分保释金之类的款项,将那名女性带走,您看可以吗。” 局长思索了一会儿,“这没什么,很多案子我们都有保释,这样的情况不算严重,这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这个女扒手非常的狡猾,我们之前听说有女性在这边作案,但没有证据指证是她,她也概不承认,如果是顾总认识的话,那我们自然没有说的,不过如果以后她再次犯案进来,那我们也不会再网开一面,这是要判刑了,不再是简单拘留。” 邹蒲微笑和局长握了手,此时顾升正非常无奈掰开她的手,掰开后她有缠了上来,非常可怜兮兮说,“抱歉啊,你就是顾升,我不知道。” 顾升笑着说,“你不是告诉我,他见了你也要敬你三分,跟着你混吗。” 露露挠了挠脸,“我吹牛的,你也真信。” “你没在报纸上见过我照片吗?” “我偷钱包的还买报纸?有那个闲钱我攒着吃大餐好不好。” 顾升一愣,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意思的女人,邹蒲从对面走过来,附在顾升耳畔说了句什么,他点点头,狠狠将露露一推,推到了邹蒲怀中,率先一步离开了警局。 露露还要追上去,邹蒲拉住她手臂说,“这位小姐,您可以跟我离开警局,我们顾总为您进行了保释。但顾总不喜欢有女人缠在身边,请您跟我走就好。” 露露非常欣喜,“他救我了啊?那我是不是要以身相许什么的?” 邹蒲笑了笑,“我只是下属,您和顾总私事,我不便参与。” 邹蒲带着露露走出警局后,顾升正坐在车后面,拿着一个平板收发邮件,邹蒲打开车的副驾驶,刚要请露露坐进去,顾升忽然发声说,“让她自己走。我们回公司。” 露露扭头看他,“搭我一程不行吗。” 顾升头也不抬,“你要去哪里。未必顺路。” 露露非常自豪说,“到闹市区偷钱包啊,那边有钱人多,而且脑子都蠢,你不也有钱吗,我偷你你就不知道,从你身上我得出了结论,有钱人很多傻缺。” 邹蒲噗哧一声笑出来,顾升的耳根有点发红,他放下平板抬头看她,脸色沉得能滴出墨汁,“我不是不知道,是我喝多了,在自己酒吧没有防备,否则你可以试试,十个你也近不了我的身。” 露露笑得更加狡黠,她把脑袋摆在车窗位置,朝他抿了抿唇,“哦,真的吗?好自信啊。那你现在摸摸口袋。” 顾升一怔,他摸了一下西装口袋,整个人都僵住,他缓慢掏出一个小本,正是他丢失的那个本,这什么时候放进来的他竟然毫无知觉。 他不可置信看着露露,她笑着拍了拍手,“刚才我抱你的时候,放进去的,顾大总裁,我可以在你不知不觉中放进去,也可以在无声无息中掏出来。偷窃是技术活,我没点本事也不敢出来行骗江湖,你能打架能算计,不代表能防偷。人无完人嘛,你什么都会我们还能活吗?呐,东西我都还清了,算我报答你救我出来。” 露露说完后,非常潇洒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顾升凝望着她背影,若有所思。 邹蒲拉开车门进入驾驶位,她系好安全带从后市境内对仍旧收不回来目光的顾升说,“顾总,需要我调查一下这名小姐的身份和住址,邀请她安排和您的下次见面吗。” 说白了就是需要我帮您沟通一下包/养事宜吗。 顾升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抿着唇别过头,用头发遮挡住了耳根的微红,“不需要。” 他非常好奇,这样狡黠灵动的女人,怎么会被抓,除非是故意的,那么故意的目的是什么? 顾升回到恒宛后,看文件有些看不进去,他时不时会摸一下口袋,脑海中想象当时她怎样行动,眼睛是否透着格外灵动的光芒,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她非常出众,现实不至于让她活下去,可她为什么要偷盗? 刚子从办公室外进来,看到的就是顾升一脸奇怪和微笑的表情,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哥?你热恋了?” 顾升唰将笑容收了起来,他拿着笔一本正经在文件上勾勾画画,做出思考的样子,刚子凑过去低头看了看,很好奇说,“哥,你拿着液晶电视说明书画什么呢?” 不是文件吗?顾升仔细看了看后,非常不自然的咳了一声,他放下笔,将说明书推开,脸色严肃看着刚子,“我说过多少次进来敲门,这是正规公司。” 刚子满不在乎的坐在办公桌上,“这不习惯了吗。哥,你让我查冯可可到上海的踪迹,我查不到,但是那晚在酒吧制造混乱的,十有八九是她,至于有没有带手下我不清楚,不过偷你钱包的…” “另有其人,只是凑巧了而已。” 刚子张嘴要说什么,忽然窗户倏地一响,一枚银色的三角形插着红穗的类似飞镖类东西稳稳垂在门框的墙边上,刚子一愣,飞快跑过去,朝底下看,竟然空无一人。 顾升站在那镖的面前,这里是七层,整栋大厦附近并没有能射来的良好角度,所以以此断定,应该对方是坐在车内,用能辅助高空射击的东西来进行投掷,可即使这样,腕力和瞄准力都太让人惊叹,顾升一直认为,能有这样身手的,除了他和蒋华东,这世上都不会再有第二个,即使黑帮内最好的打手,也绝对做不到,那么对方是谁? 顾升握住镖的红穗,狠狠一扯,墙壁插进去一个非常深的锥形洞眼,刚子吸了口冷气,“不会是蒋华东吧。除了他谁能这么牛,你又惹他老婆了?” 顾升没有理会刚子,他握住镖,嘈杂的红穗内绑着一个金色的彩纸条,打开后上面是非常娟秀的黑色笔迹,“周六洪源盛筵,我会出现。冯可可。” 顾升握镖的手倏然一紧,刚子也看清了写的什么,他对顾升说,“洪源盛筵是商人出席最多的男女猎/艳大会,她为什么要定在这个场合出现?哥,你有几分把握打过她?” 顾升有把握吗。 有,除了蒋华东他会有些发怵,其他的人和他打都讨不到便宜,可他对于这个冯可可,却有些没底。 她太神秘了,做的事也太出其不意,而且她在暗,他在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随时都会出现,都会动手,而他只能处在被动的防守。 他眼前忽然闪过一张女人的脸,他还没有看清楚就消失了。 第二百零八章动情 舱板下的空间氧气非常稀薄,有微微的水迹从缝隙涌进来,顾升一只手撑住墙壁,另一只手箍在女人腰间,他觉得她给自己的感觉非常熟悉,好像在哪里遇到过,他用力吻着她,每一下都极其凶狠,像是要将她吃下去,女人大约在最后有些难以呼吸,她咬了顾升的舌尖一下,血腥的味道在两个人唇齿中蔓延,带着一股猩甜的铁锈气息,他仍旧没有松开,而是吮吻得更深,手沿着她的脊背一点点游移到前面,在接触到她胸口那一刻,柔软得让顾升浑身火苗都燃烧起来,从没有过的经历,他喉咙处发出略带粗野的低喘,他抱着她一点点歪倒下去,将女人完全放平在地板上,倾身覆盖住。 船在此刻又剧烈摇晃起来,不少水从甲板处四面八方渗透进来,一点点覆盖住女人身体,黑色的裙纱完全沾湿在她身上,他掌心裹着她玲珑的躯体,顾升觉得他全部的理智都在顷刻间崩塌,他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很多男人都会败在女人身上,即使像他和蒋华东自制力这样强的男人也不能幸免,因为这世上总有一个是让你在感情中发疯的女人,她或者非常神秘,或者非常清纯,让你在某一刻,心内固筑的防守全部碎掉。 他沿着她脖颈一点点吻下来,到胸口,她大约觉得很热,又有些闷,身体缓慢动了动,耳蜗内的微型耳机忽然有声音传入,女人猛地睁开双眼,她脸色一变,挣扎着推开身上情/欲深沉的顾升,她翻身贴上墙壁,双脚用力一顶,以极其矫健的身手攀登住舱顶,裙子被撕扯得乱七八糟,她合住胸口春光,脸上有点红,顾升一只手扣住西装扣子,另一只手同样沿着她的轨迹攀登上舱顶,他从后面贴住她,手死死揽住她的腰,她身体一僵,“我没有想要进行下去。” 顾升闷闷的嗯了一声,“那你吻我做什么。” 女人忽然笑了笑,“想看看传说中冷血无情的顾升是否扛得住美人诱/惑,事实证明,不能。” 顾升轻轻对准她耳朵说,“六叔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女人觉得一股电流在她身体内四下奔蹿,她脚下有些站不稳,可顾升仍旧没有松开她的意思,而是将放在她腰上的手扣得更紧,女人抬起手臂握住入口的门框,微微仰起头呼吸着,“他不想让你活。” “你来杀我,对吗,可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在警方赶来之前,我们可以试一试,谁更胜一筹。” 女人微微一笑,“你自己也犯下很多罪,你敢让警方知道吗。没人见过我的脸,没有证据,警方会认为你是臆想狂,这世上很多人都幻想别人要杀自己,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是你自己认为。我一直都是一个非常遵守法律底线的良民。” “冯可可,港城黑道上有人不知道吗。” 女人笑得格外明媚,她微微偏过头,唇轻轻蹭过顾升的下颔,“可是没人见过她的脸。” 顾升的眼底闪过一丝凶光,他将女人反手一扣,狠狠捏住她脖颈,他冷笑说,“太能说的人,都会毁在这张嘴上。你以为我刚才动情了吗。你以为凭你能诱/惑得了我?一个六叔玩儿过的情/妇,你脱光了我也不会碰。” 顾升说着话用另一只手从口袋内掏出方帕,轻轻蹭了蹭漂浮在脚下已经没过脚踝的海水,沾湿后擦了擦唇角,又啐了口痰在女人面前,黑暗之中他们都看不到彼此的脸,但顾升做这些动作发出的声音明显是厌恶到极致,让女人身体一僵,她同样笑出来,“你觉得你的手快,还是我的枪快?” 顾升刚要说话,他身体随着船的摇晃剧烈颤动了一下,他才感觉到自己心口顶着的冰凉物体,她分明穿着没有地方可以放枪的衣服,他大意了,原来她一直放在手中,刚才吻上来只是因为顾升要接触到她手,她才以这样方式转移他的注意力。 黑暗中扣动扳机的声音响起,女人的红艳的薄唇像是摇曳的曼陀罗,轻轻扬起魅惑的弧度,“记住,我只给你两次活的机会,第一次,你用光了,下一次,我们其中一个一定会死。” 话音落下,顾升的手臂位置忽然一下灼痛的感觉,他眉头一蹙,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而女人此时猛地握住他的手从脖颈处移开,她媚笑一声,转身倏地一下蹿出舱口。 顾升望着她消失的位置沉默了片刻,明显感觉到血流出的灼热,滴答滴答落在水面,他纵身一跃,一手捂住伤口蹿了上去。 船舱内的舞池此时放着非常劲爆的音乐,到处都是忘情舞动的男人女人,他们彼此交缠释放欲/望,丑陋与妖媚的一幕结合在一起,刺激着每个人的视觉。 顾升寻找了所有角落,都再没看到穿着黑色裙子的女人,她又消失了,像是一阵神秘的风,来时悄无声息,去时也让人根本摸不着。 她到底长什么模样。 他在亲吻她身体时用手指抚摸过她的脸,黑暗中他的触觉特别好,她的五官非常精致,她卷翘的睫毛在他掌心中颤抖时,顾升的心跳都停止了。 从没有过的感觉。 程毓璟此时正在大厅位置的沙发上,他好像有些喝多,衬衣领子完全扯开,露出大片胸膛,有两个女人笑着走过去坐在他两旁,往他杯内倒出半杯红酒,摇晃的液体闪烁着鬼魅的颜色,她们贴住他肩膀诱/哄着他喝下,程毓璟眼神迷离盯着那杯酒,看了好半响,他嘴唇开阖不知在说什么,女人歪头笑着,程毓璟非常自然伸手刚要去触碰杯身,忽然门外闯入一个女人,她风风火火进入,略带惊慌的四下寻找,仿佛害怕错过什么,在看到程毓璟那一刻时,她眼睛亮了亮,但随即便黯淡下来,她冲过去一把推开持酒杯的女人,头发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变得非常凌乱,她大吼着,“都滚开他!你们这种女人会脏了他!” 周围的目光纷纷投射过去,程毓璟在忽然的寂静中微微仰起头看了看她,然后笑了一声说,“冉秘书,你怎么进来的。” 冉倩捋了捋头发,极力克制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我对门口值卫人员说,我进来找你,拿了一张你的烫金名片。他们放我进来了。” 程毓璟哦了一声,他靠在沙发上,高大身体有一点颓废的帅气,“我记得我有说过,现在是下班时间,我的私事你不要干涉,你跑来找我做什么。” 冉倩看了一眼那两个女人,“她们对你别有用心,那酒一定有问题。你这么聪明,不会上当。” 程毓璟揉了揉眉心,他没有说话,那两个女人很不死心说,“你一个秘书管得真多。这里就是私人盛会,来的男人不都是找个符合眼缘的玩一玩吗,你不习惯就不要进入。像你这样的土胚子,也肯定不适合这样场合。” 冉倩瞪了她们一眼,“我是不是土胚子我不知道,但我清楚自己干干净净,可以配得上任何一个身世清白的好男人,但你们就会亵渎。因为你们的身体早不知道被多少人碾压占有,还妄想飞上指头当凤凰。” “你难道不想吗,谁都清楚商业界目前单身的就那么几个,有才有貌的男人,哪个女人不想攀龙附凤上过好日子。” 冉倩冷笑了一声,“我没有妄想过那么久远的事,我只知道我不会用任何肮脏的方式去得到,我只是想用自己青春去做最卑微的陪伴。针对你们这种不化妆就不敢出去见人,化了妆只能吓死人的女人,我才真正不屑一顾。” 冉倩浑身发出格外冷漠的气场,程毓璟眯着眼,透过灯光望向她,他没有说话、 冉倩说完后走过去扶住程毓璟,将他全部重量都压在自己肩上,她非常艰难的移动了两步,揽住他的腰,“车在外面,我找了代驾。你不应该来这种地方,你是一个好男人,不是登图浪子。” 程毓璟有些不悦的推开她,和她保持了距离,他非常不稳站在那里,“我来这边是谈事,谈后喝点酒,冉秘书你不要逾越自己身份,我是怎样的人和你没有关系。” 那两个女人不屑的嗤笑一声,走过去想扶住程毓璟,也被他推开,他自己缓了一会儿,然后沿着墙壁边缘位置走出了大厅,一直到门口,他靠着墙壁吹了吹风,觉得头脑清醒些后,直接走向自己那辆车,一名陌生司机靠着车身等候,冉倩此时追出来,她从程毓璟的西服口袋内摸出钥匙递给司机说,“麻烦您开车到富人区别墅园。停在3栋门口。” 冉倩搀扶着有些抗拒的程毓璟坐入后厢,关上车门,他脸部有不自然的红润,靠在椅背上,非常疲惫,身上的酒气浓烈,冉倩用消毒湿巾给他擦了擦脸,又将车窗完全打开,灌进来的风吹散了酒气,程毓璟抬眸看了她一眼,“你到底要干什么。” 冉倩固执的望着窗外,也不说话,程毓璟忽然伸出手钳住她下颔,强制逼迫她将脸转向自己,“我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冉倩眼圈忽然红了,她攥着拳头,“我想保护你。” 程毓璟愣了愣,然后很好笑的松开她,“我是男人,我用你保护什么。” “我觉得你很寂寞,很孤单,我想能让你过得开心些,而不是陷在自己的孤单中。人生还很长,如果你仔细看,会发现你身边有非常喜欢你的女人,如果爱一个人很辛苦,为什么不选择一个爱你的人。” 程毓璟眉毛微微挑起来,“还说不想得到什么,你是在暗示我,你就是这个女人吗,那你的目的不就是嫁给我做程太太。” 冉倩定定看着自己垂在膝盖上的手,她虚握成拳,“女人都想嫁给自己爱的男人,但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的身份,所以我从没妄想。这世上在爱人面前也可以有很多种存在方式,我选择做朋友。我只是希望,可以让你过得轻松快乐点,所以才会拼命加班,为你分担你的工作。” 她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程毓璟闭上眼睛,有些好笑的语气,“我认为你现在的首要目标是怎样让我对你的厌烦平息些,你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我耐心全部耗尽时面临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就是从程氏集团失业。” 车在等红灯时,程毓璟也睁开眼看向另一边窗外,不远处的甜品店门口停着一辆非常熟悉的车,一个男人从后面下来,走到窗口买了一份食物,然后后面车内坐着的女人笑得非常开心,她迫不及待伸出手握住袋子,扒拉开大口往嘴里塞着,男人满脸宠溺望着她吃,时不时用指尖擦一擦她唇角的奶油。 程毓璟的心忽然被扯了一下,同样一份甜食,不同的人买来,味道都是不同,一个难以下咽,一个甘之如饴。 他缓慢攥成拳头,曾经他也对她这样温柔,可她从没有这样明媚笑过,原来当你不爱一个人时,不管他做了什么,你都不会有分毫触动。 世上男人霸道如蒋华东,温柔如程毓璟,很多女人都爱他,可在和蒋华东的争夺中,他从来都是输的,从没有赢过。 顾升从船舱内出来,他靠着墙壁等了一会儿,刚子开车停在面前,他走下来第一时间发现他手臂上的伤,飞快冲过去,“升哥,你遇险了?” 顾升咬牙说,“一点小麻烦,送我回公寓,将私人医生叫来,不要声张。” 刚子扶着他坐进车内,顾升由于耽搁了时间,失血很多,他脸色非常苍白,额前冒着细汗,刚子将车开得飞快,达到公寓后,医生也同时赶到,给他打了麻药后夹出子弹,又为他敷药包扎,顾升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刚子送走医生,为他收拾了一下房间,简单买了外卖,做好这一切后也离开了公寓。 睡到后半夜,顾升觉得窗外有唰唰的声响,他非常机警的眯着眼望着窗纱位置,人影在缓慢拂动,这是他非常隐蔽的一套住宅,几乎很少来这边住,窗口在五楼最左边挨着暖气管的位置,如果有身手好的人爬上来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盯着那抹来回飘荡的身影,看身形是个女人,她双脚找准时机踏在窗台上,身子倾斜一纵,便拉开了玻璃窗,伴随着一阵微风,她动作很轻跳了进来,如果顾升警惕性低一些,根本不会被惊醒。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眯着眼装作熟睡,这人缓慢靠近,她忽然伸出手,在顾升要翻身钳住她时,她摸上了顾升受伤的手臂,动作极其轻柔,那人摸了一会儿,朝着空气内喷洒了两下,熟悉的玫瑰花香袭来,顾升觉得非常好闻,一种从没有过的舒服感觉朝身体袭来,非常的放松,像是毒品一样,让人飘飘欲仙。 空气中又是刷刷声响,她身上大约带着什么东西,发出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很不真切,她听完后握住一个按钮说,“他现在受伤,我从不做这样趁人之危的事。” 顾升身体骤然一僵,这声音…没有掺杂任何变声处理,是… 他的心在怦怦跳动,他根本无法使自己心口的惊愕平复下来,这怎么可能! 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变换自如。 怎么可能时而是红色玫瑰,时而是白色百合。 怎么可能妖冶或纯情到极致。 他知道六叔器重女子是一辈子都没发生过的事,曾经港城九十年代最盛行黑道组织,几乎垄断了整座城市,包括白道的都会恭敬三分,六叔那时候就在混,顾升早就做好了对方是一个奇女子的准备,可他从没想过,会神秘惊奇到这种程度。 他见过她的脸,她竟然这么聪明,用不同身份混淆他的分辨。 女人又在床边站了片刻,顾升的大脑已经有些不受控制,昏昏沉沉中很想入睡,他这时猜到那花香内有安眠药物成分,可他强迫自己不许睡,他在身体和精神抗争到极致的疲倦时,那身影一闪,从窗口又攀住一根粗绳滑了下去。 顾升用力挣扎握住床头手机,他拨通刚子的号,对那边吩咐说,“给我查一个女人,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查到。” 第二百零九章你这呆子 上海夏季非常漫长,北街到南街繁茂的树木都遮挡不住热烈的阳光,顾升开车从浦西跨越到浦东,漫无目的开着,邹蒲一直在用语音催促他到一家商务酒店参加一个剪彩仪式,顾升曾不止一次说过,他又不是明星,这些活动能免就免。 可邹蒲非常无奈说,“在这边,任何一个明星的影响力都不及您在商场的地位,您出现会引发轰动,明星除了娱乐效果并没有实质作用,所以几乎凡是和我们恒宛有来往的公司,都会邀请您过去帮忙撑一下场,我也实在不好拒绝。” 顾升觉得心口闷闷的,他关了机,靠在椅背上吸了两根烟,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海中总是平静不了。 他将车开到墨园,估摸这个时间蒋华东还在宏扬,他忽然很想看看薛宛和小玉玺,他下车后按响门铃,忽然听到一声非常低沉的男人声音,他愣了一下,接着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男人头上顶着几根狗毛,手上拿着一只鞋,身上的居家服完全是褶皱的,脸上还有一点酸奶的痕迹,顾升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非常仔细辨认后试探着喊了一声,“蒋华东?” 男人嗯了一声,“装什么不认识。” 不是装不认识,是真不认识了。 顾升走进去后瞥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商业周刊和财经风云,两本杂志上都有蒋华东西装革履召开会议和进行市场调研的照片,格外的英姿挺拔气宇轩昂,此时他这副尊容,恐怕薛宛都不认识吧? 小玉玺忽然从灯管上蹿下来,黄黄的一团一下子落在肩膀上,给毫无防备的顾升吓了一跳,小玉玺嘿嘿笑着,穿了一身黄色的毛绒衣服,将一张白嫩的小脸衬托得格外可爱,她手上拿着一根金箍棒,指着蒋华东大喊,“你这呆子!” 蒋华东非常温柔笑着,“大师兄摘果子回来了。” 小玉玺挠了挠脸,“师傅呢。” 蒋华东说,“被妖精抓走了。” 顾升:“……” 这什么情况。 蒋华东走到茶几面前,拿起一碗饭菜,舀了一勺,递到小玉玺嘴边,“爸爸陪你演了,你也要履行承诺吃一口菜。” 小玉玺大口塞进嘴里,“下午演什么。” 蒋华东又舀了一勺塞进她嘴里,“葫芦娃。你不是分配好角色了吗,妈妈演蛇精,爸爸演爷爷,你演娃。” 小玉玺非常开心的吧唧嘴,顾升看着那碗饭菜,“这是什么时候的饭?” 蒋华东说,“中午的。” 顾升看了看腕表,“现在傍晚五点了。” 蒋华东有几分无奈,“她不好好吃,我喂了一下午。” 顾升看了一眼头顶摇晃的灯管,“这安全吗,摔到怎么办。” 蒋华东一边给小玉玺擦嘴一边说,“这个灯是专门给她打秋千的,没有通电。旁边那个装饰灯平时使用。我让装修队安装得非常牢固,只要不超过五十斤,是不会掉下来的,而且掉下来也没关系,有我在摔不到她。” 顾升环保双臂看着眼前的超级奶爸,幸灾乐祸说,“不错。真难想到,外面叱咤风云的蒋华东,回到家是这个德行。” 小玉玺忽然又瞪着蒋华东肩膀蹿上了灯管,耍着金箍棒嘴里哼哼唧唧一些听不懂的话,顾升说,“这女儿养得真有个性。” 他四下看了看,“薛宛呢。不在家吗。” 蒋华东将碗筷放下,看着顾升,又是一副要战斗的样子,“你打听我老婆做什么。来犯案吗。” 顾升哭笑不得,“我关心一下不行吗。” “关心一下你自己,我现在看你又不顺眼了。” 小玉玺在灯管上一边晃悠一边说,“我妈妈去做美容了。昨天去按摩,前天去撕巴。” 撕巴?撕巴是什么。 蒋华东面无表情吐出一个词,“SPA。” 顾升这才明白。 “她去潇洒,你带孩子,你真贤惠啊。保姆呢,你们家不是两个保姆吗。” 顾升现在的乐趣就是嘲笑蒋华东,这感觉是任何娱乐项目都无法达到的舒爽。 蒋华东看了一眼在灯管上吐着舌头倒挂金钩的小玉玺,“有一个保姆被她吓跑了。” 这倒是意料之中,“那另一个呢?” 蒋华东面容非常淡定说,“被我吓跑了。” 顾升:“……” 有其父必有其女啊,蒋华东的脾气,除了对薛宛和小玉玺是百般温柔纵容,对其他人,是一点错误都容不下的。 眼里不揉一粒沙子,说的就是蒋华东。 顾升坐了一会儿,渴得眼冒金星了,他拍了拍沙发扶手,“蒋总的待客之道连杯水都不给吗。” 蒋华东在阳台上收敛晾干的衣服,头也不会说,“卫生间有,自己打开水管喝。” 顾升蹙眉,“热水都没有吗。” 蒋华东说,“热水我还喝呢。哪来的给你。只有一部分是富裕的,但一会儿要给小玉玺洗屁股,她早晨拉完后死活不肯用纸擦。” 顾升恍然大悟,怪不得进来就有一股味道。 蒋华东收敛好衣服后,薛宛从门外刷卡进来,她看到顾升后非常惊喜,“你没有上班吗。” 顾升摇头,“难得任性一次让自己旷工,过来看看。” 蒋华东走过去要握握薛宛的手问她饿不饿,结果薛宛完全没有看到他,而是和顾升聊起了有关婚姻介绍所的事宜,芳芳开了一个婚姻介绍所,听说生意非常好,专门为白领金领这些高端大龄人士做婚配介绍,顾升非常无奈的说自己并不需要,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脸,有些许模糊,但慢慢清晰,他掌心和唇上似乎还残留那一晚的她的温度和气息。 真是走火入魔了。 蒋华东被老婆无视后一腔怒火就蹿了上来,他看着顾升的目光更加不友善。 薛宛笑着说,“留下吃晚饭吧,我最近特别喜欢做饭,尝尝我的手艺。” 顾升非常开心说,“那我有口福了。” 薛宛转身走入厨房,蒋华东走到顾升面前,扯着他手臂站起来,顾升没有用一点力气,非常顺从想看他要干什么,结果发现自己被蒋华东扯到了玄关位置,“哎哎,你老婆请我留下吃饭!” 蒋华东推着顾升送到门口,“你这么忙,不耽误你时间,走吧不送。” 顾升非常无奈用手臂搪塞着他,“她留我吃饭,你耳朵怎么还出问题了,听不见她说话?再忙这个面子我也不能不给。” 蒋华东非常酷的一只手撑住门框,另一只手捯饬了一下自己被小玉玺抓得乱糟糟的发型,“我不留你吃。” “你们家不是她做主吗。” 蒋华东冷笑说,“别的事听她的,有关对待你这种别有用心的光棍,我做主。” 顾升无奈揉着眉心,他刚要说话,“砰”一声,门关住了。 顾升隐约听到里面响起蒋华东温柔到发贱的声音,“宛宛,我来做饭。你做美容太辛苦了,休息一下等着吃就好。” 顾升:“……” 顾升又无处可去了,他漫无目的开车在马路上游荡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到了魅晚。 此时还不到人最多的时候,只是不少非常有头脸的人物已经在包房内,借着各种谈生意的幌子,开始了这一晚的夜生活。 魅晚建立时间不久,但在所有酒吧中算是格调最高雅的一个,场地也很宽广,夜总会经常面临突查扫/黄,所以非常害怕被曝光身份的上层人士对于到酒吧发泄算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大厅还没有到最热闹时,吧台上的男男女女正在喝酒,舞池内非常安静,灯光是黑暗的,沙发区有服务生刚刚上班,在打扫卫生,他坐下不久后,忽然听到身后位置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他转动高脚椅将身体倾斜看过去,穿着酒红色短裙的露露正将自己白皙的手腕攀附在一个男人肩上,她笑得非常明媚,男人完全沉浸在和她的交谈中,脸上是满足与欣喜,就在这时,顾升忽然看到露露的另一只手缓慢从男人身侧来到腰间,三根手指悄无声息探进口袋内,捏出一个皮夹,不动声色撩起裙摆,放在隐藏在大腿一侧的小包内,男人毫无察觉,仍旧和她微笑说话,她得手了懒得再演戏,给男人送了一个飞吻,便和他分道扬镳。 顾升眯着眼看完全程,他心里忽然在想,自己多虑了吧,她说话声音像的并不代表是一个人,一个妖媚到像毒药的女扒手,一个冷艳到眼神就可以冻死对方的黑道女杀手,如果露露是冯可可,她不至于沦落到行窃来生活,更不会喝下自己那半瓶水,也不会被警察抓住,如果是演戏,她的目的并不合理存在,自己对她的防备很低,她想动手早就得逞,不会小心翼翼到丧失这么多个机会。 顾升深深吸了口气,他最近心里很乱,他非常不喜欢这样感觉,被一个女人左右,是大忌,他不是蒋华东,没有从黑道脱离,他还是港城许多同行的眼中钉,在上海表面的风平浪静,不代表没有人在暗地伏击,六叔派来冯可可,就是嫌他碍眼了,这条命随时危机四伏,儿女情长他绝对不可以碰。 顾升敲了敲吧台,告诉酒保那些酒不要了,他拿起钥匙离开吧台要走,忽然露露从那边的沙发上跳起来,捂住被撕掉的裙子,她失声尖叫,莽撞惊慌得像一个小姑娘,她花容失色踉跄奔下台阶,朝着这边跑来,身后追着她的两个光头男人嘴里骂骂咧咧,一个箭步跨到她后方,伸手扯住她长发,露露眼底露出非常凶狠的一抹光,但很快就掩去,在顾升还没有看到时就消失在瞳孔内,她露出非常痛苦害怕的表情,顾升蹙了蹙眉头,他从口袋内掏出烟盒,朝着抓住她头发的男人手腕狠狠一掷,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半圆弧度,男人一声惨叫,烟盒竟然茶几手腕皮肤内一寸,血四溅而出,吓得随从脸色一白,顾升一把将露露扯到怀里,他抱住她柔软身体,她身上没有玫瑰香,只是非常淡雅的香水,他想寻找那份在船舱底下的熟悉感,又像是找到了,又很模糊。 第二百一十章城市充满短暂的烟火 顾升将露露抱在怀中,她的裙摆被扯碎,一条条的纱垂落在地上,露出大片雪白肌肤,他看到后脱下西装搭在她肩上,露露脸色并没有什么惊慌,她非常淡定说,“我不认识他,他心怀不轨。” 顾升下意识的打量了她神色,“你好像不害怕。” 任何女人再这样场合下,都会惊慌尖叫,或者失声痛哭,黑道的男人玩儿起来女人非常狠,几乎能将人活活折磨死,不管是夜场里待了多久的,只要遇到黑道的人,都会本能的害怕。而露露像是身经百战,她浑身一丝颤抖都没有。 顾升蹙眉,他转头看向那伙人,对站在最前面的说,“她说不认识你。你最好立刻滚。” 男人眯着眼笑,“在这边,就没人敢对我说滚这个字。不认识没关系,到床上慢慢不就认识了吗。来这边玩儿的,不聊怎么玩儿?” 顾升的目光落在他被烟盒棱角插进的伤口部位,冷笑说,“先包扎一下吧,如果刚才不是我故意打偏,你小子命都撂在我面前了,还他妈想玩儿女人?” 男人对顾升的语气有些不满,脸部有些凶狠说,“顾升,你他妈不在港城混,跑上海分地盘来?” 男人扬着下巴,烟盒的棱角处插进手腕的筋脉,非常狰狞的伤口,身后的手下忽然在这时凑过去,在他耳畔说了句什么,男人望着顾升的目光变了变,旋即气势便弱了下去,他朝地上狠狠啐了口痰,抹了抹唇角,“今天老子先放过你,姓顾的,你他妈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就别在我面前装人物,你蹦跶不了几天了。” 男人说完后,朝身后摆了一下手,几名随从一脸张狂的从顾升身前经过,浩浩荡荡走到门口。 顾升将露露肩上的西服理了理,为她裹得更严实些,“我送你回去,你住在哪里。” 露露想了一下说,“那你送我到街心广场,我在那边等朋友。” 顾升点点头,他前脚走向大门,露露忽然将一只手从破碎的裙摆内伸到腰间,她握住一个凸起的硬物,按了一个按钮,对方没有回应,她愣住的同时耳朵里忽然传来一个男人有些苍老的声音,“动手吧,让他惨了就好,不要再回港城。” 露露手一抖,她刚要张口说话,忽然提示灯光按了下去,耳机内完全是一片沉寂。 她闭上眼睛,站在原地微微晃了下身体,顾升等不及再次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脸色苍白异常,握住他的西服不知在想什么,顾升喊了她名字,露露立刻睁开眼,她笑了笑,走过去,一把挽住他肩膀,“等不及了?你该不会以为,我要以身相许吧。” 顾升垂眸看着她挽住自己手臂的白皙手腕,非常冷漠的抽回来,“你想我也不要。” 露露跟着他走出酒吧,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正中位置,顾升拉开车门进入,指了指后面,“我没耐心等你。” 露露没有理会他的安排,而是直接拉开副驾驶坐进去,顾升蹙眉看着她的动作,“我让你…” 他话音未落,一张非常漂亮的面孔忽然以极快速度贴了过来,他来不及反应,唇上忽然被轻轻咬住,酥麻的感觉像是带着电,将他全身的血液都点燃沸腾,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情不自禁滑下来,搭在她露出肌肤的腰间,并没有用力,可熟悉的感觉还是轰地一下潮涌而来,一如那一晚在船舱下的丝滑与冰凉,他大脑倏地白了,唇齿中都是那股苦冽的酒味,他忽然中想到冯可可,吻她时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就在他即将沉沦前一秒,露露哈哈笑着从他禁锢中蹿出来,她舔了舔嘴唇,歪着头朝他眨眼睛,“这次我要一瓶水来交换。我的吻可是很值钱。” 顾升愣怔了片刻,低低笑了出来,“真挺值钱的,一瓶水换一个吻,你如果做这个生意,一定很红火。” 露露用指尖戳着自己被吻得红肿的唇,“不是所有男人都有这个荣幸得到我的交换。恭喜你,被幸运之神眷顾。” 顾升非常无奈的摇头,忽然街道传来一些女孩的尖叫声,五颜六色的光束一闪而过,头顶绽开非常明艳的烟火,比这座城之前每一次的都要好看。一个挨着一个升起落下,亮绿、明黄和紫红三种颜色的庞大烟花交叉绽放,朝着两边散去,划下格外闪烁的痕迹。 露露扯住顾升胳膊,笑着指向头顶,“好看吗。你应该多笑笑,不常笑的人一旦笑起来落在别人眼中就像烟火,会非常夺目。” 顾升沉默听她说完,他同样仰起头,静静看着那相继绽开的烟花,他很少有这样肆无忌惮的时刻可以站在街边望着一座城市,不用思考怎样和别人周旋,不用顾忌谁会潜伏在暗处要他性命,自从遇到这个女人,仿佛他的一切都变了。 不再是平静的死水,不再是黑暗狭窄的一条小巷,他曾以为薛宛给他的感觉就是怦然心动,当遇到这个女人后,他发现男人对于女人,除了怦然心动之外,还有更深的一种触动。 顾升忍不住笑了一声,他侧头看着露露,她澄澈的眼底倒映着五彩斑斓的天空,火红的裙摆被灌入车内的微风轻轻飘扬拂动,有些凌乱的发丝似有似无扫过他脸颊,他们之间距离这样近,他只要微微倾身,就可以再次吻上她。 在顾升靠得越来越近时,露露忽然侧头看过来,他们在距离彼此的脸不到一寸的位置停下,她澄澈深邃的目光仿佛能吸纳住人的灵魂,将顾升所有的理智和疯狂都吞噬,他望进她戏谑的眼神里,耳朵不受控制的红了,他一生都没有经历过这样尴尬的时刻,他满脑子都是飞来飞去的几个字,“被发现了,被发现了。” 他飞快的退回来,手忙脚乱开动汽车,露露别过头看向窗外,玻璃上倒映出他那张脸,他茫然而无措的样子,和那个持枪抢夺底盘闹得血雨腥风的他完全不同,她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其实那一刻,她也很希望他再吻上来。 顾升根本不知道他怎么将车开到了街心广场,怎样看着她背影离开,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全都乱了,四十年没这么乱过,按捺不住,他回到公寓喝了许多酒,喝得脑袋都开始发胀,唇上柔软的触感却依旧如影随形,让他险些发了疯。 他是一个就算逢场作戏都很少和女人接吻,觉得女人身体是全天下最廉价的物品,认为女人心非常虚伪,可他竟然不排斥,反而很着迷,他靠着沙发望着昏暗的细碎的灯光,长长的憋了口气,又大口吐出来。 他知道,露露就是冯可可,他不会在短时间内对两个女人动心,他接吻经历很少,所以不会辨别错误,他吻得都是同一个女人。 顾升握着酒瓶瘫在沙发上昏睡了半夜,也做了大半夜的梦,梦中都是那个女人,热情如火眉目妖冶,来去无踪冷艳诱/惑,全都是她。 非常柔顺的长发,在风中拂过他的脸颊,一个满手血腥冰冷狠毒的杀手,竟然会有那样澄澈干净的目光,仿佛这世上一切都在亵渎她。 第二天一早,刚子给他发了语音,告诉他得到了调查结果,那个露露并不是一个惯犯扒手,而是在近来三个月才疯狂作案,她居无定所,除了她主动出现,警方从没有找到过她的蛛丝马迹,很多次擦身而过,她都顺利逃脱,她偷完后会在三天之内再还回去,也就是说,她并不是靠这个吃饭。 顾升发过去语音,询问他是否能让手下调查到她居住在那里,刚子说不能,这个女人非常狡猾。 顾升看着屏幕笑了一声,可不是狡猾。她要做什么,他一点也捉摸不透,要动手直接动就好,何必还这么麻烦。 大约她很享受引诱猎物上钩的感觉,宁可千回百转,也不肯冒险,她知道不降低自己的防御力单凭身手过招,是不可能赢得了顾升,她就采取另一种方式,用她的纯情和美艳,让对方在最高的陶醉中被她心甘情愿折磨,看着她一刀刀的下手,她就是冰火的极致,任凭顾升再强大的定力,对于如此特殊的女人,也会摇摆。 六叔派她对付自己,真是一招妙棋。 男人永远无法抗拒这样神秘的女人。 顾升没有再回复刚子,他捏着太阳穴,宿醉的感觉真的不太好。 快到中午时,顾升正在吃面,接到了一个非常具有挑战性的电话。薛宛再次怀孕,蒋华东陪着她去打保胎针,接小玉玺下艺术课程班的任务就落到了顾升头上,他非常无奈说,“那是你们女儿,你连一顿饭都不留我吃,遇到脱不了身的事就把我顶出去,你拿我当你保镖吗。” 蒋华东面无表情直接挂断。 顾升被窝得相当狠,他咬着牙,邹蒲此时恰好从门外捧着文件进入,正撞在顾升枪口上,他脸色阴沉,“出去!” 邹蒲吓了一跳,转身跑出办公室,她关上门还心有余悸。能在港城黑道呼风唤雨的人,发起狠来真的太可怕了。 蒋华东非要拉下脸找顾升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他也不愿意让自己女儿跟别的叔叔亲近,但这世上除了父亲,小玉玺最依赖的男性长辈就是顾升,在她很小时候,她甚至认为顾升就是爸爸,还是薛宛花费很长精力才纠正她喊叔叔,小玉玺从小就特别固执,认准的事情一定要做,这一点像极了蒋华东。 顾升没有办法,谁让他从小就看着小玉玺长大,她和刚子只要一碰到立刻就打得天雷地火,他委托不了别人,只好亲自过去。 而顾升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一群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非常好看的旗袍,扎着小辫子或者散着头发,坐在木椅上,乖巧文静抚摸着古筝,而这么多小淑女之间,有一个极其诡异另类的女孩,她长得最漂亮最可爱,可也最疯狂。 就是小玉玺。 她一只脚踩着椅子,咵咵的抖动着小腿,一副地痞相,小旗袍被她撸到大腿位置,成了短裤,她两只手抓着古筝的弦儿龇牙咧嘴的揪着,发出啪啪嘚嘚的声音,老师坐在前面蹙眉堵着耳朵,一些女生笑着都看她,小玉玺大约觉得自己出众的琴技吸引了太多人的目光,于是人来疯似的越弹越高兴,完全沉浸在自己绕梁三日的音乐创作中,大声喊叫,“我的音乐天赋真的太高了。” 咯嘣一声,弦儿断了一根,小玉玺忽然想起薛宛的一番话来,她对着老师说,“我的知音出现了吗。” 她转头看向窗口,正好看到了推门而入的顾升,她非常欣喜说,“顾叔叔是我知音哎!” 顾升很无奈的走过去,他在想自己就算再不懂音乐,也不会当她的知音吧。 顾升牵着小玉玺的手,走到老师面前,老师对顾升说,“根据我的观察,蒋相思在音乐方面,是没有一点天分的,她上了两节课,这两节课内,我一点知识都没有讲,因为她的噪音真的太大了,我喊不过她。希望您回去能和她父亲母亲说一下,看看可不可以不要再来上课了。” 顾升:“……” 他明白了,蒋华东非要赶在今天陪着薛宛去医院,都是借口,他就是猜到了小玉玺这边要挨老师骂,才把自己坑来的。 顾升咬着牙,对老师说了抱歉后,将小玉玺抱进车内,驱车回到墨园,他本来以为蒋华东和薛宛没有回来,想在门口等一会儿,结果他们穿着居家服正坐在客厅看电视,顾升的火终于爆发了,他走过去揪住蒋华东衣领,“蒋总好悠闲啊,你的宝贝女儿弹琴像杀人一样你知道吗。” “知道。”蒋华东一把扯开顾升的手,“她在家里弹过,宛宛不在,她弹给我听的。” 顾升问,“结果。” 蒋华东指了指阳台上吐着舌头的藏獒,“它一直在叫,非常狂躁扑倒了古筝支架。” 顾升冷笑一声,狗都无法容忍,小玉玺的老师能忍耐两节课也非常不容易了。 薛宛正好进入厨房去泡茶,小玉玺正一脸兴奋追着薛宛说,“妈妈,我弹琴把她们都震住了,我觉得我以后也许可以当音乐家。” 薛宛完全不知道自己女儿是什么样子,非常高兴捧着她小脸蛋亲了一口,“学完古筝,妈妈带你去练钢琴。” 顾升听到后立刻对蒋华东说,“再这样下去,老师会报警的。还要学钢琴,你有空去看一下你女儿上课的情况可以吗。” 蒋华东面无表情靠住沙发背,抬起眼皮看了看他,“不去。” 顾升垂眸看他,“为什么?” 蒋华东说,“丢人。” 顾升哭笑不得,“那为什么还让她学,我非常可怜那把古筝。” 蒋华东揉捏着眉心非常无奈的语气,“宛宛太心盛,我不忍心看她得知真相失望,只好圆谎说小玉玺很优秀,以致于她不知道怎样培养,绘画班和舞蹈班都被老师劝退,只有这个琴班还能收留小玉玺,没想到这么快也不要了。” 顾升忽然非常同情眼前这个男人,蒋华东啊,南省二十余年的传奇,他缔造了太多神话和高峰,让多少人仰望多少人追逐,可他生了一个连自己都无能招架的女儿,更别提别人了,大约这就是命。 薛宛端着茶盘从厨房内出来,她笑着对蒋华东说,“看来这次学琴挖掘到小玉玺的天分了。” 蒋华东克制着有点抽搐的唇角,他笑着握了握薛宛的手说,“你高兴就好。” “我当然高兴了,你想象一下,将来女儿站在世界级舞台上弹奏的场面,我觉得真骄傲。” 蒋华东实在笑不出来了,他抿唇看向别处,真是一个难以企及的白日梦啊,做得非常美好。 薛宛将茶杯递给顾升,“今天又麻烦你了。” 顾升冷笑说,“也不会有下一次了。老师说希望你们考虑一下,让小玉玺不要学音乐。” 薛宛低头看了看小玉玺,“不学音乐学什么?女孩子学音乐可以塑造一下她的气质。” 顾升非常郑重说,“我认为你们应该选择合适她的,不要强求,小玉玺在音乐方面的气质很难塑造了,但是有一种,我认为她可以非常出色,甚至做出一番成绩。” 薛宛期待的望着他,而蒋华东也同样看向他,顾升在他们两人的注视下说,“武术散打。” 第二百一十一章你爱上他了 恒宛忽然爆发了一场非常严峻的争夺战。 对方是程氏集团。 程毓璟用一些手段将恒宛原本和外商定下的一单要签成的合约截了过来,致使恒宛损失了八百万预热宣传费用,而且在商业界算是一个比较大的丑闻,一般成功定下的,都很少反悔,除非是曝出惊人内幕,导致双方口碑的滑坡,引发合作下降风暴,而恒宛算是业界实力非常过硬的公司,这样的事几乎没有遇到过。 程毓璟着实风光了一把,几乎盖过了宏扬和恒宛两个公司的合力,大批的媒体蜂拥而至,争相报道程氏,甚至冠名以“未来南省的商业黑马”,已经不再单单局限于上海,而是正座南省。 程毓璟坐在车内看着大批记者的围拢,程氏触动三十名保镖都没有驱赶成功,程毓璟没有像曾经蒋华东那样低调,几乎连脸都不露,总是给个背影或者非常神秘的侧脸,程毓璟非常大方步下车,对每个记者的提问都耐心作答,于是在他诚恳和不焦躁的态度下,更多正面报道如潮水涌来,程氏一时风光无两。 蒋华东在公司看到这些新闻后,给程毓璟打过去一个电话表示祝贺,他挂断后,轻轻靠着老板椅思考到底他是挖到了什么后台,才得以在商场受到这样大的助力,以程氏本身的实力,和恒宛抢了一单已经口头协定好的生意,还是不太可能的。 薛宛从休息室内起床走出来,肩上的带子似挂似落,蒋华东看着喉咙滚了滚,他闭了闭眼睛,可薛宛没有放过他,而是浑然不觉一头饿狼已经进入备战捕猎状态,她坐在他腿上,两只手臂挂住他脖子,“华东,我有点饿了。” 蒋华东闷闷的嗯了一声,“吃吧。” 他说完后,飞快的解着自己领扣,薛宛看得呆住了,他手指太太太灵活了吧? 蒋华东解开衬衣后,将裸露的胸膛凑近她的脸,笑着说,“随便吃。” 薛宛非常无奈的推开他,“能不能正经点,教坏你儿子。” 蒋华东无辜的看着她小腹,已经有些隆起了,“你怎么知道是儿子。我希望还是个女儿。” 薛宛捋了捋自己的长发,“你还想要个小玉玺这样的女儿吗。” 蒋华东点点头,“只要是女儿,怎样都好。” 薛宛嘿嘿一笑,“那太好了,小玉玺的班主任打来电话,她上个星期作文考试写的是《我父亲当黑帮老大那些年》,被列为经典,明天家长会点名,你好好去表扬一下你女儿。” 蒋华东:“……” 恒宛与外商的合作失之交臂后,陷入最为震荡的一段时间,顾升却面色平常,他坐在股东大会上听那些中层管理的彼此讨伐,大多是将这件事的根源怪罪在业务洽谈部门和一些市场策略的失误上,会议结束后,他回到办公室,邹蒲脸色有些不好看,“顾总,我真没想到程总是这样人,您和他不是朋友吗,以程氏的实力,想和其他公司抢生意简直易如反掌,为何要花费这么大精力和我们抢。” 顾升并没有生气,脸上挂着非常温润的笑意,“商场上没有永久的朋友,只有在利益共同下,暂时的伙伴。所以不要用我和程毓璟的私交,来看待我们在商场上的每一步棋,他可以对我下手,这没有什么让人惊讶。” 邹蒲咬了咬嘴唇,“可毕竟,也要顾及现实中的私交。” “我们的私交并不是多么好,只是点到为止。这一单生意谁拿下来都能让自己公司在商业界朝前迈进一大步,在利益面前,内部人士也可以自相残杀,何况我们原本就处在竞争对手的位置。” 邹蒲非常惊讶顾升的豁达,他不是黑社会的老大吗,这样被截胡的事,他竟然能忍下。 邹蒲关上办公室的门,隔着玻璃窗看向打电话的顾升,她觉得他最近很不对劲,具体哪里别扭,她也说不上来,毕竟仅仅局限于工作上的接触,但他似乎非常喜欢到酒吧和闹市区闲逛,仿佛是在等什么人,每一次去都非常期待。 傍晚顾升下班离开公司,他将车一直向西南方向开,半个小时后停在一家非常低调古典的二层楼茶坊外,有穿着旗袍的内部接待女工从台阶上下来,亲自引着他到茶包内。 顾升来此是赴一个人的神秘邀约,对方是谁,他不知道,但一定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对方将地址写在一张纸条上,插在了酒吧门口,是在眨眼间完成这件事,字条绑在一个坚硬的刀片上,深入到墙壁内几寸之深,绝对不是一个女人做的,即使一向喜欢用飞镖的冯可可也远没有这样腕力。 关键是还非常快,镖尾没有借助其他工具敲击进入的痕迹,也就是说,完全是用手腕按进去的,像按图钉那样,按进去那么深,简直让人惊讶。 顾升本来到的有些早,他所在的包房布局很有意思,是一个非常大的包房中间隔断出去了一扇门,大约那边也有扶手,如果没有故意上了锁,这边可以通过这扇门到那边,那边也同样能够过来。 服务生解释说,“我们老板是官场人士,经常会在这边以茶会友,和同僚及一些其他领域人士接触,这个大包房是老板用的,但他这段时间出差到北方,所以空余出来,就拿来接待客人。” 顾升点点头,怪不得,一路走来路过不少包房,都打开着门,唯独这一个装潢最豪华雅致,一看就是常用来会客。 他点了两壶茶,坐在靠近檀香炉的位置等了很久,直到已经过了约定时间,对方还没有人过来,甚至都没有派个手下来支会一声。 顾升有些不耐,他正准备掏出手机联系刚子,忽然对面有挪动椅子声响,许多脚步声此起彼伏,他本能的谨慎让他没有再动,一名服务生推门进来不知要推荐什么茶点,顾升蹙眉比划一个噤声的手势,摆了摆手,那名服务生立刻明白,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门另一边大约有十几名保镖护送,为首是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体形高瘦,穿着非常考究,是完全中国风的装扮,头发黝黑,面容不善,他端坐在椅子上,挨着过道的门被打开,两名黑衣男人跟随一个女子进入,女子一身白衣,戴着摘掉遮住了半张脸部,只露出非常性感的红唇。 她轻轻开口说,“六叔。” 顾升瞳孔猛地一缩,六叔竟然来了,这么快。 他死死捏住茶杯,说话的女人是冯可可,即使只有两个字,声音很轻细,但他也不会听错,他有非常惊人的耳里,只要她不故意进行变声处理,他一定能听出来。 六叔,冯可可。到底让他过来的人是谁。 六叔笑着接过手下递来的茶杯,他指着一把椅子,“你坐下,这边还习惯吗。” 冯可可抿着嘴唇,她知道六叔亲自从港城过来,不知道要牵动多少势力和人脉,一定不是这样单纯来问她过得习惯与否,他只是等不及了。 顾升是一个太可怕的劲敌,道上人也都传言,他私下和蒋华东以及他夫人女儿感情甚好,虽然蒋华东退出了黑道,但他的残余势力都闹起来也足够任何人喝上一壶,如果再耽搁下去,蒋华东掌握到了他们的人要对顾升下手,一定会出手协助,光是顾升自己还有赢的可能,但联合起蒋华东,六叔恐怕难以应付。 “我过得很好,我没有忘记我来这边的目的,我一直在等待最好时机,顾升身手非常过人,我试探了几次,发现他戒备心很强,而且我已经有些暴露,我必须先保住自己安全,才能对他动手。您也说过,不要他的命,只是要他一条腿两只手,但我现在还没有胜算。” 六叔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他吹着水面,将浮漂的茶叶吹到一侧,品了一口,“是没有等到时机,还是等到了,迟迟下不了手。” 冯可可瞬间抬起眼皮,她背在臀部位置的手倏而握成了拳头,六叔望向她,冷冷笑了一声,“我在你身上,有很多工具,我看得一清二楚,你第一次在酒吧是下不了手,可第二次在船舱内,第三次在车上,你都可以动手,他那时候并没有完全的戒备心。你只是没有动,而且我看你似乎非常享受和他接触的过程,是吗。” 六叔说完这些后忽然站起身,一步步朝着她走过去,冯可可向后退着,她说,“六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从来没有想过违背您的指令,可我是女人,女人和男人有本能的悬殊,我必须找到一个我有足够把握动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时机。顾升不是一般人,除了我,您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在他哪里用胜算的人。” 六叔并没有说话,还在朝她逼近,冯可可在退后中没有留意身后,她撞上了一面供奉香炉的矮柜,发出声闷响,顾升腾地站起身,他飞快两步踏到门的位置,一只手握住了口袋内的枪。 六叔在距离冯可可还有两三步时,他猛地扬起手臂狠狠落下,啪地一声,冯可可倒在地上,她跌撞中碰倒了一把椅子,发出惊心动魄的嘈杂声,顾升一把握住门扶手,他刚要进入,忽然听到里面六叔说,“你不要和我顾左右而言他,我了解你的每一个眼神和语气,你是我从十三岁就带在身边培养的,我教你开枪打架,教你喝酒抽烟,教你跳舞怎样和男人周旋,让男人迷住你,可不是听你骗我的。冯可可,你爱上顾升了,是不是。” 顾升的脚倏而蹲下,他的心在这一刻砰砰跳动着,仿佛随时都会冲出喉咙,无根手指死死捏住门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感觉,他很害怕听到冯可可回答,又非常期待,不知不觉间,他的额头忽然淌下了汗。 冯可可趴在地上,她好像没有穿衣服,全部的心事都被人看穿,她死死握住拳头,六叔脸上闪过一抹狠厉,“我玩儿烂了的女人,你觉得他会看得上吗。可可,你不要太妄想,顾升没有碰过你,你用怎样的方式靠近他我清楚,他嫌你是我的情/妇,他逢场作戏起来,也很有天分。你还是好好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这件事做成,我就娶你,你应该还记得,我二太太三太太怎样为难你,打你的脸,骂你那些话。如果做了我名正言顺的大太太,她们不敢再说一个不字。我整栋庄园,都交给你管,你可以选择做贵妇,如果你还想管场子,我就再给两条街,让你风风光光的。” 六叔说完后,蹲在她面前,用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脸,“但你要听话,不然我折磨你的方式很多,你也不想死在床上,对不对。” **************************************** 我的微信公众号开通啦,直接搜索我的笔名“缚瑾”就可以关注了,里面会发布我最新个人信息,独家的哟! 第二百一十二章一梦成空 冯可可趴在地上,她垂眸看着六叔划在她脸上的指尖,他的话刺激到了她,她忘不掉那些黑暗的每一夜,他从收留她的养父变成她第一个男人,他像魔鬼一样,让她把自己对他所有敬畏都变成了怨恨,她逃不掉,她是六叔最看重的手下,是他花费了全部精力培养出来的女杀手,更是他享乐的工具,她曾想过跑,曾想过报警,但她后来发现,港城许多仕途人士都是他的门内宾,他几乎只手遮天,根本没有地方会听她的控诉。 冯可可还记得他在街道旁边见到自己第一眼时,眼底闪过的惊艳,他轻轻揉了揉她凌乱的头发,从她手中将那份从好心人手中要来的半个烧饼夺走,给了她非常好吃的饼干和罐头,他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说,“你长大后,一定是一个能让男人疯狂的女人。” 冯可可那时并不懂,她只清楚这个男人非常温柔,让她觉得很亲切,很想依靠,她被他带到庄园,那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房子,像城堡一样,她穿上了想都不敢想的公主裙,住在像宫殿一样的卧室,每天吃着最好的食物,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非常美好动人的梦。 直到她长到十八岁,这个她当作父亲般仰望尊敬的男人,忽然化身为恶魔,将她压倒在床上,他脸上有狰狞的欲/望,她崩溃得问他为什么,他笑着一点点解开她衣服,毫不遮掩自己贪婪的目光。 “我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自然有我的目的。你以后会明白,任何一个为你花心思的男人,都渴望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或者是肉/体,或者是利益,这世上不会有单纯对你好的人,尤其是男人。” 他贯穿她那一刻,冯可可第一次品尝到了入骨的绝望,比她年幼时被人贩子拐到完全陌生的港城流落街头还要绝望,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六叔靠在床头吸烟,她用被子裹住自己身体,满面泪痕坐在旁边,她警惕得看着他,他在这个非常单纯美丽的女孩眼中第一次看到了恨意,他笑着摸了摸她头发,“女人忘不掉自己第一个男人,你可以恨我,对我怎样的感情都行,可你一定会听我的话。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一个干净的女孩,你没有资格向往你想要的爱情,更不能爱上任何一个我不允许你爱的男人。你只是一个被占有过的女人,你要学着忘掉你的信仰你的初衷,用你的身体和美色,帮我做事,我会让你过得非常风光,只要你不背叛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冯可可不记得自己为他做过多少事,她开始慢慢忘掉自己的纯真,她学得丧心病狂波澜不惊,她会在跳舞时将无声手/枪藏在腰间,用长发掩盖住她的动作,枪击她的目标,她会在每个夜晚出没在房顶、人潮或者深巷中,将六叔想要了解的那个人行踪完全掌握,她喜欢穿一身黑或者一身红,冷得到底,热得纯粹,她习惯了周旋在每个男人中间,或者是享誉政坛的人,或者是纵横商场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会痴迷她的美貌,好奇她的神秘,曾经有一个男人疯狂爱上她,可也逃不过被她算计得身败名裂的下场,那个男人在死亡最后一刻还不甘心问她,到底为什么。 她说自己没有心,这个世界从没有给过她公平。 冯可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退却了,六叔说的没错,她有两次机会可以对顾升下手,他并没有对自己戒备,只是她迟疑间错过了。 在船舱那一次,她放在鞋内的镖完全可以插入顾升心脏或者额头,六叔训练了她很多年,她掌握了怎样力度可以不致命却能让人再也站不起来,她原本已经摸到了镖,却还是松开了手。 她喜欢他的刚毅和潇洒,喜欢他非常冷漠的眼神,更喜欢他抱住她时,清冽的气息。 她见过那么多丑陋男人,她没有尝过爱情的滋味,而顾升让她忽然间触碰到了某一根绷得紧紧的弦,她失去了力气,她觉得亲吻也是一种幸福,她体内压抑着的欲/望被释放出来,她不再觉得这是一种折磨,她在他身边看到了这世上最好看的烟火,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她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可现实依旧给了她赤/裸裸的打击,她总是和幸福错过,她与顾升是相对的位置,就像六叔说的,他会嫌自己,她在他眼里大约什么都不算。 冯可可想到这里忽然笑了出来,她趴在地上,笑得越来越大声,顾升站在门外心里忽然颤抖了一下,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她的笑声特别悲凉,让他很难受。 六叔重新站直身体,他垂眸看着她,她的美艳是他最自豪的东西,可此刻他觉得她美得有些空洞,她好像不再有锐气,而是非常柔和,这是在爱情中才会有的改变。 任何人一旦触碰到爱这个字,就会走向两个极端,一个是好的,他充满斗志,为了给爱的人一个稳定优越的环境,拼命的搏斗,一个是坏的,他会消极低落,在碰撞中丧失了斗志,成为一个颓然的废物。 他用了十八年时间训练她逼迫她,让她成为他最自豪的手下,最欣赏的情人,他不允许任何人的出现把她改变。 六叔摸出一把匕首,扔在冯可可面前,他的指尖从她脸上挪开,将匕首塞进她手中。 “三天之内,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结果。你知道该怎样做,可可,你已经做了太多错事,你永远无法改变现状,我不喜欢你这副没用的样子。我亲自训练出来的冯可可,并不是这样,她让我非常骄傲。” 冯可可趴在地上,她闭了闭眼睛,嘴唇微微阖动了一下,她说,“六叔,让别人做行吗,不要逼我。” 六叔的脸色骤然冷下来,再没有一丝笑意,他一把钳住她下颔,用力掰了一下,她痛得咬着牙,豆大汗珠滚落下来,她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六叔又用一下力气掰了回去,他松开手,冯可可掉下眼泪,她目光冰凉望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和顾升,必须死一个,你死吗。这世上没有行不行,只有做不做。再问这样愚蠢的话,我就不只是让你这样痛一下,我的手段你知道,我对女人也从不手软。” 此时门的位置忽然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六叔和冯可可同时看过去,门缓缓被推开,顾升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他第一反应看向趴在地上的冯可可,她眼底满是惊讶,显然并不是她叫自己来的,六叔非常坦然站在那里,他唇上勾着冷笑,一名服务生端着茶盘从外面进入,对六叔说,“抱歉,这位先生站在门口是我刚发现。惊扰客人是我们店内工作人员的失误。” 六叔摆了一下手,“没事。我和他认识,算不上惊扰。” 服务生放下茶盏后退出包房,顾升倚着门框点了一根雪茄,他眯着眼吸了一口,偏头将烟雾吐向一侧,他沉默着吸完一根后,步伐很重走过去,对六叔说,“您老忽然过来,也不通知我一声,让我失礼了。” 六叔眯着眼睛微微后仰看他一眼,“通知了你,就不是失礼的问题,而是我失命。” “是六叔要我的命,我从没有想过与你为敌。” 顾升说完后笑着走到冯可可的位置,他垂眸盯着她好半响,然后轻声说,“美人计,可惜你用错地方,我从不会喜欢一个被别的男人玩儿烂了的女人。” 冯可可咬着嘴唇,她眼前大片朦胧起来,扑簌着掉下眼泪,顾升蹙了蹙眉,他朝她眯了眯眼睛,冯可可愣怔的片刻,他忽然毫无前兆的抬起腿,将困住她的两个手下狠狠一踢,他用了极大力气,那两个健硕的保镖在半空飞起,朝着两端墙壁狠狠砸去,砰地一声,倒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溅得四处都是。 六叔身后的保镖上前一步,被他伸手止住,他看着整理西装的顾升,“什么意思。” “就这个面上的意思。” 六叔越过他看了一眼冯可可,笑了一声,“对于别有用心靠近你的人,我记得你从不手软。” 他说完后朝着地上的冯可可说,“女人大约也不例外。” 顾升弯腰一把扯住冯可可,他狠狠箍住她身体朝墙壁一按,她的正面完全贴在墙上,脸被挤压得有些变形,顾升贴住她耳畔,冷笑说,“美人蛇蝎。但我并不是唯色试图的人。” 顾升说着话用余光扫了六叔一眼,他蹙眉摸着下巴,仿佛陷入思索中,顾升朝着冯可可的腰部狠狠一顶,她不知是真痛还是因为惊慌,忽然叫了出来,六叔立刻抬眸看过来,顾升缓慢松开手,看着她无力顺着墙壁跌坐在地上。 他掸了掸手,仿佛觉得很脏,六叔因他这个动作又是皱眉,顾升说,“六叔解决帮派内的事,我不便久留。这个女人虽然在我这里行不通,但别的地方似乎很有用,六叔没必要意气用事将她弄死。我随时等着六叔派手下过来暗算我。” 他说完后冷冷一笑,转身踢开包房的大门,过道上窗子大开,急促的风声灌入,将他敞怀的衣摆拂起,格外的冷冽潇洒。 顾升走出茶行但并没有离开,而是选择了非常僻静的一个角落,正好是视觉的死角,路灯洒下灯光处的黑暗盲区,他一边看着时间一边等待,大约半个小时,六叔带着大批手下从正门内出来,相继上了几辆车,朝着西南方向码头位置开走。 顾升松了口气,那伙人中并没有冯可可。 冯可可在几分钟后也走出来,她奇怪自己竟然一眼就看到了顾升,其实他对自己动手那一下,只是看着非常狠,其实没有用一点力气,他贴在她背上,挡住了六叔和他手下视线,让他们都以为他下了狠手。 冯可可缓慢走过去,她下巴还有点疼,顾升靠在路灯下,无声的望着地面,灯光将他穿着黑色衬衣的身体拉得欣长,他吸着一根烟,看着地上和她交缠出的影子,他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为什么在那一刻控制不住的推开门,他分明可以离开,一个带着目的靠近他的女人,一个用美貌和神秘吸引他注意的女人,他怎么可以动了感情。 顾升有些烦躁将烟蒂撵灭在脚下,他看了一眼立在风中非常憔悴苍白的冯可可,他走过去轻轻用指尖蹭了蹭她唇角干涸的血渍,“疼吗。” 他做完这些动作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非常僵硬的顿住手,非常滑腻的感觉在他掌心下,他竟有些不舍得离开。 冯可可低垂着头,她白皙的脸上有很清晰的红肿印记,六叔大约用了很大力气,他想将她打得清醒,让她明白自己身份,可很多时候,完全在心里迷失了方向的人,根本清醒不了。只会让他这份痛楚中更清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冯可可望着顾升的眼睛,忽然抬手覆上他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背,他身子一僵,她非常明媚的笑着,一如初见时,她娇俏妖艳的回眸。 “六叔问我,是不是爱上你了,你猜个答案,告诉我。” 顾升觉得她现在美得无法形容,他非常暴躁的躲开她目光,“不知道。” “那你呢。”她在他胸口戳了戳,他攥着拳头,那似有似无的指尖传来的柔软和凉意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他向后退了半步,冯可可嗤笑了一声,她漫不经心捋了捋自己被风吹散的长发,“你喜欢过女人吗。” 顾升没有理会,他专注看着来往的行人,然后听到冯可可又问,“那你喜欢男人吗。” 顾升冷笑了一声,“你先关心你自己,我现在知道你身份,不会给你机会下手。” 冯可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也没打算下手,不然我之前很多机会。” 顾升其实很想问你为什么不动,可话到舌尖滚了又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朝着停车的位置过去,冯可可在后面对他背影说,“我不能回去,六叔知道我的住处。” 她说完后狡黠的眨眨眼,“收留我一晚,行吗。我可以给你一个吻当留宿费。” 顾升沉默了片刻,他忽然笑了出来,“收留一个会要我命的女人,你认为我已经正义慷慨到不顾自己安全的地步吗。” 顾升冷笑着拉开车门,他坐进去,毫不犹豫发动车子朝街道上开去,冯可可没有喊他,而是浅笑着靠住路灯,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狭长的白色香烟,刁在嘴上点燃,蓝色烟雾缭绕住她美到极致的脸,今晚的星星莫名很多,整个世界都是非常细碎的璀璨,她站在星空之下,一身白色格外清冷,顾升看着后视镜,他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这样离开,他懊恼得砸了一下方向盘,再次将车倒回去,冯可可看着停在眼前的车,笑着说,“怎么。” 顾升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冯可可笑着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上,她搂住顾升的脖子亲了他脸一下,“就知道让六叔如临大敌的升哥一定不会这么不绅士把我一个女人放在这里,这个吻当车费怎样。” 顾升非常冷漠伸出一只手将她身体推开,“作为女人,你应该自重一些。” “女杀手算女人吗。自重可以当饭吃?” 顾升看了一眼后视镜,将车泊上宽阔的街道,冯可可拉下车窗,有带着花香和泥土的空气从外面灌入,顾升说,“为什么要做这个。” “我可以清楚告诉你,六叔交给你对付我的这单任务,你是完不成的。” 冯可可用自己一根食指捏了捏顾升的耳垂,“不急,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顾升知道自己说不过她,她要做什么他根本不清楚,他没见过这么喜欢对异性动手动脚的女杀手,可他了解到的冯可可并不是这样风情万种,传言她非常冷漠,很少说话,除了六叔这边的心腹,她不会露脸给任何人看,而且她只要盯上了谁,就不会给对方反击的余地。 可冯可可在他这里犯了很多大忌。 在顾升从刚子那里确定露露就是冯可可后,他又安排了这边赌场内的一些人,回港城地盘上打听到了六叔手下最厉害的两个人。 男的是何白,女的是冯可可,前者是专门为六叔解决场子麻烦的,听说曾杀过警察,后者非常神秘,能打听到的消息很少,除了她的确是六叔情/妇,再没有别的。 顾升不知道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是怎样感觉,总之很不舒服,像是堵了什么一样,那样妖娆明艳的女人,竟然有这样不堪的过去。 情/妇。玩儿女人花样百出的六叔,在道上的口碑很差,他喜欢雏儿,港城那边夜总会,凡是有新进去的姑娘,场子老板都会给他先送过来,开了苞再领回去接客。 他从二十多岁在上一任组织头目那里当上了堂主后就开始玩儿女人,一直到现在四十年过去,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祸害过多少女孩。 顾升不能去想,船舱下他触摸到的那样柔软温暖的身体,被六叔糟蹋时是怎样的场景,他觉得自己很想杀人。 顾升没有将车开回公寓,而是去了宾馆,他开了一个房间,带着从门口到电梯一路吸引无数男人目光的冯可可上了四楼。 冯可可在他身后娇笑着,“很多男人喜欢我啊。你看到了吗。” 顾升一言不发将房卡插入,进去打开灯,他把西服脱下随手扔在床上,走到浴室内洗了把脸,等镜子中的自己清醒些后,他走出去,发现冯可可正在用一把木梳梳理自己长发,她背对着他,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女人那样,温婉又安静,橘黄色的灯光落在她身上,将白色的衣服照得格外柔和,冯可可垂眸用余光看了一眼脚面的方向,她笑着说,“你想先下手为强吗。” 顾升回过神来,他过去将西服拿起,搭在腕间,“我还不屑对女人动手。但我也不会让你成功。” 冯可可将六叔给她的那把匕首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顾升看了一眼,冯可可反手将长发甩到身后,她靠在床头看他,“从一开始,我将脸露给你看,我就知道自己失败了,但我不清楚我为什么会这样,我想现在我清楚了,所以我不会再动手。你和六叔的恩怨,让你们自己去解决。” 顾升蹙眉凝望那把匕首好半响,时间沉默下来,房间内安静得能听到他和她呼吸的声音。 顾升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六叔安排的任务你不做,你以为你能活?” 冯可可微微抬起头,他没见过她那样的目光,坚定又通透得让人心悸,他们凝视彼此良久,在顾升被这样气氛逼得有些燥热时,她忽然开口说,“明天我回港城,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回来,你留下一晚吗。” 第二百一十三章雾里花 顾升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当冯可可带着妖媚笑意询问他要不要留下来,他腕间的西服忽然就滑了下去,落在地板上,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声响,敲击在他心上,他眼底全部都是她娇俏的倩影和晶莹的目光,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冯可可忽然像一阵风一样,她直直的扑向他,抱住他的身体吻了上去,疯狂得他退后好几步,他背部贴住墙壁,死死反抱住她,她解着他衬衣扣子,当她带着颤抖的冰凉指尖贴住他胸口滚烫肌肤时,顾升就知道完了,他走不了了。 她的吻有魔力,她柔软的身体是他逢场作戏这么多年都没有触碰过的,带着极致的诱/惑力,他觉得自己很可笑,活到现在在这方面的实战经验却为零,他近乎苛刻的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欲/望,他不愿将自己的感情赌注在任何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身上,可他最后却爱上了一个要杀他的女人。 他最完美的自持力崩塌。 冯可可做六叔情/妇大约有十四年吧,她对于性是恐惧的,对于男人是本能厌恶的,她觉得这是折磨,是来自地狱的惩罚。 可是当顾升占有她那一刻,他额前的汗水大片滴落下来,带着滚烫的温度,顺着她的脸颊滑到脖颈和胸口,他俯下身舔去,再继续用力的冲击,她朦胧的视线内全都是他健硕的麦色皮肤,她在他的爆发中像是置身在一叶扁舟上,于大海汪洋内起起伏伏,他好看的眼睛凝视着她,没有错过她一点表情,冯可可觉得自己疯了,任何灵丹妙药都无法挽救她,她渴望更多,渴望用自己身体完全包裹住他让他快乐,渴望他流下更多汗水,和她交融在一起。 顾升精疲力竭倒下去那一刻,冯可可还没有从余韵中回过神来,她第一次明白做女人在情事上的快乐,就是顾升给她的,没有恐惧没有挣扎,只是最真实的释放,她狠命缠住他,叫他的名字,越来越大声,偶尔门外的走廊上有脚步声经过,她没有停下,反而更大声的喊,他也会随着她冲击得更加用力,几乎要将她撞得脱离床,那是一种让人能在极致中缓慢死掉的刺激。 冯可可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只是不想说话,她再睁开眼时,顾升已经睡着,他没有一点防备,安静的像是一个纯粹的孩子。 她静静撑起身体,凝视着他的脸,四十岁的男人大约都很有魅力,他不算老,也不再年轻张狂,她原本就是一个神秘的女人,可她遇上了更若即若离的他,她在接到六叔对他下手的指令时,就很多次在舌尖默念顾升的名字,她知道他,港城怎会有人不知道顾升。 他是内地蒋华东般传奇的存在,是六叔最畏惧的对手,他在风月场的口碑完美到让人惊叹,冯可可不可置信他这样高的位置却没有为自己惹下一笔风/流债。他没有一个真正的女人,他可以将两只手插在口袋中动也不动就打败蜂拥而上的很多对手。 女人对于这样的男人总是存在着幻想。 冯可可最擅长美人计,她几乎战无不胜,很多男人还沉浸在她的回眸一笑中,就已经被她暗中的一把枪戳中了眉心。 顾升,只是默念着名字就被挑动了心弦。 这世上大约总有这样一种缘分,你还没有见到这个人,就莫名动了情。 冯可可动作极轻跳下床,她没有进浴室洗澡,而是飞快将衣服套住自己裸/露的身体,她不能久留,她很担心被六叔了解到行踪会来伤害顾升,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在她穿戴时一直留意着顾升,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轻轻阖住,仿佛睡得很沉。 她专注看了他一会儿,走过去俯身在他唇角吻了一下,然后对他说了晚安,转身离开房间。 冯可可在楼下打了一个电话,等了大约十分钟,有一辆车从广场位置开来,驾驶位的司机没有动,副驾驶位的保镖走下为她拉开车门,待冯可可坐进去后,他说,“六叔在您的公寓等您。” 冯可可一愣,“他问了什么。” 保镖说,“他问了您去哪里,我说您到外面餐厅吃饭。他没有说话,像是信了,又像是没信。” 冯可可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口气,保镖不经意间看到她西脖颈和锁骨上非常浅的红色印记,他自然不傻,清楚冯可可和男人在宾馆内做了什么,保镖低垂着头,声音很轻说,“堂主,您的身体…” 冯可可领会后,将白色西衬衣的纽扣往上系了两颗,她望着窗外,脸色仍旧非常冷清,“六叔有要留宿的意思吗。” 保镖点头,“似乎有,他坐了不多久就到浴室洗澡。我出来接您时,他穿着浴袍坐在您房间床上看报纸。” 冯可可蹙着眉头,在保镖刚要问她怎么办时,她忽然朝他伸手,保镖不解,她说,“你随身带了匕首吗。” 保镖点头,从口袋内掏出后放在冯可可摊开的掌心,她握住后忽然朝着自己大腿根部的位置插了下去,速度极快,保镖根本来不及反应,耳边就剩下她吃痛的闷哼声,司机从后视镜内目睹后也吓了一跳,冯可可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开车回公寓,不用去医院,我公寓有药箱,我伤得不深,碍不着性命。” 冯可可脸色瞬间苍白,她靠着车窗,疲累加上疼痛让她根本睁不开眼睛,意识都是混沌的,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直到保镖搀扶她进入公寓门后,她看见躺在床上有些不耐的六叔,他听见声音坐起来,见她腿部完全被血浸湿,他愣了愣,“这是怎么回事。” 冯可可咬着牙,“我从餐厅出来行走经过一个胡同口时,遇到了一伙人的埋伏,我没有留意到,被匕首扎了一下,没有伤到骨头,只是大约,今晚不方便伺候六叔了。” 六叔点点头,“先包扎伤口。” 保镖将冯可可放在床上,六叔随身携带的私人医生就住在小区附近的宾馆内,接到电话后立刻赶上来,他减产伤口时有些奇怪,蹙眉看着冯可可,六叔在门外等候,正和一名手下吩咐什么,医生沉声说,“冯小姐,这伤口,大约是您自己弄的吧,位置是从您右侧插入,可这个插入口是锐角,怎么可能是别人做的,难道那个人是坐在您身上吗。” 冯可可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外,六叔没有关注这边,而是面色凝重听港城那边消息,她对医生说,“虽然我是女人,可道上人都清楚,我冯可可也是见血不眨眼。我这样做自然有我的目的,你只要配合说一下就好,你是六叔人为他做事这点不假,但六叔非常疼爱我,他不会因为我自己伤了自己就对我怎样,毕竟缘故只要我不说就谁也不清楚,可你得罪了我,我不像六叔那样,还顾念着你为他做事的情分。” 医生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这时六叔从门外进来,他扫视一眼冯可可后,对医生说,“怎样。严重吗。” 冯可可在被子下猛地抓住床单,她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她没有丝毫把握这个医生会替她隐瞒,一旦六叔了解到是她自己所为,他只要稍微有点心思把她衣服扒开,就会看到顾升留下的痕迹,她这条命非常危险。 医生静默几秒钟后说,“冯小姐伤势不算严重,可短暂几天内是务必要静养的,一点也不能动。伤口切入在冯小姐右侧,看力度是个会武的男人,我想大约是有人在觊觎您或者冯小姐来到上海这边,想要示威,还是保护一下冯小姐的安全。” 冯可可闭上眼,长长的舒了口气,她掌心全部都是潮湿,几乎像是在水中泡过一样。 六叔最后一点怀疑也在听过医生话后荡然无存,他点点头,让手下送他离开公寓,他走到床边,轻轻给冯可可盖了一下被子,“顾升的事,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冯可可对他笑了一下,六叔有些惊讶,“你不恨我吗,我打你时可没有留情。” “我不恨六叔,是我不争气,下不了手。忘了六叔养育教导的恩情。” 六叔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最终没有说话,而是转身离开卧房,冯可可望着缓慢关住的门,失去戒备后整个身体都彻底瘫软下来。 免费的小公告 今天两更完毕~~ 8500,慢工出细活。 我的微信现在关注已经超过500人,每条留言我都有看,只是有的实在来不及回复了。 其实做夜场模特和写书都是一件很变/态的事…一个夜里出动,一个白天关上门啪啪敲字跟二百五一样,把自己所想表达出来,但现在我非常开心有了很多读者鼓励。 现在我的微信里,每天都会推送一篇爱情故事,我觉得爱情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大家在社会摸爬滚打,很多风雨坎坷,一定要坚信一点,你总会在对的时光中遇到命中注定的人。 最后,感谢读者沈波,你出现的最大意义,在于给看花样年华最新的读者一个很大的吸引,这本书肯定有值得看的地方才会有羊咩咩的打赏啊! 我写这个故事,希望让更多活在非常明亮地方的人,看到一些我们不常接触的群体,比如夜场小姐、比如黑道上的人,由于现在严打,很多东西都非常敏感,所以有太多我在夜场看到的都没有办法写。 总之,就是感谢每一个支持花样年华的读者,这个陪伴大家度过了这个炎热的夏天,现在是到顾升的内容,之后还有程和裴,期间蒋和薛也会经常穿插出来,毕竟他们是男一女一嘛。 不管最后这三个男人的结局如何,这都是一个承载了有悲有喜有善有恶的故事。 明天第一更12点。 第二百一十四章不该8200字大更 冯可可离开后,顾升就睁开了双眼,他并没有睡着,他不是出于防备她的心思,而是根本无法入睡,他白天忙了很久,晚上在身体上也透支到了极限,但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只是以装睡这样的方式来掩盖自己事后的尴尬和无法面对,他清楚这不该,这一切都不该发生。 可他冷静自持了四十年,曾对薛宛产生好感时,他也字克制自己,并没有做出过分的事,他和她共同在一个公寓内生活了将近四年,他有大把机会占有她,哪怕她不愿意,她也不会选择死,因为她还有小玉玺,可他从来没有动过这方面半点念头,对于冯可可,他清楚认识到自己的失态,这颗心根本把持不住。 他用手肘撑住倦怠的身体,往上挪了挪,靠住床头,点了根烟,窗外月光非常皎洁,窗纱在风中微微晃动,将这个如水的夜色笼罩的格外充满意境。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伸出手摸到旁边位置,因为窗子大开,那温度早已经凉透,可他仿佛还能摸到她一般,指尖贪恋根本移不开。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会碰别的男人的女人,但他没想过,他会碰了六叔的女人,他没有过于矫情的洁癖,可对于一个老头子的情/妇,他本能还是排斥抗拒的,可他竟然没有为刚才发生的事觉得后悔。 顾升在抽烟时还在想,这一切是梦吗。梦醒了,人去楼空,可显然不是,褶皱的床单能看到一些混合在一起的液体,还有枕畔的黑色长发,空气中淡淡的玫瑰香,这些都是他对她的记忆。 顾升吸完一根又点了一根,他微眯着眼靠住床头,手机在不停颤抖着,他有些烦躁拿起看了一眼来显,是刚子的,他接通后那边有些着急询问,“升哥,你不在公寓吗。” 顾升嗯了一声,“不在,在丽都宾馆。” “你自己?” 顾升刚要回答什么,目光忽然落在床边地毯角落位置上,一枚紫色的水晶手链,细窄通透,镶嵌着一枚素色的水钻,夹在白色的丛毛之中,非常醒目,他看了一会儿,对刚子说,“不是。” 刚子非常震惊,“不是?你在宾馆不是一个人?真的假的,哥,你开苞了?” 顾升揉了揉有点发胀的太阳穴,“到底什么事。” 刚子终于反应过来,他哦了一声说,“蒋华东的华中赌场不是给咱干了吗,出了点事,好像是港城那边一伙和你敌对的势力闹了一场,有两个手下进了局子,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这个我可以解决,但码头那边,我手下人汇报说,六叔带着十几名保镖过去了,期间到过一趟警署。” 顾升心里忽然一跳,他语气有些挑重复念了一遍,“码头。警署。” “对,六叔怎么会追着咱到上海来我不明白,港城那边的地盘咱留下了原先的五分之一给手下人做,根本碍不着那老家伙的事,他想吞独食?” 顾升心口有些烦闷,六叔,他现在对这个名字有一种特殊的敏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共享了一个女人的缘故,他听到这两个字,都会觉得非常别扭。 顾升没有再对刚子说什么,而是将电话挂断,他下床进了浴室,飞快洗干净身体后,给前台打了一个电话,吩咐这边的服务人员上来取了他的卡到对面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商店买了一件他号码的衬衣,他换上后直接离开了宾馆,驱车赶到码头仓库。 码头此时是一片寂静,每个仓库门口吊着一盏橘黄色的油灯,在微风中摇摆着,闪烁着。 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平静,仿佛是在酝酿一场非常庞大激烈的暴风雨,极其诡异。 顾升进入一处紧靠着港口的联排平房,里面住着他在这边的五十多个工人,都是在码头卸货运货的,他们正在清点一批存放在木箱中的货,封锁在白色的小盒内,都用金纸包裹住,见到顾升后,纷纷起身和他打招呼,一名工人搬来一把椅子放在顾升身后,他坐下点了根烟,又将烟盒和打火机扔给他们,为首的工人拿起看了一眼,笑着说,“升哥有钱,一条黄鹤楼典藏就要好几千,我们平时可抽不到,升哥最好每天过来一趟,再带点酒。” 顾升扫了一眼那些货,“纯吗。” “纯,上家和咱们合作多少年了,在港城那边关系就非常好,不会坑,下家也是一条龙,定金昨天早晨拿到的,这批货这个周末出手,大约次日就能收到剩下的款项,从来不用催。” 顾升用夹着烟的一根手指蹭了蹭发痒的额头,“注点意,最近不太平。条子那边没事,但港城六叔过来了,对我有些容不下,虽然我在上海这边比他熟,可谁也想不到他会做什么,凡是比较重要的货,都不要假手旁人,务必亲自看着装船出港。” “我明白。” 他们正在说着话,四个打扮非常靓丽的女孩从外面进来,顾升看了她们一眼,将目光移向工人,他们笑着说,“升哥,这边距离市中心远,我们天天在这边守着,也玩儿不到几个女人,就每天派出去一个手下给接回来,早晨送走,耽误不了干活。” 顾升将烟蒂放在烟灰缸内,指了指另外一个的房间,“我待到天亮走,你们别的屋子去玩儿。” 他们笑着搂住女人,其中一个看了看她们的脸,推出一个最漂亮的到顾升面前,“升哥,给你留个最好的,陪着你睡一觉。自己睡不舒服,得搂着点才有感觉。” 他们都哈哈大笑,顾升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啐骂了一句,他们便非常识趣的将女人全部都带走了。 顾升望着还非常漆黑的天际,思绪有些飘远,他从口袋内摸出冯可可遗留下的手链,放在鼻下闻了闻,非常浓烈的玫瑰花香,怪不得她以露露形象出现时,他并没有在她身上闻到这个味道,以致于还曾陷入迷惑,真的以为她们是两个人,原来奥秘都在手链上,这是被玫瑰花水浸泡过很久,戴上后遇到空气会自然挥发,整个身体都像是能散发香味一样,但如果不戴,洗过澡后,就不会再闻到。 码头房间隔音不好,只有一堵墙和一扇不严实的木门,顾升躺在床上都能听到隔壁房间床铺多么激烈的摇晃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他原本心里就不平静,这样一来更是燥得不行,他闭上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又跳下床接了一盆凉水,从头到脚浇了下来,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情/欲这种事,真是像开闸的洪水,一旦打开了门阀,就无法再控制,你会一直想,每到夜晚就在想。 顾升烦躁的翻了个身。 冯可可,真是个害人不浅的妖精。 这一晚冯可可靠着床头,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大腿这个位置似乎很嫩很敏感,肉虽然是身体部位最多的,但却非常抵抗不住伤害,她之所以选择刺在这个位置,是因为其他部位对于床/事无伤大雅,但这么紧靠私密的地方受伤了,六叔怎样都碰不了她,除非他想要弄死她,但现在显然不会,他还有更多利用,他越是认为她和顾升之间感情微妙,就越是舍不得伤害她,能用女人解决掉一个心腹大患,远比动用千军万马更让男人觉得值得。 烟似乎可以缓解疼痛。 冯可可从床头的抽屉里摸出一个没拆封的女士香烟,她拿出刚要点上,余光忽然看到自己右手腕上是空荡荡的,她又看了看左手,还是没有,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场景,是在宽大的双人床上,柔软的背部触感时而颠簸时而颤动,他压在她身上,每一下都用尽全力,她死死抠住床头的扶手,才能勉强不被撞得移动。 大约就是在这个最激烈的几分钟内,她的手链掉了。 但这个最激烈的时刻,一共发生了两次,他趴在她身上休息了不到半个小时,又不知被她怎样一个动作还是眼神刺激到,再次冲了进去。 如果说顾升在第一次是因为不太清醒的冲动,那么第二次,他是清醒的,她清楚在他眼睛中看到了他的欲/望,那么澄澈,不加掩饰,还有他贴满汗水的额头,吻得红肿的薄唇,他阳刚十足的肌肉一直在抖动,死死贴合着她的胸口,他吻得特别投入,让她根本抗拒不了,她也不想抗拒,她觉得人一辈子难得这样糊涂一次,她这颗心冰封了太久,她实在无法躲避被他烧化的劫数。 冯可可忽然被烟雾呛了一口,她眼前立刻蒙上了眼泪,咳嗽了好半响才控制住,一名跟随她多年的保镖端着一份外卖粥品敲门进来,放在她床头,看了一眼冯可可非常苍白的脸色,他欲言又止,冯可可在抬手去拿碗看到了他的犹豫,她笑了一声,一边打开食盒一边说,“我不希望我最信任的手下对我掩藏什么。” 那名保镖看着她说,“六叔曾对你和何堂主提到后,一个黑道上的人,忌讳对你要下手的一方产生感情,这会让你失败的同时,丢掉你最宝贵的东西,做堂主十八年你都没有违背这一条。” 冯可可拿着勺子的手忽然顿了一下,眼前不再是粥,而幻化成顾升那张脸,时而冷漠,时而邪魅,时而浅笑,时而厌恶。 她死死抓住勺柄,很久才笑了一声,“男欢女爱,同样可以没有感情。我不会让我的生涯出现一个例外,六叔不是警告过我,我不动顾升,他就会动我,人都是要自保的,我不会让我陷入危险,但我需要时机,顾升是那么好动的吗。” 保镖看着她不再说话,她大口喝着粥,脸色越来越白,她总是无坚不摧的,可有一个例外,她一旦说谎,或者心跳加快,脸色就会发白,他从她十四岁就跟在身边保护她,没人比他更了解她的变化。 爱这个字,哪是那么简单,说控制就可以控制。 次日上午十点多,顾升和一群驻守码头的手下交待完货物问题离开港口。与此同时,宏扬集团刚刚针对程氏和恒宛之间的争斗召开了会议,散会后古桦跟着蒋华东进了办公室,他将文件全部整理递交后说,“蒋总,芳芳那边身体越来越不方便,我不放心她每个晚上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毕竟她曾经工作性质有很多人对她还很觊觎,为了能更好照顾她,我恐怕暂时几个月时间内都不能跟随您出去应酬,首席助理这份工作,要承接的内容太多,您看是否需要为您安排一个新的秘书,来暂时分担我工作。” 蒋华东点点头,“可以,你安排一下。跟随我出去应酬,包括工作上有一些需要细心接触的内容,你可以安排一个心思比较细腻认真的女职员来做。” 古桦答应后,从办公室离开直接到了秘书储备部门,他挑选了一个形象气质最为出众、也是当初刚到宏扬时给他印象最深刻的女孩,带到了总裁办公室,他在门口对她交待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带着她进入室内,蒋华东握着笔正在翻阅一份文件,他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古桦旁边跟着一名打扮非常清淡的女孩,大约就在二十来岁,有几分青涩和拘谨,低垂着头,看不真切脸庞。 蒋华东朝古桦扬了扬下巴,他转身离开后,蒋华东对那名女孩说,“你姓什么。” 女孩说,“我姓方,别人都喊我小琪。” 蒋华东点点头,“方秘书,我这边非常重要的工作都是古助理来负责,所以你不要有过于繁重的压力,交到你手上的,都是一些需要你细心对待并没有什么高难度的工作内容,偶尔跟着我出去应酬一些客户和官员,必要时候替我解决一下对方的要求,比如到欢场放松一下,或者占用我不想分割出去的时间,帮我圆滑处理掉,你可以慢慢学习这其中门道,并不急着上手,还有一项。” 蒋华东从抽屉和口袋内掏出自己两部手机,摆在办公桌上,“其中一部是我专门用来接触公事的电话,一般情况下都是放在你手中保管,你要学会过滤,一些不需要我亲自出面应付的人和事物,你来接洽,或者直接划分到客户部,而比较重要的,预约一个我空档时间,替我记下对方的个人信息。另外一部,是我的私人电话,平时不需要你,在我开重要会议时,我会交到你手上,你帮我接听下,告知对方我现在的不便,但如果是我夫人来电,不管我在开怎样会议,场合多么严肃,都务必立刻给我。” 方雅琪愣了愣,“也就是说,您夫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特殊对待,是这样吗。” 蒋华东点头,“是。我答应过她,务必在她需要我的第一时间让她能够找到我,而不是非常茫然和害怕的等待我联系她。” 方雅琪听到这句话后,心里忽然什么被什么力量戳了一下,她站在原地又听他讲了一些,有的听进去了,有的并没有,他声音格外低沉好听,语速不快不慢,很有耐心,可眼底的疏远与冷漠让人非常难以靠近,仿佛是一块冰,你靠近一点都会被冻伤。 蒋华东交待完后,方雅琪从办公室内出来,秘书部其他的女职员都非常羡慕的拉住她到休息区,围拢起来三三两两的说着,“小琪,你真有运气,被蒋总选上做秘书,你前途比我们好太多了,我们还不知道分到那个部门经理身边,哪有跟着蒋总风光啊。” 方雅琪握着咖啡杯子对每个人都礼貌性的笑着,她想了一会儿,试探着说,“蒋总的妻子,你们都见过吗。” “见过啊,来了很多次,非常温和,没有一点富太太的架子,对谁都很友善,非常年轻,听说比蒋总小十五六岁。” “那样年轻?”方雅琪估算了一下年纪,这么说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漂亮吗。” 其中一个女人靠着休息区墙壁想了一下,“怎么说呢,比她漂亮的有的是,按照本身情况来分析,配不上蒋总,但她生了一个特别聪明的女儿,很得蒋总宠爱,而且现在听说又怀孕了。蒋总非常喜欢蒋太太,原先他第一任妻子还在时,就和现任太太在一起了,当时还是婚外恋,养在外面,这些几乎所有人都清楚,并不是秘密,只是过去太多年,大家淡忘了而已。” 方雅琪心里有了一个大概,她抿唇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有职员忙着一些事务腾不开手,来休息区这边叫人,只剩下最后一个喝咖啡活动者有些僵硬的脖子的女职员,有些叹气说,“人各有命,比不了,同样是女人,蒋太太只要在家里生孩子就能享清福,我们却要在职场打拼赚钱养活自己,当男人一样使。” 方雅琪看了她一眼,“现在有钱有势的男人,有几个规规矩矩的。富太太也有她们的难言之隐,看着风光,实际上也非常惶恐,随时都要保持戒备心和外面虎视眈眈的年轻女人争夺一个丈夫,一段随时会崩塌的婚姻,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你说的是这个理,可也要分人,感情上占据主导的永远都是男人。因为他们在床上卖力气啊,女人自己能把自己破了吗?有钱有势的也有好男人,比如蒋总,他对妻子宠爱到非常没有道理的地步,外人看着都觉得太过分了,他还是非常愿意,任何年轻女人都插不进去他们之间。所以我才会这样羡慕,宏扬上下,甚至所有了解他们的人,都会这样羡慕她。” 方雅琪沉默着捏住杯子,那名女职员有些惊讶说,“你不会喜欢蒋总吧?” 方雅琪看了她一眼,“不可以吗。” “可以啊,谁会管你,但这是一场根本赢不了的赌,我只是认为你没必要耽误时间在这样不可能的事情上,在曾经蒋总进入监狱内,蒋太太带着孩子在等待,恒宛的顾总,程氏的程总,对她都有好感,任何一个女人在这样情况下大约都会选择放弃,很多坚守的女人只是因为并没有遇到更完美的选择,但这么多条光明大道摆在眼前,她还能等待,蒋总爱她并不是没有道理。” 方雅琪没有说话,她站起来走出休息区,古桦正拿着一份文件和一名高层说什么,转头看到她时,叫住了她,“我忘记问你,你现在个人感情方面是单身吗。因为刚将你调到蒋总身边,算是你正式上岗,按照一些公司的要求,三年之内是不允许休产假和婚嫁。因为秘书这个职位非常重要。” 方雅琪摇头,“我单身,而且我并不打算考虑这方面的事。” 蒋华东此时从办公室内走出,他一边系着西装纽扣,一边朝电梯方向走,方雅琪和古桦打过招呼后快步追上去,跟随他挤入一部电梯内,有高层也同在,对方雅琪说,“方秘书,这是公司高层专用电梯,唯一能进入同乘的只有古助理,请你记住这一点。” 方雅琪只是觉得自己是蒋华东的秘书,就该跟随他寸步不离,并没有想这么多,但她见到蒋华东并没有要替她解围说话的意思,便主动道歉,电梯到一楼后,蒋华东走出去,方雅琪仍旧跟着,他察觉到后顿住步子,蹙眉看着她,方雅琪说,“蒋总,现在是上班时间,古助理交待我,要跟随您。” 蒋华东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去接我女儿放学,今天周二,她下午放假,你在公司跟着古桦做事,不用跟我走。” 方雅琪反应很快,“您的女儿,我听一些员工讲,您女儿非常聪明可爱,很多人见到都很喜欢她。” 蒋华东提起女儿和妻子,总是非常柔和,他点点头,“也很顽皮,除了我和她母亲,没有人能管得住她。” “我对待照顾女孩很有方法,因为我姑婶家都是女儿,如果蒋总和您太太有不方便照顾您女儿时,可以带到公司来让我帮忙带,为您解忧也是秘书的职责。” 蒋华东觉得眼前这个女孩似乎很特别,她非常喜欢主动接触一些人和事物,并没有丝毫的胆怯,很少有面对自己还能这样健谈的女人。 他朝她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走出大门,步入他的座驾内,他在后视镜内望着一点点远去的方雅琪的身影,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心思和年龄不相符的女孩。 蒋华东从二十多岁开始,一直到现在,这二十来年,他几乎是从女人堆里逢场作戏滚过来的,女人是一种男人间合作的联系辅助品,是一种你对所处领域产生异心的遮挡物,风月场上女人和酒都是一样价值,看似必不可少,但你有极大的主动与选择权,你可以随意贪杯,也可以一滴不沾,就看你怎样调和其中,你的心态又是怎样。 女人可以调剂并拢的项目许多,友情、利益甚至包括仇怨,一个漂亮而诱/惑的女人出马,能把男人江山搅得翻天覆地,所以蒋华东一直在利用女人,但他从没有被反利用。 这需要极大的定力和克制。蒋华东对女人本身并不贪恋,他只是从这些利用的丰富经验中了解女人的眼神在什么情况下意味着怎样心态,而对于他并无利用价值而且会给他带来麻烦的女人,他都会尽量疏远,太主动的女人,他会觉得很愚蠢。 蒋华东将车停在中心小学门口,小玉玺拉着一个男生的手从里面出来,一眼看到蒋华东,飞扑着跑来,她又胖了不少,圆滚滚的像一只球,薛宛早就抱不动她了,告诫过她多少次减肥,她都当成耳旁风,还尤其喜欢吃高热量的蛋糕与糖。 蒋华东将她抱起塞进车内,也随着坐进去,关住车门后,蒋华东非常无奈而严肃说,“我告诉过你,不要拉着男生的手,男女授受不亲,这一点从是你现在就要有的认知。一直到你高中毕业十八岁之前,都不可以和男生亲近,十八岁后正常恋爱也要记得第一时间告诉爸爸,你是女孩子,自我保护意识非常重要。” 小玉玺扮着鬼脸朝蒋华东吐舌头,他看了她一会儿,小玉玺见爸爸无所动容,又扭啊扭啊爬到蒋华东腿上,捧着他的脸亲出许多口水,最终蒋华东还是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没办法,对这个女儿他是怎样都狠不起来。 车开到陆家嘴附近时,在一处不算宽敞的小街道,有一辆车逆行停在餐厅门口,熄火后蒋华东看清驾驶位上的男人,他拍了拍小玉玺的头让她老实等着,他推开车门下去,正好对上同样弯腰下车的顾升的目光。 蒋华东看了一眼顾升松散的衬衣扣,锁骨和胸部偏上位置有两枚齿印,比较浅淡,但也非常红润,蒋华东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每次薛宛到最后都会狠狠咬他肩膀或者胸口,有时候会咬出血来,所以他并不陌生这样的痕迹。 蒋华东看着那牙印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顾升下意识的退后半步,有些不耐的看着他,“怎么哪都能碰上你?你是故意和我邂逅吗。” 蒋华东薄唇轻启,很不屑的冷笑一声,“冤家路窄,我也不想碰到你,更谈不上故意邂逅。” 顾升觉得蒋华东的目光非常可怕,他带着几分暧/昧笑意,顾升头皮立刻就麻了,他顺着蒋华东眼神的落处看了看自己锁骨,这才明白过来,他脸上有几分滚烫,不自然的扯住衣领盖住,蒋华东说,“都是男人,这没什么好尴尬。” 不说还好,顾升听他这样讲,耳根都烧起来,昨晚的疯狂与那种极致得让人想要死去的快乐朝他身体每个细胞涌了过来,仿佛是一排排热浪,让他突然又很想要再感受一次。 此时一个圆滚滚的不明物体忽然从车厢内骨碌出来,落在顾升脚下,他低头看了一眼,小玉玺白嫩嫩的爪子抠住他裤腿,站起来看着他的脖颈,笑嘻嘻说,“顾叔叔,你也被虫子咬啦?” 真是最佳解围小天使。 顾升长舒了口气,他蹲下捏了捏她的脸蛋,“被虫子咬?” 小玉玺点头,“我去年夏天的晚上在我妈妈屁股上看到过这样的牙印,妈妈说是很大的虫子咬的,我还让爸爸给她买了药抹上。你要是用,可以跟我回家去拿。” 顾升沉默了两秒钟,忍不住爆发出大笑声,蒋华东的脸色已经完全黑压压,他有几分尴尬,二话不说将小玉玺拎起来塞进车内,她扒着窗户眼巴巴看着,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惹到一向宠爱自己的爸爸。 蒋华东朝司机使了一个眼色,司机立刻拉上车窗,隔绝了坑爹小玉玺那张无辜天真的脸。 顾升大笑着拍了拍蒋华东肩膀,“蒋总口味非常辛辣,这一点我确实应该向你学习,我只在这个过程中吻过女人唇,没想到屁股也是可以下口的部位,不愧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对于我以后在床上征/服女人也是大有助益。” 顾升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他双手插在口袋内笑得越来越大声,过路人有觉得他们眼熟的放缓步子观察了几眼,结伴而行的会交头接耳两句,蒋华东侧过身体背对着来往行人的街道,冷冷望着顾升,“还是找时间保养一下你的腰,初次不要太猛烈,否则会影响以后。我劝你你适当看一下男科会更有助益。” 顾升的笑声戛然而止,让男人看男科,这是极致侮辱! 他伸手要扯住蒋华东袖口沿街打一架,后者已经非常迅速弯腰进入车内,让他抓了一个空。司机朝顾升非常恭敬点了一下头,然后将车缓慢驶离。 别墅里薛宛坐在瑜伽垫上根据电视指导正练习孕妇瑜伽操,蒋华东站在她旁边对她讲了这件事,薛宛听到后非常欣喜,她抓住他手从地上站起身,语气还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吗?顾升有女人了!” 蒋华东明白薛宛的激动因为什么,他入狱将近四年时间,委托顾升照顾她和小玉玺,他不管出于怎样想法答应,到底都是他们耽误了他。 平时顾升还要分心兼顾公司和一些黑道上的场子,根本无暇顾及个人私事,他心里大约也一直都有薛宛,根本没有想过迈出去这一步,这让蒋华东和薛宛都非常愧疚无奈,也更加羞愤自己的自私,所以顾升现在能有所归属,他们也终于能从庞大的负罪感中解脱出来一些。 第二百一十五章天空与深海8000字长更 冯可可醒来时,天刚蒙蒙亮,她起身动作有些猛,导致伤口倏地一下以她能感知的速度撕裂开,她疼得攥紧了拳头,白色纱布上被鲜血渗透开,红色完全覆盖住,她眼前黑了黑,她从做上堂主那一刻,就再没有受过伤,不管多么艰难的任务多么厉害的对手,她总是赢的那一个,这一次她自己下的手非常狠,因为六叔不是轻易能被蒙骗的角色,她忽然有点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了什么。 怕六叔看到那些痕迹吗。如果她信誓旦旦保证,以美色和肉体可以让顾升死在她手上,六叔绝对不会怪罪她,他原本只把她定位一个情/妇的位置,她是脏是净,是黑是白,他都不会在意,那么她怕的到底是什么。 她想为顾升守身吗。 和他一夜贪欢,便再也接受不了任何男人的触碰吗。 她做了十八年堂主,也做了六叔十四年情/妇,她被他按在床上疯狂侵占的次数数也数不过来,每一次她都像经历了一场痛苦到流血的死亡,她也曾把匕首偷偷藏在枕下,在他趴在她身上喘息那一刻,她已经摸到了,高高举起在他后脑,只要扎下去,狠狠的扎下去,六叔一定会死。 可她忽然犹豫了,不是因为他养育的恩情,不是因为她害怕胆怯,而是她不甘心自己为这样一个禽兽偿命。 在港城,他势力大过天,除了顾升,没有任何人可以和六叔平起平坐,一些为他誓死效忠的手下不会放过她,会让她死得更惨,她凭什么为他陪葬。 她等着,等别人来了结他。 这一等,就是十四年啊。 顾升。如果不是遇到顾升,她大约还不明白,活着与爱情,是这样美好的两件事。 将自己交给一个能让她心甘情愿的男人,烙下属于他的印记,她忽然幸福得想哭。 而多少年,她都没有流过眼泪。 冯可可换了衣服,她从卧房内出去,原本轻快的心情忽然一下阴雨覆盖。 六叔还没有离开,他此时穿着一身唐装端坐在沙发位置,正非常耐心而专注泡着一壶茶,窗子打开了一半,灌进来的风吹散了茶香四溢,六叔颇有几分陶醉的闻了闻,然后笑了一声,这个过程中他始终没有抬起头,但他感知到了冯可可的存在,他忽然伸手指了指一侧的木椅,“坐下,陪我喝杯茶。” 冯可可迟疑得又看了一会儿,他也不急,一心扑在泡茶上,没有催促她听话,冯可可低头看了一眼伤口边缘,大约是非常好的药,伤口似乎在迅速结咖,但她装成很痛苦的样子,捂住纱布迈着非常缓慢的步子过去坐下,六叔斟了一杯放在她面前,白色的水雾袅袅升起,她看着有些恍惚,耳畔是他在问,“还记得以前在港城,我还没有允你做堂主,你最常做的事吗。” 冯可可的记忆飞到很多年之前,那时她喜欢穿素色的裙子,比如白色和蓝色,她一年四季都穿长裙,到脚面那种,遮盖住她修长的双腿,冬天外面披上一件厚厚的风衣,她总是散着头发,喜欢朝着风口的位置,还喜欢听蔡琴的歌。 她将六叔看成自己父亲一样,她每天都会守在庄园门口迎他回来,然后笑着和她说自己养了什么宠物,看了什么书,他总是眉目温和听她说,每每不厌其烦。 可后来,全都变了,她看他的目光带着恨意,带着冰凉,她做梦都在想,怎样才能杀了他,让他痛不欲生。 冯可可闭上眼睛,将那些不堪的回忆压下去,她笑了笑说,“常做的事太多了,您问哪一件我不知道。” “哪一件让你印象深刻,就说给我听听。”他端起茶杯吹了吹表面漂浮的茶叶沫,“大约我老了,喜欢回忆过去,听别人讲从前的事,会觉得很有意思。但身边人都顾及我的势力,不敢和我说真话,阿谀奉承听多了,我想听几句忠言逆耳,只有你有这个胆量。” 六叔抿了口茶,他看着杯身纹着的青花,微微有点愣神,冯可可不再看他,而是将目光移向电视旁边挂着的一盆吊兰上,隔了不知多久,六叔忽然开口,对着虚无的空气喊了一声芹芹。 芹芹是他亡妻的小名,大约在三十年前就去世了。 六叔这么多年身边女人一直不断,可唯独没有再续弦,他有六个姨太太,在港城澳城那边,有一些非常有钱有势的男人,比如黑道上的,或者豪门家族,男子都会名正言顺包/养妾室,养在宅子里,和正室一起居住,还会生子生女,只是没有婚约,但和夫妻没什么两样,冯可可算是他的六姨太了,但她是单独居住,因为她还有个另类的身份,就是他名下两个堂主之一,管着两趟街道和上百名手下,这样的女人非常传奇,让人很畏惧,那五名太太在一些聚会上会非常排挤她,曾经二太太不知发了什么疯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在所有人认为她会以堂主身份崩了二太太时,冯可可只是笑了一声,她靠近那打了她后有些胆颤的苍老女人,对她说,“只有你们依附他把他当成依靠和命,我还从来不屑。” 冯可可冷笑着看此时面色动容的六叔,他也恰好缓慢转过头来,望着她,他透过她在看一个人,目光有些痴恋,“你非常像我亡妻。你十四岁在街头时,我就发现了,这也是我带你回到家中的缘故。但除了那份气质和眼神,你和她完全不同,你骨子里很冷漠,女人的无情是天生的,后天无法训练,你给了我很多惊喜,包括成为我最得力的手下。我不喜欢强留一个人,尤其是你,我对你感情非常复杂,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楚,如果你帮我解决掉顾升,我可以破例答应你一件事。你应该清楚,我对于向我产生了异心的人,从来都是不留活口。所以我许你一次例外。” 冯可可攥紧了沙发垫子的一角,六叔从没有骗过她,以前她不敢提及要得到自由这件事,她也觉得离开了六叔的组织,找她寻仇的人太多,她未必能成活,但他只要承诺,从来没有食言,这是唯一一点让冯可可觉得他还算个男人的地方。 “答应的这件事,包括放我离开,再也不纠缠吗。” 六叔眯了眯眼睛,他思索了良久后说,“可以。但你要明白,你解决顾升,你自己也要背负一条人命,我知道你很有本事,外界对你也不了解,我能够助你逃离,但无法保住你一辈子,以后怎样逃避警方,是看你自己运气。” 冯可可终于露出点笑容,“继续这样下去,我早晚也不会有好下场,不如赌一把,希望六叔记住你的承诺。” 冯可可站起身,六叔望着她背影,在她推门进屋前一刻,他慢悠悠说,“顾升码头这周日会出一批货,这批货捅到警方那边能够让他永远翻不了身,我要你做的事,以匿名通知警方,在警方赶到之前,想办法解决掉顾升,可以留口气留半条命,但让他永远说不出话,给警方制造一个他畏罪自残的假象,我会安排手下人在机场等你,准备三张机票,分别是去我在国外有势力的三个国家,你随意挑,等到国内风声过去,你可以再选择你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当然,不需要告诉我,我也不会好奇。” 冯可可停住步子,她不易察觉的攥紧了拳头,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保镖从门外进入,附在六叔耳畔说了句什么,他蹙了下眉头,对冯可可背影说,“还有五天时间给你准备,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这是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我并不愿意到最后,以背叛我的手下对你进行处置。” 六叔说完朝着门的位置走去,带着保镖全部离开。 冯可可走到窗台向下俯瞰,六叔进入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内,几名保镖站在两侧位置,车开出小区,她飞快走到卧室内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对方询问了一句,她只是说,“到地下车场等我。” 与此同时,蒋华东在宏扬集团也得知了顾升陷入麻烦的事,他捏着六叔一张相片,背景是他带领十几名保镖走出虹桥机场,虽然已经年逾古稀,但一生站在高位散发出的气势仍旧非常骇人,对于六叔,蒋华东了解不多,他一直在内地跟随沈老做事,之后独立出来,一个人打天下,并不需要求人,也很少答应别人请求,但并不代表他没听过六叔,他在港城那边,是媲美顾升的黑道大佬,非常阴狠歹毒,他从不亲自出马,手下培养了两个身手惊人的堂主,一个姓何,一个姓冯,竟然还有一名女子,而蒋华东非常惊讶之处在于,他手上还有另外一张相片,是顾升和冯可可并排看烟花。 他看了半响,觉得有些好笑,随手将照片搁置在办公桌上,古桦带着一名黑衣手下从办公室的偏门进入,蒋华东看了一眼那个人,说,“消息属实吗。” “属实。我一直盯着六叔还有这个冯可可,发现就是冲着顾升来的,不仅如此,顾升和冯可可应该有些感情纠葛。” 蒋华东点着一根烟,他揉了揉眉心,脑海中忽然想到了小玉玺倒背着手一脸无奈的样子,“不省心啊,一点也不让我省心。” 蒋华东忽然低低笑了出来,现在他算是感觉到了这份心情。 顾升竟然对一个要杀他的女人动了情。 这是觉得人生太长,想提早结束吗。 他摆手让古桦那名手下出去,自己拨通了顾升电话,那边非常乱,似乎是在赌场内,还隐约听到有男人高亢大喊筹码的声音,顾升接通后一直在走,风声非常迅猛,直到那边声音逐渐平复下来,他才开口说话,蒋华东第一句便是,“我已经知道了。” 顾升刚想问你知道什么了,那边又来了句“六叔”。 顾升攥着手机的手顿了顿,他靠着围栏嗯了一声,“没事,我自己能解决。” 蒋华东冷笑一声,“我也并没有说我打算帮你解决。” 顾升:“……” 蒋华东一向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极少和别人说长篇大论,甚至对待不熟悉的人,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可一旦他要说,便堵得对方哑口无言。 但顾升心里清楚,他如果不打算出手,也万万不会打这个多余的电话。 蒋华东等了一会儿对方都没有出声,他有些不耐的嗯了一声,顾升笑着说,“你是想让我留遗言给你听吗。” 蒋华东的眼皮忽然跳了跳,他不相信预感,这都是莫须有的事,但他记得,他眼皮总共就跳过两次,一次是他在新港码头的仓库和沈张对峙,另一次是他躺在医院生死不明,再有一次就是现在。 他非常烦躁的扯了扯衣领,“没空为你圆遗言,不如自己活着实现。” “我想要薛宛,你给我吗。” 蒋华东非常干脆的沉默下来,顾升虽然看不到他脸,但也能想到他现在多么黑沉的表情。 他扶着桅杆笑了半响,“我开玩笑的,我早就不喜欢她了。” “有时间开玩笑,不如花功夫溜溜上海的所有陵园,看看哪一块宝地适合你永久沉睡。” 顾升翻了个身,背靠着栏杆仰面望天空,似乎要下雨了,南边飘来特别大的一块乌云,和周边的小块云彩不停的聚集靠拢,变成黑漆漆的一整片苍穹,顾升还从没有见过这样迅速的变天,仿佛在酝酿一场湮没整座城市的暴风雨,他凝视了好久,然后说,“我如果出事,恒宛全部交给你,我这边有一些人跟随我的手下,你帮我照顾好,尤其是刚子。” 蒋华东闭了闭眼睛,“我的宏扬还不知道交给谁,宛宛这一胎生下来,我要带着她和孩子过几年什么都不想的生活,你不要托付给我。” “就当报恩吧,我为你照顾她和小玉玺那么多年,假如薛宛这一次生了儿子,宏扬和恒宛都算后继有人。” “那是我儿子,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自己的公司自己做,当初逼得宏扬差点无路可走,你的气势不是很大吗,现在认什么输。我怎样也不会让我儿子涉足黑道和商场,就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不要像我前半辈子那样身不由己,连最爱的女人都无法名正言顺抱在怀中。” 蒋华东说完挂断电话,他摩挲着桌角的红色釉漆,抬头叫了一声古桦,古桦正在前方的秘书室内和方雅琪讲一件事,听到声音立刻过来,蒋华东说,“盯住顾升,他要做什么,第一时间通知我,向我在赌场和夜场的全部手下打个招呼,随时等候我调动,凡是在办事过程中搭进去性命的,家里人我养着。不要有后顾之忧,务必帮我把顾升平安带出来。” 古桦脸上带着一丝为难说,“蒋总,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虽然顾升对您和夫人有恩,但之前是他非要到上海来,还对我们下过手,功过相抵,帮助他只会让我们自己深陷麻烦,他和六叔都是港城那边的人,他自己的事自己能够解决,如果您出于仁义方面,想要出手,那也没必要搭进去这么多人。警方那边对您的关注并没有减少。” 蒋华东靠在椅背上望着桌面沉默了片刻,最终他说,“按照我说的做,在我被沈张带走的危难时刻,我将我最在意的全部托付给了他,现在我们的位置反了过来,不管怎样,我都会出手,不只是那群手下,一旦到了来不及的时候,我也会亲自上去。” 古桦蹙着眉头还要说什么,蒋华东伸出手制止了他,然后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专注翻阅起来。 古桦没有法子,只好退出去按照他说的通知每个手下。 方雅琪从秘书室内起身,拿着一份档期安排的报表走过来,她对蒋华东说,“您傍晚要去出席一个饭局应酬,对方是国土资源局局长。约定时间为五点三十分,地点在园外园饭庄。” 蒋华东嗯了一声,其实他并没有看进去手上这份文件,他满脑子都是和沈张在新港码头那一场恶战,那么多箱炸药忽然间爆炸,他凭着机智和冷静死里逃生,可即使这样,在关键时刻如果不是裴岸南关键时刻托住了他身体狠狠朝着土坝上方一举,他也未必能这样健全坐在这里,也许已经是瘫痪,是残疾,甚至是一具死尸。 但顾升武力有余,却并没有蒋华东的冷静和睿智,而六叔比沈张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要制造的死亡地点,一定更加恐怖难以逃脱,顾升要怎么办。 黑道的人之间自相残杀,是无法让条子插手干预,因为彼此都恶贯满盈,谁都存在一个侥幸,一旦赢了,还可以高枕无忧,解决一个心腹大患。 其实黑道的人能达到一个非常高的位置,除了自身能力之外,很大缘故都是在这条路上的运气,也许像蒋华东年少时一战成名,也许像沈张一步步从底层打通人脉像蜘蛛结网那样慢慢的悄无声息的笼罩住整个南三角。 每个人的方式不同,但终归这条路都是一样的。 一条长长的桥,一片拍打着海浪与漩涡的葬身之地,桥上是未亡人,前方是不归路,底下是万丈深渊,能将人分支得身首异处。 蒋华东在想,到底怎样能让顾升的危险最小,他该如何做,是直接利用手下残余势力和六叔宣战吗。 他不再有从前那般惊人的势力圈子,但他的威望摆在那里,一句话照样地动山摇,可他也有自己的犹豫,如果他没有薛宛和孩子,他不会有丝毫记挂帮助顾升打赢这一战,但是现在,他不得不考虑古桦的话,他要保住自己的家庭和爱人,再分割出去最大的精力保住顾升。 蒋华东盯着一页合同的脚码愣神,方雅琪试探着喊了两三声他都没有反应,她只好将报表放在他面前触手可及的位置,然后转身退离办公室。 此时靠近码头的地下停车场一片冰冷空旷,站在天窗下方一身黑色风衣的冯可可,正夹着一根狭长的女士香烟听手下人汇报什么,她的手下和她一样,并不以真面目示人,永远戴着墨镜或者口罩,这不是一种故作神秘,而是为自己在之后事情败露有逃脱的时机和借口。 没有被敌人看到过自己的容貌,他的所有猜测永远都只是猜测,无法成为言之凿凿。 冯可可听完手下人的汇报后,缓慢转过身体,墨镜后方格外漂亮的眼睛眯起,迸射出一抹凶狠的精光。 “六叔港城那批货,竟然还没有走。” “没有,六叔不放心您在这边独立做任务,大约认为,顾升那样的男人,您作为女人也会有所余地,怕您下不了手,所以亲自过来督促,但与此同时,港城那边的货就耽搁下来,他最信任手下都带到这边来,留下的群龙无首,他不是很放心能会安全出货。” 冯可可冷笑着吸了口烟,“他一心以为,来这边盯着我就会让我陷入被动,殊不知我不再是那个十几岁任由他欺辱的女孩。我一旦有了异心,会选择黄雀在后,我为何不反抄回去断他后路,这还是他教我的,我自然要用在他身上,总之我的软肋是不会被任何人揪住。” 手下人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她,“堂主,这件事还是三思后行,六叔的势力非常广,一直延伸到了国外,他要除掉一个人,是会想尽一切办法不允许对方逃脱,您为了顾升没有必要付出这样大代价。断了六叔后路,也意味着您曾经的罪行昭告天下,警方针对这样组织,势必会一网打尽,他栽了,您也逃不掉,而顾升未必会那样有情有义帮您从泥潭中拔出来。” 冯可可靠着墙壁,一方天窗有白色的光束,光束很长,中间是飞舞的尘埃,她的头发被风吹拂,和那些渺小的沙砾尘埃飘荡在一起,她像极了一副黑暗的素描,将世俗的惊心动魄和不公汇聚在一起,她看透了每个人的结局,却唯独看不透自己的,她一生做了很多身不由己的事,她也不知道这一辈子自己到底来得值不值,可她忽然很想让自己做一件好事,也许这不算好事,只是她很想做,她无法想像自己要和顾升生死对决的那一刻,她怎样下手伤害他,如果可以,她宁愿选择反手去杀六叔,和他同归于尽。 与其都是一死,她能手刃仇人也不错。 “他帮不帮我重要吗,我知道我怎样做就够了。” 她又点了一根烟,目光深沉凝视着面前那一束白色的光,手下人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透她,她仿佛变了一个人,收起了曾经的锋芒和蛇蝎,像是从遥不可及的高空倏然坠向了平凡的地面,将自己所有毒刺都剪掉磨平,盲目的为了一个人改变全部初衷和性格。 他们是一群受命于人的杀手,被训练得冷血无情,完全不懂人情冷暖,其实这个世界上很多国家都存在这样的人吧,比如情报局间谍,比如国际特警,比如很多很多类似职业,为了一个上级指令,刀山火海,罔顾人情。 可人都是要遇到劫数吧,总不会一生都风平浪静,何况还是这样特殊的人。 最深最浅最亲最疏最冷最热都不过是一个情字。 冯可可与顾升,也许就是这世上情字中最悲惨的故事。 一片深海,一片苍穹,中间隔着苍茫的世界。 天空和深海,拥有最遥远的距离。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奔腾在地,她就像一片深海,她从来没有睁开眼,一直这样沉睡着,吸纳融汇了世界上最肮脏的黑暗,而顾升就是她忽然清醒看到的一方望不到尽头的天空,她爱上了那样广阔伟岸的他,潇洒逼人的他,她用最大力气激起汹涌的海浪,哪怕一次次触礁痛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还是不肯放弃,他无法低下来,她就想尽办法高上去。 如果注定要牺牲,就让海水干枯,世界少了一片海洋并不会影响什么,漫长的时间熬过,那枯竭的地方还会再积满更蓝的水,而她不能失去一片天空,那将是一个巨大缺氧的黑洞,使得天地都在一夕之间颠覆灭亡。 冯可可离开地下停车场,和手下人分道扬镳,她没有再到酒吧或者赌场,她觉得这几天并不需要再见顾升,她已经做好了决定,这一次她要以卵击石,用她对六叔的了解和她自己的阴狠与狡诈,在最危险一刻倒戈,保住顾升。 她认为自己很可怕,她根本不清楚这样念头从什么时候驻扎在她脑海中,总之当她面临选择时,她毫不犹豫做出这样决断,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开车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深夜,她本能的在楼下车位巡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六叔的车,六叔大约在周日之前都不会再来,他似乎很害怕见到她,不知是想到了她会背叛还是觉得在冯可可身上,他太残忍了,一方面将她当成自己亡妻在占有,另一方面又把她当成做事的机器在利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过分与猖狂,便无法再心安理得面对。 冯可可掏出钥匙刚打开门,忽然一侧有黑影一闪而过,速度之快只带起一阵凄厉的风声,她迅速朝着那一方看去,空荡的电梯里空无一人,但是门却打开,她手缓慢触摸到墙壁上的开关,在要按下去的一刻,手被人握住,她瞳孔一缩,抬腿便是一脚,对方反应更快,敏捷闪身躲过,冯可可掏出口袋内的匕首,漆黑的过道看不到什么,对方绕开了楼梯位置唯一的天窗,连半分月光的助力都借不到,冯可可只能凭借过人的身手与触觉,根据耳畔风声的位置和方向来辨别对方在哪个角落攻击,她跪在地上猛地一个凌空翻,匕首从腋下一侧出击,擦着对方手臂扎去,黑暗中有衣服破碎的撕拉声,但对方随后空手握住她的匕首,她用腕力狠狠一转,将刀刃反转,扎着对方的掌心刺去,脚下一个扫堂,扳住对方脚踝,朝着右侧狠狠一劈,她本以为自己赢了,然而对方似乎掌握了她的身手套路,先她一秒甩开了她身体,惯性使她朝身后墙壁猛地砸了过去,她避开了腿跟位置的伤口,可仍旧被触碰到,疼得她来不及稳住脚下,可想象中背部和后脑钻心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她像是垫在了一块非常柔软的垫子上,带着温暖的温度,和一抹熟悉气息。 冯可可身子骤然一僵,身后的人伸手朝着她胸前探来,她出于本能保护狠狠扣住那只手,朝着相反一侧用力一掰,那人非常灵巧的将手在她腕中扭动一下,非常轻巧的退了出来,冯可可的位置现在处于劣势,那人从后面控制她身体,能看到她每个动作的目的,她根本赢不了,她忽然狠狠转头朝着对方的天灵盖磕去,就在这一霎那,那人终于开口说话,声音中带着一抹好笑和无奈,“睡了就翻脸,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冯可可一愣,她在黑暗之中仔细辨认说话人的脸,男人不知触摸到了哪里,有一束非常弱的白光在他们脸之间,她清楚看到是顾升,而她正以非常别扭的姿势在他双腿间被夹住,她狠狠朝着上方一踢,顾升再次躲过,他的脸忽然向下压来,抵住她鼻尖,口中喷出潮湿带着香烟味道的气息,在她脸颊处炸开,“别踢坏,不然这么好的夜晚,就浪费了。” 冯可可忽然觉得很想笑,但她脸色仍旧冰冷到让人觉得无法靠近,“六叔随时会来,你活腻了,可以直接告诉我,死在我手上,比死在他手上会痛快得多。” 第二百一十六章情深入骨8000字长更 顾升听过冯可可发狠的威胁,在黑暗中忽然低低笑了一声,他用手指卷起她一缕垂在耳畔的长发,放在鼻子下方陶醉得嗅了嗅,然后略带沙哑的嗓音说,“别对我这么刚烈,我还是喜欢床上温柔一点的你。” 奇耻大辱。那件事被再次当面说出来,冯可可觉得整个身体都紧了紧,她无法忘记自己在最后大声喊他名字的样子,他眼底倒映着她的脸孔,潮红的风情的迷离的,是她从未见过的自己,冯可可咬着牙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来,“你最好闭嘴。” 顾升觉得这个女人很有意思,有几分薛宛的样子,同样恼羞成怒会脸红会瞪眼,但是冯可可比薛宛更有趣,她是刚烈的,是英武的,眉梢眼角没有一般女子让男人厌恶和倍觉压力的无限柔弱,他更想逗她,他朝前倾了倾身,完全压住她躯体,感受到她不自然的紧绷后,他邪魅一笑说,“怎样闭嘴,吻住吗。” 他的脸越来越逼近,冯可可无处躲藏,只好脑袋用力朝前方一顶,她想要磕他一下,结果顾升的额头太硬了,她反而把自己磕痛,顾升看着她无计可施的样子,非常愉悦的大笑出声。 他有一双桃花眼,眼尾带着笑意微微勾上去时,像是滴墨的星辰,万般柔情光芒都蕴含其中,是怎样的锦绣时光也描摹不出的清俊矜贵。 冯可可咬着牙,那一晚是她冲动了,是她发了疯,她不计较后果选择了糊涂和沦陷,甚至在最后那一刻,他全部浇灌入自己身体内时,她仍旧没有丝毫后悔,她难得这样喜欢一个男人,难得让自己时刻保持的冷静崩塌垮掉,站在高处掌握他人经济命脉的王者,从来都不敢放纵一次,必须运筹帷幄谨慎细心。而冯可可作为一个女子,她活到现在三十三年,她从没有对待一个男人这样不顾一切哪怕明知是错还坚持错到了底。 这样的疯狂和激烈,人生哪得几次。 但顾升这样云淡风轻的讲述那一晚,仿佛拿自己当一个进行交易或者寂寞难耐的妓/女,她是跟过六叔很多年,但她愿意吗?每个人的现实都不相同,谁能相信她这十八年暗无天日的时光是怎样煎熬过来的。 冯可可愤怒中抬起手臂照着顾升似笑非笑的脸就是一巴掌,顾升躲闪不及,被一只柔软手掌严丝合缝的招呼了一下,他脸当时便黑了,冯可可没用力气,可他竟然被一个女人给打了? 下一刻冯可可感觉到自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扯出手臂往公寓门的位置走,在一束月光温柔的投射下,她狠狠咬了顾升的手背一口,铁锈味道的鲜血在舌尖蔓延,她微微愣了愣,并没有想到自己牙齿竟然这样坚硬,她抬起头,顾升的脸色彻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柔,另一边被打的脸还隐隐翻着灼伤的红润,他冷冷望着她,在冯可可觉得被冷气侵袭时,忽然身子一软,被顾升完全抱在怀中,挤进了门内。 蒋华东说得好,女人不管她就翻天,管得狠了她就老实听话。 虽然他说是这样说,但在薛宛面前,没有人比蒋华东更奴性更温柔,可不妨碍顾升觉得这句话有道理,她那样听六叔的话,不就是管出来的吗。 顾升想到她为了六叔竟然要来杀自己,他所有的怒火都被点燃,将冯可可狠狠扔在床上,他压下去一刻,忽然听到她抽气般的低吟了一声,他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下望着她的脸,她表情似乎很痛,眉眼都皱在一起,将一张鹅蛋圆的脸竟然皱成了圆圆的包子脸,他觉得这样的她比那个一身黑衣冷酷逼人的她要可爱得多,他附在她耳畔询问了一声,冯可可不知道和谁赌气,忽然别过头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顾升这样趴在她身上,身体是虚浮的,很怕压到她柔软身体,他在想是否刚才交手时伤到了她。 他没有用力,只是在防守没有攻击,冯可可作为黑道第一女杀手,她的身手和胆识是非常惊人的,远不会这么容易被弄伤。 欲擒故纵?还是阴谋诡计? 顾升眯了眯眼睛,大掌钳住她下颔发狠般吻了上去,冯可可左右闪躲,脸色白了白,顾升的唇落得偏了,最后干脆埋到她的肩窝,轻轻啃噬着,还是熟悉的香味,熟悉的柔滑,他满足的喟叹了一声,情/欲这样的东西,真的碰不得,一旦碰了,你就无法再控制,无法在那个让你失控的女人面前保持你一惯的清醒,顾升现在很害怕深夜,他自己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鼻息充斥的是那淡淡的玫瑰香,不管手指触碰到哪里,都仿佛是摸到了她微凉的肌肤,心里的火无论如何都灭不下去。 在顾升缓慢的沿着她身体曲线摸到裙衫下摆时,冯可可忽然开口说,“你把我当什么,缺女人到夜总会,你随便招一招手,许多女人都会过来。” 顾升的吻一顿,他抬起头,看着她的脸,她面容清冷,并没有沉浸在情/欲内,他觉得有些受打击,难道自己技术这么不佳吗,这种气氛场合下,她还能毫无感觉。 想到这样一副身体被六叔占据过,他觉得脑子都发胀,他狠狠的掐住她脖子,用膝盖分开她两条腿,另一只手探索下去,在他摸上她大腿部位的霎那,冯可可忽然闭上眼哼叫了一声,顾升也察觉到触感不对劲,他弓起身体,发现他指尖下是一片渗透出来的血迹,洁白的纱布非常狼狈贴在她皮肤上,将白皙的身体对比得几乎透明,他眸子狠狠一缩,“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冯可可忽然发狠的一把推开他,他措手不及被推到一侧,堪堪抓住床单才稳住重心,冯可可坐起来侧身对着他,用手捋了捋散乱的长发,语气非常轻淡说,“我自己扎的。” 顾升不可置信的愣了愣,“为什么。” 冯可可媚笑着歪头看他,“因为从宾馆出来,六叔还没有走,他在等我,我一身痕迹怎样服侍他?不以这样方式逃过一劫,难道要我供出奸/夫是你。” 她说完忽然倾过身去,如葱般细嫩削长的手指缓慢拂过他脸颊,仿佛带着电流,所到之处让他觉得发麻。 她的唇贴着他耳畔的轮廓,喷洒出非常清新好闻的气息,“我不舍得把你供出来,谁让你力气那么大,比六叔厉害多了。” 顾升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他心里砰砰跳动了一下,他眯眼望着面前这张极其美艳的脸庞,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看透过她,她可以随时将自己变得冰冷抗拒,又变得妩媚热情,即使他得到了她的身体,她的心还是被无数层茧重重包裹住,他根本刺不穿。 顾升起身在房间内找了一圈,最终从一个小匣子内取出药膏和纱布,他坐在床尾,一把扯过冯可可的受伤的右腿,她蹙眉看着他,他面无表情将药膏扣在掌心,抹匀后蹭在纱布上,然后取下她已经被鲜血浸透的旧纱布,看到那有些狰狞结咖的伤口又翻出染血的新鲜嫩肉,他愣了愣,他没有想到会伤得这样重,“你是不是女人?你怎么会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怪不得刚才在过道时明显不是她真正的身手,要比道上传言逊色很多,他还以为不过是以讹传讹,她除了靠着美貌做事并没有过人的本事,原来她是受了伤不方便。 顾升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沉默着为她包扎好伤口,冯可可垂眸看着他非常专注认真的脸,心里某个位置忽然在一霎那塞了满满的热流,她觉得胸口发烫,她鼻子一酸,看着自己被覆盖住的伤口,小声说,“我不想让他碰我,离开宾馆回去的路上,忽然就不想了,从心里排斥厌恶他,也觉得自己很脏。” 顾升的手身子猛然僵了一下,他的指尖来回抚摸着她伤口边缘的位置,他们这样无声沉默了了很久,然后冯可可听到他说,“你不脏。我从没有这样认为。” 他说完后,有些慌张的站起身,随手拿起刚才在亲吻过程中脱掉的西装外套,他没有再看她,转身离开了公寓。 冯可可呆呆的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手指轻轻抚上自己的唇,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烟草的味道。 他说他从不认为她是脏的。 她扯住在身下皱成一团的被子,捂住自己的脸,深埋其中,嚎啕大哭。 顾升离开冯可可的公寓后,站在路灯下,靠着灯杆点了根烟,他呼吸时觉得胸口非常闷,仿佛堵住了一块巨石,眼前是冯可可那双含着眼泪的双目,她质问他,你把我当成什么。 有五个字在顾升舌尖滚了滚,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好像对于女人这方面,总是木纳和冷酷的,他觉得身不动心不动,就不会被任何人捏住软肋,就像蒋华东,如果没有薛宛,他当初赢沈张会赢得更漂亮。 现在依旧是叱咤南省的黑帮大佬,而不需要将自己洗白,正因为他存在了软肋,所以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将自己从黑暗的漩涡中拯救出来,也给了别人可趁之际。 顾升曾想,蒋华东的克制力冷酷压抑到让人觉得变/态的地步,可没有传出过什么惊心动魄的风声,薛宛就这样驻扎进了他心里,而现在他终于明白,深爱这两个字,往往就是诞生于人群中的一眼,毫无预料的一步。 他靠着灯杆吸了两根烟后,将西装的扣子扣住,朝着一条比较宽阔的路走去。 楼下草丛处两个蹲守的保镖样子的男人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他沉声说,“顾升刚刚从冯堂主这边的公寓离开,大约呆了一个小时左右,似乎有点心事。” 对方听完冷笑一声,“冯可可我已经不打算留了,从身体到心理上的双重背叛,想必她也清楚,我不会再留情面。顾升栽了之后,就算我可怜她,让她追随他陪葬去吧。” 保镖非常为难而复杂的望了一眼公寓的窗户,冯可可正伏在玻璃位置张望着小区门口的方向,似乎在寻找顾升的身影,眉目间满满的依依不舍,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冷了下去,她抬起手臂毫不犹豫一把拉住窗帘,用力朝对面一扯,遮挡住楼下人的视线,那人影贴住窗纱虚晃了一下,窗子便归于寂静。 蒋华东这天晚上回来有些晚,公司内两笔生意在同时跟进,他和古桦负责一个非常重要的,另外也在今晚应酬,交给了公关经理和方雅琪。 他洗澡出来后,薛宛已经睡着了,身体横在大床中间,朦胧的灯光笼罩住她的脸,显得非常柔美安静。 她大约是白天怀着孩子孕吐浮肿刚刚又照顾有些感冒的小玉玺,实在太疲惫了,连等他洗澡完出来说句话的精力都没有,蒋华东非常心疼的坐在床边,轻轻将她抱住放在枕头上,她动了动身体,像小猫儿一样偎在被子中,他俯下身轻轻吻了她额头一下,大掌来到她小腹位置,那里有些隆起,但还不明显,才三个月而已,只是因为薛宛平时太瘦,在其他轮廓的衬托下,显得腹部有些鼓。 蒋华东觉得这个女人将自己一惯的戾气变得柔软和温和,把他生人勿进的冷酷棱角抹得圆滑而平整,他不再认为众星捧月被人仰望才算活得精彩,他觉得拥有温婉的她和这样现世安稳的家庭才是细水长流的幸福。 蒋华东刚要关灯躺下,忽然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看了看来显,是方雅琪的私人号码,他微微蹙眉,并不迟疑的挂断,大约几秒钟,对方又打来,非常的执着,而薛宛因为手机连带床头柜一起震动的沉闷声响有些不安稳,她蹙眉哼唧了一声,蒋华东怕吵醒她,轻声拿着手机走出房间,他走到阳台位置打开门,接通后那边传来方雅琪隐隐的啜泣声。 “蒋总…我现在在浦西商业街,您方便过来接我一下吗。” 蒋华东说,“你不是跟随公关部经理到酒店陪一个客商应酬吗,怎么到了商业街。” “那名客商对我意图不轨,公关经理被他支走到另一名客户那边,说去唱歌,尽兴后明早签单,那名客商将我哄上车,到了这边宾馆,我明白他的意思后,趁他开房登记跑了出来,但我把钱放在包内,落在他车上了,只有手机随身在口袋里。” 蒋华东揉了揉眉心,其实有一些资产和人脉都非常庞大公司里所谓职业公关,和客户部人事部以及危机公关部门的员工内容性质是不同的,这是专门应酬的一项工作,大多是俊男靓女,酒量过人,能歌善舞,尤其非常擅长和人沟通,往往在一种愉悦的氛围下达到自己目的。 当然,有时候根据对方的一些要求和暗示,也会有潜规则的盛行,说是出于自愿,你肯,公司会给你补偿和好处,不肯,也就罢了。但既然面试进入这样的公关部门,自然都有这个准备,方雅琪是主动请缨跟随公关部经理参加这个应酬,蒋华东以为她是为了赚钱,原来她根本不懂其中奥秘。 他非常无奈说,“找古桦,或者公司内的司机。” 方雅琪带着哭腔非常无助说,“古助理关机了,其他司机都没有加班。” 古桦和芳芳结婚后,就养成了一个习惯,为了不打扰她与女儿休息,他每晚下班超过十点都会关机,次日一早五点再打开,现在芳芳又怀孕,他自然更是拒绝外界干扰,蒋华东原本想拒绝,但方雅琪哭哭啼啼的悲惨和茫然又让他觉得无法开口,她是他的秘书,是宏扬员工,这么晚了是忙着公司业务才被丢在外面,哪怕她有一千种方式得到帮助,可她既然找到自己,作为上司,就不能视她安危于不顾,如果一个独身女职员在应酬过程中出了事,对于宏扬和他的声誉都不好。 蒋华东挂断电话后动作极轻回到卧房,他穿好衣服,静静看了薛宛一会儿,她大约在做梦,脸上带着些笑意,他给她盖好被子,将灯关上,开车离开了别墅。 浦西那边的商业街非常冗长,也很宽阔,一般到凌晨还是人山人海,蒋华东从一侧的车行窄路缓慢朝前开着,在一处花坛的休息区位置看到了蹲在地上的方雅琪,她头发有些散乱,无助而茫然的四下打量,有人经过会看看她,但并没有人询问什么,在非常大的都市中,人情冷暖和趋炎附势会更加明显与冷酷,甚至说,他们都有一颗极其冰凉的心去观看别人的脆弱,再幸灾乐祸。 蒋华东将车停下后,按了几声喇叭,方雅琪本能的朝着这边看过来,在看到半拉下的车窗内露出蒋华东那张刚毅脸庞时,她喜极而泣,飞快冲过去拉开车门,竟然激动下冲进了蒋华东怀中,后者愣了一下,将另外一条不曾把控方向盘的手背到一侧,方雅琪带着哭腔说,“我以后再也不要应酬那些人,简直太可怕了。都是企业领导,为什么你这样高贵迷人,他们都想魔鬼一样。” 蒋华东蹙眉,鼻息间闯入她身上非常艳丽浓郁的香水味道,他有些反感,不假思索推开她,方雅琪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她尴尬的坐好,低头擦着眼泪,蒋华东长臂探向后面作为,摸到一盒纸巾,递到她面前,然后询问了她的住址,一直将车开到楼下。 行驶过程中他们都没有说话,方雅琪只是不住的哭泣,让他原本就有些疲劳的心更加狂躁,同样是女人,为何薛宛哭起来让他很心疼,别人就让他很生厌。 他觉得自己中毒了,很久之前,在见到薛宛那苍白削瘦清秀的脸庞时,他就中了这样一种除她之外无人可解的毒,到现在都还是病入膏肓。 蒋华东将车停稳后,方雅琪没有立刻下去,而是看了一眼五楼漆黑黑的窗口,“蒋总上去喝杯水吗。” 蒋华东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上班还有不到六个小时。你现在时间非常赶,我不便再打扰你休息。” 这大约是最绅士和不尴尬的一种拒绝方式。 方雅琪咬着嘴唇,“今天麻烦您了,我不知道怎样弥补您为我耽搁的休息时间,我请您吃饭怎样,时间您定。” 蒋华东非常无奈的靠在椅背上,“我认为弥补的最好方式是现在立刻下车,我也要赶回去休息。” 方雅琪愣怔了一下,非常尴尬的攥了攥拳,她推开车门走下去,弯腰在车窗位置看他,“蒋总慢走。” 蒋华东淡漠得点了点头,他转了一下方向盘,朝着小区外开出去,方雅琪站在原地定定望着那越来越渺小的一个黑点,她脑海中想到今天中午无意在公司休息区发现的一份很久之前的报纸,还是蒋华东参加一个成功人士的独家访谈,当时在本地新闻频道播出,也上了财经报纸,几乎是全程报道,她看到蒋华东在提及薛宛和女儿时非常愉悦与温柔的表情,那是在平时公事上谁也见不到的,他永远这样疏离每个人,尤其是女性,一点可趁之际和让自己后悔的行为都没有,哪怕任何男人都不会错过的无伤大雅的拥抱与眼神接触,都格外的谨慎与抗拒。 到底那是怎样一个女人。 方雅琪没有接触了解过,只是从很多地方见过照片与背影,美貌之类的,也不过如此,算不上让人一见就难以忘怀,为何可以让蒋华东这样的男人如此迷恋和忠心。 蒋华东开车再回别墅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他轻手轻脚爬上楼,推开卧室门本以为薛宛还在安睡,不想她竟然端坐在床上非常冷漠的望着门口位置,似乎已经起床很久了。蒋华东本能的脸色一变,可落在薛宛眼中又成了另外一副景象——心虚。 她起身朝着他一点点走过去,蒋华东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变身大玉玺了。那份气场,真不愧是他将华东的妻子。 然而,他自我喜悦了不过半分钟,薛宛忽然扯住他的西装闻了上去,每个角落都没有放过,最终在胸口位置以两根指尖抓起一丝酒红色的长发,恰是方雅琪扑入他怀中时落下的。 蒋华东也看到了,在灯光下闪烁着格外诡异妖艳的光芒,他无奈的在心里叫了一声完蛋,薛宛在下一刻冷笑,“大半夜能让你跑出去见的女人,一定非常美丽。” 蒋华东嗯了一声,“没有你美。” “蒋总还对比过吗。” 蒋华东发觉自己失言,还来不及张口补救,薛宛将头发丝扔在他脸上,打开门用力推搡他出去,蒋华东只能顺从她,他力气很大,一旦搪塞的话,很容易伤到怀孕的薛宛,于是他就被活生生推了出去,等他想要开口解释,门砰地一声关住了,蒋华东摸了摸遭殃的鼻子尖,觉得有点疼,不知道是不是撞歪了,虽然他不需要靠脸吃饭,但不得不说,他也非常注重仪表,毕竟这张脸和周身气质,迷倒了无数女人,助他一步步走向今日。 他非常无奈,敲了很多下门里面都无动于衷,倒是把起来尿尿的小玉玺惊动了,她从旁边房间探出脑袋,睡眼惺忪喊了声爸爸,蒋华东过去将她抱起来亲了亲,小玉玺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妈妈不让你进屋吗。” 不是小玉玺太早熟,而是蒋华东和薛宛的传统就是他惹了她就要在门外待着反省,以致于小玉玺把爸爸罚站的事在学校传得热火朝天,很多家长都在说,宏扬总裁蒋华东在家里惧内啊。 其实很多时候蒋华东都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薛宛的脸色毫无征兆就冷了下来,顾升的总结是:“一个一点浪漫都不懂的榆木疙瘩,能让老婆高兴才怪。” 曾经薛宛和蒋华东结婚一周年纪念日,薛宛满心欢喜换上了特别漂亮的旗袍,还买了许多他喜欢吃的粤菜,等着他回来给自己一个惊喜,结果蒋华东六点半准时回到别墅,手上拿着一只乌龟,非常好看可爱的巴西龟,还有一些鹅卵石,薛宛呆呆的看着,蒋华东非常高兴说,“那天你不是说想养一只乌龟,今天我给你买回来。这一只在缸内最活泼,庆祝我们的纪念日。” 薛宛:“……” 她看着那只缩着脖子只露出眼睛的乌龟,觉得它好像在向自己挑衅。 气得薛宛二话不说赌气坐在椅子上开吃,小玉玺倒是非常高兴,抓住盖子玩儿了不到三天就给玩儿死了,而薛宛的周年纪念日,蒋华东当真除了一只龟再没有别的。 其实薛宛应该知足,她的吃穿用度戴全都是最好的,首饰盒子里都满满的溢了出来,放在拍卖行价值连城,可纪念日啊!哪怕买一朵玫瑰都是好的。 她记忆里,蒋华东从没有正式送过她一束花。 似乎男人都对于这样的礼物很不看重,认为并无价值,非常虚华,但女人却很中意。 蒋华东将小玉玺抱回房间,照顾她尿尿后给她盖好被子,他说,“小玉玺你能不能给爸爸留点面子,比如在学校,不要说家里的事,尤其是爸爸讨好妈妈的一些事,可以吗。” 小玉玺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张开小嘴巴,“比如什么呢。我不懂哎。是你坐在地上对妈妈傻兮兮说‘老婆我错了’还是你被妈妈关在门外唱歌讨她高兴?” 蒋华东抽搐着唇角说,“都是,都不要说。” 小玉玺在床上打了一个滚儿,“可我都说完了。” 小玉玺说完后顿时一道晴天劈裂击中了蒋华东。 怪不得,每次去学校接她放学,一些家长都用格外暧/昧的眼光看他,他上辈子甚至上上辈子大约都欠了小玉玺的,这辈子才让她这么坑。 关键是,小玉玺天天背单词学文字总是很健忘,怎么家里这点见不得光的丢人事她却记得这么清楚。 蒋华东秉持着绝对不能让隔阂过夜的原则,在几番讨好无果下,他直接走到庭院爬着一杆通水的管子上了二楼,从窗子飞身一跃跳进了卧房,薛宛坐在床上非常冷静看着蒋总裁像耍猴一样,他进来后讨好笑着对她说,“看我身手还可以吗,我觉得不减当年。” 薛宛面无表情,靠在床头一言不发。 蒋华东深深吸了口气,走过去非常霸道将她揽在怀中,任凭她挣扎也不松开,他贴着她耳朵将今晚的事跟她一字不落说清楚,原本他认为薛宛会下达指令要求他辞退或者调离方雅琪的工作,他都想好立刻答应,然后抱着老婆上床睡觉,结果薛宛非常天然呆的抓错了重点,她说,“方秘书钱包丢了?那怎么不报警啊,等到明天就不好找了。” 蒋华东:“……” 他非常无奈崩溃的埋在薛宛的肩窝内,低低的笑出声,闷闷的说了一句,“好,我会让她报警。” 薛宛脸色缓和了很多,其实她是相信他的,只是觉得这样好的男人被她得到似乎太不真实,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茫然自卑,蒋华东魅力非常大,她在一些媒体途径看到他出席什么场合,或者偶尔几次亲自陪同他去,他总是全场非常闪亮的焦点,在那些发福谢顶或者苍老的男人中,非常的突出夺目,她是害怕和惶恐的,总觉得这样的美好会有到尽头的一天,不管蒋华东怎样保证怎样疼爱,她都会越来越猜忌和不安。 可刚才她看到他钻窗户爬进去也要立刻解释防止她胡思乱想,她就觉得什么都过去了。 这么多年风雨坎坷到了这一日,珍惜眼前比什么都可贵。 她笑着反抱住他的腰,低头吻了吻他头顶发丝,“华东,我相信你。” 请读者帮忙监督盗版的一封信免费看 有读者评论说,这部书出版了…我作为作者都没听说,网站也没有收到出版证据,请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你拿到实体书了吗?现在出版单位不会连我这个作者都瞒着就直接给出版,我有我是“缚瑾”的身份证明,我将联合网站调查这件事,如果有人盗版我的书进行了匿名出版,我会发律师函索要赔偿和声誉证明,包括在我这里留言的“Aa曦”这位读者,你不了解情况直接在这里说,我也会要求一个说法,你可以直接留言给这边客服,留下你的联系方式。 这部书原名《那年我曾错入风尘》,后因盗版缘故和风尘这个敏感词改名为《花样年华》,六月份连载至今,一些网站有盗版痕迹,但由于网文无法克制盗版,但如果有人出版过却隐瞒我这个作者,请大家积极抵抗和举报,出版这种事必须经由我本人同意,拿到我的出版稿酬,否则一律算是侵权我,我会进行索要赔偿及法律途径。但我目前和编辑了解到的,有这部书的同名,内容完全不同,如果大家在书店发现和我这部书内容及也是“缚瑾”笔名的,请告知我出版社。感谢。 因为这部书到现在为止确实有些成绩,大约两万多个读者吧,在网文里很容易被不法网站侵权,我也发现过一些,但如果是大胆到直接隐瞒我出版的,我真的不能姑息了,尤其某些读者不分青红皂白反而认为我是侵权,我更要讨要说法。这部书目前没有完结,我连结局都没有写出来,不知道谁给出版了,真的好神奇。 嗯,最近都是一更,但这一更在八千到一万字,就是把两三更合到一起了~~大家可以看过瘾哦。 第二百一十七章我只要她9100字长更 冯可可从床上醒来时,窗纱还拢着,窗子紧闭,空气流通很慢,隐约能闻到有顾升的烟味弥留,她忽然觉得伤口不再那么痛了。 她跳下床,走进浴室对着镜子看了好半响,里面的自己有非常苍白的脸色和枯燥的头发,她目光顺着脸庞移到胸口,最终定格在大腿根部位,白色的纱布非常安稳固定在上面,封了两条胶带,使周围皮肤有些狰狞,她轻轻抚摸了一下,仿佛能感觉到顾升带着几分怜惜的指尖温柔的触摸。 她捂着自己脸闷闷的笑了一声。冯可可,你真是病入膏肓。当初怎样信誓旦旦说,这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任何男人,男人都擅长伪装,你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越是让你产生好感的男人越容易欺骗,想要不受到伤害,就必须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 可顾升大约带着一把淬了毒的利剑,就这么插进了她心口,她拔不出来,也不想拔出来,如果前方等待的是死亡,她也会毫不犹豫跳下去。 她从没有觉得自己很悲哀,她想她也得到了一切,这世上有几个女人能活得像她这样,让所有男人对自己卑躬屈膝,毕恭毕敬。但她在遇到顾升那一刻,莫名觉得自己好脏,她换下了那一身血腥满满的黑衣,用另一个身份接近他,她在半真半假中终于深陷,于是清醒看着自己假戏真做,她爱顾升,近乎残暴的爱着。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停止这样荒唐的动情,也许要到死那一天。 因为人只要还活着,心脏就会一直跳动。 永无止息。 冯可可用冷水洗了一个澡,洗到她嘴唇都是青紫,才穿上衣服从浴室内出来,她走出房门,原本正在轻松的梳着长发,在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六叔后,身体骤然一僵,她看到茶几上还有顾升昨晚匆忙离开没有带走的领带,她愣怔住,头皮隐约发麻,六叔并没有问到那条领带,而是挂着微笑抬起头,静静看了她一眼,“洗澡了。” 冯可可没有说话,她本能的警惕起来,面对这样随时发狠的男人,她丝毫不敢懈怠。 六叔笑了笑,“你还是喜欢用玫瑰香的沐浴乳,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改变,人的习惯不会改,大约性格也不会,对吗。” 冯可可紧紧贴住墙壁,她一动不动,手摸索到背后挂着的日历,日历后是一个她自己挖空的机关暗格,里面藏着一把银针,她腕力在女人中算是一顶一的,可和男人相比,还差了许多,她只是做了一个最坏打算,假如六叔要对她下手,这一把针至少够她应对那些保镖从这里逃出去。 六叔捏起那条领带细细打量着,冯可可看到他这个动作几乎要窒息,那是顾升那天在茶行系过的,而六叔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他深深凝视着,然后颇有深意说,“你喜欢系领带吗。” 冯可可吞咽了一口唾沫,“偶尔。看我怎样装扮,接近什么人。算是遮掩我女人身份的装饰。” 六叔嗯了一声,他又放回去,“可可你对我忠诚吗,你不会背叛我对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缓慢走到冯可可面前,他一把扯过她身体,禁锢在怀中,粗砾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白皙面庞,她身体紧紧绷住,从没有过这样厌恶和抗拒他的触摸,她胃口里的酸水几乎都堵在喉咙,只要张开嘴,立刻喷溅出来,她死死咬住牙关,六叔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抗拒和生疏一般,仍旧无比陶醉的抚摸着,直到那只手来到她胸口位置,就要覆盖上去,冯可可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体一偏,六叔的手便擦着上面落在腋下位置。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以前你不会这样。虽然你不愿意,但你会顺从我,会咬牙闭着眼,等我结束。我知道你把这件事看成噩梦,你每一个毛孔和表情都在排斥,可女人一辈子没有享受过这样极致的欢愉多么可惜。想过要不放了你,等你做完这件事,我不再逼迫强留。但你太急了,我不喜欢我的女人背叛我,身体还可以,但你的精神出了问题,我在你脸上看到了从没有过的光彩,非常靓丽,告诉我是谁给了你这样的快乐。” 冯可可低垂着头,她知道瞒不过,她和顾升的事,早晚都要败露,只是没想,这样快。不是六叔发现得快,而是她沦陷得快,她想知道天堂是怎样触摸到的,为什么那么都男人和女人都会在情事上如此疯狂。她抱着必死的信念留下了顾升,直到滚上床那一刻,她都想,也许这件事的代价就是死。 她眼睛闪烁着,忽然抬头,用她从没有过的决然目光看着六叔,他心里一震,这样的冯可可,像极了他亡妻,自信从容,高贵冷艳,不向任何人低头。 “我不后悔。” 冯可可缓慢而清晰吐出这四个字,迎接她的是短暂沉默后非常刺痛的一巴掌,她被打得眼前一黑,摇晃着跌坐在地面,六叔阴着脸将她提起,死死按在墙壁上,“你再说一遍。” 冯可可眼前是模糊的,她只能凭借黑影来辨认他脸部的方向,她冷笑着,“我不后悔和他在一起。” 六叔不知是气急反笑,还是喜欢她的傲骨,他看了她一会儿,竟然点点头,他说,“好。我会让你看得更清楚些。” 顾升在离开公寓后的十几个小时里,整个人都处于游离状态,做什么都无法投入和专注,满脑子都是冯可可的伤口,还有她非常轻声说的那句话。 为什么。 是为了自己吗。 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第一念头不就是为他守贞。 顾升攥着一杯早已彻底冷却的茶,像困兽般闷闷的嘶吼了一声。 他在这天下午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一点时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对方是男人,声音格外低沉,而且经过变声处理,以这样方式接触人,他脑海中一霎那就想到了冯可可。 对方在电话中说,“六叔关押了冯堂主,在上海这边一家废弃厂楼,目前生死不明,六叔最喜欢折磨女人,而冯堂主之所以得罪了他,是因为你。如果你还想见到她,就不要耽搁。” 顾升捏住手机,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目光远处波浪壮阔的车流人潮,“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是谁的人。” 对方笑了一声,“冯堂主和你两次幽会,我都清楚,第一次在宾馆,第二次在她公寓。但我并不是六叔的人,我是跟随她身边的打手。你周日要出一批货,今晚进行最后一次数目清点,了解这些够了吗。” “这并不足以证明你是来为我通风报信,也许你是六叔派来对我调虎离山的诱饵,我没有理由相信我不认识的陌生人。” “随便你。” 对方说完挂断电话,顾升捏着手机,眼前飘忽闪过无数场景,六叔对冯可可,的确从不留情,那次在茶行包厢,她险些被他活活打死足以证明六叔对她没有情意,不过是寂寞时候的消遣和危难时候的杀手。 顾升心里越来越乱,他不能贸然行动,因为六叔是一个非常强劲的敌人,而他手中又捏着冯可可的性命,他也不想牵扯别人,可到了这一步,除了蒋华东,没有人还能帮他抗衡六叔。 在他焦头烂额时,掌心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还是刚才那个匿名号码,发来一张彩信照片,背景是在黑暗破败的厂房内,有一处很大很深的沙坑,还有完全散漏的石子和泥灰,冯可可就在这一堆颓败之中,她嘴上被贴了胶带,身上衣服狼藉不堪,头发非常凌乱,靠着一处墙壁角落,她分明还是半睡半醒间,眉团难受得蹙在一起。 她身手极其精准辛辣,六叔派人和她直接争斗未必能赢,大约是博取她信任后灌输了迷药,直接不费一兵一卒将她掳走。 下三滥。 顾升根本不敢想她到底经历过什么,作为黑道第一女杀手,她结下的仇怨几乎数也数不清,平时嚣张到了极限,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在六叔手下人的囚禁中,自然是过不好的。 一百种可能被顾升想了一个遍,无数怒火将他整个人的理智都燃烧起来,迅速烧成一个生人勿进的火球,他拿手机朝着地上狠狠一掷,声音惊动了在外面和邹浦交待事宜的刚子,他飞快推门而入,见到顾升脸色不对后,转头吩咐邹浦谢绝任何人求访,然后关住门,走过去将唯一一个能拾起的手机壳捡起来放在办公桌上,轻声问,“升哥,是出事了吗?” 顾升浑身都在颤抖,他死死扣住桌子边缘,眼睛扫了一下手机,“你自己看。” 刚子咳嗽了一声,“这都四分五裂了,我看什么?” 顾升这才看清手机全部被他那一下摔成了碎片,他很久没有这样用力的发泄过,没有任何人和事能让他的底线崩溃,但这一次,当他看到冯可可那样狼狈无助的样子,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爱上了这个女人。 她可以将自己全部的理智和冷静击溃,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兽。 “冯可可被绑了。” 刚子蹙了蹙眉,“她跟你没关系,她是要杀你的人,她死了对你更好。你只用专心致志对付六叔,少了女人少了更大劲敌,从来漂亮女人都是祸水,玩儿玩儿可以,动感情伤身。” 刚子难得这样冷静说一番话,顾升闭上眼睛一言不发,他沉默了良久,不停告诫自己不要分心,不要理会,但最终他还是嘶吼着扑散了桌上全部东西,“我做不到,我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吗!她跟过我就是我的,我怎样都会救。” 刚子看着他扭曲的侧脸,其实这也在意料之中,虽然顾升和冯可可的接触,他都不在场,但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顾升,他一直活得非常潇洒,从不受羁绊,当初遇到薛宛,他认为顾升栽了,没想到他还能挣扎着从这段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中爬上来,而直到遇上冯可可,大约她才是他真正的劫数和灾难,他不是爬不上来,而是根本不肯爬。 这世上很多人在面对感情,都并非无法脱身,而是心甘情愿深陷,于是才会遍体鳞伤。对待一张情网,斩断只需要一瞬间,可慢慢缝合却需要很漫长的光阴。可人们都怕疼,宁可接受那针扎般的煎熬与啃噬,也不愿接受狠狠一刀的锥心与刺骨。 顾升将公司交给邹蒲和一名副总,直接赶去了宏扬集团,他到达时蒋华东正和几名部下在办公室内说着什么,脸色并不是很好,几名部下也都是诚惶诚恐,见到顾升如同见到了救世主,纷纷朝他看过来,蒋华东扫了从门口进入的顾升一眼,将手中文件狠狠朝着桌上一扔,“砰”地一声,吓得站在最前面的女部下身子都是一抖。 用薛宛开玩笑的话说,虽然蒋华东现在弃恶从善了,但毕竟做了一辈子黑帮大佬,那股能将人逼死的气焰还是随时会从身体内蹿出来威慑别人,尤其在发火时,他不需要怒吼,只是平静的目光盯上你几秒钟,就能让对方感觉到那股侵袭全身的寒意和杀气。 “我要的结果不是你们向我推辞是市场的问题,而是这一次的客户群反应为什么不如之前。我要你们从自身找问题,而不是推给社会大背景,我也可以这样管理公司,发不出工资我说是全球经济危机,你们就会坦然接受吗。” 部下轻轻抽出那一份惹得蒋华东大动肝火的报表,“其实相比较这边同类产品,我们的口碑算是最好,今年目前为止三个季度的营业额比去年还高涨了两个百分点,您并没有必要单纯看客户反应强烈与否,我们的货物内容始终是做良心出品,客户久而久之会觉得再好都是应该,不会做出很大的惊喜反应。这也是一种商业效果走到高处势必要下滑的固定趋势,因为至高点就摆在那里,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再冲破上去,又不会停滞不动,也只能进行非常微小的调整,就是走下坡。但走的趋势和速度的快慢,影响到企业最终生存,我们几乎就是在这个位置摇晃,没有大的波动,那么宏扬就可以越来越好。” 蒋华东轻轻敲击着桌面,他的目光非常专注定格在报表繁多的数字上面,一点点对比消化,沉默良久后在部下非常忐忑的等待中说,“成功的企业,是要跳出市场某些方面的压制性,我们可以顺应,也要遵守市场规则,但不能被这个条框束缚住,我们要在不违背其中规则的情况下适当找寻突破口,才能使企业更加活跃和稳固,大的发展不是市场能给予的,是企业本身的活力和新意,也是客户群体的口碑,市场只是承担我们的载体,不是引领我们完全按部就班的赚这点基数。所谓的商业高风险是要在一些创意上比市场更超前。策划部不是摆设,客户部也不是花瓶,安于现状是最没出息的人才做出的事,涨了两个百分点就满足吗,就可以原地踏步是吗。” 几名部下抿唇不语,顾升并没有见过蒋华东这样严厉的指导工作,他有些惊讶,难怪宏扬在最低谷时期又面临被恒宛的打压,竟然还能屹立不倒,生生扛了过来,蒋华东在他管理期间将底子打得非常牢靠,即使再风云变幻,也比其他企业更稳固一些,不会突然就变成一盘散沙,都来不拯救与规划。 “我希望我手下员工时刻都为工作付出全部精力,而不是有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以后都吃老本,宏扬不养废物。” 蒋华东将文件推到最前面部下面前,非常冷硬的语气说,“都出去。” 他们拿好各自东西离开了办公室,顾升将门关住后,非常无奈说,“这么严厉,你想让你员工都跑干净吗。” 蒋华东将电脑关上,靠着椅背看着他,“有事就说。” 顾升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愣了愣,“你都知道了吗。” “除了六叔容不下你,还有你和冯可可的那点风月,我有些耳闻,其余的我不知道,也没功夫留意。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天天忙得不可开交还分心关注。” 顾升拉过一把软椅坐在办公桌前,也没心情和他拌嘴,而是条理不太清晰的将事说了一遍,蒋华东面对这样慌乱的顾升忍不住笑,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他笑了一会儿便非常冷静说,“先不要自乱阵脚,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他们一眼就能看出你已经慌了,从而猜测到底哪方对你更重要,进行更大力度的挟持,你在气势上落在对方后面,后面怎样都很难挽救,因为对手和你本身是旗鼓相当,只能拼冷静,拼睿智。六叔这样做,分明是一箭双雕,你可以选择放弃货物去厂房救冯可可,但那批货立刻会被移交警方,或者他私吞,你的损失除了钱还有其他很多,或者你选择货物弃冯可可不顾,女人在这样情况下很容易绝望和发狠,她会恨上你,而六叔收获了一个身手智谋都和你势均力敌且美貌的女心腹,她一定不会再背叛他第二次,因为她认为你不值得。在你存放货物的地点,六叔也一定有埋伏,你去了是死路一条。怪就怪你不小心,怎么能让那么重要的东西被他打听到。” 顾升狠狠攥着拳头,他眼底都是一片猩红,“我没想过我身边会有奸细,大约是我从港城那边带来的手下,早就和六叔倒戈,成了他的人,一直帮他盯着我的动态。” “而且这个人并不是能随时接触到你的心腹,否则六叔不会派冯可可过来杀你,他早就让这个人动手了。大约是你在码头的工人,了解你每一批货物进出的时间和内容。” 顾升不耐而烦躁的摆了摆手,“我现在不想管这些,我要救冯可可!六叔是什么下三滥你我都清楚,那样的畜生,我怎么能放心她在他手上?还不是会被生生折磨死!” “她原本就是他的情/妇,说来你才算第三者,你为了救她不要命了吗。” 蒋华东的话刺激到了顾升,他忽然疯了般冲过去,一把扯住他衣领,抬手就要打,蒋华东脚下敏捷的一个用力,踢住办公桌固定重心利落得朝后一仰,躲过顾升急速而来的拳头,再反手一勾,打在他胸口,顾升身子一歪,在这时蒋华东腰部用力从椅子上腾空一跃,划出格外漂亮刚毅的弧度,将顾升反压在桌上,他冷笑一声,“事实证明,人一旦处在暴怒和慌张边缘,不管多么优秀,都会使你的能力大打折扣,自乱阵脚。我手下留情你都打不过,到了六叔那边,对手全都奔着杀你的念头下手,你能以一敌百?” 蒋华东轻轻松开顾升,站在他身侧整理褶皱的衬衣,顾升靠在桌上崩溃得攥着拳头,“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冷静不了,我的理智都被狗吃了行吗?帮我一把,让我把冯可可救出来,算我求你这件事。六叔已经知道她和我在一起过,她背叛了他,他不会容下她好好的,我真怕等我再赶过去,见到的不是那个会和我笑和我打的冯可可,而是尸体,你没丢过薛宛吗?你怎么会不理解我现在为什么慌!难道只有你懂得爱,我就不懂吗!” 蒋华东沉默听他说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顾升这样落魄崩溃的样子,他忽然觉得很想笑,都说黑道上的男人最无情无义,可一旦他们碰触到了这根弦,比常人更加疯狂,他们动不动就可以豁出去这条命,顾升说他宁可放弃这全部,也要救冯可可,而蒋华东清楚,他放弃的不只是他拥有的东西,也包括六叔最想要的这条命。 “你认真的吗。” 顾升缓慢将放在脸上的双手移开,露出通红的眼睛和有些可疑的水痕,“是。我一直认为自己没什么可怕,我没有妻儿,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姊妹,我不在乎任何人对我下手,因为我永远不会惧怕威胁。但我现在很怕,我要一个完整的冯可可,只要她能再次站在我面前,哪怕我们碍于层层阻隔永远无法在一起,但不管用什么去交换她,我都愿意给予和放弃。” 蒋华东沉吟片刻,他盯着顾升的眼睛,果然除了诚恳与崩溃,再无其他痕迹。 蒋华东伸出手拍了拍他肩膀,“虽然你有了软肋,可这是一件好事。我从不认为那个冷面的你是一个成功男人,但就算你会失去全部,你可以保护住你心爱的女人,所有人都会认为你还是赢者。” 顾升从蒋华东的办公室出来,古桦恰好从另外一间会客厅内送客人离开公司,他走上去为顾升按了电梯,在等候中顾升说,“你们蒋总下午要为我办一件事,所以公司麻这边麻烦你了。” 古桦点头,“我刚接到了蒋总电话,我这边会尽力做好。” 顾升进入电梯,朝古桦点了一下头,门缓缓合住,古桦有些迟疑看着地面,他忽然从口袋内掏出手机,拨通了程毓璟秘书的电话,他简单交待了几句,挂断后进入了下一部电梯。 冉倩看着按下去的手机屏幕有些奇怪,她看向玻璃门内,程毓璟正坐在办公室内修改一份合约的细节条款,白色衬衣和宝蓝色领带将他整个人都衬托的格外干净清爽,世上的男人性格都有不同,可她就觉得像他这样温润如一块美玉的男子最让人温暖心动。 冉倩敲门进入时,程毓璟并没有抬头,可也知道是她,他只在无意中提及他比较喜欢百合花的味道,是因为薛宛喜欢这类花香的沐浴乳和香水,于是冉倩便抛弃了自己喜爱的那一款兰花香型,开始使用百合香味的所有女性产品,以致于久而久之,凡是她出现的地方,空气中总飘荡着这样的香气。 “有事吗。” “宏扬蒋总助理古桦先生刚刚给我打了电话,他说让我转告您,蒋总要帮恒宛顾总做一件事,大约有些危险,今天下午四点多过去,如果到傍晚五点半,蒋总还没有平安回来,古助理会再联系您,看看是不是走法律途径插手这件事。但现在还不可以,因为顾总和这次事件的主导者很多事是不方便警方介入。” 程毓璟握着笔的顿住,他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冉倩,“这么严重,和蒋华东有什么关系,顾升与他几时好到能同仇敌忾情同手足的地步了。” 冉倩摇头,“我不清楚,古助理只交待了我这么多,他说如果不需要,就当他白说,只是提前打个招呼,让您有个准备,如果需要您帮忙,他会再联系。” 程毓璟嗯了一声,他知道蒋华东出手的话,以他没有完全肃清的黑道人脉与他本身的待事能力,帮顾升度过危机很简单,而且他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古桦的确是多此一举,大约他非常出于非常担心的目的,而程毓璟忽然觉得有些残忍和下作,他忽然在想,如果蒋华东和顾升都出了事,照顾薛宛的重任,会不会交给他。 他就能理所应当成为薛宛的保护伞,在这样接触中等待一段也许会燃烧起来的感情。 程毓璟狠狠攥拳,他逼迫自己把这样不堪的想法排挤出大脑,他怎能这样想,蒋华东帮他重新夺回程氏,又承诺在他退出商界后将宏扬完全给他,他不可以抱着这样肮脏的期待去趁人之危。 程毓璟再睁开眼时,已经缓和了许多,他发现冉倩竟然还在,他朝她点点头,“你去忙吧,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留意。” “需要我通知古助理吗。” “不需要,我自己做好准备,如果用得上我帮忙,他会主动和我联系。” 冉倩哦了一声,她转身朝着办公室门口走去,在摸到扶手上的霎那,程毓璟忽然叫住了她,“冉秘书。” 冉倩的心脏扑腾扑腾的跳动起来,他极少主动喊住她,每一次她都厚着脸皮能磨蹭就磨蹭一会儿,换来的都是他的漠视与不耐,冉倩控制住心里的激动与狂喜,报纸非常缓慢而冷静的动作转过身看着他,“还有事?” 程毓璟手握成拳置在鼻子下方,“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再用百合味道的物品,你并不喜欢这些,为什么要强迫自己为了迎合我的喜好来做。每个人都应该有她的特殊性,而不是和任何一个与你无关的女人雷同。” 冉倩咬着嘴唇,带着颤抖的声音细弱蚊呐,“可你喜欢…” “我是喜欢。”程毓璟语气格外疏漠,“但我喜欢的是薛宛身上有这样的味道,而不是你,我会觉得很刺鼻。为什么你要学她的喜好,你自己有你自己的特殊处,会有人欣赏真实的你。而不是一味效仿别人,东施效颦你听过吗,原本东施也有她的长处,可她偏要模仿西施,而西施的擅长并不是她的,于是就会造成非常不好的结果和影响。” 冉倩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什么东西扯住了,揪得很紧,她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握成了拳,她强迫自己压下那股酸涩和想要嚎哭的冲动,扯出一个笑容说,“哦,我知道了。” 程毓璟从文件中微微抬起头,他只看到了冉倩仓皇离开的背影,有些急促和踉跄,他摘下鼻梁上的眼镜,轻轻揉了揉眉心最繁重的位置,也好,既然给不了她什么,不如就这样干脆斩断,她已经在他身上耽误了四年时光,他实在不能任由她这样傻下去,他觉得每次面对她都非常沉重和窒息。 程毓璟一直等到傍晚五点多,都没有任何消息,而古桦给他的时间限度是五点三十分,也就证明,那边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在程毓璟离开程氏的同一时间,孟庄码头六号仓库的一扇门缓缓被人推开,两名黑衣保镖持着短枪走进去,对端坐在软椅内的六叔说,“顾升不在恒宛,门口没有他的车,我找一个人问了,早就离开。” 六叔嗯了一声,“大约往这边来。” “可时间对不上,他应该都过来了,从恒宛到这边,最多一个半小时。” 六叔带着几分慵懒靠在背上,他抚摸着腕上精致奢华的手表,似乎在思索什么,“他不会独身前来,一定到赌场或者酒吧调集一些保镖一同过来,不管怎样,你们记住,不要恋战,你们打不过他,所有人朝着他一个目标下手,不要弄死,务必留活口,这边我的势力还做不到短时间内抹掉一条人命。” 手下人点点头,又走出去站在石岗上面,拿着手机和还留在市区内的人联络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夕阳开始下沉,有些等不及的六叔忽然从椅子上站起,他看了眼时间后沉声发问,“顾升还没有来吗。” 一名手下想了一会儿,走过去小声说,“莫非他从道上听到了我们要掘他后路的风声,找地方躲起来了?” 六叔摆摆手,非常肯定说,“绝不可能,顾升不是遇事就躲的人,他如果这点胆量都没有,早就被人砍死,还能爬到现在这样的位置?这件事是我临时起意,一点风声都不会走漏,冯可可被我关押起来,没人能清楚我的目的,除非——” 六叔冲着门口方向看了看,“除非有奸细捅出去,让蒋华东截走了消息,他插手帮顾升,那情况就另当别论。” 六叔话音未落,忽然门口传来一声枪响,大约是介于有声和无声之间的那一种,足以让仓库内的人听到,却并不会突兀吸引到别人注意,杂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快越来越近,霎那间无数道黑影从门和墙壁四面八方跳下拥入,呈铺天盖地的势态,迅速围拢在四周,堵得水泄不通,大门被人踢开,一名黑衣手下持枪进入,紧随其后是一身黑衣的蒋华东。 他戴着墨镜,黑色皮衣随着灌入的强劲大风拂起非常冷酷的弧度,锃亮的黑色皮鞋和喷过发胶的背头将他冷硬到极致的气势衬托得寒气逼人,他将墨镜摘下,转手递给随行的保镖,插在口袋内的右手忽然缓慢动了动,坚硬的凸起恰好在身后黄昏阳光透射的中心,分明温暖却寒光夺目,他停顿了一下,在六叔所有保镖无比警惕的注视下,摸出了一盒烟,他笑着点上,叼在嘴角,不屑的扫视了所有人一眼,“我只是摸烟而已,就这点胆量,还出来混黑道?” 那些保镖以为他要掏枪,在看到只是一根烟后,微微松了口气,道上人都清楚蒋华东的枪法堪比特警百米穿杨,百发百中从无虚射,他手上如果拿着枪,不管是谁都会胆颤。 六叔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蒋总,没想到你会来。” “你不是想到了吗,我听到你在提我,都说六叔有黑道诸葛的称号,的确运筹帷幄,在这里足不出门就知道我会过来,如果不是我,你一定会失望,我怎么能让你失望。在这条路上你也算我的前辈。” 第118章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剥开我的心8100长更 顾升和蒋华东兵分两路,后者去仓库拖住六叔,他则只身到废弃的厂房内救冯可可。 蒋华东一定要他带着手下,但顾升不肯,他说单枪匹马才更有救出她的胜算,蒋华东的认知,他不同意顾升去救人,可他也知道拦不住,很多事都要换位思考,如果是薛宛出了事,蒋华东也不可能听从任何人的劝告。但他希望顾升能够全身而退,有手下跟随,势必会拼尽全力保住他平安离开,但顾升的认知恰恰相反,他宁可自己死在那边,也要在最后关头将冯可可推出来,人越少,目标越少,动静越小,他悄无声息挤进去的可能性越大,单枪匹马不能和对方硬拼,他要智取,带着手下他无法冷静思考,斟酌地形,只能有害无利。 顾升带了一把可以容纳十发子弹的短枪,还有五枚磨得非常尖锐的长形石子,是他防身用的暗器,一般贴身放在衬衣口袋内或者西服的袖绾暗扣上,轻易不会使用,而道上人基本不清楚他还会用暗器,清楚的也都躺在医院内说不出话了。 黑道人除了明面上的打打杀杀,都还会一些下三滥手段,但这样的说辞也要看他使用的对方是什么人,无辜良民那自然是下三滥,但如果是对六叔或者沈张这样的人,那便是替天行道。 冯可可擅长用针,是一种特殊的尾部很粗,头部很细的针,不是平常生活中女人女红缝补的绣花针缝衣针,这种针会进行淬毒,可以致人麻木晕眩酸软无力,一般是到深山内或者野外洞中找寻一些毒蛇、蜘蛛、蝙蝠等喷溅的汁液作为淬毒材料,这是女杀手和国际上的女特警最喜欢的暗器,轻巧杀伤力也大,而且避开了要害位置,扎入身体还不至于立刻使对方丧命,用化毒血清也能够抵抗治愈。而顾升和蒋华东喜欢用石子,这考验男人非常强劲的腕力,普通男人肯定做不到,但他们可以,只要不超过十米距离,甩出去势必让地方一触即死。 六叔没有想到蒋华东真的插手了,他得到消息,蒋华东退出黑道,一心管理宏扬,安守于家庭,不过问道上任何事,就连几个场子也是变卖转手,并不再经营,完全的洗手退江湖。六叔这才有足够的底气和把握到上海来悄无声息的解决掉顾升,但他没想到他的担忧成真了,因为顾升曾经对蒋华东有照顾妻儿的恩情,他在这样关键时刻,还是出手帮他。 六叔能对付一个顾升,却非常惧怕蒋华东,没错,他惧怕,尽管他在这条道上远比蒋华东时间更久,资历更长,但他却没有蒋华东少年成名的魄力和胆识,他的身手也让六叔这边所有手下望而却步。 “给蒋总安排一个椅子,这么没眼力,能让蒋总这样的人和你们一起站着吗。” 一名手下非常麻利将六叔旁边椅子搬起,正要送过去,蒋华东抬手止住,“坐着不方便,今天我不是和你叙旧来的。” 蒋华东将烟蒂扔在脚下,他垂眸看着那一片死灰,“听闻六叔杀伐果断,赤胆忠诚跟随你的手下也可以因为任何理由缘故而牺牲掉,你坐下冯堂主为你做事无数,也逃不过这样结果,你今天来这边的目的,顾升也许还当局者迷,但我一清二楚,想让他栽,也要看看我蒋华东是否放你这个方便。而我显然不肯,所以顾升在这边的货物,早已被我安全转移,你想借此大做文章,并没有任何意义。” 六叔一愣,他非常迅速回头看向那一闪仓库门,手下心领神会,纷纷跑过去踢开库门,将里面的十几只箱子全部撬开,他们仔细检查后,走上来一名手下,对六叔说,“只是塑料泡沫和一些建筑所需的木材。” “什么?” 六叔不可置信的推开他,亲自过去俯身翻到最底部,蒋华东在他身后爆发出一阵笑声,“我插手的事,你怎么可能赢。从我了解到你过来上海目标是顾升,还以一个女人来引诱他上钩,我就对你开始提防,我认为你不只是针对他,还想一起将我控制住,毕竟我早已卸下曾经势力。顾升上午来找我,我就算计到了你的真实目的,冯可可不过一颗你弃用的棋子,我们这样的人,能站住不倒,对手下人要求极高,一个选择背叛你的心腹,你当然会剔除掉。顾升找我之前,我安排了一伙手下到码头这边他囤积货物的仓库转移了全部物品,并且还替你报了警,不知道当警方来看到这些无趣的东西,六叔打算怎样解释。” 蒋华东话音未落,门外响起非常刺耳的滔天警笛,大批刑警持枪涌入,纷纷占据在每个有利地形上,为首的队长进入后环顾一圈,看到蒋华东他笑着走过来,“蒋总,怎么到这边。” “不同于您公干,我是查看一下港口,宏扬有一批产品要以水路运往别的城市,我亲自查验过才放心,毕竟这边不少客商都会选择这样运输方式,不要和别人撞上耽搁了发货时间。” 队长点点头,和他握过手后,走向六叔,“我接到自称港城商人的一个举报电话,说这边有违法物品囤积,大约是您的举报,是吗。” 六叔没有回应,脸色格外精彩,蒋华东笑了笑说,“这里除了我没有别人,我没有港城口音,当然是这位先生,我只是好奇这边不是顾升的地盘吗,怎么会有违禁物品,是不是虚假消息。” “不会,对方信誓旦旦说亲眼看到,我来调查。” 队长说完后朝身后刑警招手,几名警方走上去将箱子全部扣住,把里面物品倒在地上,蒋华东看到后以非常惊讶语气说,“怎么,现在我们国家把塑料泡沫和一些木材也列为违禁物品吗。莫非港城和内地所划分的不同,造成贵方的误解。” 六叔深深闭了闭眼睛,蒋华东眼底含着深沉笑意对那名同样有些愣怔的队长说,“大约是虚假消息,看来我们港城同胞也被蒙骗了,急于立功为国家追讨损失,忘了核实消息的准确性。” 队长看向六叔,语气冷漠下来,“针对小事,不造成重大失误的,我们进行口头说服,而针对造成我们大批刑警出动造成巨大人力损失,这是妨碍公务的罪名,需要依法处置,请您和我们到一趟警局。” 蒋华东在旁边蹙眉,“港城人民远方而来,没有必要这样严厉吧。”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港城也是中国领土,自然要对我们法律进行服从。” 蒋华东哦了一声,点点头笑说,“那是要做个表率。” 六叔眼底迸射出格外寒栗的光,“蒋总真是玩儿得一手好计谋。将所有人耍在掌心。” 蒋华东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头对那名队长说,“麻烦戈队长先行带着部下到门口等候,我与他再说几句生意方面的事,不方便让别人听到。” 队长思索片刻点点头,招手带领一众部下退到仓库门外等候,六叔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蒋总真是黑白通吃,不管在哪一条道上,总有这样大面子。” 蒋华东冷笑着系住风衣扣子,精致的腕表闪烁着非常夺目的光彩,“所以你不要动顾升,我的面子就是他的面子,你想要解除一个心腹大患,怎么不问问我是否答应。到现在为止两个小时,我猜顾升那边已经得手,六叔认为呢。” 六叔攥着拳头,他就知道蒋华东此时出现目的不纯,原来是这样,一切都全部昭然若揭,“你来拖延我?你以为他能在我那群敢死队中平安救走冯可可吗,我不打算留的活口,谁也拦不住。” 蒋华东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蹭了蹭鼻尖,“你还想铲除掉顾升,以这一次的契机,还不是被我拦住。人固然要有自信,但面对比你技高一筹的对手时,还是谦逊些,否则会摔得更难堪。我怎会在退出这条道之后还和你真枪实战,我只是来做个掩护罢了,对于我,你是谨慎的,而谨慎过度,造成了你满盘皆输。” 六叔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蒋华东定定望了他良久,然后带着非常得意的笑容转身离开仓库。 而半个小时之前,再一次的地动山摇却出乎了蒋华东意料。 冯可可虽然被药物控制在昏睡之中,又全身被五花大绑,可她的身手一向凌驾别人之上,能打赢他的人少之又少,以致于六叔安排了二十名保镖驻守在四周都还不放心,又配备了很多短枪和炸药,他走时留下话,如果她敢跑,就毙掉,绝不可以让她出去。冯可可最厌恶别人囚禁她利用她折磨她,她现在一腔恨意厌透了六叔,让她出去无异于放虎归山。 冯可可从昏昏沉沉中醒过来时,头还是疼的,眼前模糊得像是下了雪花,良久才恢复过来。入目看到的是围堵成人墙的黑衣男人,他们面色不善,一动不动站在四周,靠近门和很多个窗子的位置,冯可可咬着牙从角落直起身体,看着距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人,“六叔让你们看守我的,是吗。” 男人不动声色,没有反应,冯可可非常生硬的语气说,“摘掉墨镜。我脾气你们都清楚,除非我今天死在这里,否则等我出去,我会毫不犹豫了结了你。” 男人身子一僵,冯可可的名声,在这条道上一直是名震四方,到底她是否杀死过人,没人清楚,但至少,经她手上流掉的别人的血,足够湮没一方农田。 冯可可是女人,非常妖媚明艳的女人,可她也不是女人,这世上怎会有残忍毒辣神秘到这种地步的女人,她很多行为令人发指,她从来不动感情,六叔交待下来的任务,她可以非常出色完成,甚至比规定日期提前很久,对方在和她的接触中爱得死去活来,甚至甘愿为她抛家弃子,她却从没有被感动过半分,下手时毫不心软,刀插入对方身体,她却还冷笑着说:是你自作自受。 这样狠的女人,太可怕了。 男人迟疑了片刻,还是摘掉墨镜,露出那张脸,冯可可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并不是她的手下,而是六叔身边的,她微微松了口气,她很害怕遭受自己身边人背叛,一个成功的人,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只是单纯针对他的领域辨别他是输是赢,要看他身边人是否对他忠诚,而她到现在,这三十四年,她不曾得到过一份让她觉得温暖的东西,只有那群誓死追随她的手下。 “六叔会怎样对我,你清楚吗,直接告诉我,让我有个准备。” 男人垂眸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带感情说,“只要堂主您好好听从安排,不管今天是否能达到六叔目的,他都不会伤害您,但如果您一意孤行,和六叔对峙,那么自然也不会落好下场,六叔还是非常舍不得您的,我们都看得很清楚。” 舍不得。 冯可可冷笑,“那这份舍不得,给你妹妹或者你女儿,你肯吗?” 男人有几分尴尬,他再度将墨镜戴上,一言不发。 冯可可非常疲惫靠住墙壁,她从狭窄的天窗望着外面一方四角天空,惨淡的灰白色,有一抹被墙壁遮挡住的似乎是阳光的金色烟迹,正缓慢划过,一架飞机踩在上面,机翼闪烁着一点光芒,根据季节和天空颜色亮度的对比,此时大约是在六点左右。 顾升停下汽车,飞快跑进厂房中,他没有穿西服,而是一件灰色衬衣,米黄色裤子,这样打扮非常怪异,但在到处都是石灰和沙尘的废弃工地,这样颜色很容易与背景融为一体不易察觉,是利用地形反隐藏的方式。 顾升用了最保险的进入途径,他没有从门和任何能够通往里面的破败口进去,而是用了一个非常轻盈的纵身跳跃,直接落在二楼的楼梯转弯处,沿着非常难行的破败楼梯缓慢朝着一楼位置下滑,他的动作很轻,衣服也是皮质滑面,并不会摩擦出声响引发对方注意,他带着白色丝绸手套,鞋子也比通常穿的小了一码,可以使他行动更便捷,而且还不会留下丝毫指纹与痕迹,他来到这边就想过,救冯可可一定会杀人,不杀人他们是不会让自己平安将人救走,那么他要背负的人命绝不是一条两条,为了防止警方介入找到确凿证据,他务必要跳出顾升的身份,乔装为另外一个男人。 顾升在距离地面还剩下三级台阶时,非常利落的用右臂撑住楼梯扶手,一个漂亮的鱼摆尾,轻巧蹲伏落地,他四下打探后,以堆放在角落破败的草席为遮掩物,沿着墙根一直进入厂房最深处关押冯可可的木门位置,他一眼便看到那群人,分散的空隙中,也看见了非常狼狈的冯可可,他心一揪,她几时这样凄惨过,即使在茶行包房内,被六叔那样逼迫威胁打骂,她都靓丽到让人觉得刺目,而她之前别有用心的几次出现,不是一身冷酷黑衣飞檐走壁,就是非常明艳风情的红裙,或者纯情动人的白衣,顾升在此之前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女人能在几种风格姿态中变换自如而且这样浑然天成,她就是为了点缀这个世界的美而存在的,她此刻的无助和茫然让顾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碾压过一样。 他身手极快,一越便冲了过去,像一道闪电般,他蹲在一处沙坑后,在那些保镖都不曾留意的霎那间,朝着冯可可的方向猛地挥舞了一下手臂,然后迅速收住,匍匐在沙面上,冯可可恰好因为身体麻木而歪头动了一下,那一闪而过的黑影让她敏捷顿住目光,在发现对方竟然是顾升时,她浑身都僵硬住,他微不可察的扬起半张脸,从一侧的衔接所留的空隙中朝着她比划口型说,“我来救你。” 冯可可脚趾都在这一刻蜷缩到一起,她紧张得无法呼吸,每一次执行多么艰巨的任务她都没有紧张过,唯独此时,这边人太多了,地势又险峻,进来就很难再出去,而且她清楚六叔的阴险,这些保镖每个人都懈怠了枪支,应该也有炸弹,顾升一个人来,再厉害也寡不敌众,完全就是送命。 她急得朝他摇头,额前的汗忽然渗了出来,就在这时,不知是他们哪个人的动作幅度太大,惊动了看守的保镖,一人大喊了一声“是谁?”所有保镖全部戒备起来,四下寻找踪迹,顾升匍匐在地,却还是被人发现了那边晃动的一块浮木,他们齐齐朝着那边冲去,仿佛是要击破大军攻下城池的勇猛态势。 不留活口。 冯可可脑海中忽然闪过这样四个字,他们的气魄显然是要让顾升死在这里,有来无回。 她咬着牙,六叔,她恨透了那个男人,她真想能手刃他,管什么偿命,他竟然要杀掉顾升,以自己为诱饵。他是要她一辈子都不得安宁吗。 冯可可也没想到,顾升真的会来救自己,此前她丝毫不曾抱有希望,他是高高在上的,为了利益可以牺牲掉任何人,何况自己只是一个站在他对峙方,他应该恨不得她被六叔绞死。他那样不可一世,风华睿智,却被她骗了过去,他嫌自己脏吧,他一定懊悔死了那天晚上竟然会鬼使神差的留下来。 但当冯可可亲眼看到他和那群人打在一起的身影,他下了狠手,他打红了眼,他只为了救自己,除了她,这边没有任何值得他过来的东西。 冯可可闭上眼,她笑得非常灿烂,仿佛着一切苦难都是那样美好的存在。 顾升抽空从口袋内摸出一把匕首,朝着冯可可的方向扔过来,恰好就落在她脚下,他朝她只望了一眼,冯可可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用两只脚将匕首夹住,朝着半空一抛,恰好落在她腹部位置,她抖动了一下身体,然后艰难的用左手握住,背到身后联合右手一起灵活旋转到刀刃,在绳索上用力割据着,唰唰的沉重声响,绳索越来松,越来越薄,而顾升已经撂倒了三分之二的打手,地上全部是他们横七竖八的身体,或者躺着或者趴着,微微抽动。 在顾升和最后剩下那几名保镖打斗时,冯可可敏捷发现在二楼角落处爬上去一个保镖,他正拿着短枪用黑漆漆的洞眼瞄准顾升,看位置大约是瞄准了眉心或者太阳穴,如果打中将是一枪毙命。 顾升并没有发觉,他现在满心都是速战速决带着冯可可离开,如果六叔察觉到不对劲返回来,他不但跑不掉,还会因此连累蒋华东。 他在钳住对方喉骨时,忽然觉得身后一阵劲风倏地刮了过去,冯可可已经挣脱开了绳索,她几乎从地面飞跃而起,以非常漂亮的姿势腾空抓住楼梯栏杆,一个后空翻将双腿夹住那名保镖的头,狠狠朝一侧一歪,那保镖闷叫倒地,骨碌一下再次以跪蹲姿势向顾升瞄准,“砰”地一声枪响,顾升敏捷扣住对手的双肩挡在自己身前,那人中枪倒地,冯可可因为失去力气又没有武器,她非常吃力和那名保镖周旋,顾升想冲过去,可不知从何处又冲进来十几名救兵,朝着他层层包围靠拢,每一下都是狠手,顾升闪躲退让,还是无法突围,而他的力气也即将耗尽,正在最后挣扎中,冯可可忽然用尽全身力气踢到了那个保镖,枪在那人向后栽的过程中飞下一楼,她狠狠压住他身体,一只手扣住他喉咙指尖猛地收拢,那人脸部憋红,逐渐丧失力气,她伸手从他腰部位置抽出一个炸弹,几步抛下楼梯,拿起那把枪,朝着和顾升相反位置射击,那些保镖听到声音迅速分散,留下四五个对抗顾升,其余朝着冯可可涌来,她在那些人全部靠近后,露出极其诡异妖艳的微笑,举起手臂在半空中狠狠拉响,朝着那些人背后用力一掷,她转身只跑了几步,拉住顾升朝着门口飞奔,在最后诈响的一颗,她猛地将顾升推出大门,滚滚白烟与熊熊烈火像是突然间从天而降,以飞速蔓延的趋势覆盖了整片仓库… 顾升呆愣在门外,热浪朝着他侵袭扑来,但由于冯可可最后一下用了全力将他推出,他并没有被殃及,只是隔绝在相对安全的距离外,感受到了那一股冲天的危险。 他脚下一个踉跄,忽然扑倒在地,他睁大了眼睛,所有的喧哗和一声声余炸都像是无声,他眼前只剩下看不到任何的滔天火焰,还有灰白色的烟雾,一点点朝着苍穹上蹿起,远处漂浮的芦苇荡在风中剧烈摇摆,将这片天地困顿成了世界末日。 他在被推出的霎那,震响惊动了他,也让他措手不及,慌乱中他扯下了冯可可一片一枚,刺鼻的火药味道掩盖了那熟悉的玫瑰香,顾升眼前忽然变得朦胧,他不顾那烈焰灼伤的威力,疯了般大喊着她名字冲进火海,视线所及全部是荒芜狼藉,没有彻底燃尽焚化的砖石和沙堆,还能隐约看到黑色泛红的破败滚烫的墙壁,冯可可就瘫倒在角落的一处,周围全部是火苗,她的衣裙沾住了一簇烈焰,还在奋力燃烧着,顾升猛地扑过去,他摔倒在她旁边,顾不得半分疼痛,他脱掉衬衣,用力拍打在她身体上,将非常顽强的火种盖灭,冯可可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头发已经被烧焦了一些,散发出极其难闻的味道,她穿的衣服看不出原本颜色,裸露的背部和手臂都是腐烂能看到骨头的皮肉。 鲜血在朝外冒着,被最热那一刻的温度凝结成了黑色硬咖,顾升轻轻抚摸在她狼狈的伤口上,他不曾了解痛彻心扉是怎样的感受,从来没有过,如果说薛宛曾在某一时刻让他心疼和触动,那么这一刻顾升终于体会到在爱情中非常无助的绝望感,他也明白蒋华东那样无所不能,却在沈张的逼迫下唯独无法保护薛宛的悲痛和懊悔,人,最脆弱最坚强都是人,你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在她面前脆弱到不堪一击,你太在意她会受到伤害,于是就不知怎样守护,眼前的冯可可瘦弱成了一团,因为浑身的剧痛在低/吟、在啜泣,她的手指嵌入泥土中,手背蜷缩佝偻,痛,他没有亲身被炸过,但他能想到那是怎样一种钻心的痛。 他将冯可可抱在怀中,轻轻拂开她脸上被血污粘住的头发,她闭着眼,眉头皱在一起,无意识的低低唤着顾升的名字,她每叫出一个字,他都被那种无能为力折磨得要死掉。 他咬着牙恨不得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为她陪葬,到底为什么,爱一个人有错吗,为什么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唯独他要爱的这样辛苦隐忍,就因为动了心,才被不容吗。 如果不是自己,冯可可不会被有这样的下场。 六叔,他恨的人除了自己,还有六叔。 她如果活不下去,他会拉上所有害她的人一起死。 报应,他要报应所有人。 丧心病狂又怎样,他早就疯了,只是到现在才发现,会不会晚了。 告诉他,会不会晚。 顾升背起冯可可站起来,他摇晃着,她全部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也是精疲力竭,血腥的味道在鼻息见蔓延,他忍不住想吐,可却死扛着一步步朝前。 冗长的一条堆满废墟的窄路,两旁是火光冲天,他几乎要在这泥土沙尘混合的空气中窒息,脚下不知踩着多少人的尸体才走了出去,夕阳完全沉下,格外悲壮的天边,有一抹非常惨白清幽的月光,将这即将黯淡下去的世界笼罩在生死离别之中。 “顾升。” 不知过了多久,冯可可非常虚弱的喊了他一声,他张开嘴发现声音都是沙哑哽咽的,他也受了伤,一路背着她走过的地方,都是深深浅浅的血渍,他仿佛不知道疼痛,只是咬着牙不停走,他紧紧握住她垂在自己胸前的手,“我在。可可…再坚持一下,我们到车上,然后去医院…” 冯可可睁开一点眼睛,她发现自己趴在他背上,他很高很瘦,身体是冰凉的,可他喷在自己的手背上的呼吸却非常灼热,他好像在哭,背部始终颤抖,他走得越来越快,可她知道他也没有力气了,这是一条好遥远的路,他们走不到最后看到曙光那一刻,原本就是无法相交的线,固执会害了所有人。她不想他会有一天像自己这样,活不了,又不甘心死,就这么折磨着煎熬着,她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是遇到了顾升,可不后悔的事还是遇到了他。 她笑着溢出眼泪,非常满足的轻轻吻上他短发,“顾升,我想看烟花,就是那天晚上,我们一起看过的烟花。” 脖颈落下湿热,氤氲成一条河,他说,“好,我带你看,看烟花。” “我还喜欢雪,是不是要下雪了,冬天了。” 顾升的眼睛酸得滚出大片大片的眼泪,他喉咙发胀,他想说点什么留住她,让她有一份执念再坚持一下,可他就是发不出声音,好像忽然间失语了。背上人的呼吸声越来越浅,到最后他几乎察觉不到的地步,他眼前有些发黑,他拼命的朝着前面跑,车忽然不见了,就在那个位置,车不见了,根本看不到一点人烟,公路上疾驰而过的卡车都因为方才那一声巨响吓得绕路行走,他连张口喊一声都来不及,顾升崩溃得大叫出来,他跪蹲在凹凸不平的路上,被满满的绝望湮没。 冯可可的耳畔似乎炸开了一声声像烟花的动静,她闭着眼,脑海绽放出非常璀璨的颜色,空气中有柠檬和古龙香水交缠的味道,清爽的短发,高挺的鼻梁,他冷漠的坐在旁边,眼中是五光十色的花火,那几根好看的手指抚住车窗,他声音惊讶说,“你穷疯了吗?那是我喝过的水。” 顾升。 有个叫顾升的男人。 从没说过我爱你。 可却倒映出了她一生最斑驳锦绣的时光。 第二百一十九章风花雪月奈何天第一更 蒋华东带着手下赶到恒宛时,被告知顾升下午离开后再没有回去,他心里咯噔一下,这样久了,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不会杳无音信,他本能认为似乎发生了大事,而且是无法挽回的大事,才会牵绊了顾升。 蒋华东没有停留立刻带着四名保镖驱车沿着街道奔向那片废弃厂房,在去的路上他给薛宛打了电话,告诉她不要担心,也不必等自己,可能会回去晚一些,先陪着小玉玺睡。 薛宛很清楚今天他和顾升要做什么,她拦不住,也无法阻拦,顾升于她而言,和家人没有什么分别,在她和蒋华东危难之际他选择了出手帮助,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在他危机时袖手旁观。 薛宛在电话中叮嘱很多,蒋华东耐心听她说完,但心里早已是一片颓唐和慌张,直觉告诉他,顾升要做傻事,而他无法立刻赶到现场阻拦。 人在有很多时候,真的非常渺小。 车一直在极速飞驰,赶到厂房时,已经驻守了大批警方,门外空地放着十几副担架,上面是从爆炸现场内抬出的尸体,都被蒙盖住了白色布单,有鲜血渗透出来,手臂和腿被安插在身体,但是断续开,从侧面布单没有蒙住的角落缝隙上看非常的狰狞恐怖。 蒋华东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那些警察正在忙碌拍照拉起警戒线保留现场,还有部分排炸人员在每个角落排查防爆,场面忙碌而有条不紊的控制着。 有眼力很好的刑警看到了蒋华东,主动走过来握手说,“蒋总,您也听到了消息吗。这边现在很不安全,请您退到一百米之外。” 蒋华东朝着更加破败几乎沦为废墟的厂房内看了看,“这边死亡的都是些什么人,还能看出脸部吗。” 刑警为难说,“看不出,已经面目全非,几乎都是黑焦炭一般,这次的爆炸,比几年前的新港码头仓库要小,但由于这边范围也小,所以波及面很广。我们正在全力解救里面的尸体,但应该没有生者。” 不远处围拢的刑警正在拿着对讲机指挥什么,蒋华东非常仔细看到了那一串在泥土之中混合延伸到公路方向的血渍,他眉眼一跳,对那名刑警说,“这是什么。你们发现了吗。” 刑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点头说,“发现了,大约有人在爆炸前一秒逃离这里,具体是谁我们还不清楚,这边公路有摄像头,但距离太远没有将这里情况摄入,我们也请了法医根据脚印深浅进行判断和分析,大约是一个男人,有两种可能,他非常胖,大约在二百多斤,可根据鞋印,他身高是一米八左右,但鞋的宽窄程度,和他着重的点,都证明他应该很瘦,于是只有另外一个可能,他是背着一个不余百斤的人离开的。” 蒋华东听到这里已经猜想出了大概,他没有说话,只是朝刑警点了点头,让他们继续勘察现场,不再打扰,便带着四名保镖退离出来。 他回到车上后,给刚子打了一个电话,他正非常茫然等待消息,接到电话比蒋华东更迫不及待,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顾升是否平安。 蒋华东说,“他现在下落不明,但应该是活的,至于受伤与否,冯可可生死问题,都还不清楚,你等待消息,他也许会联络你。” 刚子急得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蒋华东握着手机看向窗外,他对司机吩咐道,“沿着路上血渍开下去,开慢点。” 车缓缓沿着路旁的泥泞一直朝前行驶,大约走出三四百米,步入非常宽阔的公路,一处卡子口的收费站,蒋华东过去对那人问,“是否见到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女人从这边路过,大约都受了伤,是从大爆炸方向过来的。” 岗亭内的男人说,“见到了,在那边芦苇荡的位置,一个男人浑身是血,女人也是,好像死了,一动不动的,男人拦不住车,发狂了,将一个出租上的司机给扯下来,扔到了那边沟渠中,他似乎要带着女人上车,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大声嚎哭了出来,就跪蹲在路边,司机见状就开着跑了。” 嚎哭。 蒋华东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扯住,他清楚顾升的坚强和隐忍,他不会轻易嚎哭,除非是冯可可真的回天无力。 “后来呢。那边现在显然并不存在这样两个人。” “走了,男人一直抱着女人,从我的方向看,他似乎神神经经的,一直在念叨什么,可女人根本没有反应,后来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前吧,大批警车赶来的前几分钟,有一辆货车司机好心搭载了他们,往西北方向开走了,大约是奔郊外方向。” 蒋华东向他道了谢,然后重新返回车中,对司机说,“回墨园。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夫人。”蒋华东想了想,蒋相思似乎前天晚上还说,生日要让顾叔叔过来为她切蛋糕,他又补充说,“小姐那里也不要对她说。” 司机从后视镜内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那我们需要告诉警方,顾升和冯可可逃出去了吗。” 蒋华东靠在椅背上,外面的天完全黑了,灯火璀璨得让人心慌,“冯可可…没有活。顾升,大约他需要解决掉他的心结,才能伏法吧。给他时间,让他不要带着遗憾,他最终也活不了。” 到底怎样的爱情才算可歌可泣至死不渝。 蒋华东觉得他和薛宛是,而现在,他忽然认为自己要带着薛宛往后退一步,顾升和冯可可这样的男人女人,他们经历得黑暗太多,同样爱得也非常极端,生和死之间虽然还有另一种活下去的方式,但他们都不肯,非生即死。 也许—— 悬崖峭壁上才能开出最好看的雪莲。 而生死夹缝中才能有最动人的爱情。 与此同时,在某处郊外空气最好的别墅小区内,六叔租赁的一所公馆隐约泛出缭绕的烟雾,书房摆置的山水屏风后一樽鼎炉上方镂空的雕塑元宝中,焚化者一块黑色墨香,并不是檀香和任何香料,而是墨香,这种味道很多人并不喜欢,因为有些类似烧焦的臭味,但六叔却格外中意,这块墨香浸泡过天鹅血,浓重的腥味被墨香染重,袅袅散播在空气中。 六叔伏案看一本新修的孙子兵法,正有点不解之处蹙眉研习,忽然屏风微微一颤,灌入一阵新鲜的风,一名手下从门外进入,对这浓重的腥味非常排斥的皱了皱鼻子,他恭敬立于桌前对六叔说,“顾升来了,说要见您,他说他有重要事讲,您一直对他这条命非常感兴趣,只要听他讲完,之后任凭您怎样处置。” “哦?” 六叔非常惊奇放下手中笔,他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任凭我处置?这可不像他的话,那天从爆炸现场带走了冯可可,现在很多事我都不清楚,我当然不会见他,回绝掉,加强保镖戒备,不允许任何人混入进来。” 手下有些为难的神色,“可顾升已经在庄园外等候了,他不会白来一趟,大约不见到您,不达到自己目的,他是不会离开罢休。” 六叔冷笑着看向他,眼底是非常深沉的冷意,“你们是我的手下,我养着你们,我只负责传达我的指令和要求,你们能否做到怎样做到,与我无关,但我要看到我想要的结果,我不允许他进入,不想见他,自然有我的缘故。顾升在这条路上,非常的阴狠,他对待对人远比我更毒,我放他进来,你们这群废物,能百分百保证他不会伤害到我吗。” 那名手下大约被六叔的疾言厉色吓住,非常仓皇的点头刚要离去,忽然听到外面走廊响起几声枪鸣,脚步声急促朝着一处涌去,越来越近越来越嘈杂,忽然一声霹雳般的巨响,门被人从外面踢开,顾升一身黑衣非常冷酷,他眼底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整个人像是伏击猎物的野兽,六叔心里一惊,他从没有见到过这样可怕的顾升,整个人都披着冰雪和烈焰,仿佛是置身于冰火极致中,能将人活活折磨死。 顾升站在门口位置停顿了片刻,在六叔未曾来得及从椅子上起身之前,就已然被一柄闪着寒光的短枪抵住了额头。 “闫六坤,我来和你算算账。” 六叔整个人刚从愣怔中缓过来,被额头上抵住的冰冷寒得身体不由自主一颤。 他身体一动不动,只是用眼睛往顾升的方向靠拢,他清楚,面前的男人杀红了眼,他已经疯了,精神上疯魔了,他满身是血,背部的血尤其鲜艳夺目,六叔心里明白,冯可可去了。能让顾升不顾自己性命只身闯入他的公馆,他分明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 六叔朝门口的大批保镖使了一个眼色,顾升眼疾手快飞脚踢住一侧的椅子,朝着门的位置飞去,“砰”地一声,那些保镖还未来得及领会六叔的深意,便被倏然关住的门阻隔了视线。 顾升冷笑了一声,“想要活命吗,闫六坤,我本来也不想杀你,杀了你,我也一样会死,可你不该害了可可,你太狂妄,你以为我那你无可奈何吗,我今天闯进来,就没想活着出去,我的目标就是宰了你。你自己造的孽,现在也该亲口尝尝。” “是她背叛了我,你也是一个组织的领袖,你应该清楚,面对背叛自己的人怎样处置,难道就任由儿女情长覆灭原则吗。” “可和她儿女情长的是我!你有本事来绑我,你对女人下手你算什么!” 顾升狠狠踢翻了身体右侧的灯架,碎裂的灯泡在地上炸裂开,灯丝跳动了几下,便彻底断成了两截。 门外的人用力敲击着,发出令人烦躁的闷重声响,六叔有些慌,可还是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他手指死死抠住椅子扶手,想要触摸到抽屉位置的机关按钮,那里按下去后,书房门后的壁画会被拉上去,后方只有两把匕首,可以在霎那间冲出,任凭顾升怎样矫健的身手,也无法反应过来躲避,他就有逃生机会,但顾升虽然崩溃到了极致,却格外清醒和敏捷,他在六叔手指刚微微动弹的时刻,便将枪口对准他手腕,“砰”地一击,血流四溅,喷涌而出,六叔闷叫一声,另一只手迅速捂住枪口,以免失血过多,但非常鲜红的液体还是顺着他无法完全并拢的指缝间溢了出来,他表情痛苦,脸色以视觉可以辨别的速度惨白了下去。 顾升忽然笑了出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诡异,他眼底一片猩红,张狂的脸上是触目惊心的寒意,六叔本能的想要站起身夺过他的枪,却被顾升狠狠推开,在他不稳后仰的时刻,顾升抬起手臂对准了他的脸。 随着两声枪响此起彼伏的炸开,门被人从外面踢开,大批的刑警与保镖鱼贯涌入,却被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味刺激得眼前一黑,恐怖的书房像是地狱,将他们所有人笼罩其中,六叔半躺在椅子内,眉心一点红往外冒着鲜血,黑紫色的,顺着鼻梁一直流到唇和下颔,还在滴答滴答的发出诡异声响落在地板,顾升背对着门的位置,他的身体很僵硬的立住,在警方要走过去时,他高大身躯忽然很踉跄的晃了一下,警方这才看到他的太阳穴也有一个枪洞,同样是鲜血涌出,他的右手持着一把枪。 顾升自杀了。 在了结六叔后,他选择了自杀。 在他身体直挺而缓慢的倒地过程中,眼前浮现出一幕幕他忘不掉的场景,从他在港城名噪,到遇到薛宛,他怀抱着小玉玺听她稚嫩的声音喊爸爸,初遇冯可可,她浅笑轻颦的脸上有让他一眼难忘的美好,就在他怀中,像一朵昙花般绽放,美得妖艳夺目,就像一场短暂却浮华的梦,在他四十岁这一年,最悲壮的结束。 他后悔了吗。 如果没有爱上冯可可,他不会去厂房救她,他也不会亲眼看着她死掉,更不会以这样方式和六叔这个罪魁祸首同归于尽,他还是顾升,呼风唤雨的顾升,也许未来会爱上一个平凡温婉的女人,像薛宛那样明眸善睐的女子,为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但顾升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后悔,心跳逐渐停止,呼吸在缓慢凝滞,他最后的记忆在她死在他怀中,垂下的那一只来不及触摸到他脸庞的手,她用尽弥留之际最后的力气对他说:顾升,我爱你。 那是怎样亲眼看着她离去却无能为力的锥心之痛,他真的不想再回头。 若爱只能烈火焚身万箭穿心,他宁可这一生没遇到冯可可,他不怕受尽炼狱极刑,但他恨自己护不住她。 再勇敢一点,再疯狂一点,就像蒋华东对待薛宛那样,如同囚禁一只鸟,哪怕让她恨自己也要绑住她在身边,冯可可会不会还安然无恙在他身边,笑着对她说,“升哥,你会爱上我吗。” 他来不及在最后一刻对她说,现在他说,冯可可,会,我会爱上你。 我还会去陪你。 我们这样的人,大约去不了天堂,但是通往地狱的路上,你一定要等我。 第220章万丈红尘顾升篇结束,程明日开始 顾升和冯可可去世后,上海和港城那边同时变了天,冯可可座下的百名心腹将六叔的庄园砸了一个彻底,制造了惊动港城的12.27聚众大案,之后纷纷逃散天涯,警方撒下天罗地网要一次围剿,通缉令覆盖全国。 六叔死后,他的儿女从港城进入内地认领尸体,带回去焚化下葬那天,被组织内另一名堂主何白撅了坟墓,骨灰飘散的四处都是,一生戎马叱咤,最终落了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后来有人说,何白喜欢冯可可罢。 唏嘘不已一场戏,阴差阳错。 何白与冯可可一起在六叔身边长大,度过了将近二十个年头,说不上两小无猜,但也是青梅竹马。 这一切都随着人死如灯灭,再无考究。 只留下曾经的风月,让后人评说。 一代黑道女杀手,曾用美貌与智谋游走在官门商宦中,看尽世态炎凉丑陋阴暗,在她三十四岁这一年,灰飞烟灭。 顾升的身后事,全部由蒋华东和薛宛操办,从葬礼到焚化到安墓,拒绝了一切记者采访,恒宛也在不久后与宏扬合并。 顾升与冯可可合碑那天,是12月份的深冬,毫无预料的晴天,在眨眼间阴沉下来,是这一年冬季的第一场雪。 大学由南向北袭击沪城,铺天盖地的银白色将这座城市都笼成了一座水晶城堡,他们的墓碑在高高的山顶,风雪凄厉中,冯可可仿佛在笑。 一生黑暗,终于在死后得到这个世界最光明的送别。 万丈红尘,苍茫岁月。 生难同你执手偕老,死与你告别天堂。 薛宛穿着厚重的栗色大衣,腹部早有些隆起,她俯身将一束格外漂亮鲜艳的白玫瑰放在冯可可与顾升的碑前,他们的照片紧紧挨着,夹杂风雪的浑浊空气中将视线变得模糊,他一如既往不爱笑,只是非常温柔,而她笑得潋滟风情美玉无瑕,大雪像沙尘一般簌簌滚下,不多时便覆盖住了那束花。 这大约是最好的结局。 没有冰冷的牢狱之灾,最自由最悲壮的离开。 死于爱情,下辈子也会生于爱情。 苍茫的人世间,多少阴晴圆缺爱恨情仇,至少命运也不曾太薄凉,他疯狂爱过,她痴心等过,死在同年同月同一日。 小玉玺站在蒋华东旁边,她缓慢将自己的小手从父亲掌心中抽出,她跑过去蹲在碑前,看着顾升的照片,“顾叔叔人在哪里,他好久没有来看我了。昨天晚上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接。这个阿姨是谁,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阿姨,和妈妈一样漂亮。” 蒋华东将痛哭失声的薛宛抱在怀中,他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对蹲在那里的小玉玺说,“顾叔叔和这个阿姨离开了上海,什么时候回来爸爸也不清楚,但他一定会回来。” 小玉玺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脸上神情却很肃穆悲伤。 她六岁半了。 她非常早熟,虽然并不清楚大人的世界那么多复杂与争斗,可她也明白一个人的照片被刻在墓碑上意味着什么,她垂下头,小小的手指捏住一枚玫瑰花瓣,她对于这个世界,在很小时候,最依赖的男人就是顾升,唯一的他,那时蒋华东并没有回来,她就是坐在顾升的肩膀上慢慢长大,说话,行走。 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把他当成爸爸,他纵容她吃糖,在妈妈面前帮做错事的她打掩护,她一度认为,这世上最好的人就是顾叔叔,他永远不会走,不会离开。 蒋华东抱着薛宛迈下台阶,回头叫了一声小玉玺,便继续往山下走。小玉玺呆呆的站起来,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眼泪,她转身看了一眼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父亲,柔软的身体蹭过去,贴住墓碑,亲了亲顾升的照片,她说,“顾叔叔,我会听话,等我有空了,偷偷烧一些糖给你吃。” 小玉玺抹了把眼睛,将眼泪全部擦掉,然后转身跑进大雪的深处。 薛宛回到墨园后发了高烧,但由于她不能吃药,只能选择物理降温,于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迟迟不见效。 蒋华东把私人医生逼得发了疯,连夜守在房间内,直到她在天亮时终于有了点气色,蒋华东才放医生离开,保姆送到门口时,医生对卧房内的蒋华东背影说,“蒋总,夫人怀孕四个月,现在比较畏寒,也是即将进入浮肿等时期的关键时刻,千万不要让夫人劳累和伤感,否则对于生产时都非常棘手。” 蒋华东没有回应,一动不动坐在床边,医生也习惯他的漠然,除了薛宛,他总是谁也不愿理会的模样,随着年纪增长,这个特征更加明显,很多记者和职员都在背后说,虽然他现在比从前温和了一点,但眼底的目光和对待人的脸色也更加疏远了一点,似乎是薛宛非常自卑,总害怕他会在外面爱上更优秀漂亮的女人,蒋华东为了让她安心,每天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医生离开墨园后,蒋华东握着薛宛的手,非常焦急的等待她彻底醒来,他另一只手端着粥碗,而她半睁着眼睛,看到的就是他那副苍白憔悴的面孔,忍不住笑了一声,蒋华东听到她笑,这口气才算落下。 “一点小病而已。发烧不算什么,瞧你担惊受怕的样子。” 薛宛抬起手想要摸他的脸,却发现身体还是有些虚弱无力,蒋华东主动俯下身体,将脸凑在她面前,轻轻啄了啄她的唇角,“摸不真实,亲一下感觉到我了吗。如果感觉不到,等你身体恢复一下,我还可以让你更真实的感觉我。” 薛宛看着他那张刚毅的面庞,却开出这样不正经的玩笑,她笑着推了他一下,“去送女儿上学,然后上班,不要在我眼前晃,一点也不省心。” 蒋华东听着她和自己吵闹,非常满足的噙着笑,喂她喝了水和粥,又替她掖好被角,叮嘱保姆好好照顾夫人,便从卧房内离开。 顾升和冯可可的事,让蒋华东这颗在岁月安好中沉寂下的心又躁动起来,他真怕,如果当初走错一步,继续选择违背道德和法律,在这条根本无法永恒的路上一错再错,现在他和薛宛是否也都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 他坐在车内,怀抱着难得沉默寡言的小玉玺,车窗外倒退的风景没有半点颓唐,还是那一座繁华到让人心悸的城市,只是这岁月中又少了一个人,在眨眼间就少了,根本来不及挽救和握住,而这滚滚红尘之中也少了一段荡气回肠的情事,多了一座碑,两抔冰冷的骨灰。 孩子说明 有关蒋升平和顾那点呢,这里这蒋升平已经出生了,现在是薛宛的的三个孩子。 因为大家可以看一下时间,我这一章说到了12月底,顾死于虚岁42岁,当时41。而蒋虚岁45岁得到了升平,本身蒋比顾就是大了将近四岁,这时的升平已经一岁了,小玉玺比弟弟周岁大将近六岁。 由于我想到,蒋在出来后和薛太美满了,但他本身是个坏人,顾死,他的粉觉得不公平了,为什么一样的黑道大哥得到的结局差这样多,于是这里埋个伏笔,薛在生了升平后又怀了一个,要她和蒋再失去这个孩子。 但是由于蒋和顾的番外是穿插着写,所以没办法将时间完全吻合,有几个月的差错,希望大家见谅,我也是在昨天让冯可可死后,而顾也必须要死来承担他杀人的代价临时想出来的,算是来弥补一下,不然蒋和薛的确太美满了,只能中年丧子来弥补一下。 但这个不会多写,升平会在后文中出来,因为明天开始是程的部分了。 而薛和蒋不算高寿死的,只是说用来弥补一下顾这边的结局。 第二百二十一章还债明天是程的部分了 新年前后,宏扬的一款新产品上市,几乎在一夕间抢购一空,市场部门接到了许多市场的发货单子,忙得不可开交,而蒋华东这边的几份出口大单,让他接连加班了两个晚上,整个人疲惫得几乎要脱了原型。 他正在靠在椅背上午休假寐时,方雅琪忽然从办公室外进入,手上拿着一个银白色镶嵌着粉红色边缀的卡片,蒋华东睁开眼微微缓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她说,“什么事。” 方雅琪笑着将那张卡片递到他面前,他接过后发现是一张请柬,他颇有几分惊讶说,“你要结婚了,很突然的消息。” 方雅琪点点头,“是,我要结婚了,我以为蒋总比任何人都希望听到这个消息,至少这样,我这个随时会爆炸的隐形炸弹,终于失去了它的战斗力和杀伤力。” 蒋华东自然明白她话中的寒意,他将请柬放入抽屉中,“你婚礼那天,我会告诉古桦推掉我一切安排,亲自带着我太太出席,为你封一个大红包,表示我的祝福。我非常愿意看到我的员工找到很好的归宿,这于我而言的确有益无害,家庭的美满是事业的助益,如果有一段非常幸福的婚姻,那么在工作上会产生很大动力。” 方雅琪两只手交握置在身前小腹位置,她仔细探究着蒋华东的神情和目光,除了诚恳与真挚,再没有其他任何情愫,她无比自嘲的笑了一声。 “我和我丈夫会期待您与蒋夫人的到来。” 蒋华东拨通了内线,吩咐人事部为方雅琪多安排一个星期的婚假,他挂断后对她说,“好好珍惜假期,夫妻之间能否奠定非常好的婚姻基础就在新婚的一段时间内,你非常聪慧心细,我相信你可以很好的平衡事业与家庭。” 方雅琪说不出此时的感觉,她非常仰慕这个上司,因为他的人格魅力,因为他的一切都是那样耀眼,她恨他对妻子的忠诚,让她无法靠近他分毫,可她也在想,如果他不是这样正经沉稳的男人,她还会爱吗。 显然不会,不然他就不是蒋华东了,她的执念也没有半点意义。 在知道方雅琪要结婚的消息后,蒋华东沉浸在终于肃清了这个麻烦的轻松喜悦中,没过两天薛宛流产了。 没有任何预兆,只是突然的腹部坠痛,她疼得晕死过去,再醒来置身于医院病床上,腹部完全平坦下去。 她哭着抓紧床单,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 其实这一胎,属于意料之外。 生下升平不到八个月,她有了这个孩子,当时生蒋升平她几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比生小玉玺还要更痛,没有来得及好好休养,所以这个孩子医生并不建议留下,是她非常固执,觉得哪有母亲扼杀掉孩子出生的权力,不管孩子能活多久,最起码要让她到这世上看一眼,哪怕一眼。 而蒋华东自然明白其中的危险性,怎样理智的劝说她她都不肯听,薛宛就是这个毛病,认准的事,固执起来让人一点法子都没有,而他尽管曾经非常感动于她这样的固执,才会带着小玉玺等了他这么多年,可这样的固执用在错误的地方,他也没办法拉回她。 就这样谨慎妥帖的熬了四个月,到底还是没有保住。 失去孩子后,薛宛郁郁寡欢了好一阵,蒋华东怎样逗她笑她都没有表情,痴痴得抚摸着一件非常好看的肚兜,听大夫说是个女孩,她其实一直想要给蒋华东生一个非常乖巧的女儿,而不是像小玉玺那样的魔头,原本以为自己小心点就能守住,最终还是没有缘分。 蒋华东夜深人静搂着她说,“相比较顾升还有冯可可,我们非常幸运,这世上很多罪都需要偿还,在这一点上,大约我们是漏网之鱼,按照道理,我也不会活,也许这个孩子就是替我们还罪的,不要太贪心,我们有相思和升平,就够了。” 薛宛哭着揪住他衣领,将脸埋在他胸口,“可我不想失去她,我非常努力留下,我喝了很多药每天都小心翼翼,我没有想到她还是走了,四个月是不是都成活了。” 蒋华东闭上眼睛,下颔抵住她的头顶,轻轻摩挲着,他何尝不难过,但他知道,这是命,就像顾升和冯可可,也许换一条路,就能够等来相守的一日,是他们用一种错误的方式将这样的美好期待变成了泡沫。 这个孩子,大约真的只是来还债的。 蒋华东请了心理医生,每个周末都过来开解薛宛,他生怕他会再一次被命运掠夺走薛宛,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任何一点他都不敢忽视。 在这样精心照顾下,薛宛的精神渐渐恢复了一些,可身体却总是虚弱,从此药不离口,连两岁多的升平都抱得很吃力,经常会觉得疲惫燥累,蒋华东在这样的无能为力之下,萌生了提早退出商坛的念头。 程毓璟拿到他的公司转让合约,有些惊讶,他记得蒋华东说,要在五十岁交出宏扬,没想到一下子就提前了三年多,而他根本没有准备。 他最近一次见到薛宛,是新年假期,她坐在软椅上捧着暖手的药罐,脸色有点苍白,虽然还是那样美貌,可失掉了很多生气,蒋华东非常担忧却又无计可施,只能陪在她身边等她渐渐恢复,程毓璟私下也问过医生,都说她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精神萎靡不振那一段伤了心和胃,食欲大减,心口落下了发闷的病根,需要慢慢调养,并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药物。 薛宛不过才三十岁,蒋华东很心疼,决定将宏扬和恒宛提前交给程毓璟,他带着她到港城求医。等恢复了再回来,而小玉玺也正好要到港城上三到六年级,先移居过去几年,几年后的事根据情况才下决断。 估算资产后,程毓璟支付三十七亿元垄断交换蒋华东名下所有股份,交接仪式在这一年八月中秋后的第一个星期举行,几乎成为了商业界最为震惊的事,程毓璟将恒宛的全部股份融到程氏名下,保留宏扬集团,两家一起经营,一时间成为上海风光无两的商业大亨,身价一夜之间翻了近四十倍。 第二百二十二章曾深爱过第一更 蒋华东和薛宛去港城安排在方雅琪婚礼之后,他承诺了会到场祝福,就一定不会食言,而薛宛在流产出院后,也一直提不起精神,对待什么都非常冷淡,只有小玉玺牵着咿咿呀呀的蒋升平靠近她时,她才会给点反应,非常温柔的抱起来亲一亲,而蒋华东除了眼馋儿女的待遇,也没有任何法子再求得亲密福利。 心理医生在接触过她一段时间后,情况终于好了一些,蒋华东趁胜追击对她提到了方雅琪婚礼的事宜,打算带着她出去接触一些人,大约人在面对非常热闹的场景时,都会有些触动。 难得薛宛没有拒绝,非常痛快答应下来,脸上还挂着一丝浅笑,宏扬与程氏双方公司的交接事宜还没有完全结束,他把一些清算项目安排给古桦全权代理,自己则带着薛宛去了婚宴现场。 其实说来,蒋华东要带着薛宛离开上海,并不只是因为她的身体和心理都出现了些忧患,更多是在这座城市,发生了太多事,在短短七年时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那些于他们而言都非常重要的人,一一离去,薛宛的压力都崩溃到了一个极限,她需要逃离,需要到一个崭新的环境缓一段时间,等这种窒息压抑的情绪过去后,再回到这片土地。 否则再这样下去,蒋华东很怕下一个离开的会不会是她。 其实女人的承受能力需要一个韧劲,弹性很大,薛宛最坚强的岁月,已经在他牢狱之灾那四年时间内完全耗尽,蒋华东时至今日什么都赌不起,沾上薛宛的任何事,他都不允许有丝毫的纰漏与疏忽,因为她是他的命,一直以来都是。现在和以后更是。 司机开车到达酒店门外,已经超过了请柬上的时间很久,他们离开别墅蒋升平正好哭闹起来,两个乳母和保姆都无计可施,薛宛只好抱着他,等到哄他入睡后才出来,本就耽误了时间,又赶上中途堵车,薛宛脸色不是很好看,苍白得紧,她在车上还吐了一次,头晕晕沉沉的,妆也花了一点,蒋华东迈下车后朝她身后,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你自己进去吧,新郎是媒体人士,职业本能大约对我们之间很感兴趣,你已经退出商界,不要在最后闹出什么故事重提的新闻,对宏扬和程氏都不好。我在路上想到这些,还是你自己出面好,我在车里等你,反正也是想出来透透风,我不进去了。” 蒋华东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大约这些宾客做新闻方面的比较多,难保不会有些岔子,他探身进入车厢吻了吻薛宛的额头,“等我出来,很快的,我不留下用餐。” 蒋华东赶到喜宴大厅时,典礼已经结束,新人正在给开席的宾客敬酒,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不少宾客非常关注财经领域,自然对蒋华东的大名非常清楚,都纷纷起身,脸上挂着肃然起敬的表情,蒋华东笑着向众人点头示意,然后朝着方雅琪和新郎走去。 那名新郎从事新闻媒体工作,和方雅琪也是在一次对蒋华东的访谈中认识,没有多久便火速结婚,他对蒋华东比任何人都稍微熟悉一些,立刻走过去非常恭敬说,“雅琪提到今天您会过来,我还以为只是玩笑话,您这样高贵繁忙的人,怎会光顾我们这些小百姓的婚礼,岂不是辱没您身份。没想到您真的来了,我受宠若惊,地方小,婚礼简陋,那边腾出了一桌单独的贵宾席,宴请人士是我公司内一些高层,请您入首座。” 蒋华东并没有跟他过去,而是非常温和制止了他的动作,他从西装口袋内摸出一个红包,递到方雅琪手中,“一点心意,祝福你们新婚。” 方雅琪接过来,转手给了身后伴娘,新郎匆忙掠了一眼,然后笑着说,“这怎么好意思让蒋总破费,您都不肯入席吃口菜,反而收您的贺礼,我实在觉得愧怍。” “没什么。是我时间太匆忙,不能捧场到婚礼结束,但我既然过来,喜酒还是要吃一杯的。” 新郎听到后,立刻转身招呼上菜的服务生端来一杯红酒,蒋华东从托盘内捏起杯底,夹在指尖微微晃了一下,那鲜艳的红色在灯光照射下散发出诡异妖冶的光芒,像是妖精的红唇,泣血般的妩媚。 他唇角勾着一丝浅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将杯底朝着地面控了控,示意他全部喝完,新郎笑着鼓了鼓掌,“蒋总好气魄,都说喝酒看出一个人性格,我想您应该是一个非常真性情的硬汉。我曾做过一期访谈,您就是我的采访对象,大约您不记得我了,因为当时我也是一个助手,真正做主持的是我们公司一个经验丰富的前辈,但您让我记忆犹新,相比较那些喜欢拿腔捏调很虚伪的明星和商人,您真实又自然,难怪得到这么多人的敬仰。” 蒋华东将酒杯放置在托盘内,“你太高捧我了,我没有那么好,只是说到了这个位置,稍微做出一点低姿态就很容易被人认同。也是时势造英雄的缘故,但本身,我和千千万万的平凡人是一样的,都需要衣食住行,食人间烟火。” “蒋总活得清楚,这就值得我们这些一辈子浑浑噩噩不清醒的人学习。” 服务生又斟满一杯白酒,分别递给新郎和蒋华东,他们碰了一下杯子,两个人一起饮下,新浪的目光不知看向某个点,忽然怔了怔,他语气带着一抹慌乱和歉意说,“蒋总,我这边临时有点事,不奉陪您了,我过去去看个人。” 他说完将酒杯放在一侧的方雅琪手中,“不要怠慢蒋总。左边那些单号桌子不用再敬酒了,双号的都是自己朋友和同学,没什么场面问题好忌讳,你看自己心情和酒量随意。只是有白水糊弄他们过不了关,我劝你还是不要过去,他们比较喜欢凑热闹。” 方雅琪点点头,新郎握住她双肩在她头发上吻了吻,然后转身便走了。 蒋华东看到这一幕觉得很奇怪,他们之间似乎并没有多么亲密,那种强行让彼此融合的表象层层剥开后,是让人一眼能看出的疏远与陌生,然而他没来得及深入思考,方雅琪忽然指着对面电梯说,“蒋总能亲自过来我非常高兴,本来以为这场婚礼平平淡淡就结束了,和别人的没什么两样,但您亲自过来,我觉得我的婚礼都变得有些意义。时间还早,不如到二楼参观一下我今晚在这边的新房,我也有话想对您说。” 蒋华东没有拒绝,他跟着方雅琪进入电梯到二楼,走出后她带他到尽头一间套房门口,门打开着,红毯从门口位置一直延伸到床边,一切都是红色的,非常喜庆,可也有些太刺目,蒋华东没有进去,只在门口看了看,床头摆着巨大的结婚中,虽然仓促只住一晚,可看得出来,对这场婚礼格外用心,角落的点滴之处都装扮的一丝不苟,他笑着说,“恭喜你。” 方雅琪笑了笑,“蒋总将宏扬合并入程氏,我也不再任职,我已经将辞呈递交了人事部,大约这两天就会到程总手里。” 蒋华东嗯了一声,“程总没有提到裁员,但你有权选择你的去留,虽然我很希望你珍惜这份工作,可换了新的领导,自然都有很多变通,大约你也不适应,不如先缓一下,等以后有了打算,再慢慢规划,人生还很长,结婚就是崭新的一篇,其实相夫教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认为我太太在这方面做得很好,曾经她也是靠自己生活,但嫁为人妻,女人依附男人也是应该的,这是男人的责任,女人的权利。” 方雅琪靠着两扇门之间的墙壁,红色的见客喜服格外光彩夺目,艳丽逼人,她仰着头,看着走廊上的吊灯,精致的妆容并没有显出她新婚的娇美和喜悦,反而有几分落寞悲伤,语气也平淡没有波澜。 “虽然我现在结婚了,要成为别的男人妻子,也许未来还会是一个母亲,但我不愿否认和强迫自己忘记,我这辈子深爱过的男人是蒋总你。人生非常漫长,我会遗忘这种感情,但不会遗忘我爱过的人,以后我不知道会不会改变这种心境,但我不会后悔,因为蒋总是一个非常优秀迷人的男人,我很羡慕您太太。” 蒋华东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腕间搭着的西服,“不要这么早妄想决断,你丈夫非常适合你,无论是外表年纪还是感情,婚姻很多时候需要磨合与帮助,你全身心接受他,就可以很快忘掉对于你而言只是一个错误的我。” “是吗,蒋总觉得他和我很适合?” 蒋华东看着她,方雅琪笑着忽然伸手推开旁边那扇门,非常轻微的动作,门缓缓被推开一条缝隙,室内光线很昏暗,窗纱拉着,露出里面拥抱的两个人,男人正是刚才借口有事离开的方雅琪的新郎,他都没有换下西服,女人穿着很漂亮的咖啡色连衣裙,头埋在他胸口,一动不动,美得像是一件雕塑艺术品。 蒋华东有些震惊,他蹙着眉头,迟疑将目光收回,对方雅琪说,“怎么会这样。” 方雅琪也看向里面,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她将门又缓慢关上,并没有惊动里面的男人和女人。 “没有原因,他有爱的女人而不能娶,我有爱的男人却无法嫁,我们同病相怜又经历相似,于是理所应当在一起了,这就是蒋总说的合适吧。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句话说的非常好,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明白这苦乐滋味。不知道我们是否为对方良人,可目前看来,将我们捆绑在一起过日子,挺合适的。” 气氛莫名冷却下来,蒋华东没有再说话,方雅琪朝他笑了笑,那笑容被灯光照耀得异常璀璨夺目,也很凄凉无助,她说了声再见,径直进入电梯,背影极其单薄,也并没有招呼她的新郎。 薛宛坐在车内等了半个小时,蒋华东终于从酒店大门内出来,他笑着进入车厢,拥住薛宛的身体,在看到毯子坠下时,有些不悦说,“料峭春寒的道理你不懂吗。为什么不盖好,自己身体虚弱还不注意。” 薛宛脸色惨白,轻轻扯了扯他袖子撒娇说,“我知道错了,可我穿的太多,你又怕我冷不让开窗,我觉得有点闷。” 蒋华东没有说话,脸色仍旧微沉,薛宛捏了捏他绷得太紧的脸,“你怎么在里面这样久。” “听她聊了聊,她对我说打算辞职,以后恐怕也没机会见面了,这大约是最后一次,她说什么说多久我都要给这个面子。这也是我的绅士风度。” 薛宛笑着偎在他胸口,眯着眼看车窗外一直倒退的风景,“你的绅士风度,也曾辜负过太多女人。” 蒋华东嗯了一声,“每个人的选择和人生路都会与一些人背道而驰,让一些人失望和痛苦,我们无法顾全每个人的心思,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不辜负自己,不辜负最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就够了,我辜负了很多女人,但我知道我永远不会辜负你,我对于爱情的答卷,就是非常完美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亲爱的第二更 宏扬与恒宛的并入,一夕之间将程氏扩大到膨胀,财经周刊和新闻栏目的接连报道把程毓璟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为首屈一指的风云人物,他坐在办公室内盯着电视屏幕,即使这样小心谨慎,还是在回别墅的路上被记者拍到,他非常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正要拨通内线,何言从外面敲门进入,他第一时间看到了屏幕上的报道,对程毓璟说,“程总,蒋总与夫人已经离开了上海,大约在傍晚时分到达港城,我通知了那边您名下的产业经理,在机场负责接机,并且安排了一套环境最好的公寓。” 程毓璟将眼镜摘下来,随手放在办公桌的右上角,“他不会住,蒋华东不缺钱,他带着薛宛离开一是为了小玉玺在那边上小学,另外一个是蒋升平的早教班,港城比内地学业环境要好很多,其次最重要的,大约是薛宛在流产后精神状态一直不佳,留在上海她睹物思人,恐怕一直也无法痊愈,到那边散散心。他不会接受我的安排,他这个人,一向都很要强,很固执,不要说他什么都有,就算什么都没有,也不会接受别人的好意。” 何言将手中文件递到他面前,一份份摊开,足有几十份贴上了红色标签的加急处理,何言说,“程总,现在您名下有三个大公司,恒宛和宏扬短暂几个月很难完全上手,您这样恐怕熬干了也完不成公事。” 程毓璟拿起笔一边翻阅着一边说,“慢慢来吧。恒宛、宏扬和程氏运作规模差不多,用不了几个月就能步入正轨,让邹蒲秘书先代理一下恒宛事务,为我整理好内部的详细资料,派过去程氏两个高层,全权代替我。宏扬那边,暂时也让古桦全权负责,他跟随蒋华东身边最久,没人比他更了解内部运营,也没人比他更在意宏扬以后发展。” 何言离开办公室去发布指令,冉倩从门外和他擦身而过进入,她看了一眼程毓璟,他非常严肃端坐在办公椅上,冉倩还记得自己刚入职程氏,他并没有现在这样成熟稳重,偶尔一些举止也难免逃不开年轻气盛,如今他在岁月洗礼中变得越来越迷人,只是远远看他一眼,都禁不住怦然心动。 程毓璟在看文件过程中察觉到一股非常炙热的视线在追随自己,让他有些不适,他抬起头,冉倩恰好驾轻就熟的收回自己目光,偷看他多少次了,他何时会抬头前续动作怎样没人比她更清楚,一开始还会被抓到现形,两人四目相视他有些恼怒,她尴尬得不行,现在每一次都能在关键时刻完美逃脱。 冉倩正沾沾自喜,程毓璟戴上眼镜理了理领带,“有事吗。” “我来提醒您今天的工作安排。” 程毓璟嗯了一声,冉倩打开手中的档期文案,“早晨九点三十分您见过了和恒宛保持合作关系的一些重要客户,下午两点整原本预约宏扬集团的客户,但对方因为临时有事,和我们商议了将见面时间延后到明天上午,那么这个区间是您自己分配的个人工作时间,然后…” 冉倩看着文案标注迟疑得住了口,她脸色有些闪烁,但最终还是不发一言,程毓璟正在专注听着,忽然没了下文,他看向她说,“怎么。” 冉倩猛地一把合上,“没什么,一直到五点下班,都是您自己看文件的时间。” 程毓璟对这个心直口快单纯天真的秘书还是比较了解的,她有些赌气说的话,大约都是假的。 他朝着她手中文案勾了勾手指,眼睛非常深邃注视着她,她紧了紧拳头,咬牙将文案递了过去,程毓璟打开,分明清晰看到上面写着三点三十分去往机场接机,傍晚和黎曼用餐。 他非常无奈而好笑的问她,“这些为什么不读。” “不读您不也是看到了。” 程毓璟望着她,脸色一寸一寸冷了下去,“你我之间的公事关系,不该掺杂任何个人情绪。你是我的秘书,在我的时间安排上,务必要清楚告知。任何会耽误我行动的事都要为我解决掉,而不是你出来阻碍隐瞒,造成我失误的后果。如果我没有要求查阅,那么黎曼这边的事,就是我的问题。” “程总不是不喜欢她吗。” “和你无关,冉秘书,你最近一而再碰触我底线,我认为你可以暂时到恒宛或者宏扬工作一段时间,等你明白了自己的职责和身份,再回来。” 冉倩脸色一白,忘了谁告诉她的,程毓璟虽然看着很风光,但过得并不快乐,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女人,几年前重病一直没有好的父亲,一心催促他早日结婚生子,他每天总是蹙着眉头,怎样都舒展不开,她很想让他过得快乐,可以特别真实的放声大笑,可她做不到,她靠近一点,他就毫不留情的推开,到底怎样才能捂化呢。 程毓璟站起身,从椅背上拿起藏蓝色西装搭在腕间,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吩咐她说,“我去接机。你立刻安排一下宏扬名下的酒店,让经理一间豪华套房,给黎曼入住。她举家迁离上海多年,这边的房子都卖出。” 程毓璟说到这里顿了顿步子,也不知道脑子是抽了还是怎样,忽然余光打量着冉倩那张非常失落的小脸,脱口而出说,“我也不会安排她住在我的公寓,宾馆是最合适的落脚地。” 他说完后有几分懊恼,和她说这个干什么。 他抬步朝着电梯位置走去,冉倩呆愣在原地几秒钟,然后特别开心的咧开嘴笑了笑。 程毓璟等电梯过程中从清晰的大理石倒影中看到了她的表情,他觉得哭笑不得,她的一举一动一哭一笑都不懂得隐藏,喜形不于色才能无法让人掌控,才能保护自己在复杂的职场与社会中安稳度过,她这样的性格其实非常吃亏。 程毓璟进入电梯按了一层,走出程氏大楼后,大批的记者还在守株待兔蹲守他出现,他非常迅速弯腰一闪,进入车内驾驶位,一直将车开向了街道。 经过那群记者时,他们也察觉到驾驶位上的男人有些熟悉,那样矜贵的气场不是任何男人都有的,可这辆车只是一辆在百万左右的奔驰,而因为宏扬和恒宛并入,已经坐拥近乎百亿身家程毓璟,怎么会开这样档次的车出行。等他们再有些回神时,那辆车早就没入车流深处。 程毓璟到达机场是在四十分钟后,他站在接机位置朝里面张望,拥挤的人潮人海,你盯着一个人,可几乎眨眼间就换了另外一副面孔。程毓璟最近压力很大,愈发烦躁这样人多的场所,他转身想到一个僻静处休息一会儿,忽然口袋内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点开,是一条信息,来自于黎曼:亲爱的,我看到你了,你猜我在哪里。 第二百二十四章认可的儿媳第一更 程毓璟看着她发来的信息,莫名觉得很熟悉,这样信息似乎冉倩也不止一次发来过,她非常喜欢磨蹭,很多次要去出席应酬她都需要很长时间化妆打扮,仿佛是要参加她自己的展销会一样,程毓璟出于绅士风度只好在车里等候,都会收到她这样短信,“嘿,程总,猜我在左边还是右边。” 程毓璟会下意识选择一个方向看,她便从另外一边窜出来,笑着爬上副驾驶,“又猜错啦,还当总裁呢,这点把戏都玩儿不好。” 他此时看着屏幕忽然笑了出来,无聊至极的把戏,也只有女人才会这么喜欢使用。 他微微抬起头,在那些来往的行人中打量着搜寻着,他其实对于黎曼的容貌,已经忘得差不多,她跟随黎家在四年前迁往了深圳那边,是因为她父亲工作上的调动,从浦发银行调到了深圳那边的总行工作,按说属于高升了,自然是满心欢喜过去,而程毓璟对黎曼一直非常冷淡,她也赌气跟随家人离开,本以为是冷落他一段时间让他主动低头求她回来,结果程毓璟乐得自在,正常工作生活应酬,她等了几年终于等不及,借着她一场舞蹈巡演的机会再次回到上海,大约就不走了。 黎曼的表演在全国各地都有,可他没时间看,也不感兴趣,这几年她发展成为国内顶尖的舞蹈演员,可惜独独缺失了上海的巡演,程毓璟从没有打听过她,对于她的容貌根本没有印象,也不知道是黎曼故意的还是忘记了,连一张照片都没发过,他站在人潮深处,对于每张女人的脸都是茫然陌生的。 他越来越不耐烦,正要拨过去电话,忽然身后拂来一阵香水的味道,腰上多了两条围拢的纤细手臂,她低低的笑了一声,“等急了?” 程毓璟抿着嘴唇看了一眼她合在一起的手,她没有松开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下,到底也没推开,只是语气有点冷淡说,“没有,我也刚到不久。” 黎曼这才松开她,她穿了一身藕荷色的套装,戴着西洋帽,手上拿着一个白色手包,身后跟着一个巨大的银色行李箱,她脸上是非常精致的妆容,走路时脚下很轻,一步步踮着走,一看就是学过舞蹈。 “听程伯父说,你不再像过去那样冷淡,脾气温和收敛许多,我还以为他是安慰我,怕我不肯回来主动找你,但刚才听你这么说,我觉得你果然不像曾经那样不解风情。” 程毓璟很勉强笑了笑,他看了一眼腕表,“急着吃饭吗,如果不急,我先送你到宾馆。” 黎曼摊开手很无所谓的说,“可以,听你安排,我父亲告诉我,这一次回来跟着你就对了,你总不会卖了我。” 程毓璟拖过她的行李箱,带着李曼走出机场航站楼,到达街道上时,正好是一些朝九晚五的金领白领下班时间,路上似乎非常拥挤,远远看去像排了巨大长龙,程毓璟将行李箱塞进后备箱后,站在原地望着远处如同蜗牛般前进的车海思索了片刻,对黎曼征询说,“要不留在这边先找个餐厅吃点什么,等过了这阵高峰期,我再送你回宾馆。” 黎曼非常随和,她戴上墨镜,大约是怕被人认出来,一些大都市品味格调高雅的人很多,基本都会看音乐剧舞台剧,她作为无数次巡演的女主角,被认出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黎曼不喜欢和人接触应酬,尤其现在,她希望多点独处时间和程毓璟培养感情,曾经他对她就若即若离,过去这么多年,他从没主动联系过自己,她原本就不存在的自信更加荡然无存,针对男人,她没有风尘女子的手到擒来,更没有娱乐女星的随便和放纵,她只能用她的方式,慢慢渗透和蚕食。 程毓璟这样的男人,也根本急不得,会容易适得其反。 机场附近宽阔街道和超市居多,程毓璟带着她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处外观看上去很温馨的西餐厅,整体装潢采用橘黄色这样暖色调,在冬日暖阳中格外的自然柔和。 程毓璟一向是个绅士,于是黎曼就乖乖站在他对面位置等待他为自己拉开座椅,可是等了许久不见他动弹,抬头一看程毓璟脱下西服,已经坐下了,黎曼深深吸了口气,父亲告诉她,程毓璟今非昔比,曾经执掌一个程氏集团就足够捏死任何小商人,如今他坐拥三个集团,已经是金字塔最尖端的人,他脾气大一些,目中无人些,都是这个位置男人理所应当的事,而她作为想要嫁给他的女人,在那么多竞争对手中,小不忍则乱大谋。 冉倩笑了笑,自己拉开椅子坐下,程毓璟询问她吃什么,她夫唱妇随的说,“我吃什么都好,我并不挑食,不过也吃不多,舞蹈演员平时对身材要求很高,西餐这些高热量食物,我虽然很喜欢,但不敢多吃,所以都随你。” 程毓璟蹙眉翻看菜单,语气不耐说,“你平时也这么多话吗。” 黎曼脸色一白,侧头看了看垂立在一侧的服务生,侍者素养极好,并没有任何嘲笑的反应,程毓璟点了两份全熟的西冷牛排和鹅肝,又要了一份水果沙拉,然后将菜单合上,非常公式化的口吻对黎曼说,“你这次大约住多久。” 她用纸巾擦拭着餐具,莞尔一笑,“你想要住多久,一直下去还是怎样?” 程毓璟靠住椅背,“不说算了,我也不感兴趣。” 黎曼握着刀叉的手一顿,她不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女人视他为爱慕对象,而她父亲又为什么一定要她千方百计啊嫁给他,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冷漠的男人,对待女人都冰得让人发寒。 她恍惚想起她初次和他接触那天,她非常卑微到公司来见他,程毓璟也是一副漠然的姿态,后来在食堂餐厅遇到他的秘书带着一个女人来找他,似乎是蒋华东夫人,那时程毓璟的表情明显非常欣喜和温柔,是她从没有见到的。 很多人说,越是冷漠到让人无法靠近的男人,他们心底往往都独留了一份纯粹的柔情给一个女人,所有温和尽在其中,再不能分出去丝毫。 黎曼心里有些发酸,现在富甲一方的程毓璟,竟然爱着一个有妇之夫。 她非常缓慢的插住一块鹅肝,沾了一点酱料,递到他面前的盘子中,他看了一眼那和西兰花海棠果搭配起来格外好看的鹅肝,并没有吃,仍旧优雅娴熟的切着牛排。 黎曼看了一眼后主动对他说,“我父亲告诉我,让我不用赶着再回去,他和我母亲会在深圳一直居住下去,但我并不喜欢那边,我适应了上海的节奏和环境,这几年四处巡演,待在深圳的时间并不多,对那边也没有产生什么感情。我打算还在这边定居,把深圳当成娘家好了。” 程毓璟敏感捕捉到她最后那个词,“你和我父亲通过电话吗。” “是,在我没上飞机之前。他对我讲,让我和你找个彼此都空闲的时间,回到程府和他一起吃饭。” 程毓璟心里莫名烦躁起来,他清楚自己父亲对黎曼很赞赏,他一生没有女儿,只有他和程珀深两个儿子,而乖巧温婉的黎曼从第一眼就得到他非常特殊的喜欢,他这几年不停催促他,让他找黎曼回来走动一段时间尽快结婚生子,毕竟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他碍于父亲身体一直在鬼门关徘徊,也不敢刺激忤逆他,只好敷衍着,如今是敷衍不过去了。 他放下刀叉,拿起一旁香篮内的方帕,擦了擦唇角,然后起身说,“我去下洗手间,马上回来。” 程毓璟询问了侍者洗手间的位置,然后在侍者指引下从回廊穿插进后方,手推开男厕门的霎那,他忽然余光敏捷捕捉到一侧女厕墙壁的凹槽位置有一个身影闪过,裙子一片一枚飘出,没来得及收回,他脚步一顿,下意识的问了一声“谁在那里?” 那人一动不动,只露出窄小的脚尖,看着似乎是一双女式皮鞋,他刚要走过去,忽然男厕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出来一个精英人士模样的男子,对程毓璟笑着打招呼,“程总,您也来这边用餐吗。” 商业界和官场,基本上都认识他,他却不认识这个人,只是礼貌象征性的点头回答一句,等那个男人洗手吹干离开后,他再转回去找那个女人,早已经不见踪影,空气中残留一股非常熟悉的百合味道,他眉心不易察觉一蹙,进入了男厕。 回到餐厅内,黎曼也已经吃完,她正拿着手机刷新闻,见他回来漫不经心说,“我住你的公寓吧,宾馆也不是很方便,而且我自己一个人,都没有带助理和保姆。而宾馆的安保措施是针对所有人,无法专门为我一个精心服务,所以我很害怕。” 程毓璟虽然很想拒绝,可又没办法拒绝,黎曼是他父亲认可的儿媳,彼此长辈私下都鼓励他们的关系发展,太生疏了也不好,但他必须要制止和她同居的可能。 他摩挲着手机屏幕思考对策,忽然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他们同时看过去,之间一个披头散发衣服也撕扯开的女人惊慌失措跑进来,满面泪痕,见到程毓璟后就仿佛看到了天使一般的欣喜,她不顾众人诧异目光扑入他怀中,用力扯住他袖口,指着外面人山人海的街道,嘶哑着说,“我男朋友喝多了,他不是人!他打我,他竟然打女人,程总您救救我。” 第二百二十五章还打算抱到什么时候第二更 程毓璟完全呆住,不是因为这件突然发生的事,这原本没什么,满大街都是喝多了没品殴打女人的下三滥,关键眼前的女人,她没有男友,他是清楚的,因为她一直在疯狂追求自己,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几时这么凄惨了。 黎曼仔仔细细辨认了一下程毓璟怀中粘着不放的女子,她试探着喊,“冉秘书?” 冉倩抽泣着,看了一眼黎曼,“您认识我吗。” 黎曼笑着说,“当然,你是毓璟的秘书,以后我们会常常见面,因为我会到公司内找他,今天再熟悉一下也不迟。其实之前我们见过的,但大约我给你留下的印象不深刻,我刚刚从其他城市回来。” 冉倩枕在程毓璟胸口,两条手臂像缠住了一样绑在他腰间,他身上清新好闻的气息,还有温暖坚实的胸膛,都让冉倩贪恋起来,她不肯离开,黎曼的脸色愈发难看,她回头朝着冉倩大叫的方向看了好久,都没有发现她口中和他像是认识的男朋友,她试探着问,“你的男友没有追进来就自己离开了吗。” 冉倩别过头去,她哭着揪住程毓璟的衬衣,“程总,我不敢自己回去,我好害怕,他知道我住在哪里,他会不会去打死我。” 程毓璟在她身上再次闻到了刚才洗手间走廊上的百合香,他无奈的在心里笑了一声,搞破坏的把戏她屡用不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每一次都是新鲜的手段,用别开生面的方式出场,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他非常奇怪,到底要怎样强大的心理和厚重的脸皮,才能屡败屡战。 “他不会,你先不要回去,等过了这一阵,他懒得再计较了,自然也就不再打扰你。” 冉倩扬起一张妆容微微花了的脸,眼角刻意的湿润痕迹却怎么看都不像眼泪,反而像水迹,黎曼正要凑过去仔细看,程毓璟眼疾手快扣住冉倩的后脑按在自己胸口,恰好避开了黎曼的目光,他沉声说,“还有这样无耻的男人,连女人都打,我作为上司,忍无可忍,身边女职员受到这样委屈和侮辱,我不会坐视不理,我安排你到别的地方先暂住几天,我会让警方插手这件事,确保你以后安全万无一失。” 他说完看着有些狐疑的黎曼,“我不能不管她,她是和我在公事上接触最多的下属,现在我走不开,我吩咐何言送你到宾馆先住下,之后的事我们不急,再商量着来做,实在不行…我可以送你到程府我父亲那边,也有很多适合你居住的空房间。我记得你和他非常投缘,想来你去和他一起住,他身体会康健得更快。” 黎曼当然不愿意,她是抱着要和程毓璟同居的念头,可他这样说也没办法拒绝,她只能抓住程老先生才有可能得到程毓璟在这门婚事上的答允,他是惟一一个对她非常喜欢的长辈,她不可以得罪他。 程毓璟给何言拨通了电话,他在预计时间内开车赶过来,见到程毓璟别有深意的目光后,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何言走过去主动接过黎曼放在身侧的行李箱,“黎小姐,欢迎你回到上海。” 黎曼没好气的嗯了一声,仍旧看着被冉倩死死抱住的程毓璟,“那我先住宾馆,等你忙完了再给我安排,程府那边,我怕打扰伯父休息,我平时也要开音乐练舞,你住的地方,我倒是可以过去。” 程毓璟看着她非常温和的笑了笑,“好,到时候我们再说。既然你父亲提到了让我照顾你,我自然不会推脱。何言,路上开慢些。” 何言开车载走黎曼后,程毓璟感觉到胸口某一个位置被她灼热的呼吸喷洒得几乎要着火,他带着几分笑意看向怀中脸深埋衣服内的冉倩,非常无奈说,“她走了,你还打算抱到什么时候。” 冉倩发出闷闷的一声,有些不舍他的拥抱,谁也不知道刚才他扣住自己后脑霸气一按,她那一刻心跳都快要停止。 冉倩缓慢抬起头来,缓到像是放了慢动作一样,两只手还是紧紧抓着他,程毓璟不动声色拂开她的手臂,退后半步整理着衣服说,“你搀和什么。你以为黎曼脑子像你一样蠢吗,她回忆一下就会觉得你的出现很奇怪。” “可我想你也不太愿意让她住在你公寓里,不出这样办法,怎么甩掉她。” 程毓璟脸色沉了下去,“那也是我的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公司混淆,这不是你该做的。” 冉倩气鼓鼓的凝视他,毫不怯弱,“程总亲口叮嘱我的工作事项,首先要为上司排忧解难,心思缜密安排好一切您无暇顾及的事,并没有注明公私,难道刚才不算为您解决了棘手困难吗。” 程毓璟看了一眼她亮晶晶的双眸,她似乎也有二十七岁了,可还是像刚毕业进入程氏那年,非常的天真单纯,看不出一点被世俗冷暖沾染的污浊,像是水晶,或者一杯水,格外的通透,不需要你琢磨探究什么,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本质。 程毓璟迅速收回自己目光,弯腰进入车内,冉倩笑嘻嘻的正要拉开车门进去,他忽然发动引擎眨眼间便开走,留下一句:“自己拦车,不给上司添麻烦,也是你的工作之一。”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傍晚的上海城,被笼罩在一层模糊温暖的金黄色中,路人脚步都非常匆忙,人海深处交错纵横,彼此都不相视,陌生的目光扫过,有些冷意。 冉倩沿着路边漫无目的行走,她的苦谁能听到?她是路痴啊,一个名不虚传的路痴,在这座城市生活这么多年,除了坐车,她根本不知道家和公司存在于哪个方向哪条街道。 多少次被他抛弃在半路上,她都数不清,用完就扔,不用就不理,怎么会有这么无情无意的男人! 脚被磨得疼痛难忍,她索性不走了,朝着程毓璟开车离开的方向破口大骂,“38岁老男人,死尸脸!不懂怜香惜玉,活该你光棍单身没老婆一辈子,让你断子绝孙没有孩子传宗接代!让你…什么倒霉事都让你有!” 她喊得缺氧了,路人投去诧异目光,她瘪着嘴,弯腰揉着自己脚尖位置,忽然旁边一声推开车门的闷重声响,接着是男人带着危险的笑意说,“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冉倩手一顿,尴尬的定格在那里,如同石化,程毓璟迈着沉稳步子走到她面前,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闪烁着惊心的光芒,“冉秘书这个姿势是要起飞吗。” 冉倩嗖地一下直起腰,她脸上挂着几分讪讪的笑意,“程总?我是在做梦吗。” 程毓璟冷笑一声,“你可以祈祷你是在做梦,因为那样你说的话只有你自己听到,但很遗憾,我也听到了,并且我喜欢记仇。” 冉倩头顶无数只乌鸦尖叫着飞过,嘲笑她的愚蠢和崩溃,她深深吸了口气,“我随便一说…” “嗯。”程毓璟干脆利落转身走到车旁,“38岁老男人的事——” “38岁就老了?正当年啊,魅力非凡,程总您听错了,我是说38岁帅男人。” 程毓璟挑了挑眉毛,“哦?那么打光棍断子绝孙——” “哎哟,是桃花旺多子多福。是不是感觉很像?哈哈哈。” 程毓璟抿着嘴唇侧过头,将后脑对着她,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出来,他很快便收敛起这笑意,又是一副严肃到极致的表情面对她的脸,“冉秘书有功夫油嘴滑舌,不如多花费时间研究怎样工作上出成绩。你这个月的全勤奖已经一分不剩了,并且最后结算时很有可能还要你往里面搭钱。二十二天左右的工作日,你迟到天数在十五天,我没有开除你已经是我非常宽厚。” 冉倩心都要炸了,他真说得出口,天天应酬加班到凌晨,她早晨能起得来吗。 但她露着笑意拍手逢迎说,“程总大人大量宅心仁厚,是我等学习的榜样。” 程毓璟看她那副谄媚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意,他钻入车内,在弯腰的时刻彻底崩盘大笑,被车顶遮掩住冉倩自然没有看到,只是觉得他身体莫名颤抖,弯腰的时间格外长也没有坐好。 大约半分钟后,程毓璟系着安全看前方路况带目不斜视说,“冉秘书迷路了吗。” 冉倩眼睛朝着四面八方看了一遍,非常大度的摆手说,“没,我从来都没认得路,谈不上迷。” 程毓璟:“……” 他非常无奈的捏了捏眉心,“上来,这是最后一次我送你,我不是你的专属认路司机,请你务必记住这一点。” 冉倩非常高兴的在心底呐喊了声欧耶,拉开副驾驶的门刚坐进去,正想找个什么话题来把握这难得的公事之外的独处时光,忽然没忍住从胃口里返上来一股气体,接着就听“嗝——”一声响亮的炸开,冉倩慌忙捂住自己的嘴,该死的,中午吃的油炸臭豆腐竟然还没有消化! 程毓璟的洁癖没有像蒋华东那样丧心病狂的地步,但也是令人发指的,大约高层都是如此,自己很喜欢拿捏着一股风度在别人面前,彰显身份地位,久而久之就真的变得很计较很麻烦。 程毓璟在闻到车厢内来势汹汹的臭气后,眉头倏地蹙起来,他压着心底的火闭上眼睛,手按住车窗按钮,将玻璃全部摇下来,等新鲜空气驱赶了臭气后,才睁开双目,冉倩尴尬得臊红了脸,一言不发靠在椅背上像具死尸般挺着。 第二百二十六章窗前的白月光第一更 程毓璟将冉倩送到她的租住公寓后,已经晚上七点多了。他并没有接受她邀请上楼喝杯水,而是驱车离开了小区,朝着自己别墅方向开,在路上他接到了蒋华东电话,是从港城打来的,一个很陌生的号码,程毓璟也是接通后才知道是他。 蒋华东在电话中笑着说,“你联系的酒店套房,小玉玺很喜欢,但是距离我给她安排的学校有些远,所以没有入住,我替她感谢你安排这么妥帖。” 程毓璟一手稳稳把持方向盘,一手握住手机,“你将宏扬和恒宛都交给我,为程氏注入数不清的资源,又来感谢我,我认为你是别有用心。说吧,到底要我做什么。” 果然是商场混了多年的老狐狸,都说程毓璟年轻有为,比他父亲更加风姿出众,这话并非是吹捧,而是有据可查。 程氏因为发生了不少劫数,造成实力和人脉大打折扣,在恒宛与宏扬面前,有些高不成低不就,可程毓璟能够稳稳把持住局面,扛到和这两个实力雄厚的集团三足鼎立的趋势,就足够震惊业界,而蒋华东再重回宏扬后也曾调查过所有财务与客源痕迹,发现程毓璟绝没有假公济私,程氏不曾从宏扬内部择出一份助力,也就是说,丝毫捷径没有走过。 蒋华东曾想,如果不是他和顾升有黑道的强大背景做支撑,单纯从商业战场和程毓璟对垒,他们两个人都未必能赢过他。 他是商业奇才,把控市场的领悟力和敏感度超凡脱俗,难得并不居功自傲,还能吸取别人的建议,使得几乎崩盘的公司再次复活,并且走到一个更高更广阔的位置。 “裴岸南的消息,我还没有得到,港城这边我人脉不多,我和顾升的余党接触过,他们都没有在道上听到裴岸南的消息,也许还在内地,我一个人查局限性很大,而且我还要顾及宛宛和两个孩子,在内地那边,麻烦你留意一下。” “会不会出国了。” 程毓璟解开安全带走下车,掏出房卡打开别墅大门,进入后发现空气有些不对,他没有急着开灯,而是直接坐在一侧距离玄关位置最近的单人沙发上,“裴岸南可是死罪,他没选择自首,警方始终也没有他消息,这个人几乎生死未卜,他跟随你这么多年,发侦查能力也很过人,可远不止于连道上都打听不到他去处,也许是到了国外,不方便联系你,你贸然要去追踪,很有可能害了他。你要明确他现在的身份很特殊很敏感,一旦被大白天下,就是死路一条。” 程毓璟说的这些道理,其实蒋华东都清楚,可他放不下这么多年亲如手足的兄弟忽然失去了消息,像是石沉大海,甚至说,是尸骨无存。 他宁可面对一具尸体,给他一个安息之处,也不希望这样悬着一颗心,苦苦等待他来联系自己,如果一辈子都不呢。 他去哪里找裴岸南。 天涯海角,太大了,大得让他觉得无从下手。 程毓璟等了很久也没听到他回答,他说,“我会帮你留意,在不惊动警方前提下,尽量打探他消息,如果找到,我会立刻安排人到港城那边通知你,但如果没有,就当是天意,不要太逆天而行。” 挂断电话后,蒋华东靠住一面墙壁吸烟,窗子打开,温柔的风灌入,天空澄澈湛蓝得像是水洗过一样。 窗外是靠着湖泊的公园,薛宛格外喜欢这套房子,她每天一早醒来都会捧着牛奶坐在露台位置看看风景,对他说,“华东,我好想回到过去,绕开我们经历多的那些生离死别,让顾升还活着,你也没有那样孤注一掷。” 岁月的残酷与美好,都在它的无法预料。 所以她也只是说说,如果一切都平平淡淡,那怎么还算荡气回肠了一辈子。 蒋华东和薛宛,正因为爱的太累太辛苦,才会拥有这样弥足珍贵的几十年。 楼上忽然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小玉玺拿着喇叭哈哈大笑,整栋别墅都是她非常魔性的怪声,蒋华东也习惯了,别人家女儿带出去温柔淑女乖巧可人,他的女儿带出去,惊天动地可歌可泣。 他将烟蒂扔在窗外上安置的烟灰缸内,刚要转身出去看看,脚上忽然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他低下头,蒋升平叼着一个蓝色奶嘴坐在他脚面,屁股下一滩水渍,脚上温热的感觉传来,蒋华东非常无奈的闭了闭眼睛。 他弯腰将蒋升平抱起来,托住他白嫩的身体,“又尿在地上,爸爸不是说过,卫生间有你的小尿盆吗。” 小玉玺这时忽然从外面推开门,她看了一眼地,又看了看蒋华东无奈的脸色,还有弟弟委屈的小脸,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转身朝着楼下刚午睡起来的薛宛大喊,“妈妈,爸爸尿裤了,还栽赃弟弟,把弟弟都吓哭了!” 蒋华东:“……” 蒋华东抱着姜升平从露台上出来,缓慢走下楼,薛宛从厨房内烤了点心出来,小玉玺一阵风从某个角落滚了出来,抓起一块塞进嘴里,将薛宛那半句没说出来的“用筷子夹”活生生给噎了回去。 七岁半的小玉玺,吃饭还是用手抓。 美其名曰她返璞归真,其实就是懒得用筷子,觉得夹不多,不如用手抠着大口吃过瘾。 蒋升平说话还有些不利索,喊姐姐总是说成喋喋,他看着小玉玺手中的点心,指了指自己嘴巴,小玉玺坑爹,但是对弟弟很疼爱,踮着脚尖喂他吃了一口,蒋升平砸吧了滋味,皱着小脸又吐了出来,全部粘在蒋华东的衬衣上,后者四十六岁高龄崩溃得深深吸了口气,他的重度洁癖已经被这邋遢的娘仨儿完全治好了。 薛宛捏了一块樱桃烤饼递到蒋华东口中,他非常满足的吞进去,坏笑着嘬了嘬她白嫩的指尖,陶醉说,“好吃。谢谢老婆。” 薛宛笑着歪头,拍了拍小玉玺的脑袋,“你去捏一块喂妈妈吃,妈妈烤饼时去了一趟卫生间刷马桶,出来忘记洗手了。” 蒋华东:“……” 程毓璟挂断电话后,有些疲惫的靠在沙发背上休憩,空气中浓郁的陌生气息越来越重,很香,很特殊。 客厅窗纱是拉着的,隔绝了外面的柔和月光,漆黑一片中,他缓慢睁开眼睛,朝着微微动静的右侧看去,他不动声色伸手摸住水晶玉石的烟灰缸,忽然在这一刻,灯光啪地一声被打开,保姆站在楼梯口处,手还伏在开关位置,她见到程毓璟笑着说,“先生回来了,这位小姐说是老先生让她过来的。” 程毓璟看着旁边沙发上坐着的黎曼,她笑得非常风情,似乎洗过了澡,穿着白色的浴袍,他如果没有记错,那还是曾经薛宛住在这里他让何言准备的,不知道她从哪里翻了出来,程毓璟的怒火骤然蹿了上来,他脸色沉得吓住了黎曼,只看到他一步跨过来,狠狠扣住她双肩,用力朝两边一扯,黎曼失声尖叫,她赤/裸身体,两只手捂住胸前,程毓璟拿住脱下的浴袍,看也没有看她,而是垂眸望着地面说,“客房里面的任何东西,都不许动,你最好也不要进去。” 保姆见状愣怔了片刻,迅速从衣帽间拿出一条很长的没用过的备用浴巾,走过去给黎曼披上,包裹住她身体,程毓璟转身走上二楼,“砰”地一声关门响传来,吓得黎曼眼圈陡然红了。 “到底怎么回事,一件浴袍而已,他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保姆有几分为难说,“黎小姐,我为您准备了浴巾,你为什么还要去拿那件浴袍,我记得我给您安排的客房也不是那一间。” 黎曼大约是被吓到了,还有些惊慌的眼神,程毓璟一向温润绅士,从没有这样蛮横的举止,刚才他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连基本的男女礼仪都弃之不顾,暴戾而残酷。 “那件浴袍有什么玄机。” “您不用问那么多,先生不说,就不希望您清楚,您只要记住,如果想住在这里不惹怒先生,就不要触碰那间客房的任何东西,听先生话总没错。” 保姆说完后要离开,黎曼咬着牙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喊住了她,“是不是曾经有女人住在这里,我听说他上一任秘书也是女的。她清楚吗?” 保姆脚步一顿,摇了摇头,“先生并不喜欢别人提起薛小姐,而且薛小姐是蒋太太了,您这几年不在这边,自然不清楚这些事。” 薛宛。 真的是她。 黎曼紧紧裹住浴巾,靠着椅背无声沉默了片刻,缓慢抬起头望了一眼二楼转弯处的暖色灯光,穿着居家服的程毓璟一闪而过,大约是去了书房。 原来他也不是如自己看到的这样冷漠,不过是把柔情给错了人,还是一个有夫之妇。 到底需要怎样过往才能恋恋不忘到现在,多少年了,她离开上海也有四年多了。在之前还要多久呢。 再无所不能高高在上的人,也有窗前的白月光。 第二百二十七章你叫什么第二更 程毓璟被黎曼缠住了好几日,每天陪着她吃晚餐,偶尔还逛逛黄浦江的夜景,他彻底厌烦了这样被黏住的浪费时间的日子,但又碍着自己父亲交待下来的话,无妨当面拒绝黎曼扫她的兴致,他就干脆躲起来不见,一连到了第三天仍旧联系不上他,黎曼只好到程氏去堵他。 大约她还不清楚程毓璟今时今日在上海的话题度,简直是打一个嗝儿都能被报道三天三夜的人物,他出行低调到恨不得爬出来,黎曼却为了让他眼前一亮而打扮得太过俏丽明艳,被守在这边楼下的记者第一时间捕捉到,外界都清楚程毓璟对待公司女职员的素日装扮非常严格,不允许领口敞开到胸部的三分之二,不允许浓妆艳抹,不允许穿八厘米以上高跟鞋,更不允许黑丝。 而眼前这个女人,几乎占全了全部不许,自然被记者理所应当认为并非程氏员工,而是程毓璟的女人。 记者从四面八方的角落处蜂拥而至,黎曼吓了一跳,眨眼间便被团团围住,各种问题铺天盖地而来,私密性的令人乍舌。 何言恰好与两名经理从电梯内出来,抬头便看到这样场景,黎曼也看到了他,朝他的方向伸手求救,何言来不及再向程毓璟请示,只要亲自过去拦住几乎发了疯要挖新闻的记者,记者见到何言,非常清楚他是程毓璟身边的红人,几乎连一些中层管理人士想要接触程毓璟都必须讨好通过他,便放弃了询问黎曼,转而纷纷对他开火。 “何助理,请问程总即将步入不惑之年,对外还没有任何他感情方面的消息,是选择了时下流行的隐婚还是他真的如外界传言只是单身至今?” “记得几年前一场慈善晚宴,程总明确表态自己有钟情的女人,但是却不可能在一起,有人爆出他和故去的恒宛集团前任总裁顾总同时喜欢蒋华东先生的夫人,这些您方便透露一二吗。” 何言的脸色沉了下来,却极力保持友好口吻,“程总公事我可以为大家解答一些,比如有关程氏未来的发展宏图,合作方等,但私事我也不清楚,程总想要公布,自然会说,不然大家怎样询问也不会得到任何结果,谢谢。” 何言说完后,对所有记者礼貌性的点头微笑,然后回身朝着程氏保安部的几名保安招手,他们快速走过来将记者围堵住,何言趁机带着黎曼进入了程氏大楼。 程毓璟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目睹了底下乱作一团的全部过程,他蹙着眉头,黎曼怎么会跑到程氏来,提前竟然没有一点风声,难道她不懂察言观色吗,自己不想见她,还往枪口上撞。 程毓璟拉上窗帘,阻隔了那些不死心的记者镜头的狂轰滥炸,他转身坐在椅子上,何言就在这时带着黎曼从外面敲门进入。 黎曼看到程毓璟,二话不说便走过去用手拉住他椅背,带着几分让人可怜的柔软语气,“毓璟,那些记者把我吓住了,他们挖了你的私生活,简直要把程氏广场夷为平地。” “广场本来就是平地,难道还有坑坑洼洼吗。” 程毓璟的冷幽默让何言嗤地笑了出来,不过他很快收敛神色,“程总,我和市场部两名经理本想一会儿到程氏主打商品的商场进行调研,结果出去遇到了黎小姐被记者围堵访问,便将她带上来。” “嗯,你去忙吧。” 何言离开办公室后,程毓璟将眼镜摘下,先一步绕过办公桌走到休息区,朝着黎曼指了指他对面的沙发,“你坐。” 黎曼的高跟鞋敲击木板地发出非常刺耳的声响,程毓璟一向喜静,非常讨厌在他休息或者办公时有动静打扰,本能的露出一丝厌烦神情,他又忽然想到冉倩的毛毛躁躁,她每次进来述职都是惊天动地的,几次还因为没有留意到脚下的凹槽门槛摔在地上,可程毓璟恍惚想到,自己并没有这样讨厌过她,反而觉得她这样率真的性子颇有几分纯真可爱,尤其摔下的姿势非常搞笑,让他原本沉重压力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程毓璟想到这里忽然脸色一沉,他更加烦躁的捏了捏眉心,大约冉倩近来在他私人时间中出现的频率太多,他才会经常想起她来,他强迫自己忘掉这种不太对劲的情绪,正经神色后对黎曼说,“你来做什么。” “伯父说让我们这两天找个时间回程府用餐。” 程毓璟嗯了一声,“以什么身份。” 黎曼的脸色微微一僵,“我们现在,就我们现在的身份。” “我不觉得我和你存在什么可以一起去见我父亲的关系,容易让人误会,如果再发生刚才记者围堵的场面,于你我的声誉都有影响,你也知道,很多人都喜欢捕风捉影人云亦云。你作为演员,很容易遭受不白之冤。” 黎曼听得出来,他在故意和自己拉开距离,她没有反驳他什么,而是非常轻松的语气,“伯父上了年纪,希望我们都好,不管我们怎样想法,都不要伤了老人的期待,我和你在这方面是一样的,都是以孝为先。谁也不愿为了一己想法让年迈长辈失望。” 程毓璟有几分诧异的打量她,几年不见,她不再是那个脑子简单喜形于色的黎曼,现在非常会审时度势,知道怎样讲可以降低他的排斥,将局面扭转,似乎越来越不好掌控。 现在还处于彼此试探的阶段,程毓璟对黎曼并不算讨厌,可也不喜欢,他本能的抗拒父亲为他操劳婚姻大事,蒋华东和林淑培的不幸婚姻就是他的前车之鉴,他怎会盲目为了一个家庭就搭进去自己的喜怒哀乐,况且他不欠黎家任何,现在也不需要谁的助力,程氏已然笑傲商场,别人不巴结他便是有骨气,他哪里需要降低姿态靠一段商业联姻来巩固地位。 他重新坐回办公椅,专注的翻阅文件,黎曼在休息区看杂志,偶尔和他搭一句话,问问哪一季的最新香水品牌最好,程毓璟都是以“你用什么都好。”来敷衍搪塞她,不会太生分疏远,又没有多么亲密。 他原本以为黎曼会不识趣等到中午吃饭,理所应当把他拽出去,结果却出乎意料,她坐了不多久便和他告辞,说要去买几套衣服,这边有一场舞台剧的预热通告,她还没有准备。 程毓璟正好省去了搪塞她的麻烦,自然非常高兴,难得露出笑容要司机送她,她只说不远,自己就走了。 在黎曼离开后不久,程毓璟更大的麻烦来了。 程珈文毫无预料的从外面进来,一个人都没带,直接坐在沙发上,抬眸扫了儿子一眼,语气颇有深意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这样忙,连陪个女人的时间都没有了。” 程毓璟这才反应过来,他将笔啪一声拍在桌上,“黎曼去告状了。” “胡说。你不要对她有偏见,不喜欢就不喜欢,感情可以培养,但你这样排斥是因为什么?她还替你瞒着我,说你忙,不想打扰你,她自己抽时间去程府陪我吃饭,替你尽孝,你还返回去怪她。” 程毓璟冷笑一声,“女人最擅长这样声东击西的把戏,还说没告状,您这不是替她来讨伐我了吗。” 程珈文气得身子颤了颤,“你要气死我称霸天下啊?要不就你们一起来,不然谁也别回来,让我一个死在家里没人收尸。” 程毓璟非常无奈的吸了口气,“父亲,我和她的事我自己来解决,您安心养病可以吗,这几年身体刚刚有点起色,您不在程府好好休息,跑到公司来干什么,一个多小时车程,身体能吃得消吗。” “你别让我生气我就吃得消了。珀深不争气,吃喝玩乐,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去年到了法国到现在也不回来,我所有期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体谅一下我的心情,我并没有要你将程氏做的这么大,我只是希望看到你成家立业,这点要求过分吗。黎曼是大家闺秀,比那些小家小户的有世面,学识高有才情,陪在你身边最适合,她你都看不上,你到底要谁。” 程毓璟非常严肃说,“我现在并不需要一个家庭,我没有这份心思,宏扬和恒宛那么雄厚,都压在我肩上,我的压力很大,等这段时间忙过去,我会考虑的。” 他说完后忽然在程珈文开口前补充,“但是不是黎曼,我不能保证,感情不可以强求,您要我成家,总不希望看到我和没有感觉的女人讲究。” “你对谁有感觉?我在上来的路上遇到了以前老部下,我怎么听他说你和你的女——” 程珈文话音未落,忽然“噗通”一声,冉倩从门外急匆匆进入,一只鞋被门夹住,因为过道的窗子打开,头发被风吹风完全凌乱,非常狼狈。她的突然闯进让程毓璟和程珈文都是一愣,瞬间止住声音,他们看向冉倩,她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忘了敲门,她尴尬得缩在门口,怀中抱着一大摞文件,几乎掩盖到她胸口位置,“程总,程老先生,我是来送文件的,何助理说非常重要,对方等着要您的盖章,我一着急忘记了打招呼。” 程珈文脸色不善,转过身去看着自己手中的玉石拐杖,程毓璟扫了一眼父亲脸色,朝着冉倩眼神示意,她飞快进入,轻轻把文件放在桌上,刚要离开,程珈文忽然喊住她说,“你叫什么,姓冉对吧。” 晚间小心声免费看 微信有感性的读者问我,“上海那么大,会有蒋这样的男人存在吗。” 我说,“会。” 在现实中,我生活在天津,在夜场做模特,做了不到四年,然后这里的薛宛呢,和我一样,矫情,清高,但是又没办法清高,所以就让很多读者在一些地方觉得,好贱啊。 怎么说呢,这里太多加工了,现实中,我比薛宛更聪明点更懂得保护自己化险为夷,在夜场没受到这么多委屈遇到这么多危险,可是这是在加工为一部故事,她必须要脆弱啊必须要倒霉,才能让他和程做一个完美的出现。 蒋这个原型,现实中有,其实每个城市都有黑道的,只是有的是下三滥小流/氓,有的是在黑道做生意,很牛的大哥,当然,最后也都毙了… 夜总会呢,是最容易发生禁忌不伦之恋生死之恋的地方,因为诱/惑太多,各种领域的人也太多。现实中的蒋没有这么夸张和无所不能,是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已婚未育男人,在南方那边,也是黑道的,很有钱,但不是说犯法的黑道,只是有来往,来天津谈生意到了我工作的夜总会应酬,我不是小姐,是走T台的模特,也会为了多赚点跟着小姐到包房,但绝对不陪睡,喝点酒啊唱个歌,也会应酬饭局什么的,这样就认识了,现实中的林淑培,是一个温婉的南方女人,贤惠美丽,这样的好妻子,我想任何女人都没资格没理由去伤害,那么我到现在,喏,又恢复单身啦。 也许每个女孩都希望自己的爱情和婚姻是幸福的,而不是被唾骂。 希望每个感性的读者都要相信,现实中,不同城市你会遇到不同的人,如果你到现在还没有遇到,只是因为你没有选择对地点,在北京没有遇到,上海就会啊,深圳就会啊,不要失望,不要丧失信心,为什么说换个地方换个角度就可以海阔天空,世界太大了,人也太多了,你局限的圈子却很小,才没有遇到你渴望的那个人,可是如果你有了伴侣,就要感恩,不管陪在你身边的是谁,平平淡淡也很好,太荡气回肠的轰轰烈烈的,都不会有好结局,只能遗憾和惋惜,而电视剧和,只是为了迎合读者才把惋惜变成圆满,但现实中,这样的爱情绝不会圆满。 写这个公告的意思,就是在这个国庆节中带来一份祝福,希望所有人都能遇到一个好的归宿,拥有蒋这样深情又伟大的男人,得到一段适合自己的爱情。 第二百二十八章绝不会是她第一更 冉倩步子一顿,非常惊恐看向程毓璟,后者蹙眉刚要替她说话,程珈文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我和你说话,你看他干什么,他是你雇主,不是你代言人。” 冉倩站在那里,有些无奈低垂眉目吐了口气,“我叫冉倩,倩影的倩。” 程珈文斜目打量她一番,干干净净清清瘦瘦,比起那些庸脂俗粉或者打扮非常明艳的名媛要普通很多,但也非常素净动人,和记忆里几十年前的那个同样温婉可人的女孩有些重叠,语气不由稍微缓和了些,“你在程氏工作多久。” “四年半。” 竟然四年半了。 程毓璟为什么要故意隐瞒他,为了保护吗。 他下意识看了对面的儿子一眼,程毓璟尴尬咳了一声,程珈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那么程氏规章进高层办公室要敲门你也不知道吗,很多事忘记了会造成什么后果,又会产生什么影响,你想过吗,如果今天在毓璟办公室中的不是我,而是某些外宾,是哪个庞大集团的领导,一个秘书这样没有规矩,会让他们对程氏形象大打折扣,这份错失,你担得起吗。” 冉倩咬着嘴唇,她本身就是小门小户的老百姓家的女儿,能够进入程氏这样大的公司做秘书,不知道是积了什么德,但人的性格无法改变,她毛躁天真了二十七年,怎么也学不来那些名媛端着架子品尝红酒的姿态,更无法让自己对所有人的质疑对答如流高雅一笑,她尽力对待每一项工作,换来的还是无休止的批判。 程毓璟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她说话,平时牙尖嘴利的,最擅长在背后抱怨他周扒皮,怎么忽然成了哑巴。 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冉倩靠在墙壁上,低垂着头,两侧发丝遮盖住面庞,看不真切她的表情,可眼圈似乎发了红。 他心里莫名一紧,程珈文还要再说什么,他忽然语气急促打断他喊了声“父亲”。 后者苍老却不失威仪的脸上有点不满,程毓璟对冉倩温声说,“你去忙,等我找你再进来。” 冉倩顾不上点头,飞快的转身,朝着外面跑了出去,等她背影完全消失,程毓璟有些不耐得扯了扯系得规矩的领带,“和她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站在这样位置就能保证一辈子不出错吗,她只是一个秘书,女孩子在职场上不管如何努力,自身的精力和才干永远比不上男人,头脑的运转和胆识就差距非常大,您不能用要求何言的苛刻去对待她,她已经非常努力。我没有认为她做错什么给我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那么您这样喜欢黎曼,她又做出什么了不得的成就吗。” “她和黎曼能比吗,黎曼是什么家世什么身份,她是什么。她父亲母亲是官员是商人吗,能为你带来什么助益?一个成功商人,看的不只是他自身,还有他所生活的圈子接触的人士,他的家庭他的妻子他的朋友,是拉低了他的档次还是抬高了他的身份。我告诉你,程家的媳妇,绝不会是她,把她弄回去,是要打我的脸吗。” 程毓璟非常无奈的揉着眉心,他什么时候说要娶冉倩了,他现在也在躲避她好吗。可是那丫头太死心眼了,她追了他四年多,他都觉得不耐烦了,她还在锲而不舍,有时候看她那副认真执着的面孔,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根本无法忍心说出口。 程珈文等了片刻见他不说话,语气不由软了一些,程毓璟是程家长子,才干胆识心智都要远胜幼子程珀深,他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然而他也并没有想到,他竟然将宏扬和恒宛都纳入麾下,做出这样大的成就,成功人士不问过程,只看结果,而程毓璟无疑是整个南省最优秀的商人。 他不愿辖制他太多,他可以有自主选择,但他喜欢的女人从来都上不了台面,薛宛做过小姐,风尘气十足,之前的乔栗和雷莎莎,无一不是不清白的女人,到现在一个小秘书也妄想攀附枝头做凤凰,程毓璟的妻子是断断不允许这样没有身份的女人来做。人人都知道程家有一个不成器的幼子,那么程毓璟必须做到尽善尽美,才能挽回外界的印象。 他应该有一个端庄富贵的妻子,举手投足仪态万千,识大体有才情,能为他出谋划策,能陪他面对审视,有足够的胆识和气度。 程珈文想到这里非常有深意的叹了口气,“我不反对你们私下来往,但你要听明白我的话,私下可以,不要搬到明面上,尤其不可以被媒体曝光,有钱人养一两只金丝雀没什么,但要分得清楚妻妾的本质,妻子是和你并肩更好帮助你的女人,妾是可以满足你生理需求,让你喜欢的女人,这一点,我希望你可以分清楚,不要让我再针对这个问题和你当面谈。” 他说完拿起茶几上的一只陶瓷茶杯,缓慢在指尖晃悠了两下,“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女人,我想要捏死她易如反掌,虽然程氏现在由你做主,而你确实胜过了我,但我是你父亲,你如果要和我反目,我也有很多方法让你这个位置坐不稳。” 程毓璟抬起眼眸略微冰冷的看着程珈文片刻,最终嗯了一声,“我明白。您保重身体,我会考虑清楚我和黎曼的事。” 送走了程珈文,程毓璟觉得很疲惫,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浮沉在大海波涛汹涌之中的困怠与无力,即使站在了最高处,睥睨天下甩掉所有对手,他对这样荆棘的现实还是有些无法掌控的负担感。 外界都清楚他目前单身,于是许多借着合作的幌子却想法设法要把女儿侄女塞给他的不计其数,他疲于应酬,又无法直接回绝,每一次都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 程毓璟从电梯出来,一眼看到冉倩从办公室中起身,拿着一把钥匙不知要去哪里,他飞快走了两步,横在她身前,一把握住她手腕,“我父亲说的话,有过分的地方,你不要往心里去。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但本意并不想要羞辱你。” 冉倩对于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还是他,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她抿着嘴唇看他握住自己的手,心里觉得很温暖,她沉默了片刻,敛去所有的不快和委屈,笑着扬脸对他说,“程总能屈尊降贵这样安慰我,我怎么还会斤斤计较。今天你都没有好好休息,送走了黎小姐又和程老先生谈了很久,先去休息下,我帮您把这些需要校对的文件看一遍,勾勒出重点再呈给您过目。” 程毓璟看着她像春风般柔和的笑容,身体也不觉得那么疲惫,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能把冉倩这样一个工作能力不出众,也不是名牌大学,更没有背景的女孩留在身边做了四年多的秘书,程氏集团的秘书备用部门拎出任何一个都要比她更优秀,他却像是瞎了眼,一味的原谅她莽撞和过失,甚至纵容了她偶尔的捣乱和放肆。 此时他看着她这张毫无防备完全展露心思的脸庞,觉得大约是因为她的温和直爽不矫情吧。 她在他身边受了很多流言蜚语与猜忌质疑,委屈时她一言不发,他随意简单安慰一句,她立刻又笑得没心没肺,好像他的话是什么宝贝。 程毓璟越来越不喜欢和心计的女人接触,哪怕是逢场作戏,他也觉得非常累。爱慕虚荣欲拒还迎故作聪明,他不希望自己的婚姻处在一场宫斗剧或者心理大片中,他想要一个简单温柔纯粹的妻子,能够让他在回家后扫清疲惫,而不是面对一张自以为是的脸。 可上层人士的千金名媛从小生活的环境注定了攀比和竞争,她们无法给予程毓璟想要的单纯,她们的眼中就倾泻了满满的心机与高傲,他愿意放低姿态,可又很害怕自己存在的领域会让对方受到伤害与排挤,不管他多么高高在上,他也会有无可奈何,因为社会太复杂,世事太难料。就像曾不可一世风靡南省的蒋华东,他还不是要用别的女人来掩护薛宛,还不是无法护她周全而托付给顾升。 程毓璟不知道自己何时被她推搡着进入了办公室,他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杯刚刚煮好的黑咖啡,他捧在掌心,滚烫的温度传递到身体每个角落,他透过非常澄澈的玻璃看着冉倩认真思考的侧脸,思绪忽然飞转到十年前,薛宛无助落泪的那个雨夜,她和他坐在一起,侧脸贴满沾湿的长发,她双目空洞,蜷缩住身体,那是他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有了冲动,要抱住一个女孩,轻轻吻她额头,用自己全部力量保护她。 到底爱情是什么,是在一霎那间,你面对一个人,或者很熟悉,或者非常陌生,可你却忽然有了沧海桑田的渴望。 傍晚下班后,程毓璟开着车漫无目的围绕上海城兜了好几个圈,别墅被黎曼占了,他为了躲她已经很多天不再回去,他本想还回别的公寓去住,但今天发生了这样的插曲,似乎他们之间的事木已成舟,他躲避不了一世。 程毓璟在飘荡了两个小时后,终于将车开回了别墅,他进入客厅内,没有发现黎曼的身影,倒是保姆正蹲在茶几外缘位置捡着什么东西,他走过去看了看,是许多青花瓷的碎片,他下意识的将目光移到台灯旁边的架子上,果然,空荡荡的。 他攥着拳头,“这怎么回事。” 保姆陡然听到声音吓了一跳,站起身非常惶恐说,“黎小姐打碎了那个花瓶。” 保姆清楚这个花瓶还是薛宛曾经用了两个月工资送给程毓璟的一件生日礼物,当时她还是他秘书,深得他信任与纵容,几乎是被他护在羽翼下,不允许任何人诋毁辱骂,甚至为了她不惜和一个中层官员闹翻,只因为对方妻子对薛宛进行了伤害。 这件花瓶并不贵重,还是仿清代的伪品,可程毓璟格外喜爱,视若珍宝,任何进出这栋别墅的人都不许碰,哪怕是一点灰尘也不许落上,每次保姆擦拭都小心翼翼到手颤,生怕会触碰坏一点痕迹。 而今天保姆也是在听到碎裂的声响后才从楼上跑下来,可已经来不及挽救,只看到黎曼双手缓慢收回,站在旁边云淡风轻说,“我想看看到底什么东西被摆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没想到手滑摔了,似乎也不是很贵重,赝品吧。” 而事实上,黎曼也的确是不小心,她并不清楚花瓶来历,没有理由破坏,就算清楚,她也不是做事这么明显嚣张的女人,在局势对她不利的情况下,盲目挑战程毓璟的底线,她绝对不会做这样得不偿失的事。 第二百二十九章永远比不过第二更 黎曼此时从二楼下来,就看到程毓璟满眼猩红要杀人一般的模样,她本能的用手指抠住楼梯扶手,想要返回去可已经来不及,程毓璟像是一阵风般冲到了她面前,一把扯住她头发,朝着沙发位置狠狠一扔,她尖叫着被一股巨大惯力推着前行,脚下完全收不住,生生摔倒在那堆碎片上,她的手和膝盖都裸/露,碎片刺入肉中,痛得她当即滚下眼泪,鲜血嗞嗞的冒出来,保姆吓得握住嘴,退后了好几步,从没有见过程毓璟这样恐怖,他一向温润如玉,谦逊有礼,从没有做过打女人的事,黎曼惊慌看着朝自己再次一步步逼近的他,“花瓶我不是故意摔碎的,一个几千的赝品而已,值得你发这么大火吗。” “我没有让你住进来,是你自己擅自做主,我给你面子,没有赶你离开,可你太不识趣,我说过什么,你不记得吗。” 刺痛感觉让娇生惯养的黎曼眼前一黑一白的,她声音发抖,“我记得,你不让我进入她住过的客房,我没有。” “这里她的东西也不要碰!” 程毓璟怒吼着,他跨过去弯腰用手扼住她喉咙,死死的收紧,窒息的感觉像潮水涌了过来,黎曼脸被憋得紫红,她瞪大了眼睛,凸出的瞳仁内反射出程毓璟几乎疯了的脸,保姆吓得失声尖叫,这尖叫声刺激了黎曼,求生本能让她双脚狠狠挣扎踢打着,她摸索着从屁股下拾出一枚尖锐的碎片,闭眼朝着身前胡乱扎去,保姆又是一声尖叫,脖颈上的力道放松,到完全松开,程毓璟垂眸看着手腕划开的一道伤口,皮开肉绽的地方能看到里面白色的骨头,这一下很重,幸好没有扎偏,否则要刺破血管,他捂住伤口,冷冷的盯着黎曼,“这是最后一次,我念在你并不清楚这里的东西来历,如果有第二次,我会让你父亲明白,完好无缺的女儿送来,却只能气息奄奄回去的滋味是怎样痛不欲生。” 程毓璟甩下这句话后,忽然走过去,将黎曼狠狠一推,他蹲在地上,用一个红色的长方形绒盒把地上的碎片全部装入,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瓷片,然后扣上盒盖,转身上了二楼。 保姆在他们挣扎撕扯时通知了住在不远处的私人医生,对方赶来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副狼狈的场景,他放下药箱,走过去搀扶起痴痴落泪的黎曼,将她放在沙发上,她掌心全部是细碎的伤口,渗出红色的小血珠,右腿膝盖被一块小碎皮刺入骨肉中,医生看了看等候在一侧的保姆,“怎么这么严重?这很有可能发炎感染,我先用镊子夹出来,上药打一针消炎针,看这一晚的恢复情况,如果明天早晨还很不适,记得送到医院就诊,我的设备在公寓内不方便搬运,如果不愿到医院也可以送到我那里。” 医生一边说着一边用酒精棉球擦拭伤口四周边缘,为黎曼分散注意力,锥心的刺痛传来,她死死攥住拳头,豆大的汗珠从额前滚落下来,不多时便浸湿了头发,“大夫,我以后还能跳舞吗,我下个星期有一场舞台剧,是我必须参演的女一号。” 医生仔细观察了伤口片刻,语气遗憾说,“恐怕不能。我只能说,不会影响您以后的舞蹈生涯,但下个星期很显然伤口无法完全愈合,舞蹈姿势很多比较考验柔韧度,您一旦伸展动作过大,会造成伤口的撕开,再度感染发炎,那就不单单是上药的问题,也许会需要手术。休养时间将更加漫长,为了以后的长久考虑,大约要好好调养一个月,因为扎入的实在太深了。” 黎曼非常痛苦的捂住脸,她不是故意的,程毓璟为什么要这么狠?舞蹈是她的全部,是她的事业,是她除了傲人家世唯一值得炫耀和自豪的东西,下个星期的演出重要到是否可以助她一炮而红。她却失之交臂,仅仅因为那个赝品花瓶。 她觉得有些可笑。 程毓璟不知何时就站在二楼的转弯处,他居高临下望着客厅的场景,黎曼和他对视,她从他眼中找不到丝毫的愧疚和歉意,她笑了笑说,“可是花瓶已经回不来了。” 这句话敲击在他心上像倾洒了一盆盐,撕扯得他身体摇摇一晃。 医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对着程毓璟打过招呼说,“那些瓷片没有经历过消毒处理,是非常不安全的,黎小姐伤口目前我可以控制处理一下,但具体是否需要送医,还要看这一夜的恢复情况。膝盖上的切口很倾斜,也非常深,轻微伤到了一点骨头…” 程毓璟没有等医生说完,便转过身进了房间,“砰”地关门声响起,医生有些莫名其妙,他看了一眼保姆,保姆脸色诡异朝他摇了摇头。 黎曼垂下眼眸,伸手轻轻触摸着被贴上纱布的伤口,她唇角噙着冷笑。 原来他也有这样一颗朱砂痣不允许触碰,可那又怎样,还不是自己折磨,这世上心口有朱砂痣的太多了,除了眼睁睁看着它被岁月磨平,还能做什么。 程毓璟靠住一面墙壁,颤抖着手点了一根烟,窗外寂静的深夜愈发苍凉,要立冬了吧。 他空洞的目光落在空荡的床头,那里早已一无所有。 在得知薛宛怀孕的那天,他离开宴会现场回到别墅喝得酩酊大醉,点烟时不小心烧了窗纱,将他表在相框内的他唯一一张薛宛的照片焚烧为了灰烬,他在清醒后坐在地上看着眼前那片灰色的粉末出神。 如果在之前,他可以自欺欺人说,也许他不放弃,还有机会,她还能回来。可那一晚他所有希望和欺骗都全部破碎,成了一地再不能握住的散沙,随风扬了。 薛宛虽然在风尘场所工作四年,但她骨子里的保守他感觉得到,她在他身边工作时,从没有为他给出的任何诱/惑而动摇,她仿佛就在固执得等一个人,等心里驻扎很深的那个人,他死活也想不到会是蒋华东,如果是别人,他会赢,他有足够耐心与资本,和对方对抗争夺,可他是蒋华东,程毓璟其实就输了。 不管他怎样拼,蒋华东轻而易举的一个动作便将他打败。他不愿承认,又不得不面对,蒋华东就是有这样魅力,让所有女人为他疯狂甚至不要性命。 扪心自问,他能在万枪穿心一刻像蒋华东那样还不顾自己安危护她周全吗。他能无视那么多美好女人只爱着薛宛一个吗。他能在不清楚自己会生会死时忍受剜心蚀骨的疼痛和不舍,大度的将她和孩子托付给别的男人吗。 程毓璟不知道,但也许他不能。 蒋华东太潇洒,可他却是近乎麻木的理智,他背负的担子太重,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麻木的进行着学业与工作,并没有自我和感情,他无法做到像蒋华东那样,为了一个女人做出那么多疯狂的事,让别人听上去都觉得可笑。 她值得他这样吗,她不值得,可在他眼里,她是春花秋月,绝无仅有,举世无双。所有的风光和荣誉都可以为她陪衬,为她殉葬,所以程毓璟放弃了争夺,他认输。即使他再争,蒋华东已经先入为主进了薛宛的心,他永远都比不过。 第二百三十章贤妻良母第一更 程毓璟第二天醒来时,保姆已经在门外等候他,见他洗漱过主动递上来最新一期的财经杂志,并且告诉他早餐已经准备好,在楼下餐厅。 程毓璟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的客房,此时大门紧闭,而按照他所了解到的,舞蹈演员似乎很少晚起,都会在一早压腿健身或者做仪态恢复,而黎曼似乎还没有起床。 他朝着楼下走,餐桌上竟然只摆放了他一份早餐,而且并没有空余餐具,他转身询问端汤进来的保姆,“黎曼呢。” 保姆说,“黎小姐凌晨三点时疼痛难忍,由司机送到了医院外科就诊。” 程毓璟朝着二楼看了一眼,“凌晨离开的,我怎么不知道,我并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黎小姐让我们小声不要惊动您休息,她说她自己做错了事惹怒您不快,不敢再因为自己的病痛让您更加烦闷。她还说,如果您父亲或者她的家人问起这件事,希望您和她统一口径就说是她不小心摔倒碰到了花瓶割伤皮肤的,以免您更难做。” 黎曼竟然这么识大体,哪怕是装的,她也够委曲求全了。 可她几时是这样女人了? 程毓璟蹙着眉头有些不可置信,“她真是这么说的。” 保姆点头,“是,不管我怎样劝说,这件事应该让您知道,否则我担待不起责任,她都说不要打扰您休息,您每天工作非常忙碌疲惫,但黎小姐告诉我她希望可以学着做一个贤妻良母,给您分忧而不是添烦恼。” 程毓璟沉默没有说话,他站在餐桌旁边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主动问保姆,“她在哪家医院你清楚吗。” “我知道,我是在医院等黎小姐手术结束才回来。她在VIP病房内。我离开时只有护工照看。” 程毓璟点点头,他随手拿起一块面包,走到玄关处换了鞋拿起外套,对保姆说,“你跟我过去一趟。否则我父亲知道这件事,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我受不了他说教,不如主动把后果降低到最小。” 程毓璟和保姆离开别墅开车到了距离小区最近的人民医院,他在进入大楼前一秒钟余光不经意扫到停车场内一辆外观格外熟悉的车,但没有仔细留意,便走了进去。 保姆按下六层,非常恭敬对程毓璟说,“黎小姐虽然将受伤的事揽到自己身上,但她也通知了家人,毕竟下个星期的演出要取消,她也瞒不住。” 程毓璟嗯了一声,他神情放空注视着电梯变换的数字,他大约也能猜到会有怎样的场面在等待他。 从电梯中出来正要往病房去的过程中,冉倩忽然来了电话,程毓璟看了一眼保姆,指了指一侧角落,走过去接通,那边语气有些急促,“程总吗,您今天不来公司了?” 程毓璟一只手插在口袋内嗯了一声,“我这边出了点事,今天大约回不去。” 程珈文一定会软硬兼施强留他在病房内照顾黎曼,好歹装个样子,他大约是走不开了。 冉倩特别崩溃的哀嚎了一声,“那古桦助理昨天下去送来的宏扬近几年全部的财务报表账单,您不过目了吗,财务部等着汇总入账。这是商业机密,而且各个部门高层对财务方面并不精通,也没有办法代替您去看。” “何言呢。” “何助理不是被您分派出去到恒宛集团接洽事务吗。” 程毓璟这才想起来,怪不得给他打电话的询问他没有去公司的人是冉倩,原来何言不在程氏。 “那这些报表你看一下,有不懂的询问财务部经理,把一些重要的年度数字记载下来,看看能否对得上,宏扬是蒋华东的公司,他掌管时期应该不会有大的出入,他手下员工不敢在他眼皮下搞小动作。” 程毓璟刚说完,那边就爆发了山崩地裂般的声响,“啊?有没有搞错,我高考数学只有六十分,我看数字会头疼,是真的疼!我已经——” 冉倩还没有唠叨完,程毓璟便挂断了电话,他捏了捏眉心,想到她看着一堆数字长吁短叹的样子,忽然忍不住喷笑了出来,笑声惊动不远处的保姆,看着他有些奇怪的脸色,他低低的咳了一声,将手机揣进口袋内走过去,“拿好东西,进去你不要问她身体怎样,不然像我理亏一样。” 保姆沉默着抬起眼皮看了他高大挺拔的背影一眼,他推门进入病房,却比想象中更加复杂,程珈文竟然也在,他收到风声的消息竟然比自己还要快。 黎曼的二伯坐在床边椅子上,格外心疼的望着她,黎曼这个二伯叫黎鲥,在一家金融机构任职高级工程师,是沉默寡言的一名知识分子,年近五十岁膝下无子女,至于是他和妻子谁不孕,并没有人知道,但确实后继无人,而黎曼作为黎家唯一的孩子,更是被视若珍宝,任何人都不可伤害分毫。所以黎鲥在见到程毓璟时,整张脸色都沉了下来,尽管黎曼再三说是她的问题,但黎鲥并不相信,程毓璟一向冰冷姿态,对待黎家很不放在眼中,这件事他一定是罪魁祸首。 “程总大驾光临,不提前说一声,我都没有到医院门口迎接您。” “黎先生这语气分明是在怪罪我。” “毓璟。”程珈文打断了他,“你和黎曼的关系,怎么还这样生疏,喊二伯。” “不敢当。”黎鲥冷笑着摆了摆手,“黎曼才在这边住了几天,就受了这么大的伤害,再这样不情不愿的喊我一声二伯,她恐怕连命都留不下。程总事业顺风顺水,脾气见涨,骨头也更硬,我们黎曼区区一个行长千金,高攀不上这样的大门大户。我这次过来,是因为我哥哥走不开,等黎曼身体好了,就将她接走,至于程老先生的心思,我明白,可您管不了您的儿子,就不如别耽误我们黎曼了。” 程珈文的脸色格外难堪,他余光斜了儿子一眼,似乎在等待他放低姿态道歉,程毓璟自然不会如他所愿,他仍旧浅笑着没有表态,两只手插在西裤口袋内,颇有几分看戏的随性感。 黎曼微微从床头欠起身体扯了扯黎鲥的袖子,他不动声色拂开她的手,脸色比程珈文的还要难堪,大约觉得自己这腔怒火却踩在了棉花上,连架都没得打,心里不痛快。 程毓璟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他看了一眼腕表,语气惋惜说,“抱歉,父亲,黎先生,公司内事情多,我实在无法抽身,来到这里已经耽搁了公事,你们都是有所成就的人,自然理解男人对待事业的看重,我就不久留了,告辞。” “混账!” 程珈文拿着拐杖朝他身体飞打过来,重重的砸在他手臂上,非常用力的一下,闷响在病房内炸开,黎曼脸色一变,她急于看程毓璟是否受伤,动作太急促扯到了膝盖上的伤口,她痛得哼叫一声,又跌撞回去,黎鲥正要去按床头的警铃,被黎曼握住了手,“二伯,您告诉程伯父不要打毓璟,原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怪罪他干什么!” 黎曼是真的着急,不复平时的轻声细语,程珈文转身用拐杖捅住门,关住后看着程毓璟,“黎曼受伤和你无关,可是在你的住处,你就有责任,她是女孩子,难道你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吗?公司的事天天都忙,你就不吃不喝不休息了?今天的工作推了!在这里陪着黎曼,这是你的错失,你不知道弥补吗。” 黎曼刚要开口替程毓璟说话,他忽然在这个时候主动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就挨在病床旁边,这个举动让黎曼都有些惊讶,她看着他,他同样非常温和的望着她,还伸手拿起床头的水杯,试了试温度后递到她面前耐心嘱咐她喝下,黎曼受宠若惊握住,对黎鲥说,“二伯,毓璟不是神,他怎么可能在忙碌一天后还有多余精力时刻留意我是否会受伤,这都是意外而已,他对我非常好,我们还处于接触了解阶段,太高要求会让彼此无法喘息,觉得压力很大,我并不喜欢那样的方式去绑住所谓爱情,希望二伯回去和我父母说,我现在很好,不要让他们担心。” 程毓璟非常满意看着黎鲥,一副看你能怎样挑起事端的胜券在握神色,“我不知道黎先生是否听明白您侄女的意思。但最起码,她这个当事人都在说和我无关,我并不认为您可以针对这件事再对我进行误解与怀疑,黎曼住在我的别墅,她的安全和心情关乎我做得怎样,且不说我父亲与黎家二老的心思是要撮合我们成婚,只说我现在身份,我恐怕要对舆论敬畏三分,我没有理由要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为自己添一笔黑。” 黎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黎曼一眼,非常无奈又愤怒的起身离开,程珈文随后也起身,他走到床边对黎曼说,“我这个儿子脾气非常温润,但也很古怪,我虽然是他父亲,可我也不是很了解他,就像外界对他的认知扑朔迷离一样,他很不容易被人摸透,同样我也替他向你道歉,不管你怎样受的伤,都和他脱不了干系,这几天他会留在这边照顾你,有什么需要和他讲,我们都会尽力满足,至于你们的婚事,等你出院就请你父母过来到程府,我们一边叙旧一边商量下,没有必要再拖下去。” 黎曼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程毓璟,他面无表情,仿佛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但黎曼仍然很欣喜,至少他没有开口拒绝,就证明这件事还有可能顺利进行下去的余地。 于是她微笑说,“全听伯父安排,我们当尽孝。” 程珈文离开后,程毓璟难得有兴致从床头拿起一枚橘子剥开,一瓣一瓣的分散成一朵花,递到黎曼手中,一脸温和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吃下去。 黎曼更加不知所措,她对他试探说,“他们都走了,并没有人监督你是否会留下陪我,我也不会说出去。” 程毓璟眼底潋着非常深邃的笑意,“也就是说,你希望我离开,独自留你一个人是吗。” 第二百三十一章似水第二更 程毓璟这样的反问使黎曼有片刻的失语和无措,但上层社会的生活与经验使她很快反应过来,她慌忙说,“当然不是,我希望你留下陪我,可我更希望你不会觉得厌烦。” “不厌烦,我觉得很有意思。我从前不了解你,刚才忽然觉得,你很对我胃口,在某些方面,的确适合做一名妻子。” 黎曼只是觉得程毓璟很不对劲,可哪里出现了问题,她说不出来,也察觉不到那么详细,但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完全变了,不再是冷漠到她心悸,而是不切实际的温和。 程毓璟坐在床边含笑凝视她,倒真有几分伉俪情深的错觉,黎曼几乎要醉在他这样的深情目光中,大约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抗拒他这样的眼神,仿佛只是单纯望着你,就是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你眼前。 程毓璟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打着,“你父母对于我们之间,似乎也很期待有个结果,是这样吗。” 黎曼回过神来,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算圆满没有漏洞,事实上的确是这样,程氏现在是当之无愧的南省豪门,数一数二的大户,嫁到程家,无异于得到了一座取之不竭的宝库,可以随便开采无所尽头,不只是黎曼的父母和二伯有这样的期待,包括她自己,女人怎会不希望得到一个最优秀的丈夫,最奢华的婚礼来炫耀自己的成功和幸福,她也不例外。 “似乎程伯父更加希望我们能够修成正果。他对你的终身大事很急。” 程毓璟嗯了一声,“我本来对这方面持着随遇而安的心态,目前还没有遇到可以有发展的自己又喜欢的女人,那么娶妻就变得很遥远很奢侈,后来仔细想了想,妻子这个身份,也算是一种职位,在成功男人背后付出很多,也要承担许多,单凭喜欢的确有些片面,我觉得父亲喜欢的对象应该不会太差,也许试试算个很好的选择,反正也是空窗,这对我们都没有什么坏处。” 程毓璟将黎曼一瓣都没有吃的橘子拿了回来,放在床头,“中午我到食堂给你打点粥,不知道你有没有胃口吃油腻的食物,似乎从事舞蹈行业对饮食有很大的抉择局限,为了保持身材。” 他说完后故作仔细看了看黎曼,“其实你身材已经很标准很完美了。” 黎曼已经不知道该怎样配合他继续这些毫不相干的跳跃式话题,她在想大约他也觉得昨晚有些过分,来扭转形势表达歉意。 而程毓璟也果真没有走,他一直陪她到用午餐之后的休息时间,黎曼一上午都没有踏实下来,总是在仔细观察他哪里出现了问题,以致于非常疲惫,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程毓璟格外体贴的为她盖好被子,叮嘱她好好休息,在她睡着后,才离开病房往公司去。 而经过整整一上午的数据作战,冉倩已经头昏脑胀,中午饭都没有心情吃,她一双眼睛被电脑刺激得通红,强撑着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将文件上的每个数字进行核对与分析,十几页的报表她才做了不到两页,可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她非常暴躁扯住自己长发胡乱的抓了抓,财务部的助理第三次从外面敲门进来,有些无奈说,“冉秘书,有关宏扬这点数据,您还需要多久时间才能完成?经理在催促我们到下班前必须完成这些,可您还没有交到我们手中,我们很难进行后续。” “这点数据,这点,点?”冉倩睁大了眼睛,“这么多,很厚,你用点来描述,你高中学的理科吧?” 助理笑着说,“确实不算多,何特助曾经用半天时间校对完成这样报表的两倍之多。” 冉倩咽了口唾沫,“我尽快,你不要再催我了,再等等,我完成后会打内线到你们部门。” 助理无奈说了声好吧,转身退了出去。 于是程毓璟从电梯内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冉倩趴在桌子上一脸问号,看着报表艰难的记住一串数字,对着电脑格外细致的输进去,没有坚持几分钟,便狠狠踢了一下桌子,发出一声非常沉闷的巨响,她看了一眼程毓璟的宽大办公椅,冷笑说,“程总,我辞职。” 她又转而低沉着嗓音说,“哦?辞职,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离不开你吗,像你这样出众的秘书,并不多见,我不想放掉你离开。” 她傲娇的微扬着下巴,“抱歉,我只是觉得你动不动翘班将这些工作丢给我,有些不人道,凭我的能力,我到哪一家集团都不难立足,我为何一定要在程氏。除非…涨工资。” 她转而继续低沉说,“可以,不只是工资,你觉得,把我也给你怎样。” 冉倩眯着眼睛笑出来,程毓璟站在门口位置非常无奈的抽了抽唇角,他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但非常清晰传到里面,将沉浸在自娱自乐中的冉倩吓了一跳,她抬头看到程毓璟面无表情走进来,心都要跳出嗓子。 不会被发现了吧…刚才自己一定好怂。 她死死咬着嘴唇,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程毓璟站在桌前随意翻阅着她整理过的报表,随性的看着电脑屏幕对比一下,指出一个位置说,“这里的小数点往前了一个数字,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数字可以错,但符号不可以,这是非常巨大的失误,会造成千万乃至过亿的损失,宏扬的合作项目都是巨款,你在整理归纳时要细致再细致,不能疏忽分毫。” 冉倩哦了一声,她余光偷偷打量着程毓璟,他非常专注盯着报表,根本没有理会她,她长长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 她在心里念了几遍阿弥陀佛,程毓璟拍了拍她肩膀,“把这些给我,你速度太慢,这方面很不熟悉,私下多做写功课,秘书这个岗位很特殊,需要你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在这样的大集团中,各个部门分工明确,但你作为秘书,最好都了解个皮毛,才能更好协助我。不要求你深刻明白精髓,但也要一知半解,现在你明显做不到这个水准。” 程毓璟从冉倩手中拿过全部报表资料后,走回自己办公桌后方,坐下开始专注浏览,冉倩彻底放松下来,她瘫坐在椅子上,哼哼唧唧的翻白眼,终于解脱了,怪不得这世上成功人士永远凤毛麟角,大部分都是碌碌无为一辈子还自以为是觉得很了不起的愚昧俗士,金字塔底下非常宽广,可以撑在整个地球的生物,再往上一些,就愈发狭窄,而真正能称为成功人的只有几百万分之一,并不是你拥有一些存款,拥有一份好工作就算成功,这些只能称为你活出了自己的社会价值和存在意义,而站在顶尖的,是他所存在的这个领域的绝对王者。 成功是一门太高深的学问,能使得这个社会狭隘的人心也由衷叹服的,到底是非常少的一部分,他甚至需要一个大面积无可挑剔的概念。 程毓璟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将全部数据结束,他走到办公室门口时,不经意听到了一点轻微的鼾声,他愣了一下,转身循着声源,看到冉倩毫无形象的窝在椅子内呼呼大睡,她头发遮盖住了半张脸庞,红唇微张,脸色透着几分熟睡后的潮红。迷迷糊糊中似乎呓语了一声,“馄饨,要大馅的!” 程毓璟在听到这句后愣怔了片刻控制不住的噗嗤一声低笑出来,他并没有研究过女人的梦,但是他觉得,应该都脱离不了美妆和爱情,可冉倩硬是将他的观念刷新到一个不可能的地步。馄饨,他恍惚中想起多年前她刚到程氏面试秘书时的场景,她和所有女人都不一样,素净到底,糊糊涂涂的,自我介绍爱好这一项时,她语出惊人说:“我喜欢吃馄饨,大馅的,还喜欢睡觉。” 他原本是低着头看档案的,就这么毫无预料的被这句话逗笑了,便留下了她,其实和当初用薛宛的初衷差不多,这样简单的女孩子大多没有心计和不切实际的想法,习惯忠诚,在身边也不必过分防备。 一眨眼过去很多年了,此时他看着那张天真到比水还要干净的脸好半响,发觉她没有丝毫变化,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不过是眼角非常清浅可以被薄薄一层粉底就遮盖住鱼尾纹。 他并没有以违反了公司规定为由叫醒她,而是脱下自己西服,轻轻披盖在她上身,将那扇挨着走廊窗户的门关上,非常小心的离开了那里。 第二百三十二章世上最好的男人第一更 冉倩醒过来已经是傍晚五点,正赶上公司职员下班,过道里人来人往,总裁秘书办公室靠着走廊的门打开着,她睁开眼便看到那些职员用非常惊诧的目光凝视她,还在指点着议论什么,她微微一惊,猛然回忆起睡前的事,她懊恼得拍了一下额头,该死的,竟然在工作时间睡着了。 程毓璟自从发现她对他别有用心后,就变得比从前挑剔严肃很多,他几乎是变着法的找茬要把自己调到别的部门,她也是咬着牙死扛到底,一点错误都不敢犯,有些无伤大雅的她背后嘟囔来嘟囔去求着何言帮忙掩盖过去,但工作时间堂而皇之正大光明的睡觉,天王老子也无法再为她开脱。 她非常崩溃的捂着脸闷吼了一声,因为动作过大,身上忽然滑落下什么东西,她低头看了一眼,再次愣住。 程毓璟的蓝色西装在她两条并拢的腿上,空气中似乎还残存着一丝他身上好闻的香水味道,冉倩呆愣的看着,一时间连眼睛都忘了眨,耳边狂轰滥炸的议论声都是老板的西服为什么会盖在冉秘书身上,是否有什么大家不知情的内幕。 冉倩刚要拍桌子发火,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忽然在这时敞开,只穿着衬衣的程毓璟去而复返,他一边摆弄着领口上系着的领带,一边扫向众人,缓慢停住步子,“为什么不下班,找我有事吗。” 众人没有说话,都纷纷朝着身后退去,让出一条宽敞的路来,程毓璟将手伸向冉倩,非常自然从她腿上拿起西装,在所有人更加惊诧的目光下穿好,他看了一眼时间,对着虚无的空气说,“睡好了。” 虽然他并没有指名道姓,但冉倩也清楚,在程氏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还能没心没肺呼呼大睡的也只有她了。 她哭丧着脸站起来,“抱歉,程总,是我失误,只要您不调离我的岗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上缴这个月…哦不,这个星期,嗯…今天的工资。” 程毓璟:“……” 他无奈的笑了出来,真有她的,上班时间睡了一下午还有脸提工资。 “我今天上午有些私事要解决,临时交待你做我的工作,本身就是一种加班,辛苦了。下午休息片刻无可厚非,不过尽量下次注意。” 程毓璟说完后,回身看了还没有完全散干净的员工,他们都非常识趣的结伴离开进入电梯。 等过道上安静下来,他笑着倚住一侧的桌子,对冉倩说,“刚才仅仅是给你留面子,我交待你的工作你没有完成,还利用公事时间睡觉,这个月的工资——” “程总!”冉倩忽然痛心疾首的捂住胸口,五官都皱在一起,“不要说下去了,工资是我的命啊,我从调到您身边当秘书,从没有一个月拿过全额,全勤奖更是连一毛都没看到,我已经要沿街乞讨了,您到财务询问一下我这个月还剩多少再来下定论可以吗,再扣下去,我这个月就白干了!” 程毓璟看着眼前的怨妇强忍住笑意脸上一片肃穆,“扣钱是你自己的问题,全公司没有任何一个职员扣全勤扣到一分不剩,你也算开了程氏集团的先河。而且我并没有说要扣你工资,我要说的是这个月工资照常,奖金扣半,听明白了吗。” 冉倩眼睛一亮,“奖金还有啊?我已经一年多没拿过了。谢谢程总,我请您吃大馅馄饨怎么样?李姐大馄饨,无脂肪不含糖。” 程毓璟冷哼一声,背过身去咧开嘴笑了笑,语气却格外生硬冷漠,“女人就是呱躁,闭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和冉倩在一起时,虽然也是忙着工作,或者恰好在一个非常重要的场合被她搅乱,他都觉得很高兴,很轻松,是从内到外的放松和愉悦,因为商场的尔虞我诈和他所接触到的女人的物质与虚荣,他非常不喜欢应酬与交际,除了冉倩,他越来越不愿意靠近女人,不管对方是怎样的性格,也许非常温婉高雅,可他仍旧疲于应付,冉倩从不会把她的愚笨与天真收敛,也不会非常做作的表现最好的一面演给他看,她从头到尾都写着真实两个字,简单到一眼望穿。 成功人士会很厌恶别人和他耍心计,越是不喜欢揭穿对方的,他本能的疏远和排斥就会越严重,因为他都懒得戳穿你了,可很多不谙规则的女人却还自以为他没有看明白,继续自己的套路,以致于怎样被甩的都不清不楚。 而冉倩就完美诠释了傻人有傻福的概念,换做任何一个女人,程毓璟早就换了几百个秘书,但也只有她,在这个位置上毫无成绩还能坐到现在。 程毓璟不止一次在洗手间或者餐厅听到别人对她的质疑和猜忌,说得不堪入耳,甚至把她想成用身体上位的女人,程毓璟总是会对何言吩咐下去,旁敲侧击的对那些人进行警告与处罚,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到底他是单纯维护一个秘书,还是一个女人。 而他更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做冉倩的专车司机,他在开到一半路程时忽然醒悟,他原本可以不管她的,为什么要任由她坐上来? 他一手把持方向盘一手摸着下巴,最近自己有些不正常,他必须尽快让自己从偏离的轨道上移回来。 “冉秘书换了住处吗。” 他发现在她指引下自己将车开到了一条新街道,冉倩正在吃猕猴桃,她抬起头懒懒的嗯了一声,嘴中含糊不清的说,“换了,原先那地方附近没有零食摊位,这边很方面,油炸臭豆腐简直一绝,程总要尝尝吗,等我发了工资买给您。” 程毓璟冷笑了一声,“发了工资才能买?” 冉倩并没有听出来他的不满和挖苦,笑眯眯说,“最近手头紧啊,都不够自己吃的。拍马屁也需要经费,何况还是程总这样,一栋楼都入不了眼,我更不能小气,买臭豆腐也要大份啊。” 程毓璟凉凉的瞥了她一眼,哼了声没有说话。 程毓璟接下来几天都忙得像个陀螺,从早到晚公私两方面的事把他拉扯得精疲力竭,宏扬和恒宛后续的合作项目正到了最关键时期,都需要他亲力亲为,而程珈文那边对于他和黎曼的婚事也催得非常紧,甚至将黎曼父母都从深圳请了过来,大有要赶鸭子上架的架势。 冉倩明显看出他脸上的疲惫,又无法为他排忧解难,只好用自己的方式对他好,比如——一些她喜欢吃的小零食,她几乎件件不落的扛了来,以致于程氏一连几天都有这样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在穿梭:娇小瘦弱的冉秘书背着一个巨大包裹,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各种包装袋,还散发出非常奇怪的味道。而她进入总裁办公室不多久后,便听到里面一声重重摔落文件的闷响。 程毓璟捏着眉心,将眼镜随手放在一侧的盒内,颇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样子,“冉秘书,你要在我的办公室摆地摊发展副业吗。” 冉倩非常真挚诚恳的表情,她蹲下将包裹内的榴莲干、臭豆腐干、马蹄糕、水晶梅等等全部倾倒在地上,满满的一大片五颜六色的袋子,看得程毓璟眼前一阵阵发晕。 “程总,我和何助理不一样,我无法在工作上帮助您什么,但我可以尽我最大能力照顾好您的味觉和休息时间,让您过得舒服些,这些零食是我近来几个月的珍藏,是我花光了工资没钱吃饭才拿出来的,我都搬来了,我很不希望看到您愁眉苦脸疲惫的样子,大约嘴巴舒服了,心里就畅快很多吧?” 一阵阵奇怪难忍的味道扑面而来,让重度洁癖程毓璟有些招架不住,他死死扣住老板椅的扶手,他刚想说“带着这些东西立刻消失在我眼前。”可在触及到她那样一张充满期待还有几分邀功色彩的白净小脸上,忽然就哽咽失语了,她并没有像那些非常虚荣的女人一样,用各种散发着铜臭气的限量名品来讨好他,博得他关注与留意,冉倩总是近乎固执得用她独特而幼稚的方式让他高兴,自以为是的夸夸其谈,虽然效果总是适得其反,可也弥足珍贵。 程毓璟在心里找了几百个不要打击她好心的理由,最终咬着牙从喉咙中挤出一句,“多谢冉秘书。我会找时间品尝的。” 冉倩非常高兴,又有些不舍得看了一眼零食,她似乎真的将全部家当搬了来无偿送给他,程毓璟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的背影,默默地在一侧的备忘录内写下一行字:叮嘱何言,吩咐财务部这个月不要扣冉秘书奖金。 他写完后看着这行字沉默了片刻,又拨通内线打了一个电话。 冉倩在刚午休回来迎面遇到了专程找她的何言,他站在她的办公室门口,脸色毫无波澜说,“财务处通知你去领一笔单独的奖金。” 冉倩一愣,回头看了看,发现只有她一个人,何言被她的天真逗得脸上忍不住龟裂了一丝,冉倩非常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鼻尖,“我啊?” 何言点头,冉倩跳了一下,“我还能拿奖金?” 她说完故作神秘的凑过去,小声说,“给错人了吧?我并没有为公司做什么贡献,而且我的工作能力也属于濒临被辞退边缘。” 何言非常欣慰的露出一抹笑意,不错,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冉倩最终领到了一万元的奖金,虽然不多,但对于工作将近五年只扣不拿的她来说,还是非常惊喜。奖从何来财务部人员说并不清楚,仅仅是接到上面通知,那么谁通知的,对方还是那句“具体人不清楚,一名主管的通知。” 冉倩高兴的躲在桌子后面数了好几遍,程毓璟透过澄净的玻璃窗看着她大笑的侧脸,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容易满足的女人呢,是他见多了贪婪无度,所以才会觉得这样非常美好动人吗。 何言低垂着头在向他汇报一份文件,讲了很久后都没有接收到他任何疑问,便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才发现,程毓璟并没有关注自己这方,何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不知道数第几遍的冉倩,蓦然察觉到了点什么,他看着程毓璟含着笑意的眼眸说,“程总,如果您要额外给冉秘书一些奖金,为什么不再多给些,就算是十万二十万,也属于正常范畴内。” 程毓璟收回实现,指尖在电脑屏幕上轻轻触碰擦拭着并不存在的灰尘,“针对一个缺点无数优点全无的女秘书,我都无法说服自己给她那么多。而且现在没有到发放年终奖的时间,她毫无建树,忽然给一个秘书发数额略大的奖金,不可能无人知晓,到时候会有很大压力与流言困扰。对她而言不是一件好事。你不曾发现她很容易满足吗,少一些她不会觉得奇怪,太多了,她也不傻,并不能这样心安理得而且愉悦的收下。” 何言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老板做好事都不让对方知道,还要思索这么多利弊,要说他对冉倩没有多余旁系的感情,何言是越来越不能相信了。 而冉倩也没有亏待程毓璟,承诺的大馅馄饨一刻不曾耽误,下班后就扯着他去了,十块钱一碗,紫菜和冬菜随便吃,一碗有八个,寓意非常好,南省人很喜欢“发”这个谐音,尤其像程毓璟这样的商人,对于这个数字格外敏感,哪怕觉得并不好吃,却也会因为这个吉祥数字而舒服些。 冉倩吸溜着热气,用勺子一口接一口的吃着,对比她的不雅吃相,程毓璟要斯文得多,左手不离方帕,几乎咬半口就要擦拭一下唇角的汤汁,他从没有到过这样简陋的店铺,椅子还微微有些不稳的摇晃,换做往常,不管对方是谁,他都不会屈尊降贵到这种地方用餐,还是热量与营养考究重要的晚餐,但是冉倩提出请他吃馄饨,他非但没有想拒绝,似乎还有些期待,到底是怎样的大馅馄饨让她念念成这副模样。 冉倩吃完后就托着腮看着对面的程毓璟进食,她永远不曾改变自己的初衷,她不希望人生留下很多遗憾,即使最后仍旧无法打动,至少她努力过疯狂过,这大约才是对待爱情该有的姿态。 她一如既往觉得程毓璟是这世上最风姿绰约的男人,温润得如同一汪江南春日的池水,碧波荡漾,清俊动人,温暖了她眼中全部的风景和时光。 第二百三十三章姻缘第二更 黎曼在一个星期后痊愈出院,只是在膝盖上留了一条很细很浅的缝合伤疤,黎鲥询问她是否需要安排整容处理,她只是婉拒说并不影响整体,就不必了。 但其实程毓璟非常清楚她的目的,这算是她钳制他得到他愧疚的有利武器,一旦一丝痕迹不留下,也就意味着她苦肉计的战略方式彻底终止,再无戏可唱。 黎曼坐在副驾驶上,她刚洗过澡,头发是湿润的,往下滴答着水珠,衬托她非常娇艳明媚,她穿着大红色的风衣,脸色有些苍白,一侧的窗子摇下,灌进来微风,车厢内全部是她身上的香水味道。 她歪头看着他的脸,“其实你让何助理接我就可以了,不用亲自过来,会不会耽误你的公事?” 程毓璟唇角噙着一抹笑,“不会,作为男人,绅士风度还是该践行的,接你出院是我该做的事,同时,我也非常感激你承担下你受伤的始末,为我减轻很多麻烦,否则我父亲那一关,我一定很难度过。” 他说着话意味深长的凝视着她,“你这样贤惠而识大体,也让我刮目相看。在我和所有人的认知里,家世好一点的女人,都非常矫情傲慢,自以为是,很少像你这样明白事理。” 黎曼被他夸奖得有些脸红,“这也是我应该维护你的地方。” 程毓璟开车将黎曼送回了他的别墅,保姆看到他们回来,非常高兴主动上前接过从医院带回的一些补品,“黎小姐伤好了吗,我晚餐没有用海鲜和辛辣的食材,照顾您的伤口,防止复发。” 黎曼撩起衣摆,“没事了,那些东西我都可以吃,而且毓璟喜欢蟹黄和海参,不要顾及我影响他的食欲。” 保姆看向程毓璟,他没有说话,而是非常缓慢的走了两步,仰头扫视了二楼一眼,“先休息吧,晚餐我未必能赶回来,公司事务繁重,我也是抽空去医院接你,不能再耽误时间。” 黎曼脸上闪过一次失望,但她非常懂得把握度,能够到这个地步已经很难得,要得太多逼得太紧反而会物极必反。 她像个女主人一样亲自送他离开别墅上车驶离,程毓璟凝望着后视镜内缩小的黑点,别有深意的笑了笑,将油门一踩到底。 程珈文大约怕夜长梦多,毕竟程毓璟这个长子有他自己的心思,比程珀深更难以掌控,所以原本定好的再等一段时间,被提前提上日程,他亲自致电到深圳,邀请黎曼的父母过来商议婚事,对方自然欣然应允,能攀上程毓璟,几乎等于垄断了一大笔横财的来源,从此扶摇直上,远比他在这样严峻情势下做行长有更大的油水和出路。 黎曼的父亲黎昌并没有带着夫人过来,只是随身跟着一名工作上的助理,下了飞机后让助理将行李送到下榻宾馆,他则直奔程府。 程毓璟恰好被父亲叫回来说有重要事情,结果就碰到了正坐在沙发上与程珈文相谈甚欢的黎昌,他眸子微微眯了一下,心中明白大概,主动走过去非常温和谦卑说,“黎行长什么时候到的上海,事先通知我一声,我也好派过去司机到机场接你。” 黎昌对于程毓璟这样疏漠的称呼有些不满,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很快便松开,他点了点头,“这边我也很熟悉,没有必要麻烦你,程氏越做越大,你日理万机,一点小事还让你分心,那就是我这个做的长辈不懂事了。” 他自诩长辈,程毓璟没有接着他后面说下去,而是转而看着自己父亲,“您找我回来是什么事。” 程珈文朝他使了很多个眼色,也不知道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没有看到,程珈文端起茶几上的茶杯,放在唇边吹了吹上面漂浮的一层茶叶沫,“黎曼父亲都过来了,还能是什么事。” 程毓璟哦了一声,脸上闪过几分愧疚和惋惜,“是黎曼受伤这件事,那我要向黎行长致歉,是我没有照顾好她,以致于发生了这样意外,造成她工作方面的损失,但她已经痊愈出院,黎行长如果想要见女儿,是我将她叫来还是您亲自过去?” 黎昌垂眸思索了片刻,“你们之间路还长,没必要因为一点意外就提什么致歉不致歉,太过生分,我也不是兴师问罪来的,两个人过日子,难免又磕磕碰碰误会风浪,做长辈如果时刻插手干预,按照我们的想法引导你们,婚姻也不会维持长久,早晚是要分崩离析,所以曼曼那边,完全都要我拜托你,她很死心眼,这一点我和她母亲早就看出来,试图纠正,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如今你们到了年纪,也要迈出去这一步,以后还要麻烦你多多关怀她,包容她。” 程毓璟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面容却是轻笑,“那是自然,我一定会。” 程珈文略微惊讶,怎么几天不见就开窍了吗,竟然没有反驳抗拒让彼此下不来台,反而这样谦逊,他有些欣慰的点点头,怎样看黎曼的身份和家世都符合他的儿媳要求,远比那些平民家没背景没权势的野丫头要规矩高贵得多,娶了门楣好看,也配得上程毓璟的优秀,如果他们都没有意见,也省了他用很多不仁义的方式去对付冉倩。 尽管程毓璟从没有正面承认,但知子莫若父,他还是看得很真切,许多事尤其是感情,一向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没人戳破,他们可能糊涂一辈子,一旦被外界什么风浪戳破,就回天乏力,感情是非常可怕的一种烈性毒药,几乎没有救,除了当事人的强大毅力还有可能拔出来,走到极端就是死路一条。 程珈文希望赶在程毓璟悔悟之前,敲定他和黎曼的终生大事,程毓璟的责任感非常强烈,他不会在木已成舟后还要伤害任何一方,那么他和黎曼这辈子哪怕是将就,也会过下去。 程珈文觉得,那样美貌聪颖的女人,年场日久儿子总会喜欢的。 充值问题及本文重点公告及未来新书说明免费 有关充值问题,现在国庆,网站客服也会放假,凡是充值后发现币币没有到账,退出一下,再重新登录。还不行的,等转天再看,因为到账也是有时间的,到了节假时期,可能会慢点。但不会说充值了不给币,三五十网站不至于坑,这么多读者没遇到这种情况,新读者不要担心,绝对是充多少给多少。 另外,不要刷屏…我一登录评论区同一评论最多有过七八条… 很影响其余读者评论和。我只是写这个故事的作者,对于网站一些系统问题我并不了解,也不在我解答范畴内,但我可以肯定告诉大家是,请您安心,只要充值确实扣费了,一定币会到账,只是早晚。请放心。 充值千万不要用短信,这是最不划算的,一块钱只有40币,只能看几千字,但微信支付宝之类1块钱100币,可以看一万三千字左右,非常划算,或者到营业厅买移动联通充值卡,1块钱90币,也非常划算的。 另外,这部书已经接近尾声,这个秋天会完结。一过60万字,读者的看书兴趣会降低,大部分都是蒋华东党,所以在后期会觉得有些失去味道,所以嘞,这个完结后,新书11月中旬会发布,怎么说呢,还是类似我生活圈子吧,但不会是小姐和黑帮大哥的情节了,会是另外一种,但整体大概也会比较写实。不会说狗血到千亿总裁啊流产绿茶婊啊扇脸啊陷害啊,这些都不会有的。 有关注我微信的,我发布新书会在里面说一声。 另外,希望老读者天天快乐,新读者看书愉快。 期待我们的漫漫岁月中,都会遇到属于自己的蒋华东或者程毓璟。 第二百三十四章威胁第一更 程毓璟和黎曼的婚期定在这一年的四月十七日,这一天非常有趣,既是黎曼三十三岁生日,也是她和程毓璟曾经初见的日子,如此别有深意,能想到会在媒体渠道引发怎样的风潮,会把他们描写成相恋多年坚定不移的天作之合。 可如今刚刚是一月份,距离正式婚期还有一段时间,程珈文非常担心夜长梦多,毕竟这个长子不同于次子那样风/流花哨,程毓璟很难把控,更不会轻易服从安排,尤其是对待他不愿只是不得不敷衍的事,而显然和黎曼成婚,就属于这个范畴。 于是程珈文和黎昌商议后,决定先进行一场订婚宴,将这件事板上钉钉,程毓璟已经不同于十年前仅仅掌管一个程氏的时代,如今南省商业界他算得上龙头,自然更加看重个人名誉,订婚的事情答应了,结婚再拖下去程珈文都高枕无忧。 而他并没有和程毓璟商议,只是确定了时间后直接打电话支会了一声,都不曾叫他回家当面谈,便私自敲定了流程。 程毓璟冷笑着挂断电话,他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远处非常高的摩天大楼,曾经那里是蒋华东的帝国,如今依然为自己囊中之物,他足够睥睨天下指点江山,怎会让一群老家伙和一个女人玩弄,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他痛失薛宛,一败涂地,这场感情之中他错失了有利时机,导致自己站在一个无法控制的位置,是他最大遗憾,正因为有了这样不堪回首,他才坚决不会让自己深陷一座无奈而厌弃的围城,自己母亲付出女人最重的情分,还不是一生都毁在程珈文手中,那般不幸的婚姻他绝不会踏入后尘半步。 冉倩刚刚从休息区冲了一杯速溶咖啡,捧着杯子回来时,看到自己办公室门口围堵着几个人,都是女性,除了三名穿着工作服的前台职员,还有一个粉红裙子白色大衣的女人背影,格外高挑眼熟,她走过去没有发出声音,只听那个女人语气比较温柔说,“你们没有从报纸上见过我吗。总听说程总要结婚的消息吧,这样还拦着我吗?” 冉倩听出是黎曼的声音,她的心就凉了半截。原本报纸上铺天盖地报道的消息,她总觉得不实,程毓璟到现在三十八岁,他这么多年都单身过来,怎会忽然就要成家呢,媒体的捕风捉影太稀松平常,她没有完全相信,可现在当事女主这样说,她再无理由自欺欺人,果然,他要结婚了,再不属于一个自由的漩涡,他爬上去了,把她留在其中,只能仰望,无法接近。 她有勇气像曾经的薛宛那样做一个情/妇吗。 她没有。因为程毓璟不是蒋华东,他没有给过她万千宠爱的安全感,没有丝毫非她不可的回应,她从来一厢情愿,哪来的勇气受千夫所指。 冉倩愣神的功夫,黎曼转过身看到了她,她眼睛微微一亮,走过来一把扯住冉倩的手臂,“冉秘书,毓璟在公司对吗,我要找他商量一下结婚的事,马上午休,大约我来也不算耽误他公事。我可以承诺在下午上班前,离开这里。” 冉倩平复了一下自己内心澎湃的压抑和窒息,她扯出一丝极其难看牵强的笑意,“您是未来程太太,您想留多久都是有资格的,耽误程总公事也没关系,他甘之如饴,谁也无权赶您离开。以后程氏上下员工,还要麻烦您在程总面前多多美言。” 冉倩都想不到自己还能说出这样识大体的话来,她没有要杀人就很难得,还能强颜欢笑去讨好一个被她视为敌人的女子,黎曼有几分惊讶,她一直以为程毓璟身边的女秘书就是名副其实的狐狸精和小蜜,她听完冉倩的话,不禁怀疑莫非是她情报有误,仅仅是程毓璟单方面对这个秘书有些好感而非她主动吗。 三个一直阻拦的前台在听到冉倩的话后,都为自己的莽撞和死板而后悔。 她们专注执行规章不预约不放行,可却忽略了是要面对怎样的人,规则是要人来制定,任何苛刻的条约都会提出备注款项,那么就会有它会例外的对象,而程太太当然要排除在外网开一面。 她们走上去非常恭敬说,“程太太,抱歉,请您海涵,是我们不懂变通,耽误您见程总的时间,请您不要怪罪。” 原本黎曼也不是被娇纵的任性大小姐,她本身的风度和优雅还是有的,而这声程太太又把她叫得心花怒放,根本没有追究,还非常宽容的赞赏她们公私分明的精神与态度,然后转身推门进入了程毓璟的办公室。 程毓璟闻到空气中浓烈的香水味后,就知道是她来了,她非常钟情这一款香水品牌,十年都没有换过,他就算再不关注,最近一段时间也被熏陶得敏感起来。 他原本是想要午休的,见她进来,便故意又拿起下午才看的文件翻阅起来,连眼皮都没有抬,仿佛根本不知道进来了人。 黎曼见状有些尴尬,她本能的回头看了一眼门口,见没有人关注,才松了口气,她刚才虽然温柔,可也不排除有几分刻意的张扬和炫耀,别人程太太都喊出口了,看到程毓璟这样冷落无视她,面子丢得会更惨。 “毓璟,我在畅春楼订了你最爱吃的果木烤鸭,我记得你喜好口味,叮嘱他们烧成焦皮,现在是午休时间,要不我们过去尝尝,反正距离也很近,或者要不让他们派外卖送过来在办公室里吃。” 无事献殷勤。程毓璟不动声色蹙着眉头盯住一个数字,“太忙了,顾不上,忙完这点再说。吃饭不急,我上午用早餐晚,现在还不是很饿。而且对于高脂肪的食物,我已经极少吃,男人中年容易发福,现在身份备受瞩目,我不敢放纵自己大吃大喝,你去吃吧。” 黎曼咬着嘴唇,她的手捏住大衣口袋内的手机,还在震动,大约是父亲来询问情况,她耳畔全都是上午父亲赶到别墅那番低声下气的请求,她记忆里,父亲每每出行都是西装革履众人拥簇,几时这样无助苍老过。 她狠了狠心,对看文件无比投入的程毓璟说:“我父亲在这边银行任职期间,曾动用了一笔公款,是我母亲娘家那边需要,本来万无一失,但是他调到深圳后,还没有填补这个空缺,新行长上任后,查了许多账目,不知道怎么这样巧,把这笔账翻了出来,消息已经走漏,上面很快派人下来,到时候我父亲恐怕要出事,他到别墅来找我,说他委托了不少这一行上有头脸的熟人,将这件事压了一天时间,可一天哪里够,根本补不齐,所以你看…” 黎曼没有往后说,她低垂着头,一副非常为难而害怕的模样,从散在眼前的发丝之间她观察者程毓璟的表情,他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有听,只是非常淡漠的嗯了一声,缓慢从文件内将目光收回,颇有深意看着她,“我们之间即将成为夫妻,不需要你这样晦涩,有话直说。” 黎曼真心觉得和程毓璟对视完全是一件考验心理是否很强大的关卡,他的目光太过深邃犀利,仿佛能在你身上凿出一个洞,让她觉得无所遁形。她深深吸了口气,将眼神别开,看着他身侧书架上方虚空的一个点。 “我父亲让我问问,你能否先帮忙度过这个难关,钱之后他会想办法还给你。一次性拿出几百万对你来说并不难。毕竟程氏这样大,有几个亿的流动资金再正常不过,你是总裁,其他人都要在你下面做事吃饭,就算有谁心细发现了也不敢贸然指责议论。而且在发现之前,我父亲也会从别的地方挪来还给你。” “怎么,你父亲堂堂行长,连几百万都拿不出吗。” “不,是我父亲将能腾出的资金都弥补了亏空,还剩下几百万没有来源。” 程毓璟笑着合住文件,他靠在椅背内,格外悠闲的摇晃了两下。 “那你父亲还真是好大胆,现在上面查得这么严,顶着风声他还敢这样大动手脚,就不怕倒地不起吗,这世上很多事,都未必在一次失败后还有翻身机会。多少人落马,他没看到还没听到吗,他想体味一下那样的结局,就大可动了不补,明知有求人一天,当初何必故犯。” 黎曼有些着急,听他的意思似乎是不愿意帮。她走过去双手撑住办公桌,非常急促说,“几百万不是小数目,我父亲那边的熟人,全部是银行系统或者仕途上人,明面非常温和,实际都是笑里藏刀,在我父亲位置下的,恨不得抓住一点错漏将他扯下来补上去,而在他之上的,这个节骨眼全部明哲保身,官场怎样糜乱,你还不清楚吗。我和我父亲现在能相信的人只有你。” 程毓璟眉眼内都蕴含着深邃的笑意,“你找我不代表我一定要帮你,我们本身处在一个利益失衡的位置,所以任何相助也不是相互的,明白吗。我为什么要淌这个浑水,没错,他即将成为我岳父,但能不能撑到成婚那天,还都不可知。我们也没有领证,现在是法律不认同的,他牵连不到我,我足够独善其身。何况商人无利不起早,我总要看到这样做的好处,我名下掌管三个公司,款项很富裕,可也是公款,我需要担负风险挪动,如果是我自己私人款项,那么我更需要一个理由,我为何要帮助,你们不是慈善对象,如果我捐助慈善工程,也会通过公关部向社会各界发布通告,可显然,你父亲这样的事,并不能大白天下为我博取美名。” 黎曼死死咬着牙,她以为他没有拒绝婚期,并且满口答应下来,就意味着他已经将自己看成他未来的一部分,没想到并没有,他算计得很清楚,直到现在还不肯认同这段关系。 “可现在已经传开,我们的订婚宴就在下个月初2日,我父亲一旦曝出不好消息,你这个准女婿怎么可能择得出去。你帮他一下,我们黎家一定铭记你的雪中送炭,婚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可以保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且配合你在外界人面前演绎夫妻情深,这笔买卖并不亏,商人要的除了话题度不就是名誉吗。毓璟,就算你身边秘书家人出了事,找你开口你也不会袖手旁观,我难道还不如那个冉秘书在你心中位置高吗。我最讨厌别人危及我的位置了。” 程毓璟眯着眼睛,他目光如同锋利的刀片一样朝她身体剐去,“这是在威胁我吗。那你就该提前摸清脉络,一个女秘书对我而言能严重到何等地步,值得我铤而走险去捞你父亲?程氏不是慈善工程。” 黎曼非常了解程毓璟,他在说这番话之前的沉默和情绪已经暴露他心中所想,她并没有压错宝,他非常在意的的确是冉倩,否则他不会在自己威胁后还愿意说这番话,以他的性格,早就开口逐客了。 黎曼深深吸了口气,“我们成婚,并非我一定要,我也是半个无法掌控自己未来的人。这段婚事说白了是你需要应付你父亲,他看重我喜欢我,将你逼得走投无路,只有顺应他的想法,他才不会像年轻时那样为了达到所谓目的不择手段伤害你想要保护的人,或者说,你觉得无辜的人。我用自己终生幸福换一笔钱财救我父亲,我觉得这是你应该负担的,聘礼你还没有下,你有什么想法我不清楚,但现在是板上钉钉了,希望你看清楚形势,这笔钱,我承诺可以抵聘礼,就当你提前送到我父母手中,这样行吗。” 程毓璟抿着薄唇思索了片刻,他忽而露出一抹格外狡黠的笑意,“这样的话,我还可以考虑,只是不清楚黎小姐做得了父母的主吗,你父亲这样爱财,几百万的聘礼,恐怕有些满足不了他的大胃口。” 第二百三十五章你好吗,我想念的人第二更 其实黎曼也很不满足,她远远不止这几百万的价值,可她现在走投无路,又处于被动姿态,完全由程毓璟掌控事态发展和节奏,她不这样应允,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扳倒,那黎家就倒了,失去娘家的后台,她在程家的生活更加艰难。 成为了程太太,还怕得不到大把钱财吗。 黎曼非常坚定的看着他说,“你放心,我父亲只会感激你出手帮助,不会除此之外再索取什么。” 程毓璟嗯了一声,“你回去等消息。” 黎曼离开后,程毓璟简单吃了一点,就吩咐何言驱车到了市局,他赶到时正好赶上大批刑警用餐,值班室非常安静,他的出现也悄无声息。蒋华东和沈张的爆炸案结束后,原先那名老局长立功高升到最上级部门做副局,调来了这名新局长孟坤,孟局长非常年轻,还不满四十五岁,和程毓璟私下往来的交情也不错,孟坤在办公室中正和两名所长交待公务,见到他进来,脸上笑了笑说,“正想找你,你自己就来了,这是听到便宜风声了,迫不及待拿我东西?” 程毓璟笑着坐在椅子上,两名部下和他打过招呼,直接离开了办公室,“你一个月工资都不够我买一条烟的,我能从你这儿得到什么好东西。你下属不是说你一毛不拔吗。” “清官为民,我自己肯定要严于律己,我可是一直拿上届局长当我的标杆,贪婪这种东西,是没有度的,只能不让自己去沾染半分,否则有了开始后面就收不住了。” 程毓璟点了一根烟,“人民永远记得你,等你死了,他们都hi沿街送你的灵车,这一辈子能落个这样结局也算死而无憾。” 孟坤哭笑不得将警帽朝他身体扔过去,“你能不能盼我点好。我为什么要牺牲,我就不能在这个岗位上多待几年吗。当官不要一味的愚清愚忠,那样自然会树敌,在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报复了,我不会迂回些吗。” 孟坤说着从抽屉内取出一个红色绒布包裹的东西,“这个怎样。是我妻子那边的亲戚到东北商贸城出公差采购,给我带来不少山货,我看过了,这柄人参在市面上都很少见,你拔几根须子就够补身体了,我给你装进盒子里你拿走。” 程毓璟笑着眯了眯眼睛,“让我带须子走,你直接吃人参?” “你这人心胸狭隘,我能那么做吗。” 孟坤将人参放进一个榆木的长方形盒子内,程毓璟说,“我无数不登三宝殿,找你来是有事让你帮忙,你知道黎昌这个人吗。” 孟坤的手顿了顿,抬起头脸上带着一抹戏谑笑意,“你不是要娶他女儿吗,凡是关注财经商业方面的,哪有人不知道这个消息,黎昌是你准岳丈。” 程毓璟嗯了一声,“上面有他消息吗,关于在这边任职期间挪用公款问题。” “这个我们收到了风声,正要跟着相关部门去查,明天下去到总行调记录,是他曾经的一些人脉给打通了点路子,延迟了时间,不然现在你找我,能在审讯室和你岳丈见面了。” 程毓璟将烟蒂扔在烟灰缸内,摸了摸腕表壳子上非常细碎而晶亮的水钻,“他差的钱我补上,后果会变化吗。” 孟坤非常惊讶,脸上噙着一抹慎重,“你还真是二十四孝贤婿,到现在账目上还亏空了四百万,这不是小数字,我知道你财大气粗,看在你妻子面上也不可能对你岳丈放任不管,但据调查黎昌这个人很贪婪,他手非常不干净,贪婪这两个字,是任何人不要触碰的底线,他已经不是濒临在这个边缘,而是彻底打破了这层底线,他在这次劫难中尝到了甜头,又没有付出什么代价,以后源源不断的后路都要你为他铲,你愿意用辛苦赚来的钱做他私人银行吗。” “不然如何呢。” 程毓璟懒洋洋的抻了个懒腰,“不讨岳丈欢心,他不把女儿嫁给我,我父亲就会和我闹,他那样身体还不死在半路上。我总不能背负不孝的骂名,那我手下的公司也要背负舆论压力,多少人等着我发工资养活。我父亲的手段,我太清楚,我不听他的安排,他就会想法设法毁了我。他这一生强势惯了,根本改不掉。” 孟坤思索了片刻,“既然你这样说,那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做,把这笔亏空补上。补上后,我们调查没有出入,这件事黎昌就不会受到什么制裁,不过我把话放在这里,这个岳丈以后可少不了坑你钱财,这样不贤的妻子,娶了也毫无意义。” 程毓璟笑着理了理西装的褶皱,“我自然清楚。” 从警局内出来,竟然下了雪,西南方向的天空阴云密布,北方吹得萧瑟寒冷,何言从车上下来,撑着一把黑色的伞,遮在他头顶,“这大约是今年冬天,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雪。似乎很大。” 程毓璟抬起头,透过伞的边缘看向不远处雪花飘飞的街道,他还记得同样是如此天气,他开车在快到程氏的小巷口遇到了薛宛,那时她非常年轻,穿着很白净的白色大衣,围着天蓝色的围巾,头发自然散下来,布满了晶莹剔透的雪花,她从一个摊位买了一杯热豆浆,吸着鼻子喝着,眼睛弯成了月牙,程毓璟就坐在车内看着她,她并不知晓。 那是他度过的,有生以来最温暖的冬天。 现在上海不再有她,这缤纷繁华的街道,都变得空荡而索然无味。 到底多久才能放下,需要一辈子吗。 何言看到他回味的神情,小声说,“年假您也该好好歇息了,这几年都是把公司当家,攒下了足有三个月的假期,长久下去身体也未必吃得消,不如我陪着您到港城转转,顺便见见故友。大概蒋小姐和少爷也很想念您这个程叔叔。” 程毓璟缓慢收回目光,他垂头看了看地上眨眼便覆盖了一层的积雪,沉吟良久说,“不去打扰了,这么多年压抑自己,这样也很好。原本就不属于我,看几次也不会改变。” 第二百三十六章再不会有第二个第一更 蒋华东在港城同样没有闲着。顾升这边的赌场有几名手下照看,但因为最近风声很紧,上头查的比往年都要厉害,几乎是事无巨细,不少人都栽了进去,那些人群龙无首,彼此不服,有些内讧,刚子判了七年,于是这边的担子理所应当落在了蒋华东头上。 古桦通过电话询问过他,为什么不直接卖掉,何必亲自去打理,毕竟也是半条黑道的生意,既然决定洗手脱身,就该分毫不沾,才不会惹出祸端。 蒋华东说,“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顾升手下的赌场,是港城数一数二的大买卖,知道的人太多,盯得也太紧,这个时候抛售,很容易被人揪住过往不干净的把柄,我反而惹祸上身,倒不如经营下去,赚钱还在次要,让这些人不要闹出大动静,上面既然容了这么多年,也不至于非要把它铲除,就看你自己是否自找死路,顾升什么都没有留下,恒宛如今并入程氏,我能做到的就是将他这边的场子保下来。” 蒋华东说到做到,每天都会到赌场视察一番,解决下里面赌徒和高利贷的矛盾,蒋华东的大名因那场爆炸大案几乎名动全国,这条路上的人虽然知道他金盆洗手,但仍旧非常买他面子,都很听话,并没有闹出多么大的风雨来,一直相安无事。 赚的钱不多,一个月百八十万,比曾经顾升经营的最鼎盛时期锐减了几倍不止,风头下来了,局子也就不再那么关注。 蒋华东从赌场离开后,照旧是到步行街那边的糕点店铺前买一份六个装的凤梨酥,薛宛爱吃甜食的习惯仍旧没有改,她精神好起来后,身体虚弱了一大截,大约是最后这一胎流产后造成的身虚,食欲不是很好,每餐必须有甜食来开胃,否则吃得更少,于是蒋华东在45岁人生过半的这一年多添了一个习惯,就是每天为薛宛买一份甜食,或者是蛋糕或者是奶昔,在晚餐前一定会送到她手中,风雨无阻。 他提着凤梨酥回到家进门时,忽然被客厅内嘶吼的声音喊愣了。 八岁的的小玉玺站在沙发上拿着麦克风,和屏幕上的刘欢四目相视,扭着脖子晃着脑袋有模有样的唱:大河啊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蒋华东:“……” 他非常无奈的闭了闭眼睛,曾经他信誓旦旦说,小玉玺会变的,变得温婉乖巧,淑女矜持,后来,到现在,一眨眼多少年过去了,她还是这个模样。 但小玉玺继承了蒋华东和薛宛全部优点,高挑纤细,精致英气,白皙的皮肤像是敷了一层春水,如果她不张嘴说话,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会在惊叹,这世上还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简直是毫无缺陷。 而她一张嘴…说吓跑全部围观的人太夸张,但至少,能够跑一半。 大约人无完人吧,总会有点遗憾的,芸芸众生哪里有完美到极致的人。 小玉玺看到爸爸回来了,将麦克风朝着地上一扔,“砰”地一声,跳下床冲向蒋华东怀中,抓住他西服下摆爬上去,勾住他脖子,大大的眼睛水汪汪凝视他,将蒋华东的心都看化了。 “妈妈和弟弟呢。” 小玉玺努努嘴,“你回来就知道你老婆和你儿子,怎么把我这个小情人忘记啦?” 蒋华东哭笑不得,“爸爸当然记得你。” “那你排序,我排在第几位?” 蒋华东知道,小玉玺这个年纪,正是非常敏感懵懂的时期,容易学坏,但也很容易管教,他说话早就非常注意,生怕有疏忽的地方影响到她成长和心态。 于是他非常认真思索后,说:“妈妈排第一,你排第二,升平第三,爸爸第四。” 忽然在阳台趴着的藏獒叫了几声,小玉玺指了指那狗,笑嘻嘻的吐舌头,蒋华东叹口气,“好。狗第四,爸爸第五。”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晚餐时,蒋华东没有让保姆做饭,而是亲自到厨房根据他最新掌握的菜谱做了一道红烧排骨,熬了一锅南瓜粥,炒了两个素菜,端上桌时透着一股暖融融的温馨。 蒋华东照顾小玉玺和一岁多的升平吃饭,一大两小都饱了后,他开始一如既往吃剩菜,盘子内仅剩的一块排骨被小玉玺在他伸出筷子要夹起的前一秒,抓住扔给了藏獒。 于是蒋华东开始了和尚般清汤寡水的晚餐之旅。 薛宛正在学习织毛衣,其实蒋华东的衣服很多,还都是手感舒适外观好看的名牌,但她在书上看到,男人最喜欢的不是这世上任何一款高昂的品牌,而是承载女人心意也许非常廉价和不美观的毛衣。 薛宛从早织到晚,又从晚织到深夜,直到头昏脑胀眼睛酸涩才停下,笨手笨脚的总是织得阵脚很乱很糟,她就织了拆掉,重新再来。 周而复始,一个星期连三分之一都没织出来。 蒋华东洗了碗哄小玉玺和蒋升平入睡后,才终于长舒一口气回了卧房。 一推开门便看到温和的灯光笼罩下,薛宛穿着白色的真丝睡衣,半倚靠在床头,两条白皙的腿晃着,悠闲得哼着歌儿,手指飞快来回穿梭,蒋华东很高兴的走过去,一把拦住她身体,这里摸摸那里捏捏的,笑得非常坏,“还不休息?” 薛宛推了他一下,“我忙。” 蒋华东并不知道她在织什么,每次问起她也不说,他一把握住她手将一堆毛线放在床头,修长坚硬的手臂将她完全抱在怀中,任由她挣扎着,“都四个月没有过了。你真想让我当和尚?” 薛宛还在伸手去摸那对毛线,蒋华东将灯拧暗,直接把她压在床上,大手点火般流窜着,从裙下探入。 真奇妙,距离生下小玉玺都过去九年了,她身材还是一如既往的曼妙,皮肤滑得像是最好的绸缎,摸上去就舍不得移开。 蒋华东眼底早已染上一层欲/色,他的吻缓慢落下,灼热的温度烫得薛宛身体一紧,“等一下…我先把东西弄完,这个冬天你还能赶上穿。” 她一边说一边真的抬腿踢他,蒋华东虽然着急吃肉,可他也不敢让薛宛不高兴,只好忍着坐起来,看着她拿起那堆毛线,摊开在床上,“好看吗?” 只是一个雏形而已,但薛宛的纺织技术实在太烂,蒋华东看了后笑着奉承她说,“这个毛裤是不是有点短?” 薛宛的脸色一僵,“什么?” “毛裤。”蒋华东提起两条过于长的袖子,“这也就到膝盖,再织长一点,我腿上。” 薛宛气得嘟着嘴,将拳头往他身上招呼,蒋华东被打得不明所以,她死活不让他上床,最终曾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华哥满腹委屈打地铺睡了一夜。躺在地上看着床边那白花花的腿,一口一口的咽唾沫。 完美诠释家中第五的排行。 这场雪一直从前一天午后开始下,到深夜停,凌晨又开始,一直断断续续飞扬了一整天,到傍晚时分整座城市都陷入白茫茫的雾气中。 久违的钻心冰冷使街道靠近西北风口处原本寥寥无几的行人脚步更加急促,考虑到交通安全,程毓璟吩咐全部员工提前一小时下班,错开晚高峰期,难得一向以身作则不放假的老板这样仁厚一次,整栋程氏大楼都像是娶亲一样,欢呼声湮没成海浪。 程毓璟将车开回别墅还不到傍晚五点。 他从车内出来,弯腰卷起裤腿时余光瞥到别墅门一侧的树后有隐约晃动的身影,鬼鬼祟祟的,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看上去很瘦小,似乎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女人。 长期的游击战争让他本能猜测是八卦或者小报记者,大着胆子来偷拍他的私人生活,外界全部盛传他和黎曼即将成婚,订婚宴就在下个星期六,任何报社都想得到些劲爆新闻来博销量和知名度,有不怕死的以身犯险根本不奇怪。 他站在台阶下默了片刻,抬手轻轻拂了拂肩头的积雪,语气冷漠说,“还不出来,打算让我亲自过去请吗。” 那身影僵了一下,似乎有轻微的叹息声传来,程毓璟盯着那缓慢移动的身躯,然后就愣住了。 “冉倩?” 冉倩戴着一个毛茸茸的兔耳朵,垂头丧气从后面出来,走到程毓璟面前站稳,“程总眼力这么好,安装雷达了?” 程毓璟蹙眉,“眼睛好和雷达有什么关系,这二者用途并无过多联系。” 他退后两步,和她保持安全距离,他不是没有被她坑过,冉倩的古灵精怪让他觉得和蒋华东家的小玉玺有一拼,他总是觉得和她站得太过靠近非常丧失安全感。 “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说过,公私分明,现在是私人时间,你不要和我接触吗。” “今天是我生日。” 冉倩果然打断了他,程毓璟微微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知道她脸皮厚,经常耍小聪明,被识破就撒谎,简直是劣迹斑斑,可他没想到冉倩的脸皮厚到了这种程度。 “冉秘书的生日,我没有记错的话,冉秘书的个人资料还在人事部保存,以在半年前就过了一次,还半夜把我叫出去,试图和我酒后乱性,那么今天又过的是哪年生日。” 冉倩尴尬无比,她用指尖掐着自己掌心的肉,试图用这样的疼痛来麻木一下火辣辣的脸,酒后乱性,那天她豁出去了,挂在他身上像八爪鱼一样,嘴里嚷嚷着,“老程,我要睡了你!不收费!” 结果程毓璟被雷得外焦里嫩,二话不说把她丢进车里,让她在里面睡了一夜,早晨醒来时浑身都酸疼,幸亏当时是盛夏,不然她非冻死不可。 她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这个油盐不进的男人若不喜欢你对你会有多么冷酷。 冉倩甚至想过,他曾经的情人到底怎样好,能让他动了心思,她就这么差劲吗。 胸…36A是小了点,但她刚27岁,还能发育吧?一定能的。不够性感不够漂亮,但她可爱啊。她曾经抱着一只白色的小奶狗照相,发在朋友圈里,附言说可爱吗?我和狗。 许多人给她留言说,“可爱,而且你比狗还像狗。” 这个意思大约就是,她更可爱吧。 她知道自己太平凡,刚到程氏秘书部时,那些花枝招展美到让人无法侧目的女孩,都胜过她千万倍,甚至私下指指点点说她竟然会进来,而且还是打败了那么多出挑的对手。 她不愿照镜子,不喜欢换衣服,更懒得化妆,走在那样一群光鲜亮丽的女人中,自卑又茫然,尴尬又慌乱,可就算她有万千缺点,唯一别人比拟不了的好,就是这世上再不会有女人比她更爱程毓璟了。 她恨他有钱恨他太高贵,她连仰望都看不对方向,她恨自己笨恨自己平庸,他宁可固守着那段只是他单相思的过往都不肯接纳她。 她总能在他看别人的眼中发现自己痴痴的目光,却从没有在他眼中看到自己傻笑的模样。 她用了将近五年时光啊,一次次的被拒绝被挖苦被嘲讽,从没有萌生过退却的念头,半分都不曾。 哪个女人能这样坚持,女人很脆弱的。 男人往往一个眼神就能将她打败,可冉倩不想放弃,因为她知道她这辈子都不会遇到第二个程毓璟,所以哪怕判了死刑,不到真正被枪决那一刻,她都不会允许自己狼狈倒下。 第二百三十七章你醉了第二更 程毓璟最终还是被冉倩拉扯着去陪她吃所谓的生日晚餐。 一路步行,头发和肩膀落满了雪花,冉倩的睫毛上结了细碎的冰晶,被风一吹,小脸都是红彤彤的,像皲裂了一般。 她睁大眼睛看着旁边扫衣服上落雪的程毓璟,她此时忽然有一种,他们仿佛走到了白头的错觉。 饭店的礼仪打开门,将他们迎接进去,程毓璟选择了一个门对着大厅的小雅间,暖气很足,但窗子开着,能接受进外面新鲜空气,温度中和成不冷不热,恰好是用餐的好地方。 服务生拿着菜谱过来,得知是初次过来便耐心推荐每一道菜,程毓璟笑着对冉倩说,“寿星,你要吃什么。” 冉倩臊得眯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吃辣一点口味的菜,比如鱼和虾,再来一道凉拌桔梗和扒海参。” 程毓瑾对着服务生点头,“就这些,先结帐。” 服务生接过他递来的卡,微笑说,“需要什么饮品吗。” 程毓璟还没来得及询问,冉倩指了指菜单,“有什么特殊的饮品你介绍一下,饮料喝腻了,都是那个味道,没什么好新奇的。” 服务生翻到菜谱最后一页酒水专区,指着最下面一款没有牌子的木桶说,“这是我们酒店自己酿制的糯米酒,是用新鲜糯米和纯度非常高的东北辛辣白酒混合酿制,口感甘甜苦辣,非常的清爽醒脑,这个季节在我们酒店卖得最好,是您到任何地方都买不到的,我们也没有授权别处出售,而且可以加热后给您端上来,冬天喝非常暖和,女士也可以饮用,少喝点不会醉。” 程毓璟平时很喜欢红酒葡萄酒,偶尔会在一些宴会上用点高档次的名牌鸡尾酒,但土家糯米白酒还是从未尝试过,听着似乎很美味,他也动了心,吩咐服务生加热后端上来一壶。 没多久菜品全部上齐,那酒用非常精致的瓷瓶装载,半斤重量,又添了一杯二两制纯度更高的白酒,被热气熏陶后酒香四溢,闻着就让人陶醉。 程毓璟看着从来都是一滴就醉还不知道节制的冉倩竟然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白酒,他愣了一下,语气严肃说,“你少喝。” 冉倩笑道俏皮,“服务生不说了吗,天冷喝一壶热热的米酒身体暖和。” 程毓璟从鼻子内哼了一声,“醉了我将你丢在路边,不会像上一次还给你盖一条毯子让你好好睡觉。” 冉倩没有理他,而是趁着他低头吃菜时,将一杯酒都仰脖灌了下去,甜丝丝的,也有些苦辣,她吐着舌头用手扇了扇,还觉得喉咙被烫得难受,她吃了一大口肉,果然身体觉得非常舒服,她又倒了一杯,程毓璟从没有看到发现时已经下去了半壶懒得再说她,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冉倩的眼睛开始迷离散光,呆滞的盯住一个盘子,痴痴的打嗝儿。 程毓璟看了她一眼,非常无奈的捏了捏眉心,“我真是欠你的,哪个老板用这样奇葩的秘书,大约这世上也找不到第二个我。” 别的秘书为老板排忧解难,她是给增债添乱,还不亦乐乎殷勤至极,虽然总是好心办坏事,但职场向来不看过程只问结果,程毓璟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非常伟大,能收留这样一个被社会淘汰的笨鸟,还给了她这样体面的一个位置。 冉倩咬着筷子头,空气中全部是那股酒味,饶是程毓璟定力再好,再了解她,也有些扛不住,他毕竟是深度洁癖,最受不了不清香新鲜的味道。 他将腕表戴上,用消毒湿巾擦了擦手指和唇角,“吃好了我送你回公寓。” “我不要。”冉倩摇晃了脑袋,动作有些迟缓和麻木,“我跟你回家,你的床很大,足够睡我们两个。” 又来,这种酒品太让人崩溃了。 程毓璟见她吃得差不多,站起身将大衣穿好,他刚要抬腿朝门口走吩咐礼仪拦一辆出租再回来接冉倩,忽然在迈步霎那背后一股冲击般的力量贴了上来,他身体朝前倾去,但很快就稳住重心,腰上多出两条死死纠缠在一起的纤细手臂,冉倩似乎在哭,她有着浓重鼻音,喷出的热气仿佛穿透厚重的大衣落在他皮肤上,滚烫得不可忽视。 “程毓璟,我每次都很想喊你名字,我觉得这才不会拉开我和你的距离,你不是高高在上的程总,我也不是卑微低贱到泥土中的小秘书,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因为我很普通,一无是处,只会给你添麻烦,惹乱子,但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无能,我曾经觉得我这样刚刚好,女人太聪明了会很累,让别人累也让自己累,看不透糊里糊涂的才能幸福,可是自从我发现自己和你差距了好大距离,我就很懊恼,如果我是一个优秀的女人,是不是你就会多看看我,而不是这样瞧不起我,忽视我。” “我没有薛宛漂亮,没有黎曼家世好会得东西多,我平凡得扔在马路上都没有男人愿意捡走我,因为我还吃得多,脑子蠢,谁愿意弄我回去啊。但我真的很喜欢你,就像你喜欢薛宛那样,我也可以念念不忘一辈子。她可以为蒋总做的我都可以为你做,如果你进监狱了,我也能等,如果你死了,我也可以毫不犹豫跟着你一起。能回头看看我好不好,一眼,就看一眼,你试着发现我的好,不要再沉湎过去,这样行吗。” 冉倩说到最后不再是带着哭腔,她剧烈颤抖起来,嚎啕大哭,哭声被完美阻隔在雅间之内,却让程毓璟心情沉重。 他的身体本能的非常僵硬,雅间的门开了一条缝隙,他能看到外面来往的顾客和服务生在穿梭忙碌,透过玻璃窗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上海这座城市在寒风凄厉中仍旧非常繁华与梦幻,行走在其中的每个人,又何尝不是经常会做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但到底是梦,就像他无法得到薛宛,就像他无法承诺冉倩,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爱情与专注,给不了她不顾一切的呵护与深情。 他曾将最真挚的东西给了一个女人,就再无法复制同等的分量去给第二个人。 只能更少。但冉倩值得更好的。 他连一点都分不出去,怎么可以贸然答应一个女人的要求。 哪怕是欺骗,善意的谎言,只是在未来真相大白时给她更多的残忍。 不相爱的人,怎样假装相爱过一生。 程毓璟微微叹了口气,他的掌心覆上冉倩抱在自己腰间的手,“你醉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订婚第一更 程毓璟说完“你醉了”这句话后,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心,非常用力的扯开冉倩手臂,将她朝椅子位置狠狠一推,冉倩原本喝酒喝得太猛烈,本身酒量又差到不能再差,根本承受不住这样悬殊的重力,她以很怪异而狼狈的姿势跌坐在椅子上,头发完全散乱,一张通红的脸蛋看着他,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好陌生,好冷酷,仿佛从来不曾看清他。 程毓璟偏过头凝视了她片刻,彼此相顾无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都有各自的心思,永远无法持相交的姿态,他最终一言不发伸出手臂拿起桌上的皮夹,疾步朝着外面走去,没过几分钟,刚才迎接他们进入雅间的礼仪小姐出现在门口,她轻声喊了一句“小姐,你还好吗?”,冉倩并没有任何反应,仍是非常呆滞的看着地面,那名礼仪有些奇怪的走进来,弯腰和她平视说,“程先生让我进来带您出去,他已经拦了车,就停在门口等您。” 冉倩这才微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那他呢。” 礼仪笑着摇头,“我并不清楚,他只是吩咐我进来请您过去。” 冉倩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站起身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礼仪,夺门而出,她奔跑速度非常快,一路上撞翻了一个收拾餐桌的服务生,托盘倾洒在她衣服上,各种颜色的菜汤污渍将她变得格外狼狈,在客人的尖叫声中她跑了出去,扑面而来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程毓璟恰好从驾驶位的窗口直起身体,司机手上拿着一张百元钞票,他们同时看向冉倩,程毓璟面无表情,又对司机说了一句很简单的话,便转身朝着马路另一侧过去。 他毫无留恋和迟疑的利落脚步让冉倩终于崩溃了,她声嘶力竭朝着他的背影大喊,“程毓璟,你是王八蛋!你会孤独到老!” 冉倩知道,他在逃避,如果不爱,就干脆的拒绝掉,哪怕再伤及颜面,最起码不至于这样牵扯着让她挠心挠肺,但他没有,冉倩想也许他只是不确定,她不顾一身乱七八糟的味道,直接奔着他冲过去,刺耳的刹车和鸣笛声在霎那间划破云霄,程毓璟想要一走了之的心都被揪了起来,疯了,这个女人疯了。 冉倩的剧烈动作将身上的菜叶全都跑掉了,她双臂一伸横在程毓璟面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慷慨和勇猛。 程毓璟眉头狠狠一挑,“你是女人吗?” 冉倩挺了挺自己的胸,“看不出来吗?你也可以摸,别人我不允许,但我给你这个福利。” 果然喝多了人胆子更大了,耳畔是那些司机对冉倩的辱骂声,程毓璟非常尴尬的从口袋内摸出墨镜戴上,以免被别有用心的人认出闹得鸡犬不宁,他很担心程珈文那番警告的话,假如他动冉倩,程毓璟真的没有半点法子阻拦。 思及此他的脸色更阴郁,“你既然是女人,难道不懂得矜持和自重吗。大街上阻拦一个男人,和男人大喊大叫不顾形象,这是有教养的女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冉倩不知道怎么了,她一向怕冷畏寒,到了冬天总是包成一个粽子,此刻的风雪凄厉,她冻得指尖通红,像是麻木了,她眼前浮现一大片水雾,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程毓璟的身型变成了很不清晰的影像,她哽咽着说,“你一定要娶她吗,我还可以再等几年,等到你愿意和我试试那天。但如果你结婚了,我绝不会再纠缠。我还没有那个勇气,做万人唾弃的对象。” 程毓璟的心狠狠一紧,他无法再去直视她那样卑微的目光,她从来都不正经,可一旦正经起来,她那样可怜的话让他根本狠不起来。 他将头别到一侧,“你和黎曼相比,你觉得你有什么值得我放弃她选择你的东西。这样不可能实现的话,问出来只会显得你更幼稚,这个社会不缺聪明人,幼稚的永远活不长久便被淘汰。” 程毓璟的黑色风衣在寒风冰雪中划出一道格外潇洒的弧度,他消失在灯火璀璨的冬日夜幕下,和车水马龙融为一体,没落在人潮人海中。 冉倩非常崩溃的蹲下嚎哭出来,这么多年忍耐下的情绪,终于还是推向了一条死路。 她笑自己愚蠢又痴傻,贴上去他都懒得碰一下,他心里被那个女人满满占据,即使各自天涯,他还是苦苦不忘。 这世上如何区分多情的人与痴情的人呢。 都是逃不开情这个字的。 周六一早,何言就赶到了程毓璟的公寓,他手上拿着今天订婚典礼需要的戒指和一些更为重要的东西,程毓璟正在客厅内非常安稳的用着早餐,身上换了新的西装,格外英挺俊朗,他抬起眼皮看了看何言,握住牛奶杯子说,“东西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宏扬分公司的技术部门有一名电脑合成方面的高手,是蒋华东执掌宏扬期间高薪聘请过来的,平时接触一些软件设计和内部硬盘维修,这一次派上用大场,我已经播放出来看了一遍,没有一点人工合成的痕迹。” 程毓璟笑着用方帕擦了擦唇角,“非常好,我平生最厌恶算计我的人,想把我当成摇钱树,就看是否有这个本事。” 何言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走吧,车在楼下等您,我已经吩咐邹蒲去别墅请黎小姐到酒店,大约现在在路上了。” 程毓璟换好了鞋跟着何言走出公寓,在电梯内他沉默看着墙壁上倒影出的自己的脸,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问,“冉秘书呢。” 何言在想程毓璟可能还没有发觉,他每当提起冉倩语气总是不自觉的放缓放柔,和平时那副冷漠高贵完全大相径庭,他又了解程毓璟,有些话不能点破,除非让他自己察觉,可五年过去了,他还毫无动作。冉倩这几天有些销声匿迹,每天板着脸工作,也从没有以任何蹩脚的借口蹿入总裁办公室,仿佛放下了一样。 何言暗自叹了口气,“冉秘书还在公司内忙公事,考虑到她的心情问题,我没有给她安排任何订婚宴的工作,交给了邹蒲秘书。” 程毓璟坐在车内一路都是闭目养神,眉头微微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到酒店门外后,何言走下去拉开了后厢的车门,门口并没有戒备森严,故而有很多想要挖新闻拍照片的记者等候在此,看到程毓璟到达后,一窝蜂的围堵上去。 这场订婚宴并不算盛大,和程家的资本相比,甚至有些低调,总共宴请的宾客不过在几十人,但都是非常有身份有头脸的商人和仕途官员,程珈文原本并没有重视所谓的订婚宴,他一直在暗中筹备结婚典礼的细节和事宜,订婚不过是用来约束程毓璟,让接下来几个月他无从反悔,但程珈文也非常奇怪,这些记者怎么知道地点,虽然风声放了出去,可具体的操办酒店一直是保密的,而看程毓璟的样子,似乎并不惊诧。 程珈文招手对酒店经理询问,“程总没有要求清场吗?” 经理摇头,“没有,我们本打算出动全部保镖对记者进行拦截,但程总说不需要,这样的喜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这完全不是程毓璟的行事风格。 程珈文蹙眉觉得很不对劲,右眼皮跳得飞快,可转念一想,他大约也不会拿这样重要的场合开玩笑,商人和官员最看重的无外乎就是名和利,谁会拿这些东西去消耗。 程毓璟在何言和两名保安护送下,友好而简单对记者说了几句,并且邀请全部记者去宴厅内观礼,便从旁门进入酒店内,直奔休息间。 黎曼已经化好了妆,正来回走动着有些局促不安,见到推门而入的程毓璟,这颗心才算放下。 她跑过去挽住他一条手臂,“我以为你会忽然不见,让我一个人在这样场面中孤立无援颜面尽失。” 程毓璟眼底噙着一抹笑意,“怎会,都定下的事,我不过来,不是打你的脸,你即将成为我妻子,我们是一体的,我自然会为你考虑,哪怕天大的事,也要先以这边为重。” 黎曼非常满足的偎在他胸口,轻轻环住他的腰,他身上味道格外清冽好闻,其实本身,黎曼对待感情这些事,受到父亲一向严格管教,并没有多余的想法,嫁给程毓璟,属于一条既定的人生轨迹,她无权说不,也不愿说不,毕竟她要嫁的人是许多女人都趋之若鹜的,程毓璟的优秀和出众,足够在未来漫长几十年中,让黎曼倾心以待。 其实上层社会的婚姻,凡是以商业联姻为目的形式的,大多没有过深的感情基础,彼此身系利益,就算萌生的好感,也在这样繁重枷锁下消耗得一丝不剩。 但程毓璟有他的资本让女人动心,黎曼并不觉得自己的婚姻会是悲剧,相反,他们彼此都有资格让对方对自己日久生情。 何言从前厅过来就看到这样一副琴瑟和鸣的场景,他有些尴尬,站在门口位置咳嗽了一声,“程总,黎小姐,宾客全部到场,现在可以过去。” 黎曼对于何言称呼自己黎小姐而非程太太本能的有些愤懑,程氏全部员工如今看到她都是称呼程太太或者夫人,而她最看重的却是何言的称呼,毕竟他是程毓璟最看重的下属,他的言行很多情况下代表了程毓璟的意思。 那么他不置可否,让黎曼有几分担忧和茫然。 黎曼总觉得夜长梦多,可结婚日期是程珈文定下的,程毓璟是孝子,凡是有关程家的事,他几乎无一例外都听从父亲想法,黎曼只有百依百顺让程珈文高兴,她才能高枕无忧平安嫁入。 宴厅很大,记者聚集在一个媒体专区,正拿着镜头对准台上程毓璟和黎曼的合照拍摄,程毓璟其实笑起来非常温润,但照片上的他表情有些严肃,仿佛拍的不是婚照,而是遗照,身旁小鸟依人的黎曼格外笑靥如花,心思敏感如记者,自然也能大概猜出分毫。但既然程毓璟还愿意如此盛大的为她正名,似乎相敬如宾还是说得过去。 程毓璟拥着黎曼出现在楼梯处时,掀起了一阵高/潮,所有人将目光投射过去,脸上挂着比他们还喜庆的笑意,仿佛这场订婚宴是一件多么值得赞叹的盛事,而并非大家真正看到的这样,貌合神离在演戏。 程毓璟脸色/情意绵绵得低头望着黎曼,轻声说了句“准备好了吗。” 黎曼从没有见过这样温和似水般的程毓璟,早沉浸其中无法自拔,根本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只是红着脸笑着,跟随他的脚步走到宾客中央,听着那些花样百出的祝词。 程珈文非常满意程毓璟的顺从和配合,黎曼的家属并没有到场,黎昌在局内做笔录,黎鲥出差到海南,黎曼的母亲在娘家照料病重的母亲陪床,其余都是打算等到结婚宴席时再出现,显得更加隆重,于是全部都是程毓璟这边的商业伙伴和关系很好的亲朋,他从服务生手中端起两杯酒,自己捏在指尖一杯,另外的递给了黎曼,黎曼有些尴尬说,“我并不会喝酒。” 程毓璟故作不知说,“一点也不行吗,这样的场合,一点不喝恐怕他们不会放过你。” 第二百三十九章我没有第二更 他这话说得声音不小,周围人全部听到,都纷纷附和说,“是啊,程太太嫁给程总,少不了各种应酬,稍微喝一点也是可以的,您要是醉了,还怕程总不体贴将您抱出去?” 另外一名富太太模样的女人说,“今晚可不是洞房花烛,程太太就算醉了,也不碍事,今天喝了,等到您婚宴那天,您用白水代替酒我们也不会戳穿。况且程总将近不惑之年才娶得貌美娇妻,一定是百般呵护宠爱,你最多喝一口来堵堵我们的嘴,他便不会再允许您喝。负责我先生和程氏集团的生意,恐怕是要因为我爱起而哄泡汤了。” 程毓璟非常无奈的笑着说,“曹太太是来打趣我吗,口口声声说不惑之年,女人在意年龄,我作为男人可也是,曹太太再提我的岁数,今天我们谁也别走,都喝醉在这里得了。” 他们哈哈大笑,黎曼见他并无意帮自己解围,只好不情不愿捏起酒杯送到唇边,她垂眸闻了闻,那一股辛辣的刺鼻味道钻进来,她险些失态的打喷嚏,从小作为大家闺秀,爷爷和父亲黎昌对于她的管教很特殊,从来不会带她出席应酬,不许她喝酒抽烟化妆烫发,就连出门买点食物都必须有司机保姆跟随,她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喝酒,舌尖被那灼人的辣味烫得一缩,她被呛得眼泪都要落下来,挣扎喝下去一杯的五分之一,便实在不行了,那些人原本是因为程毓璟的话才来敬酒,黎曼喝了,他们也都不再勉强什么。 司仪等到吉时将他们迎上台中,底下的宾客团团围簇,灯光打得格外耀眼,媒体像是疯了般蹲在各个角落以不同角度拍着他们,黎曼被那股酒的后劲闹得满面通红,倒是显得有些娇羞和喜庆,同样是交换戒指,倒香槟塔,切蛋糕,流程走完后司仪刚要说结束,程毓璟抬起手制止了他,微笑接过话筒面对宾客说,“我和黎曼从五年前就相识,我父亲和他父亲交情不浅,我们算是门户相当的世家,走到今天我觉得非常庆幸和感恩,今天我有另外的惊喜要给她,一直隐瞒没有告诉身边人,是我在她毫无知觉情况下亲自拍摄的照片,并且制作剪辑成一个简短的幻灯片,我希望所有宾客和我一同见证,我未来妻子在我眼中最好的时光。” 黎曼根本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用心,所有宾客都在欢呼和鼓掌,程毓璟非常深情握住她的手,在黎曼泪光闪烁的眼角擦拭了一下,他特意将身体倾斜,给所有记者足够的时间和角度拍摄,他朝暗中的何言点了一下头,背后的屏幕忽而点亮,在缓慢的前奏音乐中,画面猛地一闪,切割成另外一副景象,视频中黎曼躺在一片苍翠的草坪上,露出雪白的肩膀和胸口,非常迷离的目光与神情,仿佛格外享受。一侧同样衣衫半退的男人在轻缓抚摸她的脸颊,俯身去亲吻,他们渐渐拥抱在一起,看上去仿佛是相恋多年却在偷/情的情侣。 底下宾客在安静错愕几秒后瞬间沸腾,不知是谁忽而喊了一声,“未来的程太太和别的男人在外野/战,这样的事怎会瞒天过海?” 程毓璟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他额头上青筋毕现,整个人都散发出非常恐怖的戾气,黎曼脸色瞬间惨白,她不可置信的摇着头,呢喃说,“我根本没见过他!我从没有过这样的事,毓璟——” 她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回时,恰好看到程毓璟苍白暴戾的脸色,她吓得身子一颤,壮着胆子拉住他手臂,“你该知道黎家家规多么森严,我怎么敢在结婚前就做出这样的事,你信不信我,我真的没有!我是冤枉的。” 程毓璟眯着眼睛,他仔细辨别她的脸色和眼神,确实没有发现分毫,而底下宾客却乱作一团,各种质疑与唏嘘声源源不断传出,黎曼几时受过这样污秽,她白着脸朝底下猛地呵斥了一声,“到底谁在陷害我?看我嫁给程毓璟嫉妒我怨恨我,就伪造这么不堪的视频来诽谤我声誉,我不会善罢甘休!” 何言从台下走上来,用很小声音说,“要不要我调查一下事件始末,看看是否真实?” “要!去调查,我从来没有做过的,我敢和所有人对峙。” 黎曼非常自信的看着何言,程毓璟垂眸思索了片刻,“不要查了。” 黎曼握住他手臂的指尖狠狠一紧,“你说什么。” “怎样查,黎曼,这样的事还不够丢人吗,难道你就这么不见黄河不死心,恨不得视频中的男人来指证你说,就是和你有过这样的春宵?我程毓璟在商业界呼风唤雨,我从没想过我人生中第一场婚礼就是以这样悲哀的一幕来结局,我怎样面对悠悠之口怎么重新翻身,这样的打击比我损失多少单合同都无法弥补和愈合。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多么高贵矜持的女子,没想到你私下这样放浪不堪。我最后被你害得声名尽失,你要我怎样去查?我还继续打自己的脸吗,很多事,没有结果还能自欺欺人我没有输的这么惨,有了结果,我恐怕更无法面对。” 程毓璟说完毫不留情的拂开她握住他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几乎带着颤抖,“你怀疑我,你不信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一面之词,很多事眼睛看到的结果更值得相信不是吗。黎曼,现在社会许多女人都非常虚假,看着是一副样子,私下又是一副样子,女人在情场比男人更善于装模做样和故作清纯,而男人在商场才更喜欢用一些手段和虚伪的面庞去刺激试探对手,所以我觉得,在我们之间,你的确玩弄了我。只是我很想知道,你平时怎样装出那样一副模样来,就不会觉得累吗。” 黎曼站在那里,她单薄的身体被敞开的大门灌进来的风吹拂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钟就倒塌。 底下宾客的情势已经无法再压制,记者挣脱开保安的束缚朝着台上冲来,将黎曼和程毓璟团团包围住,何言眼疾手快拦在他身前,将程毓璟往旁边护送下台,记者并不敢过分阻拦他,可对于黎曼却并无惶恐,她的程太太身份明显是保不住了,失去程毓璟这样的庇护,她也没什么值得别人畏惧和尊敬。 何言有些不忍的看了看台上惊慌失措万念俱灰的黎曼,他小声对程毓璟说,“程总,真的不把她带出来吗。” 程毓璟顿住步子,他回头看了一眼被许多保镖拥住朝一侧旁门护送的程珈文,他脸上表情也格外精彩,铁青而惨白,大约觉得为自己儿子挑选了这样的妻子,非常的惭愧和恼怒。也许他会因为这一次的失误,而彻底放权,程毓璟便不用再担心什么。 他笑了笑,这一笑风姿动人似暖春三月池水般缠绵,“她和她父亲不是联手起来算计我钱财吗,那为什么还要回去救她。对敌人不要过分可怜,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知恩图报,她也许会选择变本加厉。毫不留情的扼杀掉,永绝后患才是明智之举,明白吗。” 第二百四十章丑闻 程毓璟从酒店离开后,在车上用了午餐,下午便回到程氏上班,他的出现掀起惊涛骇浪,此时的新闻还没有曝光,记者们正在根据拍摄的现场照片回报社内赶稿,正是一片平静,所有员工在看到他从电梯内出来进到办公室都觉得非常惊讶,他不是应该和未婚妻在酒店用餐吗。都知道这个老板是工作狂,非常的冷漠低调,可也不至于把公事看得比家庭还要重。 蔡丽丽坐在办公桌后冷笑着涂抹指甲,“看来我们私下总说,程总身边的小秘书全是狐狸精,曾经的薛秘书有美貌有手段,又在那种地方锻炼了好几年,什么迷惑男人的招数想不出来,可没想到冉秘书也有这样的本事,程总的妻子已经到手,外面的自然要哄一哄了。” 旁边的女职员将文件遮挡住嘴,小声对她说,“我才不相信,冉秘书太普通,怎么会得到程总青睐。她也只是自作多情而已,程总的情/妇绝不会是她,他怎么看得上。程太太是瞎的吗,就不会调查一下,我猜她这个秘书都当不了多久。” 程毓璟在办公室内浏览着文件,他估摸大约黎昌也从警局内出来受到了风声,华都市报一向是发出新闻最早的报刊,业界的资历深,手下培养了一大批非常活跃的记者和消息通,此时已经在网页更新了今天的现场新闻,程毓璟噙着笑意从头到尾看完,格外欢快喜悦的敲击着桌角,果不其然,前台在这时接通助理室的内线,询问了是否要放行一位自称程总岳父的男人进来,何言待机后立刻到办公室询问程毓璟,他点点头,转动着指尖的签字笔,“你去亲自下楼把我这位岳父接上来。我们好好聊聊。” 黎昌在警局内就接到了消息,当时一名刑警正在询问他曾经那笔款的去处,黎昌因为女儿而显得非常傲慢,他倚靠在椅背上噙着一抹冷笑,“今日是我独女的订婚宴,我女婿是谁你们还不清楚吗。程氏这样大的公司,名下还有两个总部集团,不要说我挪用了两千万,就算两个亿,对我女婿而言,也不过九牛一毛,如今亏空补上,我毫发未损,你们难道还没有看出我女婿的能力吗,警局这边,他的人脉很广,我作为他岳父,他为我做事扫路,是他本分。如今是有钱有权的人平分天下,权亦是为了钱服务,你们这样质问我款项去处,不怕我一句话告诉他,你们吃官司吗。” 刑警愣了片刻,大约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嚣张。刑警放下手中的笔纸,将一侧的电脑划出网页,定格在最新曝光的新闻上,冷笑着给黎昌看,他对于屏幕上豆大的标题还有些不相信,本能的认为是栽赃陷害,黎曼是怎样的女孩他清楚,怎么也不至于荒唐到这个地步。 可清晰的视频不容他不信,他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液从脚底窜了上来,撞得脑袋发晕,离开警局后立刻驱车赶到程氏大楼,他的想法是能被放行而不是拒门不见就算最好的结果,没想到何言亲自下来接他,脸上仍旧是非常恭敬的表情,黎昌长长松了口气,他对待何言从不敢傲慢,谁都知道程毓璟身边最红的便是何助理,几乎是执掌了半边大权,挂着助理的名衔,做的是高层的工作,他一句话会印象程毓璟的决策,而且从不居功自傲,这样不贪婪的男人用物质是无法引/诱他,所以黎昌在动了将女儿嫁给程毓璟的念头时,对何言便很恭敬客气。 何言带着黎昌进入电梯后,一言不发,非常笔直站在那里,黎昌很想套点内情,又不敢太过分,只是试探着问,“我女儿也在这边吗。订婚宴结束得很早。” 何言笑着点头,“程总公司有点事很棘手,从宴厅赶了过来,至于黎小姐有些疏忽,但应该没事,现场留下许多程总的保镖,一定会平安护送她到别墅。” “毓璟树大招风,对他眼馋的人太多了,也许针对这场订婚宴早就预谋已久,不实的消息散布出来给人添堵,告诉毓璟不要往心里去,我的女儿是什么品行,我最清楚。” 何言率先一步走出电梯,他非常温和说,“这样的话我不便置喙,毕竟我不了解黎小姐为人,倒是您见到程总可以亲口来讲。” 何言说完后将总裁办公室的门推开,朝着黎昌比划了一个请进的手势,程毓璟坐在宽大的真皮软椅上,动作姿态非常懒散随意,并没有女婿见了岳父的尊敬之感,相反有几分藐视和冷意,黎昌走进去喊了他名字一声,直接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他拿出烟盒摸出一根,刚要点着,忽然程毓璟抬手制止了他,“最近空气浑浊,被一些侮辱人眼睛的照片脏了纯度,黎行长还是不要吸烟了。” 黎昌的手微微一顿,烟从指尖掉了下去,落在地板上,骨碌了两圈,他深深吸了口气,“我女儿绝对不是那样的人,这明显是遭人陷害,为什么偏偏赶上这么重要日子才曝光出来,分明是冲着你来的,程氏树大招风,接连在业界刷新不少记录,早就被人暗中视为眼中钉,我女儿不过是替你背了黑锅,她遭到侮辱,你作为她丈夫,应该帮她正名,如果连你都不相信她,她还怎样立足?” 程毓璟没想到这老家伙竟然还敢理直气壮,他神态自若敲击着桌角,发出很清脆的声响,格外考验人的意志和定力。 “视频的可信度我找了专家进行坚定,没有任何造假迹象,而你女儿对我也没有解释出什么值得信服的理由,分明是被戳穿后的心虚,至于我的敌对,自然不少,这一行做得出色了,会被人觊觎,至于在订婚宴上曝出,也是为了给我致命一击,我程毓璟风光一辈子,却连娶个妻子都识人不清,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我抬不起头的吗。如果黎小姐没有做的事,谁也栽赃不了,更不敢这样放肆。” 程毓璟的冷静自持和咄咄逼人让黎昌的汗从额头前渗了出来,他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辩驳什么,在触及到办公桌上那份权威的技术鉴定后,更是哑口无言。 何言此时从门外进入,端着一杯浓香的热茶,只递给了程毓璟面前,这样的动作让黎昌深感大势已去,程毓璟并非不懂得礼仪的人,相反他在这方面做的一向周全稳妥,这样的下马威,证明他根本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 程毓璟冷笑着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黎行长,虽然说我对令千金原本没有男女之情,可考虑到我父亲的想法,以及她的家世背景的确适合做我妻子,我勉为其难答应了这场婚事,而且还给足了她体面,又是婚宴又是订婚宴,没想到她私生活这样糜乱,曝出这么令我难堪的事,我怎样面对悠悠之口,还怎样出席那些隆重的场合,我恐怕被别人戳破了脊梁。扪心自问我对您和黎曼怎样,这一次如果不是我为您弥补了四百万的亏空,您现在大约在里面吃牢饭吧。难道黎家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是我人微言轻,算不上什么人物,让黎行长没有将我放在心上,才拿我耍着玩儿吗。” 黎昌非常尴尬和惶恐,他险些出事,原本就无法和程氏抗衡,女儿又闯了这样大的祸,他还需要依附程氏的名望作威作福,他最怕程毓璟恼羞成怒兴师问罪,黎昌现在并没有能力和人脉与他对抗。 “程总,既然是真的,那是我教导不严,我回去一定对黎曼严加管教。” “那这一次呢,我的损失,我的名誉,就不了了之,黎行长真不愧是做大事的人,这样不拘小节。” 程毓璟讽刺的话让黎昌面红耳赤,他急得不知说什么好,何言忽然上前一步,“黎行长似乎从墨宝斋买下一副画作,还是明代的真迹,程总也非常喜欢古玩字画,并且到了爱如痴的地步。” 黎昌怎会听不懂何言的话,可他舍不得,那副真迹价值千万,就在他最危难时候都没有拿出来,无非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而且那样东西有价无市,一个行长能拿出几千万一副的画作,早就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一直压得很紧,程毓璟怎么会了解? 他在犹豫和思考中,程毓璟别有深意的笑了一声,“既然黎行长无法忍痛割爱,我也不好夺人之美,何言,送客。” “别别——” 黎昌咬着牙,“一副画作而已,能给程总压惊,让您消消火气,也是它的造化,麻烦何助理留个地址,我亲自让手下人给您送过来。” 何言看了一眼程毓璟,后者非常满意的绽开点笑容,“如此,我也恭敬不如从命。何言,不要辜负黎行长的美意,你亲自派人跟着他到上海取来,要是被别人知道黎行长手中还有这样宝贝,就不是补上亏空这么简单,大约要把底细调查个认认真真。” 黎昌蹭了蹭额前的湿汗,在何言的恭送下从程氏离开后,直接回到了在上海这边的旧宅中,还是他任职行长期间,因为一点机缘巧合,认识了一家房产公司的老板,他帮忙贷了一笔款,后者作为报答赠送了这套宅子。 他解下衣服浑身无力瘫在沙发上,一名年轻的男助理从上海跟他到深圳办事,白天就在这边办公,黎昌许多挪用的款项都是这个助理伪造的数据。他见状放下手中工作过去询问,黎昌对他并不隐瞒,将事情过程全部复述后,助理狐疑的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他,蹙眉他小声说,“行长,我觉得程总似乎是给您还有黎小姐设了一个套。” 黎昌身子一僵,他将揉捏太阳穴的手放下来,睁开有些迷茫浑浊的眼睛看向他,“怎么说。” “您不觉得奇怪吗,莫说上海,整个南省,谁不忌惮程毓璟的身份,不管宏扬和恒宛是因何落到他手中,但他打败了蒋华东和顾升是大家认为的事,这样的厉害角色,谁敢搅乱他的订婚宴?这不是找死吗,除非…黎小姐那段视频是他自己放上去的,经过了他的授意,目的就是要让程老先生愤怒,让咱们愧疚,再理所应当退婚,还拿走您的心爱之物。他也想过,任何事都不可能万无一失,如果您发现不对劲再去调查,即使了解到这是出自他手,您也不敢过去堂而皇之要个说法,毕竟对外人人都知道,黎小姐私生活糜乱,给他戴了绿帽子,咱们是理亏一方,谁会相信我们的狡辩?而且他也料定您不敢,因为在您危急时刻,是他出了四百万弥补亏空,凭据他还留着,您在他手中的把柄,太多太重,咱们也只能自认倒霉。” 黎昌眯着眼思索了一会,似乎是这个道理,程毓璟的婚宴怎会有人敢做这样的事,岂非是自找死路,就算程毓璟懒得计较,程珈文可也不是善茬。 那么这也就意味着,程毓璟从来没有打算娶黎曼,所有的做法都是缓兵之计,为了将黎家彻底推进万劫不复之地,而且程珈问对于儿媳贞洁看得很重,这是门楣尊严问题,黎曼再想进程家的门,根本不可能。 好一出反间计。 简直玩得黎昌这只老狐狸都被蒙在鼓里。 “行长,黎小姐的名誉怕是毁了,在上海未必待得下去,这件事就这样善罢甘休吗。” 黎昌死死抓住一枚核桃,扣进掌心内,“女人名节何其重要,我现在斗不过程毓璟,他捏住我命脉,又这样风光,可这一条路上,他的仇敌不少,总有看不惯他的,我去联系这样的同党,就不怕无法给他点颜色看。我女儿受的委屈怎能悄无声息过去,他这样不留情面,使出卑鄙的下三滥手段,早晚会付出代价。借刀杀人不是更有意思,何必亲自以卵击石看别人坐收渔利。” 第二百四十一章真娶不到 订婚宴上曝出丑闻,整个商业界几乎满城风雨,许多和程氏以及宏扬恒宛有生意来往的人士都在见到程毓璟后旁敲侧击的安慰他,他这样的优秀才俊,不必发愁不能觅得贤妻,这世上一向好事多磨,就像曾经宏扬独霸南省,还不是被恒宛狠狠一击,而现在这些都归于程氏,时势造英雄,时间会改变什么沉淀什么永远无法知晓。 程毓璟微笑着向所有关心他或者幸灾乐祸的人致谢,但他似乎并没有难过,私下仍旧是该怎样就怎样,偶尔面对镜头时装装样子显示一下自己情路坎坷的悲伤和打击,但躲开镜头后,完全不受干扰,以致于很多人在不经意间看到他的得意愉悦都在慢慢怀疑,到底这次事件谁是主谋?谁又敢在这样隆重的场合上公然挑衅程毓璟,他可是锱铢必较的人。 程珈文对于自己选儿媳的失策格外羞愤恼怒,原本不怎样康健的身体险些又复发,程毓璟床前尽孝并没有丝毫埋怨,他反而更加尴尬。 “黎曼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久经商场一辈子,却忽略了人心隔肚皮,黎曼平时那样乖巧温顺,我真没有看出她私下竟这样肮脏不堪,害你饱受流言议论,以后你要选择谁结婚,我都不再插手,我也实在老了,没有年轻时那样十拿九稳的锋利眼光,再选错一次,我真就要撒手归西了。” 程毓璟心底欢喜,面上却不露痕迹,他要的效果就是这些,程珈文放权给他再不干预丝毫公私方面问题,他要省事很多,也少了迫不得已的敷衍,他不需要再想法设法敷衍什么,而冉倩也将平安无事,程珈文被臊了老脸,哪里还有心情去肃清管教程毓璟身边的人。 他即使损失了名誉,被外界看作笑话茶余饭后拿来打趣,可他达到了非常艰难才能成功的目的,也算一举两得很有意义。 但是何言听到了太多风声,他最终忍不住问,“程总,您为什么要给自己抹黑呢,未婚妻的情史这么丰富,还背着您私下和男人偷/欢,这样的负面新闻曝光,对您声誉有很大影响,别人都是发生了类似的事藏着掖着想办法掩盖,只有您才会主动给别人料看。您并不是只能用这一种手段才可以达到这样结果,牵制黎昌打压程老先生的方式其实有很多。” 程毓璟心情非常好的戴着墨镜,站在程氏大楼的顶层沐浴阳光,语气都是轻快的,“没错,任何人都觉得这是一笔耻辱的债,自己没有能力满足女人需要,她才会选择背叛,而我在外界人眼中,是无所不能的,拥有全部女人想要的东西,但你要记住,我并没有从法律意义上娶她为妻,她的名字前面还没有打上程这个烙印,即使她曝出丑闻,也和我无关,并不会影响我在别人眼中形象,只能说她这个人太过贪得无厌,我都无法满足她,谁还能。我父亲很强势,他现在觉得是我身边其他女人才使我忤逆他,他插手我的婚姻,也会插手我在公司上的决策,我必须要他自己羞愧,他才会安分下来。至于字画,我的确很喜欢,也唯有这一个途径能得到。黎昌爱财如命,他不会轻易拿出来,他宁可进去都要保留,我怎样得到。” 何言蹙眉,“可我不理解,黎小姐条件很出众,您有什么不满意。娶了她什么都能得到,毕竟那视频是假的,黎小姐并没有那些过往。” 程毓璟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你和你妻子两情相悦,都是彼此第一个喜欢的人,自然不会明白被长辈逼迫下的无可奈何。不要说我并没有什么损失,即使有,我也会毫不犹豫走这条路,我无法选择和我不爱的女人进入婚姻中度过一生,我母亲和我父亲是一段婚姻悲剧,我告诫自己,如果不爱就绝对不要伤害她,我一旦娶了谁,就永不离异,正因为我的看重,所以我不能莽撞和将就。” 程毓璟的不莽撞和不将就,也取得了卓越成效,许许多多高贵温柔的名媛千金感慨他才子多情却始终寻觅不到佳偶良缘,都央求着自己父亲帮忙提一声牵线搭桥,而程氏也莫名其妙的门庭若市起来,何言与冉倩帮忙谢绝了许多舞会和饭局邀请,可还是有不少人递来请柬,都是红色或者粉色,看上去就是满满的浪漫与风月。 程毓璟反而不觉得尴尬,解决掉黎曼这个大麻烦,他每天心情都格外好,看到谁也会温和示意。 冉倩和何言从电梯内出来后,随手将几封请柬塞进垃圾桶内,一名部下走过来将一大摞文件递给何言,两个人边走边谈论着公事,留下冉倩眼巴巴望着玻璃窗内奋笔疾书的程毓璟发愣。 竟然一语成缄,她曾在半夜睡不着去骚扰他,发信息问能不能不要结婚。 程毓璟没有回复,其实她发出后就后悔了,想着明天上班怎样面对他呢,结果程毓璟没有丝毫反应,仿佛那条信息没有收到而仅仅是石沉大海。 冉倩此时的心情很复杂,她清楚程毓璟并不喜欢黎曼,他心里唯一的位置留给了薛宛,除了她谁都无法激起他片刻波澜。 但是曝出这样丑闻,他大约心里也很不舒服吧。 她询问过何言,他支支吾吾没有说清,似乎有什么隐情,程毓璟越是这样满不在乎她越是担心,这算不算回光返照? 冉倩想到这里非常崩溃而惊慌的推门而入,“砰”地一声,将专心工作的程毓璟吓了一跳,他没有抬头,只是很无奈的摘掉眼镜捏了捏眉心,不用看也知道,除了冉倩,不会有别人还能这么放肆和毛躁。 冉倩一张脸都紧张得变了形,她冲过去很大声说,“程总,如果你受不了这样打击选择自杀,我也陪你!” 程毓璟正要喝水,这口水险些从鼻子里喷出去,他擦了擦唇角,哭笑不得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不是骂我混蛋,说我一辈子孤独到老,现在我的婚事泡汤,成了笑柄,你的诅咒灵验,你是不是很高兴。” 冉倩咬着嘴唇,走上去两步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发现并不是要死要活一样凄惨,她才松了口气,“我本来气急了随口胡说的,没想到还真的应验…算了,我也不气了,大不了我收回,你要真娶不到老婆,我勉强嫁给你还不行。” 程毓璟喝下去的第二口水还是没能幸免喷了出来,他飞快拿走面前桌上摊开的文件,但还是沾湿了一些,他有点懊恼,抬头看着无辜又脸红的冉倩,又好气又好笑说,“勉强嫁,你还真是说得出口,我觉得我还不至于到那样凄惨境界,连妻子都讨不到,你有变着法子占便宜的功夫,还是看看你办公室内堆积的文件,我已经第无数次收到一些部门讨伐你工作效率低耽误公事的投诉,冉秘书打算激起民愤收拾包裹离职吗。” 冉倩毫无愧色,反而昂首挺胸的看着程毓璟,像是被什么东西激炸了毛一样,“我这辈子只接受两份工作,一个是你秘书,一个是你太太!” 第二百四十二章给不起的承诺就咽回去 自从冉倩那天冲动下脱口而出说“要嫁给你”后,程毓璟就像被鬼追了一样,再没有单独和她接触过,连何言都看出了些端倪。 程毓璟没想到冉倩胆子这么大,以前吵吵闹闹以开玩笑口吻,他都可以装作没听到,过去也就过去了,并不计较真假,而她这样认真宣誓,他认为自己很难面对。 驳了女人面子太不绅士,不驳她便真的痴痴傻傻等下去,他作为男人耗到多老都无所谓,这年月为了钱前赴后继的女人太多,他就算到六十岁娶妻,一样是貌美如花。 可冉倩已经二十七岁了,女人最好的时光早已消逝,他不愿背负她这份情债。 不过不可否认,在听到她那句话时,程毓璟的心跳久违的又难以抑制。 他都记不清多久不曾感受过这样的悸动。 似乎在遇到冉倩后,他平淡如水的岁月又激起了些让他惊喜的涟漪。 如果冉倩要钱,他可以随便的接受她,就像对待乔栗和雷莎莎那样,可她要爱情,要婚姻,他并不知道自己还能否爱上薛宛之外的第二个女人,给不起的承诺,他宁可咽回去。 何言傍晚送他回别墅时,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程总,是我逾越了身份,只是跟在您身边十几年,我很清楚您的性子,其实在感情中没必要顾虑太多。我从没见过冉秘书这样越战越勇的女人。” 程毓璟凝视着车窗外一排排染了风雪的树,他记得薛宛就很喜欢雪,似乎冉倩也喜欢。 她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有时候程毓璟看着冉倩,也许上帝将薛宛送给别人,是为了留给自己冉倩。 可是那样美好的女孩,不该做另一个女人的替身。 薛宛是独一无二无可比拟的,冉倩也该凭借她本身得到属于她的归宿。 他并没有资格这样自私,用他伪善的面具留下一个真心喜欢他的女人。 程毓璟将手指触摸上车窗,水雾弥漫了一层,氤氲出水珠,朝下慢慢滑落,一条条湿润的痕迹。 他透过这样清晰的地方,看着窗外车水马龙,上海似乎从来不寂寞。 他并不喜欢直白,这辈子就直白了一次,还是被对方拒绝,以后都不肯再主动了。 看着蒋华东曾为薛宛做那么多,还险些彼此错过;看着顾升和冯可可最终悲惨离世,剩下两句残破的尸体;这世上千千万万爱而不终求而不得的人,倘若爱情需要付出这样多的代价和心酸,他觉得不妨就缩在自己的壳内。 拒绝情动,拒绝伤害,拒绝悲哀。 程氏集团在2月份春节后开启了一个新的工程项目,是建筑方面,承包了浦东边缘比较荒芜地带的商业城建设,一半是政府投资,一半是企业招标,凡是经商都很清楚,政府做后台的生意,虽然说企业无法中饱私囊狠赚一笔,可也绝对不会担负赔本的风险,而程毓璟并不在乎利润,他要的是攀附住政府这棵大树,让程氏在其他领域撒网。 何言代替程毓璟到竞标现场原本是势在必得,毕竟在上海能和程氏抗衡的两个集团,也都归为了程氏属下,在原有基础上的如虎添翼一时无人能敌,可不知道从附近哪座城市闻讯赶来的外企也要抢这块肉,而这次招标并没有明确是当地企业,所以竞标现场几乎是人满为患,实力雄厚的比比皆是,何言最终以三亿八千万和一名来自昌茂集团的副总共同拍下,最终花落谁家,还要看政府裁夺。 一般以经纪人脉实力、发展前途和曾经有无不良声誉影响为裁夺标准,而遗憾的是,程毓璟和黎曼的订婚典礼,在本质上他是受害者,可影响波及很广,也使得程氏很长一段时间股票动荡不稳,显然是有弊端的。 而程毓璟又从另外渠道获得,此次负责招标结果裁定的是梁局,程氏和这位梁局私下交往不少,公关部许多女公关都和他有些秘事,这样的机会简直是天助。 程毓璟吩咐何言联系了梁局,定在当日于望江楼的一个豪华雅间内叙谈。 傍晚从公司内离开,赶上上海立春后的第一场雪,料峭寒风夹杂不大的雪,有些凄厉。 按说立春后一段时间虽然很冷,但却很少再下雪,于是街上行人毫无防备,被吹得寸步难行滞留风雪之中。 驱车驶进望江楼门外,服务生撑伞在门口等候,程毓璟先一步下车,对着要走过来的服务生比划了一个退下的手势,他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的门,手上不知何时也拿着一把伞,冉倩笑着仰起头看他说,“我小时候有个愿望。很美好的愿望。” 程毓璟冷淡的嗯了一声,环住她肩膀,毫不温柔的将她扯进了餐厅门内。 冉倩跺了跺脚下的积雪,没好气的朝他背影啐骂了一声,难道他不应该装作很好奇的说,“哦,什么愿望?” 这表情和反应完全不按套路走! 程毓璟在客厅内简单看了看,冉倩跟在他旁边喋喋不休的说,“我在想,也是这样的雪,我穿着裙子…” “雪天你穿着裙子,你不怕冷吗。” 程毓璟蹙眉打断她的话,她深深吸了口气,“我只是说我有这个愿望。” “你这个愿望实现的后果就是发烧生病。” 冉倩:“……” 相差十一岁就有这么大的代沟吗,那么蒋华东和薛宛相差十五岁为什么能那样和睦。 所以这世上男人和女人之间并不存在什么代沟,如果他爱你,他会迁就你的世界你的想法,而不是用他固有的观念去打断和束缚。 将自我放在第一的,永远无法毫无保留深爱对方。 这才是所谓的代沟。 冉倩意兴阑珊的看着他背影,这样清俊儒雅的男人,为何生了一颗这么痴的心。 服务生将伞上的雪抖落后,竖在门外的凹槽内供客人使用,便转身走过来,非常恭敬对程毓璟说,“程总,您订好的豪华雅间已经有客人到了。” 程毓璟点点头,指了指铺红毯的楼梯,“带路。” 服务生在前面缓步行走,冉倩跟住程毓璟,还不死心的说,“刚才那个愿望禁不起推敲,我还有一个,我跟你说另一个,我很羡慕李莫愁,你知道吗?就是那种侠女,还有像带发出家的女客,然后在山中,有水有晚霞…” “不就是尼姑,有头发就以为佛祖不认识她了吗。” 冉倩闭了闭眼睛,从今以后她再和程毓璟玩儿浪漫她就不姓冉! 来到二楼拐弯处的一个位置,服务生推开雅间的门,梁局正站在左侧一方鱼池外缘,手上捧着一个枣红色的钵盂,从里面捏着食物往水中投放,那些鱼颜色不一,最漂亮的当属红白相间一条,尾巴是燕尾般的样子,朝两侧剪开,游起来幅度极大,激起圈圈涟漪,鹅卵石垫在池底,被窗外雪白的世界照出非常刺目的光束。 梁局回头看了一眼程毓璟,笑着将钵盂放在屏风的架子上,转过身来用方帕擦了擦指尖,“程总准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是踩着点过来的。这可是商人的好习惯。” 程毓璟笑着坐下,“曾经父亲和人谈公事总喜欢晚一点,说这样可以挫一挫对方锐气,对待实力不如自己的,为了防止对方找不到自己位置,过于恃宠而骄,就要从一开始压制住他,让他明白,对于比你身份高贵的,等多久也要耐心而隐忍,以后也不必担心他会凌驾。而我并不赞同这样,所以从我接任程氏后,我更习惯准时,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比不守时要更理直气壮得多,不过这是经商之道,以我和梁局的交情,我自然不必动用这个心思。” 梁局哈哈一笑,屏退了要倒茶的服务生,亲自给程毓璟和自己斟满,服务生询问了是否按照预定的菜谱上菜,程毓璟说了是,服务生就退了出去,并不忘将门关好。 冉倩偷眼打量了一下这位梁局,五十岁左右,难得不曾发福,而起瘦得很精,都能看到锁骨,他很白,但是一种病态的白,就类似很多变/态或者艾滋病晚期患者才会有的脸色,顽戴着一副圆片的眼镜,眉目有些轻佻笑意,唇下有个硕大的瘊子,上面还有两三根黑色的毛发,冉倩最讨厌脸上不干净的男人,尤其不能在用餐时候看到,而她自然就觉得失了胃口。 怎么看都觉得,还是程毓璟这样的男人才能称为女人的梦。 而梁局从冉倩进入雅间后,目光同样便始终在她身上,只是相比较冉倩的偷偷摸摸,他却是毫不避讳的光明正大。 他早就听说程毓璟身边有个并没什么业绩却格外讨他喜欢的秘书,梁局本来以为是讹传,结果今天才看到,确实如此。 他刚刚在喂鱼时,恰好从窗子看到了程毓璟带着冉倩从车上下来,风雪簌簌,他竟然不是由她撑伞,而是自己做,并且一大半都遮在她头顶,自己却半副身躯都淋在风雪中,他近距离看冉倩,颇有几分蒋华东爱妻的身孕,清秀温婉,白皙素雅,见惯了各个公司的公关交际,这样的女人似乎更让男人心动。 程毓璟最擅察言观色,以往看到梁局这样贪婪美色的目光后,都会故意找个借口离席,将公关留下,陪他单独应酬,公关往往能力超群,在非常庞大的集团,公关部门有特殊的一个群体,就是负责签约应酬酒局的公关小姐,她们凭借美色和手段周旋游走在饭桌上,酒量过人,能言善辩,又称作职场交际花,非是资产雄厚的集团才能聘请得起,程氏自然有,选择这份职业的女性会提前签署一份协议,公司绝不强迫,可她靠着自己美色拿下的生意,都会得到非常可观的报酬奖金,选择性很大,又算是正经职业,所以做这一行的漂亮女性,仍旧是层出不穷。 但今日他觉得有些烦躁,他并没有想到梁局还这样贪婪美色,如今风声很紧,许多人都不得已收敛,不管是钱财还是权势,所以他没有做第二手准备,他主动开口岔开说,“梁局,这次招标,程氏和昌茂并列为标王,想必三亿八千万之上,也都能拿得出来,但昌茂不是上海本土企业,政府到底还是要扶持自己人,程氏近年来与政府合作也好,市场口碑以及税务方面的贡献都非常好,说不上为首,但前三总也排得上,这样机会,还是希望梁局多多考虑。台面上您是两袖清风,私下里,你我都是朋友,朋友之间互通有无,没有人会深究,若有需要,我应当责份,您说对吗。” 梁局笑着点点头,忽然眼中迸发一抹精光,他故作为难说,“不要说程氏本身的优势,只是谈论你我之间的情分,我也分得清楚亲疏远近,可关键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做主啊,我下面还有一个小组跟进,都是铁面无私的人,我直接拍板可以,但要欠他们人情啊,这把柄谁也不愿落下,何况…你似乎不了解昌茂的情况,背后的财阀相当有实力,仕途上险恶,得罪人的事都是避之不及,你也要理解我。” 程毓璟垂眸思索了片刻,“梁局不妨开门见山,我并不喜欢这样揣测您心意,并不敬重。您是要我提点利润出来,给诸位买条烟抽,还是怎样请明说。” 梁局没有说话,而是很别有深意的对冉倩说,“看看你们程总,不放过一点为程氏添砖加瓦的机会,已经这样优渥了,还削尖了脑袋和别人抢饭吃。我说你什么好啊。” 梁局说着话将椅子挪了挪,挨着冉倩更近了些,程毓璟薄唇一抿,有几分不悦,故意将茶杯很用力搁置在桌上,发出很刺耳的闷响,梁局只是匆忙朝这边扫了一眼,开口说,“冉秘书多大了?” 冉倩有些莫名其妙,在他们谈生意过程中她始终没有抬头看,并没有发现梁局的别有所图,她笑着耸了耸肩,“二十七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碰错人 梁局故作惊讶的扬了扬眉毛,“才二十七岁,没有骗我吗?这哪里看得出来,我以为冉秘书不过十八九岁。” 冉倩更不好意思,“您说笑了,我已经在程总身边工作将近五年,现在都算是公司内的老人了。” 梁局闻言哈哈大笑,非常愉悦的样子,“可不要这样说,我像冉秘书这样大的时候,还在从事机关工作,跟随一个科室做小小的领导,远不及现在风光,也不如冉秘书身处高位,谁不知道程氏的总裁秘书比一般企业的高层都要吃香,何况还是程总这样器重。想必冉秘书在某些方面有过人之处。” 冉倩很惊慌的摆了摆手,“是程总器重我,我非常忠心,跟随程总身边,难免会接触一些机密东西,也许一些秘书禁不住外界开出的酬劳诱/惑,背叛东家,但我绝不会,我誓死追随程总。能力还在次要,大公司怎会缺少有本事有资历的员工,但诚恳效忠,大约是很重要的,也许程总是看上我这一点,才处处提拔。” 冉倩说完后心里还在怦怦跳,她经常听上层人士之间的对话,发现都是文绉绉的,彼此装腔作势,其实有用的一个字没有,都是互相奉承,商人之间关系敏感,似敌似友,谁也不肯透露半分,却又想了解对方,所以对话都是一种高深莫测的文字学问。 所幸她还不笨,学到了粗浅的皮毛,说出来也津津有味的。 冉倩正在沾沾自喜,梁局忽然装成不经意触碰到她放在桌上握住茶杯的手,眼底是别有深意的笑,“冉秘书真不愧是程总悉心调教出的职场女性,举手投足间的气质真是成熟稳重深具味道,远比那些毫无学识卖弄风情的风尘女要吸引人得多。怪不得程总将你当成宝贝,若不是这次的招标,大约还不肯将你带出来应酬。” 程毓璟见状脸色一沉,颇有几分不满说,“这茶有什么问题吗。” 梁局说,“不会,这里百年字号,连点茶还能出问题,早就被人摘了匾额,也开不到现在。精挑细选的嫩蕊,上等的清泉水,顶级的香木茶炉,程总是品茶的行家,这个都闻不出吗。” 程毓璟面无表情望着杯身,“那怎么我觉得,梁局说的话,似乎是喝醉了。” 梁局笑着哦了一声,“怎么讲。” “梁局一向端庄自持,很少在女人面前失态,尤其还是不清楚身份的女人面前。反正我是没见过。” 梁局并没有忌惮程毓璟的说辞,在他眼中,这世上最会装模做样的无外乎是戏子和商人,说一套做一套,请君入瓮的把戏玩得炉火纯青。当然,官员亦是如此,只是没人敢过多置喙。 所谓的做戏也是为了在出事后将自己择得干净,企业应酬公关是明面上不能摆出来的,哪个老板不是几番推辞,显得自己清高又平和,梁局的手仍旧死死握着冉倩,不以为意的笑着。 “我的秘书是上面配备,是男的,俗话说,男人和男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情分,工作起来彼此陌生,如果是冉秘书就不同了,这世道庸姿俗粉自以为美若天仙,一张脸抹得五颜六色,在男人眼中其实并不美,反而很怪异。倒是这样干干净净的少之又少,我也算在风月场中滚过来的,工作应酬太多,对方揣测我心意,可每次都无法让我真正开怀,冉秘书善解人意,明白我的意思吗。” 冉倩再傻也明白了,她脸一白一红的,想将手抽出来,却被梁局按得更紧,他唇角噙着笑意说,“冉秘书也许还不太明白职场的规则,中小企业遇不到这样好的应酬机会,大公司内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在弱肉强食的商场内更是唯利是图,程总将你带来,有你的用处,我看着很恐怖吗,我想不是,那你不必害怕。” 服务生此时从门外进入布菜,程毓璟忽然将筷子朝着地上一掷,服务生低头看着脚下,弯腰拾起,对程毓璟说,“您稍等,我为您换一副新的。” “你先出去,没有我吩咐不要进来打扰。” 服务生微微一愣,察觉到气氛不对,立刻点头,带着身后几名离开雅间。 程毓璟掸了掸西装上被迸溅的水渍,“梁局这话说的,好像离开了公关应酬,我程氏就没有能力签单,众所周知我现在掌管了几家公司,宏扬恒宛任何一个都能让上海商业界变变天,我还需要让自己秘书怎样吗。我想梁局是误会了,我今天并无意要应酬,我只是把这个饭局看成你我之间私事上聊聊的便饭,我这位秘书,我是怎样带来,怎样带走。” 梁局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松开了手,语气冰了许多,“程总,我记得程氏的公关部专门有出来应酬的公关小姐,几年前我曾得到程总赠送的一名白姓小姐,怎么今天程氏越做越大,连公关都省去了,就一定以为只要您出马便能拿下合同吗,不管多么难,都是手到擒来,恐怕不能这样自信吧。” 程毓璟冷笑着,他一把扯过冉倩,她满面惊慌,脸色有些难堪,她坐在他旁边,身体紧紧贴着他,他能感觉都她微微的颤抖,大约是被吓到了,程毓璟一直对于冉倩保护得很好,她从没有经历过职场阴暗的一面,更不要说一些公关行为,冉倩从未接触过,安排公关出去工作也是何言在做,她并不了解其中的深浅。 程毓璟脸上闪过一丝连他都没有察觉的懊恼,他地位这样显赫,竟还无法护她周全。 他看了一眼梁局抚摸过冉倩的手,恨不得立刻将他剁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蒋华东吩咐裴岸南割了那么多人的血,很多时候,真的无法控制自己,这世上贱人太多。 “梁局怎么不问清楚,我今天带来的是秘书还是公关小姐,这二者可不能混为一谈。碰错了人,这代价谁也无法吃得消。” 第二百四十四章唯一的不同 程毓璟的话警告意味太明显,梁局纵然再装作没有听懂,也不能不给反应,他抬起眼眸扫了扫他,“程总的意思,今天要驳我的面子了。” “面子难道不是相互的吗。”程毓璟用茶盖轻轻掸着水面漂浮的茶叶,姿态极其优雅,“面子这个词语另外的意思是要识趣,懂得让。我知道梁局在这个招标上的为难,我愿意让出更大利益,换取我能得到它的渠道。但梁局是否也该给我面子?我的秘书我无意用她做交涉,梁局这样咄咄逼人大约不是很合适。” 梁局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装点桂鱼的青色瓷盘,似乎在思索什么,良久他笑了一声,“为了一个女人,确实不值得。” 程毓璟握住冉倩手腕的手缓慢松开了些,“梁局能坐到这个位置,舍小取大的事情想必做了也不是一次半次,自然能分得清孰轻孰重。如果这一次的标最终是程氏到手,那么我可以向梁局承诺,除了我这个秘书,程氏内的任何女公关,如果您有意,我都愿双手奉上。至于钱财和其他东西,梁局看得上的尽管开口,这更不是问题。” 梁局眯着眼睛打量了冉倩一番,“程总也是在和我挑明,这位冉秘书的主意,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得,是吗。” 程毓璟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 梁局哈哈大笑,“果然是唯一的不同。程总珍视身边的一个小秘书,看来外界传言非虚。我还一直在想,同为男人,程总就算再自持,也不能连私情都没有,原来只是保护得太好,许多人看不透而已。是我冒失了,还希望以茶代酒,向程总和冉秘书赔罪。” 程毓璟脸色缓和了过来,他端起茶杯,和梁局碰了一下,各自喝下去,冉倩下意识的想要避免这样尴尬和被审视的气氛,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鲜美白嫩的鱼肉,蘸着汤汁没有嚼就咽了下去,梁局若有所思的凝望着她的动作,然后将目光移向程毓璟说,“程总对于这次和政府联合的企业项目势在必得,可我也不得不说一句抱歉,您吩咐下属联系我办公室时,我就想到是和这件事有关,但我经过深思熟虑,认为还是按照流程走,虽然本土企业更应该大力扶持和偏爱,但毕竟昌茂也是实力超群,如果能将企业面波及到外省,对上海本土发展何尝不是一种扩建,上海再繁华也不能在社会大背景下独自成长嘛,还是需要众志成城将它推向一个更高峰,我相信程总这样明白事理的人也一定可以理解我的苦衷。” 程毓璟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梁局的意思,是要和我施加压力了。” “这话不能太偏激,我从未答应过一定会让你竞标成功,我一向公私分明,一切按照规章办事,这次考察小组有七个人,我是组长,但不代表我就能借着权势假公济私,他们反馈上来的结果我会综合考量,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也不要太强求,毕竟程氏发展也是有目共睹,这个生意做不做,也不影响你龙头老大的地位。为了点钱财撕破辆,实在不值当。” 梁局边说着边脸色如常饮茶,他眼底忽然掠过一抹笑意,伸出筷子沿着冉倩刚刚夹过的鱼肉位置又夹了一块,非常陶醉的品尝滋味,冉倩的脸有些发烫,她抚了抚胸口压住那恶心的感觉,将筷子放下。 程毓璟笑了一声,“这样也好,公平竞争是成功之道,人们都说做事最好走捷径,可以省去诸多麻烦和弯路,但我也总不能为了捷径就让梁局为难。” 他说着随意懒散得敲了敲桌角,目光从何言刚刚发来的一张彩信上停留了几秒钟,唇边蕴含的笑意更深,“听闻昌茂集团的副总也是人才,看事待物独具匠心,在昌茂所在城市也是商业神话,这手才敢伸得这样长。在招标前一天傍晚,也是约了梁局吃饭,在品味轩的雅间,不知道味道如何,让梁局这样念念不忘。” 梁局脸色一僵,“这次参与招标的企业负责人,基本都有些接触,是为了深入了解规则,这没什么。” 程毓璟不动声色垂眸望着他有些发颤的手,拖着长音哦了一声,“我掌握到的信息,不允许政府负责小组私下和招标企业有来往,尤其是饭局之类的应酬,不要说我们官场商场上的人,就是普通百姓也明白暗箱操作的道理,最为痛恨,使得有真实本领的人埋没,而扶持上去一群傻子之类的庸人。无才干无头脑,只依附上辈人留下的人脉过活,梁局还是谨慎为妙,现在风声很紧,政府与商户的合作,是需要建立很深入亲密的关系,是庸是才,一看便知,到时候庞然大怒之下,一切前尘往事都会被翻出来,得不偿失的事少做为妙。梁局还是三思后行,我会耐心等结果。” 程毓璟说完后带着冉倩推开了雅间的木门,朝着外面走去,梁局似乎在身后喊了一声,语气内颇有几分犹豫,程毓璟并没有理会,一个人的抉择是让你喜还是让你忧,从他是果断还是犹疑便能断出,和并不打算为你效劳的人浪费唇舌,是最不理智的做法,会让对方摸清你的软弱,知道你多么渴望一样东西,从而借机发挥,让你永远不能占据主导。 真正聪明人的作法,看似很看重某物,又不愿为此而妥协,对方搞不清楚你的弱项,才会挑选其一进行试探着让利,从而你得到最想要的东西,却又能够降低最大的付出成本。 不动声色遇事寡言沉着的人有深万丈的城府和出手势必撼动局势的能力,喜形于色嗔骂多言好管闲事的人,往往胸无大志情绪过激鼠目寸光。 程毓璟和冉倩走出望江阁大门后,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寒风呼啸之中,天地一片混沌苍茫。 程毓璟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站在原地一边整理着大衣一边扫视什么,他忽然以非常迅速的步子冲向一个花坛后,一把扯出一名包裹严实的青年男子,那名男人手中拿着相机,很惊慌的蹲在那里,程毓璟语气温和,俯身望着他,“埋伏了这么久,收成一定不少,但是不觉得冷吗。” 那个男人脸被墨镜和围巾完全遮住,程毓璟看不到他的脸,他用力将男人脸上的东西扯掉随手一掷,是一张长相普通但透着机灵脸,程毓璟目光阴冷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相机,男人非常惶恐,“程总,我是受人之托,拿钱办事,我并没有要挖掘您隐私对您不敬的想法。” “受谁之托。” 男人眼珠转了转,“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层,年纪四十岁左右,非常白净高瘦,操着一口广东口音,他给了我三十万,要我拍下您和梁局单独会面的照片,从你们进去到雅间内用餐再到您刚才出来,我全部从窗户位置拍到了。” 程毓璟似乎非常满意男人的诚实,他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相机上,男人眼神有些闪躲,“程总…我做的就是这行工作,这是要靠着口碑接活的,我答应的事办不到,以后这行我没有办法混下去。” 程毓璟从口袋内摸出钱夹,抽出了一张卡,递到男人面前,往地上一摔,“五十万,买你把胶卷给我。并且我和你长期合作,我也需要很多人士的把柄,你该知道在上海地盘,做我的手下和跟错了主顾是怎样的天差地别,我了解找你做这件事的人是谁,我刚刚也拿到了他梁局接触的照片,他不过是用了我不用的招数,我能把你抓出来,就证明我自有办法制服他,你最好考虑一下,跟着一个无能雇主得罪了我的下场。” 男人又思索了片刻,将相机双手递上,趁程毓璟拿出胶卷的功夫,将那张卡揣进口袋内,程毓璟摆了摆手,“走吧,对方问起,你就说没有机会拍摄,我太狡猾,将窗子关住,从后门离开了望江阁,他也不会怪你,将他给你的钱退回去,这五十万,是我买你照片的报酬。” 男人听了如获特赦,转身便飞快消失,程毓璟握住胶卷,将它打开,迎向天空的位置,透过苍白的光望着上面模糊影像,冷笑了一声,塞入口袋中。 他们坐上车后,冉倩坐在旁边看着程毓璟紧绷的侧脸,她迟疑着伸出手戳了戳他的手臂,“是不是我坏你的事了。” “和你没有关系。” 程毓璟望着前方路况,语气有几分冷意,“他原本就要我奉财奉色,我不肯,他面子下不来,自然要拿我最要的东西来威胁我,可我也有我的底线,大不了就放弃,总不能为了达到目的,任由他作威作福。来日方长,我栽的跟头,我会用另一种方式再还回去。小不忍则乱大谋,他现在握住了我最渴望的命脉,我就让他三步,等他于我而言再无用处,我会让他摔得永无翻身机会。” 冉倩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没想到她这样普通也会有人打她的主意,早知道她也浓妆艳抹成青楼妓/女的模样,再点个瘊子弄一颗媒婆痣,看梁局倒不倒胃口。 她垂着头小声说,“这次的损失从我工资里扣吧。” 程毓璟原本还有些烦躁,在听到冉倩这样愚蠢的话后,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你的子子孙孙都要白白为程氏效力了,冉秘书,你还真是天真得不谙世事。” 难道是自己将她保护得太好,以致于对待商场官场的阴谋和规则她完全不懂,如果她单独做事,会不会吃大亏。 程毓璟抿唇沉默下来,他侧眸看了看冉倩,她似乎还在自责,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和她没有半点关系,程毓璟想起多年前的薛宛也是这样,善良到喜欢将任何事情的恶果都归咎于自己身上,他不清楚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把冉倩看成了薛宛的影子,对她纵容到让人看了过分的地步,这世上错过的姻缘太多太多,他很怕冉倩会离开她,就像薛宛那样,忽然就走了,他根本无力挽留。 那种将他湮没的窒息的潮水和黑暗,他此生都不想再面对第二次。 到达公寓门外时,冉倩一边解着安全带一边嘟嘟囔囔说,“我的子子孙孙还不是你的。你要狠得下心不给工资随便你。” 程毓璟并没有听清,他“嗯?”了一声,冉倩脸有点红,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忽然倾身过去抱住程毓璟的脖子,在后者非常惊讶的目光下吻上他的嘴唇,湿漉漉的感觉蔓延在唇瓣上,他们都睁着眼睛,彼此放大的脸在一点点变红,火烧火燎的似乎要烈火焚身,程毓璟克制了许久才没有使自己失态,他当时在想,深吻进去的话,会是怎样的感觉,大约和从前吻过的女人都不一样。 第二百四十五章我想给你生孩子第二更 她的唇很绵,仿佛有许多水,带着一点滚烫,把他一颗心都烧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理智在瓦解蚕食,心底一个声音疯了般的叫嚣,他的手不自觉抚上她腰间,隔着厚重的大衣,他都能感觉到那样独属于她的细腻和顺滑。 脑海中轰隆隆的炸开,他想到很多年前,薛宛拿着一份文件进到他办公室,穿着职业套装,系着一条水蓝色的丝巾,她就站在旁边,俯身时精致的锁骨凸显,身上的百合香钻进他鼻息,无所遁形无处可躲。 她的长发被窗外灌进来的风拂起,丝丝划过他脸颊,痒痒的,她声音格外轻细,艰难的汇报着工作,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脸色,生怕自己说错什么。 那样美好玲珑,那样清新明媚。 世上美丽女子那样多,他也有过几个情人,可从没有过像薛宛一样能使他恨不得立刻得到。 当他调查清楚她和蒋华东有些关系,他当时很懊恼,他清楚自己争不过那个男人,但又不肯放弃,程毓璟非常看重利益,而唯一一次愿意放掉全部做个普通百姓,就是因为薛宛。 他记得那是阳光明媚的早晨,办公室内一片金黄色。他记得那时他二十八岁,她二十岁。 他意气风发,年轻气盛,她娇美清丽,温和婉转。 记得他情不自禁抬起手臂为她捋顺长发,她微愣而惊慌的表情。 时光过得真快,十年就这样走了。 他还记得她那一刻的呼吸和眼神,不知道还会不会忘。 程毓璟的目光有些朦胧,窗外的白雪使他很想沉沦,他缓慢闭上眼睛,更加用力吻住,在他要撬开她齿关攻进去时,冉倩忽然打了一个喷嚏,正好全部喷溅在程毓璟脸上,他的脸一瞬间便黑了下来,他推开她缠住自己的身体,思想变得清明了一些,刚才是怎么了,差点就铸成大错。 一定是车里太闷了,才会把欲/望烧得这么烫。 冉倩结结巴巴的抠着手,“程总,我想给你生孩子。” 程毓璟静静的望着她,他很想抠抠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她要干什么? “你想给我怎样。” “生孩子。”冉倩臊得一张脸全部通红,“就是小玉玺那样的女儿,我知道你很喜欢,我也给你生一个那样的。” 程毓璟很想笑,小玉玺那样的女儿吗,他不是蒋华东,恐怕招架不住,他希望多活几年,生那样一个孩子,简直就是杀手。而且以他的性格,生出来的女儿一定非常温顺乖巧,再加上冉倩的俏皮可爱,很完美。 程毓璟在想到这里时,脸又黑了一层。 他女儿和冉倩有什么关系,胡说八道。 一定是她天天在自己眼前晃悠,想不记得都难。 程毓璟指了指车外,眉头蹙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下去。” 冉倩还想说什么,程毓璟非常严肃说,“冉秘书,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的关系和身份,仅仅是局限于上下级,从前和现在都是,以后也不会改变什么。这样的关系维持下去很轻松,对我们彼此都有助益,我需要一个忠心的秘书,你需要一个可以维护你的上司,打破这样平衡会损失,而损失能够避免为什么要它成为现实。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有些事越是挣扎越不会有好结果,程氏的工作岗位有很多,许多天高皇帝远的部门,一年都不会和我碰面,你也不想我们以后连见面都困难,对吗。” 冉倩原本的期待被彻底浇灭,她呆愣的凝望着眼前说出这样一番云淡风轻话的程毓璟,五年都捂不化的一颗冷冰冰的心,她还能指望再等待多久。 永远也赢不了那么他心底那抹白月光,她稳稳驻扎下,因为没有得到,所以会牵动他一辈子。 冉倩没有那么多个五年再耗费再虚度,假使他给她一丁点希望,她都能等下去,可一点都没有,一次次的打击到骨子里,他是不是忘了她也是个女人,并没有那么强大的心理,每一次装着厚脸皮,她都会心疼自己的固执,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怎样硬撑,只有他不曾。 好像一旦你放低姿态,之后就再也高傲不起来,你永远要追逐对方,他不会主动给你什么回应,在这场独角戏中,唱累了你就该退场,唱不累再坚持,冉倩也恨自己为什么这样执拗,天下男人那么多,她除了程毓璟眼里再也放不下第二个。 程毓璟也执拗,他们才会原地踏步,谁也不肯前行,世间多少人是这样生生错过。 冉倩笑着哦了一声,她声音很沙哑,似乎在竭力克制着,“好,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你了。”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推门下去,灌进来的风非常冷,她的衣袂被拂起一个弧度,头发散落在背上,第一次她美得有些不真实。被白雪折射的光变得苍白又削瘦,他从没有很仔细看过她,像对待薛宛那样,哪怕是缺点也被他自动幻化成独一无二的美好。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没有像以往那样,非常明媚笑着对他说,“程总开车技术真好,不知道接吻怎么样啊,要不咱试试?我不收费。” 再或者是夜深人静她打过来电话,将专注看文件的他惊动,他不耐烦的问她什么事,她笑嘻嘻的说,“我明天穿什么好?” 程毓璟气得将电话关机,她傻乎乎的跑到别墅门外按门铃,他无可奈何,只好请她进来,她有小强般百折不挠的精神,不管他脸怎么黑,语气怎么冷,她都像是听不到看不到,执着的跟着他,闹着他。 她会在凌晨还坚持睁大眼皮抱着枕头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一边哈欠连连一边陪他工作到天明。 那时程毓璟才惊讶明白,她不是故意来吵他,她只是想陪陪他,用她非常幼稚的方式。 他总是烦她的厚脸皮,厌恶她牛皮糖般的黏着自己,经常不顾什么场合就笑眯眯的出现和他表白,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毫无新意。 可当有一天她忽然这样潇洒,说出“我以后不再纠缠”,他反而有些惊慌,有些茫然,心底像被什么掏空了一样,大口大口的空气流失掉,他握不住抓不着,周遭都是窒息无力的黑暗。 冉倩回到公寓并没有哭,这几年眼泪掉得太多,她关起门来不知道嚎哭了多少次,在就流成了河,母亲曾经对她说,为了不值得的男人,你就算哭瞎了眼他也不会多看你,而值得的男人,他一辈子除了婚礼上,都不会使你掉眼泪。 她没有这样深爱过一个人,所以倔强得非要伤痕累累才能甘愿放弃。 她觉得放弃程毓璟她会疼得死去活来,她从小就不喜欢做选择,只要决定的事刀架在脖子上也要个结果,这一点完全不像个女人,放弃程毓璟是这世上最痛苦最可怕的事,她大约这一辈子都愈合不了,她知道他早晚还会娶妻,那样庞大的集团,怎么也要后继有人,他这样不肯妥协,非要因爱而婚,冉倩很想知道未来能做程太太的女人到底有多好,竟能使他割舍掉心上保护了十年的薛宛。 她只恨自己不够好,无法带他走出过往,无法驻扎进他心底,但她并不后悔这五年像跟屁虫一样尊严尽失,她因为程毓璟才知道这世上刻骨的相思到底是怎样的味道。 第二百四十六章按捺不住的程总 3月初程氏接到一份慈善晚宴的拍卖邀请函,程毓璟吩咐何言安排冉倩和一名公关部门的女公关跟随前往,何言去办公室通知冉倩时,正巧她在接一通私人电话,门并没有关上,他已经迈进去了一只脚,便没有退回来,只是站在那里咳嗽了一声示意她。 但冉倩脑子完全被那边的人搅乱了,她母亲像疯了般险些哭出来以死相逼,怪她到现在都熬成了老姑娘还没有个男朋友,冉倩非常无奈的靠在椅子背上,“妈,这种事急不来,我总不能为了嫁人就随便拉一个结婚吧,那我以后过得不幸福,您还是要操心,缘分这种东西,是不能强求的,也许再等几年,好的归宿自己就找上门了。” “再等几年?你可真敢说,你表妹孩子都两岁了,现在这个大家族里,除了你,还有谁是孤家寡人?你还让我活吗,老脸往哪里放!” 冉倩崩溃得闭上眼睛,喉咙里呜呜的,“那我能怎么办,我身边没有合适的。难不成您让我去电视上做相亲节目丢人现眼?就好像嫁不出去一样。” “你本来就是嫁不出去!再说你不是在程氏上班吗,上海那边好小伙有的是,就没有一个能走动的吗。” 冉倩说,“没有,年轻的都在奋斗,无暇顾及私人事情,上海这边的淘汰率抬高,竞争很激烈,并非进入了大公司就高枕无忧,而至于年老的早就有妻有子,我总不能去当小三插足。” 冉倩母亲听后沉默了片刻,忽然非常喜庆对她说,“这样,我今年元旦时和你提及的那个成刚你还记得吗,本想你过年回来见一面,可你没有休年假,就耽搁下了。不过我听他母亲和我说,也是这几天他跟着领导去了上海谈一宗项目,我一会儿把你电话发给他,让他主动联系你,你们见一见,都是老乡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等定下了后找个时间再一起回杭州。” 冉倩急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正要拒绝,忽然余光看到了走也不是进也不是的何言,他正低头看着安排表,但脸色有些尴尬,冉倩立刻对手机那边说,“妈,我这边有公务,这件事回头再说吧,您不要擅自做主。” 冉倩挂断电话后,掸了掸褶皱的制服裙子,走过来对何言说,“何助理,你找我有事吗。” 何言嗯了一声,“明天傍晚有一个慈善晚宴的拍卖仪式,地点是海丽酒店,程总吩咐你陪同他出席,大约是有关上一次梁局那边的事,程总考虑你会多想,这一次还带了一名女公关跟随,假如有什么需要,你也不用担心。” 冉倩点点头,“我记住了。” 何言抿着嘴唇看了看她,笑着说,“你这几天很忙吗。” 冉倩的脸有些发红,“你听见了?我妈非让我相亲,这么丢人的事,你别给我说出去。” 何言摇头,“不会,我不是那样爱搬弄是非的人,否则程总也不会留我在身边工作这么久,这一点你放心。不过这没什么丢人,我和现在妻子也是因为相亲走到一起,其实一些高级职员私下都有这样安排,因为工作太忙碌,身边人又没什么可以交往的冲动,自然是要走这条路来碰碰运气。祝福你好运。” 何言离开后,到程毓璟的办公室去回话,他从文件内抬起头有些奇怪,“怎么说了这么久,她那边时间有问题吗。” 何言想了一下,他不小心听到冉倩的秘密,本身就很尴尬了,再把这件事说给程毓璟听,会不会太没品。于是他摇头说,“赶上冉秘书在打电话,等了一会儿,她时间没有问题。” 程毓璟对于跟随自己将近十三年的何言还是非常了解的,他从不欺瞒什么,可一旦有所隐瞒,目光是闪躲的,还会欲言又止,程毓璟笑着将钢笔放在桌上,双手交握,“哦?何助理和冉秘书私交甚好吗。” 何言被问得一愣,“程总的意思是…” “不然你怎会为了一个同事来隐瞒我这个上司。” 何言咧了咧嘴,心想冉秘书并非是我不信守承诺,别人我可以不说,但程总太腹黑太阴险,他会为此迁怒我,我以后在他身边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再说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何言自我安慰了一番后,清了清嗓子,非常正经得低着头说,“冉秘书的母亲给她安排了一档相亲,就在这几天。” 程毓璟的眉头倏而皱在一起,他的两只手不易察觉的紧了紧,“她多大就急着嫁人。” 何言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她到六月份就二十八岁了,在现代社会已经算是非常大龄的剩女。” 程毓璟闷闷的哼了一声,“相亲的多了,未必能成功,她那么毛躁愚蠢,谁能看得上她。” 何言已经从程毓璟语气中明白了几分,他故作惊讶的说,“冉秘书清秀可爱,性格开朗直率,工作也非常体面,这样的条件,除了像您这样优秀出众的高层人士外,大部分男性都趋之若鹜。想必成功几率很大,闪婚是一个流行趋势,也许过不了多久,程总就要给她放婚嫁了。” 何言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程毓璟的脸色,果然,他的脸越来越僵硬,在何言话音刚落后,他抬起眼有些不悦语气说,“何助理似乎很闲,大好时光不去认真工作,反而跑到我这里来议论女职员私事,是想去扫厕所吗。” 何言非常无奈的在心里笑了一声,面容却异常恭敬,“是程总,我下去忙。” 他说完故作惆怅,“这几个月都要做出业绩来领取奖金,不然冉秘书结婚我都不能多尽一份心意,据说现在关系好些的同事之间,礼金怎么也不好低于一万块。我和冉秘书自不必说,低于五万我都觉得很打脸。” 程毓璟脸色铁青,他声音透着一股烦躁,“结什么婚,一点业绩都没有,还想要婚假,做梦。” 何言憋着笑走出办公室,程毓璟和冉倩,性格完全是颠倒的,男人非常温吞,女人又格外急躁,这样的两个人,无法按照正常程序,世间许多都是这样错过的,男人的被动与后知后觉会造成女人的绝望,何言只是希望能够推助一把,至于具体怎样进行,结局是喜是悲,都要看程毓璟在最后关头能否看清自己内心还是继续沉湎于失去薛宛的郁郁寡欢中。 十年光阴,再痴心的人再浓厚的感情也会变淡。 这个时机,弃旧从新是再好不过。 程毓璟一下午工作都有些心不在焉,他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玻璃窗外的秘书办公室,冉倩坐在座位上低头认真筛选文件,他忽然觉得有些失落,每天追着自己将全部喜怒哀乐依附在他身上的女人,也要开始她崭新的人生了吗。 那她还会不会用那样爱慕又痴迷的目光再凝望自己,还不会半夜打电话骚扰他,还会不会借着喝多了挂在他身上说要和他睡觉。 程毓璟烦躁的将桌上全部文件都扫在地上,他闭着眼睛陷入软椅内,慌乱而茫然。 冉倩没想到自己母亲这样迅速,一辈子都糊糊涂涂慢慢悠悠,对于卖女儿却这么积极殷勤,快下班时一条陌生信息闯了进来,她划开一看,上面写的是:冉小姐吗,我是成刚,冉阿姨给了我你的联系方式,冒昧打扰,希望不会让你不便。 冉倩摸了摸屏幕上根本触不到的字迹,她回了过去,对方很快又回复过来,如此十几条后,她就莫名其妙答应了对方提出今天傍晚见面的邀请,他似乎对待终身大事也很着急。 冉倩其实非常清楚,她即将二十八岁了,这是女人非常尴尬的一个年龄,青黄不接。 没有二十五岁之前的年轻和资本,没有三十岁以后的风韵和成熟,可又很大龄,没有男朋友就像是难言之隐,说出去被人猜测纷纷。 她一直有最美好的年纪追逐等待程毓璟,她都把这件事当作信仰和必备品,每天看见他乐不思蜀,哪怕被忽视被斥责,仍旧是甜在心头。 可她忽然记起来,她还有一个母亲。一个守寡很多年为了她放弃自己幸福的母亲。 她一生很要面子,如今在自己女儿身上栽了跟头,冉倩觉得很对不起她,如果自己有份稳定感情可以让母亲高兴和欣慰,那她也无所谓。 如果站在旁边的不是程毓璟,是谁其实又有什么关系,这世上在错过某个人后,不都是为了合适和过日子而堪堪的将就吗。 女人还是要个归宿最为实在,因为她担负不起下一个五年去耗在对自己根本没有其他想法的男人身上。 对方询问冉倩见面地点,她还不清楚他的经济基础,自己母亲肯定是夸大其词的说,她跟随程毓璟工作这几年,几乎是出入了全上海最豪华高端的酒店餐厅会馆,她绞尽脑汁发现自己竟然想不出多久没有到过平民餐厅了,最终她找了一个韩式料理的地址给对方发过去,觉得这样场所颇受年轻人青睐,也不昂贵。 主要她不想把这次见面看得有关终身般那么郑重,她不希望对方这样认为,她会觉得很大束缚和压力,韩国料理似乎像是老朋友聚会的地方,没有西餐厅的优雅和静谧,不会有无话可说的尴尬,也没有中餐厅的喧哗和吵闹,不会让彼此无所适从心烦意乱。 冉倩忽然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大声喊了句,“我真佩服你,你也太聪明了吧?真是才貌双全!” 程毓璟坐在软椅内看着冉倩的动作脸色黑沉,他冷笑一声,还没有见面就这样不懂矜持,如果见了岂非恨不得立刻就跟对方走。平时表现出喜欢他的那副痴情少女样如今都被狗吃了吗。 果然女人就是善变。 程毓璟咬着牙拨通内线,对那边一头雾水的何言吩咐说,“给冉秘书安排工作,大量的工作。程氏不养上班时间花痴男人的女职员。她自己不嫌害臊但是公司还要声誉和脸面。” 程毓璟挂断电话后,怒气还没有压制下去,反而越烧越烈,他又通知了采购部门的经理,于是冉倩在十分钟后,莫名其妙的看着办公桌前多出来的一人高的大镜子,非常奇怪说,“陈经理,这是什么意思。” 陈经理脸色尴尬,他摆手让两名搬镜子的职员下去,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最里面办公室刚刚收回目光的程毓璟,轻声对冉倩说,“这是程总意思,他让我告诫您一句话。” 冉倩回头看了看玻璃窗里面,程毓璟唇角含笑似乎心情非常好,那妖孽般俊朗温润的脸庞,让她心里又忍不住跳了跳。 “程总要您转告我?这不是多此一举。他说什么。” 陈经理非常好笑说,“请您照照镜子,看看这副…傻相。” 第二百四十七章冉秘书,这样巧第二更 冉倩傍晚提前一个小时从公司溜号,要换做平常她是万万不敢的,但今天程毓璟不知道在忙什么,并不在办公室内,按照冉倩掌握的行踪,他应该是离开公司去办私事了。 冉倩作为总裁秘书,在某种程度上,只有程毓璟才能管她,她和何言于职位方面是平起平坐,所以她离开时不少人看到,但谁也不好说什么,何言端着咖啡从休息区回来,走廊上看到冉倩匆忙收拾东西离去的背影,他犹豫了一下喊住她,冉倩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他眨眨眼,“母亲给我安排的,我不好拒绝。” 何言摇头,“我只是祝你好运。有些人幡然悔悟的话,千万再不要错过。” 他故意把“有些人”和后四个字咬得很重,可奈何冉倩这样智商是参悟不透的,她只当是一句祝福,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小跑着挤进电梯。 何言看了一眼程毓璟的办公室,空荡荡的办公桌后,是来不及收好的椅子,似乎离开得非常匆忙,他笑了一声,走到办公大厅,拍了拍手掌,所有职员都朝他看过来,还以为是什么重要指示,结果何言微笑着开口说,“你们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放长假了吧。” 有女职员娇滴滴的埋怨说,“是啊,年假都才放了三天,我都来不及回老家。程氏越做越大,工资越涨越多,可我们时间也更少。” 何言点点头,意味深长的说,“大约过不去一年,咱们就有大福利了。比如带薪旅游,带薪休假。” 员工们高声欢呼,“什么原因啊?” 何言余光若有若无的瞟了一眼冉倩的位置,其实她和程毓璟还真是互补,吵吵闹闹唠唠叨叨,竟然能让一向果断又腹黑的程毓璟毫无招架之力。 每一次她搅乱他的宴会和应酬,何言都能从程毓璟脸上看到无奈和崩溃,但他从不忍心苛责她,偶尔过分严重的后果他会说几句重话,转天便以何言的名义送一盒巧克力之类的零食弥补她,冉倩没有心机,容易满足,这样的女人,虽然并不能助益他什么,可至少不会让他防备和厌烦。 冉倩到达约定的餐厅时,对方还没有到,她坐在椅子上点了一杯温水,捧着杯子往窗外看,这条街道并不像外滩和时代广场附近那样繁华喧嚣,吵得人不得安宁,但同样也很有味道,摩天大楼高耸入云,放映屏幕播放着今年一处新楼盘的广告,似乎也是有程氏参与投资,她从屏幕上一闪而过的人群内发现了为首的程毓璟,她心里忽然有点怅然若失,大约从今天开始,她就要彻底和他的世界分割开吧。 这几年他成了自己的执念和信仰,她不知道忽然要将他从自己私人空间内分拨离析,会不会很疼,可她总不能毫无希望的追随他一辈子,人也会累吧,最开始那两年,她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知道他因为常年应酬胃部不好,她每天都自己熬红豆粥或者黑米粥,放在一次性杯子内,扣住一个杯盖,很早到达公司,放在他办公桌上,看着他喝下去的那一刻,她会觉得非常幸福,就像一个妻子对待丈夫那样,在此之前她从不知道,原来她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就获得一份满足。 后来两年,她有些疲倦,留一杯粥的习惯还在,却渐渐有些意兴阑珊,她受不了这么毫无进展的原地踏步,她会冲动会疯狂,直到最后这一年,她似乎处在一个苟延残喘的状态中,很累很累,还在固执坚持,却清楚已经扛不了多久。 薛宛爱蒋华东,但也不可能在对方毫无回应的情况下等到他五年,她那么清高骄傲,冉倩也并非低贱到尘埃中。 她做了任何女人都无法做的丢脸到家的事,她用了满腔热忱和全部勇敢追逐程毓璟的脚步、逗他笑、陪他怀念薛宛、接送喝多的他回家、伴他深夜看文件、和他在公司内加班到很晚。 然而这世上最深的仇恨,大约就是一厢情愿吧。 餐厅门此时被推开,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男人,大约在三十来岁,他隔着厚重镜片张望了一圈,朝着冉倩走过去,他站在旁边非常温和说,“您是冉倩冉小姐吗。” 冉倩点点头,欠起身子和他打了招呼,他坐下后将公文包放在一侧,“下午忙着开个在这边调研市场,我对上海很不熟悉,之前都没有来过,所以找了很久,希望你见谅。” “没事,我也没有等很久。” 服务生过来点餐时,冉倩打量了一下他,成刚长得很白净,戴着眼镜显得非常斯文儒雅,个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如果不是这点有学识的气韵,其实蛮普通,但是和那些街上随处可见穿着耳钉做事张扬非常轻浮的花哨男人相比,要沉稳大度很多,是一个居家型的男人。 冉倩知道自己母亲能满意的,全都是以50年代中年妇女的目光去看待的,一定是十个做丈夫,但却并非浪漫有情趣,长相更是无所谓,冉倩对成刚的第一印象不算很好,但也不坏,没什么感觉,强迫来往的话,也可以接受。 成刚点了一份泡菜汤,一份铁板鸡翅和蜜汁牛排,冉倩懒得再翻看菜谱,就对服务生说和他一样,成刚掏出三张钞票递给服务生,然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习惯先结账,这样很轻松。工作上压力大,不喜欢在其他地方再记挂点什么事情。” 冉倩笑了笑,“谢谢你请客。” “这是应该的,哪有让女孩子掏钱吃饭的道理。” 两个人在等餐过程中气氛格外尴尬,成刚似乎也不太擅长沟通,冉倩在喝光面前的水后只好主动询问,“你做什么工作。” “工程师,也会跟着经理参加一些研讨会和市场方面的勘测工作,都是为了我自己本职服务的,想要在职场内立足,保证自己不被年轻力量淘汰,就要不断充实内涵,所以我总认为艺多不压身,平时也会钻研些经济金融和设计方面的知识。” 上进又踏实,勤勉又本分,果然是她老妈喜好的一款。 冉倩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钻牛角尖了,她总是很想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到程毓璟那样的男人,温润健谈,毓质翩翩,看一眼都觉得如沐春风,那样的男人站在哪里都是一道风景,让人痴迷。 冉倩低下头吃服务生刚上来的烤熟的牛排,香甜的味道口感很好,成刚又笑着和她聊了聊工作上的事,一个挺索然无味的男人,不过很务实很顾家,大约是许多普通平凡的女人理想的伴侣。 大约吃了片刻后,忽然背后一股非常清冽的气息萦萦在空气中散开,冉倩还没来得及放下筷子回头看一眼,忽然听到拉开椅子的刺耳声响起,“服务生,一份水果沙拉一份辣牛肉汤。” 这样熟悉的声音,能自动幻化屏蔽掉天地之间一切喧嚣,冉倩身子猛然一僵,捏住筷子的右手被巨大力量露出分明的骨节,她飞快的转头看过去,一身米色风衣的程毓璟坐在旁边的桌位上,非常优雅的垫好了方帕在颈口,他目视前方,看不出表情,轮廓流畅的侧脸线条无比柔和非常好看。 冉倩觉得自己看错了吧,她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她白天看夜里想的脸,烧成灰她都能认出来,就是程毓璟。可他破产了吗,还是体验生活?什么时候到这种平民水准的韩式餐厅吃过饭,一餐两三百元的地方以往他进来都嫌弃拉低了他的身份,今天竟然跑来喝辣牛肉汤还被她撞上了。 冉倩觉得乌鸦和雷云一波一波的朝她飞了过来,这趟街餐厅不低于十几家,偏偏都凑到了这里来,相亲这么怂的事被他知道了,以后会不会拿来当把柄嘲笑挖苦她? 成刚察觉到冉倩脸色不太对劲,他擦了擦唇角的酱汁,很小声音说,“冉小姐,怎么了?” 程毓璟恰好在这时回头看过来,窗外隔着玻璃投射进入的春季阳光颇有几分柔和和澄澈,倾洒在他周身,唯美的金黄色将他笼罩得有些不真实,像是置身在一场梦中。 程毓璟在触及到她目光后,故作惊讶的微微挑了挑眉,“冉秘书,这样巧,工作时间出来约会,被我抓个正着,可喜可贺。” 冉倩:“……” 第二百四十八章程总,这样有意思吗 程毓璟忽然乱入,吓了冉倩一跳,她带着几分惊诧望着他,他却像是刚才说话的不是自己一样,无辜又从容用筷子夹了一点小菜,品尝着味道,冉倩觉得她唯一一点心理安慰就是他吃不惯这些东西,从他紧锁的眉目间就看得出来,味同嚼蜡难以下咽,一个习惯了品尝珍馐美味就连吃点差点都要精致得令人发指的男人,怎会咽得下泡菜和年糕这些食物。 冉倩托着腮笑眯眯的看着,“我也觉得巧,程总。不想您竟然也爱吃这些速成食物,味道如何。” 程毓璟冷笑着,用纸巾擦拭唇角时,不动声色的吐了出来,包裹住扔进一侧的纸篓内。 成刚也看明白了一些,他笑着说,“怎么,你们认识。” 冉倩和程毓璟几乎一起开口的。 “不认识。” “很熟。” 成刚更加诧异望着他们,缓慢放下了手中筷子。 程毓璟狞笑着说,“哦?冉秘书不认识我,那真是奇了,也不知道过去几年是谁天天跟在我身后无所不用其极想要睡了我。” 冉倩有些尴尬得看了成刚一眼,他正垂眸蹙眉思索着,她气得朝着程毓璟龇牙,“招你惹你了跑来拆我的台。奖金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程毓璟哼了一声,“爱情这种东西还真是伟大,能让冉秘书如此财迷都割舍掉一贯作风,以前真没看出来你还是这么洒脱的女人,说忘就忘,说换就换。” 服务生将他点过的食物端上来,程毓璟皱着眉宇颇有几分嫌弃看了看那红油油的汤,并没有喝,只是夹着水果一口一口吃着,非常悠闲慵懒,举手投足满是风雅。 成刚虽然听得奇怪,有些猜测他们之间关系,但又不能对号入座,一个堂堂集团总裁不可能屈尊降贵到这种地方用餐,他想询问一下,可冉倩似乎并无意解释和澄清,他也只好装作没有听到,初次见面逼问太紧有失分寸。 “冉伯母对我说,你平时喜欢吃鸡翅,这里的似乎味道不是很出色,杭州那边我知道一家很好吃,是用骨汤腌制入味,再撒上去酱汁,我每个月发了工资都会去吃,价格不菲,但卖得很好,你什么时候回去,可以联系我,我带你过去吃。” 冉倩刚要说话,程毓璟那边忽然将筷子拍在桌上,这是什么档次的破男人,发了工资才能吃一份鸡翅,还真是穷得精打细算。这死女人看上他什么,一张脸笑得像捡了宝贝一样。程毓璟没好气的哼笑了一声,冉倩翻了个白眼,对成刚笑着说,“可以啊,但我平时工作非常忙,我遇到了一个无良老板,连年假都才给三天,虽然说工资翻倍吧,可谁跟他一样啊,天天就知道赚钱的资本家,底下员工都要揭竿起义了。” 程毓璟的眉毛跳了跳。 成刚也很惊奇,“还有这样的老板吗,他难道不懂法律规定的工作时间,你们是合同制吗,这样的草台公司,竟然还能生存,我听伯母说,你工作的集团实力非常雄厚,按说不会有这样压榨员工的现象。不过如果用工资补偿的话,那就另当别论,大公司多少都有些不通人情的地方,否则也不会做的那么大,现在社会靠着人情味来立足,是根本不可能的,人不够狠手段不够硬,很难在庞大竞争中占据一席之地不被人推翻。” 成刚说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做秘书工作是吗。” 冉倩点点头,“总裁秘书。” 成钢抿了抿嘴唇,“很多见识肤浅的人对秘书工作有诸多非议,其实也不算空穴来风,毕竟一些公司确实存在好职位的潜规则现象,尤其漂亮年轻的女性,在职场想要平步青云,需要付出很大代价和努力,我身边人对这个职位有很多想法,但我不会,我看你第一眼就认为你是一个非常有分寸体贴规矩的女孩,我的个人想法,希望我们可以继续走动下去。” 成刚说完后低下头,安静的吃食物,大约是给冉倩足够时间思考答复,她捏着杯身思索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带着几分赌气意味还是怎样,她迟疑得点了点头,“可以试试,毕竟年纪都不小了。” 程毓璟默不作声,手背上的青筋骤然凸了凸。 “你之前有过感情方面的经历吗。” 成刚认真回忆了一下,“有过两段,但都是异地恋,这种感情没有过人的毅力是坚持不下来的,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在工作压力与社会压力的双重压榨下,都会有渴望陪伴和呵护的时候,而对方不能立刻出现在身边,失望越多累积的不平衡就越多,慢慢就分开了,所以这一次我想,如果我们能继续下去,我会请求调离到上海这边工作,这边也有我们的分部。有能力到哪里都能立足,做不到高层做中层也一样可以养家糊口,我本身花销小,也没有过多的应酬交际,基本上都可以上交家庭。” 程毓璟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距离不算近不算远,这个角度看恰好能一览无余。 年赚过亿的花一半,年入二十万的一分不花,这样两个男人给女人选择,大约后者只能得到一句“你很好,但我们不是很适合。” 社会的发展衍生了更多的物质至上的人,在婚姻内展现得尤为强烈和浓重,很多时候并不崇尚奢华的人也在这样群体中变得摇摆不定,谁都愿意生活得更好,而不是在周遭都非常风光时,你只能精打细算。 都说平平淡淡才是真,那只是在经历太多不平凡的打击和挫伤,又无法选择一份非常稳定的优渥的人生,才会退而求其次。 毕竟普通人更多,上层人士也有局限性的择偶标准,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参与进去。 成钢为自己和冉倩倒了一杯葡萄饮料,他笑着说,“听伯母讲,你并没有什么感情经历,大学之前都不曾过多接触过男生。” 冉倩点点头,“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感情史非常空白,一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恋爱过,所以很多不懂的,对这方面也不是很热衷。” 程毓璟故意咳嗽了两声,警告和拆台意味格外的明显,冉倩不着痕迹捏紧了拳头,恰好此时一名服务生过来询问不开发票可以赠送饮料事宜,成刚正在挑选口味,冉倩瞪着眼睛看程毓璟小声说,“程总,你如果再拆我的台,明天回公司我就散布小广告,说您到现在单身的缘故,是因为曾经情场风/流伤了根本,再不能勃/起。” 程毓璟脸色非常黑,他眯着眼很危险的噙着一抹笑意,“哦?冉秘书这样的话让我有了一个念头。” 服务生此时离开,冉倩飞快的扭过身去,成刚笑着对她说,“橙子味道的怎么样。我不知道你身体是否方便,所以饮料都安排了温水浸泡后再端上来。” 冉倩的生理期其实刚过去,她现在并不忌生冷,可对方这样细腻体贴,她还是觉得很温暖满足,朝着他笑了笑。 程毓璟头还没有转回去,在看到她露出这样娇媚的表情时,气得牙都要咬碎了,她竟然不是只对自己才会有这样表情,对别的男人也可以。 就好像一份专属忽然打印了别人的标签,让他骨子里都散发出寒意。 成刚在夹菜的时候忽然看到冉倩耳畔垂下来一缕发丝,他犹豫了几秒钟,非常绅士欠起半个身体,伸手将她的头发捋到耳后,冉倩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动作,有些愣怔,成刚做完后并没有过分,而是立刻坐回去,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垂着眼眸,“冒昧了。” 冉倩回过神来,她笑着摇了摇头,“不会,应该谢谢你。” 冉倩说完这句话还没将嘴巴合上,忽然一股大力扯住了她朝着后方拖去,她脚下无比踉跄,耳畔男人的呼吸愈发粗重,似乎蕴含着巨大的怒意。 冉倩被程毓璟的突然袭击搞得很茫然,直到他带自己离开桌位,成刚在身后喊她名字,她才倏然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甩开程毓璟的手,“程总,我承认我早退了一个小时,可现在已经到了我下班后的私人时间,我有权分配自己做什么。” 程毓璟嗯了一声,“我通知你加班,立刻。” 冉倩愣了愣,“但您没看到我在相亲吗,我半途离开很不守信誉,难道程总教育员工不是要分清楚先来后到轻重缓急吗?这一个小时我明天晚下补回去可以吗。” 程毓璟抿着嘴唇,他的要求的确很不合理,但天知道他在看见成刚为她理头发时有多么暴怒,他无法想象第一次相亲就做出这样亲密动作,第二次会不会直接去宾馆。 “一切以公事为重,冉秘书既然清楚有轻重缓急之分,那很好,我也不用再说什么。” 冉倩闭了闭眼睛,几名服务生路过向她投来很诧异的目光,大约把她看成背着男友出来偷/情的水性杨花的女人,她脸色有几分难看,“从来没有过这样情况,我在程氏工作五年,周四晚加班都是在周三提前通知,不会当时改变流程,这分明是您在刁难我,霸占我私人时间。程总,这样有意思吗。” 程毓璟忽然笑了笑,笑容格外邪魅,“很有意思,冉秘书困扰了我五年,我现在还你一二不可以吗。我在外应酬,偶尔和女人逢场作戏,哪一次不是冉秘书风风火火赶到自诩我女朋友从而将对方赶走,我在想这样是不是很有趣,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程毓璟话音刚落,成刚从桌位那边走过来,站在冉倩旁边,看了看他们两人,试探着问,“冉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助吗。” 冉倩努力克制自己情绪,笑着对他摇头说,“没有。你先坐回去,我这边解决之后马上过去。” 成刚有些纳闷,但没有多说什么,他转身要走,程毓璟忽然叫住了他,语气有些轻佻对冉倩说,“不介绍一下吗,这样显得我很失礼。” 冉倩很无奈的看着他,“你知道失礼为什么还要拉我离席?” “离席?” 程毓璟嗤笑出来,“一顿不超过三百元的相亲便饭,还算什么席?冉秘书还真会给你和这位男士脸上贴金。” 冉倩气得抓狂了,程毓璟并不会和你发脾气,他用他冷静却腹黑的方式来打乱你的思绪和理智,你是无论如何也讲不过他的。 成刚主动朝着程毓璟伸出手,“您好,我是冉倩…未来的男朋友。早就觉得你们认识,既然您提到了介绍,我也觉得这样才不失礼。” 程毓璟斜目睥睨着冉倩,她一边揉着自己刚才被程毓璟抓痛的手腕,一边说,“我老板,程总。” 成刚格外惊讶,“您还真是她的老板,能如此平易近人这么低调的餐厅吃饭,我真没想到会是身份这么尊贵的大人物。” 程毓璟并不买账他的恭维和夸赞,而是语气平淡又疏离说,“我在冉秘书刚到时就在这边,如果我没有看错,成先生今天似乎迟到了十五分钟。” 成刚有些尴尬的点点头,“这边我不是很熟悉,在找路。” 程毓璟冷笑一声,“那就应该中午出来,找一下午总能找到,初次见面就让女人等待非常不绅士,一个男人拿什么给女人幸福,就凭借你的满不在乎吗。如果你非常珍视她,远不会让她在一群陌生人中茫然无措的等你,你应该在任何时候都守在她身边,这么简单都做不到,以后怎样包容呵护她走一辈子。冉秘书跟随我工作五年,我非常了解她的性子,莽撞任性愚笨呱躁,我今天看成先生似乎并不是很成熟很有担当,你这样的男人大约不适合她。” 成刚脸上的温和逐渐被不满替代,他看着程毓璟,语气也不像刚才那样充满善意和谦卑,“程总不认为您说这样的话并不合适吗。是冉倩以要交往为目的在和我接触,您作为局外人,没有一丝一毫资格评价我的人品。程总贵为集团总裁,您在任何时间随意出入别人不敢置喙,可我是为上级打工的,我要遵守规章,下午我在忙工作,不能旷工离开,而且我也需要保住自己的职位,否则我怎样给冉倩最舒适稳定的生活。” 程毓璟不屑一顾的勾了勾唇角,眉目蕴含的清冷非常刚硬,“你要给的,她未必稀罕,不要强加想法给她,尤其是在你自己各方面都没有做到的时候。” 他说完后一把扯住冉倩手臂,朝着门外拖,“跟我回公寓,这些破菜我没吃饱,给我煮面!” 第二百四十九章一吻封缄第二更 程毓璟拖着冉倩走出餐厅,冉倩有些没反应过来,以往不管她做错什么,惹了怎样的弥天大祸,程毓璟都极少这样蛮横,今天却像是被谁踩到了尾巴,整个人都炸了毛一样。 成刚当然不会允许自己眼看成功的相亲对象就这么走了,他也背负着家庭的催促和身边人成家立业的压力,冉倩对他而言事业方面旗鼓相当,都有稳定收入和体面的背景,家世清白,又没有情史,自身自然是非常干净,很单纯大方,懂得倾听,也不算太高龄的剩女,这样的妻子带出去非常有面子,也可以让家庭处在一个有涵养能谦让的环境内。 成刚对冉倩的喜欢还是比较强烈的,他在答应相亲之前,几乎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说自己母亲和冉倩母亲因为跳广场舞的关系私交还可以,彼此家中都有单身的儿女,这样凑合到一起,成刚觉得自己一个男人不好不给面子,这才答应过来,但他没想到冉倩这样合他胃口,早知道他会更加积极主动。 成刚飞快跑下去拦在程毓璟身前,他脸上有一抹视死如归的壮烈,就像是明知道是一块击不碎的巨石还要和对方搏击一把,程毓璟被他逗笑了,他用空闲的另外一只手理了理领带,“怎么。成先生终于忍不住要暴露自己市井刁民的本来面目了。” 成刚之前虽然对程毓璟并不了解认识,毕竟他从没来过上海,但却对程氏集团略有耳闻,分公司在这边建立了不到半年,有某些领域和程氏的经营项目是重叠的,自然被打压得格外艰苦,勉强在收支平衡基础上,能维持百万的收入,对于他所任职的中等企业部下的小型分公司来讲,也算还可以,但和预期每年收益千万的预算目标却相差甚远,都是因为程氏的强势手腕和市场口碑,根本无缝隙可钻。 他有意从总部申请调到分公司,凭借他的能力和任职资历,在总部出人头地还需要一段时间绸缪业绩,可如果到分公司,一定能迅速升任中层干部,冉倩在大集团待得眼光势必很高,有点头衔更能配得上她。 那么在上海势必要忌惮程氏,怎样和程毓璟喜周旋都会有些冒犯和不妥。 成刚觉得眼前男人的眉目温润中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凛冽和凌厉,唇角噙着的一抹笑看得他心生寒气,他站在原地微微敛了敛心神,“程总,虽然冉倩是您秘书,但私人方面的事,大约并不适合您插手干预,她有权自己抉择是留下和我继续交谈还是跟随您离开这里。” 成刚说完后非常期待将目光投向冉倩,程毓璟也挑了挑眉毛看向她,他们这样对峙了片刻,最终冉倩受不了程毓璟那样咄咄逼人的清冷目光,她低垂着头,非常歉意的语气对成刚说,“你先回去吧,等我这边解决了公事,我会联系你的。” 成刚蹙了蹙眉头,“不需要我帮你吗。都快要七点了,还会有什么公事。你没有休息时间吗。” 冉倩咬着嘴唇,“平时经常会应酬,我没看清时间,忘了一会儿还有公事,对不起。” 成刚明白她的说辞不过是借口,他本能的觉得程毓璟和冉倩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可他那样身份的人,怎会看上一个普普通通的秘书,他想要什么女人没有。 成刚有些气闷,好好的相亲被一个陌生男人搅了,他扫了非常得意的程毓璟一眼,脸上仍旧维持绅士风度对冉倩说,“好,我等你下次联系我。我在这边会留一段时间。” 程毓璟好看的笑容又有些僵硬,他握住冉倩的手腕,转身塞进了奔驰车的副驾驶位上,关住后颇有深意看了一眼立在原地的成刚,绕过车头钻进驾驶位。 车行驶一段时间后,停在了一个超市门口,程毓璟指了指外面,“买点食物,我没有吃饱。” 冉倩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别墅有保姆。” “让她休息几天,你做。” “我又不是保姆!我也很忙。” 程毓璟冷笑一声,“工作上忙?你一点业绩都没有,天天闯祸,上层人士都知道,程氏集团总裁秘书是一个非常奇葩的女人,程毓璟无时无刻不为她擦屁股,都还擦不完。还是私事上忙?相亲对象这样烂,你还要马不停蹄去见下一个吗。” 冉倩手指狠狠钳住安全带,恨不得立刻撕了程毓璟。 “程总,我觉得您的心思真的很难揣测,我屁颠屁颠跟着您您觉得我很烦,现在我要相亲嫁人了,您终于可以清静了,又反过来要…” 冉倩话没有说完,忽然程毓璟那张清俊的脸在眼前放大了无数倍,唇上湿润又温暖的触觉将她后面的话全部堵了回去,一条灵活又滚烫的舌从唇齿间缝隙内强势入侵,她睁大了眼睛,不是没有和他吻过,每一次都是她主动,死皮赖脸的像一只讨人厌的狗缠着他揪着他,他还从没回应过,更不曾吻得这么深入,她终于明白人们都说的深吻是怎样一回事,她依稀能尝到他口腔内水果沙拉的清甜气息。 程毓璟闭着眼睛,他吻得格外专注和投入,并没有想到怀中的女人竟然是在思考水果沙拉用的什么酱,为什么和家里的不一样。 他还以为她臣服在自己高超和缠绵的吻技中无法自拔浑身瘫软,直到觉得有些不对劲,唇上似乎有嗤嗤的笑声传来,他漆黑迷乱的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看到冉倩睁着眼睛眉目含笑,脸上挂着非常媚人的潮红,他在自己目光中看到了这世上比薛宛更纯真无暇的笑容,一缕夹杂花香的春风就这么缓缓蔓过,让他觉得清凉而温馨。 他轻轻用尖利牙齿咬住她红嫩的嘴唇惩罚她的不专心,冉倩吃痛的闷哼了一声,脚抬起来踢了他一下,他又厮磨了片刻,这才意犹未尽缓慢松开她,手仍旧箍在她腰间,感受她微微的颤动,冉倩眼底似乎有千言万语欲语还休,他微张着嘴喘息了一会儿后,小声问她,“你想说什么,我给你机会。” 这样直白的开头,他以为冉倩会把握好,他很期待她说,我想睡了你,他一定二话不说开车找就近的宾馆,大约以后她还能像这五年一样,眼中再看不到任何男人,他也许还不能立刻承诺什么,但至少,他愿意尽快想办法排除一切阻力,让父亲让所有舆论的目光彻底接受她,而不是恶意中伤,把阴谋包裹住,扔得距离她远一些,就像蒋华东保护薛宛那样,他也需要很大精力才能护住她。 他不想过得这么累,又害怕自己做不到,更挂念着薛宛始终不愿敞开心扉接受任何女人,直到刚才他才在气愤中发现,这个女人早就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很不美好很野蛮像疯婆子,可也让他觉得很珍贵很特别很想拥有。 可是冉倩非常不会煽情与察言观色,她眼底星星点点的碎光亮得刺目,她忽然咧开嘴笑着说,“程总,这个吻,能把我旷工一小时扣的钱补回来吗。” 程毓璟:“……” 致全部读者一封公告免费看 我接到网站编辑通知,大约有个奖励活动,是写书评得原创币,具体的明天我才能知道,现在也还没开始,反正就是一个对部分读者有优惠的事,明天我会来发布正式公告,网站也会进行公示。今天闲来支会声,希望大家留意一下,积极参加,赚原创币,哈哈。 另外呢,和一些读者说一下,程的部分不是我有稿子不发,而是我…没写出来…我一般都是下午或者晚上写转天早晨发布的两个章节,所以大家多多包涵,每天就当追电视剧了…反正这个再有一个月也就完结了。对不起… 裴的部分会更精彩的。 另外还有老读者提到看回去有一些章节收费了一开始没收,是这样的,老读者占了四万字便宜,这个网站编辑会根据不同的成绩安排上架收费,一般是十万字左右,这个题材很敏感,所以当时十四万五千才开始收费,第一批到这里的老读者赶上了这个节骨眼,而到后期这个故事题材扭转到职场,并不是太隐晦,而大部分都在十万左右收费的,考虑到一些亏损和公平问题,编辑又按照正常十万字上架了,这也是有几万字的章节老读者回去发现收费了,但本身您看过的免费其实和新读者比占了一个大便宜。您喜欢再回味一下呢,就的确要付费了,因为一开始等于没付,但您了解到剧情走向,为了节约也就没必要再看,但本身,您没有吃半分亏,完全是少花了大约三块钱。这里说明一下,这属于老读者的一个福利,其实我也挺奇怪的,您发现又收费了,就能明白,后来到的大批新读者都是在您免费看时就要付费的,这个之前我没有解释,因为我没想到有老读者会再返回去看,而且我觉得这个本身并没有对老读者造成伤害相反还是一个优惠就没有必要提及,此类质问以后不再回复了,因为本身是一件好事的。在这里统一解释一下。 另外有关程这部分,大家觉得比较慢,是因为他和这个小秘书之间关系和经历的差距悬殊,不可能像咱们老百姓有感觉就在一起,肯定是需要很多,尤其程这样的温吞性格。 明天依旧八点和八点五分发,两章。 奖励活动我会在明天中午之前公示。希望广大读者能喜欢。 晚安!!!!! 另外,欢迎关注我的个人微信公众号,直接微信公众号搜索“缚瑾”即可,作品相关信息、个人动态、抽奖赢币,各种福利等你来!~玩***的小伙伴也可搜索我的***“原创书殿缚瑾”。 第二百五十章被我迷住了吗 冉倩糊里糊涂的跟着程毓璟回了别墅,手上贴着大一包从超市买来的速食和冷鲜肉,她站在客厅内看着优雅脱衣服的程毓璟,忽然觉得很好笑。 人生第一次相亲被破坏掉,她都不知道怎样面对家里那个虎视眈眈等结果的妈。 程毓璟指了指厨房位置,“鸡蛋肉丝面,我记得你很擅长做这个。再往里面撒一些火腿和牛肉。” 冉倩冷笑一声,“程总看我长得很像保姆吗。这样使唤我凭什么。” 程毓璟解开衬衣扣子,懒洋洋环保双臂目送她进入厨房,“凭你给我做饭,我给你看我的脸供你幻想。” 冉倩:“……” 程毓璟就站在厨房门口,探头看着她做饭,她的手非常白皙,有些肉,并不是戴戒指好看的削细的葱指,可却很有喜感,他记得握住时暖暖的柔柔的,像是捏了一团海绵在掌心。 她的头发很长,非常柔顺黑亮,比薛宛的甚至还要更好看,总是带着一股护发素的香味,风拂过时空气都是清新的。 她专注切菜的侧脸轮廓透着认真和执拗,他忽然很想剖开她的心看看里面是怎样构造,竟可以坚持五年痴傻的仰望追逐他。 女人一旦认准了什么,那股坚韧大约只有自己才可以剪断。 不得不说,冉倩的手艺全然不像一个未婚少女,倒像是一个结婚多年的家庭主妇,非常的精细,菜和肉丁切得整齐,方方正正洒在面尖上,葱花油绿,香味扑鼻,程毓璟拿起筷子挑了一口,细细咀嚼了味道,“是不是有葱油面的作法。” 冉倩嗯了一声,大口大口得吃进去,“我妈妈年轻时候在我父亲去世独自抚养我就曾开过一家店面,所以我别的食物不会做,但却很擅长做面,而且味道一般人吃了都会夸赞。” 程毓璟蹙了蹙眉头,“很多人吃过你做的面。” 冉倩点头,“是啊,好几百人了,我妈妈的店在我大学毕业才关,我以前也会去帮厨。” 程毓璟忽然觉得有点气闷,他从没发现自己对冉倩的占有欲已经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他竟非常不满别的男人先他尝过面的味道,这还仅仅是面,如果是她… 程毓璟面色阴沉盯着她的脸,因为点了太多辣椒,她的嘴唇都嘟起来,嫣红而透亮,他喉咙滚动了一下,“以后只给我做。” 冉倩埋头吃着,并没有听请他这句话,只是随口答应了一声,程毓璟心情非常好的笑了笑。 冉倩觉得别墅里的保姆忽然不见一定是有预谋的,否则她可以为他开脱说是想要吃自己做的面,但刷碗呢,保姆不应该出现一下吗,为什么还是她? 程毓璟不知何时换上了浅灰色的睡袍,头发不再喷洒发胶,而是清爽的垂下来,像是漫画里的王子一样,冉倩从小喜欢看漫画,尖尖的下巴修长的身体,大约是很多少女理想爱慕的男人形象,虽然程毓璟没有那么夸张,可却更加吸引人,他的温润非常难得,不浮夸不轻佻,端庄稳重得给人极大安全感。 冉倩刷完碗后,清洗了自己双手,将围裙摘下挂在厨房阳台,转身朝着外面走,始终沉默看她工作的程毓璟忽然伸出手臂戳住冉倩身侧的一堵墙,身体前倾完全挡住她去路,他刚刚洗漱过,身体和口腔内清新好闻的味道散开在空气中,让冉倩有些晕。 “冉秘书似乎忘了一点事,但我记性很好。不要以为为我做一顿晚餐就可以抵消你对我的名誉伤害。冉秘书傍晚在餐厅不是还义正言辞要散布谣言说我从前私生活糜乱,导致无法勃/起,才至今单身未娶吗,虽然我知道是气话,可也代表冉秘书确实有过这样想法,才会未经大脑搜出这样词汇在公众场合脱口而出。冉秘书打算怎样补偿我的精神损失。” 冉倩闭了闭眼睛,倒霉喝水都塞牙,从前她听这话就想破口大骂,吃饱了撑的啊,她喝水怎么从没塞到过,现在她总算明白这话的意思,她相亲被破坏,又被抓来当苦力,没想到还要吃官司。 她哭丧着脸,开始卖可怜,“程总这样高贵的身份,和我计较什么。” 程毓璟非常开心的露出几颗洁白牙齿,在暧/昧的灯光暖晕下格外迷人,“不找点乐趣怎么能让我生活得有味道。” 他说着又贴近了她一些,在她已经滚烫发红的白嫩耳垂下喷出湿热的呼吸,“这么晚了,留下好不好。” 冉倩身体完全僵硬住,她背贴着厨房的门,不知道该躲到哪里,空气全部是程毓璟的味道,将未经人事的她包裹得密不透风。 “留…留下干什么。” 程毓璟非常好笑的看着她惊慌发红的脸,他才发现她还真是个宝贝,这种娇憨和羞涩是那些故作清纯的女人完全达不到的境界和诱/惑。 他按捺住自己身体内的燥热,将身体完全贴住她,绵软的起伏处在大口呼吸着,他的指尖跳跃般摸上她的头发,像在弹琴那般的动作,“试试我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不能让女人快乐。” 他说完这句话,冉倩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话中深意,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在半空中横躺着漂浮移动,头顶嵌入天花板内的水晶吊灯折射出钻石般耀眼的光芒,她躺在非常柔软的大床上,绸缎般光滑细腻的锦被让她很想昏睡过去,窗外吹拂进来一阵微凉的风,她衣服被缓慢剥掉,意识越来越朦胧,一具格外滚烫的身躯似乎着了火,严丝合缝的压下来,她在程毓璟眼底看到了非常疯狂的欲/望,和以往见过的或温润如玉或冷漠自持的他完全不同。 谁说的再衣冠楚楚的男人上了床无非都是那几个动作,而下了床男人因身份和素养不同各有差异,冉倩觉得这句话说的好赞啊。 她痴痴的笑了一声,下一秒疼得差点死过去,她抬起手朝着程毓璟的胸膛捶了下去,力气之大都能听到回鸣了。 程毓璟就因为怕弄疼了她才非常隐忍,额前的汗水大片大片滴答下来浸湿了枕畔,他被打了一下倒有些控制不住,他自从乔栗之后已经许久没有女人了,每天忙得把公事当作家庭,大约有十年左右都是空白,根本掌握不好力度,何况还是从没有过这方面经历的冉倩,看着她那张痛苦潮红的脸,他有些懊恼想,还不如去找个经验老道的女人先试试,再回来碰她,女人的初次有了阴影,之后就很不好弥合。 冉倩在撕心裂肺的巨痛中慢慢缓了过来,他无比温柔的吻着她每一寸肌肤,轻轻喊她名字,她在飘飘荡荡的沉浮中意识涣散得很严重,最终有点不知今夕很年。 那种巨痛一点点褪去,变成了酥麻和愉悦,酣畅淋漓的快乐让她很想喊叫出来,又怕这样太不矜持,她只能死死掐住他的后背,来发泄这样的苦乐交缠。 冉倩何时睡过去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是在大力的冲撞中有些晕眩,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她在早晨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程毓璟怀中,他已经醒了,正非常温柔抚摸着她的脊背,似乎在回味什么,唇边带着一点笑意,窗外阳光隔着薄薄的一层白纱洒进来,将他笼罩在其中,更加温润和梦幻。 冉倩在想这是不是一场梦,那她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人一辈子太糊涂了并不好,聪明与蠢笨都适可而止才是活得恰到好处,但此时她宁愿自己是笨到极致,把梦当成了现实。 程毓璟睁着眼睛凝视着地板上跳跃的光子尘埃,他白皙的胸膛有丝丝抓痕,青色的胡茬在下巴和人中位置滋长出来,非常的性感。 冉倩偷偷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他忍不住很想笑,昨晚她竟然真的把他睡了,而且还睡得这么轰轰烈烈,她觉得自己好怂啊,每一次都占据主动,昨天却像个玩具一样被他揉圆搓扁,等她练就了一身精湛床技,她一定会再重新把他睡回去。 在她看得入迷之际,程毓璟忽然笑了笑,“被我迷住了是吗。” 冉倩痴痴呆呆的,忽然察觉到他好像在和自己说话,她立刻闭上眼睛装死,耳畔更加靠近的湿热呼吸让她皮肤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疙瘩,程毓璟带着笑意的声音很低沉,“醒了就不要装睡,否则我会认为,你赖在我怀中是嫌我昨晚不够卖力。” 冉倩被他调/戏得脸红了个透,她一把推开他,从床上蹭地坐起来,跳下去走了两步,忽然觉得身体凉丝丝的,程毓璟的目光渐渐又炙热了一些,冉倩发现自己并没有穿衣服,浑身泛着白皙的精光,她尖叫了一声,拿起地上散落的衣服裹住自己身体,程毓璟非常玩味的靠在床头望着她,他觉得很有意思,如果每天早晨醒来都有她这样上蹿下跳来驱散自己的困意,似乎也非常不错。 冉倩进浴室洗澡出来,程毓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件很简单的长裙,白色的,素净到底,恰好也是冉倩喜欢的风格。 她知道这是给自己准备的,她挑起来肩带对着在系衬衣扣子的程毓璟说,“曾经小情人的吗,给我拿来穿,程总有洁癖,就觉得我什么都可以将就?二手男人用了也就罢了,还让我穿二手衣服。” 程毓璟取出一条银色皮带,系在腰间,扣住后走过来,一把扯住她手臂拥在自己怀里,“冉秘书闻到空气中酸酸的气味吗,似乎是地窖内刚刚挖上来的百年陈醋。市面上都买不到的酸。” 冉倩想要挣脱开,在挣扎过程中白色浴巾滚到脚下,她光溜溜的,她不知所措,捂住下面又露了上面,手忙脚乱中程毓璟将裙子从她头顶套下,缓慢的拉扯到膝盖位置,“曾经有段时间,薛宛住在我这里,是出于公事,我买了这件并没有给她,后来就忘记了。她一次也没穿,我这里并没有女人衣服,你凑合一下,一会儿我们出去到商场买。” 冉倩其实也想到了,但他竟然愿意对自己解释,她原本就没什么的气更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语气温柔下来,整理着裙摆,“我公寓里衣服很多,用不到买,外套是干净的,还可以穿。” 冉倩拿了一点早餐食物跟着程毓璟离开了别墅坐进车里,朝着公司去,这时她放在背包内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来显是成刚,她忽然想到自己答应要联系他,却耽搁到现在,这样实在太不礼貌,她握住手机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程毓璟侧头看了一眼,笑着说,“没关系,昨晚你熟睡后,他就来过电话,我替你解释了。” 冉倩脑子一抽没反应过来,她抚着胸脯长出口气,“那就好,不算我失礼。” 程毓璟眼底的笑意很深很浓,“我说,你被我折腾得太狠,等你从我床上醒来,我会叮嘱你联系他斩断你们并没有开始的关系。” 第二百五十一章专注生理学二十七年 程毓璟的腹黑,体现在方方面面,而绝非单纯的商业斗争中,冉倩算是彻头彻尾的感受了。 到达程氏集团后,冉倩飞快从车内钻出去,她拿着手机到一侧空场拨通了成刚的电话,对方接的很快,仿佛一直就在等待她联系。 冉倩听他声音反而觉得无话可说,她啜喏了一会儿,“成先生,抱歉…昨晚我…” 她咬着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成刚沉默了片刻,“你是和你的老板有感情关联吗,昨晚我十一点多给你打过去,这个时间他接通对我说你和他住在一起,我就猜到了一些,可我还是希望出于对我的尊重,你亲自和我说明比较好。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每个人都有过去,尤其是女孩子,这本身没什么。我也不会怪你,但假设他说的是真的,我确实觉得,既然你和他有感情在先,就没有必要再和别人进行相亲,你完全可以告诉冉伯母,让她不再为你操劳这方面的事。” 冉倩咬着嘴唇,不要说她母亲从不曾想过让她高攀,即使她自己,都没有因为这一夜而自诩和程毓璟的关系,他太高不可攀,众人瞩目,她也太平凡庸俗,毫无用处,她之前的勇气在终于达到目的后反而消失得一丝不剩,她不知道到了这一步又该怎样走了,如果摆在她面前是两条路,和他光明正大,和他偷偷摸摸,她宁可选择后者,至少不会经历非议和嘲讽,他也不会因她而降低了身份。 爱情里女人总会低姿态,为对方考虑很多,哪怕是最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怕自己做的不够好让他不快乐。 “冉秘书聊什么聊了这么久。不带上我一起吗,人多似乎更热闹。” 程毓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蹿出来,从冉倩手中把手机夺了过去,他看了一眼屏幕,冷笑一声,“成先生倘若闲暇时间没事情做,跑来骚扰我的秘书,我不介意通知贵公司将你远调,以帮我秘书摆脱你的纠缠。” 程毓璟说完看了一眼冉倩,将电话挂断,直接塞进自己口袋。 冉倩气得抓住他衣领,“我的手机,你明抢豪夺啊?” 程毓璟直接拂开她的爪子,理了理被抓出来的褶皱,面无表情进入程氏大门。 反了反了! 冉倩气得龇牙咧嘴,睡了吃了大亏,相亲对象飞了,连手机都没了,真以为她不敢去妇联维权是不是? 冉倩飞快跑上去,从后面蹿上他身体,两条手臂勾住他脖颈,在领口位置抠好,两条腿缠住他腰身,程毓璟高大身体并没有被影响到什么,倒显得她更娇小,他看了一眼玻璃门上倒映出的影像,忍不住笑了笑,唇角勾着一抹连他都不曾察觉的满足和宠溺。 “冉秘书这是做什么,要和我狼狈为奸?” “我要我手机!你不给我就不下去!” 程毓璟哦了一声,指了指大门内人山人海等电梯的员工,“不怕别人看到,那你尽管趴着。” 程毓璟说完就要去推门,冉倩在那些人回头看过来的前一秒从他背上出溜下去,像被烫着了一样跳开好远,程毓璟的眉毛拧了拧,和自己在一起这么见不得人吗?之前追得不亦乐乎,真睡了她有计较什么。 程毓璟沉声喊了她一句,“冉秘书跑这么远干什么。” 所有职员和他打过招呼,都自动推开了一些,将一侧总裁专用电梯让出,冉倩从人群内穿梭出来,脖子上的红痕被几个站在前排的眼尖的女职员看到,都有些惊讶,冉倩单身,是程氏内人尽皆知的事,有几个男职员有意追求他,被何言以各种旁敲侧击的话阻断,有人以为何言喜欢她,直到何助理结婚这个谣言才不攻自破,那么冉倩到底为什么不能碰? 这红痕…经历男欢女爱的人自然都清楚是什么。 皮肤白皙的女人很容易在激烈的吻中烙印下这样痕迹,有女职员走上去拉住冉倩非常热络的说,“倩姐有男朋友了?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啊,平时藏得那么好,我们都没吃喜糖,好歹请客沾沾喜气啊。” 冉倩嘟嘟囔囔的躲开那些人的目光,“我单身…” 程毓璟正要按电梯,结果竖起耳朵听到了这么一句,脸色当时便沉了下来,那他是什么?奸/夫吗。 气得狠狠捏了捏口袋内的手机,“冉秘书还单身吗。是工作繁重耽误了冉秘书考虑私人大事,这样的话也是我体察不够的漏失。” 冉倩撇撇嘴,“程总言重了,是我没有遇到合适的。” 程毓璟嗯了一声,“女人换个发型会有些助益,再或者…”他说着话回头睨了她一眼,“冉秘书减肥试试,大约也有能做些改变,兴许桃花运就到了。这样吧,为了帮助冉秘书早日达成目标,今后电梯不要做了,爬行十一楼,你们都做一下监督。” 职员们很诧异一向不爱说话非常矜贵的程总今天怎么这么多话,而且还很针对冉倩,言谈举止中透着一股…酸味。 她们都点头,冉倩气得鼻涕泡儿都冒了出来,“我爬行?” 程毓璟点点头,“还有五分钟就算迟到,希望冉秘书不要让我失望,尽快爬上来。” 他说完后,三部电梯同时打开门,大批职员涌入,冉倩站在原地觉得很迷茫,程毓璟合上电梯之前朝着她露出非常温和璀璨的笑容,洁白的牙齿让冉倩恨不得拿榔头给他敲碎了。 冉倩腹诽了一句立刻转战楼梯,高跟鞋踩着大理石发出清脆而凌乱的声响,双腿间的热辣和涩疼还有些没褪去,真不知道到底哪儿得罪了这尊大佛。 冉倩气喘吁吁的爬到了十一层,办公大厅内的职员都爆发出如水般的掌声,她很狼狈的扯出一个笑容,趴在桌子上半死。 一名女职员将办公椅挪出来一点直视她说,“冉秘书,昨晚情况很激烈啊,你是去夜店找刺激了?我当初就跟你说过,女人超过二十五一定要谈男朋友,不然你的生理需求是无处发泄的。” 冉倩睁大眼睛啊了一声,办公室的门忽然动了动,那名女职员迅速回到桌后埋首工作,冉倩因为跑得太累都耳鸣了,还非常呆滞的看着她的位置说,“生理需求?那不是男人才有的吗。” 隐约的闷笑声从安静到极致的大厅内散开,几十名精英职员都是从商场摸爬滚打才爬上来的,自然是左右逢源眼力非凡,全部都垂着头用余光扫视前方,程毓璟似笑非笑靠着办公室的门框低头看着冉倩毛茸茸的脑袋,“说得非常有道理,看来冉秘书平时业绩上不去的缘故,是专注于钻研生理学二十七年,以致于无暇顾及正业,希望你可以在这条路上有所建树,为我们国家贡献余热。但现在当务之急,是请你跟我进入办公室商讨一下昨天一份报表小数点再次点错的问题。” 冉倩:“……” 她跟进去时还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小数点又点错了吗。 腿软得要命,十一楼啊,爬得她肝肠寸断,以致于不小心身子一个前倾砸在了程毓璟背上,他非常敏捷转身一把扶住她,看到她打颤的两条腿非常好笑而无奈的哼了一声,直接打横抱住她,一只脚勾住门,带着她进入后将门“砰”地一声关住。 办公大厅鸦雀无声几秒之后,唏嘘声瞬间炸开。 有关此书书评大赛公告读者福利免费看 《花样年华》开书至今,有了越来越多的读者,感谢大家一路走来的喜爱支持,我的微信公众号开通后,也不断有读者关注,现在已经有1500多人啦,特别感谢大家。 尤其是很多读者在书评区、微信上给我留言、私信,每次看到,不论夸赞还是批评,都深刻感到大家对《花样》的喜爱,和对我的支持,所以,我和编辑商量后,由原创书殿网站特举办2015年第一届“花样年华”杯书评大赛。 奖励丰厚,希望所有读者踊跃参与。 评选书籍:《花样年华》 评选方式:1、《花样年华》书评。对本书有任何想法,对书中某个角色的理解,或针对这本书的观后感,某个情节的感悟,都可,字数不少于八百字。 2、《花样年华》同人小剧场。很多读者喜欢书中的角色,想让他们以自己的想法动起来,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可以对书中的角色任意选取、安排,写一篇符合你心意的小短文,字数不少于一千字。 大赛时间:2015年10月14日至10月31日,所有参加的作品全部发在《花样年华》评论区,评论标题前面注明“#花样年华#”既可参选。编辑会根据每日参赛作品选择置顶文章。 11月10日我会在免费章节内公布前十名获奖读者,网站也会进行全网公示,五日之内会有相应奖励发至获奖读者发布评论的帐号内,获奖书评及散文随记还会收录在《花样年花》作者公众微信内,收录在《花样年华》文中的结局后。 大赛奖励: 第一名:10000原创币。 第二名:6000原创币。 第三名:4000原创币。 第四名:2000原创币。 第五名:1000原创币。 第六名:1000原创币。 第七名800原创币。 第八名:800原创币。 第九名:600原创币。 第十名:600原创币。 评选人:缚瑾,编辑:西瓜冰、逍遥、法师、夏目 小缚瑾PS: 我尊敬的读者们,有了个书评大赛!已经在网站首页横幅公示,可以开始评论参赛了。大家积极评论啊,第一名一万原创币啊!能免费看一百五十万字!也可以留着打赏,可以等我11月开的下一部新书,也可以看这个网站其他。前十名都有奖励。 第二百五十二章偏心 程毓璟抱着冉倩进入办公室后,把她放在沙发上,他撑住身体将她禁锢在怀中,那好闻的男性气息在空气中散开,她脸倏地滚烫起来,刚才的怒火和羞愤也都不翼而飞,她很懊恼自己怎么这样容易被他蛊惑,大约在爱情中低姿态的那一方,注定永远都高傲不起来。 程毓璟不满她躲闪和低垂的头,他用手固定住她下颔,将她的脸抬起,凝视冉倩的眼睛说,“冉秘书还是单身吗,我怎么不知道。” 冉倩支支吾吾的,“我相亲对象不是被你搅散了。” 程毓璟的眼睛非常危险的眯了眯,“哦?所以冉秘书觉得昨晚我那样卖力气都是白白浪费掉,并不能让你正视自己和我的关系,对吗。” 冉倩不是不正视,而是不敢。 他是谁啊,高高在上到她仰起脖子都只能看到脚,她都不敢想别人问起她和程毓璟的关系,她要怎样说。 曾经的勇气和疯狂在真正得到后反而胆怯退缩了,人总会患得患失,她大约贱惯了,忽然给她一份高贵,她反而很不敢去触碰。 冉倩想到这里忽然特别想哭,她如果有黎曼那样家世就好了,她可以光明正大走在他身边,所有人都觉得那是金童玉女,而不是说,“程毓璟那样好的花,怎么插冉倩这猪屎上了?” 程毓璟看她眼中的泪觉得非常心疼,是他一直忽略掉,她再坚强也是女人,就像薛宛,在不曾遇到蒋华东之前,她永远那么刚强独立,可在遇到他之后,她娇憨美好得让他觉得晃眼,仿佛从来都没真正认识过她。 他低下头吻住她的眼睛,将咸咸的泪水吮去,“傻瓜,以后不要再说自己单身,你打算让我和你谈地下情吗。包/养牛郎还要给钱,你连小费都不付我,还不能证明我们是光明正大的吗。” 冉倩哇一声哭出来,程毓璟很无奈的看着她皱在一起的小脸,哭得真丑,怎么别的女人梨花带雨,她一哭像疯狗。 这么难看,他看一眼就想做恶梦。 鼻子里灰乎乎的是什么,鼻涕真多。 他很嫌弃的用手抹掉她的鼻涕眼泪,冉倩抽噎着说,“我以后还把小数点点错怎么办。” 程毓璟被她这样毫无规则的话逗得笑出声来,他捏了捏她通红鼻子,“没关系,我程毓璟的女人,就算点错得再离谱,我给你善后,大不了赔几千万,我还让你玩儿得起。” “那我每个月一千块钱的全勤奖…” 程毓璟的笑容有些僵硬,怪不得头发这么长,见识太浅薄,一千块钱算什么,有了他她想要什么得不到。程毓璟恨铁不成钢的咬着牙,“冉倩你是不是欠咬。” 何言原本在走廊上和一名职员交待工作,结果听到类似母狼嚎叫般的哭喊,他下意识想到了是冉倩,除了这只奇葩没有哪个女人敢在程氏大楼抽风。 这是怎么了?何言非常急促跑到办公室,都忘记了敲门,伸手猛地推开,就发现了这样一副画面。 程毓璟将冉倩抱在怀中吻住她的唇,冉倩哭哭啼啼的声音还在,可却有点笑意,阳光非常明媚,一缕缕从窗外洒入,窗子被照得几乎透明,澄澈的天仿佛被洗过,蓝得晃人眼,微风不燥,春雨湿浓,岁月静好。 每个人都有劫数。 都有属于自己的缘。 从来没想过会是他/她,但就是这么奇妙。 无法预料的爱情才是最动人的爱情。 说不清楚,不晚不早,刚刚好。 薛宛在午睡中被蒋华东吻醒,她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给狗喂奶去。” 小玉玺有一天傍晚放学途中爱心泛滥在港城街头抱回来一只狗,没想到是怀了崽子的狗,生下来三只白绒绒的小奶狗,小玉玺高兴得不行,不信任保姆,于是喂奶的重担就落在了蒋华东身上,以致于每天他身上都是狗毛的腥味,洗澡都洗不下去,薛宛很久不肯和他亲近了。 蒋华东的手极其不老实的在她睡衣内蹿,一抹欲色还没来得及染上,小小一团的蒋升平从门外进来,扶着墙壁站稳,“八八,尿。” 蒋华东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跳下床解决好了儿子,站在床尾对睁开眼醒吨儿的薛宛说,“程毓璟要结婚了。” 薛宛从床上蹭一下坐起来,“真的吗?和谁?那个小秘书!” 蒋华东脸色一黑,“和你没关系,兴奋什么。” 薛宛没有理会他,摸出手机拨给程毓璟,对方并没有接,大约在忙,她有些失落的放回床头,“他是我的心病,很大的心病。” 她将目光移向窗外,港城的天湛蓝,街道更繁华宽阔,她记忆里眉目温润总是让她很窝心的男人,终于也尘埃落定。 她不必再做那些噩梦,梦中他一身白衣非常苍凉说,“薛宛,并不是我不如他,是你从没有给过我机会。”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她笑着笑着模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滚下来,她压了自己十年的一口气几近窒息,终于不必堵在心口日夜折磨。 她希望这世上永远不要再出现第二个顾升和冯可可的悲剧了。 其实程毓璟并没有忙。 薛宛的电话,他看到了,在角落放着,他凝望屏幕,从开始到结束,只是不想接。 十年时光念念不忘,他看到了她全部的脆弱和黑暗,如果说蒋华东带走了一个最温柔幸福的薛宛,那么留在程毓璟记忆中的,是最悲惨岁月里的她。 他忘不了。 但他知道,这世上很多情,都终将放掉。 他会好好对待冉倩,就像曾经毫无理由的纵容薛宛那样,把他所有没来得及给出去的,都给她。 他总要学会全心全意去深爱一个女人。 趁着她还没有走。 冉倩和程毓璟的恋情很快以光速传播在程氏传得沸沸扬扬。 程毓璟丝毫没有打算单调进行,反而任由媒体大肆报道,他希望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到了不可收拾和逆转的地步,就算程珈文再不同意,也只能认命。 程毓璟的情路,被黎曼毁掉一次,再不能毁第二次。 何言都觉得,自己老板太腹黑了,他不动声色将黎家喂得膨胀,让黎昌不知东南西北,让黎曼沉浸在美梦之中,再一口气击碎,沦为他和冉倩的垫脚石。 都说程毓璟一生无法忘掉薛宛,可他同样给了冉倩最安宁无忧的一切。 单身女职员对于这场镜花水月的爱情,有很客观的评价:曾经的冉秘术不会打扮,不爱化妆,素面朝天毫无亮点,可现在她也终于不再普通,因为她拥有程太太的身份,得到了这世上最温柔的男人,最恰到好处的爱情。 单身男职员的评价是:程总不爱则已一爱惊人,宠得太太无法无天,偏心偏到了西伯利亚,只有她一个被暖流覆盖,他们全都置身在寒流中,冉秘书的错他们加班加点去弥补,听说,还要给她开一家馄饨连锁店? 有记者采访冉倩时调侃她,“程太太,听程总说,您非常喜欢馄饨,每天都要吃一碗。” 冉倩笑眯眯的点头,婴儿肥的脸蛋肉嘟嘟的,“对,大馅馄饨,我最爱吃。” 记者又问,“和程总相比呢,您每天最不能缺少的是他还是馄饨?” 冉倩为难的想了好半天,“我…那我要他。最好也能给我馄饨。” 于是这期报道是有关商界风云人物程毓璟和太太的五年情路,标题为:在程太太眼中,丈夫比馄饨的魅力只多一点点。 如一股清风吹拂全城,大街小巷都在谈论与羡慕。 有人说,这样的爱情才是细水长流,更能天长地久。 这世上像蒋华东和薛宛那样荡气回肠最终还能执子之手的到底太少太少,多少人轰轰烈烈后沦为陌路,彼此再无纠葛,见面云淡风轻,甚至都不再记得。 而程毓璟和冉倩的爱情,就像他的性子那样,温柔又和煦,如同一块触手精凉的白玉,恰能陪她流年似水情意绵绵。 冉倩和程毓璟并不喜欢太热闹,她觉得自己太平庸,站在他旁边不相配,于是不肯大办婚宴,两个人去了一趟法国就算旅行结婚了,程毓璟想要孩子,但冉倩听说怀孕了要忌生冷和螃蟹,就死活不肯,非要留出半年先吃腻了这些,于是程毓璟劳心劳力的在每个晚上她洗澡时,耐心得把安全套扎个洞。 想他堂堂商业巨子,偷偷摸摸趴在床上做扎洞这样的事,总觉得很尴尬。 在他以为要打一段时间地下持久战,冉倩肚子很争气的怀孕了。 她非常诧异,“啊?” 程毓璟配合得极好,“嗯?怎么会,现在安全套这样不牢固,以后还怎样相信这些东西。” 何言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老板想要孩子都想疯了他这个贴身属下很了解,大概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 连傻子都知道怎么回事,也就比傻子还傻的冉倩不知道。 她配上精明腹黑的程毓璟,这辈子都要被吃得死死的。 怀孕初期冉倩没有任何反应,吃什么什么香,程毓璟联想到薛宛还在顾升保护下怀着小玉玺的那几个月,吐得人都瘦了一圈,白得像一张纸,他心里非常安慰,看来这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 程毓璟家大业大,自然希望要个儿子来继承,如果商场的变化不至于太诡谲莫测,他名下的产业至少可以延续几十年。 那么问题来了,男孩像母亲,以冉倩这样的智商,生出来的儿子会怎样呢。 程毓璟陷入了深深的忧愁。 还是生女儿吧,商场奋力厮杀开垦疆土的女强人也不是没有,遗传了他智商和心思的女儿,担负起家业也不算难事。 冉倩怀孕三个半月时,还在程氏工作,她不是热爱这个岗位,而是不想和程毓璟分开,每天抬头就能看到他很有安全感,她不愿做一个等待在别墅内的主妇。 都说一孕傻三年,谁能想到冉倩傻了一辈子。她迷迷糊糊的习惯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经常闹出让人啼笑皆非的错,每一次她做完的工作,何言都要重新加班修改,苦不堪言找到程毓璟,他非常温和说,“她喜欢做不要阻拦。孕妇最大的道理你不懂吗。我多给你一份工资,不要打击她。” 程毓璟和三名营销部部下在办公室谈论新一季度的市场营销方案,他只顾着低头看策划,报表随手往身侧一递,“五分钟告诉我预算区间。” 程毓璟以为站在身边的是何言,其实…是冉倩。 她呆呆的看了看,接过去嘟嘟囔囔算了一会儿,“应该是…三万。” 三名部下齐齐看她一眼,憋笑不语。 最后何言算出这个案子的年度推广预算是三百万。 程毓璟在深夜拥着冉倩睡觉时,看着她唇角可疑的亮晶晶痕迹,非常无奈的用指尖抹去。 有好友偷偷问他,这么多优秀女人为何偏偏看上了最不起眼的冉倩。 程毓璟思索了很久,都不得答案,他也不清楚。 大约商海沉浮太久,看多了阴谋诡计尔虞我诈虚伪浮夸,冉倩的单纯和天真,让他觉得很珍贵。 能无怨无悔等一个温吞摇摆的男人五年,再错过他可太没良心了。 程毓璟缓慢俯下身去,指尖剥开她粘在脸上的层层丝发,在冉倩光洁白皙的额头上落下一个非常温柔的吻。 还好你不曾放弃我,给我这样安稳的时光。 第二百五十三章悬殊 冉倩从小秘书一跃成为程太太,太多复杂的东西在面前等待她,应酬礼仪,贵妇圈子的维系,以及自身的气度,都成了她每天绞尽脑汁要做的项目。 程毓璟非常歉疚的对她说,“我不是蒋华东,无法用自身强悍的方式去压制所有人对你的偏颇和评论,但我能够做到让你在我羽翼下过得更好。作为备受瞩目的商人,做我的妻子也会有些身不由己。这些礼仪非常精致,短时间内不会学得很精,我也不需要你那么累,学一点皮毛就好,许多不得已要携带家眷出席的宴会,你随意应付一下。” 冉倩知道程毓璟很忙,平均每个星期最少都要出席一次宴会,政府对待他这样赚钱如流水般的商人,更是非常眼馋,基本担负的税费之外,类似慈善拍卖社会义举等等,都私下给发布了指标,上面打压同行竞争市场舆论,往往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要承受一些强度极高的东西。 冉倩心疼他,并没有听他的话只简单学习皮毛,反而偷偷报了一个名媛速成班,力争将自己打造为不会给他丢人而是能为他挣门面的妻子。 三个多月的肚子还不算太明显,也不笨重,冉倩学得非常认真和仔细,每天回家还要对着镜子训练,连说话都不再暴躁粗俗,而是圆滑又精致。 没过多久她已经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冉倩本身非常削瘦,个子又属于南方女子娇小类型,怀孕后丰满圆润了不少,穿一些看上去高贵的服饰格外相得益彰。 原本程毓璟还有些发愁中秋那一天的晚宴,怎样将她带去和那些人精般道行颇深的阔太周旋,她却已经修炼到了让他惊讶的境界。 冉倩以为富太太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嫁了一个有钱有势的丈夫,过着如鱼得水的豪门生活,每天除了美容打牌按摩,也没什么实质性的用处了,然而等她到了现场才看明白,哪一个都是能将年轻姑娘玩儿死的战神,眼神里的坚定和锐气,让她这个才上位不久的新手非常惶恐与敬畏。 程毓璟和几名商人到另外场地谈事,不便带着女伴和家眷,留下冉倩和这些商人的太太在餐桌区域闲聊,她过去时,正巧一名刚才程毓璟给她介绍过的王太太在说什么,旁边围拢着两个衣着华贵的女人在专注听。 她们回身看到了冉倩,朝她友好而探究的打量了一番,点头微笑示意,她其实并不想待在这里,但程毓璟又不方便带着她过去,在这些非常有成就的男人眼中,谈正事会厌烦女人多嘴。 那名王太太并没有抬头看她,而是自顾自抚摸着她胸前一块点缀包拢了奢华狐狸毛的披风尾。 “外人看我们坐享其成,每天过着非常懒散奢华的生活,可这口井里的水有多深,他们不清楚,长得美生个儿子就能牢牢拴住丈夫的心了吗,这世上从不缺的就是肯为有钱男人生儿子的漂亮女人。我先生开娱乐公司,他平时面对的诱/惑比我结婚前想的还要多上几倍,怎样坐稳我的位置,我为此付出了多少心思,我可不想回头数。谁不愿意和丈夫举案齐眉啊,但感情这种东西,有了婚姻未必就是保障,你想和他白头到老,他财大气粗赏不赏你当老婆的这个脸可就未必了。不知廉耻的小婊/子比金鱼都多,我可赌不起。盯着累点没关系,等外面那些贼心不死的挺着肚子来找我,我这场战役也就输了八成,人老色衰,比是比不赢了,玩儿心眼我可不怕她们。” 王太太端起酒杯非常高傲和自信得呷了一口,忽然将目光移向听了那番话若有所思的冉倩,她笑了笑说,“程太太年轻,皮肤好得能掐出水,可是我们人过中年再怎么保养也羡慕不了。” 冉倩有些不好意思,她非常端庄的站在那里,双手掸着裙摆,“我长的很普通。也不觉得漂亮能拴住男人一辈子,女人蕙质兰心,贤淑体贴,男人才会依恋你。再美貌的一张脸也有看腻的时候,修养好懂男人心才是一辈子的优势。” 冉倩说这些话心里有些紧张,可面色非常从容大方,那几名太太听她说完都很惊讶,外界盛传程毓璟的夫人很小家子气,她们也想平民家女儿能有什么过人之处,没有高贵的家世做衬托,底气都发不出来。 但今天看上去似乎外界有些夸张,这位程太太还是非常高雅的,脸不出众,可看上去很舒服,不会浓妆艳抹一身脂粉气,靠着披金戴银来显示身份。 另外一名太太捏着一枚樱桃放进嘴里,几乎看不出什么咀嚼幅度,眼角的皱纹倒是非常清晰,“程总不惑之年才娶妻,程太太能得到他的喜欢,肯定有你的特别和优秀,不过王姐的话我们也要往心里去,男人是兽,随时发欲,驯化得再好也有他发狂的时候,何况我们这些丈夫都是被别人捧出来的,心里和思想早被喂得膨胀,错了也觉得自己是对的,外面有女人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怎样捍卫豪门地位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打败那些虎视眈眈的别有用心的人,是我们到老都不能放弃的工程,多少女人想嫁也嫁不进来,进来了就要握住这把钥匙。从没得到也就算了,得到过被人撬走,这可太奇耻大辱了。” 舞台上一首歌曲结束后,有两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从一边端着红酒走过来几步,各自喊了他们夫人一声,这边两名太太笑着打了招呼就离开了。 只剩下王太太和冉倩,王太太拿着刀叉在餐桌上挑拣蔬菜和水果吃,完全不触碰一点肉类,冉倩看了看她有些丰腴的腰身,可能是在减肥。 中年女人家儿女双全生活富足,难免都会心宽体胖略微丰满一些,普通百姓没什么,丈夫的那点工资刚够消费和供养家庭,但豪门中和演艺界的女人却是把丰腴看作人生大忌,长一斤肉就鬼哭狼嚎,殊不知道在男人眼中,如果他对你失去了兴趣,你就算再完美也是无济于事。可女人能做的不是操控男人心,这比预料你哪年会发福哪年会死亡还要更难,女人能做到的是对自己下狠手,如果你不努力维持自己,你连竞争和保卫的资格都没有,选择了不的平凡人生,就要付出比平凡路上多千倍百倍的代价。 王太太把最后一枚西兰花吃完后,擦了擦嘴角,往人群深处中看了一眼,她眼底有光闪了闪,冉倩随着她目光看过去,程毓璟还有她丈夫王老板站在花圃外缘,有两名异常靓丽的年轻女人在陪同畅聊,似乎聊得很尽兴,四个人脸上都挂着愉悦的笑意,冉倩认出来其中紧挨着程毓璟的红衣女孩是上海今年火得一塌糊涂的车展模特,还代言了一款网络游戏,而紧靠着王老板眼底想法昭然若揭的白衣女孩,比她资历还要更早些。 冉倩捏了捏拳头,听到王太太在她耳畔说,“我家世很好,一样要面临太多危机,丈夫身份高实力足,我们做妻子也有面子,可他同样有太多诱/惑和背叛家庭的机会,男人扛得过去一次,是对你的喜欢,扛得过去两次,是对责任的诠释,扛得过去三次,是为孩子的成长,那么十次百次呢,都说很多事是男人做主,但女人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和程太太投缘,有些话不得不提点你几句,程总和你之间,太悬殊,这样的悬殊要靠男人自降身价,女人不停的完美充实自己,婚姻生活要比平起平坐的夫妻累很多,你看他身边那个女人,就要比程太太出众,妻子怀孕期间男人身体饱受煎熬,女人勾一勾理智就容易丧失,我丈夫第一次背叛我,就在这个时候。” 她说完后非常慈善的看着冉倩,“希望程太太能好运,握住这把钥匙。” 第二百五十四章不安 冉倩的不安因为王太太一番话被逐渐放大,她手抚摸上有些隆起的小腹,自己似乎除了这个孩子,并没有什么能帮她牢牢守住程毓璟的东西。 在别人眼中非常重要的驾驭豪门的美貌与家世,对她而言却遥不可及。她从前没有过,以后更不会有,只会随着岁月消逝变得更加平庸,男人永远爱着新鲜的身体,注满活力和颜色的脸,而女人却日复一日更加沧桑与风霜,衰老是所有女人的噩梦,尤其是豪门女人的噩梦。 她忽然怀疑程毓璟到底为什么会选择她,这份感情是否掺杂着太多将就与怜悯。 冉倩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程毓璟还没有和他们结束,她犹豫着走过去,走得非常缓慢,快到眼前时,那名挨着他的红衣女孩看到了她,伸出手搭在程毓璟腕间,媚态横生说,“程总,您太太似乎等不及了。” 程毓璟顺着女孩的目光看过来,他脸上挂着一抹非常温和的浅笑,朝着她伸出手,和以往在私下对她那般宠溺并无两样。 冉倩将手放在他掌心,“我没事,就是那些太太都跟着先生离开了,我自己闲着无聊,过来瞧瞧,你们继续,不必理会我,我陪着就好。” 程毓璟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那名王老板扫了四外一眼,“我太太去了哪里,程太太清楚吗。” 冉倩回头看向餐区,前一刻她还在,此时也不知去向。 “王太太似乎和其余的几名太太到别处了。” 王老板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一丝厌弃,“她就喜欢玩,打牌跳舞按摩,也没什么高雅的嗜好,这几十年都这样过来的,也不见她厌烦,除了为我生个儿子,她也没什么别的用处,带不出去台面。” 冉倩听着他这番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二十余年相濡以沫竟然到年华苍老时从丈夫口中听到这样无情残忍的话,王太太的仇视姿态并不是她的计较和狠毒,分明就是被丈夫逼出来的。 程毓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低落,他笑着亲了亲她耳畔,指着不远处白发苍苍的两名老人,“那是施总和施夫人,已经是耄耋之年,这一次的宴会其实是他们的小儿子斥资举办,也恰逢施总和夫人的金婚纪念日。施总曾经在一次访问中提到,他这一生最自豪的事并非膝下五子一女都非常成气候,也并非他在欧美国家都创造了属于自己的财富帝国,而是他一辈子只有施夫人一位妻子,一个女人,专心于和她的爱情和婚姻经营了整整一世。” 冉倩凝望着那走路蹒跚却神采飞扬的施总,他的脸部非常苍老,皱纹叠生,乍看上去很吓人,像是荒芜了的枯木,他身侧的老妇人比他还要更显衰老,两人浑浊的目光在相视彼此的霎那,却明亮得如同装满了最美的星辰。 那是这世上最繁华街道上的霓虹也无法比拟的璀璨。 有两名年轻人走过去,手上捧着花束,甜甜的喊了他们一声父亲母亲,两只异常枯瘦的手握在一起,无名指上烁烁发光的钻戒夺人眼目。 “真好。” 冉倩喃喃的念出声音来,“能一起携手走完一辈子,的确比什么都令人自豪,这世上成功并不难,有一点点天分再加上不肯放弃的执着,就能触碰到成功的边缘,但爱情这样变化莫测,诱/惑又那么多,能固守婚姻几十年如一日,这才真正令人钦佩。” 王老板转动着手中的酒杯,他面无表情,旁边的白衣女人轻轻用胸口凸起的位置蹭了蹭他的手臂,“王总不去和夫人演绎恩爱情深的戏码,给公司增加知名度,和我站在一起,不怕被拍到闹绯闻。” 王老板有了些笑意,他拦住女人肩膀,“我签了你有半年,一直压着,外界还以为我将你雪葬,今天和我出来风风光光入镜不是很好,捧红了你我也不吃亏。” 他说完附在她耳畔不知道说了什么,女人脸上的娇笑更加明媚风情,她故作恼怒推搡了他胸膛一下,但其实并没有用丝毫力气,看着便是软绵绵的,对于男人而言比挠痒痒还不如,反而可以激发他的欲/望。 “王夫人悍妒,圈子谁不知道,您和苏姐去酒店被夫人抓住,苏姐的脸差点被她毁了,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危机公关连夜处理都还是把消息走漏出去不少,想要完全压制都困难,我可不敢冒这个险,不是我的我不觊觎。” 王老板脸色愈发难堪,“不要再提这件事。” 王老板说完沉默了片刻,他喝了口酒,看了冉倩一眼,然后挤出一丝笑容对程毓璟说,“还是程总眼光好,娶了这样听话温顺的妻子,不像我家里那一位,成天除了争风吃醋一无是处,事业上不能助益我,还每次都搅得一团乱,我曾无数次警告她逢场作戏是许多圈子都少不了的事,戏不做的滴水不漏,得罪了怎样的人都不清楚,男人谈事少了酒和女人还怎么进行,她就是不懂,头发长见识短,枉费她还是大家闺秀,这样台面都上不去。” 冉倩攥了攥拳头,眼前闪过王太太那凌厉之中有着无奈和凄凉的脸庞,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竟然非常想要狠狠指责王老板,她甩开程毓璟箍在她腰间的手,在他很诧异目光下扬着下巴说,“王老板只知道女人见识浅短,难道没有听说过这世上人怎样评价有钱男人吗,薄情寡义,对待女人像玩偶,腻了就扔,不腻就接着玩,作为妻子,她没有残害你,没有算计你,只是用她的方式捍卫婚姻和地位,这无可厚非,男人自诩理智,可对待那些莺莺燕燕又几时理智过。男人霸占女人,厌恶头顶变了颜色,那么女人就没有心没有感受吗。钱不该是男人变坏和朝三暮四的理由,真正成功的男人,应该学习曾经宏扬的蒋华东,他拥有不可一世的身份,几辈子花不完的钱财,却为了妻女能放弃生命和自由,世人评论他对第一任妻子无情,可他如果真是无情无义的男人,他有多少妻子也一样不得善终。” 王老板非常错愕,他并没有反应过来冉倩这么激动因为什么,他愣怔凝望她,她缓慢松开了握着的拳头,“男人和女人总之各执一词,说到底就是自私和偏颇,放在一个堂堂正正的位置上,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您这样说自己太太,几乎一无是处,那么当初嫁娶不是你情我愿吗,还是像蒋华东那样,为了报答亡妻恩情,无可奈何。我有幸刚才和王太太谈论了几句,她和我格外投缘,告诉我她家世很好,大约在王老板事业上也帮助了不少,这样的贤内助,我并不觉得她是您口中说的那样不堪。当然我是局外人,说什么都是多余,可女人总是愿意帮着女人。” 王老板旁边的女人有些鄙夷的嗤笑了一声,大约觉得王太太那样韶华不在,拿什么留住家财万贯的丈夫,冉倩侧头瞪了一眼红裙女人,“这位小姐站在我丈夫身边太亲近,我希望还是保持点距离。我有自信也足够信任我先生,可我并不相信我不认识的人,尤其还别有用心。” 程毓璟觉得这样浑身长了刺儿的冉倩非常可爱,脸上防备的表情也充满了灵气,他特别想捏一捏她鼓鼓的脸颊,在她唇上狠狠吻下去。 不过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 他不动声色揽住她的腰,贴着她耳畔小声说,“程太太不必吃醋,那样庸脂俗粉人尽可夫,和冰清玉洁的程太太比,我怎么看得上。” 冉倩脸一红,她赌气推开他,还在脚面狠狠踩了一下,“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刚才和她说话笑得像花儿一样。” 程毓璟蹙眉仔细回想了一下,还真是觉得冤枉,他一直都非常严肃,除了在红裙女人提到他新婚太太和未出世孩子时他才露出笑容之外,都不曾有半点过分,怎么就这样巧被她看去了。 冉倩哼了一声,自己拨开人群朝外面走去,程毓璟被她的孩子气逗得彻底笑了出来,他转身对这些人带着歉意说,“实在抱歉,我太太怀孕后脾气比从前古怪了许多,可能也是听到了什么心里不快,恕我告辞,咱们改日再约我来赔罪。” 程毓璟说完后并不等谁回答,便飞快朝着她背影追去。 冉倩接连闹了好几天别扭,她不是无理取闹,而是不知道怎么发泄胸中那口气,在所有人眼中,似乎她和程毓璟走不到最后,她原本就犹豫,这下更惶恐,慌到了一定程度,就难免有点任性。 程毓璟推掉了不少应酬,早早下班陪着她用餐看电影逛街,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冉倩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她扑在程毓璟怀中,抽噎着说,“不要对我这么好,等你出轨了我心里落差太大,我会活不下去的。” 程毓璟蹙着眉头很惊讶她会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出什么轨? 冉倩将那些太太的话对他复述后,程毓璟愣怔不过两三秒,便回过味来,他非常爱怜无奈的用指尖擦掉她眼泪,“你这几天都在想这些,是吗。” 冉倩点头,脸活脱脱像一只波斯花猫。 程毓璟一点点将她脸上的眼泪吮吻掉,语气像对待孩子那样耐心说,“不会,我用我的性命和程氏的一切起誓,我不会背叛婚姻。我犹豫了五年险些失去你,你对我而言是失而复得的礼物,我不希望有朝一日因为我的过错而亲手打破毁掉它。我无法保证我一辈子都浓烈的喜欢你,但我可以承诺你对我是最重要的,我会牵着你一直走到我们非常苍老的时候,中途绝不放掉。” 冉倩瘪了瘪嘴,她用力打了他胸口一下,然后像个傻妞那样破涕为笑。 程毓璟在多年后登上了纽约名人时报的一则专栏访问,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的妻子是这个世上最好骗的女人,但我从没有骗过她一次。我并不觉得我的成就和无数次慈善成果值得人敬佩,这是我能力范围内应该回馈社会的,我唯一最骄傲的地方,在于感情这条路上,我及时醒悟,牵住了我妻子的手。 第二百五十五章保大 冉倩大大小小的场合见过程珈文无数次,但最正式的却一次没有,包括和程毓璟登记结婚,程珈文事先都不知晓,等到媒体大肆报道出来,他气得又病了一场。 病好后程毓璟始终护着冉倩也没有让她去见一面,冉倩自己觉得太失礼,公婆再怎样刁难是人之常情,但儿媳做得不贤孝堵不上悠悠之口。 而恰好程毓璟也接到了程府老宅保姆打来的电话,在某个周末买了不少补品带着冉倩开车过去。 冉倩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流这么多汗,包括第一次和程毓璟表白,她笑得没心没肺,还让他误认为是恶作剧,她最喜欢笑了,再烦心的事一碗大馅馄饨也就驱散得干干净净,可她见过程珈文严厉暴躁的样子,曾经将程毓璟办公室内的古董陈设全都用拐杖砸得干干净净,一点颜面都不给儿子留。 他们被保姆迎进客厅后,都站在玄关位置没有动,保姆笑着接过大衣挂在衣架上,“少爷,少夫人,回来就不要走了,住几天,我都把房间扫得干干净净。” 程毓璟轻轻握了握冉倩的手,似乎在安慰鼓励她,她咬着嘴唇往前面迈了一步,又迟疑的退回去半步,程毓璟非常无奈的摇头笑出来,对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程珈文说,“父亲,倩倩胆子小,又非常敬重您,您不要板着脸,会吓到她。” 程珈文哼了一声,将茶杯放在茶几上,相触碰的瞬间发出很清脆刺耳的声响,冉倩吓得身体僵硬,她微微抬起头去看他,恰好程珈文凌厉探究的目光看过来,他冷笑说,“结婚都没有来看看我,如果不是打过去电话,还打算躲我一辈子,这样教养都没有,也配当我程家媳妇吗。” “父亲。”程毓璟蹙了蹙眉,“和她无关,是我说不必过来,您对倩倩太偏颇,这样不公平,何况您从前看重黎曼,她的品性就配当程家媳妇吗。倩倩遵守妇道,温柔体贴,从不会让我在外人面前失了颜面,极其懂得分寸,这样妻子还不够好,未免您要求过高。” 程珈文一生失误两次都在女人身上,一次是他自己错看了臧莉,另外一次就是看重黎曼,以致于在儿子面前落下这么大的把柄。 他深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在冉倩凸起的小腹上,他眼神和语气都缓和了些,“几个月了。” “四个月。” “男孩女孩知道了吗。” 冉倩攥着衣摆,“还没有查,毓璟的想法是,直接等生产,那样还能有点惊喜。” 豪门重男轻女,她从怀上就很大压力,所幸程毓璟非常理解她,并不强求,还一直说如果有一个小玉玺那样漂亮精致的女儿也好,只是刁蛮不要像她就好。 程珈文指了指对面沙发,“坐下说话。站着干什么,你们急着走?” 程毓璟笑了笑,拥着冉倩落座,“如果父亲不嫌我们碍眼,留下用餐也未尝不可。” 程珈文哼了哼,“你这辈子最喜欢的两个女人,全都是秘书,十年前是那个姓薛的小姐,十年后是她,为了女人接连忤逆我,你把我放在这宅子里几个月都不理会,程珀深在外面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打得火热,我这一生生了两个儿子,全都是我的克星。” 程毓璟倒了一杯清水给冉倩,非常温柔看着她喝下去,接过杯子同时意有所指说,“父亲上了年纪,险些被继母在重病时算计得家财易主,程珀深怎样我不管,他也不会听我的话,但我能做到让父亲安度晚年无忧无虑,我只想好好保护我的妻儿,父亲也不要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程珈文对于冉倩这个儿媳,非常不满,甚至说,连看都不愿看,生活到一定位置的成功人士,他的私下一切都格外追求精致和完美,虽然说这世上不会有十全十美,可他们会尽量将丑陋与残缺磨得圆滑些,而冉倩就属于一个残次品,毫无加工与雕琢的必要。 程毓璟也是料到了这一点,才会用黎曼铺路,堵住程珈文的嘴,也让黎家再难翻身,营造自己受害的悲苦形象,再先斩后奏娶了冉倩,为她平息了舆论的腹诽和质疑,让程珈文无话可说。 这样精心的一出戏,连程毓璟都很惊讶,他竟然会为了薛宛之外的女人这般用心。 其实这傻丫头早就驻扎在自己心底了,只是他从不愿正视,固执得守在薛宛的痕迹中,才会生生错过这么久,让她等得这么苦。 冉倩到怀孕五个月时,身体就开始浮肿,双腿和脚比从前胖了一圈,脸上的婴儿肥却因为胃口不好清瘦了不少,头发枯燥,每天都懒洋洋的深思倦怠。 除了乔栗曾怀过他的孩子,最终也被他逼得打掉,程毓璟严格意义上说,还是第一次做父亲,欣喜之余也很茫然,查看了许多书籍,讲得都不是很详细,他干脆报了一个准爸妈学习班,每个周末上午都要去上课,和一群备孕或者已孕的准妈妈坐在一起,显得格外突兀而夺目。 年轻的女老师非常敬仰他,几乎每一期刊有他痕迹的财经报纸或者杂志都要买来珍藏,将他的照片小心翼翼剪下夹进日记本内,以致于这份超脱于敬仰的爱慕使她二十六岁都没有谈恋爱,但却对于女人孕期的知识很娴熟,据说学习的就是妇产专业,只不过面对不了医院手术室内的血腥,才会到外面授课谋生。 她第一堂课见到程毓璟坐在头排位置戴着眼镜专注看书,几乎吓得呆滞了,就那么直愣愣盯着,直到他察觉有目光注视抬头和她碰撞时,她才恍然回过神,很尴尬而惊喜的喊他名字,程毓璟温和点头示意,她说,“您是来替自己太太上课?” “是,我很心疼她的辛苦,希望孩子生下来可以分担些让她不要太疲累。” 女老师心里扑腾扑腾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温柔的男人,说话声音都像是一股春风,一涓清泉,做程太太真的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 程毓璟在商场打拼这么多年,本身的分析和领悟力很高,短短几堂课就学得很精炼,每天都会为冉倩按摩、煲汤、胎教,冉倩都惊讶于起初连她孕吐都会手忙脚乱叫私人医生过来的程毓璟忽然变成了百事通,他的细心体贴无微不至,让冉倩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总算平静下来。 然而这样的平静维持到七个月时,就在一个暴雨如注的深夜被打破。 冉倩怕雷声,而程毓璟正好去赶赴一个不能推掉的重要应酬,还没有回到别墅,保姆在睡梦中被她凄厉的喊叫惊醒,推门看到她跪坐在地毯上,身下早已流出紫红色的鲜血,伴随着窗外的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而格外触目惊心。 保姆吓傻了,半响回过神来分别拨通了程毓璟和司机的电话,然后将冉倩搀扶起,到楼下等司机,司机飞快赶到,载着她一路直奔早就预定好打算八个月时入住的中心医院。 而另一边的程毓璟原本正在酒局上谈笑风生,何言放下电话俯身在他耳畔说了冉倩早产的事,他手中才端起的酒杯就这么洒了,他脸色倏然变得惨白,“现在吗?在医院?” 何言刚要说话,程毓璟像一阵风般从眼前蹿了出去,就只能用肉眼看到一道黑影,留下酒桌上的应酬方不明所以,何言惊诧老板什么时候练就了这样的轻功,难道说移形换影重现江湖了吗,一向温和的程毓璟还真是深藏不露。 他朝几位客户说了抱歉,简单说明理由,便跟着跑出去,他拉开驾驶位上去,程毓璟坐在车后厢神情慌张,他非常烦躁的扯掉领口深蓝色条纹领带,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先通知医院,我要大人孩子都平安,如果出现无法控制的问题,不要犹豫立刻保大。” 第二百五十六章傻 程毓璟赶到医院时,瓢泼大雨下到了最大的程度,几乎看不到一点东西,视线所及全部是雨幕,连路灯都是模糊成一团烟雾。 他从电梯内几乎是跑出来的,气喘吁吁站在走廊上,有一些护士和大夫在经过和来往,都脚步匆忙,程毓璟看到一个护士手中托着一个医用盘子,上面放着两袋鲜血,他脑子轰一下炸开,一把拉住那护士,红着眼睛嘶吼说,“你们都他妈听不明白我的话吗!是我妻子大出血了?你们医院不是全上海最好的,怎么生个孩子的局面都把握不住?我妻子出事了,以我的能力,我会踏平这个地方!” 那护士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但是露出的眼睛和眉毛却有些发皱,对于程毓璟的大名,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并不局限于商场这个领域,一些娱乐和时尚圈子,对他的穿衣品味等等都持有非常好的口碑,他做过的造型都会非常红火,是一些男星和男模模仿的范本,但是程毓璟一向是以温润的形象示人,说话语气平和而谦逊,哪怕对待最底层人士,从没有露出半分不耐和嫌弃,护士还是第一次从这样近距离角度看他发怒的脸庞,清俊中带着几分狂躁,护士非常无奈说,“程总不要急,您不了解我们接生孩子的过程,血是补给必备,等生产途中发生什么问题以备不时之需,产妇出血都是很正常的现象,顺产和剖腹都会有,产妇体质和胎儿在子宫口的位置决定了她生孩子的顺利有艰难,并非是您妻子出现怎样危险,只是我们为了保障她而做的额外准备,我们都会尽力保住她和孩子安全,这是我们的口碑和能力。” 护士说完匆忙拂开程毓璟的手,朝着门内挤了进去。 在门打开的瞬间,程毓璟听到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攥了攥拳头,何言拿着公文包在一侧站立,他说,“程总不要担心,女性都会有这样经历,生孩子过程本身就非常痛苦和危险,但医学发达,并不会有什么,只是痛肯定无法避免。但也并非只是程太太才体验,所有母亲都会。” 话是这样说,可程毓璟觉得自己冷静不了,他所有的理智和自持都在这一刻完全崩塌,一点都不残留。 他不是没有调查过,生孩子的危险性相当于坐飞机,并非所有航班都会晚点和被迫降落,甚至于坠毁,可至少这样的情况同样层出不穷。 而生孩子发生生命危机的几率,大约和飞机出事是等同的,你无法预料,也无法挽回,只能选择接受结果。 程毓璟怕极了,他终于理解了蒋华东为何宁可瞒着薛宛伤害她被所有人误解是花心和风/流,也要与那些女人周旋,他承受不起失去薛宛的代价,也无法与背后的无数双手抗衡,不管男人如何无所不能,在不能预料的事面前,依然非常渺小。 冉倩生孩子像是在打仗,她原本就大嗓门,爱说爱笑爱闹,更很喜欢夸张,于是在病床上用上了十八般武艺,不过不是动手,而是动嗓子,就连为她接生的医生和护士都受不了那股高分贝的噪音,她们非常惊讶怎么会有这么能喊的女人,虽然说生孩子的确是女人能挑战的极限痛苦,但也不必嘶吼得像是杀人一样。 大夫不停对她说,“保持体力,憋气,这里用力,用手抓住床单,不要握拳,不要咬住嘴唇,含一枚参片。” 冉倩根本听不进去了,她眼前是一大片血渍汇聚成的海洋,恐惧感和死前的窒息将她团团围住,她根本挣脱不掉。 在这样饱受摧残和折磨将近七个小时后,冉倩终于爆发出最后一声声嘶力竭的喊叫,然后就毫无意识的晕了过去。 程毓璟在走廊上来回转圈,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多的路,他从来不喜欢户外运动,走出住所和公司也都是立刻进入专车,出去应酬有保镖助理随从护驾,而在冉倩生产过程中,他根本坐不住,大脑一片空白,他忽然有些羡慕蒋华东了,在监狱中小玉玺降生,他不必心急如焚得徘徊着等候消息,而薛宛生蒋升平时,早已经有了一个小玉玺作为之前的经验,并不用他过分担心,程毓璟在想,如果他也在监狱里就好了,生的时候不知道,有了结果才清楚,根本不用这样煎熬。 何言劝说他坐下休息,他却根本停不下来,动作似乎不再接受大脑支配,程毓璟来来回回走到脚都肿起来,在他麻木得几乎要失去知觉时,手术室的灯光终于黯淡下去,两名大夫先走出来,一边摘着口罩一边对紧张得脸色惨白的程毓璟说,“恭喜程总,喜得千金,母女平安。” 何言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他的脸色,千金,这对于急求子嗣继承家业而且上面还有老人进行施压的豪门来说,并不是一个喜讯,或者说,不是一个好结果。 不过庆幸程毓璟非常高兴,他一向温和的脸上难得有了些激动的龟裂,此时护士推着一张床将陷入昏睡的冉倩推出来,她盖着被子,小脸上全都是汗水,头发湿漉漉黏在额头和脸颊,脸色同样有些发白,削瘦得可怜。 程毓璟走过去轻轻在她唇上烙下一个吻,附在她耳畔说,“辛苦了老婆,我们有女儿了。” 睡梦中疲累至极的冉倩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喜悦,眉目渐渐晕开一丝笑意。 有护士将洗了澡包裹好的婴儿抱在怀中,走到程毓璟面前给他看,“四斤二两,虽然是早产,但身体很好,也不算轻,您快点抱一抱,我们要带去做检查喂奶,大约有几天都不能离开保温箱。” 程毓璟颤抖着两只手缓慢接过那哇哇大哭的小粉团,长得并不好看,皱在一起,黑粉黑粉的,软软在掌心,根本没什么重量,程毓璟的心在这一刻温暖得不可思议,那种成就感自豪感比他签下一个过亿合约都要更满溢。 他觉得自己在这几个小时内经历了两次犹如下地狱和上天堂般的重生,一次是听到母女平安那一刻,巨石落地,长松一口气,一次就是抱住女儿拥住这份柔软的幸福,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于这波涛汹涌变化莫测的岁月中沉浮和挣扎,掌心脆弱而美好的责任让他甘之如饴。 他要给他的妻子和女儿,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冉倩醒过来时,天已经完全大亮。 她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下/体还有些隐约的撕裂般疼痛,像是重复经历了和程毓璟第一次时的感受,她睁开眼睛,浑浊的目光缓慢变得清明,她看到了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程毓璟,他一只手撑住太阳穴,下巴上青黑色的胡茬滋长出来许多。白色的衬衣扣子解开了三颗,露出她每每见到都会脸红耳赤的精壮胸膛,他的头发仍旧一丝不苟的梳理着,只是眼下青色的疲惫让她格外心疼。 她动了动手指,开口发出很沙哑的声音,他听到后睁开眼,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终于醒了。” 他站起身走过去将她身体抱住,靠住床头,往她背后垫了一个软软的枕头,又喂她喝了一点水和藕粉,然后非常爱怜而珍视的凝望她,那样深情又缠绵的目光,她见到的并不多,只是最开始在他身边工作那两年,无意从窗外经过,他恰好握住薛宛曾经的照片,眼神才是这样让人沉溺又怜惜。 终于等到他如此望着自己。 漫长的光阴她总算没有辜负。 冉倩觉得再多的疼痛和等待,在他眼底全部是她时,都变得微不足道。 何言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他忘记了敲门,还以为冉倩没有醒来,于是看到自己老板用这样目光和老板娘对视,他尴尬得咧了咧嘴,很快恢复过来,低垂着头秉持非礼勿视的原则说,“程总,夫人,我买了容易消化的营养粥。” 冉倩的表情和平时无异,却有点忐忑和紧张,程毓璟也发现了,他指了指床头,示意何言将粥放下,后者非常心领神会,放下便又立刻离开了病房。 程毓璟将粥拿起来,很稀,但味道非常香浓清甜,正好是冉倩胃部全空时适合喝下垫垫底的食物,才不至于被磨损了胃壁。 他舀了一勺吹凉后,递到她唇边,目光非常宠溺看着她喝下去,又喂了几勺后,冉倩推开他的手,“我吃不下去。” 程毓璟笑意深邃的脸上有点奇怪,“为什么。你从醒来就很不对劲。” 他记得蒋华东提到了产后抑郁症,似乎许多孕妇都得过,尤其是在怀孕期间精神萎靡焦虑的女性,更易患病,而程毓璟非常清楚,冉倩从三个多月开始,就因为那次宴会听几位太太的话而变得郁郁寡欢神思紧张,之后又对于生男生女陷进了胶着和惶恐,他非常害怕冉倩会不会也精神抑郁,时刻想着自杀。 他将粥放在床头,非常严肃的望着她,“是不是因为生了女儿的缘故,你觉得不能面对我父亲的压力。” 冉倩咬着嘴唇,眼圈一点点红了起来,“那你呢,你会不会也喜欢儿子,怪我肚皮不争气,但我真的有求子,可就是不灵验,我会尽快休息身体,我们再要一个,我一定会生下儿子的。你能不能别不要我…” 程毓璟被冉倩的想象力折服了。 他非常好笑且无奈的坐在椅子上捏着眉心,笑了不知道多久,把冉倩原本就浮躁不安的心笑得更加发毛,良久他说,“傻。你生的女儿在我眼里,是世上的无价之宝。天下生得出儿子的女人比比皆是,可我不会选择她们,因为我要的女人叫冉倩。” 第二百五十六章程橙橙 程毓璟的女儿有一个非常可笑而有趣的名字——程橙橙。 冉倩出院那天他兴致冲冲赶来,非常激动对她说,“我想了很久,今天决定了我们小公主的名字。” 冉倩也很好奇,程毓璟名字这样好听,名如其人毓质翩翩,他起的名字自然错不了,也省去她绞尽脑汁还怕不好听。 当程毓璟把这个名字念出来时,冉倩和拿着花篮在门口等候托行李的何言都是一愣。 什么?程橙橙? 还羊羊羊呢。 何言忍着笑意,冉倩呆呆的愣了一会儿,“好难听啊。这种名字你还想了好久…我随便都能起出来,程紫紫啊,程蓝蓝的。” 其实程毓璟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叫,只觉得非常活泼可爱,他希望他的女儿永远不要自恃出众的家庭背景,而改变最初的天真和良善,像那些长歪了的贵族名媛,心机深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表里不一。 对于程橙橙,程珈文在得知是个女儿时,非常失落和厌弃,他认为普通百姓家的女儿本身就没什么过人之处,不配嫁入他程家做媳妇,如果连肚皮都这么不争气,那要不要也没什么用处。 丫头对于豪门来说,并不是值得喜悦的添人进口,反而很让长辈堵心,除非他们已经有了目标,要以她为联姻筹码从其他豪门世家处交换对于家族发展更有利的东西。 可显然,程珈文看着眼前抱着女儿爱不释手的程毓璟,便明白让他割舍掉女儿为筹码是根本不可能的。一个人对孩子的喜爱和厌弃从眼神可以看得出来,冉倩最开始的担忧也渐渐平复,程毓璟是真的喜欢程橙橙,他为了照顾好女儿,不让她饿着哭坏了嗓子,几乎每个深夜都是浅眠,不允许保姆触碰,洗澡喂奶打嗝儿都是亲力亲为,连冉倩都觉得在他的衬托下,自己这个母亲做得非常欠缺和不足。 程橙橙满月时,程毓璟给公司上上下下所有员工放了一天休假并且赠送八千红包,以致于全体职员都非常感激小公主,在满月这天送去别墅的礼物几乎堆到了房顶,冉倩原本高兴,在得知仅仅红包就破费了八百万之多,她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死过去。 程毓璟笑着看她站在自己面前掐腰怒骂的场景,这份美好和温暖与记忆中的景象重叠,蒋华东在小玉玺五岁生日时也是手笔很大,大约也出去了几百万,他正好去送礼物,保姆迎进门时看到蒋华东贴着墙壁站着,旁边的灯管上挂着摇摇晃晃悠哉至极的小玉玺,小玉玺一脸天真笑出了酒窝,白皙的小脸上写满了豆大的“坑爹”二字,蒋华东不住的说,“是,我的错,夫人骂得多。” 薛宛很大声音指着他,“从你伙食费里扣,什么时候把这几百万扣完,你再吃肉!太奢侈了,女儿过生日和员工有什么关系,发他们奖金干什么,你有钱多得不知道怎么花啊。” 蒋华东无辜得抬起头,那还真是程毓璟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蒋华东那样有趣的表情,他终生难忘。 “夫人,吃肉的含义,我理解得有歧义,夫人可以明示吗。” 他一边说一边用格外暧/昧的眼神瞄过了薛宛的胸口,薛宛气得也是差点死过去。 程毓璟此时再看冉倩,她和记忆里薛宛那样可爱娇俏的脸庞如出一辙,姿态也是一模一样,心疼钱的小财迷,他忍不住伸出手将她捞住扣在怀中,冉倩被他忽然的举动僵硬住身体,她微微侧过头看着他,他目光温柔凝望着她,笑着说,“我喜欢你和我发脾气的样子,以后每天都发可以吗。” 冉倩:“……” 程橙橙真的很争气,继承了父亲的睿智和温婉,母亲的俏皮和呆萌,不到十个月时竟然就开口喊了爷爷,虽然含糊不清,但也能听出来是什么,程珈文非常高兴,因为对这个聪明孙女的喜爱,连带着看冉倩都满意了许多。 小玉玺从港城到小学毕业,就嚷嚷着要回来,说她还是喜欢充满了她童年记忆的上海,想程叔叔,想刚子。 蒋华东并不远踏回那片土地,虽然当初举家迁到港城是因为薛宛的身体和精神,但他同样不喜欢那座城市,他在那里留下了太多不好的过往,生死血腥,黑暗风云,如果可以,他宁愿有生之年都不要回去。 可他拗不过小玉玺,薛宛也很想回去,她说港城不是家,不是她和蒋华东最初相遇的地方。虽然平静,可失去了她存活的意义。 于是在五年后,他们又搬了回来,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许多记者都想要一睹曾将南省黑帮搅得血雨腥风的蒋华东,齐齐聚在机场,拿着相机像疯了一样扑过去,古桦带着四名保镖来接机,护送薛宛和两个孩子上车,蒋华东在身后空地被记者包围住,他脸上并没有不悦的神情,而是非常耐心回答了几句,然后向众人说了感谢,也进入车中离开机场。 蒋升平坐在车里看着窗外,他记事起就在港城,习惯了那座不夜之都的繁华和奢靡,他对这座相比较而言规规矩矩的城市充满了疑问,全程都指着街边建筑和店面询问姐姐是什么,小玉玺坑爹坑娘,坑全天下人,对待弟弟却是无可挑剔的好,从没有争过宠,只要弟弟喜欢的,她不买自己的也要满足他,蒋升平发烧住院,她才十岁,不眠不休陪在床边,任凭蒋华东和薛宛怎么劝诫,她就是不离开,非要守着弟弟醒过来不可。 这样的姐弟情深,说出去都令人惊讶。 程毓璟看到报道后,才知道蒋华东全家又搬了回来。 他带着冉倩和女儿到了墨园,这处宅子蒋华东原本是要处理掉的,他并没有打算再回来,可薛宛说不想卖掉,他也就留下了下来,没想到最终还是要在这里尘埃落定。 蒋升平非常喜欢程橙橙,除了姐姐,性格随了蒋华东高冷而深沉的他,还是第一次这样亲近一个小女孩,程橙橙四岁了,生的粉雕玉琢,比冉倩不知漂亮多少倍,活脱脱的是女版程毓璟,精致又温润,她看着蒋升平,抿着嘴唇笑了笑,浅浅梨涡挂在唇边,美得像是春日里的桃杏纷纷盛开,让大她两岁的蒋升平看得呆了呆。 程毓璟和蒋华东坐在露台上,有些埋怨说,“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我提前吩咐报社按下,也不会让那么多记者去打扰你们。现在满城风雨都知道你回来了,对你会不会有影响。” 蒋华东端着茶杯,非常怡然自得品茗,“不会,我现在就是平民百姓,谁会关注我,这阵风声过去就好了。” 程毓璟笑了笑,“话不要说得太早,你想做平民百姓,这也只是一厢情愿,你问问别人允许吗,看你这么清闲,我怎会放过。” 他说着话从包中将宏扬各个部门的报表和总资料全部拿出,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语气颇有深意说,“宏扬也是历经坎坷,我自问能力不如你,无法将它变得更强大,只是保住了它的地位和原有的一切,现在物归原主。从前我孤家寡人,除了寄情工作也没别的事可做,现在我有了妻女,没有精力应付这么多事,你拿回去,这几年我也不会白白为你经营,该分出去的钱,我一分没少要,你不必觉得愧怍。” 蒋华东蹙眉看了看,他刚要说什么,程毓璟止住了他,“升平七岁了,等到高中毕业,就可以让他接替,你再忙十几年,不会耽误你陪薛宛,古桦一直在宏扬内任职,我升他做了部门主管,有他帮助你,你完全可以做一个挂名总裁,但我肯定不会再帮你打理。” 程毓璟说着话,从一头黑发之中拨了拨,露出里面几根异常明显的白发,“我也有四十三岁了。你得到了我一辈子都不曾得到的,我很遗憾,这份遗憾我希望可以在冉倩身上弥补回来。” 蒋华东从玻璃床上看了看身后厨房内忙碌的两抹身影,冉倩和薛宛在某种感觉上,的确非常相似。 同样的削瘦纯情,俏皮任性,专注时喜欢蹙眉抿唇,笑时都有很浅的酒窝,一头青丝垂在腰间,回眸时万种风情。 蒋华东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哦了一声,笑了笑说,“我以茶代酒,敬程总这痴情种一杯。” 程毓璟端着茶杯和他碰了一下,“彼此彼此。” 裴番外开始公告免费必看 今天两更完毕。 明天两更一起发,全部在中午十二点发出来。 明天第一更程部分大结局,第二更开始裴和蒋的部分,以裴为主。包括也会有他部分的女主出现。 不过仍旧是悲剧结尾。 但我觉得会回到正文那种荡气回肠纠葛恩怨的感觉。 看程部分觉得平淡温馨有些失了味道的的读者,可以关注裴部分。 另外,之前的长评论好多,现在赠送原创币可以不用充值看文了,大家谦逊起来谁也不写了咩… 第二百五十七章两小无猜第一更 程橙橙六岁半上小学,是在浦西的一所贵族学校,原本冉倩说不需要这样,那些普通小学一样培养出很好的人才,而贵族学校反而很多孩子攀比成风,家长也不懂什么,并不能有多大的出息。 但程毓璟有钱有势,又非常疼爱这个独女,不知道怎样去为她好,便以这样方式来给她创造最好的环境,冉倩拗不过他,只能同意。 程橙橙胆子很小,乖巧温和,程毓璟舍不得让她在学校寄宿,怕她受欺负,便托了在教育局内的一些关系,为她办理了走读,在贵族学校上学的孩子父母非富即贵,而学校规章制度也要比普通学校严格束缚很多,所以为了让她走读,程毓璟也花费了不少人脉和钱财,打点好了一切才办妥这件事。 而蒋华东很奇怪的是,一向成绩优异讨人喜欢的蒋升平忽然被老师请家长,说他上课走神,最近一次期中考试从年纪第一名降到了年级第四,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蒋升平一向是真正的学霸,还是班级内的大队长,他从没有掉出过前三名,显然是受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蒋华东和薛宛在饭桌上非常严肃的看着他,他低垂着头,拿着勺子在饭碗内搅拌,也不吃,的确和往常变化很大,小玉玺和弟弟关系最好,到现在还住在一个房间内,谁也不肯离开谁,她一见就来气了,怒不可遏拍了一下桌子,给蒋华东和薛宛都吓了一跳。 “哪个龟孙敢欺负我弟弟?不知道我蒋相思是谁啊?明天老娘就让他知道知道!升平,你别怕,等姐去你学校废了他!” 蒋华东:“……” 薛宛气得瞪眼睛,“什么乱七八糟,好好说话,你有个女孩子样吗,你都十五岁了,什么样子。” 小玉玺知道,家里母亲是老大,一直都是,母亲发话岂敢不从,连老爸都要给她面子,小玉玺立刻不说话了,低头大口往嘴里塞饭,那惨不忍睹的吃相让蒋华东一看就笑了出来,薛宛一剂凌厉目光射过去,蒋华东立刻不笑了。 薛宛用筷子戳了一下小玉玺的头顶,“慢点吃,文雅一点,你没吃过饭吗。” 小玉玺非常难过的撅了撅油乎乎的嘴巴,“这段时间一直是老蒋做饭,我都饿瘦了,那么难吃,终于保姆阿姨回来了,我文雅不起来。” 被称作老蒋的蒋华东:“……” 薛宛说,“保姆阿姨过段时间要回家探亲,家里不打算请新的,饭店的食物不卫生,油渍也太多吃了不健康,还是爸爸做饭,或者是妈妈做,你选择一个。” 小玉玺非常惊恐得瞪大了眼睛,“那还是老蒋做吧,至少还能咽下去。” 蒋华东非常满意的笑了一下,“好品味,不愧是我女儿。” 蒋升平仍旧一言不发,他非常早熟,也很内向,两三岁就像一个小大人,现在八岁半了,不言不语时候活脱脱一个蒋华东翻版,这也是他们非常看重这个儿子的缘故。 薛宛拍了拍他肩膀说,“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老师说你最近表现不好,是不是和同学闹了矛盾影响到你的校园生活,你要和爸爸妈妈说。” 蒋升平抿着嘴唇,犹豫了很久,才抬起头看着薛宛,眼睛非常明亮,“我想和程橙橙去一个学校。” 蒋华东愣了愣,“程橙橙,是程叔叔家的女儿吗。” 蒋升平忽然红了脸,他将头埋得更低,耳根子都是红的,“嗯。” 薛宛的脑袋被小玉玺搅合得嗡嗡响,她没有反应过来,蒋华东眯着眼睛看了蒋升平好一会儿,忽然颇有深意笑了一声,“好,爸爸给你转学。但你要答应爸爸一件事,答应了就可以。” 蒋升平立刻抬起头,眼睛比刚才更亮,“什么事我都答应。” 蒋华东说,“不要和任何同学攀比,不允许把‘我爸爸是蒋华东’这几个字挂在嘴边,甚至说也不要说,成绩不要掉下来,另外要好好照顾程橙橙妹妹。” 蒋升平不住的点头,五官清俊的脸上是非常高兴的笑容。 蒋华东在心里默默想,果然,程毓璟这个老狐狸,拐不走他老婆,让他女儿来拐自己儿子了,总之他是要把自己家里搞得鸡犬不宁才罢休。 程毓璟送程橙橙到学校门口,正在帮她背书包,就看见对面的劳斯莱斯中走下来一对神似的父子,一大一小,都穿着黑色西服,小个那个还戴了领结,程毓璟仔细看了看后笑了出来,“蒋总这是带着孩子来送我女儿上学吗。” 蒋华东领着蒋升平的手走过来,看了一眼程橙橙,她穿着黄色的裙子,头发散着,戴了一个黄色发卡,非常精致可爱,他垂眸看了看自己儿子,笑着说,“升平也转来这边上学,他上三年级,正好和程橙橙做伴,在学校里可以照顾她。” 程毓璟觉得很奇怪,蒋华东对待小玉玺,什么都给最好的,一年三十万的学费他眼睛都不眨,但蒋升平他就很吝啬了,最普通的学校,有一段时间连司机都不派,这么小的孩子自己挤公交,他听了都觉得很心疼,蒋华东教育儿子非常狠,从不肯给他一点优待,他说富家男孩最易学坏,因为男孩本身对于诱/惑的承受力和抵抗力就要比女孩差很多,一旦给了他更充足的资本和便利条件,那父母很难将他拗正,于是才会这样苛刻,连别人看了都以为不是亲生父子,而蒋华东依旧是狠得令人发指。 程橙橙很羞涩的红着脸蛋,看了一眼蒋升平,乖巧的喊,“升平哥哥。” 蒋升平耳根子都是红的,他点点头,露出洁白牙齿开始笑,笑的时候更加像蒋华东,俊朗而温和,五官分明的脸上都是深情。 程毓璟大约明白了一点,他冷笑一声,“什么意思,蒋总穷疯了,指使自己儿子上别家抢闺女来?” 蒋华东面不改色,摆出一副婆家公公的姿态,“我家升平非常优秀,不会亏待橙橙,何况小孩子之间,互相做伴,程总不要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这样巴不得嫁过来,并不是很好,毕竟还太小,未来都是无法预料的,我们也只能是有这样一个期待,我和宛宛都觉得橙橙非常可爱乖巧,和我家小玉玺很像。” 程毓璟对于前面的话并没有提出质疑,他只是因为最后这句惊出一身冷汗,“像吗?不会吧,橙橙格外听话,从来不淘气不骂老师不欺负同学,她将来会长成小玉玺那样吗,那我和冉倩这辈子都没有希望了。” 蒋华东:“……”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在他们还没有搬去港城,小玉玺对一些临近幼儿园都是一个噩梦,这三个字的危害力相当大,每个园子都怕小玉玺会来上学,每个家长都怕自己孩子和小玉玺同班,可蒋华东的势力非常大,他要把女儿塞进哪处,只能接受无法拒绝,尽管小玉玺非常漂亮聪明,可在很多老师眼中还是比阎罗王更可怕。 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步要整谁。 其实这两个孩子的性格和特点,完全继承蒋华东,于是他这个当父亲就自我感觉非常良好,殊不知小玉玺是怎样一种恐怖的存在。 蒋升平牵住程橙橙的小手往学校里走,蒋华东和程毓璟在后面看着,程毓璟有种女儿上了贼船的感觉,蒋升平的确非常优秀,小小年纪这样沉稳俊朗,长大了势必是人中龙凤,可奈何他有蒋华东这样一个腹黑的爹,程毓璟总有被坑了的错觉。 蒋华东一脸满意说,“很好,程总不必觉得高攀。” 程毓璟:“……” 他还真是哭笑不得,他家是女儿好吗,他高攀个屁。 程毓璟气得上前两步,朝着程橙橙的背影喊了一声,小女孩转过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着,程毓璟说,“橙橙,和你蒋叔叔家哥哥保持距离。哥哥好,蒋叔叔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橙橙很迷茫,她听不太懂后半句话的意思,蒋升平有些难过,蒋华东语气沉着说,“儿子,爸爸刚才在来的路上,车里怎样教你的还记得吗,嘴巴除了用来吃饭喝水说话,还能干什么。但是不要过分,适可而止。” 蒋升平脸倏地就红了,连鼻头都红的,他抓住程橙橙的手转身飞快往教学楼里走,背影看上去羞涩又仓皇。 程毓璟蹙着眉头问,“还可以干什么。” 蒋华东别有深意的笑着,“吻。” 程毓璟愣了两秒,一把扯住蒋华东的领口,“你怎么这么缺德,你教你儿子亲我闺女?” 蒋华东一只手扣住他手腕,反着一掰,又将程毓璟往对面一推,“我有说适可而止,不要像大人这样吻得那么深,轻轻啄一下,小孩子很天真,并不会学坏。这也是表达喜欢的方式,橙橙那么可爱,将来给了别家也是给,给升平也一样,何况我不觉得程总还见过比升平更好的男孩,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应该乐见其成。他们也算两小无猜。” 蒋华东说完非常得意的掸了掸领口的褶皱,转身在保镖护送下进到车内,进去后还不忘探出头和一只手朝程毓璟挥舞示意,“亲家公,告辞。” 第二百五十八章岁月无情第二更 冉倩一直想要生个儿子,为此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悉心调养了几年的身体,还找了港城游历到内地的得道大师算了年份,恰好是在今年适合育子。 冉倩在晚上洗了澡后,特意打扮了一下自己,穿着非常火辣性感的真丝睡衣,将湿漉漉的头发散在胸口,上了床爬到程毓璟身上,他正靠着床头看一份文件,被冉倩这一连串动作惹得非常茫然和惊诧,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在她裸露的胸口和骑在他身上的双腿停留了良久,在冉倩以为他要控制不住时,程毓璟缓慢放下文件,将眼镜摘下,对她说,“什么意思。” 冉倩觉得很无奈,这还能有什么意思,难道求欢的事,也要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吗。 她咬着嘴唇很别扭挤出三个字,“勾/引你。” 程毓璟沉默了两秒钟,爆发出一阵有趣的笑意,“显然你目标达成,这副样子使我的确有些蠢蠢欲动。” 他说完后一把扯过她身体,缠绵而发狠的吻了上去,吻了一会儿他们都有些意乱情迷,程毓璟用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伸出手摸索到床头,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套,他撕开包装刚要戴,冉倩一把按住他的手,“不用,我找大师算了,今年怀孕多半是儿子。” 程毓璟拧着眉头顿下了动作,“我不是对你说过,以后不要提再生孩子的事吗,什么大师,江湖骗子而已,也就只有女人才相信。” 程毓璟低着头套着,冉倩一把揪住扯了下来,他闷哼一声,捂住下面位置脸色有些发白,“你要把它也扯下去吗。你想守活寡?” 冉倩很倔强的看着他,“不许戴,戴就不让你碰我。我要给你生个儿子。不然这些家业将来给谁继承,女孩子再能干也担不起这么大的压力。” 程毓璟非常无奈看着她的脸,她倔强起来太像薛宛,他有时候在想,是否老天看他十年苦等有些怜悯,才会给他冉倩,算作他痛失薛宛的补偿。 他看了好半响,最终从她身上翻下去,“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你再生。” 他再次拿起床头文件,能在紧要关头刹车并且真的停下来,除了程毓璟这样厉害的自制力,恐怕再找不到第二个男人。 冉倩很失落的躺在他旁边,半边脸埋入枕巾内,眼泪一滴滴滚落下来,七年之痒了,爱情发起痒大约很可怕,重一点会抓破,轻一点无法解决掉那种蚀骨的感觉,于是任由这份痒变本加厉直到再无法控制,所有夫妻对待这四个字总有莫名的恐惧感。 他们今年恰好是结婚第七年,相识第十二年,这样漫长的时光,她都觉得不可思议,竟然真的走到了今天,她咬牙扛下来,如愿做了程太太,可她从没有一天安宁过,她总是从很多渠道听说,某某生意伙伴又送了女人或者钱财给他,那女人非常漂亮,刚刚毕业,清秀干净得从没有被采撷过,这样的女孩,对待任何一个男人都是非常大的诱/惑,何况是一直在逢场作戏的商人,冉倩在每个他晚归的深夜都会惊慌失措坐立难安,直到他终于回来,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若有若无,可并没有任何过分的痕迹,他也从不回避自己接打电话,手机放在她也触手可及的位置,他像是坦荡荡,可她却怎么也克制不住自己心底的猜测和怀疑。 女人一旦患得患失起来,真的很可怕,能把自己折磨疯。 冉倩觉得自己对程毓璟的吸引力越来越小,最开始结婚,他很多年都没有过情事,在房事方面非常的热衷和勤快,后来她生下了程橙橙,就变得少了一些,再到程橙橙上学,七八天才有一次,甚至他忙起来十几天都不触碰她,女人总是会在细微之处敏感多疑,而冉倩和程毓璟原本的身份和家世就差距悬殊,形象看上去也有些不般配,她真的怕极了,这份怕发展到现在越来越浓烈,她无时无刻不在惊慌自己会否失去他,失去这段婚姻。 程毓璟又看了一会儿文件,大约一个小时,他将台灯拧到最暗一格,躺下为冉倩盖好被子,然后从后面搂住她,静静的睡了过去。 清浅的呼吸传来,冉倩忽然觉得非常心痛,她不知道假如有朝一日他真的不要自己了,她该怎么活下去,天都塌了。 这样胆颤心惊到了程橙橙小学毕业,又是一晃六年过去,程毓璟仍旧是一如既往,与人接触都非常温润,轻易不会严肃,但也从不过分逾越,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冉倩结婚十三年,连女儿都十三岁了,再浓烈的感情也会变淡,何况原本他和冉倩之间,就不像蒋华东对待薛宛那般炙热,所有更多的人为了巴结将非常漂亮的女孩送到他包房或者酒桌上,程毓璟从不直言拒绝伤害对方面子,可也没有碰过一下,左右逢源着岔过去,一天天这么搪塞而过。 冉倩照镜子时在自己头发里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白发,她恍然惊觉自己四十岁了,而程毓璟也五十了。 她呆呆的凝望着自己脖颈上的项链,这是她四十岁生日程毓璟送她的礼物,他并没有说什么甜言蜜语,只是为她亲手戴上,然后下厨做了一顿晚餐,不丰富不花哨,但非常好吃,有一股让她迷恋的味道。 晚上程毓璟照例倚靠在床头看文件,他戴上了花镜,看的时间久了眼前会有些模糊,他眼角有了更深的皱纹,岁月其实已经格外善待他,他看上去比冉倩还要年轻一点,并不像这个年纪,平时西装革履气度潇洒,很多年轻女孩都在私下迷恋他。 冉倩有些惆怅喊了他名字一声,他目光没有离开文件,只是挑了挑眉毛示意她往下说,冉倩想了想,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朝夕相对了十几年,她还是有些害羞,每次和他对视,她都忍不住红着脸笑出来,他打趣她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经受不住他目光,她没有说话,但心里却在想:再有一辈子,我还是这样。 程毓璟等了很久,她都没有下文,他索性问出口,“你要说什么。” 冉倩用被子蒙住自己脸,闷闷的发出声音,“你喜欢我吗,是那种男人对待女人的爱。” 程毓璟嗤地笑了出来,“都结婚这么久,才来问不觉得晚了吗。” 冉倩很用力的摇头,“不晚不晚,我就是想知道。” 程毓璟脸上是意味深长的笑意,“你觉得呢。” 冉倩看着天花板想了想,“我不知道。” 程毓璟腾出一只手非常准确找到了她脸的位置,轻轻拍了拍,“傻。” 他指尖纹路很粗糙,是用电脑和笔杆摸出来的,他很不容易信任别人,所以公事总是能自己去做就绝不假手旁人,除了何言,能靠近他办公桌的人几乎没有。 冉倩握住他指尖,轻轻吻了一下,她感觉到程毓璟的手微微颤动着,她松开后又说,“那你后悔了吗。” 他很不解的蹙着眉头,将文件随手翻了一页,“后悔什么。” “后悔娶我。” 冉倩说完后脸彻底红了,她更加深埋进被子里,喷出的呼吸撞在棉絮上,又反弹回来,脸上湿漉漉的发热,她身上在眨眼间救出了好多汗,以能将她浸泡的速度从皮肤内渗出来,程毓璟始终没有说话,一个字也没有,一分一秒耗过去,冉倩都能从漫长的等待中听到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在颤动,她好紧张,比当初在民政局拍结婚证照片时还要紧张几万倍。 她真怕听到他说后悔了,可来不及,都这个年纪,为了女儿也凑合过下去。 她咬着牙,直到很久很久,她身体都挺得僵硬了,灯光终于暗了下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旁边陷下,他一把搂住她身躯,这十几年都是如此,他总是搂住自己睡觉,每个早晨阳光洒进来,她醒时总在他怀中,第一眼就能看到他的脸。 以致于冉倩习惯成自然,觉得这样动作顺理成章并无特殊,却没有发现他这样做持续了整整十三年。 十三年是四千七百四十八天,能够一直坚持搂一个女人,任谁都会感动。 相拥而眠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亲密,最深刻的眷恋。 程毓璟将她脸上盖住的被子掀开,非常无奈看了看她满是汗水的脸蛋,他抬起半个身体吻住她长了皱纹的眼角,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一直吻在那里,他心里很疼,这个女人把一辈子最好的光阴都耗在他身上,她给了他最宝贵的一切,贞洁和青春,现在她也不再年轻,他无数个夜晚都梦到了她和自己在雪地中的场景,他忘记从何时起他的梦中没有了薛宛,而只是冉倩,不再有任何女人。 他叹息一声,“我和你一样。” ——这人世间,滚滚红尘,岁月总是无情,让我们历经沧桑,皱纹叠生。但我牵了你的手,从没有一刻后悔过。 裴部分公告免费,必看 今天两更在九点半上传完毕,不要漏掉看。 由于考虑到程的部分今天结束,裴立刻就跟上读者没有缓的时间,会觉得很突兀,于是明天开始裴的番外,第一更就开始,在中午12点之前上传。 希望大家能够喜欢,也是这部书的最后部分了。 这里的薛,性格非常矛盾,独立又温婉,坚强又冲动,是很多现实中女孩子的性格,尤其我就是这样,而冉倩呢,有点玛丽苏,但不至于很傻甜白,天真烂漫,有点傻,很执着保守,冯可可是属于女强人类型,身手很好,冷艳孤傲,聪明绝顶,身份也特别,身世苦情,一生悲剧。这部书呢,就是把现实中几乎所有性格的女性都转为一个角色。 有不足之处,多多海涵。 希望最后这部分,大家依然还在。 那么…长评啊!!给原创币的!获奖的等我新书就能不用充值白看了,这么好的机会不要错过啊。 另外,欢迎关注我的个人微信公众号,直接微信公众号搜索“缚瑾”即可,作品相关信息、个人动态、抽奖赢币,各种福利等你来!~玩***的小伙伴也可搜索我的***“原创书殿缚瑾”。 第二百五十九章擎华百老汇一更 九十年代末,南三角。 南三角在中国版图上靠近长江,所以一年四季很温润,冬天少雪,春夏雨季连绵,秋天比较温暖干燥,然而这年十月份却出乎意料下了一场非常大的秋雨,整座城市都被淹没在一片汪洋之中,空气骤降,夜风寒冷。 擎华百老汇门前换了几幅歌女海报,穿着非常华丽的演出服,烫着旧上海的波浪卷发,妆容妖艳,风情万种。 路过行人都在驻足观望,那时最流行港剧,香港的女星是美貌的宠儿,可人们也没有见过这样绝伦的风姿。据说有一名是从海阁夜院挖来的交际花,于整座南省都名噪一时。 擎华百老汇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民国时期就是不少军阀少将最爱的花场,这里曾出过民国十艳,在名/妓史上足以媲美八大胡同的小凤仙,如今依然保留民国时期的复古原貌,门口有数十辆改良后的黄包车,都是在夜晚搭乘客人和歌女,以它独特的方式在南三角备受官员和商人青睐,是上层人士聚集最多的名流场所,风光无双。 这里的幕后老板被道上人称作大当家的,皮肤非常黄,绰号又叫金爷,在南省,九十年代蒋华东刚崛起还没有成为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依附在沈张之下当堂主,对于金爷这个人,蒋华东也要买他几分面子,所以一时非常嚣张,他最看重疼爱的心腹有两个,年纪都不大,但颇有几分他年轻时闯荡江湖的英姿,所以得他重用,而擎华场子里就有一个。 夜幕降临,两辆黑色的加长轿车从街道角落缓缓驶来,走下一拨黑衣打手,手执刀棍,表情阴狠,他们一步步走过来,周身都是杀气腾腾,非常干脆利落的将门口正闪烁的霓虹灯打碎,骑自行车路过的行人发出很惊恐的尖叫声,捂着耳朵四处逃窜,一直躲到几米之外。 为首的中年男人眯着眼看了看正中的海报,旁边的手下点头哈腰说,“蓝笙箫,我还说怎么好几天不见她到场子里上班,不少客人都在问她,原来被擎华挖来了,肯定是裴岸南搞的鬼,这小子年纪不大,手段狠,前年出道,今年冬天刚坐上擎华打手领头的位置,道上不少人都和他结下了梁子,可还没有人见过他的脸,他和人接触都戴着帽子,半张脸都是藏匿在黑暗中。” 男人鼻梁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在“擎华百老汇”五个烫金大字的照耀下,异常恐怖。 他冷笑一声,“长得什么鬼样子,故弄玄虚。” 他说完抬起手将棍子扔向旋转的玻璃大门,砸了一个巨大的窟窿,他拍了拍手,微扬下巴对保安说,“通知你们场子的裴岸南,就说海阁来要人,麻利送出来既往不咎,不然我今天就撂你们几条命。” 几名保安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转身跑进大门内送信,脚步如同生了风一般。 擎华的夜晚,歌舞升平风姿绰约,它从来都不眠不休,拥有最艳丽的姿色,最奢靡的风月。 九十年代的南城,深圳被划为特区还在发展,并没有如今这样繁华,上海保留着许多民国风的建筑,处于新老交替的阶段,而最具盛名的南三角百老汇,几乎成为了全国最有钱男人的销金窟。 一楼高升在半空的舞池上,烟雾缭绕之中是一群穿着华丽旗袍的年轻女子,正跟随舞曲扭动身躯,笑容明媚,她们衬托着一个脸庞长得格外明艳的女人,不过双十年华,一身蓝色旗袍面遮白纱,潋滟的大红唇微微开阖,眼神似水般勾人。 底下的看客眼底有精光闪动,唇角噙着笑,指尖雪茄在燃烧,高脚杯内的红酒微微摇晃,巨大的莲花灯挂在水晶天花板上,折射出一圈圈七彩涟漪。 二楼某个黑暗角落,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二十岁出头,黑色风衣将他身型笼罩得英气逼人,他戴着一顶黑色的旧上海圆沿帽,半张脸被遮盖,露出挺拔的鼻梁和削薄的双唇,他瞅着一根烟,目光在底下每个人身上穿梭,仿佛鹰隼一般能看穿皮囊,他身后跟随一排保镖,有四个人,都穿着一身黑衣,背手而立,一动不动。 从楼梯跑上来一个保安,他腰间的电棍七歪八扭横挂着,有些狼狈模样,他靠近男人,小声说,“南哥,海阁夜院来了一拨人闹事,要您亲自过去见他们。” 裴岸南目不斜视盯住一个贵宾区域,有两个老板模样的男人在为难一个女侍者,正动手动脚,这名保安还要继续说,他抬起手比划了一个制止的手势,从烟盒内摸索出两根雪茄,指尖从头到尾的抚摸了一下,朝着那两个老板的手腕接连嗖嗖飞去,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响起,那名女侍者惊慌跳下圆桌,脚步踉跄拿着茶盘要跑,在这时抬起头不经意看到了角落处的男人,他正好收手回去,她咬了咬嘴唇,转身跑进后台。 保安看到后非常惊讶,“南哥好腕力,这软趴趴的香烟都能当暗器,怪不得您是擎华二当家的。” 裴岸南抿着嘴唇,他脑海中想到了那个十几岁便名噪南省的地下圈子奇才蒋华东,他们前不久在码头卸货时冲突了一次,这一招是他亲眼看着蒋华东使出来的,不过他更厉害,他用的是两片树叶,比香烟还要柔软,却能插入人眼窝之下,深入其中半寸。 裴岸南握了握拳头,他还从没有服气过任何人。 但那个蒋华东,的确有本事。 他带着几分不知名的情绪,狠狠吸了口烟,朝着黑暗的空气中吐了烟雾,“海阁的人找我做什么。” “要您交出蓝小姐。” 裴岸南夹着香烟的右手一顿,他微微偏头,看了看舞台上穿着蓝色旗袍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笑了一声,将半根烟撵灭在指尖,他似乎不怕烫,面不改色,直到火苗彻底成了灰烬,他才迈开步子。 那伙人此时在门口分散开,聚在一起不觉得怎样,分开却足有十几个打手,这于场子和帮派之间的争夺战来看,已经是高规格的布阵了。 他们各自手执武器,面目狰狞注视着每个进出大门的客人和舞女,似乎要盯住一个洞。 几名保镖从里面推门而出,带起一阵肃杀的阴风,男人眯着眼睛看着,手下迅速聚拢到一处,撸起袖口露出精壮手腕,那群保镖之中隐藏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由于都戴着沿帽,并没有看出特别,只是衣着打扮风姿外形鹤立鸡群一些,看气派似乎是这里的常客,他手上拎着一个黑色袋子,步伐沉稳走下台阶,这群打手并没有过多留意,而是指着那些保镖问,“裴岸南呢,叫他出来。擎华牛他又不是老板,和我摆什么谱儿?” 那群保镖默不作声,这提着黑色袋子的男人已经走到他旁边,他藏匿在黑暗之中的唇勾起一丝弧度,将袋子朝下一倒,一只手飞速摸上男人的腰部,轻轻蹭了一下,然后一个飞身腾空而起,坐在一侧等候的黄包车上,将头顶遮雨的帷幔放下,对车夫说了句什么,那车夫扶着把手脚下生风朝着远处街道奔去。 男人这才察觉到裤子全部湿了,一股骚气传来,刺得人脑袋疼,他恶狠狠骂了一句,“他妈/的,眼瞎啊!再碰上老子,我要你命!” 男人怒骂着,手下蹲在地上为他掸着裤腿的尘土,他不耐烦的踢了一脚,看着空荡的大门,“裴岸南不敢来见我吗,躲起来算什么男人。” 两名站在台阶下的保镖声音低沉说,“你已经见过我们南哥了。” 男人一愣,“见过了,在哪里?” 保镖不语,并无表情,男人思索了片刻,看着那拂尘而去的黄包车,顿时明白过来,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攥了攥拳头,对着手下极其不情愿说,“跟我回场子。” 他一边朝着身后倒退挪着步子,一边指着那保镖,“这笔账我记下了。” 只是才走了不到两步,腰间刺痛传来,让他脸上瞬间失尽血色,他站在原地不动,手轻轻摸到巨痛的位置,指尖和掌心黏腻猩红,手下人非常惊慌凑过来,才发现他腰部不知道何时有一条很大的刀口,骨肉翻离出来,显然是被利器所伤,可奇怪的是竟然当时并无察觉,等到过了片刻才有痛感。 受伤的领头咬着牙,已经说不出话来,他最后瞄了一眼那巨幅海报,抓不回去蓝笙箫,上面也不会放过他,可对方能伤人于无形,想取他性命更是易如反掌,他也自然不能冒险。 他低吼一声,一把勾住身侧打手,有司机将车开到眼前,他被搀扶着进入,接着车拂尘而去。 在那小巷子口,一辆黄包车停稳,去而复返的男人走下来,缓慢将帽子摘下,浓重眉宇下是一双漆黑不见底的深目,折射着阴冷嗜血的光芒,这是一个长相非常俊朗的男人,他粗砾的指尖摩挲着冰凉的胸牌,上面写着五个字:擎华裴岸南。 第二百六十章云冽二更 司机开着黑色轿车停在小巷子口,黄包车夫接过递来五十元的钱,非常高兴的塞进口袋内,用毛巾擦了擦汗,“我找您零钱。” 司机摆手,“不用,离开这里,不要对外说你今晚拉过什么人。” 车夫点头离开,司机转身来开后厢车门,走下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穿着灰色的类似中山装的西服,戴着一副墨镜,走向靠住墙壁站立的裴岸南,对他说,“裴先生,金爷听说了海阁的人闹事,让我来询问您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场子不缺歌女舞女,没必要得罪海阁那群不要命的人。” 裴岸南将手从口袋内拿出,他早就料想这件事会传播得非常快,擎华内金爷虽然交给了他管,可暗线不少,金爷依旧没有完全信任他,只是没想到传播得这么快。 “丛叔,蓝笙箫非常火,不要说南三角,就是整个南省,她的艳名也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海阁本身不如我们擎华,经营策略和内部人员都要相差一大截,可因为这个蓝笙箫,和我们几乎平起平坐,这样的女人如果能够挖开为我们所用,为什么要放过。” 丛叔蹙着眉头,“可海阁那边的大当家,也不是这样善罢甘休的人,你断了他的财路,今天他派人过来闹事,就是一个教训,金爷不怕事,可为了一个女人没必要惹出劲敌。” “海阁对我们擎华,也一直看不顺眼,早晚会闹出篓子,不如我先发制人,您告诉金爷,蓝笙箫我不送回去,事我也照样可以摆平,不让金爷为难。” 丛叔看了他半响,“你有几分把握,海阁幕后老板,和沈张手下的蒋华东关系匪浅,蒋华东可是个人物,金爷也说过多次,道上方面,不要惹他。” 裴岸南想到那张充满杀气的脸,他的身体僵了僵,触及到丛叔有些怀疑的目光后,他说,“您回去回复金爷吧,这件事我会摆平。” 丛叔虽然不相信他能抗衡蒋华东,但裴岸南从来都是说出的话没有做不到的,金爷也非常欣赏他这点信誉和野心,所以他没有再刨根问底,吩咐司机将他送回别墅,就又折返擎华大门。 裴岸南被司机送回别墅时,已是凌晨两点多,阴雨连绵始终未停,寒风入骨,他将帽子摘下,竖起风衣的领子裹住脖颈,对驾驶位的司机说,“回去后绕路,以防万一。” 司机答应了一声,他走进庭院内,两名保镖从一侧的单间内出来,裴岸南问,“有人来过吗。” 保镖摇头,“您交待我们去办事,我们也是刚回来,还没有进入检查。” 裴岸南没说话,他掏出钥匙开门进屋后,正要换鞋,忽然就察觉到一股不一样的气息,是非常淡的头发香味,有隐约熟悉感,常年刀锋上练就的本能警觉性让他猜想除了他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存在。 他让保镖在门口等着,他脱掉皮鞋,将步子放缓,随手摸出大衣口袋内的一把枪,悄无声息上了栓,他沿着楼梯一步步朝上弯腰前行,自二楼拐弯处听到清浅的呼吸声,他将枪眼对准卧室的门,猛地一脚踢开,对准了那靠在窗台位置站立的身影,只是下一秒,他的动作僵住,那人回过头来,朦胧灯光下惊艳的一张脸旁,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裴岸南暗暗松了口气,他将枪收回,脱下大衣外套,放在墙壁上挂住,随口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不可以吗。” 她一边呼吸着一边喝着红酒,裴岸南这才发现她穿了一身睡衣,洁白如玉的身体大片暴露在空气中,他笑了一声,走过去从背后贴住她身体,唇在她脖颈里细细亲吻着,“想什么了。” 女人笑着放下酒杯,转过身一把扯住他衬衣领子,红唇贴上去,却被裴岸南微微侧过脸庞躲开,吻便偏颇落在他脸颊上,女人的笑容有点凝固,“嫌我。” 裴岸南眼底掠过一抹精光,旋即便被隐去,他邪肆的笑了笑,在她鼻子上落下一个吻,手缓慢覆在她胸口,重重捏了一下,引来女人有些气息不稳的颤抖,“怎么会嫌你,但你没有事先告诉我就擅自过来,让我有些不满。我没有安排好,万一金爷打探到我和你在一起勾结,他会怎么对待你。” 女人吐气幽兰,“他不知道,他和三姨太睡了,这几天都没有找我过去。我来这里当然会打点好一切,不给你添麻烦。” 她说着话手朝下摸,触到裴岸南某个部位,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别闹,先说事,你过来不可能只为了这个。” 女人笑得非常暧/昧,“不然还能因为什么,金爷哪里有那么多消息,难道私事,我就不能来找你了吗。你自己一个人,我眼巴巴等很多天都盼不到金爷过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我不要替你把握住吗。” 裴岸南冷笑一声,他推开女人柔软身躯,转身坐在床上,将领口的扣子解开,摸出一根雪茄,女人非常有眼力为他点上火,他吸着烟,女人爬上床从背后抱住他,将衬衣的扣子全部解开,她的手抚摸在他胸膛上,吻从脸颊一直到脖颈慢慢的移下去,裴岸南始终非常冷静,眼底并没有半分情/欲的冲动,反而是嫌恶,不过女人看不到,她全身心沉浸在引诱他的工程中,用她被调教出的吻技和媚术,要裴岸南在今夜臣服。 她从金爷将他带到身边重用那天起,就看上了他,他年轻体壮,长相俊朗,作为常年和其他姨太太平分一个男人的寂寞女人,她很渴望每个夜晚都有一场美梦,而不是孤枕黄粱,慢慢耗尽自己的大好青春。 她从一些渠道听说,裴岸南和蓝笙箫有些来往不清,她等了几天他都没有找她,于是按捺不住才擅自跑来,没想到仍旧是面对他这样冷酷的抗拒。 她察觉到他的无动于衷,非常不满的眯住眼睛,“怎么,蓝笙箫比我年轻,勾住了你的魂。” 裴岸南沉默着吸烟,直到烟都燃尽,他仍旧不说话,这个男人高深莫测,比金爷更加恐怖阴沉,她拿捏着他想要的东西,才敢在他身边这样放肆,可她也害怕惹恼了他,她刚要缓和,却听见他笑了一声,“云冽,海阁今晚来闹事,找我要蓝笙箫,是你把消息捅出去的吗。她今晚第一次在擎华登台,不会有人走漏风声,除非是你。” 云冽脸色一僵,她想要反驳可发觉面对裴岸南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她竟然连声音都发不出,在她愣神之际,她的手下一刻被裴岸南狠狠握住,仿佛脱臼的巨痛传来,她张开嘴叫了声痛,裴岸南松开后又反手捏住她下巴,一根手指在她唇和人中位置用力擦拭抚摸着,每一下都警告味道十足,“蓝笙箫如果被海阁的人伤了,我就把账算你头上,你和金爷儿子偷/情的事,我都清楚,他那个独子不成器,吃喝嫖赌恶贯满盈,金爷看重我,自然信我的话,他对待背叛的姨太太是怎样狠,你不会不知道,二姨太不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吗。我记得当时你也在场,那场面可是吓得你两天都说不出话来。” 云冽脸色彻底慌了,她怎会忘记二姨太和一名保镖私奔被抓回来后的下场,惨不忍睹,警方干预后走了个过场就罢休,金爷早就招呼过了,云冽觉得脊背发凉,她踉跄着跌下床,在地毯上有些颤抖,“你不要说,看在我们的旧情…” “我们有旧情吗。” 裴岸南笑容深刻,却带着几分阴狠,云冽明白了几分,摇头说,“没有,我从没和你接触过。” 裴岸南非常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很好,记住,我捏死了你的命,我一句话就可以让金爷把你喂他的食人爱犬,你不想四分五裂的死去,就不要再动我任何人,尤其蓝笙箫。” 他说完走到门口位置,朝着下面喊了一声,从大门外进入两个保镖,走上楼看了一眼衣衫不整蹲坐在地上失了魂魄的云冽,冷声说,“四姨太,我们送您回金府。” 云冽不情不愿爬起来,她看了看站在一旁靠住墙壁面容冷淡的裴岸南,走上去不甘心问他,“是我伺候金爷,你嫌弃我吗。” 裴岸南扫了一眼门口的两个保镖,他们面无表情看着一处花圃,仿佛没有听到,他笑了笑说,“你早就跟了金爷,我嫌弃过吗,是你自己把我对你的那点情分消磨干净。” 云冽一只手捏住胸口上的肩带,“如果以后我还为你做事,我们能回到从前吗。” 裴岸南朝保镖使了一个颜色,他们齐齐上来扣住云冽的手臂,朝着外面缓慢拖去,她仍旧死不甘心的回头固执望着他,裴岸南和她四目相视,最终说,“我们从没有过从前,所以并不存在回去。云冽,你不要再把你我那点事挂在嘴边试图要挟我,我有我逃离的办法,可你却必死无疑。” 云冽没有听到他后面的话,便被保镖带下了楼梯,裴岸南进入浴室,从镜子内看着自己胸口和锁骨位置的唇印,非常嫌弃的用水洗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风月不知愁 金爷独子二十五岁生日这天,傍晚时金府内大摆筵席,不少南三角的权贵携家眷赴宴,一时门庭若市络绎不绝,光是礼单就记下了几十页,金红匣子数以百计。 金爷这个儿子,是长房太太既原配妻子所生,母亲生他时难产,并没有见上儿子一面便撒手人寰,用妻子性命换来的独子,金爷自然非常看重他,而几名姨太太也都无所出,更始终没有填房续弦,然而金少爷非常不成气候,为人懒散,喜好美色和赌博,私下作派奢靡荒诞,几乎所有认识金爷的人,都了解他有这样一个扶不上墙的儿子,非常惋惜。 其实金爷有意认下裴岸南做义子,旁敲侧击提过几次,他始终没有应承,裴岸南非常清楚,做这条路上的人,走不长久,就像蒋华东,他在沈张身边光彩无限呼风唤雨,依然存有二心,裴岸南也不会把自己的一生赌注在这看似风光的岁月中。 裴岸南作为金爷手下最得力的心腹,全程陪同出席待客,在门口引着一众保镖迎来送往,乍看上去排场极其庞大。 每到重量人物,金爷都会格外耐心细致为他引荐,大有要扶持他上位做一方霸主的架势,裴岸南非常谦虚严谨,与对方接触言谈举止几乎不出一点错失,有宾客对他打趣说,“金爷莫非是想将这把宝座传给裴堂主。这样尽心为他铺路,连我们看了都觉得良苦用心,莫不是哪位姨太太给金爷添的血脉?” 金爷听了非常高兴,笑容满面,“冯部长不要取笑我,如果真是我的儿子,我也不至于这样发愁,犬子愚昧风/流,哪里比得上岸南半点风姿,我的家财不被他败得精光我就知足,还指望他能为我做脸不成。” 冯部长看了看站立一旁默不作声的裴岸南,眼底有几分赞许,“裴先生的确是人中龙凤,金爷能有这样手下,再风光几十年也不成问题。” 他们正在这里说着,忽然听到一声女子尖叫,碗盏被打碎的刺耳声传出,一名清秀的女仆从内堂帘子内跑出来,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她脸上有些泪痕,脚步极其踉跄,险些不稳栽倒在门槛上,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些注视她的宾客,慌里慌张的从小门跑开了。 金少爷接着从里面追出,同样是衣裳不整,眉目间有些恼怒,冲着她背影怒喝,“死丫头,我看上你你不答应,你以为在金府里还能逃得过?这都是我的!” 从房中又出来一个女仆,她光着脚,拉扯着金少爷手臂,“少爷,莹宝不懂事,您不要跟她生气。” 众人终于听明白后,脸上都染了几分兴味盎然的笑意,纷纷耳语唏嘘,金爷千算万算忘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会捅娄子,他脸色气得发白,用手戳了戳朱漆大门,“混账!像什么话!平时胡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什么时候了你不要脸我金家还要!” 金爷气得够呛,有些破音,眼见态势有些不可阻挡,裴岸南朝着身后保镖吩咐一声,立刻冲过去两个手下,将金少爷一左一右钳制住,朝着内堂里面拖,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喊,“谁允许你们碰我的?这是在金府,我的家里!我父亲说话了吗,你们哪来的胆子动我。” 一名保镖沉声说,“是裴先生的吩咐,我们不敢不从。少爷不要怪罪。” 金少爷愣怔了片刻,旋即疯了一样拳打脚踢挣脱开他们的桎梏,转身朝着裴岸南冲过来,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非常精致锐利的匕首,指着裴岸南的胸口就要刺下,裴岸南冷笑一声敏捷闪开,抬腿照他手腕劈去,金少爷哀嚎一声松开了匕首,跌落在地上。 他眼底猩红,咬牙切齿说,“他们都听你的,你算什么东西?你觊觎我父亲财产,他要认你做义子你欲擒故纵迟迟不答应,你这个卑鄙小人,我告诉你,有我金匮一天在,你就不要妄想分到我的家产!” 金爷抬腿朝着他肩膀踢了一脚,金匮朝后仰面倒在地上,金爷脸色非常难堪,“反了你了。不听他的,难道听你的吗,这样隆重场合你都能惹出祸,我再给你实权,你还不为我闯下滔天大罪?从今往后,金府上上下下,都听岸南的,你想顶了他,就先练练你的本事,你这副样子,我能给你什么。” 金匮攥着拳头,“你这么相信他,早晚会被他毁了,他就是个小人,他图谋的就是你的家财,等你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他就会反咬你一口!” 金匮说着还要爬起来冲向裴岸南,可还没有碰到他的身子,就被裴岸南身后的保镖一手降服,金爷非常痛心说,“就算我被外人算计图谋了,也比亲眼看着你败了要强,我就你一个儿子,你不争气,我能有什么指望。我难道还活一百年?金家的未来,我能不赌一把吗。” 金爷话音未落,忽然听到身后街道有汽车鸣笛的声音,此起彼伏非常响亮,能在金府门前这样耍门面,自然是响当当的人物,宾客纷纷探头张望,金府右侧小巷口的华春店面门前缓慢驶来三辆黑色轿车,轿车两旁车门各自站着四名黑衣保镖,车在门口红毯上停下,保镖跳下车台,最前面下来的是一位类似管家模样老者,他拿着红色礼单,有保镖随之抬下几个金纸包裹的箱子,看着似乎非常繁重,大约是玉器古董或者金银之类的贺礼,第二辆车由保镖护送下来一名年轻男人,大约在二十五六岁,他戴着沿帽,一身黑色风衣,锃亮的黑色皮鞋,腕间戴着一块银色名表在阳光折射下烁烁放光,他从车内下来,缓慢直起身体,一侧保镖让开位置,护送他走近金府大门,众人这才看清,来的正是南省首屈一指的大佬沈张手下的堂主蒋华东。 众人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见到他,听闻沈张对蒋华东非常喜爱,他膝下无子,完全是当作接班人来教养珍视,金爷看到来人是他,立刻收起不快神色,亲自走到台阶下,蒋华东缓慢摘下头顶帽子,转身递给随从保镖,摆了一下手,那名老者将礼单递上,“这是我们沈老和蒋堂主亲自备选的一份心意。” 金爷垂眸扫了一眼,果然是非常丰盛贵重,蒋华东微笑说,“沈老听说金爷独子过生辰,他作为长辈不便亲自到场,便委托我过来聊表心意,这点薄礼还请金爷笑纳。” 金爷非常高兴,换做别人即便祖宗三代也要亲自过来,但沈张的势力,谁能劳得动他大驾,能派来蒋华东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他笑着吩咐裴岸南接过礼单,对蒋华东说,“蒋堂主能亲自过来,我金府上下蓬荜生辉,犬子的面子这样大,还要多谢蒋堂主赏脸。” 蒋华东看了一眼被禁锢住的金少爷,“对于贵公子,沈老和我都不熟悉,也是看在金爷面子上,能否请金少爷出来叙话。” 金爷倒是愿意,可他这个儿子言辞过分,万一顶撞了蒋华东,岂非自寻死路,他只好说,“犬子惹了祸,我正在训斥,他态度不好别恼了蒋堂主心情,改日再聊。” 蒋华东笑了笑,“也好。” 金爷转身吩咐保镖让出一条路来,指着里面说,“请蒋堂主上座。” 蒋华东带着十四名保镖进入内堂宴场,随着金爷坐在首桌的上座,他原本推辞,可金爷执意这样,他也只好客随主便,这场面非常有趣,无数中年已过的政客商户却簇拥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坐在主座,颇有几分嘲讽。 蒋华东落座后,许多道上混出头脸的人端着酒杯起身,对着他敬酒,“华哥,兄弟们还请您赏个脸。” 蒋华东并没有起身,而是用两根手指捏住酒杯高脚,朝着他们微微颔首饮下,众人也干下后,重新坐回去。 裴岸南跟随金爷落坐在蒋华东这一桌,金匮作为寿星主角因刚才的插曲并没有出现,宾客也都心照不宣不曾提起,冯部长和两名军装副部也坐在这一桌,蒋华东不太喜和官场人打交道,言多必失,他只是听着别人说时下行情,偶尔吃一口菜,裴岸南在喝酒时扫了他一眼,恰好他也看过来,四目相对间,裴岸南有些发愣,蒋华东眼神太深邃犀利,他没有任何表情反应,只是看了裴岸南一会儿,便将目光移开。 裴岸南沉默了片刻,主动倒了一杯白酒,侧身看向蒋华东,“华哥,我敬您一杯,上次码头见过您身手非常佩服,以后有时间切磋一二。” 蒋华东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他举杯喝了一口,“机会一定有,承蒙裴堂主过奖。我也非常看重裴堂主的气魄,在年轻人之中并不多见,若能和裴堂主私交,也倍感荣幸。” 金爷笑着拍了拍裴岸南肩膀,“年轻人贪生怕死不够沉稳,也难当重任,岸南算是非常难得,但和蒋堂主比还有些差距。如果能得到蒋堂主提携,一定事半功倍。” 几名姨太太坐在旁边的女眷桌上,打扮得花枝招展,云冽时而看一眼裴岸南,发觉他目光从未落在自己身上,她有些恼怒和失落,一杯接一杯的灌酒,五姨太捅了捅她的肩窝,“云姐,蒋华东是什么人物啊,那么年轻,怎么连金爷都这样奉承他,沈张不是没儿子吗。” 云冽不耐烦的拍掉她的手,斜了她一眼,五姨太被她这样一甩,脸上有些不满,阴阳怪气的擦了擦指尖,“我还嫌脏呢,陪完了金爷又急不可待去外面找野汉子偷/欢,你拿金爷的脑袋当绿帽子的架子吗,金爷从前最疼二姨太,仅次于他的正牌夫人,不一样狠到活活四分五裂为了狼狗,警察连尸体都找不到,案子不了了之,对待你金爷能网开一面到哪里去。” 她说着话眼神伶俐扫了一圈,确定没人留意才凑过去在云冽耳畔压低声音说,“云姐,你以为那天晚上你走,我没看到吗,你去的宅子,是裴先生的吧。一个是金爷的四奶奶,一个是金爷要认下的儿子,这样不伦之恋,金爷知道了一定勃然大怒,你说,我要不要通告一声。” 五姨太把玩着无名指戴着的祖母绿钻戒,她唇角勾着冷笑,眼神似有似无瞟着她的脸,云冽手上的酒杯陡然一个摇晃,倾洒了出来,她扭头看着五姨太,“你看见了什么?道听途说妄想过来诈我?你那天晚上玩牌玩到天亮,我同样也清楚,金爷一个月给你的开销一万元,你一晚上输了三万,钱从哪里来的。论起把柄,谁有你五奶奶的多?你可不要胡说八道,论辈分,我还在你前面,金爷那里,我比你的情分多。别偷鸡不成蚀把米。裴岸南什么身份,你在背后诽谤他,他能放你活吗。漂亮女人多的是,以金爷身份,姨太太想娶多少就娶多少,反正也无名无份的,谁也管不着,可裴岸南世上就这一个,金爷可能为了你一句话,因小失大吗,到时候倒霉的反而是你,谁让你说了不该说的。” 五姨太看了那桌一眼,裴岸南腰间口袋内鼓出一块硬物,大约是枪支,金爷不止一次说过,裴岸南的枪法,非常出神入化,能在悄无声息之中,距离百米之外射中目标。 五姨太想到这里身子控制不住的发寒,没有再说话。 对面坐的三姨太金爷非常宠爱,是擎华百老汇跳舞的女郎,金爷看上后带回了宅子里,她早就听说过蒋华东大名,大约这世上不会有美人不爱英雄,此时她坐的位置正好挨着他最近,金爷酒过三巡有些醉意,众人喝酒聊天兴味正浓,没有人留意到她,她大了胆子将自己的耳环解下来,趁着蒋华东垂眸捏着眉心的功夫,将耳环塞到了他垂在桌下的掌心内。 第二百六十二章清月屏第二更 在三姨太的耳环落入掌心的霎那,蒋华东身子一僵,他分明感觉到那是女人的手,很柔软很小,而且位置是在金爷姨太的那一桌,他没有睁开眼睛,仍旧闭着,另外一只手捏着眉心的动作也不曾停下,耳畔有女人的笑声,孩子的嬉闹声,他脑子里飞速转动着,他在这时已经有了要脱离沈张的念头,只是还没有一个合适机会,如果利用金爷的女人引发误会让他们二人内斗,便是最好脱手的时机。 蒋华东睁开眼,不动声色捏住那枚耳环,三姨太一直在留意他的动作和反应,见他没有立刻拒绝,她心里松了口气,她原本就是赌了一把,金府富贵,可深宅大院没有自由,也没有名分,金爷年老,她有没有孩子,在这里耗费掉青春,非常可惜,而蒋华东这样的男人,大约没有女人不爱,如果能得到他的青睐,似乎比留在金府更光明,他的身份地位,想要保一个女人并不困难,敢和金爷抗衡的,在南三角除了沈张的心腹也不会有谁。 裴岸南其实将三姨太的动作尽收眼底,他坐的位置并不好,可他非常谨慎机敏,每一桌人做什么,只要微微一动,他立刻就会留意,他知道蒋华东这样的人绝对看不上金爷的女人,何况沈张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沈瑰月和蒋华东恰好年龄相仿,这样好的上门女婿,沈张那么精明的人绝不会放过。 裴岸南装作没有看到,他倒非常想知道,蒋华东这样精明阴狠的人,会怎样处理这很有可能炸了殃及太多人的事。他颇有几分笑意的饮着酒。 金爷喝得很醉,手都是软的,毫无力气,他拿起筷子夹了许久都夹不住一只虾,便索性放下对蒋华东笑着说,“蒋堂主年少成名,这一点我金某人非常佩服,如果蒋堂主不嫌弃,以后多多到金府来,犬子无能,岸南却是俊杰,你们英雄惜英雄,我乐见其成。” 金爷对蒋华东是真的欣赏,可奈何他早就跟了沈张,他还没有那个把握和沈张争人,要是一般保镖和堂主,也没什么,可蒋华东这样的奇才,沈张一定会和他斗得你死我活,还不如慢慢来。 蒋华东看了一眼裴岸南,他笑着说,“裴先生的确不错,这也是金爷平日里教养得好。沈老也提过不止一次,说金爷在道上打拼这几十年,除了万贯家财娇妾无数,最有成就的就是调教了一个裴岸南。” 冯部长在一旁放下酒杯附和着蒋华东的话说起来,金爷与裴岸南都面向他听着,蒋华东在这时不经一般向旁边一桌投去目光,云冽低头看着菜品,五姨太脸色有些苍白,另外两个打扮非常清秀的女孩,都在默不作声用餐,唯独三姨太眼波带媚扫了他一眼,他便立刻明白,这耳环是她给自己的。 蒋华东并没有仔细看,这里人多眼杂,他立刻将目光收回,掸了掸大衣下摆的灰尘,起身对这一桌的金爷和上宾说,“我出去透透气,酒喝多了头不是很舒服,告辞失陪。” 众人见蒋华东起身,立刻纷纷站起,目送他走出大堂,金爷吩咐了两个丫头跟出去,帮蒋华东引路,裴岸南想了一下,拦住说,“蒋堂主既然没有提出这个要求,大约也不会走远,不如别去打扰,我观察他似乎喜静。” 金爷点了点头,和其他宾客继续聊着,裴岸南目光颇有深意扫了扫门口方向,夜色撩/人,那一抹黑色衣袂渐渐隐去。 三姨太抚了抚自己的盘髻,将一枚珍珠的冠钗插得稳了稳,她拿起方帕起身,绕过五姨太走到金爷旁边,俯身小声说,“金爷,我想回房间换身衣服。” 金爷蹙眉回头看了看她身上的蓝色旗袍,“这不是很好,折腾什么。” 三姨太嘟着红唇摇着他手臂,声音非常娇憨说,“您送我的黄色西洋裙我还没穿过呢。就等着来了宾客穿给大家看,我漂亮了,您也有面子不是吗。我可是咱们金府的大美人,这话不是您说的吗。” 金爷非常喜欢三姨太的娇媚,再加上喝了酒根本招架不住,他愉悦大笑,“从前是你,现在可是云冽。” 三姨太挑了挑眉毛,“瞧瞧,金爷平时就护着她,连大美人的称呼立刻给了她,以后我在金府还怎么活。” 金爷哈哈大笑拍了拍她手背,“我说的玩笑话,当然是你,她比不了你。你去换吧,早点过来,记住不要和那些男宾说话。” 三姨太搂住金爷脖子,非常温柔吻了他脸颊一下,转身走出庭院后,她四下观察后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发现了一道黑影,朝着一侧凉亭的方向过去,她并没有丝毫惊慌,只想立刻抓住蒋华东这根助她逃离金府的救命稻草,她毫不犹豫追上去,此时月光朦胧,清月屏三个字笼罩在皎洁的白雾之下,台阶铺着鸭绒红毯,轻纱拂动,花香四溢。 三姨太沿着窄路走到亭中,她一眼看到一身黑衣的蒋华东立在柱子旁,长身玉立,风度翩翩,侧面轮廓清俊得如同雕刻,大约这样男子,就是女人的一场清月浮欢。 他手上抚摸把玩着那枚血红色宝石耳环,清澈幽深眼底透露着一丝玩味和趣意,三姨太笑了一声,脚步很轻走过去,目光清明中带着几分醉意迷离,“蒋先生怎么来的这么偏僻。” 蒋华东缓慢抬起头,他借着月光打量面前女人,大约二十五六岁,和他差不多,头发盘在耳后,有两缕碎发垂在脸颊,皮肤格外白皙,五官非常精致,但是眉梢眼角透露出一股算计和精明。 这样的女人,如果再有美貌,就非常可怕,往往都是男人的英雄冢。 蒋华东原本就看不上她,这样一来更多了几分厌恶,他想借着她引/诱金爷和沈张内斗,恐怕并不那么容易,这女人绝不会愚蠢到任人牵引,蒋华东思索了一会儿,他将耳环递过去,手掌摊开在两人之间,“三姨太落下了这个,我物归原主。” 第二百六十三章端倪第一更 蒋华东将那枚红色宝石耳环摊开放在掌心,月光朦胧轻纱拂动,折射出很耀眼的清冷光芒,大约是角度问题,分明非常硕大的宝石此刻在蒋华东宽大的掌心内却小巧玲珑,空气中隐约弥漫一股非常好闻的男人清冽的味道,三姨太跟着金爷有五年多,她二十岁就做了他情/妇,她感受过他曾那样宠爱自己,捧尽天下最好的东西给她,她也有过一段商女不知亡国恨的荒诞岁月,她以为自己施展媚术和手段就可以使他蒙蔽心智对自己惟命是从,可她渐渐发现金爷却从不肯找任何女人代替他妻子的位置,这意味无论她如何得宠都将无名无份,她努力过,要做名副其实的金太太,为此不择手段,只有作为法律保护的妻子才是她一生的保障,可并没有丝毫用处,他仍旧不许诺任何,她在深宅大院内过着看似奢华风光却心酸惶恐的生活,她亲眼看着金爷又迎进来两名姨太,都是如花美貌,比她更年轻更有风韵,她恐惧未来某一天她姿色尽失会是怎样下场,被驱逐出金府,一无所有,狼狈不堪。 金爷是她第一个男人,也是惟一一个,她没有云冽那样大的胆子和不知处境的愚蠢懵懂,和手下偷/情,这是拿性命买欢,金爷是什么人谁不清楚,他最无法接受背叛他的人,不管是手下,还是女人,这是功成名就的男人奇耻大辱。 她喜欢赌博,喜欢投资珠宝,她不停的用各种手段为自己谋求一个失宠后的保障,可她非常清楚,一个女人靠自己很难在这激烈而多变的社会存活一辈子,到底都需要一个归宿一个男人遮风挡雨,她必须要物色一条退路,而这条退路要有足够的能力和金爷抗衡,并且不会像他那样,有朝一日为了其他姨太太而冷落无视她。 三姨太不清楚蒋华东会否是这样一个男人,她只记得曾经在擎华百老汇唱歌时,安叔告诉过每个歌女,要明白什么年龄段的男人想要什么渴求什么你才能稳稳立足,不会因更多年轻美貌的女人涌出而变得一文不值,没有了青春你还可以拥有智慧,这世上真正有涵养和地位的男人,从不会单纯看你的美貌和青春,他还要你的性格你的才智和你的审时度势。 二十多岁的男人,轻而易举可以陷入一段澎湃的情事中,他本性莽撞而冲动,对待美有最疯狂的追求,崇尚热烈激荡如歌曲和电影中描述的爱情,他能用最快的时间爱上一种感觉,迷上一个眼神,也能用最快的时间遗忘和放弃。 三十多岁的男人就会变得冷静,他不喜欢对女人表达,他更愿意用他的方式去做,即使女人不愿接受,他仍旧非常固执的觉得他是对的,是长久恒远的。 蒋华东此时恰好是三姨太最能掌控的年纪,她并不了解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但她更愿意猜测这世上乌鸦一般黑,男人不过大同小异,安叔的话适用于任何一个目标,即使他是令太多人闻风丧胆的冷酷的蒋华东。 安静的清月屏在湖泊之上似乎有遗世独立之感,仿若一个仙境脱离了俗世红尘,三姨太从一侧的圆桌上捧起一奁白色的鱼食,她越过蒋华东的身体,从他侧面走过去,站在凉亭边缘,往湖中休憩的金鱼群中投下食物,那些鱼非常具有灵性,在嗅到食物气息后,瞬间聚拢到一起,用嘴巴灵巧啄食着漂浮的虫子,金色和黑色两种颜色交映成趣,月光洒在湖面,荡开涟漪,几片有些发黄的叶子被惊动得颤了颤。 蒋华东望着湖中景象,他从口袋内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刁在嘴里,正要点燃,三姨太像是脑后长了眼睛,她迅速放下盛鱼食的奁子,从蒋华东指尖夺过打火机,他动作一顿,叼着烟卷看向她,四目相视间,她笑得非常明媚,他们互相凝望对方,一个将火苗置在烟下,一个用力吸了一口,白色烟雾吐出,在空气中氤氲蔓延开,衬托两张非常好看的面庞都很模糊不清,蒋华东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唇角非常湿热的感觉,他本能的朝前推了一下,手却触碰到一团很软的东西,他触电一样收回,三姨太笑着理了理旗袍的盘扣,“蒋先生不会没有过女人,连触碰到了什么都不知道吗。” 蒋华东看向湖面,“三姨太自重,我无意以任何方式与金爷结下梁子,何况根本就不值得的事。” 蒋华东说着话又吸了一口,湖面的鱼吃光了食物再次安静下来,万籁俱寂,风声撞击在轻纱帷幔才发出一点微不可察的声响,三姨太还是第一次这样靠近年轻精壮如蒋华东这样的男人,她脸上有些泛红,主动靠过去,一点点挪动脚下步子,她吐气幽兰,“蒋先生谈论女人值不值得,那么你是值得女人托付的男人吗。” 蒋华东垂下眼眸,他发现眼前女人距离他非常近,两具在夜风中格外火热的身躯几乎完全贴合在一起,即将毫无缝隙,他笑了一声,目光落在三姨太白嫩圆润的耳垂上,轻轻开口说,“当然是,但不会对不值得的女人,我认为她还没有出现,我在等。” 三姨太哦了一声,她的手撑在他胸口位置,缓慢的戳了一下,硬梆梆的触感让她明白这是怎样一个威猛刚毅的男人,她心里砰砰的跳动着,她露出一个非常妖娆的笑容,“蒋先生觉得我值得吗。” “值得又怎样,不值得又怎样。” 三姨太的眼神很坚定,她的脸几乎就和他的挨在了一起,“我要你带我走,什么办法都可以。别的男人做不到,也不敢,但我知道,你能,因为金爷对你很尊敬,他也怕你。” 蒋华东脸上闪过一抹玩味的笑意,有趣,他还从没碰到过这么大胆的女人,开口就不切实际。 “你说的不错,但凭什么。” “凭我可以给你最美好的享受。” 蒋华东的唇角渐渐收敛了那抹弧度,他的表情捉摸不透,猜不出在想什么,正在彼此揣测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蒋华东立刻收回自己前倾的身体,他随手将掌心捏住的红宝石耳环扔向平静的湖面,三姨太身子微微发僵,她看着那拨脚步格外匆忙的人,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她朝后退了半步,为首的男人忽然大喝一声,“抓住她!” 几名黑衣保镖身手虽然迅速,可仍旧有些来不及,裴岸南在这时飞身一跃踩住凸起的石凳,在半空中划起一个圆润弧度,伸手揽住了要坠湖的三姨太,速度之快几乎就是在眨眼之间,蒋华东眯着眼看着半空中利落坠地的年轻男人,唇角勾起一抹非常玩味的弧度。 蒋华东早就发现在三姨太接触他时,暗中就有一双鹰隼般的目光在伺机行动,只是他没想到金爷身边这个裴岸南除了非常细腻机敏的心思,还有这样出众的身手,大约在南三角这边,除了他再没人能制服这样的野狼。 金爷冷笑看着三姨太,她脸上并没有任何惊慌,放在在做这样举动之前就已经想到,非成即败,一个女人能有这样坦然的气度,从前真是他小看了她。 蒋华东并没有等谁开口便笑了一声说,“金爷让自己姨太把我引诱到这样僻静的地方来,我非常不解是什么意思。三姨太美貌动人,金爷对我对沈老的友好我已经看在眼里,并不需要再让金爷破费这样贵重的礼物,恕我无法领情。” 裴岸南蹙眉看了看他,他脸上是非常轻松的笑意,好像置身事外一般,单独在金府和金爷的姨太太见面,这本身就是打了金爷的脸面,不主动致歉已经是他胆子大,竟敢将根源推到金爷卖女人求和上,未免太傲慢。 不过裴岸南也格外敬佩他的沉着和睿智,不愧是刀枪火海中见过大世面的人,逢凶化吉的好本事让人惊叹。 金爷听他这样说,原本就梗在胸口的怒火霎时烧得更加猛烈,但是他姨太太在自己眼皮下做出这样放肆的事,原本就亏了理,换作别人他能出口气,大不了要他半条命,可蒋华东是沈张最看重的人,自己又有足够势力,他还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得罪,金爷狠狠的咬了咬牙,只能将这口气再不情愿咽回去。 “蒋堂主言重,这样事并非我的授意,我的姨太不懂规矩,擅自作出这样有辱我颜面的事,还请蒋堂主不要放在心上,道上人多口杂,你我位高权重,这一点我还希望蒋堂主能够有些分寸。” 蒋华东点了点头,朝身后保镖使了一个眼色,距离他最近的保镖拿着打火机走过来,用一只手挡住风,为他点燃了香烟,“华哥,这事您吩咐。” 保镖话音落下,裴岸南带着四名手下上前一步,脸上满是戒备和杀气,蒋华东眯着眼在烟雾中凝视了他半响,最终说对说这话的保镖挥了挥手,“金爷今晚要忙着家事,我看我不便再打扰下去,至于刚才发生的事,我和金爷一样都懂分寸。” 金爷扯出一声类似冷笑的表情,“蒋堂主话里有话,这样的事蒋堂主占了便宜,就不要再咄咄逼人。” “这点便宜我还不愿意占,并非金爷觉得好的,我就看在眼里。” 金爷脸上满是冷意,蒋华东笑容深邃,从安叔手中将帽子接过来,非常潇洒扣在头顶,“告辞。” 第二百六十四章懦夫 蒋华东带着保镖离开清月屏后,金爷脸色格外难看,他对裴岸南吩咐说,“让云冽带着小五送宾客离开金府,不要失了礼数,像冯部长这些政要,愿意留下就安顿房间,不愿意的,通知你手下亲自送到他们家里。不要怠慢。” 裴岸南点点头,他转身向一名手下招手,交待清楚这些后,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三姨太,主动走过去说,“三姨太,您请到书房。金爷有话问您。” 三姨太看了一眼先行一步的金爷,他略微苍老的背影和蒋华东挺拔而俊朗形成了非常大的反差,她冷笑着对裴岸南说,“我知道,这里所有人都不如裴堂主看得清楚,他们活着就是一句行尸走肉,一个金爷的走狗罢了,没有自我,没有分辨能力,金爷和你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所以糊里糊涂一辈子,那么看得最清楚的裴堂主,你觉得我错了吗。就像云冽,她爱你错了吗。我们的不同在于她是因为渴望得到二姨太曾拥有的真正的爱情,才会看错人,爱上你这样不敢和金爷抗争的懦夫,而我只是想抓住一个人,带我逃离这生不如死的金府。我们卑微,容不得自己选择什么,只能被像金爷这样的大人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将自己一生赌在一场短暂的富贵中。这是错吗。” 裴岸南听到云冽的名字,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已经走远的金爷,留在清月屏内的都是他自己人,他深深吸了口气,“我和四姨太清清白白,三姨太说话还是注意些好,至于错没有错,您是金爷的女人,他说对您就对,他说错您就错,这点都不明白,您连做一场富贵梦的资格都没有。如果过不现实,梦就做的长一点,这才是您这样身份的女人该做的事。而不要贪图更不现实的人,您看透了二姨太曾逃亡失败被活活咬死的结局,您认为只是因为她没有选择一个有能力保护她同金爷抗争的男人吗,并非如此,蒋华东的确有这个能力,但他却未必会为了一个女人而选择铤而走险,您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他放弃这样呼风唤雨的地位?如果他连一点美色/诱/惑都扛不过去,轻易堕入这样的网中,还能被您物色上吗。金府内最有远见的大约就是三姨太了吧,有些话您还是对金爷解释。” 三姨太冷笑一声,她伸手扯住裴岸南的衣领,狠狠说,“我和云冽关系并不好,深宅大院之中,女人之间都是彼此嫉妒的,但此时,我非常可惜她竟然会爱上你这样懦夫,你扪心自问,她为了你做了多少,你除了给她一阵云雨,还给过什么,我能预想到,她未来一定会死在你的无情和懦弱中。” 三姨太说完这番话跟随两个保镖走下清月屏,裴岸南站在原地,一阵非常冷的风吹来,将他黑色大衣的下摆撩起,轻纱拂动,他被笼罩在一片苍茫月色之下,他攥了攥拳头,再睁开眼时,已经敛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无奈和心痛。 他们朝着内堂的书房去,金爷正坐在沙发上喝茶,他一言不发,脸色肃穆,正酝酿着一场非常可怕的暴雨,裴岸南带着三姨太进入时,就觉得气氛很不对劲,他朝着门口把守的两名保镖摆了摆手,他们退下后,裴岸南刚要对金爷说话,忽然他从沙发上起身,越过裴岸南的身侧,扬起手臂非常用力扇了三姨太一巴掌,这一下似乎用了极大力气,三姨太像一片枫叶跌在地上,索性铺着很厚的地毯,否则摔也摔的半死,她被打的脸迅速浮肿,唇角溢出很多的鲜血,发髻散乱垂在脑后,金爷还要冲上来做什么,被裴岸南拉住,“金爷,打坏了您对外不好说,三姨太跟着你时间久,许多道上人都清楚她存在,别为了一时撒气,给自己惹来麻烦。” 金爷胸口急速的鼓了鼓,似乎在强力压制怒火,他冷笑说,“岸南,这个不要脸的婊/子,竟敢背着我到清月屏私会男人,幸亏我压得紧,不然现在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二姨太的事我就丢尽了脸,没想到她们还不消停,难道当初她死得不够惨,让你们长不了记性吗!” 三姨太最大的噩梦就是二姨太死的场景,她非常固执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被金爷活活打死的保镖,她说,“我不后悔,我爱他。” 这是她留在人世间最后的话,她当时非常得宠,并不明白二姨太为什么要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偏偏去跟随一个保镖私奔,非要逃离金爷的桎梏,当一只住在奢华宫殿的金丝雀难道不比风餐露宿要快/活得多吗。 直到现在她才清楚,想要让你摆脱现状并非只是一个不合时宜出现的爱人,还有你的清醒和理智,让你深刻领悟到这样无法过完一生,你需要赌一把,让自己活得更明媚,大不了输,输了就是一辈子再不能翻身。 二姨太和那名保镖的死曾有警方介入,之后金爷收敛了很多,并没有再添上什么血腥,三姨太并不担心他会要了自己的命,只是她不清楚等待自己的是怎样折磨。 金爷狞笑着蹲下,他伸出手死死掐住她喉咙,看着她一点点分散的瞳孔和憋得发紫的脸庞,忽然觉得很有快意,“你向跟着蒋华东吗,你想要背叛我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以为他会穿我不要的破鞋吗。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也太低看了他,他如果和那些贪图美色的男人一样,也不会受到沈张重用,我会让你明白背叛我的下场是什么。” 金爷说完后非常用力朝后一推,将她松开,三姨太重重撞在墙壁上,她闷闷的哼叫了一声,捂住胸口拼命大口呼吸着,意识回缓金爷已经离开了书房,从外面走进来两名保镖,他们脸上有让人非常恐怖的笑意,三姨太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她趴在地上握住裴安岸南的裤腿,抬起脸央求说,“你救我一下。” 她说完后又想到了什么,她很小声音说,“在金府里,任何事我都清楚,但和你有关,不该我清楚的事,我也丝毫不清楚,云冽非常优柔寡断,这一点她没有我的狠,金府内,我掌权两年,你该明白,掌权意味着我都知道什么。” 裴岸南把玩着大衣的袖扣,精致的琥珀色玛瑙扣在惨白灯光下散发出格外迷离而恍惚的光芒,像是触摸不到。 他的脸上浮现出更多笑意,薄唇微微开阖说,“可我并不需要,我更明白一个随时会挖出我旧事对我有很大威胁的女人会将我推向怎样不复境地,权衡利弊,当然是取其轻。三姨太,你实在太聪明,太缜密,你唯一的不冷静就在今晚,这也是你失败的原因,如果你留在金府,对我而言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在裴岸南露出那样淡笑的神色时,三姨太就已经明白了他的选择,她非常绝望的流出两滴眼泪,裴岸南蹲在地上,一根根手指将她揪住自己裤腿的手掰开,他一边向门口位置挪动着,一边欣赏着三姨太濒临死亡和崩溃的表情,语气有些惋惜说,“其实我很钦佩你,一个女人能有这样魄力要摆脱能捏死你的男人,并且还去投靠一个根本不会对你产生情愫的更加冷漠的男人,你实在勇气可嘉,但你急于求成,太自恃这张脸的美貌,以为是个男人就会像金爷那样为你折服,你没有摸清对方的脉络和本性,导致你功亏一篑,蒋华东怎会那么不冷静,不管是谁送到嘴边,都会毫不犹豫吞下去。也许你可以慢慢的来,蒋华东在这样勾/人魂魄的引/诱下未必能不动心,他毕竟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但你太急了,已经熬了这么多年,何必忍不了这一时片刻,所以我帮不了你。” 裴岸南说完这番话后,缓慢退出了门外,他在走廊上刚刚行走了一步,听到书房内发出女人很凄厉的尖叫声还有男人的笑声,挣扎中大约打破了花瓶,刺耳的破碎声传出,他顿住步子,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耳畔更多的污言秽语和让人绝望的哭喊声像是一场狂风肆虐,让他无处可逃,垂在身侧的手倏而握成了拳,这样的下场几乎每天都有人在面对和承受,裴岸南看到了太多,他并不清楚何时就会轮到自己,会不会还要更惨烈。 第二百六十五章我到底算什么第一更 金爷坐在宽大的藤椅内,脚尖微微摇晃着,他指尖夹了一根烟,面前的矮桌上摆放着一杯红酒,灯光此时异常柔和,云冽站在他旁边手上拿着一份报纸,正在非常温和的朗读着,在她换气时,金爷忽然伸手止住了她,“你今天吓到了吗。” 云冽手上动作一僵,她缓慢抬起头,金爷并没有看她,而是盯着窗外一处灯塔位置尖端的红色光束愣神,目光像是深渊一般望不到底。 “不知道您说的是吓到什么,金爷现在说话越来越深奥,我一个女人实在听不懂。” 金爷吐了一口烟雾,他扭头凝视她的脸,在她被盯得脊背发冷时,金爷笑了一声,“三姨太的事,我以为你和小五会害怕,毕竟这是金府里第三个下场不好的女人,除了二姨太,还有一个我才带进来没几天就被卖到酒吧做妓的女人,如果当时她没有惹恼我,四姨太的位置该是她的。” 金爷对于姨太从来不会吝啬,排得越前证明跟随他身边伺候的时间越久,他给予的钱财和珠宝,都会依次递减,除了没有妻子的名分,姨太太过的同样是奢华无比的生活,出行有最好的轿车代步,高贵咂舌的排场,举手投足都诠释着烧钱两个字,这世上从来不缺少为了优越生活而疯狂拜金的女人,正因为这样的女人太多,才会有那些肆无忌惮玩弄女人的男人,他们太清楚,只需要一笔钱财,就足够让这样的女人为之玩弄和利用,从而让一些原本清高的女人,都被男人戴上了有色眼镜去看待。 道上许多知道金爷爱慕美色,都会眼巴巴渴望着被他看上带入金府,这意味着此后余生在金爷对你这句身体没有失去兴趣之前,你会拥有享不尽的富贵,再不用为生计奔波,为你渴望的一切而忧愁,你可以手到擒来,只需要一句撒娇。 大约被官员财阀养在深宅大院中的女人都对人生充满了梦幻,她们极少有人像三姨太看得这么通透,明白朝不保夕的无奈和恐惧,许多终究会如同黄粱一梦般的惊醒,选择铤而走险,只可惜她的目标定义为蒋华东,一个从不会在花丛中浪费时间流连的冷面男人,她将耳环孤注一掷放在他掌心内,便注定了她聪明一世却难逃最后的悲剧。 云冽明白金爷是在试探她,她蹲下身体在他双腿旁边,为他非常认真轻柔的按摩着,“金爷给了我女人都想要的生活,让我活得这样有尊严,我愿意用一生陪伴您报答您,绝不会做出二姨太和三姨太那样愚蠢不知感恩的事。哪怕五姨太离开您,我都不会,我生死都是金爷的。” 云冽说这番话心底其实在打鼓,她被迫和金匮交/欢,不是她本意,但她确实爱慕裴岸南,她和裴岸南的过去,是无法抹掉的,这世上纸从来都包不住火,三姨太知道的事,不能否认别人会不会知道,金爷一生除了在女人身上栽过跟头,再没有输过,也许他早就留心这些姨太私下的行踪,云冽做的隐秘,又有裴岸南帮她善后,她才会安然无恙到今天,但金爷的眼神让她惶恐惊慌,她在背后死死捏住拳头,尖锐的指甲插入掌心,她似乎察觉不到疼痛,金爷捏住她下巴看了她好一会儿,最终温和说,“希望如此,你和小五,如果再有人背叛我,我会让你们的下场更惨,因为你们不长记性,明明看到了那些血腥,却还孤注一掷,这让我更厌烦,明白吗。” 云冽的冷汗在这一瞬间涌了出来,侵占了每个毛孔,她几乎要跌坐在地上,可在她失态的前一秒钟,没有关上的门口出现了一抹黑色身影,他喊了一声金爷,熟悉的低沉语气让云冽又清醒了过来,她闭了闭眼睛,生生吞下“明白”两个字,非常僵硬从地上站起来,退到金爷身后。 裴岸南将目光迅速从她背后收回,他走进去,站在圆桌外缘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惩罚了三姨太。” 金爷嗯了一声,他似乎非常难过和不可置信,“三姨太最听话,最会讨我欢心,她对我的背叛,让我觉得很惊讶,我曾想谁背叛我她也不会。岸南,是我老了吗,所以她们都喜欢找年轻的男人,在我身边强颜欢笑,其实厌恶透了我是吗。不顾及我对她们的恩情和宠爱,即使背负要被我折磨的风险,也要豁出去赌一把。” 裴岸南扫了一眼云冽,想让她说两句什么,安抚金爷有些怀疑的心,她垂着头,装作没有看到,他沉了沉脸色,“金爷不要想的这么极端,至少四姨太不会,金府上下都清楚,四姨太非常顺从仰慕您。不值得没有必要去为此惋惜,忠诚追随您的,无论怎样都不会使您失望。” 金爷思索了片刻,转身看着云冽,她仓皇中点了点头,“是,金爷,我永远不会。” 金爷叹息一声,将头别过,朝着门口位置挥了挥手,裴岸南立刻明白,他朝云冽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一起悄无声息离开了卧房。 走廊上站着巡视的保镖,不知在耳语什么,大约是和三姨太受罚有关,隐约听到其中一个说,“太惨了,那么好看的女人,被折磨得浑身都是伤。” 云冽的脚步忽然一停,裴岸南察觉到侧头看向她,她脸色格外苍白,身体摇摇不稳,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保镖见到后立刻站直身体,“四姨太,裴堂主。” 云冽回过神来,又朝着前面走,在转弯到空无一人的角落,她忽然一把握住裴岸南的衣摆,用苍凉到极致的语气说,“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裴岸南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他们关系最缠绵的那段时间,他别有用心,她深爱不疑,她都没有问过这样的话,仿佛害怕听到什么残忍的答案,打破这场美梦,她不曾得到过世人羡慕的爱情,她唯一的筹码就在裴岸南身上,她没有三姨太的贪婪和疯狂,渴望逃离金府,获得自由身,得到一个最优秀完美的男人,云冽只想用自己能给的一切拴住裴岸南,能让这场梦更久一点,最好一辈子不要幻灭。 她小心翼翼呵护珍视,可却越来越变了味道,他的不耐烦他的敷衍他的虚情假意,她一直以为他会对天下人无情冷漠,却不会那样对待自己,谁会忍心去质疑伤害对自己一网情深的人,但裴岸南就能,云冽有时在想,到底男人心是用什么做的,一定不是血肉,否则怎会那么硬那么冷。 裴岸南抿唇沉默了一会儿,他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走廊,没有人留意这边,他一把反握住云冽的手,将她压在墙上,唇蹭过她脸颊,在她完全愣住的时候,顺着脸部轮廓吻上她耳垂,那股触电般酥麻的感觉传来,云冽就知道自己又一次败了。 对于他偶尔的柔情和霸道,她毫无招架之力,她不知道自己被骗了多少次,到嘴边的质问和怀疑被吞咽下,有的男人是烈酒,有的男人是白水,她说裴岸南是一杯极苦的咖啡,对于喝的人是味蕾折磨,可还是贪恋那其中一丝丝香浓。分明苦得无法下咽,就是没有勇气去洒掉。 裴岸南吻了她一会儿,喘息着在她耳畔说,“我不希望你再问我这样的话,没有任何意义,我清楚你要的没有那么多。” 他放开云冽的身体,在她垂眸看不到的时刻,用手指抹去了自己唇上的一点红色胭脂,眼底闪过让人察觉不到的厌恶。 忽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从不远处的仓库内传出,云冽身子陡然一僵,那声音没有停下,而是更加凄厉的起伏着,越来越频繁,可也越来越虚弱,有抽打鞭笞的啪啪声,还有男人语气不善的怒骂,云冽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她缓慢转过头,看着裴岸南的鞋尖,“她现在还好吗。” 裴岸南用手指捋了捋她散乱的头发,非常轻柔的动作,可指尖冰凉,毫无温度,让她忍不住蜷缩了一下身体。 “金爷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背叛了他,下场自然不会太好,三姨太跟他时间很久,又没有确凿证据来指认她的背叛,何况对方还是蒋华东,一旦闹得太大,势必会有流言传出,到时候众说纷纭,打了蒋华东的脸,他不会善罢甘休,金爷考虑许多,对三姨太的处罚已经留了情面,只是让几名手下折磨她,吩咐下去留住她性命,看她自己身子争气吗,倘若熬过了这一天一夜,就可以解脱。” “就算熬过了,她真的可以解脱吗。” 云冽看着裴岸南,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总觉得和他距离这样远,分明近在眼前,可怎样努力都触摸不到,他根本没有心,他的心不曾打开过,挤不进去任何人,也许有朝一日会出现,但绝不是她商云冽。 裴岸南的脸色有些冷意,“不要杞人忧天,金爷身边就还剩下了你和五姨太,他最近没有心思再娶,如果你明白自己本分,做的缜密些,他不会迁怒你。” “岸南,你可以救她。金爷最听你的话,他岁数大了,很多事不再像年轻那样果断,如果你帮三姨太说句话,她可以逃过这一劫,她和二姨太性质不同,她并没有让金爷对外难堪,你为什么不帮。” “你在说这句话时,有没有想过,你已经不理智了,我要一个不理智的人有什么用。在这样深宅内,明哲保身的道理都不懂,你会葬送你自己。” 云冽心里一凉,她贴着墙壁,整个身躯感觉到入秋后刺骨的湿冷,裴岸南扫了一眼那凄厉惨叫传来的方向,“她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怎会浪费自己在金爷那里的信任,去帮助一个和我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她可有可无,甚至留下会有大患,没有借金爷手除掉她,是我对女人的仁慈。” 裴岸南话音刚落,一名女仆从回廊方向走来,手上端着一份果盘,她低着头,脚步却很急,裴岸南转身要走,云冽拉住他手腕,她仿佛豁出去了,脸上是视死如归般的坚定,“我要你亲口回答我,而不是用任何方式逃避和代替,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女仆走过了大半回廊,几枚宽大梧桐叶遮住了她视线,她一只手抬起去拨弄叶子,眼看便要走来,裴岸南用力挣脱开云冽的禁锢,他朝着房梁纵身一跃,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女仆经过后,云冽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看不到她的脸,只发现她非常瘦,比他初见她时还要瘦上很多,这样奢华的生活在会让她变得更瘦,裴岸南站在房顶高处居高临下俯瞰着,良久,她终于动了动,大约是脚麻了,以一个极其难看的姿势扶着膝盖步上走廊,推开了一扇门。 空气中仿佛还盘旋回响着她那句“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裴岸南深深吸了口气,他的心吗,他并不知道心的存在是怎样感觉,它似乎还没有跳动过,商云冽于他而言,只是一盘绝杀棋,逼入绝境的反击一步,用来拯救他舔血生涯的最佳棋子。 他说要保她离开金府,过最简单最平和的生活,可她要的太多了,她千不该万不该渴望他能给的之外的东西,裴岸南也不清楚,一个女人为什么会为感情这样忘乎所以,连性命都能弃之不顾,他觉得很可笑,很愚蠢,这世上任何感情都会选择背叛和放弃。即便是亲情,它也会面临一些抉择,与爱情和友情的相悖,不去触碰,做一个无情的人,才不会受到伤害。 裴岸南这样固执的认为了许久,直到他跟随蒋华东身边遇到了林淑培,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世上千千万万痴傻的人,都并不傻,只是渡不过一道劫。 第二百六十六章萧瑟第二更 是夜,秋风萧瑟,天空低沉似乎就在头顶,盘旋着一些漂浮的垃圾,自南向北形成一阵类似飓风般的狂暴,偌大的客房内寂静无声,窗前一抹身影凝视外面的风云变幻,路灯被狂风掀倒,树干几乎被压弯,平静的湖泊水流激荡涟漪四起,风雨中汽车警笛在无比刺耳的连续响着。 蒋华东看了一眼放在窗台上的手机,黑暗之中它闪烁着白色光芒,他伸出手拿起,屏幕显示了一个陌生号码,他挂断后刚要放回原位,对方又打了过来,他接通后那边是一个非常甜美的女声,“蒋先生吗,我是林府内的佣人,受林府主人林司令的委托,向您询问一些事。” 蒋华东抿唇,林司令,林仲勋,他有一个叫林淑培的女儿,似乎还有一个遗留在外的私生子。 他对这些人的相貌完全没有印象,只依稀记得那个叫林淑培的女人看自己的目光非常清亮,仿佛蕴含了什么情愫。 是怎样的目光。 他眼前又浮现今晚在金府见到的三姨太,大约就是那样的目光,大同小异,所差不多。 “请讲。” “是这样,我们林小姐明天将结束欧洲的钢琴巡演,中午回到这边,林司令想邀请蒋先生到林府内用餐,届时会安排司机到您住所接您,我需要确定您是否在明天十一点到傍晚之间有时间过来,另外您的住址是否在浦林路29号的沈宅。” 蒋华东眯了眯眼睛,“林司令对我的行踪倒是了如执掌,竟还清楚我住在浦林路29号,我记得我和他一面之缘,并没有说过这些。” 那名女仆在电话内沉默了片刻,接着忽然传来一声不是她的女人声音,非常端庄和温婉,“蒋先生吗,我是林淑培。” 蒋华东握着手机的手倏然一顿,他下意识看了看屏幕,然后语气缓和了些说,“林小姐。” “这么晚打扰您,不知道明天您是否有时间过来,我平时很少结交朋友,和我自己性格与家庭背景有关,我也是第一次主动邀请人,希望您不要拒绝我,但如果您非常繁忙,那是我失礼了。” 蒋华东对于彬彬有礼温和的女人无法太凌厉,就好像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他原本就不是登徒浪子,他思索了片刻,目光落在庭院外一辆从车库内驶出的加长林肯上,他笑了一声说,“自然可以,不必林府派车来接,我会让司机送我过去,备上一份不成敬意的薄礼,为林小姐庆功。” 林淑培抚着胸口,剧烈的跳动让她竟无法说出话来,她递给仆人,转身窝在沙发内闭上眼睛,好像是一场梦,她竟然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和他通了电话,这世上怎么会有说话声音这么好听的男人,低沉醇厚,像是一曲大提琴,又像是最波浪壮阔的钢琴曲,以音符的形式敲击在她心上,比她每一次圆满谢幕面对此起彼伏的掌声都还要更加激动澎湃。 她坐在沙发上穿着睡袍,所有的困意都烟消云散,她觉得这一晚她会失眠吧。 楼上转弯处走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他两只手系着腰间睡袍的腰带,看了一眼林淑培,示意性的咳嗽了一声,林淑培回过神来看他,站起身非常恭敬说,“父亲,怎么还没有睡。” “我在房间接了一通客厅电话,发现是你和蒋华东在讲话,还以我的名义邀请他明天到林府,我什么时候这样允许。淑培,你几乎从不说谎。” 林淑培两只手握在一起,并不敢抬头看他,林仲勋站在距离她两米远的位置,眉头蹙在一起,“他是什么人你清楚吗,我告诉你,我们是官门,他又是什么身份,这样两个身世,是绝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我这个年纪,可以有我的交际圈子,有我的想法。” “你向来眼高于顶,从不肯和任何异性接触,我为你安排的官门公子,你一个也不见,不要以为我不清楚你对蒋华东的心思,你是我女儿,根本瞒不过我。” 林淑培暗暗攥了攥拳,“是。” “仅此一次,蒋华东这个人,绝不可能像你想的那样,他是不看重感情的,走他们这条路的人,非常狠毒,视性命为儿戏,血债累累,腹背受敌,女人对待感情很幼稚很愚蠢,自以为和这个男人过一辈子,却不去计较他身后隐藏的危险,父亲不会害你,蒋华东这个人,我可以无视他的身份为他洗白带在身边重用,但绝不能让我女儿和他有任何接触,我看得明白,他绝不会喜欢你,你不要再一错再错。” 林淑培眼睛里含着热泪,她用力隐忍克制,才没有掉下来,林仲勋叹了口气,转身走回二楼,女仆过来要搀扶她,被她轻轻推开,她看了一眼那还没来得及放回的听筒,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搅了一样,疼得她窒息。 她偏要。 她偏偏不信这个家世,他身份隐晦那又怎样,还不是如此风光,那些安分守己的男人,又有几个站在他这个位置显赫而耀眼,她认定的一定不会错。 蒋华东挂断电话后,冷笑了一声,他从客房内走出,保姆在一楼客厅打扫茶几,玄关位置的黑色皮鞋少了一双,他站在一二楼交接处,对保姆说,“沈老出行了吗。” 保姆听到声音直起身体,手上还拿着一把扫帚,“是,刚刚离开,让我告诉您他大约要离开三天左右。委托您照顾一下大小姐和二小姐。” 蒋华东点点头,他转身走回客房,三天,这三天时间已经足够他让南三角变个天。 他握住手机,拨通了一名心腹的电话,让他在天亮之前务必联系上金府内的裴岸南,通知他在次日傍晚于南子巷口的茶行会面。 心腹有些为难,“您和他各随其主,恐怕,他不会赴约。” 蒋华东脸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他一定会。我远比一个四姨太更有能力保他平安脱离。” 第二百六十七章蓝笙箫第一更 裴岸南每天早晨都从来不会超过四点便起床,他会到庭院里练习打拳和暗器,直到保姆做好早饭来请他进去用餐才会停止。 裴岸南记得自己很小时候就在金府内,七八岁的年纪,那时的南三角不似九十年代的繁华,更贴近民国时期的端庄和古朴,人们非常憨厚平庸,不懂得尔虞我诈,只有一部分嗅觉很机敏的人,用一些也许并不光彩的渠道和途径变得更加富有和风光,渐渐与基层百姓拉开距离,而金爷和沈张的发家方式非常相近,都是靠着黑道生意一步步做起,发展出属于自己的循环生物链。 裴岸南的父母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死去,应该很健康活在这个世上,但他无法找到,也不能相认,因为他是沈张的人,一个处在危险之中无时无刻不在如履薄冰苟延残喘。 他只记得自己被金爷手下的一拨人带到了金府,他们很客气,却不容反抗,这里金碧辉煌,是普通百姓一辈子也见不到的奢华,里面住着许多格外漂亮的女人,都喜欢穿旗袍和洋装,打扮起来比他母亲要漂亮一万倍,她们在面对金爷时总是笑得明媚,似乎永远不知愁,就那么守着各自的一所庭院,数着等待的寂寥时光。 裴岸南在这样极致的环境中懵懂成长到少年时期,他不比蒋华东的坎坷和贫穷,他从小衣食无忧,锦绣华贵,可也并不是那么容易获得,他需要完成金爷安排的任务,有的近乎残酷和血腥,他没有选择拒绝的权利,只能去硬着头皮做,克服一个孩子的恐惧与退缩,就像训练一只野狼,将你所有的反叛与兽/性收敛,只允许按照主人的指令做事,没有自我没有抉择。 裴岸南不满十岁时就能够开枪射中一只奔跑中的猎狗,非常精准的枪法,一击毙命,他十二岁时金爷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只黑色的巨大狗熊,听说它在山野中吃过捕猎的成年男子,可以活活掰碎一面铁盆或者铜石。 裴岸南被保镖关进笼子内,与狗熊窝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中,金爷坐在笼子外,定定的看着,他不是不怕,可他清楚,怎样央求都不会被放出去,他只能自己逃命。 他抓住铁笼,看着嘶吼着逼近的狗熊,它几乎是自己三倍的庞大,几十倍的重量,他摸出自己袖口内藏匿的尖锐石子,朝着狗熊扬起的脖颈掷去,却没有击中,擦着它的皮毛闪过,激怒了原本就暴躁不安的狗熊,它以飞快的速度冲来,扬起宽大手掌朝着他头顶拍下,他敏捷闪身,踩着狗熊的臂肩飞跃到笼顶,在狗熊张开嘴巴要吞噬他的霎那,他用一枚石子割进它咽喉,鲜血四溅。 裴岸南十五岁成为金爷手下六名堂主之一,十八岁六堂合并为两堂,他依旧是堂主,二十岁执掌码头,二十二岁成为擎华百老汇百名手下的领头,他从最开始害怕主宰别人生死到现在并不觉得血腥和死亡是多么可怕的事,只用了不到七年,在丧心病狂的训练中颠覆了他为人的纯真和本善,如同一具机器,用最残忍的方式扫清一切障碍,助他叱咤风云。 裴岸南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嗜血又冷漠的,他不知道动情和动心是怎样的感觉,听别人为了儿女情长不眠不休相思成疾,他觉得好笑而愚蠢,世人败在情爱上的太多太多,明知是一座万丈深渊一道生死劫难,为什么还要不顾粉身碎骨的悲剧跳下去。 如果没有把握赢了它,那为了防止输就不要去触碰。 当金爷让他去抓捕私奔的二姨太与保镖,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他从不认为自己会为了哪个女人而疯狂到这样地步,一生都不会。 当他亲眼看着那个瘦弱美丽的江南女子被几条食人狼狗分食撕咬得血肉模糊,看着那名保镖被架在火堆上,用滚烫的烙铁活活烧死,裴岸南那颗万年不动的沉寂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浅薄的裂纹。 他永远忘不掉二姨太在临死时看他的眼神,带着仇恨和悲愤,她咬着牙,嘴里全部是鲜血,她说,“裴岸南,你会为你的心狠付出代价,你这一辈子,自有女人让你爱而不得,尝尽烈火焚身的痛苦。” 不想一语成缄。 但那时的裴岸南并不愿去猜测以后,他只想过好现在。 既然是金爷的一条狗,就要做好狗的使命。 于是在此后很多岁月里,到底是谁触动了他,他都忘记了。 是他因为一项任务失败而被金爷惩罚在地下室受鞭笞一百下,以致全身血痕累累,挂在绳索上奄奄一息,那个刚刚入府的年轻四姨太捧着药膏爬进来,一声不吭的为他上药,她的手都是颤抖的,似乎害怕他身上狰狞的伤疤,他问她为什么,彼此并不相识,何必冒着风险来救一个和她不相干的人。 她没有说话,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她只是很想做一个善良的女人,而不是在深宅大院内为了和其他女人争宠就泯灭良知的木偶。她一边为他擦药一边流下眼泪,那是裴岸南第一次看到有人为自己哭,很神奇的感觉,好像这个世界终于不再是漫天大雪冰封寒冷。 她说她叫云冽。 云深不知处。 再或者是擎华百老汇中烟雾缭绕歌舞升平,他忽然厌倦了这样纸醉金迷的岁月,想要像街头卖花买烟的人那样,过一一天不必担心随时会被仇杀死去的日子。 都忘记了。 也不想再去回味,这一身伤疤练就傲骨铮铮,那悲惨时光筑成心如钢铁。 他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从很小时就被注定了要走怎样的路,这世上从没有人愿意做一个坏人,只是太不由己。 裴岸南靠在墙壁上,看着庭院外随风飘落的树叶,一场秋雨过后,寒风萧瑟霜叶满地,擎华的生意更好,每年春秋季都是人满为患,他非常喜欢站在擎华的三楼露台,俯瞰门前的车水马龙,不管这世道是怎样的物是人非颠沛流离,从来挡不住它万种风情。 他正看着地上叶子出神,忽然一个蓝色身影从一辆车中钻出,戴着一顶遮盖了她半张脸的帽子,她私下看了看,确定无人跟踪才一闪身进入庭院内,裴岸南掐灭了烟蒂,往窗外一掷,转身拉开客厅玄关位置的门,女人跻身而入,裴岸南关住后,她摘下帽子,露出非常精致的面庞,“南哥。” 裴岸南指了指沙发,她坐下的同时,裴岸南将窗纱拉上,挡住了外面能看到客厅景物的视线。 “什么情况。” “擎华有一个地下室,大约有四百多平米,我曾扮成服务生悄悄溜进去,以到酒窖取酒为名,实则潜入那个地下室,发现了有不少违禁的东西,枪械和白粉。有枪械不算什么,哪个组织没点军火撑腰都不敢在地盘上作威作福,警方也不会不了解,只要不演变为恶性伤人,就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警匪一家,损了哪一方,另一方都难免元气大伤。不过那些白粉对您有很大用处,我本打算搬运出来一部分,但是不知道谁泄露了风声,我第二次想进去,却被钳制得很严谨,根本无法脱身。现在擎华内部人对我似乎很留意,尤其是贵叔,他几乎派了保镖对我寸步不离,美其名曰说是怕海阁的人趁场子不备将我掳走,给你添麻烦,但我觉得就是在防备我。” 裴岸南垂眸看着地面,他眼前掠过一张面庞,是云冽带着几分哀怨的说,“你就是爱上蓝笙箫了,是不是,否则你不会忽然对我这么冷淡。” 他想到这里忽然忍不住笑了一声,“有人误会我和你有私情。” 蓝笙箫一愣,“私情?” 她说完后也觉得好笑,“大约南哥太优秀,让人失去了安全感。” 裴岸南挑了挑眉毛,“怎么不说是你太漂亮,让女人控制不住去怀疑和嫉妒。” 蓝笙箫思索了片刻,非常认真的捋了下自己的长发,“我是什么身份我自己清楚,配不上南哥,自然不会妄想让自己苦难和矛盾的东西,但不是所有女人都如我这样冷静和识趣。女人更容易为了一点不可能的事而陷入一段长途跋涉的迷恋,如果能有结果,她反而不会这么坚韧,爱情正因为无法预料和掌控,才会这样迷人。” 裴岸南非常欣赏蓝笙箫,正因为她从不会让他为难和棘手,而且很擅长揣度别人心思,尤其是男人,这一条见不得光的道上的男人。 裴岸南和蓝笙箫的结识起源于一场意外,并且这个意外非常美丽,春季大约是很容易让人春情荡漾的季节,裴岸南对在湖边看一本西方名著的蓝笙箫有了一种别样感觉,无关风月,只是看准了她一定会成为男人的一剂毒药。 她在海阁做歌女,其实都是裴岸南的安排,他要利用蓝笙箫在南三角的艳名,制造一起男人争美的战役,比如现在的海阁和擎华,为了争这棵摇钱树,几乎要兵戎相向,裴岸南从没有失手过,而在蓝笙箫这一步棋上,他走得最漂亮,几乎控制了整盘趋势,大有一笔定乾坤的姿态。 女人是温柔乡,更是英雄冢,是销魂曲,也是迷魂药,就看男人怎样对待和把持,成也美色败也美色的不计其数,裴岸南觉得自己和蒋华东在这样随时有性命之忧的环境下过得如此风生水起惹人敬重,和这份几乎僵硬的自持是分不开的,蒋华东就要更胜于他,因为他不会去沾染触碰分毫,而裴岸南和云冽,却是这硝烟烽火之中千回百转欲语还休的。 蓝笙箫对裴岸南,大有英雄惜英雄,蓝笙箫的父亲在金爷码头做工,还是她很小时候,后来一场打斗事故中被踩踏致死,可金爷是幕后,谁也不敢插手,闹了很久还是不了了之,就连街头巷尾的人都知道,权贵官宦是最惹不起的,他们可以随手一压,就将普通人逼入绝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蓝笙箫的潜意识中对于黑暗势力有本能的排斥和敌意,裴岸南许她复仇,她就愿意听从任何安排,包括出卖美色,只要能将金爷扳倒,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所幸,她还有存活在这世上与其抗衡的最有利用价值的一笔。她自然清楚裴岸南看重她什么,就是和他一样不会轻易动情一颗坚如磐石的心。 他记得裴岸南对她说,“你要清楚,这世上从没有绝对公平,含冤的人很多,可未必都投诉有门,更多是选择向现实妥协,因为你除了妥协这一条路,再无路可走。” 蓝笙箫说,“如果不尝试,就永远不会有推翻那一刻。女人一样能够将男人的天下搅得血雨腥风,你们的成功与失败,不都是建立在一个或者一群女人上吗。” 裴岸南定定的看了她良久,最终被她那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固执和倔强征服得融化,他并没有想过她手段这样高明,海阁和擎华为了抢她,在短短两年间明争暗斗了很多次,直到金爷眼看损失太多而主动放弃,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裴岸南很多时候看着蓝笙箫在舞台上歌舞,听着那些男人一掷千金的喊叫,都会想如果金爷不是那么精明,他也许能不费一兵一卒仅仅依靠一个女人就让南三角变了天。 第二百六十八章自古英雄多寂寥第二更 听闻林仲勋非常喜欢侍弄花鸟鱼虫和一些名贵品种的洋犬,蒋华东遍寻许多省份,终于买到了一尾凤鳞角的黑色燕鱼,在一些精品店中,八十年代初就卖到了大约几万一条,相当于在一些繁华城市买一套公寓的价格,而九十年代中,随着这种鱼的濒临绝种,更是价值连城。 蒋华东将这条鱼放在玻璃鱼盅内,摆上了珊瑚和水草,看上去格外精致,林仲勋接过后仔仔细细的转动把玩了一会,笑得合不拢嘴,“这样的好鱼,市场不多见了,你有心,应该并不好淘吧。” 蒋华东笑着接过保姆递来的茶杯,眼神不经意扫了一下,握在掌心没有喝,“没什么难,有心去找,都能找到,既然是亲自到林府拜访,不准备一点礼物表达晚辈的敬仰,太失礼了。” 林淑培站在一侧,看了一眼那游动得欢快的鱼,死死抠住裙摆的流苏,“蒋先生知道父亲喜好,可怎么忘了是我邀请你来的。” 她说完有些不好意思,颧骨处缓慢发红,林仲勋蹙着眉头将鱼盅放在茶几上,语气不太好说,“都多大的人,还找客人要礼物,是我平时疏于管教你才做出这么不体面的事,让蒋先生笑话。” 蒋华东回身朝站在门口的两名保镖挥了挥手,其中一个走过来,拿出一枚长方形盒子,蒋华东伸手拿过,起身送到林淑培面前,他垂眸看着她的脸,格外温和说,“我自然不会忘记林小姐,这点小礼物不成敬意,希望林小姐不要嫌弃。” 林淑培接过来打开,蓝色绒布之上躺着一樽非常晶莹剔透用水晶石雕琢而成的钢琴模型,大约有手掌大小,长宽厚薄得益,黑白双色分明,非常精致漂亮,同样水晶材质价格不菲,却又不会奢靡到满是铜臭气息。 林淑培从小出身名门,是70后一代的国人最早接触西洋玩意和欧美风格,见过国际上的大世面,为她准备礼物的有不少官宦和商门,都没有得到她半分青睐,往往都是些拍卖场上难得的珠宝,看上去奢华却又俗不可耐,但是蒋华东本身就让她非常喜欢,不论送了什么她都爱若珍宝,何况还是如此讨她心意的东西,她笑着护在胸口,语气不自觉又温柔了许多,“谢谢蒋先生,我非常喜欢。” 林仲勋脸色不是很好,他千叮咛万嘱咐,这个女儿仍旧没有放在心上,他轻咳了一声,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时钟,“今天留下来用午餐,下午陪我研究研究花草。我也有些事要和你谈谈。” 蒋华东这个人,最精明之处有两点,一个是非常善于算计谋划,往往可以将对方几天之后要做的事都了如执掌,知彼知己。另一点在于他极其会拿捏适度,从不给对方机会,也不会让那个对方太狼狈,他从来都要主导局势,换做任何人,都迫不及待握住林仲勋这根命脉,千方百计讨好巴结,试图稳定这一条退路,而蒋华东却不会,他站起身,在林家父女微有诧异的目光下说,“沈老那边还有不少事,手下人毛躁,出来这么久我很不放心,就不再耽搁时间,林司令的美意晚辈心领,改天我腾出整日时间,再亲自过来与您品茗风雅。” 林淑培有些失落,她抿着嘴唇又不敢挽留,林仲勋想了一下,觉得也好,很多事私下说更适合,蒋华东没有表现出丝毫和林淑培之间的情愫,完全是自己女儿一厢情愿,这样冒昧提及,非常不礼貌。 于是他也没有挽留,吩咐了保姆和管家送他到庭院内,留下改日再约的活话。 蒋华东走出庭院,脸上始终温和的笑意瞬间褪去,冷得让人心寒。他对司机说,“接到电话了吗。” “接到了,裴岸南答应了您的邀约,但时间有些改动,他说傍晚码头出货,应该是下午两点左右会在南子巷口等您。” 蒋华东眯着眼睛估算了一下,“这批货是金爷那批违禁的东西吗。” 司机摇头,“这个不清楚。” 蒋华东没有说话,他将风衣脱下,搭在腕间,身后保镖先于他上前一步,将车门拉开,他弯腰刚要进去,忽然旁边的一名手下按住了车门,蒋华东动作微微一顿,他看向那名手下,后者只是不言不语用目光扫视了一下越过他头顶的方向。 蒋华东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在一方池潭上面,有一座凉亭,和金府的清月屏大同小异,低垂的屋檐将阳光阻隔,池水碧波耀耀,林淑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款风衣,随着微风轻轻拂动起下摆,头发全部拢在胸前,蒋华东和她隔着斑驳的树影与蜿蜒的回廊轮廓良久对视着,他视力非常好,看出了她眼底的痴缠和迷恋,她却只能从他眼中看到疏离与温和。 蒋华东微微颔首,将目光收回,他转身进入车内,待所有随从全部坐好后,他吩咐司机开车去南子巷。 那名手下坐在副驾驶位置,从后视镜内看了他一眼,蒋华东若有所思想着什么,右手握成拳头置在鼻翼,他缓慢说,“我和林仲勋接触,沈老有察觉了吗。” 那名手下有摇头,“他对您还是非常信任,并没有打探您最近行踪,您做的也非常缜密,码头和场子有条不紊,沈老高枕无忧,每天都和一群女人在打牌喝酒,从来不过问您的事。这一次他到外省好像是去赴约一个豪赌的局,应该是后天下午回来。” 蒋华东将头扭向窗外,他望着后视镜内渐渐远去的林府,眼前晃过林淑培那柔情百转的目光,他抿了抿唇,“原本我想靠自己脱离沈老,可现在想来不切实际,他怎会轻易放过一个掌握了他那么多见不得人事的心腹,他对我格外看重,几乎用了全部心力栽培我,也从没想过我会离开,所以我必须要依托一个可以辖制他的人,林仲勋是军区总司令,手下握有一省兵权,他对于沈老非常了解,只是迫于很多缘故始终没有下手,如果我能攀附林仲勋摆脱沈张,是唯一的路。而以防沈张狗急跳墙,我要在离开前送他一份大礼,就是把他的劲敌金爷扫除,算是报答他对我的知遇之恩。” “裴岸南不好对付,华哥,这人我接触过一次,手够狠,心硬,口也紧。几乎混这条路的他都占全了。” 蒋华东摸到一瓶水,拧开喝了几口,“他我来解决,注意这几天不要让沈张收到风声,我并不完全信任我手下这群人,把口风给我堵严了。” 手下和司机齐齐说了一声是,蒋华东看着那名几次欲言又止的副手,“你想问我什么。” 他抿了抿唇,“华哥,和沈张也是做,投奔了林仲勋也一样是做,这条路上您这么大腕儿,想脱离已经不可能,除非是生生扒掉一层皮,林仲勋是白道上的人,他万一靠着您再想往上头升官发财,您不就毁在他手里了。” 蒋华东头靠在椅背上,手指抚摸着水瓶的瓶盖,笑意深邃,“人都有弱点,我抓住了林仲勋的弱点,不怕他不为我所用。” 第二百六十九章南子巷第一更 蒋华东驱车到达南子巷时,还不到一点,这个时间巷口非常清静,一些水果和蔬菜摊位都被遮上了布,是歇业的空当。 茶行却异常热闹,正好是市井民众午休时间,谈论着街头巷尾的事,男人口中必少不了这些风云变幻,说来说去无非是蒋华东裴岸南和金爷与沈张两个响当当的黑帮大佬。 女人口中是金府内的姨太太,是擎华百老汇或者海阁夜院内某个舞女歌女新换上的旗袍和发型,手上拿着的折扇与指尖颜色靓丽的珠蔻。 八九十年代的每座城市最能代替流行浪潮的大约都是夜场里的女子,她们特立独行风华正茂,举手投足间吸引了多少男人竞折腰,女人不想背负风尘女子的身份与辛酸,却渴望得到风尘女子的魅/惑与手段来挽留她想挽留的男人。 蒋华东在巷口停住脚步,他看了一眼最尽头的店面,低声吩咐保镖在车内等候,他则独身迈上台阶,推开那扇吱呀吱呀摇晃的木门,进了茶行。 这里的茶行是二层小楼,通体木材搭建,冬暖夏凉,所以中午和傍晚总是人满为患,各种卖吃食的小商贩就在附近走街串巷的吆喝,乍看上去有点像民国时期的画卷。 茶行整体保留着老舍先生所写的《茶馆》的风貌,一切摆设都是陈旧的,茶盅是镶嵌了花纹的陶瓷,比青花瓷更适合用来饮茶,颇有几分意境。面前窗子下的阳光中站立着一名说书的先生,搭了简陋的红布台子在讲书,蒋华东站在门口位置听了一会儿,才发现他讲的竟然是自己,他俯身拍了拍最靠近门口一桌的听客,“这书名是什么。” “风云大佬蒋华东。”男人说完后捏了一个瓜子扔进嘴里嗑着,“蒋华东你都不知道,不是南三角的人吧,这边哪有不知道他的,也就是没见过,听都听出茧子了。” 蒋华东颇有兴趣的靠着桌角点了一根烟,又给那男人扔过去一根,将打火机递到他面前,男人看了看手上的玉石洋器,立刻转过头来看他,语气里有几分惊讶,“挺有钱啊,用得起这么,怎么来这种茶馆。” “体会一下平民百姓的生活。” 男人笑了笑,说书人正好拍了一下惊堂木,讲到最精彩之处,是蒋华东打退了数十人救下林司令千金的一段,底下听客爆发出雷鸣般掌声,这名抽烟的男人眼睛看着台上却对蒋华东说,“这就是英雄救美花好月圆,黑帮的人物攀上了当官儿的,以后都不用怕出事,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不得不说,和蒋华东一比,我们做男人太失败。” 说书的人眉飞色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被底下人催着往下说,“沈张何许人也,那是南三角数一数二的大佬,一个人顶起了黑帮的半边天,叱咤风云三十载,握着数不清的血债,他重用蒋华东并不是没有道理,这样的人看你一眼就穿透了你五脏六腑,没有点道行,是入不了他的眼。蒋华东年少成名,城府极深,此人不近美色,不赌不嫖,更不喜旁人对他阿谀奉承,这样滴水不漏毫无错处,别人根本揪不住他把柄。英雄少不了风月,沈张的长女双十年华,又有执掌一方军权的林司令独女爱慕有加,众位看官,我赌他一定是给林司令做姑爷。” 底下听客哄堂大笑,往桌上扔着块八的钱币,茶行里的小二从后厨挑了一个长长的茶壶,搭在肩膀上,对准了一号桌前排位置的茶杯斟满了,他转身要从空隙内转移到二号桌时,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听书很有滋味的蒋华东,这边人不认识他,都是一群普通工人,发了工资闲得懒散来这边坐坐,哪里认识他这样高贵的人,小二左右逢源人脉很通,也是之前一次无意中听到了有保镖模样的随从喊他华哥,才恍然大悟。当时着实吓了一跳,这简陋陈旧的小茶行,竟然迎来了这样一樽大佛。 蒋华东专注望着台上说得唾液横飞的讲书先生,小二将茶壶放在了前台上,肩膀上搭着一条用得很旧的发了黄的白色毛巾,悄无声息站在蒋华东旁边半米距离的位置,“华哥,您来了。” 蒋华东心情非常好,他点了点头,“这书说得不错。似乎很卖力气。” “那是当然,您这样的传奇人物,说书的敢不好好讲吗,底下听客都是老油条。” 蒋华东从皮夹内掏出一沓钱,“等他讲完了离开这里,把这些给他,不必说我名字。” “得嘞。”小二接过去塞在坎肩的口袋里,“您来这边听书还是会友?” “都有。你二楼找个清静位置,他大约两点左右过来,应该和我穿着差不多,姓裴。” 小二吓了一跳,“不会是裴岸南裴堂主吧。” 蒋华东浅笑不语,小二拍了拍自己脑袋,“哎呦,我走了狗屎运,这样两位大人物能让我有幸伺候一次,我真是积了祖德。这店里蓬荜生辉,要不是不方便透露出去,我一定摆个牌子显摆显摆,兴许茶行都能翻几倍的价。” 小二将蒋华东引到了二楼一处靠近窗子的位置,从窗口向下俯瞰,能看到这条老式风情街的全貌,对面几座江南风格浓郁的水楼在阳光下闪烁着一丝光芒,小二拿着毛巾非常用力掸了掸桌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手脚殷勤拉开一把椅子,伺候着蒋华东坐下,他俯身询问,“华哥来一壶什么茶?咱这里没有高档茶,就是西湖龙井,碧螺春,还有点连名字都没有的普通茶料。” 这里的西湖龙井其实非常好,大约因为距离杭州不远,都是正宗的香茶,嫩蕊茶心几片,配上几颗红枣和一朵晾干了的桂花,香浓醇厚,入口甘甜带着微苦,品茶的行家都格外喜欢。 蒋华东点了两壶西湖龙井,让他先上一壶,另外的等裴岸南到了再上来。 小二转身去准备,自然不敢怠慢分毫,亲自精挑细选优好的茶心和桂花,先用红枣水浸泡一会儿,浸出香甜不涩的味道,再将那水放在炉火上烧得沸腾滚烫,浇在茶壶内,味道立刻飘散蔓延开,盖上壶盖闷几分钟,打开时闻者沉醉,就好像亲临西湖岸边一般。 楼下的青石板路上缓慢走来一排戴着宽大墨镜的黑衣男人,整齐划一的列队而站,面无表情。 身后一辆贴着擎华百老汇标志的黄包车也停下,下来一名高大男人,他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沿帽,几乎遮住了半张脸,手腕上的银色方表烁烁闪光。 蒋华东将目光收回,握着茶杯笑了一声,他闭上眼,手指在桌角敲击着一首歌曲的音律,似乎非常闲适惬意,他默默数了五个数字,在数到五时,脚步声从二楼缓慢逼近,步子格外沉重发钝,他放下茶杯,将眼睛睁开,正好对上裴岸南紧皱不展的眉宇。 “裴堂主。” 裴岸南按照道上规矩摘下帽子,向他微微鞠了一躬,“华哥。” 蒋华东抬起一只手臂止住他的动作,“不必这样客气。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并不一样。论起道上人给的排行,华哥在我之上,规矩还是要守,你理应受我这一礼。” 保镖拉开椅子,等裴岸南坐下后,便紧靠着楼梯口位置把守,有三三两两的结伴客人要落座,被他们拦住哄下,以不便为借口驱逐下去,裴岸南从不以脸示人,若不是蒋华东定下的场所,他是绝不会在这样嘈杂的地方出现,所以道上才传言金爷身边有一个能媲美蒋华东的身手惊人的年轻男子,却从来都被冠以神秘二字,无人见过他真实面目,永远都是一身黑色风衣,一顶黑色沿帽,像极了阴狠的地狱修罗。 裴岸南在做堂主前,就很多次听到金爷提及蒋华东,似乎非常敬佩欣赏他,也大有将他培养成第二个蒋华东的心思,蒋华东于整座庞大的南省都是神话传说一般的存在,没有人能想到该用什么去讨好他,他没有一丝软肋,更不会喜欢什么,他周身都是让人不敢靠近的锋芒和冰凌。 如果说得罪了裴岸南是死路一条,而招惹了蒋华东便是生不如死,人们在很多时候,对于后者更加惶恐和敬畏,因为人类的弱点就在于不敢轻易挑战不可能的事。 折磨的方式有千百种,蒋华东修炼到了极致。 他会用无声的阴狠将你逼疯。 这样冷血的人其实可遇不可求,金爷用尽各种手段,仍旧无法弥补裴岸南逊于蒋华东的一分天资,他手腕足够狠毒,也足够聪慧,但比起蒋华东的未卜先知运筹帷幄,还是差了一点火候。 裴岸南也是在很多年前便明白一个道理,人们穷尽一生都在争抢机遇恨不得爬到最高处,最高的地方有常人不能拥有的精彩。 高处不胜寒,可也非常诱/惑人,站得高才能独秀,才能摆脱那些虚假的碰撞和靠近,保护自己,保护想要保护的人,而不是时刻面对社会的漠然与轻视,非常无助的奔波和乞求。 小二上来一壶鲜热的西湖龙井,摆放在正中间的檀木盘子上,他非常懂事,一眼都不曾看裴岸南,只是低垂着头上了茶,立刻退下去。 裴岸南摘掉黑色手套,先给蒋华东斟满了一杯,又给自己斟满,他端起来没有立刻喝,先放在鼻子下方嗅了嗅气味,颇有几分陶醉说,“看着其貌不扬的地方,也有这么纯粹香浓的好茶,华哥会品,跟在沈老身边,生活都非常精致,不像我,除了想法设法得到金爷信任不要自掘坟墓,根本无暇顾及自己吃什么喝什么。” “如果裴堂主在别人眼中如此风光背后都暗藏艰辛,那么在铺子上收租子在赌场放高利贷过着受人排挤的地头蛇岂非连混都混不下去。” 蒋华东将喝剩下的一半茶浇在檀盘内,看着它氤氲开,“我们时间都很仓促,背后很多双眼睛盯着,我长话短说,这条路上风云多变,不给自己留退路的都不会长久,我们得到了想要的物质和地位,也要利用这些为自己谋个更好的出路,这样舔着刀口听人差遣的日子,裴堂主厌倦了吗。” 裴岸南本能的抬起眼眸扫了他一下,他分辨不出蒋华东话中真假和深意,他总觉得自己并没有怎样和他亲近,他贸然就说出这么推心置腹的话,裴岸南有几分无法确定。 他不仅是现在才厌倦,从他被金爷推上堂主位置那一天起,他就看透了这条道上的自相残杀多么疯狂,几乎拿人命当蝼蚁,为了爬上去号令天下而做着让人心惊的事,裴岸南明白自己对金爷的利用价值,不要说金匮是唯一的血脉又很不争气,即使他处处过人,金爷也不会让自己儿子冒险,裴岸南的利用价值在于他可以为金爷处理道上事物,和谐同行关系,甚至在关键时刻,当一个替罪羊。 谁会愿意自己被别人时刻拿捏住,裴岸南和云冽私下勾结,就为了握住金爷的底细,他无法在明面上做出什么,他没有蒋华东的地位,他的本事已经到了能够牵制沈张的地步,与其说沈张利用他,不如说他们互相利用互相遏制,沈张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沈张都会保住他,也为了保住自己,但这样的危险在于,沈张会警惕蒋华东的叛变之心,防止他踩到自己头上,一旦沈张发现一点苗头,就会不惜代价要了蒋华东的性命。 蒋华东脱离掌控并不难,道上人都清楚,他受到林司令独女的爱慕,沈张没有那个本事公然和官场对峙,他在某种局势上,也是畏惧蒋华东的不怕死,但裴岸南不行,他没有后台,他也不愿死。他从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他一直都是一条走狗般的存在,他凭什么要以毁灭的形式去葬送自己的一切,聪明的人应该能在任何逆境中独善其身。 第二百七十章颠覆第二更 裴岸南沉默良久,蒋华东非常耐心等待他,也不会说什么干扰他思考,只是默不作声为他斟茶,他难得如此伺候一个人,包括沈张,甚至会主动帮他倒酒,他对于裴岸南这样平和的缘故,在于他非常欣赏这个男人,比他还要年轻两岁,却有着格外过人的沉稳和洞察力,他知道三姨太和自己在清月屏是他引金爷过去的,蒋华东无意深究他这样做的目的,但是他非常惊讶,他做的不动声色,三姨太也非常小心,为何会被他发现,一个在酒席上需要面面俱到却还能左右逢源眼观八方的人,一定不简单。 蒋华东早有了脱离沈张后独立的念头,他不仅要平安脱离沈张的组织,还要利用林仲勋的一切庇护和人脉,在短时间内垄断南省的黑帮,压倒沈张和这条道上的所有强龙,他知道这有极大风险,可作为一个被印下了黑标签的人,他无法跳出这个圈子,既然不能彻底逃脱,就不妨成为老大,压制一切,而不再为他人卖命。 在蒋华东为他斟第四杯茶时,裴岸南反手按住了他指尖,蒋华东抬起头注视他,鹰隼般凌厉目光让裴岸南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这样的男人真可怕,他能让你无形之中不能抗拒,女人的风月,男人的血型,全都是他思维里掌控的东西。 蒋华东笑着说,“裴堂主有话直言。我不喜欢男人还欲言又止,这不符合你我身份。” 裴岸南蹙着眉头,将手松开,“华哥,我明白你的意思,金爷这边,的确比沈张更好颠覆,他的人脉与势力,不及沈张更广阔更全面,同样,我需要依附你,可我不愿做没有把握的事,你应该明白,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活着非常重要,因为平安是一种奢望,我能走到今天并不容易,我是需要依靠金爷才能保住这些,我的途径很慢,可保险,你的途径太快,担风险过高,我不认为我有这个能力和资格去承担失败的后果。” 蒋华东点点头,他想到了会是这样,招安裴岸南比任何人都困难,他的思想很深入很成熟,不会轻易被眼前的泡影而幻化和欺骗,正因为他的审时度势,蒋华东才这样欣赏。如果能有这样的心腹在身边,他统一大业几乎是手到擒来。 “我不强求,很多事要你自己去体察,做我们这种身份,很难轻易相信一个敌对位置的人,何况我们此前并不熟悉。” 蒋华东说完后,将面前的两个空茶杯都斟满,喝掉了已经有些冷却的茶后,便起身和裴岸南一起走下二楼,身后跟着数名保镖,当他们出现在楼梯口位置时,一楼书场完全鸦雀无声,静谧得如同无人存在。 上百名听客将目光投来,有见多识广的人看到他们一身戾气,又认出这样打扮八九不离十是黑帮的人,便小声和身旁人说了几句,于是他们的脸色变得格外惊慌担忧,说书的人走南闯北最有眼力,认出了蒋华东,他捏住惊堂木,忘记了该怎样讲下去,蒋华东在门口顿住脚步,转身扫了大堂的人一眼,笑着说,“你们继续。” 他们走出茶行,巷子口听着蒋华东的黑色轿车,四名保镖正在等待,另外的深巷口停着那辆黄包车,裴岸南倒是聪明,为了怕被人盯上,用这样方式装成从擎华百老汇出来的顾客,的确掩人耳目。 蒋华东将嘴上叼着的雪茄扔在脚下,垂眸看着那顽强不灭的火苗,他忽然抬起手臂,搭在裴岸南肩头,后者身子一僵,本能的警惕起来,蒋华东没有做什么,只是非常友好像对待兄弟般掸了掸他肩头的发丝和细屑,“裴堂主,希望我们下一次再见,是你主动来找我。我蒋华东并不敢称自己是一言九鼎的君子,但至少我说了,绝不会收回。跟着我,是你脱离金爷唯一一条可以继续风光存活的路。” 裴岸南望着蒋华东离去背影,和那辆拂尘远去的车,他站在原地陷入深思,不知过了多久,黄包车夫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将风衣裹好,迈上车吩咐拉去码头。 这批货是金爷非常重要的东西,裴岸南站在船舱尾部看着工人来回搬运,从货船到仓库,黄昏日落都还没有完工,码头管事的牛六走过来,痞气十足的露出胸口和手臂位置的青龙纹身,“南哥,金爷这一批货就能赚百万不止,一个月有四五次就够买个岛了,可我怎么听说他一年才给这个数?” 他比划一个三,围栏外强劲的海风将裴岸南头发吹得有些凌乱,他伸出手在头顶捋了捋,又被吹散,风衣随着越来越大的风扬起很高的弧度,几乎完全飘荡在半空中,扎在西裤内的衬衣也被兜起,露出他精壮的腹肌,他眼神迷离看着海平面坠下的紫红色落日,“牛六,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平安离开这个圈子,依然有吃有喝,可以过得非常好,你会愿意吗。” 牛六愣了一下,“什么意思,南哥你不想做了?” 裴岸南没有说话,牛六四下看了看,将声音压得非常低沉,“南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离开了金爷你还想活命吗,他的事你全都知道,很多都亲自参与,金爷放了你无异于放虎归山,别的没什么,就他这些货的路线和底细,都是你在管,除非你死,否则他不会让你脱离。” 裴岸南深深吐了口气,似乎要起台风了,船只在海浪中艰难而不稳的起伏颤抖着,西南方向阴云密布,仿佛在酝酿积蓄一场深秋时节的暴风雨,他在船即将开动前一刻,忽然一跃而起站在高台上大喊,“停下!” 船手已经即开了拴住的绳索,汽笛在最上方的圆拱型白帆后冒出,在空气中蒸腾散灭,他们齐刷刷看向岸上的高台,黑色风衣将裴岸南身影衬托出一抹决绝,他垂着头看向脚下的牛六,“压下这批货,瞒住金爷,派人去通知蒋华东。” 第二百七十一章三月余身孕第一更 裴岸南将码头原本要出港的那批货物交给了蒋华东,在无人察觉情况下和对方派来的几名心腹绕过船舱一侧的甲板小路偷偷运离,除了跟在身边的牛六之外,所有人都以为是重新装殓入库,裴岸南对外称点货疏忽没有发现缺少了一箱东西,需要立刻补给后再运出。 以裴岸南的身份工人们自然不会怀疑,纷纷退下船内等着通知,裴岸南估算自己大约可以隐瞒到次日天明,这批货送到下家手上的日期应该在明天的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如果发生临时晚出等状况,会由金爷亲自发去通知,往往下家会等待超出预计接货时间的一个小时左右,再没有消息,便会致电上家询问,这便是裴岸南背叛二心暴露的时刻。 裴岸南不知道自己为何信任一个几乎从无往来的对手,他和蒋华东的身份,应该是你死我活的,沈张和金爷表面非常温和,但实则都是暗暗较劲,恨不得除之而后快,霸占南三角首席霸主的位置,只是彼此还摸不清对方的势力范围,在南三角传言中大有并驾齐驱的架势,谁也不敢先挑起战役,而裴岸南也想过蒋华东招安自己属于一招计谋,为的是铲除金爷身边最有本事的堂主,从而削减他势力,砍掉一枚机翼,让他局势不稳,再由沈张出手快准狠铲掉异己。 如果是这样的布局,那么裴岸南不抱希望蒋华东会救自己脱离,因为他的价值也仅仅是一枚沈金争斗牺牲的弃子而已,成就了一个诸葛亮蒋华东。 裴岸南想赌一把,他这二十多年几乎都是在赌,每一步都非常危险,一步之差便是天堂地狱黑暗与黎明。 既然跟在金爷身边也早晚会成为警方的刀下魂,倒不如为自己挣一条路,也许能柳暗花明,不再做一条走狗。 裴岸南驱车沿着海港外的一条宽阔公路回到金府,他刚从车库内出来还没来得及回自己公寓,就被金爷身边的管家从一级台阶上叫住,裴岸南心本能的一跳,大约是心虚,他不认为金爷可以这么早收到消息,但他一定是要询问这批货,裴岸南编好了一套说辞,可金爷这个人非常精明歹毒,他只怕自己会失言。 “管家还没有休息吗。我记得您非常喜欢早睡,以往七点左右用完晚餐,就回房睡下。” 管家恭敬颔首,“金爷吩咐我在这里等裴先生,请您过去。” 裴岸南挑了挑眉毛,“管家跟在金爷身边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可听金爷提及是什么事吗。我也好准备一番,最近金府不太平,我希望能让金爷高兴,自然是报喜不报忧。” 管家沉吟了片刻,裴岸南为人不似蒋华东那样高傲,他很谦卑,非常谨守长幼尊卑,并不会因为自己在金爷面前是红人就目中无人狂妄张扬,他对待管家私下很敬重,有几分晚辈的样子,其实裴岸南是别有深意,如果是寻常人用一些小恩小惠去拉拢谁,非常明显,一眼就能被人看穿他的用意,但如果像他这样本身站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他偶尔施与别人哪怕一声谢谢,都会让对方觉得他不狂妄很平和,裴岸南运用这样的手段拉拢了太多为他卖命的亲信,包括这名管家,裴岸南每每到一些场合看到些稀奇的玩意,都会带来给他,管家喜好收藏,裴岸南便投其所好,因为他非常清楚,在金府内,那些姨太太看似很有地位,实则都是依附在金爷一点喜怒哀乐之上,稍微做错一点事,也许命都不保,而管家才是深得金爷看重的人。 管家朝四方打量了半响,小声对裴岸南说,“金爷看上去并没什么不对劲,和往常一样,裴先生自己想想,是不是有哪里出了纰漏,但是并不算严重,进去和金爷谦卑些,他不会舍得怪罪您。” 裴岸南点点头,将蜷缩在一起的拳头缓慢松开,管家带着他从一侧回廊下穿梭进内堂,绕过巨大的三鼎香炉,来到休息内室。 五姨太正跪在地上为他捶腿,他面容安详,没有丝毫起伏,正在抽着一柄旱烟,烟杆是青玉做成的,触手生凉,不会因杆内的烟丝烧得太旺而灼手,金爷烟瘾很大,一天要抽掉半斤烟丝,还不算普通的香烟,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抽着,云冽曾想过法子在他的烟草内做手脚,可误打误撞被金匮误食,昏迷了好几天,险些被大夫查出,还是裴岸南用了一些手段压制这个消息,金爷只知道烟草材质不好,并不清楚是被人动了手脚。不过他非常谨慎惜命,之后每次抽烟都会让手下人试吸一口,而至于别人想要靠近他身,更是难上加难,就算靠近了,在伤害他同时,也势必被万箭穿心。 五姨太扫了门口的裴岸南一眼,唇角勾着笑,他对金爷说,“您最近有到四姨太房里过夜吗。” 金爷用手指摩挲着她光滑的下巴,“你来过问我的事,胆子不小。” 五姨太笑着用牙齿轻轻咬了咬他指尖,“我随便一问,您别给我戴帽子。” 金爷哈哈大笑,“小三没有妄图勾搭蒋华东之前,我在她那里住,偶尔被你请去,云冽那里已经有四个多月没去过。” 五姨太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余光瞥着裴岸南的方向,故作撒娇语气说,“金爷确定吗,会不会记错了,我早晨路过四姨太房门口,听她手下仆人对老妈子说,要多熬点补血的汤,老妈子问四姨太最近送过去的衣服怎么没有一点痕迹,也没找琅姨要红糖和经期用的东西,那个小丫头支支吾吾的,等老妈子走了,我到窗根儿底下刚想敲门,忽然听见仆人说,这事瞒不住,还是早点做打算,都怀了三个月了,快要显怀了。” 裴岸南的手陡然一握,他抿着嘴唇,克制住愈发苍白的脸色,五姨太目光似有似无的瞟过,笑容更加深邃,“金爷不觉得奇怪吗,您四个多月没去过了,四姨太怎么会有三个月的身孕呢,难道是踩了鸟蛋,效仿原始人吗。” 金爷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多么过激反应,他只是将旱烟袋随手放在沙发扶手上,拍了拍五姨太的肩膀,“你先出去,我和岸南有话说,云冽那里,我会问清楚,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讲,金府里现在只有你们两个,勾心斗角的事我希望不要有,我没有多余精力留意你们,只要安分守己,不给我惹事,我不会亏待你们无名无份跟着我。” 五姨太站起来,抖了抖旗袍下摆的褶皱,“金爷别辜负我的好意,我清清白白跟着您,没有任何把柄,所以我敢说,就不怕别人反咬我一口,四姨太平时很少离开金府,但偶尔出去您不知道就另当别论,您要留意身边的人,后院我会替您看好了。” 五姨太说完后,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在经过裴岸南身侧的时候,她放慢了步子,对裴岸南别有深意的笑了笑,手抚上小腹位置划了个圈,挑了挑眉毛,然后笑着走了出去。 裴岸南缓了缓神,走过去站在金爷面前,对他说,“管家说您找我有事。” 金爷掀开眼皮,略带浑浊的目光在他脸上定格了许久,要在往常裴岸南并不会有什么波动,可他被五姨太那番话说得有些毛,心里禁不住打鼓。 云冽怀孕了,她绝对不会留下金匮的孩子,她是被逼无奈才会屈服金匮,据她自己说只有那一次,还是被金匮以强硬方式占有,那么这个孩子… 裴岸南不敢再往下想,他宁可五姨太只是在诈他。 金爷在注视他的过程中忽然呛了一口气,抚着胸口咳嗽了一阵,然后声音无比沙哑说,“码头的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你把货压下来。” 裴岸南脑海中闪过奸细两个字,不可能消息这么快就被他知道,除非金爷在码头安插了一个随时向他通风报信的人,监视着裴岸南每一次进出货物的一举一动。 “金爷听谁说的,是不是误会了我压下的原由。” “你先说来听听,不必问是谁。” 金爷语气比往常要凌厉很多,裴岸南在想按照他对金爷了解,他应该是先询问有关云冽的事,刚才五姨太那番旁敲侧击分明将矛头指向了自己,再或者,金爷在他和金匮谁是孩子父亲之间犹豫不决,才没有贸然开口。 “码头这边的事,我发现有点问题,下家始终没有把中间那笔款项发给我,按照口头协定,我们是见款出货,货物发出十二小时内对方将尾款打入指定帐号,所以我才会临时压下。” “哦,是吗。” 金爷笑了笑,“可我发现你账号内转入一笔二百万的款项,就在今天傍晚,是原本的出货时间几分钟之后,根据我和下家邱老板商定的,应该就是他那一笔,若我没猜错,这笔款是你在通知压货后私自扣押截走,你是想做什么假象给我?” 裴岸南的心紧了起来,他的私人帐号竟然被窥视了,他竟然一无所知!他张口刚要辩驳,金爷忽然反手从口袋内掏出一把黑漆漆的短枪,精准对上裴岸南的右腿,扣动扳机只听很轻微的一响,裴岸南闷哼一声,高大身躯猝不及防的倒下,格外狼狈而踉跄的跪在地上,小腿极速渗出鲜血,将黑色裤子氤氲成一片灼目的紫红色。 金爷站起身,缓慢朝着他走过去,裴岸南手下非常忠诚的保镖大约要造反钳制金爷,已经冲过来几步,却被裴岸南一剂寒冷目光射来,生生逼停了步子。裴岸南认为自己尚且自身难保,怎样再保住这些为了救他而豁出性命的兄弟,他宁可用自己安危买他们平安脱险。 只要他们不造反,金爷不会莽撞到清理身边所有人。他也只是做个被杀鸡儆猴的试验品而已。 金爷站住不过两秒钟,忽然抬起腿朝裴岸南胸口踹去,这一下用了全部力量,几乎都能看到金爷俯冲的惯力,“砰”地一声闷响,裴岸南整个身体朝后一倒,完全躺在地上,冰凉的理石地面让他因为流血而滚烫的身躯狠狠一颤,胸口像是被什么窝住,上不来下不去,好像噎了一下,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蔓延,眼前骤然一黑,他用手臂撑住自己身体,朝着不远处空地喷溅出一大口猩甜,白色墙壁点缀了点点猩红,发出铁锈般的刺鼻腥味,几名保镖纷纷不忍将目光移开,有的人悄无声息握住了拳。 金爷随之抬起右腿,缓慢落下,踩在裴岸南平摊的手背上,后者感觉到指骨刺痛,他咬着牙面目狰狞,却死活不肯发出声音。 金爷唇角噙着一抹冷笑,“裴岸南,我这样看重你,你怎么能背叛我,你以为你做了什么我不知道,还在这里花言巧语妄图欺骗,我给你坦白的机会你不知利用,就不要怪我不顾念你曾经为我做事的苦劳。” 金爷将目光移向保镖,“去我书房把鞭子和辣椒水拿来,用绳索捆起他,扔在地下室,我亲自过去教训。” 他说完后等了片刻,发现保镖一动不动,他蹙眉看着为首的那一名,“你聋了吗。” 保镖垂眸看了一眼裴岸南,“南哥冤枉,金爷不问清楚就要惩罚,我们不能做。” 金爷瞪大眼睛,有几分不可置信,“他不过是我一条狗,我不用便可以弄死,你们竟然为了他忤逆我的意思。你们都他妈不要命了吗!” 保镖直挺挺立在那里,“金爷恕罪,我们下不了手。” “放肆!我他妈养你们干什么,就是来背叛我的吗?” 金爷抬手便要抡打下去,此时门口忽然传来非常急促凌乱的脚步声,隐约还能听到仿佛是风衣金属扣与皮带摩擦的清脆声响,足有十几个人,步伐沉重铿锵,内力深厚,能听出是功夫过硬的练家子。 几名保镖本能的要拉开门探听情况,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就被外面一股巨大力气向后逼退了数步,门在下一刻轰然倒塌,坠落在地上带起一阵飞扬的尘土,灰尘飞舞之中看清了门口站立的人,那一下是蒋华东踢的,他此时刚刚将脚收回,黑色风衣将他身姿笼罩得格外笔挺硬寒,凛然的气势让金爷也是一惊,他眯着眼睛,扫视一圈后落在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裴岸南,他身下蔓延出大片血迹,有的已经开始干涸,脸色苍白得像是一张毫无痕迹的纸。 第二百七十二章狡兔三窟第二更 裴岸南完全是气息奄奄,他从没有受过这样重的伤,从前任何一个残酷任务,他都可以掌握主动权,避开被伤及要害,而今天他毫无防备下被金爷踢中了胸口,虽然他体魄强健,可也受不了同样混了江湖一辈子的金爷的脚力,在他艰难睁开眼睛时,发现面前地板上有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他手指动了动,极其吃力抬起头,当他看到蒋华东那张充满戾气的脸庞时,终于松了口气,他果然没有信错,蒋华东是一个值得为他效力的人。 金爷看了看蒋华东,有些不满说,“我金府似乎并没有对蒋堂主发过什么邀请函,蒋堂主不请自来,似乎有失礼数。” 蒋华东偏头对身后保镖吩咐了什么,保镖直接进入,不顾金爷愈发难看的脸色,将地上的裴岸南架起,拖拉着走出门外,蒋华东拿过他的手腕,搭在脉搏上试探了一下,从口袋内摸出一个药瓶,倒在掌心几颗橘黄色的药丸,“先止血。” 他塞进裴岸南嘴中,对保镖说,“送去医院。记住寸步不离,我解决完这边事会亲自过去。他出一点问题,你们卸了胳膊来见我。” 保镖答应后架着裴岸南往回廊尽头走去,金爷语气更加冷了几分,“蒋堂主,你在我面前未经允许就带走我的人,也太不把我金某人放在眼里。” 蒋华东靠着墙壁,似乎并没有理会金爷话中带着威胁的深意,他将里面的黑色衬衣扣子解开了两颗,非常闲适而懒散,“我想带走的人,谁也拦不住。” 金爷脸色瞬间变得黑沉,他紧了紧手上的佛珠,“蒋华东,你也太把自己当个人物,我在南三角发家的时候,你还是个毛头娃娃,道上规矩多,你跟着沈张旁边做事,难道没听过,我一天在你前面,你就没那个资格耍傲。” 蒋华东点了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朝着金爷的方向吐了口烟雾,烟雾恰好是被走廊上的风灌入吹得很散,直直扑向金爷脸上,在他拨弄烟雾的时候,蒋华东非常快速移到他面前,他身形高大,金爷上了年纪骨骼有些缩,生生被比得矮下去半头。 金爷本能握住手里的短枪,蒋华东只垂眸看了一眼,然后极其不屑的冷笑一声,“金爷,沈张和你比,威望怎样?他也要给我三分薄面,这条路能人辈出,你们这些老家伙的时代早就过去了,我会让你知道,不出一个月,南三角都是我蒋华东的天下,得罪了我,我让你断子绝孙朝不保夕。” 蒋华东话音未落,一把握住金爷手中的短枪,狠狠磕在膝盖上,啪嚓一声,便折碎了两截,枪械这类物品,非常坚硬结实,如果想要毁坏,势必借助一些外力工具,几乎不会有人像蒋华东这样具备只手碎枪的神力,金爷在凝望地上碎片呆愣的片刻,蒋华东身体前倾覆在他耳畔说了句什么,金爷的脸色忽而惨白,他猛地踉跄向后到退一步,有保镖过来扶住他,在蒋华东大笑离开的背影中,金爷的身体忽然抽搐起来,有更多的血从唇角溢出,呈紫黑色,瞳孔朝外扩散开,完全突出来,在保镖急促的喊叫中,他眼睛执拗望向门口位置,艰难伸出手,“救、救我儿子…” 金爷喊完这一声后,便眼皮一翻晕死过去,保镖手忙脚乱将他扛起,朝着门外送,又告诉听到声音赶来的管家去请大夫,几乎整条走廊都乱作一团。 而被金爷挂念的独子金匮此时正在后院的秋千上和几名非常漂亮的女佣追逐打闹,上面衣衫半解,裤子啷当挂在臀部,非常痞气不羁,他脸颊上烙印几枚醒目的红色唇印,有大有小,看上去滑稽风/流。 刚刚进入拱门距离还很远便听到那阵刺耳暧/昧的嬉笑声。 蒋华东站在清月屏的凉亭顶上,隔着三座繁复连绵的假山石和一汪倒映清幽磷光的池潭凝望这副荒唐场景,十几名保镖走过去将花园包围住,形成无法击溃的人墙,沉浸在风月中的金匮浑然不觉,一名面朝他的小丫头看到了突如其来围拢的陌生男人,捂住嘴巴惊叫了一声,金匮摘下眼睛上戴着的黑罩,转身看到这些人时,也是一愣,旋即便想到了什么,大大咧咧的摆着手,“怕什么,都是我父亲新安排过来保护我的手下而已。” 那个小丫头似乎非常机灵,她扯住金匮的衣摆摇了摇头,“少爷,这些不像,他们的穿着没有金府标识。” 金匮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才发现玄机,他本能的躲在那个小丫头身后,语气有些不稳说,“你们…是什么人。” 蒋华东站在最高处,风声呼啸,将他的大衣掀起,飞扬在空中,他望着金匮的模样冷笑了一声,此时金匮也发现了他的存在,可天色很晚,又是逆着月光,他看不清站在亭子上的人是谁,只知道大致轮廓是个男人,金匮搂着那个丫头将身体倾向蒋华东,大声呼喊,“你是谁?我父亲允许你进到后院了吗!这里是姨太太的住所,不接待外面男客!” 蒋华东嗤笑出来,“你父亲如果看到这么荒诞的一幕,恐怕会立刻气死。” 金匮仔细辨别着声音,可他不曾接触过蒋华东,那一次生日宴会他被保镖按到在地无比狼狈,也没有仔细聆听过宾客说话,所以他只是觉得这声音听到过,有些熟悉,却根本想不起是谁,还有谁能在入夜进到后院。 蒋华东对底下一名阻挡去路的保镖说,“将他带回他的住所,不用刻意关住他,任由他活动,只要不出金府就行,留一批身手最好的人在大门口守着,等我回来。” 蒋华东说完无视金匮的大喊大叫,一个翻身跳下亭子,轻巧落在小径之上,一身黑衣与夜色完美融合,几乎是眨眼间便消失了,金匮吓了一跳,他抱住头转身往房间的方向跑,在门口遇上了一个旗袍女子,两个人撞在一起,那个女子本能护住小腹,有些不稳靠在门扉上。 第二百七十三章只恨太匆匆第一更 裴岸南在医院一连昏迷了数天,他断了一根靠近胸口位置的肋骨,小腿上子弹取出,并没有伤及筋脉,但由于失血过多,他最初两天整张脸色都非常苍白,几乎是透明一般,直到输了营养液和一些血浆后,才维持过来,蒋华东每天忙着沈张那边最后那一点事,又要看住金爷,配合一些警方对金家名下码头和赌场及民间店铺作坊的清查,根本没有休息时间,到了夜晚便赶到医院,为裴岸南陪床,其实蒋华东都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这样欣赏裴岸南,他手下忠诚的心腹很多,对他一心追随,可他更想要得到裴岸南,他并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利用的对象,就像这世上许多人,身处共同的领域中,有着很相近的过往与经历,在见到彼此第一眼就非常亲近,有着生死与共的情意。 裴岸南脱离危险是在四天之后,他睁开眼看到了蒋华东,他窝在床边的椅子内,手肘撑住头部,闭着眼睛非常安静的睡着,呼吸清浅到几乎微不可察,据说睡觉没有一点动静也不会换姿势的人,非常的有防御性,而且城府颇深,一向的交际习惯也大多以静制动,轻易不会被对方发现心中所想,往往都是出其不意一招制敌,能够非常快准狠的瓦解一盘局势。 裴岸南动了动身子,虽然动作很轻,但还是惊动了睡眠非常浅的蒋华东,他将手移开看向床铺,裴岸南干裂的唇角启开,用极其沙哑的声音喊了一声华哥,蒋华东嗯了一声,将床头拜访的水壶拧开,倒了一杯水,贴近鼻子下试了试温度,给他喂到嘴边,裴岸南渴急了,他大口大口喝光了一杯,脸色已经比前几天好看太多,他看着蒋华东说,“金爷那边怎样了。” “在我的打压下,已经回天无望,就这两三天,警方会下达逮捕令,金爷倒了。” 裴岸南盼这一天不知道盼了多久,大约从他很小时候被金爷不当做人看待就已经种下了这颗仇恨的幼苗,即使后来他得到的一切风光都是在金爷的给予下,他还是恨,恨他使自己和生身父母分割两地,恨他剥夺了他自由生活的权利,可真到了他倒下的一天,裴岸南却发现自己根本高兴不起来,他在想,难道屹立了几乎半个世纪的金府就这样彻底消失吗,再也不会有谁知道,金府曾发生了多少过往,曾多么光耀四海。 他眼前闪过一张鹅蛋圆的脸,她在漆黑的地下室内,捧着一盒药膏,对他说,“下一次他打你,你不要倔不就好了,说一句好听的话又不会烂舌头。” 她和自己似乎一样,都有过非常天真渴望有谁拯救的时光,直到被残酷现实打压得再也不抱有希望,现在呢,她是生是死,是好是坏。 裴岸南想到这里猛地起身,扯到了胸口和小腿位置的伤口,有些疼,但并不严重,蒋华东蹙眉看着他忽然的举动,一直没有说话,裴岸南仿佛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他飞快的爬下床要穿鞋,蒋华东先他一步按住裴岸南的肩膀,“你才好一点,你不想要这条命了是吗。” 裴岸南仰起头,“华哥,我有重要的事,我必须做!” 他说完身体用力摇摆挥开蒋华东按在他肩上的手,他拖沓着鞋,拿起门后挂着的大衣就要往身上套,有护士从门口经过,探头看了一眼,“伤者不能下床活动,还需要康复休养,当心撕裂伤口泵血。” 裴岸南并没有理会,蒋华东才发现他竟然和自己在某些方面这样相似,同样是脾气刚毅,不喜欢被听谁规劝,想要做的事,管他是什么,一定要去做。 在裴岸南转身往门口走时,蒋华东一把扯住他的手臂,“你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我去帮你做。你不能离开医院,我不清楚金爷没有落网的势力还有多少,一旦你暴露,很有可能回不来,他手底下亡命徒不少,他能做到这个位置,身边不会没有培养敢死队,我会一点点将残留的余党扫除干净,在此之前,你必须听从我安排。” 裴岸南有些无力的站住,窗外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在空气中拂起一些米粒状的灰尘,蒋华东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扯住裴岸南的身体让他重新坐回床上,“是放不下哪个女人吗。” 裴岸南身子一僵,他盯着格外洁净能倒映出面孔的理石地面,从喉咙中发出呜咽的一声嗯,蒋华东笑了笑说,“是谁,在金府还是外面的宅子。什么样貌,我去给你带回来。” 裴岸南一张脸有些痛苦的扭曲在一起,“云冽,金爷的四姨太。” 蒋华东脸上的笑意在瞬间敛去,他一言不发凝视着裴岸南的脸,许久才语气寡淡说,“金爷身边的人,一个留不得。” “华哥!” 裴岸南扯住蒋华东的衣摆,后者步子一顿,脸色异常难看,“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二遍。他的姨太,你以为警方会留下吗,就算警方不动,金爷会留下这样活口。我救不了她,也不会救。你觉得自己可以动用一切人脉救她,裴岸南,既然决心和金爷断得一干二净来明哲保身,就不要毁在一个女人身上,她是不能够改变什么,但她的身份注定你和她没有结果。” 裴岸南死死握住蒋华东的手腕,他身体还很虚,但格外执拗,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却怎么也不肯松开。 “我不喜欢她,可她对我很好,两年前我惹恼了金爷,是她到地下室救我,我不能忘恩负义,华哥你要一个贪生怕死的我有什么用?” 蒋华东直接反手狠狠一甩,将裴岸南甩在床上,他叫进来守在门口的两名保镖和护工,“看好他,不要让任何人接近病房,也不许他离开。” 蒋华东说完后快步离开病房,并没有理会身后裴岸南近乎嘶吼的叫喊。 蒋华东从医院出来直接安排手下人驱车回到金府,此时门口把守的并不只有他的人马,还有局内派来的警员,将金府前后左右围堵得水泄不通。 蒋华东从车内下来,一名队长正在用对讲机联系局内的上级汇报工作排兵部署,余光看到蒋华东,立刻匆忙结束走过来,对他颔首打过招呼,蒋华东指了指门内,“有人出入吗。” “没有,金彪的事情板上钉钉,我们还在收集最后证据,有警员进去询问他拒不配合,但他也嚣张不过这两三天了。” 蒋华东点点头,摸出烟盒递给警员一根,给自己点上同时,又去帮他点,这名年轻警员不过二十三四岁,非常受宠若惊,“蒋先生给我点烟,说出去我可真有面子。” “金爷在哪里。” 警员吸了一口,眯着眼着实过了过烟瘾才说,“在他自己书房,蒋先生要有话问他,我吩咐其他警员带您进去。” 蒋华东摆了摆手,将半截烟扔在脚下撵灭,“我自己去,不劳烦你们有公务在身。” 蒋华东吩咐保镖去书房将金爷带到会客厅来见自己,便直接从花厅内穿过去了后房。 后房是一个敞开的庞大的客厅,连接着内室的回廊,极其空旷,他坐在沙发上,电视里面播放着一则纪实的新闻节目,他并不喜欢看这些,如今似乎多么纪实的东西都有些掺假的成分,社会并不允许太过真实的东西曝光,这会造成极其不好的影响,社会只有不停保护它本身的温暖和正义,才可以去底气十足的经营每一个领域和民众圈子,一旦有过分的黑暗发生,便会尽量压制最具争议的一些内涵,来还原给大众精挑细选过同样备受可议论性却远远要肤浅许多的东西。 所以蒋华东看的时候只是当作一则改编后的相声。 他将一条腿翘起搭在宽大的红木桌上,微微摇晃着,金爷被几名保镖带进来,这些人考虑到一些道义和规矩,并不想警方那样因为一身警服从而仗势欺人,他们对待金爷很客气,没有禁锢或钳制,说话也非常恭敬,但对于金爷这样叱咤风云一辈子打压别人的大佬来说,被一个年轻自己将近两轮的晚辈逼到不可挣扎的死角,已经是极大的羞愤。 他站在门口,短短几天不见,就苍老得不像样子,脸颊塌陷凹进,眼底一片鸦青,“你将金匮怎样了。” 蒋华东笑着望向他,“没有怎样,大约现在正琢磨着怎么在我面前立功保命,金爷一辈子英武果断,怎么生了这样一个废物,他要是有裴岸南一半的本事,金爷也不会落在外人手中。” “蒋华东,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一点差池,我死都不放过你。” 蒋华东嗤笑了一声,“怎么金爷还是唯心主义者吗。死了怎样不放过我,用魂魄还是寄望下辈子?金家产业真是了不得,随便一个店铺掏出来底细,都能顶寻常百姓吃半辈子的。警方对于金爷充公表现非常满意,黑吃黑是上面最愿意擅用的手段,不费一兵一卒就扳倒了一个庞大组织,事是我做的,但我目前还是沈张手下,沈张在警方眼里,等于和他们建立了盟友,牺牲你金爷一个,南三角可要太平许久了。” 蒋华东说完后目光掠过急速咳嗽的金爷头顶,一名保镖在门口朝他点了下头,蒋华东一脚用力踢开面前方桌,留出一个极大空隙,起身绕过金爷走出去,保镖说,“金匮现在在菊苑里,这几天都被我们的人困在那边,但并不是他自己。” “还有谁。他娶妻了吗。” 保镖微微压低身子为蒋华东戴上黑色的皮手套,“是金爷的四姨太和他一起在房中。” 蒋华东一愣,他目视前方眼神有些放空,仔细回想裴岸南在病房内求自己时的话,他忽然忍不住笑了一声,侧头对保镖说,“你喜欢过女人吗。” 保镖同样一怔,有些尴尬说,“喜欢过。但并不合适。也就不了了之。” 蒋华东嗯了一声,“作为一个从没有动过感情的男人,我很多时候是不是太不近人情。风月这种东西,很难自控,所以我无法理解深陷风月之中的人是怎样的痛苦和无助。” 蒋华东带着保镖往菊苑的方向走,此时一扇房门紧闭,窗子半开,西向有凉风灌入,一个女子呆呆的坐在梳妆台前,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有些苍凉悲怆,金匮斜靠在床上,露出大片胸膛,非常懒散而纨绔的睥睨着她背影,朝地上啐了口痰,“你这个婊/子,平常没看出来,还挺忠诚,这几天我磨破了嘴皮你都不肯让我睡,你是忠于我爹,还是忠于裴岸南那个叛变的小王八?” 女子倏而转过头来,眼底射出非常凌厉的目光,“我不许你这么说他,他有本事有才华有魄力,比你这样贪生怕死就知道欺男霸女的人要强太多。金爷这辈子最愚蠢最失败的事,就是和你母亲生了你这种废物!” 金匮从床上跳起来,哈哈笑了一声,“臭娘/们儿,你敢这么说我,你这么护着裴岸南,怎么不见他来救你?他现在应该在哪个窑/子里正潇洒吧,蓝笙箫那么靓,他们俩没有一腿谁能信。他耍了你玩了你,提上裤子走人,你为他背叛了我老子,还怀了小杂种,他心里要是有一点记挂你,早就派人联合蒋华东夷平了金府救你走,还能耗到现在,他为了蓝笙箫和海阁差点拼命,怎么没对你儿女情长?看来你在他眼里,连他/妈一个妓都不如!” “你闭嘴!” 云冽的手死死扣住梳妆台上一盒妆奁,“他会来的,他心里有我,一直都有我。我不许任何人说他,你再骂他一个字,我就拿这枚钗子戳破你喉咙要你的命!” 金匮其实非常胆小懦弱,他知道女人一旦在绝境之中发了疯,是怎样可怕和强大,他没有再和云冽呛声,而是慌张躲在床铺内,用帷幔盖住自己身体,只露出一张脸。 蒋华东停在门口位置,吩咐把守的保镖将门锁解开,由于一连数日没有关门,只留了半张窗子通风进食,两个人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所以门打开瞬间有一股难闻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蒋华东单手插在口袋内,另一只手在眼前挥了挥,云冽听到脚步声以为是裴岸南来了,她非常激动冲到门口,却对上蒋华东那双充满探究目光的眼睛,她脸上的兴奋和期待骤然冷却,变得异常僵硬。 第二百七十四章爱你恨你问君知否第二更 云冽长得非常妖媚,并不似她名字那般清秀,即使没有正式妻子的名分,但作为金爷的妾侍,其实就算是已婚女子,可她的头发却是散下来的,头顶用一方镶了许多颗珍珠的发卡固定住倾泻的长发,蒋华东对待女色并没有什么冲动,但不得不说,这个女子有几分资本得到金爷垂爱,金匮生辰那天他没有仔细看过这些女人,不知道原来这样俗世红尘地方,有的并非只是三姨太那样空有美貌的俗物。 云冽之于裴岸南,大约是非常肤浅和片面化的存在,年轻气盛,身体需求更大过心理上的渴望,男人对待面相精致漂亮的女人总是会失掉一些抵抗力,这是人之常情,而区分普通和成功男人的区别很多时候在于他能否做到在儿女情长和气魄心态的平衡与分割,懂得权衡利弊,而不是一味的沉湎其中。 蒋华东之所以说不允许云冽留下活口,是考虑到了她会牵绊住裴岸南,长相妖媚的女子,大多被世人看作祸水,而作为他和裴岸南这一条路上的,祸水的危害要更大,很有可能为此被对手握住脉络从而葬送掉自己的性命,所以为了将裴岸南彻底从这个死生挣扎的漩涡内拉出,他狠不下的心蒋华东要替他狠,但他看到云冽似乎并不是那样女子,她的眉梢眼角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心计,至少和试图勾/引他的三姨太是不同的两类女人,蒋华东又有些犹豫了。难道真的将裴岸南变成和自己这样冷血无情的男人吗。 云冽一直朝着门口张望,她看见了好多保镖,还有隐约闪过的大门口穿着警服的警员身影,却唯独没有她最想看到的人。 她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金匮的话在她耳畔拼命的流窜着回响着,她咬住牙,会是这样吗,她再也无法替他对自己欺瞒下去了,裴岸南从来没有爱过她,哪怕半分情意都没有过。他不会来救,他早已不知多么期盼这一天,也许在他眼中,她和金爷一样,都该死。 云冽眼底的绝望一点点浮上,她笑了一声,一言不发转身走回窗前,她拔掉了窗框攀爬的一朵红色喇叭花,狠狠抛向窗外的池潭,缓慢闭上眼睛。 蒋华东不知该说什么,将裴岸南那种矛盾和悲伤的情绪转达给她,也许不说更好,否则反而适得其反。蒋华东和女人接触的次数非常少,都是主动送来巴结他,揣测他的情绪和想法,不需要他动用什么脑筋。除了林淑培,他因为需要利用林仲勋,私下对她花了一些心思买些礼物和小玩意,其她的还真是从未有过。 蒋华东将目光移向颤动的床铺,他这才发现进屋后只看到了云冽,他拿起茶几上打开的一枚茶壶盖,朝着抖动得极其厉害的帷幔掷过去,传出一声男人压抑惊慌的闷哼,接着金匮几乎是蜷缩着滚出来,身体暴露在蒋华东视线中。 “你们怎么进来的,我父亲呢,我要见我父亲!” 蒋华东觉得金爷这样老辣的人物竟会把金匮保护得这么不谙世事般天真还真是不可思议,没囊没气,毫无度量见识,怎么会在暗流涌动的南三角平安活到这么大? 金匮一直以为裴岸南叛变了,投奔了蒋华东,但是他们碍于金爷势力不敢怎样对他,就算是吩咐保镖囚禁,早晚还是要放出去,金爷就没输过,当初同样赫赫有名的黑瓦李,在道上响当当的赌场大佬,出老千出得天花乱坠,在九十年代初,蒋华东刚刚在码头一战成名那几年,几乎垄断了整个南三角的地下赌场,一晚上赢几万赌资简直不在话下那时候几万块钱可是相当大的一笔数字。 最后还不是毁在了金爷和蒋华东手上。 他们从不曾同盟,但却默契十足一前一后打压切断了黑瓦李全部势力,后来听说带着女儿和妻子逃到了东北,至今下落不明。 金匮单纯觉得,裴岸南的背叛一定会付出代价,他父亲的地位是谁也撼动不了的。 但金匮在看到蒋华东对着自己拔枪那一刻,他整个人都瘫软了,他想不到他放肆活了二十多年,吃喝玩乐欺男霸女,最终会被年纪和他一般大的蒋华东威胁到性命,他玩世不恭毫无建树,可不代表他没有听说过蒋华东的狠,他杀人不见血不眨眼,运暗器于无形之中,曾在极短的时间内颠覆一个数十人围困他的局面,平安脱身。 他的传奇数不胜数,金匮终于醒悟,能被他们堂而皇之闯入金府,意味着他父亲败了,他从床铺打着滚跌落在地上,朝蒋华东下跪磕头,“华哥,我求你放了我,我可以把我父亲一切秘密都告诉你,还有我这些女人,我父亲的女人,全都给你,你要什么都好,只要别动我。” 就在这时,门外的回廊下传来一阵极速奔跑的脚步声,蒋华东侧眸看去,裴岸南披着一身星光从外面进来,他捂着胸部受伤位置气喘吁吁,有些力气不接,蒋华东非常恼怒瞪着他,“我怎么叮嘱你的,你拿我话当放屁吗。” 裴岸南一手扶住门框,“我把保镖支开给我买东西,打晕了看着我的护工,我在医院等不下去。华哥,留金匮一条命,金爷那边完了,就他这么一条根,留下他算是我报答了金爷曾经对我的养育之恩,我不想做的这么绝,华哥,杀他都脏你的手。” 蒋华东没有说话,他再次转过头,金匮跪在地上还在不住磕头,脸上满是祈求和恐惧,一点不像个有担当有骨气的男人。 蒋华东从心里厌弃这样没用的东西,他很小就因为一场天灾失去了父母,如果他的父亲还在,蒋华东会用一切手段去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丝毫伤害,永远可以过最好的生活,而不是为了自己活命就做一个不孝的混账去出卖自己父辈。 留下金匮,难保不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现在看上去的确没骨气,可仇恨能够催发一个人的斗志,激起他潜在的野力与血性,蒋华东不愿浪费时间赌一个没有把握的局。 他朝着裴岸南摇了摇头,轻轻用食指扣动扳机,“这样的废物,留着有什么用,只能浪费一碗饭,倒不如节约点粮食,也使自己踏实些。” 他话音落下同时,裴岸南忽然从身后大叫了一声“不要!”蒋华东感觉到一股非常强劲的风声从身后朝自己袭来,他本能的要转身去抵挡,却因为惯力朝前扑去,而手指便压了下去,“砰”地一声,响动并不大,可震麻了蒋华东的手臂,他看到眼前一闪而过一道白色身影,似乎有裙摆在拂动,在半空中划出非常飘逸的光芒,接着便重重栽了下去,裴岸南双目猩红推开蒋华东,他根本来不得上前半步,只能无力看着那白色光影像是断了线般的坠落。 蒋华东握住短枪,终于看清了眼前景象,金匮在关键时刻扯住了云冽,用她的身体挡在自己前面,搪过了蒋华东这一枪,子弹穿透了云冽胸口偏下的位置,并非心脏,可鲜血喷溅如柱,将她一身白色旗袍染成了血红。 第二百七十五章不悔梦归处第一更 蒋华东有些不可置信,他并没有亲手杀过人,他作为堂主,从来都是指挥手下去做事,偶尔需要亲自出手,一向是避免要害留下对方半条命,他是打算杀金匮,因为金家恶果累累没有一个好人,何况金匮根本留不得,他既然承诺了裴岸南跟随自己护他周全,就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但蒋华东无意要杀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再说这个女子还和裴岸南有千头万绪无法理清的纠葛。 金匮显然吓住了,他一惯不学无术又被金爷保护在羽翼之下,没有见过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他也是求生本能拉住了云冽挡在身前,当她身体瘫软下去那一刻,金匮就懵了。 满是鲜血浸染了白色旗袍,看上去触目惊心,金匮抱住头跪在地上,用茶盖打掉的帷幔包裹住自己,不住的颤抖起来。 “别杀我…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们别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怕死,我真的怕死,我可以给你们当走狗当什么都好,只要留我一条命…” 门外的大批保镖听到裴岸南的吼声持枪冲进来,被蒋华东拦在台阶外,他沉声吩咐众人退下,站在原地并没有上去拉扯裴岸南,他疯了,他不发泄出来,会真的憋疯自己。 云冽躺在地上,胸下位置渗出大朵大朵的红色血花,蔓延在地板上,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金匮躲在帷幔下接连呕吐着,吐到最后竟然爆发出惊慌失措的哭声。 裴岸南这一生经历过两次最无助绝望的时刻,第一次是他年幼在街头被金爷手下带走,撕心裂肺哭喊着寻找父母,第二次是他亲眼目睹云冽倒下去却无法救她。 生离和死别,是这世上最让人肝肠寸断的仇恨。 他跪在她身旁,甚至不敢去抱住稍纵即逝的她,云冽苍白的脸色非常痛苦,她一只手狠狠揪住旗袍下摆,裴岸南看到她双腿间涌出许多紫黑色的血,那原本因旗袍紧贴身体而明显凸起的小腹缓慢的平坦下去,到最后只剩下一枚纸片般的薄弱。 裴岸南知道那是什么在消逝,他握住拳,颤抖着喊了一声她名字,她的眼底是恨,是遗憾,是不甘,就那么直直凝视他,裴岸南怕极了她那样冰凉的目光,仿佛万箭穿心齐齐朝他射来,控诉他无情,将他刺得体无完肤。 他说过什么。 他都曾在每一次缠绵刻骨巫山云雨后对她说过什么。 “云冽,我在这座城市最冷的北山园里为你种了一大片槐树,到了槐花开的季节,我带你去看。” “云冽,大事成后,我一定带你走。” “云冽,我会娶你。” 可后来的后来,他做了什么。 他从没爱过她,可他怎么能那样狠。 她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把她一腔柔情错付在这乱世烽火中,成为男人权势里最卑微的牺牲品。 他怎么能待她这么凉薄。 裴岸南低低的哭出声来,他对她的承诺没有一句是真话,可他的确种了一片槐树林,只是不曾带她去看那漫山遍野的槐花盛开。 他两只手僵硬抚上她的肩膀,将她揽在自己怀中,“槐树花,你说你喜欢那种花,我带你去看,你等等。” 他想将她抱起来,却不知道触碰到了她哪里,她疼得脸色发青,好像要断成两半。 云冽看了看窗外,她视线开始模糊,胸口的气一下比一下更虚,她其实不爱槐树花,她喜欢牡丹,艳冠群芳天姿国色的牡丹,她也不想自己一个人离开这座城,她并不在乎去向何处,她只在乎陪在身边的是不是他。 当枪子打入胸口那一刻,她就明白了。 裴岸南是这世上她眼中的风景,她痴缠迷恋,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据为己有,因为他不属于她的岁月。 云冽说,“我希望我来生再也不要遇到这样薄情的你。你最会说谎,我在金府靠着你的谎言活到现在,我没有三姨太勇敢,没有五姨太聪慧,甚至连惨死的二姨太都不如,她最终还得到一个深爱她的男人陪她一起赴黄泉,可我什么都没有。裴岸南,我恨透了你。” 可我更爱你。 是这乱世中,最忌讳的一种感情。 云冽撑着最后一口气吊着不肯咽下,执拗得抬起手抚摸上他的脸,却在距离一寸的地方,垂了下来。 岁月漫漫,他是她昙花一现梦归处,她靠着窗张望了无数次他来了又去,所以到最后都不知道到底悔还是不悔。 裴岸南仰天大声嘶啸,像是失去了领地和族群的孤狼,他恨红了眼,充满杀气的冷冽目光投向在角落处瑟瑟发抖的金匮,他放下云冽的尸体,顾不得撑破伤口撕裂般的疼痛,他拿起圆桌摆放的一樽青瓷盘,照着金匮脑袋拼尽全力砸下,头骨碎裂的咔嚓声炸开,金匮只是发出非常轻微的闷叫,便瘫倒在地上,白色帷幔底下开始湿润,迅速渗出一片片血迹,金匮的脚趾急速抽搐了两下,在这时蒋华东呵斥了他一声,大约让他住手,可裴岸南已经听不到,他被那种悲痛到极致的焦灼感刺激得短暂失聪,像是一具机器,重复性的对金匮身体进行无休止的踢打和发泄,他崩溃大哭着,喉咙处嘶哑得发不出声音还不肯停下。 他脑海里只盘旋着一个声音,云冽死了。 他曾对她承诺,一定帮她离开金府,他会照顾她。 到很久很久的以后。 是多久多远,她记在了心上,把它当成是红尘尽头。 他现在终于可以做到,他会央求蒋华东放云冽一条活路,将她送到遥远的小镇,有水乡和青石板路的江南,他会记住这个女人曾经对他多么执着,但一切都不复存在。 她死了。 死在他眼前,他亲眼看着那颗子弹穿透她胸骨,他却根本来不及推开她。 死的,还有他第一个孩子。 裴岸南从没想过会有这个孩子的存在,可云冽冒着生命危险留下了他。 她最终带着孩子一起去了。 她说她很透了自己。 一个女人的爱恨同样执着。 裴岸南不怪蒋华东,他没有资格在云冽的死上怪任何人,他最该怪他自己,他如果少了几分犹豫,就算送她离开又如何。 他恨金匮,恨金府上下每一个人。 裴岸南发了疯,大衣上全都是凝固的血斑,他不知从哪里握住了一把剪子,将那一团被帷幔包裹住的身体刺杀成了烂泥。 他夺过蒋华东手中的短枪,夺门而出,在回廊上击毙了两个看守菊苑的男仆,他对着那两个垂死挣扎的人大吼,为什么不将云冽带出来,为什么要让她和金匮那个王八蛋同处一室,都该死,你们都该死。 裴岸南脸上不知何时布满了泪痕,他回头看着蒋华东,蒋华东在见到他眼底翻涌的恨意时,心里惊了一下,裴岸南口腔内都是泪,他说,“华哥,我可以跟你干,但我要金爷死,我还要这几天看守菊苑的所有仆人,全家灭门,给云冽和我孩子陪葬。” 蒋华东蹙了蹙眉,仆人只是奉命行事,他们的家人更是无辜,但他在权衡许久后终于还是点头,“我答应你。” 裴岸南是一头雄狮,他刚刚驯服,怎能功亏一篑。 菊苑内是两条尸首,血蔓延到了门口,风从半开的窗子灌进来,将那股血腥味驱散得浅淡,无人看到云冽长着泪痣的眼角滚下一行浑浊。 裴岸南还要去打,可他自己的伤口已经裂开,再这样下去,连他都救不活。蒋华东万般无奈在他迈出腿的前一刻狠狠劈了他后颈一下,他高大身躯软了下来,倒在蒋华东胸前,他吩咐两边保镖将裴岸南架出去送回医院。 在他们离开后,蒋华东迅速走进屋内,将裴岸南触碰过的东西全部撒上蜡烛燃尽的油,又把香炉内的香灰搅拌了一点胭脂水,浇洒在云冽和金匮的身体上,浸湿了指纹,地上到处都是干涸的血渍,他拿起一侧架子上摆放的金匮的皮鞋,在上面盖出无数个很杂乱的脚印,在做好这些后,回廊处便疾步走来几名警员,蒋华东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等他们走到近前,为首的警员副队长看了一眼菊苑内,对蒋华东说,“蒋先生,金府有佣人说,这里发生命案。” 蒋华东侧身让他们进入,警员在巡视一圈后发现现场似乎遭到了破坏,那时的勘察能力还不够完善和精细,一些地区官黑相互,警员在对比现场后有些无从下手,那名副队长起身对蒋华东说,“蒋先生方便告知一下,这里在发生命案经过吗。” 蒋华东挑了挑眉毛,“当然。我带着保镖赶到这里后,听到里面有争吵和打斗声,这毕竟是金府的家事,何况少爷和姨太之间那千丝万缕的关系,并不适合被外人看到大白天下,我就等了一会儿,直到里面声音小了下去,我隔着门都闻到一股血腥味,我才发觉出了事,我踢门而入,看到金匮被包裹在帷幔中,而金爷姨太手握一把剪子一脸苍白,她下面都是血,可能因为在打斗中受了伤,也有佣人说,她怀孕了。她大约疯了,看到我进来,拿剪子就要冲过来刺杀我,我身后保镖在慌乱保护中开了一枪,射中了她的胸口,我手下人因为之前一点事受了伤,现在去往医院。他们刚离开你们就赶来了。” 副队长蹙着眉头,大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又说不出来,他转身对随从警员说,“通知法医来取证,拉起警戒线。告诉金府上下所有人,不得靠近,退后五十米之外。” 警员刚要走,蒋华东不急不缓点了根烟,抬腿朝着门狠狠一踢,门关住后,那名副队长愣了愣,转身看着他,蒋华东眯着眼扫了地上两具尸体,“金爷罪大恶极,他独子欺男霸女坊间传言想必你们也不是没有听到,这名姨太也是金爷的人,金府里没有好东西,他们多少都听到了风声,却没有和你们通气,这本身就是包庇罪。金爷案子太庞大复杂,这一条路上的,多少都不干净,我觉得能将金爷一网打尽才是当务之急,这群人恶贯满盈死了几个都不影响什么,我手下人是出于自卫,难道就看着我被这个疯女人伤到吗。如果你们还有疑问,我会请林司令亲自到局里为我以及你们怀疑的我身边的人做个证明。” 副队长抿着嘴唇没有说话,蒋华东将烟蒂投掷在不远处的回廊上,也沉默着。 大约静默了几分钟,这名队长说,“您说得对,对于这样危害社会的人,我们本身宁可他们死也不愿再伤及无辜,尤其是像您这样的人物,出了一点差池我们都无法交代。而他们原本抓捕进去,最终结果也是死路一条。但既然是命案,不管是好人坏人,我们都要解决它,对上面交差,给金府人一个交代,蒋先生手下是谁开的枪,请您将人交出来,我们审问定罪,如果开枪出于自卫的话,可以略微酌情。蒋先生贵人事忙,又是受害者,笔录方面就不请您移步到警局了,我会带着人亲自到您住所来询问,不过麻烦林司令做个担保人,您看可以吗。” 蒋华东微笑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我有义务配合。” 1999年底,金爷一案浩浩荡荡数年终于尘埃落定,南三角地下组织局势大洗牌,六十七十年代崛起的三足鼎立趋势随着黑瓦李与金爷的相继覆灭而成为了沈张一枝独秀,几乎垄断整个地下商业链。 裴岸南在蒋华东帮助下销声匿迹三年避开各种猜测风声,以崭新身份重出江湖。 2000年底,蒋华东在林仲勋帮助下建立宏扬集团,同时携林淑培出席各个名流晚宴稳定局势疏通人脉,在短短几个月内助宏扬聚财十数亿,成为震惊商业界的一匹黑马。 时年蒋华东刚满三十岁。 此时的南省局势发生惊人逆转,沈张仍旧驻守南三角,蒋华东于南省几座城市和沈张平分春色,共持江山。 第二百七十六章情似水无处可逃第二更 林淑培在裴岸南的眼中,并不是一个美人,他在擎华百老汇见过了太多国色,风尘之中的女人,自有她的一股味道,她们洗去那股世俗不爱的气息,拥有着最惊艳的美貌,最精致的手段,但裴岸南并不喜欢,他对于蒋华东深爱薛宛,曾经是很不解的,风尘女人太多,为何偏偏是她,直到她的痴心等待,毫无结果的追随,为牢狱之中的他生儿育女,裴岸南才算领悟了蒋华东的选择。 他从最开始便能体察到人心最细微的地方,断定她是怎样的女人,而瓦解击碎她用以伪装本真的面具和皮囊。 薛宛是他一眼便认定的,自此无人颠覆那份珍重。 而林淑培,是裴岸南曾在某一时刻认为最配蒋华东的女人,她有傲人家世,有聪慧头脑,有贤惠体贴的性格,有高贵的气度,她像是一朵没有丝毫破损的牡丹,用她独特的气质灌满他整个世界。 他初见她,阳春三月,蒋华东买了她喜欢的食物去林府,裴岸南开车送他,她穿着一身米白色的旗袍,盘扣上绑着一根彩色的绳,一缕细发从耳畔处倾泻而下垂在肩头,她笑起来有两个梨涡,将凤目衬托得万般柔情,那是裴岸南见过的最美的笑容,包括云冽,都没有在某一时刻这样撩拨了他心弦,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女人笑得使他这样痴迷过。 她和蒋华东坐在庭院内巨大的梧桐树下,她笑着为他捏肩,他手上翻看一本书,专注听她说着什么,脸上挂着温和适宜的浅笑。琴瑟和鸣,看上去美好又温暖。 裴岸南不清楚自己几时发现他对林淑培存在着不该有的萌动,在云冽死后的几年中,他始终沉浸在一种自责的悲痛里无法抽身,三年时光他都躲在蒋华东一处宅子内,销声匿迹躲避一些金爷昔年仇敌和警方的追踪,直到一切都归于平静。 他躲在那套宅子里,每天都醉生梦死,他不停的喝醉,醉后在梦中向云冽忏悔,他总是梦到那天金府傍晚黄昏残阳似血,菊苑萧瑟秋风寒冷透骨,他一路飞驰胸口闷疼,仿佛有什么来不及握住的东西在一点点消逝。 云冽最喜欢白色,平常都穿着白色旗袍白色洋装,可裴岸南不喜欢白色,她每次去见他都会换一身他喜欢的颜色,她爱得非常没有自我与尊严,大约因为这份姿态放得太低,才从没有使裴岸南醒悟过关注过。 他们像是各取所需,很长一段时间裴岸南都这样想,他年轻气盛需要女人,她寂寞难耐渴求男子,建立在情/欲上的一份交易,轻易便会残破。 直到它真的以非常决绝的姿态残破了。 裴岸南夜夜都会梦到云冽一身鲜血红了旗袍,在她怀中死去那一霎那的场景,每每醒来大汗淋漓,肝肠寸断。 他说他这辈子不再爱哪个女人,他这颗铁石心肠根本不配。 他说,他没有爱云冽,是因为她不能爱,可他却爱上了更不该爱的女人——蒋华东的妻子。 他承受着无法想象的巨大压力和崩溃,那种道义和情分将他朝着两个方向撕扯,他怎么能忘掉云冽,怎么能爱上华哥的妻子。 林淑培出现在蒋华东最迷茫最渴求帮助的时刻,也是他最风光最年轻气盛的岁月,他要脱离沈张,就需要攀附能压制他的后台,而林淑培父亲就是最完美且是唯一的选择。 对于蒋华东的前三十五年,外界有太多传言,有人说他拿女人对他的疯狂爱慕作为有力武器,借助对方权势,将阻挡横亘在他眼前的上位之路斩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还有说他能忍常人不能忍,收敛自己的锋芒和锐气,甘做打手在沈张身边卧薪尝胆运筹帷幄,利用手中一切资源借刀杀人压金爷害黑瓦李,他的成功并非取决于运气,而是自身胆识和他无法超越的深沉谋略与城府,将所有曾在他头上的人拉下马,并愚弄于股掌之中。 裴岸南跟随在他身边五年之久,和他相识也有很漫长的一段时间,他看得非常清楚,蒋华东这个人太稳,稳到对方无法窥探他的心思,泰山压顶他可以面不改色,旁观者都觉得捏了把汗,他还是谈笑风生,仿佛根本不曾置身其中,有一万条退路逃离和脱身。 裴岸南自问也是一个道上的风云传奇,可跟随蒋华东身边后,裴岸南才发现自己还有太多可以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做一个使别人无法看穿无法拿捏的人,需要修炼很多方面,有的几十年都在完善,可依旧功亏一篑,有的从没有失败过,每一步都运筹帷幄,而蒋华东便是后者,所以他才能在黑瓦李和金爷相继覆灭的情况下,找到更适合自己攀附的,完美从缝隙内脱身。 裴岸南试问自己,他能做到在走第一步时,就看透了第十步怎样走吗。能做到在和某个人接触时,就算计好何时需要依附他,何时需要利用他吗。 肯定不能,而且这世上能做到的人也太寥寥无几。 裴岸南从温州替蒋华东办了一件事回来,刚好是早晨六点多,天蒙蒙亮,他到别墅就听到两名手下在门口议论,“华哥昨晚上为救个夜场女人和别人动手了,他上次被追杀的伤还没痊愈,可真是够拼,不知道还以为他看上了那个妞儿。” 另一个说,“大约就是看上了吧,否则为什么救啊,夜场天天都有女人出事,华哥就算想救,也救不过来,上一次我跟着华哥去凯撒皇宫,那边有两个小姐被打得身子都快残了,华哥看了一眼话都没说,夜场没点背景谁能当得起后台,为了不相干的人坐下仇怨,没必要。” “那可真有意思,嫂子要是知道了,往林司令那里告一状,那小娘们恐怕就完了…” 旁边那个手下捅了捅正在说话的人手臂,两个人同时看向裴岸南,低头喊了一声“南哥。” 裴岸南走过来,“华哥听到你们在背后议论,舌头还想要吗。保镖去哪里了。” “我们是夜场看场子的,华哥叫我们过来问点事,我们来的时候保镖就不在。” 裴岸南嗯了一声,他看了眼虚掩的书房门,摆手吩咐他们离开,他走过去并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开,屋内烟雾浓郁,视线内全部是白蒙蒙的一片,即使他也抽烟,却还是被呛得有些难受,他挥了挥眼前,朝着窗口站立的背影喊了一声,“华哥。” 蒋华东转过身体,他顺手拉开窗子,将空气贯通,裴岸南走进去从口袋内掏出一份折在一起的纸张,递到他面前,“华哥看看是这个吗。” 蒋华东眼神示意他放在桌上,裴岸南搁下后,听到他出其不意说,“阿南,我昨晚要了个女人。” 裴岸南手一抖,“您什么意思。” 蒋华东吸着烟,“字面意思。” 裴岸南想了一下,“就是碰了她吗。” 蒋华东点头,“我刚从她公寓回来。” 裴岸南哦了一声,“华哥,您这样身份,有几个女人很正常,想来蒋太太也能够理解,您没有必要放在心上。给一笔钱补偿就够了,对方也不敢纠缠下去。” 蒋华东眼神有些迷离,他胸口扣子完全散开,露出很结实的胸膛,隐约能看到几抹红色抓痕。 他沉默半响后说,“可我想纠缠下去。” 旧文和新文公告,及微信小奖励的事;免费必看 花样年华快到结局,读者们都知道了,裴的结束就是彻底的结束。 这个在快要结局的两三天时,我会在原创书殿发布新文,同样是“缚瑾”的笔名,我会在这里发布公告,到时候大家在原创书殿搜一下书名就可以了。 我又开了一个微/博,有读者搜过了,“原创书殿缚瑾”,新浪微/博,大家可以关注下,微信方面我会更新些,但有时候有编辑帮我弄,我会不定时登录去尽量回复大家,微/博这边我自己来登录什么的,和大家聊。 另外,微信抽奖会不定时有一些,奖励很小,就是和大家互动。 ????????熊baby会得到100原创币打进您原创书殿的帐号内,能免费看一万三千字。另外4名中了原创币的记得填写一下帐号信息,5个工作日之内会发放哦,不填写不知道账号哇。读者抽中了自己应该知道吧~~~ 好啦,天津很晴朗,但是有点冷,祝大家都有好心情。 另外,欢迎关注我的个人微信公众号,直接***或微信公众号搜索“缚瑾”即可,作品相关信息、个人动态、抽奖赢币,各种福利等你来!~玩***的小伙伴也可搜索我的***“原创书殿缚瑾”。 第二百七十七章岁月难回头第一更 裴岸南眼中的蒋华东,冷静坚硬得是一块巨石,他从不为儿女情长伤脑筋,薛茜妤也好,程敏也罢,都有她们各自存在的价值,蒋华东眼中从没有属于任何女人的温柔和缱绻。即使作为他妻子的林淑培,得到的也只有他相敬如宾。 裴岸南有时在想,蒋华东这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一个女人吗。或者需要怎样的付出才能扭转他心如磐石。 他走过去将窗纱完全拉开,露出一抹清幽的月光和初升朝阳夹杂的光芒,蒋华东习惯了黑暗,被刺激得闭了闭眼睛,裴岸南说,“那是怎样的女人,需要我去为您打点什么吗。” 裴岸南是蒋华东的左膀右臂,在这群上千人的庞大手下中,裴岸南是二当家,蒋华东要惩处谁,裴岸南一句话就能幸免,所有手下人不敢去违背巴结原则性极强的蒋华东,却在私下对裴岸南非常用心,他是唯一可以改变蒋华东心思的人。 薛茜妤是薛厅长的独女,养尊处优,被人捧在掌心,对于蒋华东已婚身份,有过犹豫和彷徨,只是女人世界中爱情至上,所有东西都能成为被爱情泡影打败的弱者。她和薛厅长因为蒋华东险些断绝父女关系,在最初时,蒋华东发现了薛茜妤的用处,并没有主动接触她,而是透过了裴岸南,对她下了一些蛊惑,让薛茜妤主动来见的他。 蒋华东不留任何被别人反击的漏洞,哪怕分明是要利用对方,他也会等待对方主动来攀附他。 而裴岸南在这方面的作用,就在于粘合剂,让蒋华东的猎物沿着他既定的路线投奔口中。 于是裴岸南理由当然认为,蒋华东大约需要这个夜场女人做什么,比如送到哪位官场人物的床上,以此来疏通渠道,夜场女人最好打发,无非是渴求钱财,都用不到他亲自出马,一张卡就可以搞定。 但是裴岸南等了许久蒋华东都没有开口吩咐,他只是又捏起一根烟,放在指尖转动把玩着,也不抽,眼底是闪烁的碎光,走廊外有脚步声,一名黑衣保镖从门口进入,将一沓纸张和照片放在蒋华东桌上,裴岸南粗略扫过,是一个非常清秀漂亮的年轻女人。 蒋华东垂眸看着照片,“调查的结果是什么。” 保镖说,“不是您任何敌对派来的人,上一次她出现在巷子口救了您,是凑巧出现,她和蓝薇是这个外号万事通的老/鸨子手下招牌,陪过许多官场和商场的人,不过蓝薇出台,她没有过。” 蒋华东嗯了一声,“这些照片你从哪里弄来的。” 照片上是薛宛和许多男人在包房内喝酒唱歌,穿着很清凉,但不过分暴露,包裹住了一些重要部位,她应该出于保护自己,可殊不知这样的装扮反而比一味的暴露更能激起男人欲/望。 蒋华东眼睛眯了眯,保镖又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他拿出打火机,按下开关,火苗蹿出来很高,他将一摞照片置在上方,随着烈焰燃烧成一个红彤彤的火球,眨眼间便被焚化为黑色的灰烬。 他搓了搓指尖,对裴岸南说,“不用你去,我亲自来。” 裴岸南非常惊讶,他跟随蒋华东做事之前,都在南三角当古惑仔,虽然侍奉的主子不同,可彼此都很了解对方,他不近女色,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没有人敢把他的主意赌在一个女人上,因为势必会赌输,蒋华东在风花雪月方面实在太薄情。 而裴岸南跟随他之后,除了林淑培这个名正言顺的妻子,蒋华东也不曾碰过谁,陪岸南是亲眼看到薛茜妤在宾馆抱住他身体,露出非常光洁诱/惑的背部与胸口,用能酥了人骨头的声音哀求他留下,一夜,一夜就好。 蒋华东目光都没有流连她的身体,就为她披上西服,转身走了出来。 他说,“我不得已要利用女人对我的感情来牵制她们的家族,我做不到给予任何承诺,就不会碰触她们身体。但一旦我碰了,那我一定拼尽性命给她一个结果。” 裴岸南回忆到这里时身体打了一个寒颤,他本能脱口而出,“华哥这次是认真的?” 蒋华东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问,“我有过不认真的时候吗。” 裴岸南抿了抿嘴唇,他想到那个在庭院内喜欢侍弄花草看书弹琴的女人,她柔顺的长发总是垂在腰部,随风摆动,眉眼间仿佛有云冽昔年的哀愁,还有她自己的风韵,她此时可能在望眼欲穿等候丈夫回去,但她却不知道他心里住进了另一个女人,霸占在从没有给过她的位置上。 只是两面之缘,感情还真是没道理可讲。 裴岸南说,“那蒋太太那边,不会一点风声收不到。她和您认识这么多年,对于您不会全然不了解,您是利用还是动了真情,她能看得出来,到时候恐怕不好解释。” 蒋华东的眉目冷了冷,“她做过的事,她心里最清楚,她没有脸对我解释,还奢望我向她澄清什么吗。阿南,对于淑培,我曾经是苦衷,现在是责任,她是我妻子,也仅仅是我妻子,而无关任何。她要这个名分,我就给她。” 蒋华东曾让裴岸南调查了多年前一件事,是有关他开车被围堵在收拾局面差不多后林淑培忽然跑出去救他,最终弄巧成拙,当时场景任何人都能看出来,林淑培在最危险时刻在车内,而在蒋华东将对手制服后,她跑了出去,林淑培非常聪慧,也很能隐忍,她比常人都更有眼力,不会贸然去送入虎口,除非是另有目的。 这件事在蒋华东心里留下了一个疑问,只是林淑培入院截肢,做了很多次康复手术,他无暇顾及,等到婚后第二年,一切都步入正轨,他着手开始调查,裴岸南得到结果时也是震惊的,他无法想象那样温柔贤淑的女人,竟曾掩藏了这样一颗算计的心。 蒋华东看到证据勃然大怒,他二话不说回到和林淑培的别墅,几乎摔碎了一切东西,林淑培原本非常欣喜他回来,却在触及到他的反常后,吓得脸色煞白,她格外恐慌缩在沙发和墙壁的角落,抱头看着眼前的狼藉,她没见过那样暴怒疯狂的蒋华东,他眼底的血丝,他的嘶吼咆哮,他恨不得杀了她的眼神,都让她心惊。 裴岸南站在门口,他瞅准时机冲上去,从背后一把将他抱住,蒋华东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平复了很久才褪去眸中的猩红,他看着林淑培,用嘶哑至极的声音说,“淑培,不谈我对你是否有爱情,结婚这两年,我对你怎样?” 林淑培捂住嘴巴,他都知道了,她清楚瞒不久,一个男人对你产生了怀疑,怎么会不去验证。 她眼泪大片大片的滚下来,砸在膝盖上,她哽咽着说,“你对我好…” 蒋华东狠狠攥住拳头,他觉得自己真想上前撕碎了她泄恨,“我清楚告诉你,我没有过任何女人,我保留着丈夫对妻子的忠诚,给你最大的颜面和尊重,可你为什么不坦白,两年时间,你为什么不说。如果你说了,我不会怎样,可我恨你骗我。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狠毒的女人,为了达到目的你能豁出去自己性命,欺骗得来的婚姻,你要得怎么踏实!” “可我爱你啊。” 林淑培声嘶力竭打断他的话,她没有顾及旁边还有裴岸南,她这口气憋在心里很久,再不吐出来她也会疯掉。 结婚后多少个夜晚,她是独自守着空房熬过来,床前摆着结婚照,他不曾笑,仿佛是两个陌生人拼凑在一起,她不管用心做了什么,他永远是微笑着说:谢谢,辛苦了。 她压抑得甚至想要吵一架,让她清楚明白她是他妻子,而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他回来小住,夜晚总是拿着一份文件翻阅,躲在书房借以搪塞任何一个和她亲密的机会,她拉下脸舍掉高贵的身份,只能换来那机械般的例行公事,她很想知道他用心吻自己是怎样的感觉,他有一枚薄唇,薄唇的男人都薄情。 世人说,林司令的女婿非常疼爱妻子,不管出席怎样场合,都会为她挡酒,为她披衣御寒,只有林淑培清楚这其中苦乐滋味,他对自己相敬如宾温和体贴,眼神总是含笑,什么都不会责怪,可唯独缺少了爱。 他觉得欠她的,便竭尽所能去弥补。 当这一切层层剥开,都是林淑培为了得到他下的赌注,蒋华东连最后那点情面,都会毫不犹豫拿走。 林淑培缓慢从地上爬到他脚下,她握住他的裤腿,仰面是泪水磅礴的一张脸,“华东,我爱你啊…我爱你错了吗?你告诉我,我怎么克制自己,这世上不会有妻子只要丈夫的尊重,女人不想要男人的心吗,你给了我怜悯和颜面,给了我忠诚,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当初我明知道你只想靠着林家这棵树摆脱沈张,我清楚你对我没有真心,我骗自己,想总会有一天你愿意爱上我,我愿意等,用一辈子等,我已经卑微到这个地步,你还要我怎样…” 蒋华东缓慢蹲下身体,他用手抚摸住她的脸颊,冰冷的指尖让她身体轻颤,她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一毫的留恋,却发现只是比指尖更冷的温度。 他忽然用手握住她下颔,他用了点力气,林淑培疼得挤出眼泪,她很想躲开,可他不容许,他的力量在缓缓加重,眼底是暴戾的阴狠,“你的爱太毒,我回应不了。淑培,从今以后我们夫妻情份仅限于彼此的颜面,至于你想要的,恕我给不了。” 蒋华东离开后,林淑培崩溃大哭,她一向端庄优雅,极少在任何人面前失态,更不会这样狼狈,裴岸南看着庭院外拂尘而去的汽车,他看到了驾驶位蒋华东紧绷的阴恻的脸庞,他知道林淑培这一生都得不到了。 男人对身边女人无外乎两种感情,爱情和怜悯,当这两者都不复存在,女人只能陷入无休止的挣扎和悲凉。 裴岸南垂在身侧的手忽而握成拳,他想到了云冽,她曾多少个在自己扬长而去的决绝下这样失声痛哭,还义无反顾冒天下之大不韪怀上他的孩子,最终死去。 他和蒋华东这样的男人,习惯了充满血性而无情的存活着,便注定要伤害女人。 林淑培哭到最后倒在地上,她身体还在轻微抽搐,像一具缓慢失掉血液的木偶,别墅里空无一人,保姆不知所踪,大约在蒋华东砸东西时就吓得躲起来,裴岸南一再告诫自己不可以靠近,她是你的嫂子,却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脚下根本不由己。 他低着头看了她好半响,心口隐隐揪着疼痛,他僵硬伸出手,俯身将她抱住,林淑培的身体是软的,他很怕会碰碎了她,不敢用力气将她抱起,裴岸南扶住她的腰双手停在半空中良久,最终顺着她一起倒在地上。 他拥住她身体,让她倒在自己垫住的手臂上,她靠着他非常近,近到可以听到那扑通的心跳声。 他耳朵凑过去,听到她梦呓般说,“不要离开我,我错了…” 就在那一瞬间,他清晰看到她好看的凤目中流下一行泪水,直接没入颤抖的红唇内,她瘦成一团温热的水,在他怀中做着无用的忏悔。 裴岸南很想亲吻她额头,这是他在见过她几次后就有了的冲动,但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而男人沉沦于感情中的另一面柔软又在催促他,现在并没有人看到,这是你一生都无法被人知晓的秘密。 裴岸南闭上眼睛,吻落在林淑培有一层薄汗溢出的白皙额头,他坚硬的心在那一刻便塌陷了。 是不同于云冽死时那绝望的塌陷,而是重新活过来。 裴岸南的唇贴在她微凉的皮肤上,他小声说,“我不会离开你,一定不会。” 第二百七十八章阴差阳错 蒋华东在那一天之后,和林淑培冷战了将近三个月之久,她打过去的电话他会吩咐古桦掐断,再打就直接关掉,或者使座机占线,林淑培的电话都打到公司前台了,蒋华东依旧不肯说句话。 一直持续到国庆时候军区的庆功宴,他和林淑培陪同林仲勋手挽手一起出席,才算结束。 裴岸南在载着蒋华东去之前,还在车中一再叮咛,不管私下怎样冷待,在林仲勋面前都不要有丝毫让他察觉的东西。 蒋华东将目光从车窗外移回,落在后视镜上,看着裴岸南的眼睛,他说,“你最近提及林淑培的次数似乎非常多。” 裴岸南握住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接着他听到蒋华东说,“你不必担心我,虽然脱离林家对我而言没有太大好处,但也不会让我全军覆没,我已经有足够资本和能力,摆脱任何人的桎梏,我能够做自己的后台。” 裴岸南松了口气,他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那场宴会,裴岸南躲在角落看着林淑培挽住蒋华东手臂,在灯光照耀下格外的般配,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只有在蒋华东身边,林淑培的笑才那般明朗动人,她会柔情似水的偎在他肩头,含情脉脉看他为自己捋耳畔的碎发,听他问自己累不累,冷不冷,她眼底总是含着泪光一般,在他虚假的温柔中陷得太深。 人前的蒋华东逢场作戏,林淑培却是真情流露。 这世上再坏的人,不管男女,最无法伪装的就是不爱与深爱。 裴岸南在很多年之前跟着他从南三角离开到这边东山再起就非常清楚,和蒋华东这个人接触,一定要非常小心,虽然裴岸南对他忠贞不二,但蒋华东的睿智与深沉太滴水不漏,太明察秋毫,他能够在你说第一句时,就大约猜到了你第十句,裴岸南清楚,不管他怎样隐藏,蒋华东早晚都会察觉他对林淑培这份不该存在的心思。 林淑培的三十二岁生日,蒋华东在上海,并没有赶回去,委托裴岸南挑选份礼物给她送到澜城林府,其实蒋华东可以抽出时间回去,他只是不愿而已。 裴岸南带着一名心腹手下到商场从早晨转到晚上,几乎跑遍了所有精品屋,替蒋华东买了一对成色很好的珍珠耳坠,又开始物色自己那一份。 其实裴岸南非常厌恶逛街,这是女人消磨时间的好方式,却是男人浪费光阴的无聊事,裴岸南瘦蒋华东熏陶影响,只要有时间就是忙公事,蒋华东打理宏扬,他帮忙照看外面一切地下生意的场子,时间对他们这条道上的人而言,是一种宝贵到如同人类鲜血的东西,你永远无法了解,在你放纵的同时,多少不怕死的亡命徒在你身后埋下了炸弹,将后退的你炸得血肉横飞。 裴岸南身边跟随的那名心腹很机灵,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南哥给蒋太太买礼物,可真够细致的,不了解还以为是给您自己女人选,看给售货员为难的,镇店之宝都搬出来了,您还不满意。南哥,您也太不体谅我们这些手下人,我们不送,是不是显得很失礼?” 裴岸南愣了一下,转头看到手下笑得异常狡黠,他有些恼羞成怒,抬起手打了他后脑勺一下,“住嘴,让华哥知道你背后散播遥远,你还想要这根舌头吗。” 手下知道裴岸南这是没生气,否则早就下狠手了,刚才那一下拍得跟挠痒痒似的,于是笑得更加放肆,“华哥和蒋太太貌合神离,傻子都能看出来,何况我又不傻,南哥您别急耐心等着,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自己丈夫这么冷漠啊,早晚会跟你。华哥也不舍得对你怎样,不爱的女人,给你就给你了。” 裴岸南抬起腿狠狠踢了他一脚,“放屁。我对蒋太太没那份心思,我知道自己身份,你再胡说传到华哥耳朵里我也保不住你。” 这是裴岸南第一次送女人礼物,是真的第一次这样用心。 他不清楚林淑培喜欢什么,他更没有蒋华东那样适宜而独到的眼光,所以拿着这枚胸针,他的心非常忐忑,他脑海中幻想了很多种她会有的表情,最终都定格为那一天她崩溃大哭在他怀中晕睡过去的恬静和无助。 在多少年后,那触动心弦的一幕伴随他告别人世。 林淑培多少有些失望,她一早精心打扮,直到傍晚都没有等来蒋华东,只是裴岸南代替他过来,送了一份一看便知道和他无关的礼物。 蒋华东从不会碰珍珠,他觉得很俗气,所以这显然不是他准备的。 林淑培接过来苦笑一声,他是有多恨自己,连一份礼物都不肯花费半点心思。 裴岸南这才想起来蒋华东的习惯,他懊恼的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手在口袋上摸了摸,犹豫良久,像是下了决心,他把他精心挑选的蓝色宝石胸针取出来,递到林淑培面前,她眼睛一亮,裴岸南笑着说,“这才是华哥给您准备的,那珍珠耳坠是我给您买的。我比不了华哥用心,不会买东西,蒋太太别嫌弃。” 林淑培非常惊喜,她迫不及待接过来,解开别针戴在自己左胸口,她穿了一身白色的旗袍,宝蓝色典雅,这样对比非常好看。 她转了一圈,颇有几分期待询问裴岸南,“好看吗。” 裴岸南点头,“好看,等华哥来了,蒋太太戴上给他看,一定很惊艳。” 林淑培等了一天的心,本是一寸寸凉下去,在此刻仿佛一夜之间开了满树的花,她笑容明媚而璀璨,看在裴岸南眼中,是苦中带着甜。 如果每天都能这样看着她笑,就算再多苦心白费,也是一件幸事。 他不会说他一个只知道打打杀杀从不逛街的男人,从早晨到晚上为了讨好她才淘来这枚价值不菲的胸针,因为林淑培根本不会在乎,这世上只有蒋华东的心意,她才放在心上。 每个人在风花雪月中,都有自己眼中无法得到和触摸的风景,而在另外的人眼中,你也是那翻山越岭无法拥揽进怀中的风景。 第二百七十九章隔阂 林淑培和蒋华东的结婚五周年纪念日,几乎是澜城一大盛事,这座城市属于南省的二线城,并不如上海广东等地方发达繁华,依靠着江南水乡,温润而乖顺,有着自己的情调和节奏,最赚钱的不过是外销的旗袍、丝绸和绒锦。 澜城女婿蒋华东的大名,为这座城市增添了关注和神秘,自然是被无数人奉为一个代言词,从蒋华东搭乘飞机降落在澜城机场后,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大批媒体留意和追踪。 蒋华东要在这边停留大约一个星期左右,裴岸南只跟随他三天,后天傍晚结束了晚宴就直接回到上海,他要代替蒋华东管理公司直到他回来。 林府此时非常热闹,许多军区授有军衔的干部都在庄园的大厅内和林仲勋道喜,林淑培坐在别墅二楼卧房内,穿着酒红色旗袍,正在镜前梳理头发,等待陪蒋华东出席下午的一个采访。 蒋华东站在卧房门口敛了敛神色,抬起手在门上敲击了两下,听到林淑培答复后才推开进入,林淑培原本以为是化妆师或者送礼服的佣人,没想到竟然是他,她仅仅高兴了一秒钟,便更加失落,他作为她的丈夫,回到两个人的卧室,还需要敲门吗。 好像有两年多,他都没有触碰过自己,就连回来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从不留下过夜,来去匆匆,仿佛外面生意一刻都离不开他。 她清楚他只是在逃避,夫妻小别胜新婚,住下难保不会有肌肤之亲,他不愿。 林淑培曾在很多个深夜看着窗子投射出自己的脸庞,她还很年轻,三十多岁,距离衰老的时光还有很漫长的岁月,可她已经栓不住丈夫的心了,她从来都没有拴住过,蒋华东是猛虎是雄鹰是烈马,他吸引她是那份从不多看她一眼的冷漠,可冷漠过分,她只能守着这无法对任何人倾诉的荒唐的婚姻。 哪个女人不渴望男人的怀抱与爱抚,这于她而言却成为莫大的奢望。 她连做梦都梦不到,蒋华东和她,越来越像一部戏中的演员,离开众人注视,便陌生得无法靠近。 蒋华东摘下手上的黑色丝绸手套,递给一侧捧着珠宝的佣人,他打量了林淑培片刻,语气平淡说,“今天气色很好,可能是这件衣服显得你脸色红润。” 他说完侧头看着门口往墙根缝隙打蜡的保姆,“小姐起居是你照料吗。” 保姆立刻站直身体,“是的姑爷,小姐最近胃口还可以,每天都爱吃凉菜,我就在里面掺了一些补身体的野味和药材,拌着吃也很开胃,还没有腥苦味。” 蒋华东点点头,“辛苦,好好照顾小姐。” 他说完后从西裤口袋内摸出皮夹,取出一沓钱,大约有三千多的样子,递给那名保姆,“你该得的,下次回来我希望可以看到小姐身体更好。” 保姆推辞了两句,最终接下,面上露出喜色,“谢谢姑爷。” 保姆打好蜡后,下了楼,楼下人山人海,都是来道贺的,借着这个由头,求林司令办事,或者干脆等蒋华东,要求他在上海谋职位塞亲戚,蒋华东早就想到了,根本不会下去见他们,就只好待在房间内。 裴岸南在二楼阳台上看着楼下花圃,林淑培喜欢侍弄花草喜欢文墨风雅,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才情,裴岸南从前不喜欢这样的女人,觉得太矫情太柔和,直到遇到林淑培,他才发现这世上任何人的性格与喜好都可以随着现实而改变,为了爱情,每个人都终将妥协什么。 有男仆人从楼下上来,抬起手刚要敲门,裴岸南喝住他,仆人走过来恭敬的垂下头,“裴先生,姑爷在房间吗,我要把这个送过去。” 裴岸南伸手接过,是几张烫金的请柬,“请柬不是都发出去了吗。” “那是入酒店大门的第一道请柬,为了杜绝一些混入的媒体记者,最靠近宴会大厅的贵宾区,再发第二道请柬,现在管家那边收到消息,几名贵宾都到了澜城,我需要请姑爷看看请柬还有什么错漏。就立刻让司机发到宾客手中。” 裴岸南只是随手翻了最上面一张,便看到程毓璟大名,他的标注后有携带一名女伴入场,他问,“程总带谁来备注了吗。” 仆人打开手中的小册子,看过后对裴岸南说,“薛秘书。” 裴岸南的手指一僵,他蹙了蹙眉,让佣人离开,自己则拿着请柬走到卧房门口。 里面的林淑培已经化好了妆容,蒋华东靠着墙壁一直在看着手机,等化妆师离开后,他揉了揉眼睛,仿佛非常疲倦,林淑培起身在接过他脱下的西服时,不经意看到他锁骨位置的一缕红痕,延伸到胸口位置,被衬衣遮盖住,她心里一跳,本能的想伸手去拉下看清楚,却生生在抬起时便顿住,她装作若无其事把西服挂在衣架上,然后随口问,“华东,公司的事还好吗。” 蒋华东嗯了一声,“还是老样子,很稳定。” “我听你电话里对我说,要在这边住一个星期,我还以为是公司有事。特意对我父亲说了,让他空出时间等你去找他。” 蒋华东蹙了蹙眉头,“你的意思是,我需要你父亲帮忙,才回来讨好你小住,是吗。” 林淑培脑子是混乱的,她只想着他那道红痕是不是意味着他外面有了真正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所以说话没有深思熟虑,而蒋华东一惯非常敏感,林淑培呆愣住,蒋华东目光凌厉,看了她片刻,便缓和了下来,他握住林淑培的手,在后者有些诧异的注视下,对她说,“盛夏天气多变,这边经常下雨,腿疼的话,记得按时吃药。” 林淑培微微有些愣怔,她恍惚想起两年前他和她大吵,摔碎了一切陈设,之后他对她更是疏远,却也没有再旧事重提,林淑培自己做过的事自然心虚,猜测是她曾经算计他被调查出来,但蒋华东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及她的腿,林淑培听到他主动关切自己,便有了点希望,幻想着他一直都不清楚这件事,她主动环住他的腰,蒋华东面无表情,没有拒绝她的亲密,林淑培大了点胆子,她告诫自己,只要他不亲口质问,就代表他们之间最后这一点情分不会彻底崩塌。 她试探说,“华东,等我身体好点,我们就要个孩子,行吗。我知道你对我没有过深的感情,我不强求,但我也有压力,来自家族的压力,不要等父亲问我们,我们措手不及无法应对,华东,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蒋华东心口有些闷,虽然薛宛被他带回了墨园,现在大约还在等他回去,但他却禁不住害怕失去,蓦地想起最初她离开墨园时的决绝,好像避忌豺狼虎豹一样,他几时受过女人这样的气,她会离开一次,难保不会离开第二次。 蒋华东脑仁有些钝疼,微微垂下眼眸看着林淑培的脸说,“先等这几天忙过去,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我会适当考虑一下,不过你要养好身体。” 林淑培嗯了一声,她咬着嘴唇,再理智的女人都很难做到无视丈夫出轨的痕迹,她知道不要干预,不要弄巧成拙,但就是控制不了,她和他长期两地分居,这对于敏感多思又非常确定丈夫不爱自己的妻子来说,是非常大的恐慌,她每天都生活在焦灼中,她以为他这么多年都洁身自好,在曾经最风光的黑帮生涯中,也不曾有过半个女人,结婚后担负起的责任和身份,更会让他选择克制,但林淑培的直觉却异常强烈。 她在蒋华东怀中静默了片刻,然后问,“华东,你在外面,自己住吗。” 蒋华东身子倏然一僵,因为这一下的颤动,他第三颗衬衣扣子被林淑培的耳坠尖锐处崩开,胸膛完全暴露出来,林淑培看到那上面有许多条指甲抓出的红痕,还有一枚颜色浅淡的吻/痕,她瞳孔骤然缩到一起,却拼命按捺住了那股委屈,蒋华东不动声色推开她,将扣子重新系上,似是漫不经心问,“谁和你说什么了吗。” 林淑培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在一起,指甲潜入掌心,疼得她竟毫无知觉,心里如同洒了一把盐,他曾在唯一一次激烈争吵中怎样说的,他和她结婚至今是忠诚的,他没有过任何女人,话犹在耳,他却背弃了。 能让蒋华东豁出去理智和声誉也要占有的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安插在宏扬内的眼线还没有放出消息,是最近才发生的吗。 林淑培想到了裴岸南,那个和蒋华东几乎形影不离的手下,他知道蒋华东一切,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许多逢场作戏要用到的女人,都是他亲自为蒋华东安排。 林淑培想到这里稳定了自己情绪,她扯出极其狼狈而牵强的笑容说,“没有谁对我说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我是你妻子,总有这个权利。” 蒋华东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现在还没有绝对能力与林仲勋抗衡,他也无法确定薛宛到底爱不爱他,她的若即若离她的清高孤傲让他不敢赌一把,蒋华东活到三十五岁,忽然有了害怕的东西,他不愿有一天被她嘲讽告知,你太一厢情愿,我从没有对你动心。 蒋华东觉得自己一定会克制不住去杀人。 他系好扣子,转身握住林淑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紧了紧,“别多想。” 三个字,再没有解释。 林淑培在蒋华东走出房间后,苦笑着闭上眼深深呼吸,她恨透了,恨透了自己,恨透了哪个女人。 为什么要抢她的丈夫,这天下男人这么多,怎么偏偏是她的男人。 到底要怎样,还要怎样才能得到他的感情,霸占他的心。 她真想杀光全天下女人,那么他眼中是否就会别无选择而全部是自己。 蒋华东走出卧房,裴岸南正拿着请柬翻阅,他见到蒋华东招手让他到阳台上,然后将窗纱拉好,隐藏住两个人身体,裴岸南对他说了仆人的话,蒋华东在听到薛宛二字时,身体不可抑止的僵住,他抿着嘴唇,忽然有些不知怎样面对。 他是那天一早不辞而别,这几天都没有打过去一个电话,他不愿和她撒谎,他不愿欺骗隐瞒,可他怎么讲得出口,他希望自己在她眼中是完整属于她的,他愿意不触碰任何女人,心里掏空一切只装下她,可这些话他还不敢承诺。他没有把握,没有资格。 他闭了闭眼睛,“有可能我会在晚宴当天离开酒店也不回林府,你替我和淑培还有岳父那边解释一下,帮我顶住,我会尽快赶回。” 裴岸南声音压得很低,“华哥你可不是这么不理智的人,你要去找薛宛吗?澜城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以为你能甩得掉?你不顾及蒋太太,你想过这么做被林司令知道会怎样吗。在他地盘上冷落他女儿你是在打他的脸。” 蒋华东脑子是混乱的,他只知道薛宛过来了,他最怕她哭怕她怕自己多情凉薄是玩弄她,他没办法承诺任何,他最恨此时左右为难。 蒋华东心口堵着一大块巨石,他攥拳狠狠砸向一侧坚硬的墙壁,鲜血顺着指缝留下来,裴岸南吓了一跳,他在为蒋华东慌张止血中,听到他幽幽说,“阿南,我这次真的栽了,情爱真的碰不得,可现在晚了。” 第二百八十章浴室内的女人 晚宴结束后,裴岸南把林淑培送到林府,她没有询问什么,脸上表情很淡,只是盯着窗外的街道,微微出神,精致的礼服在她身上穿出格外高贵逼人的气质,裴岸南几次到嘴边编好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已经无情了,再充满欺骗,那她的心会冷到什么地步。 裴岸南没有多停留,只是看着她进庄园便离开了。 回到别墅时,门口等候他的手下迎上来,敲了敲驾驶位的玻璃窗,司机摇下来对他点头问好,手下说,“开回场子,明一早来晚两个小时来接南哥,记住了,晚俩小时,南哥今天晚上恐怕会累点,起不早。” 司机非常困惑,裴岸南的作息时间一向非常准时,不出巨大意外都是一早七点从别墅出来,先到赌场转一圈看看情况,再到酒吧去清点前一晚的盈利询问棘手的麻烦,都忙下来也就中午了,司机不再负责他下午行程的路线,而是由裴岸南自己心腹开车送往码头和仓库盯着进出货的交接问题。 裴岸南刚才在车上也没有提到次日晚一点来接的事,司机有些不解,但也没有敢开口询问,毕竟这群人都是打打杀杀叫嚣惯了的,脾气很霸道,他可是良民。 司机离开后,那名手下折回去,扶住上台阶的裴岸南,主动从他手中接过外套,裴岸南扫了男人一眼,“你不去跟着华哥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手下脸上挂着非常有深意的笑容,“华哥去见情人了,嫌我们几个跟着碍眼,带了两个保镖。还让您去哄骗蒋太太,这种活您不擅长啊,怎么不把刀片儿顶出去,他最会说瞎话,他亲爹都让他骗到死。女人这种东西啊,太敏感,您这么厚道是搞不定的。” 裴岸南扯开衬衣上系着的领带,蒋华东和林淑培之间,非常的讳莫如深,很多事上彼此心照不宣,其实对方都很清楚,可谁也不会主动挑明,即使那天他们闹得那样凶,蒋华东在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太狠的话来,她不管是如何处心积虑,对于蒋华东都有恩情,这份恩情到死都无法抹掉,这也是林淑培最自信的所在。 赌不了一个男人的爱情,就赌他的恩情,也可以维持一辈子。 毕竟这世上将就在一起的夫妻太多了。 裴岸南拍了拍手下的肩膀,“用不着和蒋太太说什么,她清楚,华哥也没想瞒着她,能在这么重要场合丢下她一走了之,除了外面女人还能是什么。之所以华哥不肯直接挑明,是怕暗中的手伸向那个女人。” 裴岸南进入别墅内,摸索着将灯打开,手下跟在他身后也进来,“华哥养在外面那个女人,那么漂亮吗?比薛茜妤还俊?我还从没见华哥失过理智,这可是大姑娘开苞头一遭。” 裴岸南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天他到包房从傅成铭手下救薛宛的场景,他近距离真切的看到了她的脸,是很漂亮,但蒋华东在商场黑帮混了这么久,见过的美女数不胜数,哪一个拎出来都是对方处心积虑精挑细选才敢送到他面前的,都比薛宛美,也比她更火辣,会讨好男人,不像她那样一副臭脾气,梗着脖子和客人呛,但蒋华东哪个也没看上,确切说他连看都没看,唯独对薛宛,裴岸南发现他是真的喜欢,放在心里那样的捧着。 说不出来的感情才是真的深刻,苦的是那个不能说的人。所以他讨厌薛宛,她有什么资格和华哥闹。那些恨不得取代她位置的女人比她懂事得多。 “我不觉得她好,可能每个人眼光不同,如果换做我,一辈子都看不上薛宛。” 男人摸着下巴,“听名字我就能猜出她大致相貌,华哥可真宝贝她。其实按照我来看,不如蒋太太衬得起他身份,这才是门当户对,一个夜总会婊/子,有什么好的。” 裴岸南从厨房冰箱里取出两罐啤酒,扔个他一罐,自己留了一罐,打开仰脖灌下去一大口,男人抹了抹嘴巴忽然说,“南哥,我知道你不稀罕华哥看上这个妞儿,你眼光我知道,我还真给你物色了一个,一会儿你就可劲儿玩吧。” 裴岸南正好吞咽啤酒,耳朵有些闭塞,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是呜呜的发闷,他侧过头看着男人问,“你说什么,后半句。” 手下嘿嘿笑着,拿着啤酒跑到玄关处,将门拧开,“什么也没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哥你好好享受吧。” 裴岸南听着关门声,他忽然觉得有些烦躁,这样漫漫长夜,他都不知道该怎样熬过去。 曾经在南三角每天都是踩着刀尖过活,是多少尸体和未亡人将他捧到了高处,他每天坐立不安,时刻警醒会有谁来复仇,但忽然到现在,一切风平浪静,道上人都知道蒋华东是南省的天,也没有人敢招惹裴岸南,他失去了那种清醒和欲/望,反而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蒋华东说,“你这个年纪,应该成家了,我会为你物色一些家世好的清白女人,该放下的就放下。” 蒋华东说的是云冽,可裴岸南不能告诉他,云冽对他而言,这辈子都忘不掉,她永远住在他心里最深的角落,而他喜欢林淑培,可他永远无法让这份喜欢变得光明正大,如果无法和喜欢的人厮守,他宁可孤独终老。 于是裴岸南为了断绝蒋华东这颗操劳他终身大事的心,便搬出他自己的例子,“华哥,你喜欢蒋太太吗。” 蒋华东身子微微一僵,裴岸南接着说,“不喜欢强求在一起,是无法幸福的,你们之间尚有恩情,可以维系这段婚姻,你给我找的女人,能靠什么让我甘心和她过一辈子。” 蒋华东最终没说什么,只是泄气般狠狠打了他胸口一圈,裴岸南觉得自从那个叫薛宛的女人出现后,蒋华东喜欢将情爱放在眼底了。 熟悉他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他和过去不同。 裴岸南捏了捏眉心,云冽死了八年多,他也有八年多没有沾过风花雪月的滋味,其实云冽是他这辈子第一个女人,唯一有过肌肤之亲。 他一边接着衬衣扣子一边走上二楼,进入卧房时,他瞥到早晨离开时紧闭的窗子不知何时被打开,他本能看向放在衣柜旁边的保险箱,并没有任何痕迹,他摇了摇头,大约是风吹开的吧。 裴岸南推开浴室的门,黑暗之中有一点细微水声,他蹙了蹙眉,摸到墙壁开关,在灯光迸发出的霎那,一声轻吟从浴缸位置渗出,奶白色的池水中躺着一个年轻女孩,不过二十四五岁,她一丝不挂浸泡在其中,皮肤被泡得水嫩泛红,一头漆黑柔顺的青丝也沾了点水迹,平摊在光滑明亮的米色瓷砖上,折射出让人惊心动魄的风情。 她在看到裴岸南时,下意识缩了缩身体,用一块不够长的毛巾覆在胸口,两条腿并拢住,脸上闪过非常惹人怜爱的羞涩,裴岸南眉骨处的青筋狠狠一跳,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体,高大精瘦的身躯背对着女人,双手插在口袋中,“谁让你进来的。” 第二百八十一章似曾相识 裴岸南等了良久都没有听到身后发出声音,他有些失了耐心,他向后倒退一步,侧过头将靠近门口位置的小柜子打开,取出一条从没有穿过的崭新浴袍,朝着后面一扔,“穿上出来。” 他说完后走出浴室,把门从外面关住。 等了大约十分钟,里面传来水声,似乎是在冲洗身体,门在下一刻被打开,女人并没有穿浴袍,而是裹了一条浴巾,上面露出大片胸部,下面堪堪在大腿根的位置,露出非常年轻美好的身体,头发湿漉漉垂在肩头,滴答着透明水珠,在橘黄色灯光下颇有几分古朴魅惑之感。 裴岸南坐在床尾的单人沙发上吸着烟,他只是轻轻睨了女人一眼,便有些戾气的将目光收回,“回到我刚才的问题。” 女人垂着头,“黑哥带我过来的,吩咐我在浴缸内等您…共浴。” 裴岸南蹙着眉头,共浴…黑子还真他妈/的能搞。别说他不会干,就是干,也不会和女人一起洗。 他看上去像是没女人就睡不了觉的吗,这八年多都这么过来了,他怎会功亏一篑。 蒋华东清楚对他说,所幸他不曾多么喜欢云冽,否则以他面对云冽死亡场景的表现,他一定会发疯,这条道上的人,手上捏着对手性命,同样也被对手捏住了自己性命,一旦有了可以攥住借以要挟的把柄,就等于败了。这也是裴岸南从不曾触碰女人的缘故。 薛宛是他计划之外的存在,蒋华东尝试了很多方法都没有克制住自己,而裴岸南是亲眼见证了他的无助愤懑和懊恼,裴岸南不愿再做第二个蒋华东,林淑培是他无法圆的梦,而除了她之外的所有女人,他都能得到,在长久的身体接触中难免不会睡出感情,只要憋不死,他就绝对不突破那道存活的底线。 混这条道上的人,克制力比普通百姓要强大得多,因为现实不允许你犹豫和彷徨,一秒之差就可能是一条性命的终结。裴岸南最引以为傲的不过是这些他不可能使自己的强项沦为一个被钳制住的突破口。蒋华东已经在情爱之中栽了,他不再是无所不能,那么裴岸南自己就要守住防线做无法攻击的铜墙铁壁。 “你的目的。” 他目光灼灼似乎要盯出一个洞,女人眼睛也凝视他,一副坦荡和真挚,“仰慕,没有女人不仰慕华哥和南哥。” 裴岸南不知为何笑了出来,在女人略带惊诧的目光中,他脸上的笑容缓慢收敛,到最后眸中噙着冷光,直视在她面庞,“你们这样的女人出来做,无非是图着钱财,提仰慕这两个字,说的时候你自己觉得可笑吗。有女人曾为了攀附华哥跑到我这里来,和我提交易,也有的直接将主意打到我身上,你们是觉得黑帮的人,稍微使出一点手段就能受到美色迷惑吗,那些地痞土匪提不住裤子,可我们轻易不会脱掉,这个主意你打错了人。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偏要靠身体来伺候男人去换钱。” 女人脸色白了白,她两只手始终握在自己胸部围拢浴巾的边缘,来禁锢住使浴巾不至于凋落完全暴露一丝不挂的躯体,她听到这番话指尖颤动了一下,似乎受到屈辱般的打击,裴岸南站起身,微微弯着腰将半截烟卡在烟灰缸的凹槽中,他垂眸看着那燃烧的烟雾,“把衣服穿好,我让黑子开车从哪里接你的把你送回哪里去,从今以后凡是目标客人为我,你直接推掉,我不可能管得了我手下人自以为是的想法,但如果你再未经允许进入我卧房,我不会这样容易放过你。” 裴岸南说完后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他将落地窗的玻璃合住,女人只能看到他背影,听不到他说什么,大约一分钟,他再度走出来,没有理会她,一边接着腰间皮带一边进入了浴室,没多久里面便传出哗哗的水声。 黑子并没有真的离开别墅,他蹲在门口庭院里把那罐啤酒喝光,又漫无目的溜达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他再次摸进了别墅内。 黑暗中他的眼睛迸发出非常精亮的光,唇角勾着坏笑,可他还没有来得及走上楼梯,就被一声鬼魅般的女人低呼吓得顿住步子,他下意识摸到墙壁打开灯,女人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铺盖的地毯上,头发有些散乱,半干着,黑子走过去眯着眼在她胸口和脖颈打量了好几个来回,有些不可置信,“什么都没干?” 女人已经换回了她来时的裙子,一身浅绿色非常清新端庄,她抿着嘴唇,眼睛发红,似乎哭过,她看着黑子,良久才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他不要我。” 黑子一拍脑门,“都光着身子被看了,你都没拿下?” 女人垂下头,将巴掌大的脸完全埋在双膝中,黑子是跟着裴岸南从南三角离开的,也为蒋华东做事,平常就在酒吧内盯场子,手底下管着几个特别漂亮的公关,专门给一些官场的人当礼物送包房,连商人都不陪,说白了,是裴岸南训练出来的秘密武器,为蒋华东的宏扬集团在税务及土地方面省去了不少麻烦,走了很多捷径。 如今世道非常复杂,男人之间权势沦为了争抢女人的一种途径,在许多夜场没几个仕途上的后台都没脸和同行叫号子,何况蒋华东做的这么大,除了林仲勋这尊大佛之外,没有一些官员在背后托着,根本不可能。 官商是一种无法分家的共赢同盟。在某种意义上,有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内幕。 黑子觉得裴岸南禁欲太苦了,他一个星期不睡女人都难受,他都无法想像裴岸南憋到现在还能不能人道。黑子特意为他留了一个最干净的雏儿,都送到床上了,竟然还能完璧归赵。 黑子站在原地掐着腰想了半天,最终破功无奈大笑,真他/妈服了。 裴岸南躺在床上睡不着,他总觉得屋里有股香气,不是那种非常妖冶刺鼻的香气,而是淡淡的奶香,独属于少女才有的,他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仍旧合不上眼睛,他合拢起睡袍从卧房下楼,客厅的灯拧到最暗,沙发上微微隆起一块很小的起伏,他走过去,在看清是什么后,眉骨跳了跳。 这女人是牛皮糖吗,竟然没有离开。 她睡相很好,纤瘦的身体贴在沙发深处,隐约裸露出皮肤,肩膀的吊带滑落到手臂处,薄被的一半都垂在地面。 裴岸南忽然有点口干舌燥,他咽了下唾沫,用力摆头将脑海中越来越混沌的思维摇得清醒些,女人睡眠太浅,不知不觉中醒过来,她看到站在沙发旁边的裴岸南,四目相视中,她脸一红,急忙坐起身,“南哥,是我打扰您了吗。” 裴岸南目光躲闪开,“明天一早走吧,今天太晚,二楼有客房,你自己选在哪里睡。” 女人轻轻嗯了一声,裴岸南转身走了两步,又顿下,“你叫什么。” “云莹。” 裴岸南一愣。 眼前是那年那月那日,清月屏湖泊开得特别美好的荷花,他深夜窝在长椅上喝绍兴酒,背部有一道刚落不久的伤疤铬在坚硬的柱子上,巨痛使他对那一晚记忆深刻。 扑棱慢飞的南雁在低空中掠过,发出沉闷的叫声,在盛开的朵朵粉荷深处,有一个穿着旗袍年约十八九岁的女孩,她蹲在湖边捧着圆盅,往里面投食,鱼游动时打碎了湖面盈盈浮动的月光,闪烁着将她那张看不真切的脸映得格外明亮,不知是谁远远喊了一声,她一边将鱼食全部抛洒入池,一边急急的撩起裙摆抖了抖水珠和春泥,转身小跑离开,裴岸南因为醉了反而听得很清楚,是叫云冽。 他觉得这个名字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 然而裴岸南活了三十多年唯一一次后悔的事,就是不该给了那样一个渴望被拯救的女人希望,倘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染指过她分毫,也不会留下这样大的遗憾和无法弥补的残局。 裴岸南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过她,她留下不可磨灭的影子,却始终没有林淑培给他的怦然心动。 那时南三角硝烟烽火,几大帮派打得水深火热,根本没有兴致谈论儿女情长,所有的痴缠都带着目的,为了活,为了往上爬。 如果晚一点,在他最想爱一个女人时,他遇到云冽,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第二百八十二章禁忌雷区 蒋华东离开林府给裴岸南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中裴岸南能听到来自那边疾驰的风声和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他有些心惊,“华哥,这个时间你不在林府陪着蒋太太吗。” 蒋华东说,“我不在,我那件酒红色西服落在了淑培房中,你找时间去帮我拿,这里后备箱有一件新的,我不急穿。” 裴岸南想也能想到让蒋华东这样一惯波澜不惊理智过分的男人失去了理智的能是什么,他深深吸了口气,“我现在去,帮您安抚一下蒋太太,这么晚您还离开,有没有想过,现在和林家闹僵还不是时候。” 蒋华东揉着太阳穴,他脑仁生疼,像是被一根针插住一样,动一下都是嗡嗡的。 薛宛临走时的表情那么决然。 好像自己十恶不赦玩弄欺骗了她。 他在林家地盘上还要怎样做。 他不顾非议把她困在卫生间,在她面前去和林淑培言辞对峙,他承诺不了,如果她再聪慧一些,再懂事一些,她怎么会看不明白。 薛宛性子太刚烈,他怕她在无助和愤懑中会做啥事,他在要她是就想,他可以不计较她过往,但被他碰过,她如果敢背叛他,他就玉石俱焚。 他从没这样捧住一个女人当成稀世珍宝。 他有他自己的方式,自己的谋算。 在他有把握之前,他只能拴住她,用一切方式去困住,让她无法逃脱,哪怕囚禁。 他太清楚这世事无常,他可以豁掉性命,却根本不敢拿她去赌。 命赌输了大不了死。 她赌输了,就再也赢不回来。 他生不如死。 蒋华东扯掉领带,奋力踩下油门,车像是离弦箭猛地蹿了出去。 轮胎和地面摩擦出火苗,有司机看得瞠目结舌。 裴岸南根据蒋华东吩咐回到林府去拿那件西服,他发现庭院的门竟然是开的,后面别墅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这边庄园却异常冷清。 他推开进去,一股红酒的浓郁味道扑面而来,他循着清脆的玻璃杯碰撞声音看向一个角落,吧台上坐着林淑培,她穿着酒红色的睡袍,头发完全披散下来,背影高贵冷冽中搀杂着一抹风情。她身侧是一盆特别茂盛的君子兰,似乎刚刚修剪过,非常的整齐好看,林淑培捏着酒杯,暗红色液体在里面轻微晃动着。 她沉浸在自己思索的世界内没有察觉有人进来,裴岸南特意将步子放轻,直到站在她身后,他能闻到她刚刚洗过澡散发出的清幽香味,他有些陶醉于这一刻的静谧和美好,他陷入沉默,看着她喝完一杯后又去斟满一杯,这样有三次,裴岸南伸出手越过她肩头,将她倒酒的手按住。 林淑培身体一僵,旋即回过头来,脸上是欣喜和期待,在发现是裴岸南而非蒋华东后,她的眉梢浮现一抹微微的戾气。 裴岸南知道她的失望,他更知道蒋华东现在何处,他害怕失去薛宛,害怕程毓璟会在她怨恨他责骂他的时候趁虚而入,所以顾不得安慰已经验证怀疑的林淑培便匆忙离开澜城。 他将西装脱下,拉开另外一把椅子,坐在林淑培身旁,她直勾勾盯着手中酒杯,笑了一声,从托盘内取了一个干净的空杯,推到裴岸南面前,“他让你怎么骗我,你直接说。” 裴岸南抿着嘴唇,默不作声倒满,“他让我转达你,倘若还想要保住夫妻情份,就不要在背后做任何让他更加失望的事,尤其是针对薛秘书。” 林淑培低低的笑出声,“瞧,在他眼里我真一无是处,除了在背后使阴谋诡计让他更加厌恶我,我能握住的哪里是什么夫妻情分,也就那点他看透了一半的恩情。” 裴岸南知道蒋华东做得太过,太绝,在林淑培和薛宛之间,倾斜得太偏颇,可他本就是这样的男人,如果在任何事上都留有余地优柔寡断,他早就在南三角风云多变时刻死了不知道多少回,哪里还有命到现在。 蒋华东功成名就在于他狠到极致那颗心,对待所有人都坚硬如铁。 裴岸南更愿意看到现在的蒋华东,他有血有肉有了人情味,会暴躁会懊恼会疯狂,都因为薛宛,裴岸南愿意陪着林淑培一点点熬过这艰难的时刻,只要走出来看淡了,她就能放开,也许还会选择用最后的体面去成全,但蒋华东一旦没有了薛宛,他又会回到从前,一具完全为了权势而生无情无义的机器。 可裴岸南并不知道林淑培执念太深。 人和魔,只在一念之差。 “我曾想过,他动心的女人,应该非常优秀,有傲人的家世,年轻美貌的脸庞,或者精明过人的才干,可我没有想到,他爱上的是最普通的一个让我觉得输了都不可思议的女人。男人吃多了山珍海味,就想着换一盘山野小菜,清爽可口之余,就没有发现自己降低了身价,落入了世俗,在别人眼中也变得低廉不堪。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难道就要为了这么一个妓/女将所有毁于一旦吗。他不是不清楚,连戏都不愿意再演,让我父亲知道会面临什么后果,现在看似他高高在上,但背后看不惯他的人太多,我父亲收手,他会腹背受敌,到时候他拿什么去熬这场灾难。” 裴岸南垂眸看着自己一口没喝的酒,这话他对蒋华东说了很多,他听了一言不发也没有改变什么,仍旧这样固执的前行,蒋华东比谁都清楚,风平浪静是在养精蓄锐酝酿着更大的暴风雨,他这样明目张胆占有薛宛,早晚会被林仲勋知道,他收手后,蒋华东面对的是官场刁难和调查,是黑帮残余势力的拉帮结派强手攻击,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裴岸南看着此时飞蛾扑火神志不清的蒋华东,竟意外觉得很羡慕。 他这一生活得真精彩,同样都是大风大浪中侥幸到了今天,裴岸南并没有经历他那样奋不顾身与全世界为敌的爱情,他很想拥有,可现实总在刁难他。 他爱上了自己大哥的妻子,这样的禁忌,他一辈子都开不了口。 林淑培腾出另外一只手捏住一枚君子兰的长叶,眸中有些发狠,“我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能去触碰薛宛分毫,不能被华东知道,我怨恨我嫉妒我恨不得那个女人死。可我没有错,错的是她,她不该存在。我是华东的妻子,他的一切喜怒哀乐都应该和我分享,而不是一个扶不上台面无法帮助他的女人。” 林淑培忽然折断了那枚叶子,她在掌心握了握,叶子内挤出深绿色的汁液,她将手反过来,朝着地面,控下一滴滴的水渍。 “我拥有蒋华东最好的岁月,看着他一步步从沈张身边的古惑仔做到了今天的地步,我们是彼此的无可替代,不管他是否爱那个女人,她永远不能取代我的位置,因为现实不会允许。” 她说完后回头看着裴岸南微微一笑,“对吗。” 裴岸南视线中林淑培因为醉酒脸上染了红晕,凤目更平添了几分妩媚,她唇不点而红,再吞咽红酒时,有几滴随着唇角溢出,和白皙下颔形成反差极其强烈的对比,裴岸南无法克制的喉结滚动了两下,他不知道自己胸口的燥热从何而来,他只是利用男人的本能,忽然倾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那杯酒夺过,他朝着桌上一掷,随着碰击吧台的清脆声响,他将林淑培揽在怀中,完全禁锢住她身体,男人力气和女人有生理上的悬殊,林淑培醉了,又被惊住,她只能感觉到唇上的濡热,带着一丝香烟气息,喷洒在她面庞上,空气似乎在一瞬间燃烧起来。 她只是错愕的几秒钟,口腔内钻入异物,那火热灵巧的舌勾住她有些放肆的纠缠着,她脑海中是一片困顿。 红酒后劲太足,那场手术几乎夺去她性命,之后便留下后遗症,平时身体动不动便会虚弱,仆人看得太紧,她根本不敢喝酒,今天全部在别墅的大厅内忙着清点礼单,有的跟着林仲勋和林夫人到庄园内堂去做事,外厅只有她,她再也压不住,她亲眼看着自己丈夫在送走程毓璟和那个女人后,心也跟着飞走了,和她回房坐了不到半个小时便急忙离开,连一句对她解释的话都没有。 林淑培疯了。管它什么生与死,管它什么伤病和理智,她这样压抑这样求全,又得到了什么。 丈夫的宠爱,丈夫的呵护,丈夫的真情。 统统没有。 林淑培是晕眩的,她分不清眼前的男人是谁,只知道心底那把始终为了蒋华东而压抑收敛的火被点燃,非常凶狠的焚烧着,激烈的缠住了她。 裴岸南的唇从她脸庞上离开,有些迫不及待滑到她的脖颈处,耳畔传来她细微的呼吸,他的手指在她腰间的带子上轻轻一解,睡袍朝两侧分开,露出大片光滑的身体,裴岸南所有的血液都朝着头顶冲击,完全汇聚在一处,八年清心寡欲,在这一刻喷发,他狠狠将她压在吧台上,慌乱中打碎了桌上两个杯子,那刺耳的破裂声在地板炸开,裴岸南的手已经从覆住的胸口上滑到林淑培的小腹,身下人忽然回过神来,不知道在最后要突破雷区时是谁推开了谁,昏暗灯光下林淑培眼底有翻滚的不可置信,有没有完全清醒的残余的欲/望和懊恼,裴岸南头骨要裂开般的突突着,他咬着牙仓皇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衬衣,飞快拿起吧台上的西服,留下一句对不起,便转身逃般的跑出了庄园。 第二百八十三章蛊毒 彼时是这座城市最忙碌繁华的早晨,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海在缓慢蠕动,焦灼滞留的进展如同产妇生孩子一般艰难费劲,有不少衣着光鲜亮丽的白领从各种摩天大楼内进进出出,脸上是适应节奏后非常得意的笑容。 这座城市有太多人的心酸,太多人的风光,承载的眼泪能汇聚成一片海洋。戴着伪善面具的强颜欢笑和虚与委蛇,能够筑成一座谎言和欺诈的城堡。 很多人说,这世上太多职业都充满了欺骗,以一种假正经的含蓄方式从客户那里取得打着正常买卖幌子的钱财,运用便利的身份手段牟取暴利。 就好像娱乐界新闻界,站在镜头前为了博得关注虚虚实实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度,还不是被世人眼巴巴的追随。 我们无法改变巨大的社会背景,也不能从根基拔出贪婪的人性,只能祈祷自己遇到的都是良善从容而非残酷绑架,去适应每一次的变革,强迫自己应对每一张不同的面具,不一味关注真假和善恶。 太阳缓缓上升,从最初朦胧温和的橘黄色到非常刺目的金光色,一辆黑色轿车安静停在宏扬集团门口,和这样繁忙的清晨格格不入,也不知停了多久,车身散发出格外冷却的冰凉。四面车窗紧闭,漆黑看不到里面,驾驶位是空的,只能透过前面挡风玻璃隐约窥探到后方车厢内坐着一个男人,动作有些僵硬。 裴岸南的脸上有非常疲惫的神色,下巴和人中位置是青硬滋长的胡茬,眼窝深陷,仿佛几晚都不曾安稳睡过。 脚下的灰色纸篓内放着半篓烟蒂,车内的浑浊气息浓郁无法驱散。 裴岸南昨天一早离开澜城,中午飞到上海,傍晚驱车赶到这边,没有任何目的静坐了一夜。 他不敢闭上眼睛,否则脑海中立刻浮现林淑培那张醉酒后满是风情红晕的脸,她在他怀中微微扬起脖颈充满了情/欲和期待的眼神,迷离而柔和,低低的喘息砸在他心口。他从没如此对一个女人产生强烈的欲/望,是发自内心想要拥有,而不单单是为了发泄自己。 她在蒋华东眼中是昔日不得不例行的公事,完全激不起丝毫涟漪与碰撞,可在裴岸南眼中是绝无仅有的珍藏,如果他可以得到她,他愿意付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裴岸南心里有些燥热,他不敢想他和林淑培会险些突破禁忌,背叛了华哥。 如果她没有回过神来,将他推开,那么他会怎样,会沉沦下去,会一了百了吗。 那他该怎么面对和自己出生入死救他逃出漩涡的华哥。 他面对不了,他还不如一枪子儿崩了自己。 他当时是被鬼迷了心吗。 他怎么可以沾染自己名义上的嫂子。 而且还那样疯狂和激烈。 是因为太久没有女人,欲/望辖制在一个非常狭小的空间内,一旦被点燃分毫,就无法克制如泉涌出。 他可以碰任何女人,唯独不能碰华哥妻子,不管他们之间的感情怎样扑朔迷离寡淡漠然,可他和林淑培之间的身份不能逾越。 可那一晚分明是浸入骨髓的剧毒,中了便很难戒掉,那种感觉会在之后无数个日日夜夜,在他稍微得以喘息的片刻,从骨子内钻出来,占据他每一寸血液和皮肉,让他逃窜不得,摆脱不了。 情爱这一味蛊,喝下去便肝肠寸断折磨致死,如果能寻觅到解毒的药,也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分分合合生不如死。 裴岸南呼出一口气,放在身侧的手机屏幕锲而不舍亮了很多次,他拿起来接通,黑子非常急促在那边喊,“南哥,您没出事吧?” 裴岸南靠在椅背上,把头固定住,炸开一样的痛,“我能出什么事,现在黑帮都是华哥天下,谁敢动我,就是踢他面子。这么不怕死的东西恐怕还没有女人给下出来。” “南哥您也是,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呢,也没和我招呼一声,云莹您要吗,我打包给您寄上海去?” 裴岸南脑袋更疼了,他嘶了一声,“不要,原封不动送回去。记住,原封不动,你理解清楚。” 黑子在那边吧唧嘴,“南哥怎么不信我,我可不是什么女人都碰,给您准备的,您不要也轮不上我。” 裴岸南心里咯噔一下,他有些发慌,如果蒋华东知道他险些染指林淑培,他会怎样看待自己。这份兄弟情还能否延续下去。 黑子又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反应过来后,已经站在宏扬大门外的台阶上,有保安认出后亲自为他打开门,躬身迎他进入,前台微笑颔首,温柔喊了一声裴先生。 裴岸南并不常出现在宏扬,但只要过来,势必会引发轰动,也是唯一能吸引这里女职员宁可冒着被炒的风险也要聚众议论的焦点。 宏扬和程氏集团在这座城市都非常有名望,不过区别在于内部员工的素养,由于蒋华东的阴狠作风,底下员工都非常小心谨慎,从不会在公司内出任何差错,更不会利用公事时间私下交谈,手头永远有做不完的工作。而程氏内部,程毓璟脾气温和,待人慈善,女职员又很多,难免是八卦流行的聚所,在保证业绩很好的情况下,私人时间就多了一些。 裴岸南从电梯内出来后,边朝走廊尽头走着边点了一根烟,还在用早餐准备开电脑输入程序的职员纷纷从格子间后探出头,看着裴岸南,他有些邋遢,不同于以往那笔直英挺,头发凌乱,胡茬硬朗,衬衣扣子松散,领带不翼而飞,颇有几分颓废。 他经过时带起一阵风,坐在最前排的女职员有些痴迷的目光目送他走远,看惯了职场上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男子,见多了道貌岸然惺惺作态,他这副打扮反而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别有硬汉的一番气韵。 裴岸南走到办公室门口,刚要敲门,古桦从里面走出来,正垂头看着手上一份刚刚签下的文件,直接撞在裴岸南怀中,坚硬的触感让古桦低哼了一声。 他抬起头,想数落是谁这么毛躁,迎面一股呛鼻的味道冲进他呼吸内,像是好几天没洗澡,古桦跟随蒋华东有非常精益求精,对待身体仪表和工作态度都是如此,他险些扶住墙壁吐出来,眼睛被那股浓郁的烟味熏得睁不开。 在看清是裴岸南后,古桦懵住了,“裴先生,您…” 裴岸南捏了捏眉心,“华哥在吗。” 古桦点头,“在,但是保洁员刚刚把室内空气疏散,蒋总一早打翻了一份生煎,味道始终散不去。” 古桦说完看了他一眼,有点试探说,“裴先生要不先和我到休息室的卫生间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过来见蒋总?” 裴岸南没有理会他,轻轻用手将他横亘在眼前自己的身体推开,便走进办公室。 蒋华东靠在椅背上捏住手机不知和谁通话,那边似乎非常冷漠得和他吵着,但他却难得眉眼温柔,语气虽然听不出什么情感,异常平和甚至有点冷,但还是让人觉得和他以往差距非常大。 他侧身对着门的位置,目光凝视窗外和煦的阳光,在他一声轻笑中,对方似乎挂断了电话,他放下手机,转过椅子看到裴岸南,整个人微微一僵,有些不可置信的惊诧。 “你被谁埋伏了吗。” 裴岸南扯掉身上西服,坐在沙发上端起茶喝了一口,蒋华东打量着他一身狼狈的着装和那散发出的强烈异味,很好笑的将椅子朝前拉了拉,“我觉得除了我,还有港城大名鼎鼎的顾升,这世上能打得过你的人,还不存在。” 他说完故意坏笑着挑了挑眉毛,用颇有深意的语气说,“当然,能让英雄竞折腰的,是女人。女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只用她不着一物的柔软身体就让男人折服,为她丧尽江山。” 裴岸南握住茶杯的手僵住,异常烦躁的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隐约有一点笑意,“华哥是说自己吗。” 蒋华东笑着用指尖在桌上点着,心情仿佛很好,“差不多也有我。” “看来华哥用个人魅力又把薛小姐给拿下了。” 蒋华东抿着嘴唇,目光格外柔和,“不但没有,反而正在冷战中,你刚回来不知道这两天发生什么,程敏现在于我而言,利用价值很大,我需要用她转移所有盯住薛宛的视线。她非常任性,性子固执倔强,还一根筋,女人这样会吃亏,不管是什么领域,程毓璟护她一时,是有他自己目的,等到他贪图的东西根本得不到,薛宛的前程就很迷茫,她不肯完全依靠男人,那么她的性子一定要改。” “华哥以前就为自己找后路,现在还要为她谋划,可她未必能理解您良苦用心,等到您外面那些挡箭牌全部曝光,她恐怕还会和您大闹一场,您太在意她,就很有可能满盘皆输。女人有时候看东西非常表面,不像男人深谋远虑愿意隐忍着透过表面看本质,女人更愿意让自己耳根舒服,这就注定女人的肤浅。您曾对我说,只要不动情,这条路您可以走到最后,将所有势力瓦解蚕食,和警方成为互不干扰的盟交,您现在还有把握吗。” 蒋华东双手交握置在桌沿,“我们是人不是神,不会一生不犯错,我让自己前三十五年活得非常完美,几乎每走一步都是赢,可不管对待人如何机关算计,也终究不会算计得过天。如果我一定会输一次,我愿意输在薛宛身上,也只会输在她身上。” 蒋华东说完抬起眼眸扫了他一眼,轻声说,“我觉得你今天很不对劲。从前你不会和我说这些。” 裴岸南表情有些僵硬,蒋华东太了解他,他们几乎是从枪林弹雨中走到今天,风风雨雨十年,兄弟情义深入骨髓,彼此一个眼神都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蒋华东怎会看不出裴岸南的反常。 而且还是因为女人的反常,云冽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裴岸南都有些自暴自弃,他并不是出于喜欢,而是自责,懊悔,为什么没有早一步豁出去一切将她救出带离金府,他明知道那样一个水深火热的地方她扛不了太久,如果从没有抱过希望,也就不会绝望,然而裴岸南给了她太多对于未来的憧憬,于是在一切崩塌的霎那,她会发疯,死比疯要好,至少是解脱,但一切因他而起,他本来有能力救她,是他在关键时刻懦弱了。 蒋华东眯起眼睛,他脑海中来回回荡了几个场景,他忽然语气颇有几分冷冽说,“阿南,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牢不可破的,我从没想过你和古桦会背叛我,这世上谁都会,唯独你们不会。我什么都可以拿出来和你分享,哪怕你要我的宏扬,我也给你,但唯独一件,薛宛。除了她,什么都行。” 裴岸南怔了怔,“华哥你不会以为我喜欢薛小姐吧。” 蒋华东抿唇不语,直直凝视他,裴岸南原本凝重的脸上忽然裂开一丝无奈的笑容,“华哥,说句我真心话,对于薛小姐,我非常厌恶和排斥,我甚至不能理解在您眼中,她比蒋太太强在哪里,这一点您尽管放心。” 蒋华东嗯了一声,裴岸南捏住自己裤缝,狠狠把指尖嵌入,话在舌尖滚了滚,最终鼓足勇气说,“华哥,您刚才说,除了薛小姐,什么都可以吗。” 蒋华东知道他的反常不是因为薛宛,整个人都不再紧绷,他非常舒适懒散陷在软椅中,“没错。” 裴岸南抿住嘴唇,没有再往下说。 他知道,如果他要林淑培,蒋华东一定给,他反而会期待林淑培能对裴岸南产生感情,他可以理所应当甩掉她,在林府那边,再做一场戏,让林家二老以为是女儿先背叛了这段婚姻,对这个女婿充满愧怍,蒋华东可以一举两得。 但裴岸南不愿这样,只因这枚棋子是林淑培。 他无法面对这盘棋局。无论输赢,他都会恨自己,将一份美好的感情变成了利用的筹码。 裴岸南坐在沙发上又歇了片刻,脑袋疼得他有点失去意识,他对蒋华东说,“我向您请一天假,赶路有些疲惫,我后天一早去赌场,今晚麻烦您过去盯着。” 蒋华东点点头,裴岸南微微摇晃着起身走到门口位置,刚要开门离去,他忽然在身后语气平缓说,“我记得我离开那天晚上让你去淑培房间拿我的西装。” 第二百八十四章毁了 裴岸南脚下一顿,他那晚仓皇离开,早就是心神俱乱,怎么还顾得上那件西装。 他攥着门扶手故作轻松的语气,“蒋太太那晚心情不好,林府忙着清点你们周年收下礼物的礼单,很杂乱,没有人顾得上她,我以您的口气编了一番话安慰她几句就离开了,出来才想起您交代我的西服,但我不好再折回去打扰。” 蒋华东自他吞吐的语气中听出了什么,裴岸南绝不会忘掉他吩咐下去的事,从来没有过,哪怕在微小,他都会变得很圆满精彩,可蒋华东又实在想不通,他为何变化这样大,好像整个人都包裹了一层厚重的茧,把裴岸南完全封闭起来,让锐利如他也有些看不透。 上海的春秋交替,很短暂,从酷热一下子便过渡到了秋天,秋老虎蛰伏闷热,让人疲倦困顿,裴岸南听说林淑培从澜城过来,还专门找私人医生要了一些助孕的药,他接到这个消息觉得很茫然,蒋华东和薛宛正是非常情浓的时候,且不说蒋华东本就无意和她育子,就算有,现在也绝不会再延续这个念头。 裴岸南觉得喜欢自己和蒋华东的女人,都异常决然固执,仿佛在这世上眼里只能看到他们,再看不到第二个男人,这么多选择却偏偏把自己堵在一条死路上。 裴岸南从赌场内走出来,一边挂断电话一边拿出钥匙找车,看场的手下叼着一根烟从另外一辆车钻出,戴着一条闪烁金光的宽项链,正好是对着太阳,反射的强光晃了一下裴岸南的眼。 他本能抬手去挡,那名手下喜滋滋的凑过来,“南哥,咱是不是要发奖金了。” 裴岸南不解看他,“谁说的。” “我刚开车从宏扬路过,看到了蒋太太,背着小包进去,华哥晚上春宵一滋润,明天还不发?” 除了裴岸南和蒋华东各自几名心腹,大部分的手下人包括上层名流都以为蒋华东和林淑培私下也如他们在人前表现的那样和谐恩爱,以致于所有人都觉得蒋华东身边即使有再多女伴,也无法捍卫蒋太太和他的感情,不过是有钱男人调剂生活和婚姻的味品。 都说戏如人生,大约他们两个人都是最好的演员。 裴岸南没有搭理他,只是不轻不重敲了他后脑勺一下,便弯腰进入车内,一路飞速开到宏扬。 林淑培和蒋华东因为孩子问题不欢而散,她面上没有太多表露,但心里并不痛快,身体不好是他推辞的借口,她听都听倦了,她之所以急到这个程度,不辞跨越几座城市也要来找他落实这件事,就是惶恐于薛宛,自己是蒋太太一天,她永远扶不上台面,可如果她怀孕该怎么办,一切都将满盘皆输,她根本没有和她抗衡的筹码,蒋华东的心也再不会松动分毫。 她从大楼内出来,微微单薄的身躯充满了苍白的病态,她站在宽大富皇的玻璃屋檐下,对这座繁华的城市忽然非常厌恶和愤恨。 花花世界诱/惑太大,曾经南三角没有上海的风姿绰约十足诱/惑,蒋华东生死颠簸,根本没有心思谈论风花雪月,林淑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婚姻的危机会降临在她头上,她一直认为,即使他对自己没有爱情,可总有恩情,有相濡以沫这么多年的根基,不是任何人能够动摇。而薛宛出现,短短半年,把她打击得节节败退,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二十岁的女孩,稚嫩得能被残酷现实磨得不剩一片棱角,怎么就这样难以对付。 是蒋华东将她保护得太好吗。 他到底要她这个妻子情何以堪。 裴岸南站在车身旁,一动不动凝视高处缓慢走下来的林淑培,她满满是失落和嫉恨,是身为妻子的无助和茫然。 林淑培也看到了裴岸南,对望不过一秒钟,她骤然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就被吹拂过来的风撩起了长发,完全遮挡住那张脸。 林淑培脚下是软的,这段时间她沉浸下来,忘掉了那一晚的荒唐和激烈,她不想看到裴岸南,她怕她会逃不掉心底的自责和控诉。 她几番担忧那么忠心耿耿的他会主动向蒋华东坦白请罪,她在想,假如蒋华东以这个为原由提出分手怎么办,林仲勋在给她非常富足的生活同时,对她的教育近乎苛刻,她必须完美才能够得到他点头,林淑培这三十多年从没有过蒋华东之外第二个男人,家风也不允许有,林仲勋会为此打死她。 她忐忑等待了很久,终于是风平浪静雁过无痕。 她才安定下来的心在这一刻又被惊动,她甚至不敢看裴岸南,便仓皇的钻入车内,吩咐司机开回宾馆,司机送她到门口就驱车离开,她还没有迈上台阶,忽然一侧手腕被人扯住,力度不大,可足够使她无法挣开。 “放手!裴岸南,你疯了吗。” 裴岸南脸上是痛苦,他看着面前避他似豺狼的女人,心里好像撒了一把盐,被狠狠鞭笞,他垂下头,很多话都要不顾一切冲出来,最终还是化为一句“对不起。” 林淑培别过头,她身体有点颤抖,“不用你道歉,那晚太荒唐,我忘了。如果你想和华东之间的情意继续下去,到死也不要讲。他是你大哥,是我丈夫,我这一生挚爱的男人。他知道就全都毁了,你不要毁了我。” 裴岸南缓慢松开手,林淑培失去禁锢后,顾不得等电梯,而是非常踉跄跑上楼梯,消失在裴岸南的视线中。 此后很多年,在外逃亡的裴岸南,每每想起这一幕,都觉得又暖又寒 那是她知道他心意后,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他记得那年她手腕纤细,温暖柔软。 他记得她背影单薄,头发黑长。 他更记得他得到她抢救无效的消息,在那冰冷的医院走廊,如何见证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彻底死去。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第二百八十五章天长地久有时尽 裴岸南在睡梦中被一通急促的铃声吵醒,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好觉,巨大的烦躁感非常汹涌迸发,他吐了口气,伸手摸索到床头拿起手机,并没有睁开眼看来显,他接通后里面传出非常惊慌的声音,“南哥您是在家吗,华哥不见了。” 裴岸南身子一抖,迅速睁开双眼,所有的困意和烦躁全都驱散,他从床上猛地坐起,“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华哥今天去了一个地方,回来后就不对劲,他不让我们跟着,我自作主张带着手下人远处偷偷跟随他,结果被甩掉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手机是关的,我让古助理给薛小姐打了电话,她听后没有反应,也不说话,古助理告诉我们不要打扰她,自己找人。” 裴岸南捏了捏眉心,又是薛宛。 这个女人还真是不消停,也够心狠,换做别的女人一辈子做华哥情/妇都心甘情愿,她却拿乔拿得这么狠。 到底是欲擒故纵还是别有用心。 裴岸南在想自己是否有必要瞒着蒋华东把她给做了,不然他早晚会被她折磨死。 裴岸南终究是男人,男人永远无法理解,当你什么都不许诺,身后存在着家庭,对于女人而言会多么恐慌。 这世上最深刻的爱情,可以用殉情来证明,却敌不过无名无份的现实。因为爱到极致,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活却不得的折磨。 手下在电话那边喊了他两声,裴岸南一边开灯下床飞速穿衣服,一边压低声音说,“我去找,我知道他在哪里。别惊动任何人,华哥出不了事。” “我主要担心他独身会不会遇到那些蠢蠢欲动的背后势力,一个保镖都不带着,华哥再能打也寡不敌众。对方要是黑了心打算堵他,怎么也会派几十个。” 裴岸南挂断电话走下楼,保姆在客厅喝水,他悄无声息吓了对方一跳,他到玄关处换了鞋,对惊魂未定的保姆说,“我出去一趟,早餐不必准备,晚上回来。” 裴岸南从车库内提了一辆性能最好的跑车,夜风灌入车厢内,使他前晚的宿醉瞬间清醒很多,裴岸南和蒋华东是十年的生死兄弟,彼此患难与共,说灵魂相通都不为过,只要对方消失或者陷入危险,另一方仿佛有感应般,蒋华东被围堵追杀的那个雨夜,就是裴岸南从赌场带着人在街边树后找到他,当时蒋华东早已失血过多,非常狼狈,裴岸南在他身上闻到了女人的香水气息,非常清淡,仿佛可以深入肌肤内层,并没有被雨水冲刷洗涤,蒋华东凭借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指了指远处轮廓朦胧的一条胡同,“去看一个女人,还在不在…很年轻,二十岁左右。” 裴岸南一手扶住他想扛到车上,他却死死下坠不肯走,眼神冷硬而固执的看着他,裴岸南无奈,转身吩咐手下过去看,蒋华东背部和腹部还在往外渗着血,再耽搁下去恐怕救都救不了,但裴岸南了解他,他要什么一定会等到结果才罢休。 蒋华东死死盯着远处撑伞跑回来的手下,大雨倾盆中他声音被砸得飞散而渺茫,他大声说“那里没有女人,什么都没有。”蒋华东似乎松了口气,那一丝固执从眼底褪去,下一秒便晕倒在裴岸南怀中。 裴岸南当时并不知道他在找薛宛,蒋华东担心他离开后那些人觉得不对劲又折回去为难她,如果胡同里并没有她的衣服和人,那么意味着她是平安离开。 后来的后来,裴岸南亲眼看着蒋华东为了薛宛一次又一次放弃生的机会,放弃尊严和权势。他不再是立在最尖端的男人,而变成了一个只因心爱女子才存在的英雄,只属于薛宛一个女人的英雄。 护她生为她死,于跌宕起伏中艰难挣扎,于乱世风云中孤独行走,却把舍不得享用的安宁美好全部给了她。 裴岸南根据自己意念将车一直向西行驶,直至开到了维港码头。 此时夜深人静,漫无边际的广阔码头非常空旷,带着鱼腥味道的海风吹拂着岸边栓出船绳的高大桅杆,在刷刷作响剧烈摇晃,海浪于深沉的海面翻滚起数米高,在夜幕之下发出嘶吼的哀鸣。 裴岸南爬上楼梯,在最高处的望风口,有一樽木质包围的石墩,蒋华东坐在上面,头发被风吹得微微凌乱,一件黑色风衣在随风起伏,他脚下放着几只酒瓶和一地烟头,背影看上去非常孤寂。 新港码头是蒋华东在上海紧随宏扬建立的基地,也是他最大的发家来源,几乎所有黑帮的人都盯着这块宝地,每一年的货物进出净利可以在上海买十栋房子,道上有这样的一句传言,没有做过码头和赌场生意的就不算黑帮里的大拿,只能永远听人差遣,一辈子不会做老大。 而政府更是把每年纳税的关注全部投放在这里,有时候中间人还会私自往上调一部分,从中牟利,蒋华东就是在这样各个领域阶层虎视眈眈瞩目的扒皮下,披荆斩棘走到了今天,运用他过人的胆识和计谋,一面和白道的周旋,一面与黑帮对峙,才成就了这样的传奇。 如果不是裴岸南亲眼所见,他根本想不到蒋华东还会在背后如此狼狈,任何人都有软肋,一旦被暴露在阳光之下,所有人都会捏住,你无法时刻保持戒备以防被敌人击破,何况这跟软肋本身对你也在动摇。 早在初见的雨夜,他埋首在薛宛怀中躲避了那伙受雇佣亡命徒的追杀,那个不可一世滴水不漏的蒋华东便在情爱风月之中一去不复返了。 裴岸南一言不发坐在蒋华东身边,一同沉默望着身下波涛汹涌的海面,新港在民国还不曾建立前就存在于旧上海,历经风霜与沧桑整整一个世纪,它将这座城市昔年的阴谋与黑暗、奢靡与放纵,以及如今的繁华和仓促全部尽收眼底,如同看一个世间最繁复冗长的笑话,是一本古老的书,记载了几代人的悲欢离合。 依旧是那样的海浪,那样的天空,却不再是昔年的他们。 裴岸南俯身从地上拿起半瓶没有喝完的酒,他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从舌尖一直滑过喉咙蔓延到身体里,裴岸南喜欢喝度数低的,不管喝多少,稍微有点酒量都不会喝醉,他觉得酒不过是一种搪塞,不得不走的渠道,是等待成功的人对功成名就的人阿谀奉承的遮掩品,是欢场中太多女子的辛酸泪,太多男人的丑陋与狰狞,是官场上尔虞我诈的伪面具,是平凡人碌碌无为庸愚的嘲笑警钟,一杯酒便是一段岁月,逢场作戏最糊涂的是演戏的人,最不屑的是看戏的人,最清醒的却是指尖那一杯接一杯的酒。 然而蒋华东喜欢喝烈酒,喝最烈的酒,他平时能够适应任何品牌,一旦自己喝,便是辛辣到呛鼻的酒。 他说这一生始终没有放任自己失败过,就像喝酒,他不知道醉的滋味,永远都是清醒的。有时候人们累到极致,把酒当成解脱的筹码,可蒋华东无法解脱,终其一生都将冷静度过。 裴岸南把酒瓶放在两人之间的凹槽内,“天快亮了,回去吧华哥。” 蒋华东目光冷静凝视远方,有一抹很瑰丽的朝霞,缓慢露出一个边缘在海平面之上,映得那一片海域都倒映出斑斓的颜色。 他眼前浮现薛宛那张脸,她站在厨房内,细心做着什么,他虽然并不清楚,可仿佛能闻到那抹香味,程毓璟站在她身后温柔环住她的腰,她唇角有笑容,蒋华东捏着拳头,站在那栋别墅的后院门外,正好对上厨房的窗户,他透过玻璃拼命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她不情愿却无法推开的挣扎,可什么痕迹都不存在,她甘之如饴般接受他的拥抱。 是她演技太好,还是她从没有爱过自己,所有一切真的只是他逼迫。 还要怎样,他还要怎样才能得到她那颗心。 他本想进去把她带走,再貌合神离感谢程毓璟这样照顾她,可他忽然察觉自己好像一个入侵者,打破了别人的温暖和美好。蒋华东将他准备的礼物扔在垃圾桶内,转身飚车驶离,他压抑的那口气几乎要破胸而出,他不知道再看下去他会不会冲入把程毓璟砍成烂泥。 她笑得太刺眼,他还想掐死她,活活掐死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大不了玉石俱焚,他可以承受一切,唯独不能接受她属于别人。 薛宛是他梦魇,是他魔障,是他敢于天下为敌。 蒋华东将目光缓慢收回,他望向坐在自己身旁的裴岸南,“我想了一夜,我们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目的是什么。幼年家贫,一场天灾把命都夺走,我深知没有地位没有权势就会被残忍的现实活活碾死,大海中的蜉蝣被吞噬,谁会为它掉一滴泪。弱肉强食是一种生存法则,输了的人就是活该,没有人可怜,赢了的人是王者,都会去巴结。为什么有人可以在最上面,有人就要在最底下接受疾苦和无助,没有钱医院会给你看病吗,没有地位世人会对你毕恭毕敬吗,没有权势谁会畏惧你讨好你。百姓有百姓的活法,可一旦社会世事发生一点变化,最先遭殃的就是无能无财的人。会被当成一种试验品,为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服务。多少人为了物质想到了死,多少人背负压力苟延残喘,当时摆在我眼前的只有一条路,要不碌碌无为过平凡大众的生活,一个月赚那么点钱,刚够衣食住行,可一辈子都没有出息,要不就踩着无数人的头站在最高处,管什么正义和残暴,一味厮杀到底。我在这一条路上行走了二十年,我拥有了我想要的,颠覆了曾打压我的,所有人都要看我脸色,可我忽然发现,我连我最爱的女人都不能光明正大抱在怀里,作为一个男人我成功了,可作为一个爱人,我败得太惨。” 远处初升的半边红日散发出非常柔和的火红色阳光,洒在蒋华东略带痛苦和狰狞的脸上,裴岸南心里一紧,当一个人成功后,谁会回头看通往成功那一条来时的路,势必劣迹斑斑满腹不堪,金字塔的尖端就那么一小块,能挤入的人哪个不是睿智勇猛阴险奸诈,手段更是极其残忍,否则早被算计得尸骨无存,拿什么踩别人。 “华哥,没有人是完美的,总有他的残缺,当神太难了,何况你穷尽一生都未必能成为神。女人在爱情中很贪婪,她有时候不要物质,而要你给她全部能给的精神层面,这恰恰是我们这样男人无法做到的,对于程敏和薛茜妤,你有你的安排,可薛小姐不懂,蒋太太是你的责任,不管这份责任来得多么荒唐和阴险,和作为丈夫,你要给她该给的体面,越是高高在上的人,离婚都牵一发而动全身,失去了林家的庇佑,在白道上我们履步维艰。蒋太太非常爱你,可当婚姻破碎,她会因爱生恨,一个女人连面子都不要了,她会疯狂到什么地步,你全部动机都是为了保护薛小姐,如果你亲口对她说,也许她能明白,感情里最怕女人去猜测,而男人不给任何解释。” 蒋华东垂着眼眸,他眼底有些泛红,他忽然将额头抵在裴岸南肩上,身体开始颤动,没多时裴岸南便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落在衣服上,缓慢浸透。 男人太多身不由己,蒋华东怎样从枪林弹雨活到现在,裴岸南最清楚,薛宛的出现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最初的设想,只是和林淑培这样无爱过一生。 只是裴岸南并没有想到,蒋华东为了实现自己那一句“将心爱女人光明正大抱在怀中”几乎赔上了性命,他永远忘不了他身受重伤挪着艰难步子在蒋华东病房门外的景象,当时古桦下楼打水,薛宛在椅子上睡得很不熟,眉头还蹙着,蒋华东刚刚醒来,他躺在床上望着她头顶,却无力抬起手去抚摸,隔了许久他眼角忽然淌下非常浑浊的眼泪,那贪恋到刻骨却不得不放开的眼神,让裴岸南忍不住哽咽。 第二百八十六章你的容颜是岁月坟墓 裴岸南几乎在那场仓库大爆炸中丧命,他在收到道上消息时,本就没打算活着回来,沈张是何等丧心病狂,他太清楚,蒋华东是他眼中钉,像是一颗巨大的带着无数脓水的毒瘤,没放纵一刻,他就会滋长一圈,到最后手术刀都不能割掉的地步,只能玉石俱焚,连着这个患者一起死亡。 沈张不会留他,除非蒋华东拿出一万分诚意来表达他倒戈的意向,但作为一个囚徒,他的余生也不好过,并且裴岸南知道,离开了薛宛的蒋华东,就是一具残破的尸体,他没有了眼神和灵魂,没有了生存的欲/望,沈张要一个这样的废物有什么用。 裴岸南赶到现场,早已是枪声四起,蒋华东只身对峙无数打手,裴岸南猛地在那一霎那想到了曾经南三角的血腥岁月,金爷落败后,黑瓦李的残余将矛头对准了风口浪尖的蒋华东,警方对于裴岸南凭空失踪有了巨大疑问,再这样腹背受敌局势下,蒋华东也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在最危险关头将他推开,将他保护起来,裴岸南才没有命丧。 他冲过去就知道自己活不了,那么多持枪打手他只能用自己替出蒋华东,保他逃离火海。 裴岸南察觉到了爆破最后一秒钟的特殊鸣响,用了全部力气将蒋华东推上高坝,与此同时他能逃生的几率便所剩无几,生死存亡霎那,他以为蒋华东会朝上狂奔,他还有薛宛需要照顾,而裴岸南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什么结果,云冽是他错失的红颜,林淑培已经离开世间,他还能抱有什么希望,对这阴差阳错的万丈红尘。 他宁可死,死亡何尝不是活不下去人的解脱,活着要饱受煎熬,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他也很想知道,云冽与林淑培在另外的世界过得好不好。 但他没想到在爆炸一霎那,蒋华东反应会这么快,他没有犹豫的压住裴岸南身体,用自己血脉之躯盖住了他,使他受到的烈火摧残没有那样惨重,堪堪留住了这条命。 裴岸南忘不了那惊天动地的巨响,那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刻,被滔天火浪击得扑倒霎那,背上传来蒋华东的呼吸声,裴岸南在剧痛中几乎被灼烧得昏死,最后的意识是蒋华东疯了般的嘶吼,大喊着阿南阿南! 裴岸南在闭上双眼时压下了已经迂回到眼角的泪水,蒋华东知道他喜欢林淑培,却没有对他改变分毫,不管他是否爱这个妻子,他们之间的关系终究不允许裴岸南的背叛和觊觎,一边是深爱女子,一边是生死与共的大哥,他那一刻非常庆幸自己没有和林淑培逾越最后底线,否则他怎样有颜面再面对这样一个好大哥。 离开医院那天,他最后去看了蒋华东一眼,隔着病房玻璃,只是忍了又忍最终没有推门进去,他们之间一向是无话不说,裴岸南怕他会有所察觉,他不想再给蒋华东添任何麻烦。 裴岸南的身体有大面积烧伤,按照医生的叮嘱,他还需要做两次植皮手术,住院一段时间观察是否会有感染发炎等症状,裴岸南知道自己早晚是死,他不可能逃得过法律,也逃不过自己良心。与其在医院内坐以待毙,他希望用最后时光逃到很远地方,安安静静过一段日子,过他从不敢奢望过的生活。 裴岸南从此消失了。 在偌大的南三角,在繁华不止的上海城,在更多蒋华东能找的地方,都不存在这个人,他像是人间蒸发,抹掉了于这世上最后的一份痕迹。 云冽的骨灰一直被裴岸南放在身边,装殓在一个宝蓝色的蜀锦荷包内,开口处用金丝封锁,整整十年都没有打开过。 裴岸南记得云冽曾说,她喜欢南省那一条非常温和的乌江。汛期时在最湍急的江口会有奔腾和涨潮,但平时就像江南水乡那样温润又祥和,它的存在感非常低,因为它从不会闹脾气,什么时候路过它都只是静默,在四季如春的石子路旁,仰望着非常低矮的几座旧民房。 江岸是商云冽的家,一栋陈旧到墙皮开始凋落,房顶有了不少被雨水砸出的漏洞,门前的台阶被磨平,地面都是坑坑洼洼,一张摇晃不稳的八仙桌上放着两碟咸菜和一盘玉米面饽饽,荒凉到让人看一眼都不忍。 她生活在这样的家,下面有一弟一妹,爷爷奶奶年迈,母亲没有工作,给大户人家洗缝缝补补赚点家用,父亲在镇上的鞋厂上班,一个月不过十几块钱非常清贫,云冽在生意最忙时会到丝绸店帮工,她长得格外漂亮,客人因为她总是络绎不绝,直到这点名声被传到金爷手下人的耳朵里,像献宝一样将她带走,送到了金爷床榻上,她就彻底和这样贫穷却自由的生活告了别。 那样世道,半点不由人。 闭塞的小城镇,底层百姓家里老人和子女多,温饱都成了问题,哪有什么反叛世俗的资格,云冽成为了牺牲在权贵纨绔之下的一件物品,用她的容颜祭奠了这仓促又黑暗的岁月。 商家因为云冽做了四姨太,得到了五万块钱的聘礼,还有一套不大不小但地点好装潢也非常精致奢华的宅子,一家老小攀上高枝做了凤凰,惹得街坊邻里极其羡慕眼馋。 金爷败了,金府一夜之间被政府征用,做了开放的景点,多少人迷陷在这如同皇宫一样的大宅子内,曾经那样的风月传说,也湮没于滚滚红尘中。 后来有村民在古镇小河畔打渔时候说,乘船看到了乌江畔站着一个男人,非常高大英俊,不像是这村里的汉子,他手上拿着一个荷包,在朝着乌江里倾洒什么,白色粉末一点点没入滔滔江水里,有的被吹散在风中,最后连荷包也丢在江面。 那男子蹲在岸旁,捂着脸嚎啕大哭。 哭声凄厉悲痛,惊动了古树上落着的倦飞的鸟,扑棱着翅膀从他头顶掠过。 第二百八十七章人间情多,真爱难说 蒋华东在出狱后一直寻找裴岸南,用了很多股暗中势力去追踪,可都是毫无收获。 古桦询问他是否需要报警,毕竟逃亡的时间越久,他本身背负的刑事处罚越重,蒋华东理解他的意思,自己可以运用手段为裴岸南争取最好的结果,但按照目前来看,他必死无疑,再好的结果也是枪毙。 蒋华东对于这样大海捞针已经丧失了信念和期待,裴岸南有非常过人的手段和智慧,他不肯露面,警方很难追捕到,他的反侦察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天资,再加上南三角那段亡命岁月,练就得炉火纯青,以警方目前这点手段和设备,恐怕这场持久战还有得打。 哄睡了小玉玺和薛宛,蒋华东将自己困在书房内,他望着窗外这座灯火阑珊静谧祥和的城市,沉默着抽烟,烟雾中他眼底是一片猩红。 裴岸南和他从最开始各侍其主各司其职,到携手做事兄弟情深,蒋华东觉得自己保不住任何人,却也能够保住裴岸南,可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自己会有进去的一天,这条路上做到老做到死的人太多了,只要把所有事都推到底下人身上,自己双手不沾血,或者沾了无人知晓,便能永远石沉大海。蒋华东曾以为,他会风光都最后,他有林仲勋做靠山,有这么多忠心跟随他愿意为他奉出生命的手下,有那么多捏在手中的把柄,他怎会不高枕无忧。 但他纵然聪慧到极致,终究没有算计过庞大的天意,薛宛是一份浑身充满了诱/惑可剥开这层外衣就会发现她有多么危险的礼物,蒋华东只有将自己全部的过往都生生割开,才能和她平安到老,为此他要付出极大代价。而这份代价,就直接注定了他失去保护裴岸南的武器。 兄弟情义和妻儿安稳他只能留一个,蒋华东恨透了自己的自私和无能,他只好割舍掉裴岸南,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暗中帮他和警方抗衡,逃得更远更久。 很多天之后,裴岸南出现了,他在公路袭警,打伤了两名认出他尾随试图抓捕的刑警,裴岸南冷笑他们不自量力,这种窝囊废还想要抓自己吗,若不是他手下留情他们就直接牺牲了,再来二十个也不过他一份盘中餐,不费吹灰之力送他们上天堂。 裴岸南握住手上那枚匕首和短镖,那是昨晚他到墨园去见蒋华东,他给自己的刻有他名字的武器。 蒋华东说,阿南,哥哥不再是从前的蒋华东,黑帮上恐怕没有势力护你活命,你拿着这些走,有人为难你你随意处置,闹出人命就推到我身上,哥哥对不起你,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 裴岸南站在维港码头,狂风呼啸之中,他脸上满是纵横滚下的眼泪,他捏住那些武器,狠狠抡起手臂,一起扔向了滚滚大海,于这世上彻底长眠。 他当然不会害华哥。 他这一辈子永远不会背叛和伤害的,只有蒋华东。 裴岸南重新戴上那顶八年不曾戴过的黑色沿帽,脚上的锃亮皮鞋闪烁着骇人的寒光,风衣被劲风吹起飘扬却冷硬的弧度,他朝着公路走去,身后大批刑警驱车赶到,嘶吼着大声呵斥他,裴岸南并没有回头,脚下生风般急促朝前迈进,他忽然伸手解下风衣,猛地在身后一甩,半空中像是落下一片黑云,乌压压遮盖住他离去的方向,几颗警方射出的子弹穿透了风衣,再次看过去,却发现裴岸南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公路尽头。 蒋华东坐在宏扬办公室内静默看着这份最新报纸,古桦站在他桌前垂首说,“华哥,南哥一早在码头被警方围堵,有三辆警车,下来七八名刑警和两名特警,应该没想到真的能碰上南哥,大约以为是有人虚报假警,按说南哥回来就到了墨园,不会被发现,警方怎么收到风声的。莫非是有人在暗中跟着他?” 蒋华东嗤笑一声,“阿南什么身手,到南三角去打听一下就知道,当初黑瓦李带着几十个打手到擎华百老汇去堵他,让他一个人给踢飞了一半,当时保镖就算不赶到帮他,他一个人也足够脱身,黑帮打手单独拎出来哪一个都是过硬功夫,十几名警察没有准备部署就妄图侥幸困住他,简直痴人说梦。如果他这么废物,还能混到今天吗。这样新闻还有脸曝出来,齐局这把交椅看他还有什么脸面坐下去。” 蒋华东将报纸摔在桌上,他双手交握对古桦说,“至于他行踪问题,我认为没人敢跟踪他,更不会不怕死把消息捅出去,阿南现在已经是亡命徒,他再添一笔血债也没什么,何况他那个脑子,不会察觉不了,一定是他主动曝光了自己所在,想要在走之前,再闹出点动静,丑一丑这两条道上不安分的人。” 古桦点点头,“南哥确实有可能做出这样事来,我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他很孤傲,脾气有些另类,有关这件事您看需要我去局子里打个招呼,为您洗清吗。” 蒋华东有些疲惫,他很担心裴岸南现在去了哪里,能否平安,不只是白道有人在找他,黑暗处的手到底有几只,幕后是谁,蒋华东根本不敢去深猜,裴岸南有天大本事,也不可能逃一辈子,人总会在无休止的颠沛流离中感觉到累,渴望一份安宁和一个家。 他非常沉默摆了摆手,“不需要,他们自顾不暇,到手的人又让跑了,哪有脸面来质问我。” 薛宛这一天在整理卧室时,忽然翻出蒋华东从澜城带回来的几件旧衣服,蒋华东出去应酬从来都穿得非常笔挺崭新,一件西装不会穿第二次,但在家里却讲究舒适,喜欢穿棉质的旧衣,觉得很亲肤,而且不会掺杂一些刚开封的味道。 所以蒋华东的所有旧衣薛宛都留在柜子中,在他工作或休息时给他搭配不同的一款,她也是闲着没事做,又恰好细心,翻来翻去忽然发现了一点门道,从澜城拿回来的每一件衬衣和风衣,领子标签盖住的位置,都有两个字,是林淑培的名字——淑培。 是用棕色的丝线一笔一划的缝上去,两个字都类似小拇指指盖大小,不仔细看绝不会留意,何况蒋华东绝不会无聊到翻起标签,男人再细腻,也不如女人喜欢摸索一样物品。 薛宛呆愣愣的看着,每一件后脖颈位置都有,一共拿回来八件衣服,有的风衣很厚,摸上去感觉两根放在上下的手指被隔开很多,但仍旧刺上了这两个字。 大约需要很大力气才能把那根针穿透。 那样高贵优雅的官门名媛,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可能会女红,那歪歪扭扭刻下的字迹,一看就是很生疏,边缘一点很模糊不易察觉的血渍,仿佛是被针刺穿指尖留下的一点痕迹。 十指连心,那刺破霎那是最痛彻心扉,是什么让她这样固执,做着一份无用功,蒋华东不知道衣服内暗藏玄机,林淑培以这样自欺欺人的方式和他紧紧相依,告诉自己要一直等下去。 薛宛抚摸着那点字迹,忍不住扪心自问,她爱蒋华东,会到这样成魔的地步吗。 这世上的爱情不分好坏,不分优劣,就像对待一个人,可以用法律范畴去辨别他的好坏,却无法用道德范畴去评判。 道德面太宽广,每个人的性格和生存环境都不同,适应道德接受道德运用道德的方式也不同,好人一样会伤害别人,一样有素质低下,坏人一样可能在危急关头对身边的陌生人施以援手,好坏和爱恨,其实都在一念之差。 但薛宛会用她能被蒋华东接受的方式去爱他陪伴他等候他,而不是用一种极端到让男人自己都不肯接受的方式去禁锢他捆绑他勒索他。 可谁也不能说,林淑培阴狠,也无法说薛宛一定善良。 她们是不同女人,都曾天真,对待未来充满期望,尤其是深爱的男人,是残忍现实是无法改变的轨道将她们消磨掉了圆润,长出防御的棱角,去对峙所有威胁自己的人。 薛宛并不比林淑培好,只是在这场争夺蒋华东的战争中,他恰巧深爱薛宛,在感情面前,不被爱的那个人所有美好颜色都将黯然。而被爱的人所有缺点都成为了独一无二的特殊。 于是林淑培输了,薛宛赢了。 输者不惭愧,赢者不光彩,前者输了丈夫却得到了世人的惋惜和怜悯,后者赢得了爱人却要终生面对世俗流言的批判与千夫所指。 林淑培高贵大方,聪慧娴静,是非常富有才情和底蕴的女子,其实她本可以得到一个挚爱她呵护她的丈夫,也不会这样薄命。但她执念太深,宁可一起毁掉也不愿成全去另觅良缘,可我们不可否认,在某种意义上讲,薛宛如果没有执念,她早就选择了程毓璟,也不会有她和冉倩的幸福。 这世上执念偏颇的女人,在感情中都刚烈得让人钦佩。 薛宛趁蒋华东去上班独自带着小玉玺到了墓园,她并不清楚林淑培到底有几座坟墓,南山墓,澜城的西郊陵园,还有这一处,她其实并不是不羡慕林淑培,她拥有那么好的家世,从不用为衣食奔波,在温室保护下没有见过这世间最肮脏的尔虞我诈和阴谋诡计,也不了解底层人士的挣扎和疾苦,她从出生起就因为父亲的光环而笼罩在众人的瞩目和奉承之下,一句话没人敢反驳,不管是对是错,都说法律是平等的,可太多有钱有势的人在法律面前被开了绿灯,并没有受到犯了同样罪责百姓的惩罚,社会太多法则是由站在高处的人来制定的,钳制管辖的对象是平民百姓。薛宛曾在暗处羡慕过林淑培很多次,她的身份,她的高贵,她的优雅,那是环境给予她的馈赠,薛宛一辈子也得不到。 可上帝终究公平,谁也不会占全最好的天时地利,蒋华东便成为了她栽得最踉跄的一个坑。 蒋华东和薛宛成婚的消息曝出后,许多人为林淑培不平,但也有人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原本就是一个错,如果林淑培潇洒选择放弃和成全,成为另外男人的妻子,她也许会非常幸福,而蒋华东也会感激她,会铭记她,薛宛一辈子都活在她伟大的阴影之下,何必闹到最后这样狼狈。 但她的固执使她无法活成别人口中幻想的局面。 人总是不到最后不肯放弃,想要不留下丝毫遗憾,这样的坚韧可以用在事业上,但不能用来代入情爱,太多人把最好的青春浪费在追逐上,最终被伤得彻头彻尾体无完肤。 倘若面前是一片虚无的黑暗,你可以用你的执着去试着走到最后,剥开那团云雾,就是阳光盛开,但倘若你明知前面是一堵墙,却还要生硬去碰撞,最终伤害的只能是自己,墙壁不会有丝毫破损。 薛宛蹲在地上摆了两柱香,将鲜果和点心放好,站在墓碑前静静的凝视,她不知道说什么,她想那些前尘恩怨都随着一死一生而灰飞烟灭,忽然间词穷。 最终她对着墓碑说,“林小姐,你给了华东最好的和保护,而我只是捡了一个便宜,得到了早已被人情世故打磨得格外优秀的他,世上会有千千万万男人爱林淑培,只是你没有看到,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你不要忘掉裴岸南。” 小玉玺仰着头看着薛宛,她挠了挠脸,很想说妈妈我要尿尿,可她记得薛宛在上山时就告诉她,不要在林阿姨的碑前胡言乱语,不然就要挨打,小玉玺只好咬牙憋着,憋了好久啊,薛宛总算牵起她的手要下山,小玉玺忽闪着大眼睛对薛宛说,“妈妈,今天你给我喝了好多水。” 薛宛嗯了一声,“怎么了。” 小玉玺打了个哈欠,红扑扑的脸蛋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是你的错哦,我这一次尿裤你可不要打我。反正也是爸爸给我洗,你只要给我找一条新裤子就好了。” 薛宛:“……” 第二百八十八章嫦水街 裴岸南逃亡的最后终点在槟城。 八十年代建起第一拨楼房,整体发展水平落后于全国平均的北方三线城市。 一条非常杂乱的嫦水街,这里居住着许多外来务工,到处都是破败的居民楼,冬天遮不住西北方风,寒冷沁骨;夏天挡不住大日头,闷热潮湿,气味难闻,许多三四十岁的男子都喜欢聚集在街口下棋吃面条,不知道说起什么就骂骂咧咧互相动手,脚上的拖鞋总是充满污垢,头发是黏在一起的,都能闻到灰尘的气息。 裴岸南住在一个拥有上百户居民的筒子楼,据说是八十年代建起来的,当时槟城就是南省数得上的人口密集城,为了占用最小面积承载最多居民,所以建起来的房子都很拥挤狭窄。 一共六层,每一层一个公共厕所,一个公共水房,做饭做菜就在自己房间门外的走廊上,槟城市区很繁华,比不上深圳上海那样的大都市,但在三线小城里也算首屈一指,但每座城市似乎都有很贫困破败的地方,就好像槟城的嫦水街,裴岸南年幼就住在金府,习惯了非常奢华的生活,初到这边也有些无法接受,徘徊了好几天才痛下决心住进来,原因很简单,居民繁多,都是各个城市到这边赚钱做小生意的,口音很乱,而且这一片成为了槟城警方几乎放弃的地方,地点杂乱偏僻,裴岸南作为一个逃犯,在这里下榻隐身非常有优势,一旦出现一点风声,听听这些聚集的务工者议论就能立刻知道情况,而且他们并不讨厌,从不会主动去招谁,裴岸南穿着打扮非常出众,所以很多邻居都愿意主动和他打招呼,知道他独身,平常不开火,都是在外面买回来食物,有的家里改善伙食,还会把做好的荤菜送一些给他,裴岸南就会记住是哪一户,隔两天买些水果点心再送过去,礼尚往来,所以彼此相处都很友好。 裴岸南的房子大约有十五平米,非常干净,摆了一张床,一个桌子,有台电视,连衣柜都没有,非常简单的陈设,裴岸南进出总是戴着墨镜,每天傍晚五点多离开住处,凌晨四五点才回来,一开始邻居都以为他是在上夜班,可天天这样就觉得奇怪,哪个好人天天夜里跑出去白天在家睡觉? 后来渐渐疏远了裴岸南,都怕有麻烦上身,裴岸南也乐得清闲,开始独来独往。 他在市中心一家比较高档的夜场上班,他不是没有钱,曾经在蒋华东身边做事,他从不会亏待裴岸南,房子车都是最好的,但是裴岸南什么都没有带着,几张卡也不感动,他不能暴露行踪,一定要千万小心,所以连坐吃山空的资本都没有,只能靠着自己双手赚钱,他除了能在这条道上混出名堂,其他的根本做不了,但为了隐藏身份,防止风头过盛,他也只是做了一楼场子区域的打手,连名字都没人知道,每天格外低调。 不过这条路上的同行眼力都很好,对于裴岸南这种周身都充满煞气的人,一看就知道有不简单过去,否则练就不出来这一身的气场,对他倒是很尊敬,也从不会逾越底线,打探他过往,说白了,能看得住场子震慑得住找事儿的客人,你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没关系。 裴岸南不知道自己要躲到什么时候,他现在还没活腻,还没有觉得很疲惫,他知道一旦自首,必死无疑,连蒋华东都这样说,他自己也没什么期待可抱,他在等自己彻底累了的那一天,为了防止局子里玩儿阴的,他不会允许自己落在条子手上,逼供的事哪个局子里没有,他不怕折磨,但他英雄一辈子,怎能在最后关头被这群仗势欺人的狗熊糟蹋,一定不能。他的生死不允许别人来主宰或决定,他自己做主。 这一晚他从场子回来,没有让一起做事的阿彪开车送,昨天来了警方在内部扫黄,今天场子收敛许多,少了一些非常劲爆的演艺活动,客人找不到刺激和乐子,生意自然不是很好,于是下班提早了两个小时,他没有困意,在街上缓慢朝住的方向行走。 凌晨两点正是夜深人静,到处都是路灯洒下的黑影,两旁的车辆停泊,偶尔因为他靠得太近发出些清脆的警报,非常的凄厉尖锐。 沿着小河畔有几个凉椅,中间摆着桌子,置在一个巨大的遮阳伞下,白天最热的时候这里朝北,有比邻的另外一座城市中海风袭来,伴随着河水非常凉爽,这里的老板买饮料和果盘,裴岸南和他很熟悉,每天路过都聊几句,说是曾因故意伤人罪进去判了七年,刚放出不到八个月,但已经可以丰衣足食。 这世上很多人都戴着面具,无法辨别他骨子里到底是好是坏,蒋华东曾说过,大众眼中的好人,他未必没有一颗奸佞的心,现在会造假的人越来越多,演技好的更是数不胜数,爱情那般圣洁的产物都可以逢场作戏、为利益左右,还有什么好坏之分。 裴岸南站在河边点了根烟,三伏天就算深夜也觉得闷热,筒子楼到处都是晾着的衣服,汗味和臭味交织在一起挥发出来,裴岸南每天经过走廊的时候都要憋一口气,他记忆里觉得最难闻的味道也就是金府下人用的卫生间,然而筒子楼这些最底层的百姓,竟然连居住的房间环境都这么差,裴岸南想起他跟随蒋华东身边接触到的一些商海人士,吃一顿晚餐都要十几万元,一多半食物都没有吃上一两口就扔掉,如果这笔钱放在筒子楼,够这上百户人家过一个月。 其实几乎大部分百姓都会仇富,过于强烈的羡慕本身就是一种对更高层次群体的心理嫉恨,属于一种很无奈很心酸的范畴,蒋华东正因为年幼明白了贫贱百事哀,才有他风光二十余年的人生,当一个人没有资本没有勇气去争取更好生活,就不要嫉恨任何对象,这只会让你在别人眼中活得如同一个滑稽的小丑。 很多时候安分守己宽宏慈善也是一种世人很艰难达到的境界。 裴岸南在低头踩灭烟蒂的同时,余光注视到身后一家五金城店面墙根处隐藏的黑影,那黑影非常鬼祟,正在探头探脑,上半身看不真切。 裴岸南本能用一只手伸向口袋,握住那匕首的柄身,目光冷沉盯住那个位置,“出来!” 黑影吓了一跳,明显颤动了一下,裴岸南朝前逼近一步,“我最后说一遍,过来,我也许还会饶你。” 那黑影在缓慢踟躇走出来的同时,嗓音异常清新甜美的说了一句,“我不过去你怎样不饶我?” 裴岸南眉头一蹙,黑影走到路灯底下,微微仰头望着他的方向,一头酒红色的俏丽短发在风中飞舞,裴岸南松了口气,不屑一顾瞥了一眼,朝着另外方向疾步离开。 第二百八十九章海市蜃楼 女孩见他转身就走,急忙追上去,一头短发被夜风吹得胡乱飞舞,裴岸南扭头看了她一眼,“妖魔鬼怪。” 女孩瞪大眼,“有没有审美观?大城市里把这叫时尚,叫潮流,你这种老大叔是不能理解的。就你戴那个帽子,都是七八十年代搞黑帮的人才戴的,都快过时三十年了。” 裴岸南面无表情往前走,女孩两条腿迈得很快也很难追上,她叉着腰大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换你告诉我你到底什么身份行不行?” 裴岸南脚下仍旧保持很快的频率,“我不喜欢听别人秘密。” “是关于你自己的,你裤链开了你知道吗!” 裴岸南果然顿住步子,他低下头去看,身后女孩哈哈大笑,“这个招数太爽了吧!” 裴岸南深深吸了口气,“韩钰。” 他声音太冷,韩钰赶忙捂住嘴不再笑,她趁他不动飞快追上去,一把勾住他手臂,“无家可归求收留,南叔。” 裴岸南唇角抽了抽,“孤男寡女不方便。” “我哥都不把我当女孩,你怎么这么别扭呀。” 韩钰说完挺了挺胸脯,“我连胸都没有,你怕什么啊。” 裴岸南忽然很想笑,女人没有胸难道还值得这样骄傲吗。 韩钰的任性他非常清楚,总不能真的把她丢在大街上不闻不问,她是场子里领头的妹妹,万一被和场子有过矛盾的人碰上,发生任何意外裴岸南都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他左右衡量之后只能把她带回自己住的地方。 这个时间上夜班的工人没回来,上白班的呼呼大睡,整个筒子楼都安静得像是死了人一样。 韩钰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从小跟着哥哥还做过扒手,坑蒙拐骗的事没少做,后来哥哥在槟城混出了点名堂,这几年就再没受过苦,吃香喝辣大手大脚,看到眼前黑压压的贫民窟,有点惊讶,裴岸南垂眸看了看偎在自己身侧的韩钰,“没见过这么穷的地方?” 韩钰梗着脖子,“我和我哥刚在江湖上混的时候,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桥洞啊树林啊公园椅子银行屋里全都住过,要能有这么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我高兴都来不及。” 裴岸南用钥匙打开门,摸索到墙壁上的开关,打开后径直走进去。 韩钰在房间内转悠了几圈,发现实在简陋得不行,她靠住一面墙壁,低头点了一根狭长的女士香烟,裴岸南脱下衬衣光裸着上身,走到窗台上将窗帘完全拉上,韩钰笑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在暗示我让我留下?” 裴岸南默不作声往床上一躺,拿起床头的一份报纸看着,韩钰夹着烟刚走过去两步,听到他说,“站在那里不要动,不然就滚出去。” 裴岸南目光凝视报纸似乎非常专注,韩钰会一点花拳绣腿的三脚猫功夫,是她哥哥教的,为了防止在场子里被不怀好意的客人吃豆腐,所以她比一般人的脚步都要轻,不仔细是察觉不到的,她撇了撇嘴,“我是女的,就算我过去,你能吃什么亏。” 裴岸南抿着嘴唇不说话,韩钰在场子里第一次见到他,就知道他很不喜欢说话,四十岁的中年大叔啊,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推门走进去时,一大帮备场的小姐都看呆了。 槟城不繁华,好看的男人比好看的狗都少,韩钰捅了捅和小姐调情的哥哥,指了指裴岸南,哥哥朝他看过去,眼睛微微一亮,“这男的有身手,绝对不是简单人。” 裴岸南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下环境,他缓慢走进来,身上的气场有些不可靠近的疏离,“我来应聘,看场子的经理在吗。” 韩钰哥哥韩军就是经理,他推开怀中娇笑的小姐,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叫什么。” 裴岸南抬起眼皮,有点慵懒,“阿南。” 韩军一愣,“没有姓吗。” 裴岸南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不重要,能帮你顶事不就得了。” 韩军手下养了百十来个打手,吃喝嫖赌都占全了,但是关键时候扛事也很有骨气,像裴岸南这样周身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硬刺,他还真没见过几个,不过他曾经的师傅说过,这样的男人,都是这条道上的人中龙凤,拿得起放得下,腰板挺得最直,重情重义见血封喉,轻易不要惹他,否则就会招来大麻烦。 韩军干的场子是槟城最大的夜场,这座城市最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这边玩,平时三天两天闹事的不少,手底下这群人差不多都拿了手短,吃了嘴软,对于各自的客户经常是网开一面,惹得不少小姐在包房里吃了亏受了伤都没地方说理,私下敢怒不敢言,不少偷偷摸摸换地方的,再这么下去这第一的位置是保不住了。 韩军觉得裴岸南不是那种好拉拢的人,把他招进来做事,自己能省心很多,手下这群仗势欺人惯了的走狗,也能收敛一下。 于是他指了指沙发,招呼裴岸南坐下,又让服务生端了两杯茶过来,驱散了那群看热闹的小姐,安静下来后对裴岸南说,“多大了。以前干过吗。” 裴岸南看着茶盏没有喝,他解开西服扣子,往手腕上一搭,“四十来岁,从前事不想提,你不知道对你有好处。” 韩军乐了,“呦嗬,你谱儿挺大啊,从前事不想提,怎么,你在南三角混过啊,那边出大佬,看你气质还真有点像。” 裴岸南不理他,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韩军是个不冷场的人,他挺看重裴岸南,不愿意放他走,“有家人吗,听口音不像槟城的。” “独身,南方过来的。” 韩军手指在大腿上轻轻戳点着,像听戏打拍子一样,“南方大佬最多,曾经南三角的蒋华东和裴岸南,在这条道上红透了半边天,我师傅在南三角干过一段时间,见过他们两个,但我没有,快二十年前的事了,那一辈的人都差不都死光了,现在再也找不到他们那样硬骨头的汉子,不过蒋华东好像金盆洗手了,哎,你名字也有个南啊。” 裴岸南将杯里的茶喝下去,有点冷却,苦涩的味道在喉咙处蔓延,他眯了眯眼睛,“我什么时候来上班。” 韩军一笑,“你还挺着急,缺钱啊?” 裴岸南嗯了一声,韩军非常大方,他从皮夹内抽出一沓钱,大约有五六千,从桌上推到裴岸南面前,“先预付工资,明天来吧,跟着我管包房。大厅这边有人,包房事儿多,有钱有势的闹得太离谱,你过去平一下,对你来说不难吧?” “不难。” 裴岸南说完后站起身,将西服重新穿好,往门外走,韩军叫住他,“钱你拿走啊。” 裴岸南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帽子,缓慢戴在头顶,“无功不受禄,该拿的时候我自然拿。” 韩军直愣愣目送他离开,目光落在那一沓钱上,还挺有骨气。 韩钰回过神来,她看着这个闷热狭窄的房间,觉得很不可思议,裴岸南竟然住在这样的地方,场子给他工资不少,怎么连个好点房子都租不上,可她不能问,她知道裴岸南做什么都很古怪,他不想说的,她扳开他嘴也没用,何况她根本就靠近不了他。 “哎,我哥让我多和你待着,他说跟着你能学到东西,而且你可以保护我,你比场子里那群天天琢磨占我便宜娶我的毛仔要靠谱多了。” 韩钰在说话的同时,余光扫到了一侧放电视的矮柜上,旁边有一个方桌,很干净,铺着白色桌布,有一樽香炉,里面燃着三根味道很浅的粗木香,一盘点心一盘水果,后方摆着两块木牌。 韩钰走过去,靠窗户的木牌上面写着:爱妻商云冽。靠门的木牌上字迹很小,她拿起看了一眼,只有两个字:淑培。 韩钰吓了一跳,“你结过婚,老婆死了啊。你有两个老婆?” 裴岸南非常迅速坐起来,他看了一眼韩钰拿着的牌子,整张脸变得暴戾而阴狠,他几乎是飞起来一般从床跃下,一把踢在韩钰手腕上,韩钰吃痛松开了手,裴岸南弯腰捞住,小心翼翼放在掌心吹了吹很微茫的灰尘,裴岸南力气多大,又处在盛怒边缘,踢韩钰的那一下实在不轻,男人都受不住,何况一个小姑娘,韩钰觉得很委屈,又抬头看他如同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的擦拭牌子,以为他嫌自己脏,含着眼泪大吼,“有什么了不起啊,死人牌位而已,一块破木头!” 裴岸南忽然偏头,凌厉如刀的目光设想她,这段时间不管他怎样厌烦韩钰的呱躁,都没有这样狠过,就像他放进场子上班第二天,有资历老的手下看不惯韩军对他的客气和优待,合伙堵在包房里要教训他,裴岸南警告了他们两句,他们不听,摩肩接踵满口脏话的要打他,最后裴岸南也是这样的眼神射过去,将那几个人全部横扫在地,才用了不到两分钟。 韩钰以为他也要那样对自己,立刻吓得住了口,脸色煞白。 裴岸南冷静了一下子就的思绪,走过去将牌位重新放回原处,他看了香炉片刻,声音平缓说,“我不打女人,但不代表我没有别的方式让你害怕,这些东西谁也不可以动。” 韩钰揉着自己手腕,已经红肿了一片,疼得她忍不住发出细弱的声音,眼泪吧嗒吧嗒滚下来,裴岸南有些懊悔,他弯腰从矮柜最下层的抽屉中取出一个盒子,里面有简单的药和纱布,他拿起来走到床边,拉住她坐下,很轻柔把袖口卷起,给她涂药,韩钰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丫头,她不眨眼睛盯着裴岸南,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酒红色头发被灯光一照才有的光芒,总之裴岸南脸上的五官此时非常柔和,并不像她第一次见到时那样的刚毅冷峻。 裴岸南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在给她缠住纱布时,力气有些大,没听到应该传出的叫声,他蹙眉抬头,看到韩钰有些火热的眼神,他脸色一沉,松开了手,“给司机打电话来接你回去,我这里没有多余床给你住。” 裴岸南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一副直接送客的架势,韩钰靠在床头抱着胳膊看他,“大叔,这么急干什么,怕克制不住自己啊?” 裴岸南不语,看着漆黑的走廊。 韩钰抓起枕巾,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清冽的男人气息,她抿着嘴唇笑了笑,一惯假小子样难得出现这么娇憨的女人笑,她大大咧咧往床上一躺,“这么晚了麻烦司机干什么,他还得送我哥去女人家里呢,我在你这里住下了。” 裴岸南转过头,眉头蹙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你把我当收容所所长?” 韩钰已经呼呼大睡,还发出轻微鼾声,裴岸南气得胸口一闷,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大步走过来拉住她的脚往地上扯,韩钰两只手揪住床头,一边挣扎一边更大声的呼噜,像杀猪一样,夜深人静,筒子楼里住户很密集,隔音又差,裴岸南最终不得不放弃。 韩钰闭着眼睛,心里乐开了花,她张着嘴巴继续装睡,等他爬上来共睡一张床,可等了许久只听到灯关上的清脆吧嗒声,便再没有一丝动静,又过了许久,暗处裴岸南仿佛坐在了椅子上,吱扭吱扭响了一会儿,再度归于寂然。 韩钰睁开一条缝隙,看见裴岸南穿上了干净的咖啡色衬衣,正用手肘抵住窗台闭眼假寐,他身上整齐得没有褶皱,稍有懒散坐在窗户下,月光很清幽,笼罩在他头顶,似乎有白色的奶丝映照在他胸口。 韩钰忽然想到了海市蜃楼。 是一种自然现象,更被用来形容无法靠近的爱人。 永远要在万丈之外仰头去看,只要眨眼它就会消失,再见要等到多么漫长的时光后。 她忍了又忍,还是脱口而出,“你妻子叫商云冽?很好听的名字,是不是特别女人味。” 裴岸南睁开眼,垂眸看着地面,从韩钰的角度,并不能发现他的目光,他直直的望了一会儿地上的月影,又悄无声息闭上。 韩钰习惯了他的冷漠和寡言,她翻了个身,看着头顶墙皮有些脱落的天花板,“她怎么死的,应该很年轻吧。你没有孩子?” 裴岸南气息很稳,没有丝毫波动,他心里却已是天翻地覆。 那一晚的记忆再次涌出,她和怀着三个月的孩子一起去了,裴岸南第一个女人,第一个孩子,就在他眼睁睁的注视下,无能为力去救。 他在暗处攥了攥拳头,有晶莹的光点从眼角闪烁。 第二百九十章世俗 裴岸南天刚亮就到距离不远的闹市区打包早餐,筒子楼里紧挨着他房间的几户邻居都知道他领回来一个女孩子,在屋里吵吵闹闹,引人遐思,看他的目光非常审视,有主动过来打招呼,裴岸南一听就知道是误会了,他笑着说,“我侄女找不到地方住,就在我这里将就一晚,她喜欢吵,打扰之处抱歉。” 围拢在水房洗漱的一些邻居都恍然大悟,很尴尬的说着没关系,小孩子调皮而已。 这里的老百姓民风淳朴,很少有勾心斗角,看事情非常表面和肤浅,从不会九曲回肠的怀疑什么,对方怎样说,一般就怎样信,远比大都市见多识广经历了太多竞争与不公的百姓更加正直和单纯。 也有许多人问过裴岸南,怎么这个岁数了还自己一个人,四十多岁相当于人生过半,没有一个家在别人眼中非常可怜。裴岸南敷衍了几次,再有人问,他就会说,“我有妻子,只是过世比较早,并没有续弦的打算。” 于是独来独往非常高冷的裴岸南成为了这个筒子楼里更多人议论的对象,都说他是难得的痴情汉。 裴岸南就在这样的流言之中,明白了世俗的强大。 如果你不曾站在一个非常高贵的位置上,可以制造规则压制舆论,让社会大部分人为你马首是瞻,那么你只能沦为世俗的牺牲品和试验品,被你身边人的口水湮没和浸泡。 你是好是坏,自己无权决定,你只能尽力去表现,但别人眼中和口中也许会是另外的认知,他们说得多了,你就成为了那样一个人,很难辩驳与改变。 世俗的强大在于可以成就一个人,也能焚毁一个人,可以颠倒黑白也可以明辨是非。 裴岸南提着食物会房间时,韩钰仍旧保持他离开前的姿势,双腿骑在枕头上,脑袋空在床外,听到开门声缓慢睁开朦胧的眼睛,短发在头顶被压出很多奇形怪状,裴岸南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绕过床铺站在窗台前拉开了纱帘,清晨阳光很亮,洒进来让她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很不舒服,她嘤咛了两声,在床上滚来滚去,发出几乎要坍塌的声响,裴岸南始终不理会她,专注整理着手上的碗筷,一阵阵清甜的刺激味蕾的香味飘散过来,韩钰吸了吸鼻子,从床上坐起来,打着哈欠看向眼前站立的男人,衣服和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异常精致,眼角与额头长出了非常细碎的皱纹,挽起的袖口处露出一截形状好看的手臂,他指尖麻利摆弄着两个碟子,塑料袋内有金黄色的酥油饼和两杯小豆粥,还有些当地特色的甜点。 韩钰惊呼一声,直接跳下床,“南叔你特意给我买的早餐吗?” 她说完扑入裴岸南怀中,他两条手臂往两侧抻开,没有触碰到她身体,韩钰将鼻子贴在他胸口位置,大口呼吸着清爽干净的味道,心脏位置热乎乎的,裴岸南朝前顶了顶胸膛,想摆脱她的桎梏,可韩钰力气比一般女孩子都大,完全抖不掉她。 她仰起脸像女痞子一样,耳垂上的心形钻石耳钉发出格外刺目的光芒,“你对我收留之恩,我无以为报,我以身相许怎样?” 裴岸南终于冷下脸,他将韩钰狠狠一推,“当你贴在我身上,我连你的女人特征都感觉不到,我要这样一副身体来干什么。” 裴岸南说完后自己坐下开始吃早餐,韩钰眼底冒出气愤的火焰,毒舌,他这条毒舌不分男女连一点面子都不给。 韩钰俯下身忽然扳住他的脸,在裴岸南略微惊诧的目光中,张嘴直接啃了上去,尖利的牙齿咬在他唇上,那么鲜嫩的地方,只需要一点力气就可以破损,何况韩钰咬得格外用力,血腥味只一瞬间就在唇瓣中蔓延,她立刻跳开,躲避了裴岸南要推开她的一只手。 “韩钰!你是不是女人,你懂不懂该有的矜持?我的年纪都可以当你父亲了。” 裴岸南掏出口袋内的白色方帕,用力蹭在唇上,疼得似乎洒了盐水,可他非常使劲擦拭,落在韩钰眼里无非就是嫌她脏。 她掐着腰朝地上啐了口痰,“我还嫌弃你呢,在古代你都能当我爷爷了!” 裴岸南手上动作一顿,他这么老了吗。 他面上没有丝毫表情,“你知道就好。这样毛躁无礼的动作,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韩钰将那一杯粥抱在怀里,把酥油饼塞满了口中,怒气冲冲的往外走,迎面撞上几个搬着水盆要去洗衣服的阿姨,她们都停下步子打量她,裴岸南此时从后面出来,拉住韩钰迅速从人群中穿梭出去,到门口经过垃圾桶时,那股扑面而来的腐臭味道把韩钰恶心得直反胃,裴岸南站在巷子口拨通了一个电话,等了大约十几分钟,一辆银灰色色的轿车缓慢驶过来,司机是场子里裴岸南这一组的保镖,专门负责小姐安全和包房环境,叫黄浦,他摇下车窗朝裴岸南打了招呼,等到裴岸南上了车,黄浦才看到他身后跟着的韩钰,他脸上一僵,“小姐怎么和南哥在一起?” 韩钰一边嘬着吸管里的粥一边坏笑,“你管为什么?反正我被他拐来了,昨天晚上还同处一室呢。睡没睡你猜。” 裴岸南蹙着眉头,“胡说八道。” 黄浦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将车开向长街。 送到地方后,黄浦去停车,韩钰和裴岸南一前一后进了场子大厅,休息间在一楼拐角处,场子里的陪侍小姐刚下班离开,休息间很安静,只有沙发上坐着神清气爽的韩军,身边搂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孩,正在吃水果调情,韩钰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哥,韩军说话的声音一顿,他猛地将吃完的西瓜皮朝门口飞了过来,正好不偏不倚砸在随后跟来的裴岸南身上。 韩军微微愣了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火气,“韩钰我他妈跟你说了什么?平时离阿南远一点!道上的男人不管是谁你都不许跟,你拿我话当放屁啊?” 韩钰用手掸了掸裴岸南胸口残留的西瓜渍,“哥,我俩昨晚睡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韩钰这句话,听呆了韩军,他直勾勾看着门口,不知道在看谁,裴岸南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他一把推开韩钰在他胸口擦拭果渍的指尖,又反手钳住她下巴,“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不知道我的狠,就敢这么挑战我。” 韩军猛地推开怀中女郎,站起来笔挺和裴岸南对峙,“阿南,你放开我妹妹,敢做不敢当?她一夜未归,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我不清楚,也没办法清楚,都凭你们一面之词,但要是条汉子,就别他妈婆婆妈妈。” 裴岸南更加用力捏住了韩钰的下巴,她仰着头,非常倔强的眼神凝视他,有些发红的眼眶缩了缩,裴岸南有些愣怔,眼前这张脸和记忆里的林淑培相重叠,她曾也是这样,在他发了疯般死死扯住她手臂将其揽进怀中时,林淑培也发了疯的大哭,那哭声撕心裂肺,裴岸南压抑着痛苦问她,“为什么不肯离婚,这样纠缠下去自己就快乐吗,你分明知道他再也不会回头,曾经没有薛宛横亘在你们中间,他都没有多看你半分,薛宛出现了,他眼里怎会有你?难道要蒋华东心中最后那点情分都消磨干净,对你只剩下了厌弃和愤恨,你才能罢休吗?” 林淑培在他怀中哭了很久,那天窗外有很漂亮的银树花在盛放,窗台上阳光明媚,微风轻缓,浓郁的花香在空气中拂动,她长发随风飞扬,有一缕挂在裴岸南的衬衣上,紧紧勾住,扯痛了她头皮,她转过身有点尴尬,刚抬起手要去触碰,裴岸南先她一步用手指非常小心给她解下,她垂眸说了一声谢谢,眼底是一汪清泓,指尖不小心和裴岸南相触碰,她猛地一缩,那一刻裴岸南胸口闷闷的,他真想不到,面前这样温柔的女人曾经会对自己那么狠。 爱情中的女人比男人更疯狂,她能不计较一切代价选择死亡来表明她的痴心,男人却要顾及太多权势和物质,很多并不平等的爱情中,做出最无耻事最懦的那一方几乎总是男人。 裴岸南站在她身后,看着笼罩在温暖阳光中的林淑培,她总能使他感觉到宁静和美好,不管在蒋华东眼中,她做过怎样卑鄙和令他失望的事,在裴岸南心里,她只是一个爱而不得本真良善的女人,充满了对这段一开始就错误的婚姻最诚挚的期待。 坏女人有时候是社会和男人逼出来的。男人在不停讨伐和疏远她的同时,也要想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使她怀疑惶恐和改变。 榆木茶几上摆放着她看的一本书,中间有一个书签,看了大半,封皮是《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裴岸南不喜欢谈论儿女情长,他觉得浪费时间,这是女人才喜欢的东西,男人要做大事,而不能沉湎在使自己玩物丧志的情感中。 后来的后来,裴岸南终于明白,这世上不管你是谁,都逃不过情关一劫,只是有人醒悟很早,有人醒悟时,早就为时已晚。 裴岸南的手不知何时松了,垂在两侧,韩钰在他眼底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绝望和苍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有这样悲痛的目光,莫名令她感觉到深深的心疼。 韩军带着怒意走过来,一把扯住裴岸南衣领,后者面无表情像失了魂魄,无力的对着韩军动作来回摇摆,韩军扬起手臂刚要朝他脸上挥下,韩钰猛地上前一步,将自己哥哥推开,“我开玩笑的!他没有碰我,我自己睡的床。” 韩军保持那个被推开的动作一动不动,他盯着韩钰,他们相依为命很多年,一个眼神彼此就非常清楚真假,他盯了很久,发现她确实没有欺骗自己,他狠狠剜了她一眼,“你他妈被老子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韩钰不服气的哼唧了一声,“我白给他他都不要,你以为我算什么宝贝吗?都怪你平时太宠我,你是男人呢,你不清楚男人喜欢怎样的女人?为什么让我偏离这个轨道,害我到现在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韩军刚要说话,裴岸南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韩钰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银链朝着韩军狠狠一甩,转身朝着另外方向跑掉,韩军被砸得下巴生疼,他一边捂着一边骂了句脏话,旁边女人笑着将手腕搭在他肩膀,“军哥,女孩子都这样,小钰也十八岁了,这个年纪就是做事不计后果,南哥有魅力,她喜欢也没什么,军哥要是想把南哥一直留在身边做事,何不…” “臭娘们儿!你他妈让老子拿妹妹换啊?” 韩军抬起手扇了女人一巴掌,力气用得太狠,女人身体摇晃了一下栽倒在沙发上,唇角溢出一缕非常鲜艳的血渍,头发完全凌乱,她捂住脸含着眼泪,刚要开口说什么,韩军抬起腿又踢了她一脚,“滚出去,别他妈再让老子看见你!” 裴岸南叼着一根刚点燃的雪茄走到二楼包房,他推开走廊最头上的两扇门,看到里面一片奢靡景象,两个还没有醒酒的男客光着身体趴在地毯和沙发上,各自搂着一个同样不着寸缕的小姐,正呼呼大睡,空气中扑面而来一股非常腥咸的味道,他并未没有过男欢女爱,当然清楚那从何而来,他蹙了蹙眉,缓慢将门关住,有服务生推着两份餐点进入了第三个包房,不一会儿便退出来,裴岸南拦住服务生询问,“里面什么人,刚来还是昨晚还没走。” 服务生说,“是刚才过来的,两个人谈事情,看打扮不像是好人,浑身都是煞气,说话声音非常粗,公关部给孟姐打了电话,她一会儿带着两个昨天倒休的小姐过来陪。” 裴岸南点点头,他指了指楼梯口,示意服务生离开,他放缓了脚下步子,动作非常轻靠近那扇门,他伸出手指在门缝之间挤了挤,露出一条稍微大一点的缝隙,聚精会神看了一眼,沙发上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他认识,是杜老板手下,和蒋华东因为薛宛有过一点过节,那时候蒋华东还并没有把薛宛养在身边,处于刚刚接触,之后华中赌场一直有人三天两天就去闹事,每次场面都不算过分,也就三四个人,多了五六个一起,不是拉扯着高利贷就是在内部掀桌叫嚣有场子里的托儿在出老千搞花活,影响不恶劣,但很膈应人,这一行最忌讳没完没了的闹场子,像蒋华东这样在道上吹口气都引发龙卷风的大人物,几乎就是给他脸上涂炭抹黑。 蒋华东之后和他又碰面了几次,彼此都非常冷对,就差直接动手,所以裴岸南对这个人记忆很深刻。 另外一个男人比杜老板年轻几岁,剔着光头,戴着一度黑框眼镜,脖子很粗,下巴位置长了一颗硕大的红痣,他正在说什么,眼底寒光毕现。 裴岸南有预感他们之间谈的不是好事,很有可能和蒋华东有关,杜老板现在还在道上混,虽然一直不温不火,算不上老大,但也颇有威望,底下效忠的人不少,都聚起来也有个三百五百的,算是非常厉害的地头蛇,原先他扛不过蒋华东,但现在后者金盆洗手,一些隐藏在暗处的小股势力闹不起大风浪,他身边失去了裴岸南这个帮手,在这群别有用心的人眼中,是下手反扑的最佳时机。 如果换做裴岸南,他也会选择这个节骨眼下手,就算赢不了,至少蒋华东不会明目张胆闹出什么,毕竟在局子那边的备案,他已经是良民了。 好一招锁喉,简直连一口气都不给人留。 裴岸南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他转身进入二号包房,和三号仅仅是一墙之隔,墙壁中间有一个暗格,两颗按钮,红色的按钮能翻动一面墙壁,这是专门为扫/黄准备的,听到风声不能从正门跑,可以让嫖/客和小姐分成两个包房,抓不到现形就无法成立罪名,而警方往往不会想到一面墙壁还暗藏玄机。 另外的蓝色按钮可以推动一块瓷砖,透过这一方空隙窥探对面情况,只有一部分和场子签订了长期协议的小姐与保镖才了解这些,为了防止风声被透到条子那边,大部分人都不清楚。 裴岸南掀起拔掉壁灯的开关,露出那个暗格,拧开后按下蓝色按钮,那块瓷砖缓缓朝一侧推开,裴岸南找了一个最合适的距离,屏住呼吸盯住三号包房内的动静,杜老板手下正靠在沙发上对那名秃头男人说话,“蒋华东现在已经没有了翅膀,无论他是一只如何雄伟的黑鹰,一旦折断了双翅,我们忌惮他什么?他还能飞多远?他曾经做的事,都由裴岸南吩咐下去,他两只手很干净,所以才能轻易逃过死罪,象征性关了两年就放出来,由此可见他手上可捏住了白道不少爷的把柄,人人都想捏死他,可没人有这个气魄,关键时刻人永远想着明哲保身,尤其是站在高处的人,由奢入俭难,由高到低更难。谁也不愿翻船,那么蒋华东这个掌舵人,自然可以在遭遇风浪后,平安熬过那处漩涡。失去了裴岸南,失去了黑帮的保护屏障,他现在再有钱再有身份,也不过一个不能和杜老板抗衡的商人,杜老板借着这条道上他昔日的打压同行的恶名,想攒几个暗中废了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秃头男人背朝着裴岸南,他摸了摸自己没有头发的脑袋,很缓慢说,“恐怕没这么简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蒋华东的余威在道上还很重,杜老板想攒人,未必有谁敢接,除非是自己人,但自己人一旦犯了水,杜老板第一个被查到,在白道上,他可不如蒋华东吃得开,那就不是三年五年了。” 杜老板手下大笑一声说,“放心吧,蒋华东这批没出的货,杜老板分析了,他也许是忘记了,也许是根本不知道,只要我们按住那个点,把条子招过去,蒋华东属于二次再犯,任凭他天大本事,失去了裴岸南给他抹路子,进去十年半年也休想出来,杜老板打听到这个消息不容易,凭什么不做?现在干什么没有风险,赚大钱的都要担负风险,想平平安安,就只能当个小老百姓,一辈子在权势人面前抬不起头,被活活踩死。” 秃头又和他说了什么,裴岸南没有听下去,他得到的这点消息已经足够。 那批货他清楚,是经由他手从上家那里接下的,大约有十几箱子,都拿着锡箔纸包裹住了,为了防止暴晒和闷潮,都用绳索捆住放在维港码头的地下仓库内,蒋华东那样缜密的人,自然不是忘记了,而是压根儿不知道这批货的存在,从头到尾都只是裴岸南在和上下家进行接触和洽谈,裴岸南逃亡离开上海时,非常仓促,也没想起来,于是到现在都没有处理掉,给了这群恨不得置蒋华东于死地的人可趁之机。 裴岸南冷笑一声,想要在背后下毒手黑了蒋华东,也不问问他答不答应,这条命反正也留不住了,早晚都是死,与其亡命天涯提心吊胆早晚还是要落在条子手中,倒不如他找一群垫背的大家同归于尽,很明显,杜老板带着这群蠢货自己撞上了他的枪口,裴岸南可以死,但他会用这条命最后帮蒋华东彻底扫清残留的敌人,才能瞑目。 第二百九十二章迷都 裴岸南这天晚上去了办公室找韩军,韩钰并不在,似乎被他捆绑起来丢在公寓里有专人在照看,防止她去找裴岸南胡闹,韩军对于裴岸南这个人,有一些猜忌,他总觉得裴岸南不像普通的混混儿,不管他如何低调,都存在了几分刻意,那股气场是无法磨灭的,但他不说,韩军也没办法深入询问,毕竟这条道上很忌讳翻人旧账。 裴岸南站在桌子前,垂眸看着在喝白兰地的韩军,韩军将杯子缓慢放下,指了指对面沙发,裴岸南没有坐,而是对他非常干脆说,“我要离开这里,回我来的地方。” 韩军蹙了蹙眉,“给我个理由。” “我要去办一件必须办的事。” 韩军语气有些不耐和生冷,“我这里不是车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虽然我们没有签下合同,但你在我场子里做事,连一年都没有,我看你身手好人也非常规矩,我破格给你不少特权,但你小麻烦没有,来一个就是我没办法答应的大麻烦,你是不是也太过了。” 除了蒋华东和金爷,还从没有人对裴岸南用这样不怕死的语气来说话,裴岸南没有什么表情,但是语气也有些发冷,“我想走,谁都留不住。我在场子做事这段时间,给你省了多少麻烦你清楚,我拿的只是很少一部分,我认为我有资格提出任何要求。” 韩军听了裴岸南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明白他是非走不可,韩军双手搭在沙发椅背的边缘,微微仰起头说,“你回答我两个问题,我就放你走,我这个人也很干脆。” 裴岸南没说话,韩军眯着眼仔仔细细打量他一番,“你曾经在南三角混过吗。” 裴岸南和他四目相视,“是。” 韩军身子一僵,“你姓什么?” “裴。” 韩军蹭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脸上是一副不可置信,“你是裴岸南?” 裴岸南笑了笑,“这是第三个问题了。恕我不再回答,知道少对你有好处,我记得我第一次在场子内见你就说过这句话。” 韩军紧紧握着拳头,他身上有些冷汗冒出,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和曾经与蒋华东一起把南三角那样藏龙卧虎血之地搅得血雨腥风的裴岸南在一起共事,而且还打了他一下,韩军有些庆幸裴岸南不曾和他计较,否则自己这条命,不死也残。 裴岸南大步走到门口,他握住扶手拉开,刚迈出去一只脚,忽然身后韩军说,“南哥,谢您不和我计较。我不懂事,您多原谅。您在我这里的事,我不会和任何人讲,场子只有过一个阿南,谁也没见过裴岸南。” 裴岸南步子仅仅顿了一下,便离开了。 剩下那扇门微微摇晃,嘎吱作响。 裴岸南次日深夜离开了槟城,他不能坐飞机和火车,他只能选择乘坐韩军亲自派来的心腹开货物船摸黑偷渡,现在到处都是对他的暗中搜捕,他不愿在最后关头冒险,他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但他会利用最后这几天,为蒋华东斩草除根,报答他当初解救自己脱离金爷的恩情。 这十五年风光生活,都是蒋华东给他的,裴岸南在金爷覆灭的当初,就该是一个被牵连的阶下囚,他手上血债太多,在很多人眼中,他恶贯满盈死不足惜,和金爷并无任何区别,相反,他是一个没有人性的古惑仔。 这十五年岁月是偷来的,是蒋华东用尽一切保住的。 真正的裴岸南,早该在二十五岁那年就挫骨扬灰。 那么谁给他续的命,裴岸南就还给谁,他不愿再留任何遗憾,也不愿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他希望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看到的是蒋华东与薛宛活得非常幸福,他与林淑培相伴相恨了半生,薛宛唤醒了真正有血有肉的蒋华东,裴岸南很高兴,他没有得到的,他希望华哥可以拥有一辈子。 裴岸南并不知道自己风光于此,也终将葬送于此。 上海大约是一座迷都。 不是因为繁华奢靡高楼耸立,更不是因为这座城市充满了太多欲/望和刺激,而是因为这里隐藏着太多涌动的暗流,太多无法抗拒的力量,它吸引着渴望成功渴望站在最高处去俯瞰世界的有志人,可也摧毁了太多为此一生奔波一事无成的人。 才华与胆识是一架人生中的阶梯,它可以让你占据优势,攀爬得别普通人更快,但也可以让你跌得更重,蒋华东的成功在于他始终非常稳,并不急于瞬间求成,他用了二十年才走到南省霸主的位置,但很多人在那样保命都困难的乱世,早就选择了放弃,能咬牙坚持的太少,而有资本还能坚持的,更是寥寥无几。 蒋华东很古怪,很偏颇,他不会和拥有才华与胆识的人挤在一种渠道往上攀爬,因为注定独木桥会挤掉很多人,妄想快准狠的通过独木桥是一种最愚蠢的思维,白白浪费了他过人的才能。 他会另辟蹊径,找最不被人看好的偏门,用他的慧眼气魄谋略,选择最偏僻黑暗让人畏惧的路,他走得很快速,不必担心有人通行会在前方阻碍或者后方拉扯,他健步如飞,可弊端在于一旦走空一步,便会尸骨无存,所以非常人不能匹敌的冷静才能捱过那样考验人心的艰险。 索性他坚持住了,他满身都是荆棘刮破的伤疤与血迹,却也为此站在所有人奋斗几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裴岸南在想,欲/望和权势到底是怎样一种蛊惑,可以让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心甘情愿把人性捧出,接受那份丑陋赤/裸裸的蚕食和完结,就像不如一座迷宫,你无法后退,只能前行,明知万丈深渊,可太多人甘之如饴,因为有人能迈过去,但更多的为此自欺欺人,殊不知多少贪婪的同伴掉下去葬身鱼腹。 它们虚华外衣下隐藏着如何致命的吸引力与黏着力,连蒋华东那样的人,都不惜以婚姻为代价,利用女人利用官场上的人性漏洞,利用商场的尔虞我诈,从而在罅隙中滋长出他的根茎,逐步发展为参天大树。 有些人都不了解他怎样就站在了这个位置,他就已经一夕之间崛起,他明白一旦吸引了所有人瞩目,他就很难再挪动一步,因为他斗不过群狼,所以他一生都很低调,但每出手一件事,势必是地动山摇。 裴岸南跟随蒋华东离开南三角到南省发展,最大的一个心愿就是活得像他那样精彩,女人想要平平淡淡,可男人苛求轰轰烈烈,就像一架战斗机,它的使用寿命比普通客机要短很多,但能在天空划下最绚烂和伟岸一笔云烟的,只有战斗机。 第二百九十三章天涯难再见 六子根据一张字条找到了商贸街一家意式餐厅,裴岸南正靠着橱窗位置的椅子上,吃一份颜色非常好看的面。 他戴着墨镜和帽子,动作优雅绅士,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似乎在观察四周,即使无法直视他目光,也能察觉到那一抹让人惊慌的锐利。 六子推门而入,有服务生迎上来为他带座,他摆了摆手,掏出两百元塞在服务生口袋内,“不要过来打扰。” 六子走过去,站在裴岸南身边一米远的位置,他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裴岸南缓慢摘下头顶的黑色圆帽,六子瞳孔一缩,刚要张嘴,裴岸南伸出食指抵在唇上,止住了他,眼神示意他坐下,六子坐下后非常惊讶,“南哥?你怎么跑回来了,条子私下秘密通缉你,多少地方都收到通缉令了,咱们这些人没有不知道的,你不想活了?” 裴岸南嗯了一声,“有这个打算。” 六子一愣,裴岸南放下刀叉,用方帕擦了擦唇角和指尖的酱渍,“六子,你当初刚跟我干的时候,我提醒过你,这条路上的人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华哥那样牛,还不是要进去脱胎换骨。现在早已不是八九十年代黑帮执掌天下的岁月了,这边是大都市,不比南三角,太多双道义的眼睛盯着我们,我们眼中的有情有义,对于法律而言,是一定要扼杀的。你可以没本事,没出息,但不能罔顾社会规则。我们可以指着这条路风光发家,但要看准时机跳出来,一辈子黑到底的,除了沈张和金爷还有第二个吗?但他们下场又怎样。” 六子捏着桌上的红酒杯,指尖非常用力,他不知在思索什么,最终也只是嗤笑了一声,“我从没想自己有这个命成为华哥和你这样的人,我能吃香喝辣管着几个小兄弟,我就很知足,我在农贸市场清理垃圾时,我没想到我能有今天,我以为我这辈子就是吃白菜米饭了,那时候就算有人指着我鼻子跟我说,你将来会跟着南哥混,顿顿吃鱼肉夜夜睡女人,我都不信。我没妄想更大的,道上成千上万的兄弟,可蒋华东与裴岸南只有一个。但南哥,很多人没有选择,我比你年轻几岁,也赶上了南三角那个乱世,谁不想做好人,可现实有时候不允许我们选择,摆在眼前只有两条路,不是活就是死,我们想要活,那时还有资格计较怎样活吗。” 六子说完招手向服务生要了瓶红酒,他打开给自己和裴岸南各倒了一杯,裴岸南没有说话,和他碰了一下后灌了进去。 他喝完抿了抿唇,笑着说,“六子,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喝酒了,以后地球上你都见不到我了。” 六子眼圈一红,眼泪立刻落了下来,他别过头龇牙抹下去,鼻头通红,“南哥,不管你结局怎么样,你都是条汉子,那些当官儿的当老板的,都他妈是个屁!扒皮老百姓,玩儿女人养情/妇,除了这些还他妈会干什么?真碰上你全他们尿裤!” 裴岸南又斟满一杯,看着微微荡漾的酒面愣神,“其实我挺羡慕华哥,他真能算计,他比我看得更透,我跟着他这十几年,没有给自己留后路,现在我没办法选择了。人都想活着,但当你真的没有办法活了,也就看开了。我希望用我最后能力,保住华哥过得好,不受任何人威胁,谁要背后算计他,我就和谁同归于尽。你说的没错,我怎会让我这样一条汉子,死在那群屁的手里?” 裴岸南哈哈大笑着,六子想要配合着他笑,可笑来笑去,笑出了大把眼泪,眼睛酸得他浑身都在颤抖,裴岸南从垃圾场把他带了回去,让他跟在身边吃香喝辣,他很多个夜晚做梦都在想,如果三十岁那年没有遇到裴岸南,他现在会在何处,还在市场倒腾垃圾,一个月赚那么点钱,走在人群里小姑娘恶心男人瞧不起,还是在这座城市里活不下去远远走开背井离乡。 六子不知道。 正如这条道上的每个人,都没有回头路。 不是所有人都像蒋华东那样幸运,城府深得可怕,能在二十年前就算好了他如今的路,他们没有,或者说,他们跟着蒋华东做事,没有让自己独善其身的办法,他下达的指令,他们要去做,吃的这口饭,就要干这件事。 蒋华东有情有义,可他一样保不了裴岸南,裴岸南更保不了他们。 六子拿纸擦了擦挂在鼻尖的鼻涕和眼泪,他举起手中酒杯,对裴岸南带着哭腔说,“南哥,我知道你决定的事别人改不了,何况这一次还是为了华哥。人死就没有知觉了,我不相信灵魂,所以为了让你能知道我的心意,我现在就敬你这杯酒,祝你一路走好。” 六子说完后一边哭着一边灌下满满一杯红酒,裴岸南看他喝完,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他始终没有哭,他自己选的路,他并没有后悔过。 彼时槟城。 韩钰怒气冲冲从电梯内出来,一路小跑到办公室门口,两名场子内的保镖伸手拦在她身前,“小姐,军哥说不见任何人。” 韩钰瞪着眼扫向他,“瞎了你的狗眼!他连我也不见吗?你懂不懂任何人这三个的概念,除我之外。” 保镖互相看了一眼,脸上神情没有丝毫波动,“抱歉,小姐,军哥没有通知我们,您是例外。” 韩钰扬起巴掌扇在保镖脸上,他只是头部微微一偏,仍旧岿然不动,韩钰伸出手死死钳住他喉咙,“反了你们了!韩军让你杀我,你也动手吗?” 保镖一愣,“您是军哥妹妹,他不会下这样指令。” “万一呢?” 保镖抿着嘴唇,“那我们也照做。” 韩钰扬手又想打,大约是她闹得动静太大,走廊尽头一扇门打开,走出一个红裙女人,她隔着很远便发出笑声,韩钰扭头看向她,女人搔首弄姿走过来,站在距离她很近的地方,扫了一眼保镖红肿的脸,“下手真狠。十八岁的小姑娘这样有个性,难怪你哥哥总是担心你做错事。” 她说完将目光挪向韩钰,没有挑衅和冷嘲,只是平静与好奇,“为了一个根本不相干也才认识一年的外人,和你哥哥反目为仇,值得吗。” 韩钰没有理她,女人也不在意,对着反光的透明理石墙壁理了理自己的波浪卷发,“他是你哥哥,他是宠你疼你,可你知道吗,我已经是他换的第十七个女人,他之前那十六个,同样对他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可他也会厌倦,不要一味试探你在一个男人心目中的地位和底线,这只会让你失望。” “我是他妹妹,他可以对任何人心狠手辣,但绝对不会把这些用在我身上。” 女人很冷嘲的笑了笑,“真是天真啊,我像你这个年纪,也这样认为,我把男人看成天,” 韩钰冷冷的说,“那他马上就会拥着他第十八个女人,让你重蹈那些旧情的覆辙,再没机会翻身。” 女人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并且将门关住。 韩钰脸色气得发白,她质问保镖,“为什么她能进去,你不是告诉我,任何人都不行吗,她是例外?” 保镖一言不发,低垂着眼帘,韩钰将保镖朝着身后墙壁狠狠一推,发出沉闷的一声“砰”。 韩钰破门而入,眼前是非常奢靡的景象,女人红裙被褪到腹部位置,露裸出穿着黑色胸衣的上半身,暗扣已经被揭开,堪堪挂在肩头,长发被捋到身侧,露出格外抚媚风情的背部,韩军没有抬头看,仿佛料到门口保镖拦不住韩钰,他对这个妹妹的性子很了解,颇有几分他的影子,固执又蛮横,刚硬得不像个女孩子。 女人两只手挂在韩军脖颈上,送上自己红唇,亲吻的声音让人面红耳赤,韩钰未经人事,但看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她攥着拳头直勾勾盯着沙发上香/艳撩/人的一幕。 “韩军,你个王八蛋,早晚你死在女人床上!” 她喊出这句话后,眼里便积蓄了满满的泪水,“你为什么放他走?大不了我听你的话我再也不和他来往了,你为什么要惩罚他?他没有对我怎样,我都住在他房间里,他还在躲着我,他没有趁人之危没有伤害我一丝一毫,你能不能别这么胡作非为?” 韩军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回去,他拍了拍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女人,“乖,先出去等我。” 女人有些不满,意兴阑珊的哼了一声,将衣服套好身体,从他腿上起身,绕过茶几走到门口,在经过韩钰身边的时候,她直视前方微微顿了顿步子,便离开关住了门。 韩军系上脖颈处的纽扣,从茶几上摸到烟盒,点上了一根,“不是我让他走的,是他自己要离开。”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离开能去哪里?要不是你这样逼他,他怎么会走?我喜欢他,是我一厢情愿,你有本事冲我来!” 韩军慢条斯理的抽着烟,他非常沉默,可在近乎急躁发疯的韩钰眼中,她根本承受不了,她冲过去俯身横扫了茶几上全部陈设,噼里啪啦的声响在房间内炸开,门外保镖迅速推开门看了看,在看到室内凌乱不堪的场景后,又默默退了出去。 韩军冷静看着妹妹,“疯够了吗。” 韩钰抹了一把脸上泪水,“他去哪了?” “去他该去的地方。” “到底是哪里!” 韩军狠狠将烟蒂黏在烟灰缸中,“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要去找他!我告诉你韩军,你拦着我我就恨你一辈子!”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韩军语气骤然冷了下来,“他这次离开,是去送死的。他活不了,他留在我身边,早晚还会牵连我,我非常仁至义尽,我让人开船送他去了他要去的地方。他不属于你认知的那个群体,他无法过安定的生活,他只能一辈子逃亡,可你觉得法律会纵容一个罪大恶极的人逍遥一生吗。他宁可选择亲手了结,也不会让自己成为阶下囚,所以注定他要走,他这一次再也回不来。” 韩钰闭着眼睛嚎啕大哭,韩军默不作声望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哭声渐渐减弱,一抽一抽的瘫在地上,双目空洞无神,“哥,我只知道他是个好人,真的是一个好人。” 韩军从沙发上起身,他抽出几张纸,为韩钰擦了擦眼泪,他蹲在她面前和她平视说,“这世上评价好人坏人没有这么简单,舆论口中的好坏,是单一的,也是不完全准确的,法律范畴上评断的好坏,才有它的可信度。法律不容他,他就是坏人,没有谁再去深入分析他的本质和无奈,裴岸南手上有多少条性命你知道吗?他一步步走到今天,是喝人血,吃人骨,这条道多少危险和阻碍,能突破到最后关头,他怎么可能坦荡?如果再留下他,如果再不干预你放任你对他深陷,韩钰,你就毁了。” 韩钰目光非常痴,她缓慢抬起头,在看到韩军那一脸认真表情后,再次滚下热泪,“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是吗。” 韩军点头,“除非是墓碑。小钰,忘了他吧,忘记一个人并不难,何况你们从没有开始过。” 第二百九十四章暗夜 裴岸南拿着六子身份证找了一家不算特别高档地点比较偏的宾馆,宾馆经理是曾经跟着他做事的一名手下,见到裴岸南非常惊讶,同时也了解他此时身份的隐晦和特殊,特意在出去迎接他之前,吩咐保安室将所有摄像全部关闭五分钟。 裴岸南站在门外将自己包裹得非常严实,犹如鹰隼般的目光直射着每个经过的行人,还有停在黑暗处的汽车。 等了片刻,有一抹熟悉人影从宾馆内出来,站在台阶上四处张望了几下,然后大步朝着裴岸南过来,裴岸南隐藏在一辆非常大的灰色面包车后面,那名经理走到他面前,仔细确认了一下,“南哥,这个节骨眼上您怎么还敢过来。我听道上还有联系的几个兄弟说,您逃到了外省,我以为这辈子您都不会回来了。” 裴岸南笑着说,“你是不是以为再听到我消息,就应该是我被枪毙?” 那个男人脸上一僵,“南哥别开这个玩笑,在我心里您不会死。” 裴岸南哦了一声,“那不成老妖精了。人还能活多久,我看开了。” 裴岸南说完探出头,四下打量了一会儿,“你带我进去,我在你这里住一晚,明早就走。不会给你添麻烦。” 男人说,“南哥别这么生分,如果您打算在上海住下,又信得过我,就到我家里,我老婆生孩子到娘家了,这几个月都是我自己。” 裴岸南心里并不是不感动,他觉得自己就算最终难逃一死,他也不算失败,他手下这些人,都非常忠诚他,没有因为他是个逃犯而疏远,或者去报警立功,相反,都宁可担负风险也要帮他一把,裴岸南抿着嘴唇拍了拍男人肩膀,“不用了兄弟,容我一晚上,我就谢你了。我回来是要办事,我这次不逃了。” 男人带着裴岸南从偏门进入酒店,有礼仪小姐还在门口位置迎送宾客,裴岸南低着头用帽子沿儿遮挡住半张脸,男人挡在他身旁,分散那些礼仪的视线,到电梯门口裴岸南刚要进去,男人拉住他小声说,“电梯内监控录像关不了,您跟我走楼梯,我很怕一点小疏漏会给您惹麻烦。” 裴岸南点点头,跟着男人从安全通道上了二楼,男人特意为他选择了一间楼下就是树林的房子,“南哥,假如有突发状况,我一定早几分钟通知您,给您足够时间逃,就从这里跳下去,二楼以您的身手摔不伤,您进了树林一直往前跑,出去就是公路,随时都有车,给司机钱到哪里都能捎上您一段。” 裴岸南不想再麻烦他,也不愿让他留在自己房里,真要有被察觉的可能,和自己待得越久他的麻烦越大,他谢了男人后便立刻催促他离开。 房间中寂静下来,昏暗的灯光在头顶缓缓转动着,风拂进来将床头那一本杂志的扉页掀起,财经时尚的专刊是蒋华东的照片,记者问他最后一个问题是,“您最希望过怎样的生活?又最遗憾不能过怎样的生活?” 蒋华东的回答是:妻儿都在身边,我可以护她们一生安稳。我唯一的兄弟阿南不能在我身边,无法和我同甘共苦,同生共死。 可惜裴岸南并没有看,他站在窗台前望着漆黑的一片树林,静静的夹着一根香烟。 香烟在缓慢燃烧,淡蓝色的烟雾缭绕在他指尖。 他很想留下一些话,给他很珍视还活在这个世上的人,比如华哥,比如六子。再或者,远在滨城的韩钰。 谢谢她愿意喜欢自己,这个满身泥污和血债的坏人。 说一声对不起,就这么悄无声息走了,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讲。 裴岸南不喜欢生离死别,尤其和女人,和那么单纯的小姑娘,他觉得没有必要,有些人太脆弱,太多愁善感,她会永远记得你最后那一面,就像陷入了一个循环的梦魇,一辈子不得安宁。 何必死了也不清静,被人惦念的滋味并不好受,裴岸南消受不起。 他吹着夜风思考了很久,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遗憾,不曾亲眼看到云冽生下自己第一个孩子,不曾说服林淑培离开蒋华东成全他和薛宛,给自己一个机会,还是不曾做一天好人,堂堂正正无忧无虑行走在街上。 没有声嘶力竭对一个女人呐喊我爱你,没有赚一分干干净净的钱,没有睡一夜高枕无忧的觉。 如果说遗憾,他有太多,他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一个遗憾,他走的每一步都距离他圆自己这个遗憾变得更加遥远,他没有资格选择,从他被金爷带回金府,就注定他成也是这条路,死也是这条路。 这一天来得不算早,他已经在蒋华东身边苟活了十五年。 有些债,还是早点偿还才能踏实。 裴岸南这一夜都没有睡,他坐在床上抽了两盒烟,将自己这短暂一辈子都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到最后他闷笑出来,裴岸南这一生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是值得还是不值得,大约只能有后人来评说了。 他在天刚亮便离开了酒店,没有和经理打招呼,悄无声息就走了。 他在街上买了份食物,仓促的吃掉后,打车去了一趟墓园,在半山腰的一处松柏后找到了林淑培的碑陵,他一言不发,没有表情,只是在碑前默默伫立了很久,他从最贴身的口袋内摸索出一张照片,非常陈旧,有的边缘还破了一个角,这是十七年前,他在林府初见林淑培,那是她已经和蒋华东订了婚,他还不清楚自己对她的感情,只是觉得她笑起来非常明媚,让他禁不住怦然心动,就像更多年前,他年少青葱,那一晚在金府的清月屏见到了一身月白色丝绸旗袍的云冽,他一生只有过两次心跳动的时候,一次给了云冽,一次给了林淑培,全不是属于自己的女人,前者卑微得爱着他,他没有给予任何,就连她死,他也只是无助的看着,看着那一滩鲜血,带走了两条性命。后者他爱的卑微而疯狂,隐晦又禁忌。 他觉得自己都是报应。 裴岸南缓慢蹲下,从口袋内掏出打火机,置在那枚相片的一角下,点燃,看着照片内的人被一点点焚化,从身躯,到脸部,到温柔含笑的双眼,最后幻化为一地乌黑的灰烬。 这红尘多少风月,这世间多少故事,还没有到最后就只剩下了一副残破的皮囊。 裴岸南庆幸他留给林淑培的是隐忍是理智是深情,而不是蒋华东那般的冷漠和残暴。 他冰冷的薄唇贴上去,印在墓碑刻下的林淑培三个字上,他眼角忽然间变得潮湿,“我所有最真情的眼泪,都流给了你,现在流尽了,我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存活。” ——留住你一面,画在我心间,谁也拿不走,初见的画面。 第二百九十五章黎明前奏 夜幕刚刚降下,海岸线持平的位置有一抹落日余晖,以它非常微弱的光芒在顽强抵抗着黑暗。 夜风掀起岸边的沙砾,海港的灯塔顶层亮着一盏巨大的白灯,将附近几百米之内的汹涌海面笼罩得异常刺目皎洁。 码头门外缓慢走来一个高大男人,他半张脸完全隐没在帽子遮住的一团黑影下,修长的黑色风衣将他煞气逼人的气场衬托得更加清冷。 吧嗒吧嗒的鞋跟敲击地面发出清脆声响,风衣下摆划出非常潇洒的弧度,扬起了地上的沙尘,在半空中肆意纠缠飞舞。 裴岸南用舌尖顶掉了刁在唇上的半截香烟,落在他脚下位置,被风一吹原本渺茫细小的一个红点燃烧出更大的边缘,但也仅仅昙花一现,最终还是泯灭。 此时码头非常冷清,一排排比邻的帐篷门前挂着油灯在摇曳,有值夜的工人蹲在甲板上喝着酒,细细的调笑声传出,被巨大浪头拍击礁石的呼啸声驱散吞噬。 裴岸南四下扫了一眼,看到沙堆上有一把铁锹,正插在中间位置屹立,他脚下没有一点动静,逼近后忽然抬起右腿猛地一扫,铁锹坠落摔在铁板上,发出“砰“地巨响,所有工人从四面八方站起身,一边张望着四周景象一边警惕高喊着“什么人?!” 裴岸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他们发现自己,有一处矮房内走出一个略微强势些的男人,个子很高,精瘦得像一副排骨,全身上下刮不下来二两肉,他眼神很锐利,紧紧朝这边看了一眼,就定格在了裴岸南的身姿上。 他朝这边飞快走过来,步伐轻盈健步如飞,在站在距离他不到五米位置处,他顿下了步子。 “是误闯进来的,还是故意的。” 裴岸南哑着嗓子笑,“误闯怎样,故意怎样。” 男人朝地上啐了口痰,“误闯麻利出去,爷今天不计较,故意的话…”他特意顿了顿,语气非常不屑,“你恐怕不要妄想再完好无缺走出去。” 裴岸南微垂着头,意味深长哦了一声,“我是故意的,而且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你们所有人的命。” “嚯,口气不小,你他妈没睡醒在爷面前说梦话呢?” 裴岸南没有理会他,而是不动声色将头顶的帽子摘下,一他保持这样动作僵硬了两秒钟,便抬起头让脸完全暴露在灯光之下。 “裴岸南?”那名手下脸上傲慢的冷笑在看清他脸时瞬间凝固,“你是裴岸南?!” 杜老板被众人拥簇从船舱内出来,衣衫不整,显然是刚刚爬起来,他语气有些不耐烦,骂骂咧咧的开口,“猴腮儿你他妈好没好?老子等你半天了,点个货有他妈这么难吗?” 被叫做猴腮儿的男人转身朝着杜老板飞奔过去,险些不稳跪在地上,“杜老板,这是裴岸南!他回来了,这事咱们办不成了!” 猴腮儿的惊呼声在暗夜之下炸开,划破苍穹,带着很清晰的抖音,杜老板手下人有些愣怔,都在揣测到底真假,裴岸南被通缉的事道上人都清楚,等待他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他不傻,相反还很精明,又怎么可能明知上海最危险却又返回来,这不是送死吗。 杜老板沉默了片刻,抬起手抽了那咋呼的猴腮儿后脑勺一下,“放屁!裴岸南回来干什么,活腻歪了找死啊?” 猴腮儿顾不上揉脑袋,回身指着裴岸南哆哆嗦嗦的,“杜老板您仔细看看人,我认不错,道上人有几个兄弟能有他这样的戾气!和蒋华东一模一样!” 杜老板将信将疑,他蹙着眉头缓慢朝这边走过来,一步步迈得很稳,到了近前时,他眯着眼睛找了一个最好的角度,裴岸南也没有回避他目光,而是将脸抬得更高,杜老板身子一紧,语气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真是你?” 裴岸南用手指掸了掸那顶帽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只是一种招牌动作,一旦他做出这样动作,就意味着他要大开杀戒,昔日南三角的道上人都清楚,蒋华东一旦自己亲手点烟,或者将手摸索进口袋内,对方非死即伤。 一般情况下在和他们对峙时,对方都会试探着他的底线,不会上来就挑衅,但太顺从又会让自己失去地位,所以在南省,除了杜老板,很少有人敢直接站在和蒋华东为敌的位置上。 杜老板有些慌,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摸遍全身口袋也没有找出烟盒,有些不耐烦回头朝着猴腮儿骂了一句,猴腮儿立刻眼疾手快递上来烟和火,为他挡着码头吹来的海风,杜老板点上烟之后,手在凑到嘴边时还在微微抖动着,猴腮儿只看了一眼,就心寒了。 今天晚上大约是活着出不去了。 能让杜三儿怕成这个德行,势必是窥见了苗头。 裴岸南把玩着手上的帽子,在掌心来回旋转着,脸上表情非常闲适,他说,“杜三儿,我现在被通缉你清楚,我早晚都是一死,我回来上海就没想能活着走,但我想死得有价值,你惹谁不好,偏偏把主意打到了华哥头上,这一次我就拉你当垫背的。” 杜老板抽了口气,他压了片刻冷静看向裴岸南,“裴岸南,我从一开始和蒋华东不对付,就没想过把矛头对准你,在我眼里,爱憎分明,和谁有过节,就只找他,别人和我没关系,虽然我清楚自己势力,比不上在南三角都混精了的蒋华东,可我卧薪尝胆到今天,好不容易等来他势力丧失,我再不出手,难道我之前受到的羞辱就他妈白费吗?你逃你的,今天在码头我见到你的事,我绝不会给你捅出去,这一点道义我还有,不然我也混不到今天,手底下人就联合起来给我端了。但你也要答应让我做我的事,你别多管闲事阻碍了我的路。” 裴岸南冷笑一声,“华哥已经金盆洗手,现在这条路上,你叫得上号,你他妈还逼他干什么!” “他一天不完,这条道上的余威就还在,我杜三儿就没法当老大!” 裴岸南呵呵大笑,“杜三儿,你志气挺足,可有没有人告诉你,贪婪到一定程度,会为此付出代价?” 杜老板眯起眼睛,在他思绪百转品味他话中深意时,裴岸南已经快速掏出双枪,分别握在左右手上,杜老板身后十几名手下立刻方寸大乱,猴腮儿咬了咬牙,从口袋内掏出枪,在他的带领下,那些保镖纷纷持枪对准裴岸南。 杜老板脸上是势在必得笑意,“我知道你和蒋华东情同手足,但是冒着被警察发现的危险也要替他平事,你也太傻了吧。他可没有帮你在条子那里做什么,你们之间好像一直是你在为他做事,兄弟这么当,你不亏吗。” 裴岸南脸上闪过一抹阴狠,“轮不到你指责华哥任何不是,你他妈想死我现在成全你!” “裴先生,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蒋华东现在有那么娇嫩的妻子,有女儿和儿子,有一个大公司,出来进去人五人六,凭什么你就成为了逃犯,还要为了保住他和我对峙,被条子抓回去当个阶下囚?裴先生是聪明人,我之所以要断了蒋华东的后路,是因为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他金盆洗手,可昔日结下的梁子,我不打算这么痛快让他洗掉。” “不过我挺佩服他,人一辈子能结交一个朋友很难,酒肉而已,享乐时非常投缘,落难时跑得比谁都快,其实蒋华东这一生能够做的这么成功,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身边有你,没有任何人是靠着自己打拼来天下,他必须有忠诚而睿智的手下才能成就大业。” 裴岸南轻轻吹了一下枪眼,大拇指完全压在扳机上,“华哥有情义,救过我的命,他对我有大恩,我愿意给他当一辈子手下,也愿意在最后,帮他彻底平了你们这群虎视眈眈的狗。” “你信不信你离不开这个码头,你只有一个人,你再大的本事,也难敌我手下群雄,而且我手下人已经报警了,你以为你能为蒋华东平了这次灾难吗。” 裴岸南勾了勾唇角,“那就试试看。” 他话音未落,杜三儿已经反应过来朝后退去,将自己肥大身体隐藏在那群打手身后,砰砰两声枪响在上空盘旋炸开,白色烟雾如丝线渗出,刺鼻的火药味蔓延在空气中,仅仅是两三秒钟,整个新港码头都乱作一团,到处是惊醒的工人奔窜出来,霎时间灯火通明。 裴岸南双手持枪举在半空中,目光阴狠朝着前方走去,每走一步视线内便倒下两个人,喷溅的鲜血溅在他一身黑衣之上,腥味蔓延四溢。 更多支援的人从另外一搜船舱内涌出,杜老板大约觉得手下人多有了底气,他似乎站在高处位置,大喊了一声“留活口,我这边的手下人千万那不要闹出人命!谁能活捉裴岸南我给他一百万!” 裴岸南眼神敏锐扫了一圈地势,朝着一侧闪身一跃,将身体隐匿在一处非常厚重的木质盾牌后,盾牌上接连发出枪子砸入的声响,有一个洞眼几乎穿透,大批脚步声朝这边奔跑而来,他飞快将口袋内的子弹匣取出,没有一丝慌张,节奏极快用指尖将二十几发子弹推入枪膛,他射击从来弹无虚发,这二十几枚子弹意味着二十几条人命,他握住两把枪,目光透过盾牌缝隙看向逼近的那群人,脸上是嗜血而疯狂的笑容。 活捉他吗,痴人说梦。 这世上能把他撂到的除了蒋华东,还没有第二个人。 第二百九十六章沉没裴部分大结局 【01】 裴岸南叼着一根烟卷,沉默凝视着眼前的尸横遍野,他全身都是汗,这辈子最后一场厮杀,以他安然无恙对手全军覆没为结局。 全死了,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地上到处都是流淌还未干涸的鲜血,打空了子弹的枪,那一张张脸庞不沾生气,遍布泥污,谁也不会再知道,他们生前都曾是恶贯满盈的人。 有谁身不由己养家糊口,又有谁只是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代价。 空气中有海风的腥咸,有尸体的腐臭,裴岸南站在这一片鲜血的汪洋中,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就像一个将死的人,对这芸芸众生再没有一丝依恋。 他掏出打火机,用手挡住风口,点燃后狠狠吸着,他什么时候学会抽烟已经不记得了,好像是金爷身边最早的一个堂主,后来因为背叛了他被打折两条腿扔在了街头,人们都知道这是金爷憎恨的人,谁也不敢施与援手,就那么活活饿死痛死。 他最风光时,教裴岸南骑马,教他打枪,还教他用飞镖。 裴岸南很喜欢他,以致于他死在街头的噩耗传来,他还为此整整一天没有吃饭。 那时他就明白,这条命从不由己。 命握在了掌控自己的人手中。 直到很久后,他可以拿捏别人性命,他发现自己变了。 变得残暴而冷漠,阴狠而疯狂。 时势造英雄。现实将有的人棱角磨得圆滑,将有的人心变成了石头。 他早就能够以一敌百,从那一刻起,他就清楚自己再也做不了一个好人。 裴岸南垂头看着染血的裤子,他忽而放声大笑出来。 他笑中带泪,最终目光定格在指尖那没有燃尽的半截香烟上,他闭了闭眼眼睛,扬起手臂朝身后一扔,他朝前走,心里默数,一、二、三。 当第三声落下,身后仓库发出地动山摇的巨响,滔天火光在瞬间染透了半边苍穹,强劲的火海掀起一阵滚烫的狂风,将裴岸南的黑色风衣完全撩起,他苍凉孤寂的背影被吞噬。 蒋华东最后一批见不得光的货物就这样永远石沉大海。 烧吧,全部都焚毁,连同这世上最后的黑暗,最后的不公,最后的残忍,全部焚化为灰烬,湮没在大海,在这黎明不曾到来的深夜。 【02】 裴岸南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正在被一点点抽离掉,他没有挣扎,可也呼吸不了,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越来越沉重,整个身体控制不住的下沉,下沉… 残存的最后一点意识在涣散,他再没有力气握拳,指尖有黑绿色的水草掠过,那一刻的温柔,让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 金府清月屏前方是湖泊,后方有一座戏台,云冽喜欢听戏,听黄梅戏和越剧,还喜欢唱,唱得也有模有样,她嗓子好,身段也纤细,涂上胭脂水粉就像戏中的天仙,金爷起先很宠爱她,为了博她一笑大手笔搭建戏台,请了民间最好的戏班入府唱戏,她不喜欢和姨太太争宠,也不喜欢看书打牌,就天天泡在戏台,听着戏文落泪,裴岸南那时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愁善感的女人。 那样的乱世风云,活着很艰辛,她天天沉浸在虚假的戏词中,简直是荒废时光。 可裴岸南却也不得不被她吸引。 戏台上的云冽,千娇百媚,顾盼神飞,是他在现实中见不到的模样。 她捏着尖细的嗓子,青色戏袍精致妆容,眼角秋波朝他微微一扫,媚态横生,他便知道自己和这个女人一定会有故事,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 她凝望着他唱:风月不易解罗衫。 她是他最初的风月,最初的儿女清欢。 她教会他怎样在感情中付出,不管是否能得到回报。 他用从她身上学来的,赔在了林淑培身上。 他辜负了云冽,也辜负了自己。 裴岸南的耳鼻和眼睛渗出了大片鲜血,将他沉入的海水氤氲成了一片惊心动魄的暗红色。 他死了。 死在那荡气回肠的往事里。 他记得自己跟随蒋华东从南三角杀进南省,夺下华中赌场,夷平老铺,压制所有道上的地头蛇,从最开始只有几十人,到最后几乎整个黑帮都在蒋华东面前毕恭毕敬。 裴岸南数不清自己到底做了多少错事,他知道早晚会为此付出代价,终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可以彻底睡一个好觉,这一次大约是长眠。 云冽,我真的好累。 走到今天的每一步,多少鲜血和尸体,我都不敢回头看。 午夜梦回,我一次次惊醒,是他们向我索命。 我没有资格说我身不由己,都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不过我终于解脱了。 淑培,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我希望我不再是这一生的裴岸南。 我依然敢作敢当顶天立地,但我要自己活得坦荡活得清白,而不是只能隐匿在一片黑暗中。 我更希望你等一等我。 这碗孟婆汤,为了你,我一定不喝。 我会去找你。 找很久,不放弃。 也许下一世,我可以以崭新的身份去和你相遇,我能许你一个你想要的未来。 黄昏笼罩一望无际的海面,巨大的海浪在翻滚,将裴岸南的身体彻底卷入海底。 海鸟倦飞在水面一点而过,礁石被湮没,灯塔直穿云霄,雾气弥漫在霞光万丈的天际。 【03】 世人评论英雄,皆是众说纷纭。 倾国红颜和盖世英雄永远都是流言世俗中最具争议的群体。 南三角的茶馆总有关于他的故事,裴岸南死后的同年年底,南三角传遍了这个消息。 多少人惋惜,多少人感叹。 “裴岸南竟然会死,我小时候就听说了他,他才比我大几岁,可他本事可大过了天。如果跟他比,我这辈子白活了!” “替他不平的说,世道毁了他,可我看他是死在自己手里,他们这样的人啊,活生生将自己逼上了绝路,怨不得天。” 议论声远去,是人群中的谁,在时光长河内放大,斑驳琳琅的书页夹杂了一张老相片,上面的男子长眉如墨,眼底盛满了大海的浩瀚与星辰的温柔。 冗长的深巷,奔腾的乌江。 还是那座古老的城市。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那间古旧的二层楼茶馆,还是昔年的说书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他站在书案后,凝视着底下越来越多的听客。 “我此后再也不说书了,蒋华东金盆洗手,裴岸南英年早逝,这世上再没有人值得我去评说。” 世上好汉都想做义薄云天的裴岸南。可裴岸南只想做这千千万万平凡人中的一个。 没有杀戮和血腥,没有黑暗和不甘。 ——书碑记载:黑帮传奇裴岸南,一生跌宕,终生未娶。于新港码头沉海自尽,卒年45岁。 关于结局公告免费必看 有大部分读者哎微信和微/、博私信我或者直接留言评论,要看蒋升平和程橙橙,或者花样年华的续集,续集...好多都死了,续集都没人了… 但是蒋升平和程橙橙是很可以的。明天开始更新这部分,内容不多,几天就更完,大家选择性喜欢的就来看看,不强求,因为全文大结局昨天裴部分就是了。 这部分属于最后的番外,更完花样年华就结束了,我会写一个完结感言和大家好好聊聊我的一些心里话。 明天开始还是一天两更,一共6000字左右,相当于一天三毛钱。 一般情况下都是早晨8点发布出来两更,但明天例外,今天天津下雨很冷,我中午出去买饭没穿多少衣服,现在有一点低烧,明天上午写,大家中午12点再来看。 第二百九十七章欢喜冤家一更 蒋升平十六岁报考了航空飞行专业,是非常著名的一所学校,培养出了无数优秀的机长和副驾驶,蒋升平是破格录取最年轻的一名学生,薛宛为此很骄傲,逢人便说,但蒋华东并没有高兴,他在想将来宏扬要给谁。 宏扬如今势头越来越好,蒋华东已经多次拒绝了内部高层会议其他部下提案的再加开分公司,他已经没有年轻时的精力,每个月还要空出时间带着薛宛出去玩,回来加班加点赶批文件,每天都是头昏脑胀,本打算等蒋升平二十岁将股份全部移交给他,公司由他打理,结果他要去开飞机。 蒋华东是一个开明的父亲,自然不忍心剥夺儿子梦想,那么宏扬最终去向他又要重新深思熟虑。 薛宛高兴极了,亲自下厨做了一桌黑暗料理,蒋华东站在阳台开窗户透气,那股魔性的味道还趋之不去,他最后只能把脑袋完全探出窗外呼吸空气。薛宛笑呵呵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看了一眼背对自己的蒋华东,“你怎么不过来摆碗筷啊?” 蒋华东转过身,薛宛愣了愣,“你在家里戴口罩干什么?” 蒋华东淡定说,“牙疼。” 薛宛很担心,“严重吗?” 蒋华东点头,他本来想说,牙疼吃不了晚餐了,结果话还没到嘴边,薛宛拍了一下手,“我多给你炒几盘蔬菜,去火。” 蒋华东:“……” 他看着她急冲冲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多年前小玉玺吊在灯管上咧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对他大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多年后他是不是也该爬上灯管吊着大喊这句话。 薛宛做完了八道菜,蒋华东看了一眼被熏得漆黑的厨房墙壁,默默拿起手机给古桦打电话,他现在不再做助理,早在八年前就被升任为部门主管,芳芳也在四十五岁高龄时生下了属于他们的第二胎孩子,双胞胎女儿。 于是古桦家里四个女儿一个老婆,天天被这群女人叽叽喳喳搞得蓬头垢面,但他脸上总是藏不住的笑意。 芳芳曾打趣他说,“你上辈子真风/流,这辈子这么多小情人都来找你讨债。” 古桦家的女儿一个比一个漂亮,甚至比小玉玺还要可人,因为芳芳比薛宛相貌更精致白皙,生出来的女儿自然千娇百媚。 以致于古桦的朋友网千年不变总是那一句“不结娃娃亲,谢谢。” 古桦接到蒋华东电话时,正在给双胞胎女儿复习功课,蒋华东在电话里说,“给我找两个刷浆的工人,要最好的浆料,你亲自买了让他们提着来。” 古桦早就习以为常,“您家有高兴事,于是太太又下厨了吗?” 蒋华东捏着眉心嗯了一声,烧焦的怪异味道恐怕又要绕梁三日余味不绝。 薛宛爬上二楼进了蒋升平房间,推开门便很高兴喊,“儿子妈给你做好吃的了!” 蒋升平一听,原本烦躁心情更是火上浇油彻底绝望,他靠住椅子将书往桌上一扔。 薛宛看着儿子苦闷的脸色,非常心疼询问他怎么了,蒋升平垂着头,语气充满委屈,“橙橙不理我。因为她让我考一中,我考了航空。” 薛宛觉得很好笑,少男少女的心思真是无法捉摸。 蒋升平从八岁开始和程橙橙形影不离,小学初中都是一个学校,挨得非常近,虽然中间隔了两个年级,可不妨碍他们下课黏在一起,程橙橙非常甜美乖巧,丝毫不任性,程毓璟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如同水晶般捧在掌心,不止一次义愤填膺给蒋华东打电话,让他看好自己儿子少动拐他女儿的坏心思,而蒋升平十四岁生日那年就对着蛋糕发誓说,此生非程橙橙不娶。 给蒋华东气得差点把他当蛋糕切了。 蒋华东疼女儿,薛宛爱儿子,两个人私下掐架,总是一人向着一个,蒋华东这个年纪也不显老,穿上西装还是格外笔挺,脸上的皱纹反而愈加有味道,薛宛这几十年都在和自己臆想中的野花打保卫战,蒋华东什么都纵容她,唯独对待一双儿女教育问题,总是偏颇蒋相思,而且偏得很厉害,根本没有公平可言,他一本正经说,“女儿永远是对的,儿子永远是错的。” 薛宛替儿子打抱不平,他越老脾气越拧,也不和她吵,穿着睡袍阴着脸坐在书房玩沉默。薛宛张牙舞爪说了半天他没有反应,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见,这一腔火气撞在了豆腐上,憋得胸口疼,薛宛的必杀技就是离家出走,每每提到这四个字,蒋华东立刻怂,丢下文件和报纸冲上来从后面抱住她,“动不动就生气,四十多了也不怕长皱纹,你对,我反省,行吗。” 薛宛回头问他,“知道错哪儿了吗。” 蒋华东很诚实,“不知道。” 薛宛气得踩他脚,“那你反省什么?能从根本认识到问题吗。” 蒋华东毫不犹豫,“能。” 薛宛推开他坐在藤椅上,“那你认识一下。” 蒋华东沉思了片刻,走过去朝她伸出手,“你好,认识一下,我叫蒋华东。你叫什么。” 薛宛:“……” 蒋华东看着薛宛五官皱在一起像包子一样的脸低低闷笑出声来。 这样日子一直吵吵闹闹过了很多年,每次都以蒋华东机智应答、薛宛气得躺在床上不给他被子盖他嬉皮笑脸贴上来搂她而落幕,一眨眼就到了蒋升平上高中。 薛宛照镜子总觉得眼角皱纹越来越多,原先还能藏得住,现在不管扑上多重的脂粉都显露无遗,尤其笑的时候,细碎而繁多。 蒋华东这天下班回来进到卧室就看见薛宛坐在梳妆台前托着腮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他一边解着西服扣子一边朝她走过去,站在她身后从镜子里看她脸说,“怎么了。” 薛宛吓一跳,她转身就炸毛了,“你吓着我了!” 蒋华东嗯了一声,“看来没怎么,只是更年期。” 薛宛垂着头,刚想撅嘴,忽然发现自己这把年纪做这个动作太恶心了,可她被蒋华东宠了一辈子,四十岁还像小女孩一样,有人问薛宛这一生最擅长什么,她一定不假思索说,“和蒋华东撒娇。” 女人不得不独立,是因为没有男人无限度呵护,只能依靠自己变得强大去生存和适应法则,而薛宛有漫长一生去无理取闹,去娇纵任性,做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公主,只因她是蒋华东的妻子。 她语气很低落说,“我老了。” 蒋华东用手指温柔捏住她下颔,“这世上岁岁年年人不同,谁也不会一直年轻。女人老不可怕,可怕是年轻没有人疼爱,那也只能孤芳自赏,并无意义。” 薛宛迫不及待问他,“那我老了,你还会疼我吗。” 蒋华东嗯了一声,“永远都会。” 这样的话还问什么,数十年如一日,疼她成了他的习惯,虽然他沉默寡言,不喜欢和她呱唧呱唧像炒蛤蟆似的聊天,但对她总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就算让他对她不好,他也做不到。 薛宛扯着蒋升平下来吃饭,他垂头丧气,帅气的脸上有失落有烦闷,蒋华东正拿筷子扒拉着那几道菜,寻摸一下有没有能吃的,蒋升平靠着餐厅的雕花玻璃扫了一眼那桌子菜,“我没有胃口,心情不好。” 蒋华东夹住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张开嘴咬了一半,一边咀嚼一边不经意问,“因为什么心情不好。” 薛宛在旁边说,“橙橙不理他,过几天就好了,女孩子耍点小性子。” 蒋华东蹙眉看着蒋升平,“你自己不高兴,还说出来让你母亲跟着担忧是吗。” 蒋升平抿着嘴唇,站得笔直不敢说话,他最怕蒋华东,他是真严厉,从小他都是他们骄傲,唯一一次初中逃课给程橙橙排队去抢周杰伦的签名专辑,还和一个高中生打起来了,滚在街上鼻青脸肿,闹得警察都赶到现场,蒋华东把他从警局领回来后用藤鞭抽他,把校服都打破了,后背七八条红痕,皮肉夹杂着鲜血都翻开了,给薛宛心疼得差点背过气去,和蒋华东分居了一个星期。 蒋升平那一次就记住了,再不敢犯一丁点错误,才有了今天的成绩。 “你母亲在刚生了你不多久流产过一次,当时大夫说非常危险,本来就不该有,手术时险些下了病危,捡回来这条命郁郁寡欢了好一阵,以后不管什么事,都不要让她操心,你作为一个男人,要自己担当,自己解决不了的,还有脸表现出来让父母为你忧心吗。” 蒋升平垂下头,薛宛从餐桌上站起来,推了蒋华东一下,“吃东西堵不住你的嘴,你当父亲的操劳是应该的。” 蒋华东面无表情,目光有些凉盯着蒋升平,“男人喜怒不能形于色,感情事业都是一样,更不能暴露自己软肋,现在社会任何职业都有竞争,同行就是你在这个领域中的敌人,你要让对方清楚你的弱点,从而活活捏死你吗?为了儿女情长就垮成这副德行,你是不是我儿子。” 薛宛掐腰瞪他,“干什么,质疑我给你戴绿帽子啊,不是你儿子是谁的,隔壁老李呀?” 蒋华东头疼,“我就这么一说…” 蒋相思刚刚换了一件非常漂亮的连衣裙从楼上下来,正好听到了蒋华东那句流产的事,她扒着楼梯看着他说,“爸爸你还有脸说弟弟,他才十六岁,那你当初都四十六了,竟然不知道这世上有东西叫避/孕套吗?你为什么明知危险还让妈妈怀孕?你们男人在欲/望面前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女人?爽的同时保证安全好不好。” 蒋华东:“……” 蒋华东眉骨突突直跳,“你们女人?你什么时候成了女人?” 蒋相思暗叫不妙,咧了咧嘴转身要跑,蒋华东“啪”一声把筷子放在桌上,脸色格外阴沉,蒋相思一边挠脸一边嘿嘿笑着走下来,小心翼翼试探着靠近蒋华东,“哎呦~老蒋你这人真是的,这么开不起玩笑。” 她挺了挺胸,“36C啊,这还不算女人,我比我妈都大呢。” 蒋华东哭笑不得避开蒋相思的胸,将目光落在她脸上,“都二十三了也不知道害臊。这种私密事怎么能挂在嘴边和谁都说。” 蒋相思一边和蒋华东打哈哈一边朝蒋升平使了一个眼色,他当然明白姐姐意思,照父亲这样的脾气,估计一会儿又要挨打,最好的结果也是罚站一个小时,他立刻心领神会眨了眨眼,转身溜边跑了出去。 蒋升平跑出墨园拦了辆车,司机问他去哪里,他望着窗外想了想,眼前浮现出程橙橙那葡萄珠一样的大眼睛,脸上有点忍不住泛红,“去梅江街15号,程家庄园门口停。” 第二百九十八章青梅竹马 蒋升平从车上下来,给了司机两百块钱,然后转身跑进庭院里,他跑得太急,整个人踉踉跄跄的,迎面撞上了一名助理样子的年轻男人,男人身后跟着何言,蒋升平认识他,立刻很有礼貌打了招呼,喊声何助理。 何言笑着点点头,“找橙橙吗。” 蒋升平脸一红,“她在吗。” 何言说,“在,但程总也在,恐怕不能让你见到程小姐。” 蒋升平最怕程毓璟,如果问这世上他最怕谁,第一是蒋华东,第二就是程毓璟,蒋相思为此打趣他说,“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哪个男人不怕岳父啊,搞急了他不把女儿嫁给你,你小子打光棍去吧。” 蒋升平站在原地踌躇了半响,最后横心一咬牙,“那我也不走,今天他不让我见橙橙,我就坐在这里了。” 何助理和那名年轻部下都笑了出来,这句话可真像薛宛,她也很会坐地炮,尤其和蒋华东,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旁观者瞧着都忍不住同情蒋华东,这一辈子被女儿和妻子吃得死死的。所以说有其母必有其子,耳濡目染之下蒋升平再不会也学到了点皮毛。 何言让出一条路来,保姆端着蒙了纱罩的一盘水果走出来,往庭院的石桌上去搁置,看到蒋升平很高兴,“蒋少爷过来了,我还说,您惹了小姐生气,这几天肯定要负荆请罪来。” 蒋升平冲过去一把握住保姆手腕,“她提到我了吗?” 保姆为难说,“有…但是骂你的话。” 蒋升平没听进去后半句,只听到了那个有字。 他眉开眼笑起来,一张像极了蒋华东五官轮廓的脸阳光帅气得毫无瑕疵,比女孩都要更精致,他甩开保姆,直直冲着门内钻了进去,程毓璟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余光瞥到一抹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黑影倏地就滚了进来,他扭头去看,蒋升平没有刹住车,撞上了一堵玻璃隔间,他捂着额头仔细看了看这面屏障,“上次来没有这个…” 程毓璟哼了一声,“就为了防你才安置的。” 冉倩从厨房里出来,手上拿着两杯绿色果汁,对蒋升平笑着点头,“升升过来了,橙橙在二楼房间,你去找她。” 程毓璟扫了冉倩一眼,“找什么,不允许。” 蒋升平额头鼓了一个一个包,红彤彤的,将一张脸衬托得更白嫩,“伯父我…” 程毓璟眉头突突跳起来,“伯父?你喊得还真超前。” 蒋升平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我爸爸让我这么喊的。” 程毓璟气得差点把眼前果汁砸了,“这老家伙。” 蒋升平说,“伯父,我能去看橙橙吗。” 程毓璟靠在沙发上,“不能,我最后说一遍,不允许你和橙橙再单独出去不管做什么。橙橙太小,你年纪也不大,你们属于未成年,就不能过早谈论成年人才可以接受的感情问题。” 蒋升平蹙了蹙眉,“我和橙橙除了牵手什么都没做过。” 冉倩在旁边哈哈笑出来,“还没做啊?吻都没有吗?升升你要主动啊,女孩子怎么好意思。” 程毓璟气得眼皮都在跳舞,“那是你女儿!” 冉倩摆手,“早晚还不是蒋家的人嘛,你清高个什么劲儿。升升听话聪明又懂事,对橙橙还很执着,你哪里找这样好的女婿,按照家世说,橙橙嫁给蒋家,还是我们高攀。” 蒋升平非常高兴,“不高攀不高攀!” 他克制不住欣喜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两天前就揣进来的蓝宝石手钻,递给冉倩,“伯母,这是我给您的礼物,我记得那次听您说喜欢蓝宝石。” 冉倩接过来看了看,“这是最纯粹的蓝宝石啊。你哪里买的,很贵吧,这我哪能收下。” 蒋升平很阳光的笑,“应该的,不贵,我也是偶尔得到的。” 与此同时,薛宛在卧房里找了个底朝天,一边找一边拍脑袋,“好奇怪啊,我那蓝宝石手钻呢,放哪儿去了?我刚买一个月还没戴就没了。” 蒋相思正要推门进去,听到薛宛碎碎念,立刻很心虚转身要跑,却发现蒋华东一脸严肃像鬼魅似的站在她身后,蒋相思吓得“啊”了一声,抚着胸口缓了半天,蒋华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心里有鬼。” 蒋相思梗着脖子,“我哪有。” 蒋华东冷冷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升平私下做了什么,对于帮他讨好橙橙父母,你这个当姐姐的不遗余力,就差把你母亲的东西都搬空了。” 蒋相思见事情败露,嘿嘿笑着抱住蒋华东,小脑袋在他怀里蹭啊蹭的,“爸你不是商人嘛,要明白前期投资,这娶媳妇儿就是投资,程叔就橙橙这么一条血脉,等她嫁过来,程氏都是你的,我这不是帮你做理财呢嘛。” 蒋华东忍不住笑了一声,“胡说八道,让程毓璟那老家伙听见,非过来找我拼命。” 程毓璟坐在自己别墅沙发上打了两个喷嚏,程橙橙刚好从楼上下来,扶着楼梯时看到蒋升平正在客厅和自己父母说话,她咬了咬嘴唇,赌着气转身又原路返回,蒋升平听到脚步声朝着她追过去,给程毓璟气得够呛,“站住!” 蒋升平顿住步子,追也不是停也不是,他声音有点变声器的沙哑,急急喊出来,“橙橙…” 程橙橙撅着嘴巴哼了一声,冉倩起身过去推搡着蒋升平,“上楼说,你伯父这里有我在,别怕。” 蒋升平非常感激的朝着冉倩点头致谢,心里在想,母亲的首饰真管用,为了将来能娶到橙橙,他以后每次过来都要带一件首饰,反正有姐姐帮忙偷,母亲东西又多,不可能记得住少了什么。 程毓璟扫了一眼蒋升平追着橙橙上二楼的背影,语气不善说,“蒋华东看着就一肚子坏水,损了一辈子,最后把主意打到我女儿身上了,橙橙刚十四岁!有这么急的吗,我就一个女儿我还想留到三十岁,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冉倩拿着红宝石手钻喜滋滋的,程毓璟气得闭了闭眼睛,“你首饰少吗,看你这丢人的样子。” 冉倩不以为然,“橙橙喜欢升升,有什么好阻拦的,再说了,蒋华东教育儿子这样严谨,升升将来错不了,这是最好的归宿,你不要因为和蒋华东斗了半辈子就有偏见,而且我一直打算再生一个,是你不肯。” 程毓璟不理她,这件事冉倩嘟囔了十几年,他也是个不喜欢把好听的话挂在嘴边的男人,所以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这辈子年轻时有过的情/妇不算少,但真正喜欢过的只有两个女人,薛宛和冉倩,他错失了薛宛,很怕再失去冉倩,这个家倘若没有了她叽叽喳喳上蹿下跳,该多么冷清多么荒凉,他一定活不下去。生橙橙时冉倩在鬼门关走了好几遭,他站在走廊上腿都是软的,当时心里怕极了,他想她会不会熬不下去,他才醒悟过来她对自己有多么重要,就这样天人永隔吗?程毓璟宁可这辈子就这一个女儿家业后继无人,他也绝不要冉倩拿性命做赌注再为他添一个儿子。 孩子总有离开身边的一天,她才是他老了的家。 第二百九十九章上梁不正下梁歪 蒋升平连程橙橙的房间都没进去便不欢而散,这个年纪的女孩都非常任性,而且并不是很懂事,她不能理解蒋升平选择航空学校的想法,只单纯觉得他应该像这几年一样陪着自己寸步不离。程橙橙性格很奇怪,她长得漂亮,家世很好,并不擅言谈,以致于女同学都比较排斥她,嫉妒成分自然含量很大,蒋升平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所有女孩都很喜欢这个学长,而他眼里只看得到程橙橙,刮风下雨为她披外套和撑伞的动作看红了多少怀春少女的眼。 程橙橙没有朋友,也没有知己,就连宠物程毓璟也因为觉得不卫生而不允许她豢养,失去了蒋升平的陪伴,程橙橙是惊慌失措和绝望无助的。 十几岁的少女,敏感而怯弱,即便被宠在掌心的她也不例外。 蒋升平报考的航空学校有很严格的规定,全部住校,除了寒暑假不允许回家,每天打电话也有规定时间,不可以私自接触外界,为了确保学生学习飞行和航空知识是全身心投入不会被分散注意力的。 程橙橙知道这个消息埋在被子里大哭了好久,早晨起来顶着核桃眼,给程毓璟心疼得当机要去找蒋华东拼命,若不是冉倩拼命拦住,这俩彼此口中的老家伙就要滚到一起去了。 蒋升平不来还好,来了心情更难过,他怎么舍得看程橙橙哭,他可是把最好的都捧给了她,她是他眼中唯一的公主,从他四五岁时候第一次见到她这个念头就再没改变过。 可蒋升平也有自己的梦想,他希望可以成为最出色的飞行员,载着程橙橙登上属于他们自己的飞机,去任何一个想去的地方,未来的某一天,还可以带着他们的孩子。 他从小在蒋华东的熏陶下非常渴望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就像父亲对待母亲那样,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冷漠如霜,唯独在自己母亲面前,总是那样含情脉脉,任她撒野。 不管是对于感情、事业、家庭,蒋华东都是蒋升平一生的目标。他觉得父亲才是真正的男人,有担当敢作为深情专一。 蒋升平垂头丧气的回了墨园,笔挺干净的白衬衣被他自己抠出了许多褶皱,和平时阳光帅气的样子大相径庭,狼狈而失落。 蒋华东恨铁不成钢的扫了蒋升平一眼,看他表情就知道在程家准是吃了瘪,冉倩做不了程毓璟的主,那老家伙一天不松口,蒋升平的康庄大道就一天走不通。 父母的意见能够影响孩子的择偶观念,导致一种不健康的畸形,虽然现在年轻人都非常有主见,也很固执,但却很容易受到外界影响,尤其内心脆弱,耳根子软,明辨是非能力很差。 蒋升平因为父亲身份的缘故被身边熟悉或陌生的人众星捧月阿谀奉承,总是站在最高处,这样也好也不好,蒋华东一直认为他过得太过安逸顺遂,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富二代和星二代成才率不高,而且一旦犯了错误势必惊天动地不可饶恕,他们不缺钱财,不缺人脉,没有丝毫社会压力,太轻松富裕的生活环境很容易造成本质的长偏,只能以近乎苛刻的教育方式防微杜渐,从根本扼杀顽劣根基,尤其是男孩子,丝毫纵容都不可以。 蒋升平这十几年懂事聪明得近乎完美,除了那一次逃课给程橙橙抢签名专辑被蒋华东打了个半死,平时连小错都挑不出什么,他本身已经存在着一点舍我其谁的傲气。如果在懵懂时期给他一点感情上的打击,也许对于未来他的人生路会走得更稳妥。 蒋华东比他年长了四十五岁,他清楚自己根本没有那个时间看着蒋升平人到中年,他很怕蒋升平和那些不孝不义不成材的男孩一样,使薛宛老来无所依,如果他死在薛宛前面,小玉玺也出嫁,她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蒋升平,所以蒋华东必须在自己还有能力制服蒋升平的时候将他管教得必须规规矩矩服服帖帖。 蒋华东幸灾乐祸将茶杯放下,两只手放在沙发扶手轻轻戳点着,刚要开口使劲打击他,薛宛一声惊呼从二楼飞奔下来,蒋华东有点绝望的将头别开。 她一出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女人就是麻烦。 尤其像薛宛这样护犊子的女人。 薛宛探头探脑的往庭院里瞅,脸上有点失望,“儿子,橙橙呢?怎么没把她拐回来啊,只要她进了这扇门,程毓璟来要人,你妈我都有法子对付他让他空手而回。” 蒋升平垂下眼睑闷不吭声。 薛宛直起手臂揉了揉他脑袋,蒋升平比她高出将近一头,现在已经快赶上蒋华东鼻梁了,她眼里全都是对于这个优秀儿子的自豪和欣赏,看得蒋华东在旁边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最讨厌她用这样花痴目光去看别的男人。 她都没有这样看过自己。 年轻时候目光里总是带着恨意和疏离,后来分开三年,再出来有了女儿,蒋华东总觉得薛宛对自己的关注太少,以致于她看哪个男人他都恨不得搞死对方。 蒋华东冷笑着扫了一眼浑然无觉的蒋升平,臭小子,敢让你妈喜欢你比喜欢我多,等我抓住机会不抽你十几鞭子我都不配当你老子。 薛宛语重心长说,“升升,现在你们还小,等过几年橙橙满了十八岁,你们都是成年人了,稍微有些不懂事的地方,可以归为年少轻狂,你爸爸和橙橙父亲都不能再怎么样责怪,毕竟已经发生了,长辈除了接受还能怎样。这世上很多事最怕木已成舟,这就意味着人力都无法再改变什么,你要看准时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蒋升平从小就是三好学生,到现在连一个黄段子都没看过,他表情有些呆,“什么意思。” 薛宛闭了闭眼睛,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不懂。总不能让她开口教该怎么入洞房吧,这是父亲才能教的事,她怎么好意思。 薛宛用教踢了蒋华东两下,后者脸色有些发沉,“胡说八道,有教儿子这样的吗。你儿子要是那样对橙橙,程毓璟还不像疯狗一样咬我?” “那怎么了?他又不是真的疯狗,咬你几口又咬不死,像你这样循序渐进,橙橙再有十五年也嫁不过来。我还抱得上孙子吗?” 薛宛别的本事没有,唯独嘴巴很准很毒,这句话还真就一语成缄。 蒋华东捏了捏眉心,“抱孙子干什么,有空抱我。” 蒋升平愣了愣,真没想到呼风唤雨的父亲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还不脸红。 蒋华东掸了掸裤子膝盖位置,一本正经说,“感情事不能急,我不也是快四十岁才娶了你。晚一点没什么不可以,只要缘分对了,彼此非常深情,就在不能名正言顺,也无法被分开。再说,他们毕竟还年幼,现在提这些事为时过早,橙橙是女孩,程毓璟不舍得也是人之常情,小玉玺一辈子不出嫁我不会觉得心急反而很高兴,这是全天下父亲的心态。你属猴的吗,你能不能稳稳坐下来。” 薛宛抓耳挠腮左摇右摆的站在茶几旁边,听到他这样说指了指蒋华东的脸,“好啊你个老东西,露陷了吧,你就是看升升和我不顺眼,行,我们走还不成吗,你看谁好你迎娶进来,我给你们腾地方!” 蒋华东:“……” 蒋升平被母亲这只母猴吵得脑仁疼,橙橙都没这么无理取闹过,他真佩服蒋华东,除了他这天底下能容母亲这样胡作非为的男人一定找不出第二个。 蒋升平低着头跑上二楼,去找马上就要再回到国外会秘密男友的蒋相思去说心事,蒋华东不知何时从沙发上站起来,拉住薛宛的手,“我就这么一说,这不是对你的宠爱吗。” 薛宛直哼唧,蒋华东捏了捏她腰,“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对。” 蒋华东嗯了一声,“我承认这段时间在那方面有些冷落你,我一直觉得你兴致不高,是不是到了更年期,我当然没什么问题,既然这样,那我向你检讨,我们今晚开始暂定一个星期一次。” 薛宛脸一红,“老流/氓!” 蒋相思趴在二楼透过楼梯口往下看,正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她用力扯着蒋升平的手臂,脸上满满的兴奋,“哇,爸爸都六十一了,还能那啥啥!妈妈好幸福啊。不知道你是爸爸的种以后能不能像他这么强,看你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肯定不行,橙橙也是倒了霉。” 蒋升平:“……” 第三百章世无双 蒋升平第一次作为副驾驶跟随机长飞国内航班时,他才刚满二十一岁。 蒋华东盯着屏幕看他电脑传来的照片,是坐在驾驶舱内,戴着一副墨镜,唇角勾着温润的浅笑,白色驾驶服衬托他原本就帅气的五官更加英气逼人。 蒋华东难得露出笑容,他从没有对蒋升平温和过,总是严厉得让薛宛骂他虎毒还不食子呢,他就是个没人性的爹。 蒋华东何尝不希望如同那些宠爱儿子到极致的父亲一样,陪着蒋升平玩玩闹闹,但理智告诉他不允许。 他有足够资本让蒋升平衣食无忧吃喝玩乐,所以他很担心蒋升平会走歪路,他必须要怕自己,怕的同时才能收敛。 薛宛捧着手机在客厅转圈,她都五十岁了,眼神不太好,头发也白了好多,但是笑起来还是非常温柔美好,像是把岁月都停止。 蒋华东靠着沙发,端着一盏清茶,窗外的阳光非常明媚和煦,他看着薛宛,又凝视着儿子照片,觉得这一生都值得了。 蒋升平二十四岁时,因为非常年轻有为,飞行基础和处理临时故障紧急情况等等非常过硬,被破格调离到国外航线,各种待遇更加优厚,他在休假回家之前,给蒋华东和薛宛买了欧洲进口的全套按摩仪和电动足浴盆,花了不到二十万块,钱蒋家从来都不在乎,但是这份孝心让薛宛高兴得连着两个晚上都睡不着觉,把脚放在盆里咯咯笑,大半夜给蒋华东看得直发毛。 程橙橙这一年大学毕业,她学的金融管理,成绩非常出众,并不比任何一个男生差,程毓璟通过正式渠道聘用了她做程氏的市场部总监,程橙橙早已不是多年前害羞胆怯的小姑娘,漂亮的波浪卷发,干练的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裤,精致妆容自信眼神,走到哪里都令人瞩目。 程毓璟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夸奖程橙橙美貌聪慧,巾帼不让须眉。 蒋升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天都在空中飞,只有五天休假,经常三天五天才和程橙橙打一个电话,他事业心太重,一直记得蒋华东训诫他的话,男人成大事,不要被儿女情长牵绊,等到你大业已成,才有资格和你爱的女人谈未来谈婚姻,因为你可以给她足够保障,而不是让她跟着你一起因为经济和竞争而焦头烂额。 蒋升平太不会变通,他完全按照这番话去做事,可程橙橙却开始多疑,她记得前不久有一次,她出差到国外调研,恰好乘坐蒋升平的那一部航班,她亲眼看到蒋升平在休息室内和一名非常漂亮的空姐在说话,两个人脸上都是非常闲适和投缘的笑意,直到另一名副驾驶催促他时,他才有些意犹未尽回到驾驶舱。 程橙橙以女人的敏感看出那名空姐在面对蒋升平时那非常爱慕的眼神及甜蜜的笑容,男人和女人之间,最常见便是日久生情,在一个机组中工作,每天朝夕相对,空姐又非常漂亮迷人,程橙橙第一次感觉到了威胁。 蒋升平太优秀,即使她不停脚步的追赶,也总是距离他差了一些,他拿到了许多学位,都是在航空学校时副修或者自学,他会七国外语,家世奢华沉稳多才,高大帅气风趣幽默,他似乎集齐了男人所有优点,这世间都找不出几个,程橙橙从没有和他在情人节共同约会过,她有时候在想,蒋叔叔和薛阿姨还有自己的父母也是一辈子没什么浪漫,女人埋怨男人不解风情,脾气冷淡,男人不喜欢解释,可背后默默做了许多,一样走到如今白头偕老,所以程橙橙对自己和蒋升平从没有失望过。 但现在… 她坐在程氏集团的六层宽大办公室内,看着落地窗外这座城市车水马龙的街头,那样多的面孔,有多少是从熟悉到陌生,从深爱到背叛,从冤家到深情,她将一份感情的未来寄于从小到大奠基的情分上,是否有些太过自信。 年少轻狂不知什么是爱情。 现在深切知道了,他身边陪伴的女人不是自己,那颗心能否坚守如初。 程毓璟从楼上总裁办公室下来,他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人应答,他缓慢推开后看到程橙橙一脸呆滞坐在办公桌后面,不知在想什么,他咳嗽了一声,程橙橙听到声音回过神来,站起身喊了一声爸。 “下个星期就是中秋,你给升平打个电话,要是请不了几天假,我们去墨园和他父母一起吃饭,你们的事两家一直心照不宣,也是时候挑明。走动几年就结婚吧,照他这么忙,十年半年都清闲不了,你到时候都三十多了,还是抽空办吧,夜长梦多。” 程橙橙心里咯噔一下,连父亲都说出夜长梦多的话,她想起青年时报上个月的一期专刊,其中就有蒋升平,放上了他许多照片,记者对于蒋华东老来得子却没有因此纵容溺爱将蒋升平宠坏,反而让他成为了国内最年轻的驾驶员,会外语最多的青年才俊,进行了非常大肆报道,内容没有丝毫夸张,可蒋升平从学生时代到工作时期所获得的荣誉与成绩,还是让人瞠目结舌。 程橙橙在网上发现了有关蒋升平的网页,全部都是女粉丝建立,人气很旺,不逊于任何男星。 而且在他的感情状况一栏里,标注的是单身。 程橙橙不知道是他亲口对记者说的,还是那些女粉丝的臆想杜撰,可为什么蒋升平不澄清。 她见不得人吗。 他完美得过分,怎会有人这样完美呢。 蒋华东将他教育得太好,程橙橙此时真宁愿他是有瑕疵的,是不够好的,她才不至于如此坐立不安。 程橙橙捏着手机,程毓璟看出来她心不在焉,没有过多打扰,就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程橙橙看着阖上的门,转身走到阳台上,给蒋升平拨了电话,他刚刚走出驾驶舱休息,手上拿着刚开机的电话,站在一处休息角落和那名特别喜欢与他接触询问一些俄语口诀的女空姐聊天,忽然电话就拨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屏幕,朝那名空姐点头示意,特意避到信号好些的地方,他声音非常温柔,“橙橙。” 她听到他声音后长长松了口气,她很多次打过去都是提示关机,她并没有这么大勇气一次次主动,尤其还是这样不好意思的事,也许这一秒放弃了,下一秒就说不出口了。 “我爸爸跟我讲,让你中秋节千万回来一趟,我们两家正式吃个饭,以后你就不要对外称你是单身了,我看了会很生气。” 蒋升平蹙了蹙眉,耳畔有些嘈杂,他没听清楚她后半句话,只是隐隐约约的,他说,“你再讲一遍。” 程橙橙刚要张口,那名空姐忽然从另外方向跑过来,将一瓶矿泉水递给蒋升平,“升平,喝点水。你领子有点褶,我帮你掸掸。” 程橙橙捏紧了手机,心口剧烈起伏着,她听得出来,又是上一次那个空姐。 她将电话猛地挂断,狠狠摔在地上,蒋升平喂了好几声,最后发现屏幕早就黑了,他想再打过去,电量过低,他有些懊恼吁了口气,女空姐试探看着他脸色,“很重要的人吗?我借你手机?” 蒋升平想了一下,“没事。她挂的,可能是不方便。” 第三百零一章我不嫁他了合并为一章的长更 程氏集团承办了这一年的经济论会议,南省一百八十七个集团接到了邀请函到达上海出席,而程毓璟完全放权给程橙橙利用这个机会大展身手,她作为主要负责人,在几名资历很老的中层干部辅佐下,接连一个星期加班加点,赶出了会议方案。 最开始程氏集团的几十名高层对于程橙橙刚刚大学毕业就做了部门总监非常不认可,虽然嘴上没有直接表达,但心里是不服气的,也持着一个巨大的怀疑态度,不过自从她工作到现在这一年多时间,经手的任何工作几乎没有纰漏,而且完成成果比前一任总监更出色,在这一次经济论坛会议方案敲定后,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二十二岁的小姑娘这样干练沉稳,的确不容小觑。 何言对程毓璟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您有这样大的自信不需要儿子了,程小姐很多方面比男孩还要优秀。” 程毓璟其实并不希望程橙橙这样大的压力,她可以不优秀,只要快乐就好,但她自己很有上进心,她试图做一个和蒋升平匹配的女孩,所以她从不肯安于现状,更不愿做养尊处优的千金,她可以吃苦,吃普通家庭的孩子都无法咽下的苦,哪怕再小的一步,都要拼尽全力使自己稳稳迈出去。 程毓璟觉得这个女儿给了他足够可以自豪的资本。 蒋升平二十五岁生日是在飞机上度过的,当时另外一名副驾驶跟随机长在驾驶舱工作,他被两三名空闲下来的空姐拉到了休息室,拍了几张切蛋糕吹蜡烛的照片,飞机落地后还被其中一个男空乘传到了他们这个机组的微/博上,程橙橙坐在办公室里正要把电话拨过去,忽然看到了这一条状态,挨着蒋升平距离非常近的一个女孩,还对着镜头微微嘟起嘴,正是朝着蒋升平的左脸,虽然没有吻上,而且看蒋升平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同事会做出这样亲密的举止,但程橙橙还是觉得怒火中烧。 她连和男助理都保持最安全的距离,他竟然背着她在飞机上和女空姐玩儿高空浪漫。 程橙橙的手指用力戳着电脑屏幕那个空姐的红唇,恨不得给人家戳烂了,男助理在没有关住的门口看着她的动作,有些不明所以,他敲了敲门,程橙橙一激灵扫了门口一眼,立刻坐好,正经了神色后让他进来。 “总监,现场布置进入尾声,大约今天傍晚竣工,您需要亲自莅临视察吗,还是由我代替您过去。” 程橙橙刚想说亲自过去,忽然手机嘟嘟响了一声,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蒋升平的信息。 ——我中午到机场,明天凌晨飞国外,今天中秋节,回家吃饭主要说一下我们的事。 程橙橙小手指在屏幕的字迹上划过,嘴巴不自觉勾起一抹笑容,她长得非常精致可爱,这笑容纯洁明媚,看得男助理微微有些愣怔。 “你替我去吧,我晚上有点私事,明天一早你向我汇报一下,辛苦了。” 男助理离开后,程橙橙小跑着到办公室门口,探出头左右瞧了瞧,确定无人,她将门锁好,把自己全部化妆品的瓶瓶罐罐都倒在地上,扒拉来扒拉去,挑选了几款在脸上抹着,又到内室一件件的换衣服,摆出各种矫情的姿势,怎么都觉得不够好看,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拳打脚踢啊啊大叫,“程橙橙你老爸年轻时候那么帅你怎么会丑爆了?!家门不幸啊。” 最后她从衣服堆里爬出来,选择了一条浅蓝色的套装,穿上后在心里腹诽,回家一定要找老妈算账,谁让她长得不够漂亮,影响了她这代的基因,她没有蒋相思姐姐那样的御姐范,穿衣服总是甜美得过分缺失了一点气度和妖娆。 那群追蒋升平的小姑娘雄诹诹气昂昂的,不够气场如何能吓退千军万马啊。 程橙橙开车到了机场,距离蒋升平和她说的时间还有不到五分钟,她手忙脚乱从车上跑下去,一边跑一边不忘摘下墨镜,她在求菩萨保佑,千万不要被公司出差回来的下属看到,她在处理公事上不管遇到什么棘手问题都一向波澜不惊,很少有这样失态和紧张的时候。 她和蒋升平一年多没见了。 过年他都没有回来,而且忙得连电话都没打。 他还认识自己吗? 不会一激动抱错了人吧? 程橙橙探出半个身子挤开围堵的人群张望着,忽然看到蒋升平从VIP通道里走出来,并没有带什么行李或者提包,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衬衣西裤,非常的干净阳光,程橙橙笑着踮起脚尖朝他摆了摆手,可下一刻脸上的笑意便凝固住,甚至连手都没来得及从半空中收回。 蒋升平身后追上来一个女孩,她系着一条白色丝巾,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空姐裙装,脸上同样挂着非常温和的笑意,蒋升平侧头在聆听她说着什么,从程橙橙的角度看过去,那名空姐刚好到蒋升平的嘴唇位置,大约有一米七二,同样都挺拔纤细,白净好看,连穿着的颜色都那么般配。 落地窗外阳光正好,尽管并不能投射到他们站立的地方,可依旧觉得那么温馨。 蒋升平一边专注听对方讲话,配合着点头,一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四下找了找,大约是心灵感应,他只看了几个行人便将目光精准无误落在程橙橙脸上,在看清她那一刻,蒋升平脸上露出非常欣喜的表情,他侧头对那名空姐说了句话,两个人一起朝这边走过来,程橙橙近距离看到那个女孩脸后,确定还是那个和蒋升平始终暧/昧的机组同事,她将不太友善的目光和对方注视,但对方似乎没有察觉,而是走上来先蒋升平一句对程橙橙说,“您好,我是升平的同事,我叫孟榛。” 良好的教养使程橙橙再不愿理她也配合微笑示意,她在等蒋升平介绍自己,可她等了许久,他都没有开口,而是看着孟榛身后的行李箱,有点无奈说,“带出来多麻烦,你又不在这边久留,直接和其他同事的行李一起托运不是更方便。” 孟榛俏皮的眨了眨眼,“我以为你能帮我拿啊,谁知道你就顾着耍帅都没有帮我。” 蒋升平没有说话,他看着程橙橙,要伸手拉她,却被后者一脸平静得躲过,她朝着孟榛方向微扬下巴,“我叫什么孟小姐都不知道,你不介绍一下很失礼。” 蒋升平蹙了蹙眉,很好笑的一把抓住程橙橙的手,“你自己叫什么你都不知道吗,忙工作忙傻了?还要我帮你介绍。” 程橙橙:“……” 孟榛和蒋升平认识三年半,从没有看到过露出这样温柔笑容的蒋升平,任何时候他都是淡淡的,连笑容都透着几分冷清,更不会对任何人亲近,有过分的肢体接触,他保持着最恰当的若即若离的距离,永远不会使你冷场或者尴尬,你却也无法走进他内心,分明就在眼前,但你看不真切。 孟榛还记得在今年春节时,赶上了最忙的春运尾声,各个航空人手都不够,像蒋升平这样能力出众的副驾驶只好撞班,他初八那天接连飞了两趟国外航班,几乎是三十六个小时没有合眼,飞行工作强度非常大,要求精力时刻集中,于是蒋升平在第二天傍晚结束飞行从驾驶舱出来时,直接累得晕了过去,脸色苍白冷汗密布,几个男空乘架着他到休息室,她跟在旁边给他擦汗,亲耳听到他梦呓中低沉得喊着“橙橙。” 孟榛此时看着眼前面容宠溺眼神温柔得能将人吸纳进去的蒋升平,心底陡然划过一抹不好的预感。 蒋升平对于程橙橙也不说话只是不停瞪他的表情非常不解,他完全不懂女人心思,这方面木讷得连同事都说他没救了,孟榛又一直在喊他,他只好强行扣住程橙橙的肩膀,“这是我女朋友,我未来妻子,橙橙。” 孟榛听后脸色猛地一僵,她抿着嘴唇没说话,看向蒋升平的目光有点错愕和不可置信,程橙橙听他这样说了,才稍微缓和点语气,她顺势挽住蒋升平的手臂,“今天中秋节,你们凌晨还要跟航班走,孟小姐家不在上海,也没地方可去,要不跟着我们一起到家里吃晚餐,升平好不好?” 蒋升平点头,“我就是这样打算。只是今天爸妈要提我们订婚的事,带她回去会不会不太好。” 程橙橙听他这样说心情愉悦极了,声音都甜得能掐出蜜来,“没关系,你同事就是我朋友。” 孟榛的脸色已经非常苍白,她死死扣住行李箱的扶手,在程橙橙注视下许久才声音微抖说,“不用了,我在这边自己逛逛,买点特产,不去打扰你们团圆。” 程橙橙心里默默的幻想出自己的脸,朝孟榛撅嘴巴吐舌头,算你识相。 孟榛和蒋升平打过招呼道别后,独自去候机室找机组其他空乘汇合,等她的身影消失在人海深处,程橙橙一把甩开蒋升平的手,看着他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蒋升平急忙追上去,从后头握住她手腕,“吃枪药了?这么久没见我也不想我?” “我想你那你有空想我吗?每天美女如云,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当飞行员,为了和那么多空姐当同事在一个机舱里打情骂俏是不是。” 蒋升平不要说打情骂俏了,他活到现在连程橙橙的嘴唇才吻过一次,还是她送他去航空学校道别时候,两个人躲在家长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很快的触碰了一下就分开了,那柔软温热的触觉臊得蒋升平耳朵像被煮了一样红。 他被蒋华东管教得太严苛,哪里敢和女孩子打情骂俏,也没那份心思。所以他非常无辜,“我做梦脑子里都是你。” 程橙橙看他澄澈温柔的眼神忍不住心软了,他特别不擅长说情话,而且实诚得令人发指,程橙橙十四岁时候问过她,假如她和她妈妈还有姐姐都掉进海里他救谁,蒋升平毫不犹豫回答,“当然是救我妈和我姐,她们不会游泳,而且你会啊,你应该帮着我一起救啊。” 程橙橙被气笑了,虽然她喜欢他的孝顺和憨厚,可他也太不浪漫了,本以为每天和那么多女孩子接触早就被调教得油嘴滑舌,结果见面还是呆头呆脑,白长这么讨人喜欢的脸。 程橙橙朝他伸出手,“这么久没见你给我买礼物了吗。” 蒋升平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有点尴尬,“我…我一会儿给你买去。我当你礼物行吗。” 程橙橙将手收回,带着点冷意问他,“你为什么之前不对孟榛讲我是你女朋友,你不知道她喜欢你吗。为什么要让别人误会给她们可趁之机。” 蒋升平被程橙橙跳跃性太大的问题搞得愣了愣,然后深吸一口气说,“咱们的私事和外人讲什么,我希望我可以把你保护得好好的。而且孟榛不喜欢我吧,除了你还会有女人喜欢我吗,我觉得我这辈子要是不娶你只能打光棍了。” 程橙橙为蒋升平的憨厚和蠢笨哭笑不得,怎么没有,多得数也数不清了。 她气得跺脚,掏出响个不停的手机,看了一眼来显,接通后对那边笑着大喊,“爸我不要嫁给他了,他快蠢死了!影响后代基因。” 程毓璟知道准是蒋升平的老实说错了话又得罪了这个宝贝女儿,他懒懒的嗯了一声,“确定不嫁了吗。” 程橙橙大喊,“确定!” “那你回来吧,我带着你母亲离开墨园,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以后不再提及,我让你母亲明天去给你到公园立个牌子征婚,估计你的条件不至于冷场,征上谁就嫁给谁。” 程橙橙本想和父亲撒个娇的,结果被堵得一噎一噎,一张小脸都鼓起来了,“我说着玩儿的,你是不是亲爹啊。” 程毓璟低低笑了一声,将电话挂断。 女大不中留。才二十二,算大吗,怎么听着她那撒娇的语气好像迫不及待要当蒋家媳妇儿了。 女孩子一点都不知道含蓄。 他扫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冉倩,程橙橙最像她。 此时他们都在墨园,程毓璟原本不打算过来,想让蒋华东和薛宛到程府去,他家可是女儿,宝贝着呢,凭什么他们拉家带口还要上赶着,但蒋相思今天也回国了,还带着不足一岁的小女儿,虽然洋丈夫忙工作没跟着,但也不好让这嫁出去的姑奶奶来回折腾,所以程毓璟只好带着冉倩拉着一张长脸过来,也没给蒋华东这老家伙好气受。 蒋相思的小女儿是个中法混血,原本混血儿就比单一人种要漂亮很多,何况蒋相思和她丈夫也非常好看,于是生出来的孩子便成了上帝宠儿,精致的小嘴巴,深邃的蓝眼睛,白里透红的皮肤,竟然比古桦和芳芳的女儿还要漂亮,从机场到墨园,几乎人见人夸,还有给她拍照的,都被蒋相思一一婉拒,捂着女儿的小脸一路低调。 她并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这是蒋华东外孙女,父亲一辈子树敌很多,虽然风平浪静度过了三十年,可蒋相思还是怕,她幼年在蒋华东给自己洗澡时就亲眼见到了他满身伤疤,她很怕自己的女儿再受到丝毫威胁。 她小时候也不明白为什么蒋华东那么低调,很少带着她和弟弟与母亲一起出席活动,除非实在推辞不了,否则都是尽量避免,她非常羡慕那些商业和官界的千金名媛,总能打扮那么漂亮站在灯光中接受所有人对于美貌和家世的惊叹与艳羡,可她却被父亲密不透风护在羽翼之下,直到她也做了母亲,才终于理解蒋华东。当你拥有了很想要保护的人,就会明白一切人前的风光都不及那一份岁月静好的安宁。 蒋相思的小女儿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名字,叫肉包。 她脸非常圆,一点棱角都没有,右边脸颊有个酒窝,一笑就露出来,很深邃,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白面团子。 肉包现在十一个月,蒋相思是以31岁高龄顺产生下来的,过程非常惊险,大夫都建议剖腹,她撑着最后一点意识死活不肯,所有人束手无策,只能看着她在床上洒汗奋战,只有蒋华东非常冷静,坐在走廊上说,“她性子倔,她要怎样就顺着她,出不了事。” 所有人都看到蒋华东的淡然,唯独薛宛发现了他背在身后的手全都是汗。 他那么疼爱这个女儿,从小宠上了天,连薛宛这个当妈的都觉得太过分了,他还甘之如饴任由她骑在自己脖子上撒尿,其实他比蒋相思的丈夫都更怕她出事。 蒋华东从保姆手中接过刚刚洗了澡浑身光溜溜的肉包,喂她吃了一口松软的蛋糕,她现在只会喊妈妈,带着点法文腔调,其他的都还不会,但眼神很机灵,喜欢笑,薛宛觉得她应该也和蒋相思一样,长大了是混世女魔头,因为小时候的神情就一模一样,满满都是坏水。 冉倩蹲在地毯上拿着玩具逗她,回头朝着程毓璟说,“快点让橙橙和升升结婚吧,我也能有自己外孙女了。” 薛宛一个劲点头,全然忘了自己早晨起来还嘟囔落枕的事,程毓璟知道两个孩子早晚都要成家,但他不能这么轻易就把女儿送给蒋华东这个老土匪当儿媳,他得拿着点岳父的架子。 “谈一下礼金吧。” 蒋华东将肉包递给蒋相思,看着程毓璟说,“这个不必,升平和橙橙两情相悦,我们也喜欢橙橙这个孩子,你就她一个女儿,嫁过来我们一定善待,礼金就不用给我们了,这不合适。” 程毓璟原本端着茶杯在喝水,听完这番奇葩演讲后差点把嘴里的茶朝蒋华东这个老不要脸的啐出去,“你穷疯了?我女儿嫁给你儿子,我还给你礼金,我女儿没人要了啊?” 蒋华东忍住笑,“行了,你开个价吧。” 程毓璟觉得不入耳,“我又不是卖女儿,蒋华东你是不是成心想找不痛快。” 蒋华东脸色平静看着他,眉目间渗透出一丝丝不耐,“那到底怎样。给与不给你都不痛快。” 程毓璟说,“我就不在乎这点钱,程氏几十个亿都是我的,我还在乎你那点聘礼?” 蒋华东点头,“程总自然不在乎,所以我们达成共识,不要了对吗。” 程毓璟:“……” 唇枪舌战了几个回合,还是没逃掉蒋华东给自己设的套,辛辛苦苦养了二十二年的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这么一分钱没得到白给了蒋家,搞不好他和冉倩百年以后全部家产也要归蒋家,程毓璟气得眼珠子都要喷出去,蒋华东猴精了一辈子,都老了还这样不消停,张牙舞爪的贻害人间。 第三百零二章但愿人长久合并长更 蒋升平和程橙橙回到墨园时,小肉包正坐在地毯上哇哇大哭,原因是薛宛和冉倩喜欢逗她,不停喂了好多食物,撑得胃口胀,蒋相思抱起她在阳台上溜达着,喂了一点帮助小孩消化的药片,蒋华东和程毓璟脸色难看盯着各自老婆,表情如出一辙,都是无奈又好笑。 薛宛和冉倩站在茶几外缘,算不上笔直的军姿,但一看这熟练程度就知道一定是经常做错事。 蒋升平和长辈打了招呼,薛宛听到儿子声音激动得差点蹦起来,她走过去拉着蒋升平左右看了好半响,笑中带泪说,“好像又瘦了点。” 蒋升平点点头,“工作太忙,不过瘦是瘦,我吃得挺好。” 冉倩眼巴巴也要凑过去,被程毓璟给叫住,“跟你有什么关系,给小玉玺孩子差点喂得撑死,你还有脸过去凑份子?我当初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冉倩想了一会儿,“你说那么多,我怎么记得啊。” 程毓璟气得眼皮突突直跳,“橙橙五岁时,我对你说女儿在你手里活到现在不容易,以后不允许靠近未满三岁的孩子,你怎么又忘了。” 蒋华东坐在旁边蹙了蹙眉,“你老婆危害性这么大吗。” 冉倩很怕蒋华东把自己赶出去不让吃饭,她急忙摆手解释,“不大不大,只是偶尔才爆发。” 薛宛看着蒋升平和程橙橙站在一起,真是怎么看怎么摆配,简直就是金童玉女,漂亮得像画一样,和年轻时候她与蒋华东站在一起一样好看,可他们那时候没有孩子们幸运,中间阻隔了千千万万的坎儿,有世俗有道义还有法律,将他们那份坚韧和执着拍打得几乎魂飞魄散,薛宛做梦梦到了无数次过往的场景,醒来浑身都是冷汗,她根本不敢回味,如果那时稍微懦弱一点,现在她和蒋华东又该是怎样的遗憾。 蒋升平带着程橙橙上了二楼看自己房间,他经常去程府,可程橙橙极少到墨园找他,十几岁的小姑娘不好意思主动,拉不下那副薄脸皮,后来两个人长期分隔两地,连见面都很少,更不要到对方家里。 蒋升平早就不在家里住了,就算逢年过节赶上倒休回来,也都是待半天就走,有时候连吃饭的时间都腾不出来,但卧房收拾得很干净,纤尘不染,阳光也好,每个角落都挂上了红色的平安节,薛宛很多次和他打电话都说,飞机不安全,那么个庞然大物挂在空中一飞十几个小时,万一出点错连骨头都找不到。 蒋华东始终没有对蒋升平讲,怕他分心怕他心里难受,薛宛其实很不踏实,从蒋升平做了飞机驾驶后,薛宛天天都提心吊胆,只要哪里播报有飞机坠毁,薛宛就会腿软,直到确定和蒋升平的飞机没关系,她铁青惨白的脸色才能恢复过来。 蒋华东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逐和志向,蒋升平向往蓝天白云自由翱翔,做父母不管怎样牵挂担心,都不能干预,如果强行扼杀掉他的梦想,他不快乐,又有什么意义。 父母就是将担忧留给自己,将无惧送给孩子。 程橙橙站在床头看着蒋升平十八岁时候的照片,那时候他刚到机舱实习,穿着白色机服,背对阳光,青涩帅气的脸庞挂着羞涩腼腆的笑容。 蒋升平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他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从背后抱住她,程橙橙吓了一跳,突然的坚实怀抱让她没准备的手一松,相册掉在床上,下一刻她身体被蒋升平用力翻转过去,接着唇上便传来温热濡湿的触感。 这一吻充满思念和疯狂,蒋升平吻得很投入,虽然吻技有些青涩,期间好几次磕到了程橙橙的牙,两个人都觉得疼,但还是舍不得松开。 直到吻得程橙橙察觉到他身体不对劲时,她微微喘息着推开蒋升平,“你…” 她手足无措,想要去摸床头柜,却被蒋升平的手一扯,不小心绊在了地上连接点脑的杂乱电线上,两个人在没有平复的慌乱和紧张中力扯力,一起倒在床上。 程橙橙感觉到腿上抵着什么,她垂眸向下看,蒋升平的脸早已是通红,他万分艰难的想将身体挪开,可生理本能使他忍不住压得更紧。 他看着身下娇嫩漂亮的程橙橙,鬼使神差又把吻落了下去,只是没有单纯流连在她唇上,而是一点点滑到脖颈和锁骨,从没有过的刺激感觉像卷了电流,让两个人都情不自禁的抱住对方。 胸口传来异样,程橙橙睁开早就迷茫的双眼,蒋升平的衬衣扣子完全解开,露出白皙而坚硬的胸膛,一鼓一鼓的,仿佛在等待什么,他的吻在她脸颊上辗转,手覆在胸口,起先还带着颤抖,有些不敢,最终覆上去后,就再没移开。 “升平…” 她低低的喊了他一声,手臂推拒着,蒋升平的理智已经模糊了,他很想要程橙橙,二十四岁的小伙子血气方刚,碰上后就不想再离开,于是他的手沿着她玲珑曲线缓慢向下移,解开了裙带,唇也霸道的堵住她的嘴,将全部羞人的声音吞噬。 与此同时,程毓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宝贝女儿羊入虎口,他和蒋华东在一盘棋局上杀得很吃力,程毓璟棋艺很好,但一般和他博弈的人都非常谦让,地位略低于他,也不敢赢,而蒋华东不同,他棋路很怪,根本让人摸不到门路,就好像是喝多了一样,东一步西一步的,程毓璟和他一较高低的劲头也很足,好像谁赢了就能把对方家产搞过来一样。 两个太太在厨房里打下手,保姆在做菜,菜香味飘出来,弥漫了一室。 薛宛叼着一片柠檬走出来,酸得五官都皱在一起,她站在棋盘旁边看了一眼,非常惊讶说,“你们两个人下围棋啊?我都不懂这个,华东你回来教教我。” 蒋华东全神贯注并没有听到她说什么,随意嗯了一声,忽然眼睛内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他捏住一枚黑子落在一个空隙里,大笑着,“我连上了。” 薛宛:“……” 原来两位黑帮和商界叱咤风云的大佬,是闷头在下五子棋。 程毓璟脸黑了黑,他一只手往棋盘上划拉一下,棋子四下散乱开,蒋华东刚要拿出手机拍照取证,见一盘战局毁掉,表情陡然一沉,“程总这样输不起。” “蒋总赢得光彩吗?” 蒋华东眯着眼睛,“哦,怎样不光彩,我开局让程总毁了一步棋,还不够君子吗。” 程毓璟冷笑,“蒋总说得慷慨,难道你就没悔棋吗。” 蒋华东也冷笑,“都说橙橙聪慧懂事,也不知道程总这样的臭棋篓子怎么生出这样好的女儿来。” 薛宛闭了闭眼睛,转身走掉。 下五子棋就够丢人了,难得是为了输赢还争执起来。 是不是男人年轻时候越是出类拔萃文韬武略,老了时私下就越是幼稚。 菜全部摆上餐桌后,蒋华东和程毓璟两个人先坐下,彼此互看不顺眼,薛宛摆着碗筷,对蒋相思说,“去上楼把升平和橙橙叫下来吃饭。” 蒋相思答应了一声,走上二楼后刚站在蒋升平卧房门口,忽然听到里面有些奇怪的声音,她贴在门上,听清楚后登时笑眯了眼睛,不错嘛,老弟终于也开窍了。 她故意磨蹭了一会儿,直到几分钟后里面声音在一声有点高亢的喊叫后停下,她又看着腕表默数了三十秒,估摸着余韵应该过去了,这才走过去敲了敲门。 “升平橙橙,别聊了,妈叫你们下去吃饭。” 里头显然吓了一跳,蒋升平声音有点沙哑说,“姐,我们马上下去。” 蒋相思扒在走廊上笑了好一会儿,真行,脾气越蔫的胆子越大,在家里就敢做,这要是结了婚,还不直接跑到别人房顶上。 她对着那扇门哀悼了自己弟弟逝去在二十四岁这一年的童贞后,心情愉快的下了楼。 薛宛正在张望,见自己她下来的,刚要开口问,身后蒋升平和程橙橙也下来了,蒋相思托着腮看,他们衣服除了有点皱没任何问题,就是脸色太红润了,嘴唇也有点干,还有橙橙走路姿势,大约是因为疼而有些不稳和踉跄。 程橙橙把衣领拉得很高,遮挡住蒋升平控制不好力气留下的红痕,坐下后低垂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蒋升平唇角挂着满足又回味的笑意,这样看上去和每次偷亲了老妈的父亲真是有九分的像。 程毓璟和蒋华东最善于观察,敏锐度惊人,要不是因为现在还互相斗着气无暇顾及,一眼就能发现。 蒋相思对着蒋升平抛去个别有深意的眼神,蒋升平蹙眉怔了怔,明白过来后脸红得那叫一个帅气。 蒋相思觉得,人真的要服老,她和老公才三十多岁,做完就要睡觉,真的没力气动弹,看看弟弟和橙橙,照样吃喝。 蒋华东和程毓璟斗了一会儿内力都有点饿了,他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终于在保姆出神入化的厨艺中忘掉了薛宛做菜那梦魇般的味道。 他看了一眼蒋升平,忽然想起来什么,对薛宛说,“我这个周五要去海南出差。谈一笔数额较大的生意。” 薛宛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出差啊,要多久。” 蒋华东思付了片刻说,“一个星期。不过我会尽量早点回来。” 他说完后看了一眼薛宛凝重的脸色,还有因为不高兴蹙起的眉头夹起来的皱纹,他嗤第一声笑出来,蒋华东年轻时候真的没想过,有朝一日薛宛老了也这么可爱。 男人大约都不喜欢苍老女人的脸,因为岁月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东西,它给予的年轻和衰老是两个极端,当一个男人见证了你最美貌年轻的模样,就会在你改变时惊讶而惶恐,这种惶恐来源于他对生命流逝的敬畏,也来源于他本身对于美色的高标准。 蒋华东同样喜欢美貌的薛宛,如果她没有苍老,他永远无法在心里做比较,但此时他清楚明白,他爱的是薛宛全部,哪怕她头发全白,皱纹弥漫在整张面孔上,他眼中在凝视她时仍旧会发出亮光。 这种亮光是因为爱情。 他放下筷子伸出手捏了捏薛宛的脸,他眼睛虽然带着几分上了年纪的浑浊,但还是如年轻时候那样深邃,仿佛蕴藏着一个巨大的漩涡,他语气很无奈说,“如果你受不了和我一个星期不能见面,我把你一起带着。” 薛宛没想到他在餐桌上就做出这样不正经的动作,孩子们还都在看着,这像什么话,薛宛没好气的拍掉他爪子,“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不害臊。” 蒋相思和蒋升平低垂着头,都忍不住发笑,程橙橙满眼羡慕,再看一眼木讷的蒋升平,绝望得叹了口气,这辈子大约自己是熬不出头了,她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块榆木疙瘩。程毓璟心底冷笑一声,老东西,竟敢给我上眼药。 他用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小心翼翼剥掉其中的刺,转头望着冉倩,将鱼肉递到她嘴边,“张嘴。” 冉倩先是一愣,接着受宠若惊的张开嘴,她咀嚼两下后对程毓璟说,“你吃多了?” 一桌子的人都看过来,脸上表情各异,冉倩是个活宝,年轻时候倒追程毓璟,闹出了不少笑话,活脱脱的欢喜冤家,二十多年过去了,本以为程毓璟以静制动能把她改造成端庄贤淑的豪门太太,不想两个人性格差异越来越大,程毓璟愈发老练腹黑,除了在蒋华东这里栽跟头,基本上都是他算计别人,而冉倩愈发的让他头疼。 程橙橙在他书房里询问公事棘手的难题时,总共才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冉倩上窜下跳,一会儿送牛奶一会儿拿水果,一会儿干脆把织了一半的毛衣拿来,盘腿往沙发上一坐,笑眯眯的哼着歌,程橙橙都觉得脑袋大了一圈,程毓璟却非常冷静的看着文件,她忍不住问他,“爸,您怎么能受我妈一辈子的?这太高科技了吧。” 程毓璟扫了一眼打扮幼稚的冉倩,他并没有烦,反而觉得很温暖,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真的和她过了一辈子,他原先最不喜欢这样一无是处的女人,她不够漂亮,身材普通,脑子笨,又特别爱闯祸,不如薛宛聪慧温柔体贴懂事,冉倩有时候连点女人味都没有,睡觉说梦话,对于爱吃的东西也很没出息,经常撑的打饱嗝,但程毓璟渐渐习惯了她,也觉得真实不做作的她很可爱,不管在哪里心里总牵挂着她,听她叽叽喳喳吵闹,会忽然觉得一颗心落了地,有了家。 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这顿团圆饭虐死了蒋相思这个老公不在身边的已婚女魔头,三对啊,两对老的一对小的,男的给女的夹菜,女的给男的擦嘴,就她自己一个人往嘴里不停的塞,连比放屁都找不到搭伙的。 忽然想到了刚子。 顾升死后,刚子就消失了。 蒋相思记得二十多年前的小玉玺,也是在刚子怀里长大的。他打架很厉害,许多人都怕他,脾气横,瞪眼能吓死街上的狗,但他对自己总是非常纵容,给她偷着买糖,让她骑在脖子上看猴儿,比所有人都高,一眼就能看到最远处。 他带着她去农家乐抓鸡,被搞得像逃难回来的流浪汉似的,她把啐了痰的水给他喝,然后捂着肚子大笑看他气得头发都炸了毛。 她把所有坏心眼都用在了刚子身上,可她没有来得及孝顺他一天,就这样散落天涯,再也不见。 蒋相思看着窗外那一轮圆月,忽然红了眼眶。 她很想小时候那些叔叔,顾叔叔,刚子叔叔,还有爸爸念叨了一辈子她却记忆很浅的裴叔叔。 回来吧。 求你们回来吧。 我真的好想你们。 哪怕你们老得走不了路,听不清楚话,就坐在我面前,抱一抱我就好了。 抱不动也没关系。 再叫我一声小玉玺。 程毓璟和冉倩没有留在墨园住,而是在晚饭后由蒋升平开车送着回程府。 走出庭院天色已经很晚,秋风有些凉入骨,冉倩为了漂亮穿的少,此时偎在程毓璟身旁瑟瑟发抖,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都多大岁数了,还臭美,臭美是你这个年纪做的事吗。等感冒发烧了又哼哼唧唧磨人,不省心。” 冉倩委屈得要命,刚想反驳他,程毓璟解下自己身上的大衣外套,披在她身上,将她身体往怀中一带,完全拥住她,一步步很稳的走下台阶,冉倩仰起头,她比他矮许多,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滋长出了胡茬的下巴,还有因为生气而紧绷的侧脸轮廓,她痴迷了这个男人一辈子啊,从第一眼看到他便认定,从此千难万险没有动摇过分毫,她觉得自己爱程毓璟,并不比薛宛爱蒋华东那份执念浅。 程橙橙和蒋升平坐在后面的车中,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前方,程毓璟拥着冉倩缓慢走在宽阔的街道上,像散步那样,寥寥无几的行人经过,带起一阵从树叶罅隙内穿梭而来的微风,她青丝盘着,有隐藏不住的白发,程毓璟胸口忽然闷疼了一下,她嫁给他快要二十四年了。 她老了。 自己更老了。 他拥着她的手臂用力紧了紧,冉倩懒洋洋的问,“你为什么喂我吃鱼啊,你以前都不这样做的。” 冉倩无意识的话,让程毓璟心里酸了酸,他知道自己不如蒋华东那样温柔细腻,对待薛宛时,总那样好脾气,那样耐心,他经常呵斥冉倩,也会怪她毛手毛脚,她生病了他虽然心疼,但嘴上从不表达,总是一边给她喂药一边骂她惹麻烦不省心,他以为自己喂冉倩吃鱼只是因为看到了蒋华东那么不害臊想要返回去气气他,现在他才恍然大悟,他只是想用余下不多的岁月,对她好一点,哪怕很小的动作,她真的很好养,轻易就会满足。 程毓璟觉得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哽得难受,冉倩急得捅他肋叉子,“说啊,你哑巴了?” 他将目光移开,看着前方影影绰绰的斑驳月光,“只是想宠宠你。觉得自己欠了你太多。” 他说这话的时候,冉倩恰好打了一个哈欠,眼底蒙着一层波光潋滟的雾气,像哭了一样,程毓璟凑过去在她脸颊上吻了吻,冉倩就真的哭了。 她想对他说,我从小就喜欢放弃,考试不会就不写了,吃不了的就扔了,诸如此类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可我唯独不曾放弃的就是追逐了你三十多年,我也有过很累很绝望的时候,但我庆幸自己坚持下来,嫁给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免费的小公告关于更新推荐和新书 明天第一更在中午12点之前哦。 今天下午原本要写的,但我去了一趟南开医院挂妇科,拍片等了好久…明天12点之前会更新出来哒。 再有四天花样年会就大结局了。 有关新书呢,应该是14号到16号不确定哪一天发布。 另外有读者问我还能看什么书,还是这里,我推荐两部和我这个类型差不多的。 赵雷雷《权力的游戏》,和我这个题材相仿,但是她文中的女主比薛宛要泼辣干脆,经历更坎坷,描述文笔真实犀利,很具有性,男主蛮虐的,大家可以去看看,换个口味。 另外一个是《我的嫩模生涯》,我觉得这个写的比较火辣够味,而且很能引起大家共鸣,开篇是北漂心酸,写的比一些电视剧更加真实心酸,大家喜欢花样年华,应该会对这两个感兴趣。 大家可以直接登录原创书殿搜这两部书名。 大家看的同时,也可以等我新书出来哦。 新书题材和花样完全不同,大家要跳出花样的感觉来看。 怎么说呢,假设大家说花样是虐的,那么新书就直接自杀吧… 哈哈哈,没这么夸张,因为花样真不虐,顾升和裴岸南属于在最后赎罪了,而且顾升和冯可可这样的生死相随,我觉得特别悲壮,比凄惨活着更美好,包括蒋和薛、程和小秘书,都是非常圆满,所以新书会非常的矛盾而纠结,复仇阴暗系列,男二是官场的,男一女一相杀。同样男主是一个完完全全彻底区别蒋华东的风格,读者看了后大概对男主会存在两个感觉极端,或者爱极或者恨极。恨极的就会骂极爱极的就会迷极… 好了,晚安。 第三百零三章看人世开出怎样的结果 蒋升平在父母相继去世后一直记得,父亲躺在床上没有了呼吸,却死死握住那柄鸳鸯伞。 他不是女人,没有姐姐那样多愁善感撕心裂肺,可他为父亲一生挚爱母亲生死追随的深情而悲恸,更为这世上再没有了父亲和母亲而绝望。 蒋相思在父亲的葬礼上哭得晕死过去两次,到第二次醒来她爬到牌位前面又要哭,蒋升平狠狠朝着她后脖颈位置打了下去将她打昏,吩咐佣人送到外面棚内休息,因为私人医生在现场为她听诊时,说她已经不能再悲恸,否则会造成急性休克和心肌疾病,蒋相思在小肉包上小学后,这四年时间接连又怀了两个孩子,她身体恢复并不好,不能过于激动。 蒋华东一生叱咤风云,死后不管是昔年黑帮的,还是官商两路,全部都来出席了葬礼,蒋升平跪在地上一一还礼,有一名宏扬外贸部的老客户握住他肩膀语气悲痛的安慰说,“你父亲去了,你母亲一定最很难过,你和你姐姐要照顾好自己,才能无微不至陪伴她。” 蒋升平的眼泪掉的更凶,“母亲一个月前就去了。” 那名客户整个人都是一愣,“怎么没有听说。” 按照蒋华东对薛宛的疼爱与深情,势必会大办葬礼,可她竟然去世一个月也无人知晓,谁都会觉得稀奇而惊讶。 蒋升平抹了把眼泪,“母亲去世,我和姐姐都不知道,父亲怕我们耽误自己的事,就隐瞒到了今天。他一辈子要强,唯独对待母亲,非常脆弱,母亲的死给了他巨大打击,才会短短一个月就跟着一起去了,如果不是我和姐姐给家里打电话一直都不通,这才赶回来看看,父亲的尸体…也许都会腐烂。” 蒋升平说到最后痛哭出声,那名客户呆愣在那里,不知不觉回想起了曾经很多往事。 他记忆中的蒋华东非常俊朗,并不像外界所认为的生活在社会最上层的人士总是肥油满面,他是个例外,他样貌很能迷惑女人,事实上也的确迷惑了太多女人,为他死为他痴为他终身不嫁。那是与生俱来的刚毅和风度,高大身躯与自然散发出的气场总存在着压迫对方的冷硬,从蒋华东以黑带商建立宏扬一夜之间成为南省霸主,这条路上的人对他丝毫不逊于黑帮上的人对他的畏惧与惶恐。 因为他不会输。 绝对不会输。 蒋华东这个人非常固执,在谈判场上沉稳得让人发慌,他永远面无表情,可眼神犀利锋狠,没有人不害怕和他对视,那是一种极刑,在他深沉的目光中,你能看到自己的慢性死亡。 蒋华东只要出现,不管是怎样场合,势必夺去全场的瞩目与惊叹。 而蒋华东还给了所有人一个更大的震撼。 数十年如一日爱着薛宛。 官宦与商人,占据着这个世界存在的最有利位置,他们能够运筹帷幄掌握百姓经济和命运的生杀大权,他们一跺脚,是裁员是死亡是法律,他们一叹息,是风云是惊涛是巨山。 对于女人,这个群体的男人有他们非常疯狂而纨绔的认知。 玩物,筹码。 用来互换和交易。 酒和女人,是许多互相来往的高层人士必不可少的调剂品,也是宴会上最靓丽的一笔牺牲品。 他们对自己的妻子已经谈不上忠诚与否,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背叛,妻子也会视而不见,并不敢过分苛责,因为这个位置可以由任何女人代替,他们的丈夫掌握了一切权力。 想要稳定婚姻,就要有容人之量,有识趣之度。 他们习惯了无视女人的感受,在自己的权势和财富的世界更杯换盏谈笑风生,当他们觉得这条路上的人都是如此时,蒋华东给了所有人当头棒喝。 他和蒋华东的私交算不上多么亲密,可也非常友好,商场里没有人不知道,蒋华东爱妻如命,从迎娶薛宛到双双离世跨过了人生漫长的三十多年,他没有做过丝毫背叛妻子的事,就连商场上试探他脾性送绝色美女的合作伙伴,都惊讶于他竟然能坐怀不乱,真是对别的女人连看一眼都不曾。 薛宛艳吗,艳。若不然做不了四十年前的夜场第一花魁。 但她远没有资本让一个如此强势的男人穷尽一生珍爱为宝。 可她就做到了。 世上有蒋华东曾那样深爱薛宛,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给了她男人全部的柔情。 他缓慢走出吊唁大厅,站在门口摆满了花圈的位置,回头看了一眼大厅正中蒋华东的遗像,他心里怦然一动,妻子从一旁走来,挽住他手臂,“蒋太太也去了,我刚听蒋小姐提起,蒋总可能不愿意让别人议论自己太太,毕竟她从前的事,很不光彩,其实这有什么,死都死了,尘归尘土归土,从此世上再无蒋华东和薛宛,谁还会议论故去的人。但不得不说,他对蒋太太真好。做女人当做薛宛。” 男人握住妻子的手,视线里她苍老的脸,和他记忆中养在外面别苑青春靓丽的女人浮现在一起,他忽然红了眼眶,“这些年我对不住你,以后再也不会了。剩不下几年活头,我好好待你。” 婚姻对于不相爱的人是一汪死水般的湖泊,没有半点波澜,鸦雀无声。 婚姻对于相爱的人是一场狂风暴雨,曾飘摇、曾激荡、曾碰撞,最终一切的一切都在坚韧和扶持中,迎来雨过天晴。 蒋相思说,“我爱父亲比爱母亲更多,我根本不敢想当母亲去世,父亲是怎样瞒着我和升平,一个人守在那空荡苍凉的房子里,焚化安葬母亲,度过那艰难的一个月。除了那把伞和母亲的照片,他还靠什么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父亲躺在床上我根本不敢认,他的脸怎么会那么苍老,浑身都是冰凉,他死死握住那把伞,我根本抽不走,于是就那样和他一起烧成了灰烬。母亲带走了他对这个世界全部的眷恋。” 蒋华东的死,使宏扬群龙无首,内部正在翻涌,分歧结党很严重,几乎每个高层干部都拉拢了一些人脉,如果再不加以抑制,便会四分五裂,宏扬本身在这几十年中的经历就很坎坷,期间因为蒋华东的缘故而几次易主,最后都因为自身强大的实力和蒋华东重新接手后的运筹帷幄而起死回生重攀辉煌,蒋升平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资格推卸掉这份重担,宏扬是父亲一生心血,他是蒋华东的儿子,就要扛起那份属于父亲的血性。 葬礼结束后第三天,蒋升平联系了前不久因为肺部感染住院才康复回家修养的古桦,他跟随蒋华东建立弘扬,在内部资历最老,也非常有威望,蒋华东名下全部股份都交给了蒋升平,但他还需要一个引荐人将他带入宏扬做担保。 蒋升平进入宏扬掌权第七天,曾经一名老客户单方面解约和宏扬的合作关系,财务部经理告知蒋升平对方已经把违约金打入账户时,他脸色格外难看,非常烦躁扔了手中文件,洒了一地纸张。 财务部经理大气也不敢喘,垂头一动不动,蒋升平虽然年轻又和善,但眉目间的凌厉仍旧有蒋华东几分神似,他发怒时同样令人胆颤。 这件事在宏扬内部引起轩然大/波,解约的老客户与宏扬合作往来有二十多年,关系保持很和睦,也是蒋华东最看重的合作商之一,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年轻气盛的蒋升平,认为他的决策出了问题。 蒋升平坐在会议桌上听着其他高层的口诛笔伐,他始终不发一言,那名五十多岁的总监说得非常激动,几乎要站起身直指蒋升平的鼻梁,“蒋总太急于求成,我不否认下压利润比重是一件对我们有利的决策,可老蒋总在位时,都不会这样一概而论,对于和我方合作关系保持二十年以上的老客户,我们应该给予部分优待,一直都是四六,突然通知对方三七,没有任何缘故,任谁都会不痛快,照这样下去,宏扬所有的客户都会另择高枝,我们还开不开,指望着这些新公司吗?在市场上没有口碑做支撑,就是一个集团将死的日期。” 在这名部下的声讨下,其余高层也都蠢蠢欲动,秘书坐在蒋升平右后方朝前探了探身体,喊了他一声,蒋升平垂眸盯着桌上摊开的文件,大约有三名老客户提出了解约,他闭上眼睛吸了口气,猛地一拍桌子,突如其来的巨响吓退了所有要张口说话的人,都直愣愣望着他。 “时代需要变革,才能保持它的凝聚力和发展,公司同样不能一成不变,我承认我没有管理方面经验,但我有胆量,我敢拼敢做,不计较输赢和赔赚,我父亲曾经建立宏扬,也是凭借一份气魄,他同样没有任何商业方面的知识,可没人敢否认我父亲的成功和能力。说句直白的俗话,商业界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是蒋升平,不是蒋华东,我无法领略父亲经营的精髓,自然不能完全照办他的模式,下压利润比,暂时是合作公司吃亏,但我下压的前提是,宏扬给予更多市场平台,以我们最有口碑的产品以老带新,对方省去了高昂的广告费,省去了一系列宣传公关需要支出的人力物力,至少以千万计。我父亲在位时的老客户,一共有九位,只有三位提出解约,那是他们冥顽不灵不懂变通,只要有一个人支持,就证明这个决策有它值得执行的长处。” 蒋升平站起身,双手撑住办公桌的边缘,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掠过,“另外,我很尊重每一位高层,你们按照年纪都是我的长辈,跟随我父亲打天下,劳苦功高,可给了你们位置的是宏扬,主次永远不会改变。对我不尊不敬的人,请你认清自己身份。” 蒋升平从会议室内出来,身后仍旧鸦雀无声,仿佛陷入了一片沉寂的死湖。 他将西装扣子完全解开,扯掉系得很紧的领带,转手扔给了随行秘书,他用脚踢开办公室大门,周身散发出的戾气让秘书有些忐忑。 那帮老家伙以为父亲走了,他自己对商业并不精通,就能拿捏得死死的,蚕食宏扬的经济基础,瓦解掉客户资源,另起门户或者把他当政治傀儡吗。 蒋升平冷笑一声,商场如战场这话真不错,在庞大而诱人的利益面前,谁都可以反目为仇,何况原本就仅仅依靠一根经济绳索来牵扯的两端,一点不可调和的矛盾就能分崩离析。 “蒋总,程小姐过来要见您。前台那边没有预约,但她是您未婚妻,所以您开会时候总助擅自做主让前台请她进来。” 蒋升平轻轻嗯算是回答,他将手肘置在办公桌上,托住头部用力捏着眉心,商业管理方面他在上学时候副修过,但学得仅是皮毛,这十年都没有再读,他的确有些吃力,对于父亲的经营方式,这些高层都比他更清楚,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必须要转变为他能掌握的模式,否则他永远要被别有用心的人牵着鼻子走。 高层会议上他用气势压住了场面,不曾在下属面前露拙,可咬牙死撑不是常事,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有所突破堵住别人的嘴。 蒋升平第秘书吩咐说,“你把我父亲之前看过的所有经管书还有古助理曾经做过的全部会议笔录给我送过来。至于橙橙那边,你告诉她我现在没有时间,等我忙过这一阵,我去找她。” 秘书非常为难看了一眼门口,“可是…程小姐已经来了。” 蒋升平扭头看向秘书看的位置,程橙橙站在衣架旁边,黄色大衣被室内微有刺目的阳光投射的很晃眼,她带着一点怒气说,“葬礼过后你连个电话都没给我打。” 蒋升平抬头看了秘书一眼,秘书离开会意,她点头说,“蒋总我先回办公室整理您要的资料,您有事拨打内线找我。” 秘书走后,蒋升平站起身走过去,他伸手要拉住程橙橙,却被她赌着气躲开,“谁让你碰我。” 程橙橙扫了一眼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和报表,又想到在来的路上,有不少员工并不认识她,在私下小声议论着新蒋总远不如老蒋总的杀伐果断,非常犹豫和妇人之仁,也许宏扬气数已尽。 程橙橙有些心酸,他们并没有看到蒋升平为了做好已经牺牲了什么,牺牲了他挚爱的飞行事业,他从小到大的梦想,他的全部私人生活,甚至包括和她的爱情。 她也在他的牺牲中,渐渐失去了希望和勇气。 这世上只有一个蒋华东,不是所有人都有他那般的天资和城府。 蒋升平在飞行专业是一个天才,可在商场上,他还只是初出茅庐。 “我知道你难过,叔叔和阿姨都去了,他们很疼我,我也难受,我给了你缓冲时间,但是现在都过去一个月了,我们生活在一个城市,你能不能让我感觉到你心里还装着我。现在我们疏离得像陌生人一样,你和公司职员还可以天天见面问候一声,我算什么。” 蒋升平脑袋嗡嗡作响,程橙橙脾气很温顺,程毓璟从小对她的教育方式就是大家闺秀蕙质兰心,她轻易都不会和自己吵,更不会无理取闹,换做一般女孩,像蒋升平这样冷落,早已经闹得路人皆知,这一点是他对不起程橙橙。 可他现在也只能牺牲儿女情长。 他没得选择。 蒋升平想起多年前父亲惹了母亲生气腆皮赖脸的作法,他挤出一抹笑容,站在那里非常笔挺,“你看,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程橙橙不理他,蒋升平又想,他把另外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摆在额头上,“俺老孙去也。” 程橙橙面无表情。 蒋升平记得原先父亲这样,母亲都忍不住笑,他非常无奈的看着橙橙,“我现在很累。我从没有在公司实习过,我什么都不了解,我只能在经营的同时去一步步摸索。多少人在暗中盯着我,等我犯错借而一举吞并父亲庞大资产,颠覆宏扬在商界的地位。这么大摊子都扛在我肩上,我生怕走错一步,毁了父亲一辈子心血,让别人背后指点我脊梁骨,说我蒋升平不配做蒋华东的儿子,我不要把自己逼到这样的局势里。你理解我一下好吗。” “蒋升平,我已经二十八岁了,我想要一个真正能陪我一日三餐对我嘘寒问暖的丈夫,而不仅仅是一个名义上,在我需要他时,他忙,打电话关机或者秘书接通,想让他陪陪我,他不是办公就是应酬,连抱一抱我都是挤时间。我是女人,女人永远没有男人的远大志向,我也忙,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可我知道我一辈子的归宿不是事业,而是家庭。从我们正式确立关系到现在六年,见面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个小时。从来都是我迁就你,你有为我想过吗。这没有尽头的等待还有什么意义。这一次我真的想放弃了。” 程橙橙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平静的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她说完这番话后便毫无犹豫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透明的玻璃门外她身影一点点走远,最终彻底淹没在走廊尽头非常忙碌的人群深处。 蒋升平站在那里抿着嘴唇,垂在身侧的拳一点点握紧,他迈出一只脚想要追她回来,目光掠过窗外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上镌刻下的宏扬集团四个金光大字时,最终还是咬牙收了回来。 他不只是深爱程橙橙的蒋升平,更是蒋华东唯一的儿子。 他没有父亲的能力,可以完美平衡儿女情长与商场争斗,父亲从小就颠沛流离,在乱世中磨出了他不卑不亢的强大胸怀,他从小养尊处优,并没有经历太多尔虞我诈和人心险恶,他只能将全部的精力都赌在宏扬未来上,比父亲更加专注,不允许一丁点的旁骛。他目前状况并无资格追上去信誓旦旦给出一个明确时间,让橙橙再等多久,因为也许是一年半载,也许要漫长到十年八年。 如果她不等,那他就放手。 第三百零四章抉择一更 蒋升平坐在办公室内看一份昨天傍晚的会议记录,秘书拿着一张烫金邀请函从办公室外敲门进入,递到蒋升平面前说,“伊诺国际最新的一场慈善晚宴,邀请您作为贵宾携女伴出席。” 蒋升平非常不喜欢凑热闹,他蹙眉接过来大致浏览后,对秘书说,“可以不去吗,我对这些交际应酬并不感兴趣。” 秘书非常为难,“原先老蒋总在位时,都会参加,这样的晚宴看似并无用途,可是许多名流政要结党联盟的最佳应酬场所,老蒋总也是不喜和这些人接触,但也要给个薄面,毕竟宏扬目前是南省这边非常有名望的商业集团,如果不去会引来一些声讨和误解,比方说,我们对慈善事业不热衷,没有爱心不够仁善,对我们的声誉和口碑会造成一定影响,您刚刚执掌宏扬没有多久,借助这个机会打通一些新人脉和渠道,也是一个好机会。” 蒋升平握住请柬思索了片刻,“那好,你给我安排一下时间。西装我穿这一身就可以。” 秘书点点头,“那您的女伴是邀请程小姐吗。” 程橙橙作为程毓璟独女,应该是跟随父亲一起出席,但想必程毓璟也会非常愿意让女儿陪伴蒋升平出现在这样隆重的场合上,算是一种直接性的承认身份。 商业界对于蒋升平和程橙橙扑朔迷离的关系都非常好奇和窥探,但是他们没有正式在大众面前说过什么,而蒋升平也是在接手宏扬后才得到这样大的关注,所以之前他和程橙橙的往事没有太多人挖掘,目前也摸不清他的脾气,不敢往枪口上撞,直接爆料什么,蒋升平清楚这一次邀请程橙橙意味着什么,程毓璟一定会催促他们尽快结婚,但是蒋升平没有这份心思,他可以娶她,但一旦娶了,他不能像她需要那样,做到无时无刻不陪在她身边尽丈夫职责,他仍旧是以公司为家,把所有压力都揽到自己肩头,也许还要接手程氏,他会忙得连睡觉时间都需要强挤,那么娶程橙橙独守空闺吗。 他已经耽误她这么久,难道还要让她把仅剩的青春耗费在守住空房等他回家吗。 对于男人而言,一边是深爱女子,一边是道义责任,从来都是最难的抉择。 这天平左右摇摆,让蒋升平几乎透不过气。 他恨自己没有父亲那样的气度和本事,无法平衡,非要付出诸多努力,才能压得住这凌乱不堪的局势。 宏扬最动荡的时期就在此时,他一点心都分不得。 蒋升平深深吸了口气,他盯着手边的电话沉思了良久,最终说,“一定要带一个吗。” 秘书点头,“老蒋总原先只在一个特别重要的宴会上带了蒋夫人,其余都是请他私交很好的一位合作商名下娱乐公司的女星作为女伴出席,然后再支付对方一定的出场费用。不过老蒋总当初的威望和地位,就算不支付费用,也有许多女星亲自将电话打到秘书室或者前台来争取陪同机会,咱们宏扬集团总裁身份就是一块金字招牌,能够稍微沾上一点边,就会前途无量。” 蒋升平嗯了一声,“联系方式你有吗。找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星,什么领域都可以,安排司机去接她,提前二十分钟直接到举办晚宴的酒店门口等我。” 秘书迟疑了一下,很想询问是否需要请程小姐,但她知道上司的私事不好过问,尽管女伴也属于公事范畴,但沾程小姐的,都要谨言慎行,因为这位新总裁脾气实在比较古怪和沉闷,秘书说了声好,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蒋升平属于第一次出席这样晚宴,而且还是带着一个他自己都还没有完全适应的新身份,他非常茫然,但所幸他也遗传了蒋华东非常沉稳老练的性格,并不会露怯,气场仍然非常足,让人望而生畏。 蒋升平的女伴叫卢莎,二十三岁,穿着和妆容异常娇媚,看得出来是特意打扮的,宏扬集团蒋华东独子成为了新任总裁,一上任便做出惊人之举,切断了曾经经营模式,得罪了不少关系奠基都很好的老客户,早已是上层社会人尽皆知的新闻,从事娱乐界工作,经常会和富商官宦周旋,道听途说也略有了些耳闻。 她站在台阶上看着从车内走下来的蒋升平,她这算是第一次最真切见到他本人,从前会在一些有关飞行方面的杂志新闻上见到他,都是穿着机长服,比较阳光,但今天他和以往都不同,穿着精致的酒红色西装,梳着漆黑发亮的背头,非常的成熟英俊,眉眼之中颇有几分蒋华东的凌厉气韵。蒋华东曾迷倒了多少女人,他的儿子自然也不会逊色。 蒋升平抬头看到了她,因她这样出众的姿态而有些怔,他侧过身体微动唇形问给他打开车门的男助理,“这是谁安排的。” 男助理扫了一眼卢莎,“是秘书部总助给您安排的。天星娱乐公司旗下艺人。” “不会太张扬吗。就没有清婉一些的女人。” 蒋升平觉得最刚刚好的便是程橙橙,漂亮但不媚,纯真但不假,一切都恰到好处,不会过人惹人注目,也不会平淡无奇。 男助理很无奈说,“娱乐界大多这样,极少有您想要的清婉,那样也红不长久,哪怕一开始这样,之后也会变通自己的路子,这已经算是好一些的,您看那边。” 蒋升平顺着助理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两名从车上走下来的女人,也是在等人,穿着背部大开的礼服,露出股沟,蒋升平只看一眼便迅速将目光移开,助理看他微带局促的模样笑了一声,“对比一下,您勉为其难接受,现在也来不及更改。” 蒋升平解开靠近胸口处的第一颗纽扣,露出系得端正的领带,朝安静等待自己的卢莎点了一下头,算作打过招呼。 卢莎走上去两步,挽住迈上来的蒋升平手臂,大半身体都无骨似的贴住他,这样姿势让蒋升平蹙了蹙眉,身旁来往进出的大多是中年至老年的男人,各自挽着非常年轻漂亮的女伴,都很亲密和谐,他只是这样僵硬了一会儿,便顺从她没有将身体抽离。 礼仪小姐笑着从里面打开两扇水晶门,鞠躬示意将他们迎入,卢莎穿着高跟鞋和长过膝盖的旗袍,走路很缓慢,蒋升平为了配合她也走得较慢,一路上遇到不少客商打招呼,都有些惊讶的在看上去格外般配的两人脸上打量,“蒋总和卢小姐原来私交不错。她是这些年轻演员中最有本事的,蒋总眼光和昔年老蒋总一样刁,看人精准,口味也特殊,轻易都不肯松口,可一出手便将我们这些看不入眼的糟糠完全比了下去。” 旁边一位男人笑着说,“当年老蒋总夫人曾经跟随出席过一次南省最高规格的酒会,那一晚可是艳冠群芳,可惜如今都已经不在了,从此南省再无霸主,也寻不到那样让男人心痒的美人。” “哎,话不能这样说,老蒋总去了,这小蒋总怎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哪个领域不是后生可畏,你我这些老家伙也该全身而退,才不至于被打击得太狼狈。” 他们众人说笑着,蒋升平配合着一抹清俊的浅笑,却没有插言,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卢莎见惯了这种场面,对于蒋升平的不适应也看在眼里,她笑着伸出染了宝蓝色甲油的手,攀上蒋升平的肩头,轻轻在他西装上掸了掸,其实什么都不存在,她一边动作着一边压低声音对他说,“蒋总第一次参加,难免不习惯,等以后次数多了,也就当成家常便饭。” 蒋升平看着她攀在自己肩头始终没有拿开的手,她的手非常漂亮,那枚戒指每个角度打磨出折射的光束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按照她的年纪和知名度,买得起,但她身上散发出的气质,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在最肮脏的应酬中摸爬滚打出来的,蒋升平有些厌恶,他想要握住她手腕让她放开自己的西装,可在刚触及她手背,卢莎忽然非常灵巧的躲了一下,更加靠近他肩窝,她手指微微一夹,覆在他宽大的手上,以一个旁人看上去极其暧/昧的姿态定格住。 “我很仰慕蒋总年轻有为青年才俊。” 她吐气幽兰,紧挨着他脸颊一侧,蒋升平一向含蓄内敛,并没有什么和女人接触的经验,对于这样主动而妖媚的女人,更是第一次,他整个身体都因为空气中那抹似有似无的勾/人摄魄的幽香微微僵硬住,也仅仅是两秒钟,他视线内便闯入一抹身影,他瞳孔一缩,想要推开却已经来不及,程橙橙挽着程毓璟走进来,程毓璟正和一名迎上去的非常熟悉的商人寒暄,程橙橙正好将目光定格在他和卢莎交握的手上,她脸色没有变化,可眼神却凄厉得像一把尖刀,能活活割伤人心。 第三百零五章你的轮廓在黑夜之中淹没二更 蒋升平本能推开了卢莎,后者没有防备,身体晃着倾向一个经过的服务生,服务生吓了一跳,将她扶住后询问她是否有事,程橙橙的目光从卢莎脸上最终落在蒋升平的眼中,四目相视蒋升平心里一紧,他没有见过程橙橙这样的目光,带着控诉和悲凉,仿佛在质疑。 和程毓璟谈话的那名商人大约是尽兴了,忽然发出笑声,拍了拍程毓璟端着酒杯的手腕,非常的熟捻般,“我晚上到的早,在这边四下转转,看这里年轻人已占据了半壁江山,我在想是不是该退居幕后,给他们更多机会崭露头角,上了年纪思想顽固,很难跟上发展,是不如年轻一辈敢想敢做。咱们总是固步自封,很怕再冒险,几十年前的拼劲荡然无存。” 程毓璟说,“秦总正当壮年,怎么会退隐幕后,岂不是商业界一大损失。” 秦总感慨般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蒋升平,“蒋华东的儿子都这样大了,我们能不老吗。” 程毓璟微微一顿,他转身看向秦总手指的方向,蒋升平正在扶着卢莎等她整理高跟鞋,动作并不亲密,但在这样暧/昧灯光下,衣鬓云影暗香浮动,年岁相仿的一男一女总让人觉得格外不入眼,程毓璟的脸色沉了沉,他本能看自己身边的程橙橙,她面无表情注视着别的地方,眼底毫无波澜,似乎并没有看到。 程毓璟这段时间忙着程氏今年最后一款上市商品,冉倩又生了一场病,他两边跑忽略了程橙橙,这才发现她似乎许久没有和蒋升平接触过,曾经还总是拿着手机在客厅失神,最近就是捧着从公司带回的文件守在书房一熬就是天亮,人都明显消瘦了一些。 他握住程橙橙垂在身侧的手,她扭头看着他说,“爸,怎么了。” “心情不好吗,看你都不爱笑。” 程橙橙脸上表情僵了一下,“我都多大了,还能像小时候那样天天笑吗,这种场合当然要庄重,我哪能给您和程氏丢了面子。” 程毓璟温柔而慈爱得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你是爸爸的骄傲,是我的最疼爱的女儿,面子和权势在我眼中都不及你开心重要,我最不想看到你受委屈,不管为了谁,是不得已还是心甘情愿,你懂吗。” 程橙橙鼻头一酸,她垂着头,哽咽得嗯了一声。 她也不知道她和蒋升平怎么会到了今天这样,她赌气说了那番话,虽然确实那样想的,但如果他低下头来找她,她还是会原谅会等下去,从蒋升平离家上学到他做飞行驾驶员,这十四年时间她都在等,等待他已经是她的习惯,现在她终于要将这份习惯硬生生从生活中抽离斩断,却并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沉重。 卢莎的鞋跟因为刚才的一个踉跄和地毯的缝隙窝住了,有些不稳,蒋升平等她整理好之后,吩咐她站在原地不要动,然后走到程毓璟面前,喊了一声伯父。 程毓璟没有应答,只是垂眸盯着手中酒杯里浮动的液体,若有所思。 蒋升平抿着嘴唇看了眼程橙橙,她也没有理他,而是挽着程毓璟说,“爸,我们和秦叔叔去大厅吧,可能要开始了。” 他们越过蒋升平,如同没有看到他一般离开了原处,秦总和另外几名商人都主动而恭敬和他打了招呼,尽管蒋升平资历尚浅,又是晚辈,可宏扬与蒋华东这两个招牌将横空出世的他捧在了一个无人企及的高度,这份尊重自然是没有人敢不给。 也只有程毓璟能这样无视他给他一个下马威。 “怎么,我看程总和小蒋总似乎有些矛盾。” 程毓璟握着女儿的手,并没有回答秦总的话,秦总也没有强求,而是岔开话题聊了几句公事方面,正在说话的功夫,对面人群走来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年轻男子,和蒋升平年岁相当,正拿着一部手机接听电话,听语气大约是和下属,面色非常专注凝重,时而蹙眉时而轻启薄唇交待着,秦总在那个男人挂断后,朝他喊了一声,男人看过来,脸上露出一抹温和谦逊的笑容,迅速走来,对秦总说,“父亲找我有事吗。” 秦总掠过他耳畔看向他身后那一群同样西装革履但明显身份低于这些商业大鳄的人,“你在那边和谁接触。” “两名华茂的高层,谈论下一季度的新品主打,和我的想法有些出入,我刚打电话询问公司负责员工,看看能不能短时间改动出来。” 秦总伸手为自己儿子理了理领带,程毓璟仔仔细细端详了男人后,笑着说,“这是秦谬吗。一晃长这么大了。” 男人对着程毓璟鞠了躬,“程叔叔。” 他声音格外好听,程橙橙抬眸看了他一眼,长相并不出众,但非常白净,戴着一副眼镜,身材瘦高,倒是很儒雅。 秦总提起儿子眉梢眼角都是得意,“他两年前刚刚回国,拿了法学和经济学的双学位,回来后我就安排他在公司市场部门工作,也算是半个基层,他非常有出息,去年升了经理,按照今年成绩来看,我恐怕要给他调入高层任职了。” 程毓璟听着看秦谬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秦总儿子自然是虎父无犬子。” 秦总别有深意看了看程毓璟身旁的程橙橙,“我有三个儿子,只有秦谬最出息,程总只有一个女儿,可巾帼不让须眉,多少商人都羡慕程总好福气,女儿这样聪慧漂亮。” 秦谬站在身旁一直凝视着程橙橙,他很小就离开中国,极其年幼时父亲和程毓璟有些往来,但两家从未私下见过,前年回国听说程氏集团总裁膝下无子产业后继无人,可有一个女儿非常能干,没有大家闺秀的娇气任性,做事以严谨著称,从未出国任何纰漏,经营下属颇有一套。 今天见到后才发现,原来长相也明媚动人。 蒋升平站在一处灯光之下和两名市里的政客寒暄着,他距离程毓璟这一方非常近,自然能听到对话,也能看到秦谬凝望程橙橙的眼神,他是男人,就算在感情方面接近空白,却也察觉到秦谬的别有所图,他抿着嘴唇,根本听不进去周围人在和他说什么,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程橙橙单纯美好,家世显赫,觊觎她的男人自然不会少。 秦谬胜在有足够时间陪着程橙橙,慢慢攻克她,而蒋升平输在他全部精力都压在了宏扬上,无法给予一个女人最渴望的痴缠和风月。 临近深夜,这场宴会终于散了。 三三两两的宾客由礼仪小姐引领带出酒店,他们都是气定神闲,脸上能窥见的只有几分倦色,但随行女伴却因为挡酒而喝得步履摇晃,蒋升平把卢莎安顿在了酒店三楼一间套房内,自己则带着助理从大门出来。 程毓璟和秦总聊得非常酣畅,又相约到去茶楼用夜餐,离开前秦总让秦谬送程橙橙,眼神透着深意,程橙橙装作没看到,对秦谬并不热情,也不冷淡,挑不出错,可也看不透。 蒋升平站在台阶上捏着眉心,他耳朵里嗡嗡作响,全都是那些人阿谀奉承天花乱坠的言辞,他终于理解为什么父亲也不喜欢这样看似简单实则处处暗藏玄机的宴会,蒋华东不喜欢勾结党羽,完全凭借自己实力和眼光赚钱,在商业界缓慢扎根,而这些变着法要走捷径的人,和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保镖打开车门,掌心护着蒋升平额头,在他弯腰进入的前一秒,忽然又直起身体,他侧头看向路灯底下,眼神精确无误定格在程橙橙脸上,橙橙也看到了他,上一秒在和秦谬说话的唇倏而阖上,蒋升平看了半响又将目光落在她旁边的男人身上,他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如同在看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眼眸深沉像一潭见不到底的汪洋,这样凝视了片刻,他重新转过去身体,躬身坐进车内。 秦谬看着程橙橙微变的脸色,笑着问她,“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将目光收回,“没什么,看到一个熟人。” 秦谬若有所思凝视蒋升平车离去的方向,“宏扬新上任的蒋总,在业界颇有微辞。因为他太年轻,从前做飞行驾驶,没有任何商业经验,完全是依附他父亲的威名坐在这个高位,不过我倒不这样认为,还是这些评价的人目光短浅,蒋升平这样年轻就有他独特的创新思维,头脑很不简单,他父亲是一个传奇,他就算再平庸,也要比常人强得不是一点半点,何况他还不平庸。” 秦谬的司机按了喇叭,从后方停车场开车过来,从驾驶位步下打开车门,喊了一声“秦经理。” 秦谬看了一眼,对程橙橙说,“不如我送你回去。你刚才喝了酒,不方便亲自开车。” 程橙橙不喜欢由司机接送,所以她并没有雇佣私人司机,从来都是自己开车出行,她宴会上喝的红酒后劲很大,现在被风一吹,觉得头都是胀疼,她点点头说,“那麻烦你了。” 秦谬温润一笑,“我的荣幸。” 第三百零六章偶遇一更 秦谬对待程橙橙非常殷勤,接连在下班后约她出去了几次,程橙橙在之前这么多年都摆出一副温和中透着无法靠近的疏离清冷姿态,忽然和秦谬来往这样频繁,程毓璟觉得很意外。 这天傍晚程橙橙又提着背包从楼上下来要出去,程毓璟放下手中的报纸喊住了她,指了指对面单人沙发,“我和你聊聊。” 程橙橙看了一眼腕表,“爸,我时间来不及了,我约了人,就在小区门口等我,迟到不太好。” 程毓璟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约了秦谬吗。” 程橙橙嗯了一声,垂着头不说话。 “你打算和他来往下去,进一步发展吗。” 程橙橙张了张嘴吧,眼前闪过蒋升平那一天在办公室内的犹豫和疲惫,她赌气说,“顺其自然。” 程毓璟非常了解这个女儿,同样也了解蒋升平,蒋升平性格有一部分很像蒋华东,但又有一部分完全和他父亲大相径庭,蒋华东从小生活环境很自我很黑暗,他比较大胆,也有过人的魄力和胆识,但蒋升平太过一帆风顺,他很害怕宏扬这份无法推卸掉的巨大压力,所以处于极端迷茫和惶恐时期,生怕做错事毁了蒋华东一辈子的心血,被别人指点说,他无能不配做蒋华东儿子。 拥有那样一个风云传奇的父亲,对蒋升平而言是福也是祸。 程毓璟非常理解蒋升平,他的确没有时间陪伴程橙橙,他前天深夜加班从程氏集团离开后,特意拐了一个弯去宏扬大楼底下看了一眼,蒋升平的总裁办公室灯火通明,那时已经快要午夜了。 可女人之所以被世俗看作非常的浅薄和感性,就因为不管多么伟大的女性,她也有逊于男子的度量和胆识,尤其在感情方面,她更愿意相处和陪伴,而男人却把过分精力放在开拓事业与巩固地位上,尤其是这种处于一个极高位置自身都非常惶恐会掉下来的成功人士。 宏扬旗下涉足的领域和品牌太多,庞大而繁重的经济压力和社会地位使初出茅庐的蒋升平是喘不过气的,他松懈掉感情这根弦,冷落了程橙橙无可厚非,但这个年纪的女人不再是十八九岁的女孩,奔三是接近青春尾声的阶段,程橙橙对于感情的迷茫和未来的恐惧比蒋升平更重,两个互相没有安全感的人碰撞到一起,造成这样局面也在意料之中。 程毓璟注视了女儿良久,他说,“只要是你的,多久也不会有变数,不是你的,即使短暂握在手中,他早晚还会溜走。你蒋叔叔和他最开始的妻子还有薛阿姨之间的感情就是最好的例子。我敢说即使你蒋叔叔和薛阿姨一辈子没有成婚,他们还是会在一起过到白头,升平是他们的儿子,自然不是玩弄感情的人。但爸爸并不干涉你的选择,你真的喜欢秦谬,我没有意见。只是橙橙,不要做使自己后悔的决定,升平也很倔,很多事一旦迈出去,你回头他也未必肯了,懂吗。” 程橙橙满怀心事坐上秦谬的车,他一边把持方向盘说着一些很有趣的事,一边侧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和反应,在发现她心不在焉,他便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将音乐打开,播放了非常舒缓的一首西方乐曲,逐渐放缓了车速。 半个小时后秦谬将车停在一家法式餐厅门外,这边地点很繁华,用餐都要提前预订位子,或者花一笔多余费用,直接买下餐厅给临时预加客人保留的位置。 秦谬一边解下安全带一边透过车窗指了指外面的餐厅牌匾,“这家鹅肝非常好吃,有独特的酱料,你能吃甜吗,也有纯咸味道。” 橙橙橙说,“我对于食物方面并不挑拣,什么味道都可以。” 秦谬笑着说,“难怪我接触的许多生意人对你评价都很好,你非常简单温和,不会使对方在某些事上因为做决断而无助。” “是吗,其实我也要看对方是谁来改变自己的态度。” 程橙橙和秦谬走进餐厅,在服务生的安排下选择了最清净的靠近鱼缸位置,程橙橙很喜欢鱼,各种各样漂亮的金鱼,也正因为这样她从不吃鱼,程毓璟不止说过她一次,鱼有非常高的蛋白和营养,是其他食物无法取代的,但程橙橙性子也很固执倔强,她就是死活不肯妥协,只要餐桌上摆着鱼,不管做工怎样精致养眼,她都绝对不触碰一下。 秦谬为她点了一份鹅肝和新推出的果浆餐点全套,为自己也点了一份同样的,只是把餐点换成了蔬菜。 程橙橙第一次到这边吃饭,对于味道并没什么特殊评价,只是非常喜欢环境,不同于其他法式餐厅的优雅和奢华,这边带着几分中国风的古朴,而程毓璟就非常喜欢中国风韵的东西,所以深受父亲影响,程橙橙也是。 秦谬花费了很大精力才调查到程橙橙的一些喜好,比方她喜欢的颜色,喜欢的花束,喜欢的衣服和珠宝牌子,为了能够以最短时间追求到她,秦谬还专门制定了一套绅士攻略,和他本身气质非常相符,而这几天他对程橙橙送出的别出心裁也不会贵重到令她尴尬的礼物都使她颇有好感,也不再似最初那样疏离难以靠近。 他们正在用餐过程中,门被一位男助理从外面推开,进来两个人,女方戴着宽大墨镜,男方西装革履,脸上难掩疲惫,在服务生的指引下,坐在了紧靠橱窗后方为屏风的位置。 墨镜被女人摘下,露出精致年轻的面庞,服务生微微一愣,不可置信说,“您是卢莎小姐吗?” 卢莎笑着仰起头,“是我,您好。” 服务生捂住自己胸口,脸上是浓郁的喜悦,“我真的见到您了吗,我都有点不敢相信。我非常喜欢您拍摄的每一款杂志,您的衣着风格真的太好了,我私下不工作时也会买一些您同款的服饰来模仿您的装扮,不过我能力有限,基本都是买高仿。” 卢莎并未因对方是底层服务者而显出半分不耐和敷衍,她脸上始终保持得体端庄的笑意,也不知道是否单纯做给对面的男人看。 服务生在点餐时一直用余光瞄着那名男子,她觉得自己也似乎在哪种渠道见到过,看穿着是商务人士,在她正想自己观察他的脸时,卢莎已经点好了餐品,笑着对她说了声谢谢,她也不好再继续久留,便转身离开了餐桌旁。 卢莎看了一眼对面男人,他依旧没有摘掉墨镜,遮住了上半部分脸,但不影响他只露出鼻子和嘴唇而显得格外英挺神秘,俊朗的男人不管怎样隐藏都散发着使人着迷的味道。 那是一种叫作魔力的剧毒。 只能依靠爱情为解药,否则便会溃烂。 爱上普通男子,爱而不得只能使你痛苦一段时间,而爱上不普通的男子,你便会为之疯狂,直到变成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的魔鬼。 卢莎能够把他约出来,也是精心部署了很久才成功。但他的不情愿她也看在眼里,只能为此装疯卖傻,当成自己不识趣。 她自从出道至今,在娱乐圈的口碑还不错,相比较一些搏出位不择手段的女星,她属于公众眼中非常青春低调的一类存在,拍摄的大片也多以清冷为主,所以宏扬集团最新一款城市主打广告,选择了她作为全年代言人。 卢莎本身很有手段,却不外露,这样的女人属于最难对付的,也很难被察觉她的狼子野心,她利用这样工作机会为自己谋私,宏扬公关部和她经济团队已经接触了很多次,都被以各种并无法挑出错误的很谦卑温顺的借口推辞掉,而由于之前早已造势会和卢莎进行新期合作,也不好无缘无故换合作方,只能这样暂时拖着,致使合约迟迟不能签署,而眼看拍摄在即,公关部只好上报蒋升平,他不得不挤出一个小时时间邀她进行签约,原本定在宏扬的会议室,卢莎在签约后提出要一起吃顿饭,蒋升平实在不好推拒,只能选择距离宏扬较近的这家法式餐厅。 服务生将食物全部上齐后,那名随行的男助理从皮夹内抽出一沓纸币,大约有五千块,放在服务生的托盘内,“零头不必找。” 服务生退下后,始终一言不发专注透过墨镜看平板的男子终于将墨镜摘下,接过男助理递上来的消毒湿巾,在指尖擦拭了几下,随手放在桌角。 卢莎喝了一口果汁,目光落在面前的餐盘上,晶莹剔透的白色果酱散发出很诱人的清甜香气。 “蒋总喜欢吃羊排吗,我一直觉得美式作法最好,比较精致。” 蒋升平正用叉子插住一块蔬菜放进口中,他听到卢莎说话眼皮都没有抬,非常敷衍说,“我觉得都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仅隔了一扇油画屏风,程橙橙非常清楚听到了蒋升平的声音,她整个身体都是一僵,她端着杯子的手完全顿住,许久都没有动。 秦谬察觉到她的失态非常不解问了她一句怎么了,程橙橙眼底有微微泛红,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握住,指甲都嵌进掌心,疼得她只能咬住牙才能克制要冲破喉咙的声音,她挤出一丝格外勉强的笑意,“没事。” 秦谬目光从她眼睛部位缓慢下移,最终定格在唇位置,他朝前微微欠身,伸出指甲修剪得非常干净整洁的手,蹭在她唇角,略带粗糙感的指腹缓慢擦拭了一下,程橙橙因他的动作身体紧绷住,这样煎熬了两三秒钟,秦谬将沾了一点酱汁的指尖递到她眼前,笑着说,“抱歉,是我冒昧,吓到你了。” 程橙橙从没有和除了蒋升平之外的男人这样亲密接触过,她过的始终是被保护在父亲权势羽翼下非常单纯高贵的生活,所以秦谬的亲近使她脸控制不住红了红,秦谬觉得很有意思,这样世道能因为一个小小动作就反应这么强烈敏感的女孩,实在太不多见,一般连小学生吻一下都会习以为常,这点小事使秦谬内心深处觉得程橙橙一定非常清白美好。 有关微信免费公告 后天彻底完结啦。 跟大家说下这两件很重要的事!微信公众号上推出了免费追更VIP的功能,可能有的已充值的读者会觉得不公平,但其实这两种方式是有区别的,微信那边主要是为了给充值不方便的同学一个的机会。当然和我们充值的方式是不能比的,微信更新的很慢,目前只能每天顺序解禁一章,不是最新章节,是从上架章节46章开始,内容也会有所删减。 而我们在网站花钱订阅的朋友,可以在第一时间看到最新的更新章节,而且只要订阅过,可以随时翻阅前面的任何一章,都是完整版的哦。 在微信追更的读者也有不少喜欢花样年华的朋友,私信我问怎么打赏,然后到网站来购买道具支持这本书,在这里谢谢这些朋友了。 所以呢,大家不要觉得有什么不公平,其实是方式的不同,在支持上是相差不离的,我也绝对不会说用自己的心血不公对待读者。请大家放心! 对了!说到电影,可以透露给大家一个好消息,这本书的影视正在谈哦!也就是说,大家很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在荧幕上看到薛宛~ 另外,微信公众号和微/博上都是我自己发布的一些个人动态,两边都可以问我一些有关文的问题,我会尽力回复哒!大家都知道发微/博更方便,所以我的生活动态、一些关于新文发布、旧文影视改编的相关消息,会在微/博第一时间跟大家说哦~~ 微信公众号不像微/博那样公开,推送给大家的消息也不如微/博方便,所以编辑会帮我一起运营,有些不适合发在微/博上的内容我就会发在微信上。公众号有很多功能,我和编辑正在研究怎么样提供给大家更多福利,组织各类小活动,让大家都可以参与进来!~ 第三百零七章喜欢二更 程橙橙的晚餐吃得很少,她一直在愣神,听着身后屏风内传出的说话声,她心底都是窒息。 蒋升平平时话不多,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和人接触时足够温和,但满眼都透着淡漠疏离。他上学时候就这样,老师和同学喜欢倾慕他的同时也有些发怵,他性格实在太古怪。后来工作,蒋升平更是惜字如金,能一个字解决问题绝不说两个,以致于所有女空乘都在背后议论说,他声音可真好听,要是能多听听就好了。 冷酷这一点和蒋华东非常像,薛宛也不止说过一次,男人沉默是好事,喜怒不形于色,不为任何人与事失控癫狂,无法被人掌握到软肋,也不会言多必失。在事业与交际上,这是一个长处,可在感情内过分沉默会让女人心累。 可蒋升平的性格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薛宛用了漫长的说教都没有改过来,最终也放弃。 但程橙橙是例外的,蒋升平对待她,总是很纵容很呵护,不管她怎么任性撒娇欺负他,他都保持温润的浅笑,仿佛乐于被她折磨,程橙橙也一直以为,蒋升平全部的温柔都独属于自己,就像蒋华东一生只对薛宛深情,可她错了。 人都是会变的吗。 听着屏风后传来的对话与笑声,程橙橙的心一寸寸凉了下去。 卢莎正拿着一个平板播放她之前拍戏的照片,都是很丑的,蒋升平从没见过这么丑的女人,任何女人在他面前总是打扮非常靓丽,为了能得到他一眼垂怜,还是第一次有女人把这么不堪入目的脸摆给他看,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经纪人跟我说,男人能屈能伸,女人也要有这个度量,娱乐界多难混啊,条件好的一抓一把,人家还有后台有干/爹,我什么都没有,全靠着自己拼到现在,哪敢在剧组找架子,让我怎么样我都不会拒绝,喏,这么丑的我都不在乎。不过我也算苦尽甘来了,能和宏扬合作,抱住蒋总这棵大树,以后圈子里没人敢小瞧我,我也能尝尝当巨星的滋味。” 蒋升平的食指和拇指缓慢转动着墨镜,他盯着卢莎若有所思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从没有要利用我的公司和权势捧你,我父亲在位时和你们这个圈子的女人几乎不枉来,我也和你接触过的商人不同,聘请你做宏扬的城市代言,仅仅是局限于这份工作,我也并不希望,以后你再借口公事对我下属为难,非要逼我和你见面。” 卢莎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样搪塞,但她看得出,这个男人情史很空白,非常容易上钩,因为他本性在男欢女爱中很单纯,面对手段非凡又美貌的女人,总是比情场浪子要更偏激点,卢莎毫不畏惧和他对视,然后笑了一声,这一笑万千风情,不同于程橙橙的纯洁明媚,而是极致的媚骨,看得蒋升平心口一窒。 “蒋总不试试怎么知道就无法对我动心呢,我的猎物从不会跑掉。” 她靠前倾了倾身体,两根手指托住腮部,抿着红唇。 蒋升平嘬了一口红酒,将系得很紧的领带扯开,他微微觉得燥热,男助理在一旁看到后,俯下身体在他耳畔小声询问,“是否用餐后您和卢小姐再安排其他项目。” 蒋升平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助理,“还有什么项目。” 他的语气有些不善,男助理拿捏不准他的脾气,不敢再接茬,蒋升平哼笑了一声,“文件堆积如山,你觉得我有时间享乐吗。我并不喜欢身边人太乖张擅自做主揣摩我心思。” 男助理点头说了声是,直起身体退后一步,在他视线收拢朝前时,他看到了背对着屏风而坐的程橙橙,心里咯噔一下,他本能看向还没有发现的蒋升平,又碍于他刚才那番警告不敢再置喙什么,便装作视而不见。 蒋升平看了一眼腕表,距离他和卢莎从公司出来到这边用餐已经过去了五十八分钟,他耽误了查阅翻看大约六份文件的时间,也耽误了开一个小型高层会议的时间,他闭了闭眼睛,压住心底这份躁动,再次睁开时眉目一片清明疏冷,“卢小姐——” “蒋总可以称呼我莎莎,一般人都这样喊我,我觉得卢小姐这个称谓太尊重化,而您我的身份和地位,显然我担不起。” 蒋升平被这个女人缠得脑袋疼,他随后嗯了一声,“莎莎。” 程橙橙之前一直在听亲谬讲他国外求学时的趣闻,而蒋升平这声莎莎却正好是亲谬声音空档期,她非常清晰的听到了,于是手中叉子在几番不稳的摇晃后,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西餐厅很安静,这一声惊动了蒋升平,他倾身朝前方地面看过去,只看到一个白皙纤细的手腕捡起那叉子,手腕上没有佩戴任何饰品,非常干净间简洁。 他并无察觉将目光收回,起身拿住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在男助理的服侍下穿好,戴上墨镜。 “我真的很忙,有什么公事问题,通过我助理或者公关部交涉,不必再麻烦我,这点小事除了签约和样片观摩,其他过程我都不会过多关注。” 卢莎还要说什么,蒋升平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座位,头也不回朝着门口走去,卢莎心有不甘追上去,男助理伸出手臂拦住她,“卢小姐,蒋总意思很明显,请您有事联系我和公关部职员,必要再打扰他。” 卢莎看着男助理横在身前的精壮手臂,微微笑了一声,语气温和而谦谨说,“庞助理,蒋总是否从未有过和我这样身份的女人共进晚餐。” 庞助理想也没想,“自然没有。” “那么庞助理还看不清形势吗,签约后蒋总可以安排一个庆功宴庆贺我的加盟,他本可以不来陪我,但却亲自推掉公事时间来和我用晚餐,这意味着什么,我想再清楚不过,蒋总本身性格比较沉闷,这点谁都清楚,能走到这一步,我想我的地位还是特殊的。未来事的发展谁也说不准,对吗。” 男助理蹙眉,拦住她的手臂微微松动了一下,借助他犹豫的机会,卢莎笑着推开他,快步追出去,而在这时蒋升平正靠住车身拨打一个资深客户的电话顺便等待助理,见卢莎忽然出现,他微微蹙了蹙眉,和对方简单说了两句便匆忙挂断。 “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蒋总不能屈尊降贵送我一下吗。只有一辆车,难道蒋总让助理送我,您这样身份步行或出租吗?我想我们都不适合。” 蒋升平看了一眼时间,从宏扬到餐厅最快也要十分钟,但此时是下班高峰期,走繁华地段恐怕堵车要半个小时,丢下她一个女人等车也很失礼,他只好看了一眼庞助理,“先送卢小姐回去,再开回宏扬。” 卢莎笑着说了声谢谢,拉开后方车厢的门坐进去,蒋升平刚要弯腰进入,忽然听到身后有熟悉的说话声,他脊背猛地一僵,转身看过去,程橙橙身侧跟着正在公文包中翻找什么的亲谬,她直视他的方向,脸上是决然和冰凉。 第三百零八章受伤三更 蒋升平活了三十年,从没有过这一刻的慌张失措,在他看到程橙橙几乎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除了那一抹令他心疼的冷漠。 他走上去两步,程橙橙一动不动,就那么眼神凉薄的望着他,用一种无声的质疑在控诉。 蒋升平觉得很无力,他连解释都不知从何说起,他以为她也经商,明白商人在应酬方面的不可推脱与逢场作戏,但程橙橙除了正经的公事外,所有掺杂一点利益色彩的应酬都被程毓璟一力阻挡,她可以大展身手,却不会被谁伤到,因为她是完完全全被保护在羽翼之下,可蒋升平不同,他已经没有了父亲,失去了最大的保护屏障,真是连试水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一口气推向了这商场看似风光实则惊涛骇浪之中。 他要顶着要踩着的天和地,要面对的风与雨,都只能靠着他一己自己去闯,除了他自身存活的希望,还有宏扬这个巨大的担子。 他必须活得比所有人都成功,才能配得起他的姓氏。 蒋升平刚想伸出手,秦谬忽然在旁边出声,他一只手轻轻拉开程橙橙,另外一只手朝前伸展,对蒋升平说,“蒋总,久仰大名,宴会时没有机会和您过多接触,是我失礼,请您多担待。” 蒋升平不得不将目光从程橙橙脸上收回,他看着秦谬,本能的抗拒与敌意让他的眼神有些凌厉和不善,秦谬在商场时间不长,可比蒋升平更有经验,察言观色是他非常出色的一个本领,他仍旧挂着很友好的笑意,手伸在半空,没有任何尴尬之色。 伸手不打笑脸人,蒋升平面无表情,眼神的锋芒和阴狠收敛了一些,他和秦谬握住手,暗暗较劲,力气都用了极致,蒋升平遗传蒋华东的硬骨头,倔强不认输,力气更是比寻常男人大,秦谬文质彬彬,根本承受不住,不过三秒钟脸上就有些发白,布了一层浅薄的汗珠,程橙橙的目光始终定格在从车内探出半个身子的卢莎脸上,没有看到两个男人之间随时爆发的电光火石。 秦谬的用力对蒋升平而言如同挠痒,他十四岁和蒋华东扳手腕输得很惨,但除了蒋华东,他和谁比试都能赢,跆拳道在很小时候就已经出师,一个人打四五个轻而易举,十个八个刚刚有些吃力,在蒋升平清楚听到嘎吱一声脆响时,他满意的勾起一抹浅笑,将手松开,秦谬迅速收回,他用另一只手捂住,似乎是指骨错位,他的脸色惨白,看着蒋升平也不似刚才那样友善和谦卑。 “蒋总这是什么意思,愚公于私我都不曾冲撞您什么。” 蒋升平从西装口袋内摸出一块方帕,优雅得擦拭指尖,“只是本身比一般人力气大,掌握不好力度,秦经理受伤我承担全部医疗费用。” 他转身喊了一声庞助理,他迅速从驾驶位下来,走到蒋升平身边,恭敬询问什么吩咐,蒋升平指了指秦谬的手,“带秦经理到医院看伤。” 程橙橙扭头看向秦谬的手,食指是弯曲的,她轻轻触碰了一下,秦谬便疼得闷哼出来,她气得脸色一白,“蒋升平你干了什么?” 蒋升平还没有回答,秦谬用另外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语气低柔说,“没什么,蒋总可能因为老蒋总的缘故,力气惊人,我没有什么准备,握手时候挫伤了而已。” 程橙橙当然知道是蒋升平故意的,谁握手还会用狠劲,明显是带着敌意。 她狠狠剜了蒋升平一眼,扶住秦谬的手臂,“我带你去医院。” 蒋升平胸口一紧,程橙橙那一眼剜在了他心上,他握住拳头,转身看着她扶住秦谬进了一辆车中,脸上是焦急和心疼,他忽然冲过去,一把扯住她手臂,在秦谬惊诧的目光中,抱住程橙橙在怀里,辖制着她走到自己车旁,他拉开车门对卢莎说,“下来。” 卢莎一愣,没有反应过来,蒋升平极其不耐握住她手腕将她往路旁一丢,裹着程橙橙滚了进去。 庞助理非常有眼力,他安抚了卢莎两句,便走过去把车门关住,并且升上了挡板,与外界嘈杂凌乱的声音隔绝,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什么。 程橙橙被蒋升平压在身下挣扎着,他眼睛都是血红,“才多久,有一个月吗,程橙橙你也太耐不住寂寞了。” 她挣扎的动作一顿,蒋升平忽然低下头,狠狠吻住她嘴唇,有樱桃味道的唇膏在舌尖散开,蒋升平最讨厌的水果就是樱桃,可他却很喜欢程橙橙唇上的味道,仿佛是令人上瘾的,他怎样辗转都觉得不够,便更加深入的吻着她。 程橙橙始终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这张脸,除了六年前在他卧房两个人肌肤之亲曾有过这样的亲吻,其余时间连见一面都很难,她抱住他央求她再陪自己一会儿,他都会像对待一个无知任性的孩子那般,摸着她头发说,“好了,我真要走了,不能耽误航班。” 程橙橙觉得这一刻特别心酸,为什么男人总要等到感情出现了破裂,才知道回首挽救。难道拼凑上那个裂缝,就能完好如初吗。 蒋升平的身子渐渐滚烫起来,在他的手伸向她衣服内时,程橙橙忽然一把推开意乱情迷的他,蒋升平没有防备她会这样,头磕在车顶上,发出一声闷响。 “蒋升平你到底要怎样,分手是你提出来的,我和别的男人接触是我的自由,我并没有背叛你,你也没资格干预和伤害。” “我没有提分手,是你自己说的。我从没答应过。” 程橙橙飞快理好自己衣服,她看着车窗外秦谬隔在玻璃内有些焦急张望的脸,还有一旁戴着墨镜和庞助理质问卢莎,短短一个月为什么会挤入这么多人,她曾以为她的世界只有蒋升平,而他的世界也只该有自己,可现在不可能,未来也不会。 他是宏扬总裁,背负着许多,他不可能身边只有自己一个女人,就连父亲在娶母亲之前,女伴也是隔三差五就换,情人也有过几个,蒋叔叔那样风光不可一世,还不是要周旋在官场千金和富家豪门之间。 长大后意味着失去那样美好纯净的岁月,人心会变得复杂变得疏离。 可她要的只是蒋升平,而不是蒋总,是小时候那样呵护她,眼里只有她不会和任何女孩接触的简单温柔的升平哥哥。 “你能娶我吗。” 她转过身看着蒋升平,“最后机会,你立刻娶我吗。” 蒋升平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能,立刻就能。” “那你能陪我吗,在我需要你的不管任何时候。就像所有夫妻那样,早晨一起离开家,晚上一起回来,周末陪我看电影陪我在家里窝着,推掉应酬,不要和卢莎和任何女人那样亲密挽在一起,你可以带着我。” 蒋升平抿着嘴唇,他沉默了良久,“后面的我可以答应,前面我做不到。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守住宏扬更重要。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一个女人,也可以保证不做任何背叛婚姻的事,但你要的那个以你为中心的蒋升平,这辈子也不可能。我有我的事要做,婚姻不该把我束缚在家庭里陪着妻子,这是丧志。我站在这样高的上,我无论怎样都不可以输,否则所有人都会笑我,笑我无能。” 第三百零九章我女人一更 程橙橙坐在办公室里训斥两名下属,她因为和蒋升平又一次不欢而散,对这份感情产生彻底的迷茫和失望,公司上下都发现了她的反常,一向温和的脸上面无表情,语调也冷冰冰的,都在躲着她,有不得已需要进办公室请示的问题,也都指派新员工来撞这个枪口。 程橙橙翻开延迟拍摄的文件,脸色仿佛酝酿了一场暴风骤雨,“这个场地三个月前就和我们签署了为期八天的广告拍摄,下个月市场部门等着在城市范围内做投放,现在还不能使用,为什么。” 一名员工垂着眼眸,心都在打鼓,还是第一次见到程总监这样盛怒,“对方说,可以赔付违约金给咱们,看看您如果等不及用样片是否能进行外景或者其他大棚…” 程橙橙将文件猛地一摔,办公桌上的笔筒摇摇晃晃倾倒在地上,发出四下奔散的声响,惊得门外经过职员身子一颤。 “赔付违约金无法弥补我们在市场方面的宣传损失,还有我们凝聚客户的最佳时间,这是一款新品牌,同期竞争的有宏扬、有广茂、有万盛,哪一个拎出来都是举足轻重,竞争多么惨烈,连基本的硬件都搪不过去,我们拿什么和他们拼?怎么,他们看我是女的,就对我欺压吗,我父亲还在位,就这么放肆,等他回家颐养天年,程氏还不毁在我手里?” “没有人敢,除了宏扬就是咱们程氏,谁也不敢看轻您,只是…” 那名职员扭头看了看同事,两个人都不敢往下说,她们清楚宏扬和程氏从上一辈老总裁在位时关系就非常的敏感特殊,时而好时而坏,从无合作,但也不互相打压,有传言蒋华东和程毓璟因为蒋夫人而反目为仇,原本就淡薄的关系更是一触即碎,还有人说一山不容二虎,同样年轻有为早年掌权,自然是互相排挤,所以凡是和宏扬沾边的,在程氏除了程毓璟能提及,其他人都尽量避免,一直延续到现在。 程橙橙用钢笔戳了戳办公桌,“说。” “这块场地宏扬在我们之前签署了使用合同,原本定于五天前完工,一直因为各种原因拖到了现在,我们市场部门有员工去看过,宏扬还在使用。” 程橙橙动作一顿,“是谁在拍。” “新晋玉女明星卢莎。” 程橙橙手指一用力,竟然将钢笔笔帽崩了出去,职员被那清脆一响惊了一下,齐齐垂下眼眸不敢看她。 程橙橙没有说话,她直接起身拿起白色的西装外套走出办公室,丢下一句,“我亲自过去收回场地。告诉剧组,等我电话随时入驻拍摄。” 程橙橙离开公司时恰好赶上员工下班时间,一些职员没有等待电梯乘坐而是选择走安全通道,程橙橙在通道口等总裁专用电梯,听到身后有女职员说,“刷网页了吗,看我朋友网转载的照片,我在宏扬有同学,他发了几张,是新蒋总和卢莎的,卢莎还跑去公司找他了,听说挺有气势的,不知道什么关系。” “不是合作广告代言吗,能有什么关系,这个小蒋总和原先老蒋总一样,都不近女色,阴得吓人。” “不近女色不也娶了老婆?证明该有的需求还是有,就没碰上对口味的,卢莎多好看啊,多少女人按照她当模版整容,小蒋总血气方刚的,谁能保证未来不出点桃色新闻。” 说话声音伴随嘈杂脚步声渐渐远去,程橙橙捏紧了拳头,她胸口怦怦直跳,好像下一刻心脏就要冲破喉咙挤出来一样,那种要爆炸掉的窒息感压得她想杀人。 程橙橙没有带司机和助理,而是直接驱车赶到了拍摄场地,位于距离市中心两千五百米的影视大棚。 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62S,是蒋华东送给蒋升平二十二岁生日礼物,六名保镖站在门口姿态笔直脸色清冷,她走过去,以为他们会拦自己,她做好了和他们撒气的准备,没想到最靠近门位置的保镖只是朝她颔首后,为她推开了大棚的门,程橙橙愣了愣,她看着那保镖,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任何情绪,她走进去后看到里面非常杂乱,到处都是拍摄用的遮光板和各种机器,造型师蹲在一侧给群众演员补妆,她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看到了蒋升平,他捧着一杯茶在和助理说话,时不时看一眼腕表,眉头微蹙,大约也很着急完工,可在程橙橙眼中又是另外一副景象,他没有时间陪自己,却带着公务到场地陪卢莎拍摄,难道真的像手下员工说的,他不再喜欢单纯如水的程橙橙,而喜欢卢莎那样让男人看一眼便心痒的女人。 副导演在机器屏幕上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程橙橙,他立刻起身走过去,与此同时蒋升平也看到了她,只是并没有说话,而是淡然将目光收回,继续盯着手上工作。 “程总监,您过来是有事?” 程橙橙脸色不好看,“没事我来参观吗。” 副导演一僵,尴尬笑着没有说话。 程橙橙挪动了几步来回打量着大棚内的内景,“这是谁管事,宏扬摆在那里没人敢得罪,就拿我程氏当开胃菜吗,我父亲的面子,连让我带着剧组按时进场地都买不下来了?” 副导演说,“当然不是,程总是商业界元老,没有人敢不尊敬,和这个没有半点没关系。” 副导颇说完扭头看了看化妆台位置,有几分为难说,“广告女主角卢小姐耽误了几天进组拍摄,广告途中也有一次生病不适,导致我们本身和这里签订的完工时期错后了五天,但有关百分之九十的部分都已经完成,只差这一点收尾,我们现在收工损失很大,而且差一点都不能进行剪辑和上映,无法配合宣传部门前不久放出的消息,市场口碑和声誉都会受到巨大影响,所以…” 副导也知道这方面是理亏的,所以很尴尬没有说下去,程程程目光掠过那名副导,看向身后补妆的卢莎,“卢小姐不是专业演员吗,连基本的守时都不懂,哪个导演还能用你?没有出名就这样急着耍大牌,等你出名了,天底下还有容纳你的庙吗。” 卢莎将化妆镜合住,并没有看程橙橙,而是走到衣架前食指微微挑动着,面色闲适选择合适的衣裳,她身后助理看向坐在一侧喝茶看文件的蒋升平,轻轻喊了一声蒋总,蒋升平这才将文件合上,起身朝着程橙橙走过来,“再给我半天时间,最迟傍晚收工,我告诉他们加紧拍摄。” 程橙橙抱住双臂冷静看着他,“我记忆里你非常理智,而且冷漠到不仅情理,怎么现在也是根据对方是谁来改变吗。卢莎的误工,和我无关,我已经给你们宽松了五天时间,再这样耽搁下去,程氏也有一笔高昂的误工费需要给我们的拍摄剧组,但却和我们的问题无关,凭什么。” 蒋升平知道她误会了自己,可又无法解释,她性子很固执倔强,根本不相信什么说辞,她只要结果。 但现在他能承诺的结果,她又不肯接受。 他们属于在一个越来越疏远的平行线上,谁也不能稍微弯曲一下得以被对方迁就相交,却非要固执自己的面子越来越背道而驰。 蒋升平非常疲惫的捏了捏眉心,“程氏误工费我来担负,再给我半天时间,傍晚八点我一定把场地给你腾出来,可以吗。” 程橙橙扫了一眼拿一件宝蓝色裙子对着镜子比对身材的卢莎,她狠狠捏了捏拳,“我程氏几十亿资产,比不得宏扬近百亿财大气粗,但也不在乎一天十几万的误工费。可我偏不让,今天我一定要场地,就现在。而且我不和你交涉,谁延迟了我们进场地时间,造成的经济损失,我找谁理赔,我不要钱,我要教训她。” 程橙橙说完快步走向卢莎,后者正在整理长发,没有防备后面靠近的危险,在她正用手指抿着耳畔碎发时,一股强劲的力度带起风声,直直逼近,卢莎本能转身,脸上刀割般的锋利刮蹭皮肤掠过,本身并不重,可她戴着的锋利耳环有坚硬的钻石弧度,恰好刮住,那刺痛使她禁不住喊叫出声。 所有在场人都呆住,竟没有谁阻拦制止,程橙橙手顿在半空,脸色不明看着险些踉跄栽倒的卢莎,后者脸上闪过一抹不甘的戾气,“你有什么资格上来就打我?” 她利落朝前迈出一步,甩开手臂劈下,程橙橙忘记了躲闪,只是因为本能而闭住眼,却没有感觉到那一股火辣辣的巨痛,她睁开眼看到蒋升平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一把握住卢莎已经抬起的手,他力气很大,又带着几分怒意,卢莎痛得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蒋升平眼神冷冽,“你敢动手?” 卢莎咬着嘴唇,助理从身后衣架内匆忙挤出,扶住卢莎的肩膀,央求着对蒋升平说,“蒋总,莎莎姐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可她毕竟没打下去不是?程小姐也无缘无故打了我们莎莎姐,她只是出于自卫而已,我们也没做错什么,不能仪仗程氏集团就这样…” 助理话还没有说完,卢莎又传来一声尖叫,她被蒋升平朝着身后那堆杂物狠狠一推,脚下的高跟鞋顷刻间崩裂,助理惊慌中要扶她,发而被扯得朝她身上压下去,两个人一起倒下的重力推倒不少硬架,所有工作人员都吓白了脸,唯有蒋升平气定神闲,冷眼旁观,等卢莎被扶起来后,他凝视着她腿和掌心流血的划痕,语气冷漠对身侧的庞助理说,“以我的名义对卢莎所在娱乐公司下达一份声名,你知道该怎样做。” 庞助理扫了一眼并未回神脸色惨白的卢莎,点头说了声好。 有保镖从门外听到动静闯进,在看到眼前一派凌乱后,确定蒋升平无碍,便又集体退了出去。 程橙橙站在边缘位置也被刚才的景象吓住,她身体微微抖着,她没有想要那样猖狂,更不是出于本意殴打了卢莎那一巴掌,她只是气急了,她厌恶有女人靠近蒋升平,而且还是以那样暧/昧的姿态,可程橙橙从没有和谁动过手,她那一巴掌落下就后悔了。 蒋升平看到程橙橙惊慌而歉意的脸色,他走过去一把抱住她,唇轻轻蹭过她脸颊,“怎么了。” “对不起…” 程橙橙红了眼眶,她赌着气来的,但无意给他添麻烦,更不想因为自己而使他树敌,蒋升平垂眸看着怀中她温暖娇小的身体,正因为愧怍而不停的扭动,却不知道这样对男人是极大的折磨,他哑着嗓子闷笑了一声,“怕什么,我女人打了谁,都有我来善后,你高兴就接着打。” 他说完在程橙橙没有反应过来的神色中轻轻吻了吻她粉嫩的唇,“我喜欢看你吃醋,吃得越浓我越高兴。” 第三百一十章哭笑不得 程橙橙到医院时候,因为堵车,比预计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秦谬换完最后一次药,正在病床上收拾自己的东西,她跑进去一脸歉意,气喘吁吁说,“抱歉,我来晚了。” 秦谬笑着说没关系,他看到程橙橙脸上有些细汗,将她白皙粉嫩的皮肤衬托得格外娇艳可爱,他心里一痒,没有忍住,抬起手落在她额头,轻轻蹭了蹭,程橙橙手上叠被子的动作僵了僵,但很快便恢复过来,她说,“手指好了吗。” 秦谬看了一眼自己右手食指和中指缠住的厚厚的纱布,想起那一天蒋升平眼底的怒气和敌意,还有他拉扯着程橙橙进入车内待了那么久,他忍不住说,“橙橙,你一直不肯接受我,是因为蒋升平吗。” 程橙橙侧身对着他,他看不到她脸上表情,但能透过那紧绷而僵硬的轮廓明白她不愿被提及的心情,他装作若无其事说,“我就随便一问,无意窥探你隐私。” 他拿起床头摆放的西装穿好,对着柜子上竖着的镜子系领带,程橙橙站在他身后,看着镜中的秦谬,犹豫了许久还是没忍住说,“我其实一直都把你当成我的朋友,我理解秦叔叔的意思,可感情这些事,很难强求,也没有理由。” 秦谬心里一沉,但多年的独立经验让他颇有风度,他虽然猜到了大概,可内心深处并不愿就此承认输给了蒋升平,何况对方似乎对橙橙并不好,于是他含蓄笑了一声,没有多说。 程橙橙见他没反应,又上前走了一步,“秦谬,其实我看得出来,和我接触时候,你总要迁就我,我也觉得这样相处很疲惫,两个人都应该公平付出,我很惭愧,我想如果我们回到朋友的范围,也许会更轻松随意点。” 秦谬垂着头装作系扣子,眼睛闭了闭,深深吸了口气,他转过身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笑得非常绅士而温润,“我们原本就是朋友,我从不强求,尤其对你,我希望你能过得很快乐,而不是在我身边心有旁骛,我愿意退回你觉得不压抑的位置,这样陪着你。” 程橙橙眼圈忽然红了红,她说不清楚自己对秦谬的感情,也许如果没有蒋升平,她会选择和他试试,他非常体贴绅士,也很理解她,总会挤出时间陪她吃饭送她回家,相比较蒋升平的忙碌,秦谬让程橙橙更有男朋友的感觉,可感觉不是感情,她无法忽略自己内心,在她听到卢莎和蒋升平之间的传言时,她胸口疼得都要碎开,她终于体会到,如果有朝一日,她彻底失去了他,她会怎样崩溃而绝望。 爱情真的有让人不顾一切死掉的威力。 程橙橙二十八年来第一次做了错事,自己还没有消化,就被程毓璟知道了,她回到程府没来得及上楼,程毓璟迎面拦住了她,脸色有些发冷,“还敢回来。” 程橙橙吓得心里一跳,还未开口,就见父亲后面滚来一个白色的球,手上拿着苍蝇拍,冲着程毓璟脑袋就拍了下来,程橙橙刚要说小心,父亲头顶正中一拍,啪一声,程橙橙捂着嘴巴彻底呆住,程毓璟闭了闭眼睛,脸色铁青,咬着牙吼,“冉倩。” 冉倩叉着腰,脸上敷着漆黑的面膜,像魔鬼一样,“你要骂我女儿啊?” 程毓璟回头看她,不看不要紧,一看气得眉骨突突直跳,“一把年纪像什么样子,洗了去。” 冉倩美滋滋的对着程毓璟眼球照自己,她伸出手扒他眼皮,一边照一边说,“老公,我新买了衣服,你要看看吗。” 程毓璟不理她,冉倩和他过了半辈子,基本都处于叽叽喳喳他没什么反应,她一开始也气馁,除了在床上程毓璟稍微热情点,其他时候三巴掌扇不出一个屁,动不动就虎着脸,但后来她越战越勇,胜不骄败不馁,磨练出了烈火焚烧也无法燃化的厚脸皮。 “老公,你为什么生气啊,咱女儿多好,哪里都像我。” 程毓璟哭笑不得哼了一声,“像你就气死我了。” 他说完怕掉冉倩在他脸上兴风作浪的手,转身看着程橙橙,“你什么时候学会打人的?知不知道那种二三流明星为了炒作什么都豁得出去,你打了她一巴掌,你想去风口浪尖吗。” 程橙橙抿着嘴唇,她不敢说自己委屈,她和蒋升平之间,很多事说不清楚,父亲对蒋升平很喜欢,但又碍于很多因素,并不非常热情,有关她和蒋升平的矛盾,她一个字也不敢在父亲面前泄露,程毓璟眼力好,心思缜密,瞧出来了没事,只要她死不开口,他也不可能真的找蒋升平兴师问罪。 “她耽误了进度,害得我们耽误拍摄,损失几十万。我看她不顺眼,连句道歉都没有,摆谱给谁看。谁不知道这边除了蒋叔叔没人能敢无视您,蒋叔叔人不在了,蒋升平都要敬重您,她算什么东西。” 程毓璟哼了一声,“女人的德行,在于容人之量,有男人胸怀,女人贤淑,才能在任何领域站稳脚跟,不被后者取代,不被同行嫌恶。女人的局限性很大,你连这点气都受不住,以后我不在了,没有人看在我的面子上礼让你,全靠你自己去拼,那商场上尔虞我诈暗箱操作,还不把你气死。去书房罚站两个小时,不反…” 程毓璟后面半句话还没说完,冉倩心疼女儿,知道他一旦说了就无法更改,情急之下一把揽住程毓璟脖子,就啃了上去,程橙橙惊呆了,程毓璟蹙着眉头吓一跳,感觉到唇上的温热和脸上被蹭的面膜泥浆,他去推冉倩,后者不依不饶,推了两下程毓璟也放弃了,干脆管他什么三七二十一,搂着冉倩的腰任由她胡作非为,冉倩心里暗笑,也没忘记自己的任务,一只手用力勾住他脖子,另外一只悄悄伸到他背后,朝着目瞪口呆的程橙橙指了指二楼,后者心领神会,笑眯眯朝老妈双手合十谢了两句,便飞快的跑上楼把门关住。 冉倩听到关门声,立刻松开程毓璟,嫌弃的朝地上呸了几下,“嘴里都是烟味,以后少亲我,都多大岁数了,也不怕闪了腰。” 程毓璟:“……” 终结篇浮生尽 卢莎拍摄的产品广告在城市全范围内播放后,宏扬再度攀上一个崭新的台阶,以其特殊的视觉、精湛的内涵和丰富的底蕴竖起商业界又一座里程碑。 宏扬召开记者招待会,蒋升平第一次以这样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受到极大关注,他特意穿了一身颜色格外鲜丽的红色西装,在往常是从没有过的,有记者询问他是否喜事将至才会如此神清气爽春风满面,他只是笑而不语,眉梢眼角都是温柔。 庞助理见现场局势有些无法控制,只好站出来为蒋升平解围说,“宏扬最新产品得到广泛支持与关注,就是一件大喜事,蒋总最欣慰的便是这个,算是他执掌宏扬收到的第一份珍贵礼物。” 记者不甘心将话筒逼近,目光扫过他身侧站着的卢莎,“有传言蒋总和卢小姐来往甚密,您私人生活比较空白,卢小姐应该是您第一个比较有好感的女星。不知道您一向喜欢低调暗色系,是否也意味着在暗示我们,您的感情要开花结果才会发生穿着变化。” 卢莎脸上的喜悦和娇羞来不及绽放,便被蒋升平非常郑重的语气而压得僵硬,“我和卢小姐仅仅是公事合作,私下来往也属于大众捕风捉影,我绝对不会和她有任何大家期盼的发展,我有喜欢的女人。” 底下传来一阵窸窣惊呼,卢莎的脸色僵了许久,在身后经纪人的提醒下,才缓慢恢复过来,却也不复刚才的光彩。 这种产品预热,是一种绝佳的炒作机会,也是厂商和代言明星互惠互利的重要环节,卢莎并没有要澄清的想法,甚至希望蒋升平能够以模棱两可的暧/昧姿态做回答,可她没想到他会撇得这么干净,不给人留丝毫遐想余地,她从没有失手过任何猎物,只有这一个。 他实在太冷漠,她并没有赶上蒋华东风光称霸的时代,却也从很多前辈那里听说了关于他许多传奇,曾以美艳著称的港城影星,用尽浑身手段也无法狐媚住蒋华东,他被称为这世上最不为美色动心的男人,让多少女人心痒又无奈。 卢莎没有接触过蒋华东,她刚刚崭露头角他就已经去世,但她接触了蒋升平,她不知道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在男欢女爱面前怎么可以这样平静,根本不为所动。 有记者趁热打铁询问蒋升平喜欢的女人是否是娱乐圈,他面容冷静说,“不是,是商业界。她非常聪慧干练,有她吸引我而我在任何女人身上都找不到的美好之处,从我八岁起认定她,这二十二年就再没想过我会娶其他女人。我父亲大家都清楚,我知道自己这一生都无超越他,也不会有人再成为他之外的第二个传奇。我希望能守住父亲留给我的产业,让宏扬成为一个商业界如他那般存在的神话。我无法许诺她什么,我只希望用最短的时间,让自己完全融入进这个对我而言很陌生的领域,然后成为她想要的丈夫。” 程橙橙坐在程氏大楼会议室内看着屏幕直播,当蒋升平说完最后那句话,她就觉得自己这颗本来就对他坚决不起来的心彻底塌陷。 蒋升平继承了蒋华东所有的稳重和魅力,他用最短时间适应商场,并且行走得游刃有余,他身披吸引所有人瞩目的光环,不分日夜逼迫自己融入宏扬融入这个到处都是陷阱和战争的领域,原来只是为了早点许诺她想要的婚姻。 这样高贵的蒋升平,的确不该完全属于这平庸的生活。 她是否奢望得过多。 如果他真成为了自己想要的那种男人,也不再是她深爱这么多年的蒋升平。 程毓璟合住手上文案,随手交给秘书,他看向坐在右手边做记录的何言,“宏扬这款产品广告市场评价怎样。” “接纳度很好。算不上好评如潮,但根据宏扬在市场和客户群体内几十年如一日从无投诉产品精致而积累的口碑,这一款一定是稳赚不赔。而且新蒋总很有经商头脑,非常懂创新之道,这一款广告内容是我们同类公司从未开垦过的模式,所以很新奇,得到了不少业内人士和媒体人士的肯定。估计宏扬又会风光一阵,广茂和宏扬这一款广告是在同一天内播出,广茂惨败,正在争取二期来弥补一下,但我们也有广泛的客户基础,就算无法超过宏扬出奇制胜,最起码可以稳中求进。” 程毓璟嗯了一声,他转过身看了一眼程橙橙,“你一向心高气傲,在年轻一辈中很有交际头脑,不掺杂个人感情评价,你觉得升平怎样。” 程橙橙扫着屏幕上他被众人拥簇走下访问台的背影,脸上不由自主挂了点浅笑,“非常出色。” 程毓璟说,“既然这样出色,若是被你任性错过,是不是会很可惜。” 程橙橙一怔,因为手的不稳摇晃而倾洒了一些咖啡溅落在桌上,她凝视着那一团咖啡渍,身旁传来何言起身离开会议室的脚步声。 门被关住,一片寂静。 程毓璟的目光同样凝视屏幕,眼中带着对蒋升平的赞许,“我和蒋华东明争暗斗了四十年,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输,是气魄是能力还是才干,我都并不比他差,他幼年贫穷,颠沛流离,后来依附着权贵也是白手起家,只不过走了比寻常百姓稍微有人脉的捷径,可人脉是他一点点积累,拿命搏来的,谁也无法羡慕和嫉妒,因为这世上男人都是贪生怕死乐于享受,自然不配站在高处去侮辱人的眼睛。我和顾升,自问都是呼风唤雨的人,可这一生唯一承认自己败给的,只有蒋华东。蒋家的儿女都很傲骨,格外的刚烈,正因为蒋升平能分清风月女人和事业道义的孰轻孰重,他才值得你喜欢。” “当你埋怨自己等待升平这么多年,他都不能陪伴你,你知道升平母亲等了蒋华东多久吗。那时他是别的女人的丈夫,前面是昔年黑帮仇敌,随时能取人性命,后面是官商黑暗,随时能颠覆他的全部,他无法保护薛宛,便用自己的方式让她恨着挣扎着困顿着,你和升平之间其实很平稳,青梅竹马到水到渠成,这世上千千万万比你们更苦的男人女人,他们都不曾放弃过,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软弱。你母亲追了我一辈子,你都看在眼里,你也许会觉得我不够爱她,才会这样冷淡又沉默,但你了解我们这样男人的苦楚吗。习惯了封闭和自保,习惯了埋下炸药将对方炸得粉身碎骨,不说不代表不爱,说了也未必就能长久。这世上没有任何女人可以替代你母亲,我也从没想过我还会在她之后爱上别人。” 程毓璟看向窗外远处几乎高耸入云的宏扬摩天大楼,他眼前浮现出几十年前他们各自都还年轻的无数场景,在脑海深处闪烁着交替着,最终化为一缕逝去时光里最苍老的叹息。 “感情在某种时刻,是一片雾,它就在你眼前,可你未必抓得住,理智的人不会使自己陷入两难境地。橙橙,现在你将自己和升平逼到了死路,你明知道自己非他不可,你并无法接受谁,包括秦谬,至少你和他接触这段时间,我没有从你脸上看到你和升平在一起时的光彩与喜悦,我想任何人都无法给你升平让你感受到的东西。欺骗自己是很愚蠢的事,我不希望在未来某一天我的女儿会后悔,懊恼自己当初为什么不等等他,多给他点时间去做他想要做的事,而是非要拿自己和他最看重的东西做比较,如果知道一定会输,我们避开这个你无法赢的筹码,在这盘棋局上换一种方式,来求得双方和棋,不也很好。” 程橙橙垂眸看着手中的咖啡杯,棕黑色液体在缓慢流动,程毓璟起身用带着一些皱纹的手拍了拍她肩膀,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离开了会议室。 屏幕已经黯淡下去,程橙橙放下手中杯子,冷却的咖啡溢出更加香苦的气息,她凝望着那扇摇晃的门,在沉默许久后,忽然奔跑了出去。 招待会在进行过半后,原本是蒋升平和记者进行样片观摩及产品的具体说明,结果在退出现场时蒋升平忽然脸色惨白,他弯下腰蹲在地上,豆大汗珠从额前滴落,场面骇住了所有人,保镖匆忙护送他上车离开,留下庞助理在现场维持秩序做善后。 程橙橙赶到时,大批记者还没有走,样片正在播放,庞助理拿着电话躲在黑暗角落处不知在和谁说话,面色凝重而焦急。 程橙橙冲过去扯住他手臂,“你们蒋总呢?” 庞助理对电话那边说了声知道,便挂断,他看着程橙橙,“蒋总从上任到现在三个月每天都在加班工作,几乎没有怎么休息,在中途头部疼痛,送往医院拍片后检查出是过度疲累,胃部也有疮孔,要住院治疗。” 程橙橙心里一紧,蒋升平胃口不好是年少时候就有的毛病,曾经他父亲也是,应酬喝酒喝出几次胃出血,算是类似遗传性的家族病史,她很多次叮嘱他按时吃饭不要喝酒,但蒋升平现在的位置由不得他任性做主,程橙橙松开庞助理转身往外面跑,庞助理追上去几步,朝着她背影喊,“在一中心!” 有记者从洗手间方向回来看到了程橙橙在转角处离去的侧影,走过去拦住庞助理说,“蒋总喜欢的女人是程氏集团千金程橙橙小姐吗。似乎只有她和蒋总青梅竹马,我们刚才听蒋总提过后就这样猜测。” 庞助理笑得意味深长说,“蒋总已经说得很明显了。我也认为除了程小姐这样优秀的女人,没有谁能担得起蒋太太的身份。” 蒋升平由于疲累过度,到医院打了针吃过药后就睡了过去,一名女秘书和护工在病房外的休息室陪床,并没有进去打扰,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中,蒋升平难得睡得非常香甜踏实,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程橙橙穿着洁白的婚纱,由程毓璟亲手挽着她从教堂尽头的红毯缓慢走来,漫天洒着彩色花瓣,他掌心柔软的触感是她温热的手指,还有一缕从盘髻上垂下来的发丝。 程橙橙泛着泪光的眼睛漆黑明亮,一如他二十二年前忽然对她动心的那个早晨,时隔几年又下了雪,她在白茫茫的雾气深处走来,稚嫩的脸庞小小的身体,眯着眼喊他升平哥哥,长长的睫毛凝结了细碎的冰晶,一眨一眨的,像一把小刷子,就那样痒进了他心头。 她大声对神父说我愿意,她扑入自己怀里,哭得泣不成声,濡湿的泪痕沾满领口,他恍然发觉,他们已经走过了二十多个年头。 一辈子的四分之一。 蒋升平醒过来时,唇角还带着一抹笑。病房内有窸窣声响,很轻微,但还是被敏锐的蒋升平捕捉到。 他睁大眼睛,看着视线里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她长发柔顺,背影玲珑,白色西装不染纤尘,像临世的仙子。 窗外投入一抹非常明媚的阳光,金黄色暖晕镀在程橙橙身上,她手上拿着一个杯子,正非常安静的冲一杯豆奶,用汤匙调和着浓稠度,香甜味道缓慢溢出,飘散在空气中,和蒋升平梦中的情景重叠在一起。 美梦成真了。 真好。 蒋升平接连三个月都窝在宏扬办公室,没日没夜的加班,困了就到休息室里眯一会儿,睡不够两三个小时,再爬起来继续忙碌,仿佛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美好祥和,他仔细回想,他全部难以忘怀的时光,都是因为有程橙橙的存在。 蒋升平忽然产生了莫大的贪恋,就在这岁月静好微风不燥的时刻。 他也觉得心慌,在看到她和亲谬接触时,他在想,难道她真的不再等了吗,他是否为了事业对她太残忍太自私。 倘若他一生在商场功成名就,就像父亲那样,站在无人企及的高度,却遗憾失去了她,他会在漫长的人生路中觉得幸福吗,会享受那被人拥簇和仰慕的时刻吗。 一定不会。 因为这世上成功的路有千万条,能够让宏扬永垂不朽的方式也有很多,他可以用一辈子去经营去维系去雕琢,但他再不能于茫茫人海深处遇到第二个程橙橙。 她转身把豆奶放在床头,忽然看到了蒋升平睁开的眼睛,她一喜,刚要说话,蒋升平朝她伸出手,程橙橙愣了一下,她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指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蒋升平仔细凝视了她好久,仿佛怎么也看不够,在程橙橙越来越局促的脸色下,他开口说,“我舍不得。” 黄昏傍晚,艳紫色的彩霞由天际云后的罅隙内透过宽大的树叶洒进来,一抹黛色剪影落在蒋升平的眼睛里,将他刚毅俊朗的脸庞映衬得柔情似水。 他声音带着几分缠绵悱恻,深情的目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吸纳进去,融于他身体的血液中,“我本来就木讷,不要怪我好不好。早就是我女人了,搬到一起凑合住吧,还省床。” 原本温馨感动的气氛因为最后一句话画风突变,程橙橙被他气笑了,她狠狠打了他一下,“流/氓,不要和你住,我不怕浪费床。” 蒋升平咧开嘴笑,洁白的牙齿格外帅气,“我爸说女人都这样,口是心非。” 程橙橙赌气嘟着嘴巴,可眼底大片大片眼泪却不争气滚下来,她爱这个男人爱到了自己都心惊的地步,他是她璀璨年华里最珍重的时光,最不能替代的一笔。 “蒋太太,登记吧。” “不要脸,什么东西都没拿,谁要跟你登记。” “有东西啊,户口本身份证都在。” 程橙橙哭笑不得抹了把眼泪,“什么鬼啊。” 蠢死了。木头疙瘩,她还以为他开窍了,原来还是一锅浆糊! 蒋升平明亮的眼睛巴巴看着她,看得程橙橙心底融化了。 “那你以后能不能陪我。” “我会尽最大能力抽出时间。” “那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这就想娶我啊,你落了一道程序!” 蒋升平一把扯住她抱在怀里,“晚上回家造人吧。爸和妈肯定想抱外孙了。” “我答应了吗,你爸妈叫得还真快。”程橙橙气得咬牙,“求婚!你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啊。” 蒋升平上下齐手,把程橙橙西装剥掉,笑着说,“我身体不舒服,都还这样不遗余力,完美继承发痒了我父亲甘当苦力的优良传统,你感动吗。” 程橙橙哼了一声。 “求婚不急,床上慢慢求,你性子怎么这么急,这样不好。” 程橙橙:“……” 【完】 后记: 六十年前,南省硝烟烽火,码头群雄逐鹿,黑帮血雨腥风。 那一群江湖儿女爱恨跌宕,南三角阴谋迭起枪林弹雨,年少的蒋华东于一夕之间凌空越世,震惊南省,从此拉开半个多世纪的风云战争。 四十年前,她是红尘被戏弄的人,他是红尘外无心的看客,从此牵扯纠缠,恩恩怨怨。 他本是温润深情的如玉绅士,他曾是邪魅轻佻的矜贵浪子,三足鼎立斥退官商百万雄狮,百米双枪淌过血流成河。 当一切灰飞烟灭,只剩下一段段荡气回肠的传说,后世谈论蒋华东,是狠毒的痴情种,后世谈论顾升,哭了多少多愁善感的人,后世评说裴岸南,只余悲情二字。 生于悲,死于情。 纵然一生不曾输,情关里给你万箭穿心生死劫。 浮生散尽,夕阳西下。 还是那座城,南山陵北山寝,漫山花海深处,葬着英雄佳人。 这岁月那么长,那么凉。 风尘往事化为粒粒尘土,随风飘扬,不留痕迹。 世上终再无处寻找那早已轮回的故事里的人。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