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物》 第1章贪婪(1) 1、 乌云压下,暴雨倾盆,打在复古楼上,几根碧绿爬山虎冷清挂在墙头,窗檐上的蓝色陶瓷风铃偶尔唤出几声脆响。白色鹦鹉站在栏杆上昏昏欲睡。 “豪宅、香车、珠宝、名牌服饰……做情人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小阁内,风雨声中,传来两名女子声音,似乎在讨论什么。回答的那名女子似乎开始激动,音量不断放大:“不,你不懂我们的难处,最幸福的应该是他的妻子,我得到的,不过是他的一点点零碎施舍!既无法进入他的生活,也见不得天日!” “你在怨恨?” “是的!我不明白,那个黄脸婆为什么那么有魅力?!既生不出儿子,又干不了活!连个电话都不肯打给男人!冷漠得几近无情。男人却宠她宠得厉害,不但不肯离婚,还在美国西海岸给她买别墅住着,佣人和家庭医生什么的换了好几批……”穿着时尚的美丽女人,用她漂亮的艺术指甲狠狠在裙摆上揉了又揉,怨恨地说,“若说爱她,为什么又去偷腥、找女人出轨?而且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我这里,根本不回家,还说让我给他生儿子!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干脆离婚了娶我?其间一定有古怪!” 这把陌生的尖锐声音将我从熟睡中惊醒,在暖和的电视机顶盖上翻了个身,甩甩尾巴,懒洋洋地睁开眼,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的狗血八卦场面。 “夜瞳!把你的破猫尾巴收回去,再乱摇晃,小心我将你踹出去!”极具御姐气场的呵斥声从下方传来,附带着白色鹦鹉幸灾乐祸的聒噪重复:“踹出去!踹出去!” 御姐的名字叫红羽,是我师姐,她身材高挑,肤白似玉,总爱穿宽松的素色长裙,满头青丝胡乱挽起,插着血玉簪子。平日神情也是慵慵懒懒,仿佛对天底下的事情都不在意,只自顾自地用紫砂壶泡着茶,看着电视,自斟自饮,自得其乐。只有骂我的时候精神百倍,乐在其中。 我小声嘀咕:“同为妖怪,相煎何太急?” “谁在说话?”做怨妇状的女人惊恐地回过头,四处打量。 红羽再替她泡了杯茶,优雅地安慰道:“一只吃饱喝足没事做只会睡觉的蠢猫。” 师姐此话不公,我想辩解一二,却被她一个刀子般的眼风扫过来。想到她是毕方鸟,我是中华田园猫,武力相差甚远,又是寄居她家,只得识时务闭嘴。 我抖了抖油光闪亮的黑色皮毛,幽怨地磨磨白色爪子,往满是灰尘的书柜顶上跃去。还没等站稳身形,旁边那如山高的旧书和垃圾受不住震荡,轰然倒地,下雨般地将我压在底下,只剩可怜的猫尾巴还在外头晃荡。 红羽很不给面子地笑起来。 鹦鹉在栏杆上扑扇着翅膀叫唤着:“傻猫!傻猫!” 就连那名哀怨不已的女人,也忍不住乐了。 我郁闷。 师姐把我解决了,继续陪那女人热情聊天,她在茶里下了一些安魂的香料,让那个倒霉女人将所有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然后从柜台的小抽屉里抽出一张血色花笺递给她,“等找到原因后,将你的愿望写在这张纸上,就会实现。” “哈,你居然信这些?该不会是魔女吧?”女人嘲笑着挥了挥手中花笺。 “不,”红羽的应答仿佛从天边传来,她嘴角绽开一个甜蜜的笑容,手指轻轻画了个圈,空中闪出数点火花,“我只是一只喜欢帮助人的妖怪。” 女人愣了一下,眼神变得迷离。 红羽周围的气温变得灼热,几乎可以将细雨蒸发。她的黑发和眼睛变成了火焰般的红,左侧缓缓展开一只翅膀,在空中猛地扑扇两下,空间开始扭曲。 女人好像喝醉似的站起来,如木头人般机械地走出门外,消失在细雨中。 红羽收起翅膀,恢复懒洋洋神态,走到装睡觉的我面前,拉了两下尾巴,命令:“夜瞳,帮我去跟着那女人,有好处我分你一点。” “喵呜!不要!外面有水!让鹦哥去!”猫天性厌水,我用爪子抱头,死命往角落钻。 她找了张凳子站上来,拎起我的脖子走到门口,一脚踹入水坑。 “可恶……师姐很了不起吗?!我要找师父投诉你!”我愤怒地甩身上的水花。 红羽摸摸我的脑袋,温柔笑道:“小笨猫,谁让你修行没我高?都压了你几千年,该习惯了。” 白鹦鹉拍拍翅膀,尖叫:“活该!活该!” 我恨极,决心报复,要将她到手的买卖,抢过来! 2、 自古以来,收取人类的灵魂与寿命是妖怪提升修为的最快方法。 一个灵魂可增加修为一百年,一年寿命可以增加修为一年,修到万年即可飞升,从此不畏雷劫。 五千年前的三界大乱,就是许多妖怪到处乱杀人造成的。天界震怒,派大军镇压,杀了很多作恶多端的妖怪,严禁这种强行剥夺人类灵魂的修炼方式。妖族愤怒了,他们鱼虫鸟兽修行本来就不易,若是缺少灵魂和寿命的补充,更没活路可走,所以也扯起大军,和天界拼死抵抗。 这一战整整打了五百年。天界损兵折将,妖族伤亡惨重,最终议和。 天界开了七十八次会议,通过提案,允许妖族用交易的形式,得到人类自愿给予的灵魂与寿命。 妖族逼于无奈,也同意了这个提案,纷纷各显神通,用金钱、美人、权势等各种东西和人类签订契约,交换灵魂和寿命。大部分都是合理交易,其中也有不少钻空子、玩小动作的,只要不闹得太过分,天界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世界便消停了不少。 红羽是奸商中的佼佼者,她修为很高,已达万年,却留在人间懒洋洋地过日子,一直没有成仙。 我和她同时进门,因为生意做得没她好,手段没她卑鄙,头脑没她狡猾,所以修为落下了三千多年,必须管她叫师姐,天天被奴役欺负,真是不甘心! 刘伯温曾说要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可见造反是急不得的。必须先撬墙角,多修行,再一举将其击倒,让那个混蛋家伙每天给我煮鱼、剥虾、扫厕所! 第一千零八十四次发下雄心壮志后,我跃上墙头,轻巧地跟随那女人的脚步,悄悄来到位于山脚另一端的别墅,用猫爪子将她养的金毛巡回犬严刑拷打一番后,那头蠢狗连呼“猫大姐姐饶命”,表示愿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又挠了他两爪子。 他呼:“猫大娘……” 我再挠! 他:“猫大奶奶……” 我愤怒地抓他个满头花。 他顿悟:“猫美眉!” 这才是网络时代的好狗!我优雅地坐下,舔舔爪子,听这只叫威廉的狗狗说那过去的事情: 这女人名叫方明月,长相在人类里算是一等一美人儿,极有魅力,据说还是某名牌大学本科生,出来工作当了两年秘书,结识了一个叫周峰的海外富豪后,辞职专心做起了没名分的富太太。 方明月很有情调,会打扮,擅长烹调,所以周峰很宠爱她,被迷得不但用别墅金屋藏娇,还送了部几十万的小车,每个月给一笔为数不菲的零花钱,几乎不回正室那儿过夜,连电话也很少打。 至于那个周峰的资料,威廉了解的却不是很多。只知道他是美籍华人,很有钱,每次来都会带高价狗粮和珠宝服饰给方明月,他的妻子住在美国西海岸别墅,据说没生孩子,所以周峰很希望方明月可以给自己生个儿子继承家业。 中国传统母凭子贵,方明月自然是愿意的。遗憾的是她检查后发现身体有点问题,怀不上孕,最近有些失宠,正到处拜佛求方中。 她最大的愿望肯定是要个儿子!我听到这里,心里有了主意。 威廉在旁边摇着尾巴,犹豫问道:“在人类社会里……我主人貌似是小三,我经常听邻居的狗主人说她品行不端,是狐狸精。” “狐狸一族怎么品行不端了?是偷了你骨头还是抢了你葡萄?!往上数你们都是犬科,同一个祖宗呢!”我对这头狗背叛祖宗、污蔑同胞的行为很是不满。 威廉傻乎乎的,也不生气:“你帮情妇生儿子争宠,似乎对周峰的妻子不太好啊!违背的是人类道德准则!” 一头狗居然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和道德水平,让猫很震惊,可是想起可爱的修为,我立刻驳了回去:“呸呸!一百年前还光明正大地收通房娶姨太,一百年后又换了规矩要一夫一妻,这个国家可娶四个老婆,那个国家可一妻多夫,人类的道德观点根本没标准,而且和我们妖族有什么关系?” 威廉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便不管他主人的那点破事,扭头找隔壁家正室养的哈巴狗辩论去了。 夜半时分,方明月躺在床上,柔情万千地聊电话,装修时尚的阳台上有尊和周围环境不太协调的送子观音。 我等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她说完电话,才举起猫爪,很有礼貌地敲了两下玻璃窗。 方明月紧张地将周围巡视一番,终于将视线凝聚到阳台落地窗角落,错愕片刻,发出一声惊叫:“好可爱的小黑猫!” 我端庄地坐着等她开窗,没想到她却蹬蹬蹬地往楼下跑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半盒金枪鱼生鱼片。 这女人太会做人了!看着眼前美味的贿赂,我对方明月的好感大涨,更加坚定要越过红羽那大雁过了都要拔毛的家伙,抢先和她做成交易,将修行换成是自己的。 摸摸吃得滚圆的肚皮,我念动变化法诀,黑色烟雾笼罩全身,雾散后,已化作一个十四岁的娇小人类女孩模样,穿着黑色公主裙,尽可能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妖……妖怪……”方明月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我一脚踩住她的睡裙,顺手设下隔音结界。 “不要吃我!我不好吃!”方明月叫得比杀猪还响,外面威廉感受到主人的惊恐,也安抚性地吠了几声。 我堵着耳朵,等他们叫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道:“人肉又不好吃,那么紧张做什么?放松点。” 方明月依旧是白着脸,蹲墙角瑟瑟发抖。 我伸出有黑色长指甲的手,仁慈地摸摸她的头:“我叫夜瞳,猫妖一族,是红羽的师妹。我来帮你实现愿望,你付出一定的寿命和灵魂给我提升修行。” 方明月立刻扑去小坤包处,将那张血色花笺取出,丢了回来,拼命摇头道:“我不要和妖怪做交易,肯定会倒霉的。” “和红羽那奸商做交易,确实代价很大,如果只为要个儿子这点小事,便付出死后的灵魂,实在划不来。”我点头附和,然后取出张黑色洒金花笺,换上商业化的笑容,“和夜瞳做交易,童叟无欺,价格公道,绝对在你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方明月愣了一下,不由问:“什么代价?” “你也知道自己身体有缺陷,命中注定无子吧?不如用十年寿命换一个儿子,死后你的灵魂是自由的!”我努力诱惑她,“反正女人再会保养,美貌到了四十多岁还是会衰退,六十以后便是老太婆了,说不定还腿脚不灵便,耳聋眼花,用这点寿命换现在的幸福,不是很划算吗?” 方明月有点心动了。 我趁热打铁:“周峰的身家很不少,如果他会为儿子娶你,还能移民国外哦!想想西海岸别墅!游艇!豪门派对!二十克拉钻戒!” 方明月:“五年寿命……” 我:“九年!” 方明月:“六年!” 我:“八年,买一送一,包你生完儿子身材不走样!” 方明月:“成交!” 喵了个咪的!现在的女人真精明!和妖怪做生意都讲价! 我从自己收集的私货里翻出一颗求子仙丹给方明月,让她兑水吃下去。 由于偷抢了红羽的目标,没有完成前,我不好回去,便隐身在方明月家附近住下了。然后惊讶地发现威廉每天有烤牛扒和炸鸡腿吃! 狗的伙食比我还好!悲愤之下,我一边抢威廉的食物,一边发誓翻身做主后,每天只给红羽烂叶子吃! 等威廉约摸瘦了两三斤时,周峰姗姗来迟。他大概四十岁出头,戴着副无框眼镜,瘦削身材,虽然不英俊,但也不算坏。 方明月早已做好满桌子菜,小鸟依人似地扑出来,吃饱喝足后,便去干生儿子要干的事情了。 我蹲在窗台上,看他们滚了半天床单,觉得很无趣,便下楼去和威廉吹嘘自己当年横扫天下,所向披靡,勾引埃及法老爱猫的威风史去了。 聊着聊着,黑色花笺无火自燃,签名处烙出一个金色印记,宣告方明月腹内结珠,契约完成。 第2章贪婪(2) 我得意洋洋地拿着合约回家去,还想了一大堆借口来狡辩是对方不愿意签灵魂血约,才更改的寿命黑约。没想到红羽只是抬了抬眼皮,并未理论此事。 我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很不是滋味。 过了两个多月,方明月的孕讯传出,周峰简直乐疯了。他推掉了生意,用最快的速度从德国赶回来,还带着大包小包的珍贵补品和一套钻石首饰,像个孝子似地供在方明月面前。 我特地跑去做了事后观察工作。 方明月在妇产科诊室,摸着肚子,满脸洋溢着幸福。周峰不但花大价钱请了好几个专业护工,还亲自陪伴身边,煲汤护理,时不时对着她肚子傻笑,两人如正牌夫妻般同出同入,恩爱无比。 方明月见局势良好,便含蓄地问他未来安排。 周峰很大度地挥挥手道:“月月,你生下这孩子,无论男女,只要他身体健康,这座别墅便是你的,我还再奖给你一千万。” “谁稀罕你的钱,”方明月扭扭身子,抱着他撒娇道,“我是害怕这孩子出生没户口,没名分。” 周峰安慰道:“这点小事用不着你操心,安心养胎。” 方明月见他死活不上道,只得挑明:“你难道就不能给我一个名分吗?” 周峰沉默了,许久后才缓缓说:“从我们最开始在一起,我和你强调过,我在美国有妻子,是不能娶你的。” 方明月狠狠一把推开他,愤怒道:“难道你让我儿子做私生子?” “宝贝,千万别激动!小心身子。”周峰心疼地将她抱住,含糊道,“这件事,我再想想办法吧。” 方明月半撒娇半赌气地又闹了一通,还砸了两个枕头。周峰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哈腰,却不给任何实质性的承诺,只拼命答应送她各色珠宝,还说要送部最新款的宝马车,好不容易才将孕妇的脾气给安抚了下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熬过去了,方明月的肚皮越来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大,乱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我觉得周峰这男人的忍耐力超强,回去当笑话告诉大家,顺便对红羽耀武扬威一番。 没想到红羽丝毫不生气,她慢悠悠从抽屉里拿出张黑笺,递到我眼前晃了晃。我抢过来一看,发现和自己与方明月订的契约一模一样,只是署名换成了周峰,而且付出的寿命是十年。 鹦哥在架子上鄙视地望着我:“白痴猫!白痴猫!周峰自己身体也有缺陷,所以迟迟无法让女人怀孕,生不出孩子,主人早就发现了这点,找他签了契约,保他一定能得到一个聪明能干的好儿子继承家业!既然方明月怀孕,那便是他最后的机会,怎能不在旁边老实孝顺?” 我发现自己被红羽算计,还赔了一颗送子仙丹。 红羽手里优哉游哉地泡着茶,嘴上却往我心里浇着油:“男人真是好说话,连价都不还。不过他还是比不上夜瞳师妹大方。” 我用四根右爪加上四根左爪,再加上两根后爪算了算,亏得欲哭无泪。 3、 百般折腾后,方明月在香港顺利生了个大胖小子,圆滚滚的眼睛很像父亲,小巧的嘴巴像母亲,哭声响亮,踢腿有力。 周峰抱着得来不易的儿子,当场笑得直掉眼泪,逢人就说:“我有继承人了!有继承人了!”那份喜悦堪比范进中举。 方明月冷冷地将儿子抱回来,下了最后通牒:“你不娶我,便别想将孩子抱回去。” 周峰开始面对现实:“宝贝,我不能娶你,但这个儿子我必须要。我可以给你钱,价钱随便你开。” 方明月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就要名分!我要做周太太!难道你想利用我生完孩子便踹去一边吗?” “你劳苦功高,我不会让你这辈子受苦的!”周峰烦躁地抓乱了头发,原地走了几圈,终于说出事实真相,“就算我不顾身份,不顾面子离婚来娶你,你也惹不起我太太的。她娘家在美国势力很大,父亲是议员,兄弟也在政界活动。我妻子生不出儿子,所以私生子虽会遭社会谴责,但只要及时处理,将他收养在我妻子名下,还在容忍范围。如果离婚就触犯所有人底线了,我辛苦打拼出来的财产将被分割去大半,而且形象和生意会受到打击。” 方明月脸色白了白,不甘心地说:“原来你就是个吃软饭的废物。” 周峰换了谈判的神态,示意外面留守的手下进来,拿出一张空白支票写上五百万美元,交到方明月手上,带着歉意说:“这笔钱足够让你这辈子舒舒服服过日子,再找个好人家嫁了。条件是你要自愿放弃儿子的抚养权与探视权。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应该知道如何选择。” 方明月美丽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如果我选择要儿子,你便会收回所有的一切?” 周峰叹了口气:“月月,没有收入的未婚妈妈带着个孩子,苦日子并不好过。” 他轻轻地放下支票,抱走孩子,留下律师。 方明月没有抵抗,只静静地坐在床头,不停流泪。 以上事情的全部经过,我是在两个月后,才从鹦哥口中得知,便急急忙忙放下吃了一半的烤鱼,冲去方明月的别墅,看这家伙的最新状况。 威廉一身金色长毛已失去光泽,他抱着我哭诉:“猫美眉啊!我都吃一个多月的干粮了!主人像游魂似的,门都不出,也不带我散步了。” 我踹开他,跃上窗台,却见方明月抱着被子躺在床上,面容憔悴得像鬼一样。 她看见我,立刻冲出阳台,尖叫道:“猫大仙,为什么有了儿子还会这样?我们签了契约的,你一定要帮帮我!” 我见她披头散发,形若疯子,急忙往后退了两步,解释道:“我和你签的只是包生儿子契约,如果你想他离婚娶你,还得另外算,顶多打个折扣,魅惑人心不容易……” “离婚?”方明月忽然冷静下来,模样也没那么疯狂了,她咬着唇想了许久,无比怨毒地说,“我不会这样便宜他的,他的妻子确实对他很重要,离婚不但要付大笔赡养费,还会名声扫地,可能导致破产,将来到我手里也尽是破烂,没什么好东西了。” 我打了个寒颤,觉得那对漂亮的眼睛宛若毒蛇,正潜伏算计着一切。 “儿子,我是要的;钱,我是要的;人,我也要!”方明月坐在床前,想了又想,忽然问,“你知道周峰的妻子多大年龄吗?” 我掐指一算,很快给出答案:“三十二。” “还好啊,”方明月笑了起来,“我今年二十七,两人也就是差五岁,而且我还交了八年寿命给你,算起来也差不多。听说他妻子长得也不差,家世显赫,拉拉皮、整整容,好好保养的话,说不准还能活得更精彩些。” 我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使了,完全不明白她话中含义。 “我不要做方明月,我要成为周峰的妻子!那个家世显赫的正式妻子!”方明月咬牙切齿,决绝道,“我要和她妻子互换灵魂!得到所有的一切!然后报复那对将我当生育工具的混蛋男女!” “这个……不太好吧。我们的契约是针对方明月这具身体签下的,八年的债会算在周峰妻子身上,感觉挺过分的。”我有点迟疑,更重要的是灵魂互换这种法术是红羽的看家本领,我并不擅长!我只擅长打架! 方明月大笑:“那不是正好吗?!” 为了业绩,我急忙劝阻:“交换灵魂是最高等级契约,你死后的灵魂会被吃掉的。” 愤怒到极点的方明月早已不管不顾:“有代价便是可以达成吧?死了的事情我才不管呢!只要现在过得痛快就好!我这个年轻漂亮的皮囊还便宜了那个老女人呢!” 我小声说:“交换后,老女人便是你了。” 方明月给呛了一下,不再理我,黑着脸翻小坤包,从里面掏出血笺和一支圆珠笔,放在梳妆台上,开始写愿望。 我扑上去,想再次阻止,空气中出现了一团火焰,红羽的身形慢慢浮现,她带着迷人微笑,伸出手点了点我的唇,小声道:“笨猫妖,别忘了天界给妖族定的规矩,一切交易必须是发自人类内心的愿望,我们可以诱惑,却不能干涉。” 我不甘地闭嘴,站去旁边。 方明月已经写好血笺,递交到红羽手中。 红羽依旧挂着迷人笑容,轻轻问:“你确定?” 方明月高傲地抬起头:“是的。” 火红色的单翼再次展开,流光溢彩,映得整间屋子仿佛烧起来似的。一根红色的羽毛从中脱落,慢慢飘到方明月面前,然后化作碎屑,融入她的身子,消失不见。 方明月一歪身子,晕厥般倒在地毯上,灵魂却渐渐浮出。先是依依不舍地在屋子周围环绕一会,然后化作闪电,飞向地球的另一头。 窗外,威廉拼命扯着狗链,望着灵魂离去的方向,不停大叫。 我下去解开他的链子,叹气道:“走吧,你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威廉叫声渐息,换做呜咽,眼中尽是对未来的惊慌和迷惘,时不时抬头看看我。 红羽在身后笑道:“夜曈,这是你的第一千零八十四次失败。” 我故作不屑道:“贪婪到连灵魂都肯放弃的家伙可真少见,恭喜你又收到一个灵魂,修为涨了一百多年吧!” “活了几千年,你还是不懂人类呢。”红羽弯腰将我抱起,一边摸着柔软的黑色皮毛,一边踏出别墅,往家走去,“而且我收到的不是一个灵魂,是两个。” 我惊愕地追问她究竟为什么,她却卖关子地笑道:“你做事总是马马虎虎,调查顾客更是不够细心,如何独当一面?” 后面的事情她只说让我自己查去。 我一肚子气,不管了。 4、 过了两天,我看见有周夫人灵魂的方明月,穿着时尚,很愉快地坐在咖啡厅和红羽一块儿喝茶。两人用英语相谈甚欢,笑声不断,仿佛多年老友。 我隐身过去,悄悄偷听。 周夫人正对红羽千恩万谢:“自从周峰开车载着我出车祸后,我就瘫痪了,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这几年日子真是生不如死,比下地狱还惨,幸好和你做了交易。” 红羽笑道:“也幸好她愿意,省了不少麻烦。” “那只狐狸精只怕现在正哭着想死,可惜说不了话,而且美国安乐死是犯法的,周峰也不会舍得让她死,既然她爱钱,爱地位,就慢慢做那朝思暮想的周夫人去吧,我高兴得很。” “你丈夫和亲人就真的不要了吗?” “无所谓了,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年,也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了。我打算去四处旅游,去登阿尔卑斯山、喜马拉雅山,去潜水,去蹦极,去夜总会疯狂,去做一切喜欢的事情。”周夫人俏皮地眨眨眼,“你看我现在这么年轻漂亮,又有钱,还怕找不到帅哥吗?” …… 她们聊了很久,最后周夫人很快活地挥别红羽,幸福地往她梦想的生活而去。 我在原地愣了很久,直到红羽拍拍我肩膀:“回去吧。” “那个,红羽啊……”我扯了扯她的衣襟,有点疑惑地问,“方明月的寿命只有五十年,既然她要交换灵魂,付出的代价也是一样,为何不挑个更年轻,寿命更长的躯壳?” 红羽:“女人的报复心比蛇妖更毒。” 我数数手指:“我还扣了方明月八年寿命,剩下的日子可真不多。” 红羽幸灾乐祸道:“她不知道。” 我同情地看着周夫人离去的背影,不知要不要上前通知她珍惜剩下的时光。 红羽打了个哈欠,冷漠笑道:“得了吧,人类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想想也是,欢快地走了。 路上…… 红羽笑吟吟地说:“对了,夜瞳,我替师父收了个徒弟,你有个叫威廉的师弟了,是只乖巧又漂亮的金毛巡回犬哦。” 我迟疑片刻,终于反应过来是方明月家的威廉,尖叫道:“不!你疯了?!猫和狗是天敌!” 红羽替我顺顺毛,“温柔”道:“放心,你会喜欢他的,我将教育职责交付给你了,要好好相处。” “红羽我错了!我再也不抢你生意了!我打滚给你看好不好?我给你摸肉垫好不好?呜呜……求求你了,不要让狗出现在我身边啊!而且是那么蠢的狗!” “哎呀呀,咱们做妖怪的,不能种族歧视,威廉可喜欢你了。”红羽安慰,“何况有事忙总是好的,免得你无聊得要去帮我做买卖。当然,大家都是师姐妹,你的就是我的,我一点也不介意这种小事。” 乱报复是没好结局的。 做猫不能太冲动。 我绝望地抬起头,预感未来的日子会更凄惨。 第3章灵魂的抉择(1) 1、 “我是纯种的金毛巡回犬,父母都是赛级犬,在多个狗展获过奖,有血统证书!被买回来的时候,整整花了八千块!”少年很认真地从一个绣着猫头像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张精美的纸片,骄傲地说,“上面有编号、父母名字,还有芯片号码。我每年打一次疫苗、两次驱虫,还有项圈,所以绝对不是杂种狗!” G市,复古小二层别墅里,蓝碎花棉布手工制的坐垫上,端端正正坐着个穿欧式黑色小西装的少年,他年约十六七岁,蓬松耀眼的金发在尾端略卷,肤色白皙,五官精致可爱,尤其一双深棕色的漂亮眼睛,目光中透露着温顺与善良,通身贵族气派,如果忽略掉脑袋上的狗耳朵和身后摇晃的尾巴,就像欧洲童话里的小王子。 他的名字叫威廉,原本是头普通的金毛巡回犬,前阵子被主人抛弃,因为红羽好心收留,用两百年修为化作人形,然后丢给我照顾,导致我被他死缠烂打至今。 我是猫,纯种中华田园猫,对狗深恶痛绝,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威廉作为新生代的妖族,他不排斥电子用品,每天抱着电脑玩“愤怒的小鸟”和“植物大战僵尸”,然后进阶到网游,玩得不亦乐乎,让我更歧视这头宅狗了! 这几天,红羽回仙山找师父,临行前叮嘱,不准我太欺负威廉。 他得了鸡毛当令牌,丢下电脑来缠着我,不停地问“今年我们什么时候打宠物疫苗”之类的蠢事。 我怒了:“再叫就拿你去打狗肉火锅!” 猫追着狗,吵吵闹闹,威廉被抓得狗毛乱飞,依旧乐在其中,玩得就连门铃响了半天都不理会。 门外人终于等不得了,碎花布门帘被猛地掀开,蓝色风铃微微响动,一阵带着古龙水香味的刺鼻轻风扑面而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商人,暴发户长相,浑身名牌,正提着大包小包礼品,脸上堆满笑容,肥肉挤得差点看不见眼睛,点头哈腰地对我打招呼道:“听见里面有说话声,料想是夜瞳姑娘没听见敲门,唐突了。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他知道我是谁,无需遮掩。 我赶紧从沙发上跳起来,变成人形,整整裙子上的蕾丝,看着来人,却想不起来历,皱眉问威廉:“哪里来的死胖子?!” 来客脸色微变,但很快保持住和蔼可亲的笑容。 威廉在旁边捅捅我的腰,低声道:“夜瞳,你歧视胖子不好。” 我无所谓地“哼哼”两声道:“我还讨厌死瘦子,死小孩,死女人,死男人!还有狗!” 威廉的表情很受伤,但招呼工作是他负责,于是乖乖跑去红羽的柜子里,按前阵子学的方法,胡乱拿出茶叶,胡乱抓了两把在陶瓷杯里,再胡乱放了温水,像个小管家似的规规矩矩端去胖子面前,露出八颗亮晶晶的小牙齿,微笑道:“客人喝茶。” 来客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口,没敢喝第二口。他将各种礼物推到我面前,里面有各种高级补品、山珍海味和几瓶好酒,然后很熟络地说:“三十多年没见了,想找你们可真不容易。我是邵天啊,当年你在医院里认识的那个小男孩,还记得吗?” “想不起……”猫的记忆挺差,很多不足挂齿的小事都不放在心上,和人类相关的更不例外。我看他巴结的模样,估摸是过去和自己做过交易的对象,如今想来做第二笔生意。于是装出商业性的微笑说:“你还想交易什么?快速减肥?治疗糖尿病高血压?我有立刻见效的灵丹妙药!价钱也不贵。” “不不,”邵天摇摇手,否认道,“我想取消以前和你做的一笔交易。” 我惊讶:“怎么回事?” “夜瞳姑娘贵人事多,记不起也是正常的,”邵天赔了两声笑,从口袋里掏出根雪茄,刚吸了一口,看我不喜,赶紧掐灭,半眯着黄豆眼睛帮我追忆往事,“八岁的时候,我在燕山医院住院,认识了一个同龄的小女孩,也忘了她叫什么……两个都是孩子,病房又近,很快就玩到一起去了。那小女孩好像得的是白血病,好几次都是抢救回来的,医生说她就三个月的命了,可是她很希望自己能再活两年。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很可怜她,脑子里也不知动了什么邪心思,拼命祈求她能得偿所愿。那天夜里,夜瞳你从天而降,出现在我面前,口吐人言,化作人形,说是只有妖怪的交易才能挽救女孩的生命,但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点头道:“用寿命换取别人的寿命,这事看起来确实像我会做的,你情我愿,有什么不对?” 邵天苦着脸道:“你趁我年幼无知,要我用二十年寿命换她两年寿命……这交易太不公平了。” 我想不起这事,看对方苦大仇深的模样,急忙强硬道:“只要双方同意,契约便是成立的,不能事后追悔。” 邵天急道:“我那时才八岁,不具备民事行为能力!” “和妖怪讲法律,你有病吗?”我磨着爪子,冷冷耻笑道:“交易完成就没有后续了,你想欺负夜瞳先好好练习打架的本事。否则乖乖回去,认了这条命,别再找麻烦。” 邵天深深往沙发上一靠,讨好恭顺的样子消失不见,他有些苦恼有些傲慢地说:“这三十多年来,我发展得一帆风顺,如今也算家财万贯,权倾一方。如今我已将近五十,前阵子去医院检查时,CT结果说是肺部出现肿块,很可能是恶性,我立刻想起小时候和你相遇的事情。人生不过七八十年,对妖族而言,短暂如萤火,可人类再扣掉二十年寿命,我还能有多少日子好活?所以这笔不公平的交易,我必须取消!” 我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可以把灵魂给我,我让你多活五十年。” 邵天摇头道:“放弃灵魂就放弃轮回,总有一天会被你吃下肚,我不会同意。” 我怂恿道:“你的灵魂色泽如此肮脏,将来肯定会下地狱的,轮回不要也罢。” 邵天笑道:“别用神怪来蒙我,有人告诉过我,人死后轮回,天堂地狱都是你们妖族虚构出来吓唬胆小鬼的。” 他怎会知道这些事?我微微愣了一下。 邵天再次摸摸雪茄盒子,忍耐了许久,再道:“有钱能使磨推鬼,我也不让夜瞳姑娘你吃亏。我可以用别的灵魂来和你做交易,换回我二十年寿命。” 我问:“哪来的灵魂?” 邵天鄙夷地撇了撇嘴角:“这世上走投无路的穷鬼还是很多的。” 我想都不想,断然拒绝道:“我师从正统,不是强迫人类做交易的恶妖!” 邵天面目狰狞地反驳:“你欺骗幼小的我定下契约,和恶妖有多大区别?” 我懒得和讨厌的家伙纠缠,皱眉:“威廉,送客!” 威廉素来不喜讨厌的陌生人侵入自己的地盘,脸上微笑维持得很勉强。如今听见他口气不善,正恶狠狠地盯着对方,时不时从喉咙里发出低吼,只差没扑上去咬两口。得我指令后,他立刻跳起来,保持红羽教导的礼貌,客气地对他做了个走的手势。 邵天恨恨地对我说:“你非要逼我撕破脸皮?” 我露出很恐怖的猫脸,伸出爪子,吓唬道:“就凭你一个人类,能翻得出什么花样?我一爪子就能拍死你。” 邵天胆子不小,他怒极反笑:“按妖族规定,你敢随便杀我吗?” 我确实不能随意杀他,他对妖族的规矩知道不少,看来在人间也算手眼通天的人物,颇为难缠。 邵天最后劝道:“妖族和人类社会互有交流,甚至有部分妖怪在政府不起眼的机构当官,为妖族办事,互取所需,这是全世界政府都心知肚明,并默许的事情。而人类制作出来的很多东西对你们也是必要的,区区二十年寿命在你眼里算不上什么大买卖,我有钱也有权,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和你交换,何苦非要交恶?做个朋友不好?” 我摇头:“不好。” 邵天咬着牙问:“为什么?” 我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你长得不顺眼。” 这答案有点不像话,邵天给气得目瞪口呆。 我责问威廉:“你送客还没送完?红羽不是教过你如何应对难缠的顾客吗?” “是!”威廉卷起袖子,客气地抓住邵天的领子,连同带来的礼物一起客气地丢出去,把他砸到路边的水泥地上,再客气地鞠躬道:“欢迎下次再来。” 我舞着爪子咆哮:“笨狗!最后一句说错了!” 2、 “夜瞳,你真欺骗邵天订下契约吗?二十年换两年,好像是有点过分。” “我忘了,但我不是红羽那恶棍,应该不会弄那么苛刻的交易条件。用自己寿命换别人延寿是被嘉奖的善行,也是妖界里默认的慈善交易,就算对恶心的家伙,也顶多用十年换两年寿命,所以没看我正在找那张契约出来查看吗,滚开……” “就是,我觉得夜瞳不是坏猫!” “你以为被狗夸奖,猫会高兴吗?” “威廉最喜欢猫!” “滚!不准扑过来用舌头在我脸上乱舔!” 邵天的这笔交易,确实有点不公平,让我自个儿都纳闷。幸好妖族每次交易的详细内容都会印入契约中,所以我想找出来查看。可是我东西总是随手乱丢,将好几个装契约的大箱子都从头到尾翻了一次,硬是找不到这张古怪的契约,有些怀疑是自己弄丢了,或是邵天弄错了妖。 威廉在旁边摇着尾巴看我翻找,顺便帮我在角落柜底翻出几张不知何时落下的契约,发现全部不是,便建议:“你用千里传音找红羽,她记性特别好,平时你乱七八糟的东西弄丢都是她帮忙找回来的,这张契约也可以问问她。” 我狠狠往他脑袋上揍了一拳,否决:“我才不要找她帮忙!铁定会被嘲弄的!” 威廉摸摸头上的大包,不再作声。 我实在找不到契约纸,只好作罢。 未料,邵天那蠢货率先对我发起了挑战。 和大部分妖怪遮遮掩掩的住处不同,我和红羽都喜欢人类发明的各种产品和美食,所以红羽的别墅是建在人群中的,对外宣称是无所事事,靠收房租度日的富二代,沉迷网络游戏。周围邻居对我们日夜颠倒的生活方式很鄙视,却相信了这个说辞。 邵天关系网很广,先找了好几个小混混,跑到我家门口来飙车,开大喇叭,吵得人睡不着;见我设置了隔音法术,又动用关系,让拆迁办一天三回敲我家的门,诬赖我家的老房子是违章建筑,要限时拆迁;然后停水停电;还有治安部门来查威廉的狗牌,说是有人举报我无证养犬,噪音扰民,要没收犬只,引来许多人围观;就连威廉玩游戏的电脑都中了病毒,刚上手的网游装备被盗一空…… 一只蚂蚁不足为道,无数的蚂蚁可以烦死人。各式各样的小骚扰让我几乎三天没睡过觉,心里气得发狂,又要保持人类形象,既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动用武力,揍死那群人模狗样的小混混,也不方便去报警。 威廉怕被没收,很紧张:“不如下次上门,我变回原形去咬他们?” “没出息!已经变成人类的模样,还当街咬人成何体统?”我鄙视地看一眼这只笨狗,很希望他被没收算了。干净利索地将长卷发绑成马尾,我磨磨牙,恶毒笑道,“我先去敲断那胆敢惹到本猫头上的家伙七八根肋骨,再打掉他满口牙齿,折断他脊椎,让他半身不遂,终身不举!一辈子躺床上过日子!” “你要把谁打得半身不遂?”屋外传来一把懒洋洋的熟悉声音。我脸色大变,冲了出去。 院子的大门已被打开,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高大男人,半只脚踏入门槛,身上胡乱穿着件白衬衫,系着领带,若忽略他满脸几天未刮的胡渣,嘴角带着无赖风格的笑意和冰色眼睛里偶然闪现的狐狸光彩,也算是个成熟的帅哥。他的名字叫蓝凌,是我最不欢迎的来客。 蓝凌开口便不是好话:“夜瞳,你这惹事生非的家伙,近百年来有案可查已杀了四十二人,还有七十八个被你打伤的人类,上界早已忍无可忍,若不是你师父面子大,你又立过些许功劳,早就抓去思罪岛关上百千年禁闭了,如今上面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你再胡乱杀人,我也罩不住你了。” 我板着脸,将邵天的所作所为解释了一番,并冷言冷语道:“我们家不欢迎你上门,我也不需要你帮忙。” 蓝凌无视我的冷漠,直截了当道:“妖界规矩,人类用自己寿命换取别人寿命的协议最多是三换一,用六年换取两年寿命才是合理的,你诱惑智商未成熟的八岁小孩的救人之心,签订二十年换两年寿命的不公平协议,明显有些过分了。灵霄真君——就是上界特别亲人类的那个家伙,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此事,很是不喜,特意让我来传话,说是让你做妖怪也要有几分操守,别丢了你师父的面子。” “知道了,”此事有些心虚,可我想起邵天令人作呕的嘴脸,心里阵阵不爽:“那张契约早不知丢哪里去了,我找不着。” 蓝凌关心道:“好好想想,想不起就问红羽,还有……” 我沉下脸,恶狠狠地说:“你这恶心的男人,不要再缠着红羽了!难看不难看?快点滚!” 蓝凌的表情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轻松,他耸耸肩,朝我挥挥手,大步流星走出门外。 第4章灵魂的抉择(2) 威廉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我,垂着脑袋道:“夜瞳,对上门来帮忙的人,不应该那么凶。狗最擅长识人,我认为他对你是真的关心,所以你好像……有一点过分。” 威廉是个好脾气的狗,对我千依百顺,他说这种话,已经是很严厉的指责了。我嘴里有些苦涩,颓然坐在沙发上,闭上双眼,很久后,才轻轻地说:“你不懂,有些东西不能太讲理。” 3、 我终究是放下面子,用电话向红羽求救。 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让很多法术也陷入没落,打火机比燃火术方便,起风咒不如空调,若不赶时间的话,飞机比驾驭云朵省力,就连千里传音术也被手机代替,让期待的威廉很是失望了一把。 红羽对我的记忆嘲笑了一通,然后指示我在角落找出邵天的契约纸。我输入三分法力,契约泛出微微蓝光,星星点点汇入身体,将沉睡已久的记忆,轻轻唤醒。 我想起来了…… 那年夏天,蝉鸣阵阵,我吃饱到处散步,路过燕山医院,见满园树荫,凉风习习,正是休闲好去处,便爬上一棵大榕树上睡觉。两个孩子的玩乐声把我惊醒,他们同龄,约莫七八岁,女孩穿着病号服,肤色苍白,有些虚弱,但她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梁,小巧的嘴巴,柔软的长发,笑起来比蜜糖还甜,可爱得像天使。另一个男孩也穿着病号服,留着短寸发,瘦猴身材,浓眉细眼,时不时做几个鬼脸,精灵古怪,逗得女孩阵阵发笑,感情看起来很好。 对猫而言,再可爱的孩子也是讨厌鬼。 可是我舍不得这片绝好的树荫,又不想回去被红羽差遣干活,整个夏天,没事都在树上午睡,只不过时不时会被这两个活泼的孩子吵醒。他们或是热烈地争论新播出的动画片,或是过家家,或是一起看童话书,书中描述的两小无猜,正应如是。 日子久了,我发现女孩的漂亮长发是假的,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每次治疗结束后,从不叫痛,只不停呕吐,护士们说是白血病,顶多还能再活半年,大家都很同情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女孩的父亲五年前因冲动打架,伤了人被关入监狱,还要一年才刑满释放,出来后生离死别,父女俩今生再难聚首。 女孩每天都在哭,她说:“我不想现在死,爸爸就快回来了,爸爸可疼我了,我想爸爸,妈妈也想爸爸,我想和小时候一样,开开心心地全家一起去长城、去故宫……哪怕再给我两年,不,一年的健康也好。” 男孩拉着她的手说:“我不想你死,所以你不会死的。” 女孩说:“婆婆说,世界上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 “胡说!”男孩挺了挺胸膛,自信道:“只要我想要什么,不管多贵多难到手,都会实现!包括最新款的游戏机!限量版泰迪熊!巨大航母模型!名牌书包!我上次还见到了孙悟空,和电视上一模一样!” 女孩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连孙悟空都能见到?!” 男孩自信地挺挺胸脯:“自然!我一定能找到超级厉害的医生来救你的命!” 女孩终于相信了他的话,点点头道:“谢谢邵天哥哥。” “客气什么?我们是好朋友。” “一辈子的好朋友。” “所以我一定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让你可以和爸爸妈妈去游长城、逛故宫!放心吧,我肯定有办法的!” “嗯!” 接下来的日子,男孩到处跑,求父母,求医生,求护士,可是谁也不会对八岁小孩的童言童语认真,他得到的结果要不是善意的欺骗,要不就是敷衍了事。女孩的气色越来越糟了,清醒的时候,她会期待地问:“邵天哥哥……厉害的医生会来吗?我还能见到爸爸吗?” “会的!一定会的!”男孩无法实现自己的承诺,手足无措,羞愧至极,他流着眼泪,试着向神明求助:“让王惠妹妹好起来吧,我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 “求人不如求己,求己不如求妖怪,”我观察这两个青梅竹马许久,终于趁夜色,从窗口跃入,出现在他面前,化作人形,带着淡淡的商业笑容告诉他:“只要付出相应的寿命,我能满足你的愿望。” “有妖怪!”男孩吓得往床底钻去,连声大叫,“孙悟空救命!” 我拖着他,安慰道:“我是好妖怪,长得一点也不凶,我师父还是厉害的仙人,和孙悟空的师父有交情,也算同宗啦。” 半真半假的谎话,让男孩镇定下来,渐渐也恢复了胆色。我赶紧将妖怪交易的守则告诉他,诱惑道,“只要你付出自己的寿命,我就能将这些寿命转给王惠,让她活下去。” 男孩毫不犹豫点头道:“我要换!” 我见他无忧无虑的样子,心念一动,半开玩笑道:“妖怪交易很苛刻,你的二十年寿命也只能换王惠两年寿命。” “才两年?”男孩脸都垮了,似乎觉得很亏。 我笑道:“两年足够实现她的梦想,见到父亲回家,全家人一起出去玩,再没有遗憾了。” 邵天犹豫了一会,狠下心肠,点头道:“好!我交易!” 虽说有点童言无忌,我觉得这俩孩子的交情挺感人,于是把契约定了下来。 王惠的病情奇迹般的好了,让医生护士都大跌眼镜,她活蹦乱跳地出院,等父亲出院后,全家三人开开心心地去逛了长城和故宫,还进了博物馆,去了公园,游了西湖,吃了很多从小不能吃的东西,玩了许多以前不能玩的地方。然后在两年后的约定日期,病情骤然复发离世。根据我的事后调查,她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谢谢邵天哥哥,我好开心。” 邵天得知消息,狠狠地哭了一场鼻子。 青梅竹马的故事画下句号,从此相忘江湖。 “好感动……”威廉听完我的叙述,激动得不能自已,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不解发问:“这不是他心甘情愿送给好朋友的吗?为什么现在变了主意?” 我想了很久后,叹了口气:“大概是……人本来就会变的,小时候很珍惜的玩具,长大后就一文不值了。正如原本还挺可爱的小男孩,长大后便成了一头猪。” 威廉想反驳,最终沮丧地低下头。 “算了,人类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笨狗,我带你看热闹去。”我从盒子里找出两张契约,趁着夜晚凉爽的清风,和他一起跳上屋檐,疾速往邵天所在而去。 4、 当我踏入邵天位于G市最高的摩天大厦的顶层的办公室时,他正在焦虑不安地从背后的落地玻璃看出去。整个城市的璀璨灯火,掩住了满天星辰的光彩。 “你来了?”他有些害怕,有些期待。 我在波斯地毯上,悄然无声地走过去,凑在他身边,将一张契约递到他眼前,笑道:“这是你当年和我签订的契约,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 威廉赶紧站直身子,睁大双眼。 我:“……” “这,这不可能……”邵天难以置信地拿着契约,结结巴巴地说,“你和我签的契约是用两年寿命换取两年?不……不是二十年?” “废话,我夜瞳是有身份的妖怪!怎可能干欺负小孩的破事,”我直接坐在他的宽大办公桌上,敲着他脑袋道,“当时见你们好玩,开个玩笑罢了,亏你还有脸找上门来。怪不得我哪里也找不到写着二十年的破纸条!” 邵天颓然坐下,仿佛老了许多,他重复念叨着:“两年……才两年……” “算了,区区两年,还你吧,谁让我是只大度的猫妖呢。”我大度地挥挥手,将契约撕破,黑色的碎片在空中飞舞,燃起黑色火焰,消失不见。 邵天哆嗦着拿出只雪茄,点上,深深地吸了两口,仿佛要借此平静心情。 我手心又拿出一张红色契约,在他面前扬了一下:“既然你的契约已经解除了,我又是只公平的猫妖,干脆将王惠妹妹签订的契约也解除吧。” 邵天愕然:“她?” 我没给他看手中契约,随手撕得粉碎,化作红色火焰,契约里出现一朵被解放出的小小蓝色灵魂,清澈透明,漂浮在空中,渐渐消失不见。然后笑着问他:“你猜她签的契约,是什么?” 邵天麻木地摇摇头。 “我将你当年为她做的事,告诉了她,又将你的身体情况也告诉了她。王惠妹妹是个感恩图报的好姑娘,她拿不出寿命报答你,便用自己的灵魂和我做了交易,”我放慢了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他,“王惠祈求让她的好朋友,那个叫邵天的男孩,长命百岁,一世富贵。” 邵天哆嗦着嘴唇:“可……可是我身体里的肿瘤……” 我耸耸肩,无奈道:“大概是不碍事的良性瘤子吧,可惜你想着自己少了二十年寿命,算定死期将到,性子也闷急了,也不去好好查清楚。” 邵天恢复镇定:“就算撕毁了那份契约,我活回自己的寿命,也算命中注定,怨不得天地。” “命中注定啊?那是,”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声音越发阴冷恐怖,“再告诉你一个有趣的内幕消息吧?你当年住院,患的是一种极难治愈的心脏病,寿命只比王惠长四五年,你父母心疼你,怕你接受不了,哄你说是需要疗养,后来你奇迹般的康复了,大家都认为是医生误诊,按下不提……” 邵天捂着心口,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呼吸也越发急促。他惊恐地看着我,颤抖地伸出手,疯狂地扑过来:“你……你这可恶的恶……恶魔……还我……把契约还我……” 我轻巧地闪开他的攻势,傲慢地宣布:“由于王惠的契约撕毁,所以你倒欠我三十二年寿命,这事我占理,就算上界知道也不怕,待下辈子轮回,我定会追讨到底。到时候你希望我用什么法子来杀你好?” “不……”邵天绝望地看着我,身体开始抽搐,声音嘶哑,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 我坐在他的椅子上,一边在电脑里无聊地玩扫雷,一边等待他生命结束。 威廉刚成妖,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有些不安地问:“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蓝凌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像影子似地透过玻璃,站在我面前,他检查躺在地上的邵天,等他彻底断气后,扶扶自己眼镜笑道,“做得不错,我还担心你会蛮干。” 我冷言冷语道:“关你什么事?!” 威廉同情地看着蓝凌。 “没事,夜瞳很乖的,”蓝凌若无其事地再次扶扶眼镜,然后过来揉着威廉的金色卷发道,“夜瞳是全天下最别扭的猫,总是口是心非。她说话你要反着听,别往心里去,平时要多看着点,别让她冲动闯祸。” 威廉迷惘地点头。 我继续咆哮:“谁别扭了?!你才别扭!你还傲娇呢!” 蓝凌回头反问:“王惠的灵魂质量上等,你却一直没有吃,是同情这两个孩子,想留着等邵天寿终正寝,然后放了她吧?” “胡说!我最讨厌小孩!” “那为什么你不吃掉她呢?” “是……是因为师父脑残,把我抓去教育了八个时辰的《道德经》,还面壁思过了八天,被他弄晕头了,回来后忘了吃!” “你挨师父罚是二十三年前的事吧?背后诋毁自家师父是脑残可不好,小心我告诉他。” “我说忘了就是忘了!猫的记性本来就不好!再提我就揍你!” “好,不提,”蓝凌爽快地岔开话题,“替我向红羽问好。” 我强硬回答:“和你没关系,她不想见到你,你也不准再靠近她。” 蓝凌轻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白色身影跃出窗外,瞬间消失不见。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过了好久,威廉弱弱地开口问:“红羽和蓝凌有仇吗?” 我:“没有,红羽喜欢蓝凌。” 威廉更糊涂了:“喜欢为什么不相见?” 我看着窗外万家灯火,低声道:“红羽是天地间仅存的一只毕方鸟,天生带着烈焰,所有走过的地方都会化作焦炭,若是她情绪产生波动,全身就会重新燃起烈火,将眼前所有的一切都烧毁。她每年都要去寻师父,请他重新封固符咒,用以收敛自己的力量。可是符咒的力量是有限的,所以她不能有灼烈的感情波动,更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她的每一个吻,一个拥抱,都是致命的,会将情人活活烧死。” 威廉眨巴眨巴眼睛:“那……蓝凌呢?他不怕火?” “怎么可能?”我沮丧地回答,“蓝凌是冰妖,他喜欢红羽根本是找死!” 威廉快乐地总结:“明白了,夜瞳很关心红羽和蓝凌,所以努力棒打鸳鸯。” “胡说八道!”我赶紧跳起来,气势汹汹地谴责,“我最讨厌红羽了!没见她天天和我吵架啊?本猫平生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和这臭鸟对着干!不过她做师姐,我做坏事可以先把她架在前面顶罪,不管是挨师父罚还是被上界罚,都是先折腾她!若她要死要活地再次把自己关禁闭,我去哪里找人帮我顶包?” “是……是这样吗?”威廉垂拉着耳朵,自言自语,“难道我猜错了?” “明白就好。” 我拖过这头傻狗,打开落地窗,从五十四楼,一跃而下。 和所有的妖怪一起,迎着都市浮躁的风,混入灯火中。 5、 威廉在我耳边轻轻地问: “夜瞳,蓝凌说你口是心非,是真的吗?” “不是。” “夜瞳,你说讨厌红羽和蓝凌,还是喜欢的吧?” “决不是!” “夜瞳,其实说你最讨厌狗,是最喜欢狗吧?” “更加不是!” “蓝凌说得对,你是肯定是口是心非的别扭猫……” “闭嘴!我全天下最讨厌的动物就是狗!再扭曲意思就揍你啊!” 第5章偷拍风波(1) 1、 木屋别墅里,愁云惨淡,布艺沙发上,黑色中华猫正居高临下盯着趴在地板上的金毛寻回犬,恨不得将它的笨脑袋烧出个洞来。 “愚蠢的狗!你丢尽妖怪的面子了!” “可,可是……” “不准装可怜!不准为自己的愚蠢解释!” “汪!” “喵呜!不准装狗叫!” 这只气急败坏的猫自然是我,名字叫夜瞳。蠢狗的名字则是威廉。 丢在我们身边的iphone4手机还在不停闪烁,发来一条又一条勒索邮件。 2、 这件倒霉的事情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师父有些事情要处理,留下红羽帮忙。她见一时半会回不来,便打电话过来,千叮万嘱不可荒废了威廉的教育。我教了威廉三天,嫌他老是粘着自己,于是去音像店买了套《蓝猫三千问》动画,让蓝猫来代替我这只黑猫做教师,对他进行新妖怪的基础知识教学。 威廉成妖不足一年,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当下抱着电视看得日夜颠倒,茶不思饭不想,没花几天就看完了整套蓝猫动画片,还意犹未尽,又把隔壁八零后小夫妻给幼儿园孩子买的《黑猫警长》、《猫和老鼠》统统借来看完了,然后被对方指导,不但上网注册了QQ聊天号码,取名叫“贵族狗王子”,和各地网友打得火热,还在他们的鼓动下,跑去动漫论坛鬼混,看了无数部动画。 从此他识字水平和打字速度都突飞猛进,每天抱着电脑和新买的手机一边聊QQ一边傻笑,说话开口闭口“猫耳娘”、“甩葱歌”、“同人本”、“腐女”、“萌妹纸”。 他说的话每一个字我都明白,可是组合起来每一个词我都不认识。 威廉语重心长道:“夜瞳,现在是网络时代,你落伍了,要多学习。” 我堂堂中华猫,活了一万三千四百二十三年,历经所有朝代,经过大风大浪,游遍世界,精通英、法、德、意大利等多国语言,还会古埃及文字!打架技术炉火纯青,他一只才活了几岁的狗,居然敢鄙视我落伍?! 我赌气不理他。 威廉玩动漫玩得越发狂热,还学会网购,往家里搬了许多各色各样的模型,许多是猫耳娘造型,平心而论,有些看起来确实很可爱,但我绝不会在他面前承认的。 两个月后,暑假到来,城里的漫画展举办得热火朝天。威廉常混的聊天群里发出同城聚会邀请,说是要一起去漫画展玩,抢同人志预售本。威廉看上了一本《猫耳娘大冒险(限制级)》的本子,便答应了邀请,欢快地和大家去了。临行前他来问我,希望同行。我对人多的地方不自在,便拒绝了。 回来后,威廉很不自在地对我说:“我最近一直觉得好像有人跟踪。” 我觉得不是奇怪的事,妖族天生貌美。威廉是英国血统的狗,变成妖怪也是金发红眼的正太,五官非常好看,平时不是穿小西装就是穿唐服,笑起来比阳光还灿烂,气质彬彬有礼,随便往墙角一站,能把所有王子比下去。他的QQ上还有好几个花痴的小女孩在疯狂地给他留言,试图勾搭,想约他出去吃饭或玩,如今漫展回来后,怕是花痴又多了几倍。 威廉困惑地道:“不是那些普通的女孩啦,反正就是感觉怪怪的。” 我不以为意,只叮嘱他不可和人类走太近。 威廉只好应下,继续看他的动画。 未料,三天后威廉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带附件的邮件,打开一看,竟是他在漫展隐蔽角落脱下小外套,顶着狗耳朵,摇着尾巴纳凉的妖身模样。 我和威廉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 紧接着,连绵不断的邮件继续发来,每张都是威廉的妖身原型,各种姿态都有。包括最近在森林里散步、河中游泳、公园里慢跑、宠物店购物等等。 威廉回过神来,白着脸道:“我出去的时候,有用红羽教的隐藏妖身法术!绝不可能露陷!” 我急忙让他当场再施一次法术,确认并无破绽后,皱眉道:“如果法术没用错,那就是对方在相机上用了破解藏身法的咒符,可是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我捡起手机,让他回复了一条信息,询问对方有何用意。 对方回复得也很快:一个月内,将100万存入指定账户,否则公开你的照片和所有资料。 这是……勒索? 从古到今,天界对妖族的管理很严格——如果在人前露出原型,造成大范围恐慌的妖怪,如果犯了重罪要处决,无罪和轻罪也要受罚。 在几十年前,信息技术不发达,就算不小心在人类前显出原型,也不过是一个村一个镇的事,就算口口相传也很难找出证据,大家都大摇大摆地穿街过巷,很少因这种事被罚,所以留下了许多神鬼仙怪的传说,有个姓蒲的才子,还写了本著名的妖怪,流芳百世。 自从有了可恶的电视和网络后,新闻媒体最爱铺天盖地地宣传,还找出了不少我们的马脚。天界对此格外重视。若有不小心现了原型又给发现的妖怪,就让人类政府派出“科学搜查”等节目专栏组用谬论将怪异事件掩盖,再将犯事妖怪抓去思罪岛关起来,杀鸡儆猴。 思罪岛我蹲过,那里不是个好地方,都是犯了事又没到死刑的妖怪,弱肉强食,绝不适合威廉这头小白。 而且红羽托我照顾威廉,如果把他照顾到思罪岛里去,岂不是颜面无存? 威廉是我和红羽的手下,凭我们在这座城里的威望,他好歹也算是妖二代。竟有不长眼的家伙勒索到他头上,简直是在打我夜瞳的脸。所以我发誓要将这个勒索妖怪的犯人抓出来剥皮拆骨!剁碎了给威廉做狗粮! 威廉含泪:“我不要吃人。” 我不理他,拿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过去:“在哪里交易?”然后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准备在碰头地点将这个混蛋抓出来处理掉。 手机很快传来一个国外银行号码和留言:“萍水相逢,碰面就不必了。” 我急再回复:“我不懂用网上银行转账,请用现金交易。” 对方沉默了许久,然后传来一个转账教程和数个著名媒体的联系方式。威胁之意,不言而明。 我又发了几次信息,试图将对方勾引出来,可是对方丢了句“等你一个月”后,再无回复。 我气急败坏地看着手上的破电子产品上的邮箱号码,不知道犯人名字、地址和身份,就好像重重一拳打去棉花上,什么气力都使不上。最后我把手机给砸了。 手机邮箱和网站邮箱是相连的,威廉打开电脑再确认一次资料,弱弱地问:“怎么办?” 我抖着耳朵,迁怒道:“那个胆小鬼缩在电脑背后,怎么也不出来,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我能怎么办?所以我就说电子时代最讨厌了!手机和网络最讨厌了!早知道当年就吃掉那个发明者!看他还多事!” 威廉想了一会:“好像听网友说过,有叫黑客的人,可以查出对方的网络IP号码,追踪地址。” 我大喜过望,跳起来问:“你认识黑客吗?” 威廉沮丧地摇摇头。 3、 市公安厅外,我领着威廉在探头探脑,不知要不要进去。 倒是在门口办事的漂亮女警将我一眼认出,热情迎上来招呼:“是蓝凌的表妹,叫夜瞳的吧?大家快来看啊,我上次就说蓝凌的表妹是个超级可爱的美女,你们还不信!这回见到真人,知道我没撒谎吧?!” 我给招呼得一愣一愣,赶紧否认:“我不是蓝凌的表妹……顶多是他心上人的表妹。” 女警继续八卦道:“我就说蓝凌有心上人了,你们也不信?这回该死心了吧?” 我再次否认:“没有的事,是他单相思。” 女警八卦的目光已游向威廉,兴奋赞道:“这是夜瞳的男朋友吗?长得真是帅!看起来简直天生一对,还是国际友人呢!” 我:“不是!” 威廉:“真的吗?!” 我横了威廉一眼,他乖乖低下头去,沮丧道:“不是……” 在众人的围观中,我熟门熟路地转了几个弯,来到公安厅的角落,杂物间旁边有个办公室,挂着“特殊犯罪科”的牌子,里面的办公人员全是伪装成人类的妖怪。 这是天界和各国政府达成过的秘密协议,让隶属天界管辖的妖怪在部分政府机构设立办事所,接受妖怪的户籍和投诉等各项事宜。蓝凌统率的“特殊犯罪科”则是专门处理各种和妖怪相关犯罪行动的部门。 我推开门,看见蓝凌穿着他那件万年不变的白衬衫,懒洋洋趴在办公桌上,咬着笔杆,对着大堆公文发呆。 我上前,正义斥道:“偷懒耍滑!浪费纳税人的钱!小心被举报!” “反正又不是人类给我开工资……”蓝凌从桌上抬头,白了我一眼,然后狐疑问,“你这头猫无事不登三宝殿,出了什么事?” 威廉快嘴抢答:“来报案!” 蓝凌吃惊得差点把眼镜落在地上:“她?” 我的脸红了,扭捏着不说话,只悄悄推揉了威廉几把。 威廉会意,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清楚楚,然后恳求道:“夜瞳说你是妖怪里的公务员,关系网厉害。想问认不认识厉害的黑客,可以帮我们查到坏人的地址,好上门报复。” 他说得太直接了,我又忍不住踩了他几脚。 “勒索吗?”蓝凌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开口问道,“100万对普通人数目不小,对夜瞳你不过是九牛一毛吧?” 我义正词严道:“金钱事小!面子事大!” 蓝凌问:“面子还不足以让你把威廉丢入危险境地吧?” 我更正义地说:“身为一只品德高尚的猫咪,要为民除害!” 蓝凌笑了起来,他玩着钢笔,很不正经地说:“如果三秒内不说出实话,我就去问红羽。” “是红羽嫌我丢三落四,把所有银行卡都交给了鹦哥保管,她和男友去加勒比海度假了,手机和法术联系全部断绝,只给我留了几千块钱买猫粮和狗粮,我没有钱交赎金了!”我怕丢更大的脸,赶紧一口气将所有真相道出。 蓝凌见我老实了,没再耻笑,而是从柜子里拿出几份犯罪文件,全部丢在我面前。我拿起来细看,发现这些案子的共同点是最近两个月发生,犯罪者都是新成妖的弱小妖怪,有抢劫、盗窃、贩毒、诈骗等,犯罪金额都在100万左右,犯罪后前来自首,却拒不交还金钱。 我认真看了又看,拿起一份文件问:“你认为都是同一个勒索犯?” “对方很狡猾,”蓝凌推推眼镜,分析道,“这些弱小妖怪的法力低微,比普通人也强不了多少,却对暴露身份最为恐惧。被勒索后,没钱就去犯罪,然后以人类身份来自首,在安全的监狱里蹲个十几二十年,也比去思罪岛蹲几百年强。他们拒不交代幕后勒索者,闹得我们也很头疼。邮件地址我们也查过,是转了好几道国外服务器发来的,根本查不到源头,显然是电脑高手的所为。” “至少可清楚一点,勒索者不是本地人,”我解释道,“只要是本地妖怪或者和妖怪有关系的人,都知道不要来得罪我和红羽,不可能选威廉下手。” 蓝凌赞同道:“新生妖成妖后就有大妖怪护住的情况很罕见,再加上红羽不在家,你深居简出,对外的事情都丢给威廉处理。只有对方是外地人,才会以为威廉是没有根基的新妖怪。” 然后我们两人一起盯着威廉,揪着他问:“你认识了什么外地朋友?” 威廉摇着尾巴想了好久:“大概……只有漫展和QQ聊天吧,来了好多人。” 蓝凌道:“这种事情很难临时起意,他必须踩点,最有可能的就是网络接触,确认行程,然后漫展拍照。” 他打开电脑,登陆威廉的号码,用远程聊天记录保存功能,调出了他所有QQ聊天记录,看了一眼就笑了。 第6章偷拍风波(2) 威廉是网络小白,QQ头像是自己的大头照,不管是在论坛发帖还是聊天的时候还有网络新人的习惯,比如不停追问对方的姓名、年龄、地址等等查户口等老土的行动,而且不问出答案誓不罢休。和他聊得比较热火的几个家伙,无一例外被十万个问题轰炸过,多多少少都带出了一些真实情况。将不可能的对象排除掉,剩下三个嫌疑人。 比如这个叫“随风飘舞”的家伙,QQ号码是不可追查的海外IP,人却声称是邻城人,而且打听了不少威廉的个人情况和细节。威廉没什么人类常识,性格又老实,所以回答得一塌糊涂。他说照片上的人是自己,父母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年龄是秘密,前阵子看《蓝猫三千问》爱上动漫,没上过学,没出过国,也不会说英文,和非常可爱的黑猫一起住在别墅里,还老实交代了自己最近的行程和邮箱号码、手机号码! 我听得恨不得扭他耳朵:“笨狗!你长着外国小孩的样子,怎可能在这个国家做孤儿?!照片上的人年龄起码十六七,怎么还会没上学,天天在家看动画?!真是活该被勒索!” 蓝凌“咳”了一声打断我道:“有些动画还好啦……我无聊也看几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活了上万年的他,他也看《蓝猫三千问》? 莫……莫非是我真的落伍了吗? 威廉在蓝凌的指使下,和“随风飘舞”再次聊天起来。他说自己犯了些事,需要花100万摆平,真是倒霉透顶。 随风飘舞给了他一个哭的表情。 威廉淡定地说:“幸好我主人是富豪,这几个小钱不过是毛毛雨啦,可惜她带我妹妹去旅游了,等过几天她们回来就能解决了。” 随风飘舞问:“你主人是个厉害的女人吧?” 威廉:“才不是!她是个最善良不过的老婆婆,就是年纪大了,脑子经常糊涂。见我和妹妹晕倒在路边没饭吃,就把我们捡回来了。她是好人!我会孝顺她的!” 随风飘舞发了个口水的表情,再问:“你妹妹和你一样漂亮吗?” 威廉:“倾国倾城!” 随风飘舞:“骗人!无图无真相!” 蓝凌立刻将我抓去另一部电脑的摄像头面前,搔首弄姿摆了几个姿势,狠狠拍了好几张照片,再让威廉传过去给对方看。 随风飘舞发了个色迷迷的表情:“求交往!求包养!” 威廉应道:“嘿嘿,我家妹妹就是那么可爱,她明天要陪我去漫展!” 随风飘舞做了个遗憾的表情。 威廉又将上面的对话信息发给其他几个有嫌疑的QQ网友那里。 4、 第二天,我用符咒封印了自己的高等妖怪气息,和威廉一起去漫展。蓝凌也隐藏了气息,不远处潜伏。 漫展上很多穿着古怪的少年少女,处处洋溢着青春气息,欢乐热闹,看得我眼睛都不知往哪里转好。时不时有男孩害羞地过来求合照,我还差点被个万分妩媚的伪娘推倒了。 蓝凌用无线通讯嘲笑我:“这样也好,看起来就像只没见过世面的新妖怪。” 我正在琢磨事后如何咬死他,忽然背后传来一种被监视着的视线。 威廉也感觉到了,他红色的眼睛红得更浓了。我很镇定地转过头,故作看摊位,用眼角余光瞄了一下视线来的方向,发现那是休息用的小角落,不见任何人的存在。 隐形术吗? 我困惑地走向那个角落,敏锐的耳朵又听见几声轻微的拍照声。 威廉大吼一声:“是哪个混蛋在偷拍!” 他的声音如雷震耳,表情凶恶,把围着我们偷看偷拍的人给吓了一跳,纷纷往后退了几步。他扫视人群,然后指着一个披着黑色袍子,带着古怪面具,拿相机正对着我狂拍的男子:“夜瞳!是他!” 男子闻言大惊,拔腿就跑。 我迅速跃起直追,可是在大庭广众下,我不敢运用法力,也不好做出超人之举,结果让他挤入汹涌人潮中,消失不见,只扯下他脖子上一条白色围巾。我拾起围巾,回到威廉身边,不解地问:“那么多人拍照,你怎么知道是他?” 威廉握着拳头,愤怒地说:“穿着《死神》十三番队队服,戴着《火影忍者》里的“晓”面具,脖子上的挂饰还是《幽灵公主》里女主角戴的!哪家coser会做出这种乱七八糟的搭配?这家伙不是犯人也是蠢材!” 我听得眼角直抽搐:“其实你是猜的吧?” 蓝凌适时发来消息:“猜对了!我看监视录像,所有人在威廉发怒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错愕和不知发生何事的迷惘,只有他是立刻转身,试图逃跑的。这是只有犯人才会做的心虚举动。” “追!”我冲了出去。 5、 威廉变成回金毛寻回犬,为免大型犬只出外引起不必要的惊恐,我还给他套了根漂亮的狗绳。让他嗅着围巾上的味道,在大街上一路狂奔,从五星级酒店到酒吧夜店,东兜西转跑了差不多十条街后,终于在飞机场外的男厕所门口堵住了这个试图逃跑的勒索犯。 他约莫四十岁出头,是个普通人类,长得还算端正,只是眼角有纵情酒色的痕迹,气色不太好,看见我和威廉的时候显得有些慌乱,试图夺门而逃。 威廉一口咬住了他的腿。 围观群众陷入恐慌,纷纷叫嚷着:“疯狗咬人!快找警察。” 我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用法术在上面抹了抹,然后举起在所有人面前扬了扬,严肃道:“警察!执行公务!缉毒犬刚刚抓住了一个大毒贩!大家让开,我要将他带走!” “不,她是妖……”勒索犯试图辩解,却被我一个禁音符贴上去,立刻老实了,嘴里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不停扭动挣扎着身子。 我干净利落地将他反剪双臂,在围观群众的赞美声中,强行拉走。走到没人处,丢入小黑屋,露出妖身,伸出爪子,磨磨尖锐犬齿,凶神恶煞地威胁道:“好大的胆子!不打听一下夜瞳是谁,也敢勒索到本猫头上?说!是谁给你的探妖符?” 勒索犯呜呜了两声,没有回答。 “想做硬骨头是吧?!”我见他不老实,立刻狠狠甩了几爪子,帮他一左一右画了六道猫胡子。 威廉提醒:“你还没解开禁音符。” 我想起此事,有点尴尬,赶紧再打了他一巴掌,撕下禁音符斥道:“要不是你想反抗,我才不会给你贴上这个!” 勒索犯喘了几口气,又被我一阵拳打脚踢,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赶紧一五一十地将事情交代清楚:“我是茅山道士第一百零九代弟子茅不乐,猫大人饶命。我说,我什么都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妖魔制约不强,在人间为非作歹,天界抓大妖怪都抓不过来,就给予部分人类特殊能力,让他们可以捉拿伤天害理的小妖怪。茅山是当年最大的捉妖组织,纪律严明,法力高强,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道士渐渐忘了本心,便和妖怪串通起来,做了许多勒索诈骗的坏事,名声变得很臭,渐渐消失在人类社会中。但他们所用的一些降妖法术,还是流传了下来,识别妖怪的咒符就是其中之一。 茅不乐抓妖不行,电脑技术却很高明,他得到了祖传的法术咒符,心生邪念,在现代的摄像技术基础上加上识妖咒符,在大街上找些刚化人成型的小妖怪,拍摄他们的妖身,然后将照片寄给对方进行勒索,妖怪们害怕进思罪岛,又无法报案,有钱的便吞声忍气地交付赎金,没钱的就想办法去偷去抢,造成了许多凶案。 威廉是他在网上无意发现的,聊天时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不是普通人类,而且平时穿的是意大利手工名牌西装,吃的是上等牛扒(红羽在家时),是个有钱又白痴的主。 茅不乐动了心,坐飞机来了我们城市,然后观察几天威廉的行踪,去漫画展上伪装成coser拍下了他的照片,发送去他的邮箱里进行勒索,却没想踢到一块大铁板。 “太可恶了!坏人!”纯洁的感情被欺骗,威廉气得踢了他几脚。 我拦下威廉,准备杀了这个败类。 “喂喂……勒索还罪不至死吧?”茅不乐可能是受惊过度,反而笑了。 我冷冷地说:“你勒索的是无法报警的妖怪,逼着他们去违法犯罪,甚至为了凑钱,去贩毒杀人,追根究底,这些罪孽统统要算在你头上。” 茅不乐急忙狡辩:“我干的是勒索!没教他们去犯罪!他们自己做的事应该自己承担后果!而且我没勒索威廉成功,顶多我赔钱给你们啦,赔你五百万好不好?一千万也行!” “说得也有点道理,可是我还是要杀你,原因有三个,”我沉思片刻,果断道,“第一、我不差钱,第二、你惹怒了我,第三,我看你不顺眼。” 威廉扯扯我衣角道:“蓝凌说过你不能再杀人了。” 我耸肩道:“管他去死啊?” 茅不乐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手机,狞笑着道:“猫妖,你大概不懂现代的电子科技吧?计算机和网络可以做到很多法术都做不到的事情噢,比如我在千里之外,能让千里之外的美国服务器自动打包你们的照片发送去各大新闻媒体的邮箱和著名网站,标题我都起好了《都市里的妖怪新传说》,觉得有趣吗?” 他话音未落,手中的手机已经落在我手上,被摔得粉碎。我挑眉道:“没有了。” 茅不乐摇摇头:“你太落伍了,我早就预算到可能会被你们找到,所以给服务器设定了定时发送功能,只要我不输入密码进行关闭,就会在二十四小时后自动发送。” 我急忙问威廉:“现在电脑有那么厉害的功能?” 威廉手足无措道:“不……不知道,好像是有的。” 茅不乐自信满满地说:“要我给你们两个电脑小白,讲述一下服务器运行的理论吗?” 我听得头晕脑胀,伸爪威胁道:“闭嘴!” 茅不乐淡定道:“别那么凶,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的。这世界本来就是你让我一步,我让你一步的。我不勒索你们,你们也别动我。此事就此结束,否则我非要拉着你们同归于尽不可!” “算盘打得不错,”门外传来鼓掌声,是蓝凌带着手下赶来了。他拿出一副普通手铐,给茅不乐锁上,阴森森地笑道:“鉴于你的犯罪与妖怪相关,所以纳入特殊犯罪科处理,待上报后,去思罪岛享受观光旅游服务吧?希望你的小身板可以挺得住。”然后他摸摸我脑袋,和蔼可亲道,“威廉你汇报得好,盯紧夜瞳,绝对不准她再杀人了!” 茅不乐慌了神,咆哮道:“我真的会拉着他们一起死的!” 我也慌了神,拦住蓝凌道:“若威廉因此事被丢进思罪岛,以他那么笨的脑袋,那么钝的身手,铁定不出24小时就会被思罪岛里的大妖怪抓去做狗肉火锅的!就算他再蠢再讨厌,你也不能害了他啊!” 威廉扑上来抱着我,两眼闪烁着泪光:“夜瞳你在担心我!我太感动了!” “滚!”我踹开他,“我怕师父和红羽责骂罢了!” 蓝凌看了一会我们互动,笑眯眯地说:“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茅不乐吼道:“你们绝对不可能破解我的密码!” 蓝凌一巴掌打去他头上:“谁要破解你密码了?你这老土的家伙,早落伍了!” 我看着他满脸给鸡拜年的黄鼠狼表情,隐约有不妙的预感。 6、 次日,全国各大重要媒体的动漫论坛,出现了几组照片,标题是《都市里的妖怪新传说》,里面有只猫耳娘穿着护士装、水手装、女仆装、洛丽塔装、汉服、超短裙等等各种姿势照片,另一只只金发红眼的狗耳正太,在她旁边穿着管家服、唐装、燕尾服、白衬衫等,摆出多款阳光或邪恶的造型,推荐引言写着“激萌COSPLAY,史上最可爱猫耳娘和狗耳正太!扮演者:夜瞳、威廉”。 帖子很快就被版主飘红置顶,下面是铺天盖地的留言,纷纷呼喊着“好萌!”“太漂亮了!”“猫耳是怎么做的?好逼真!”“道具超强!化妆超强!”“狗尾巴太可爱了!”“求交往!”“表情好傲娇的猫,好忠犬的狗!”“我也想养一只!”至于茅不乐发的那组照片也给摆了上来,写着萌猫萌狗私房照,被大家夸赞拍摄得表情生动很自然、摄影师技术很好。 这群疯狂的人是在干什么? 我看得目瞪口呆,威廉很兴奋,他还把我的洛丽塔装照片打印放大挂床头了。 蓝凌自言自语:“效果比想象中还好……” 我默默地从威廉的柜子里拿出《蓝猫三千问》,插入影碟机,反复观看,努力研究动画奥妙之处去了。 第7章跨越种族的爱(1) 1、 “XX商场夜里十二点有怪异的声音出现,望查清。” “老校舍拆迁出现女鬼,施工方要求驱除……” “平安街老鼠妖偷吃事件。” “为何都是些鸡皮蒜毛的东西?!”我抱着一叠政府机密文件,向天咆哮,“蓝凌是在看不起我吗?” 威廉摸摸扁下去的肚子,委屈道:“夜瞳,不要挑剔了,再挑剔下去连过期猫粮都没得吃了。” 我感叹:“真是猫落平阳遭犬欺……” 一个多月前,在威廉这头愚蠢的金毛巡回犬带动下,我也跑去看动漫,结果两妖一发不可收拾,拼命购买正版的周边模型,还去岛国网站邮购了限量版的猫耳娘装轻音少女,将红羽留下给我们吃饭的几千块钱花得一干二净,库存的猫粮却被威廉圣母狗拿去喂了周边的流浪猫,而红羽这时来电话,说归期要拖两周,鹦哥度假压根儿不和我们联系,很快就到了弹尽粮绝、家里连粒米都没的地步。 我看着威廉,觉得他长得像条香肠。为了避免忍不住把他吃下去的冲动,我搁下面子,跑去找蓝凌蹭饭。 蓝凌住在市中心的高层住宅顶层,小区管理,屋子约有一百八十平方,装修得很简单。 他对我们的到来很欢迎,亲自下厨做了高级牛扒,炖了西式牛骨汤,做了生金枪鱼片。 我吃得感动不已,终于承认他是个有点好的混蛋。 饭毕,威廉很规矩地洗盘子,并按红羽教导的社交语言赞美:“谢谢,让您破费了。” 蓝凌感叹:“你们一顿饭能吃O市半个月的人均工资。” 我鄙视他:“你活了那么多年,还缺这点钱?” 蓝凌很好脾气地说:“我要供房。” 我差点喷了,威廉摇着尾巴,表示不理解。 蓝凌推了推鼻梁上挂着的眼镜,带着丝期待的笑容,和我解释:“无论从人类还是动物的行为学来说,婚姻构成的前提都是要有巢穴,我被派来O市的时候就买了房。由于身边所有人类同事都在供楼,心情很压抑,为了与大家保持同步,不引起雄性的嫉妒心理或开启雌性的勾引模式,所以我也选择了供楼模式,现在每个月工资都丢上面了。” 我在他的一大段话里面听出了事情的关键,剔着牙说:“你要巢穴有何用?反正红羽不会嫁给你,我也不会允许你们住在一起的!” 后面这句话成为整个事件的转折点。 蓝凌一脚把我和威廉踹了出去…… 面对奇耻大辱,我决定和他拼命! 最后,威廉顶着满头包,在中间百般哀求,我们不情愿地采取了折中解决办法。就是暂时给政府打暑期工,帮蓝凌处理手上堆积如山的灵异或妖怪案件,然后按解决的事情来领取工资。 “夜瞳,”威廉问我,“究竟该选哪件事解决?” 我毫不犹豫地伸爪:“价钱最贵的校舍女鬼!解决后换三包最贵的天然猫粮!够我撑两个星期了!” 威廉弱弱地问:“我呢?” 我果断道:“你继续去隔壁家摇尾巴骗饭吃!顺便给我打包鸡肉做零食!” 威廉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居然妥协了。 我觉得……这狗好欺负得不可思议。 2、 在我记忆中,一百多年前,老校舍的位置还是片乱葬岗。近年来拆迁动土,不知惊动了什么,先是很多蛇蚁爬过,然后施工人员纷纷说在半夜听见哭声,出去查看时,见到一个穿着古代红衣的女子在操场上嘤嘤啼哭,哭得人毛骨悚然。 人心惶惶,科学家纷纷出来辟谣,他们经过详细的分析验证,得出结论,声称当地的磁场强大,形成天然摄像机,记录下过去的情景,再次循环重放,造成疑似灵异事件。待安定民心后,政府将事件提交给蓝凌所属的特殊事件科,要求尽快处理。 我带着威廉,赶到施工现场,出示了许可证明。由于临时找不到照片,证明上贴的是我打扮成猫耳娘的COS大头照,导致负责看守的保安人员用看疯子似的目光,将证件反反复复审视了四五次,又给蓝凌打了电话确认,才一边嘀咕着“世风日下,脑残出没”,一边让我们进去。 威廉戴上安全头盔,穿着功夫衫,腰里别着两把菜刀,手里拿着棒球棍,全副武装,不停探头探脑,还鬼鬼祟祟低声道:“夜瞳,别怕,你走后面,我会保护你的。” 我眼角抽搐着问:“你怕鬼?” 威廉抖着双腿,一口否认:“不怕!” 我恨铁不成钢:“你是堂堂妖怪!比鬼的害人程度高级多了!” “对,我现在是妖怪了。”威廉后知后觉醒悟过来,他深呼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球棒,压低帽子,自告奋勇地向前开路,并时不时伸手拨开头上枯枝和地上碎石,提醒道,“没路灯,小心。” 他忘了猫能夜视? 我嫌他走得太小心翼翼,动作慢得像老太婆,便飞身一纵,双足轻点,跃上破旧的墙头,用手搭了个凉棚,四处张望,然后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操场,迅速冲过去,并大声叫道:“女鬼在那边!” 威廉呆了片刻,赶紧跟着冲:“等等我!” 操场地面的水泥块已经被撬起,有个穿古代红嫁衣的女子,黑发如瀑,身段如杨柳般纤弱,正静静地站在倒下的篮球架上,双手捧在胸前,眺望远方,正欲啼哭。 我高吼一声:“妖孽!哪里跑!” 威廉跟着狐假虎威:“这是《西游记》的台词!很厉害的!” 我再吼:“你已经死了!” 威廉跟着威胁:“知道《北斗神拳》里的健次郎吧?听见这句话的坏人都死了!” “像个妖怪般,果敢地成佛去吧!”我揍了威廉一拳,骂道:“谁再敢给我提《GS美神》就揍死他!至于你这个用白骨化妖的死女鬼,再不听话滚蛋,我就把你拆成骨头片,拿去炖汤喂狗!” 威廉抱着脑袋补充:“喂邻居家的吉娃娃!” 女鬼给我们彪悍的气势吓到了,过了好一会才转过身来,是个年约十六七岁,长相清清秀秀的少女,穿着白色单衣,行为举止似乎还算有礼,不怎么凶悍,就是脖子从背后断了半截,脑袋有点歪,导致整个后背都被鲜血染成大红,远远看去,就像是红色嫁衣。 她赶紧将脑袋扶正,弯腰向我们行了个礼,细声细气道:“民女冯月娥,在此等人,万万没想打扰百姓,还望猫妖大仙恕罪。” 威廉往我身后缩了缩,然后又鼓起勇气窜了出来,站在前面,拿出证件,大声宣布:“你已经打扰百姓了!我们奉特殊犯罪科之名,特来带你离开的。” 冯月娥果断拒绝:“不行,民女与人约在土地庙聚首,他没来前,不能走。” 五百多年前,此处变乱葬岗前,似乎是有个土地庙,但香火不盛,然后又遇上战乱,和尚们死的死,走的走,渐渐荒废下来,直至消失不见。观此女服饰打扮,也确实是那个年代。 冯月娥幽幽道:“他不会丢下我的,可他为何还没回来呢?” 我果断道:“因为他死了。” 冯月娥惊问:“莫非猫妖大仙得了他口信?” 威廉也崇拜地看着我:“你用紫薇斗数算出来的?” 我对两个白痴沉重解释:“五百多年,骨头都变成渣了。” 威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夜瞳真厉害。” 冯月娥则呆呆地看着我,忽然大声哭了起来,哭得脑袋又有点歪歪的:“我和张生约了三生三世,就算轮回转世,也要在此相见。” 我给她哭得头晕脑胀,决定将她直接干掉,将骨头拿回去换猫粮,爪子还没伸出,威廉却已经像好奇宝宝似地开口了:“你和张生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出来吧,说不定我们还能帮你想想办法。” 抓鬼就是抓鬼,听太多人类的生前往事不太好,万一被她赖住,就太亏本了。 我来不及堵住威廉的大嘴巴,冯月娥已用看救世主的目光看着我们,用连珠炮似的速度开始回答问题。 3、 女鬼的故事很老套。 五百年前,土地庙附近有个冯家村,冯月娥是村长家的次女,算得上是殷实人家,提亲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张生是她家的长工,长得眉清目秀,聪明能干,除了家里穷些,两人也算般配。奈何冯村长看上的女婿是县太爷的庶子,据说长相丑陋,还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皆通的纨绔。冯月娥自然不愿意嫁给这样的人,于是和张生约了在土地庙见面,然后一起私奔。她带着包裹,在夜里偷偷摸摸地逃了出来,先到达了土地庙,却遇上土匪强盗,将她活活砍死,抢走了包裹。她的魂魄执念不散,被封入地底,被最近动土惊动,终于跑了出来,痴痴等待心上人来接她。 提起当年恨事,冯月娥有点幸灾乐祸道:“那个强盗白抢了我,我自知离家出走已是对不起父母,所以值钱的珠宝首饰一概没拿,只带两根银簪,几件旧衣服和十余两盘缠罢了。” 我挠挠脑袋,不解问:“那个时期……人类不是有聘者为妻奔为妾的说法吗?你的做法太轻率了吧?” 威廉很少听这种狗血故事,被感动得眼睛都红了,当场握拳呐喊:“这就是真爱啊!” 我恶心得一脚踹去他屁股上。 冯月娥解释:“张生上无高堂,待我们去到异地,自称夫妻,官府也不会追究的,我能吃苦,操持家务和织布绣花样样拿得起,他又聪明,苦日子熬熬总会过去的。总好过嫁给黄仁杰那纨绔,痛苦一辈子好。” 黄仁杰是县太爷庶子,我总觉这名字似曾相识,于是询问:“他真有那么糟糕?” 冯月娥不屑道:“我暗地差冯小二去镇上打听过,确实是个长得丑陋、品行不端的混蛋。我父母怕我不嫁,还连同媒人一块儿欺骗我,说他是个好人,生生要将我推入火坑。” “好吧,你说完了吗?”我不想继续再听下去了,便伸了个懒腰,伸出爪子,威胁问,“你是要自己乖乖离开这里去投胎,还是让我撕裂你的魂魄,吃到肚子里去?” 冯月娥正色道:“人存抱柱信,纵死不悔。” 她脑子有毛病,想找死就不能怪我了。我不耐烦地露出原型,准备攻击。 未料,威廉从背后抱住我,不停求情:“夜瞳,她只是在守信用等情人,所以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你不要毁去她魂魄,让她好好去投胎吧。” 我冷冷地笑了笑:“好人难道就不是笨人了吗?比起坏人来,我更讨厌蠢材。” 威廉摇着尾巴,眼睛里含着感动的泪花,不知死活道:“夜瞳,你是只善良的好猫。” 我打了个寒颤:“谁说的?” 威廉果断道:“蓝凌!” 还没等我发脾气,冯月娥也双目流泪,可怜兮兮地对我说:“猫妖大仙,求求你为我了结心愿吧,我只想再见他一面,为此什么代价我都可以付出。” “找死!你这顽固的……咦?什么代价都可以?”我从暴怒中猛然惊醒,想起最近天天在家沉迷看动画,完全没去找生意,导致业绩一落千丈,可能会被红羽回来后嘲笑。眼前正好有个痴情种子,为情人连魂飞魄散都不怕了,自然不会介意交给我做交易吧?于是我换上商业性的笑容,温柔和蔼地将妖怪交易守则说出,问她是否愿意用灵魂来换取与情人相会。 “只要你将我情人找来,让他陪我三天,灵魂便归你。”冯月娥立刻同意了。 4、 我问冯月娥要了张生的生辰八字,丢到蓝凌面前,将事情原委说清,让他拿去找度厄仙子算轮回,顺便问他预支一千块钱吃饭。 “事情没办完还想收钱?”蓝凌在怀里掏了半天,从塞满钱的皮夹子里抽出一张红色票子给我,摸摸脑袋安慰:“乖,不要总是大手大脚地花钱,要学会省吃俭用。” 我咬着牙关问:“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蓝凌说:“找度厄仙子算命的都在排队,至少要一星期。” “喵呜?!”我惊叫,“七天?我都饿成猫肉干了!” 蓝凌带着阴森森的笑容道:“正好减肥,又或者是你去帮我找红羽送送信说说好话什么的,我可以多送几万块给你。” “做梦!”我怒道,“我堂堂万年猫妖!还怕弄不到钱吗?信不信我去拦路打劫?偷抢诈骗?!” “反正你也就会这几招,”蓝凌很淡定地反击,“只要你敢做,我就敢把这些年帮你瞒下的丢脸丑事统统昭告天下,让你被笑话几千年!你还记得上次那个……还有上上次那个……” 我气得摔门离去,威廉不好意思向他告辞,也跟着跑了。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我捧着一百块钱,心里酸涩,现在物价狂升,猫粮价钱跟着水涨船高,这点小钱还不够买一包廉价天然粮,更别提上等牛扒和鸡扒了。我有点想去找小妖怪们勒索或借债,又拉不下猫妖族的面子,于是在路上徘徊了许久,差点就忍不住要答应跟邀请我吃饭的怪叔叔走了。 威廉除了我被搭讪时上前咆哮了几声外,一路上都很安静,直到我肚子开始“咕咕”作响时,才提议道:“红羽的屋里不是有面占卜用的水镜吗?不如……我们自己去找冯月娥的情人?”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擅长算命,只能算出大概位置,没办法准确锁定目标。” 威廉欢快道:“前世的情人肯定有点什么心灵感应!我们把水镜拿去操场,确认大概位置,将所有可疑的人选都列出来,让冯月娥自己认人!” “笨狗什么时候变聪明了?”我兴冲冲地让他搬水镜去。 第8章跨越种族的爱(2) 水镜是件扁平的青铜器皿,镶嵌着许多符文,将清晨的露水与妖族的鲜血同时滴进去,再念动咒语,就会随心意搜索人世间的万物,但需要很细腻的操纵能力。我是粗枝大叶的猫,和这类法器不兼容,很难照得准确,折腾了半个晚上,总算将目标锁定在隔壁城市市中心的三座住宅大楼里。我对这个结果,深深地松了口气,好歹是本省范围内,不需要在路上花费太多时间。 冯月娥睁大眼睛,在这三座大楼内的一张张陌生面孔上搜索。待水镜转过902房的时候,她高声喝停,指着里面坐在真皮沙发上的光头男人,兴奋得脸上都是红晕:“看!就是他!” 男人长得还不错,人模狗样的,穿着背心短裤,锁骨处纹着条青龙。虽然打扮凶狠,但笑起来很温柔,他左手边坐着条黑色杜宾犬,右手边是个盘靓条顺的美女,桌面上还放着只水族箱,里面装着几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看起来不太像好人。 威廉迟疑问:“你确定是他?我怎么觉得不像好人?” 冯月娥肯定:“长得一模一样!他怎么出家了?” 我嗤道:“哪有出家还带美女的?” 威廉也鄙视:“他太过分了!居然养小三!” 冯月娥倒是很体贴:“毕竟转世了,他大概记不清了。何况区区妾室不足挂齿,最重要的是猫妖大仙能让他想起我吗?” “可以试试。”我心里对她千百年前的老观念嗤之以鼻,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就算想起所有事,他也只能陪你三天。” 冯月娥痴痴看着心上人,应了下来。 5、 邻市不算远,开车三小时,跑步一小时就到了。 男人的资料我通过自己的情报网打听了一下,他叫张虎,进过两次局子,据说打架斗殴、绑架勒索、开赌场、贩卖毒品、开色情场所等坏事都少不了他一份子,公安机关三番四次要抓他,奈何他手段高明,关系网通天,又留不下什么证据,每次都用替罪羊顶罪了事。他是邻市的地下皇帝,人人恨之入骨的混世魔王。 太阳很大,我打着阳伞,吃着鱿鱼干,优哉游哉地坐电梯上楼,按响他家门铃。 他从猫眼里看我:“谁?” 我冲着他甜蜜蜜地笑:“叔叔!请为救助流浪小动物捐款。” 他或许觉得十六七岁小姑娘没威胁力,便放松警惕,将大门拉开条缝,用色迷迷的眼神从我的脸一直打量到腿:“这么热的天气?募捐?” “爱护动物,人人有责,”我满脸天真地问,“叔叔有水吗?能让我进来喝一杯吗?” 他果断开门,将我往里面请:“有,可乐啤酒都有。” 我懒洋洋地坐在山羊皮的沙发上,整只猫都陷了进去,左右打量,确认屋子里没装摄像头,然后接过他递来的可乐,闻闻里面的药味,轻轻放去旁边,笑眯眯地说:“其实我来这里不是为募捐。” 张虎警惕起来,伪装的温柔褪去,眼神里都是狠辣。 我不看他,继续道:“我有个朋友,是个很有古典气质的大美女,她很喜欢你,想和你做三日情人。” 张虎听得有点懵,他不敢置信地问:“美女?和我做情人?” 我补充:“是死了的美女。” 张虎愣了半响,怒极反笑,他问:“你敢耍我?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知道,”我很认真地点头,“你又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张虎拔出桌上的餐刀,搁在我脖子处,轻轻笑道:“要不要叔叔教你点做人的道理?” 我伸出两根指头,夹住餐刀,微微用力,将它折成九十度弯角,瞳孔瞬间收缩,变成一条细缝般的竖线,头上猫耳伸出,口中露出两只尖尖的獠牙,带着杀气看他:“你是要跟我学学做妖的道理,还是要被吃掉?” “有妖!妖怪!”他吓得声音都扭曲了,丢下餐刀就想往外跑,试图把住在隔壁的手下叫来。 我弹弹手指,门开了。 威廉从外头走进来,抬腿踢上大门,可爱的金发正太面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狗头,很有威胁力地告诉他:“你那些手下,统统给我下咒弄睡着了!” 张虎还想反抗,去摸枪。 我踢开枪,劝告:“不过是做三天情人,帮女鬼了结心愿,反正你也玩过那么多女人,应该很有哄女人的天赋吧?也算发挥所长了。” “不!”他再次杀猪似地尖叫起来,满脸贞洁烈夫、抵死不从的模样。 他为了做坏事,房间装有隔音设备,很是方便。 可惜猫耳朵灵敏,给震得难受,我直接抓住他,捏得腕骨咯咯作响,正想甩两个耳光让他老实些,忽然想起他待会还要见冯月娥,若是弄残废了,可能会被怪罪,若是下禁音咒,又不方便说话,便百般犹豫起来。 狗头军师献计:“不听话就用针扎他!” 他最近天天看《还珠格格》,能学以致用,难能可贵。 我大喜,夸了他一番。 还没等威廉把针找出来,张虎忽然开窍,明白和妖怪斗是没好下场的,立刻老实了。 我顺势将全部事情交代了一番,并尝试用记忆法术让他想起前世,可惜我的精细操作法术实在不怎么好,试了十几次都没成功,愤怒地狠狠在他脑袋上敲了记,痛斥:“你太笨了!” 很多黑道中人,可能亏心事做多了,对鬼怪怕若蛇蝎,张虎更是其中翘楚,他几乎把我所有要求都答应下来,只求我在他和女鬼约会完后,饶他一命。害我准备的钻心咒、噬魂法,还有威廉找来的钢针统统没派上用场,很是沮丧。 回去的路上,他请我们吃了顿牛扒赔罪,然后我去影视城偷了套古装长袍,威廉将他以前玩COS用的黑色长假发贡献出,我又往他被纵情声色弄垮的脸上扑了点粉,除了里面的CK内裤和脚上的黑皮鞋外,总算有了点古代清秀公子的模样,然后兴冲冲地牵去找冯月娥请功。 冯月娥见到心心念念的人,立刻扑了过来。 我早就用凝魄术让她暂时有了实体,如今身上火红红的血衣,白惨惨的面孔,配上阴森森的夜风,显得格外凄美动人。 张虎“兴奋”得全身发抖,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甚至还将脸色变白来配合情人。 两人久别重逢,互述衷肠。 天上还应景地下起小雨,真是情深深雨蒙蒙,处处相思处处情。 威廉红着眼感叹:“人鬼情未了,太感人了!” 我惊叫着提醒:“月娥!小心你的脑袋!又歪了!” 冯月娥再次扶正脑袋,娇羞地对张虎说:“夫君,那日破庙一别,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张虎歪歪斜斜地瘫倒在地上,动了两下腿,站不起来,除了点头,并无二话。 冯月娥扶着头,声音像小女孩般欢快:“你还记得吗?我来这个土地庙上香的时候,你也偷偷地跟来,还发誓要生同裘死同穴。” 张虎好像除了点头外什么都不会了。 他们好像把话题都说完了,陷入你看我我看你的沉默中。 威廉问:“接下来是什么?” 我舔舔爪子,果断:“洞房花烛!否则太亏了!” 威廉开心地问:“她是人,张虎是鬼,种族不同,可以吗?” 我:“笨!《聊斋》里不是有写过鬼妻的故事吗?几个晚上不碍事的!结婚后还没洞房就死实在太可怜了,好歹也让人家了结心愿,再安心去死啊。” 冯月娥害羞地低头,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她伸手扶起张虎。 张虎吓坏了,推了她一把,结果冯月娥的脑袋,又掉了下来,歪到肩膀旁边,情境很是诡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张虎撑不住了,他疯狂叫起来,假发掉在地上,眼角挂着两条清泪,仿佛拼尽最后一口气似地站起来,手脚并用,死命往外逃。 冯月娥在后面不解地问:“夫君?!” 我见煮熟的鸭子想飞,立刻出手,将他拦了下来。 张虎跪下,拼命磕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猫奶奶,饶了小的吧!” 我甩了他一爪子,低声喝道:“回去!你这恶棍还怕鬼干什么?” 张虎哭着求饶:“我上有老下有小!回去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也不干坏事了!” 我拖着他就往回走:“谁管你做不做坏事啊?!” “不!我不回去!”张虎挣扎着咆哮,“我这就去警察局自首!让他们把我关起来!” 我不管:“要自首也得先做完我吩咐的事,否则把你吃掉!” 威廉也劝道:“去和月娥洞房吧,爱情是要跨越生死的!多浪漫啊!” 张虎:“来人啊!救命啊!警察在哪里?!” 地上被拖出两道长长的脚印,青色长衫沾满泥污,昔日叱咤风云的黑道老大,哭得凄凄楚楚,很是可怜。 冯月娥看着这样的张虎,也有点不确定起来,悄悄问我:“他真是张生?” “放心!”他就算是只兔子,我也会逼他开口承认自己是张生的! 6、 还没等我用刑,远处响起警笛声,两辆警车速度开来,停在操场上。蓝凌带着几个特殊犯罪科的同事,走了下来。 张虎就好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感动得热泪盈眶。他趁我被强光照射得有点不舒服时,在我爪子上咬了一口,用力挣开,然后扑向亲人的怀抱,眼泪汪汪地道:“警察同志!快带我走吧,我自首,宁可去监狱也不要呆这里。” “你的事情不归我们科管。”蓝凌同情地说。 “不!不!”张虎的眼泪都飙出来了,“天下警民是一家!要团结友爱!要有义气啊!” 我们都觉得他已经疯了。 蓝凌无奈,将他丢给同事,带上手铐,吩咐:“晚点丢给刑事犯罪科处理吧。” 特殊犯罪科是由妖怪组成,蓝凌同事摸摸张虎的大光头,擦了擦口水,将他带了下去。 “那个……”我举爪,“我的业务……” 蓝凌提着个箱子走过来,对冯月娥点点头,然后狠狠在我脑袋上揍了拳,骂道:“胡闹!哪有指鹿为马强迫别人的?张虎根本不是张生转世。” 我反驳:“明明看起来长得一样!” 蓝凌怒道:“天下黑猫那么多,怎么不个个叫夜瞳?” 冯月娥弱弱地说:“我也觉得好像有点不对……” 我咆哮:“水镜绝对正确!” “张生的转世是这个。”蓝凌打开带来的箱子,里面装着条眼镜毒蛇,约莫水管粗,灰褐色的鳞皮,背上眼镜花纹清晰恐怖,口里吐着火红的信子,不停盘旋游动,正是张虎屋子里养的毒蛇之一。 全世界都傻眼了。 冯月娥的脑袋再次掉下来,她说:“张生是人。” 我也问:“蓝凌你没弄错吧?” “众生平等,没有人必须转生成人的道理。”蓝凌推推眼镜,很冷静地说,“我托了点关系,让度厄仙子提前占卜,然后用魂术确认,这条蛇就是张生转世无疑。” 冯月娥结结巴巴道:“可……可是……” 我不停舔着爪子洗脸,尴尬道:“出点差错不算什么,好歹也算找到了。” 威廉越发感动:“跨越种族的爱情太浪漫了!” 蓝凌将蛇交给冯月娥,她颤抖着接过,极不情愿地叫了声:“夫君……” 那条蛇似乎对人类的拥抱很不适应,不停扭动身子挣扎了起来,还用毒牙在她手上狠狠咬了口,若不是她早已死了,怕是还要再死一次。 蓝凌解释:“蛇无大脑,记忆能力有限,它顶多是对你有熟悉感,但不代表你可以乱摸。” “这样的夫君,我……我……”冯月娥傻乎乎地站着,蛇缠在她身上,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崩溃了。 “今世缘,今世了,何苦留恋?”蓝凌将蛇从她身上拉下,“我查了你们上辈子的纠缠,张生狼心狗肺,串通张小二,求亲不成,合谋杀你夺财。事后被你父母发现,抓去官府,次年秋后处死。” 冯月娥痴痴地道:“怎会……张生不会骗我的……” 蓝凌再道:“你未婚夫黄仁杰,才华出众招惹嫉妒,被流言诋毁,他不为所动,越发努力上进,不久后中了进士,为官清廉,百姓赞誉。” 我重重拍掌,惊道:“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有个大清官,好像就叫黄仁杰!怪不得我说这名字好像哪里听过。” 冯月娥瘫软倒在地上,不停抽泣,口里只叫着爹爹与娘亲。 她的悔恨,怕是长江流水,也洗不清了。 蓝凌道:“放下执念,重新再来吧,我让人送你去轮回。” “等等!”我尖叫着拿出契约书,“她的灵魂是我的!” 蓝凌劈手夺过,胡乱揉成一团,塞入口袋,笑着问:“工作是我安排的,张生转世是我找到的,人也是我劝服的,你做了什么?还敢要报酬?” 我回首自己的做所作为,竟全盘皆错,无法辩驳,悔恨交加,心都快揉碎了。 “看在你还算努力的份上,就给一半酬劳吧。”他拿出个信封交给我,里面装了一千块,然后拍拍我脑袋,鼓励道,“继续努力啊。”然后优哉游哉地带着冯月娥和毒蛇走了。 威廉沮丧地问:“变成蛇……她就不喜欢了吗?” 我扶额:“傻瓜,对方是恶棍,而且两栖类和哺乳类,种族差太远了吧?” 威廉:“种族不同,就不能相爱吗?” 我果断:“当然!” 宠物店内,我大肆采购粮食,先是拿了三包便宜猫粮和一包狗粮,结账的时候,又将一包猫粮放回去,换成狗粮,然后问售货小姐要赠品罐头,并告诫威廉:“买狗粮才有赠品送,我是为了不吃亏而换的!这些罐头都是我吃的,你不准摆出恶心的面孔在我面前晃荡讨吃!” 威廉自操场回来后,一直心不在焉,似乎没听我说话。 我愤怒地将所有东西都压他背上,让他背。 回家路上,他忽然停住脚步,红色的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辉:“种族不同,就要更加努力地去喜欢!如果我能比别人多十倍、一百倍、一千倍地对她好,会不会感动上天?” 面对他认真的表情,我竟无法将答案说出口…… 第9章弃坑者(1) 1、 “种族不同,就要更加努力地去喜欢!如果我能比别人多十倍、一百倍、一千倍地对她好,会不会感动上天?” “虾米?风声好大,我听不清楚。” 猫和狗就好像杀毒软件和病毒般水火不相容,威廉的心意被我无视得很彻底。 他在墙角暗自伤神了几天后,又恢复了活蹦乱跳追着我到处跑的本性,小宇宙的抗打击程度堪比圣斗士星矢。 自那天起,有时候我会做梦,梦里是云雾飘渺的悬崖,无数的Hello Kitty和Snoopy手拉着手,穿着大红衣衫,排着队,欢快地往下跳。喜羊羊拿着鲜花不停地撒,还有虹猫和蓝兔在跳舞。在欢快的动物中,我穿着大红嫁衣静静地站着,有个看不清面孔的男人朝我伸出手,取走件东西,又说了句话,可是风声太大,我听不清。 乱七八糟的梦,带着阵阵窒息般的难受,胸口闷痛得厉害,整只猫都像被拉入地狱的泥沼。 “夜瞳!你醒醒,红羽回来了!”威廉欢快的叫声比三个闹钟加起来还响亮。 托笨蛋的福,我终于从泥沼中挣脱出来,缓缓睁开眼,往胸腔吸入几口温热的空气,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看那么多动漫了…… 就算《全职猎人》重新填坑也不追了! 2、 红羽拖着个旅行箱,从门外进来的时候,我和威廉立刻冲上前,给她一个大大的飞扑。 威廉:“红羽!我好想你!” 我:“红羽!我好想你的钱!” 红羽很没人性地忽略了上万年的交情,一脚将我踹飞,当我在天空中转身、保持优雅姿势落地时,正看见她温柔地摸着威廉脑袋,用带着怜惜的恶心口气问:“我离开的这几个月里,夜瞳有没有欺负你或饿着你?有没有帮你学习妖法?是不是不停指挥你干活?别怕,尽管告状,师姐帮你出头。” 威廉偷偷看了我一眼,我淡定地对他伸出右爪肉垫,弹出无根锋利的指甲。威廉立刻摇头,结结巴巴道:“夜瞳很好,对我超级好。” 这句大实话很中听,我满意地点点头。 红羽开始考核威廉这段时间的学习进展,幸好他开了灵窍,头脑聪明,又认真努力,平时总是打电话去找蓝凌探讨,就算我教得有点乱七八糟也无妨,他现在已能弄通常用汉字,除了经常把“什么”写做“神马”,把“阿弥陀佛”写成“虾米豆腐”外,还算OK。红羽在他的百般袒护下,看了我半晌,最终没有追究下去。 我大大地松了口气,动心威逼威廉做内奸,继续和她抢业务。 未料,红羽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比平时更懒地躺在床上,除了让威廉多看点书,熟悉语法外,别说工作了,就连吃饭都不想动。 我大喜,松了口气。 威廉受命努力学习,每天抱着IPAD看,还登陆了一个神马网站,他说里面充斥了很多奇怪的,从外太空到异世界,从兽人到鬼怪,甚至连史莱姆、植物做主角的故事都有。对比文豪大师而言,文笔都很粗糙,却胜在别出心裁,充满爱恨情仇的狗血和匪夷所思的转折,让人的时候很爽快,每章节都勾引着读者的胃口,恨不得天天追着看下去。 我觉得威廉对这些粗俗的入迷很不好,然后拿来看了看,想教育他。没想到看了一眼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尤其喜欢里面的仙侠故事,虽说修真的构造让妖怪有点嗤之以鼻,但将自己代入主角,开金手指,大杀八方,觉得通身都是说不出的舒畅。 于是,我跟着威廉,一个用IPAD,一个用笔记本,废寝忘食地追了下去,还热情如火地互相商讨。奈何网络都是连载形式,每天一更或几更不等,等得人心痒难耐。更悲剧的是,我追的其中一个故事,作者留言:“老婆怀孕了,要去照顾。”然后断更,消失不见。过了没多久,我追的另一个故事的作者留言:“要参加学校辩论赛,晚点再更新。”从此再也没回来。 我看不到后面的剧情,心里憋着把火。 威廉安慰:“这就叫坑!妖在书海混,哪能不遇坑?忍忍吧,大不了我们找下一个坑。” 好,我忍,继续找坑跳。 我又找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仙侠故事,作者叫李家大叔,文笔在网络作者里颇不错,故事讲的是男主角是修真门派最底下的废材,无意间得到一个神秘的空间,在里面修行炼药,所向披靡,女主角是只邪恶美丽可爱的猫妖,经常在背后帮助他,可是五大门派发现猫妖的存在,派出无数高手要诛杀她,男主角放弃修行,誓死要拯救那只猫妖,眼看十方俱灭阵罩下,猫妖用尽所有力量将男主推出生天,自己却落入了陷阱。 我看得挠心挠肺,急切想知道后面的剧情,却见作者最后一章更新上写着:“我下楼去买个包子。” 买个包子要多少时间? 一盏茶?一顿饭?一整天?一个星期? 那该死的李家大叔仿佛进了人肉包子店,自此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没有更新了。 士可忍,坑不可忍。 “这该死的混球!坑谁不好坑,居然敢坑我夜瞳!当猫奶奶是好欺负的吗!”我气得砸了电脑,拍案而起,揪着威廉的脖子道,“走!跟我去砍死这个不要命的家伙!把他撒谎的舌头扯出来,剁碎了丢河里喂鱼!” “同意!”威廉被坑得更多,早已忍无可忍,他苦大仇深地举起两只爪子加一条尾巴表示同意,过了会,又犹豫问:“夜瞳你不是被禁止杀人了吗?” 我想起禁令,陷入两难。 威廉举爪提议:“咱们吓唬吓唬他,若他自己胆小死了,就不算我们干的吧?” 我摸摸他的狗头,觉得很是妥帖。 3、 李家大叔是个大大咧咧的作者,资料里登记的地址是真实的,而且和我所住的城市不远,而且他还将读者寄的礼物摆出来炫耀过。于是我混进他的读者群,顺藤摸瓜,找到寄礼物的那个读者,装成萝莉的口气撒娇发嗲,说是要送礼物给李家大大。开始那读者还很有原则地表示自己是有骨气的人,绝不出卖最尊敬的作者。我便尝试着开了视频,朝他抛了几个媚眼,他立刻发来个流口水的笑脸表情,不但把作者的地址双手奉上,还对李家大叔两年前在群里调戏萝莉、乙女和御姐的无耻行为表示了深深的不齿,并劝告:“码字的都是死胖子,哪像我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我果断关掉视频,退群,不再联系。然后花了三天时间来研究《午夜凶铃》、《咒怨》、《德州电锯杀人狂》、《鬼来电》、《恐怖蜡像馆》等著名恐怖电影,对意识流、视觉流等各种吓唬人的手段进行了系统分类了解,还研究了简单的心理学。然后瞒着红羽,偷偷摸摸地带着威廉和银行卡,订好旅馆,坐动车出发了。 天气预报说未来三天阴雨绵绵,正是行动的好时机。 我们打的去碧辉苑,李家大叔住在里面的C栋801室,这是个全封闭的高档住宅小区,附带游泳池、健身房、小超市、花园等,住在里面的似乎都是有钱人,进出都要登记身份证。我站在雕花栏杆外观察了一下形势,拖着威廉去角落变回原形,大摇大摆地从栏杆缝隙里钻了进去。遗憾的是威廉体积过大,探了几次头钻不进去,还差点被卡住,委屈地在外头“汪汪”直叫,问我要隐身符。 隐身符很贵,我不想浪费在小事上,便甩甩尾巴,冲门口打了个眼色。 那里有两个带着名贵犬只的业主正在交流养宠经验,其中有个贵妇带的是只漂亮的雌性金毛,正对着威廉抛媚眼,摇尾巴。 威廉给异性热切的目光盯得脸红,结结巴巴道:“我……我是一心一意的狗,不会见到好看的母狗就见异思迁的。” 我严肃:“去!” 威廉:“不要……” 我命令:“快去!” 威廉:“夜瞳……” 我问:“讨打吗?” 威廉委委屈屈地看了我一眼,垂拉着耳朵和尾巴,沮丧地跑过去贵妇身边,任凭对方的金毛蹭过来吃豆腐,等贵妇要进院子里的时候,赶紧在后头跟上。它的毛色油光水亮,脖子上还有条红羽带回来的漂亮黑色水晶项圈,怎么看都像是教养良好的家犬,旁边的小母狗表现也很亲热,所以保安以为是贵妇新养的宠物,便放了进去。而贵妇见保安没有反应,又见狗狗长得漂亮,以为是同住宅区业主养的狗,很是欣赏,摸摸他的脑袋,琢磨着给自家宝贝闺女说媒。吓得威廉用最快的速度,一个急转弯,往草丛跑了。 我再次摸摸他的狗头,表扬:“干得不错!” 威廉四十五度角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红色眼睛里满是明媚的哀怨。 用最快的速度查清楚楼房坐标,我们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呼呼大睡,直到十一点左右才爬起来,见大部分房间的灯已经熄灭,便伸个懒腰,开始干活。 住宅区里所有建筑都没有安装防盗网,我们顺利地从墙壁外面像壁虎般敏捷地爬了上去,李家大叔的阳台种了不少花草,从落地窗外看去,房间里的装饰很高档,厅房空荡荡的没有人,卧室里传来诡异的声音。我利用小小的物品移动法术,将落地窗的开关弄开,拉出道窄小的缝隙,示意威廉在外等待,自己轻巧地钻了进去,悄悄来到卧室门口,侧耳细听,却听见里面有男女的说话声和悉悉索索的细响。 “你那黄脸婆死得真是时候。” “那个神经病,离婚就离婚,居然想去告自己男人,早就该死了。” “什么时候娶我?” “过几个月,避避风头再说。” “别骗我。” “我和你就是同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谁离得了谁?宝贝,前阵子宏发建筑公司的老板送来三百万,先给你买套钻石首饰,再去欧洲度半个月蜜月,你不是想要什么LV、什么路易什么登的包包吗?咱都买!” “老公,我最爱你了!” 我在外头听了半晌,估摸又是宠妾灭妻的小事。回去厅房看见墙壁上恭恭敬敬地挂着黑纱罩着的黑白画像,画像里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风韵犹存,旁边还放着些法事用的香烛,墙壁上还有“清正廉明”的横幅,挺有趣的。 威廉在阳台轻声叫我:“夜瞳,我找到好多黄金!发财了!”他用狗鼻子东嗅嗅西嗅嗅,爪子在花盆里乱挖,翻出许多金条,正兴奋地邀功。 我拾起一根金条,愤怒了:“明白了,那该死的李家大叔肯定是因为发了横财,顾着奢侈享受,不想码字,便弃坑抛弃读者!真是没点职业道德!可恨至极!” 威廉仇大苦深地附和道:“书上说,大部分人类都是有钱就贪图享受的动物!有钱就不想工作!” 我们很想把这堆亵渎腐败作者灵魂的黄金偷走丢掉,可惜妖怪盗窃也会引来特殊犯罪调查科的注意,虽然蓝凌不会把我严惩,但嘲笑和教训是少不了的,所以我只能无奈地放弃这个好主意,继续回到正轨上来。 “外头是不是有声音?”卧室里的男人再问。 女人道:“没有啊。” 穿衣服的声音传来。 我赶紧做吓人准备,原本是想变成“虚”或者“破面”,又怕李家大叔不看动漫,便根据恐怖片里的经验,变成了已经死掉的对象,也就是黑白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白色染血的长裙,披头散发,脸色发青,纯色苍白,眼睛里连眼白都变得乌黑,在黑夜里闪闪发亮,流下两行血泪。然后念动悬空咒,让脚跟稍微离地,悬浮于半空中。 威廉按行动指示,关掉电源,再用自己微薄的法力,往屋内不停送风。 冷冷夜风掀起蕾丝窗帘,苍白的女鬼带着满身鲜血,像幽灵般飘荡。 李家大叔从房间里跑出来,是个戴金丝眼镜的胖子,约莫四十岁上下,面相一看就是个无良写手!他定睛看看眼前景色,揉揉眼睛,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屋内的女人也跑了出来,看了我一眼,瘫软在地上。 我觉得应该没认错人,便缓缓飘近,尽量用黑乎乎的眼珠子盯着他们,用贞子的语气,不停重复:“填坑……填坑……填坑……填坑……我在坑底好可怜啊……” “我……我……”李家大叔魂飞魄散,开始失禁,声音抖得厉害,言语不清,“我不是故意推你下深坑的,我……我……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我听见有戏,继续催促:“填坑……填坑……” 女子疯狂尖叫起来:“推你下坑摔死的事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都是旁边这个混账王八蛋出的主意!也是他动手的!” 这不是废话吗?李家大叔的文笔挺不错,绝不是这种看上去很没用的女人写得出的。 第10章弃坑者(2) 我缓缓伸出手,亮出长长的指甲,伸向他的脖子:“不填坑,就下地狱。” 李家大叔的呼吸开始急促,捧着心脏,口吐白沫,整个人翻倒在地,全身抽搐,过了没多久,就不会动了。旁边的女人则仿佛丧失了神智般地疯狂大笑,眼神涣散,似乎疯了。 “咦?”我摸摸自己的脸,觉得效果好得让人纳闷,不过是让他填个坑,电锯、电话、斧头等吓唬人的专业道具都还没拿出来,就被吓死了?李家大叔看起来人高马大的,怎么胆子那么小?我郁闷地碎碎念道,“好歹也等我拷问出结局再死啊……” 威廉从门外走进来,看看在尖笑不止的女人,困惑地挠挠头,表示不解。 我看到桌面上有个水电费单,忽然觉得字眼有点不对,拿过来和威廉抄的地址单对了对,犹豫问:“李家大叔是住在碧辉苑吧?” 威廉肯定道:“没错!” 我低声问:“为何这张水电费单上写的是碧晖苑?” 威廉再度肯定道:“水电公司写错了!” 我打开手机查了一下这个城市的小区名称,发现有碧辉苑和碧晖苑两个地方,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相隔甚远。 威廉弱弱地问:“难道是的士司机弄错了?” “嗯……”我赶紧推卸责任,“的士司机害死人,都是他的错!” 我们看着地上一死一疯的两个倒霉虫,有些脸红。 威廉问:“怎么办?” 我郁闷:“溜吧……” 女人的尖叫声惊动了周围的邻居,纷纷起床查看,我见势不妙,赶紧拉着威廉跳窗跑路,没过多久,周围响起警笛的锐利蜂鸣声,惊起万家狗吠。 4、 第二天的报纸头版头条写的是《贪官心脏病发横死家中,情妇受惊过度入院治疗》,旁边还有很多威廉从花盆里挖出来没埋好的金条和不知从哪翻出来的大堆现金,附带警察帅哥开心的笑脸。没有任何关于我和威廉入侵的报道,估计就算他们发现几根猫毛和狗毛,也不会往妖怪身上想,于是我们放下心来,专心策划第二次行动。 威廉心地善良,反对再次吓唬人:“弃坑不填,还罪不至死吧?!” 我不小心弄错对象,很受打击,原本满满的杀意减了大半,便依了他:“咱们将李家大叔绑起来,押到电脑前,用刑具逼着他把坑填完,然后消去记忆,也就算了。” 威廉在椅子上举双手双脚和尾巴赞成了这个方案。 我们找了个可靠又熟手的司机,前往真正的碧辉苑。这是个普通的住宅小区,建造了许多年,楼房稍微有些破旧,保安看起来也马虎了许多,于是我和威廉顺利地在他打瞌睡的眼皮子底下混了进去。由于不准备吓唬人,便没等到月高风黑的时候,直接扑向他家大门。 幸运的是,他家并未锁门,我悄悄推开往里面看了眼,看见有个身材发福,穿着西装,长得人模狗样的大叔正在东翻翻西找找,似乎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经历过上次的乌龙事件,这次我多了个心眼,先按了门铃,再推开门,用纯洁无比的萝莉脸问:“请问有人在家吗?” 正在翻东西的大叔似乎被吓着了,他停下手,迅速回身,看见我和威廉,犹豫问:“你们是?” 我在乾坤袋里摸了半天,找出个不知何时丢进去的镶猫眼石金项链,拿出来扬了扬,笑吟吟地回答:“你是李家大叔吧?难道没收到我们公司前几天发来的邮件?我们是网络文学公司的员工,由于你上年表现出色,特别上门来给你送礼物的,是黄金宝石首饰噢!” 猫眼石在空中熠熠生辉。 大叔赶紧点头:“啊,我就是李家大叔,礼物什么的放下就好了。” 我再次确认:“你是这家主人?” “那还用说!我不是这家主人还有谁是?”李家大叔唯恐我们不信,赶紧招呼去沙发坐下,还端来水果,满脸微笑地招呼:“冰箱里有可乐,要给你们来一罐吗?” 我确认身份后,朝威廉使了个眼色:“这次没错了吧?” 威廉摩拳擦掌道:“身份肯定了!动手吧!” 我们迅速闪入门内,顺手掩上大门,施展隔音咒,威廉快步去关紧门窗,然后双双狠相毕露,一巴掌把这混球抓住,他惊讶地想挣扎,还试图动刀子,我抓住刀子,拗断成两截,丢去垃圾桶,然后拖着他的衣领,来到电脑前,狠狠按下,凶神恶煞道:“给我把坑填完!” 李家大叔吃惊得都结巴了:“啃?什么啃?” “还装傻!”我一巴掌抽去他的后脑勺,直接把他打倒在键盘上,义愤填膺道,“你这种作者太不负责了!哪能把故事写到一半就丢下读者消失不见呢!今天本猫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万恶的狗东西,让你知道弃坑、惹怒读者的后果!” 一直在旁边助威的威廉迟疑道:“为何要骂狗……” “万恶的鼠辈!”由于他这两天表现良好,我赶紧纠正了口误,继续训斥,“才活了几十年的窝囊废!连写个文的毅力都没有!华夏儿女的责任感都去哪里了?再不把坑填上,本猫就把你的脑浆都揍出来!” 李家大叔对着电脑屏幕,表情像个白痴,还是不想码字。 我更生气了,让威廉找了个条绳子来,把他牢牢绑在椅子上,只留两只手可以够到键盘,然后显出原形,喝问:“你到底填不填坑?” “妖……妖怪……”李家大叔脸色大变,扭动着身躯哀求道:“我……我不是李家大叔,我就是个贼,你放了我吧!” “没出息!”他那副熊样,连威廉都鄙视了,“被吓唬一下,就狡辩自己是贼,你愧对李家列祖列宗啊!” 李家大叔哭泣道:“我真是贼。” 鉴于他刚刚表现得很有主人风度,我们压根儿不信,只觉得是砌词推脱,狠狠揍了几拳,又怕把他打傻了写不出文,于是抄出原本想用来吓人的电锯,打开开关,放在他脖子旁边,邪恶地问:“你到底填不填坑?” “填!我填!我力气大,什么坑都能填!”李家大叔快翻白眼了。 我开心地替他打开文档,让威廉从冰箱拿出瓶冰可乐,给他满满斟上,打开空调,还很贴心地怕他面对妖怪压力太大,写不出稿子,特地关了电锯,变回普通少女,拍拍他肩膀道:“乖,每天要写两万字,写完我就放你走,每顿饭都给你吃纯天然猫粮和金枪鱼。” 威廉也变了回去,欢快道:“我给你炖骨头吃。” “作文吗?”李家大叔呆呆地看着文本文档,似乎明白了我们的意思,却许久都憋不出一个字。 我等得不耐烦,用电锯敲敲他肩膀:“喂……动作快点。” 李家大叔含泪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手里的电锯一眼,哆嗦着在键盘敲下:“今天阳光明媚,我和小红去公园玩,路上遇到老太太跌倒,我去扶了她起来……” “这是什么?”我睁大眼,不解地问。 威廉很有经验道:“铺垫吧,后面大概是被车撞死,被冤枉死或者上吊死,穿越到仙侠世界,变成无所不能的超人,拯救了男女主角。” “噢……好狗血。”我若有所思地点头。 威廉再次郁闷地看了我一眼。 李家大叔咬咬牙,继续写:“老太太说我是见义用为的好人,还给了一笔奖金,我拿去买金戒指和项链……” 威廉纠正:“错字了,‘见义勇为’这个成语用的是‘勇’不是‘用’。” 我觉得这故事的文笔和发展好像越来越诡异了,莫非大巧若拙?于是继续托着下巴在旁边看…… 全神贯注中,门外忽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大门再次打开,紧接着钥匙落地,有个打扮有些宅,长得有些呆,气质有些吊儿郎当,身材瘦得像竹竿,看着就不太可靠的年轻小伙子拖着个巨大的旅行箱,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你们是什么人?” 我朝他打了个招呼,问李家大叔:“你弟弟?” 李家大叔没回答。 威廉探探他的鼻息,摇摇头:“晕了。” 屋外再次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似乎是邻居正在上楼,热情地打招呼:“阿海,好久不见!站自家门口发呆干什么?”“去日本旅游回来,有没有带什么礼物啊?”“海大哥!有糖吃吗?!”“怎么愣在门口不进去?”“你爸爸妈妈还好吗?还在你大哥家?什么时候让他们过来一起开台打麻将啊?” 阿海先看看门牌,再看看屋内的我们,眨巴眨巴眼睛,呆呆地说:“好像……有贼?” 我把眼前的年轻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几次,犹豫问:“你……是李家大叔?” 阿海愣愣地点头,似乎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还来不及把这个长得完全不像大叔的李家大叔抓过来狠揍,邻居大娘大叔们探头过来,纷纷发出惊叫:“是有贼!快报警!” 威廉捅捅我的胳膊:“夜瞳,形势不对。” 在大家惊异的眼光和围堵中,我终于明白又抓错人了,还给那么多人看见,心情很忧郁,事后处理也相当麻烦,于是恨恨地踹了冒牌货两脚,嘀咕道:“明明是毛贼,干什么冒认作者?真该死!” 冒牌货给我踹醒了,杀猪般地叫唤:“救命!杀人啊!” 我衡量局面,不好蛮干,果断给了他一巴掌,威胁不准乱说话,然后拎着这五花大绑的毛贼,对大家微笑解释:“我们是警员,发现这里不对劲,上来后发现这个贼在翻箱倒柜偷东西,还试图开你的电脑找资料,于是把他抓了起来,准备送去警察局接受处理。你检查一下有没有东西被偷,呆会做个口供。” “噢……”阿海迟疑了许久,问:“为什么你们知道我笔名是李家大叔,我明明姓吴。” 起个笔名还要背祖忘宗,这娃真是混账! 我支支吾吾了一会,解释道:“警察难道就不能看了吗?” 阿海继续问:“你们的警察证呢?” “忘带了。”我给问得额头上冒出两滴冷汗,觉得还是跳楼偷溜了好,晚点再回来收拾他。可是又担心在光天化日下露出原型,惹上麻烦。 无数道怀疑的目光下,我和威廉悄悄挪向阳台边。 “呵呵……”屋外传来一把慵懒中夹杂着怒气的声音,有一头耀眼红发的女子穿着高跟鞋,慢步走来,身后跟着兴奋得领带都没系好的蓝凌。她走到屋内,横扫四周,温柔地训斥:“夜瞳你越来越乱来了,自己混账就算了,居然还带坏威廉!若不是我有事找他,看了看水镜,就被你这蠢猫瞒过去了!”丢脸丢大了,我惭愧地举起爪子,遮住脸,不停舔舐。 群众议论纷纷,蓝凌急忙拿出警官证,和大家解释:“他们是警察局的暑假义务巡逻员,不是坏人。” 冒牌货急忙叫道:“他们是坏人!还拿电锯要杀人呢!警察包庇杀人犯!呃……啊呜……嗷嗷……” 红羽纤指轻点,咒语都没念,就封住了他的声音。 蓝凌走过来,装模作样地训斥我们:“荒唐!在路边扶扶老奶奶过马路,发发交通安全传单就好了,居然来抓贼!不怕危险吗?!出了事怎么和你们父母交代!” 我气得浑身血液上涌,双颊滚烫。 威廉的脸却红一阵白一阵,还羞愧地低下头,就好像真正做错事的孩子般。 蓝凌的手下也跟了过来,都穿着威风凛凛的制服,把冒牌货小偷押去当地警察局处理。 红羽一手扯着我的耳朵,一手扯着威廉的耳朵,头也不回,迅速离开现场。火辣辣的感觉传来,我痛得倒吸几口凉气,狠狠咬了她一口,却发现她的怒气把肌肤烧得比火还滚烫,差点烧伤了我的嘴唇。 我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只好暂时听话,乖乖回去。 身后蓝凌在大声叫唤:“别走啊!一起去喝杯茶!你这狠心的女人,不要利用完我就抛弃啊!太过分了吧!” 威廉倒是还记得我们来的目的,冲着吴海叫:“你什么时候填坑!” 吴海从闹剧中回过神来,大概是发现家里什么事都没有,松了口气,继续开始吊儿郎当。他掏掏耳朵,果断道:“可能一天后,可能一个月后,可能一年后……说不准啊。” 威廉急了:“夜瞳还在坑底等着看呢。” 吴海摊摊手:“写文是为了好玩,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当自己没见过这个坑好了。” 我威胁:“信不信读者来砍死你?” 吴海用诚恳的目光看着我:“我真的很想写啊,可是现在写不出,咬死我也没办法。” 我傻眼了:“以后怎么办?” 吴海摸着下巴道:“再开个新坑吧,记得要跳下去撒花打分支持噢……” “滚!” “夜瞳!不准再为这种小事闹腾!真丢脸!” “红羽!你放手,不要拦着我!我豁出去了,今天就把这个混蛋活活咬死!” “夜瞳乖,不要惹红羽生气了,快发生火灾了!” (后记:所有弃坑不填的作者请小心,半夜可能会看见夜瞳的脑袋贴着窗户在阴森森地看你噢……) 第11章穿越(1) 1、 “人类是最喜欢YY的生物,古代的时候幻想美貌狐仙带着金银财宝投怀送抱,巫山神女夜半勾搭,龙王千金报恩,或者是凭着脸蛋勾搭养在深闺大院的美女,双宿双飞。到了近代,快餐文学蓬勃发展,普通的YY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需要。于是有抽屉里钻出来的未来机器猫拯救废柴小学生,被蜘蛛咬伤变成一代大侠,买部旧车会变成超帅机器人,捡到日记本能杀人……更有甚者,掉个马桶、捡个破烂、被车撞、被雷劈,就能不停穿越中外古今!男的王霸之气附体,虎啸龙吟,千万小弟归顺;女的倾国倾城容貌,回眸一笑,万千美男折腰等等故事,真是不切实际,胡编乱造……” “这话很有道理,可从你口中说出,总有些古怪……” “哪里古怪了?” “你在人类眼里也是不切实际的存在。” “胡说!我不会和人类投怀送抱,不会变成三分钟无敌的奥特曼!不会变成黄色名牌跑车!不会穿红色内裤满天乱飞!哪里不切实际了?!” “你……你是猫妖,真正的猫耳娘,和漫画里一模一样的可爱!” “滚!” 一记完美的猫字号凌空踢。 漂亮的金毛巡回犬从医院十五楼阳台飞出,三百六十五度旋转三周落地,摔出个标准的狗啃泥。可惜有妖气护体,没有摔成三腿狗。他毫不在意,飞快跃起,狂奔回来,吐着舌头,喘着气,还对走廊的镜子整了整油光水滑的毛。 我们是在出任务,他做约会的表情干什么? 我无视他,继续观察病房内躺着的女孩。 女孩今年十五岁,名叫周思思,圆脸、单眼皮、塌鼻子、厚嘴唇、皮肤较黑、有几颗青春痘,身材在发育抽条如豆芽菜的同龄人中略显丰硕高大,留着潮流却完全不适合她脸型的离子烫直发。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和母亲关系恶劣,如今头上绑着绷带,手脚打着石膏,刚刚从危重病房中送出,已脱离生命危险,正处于昏迷状态。 这是她的第三次自残。 第一次是电闪雷鸣的晚上去山顶高楼手持钢针引雷电,幸好她笨手笨脚爬上山的时候,雨停了。 第二次是在车水龙马的大街上忽然窜出去,所幸出租车司机技术娴熟,反应灵敏,刹车及时,撞去旁边电灯柱,使她没有受伤。 第三次是在寺庙门口,故意从九十九阶楼梯滚下去,终于成功摔破脑袋,被送入医院抢救。 周思思自残的原因,是漫画看太多看傻了脑子,坚信这世上有穿越,并身体力行地去实践这个信念…… 这种所作所为只有“脑残”二字,才能完美形容。 当我听见这件匪夷所思的委托后,目瞪口呆了半个小时,终于相信世界上有比威廉更蠢的生物了。 2、 天底下,没有比脑残更好哄骗的对象。 鉴于最近业务低迷,我不假思索接下这个交易,连夜带着威廉来到医院。在阳台观察许久情形,等女孩清醒后,勒令威廉变成人型,搔首弄姿,恶意卖萌,在走廊吸引所有护士美眉的注意力,自己悄悄潜入病房,抖抖耳朵,清清嗓子,从口袋里掏出自夸精通各类穿越剧的威廉才子写的剧本,念道:“周思思小姐,您好,我是妖界事务所的业务员夜瞳,你是千年一遇的超级幸运儿,在阎罗殿举办的第七百六十七届找死杯中,荣获最佳自杀理由创意奖,奖品是五十年超豪华穿越之旅……附赠最高级爱猫族金枪鱼罐头一听。” 这段台词只有脑残才会相信。 “真的?!”或许是看见没精打采垂下来的猫耳,周思思的眼睛瞬间亮了,连妖怪善恶来历都没有验明,不顾身上插着的吊瓶,直接要从床上跳起来,奔向穿越怀抱。 我顿觉脑残是全世界最可爱的生物,如果所有人类都是脑残该多好? 周思思激动得不停傻笑:“功夫不负苦心人,我就知道一定可以穿越的……” 她好像也没考虑和妖怪做交易,实现愿望要付出代价的可能性。 我高兴地笑。 周思思奉承:“妖怪真是太善良可爱了。” “是啊是啊。”我笑得脸都僵了。 周思思冷静后,欢喜地抓着我衣角,连珠炮似地发问:“穿越去哪里?唐宋元明清?异世界还是架空世界?漫画世界还是世界?魂穿还是身穿?穿成什么身份?有超能力附送吗?随身空间还是种田流还是后宫流?有美男吗?” 我努力回忆前阵子看的各类设定,犹豫道:“我隶属东方妖怪事务所,还是东方古代吧,漫画世界纯属虚构,不可能穿越,另外魂穿逆了天地命数,破坏原本宿主灵魂,或侵占他人身体都是严重犯罪,如无特殊原由不予执行,还是身穿好。至于超能力……附送你听得懂猫说话,要吗?” “要!”周思思有杀错没放过。 我好奇:“你的具体要求是什么?” 周思思:“第一、我要做超级大美女!第二、我要地位高贵!第三、我要冰雪聪明武功盖世琴棋书画歌舞曲样样皆能!第四、我要会做玻璃马车肥皂等绝对发大财的产品!第五、我要做超级有钱人!第六、我要帅哥围着我转!” 猫有很多种,她以为我是多啦A梦吗? 我面无表情:“有那么好的身份,我就自己穿越去了。” “求求你……”周思思眼巴巴地看着我,只差没摇尾巴。 “六个条件,只准选三样,冰雪聪明这条自动排除,”我为免把她打击得不配合交易,尽可能咬文嚼字,用伤害力比较低的词汇来说明,“你的灵魂就是那么愚蠢,属于本质问题,就好像老鼠不能变成老虎,废铁不能变成钻石,如果擅做变动,记忆很可能会产生变化,有百分之八十出现精神分裂、妄想症、失忆症等风险,我不认为你会希望变成这样。” 周思思还是给打击了,哀怨道:“哪有那么蠢?” 我不予置否。 她怕取消奖品,不敢得罪我太狠,只好努力地想,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期间,威廉给护士美眉与美女病友吃尽了豆腐,向我打了十八通电话求救,手机震动到没电,我怕有人跑进来发现,勉为其难地催促三次。 周思思终于做出决定:“绝世美貌和帅哥一定要,而且要做有钱人。” 我装模作样地拿出张合约,让她沾着自己伤口上的血,盖了个指印,然后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你先养伤,待伤势康复后,我就来接你穿越。” 周思思紧张道:“别骗我,一定要来!” “妖怪做交易从不骗人。”我笑嘻嘻地收起合约。 周思思疑惑:“交易?我没付出什么……” “喵呜,习惯用语,不要介意。”我尴尬地伸出爪子挥了挥,以作告别,然后从十五层楼一跃而下,消失在夜色中,欢快地奔去高级日本料理店吃金枪鱼刺身庆祝。吃到肚皮圆滚滚后,猛地想起一事,抹抹嘴巴,赶紧回医院把威廉捡了回来,塞给他两根吃剩的炸虾做礼物,打着哈哈,掩饰道:“辛苦了,我怕你肚子饿,特意给你买了宵夜。” 衣衫凌乱、满脸唇印的威廉捧着炸虾,感动得眼眶都红了:“夜瞳,你第一次送我食物。” 我昂首而立:“偶尔也会良心发作的。” 威廉死命点头,肚子应景地叫了两声,却将炸虾分了一半给我,体贴道:“你也饿了吧?” 狗是全世界最讨厌的生物,顶着他善意的目光,我竟说不出真相。想了很久,终于摸着吃撑的肚子,硬着头皮,把虾塞了进去。 3、 普天之下,能掌控时间流转的只有天界守护时间的四值功曹和妖界被称为“时间巫祖”的烛九阴。 天妖二界,道不同不相为谋,四值功曹自视甚高,不会理我这个妖怪。 烛九阴是妖族高高在上的前辈级人物,我没脸用这点小事请他老人家出山帮忙。 所以我决定利用人类特有的弄虚作假方式来达成目的。 通过短信、电子邮件和QQ联系,我用老交情和威胁利诱手段,集合了全国各地三千六百名小妖来友情帮忙,又用红羽的最新照片和蓝凌换来情报人员,查清鹦哥的加勒比海度假的具体地址,杀上门,棒打鸳鸯,破坏她和巴西紫蓝金刚鹦鹉帅哥的浪漫约会,硬生生拖回国,然后找了个废弃的煤矿山村,以征集影视外景地为理由,掏钱将仅余的几户原住民驱逐,集众妖之力,以最近播出的蛇精电影为蓝本,各展神通,变化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古代城镇。 绿柳成荫,桃李纷飞,荷香处处。 “这样不会露陷吗?桃花与荷花是不同季节的吧?而且……”威廉带着安全帽,捧着大堆古建筑参考书籍,四处对照,极为担忧,“东边是唐代建筑,西边是明朝建筑,南边是江南水乡,北边是西关大屋,中间是……缩小版紫禁城?还有十二生肖铜首喷水池?” “桃妖与荷妖是死对头,她们在一起,不用花压过对方是不甘心的。你放心啦,那家伙不会看正经历史书的,就说现在是春夏交接的季节好了,”我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轻巧踏着猫步做最后巡视,忽然看见一物,怒吼,“该死!是谁将黄金梅丽号放在码头上的!” 穿着“我要成为海贼王”T恤的乌龟妖慢吞吞地举爪。 威廉鄙视:“乌龟看书速度就是慢,早换成万里阳光号了!” 瘦巴巴的兔妖凑过来,推推眼镜,很斯文地问:“古代有海盗船?” “当然有,”我犹豫片刻,“你们把海盗旗收收,形状改改,就说是郑和下西洋用的宝船,免得看起来不和谐……鹿妖!不准在上面COS乔巴玩!” “一群坑爹货!”鹦哥还在抱着男友照片伤心,对我的表情只能用苦大仇深来形容,不停拍着翅膀,痛骂:“夜瞳最讨厌,夜瞳最讨厌,破坏情侣要给牛踢!给牛踢!” “红羽不知道你回来了。”我拿着一对KFC的烤鸡翅,一边吃午餐一边看她翅膀。 她瞬间老实了,转变口风道:“夜瞳最好,夜瞳最帅,夜瞳呱呱叫!鹦哥立刻干活!鹦哥最爱干活!” 万事俱备,只欠脑残。 在周思思出院前一天晚上,我再度潜入医院,朝她做了个OK的手势:“准备好了吗?” 周思思拼命点头:“我都兴奋得睡不着了。” 我沉稳道:“出发吧。” 周思思兴奋:“猫大仙,你要施展时空大法了吗?” 我一巴掌敲去她脑袋上,直接敲晕扛走,丢进汽车后尾箱,听着《起司猫》的音乐,欢快地开向城郊。妖怪们早已变成人形,扮帅哥的、扮美女的,扮老头的,扮小孩的,各司其位,威廉穿着满是口袋的导演服,拿着妖族才能听见的特殊扩音器在高空指挥。鹦哥早已等得不耐烦,待我们来后,立即拔下一根雪白的羽毛,散发出淡淡光晕,施展幻术,将周思思包裹,在她的身体外面制造出一层假象薄膜,问:“要什么造型?” “等等,”我是老辈妖怪,经历太多朝代和部落,见识过太多不同的人类审美风格,环肥燕瘦,长颈,面上刺青……什么样的美人都有,对标准有些偏差,不敢擅作主张,之好从怀里掏出周思思写的小纸条,规规矩矩念道,“貌比天仙、身材魔鬼、妖媚性感、冰清玉洁、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气质高雅……” 鹦哥打开手机网页搜索关键词,在美女明星照片里足足找了半盏茶时间,总算找出个勉强符合要求的原型,将她弄成了芙蓉姐姐的模样。 周思思醒来后,看着镜子一声惨叫。 我直觉不妙,现身安慰:“古代和现代的审美不同,那些瘦巴巴没胸没屁股,长着瓜子脸刻薄相的美女,搁这儿就是赔钱货。你现在胸大腰细屁股大,圆脸丰润的长相,才是标准的绝色美女,要被媒婆抢破头的,你看旁边多少朝你抛媚眼的帅哥啊?” 威廉拿着喇叭,扯着嗓子狂吼:“帅哥角色!各就各位!抛媚眼啦——” 周思思四处张望。 妖怪们至少都活了几百年,经历过真实古代,服装发饰造型和行为举止,都没有太大的偏差,就是性格有点偏差。 卖猪肉的帅哥手持剔骨刀,邪魅狂狷一笑;扛大包的帅哥抬起头,妖媚风流抛来媚眼;闷头烤炊饼的帅哥羞涩地笑了笑;拉牛车的帅哥气宇昂扬走过,回头偷看了两眼。 周思思惊喜交加,抓着我的猫尾巴,悄悄问:“古代有那么多帅哥?” 没办法,年轻一辈的妖怪受电视熏陶,比较叛逆,都不愿意变丑八怪。 我打着哈哈解释:“这里风水好,养人,治安良好,没什么流寇土匪。是我为了完美达成你的愿望,千挑万选的好地方。” 花枝招展的美女集体路过,有长得像方冰冰的,像王圣依的,像大X的,像林清霞的,像刘亦非的……一个赛一个标致,一个比一个有气质,衣鬓飘香,硬生生把路边石阶都熏香了三分。 周思思瞬间自卑了,紧张地说:“美女也好多啊。” 威廉拿着喇叭吼:“各位帅哥注意形象!” 男妖怪们整齐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倒是女妖怪们嗤笑地看了他们好几眼。 我拍着周思思的肩膀,笑眯眯道:“她们才不是美女,帅哥都没看她们一眼!” 周思思愣愣地直点头。 没想到,左边小巷又来了个长得像玛丽莲梦露的金发碧眼美女,涂着性感红唇,穿着唐装施施然而过…… 周思思颤抖地指着:“这……” “这是盛唐,她是胡女。”饶是彪悍如我,也撑不住了,一边胡编乱造,一边杀鸡抹脖子地朝威廉使眼色。 威廉会意,继续拿着喇叭训话:“同志们!都严肃点!睡鼠从树上下来!打起精神!蜗牛不准再玩手机发短信了!否则让夜瞳没收你的房子!” 大家开始认真干活,除帅哥美女之外,还有不太喜欢张扬的守旧派妖怪,他们变成正常的人类角色,混杂在里面,让街道上显得正经了许多。 周思思在我强大的洗脑教育下,终于淡定下来,开展她的穿越女宏图大计。 我给了她一千两银子和散碎铜板做启动资金,叮嘱她:“答应了你一辈子有钱,等钱花光会有人给你送,尽情挥霍就是了。额外赠送你售后服务,有事可朝空中叫‘猫大仙’,我会来帮你,但机会只有三次,请珍惜使用。毕竟我是做妖怪的,事务繁多,很忙的。” 周思思千恩万谢。 我跳上半空中,施个隐身咒,跑去威廉导演身边,蹲着一起看大戏。 第12章穿越(2) 周思思在古代大街上东游西荡,摸摸这个,摸摸那个,还买了根糖葫芦吃,感叹:“古代和现代的食物味道也差不多,和我家附近小卖部卖的糖葫芦味道好像。” 威廉看看我。 我摊手:“谁有空去做这玩意?店铺里的全聚得烤鸭和猫不理肉包子也是我买的噢!” 周思思逛够了,决定踏出在古代生存的第一步,在帅哥中人的帮助下,跑去租房子。很快挑中我给她安排的带花园小院落之一。 狼妖变的包租婆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次,狮子大开口:“二两银子一个月。” 周思思怀里有花不完的钱,对未来毫不担心,她豪迈地掏出二十四两银子,道:“行!租一年!” 包租婆得我指示,要做足古代规矩,她半眯着眼问:“姑娘不像本地人?父母家人何在?可有通关路引?可在官府登记落籍?” 周思思倒也急智,编出理由:“我家乡受灾,父母双亡,流落至此,还没有登记。” 包租婆说:“那可不行,没有户籍不能租房给你,免得连累老娘受打。” 包租公立即将她拖去旁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道:“既然她无父母双亲,又流离失所,先收留下来,晚点卖给别人做妻妾也不错,王二麻子天天念叨着要讨老婆呢……” 周思思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逃。 两头大灰狼在背后笑得抱肚子。 我丢下鸡骨头,笑得打跌,威廉赶紧拿起喇叭,严肃道:“别笑了!继续!” 几个满脸横肉的捕快立即拿起铁链追周思思而去,大叫:“皇天后土,风调雨顺,哪里来的灾情?没有通关路引,没有里正担保,又满口胡言!肯定是奸细!抓回官府打二十杀威棍再问话!” 周思思连摔几个跟斗,眼看对方铁链锁来,急忙高叫:“猫大仙!猫大仙!猫大仙!” 我忍住笑声,淡定地跳下去,装模作样地吹口气,捕快们立刻站住不动,就好像施了定身法般,有头关系好的山猪还冲我挤眉弄眼,我敲了他个爆栗,就老实了。 周思思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我问:“有什么需要服务的?” 周思思抓着我脖子叫:“为什么他们要抓我?!明明……明明上没有写啊!” 我推开她,正色道:“古代户籍制度本来就很严谨的,无论是迁居到什么地方,都要通关路引,就算是流民移居,也要和官府登记。而且未出嫁的女孩子是不允许一个人呆着的,要给官府处理。” 周思思不服:“明明有女户!” “明朝时的女户是指专门生女儿送给官府的人家,”我见她脸色很难看,赶紧转口风,“当然,唐朝也允许部分女人立户和做生意,但都是寡妇或离过婚的女人。女孩子十四五岁必须嫁人,如果没父母长辈做主,就由官府配对,你怕是会被拉郎配。不过别担心,我会疏通关系,给你拉个好的。” 周思思死命摇头:“我要自由恋爱!书里都是这样的!” 我摊手:“自由恋爱也要父母或长辈做主,这里是古代嘛。你还有十天就满十五岁了吧?就算自由恋爱,在几天内搞定个情投意合、父母患老年痴呆的帅哥娶你这来历不明的外地人过门也有难度吧?要是坏人看你长得貌美,无依无靠,买通官府,硬把你娶回去就惨了。” 周思思傻眼了。 我拍拍她肩膀,鼓励,“放心吧,我做事很负责,考虑过这种问题,早就给你弄好了古代户籍,不过你想自由恋爱和自立门户,只能用符合规矩的身份了。”我将写着毛周氏的资料递给她,“你的痨病鬼丈夫毛阿狗在刚成亲还没洞房时就挂了,你是新鲜热辣的寡妇,古代规矩,初嫁由父,再嫁由己,你又没有家族制约,官府也不能逼婚,可以尽情地做生意,和帅哥们勾搭调情了。” 新出炉的寡妇毛周氏:“可……可是……” “别客气,每个社会规矩都不同,咱们要学会通融,”我继续鼓励,“幸好这不是要求守寡的朝代,人们对再嫁还是很宽容的,很多出名美女都是再嫁的,想想那个两朝皇后羊献容,你就有信心了。”说完后,我就欢乐地跑了。 毛周氏拿着文书,脸上的表情就好像被一万个雷劈焦了。 威廉摇头晃脑感叹:“十四岁的女孩子,一下子就变寡妇了,夜瞳你真狠心。” 我笑:“古代女子地位低微如财物,是她自己喜欢的,我已经给她选了太平盛世,规矩较松,治安严谨,没有安排流氓小偷半夜去翻她的墙,贪官恶吏敲她的门,只要安分守己就能过日子,总好过兵荒马乱的时代吧?那时候……” 算了,有些东西我不太想回忆。 威廉偷偷朝我靠近了些许,金色的皮毛在阳光下看起来暖洋洋的。 4、 毛周氏终于租上了房子,买了许多华丽的家具(有些是用法术变化出来的,有些是去影视城各大古装片场里偷的,她也分不清紫檀木和红木的区别,蒙混顺利),雇了两个清秀能干的丫鬟,在漂亮的花园里溜达,试图装出古代仕女的风貌。很快问题接踵而来。没有抽水马桶、没有席梦思、没有电脑、没有MP3、没有电影、没有电视、没有冰箱、没有纸巾、没有卫生巾、没有游戏机、没有言情和漫画…… 晚上七点不到,天已经黑了,店铺关门,大街上空无一人,她呆在油灯昏暗的房间里,躺在硬邦邦的华丽拔步床上,窗外几盏灯笼,树影摇晃,处处蛙声,夹杂着几声鸡鸣狗吠猪叫狼嚎,忽然不知道应该做什么,闷得难受。 她木然问:“每天都是如此吗?” 妖怪丫鬟A:“是的。” 妖怪丫鬟B:“过节的时候有戏看,可以闹腾晚点。” 她郁闷:“戏有什么好听的?来来去去都是那一套。” 妖怪丫鬟B:“不听戏还能做什么?晚上不好打马吊,太伤眼。” 妖怪丫鬟A:“早点睡吧。” 我估计这两个不耐烦的老鼠妖想赶回去玩网游。 毛周氏猛地用被子盖上头,再也不说话了,梦里,我听见她在叫“妈妈”。 可是,很多事选择了,就不能再后悔。 第二天,她重整精神,掩下疲惫的黑眼圈,卷土重来。 穿越前她不是完全没做功课,两本唐诗宋词背得滚瓜烂熟,还抄了许多制作肥皂、玻璃、马车的资料放在怀里,还练习过几个月卡通人物简笔画法,似模似样。奈何古代的许多物品称呼都和近现代不同,她花了好几天,还是圣母心发作的威廉暗中帮忙,去化工用品店买来没加工的原材料,再让青蛙妖变的老头进行详细指点和提示,才算让这化学考试经常不及格的城市娃娃把材料认了出来。她照本宣科,试了很多次,不停失败,终于灰心。又找丫鬟做简笔卡通画图案的手帕卖,老鼠妖帮她把画歪的线条修了修,飞针走线,迅速完成个史努比的小狗。我也不管古今审美差异,胡乱派妖怪去把它高价买了下来。她喜滋滋地数着银子,打算大干一场后,第二天,无数山寨产品铺天盖地,四处开花,价格便宜,绣得比她的精良细致一百倍。 毛周氏愤怒地告上官府,现代有法律都做不好版权保护,何况没有版权保护法的古代?黑脸县太爷爱莫难助,客客气气地把她送了出去。 她在外面纠缠的时候,我派出最骚包的狐妖,将她解救出去。 狐妖长得极俊美,才华过人,他温柔体贴,三言两语就让这没见过世面的妹子神魂颠倒。听说毛周氏擅长作诗,便带她跑去湖边,和许多帅哥美女们一起参加诗宴,卿卿我我,好不热闹。 宴中,狐妖指着桃花上的蜜蜂,让大家以蜂为题作诗,大家都是在古代教育下长大,虽比不得名家大手,普通吟诗作对不成问题。柳妖想想,抢先吟得一首五律,赞蜜蜂勤劳,辞藻感人,博得众人阵阵喝彩,兔妖也吟了首婉约词令,感叹蜜蜂生命苦短,雉鸡最出风头,借蜜蜂勤奋嘲讽世人懒惰,真心让我在半空中也拍了两下掌。可怜毛周氏来前自称才女,信心满满,临头却搜肠刮肚也抄不出半首关于蜜蜂的诗词,僵在那里,场面难堪,众妖口头客气谦让,私下掩唇讥笑,羞得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自知丢脸太大,眼睁睁地看着心仪的狐狸帅哥朝雉鸡美女连连看去,恨不得绞碎手中丝帕。 湖边众人又开始书画品鉴,毛周氏坐在那里,话不投机,格格不入。幸好狐妖有任务在身,无视她的种种无知,依旧深情温存。 我抢过威廉手中喇叭喊了几句。 狐妖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席,柳妖扭着细腰,施施然走到她身边,笑嘻嘻地说:“大才女,胡君是高门大户人间爱,最重规矩。听说他母亲早为他定了刘大人家的闺女,绝对不会娶小门小户的寡妇。就算他再喜欢你,你嫁妆再多,没教养也没用。” 毛周氏被讽刺得难受,硬撑着道:“不用你费心。” 柳妖轻语:“不是有钱就能攀名门。商人下贱,你不过是个暴发户。不得他父母许可,你顶多只能做个小妾。” 毛周氏被狐妖迷了魂,给柳妖说得心慌意乱,赶紧跑去僻静处,念叨:“猫大仙,猫大仙,猫大仙。”待我现身后,将刚刚的事情统统说了番。 我肯定:“古代制度森严,不孝是大罪,胡君的母亲比较固执,就算你和他相爱,也不能未经父母许可在一起的,就算被逐出家门,也是奔者为妾。你还是换个地位低贱点的帅哥喜欢吧。” 所有帅哥加在一起,也不及狐妖迷魂功力的一半强。 毛周氏忘乎所以,撒赖:“我就要胡君!他是我生平见过的最好男人。” 我说:“不行,不孝是大罪,我们不能干涉人类法律。” 毛周氏:“你还欠我两次售后服务,我现在要用!让胡君能合理合法的娶我!” 我故作为难地想了想,艰难同意:“好吧,我去催眠胡君的父母,让她以为你和胡君是自幼定过的娃娃亲,他们是恪守承诺的人,定会娶你过门……”至于为何定了娃娃亲还会变成寡妇,就暂时不管了。 幸好毛周氏没有自己是寡妇的自觉,大概又觉得妖怪无所不能,也没多想,欢欢喜喜地应下了。扮演胡君母亲的狗熊妖,也忽略了乱七八糟的BUG,慈眉善目地应下这头亲事。 毛周氏放下心头大石,欢欢喜喜要做新嫁娘。 狐妖找了个借口,说是要去外地采买送给新娘的珍珠头面,暂时离开。待过了两天,又换了个邪魅俊俏的坏小子容貌回来,改名黎君,散发出更强大的荷尔蒙气场,迷倒周围无数少女,然后主动出击,用更高明的手段,热情如火地勾搭毛周氏。 毛周氏开始还在拒绝,奈何对方比琼瑶里的男主角更深情痴缠,终于有些意动。 第13章穿越(3) 黎君伤心欲绝:“明明我比所有人都爱你,比所有人对你更好,为什么就因为封建礼法阻挠,不能在一起呢?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倒不如让我去死了吧。”然后怂恿,“让我带你走吧,反正我无父无母,换个地方,大红花轿让你做正牌娘子也没问题,咱们隐姓埋名,重新开始,你又在深宅大院居住,不会有人发现的。” 我郁闷:“这狐狸也太随便了,封建礼法这个词都出来了。” 毛周氏给感动得一塌糊涂,但还算有点脑子,拒绝了他的请求。 黎君继续煽动:“胡君家里有三个通房,听说有个通房是自幼交情,感情甚好,又得婆婆宠爱,我怕你心思纯洁,进去会吃亏。” 毛周氏大惊失色:“他不是说自己单身,没有妻妾吗?” 黎君眯眯眼,解释:“古……只要没正妻,无论多少个妾室,都算单身,通房是奴婢,自然不算妻妾。而且胡君是二十多岁的男子,又是高门大户,开枝散叶继承家门是大事,如果他完全不近女色,他娘都得怀疑他有隐疾或断袖之癖了,逼也得逼着他纳两个通房去。” 毛周氏又傻了。 黎君问:“你该不是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吧?” 毛周氏:“书上明明都是……” 黎君拥着她的肩,轻轻叹息。 她眼泪都出来了。 威廉感叹:“夜瞳你太狠了!” 我摊手,嘲讽:“现代立法规定要一夫一妻,尚有许多人忍不住要出轨,何况是丈夫出轨合法,男女极度不平等的古代?七出和三不去判决?朝廷公堂坐的全是男人,法律帮谁说话?公婆为让儿子休妻,硬说是媳妇不孝,顶撞自己,媳妇用什么来反驳?那时候农民都知道秋收多了几斗粮,来年换个黄脸婆,何况士族?有钱人家花天酒地,妻妾成群,人老珠黄就抛去旁边,穷人家‘三朝跪烂三条绣花裙,三日打断三条捞火棍’、‘多年媳妇熬成婆’、‘买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的俗话是作假的吗?” 威廉:“你也别说得那么绝,古代也不见得没有情深意重的好男人吧?” 我嗤道:“她连现代都捞不到一个情深意重的好男人,难道古代就捞得到吗?以对女人的态度来说,古代的好男人比例比现代好男人比例最少低了上千倍,等于连六合彩末奖都中不到的运气,还妄想头彩?” 威廉大发感叹:“她到底是抽了哪门筋,放着男女相对平等,有机会调教男人做老婆奴的时代不要,非要去古代做牛做马?” 我说:“作为一个穿越女,就要接受宫斗宅斗的命运。我已经考虑到她会相信穿越真实存在和她令人发指的低智商,没挑高难度对手了。” 威廉岔开话题:“夜瞳,我一定会成为超级情深意重的好男人!百分百老婆奴!” 我:“谁喜欢狗男人?” 威廉弱弱道:“夜瞳,你骂人……” 我:“谁骂人了?” 雄性金毛犬:“汪!” 5、 “沉潭!” “浸猪笼!” 演戏即到尾声,群众发出阵阵解脱的欢呼。 由于胡君对感情不忠诚,更帅更痴情更有钱更有本事的黎君得到了毛周氏的芳心,她试图像穿越女主角那样左右逢源,和帅哥们暧昧,可惜在半夜偷偷相会商量谈心时,被“路过”的更夫发现,然后通报胡府。胡老夫人见她给自己儿子“戴绿帽”,大怒,带人抓奸,见两人拉扯,立即入罪,要求将不守妇道和勾引别人家媳妇的俩人处置,以儆效尤。 “我是爱你的!为了你死也甘心!”奸夫黎君被大家兴奋地扛着,用绳子绑着,唱着歌,像过节似地丢进池塘里。他顺应妖心,“痛苦”地挣扎了一会,翻了个白眼,做出个狰狞“死相”,然后缓缓沉入水中,施了个避水诀,溜之大吉,湿漉漉地甩干红色狐狸毛,蹲我旁边,抛媚眼:“夜瞳,这次帮你大忙,你可得和我去约会。” “滚!”威廉狂吠。 我当听不见。 群妖很久没集体整人,玩得更闹腾了。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安可!” 大家热情地将毛周氏绑成粽子,欢欢喜喜扛着走向池塘边。 “不!我什么都没做!我不要死!”毛周氏胆都吓破了,她哭得鼻涕眼泪齐流,用尽全身气力在挣扎。 妖怪们哄笑:“这个时代,寡妇还不守规矩,更该死!” 她哭叫:“救命!我不是寡妇,不是毛周氏,我是周思思!” 妖怪笑道:“世间只有毛周氏,哪来的周思思?” “妈妈!妈妈救命!我是周思思,猫大仙!”周思思终于想起我的存在,连声高呼,“猫大仙救命!猫大仙救命!” 我见目的达成,刮起一阵狂风,将她卷走,带去小山坡。 周思思在生死关头转了圈,蜷缩成一团,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穿越好玩吗?”我问。 周思思哭泣,拼命摇头:“我要回家,我要妈妈,我不要待在古代了……” 我说:“你见过穿越的女主角回去现代吗?” 周思思呆了呆,嚎啕大哭。 我坐在她身边,摸摸她的脑袋,指着山下绿柳青山,轻轻说:“古代是很美,可是早已不适合现代的人类。普通的女孩也远没有故事中的女主角坚强,为什么你还是梦想穿越呢?” “从小,我就是个笨蛋,”嚎啕哭声渐渐化为抽泣,“又胖又难看,成绩永远考不好,妈妈总是骂我,同学也不喜欢我,我想……如果拥有美貌和智慧,换个世界,定会有什么不一样。” 我惋惜:“你青春期虽然有些胖,但个头高挑,五官虽不好看,却有特色。三分颜色七分打扮,学生时期对穿着打扮都有限制,都是清汤挂面,发育期又个个都很瘦,审美也偏单一,许多人长大后方知环肥燕瘦,各有美貌,只要找到适合自己的梳妆打扮就足矣。更何况女大十八变,先天不足还有后天弥补,看看有些明星小时候的照片,你怎知自己未来不是美人?你愿意花费那么多时间去背唐诗宋词、看穿越,为何不将这些精力放在背课本、考好成绩上?你愿意去古代学习刺绣女红、琴棋书画,为何不愿意在现代下苦工去学习国画书法、古琴琵琶?比起古代的竞争激烈,现代只要能将这些技能学会五分,就能出挑。如果你有穿越女混得风生水起的能力,就算在现代,也能得到同样的收获……顶多是男主角没故事里英俊有钱痴情吧。” “因为……”周思思无言以对。 “你在逃避,”我拍拍她肩膀,“你没有相应的能力,没有努力的付出,只想靠偷来的才华和投机取巧来获得丰厚收获。你从虚构的中看见光鲜亮丽的美景,却忽略了现实黑暗的一面,童话都是写到公主和王子结婚那瞬间,可是婚后呢?在没有养老保险、没有先进医疗的社会,古代的婆媳相处、人际来往、教育儿女、管家理财,里面的艰难你能忍受吗?若要以色事人,你的颜色能保持一生吗?” 周思思悔恨交加。 我说:“梦过了,就要醒。你还有最后一个机会可以使用,好好想清楚要走的路。” 周思思呜咽道:“我要回家……” 我说:“选择只有一次,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抹平沉潭这件事,或帮你换个朝代。” 周思思:“我不穿越了,我要回家,我想妈妈。” 我提醒:“你几次自杀,伤透了她的心。” 周思思:“我去道歉。” 我问:“你这话口气心安理得,怎知道歉她就会原谅你?” 周思思迟疑了:“因……因为她是我妈妈。” 无论做错什么,妈妈终究会原谅她。 我站起身:“回去吧。” 周思思的容貌开始起变化,回复原本不起眼的模样。 桃花枯萎,荷叶凋零,所有古代美景瞬间褪去,繁华小镇化作废弃的煤矿。远处停着一辆汽车,负责接送的虎妖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催促我们动作快点。 周思思揉揉眼,不敢相信眼前一切:“这……” 我转身离开:“就当是场梦,被揍醒就好,别再犯傻去找死穿越了,死了顶多有牛头马面来接你,烛九阴那老妖怪才不会好心帮你穿越到古代去。” “等等!”周思思终于回过神来,叫住我,深深鞠躬道,“夜瞳,谢谢你。我……我以后不会犯傻了。” 我大度地挥挥手:“别客气,反正是个交易。” 周思思愣愣地问:“什么交易?” 我笑道:“区区小事,不要放在心上。” “能让夜瞳如此劳师动众,当然是大交易,”威廉跑过来找我,听见对话,充满圣母光辉地多嘴,“交易对象是你母亲,她用自己死后的灵魂来换你现时的醒悟。你要记得母亲的恩情,不要再不切实际地想乱七八糟的东西,去闹什么自杀,惹她伤心了。” 周思思脸色变了。 下次出任务,一定要给威廉带犬类专用嘴套。 我垂下耳朵,装听不见,试图偷溜。 “等等!”周思思冲过来,拦住去路,她抱住我尾巴,哭着恳求,“妈妈是个好人,求求你,你……你不能拿走她的灵魂!你要用灵魂做什么?” “当然是吃掉,”我是铁石心肠的恶霸猫,穿帮后露出邪恶嘴脸,“交易就是交易,任务完成就好,谁管你母女死活啊?” 周思思呆了许久,或许是情急之下,脑子竟变聪明了,她退后几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威胁道:“你的交易是我不再闹自杀要穿越,才算成功吧?” 我无赖:“你已经打消了穿越念头。” 周思思更无赖道:“我是打消了穿越念头,可我没打消自杀念头。若是我去自杀,你的交易就是失败,无法拿走我母亲的灵魂吧?” 轮到我傻眼了:“你刚刚才哭着不要死。” 周思思尖叫道:“为了救妈妈,我什么都不怕!如果你要拿走她死后的灵魂!我就现在去死!让你交易破灭!” 我试图安慰:“别冲动,你死了母亲就伤心了。” 周思思:“我用性命救母亲,好过让她的灵魂给你吃掉!” 我怒:“你敢以死相逼,敲诈妖怪!下三滥!信不信我现在就吃了你?” 周思思有点腿软,依旧眼泪汪汪地坚持:“就算吃了我也不怕!反正不准拿走母亲的灵魂,其他条件好商量!我……我可以给你别的,不会让你全吃亏的……” 威廉凑过来,小声劝:“人家母女也挺可怜……” 我更怒:“死狗!要我吐出到嘴的肉更可怜啊!” 威廉摇摇尾巴:“逼死人会被蓝凌找借口上门来啰嗦几个月的。” 想起每天都要替红羽应付蓝凌的恐怖求爱攻势,我打了个寒颤,服软了,只好把交易合同修改成妖族高利贷欠款合同,解释道:“用你自己的灵魂做抵押,暂缓征收你母亲的灵魂;你必须在有生之年,给我找来两个愿意付出灵魂做交易的人类,等我收取他们的灵魂后,你母亲的合同自动解除;如果失败,我不但履行合同,还要拿走你的灵魂做利息。” 我将修改后的黑色契约纸递给周思思:“确认一下。” 周思思确认条款无误,想都不想,就签了大名,如惊弓之鸟般逃了。 威廉看着她的背影:“这样的人好找吗?如果失败怎么办?” 我嗤之以鼻:“这世上,妄想过度,愿意付出代价的人,多着呢。” “夜瞳,这是你故意留下的小空子吧?” “不是。” “如果周思思愿意为救母亲牺牲自己,你就打算放过她们吧?” “绝对不是。” “夜瞳是口是心非的好猫!” “滚!” 第14章生日快乐(1) 1、 “花瓶是你打碎的!” “屋子里的兽毛大部分是你掉的!” “推销员上门老是不走,都是你太好说话害的!” “猫罐头变质也是你的错!” “空调遥控器电池没了,都是你乱弄!” “天气太热了!是因为你毛厚!” 我高高站在玻璃桌上,竖着漂亮的猫尾巴,举着利爪,咆哮着。 地毯上漂亮的金毛寻回犬垂拉着耳朵,古铜色眼睛都快沁出水来了,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不停摇着尾巴道歉:“夜瞳,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 “狗是全天下最讨厌的生物!厕所漏水、草坪没剪、花粉过敏、狂犬病发统统都是你的错!更可恨的是早上六点把猫弄起床!洗完澡带着湿漉漉的毛过来蹭我!蠢货!白痴!笨蛋!”我带着满肚子起床气,趾高气昂地痛诉恶狗,“古人怎么说的来着?!猪狗不如!狗尾续貂!貂狗相属!狼心狗肺!狗眼看人低!狗仗人势!狗皮膏药!鼠窃狗盗!狐朋狗党!丧家之犬!狗嘴吐不出象牙!可见狗就是世界上最邪恶的生物!” 威廉被人类的残忍打击了,脑袋越垂越低,几乎贴到地面。 鹦哥在旁边观望许久,凑到红羽旁边嘀咕:“他们再吵下去,会不会地球变暖、美剧停播、森林沙漠化、中东战争爆发都变成威廉的错?以前的人也奇怪,明明猫那么邪恶,狗那么忠心,为什么不骂猫,反而骂狗?” 红羽抿了抿茶,淡淡道:“谁知道……” 鹦哥很有义气地为狗师弟帮腔:“夜瞳坏心眼,坏心眼,怪不得动画片和电影里的反派角色都是猫!” “喵——”我狠狠看向鹦哥,眯了眯猫眼,提醒她鸟类也是猫的美食。 鹦哥立刻没义气地缩回去,不吭声了。 我回头继续骂威廉:“我是猫!猫全世界最讨厌的就是狗!以后不准在我身边打转!” 威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终于转过身,奔出门外。 我:“喂——我还没说完呢?!跑什么?” 一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红羽,重重放下手中茶杯:“夜瞳,话说得太过了。” 鹦哥帮腔:“就是!就是!” 我被两道敌对的视线死死盯着,尾巴毛都竖起来了,心虚辩解:“哪有?那些骂人的话统统是成语词典上的东西,又不是猫发明的,要怪也是怪人类,关我什么事……” 鹦哥抢白:“威廉那么粘你,对你那么好,你却说什么讨厌,狠心!狠心!” 我沉默片刻,强辩:“我有让他粘我,对我好吗?” 鹦哥赶紧躲去红羽身后,继续痛骂:“坏猫!坏猫!太过分!太过分!” 我抖抖身上湿漉漉的毛,怒了:“明明是他先把睡觉的我弄湿!你们凭什么都骂我!” 红羽淡淡道:“就凭你是他师姐,你活了上万岁,威廉不过是只幼妖,要爱护师弟懂不懂?” 这个理由还有点道理,我勉强接受。 红羽循循善诱:“师弟离家出走,你该怎么办?”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回答:“晒干毛,继续睡觉,等他回来。” 瞬间,红羽走到我身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起后颈皮毛,打开窗户,狠狠抛出外面:“滚!找不回威廉,就别进门!” 我站稳身形,回身正要发作。 红羽身上燃起熊熊烈火。 和暴怒的毕方鸟打架太危险,我权衡再三,鸣金息鼓,跳上围墙,灰溜溜地跑了。 背后是鹦哥的叫声:“活该!活该!” 2、 如何对狗道歉? 这种丢猫现眼的事让我蹲在围墙上思考了五六个小时,始终没有答案。 最后我决定找到威廉后,不管他哭也好闹也好,直接扯着耳朵,拖回去交差算了。 我变回人形,慢悠悠地吃着鱿鱼丝,沿着威廉留下的淡淡香水味一路寻去。走到市中心的动漫城,忽然有个面熟的女孩跑过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打招呼:“夜瞳姐姐好,好久不见。” 这头自来熟的人类是谁? 我盯着她的脸,沉思许久,猛地拍爪,叫道:“你好像是那个叫脑残的?” “不,不,”脑残站在大街正中,脸蛋涨得通红,手足无措道,“我的名字不叫脑残,叫周思思。” 我完全想起了,不久前有个脑子有问题的姑娘哭着闹着要穿越,还三番四次闹自杀,我接了她母亲的灵魂委托,要将这丫头从执迷不悟的深渊里拉出来,便召集妖怪设计出一场精湛绝伦的2012年度穿越大戏,用九九八十一难总算让她醒悟,重归亲情伦理剧的怀抱。 我评价:“一日脑残,终生脑残。” 由于周思思欠债累累,契约成立后,我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方便追讨。 她抱有侥幸之心,不想助妖为虐,害人性命。又觉得自己虽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但母亲也是个高级白领,家里有三套房,颇有几个钱。前阵子打电话找我商量,想用钱来抵上两个灵魂的价钱。我心软,同意了。让威廉用笔记本搜搜国际金银价格,给她算了笔账:“比起金钱,妖怪更看重修为,除非情非得已,否则绝不会用修为去换钱。但以前曾有妖怪承人类的情,做过几次特殊的交易,大约是一千两黄金换一年命,古代一两黄金约等于三十一克多点,现在金价算三百五十块一克吧,一千两黄金是一千零八十五万,一个灵魂最低要算一百年寿命,所以是十亿八千五百万,再乘二,是二十一亿七千万块钱,威廉,没错吧?” 威廉拿出计算机复核了一遍,点头。 我继续:“看在你有孝心的份上,零头就不要了,给二十亿就好,此事一笔勾销……喂喂?” 随着“噗通”一声,电话那头一片寂静。 事后,威廉圣母狗拿着电话安慰了她很久,让她不要绝望,还用比尔盖茨的创业例子,鼓舞她在人生道路上奋勇前进。如今再见,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走路是飘的。 不过区区二十亿债务!就被压力逼成这样!人类真是太没用了! 我在心里无所不用其极地鄙视眼前没用的家伙。 周思思的表情很难看,但她很快恢复过来,重新露出和威廉一样恶心的笑脸,讨好道:“夜瞳姐姐,你有空吗?” 我摇头:“没空。” 周思思问:“有事?” 我:“嗯,找……揍狗!” 周思思眼神飘忽了一下,然后再接再厉:“我们一起去喝个茶,聊聊天吧,我请你吃鱼。” 我警惕:“套关系赖账是不行的!” “不是不是,”周思思连连摆手,“我哪是那么卑鄙无耻的家伙?” 人类有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则盗。 我带着怀疑态度一口否决。 周思思无奈:“夜瞳啊!你什么时候生日?” 我警惕:“你想要我生辰八字钉草人?告诉你,别费这个心,绝大部分妖怪都不知道自己生日日期,威廉那种带血统证明书的白痴狗除外。” 周思思愣住了,眨巴眨巴眼睛看我。 我果断撤退,继续去找威廉。 威廉蹲在不远的动漫咖啡厅里,面前放着两杯喝完的果汁,正傻愣愣地抱着他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不停输入查找着什么。旁边有好几个戴猫耳穿女仆装的服务员,正偷偷摸摸地拿相机偷拍他,有个大胆的还跑去他旁边摆了个POSS合照,他都不理。 我推开玻璃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坐在他面前,伸出食指,敲敲玻璃桌,然后扭过头,视线对着窗外车水马龙,漫不经心道:“红羽叫你回去。” “哦。”威廉没有像平时那样扑上来,也没有看我,他整了整衬衫上的纽扣,伸出白皙修长的爪子撩起柔软卷曲的金色头发,全部整去耳后,红色眼睛里失去了往日的温暖,就像冷冰冰的玻璃球,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他收拾好电脑和随身物品,迅捷起身,丢下我,忽然来到柜台前,问老板娘:“你们要服务员吗?” “要!”妖怪户籍管理特殊,有专门的政府机构帮在人类社会生活的妖怪做登记,并根据外表制作身份证,我的身份证十年换一次,现在十四岁,而红羽给威廉托关系办的身份证也没满十六岁,可惜老板娘看起来连自己姓啥名谁都忘了,更别提劳动法,劳动手册,劳动合同了,当场就拍板把童工雇佣下来。 “好酷啊……”女仆服务员A在拉女仆服务员B围裙。 “好帅啊……”女仆服务员B在掐女仆服务员C的手臂。 “好攻啊……”女仆服务员C兴奋得好像快晕过去了。 我急忙阻拦:“你要零花钱我这里多得是,给人类打什么工啊?” “明天上班。”威廉没理我,自己决定了上班时间,在老板娘捣蒜般的点头应声中,大步流星走出门外。 “等等!”我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 3、 我偷偷跟在威廉背后,观察他的可疑形迹。 一路行来,他的诡异态度依旧没有变化,回家还不知去哪个角落里找了副平光的黑框眼镜出来带上,认认真真做完家务后,斜倚阳台的落地窗旁边,泡了杯咖啡,捧着本村上春树的在细细,神情严肃得就好像……蓝凌正经的时候? 他不会是被我骂傻了吧? 我有些担忧,趁红羽还没发现,赶紧去箱子里拿出以前没收的猫耳娘十八禁同人志和从他手里抢来的黑岩射手珍藏版模型放去他面前,试图安抚他暴躁的情绪。 威廉连看都不看一眼这些宝贝。 我觉得太不对劲了,绕着他转了几圈,试探:“你病了?” 威廉推推眼镜,冷冷道:“你很烦。” 我摸摸他耳朵:“你不舒服?” 威廉说:“啰嗦!” 威廉黑化了,整个世界都魔幻了。 我直觉不妙,冲下楼求救:“红羽!你在哪里?威廉中邪了!他疯了啊!好可怕!整个人都变了,肯定是给厉害妖怪操纵了!被不明物体附身了!被异世界恐怖分子穿越了!被外星人洗脑了!你快去看看吧!” “咕咕,红羽出去有点事,明天回来……”在架子上打瞌睡的鹦哥醒了,惊叹地看着我,“你终于把狗激怒了?太阳从西边出!奇迹!奇迹!” 我指天对地,表明心迹:“绝对和我骂他的事没关系!” 鹦哥幸灾乐祸:“等红羽回来收拾你!收拾你!” 红羽不在家,她也敢放肆?我拔了她两根鸟毛,以作教训。 鹦哥眼泪汪汪地溜了。 打跑了不听话的鸟,空荡荡的别墅里只剩下我和古怪的狗。 红羽自持身份,极少惹事,鹦哥打架废物,是和平主义者,我在外面欺负的妖怪多如牛毛。那些没用的废物报复不了我又不甘心,有可能会转向威廉下手,对他施展各种邪术,进行精神操控,再钻空子对我报复。 思及种种后果,我忧心忡忡,估计红羽会迁怒,决定在她回来前迅速解决这个问题。所以去地下室的书库里,翻出古今中外的典籍,寻找给妖怪除妖的最佳手段,比如:泼黑狗血、丢黑驴蹄子、砸桃木剑、洒香炉灰、贴符咒等等……感觉都很不靠谱。最后决定用不太熟练的驱邪咒阵。 当我备齐材料,气势汹汹地杀上楼时。 威廉还在专心看书,眼珠子都不带转,根本不看我。 我再次上前抖动猫耳朵,露出这辈子最温柔的笑容确认:“威廉?威廉?你真的没事吗?” 威廉的眼睛里闪过惊恐的错觉,然后继续看书,一动不动。 错不了了,活泼乱跳的狗变成这幅德性,代表中邪非常严重。 我赶紧一巴掌敲去他脑袋上,打回原形,然后用困妖索绑了四个爪子,扛去阴暗的地窖,丢去用人鱼血和毒蜘蛛血混合,花了两个小时,辛辛苦苦画好的阵法中间,用五根珍贵的阴红烛做引,给他脑门上不惜代价地贴上各种符咒,然后举着妖怪内部发行的新版《简易驱邪咒阵入门》,挥舞金刚驱魔器,朗读上面的咒语。 “汪嗷汪嗷汪——救命啊!夜瞳你在做什么?!”驱邪咒语对法力低微的妖怪效果不错,威廉最开始还试图趴地上装冰山,待咒语声起,便痛得满地打滚,扭曲的面孔终于恢复了原来的呆笨,冲着我求饶,“我错了,住手啊!不要乱来!” 我安慰:“你中了邪,驱除是有点痛的,忍忍就过了。” 威廉嚎叫:“我没中邪。” 虽然很可怜,但为了他好,我依旧狠下心肠:“中邪的都说自己没中邪!” 威廉眼泪都快出来了,疯狂甩着尾巴道:“你听我解释啊。” “什么解释?”我心念一动,忽觉事情有点不对劲,暂停念咒,露出狰狞的猫脸和锋利爪子,逼近道:“老实招供!为何装神弄鬼?” 威廉趴在地上喘了半天气,垂着耳朵,委委屈屈道:“周思思说我长得太淳朴老实,典型的炮灰男配模样,爱情故事里都是男不坏女不爱,做男主角就要邪魅冷酷,跋扈霸道才泡得到妞,所以要改变形象,重新包装才能吸引女孩……”他对着手指,害羞道,“对喜欢的人最好再来个扑倒,强吻什么的,不过机会不好找……” 我听完这个囧出银河系的理由,狠狠踹了他一脚,怒骂,“脑残说的话你也信?白痴!蠢货!没脑!废物!猪狗不如!狗禽兽!去死吧!” 威廉偷眼看我,幸福傻笑道:“你刚刚是在紧张吗?” 第15章生日快乐(2) “滚!”我狠狠给了他个爆栗,再扑上去痛揍一顿,“谁紧张你了?我是怕红羽找我算账,给吓的!全世界我最讨厌的生物就是狗,全世界的狗里面我最讨厌的就是你!”我气急败坏地转身就跑。 威廉在背后,面青鼻肿地大叫:“等等,先解开捆妖索啊!” 我在台阶上扭头,傲慢道:“慢慢呆着吧!” 威廉凄凉的狗吠声在地窖里持续了几个小时,直到鹦哥偷偷摸摸回来,把他放了出来。他跑来试图找我道歉,我蜷缩进猫窝里睡觉,塞住耳朵,无论他说什么都不理,等大清早红羽回来后,两人在花园里嘀嘀咕咕地说话。 红羽:“夜瞳又把你打伤了?” 威廉:“我不小心摔下楼梯了。” 红羽:“刚刚鹦哥也投诉了,这猫不是打狗就是揍鸟,实在欠收拾。” 威廉:“别,是我不好,惹她讨厌了。对了,夜瞳喜欢什么?” 红羽:“她的鼻子对花粉敏感,最讨厌花。” 威廉:“等等,我拿笔纸记记。” 沉默了一会。 红羽:“夜瞳是挺漂亮……” 威廉:“夜瞳天下第一可爱!” 红羽:“上万年来,对这头猫一见钟情的人类和妖怪、神仙都不少,可惜在那家伙的任性、别扭、自私、残忍、暴力、坏心眼下,没一个能坚持超过一个月的,几乎全部以绝交收场,甚至还有不少大打出手,死在她爪子下的,现在没不要命的妖怪敢和她好了。师弟,虽然美色很好,但小命更要紧啊……” 威廉:“我就说夜瞳那么可爱怎么没男朋友,我变成妖怪后运气果然好……” 听着两人无耻对话,我鸡皮疙瘩都起了。 红羽恨铁不成钢地给他讲述各种恐怖故事:从前有个妖怪,想追夜瞳,结果他残了;从前有个神仙,想勾引夜瞳,结果他身败名裂了,从前有个人类,看上夜瞳,结果他死了…… 她说的话半真半假。 我抱着尾巴,坐在窝里愣愣地发呆,想起一些让猫烦躁的记忆。 猫不需要朋友,不需要感情,独自一人也不会寂寞,是天生适合宅的物种!伴侣什么都是人类这种没出息的家伙才要的…… 花园里的议论还在继续。 威廉:“夜瞳什么时候生日?” 红羽:“妖怪没生日,如果要说重要的日子,应该是……” 我见她连隐私都要说,赶紧打开窗户,朝下面两个混蛋泼了盆水。 红羽淡定地闪开,警告地看了我一眼,却难得没发火打架,威廉被淋成落汤狗,甩甩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然后回房换上套干净的衣服,真的出门去打工了。 妖怪给人类打工也挺多的,可我和红羽都是堂堂大妖怪,瑞士银行里有上亿的存款,想要钱随便勾勾手指,帮小妖怪打两次架,收点保护费,卖点收藏品就有了,他打什么工啊?传出外面,好像我这个师姐在故意刻薄他似的。 我去和红羽抗议,证明自己没克扣威廉的狗粮。 红羽在看报纸喝茶,倒是不在乎:“让他和人类多接触,试下自己赚钱的滋味也好,总归要适应社会的。” 我恶狠狠地做了个砍杀的手势问:“让他见识社会阴暗面吗?去狗肉店打工比较快。” 红羽从报纸中抬起头来,扶额:“你不能阳光点吗?” “可是……”我弱弱地问,“中午饭谁做?吃干粮?” 红羽做饭能把整个厨房烧成焦炭,而且极度挑食,我宁愿茹毛饮血也不要动爪子做饭,所幸现在人类饮食技术发展,可以去宠物店买罐头和干粮解决,但不好吃,吃多了就会腻,腻了就脾气差,脾气差就各种无理取闹。以前做饭的重担是落在鹦哥头上,她擅长模仿,菜肴的外表都很华丽,连金箔都有贴,奈何味觉不行,经常会多盐少糖,虽然能吃,但也不好吃。而饭店里的菜有不够新鲜,调味重等缺点,再加上红羽要吃比常人口味更重的,我要吃超级清淡少盐的,鹦哥喜欢不用咀嚼的食物,所以吃东西是我们最头疼的事。 威廉来后,一切都不同了。 这头狗学打架不行,学咒语不行,所有做妖怪的技能都不行。偏偏做家务是天才,打扫清洁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凌乱了几十年的别墅被收拾得整整齐齐,连地下室都没有半点灰尘。而且所有菜肴,他尝过一次都会做,无论是切菜刀工,火候调味都如同大厨,永远能买到最新鲜好吃的食材,满足所有最挑剔的饮食需求,包括我半夜心血来潮要吃不甜不咸不辣用油炸过又不热气的鱼类宵夜,红羽要吃十倍辣度的麻辣烫晚餐,鹦哥要吃大盘清炒葵瓜子仁做点心,他都能弄出来。 鹦哥天天夸红羽有先见之明,能从那么多狗里面一眼选出看起来笨拙又没用的威廉,实在太有眼光了,这是她果断背叛我,投向敌人怀抱,天天在红羽面前告我欺负威廉的黑状的原因,也是红羽无时无刻都护着威廉,我再生气都没把他打得起不了床的原因。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严峻的问题来了:威廉去打工,饭菜怎么办? 鹦哥委屈问:“我做吗?” 红羽果断:“凑合吃外卖吧。” 我翻电话本,自行决定:“吃哪家?我要生鱼片。” 接下来整整三个月,威廉早出晚归,虽然家务依旧井井有条,但除了早餐外我们就没吃到什么好吃的。我就好像重归那段红羽不在家,买不起贵重食材,只能吃廉价猫粮度日的时光,在手里抓着大把钱,厨师手脚健全,每天被早餐勾胃口的前提下,实在抑郁。附近的餐馆都吃了一轮,鹦哥开始琢磨是去找巴西、英格兰、美国、澳大利亚、刚果还是南极的男友换口味吃饭。只有红羽涵养了得,她淡定地多喝了几杯茶,辟谷去了。 抑制食欲是不厚道的,我最讨厌辟谷了。 我找威廉商量:“无论是最新版模型还是最新电脑,甚至跑车房子我都给你买。别打工了,干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够我一天伙食费,你也见识过剥削劳工的社会黑暗了吧?快回来做饭!” 威廉死活不干:“不要!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忽然羞涩道,“如果你想要我的,统统给你也没关系啦。” 我无视,继续恐吓:“在那种地方,还会被怪阿姨动手动脚。” 威廉幽怨:“你推我出去做色诱诱饵很多次,习惯了。” 我怒:“难道我没色诱过大叔吗?” 威廉立刻拍着胸脯道:“下次色诱大叔还是让我去吧!” 他和大叔都太重口了…… 我被打击了,在猫窝里做失意体前屈。 威廉继续去打工。 4、 我决定破坏威廉的打工生涯,让他乖乖回家。 猫是擅长暗杀的动物,我用隐身法,掩住全身气息,偷偷摸摸地来到他打工的动漫咖啡屋。全场爆满,绝大部分都是女客人,威廉正穿着类似黑执事的服装,动作标准,像最严谨的管家似地招呼客人,我趁他捧着大堆盘子,悄悄走到他身边,绊了一脚。他像葫芦似地滚到地上,把盘子里的四杯滚烫咖啡统统倒在前方穿低胸小吊带的美女的胸脯上,美女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 威廉莫名其妙地看看脚边,然后赔礼道歉。 紧接着,他又在厨房摔了一跤,打碎无数玻璃器皿。 我偷偷窃笑,念动法决。 另杯饮料里出现了大量金色狗毛,餐厅里的绿色植丛里爬出几条色彩斑斓的小蛇,带着臭气的老鼠从柜子下面奔出,吓得满屋子女孩花容失色,夺路而逃,就连老板娘都不例外。紧接着卫生检查局上门调查,勒令餐厅停业整顿,老板哭得和泪人儿似的,发誓说肯定是对面被抢了生意的餐厅在报复。 威廉失业了,由于年龄不够,没签正式劳动合同,又被老板娘和美女们爱慕,所以被吃醋的老板用破产和打破东西为由克扣了许多工资,也无法追讨,只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到家中。我见计划得逞,打电话告诉蓝凌,让他帮我出面,拿出损失的五倍金额赔偿给动漫咖啡屋老板,再警告他非法雇佣外国童工就抓去关监狱!蓝凌气得半死,差点冲过来追杀我,我答应送给他一张偷拍的红羽在马尔代夫的比基尼泳装照,他立刻熄火了,一个劲夸我做得好,抓雇佣童工的恶棍人人有责。 我班师回朝。 红羽看着我直摇头,没说什么,倒是鹦哥挤到我身边,难得夸赞:“夜瞳做得好,做得好!”我跑去地下室,找到伤心的威廉,挤出同情表情,装模作样地安慰了他几句,然后丢给他劳动法学习,然后拍拍肩膀:“小小年纪应以修行为主,师姐又没刻薄你生活费,想要什么就说,打工这些事留着以后干。” “嗯,”威廉沮丧地同意了,“反正也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猫和狗的思维线路无法对接,我莫名其妙地抖抖耳朵,在鹦哥的赞美歌声中,欢快地跑回猫窝睡觉。 第二天早上,浓烈的玫瑰花香涌入我敏感的鼻子。 我从猫窝里跳起来,往后退了三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穿西装打领带的狗。 “生日快乐。”他在旁边似乎等了很久,手里拿着朵玫瑰,露出一个比平时更灿烂的笑容。我给他逼得快贴到墙上了,警惕看着眼前这只又有外星变异可能的妖怪狗:“不是说过,我没生日吗?” 威廉一板正经道:“红羽说,妖怪可以把最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生日,所以是今天。” 我愣了:“今天是什么纪念日?” 红羽慢悠悠地出现在楼梯口解释:“是你改邪归正,拜入师门的重生日子。” 我想起了,今天好像是我在大牢里关了几百年,被师父保释出来重见天日的日子。每年这个时候,师父都会把我抓去教训一番,叫我谨记教训,遵守承诺,千万别犯大错,离开师父后,这个教育工作由红羽接替。负责看管保释妖怪的蓝凌也会打电话来念“紧箍咒”,提醒我现在不是战乱年间,杀人越货很难找到合适理由瞒下来,天界出台的最新法规明文规定,胡乱杀人越货的妖怪要取消保释资格,丢回大牢继续蹲。 三界的规矩越来越多。 出狱后,已是工业时代,待短暂的战乱过后,改革日新月异,发展一日千里,社会变化快得跟不上脚步,擅长咒术、法器制作、招运,甚至是织布、手工艺、制药、骗人的妖怪,比如蜘蛛精、狐狸精等等,现在都很吃香。而我这种只专长暗杀、战斗、杀戮、盗窃的妖怪,除了能得几声尊敬,收拾收拾几个不长眼的小妖怪外,在生活中几乎无英雄用武之地。 熟悉的青山绿柳,盛唐长安,早已布满高楼大厦。 西湖畔的悠悠水乡,变成旅游景区,游人如织。 是好?是坏?我也说不清。 活了太久,有时候怀念过去的人和事,心里会有些压抑。 威廉凑上来,将玫瑰塞入我手心,“生日快乐。”他明亮的眼睛,没有沾染任何尘埃。 我再次想起遥远的记忆。 漫长岁月里的短暂时光中,好像有过这样一个人在身边陪伴,无论我如何发脾气,闹别扭,耍任性,他都笑着陪在身边,哄我高兴。 几年的欢乐相伴,然后被抛弃,换来世上最残酷的结局。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抹平了这段刻骨铭心的回忆,忘记了他的面孔,将故事藏入心里,可是怎么也忘不了他那双和威廉同样不染尘埃的眼睛,不停勾起往事,惹人厌恶。我憎恨所有和他相似的东西。 明明知道威廉是无辜的,可我…… “讨……讨厌……”我拿着玫瑰,垂下头,压抑着,低声说,“最讨厌了。” 威廉担心地问:“怎么了?” 我几爪子撕碎了玫瑰,丢回他身上,痛骂:“白痴!出狱的日子有什么好庆祝?庆祝生日什么的是人类的骗局,我才不需要!而且……而且不知道也就算了,你明明从红羽口中知道我鼻子对花粉敏感,还送花来做礼物?!这算什么喜欢?算什么礼物?根本就是没脑子的行为!智商再低也要有个程度吧?!” 威廉默默捡起地上碎的花瓣,丢去垃圾桶,再次道歉:“对不起。” 我愤愤然推开他,冲出房间门,想离家出走。 楼下,挂着许多漂亮的彩带,饭桌上有个用切片金枪鱼拼成的小蛋糕,上面插着几根小蜡烛,旁边放着个绢花做的花篮,上面有卡片,写着“夜瞳生日快乐。”鹦哥带着彩色帽子,手持拉炮,似乎被我的怒气吓呆了,愣愣地看着我。 我也愣住了。 “那个……”威廉追上来,结结巴巴地解释,“周思思说生日吃蛋糕收礼物是每个人最快乐的回忆,最好要给惊喜对方,所以我策划了很久,打工是因为礼物不能用你的钱送给你,可是我实在太笨了,把工资全部赔了,女孩子喜欢的钻石黄金名牌包包统统买不起,只能买得起一朵玫瑰和这么小的金枪鱼,我……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了,总是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就乱来,我马上就把东西收走。”他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收拾屋子,然后看了我一眼,把生鱼片蛋糕放进冰箱。 红羽在背后敲敲我肩膀:“满意了?” 我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浑身有点发烫。 红羽从垃圾筒里捡回揉碎的玫瑰塞进我手里:“带太多偏见看事情,是不好的。” 我慢慢地拿起玫瑰,靠近看了眼。 没有想象中的过敏,没有喷嚏。 这是一朵被细心除去所有花粉的玫瑰花。 支离破碎。 我是全世界最惹人讨厌的猫。 第16章离家风波(1) 1、 我是夜瞳,一只到处惹人讨厌的中华田园猫妖。 他是威廉,一只到处讨人欢喜的金毛寻回犬妖。 对比产生恶感! 狗是全天下最讨厌的生物! 我带着满心对狗的偏见,用最傲慢的态度,最刻薄的话语毁了他费尽心思为我准备的生日宴,他却第一千零一次低头为不是自己的过错道歉,然后黯然收拾离开,不敢再来打扰。我在难堪中愣愣站了半晌,始终说不出道歉的话语,扭头而去,撕碎的玫瑰静悄悄躺在垃圾桶里,仿佛没了光泽。 师姐红羽没有揍我,师妹鹦哥也懒得抱怨,她们和狗是一伙,不约而同,集体对我进行冷暴力。我孤零零地躺在猫窝里,抱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心里阵阵难受。 明明知道,这样做很讨厌,明明知道,不在乎有没人喜欢自己,明明知道,狗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可是威廉受伤的眼神,环绕在眼前,散不去,忘不了。 应该道歉,却没有道歉的勇气。 大概,我全世界最讨厌的东西是自己? 在没有人理会的阴暗角落舔毛,我认真琢磨了一整天,终于想出个聪明的好主意。 先去冰箱把威廉准备的金枪鱼蛋糕吃掉,然后离家出走去没人知道的地方,住上十天半个月,等尴尬气氛消除得差不多,大家没那么生气后。去宠物店买一打贵价狗饼干和罐头,里面夹杂一个猫罐头,偷偷放去威廉的床上,他看见后,就应该会明白我的诚意了。 反正威廉是个笨蛋,他收到礼物肯定会兴高采烈,然后会忘掉我做的白痴事。只要他高兴了,红羽和鹦哥就不怪我了。 做干就干。 猫对离家出走很拿手,我趁大家没注意,偷出金枪鱼蛋糕打包,然后简单收拾行李带走,鬼鬼祟祟地跳下阳台,迅速离开。直到走到大街上,才开始琢磨该去哪里躲避? 如果出国,妖怪假释官蓝凌会查到我的行踪。如果走在大街上,容易泄露味道给威廉找到,城市里娇养惯了,深山老林我不太想呆,如果去其他妖怪家……他们可能会不耐折磨,把我的行踪偷偷透露给红羽知道,用不了几天,红羽就会带着满身怒火,把我抓回去。 有环境舒服,带空调,又有仆人服侍的好地方吗? 我抱着IPAD研究了半天,很快确定了完美的目标地。 2、 “答案就是我家?”周思思坐在电脑椅上,用生不如死的表情看我。 “宾果!”我用中大奖的表情恭喜她。 周思思的母亲是高级白领,事业心强,整天出差,到处飞,顾不上女儿,平时连话都难得说几句,所以母女关系很恶劣。幸好有我帮她们安排了一场脑残穿越活动,终于让两母女认清了对彼此的感情,重归于好。为此周思思欠了我二十亿元的活动经费,我怕她逃跑或自杀,留了她的家庭地址和联系方式,今天倒是第一次登门拜访。 我左右打量,周思思的母亲去美国出差了,周思思正在放寒假,家里装修得挺豪华,有四个房间,铺木地板,冷暖空调齐全,按摩浴缸,恒温厕所,还有三部电脑和各种好吃的,这样的居住环境,虽比不上五星级酒店,也能勉强令人满意,我决定给她面子,在这里住半个月,于是霸占了主卧室。 周思思极不情愿地问:“为什么?”表情好像想赶我走。 我顺手打开IPAD,翻出一个文档,轻快地丢给她,嚼着零食道:“前阵子我摔坏了自己的IPAD,重买了是黑色的,结果出门拿错了威廉的,不小心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你也看看。” 周思思凑过脑袋去看了一眼。 威廉的文档里几排大标题写着《绝密!周思思超完美恋爱讲座》《周思思如何泡到傲娇猫教程》《周思思讲述穷狗追富猫的诀窍》《周思思教导扑倒猫咪的一百种方法》等等…… 周思思石化了。 “哎呀,你说这事的罪魁祸首是谁呢?”我低头欣赏自己的右手食指,然后轻轻勾动,弹出一根七八厘米的利爪,闪耀着血色光芒,然后又弹出了一根,再一根…… 周思思缓缓抬头,看着我的爪子,瞬间猛虎落地式扑倒,用额头抵着木地板,高呼:“小的有罪,小的认罪,请夜瞳大人恕罪。” 我伸出指甲,撩过她鬓边长发,几根柔软卷曲的头发在锋利爪尖上轻轻切断,滑落在地,我附耳过去,暧昧问:“你说……我在你这里住应该吗?” 周思思颤抖道:“应该!太应该了!我最喜欢猫了!我会卧冰求鲤,彩衣娱亲,二十四孝服侍猫的!” “那么……”我用爪尖刮过她的脸蛋,再问,“你会背叛猫,投向狗的阵营吗?” 周思思乖觉,立即指天发誓:“就算撕裂我的嘴,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绝对不会和威廉透露你在这里的消息的!” 我满意地收回爪子,“木”字型躺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又将她收集的漫画统统搬去床上,然后吩咐:“我只吃最上等的金枪鱼,北极贝,要喝矿泉水,还要二十个最贵的猫罐头、人类和猫都能用的沐浴乳,再买些人类的零食来,牌子要……” 周思思哭丧着脸,打越洋电话问母亲要银行卡密码去了。 整整一个星期,我在周思思家吃了就睡,睡醒就吃,闲暇看漫画电影,还有专人二十四小时贴身服侍,耳边没有威廉吵闹,日子过得很逍遥,简直不想回去了。由于不能让钟点工看见我,周思思在这个星期,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迅速蜕变成万能家政保姆,不但打扫洗衣做饭有了长足进步,就连刁蛮脾气都有了极大的改善。 我尝了口炸三文鱼骨,夸奖:“再努力几个月,你有嫁出去的本钱了。” 周思思一边收拾一边皮笑肉不笑:“谢谢夸奖。” “记得把沙发上的猫毛都清理掉,”我打开家庭影院,继续在影碟柜里翻拣,忽然发现动画片旁边有张名为《倩女幽魂》的DVD,看看介绍,觉得主角名字很眼熟,扭头问周思思,“这个片子……主角叫聂小倩?讲什么的?” 周思思头也不抬:“嗯,主角是聂小倩和宁采臣,故事大概讲一个女鬼怎么嫁给一个有为帅哥吧。” “这两个名字怎那么熟?”我歪着脑袋想了许久,恍然大悟,兴致勃勃地问,“是不是一个女鬼疯狂找男人?里面还有个聪明善良美丽正直、住在黑山的大妖怪的故事?” 周思思漫不经心道:“嗯,很有名,是《聊斋》改编的。” 我若有所思道:“那个穷书生还有两下子啊。” 周思思放下粘猫毛的胶布,困惑:“什么穷书生?” 我乐不可支道:“就是那个姓蒲还是普的书生,在路边卖绿豆汤换故事,说要写书,我心血来潮,就把好姐妹的故事告诉他了,没想到那穷酸真写出名了啊。” 周思思长大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骗人吧?你认识聂小倩?” 我发天下最毒的毒誓:“骗你是小狗。” 周思思丢下胶布,扑过来,满眼星星问:“说来听听。” 我白吃白喝白差遣她那么久,作为回报,讲个故事也没什么。于是很大方地坐在沙发上,让她倒了两杯新鲜果汁,再次讲起这个被尘封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女孩子都挺胖的,应该是盛唐吧。很多妖怪都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黑山妖气充足,树木葱郁,没什么人来往,很适合修妖,所以聚集了许多妖怪。当然,我夜瞳绝对是他们的老大!当时有很多小妖怪为了避祸,都依附我讨饭吃,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帮忙看守巢穴,”回首往事,不胜唏嘘,“我经常在外头溜达闹事,听见哪里有厉害妖怪,就去哪里打架,有次挑上了毕方鸟,结果受了伤,呆在人类社会疗养许久。当时照顾我伤势的仆人是雄性,满肚子酸腐思想,发现我是女妖怪后,也不肯给我的屁股和肚子上药。迫于无奈,我只好让他把我带去黑山,将老相好聂小倩叫来,她是个稍微有些妖骨的鬼妖,有几分姿色,就是脾气不太好。” 周思思永远抓不住话中重点,傻乎乎地念叨:“你让男人给你屁股上药?脱光了上?” 我怒了:“红羽就是烧伤了我屁股!我有什么办法?而且我是猫啊!什么时候猫穿衣服了?那个该死的混账,不知道我是妖怪时,还不是乱摸我屁股上的毛?!结果发现能变成女人后,连给我顺毛都不肯了,虚伪!可耻!窝囊!” 周思思赶紧打岔:“后来呢?” 我顺了顺气,斜眼看着她道:“我不是你这种欠债不还的家伙,她帮了忙,我自然要实现她的愿望。” 周思思怨念:“二十亿……” 我没理她,沉浸入往事中。 2、 仆人叫苏仲景,是个乞丐,瘦巴巴的,在肥肉比排骨值钱的时代,看起来就是个赔钱货。他读过很多书,可是因为半个身子和脸都被火严重烧伤,长得有点像妖怪,经常用布条缠着脸,走路也有些瘸,所以在人类社会很受歧视,我因为受伤不太好动弹,所以很好心地收留他做仆人来服侍我,他却喜欢对我指手画脚,说什么“夜瞳这个不行,夜瞳那个不行”。 (周思思举手:“他救了受伤的你,不是救命恩人吗?为什么你要把他叫仆人?”我怒:“听个故事,管那么多细枝末节干什么?”) 总之,看在他对我的些许救命之恩的份上,我没有计较他的啰唆无礼,还给他取了个好听又好记的绰号叫“粽子。” 聂小倩生前是富家女,从妖怪群里的追求者来看,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可惜年纪轻轻就病死了,看着很温顺乖巧,行不动裙,笑不露齿,是大家闺秀类型的美人,就是私下里有点脑残,她生前最喜欢看古古怪怪的书,没事会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念几句《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故事,没人的时候,还会对着帅哥画像露出诡异笑容。 (周思思再度举手:“《罗密欧与朱丽叶》不是外国的故事吗?你欺负我是初中生不懂啊?!”我恼羞成怒,敲她一个爆栗,“那么多年了,我哪能记得全部细节?大概意思差不多就好了。”) 那个时候,我对男女之情毫无了解,所以不懂脑残的心思。 粽子偷偷看了我一眼,解释:“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我顿悟:“就是发情吧?” 粽子一口气没上来,丑脸涨得比火更红。 我负手向东,喃喃自语:“惊蛰已过,也是万物春心萌动的时候了,”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人类雄性,好奇地问,“粽子你发情了吗?” 那么正经的一句问话,粽子的脸居然可以烧鸡蛋了,转身就跑了。 他想什么去了? 万物发情,春心萌动的不止是小倩,还有附近燕山的一条千年蛇妖,长着对金色的眸子,全身冷得像冰,他看上了黑山的聂小倩,用了各种追求手段,今天送花,明天送巧克力,后天送情书,大后天跑楼下唱情歌什么的,扰得人烦不胜烦。聂小倩虽然脑残,却不喜欢有鳞的家伙,可是法力又不是蛇妖对手,于是跑过来,哭着求我庇护。 同住黑山头,我夜瞳那么善良的一只猫,哪能不管她?于是爽快地应了下来,经过商议,决议给她找个夫君,断了那死缠烂打的家伙的心。我问聂小倩喜欢什么样的妖怪。 聂小倩却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嫁给人类!” 我愣愣地看向唯一的人类粽子。 粽子很淡定地说:“小倩姑娘不是要嫁给我。” 聂小倩发现语病,点头如捣蒜。然后列出详细要求:“要读书人,要长得英俊,要高大威武,要有情有义,要家境好,要婆婆好相处,要……” 我大约听她念叨了半个时辰,眼睛都直了:“别的还好说,可是相貌英俊是否,我觉得人类只要没缺鼻子少眼睛,长得都区别不大,很难分辨,要不按我的标准挑?” 小倩问:“你的标准是什么?” 我立即在图纸上勾勒出一只皮毛丰厚,尾巴粗大,双眼有神的雄性猫妖,然后指着说:“这就是帅哥!” 小倩脸色很难看,强烈反驳了我的审美。 我们争论了好一会儿,最后折中,让雄性人类粽子来评比哪边男人比较帅。粽子想了很久,弱弱地提出:“人类和妖怪,能结婚吗?” 我:“……” 小倩:“……” 我们立即查阅了大量书籍资料,包括《白蛇记》等等,又去咨询了在人间娶亲和嫁人的妖怪,得出结论是:“只要不欺骗,不吸阳气做坏事,不被正义感爆发的和尚缠上,就没问题!” 粽子替我们总结:“人类和妖怪的跨种族合法婚姻,要建立在不欺瞒的前提下,只要对方知道聂小倩是鬼,依旧愿意娶她,就没有问题了。” 不怕鬼——聂小倩的择婿标准,尘埃落定。 3、 黑山有路,可通长安,无数人模狗样的学子上京赴考,途经此地。 为了考察男人的品格和胆量,我们在黑山外搭了个草棚,让狐妖施法,把它变成金碧辉煌的寺庙,派出修行深厚的老乌龟妖住在里面做主持,专门收留十六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年轻帅哥入住。我化装成聂小倩的母亲、姐姐、妹妹或父亲、兄弟等等,带着她和几个小妖怪一起住在寺庙旁边的小屋里,待有合适的帅哥出现,就爬墙偷窥,看见长得周正,便让小倩盛装打扮,先去试探对方,若对方是正人君子,不怕鬼,愿意娶她,我便用三百两黄金,五千两银子和宝石一盒给她做嫁妆,欢欢喜喜送出门去。 奈何……人类男子实在没用。 约莫有三分之一男人在看见漂亮女鬼出现的时候,不但没有色心萌动,还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饶是聂小倩对帅哥色胆包天,也没办法对这样的家伙搭讪,心里又恨又恼,拂袖而去。还有三分之一的男人看见美女半夜出来,色胆包天,以为交了桃花运,没等聂小倩说几句,就动手动脚,满脸登徒子色样,难看得连我都受不了,生生破坏了聂小倩的梦想。另外三分之一的男人,被黄金迷了眼,打了不该打的主意,被我们察觉。还有几个长得好相貌的,竟有断袖之癖,看见聂小倩还不为所动,看见跟去看热闹的狐妖就挪不动腿……哥哥弟弟叫个不停,狐妖就把他们带去黑山深处,和群妖开宴会了。 那时通讯不发达,没有电脑联网,出门在外的人忽然消失,也没法追查。 第17章离家风波(2) 在小倩三番四次被拒绝,回来哭啼后,我恼羞成怒,亲身上阵,把那些不上道,看不上我家漂亮小倩的混账男人统统毒打一顿,再让树妖消除他们记忆踹走。品行不端的直接丢去黑山深处,分配给众妖做类似现在黑煤窑的苦力活。 很快,黑山每个妖怪都有了专属的仆人。 小倩每个月失恋十几次,就是嫁不出,好不容易找到个不怕鬼,人品也似乎端正的,却给三天两头来逼婚的蛇妖一口吞了。 我去把蛇妖痛殴了一顿,回来发了狠,发誓再来的男人不像话,就打死拖去做肉包子卖。 妖怪们都很高兴,天天敲着碗筷等好吃的。 这时候,有个衣服上打着补丁的穷酸书生来了。 这个书生就是宁采臣。 宁采臣二十四岁,皮相长得不错,白白净净,像个好吃的肉包子,所以妖怪们都在默默祈祷他通不过聂小倩的考验。我摩拳擦掌,正欲上阵,没想到粽子却是菩萨心肠,听见我又要乱开杀戒,立即换上侠士服装,背着不知从哪个洞里捡回来的剑,贴上满脸大胡子,溜去寺庙里见宁采臣,想警告他。 我很生气,可是发现他居然没被粽子烧伤的脸吓走,对他的胆量又有了几分期待,按捺不动。 晚霞满天,映得整个寺庙都散发出淡淡的红色光辉,照得宝相庄严。乳燕归巢,吵闹不休,叫得喜庆欢快,冲淡了幽暗森林带来的诡异感。 宁采臣报完姓名,拱手问:“壮士高姓大名?” 粽子想了半天,看看屋檐,看看天,迟疑道:“姓燕……嗯……字赤霞。” 都是读过酸腐书的文人,一见如故,彻夜相谈。明月皎皎,爬上西窗,映入灯烛,他们俩谈理想,谈人生,谈女人,谈吃喝,谈得不亦乐乎,粽子似决意要护住宁采臣,不让他和我们接触。结果让小倩在门外蹲了许久,不得门而入,我对他使了好多次眼色,也得不到回应,很是郁闷。 粽子问:“采臣兄弟,为何孤身赶路?难道没听过这座山上妖物出没吗?” 宁采臣迟疑,忽而附耳,神秘兮兮道:“妖物倒没什么,听说黑山有座寺庙,寺庙里的老和尚有龙阳之癖,专门欺负年轻男人。” 附带一提,听说这个谣言传出去后,老乌龟精的媳妇气吐血了,回去倒了葡萄架。 粽子痛心疾首:“知道你还来?” 宁采臣喃喃道:“听说黑山不算大,我走得快,以为能在天黑前走出去,奈何……” 哼哼,他们以为我的鬼打墙阵法是白设的吗? 宁采臣很认真地从怀里掏出把匕首:“兄弟别怕,若是老和尚有不轨之心,咱们就和他拼了。”然后又从包裹里翻出竹筒装黑狗血、黑驴蹄子、桃木剑、法术咒符,憨厚地说,“我不怕妖怪,如果妖怪出现,我也和他拼了。”然后很有义气道,“和兄弟相识一场,甚是投缘,如果出事,你就快点跑,我给你挡着,嘿嘿,怎么也得杀上两个妖孽。” 粽子感动得一塌糊涂,趁他更衣之际,跑出去对我求情:“这家伙的人品绝对好!你别杀他!” 我对这两个天然呆无语了。 回头却发现聂小倩愣愣地看着宁采臣,两眼冒红心,表情就好像周思思遇到胡君那样痴迷,嘀嘀咕咕道:“就是他,就是他~” 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吗? 我坏心肠地打击:“他年纪不小,有妻室吗?” 小倩幽幽对我说:“那我缠定你一辈子。” 我又不是百合,给她看得打了个寒颤,怕过了这村没下店,极有魄力道:“不怕,他有老婆有也杀了。” 粽子说:“不好。” 小倩说:“不要。” 我义正词严对他们解释:“动物界的配偶选择方式,就是优胜劣汰,强者为尊,猫族世界,雌性有绝对的择偶权!雄性只有被挑选的份!如果看上同只猫,我们就去决斗,赢的拿到奖品,输的去角落哭泣,或者去欺负更弱的家伙。要是哪家母猫敢和我夜瞳抢男人,我一定把对方的眼珠子抓出来,打得她下辈子都不敢做猫。现在小倩是鬼妖,肯定比弱不禁风的人类女子强,很有胜算!直接和对方的妻子去决斗!我支持你!” 粽子开始语重心长的道德教育:“人类有道德约束的,不能像妖怪那样每天换个妻子或换个男人都没人管,小倩好歹是个人类死后化身的鬼妖,遵守人类规则,三媒六聘,后院以正妻为尊。你不要带坏人家小姑娘,到时候三观不正怎么办?而且……你什么时候和什么女妖怪决斗抢男人了?” 我骄傲:“能让我看上的男人还没出生呢。” 小倩心情恶劣,吐槽:“你脾气那么差,男人看了都绕道走,所以琢磨着要老猫吃嫩鱼。” 我恼羞成怒,把小倩和粽子都揍了。 粽子立刻赔礼道歉,叮嘱我:“夜瞳,你不能做什么事都那么任性。” 我不屑:“天大地大,本猫才是老大,谁还来管得着我不成?!” 粽子婉转劝道:“你很可爱,可是稍微体谅一下别人,就会更可爱了。” 我说:“谁稀罕?!” 粽子无奈,耸耸肩,小倩发挥小白花哭泣大法,蹲在我旁边哭,哭得我心慌意乱,郁闷不已。吵闹不休中。天渐渐亮了,粽子费尽心思,总算转弯抹角打听出宁采臣原本有个妻子,却身染重病,前阵子去世了。 我松了口气,揉揉发疼的耳朵:“不是我杀的,就没问题了吧?” 小倩担忧:“怕是旧情难忘……” 我信誉旦旦:“区区旧情,不足挂齿,时间会磨灭一切的,她妻子没给他留下儿女,过几年,就会忘记了。” “人是不会忘……”粽子把话说了一半,可终究是没有说完。 小倩思前想后,下定了决心:“我就要他。” 如今想想,在女孩子以羞涩为美的时代,她敢倒追心上人,还是颇有几分气魄的。 4、 第二天清晨,宁采臣带着包裹离开,结果又遇到鬼打墙,除了在脚上走出两个水泡外,什么收获也没有。夜深了,寺里老和尚被媳妇收拾完毕,顶着满头包,努力入定,对男人目不斜视,还请他吃了斋菜,周围也没有太多鬼怪出没,让宁采臣渐渐放下戒心,继续和学识丰富的燕大侠秉烛夜谈。 粽子找了个机会离开,把考验的机会留给我。 一、好男人要坐怀不乱。 小倩这次动心得格外厉害,倒没勇气去接受失恋的后果了。我干脆亲自出马,穿着艳丽的薄纱衣,捧着美味佳肴,敲开了寺庙大门,羞答答道:“今夜月色正好,不如我们去被窝里谈谈人生和理想吧。” 宁采臣目瞪口呆看了我半晌,摔了门:“不正经!” 我碰了一鼻子灰,兴高采烈地回去对小倩竖起拇指:“好人!” (资深言情老手周思思评论:“是你的手段太烂了!哪能那么直接?好歹也要欲拒还迎,半推半就,再水到渠成啊!”我:“闭嘴!”) 二、好男人要不贪钱财。 我让手下虎妖拿着一大堆黄金跑去他屋子里,丢在床上,傲然道:“这些钱都给你,你就乖乖地听话吧。” 宁采臣看着很有强攻气势的虎妖,膛目结舌,暴走了,把黄金统统丢出去,吼道:“滚!我……我不是青楼卖身的!” 我回再次冲小倩竖拇指,不停夸赞:“果然好人!” (资深言情老手周思思掩面:“去日本找牛郎都没你们直接……”我:“啰唆!”) 三、好男人要不怕鬼。 当夜,群妖乱舞,表演得比《百变狸猫》都欢乐,宁采臣开始抖了一会,然后右手持桃木剑,左手持黑驴蹄子,守在门口,猪妖没吃饱,对着黑驴蹄子和他流了好久口水。在他觉得自己快完蛋的时候,聂小倩宛如天女下凡,从半空中出现,手持七彩丝带,带着七彩泡泡,弹指一挥,群妖退散,然后回头,愣愣地看着他,欲语还休。宁采臣也愣愣地看着她,中间好像有十万伏特雷电闪过,两人都挪不动脚。 宁采臣紧张地问:“姑娘是?”他似乎发现聂小倩在烛光下没有影子。 下一步怎么办? 聂小倩搓着衣角,迅速向群众热线求助。 “喵呜~”我蹲在窗台上,将求助热线转给粽子。 第18章离家风波(3) 粽子立即在宁采臣背后竖牌子:“装柔弱!博同情!” 聂小倩立即呜咽着,信口开河:“奴家本是富家千金,死后被山里坏妖怪抓来的做奴婢,被他们逼着做坏事,可是看见公子善良正直,忍不住出手相助什么什么的……”她越说越离谱。 天地良心,这头鬼跟在我背后作威作福,谁敢虐待她啊? 女人的眼泪是大杀器。 宁采臣似乎给小倩楚楚可怜的悲惨身世打动了,扭头看向粽子,义正词严道:“壮士,我们一起把黑山作恶的妖怪干掉吧?” “咦?”粽子傻眼了。 “咦?”聂小倩也傻眼了。 宁采臣就好像少年漫画里的热血傻瓜,握着拳头,怒道:“残害那么善良那么可爱的妖怪,我祖上十八代也是道士,再加上燕大侠高深剑术,定能为民除害!”他可能胸怀除妖大志,却八辈子没遇到过妖怪,格外兴奋。 (资深言情老手周思思囧奔:“你这故事吹得太脑残了吧?!”我反问:“你想穿越难道不脑残?”周思思泪流……) 聂小倩用祈求地看着我,我想着黑山的戏码也要下画了,总得找个替罪羔羊,给所有事情来个收场,可是我目光转向左边,左边妖怪退散,看向右边,右边妖怪撤退。迫于无奈,我只好亲身上阵,变回猫妖模样,学着那李达,手持两把大爹,气势汹汹冲了上去,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男人来!” 一斧过去,天崩地裂,老乌龟迅速缩入壳中,再也不出来。 两斧过去,地动山摇,聂小倩抱着我的脚,哭着让她男人走。 美人重情义,宁采臣大受感动,他取出桃木剑,笨手笨脚努力救人。他招式弱得我不都知道怎么打。 粽子在后头给我举牌子:“你得认输!” 我怒,做手势:“难道要我挨打?这人类算哪根葱?” 粽子无奈,抢过对方的桃木剑,大吼一声:“我乃燕大侠,妖孽受死。”然后向我劈来,我顿悟,跟着撤退,聂小倩则缠着宁采臣,不让他追上。然后我施展几个电闪雷鸣的法术,再发出阵阵尖锐的猫叫,往地上泼了许多狗血。 粽子拿着我们昨天吃剩的老母鸡,擦着额上的汗珠,走出去道:“就是这只鸡妖在作怪,以后黑山天下太平。” 宁采臣:“我刚刚明明听见猫叫……” 聂小倩迅速插口:“这头鸡是黑山老妖手下的,如今我与黑山老妖反目,燕大侠又将她打伤,势成水火,最好迅速离开。” 宁采臣:“可是……” 粽子拍着胸脯保证:“她几十年都做不了恶了!” 宁采臣:“可是……” 聂小倩眼泪汪汪:“公子要救我,若是让黑山老妖的姐妹知道我背叛,肯定会追杀的。” 当然,这些谈判过程都是他们告诉我的,具体内容比我说得丰富多了。细节勿纠,总之,宁采臣是真看上了有情有义有花痴的聂小倩,再加上粽子的强烈推销,决意将她带回去,先是同居再到结婚,后面的剧情应该大同小异。 聂小倩在灯下给宁采臣研墨翻书,男才女貌,格外登对,或许他们手中真的有月老红线相连,后来聂小倩自知蛇妖伤好后不会放过自己,干脆放弃鬼妖修行,换了凝魂药丸,化作凡人,过一生一世夫妻,堕入轮回。 聂小倩走了,我忽然有点寂寞。 我决定为她做最后一件事,去把那条纠缠不休的蛇妖揍得连他妈都认不出,折损他许多元气,没个上百年都无法恢复,然后在旁边大声嘲笑。 蛇妖的脸又红又黑,趴在地上,怒骂:“你这恶猫,三百年前,害我义兄身败名裂,困入黑狱,如今还来害我!” 他的义兄是谁?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是好多年前来求婚的一条万年双头蛇,同样的死缠烂打,我最讨厌这种冷血没毛的妖怪,百般拒绝无效,打了几次架,成绩差不多。后来我烦了,就给他提了个很苛刻的要求,要吃世界上最珍贵的鱼,让他慢慢去寻找,每次找来的,我都说不稀罕。没想到,那条双头蛇竟跑去菩萨跟前偷放生池内的金鱼,结果被发现,天界震怒,关进天牢了,听说他进去前,诅咒了我的祖宗十八代。 “他没脑子,与我何干?”我莫名其妙,“又不是我要他去偷金鱼的,何况金鱼一点也不好吃。” 蛇妖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放心,等他出来,一定会寻你算账。” 我说:“恭候。”蛇妖负伤而去。 粽子蹲在我身边,轻轻问我:“你不担心吗?” 我说:“无论爱还是恨,感情这东西,时间长了就忘了。” “不会的。”粽子说,他想了想又补充,“如果那只双头蛇妖回来,我会保护你的。” 我心里有些暖,嘴硬道:“那只双头蛇妖回来都是几百年后的事了,你早就变成白骨了。” 粽子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那在变成白骨之前,我就先照顾你这只乱来的猫妖吧,我真怕你哪天闯祸被抓黑狱或天牢。” “好,”我犹豫片刻,答应了,“你要负责烧饭做菜洗碗打扫洗衣,我就准你留在我身边……” 粽子说:“好!” 他笑起来的眼睛闪闪亮,脸上丑陋的疤痕遮掩不了里面光彩,没有对残缺身躯的怨恨,没有对天道不公的愤怒,没有对我随意欺负他的不满,里面只有如水的温柔,就像大海,有最宽广的胸襟,最善良的内在,永远没有黑暗的角落。 后来,我们在一起许多年,做了许多很有趣的事。 他是乞丐,也是君子。我相信他的每一句承诺。 虽然人类寿命短暂,但我不讨厌他,觉得可以欢乐地这样过下去。 可是,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用看陌生人的目光看我,转身将我抛弃。击碎所有的誓言,击垮所有的信任,取而代之的是黑暗监禁,看不到出路的尽头。那段最讨厌的岁月里,我很努力地忘记了他的容貌,可是我始终记得他那对温和的眼睛。 就和威廉的眼睛一模一样。 5、 周思思被《倩女幽魂》的真相打击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迅速抛却忧伤之类不必要的情感,恢复成没心没肺的猫,打开DVD,把影片放进去播放。 “等等!为什么本猫在里面是大反派!还那么丑那么恐怖!” “原来黑山老妖的原型就是你啊。” “胡说!才不是!我那么可爱清纯萝莉!我要把姓蒲的混账拖出来鞭尸啊!” “镇定镇定,这是艺术创作。” “胡说!他肯定是愤怒我偷走他的鱼干,故意丑化我!” “夜瞳,你说聂小倩转世有没可能是我?” “你在说天底下最搞笑的笑话吗?” “夜瞳,宁采臣有张国荣帅吗?” “你找打吗?” “……” 郁闷的电影看完,周思思神秘兮兮探头道:“夜瞳,我也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吧?” 我狐疑地看向脑残。 周思思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折得很小块的广告单,摊平递到我面前。我看了一眼气得毛都要炸了,广告单上有我变成猫时候的照片,标题是“寻猫启事”,内容:走失中华田园猫一只,体长四十三厘米,全黑,眼睛金色。性格挑食,傲娇,爱睡觉、抓人、脾气差,不宜捕捉。望发现的知情者联电:134XXXXXXXX,联系人:威廉,提供有用线索,发现其下落者,奖金一万元。 还有一张是我变成人的照片,标题是“寻人启示”,内容:走失小女孩一只,年龄十四,身高一米五八,黑发黑眼,长相可爱可爱超可爱!性格挑食,傲娇,爱睡觉、抓人、脾气差,不宜捕捉。望发现的知情者联电:134XXXXXXXX,联系人:威廉,提供有用线索,发现其下落者,奖金十万元。 “你不辞而别,威廉在满大街找你呢,”周思思幸灾乐祸,“这些天,光是给我的电话就打了七八个,说话声音都带呜咽的,他是急疯了,怕你给什么怪叔叔绑架了。寻猫和寻人的广告单都贴到我家小区附近了,大家都在议论呢,照片照得挺漂亮了。” 我夜瞳哪里怕什么怪大叔?! 丢脸! 我果断站起,撕碎广告单。 好丢脸! 我用旋风般的速度跳下楼,飞奔。 一辈子都没那么丢脸过! 我要把那头蠢狗抓起来,按在沙发上痛殴啊! 第19章黑狱风云(1) 1 满大街贴满寻猫广告,上面印着我可爱的容貌,赏金巨额,轰动全市。无数男女老幼手持捉猫工具,大街小巷乱窜,见黑猫就逮,有杀错没放过,盼望借此发笔横财。导致我在回家路上,陷入围攻,多番突围,爬树钻洞,方甩开汹涌人群,跑回家中。 鹦哥见到我,匆忙放下冰淇淋的勺子,跑去打电话叫威廉。 红羽过来揪着我脖子,提到半空,虎着脸开训,美女发怒,浑身火苗乱窜,鸟啼尖锐,煞是恐怖,我被骂得头晕目眩,魂飞魄散,只恨不得找个地洞蹲着再不出来。 约莫三刻钟后,威廉抱着大叠广告传单,一头从门外撞进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来,手一扬,传单满天飞舞,他好像怕失去肉骨头般,将我紧紧拥抱,又是摸耳朵,又是扯尾巴,待确认身份后,喉咙里“呜呜”动了两下,才定下心来。然后脑子又开始抽筋,不知道看了那部电视剧,学着里面男主角的模样,饱含热泪,抓着我肩膀死命摇:“你到底去哪里了?快担心死我们了!没受伤吧?没出事吧!” 我终于体会到言情女主角为何会在咆哮下百依百顺的心情,他这副模样真是太恶心了!我吓得呆滞半晌,纵使被乱摸,也忘了揍他。 红羽劝:“威廉,你先冷静一下,她平安回来,定是没遇到那人。” “猫三不五时离家出走不是很正常的吗?”我以前偷溜出门十天半月不回家也是常事,威廉不知道,红羽却是知道的,总该给他解释一二,如今连红羽都有点不淡定,让我心里慢慢浮出一丝疑惑,抓住重点问,“我会遇到什么人?” 威廉依旧抱着我不放手。 红羽静静看了我一会,烦闷地叹了口气:“黑狱的结界破了,部分妖怪逃离监牢,闯入人间。” 我心中警铃大作,慌忙摇手撇清:“这次的坏事绝对不是我做的!我在黑狱的时候挺老实,别冤枉猫!” “谁说是你做的?你倒有自知之明!是不是还瞒下了什么坏事?”红羽恨铁不成钢,敲了我一下,最终没追究,解释,“是天字号牢区里的蚩离君,耗费千年,打通结界,逃离出来。天界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黑狱里共有三百穷凶极恶妖魔随蚩离君出走,潜入人间,消失不见。我与蓝凌见你数日不归,毫无音讯,唯恐被他找上,心下担忧,没想到你这混账却是为小事离家出走去玩!”她越说越怒,身上火苗再起,咆哮道,“今天不把你全身毛都烧了,我红羽名字就倒过来写!” 热浪阵阵扑来,我见势不妙,赶紧缩头,躲去威廉背后,眼睛四下查探,寻路逃跑。 威廉战战栗栗地顶上,护着我,语序混乱道:“红羽师姐,别烧夜瞳的毛,要烧就烧我,夏天来了,我毛厚,怕热……” 患难关头见真情,我感动:“威廉师弟,你是好狗,下次生气我不用爪子挠你了。” 威廉欣喜之余,反应也很快:“夜瞳,我不要收好狗卡。” 鹦哥不屑,高叫:“白痴白痴!两个白痴!” 红羽终于给我们囧得没脾气了,怒火终歇,坐旁边喝闷茶。 我见事态稍平,在威廉背后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提出心中最大困惑:“蚩离君是谁?他为何要找我麻烦?” 红羽惊讶:“你忘了?” 鹦哥鄙视:“你忘了?” 威廉狂喜:“你忘了?!” 我挠头:“这名字听着好耳熟,他到底是谁?” 恰逢此时,蓝凌从门外走来,由于登门机会难得,他穿着整洁,嘴角挂着温和笑容,眼睛盯着红羽,对我说:“是为你捞金鱼的那个双头蛇妖!” 我终于想起那个混蛋了。 2、 洪荒时期,天下大乱,妖物横行,以实力论尊。我带着上千只小妖,霸占黑山称王,鱼肉乡里,胡作非为,名声大噪。与周围燕山、霞山、洪山、白山的四位妖魔,并称五大圣,其中掌管霞山的妖魔,就是蚩离君。 蚩离君是我们之中最强的妖魔,世间罕见的双头蛇,一头可吐火,一头可喷毒,聪慧歹毒,寻常妖物难以匹敌。所以五大圣里,其余几位妖魔都以他为尊。唯我天生傲气,性喜独居,对其不屑一顾,就连酒宴都不去参加。 蚩离君有两个头颅,也有两个性子,轮替出现,日夜不眠,白天的他残暴,晚上的他好色,唯日夜交替时的三刻钟,是他两个性格都清醒的时候。 那天,有西方来的大鹏妖欺我女流,率众攻打黑山。 我领群妖,血战三日,蚩离君闻讯,按五山之间的协议,带兵赶来相助。 恰逢日落,金乌落下,晚霞满天,黑山处处血迹。 蚩离君站在云端上,穿着黑袍,那张雌雄莫辩的妖孽外表上金色眸子,闪耀着谜样流光,看着我。 “你来晚了。”我抛着缴获的黑曜石镶嵌青铜匕首玩,坐在尸骨堆里,带着满身伤痕,抬头朝他得意一笑,然后将匕首插入大鹏妖身上,一边乱舔伤口一边甩尾巴,然后站起大石头上,很有大姐头气势地命众妖收拾残局。 以前几次相见,我都是用猫身去的。所以蚩离君呆呆站在空中,愣愣地看着我,过了好久,方问:“你是夜瞳?” 我怒,指着脑袋问:“猫耳朵猫尾巴,猫妖别无分号,我不是夜瞳,难道你是夜瞳?!” 蚩离君降下云头,问:“我从未在宴会中见过你。” 我不喜他的眼神,转了个圈,讽刺问:“现在不是见着了?!” 蚩离君笑了:“我只是没想过黑山的夜瞳,如此美丽。”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对自己的漂亮皮毛极自信,听见夸奖,立即竖直尾巴,昂首而立,不要脸答:“自然!” 夜幕降临,可是蚩离君的眼睛在发光,看得猫心里发寒,他期待再问:“可否请夜瞳来霞山做客?” 我后退一步,皱眉:“有空吧。” 蚩离君殷勤:“我可替你疗伤。” 我直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拒绝了。 蚩离君所有所思:“黑山之主可有夫君?” 我觉得这个人很讨厌,跑了。 蚩离君还想纠缠。 黑山二大王是虎妖,同属猫科,皮毛丰厚,长相帅气,性格憨厚老实,是我最信任和倚重的左右手,他见对方难缠,便替我挡了句:“喜欢黑山之主的妖怪能从山头排到山尾,她的夫君,轮到我都还没到你。” 三天后,他出山替我寻鱼,被几只厉害妖怪围攻,死在黑山脚。我怒极,发誓复仇,排查凶手,可是我仇人太多,现场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凶手难辨。蚩离君趁机来到我身边,说是看见流云山的狼妖最近出没黑山脚,殷勤地说要和我共同追查凶手。 我想了想,应了下来。和他一起去挑了流云山那伙正在杀人放火的狼妖,狼妖头子倒是好骨气,至死都说没见过我家虎妖。 线索中断,我继续勘察,又有蚩离君死缠着,伴随左右,恨不得日夜不离。可他不喜欢我的猫身,只喜欢我变成妖身的模样,当我写字的时候,他想抓住我拿刻刀的手一起写,我吃鱼的时候,他就要拿筷子把鱼往我嘴边送,我睡觉的时候,他这两个脑袋,永远不用睡觉的家伙就在洞口徘徊,不是弹琴,就是念酸溜溜的诗歌。白天出没的蚩离君邀我去打架,晚上出没的蚩离君想动手动脚,而妖族的女人没有很强的贞操观念,乱来的居多。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看他那副德性,就算是瞎子,也明白他在想什么。 有认识的妖怪来做说客:“霞山和黑山很近,可以练成一脉,蚩离君强大,与你联手,正是天作之合,周围妖怪都要俯首称臣,就算天界也未必敢轻举妄动,这是天大的美事。” 于是,我去问他:“你喜欢我什么?” 白天的蚩离君说:“我喜欢你在鲜血中的残忍狠辣。” 晚上的蚩离君说:“我喜欢你在尸骨堆里笑起来的慵懒美艳,就好像在勾引人。” 那时天界没有严格规定,妖怪们喜欢逞凶斗狠,不将人命放在眼里。我虽混账,但只喜欢抢劫偷窃和欺负弱小,杀人倒是不多,只要不是没长眼惹我发火的人类或妖怪,我也愿意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去,遇到讨厌的家伙,顶多是狠狠揍一顿,只要他不再继续纠缠,也就罢了,哪来的残忍狠辣?而且我最讨厌那些没本事,靠美貌依附的女妖,让我去勾引男妖来壮大势力,我宁可抹脖子自尽去! 可蚩离君却以杀人为乐,他每日必杀一人,用心肝来下酒,无论男女老幼,落入他手中,就是被养起来吃的家禽。他见我不理他,竟胡猜乱想,冷血无情,杀尽霞山被包养的女妖,还有许许多多恶心事迹,无法一一尽数。 我直截了当告诉他:“蛇妖的身体是冰冷的,心也是冷的。我喜欢温暖,躺在太阳下打滚,才是猫生最高的追求。” 他半眯着金色双瞳,鲜红薄唇轻轻勾起,极暧昧地在我耳边道:“我可以陪你晒太阳,也可以把身子捂热了再抱你。” 我瞬间对这渣男讨厌得无与伦比。奈何我粗心大意,疏忽调查,不知他为人,曾与他联手签过五山协议,根据协议的内容,我们五个山头的妖怪情同手足,有互帮互助的义务,不能翻脸为敌。 妖族之间的契约,有强制效力,违反会受到严厉处罚,饶是任性如我,也不敢轻易乱来。 蚩离君吃准这点,死缠烂打不休,甚至找人对我下了追踪咒。 我恼极,痛骂,痛殴,几次发动大战。他实力略高与我,只是有心相让,不愿下杀手,我却无所顾忌,打起来旗鼓相当,斗了十几年,都没有结果,再加上他百般迁就退让,众妖轮番洗脑劝说,他们分析得很有道理,可惜我天生骄傲,视让步为耻辱,怎么也不愿接受。 犹豫中,我在巡山时,遇到了一只女妖。 她的名字叫素素,是只美艳的蝎子妖,签订五山协议的时候,我让虎妖带我去过霞山,完事后提前离开,临行前,见她在席间跳舞,国色天香,媚态百生,便好奇问了问名字。妖怪是不会老的,可如今的她已憔悴得失了颜色,原本还过得去的妖力,所剩无几,几乎连人型都无法保持。 我知蚩离君自作主张,打着为我的旗号杀尽姬妾,这只蝎子妖侥幸逃生,找上门来,怕是要找我麻烦。虽然她很无辜,我也很无辜,整件事都很晦气,但人家找上门来,我也不能傻乎乎站着让人打,于是弹出指甲,做出应战的准备。 素素似乎没有动手的打算,她仰头媚笑,憔悴的容颜里焕发出几分动人,然后冷冷地问我:“黑山之主,你可曾发现以前找你表达过倾慕之情的妖怪都不见了?” 我对拒绝过的男人从不放在心上,摇摇头,否认。 素素再问:“黑山之主,你可曾发现最近没人找你求婚了?” 我觉得没人求婚是好事,从不放在心上,摇摇头,再否认。 素素又问:“黑山之主,你是无心无肺之人,可曾发现那些妖怪都死了?” 这次没有否认,我想起一些事,迟疑半晌:“我知道阿虎死了。” 虎妖是喜欢我的,我对他虽说不上什么深情厚意,却有几分好感,如果真发情要找男人,矮子里面拔将军,他还是勉勉强强能接受的。可现在我们之间还很清白,是好兄弟。 “喜欢就是罪,”素素死死盯着我,“蚩离君决不允许有人窥视他的东西,就算是念头也不准转。” 我问:“证据呢?” 素素咬牙切齿:“黑山二当家武功出众,蚩离君不愿亲自动手,被你发现破绽,所以派熊妖出手,又知虎妖勇猛,唯恐熊妖不敌,命我用蝎毒加上毒草混合,涂在刀上,那种毒药我还可以炼制出来,你与虎妖尸骨上的毒对比就知。我居住在霞山,为蚩离君禁脔,绝无可能与黑山二当家有什么恩怨,若非蚩离君威迫,平白无事,何苦制毒杀他?” 我冷问:“你说出真相,不怕我杀了你?” 第20章黑狱风云(2) 素素恨道:“我从他手上逃出生天,妖力散尽,妖骨尽毁,你要杀就杀,还有什么好怕的?可黑山之主不同,你是那么强大的妖魔,真能甘心被他玩弄?受制与他?” 我听完,转身离去。 素素愣了,追上去问:“你不报仇?” 我扭头答:“你想借我做刀,五山协议尚在,我怎能让你如意?” 素素气急败坏,在后头跺着脚骂:“窝囊废!饭桶,没用!我看错了你的能耐!” 跟我出巡的黄鼠狼,听见骂声,愤愤然道:“不杀了这臭婆娘?” “她妖骨毁了,很快就会打回原形,重堕畜生道受苦,”我笑:“她抱必死决心来,既想复仇,也求解脱,我什么身份的妖怪?岂能如她所愿?” 黄鼠狼怒道:“蚩离君实在不是东西,咱们黑山妖怪不是好欺负的,和他拼了!为二当家报仇!” 我摇摇头:“五山协议很麻烦。” 黄鼠狼急了:“猫老大,就这样算了?” 我舔舔锋利的爪子,阴森森道,“杀人何须用刀?”我吩咐黄鼠狼,“去告诉蚩离君,让他过来一下,务必要两个脑袋都清醒着听我说话。”黄鼠狼虽不明白,也不服气,但他最大好处是听话,于是乖乖去了。 猫的勾魂,尽在眼睛,猫的美艳,尽在慵懒。 待蚩离君来时,我穿上身火红丝裙,头发尽数垂下,挂着黄金链子,露出半个白皙的肩膀,颈带铃铛,懒洋洋地斜躺在软榻上。蚩离君闻讯,放下所有事情,急忙过来,坐在我身旁,含笑替我斟酒,精致漂亮的相貌,秋波暗送,在灯火晃动中,若不知他本性,也有几分勾人的色彩,可惜当他冰凉的指尖滑过我的手腕那刻,我瞬间就被冷得起鸡皮疙瘩。 我按捺脾气,勾勾手指,靠近他道:“我想了好些日子,你的提议倒也靠谱。霞山与黑山合并,我们的势力在这方圆千里,也是首屈一指了,以我们俩的战斗能力,若再努力一把,整个北方都能横着走。” 蚩离君欢喜不尽:“正是!” 我问:“你用什么做聘礼呢?” 蚩离君不假思索:“霞山为聘!” 我怒道:“你用霞山为聘,我用黑山做嫁妆,何来诚意?!” 蚩离君唯恐事情不成,讨好问:“你想要什么?” 我勾着他的脖子,慢悠悠道:“我夜瞳身份不比寻常,要娶我,就要用不比寻常的东西做聘礼!” 蚩离君道:“天下奇珍,只要你想要,我尽为你寻去。” 我说:“我是猫,只爱鱼,可天下的好鱼,都给我吃遍了,唯独三种没有尝过,东海里的团扇鱼,王母座下的五彩锦鲤,菩萨紫竹林里的七色金鱼。” 蚩离君犹豫半晌,为难道:“团扇公主乃东海龙王的义女,五彩锦鲤早已修炼成仙,备受宠爱,都是有了仙气的妖物,紫竹林的七色金鱼也是菩萨的爱物,怎能给你拿来充口腹之欲?” 我冷哼一声,回过头去:“滚!还以为你算个本事的男人,心里琢磨着还可勉强相与,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蚩离君千求万求,我咬紧牙关不放,还怂恿道:“团扇公主和锦鲤仙子会跑路,会喊叫,不好抓。七色金鱼数量却不少,而且紫竹林守备松懈,你趁着菩萨闭关打坐时,偷偷跑去捞一条就跑,菩萨察觉已是几日后的时,他也未必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好,谁让我喜欢你这只馋猫。”蚩离君轻轻地吻了吻我的手,带着无尽情意,低声道,“你发誓,若我拿来七彩金鱼,你便嫁我为妻。”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好,我发誓。” 妖族最重誓言,蚩离君一直看着我笑,眼睛弯弯的,很开心。 我悄悄探听清楚菩萨闭关的日子,又探听清楚他准备动手的日子,在他动手的前几天,亲自跑去紫竹林嚣张胡闹,临行前,声称三天内,让主人再来盗取七彩金鱼,然后溜走。待蚩离君按他原先调查好的线路和计划来到紫竹林后,刚抓起金鱼,就落入天界设下的陷阱,他百口莫辩,又牵扯出他以前的种种恶行,被天界杀一儆百,关入黑狱。 我报仇成功,还趁机接管了他的霞山,势力大涨,威风了几年。后来觉得管两个山头太麻烦,就把霞山送人了。 3、 前尘往事,娓娓道来。 鹦哥听得目瞪口呆,指着我鼻子道:“你这只猫,还真不是东西,他若不是对你爱之入骨,怎敢冒生命危险去盗金鱼?你讨厌他就砍死算了,骗他落入这般凄惨境地,哀莫大于心死,实在是……夜瞳可耻!可耻!” 威廉举起大旗,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这边:“那家伙不是好东西!花心风流,恶贯满盈!明明夜瞳不喜欢,还使尽卑鄙手段来死缠烂打,夜瞳摆脱不了他纠缠才下的狠手,活该被抓!” 鹦哥不屑:“蚩离君喜欢夜瞳是死缠烂打,你呢?!你呢?!” 威廉无言以对,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觉得他这段时间表现很好,于是摸摸他狗头,安慰:“你虽然得罪过我很多次,性格也很讨厌,但没杀过我兄弟,我顶多就揍你个满头包,不会那么残忍的。” 威廉又开始摇尾巴了。 鹦哥受言情里邪魅冷峻渣男男主影响颇深,有点脑残,仗着自己牙尖嘴利,以一敌二,继续对我们喋喋不休,争吵不停。 “够了,”沉默已久的蓝凌终于开口,冷静分析,“蚩离君盗金鱼虽有不对,可是他被判终生监禁的主要原因还是平时为恶太多,犯了天怒,不能全怪在夜瞳头上,但夜瞳确实是将引子点燃的火星。他被幽禁多年,对你满腔情意早已化作无穷尽的恨意,此次出来,有可能就是找你寻仇的。” 我推己及人,想象一下在黑狱里呆的日子,心有戚戚然。 鹦哥嘲讽:“若是被他抓到,你肯定会变成猫肉锅!猫肉锅!” 我无法反驳。 红羽做出决断:“黑狱里的妖魔都是穷凶极恶的家伙,他们入世后,四处作乱,我奉师命,要与蓝凌去将他们捕捉归案。那蚩离君在黑狱里刻苦修行多年,比起懒惰的你,怕是差距拉开不小,我担心我们离开后,若他找上门,夜瞳你会应付不来。” 我撇撇嘴,强撑:“胡说八道!打架我才不怕呢!” 红羽不理我,继续道:“你带着威廉和鹦哥留在此处,我已在屋子里布下隔绝你妖气的阵法,只要你不出门,就不会被发现。” 蓝凌听见红羽跟他去抓妖怪,高兴得脑子都傻了:“我给你留两张千里传音符,如果蚩离君找上门来,你就撕了它,我们马上赶来。来,我告诉你千里传音符怎么用……” 红羽不留半分情面,截断他的话:“有事打我们手机。” 蓝凌焉了。 鹦哥和威廉立刻把她的号码设置到报警电话的快捷键上。 4、 红羽千叮万嘱,确认屋子里没有危险后,跟蓝凌走了。 我们三个无所事事地蹲在屋子里,看动漫的看动漫,看的看,打游戏的打游戏,到处都静悄悄的,没有人有心思说话。到了傍晚,我打完游戏,肚子饿得顶不住,戳戳翻了半天都没看完一本漫画的威廉,低声道:“我饿了。” 威廉给吓了一跳,抬头见是我,方松了口气,从沙发上爬起,奔向厨房:“我给你们弄饭吃,要吃什么?” “别急,”我制止他的忙乱,吩咐,“没胃口,简单吃就好,来个金枪鱼切片,吞拿鱼沙律,烧秋刀鱼,炖鱼头、煎三文鱼腩、蒸带子、烤龙虾就好。” 鹦哥跟着叫:“炒瓜子仁、烤白果、五香杏仁、核桃酥!” 威廉打开冰箱门,关上冰箱门,拿着一根火腿肠回来,不好意思地对我们说:“对不起,这几天顾着到处贴海报,忘了买菜……” 三个好胃口的妖怪,哪能只吃一根火腿肠? 若不是想着这些日子实在对不起威廉,我铁定要暴走了,鹦哥也有些怨念,低着头嘀咕个不停。奈何红羽没回家,我不能出门,只好每人吃了半根火腿肠,硬生生按下食欲,沮丧地蹲在黑暗的屋子里继续玩电脑。 我不习惯挨饿,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威廉不舍得我挨饿,思前想后,果断拿起电话叫外卖。 外卖的小哥却是新来的,不熟悉这带环境,迷了路,于是他苦哈哈地求威廉去门口来指路。威廉听见我肚子又响了两声,没多想就跑去门口接外卖了。 我们这带别墅很多,没明显标志,确实很难找,几乎所有新送外卖的小哥都会迷路,而且接外卖的地方就在门口,威廉是只新妖怪,又是好好先生,和谁都没仇,于是我和鹦哥不疑有它,欢快地围着餐桌,拿着刀叉等着开饭。 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 威廉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鹦哥问:“该不是外卖小哥看他漂亮,又缠上了吧?” 我心里忽然产生不好的感觉,丢下游戏副本,不顾鹦哥制止,冲出门外。 门外空荡荡的,没有威廉的身影,地上丢着两个外卖全家桶,鸡翅膀洒了满地。 巨大的妖气从半空中压迫而来,“是你?”我抬起头,低声问。 “五千六百七十三年零二十四天,每一天都是痛苦的等待,可是痛苦的终点到了,”电线杆上,悄然站着高挑男子,低下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身材瘦了许多,入乡随俗地穿着普通的黑色T恤,牛仔裤,衬得原本就很白皙的肤色更加白皙,妖娆的金色眼睛,雌雄莫辩的面孔依旧,唯独那头漆黑亮泽的青丝,化作银白,在风中微微飘荡,宛若漫画里的吸血鬼,他看着我,轻轻地说话,声音不再清澈,就好像地狱中沉浸过的沙哑,“好久不见了,我回来了。” 我喝问:“蚩离君!威廉呢?!” “你是说那头愚蠢下贱的杂种狗?”蚩离君眯了眯眼,脸上的微笑纹丝不动,“夜瞳,那么多年,你的眼光是越来越差了。” 我伸出爪子,用最泼辣的方式痛骂:“本猫的眼光关你屁事!” 蚩离君居高临下,俯视着我,一直笑。 鹦哥战战栗栗跟出门,探了探脑袋,拿起手机就想打电话。 “威廉还在他手上。”我制止了她鲁莽的行动。 “聪明,”蚩离君弹弹手指,一只白色的纸蝴蝶轻飘飘地飞来,在风中旋转了几个圈,刚好落在红羽布置的结界旁。我打开纸蝴蝶,上面写了一个时间和一个地点。蚩离君纵身跃上屋檐,阴沉嘶哑的笑声传来,“夜瞳,和前未婚夫约会是要偷偷摸摸独身来的,若是让人知道了,约会泡汤,或许我会忍不住吃点狗心狗肺来抚慰自己痛苦的心啊。” 疯狂的笑声,越行越远,在夜色里格外可怕。 鹦哥除狐假虎威外,毫无战斗能力,她颤抖着问:“怎么办?” 我尖尖的指甲掐入肉里,流出几滴鲜血,剧烈的疼痛压抑不住疯狂溢出的杀气,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上千年没开过的杀戒封印,在蠢蠢欲动,战斗的欲望强烈得无法克制,我想砍下他两个脑袋来血祭。 鹦哥见我久久不答话,再问:“怎么办?还是打电话吧?” “红羽走的时候,蚩离君并不在附近,他是借外卖电话,将威廉诱骗出去,显然他有监视我们的手段,只要你通知红羽,威廉就不具备人质的价值,必死无疑。”我深呼吸一口气,做出决定,“可是事情的罪魁祸首是我,蚩离君的目标也是我,我亲自过去,试探他的底线和要求,威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鹦哥结结巴巴道:“可……可是,他要杀你。” “是的,”我果断道,“如果我在约定时间的一小时后没动静,就是凶多吉少,你立即打电话告诉红羽和蓝凌,让他们去杀蚩离君,替我和威廉报仇。” 鹦哥不敢置信地问:“可是,你不是最讨厌那头狗吗?不是我淡薄,电视剧里经常有这种倒霉情节,就算你去了,也是中陷阱机会高。一个人牺牲总比两个人牺牲好……” 我说:“你不懂。” 鹦哥眨巴眨巴眼睛,在外头很会装蒜,处处讨人喜欢,有众多朋友的她绝对不懂。 像我这样脾气糟糕,性格恶劣,处处惹人讨厌的猫。 如果威廉死了,这世上就没第二个蠢货会无条件喜欢我了…… 第21章凋零的曼陀罗(1) 1、 活猫还能被狗憋死? 威廉被绑架,让我失了一会神,待回过味来,已经跑过大半条街,然后站在十字路口,默默思考下一步行动。由于一只黑猫蹲在路边,看上去太呆了,其间遭遇女高中生递来火腿肠、过路大叔试图拐带、绑蝴蝶结哈巴狗骚扰等等,最后被拿着威廉发放的小广告在到处找猫的小学生发现,把我逼得四处逃窜,躲去阴暗角落方休。 我发誓,如果能把威廉这头死狗救回来,就炖了他做火锅吃。 天界失守,蚩离君逃到这光怪陆离的现代社会已好几个月了,到处都是露胳膊大腿甚至三点式的美女们,想必早已看花了眼。如果他有心躲藏,找个战乱中的国度投靠,不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未必不能逃过天界的追捕,等熬过几百年,新旧事务层层堆积,只要不去天界那群懒鬼们眼前晃荡,说不准就睁只眼闭只眼把他放了,何苦来找我和威廉晦气? 我俩是在蓝凌面前挂上号的红人,背后又有红羽这神禽做师姐,有最护短的南山仙君做师父,若是死了,事情那就是要追杀到底的局面了。 所有能在妖界立足多年的妖怪,靠的不全是能打善战,更多的是冷静,只要可能,都愿意置身事外,尽最大可能保住性命,离天界相关的家伙越远越好,否则便是蠢材。为了复仇同归于尽,更是蠢上加蠢。 像威廉这种看见萌猫就挪不动腿、连刀山火海都敢冲的狗,最不靠谱了! 蚩离君的智商难道被黑狱折磨得和狗差不多了吗? 同为五山妖怪,我为他掬一把同情之泪,再为被那么多蠢货缠上的自己,掬三把倒霉之泪。 从古到今,绑架勒索的方式都大同小异。 蚩离君给我的地址,是市中心公园的湖心小岛,如今已是晚上两点,晚上散步的游人早已归家,大半路灯已经关闭,草丛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知是蛇虫鼠蚁还是留下来不知做什么的情侣。 初夏的气温有些冷,我走到漆黑的游船码头边,没发现蚩离君和狗的存在。银色月光倒影水中,波光粼粼,偶尔几条鲤鱼跃起,带着淡淡荷香,比白天游人群聚的时候,美艳了不知多少倍。可惜猫是天生怕水的种族,蚩离君却擅长水战,我自知在水边和他打的胜算又低了几分,心里有些烦躁,对着湖心小岛叫了几声威廉的名字,听不到回应,只看见小岛深处有弱弱的灯光,唯恐他已经变成烤狗,在明知有圈套的前提下,也只好硬着头皮想办法渡湖。 现代社会,还搞一苇渡江、八仙过海什么的,都太装十三了。 我熟练地撬开游艇管理处的锁,拿了把脚动天鹅游艇的钥匙,按租船规矩算了下时间,在钱包里抽了十几张红票子,压在管理员没洗干净的杯子下面,然后把锁弄回原来模样,再理直气壮地踩着脚踏,划船往湖心小岛去了。(橘花散里友情提示:开锁偷船是高等技术,非妖怪勿学。) 湖心小岛是个花园,种了玫瑰、桃花、山茶等各色花草,其中颇有几棵名贵品种,比如XXXX、XXXX和XXXX之类,花粉的味道阵阵呛人,呛得我鼻子难受,阵阵发痒,很努力忍耐,才没有打喷嚏。小岛上站着熟悉的瘦弱身影,是素来喜欢讨好我的柳妖,带着满身伤痕,在上岛处战战栗栗地等我,手里捧着个漂亮的瓷盒,低眉顺眼呈上,哭丧着说:“蚩离君命我在此迎接黑山之主。” 小妖怪被大妖怪打一顿,一般都很服帖。 我知晓蚩离君的手段,不是每个人都受得起,所以对她见风使舵也不以为意,只是对她手上的瓷盒感到不安。 柳妖继续努力做传话筒:“蚩离君说,他要和你打架,还用不着下毒。” 我感到丢脸,强撑:“谁怕毒了!我是怕那不要脸的下春药!” 柳妖原本看上去就很弱的身子骨再加上小白花面孔,衬得我好像是抢她男人的恶毒女配似的,还呜咽道:“夜瞳姐,你就开吧,蚩离君抓我做丫鬟服侍,他好凶,好厉害,反抗他的都死光了,好多小妖怪都死了,我下个月就要和第七十二任老公结婚了,还不想死!” 柳妖在人间名叫柳莹莹,是个很专情的好孩子,她每任老公都是人类,而且感情很好,从一而终,在部分妖怪里面口碑很好,部分妖怪里是脑残。 形势逼人,我不好迟疑,接过瓷盒,触感冰凉。 打开盖子,可见光泽润亮的盒子里,静静躺了朵被冰块凝固的白色山茶花,将所有花粉与香味封锁,含蓄美丽,恍若月下美人。 前尘旧梦,扑面而来,尘封已久的记忆,并没有我想象中那般全部忘光。 那是五千年前,他曾送给我的礼物。 蚩离君爱花,他在霞山深处,种了大片大片的桃花,年年春天,桃花吐蕊,恍若接天红霞,映得整座山头都变做火红,有经过的人类看见这般美景,以为进了仙境,回去耳闻口传,霞山因此得名。蚩离君将自己住的山洞命名为曼陀罗馆,在洞前种了七十二株曼陀罗花,红的热烈、粉的娇嫩,白的清雅,其中有株现名为XXXX的白茶花,在没有培植技术的古代,是三皇五帝都难求的奇珍,也是让他爱不释手的宝贝,故耗费气力,尽心呵护。花开时,他会召开盛大的花宴,邀请五湖四海的妖怪与山神,同赏茶花。身为五山同盟的一员,又住霞山隔壁,我那时喜欢骂他,但对他的厌恶还没那么深,所以不想在外人面前太不给面子,免得被有心妖怪钻了空子,只好带着人前往,给他做个场面。 古代的曼陀罗就是茶花,七十二株茶花争奇斗艳,如亭亭玉立的娇媚少女,层层展开美貌容颜,淡雅娇俏,婀娜多姿,艳压桃李。蚩离君身边那株XXXX,更是花开多瓣,妙不可言,就连素不爱花的我,都不得不承认它真的很美。 花下喝酒,女妖们起舞奏乐,高歌作陪。 美人美酒美花,再加上好客的主人,真是说不出的风流快活,足以散尽三千烦恼。 大伙一杯换一杯,都已半醉,酒量浅的妖怪们渐渐失态,有搂着美人唱歌的,有脱衣服跳肚皮舞的,有踩滑跤栽河里去的,还有争执不休差点打架的,都在蚩离君这个擅长伪装的妖怪安抚下,继续欢乐。 白山有藤妖,名紫堇,是白山之主的义妹,据说对蚩离君有爱慕之意,故厌我至深,酒入三分,面色绯红,人已失态,竟走去蚩离君身边,倚在他肩上,看着我,趁机挑拨:“蚩离君,茶花美艳,黑山之主动人,你说是花美,还是夜瞳君美?” 蚩离君替我准备了很美味的海鱼,又找来了人类的好厨子,将我的厌恶之心压了下来,忍耐刺鼻花香,为美食留在宴中,忽然听见自己名字,从鱼刺中抬头,惊讶地望着他们。 蚩离君醉醺醺抬眼,看了会花,又看了会我,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侧了侧,推开紫堇,答:“花虽美艳,怎及夜瞳君之万一?” 五山妖怪都知道他的狼子野心,外地来的妖怪见场面不对劲,问问隔壁的人,也知道了。 满堂妖怪,都发出暧昧的笑声,逗趣和议论声不绝。 正经的劝:“霞山之主情深意重,夜瞳妹子要珍惜啊。”这是正经派。 猥琐的嚷:“这年头,有钱有势有模样,床上活儿干得好的男人不好找了。” 还有那好事,只想挑拨离间了玩的家伙,带着酒意,兴致勃勃叫道:“蚩离君聪明,是我辈花丛榜样,素问黑山之主凶悍,你得罪了花儿,花儿不会找你算账,猫儿却会把你挠个满头花。” 蚩离君本性凶残狠辣,却很喜欢在妖怪面前做出风流才俊的品貌,除亲信和快死之人,很难看到他的本来面貌,让不少无知的女妖对他很是仰慕。如今被大家说得尴尬,面上不显,只看着我哈哈大笑,眉目传情。 谁稀罕和性格分裂的双头蛇传情? 我讨厌被人说闲话,所以越听越气,让手下记住乱说话的几个家伙,待会找借口去打。 紫堇观颜察色,掩唇轻笑,再问:“夜瞳君怎脸色不太好?鱼虽好,不如花美,更不如茶花主人美,你该不是害羞低下头去了吧?” 蚩离君知道我越逼越容易恼的性格,急忙拦下紫堇,上前道:“大伙说笑呢。” 在场妖怪们多半是他朋友,自然是帮他说话的,尤其是男妖怪们,哪个没追过女人?见他这般举动,更是坐稳了传言,为了哥们义气,怎么也得帮忙说上几句,再加上妖族豪放的性子,只恨不得我们立刻成亲,当场洞房。蚩离君口头上说“不好不好,大家别说了”,但是个人都听得出他一千个一万个愿意,脑子里都不知道YY到洞房哪个步骤了,现在只是在欲拒还迎的叫“雅蠛蝶”罢了。 我越听越怒,猫脾气上来,不管不顾,拂袖而起,转身就走。 蚩离君见我恼得连五山同盟颜面都不要了,赶紧来拦。 我转身,皮笑肉不笑,留下气话:“花开虽好,可是蛇无味觉,怎知花香刺鼻?惹猫难受?到处都是这般花粉,这般味道,此地实在留不得。以后只要曼陀罗花在,本猫绝不踏足霞山半步。” 蚩离君大概没想过有妖怪那么讨厌他的宝贝花,两个脑袋都呆滞了。 紫堇趁机“劝”道:“黑山之主的意思该不是有花没你,有你没花?那么大的妖怪,还闹那么幼稚的意气之争多不好?就算你的鼻子敏感,可是为了心上人忍忍花香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立即把她刻上要蒙麻袋殴打的黑名单,还加了两个圈圈,标示重点,后来打得白山之主和事都和得没脾气了,让她以后见了我就调头走,按下不表。 当时谁不知七十二株曼陀罗是蚩离君心尖尖上的宝贝。 紫堇吃醋捣乱,结局却不坏,这是让我以后不与讨厌鬼亲近的绝佳借口。 未料,三日后,霞山来人,送来这朵被冰雪封住花香的山茶花。 传话的桃妖,带着哭红的眼睛,强颜欢笑道:“主上说,请你再去霞山赏花。” 怪异的感觉传来,我意识到不妙,丢下冰雪茶花,迅速奔赴霞山,却见山火连天,满山桃花,七十二株曼陀罗已连根拔起,同赴火中,芳魂销尽。 蚩离君静静地站在火海边,焚烧的灰烬在他身边飞舞,染黑了白色狐裘,他手持青铜盏,看着爱花烟消云散,不知是何表情,就连我轻手轻脚走到他附近,也没留意。 我故意踩断了一根枯枝。 他回头对我微笑:“我说过,猫比花美。” 我为他的决绝吓得无语,此事也深深印入脑海,再不相忘。 霞山美名,不复存在。花毁后,他再次向我求亲。 我派人将那朵被冰封的白茶花,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再次拒绝了他。 上古时期,妖族没有道德观,对蚩离君的三观不正坏事都无所谓,那个时代的人类也没有礼教,男女之间追求爱情都很天经地义。蚩离君在男妖里面的条件类似现在年轻英俊有钱温柔深情的钻石王老五,所以大家都认为我应该为他的痴情感动,或是上门求情,或是私下议论,把我说成是恶毒女妖。在虎妖之死真相没有查清之前,就连我手下里都有微言,觉得我不惜福,这辈子肯定嫁不出,会做万年剩猫。 蚩离君天天上门,我没有见他。 整整三天,我都呆呆地坐在黑山最高的松树上,眺望光秃秃的霞山。 蚩离君不知道。 我这只脾气不好,不会表达内心的猫,其实有个难以对说出口的小秘密…… 虽然脾气不好,嘴巴很硬,讨厌花香,讨厌花粉。可最喜欢每年春天的梅雨天气里,带着几条烤鱼,坐在黑山的大树上,远远眺望霞山满山的桃花,烟雨朦胧,绯红灿烂,虽然周围很湿冷,也会有温暖的感觉。 可是,他永远不懂我。 2、 手里捧着冰封的茶花,沉甸甸的,想起陈年旧事,我有些难受。 柳莹莹这只新社会蜜罐里泡大的妖怪,不知多少年没吃过苦头了。她见我半天没回话,终于撑不住,撕破温婉美人面孔,嚎啕了:“猫老大,猫老大,花师兄死了。” 我吃了一惊。 柳莹莹的师兄叫花半凡,我对他印象很深刻,是个顶容易害羞的金钱豹妖,性格很温和,皮毛丰厚漂亮,长得很可爱,最大的特长是能吃素。 由于豹子和猫同属猫科动物,我见他特别不中用,私下照顾过好几次,他是很难得对我还敢有点意思的妖怪,不过碍于我在男妖怪里的坏名声,没胆子挑明。只是会经常打个电话聊聊天,市场上见到什么新鲜有趣的鱼,也会带来给我吃。自从威廉进门,把我带坏,跑去玩网游后。他听闻此事,无论我去哪个服务器,都会誓死相随,先疯狂地把等级练得比我高,砸钱,再给我打装备,带练级,帮PK什么的,比外挂还万能,比苦力还勤快,弄得威廉很有压力,经常偷偷和他较劲。由于我玩游戏都是三分钟热度,总是玩十天半月就闪猫,他也没怨言,所以我对他颇有好感。 柳盈盈和花半凡是同门师兄妹,她被师兄的死吓坏了,两眼都是迷惘的,也不明白为何与世无争,脾气温和的师兄会惹上蚩离君这种大魔头,再加上蚩离君杀花半凡时的动静闹得挺大,似乎也没打算让她瞒住这件事,所以她哭哭啼啼地给我把事情统统诉说,言词里都是想让我想办法帮忙报仇的愿望。 蚩离君入狱时,花半凡还没出生,两人之间,从未见面,毫无交集。 花半凡为何会死? 第22章凋零的曼陀罗(2) 五千年前,敦厚老实的虎妖模样,再次浮现在心头。他是个再好不过的妖怪,对谁都和气,冬天会用皮毛帮我暖好窝,夏天会用芭蕉叶替我打扇,还会烤鱼,会打架,会陪我偷东西,在我脾气恶劣乱说话的时候,他会看好场子,帮我安抚众人,有人惹怒我,如果不是什么大事,他会帮忙求情,所以五山的妖怪都喜欢他。 他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偷偷喜欢了我。 我唯一没想到的事,是蚩离君的醋坛子大到不能容半颗沙子。 想起虎妖的枉死,再想到花半凡的惨死,我对蚩离君的半分内疚转瞬消失,逆鳞被拔,久已熄灭的怒火再次涌上上心头。 手上冰雕茶花被捏成碎片,我自知此事难以善了,让柳莹莹找机会逃跑,然后大步流星,向心心念念的仇人走去,准备先怀柔,再找机会下手。 湖心岛正中的茶花园里,满地落花,花朵的韶华将尽,正拼尽最后的时光,怒放出最后的美丽。刺鼻花香铺面而来,让我呼吸再次窒息,深呼吸好几下,才平静了心情。茶花丛中,蚩离君正静静看着一株XXXX,就和我每次去霞山时,见到他的情景一样。原本上古时期难求的花种,已入平凡百姓家。花依旧,景依旧,只是蚩离君的满头青丝化作白发,有些沧桑,可是……妖怪是不会老的。 蚩离君的身边,侍立着四名我从未见过的妖怪,我算了一下红羽临走前告诉我的黑名单,认出这些都是跟着他一起从黑狱逃出来的狱友,个个穿着不伦不类的运动衫和运动裤,横看竖看都不自在,其中还有只长发妖媚的男妖穿错了女人的裙子,估计他以为是儒生袍的代替品。相比较而言,蚩离君的打扮已经算正常了。 八道目光死死锁在我身上,看得我有点炸毛,舔了舔爪子问:“那头蠢狗呢?” 蚩离君慢慢回首,然后慢慢低首。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茶花丛中看去,却见威廉给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布,丢在地上。 蚩离君的同伴,似乎是野猪妖的汉子走上前,对我呵斥:“该死的婆娘,你还有脸来?” “能不来吗?”我神色复杂地看着威廉,连连摇头感叹,“这绳结是谁打的?太艺术了,太高明了,简直可以进特殊嗜好俱乐部了。”把威廉绑得像个X型,衣服和衬衫都被挣扎撕破了不少,白嫩的皮肤露出不少。他看见我独身闯来,似乎很被感动,正双眸含泪,楚楚可怜,扭动着身躯看我,欲语说不出,地上还有几摊狗血…… 此情此景,拍下来放微博上,能让任何一个腐女尖叫,YY出最精彩绝伦的虐恋情深十八禁耽美来。 妖怪哪能腐? 猫才不会那么没格调没教养地去看什么耽美! 鬼畜攻小白受年上年下什么的我统统不知道! 柜子里那堆日本耽美漫画和正版耽美统统是鹦哥的,我绝对没看过里面有什么古怪的东西! 正想开口谴责他们的捆绑技术太容易让人想歪。 蚩离君对我上下打量,直皱眉头:“夜瞳君,五千多年没见,你变放荡了。” 陷害他去监狱,和“放荡”有什么因果关系? 我听得整只猫都呆了,脑海里千回百转,几乎当机,总算顺着所有妖怪的鄙视目光,注意到自己的衣服。 身为一只天天窝在家里不出门的宅猫,怎会在乎衣着打扮? 我的衣柜在威廉没来前,是红羽和鹦哥管的,威廉来了后,鹦哥宣布甩手不干,我就把买衣洗衣收衣叠衣的工作,统统丢给他了。 威廉的品味是什么,地球人都知道。 在不知不觉间,我的衣柜里充斥了大量洛丽塔哥特复古蕾丝边衣服,还有无数印着各色猫图案的休闲衫,就连内裤都是一打KITTY猫,一打加菲猫,一打机械猫,还有COSPLAY用的女仆装,女王装和动漫角色造型衣服。我自持穿什么都好看,外表年龄十四岁,也没太在乎,除了COSPLAY衣服丢掉外,其他衣服在家都是随便穿的,只有见客才会穿上正经的衣服。 如今急着出门,我身上穿的还是在家换的家居休闲服,上半身是黑色蝴蝶结小吊带,下半身是蓬松的黑色蕾丝公主超短裙,脚上踩着印着“猫巴士”的卡通拖鞋,蚩离君他们的审美至少停留在千年前,看我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尤其是那只资料上写着明朝早期入狱的貂妖,对男女大防死守,穿着裙子,全身包得厚密严实,哪里见过三点式泳衣、吊带背心和超短裙?他正在嘀嘀咕咕道,“不知廉耻!堕落!放荡!浸猪笼!”另只看似对新事物接受比较好的象妖,穿着名牌运动服,手里捧着个不知从哪里抢的IPAD,查了一下,宣布,“这叫非主流。” 我听得左眼皮跳完右眼皮跳,对象妖骂:“你才非主流!你全家都非主流!” “打没打啊?还不开始打?”象妖没理我,左右看看气氛,似乎觉得很平静,便抱着IPAD,冲蚩离君嚷嚷,“老大,我再切会水果,等开打了再叫我啊。”然后缩角落去了。野猪妖恨铁不成钢地踹了他一脚,“切个毛!切了能吃吗?再胡闹,老子就把这鬼东西砸湖里去!”象妖大惊,赶紧捂着他的宝贝躲远远的,还嘀咕,“最初见到的时候,你还不是惊为天人,以为是稀世奇珍,差点顶膜礼拜吗?都玩到第八关了,敢砸我就敢砍了你。” 威廉第一次见到这些电子产品,也是这副德性。 我扶额,试图和平解决此事:“蚩离君,当年的事情,也是你造孽太多,就算没有我下手,迟早也要抓你去黑狱的。我顶多让你多蹲了两三百年,男人大丈夫,心眼要放宽,不要像狗一样斤斤计较。你看现在世界,和我们那时候已经不同了,天上飞的是飞机,海上游的是邮轮,地上跑的是汽车,还有电视、电影、电脑、网络、电话什么的,打打杀杀早就落伍了。好不容易逃出黑狱那种鬼地方,应该享受生活,把那头蠢狗丢开,我请你看电影吃雪糕去。” 蚩离君问:“霞山的妖怪们呢?” “五千年,几百年一次改朝换代,战乱连连,处处都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我叹息,“五山的妖怪们都散了,有些死了,有些废了,有些远走他乡,留在附近的只剩我了。” 蚩离君看着足下青石地板,再问:“这里真是镜月湖?” 我答:“是的,这是霞山的镜月湖。” 狗恋人,猫恋家,除了历史功底深厚的老学究,没有人知道,B城的郊区曾是黑山,市区则是霞山。我和红羽住的别墅位置,其实是我几千年前的家。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五山缓慢地变迁,改变了它的容貌,近几十年来,仿佛去韩国整容般,山峰早被铲平,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处处都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几乎让人忘了它原本的容貌。 我指着远处灯火,告诉蚩离君:“你看,中心公园旁边最高的那栋楼,原来是你老巢,那边的水果市场,是桃林……” 千万朵野菊花盛开的绿地,变成了人头涌涌的电影院,肥沃的良田变成了麦当劳,沧桑挺拔的松树林变成了漫画咖啡店,清泉和蝴蝶聚集的山谷,变成重点小学,还有我最喜欢的那块一面长着青苔一面晒着阳光的大石头,现在是车水马龙的街头,蓝蓝的天空被烟囱的废气遮掩,城市的灯火污染,看不见满天繁星。岁月抹去了所有我们留下的痕迹,鱼鸟蛇虫流离失所,除了太阳和月亮还是原来模样,蚩离君此次出狱,怕是已见不到记忆中的霞山。只有这镜月湖,除了被人工填了些外,还约莫保留了当年的形状,至少还不会被错认成西湖去。 身为一只活了上万年的古董猫,想着想着,我又有点伤感了。 蚩离君说:“所有的东西,都和我记忆里不同了。” 我在钢筋水泥的包围里,深深第吸了口气:“日月流转,万物变更,时代总会变的,虽然速度有些快。” 蚩离君沉默了。 野猪妖的匕首就在威廉的脖子上半寸,我考虑他的安危,按下杀意,脸上越发笑得亲切,再次建议,“都那么多年了,多少仇恨都该放下了,你也别那么偏激固执,虽然你杀了花半凡,但那家伙不过是头没用的斑点豹,我们是老乡,认识得也比他久,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你当年杀了我得力助手,我害你提前入狱,我再请你喝酒,帮你找个战乱的国家逃去,算扯平了如何?”再杀死我的得力助手几个字上,我重重地咬了咬音,提醒是他先下手,才让我反击的,然后继续软言劝道,“开始我不知道黑狱是什么地方,以为不过是个牢房,没放在心上,后来我也进去转了圈,才知道恶劣的环境,你受了大罪,这事算我过分。” 黑狱是没有阳光的阴暗世界,处处弥漫着腐臭的死亡味道,没有半分活力,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那些被判无期徒刑的妖怪不是自杀,就是自暴自弃的堕落。为了抢到个每天可以晒半个时辰阳光的地盘,我和其他妖怪打了一年多的架,断过骨头,伤过眼角,至今还留了点后遗症,每个日日夜夜,想起都毛骨悚然。蚩离君呆在里面那么多年,居然没死,简直奇迹。 黑狱极大,划分多个区域,蚩离君在天字号区域,我在地字号,就算不知道我也很正常,他的语速略微停顿了一下,含笑问:“你素来狡猾,对天界规则总是留三分余地,做事喜欢钻空子。怎会做罪大恶极之事?判的是何刑,几号牢房,呆了多久?” 我坦白道:“原本判的是无期,只呆了五百年,被保释出去了。” 蚩离君歪歪脑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保释必须是上位仙人作保,你的姿色还不足以勾搭天界上位仙人。” 现在和我说话的是夜晚的蚩离君,什么事都能想到潜规则去。我忍住阵阵吐血的冲动,和他解释:“抓我进黑狱的家伙是毕方神鸟,那只叫红羽的女人,她是真虚天君的门徒,替我找她师父求情作保,又找了蓝凌这蠢货负责监察,以出去帮忙收拾厉害妖怪做条件,放了出去。” 貂妖闻言,叫了起来,“十年前入狱的那只厉害狮妖,不是说自己被只猫打进去的吗?”然后鄙夷道,“原来你这家伙是天界的走狗!” “明明是走猫!”我急了,指着地上还在打滚挣扎的威廉,力证清白,“猫和狗的区别大着呢!” 我现在和红羽住在一起,关系亲密,红羽是神鸟,从小就亲天界,我没有撒谎,蚩离君也没有在我的话里挑出什么破绽,依旧淡淡地问:“终生监禁的犯人,属穷凶极恶,不是毕方神鸟说话就能放出来吗?” 我支支吾吾道,“大概是师父喜欢捏我的肉垫玩,可惜没猫要他,所以收了我做徒弟吧。” 我师父真虚天君看起来很正派冷酷,内心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他有喜欢摸小动物的怪癖,奈何他长得凶,还天生有极其严重的不受动物欢迎气场,无论是兔子、狗还是猫,只要他往东边来,飞禽走兽们就往西边逃,再逼近点就四肢抽搐,口吐白沫。那时鹦哥和威廉这两个好欺负的没入门,他唯一的徒弟红羽是只脾气大,还摸不得的毕方鸟,怨念已深。机缘巧合,红羽去求他,他见我这猫皮毛长得油光水滑漂亮,前爪肉垫粉嫩柔软,就应了。后来我才发现呆在他身边不比在黑狱幸福,花费了好多气力,耍了好多手段才从这气场讨厌的小动物控手上逃脱,去人间居住的…… 蚩离君笑了,笑声却有点冷:“你做了什么坏事?能把天界逼成这样?” 我扭过头:“小小问题,不足挂齿,不要问那么深了。” “让我猜猜,”蚩离君轻轻托着下巴,原本就很雌雄莫辩的容貌,如今嘴角的笑容越发妩媚诡异,让人心里阵阵发寒,他踢了脚威廉,踩在他金色的脑袋上,“该不是为了这个家伙吧?” 威廉的妖力甚微,基本没抵抗力,被踢得呜咽一声。 我不好贸贸然动手,因为蚩离君看似不经意的动作里,处处都是引人上当的破绽,只能委屈他先忍忍。幸好我平时揍威廉揍得比蚩离君狠得多,而且身为妖怪,比人类忍痛能力强得多,这点小小的挨打,我相信久经锻炼的他也熬得住,所以不是很急。我最困惑的是蚩离君的话中含义,不由反问:“你坐牢做傻了吗?他成妖才一年呢。” 蚩离君抚掌大笑:“你不知道?” 我不解:“知道什么?” 蚩离君再问:“红羽没说?” 我迷惘:“说什么?” 我和地上的威廉,都一起傻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坐牢坐疯了的家伙。 蚩离君轻声问:“那么,苏仲景你总该知道了吧?” 声音虽轻,名字却重,就像一道惊雷劈下,我整只猫都焦了。 我给砸开窍了,顿悟,伸出爪子,咬牙切齿地问:“原来我的事,你都知道,还装疯卖傻逗我玩?” 蚩离君笑道:“小夜瞳,逗逗你而已,别生气,我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和想杀的仇人,素来上心。” 我厉声问:“苏仲景是苏仲景,威廉是威廉,狗和人能有什么关系?” 蚩离君叹息:“你果然什么都不懂。” 隐隐不安再次传来,我底气不足地喝问:“我需要懂什么?” 蚩离君抬头,看了眼黑漆漆,没有星星的天空,“最初,我以为你天生无情,永远不会动心,就算被送进黑狱,也只能是自己不长眼,认栽。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也也有为男人落入黑狱的那天……你说,这让我如何甘心?同样的死缠烂打,同样的迁就你脾气,同样的包容,同样为你任何事都做,同样的跨越种族,他没有品貌,没有权势,没有妖力,甚至伤你至深。你却为他赴汤蹈火,甘冒天条,擅改天命。在黑狱知道此事后,我就一直想出来问你,为何我不如他?!” 他脚尖用力,威廉的骨头断裂声传来,他没叫痛,只呆呆地看着我,不明白蚩离君说的意思。 我猜测过很多红羽收狗做师弟背后的阴谋。 我猜测过很多威廉和我是孽缘的推断。 可是真相渐渐浮出水面的时候,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整只猫都傻了。 那段不愿回忆的往事,渐渐涌上心头。 第23章逆转时光的幸福(1) 1、 人类世界的新鲜事真多,今天是个男皇帝,明儿居然冒出个女皇帝来。 妖类世界可没什么新鲜事,顶多是东边的蛇妖群灭了,西边又生了个妩媚漂亮的小花妖。 蚩离君不在,我夜瞳猫妖,横扫五山无敌手!所有妖怪见了掉头跑,每天窝在家里闲得蛋痛,总想找点事做。听说南山有神鸟毕方名红羽,身手甚是了得,砍了和我喝过酒的白山兄弟。大伙儿回来这般那般一说,言词里皆是鸟比猫强,勾起我不服输的心态,便打包鱼干,千里迢迢跑去南山,找毕方鸟单挑去了。 毕方鸟会喷火,就像网游里的法师,发怒起来烧几个山头都不带眨眼,比范围法术还广。 我作为类似刺客的近战职业,皮薄敏高,越近越能发挥威力,给克制得死死的。 再扣掉神鸟隐藏职业,高级门派发放神装的属性加成,操作者因失恋被打扰,超水准爆发怒火等因素,加加减减算下来……这一战,我输得很惨。 尾巴冒着烟,全身的毛给烧焦了大半,耳朵糊了,骨头断了七八根,爪子折了,拼着最后的气力,从火海逃生,打回原形,倒在路边再也动弹不了。妖力一时半会没法复原,别说偷鸡摸狗,就连老鼠都没法抓。 “肚子好饿……”我饿得都有点弥留的幻觉了,脑海里浮现的都是烤鸡、烧鱼、羊肉片还有熏肉干。对所有妖族而言,饥饿的痛苦比礼义廉耻高。我左右回望,发现周围没认识的妖怪,不怕被大家看到丢脸,就狠下心肠,丢下自尊,效仿普通的小猫,忍着断骨火烧疼痛,挣扎着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睁大水汪汪的大眼睛,对着周围提着鱼干跑过的人群,尽可能娇嗲嗲地叫了声:“喵——” “哪来的赖皮猫?”路过的衣着光鲜公子,嫌恶地用扇掩鼻,往后退了两步。 提着咸鱼经过的大娘,往旁边闪了闪,嘀咕:“什么丑八怪?” 不懂事的孩童拎着石块,尖叫着围上来:“看!有好玩的!” 他们的母亲在后面提醒:“别弄脏了手,待会要用饭的。” 我不管人身还是猫身,都长得漂亮,几时见过这阵势?幸好身手虽迟钝,本能犹在,忍痛转身跑了几步,钻去墙角狗洞里,直到天黑才敢出来。明亮的月光下,我舔了半天皮毛,去平静湖边,临水对镜一照,差点把自己吓了一跳,水里那个大小眼歪耳朵没皮毛的丑八怪是谁啊?! 人情冷暖,没毛的猫是没人养的。 叽叽喳喳的老鼠,结队从我面前穿过。 我有心要抓,奈何身子痛得没法去追。 老鼠们也不肯乖乖洗干净跳到我嘴边来。 我饿得大概快死了…… 迷迷糊糊中,湖边起了阵阵涟漪,草丛中有阵阵悉索声,一根棍子往我身上戳了戳,见我没动,又用力地戳了戳,我不耐烦地抖抖耳朵,抬头望去。月色里站着个衣着褴褛,脚踏破鞋,背着背篓,脸上缠着大块灰布的乞丐,浑身都破旧得不成样子,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明晃晃的漂亮。 他见我还活着,便放下棍子,走过来,拾起丢进背篓。又用葫芦装了点水,一瘸一拐地走进深山的破庙里,生了堆火,架上个破口的瓦罐,烧起水来。 我听说中原南边,有吃猫的坏人。但我现在所处的洛阳,地处中原,除饥荒年份外,还没有这种混蛋,这乞丐八成是饿疯了,见肉就想吃。结果堂堂黑山之主,没死在毕方鸟手上,倒死在乞丐腹中,简直荒唐笑话!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脑残,随便去找毕方这种克我的神鸟挑战。 天下没有后悔药。 猫死前都要离开故里,不让熟人看见。洛阳风景秀丽,也算是好归属。 只是天下好鱼还没吃遍,让我死得有些懊悔。 乞丐烧开了水,从贴身小布包里找出些花椒和盐,放进去调味,待沸腾后,盛出半碗,尝尝味道,然后丢了几块干净的破布进去洗,我看得莫名其妙,猫煮破布的味道好吃吗? “乖乖的,不要动,”他绑住我四肢,找出把小剃刀,三下五除二,把我身上烧焦的毛统统剃掉,用放至半温的盐水清洗伤口,盐入伤口,痛得我声声惨叫,要不是没妖力,四肢被绑,非得挠他个满头花不可。痛得我眼泪都快出来后,他总算放开我的爪子,从背篓里拿出点草药,捣碎后涂上我的患处,清凉的感觉,压住火燎的痛楚,让我心里舒服了许多。他再用布条把伤口绑上,然后拍拍我的脑袋说,“小猫咪,坚强点。” 肉到手不吃,倒给肉治伤?此人定是个傻的。 我悬着的心瞬间松了下来,好奇地打量这个傻瓜乞丐。 他见我精神好转,拿出水和窝头,分了一小半给我吃,窝头的味道比肉差远了,粗糙难以下咽,为了活命,我硬着头皮啃,死命往肚子里塞。可惜作为妖怪,我的食量比普通猫大多了,吃完小半个窝头,我就咽着口水,死死盯着他手上细嚼慢咽才吃了两口的窝头,用睁不开的右眼给他抛媚眼,做暗示。 傻瓜乞丐读懂了我的暗示,乖乖地把剩下的窝头送上门来,自己的肚子倒是叫了两声。 我对他的识情知趣很满意,决定留在他身边养伤。 至于报恩?有我这种貌美如花,强大彪悍的妖怪呆在他身边,将来还不一口吃了他,就是报恩!还想要什么好处? 2、 人类很畏惧妖怪,发现妖怪出没,懦弱的掉头就跑,厉害的上前砍杀。 我不确定傻瓜乞丐的精神承受能力,在养伤期间,没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是坐在他的竹篓里,悄悄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傻瓜名叫苏仲景,瘦弱文静,他每天早上都在辰时起床,用树枝在沙盘上写写画画。我那时还不识字,看不太懂,只觉得他嘴里念叨着些莫名其妙的经文,有些神叨。约莫写了大半个时辰,市集开门,傻瓜乞丐就会拄着拐杖,带上斗笠,带上我,磕磕绊绊地走去北市的角落,支个小摊子,摆上笔纸,替人读书信写书信。 苏仲景的声音很好听,丝丝柔柔,就好像最动听的摇篮曲。我喜欢在他的读书声中入睡,可是这样的机会很少。因为在北市摆摊写信的读书人不少,竞争很激烈,虽然他的字写得挺端正,态度也很温和,可是找他写信的人很少,对他丢石头的小孩却很多,大闺女小媳妇见了他更是调头走。每天下来只有实在给不起钱的人家,吝啬地给几个铜板,让他帮忙读读家书或是写几个字,他也不在意。唯独写字摊旁边卖窝头的大娘,心地善良,如果见他一天下来接不到生意,总是会塞个窝头给他回家填肚子。他则免费帮大娘三年前派去守边关的儿子写信念信。 人类是贪小便宜的种族。明明价格便宜,服务态度好,为什么生意不好? 我琢磨了许久,觉得问题出在他的容貌上。 常年吃不饱饭,苏仲景很瘦,我晚上趴在他身上睡觉取暖的时候都能感到条条触感分明的肋骨,他有条腿有些瘸,走路的姿势不太好看,更重要的是他全身上下都有火烧过的痕迹,包括脸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鼻子歪了,嘴角也斜了,就剩下那对漂亮的眼睛还保持了原来的风貌,整体上比我被烧糊了的时候还丑。要知道人类喜欢欺负弱者,连被烧焦的猫都嫌弃,何况丑八怪同类?苏仲景的长相在他们的眼里,非常骇人,就算他永远戴着斗笠,脸上蒙着破布,依旧会被强大的人欺负嘲笑。 我倒不会因此嫌弃他,毕竟妖族个个貌美,区区渺小人类,身上连根猫毛都没有,不管是翩翩贵公子还是路边丑八怪,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反而两人都经过火烧之苦,让我对他有点同病相怜的感情,可怜他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决意等伤好后就帮上一把,让他吃饱肚子。 妖族痊愈速度很快,我忍耐了半个月窝窝头,虽然妖力还没恢复,但外伤大部分好了。我趁苏仲景认真摆摊的时候,偷偷离开竹篓,跑去附近的烧鸡店,指使几只小老鼠在店内逃窜,趁老板娘尖叫一声,离开摊位,找东西去打老鼠之际,叼起一只最肥大的烧鸡,掉头就跑。趁没人发现,塞进苏仲景的竹篓里,埋在他给我做窝的稻草里,只等回去给他一个惊喜。 接下来的热闹很精彩。 小气的烧鸡店老板发现烧鸡不见了,骂骂咧咧,抽了老板娘一个耳光,说是馋嘴的婆娘在偷吃。 老板娘跳着脚,指天发誓说自己是清白的,然后又骂对方吝啬成性,她嫁进烧鸡店都没吃过几次鸡什么的。两个人扯皮不清,越争越凶,最后当街打架,打得衣襟凌乱,钗环乱散,老板气势汹汹要休妻,老板娘哭哭啼啼要上吊,整条街都沸沸扬扬的,无数人挤着看热闹,我趴在竹篓上看热闹,看得开心死了,只恨不得变成人去鼓两下掌。 苏仲景似乎对热闹不感兴趣,他见生意没法做了,叹了口气,用赚的两个铜板,和隔壁大娘买了两个窝头,然后收拾东西,想早点回去。 多了一只鸡,竹篓的分量重了好几斤,是瞒不下去的。 我用爪子将稻草扒开一个角,让他看看肥厚的鸡腿。 苏仲景看见好吃的,整个人都愣了。 我自认偷吃神技天下无双,对他得意地叫了一声,以示炫耀。 “是你偷的?”苏仲景可能高兴坏了,他没有笑,傻愣愣地问我。 我得意地竖起尾巴,再次叫了一声,暗示他可以晚点再崇拜本猫,快点撒丫子跑人,把竹篓搬回去开吃才是正经。 可是,我万万想不到的怪事发生了。 苏仲景一手抱着我,一手从竹篓里将烧鸡拿出,在众人因嫌弃而让出的道中,来到还在吵闹哭啼的烧鸡店两口子面前,将烧鸡递上,用他永远波澜不变的声音,轻轻解释:“对不起,让您夫妻失和了。鸡是我家猫偷的,多少钱?我会赔你们。” “喵呜!笨蛋!找死!”我气急败坏,狠狠咬了他一口发泄。 烧鸡足足有四五斤重,我猫型体重不过七八斤,按正常猫的力气来算,怎可能叼起那么重的鸡? 谁信是我偷的,谁就是傻子。 果不其然,老板一巴掌甩去苏仲景的脸上,骂骂咧咧道:“你哄小孩呢!就你带着的这只癞皮猫,能叼得动鸡?明明是你偷了,还想嫁祸给猫!” 老板娘一口唾沫吐出,指着他鼻子骂:“比鬼还丑的混账,看你就不是好东西!果然手脚不干净!差点害得老娘被休出门!” 苏仲景被打得脸色发白,一边退一边道歉:“对不起,我会赔,一定赔。” “你有个屁的钱!”老板越骂越凶,卷袖子,抄擀面棍上前,狠狠痛揍,“就你这不要脸的乞丐,哪来的钱?” 老板娘在旁边助阵:“把那丑猫砍了!把人送官府!” 群众跟着起哄,纷纷支持把他送官,让青天大老爷好好治理这扒手。 苏仲景无从辩驳,体弱力薄,很快身上就挨了好几下,他没有还手,试图辩解,偏偏这事来得玄妙,道歉无从说起,怎么解释都很苍白,于是很快被打得翻倒在地,浑身青肿交加,血迹斑斑,却咬着牙把我这罪魁祸首护在怀里,牢牢护住,不让棍子落在我身上来。 “猫儿不懂事,我没看好它,对不起……”他抱得很紧,把我勒得有些疼。 偷吃多年,我从未经历这么大的失败,全身血都往脑袋上涌,脸皮阵阵滚烫,心里对苏仲景恨其不争,连个烧鸡都护不住,也恨嘲笑的围观群众,一个个眼珠子都不知道长在哪里去了,更恨那对不明是非乱揍好人的夫妻,若不是妖力不足,非变回妖身,给这没用的家伙一巴掌,再狠狠抓死这群不要脸污蔑人的王八蛋。 还是卖窝头的大娘心地好,见势不妙,上前劝了两句:“大家别急,有话好好说,这孩子心眼不坏,大概是被嫁祸了。” 她算什么身份的玩意?自是说不上话。众人不依不饶,非要送官查办,大娘纵使同情想帮忙,奈何她不但没钱,听说家里还有三个孙子,比起远近亲疏,还是孙子要紧,只好偷偷缩了缩头。 苏仲景这没用的窝囊废,被打得鼻青面肿,差点晕厥过去。我看不过眼,从他怀里跳出,一爪子挠向不依不饶还在打人的烧鸡老板身上,挠得他尖叫一声,抱着小腿跳起,上面是三道长长血痕,他捂着伤口,骂得更凶了:“偷鸡不成!还纵猫伤人!” 天底下哪有能指示猫干活的笨蛋?这话把大伙都逗乐了,就连彪悍老板娘都停住骂声,揪了把老板的耳朵,不准他乱说话丢人,然后自个儿上前,提着擀面棍道:“我也不为难你,烧鸡二十文钱,猫挠伤人,这伤势……再赔个半吊钱好了,再加上我们夫妻因你吵架,也得赔上些许钱,你今天拿出一吊钱就让你走,否则就见官去!” 我在黑山坐拥金山银山,哪将这区区一吊铜钱放在眼里?可惜黑山离洛阳甚远,我现在跑不动路,没法取而已。眼看好不容易抓住的仆人要入狱,以后没人照顾,不由暗暗担忧。 苏仲景犹豫了许久,终于从怀里取出块小小的温润玉扣,依依不舍道:“我用此物抵价,日后赎回。” “就你这穷鬼还有好东西?”老板半信半疑接过,忽而尖叫起来,“这么好的玉扣,你该不是偷来的吧?上面还有字,是‘苏’家的东西,该不会是城南苏家?可是,苏家,苏家……” 苏仲景尴尬极了,低头道:“在下姓苏。” 我不知苏家到底是什么东西,暗暗疑惑中,却见满街目光变了,有些是同情,有些是憎恨,有当铺掌柜急忙走出,厚道主持公道:“算了,苏家也挺可怜的,苏家老太爷当年也是好人,发生那样的事,谁都不想。这孩子八成是饿极了才会沦落至此。这玉扣做工不错,死当也值得三四吊铜钱,我取一吊铜钱与你,再给三吊铜钱苏公子,吃顿饱饭,留待日后生计吧。” 我在人间也呆过些时间,见识不少,这样的美玉,这样的雕工,死当至少值五两银子。 可惜北街住着的人都是平民百姓,只对铜钱银子敏感,对古玩玉器一窍不通,见此情景,纷纷夸当铺掌柜往日刻薄,今日难得疏财仗义,可见天良未泯。 苏仲景得钱,逃出生天,他面如死灰,不愿相争,默默抱起我,装起背篓,转身离去。 第24章逆转时光的幸福(2) 我见事情已了,赶紧从背篓跳出,叼起地上那只烧鸡,顶着所有人睁得比铜铃大的眼睛,敏捷地跳回背篓,然后死死抱着烧鸡不松爪。苏仲景与我对峙半刻,经过我猫爪子挠人的暗示,那呆板的木头脑子猛然开窍,想明白赔了钱的烧鸡应该属于我们,终于没再犯傻,乖乖地将鸡装上,走了。 我们渐行渐远,背后犹有声声议论。 “妈呀,还真是猫叼的。” “这猫是神猫吧?哪来那么大气力?” “冤枉了苏公子。” “原本富家子弟,落到这地步,真是可叹……” 3、 回去破庙的路途很遥远,我抱着烧鸡,越闻越饿,终于撑不住,撕下一块肉,抢先开吃。香喷喷的鸡肉入肚,越吃越饿,越饿越吃,我吃了一块又一块,吃到回去,苏仲景将我从竹篓里拿出时,肥大的烧鸡只剩下鸡头、鸡屁股和一只鸡翅膀了。面对仆人挨打挨骂,还卖了心爱之物换来的食物,就留下这点残渣,饶是脸皮厚似我,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用爪子洗洗脸,深深埋下头去,琢磨着找点什么回来代替。 “这猫……胃口可真好啊,”所幸,苏仲景注意的地方和我想的不一样,他抱起我,戳戳肚子,极其惊讶道,“肚子居然还没撑坏?”然后忧郁地对我说,“小黑,你以前是大户人家的猫吧?这么能吃……现在的我可不好养,只能尽力而为了。” 小黑?小黑是什么?莫非是黑山山脚猎户养的那头大黑狗? 我迟疑了约莫半刻钟,终于发现他在说自己,当场暴走,跳起来给他手背两爪子,粗鲁地口吐人言,骂道:“你才小黑!黑你个熊!” “猫……猫会说话?!”苏仲景抱着被抓伤的手背,用痴呆的目光看着我。 我气急败坏,脑子犯抽,一时觉得对笨蛋掩饰身份很累,而且对他的行为处事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决意好好教导。也不管他要还是不要,就从各类偷抢拐骗的高超技术和险恶人间生存要领开始讲课,整整说了大半个时辰,看他还是不太开窍的样子,干脆竖着尾巴,宣布自己九千年来第一次大发慈悲,忽略他卑微的人类身份,允许他留在身边,被我罩住,学习生存技巧,以报烧鸡之恩。 苏仲景还想解释:“可是……” 我怒毛冲冠:“可是什么?本猫是黑山之主!身份高贵!还不配做你主人吗?” 苏仲景依旧啰嗦:“我不要偷东……” 我弹出爪子,耀武扬威:“再废话就把你吃掉!” 苏仲景乖了。 我骂了半天,肚子又饿了,气焰稍息,拿出在黑山指点手下的气势,让他去镇上买些白米油烟,买个好锅,再把鸡骨头和鸡翅膀放进去,熬一锅鸡粥,填满肚子。等他连滚带爬跑了很久后,我忽然想起,他知道我是妖怪,或一去不复返怎么办?要是更狠心点的家伙,被妖怪欺负后直接找法师道士,趁我虚弱,集体来杀,弄点妖骨妖皮拿去卖钱,也不是笔小数目。 太阳渐渐西斜,月亮缓缓东升。我占据黑山为众妖之首,嚣张跋扈惯了,总是忘记现在的处境,容易冲动行事。如今心里各种担心害怕,偏偏苏仲景还没有回来。破庙外面蟋蟀齐鸣,开始孤单几声,后来此起彼伏,吵闹得猫无法静静思考。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狼嚎,在惨淡月色下,树林里处处都是阴谋的气息。 我爬起来身,用所剩无几的妖力,准备在庙里布个鬼打墙阵法,牵制住敌人的行动,然后找地方躲藏。 我已有好多年不做这种低端的工作了,正在努力回忆阵法怎么画,苏仲景回来了。他脸上挂着汗珠,草鞋早被跑破,脚趾上挂着几滴被草丛划出的血珠,左手拿着一包米,右手提着一块肉,背上的竹篓里还传来阵阵腥气,里面装的是一条大鱼。我愣愣地看着他,他麻利地将东西统统放下,生火做饭。两个火堆,一个烤肉,一个熬鱼粥。然后他拿出更好的伤药和白布,替我换去身上的绷带,道歉道:“那个玉扣是家母的遗物,犹犹豫豫,一直舍不得卖掉,害你跟我受苦了。以后我会努力工作,努力挣钱,好吃的都给你,你不要偷东西好不好?” 我警惕地在他身后观察许久,没发现有跟踪收妖的家伙,迟疑地问:“你为何不生气?” 苏仲景反问:“我为何要生气?” 我结结巴巴道:“我在欺负你……” 苏仲景摸摸我的头,温柔道:“嗯嗯,你很好,是头好妖怪。” “胡说八道!”妖怪被人类夸奖是丢人现眼的事情,我顿时急了,“谁是不要脸的好妖怪?!我可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黑山之主!” 苏仲景摇头道:“你是猫,遵循的是妖道,与人类善恶是非相差甚远,有些事我不应苛责与你。你是个妖怪,这些日子跟着我连续吃了几天窝头,根本填不饱肚子,却忍住没把我一口吃了。今天抢的烧鸡,本可以去角落偷偷吃完再回来,偏偏把鸡拿去我的竹篓里,是想和我一起吃。而且,你刚刚发脾气骂人,其实是在关心我,担心我懦弱无能,难以在世间好好生存。” 我怒:“你想太多了!我留下来,纯粹是因为你好看,待在帅哥身边比待在丑八怪身边强!” 苏仲景的模样比我宣布自己是妖怪时还吃惊,他摸着自己受伤的容颜,不敢置信地问:“我好看?” “那是相对凡人而言,”我鄙夷,“比起黑山妖怪们的美貌,还是差远了!”我对这个话题不予置否,转身去看他放在烤架上的肉,香喷喷的,似乎挺好吃。 苏仲景追上来问:“你不觉得我长得很可怕?” “比起五千年前霞山那条黑心烂肺的混账蛇,你哪里可怕了?”想起蚩离君原身那两个脑袋浑身鳞甲的模样,我就打寒颤,连带着他变成人的模样我也不喜欢。 苏仲景开始傻乎乎地笑,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去了,还喃喃道:“也是,你是猫妖,审美不同,自然不会讨厌我,怪不得你愿意留下来陪我,和我做朋友。” “什么朋友?‘人妖不两立’这句话听过吗?妖怪和人类做朋友,会被嘲笑三百年的!”我见他自作主张确立了朋友关系,觉得面子丢大了,赶紧冷嘲热讽,“你的身份是仆人!人类统统都是讨厌的家伙,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我一时半会没走,是因为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家伙服侍,别乱攀亲戚!过几天,等我的伤势好后就走了。” “你要走?!”那瞬间,苏仲景那双欢喜的眼睛沉寂下来,就像漫漫黑夜里两颗最孤单的星星。我忽然发现他的年龄在人类里面不过十六七岁,他读过书,可是残缺的身体剥夺了他科举考试的权力,丑陋的面容半夜出门都被人以为碰到鬼,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受人类待见的他,性格还内向不太擅长和人辩驳的他,独自居住在这荒山里的破庙不知多少年,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只有那座泥雕的菩萨像,永远沉默地陪着他。 这世上,处处都是惨事,比他更可怜的人我见过很多。 可是苏仲景不同,他以为我说的好看是指外表,其实我说的好看是指灵魂。 我遇过很多像他一样身残面毁、穷困潦倒的人类,他们不是愤世弃俗就是绝望痛苦,可是苏仲景的脸上没有对自身遭遇而产生的怨恨,他无欲无求,随遇为安,不管是挨骂还是挨打,残酷的生活都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反而塑造了他强大的心。透过难看的容貌,我能看见他的灵魂,干净清澈得就像被蓝天倒映着的湖泊,那是比宝石还耀眼的美丽,让人挪不开视线。 这是全天下最美丽的灵魂,若得机缘,必能成仙。 尘世中,许多达官贵人,妄想成仙。有些手眼通天之人,经过精心安排,也能认识妖界天界的人物,求得机缘,他们才发现自己的灵魂早在钻营与权势中变得污浊,浊得无法让攀登天界的云朵承受。而许多灵魂清澈的人,却因为没有野心,混迹田野,很难被慧眼识珠的仙人发现,故机缘难得,难以登天。 修仙是个怪圈,想成仙的不能成仙,能成仙的无人发掘。 苏仲景就是一颗能成仙的沧海遗珠,世人只看皮相,将他错过。 我是妖怪,和天界没勾结,也不舍得用魔道污了那么美的灵魂,很是遗憾,却无能为力。 苏仲景这些年来很难交到朋友,我脾气虽烂,说话喜欢冷嘲热讽,还喜欢耀武扬威地说自己在黑山的威风史,但毕竟能蹲在他身边,听他说话,陪他说话;而且我从不歧视他的外貌,对他的处境也不怎么在意,说骂就骂,说打就打,这些妖怪的豪爽行径,反而让很讨厌被同情的他欢喜,并引以为知己;除了不肯偷东西外,对我几乎百依百顺,只差没把心肝挖出送我下酒。 尝过蜜糖,怎愿再喝黄莲? 有人陪伴,总比一个人强。 苏仲景明明舍不得我走,却没有强留,还帮我打包了行李和干粮,方便随时偷溜。我却是喜欢和人唱反调的家伙,越是不准我走的人越是留不下我,遇上个无所谓我走不走的家伙,我心里反而没有负担,能安心留下来。更何况我欠他救命和十几顿饭的恩情,虽然口头上说不在乎,心里还是有点在乎的。觉得就这样丢下这个没用的家伙,很过意不去,再加上妖力没有恢复,若回去黑山,唯恐被窥视我地位的妖怪们发现,对我痛下杀手什么的,左右思量,权衡利弊,我还是留下来,呆在他身边,只是没有言明什么时候会走。 4、 玉扣换的几吊钱在我的旺盛的食欲面前不经花。纵使苏仲景很努力地一省再省,还是花完了,我的金银在黑山,为防有坏心眼的妖怪要趁我伤势来取性命,暂时也不方便回去拿。洛阳是天子脚下,天界监管甚严,留在这里的妖怪都是安分老实的种类,规规矩矩做着生意,很少互相欺负,遇到事情需要争执,自有妖怪地头蛇调节。这种和谐的环境,也很适合我养伤,于是我决定留在洛阳,直到伤好。 放弃这个没用仆人,换个有钱仆人,对我而言,不算太难。 可是比起那些思想阴暗,手段狡猾的人类,我宁可呆在他这种灵魂干净的人身边,起码不需要琢磨会不会被暗算,出卖什么的。他支摊子写字的时候,我就躺旁边晒太阳,听着他的读书声,会有整个世界都安详的错觉。 偶尔我会跳上巷角的围墙,听三姑六婆们的八卦,收集情报。 苏仲景不太喜欢说自己过去的事情,可惜他前些日子被人察觉了身份,成为最近的热门话题。我东凑凑西听听,也大约了解了整个事件的概况。 五年前,洛阳苏家也是个名门世家,太爷爷德高望重,走时风光大葬,宗族纷纷前来观礼。未料,守灵之夜,仆人瞌睡,没留意烛台,半夜不慎起火,当时正是秋高物燥的时节,火势顺着木制房屋的房屋蔓延,众人从睡梦中惊醒,待要救火时已无法扑灭,酿成惨剧,半座洛阳城被焚毁,许多人家破人亡,死在火中。苏家处火海正中,更是逃亡不及,努力抢救,却几乎满门灭绝,唯年方十二的苏仲景住在靠池塘的屋旁,被义仆带着往外逃,两人都被烧伤,义仆死了,他虽活着,但原本一个天资聪颖,前途无可限量的读书人,却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在科举考试必须全人的时代,再无前途可言了。 火灾起因在苏家,祸及诸家,损失巨大,官府责令赔偿。 苏太爷诗书传家,素来积德,也不知为何会有此大灾。苏家宗室为免牵连,竟抢先一步,毫不留情地找出各种理由,将苏仲景父亲的分支逐出族谱。受灾群众对苏家恨之入骨,苏仲景年纪虽小,也懂礼义廉耻,他以弱冠之身,为苏家当起责任,变尽家产田庄,竭尽全力赔偿众人,然后不知所终。所有人都认为他不会傻得把家产全交出,至少还会留着些体己银子,远走他乡过活去,却不知他真那么傻,落得身无分文、寄居破庙、卖字为生的下场。 原本是有钱人家的读书郎,除了满肚子的酸腐书,还能有什么一技之长? 苏仲景唯一擅长的就是读书写字作文章,可惜生意惨淡;想去货栈帮忙运东西,可惜别人看他那风吹就倒的身子骨,个个都不想要;他自己想搬个大包,才走了三步路就栽倒,幸好货栈老大还不算黑心,丢了十个铜板给他算是医药费。 “还是用偷的吧。”我第四十二次热情建议,“刚刚踩过点了,城西有家布庄,看起来生意不错,偷偷拿他们几十两银子,不会被发现的。” 苏仲景早已放弃从道德上教育我,改从实际出发:“布庄失窃会报案,大家都知道我是住在破庙里的穷人,忽然有钱大鱼大肉起来,会怎么想?到时候再查出赃款来,就得去监狱里吃牢饭了,牢里的老鼠可不好吃。” 天界监管太严,妖怪们生活在太和谐的地方,也不好混饭啊。 我郁闷…… 最后,我堂堂黑山之主,唯一能做的就是跑去池塘边抓两条鱼改善生活了,幸好苏仲景聪明,烹饪很有天赋,经我指点,学习烤鱼的手艺进步神速,很快味道就弄得有模有样。虽然每天吃鱼也不是不能活,但以我挑剔的饮食习惯,连续吃两个月,龙筋凤髓都会腻。于是我再次提出个建议:“明天就是集日,听说还有社戏,据说北市上有不少卖小吃的摊子,不如我们也开个卖茶水和烤鱼的摊子,无本买卖,能赚几个铜板就算几个。” “这主意不错,”苏仲景想了想,又抑郁道,“就我这张脸,往烤鱼摊旁一站,谁都吃不下啊。” “看来还是得本猫出马了。”我的伤口已经愈合,皮毛长出半截,睁不开的右眼和歪了的耳朵也好了,妖力恢复部分,不再是最初那丑八怪模样。我从猫窝里爬出来,弓着身子伸了个懒腰,念动化形口诀,变作人形,摸摸耳朵,抖抖尾巴,感觉甚好,然后斩钉截铁对苏仲景说:“我来卖鱼,你来烤鱼,我就不信他们对着那么漂亮的妖怪,吃不下三条鱼去!” 苏仲景手里拿着的烤鱼叉子,落火里了。 我见那鱼是快熟的,赶紧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怒斥:“干什么?没见过妖怪变人吗?” 苏仲景还在发愣。 第25章逆转时光的幸福(3) 我德高望重地教导他:“少见多怪就是指你这种人!告诉你常识啊,妖怪只要修炼三百年就能变人身了,不过变成人身好不好看,得看妖力大小和种族,变完后很难更改,除非用幻象再给人身披个躯壳。我是九千多年的妖怪,化形的时间又比较晚,所以¥#%@#¥%……”我年龄大,历史过于厚重,后面跑题到什么地方去,连我自己都忘了…… 在我开始说起当年拳打老虎爪踢鳄鱼的威风史时,苏仲景的脸开始涨红,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他磕磕绊绊地开口了:“我……我没想到你是母……女的。” 住一起那么久,连公猫母猫都分不清,他活该羞愧死! 我往死里鄙视他。 不知为何,他意识到公母有别后,迂腐本性再次发作,不肯给我屁股上换药了,也不准我睡他肚皮上,可惜他买不起暖炉,被我暴力镇压这人体暖炉试图消极怠工的恶劣行为。 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苏仲景叮嘱我变成人形不要太过漂亮,然后背着迷迷糊糊直点头的我去赶集,在北市找了块普通的位置,将剩下的钱交了保护费,在一个卖酒水的大叔旁边,支起了烤鱼摊子,待烤鱼香飘的时候,我才悠悠然醒来,打着哈欠,去没人的角落变回人形,提起精神,吃完早点来摊子前,让苏仲景带着斗笠埋头烤鱼,自己来招呼卖鱼。 我的坏脾气在妖族里是排得上号的,我的美貌在妖族里也是排得上号的。 人类是对外在美没抵抗力的种族。 于是,美女卖鱼,万众瞩目。我偶尔抛个媚眼,也不是很在乎被人吃点小豆腐。结果不管是大爷大叔大哥还是小弟,排着队扑来,统统都要买一串。买完一串再买一串,死赖在摊位前就是不肯走,有个胖子整整吃了二十串鱼,差点撑死当场,有些带媳妇出门的,也蠢蠢欲动,当场爆发家庭大战,导致所有大娘大嫂小娘子都对我怒目而视,“狐狸精”不知骂了多少声。我和狐妖关系好,不在乎她们骂。只觉得初次做生意就大获成功,实在太有成就感,得意忘形之余,不顾苏仲景反对,把价格往上调了两倍,还是供不应求。 场面太盛大,我铜钱收得手发软,干脆把附近乡村来赶集的人卖的鱼啊鸡啊什么都收购下来,还买了不少羊肉,开发出烤鸡、烤羊肉串、烤鱼、烤地瓜等多个品种,统统标高价卖。 大伙对我身边有男人很愤怒,可是再看看苏仲景的脸,怒火又全下去了。有聪明的,收起嫌恶,和他套近乎,流着口水要打听我的资料什么的。 苏仲景早觉得不对,胆子又小,从开铺到现在,好几次偷偷凑到我身边,小心道:“别卖了,我们走吧。我让你化身个普通女子,没想到你这幅模样出来,实在美貌过头,太受瞩目了,这样不好。” “普通女子哪有那么好生意?我对人类劣根性可是了解得很,”我习惯了变成人身后受各种瞩目,从不放在心上,反问,“你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有钱挣,为何不好?” 他又红着脸,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形容,直说:“坏人很多,会倒霉。” “呸!”我抱着能换很多好吃的大把铜钱,鄙夷他,“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怪不得你要受穷!难得本猫打架厉害,做生意也是天才!难道天天吃鱼饿肚子就好了?” 苏仲景急得满额是汗,偏偏我又是不爱听人说话的家伙,他只能妥协。 我拍着肩膀安慰他:“赚了钱,分你一半,咱们天天吃好的。” 苏仲景叹了口气,满面忧色。 日进斗金,傍晚,有辆刻着飞鸿花鸟的双轮马车,带着无数家奴豪仆,缓缓停在北街路口,缀着精致绣花的帘幕下是个佩珠玉穿绿袍的年轻雄性人类,长得还算俊朗,就是眼珠子朝我看来,露出惊艳之色,然后挪不动了。 斜阳西下,我体力充沛,可惜苏仲景有些体力不支,摇摇欲坠,我体谅人类和妖怪之间的体质差异,手里赚的钱也有七八吊,够过好些天日子,于是决定收摊回去。在众人强烈挽留和依依不舍中告别,那穿绿袍的年轻男子打着有涂鸦的扇子,施施然走来,看似很和气地问:“小娘子怎从未见过?可是外地人?” 他长得虽好,可是虚假表面下散发着不好气息,甚至比街边来骚扰的小混混更让我恶心,连话都不愿意说,拉过苏仲景,收好装钱的包裹,打开他阻拦的扇子,转身就想走。 绿袍男子见我态度恶劣,似乎误会了什么,脸色也不太好,待看见苏仲景,忽然又是一顿,打开扇子,皮笑肉不笑地问:“是苏兄吗?五年前在学堂一别,真是好久不见了。” 苏仲景叹了口气,挺直胸膛,不卑不亢地行了个士子间常用的礼节道:“周兄,家中有要事,不便久留,还请见谅。” 绿袍男子赶紧还礼,言词谦虚,语气却透露出一阵阵的恶心:“当年杨先生讲课,苏兄年纪虽幼,谈吐不俗,做的诗词还夺了魁首,杨先生夸你才学过人,心思敏捷,大有前途,叮嘱要不急不躁,好好备考,当入翰林为士。像我这种不成材的,就知道花天酒地,被他骂了一顿,回去挨了父亲好一顿痛揍。往事历历,犹在眼前,不知现在苏兄高才,现在在做什么?说来让小弟学习学习。” 同为名门之后,天天偷懒的小霸王借着家族之力,飞黄腾达;认真读书的乖孩子不但不能参加科举,丧亲失故,就连温饱都无法维持。两人际遇,如同云泥。多年后再次相遇,绿袍男子这番问话,让苏仲景无地自容。 苏仲景脾气好,没有发火,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天行健,苦磨练,君子以自强不息。” 我忽然想起破庙里还有几本破书,他每天空余时间就在沙盘上用树枝写写画画,约莫是在背诵自己学过的文章。偶尔还会停在学堂外,偷偷听学子们读书,然后回去统统背下来,抄上无数次,直到熟悉为止。就算身躯残缺,不能科举,他也不愿意丢掉学识和本性。 绿袍男子不依不饶,嘲笑道:“莫非你落到这地步,还真认为人皆可以为尧舜?” 苏仲景想想,说:“身居卑微应忧国,君子之义不敢忘。” 绿袍男子几乎笑出眼泪来了:“区区一个瘸子,还敢提忧国?” 苏仲景淡然道:“周兄,你失态了。” 笑声嘎然而止,绿袍男子死死地盯着他,有些怒意。 我虽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意识到自己的仆人被欺负了。 堂堂黑山之主罩着的人,是区区一个凡人可以羞辱的吗?我五百年没来人间,本来就生疏的人情世故记不太清楚,平时又作威作福,鄙视人类惯了,就算皇帝也没太放在眼里,何况是个没天命的渺小家伙?于是,我勃然大怒,愤然掀桌,忽而想起不应该给苏仲景添仇人,硬生生咽下怒气,便黑着脸去收拾烧烤摊,边收拾边嘀咕:“好猫不和恶犬计较,将来再收拾。” 绿袍男子的脸色越来越青,手里装风雅用的扇子几乎给他青筋暴起的手捏断。苏仲景偷偷推我,赶紧道歉:“舍妹天真娇憨,不通世事,望周兄见谅。” 我忍气忍得尾巴尖都疼了,磨着牙只想咬人。 绿袍男子打量了他好几眼,拂袖而去。 经此一事,我新鲜感过去,觉得做生意很麻烦,而且手上赚了几个钱,苏仲景给我变着法子弄好吃的,就懒得出摊卖东西了。苏仲景倒是在集日里去卖了两次,奈何没有美猫招牌,生意一落千丈。幸好他手艺不错,有些尝过味道觉得好吃的食客,也会回头光顾。有些仰慕我的男子跑来和他打听我的下落,他只说和我不熟,只是偶遇好心帮忙的人而已。大家不信,四处查探,甚至偷偷跟踪他回家,奈何查来查去没有下落,只得作罢。 我趴在他的竹篓里,深深地打了个哈欠,努力舔新生出来的猫毛去了。 5、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风平浪静,就连老鼠都不惹事。 人在江湖混,靠的不是拳头是交情,妖怪也一样。 我的妖力在慢慢恢复,很快就有了千年水准。住在洛阳的弱小妖怪知道了我的存在,成群结队地给我下帖子,攀交情。今天是鹿妖请我去喝茶,明天是兔妖请我上馆子,忙得我团团转,每天吃饱喝足,早上才迟迟回家,更加对赚钱没兴趣了。 苏仲景倒是风雨无阻地上街干活,经过我的那场宣传,他名气大了不少,有时候卖卖烧烤,有时候帮饭馆茶寮画画招牌。他写得一手好字,收费极低廉,所以不少贪小便宜的都愿意光顾他,于是他的收入比以前翻了好几番。偶有找茬的,但他脾气好,吃点亏也不太计较,再加上邻里摆摊的也怜他身残,力所能及处照顾一二,没出什么大事。 再后来,请吃饭的小妖怪越来越多,我吃完蜈蚣妖请的全鸡宴又吃牛妖请的鱼宴,接着吃羊妖请的红烧肉,整整吃了三天才竖着尾巴,兴高采烈回破庙,却见苏仲景早早出门了,屋子里乱七八糟,藏在坛子里的钱都不见了,就剩下屋顶藏着的那只留给我的风鸡。风鸡似乎是卖剩的,有些不新鲜,我用力撕着肉吃,忽而想起自己每天都好吃好喝,留他在破庙吃清粥白菜,终于有些不好意思。我摸摸怀里小妖怪们孝顺的几两银子,决意等他回来,一起去老吴家的羊肉铺子买十来斤好肉,请他好好吃顿饭。 我晒着太阳,打着哈欠,从中午等到晚上,从月亮从西边升起,再到太阳从东边升起。我等到肚子咕咕作响,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少觉,等到清晨的露水打湿了皮毛,顽皮的蚂蚁爬上鼻子,重重打了几个喷嚏,苏仲景还是没有回来。 我开始不安了。 我问住在附近的妖怪:“是否见破庙里住着的那个家伙的下落?” 蟋蟀妖叽叽喳喳:“他见你天天不理他,嘀咕了很久,然后跑了!不回来了!还有人来帮他拿钱收拾包裹呢!” 前些日子被我戏弄过的老鼠妖,幸灾乐祸:“肯定是被你欺负怕了。” 懦弱胆小的兔妖,被我喝问了好几次,才用弱不可闻的声音道:“猫大人,他好像三天没回来了,或许有事在外面耽搁了……” 苏仲景无亲无戚,还要养猫,哪有资格在外头夜不归宿?!他该不是嫌弃我吃他的、用他的、睡他的还要打他,这点针眼大的小事就跑了吧?! 我怒不可遏,一爪拍去松树上,松树重重摇了三摇,惊起一群飞鸟,掉下两只松鼠。众小妖眼观鼻,鼻观心,个个低头不动,皆不敢大出气。我带着满肚子火气,四爪腾空,飞快奔向洛阳城,要把那个抛猫弃主的混蛋抓回来,好好教育一番。 洛阳城正是早市,行人纷纷上街。 我跑去苏仲景惯常摆摊的位置,如今那个位置已换了个须发皆白的老书生在卖书画,我唯恐苏仲景为甩掉我,让众人隐瞒行踪,于是走去角落,念动口诀,变了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头戴方巾,手摇纸扇,用最迂腐的口气问豆腐大娘:“我与仲景曾是同窗好友,后分居两地,五年未见,甚是想念。近日回京,听闻他遭逢大难,心下担忧,特来相寻,望大娘告知他去了何方?也方便我去寻他。” 这世间,读书人的地位很高,豆腐大娘不敢怠慢,她从怀里掏出块发白的帕子,沾沾眼角,伤感道:“先生来晚了一步。” 我惊奇:“何出此言?” 豆腐大娘摇头叹息:“平日看他人品甚好,却忽然是否中了邪,好端端的读书人,起了坏心思跑去杀人,前些日子被官府抓了,才过两次堂就招了,说是杀人沉尸,被判秋后处斩。” 我更惊,平日看苏仲景那家伙杀鱼杀鸡挺麻利,想不到杀人也在行? 这年头,真是人不可相貌,海水不可斗量,连灵魂都靠不住了吗? 我开始琢磨要不要把这大好人才带回黑山去劫道了? 豆腐大娘仍在嘀咕:“那么美的娘子,那么可怜的命……” 我没细听,问明白牢房的位置,兴高采烈地去了。阴暗潮湿的洛阳府尹大牢里,处处都是蛇虫鼠蚁,黑暗得像地狱,最角落的那个房间,关着苏仲景。原本干净的衣服变成肮脏的囚服,到处是斑斑血迹,缠在脸上的破布掉落,露出被火烧毁的面容,更加狰狞,就连同屋的恶汉都不愿靠近他。 我等到半夜,念了个入梦诀,让大家昏昏欲睡。然后从窗台上跳下,蹦跶到苏仲景面前,翘起尾巴,大摇大摆地拍醒他:“喂,你小子挺能耐啊!” 苏仲景还在半梦半醒,被我摇醒后,睁开一只还没被打肿的眼睛,看着我愣了愣,没说话。 我不管他,自顾自说道:“和我夜瞳混的人类,会杀人放火,心狠手辣也不错。我最近想在黑山经营绑票事业,正缺个会写勒索信的军师。要不要本猫大发慈悲,动动手指,把你劫出来?” 苏仲景喃喃道:“我没有杀人。” “和妖怪混,杀个把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什,什么?”我本在搜肠刮肚找词安慰他,忽然回过神来,竖起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没杀人?!没杀人去大牢里游览好玩啊?!” 苏仲景羞愧地低下头,漂亮的眼睛黯淡得失去了光彩。 我最讨厌人类,所以最喜欢把人类的品德往最恶劣方向想。可是,苏仲景实在太傻太天真了,很难让人找出什么不好的地方来。看着他受苦,我忽然为自己没脑子的推测感到害羞,却不愿意开口向人类认错,经再三思量,不敢再下判断,便拉拉他的衣袖,谨慎问:“洛阳府尹不是昏官吧?听说人类的昏官比妖怪还多!比狗和老鼠都不如!” 苏仲景苦笑,将双手往肥大袖子里缩了缩。 我发现他的双手皮开肉绽,又想起熊妖说过武后滥用酷吏的传闻,知他这几天在狱中受了很多苦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以至屈打成招。而誓言旦旦要罩着他的我却在外头花天酒地,更是脸红,赶紧低头,舔着爪子安慰:“别难过,人类都不是好东西,要不然……我去帮你查线索,找出真相,再找妖怪击鼓鸣冤告御状,还你清白?反正熊妖那种皮粗肉厚的家伙,挨个板子滚个钉板不在话下。” 第26章逆转时光的幸福(4) 苏仲景摇头:“我是自愿招了,我还记得你说过,洛阳是天子脚下,妖怪不能在这里犯事,否则会被罚……夜瞳,你虽聪明,做事却容易冲动,每次冲动就乱来,乱来就出岔子。现在你妖力没恢复,还是别惹事,早点回黑山为妙。” “谁出岔子了?!你找死吗?!”我见他一脸看破红尘,随时能登仙的表情,心头大怒,“他们诬蔑你杀了谁?告诉我!我去帮你查!” 苏仲景看看我,摇摇头,扭捏着不愿说。 三番四次追问,他不但庇护凶手,还庇护受害者?! 天下哪有这种傻瓜? 我见他死活不上道,气得转头就走,决意自己去查。 妖怪自有行事手段,我在洛阳的衙门附近,变成卖酒的风流俏寡妇,随便勾搭了三个衙役,媚眼一飞,小酒一灌,衙役们飘飘然的,个个都觉得杀人比不得什么谋逆大案,所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争先恐后要告诉我。 “那可是周兴周大人家的大郎亲自递的状纸。” “说是杀了个漂亮娘子,无名无姓,客死他乡,很是可怜。” “周大郎亲自带我们去搜过,那小小破庙一眼就看完了,哪里藏得了尸体?我们在附近是山坡也翻过,最后发现河边有沉东西的痕迹,回来审问,那狼心狗肺的读书人也招了,说是沉尸入河。” “那漂亮娘子我也在市集上见过,年方十五,真是国色天香,给这丑八怪糟蹋了。” “我看他是逼奸不遂,杀人灭口!” “真是罪大恶极!猪狗不如!” 河边的痕迹我倒是有些印象,似乎是前些天,我收了小妖怪送的整整一头猪,在河边烤得喷香,还把吃剩的骨头统统丢河里去了,苏仲景那穷鬼心疼,说骨头可以熬好喝的汤,不能浪费,他卷袖子下河,却捞不回来了。 可是,他什么时候认识了漂亮小娘子?我怎么没见过? 我耐着性子,抛着媚眼,勾搭衙役说话。 两个衙役喝得晕头转向,一个还有点意识,磕磕绊绊地说:“不知道叫什么,就……就是一个多月前,在北街和杀人犯一起卖烤鱼的小娘子,长得那个娇滴滴啊……嘿嘿,杏眼桃腮,杨柳腰,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我买鱼的时候还摸过一把……滑啊……嘿嘿……” 他形容的这个女人,我似乎很熟悉。 我撑着下巴,约莫想了半刻钟,终于惊悟,拍案而起:“这受害者不就是我吗?” 别怪我迟钝,谁能想到杀人案死者是自己啊? 丢下喝醉的捕快,我活生生地站在洛阳街道上,内心就像被几十只狗呼啸而过的悲凉。我终于明白苏仲景认罪的原因。自卖烤鱼那天过后,经常有人在破庙附近窥探,苏仲景说我的容貌会引起轰动,我就再没变回那个漂亮的模样,偶尔和他去逛街,也会变成大娘大叔的样子。可是,我们万万没想到,漂亮小娘子是很受瞩目的,那些人找不到我,就去问苏仲景我家在哪里,由于妖怪没有户籍和身世,也不能在人间暴露身份,所以苏仲景对所有质问,都是沉默或推说不知。 从此,无论是对于洛阳城的守门,还是天天想跟踪打探我消息的色鬼来说,我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自然引起各方猜疑。 前些日子与他结怨的周大郎仗着父亲权势,趁机诬告他有杀人嫌疑,让洛阳府尹抓了他,逼问我的下落。大周朝的人类都有户籍,行走需要通关路引,苏仲景不管是我从哪里来,还是我往哪里去统统不知道,姓名籍贯交代得一塌糊涂,甚至无法准确表达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无法解释为何漂亮小娘子会帮他一起卖烤鱼,两个人关系看起来还很密切。再加上周大郎的恶意安排,上下打点,酷吏拷问,他只能承认我死了,是他亲手杀的。 “为什么不说我是妖怪呢?”我回到大牢,把昏迷过去的他敲醒,用难得正经的表情问,“你只要告诉大家,你是遇到了一只妖怪,被她迷惑不就完了吗?而且洛阳高僧众多,破庙里还留有我的妖气,甚至我受伤时沾上血迹的器皿,稍微做点法术便能查知。反正区区人类,是抓不住我的。” “可是……”苏仲景犹豫了许久,终于不再隐瞒,“我答应过,绝对不透露你的身份。” 我再次敲他的脑袋瓜,低吼:“你快死了啊!傻瓜!” 苏仲景捂着脑袋,缩去墙角,眼角委屈地闪着泪花:“你说过,洛阳是天子脚下,天界监管甚严,妖怪必须安分守己,暴露身份引起骚动,可能会被重罚的。” 我愣住了。 苏仲景磕磕巴巴地说:“五年来,只有你不嫌弃我的长相对我好,我很……喜欢你……喜欢和你做朋友,所以就算是妖怪,我也不想你受罚。” “谁对你好了!我是利用你!欺负你!收你做仆人而已!谁稀罕你莫名其妙地找死来保护我?!就算暴露身份,只是可能受罚,又不是绝对受罚!小心点说不准就逃过去了!人类是最可恶的东西,你又不是帅猫!以为做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来讨好我,我就会高兴吗?!白痴!笨蛋!蠢材!王八蛋!”人生苦短,宛若蝼蚁,不过几十年光阴,弥足珍贵。苏仲景只有十七岁,对妖怪而言,是弹指而过的年龄,却愿意为一个‘可能’,为我放弃了剩下的岁月。无论是提议卖烤鱼,变美女招揽生意还是每天溜出去玩不顾他,统统都是我的错,可是他一句都没有怪我。我的鼻子有点泛酸,心里就像蚂蚁爬过般难受。想开口道歉,奈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上万年的别扭毛病,已是深入骨髓的习惯,不但说不出好听话,语气还不争气地越发强硬,每句都带着刺,越发越让我羞愧。 “夜瞳,你别难过,我不是故意惹你不高兴的,”苏仲景比我还手足无措,“那个……反正我无牵无挂无亲无友,那个……人类寿命不长,早死晚死都差不多啦,我早就四大皆空无所谓了,就当早点积德了。” “把爪子拿来!”我凶巴巴地对他吼。 苏仲景迟疑地伸出手。 我在脑海里翻出从来没对人用过的治疗咒语,很生疏地替他缓缓把伤口止痛,把断了的骨头接回去,妖力不停地被消耗,成功的次数却极低。我念了上百次咒语,才算把他断了的肋骨和腿骨勉强接了回去,把太严重的皮肉伤控制住,不让恶化。 黑暗的大牢里,空气很恶心,气氛压抑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苏仲景忽然说:“夜瞳,你擦擦眼睛。” 我轻轻摸上面颊,竟发现眼角有滴不知何时流出的泪。 我擦干泪,恼羞成怒,轻轻一巴掌抽去他脸上:“啰嗦!地牢环境那么差,风都把沙子吹进眼睛了!” 地牢里哪来的风?苏仲景立即低头装没看见。 治疗许久,我知自己再治下去也没进展,安慰道:“再忍忍,很快就能出去了,到时我请擅长治疗的花妖帮你治伤口,再给你弄点妖界的灵药来。” 苏仲景偷偷看了我很多眼,闻言有些惊愕,劝道:“夜瞳,劫狱会惊动天界的。” “谁要劫狱了?”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鄙视道,“就知道打打杀杀,没脑子!我要那昏庸的府尹亲自把你送出去!” 我将早就策划好的行动方案告诉他,让他配合行动,然后联系洛阳的众妖,帮我忙。大家觉得要帮的都是举手之劳,而且有我那么厉害的大妖怪欠他们人情,将来可能会派上用场,于是纷纷应了。 过了两天,我查清楚周大郎的行踪,然后在他即将经过的路上,带着个“病死”的老头(鳌妖友情客串),哭哭啼啼地“卖身葬父”,价钱却开得不低。被害人还在活蹦乱跳,苏仲景的杀人事件自然不成立,有不少人认出我的模样,议论纷纷。没过多久,陷害苏仲景入狱的周太郎路过,认出我也受惊了,急忙过来,问起缘由。 我“楚楚可怜”地擦擦眼泪,解释道:“我父亲是西域人,母亲是中原人,我经常随父亲来大唐做生意,今年父亲转了念头,想来洛阳,未料途中被抢了银钱,父亲气急败坏得了重病,住在城外李家庄里。我略通岐黄,心急如焚,想去山中采药,却不慎被毒蛇咬伤,幸亏居住在城外破庙苏恩公路过,伸援手相助。我感其恩惠,见他无一技之长,便抽空教他烤鱼之法,为他谋个生路,然后回去服侍父亲。奈何父亲心病难医,我日日服侍床前,终究不敌天命。如今小女子身无长物,不忍父亲尸身受苦,只得卖身换些银钱,安葬父亲,并报答苏恩公救命之恩。” 周大郎问:“为何苏仲景不知你姓名来历?” 我道:“苏恩公他说救人性命不望图报,女孩子闺名也不宜乱传,没问我身世。” 周大郎狐疑:“你总该自报家门吧?” “报了,”我低头,飞快答,“我父亲姓克瑞斯皮尼亚诺彼斯科夫,名康斯坦丁诺维奇。” 周围一片寂静,有些人在很努力地想重复念一次这个名字,可惜别说他们念不出,就连我自己都念不出第二次。 我又把伪造好的通关路引和身份文件拿来给周大郎过目,弱弱地表示,“家父不在,还没在洛阳官府登记。”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上次得罪周郎,是我初来贵地,不懂规矩,有眼不识泰山……” 周大郎被我的秋波打动,却依旧小鸡肠肚地问了句:“你上次说好猫什么的?” 我“莫名其妙”地看他:“我虽是西域人,但常来中原,怎至于猫和人都分不清?周郎在说什么?” 周大郎愣了,似乎也觉得我那时说的话很有歧义,自称“好猫”怎么也不像骂人的,他抱着双肩想了许久,在我的百般讨好暗示下,终于觉得是自己听错了。猫用魅惑的眼神看人的时候,就连蚩离君这种久经情场的都抵抗不住,何况小小凡人?他给我看得色心大起,立即掏银子想买人。 我拿到银子,用看恩人的目光看着他,提出要他派人帮忙把我父亲安葬。 他买到美人,乐得装好人,便同意了。 我再提出,要把剩下的银子给苏恩公,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他有点傻眼,开始还想说苏仲景离开洛阳,奈何他来之前人群里已经提过苏仲景被官府抓去之类的事情,实在无法抵赖。何况杀人案的被害者回来了,还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怎么屈打成招也没证据了。 我自动给他台阶:“当时我趁着夜色离开,苏恩公没有相送,他以为我遭遇恶狼,死在路上,心中愧疚而认罪,再加上他日子过得并不好,未必没有寻短见的意思……” “对啊,”周大郎拍拍手中扇子,赞同了我的理由,并感叹,“仲景也是个痴的,这种事也能乱认的?他日子过不好便说一声,兄弟还能不救济救济他?” 我行礼,正色道:“周郎真是义薄云天,是我看错了你。” 周大郎给夸得飘飘然,附和道:“很多人都以为我嚣张,其实我私底下最爱做好事了。” 此言一出,围观者个个都是想死的表情,就连他带来的仆人也不例外。 话都说出口了,事情就要做。周大郎人品虽坏,行动力却不错,派出家丁去找洛阳府尹放了苏仲景,唯恐他乱说话,还赏了几两银子,勒令他立即出城,再不准回来。我早已派了好几个小妖怪在等着,只待苏仲景光明正大离开大牢,就立刻带走,并贴身保护。 鳌妖则等大家把他装棺材埋进土里后,自己念了个土遁术溜了。 周大郎一刻都等不得,急切想让我跟他回府。 我也一刻都等不得,立即依了。 美酒佳肴满桌,我为方便动手脚,怂恿他遣开仆从丫鬟,然后劝了一杯又一杯。夜过三更,酒过三巡,人已半醉,我拿着酒壶笑眯眯地继续把他往死里灌。 周大郎醉眼迷离,看着我夸:“我从未见过比你更美的美人。” 我变回妖身:“自然的。” 周大郎摇摇晃晃地问:“美人啊,你脑袋上那个尖尖的是什么?” 我抖抖猫耳:“是耳朵啊。” 周大郎迷迷糊糊地问:“美人啊,你指甲上那个尖尖的是什么?” 我舔舔指甲:“是爪子啊。” 周大郎揉揉眼睛,再问:“美人啊,你裙子下伸出的毛茸茸东西是什么?” 我笑嘻嘻地说:“是尾巴啊。” “哦,尾巴好啊,尾巴……”周大郎猛地酒醒了,眼睛如铜铃般瞪大,死死地看着我,手足并用往后缩,“妖,妖……” 人类看见妖怪的反应就没几个有新意的。我不等他叫出声,就捂住了他的嘴,凶神恶煞道:“卑贱的人类,敢在你夜瞳姑奶奶的头上动土?活腻了吗?” 周大郎脸色铁青,就好像被侵犯的弱女子般挣扎不已。 我重重一脚踹去他下身。 周大郎眼泪鼻涕都飙出来了,痛苦得五官扭曲。听说他是周家独子,他爹坏事做尽,天天被人诅咒断子绝孙……(夜瞳在此友情提示,过于厉害的诅咒是会灵验的,坏事最好别做过头。) 我拿出蝶妖给的忘忧粉往他嘴里塞,消除今夜记忆,可惜我对毒药也不在行,分量忘了是放多少,干脆全部倒进去,灌得他口吐白沫,晕厥过去,弄醒后好像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我甚感满意,用茶水洗去手上药水残末,变回猫身溜了。 第二天早上,周家的人发现大郎痴呆了,怀疑我是仇家派来的刺客,四处张贴公告悬赏捉拿,我已与苏仲景远走高飞了。 路上,苏仲景牵过我的手,他说:“夜瞳,谢谢你。” 我忽然有些被雷劈般的感觉,飞快抽回手,没吱声。 我从未和人类的心靠得那么近,近得让猫不知所措。 我不讨厌这个男人,他很温暖,就像我最爱的阳光,无论我是多么的别扭,他都能照到我内心的最深处。我却不太介意被看穿,对非我族类的他发自内心的信任,甚至觉得和他呆在一起过日子很开心,这样的感觉是什么? 苏仲景等了很久,问:“夜瞳,你嘴角扬起,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吗?” 我回过神,发现自己想的东西不太对劲,眼珠转了又转,大笑掩饰道:“我发现你的名字不好听,仲景仲景,一点也不顺口,笨点的妖怪肯定记不住,我给你起个绰号叫粽子算了!粽子粽子,好吃又好记!” 苏仲景脾气好,他笑笑没反对。 我当他默认,“粽子粽子”叫了无数次。 苏仲景问:“我们去哪里?” 第27章逆转时光的幸福(5) “洛阳不能呆了,”我深思熟虑道,“我妖力恢复大半,足够应付寻常妖怪。你跟我回黑山混吧,那是我的地盘,没人敢欺负你。如果你不喜欢……” 人类多数是不喜欢和妖怪混居的,苏仲景却对我笑着点头,没有一丝不情愿。 我大喜,从怀里掏出个玉扣,丢过去,得意道:“见你识趣,赏你的。” 苏仲景接过玉扣,喜上眉梢,急切问:“你怎么弄回来的?” “不是偷的,”我知他不认可用扒窃弄东西,所以解释道,“从周府出来的那个早上,我带着几个装成周府丫鬟的女妖怪去那个当铺,告诉当铺老板,那个玉扣是我恩公的,我恩公还是周大郎的同窗,周大郎让我赎回它,还给恩公。周兴酷吏恶名在外,经常随便捏造罪名抓无辜。当铺老板不过区区平民百姓,哪敢让他知道自己欺负他儿子同窗和他儿子的女人的恩公?他怕得腿软,被我吓唬两下,哭着要白送,不过我按原价把银子丢了给他……所以也不算骗的!” 玉扣给当铺老板穿了根红绳,做成吉祥扣。 苏仲景欢喜抚摸着玉扣上的花纹,连眼睛都在笑。 我忽然觉得不做贼猫,也不错。 他再次伸出满是疤痕的手,拉过我的手。 我这次僵硬了片刻,没有缩回。 红绳缠过白皙的手腕,漂亮的玉石贴着肌肤,温润舒适。他低下头,细心地打出最漂亮的绳结,宛如皇家工匠在制作最神圣的瓷器,他目光里带着淡淡的情意,却不含丝毫亵渎,仿佛正爱慕着敦煌壁画上的飞天的信徒,我能感受到他呼吸急促,升高的体温,还有心里那满载至洋溢的温柔。 我的脸火辣辣的烫,唯恐他发现自己的丑态而丢脸,急忙傲慢地“哼”了声做掩饰,将视线转至别处,看着满山的青绿来努力平静情绪,心里却有一丝莫名的高兴。 6、 我迁就苏仲景的凡人体质,一路上游山玩水,花了两个月才回到黑山。 妖怪们对人类各种长相接受度很高,帅哥和丑男没区别,所以不歧视苏仲景的外貌。但正如大部分人类都厌恶妖怪,妖怪对人类也很厌恶。他们对我把不是食物的人类带回来,都感到不解,就连我亲信的下属都在抱怨。奈何我霸道惯了,所以他们抱怨归抱怨,却不敢随便伤害苏仲景。 我揍了不少说苏仲景坏话的妖怪立威,终究有些担忧。 所幸苏仲景的人品好得连妖怪都认同,从不为非作歹、仗势欺人,偶尔我欺负妖怪的时候,他还会帮忙说好话、做调节,安抚我怒火。久而久之,大家也认同了他的存在,偶尔也会和他说说话。某天,在蝶妖来找苏仲景聊天,问他洛阳最新的仕女装扮。苏仲景无意间提起美妙诗篇,大加赞美。奈何黑山地处中原边境,穷乡僻壤,人类识字的都不多,何况妖怪?论读书,翻遍整个五山的妖怪都找不出一个像样的,他们对读书人的唯一印象就是肉嫩些,能从读书声里弄懂“子曰”不是“子日”的家伙就算很了不起了。 蝶妖对书本鄙视至极,坚持认为花时间去念书还不如学打扮。于是,苏仲景从我堆满乱七八糟杂物的库房里找出一把古琴,奏曲唱了首《春江花月夜》,琴声悠悠,歌声高昂,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一句方绝,花月美景呼之欲出,全曲奏完,余韵悠悠,苏仲景为她解释诗中美景。我在隔壁装睡偷听,细细咀嚼,豁然开朗,只觉美得让人心胸澎湃,有些意动。蝶妖更是盈盈下拜,甘愿为徒,学习博大精深的人类文化。 苏仲景成了夫子,他因妖施教,先给她讲故事,讲诗词歌赋,讲历史,最后再到四书五经。他讲课讲得比五山附近的人类夫子强多了,不拘一格,生动活泼,夹杂着各种例子和生动趣事,经常听得大家笑语连连,只恨不得他从早讲到晚,别停歇。蝶妖学上瘾,拖来姐妹,男妖怪看见这里美女扎堆,也跑过来,结果听课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就连隔壁霞山、白山的妖怪们都不辞辛苦,每天跑过来念书。我作为山主,在大家都学识字的时候,怎能身居其后?除占据最佳位置听课,殴打比我成绩好的同窗外,每天晚上还让苏仲景给我开小灶,讲世上各种奇怪的传闻轶事。困极了,就趴他腿上,在朗朗读书声中入睡。 妖界读书风潮自此盛行,许多妖怪见到苏仲景,都会尊敬地称一声“夫子”,遇到什么争执打架,我偶尔也让他代替自己出面做调节,他能明白我胡说八道背后的意思,比我脾气好,处事公正,以理服人,往往能让大家心服口服,地位越发高涨,不过五年时光,隐隐有军师的架势。 小倩出嫁后的那个春天,我觉得苏仲景看我的目光越发热切,那是雄性想向雌性求偶的预兆。我早已被苏仲景无条件的溺爱,宠得半刻都不愿离开他了,经过辗转反侧,思前想后,最后决定,如果他来求婚,就先狠狠拒绝,等他苦苦哀求几次后,就做出勉为其难、大发慈悲的模样同意! 可是,我等了又等,拒绝的话酝酿了好几回,看似狠毒又留了点余地的拒绝说辞都准备好了,苏仲景却迟迟没有来求偶。 这该死的男人太不是东西了! 我等得不耐烦,让偶尔回黑山省亲的小倩去暗示他。 小倩传回来的消息却是他不愿意向我求偶。 区区一个人类,敢不娶我? 我怒,我暴怒,我怒极掀桌,我把正在众人面前授课的他拖了回去,一爪子架到他脖子上,凶神恶煞地问:“你这死粽子,我堂堂黑山之主,万年猫妖,要美貌有美貌,要身手有身手,你居然敢看不上我?活腻了吗?!说,是不是在嫌我是妖怪!脾气差!性格坏!年纪大!没文化?!配不上你个酸腐该死的读书人!有文化很了不起吗!” 苏仲景给我吓得脸都白了,过了好久,才死命摇头,黯然解释:“我太丑……” “借口!”我不等他说完,立即驳回,“丑什么丑?全天下人类都长差不多!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没点特色。你这模样好歹走进人群里,我还找得着!你明明就是嫌我脾气差!” 苏仲景说:“不是的,你很好。” 我怒:“我是远近扬名的坏脾气!哪里好了?!” “你脾气确实不太好,可是你人好,”苏仲景极少有地不顾我脸色,再次说起我不爱听的东西,“除非遇到真正的强盗或恶人,你虽坏脾气,爱蛮不讲理,爱打架,爱欺负人,却极少杀人。而且大妖怪的统治下,黑山的死亡率是最低的,黑山妖怪在外头被欺负的也是最少的。黑山附近的村庄,你虽然偶尔会去偷鸡摸狗,可是没让他们在妖怪手下死过人。五山附近的村民年年都拜大仙,上供猪羊,只有你会在遇上蝗灾、洪水、干旱的季节,派妖怪去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在妖界,善良的妖怪只有被欺负的命。 我早几千年就抛弃了善良和好心!更不稀罕他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夸我!我只要他明明看起来喜欢我,却不肯娶我的答案! 如果今天他说的话不能让我满意,我就把他揍得半个月起不了床! 苏仲景受不住我无赖,被逼得没办法,只好解释:“我是人类,寿命短暂,转瞬就老了,到时候红颜白发,难以般配……” 意想不到的答案,我愣了。 对妖怪恒久不变的时间,对凡人而言,短暂如蜉蝣。 我才发现,六年过去,原来十七岁的少年长大了,没烧伤的地方长出胡渣,有了成熟的轮廓,身材也变得高大起来。随着日转月移,他还会变的,总有天柔顺的青丝会化作花白,清澈漂亮的双眼变的浑浊,眼角长出无数皱纹,挺直的腰杆渐渐弯曲,腿脚慢慢失灵,甚至记忆开始混乱,直至生命消逝。可是我从未想过有天会失去他。 妖怪与人类结婚的故事里,往往到举案齐眉,就戛然而止。 没有妖怪告诉我,当喜欢的人类配偶不在了,应该怎么做? 苏仲景说:“认识你已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自小倩为采臣放弃妖骨,堕入轮回后,我想了好久,我们做朋友已足矣,做夫妻……我怕我老了,死了,你会难过。” 我和小倩不同,我放弃妖骨就变成猫了,更加不可能和人类在一起。 “没关系啦……”我越想越乱,脑子就像团解不开的麻。 可是,为什么要解? “人类就爱胡思乱想,你读过那么多书,”我反问,“可知森林里的懦弱无能的兔子,随时都会丧生在猛兽的口下,可是它们还是会享受被清晨露水洗净的绿草、交错的古树枝桠间透过的阳光,快乐地活在当下?” 苏仲景闻言一窒。 我抬头,踮脚,闭眼,轻轻吻上他的脸颊的伤痕,然后在唇间碰了碰,然后看着他。很多话,我没有说出口,可是我知道他会懂。 苏仲景和我对视了很久,忽然悟了。他抱紧我,心跳的声音快得如最急促的鼓点。 洞窟里,有水珠滴落,我肩上传来湿热的感觉,他说:“夜瞳,对不起。明知道不能陪你一生一世,明知道越相爱越会让你伤心,我还是忍不住爱上你。” 他永远舍得不伤害我,所以犹豫,所以抗拒。 我拍拍他的背:“没关系,我是朝秦暮楚的妖怪,可以用变化术陪你慢慢变老,等你死了我就忘掉你改嫁,别这样看着我!天底下帅妖怪那么多,我保证我忘掉你,保证会改嫁,好不好……” 至少,现在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我们可以努力在他活着的岁月里享受当下! 生平第一次,我想让别人开心…… 7、 婚后的日子,我有尝试做一些人类雌性的行为,比如做饭。 可惜我做饭的起因是荒诞故事,过程是恐怖故事,结局是悲剧故事,苏仲景很努力地想将悲剧扭转成喜剧,可是悲剧多几次,他的肠胃终于撑不住了,闹得我超没脸,躲角落里郁闷。最后他想了又想,跑过来说:“人类中,贤妻的‘贤’其实是‘闲’事的‘闲’,闲着没事干的妻子才是好妻子,你应该努力闲惠,做闲妻,什么家务都别干才是对的。” 我给他绕得直挠头:“小倩不是这样说的。” 苏仲景痛心疾首道:“所以她不闲惠,你可千万别学她。” 我觉得他可能是安慰我,不过安慰得很中听,于是依了。 我不做家务的生活井井有条,房间不会变成命案现场,黑山的妖怪不会被骚扰,大家都很快乐。 有时候我会和苏仲景去人类的城镇里玩,看花灯,看龙舟,逛庙会,看大戏什么的。苏仲景蒙着面纱,不喜欢惹是生非,我这辈子惹的事够多,不差少惹几件,每次进城都变成又瘦又矮,高颧骨扁鼻梁厚嘴巴,满脸麻子,看上去就尖酸刻薄没人要的妇人,免得被周大郎那样的家伙缠上。 黑山富饶,我贪吃。苏仲景年幼时也锦衣玉食过,很懂得吃喝之道,他会陪我去很好吃的摊子,帮我选出最好吃的美食。偶尔遇上些不知事的纨绔,见他貌丑,冷嘲热讽,苏仲景却不太在意。我总是黑着脸冲过去,又想起不惹事的承诺,再黑着脸冲回来。 街上锣鼓震天,报喜声传,是城东张家二郎中了举人,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老父热泪盈眶,大摆流水宴,庆贺家门出贵人。邻人纷纷恭贺,未出闺的小娘子们羞答答地瞧,只夸二郎是文曲星下凡,俊俏好儿郎。酒摊旁边,有读书人好生羡慕,议论纷纷,然后看一眼我眼前堆的盘子,再看一眼苏仲景的书生打扮,忍不住窃笑:“哪来装腔作势的丑八怪和乡下婆娘?以为披上长袍就能装读书人吗?” 苏仲景觉得他们不对,想开口与他们商讨几句圣贤书,奈何风吹面纱,露出真面目。 读书人个个表情就像见了鬼,吓得跳起,直往后退,继而纷纷鄙夷,连看都不肯看他一眼,更别提说话了。 苏仲景低下头,有些落寞。 我也替他难过。 第28章逆转时光的幸福(6) 无论妖怪们多喜欢他,也改变不了他是人类的事实。我曾听见他在梦里与友人高谈论阔,引古据今地争论时事,也曾看见他在梦里,含泪呼唤死去的爹娘。可惜梦想只能做梦实现,他藏在心里。 我望着高头大马带着新科举人穿过街道,人人夸好,心里有些不甘。若我的郎君不是被大火毁去容貌,肯定比这丑八怪举人英俊一千倍,若人类不是以貌取人,断了他的求学之路,他的才华会比这白痴举人高一万倍! 区区相貌之别,割开了天与地。 为何那么蠢的举人会被夸奖?我那么好的男人要被嘲笑?! 苏仲景善良,能忍受同类嘲笑,在山里安分过日子。 我脾气不好,为他不甘! 我玩空心思想办法给他治疗脸上的伤痕,可惜他的伤痕过于陈旧,极难痊愈,大部分的妖怪自愈能力都很强,也不太在乎美丑,没有研究治疗烫伤的必要。天界倒是有灵丹妙药,但偷仙药是重罪,而且有重兵把守,很难偷。 有没有不去天界,就能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呢? 在我想得山穷水尽,在城镇乱转的时候,听见有人类小媳妇在哭哭啼啼:“要是我当初不嫁给他就好了。”她母亲在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听见两人的对话,灵光闪过,我忽然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我急匆匆跑去问苏仲景:“如果可以重新开始,你想不想自己的脸平安无事,家人全部回来,快快活活过日子?” 苏仲景正在烧饭,忙得头也没回道:“想,自然想。” 我再次确认:“真想?” 苏仲景被我勾起伤心事,犹豫道:“谁不想念家人?我也只能是想想了。” “嘿嘿。”我笑了两声,跑了。 我决定给他一个天底下最大的惊喜! 我要去阻止当年那场火灾,让他不会受伤,也不会家破人亡了!他会继续念书,会中举,会做官,而且是个好官。虽然我不太喜欢在城里生活,不过为了他,也可以勉强自己做个官夫人的。 8、 妖界唯一有控制时间能力的是烛九阴,他很喜欢睡觉,一睡就是千年。 作为一个很老资格的妖怪,我知道他的下落。 花费了两个月时间准备,我偷偷摸摸地潜入烛九阴沉睡的洞窟,偷了他掌控时间用的宝盒,再借助从别人处哄到手的操作法阵,将时间逆流,运气很好地没有出错,回到了十二年前。 苏府在办白事,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所有仆人都忙得团团转。年幼的苏仲景长得还很稚嫩,粉扑扑的脸蛋,和女孩子般秀气,格外可爱,他正为逝去的爷爷哭得伤心。旁边的义仆抹着眼泪,一边嚎啕,一边劝他不要伤心过度,有伤身体。 我蹲在屋檐上,一边看他,一边等待夜幕降临。 真哭的,假哭的,人群渐渐散去,由于来客人数超过预计许多,苏府预算不周,管事的苏母病倒,新管事赏罚混乱,仆役们多了好几倍的工作量,个个累得双腿发颤,困得眼皮发抖,怨声连天。负责看守灵堂烛火的小丫鬟,像鸡啄米似地打瞌睡,其余人也瘫倒一片。 我轻轻从屋檐跃下,先去苏母房间,躲过同样打瞌睡的丫鬟,将一颗妖界的灵药丢进她嘴里,然后跑去灵堂,守在阴暗角落。 偷油的小老鼠,叽叽喳喳从角落里跑出来,想跳上烛台。被我从黑暗里窜出,一巴掌一个,打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发誓再也不敢来了。 烛火静静地烧,直到天亮。 我唯恐生事,在苏家守候了好几天,直到白事办完,苏母病愈,所有事情恢复正常为止。 苏仲景应该没事了吧? 临走前,我兜去后院看他,见他还在为爷爷去世哭泣,趁义仆走开,跳上矮几,蹭蹭他,“喵喵”叫了两声,试图逗他开心。 “小猫咪?”苏仲景从悲伤中抬头,看见我在打滚肚子逗他,眼睛亮了亮,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露出我从未见过的小酒窝。他从桌子上端下一碟糕点,悄悄递到我面前,低声道:“猫咪对不起,现在家里没有鱼,你吃糕点吗?” 不要太伤心噢,比起原来死全家,你现在只死爷爷,已经很幸运了。 我用爪子拍拍他的手,表示安慰,然后很给面子地叼起块糕点,转头跑了。 “小猫咪,别跑。”苏仲景追了几步,可惜速度没我快,拦不住。 我跳上屋檐,转瞬离开苏家,重新启动法阵。 回到十二年后,我兴高采烈地变回人身,准备去报喜,忽然发现手上空荡荡的,好像有什么不见了。我迟钝了好一会,才发现苏仲景送我的玉扣,不知何时掉了。 一股极度的恐慌涌上心头,我忽然发现高兴过头,有什么东西好像忘记了。 我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回去黑山。 黑山群妖依旧,苏仲景却不在了。 我的洞窟里,没有任何他曾存在的痕迹。 我呆了呆,出去抓住个小妖怪问:“粽子呢?” 小妖怪莫名其妙:“那是谁啊?” 我怒:“是人类啊!” 小妖怪口水:“好吃的?” “……” 我终于发现不对的是什么。 如果苏仲景没有受伤,他依旧是苏家郎君,在人类社会读书,孝顺父母,不可能去荒山野岭转悠,捡到受伤的我,自然也不会爱上我,和我在一起。 我的手脚渐渐冰凉,头脑渐渐迟钝。 天空中传来熟悉的声音,湖水般平静的声调里藏着如火的灼热,是红羽:“那头名叫夜瞳的畜生!奉天界之名,将你捉拿归案!” 我惊愕地抬头,不知自己犯了什么要引起天界大规模追杀的事。 红羽弹指,团团火焰,连珠而来。 我正失魂落魄,没有和她打架的心思,夺路而逃。 幸好猫天生擅长隐藏,我花了很多心思,甩开了红羽的追杀。我没有去更安全的海外,而是冒险来到被天界监管的洛阳。我不相信苏仲景会忘了我,我相信只要把他抓走,好好调教几个月,他一定会重新爱上我的! 苏府的装饰和十二年前,没多大变化,只是门前那对石狮子和牌匾更旧了。 我偷偷跑进去,闻着熟悉的气味,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苏仲景。 苏仲景的脸上没有伤,鼻梁高挺,面如冠玉,配上那双点墨般的眸子,穿着华贵的锦袍,饰着珍稀的玉佩,举止优雅,言谈大气,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温柔,就算全洛阳的贵公子加一起,都没他一半俊俏。 宝石的光芒被磨出,从街边没人看的破石头化作稀世奇珍。 这是褪尽污浊的他,才华洋溢的他。 天子骄子,怒马鲜衣,载着全洛阳少年们的羡慕,少女们的爱慕。 可……可是,我的粽子呢? 书房前,认真读书的少年是那么陌生。 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他抬起头,用同样陌生的目光看向我,忽然笑了,嘴角两个酒窝跳动着,好像春天桃花盛开的温柔,他说:“小猫咪,我好像见过你。” 我的心停了。 他认真思索。 时间变得很漫长,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他再次笑了,摸摸我的脑袋道:“在爷爷去世的那天,有只长得和你很像的黑猫闯入我房里,它围着我很温柔蹭了又蹭,似乎想安慰我,真是可爱。” 我的心如死水,正欲开口之际。 “儿啊,”不远处传来低呼,有位慈眉善目的年长妇人,带着位年轻妇人和众多丫鬟而来。走到近处,年长妇人笑道,“物极必反,已经中了举人,勿贪功伤身。” 年轻妇人的肚子已显怀,脸上还挂着娇羞的笑容,她手捧食盒,轻轻放在他的桌上,然后抬去手,心疼地用为他打扇,用如水般贤惠的声音道:“郎君,天热,我为你做了冰镇绿豆汤。” 苏仲景打开食盒,含笑道:“谢娘子贴心。”后问母亲,“厨房今日可有鱼?” 妇人们发现了我的存在,惊呼一声:“哪里来的小黑猫?好漂亮,怎跑入书房?若是挠花书本如何是好?”随后争先上前,好奇看我,都很喜欢,然后让丫鬟们去厨房准备煎鱼来喂我,年轻妇人还和苏仲景商量着要把我放在家里养。 母慈儿孝,天伦之乐,家中处处都是暖意。 妻贤夫贵,举案齐眉,波光流转间都是幸福。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苏仲景,他是那么的满足,那么的快乐。 他的梦想实现了。 可是我呢?要道出真相,将他抢入山中,再次打碎他的美梦吗? 天空早已被赤霞染红,是红羽降临的预兆,她站在围墙上,不知看了我多久。 我扭头,默默离开这个温暖的家庭。 走至郊外,红羽现身,轻轻咳了声,似乎带着点解释的意味,宣读我的罪状:“你擅改了几千人的天命,让洛阳大火在历史上消失无踪,让无数人的命运被改变。这是罪不可赦的行为,我奉天界命令,来抓你归案,劝你不要抵抗,少受些苦楚。” 我低头沉默。 红羽继续道:“我查了一下整件事,你这猫也太蠢了,救人也不是这样救的。看在你没脑子,起因是善意的份上,我问问天界管这块的蓝凌仙人,看有没有转弯余地吧……” 我继续沉默。 红羽摇头:“算了,事情做都做了,别想他了。那个叫苏……苏仲景的家伙吧?慧根不错,人也不错,可惜现在有妻有子,又和你没了缘分,算不上忘恩情,别胡乱破坏别人家庭,就当所有事都没发生过吧。” “明明就发生过了!”荒郊野外,我懊悔不能自已,终于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我不要现在好看的苏仲景,不要举人,我要我的粽子!那个会说笑话,会说故事给我听的蠢材!我要我的粽子!那个没人理,没人要的丑八怪!那个会教我写字读书的王八蛋!那个从来不舍得伤害我的男人!” 红羽给我哭得手忙脚乱,竟开始安慰:“别哭,别哭,哎呀,这事也没办法啊。” 我哭个不停:“我的粽子,不会舍得让我掉一滴眼泪的,我的粽子……” 会心疼我,会哄我的那个苏仲景没有了。 他过上了最幸福的生活,可是他的幸福里再也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我做过很多蠢事,可是从没试过像今天那样后悔得想去死。如果把所有的财宝交出,如果把所有的地盘交出,如果把所有的妖力交出,可不可以让我重来一次? 眼前犹晃着苏仲景幸福的笑容。 重来意味着要把他的幸福毁灭,再度推他入地狱。 我做不到。 站在荒野上,我忘记了尊严,忘记了面子,尽情痛哭,全身上下比被打断骨头痛,比烧焦皮毛痛,比摔伤内脏痛,这是撕心裂肺的痛,痛得灵魂都无法呼吸。无论任何困境都不会掉的眼泪,就像泉水般,止不住的流,我从不知道,自己也是有感情的,会那么不愿意失去一个人。 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太阳落下,星星满天。 蓝凌不知何时来到,红羽和他叽叽喳喳商量了许久,过来建议:“你的罪责很大,可能会被判终身监禁黑狱,不过你救人的行为又挺可怜,不如你将责任推卸给那个姓苏的,就说他骗你做的这些事,可以减轻处罚。” “胡说八道!我夜瞳是什么身份的妖怪!”我哭着骂那不着调的家伙,“我可是黑山之主,若被区区人类使唤得动,我的面子往哪里搁?!苏……仲景那家伙不过是个唯唯诺诺的窝囊废!我才不在乎他呢!怎么可能听他的话!那种忘恩负义!背主私逃的混蛋!没打死就不错了!” 红羽没生气,摸摸我脑袋:“别哭了,再想想办法啦。” 我抽泣着,继续骂他:“谁哭了!你哪个眼睛看见我哭了?!” 蓝凌在旁边望天:“两个眼睛都看见了。” 我怒:“剜掉它!” 蓝凌无语,红羽窃笑,我继续嚎啕。 荒山上,鸡飞狗跳,乱作一堆。 再后来,我跟蓝凌归案,乖乖承认了所有罪名,被打入黑狱,关了五百年,在狱中表现良好,后来被红羽和蓝凌合力,托关系找后台,将我保出,为天界做事将功赎罪。此时人间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偷偷查了苏仲景的事情。他在大周年间中了进士,因为太耿直清廉,与上官不和,很快就被免职罢官,因为人缘好,被大家力保留了性命,回家后开了个学堂,传授圣人书,桃李满天下,无风无波,儿孙满堂,活了八十八岁,善终。 这样也好…… 我决定履行一半的约定,努力将他忘记。 所以我最讨厌,和他有同样眼睛,会勾起回忆的死狗! 第29章别扭猫和忠犬狗(1) 我沉浸在回忆中,不知过了多久。 蚩离君足尖用力,再次逼问:“我哪里不如他?” 威廉忍痛,似乎很想说话,可惜只能哼几声。 “怎么说呢?我举个例子吧,”和变态解释就是辛苦,我扶额苦思,然后示意他先解开威廉的禁音状态,做手势让他不要吵闹,然后略略弯腰问,“威廉啊,你是不是又偷拿家里的狗粮去喂家附近的那几条脏兮兮又恶心的流浪狗?” 威廉不善撒谎,眼珠子乱转了一会,老实认了,然后可怜巴巴地辩解:“家里的狗粮都是喂我的,我自己省点吃就好,那些狗狗很可怜,我还喂了三只流浪猫……” “果然,”我叹了口气,再问,“我好像说过很讨厌那群狗吧?他们每次见到我就乱吠,而且弄脏我的衣服和裙子,让你把他们赶走吧?” 威廉老实承认:“是。” 我问:“我说过你继续喂他们,我就生气不理你吧?” 威廉紧张,语调就变了:“是……” 我问:“知道你还喂?” “可,可是……”威廉结结巴巴地求饶,“那些狗狗真的很可怜,特别是那只老狗,以前是和我认识的,病了后被女主人赶出门,都没力气走路了,我不喂他会被饿死的,他们那么好,我不能不管他们。夜瞳,你不要生气,我会让狗狗们离你远点,不准他们对你吠……” 我抬头,直视蚩离君,不容质疑道:“这就是答案。” 蚩离君呆了许久,怒道:“胡说八道!这算什么答案!” 我扭头,继续问威廉:“如果我喜欢上花半凡,让你滚,你会杀了他吗?” 威廉愣了很久才答:“怎么可能……” 我问:“你会怎么做?” 威廉怨念道:“绝不死心,要好好努力,争取进步,继续做小三死缠烂打撬墙角。” 我纠正:“笨蛋,撬到墙角才能做小三!” 蚩离君气得脸都青了。 威廉趁还能说话,往死里鄙视他:“蚩离君,你好歹也是个有头脑的大男人了,遇到问题,怎么连狗都不如?我认识夜瞳没多少年,也知道她任性的只有嘴皮子,虽然喜欢乱发脾气,说气话,但又不代表她要做。要分析具体情况,家附近的那些流浪狗,我都喂好久了,她真的很讨厌,早就自己动手赶了,还需要骂我吗?何况周思思说过,女孩子说讨厌,有时候是喜欢的意思,就好像她每天说我收集漫画同人志最讨厌,鄙视鹦哥收藏耽美同人本,可是淘宝运回来后,她经常躲猫窝里偷偷看,还不停笑……” “等等!”我急忙制止他的没脑发言,“我才没有认真看,不过是随便翻翻罢了……顺便,检查一下现在的出版刊物是否太不和谐,好上报给警察处理!我才不喜欢你那些幼稚卖萌的同人本,更不喜欢鹦哥那些耽美暗黑的诡异东西呢!” 威廉理解地点点头,对蚩离君说:“看,就是这样。” 蚩离君不顾我脸色,将当年茶花旧恨说出,问:“难道她只是说说算了?” “夜瞳对花粉过敏啦,她说不再踏足霞山绝对没错,”威廉很专业地解惑,“但她没说不准你跑去黑山缠她啊!你把老巢搬过去,每天散步回霞山看花也是一样的。何况……以她的脾气和心肠,就算真恨上你的花,顶多跑去拔些叶子,划上几刀,弄些恶作剧,让你气得郁闷,让花倒点小霉,却不会真把花毁了的,毕竟她喜欢滥揍无辜,却不喜欢滥杀无辜。” 威廉太了解我了,就和当年的苏仲景一样。 我和苏仲景提过蚩离君的事,他曾说过和威廉同样的话:“你酷爱打架,喜欢找茬,喜欢捉弄人,喜欢做些小坏事,可是你极少杀死无辜的人。当年蚩离君要不是杀了虎妖,犯了你禁忌,纵使他缠得你心烦,顶多被冷嘲热讽,三天两头揍一顿,就算感情没有转机,也决不会下那么狠的杀手。” 威廉的身影与苏仲景在眼前渐渐叠合。 我忽然想起自己被关进黑狱之前,蓝凌曾说过,他会在上仙面前给苏仲景说好话,以苏仲景的慧根与人品,不管是去天界打工还是成仙,都会有个好归属。他怎可能落入轮回受苦,还变成一只狗? 天界都是大骗子!最喜欢欺负好人! 我好久没酸的鼻子,有些难受,恨不得立刻把蓝凌抓出来,问个明白。 威廉不怕死,还在抵制蚩离君:“你一点都不懂她就胡作非为,果然是脑残!” 蚩离君哪里受得了闲气,重重一脚,往他脑袋上踹去,力道之狠,能踹出他的脑浆来。 我早有预备,飞扑,蹲倒,伸爪,硬生生拦下那一脚。心知蚩离君今天无论如何都会要威廉的命,可不管他是不是苏仲景转世,我都不能让他死,于是赶紧压下乱七八糟的思绪,笑了:“粽子比你强!威廉也比你强!五千年前,你是个白痴,五千年后,你还是个白痴!他们喜欢我,靠的是自己努力。你喜欢我,靠的是不停伤害别人!如果有天,你有了更喜欢的人,岂不是能为她杀了我?!这样无情无义的白痴,我怎么可能会喜欢!活该关上五千年!你杀了虎妖,杀了花半凡,今天我就好好和你重算这笔账!” 蚩离君的双眼变成火红,白发飘舞,就像地狱的恶魔。双手一抖,两根钢鞭出现掌心,带着剧毒,半空中直接抽来,鞭风过处,镜月湖的岛屿开始震动,地面出现道道裂痕,所有花草树木随之枯萎。就连天上的月亮,都被毒雾遮掩得失去了光彩。就连他带着的同伴,都不敢靠近这股毒气,远远站开,摆出阵型,守在岛屿四方,防备我们脱逃。 我抓起地上的威廉,割断绳索,不由分说,想把他丢进湖里,却发现象妖阻拦了去向。 威廉挣扎:“夜瞳,我不会游泳!” 我丢他去角落,痛骂:“窝囊废!藏好,找机会滚,回去再收拾你!” 可惜那家伙脑残电视剧看多了,还想扑上来:“咱们同生共死!要死一起死!” 我死劲用眼神剐这白痴。 他总算懂了,委屈地垂下耳朵:“知道了,我是拖后腿的……” 五千年,蚩离君在黑狱里,除了修炼就是修炼。 我没他勤奋,经常打混,两人间的实力差距比过去更大。不过是用意志力,撑着口真气,在毒鞭下左闪右避,勉强支撑,只恨威廉不是雅典娜给我爆发个什么第六感小宇宙。 我趁毒雾造成视野模糊,在空中化出无数个分身,混淆敌人视线。 蚩离君击向其中一个分身。 分身瞬间粉碎。 他迟疑片刻,再次回头,攻击其余分身。 我隐身在碎掉的分身不远,屏蔽气息,硬拼着吃下辫梢的余威,趁他视角转移,构成死角之际,静悄悄地持利刃,割向他的后背。蚩离君早有防备,迅速回身,只被我爪风割过,雕着市长形象的铜像拦腰斩断,飞入水中。划出几道不算深的伤痕,左手一翻,满天石灰向我撒来,把隐身身形给破了。 “前阵子路过盖房子的工匠处,发现这玩意破你的隐身挺好用。”蚩离君不紧不慢道,“多少年了,你还是老一套,换点新鲜的东西来吧?” 我给呛得直咳嗽,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最擅长的暗杀方式失败,只能硬拼。我祭起狂风刀刃,化作无数影子,以普通人类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移动,就好像无数的黑线在空中穿梭交织,所过处支离破碎。 第30章别扭猫和忠犬狗(2) 蚩离君扬鞭防守,不紧不慢。 两人看似势均力敌,奈何我的战斗方式消耗大,他的消耗少,待体力用尽时,胜负便分。但天界正在追杀蚩离君,我不惜消耗更多体力,刻意把打斗动静变大,只要撑过几个小时,公司管理员上班,他们来这个岛屿打扫时,会发现异状会报警,蓝凌立即带天兵杀到,把这个混账家伙抓走。 事情和预想中一样顺利,约莫二十分钟后,天空翻起鱼肚白。 防守中的蚩离君忽然开口道:“你只知我平时的力量,却不知昼夜交接之刻,是双头蛇力量翻番的时候。” 我意识到不妙,退开几步:“你杂七杂八地说一大堆话,是在拖时间。” 蚩离君舔了舔唇,目光中流露出阵阵残忍:“我拖着你的时间,也是在等这一刻。” 他的力量暴涨,毒雾长鞭上冒出能融化钢铁的烈焰,满天鞭影猛地加速,向我抽来。 战斗的节奏被打乱,我措手不及,被鞭子狠狠抽中胸前,飞摔出去,撞倒剩下的半截市长铜像,皮肉再次被烧焦,发出难闻的味道,毒药开始侵蚀肌肤,痛得直吸凉气。威廉还是扑了过来,拦在我面前,死死地护住。 蚩离君摇着鞭子,玩弄老鼠般地问我:“小夜瞳,我是那么的喜欢你,要不要考虑再给你一次机会呢?开口叫声蚩离哥哥,苦苦承认错误,说不准我会饶你一命,废了你妖力留在身边做姬妾。” 依眼前的形势,傻子都知道他不过是想折辱我,所以我朝他吐了吐口水。 威廉抱着我,含泪冲着蚩离君喊:“滚!你爱的不是夜瞳,是自己!夜瞳被你这种变态喜欢上!是耻辱!耻辱!” 我摸摸他的狗头,夸奖:“骂得很妥帖。” 蚩离君背后,天空隐隐出现一丝红霞,我狂喜,扶着威廉,强撑着站起,笑道:“你以为只有你在拖时间吗?你以为我和你这变态还有话好说吗?我也是在拖时间等救兵罢了!” “救兵?”蚩离君意识到什么,摇头,“不要虚张声势,我让妖怪封锁了你别墅的所有通信法咒,监视鹦哥行动,隔绝了别墅里所有电话和网络,还派了人盯着你,不可能有机会叫救兵的。” “说你老土就是土!网络年代了!联系方式没上千也有几百,谁还用电话?”我痛得脸都抽搐了,还在幸灾乐祸,“新新人类用的都是手机上网了!打字都是盲打,还用看键盘吗?我走的时候正在用手机QQ嘲笑周思思那脑残的自拍呢,发现威廉不在的时候,我就把手机放口袋里,跑出去和你说话的时候,故意跨出了监禁区,GPRS信号很流畅,我就一边和你说话,一边偷偷在口袋里打开聊天软件的语音模式,然后用盲打,把红羽的电话号码和交易地址发了给她,让她去通知红羽。” 红霞靠近,灼热的热浪蜂拥而来。 蚩离君不敢置信地看着半空中威风凛凛的红羽、蓝凌与天兵天将们。 再强的妖怪,也无法与十万天军对抗,他大势已去。 是死是活,由天界裁夺。 我隐约看到众仙群里,有张胡子拉喳的黑脸,左手拿法器,右手持大刀。赶紧往威廉怀里缩了缩,把他的狗头推上前点,免得被看见。 威廉问:“那是谁?” 我咽了下口水,低声道:“师父。” 威廉没见过师父,也咽了下口水,很紧张。 谁说仙人个个长得仙风道骨?我家师父长得就像个杀猪卖狗的屠夫,满脸凶相,还有一把又粗又硬的大胡子,谁见了都怀疑是钟馗的爹。最大的嗜好就是把我变回猫身,先是按肉垫,然后抱着死劲地蹭我的毛,还说恶心巴拉的话,蹭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还不敢对他说“不”。 蓝凌见人多势众,过来帮我解毒疗伤,我趁机赶走威廉,问他:“苏仲景的下落在哪里?” 蓝凌看了威廉一眼:“你以为红羽会胡乱收师弟吗?” 我怒:“他那么好的人,怎会变成狗?” 蓝凌沉默许久,悠悠道:“人死后想起一切,苏仲景本可成仙,为你甘愿堕畜生道,他说你喜欢的对象是猫,只盼有一世可变成猫来找你。可惜轮回不可预测,他运气特别不好,不是转世成老鼠就是蚂蚁,几百年了,好不容易一次擦边做了熊猫,还是母的。我们觉得他实在太可怜了,趁这次变成狗,本着猫狗一家亲,先带进门给你认识了再看情况,没想到你那么抗拒,就一直没说……” “他白痴啊!”我气得伤口痛,痛得眼泪都快掉了,“怪不得官都做不了!几辈子都没脑子!各种不靠谱!各种欠揍!”现在想想,红羽对威廉的态度是莫名的好,威廉虽然在处事很呆,智商也很高,学习的速度在所有新生妖怪里也算极快的。 蓝凌深有同感:“他就是对你的喜欢还靠谱。” 我扭头:“谁要他喜欢!” 蓝凌点头:“能忍下你的别扭,太不容易了。怪不得你会喜欢他。” 我怒:“谁喜欢他了!乱说话小心我咬死你!” 蓝凌立即转口:“要告诉他吗?” “不说!”我赌气,“粽子也是个混蛋,就算变成狗也要往死里欺负!” 蓝凌摊手:“反正不是我男人,随你便。喂,帮你那么大忙,有空要帮我和红羽说好话啊……” 我点头:“我会告诉她你在外头被富婆包养什么的。” 蓝凌给我包伤口的手猛地使劲,我“嗷”地一声惨叫,威廉在远处心疼得直摇尾巴,然后扑过来,急切问蓝凌:“她会好吗?” 蓝凌慢悠悠道:“坏心肠是好不了的。” 威廉脑子已经混乱了,他如丧考妣地问:“心肠坏了会死吗?” “会气死!”我一巴掌抽他脑袋上。 远处传来亲切的呼唤声:“乖徒儿。” 混战已经结束,我那不要脸的师父带着大胡子,用“慈爱”的目光看向我们,似乎想跑过来展示师徒之情。 我打了个寒颤,拉着威廉耳朵道:“快逃。” 老好人威廉也给他看得尾巴竖起,赶紧变回狗身,背上我,撒丫子跑路,跳上来时的天鹅船。 红羽难得发挥师姐妹之情,拦下师父,和他说话。 威廉死命踩着脚踏,飞快离开恐怖现场。 千百年来,建筑变了,森林变了,阳光没有变,还是那么温暖。 回去的路上,我趴在金毛寻回犬的背上,长长的皮毛带着温暖味道,伤口好像没那么痛了,公园的树木绿荫,恍惚中回到了很多年前,阵阵清风吹过,泉水叮咚,我和他悠闲地晒着太阳。 过去的伤痛被抹平,偏见抛开,心结放下,有种惬意的感觉。 我忽然觉得,这样挺好。 我给周思思打了个电话:“古代的金子是铜,不准赖账,快点还钱清债。” 周思思呆了好久,欢呼一声,快乐地去找母亲要钱了。 威廉第一千零一次问:“夜瞳,等伤好了后,你陪我去游乐园玩好吗?” 我第一次爽快答:“好。” 威廉狂喜:“你终于答应和我约会了?!” “谁说是约会?”我敲着他的狗头,痛斥,“只是受伤在家呆久了会腻,出去玩玩而已!总归要有人拎包付账做苦力的!” 威廉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我是苦力!我最爱做苦力了!我最喜欢夜瞳了!” 我怒:“我最讨厌你了!” 威廉欢快地跑:“讨厌吧讨厌吧!” 阳光满天,车马如织。 “快看,有只金毛狗背着猫在跑?” “好萌啊,猫狗一家亲!” “快拍下来发微博!” 第31章后记 写这个系列故事的起因,是爱猫者里面一个不算完全准确的传言:“三花猫嗲人,黄猫脾气大,白猫傲娇,黑猫闷骚等等。”忽然兴起写个口是心非的黑猫的故事的念头。就和许多猫一样,她不喜欢被人碰、喜欢发脾气、喜欢闹别扭、喜欢任性、喜欢挑剔贪吃、不按牌理出牌、折腾得主人头大……但只要她稍微柔软下来,嗲嗲地蹭蹭你、叫几声、水汪汪地看你几眼,主人立即忘记它所有不好,俯身做猫奴。 有猫就应该有狗。 《我是麦克》这本漫画里有个小故事让人记忆犹新,狗不挑剔饮食,战战栗栗为主人守大门,结果吃的是剩饭,住的是屋外寒冷的狗窝。猫什么都不干,只擅长卖萌讨好主人,于是吃的是牛肉,睡的是暖炉…… 猫狗世界就是这样不平衡的,就好像人类创造的词汇一般,所有骂人的都在可怜的狗身上。说男人像狗,那是骂人;说女人像猫,那是夸赞。面对种种不平衡,狗狗全部不计较。于是橘子创造出了威廉。 外国黑执事设定的狗,中国大小姐设定的猫,组成了妖物。 一个热情过度,一个孤僻冷傲,每一个女王背后都有一只忠犬。只有这样有包容心的狗,才能爱上那么别扭任性的猫,只有威廉这样只看别人好处的圣母狗,才能发现夜瞳心里不善表达的善良,让她放下心防。 橘子很少写短篇,《妖物》创作过程中经过几次调整,慢慢适应了节奏,其间谢谢编辑的帮忙了。看着喜欢《妖物》的读者留下的各种评论,橘子经常在阴暗的角落里窃笑。如果是夜瞳,一定会很傲娇地说:“哼哼,我才不稀罕人类的支持呢。” 你们如果把她的话当真,橘子就只好去角落种蘑菇了…… 女主角不靠谱,还是派男主角出来致谢吧,威廉九十度鞠躬:“橘子除了三不五时拖稿惹编辑泪奔暴走发飙不淡定外,除了经常在码不出字的时候蹂躏自家猫咪外,理论上是只好橘子,谢谢大家支持橘子!也请以后继续支持不靠谱的她!” 橘子抗议:“喂喂,我哪里不靠谱了……” 编辑淡定飘过:“哪里都不靠谱。” …… 这讨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