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识女人香》 第一章恩赐 “时小姐,您腹中的孩子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您真的决定要流掉吗?” “医生,我确定。” “真的……不需要再同莫先生商量商量?” “不必了,这孩子本就不该来这世上……医生,请您尽快安排手术,趁我后悔之前!” 手术室的红灯熄灭,于是一条小小的生命悄无声息而来,随即又悄无声息离去。 -- 披着深夜湿露,时湘回到了富丽堂皇的莫宅中。 目光落在玄关处的一双男士皮鞋上,她眼中眸光微微一动,仍旧平静地脱下高跟鞋,走了进去。 无视沙发上那抹挺拔高大的身影,时湘准备上楼,却被喊住了脚步。 “站住。” 脚下一顿,时湘侧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翻阅财经杂志的男人。 男人长得极好,俊到了极点,也冷到了极点,鸦羽般的睫毛微垂着,藏着一双沉黑的凤眸。哪怕是眼角漏出的一丝余光,也像是从寒泉中捧出的一汪冷月,光芒冷得刺人。 “有事吗,莫先生,”手伏在栏杆上,时湘漫不经心地拨了拨额前的碎发,红唇开合,“我累了,想休息了。” 莫仁杰语气一成不变地冷淡,“三天之内,我要看到极光系列的研发报告,你的时间不多了。” 三天? 时湘的表情终于微微一变,她看着一脸不近人情的男人,无声地冷笑了一声-- 即使现在她是他的妻子了,仍旧不过是莫氏的一颗棋子,被这位莫总裁毫无怜悯地榨干全部的利用价值。 半晌没有听到回应,莫仁杰抬起头,有些不耐烦地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当看到她面上精美的妆容,眸中闪过一丝冷森。 “时湘,你化妆了?” 放下手里的书籍,莫仁杰站起身,迈着修长的双腿走近,低低一嗅,“还有香水?时湘,你胆子不小啊。” 低低沉沉的一句话,却透露出主人的不满和无情。 “我告诉过你,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允许有任何的浓妆艳抹。身为莫氏的顶级调香师,你却让你的鼻子沉浸在这些低劣的化学产品中……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嗯?” 时湘与男人相望着,精致美丽的面庞上写满了淡漠,细白的手指缓缓抬起,自男人的下颌滑落……停在白衬衫领口上的陌生唇印上。 “莫先生可以让别的女人在自己身上留下吻痕,我不过抹些唇红,又为什么不可以?” 莫仁杰看了妻子两秒,突然揽住她的腰,倾身深深吻了上去。 一个酣畅,暧昧的热吻结束。 他凑在女人耳边,呼吸炽热,“莫太太,吃醋了?” 时湘双颊泛红,柔软的红唇充满骄矜的一笑,令人炫目,“不敢,你是我丈夫,你占了别人的便宜,就等于我也占了人家的便宜,何乐不为?” 莫仁杰不可置否,盯着女人目中无人的艳丽容颜,嗓音中带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喑哑,“今天是周五。” 周五,是他们约好执行夫妻义务的日子。 两年来,每一场亲密和交融,莫仁杰从不推诿,也从不留恋。 因为在他看来,用一夜去睡自己的妻子,是时湘应得的酬劳,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不必了,我很累。” 第一次,她拒绝了他的“恩赐”。 时湘转过身,挺直腰杆一步步走上了楼,宛如一只落单的天鹅,却自始至终未曾低下高昂的头颅。 -- 坐在梳妆镜前,时湘一点点地卸掉了脸上的浓妆。 失去了脂粉掩盖,镜中的女人脸色差到了极点,面如白纸,嘴唇一点点血色也没有。 腹中弥漫着刀绞般的刺痛,浑身满是盖也盖不住的消毒水混合着血腥味儿,却都抵不过她脸上惨淡的笑容刺眼。 时湘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日结婚时候莫仁杰告诉自己的话。 他说,“莫太太,从今日起,我们在外是夫妻,在内便是仇敌。” 如他所言,两年来的婚姻生活,她费尽心血地经营、容忍、退让,换来的是对方始终冷若冰霜。 眼底升起淡淡的水气,时湘盯着镜中的自己,却又志在必得地笑了。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楚楚可怜的灰姑娘,既然选择成为恶毒的心机女,千方百计嫁给了莫仁杰……那么无论这条婚路如何荆棘密布,她也不会回头。 第二章酒会 晚八点,莫氏集团总监室。 摘下口罩,时湘疲倦地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睛,纤瘦的身体藏在黑色的座椅中,胸口微微起伏,透着说不出的苍白。 为了莫仁杰一句三日期限,她硬是托着流产后的虚弱身体,连轴转了几个昼夜,终于在最后期限前将报研发告提交了上去。 身为香水行业的领袖集团,莫氏可谓始终站在金字塔尖。时湘当年不过是个没学历没家世的小职员,能够一口气爬到集团项目总监的位置,全凭她有比常人灵敏数倍的嗅觉。 她是业界公认的顶尖调香师,能够调制出世界上最神奇最迷人的香气。 而这次研发的轻奢香薰--极光系列,时湘更是放上了一百分的心血。只要成功,她在莫氏、在莫仁杰心中的地位,就会更坚不可摧…… 助理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看着仿佛熟睡的女人,细微呼唤,“总监……” 一开口,时湘瞬间睁开了眼睛。 “莫总那边来了电话,请您陪同出席一场酒会,您看……” 时湘强压下太阳穴里的抽痛,一派淡然,“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 包间内,酒桌上的气氛火热。 “哟,时小姐好酒量……来来,再干一杯!” “喝了他的总不能少了我的,快干快干!” 被几个男人围在中间,时湘面色潮红,带着笑爽快地一杯又一杯地下肚。 此时的时湘仿佛成了一只被围捕的小老鼠,逃无可逃,躲不能躲,偏偏脸上的笑容仍旧漂亮得刺眼。 而不远处的莫仁杰只是静静独酌,仿佛和闹剧毫无瓜葛。 当桌上多了几瓶空瓶后,时湘强忍着空腹中翻搅的酒液,带着微醺笑吟吟说,“几位老总,酒我奉陪到底,那么这次合同的细节,咱们是不是能再继续谈谈?” 没等她说完,竟被人一把抓住按坐大腿上,同时一只大掌不老实地抚摸进了制服裙的下方。 随后,另有一人举杯硬是掰开她的下巴,强灌了一杯烈酒下去,看着女人喘不过气的剧烈咳嗽,周围的同伴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好说好说!”男人们折腾过瘾了,恶劣地向一旁的莫仁杰狭促几句,“莫总真是好福气,娶了个这么能干的贤内助,真让人羡慕!” 就在此时,回应的却是横空飞来一只玻璃杯,瞬间砸在了那群闹客的脚边。 俊美的莫先生冷眼旁观,口中一字一句,“我的东西,允许你们随便碰了吗?” 一时间,包间内人人讪讪。 趁此机会,时湘终于挣脱了桎梏,说了句“我去洗手间一趟”,踉踉跄跄地夺门而出。 -- 刚一关上隔间门,时湘瞬间躬身呕吐起来,纤细的后背紧绷成一条线,几乎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全都挤压一遍。 背靠着冰凉,缓缓滑坐在地上,她眼底沾满了生理性泪水,口鼻中辛辣的味道挥之不去。 几秒钟短暂的失神后,外面的盥洗池处传来了几个女人的谈天,不轻不重地传入她的耳中。 “这时湘也真是遭罪,哪像是什么富太太,比咱们这些陪酒的小姐还不如!” “可不是,她回回来都被往死里折腾……要我说,要不是莫总可有可无的态度,哪一个敢这么做?但凡她老公重视一点,真把她当做老婆,不至于到这样!” “得了吧,要我说这女人就是活该!你们不知道吧,这时湘当初就是在莫氏遇到难关的时候,硬是威胁莫总娶了她……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怕摔死!” 声音渐渐转小,时湘按着抽搐的小腹,嘴角自嘲一笑。 是啊,如果不是当年她利用一份至关重要的专利书,找到莫家老爷子,在危急关口强逼莫仁杰答应了结婚的事情……她怎么会有机会走到现在? 莫仁杰这个人,极其骄傲,平生最最痛恨被人拿捏威胁。 在所有人眼中,她就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尖锐刻薄,蛇蝎心肠。 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甚至自己也相信了。 “呵呵……”时湘轻声一笑,却不慎牵扯到抽痛的胃部神经,瞬间一阵剧烈的痛感袭来。 正在她低头忍耐时,头顶的灯突然全熄了。 下一秒,一只大手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臂,狠狠拉入了宽阔的怀抱里! “你--唔!” 那双手毫不留情地狠狠掐捏着时湘的大腿,凡是刚刚被抚摸过的地方,全都不放过。 力道之大,疼得时湘眼冒泪花,几乎喘不过气来。 “滚……滚开!” 黑暗中,莫仁杰墨眸中闪过红光,怒火冲心,“你不让我碰你,却偏偏送到别人怀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知何来的占有欲令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全部断线,只想狠狠地占有她,标记她! “要不要,我说了算!” 说完,男人竟是不顾场合,强势地要拉开她的双腿…… 愤怒和耻辱同时袭来,时湘气得发抖;下一秒,嗓子里突然一阵巨痒。 忍耐不住,她哇地吐出一口腥甜,浓红的血珠瞬间溅满了洁白的地砖…… 第三章不会离婚 洁白的病床上,女人静静躺着,平静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刚刚倒在血泊里的惨烈。 站在床边,莫仁杰俯视着自己的妻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耳边是助理的汇报声,“老板,时小姐是因为饮酒过量,加上长期胃病,导致了急性出血。因为送来比较及时,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 莫仁杰开口,“有话直说。” “是!大夫还说,时小姐近期有过堕胎的痕迹,我去调查了问诊记录,确实在几天前有做过人流手术……” 男人面上纹丝不动,仿佛只是在听一只蚂蚁被踩死的事情。 可事实上,他墨色的瞳仁里暗芒闪烁。 他再一次认清了时湘的冷血与残忍。 哪怕是他们共同的孩子,也可以说杀死便杀死。 时湘根本就不是什么软弱的小白兔,她就是个自私的野猫,稍不留神,就会抓得人满脸血痕。 这个女人,用婚姻给了他一记狠狠的耳光,时时刻刻证明着,他莫仁杰曾是对方的手下败将。 更甚者,在那场婚姻的博弈中,莫老爷子因为他冷硬拒绝结婚,被气得突发脑溢血,不久便迅速离世 所以,在终于颔首与时湘结婚的那一天,莫仁杰告诉自己,绝不会轻易放过时湘。 就像那时候一样,他也要亲手撕下时湘引以为傲的自尊,踩在她最痛的软肋上,一点点碾压成灰。 你爱豪门富贵,你贪莫太太的名号,便要付出足够相称的代价。 时湘,我倒要看你还能撑到几时。 -- 等到时湘再度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 动了动指尖,手背上的吊针还插在血管中,滴滴答答地流淌着药水。 “乖囡,别乱动,刚刚才换过的药。”说话间,一个满头花白、衣着朴素的老太太快步走了进来。 时湘眨了眨眼睛,不自觉放软了口气,轻声喊,“奶奶,你怎么来了?” 时奶奶没有吭声,只是用枯树皮般的手掌,心疼地抚摸着孙女的额发。 “湘湘,你病了怎么还喝许多酒……奶奶的心差点都跳出来了!” 抖了抖眼睫,时湘像个小孩子一样,依偎地蹭着奶奶掌心的温暖,不忘低声安慰老人家,“奶奶,我只是小病,您不用担心……我现在可有钱了,还有个好丈夫,过得很好很好。” 看着孙女强颜欢笑的模样,时奶奶不禁深深叹了口气,“湘湘,咱们家是穷,可也不做卖儿卖女求富贵的事!自打你嫁给那个莫仁杰之后,人都被磋磨了什么样子!” “你听奶奶的,不和他过了,咱们回家去好不好?奶奶去捡垃圾,去扫厕所,都把你养活了!” 被老人家紧紧攥着手臂,时湘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唇瓣上传来的些微刺痛,硬是挣脱开来。 “奶奶……我不会离婚的。这辈子,我只想和他在一块儿!” 时奶奶又急又气,“湘湘……你是要逼死你自己吗!” 时湘倔强得两眼通红,“要是没有莫仁杰……这世上早就没有了时湘,早就死了!” 那个蝉鸣的午后,那个爬满青苔的天台,那只有力抓住她的手臂--她时湘的命,是莫仁杰赐予的,她永远不能离开他。 她……爱他。 这句话,真心真意,没有一丝谎瞒。 谁都不知道,传闻中爱慕虚荣的莫太太,是藏着一捧炽热无比的真心,如此浓烈地爱着自己的丈夫。 她只敢在黑夜中,悄悄仰望自己的爱人,哪怕被刺得血肉模糊,亦奋不顾身。 第四章求我 自从入院那天匆匆一面后,莫仁杰再也没有来探望过。 对此时湘也并不以为意,出院那天独自收拾好几件行李,办理完出院手续。 大病初愈,她没有选择回家休养,而是直接回到了公司中。项目研发正在紧要关头,时湘不放心别人接手,仍旧坚持亲力亲为。 只是没有想到,前脚刚刚踏入公司,就被喊到了董事会上,劈头盖脸地训骂了一顿。 正中间的总裁座位上,正是身着一身黑色西装的莫仁杰。剪裁良好的线条勾勒着宽肩长臂,举手投足,都令男人充满了上位者的冷厉气息。 环视着在场股东们的难看脸色,时湘心中闪过一丝不妙,礼貌地问,“莫总,您喊我有什么事?” 下一秒,男人手腕一甩,一份文件直接砸在时湘的脚边,登时纸页翻飞。 她顿了顿,弯腰将文件捡了起来,匆匆扫了几眼,登时脸色大变,“这……怎么会这样……” 双手交拢,莫仁杰靠在椅背上,态度不疾不徐,口气里却染上了明显的森冷。 “两天后,极光系列就要上市,可是现在市场上却抢先出现了一批极度相似的香薰产品……时总监,关于这些,你能不能拿出一个让大家满意的答案?” 时湘皱了皱眉,听懂了里面的弦外之音,“莫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股东冷嘲一声,“还装傻?这个山寨货技术部已经分析过了,成分配方和极光系列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八十,还能用巧合解释吗?时总监,公司给你提供了巨额的资金和技术支持,你就拿这些作为回报的?!” 眼角一瞥说话的人,时湘潋滟的眸中满是清冷的锋芒,一字一句地反驳,“照你的意思,是说我背后插刀,偷卖了配方?” 对方讥讽地冷呵一声,不屑回应。 不自觉攥紧了拳头,时湘压着满腔火气,昂着下巴,眼神中的骄傲得令人目眩。 “莫总,各位股东,极光系列是我亲手创造的,它很出色,却不是最顶尖的。假以时日,我时湘自信可以制造出更优秀的产品,它又算得了什么?这些吃里扒外的事情,我瞧不上,也不稀罕去做!” 全场鸦雀无声,有人不满于时湘自傲的态度,却又不敢出声。 莫仁杰看着她骄矜自负的模样,心中涌起了一种浓烈的破坏欲。 时湘就是一只打不死的臭虫,无论如何碾压,总能浑身是刺地爬起来,挂着他最厌恶的那种骄矜微笑,冲他炫耀。 他讨厌她莫名的自信,厌恶她的趾高气昂! 想到这里,男人指尖点在桌面上,发出轻而沉重的一声叩响。 “时湘,我不需要你的理由,只需要看到结果。” 时湘愣了愣,“……你也不相信我?” 然而,莫先生已然失去了耐心,“明天下班之前,我要看到这批仿制品全线下架,为极光系列让路。如果你做不到,就请让出项目总监的位置,另谋高就。” 在莫仁杰不自知的时候,他变了。 他跌下了冰冷孤傲的神坛,为一己私欲而狭隘偏执,成为了红尘里千万之一的俗子凡夫。 -- 重重地坐到办公桌前,时湘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不由得紧紧捏紧拳头。 想起刚刚莫仁杰不容置喙的态度,她心里好似坠入了冰窟窿中,冷得颤抖。 他不愿意给予一点点解释的机会,更不在乎自己一年多来呕心沥血的付出,全被轻飘飘地否定干净了。 不,不,她不能够离开莫氏! 一天,还有一天时间……她要做的太多太多! 越想脑子里越混乱,时湘的双手控制不住地生理性发抖着,整个人陷入了狼狈和混乱中。 冷不防,桌上的手机开始嗡嗡震动起来,上面闪过一个名叫“钟昼”的名字--一个男人的名字。 它如电光穿过了她的脑海,霎时给予了她希望,也给了她战栗。 一个,阴冷如毒蛇,碰不得,沾不得的男人。 无路可退,时湘还是咬咬牙,哑着嗓子,她听到自己口气里的酸涩和刺痛。 “……为什么是你。” 对面是男人低低一笑,“时湘,我回来了……记住,今天轮到你求我了。” 为了自己的男人,她要需要低头去求另一个男人,讽刺极了。 第五章兄妹 相约的地点,在一栋山顶别墅。 时湘徒步爬到了山顶,脚后跟已经被高跟鞋磨得血肉模糊,淡粉色的血痕印在丝袜上,成为了天然的诱惑花纹。 而在一片宽阔的落地窗前,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背对门口,身上披满了血红的晚霞。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轮椅,露出了一张苍白妖冶的英俊面容,灰色的瞳仁里满是淬毒余光。 这正是大名鼎鼎的明日集团掌权人--钟昼。 静静地看着时湘,钟昼露出了一道残忍的笑容,“你终于来了,妹妹。” 妹妹,两个字,瞬间让时湘浑身一哆嗦,好似坠入了蛇窟,万千阴冷缠绕于身。 她强撑着镇定,“钟总,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懂?”双手推着轮椅,妖冶男人一点点逼近,压低的嗓音如同恶魔低语,“我这双不良于行的腿,还是拜你所赐,你竟然忘了?” “时湘,你真以为能逃开我的掌心吗?笑话!” 脑袋中最后一根弦绷断,女人紧紧咬住牙根,“别说了--别再提那些事!” 在大家的眼里,时湘是个标准的下等人,大学肄业,一穷二白,和吃低保的奶奶相依为命。 可谁也不知道,她曾经和明日集团的钟昼少爷,以继兄妹的身份,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整整六年。 她母亲生的很不错,却嫁给了个酗酒无赖的男人,在一次被殴打住院后生下了早产的时湘。在时湘十二岁那年,她终于有幸认识了当时明日集团的董事长--钟正则。理所当然的,时母宛如抓紧救命稻草般,毫不犹豫地带着女儿改嫁进了钟家。 可是谁能想到,这只是从一个火坑跳入了另一个火坑。 钟正则看似温文儒雅,实则患有遗传性精神病,嗜好施暴虐待,将新娶进门的妻子打得不成人形。 那两年里,时湘时时刻刻都活在暴力的噩梦里,每天抱着奄奄一息的母亲忍泪啜泣。直到有一天,她的母亲再也无法承受,趁钟正则睡着后一起自焚成灰了。 钟正则一死,他在国外的独子归来了。 回国第一件事,钟昼便是找到继母带来的拖油瓶-时湘。 他认定是这母女俩害死了自己的父亲,死人无法报复,这满腔的怒火就都发泄在了时湘身上。他似乎也继承了家族的变态基因,折磨人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回想起那段中学时代,时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校内的霸凌,家中的虐待,令她整日恍恍惚惚,一度决定要结束生命…… 是莫仁杰,他像一道光,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照亮了她混沌阴霾的青春。 他教会自己生命的重量,告诉自己勇敢的意义。 时至今日,她为了自己的光芒,宁肯再度坠入深渊。 克制住骨子里的恐惧,时湘眼底满是焦灼的红血丝,道,“你既然给了我求你的机会,不妨说说你的要求,我一定做到。” 钟昼轻呵一声,“你就这么爱姓莫的?” 她不吭声。 神情渐渐冷却,轮椅上的男人阴鸷地盯着她,久久后说,“那好,我给你个机会。” “今天晚上,我会去参加一个聚会,你来当我的伴儿。” -- 聚会在一处私人会所中进行。 大厅内三三两两地分布着客人,暧昧的灯光从头顶的水晶灯中投射下来。 穿着一身红丝绒短裙,时湘被迫化了浓妆,僵硬地跟在钟少爷身后。值得庆幸的是,每一个入场的客人都会带上面具,没人认出她真正的身份来。 可是,事情远远没有她想象的简单。 “下面,让我们正式开始交换游戏,comeon!” 时湘头顶的血液逆流,整个人宛如被踩尾的野猫,“交换?钟昼,你到底要做什么!” 坐在轮椅上带着银灰面具的男人,露出了不怀好意的残忍微笑,“听不懂?交换游戏,也叫换妻游戏……而你,就是我交换的筹码,明白了吗?” “这不可能!”时湘倍感侮辱,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她只有一个丈夫,绝不搞什么一夜夫妻的龌龊事! “你觉得这还由得了你吗?” 话刚落音,腰上被人猛的一推,直接将她推入了群魔乱舞的中央。 霎时间,恶意的戏谑,大力的揉掐,下流的话语,如潮水般朝时湘涌来…… 望着站在人群中强装镇定、不断试图逃走的女人,钟昼嘴角的笑容彻底消失,而后拨通了电话。 “莫仁杰,你的太太正在一个顶有趣的地方,你不考虑来看看吗……” 第六章失望 眼看着周围的女伴个个被拉走,时湘的冷静表情渐渐裂开了缝隙,逃跑的心情愈发强烈。就在她加快脚步,准备跑向门口的时候,却被几个人拦了下来。 “哟,这还有个落单的上等货,不如跟哥几个儿一块玩玩?” 几个男人奸笑满满地推搡着她,直接掐住了时湘的双手,完全压制了她的抵抗。 女人的脸色铁青,“放开我,我不是你们能动的!” “嘻嘻,兄弟几个就喜欢玩调教系!” 她如一行青荇,任凭怎么挣扎,仍旧不断随波吞噬。 撕拉! 红裙的肩头被扯开,雪白的肌肤大片暴露,无数下流的眼光刺了过来。 时湘紧紧拽着裂口,近乎崩溃地躲避着一双双男人的手--就在这时,她发现大门口伫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冷峭、挺拔、高不可攀的背影,即使面上带着黑金色的面具,却挡不住英挺的五官--是他,错不了! 正在时湘迫不及待想呼唤的时候,对方却利落地转过身,阔步离去。 于是,希望如星子,层层叠叠骤起,重重叠叠骤灭。 那一刻,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连伪装强悍的力气也没了。 -- 轰隆隆,深夜雷鸣,是要暴雨的前兆。 不一会儿,粗大的雨珠断线般倒下,整个世界瓢泼哭泣。 莫家的大门缓缓推开。 时湘浑身湿透,破布般的红裙挂在身上,勉强遮挡着一点肌肤。而她脸上身上布满了骇然的青紫伤口,红肿不堪,好似刚刚从地狱中爬上来。 她直勾勾地盯着沙发中的男人--一身柔软的白色家居服,一捧暖黄色的灯光,男人静静翻阅着手里的书籍,一派岁月静好。 事实上,他手边那只黑金色的面具却说明了一切。 扯动着肿破的嘴角,时湘痴痴一笑,“莫仁杰,原来真的是你。” 刚刚在门口出现,又弃她于不顾的人,正是他。 莫仁杰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别用这种冤恨的口气和我说话,你不配。” 时湘不想解释,她只是用喑哑破碎的嗓音,不死心地问,“我只要你一句话……刚刚,你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要救我?” 哪怕一秒钟,你莫仁杰可曾动过念头,想起我是你的妻子,不希望我被别的男人染指……你有,还是没有? 正正地对视了两秒,换来男人似笑非笑地勾唇,“时湘,你想证明什么?证明,我怜惜你……亦或者,我动了心?” 那是毫无遮掩的嘲讽。 “那个钟昼刚一回国,立刻就来找你……别告诉我你们是清白的。” 瞳孔骤缩,时湘真正尝到了一瞬间的天旋地转,比起不久前拼死跑出来时更加心悸。 他,他知道了什么? 合上书,莫仁杰冷呵,“你们两人真有意思,人前兄妹,人后成奸--时湘,你不嫌脏吗?” 脑子嗡嗡乱想,良久之后,时湘恢复了如常的冷淡和平静。 “抱歉莫先生,我不会再见他了。” 她忘了,坏女人从来不配人爱。 莫仁杰没有再说话,望着女人赤脚缓缓上楼的模样,留下了一串潮湿的脚印,深深浅浅。 他眼中染上了一抹暴雨将至的浓黑,在心口压抑良久的愠怒不断膨胀,令他沉呵一声,“时湘!” 对上女人那张“五彩斑斓”的面孔,灼烧的怒意涌上心头,令他每个字残忍如刀。 “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我莫仁杰的女人,自爱一些!” 他生气,是因为钟昼那种洋洋得意的口气,诉说着他不知道的那些引人遐思的“往事”。 他无力,是因为时湘宁可去求外人,也不来求自己。 哪怕她朝自己服一个软,恳求宽限几天,自己说不定就会…… 想到这里,莫仁杰猛然回过神,不敢再往下想了。 扶着栏杆,时湘淡如云雾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她并不知道这些内里情衷,只是从心底的失望。 哀莫大于心死,真正的失望,来得永远这样悄无声息。 第七章争执 早晨出门时,两人在门口狭路相逢。 一身正装的莫仁杰站在光的阴影面,一半英俊一半阴暗,薄唇里吐出充满恶意的话语。 “看来昨晚对你没太大影响,不错。” 她挺直脊背,扬起下巴,毫不退让。 “多谢。”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耳鬓厮磨,有的只是剑拔弩张。 想到这里,细细密密的疼痛自心底蔓延开,她眼底闪过一丝伤痛。 此时能够真正依靠的,唯有自己。 推开公司大门,她又恢复成众人眼中那个强大的女人,美丽骄傲且攻击力十足。 她时湘从来不是温室的花朵,她是从烂泥里经过狂风骤雨的成长起来的带刺玫瑰,骄矜夺目,所以她不懂放弃。 看完公司技术部发来的成分检验报告,时湘冷笑一声,心中有了猜测。 “极光”中包含着一味独特的混合香料,是时湘的独创,她从来没有公开过具体配方,即便提供给技术部的也只是成品。 如今市场上的仿冒品的成分中,竟然包含这款混合香料,时湘几乎立马就能肯定,一定是研发部门有内鬼,将配方窃取并卖给别的公司。 是谁?!什么时候将自己的配方窃取出去的?时湘一时有些捉摸不定。 就在这时,手机上突然不停提示着“钟昼”来电。 时湘干脆地按掉电话,脸上划过一丝自嘲的表情。 回忆起昨晚逃出舞会时,钟昼似笑非笑的神情与轻蔑的眼神……她已经明白,这个男人怎么会真心帮自己,不过是想趁机作弄罢了。 下一秒,一封来自钟昼的简讯传了进来,后面伴随着一句,“送你的,我说到做到。” 迟疑了片刻,她轻按点开--瞬间瞳孔骤缩! 这个内鬼,竟然是跟随了她三年的研发助理,杜静。 这位杜助理曾经委婉地向自己打听过这个配方,当时自己并未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她也最有机会接触自己存放配方的电脑。 凭借钟昼的雷霆手段,他利用一夜时间请到了顶尖侦探,查到了杜静最近一段时间的通讯记录,果然与山寨货公司有过接触。 自己最信任的副手,竟然背叛了自己! 时湘黑色的瞳仁燃起愤怒,冲出了办公室。 -- “放心,她现在焦头烂额应付公司高层,一定不会知道是我偷了配方,哈哈。” “这次一定会让她身败名裂,再也爬不起来!” 研发厂房里,杜静正得意地打着电话,却不知时湘的脚步顿立在门外。 亲耳听到这一事实,时湘还是忍不住浑身发冷。 杜静是她一手提拔上来,她自认从未亏待过她。 时湘一步一步朝门内走去,嗓音冷如冰刺,“杜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你自己的意愿还是有人指使?” 杜静一惊,神情活像是白日见鬼,结结巴巴地狡辩,“我……我没有!总监,你弄错了!” 时湘逼近一步,眯了眯眼,“把手机给我,你在跟谁通话?” “别……别过来……” 杜静护着手机,慌张地躲避着时湘伸来的手,却不不知轻重,直接撞到了时湘手臂的伤处,令她瞬间一吃痛,半边身子失去了重心。 砰! 一阵天旋地转,时湘感到自己的头重重地撞击在旁边的机器上,红色的血液像罂粟花般绽放在地面。 耳旁是女人的尖叫声和渐渐消失的光影,时湘不由得捂紧额头,支撑不住,重重跪在地上。 她并不知道,这天之后,世界就由此天崩地裂了…… 第八章惊变 碰了碰脑后包扎的纱布,时湘不自觉蹙紧眉头。 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仿佛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从她的生命中失去。 医生轻叹一口气,“时小姐,非常抱歉,您头部受到撞击,颅内可能有瘀血压迫到某些神经,引发了一些后遗症。” “我们诊断是……嗅觉失灵。” 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砸下,劈得时湘又惊又痛,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什么时候能恢复?我会积极配合治疗的!”时湘双目急切看着医生。 “这个……”医生面露难色,“因为脑部神经太过复杂,目前医学界都是采取保守治疗,有的人很快就能恢复,而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恢复。” 一辈子?! 没有了嗅觉的自己,还有什么倚仗留在莫氏,留在那个男人身边…… 时湘面色惨白,呼吸断断续续,整个人看起来像随时会晕厥过去。 门外,立着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引起周围人频频侧目,却碍于那人周身凌厉的气势不敢靠近。 莫仁杰目光定定看着病床上那个清瘦而虚弱的背影,深邃如夜空的眼眸闪过一丝暗芒。 看到她落到如此下场,莫仁杰发现自己并未像想象中高兴。 ……不可能! 自己怎么会同情那个世故又恶毒的女人,这些都是她欠自己的。 爷爷的性命,笑话般的婚姻……他要让她一点一点偿还。 抛下心底那一点异样的情绪,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 翌日,不顾自己脑后还在淌血的伤口,时湘强势地办理了临时出院手续,奔回公司处理“极光”泄露事件。 不管怎样,她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握着杜静与别家公司接触的通讯证据,时湘直奔总裁办公室。 秘书看到时湘,登时拦在门口,赔笑道:“时总监,莫总现在有客人……” “什么客这么重要?我至少是总裁夫人!”时湘态度强硬,直接推开了秘书的阻拦。 “总监,别……您不能进去!” 话音刚落,时湘的手已经按在总裁室大门的门把上,门内的对话声断断续续传来。 “您让我做的事完成了,不能言而无信!时总监已经发现我了,她一定会让我坐牢的……” 是杜静的声音,她怎么会在这?! 没等时湘反应过来,另一道淡漠的男声响起。 “你完成了你的任务,后面的事情,我自然会安排。还有,指使你出卖产品的人,是你的上司时湘……记住了吗?”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浑身血液仿佛被冻结一般,心好像戳开了大窟窿,疼痛到麻木。 莫仁杰…… 杜助理背后的人,居然是莫仁杰…… 莫先生,莫总裁……你就这么恨我,一刻也忍受不了,使尽手段也要将我赶尽杀绝? 年少至今的执念,让她如飞蛾扑火般向这个男人,将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双手奉上,即使他从未正眼看过自己一眼。 她原以为,时间长了,石头也能被捂热,所以她甘愿让自己的真心被践踏千遍万遍。 时至今日,时湘终于明白,有的人根本没有心。 所有的理智已然灰飞烟灭,失智的时湘再也没有顾忌,径直闯入内室。 见她进来,原本还在哭哭啼啼的杜静吓得噤声,身体不自觉向后缩了缩。 莫仁杰依旧稳稳地坐在办公桌后,雕塑般的脸庞神情不变,彷佛算计自己妻子的事暴露根本无足轻重。 时湘眼圈发红,声音颤抖:“莫仁杰,你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看着女人不可置信的神情,莫仁杰心口一窒,好似被人用闷锤重击了一下。 他面色未变,仍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说什么?我有什么义务向你解释什么吗?事实便如你所见。” 时湘面上血色尽褪,握紧的掌心被指甲刺破,却感觉不到疼痛。 她透支着最后一丝冷静,“理由……我要一个理由!” 修长的手指轻扶眉梢,莫仁杰淡淡笑了,笑的那么光风霁月。 “理由就是……你带来的利益,已经远远抵偿不了我对你的厌恶。” 莫氏在乎时湘的能力,集团需要她带来的金钱价值,可莫仁杰--无时无刻不在憎恶着她! 他讨厌时湘越来越动摇自己的心神,让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他要“极光”系列,也要时湘身败名裂。 时湘只觉得痛到极致,自己的人生是多么可笑。 她为他鞠躬尽瘁,他却在背后冷箭穿心--好,太好了! 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最后一次成全你。 “莫仁杰,我们离婚吧。”时湘用喑哑破碎的嗓音,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莫仁杰怔住了,第一次泄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你……要离婚?” 她不是费尽心机要留下来吗,怎么会这一次如此轻易就-- “是啊,莫先生,”时湘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我是人,不是机器。” 承受到极限,我就会倒下了。 她转身离开了,整个人摇摇晃晃,单薄得几乎要随风而去。 心痛到极点,原来是连哭都哭不出来的。 而后,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神色阴冷的莫仁杰瞥见一旁暗自得意的杜静,突然爆发出一阵怒喝。 “滚出去!” 第九章离婚 离婚出乎意料的顺利,莫仁杰请了专业律师来处理此事,效率很高。 讽刺的是,两人平时剑拔弩张,唯有在离婚时两人才在各种事宜达成一致。 时湘是净身出户,同时失去的还有莫氏集团总监这个职位,和整个圈子里臭不可闻的名声。 莫氏刚发布了公文,宣布了本次产品泄露的调查结果--研发部杜静将保密资料卖给其他公司,主谋者正是她的顶头上司,时湘! 周围人鄙夷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时湘的心上,她握紧双拳,咬紧牙关,口中一片腥甜。 抱起自己的箱子,时湘潋滟的眼神依旧凌厉,纤细的脊背挺得笔直。 高处的总裁室里,一个高大的身影伫立在窗边看着女人离开,冷峻的脸庞看不出什么表情。 莫仁杰站了良久,唯独不明白一点。 大仇得报,该是畅快淋漓;为什么他现在的心里……只感觉空落落的。 看着楼下那个纤弱单薄的背影,他居然好想去拥抱她。 他想将她圈养起来,拔光尖锐的刺,让全世界都别发现她,只属于自己。 可是他也知道,时湘是属仙人掌的。 拔掉了所有的刺,她就会死了。 -- 等到莫仁杰再回到莫宅时,时湘正收拾自己的行李。 看见女人忙碌着收拾行李的样子,一股无名火从莫仁杰的胸腔燃起。 “动作挺快,看来是迫不及待离开了。” 她动作未停。 “让我想想,下一个高枝是谁?是钟昼,还是哪个不长眼的新贵?” 时湘动作一停,视线直直地看了过去。 听出男人的言外之意,原来是怀疑自己傍上别的有钱人……原来自己在他心中,一直是这样不堪。 没有力气再争吵,她心灰意冷道:“我攀上了谁,和莫先生无关吧。” 莫仁杰冷冷一笑:“没错,从你失去嗅觉的那秒起,我们再无瓜葛了。” 时湘沉默了良久,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香水瓶,放在了茶几上。 黑色的瓶身,浅浅荡漾着碧蓝色的水波,瓶口处泄出一丝幽香。 “在莫氏的全部工作资料,我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里面有几份专利转让书和设计雏形,当做我的领别赠礼;至于这个……” 目光落在茶几上,时湘眼里露出一丝不舍,“不值钱的小东西,你不想要就扔了。” 这瓶香水,她为男人悉心调制了多年,本想在合适的时间送出去,却没想到走到了如今。 莫仁杰沉默了一会儿,“知道了。” 两人寂静地对峙了几秒。 还是时湘又开了口,声音好低好低,“莫仁杰,对不起。” 对不起,当年的鲁莽和执着,让你失去了爷爷,怀恨生活了这么多年。 也对不起……你将永远也不会知道,你曾经失去了什么。 你失去的,是爱你胜过生命的人。 当夜,时湘便拖着行李离开了莫宅,悄无声息。 一夜之间,她便从云端跌落,爱情、事业一如过眼云烟。 她依旧是那个穿着不合脚鞋子的灰姑娘,为了生活而奔波,尝尽世间冷暖。 可是灰姑娘会被人怜惜,受人疼爱,终有幸福结局的一天;而恶毒的灰姑娘姐姐,只会被愤怒的王子砍掉了双脚,令她再也不能高飞。 与莫仁杰离婚后,莫家便中断了时湘治疗的医药费。治疗费用就像一个无底洞,住了一段时间后,时湘只得被迫结束了治疗。 她回到以前的老房子,和奶奶一起居住,靠着剩余的积蓄生活。 调香是时湘一直最引以为傲的事业,可是因为嗅觉失灵,她却再也无法闻到气味,甘甜或苦涩、浓烈或清谈,与她而言都是空白。 没有一家公司愿意聘用一个嗅觉失灵、信用狼狈的人当调香师。 奔波了几天,她终于找了一家甜品店,靠打零工挣点钱。可是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连续几天上完夜班后,她脑后的剧痛越来越强烈,旧病的复发令她不得不重新踏入了医院。 然而这次进去后,情况却比她想象中恶劣的多。 第十章病重 一场短暂的手术结束。 时湘刚从麻醉中清醒过来,一眼就见到奶奶焦急的脸庞,一个劲地抹着眼泪:“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乖囡,奶奶也不让你出去工作了!” 看着奶奶眼中实实在在的关心,时湘胸口一暖,握住她的手轻拍安抚,道:“好了……奶奶,我感觉好多了,您别担心。” 她低下头遮住眼底的无奈,之前大部分积蓄都用来治病了,她怎么忍心让奶奶这么大年纪还为生计操劳奔波。 因为身体太过虚弱,时湘强打着精神和奶奶说了会儿话,没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 病床上,时湘沉沉睡去的脸庞,安静的像个孩子般不知世事。时奶奶深深地看了两眼,轻而又轻地掩上了门。 转向门外,老太太用力攥着洗旧的衣角,道,“大夫,您说吧,我能受得了。” “您的孙女之前大脑受过撞击,颅内淤血情况有恶化的趋势,如果不继续治疗的话……恐怕出血范围会越来越大,造成不可挽回的危害。” 顿了顿,医生还是将话说开了,“失明,瘫痪,智力衰退,都有可能……最严重的是,是有生命危险。” “治!”老人家毫不犹豫地决定,“大夫,您一定要治好她,我就是去砸锅卖铁,也要把药费续上!” 然而,生活从不肯雪中送炭,只会变本加厉。 短短几天时间,薄薄的家底已然被天价的医药费掏空了。 “时婆婆,不是我不肯帮你,你已经欠了三天的药钱,不能再为您孙女提供治疗了!” 老人家浑浊发黄的眼中滚动着老泪,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大夫,您救救我孙女……求求你!她是个好孩子,这辈子过得这么苦,怎么能变成个瞎子废人呢!” “对不起老人家,我们是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没有钱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钱,又是钱…… 坐在病床前,时婆婆心如刀绞,不过几天,原本灰白的头发全都白透了,像是盛夏时藏了一片雪。 她一把老骨头,即使从早到晚不吃不喝地干活,早晨扫厕所、白天捡垃圾,晚上去给人洗盘子……不够,根本不够。 到底要从哪里才能弄来钱,救自己乖孙女的命啊! 时湘这几天一直迷迷糊糊的,等她醒来时,就见到自己的奶奶在背过身悄悄抹泪。 她哑声问,“奶奶,你怎么哭了……” “没,没有的事……”匆匆擦掉眼泪,老人家强撑欢笑,“只是沙子眯了眼睛。” 迟钝的脑子转了两圈,时湘不傻,猜到了原因,“奶奶,是不是钱不够了?没事的,我的头已经不疼了,咱们回家养也是一样的……” “不行,一定要治!”时奶奶一口否决,坚持反对,“人活着就有办法,湘湘,钱够够的,你听奶奶的话,一定要把身体养好!” 耐不住老人家的固执,时湘只得点点头,轻轻依靠在奶奶的怀中。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时奶奶却暗自下了决定。 正是这个决定,在未来的每一个日夜里,如跗骨之蛆,令时湘时时刻刻痛不欲生。 若早知今日,时湘永远永远,也不会点这个头。 第十一章离开 可能是中断治疗带来的影响,时湘这次足足在医院住了一个月。这期间,她实在拗不过奶奶,重新开始治疗颅内淤血,在使用了几次进口特效药后,病情终于渐渐稳定下来。 出院后,时湘的身体渐渐大好,可是相反的奶奶的身体却不如以前硬朗了。暴瘦,昏迷,甚至于前段时间感冒后,一直低烧不好。 眼看着老人家日渐虚弱,时湘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逼着她去医院做了个检查。 拿着手中的化验单,时湘双腿发软,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艾滋病……晚期…… 她唯一的亲人,相依为命的奶奶……竟然染上了艾滋病。 抓住路过的医生,时湘像个疯子一样叫喊,“不会的!我奶奶之前都好好的,怎么会得这种病?一定是弄错了!” 医生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单据,“这是刚从老人口袋里找到的,你看看吧,做好心理准备。” 接过薄纸,她只看了一眼,登时血液逆流,无数耳鸣回响在脑海中,几乎与世界隔绝。 这是数张卖血单,一个月来断断续续,竟卖了十几次。 为了筹齐医药费,老人家在黑市医院卖过数次血,也因此染上了热病。 为了救她这个不孝的孙女,老人家真的拼尽了一切,乃至自己的生命…… “呜!” 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时湘不敢让自己痛哭失声,可是心中翻搅的剧痛让她根本克制不了自己。 该死的是自己,为什么得病的不是她时湘! 就在天昏地暗的时候,一张制作精良的名片从卖血单中飘落下来。 时湘泪眼婆娑,却认得清上面的烫金字体--莫氏集团,莫仁杰。 怔怔地看了几秒钟,她突然抓起名片,飞奔了出去。 -- 不顾阻拦,时湘直接闯入了莫仁杰所在的办公室内。 放下手里的文件,男人依旧贵气逼人,微微蹙眉,“你来干什么。” 口上这么问着,但他心里竟然隐隐生起一股期待。 看上去,这女人过得并不好…… 她不意外莫仁杰打量的眼神,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蓬头垢面,脸色苍白,嘴唇上全是皲裂的口子,真跟疯子差不多。 直至今日,她也不在乎以什么形象在莫仁杰面前出现了。 重重将名片拍在桌上,时湘嗓音哑的如同被砂纸磨过,“我奶奶……是不是来找过你?” 凤眸一眯,莫仁杰说,“你质问我?” “随你怎么想,我就要一个回答,我奶奶有没有来找你借过钱!” 时湘明白自己是无理取闹,她拼命想要找到一个发泄的渠道,来解释为什么自己的奶奶会得到这样凄惨的结局。 “时湘,你以为我有那个时间,随便记得一个上门骚扰的人?”莫仁杰心情沉到谷底,再也不想多费唇舌。 而这落在时湘眼里,成为了默认的代名词。 原来,见死不救是他,冷心冷血的也是他。 晃神了好几秒,时湘惨然一笑,“莫仁杰,你别担心,我马上就会从你眼前消失的,永远永远。” 这话里竟掺着满满的死志。 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钢笔,俊美的男人直直看着她,不露出一丝异样,却藏不住嗓音里的紧张,“你又要玩什么花样?” 轮到时湘缄口不言,静静离开了。 离开商务大楼,站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时湘突然万念俱灰--要是自己死了就好了,就不会再拖累别人。 当然,这是一个念头罢了,她现在还不能死,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她。 回到医院,时奶奶已经清醒过来,见到孙女到第一句话就是--想家了。 “湘湘,陪奶奶回家吧。” 他们的老家在一个很偏远的山村中,群山环绕,山明水秀。 走到生命的最后一程,老人只想叶落归根。 时湘握着奶奶瘦得皮包骨头的双手,含泪点头,“好,我带您回家。” 收拾完单薄的行李,时湘没有拖延,带着奶奶径直朝着老家出发。 转了几趟火车,祖孙俩终于坐上了最后一趟山路公交。 因为路况不好,加上一连几天的大雨,让前进显得很不顺畅。车轮时不时陷入坑坑洼洼的泥泞中,司机脾气越发暴躁,不停踩着油门,让老旧的公交车不时发出轰隆的杂音。 又一次熄火后,司机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跳下车检修去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一路颠簸让时奶奶精神不振,两只眼睛里一点神也没有。 时湘强打精神,指着窗外,温声同老人家说着话,宽慰情绪。 说着说着,她突然话音一断,瞳孔骤然紧缩- 怎么回事……山,动了! 外面的司机开始拼命大喊,“快下车,前面塌方了!” 刹那间,尖叫声,脚步声,轰塌声交织一团,小小的山间公路成了人间炼狱。 时湘惊骇了两秒,立刻背起时奶奶,费力地将她从车窗处放下去,“奶奶,你使把劲……后面的人别挤,这儿有老年人!” 眼看着时湘被逃生的人挤压到扭曲的模样,塌方声越来越近,时奶奶惊痛地喊道,“湘湘!你快下来,别管我!” “不,奶奶,咱们俩要走一起走!” 然而,没等两人话落音,一块巨大的落石从天而降,瞬间压垮了这辆破旧的小车…… -- 坐在书房里,莫仁杰把玩着手里的黑色香水瓶。 微微一喷,一股熟悉的男香逸散开来。 这里面,有他清晨常用的薄荷漱口水的味道,有夜晚燃在床头的睡莲香薰味道,有淡淡的烟气,丝丝的墨香…… 闻着闻着,他竟然失神了。 时湘说过,“调香,就是调制回忆。回忆在变化,香气也会不停变化,不是留在空气里,而是藏在闻香者的心里……” 这瓶香水里,藏着时湘对莫仁杰的回忆--原来她是那样时时刻刻注视着自己,融入了自己生活的点点滴滴。 再想到昨日,时湘凄惶无助的样子,男人不禁心口微微揪起。 就,心软一次,去帮帮她…… 忽然,一阵强烈的心悸打破了莫仁杰的沉思,手里一松,香水瓶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他脸色一变,下一秒,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莫总,不好了!时小姐她乘坐的巴士遇到了山体滑坡……无人生还!” 第十二章争执 死了…… 时湘,死了? 怎么会! 莫仁杰心神俱裂,不可置信地捏紧手机,踉跄着后退两步,双目竟然透着一丝赤红。 那个女人……像藤曼一样紧紧缠着自己的女人,竟然就这样不打招呼,永远的离开了自己? 不!他不允许,她欠他的,他还没有讨回来! 他还等着看她骄傲的铠甲被一寸寸打烂的样子,等着她求自己,等着她……她怎么可以死? 捏紧拳头,莫仁杰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告诉自己,说不定是那个女人又耍什么花招……对,一定是这样! 吊着最后一丝执着的希冀,莫仁杰死死抓住这个念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要亲眼去现场看一眼,否则如何甘心! 他拨通助理的电话,喑哑的声音压制不住愠怒和暴躁,“把事故现场的地点发给我,我要去一趟!” 电话那头的助理差点双腿一软,被这骇人的声音吓到,连声道:“好,好,我马上为您安排!” -- 整整一夜没有合眼,莫仁杰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原本山清水秀的小山村,已一片狼藉,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现场一片泥泞和大大小小的碎石,混着鲜血和一些残骸,破旧的客车被一块巨石砸穿,完全变形,令人触目惊心。 莫仁杰直直站在千疮百孔的土地上,好似雕塑般,一动不动。 经过多方打听,助理小跑回来,看了看莫仁杰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搜救队那边说,虽然没有找到时小姐的尸体,但是当时情况太恶劣,很多尸体都被压在了废墟里,挖出来难度很大。而且现在已经过了黄金搜救时间,基本上可以宣布死亡了……” 话音未落,莫仁杰狠厉的眸光和浑身散发的可怕气息吓得他一颤,未完的话也吞进了肚子里。 “你再说一遍?” “老板……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吧。” 莫仁杰的心口传来一阵剧痛,差点无法站立在原地。 很久很久之后,莫仁杰才终于开口,“你走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这一待,男人便站到了深夜。 夜晚的蝉鸣,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似乎还有时湘身上常有的淡淡香气,一齐萦绕在他的鼻尖。 夜晚是人心放纵的时候,莫仁杰的脑海里,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关于时湘的一切一切。 两人的新婚之夜,自己对她恶言相向,两人闹得不欢而散。没想到,她第二日依旧早起准备了早餐。 闻着厨房散发的食物香气和女人身上特有的馨香,他却毫不领情,只当做时湘是假惺惺地故作姿态,摔了个粉碎。 结婚后,他开始常常加班。 最初时,回到家总能看见客厅亮起的暖黄灯光,以及女人在沙发上一边工作一边等待的身影。他毫不留情地讥讽-“难不成孤枕难眠就这么缺男人吗”,自此,便再也没有见到那抹温暖。 他甚至想起她始终明媚骄傲的笑容,冷冷如一泓清水的眼睛,两人针锋相对时她倔强又冷傲的样子。 突然,一声阴森森的讥笑传来,霎时斩断了他的回忆。 莫仁杰抬眸,视线对上一双阴沉狭长的灰色眼眸,里面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钟昼缓缓转动着轮椅,朝着莫仁杰所在的方向过来…… “莫总在这里假仁假义给谁看?怎么,还不放心,要来看看她的尸体凉透没?可惜了,她现在尸骨无存!” “要不是你的精心设计,她怎么会离开莫氏,到这个破地方来?成功逼死了自己的妻子,噢,不对-应该是前妻,你现在内心应该欣喜若狂吧?!” 钟昼句句浸透着淬骨的毒,字字诛心。 按捺住心中钝痛,莫仁杰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莫总,一针见血地回敬。 “那你钟昼,又或者是以什么身份质问我……你有资格吗?” 听到这话,轮椅上的男人神情骤变,如同被撕开伤口的猛兽,痛不可遏地大吼:“她本来就是我的!我跟她相识的时候,压根没有你莫仁杰!是你招惹她,诱惑她,如今又害死了她!” 他恨,他怨,像一个被偷走心爱玩具的孩子,歇斯底里地宣泄着自己的痛苦。 越是说着,钟昼眼神里疯狂大盛,“如果不是我当年出了国,她根本不会有机会嫁给你!现在她死了,尸骨也该由我带走!” 这回,轮到莫仁杰掷地有声,一字一句说,“时湘死时,我们的离婚协议还没有生效,她还是我的妻子。所以,她永远不会属于你!” 说完,莫仁杰便转身阔步离开,看也不看钟昼难看至极的脸色,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分给他。 他只剩下一股彻彻底底的疲倦。 人已经死了,他和钟昼却在这里争得你死我活。 盯着莫仁杰远去的背影,钟昼咬紧牙握紧轮椅扶手,手上爆出青筋,灼热的眼睛里闪动着嗜血的光芒-- 莫氏,莫仁杰……我势必让你为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第十三章闻香识女人 回到家中,男人按开书房的灯,洒下一片温暖。 房间里还是离开前的那样,停止在冲击余韵后的狼藉中。 连黑色的香水瓶也粉碎一地,碎片散落在地板上,闪烁着黯淡的光芒。 莫仁杰像是痴了一般,不由自主地伸手拾起已经破裂的瓶子,幽幽的香气充盈在他的鼻尖。 也许是散发时间太久,那香气竟然跟初闻时的味道不太一样。 前调是属于男人的沉稳香气,如今的后调却变得大相径庭。 如同夏日最繁盛的果实般的甘甜中,缠绕着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苦涩与冷冽。 彷佛少女在夏日香气中最盛大的暗恋,却迟迟得不到回应后内心的挣扎、痛苦与不甘,香气中沉淀和藏匿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太过出神,碎裂的玻璃戳破了手指,手尖传来的刺痛让莫仁杰回过神来。 时湘是最出色的调香师,她不会做出如此前后矛盾的成品。 除非,她是有意的。 她是将自己的真实感情,暗藏在这袅袅的香气中。 那个女人,难道真的对自己,曾经动过真心…… 回想起初识时,自己刻意忽略的她那似有深意的眼神,她那若有若无的示好,莫仁杰一阵心悸。 他从未有过如此困惑的时候,任凭他如何思索,再没有人给他一个最终答案。 莫仁杰从不懂情爱,他没有交往过任何刻骨铭心的爱人,全部的生活只是工作。他自己也觉得,好像和世间冷暖隔着一层膜,人们进不来,他也不屑出去。 直到时湘的出现,她以极其锐不可当的极端方式,赠与了他如此一段婚姻生活。 莫仁杰尝到了愤怒,仇恨,纠缠,疑惑……他也像个普通人一样,失去了一以贯之的冷面,被折磨的心乱如麻。 可打乱了他的人生后,罪魁祸首却痛快离开了,只留下了一瓶摔碎的半成品香水。 ……不,不对,还有! 想到这里,莫仁杰立刻冲到电脑前,打开了自己的邮箱。 果然,收件箱里静静躺着一封新邮件,发送人正是时湘。 邮件里的材料排列得整整齐齐,里面有很多出色的、未发表的设计专利。可以看出,这些都凝聚着主人的心血,彰显着她超越常人的才华。 即使从前无比厌恶时湘,莫仁杰也不得不承认她在调香上展示出的努力与天赋,就像最炫目的钻石,让其他人望尘莫及。 凡是时湘经手的香水产品,一推出无不令人追捧,根本不愁销量。当时很多公司想把这个能力过人的调香师抢到手。 出乎意料的,她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莫氏,毫不理会其他企业抛来的橄榄枝。 而这些,可以称之为设计者毕生心血的东西,她就这样不求任何回报的送给了自己? 她不是最爱钱与名利吗? 莫仁杰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般,那个心头的疑惑越发蛊惑人心。 鼠标微微下滑,在邮件的最后,一个视频文件赫然出现。 凭着直觉,莫仁杰能感觉到里面有着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毫不犹豫地双击鼠标打开了它,甚至指尖竟是在无意识地微微颤抖。 画面出现了-- 一个面庞柔美的女孩出现在画面里,乌黑的发,挺翘的鼻子,杏眼如一泓清波,带着些许青涩的味道。正是几年前的时湘。 她似乎在医院里探病,正轻声跟病房中的人问好。 接着,镜头一转,病床上躺着的一个慈眉善目,身形清癯的老人。 不是别人……正是莫仁杰的亲爷爷! 似是有些许的不安,时湘轻轻捏着自己的衣角,声音柔和却坚定:“莫爷爷,您放心吧。这份专利是我自愿转让给莫氏的,你们正在困难的时候,我并不打算索取任何回报。” 莫老爷子没有回答,反而打量起眼前的女孩子。 数次接触下来,他对她印象很不错,模样不差,性格沉稳真诚,又肯为别人考虑。 最重要的是,她眼里藏不住对于莫仁杰的炽热感情。 沉吟片刻,老人这才开口道:“时小姐,莫氏不能白要你的东西,如果你愿意的话,莫氏总裁夫人的位子,不妨一坐。” 似是没想到老人家会提出这个建议,时湘吃惊地张开了嘴,下意识地否定道:“不行,不行!婚姻如此重要,这不妥……” 没人看到,女孩耳尖悄然爬上了一抹薄红。 莫爷爷似乎不肯轻易放弃,故意嗔怪道:“时小姐是嫌弃我那个不成器的孙子了……” 女孩连连摇头:“不是……莫总是天之骄子,是我配不上他,再说,他肯定不会希望,自己的婚姻被利益所决定。” 女孩的声音慢慢低下去。 “不要紧,我的命令谁敢不听!”莫爷爷声音骤然提高,带着说一不二的决断。 转瞬,似是怕吓到女孩,他又放低声音,就像一个普通人家的老人,轻轻握住时湘的手。 “实话跟你说,我这把老骨头已经撑不了太久,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仁杰那孩子。他的性格太冷了些,一直活得一丝烟火气也没有。我不求太多,只想看到他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我……”时湘咬了咬嘴唇,似乎还想拒绝,只是看着莫爷爷苍老带着病容的脸,始终未再说出残忍拒绝的话,最终轻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视频到此,便戛然而止。 从此,这段婚姻这成为了两人间的秘密--各怀私心,秘而不宣的隐秘。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不曾想到老爷子一气之下,仓促过世,连真相也没有说得出来。 而时湘也背负着沉重的内疚和自责,选择承担下一切责骂,因为不肯放弃这段婚姻,拙劣地扮演起恶毒的坏女人。 想通了这一切,莫仁杰心神震颤,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般,瘫倒在椅子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铺天盖地的痛苦与后悔压得他要喘不过气来。 寂寂黑夜中,莫宅突然传来如同困兽般的痛苦吼叫声,像是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第十四章再见 两年后-- 一道风驰电掣的黑影闪过,准准停在莫氏企业的公司大门前。随后,低调奢华的豪车缓缓打开了车门。 只见车上走下一名男子,纯手工定制的银灰色西装,勾勒出完美无缺的身材,匹配着俊如冷月的面容,足以令无数女人心动。 可惜,男人面如冰霜,浑身散发着令人望而却步的冷冽气息,阔步走进了楼内。 前台小姐低着头,直到一行人乘电梯离开,才小声议论起来。 “这就是莫总吗?今天第一次见到庐山真面目,简直帅得太夸张了吧!” “嘘!你小声点,我劝你们一句,收起那些花花肠子…这位主儿,碰不得的!” 时隔两年,再提起莫仁杰的名字,知情人都只剩一个印象,便是恐怖。 无情冷血的恐怖。 不过两年的时间,莫仁杰展示出极其果断的雷霆手段,将原本问题芜杂的莫氏企业肃清一新,使其以极其惊人的速度壮大起来。一针见血的商业判断,精准凶悍的行事作风,令集团的事业版图一扩再扩。而这位莫氏掌权人,也成为上流社会中最显贵的代名词。 但说起这位莫先生的私事,却令人咋舌不已。 自从两年前离婚后,莫仁杰身边再也没有出现过新人的身影。不少暗揣心思的女人觊觎高位,使劲心机地靠近他,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甚至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其中最使人心悸的,是一个小公司老总的私生女。她不知是受人误导还是道听途说,以为莫仁杰独身的原因是深爱已经过世的前妻,竟大着胆子模仿起来,希望能被另眼相看。 不知说她幸运还是不幸运,她与时湘的身材相仿,经过有意打扮,乍一看真有几分神似。 在一次酒会上,这女人瞅准时机,娇滴滴地撞进了莫仁杰的怀里,瞬间让男人脸色骤变。 男人紧紧抓住她,炽热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烫穿。女人正暗自得意时,却不料下一秒,所有的火热都变成了冰刃,被人直接当做垃圾般挥开! 在众目睽睽之下,莫仁杰第一次失了风范,狠狠给了那赝品一巴掌! 短短两周后,可怜的小公司成为了怒火下的炮灰,在莫氏的碾压下迅速破产,那女人连同她的家族全都沦为了众人的笑柄。 不过两年,人们已经记不清那个叫时湘的女人是什么模样,却深深铭记一个道理--那是莫仁杰的逆鳞,绝不能触碰。 --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时间是落着大雨的深夜。 坐在车内,莫仁杰闭上眼,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处都凭添了夜晚的朦胧。 一旁的助理还在低声汇报,“老板,明日集团本月已经第三次抢走了我们的客户,对方这样不惜代价的针对,让我们的股东很有些微辞……” 男人薄唇轻启,“让他疯,总有疯过头的一天。” 钟昼这人就是个疯狗,硬是力排众议,建立了从未涉足的香氛子公司,整日同莫氏作对,甚至不惜赔本也要阻拦莫氏的发展。 可莫仁杰并不放在心上,或者说,已经很久没有什么能够左右他的心境。 好像一潭死水,无悲无喜,无生无灭。 想到这里,他缓缓睁开眼,望向车外。 一样的暴雨夜晚,一样潮湿浑浊的空气。 他很讨厌下雨天,尤其是这样疯了一样的暴雨。 两年前的一场大雨,带走了时湘,似乎也带走了莫仁杰对生命里喜怒哀乐的感知。 他是活着,又好像没有。 正在他看着车窗玻璃上滚动的雨珠出神时,轿车突然一阵紧急刹车,轮胎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以及清晰的“砰”的撞击声。 莫仁杰皱眉,“怎么回事?” 司机连连道歉,“对不起先生,好像是撞到人了,我立刻下去查看一下!” 说罢,司机和助理撑伞下车,围在车前检查起来。 坐在车内,莫仁杰看得很不清楚,只是模糊看到地上躺着个人,像是个乞丐,缩成一团,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 雨越下越大,甚至响起了惊雷,不免让男人的心情逐渐躁郁起来。 好在很快,助理回到了车上,抖落了一身雨珠,道,“老板,救护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司机先在这儿侯着,我送您回去。” “走吧。” 车子重新打火,缓缓移动,溅起了马路上浑浊的水花。 加速路过的时候,莫仁杰眼角一瞥,看了一眼候在原地的司机,不经意的余光扫过了地下的乞丐。 只一眼,男人似乎浑身的血液都逆流了。 他一声暴呵,青筋暴起,“停车!” 助理吓了一跳,车还没停稳,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板冲了出去。 短短几步的距离,莫仁杰却跑得极快,他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快跃出嗓子眼。 终于,当他停在那昏迷的乞丐面前时,黑色的瞳仁里燃烧着跳跃的火焰,甚至连全世界的雨声都静默了-- 是她。 真的是她。 第十五章乞丐 先生从外面捡回了一个乞丐。 这个消息像一阵风似的,迅速传递到莫宅每一个的耳朵里。 听说这个乞丐还是先生亲自抱上的楼,还紧急召来了私人医生,如今正在楼上的卧室里救治。 佣人们议论纷纷,想不明白这乞丐究竟有什么特别,能够让生性冷清的莫先生,露出那样焦急的神情。 而此时,莫仁杰也没有心思去管别人的想法,他还穿着一身湿透的西装,站在房门外,黑发的发梢不住向下滴着水。 管家低声劝说,“先生,您还是去换套干衣服吧,里面那位的医治,恐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想起刚刚时湘的模样,饶是管家,也忍不住微微蹙紧了眉头。 惨,太惨了。 女人和从前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原本姣好的脸蛋已经完全瘦脱了形,蓬乱的头发打着结,那双向来神采熠熠的眼睛也深深凹了进去。 除此之外,一道自鼻梁到右耳耳根的旧疤,完全贯穿了她的整张脸,更添了几分恐怖。 这不算完,当护士剪开时湘身上那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烂衣后,几乎在场的人全都沉默了。 没有了白皙的肌肤,只剩下无数青紫殴伤,烟头烫疤,甚至还有刀尖在上面戳出的一个个尖洞。 还有那双她用来调香的手,食指和无名指的指甲连根脱落,几根指骨扭曲变形,看上去像是粗鲁幼童捏出的残缺品。 医生郑重地将莫仁杰请了出去,告诉他要给时湘做一个全面检查,预计要花费不短的时间。 站在门外,莫仁杰对旁人的话置若罔闻,还是动也不动。 他怕,怕这是一场梦而已。 他要守着这场梦。 所以当四个小时后,私人医生终于开门出来时,莫仁杰已经双眼布满血丝,写满了冷硬与憔悴。 “莫先生,检查的结果不算太好。病人虽然没有严重的内伤,但是大大小小的创口数不胜数,而且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各项数据都很不健康,如果想要恢复,需要疗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行。” 莫仁杰点点头,短促地说了一句好。 人回来了,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天夜里淋了雨,或者是情绪波动太大,向来无病无灾的莫仁杰竟然也发起了高烧。 在床上昏昏沉沉躺了两天,当他再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好似躺在云端,浑身软的不像话。 硬撑着坐起来,他的嗓子里如同火苗舔舐过,干燥刺痛,偏偏说不出话来。 试着想站起来找水喝,没想到刚直起身,膝弯一软又坐了回去。 他忍不住自嘲,莫仁杰,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恰在此时,一杯氤氲着水汽的温水递到了莫仁杰的面前。 透明的玻璃杯,由一双包裹着纱布,姿势还不太自然的手握着。 手的主人却笑得甜甜的,笨拙地说,“先生,喝水。” “先生,你为什么不说话?” “水不烫的,很干净,很好喝。” “先生……先生,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没什么,”匆匆低下头,俊美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我只是有些不习惯见到你,时湘。” 没想到重逢之时,你竟还会笑得如此不怀芥蒂。 下一秒,时湘眨了眨眼,“时湘?先生,您是在叫我吗?” 一刹那间,莫仁杰呆住了,脸上的惊愕定格在了这一秒。 这真是上帝惯爱开的一场玩笑。 要将人捧上天堂,再将人打下地狱。 它赐予了时湘第二次生命,却毁掉了时湘的相貌,毁掉了她的健康,乃至她的记忆。 第十六章我记得 书房里,莫仁杰同私人医生进行了一场严肃的商谈。 医生说得很明白,“时小姐当时旧伤未愈,又遭遇了二次重创,所以会造成这样的记忆障碍……至于恢复与否,暂时无法下定论。莫先生,不妨同您直说--时湘小姐脑后的血块仍旧没有消失,会不会恶化,谁也不好说。” 送走了医生,莫仁杰站在房间的窗口处,伫立良久。 楼下的花园里,时湘穿着浅蓝色的家居服,弯腰欣赏着盛放的夏花,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笑意盈盈。 被一群花团锦簇包围着,映衬得她越发清瘦脆弱。 似乎是感觉到楼上的视线,女人抬起头,视线穿破清光,与楼上的莫仁杰相遇。 下一秒,她用那张残破的脸庞,露出了甜美天真的大大笑容。 这一幕深深戳入了莫仁杰的心里,让他怔怔了好几秒钟。 后知后觉,男人突然涌起了一个恶劣的想法。 失忆了,真好。 没有从前那些不美好的过去,曾经有多么的丑陋,都被掩埋进了时光的灰烬中。 -- 自此,时湘便悄然在莫家住下了。 她的身体还不好,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房间里治疗或者输药。手指因为骨折后没有得到良好的医治,自我愈合成了畸形,只能全部打断后重新接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自由行动。 再加上身上的大大小小伤口,面上为了淡疤而进行的二次处理……总之是让她吃够了苦头,常常换完一次药,女人身上的病服被冷汗湿了又湿。 但时湘却从来不喊苦,总是一张灿烂的笑容,温声细语地说着“谢谢”,让人又心疼又怜惜。 渐渐的,莫家的佣人们都喜欢上了这个神秘女人,即使不需要莫仁杰的特意吩咐,也会尽心尽力地去照顾她。 但所有人的关心程度,都及不上莫仁杰一人。 他一改之前工作狂的态度,定时定点地回到家中,每天第一件事就是喊来管家,询问今日时湘的情况。 每当深夜空闲下来的时候,男人会去到时湘的房间里,不眠不休地替她调点滴、换药,一应琐事全都亲力亲为。最后,静静看着她吃药后沉睡的样子,然后在她醒来前离开。 大半个月过去,时湘的身体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健康起来,苍白的脸上终于也多了一丝血色,人也渐渐活泼了起来。 渐渐的,莫仁杰发现了女人的变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缺了大片记忆,她变得爱说爱笑了,有着全然不符合年纪的纯然和稚气,好似回到了十几岁的少女时代,褪去了那层世故成熟的外衣。 身体一好,时湘就常常趁着没人约束,跟在花园的园丁后面,东问西问,修剪浇灌,对每一朵美丽的花朵都充满了兴趣。即使鼻子闻不到味道,她也总爱凑近花心,深深嗅上一口,满脸都写着满足。 除此之外,她更喜欢扮演着莫仁杰的小尾巴。 早起晚归,莫仁杰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她,那种乌溜溜的眼睛露出眼巴巴的盼望神情,真让人心都软了一块。 这是莫仁杰从没有了解过的一面,越是相处,越让他觉得惊讶。 他不由得反问自己:如果当年,时湘是以这样的模样出现,自己还会那么反感她吗? 只是,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找了个机会,莫仁杰问起了时湘,在塌方那天发生了什么。 那一天始终是男人心里的一个坎儿,迈不过去。 时湘懵懵懂懂,只是时断时续地诉说,“那天,我好像刚离开巴士,身后就有人推了我一把,将我推下了山坡……然后滚来了很多很大的巨石,压在头顶上,我就躲在树洞旁边,昏了过去……” 再具体的地方,她想不起来,一说就捂着头说好疼。 看着她不自觉泪流满面的样子,男人几乎一阵急促的心疼,没有思考地就将人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知道,那一定是时湘本能回避的一段记忆。 她唯一的亲人葬身其中,身边全是尸体和残骸,只有她一个人从死人堆中爬出来--那种背负着死亡的重量,苦苦求生的感觉,比什么力量都更会摧毁人心。 埋在安心可靠的胸膛里,时湘忍不住用手抓住了这个俊美男人的衣角,带着一丝哽咽,轻轻慢慢地说,“其实,我记得的。” “你记得什么?” “我记得,是你救了我,照顾我--你对我很好,很好……无论忘了什么,我也不会忘了这件事。” 第十七章拥抱 傍晚,处理完一天的公事,莫仁杰的车刚刚抵达公宅门口。 果然,一道翘首以盼的身影正站在大门口,两只眼睛望眼欲穿,正是等候的时湘。 男人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对上她亮晶晶的雀跃眼神,口气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宠溺和无奈,“在里面等不好吗,外面风大。” 时湘小声说,“想见你。” 一秒钟也不想多浪费,希望能够在下一秒就见到你,告诉你,好想你。 这一幕让莫仁杰微微一愣,似曾相识的感觉,好似从前发生过很多次。 --“你等在公司门口做什么,我说过了,我很忙。” --“莫先生想多了,我只是刚好等人,并没有在等你。” 原来,从前那个时湘,也曾频频出现在他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旋即被他一眼后抛之脑后了。 只是当时的两个人,一个口是心非,一个心不在焉,当真什么也没发现。 沉浸在回忆中,直到指尖被轻轻拽了拽。 “莫先生,你怎么了?” “没什么,”莫仁杰反手牵住她瘦小的五指,哑声说,“进去吧。” 餐桌前,已经摆满了几道色香俱全的菜肴,虽然简单,却都很符合莫仁杰的口味。 双手托腮,时湘歪头笑眯眯地说,“今天的晚饭都是我亲自做的,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不记得了,但是却做得很熟悉,好像已经做过几百次一样。只是看你吃起来的样子,却仿佛是第一次。” 男人咀嚼的动作停顿了,垂下鸦羽般的眼睫,久久不曾说话。 这种复杂的心情,直到深夜都不曾平息下来。 他坐在沙发上,手里的文件始终停留在翻开的那一页,密密麻麻的字扰乱了他的心扉。 窗外是深蓝的夜幕和皎洁的星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却没办法照亮他心中的萧索和落寞。 莫仁杰啊莫仁杰,枉你狷狂自傲半辈子,怎么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愚笨? 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时湘从未改变过,可为什么当年你就没有看得明白? 只是因为她牙尖嘴利,给自己包裹着一层又一层的保护膜,你就眼瞎了,心也盲了吗? 思及此,百般坠痛,心肺俱裂。 叩叩。 直到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又接着探出一道小心的身影。 “先生,我能进来吗?” 迅速收敛好神情,莫仁杰点点头,“好。” 只见女人捧着一只细长的花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随后将它放置在了床头的木柜上。 她蹲在那里,拨弄着里面的薰衣草,指尖还留有潮湿的水露,微微一摇曳,香气便散在了整个房间里。 “莫先生,薰衣草是可以宁神静气的,晚上的时候你似乎有些不舒服,我怕你睡不好,就给你摘几朵回来……” 话未说完,时湘突然感受到一个重重的背后拥抱。 随后,这拥抱的力气越来越大,将她禁锢得动弹不得。 时湘不明所以,她想扭头去看,却被强硬地阻拦住了动作。 “先生,你怎么了……你要是不喜欢,我马上就拿走它!” “是不是时湘做错了什么?我给您道歉,我再也不敢了……” 终于,垂头埋在时湘肩头的男人,缓缓抬起头,声音里带着清晰的愧疚和自责。 他是透过面前的女人,看向了那位几年前嫁给自己的莫太太,他的妻子。 “时湘,对不起。” 欠你的对不起,何止这一句。 对不起你的默默付出,对不起你的痴心错付,对不起你每晚放在床头的花,对不起你为我做的一切一切…… 时湘慢慢转过身,她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轻轻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双眼上,落下了一吻。 “莫先生,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我知道,从前的我会原谅你,现在我的一样也会原谅你。你永远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望着她脸上恬淡的神情,横贯脸颊的伤疤已经变得很淡,无法遮掩她姣好动人的面容。 心中微微一动,莫仁杰倾身,带着怀中的女人倒向了床上…… 如果现在算是重来,他或许可以尝试一次。 他还不确定,自己心中的愧疚能不能转化为长久的爱意,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他这个人一贯自我中心,性情恶劣,从没有试过温柔保护别人。 但是现在,他克制不住去拥抱她的心。 第十八章订婚 一个月后。 盛夏的午后,正是火辣辣的时候,即使在绿荫婆娑的葡萄架下,仍旧抵挡不住股股热浪。 莫仁杰坐在石椅上,眼神一直追随着花园中那道忙忙碌碌的身影。 身体大好后,时湘反倒更名正言顺地待在花园里,对着那些花花草草常常就是一整天。她似乎没有忘记调香师的本能,即使闻不到味道,仍旧喜爱这些散发着芬芳的植物。 带着一顶草帽,女人的脸颊晒得红扑扑的,汗珠从额头上一粒粒滚落,可手上的动作还是一丝不乱。 忍了又忍,莫先生还是忍不住呼唤。 “时湘。” 一听到声音,女人立刻抬起头,小跑着到了他身边,露出满是汗意的笑脸,“仁杰,你不是在上班吗,怎么回来了?” 拨了拨时湘的额发,莫仁杰道,“管家告诉我,你很不听话。” 吐了吐舌头,时湘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撒着娇说着下次不敢了。 正在两人脉脉温情的时候,传来了佣人不合时宜的打断。 “先生,有您的客人。” 莫仁杰问,“是谁。” 佣人犹豫了一会儿,看了旁边的时湘一眼,“是……金小姐。” 那一瞬间,莫仁杰脸上的笑容眨眼消失,“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拉下时湘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男人道,“你先上楼,我先处理一点事情。” 乖乖点了点头,时湘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阔步离开,心里不知为什么,涌起了一股惴惴不安。 于是,她第一次大着胆子,选择悄悄跟上了莫仁杰的脚步。 两人谁也不知道,这位金小姐的到来,彻底击碎了他们这小心翼翼、却注定昙花一现的幻梦。 -- 莫家会客厅里,一男一女面面相对而坐着。 男人是莫仁杰,而他身边那位金小姐,则是金凌集团的掌上明珠--金海心。 早些年,莫家和金家在生意上有不少合作,世交不浅,两人说起来也算是自小相识,标标准准的青梅竹马。 小时候,金海心一直追在莫仁杰的身后叫着“莫哥哥”,后来甚至追着他去了同一所高中。 莫仁杰被她的刁蛮任性缠得头疼,一度对她避之不及。好在这位大小姐高二就出国留学了,不久之前刚回国。 眼前的女人明显精心打扮过,一袭奢华的红裙,头发烫成大波浪卷,鲜艳的口红,浓郁的香水刺激着嗅觉。 可惜,看在别人眼中的美艳不可方物,落在莫仁杰眼里,却只剩下一股子浮艳气息。 他几乎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头,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另一抹清丽的身影。 如今的时湘如洗净铅华的雏菊,那种触手可及的温柔,让人尝过就再也舍不得放弃。 “仁杰,你在听我讲话吗?”似乎不满他的走神,女人略显尖利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抱歉,我没有听清。”男人低沉的嗓音虽然是在道歉,语气中却含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可恶,金海心咬了咬下唇,明明当年的自己那样屈尊降贵,甚至对他死缠难打。 可他依旧如寒冬般冷漠,永远无情地将自己推开。 自己堂堂金家大小姐,凭什么配不上他莫仁杰? 转念,她想到了什么,瞬间又底气十足起来,道:“莫哥哥,你没忘了吧。我出国之前那件事……你承诺过会答应我一个请求。” 莫仁杰的脸色瞬间冰冷了下来,双眸凛冽地看着她。 金海心慌忙揭过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 “我想现在,就用掉这个机会。”想到接下来的话,金海心不禁心神激荡起来,心砰砰直跳。 “仁杰……我们订婚吧!” 第十九章误会 这话一出,整个客厅里的气氛僵硬了几分。 “不可能!我们之间并没有感情,不可能结婚。”莫仁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女人的请求。 他的婚姻,已经失败了一次,不能再如此草率。 更何况,他的心里现在已经装不下别人了。 即使早已知道可能被拒绝,可男人如此不留情面,还是让金海心始料未及,难堪的同时还有些动怒。 她掐紧手心,让眼里浮起一层泪光,看上去楚楚可怜,企图再说点什么,以此动摇莫仁杰的心。 忽然,她余光瞟见一个女人的身影在门外若有若现。 女人的直觉总是天然而敏锐。 一个念头从她的心头闪过--也许那个偷听的女人,就是莫仁杰拒绝自己的原因。 分秒之间,她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不管是谁,都不能阻拦在她与仁杰之间。 金海心美眸里闪过算计的光芒,下一秒,她娇嗔地说着“头好晕”,准准地扑向莫仁杰的怀中…… 与此同时。 大门外,悄悄跟过来的时湘紧紧贴着墙壁,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订婚……他居然要订婚了。 回想起刚刚佣人来报时男人微妙的脸色,和两人亲密相拥的背影……已然成为了坚不可摧的证据。 她甚至想冲到莫仁杰面前,问个清楚! 那自己算什么呢,一个消遣的玩物而已吗?那些他给予自己的温柔与缱绻,难道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吗? 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 也是,自己只是个记忆缺失、来历不明的人;他却年轻有为,家份显贵。 一个是天上明月,一个是地下杂草。 连自己的命都是男人救回来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质问他呢? 可是,莫仁杰,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不想当个傻子,连知道真相的资格都没有。 强烈灼痛的自尊令她再也无法忍受站在这里,女人顾不上客厅内的动静,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听到客厅后的动静,莫仁杰登时转身,只捕捉到一抹伤心而去的背影。 ……是时湘! 他立刻推开了金海心,想追上那个女人。 谁知,金海心却一把扯住他的手臂,脸上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莫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别走!” “放开!”莫仁杰的声音冷如寒冰,让人不寒而栗。 金海心眼中闪过一丝怨恨,手上的力气却不得不放松下来,整个人怯怯往后缩了缩。 莫仁杰冷着脸,不想再看这个惺惺作态的女人,阔步追了出去。 可当跑到大门口后,十字路口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第二十章放过我 脚下漫无目的跑着,时湘眼睛里的泪水不停打转,直到无法承受后重重坠落下来。 眼前全是一片模糊。 心底锥刺般尖锐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与思考,只想逃离那片才子佳人的登对画面,将自己藏得越远越好。 哪怕是踉跄中跑丢了鞋子,仍旧没有停下来,直到双脚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淡粉色的血迹迤逦了一路。 不知不觉,时湘已经跑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茫然地看着周围来来去去的行人和车水马龙,像是一只误闯入迷宫中的蝼蚁,无处可去,无家可归。 什么记忆也没有,什么方向也没有,她能走到哪儿去? 恍惚间,她迈开双脚,鬼使神差地向马路中间走去…… 一辆超速的车辆闪避不及,直直撞过来,等心神不宁的时湘反应过来,吓得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 是一道巨大的拉力将女人拉向了身后,硬生生与车头擦过,风声呼啸。 刺拉,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在路面响起! 司机也惊出一身冷汗,顿时探身破口大骂,“他马的,死女人眼睛瞎了吗!是不是找死!” “对不起,对不起……”时湘浑身颤抖,不停喃喃。 司机还想继续骂骂咧咧,却时湘背后传来一阵怒喝,“滚!” 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衣男人推着轮椅,缓缓靠近,正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女人。 看见眼前男人阴恻恻的模样,那个中年司机讪讪闭嘴,一溜烟开车跑了。 敛起阴骘的眼神,男人这才将视线移到眼前人的身上。 即使早知道时湘还活着,可当自己亲眼看见活生生的人时,钟昼还是无法抑制的心头一震。 原本黑暗混沌的世界,仿佛又有了光亮。 两年前,在听到她死去的消息时,钟昼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天崩地裂。 他第一次尝到了蚀骨腐心的滋味儿,日日夜夜不能安宁,一闭上眼睛,全都是时湘浑身是血、残肢断臂的模样。 他无数次乞求,如果重来一次,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将人绑在自己身边,哪怕是死神也不可以将她夺走。 想到这里了,钟昼眼里一阵火热一阵痴迷,轻轻抬起手,抚摸上了时湘的侧脸。 时湘还陷在冲击的余韵中,双眼望着虚空,呆滞无神,一时间没有躲闪开来。 这样的乖顺不由得让男人叹息了一声,“好妹妹……幸好,我又找到了你。” 看样子,真是上天在冥冥中听到了自己的祈愿。 不久前,他意外得到了一个消息--莫仁杰带回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 最初接到消息时,他心底便有了猜测。只是莫仁杰行事谨慎,竟然将消息保守得密不透风,甚至连女孩的相貌也没几个人知道。 如此反常,愈发引起钟昼的怀疑。 动用了所有人脉,几经周折,拿到那个女子的相片时,钟昼的心似乎停跳了几拍,甚至屏住了呼吸! 是她,真的是她,她没有死! 即使照片是偷拍的,上面的面容不甚清晰,甚至身影只有大致轮廓,钟昼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这个身影,在他的脑海里重复了几千遍,几万遍,就是化成灰也不会认错。 钟昼狭长的双眸里,装满了狂野生长的执念。 爱恨的界限早已模糊不清,他只知道,他想独占她,保护她,让她成为自己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风景。 终究是怕吓到面前人,他按捺下剧烈起伏的住绪,用生平从未有过的柔和语气问道。 “小湘,莫仁杰已经不要你了,哥哥接你回家,好不好?” 恍惚间听到莫仁杰的名字,时湘顿时猛然清醒过来,待到看清面前的男人,顿时像受惊的小动物般弹跳开去。 “别,别过来!” 看着这个英俊而病态的男人,时湘心头警铃大作,一股根植在灵魂中的恐惧感几乎让她双腿战战,抖如筛糠。 钟昼脸上柔和的神色彻底消失,脸颊的肌肉开始无意识颤抖抽搐,眼底涌起了猩红的血丝。 “小湘,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我已经知道了,我父亲的死和你无关,你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呢!” 这个桀骜不驯的男人,生平头一次示弱,却也充满了疯狂而偏执的强硬气息,咄咄逼人。 “时湘,别怕,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以前是哥哥不对,但是你不该再离开我!答应我,跟我走,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听着男人的话,时湘头痛欲裂,大脑中翻搅着的疼痛让她无法思考。她甚至听不清男人后来的话语…… 看着靠近的男人,内心升腾起来的恐惧要将她淹没,她甚至发出绝望的哭叫声。 “对不起……别打我!别打我!好痛,我好痛……钟昼,你放过我吧!” 情绪太过激动,她竟双腿一软,直直地跌了后去。 钟昼急了,拼着失去自己的平衡,直接从轮椅上摔倒在地,硬是伸出双臂护住了时湘。 与此同时,石阶尖锐的一角重重刺了过去,令他双手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时湘,你夺走了我的一双腿,还不够补偿吗?不够,那这双手也给你,这条命也给你!我要你,我只有你啊!” 时湘昏昏沉沉,似乎还想张口说什么。 只是,终究抵不过身体的不可抗力,她还是沉沉的昏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日记 迷蒙中,时湘好像身处一个充满白雾的梦境,梦里有女人和小孩的哭叫求饶声与冲天的火光。 那火光中,依稀是一个满身伤痕却温柔可亲的女人。 “妈妈……我好痛……”睡在病床上的时湘无意识呢喃,眼泪从眼角滑落。 压抑在心底最深最隐秘的伤口被硬生生拽出来,瞬间鲜血喷薄。 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痛苦模样,莫仁杰紧紧握住她细白的双手,心中懊恼到极点。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时不察,竟让她撞见自己和金海心的谈话。 一会想到不久前,时湘人事不知地昏倒在钟昼怀里,莫仁杰眸子里泛起滔天的怒火。 又是钟昼……这个阴魂不散的疯子! 就在他刚刚抱起时湘离开时,那疯子好像受了极大的刺激,竟破天荒地没有阻拦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好似整个灵魂都被撕裂成了两半。 眼神,空洞得一点光彩也没有。 还没来得及细想,床上传来一声嘤咛,虚弱的女人悠悠醒来。 睁开眼睛,入目是熟悉的房间,和莫仁杰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 “小湘,你感觉怎么样?医生说是你受了过大的刺激,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自己……又晕倒了? 一些破裂的画面从时湘脑海里划过,转瞬即逝,时湘甚至来不及抓住一点。 还是不行,过去的记忆仍旧想不起来。 不过几秒钟,时湘想起他与别的女人的亲密姿态。 原本平静下来的她情绪忽而又激动起来,一时无法接受。 “你骗我……别碰我!”时湘浑身发抖,崩溃一般大喊,如同离群索居的受伤小兽。 看着她如此抗拒,莫仁杰即使心急如焚,也只得妥协。 默默退出了她的房间,他听见女人房间里传来的哭泣声,高大的背影竟显出几分疲惫与无助。 -- 夜晚,哭累了的时湘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手里还抱着已经泛黄的日记本,如同抱着世上最无价的珍宝 莫仁杰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看着时湘满是泪痕的睡脸,他心中一片酸涩。 暖黄的灯光下,女人安静的睡脸被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如同上好的烤瓷,蛊惑着人心。 莫仁杰不由伸手,轻轻替她将滑落的发丝别在耳后。 似是被打扰了睡眠,时湘翻了翻身,日记本掉了出来。 男人拾起日记本,视线却不由自主被日记主人青涩的笔迹所吸引…… 日记本上,写满了少女的心事。 一个女孩,高中时饱受家庭暴力和校园欺凌,爬上天台想要结束生命,却被路过的高年级学长救下。 她是那么的恐惧和自卑,不肯透露自己的姓名和相貌,甚至不敢行走在阳光下。 于是,学长便和她约定好,他们就隔着天台那扇旧旧的铁门聊天。 少年人清朗的嗓音,飘散在香樟树下的空气里,一点点解开了女孩儿的心防,让她一天天活泼了起来,拥有了直面残忍的勇气。 “你不脏,我闻到了,你很香。” 一句话,一刹天堂。 那是时湘第一次嗅到了……充满了善意和正义的气息。 直到有一天,她无意捡到了学长落下的书本,记下了扉页上的姓名。 从此,这个名字藏在心间,成了一生一世的劫。 后来,女孩不顾一切往上爬,也只是为了离心爱的人更近一点。 字里行间,全是无法掩埋的真心与炽热的情意。 莫仁杰握住日记本的手微微发抖,几乎无法控制,连眼中泛红都没有察觉。 原来,自己高中时救过的女孩就是时湘。 原来,时湘已经深爱了自己那么多年。 原来,他们如此早的时候,就已经纠缠在了一起…… 第二十二章挣扎 坐在书房里,莫仁杰的心还久久不能平静,那本日记勾起了他已被时间尘封的回忆。 每个人年少时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高中的莫仁杰还不像如今这般冷血无情,甚至算的上有正义感。他曾救过一个想要从天台跳下的女生,陪她聊天;得知那女孩儿甚至被金海心拍下了裸|照,还打算宣扬出去,他利用关系,悄然将这件事压了下去…… 可是有一天,那个女孩儿突然人间蒸发了,好似从来不存在过。 再后来,父母的突然离世,才让他一夕巨变,成为如今不近人情的样子。 可任凭他如何想象,也想不到,那个可怜的少女,竟会成为自己的妻子。 他甚至不敢想象,当初时湘是怀着怎样的希冀嫁给自己,又是怎样一点一点忍受着爱人的冷嘲热讽,滚烫的心一寸寸冷却下来,从希望到绝望。 最初的惊讶褪去。 想到那坦率炽热的情意,让莫仁杰回想起来心口微微发烫,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着。 他没有爱过人,也没有人教过他如何爱人。他一向习惯了以工作为伴,冷心冷情。 这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无措,就像伊甸园最甜美的果实,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却不知咬下之后是毒还是蜜。 他只是想遵循本能,靠近她,将从前错过的一切都补偿给她。 突然,一段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按下接通键,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从听筒传来。 “仁杰,我今天提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金海心对订婚的事显然还没死心。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把婚姻当儿戏,劝你尽早打消这个念头。” “仁杰,我也是没有办法了!金凌集团遇到了危机,爸爸想让我和你联姻,强强联手,才能获得注资……我真的不想嫁给那些老头子,你就看在我们从前的情分上,帮我一把好吗!” 说着说着,金海心开始哭哭啼啼,“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们契约结婚,三个月后等金氏度过危机,我一定跟你离婚!” 眼看对面的男人仍旧保持着冷硬的沉默,金海心脸色一扭曲,扔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如果你再不感兴趣的话……那如果我告诉你,当年的那些照片,我这里还有一份底片呢?” 照片…… 莫仁杰墨瞳震颤--如果那个受到欺凌的女孩儿就是时湘,那么这些裸照的主人……不正是她吗! “你这是在威胁我?” 对面的女人娇嗔一笑,却胜券在握,“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已经查出照片里的人是什么身份了……这位时湘小姐的清誉,值不值得你和我结婚,你可以慢慢想!” 说罢,金海心啪地挂断了电话。 听到“时湘”二字,莫仁杰浑身血液倒流,双手无意识握紧。 为什么……时湘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为什么总有人不肯放过她? 一切刚刚尘埃落定,自己怎么能又让她卷入旋涡里…… 可是结婚--他万万做不到! 就在这时,手机又开始震动起来。 男人扶着额头,疲倦地接了起来,“你还要怎么样?” 岂料对面安静了两秒,冷嗤一声。 “莫仁杰,是我。” 不是金海心,是钟昼? 警惕神经立刻绷起,莫仁杰问,“你找我作什么,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停顿了须臾,钟昼才开口,“我要你和金海心订婚,与时湘分手。” 这话真可笑,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对面仿佛有读心术似的,又说,“好,如果你不答应,那我也不会放弃她。用偷的、抢的、骗的,就算最后让她生不如死、身败名裂,我也在所不惜!我不在乎那些照片流传不流传,也不在乎她落到我手里时是疯是傻……即使如此,你也要和我争夺下去吗?” 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莫仁杰嗓子喑哑炽热,“你个畜生!你折磨她折磨的还不够吗!” “哈哈……对,我是畜生,我只认一个道理!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何况,你就那么高高在上吗?现在只是因为时湘失去了记忆,不代表你从前的那些事情能一笔勾销了!” 一针见血,扎得莫仁杰哑口无言。 他不敢想--如果时湘有一天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她是否真的还能继续爱自己? 两个男人对着电话,气喘吁吁,像两个红了眼的斗牛,谁也不肯低头。 直到片刻后,疯子的声音慢慢消沉了下去,自嘲自讽地说,“莫仁杰,我的最后一丝理智告诉我,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害死她。所以我给你,给我们俩最后一个机会--我们一起放手,让她永远永远地离开!” 至此,钟昼已经将莫仁杰逼入了死角。 是我爱你,还是只爱你。 是要我拥有你的深爱,得到你的情深不寿;还是退后一步,阻挡全部的流言蜚语,让你拥有碧海蓝天 恍惚间,莫仁杰第一次触碰到了爱一个人的意义。 爱你,爱到可以放弃自己。 顷刻之间,莫仁杰做出了决断,紧紧闭上了双眼。 “好,我答应。” 时湘,我放你走了。 离开我们这些垃圾之后,祝你越来越好,永远别再回来。 第二十三章祝福你 没过两周,莫氏集团总裁即将订婚的消息,如风一般传开了。 辗转得知消息的那天,时湘踟躇很久,几乎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上楼叩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男人低沉如大提琴的声音响起。 只如此一句,时湘发现自己居然红了眼圈。 自己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 不久之前,男人还用这个声音温柔地哄自己吃药,让人如此贪恋……可眨眼间便地覆天翻。 推开门,一股呛鼻的烟味扑面而来,书桌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莫仁杰从来不抽烟的,即便是再有压力,也不沾这些麻痹人心的东西。 “有事?”男人的眼神深邃如夜空,叫人看不透他的情绪。 嗅着空气中刺鼻的烟味儿,时湘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听说,你要订婚了……是吗。” 莫仁杰张了张口,没有出声。 这样的她,让莫仁杰心疼。 他好想说,不,不是这样,我莫仁杰想娶的人只有你! 可终究,他只能假装看不懂女人眼里的期盼。 “对,对方是金凌集团的千金小姐,我们情投意合。” 短促的四个字,一下子吸走了女人脸上的全部血色,原本就不健康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她哑着嗓子,甚至不敢大声质问,微微颤抖地说,“那我呢?” 前段时间,我们之前的一切……难道都不作数吗?” “忘了我吧,时湘,我们不合适。” “我不信……我……” 手不自觉地抚摸上自己的小腹,时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男人硬生生打断:“我们之间,就当是一场梦吧。我会给你一笔丰厚的补偿金,从此,我们就别再见面了。” 一句话,这么轻,又那么重,让时湘几乎保持不住平衡,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拉扯到空中,裁成两半。 晶莹的泪光从如玉的面颊滚落,女人的脸上露出凄然一笑,又哭又笑,“好,好……我祝福你和你的金小姐百年好合!” 祝福你们是假的,可是祝福你是真的。 祝你离开我之后,一夫一妻,永结同心。从此有人为你嘘寒问暖,有人与你风光同行。 你不再需要我,我的这场独角戏也终于该散场了。 看着她踉踉跄跄后退的脚步,莫仁杰的心头骤然涌上一股巨大的懊悔。 他忍不住开口,“时湘,我……” 对上女人朦胧的泪眼,男人骤然清醒,生生改变了想要挽留的话。 最后出口的话,锋利如刀。 “请你,尽快搬出去。” 女人眼里的光,终于熄灭了。 “好,如你所愿。” 她一字一顿,声音早已支离破碎。 -- 订婚那日,莫宅的铁门在她面前重重关上。 为了迎接新人,时湘被放逐离开,不详人的身份从此抹去痕迹。 呆愣愣在原地站了好久,时湘听着背后车声呼啸,却迟迟不肯离开。 直到背后响起一阵鸣笛声,打断了她的出神。 扭过头去,那个令她恐惧、双腿不良于行的男人,正坐在车里微微一笑,吐出了恶魔的邀请。 “想去亲眼见证莫仁杰的婚礼吗?我可以带你去。” 我要让你亲眼看见,你所谓的爱情被踩在脚下的样子。 它哀哀痛哭,苦苦求饶,却最终被莫仁杰亲手扼杀的模样--肯定有趣极了。 第二十四章我恨你 与此同时,露天酒店的大厅中。 巨大的水晶灯,璀璨的灯光,金色的香槟,粉色娇艳的玫瑰,拼织成一场美轮美奂的订婚典礼。 所有的一切,都透露着宴席主人的奢侈与阔绰。 今日的莫仁杰仍旧夺人眼球,一身湛蓝色的西装,搭配着雪白的衬衫,令他清贵儒雅,耀眼程度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而他身边站着的,正是另一位女主角--金海心。 金小姐穿着一件粉色的长裙,打扮得精致明艳,被人众星拱月般拥在中间,接受着着众人的恭贺。 “金小姐,您今天一定是最美丽的未婚妻,和莫先生般配极了!” “就是啊,莫氏和金氏两大家族联姻,想必日后一定是如虎添翼,更上一层楼了!” 举起酒杯,金海心笑得分外灿烂,满脸幸福的样子,“别这么说,我又不是为了家族才嫁给的仁杰。我们俩从小相识,自从我高中出国之后,也一直没有断了联系,订婚也是我们俩共同的意思……” 说着,她轻轻摇了摇未婚夫的臂弯,娇嗔说,“你一定是早就发现了我暗恋你的事,对不对?” 莫仁杰看着她眼里的暗暗得意,没有接话,却被众人当做了默认。 这样般配的画面,落在角落里时湘的眼中,几乎烫的她掉下泪来。 亲耳听到宾客们的祝福,亲眼看到那两人的亲密无间,让时湘积累起来的勇气全都不堪一击。 她再也不想留在这里,如没头苍蝇一样跑了出去,只想尽快逃离。 -- 躲在一处无人光临的偏僻走廊里,时湘吹了好久的冷风,终于让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隔壁一阵模糊的争执声,还夹杂着女人气急败坏的尖叫。 时湘皱了皱眉头,并不打算多管闲事。 却没想到,一句陌生男人的怒语,瞬间刺入了她的耳中,“金海心,你敢骗我!” 屏住呼吸,时湘立刻向声源处凑近,便看到了令人目眦欲裂的一幕。 紧闭的房间里,一男一女正激烈争执着。 说话的年轻男人满脸不甘,他的半张脸上纹着一只蝎子,因为怒火而变得分外狰狞。 “你要是敢订婚,我就把我们的事全都抖落出去!呵,金小姐在国外滥|交吸毒,还牵涉人命……这些猛料够你进去蹲几年的!” 金海心咬着牙,她仓促回国就是为了躲避这个瘟神,谁知道他竟然阴魂不散,还找到这里! “我告诉你,你少拿那些破事威胁我!我马上就要成为莫氏总裁的夫人,还会怕你不成?赶紧给我滚,别坏我的好事!” 纹身男怒极反笑,居然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弹簧刀,“好,老子今天就要看看,能不能弄坏你的好事!” 挣扎、推搡、打骂、尖叫…… 电光火石间,男人突然发出一阵闷哼,随后从金海心的身上缓缓倒下,瞬间栽倒在地上。 鲜血慢慢染红了地毯,随后,年轻男人抽搐了几下,身体便没了动静。 金海心张大嘴巴,反应过来后连连后退-- 自己杀人了?!不……不会的! 而偷看的时湘也更是惊呆了,她撞到打开的玻璃门,瞬间发出一阵摩擦的响动。 金海心立刻扭头,“谁在那儿!” 歙动着干裂的嘴唇,时湘像个木头人一样,只剩喃喃道,“救他……快救他……” 血液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一刹那,脑海中闪过碎裂的画面。 赤红的血液,倒下的身影…… 她头疼欲裂,莫名的熟悉的感觉,大脑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 她想去抓住什么,她感觉有什么在靠近,可是却总是流于指缝。 看到误闯进入的女人,金海心先是一阵惊悸,片刻后迅速转变为了算计与怨毒的光芒,表情扭曲不堪。 时湘,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做鬼可不要怪我! 只要你成了杀人犯,看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抢! 趁着时湘恍惚的当口,金海心猛然伸手一拽,一把将人推入血泊之中,随后立刻出门大叫。 “救命!有人杀人了!” 第二十五章怀孕 等时湘尝到掌心一阵尖锐的疼痛,她才发现那把染血的弹簧刀正被自己握在掌心里。 她触电般扔了出去,抬头却发现闻讯而来的人群,目光鄙夷,仿佛在看一个穷凶恶极的歹徒。 恶意如潮水一般涌来。 “杀人犯,看什么看?” “看不出来,一个弱弱的小姑娘,竟然敢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不奇怪!你看她长得跟丑八怪似的,脸上还有那么长一道疤,铁定不是善茬儿!” 时湘刷的一下脸色惨白。 杀人? 明明是金海心杀了人,怎么大家在指责她? “不……不是我,大家误会了,”时湘着急地辩解道,指着混在人群里的金海心,“是她,是她做的!” 金海心立刻反驳,“你可不要含血喷人!是我撞破了你杀人的现场,叫了人过来,你竟然还想诬赖我!” 没想到她会如此厚颜无耻,颠倒黑白,时湘一时气的直哆嗦。 众人哗然,显然没想到这事情会有如此发展。 正在僵持时,一道低沉而不失威严的男声从人群后面传来。 “出了什么事?” 原本围拢的人纷纷让开,莫仁杰缓缓走了出来。 金海心看见莫仁杰,立马装模作样地挤出几点眼泪,扑进男人的怀里哭诉:“仁杰,人家好害怕呀……” 碍于众人在场,忍下心中的不悦与厌恶,莫仁杰还是没有推开黏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的移向中间,站在血泊里的时湘就像一只孤零零的弃兽,茫然而又孤独。 她眼圈泛红,却倔强的不让眼泪落下,直直盯着男人的双瞳,“不是我做的…你信吗!” “是金海心杀了人,不是我……你信我吗!” 其他人欺我,辱我,骂我,我都可以装作不在意。 唯独你,你不可以对我有一点点的动摇啊! “我……”当然相信!我怎么可能不信你? 只是看到周围人探究的目光,莫仁杰的话顿住了,想到他与金海心的协议,还有那些不能见光的照片…… 眼看莫仁杰陷入犹豫,金海心立刻开始假惺惺地装委屈,“时湘,我知道你不满仁杰跟我订婚,可是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你怎么能把人命大事扣在我头上!” “莫仁杰,你别忘了,今天你是我的未婚夫!” 男人喉头梗住,垂下鸦羽般的睫毛,最终还是回避了女人的眼神,“我一定会查清楚事情真相的……先报警吧。” 时湘足足断片了两秒,而后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染了一身的血污。 好……真好…… 连自己最爱的人也不肯相信自己。 不久后,刺耳的警笛声响起,几个穿着制服的男人走来。 当警察将手铐粗鲁地套上时湘细瘦的手腕时,女人突然猛烈挣扎起来,不顾手上被磨出一圈血痕。 不,她不要去警察局!她是被冤枉的! 她看向人群里那个高大俊美的男人,如同浴火的凰鸟泣血而鸣。 “莫仁杰……我怀孕了!” 莫仁杰瞳孔巨震,脚步不由自主地迈了出去。 孩子,他们有孩子了…… 然而下一秒,衣服一角却被一旁的金海心死死拽住。 金海心的脸色彻底铁青了,藏不住语气里滔天的恨意与扭曲:“莫仁杰,你有没有脑子!别听那个女人胡说,谁知道她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 男人却听也不听,没有半分犹豫地甩开了身旁女人的手,当着一众宾客的面前追了出去。徒留下金海心在原地气得发疯。 “莫仁杰,你个王八蛋!” 第二十六章势不两立 警车门打开,时湘正被推搡着上去,绝望之际,突然有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她猛然回眸,对上了气喘吁吁的莫仁杰。 时湘心里霎时升腾起一丝希望,委屈地像是被家人抛弃的孩子,眼圈一下子通红通红。 “别走,小湘……我带你回去!” 正在这时,一道阴阳怪气的嗓音从两人背后传来,瞬间将全部希望打成粉碎。 “呵,莫总真是情深义重啊。只是您要考虑清楚,别眨眼就忘了我们说过的话!” 来人正是钟昼,他停在两人之间,意有所指的看了时湘一眼。 要知道,他刚听到消息时忧心如焚,慌忙赶来时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等他不顾一切赶来,时湘满心满眼里却仍旧只有那个男人,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既然如此,我的好妹妹,那我就让你认清那个男人的面目,看看他究竟会不会救你! 莫仁杰看见钟昼像吐着毒信的蛇一般,阴冷的目光缠绕在时湘身上,不由想起这个疯子之前说过的话。 他丧心病狂起来,真的会无所顾忌,毁了时湘一辈子。 坐牢不可怕,更可怕的他想都不敢想。 于是,莫仁杰不由慢慢松开了时湘的手,他第一次这样像个懦夫,甚至不敢再看女人的眼睛。 时湘疯狂地摇着头,用乞求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双目仿佛要滴出血泪。 然而,下一秒,这个男人便狠心推开了她的手。 时湘的心一下子跌落谷底,摔了个粉碎。 在被带上警车时,她回头深望一眼,脸上绝望而又麻木,声音喑哑破碎。 “莫仁杰,我恨你!” 这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这场订婚宴最终没有办成,就这样在一场风波中结束。 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莫仁杰隔日便宣布,解除与金氏小姐的婚约。 金海心气急败坏打来电话,企图继续用那些照片要挟,却被男人反将一军:“别以为我不知道订婚那天的真相,你记住,总有一天要你还回来!” 金海心一下子将手机砸的粉碎,难泄心头恨,“时湘时湘!这个该死的时湘!” 为什么,为什么全世界都不顺着她的心意! -- 阴森安静的警局里,坐着轮椅的男人跟着警察穿过了长长的走廊,终于见到了囚牢中的女人。 厚厚的玻璃后,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昔日健康的模样。 原本乌黑的发泛着枯黄,脸色苍白如纸,原本晶莹剔透的双眸失去了神采,整个人瘦弱的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整个人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玩偶,可怜又残破。 钟昼头一次感到后悔,他声音干涩,轻轻唤道:“小湘,我来看你了。” 时湘听到声音,面上依旧一片淡漠,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不用你来假惺惺,我已经全都想起来了。” 她还要感谢金海心,是那天鲜血淋漓的画面刺激了自己,才吹去了所有掩盖在脑海中的灰尘。 冷静下来后,她将失忆后的这些日子,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 她只是觉得自己无比可悲,竟然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了两次跟头。一次要了她和奶奶的性命,一次让她身陷囹圄。 看着这样的时湘,钟昼觉得无比心疼,却又隐隐升起了一些晦涩难言的庆幸。 这些天,他想了很多很多,想起以前时湘怯怯地叫他哥哥,追着他跑的模样。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甜甜的笑脸,让他始终难以忘怀。 “小湘,不管你是否想起了过去,不管你相信与否,我真心想补偿你。” “我会保释你出去,帮你洗清冤屈。只要你愿意明日集团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什么约定,什么放手……你莫仁杰运气不好,傻傻地将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但我钟昼不会!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君子,只要能够得到心爱的人,他压根不在乎什么天理报应。 时湘心底嗤笑一声,懒得去分辨钟昼话里有几分真心,抑或假意。 然而,她没有拒绝钟昼的提议。 能借助钟家的势力,又何尝不可呢。 人摔一次是傻,摔两次便是活该。吃了这么多的血泪教训,她早该学会在遍体鳞伤时穿上厚厚的铠甲。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又爱上了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直到现在,仍旧痛不可遏。 莫仁杰,你记住。 从今以后,我时湘和你再无瓜葛,再见--便是仇敌! 第二十七章商场重逢 又是四年过去。 宽阔明朗的会议室中,正举行着一场如火如荼的竞争比赛。 办公桌前围坐着一群国内香氛行业的顶尖人士,气氛显得有些紧张。因为大家都为一个目标而来--争夺国际顶奢香氛产品的中国代理权。 迪欧香氛源自法国古老的调香家族,经过数十年发展早已是国际香氛的顶奢品牌,产品只在欧美发行。 今年,迪欧香氛决定打开中国市场,首次在中国寻找合适的合作伙伴。 国内各家香氛集团得到消息后,蠢蠢欲动,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获得迪欧的青睐。 只是,此时大家的表情却显得着实微妙。 迪欧特别重视中国这块潜力无限的新兴市场,特意派来了业内最知名的调香师前来坐镇。 米兰是国际顶级调香师,六十岁的她出身调香世家,被行业誉为拥有最灵敏的鼻子和最高级的审美。也因此,她对产品也非常挑剔,不会轻易夸奖。 截止此时,已经陆陆续续有企业展示了自己的运营实力和王牌产品,米兰却始终紧皱眉头,不苟言笑,显然并不满意。 渐渐的,轮到最后一位展示者。 一身黑色长裙的女子施施然走上台去,眉目如画,明艳动人;而她胸口的铭牌上,烫着一行隽秀的小字- 明日集团,时湘。 四年前,她正式加入明日集团,成为旗下香氛子公司的掌舵人。 即使没有嗅觉,凭借刻苦训练和天赋加持,她力排众议,令自己的调香功力重回巅峰,带领明日集团正式跻身香氛行业,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无数曾经唱衰她的对手,全都一一成为了她的裙下败将,再也没人敢质疑她的出色能力。 “大家好,接下来由我代表明日集团,展示我们的企划案和产品线。” 不疾不徐的陈述中,女人自信优雅的神态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当香水小样分发到众人手中后,顿时又引起了一阵惊呼。 时湘带来的香水产品,尚未正式上线,暂定名为“浮生”。 前调是散发着柑橘味道的馥郁甜息,活泼热烈;中调甜味变淡,稳重大气;后调是冷冽中缠绕着回甘 浮生若梦,正如一生的变换。 米兰的脸上出现惊艳的神情,尤其在听完香水概念后更是赞不绝口。 “时小姐,你是我见过最耀眼的华人调香师,如果有兴趣的话,迪欧集团的大门随时为您敞开!” 时湘只是淡淡一笑,说了句“承蒙错爱”。 毫无悬念,迪欧集团的代理权花落于明日集团,即便其他集团万分眼红,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钟昼身边冒出这个女人,明日集团的香氛公司几年间上升势头极其迅猛,全然不逊色其他老牌世家。 不少企业在他们手里吃过亏,其中又以莫氏和金凌集团为最,几乎是被步步蚕食,打压得实在厉害。 明眼人都知道,这女人是一把已经出鞘的利剑,剑锋所向,都是要寸草不生的。 在众人既羡艳又嫉妒的眼神中,时湘合上文件夹,款款走到了会场下。 一身黑衣的钟昼坐在轮椅上,黑色的额发完全梳起,露出英俊苍白的面容。眼看着女人步步朝自己走来,嘴角的微笑渐渐明显了起来。 看着女人停在自己面前,男人毫不吝啬地送上夸奖,“恭喜你,今天表现得非常优秀。” “多谢。”时湘淡淡的,从秘书手里接过轮椅的把手,“米兰女士在内室里等我们签合同,咱们过去吧。” “先别急,”只见钟昼饱含深意一笑,“你看那边,遇见老熟人了。” 时湘皱了皱眉,抬头看去,直直撞见了一双熟悉的墨色双眸。 黑色正装的俊美男人,静静地坐在场下,与她隔着人海的对视。 仅仅一眼,全然拨乱了莫仁杰的心弦。 他看着那个浑身都散发着光芒的女人,眼神复杂炽热。 时湘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曾留下,仿佛他是一个无关的透明人。 “怎么,不过去叙叙旧吗?” “钟昼,少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管好你自己就行。” 目视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莫仁杰苦笑一声,只感觉整颗心都泡在了苦水里。 这能怪谁呢?都是自己自作自受罢了。 第二十八章豆豆 想起当年,又是一阵不可说。 他从婚礼现场跑了出去,想去警局保释时湘,却被告知人已经由钟昼带走。 等他前往钟家寻找,恢复记忆的女人就像一个刺猬,不听他的解释,也拒绝他的靠近。 不敢逼迫她太过,莫仁杰只得无奈放手。 从此,两个人便形同陌路。 讽刺的是,两人唯一的交集便是商业斗争。时湘仿佛又重新变成那个无所不能的女人,在生意场上对莫氏和金氏步步紧逼。 莫仁杰心中对她愧疚太甚,不欲与她相争,莫氏竟渐渐显出颓势。 当然,余下这些百转柔肠时湘并不知道,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她急不可耐地赶回家中。 虽然在工作上和钟昼合作,但时湘并不接受对方的讨好,而是早已搬出钟家,独自在外面租下了一间公寓。 刚用钥匙打开家门,一个带着奶香的小小身影便急急地扑进她的怀里:“妈妈,你回来了!” 那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他有着白皙如牛奶的皮肤,乌黑柔软的头发,整个人看上去十分乖巧,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 时湘抱起男孩,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宝贝,有没有想妈妈?” 见到妈妈的喜悦让男孩开心的咯咯直笑,他似是大声宣誓般:“想,豆豆想了妈妈整整一天!” 看着孩子的小脸,时湘整颗心都柔软下来,好像化成了水。 当年,她决定独自生下这个孩子,取名时忘。 因为身体太虚弱,孩子早产,刚出生时孱弱瘦小得像个小豆丁,所以时湘给他取了个小名,就叫豆豆。 豆豆小时候身体不好,时湘常常起夜照顾,还三天两头往医院跑。白天在公司里加班加点的工作,晚上还要照看孩子,时湘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但她内心却无比满足。 时湘无比庆幸,自己留下了这个小小的天使。 豆豆很懂事,也非常聪明,看着小团子一天天长大,可爱的小脸上越来越多姿多彩,时湘只觉得再多的辛苦都得到了回馈。 这是她生命的延续,也包含着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温馨和幸福。 小男孩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在时湘怀里撒娇,“妈妈,我要听故事,昨天你说的三只小猪还没有说完呢……” 时湘抱起儿子,点点他的小鼻子,语气温柔极了,“好,妈妈马上就给小猪讲故事……不过豆豆要答应我,听完乖乖去睡觉,明天上幼儿园可不许迟到。” 一听到要去幼儿园,豆豆扭了扭身子,嘟囔着表达着不情愿的口气:“我不想去,我想和妈妈在一起。” 拿小家伙没办法,女人轻轻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好声好气地哄着,“可是妈妈要上班,赚钱给咱们小猪买好看的故事书和新衣服啊……豆豆乖,明天妈妈加完班亲自接你放学,好不好?” 小手攥紧了妈妈的发尾,小家伙哼哼了两声,终究是体谅时湘的难处,懂事地点头答应。 不一会儿,在温柔低吟的故事声里,时忘已经安静地睡着了,抖了抖纤长的睫毛,不时还发出香甜的梦呓。 为儿子掖了掖被角,时湘合上故事书,轻轻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做个好梦,宝贝。” 第二十九章来晚了 叮铃铃。 幼儿园内响起了悦耳的下课铃声,无数小朋友背着书包,如放出笼的小山雀一样,纷纷跑向了家长的怀里。 而在这背后,唯独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小肉手揪着包带,孤零零地站在所有人的背后。 傍晚的温度依旧很热,时忘的小脸晒得红扑扑的,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妈妈很忙,她一定会记得来接豆豆的。” 乖巧地坐在秋千上,时忘望着周围的小朋友挨个被接走,两只大眼睛里还是装满了羡慕。 就在这时,一个小胖子和个炮弹似的冲出来,直接将时忘推了出去,狠狠摔在了面前的沙坑里。 “哈哈,看你不摔个狗吃屎!” 捂着红肿的额头,时忘强忍着眼泪,委屈地说,“你为什么推我!” 小胖子叉着腰,鼻孔一昂,“你这个没人要的野孩子,不许你和我们一起上学!” 时忘脸涨得通红,努力辩解,“我不是野孩子,我有妈妈!” “你就是野孩子,是你妈和别人鬼混生下来的!你妈真不要脸!” 一听到对方侮辱自己的妈妈,时忘顿时捏紧小拳头,不顾一切地和对方扭打了起来。 片刻后,鸡飞狗跳间穿出一阵尖锐的哭嚎。 “啊!流血了,我的鼻子被打流血了!” -- 面对怒火正旺的女人,老师赔笑得脸都发僵了。 “刘女士,您消消火,我已经通知时忘的家长了……” 时忘抱着断掉的破书包,小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眼泪挂在腮帮子上,要掉不掉。 胖女人搂着嗷嗷大哭的儿子,气急败坏地说,“你少给我推来推去的!快把打了我儿子的小畜生交出来,老娘要扒了他的皮!” 搂住吓得一哆嗦的小家伙,老师当然回绝了,“小孩子之间打架是常有的,您怎么能迁怒到孩子身上呢?您再等等,时忘妈妈的电话暂时没有人接通,我们保证给您一个满意的答案!” “等等等,鬼知道他妈妈什么时候来!” 小胖子躲在妈妈怀里,贼溜溜的眼睛一转,继续干打雷不下雨的叫唤起来,“妈,快把那个野孩子打一顿,不能放过他!” 胖女人又心疼又火大,竟然不顾阻拦,就要去拽过瘦小的时忘-- 啪! 一只修长的大手直接扼住了胖女人的手腕。 对上男人俊美而冷硬的面庞,胖女人又惊又恼,“你是什么东西,在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识相的快把我放开!” 莫仁杰没有说话,缓缓加重力道,顿时疼得她哎呦一声,原地跳脚。 “放开放开!我的手要断了!” 扔垃圾一样扔开了她的手腕,男人看了一眼可怜巴巴的小男孩儿,语气中染了一丝沉怒。 “你不是要找时忘的家长吗,我就是。” 一时间,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不理会其他人的反应,莫仁杰缓缓走到泪痕未干的小男孩面前,尽量温和地说,“走吧,我带你去找你妈妈。” 不知道是不是父子间天然的孺慕之情,时忘犹豫了一会儿,竟然真的伸出小手,牵住了男人的手指。 眼看着莫仁杰要带走人,胖女人回过神来,骂骂咧咧追上前,“别想跑!” 一记眼刀射来,莫仁杰气场逼人的态度,直接将她的双脚钉在原地。 “再乱伸手,我不介意让你的儿子再断一次鼻子。” 不理会那对母子又气又怕的样子,莫仁杰牵着小家伙,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司机,去最近的医院!” -- 坐在治疗室的椅子上,时忘卷起裤腿,小腿距离地面一段距离,不自觉晃啊晃。 他撑着双手,乖乖地任由护士阿姨给自己擦药,两只眼睛又黑又润,看的人心都化了。 问他疼不疼,他只是软软一笑,露出小米牙,摇头说“不疼”。 莫仁杰站在一旁看着,心里涌起浓浓的心疼来。 时忘比那小胖子小,又瘦,其实伤口比他多得多。他却不哭不闹,只会小小地痛嘶一声。 蹲下身,莫仁杰看着小家伙腿上的伤口,低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明明每天都会让人暗中保护着时忘,却还是晚来了一步。 其实他早就知道时湘给自己生了个孩子,但几年来,他却只能躲在暗中,悄悄地关注着这对母子俩,以不为人知的方式,尽其所能地帮助着。 时忘眨了眨眼睛,“那个……我能摸摸你吗?” 莫仁杰浑身一僵。 小家伙缓缓伸出手,在男人的头上摸了摸,小声说,“原来这就是爸爸啊。” 一个会说话,会呼吸的爸爸。 霎时间,莫仁杰心里一震,失去了回答的能力。 第三十章别把我忘了 顷刻之后,莫仁杰才哑声问,“你,知道我是谁?” 明明自从时忘出生以来,这才是他们父子的第一次见面。 时忘软声软气地说,“妈妈的抽屉里有一张你的照片,她常常会一个人看很久。她告诉我,这是我的爸爸,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生活。” 时湘从来不曾隐藏过关于莫仁杰的事情,但她也不会刻意提及。血缘关系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可也仅限于此。 望着时忘单纯却又早慧的眼睛,莫仁杰再度尝到了悔不当初的滋味儿。 他深深呼吸了一次,轻轻攥住了儿子的小手,“是的,我无法陪在你和妈妈身边。但是如果你们需要,我一定会立刻出现,好吗?” 时忘点了点小脑袋,没有再说什么了。 -- 等男人抱着时忘离开医院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夜风徐徐,完全天黑了。 小家伙靠在他的肩膀上,一个哈欠连一个哈欠,眼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 莫仁杰第一次有这种抱孩子的新奇体验,肉乎乎软糯糯的一团,简直让他不知该怎么用力,就怕碰坏了他。 男人只得僵硬着身子,轻声问,“时忘,我送你回去好吗?” 时忘揉了揉眼睛,点点头,又说,“可是妈妈不在家,我有点害怕。” 时湘常常会加班到很晚,即使再悉心照顾儿子,总归还是有无法两全的时候。虽然时忘懂事的不去黏她,可毕竟才是个三岁多的孩子。 “那,你回家之后,我给你打电话,”说着,莫仁杰抬手指了指公寓的窗口,“豆豆站在那里,就能看到我在楼下,我陪你等到妈妈回来,好吗?” 歪着小脑袋,时忘问,“你不可以去家里吗?” 莫仁杰微微苦笑,“不用了,你妈妈……也许并不想我去打扰。” “嗯……那好吧。” 不一会儿,小公寓的灯亮了。 时忘趴在窗口,举着电话和莫仁杰努力招手,笑得两眼弯弯。 他们从没有这样聊过天,莫仁杰自认不是个会讨孩子喜欢的人,但是他们却聊得很愉快。 三岁的孩子对什么都有兴趣,时忘脑袋聪明,说得很流畅,莫仁杰也会认认真真地回答他,连“天上有多少颗星星”这种问题,也会一板一眼地解释。 说着说着,时忘渐渐打起了瞌睡,声音也越变越小。莫仁杰低声哄着他,让他挂断电话,去床上睡觉。 “我就在这儿,等你妈妈回家再走。” 小家伙睡鼻音浓浓地嗯了一声,又说,“那,以后我还能和你说话吗?” “……能的。”莫仁杰说。 “那,你能让我妈妈早点回家,别总是加班吗?” “好。” “那,你别把我忘了……爸爸。”最后两个字,小家伙说得小声而飞快,随后立刻挂掉了电话。 一声爸爸,让莫仁杰呆呆地在原地站了许久,心里的酥麻都没有平复下去。 收起手机,莫仁杰还没有转身,却听见背后传来冷冷一声。 “你为什么在我家楼下?” 一抬头,只见时湘出现在了咫尺之外,面色不虞。 没等莫仁杰开口,他又见到了车后座上的钟昼,脸上挂着包含挑衅的微笑。 “我……” 没等莫仁杰说完,只见时湘步步紧逼而来,语气刻薄,“我说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你忘了吗?” 看着女人脸上的决然和嫌恶,莫仁杰抿紧嘴角,说,“我只是看看孩子,立刻就走。” 迈开长腿,他脚步滞涩,一步步与面前的女人擦肩而过。 这时候,钟昼从车上下来,缓缓推着轮椅前进,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莫总,时湘和豆豆,不需要你来操心。” 莫仁杰对时湘母子有愧疚,可对钟昼,他根本不存在低声下气。 深如寒潭的双眸,冷冷扫过眼前的人,莫仁杰一字一句地说,“豆豆是我的孩子,和你更没有关系。还有,别摆出那种胜利者的姿态。” 你和我,都是输家,谁又能更胜谁一筹? 火花在两个男人的眼中迸发,火药味儿一触即发。 然而身处中心的时湘却毫无关心,任凭他们针锋相对,疲倦地上了楼。 她不是一个玩意儿,想要便要,想抢便抢。现在的她既不爱也不恨,那么谁也不能再令她动容。 -- 打开房间,床头灯暖暖地洒下,勾勒出儿童床上一处朦胧的鼓起。 时湘温柔地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小脸。 手指停在他额头的红肿上,女人眉头微微一皱。 下一秒,她看到时忘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缓缓展开小家伙的掌心,一张薄薄的照片飘落下来。 上面是莫仁杰和她的唯一一张合影,还是从结婚照上剪下来的--男人冷着脸,直直地盯着镜头,毫无感情,仍旧丝毫不减俊逸完美的容貌。 慢慢收紧了指尖,时湘看着儿子香甜的睡颜,和照片上的男人仿如一个模子里拓印出来。 靠在枕边,她抖了抖眼睫,喟叹般道,“豆豆……你让妈妈怎么办才好……” 第三十一章破产 七月的最后一个周日,电视里的新闻铺天盖地,循环播放着同一件急讯-- 金凌集团,破产了! 当然,尽管新闻听上去有模有样,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了质疑的态度。 毕竟金凌是个老牌集团,就算这几年不太景气,也不至于如此快便垮台。如今的媒体总爱夸大其词,不能全信。 可是短短半天之后,这个消息便被板上钉钉了。一群破产的股民举着合同,围堵在金凌集团门口,破口大骂要个说法。 “出来,我半辈子的心血都打了水漂,你们必须补偿!” “没错!当缩头乌龟也没用,不还钱谁也别想好过!” 甚至有激动的,拿了把菜刀就要往里面冲,嚷嚷着要同归于尽。 坐在办公室里,时湘端着清茶,看着电视里混乱不堪的现场直播,心情颇是不错。 尤其当带着墨镜,鬼鬼祟祟想从公司里溜走的金海心被发现时,更如同一粒火星掉入了沸腾的油锅中……人群瞬间炸了。 股民们疯狂地一拥而上,伸手去抓她,大吼着,“是金小姐,别让她跑了!” 金海心哪见过这种场面,一下子花容失色,气急败坏地躲在保安身后,“快把他们赶走,这群没教养的下等人!” 股民们瞬间怒了,“你还以为你是大小姐呢,快把欠的钱交出来,不然别想走!” “吵什么吵,这里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我告诉你们,破产是法律允许的,你们赔钱是自己倒霉!还有,要讨债去找我爸,我不管那么多!” 金海心说完就想跑,可盛怒中的人们哪里管那么多,直接将她团团堵住。 甚至还有泼辣的大妈直接抓下她的墨镜,一下子在她脸上留下了几道血印子,“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你还当自己是金疙瘩呢!看老娘不抓烂你的脸!” 又痛又气,金海心拼命跺着细长的高跟鞋,真和个伸长脖子尖叫的母鸡一般,“报警!把这些人都给我抓起来坐牢!” 随后的乱状,一地鸡毛,说也说不尽。 时湘关掉了电视,失去了继续围观的兴趣。 她没有因此而满意,因为这仅仅是第一步而已。 金海心这个心腹狭隘,假模假样的女人,需要为她所干的一切,付出真正惨痛的代价! -- 莫氏集团。 助理站在旁边,小声通报,“老板,金小姐已经在外面吵闹了几次,说一定要见您。” 戴着银边眼镜,气质儒雅的莫总裁翻阅着文件,连抬头的动作都欠奉。 “撵出去,不见。” “可是,金小姐闹得很凶,保安实在是控制不住……” 指尖翻过一页,没等莫仁杰再开口,大门突然被人无礼地闯入。 正是两人刚刚口中的金小姐,金海心。 顶着一脸挠花的抓痕,衣衫凌乱,金海心从未如此没形象过,可事易时移,她已然顾不得了。 “莫仁杰,你为什么不见我!是不是我家破产了,你也势利眼看不起我了!” 莫仁杰阅览着白纸上的文字,轻描淡写地说,“金小姐客气了,凭借金凌集团的那点家底,莫氏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你--!”热血哽在喉咙里,金海心咬牙切齿说,“你别忘了,你还是我的未婚夫,别想撇得一干二净!” 刺耳的三个字终于令莫仁杰停止了动作,男人抬起眼眸,眼神毫无温度。 “我说过,从此以后不要再从你口中说出这个称呼。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金海心讥讽一笑,趾高气昂地坐到莫仁杰对面,重重哼了一声。 “想否认也没用,当年我们订婚的事人尽皆知。而且我还要通知你,我反悔了,不但不打算取消订婚,我还要立刻结婚!” 就在莫仁杰脸色阴沉、风雨欲来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悦耳而清脆的低笑。 “金海心,这么厚颜无耻的话,你还能说得如此堂而皇之,真让人佩服。” 第三十二章真相 莫仁杰目光热切,追随着那人缓缓走入的脚步,低喃道,“时湘……” 没错,来人正是时湘。 话语间虽笑着,女人精致的眉眼间满满的都是讽刺,看着金海心就仿佛一个令人嫌恶的垃圾。 视线相接,金海心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反击回去:“你来干什么?我跟我未婚夫之间的事,轮得到你插嘴吗!” “噗嗤……”时湘莞尔一声,仿佛听到世界上最大的笑话,“放心,我对你们之间乱七八糟的事没兴趣。” 一扬手中的股权书,她美眸一眯,“我只是来收债的!” 早在金凌集团开始走下坡路时,她以低价收购大量股票,现在是金凌集团成为最大的债主。 “大小姐,你们欠我的债务金额,数目可是相当可观。我不管你是卖房、卖车,还是典当衣服首饰,总之如果少了一分钱,咱们法庭见!” “不……不可能!” 金海心满眼不可置信。 那个女人就是最低劣的下等人,池塘里的烂泥,怎么会踩在自己头上! 情绪激动的她突然向时湘扑去,“你胡说,我要撕烂你的嘴!” 一旁的莫仁杰立刻伸出长臂一拦,将时湘周全护在身后,毫无怜惜地将发疯的女人推开。 “没事吧?”莫仁杰低头问。 假装没看见那个男人眼里的关切,时湘默默离开他的怀抱,淡淡道:“多谢。” 眼前的一幕,深深刺痛了金海心。 忽而,她神色癫狂的大笑起来,眼神无比怨毒。 “时湘,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你不过是个不知廉耻的贱人!” “等我把你那些精彩绝伦的照片发给报社,看你还能得意多久?也多亏了这些照片啊,你心爱的莫仁杰才肯跟我订婚--” 不等她说完,莫仁杰直接就是重重地一记耳光,“给我闭嘴!” “你……你居然打我!你们给我等着!” 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金海心哭哭啼啼地跑了出去。 似乎受到了冲击,时湘有些失神。 她怔怔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声音有些嘶哑:“她说的……是真的吗?” 莫仁杰眼中不自觉有些闪烁,“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我知道了。”时湘顿时心乱如麻。 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男人,她没理会身后的呼唤,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时湘漫无目的在街头走着,只想找一个地方静一静,却一走走了很久。 忽然,眼前熟悉的景色让她不由停住了脚步。 没有想到,她居然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从前的高中附近。 这里的老教学楼已经废弃,阳台成为了爬墙虎和绿藤蔓的天堂,郁郁葱葱,一片寂静。 脚步像是被什么吸引住,女人不由自主地走了上去。 “吱呀”一声,推开了落满灰尘的旧门,时湘尘封的回忆也随之揭开…… 母亲的离世,继兄的打骂与折磨,同学的欺凌,甚至被堵在厕所拍下不堪入目的照片。 女孩瘦弱娇小的身躯,快要承受不住如此多的折磨…… 她不懂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似乎只有一死,才能终结这些跗骨的灾难折磨。 于是,她终于缓缓走上了天台,在边缘处慢慢迈出了一只脚……下面是呼啸的虚空,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她就能飞走了。 也是在那一天,她的生命中出现了一双救赎的手。 握住女孩瘦弱双臂的手,是那么温暖,那么有力。 是他,将她从地狱般的生活中拉出来,让生命重新有了光与希望。 “自杀解决不了问题,别怕……我帮你!” 鼓噪的蝉鸣声中,男孩温柔醇厚的声音让人那么安心。 于是,她几乎是一头栽进了这汪温暖里,沉溺不醒,至死不渝。 他知道自己不愿意露面,便隔着一扇旧门,给自己送来香甜的食物和干净的衣服。 他会用低沉动听的嗓音,读一些喜欢的文章给自己听,告诉自己世界上的精彩和广阔。 还有,他迟疑而轻轻地询问,好似怕吓走一只胆小的小鸟,说着,“我能,知道你叫什吗?” “我有点,想见见你。” 她只能拼了命地摇头,狼狈不堪地逃走了。 还有,她悄悄地记下了那个动听的名字。 莫仁杰,莫仁杰。 金色细碎的阳光,映出男孩笔挺修长的影子,她只敢尾随在后悄悄观望。即使只是一个轮廓,都能让她心跳如擂。 可是自己这样肮脏又弱小的人,怎么配拥有爱呢…… 她只敢将他珍藏在心里,这是她无数个日日夜夜活下去的勇气。 直到那一天。 她和钟昼拼死挣扎的那一天,路过的货车瞬间碾碎了他双腿的那一天,残阳如血的那一天…… 她知道,这道名叫莫仁杰的阳光,终于熄灭了。 再睁开眼,她只剩下亡命天涯的路可走,只是永远不能再告诉那个少年,自己的名字了。 第三十三章三人行 带着凉意的穿堂风袭来,让时湘一个激灵,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无限的怀念,以及从未斩断的情愫。 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时湘推开门打算离开,却脚下一顿。 门外立着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不知站了多久。 天台上傍晚的晚霞下,他的身影是那个孤独和寂寥。 恍惚间,时湘大脑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回到了过去……这画面是那么熟悉。 门内是抱着膝盖默默舔舐伤口的少女,门外是温言劝导的少年。 薄薄的一扇小门,挡不住如洪流般奔腾的情意。 如此相像的场景,让时湘早已武装得刀枪不入的心有了一丝松动。 褪去了商场的凌厉与咄咄逼人,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一个渴望爱、不敢爱、害怕爱的女人。 红着眼圈,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莫仁杰,你……来了多久?” “有一会儿了,我担心你,就跟上来了。” 猝不及防的眼泪让莫仁杰无比心疼,他只想把这个女人拥进怀里安慰。 夜晚给了人无限的勇气,莫仁杰居然……也这样做了。 女人一声惊呼,猝不及防被男人紧紧拥进怀里,她感到男人的手臂竟在微微颤抖。 失忆之前,即使两人曾经夫妻一场,这样的亲密举动也少得可怜。男人炽热的呼吸就在头顶,又怒又窘的时湘竟一时推拒不开。 “小湘,对不起,”男人沙哑的嗓音自耳畔传来,传递着胸腔里最真实的共鸣,“我一直欠你的解释,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诉说的机会。” 他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这些年压抑的情感越发浓烈,好似岩浆般随时会迸发。他一忍再忍,就是怕再一次伤害她。 如今,她的眼泪让他明白,她也并不快乐。 莫仁杰决定不再退缩,将所有的事都告诉女人,哪怕等待他的是女人的永不原谅。 在越来越迤逦的红霞中,男人喑哑的嗓音显得格外清晰,过去的很多事情也随之和盘托出…… 从误会两人婚姻是一场故意的算计,到公司股东私自停下了时湘的医药费;从秘书赶走时奶奶不曾通报,到为了裸照不被流出不惜与金海心订婚,还有那个,他与钟昼之间的约定。 如此等等,说得很久,却道不尽数年间的心酸苦闷。 时湘的情绪从震惊到不可置信,从愤怒变成伤心,她的心随着男人的诉说而起起落落…… “小湘,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些就是事实。你恨我也好,不想再见我也好,我都不后悔今天说的话。” “时湘,我爱你,不管你接不接受,我想应该告诉你。” 一时知道了太多事情,时湘大脑中一片混乱,她无暇顾忌太多。 沉默良久,女人终于出声,“我要冷静一下。” 她的心乱得像理不清一团线,她需要时间消化掉这些事情。 “好,我送你回家。” 男人终是没有逼迫太紧,他明白不能操之过急。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无名之疾,唯有时间才能治愈。 -- 自从那日之后,时湘并没有刻意与莫仁杰见面,两个人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时忘。 知道莫仁杰是自己的爸爸后,时忘常常眨巴着大眼睛,满怀希望地问时湘:“爸爸什么时候再来看豆豆呀?” 儿子那渴望的眼神让时湘心里一疼,只得安慰道,“爸爸很忙,他有空就会来的。” 而莫仁杰似乎也心有灵犀,牢牢记着上次和时忘的约定。 上次孩子在幼儿园被欺负的事,让男人十分心疼,此后他便常常去看望时忘,接小家伙放学,陪他去游乐场,这也让父子俩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 时湘知道这些事情,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并没多加阻拦。毕竟莫仁杰是时忘的亲生父亲,她无法剥夺时忘享受父爱的权利。 这天,是幼儿园一月一度的亲子活动日,时湘昨晚已经答应儿子要去参加,却被手头的公务牵绊,好不容易送走客户之后,立刻心急如焚地赶了过去。 一边开车,她一边想着其他小朋友都有父母陪着、小时忘却形单影只的模样,真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飞过去。 急匆匆跑到幼儿园的运动场,时湘的脚步却慢慢停下了。 只见莫仁杰穿着一身便装,素来喜洁的他不顾灰尘,陪着时忘坐在沙坑里,一大一小两双手,一齐搭建着沙坑城堡。 那张向来冷硬的脸上,挂着宠溺温柔的笑意,是做不了假的。 “妈妈,我们在这里!” 眼尖的时忘看见了运动场外的女人,高兴地拼命挥手,时湘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莫仁杰也没有预料到时湘会这么快赶过来,看了看时湘,他主动站起身,“既然你来了,我就先走了。抱歉,这次是我不告而来,希望你别介意。” “啊?爸爸不能陪豆豆了吗?”小家伙乌黑的大眼睛里装满了失落。 儿子可怜兮兮的样子,终于让时湘忍不住开口:“算了,留下来吧……豆豆他需要你。” 这天下午,时湘仿佛看见了莫仁杰的另一面,耐心,真挚,和每一个笨拙的新手爸爸一样,竭尽可能地逗孩子开心。 活动结束时,时忘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悄悄瞄着别人一家三口手牵着手离开的样子,便一手牵起了莫仁杰,一手牵起时湘,甜甜地笑了。 时湘和莫仁杰眼神对视一眼,旋即很快移开了,却终究没有忍心让时忘失望。 夕阳西下,将三人的影子拉扯的很长,很长。 第三十四章绑架 下午五点,明日集团。 时湘收拾好背包,将最后一份文件交给了秘书,准备下班离开。豆豆前几天就想去看海洋馆的表演,莫仁杰已经买好了票,约好待会儿碰面。 然而,临出门前,却被人很不识趣地拦下。 “我不准你去!” 她皱了皱眉,“钟昼,现在是下班时间,你没权利约束我的行动。” 钟昼眼神怨毒,满是讥讽地说,“你真以为我是傻子吗?你最近和莫仁杰打得火热,成天一家三口甜甜蜜蜜……你就这么欠吗!” “钟昼,请你嘴巴放干净点!” “呵,难不成你还要我说句恭喜,恭贺你这双破鞋又被捡回去不成--!” 啪! 干脆利落地抽上一巴掌,时湘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说就哭的小女孩儿了,她只是单纯地嫌恶这个疯男人。 “钟昼,别在我身上白费心机了。辞呈我已经发到了你的邮箱里,从明天起,我不再是你明日集团的员工。你要是还想当个人,就请离我远一点!” 紧紧抓住时湘的手腕,钟昼偏执地大吼,“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为什么从来不肯看到我的好,一点机会也不给我!” 时湘的耐心彻底告罄,冷冰冰一笑,“好?你的好,就是折磨我,欺骗我,作弄我?那我也告诉你,我这辈子不会喜欢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麻烦你,拜托你,彻底离开我身边!” 踩着高跟鞋,时湘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毫不留恋地快步走了出去。 背后传来一声巨大的摔倒声,是钟昼在挽留时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上的声音。 他不顾形象,趴在地上伸长了手,不停向时湘那边爬去。因为巨大的痛苦,他额头上青筋暴起,绝望而固执地大喊着,“小湘,你别走,别抛下我一个人……” 可惜,无情的玻璃门还是在钟昼面前关上,也全然挡住了他痛哭失声的声音。 -- 抵达海洋馆门口,时湘却没有看到莫仁杰和时忘的身影。 正在她徘徊寻找的时候,只见到莫仁杰拿着两个气球走了过来。 她问,“豆豆呢?” “豆豆说想要气球,我就去给他买了……”男人扭头四处看了几眼,脸色渐渐变了,“豆豆呢,他说会在原地等我的!” 时湘和莫仁杰对视了一眼,一股不详的感觉同时涌上心头,顿时让莫仁杰不自觉松了手,两只气球不受控制地飞上了天空。 就在这时,时湘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接通之后,那头传来了金海心桀桀的怪笑声,“时湘,你是不是在找你的宝贝儿子啊?他现在就在我手里,你说说,我是先挖掉他漂亮的大眼睛,还是割掉哇哇大哭的小舌头……哈哈哈!” 冷汗瞬间爬满了后背,时湘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将通话按成了免提,颤抖着说,“金海心,你知道你现在是犯法吗!只要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要什么都可以商量!” “呸!你个臭表子,现在才想起来求我?你做的孽你儿子偿,要怪就怪你不该生他下来!” 尖锐狠毒的笑声传入时湘和莫仁杰的耳中,成为了一道绝望的催命符。 自从金凌集团破产之后,金海心一夕之间从大小姐变成土丫头,还有一堆天价的债务,几乎逼得她生不如死。日日夜夜,她将时湘恨之入骨,恨不得饮血食肉,扒皮抽筋! 她也要时湘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儿,要这个可恶的女人跪地痛哭流涕,舔自己的鞋尖解恨! 终于,跟踪了这么多天之后,金海心终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将那个小野种绑架了--这一次,她必定要让时湘挫骨扬灰! 听着金海心张狂的叫嚣,莫仁杰接过电话,给了时湘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沉声交谈起来。 “金海心,你想想清楚。如果你愿意放过我儿子,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包括恢复你金小姐的奢侈生活。为了泄愤,放弃唾手可得的未来,值得吗?” 一听到莫仁杰的声音,金海心的火气瞬间又火上浇油,“闭嘴!你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还想要害我是不是?做梦!” 莫仁杰耐住性子,循循诱导,同时不着痕迹地打开了定位系统,“我向来说话做到。你给我个地址,咱们见面好好谈谈,好吗?” 沉默了几秒钟,金海心终于松了口,不忘恶狠狠地警告,“好,我要五千万!你和时湘亲自来送!记住,我的耐心不多了!” 第三十五章永别 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约定见面的地方--金海心胆子之大,竟然就约在了被查封的金家车库中。 卷起的卷帘门,空空荡荡的地下车库,只有金海心靠在一辆废弃的汽车旁。她手里举着一瓶洋酒,发了疯似的乱灌,身边已经堆满了一地的空玻璃瓶。 待到两人进来,背后的大门突然落下锁栓,瞬间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最骇人的是,满仓库的地上墙上,乃至金海心自己的身上,都浇满了汽油,淅沥流淌,只差一颗火星,便足够吞噬整栋别墅。 眼看时湘和莫仁杰急促地赶来,她双眼一横,“站住,别过来!” 时湘不住喘着气,她看着女人癫狂迷离的样子,心里一阵发凉。 尤其是大开的汽车后备箱里,正躺着昏迷过去的时忘--生死不知! 时湘死死盯着躺在那里的儿子,嗓子颤抖得要破碎,“莫仁杰……豆豆,豆豆他……” “别怕,没事的!”紧紧用大掌包住时湘的手,莫仁杰无声地给予她支撑的力量。 其实他同样心神不宁,可是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动摇来。 爱人和儿子的性命,全在他的手里了! 深吸一口气,莫仁杰不着痕迹地往前一步,同时另一只手举起钱箱,昂声说,“金海心,约定好的钱我带来了,你不如过来查点看看。” 晃着酒瓶,金海心不屑一笑,“姓莫的,你真以为我在乎那两个臭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把我在婚礼上的杀人视频交给警察局了,左右也是死,你们一起来和我陪葬吧!” 她现在已经是个穷途末路的人,无路可退,还有什么好怕的! “好,那你把时忘还给我……我陪你去死,怎么样!” 金海心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反问,“真的?” 莫仁杰笃定,“真的,只要你放他们母子俩离开,我的命就捏在你手里!” 这毫不犹豫的决绝,让时湘瞬间鼻子一酸,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足足看了几秒钟,金海心突然阴森森一笑,“没想到,你莫仁杰还如此的情深义重……好,我答应你,一换一!” 莫仁杰不自觉松了口气,他迫不及待地将后备箱里的小家伙抱出来,轻轻凑到口鼻间--他第一次如此感谢上天,他的儿子还有呼吸! 快步走到时湘面前,他将孩子放到时湘怀里,短促地催促,“走,离开这里!” 谁料时湘一把拽住了他的手,眼泪已经爬满了脸颊,“不,你别去,你会死的!” 深深看了自己的爱人一眼,莫仁杰拂去女人眼角的泪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哄孩子一样低诱着,“乖,别回头,走的越远越好……别看我,好吗?” “不,不要!” 任凭时湘如何挣扎,莫仁杰还是缓缓抽走了自己的手。 这是他最后一次,拒绝女人的请求。 正在此时,背后却传来了金海心又得意又失智的刺耳大笑,“……哈哈,走?你们想往哪儿走!怎么样,给了希望又破碎的感觉,是不是特别铭心刻骨啊!” 啪嗒,她手心里的打火机一下子亮起,幽灵般的火苗一下子点燃了她的全身,她像个火人一样,一边大笑,一边向三人扑来。 “别急,咱们一起下地狱去吧!” 电光火石间,车库背后的大门突然被撞开,一辆黑色的跑车突然撞了进来,径直朝着仰头大笑的金海心而去! 下一秒,只见车上跃下一道黑影--直接死死抱住了金海心! 两人失去平衡地滚作一团,瞬间点燃了地上的铺天大火,一下子包围了整个车库。而那个黑影却忍着燃烧的剧痛,紧紧抱着金海心,不停地向角落滚去。 在火焰深处,传来了钟昼咬紧牙根的痛苦声音,“快走啊!走!” 时湘所有的理智都绷断了,她怎么会想到,钟昼会出现在这里! “小湘,快出去,火要烧到门口了!” 莫仁杰紧紧地抱住她,浓烟弥漫,他不顾一切地挡住燃烧的坠落物,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女人冲出了火场。 在时湘跑出去的最后一秒钟,她听到了钟昼那熟悉的桀骜笑声,直直刺入了她的心底。 “时湘,这次真的--永别了!” 站在金宅外,车库的大火瞬间烧红了半边天,久久才熄灭。 第三十六章结局 钟昼死了。 那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眼神阴沉的男人,连带着他对时湘最偏执的爱与恨,跟金海心一起葬身火海。 甚至,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警察赶到时,现场漆黑一片,只剩狼藉,众人纷纷不忍直视,可见当时的惨烈。 纵然之前对他有再深的恨意,看到现场的惨状,时湘也不禁动容。 双腿一软,差点倒下,还好莫仁杰在一旁扶住了她。 时湘面上一片沉痛之色。 这辈子,她欠他一双腿,又欠了他一条命,怕是再也没机会还清了。 没过多久,钟家的律师找到了时湘,将钟昼生前留下的遗物转交给了她。 遗嘱上明明白白写着,若钟昼出了意外,钟家的产权及房屋的唯一继承人,就是时湘。 时湘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原来,他冰冷恶毒的面具下,掩藏着如此深沉而无法诉说的情感。 微微颤抖着打开律师留下的一封信,那是钟昼生前亲笔写给时湘的信。 薄薄的纸上,诉说着他的炽烈的、仿佛会把人灼伤的爱意,压抑着他求而不得的疯狂与偏执。 钟昼从小见惯了大家族的尔虞我诈,性子阴沉多疑,从来不屑相信任何人。 直到他看到继母带来的妹妹,她身上有他从未见过的纯洁与温暖,他想要靠近却不知该怎么办。 他失去了双腿,自卑又自尊。 他偏执地让她那双眼睛永远只看着自己,却没想到用错了方法。 她终于还是越逃越远了。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施虐欲,可过后又追悔莫及,痛苦压抑却无可奈何。 “时湘,我不会和你说对不起,我自问没有做错什么。但如果有重来的机会,我不会再表现得如此差劲。”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定是我已经决定放弃你。千万别以为是我投降了,我一定只是找到了更完美的方式,在你的生命里变得刻骨铭心。” “愿你幸福,时湘。” 硕大的泪珠,缓缓从女人悲伤的双眼滚落。 朦胧的泪光中,时湘仿佛看见多年前那个清秀苍白的少年,在冲她微笑。 放心吧,钟昼,我会带着你的那一份生命,好好地活下去。 -- 风波逐渐过去,时湘的生活终于又走上了正轨。 为了不让钟昼的心血付诸东流,她接下了明日集团的重担,只不过她仅仅作为董事会名誉上的最大股东,而不再全权管理。 经历那场事故,她想通了许多,决定抽出更多的时间陪小时忘。 幸运的是,之前那场事故并没有对时忘造成实质性伤害,住院观察了几天,他就又活蹦乱跳了。 莫仁杰这些天也一直默默守护在她跟时忘身边,时湘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那天,莫仁杰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换回她与时忘的安危,深深震撼了她,她再也无法忽视这个男人的真心。 时湘必须得承认,在以为莫仁杰会死时,自己内心那无法忽视的汹涌澎湃的悲伤。 她还爱着他。 经历过生死之劫,时湘将过去的种种都看透了。这一次,她决定遵循自己内心的感觉。 思及此处,她决定去赴今晚的邀约。 华美的灯光,悠扬的钢琴声,纯洁如雪的白玫瑰,侍应生们纷纷议论,不知是谁大手笔包下来了整个酒店。 巨大的落地窗前,正坐着俊美的男人,他一身正装贵气逼人,完美的令每一个女人倾心。 在生意场上无往不利的莫仁杰,此刻却微微有些紧张,他不确定地询问身边的小男孩:“豆豆,爸爸今天怎么样?” “爸爸很帅,帅呆了!” 回答的小男孩正是时忘,今天他也穿着定制版的小西装和小皮鞋,整个人可爱又帅气。 父子说话间,一个美丽的女人推门走了进来,正是今夜的女主角--时湘。 莫仁杰深邃的眉眼间满是深情,女人刚落座,他便拿出早已准备许久的戒指。 “小湘……我想请你,给我一个照顾你和时忘的机会。” 说着,便郑重跪下。 “我愿意!”在男人期盼的目光中,时湘缓缓伸出手来。 两人目光交汇,在彼此双眼中看到的默契。 历经千辛万苦,他们终于再一次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 这份爱,将矢志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