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击的小地主》 第一章蛋疼的日子 旭日东升,晨露未晞,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井边费劲的搓洗衣裳。 叶箐箐上辈子好吃懒做,被老天爷一道雷给劈下来,在这个弱小的身体里当苦力。七岁的小身板瘦弱得如同五岁,每天被早早叫醒干活,非一般苦逼。 单薄的旧衣抵不住早晨的凉意,她吸吸鼻子抬起头,便见一个莫约六七岁的小女孩抱着一堆衣服小跑过来,脚步声踢踢踏踏。 “这些衣裳也是要洗的哦,姐姐~” 故意对准叶箐箐头上一松手,笑嘻嘻的看着脏衣服把叶箐箐的小脑袋淹没,小女孩高兴的拍拍手。 “麻子脸!丑八怪!哈哈哈……” 一股汗臭味扑面而来,叶箐箐火大的扒拉下脏衣服,本该白白嫩嫩的脸上布满脓包痊愈后的疤痕,可不就是麻子脸么。 小女孩是桃姨娘的孩子,名为叶芙蓉,比叶箐箐小一岁,只见她穿着简洁的花衣裳,脸蛋圆润可爱,身量看着比叶箐箐还稍高些。 叶家还没败的时候,叶箐箐怎么说也是正室所出的嫡女,现在母女二人却沦为粗使丫鬟一般,果然是……人善被人欺。 叶芙蓉见叶箐箐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脸上坑坑洼洼的疤痕显得尤为可怖,不由收拢了笑容,尖声叫起来:“娘亲!丑八怪瞪我,她想打我!” 小院落并不大,左厢房那边的桃姨娘很快便闻讯赶来了,二话不说举起手就想教训叶箐箐。 叶箐箐不是傻的,赶紧窜起身离开小板凳,躲远了去。 桃姨娘脸上是掩不住的厌恶,一手护着叶芙蓉道:“躲什么躲?天花都没能收了你这个祸害,小不死的!芙蓉咱们离她远点!” 是啊,天花这么可怕的病毒,一个七岁的孩子被扔着不闻不问,居然还挺过去了。 可惜原主挨过了瘟疫没能挨过这群人的折磨,所以才有现在的她,一个魂穿的、全新的叶箐箐。 “吵什么呢?” 刚刚起床的老太太慢悠悠跨出屋子,阴冷的视线一一扫过她们,面部松弛的老人皮尽显刻薄。 桃姨娘哎哟一声,笑道:“老太太今儿个起得早,好在早饭弄得差不多了,这就去摆上桌。” 老太太点点头,对着叶箐箐冷声道:“动作麻利点,没洗完衣服不准吃饭。” 这么一大堆衣服,洗完了西北风都没得吃!又可以省下一顿了…… 桃姨娘心里正爽快,那边老太太又发话了:“桃芸再去厨房弄个鸡蛋羹,给志和补补身子。” 又是大房的,什么好东西都往那边送……桃姨娘散了脸上笑意,双手并握:“志和一个读书人,平时又没干啥……” 听着这话的推脱之意,老太太顿时不悦的板起脸,什么时候轮得到她来质疑她的决定了? “志和以后可是有大出息的人,你这眼皮子浅的东西,还在计较一两个鸡蛋?” 桃姨娘抿抿嘴:“老太太这话说的轻巧,一两个鸡蛋对于现在的叶家来说,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谁能想到叶家会被一夜之间给败光呢?现在一大家子挤在这个小院落里,吃喝用度,处处拮据。 再说那个叶志和,虽然夫子提议今年去参加童试,只是如今秀才的名头还没到手,俨然已经捧成神童了。 桃姨娘这话正巧被进门来的杜氏给听个正着,事关自个宝贝儿子,她反应非常迅速: “老太太心疼孙子给个鸡蛋羹吃,你照做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也不想想都是因为谁,我们叶家才会落得如此田地!” 一想起这个杜氏就恨得牙痒痒,他们大房的全都安守本分,虽然老爷沉迷花鸟虫鱼,但至少不会学二老爷捅天大的娄子! 赌博失利,叶家的宅子店铺地契全部被抵消出去,一大家子流落到这破屋子,受尽耻笑,可谓是晴天霹雳。杜氏从未停止懊悔,早知就该坚持分家,他们被二房的拖累惨了! “行了!”老太太面色一沉,显然这事让她如鲠在喉,不耐烦的挥挥手,警告道:“桃芸去给志和弄鸡蛋羹,谁再提这事就滚出去!” “老太太别生气啦~”叶芙蓉用甜甜的童音安抚着,撒娇道:“芙蓉也想吃鸡蛋羹……” 看着自己可爱的孙女,老太太脸色阴转晴,“你这小馋猫!” 一拍板,两碗鸡蛋羹,当家人积威已久,其余人呐呐不敢声张,况且杜氏和桃姨娘各自的孩子都得到了鸡蛋羹,哪会有意见。 几人移步往堂屋吃饭,只余叶箐箐蹲在井边,对着一堆衣服皱眉。同样是孙女,这差别待遇…… 滴水未进的五脏庙咕咕作响,初来乍到,她还没想好如何改变现状。一手抚上早已结痂落疤的脸,她以后都要顶着这张毁容的脸吗? 胡乱的把衣服扔进桶里踩一踩拍一拍,叶箐箐准备速战速决,早点去厨房找东西吃,这具身体太虚弱了。 “箐箐。” 一句温婉的呼唤声,叶箐箐抬头望去,来人是她的生母,二房的太太苏氏。 女人面色蜡黄,身上的粗布衣衫沾着些许污渍,明显是一大早出去干活了。她手上还牵着一个少年,脏兮兮的脸上挂着明媚的傻笑。 “怎么又惹她们生气了?娘亲给你们带了一个馒头。” 苏氏在身上擦了擦手,掏出一个粗面馒头对半撕成两片,一左一右摊在手上往前递了递,“吃吧。” 说是带的,其实只是把自己的早饭省下来罢了……已经穿过来几天的叶箐箐早已见识过这家人的刻薄。 叶家老太太两个儿子,大老爷叶家舜,大太太杜氏,长子叶志和有望考取功名深受偏爱,次子叶志戈年仅三岁。 二老爷叶家誉,二太太苏氏,长子叶志风两岁时发烧痴傻了,便是那个傻笑的少年;随后进门的姨娘桃芸,与苏氏一前一后生下女儿,分别取名叶箐箐与叶芙蓉。 一大家子老的小的总共十一口人,在叶家破产后来到这偏隅小镇,挤在一个院落里,每天柴米油盐,自然少不了争吵埋怨。 这其中就数苏氏性子最软,本来老太太就不喜她,孙子没有被照顾好,发烧变成了痴儿,平日里少不了对她横眉竖眼。 二老爷闯祸之后,溺爱儿子的老太太惊怒交加,不怨二老爷败家,只怪苏氏不会相夫教子,是个丧门星。 穷困潦倒之下,痴儿便成了一种累赘,谁都可以过来嫌弃一番,甚至是他的亲生父亲。 “另外半个馒头给哥哥吃,你们要乖,知道吗?” 苏氏把手上的馒头往前递了递,叶志风傻愣愣的看了一会儿,突然凑过去嗷呜一口,连馒头带手指一起咬住。 苏氏无奈的抽出手指头,道:“自己用手拿着吃。” 叶志风疑惑的看她一眼,伸着舌头舔了下她的手指,便乖乖伸手拿起馒头,末了还叫了声‘汪汪’。 边上的叶箐箐看了一愣一愣的,他以为自己是小狗么…… 肚子叫个不停,仅仅是半个馒头也被放大了诱惑,叶箐箐三两口把它给塞进嘴里,蠕动的胃在渴求更多。 咂咂嘴还在回味呢,一旁便传来桃姨娘阴阳怪气的声音:“哎哟,娘仨躲在这偷吃什么呢!”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叶箐箐翻个白眼,没一顿饱饭,还要受这群女人的鸟气。 苏氏不搭理桃姨娘,冷着脸不说话,但是人家独角戏照样唱得嗨。 “地里的杂草都没人锄,不趁着天色早去干活,就知道偷懒磨时间,等着吃午饭呢?” 这样的言语听的多了,苏氏头也不抬,帮着叶箐箐把洗好的衣服晾晒起来。 桃姨娘抱着手臂站立着,嘴巴说个不停:“啧啧,就这么点事还要两个人做,还当自己是叶家二太太?” 叶箐箐实在受不了这份聒噪,站起身问道:“不知桃姨娘早上干了些什么?请问您是监工的吗?” 桃姨娘被她一噎,瞪着眼道:“你这个该死的小祸害,敢管起我来了?!” “桃芸,你闭嘴!” 苏氏咬牙警告,就是‘祸害’‘丧门星’等言论压得她直不起身来,儿子发烧傻了,女儿害天花差点没能挺过去,如今也是落得毁容的下场! 桃姨娘一看苏氏动容,反而高兴的笑起来,被戳到痛处了吧? “扫把星往往是自己独善其身,可怜的都是身边人哟,瞧瞧你那两个孩子……” “光吃不做的傻瓜,什么都不懂,长大了又有什么用?娶不起媳妇还不是照样白养活!” “再说箐箐吧,一个女娃娃长得比恶鬼还可怕,你们可仔细点,别吓得我芙蓉晚上做噩梦……” “啪!” 一个水瓢扬起优美的弧度,翻飞、翻飞,正中桃姨娘丑恶的嘴脸。眼看着某人嘴上不积德,苏氏被欺负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叶箐箐反手就是一瓢! “啊!”桃姨娘不可置信的尖叫起来,捂着脸后退数步:“你这个小贱蹄子!竟敢动手打人?!” “打的就是你!” 桃姨娘气极,张牙舞爪的扑上来,叶箐箐占着身形矮小躲过去了,捡回那个水瓢准备拿来做武器。回头一看,桃姨娘直接掐上了苏氏,扯着头发不依不饶。 第二章争吵 叶志风不懂她们在干嘛,兴奋的围着哇哇乱叫一通,场面一时热闹起来。 这边的动静不小,终于惊动了老太太,她急冲冲的快步走来,瞧见苏氏和桃姨娘扭打的状况顿时来气。 随手抓过一根细长的木棍就往两人身上招呼:“能耐了你们,都吃饱了撑得是吧!” 桃姨娘眼尖的跳开一步躲远点,嘴上还不忘泼脏水:“老太太您是不知道,他们娘仨躲在这偷吃东西被我撞个正着,说了两句这小祸害就动手打人了!” “什么?” 老太太动作一顿,她持家多年,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阳奉阴违偷鸡摸狗,扭头恶狠狠的盯向苏氏,问道:“你们敢偷吃?” 苏氏头发凌乱,狼狈不堪的站立着:“我们没有偷任何东西,是桃芸血口喷人。” “哼,我分明看到箐箐在往嘴里塞东西,不信撕开她的嘴看看?”桃姨娘气哼哼的顶着脸上被水瓢打出来的红印子向老太太告状。 “你闭嘴!”老太太如何不知道桃姨娘那臭嘴,把目光移向一旁的叶箐箐,对着那坑坑洼洼的脸蛋是掩饰不住的厌恶:“你说!” 鄙夷的视线犹如一根尖刺,叶箐箐心中不爽,嘴角挑起一抹讽刺的笑容:“老太太对自己藏食的手段这么没有信心?” “箐箐……”苏氏眉头微蹙,欲言又止。 “娘亲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给我们吃,也碍着你们了?没把我们饿死不痛快是吧~” “别给我扯这些没用的嘴皮子!”老太太竖起眉头,冷笑道:“如今叶家没有半点进项,要不是我这老太婆把着,你们早就饿死了,还有机会在这说我刻薄?” 叶箐箐挪步到叶志风和苏氏身边,面无表情道:“哪敢说您刻薄啊,我们还没饿死呢。” 老太太油盐不进,随手把木棍往叶箐箐身上一敲,瘦弱的身子跄踉后退险些摔倒,她算是见识到自己的弱小了。 “既然这么有力气中午都别吃饭了,”警告的环视他们一眼,老太太满脸皱褶皮笑肉不笑:“放心吧,一两顿没吃饿不死你们的!” 扔下这句话,老太太头也不回的离开,桃姨娘掩嘴偷笑:“活该!” 苏氏一手扶着叶箐箐,眼里闪着泪光却终究没有落下,委屈哭泣没有任何用处,她只有努力干活才能让自己的孩子立足下去。 我去,又一顿饭给弄没了,叶箐箐双手叉腰站在原地干瞪眼,这几天不要说油水了,甚至就没一顿饱饭。 老太太这人不仅心够硬,脸皮也厚,还偏心的厉害。你说她没良心啥的完全不管用,持家多年经历衰败,她压根就不怕外人说她虐待孙儿。 得想个办法……叶箐箐目送苏氏前去忙碌的身影,自己在院子里找了个背篓,一把镰刀,出门挖野菜。 田心村并不很大,沿着小道往前走,两边是零零散散的一户户农家小院。 叶家搬来已经一年有余,邻居一开始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这些外来人,试着接触了几回,却发现这些城里人傲的很。嫌他们粗鄙,完全不好相处,渐渐地,来往就少了。 如今叶箐箐走在路上,因着毁容脸,见着她的都绕路走,个别胆大的熊孩子还朝她扔小石子,骂她丑八怪。 好不容易来到山脚下,叶箐箐已经手脚发软,饿到不行。 拿着小镰刀一路寻找野菜,深入林子没多久便收获了一小把。村子里的人都有菜地,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只有他们那入不敷出的一大家子天天吃这又苦又涩的野菜。 叶箐箐低头走路,一边思索着如何脱离那些女人,带着娘亲哥哥自主生活,填饱肚子是首要问题…… 突然,一株颇为眼熟的植物跃入视野,叶箐箐定睛看去,这是……野葛? 不是很确定自己的判断,叶箐箐扔下篓子,找了个树枝就开始挖,刨地没多久,粗壮的树根羞答答显露了出来。 果然是葛根!可以吃! 叶箐箐饿的两眼发绿,对着那树根迸发出无限动力,呼哧呼哧很快就把它完全挖了出来。 扛着它往小溪边走去,用力掰了一小段清洗干净直接开啃。 这玩意煮熟了更好吃,对身体也有很多益处,不过生的也不差,就是味道欠缺些。 如今的叶箐箐可没空计较这些,满足自己的食欲最要紧。吧唧吧唧啃了巴掌大一块,一股淡淡甜味浸透她的四肢百骸,整个人满血复活。 摊在草地上仰望天空,叶箐箐想着怎么把野葛根偷偷带回去,让同样受饥饿折磨的苏氏和叶志风也填填肚子。 只是太难办了,篓子里的野菜都要上交,她这么个小豆丁也藏不住什么东西,何况是葛根这大块头。 独立真是刻不容缓,叶箐箐叹息,爬起来把剩余的葛根往篓子放好,开始打道回府。 回到那破院落,临近午饭时间,里头正热闹着,大太太杜氏,她两个儿子叶志和、叶志戈都在,还有桃姨娘和叶芙蓉。 曾经的大老爷二老爷,身为家里唯二的健壮男丁,貌似在镇上谋事,这几日都不曾见过。 “怎么现在才回来?”杜氏眼尖的瞧见刚进门的叶箐箐,站起身吩咐道:“把篓子拿过来。” 叶箐箐默不吭声的走过去,把自己的收获递给她,杜氏低头一看,大半篓的野菜,不由挑挑眉:“今天摘了这么多?” 把野菜往地上一倒,那节树根便咕噜滚出来了。 杜氏一愣,随手在叶箐箐脑门上拍了一下:“小小年纪就不老实,都学会滥竽充数了。” 边上的桃姨娘也看着这一幕,立马便冷笑着接过话头:“老鼠的女儿会打洞,上梁不正下梁歪呗~” “总好过你们光说不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叶箐箐面无表情的怼回去。 “这玩意当柴烧我还嫌太生呢!”嫌弃的踢一脚树根,杜氏白她一眼,拿起野菜就进厨房了。 不是农家人,不识野葛根么?叶箐箐巴不得他们不识货,快手快脚的抱起树根走人。 午饭时间,趁着大家都在在厅堂吃饭,叶箐箐带着自己的野葛根来到厨房。不出所料,里面找不到半点吃的,老太太把控着存粮,防人跟防贼似得。 叶箐箐拿来一个小锅,开始处理这得来不易的食物。白水煮野葛根,简单粗暴连盐都不带放的。 在等待时间,她也没闲着,晃悠晃悠来到厅堂,凑近他们吃饭的餐桌。 这些人可真是心安理得啊,田地里的粗活重活都是苏氏在做,还动不动寻个由头不让她吃饭。 “快出去!老太太说了你中午不准吃饭!”叶芙蓉一见着她便囔囔起来。 “今天做了包子啊~~”叶箐箐扫一眼餐桌,冷不防出手一抄。 动作灵活的端起盘子转身后退,她们都没料到这一手,还没反应过来,三个包子就被抢了。 ‘啪!’老太太一掷筷子,冷声道:“放下!” 桃姨娘和杜氏均吃惊的掩着嘴巴:“瞧瞧这饿死鬼投胎的,竟然在老太太跟前抢食!” “君子不吃嗟来之食,何况是抢夺,”读书人叶志和挂着高高在上的表情,教训道:“如此恬不知耻真是让叶家颜面无存,还不快放下!” 叶箐箐呵呵一笑:“君子还讲究自力更生呢,我和娘亲干了一早上活居然没饭吃,反倒是动嘴的人享受的心安理得,也不知是谁恬不知耻。” 自视甚高的叶志和一副不屑争辩的模样,甩袖轻哼:“正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没有我叶家如何能摆脱困境?” “哦?你准备什么时候帮我们摆脱困境呢?” 叶志和被这话噎住了,气得脸色微红,嚯然站起身道:“无知!愚蠢!真是不知所谓!” 老太太一见自己重视的宝贝孙子不高兴了,立马安抚道:“志和别理这粗鄙的丫头,她懂什么呀,这辈子注定是个没人要的丑姑娘了。” “哈哈哈,丑八怪!”叶芙蓉朝她做鬼脸吐舌头,扯了扯桃姨娘的衣袖,嘟嘴道:“娘亲,包子我还没吃呢。” “怪怪!包包!”三岁的叶志戈鹦鹉学舌,在杜氏的怀里扭个不停。 叶箐箐护着手中的包子,朝着老太太直言道:“这包子我今天是要定了。老太太下次若是舍不得一餐饭食,就别吩咐我们干活了,天下间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白做的事!” 这话无疑惹怒了她们,老太太更是想冲过来动手打人:“真是反了天了!你个小祸害居然敢跟我谈条件!” “这不是谈条件,”叶箐箐呵呵一笑:“这是规矩,不做事的人就没饭吃,老太太觉得呢?” 老太太闻言一顿,这话无疑是符合她想法的,叶家人养尊处优惯了,若是都不干活,早就饿死了。 视线不由移到同叶箐箐差不多年纪的叶芙蓉身上,桃姨娘一看便知她的想法,立马护着女儿道:“老太太,芙蓉可干不来那些粗活,跟个粗使丫鬟似得,以后怎么找好婆家呢!” 叶芙蓉被自家娘亲扯了扯,非常有眼色的乖巧附和:“芙蓉以后一定好好孝顺老太太!” “少给我画大饼,多学点绣活补贴家用,叶家不养闲人!”老太太到底舍不得可爱的小孙女干活,暂且放过了她,转头对着叶箐箐道:“赶紧滚,下午多的是活给你们干!” 重新坐下吃饭,那三个包子,算是格外开恩让叶箐箐带走了。 第三章傻哥哥 揣着包子回到小厨房,锅里正散发出一股食物的清香。叶箐箐喜出望外的揭开锅,顾不得烫手,捞起熟葛根。 口水都快下来了有木有! 野葛根煮熟之后带着淡淡甜味,口感与山药相似,对于饥饿的人来说绝对算得上美味。 未免节外生枝,叶箐箐迅速把锅里的水处理掉,带着食物躲进自己和苏氏的小屋里。 小院落房间有限,她和娘亲连带叶志风三人只能挤在一间,如此倒也省些是非,总不至于睡觉都没个安宁。 此时苏氏正在哄叶志风喝水,企图以此缓解饥饿。看着孩子们挨饿,她心里是止不住的内疚。 “是娘亲没用……” 叶箐箐摇摇头轻叹,跨进屋里掩上房门,道:“娘亲可曾想过离开这里?” “箐箐?”苏氏惊诧的望着她,想不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把手上的熟葛根对半分给他们,叶箐箐嘱咐道:“这是我找到的食物,娘亲不要声张。” 食物?苏氏半信半疑的伸手接过,“这树根能吃?” 把另外半个剥过皮的放在发呆的叶志风手里,他冲着叶箐箐傻笑了下,随即狼吞虎咽起来。 也没有很傻嘛,知道感激还很乖巧……叶箐箐摸摸他的脑袋,转而向苏氏提议:“娘亲,我们带着哥哥离开这里吧。” “别说傻话,箐箐。”苏氏把剥了皮的葛根塞回她手里,摇头道:“娘亲不怕辛苦,也不觉得委屈,只想好好把你们拉扯大。” 叶箐箐抿抿嘴,她当然知道苏氏的顾忌,两个弱小的孩子,一个痴傻一个毁容,用什么来养活他们? “那么我们就不该逆来顺受。”叶箐箐掏出怀里的三个包子,分给他们,道:“娘亲你也吃。” 苏氏却一副惊恐的样子,赶紧扶住她的肩膀问道:“这包子是哪来的?” “在老太太那拿的。”叶箐箐轻描淡写。 “她们怎么会……” “娘亲,我们就是脸皮不够厚才会被欺负。”叶箐箐笑了笑,“吃包子吧。” 野菜鸡蛋馅的包子,一口下去,鲜香流油,娘仨都很久没有吃过这个了,搭配着大块头的葛根,肚子久违的有了饱腹感。 随后几日,老太太倒是不再罚不准吃饭之类的,只是工作量大大增加了。叶箐箐七岁的小身板忙来忙去,一天下来实在累得够呛。 这一天,大老爷叶家舜和二老爷叶家誉从镇上回来了,还带回了两人的月钱。 院子上下具眉开眼笑,其中当数老太太最开心,他们叶家稳住脚跟活下去,终有一天,东山再起! 午饭的时候,餐桌上罕见的出现了两大盘鸡肉,这对素了大半年的人来说真是无比诱惑。 众人都默默对着肉食流口水,就连老太太也不例外,三岁的叶志戈甚至赖在桌上不走了。 老太太突然对着苏氏吩咐道:“中午太阳大,你去地里放水,别把庄稼给渴死了。” 苏氏微微一愣,回道:“老太太,正午不宜给植物浇水。” “谁说的?”老太婆两眼一瞪,道:“叫你去就去,哪这么多废话?” 大中午的放水?叶箐箐挑挑眉梢,眼看着就要开饭了,老太太这是想把人支开呢? 便道:“娘亲打理田地许久,还有周围邻里指点一二,自然是比较了解的。” “我怎么听着这话像在邀功呢?”桃姨娘暗地里瞥一眼叶家誉,哼哼道:“别说的好像就你娘亲会干活,人要吃饭,庄稼自然要喝水了。” “这话在理。”杜氏慢悠悠的接口道。 杜氏和桃姨娘也是人精,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关系,鸡肉就那么两盘,十几个人每人一筷子下去就见底了,能少一个人分食也是好的。 邀功?叶箐箐简直醉了,别说那些活本来就是苏氏干的,就说当家人而并非二老爷是老太太,邀功这一说如何能成立? 叶家誉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开口道:“行了,地里还有活就先去弄了,别在这叽叽歪歪的。” 话已至此,苏氏只得起身出去,叶箐箐实在气不顺,一有好吃的就把人支开,这群死娘们! 没一会儿,老太太便宣布开饭了,准备落座时问题却来了:餐桌本身就小,如今加上两个大男人坐不下。 这不难办,老太太一挥手,叶志风、叶箐箐、叶芙蓉三人站着吃。前者说是痴傻不准上桌捣乱,叶箐箐两人年纪最小,没得选择,叶志戈则被杜氏抱在怀里。 开吃后大家都速度飞快,餐桌更是暗流涌动,比如叶志风不懂得上前夹菜,而叶箐箐总是被故意挡住夹不到菜等等…… 这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最后,苏氏还没回来,餐桌上残羹冷炙,看不到一点渣,只余菜汤了。 “每次吃饭时就让娘亲干活,她吃什么呢?”冷不防的,叶箐箐直接问道。 正在剔牙的几人动作一顿,老太太横眉竖眼的瞪着她:“小祸害别胡说八道!” 叶志和眉头紧蹙,摇摇头:“整日没大没小冲长辈叫嚣,成何体统!” 他爹叶家舜摆摆手制止他继续开口,起身道:“我是看出来了,家里整日就为了点鸡皮蒜毛的小事起争执,志和,你是长子,凡事要劝着点。” 叶志和跟着起身,应道:“是,爹爹。” “跟我过来一趟。” 两人起身离开厅堂,杜氏抱着叶志戈一同跟上。 大房的人都走了,叶家誉伸伸懒腰,道:“桃芸,去你屋里,我要睡会儿。”完全不管他还没吃饭的妻子。 “好咧!”桃姨娘眉开眼笑,牵着叶芙蓉迎着他小声说笑。 老太太自然也是要午睡的,看一眼餐桌的盘盘碗碗,朝着叶箐箐吩咐道:“回头让你娘收拾干净。” 叶箐箐呵呵一笑:“这么点小事哪有庄稼重要啊,我去地里帮忙放水,老太太另找人收拾吧!” 没饭吃还要人洗碗,脑袋没毛病!叶箐箐放下话便不搭理她,扯过一边啃鸡骨头的叶志风,把他带到井边洗手。 “待会你就乖乖在屋里睡觉,别乱跑知道吗?”叶箐箐拿着巾布擦拭他黝黑消瘦的脸蛋。 安顿好叶志和,她便匆匆跑到田地里寻找苏氏,今日的午餐少不得又要自己解决了…… 苏氏这人气性好,这么多年媳妇,早被磨得没脾气了,她不担心自己,只怕孩子挨饿。 回去也没什么吃食,叶箐箐只能挖葛根给她充饥,娘俩在树荫下说了会儿话。 完了之后,叶箐箐在田心村转悠两圈先一步回到院落,进门便看到叶志戈骑坐在叶志风身上,玩小马快跑的游戏。 “驾驾!怎么这么慢,快点跑起来!”小胖子叶志戈不满的吆喝道。 三岁的孩子说大不大,怎么也有二三十斤,叶志风四肢着地跪爬在地上,动作缓慢向前。 叶箐箐皱皱眉,上前拦住他们:“给我停下!” 突然出现阻拦者,叶志戈抬头望去,撅噘嘴:“怪怪走开,不想看到你。” “汪汪!” 叶志风突然朝着叶箐箐张嘴学狗叫,笑嘻嘻的似乎在打招呼。 “哈哈!”叶志戈高兴地咯咯直笑,小手指着前方,道:“旺财,现在允许你吃草了。” 显然这游戏不是第一次玩了,叶箐箐吃惊的看着叶志风听话的爬过去,对着院子里一小撮杂草张嘴就咬,还在那咀嚼往肚子里吞! 平日里他们就是这样玩游戏的? 实在看不下傻乎乎的叶志风当坐骑,叶箐箐板着脸走上前,一伸手把叶志戈给推翻了。 肉呼呼的小胖子咕噜滚下来,和底下叶志风两人摔成一团。 叶志戈愣了愣,继而嘴巴一瘪嚎啕大哭:“哇啊啊啊!!” 这么点高度压根就没伤到他,要不是看他年纪小,叶箐箐早动手教训他了。心中有气,一把揪起叶志风,查看他手掌和膝盖。 这时代没有水泥地板,院子里多的是小石子,受力的掌心被压得凹凸不平,满是红印子看着就疼。 膝盖上甚至都磨出了血丝,再看他嘴角旁沾着的绿色汁液,叶箐箐心中满是不忍,熊孩子真是太过分了。 平日里她和苏氏没那么多时间看着叶志风,指不定被这些人怎么欺负呢! 难怪上次见他总是做出小狗行径…… 叶志戈的哭声很快就引来了其他人,杜氏首当其冲跑过来,一叠声问道:“怎么啦?怎么啦这是!” “娘亲呜呜呜……” 叶志戈趴在地上,见着亲妈眼泪流得更凶了,指控道:“怪怪推我……” “怪怪推我!” 杜氏一手抱起他,不放心的左右翻看,发现手肘通红,顿时转过头眼神一凶:“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此时老太太也被哭声惊醒,拄着拐杖远远的便听到这一句,快步上前二话不说一棍子打下去:“小祸害又在作什么妖?” “嘶!” 叶箐箐冷不防挨了一下,后退两步,朝她怒目而视:“你们是瞎了眼吗?” “呜呜呜……怪怪推我!怪怪推我!” 叶志戈开始打滚撒泼,嚎哭声异常响亮。 听着小孙子的哭声,老太太一阵心肝肉疼,咬牙切齿的举起棍子,恨不能打死这个碍眼的东西。 第四章挨打,离开激活空间 走在后头进门的苏氏,心惊胆战的看着那儿臂粗的棍子就要打在叶箐箐身上,连忙冲上去挡在她身前。 “老太太,箐箐底子弱,打不得!” “老天爷都不收的死丫头,丧门星生的崽!丑人多作怪,一个傻子还想欺负我小孙子!”老太太冷笑起来,木棍毫不留情的拍打在苏氏身上。 被护在身后的叶箐箐忍无可忍了,“可留点口德吧!叶志风不会哭泣不会告状,但不是一条狗!” 正哄着孩子的杜氏眼尖的瞧见叶家誉睡眼朦胧走过来,先发制人道:“老二家的,你听听这是什么话!” “志风是个傻子,平日里啥事都干不了,就陪着孩子玩玩,这等好事还不乐意?” “如今叶家哪有能力养闲人?还想把他当祖宗供着不成!” “你们二房的那么多张嘴要吃饭,能干活的却没两个,不是痴傻就装病,以为粮食是大风刮来的?!” 杜氏噼里啪啦的说一通,末了还撇撇嘴:“养条狗还能吃上肉呢,这能比?” 叶家誉一醒神,又是孩子的哭声、又是杜氏的叫嚣,吵得头疼:“怎么回事?” 这下子小院热闹起来了,教训人的老太太,护着叶箐箐的苏氏,哄孩子的杜氏,还有跟随叶家誉前来的桃姨娘母女,齐聚一堂。 “这混账又闯祸了?”叶家誉满脸厌烦的指了指叶志风。 叶箐箐一把推开老太太的棍子,直接点名道:“叶家誉,你儿子当马骑、学狗叫、吃杂草,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叶家誉被问得恼羞成怒,竖起眉头喝道:“这是你对老子说话的态度吗?!” “你这个混账,懦夫。”叶箐箐冷笑。 ‘啪’的一个清脆响声! 一个丑丫头竟敢大言不惭,叶家誉心里火大,毫不留情直接一巴掌扇过去。 苏氏大惊,惶然叫道:“箐箐!” 成年男子猝不及防的一掌,叶箐箐的小身板直接被那手劲给扇飞了,脑袋嗡的一声,世界都安静了。 草! 疼痛感尚未来得及蔓延,叶箐箐只觉一阵恍惚,似乎外界的一切都被屏蔽了。 爬不起来……这具身体太弱小了,小小年纪被天花肆虐,苟延残喘活下来也是虚弱至极。 心里满是愤愤不平,她会死吗……? 朦胧中,有清凉的水流包围了她,似乎源源不断的能量正在涌入……不是错觉,叶箐箐豁然睁开眼,视野内竟出现一片广阔的蓝天白云! 这是?! 坐起身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溪流里,岸上芳草萋萋、秀木成林。 难不成她死了所以再次穿越?叶箐箐站起来,低头一看却还是原来那个身体,只是感觉有力了不少。 踌躇的往前走,上岸瞬间原本湿透的衣衫立马干燥了,这神奇的事情让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此处莫不是传说中的随身空间?她还能出去吗? 刚刚动了出去的念头,眼前白光一闪,已然回到了那个破旧的小院落,躺在苏氏的怀里。 “箐箐……箐箐……我的孩子……”苏氏泪眼婆娑,泣不成声。 先前被驳了面子的叶家誉还在火大跳脚,“丑丫头竟敢教训老子!看我打不死你!” 边上看戏的叶芙蓉捂着眼睛躲在桃姨娘身后,直囔囔:“麻子脸好丑,好丑!” 本就坑坑洼洼的脸上顶着肿起的红手印,更显不堪入目,人对于丑陋的东西总是提不起什么同情心,此刻在场的人冷眼旁观,都觉得她活该。 反而是痴傻的叶志风,似乎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嗷嗷叫着干着急。 叶箐箐悠悠转醒,一副虚弱的样子,道:“娘亲……带我离开这里。” “你感觉怎么样?箐箐,别吓我……”苏氏紧紧的抱着她,抬头恳求的望向他们:“快叫大夫吧!她才七岁啊,半年前大病一场,如今又……” 一说起半年前那场天花,老太太就心里不舒服,自古以来天花夺走多少人的生命,这小祸害被扔出去居然还能活着回来,可见是个不祥的。 桃姨娘斜着眼来回瞧她昏迷的样子,一手掩住嘴巴道:“她不会装死赖着我们吧?” “桃芸,你给我闭嘴!”苏氏简直气得发抖。 叶家誉居高临下的凝视她们母女二人,伸手一指门外,不耐烦道:“少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滚到外面去!” 自小养尊处优的叶家誉如今替人做工,每月拿那么点钱还要看人脸色,对于家里这些累赘早就没耐心了。 他辛辛苦苦的,还要养个傻子和嫁不出去的丑丫头?这有本无利的事谁干! “娘亲,带我离开这里……”叶箐箐佯装气息微弱,异常坚持的揪着苏氏的衣袖。 原本嗷嗷叫的叶志风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傻子这么多年就没掉过眼泪。 “老太太,箐箐是你亲孙女啊!” 老太太抿抿嘴,不以为意道:“就你的孩子精贵!我们哪有闲钱看大夫吃药,睡一觉就好了,别整天装死。” “老爷!” 苏氏泪目直直盯着叶家誉和老太太,心里涌起一阵阵绝望。一手揽着叶箐箐,一手抓过叶志风,咬牙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只余叶志风的哭声,她突然低声道:“写休书吧。” 场面一时寂静,谁都没料到苏氏会说出这种话,老太太一阵目瞪口呆,直接拒绝:“不行!” “这两个孩子归我,”苏氏第一次这样凶狠的对上老太太的目光,“就是死,我也不愿意做叶家人!” “你疯了吗?!” 在杜氏看来,苏氏一定会带着傻子赖叶家一辈子,说不定还要加上叶箐箐这丑八怪。一想到有两个拖累在家里她就堵心,现在她居然说要离开? “叶家的孩子凭什么给你?做梦!”老太太越想越气,拿起拐棍就抽了她两下。 苏氏直挺挺的一动不动,她沉声道:“今天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要带着他们走。” “要滚你自己滚!”老太太一指门外,大吼道:“就是因为你,我的孙儿才会生病,老二才会闯祸让整个叶家变成这样!你这个该死的丧门星……” “他们留下有活路吗!”苏氏直接打断了她。 老太太瞬间噎住了,抿着嘴几个深呼吸,垂眸瞥一眼叶箐箐,万分不甘愿道:“就给你去请村里的大夫……” “老太太,”桃姨娘凑上前扯了扯她衣袖,道:“天花都挨过去了,这一巴掌算的了什么?您就是心太软,保管明天又活泼乱跳能吃能睡……” 说到这里她略有顾忌的停了停,道:“死倒是一了百了,只怕两个孩子都活的长长久久,芙蓉长大后是要出嫁的,以后养闲人这等事少不得麻烦大房了……” “那可不行!”杜氏双手环胸,嫌弃的嘴脸毫不遮掩:“如今叶家举步维艰,哪容得下他们?况且志和以后是要当状元的,有这种兄弟岂不惹人耻笑!” 叶志和是老太太心尖上的爱孙,一搬出来心里的天平便倾斜了,这两个惹人厌的东西哪能作比较? “老太太养育他们多年,也算仁至义尽了,如今是他们自己想走,可怪不到您头上……” 凭着桃姨娘和杜氏你一言我一语,老太太最终做出决定,给苏氏一封休书。 此事尘埃落定,叶家誉这个当人丈夫为人父亲的反倒像个旁观者,全程没有意见,或许心里正欢呼雀跃。 苏氏拿着休书,怀抱叶箐箐,领着叶志风回到三人的小屋。 “娘亲第一次如此冲动,只怕你们都要跟着饿死了,”把人放在床上,苏氏轻轻抚摸她,淡笑道:“下辈子投个好胎,没有疾病没有苦楚。” 装死的叶箐箐心里早高兴坏了,刚才趁着她们争吵,她又去确认了一遍空间,那股清泉让她充满活力,肯定是好宝贝。 老天爷竟然给了一线生机,他们就不会饿死! “娘亲,我们收拾东西吧。” 苏氏抹抹眼泪,笑道:“好。” 虽然前路未知忐忑不已,但心头却轻松起来,这么多年压抑得活着,如今……自由了。 把破旧的衣衫捆成包袱装在篓子里,苏氏手脚麻利的拿走所有能用的物品,夜里做了一半的绣品也不放过。 让叶志风抱着他们的棉被,苏氏背着篓子,一手拎东西一手牵着叶箐箐往外走。 院子里人都散了,只余下叶芙蓉在那探头探脑,她撅着鼻子做鬼脸:“快滚吧,丑八怪!下堂妇!” 下堂妇这词想必是桃姨娘说的,虽然叶家一穷二白了,但嫡庶之分还是影响女儿以后的婚嫁,所以她才如此怂动。 叶芙蓉还想多骂几句,却见叶箐箐突然转身朝她走来,顿时戒备的后退两步:“你想干什么!” 终于自由的叶箐箐才懒得理她,忙着呢,目不斜视的路过她进入小厨房,抱走一个铁锅和小炉子。 “老太太,箐箐偷拿了一个铁锅!”叶芙蓉立马扯着嗓子高声叫道。 没一会儿,屋里传来老太太的声音:“铁锅给她,其他的不准拿!” “其他的不准拿!”叶芙蓉小人得志的重复道。 没人多看她一眼,苏氏带着儿女跨出小院落,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五章自立门户 半年前,天花病肆虐附近几个村落,田心村里死了不少人,空出不少屋子,如今都在村长手里,上报登记后等待重新买卖。 叶箐箐提议先去跟村长打个招呼,如今没有瓦片遮身,少不得向村长求助。 村长家是田心村里唯二一座白墙小院,雅致而娴静。 余大桂是个略显沉默的老头,一言不发的让他们进屋,他的老伴李氏接待了他们。 李氏一身米白色布衣,满头银发,看着干净整洁和蔼可亲。她对苏氏冲动拿着休书走人非常不认同,以后孤儿寡母可怎么生活啊! “屋子你们随便挑着住吧,需要什么用具可以先在我这边拿。”李氏摇摇头叹一口气,“大家都不容易,活着才是主要的。” “我晓得。”苏氏朝她感激的笑笑,陌生邻里都比叶家人暖心。 最终,苏氏厚着脸皮向李氏借了碗筷和一小袋白米和食盐,非亲非故的,全赖人家好心。 不管怎样,日子都得过下去。 “谢谢李奶奶!” 叶箐箐朝她挥挥手,这才是好人啊,没有落井下石,反而雪中送炭,甚至以他们如今的情况,李氏这袋米怕是准备白送的。 苏氏挑了一处距离叶家最远的空屋,半新不旧的,挨近山脚处,挖野菜什么的也近些。 篱笆小院共有三个房间、一个小厨房,格局比叶家那个小许多。只是院子颇大,甚至还打了一口井,平日里方便。 “这里以后就是我们家了!”叶箐箐握拳,浑身充满干劲,她要努力赚钱把它买下来! 苏氏把木板床抬出去清洗晾晒,毕竟是病人住过的,一般人都不敢进来,很多地方需要细致打扫。 叶箐箐看苏氏马不停蹄忙上忙下,偷偷倒了两碗空间里的水给他们,作为目前三口之家主要的劳动力,可别累到了。 “这口井倒是清甜,”苏氏意外的笑了笑,一口气喝光了。“你去边上休息着,别乱动了。” 这话倒是给叶箐箐提了醒,下次得兑些井水才行。“娘亲该是渴了,才觉得清甜。” 苏氏喝完了水,舒出一口气,今日乱哄哄的闹一遭,此刻她心里还沉甸甸的。 叶箐箐瞧见她若有所思的神色,挨着她安抚道:“娘亲,我已经没事了,一起想办法准备晚饭吧!” 她知晓苏氏的决定大抵是绝望之下驱使的,对叶家人铁石心肠的愤怒,破釜沉舟。 喝过水后,苏氏似乎重新充满了干劲,心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消极,对于新的开始,升起一丝希望。 趁着天色尚早,她们背着唯一的篓子前往山脚下挖野菜、拾干柴。叶志风一直很乖巧,给他一朵花都能自娱自乐玩耍半天。 一年多的辛苦劳作,苏氏早已养成了手脚麻利的习惯,她很快的捡好一小堆干柴,开始着手挖野菜。 “箐箐,你和哥哥在树下坐会。” 把篓子放在边上,苏氏目露担忧的望着她,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可别又晕倒了。 叶箐箐摇摇头,笑道:“我现在很开心,一点都不难受。”这话不是骗她,泉水浸泡后不再头疼耳鸣,整个人轻松许多。 苏氏如何能放心,只得再三嘱咐她别乱跑,自己继续忙碌去了。 叶箐箐肯定不能闲着,她折了几根韧性好的新鲜树条,又在荆棘丛里捡两条枯藤,开始笨手笨脚的设置陷阱。 这种小陷阱只能捕捉小动物,而且还不一定能上钩,因为她没有像样的食饵。 弄完陷阱她开始挑些野菜的幼苗、葛根的树枝,扔进空间里培育看看,如今一日三餐都没着落,所有能吃的都不放过。 傍晚时分,三人各自背了些东西,迎着夕阳打道回府。 经过下午的晾晒,木板床已经充分消毒,苏氏把它们都收进屋里,便一头钻进小厨房开始打扫,准备做饭。 “苏娘子在吗?” 院子外边一声询问,竟然有人过来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黝黑妇人站在门外笑着询问,身形高大目测有一米七,叶箐箐跑过去打开木栏栅让她进来。 从厨房出来的苏氏一脸意外,笑着招呼道:“是江嫂子啊,快请进。” 江嫂子手上挎着个篮子,低头瞧瞧叶志风和叶箐箐,笑哈哈问道:“听说你们搬出来单住了?” “这个……”没想到她开口就问,苏氏略微窘迫的苦笑起来:“是的。” 江嫂子直接把篮子往她跟前一送,里头赫然躺着一盘粗粮饼子。 “干得好!要我说这样才解气,虽然拉扯孩子不容易,但是咬紧牙关总不会饿死!” “你这是……”苏氏意外的看着她,先前两人田地挨着,干活时碰见就聊几句,没想到此时会过来送吃的。 “我这人说话直苏娘子别介意哈,就你们那老太太啊给她一巴掌,看她还瞎指挥啥!哪有干活不给饭吃的呀,就你们城里人讲究什么礼数……” 江嫂子非常彪悍的抒发己见,唾沫横飞嗓门颇大,显然一早对老太太的做法看不惯了。 “只是各家吃各家的饭,你们的事我也管不着。如今你硬气,带着孩子出来了,我这也没啥好东西……”江嫂子把整碟粗粮饼子放苏氏手上,“恭喜你自立门户!” 苏氏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忙挥挥手道:“这怎么好意思……” 江嫂子看她推辞,直接把碟子塞叶箐箐手里去,道:“不过几个杂粮饼,给孩子先垫垫胃。” 这位健壮的大婶真是好人啊!叶箐箐捧着碟子,双眼亮晶晶的望着她:“谢谢婶婶!” 苏氏抿抿嘴,再说不出拒绝的话,如今任何食物对他们来说都太珍贵了,只能不断地向江嫂子表达谢意。 江嫂子非常爽利的一个人,直接挥挥手道:“都是邻里,客气啥!还要回去做饭,我走了。” 就如同来时一样突然,她挎着小篮子迈出大步伐,匆匆离去。 “到底是热心肠的人多……”苏氏叹息一声,目送江嫂子远去。 抬手摸摸叶志风的脑袋,笑道:“吃饼子吧。” 娘仨的晚饭便是稀稀的野菜粥搭配粗粮饼子,硬邦邦的饼子混杂各种粗粮,并不难吃。口感很有嚼劲,主要还耐饥饿。 吃过饭苏氏也没闲着,匆匆把厨房收拾妥当,放置好他们唯一的一个锅,便来到院子撸起袖子开始拔草。 无人居住的院子杂草丛生,趁着今晚月色明亮,赶紧处理了,明天一早就可以撒下菜种。 如今他们一无所有,苏氏心里慌得很,恨不能一夜之间就把所有活都干完。 坐在门槛上的叶志风定定的瞧了好一会儿,突然跑到苏氏身边,拔起一撮杂草就往嘴里塞,还一边笑嘻嘻的冲着她汪汪叫。 “哎!不能吃。”苏氏皱眉夺过他手里的草远远扔出去。 叶志风怔怔的看着她,似乎不解为什么没能逗笑她。 而叶箐箐躲在屋里,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实则进入空间好好观察了解。 这里简直是独立的一方小天地…… 叶箐箐张开双臂,天空、草地、溪流,与外界似乎没有分别。 只是这里没有夜晚,空气也更加清新,气候温暖宜人,恍若置身度假圣地。 顺着溪流的源头往上走,远远的能看见一小片花丛,娇艳的花朵火红的绽放,竟是玫瑰花!只是……再怎么芳香美丽,也不能填饱肚子。 继续向前走了走,依稀有树木的身影。随着距离拉近,叶箐箐惊喜的发现上面硕果累累。 可是…… 走到树底下瞧清楚了,树上满满的都是酸死人的柠檬…… 嘛……柠檬可以泡水喝做菜用,叶箐箐笑了笑,再看看林子里其他树木,有橘子、橙子、柚子……没了。 跑完一小片果林的叶箐箐郁闷了,敢情这一片都被它们家族承包啦! 随手摘下一个橘子,掰开尝了尝味道,酸甜可口、丰厚多汁,比以往吃过的更加美味! 对着满树的果实,叶箐箐犯愁了,她要用什么理由把这些东西合理的拿出去呢? 空间虽然看着广阔,实际上并不是无边无际,经过叶箐箐详细踩地图,发现除了果林和草地,连个小山包都没有。 溪流的源头是一块大石头,表皮盈盈水润,如同上等美玉,汨汨流水便从石头底下冒出来。 清凉的溪水充满灵气,触之神清气爽,饮之精力充沛,就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延年益寿美容养颜等奇效…… 谁也不愿意做个坑坑洼洼的丑八怪啊,叶箐箐坐在大石头上面,摸着自己粗糙的脸皮异想天开。 空间的时间走速比外面慢些,叶箐箐出来的时候,苏氏和叶志风刚收拾完院子里的杂草。 今晚月色明媚,视线清晰可见,苏氏把杂草拢到边上,过两天太阳晒干了正好当火引子。 提着木桶把除过草的土地浇上一圈井水,苏氏舒出一口气。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菜园子,明天就可以撒菜种了。” 如今家里没有存粮没有银子,甚至屋子都随时会被收走,没有片瓦遮身。苏氏心里压力比谁都大,恨不能抱着那一小袋米生根发芽。 第六章活着 第二天一早,叶箐箐用空间水洗了脸,便带着叶志风一起出门,如今没有条件,早饭都吃不起。 山林间晨露未晞,毛茸茸的小草瞬间打湿了她的脚踝,湿乎乎的不大舒服。 草鞋就是这样呢……叶箐箐无奈低头,眼角忽的瞥见一株小菌伞,直挺挺水灵灵的立在草丛间。 此次进山,首要目的就是找吃的,据她所知很多野生菌菇是可以吃的! 叶箐箐背着篓子停下脚步,虽然她不懂分辨哪些是可食用蘑菇,但是可以拿去询问村里的跛脚大叔。 跛脚大叔是少数与原主接触过的村民之一,懂得一些草药,当时她患上天花被扔出去不闻不问,全赖跛脚大叔好心送上一碗水,否则没病死也先渴死了。 早就厌烦了野菜的苦涩,叶箐箐兴高采烈的投入寻找野蘑菇行列,当然,野菜也不能放过。 阴凉处大大小小的菌菇迎着露水生长,加上数量可观的野菜,没多久便小半篓了。一路上眼观四方,不知不觉来到了昨天她设置陷阱的地方。 “咝咝吱……” 咦?叶箐箐惊奇的竖起耳朵,她似乎听到了小动物的叫声。 小心翼翼的拨开草丛,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趴在荆棘丛中,正满脸戒备的看着她。 这是……鼠类动物吧? 黄白相间的蓬松皮毛,黑亮的小眼睛,比松鼠可爱多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鼠…… “吱吱!”它张开小嘴发出警告的叫声,并且不断挣扎起来。 随着它的挣动,枯藤更加勒紧了它,左腿有血丝蔓延出来。叶箐箐这才发现,小东西一早就受伤了,左腿上暗红色的血块该是前两天的。 毫不客气的拎起它脖子,张牙舞爪的没有任何杀伤力,也亏得它受伤了,否则这粗糙的陷阱还不一定能抓住它。 “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吧~”叶箐箐露出人类专属奸笑。 “汪汪!” 叶志风突然凑上来,傻兮兮的笑着。 “……”叶箐箐抬手拍他一下,严肃道:“下次再学狗叫就揍你!” 突然挨打,叶志风捂着脑袋一脸无辜的望着她。 叶箐箐把这不知名的小东西用枯藤给绑仔细了,然后丢到背篓里。 借着野菜的遮掩从空间里拿出两个橘子,丢一个给叶志风:“这是在那边树上摘的,吃完继续拾干柴知道么?” 十来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叶志风该是饿了,闻了两下便下嘴咬。 “哎,要剥皮。”叶箐箐赶紧拦住他,替他把橘子掰成两瓣,让他看里面黄橙橙的果肉。 叶志风虽然呆傻,却又不是非常傻,平日里乖巧不添乱,任何吃的都是直接上嘴咬。 空间里土生土长的橘子,味道着实甜美,更别说他们还没吃早饭,两口就吃掉了半个。 “咻~~” 背篓里传来软哒哒的叫声,叶箐箐垂眸望去,小家伙正目光专注的盯着她……手里的橘子。 额……它不会是饿了吧? 叶箐箐视线扫过它毛茸茸的皮毛,掰了一瓣橘子给它:“看在你即将为我带来财富的份上。” 为一瓣橘子折腰的小家伙瞬间放下戒备,坦然接受喂食,看得叶箐箐啧啧称奇。 吃过橘子,埋掉橘子皮,日头已经高升了,两人背着篓子回到篱笆小院。 看菜园子的湿土地,苏氏应该是已经撒好菜种了,让人意外的是,她在偷偷抹泪。 “娘亲,看这是什么~”叶箐箐邀功似得蹦到她面前,把篓子往前一递。 苏氏没想到两个孩子这时候回来,动作略慌张的站起来。 叶箐箐只当没看见,拎出被五花大绑的小动物,道:“它是什么东西?” “这是……”苏氏双眼微红,惊讶道:“哪来的貂鼠?” “貂鼠?它的肉好吃吗?”叶箐箐把小家伙往苏氏手上一放,“被我的陷阱套住的~” “我们箐箐太厉害了,”苏氏意外的摸摸她的脑袋,道:“貂儿皮毛值钱,夫人小姐喜欢养着做宠物。” 苏氏也曾养过小宠物,当时叶家富贵在身,如今她的孩子却连饭都吃不饱,真是……造化弄人。 叶箐箐看她情绪有些低落,不由猜测方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边上的叶志风突然缠上了她,嘴里不断说着:“吃,吃吃,吃……” 叶箐箐这才想起自己准备拿橘子出来的,不敢多拿,只有一个,说是树上摘的。 “那山上还有野生橘子?”苏氏高兴的掂了掂分量可观的橘子,笑道:“有空我也去寻寻。” “娘亲那么忙,我和哥哥去就行了,”山上哪有什么野生橘子,即使有也是又酸又涩,叶箐箐连忙阻止道,:“不要告诉别人,免得被摘光了。” 苏氏闻言莞尔一笑,把橘子对半分给两个孩子,道:“你们吃吧,娘亲去煮粥。” 真是一点东西都舍不得下嘴,叶箐箐把她的手推回去,一边解释说自己吃过了,一边抱起篓子往外走。 她要去跛脚大叔那里问问,这采了半天的野蘑菇可别白忙活了。 路上碰见两个村里的妇人,叶箐箐笑眯眯的打招呼,对方也没嫌弃她脸丑,笑着问她上哪。 “我这里刚收了两颗白菜,给你带回去吧!”王婶子笑呵呵的把白菜塞到她篓子里,道:“苏娘子是个能干的,有空到我那坐坐。” “谢谢婶婶,我娘亲一定会去的!”叶箐箐也不推辞,村里人都是勤快的,田地里不缺菜,也就叶家人口多干活少,种的不够自己吃。 别过两位妇人,叶箐箐来到跛脚大叔的院子外边,门开着,她也就象征性的拍了拍就进去了。 跛脚大叔正坐在院子里捡菜,看样子准备做午饭。 叶箐箐有求于人,笑呵呵的凑上前:“大叔忙着呢?” 跛脚大叔抬头,露出意外神色:“是你这丫头啊……” “嗯嗯,当初多亏大叔相助才捡回一条命,”可惜她此时不是来报恩的,叶箐箐厚着脸皮道:“今天想麻烦大叔帮忙看看这些能不能吃……” 把篓子里的白菜放边上,野蘑菇全数倒出来,杂七杂八不小一堆。 “活着就好。”大叔没啥表示,伸手扒拉开蘑菇堆,帮着挑拣起来。 “这种有褐色小点的,以后别采了,还有这个……” 叶箐箐认真的看着他挑拣,一脸受教的模样。 分完了蘑菇,跛脚大叔让她稍等,一拐一拐的进屋拿了一条腊肉出来,丢到她篓子里去。 “大叔,你这是……”叶箐箐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了。 本来就受人一碗水之恩,还麻烦人家挑蘑菇,最后还要送她腊肉么? 那可是肉啊!叶箐箐穿越过来半个月第二次见到肉,第一次就是那盘鸡肉了=_=。 “拿着吃,”跛脚大叔挥挥手,瘫着脸道:“今早见着叶家那姨娘上你们院子去了。” 什么?桃姨娘? 叶箐箐想起苏氏偷偷抹眼泪,敢情就是因为她么? “大叔,我很快就会还你一块肉的。”叶箐箐抱起篓子,同情也好可怜也罢,她接受这份好意。 田心村不大,村民世代为农,淳朴八卦嘴碎,会为了蝇头小利斤斤计较,会因为她是丑八怪而嘲笑远离,却也不乏有人送上同情心。 “没想到还有好心人帮助我们娘仨。”苏氏对此感叹良多,从来落井下石易,雪中送炭难,如今能有人送粗粮饼送白菜腊肉,着实不易。 她只希望带着两个孩子活下去。 那只貂儿被圈养了起来,腿伤会大大影响它的价格,苏氏说最好养一养。 叶箐箐犯愁啊,他们很需要钱,务必要让貂儿提高身价才行……空间里的溪水不晓得能不能治好它? 如今一无所有,只能拿死马当活马医,反正这水百利而无一害,死不了貂的! 偷偷打了一碗水蹲下凑近它,还没来得及动手呢,那貂儿就自己扑上来了。 只见它伸着小舌头,凑着碗舔水,喝得欢快无比,恨不能把脑袋埋进去。 “额……你是有多渴?”叶箐箐无语的看了一会儿,伸手拎起它:“这是给你洗脚用的。” “吱吱!”貂儿万分不乐意离开小碗,使劲挣扎起来。 叶箐箐只得放下它,“行行,你喝够为止。” 如此过了两三天,貂儿的左腿竟然真的慢慢康复了,不仅如此,那一身皮毛似乎较之先前更加光亮顺滑。 空间的溪水果然并非凡物,说不定真能治好她的毁容脸。 叶箐箐大喜,摩拳擦掌的爱抚那皮毛,道:“可以拉出去卖了!” “咝咝吱~~”貂儿发出细小的叫声,目光湿乎乎的望着她,似乎在乞怜。 经过几天相处,叶箐箐早已知晓它的鬼精灵,空间里的橙子柚子啥都吃,却对苏氏做的粥不屑一顾。 “装可怜是没用的,”叶箐箐对此不为所动,“我们很穷很穷,马上就没粮了。” 貂儿仿佛听懂了她的话,吱吱叫个不停,不断低头去咬腿上的绳索,可惜没有任何结果。蹦跶了一会儿,索性躺倒四肢摊开,不动了。 第七章第一桶金 “你究竟想表达什么?”叶箐箐被它有趣的模样逗得笑个不停,拍拍小脑袋道:“会尽量帮你找个好主人的。” 听见这话,它又来劲了,跳起来蹭叶箐箐的手,小模样非常软萌讨喜:“咻~~” 喂这也太人性化了吧?身为穿越人士的叶箐箐有点不忍心了,这样聪明的一只小貂儿,会不会即将修炼成精啥的,被卖掉似乎挺可怜的。 “你不会要开灵识了吧?”叶箐箐捧着它自言自语,犹豫了下:“不如……放你一条生路?” “咻~咻咻~~”貂儿毛茸茸的脑袋蹭得更起劲了。 叶箐箐万分不舍的解开它的束缚,到手的钱钱飞走了,看来只能想办法去卖橘子。 一得到自由,小貂儿立马飞快的窜了出去,一溜烟不见影了。 晚间时候,苏氏还在说着明天去城里一趟,貂儿应该可以卖些钱,还有那块坡脚大叔送的腊肉,舍不得吃,想换些米面。 再怎么省着吃,村长媳妇李氏借的那一袋米也吃完了,好在她们尚未山穷水尽。 看着苏氏的笑容,叶箐箐简直抬不起头,说貂儿被放走了。 她说不出口。 饭后回到自己小屋,用溪水擦洗身体,叶箐箐对着盆里模糊不清的倒影发怔。 “咻~”破旧的纸窗户突然跃起一道小影子。 叶箐箐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原来是貂儿回来了! “你是不是良心发现要让我们卖掉你?”没米下锅真的愁人啊,空间光有东西又不能合理的拿出来! 貂儿一蹦一跳的来到她面前,“咻~” 叶箐箐这才注意到,它嘴里叼着个东西。 “干什么,衔泥报恩啊?”拿起那带着泥土的东西一看,竟然是人参! 嘴里的东西被拿走,貂儿在那吐小舌头,伸着爪子抠挖,似乎讨厌吃到泥土。 这根参须并不很粗,叶箐箐也看不懂有多少年份,不过人参身为补品,一直是值钱货,肯定能卖一些钱! 叶箐箐大喜过望,拎小猫似得一把抓起:“小家伙你果然要成精了是吧?” “咝咝吱~~”貂儿不舒服的张牙舞爪叫起来。 这可是大功臣,叶箐箐赶紧放下它,替它顺毛,给它水喝,橘子任吃! 当晚叶箐箐就跑去跟苏氏坦白自己放走貂儿的事,并且把得来的人参交给她,约好明天一起进城。 苏氏动了动嘴唇,并未出言责怪,只道是好人好报。 第二天一早,叶箐箐就起床收拾自己,摸了摸脸上依然粗糙,但似乎没那么扎手了。 这次进城叶志风不去,人多口杂,苏氏担心照顾不过来,娘俩换了干净衣裳就出发了。 叶箐箐在背篓里面放了十支玫瑰花,撒谎说是自己一大早去山边采的,希望能卖两个钱。 苏氏非常感慨她的懂事,背起篓子牵着她往城里走。 田心村距离谷阳城约半个时辰脚程,换算过来就是步行一小时,叶箐箐迈着小短腿走得 倒不吃力。 这具身体成天往山脚挖野菜,早锻炼出来了。 到了城里,人来人往熙熙囔囔,苏氏母女的粗布旧衣着实寒酸。 两人带着那支人参,非常有目的性的直奔药房,货比三家之后顺利卖出五两银子的价钱。 在这个物价并不高的时代,一个馒头两文钱,五两对于穷人来说够一家子吃一个月。 叶箐箐拿出背篓里的玫瑰花抱在手上,在人群里寻找着顾客。 现代人都知道,面向年轻男女卖花是最容易的,如果再加上衣衫光鲜亮丽,基本不会落空。 “这位小姐好漂亮啊!公子买朵花送给她吧?” 结伴而行的年轻男女被突然冲出来的叶箐箐弄得一愣,女子瞬间羞红了脸。 男子轻咳一声,道:“不知这花怎么卖?” 叶箐箐一看就知他们郎有情妾有意,笑道:“六三六三,佑君平安,六十三文钱一支。” 虽然这里民风开放,但是古人保守,什么520啥的太直白,直接弃用。 “好!佑君平安!”男子呵呵一笑,非常爽快的掏荷包给钱了。 倒是女子不好意思接,只趋着眼打量那红艳艳水灵灵的花朵。 有了第一个客户,叶箐箐信心大增,后面就简单多了,凭着一张嘴瞎掰说好话,转眼卖出去好几支。 一旁同行的苏氏看得目瞪口呆,她家箐箐从未接触过这些,居然自己开窍会卖东西了!怪道大家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心中充满欣慰。 “仙女姐姐,买一朵玫瑰花吧~” 一身绫罗绸缎的女子,拿着团扇轻掩娇唇:“好漂亮的花儿~~” 纤纤玉手正准备拿起一支,冷不防看到花朵后面叶箐箐的脸,女子顿时尖叫起来:“啊!” “哪来的丑八怪!吓死我了!”手中团扇一下子扇过去,连带着玫瑰花一起扇在叶箐箐脸上。 叶箐箐被扑面而来的扇子打中,玫瑰花差点刺进眼睛里,后退几步才停下来。 女子身边的丫鬟连忙上前隔开她,一边担忧道:“小姐你没事吧!” “走开走开!不要让我看到她!”女子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路人也停下指指点点。 “箐箐!”苏氏又是吃惊又是担忧,站在她面前替她挡住各种视线。 小丫鬟叉着腰上前推了苏氏一把,把地上掉落的两朵玫瑰踩扁:“快点滚吧你们,这么丑好意思上街卖花!” 叶箐箐知道自己丑,但还真没想到会被这样当众羞辱,一时间被气到了。 “丑陋的我把美丽传递出去,美丽的你们却只留下丑陋。” 小丫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脚底下,不是很确定的扭头问道:“小姐,她是不是在骂我们呢?” “不知道!赶紧让这穷酸的东西离开我的视线!”女子细白的手指着她,万分嫌弃。 苏氏心里气个不行,却又不敢冲上去顶撞,对方一看就非富即贵,她们惹不起!一手牵过叶箐箐,想要带走她。 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制止了她,来人是个年轻公子,弯腰捡起地上的玫瑰花。 他笑眯眯的伸手:“这花怎么卖?”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女子和小丫鬟更是张着嘴说不出话。 年轻公子一身月白衣衫,迎风而立,说不出的俊秀雅致。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一两银子一朵。” 叶箐箐目不转睛的看着,世上竟有此等风姿的人,再没有比他更适合月白色的了。 “太贵了哦。”年轻公子不甚满意的摇摇手,被踩过的玫瑰花在他手中弯了腰。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貌似好些人认识他,依稀能听到少东家字眼。 “它都为公子折腰了呢,不把它带走吗?”叶箐箐满脸诚意。 一旁的女子回过神,跳起脚尖声道:“这破花值一两银子?你个臭要饭……” “我买了。” “!!”周围人都骚动了起来,第一次见到有人花一两银子买被踩烂的玩意,而且那人还是少东家! “哈哈哈专注敛财的少东家居然也会做亏本生意。” “同情这丑丫头吧……” “打发叫花子呗~” “胡说八道,少东家对叫花子才没那么大方呢!”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源源不断,叶箐箐两耳不闻,伸手接过他递来的一两银子。 这可真是意外之财,叶箐箐笑眯了眼,拉着苏氏离开这是非之地。丝毫不管身后女子不解的叫嚣。 她是丑八怪,她穿得很穷酸,这都是事实,不用反驳,也没得反驳。 直到离开那条街,融入陌生人群中,苏氏才后怕的抱住她,紧紧的。 “箐箐,娘亲很害怕。” 叶箐箐安抚的拍了拍她肩膀,她何尝不怕呢,没有钱没有权,自身又弱小,受欺负恐怕也无力反抗。 “娘亲,我们有钱了,该去买东西早点回去,哥哥在家会饿肚子的。” 苏氏抱着她瘦弱的小身子,“我的好箐箐……” 这条街正好是卖菜居多,两人顺着走走看看,路过鸡鸭铺子的时候叶箐箐顿住不走了。 卖鸡鸭活物的摊子大多给顾客附送宰杀服务,大户人家有下人忙活厨房琐碎,平常人家懒得动手,一般都会交给贩子帮忙杀了再带走。 此时叶箐箐看中的就是那一堆被弃之不用的内脏,嫌脏嫌麻烦,吃内脏的人并不多。 苏氏见她站着不动,顺着视线望去,以为她想吃肉了,不由犹豫起来。 “这个鸡怎么卖?”到底不忍心看孩子渴望的眼神,况且这钱还多亏箐箐才得来的…… “这鸡可好呢!一斤只要十四文~”小贩笑呵呵的抓起一只给她看。 苏氏心底盘算着一只怎么也得五六斤,叶箐箐回过神连忙阻止道:“我不吃鸡!” 小贩听着这话瞬间收敛了笑意,看她们穿着就不像是来买鸡的。 “大叔,你这些内脏怎么卖啊?” “内脏啊……”拉长的音调,怠慢的语气爱理不理,正好有人来询问价格,小贩瞬间丢开她们去招呼别人了。 曾经是二太太的苏氏略有些窘迫,到底还脸皮不够厚,她拉了拉叶箐箐道:“你要吃内脏?” 第八章辣串 “娘亲,我有个赚钱的点子。”叶箐箐小声道。 苏氏一脸疑惑的看着她,什么点子?哪来的点子? “相信我,娘亲。”叶箐箐小声保证,小小年纪说这个话难免苏氏疑惑,但是她实在等不及长大了。 好不容易买鸡的人走了,小贩回过头发现她们还在,不耐烦的挥挥手:“快走快走,打扰老子做生意!” “大叔,内脏卖给我们吧。”叶箐箐道。 小贩一边盖好鸡笼子,一边不屑的瞥她一眼:“二十文钱全部带走,要就赶紧的。” “这……太多了……”苏氏一看那一大堆的内脏,虽然二十文很便宜,但是…… “买不起就别问!”小贩冷笑着道:“带着个丑丫头来寻我晦气啊?” 眼看着又要因为面目可憎的脸招仇恨,叶箐箐忙拦住苏氏,朝着小贩道:“我们全要了。” “箐箐……” “娘亲,相信我。” 看她如此坚持,苏氏只能退让了。小贩打包好内脏,甩给她们就要钱,临走还撇嘴咕哝臭要饭的。 对于这种人计较起来得不偿失,人都是视觉动物,丑陋总会招来白眼与不公。 苏氏非常担心叶箐箐会被那些人的言语伤害到,一路上忧心忡忡,甚至想着下次不带她来城里了。 娘俩去粮油铺子买了好些米面、锅碗瓢盆等物件,在叶箐箐的坚持下还买了许多香辛调料,采购完毕两人各自背着东西准备回家。 路过胭脂水粉摊子的时候,苏氏脚步顿了顿,咬咬牙上前询问。 “请问有适合这孩子用的东西吗?” 叶箐箐吃惊的看着她,要知道现在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苏氏居然要掏钱给她弄脸! 卖胭脂水粉的小贩皱眉看了看叶箐箐的脸,道:“这有点难办,不过也不是没有……” 苏氏满怀希望的看着他,伸手接过他递上的粉盒,打开一看,雪白色,粉质并不是很细腻。 “跟你说实话吧,除了这一盒其他都办不到,只有这个能遮住她脸上的印子,保你以后不愁嫁人……” 小贩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却不知苏氏曾经富贵过,她见过的好东西不是特别多,但胭脂水粉还是识货的。 “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吗?” 小贩被她问得一噎,停下那口若悬河挑挑拣拣,叶箐箐举起一个空瓶子道:“这东西多少钱?” 摊子上除了胭脂水粉还有些姑娘家喜欢的漂亮玩意儿,这空瓶就是其中之一。 “十文钱。”小贩拿起她手上的瓶子,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瓶子,它拥有……” “一口价,五文钱我买了。” 眼看着叶箐箐又要像个小大人似的自作主张,苏氏连忙拉住她:“买个空瓶子干什么?” “坡脚大叔说收集花瓣上的露水可以治我脸上的疤。”叶箐箐眨巴着眼睛看她。 “这……”怎么可能,留疤容易祛疤难,多少厉害的大夫都束手无策,苏氏明显不信,却又不想告诉她这个事实。 叶箐箐低头道:“我就是看这个瓶子漂亮,所以试一试,如果五文钱不行,那就算了。” “啊真是的!算我亏本卖给你们了!”小贩连忙把瓶子塞到她手上,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 苏氏见状,想着箐箐今天遭受诸多嘲笑,掏钱给她买了,心底却寻思着还是要找个偏方,治好伤疤才好。 娘俩收获丰富,大包小包的满载而归。 只是靠着两条腿一路走来,不比空手,实在累得够呛。长路漫漫,喉咙更是渴到冒烟,那滋味不消说。 就在叶箐箐默默怀念现代方便实惠的公交车矿泉水时,一辆牛车吱悠吱悠的赶上她们。 巧的很赶车那人还是认识的,田心村里的猪肉胡,是个大嗓门的敦实汉子。 “这不是苏娘子嘛,你们这是进城回来呢?” 苏氏闻言侧目,在村里住了一年多,她自然认识猪肉胡,只是叶家吃不起两回肉,平日甚少打交道。 朝他客气笑了笑,回道:“瞧着天气好,就去买点东西。” 猪肉胡远远就看见她们拎的东西了,哈哈笑道:“买了不少东西哟,上来捎你们娘俩一程!” 叶箐箐早就盯着他的牛车,闻言立马送上一波感谢:“胡叔叔为人仗义、心地善良,真是个大好人!” 双脚早就累了,没道理有车不坐,反正小孩子拍马屁大人都是一笑置之,叶箐箐说好话毫无压力。 果然这话逗得猪肉胡哈哈大笑起来,道:“这孩子,比我们柳明会说话多了!” “也不知她是跟谁学的……”想起她卖花的那些言辞,苏氏摇头失笑,一边向着猪肉胡感激道:“真是麻烦你了。” “乡里乡亲的,顺道捎一程有啥麻烦的。”猪肉胡不在意的摆摆手。 苏氏扶着叶箐箐一起上了牛车,摆放好自己的东西,小心坐稳之后,猪肉胡一甩鞭子,驾着大黄牛咯吱咯吱出发了。 平时用来拉猪肉的板车,成年累月的血渍晕染出一片片黑色痕迹,即便每日清洗过,木板上的血腥气还是很重。 鼻翼间充斥着难闻的气味,土路又非常颠簸,叶箐箐只能开启注意力转移法。跟猪肉胡聊聊田心村的风土人情,物价高低,对方也不嫌弃她小孩子见识浅薄,一路哈哈笑得开怀。 好不容易到了田心村,时辰已经不早了,苏氏拿下自己的东西,再三道谢。 “你们城里待过的人就是穷讲究,那么客气干啥呢!”猪肉胡表示无法理解,摸摸脑门赶车走了。 乡里人确实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苏氏笑了笑,拉着叶箐箐往家去。 本以为这举手之劳只是个小插曲,不想却渐渐传出风言风语,人言可畏……当然这是后话。 回到篱笆小院,苏氏开始着手处理那一大包的鸡鸭内脏。 先是把脏东西清理一遍,所有的鸡鸭肝脏肠子洗干净,再用米酒兑水浸泡去腥,叶箐箐趁机把做法说给苏氏听。 把辣椒花椒桂皮八角……等各种香料添加进去,酌量倒入酱油米酒,再小火慢熬,直至收汁。 如此简单粗暴招来苏氏的怀疑:“谁说可以这样做的?” “就是我生病时一位大娘告诉我的。”叶箐箐眨眨眼,当初所有天花病患者都被隔离,她丝毫不担心被戳破谎言。 苏氏倒没多想,这么多香料添加进去,弄出来的说不准还真好吃。 抱着尝试的心理,苏氏拿出新买的大锅洗刷干净,架上灶台开始生火,叶箐箐趁机往大锅里放了半瓢泉水,以确保万无一失。 另有个小灶则弄着娘仨今天的午饭,两个炒青菜、爆炒鸭心、香辣炒鸡杂。绿油油的青菜新鲜爽口,辣味稳稳压制住鸭心和鸡杂的腥气,稍许辣椒夹着葱段姜丝,在滚烫的油锅里爆出浓浓香气,麻辣鲜香! 对于许久半饥半饱的人来说,这一顿午餐已经丰富到让人热泪盈眶了。 “没想到没人要的内脏也能这么好吃。”苏氏大为意外。 叶箐箐知道,古时候是不兴吃内脏的,富人家不会多看一眼,就是穷人都甚少吃这玩意。 只是动物内脏富含铁锌啥啥啥的矿物质,做法多了,才慢慢普及到人们的餐桌上。 “好……吃……”叶志风抱着饭碗狼吞虎咽。 他平时甚少说话,偶尔出声也是意义不明的胡言乱语,此时突然来一句,让苏氏大为高兴。 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叶箐箐觉得叶志风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呆了,虽然依旧喜欢傻笑。 娘仨欢欢喜喜的吃了一顿久违的饱饭,随后苏氏便接着忙碌起来。 她们准备等鸡鸭内脏起锅之后,随意切一切再串成串,方便拿取食用。 苏氏先是出去砍了两根竹子回来,也幸好这一趟进城卖人参卖花挣了几两银子,如今才有使用工具,否则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啥事都办不了。 对此叶箐箐就无力帮忙了,她一边顾看火候,一边瞧着苏氏坐在井边削竹签。 长长的竹子被适当分段,再对半片成竹篾,最后变成竹签,不可谓不神奇。 苏氏也是头次做这个,竹片异常锋利,手上被割了不少细小伤口,看得叶箐箐眉头直皱。 “你先进去午睡,这里我看着就行。”苏氏头也不抬的说道。 叶箐箐想了想没有拒绝,她杵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帮她打一盆水放在边上,道:“娘亲忙完了记得好好洗手。” 家里这口井早就被她兑了空间泉水在里头,平日里吃用,给院子里的菜地浇水,处处受益。 回到屋里的叶箐箐掩上门,躺在床上进入空间。 还是那小溪流绿草地,前两日叶箐箐抽空开垦了巴掌大一块菜地,约两平方米。 播下的菜种已经冒头了,绿茸茸的小毛毯似得覆盖在地面。这里灵气浓郁,植物生长似乎稍快一些。 相信过不久就能吃到空间出产的蔬菜了,还是自己亲手种的! 叶箐箐拿着水瓢给菜地浇完水,便来到那片玫瑰花丛跟前,她看中那个瓷瓶就是为了自己调制玫瑰水。 第九章摆摊 辣手摧花掰下两朵大个的,娇艳的花瓣肥大饱满,一片片撕下来清洗干净,再搬出偷渡进来的小炉子和小锅,开始熬制玫瑰水。 玫瑰花有养颜美容之功效,空间水又充满治愈气息,希望两者结合能够拯救她这张凹凸不平的脸。 把洗净的花瓣放进锅里,加入泉水一起小火慢煮,直到花瓣颜色褪尽,滤掉渣渣留用粉色汁液。 这便是玫瑰水了! 放凉之后,叶箐箐把它倒入新买的瓷瓶中。瓶子有成年手掌那么长,这么大一瓶够她用个把月了。 拿着自己亲手调制的玫瑰水,叶箐箐闪身出了空间,还是那样躺着,手中赫然是沉甸甸的瓷瓶。空间里的时间流速比外面慢些,在里面忙活许久,出来了还能再睡一小觉。 午后申时,叶箐箐被外头的香气给叫醒了,睡眼惺忪的来到院子里,苏氏正在拿着筷子在那来回拨动。 “箐箐,你醒了?”苏氏发现了她,嘴角含笑明显心情不错。 见她两眼发直,呆愣愣的一动不动,苏氏不由笑着摇摇头,放下筷子拿过干净的白色巾布,打湿了给她擦脸。 叶箐箐被清凉的触感弄得一激灵,眯着眼睛不愿意清醒。 “还困吗?”苏氏瞧她眯眼的样子偷笑,一边把巾布洗了晾起来,道:“困就到处走走,否则晚上该睡不着了。” “不困了。” 叶箐箐摇摇头,刚才她熟睡得人事不知,到底是七岁孩子,早上走那么多路累着了。 上前查看已经起锅的鸡杂,香气源源不断的聚拢过来,经过小火慢煮,香料的味道得以完全渗透入内,整体呈现诱人的酱红色。 “多亏了箐箐的主意,娘亲觉得这方法可行,尝尝看。”苏氏把筷子递过去,她从未像这一刻这么对生活充满希望过,带着喜悦与期待。 只要辣串能够卖出去,有了收入,她和孩子们就不会饿死,他们会好好的活下去。 叶箐箐夹起一块放入口中,咀嚼吞咽,口舌生香,又辣又爽!口感绵实的鸡心、富有嚼劲的鸡肠、沙脆的鸡肾,各有风味,难以取舍。 辣串的制作成功让娘俩充满动力,拿着竹签开始穿肉串,一旁的叶志风似乎也感染了她们的喜悦,一直重复着‘好吃’。 第二日,天微微亮,苏氏带着叶箐箐再次背上篓子进城。 穿好的辣串被放在陶罐里,浸泡辣椒水,在这个没有冰箱的年代,倒是不会坏。 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早市,寻了个热闹街头,挨着卖菜小贩占一席之地。 苏氏把篓子放在双脚跟前,揭开陶罐上防尘的白布开始卖辣串。 来来往往赶早市的人很多,只是没人多看她们一眼。 在这气味复杂的街道,辣串的香气并不能香飘十里,况且她们占地小、不起眼,自然没人上前询问,这让苏氏有些受挫。 叶箐箐抿抿嘴,瞧着吆喝声此起彼伏的街道,跟着张嘴有样学样叫起来:“卖辣串啦!好吃的辣串!” 苏氏闻言一愣,继而有些羞愧起来,她还不如一个孩子。 于是也跟着吆喝出声,一开始还带着颤音,喊了两句便自然而然了。 叫卖声最先吸引来隔壁摊买菜的大妈,她挎着篮子凑过来瞧了瞧: “这是什么呀?” “大娘,这辣串可好吃了,您免费试吃一块?” 叶箐箐挑起一串,用筷子把最外边的一块给捋下来放在盘子里。 有免费试吃,还是个新鲜玩意儿,基本没人会拒绝。好在她先前就考虑到试吃这一点,准备了盘子和牙签。 大妈拿起牙签戳起一块看了看:“这不就是鸡心嘛!” “就是鸡心。”苏氏点点头,满脸期待的望着她。 只是大妈丢嘴里嚼了没两下便苦着脸呸呸两口吐出来了,“这啥玩意?辣死我了!” 不巧的很,她是个不爱吃辣的,咋一碰上这东西,反应有点大,只囔囔辣死了。 “这……”苏氏秀眉微蹙,出师不利大抵就是如此。 旁人听着大妈的叫囔,倒是有人好奇的凑过来了:“很辣吗?给我来一块尝尝。” 听这话明显是个爱辣的,叶箐箐双眼一亮,赶紧把盘子递过去。 那人用牙签尝了一块,表情一顿,继而第二块第三块,呼呼两下,盘子里捋下来的鸡心已经被吃光了。 “好吃!”他意犹未尽的咂咂嘴,探头往陶罐里打量:“除了鸡心还有啥呢?给我来几串。” 苏氏闻言一喜,总算有人爱吃了,忙答道:“还有鸡肠、鸡胗……” 有了头一个顾客,后面的买卖便顺利起来,辣串定价三文钱,只比馒头贵一文,实在算是物美价廉,当然,成本也很低廉。 一个上午卖下来,粗略估算有三十串,共计收入九十文。扣除买来内脏二十文,香料约十文钱,盈利六十文。 第一天能有此成绩让苏氏大喜过望,提起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了。眼看着午时将近,虽然没有卖完但还是高兴的收了摊。 向隔壁菜贩子买了些蔬果,然后领着叶箐箐去昨天那处鸡鸭摊子购买内脏。 苏氏在心里打了下算盘:仅凭下午便能做出一大陶罐的辣串,晚上她还能做绣活,这样整天算下来,能存不少钱,积累起来不愁过冬了! 有收入有目标的生活越想越有奔头,连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背着篓子欢欢喜喜的赶回家里,苏氏拿着剩余的十来个辣串跑了一趟江嫂子和坡脚大叔家。 虽然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胜在稀罕,也算是回报一点小心意。 江嫂子恰巧是个爱辣的,尝了一串直说好,不多客气的收下盘子,朝她竖起大拇指。 “还是苏娘子能干,我家那口子平日里喜欢喝两杯,这东西下酒顶好的,想必生意红火不是问题!” 苏氏听了心里乐开花,笑道:“是我们家箐箐帮着出主意。”语气里那是掩饰不住的小骄傲。 江嫂子意外的哟了一声:“这小小年纪的……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箐丫头挺过了天花,以后好日子多着呢!” “呵呵,承你吉言~” 江嫂子紧接着又道:“你们这才搬出来,还没来得及种出点东西,青菜就先在我这里拿着吃吧!” 先前苏氏在院子里播下的菜种就是跟江嫂子拿的,她最清楚他们家里现今的情况了。 既然开始卖辣串,确实没什么时间采野菜,况且苦涩的野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苏氏略一沉吟,便道:“江嫂子家里有多的青菜,卖些给我们也好,省得大老远从城里背回来。” “你有个辣串都想着我,就那点青菜还跟我计较啥呢?”说到卖江嫂子不乐意了。 苏氏忙抬手握住她的,道:“这可不是一天两天,为着长久打算自然不能白拿,江嫂子不同意才是见外呢,以后少不得需要嫂子帮衬着些。” 这话也是在理,江嫂子多爽利的人,当即拍板道:“那我就比外面每斤便宜两文钱卖给你,就这么定了。” 每斤便宜两文,一天的菜钱可以省下不少,苏氏半是感激半是无奈的承下她的好意。 随后往跛脚大叔家里去,他做饭较早些,此时已经摆上桌开始吃午饭了。 “可来得巧,”苏氏笑着敲了敲敞开的院门,“给黄大伯加餐来了。” 餐桌就摆在院子的葡萄架下,简单的一个四季豆炒腊肉,一碗白米饭。跛脚大叔十年前来到田心村落户,这么多年一直打着光棍,大家都叫他黄跛脚。 “你们倒是有心,”黄跛脚笑了笑,瞧一眼她端过来的盘子,道:“是什么新鲜玩意?” 苏氏少不得跟他解释了下辣串,又提到自己在城里卖这个,末了问道:“不知黄大伯能不能吃辣?” 黄跛脚倒是能吃辣,一瘸一拐的进厨房拿出自己的小米酒,笑道:“这东西跟胡人的肉串有点类似,在城里生意还好吧?” 胡人?苏氏愣了愣,没想到他还是见多识广之人,一边答道:“才第一天呢,后面还得观察几天。” 她倒是希望辣串能广受欢迎,如此才能当做正经营生,他们娘几个也不必为生计发愁了。 随后两人又稍微聊了几句,苏氏赶着回去做饭,黄跛脚也不多留她,匆匆告辞。 下午又是清洗熬煮的活,另外还要削竹签。令人吃惊的是,叶志风居然懂得上前帮忙,还弄得有模有样。 看着儿子的行为模式越来越靠近正常人,苏氏心里别提多欣慰了。 叶志风一两岁的时候活泼可爱,后面生病脑袋烧傻了,便一直呆呆的,完全不能正常交流。任何东西放他手里都往嘴里送,当初教了两三年才改正过来。 叶箐箐觉得这说不定是空间灵水的功劳,虽然不是见效奇快,但这样一点一点缓慢改变,自然而然,才不会惹人生疑。 看着他们各有事做,叶箐箐背着篓子决定进山一趟,挖点葛根回来煲汤,还能借着由头拿几个橘子出来给他们吃。 第十章受气 未时的太阳还很大,劳作了一上午的人们都在午睡,村里只有孩童嘻嘻哈哈的在树下玩成一堆。 他们见着叶箐箐背篓子路过,不知谁开头喊了一句‘丑八怪’,霎时间孩子们就起哄了。 “丑八怪来啦~” “丑八怪丑八怪!哈哈哈!” 叶箐箐侧目望向那一群熊孩子,眼尖的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多日不见的叶芙蓉? 按理说叶箐箐住的篱笆小院挨近山脚,熊孩子们很少玩到这边来,今天完全是因为叶芙蓉。 苏氏带着两个孩子脱离了叶家,她身上的活便分摊在杜氏和桃姨娘身上,而本该叶箐箐干的活,自然就由叶芙蓉接手了。 虽然叶志和比较年长,并且四肢健全不呆不傻,但是他作为读书人深得老太太厚望,哪舍得让他干活,而叶志戈才三岁,不在考虑范围。 对此叶芙蓉别提多郁卒了,她才不要每天顶着太阳挖野菜呢,被晒得黑黑的,皮肤粗糙,跟村里的丑丫头们有什么分别? 叶家搬来田心村虽然人缘不咋样,但在孩子堆中叶芙蓉是很受追捧的。 一个城里来的白嫩嫩小姑娘,对比乡下黑丑村丫头,高下立判。更何况叶芙蓉长得也不差,大眼睛圆脸蛋,撒起娇来甜甜的! “叶芙蓉,丑八怪真是你的姐姐吗?”胖乎乎的小男生突然问道,一边撇撇嘴,“差别还真大。” 叶芙蓉撅着小嘴巴,不屑的看着叶箐箐那又黑又瘦又丑的模样,哼道:“我才没有姐姐呢!” 马上就有孩子帮腔了:“就是就是,她们都不是一个娘亲生的!” “但是她们是同一个爹啊……有钱人都是两个老婆的。” “我知道有的不止两个!比如隔壁村那个刘大虎啊……” 小孩子八卦起来也是要命,话题不知不觉就跑偏了,甚至扯出了长大后娶几个老婆的梦想,叶箐箐这成年人听的嘴角微抽。 叶芙蓉不乐意的出声道:“反正你们不准跟她玩,还有,这一片是我先来的,不许她过来挖野菜!” 她的话立马赢得孩子们的响应,均虎视眈眈的盯着叶箐箐,目光带着警告。 “放心吧,没人抢你的野菜。”叶箐箐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转而往山里面走去。 本来就没打算挖野菜,何况她也不至于跟个小孩子计较,多掉分啊。 叶箐箐背着篓子在林子里的小路间转悠,也没有其他收获,捡点干柴挖些葛根便出来了。 没想到的是,山脚下的那些小破孩居然还没离开。 几个孩子凑在一处挖泥巴弄花草,明显是在过家家呢。 “丑八怪又来了!” 胖乎乎的男生发现了叶箐箐,拍拍手爬起来往她面前一站,仗着身高优势瞧见了她背篓里的东西,立马大叫起来:“快看啊,她挖树根吃!” 这一叫,引得其他几个孩子都大笑起来:“哈哈哈她居然吃树根!” “饿死鬼投胎的呗~”叶芙蓉掩着嘴,那类似桃姨娘的刻薄语气学了八成像。 “丑八怪~吃树根~” 小孩子有时候就是这么无聊,随便一个东西都能编成歌谣,不厌其烦的一遍遍重复。 叶箐箐翻个白眼,“熊孩子,边上玩蛋去!” 被嘲笑看不起的人突然出言反击,无疑会引起欺压者的不满。 “这丑八怪竟敢这么嚣张,教训一下她!”小胖子挥舞着手臂发号施令。 他是猪肉胡的小儿子胡杨明,正所谓屠夫的孩子有肉吃,凭借着比同龄人高半个头的健壮身板,成功当上这一届孩子王。 胡杨明闲着没事就爱欺负人,今天有叶芙蓉在场,小男生好面子,更是要显摆显摆。 “教训她!教训她!” 有个孩子把手上的泥土朝叶箐箐扔过去,只是方向偏了没打中。其他小孩有样学样就地取材,一时间泥土横飞。 “臭要饭的,饿死了活该!”叶芙蓉哈哈笑着吐舌头。 看来不教训一下他们是不行的,叶箐箐一遍闪躲着扑面而来的土块,一边抓起树枝跑近他们。 孩子作死老不好,怎么办呢?多半是欠揍了,打死就好了! 叶箐箐拿着长枝条上去就是一顿抽,熊孩子们哇哇叫着跑开了,也有人在那寻找趁手的武器,企图反击。 擒贼先擒王,叶箐箐揪着孩子头胡杨明打,仗着身量娇小灵活,一伸腿把人绊倒了。小胖子分量不轻,结结实实摔地上,脑袋磕起一个包。 其他孩子都愣住了,没想到胡杨明会被撂倒,两人体型差异可不小。 “你这丑八怪!”胡杨明脸色涨得通红,勃然大怒的爬起来,抡着拳头要揍她。 叶箐箐早撒丫子跑了,对方人多势众,留下才吃亏! 胡杨明吃了个大瘪,心里气得不行,拔腿穷追不舍,只是叶箐箐的篱笆小院并不远,到底没能追上。 叶箐箐气喘吁吁的回到家里,苏氏正在厨房里起锅,把香辣鸡杂搬出院子放凉,便撞见了她。 “怎么啦?跑得这么急?” 叶箐箐摇摇头,不想跟她说小孩间的打闹,拿出背篓里的葛根递给她。 正巧灶台里的火还没灭,苏氏把葛根去皮切块,跟上午买的猪大骨一起下锅煲汤。 没什么肉的猪大骨价格便宜,叶箐箐也不会解释说什么补钙,只说自己想吃,苏氏都由着她来。 忙活完这些,苏氏也能坐下好好歇口气了,叶箐箐拿出橘子递给她。 “这山上的橘子着实甘甜,怕是自己种的都比不上这个味。”苏氏接过吃了,扭头看看尚且空旷的院子,道:“不如移栽两棵过来,边上还能搭个鸡窝。” 让苏氏犹豫不决的是,这个屋子不是属于她们的,在没钱买下之前,随时可能被收走。 “娘亲,我们好好赚钱,买房子买田地!”叶箐箐安抚的拍拍她。 一场天花过去,附近几个村都闲置出不少房屋和农田,这时候出钱买价格低,过割立契也方便。 娘俩说了没两句,院门便被砰砰砰敲响。 一个肥胖的妇人拉着个孩子冲进来,赫然是猪肉胡的妻子秀姑,还有小胖墩胡杨明。 “大人在就好,”秀姑冷笑一声,急冲冲的开口道:“瞧瞧你们家的孩子!把我儿子额头给磕的,不能看他老实就这样欺负人啊!” 苏氏一愣,忙起身迎向她:“怎么了这是?” 秀姑把胡杨明拉到她跟前,指着脑门上的大包,“你自己看看!” “一个女娃娃这么点大就会打架了,可见以后是嫁不出去的,还别说是个丑丫头!” “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非要把我们杨明给磕坏了,跟你们家傻子一样才高兴是吧!” 秀姑的语速又快又急,脸上肥肉直颤抖,噼里啪啦的扣下一顶顶大帽子,那手指头点着叶箐箐,恨不能戳进她眼里去。 打架?苏氏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想着方才叶箐箐匆匆忙忙跑回来,不放心的拉过她查看一番。 自己的孩子自己最了解,不说箐箐平日里懂事乖巧,就是打人也不会挑这种大块头啊! “有没有受伤?告诉娘亲怎么回事?” 叶箐箐心里一暖,摇头道:“我没事。” “你当然没事啦,受伤的是我儿子!今天要不拿出个交代这事儿没完!”秀姑双手叉腰横眉倒竖,圆滚滚的体型看着就异常彪悍,那泼辣劲让人望而生怯。 “你儿子什么样你自个心中有数,”叶箐箐哪能由着她胡扯,转而看向小胖墩:“胡杨明,你恶人先告状就算了,没想到还说谎,真丢人!” 胡杨明本身就目光闪躲,被她这样一说顿时憋红了脸,恼羞成怒道:“难道不是你先动手打人吗!” 是非曲直,叶箐箐自然要与他对峙一番,却被苏氏拦住了。 苏氏快步往厨房里拿出早上买的三个鸡蛋,朝着秀姑不好意思的笑笑:“小孩子打闹也不是什么大事,拿着鸡蛋煮熟了,在脑门上滚一滚消消肿吧。” “你这啥意思,三个鸡蛋打发叫花子呢?” 秀姑呸了一口,直接了当表示看不上那点东西,什么玩意儿! 苏氏一手拦着叶箐箐,一边无奈道:“乡里乡亲的您这话就过了,再多却也没有。” 这健硕的小胖子会被人欺负说出去谁都不信,明明己方占理,然而苏氏还是赔出仅有的三枚鸡蛋。叶箐箐知道她有自己的考量,心里止不住一阵郁闷。 秀姑这人就爱得理不饶人,却也知道苏氏有多穷,再怎么闹腾也没有好处,索性不白费唇舌,拿着鸡蛋翻翻白眼走人。 待他们母子离去之后,苏氏才叹息一声,抬手轻抚叶箐箐的脑袋。 “娘亲知道你气不过,只是我们孤儿寡母要在田心村立足,凡事少不得多让着点……争赢了这口气又怎么样呢?” 叶箐箐憋着嘴不吭声,说到底就是因为她们贫穷、弱小,没有底气。 下次再有这种事,才不会留下证据,省得那些厚脸皮的揪着所谓伤口来找茬! 此事就此揭过,辣串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回头客众多,把苏氏忙得热火朝天,彻底抛掉那些烦心琐碎。 第十一章商机 一个陶罐不够卖就增加为两罐,上午卖完收了摊子,马不停蹄的继续采购食材,回家接着做。 随着销量增加,工作量也加大了不少,首先就是清洗时间延长了,另外各种配料的处理,削竹签等等…… 叶箐箐能帮上的忙有限,看着苏氏进进出出忙个不停,便提议让别人来削竹签,再一捆捆算钱。 “这怎么行?”小本营生才刚起色,就要花钱买竹签,苏氏如何能同意同意。 “娘亲,不少人反应说我们卖一上午时间太短了,”叶箐箐向她解释道:“若是下午也能卖辣串,收入定然会翻倍。” 收入翻倍!这诱惑力对苏氏来说确实大了,如今她们每日纯利润就有一百七十文,扣掉日常开销能存一百三十文左右。 叶箐箐的意思是竹签让其他人来做,她们下午做成的辣串隔天上午卖,由她和叶志风看着摊子。苏氏则购买食材回家接着做,中午给他们兄妹送饭,顺便带上新做的辣串下午卖。 “这如何使得,你们两个小孩子……”最让苏氏担心的还是叶志风。 “我会看着哥哥的。”叶箐箐极力表现出自己的可靠。 苏氏却还是不放心,没个大人在身边,万一出了什么事…… 叶箐箐接着又道:“这方法还得有个板车才行,否则光赶路就浪费了许多时间,不如我们向坡脚大叔借下板车,试行几日?” 好说歹说的大半天,叶箐箐才终于说服了苏氏,都怨她小身板才七岁,太难让人放心,好想快点长大啊。 两人一同前往坡脚大叔家里,提出向他借几日板车用用,顺便询问是否愿意削竹签换钱。 “看来你们卖的不错。”黄坡脚笑了笑,道:“近日板车正好闲着,要用就拿去。” 叶箐箐是真心佩服这位大叔,他略懂一些草药,邻里有个伤风感冒都会找他拿。有空就帮忙采,没空就指点他们自个采,也不说药钱,大家给点粮食蔬果就收着,不给也不会问你要。 在自己本身不富裕的情况下,愿意这样不问回报的还真不多。 黄坡脚大方的借出板车,却婉拒了削竹签一事,他平日喜欢上山溜达设陷阱挖草药,实在没那工夫。 苏氏表示理解,再三感谢的推着板车往江嫂子家里去。 辣椒花椒等香料用的多,苏氏便同江嫂子预定了一麻袋,价格与城里分文不差,在哪都是买,找个熟人还省去一趟脚程。 江嫂子也很高兴,苏氏虽然只要了一麻袋,但是人家有点需要能想着她,这就是人情呐! “就指着你们这生意蒸蒸日上呢,以后辣椒都卖给你!” 苏氏听着心里乐呵,道:“这不就来找江嫂子了嘛~” 江嫂子家里有丛小竹林,平日里也就用它做些农具吃个笋,没多大用处。此时听着苏氏需要竹签,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理,最后两人定价一捆五文钱。 把一麻袋辣椒扛上板车,苏氏带着叶箐箐往家里走,一路上碰着村里人,大家都笑着询问她卖辣串的事。 几天过去了,整个田心村都知道她们在城里卖辣串赚钱,谁不夸一句苏娘子能干,就是叶箐箐这丑丫头,也得到不少夸奖。 苏氏却丝毫不敢放松,他们没有房屋,田地没有存粮,不多存点钱心里哪能踏实呢! 隔日,娘仨早早的吃了早饭,把两坛辣串搬上板车,由叶志风和苏氏轮流推着。 到了城里,直奔老地方。还是那个菜贩子的边上,经过几日相处大家都认识了,况且买辣串的人多了连带着他的菜也好卖些。 “今天三个人来呢?” 菜贩子叫郑陆,在这摆摊已经三年了,期间卖过不少东西,最后才定型卖菜。 苏氏笑着同他道声早,去买了三个芝麻饼,递给他一个道:“今早由我两个孩子看摊呢,还想麻烦郑大哥关照关照。” 郑陆隐约猜测她是个寡妇,接过芝麻饼咬下一大口,道:“多大点事,咱们石安城治理得当,流氓地痞均不敢闹事,嫂子尽管忙去吧!” 苏氏把两个陶罐并排摆放好,掏出零钱袋交到叶箐箐手上,不放心的再三嘱咐,才满怀忧虑的推着板车离开。 向来安静的叶志风今天更安静了,以前叶家虽然住在城里,但他整天被关在院里不曾上街,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来来往往。 “你要乖乖的跟着我知道吗?这是命令。” 叶箐箐就怕待会忙起来忽略了他,别一转身人不见了。 这倒是奇怪了,妹妹还命令起哥哥来了,郑陆吃着芝麻饼笑道:“小丫头你们家辣串怎么做的,咋这么好吃呢?” “郑叔叔也爱吃辣串么?那可得多照顾下我们的生意。”叶箐箐笑了笑。 “是啊,就是不会做,不如你教下叔叔?”郑陆一副开玩笑的样子。 “我也不会啊,不如等娘亲来了问问她吧!”叶箐箐一脸天真无邪,她才不相信这人是单纯想吃辣串呢,分明是瞧她们生意好想分一杯羹! 没一会儿就有人来买辣串了,叶箐箐没空再搭理他,径自忙碌起来。 应付过一个小高峰之后,叶箐箐停下歇口气,隔壁摊的郑陆又跟她闲聊起来,话里话外哄着她说辣串怎么做。 正不耐烦应付,摊子前突然出现一双洁白的鞋子。 叶箐箐抬起眼皮视线往上掠去,白袍、雪色束腰、银纹衣襟。 月白色衣衫的年轻公子,嘴角含笑站在她摊位前,轻裘缓带,蓬荜生辉。 “听管事说街上出现了新鲜吃食,没想到是你啊~”他道。 叶箐箐意外的看着那张毫无瑕疵的如玉面庞,惊呼出声:“一两银子!” 这不就是那个花一两银子买她残花败柳的傻……呃大善人么! “看来你也记得我。”只见他唇角微扬,似乎这是个让人高兴的事。 叶箐箐稍稍无语,通常有两种情况特别容易被人记住,他自然是因为形象出众,而不幸的是……她是因为丑。 真是令人忧伤的事实。 “来个辣串吧,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叶箐箐举着竹签突然就来一发广告。 对方从善如流的伸手接过,拿着竹签微微侧身咬下一块,细细咀嚼。 吃个辣串都能赏心悦目,叶箐箐专注的看着人一举一动,绝不承认自己心底的羡慕嫉妒,这看脸的世界! “你一直盯着我看哦~”冷不防他突然来了一句。 叶箐箐抬手摸摸自己的糙脸,道:“我在心里赞美你呢,所以买个辣串吧?” “真的么,”他笑眯了眼,打量自己手中的竹签,扬扬眉:“有兴趣做个大买卖不?” 他没说的是,他们管事已经根据这个辣串做出了一模一样的,舌头厉害的尝一下就知道其中奥秘,但是让人费解的是,风味上的差异。 跟她说大买卖?叶箐箐神色一正,眼前这人绝对是第一个把她放在平等地位交谈的,要知道她现在才七岁,很多人同她说话都把她当孩子,事实上她也确实是个孩子。 如果对方不是故意逗她玩,那么……真是可怕的一个人! “我是叶箐箐,不知你是哪家少爷?” “裴闰之。” 叶箐箐不明白这三个字代表的意义,旁边偷着眼围观的郑陆却惊呆了,身为泰然商行的少东家,裴闰之就是个活招牌!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一个偌大的泰然商行,会向这小摊小贩伸出橄榄枝?就算辣串是个新鲜玩意,但仅凭这么点筹码……郑陆摇摇头,看来坊间传言未必可信,这位少东家也不见得多么敏锐嘛! “那么裴公子,你需要多少辣串呢?”叶箐箐还挺期待这笔所谓的大买卖。 裴闰之却挑挑眉,答非所问:“先前卖花的那些话,是你自己想的吗?” 卖花时他就注意到她了?虽然以自己目前的年纪说出那些话显得太早慧了,但叶箐箐还是点头承认:“是我自己想的。” “这些也是?”裴闰之垂眸望着两个陶罐。 叶箐箐双手抱胸:“这与我们的买卖有很大关系么?” 裴闰之轻笑出声,他蹲下来凑近她:“没什么关系,我这人向来运气较好,等你家大人来了到泰然商行找我吧。” 外人都在好奇他为何总能觑着商机,殊不知,他只是慧眼识珠、辨别有方罢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裴闰之走了之后,叶箐箐尚处于不确定中,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大买卖找上门啊? 郑陆坐不住了,他跳起脚:“你们这是要发了!搭上大船以后还愁什么生意!” “郑叔叔,这是何意?”眼看着有知情人,叶箐箐立马虚心打听。 于是郑陆便跟她说起泰然商行,在石安城举重若轻的存在,名下商铺不知几何! 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表达着他的羡慕:“为什么这种好事不发生在我身上呢!我的蔬菜也很不错啊……” 叶箐箐听郑陆说了他对于泰然商行的见闻,这其中或许有夸大嫌疑,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个商行靠谱。 若是能与他们搭上合作关系…… 第十二章找茬 午时未到,苏氏推着板车步伐匆匆赶来了,这时候的太阳大,她可能走得稍快些,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娘亲可别走太快了,我们又不着急。”叶箐箐看着她略显狼狈的样子就有些不忍,一个女人家整天推着板车风吹日晒。 还是要赶紧买个牲口来拉车,也省得跑来跑去累得慌又费时间。 苏氏擦着汗笑了笑没说话,把两个孩子独自留在城里看摊,她哪能放心呢! “娘亲,你坐。” 叶志风突然把小板凳让出来,放在苏氏面前,自己则面向她蹲着,脸上一如既往的傻笑。 苏氏微微一怔,依言落座,笑着摸摸他脑袋:“乖儿子。” 娘仨躲在阴凉处,叶箐箐买了一大壶凉茶过来,几人分着喝。 大中午的,有些人收摊回去吃饭,也有的是摆一整天不收摊的,路面上比起早上空旷不少。 就在路边吃完了午饭,叶箐箐同苏氏说起早上的事情。 “泰然商行?他们要跟我们买辣串吗?” 苏氏以前当叶家二太太的时候,虽然不曾接触外面的档口产业,但对于泰然商行还是有所耳闻。 “我猜不仅仅如此。”如果不是为了长久的可持续发展,人家一个大商行犯得着亲自出马,跟你个小摊贩谈事情? 事情正如叶箐箐猜测的那般,趁着中午人少,苏氏大致收了东西,由叶志风推着板车一起去泰然商行找人。 一个小伙计接待了她们,说是管事有交待,让她们稍等。这架势,很是被当回事的感觉! 叶志风有些怕生,十来岁的少年人,跟个孩子似得缩在苏氏身边,不过他现在行为举止与正常人无异,比起以前当真好了许多。 并没有等很久,一辆马车停在商行门口。还是那一袭月白衣衫,裴闰之探扇浅笑的下了车。 “让众位久等了。” 他向前一伸手,引着她们进入里间待客,让伙计重新换了好茶上来。 苏氏大感意外,没想到对方是个这样好看还彬彬有礼的年轻小公子。 无论什么人受到礼遇,面上不显心里则非常受用,苏氏笑着向他介绍了自己和两个孩子。 “田心村好山好水,你的辣串非常美味。”裴闰之微笑着表达对辣串的喜爱,同时提出购买配方一事。 来之前苏氏心里已经略有猜测,所以并不很意外,她只是在犹豫。 “配方不能卖。”叶箐箐抢在苏氏之前开口拒绝。 辣串的配方并不稀奇,随便厉害点的餐饮师傅都能复制出来,但是她们的味道却没那么容易被复制,其中秘密自然是空间泉水了。 即使卖出配方,对方也不大可能做出一样的东西,届时必然招来怀疑。 苏氏不知叶箐箐心中所想,只以为她担心卖掉配方影响自家生意,毕竟她们还指望靠这个活下去呢。 便道:“配方确实卖不得,但是辣串却可以低价提供给你们。” “这样啊……”裴闰之摸摸下巴,笑眯眯道:“我们给的价格很高哦~真的不考虑下?况且你们若是能琢磨出新的东西,照样可以高价买下。” 说着不着痕迹的瞥一眼叶箐箐。 捕捉到他眼神余光的叶箐箐心下恍然,敢情这些礼遇都算是一种投资啊…… 一个七岁小姑娘舌绽莲花、敢为人先,所以才被高看一眼。叶箐箐表示:真是好眼光!←_← 苏氏有些拿捏不定,裴闰之倒也不紧迫追问,只说先拿些到泰然商行名下的酒楼茶肆试行,每串支付她们两文钱。 如此也好,苏氏心下略算了算,虽然少了一文钱利润,但是若能打开销路,定然是稳赚不赔的。 叶箐箐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在这个人口不多的石安城里,能收购到的鸡鸭内脏有多少呢? 若是真让泰然商行卖火热了,只怕到时候她们供货不足……这样看来,辣串的多样化不得不提上日程了。 “期待三天之后与你们签订合约。”裴闰之双手拢着袖子笑眯眯的。 虽然只是试行三天的口头协议,依旧让苏氏满是激动,“承蒙少东家看得起,我们自然会尽力做好。” 双方确认好每日交货时间,便告辞离去。 回到原先摆摊的地方,苏氏匆匆忙忙的帮着把陶罐放好,如今加上给泰然商行的那一份,下午她还有很多辣串需要制作。 “娘亲别光顾着忙,要注意休息。”叶箐箐不得不提醒道。 别说苏氏现在心情振奋,就是离开叶家半月余,每天吃饱饭,还有空间泉水的调理,气色比之先前不知好多少。 这才能让她忙上忙下,往返于石安城与田心村。 “娘亲心中有数,倒是你们机警些,别给坏人骗走了。”苏氏点点她鼻头,叹道:“少东家真是性情极好的,见人面带三分笑,平易可亲,在富家少爷当中着实难得。” 叶箐箐不接话,这种长相好又爱笑的,老少通杀,多半是狐狸属性,基本没人能逃过他的魅惑。 闲话不多说,苏氏嘱咐兄妹二人几句便推车离去,叶箐箐与叶志风继续下午守摊子。 泰然商行要的辣串有他们自己安排的马车拉货,倒不用苏氏巴巴的送过去,半个时辰的路程,靠人力推车可不轻松。 如此试行了三天,提货的车夫带来好消息,泰然商行愿意与她们签订长约,据说反响不错。 与此同时,在叶箐箐兄妹一整天的守摊下,每日卖出的数量明显增长,加上给商行的供货,起码需要一千串。 这可把苏氏忙坏了,虽说竹签让江嫂子削了现成的,但是清洗费劲不说,光是穿成串都把她的手给磨破了。 有了合作商,叶箐箐趁机提出辣串多样化的问题。好不容易不愁销路了,不做大都对不起自己。 江嫂子家里萝卜多,这东西笨重,拉到城里也卖不了多少钱,可以低价收购。曾经送她们大白菜的王婶子,种了一大片白菜,自个吃不动也是便宜卖。 要把萝卜白菜做成辣串不难,但是因为它们本身是素食,想要美味起来少不了动动脑子。 要做就做好点,叶箐箐陪着苏氏走一趟猪肉胡家里,准备买些猪骨猪皮,搭配老母鸡熬制高汤。 两人打算得好好的,不想到了才发现今天猪肉胡不在,看摊的是先前闹过脸的秀姑。 “就要骨头和猪皮啊?臭穷酸的……”秀姑臭着脸咕哝一句,抡起菜刀剁碎了,胡乱给称了一下,“三十文钱!” 苏氏皱皱眉,道:“你这秤不准吧?” 因为是第一次尝试高汤,并不准备熬多大锅,两块骨头一点猪皮居然就要三十文? “啥意思啊?”秀姑啪的扔下菜刀,大声骂起来:“我们老胡家从来就没有缺斤少两过,你这破嘴巴可悠着点!” 叶箐箐把苏氏往后扯了扯,问道:“不知大妈的猪骨多少钱一斤?” “十五文钱!买不起就别来,”秀姑满是不屑的望着她们:“就这些不值钱的骨头和猪皮还嫌贵,吃你的野菜去吧!” 这年代没什么肉的大骨确实便宜,只是她这价格比城里贵一大半不说,买个东西还要被冷嘲热讽…… “这样做生意的也是没谁了!”妈的智障,叶箐箐嘴角微抽,拉过苏氏道:“娘亲,我们回去吧。” 今天没买到,明天在城里买也一样,谁还等着她两块猪骨救命不成? 秀姑又不干了,扭着胖乎乎的身躯追了出来:“剁都剁好了,没给钱就想跑?” 苏氏给气笑了:“您这是何必呢,乡里乡亲的还想强买强卖么?” “嘿你这人!听说还是城里大家出来的呢,看着文文静静没想到这么不要脸!”秀姑双手叉腰,伸长食指对着她,泼声浪气道:“骨头都剁好了我还卖给谁?由不得你要不要!” 秀姑的嗓门跟所有卖猪肉的一样响亮,音色又尖又利,引得邻居都来围观。 她的大儿子胡柳明也闻声而来:“娘亲,怎么了?” “没啥,就是有人没给钱就想跑!”秀姑双手叉腰站立着,肥胖的身躯稳稳堵住苏氏母女的去路。 眼看着围观的人来了好几个,叶箐箐突然大声叫道:“一斤骨头十五文钱,比城里贵八文!还逼着我们买!” “她凶死了,娘亲我好怕!”投身扑入苏氏怀里,叶箐箐顶着七岁孩童的身板,毫无压力的开启委屈模式。 果然,邻居的阿婆听着这话,不认同的摇摇头:“秀姑,哪有你这样卖东西的!” “又没卖你高价,”秀姑挥挥手让她走开,道:“爱怎么卖是我的事,反正今天我就这个价,咋地吧!” 卧槽!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至贱无敌! 反倒是她儿子看不下去了,强硬的把人推进屋里去,“摊子有我看着,娘亲你忙别的去!” “哎哎干嘛呢?”秀姑哪里肯走,撇着嘴还要囔囔,被胡柳明一个瞪眼,瞬间息声了。 别看胡柳明今年才十三岁,身量已经很高了,还跟隔壁村一个有名的猎户学本事,秀姑一般都不敢忤逆他。 第十三章摊位 把人赶走之后,胡柳明看了看案板上的猪骨和猪皮,朝他们道:“让你们见笑了,东西还要么?” 苏氏略一犹豫,点点头,她们还有正事,犯不着为这个赌气误事,不过下回却是不会再来了。 胡柳明过了一下秤,道:“两斤二两,十五文钱。”那些猪皮算是白送了。 不见得什么便宜都有人占,苏氏坚持给他十八文,拿上东西领着叶箐箐回家。 熬制高汤是个缓慢的过程,期间苏氏把萝卜白菜都洗干净了,还用另一个炉灶做了香喷喷的晚饭。 她不知道的是,其中一个青菜是叶箐箐空间里拿出来的,里头植物的生长速度超乎想象,这才一个礼拜就能吃了。 “总觉得我们家饭菜最香!” 苏氏手捧饭碗笑的一脸满足,她以前也吃过不少好东西,却没有这种感觉,估计是饿了一年口味变了吧。 叶志风直愣愣的点头附和:“好吃。” 知晓原因的叶箐箐掩嘴偷笑,家里的井水都掺了空间泉水,水质清甜回甘,做什么都美味! 这段时间饭量管饱油水充足,心情愉悦之下三人都丰润许多,叶志风还拔高了点身形,裁上新衣裳,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并且叶箐箐的脸也在缓慢好转,天天看见她的人不觉其中变化,偶尔碰到村里人,都说她变漂亮了,把她高兴地一口气多吃了两碗! 吃过饭,厨房里小火煨的汤也差不多好了。 高汤重点突出的便是‘鲜’!乳白色的诱人色泽,散发出的浓浓鲜香让人恨不能把舌头吞下去! “我觉得可以把辣和不辣分成两种。”叶箐箐咽咽口水,用这汤煮素菜该是多鲜甜呐! 苏氏点头同意,分别拿出两个锅放入萝卜白菜,辣味的锅里放了各种香料和辣椒花椒,倒入些许高汤堪堪漫过,再小火熬煮入味。不辣的那一锅,香料也放得少些,以免喧宾夺主冲淡了鲜味。 为避免时间过久煮烂了,加入的汤不宜过多,到最后正好收汁出锅。 如此一来,一锅高汤虽然有老母鸡和猪骨等成本,但却可以煮出很多素菜,平均下来并不贵,所以素菜定价也是三文钱一串。 结果自然是不出意料的好,原本普通的萝卜白菜,弄得比荤菜毫不逊色,口感清爽鲜甜,回味无穷! “明天带一罐给少东家,他定然会喜欢的。”苏氏非常高兴的把它们都捞起来,一边叨念着要再买几个陶罐。 叶箐箐和叶志风并排瘫在院子里不动,原本就吃饱了饭,又尝些萝卜白菜,结果彻底撑着了。 天微微亮,苏氏早早的起来开门,先把小米粥熬下,泰然商行的马车大清早便会过来拉货,把几个陶罐都送走,米粥也正好熟了。 用萝卜干煎鸡蛋,咸香可口,陪着小米粥再好不过,再搭上两个大包子,管饱! 三人用了早饭,扶着板车面迎朝阳前往城里赶早市。 如往常一样来到那个摊位,今天却有点不一样,那里已经被人摆上肉酥饼了。 这条街鱼龙混杂,管制不严也不用交摊位费,小摊贩都是自己占位置。大家墨守成规先到先得,因此苏氏也不好上去说对方霸占自己摊位。 左右瞧了瞧,找个空地开始摆放背篓和陶罐。空地比先前那里小,叶箐箐和叶志风两人坐下有些转不开身,但是也没办法,他们不能走太远,怕有人来买辣串找不到。 为了推销新品种,叶箐箐再次拿出盘子和牙签,开始邀请人试吃。 在试吃之后,辣味的萝卜白菜率先引起了好评,食客们赞不绝口,麻辣之中从食材深处涌出的一股鲜味,彻底虏获他们的味觉。 而不辣的那一罐看着颜色寡淡,试吃的人稍微少些,卖出速度也慢上许多。 换了摊位影响并不是很大,因为他们顾客多,明眼人一扫准能发现他们。一整天下来,叶箐箐累得不行,前几天都是上午下午各两罐,今天增加了两罐萝卜白菜,总共卖了八罐! 虽然没有全部卖完,但也创新了这些日子的记录,过手的都是小铜板来来去去,当真是收钱收到手抽筋! 原以为被占摊位只是偶然,谁知后面两天,每换一个地方隔天就会被霸占,苏氏算是看出来了,对方那是纯心找茬。 那个卖肉酥饼的似乎就住在城里,不论他们怎么提早过来,人家就稳稳的霸在那里,可见是故意的。本来一个卖饼一个卖串毫不相干,不明白就怎么得罪他了! “这位大哥,你这样是什么意思呢?”连续三天如此,苏氏不得不撂下背篓,上前询问。 卖饼的大汉翘着个腿,眼皮半耸极具无赖形象,似乎早就料到她会上来发问,慢悠悠道:“咋了,这地方是你的?” 苏氏抿抿嘴,道:“大家做点小营生都不容易,你不好好管着自己的摊子,何苦来戏弄我们?” “我怎么就戏弄你们了,这位置难道不是讲先来后到?”那大汉一瞪眼,收起脚站立起来,人高马大的很是能唬人。他接着咧嘴一笑:“我看你们也没有多不容易嘛!” 得,这就是个犯眼红病的! 事实上这条街固定的小贩就那么些,看着她们摊子生意好,早就羡慕得不行。辣串不仅回头客多,闻香而来的也不少,有些人对此乐见其成,人流多了他们小摊多少也能收益。 但个别小心眼的就心里不舒服了,本来大家马马虎虎都差不多,突然有个卖的火热打破平衡,这不找茬的就上来了。 频频被霸占摊位,苏氏还真拿他无可奈何,田心村距离这里半个时辰,她总不能天没亮就出发吧?劳累了一天都想让孩子们多睡会儿…… “损人不利己的事,也亏你做得出来。”叶箐箐也是醉了,这大块头咋就那么愚蠢呢! 大汉闻言一怒,拍着桌子沉声道:“小破孩你说啥呢!” 叶箐箐双手环胸:“我们用心做事,生意自然蒸蒸日上,而你整天想着给别人添堵,成不了什么大事。” 被一个小娃娃这样说,大汉当然是勃然大怒,甚至想仗着自己体型大出手教训人。 叶志风突然上前挡在苏氏和叶箐箐面前,朝他龇着牙齿,喉咙里发出动物般的呼噜声,他在示威。 额……叶箐箐黑线的拉过叶志风,在他脑袋上轻拍一掌:“干啥呢,你是个人类!” “嗷,”叶志风捂着脑袋回过头,满是不解,“他,坏人。” 苏氏伸手揽住自己的两个孩子,看向大汉:“你到底想怎么样?” 大汉无赖的哼声道:“老子爱在哪摆就在哪,你管我!” 甭管他怎么样,叶箐箐觉得跟这种人耗下去,纯粹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正巧她早就看中另一个地段,街道宽广管制规矩,来往的人跟这边也不是一个等次的,倒不如趁机去定个摊位。 对于叶箐箐的想法,苏氏也没反对,她现在已经渐渐习惯了由女儿帮着出主意,况且这种无赖还真治不了他。 靳门街算是石安城最繁荣的街道了。干净的青石板街,两旁商铺林立、摊位错落有致,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瞧着这热闹景象,苏氏不由犹豫起来:“这里的摊位不便宜吧?” “估计挺贵的,但我们的辣串可以增加一文钱。” 叶箐箐仔细打量路人的衣着神态,目测多半是家境比较殷实的,也不会计较那一二文钱。 苏氏朝着一个卖团扇丝帕的大娘走去,笑容可掬的同她打听起来。 大娘是个和善的,闲暇之余有问必答。靳门街的摊位确实不便宜,一个月一两银子,靠近街头那段更贵些,一两三百文。 苏氏心下一合计,平均每天摊位费就要三十三文,若是有个刮风下雨头疼脑热的……光是这笔支出就愁人啊! “我说大妹子,你们要是想租摊位,正好我一亲戚临时有事不租了,他那边还剩半个月租期呢!”大娘摇着扇子凑上来,问道:“不如你们接手试试?” 这真是瞌睡送上枕头来了,苏氏最担心的情况就是入不敷出,若是有个短期的给她试试,卖不好还能及时止损。 便向大娘询问了位置,大娘遥遥指着前方的混沌摊,道:“我那位大兄弟要做爷爷了,赶着回去含饴弄孙,这才有心要走。” 由大娘指引着,苏氏过去与那个卖混沌的老汉攀谈一番,对方确实想快些走人,剩余十七天的租期,要价六百文。 苏氏略一犹豫,咬咬牙决定接手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地段明显比之前那里好上许多,值得拼一把,若是做不起来,大不了回到原处与那卖饼的死磕。 不得不说,脱离了叶家的苏氏硬气许多,必须养活两个孩子的重任落在肩上,容不得她不改变。 当天随同老汉一起办理了转租手续,其中还包括抵押的三两银子。 除此之外,在叶箐箐怂恿下还花钱买了板车,连带拉车的牲口——骡子,这下子苏氏好不容易存住的钱又全部花出去了。 第十四章风起 当初卖人参卖花的几两银子,除去日常用品存下三两,这些日子卖辣串盈利四两,泰然商行日结四天共计七两。统共十四两银子,小半天就没了。 骡子虽贵,却是缺不得的,如今四个陶罐齐上阵,靠着人力推车着实费劲,何况那板车还是黄跛脚借的。 驾着骡子回到田心村,碰到的村里人无不惊讶,买个板车并不稀罕,由叶志风驾着就稀奇了。 大伙都知道叶家那点破事,对苏氏独立门户也是稍有议论,一个女人家带着痴儿和麻子脸,可怎么活下去哟! 谁知这段时间并没有看到叶箐箐挎篮子挖野菜的身影,不仅如此,还听说他们在城里摆小摊做买卖,甚至跟村里人买了萝卜白菜。 苏氏有这本事可谓是惊呆了一众看热闹的人,现在倒好,直接驾着新车回来了! 有人站在田埂边问道:“苏娘子,你做的是啥买卖呢?这么好赚哟!” 一头活生生的骡子,怎么也得近十两银子,他们哪来这么多钱啊? 此时苏氏心里还砰砰跳呢,十几两银子够他们娘仨生活多久了,一口气就被她给花出去,这种豪赌穷人哪受得住…… “苏娘子有什么赚钱营生也携带携带我们啊!” 一个黑瘦的汉子凑上来摸摸崭新的板车,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还冲苏氏眨了眨眼。 “就是卖些辣串等吃食……”苏氏干笑两声。 黑瘦汉子是村里有名的光棍,名叫陈永林。方才那眨眼的动作实在轻佻了些,苏氏心中不喜,不欲多说,让叶志风赶车进院子。 “什么好吃的这样赚钱,也给我尝尝呗~”陈永林说着就想跟进院子。 叶箐箐赶紧伸手拦住他,道:“不好意思,今天卖完了,赶明儿若是有剩余,再给邻里尝尝鲜。” 陈永林眼睛远远的盯着苏氏不放,似笑非笑道:“啥意思,别人能尝我就不行?” 阴阳怪气的调调让苏氏一阵不悦,皱皱眉道:“今天确实卖完了……” “嗤!”他不屑的咧嘴一笑:“啥吃食能这么快赚十两银子呢,苏娘子就别唬我了!” “爱信不信!”叶箐箐懒得搭理他,啪的关上院子的小木门。 他们还忙着弄晚饭做辣串,谁都没把这茬放心上,谁能料到暗地里风言风语,四处流窜。 陈永林是村里人熟知的光棍无赖,他在苏氏门口逗留被不少人瞧见了。几个妇人做针线活闲聊说起这事,如今苏氏也算孑然一身,话题一搭上光棍瞬间就暧昧了起来。 加上最近不少人议论着她卖辣串发财的事,辣串是个什么东西没人吃过,来钱那么快,靠这个发财还真没多少人相信。 这几个点凑在一起,议论瞬间变了味道。 一个单身女人,每天早出晚归,谁知道她在城里干啥呢!两个孩子都长肉了不说,还裁了新衣裳,如今更是买板车骡子,说不定过些时日就该买田地盖新房…… “说不定过些日子她就风光再嫁了!”一个妇人嘲讽的努努双眼,带着某种兴奋。 “去你的,带着两个拖油瓶想得倒美!”另一个摇晃着脑袋嫌弃的撇撇嘴,随即与她们凑在一起哄堂大笑。 一时间,田心村悄悄的热闹了起来,议论他人隐私总是能让某些人兴奋起来,放佛用它下饭可以多吃两碗。 萝卜串和白菜串推行几天之后大受欢迎,口感清爽解腻老少皆宜,一口气吃个三五串不成问题。 靳门街的摊位成功打开销路,总算站稳了脚跟,一天下来可以卖十陶罐,约四五百串! 这可把苏氏乐得合不拢嘴,现在每串定价四文钱,扣除食材竹签摊位费等成本,每天妥妥的赚一两。 一两对曾经小富的叶家来说九牛一毛,但经历过困窘的苏氏却无比满足,不饿着不冻着,比什么都实在。 另有泰然商行下的订单,高达两千串之多,财富往往伴随着忙碌,即使完全不管摊位,苏氏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了。 看来有必要找个帮手,叶箐箐摸摸下巴,以她和叶志风的能力,做辣串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还是由他们看摊。清洗和穿串的工作倒是可以交给别人…… 苏氏点头同意,重点在人选方面,自然要老实可信之人,否则在自己厨房都要心存猜忌,以后可怎么做下去。 只是如今已步入秋天,丰收的季节田地里农活不少,要让人成天守在院子里帮忙可不容易,谁家没几亩田地呢。 此事暂且搁下,这天一大早,苏氏三人按照往日那般驾着车准备出发,江嫂子突然步伐匆匆的过来了。 “苏娘子,可等等,”她高声叫道,加快脚步道:“我这有点事,能否搭个便车一同往城里去?” 苏氏微微一愣,继而展颜笑道:“自然是可以。” 板车上整齐叠放了五个陶罐,加上苏氏和叶箐箐空位并不大,好在木板结实,才能拉动这么多人。 江嫂子爬上去坐稳了,目光扫视过那几个陶罐,问道:“一上午能卖这么多呢?” 叶箐箐坐在后头,笑着回道:“也就这么多,再多便卖不动了,江伯母一大早就进城办事呢?” “额……没啥大事,采买点用品。”江嫂子目光忽的略微闪烁。 叶箐箐心里微微疑惑,江嫂子多直爽的一个人,咋突然吞吞吐吐起来了呢? 直到进了城,江嫂子也不急着去办事,左右看着她们开张卖辣串。待苏氏要驾着车采买东西回去,她才急急忙忙说一道走。 叶箐箐目送她们离去,心里隐隐觉得,江嫂子怕是有事而来。 果然,在跟随苏氏走一趟市集之后,回去路上江嫂子憋不住了。 “苏娘子你先别忙着,有个事你得知道一下。” 于是便说起村里暗地流传的风言风语,什么苏氏天天在城里厮混,跟黄跛脚陈永林不清不楚啥的,说得可难听…… 寡妇门前是非多,苏氏虽不算寡妇但也没差了。 “我自认了解你的为人,才不相信她们那些破嘴!今天也亲眼见到了你们的摊子,可算是底气足足的,下次再让我撞见有嚼舌根的人,定饶不了她们!”江嫂子越说越气愤。 眼看着人家好不容易有个盼头,就开始叽叽歪歪无中生有,某些人就见不得人好! 苏氏则彻底呆愣住了,她完全想不到外人是这样看她的,一想象那些人指指点点唾沫横飞的场面,就忍不住发抖起来。 人要脸树要皮,名声扫地还有何颜面在田心村立足? 一整个上午心不在焉的做事,不仅辣串没能如期完成,甚至耽误了给孩子送饭。 眼看着午时已到,叶箐箐带着叶志风坐在茶馆等候许久,苏氏第一次迟到了。 心里正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便见她匆匆赶来,并且两手空空。 “今天忙忘了,来不及做午饭,娘亲怕你们等得着急就不做了,咱们去下一回馆子。”苏氏麻利的把东西都收拾好,带着他们一起往外走。 叶箐箐明显感觉她神色不太自然,似乎极力掩饰什么,便问:“娘亲,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们吃饭要紧,今天给你们点只鸡来吃。”苏氏若无其事的笑笑。 叶箐箐见她不欲多说,只猜测是不是路上撞见叶家那些人了,所以才不痛快。 也没放在心上,直到过了两天,王婶子说地里剩下好些黄豆,要就自己去摘。苏氏想着做一坛子黄豆酱,于是抽空带着叶箐箐走一趟,留下叶志风在家里穿串。 不想在田间小路正面遇上叶家老太太,当真是狭路相逢。 “啧啧啧,过得挺光鲜的嘛!”老太太觑着眼扫视叶箐箐身上干净的布衣,还有那明显白嫩了的脸蛋,呸了一声:“狗杂种!” 我去!一言不合就上来骂人,没毛病? 叶箐箐呵呵一笑:“我是狗杂种,那么您岂不是狗的……”老母? 碍于辈分问题,她好歹没有说出口,谁知老太太却再次呸了一口,甚至直接把口水吐到一旁苏氏的身上。 “这不甘寂寞水性杨花的贱蹄子,好在我儿把你休出家门,否则还不知在替谁养孩子呢!我们叶家祖坟都该冒绿烟了,不要脸的女人!” 苏氏脸色一白,手掌紧紧的攥住篮子,道:“老太太!虽然我们已经毫无瓜葛,但是志风和箐箐的出身不容质疑,我苏乔做人清清白白,你这话太过分了!” 叶箐箐一惊,什么意思,怀疑她和叶志风不是叶家誉生的?这才明白近两日让苏氏愁眉不展的原因,不甘寂寞水性杨花又是何出此言? 老太太冷笑一声:“这两个狗杂种哪里像家誉了?都跟你一样黑心肝丧门星,白白养活几年没找你算账就是了,休想再连累我叶家名声!我儿子可生不出傻蛋!” 这些话可谓是字字诛心,苏氏气红了双眼:“闭嘴!” 她自认当人媳妇一直任劳任怨,儿子烧傻了比谁都自责心痛,往日的迁怒谩骂也都认了,凭什么怀疑他的出身?凭什么污蔑她的清白?! 第十五章流言 田地里有两三个正在忙活的,此时均停下动作远远观望,相信过不了两日便能传遍村子。 看来黄豆是摘不成了,叶箐箐眉头紧皱,她不清楚具体事情,也不打算跟个老太婆斗嘴,平白让人看笑话。便一把拉过苏氏,扯着她往家里走。 回到篱笆小院,苏氏忍着泪水没有下来,她从没有这一刻这样委屈过,只能无声的抱着叶志风。 “吃,吃。”叶志风举起自己穿好的辣串,朝她露出孩子气的傻笑。 “没有关系,”她轻声道,一手抚摸着他的脸庞:“我儿子已经这么大了,娘亲会好好赚钱,给你娶媳妇,给妹妹找好婆家……” 叶箐箐悄悄的退了出去,掩上院子的木门,撒腿跑往江嫂子家里打听情况。 江嫂子正在削竹签,也没有瞒着她,就把村里的流言蜚语给大致说了下,末了叹道:“箐丫头,你是个懂事的,多劝劝你娘,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不去理会就是,跟那些八婆是吵不过来的!” 她何尝没有同那些人据理力争呢,只是没人听,还说她收了苏娘子的小恩小惠才替人说话,把她给气得! 叶箐箐自然也是怒火中烧,自古三人成虎,以讹传讹能逼死七尺大汉! 这种事情一定要严肃以待,任其发展难免有不可收拾的一天,到时候才真是追悔莫及。 晚间时候,吃过一餐略显沉闷的晚饭,苏氏抛开杂念继续穿串,答应好每天供应的量还没赶出来。 院子的木门突然一阵急速声响。 “砰砰砰……哐当!”简陋的门板直接被外力给破坏了! 体型肥壮的秀姑气势汹汹的闯进来:“苏乔你给我出来!” “怎么了?”坐在院子里的苏氏站起身,不悦道:“你做什么弄坏我的门!” “你这个人尽可夫的小婬娃!敢勾搭老娘的男人?看我不抓花你的脸!”秀姑二话不说的就猛扑上来。 没能反应过来的苏氏一下子被她揪住了头发,整齐的发髻瞬间散乱。 “你干什么!”叶箐箐从屋里闻讯赶来,见状不妙赶紧上前帮忙。 只是她这小身板哪能撼动秀姑的大身材,反而是叶志风突然冲上来咬她手臂,恶狠狠一口才让她松了手。 苏氏趁机一把推开她,又不放心的扯过自己的孩子护在身后,“大晚上的发什么疯!” “遭天谴的疯狗!”秀姑捂着手臂倒退几步,随后在角落捡起一根木柴:“看老娘不打死你们!” 草!叶箐箐怒了,她还就不信了,她们母子三人还打不过这个泼妇! 眼见着对方无故乱咬人,也不准备停下来好好说话的样子,为避免己方吃亏,叶箐箐也开始找武器,递给叶志风:“哥哥,打她!” 叶志风早就没那么傻了,得到命令立马举着棍子冲上去,十来岁的少年力气颇为可观,何况他傻乎乎的完全不知恐惧,反倒把秀姑给吓住了。 被追着满院子乱窜,最后不得不跑到外面大吼大叫:“来人啊!杀人了!” 此时大家多是在饭后乘凉,听着音就跑过来了,秀姑趁机坐在篱笆小院门前打滚撒泼。 “没天理的哟!这小婬娃勾搭我男人,竟还指使傻儿子打人,留她在村里不知有多少汉子被勾了去!”秀姑大喊大叫,甚至抹泪嚎啕大哭起来。 有人掩面惊呼出声:“天呐,猪肉胡和苏娘子……” “那天我就瞧着猪肉胡拉着苏娘子回来的,两人有说有笑……” “原来不止黄跛脚和陈永林……” “胡说八道!”叶箐箐怒不可遏的大吼一声,“但凡说句话都能泼脏水,你们是何居心!” 叶箐箐的怒吼让他们停顿了两秒,却没能止住那些议论声。 摇着蒲扇的赵大娘撇撇嘴,道:“人在做天在看,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啊?” “就是,要我说,一个女人家再怎么不容易也不能视贞洁于不顾,没羞没躁的!” 立马有人接话道:“孩子哪能抬起头做人呐!就说隔壁那王寡妇,跟多少汉子有掰扯,儿子养大了都不敢认她,啧啧……” 秀姑抹抹脸爬起来,恶毒的叫嚷:“这种人就该浸猪笼淹死她!” 一言一语犹如利剑,苏氏终于忍不住掩面哭泣,靠着门的身子止不住轻颤。 人言何等可畏—— 偏偏这时候,那该死的光棍陈永林也过来凑热闹,他吊儿郎当的来回转悠。 道:“你们也太过分了,看把人给逼的。” “哟,老光棍心疼了?”有人窃笑出声。 叶箐箐简直出离愤怒了,既然没能堵住这些人的嘴,干脆就不管不顾。拿了个棍子塞到叶志风手里,她自己则扛扫把挥舞着冲上去。 突然‘啪’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叶箐箐的举动。 循声望去,只见叶志风捏着半截树棍脸色阴沉:“谁要是再多说一句,别怪我动手打人了。” 众人一愣,刚才那个声响就是他敲断木棍发出来的,居然说了这么正常的长长一句话? 顶着他们犹疑的目光,叶志风上前两步,视线直直的瞪着他们:“这里不欢迎你们,滚回去!” “呵!”只见他双目清明,无比认真,哪有半点傻子的模样! 苏氏抬起通红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志风……” 叶志风回头,迎着她惊疑不定的期待目光,走上前抱住她:“娘亲,没事了。” 众人瞬间哗然!听这话的意思……这个叶志风是不是……不傻了? 听说他儿时发烧导致痴傻,这种例子并不少见,在搬来的两年里也没有好转迹象,倒是第一次听说有自己痊愈的!莫不成真是祖宗烧高香了? 正巧这时猪肉胡匆匆忙忙赶来,对着秀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这泼辣的婆娘是想气死他哟!斤斤计较疑神疑鬼不说,还爱无中生有! 远远跟向苏氏表达了歉意,猪肉胡为了避嫌也不多说,扯着秀姑就回去了。其余人等在叶志风的瞪视之下也灰溜溜各回各家。 屋子里,苏氏揽着叶志风嚎啕大哭,有委屈有感动,最多的还是喜极而泣。 她只敢在梦里偷偷想着,有一天儿子能正常起来,替她顶起一片天…… 如今竟是实现了。 叶箐箐也是高兴的,她猜测是这段时间空间泉水不停的滋养,加之今日情绪上的刺激,导致叶志风脑子清醒了! 叶志风一直耐心的安慰着苏氏,直到她安然睡去,才悄悄的退出来。 连日做辣串来回送货等忙碌,情绪又大起大落,苏氏这一觉睡得深沉。 另个屋里,叶志风轻叹一声,道:“还好有妹妹在,否则我们不知是何种光景。” 叶箐箐两眼炯炯的望着他,满心好奇的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以前的事情记得不?” “额……有点晕,”叶志风一手扶额,思索片刻道:“以前的事大致有印象。”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叶箐箐松了口气,就刚才那场景,她还真没办法堵住悠悠之口。讲道理人家嫌你小都不搭理你,冲上去硬拼也无异于蚍蜉撼树。 “有我在,定然不会任凭他们欺负娘亲!”叶志风握拳道,“妹妹可有什么办法?” 在田心村这种小村庄,千万别指望什么‘流言止于智者’。 叶箐箐想了一晚上,必须有所行动,于是带上良策同叶志风跑一趟村长家。 余大桂是个沉闷老头,平日里爱喝两口小酒,叶箐箐时常给他带几个辣串,毕竟人家又是借粮,又给了房子暂住,多大的人情! 李氏还是那般衣着整洁、笑容可亲,听闻他们的来意,她收敛了笑意,分外重视起来。 “李奶奶,我们实在是没法子了,这事少不得麻烦你们出面一下。”叶箐箐眨巴着眼睛。 “难为你了,孩子。”李氏叹息一声,她这个年纪,也算见识过不少风风浪浪,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砸死人,不可不怕。 叶箐箐心中有了主意,村长他们也愿意配合,再三谢过便匆匆的赶往江嫂子家里,这事还得需要帮手。 村里的打谷场,地方宽阔,但凡有丧事喜事都在这里办。下午的时候余大桂抬了几张桌子放上去,就有人暗暗纳闷发生了啥事。 紧接着召集两个小伙子跑跑腿,昭告全村下午开会,余大桂敲着响锣,有他出面自然没人不来,陆陆续续的便到齐了。 大伙三五成群的聚集打谷场,有说有笑的议论着村长有何指示。 待苏氏江嫂子连带叶志风三人抱着陶罐出来时,人群微妙的安静了一点,紧接着便被那食物香气给吸引住了。 “是什么东西?”有人伸长了脖子探看那几个陶罐。 余大桂让人去帮忙搬,来回两趟共有十一个陶罐,整齐的摆放在桌子上。 远远地可以看见罐子里冒头的竹签,立马有人猜测这就事和苏氏有关。 果然,余大桂清清嗓子,扬声道:“大伙安静一下。” 窸窸窣窣的声音小了下来,众人均把目光放在村长身上。 第十六章解决 “近日发生了一些事情,大伙都知道,”余大桂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道:“我们村子小,有什么就坦白出来说,用不着暗地里嚼舌根,有伤和气。” 这话一出去,场面霎时寂不可闻,没人吭声,长舌妇的行为又不光彩。 余大桂停顿少许,才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叶箐箐:“小娃娃有话对你们说,且听听看。” 众人侧目望去,便见叶箐箐搬了个凳子来到前方,身形矮小,人群里发出一声嗤笑。 叶箐箐目不斜视的站上凳子,朗声道:“笑什么?觉得我还小,很可笑吗?” 没人回应,但底下议论声渐起。 “那些说我娘亲作风不正的,可曾亲眼见过?”叶箐箐继续开口,似笑非笑道:“一个个言之凿凿,都是听说来的吧?” 不知谁回了一句:“苍蝇不叮无缝蛋~” “是啊,你们不就纳闷我们孤儿寡母哪来的银子吗?”叶箐箐朝着左边的桌子一挥手,大声道: “今天我们拿出一千串的辣串,免费请乡亲们品尝!大伙都是明事理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看看这些辣串到底能不能为我们带来那么多财富!” 免费品尝?!如此大手笔让众人大吃一惊,某些人更是暗暗吞了口水,陌生的香味萦绕鼻尖,馋虫早被勾起来了。 叶箐箐打的算盘很简单,无非就是破财消灾,不拿出石锤,保不准还有什么奇葩言论,她又不能去告人诽谤。 从另一方面来说,吃人嘴短,除去真正满怀恶意的,谁还不帮着说两句。 “要是有人看我们不顺眼,大可以找上门来!”叶志风双手环胸,狼崽子似得双眼剜过叶家那几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是弱小,但是也别忘了,孩子是会长大的。” 看来叶志风确实不傻了,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也有人不屑的撇撇嘴,小毛孩一个就学会威胁人了! “大伙都过来吃辣串吧,这东西啊~保准你们吃着新鲜、嚼着美味!”打个棍子再给甜枣,江嫂子挨在桌旁帮着张罗开来。 陶罐边缘冒头的竹签整整齐齐的,极为方便取食。抽出一支肉串,上面沾满酱红色的辣油,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跟江嫂子比较亲近的率先走上去,那些没参与嚼舌根的更是走得飞快,其余人略一观望,也围上前,免费的不吃是傻子! 谁跟你客气啊!抓起辣串不客气的咬下一大口,满嘴生香,麻辣舒爽! “闻着就香,吃起来更香!这东西下酒正好啊……”大老爷们谁不好两口,忙扭头问道:“这辣串你们卖几个钱呢?” 苏氏全程一言不发,此时才微笑着回道:“我们摊子就在靳门街,平日里卖四文钱一串,给乡亲们三文就行。” 一听这话他们大笑起来,三四文钱也不算太贵,道:“还是苏娘子爽快!” 更有一些不吃辣的,随意的拿起萝卜串,本以为就那样,谁知放进嘴里瞬间刷新了他们对白萝卜的固有印象! “苏娘子好手艺,吃了几十年萝卜,头一回尝到这样的!”一个满口掉牙的老太婆挑着软烂的白萝卜慢慢吃着,朝苏氏竖起大拇指。 打谷场热火朝天堪比过节,一场试吃下来都对苏氏赞不绝口,就是某两个刻薄的也不好说什么风凉话。 江嫂子的嗓门贯彻全场,她哈哈大笑道:“怎么样?好吃吧!辣串可受欢迎,一天能卖几百串呢!” 众人吃惊之余,都选择了相信她,先前误会人家想想还有点不好意思。 也有人掰着手指头在那算,一天几百串能有多少钱,混迹人群中的桃姨娘两手抓着辣串,嘴里鼓鼓囊囊道:“听见没有,一天能赚一两多!那死女人有这本事?” 同她站在一块的杜氏抬眼瞪她,呵斥道:“快点给我遮掩着!” 杜氏儿子叶志和是个读书人,不方便来凑着堆吃白食,方才就甩袖走了,于是她只能偷偷带几串回去给儿子尝尝。 “知道啦。”桃姨娘原本还在眼红嫉妒,一边让叶芙蓉多吃点,一边替杜氏遮挡着视线。心里却一阵不屑,志和就是死要面子,这怎么能叫吃白食呢?自命清高! 相比之下老太太的脸皮就厚多了,明明才朝人家吐过口水,此时吃起来毫不嘴软,速度飞快! 叶家那饿死鬼投胎似得抢食让旁人看得尴尬,叶箐箐当然一早就看到了他们,只是也不准备理会。当一个人站的比对方高很多的时候,就不会去计较那一点点得失了。 只是有时候你不搭理人家,人家却偏要来招惹你。 杜氏忙着往兜里藏辣串,一时没看住叶志戈,三岁的小胖墩跑得飞快,冲过去揪着叶志风。 “我的小马!逃跑的小马!” 苏氏三人离开后,叶志戈曾经哭闹过要骑小马玩,杜氏哄不住他,就说小马逃跑了。 叶志风垂眸,冷冷的望着比自己矮一大截的叶志戈,他当然记得他。 小胖墩毫无所觉,回头朝杜氏叫道:“娘亲,快给我鞭子,小马不乖,要打!” 叶箐箐瞧见这一幕忙赶过来,她一手按住叶志风,就怕他冲动之下把人给踹出去。 一大一小,体型上叶志戈明显弱势,若是动手了只怕又招来话柄。 “杜大婶,麻烦管好你的儿子好吗?”叶箐箐高声叫道,“我哥哥已经不傻了,很抱歉不能给你们当马骑。” 这话一出,附近的几个人立马反应过来,虽然叶家一向人缘不好,没想到还这样对待自家人啊? “不能因为人家傻就不当人看啊,未免太刻薄了……”有嘴巴厉害的就开始挤兑起叶家人。 “何止啊,没看到他们娘仨被赶出来了么,以往被苛待的恐怕多着呢!” “箐丫头又毁了脸,好在苏娘子能干,否则还不饿死……” 越说下去,他们越是自叹弗如,都是做人父母的,知道拉扯孩子的苦处,孩子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肉啊! 王婶子笑道:“可见上天是长眼的,这不志风大好了,箐丫头的脸瞧着也比以前水嫩,这就是好报呐!” 杜氏被挤兑的脸色不太好,偏偏叶志戈还闹着要回小马,撒泼打滚之下,竟把她兜里的辣串全撞掉出来了。 “她偷偷藏起来了!” 一个小女孩耿直的指着杜氏叫出声,她是叶芙蓉的小跟班,挨得近看个正着。 大伙自然也看见了,或远或近的,均投以嘲弄的目光。这下子,杜氏的脸简直如调色盘般精彩,一阵青一阵白轮番变幻。 强硬的拉扯上叶志戈,她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剩下的桃姨娘也觉得没脸,加上吃的差不多了,于是带着叶芙蓉一块跑了。 “哈哈哈哈!”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瞧瞧她们那德性~~” 苏氏简直哭笑不得,以前经常被她们奚落,现在见她们出丑,心里又是痛快又是轻松。她脱离了她们的行列,女儿聪明懂事,儿子也不傻了,似乎全世界的好事都被她碰上。 流言来得快,散的也快,这天过后,村里再没人乱说闲话。 大家伙去城里赶集的时候还会去靳门街看望她们的摊位,平日里嘴馋了也会过来篱笆小院买点辣串。苏氏收获了好人缘好风评,叶箐箐也一跃成为‘别人家的孩子’。 (例句:瞧瞧别人家的孩子,会卖辣串,能说会道巴拉巴拉……) 转眼秋末,苏氏更加忙碌起来,做辣串之余还要挤时间给兄妹两做衣服。 外面的成衣店虽然有现成的,但是贵了一大半,自己裁布回来才划算。因着担心明年房子会被收回去,如今每一文钱都要省着花,好在有叶志风这个得力助手,省事不少。 叶志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短短时日又抽高了些,每餐能吃三大碗饭,力气大了许多,再没有之前黑瘦模样。 每天中午,他让叶箐箐在茶馆休息,自己赶着车回到田心村,把空陶罐装上辣串,再带着饭回到靳门街。这样一来也省得苏氏来回奔波,有更多时间制作辣串。 这一天,叶箐箐依旧坐在茶馆二楼,临窗的位置晃荡着腿,百无聊赖打量窗外。 在这个没有手机的时代,每天她就往茶馆一坐个把小时,跟小二哥都混熟了。 今天却有点不一样,叶箐箐正闲得慌,瞧见楼下街道的人隐隐骚动,似乎在围观什么。 立马跳下凳子跑去凑热闹。让人稀奇的是,街道边蹲着一个女子,竟是在卖身葬父! 叶箐箐对这种桥段大感新鲜,只是行人来来往往,停驻脚步的并不多,原因只有一个: 那女子长得略丑…… 也不能说丑吧,单眼皮塌鼻子,扎着麻花辫,普普通通的花衣裳,就是五官不够秀气,略粗糙了些…… 她身前挂着个牌子,血淋淋的卖身葬父四个大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虽然长得不讨喜,但是粗使丫鬟又不是通房的,能干活就行,于是叶箐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需要多少银子埋葬亲人?” 第十七章亲密接触 女子抬了抬眼皮,并不因为她是小女孩就无视了,道:“小女杨柳,棺材一副就行。” 额……叶箐箐挠挠脑袋,卖身葬父通常不是说个具体金额么,剩下的总要自己留着点吧?这可是卖身钱耶! “一副棺材多少钱?” “不知道。”杨柳表情木纳的回道,干脆利落。 叶箐箐一噎,难怪她无人问津,有人上门了即使不推销一下自己,也稍微热情点吧……好吧人家丧亲之痛估计心情很糟糕…… 就在她感觉心累的时候,听到背后有人噗嗤一声轻笑。 叶箐箐回头望去,……好……好闪耀,裴闰之正双手拢着袖子站在她身后,笑靥如花。 也许笑靥如花形容一个少年并不恰当,但他微微笑着,所有人都觉得美好。 “你又盯着我看哦~小箐箐~”他笑眯眯的说。 “哦,是么……”叶箐箐默默移开眼,人的目光总是不自觉追寻好看的东西,她也不能幸免好吧。 高颜值什么的真是太过分了…… 在靳门街混了这么些日子,叶箐箐早已听了不少有关少东家的坊间传闻。大抵是说他年少有为、俊美无双之类,绝对是石安城的风云人物。 翻出苏氏给自己的小零钱包,里头只孤零零躺着二十几文钱,对小孩子来说已经很富有了。 叶箐箐抬头眼巴巴的看着他:“这位英俊的少东家啊,能借银子给我吗?” “既然如此称赞我……”裴闰之摸了摸光洁如玉的下巴,笑问:“你需要多少?” “一副棺材的钱。”叶箐箐笑眯眯的把问题推给他。 裴闰之摇头失笑,挑眉道:“不行,这是不合格的借钱方式。” 就在两人说话的间隙,突然有人往这边晃悠过来,只见他衣着邋遢,步伐不稳。从通红的脸色并浑身酒气可以断定是个醉汉。 “果……果然是你这豿娘养的!”醉汉脚步跄踉的直奔杨柳面前,瞪眼怒道。 杨柳惶然抬头,在看到他后嘴巴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眼里透出某种倔强的恨意。 “你老子我我、活得好好的……嗝……竟敢咒我死?看我今天不打、打死你!”醉汉显然喝了不少酒,说话舌头都大了。动作却还不含糊,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 叶箐箐吓了一跳,听这口气醉汉是杨柳的父亲?还活生生的就被挂牌‘葬父’,可见里头矛盾深着呢。 “我就是希望你死掉才好。”略为低哑的声音,杨柳从地上爬起来,半张脸都红肿了。她怒视对方,谁都不必怀疑她的认真。 “呸!你死了老子都还没死!” 醉汉粗鲁的吐出一口唾沫,不怒反笑道:“就你这模样,卖身有人要的话也好换几个酒钱,呵呵嗝……” 杨柳一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冷声笑道:“想得美,一副棺材的钱自然是用来买棺材,我会抬到你屋里,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她这话倒是让叶箐箐颇为意外,不论放在哪个时代都不容于世,别人不管你长辈有多可恶,给人买棺材只会说晚辈大逆不道。 那醉汉一听自己拿不到一文钱,还要买棺材来寻自己晦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借着酒劲发起疯来。 不远处那摊子正好是卖伞的,大中午日头猛烈正好做生意,他也不收摊,就躲在伞下远远看热闹。 哪想得到醉汉四处找不到趁手的东西,就盯上他摊子了,奔过来抓起一把纸伞就往杨柳身上招呼。 一边打还一边骂道:“老子拿不到钱,还养你做什么!要是长得标志点还能卖个好价钱,你这没用的赔钱货……” 木质的伞柄打在身上就没有不疼的,杨柳一边厌恶的闪躲着,见他没完没了顿时火起,拿了自己身上的牌子反击起来。 卖伞的小贩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大叫道:“哎哎干什么拿我东西!先把钱给了!” 醉汉哪有空理会他,只顾着教训杨柳。小贩不能看着自己东西被白拿,忙冲上前想抢回纸伞。 这下子街头就热闹了起来,本来大家闲着没事就在围观‘卖身葬生父’的戏码,没想到剧情升级居然打起来。 有爱热闹的拍手叫好,也有人唯恐被波及绕路躲闪开来。 杨柳更是让人大开眼界,一个女儿家跟老爹对着干,路人皆摇头,这样的丫鬟谁人敢买,瞧着就是个彪悍的,指不定哪天就欺上头呢。 叶箐箐却不这么认为,人善被人欺,自己不硬气还指望谁呢? 谁都没有权利用亲人的名义来伤害你,是父母就能随意买卖虐待儿女么?她就不明白了,哪来那么多喜欢打女儿的渣爹,叶家誉是一个,现在又来一个。 裴闰之不予任何评价,双手拢袖驻足观看片刻,便转过身往回走:“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不是说好的借钱么。 正在这时,醉汉凭借体型优势,把杨柳给摔了出去,撞倒了小贩的伞摊子不说,后面的凉棚都摇摇欲坠! 我去!这是站着都要躺枪的节奏! 约一丈高的凉棚朝着叶箐箐倾倒下来,她根本还没反应过来,便觉有人揽住她的腰身,天旋地转眼前一花。 伴随着路人的惊呼,凉棚‘哐当’一声巨响四分五裂。 一阵兵荒马乱,不止杨柳在底下被砸个正着,叶箐箐感觉自己也被压住了,只是关键时刻有人抱住她,没发觉哪里有疼痛。 只是……叶箐箐抬头的时候,双唇擦过一片光滑温热的触感,待看清裴闰之略显惊讶的俊颜后——咔擦石化了。 见义勇为的居然是裴闰之,这就算了,刚才她似乎好像貌似……嘴巴碰到了他…… 这特么就尴尬了,她居然亲了别人脸颊……莫名有种吃到豆腐的错觉惹! 虽然如今小破孩一个,但到底男女有别,骨子里是个成年人的叶箐箐轰的一下闹个大脸红。 “害羞了?”裴闰之轻笑出声。 叶箐箐一噎,绝对不想承认这种丢脸的事情,扭过头梗着脖子道:“没有。” 裴闰之挑挑眉梢,也不说话,拿手呼噜她脑袋,那态度完全就是把她当小孩子看待。 “居然是少东家!刚才那小女娃亲了他吧?”有人上来帮忙拿开木架,不是很确定的问道。 这么多眼睛瞧着,自然有人看到那一幕,揶揄大笑道:“哈哈哈,现在的小姑娘哦……” “是意外吧?人没事就好。” “少东家风流人物,石安城多少闺中小姐仰慕呢!” 这一天后,坊间传闻又多了颇为香艳的一条:某小女娃对少东家情不自禁,强扑献吻! 多少对少东家有意的香闺小姐绞碎丝帕,哪来的死丫头小色胚竟做出此等孟浪行径! (小小年纪便情窦初开立志非君不嫁啥啥的……叶箐箐心里一阵郁卒,去你妹妹的情窦初开,到底是怎么传成这样的!) 好在传言虽多,但没几个知道她就是那个小女娃,不幸中的万幸。 在路人的调侃和帮手下,三人都从凉棚底下出来了,叶箐箐和裴闰之都没有受伤,杨柳的脑袋被砸破了个小口,轻微见血,好在并不严重。 “真的多谢你。”叶箐箐认真的朝裴闰之道谢,刚才胆子都提起来了,现在回想还心有余悸。 “谢我么……”裴闰之整整衣衫,笑眯眯道:“要给我一两银子么?” 叶箐箐不雅的朝他翻翻白眼:“你应该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老惦记着被她赚去的一两银子,明明卖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好不。 两人正说这话,忽然便听到一声女子惊喜的呼声:“小姐快看,是少东家耶!” 扭头望去,一个粉衣女子在几步开外注视着这边,温婉佳人双目含情,豆蔻年华亭亭玉立。 她旁边那小丫鬟高兴的蹦过来:“少东家,好巧啊!” “云儿,回来,别打扰少东家说话,”粉衣女子柔声道:“抱歉,我的丫鬟太不懂事了。” 两人显然是认识的,裴闰之展颜一笑,道:“原来是柯小姐,小丫鬟生性率直,何来打扰之说。” 原本缩起脖子挨训的云儿立马再次高兴起来,还是少东家人好!一眼瞥见小豆丁叶箐箐,便好奇问道:“少东家,这是你的丫鬟么?会不会太小了?” 小……叶箐箐面无表情的接下这个形容词,仰头看着她们。 “你们误会了,”裴闰之介绍道:“这是我合作商的小女,名叫箐箐。” 接着他非常一视同仁的指着粉衣女子道:“柯小姐是锦裘阁的千金,小丫鬟云儿说错话,箐箐可别多想哦~” 云儿吃惊的张着嘴,跟少东家有生意往来的都非富即贵,虽然不至于个个绫罗绸缎,但还真没有这么普通的。这衣服的料子甚至没她的好,不怪她误会。 “幸会,我是柯盈盈,”粉衣女子颇有涵养的朝叶箐箐点头道:“我们云儿失礼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云儿吞下心中的疑惑,立马张口道歉。 合作商?叶箐箐摇头失笑,道:“少东家这话抬举我了,柯小姐也无需在意,我本就是农女。” 第十八章坛子肉 不就是说她像丫鬟嘛,原主要不是毁容早被叶家卖掉了,说不定比丫鬟还不如。 “箐箐真是心性极好的人儿~平常人怕是要着恼了。”柯盈盈掩嘴而笑。 双方至此算是认识了,相互客套几句,裴闰之与柯盈盈有事先行离开。 叶箐箐把目光放回杨柳身上,此时醉汉早已不见踪影,估计是怕赔偿问题逃走了,卖伞的小贩倒了大霉,只能揪着杨柳不让她走。 “要是不赔偿我一两银子,我就送你们去见官!”那小贩气急败坏的吼道。 杨柳抹一把额际的血丝,重新挂上卖身的木牌,道:“我没有钱。” 叶箐箐摇摇头上前,打断了小贩的不依不饶,最终以五两银子买下杨柳。 路人纷纷劝说这丫鬟太凶悍恐不服管教,届时恶奴欺主云云。 叶箐箐笑了笑,他们家正巧需要彪悍点的。苏氏情况特殊,买男仆不合适,而厉害的女子实在不多,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自然不能错过。 待叶志风来了给钱之后,卖伞的小贩拿着一两银子总算消停,而杨柳揣着自己的四两卖身钱,一言不发的跟在叶箐箐身后。 晚上回到家,苏氏知道后很不赞同,虽然现在人手有点忙不过来,但请人帮忙就是。一次性花五两银子,又不是人牙子手里过来的,谁知道靠不靠谱,万一她跑了找谁去? 事实证明,杨柳就是那种埋头苦干型的,平日里话不多,也不会笑脸迎人,但做事踏踏实实。 苏氏观察了几天,也就不再念叨,从长久考虑,买丫鬟当然比请人更划算,何况再没有比五两更便宜的了。她也只是忧心房子没到手,所以不让乱花钱罢了。 先前说要做黄豆酱,如今总算提上日程。有空间泉水提升味道,自制的豆酱咸香扑鼻,浓香诱人,加入辣椒更是开胃下饭。 咸辣无疑是保存食物的有效方法之一,叶箐箐闻着那浓郁的酱香味,决定尝试制作坛子酱肉。 把五花肉切成块腌制入味,再裹上一层面衣油炸酥脆,置凉后放进锅中备用。加入各种佐味香料,舀两勺黄豆酱添灵水小火慢熬。 整整半个时辰,肉丁被熬得香酥软糯,长时间的汤汁浸泡,十分入味。叶箐箐还往里放了几瓣空间橘子皮,清新解腻,再好不过。 苏氏尝了几口,高兴的抱着黄豆酱不撒手,笑道:“我们的豆酱就是比人家的好吃,这可是宝贝啊!” “我感觉是井水的问题。”叶志风摸摸下巴推测道。他不爱喝茶,在茶馆也是喝白开水,一经比较便很明显了,自家井水何等清甜! 叶箐箐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他竟然察觉了,不过她一开始就已经想好对策。故作惊奇道:“听说田心村曾经住过一位狐仙,留下不少宝贝,这口井会不会是狐仙遗留的?” “这不是骗小孩子玩的嘛……”苏氏噗嗤一声笑了,道:“我们井水好喝倒是真的,赶紧存钱买下屋子才是,你们可不准再乱花钱啦!” 如今买房是首要目标,叶志风兄妹自然是乖乖答应。 待酱肉放凉后放入小坛子里,把坛口密封起来,叶箐箐拍拍它的肥肚子,道:“五天后我们就开来看看。” 结果令人分外惊喜,经过五天时间,坛子酱肉不仅没有任何异样,并且在开坛那一瞬间爆发出醇厚风味! 三人对着那俩小坛子直咽口水,晚饭都多添了一碗,那滋味,别提多香了。 成年人巴掌大的酒坛子,够他们吃三餐的分量,叶箐箐提议定价一百文,就冲这独一无二的存在,一百文钱也不算贵了,何况是纯肉食。 第二天,苏氏把辣串起锅之后,留下杨柳在家里穿串,自己则驾着车去定制小坛子。 叶志风在靳门街看摊,由叶箐箐陪同苏氏一道去。她的意思是要定制自家专属的坛子,即在坛身上纹字。 这不难办,苏氏带着叶箐箐直奔陶罐作坊,一次性制作五十个小坛子。向作坊主人交付了定金,并决定采用‘箐箐坛子肉’五个字。 叶箐箐囧囧有神,她变成了坛子肉的招牌,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我们箐箐是个有福的,用这个做招牌肯定顺风顺水,这坛子肉耐放,泰然商行还能运往别处去卖。”苏氏喜笑颜开的抱起她,道:“说不定年前就能把屋子买下来。” 两人欢欢喜喜的带着另一坛子酱肉去给裴闰之,少东家日理万机,并不在商行里,一位小伙计接待了她们。 “两位请稍坐,我去给你们沏壶茶解解渴。” 苏氏朝他微笑道:“有劳了。” 小伙计笑呵呵的下去了,在厨房遇着老管事,便说卖辣串的那母女二人过来了,是否要去请回少东家。 “卖辣串的?”老管事思索一阵才想起来,皱眉挥挥手道:“她们又有什么事?少东家忙着呢!” 见小伙计伸手去拿茶罐,又道:“上两杯白水就行了,我去瞧瞧啥事。” “这……” 管事都发话了,小伙计只得放弃沏茶,麻利的端上一壶白水两个杯子,跟着他步伐出去了。 老管事走在前头,背着双手先一步进屋,往椅子上一坐,道:“你们今天来做什么?” 苏氏抱着小坛子起身,笑着回道:“掌柜的,我们找少东家商量点事情。” “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老管事略显不耐的问道,摆明了并不准备去帮她叫人。小伙计放下开水,便去忙其他的琐碎,此时已没有别人。 苏氏想了想,交给谁都一样,能到少东家手里就行。便把坛子放在桌上道:“这是我们弄的坛子酱肉,想问问贵商行是否需要。” 就为了这个? “行了,东西放着吧。”老管事弹弹衣袖站起身,这些个农户,让他们送点青菜猪肉啥的就以为攀上泰然商行了,整天弄些杂七杂八的就想塞给他们。 也不想想,泰然商行这么多酒楼店铺,看得上那点咸菜咸肉? 这种事情老管事碰的多了,颇是不以为然,道:“我还忙着,你们自便。”说着便甩袖走人。 “这……”苏氏本是信心满满的来,没曾想遭遇冷脸。 叶箐箐皱皱眉,倒也没生气,她们这种小人物,确实没什么人会认真对待,只能说裴闰之比较奇葩。 “不如我们先拿回去,下次再来?”她道。 苏氏摇摇头,放下坛子道:“就放在这吧,省得我们再跑一趟。” 她现在只想早点回去做几坛出来,在摊位上先试卖,事情还很多,实在犯不着亲手交给少东家。 于是两人便放下东西回去了,本以为少东家很快就会联系她们,谁知过了三四日居然毫无动静。 每天早晨来拉货的车夫也没有提及此事,苏氏心里又没底了。在她看来,坛子酱肉比辣串的价值高许多,怎么会是这样呢? 殊不知,那位老管事转身就把这不起眼的小坛子抛之脑后,压根没提,裴闰之毫不知情。 在这几天里,第一批做成的坛子酱肉已经可以出售的,这一回叶箐箐并不准备开坛让人试吃。 有了辣串的积累,他们已经赢得部分顾客的基本信任度,家里不缺钱的都会来一坛子尝尝鲜。 一上午卖出去二十三坛,头天能有这成绩,全赖关系好的老顾客赏脸。 次日卖的比头天多了些,但左右不过四十坛。真正发力是第三天,买过一回的吃完后食髓知味又来了,顺带还煽动些街坊邻居。 坛子酱肉被售卖一空,甚至供不应求! “你们那个坛子肉咋就没了呢?我都答应婆婆孝敬一坛子给她尝鲜了……”买过的人禁不住埋怨道。 “那什么肉真这么好吃啊?居然就卖完了。”闻讯而来的人半是好奇半是期待。 装在罐子里的肉食当真少见,腌肉死咸死咸的,没人爱吃,不知坛子肉是个什么样。 叶志风安抚的朝他们摆摆手,笑道:“真是对不住,是我们准备不妥当,各位明日赶早吧?” 不说定制的小坛子没那么多,就家里那一大一小俩灶台,也忙不过来那么多酱肉和辣串。 叶志风抽空再去下了一大批小坛子,白天外面要看摊家里要制作,三人都分身乏术,晚上天黑了,才请村里人帮忙在院子里再搭两个灶台。 这事难免又在田心村掀起小浪花,说什么苏娘子家里生意火爆,两个灶台一天不熄火还忙不过来…… 有人震惊有人羡慕,也有人闻着味过来了。 一个黑瘦的妇人略显局促的敲开了篱笆小院,“苏娘子可需要人帮忙做工?” 苏氏微微意外,她倒是认得这个妇人,据悉家里有五个孩子,最小的才一岁。都是嗷嗷待哺的年纪,仅靠田地里那点东西,饿不死人却没有余钱,日子过得紧巴巴。 “大妹子先进来坐会吧。”苏氏笑着让她进来,替她倒上一杯水,便重新坐回小板凳忙活。 不大的院子,搭着简陋凉棚,底下放置两个大竹匾,晾着肉食散热气,源源不断的香味烘发出来。 第十九章友人 “如你所见,我们确实挺忙的。”苏氏一边做事一边跟她说话。 金兰捧着水杯站在边上,看角落的杨柳一声不吭穿串,苏氏则拿着勺子往坛子里塞肉块,两人动作熟练速度很快。 她忙表示:“这些事情我也做得,工钱好商量。” 事情并不难,她还能背着最小的孩子过来,前提是对方同意。 苏氏这人心软,对着金兰实在不忍拒绝,但是她也不敢一口答应,便道:“我还要跟孩子们商量看看,不如明天再答复你?” 这些事情并不难,他们也确实需要人手,苏氏思量的是偷师问题。 如今街上卖辣串的已经有了好几家,虽然味道不如他们,但客源多少被瓜分了些。若是街上再冒出很多坛子肉,他们的生意就难做了。 “苏娘子好福气,有这么聪明的孩子帮衬着,”金兰挺意外的,没想到她竟不是自己做主,笑道:“那我明天再过来看看吧。” “行。” 除了田心村有人过来,靳门街同样有找上门的。 “坛子肉不错,我们老爷有意与你们大人谈谈。”一个八字胡的管事,笑呵呵的递出橄榄枝。 叶志风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直接摇摇头道:“若是想要买配方就不必说了,要我们供货倒可以谈谈价钱。” 八字胡管事眉头一皱,道:“小兄弟,别这样说嘛,不如先回去问问家里大人的意思?” “这件事我可以做主。”叶志风双手环胸,早在他们猜测自家井水不一般的时候,就决定不论多少钱都不卖配方,这事没的说。 十来岁的少年人做什么主啊,八字胡却是不信。他早打听过了,这摊子就是一个乡下女人带着俩半大的孩子,哪能不被金钱诱惑? 坛子肉耐放、运输也不是问题,里头的利益明眼人都能看到,八字胡打定主意要拿下它,便派人盯梢着,一旦苏氏出现就通知他。 再说泰然商行那边,连着几日对账的裴闰之终于解脱出来,甫一露面,少不得被几个狐朋狗友拉着胡闹一番。 余青茶馆,四五个锦衣华服的翩翩少年,临窗而坐,惹来不少或明或暗的善意窥探。 石安城并不大,无论是妙龄女子还是意气少年的聚会,德行在身,总是赏心悦目的。偶尔还有老叟捋着胡须叹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曾快马加鞭,看尽长安花。 茶馆老板是个大肚远滚的富态大叔,笑呵呵的跟弥勒佛似得,他亲自带着小二上来送水,道:“几位小少爷近来可好?好些天没见着你们同聚,可把大家想的慌!” “可有人想我?”紫衣少年嬉笑着冲他眨眨眼。 茶馆老板哈哈大笑,“自然是有的,易小公子何等风姿,可想煞他人!” “文群可别高兴地太早,”正动手泡茶的林公子慢悠悠接过话头:“老板说的‘他人’指的可不是姑娘家,而是……” “方老头!哈哈哈哈!” 边上的尹公子默契抢答,与林公子相视一笑,其余人也是忍俊不禁,把紫衣少年易文群气得半死。 方老头是个怪人,痴迷茶道,易文群先前一时说快嘴要把家里珍藏的大红袍给他尝尝,从此就被这固执的老头缠上了。只是那茶叶是他老爹的东西,轻易拿走定然打断腿,给不起只能躲着了。 这个梗时常被提起,他都没脾气了,嘟囔道:“这都怪闰之,没事做什么经商奇才,害我们都被比得没形了,成天被老爹逼着看账本,还要挨骂……”连个茶叶都不给! 裴闰之笑眯眯的执起茶杯:“多谢夸奖。” “……”易文群暴躁了,跳起来道:“这是夸奖吗?这明明是抱怨!快说,柯小姐是不是邀约你中秋夜游了?!” 话题一转到这,大家的神色都有些意味不明起来,他们的年纪也差不多该要定亲了,心中没点想法是骗人的。 茶馆老板心中感叹年轻真好,一边捧出个小坛子,道:“这边给你们送点下酒菜,就不打扰几位小公子说话了。” 几人早已相熟,茶馆老板也大致知道他们的行程,午时少不了移步饭馆,他一个卖茶的也没有其他东西,只能给添个菜笼络笼络。 小厮笑着伸手接过,放置一边,随后同他一起退出去。 在易文群不死心的一再追问之下,裴闰之无奈道:“知晓文群于她有意,我又怎会答应同游?” 易文群一愣,随后高兴道:“还是闰之讲义气!” 林公子瞧瞧他们两个,不赞同地摇头失笑:“若是闰之也对柯小姐有心,文群你这不是夺人所好吗?” 啊?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想到他们两情相悦,自己棒打鸳鸯……易文群又郁卒起来了。 虽然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但柯小姐与他们门当户对,要是彼此有心,家人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别瞎说,”裴闰之抬手示意林公子慎言,茶馆人多口杂,他可不希望传出什么奇怪的流言,为了一个姑娘反目成仇之类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文群并无不妥。” “哈哈哈!好一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说到这里其余人都难免好奇起来,既然君子好逑,咋就没见他对谁好逑过呢? 不可否认裴闰之在他们之中是最受欢迎的,多少大胆的小姐向他丢香帕,他也没个表示…… 本以为他会是最早定亲的,谁知眼看着都要行成人礼了,婚事竟毫无动静。反而是尹公子,家里早早给定下一门亲事,待女方及笄便择日完婚。 易文群八卦心起,非要问个所以然,裴闰之老神在在,笑而不语。 直闹到饭点,几人前往泰然楼用餐,小厮抱着那坛子问道:“这是茶馆老板送给几位少爷下酒的,可要打开?” 几人也没在意,道:“打开吧。” 小厮依言照办,在开启的瞬间,浓郁的酱香味充斥着整个厢房,把那一桌子好酒好菜都给掩盖下去了。 “什么东西这么香?拿过来我瞧瞧。” 易文群好奇的伸长脖子去看,笑道:“那茶馆老板倒是有心,还真送了个新鲜吃食。” 坛子被放上餐桌,小厮拿来干净的筷子把里面的东西弄到盘子上,大家这才知道里头装了肉食。 沾满酱汁的肉块泛着诱人的油亮光泽,劲爽的辣椒香气、肉香酱香彼此融合,丝丝入扣。 尹公子接过坛子,在手中掂了掂:“这东西我也不曾吃过,箐箐坛子肉?” 裴闰之闻言微微诧异,侧目往坛身印着的五个字看去,是巧合吗? “管它是什么,先吃了再说。”易文群首当其冲,一筷子下去嗷呜塞满嘴,口齿不清道:“好吃唔……” 林公子心中好笑,文群就是太贪嘴了。一边又奇道:“现在没见过这种肉食,是石安城新兴的吃法么?” 夹起一块仔细看了看,软糯的香酥五花肉,筷子都能轻易戳进去。尝一口,肥而不腻,香得流油! 那边易文群已经吃完两块了,抱着坛子道:“得问问茶馆老板这是哪买的,我也弄两坛子回去孝敬老爹,嘿嘿!” “行了吧,买肉回去孝敬你爹?”尹公子不赞同的摇摇头。 “不然呢,我的银子还不是他给的,好东西也买不起……”易文群真想抹一把辛酸泪,几人当中就他经济不独立,过生辰时娘亲送的铺子,管事都越过他直接跟老爹汇报。 裴闰之摸摸下巴,道:“兴许卖坛子肉的人我认识。” 易文群抱着坛子转身不看他:“知道你大少爷交友广阔生意繁忙!” “不想知道我先前在哪买的一两玫瑰吗?”裴闰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易文群这人说白了就是缺心眼,也难怪他老爹不给他打理铺子,他回过头不解道:“这个跟你那破玫瑰有什么关系?” 一两银子买朵烂花,这事可是被他笑了好久,如今…… “闰之的意思是二者可能是同一人,”林公子实在不忍心看他胡乱猜(犯)测(蠢),略一沉吟叹道:“要自己出来做营生,想必是个伶俜佳人。” 他这话非常有误导性,易文群立马脑补了孤苦无依的弱女子一枚,裴闰之都不想告诉他事实了。弱女子不假,因为人家才七岁啊! 只是再过个五六年,她长成婀娜少女,含苞待放?不,有可能是像杨柳一样彪悍!思及此裴闰之不由弯了弯嘴角,莫名有些期待起来。 “闰之,你在偷笑哦。” 猝不及防的,易文群突然凑过来盯着他,仿佛猫儿嗅到腥气那样兴奋,“我一定要去看看她!” “哦,你确定么?”裴闰之满怀兴味的挑挑眉。 “那是自然。”易文群感觉终于要抓到他的狐狸尾巴了,那位佳人定是个特殊的存在! 裴闰之一打折扇,笑得别有深意:“那就……如你所愿。” “咳,我下午还有要事在身。” 尹公子和林公子均表示不凑这热闹,以他们对闰之的了解,文群去这一趟注定失望而归。 第二十章中秋节 裴闰之带着易文群直奔靳门街,途中还在饼铺买了姑娘家爱吃的圆子饼。 此时叶箐箐正晃荡着小短腿,傻坐着等哥哥,心想家里若是能再买个马车,就用不着每天中午这般费事了。 正无聊得紧,见着熟悉的身影时,立马挺高兴的挥挥手道:“少东家,几日不见,万分想念。” “这不会就是那个伶俜佳人……吧?”易文群心里偷偷嘀咕。 小姑娘年纪小不说,脸上也略粗糙,何况说话还如此直白,哪里有佳人的影子。 裴闰之也是微微一愣,微微笑道:“小箐箐想念我么?” “那是自然啊,我们一直等着你的消息呢!”房子还没买很需要钱好不,叶箐箐瞥一眼那生面孔:“这位是?” 见她问起自己,易文群轻咳一声道:“在下易文群。”方才看闰之偷笑还以为是个美人,不得不说心里有点小失望,他肯定是被耍了! 殊不知裴闰之第一次见到叶箐箐的时候,脸上可比现在严重多了,现在人家早已脱离丑八怪行列,属于‘不好看’那一栏。 “文群是我的友人,小箐箐无需在意他,”裴闰之笑笑,把圆子饼递给她问道:“你说的消息是……” “你来找我们不是为了坛子肉吗?” 叶箐箐也不客气,接过小小的圆形馅饼,吃几个垫肚子。 “果然……”裴闰之在她对面落座,道:“看到坛子的时候便想到你们了。” 坛子?前些天送给泰然商行的那坛子普普通通,后面定制的才印有字样,怎么会从坛子联想到他们? 不期然想起那位管事轻慢的态度,叶箐箐问道:“是你们商行管事拿给你的吗?” “听你这话的意思……”裴闰之疑惑的挑挑眉。 两人一经对峙,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是自己底下的人作的,裴闰之眉头微皱,歉然道:“泰然商行没能以礼相待,小箐箐别介意才好。” “没事。”叶箐箐耸耸肩,冷遇而已。现代人笑贫不笑娼,多少人瞧不起穷人,甚至恶言相向呢! 对待不同地位的人能一视同仁,这个人要么天生亲切善良,要么就是心机深沉处事圆滑。前者多么难得,后者就可怕了,因为这种人往往人缘特别好,任何事情所向披靡。 坛子酱肉成功与泰然商行签订了合约,以每坛六十五文钱的价格供货。 苏氏一次性拿到了五十两的定金,这可把她高兴坏了。叶家败了之后就没见过这么多钱,一度穷困潦倒走投无路,她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 院子里搭好两个新灶台,买来的干柴整整齐齐码放在一旁,整日下来灶炉里的火就没熄过。同时金兰也被招来帮忙,共同为这笔订单努力。 金兰每日仅下午过来,上午可以忙自己的事情。一下午能有三十文工钱,这对她来说是难得的活计,补贴家用再好不过。 中秋节的前两天,苏氏带着叶志风终于买下篱笆小院,劳烦村长一同进城立户。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搞定全部手续。如此他们才算真正的自立门户,彻底与叶家脱离关系,拥有自己的屋子,户主便是叶志风。 苏氏心中大石头落地,这一天都没有出摊,采买了许多东西准备过节,顺便好好庆祝一番。 裴闰之偶有听闻,送了很大一份贺礼过来,各色精致糕点果脯补品之类,顺带邀请他们中秋进城赏灯。 泰然商行作为石安城首富,过年过节少不得花点钱凑热闹,办个赏灯大会、赛月饼之类的。 叶箐箐兄妹一听有的吃有的玩,均双眼一亮,期待的看着苏氏。 苏氏无奈道:“城里节日里人多,你们当心走散了,特别是箐箐,给拐子顺走了怎么办!” “娘亲多虑了,以妹妹的聪明才智,才不会被拐走。”叶志风挠挠头,他觉得妹妹是最聪明的小孩。 “这么个小不点,随便一个大人就能抢走。”苏氏瞪眼。 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两起孩子被拐走的事故,苏氏也不算杞人忧天,只是却没有敢明目张胆抢人的。 软磨硬泡的,最终娘仨决定一起进城过节。 三人换了光鲜亮丽的新衣裳,苏氏还给叶箐箐扎了双马尾,两朵绒花别在头上,瞧着分外可爱。 “我们箐箐长大了肯定是美人~”夜里灯光看不真切,脸上的粗糙痕迹一点也没,苏氏捏捏她脸颊道:“收集露水还真有用啊?” 叶箐箐哪敢说是自己制作的玫瑰水,支支吾吾的点头承认。 谁知苏氏却说她有空也去弄些,自己也抹一抹。哪有女人不爱美的,先前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得抬不起头,如今心里宽慰了,自然有心思琢磨别的。 “我帮娘亲弄就行了!”叶箐箐赶紧讨巧卖乖。 两人腻在一起说笑,赶车的叶志风笑呵呵的听着,心想待会要在集市里给娘亲买个簪子,再给妹妹买两朵花…… 车子赶到泰然商行,交由他们暂时保管,小伙计们被敲打过,态度毕恭毕敬。 没能见到裴闰之的身影,大忙人分身乏术,几位世家的叔叔伯伯都参与活动,作为主办方少不得跟随爹爹露个脸。同龄的公子小姐,还要陪着说两句。 等到他偷时间回来喝杯茶,小伙计告诉他,苏氏三人早来了。顺着道去瞧了瞧他们,正在赛月饼的场上试吃呢。 裴闰之微笑着走上前,道:“真是招待不周,我邀请你们来却没能陪同,希望不要觉得怠慢才好。” 叶箐箐嘴里正吃着,鼓鼓囊囊的抬头看他,笑眯眯的摇手招呼,猫儿似得。 “少东家太客气了,”苏氏着实对这个年轻人充满好感,笑道:“我们自己随意玩玩就行,不必刻意招待。” 恰逢易文群和柯盈盈过来寻人,两人都认得叶箐箐,不免相互招呼一番,少不得介绍叶志风。 苏氏一个妇道人家,杵在年轻人里头不好说话。少东家是可信之人,想着也不能阻止两个孩子认识同龄人,便嘱咐叶志风看好妹妹,自己借故买东西走开片刻。 入场时每人会领到一张小卡片,凭借小卡片去每个摊位试吃盖章,小卡片是投票的凭据,也为了防止在某个摊位不停试吃,造成摊主损失过重。 叶箐箐纠结的拿着卡片,她觉得有两家特别好吃,然而投票只能选其一。 尚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小表情严肃得仿佛考虑人生大事。 裴闰之忍不住伸手拨弄她脑袋上圆滚滚的绒花,“今天小箐箐特别可爱呢~” 叶箐箐抬起头,慢悠悠道:“哪里哪里,少东家才是风姿绰约~” “哪有小箐箐娇俏可人~” “还是少东家更加如花似玉啦~” 如花似玉?边上的易文群嘴角微抽的打断他们‘另类抬杠’,道:“你们别再相互吹捧了,我可是过来拉票的。” 柯盈盈被他们逗得掩嘴而笑,同时又微微诧异于裴闰之新奇的一面。他居然也会斗嘴…… 叶箐箐举着卡片问他:“不知哪家是你的?” “这个呀~”易文群伸着食指点了点,一手同样忍不住去玩她头顶的绒花,笑道:“投我们一票不?” “摸一下五文钱。”叶箐箐拍下他的手,道:“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啊,我决定不投你们家了。” 叶志风默默的站到叶箐箐身后,两眼盯着他们的手。 易文群摸摸鼻子见好就收,开始大肆推销自家的饼铺,味道何等香甜有多少回头客云云。 投票环节过后,几人一同去看花灯。 中秋节,彩灯最多的主题便是嫦娥奔月,琳琅满目的各色灯笼摆满街道,形态各异。人们可以挑着喜欢的买下一盏,路边也有猜灯谜、投壶等游戏。 柯盈盈在一个画灯笼的摊子前停驻脚步,小丫鬟云儿立马知道了她的意思。 道:“少东家,易公子,我们小姐想画灯笼,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易文群哪有不同意的,笑道:“作画一事何等雅致,自然是极好的。” 裴闰之也不是扫兴之人,点头道:“素闻柯小姐才识过人,不想今日有幸得见。” 柯盈盈面色微红,别开眼:“少东家谬赞了。” 画灯笼即在灯笼上作画,雪白的纸张被平整糊在竹框架上,形成一盏盏白色灯笼,等着人给它润色。 多少才子佳人热衷于此,提笔泼墨作词,技痒之下还会兴起文人赛事。 一行五人均得到一盏灯笼,就连打酱油的叶氏兄妹也不例外。 叶志风拿着灯笼两眼发直,他大字不识一个,哪会画画啊。 叶箐箐识字却不能暴露,没必要为了一个小游戏给自己添麻烦,于是她假装不会拿笔,胡乱在纸灯笼上画火柴人。 火柴人线条简单,通俗易懂,在这个水墨画为主的古代可谓是稀奇得很,没一会儿矮小的叶箐箐便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快看那小姑娘,我居然看懂了她画什么!” “哈哈哈这就有意思了。” “无知幼童,胡乱涂鸦罢了。” 渐渐地,不少人围观了起来,七嘴八舌有说有笑。 第二十一章提亲? 叶箐箐的灯笼是传统的长方形,有四个面可以作画,于是她给弄了小短漫。 穿着裙子的火柴人养兔子的故事,前面三幅有牵着兔子散步、和兔子晒太阳、带兔子荡秋千等。最后一幅却是一个大碗把火柴人和兔子都装里面了。 充满童趣的画面,有人不解的笑问:“把人和兔子共同弄到碗里,这是何意?” ‘快到碗里来’这个梗如何解释?叶箐箐眨眨眼,道:“冬天来了,嫦娥没有存粮,于是把兔子煮了吃。但是她想想又后悔了,于是自己也一块煮,最后她和小兔子一起到了天庭。” 把自己煮了……何等凶残的童言稚语!众人颇为无语的做鸟兽散。 “有趣。”裴闰之拿过那个灯笼,交给老板让他点亮。在一堆令人眼花缭乱的灯笼之中,这无疑是最特别的一盏。 自己做的当然意义非凡,叶箐箐笑着伸出手准备接过。裴闰之却微微侧身避开了她,把自己画的那个递到她手中,笑道:“这个就归我了。” 叶箐箐挑起他的灯笼,扁圆的形状绘着点点红梅,白底衬托分外好看。感觉比自己那个漂亮,于是她也没有异议,就此交换。 柯盈盈的画让人颇为惊艳,朦朦胧胧一个女子的身影。月下美人孤芳自赏,与裴闰之的红梅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双美目不着痕迹的扫过叶箐箐手中的红梅灯笼,她笑道:“箐姑娘小小年纪,真是聪慧过人。” “是说我聪明的意思嘛?”叶箐箐一脸天真的嘟嘟嘴,低调低调,她可不想做什么神童。 中秋节过后,泰然商行增加了订单量,整整五百坛子,这让苏氏又喜又忧。 坛子酱肉装罐后需要放置四五天,篱笆小院根本没有多余地方,如今她们刚买下屋子,实在没有闲钱再弄一处。 无奈之下,本打算再租个仓库使用,裴闰之却说这个问题由他们自己来解决。苏氏只需把完成品交上就行,他们会自行周转放置几日。 此举无疑帮了大忙,所谓互惠互利,苏氏做坛子肉也从不偷工减料,肉块份量足足的!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间秀姑曾别别扭扭的想要上门求和。 苏氏需要大量的五花肉,跟城里一个猪肉摊定下了,每天一早人就赶着车过来送肉。村里人各种羡慕,这么多猪肉,成本就不低,不知里头有多少盈利呢! 秀姑家里就是卖猪肉的,当然也很心动,只是她先前跟苏氏闹得没脸,实在不好开口。而猪肉胡因为顺道拉苏氏一程被传流言,此番说什么也不去了。 于是秀姑眼巴巴的看了几天,想着那送猪肉的长期以往该是多大一笔银子,心痒痒的睡不着觉。几番思量,到底是厚着脸皮找上门来。 结果,苏氏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秀姑。倒不是她小心眼记仇,而是秀姑这人见钱眼开、爱贪小便宜,明显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为了避免以后不愉快掰扯个没完,倒不如一开始就别接触。都是街坊邻居,她也不愿意整天吵闹,现在这样彼此冷脸互不搭理最好! 秀姑直骂苏氏不识好歹,真当自己是根葱了,心里不爽快,逢人就说苏氏的不是。村里人却大多不听,谁没跟她打过交道,还不知道秀姑那张嘴啊! 除了猪肉,还有熬高汤用的老母鸡,隔三差五要一只,苏氏都在田心村买,价钱与城里分文不差,邻里双方都便利省事。家里有白菜萝卜的也过来打听,自家吃不完,卖出去都是钱啊。 苏氏挑着收了些,主要还是辣椒需求最多,辣串和坛子肉都少不了它。林林总总的,多少照顾到乡亲,有了这层往来,他们在村里的人缘越发好了。 坛子肉果然如同预测的那般火热起来,每天能售出一两百坛,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该成立小作坊了。 其风味独特、取食方便,还能调节日常餐饮的口味,老少皆宜,在其他城镇推广也只是时间问题。 苏氏忙得团团转,叶箐箐也力所能及的帮着些,日子有条不絮地过着。 就在这时,消失许久的貂儿竟然回来了。 “咝咝~” 大半夜的,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窜到叶箐箐床上,把她吓得半死。 就着窗外的明亮月色,才看清它的模样,小家伙乖乖蹲着不动,嘴里还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叶箐箐揉揉眼睛坐起来,好困。 “咻~”貂儿有些躁动起来,在原地转来转去。 叶箐箐不明所以,伸手给它顺毛,没想到抚摸之后一手粘腻。 “这是什么?”心怀疑惑起床点亮油灯,还以为是沾到什么脏东西了,谁知竟是鲜红的血迹! 貂儿黑亮的小眼睛望着她:“咻咻~” 叶箐箐双手捧起它,凑近看了看,小家伙的后退有一个不小的伤口,貌似被利器伤到的。 “你怎么又受伤了?” 看样子是捕兽夹所伤,这么小一只,后腿没给夹断都算它好运。 叶箐箐拿出空间水给它清洗伤口,灵气有利于伤口愈合,谁知貂儿不依不饶的往碗里凑,硬是一口气喝光小半碗。 “咻~~”它发出满足的叫声。 叶箐箐:“……” 这贪吃的家伙,难怪老是中陷阱,能不能有点出息!无奈的重新舀水给它清洗,她没有任何伤药,也做不了其他事情,只能拿出旧衣给它随便绑一绑。 貂儿体型小,细细的后腿被绑了个大疙瘩,这下子完全瘸了,模样特别搞笑。 叶箐箐不厚道的笑出声,拿了橙子给它吃,道:“现在我们有肉吃了,明天给你尝尝。” “咻咻~”貂儿荤素不忌吃得欢快,还不忘讨好地拿小脑袋蹭她。 第二天苏氏见到貂儿自然是惊奇的,它竟会自己跑回来,乡下人都有种说法:受到小动物青睐的人家多半是有福气的。 于是貂儿得到了优待,不愁被卖掉换钱,还有肉吃有伤药。草药是跛脚大叔友情提供,他对小动物特别钟爱,曾经养过小鸟,也不拘着它自由,可惜后来飞走了。 “你们家箐箐真好!”金兰看着叶箐箐照顾貂儿,满是羡慕道。 她每天过来做事,彼此都熟悉了,对叶箐箐一直赞不绝口。她大女儿跟人家差不多大,却是性格沉闷举止畏缩,一股小家子气,哪有箐箐聪明懂事。 “快别夸了,”苏氏听着这话笑着直摇头,道:“小孩子经不起夸,可折煞她!” 叶箐箐不去理会她们说话,她哪是聪明,不过是仗着年纪大沉稳些罢了。 金兰又道:“我瞧着箐箐的皮肤一天比一天好,可是用了什么秘方?若是不稀贵我也给我家丫头弄点。” 乡下丫头成天在野地里玩耍帮忙,晒得黑黑的,没几个好看的,不都说一白遮三丑吗? 这话同样引起了杨柳的注意,身为一个糙妹子,她当然想有所改变。 “哪有什么秘方,就是每天洗脸细致些,次数多一点,保持脸面干净。”叶箐箐哪敢透漏跟空间有关的事情,万一都认为她有良方,个个都来讨要,给不给是个问题。 金兰不疑有他,笑道:“那就是你们院子里这口井造得福了!” 她一整个下午都在这里帮忙,总有喝水的时候,自然能分辨出不同,这是口好井。 村里有个老神棍,偶尔给人看风水挑日子整墓穴啥的,他曾指着篱笆小院里的玫瑰花说旺运道。那玫瑰花是苏氏说红花娇艳喜庆,叶箐箐就给移栽的几棵。 他们的日子顺风顺水好起来,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多半信了老神棍的话。可不是格局改变风水么,这屋子先前的主人害天花死了,现在苏氏一家子无病无痛还发财了! 甭管外人议论是不是玫瑰花旺运道,只要不怀疑她身怀异宝就行,叶箐箐对此乐见其成。 貂儿的腿伤很快便好了大半,蹦蹦跳跳的活泼得很。它非常抗拒生人,只粘着叶箐箐,但凡有人来送辣椒串门子之类,总是一溜烟不见影。 虽然蹦的快,很多人还是瞧见了它,都稀罕它自投家门的举动,说是好兆头。这件事的后续便是……有人上门提亲了,对象是即将八岁的叶箐箐。 “这个……我们家箐箐还小。” 苏氏难掩意外神色,同时心里又是高兴,谁再敢说她女儿丑八怪没人要试试! 做媒的是金兰隔壁邻居周大妈,听了好几回关于叶箐箐的赞美之词,心中对苏氏的生意也很是看好,于是意动起来替侄子拉红线。 “话不是这么说,小孩子长得快,姑娘家更是一天一个样。”周大妈一脸兴奋的向苏氏说起自己侄子: “我们高峰今年十一岁,家里让他在学堂混几年,不说考功名吧,总比大字不识的庄稼汉好得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话倒是给苏氏提了醒,两个孩子都没进过学堂,特别是儿子叶志风,都快过了求学的好时机。 这亲事当然不能答应,兄妹俩就是苏氏的命根子,她哪里舍得这么快就给女儿定亲,婚姻大事岂容草率。于是苏氏直接拒绝了周大妈的好意,好在对方也不强求,买了辣串劝说两句便走了。 第二十二章扩建院子 转眼气候渐凉,即将步入初冬。苏氏找人弹了八床厚厚的棉被,每人两床垫一个盖一个,就连杨柳都有份。 去年冬天叶家搬来田心村不久,要啥没啥,可把她娘仨冻坏了。 饥饿可以靠着睡眠缓解,寒冷却让你彻夜难眠。下雪的夜里,刺骨冰寒,他们彼此抱团取暖,那滋味真真是永生难忘的。 今年好不容易条件好了,虽然没有存到什么钱,但是苏氏却不会在吃穿上面小气。过日子首要的就是过好日子,否则紧巴巴的守着银子,有何意义。 大家吃饱了穿暖了干活才有劲不是! 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坛子酱肉迎来了小高峰,泰然商行表示要加大订单量。因为气候关系,绿色蔬菜很少,再过个十天半月,餐桌上尽是耐放的白菜萝卜土豆。 新鲜鸡鸭猪肉时常就有,并不稀奇。就是咸菜腊肉,多吃几餐不腻也烦,何况这些东西哪有坛子肉美味啊。 叶箐箐觉得必须未雨绸缪,坛子酱肉慢慢扩散到其他城镇,明年要多大量尚未可知。但是以她们目前的人手设备,再往上涨就很吃力了。 “到时若是临时有大订单,我们只能选择在城里租空屋,租金就不提了,主要还是分隔两地不好操作。”到时候谁来管理另一个场地? 苏氏也是头脑灵活的,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都不是目光浅短的人,明摆着有银子赚还不抓紧机会?于是娘仨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扩大院落增加灶台! 篱笆小院隔壁那块空地是村里铁匠兄弟的,他们自小学打铁的手艺,田地里随便种些农作物聊以糊口,主要还是依靠打铁为生。 苏氏上门询问能否出售,既不指望地里那点东西过活,老大铁柱当即表示可以卖,不过要和弟弟铁蛋商量一下。 隔天他们就答复了苏氏,一口价三十两。 这里必须提一下房价,田心村不比城里,一块五六十平米的土地顶了天二十两。 就苏氏他们那篱笆小院,屋子顺带地皮不过五十两。当然其中少不了无主低价这个原因,但铁柱兄弟开口三十两确实贵了。 铁蛋这人不似哥哥老实,从小就鬼灵精,他琢磨苏氏最近腰包鼓了,又指着他那块地有大用处,便狮子大开口。铁柱平日里没啥主见,凡事以弟弟为主,于是也不多说。 苏氏当然为难了,同铁蛋讲价,对方只一句话回绝:没有三十两不卖。 任何买卖讲究你情我愿,对方趁机抬价谁都没办法。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叶箐箐让叶志风假意往其他农户走走,让对方明白并不是非他不可。 本来也不是非要挨着篱笆小院,无非就是贪图方便,谁知因此被当成冤大头。 果然没过两日,铁柱便找上门来了,说他们可以降低一些价格,二十八两。 苏氏无奈叹道:“大兄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那块地按照往日价格也就卖个二十三两。虽然我们确实需要这个位置,但抬价这么多着实过了。” 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哪能不知晓物价呢,铁柱面色微红,支吾道:“俺弟说要二十八两。” “这样吧,一口价二十五两。”苏氏知道对方打定主意赚她们钱,按照往日价格肯定不给。 正事要紧,为了长久打算,只能做出让步多花二两银子。 “你回去问问你弟弟,大家都是街坊邻居,若二十五两不成,就当我们没问过。”苏氏淡淡道。 大家好来好去才是相处之道,他们这样明晃晃敲竹杠,太不厚道,谁还不避着走。 铁蛋倒也知道见好就收,点头同意,老老实实的跟着苏氏一道把手续给办了,平白多赚了二两银子,笑得合不拢嘴! 苏氏成功买下田地,便筹划着该怎么弄。这一点叶箐箐早有想法,现今他们没有足够的银子建新屋,只能先在外围弄一圈围墙。 篱笆小院的栏栅形同虚设,主要就是保护院子,防止夜里有走兽踩踏进屋,却挡不住那窥视的目光,没有隐私感。 自从上次请全村人尝过辣串之后,很多小孩子就爱闻着味跑到这边玩耍,隔着竹篱笆看他们做事。 苏氏有时候会给他们一些辣串吃,却不敢给多,怕纵得他们习惯了,以后天天过来要吃的,不给还怨上你了。 偶尔有路过的其他人也会好奇的围观篱笆小院的一切,苏氏心里也觉得有些不便。 叶志风对此持赞同态度,请人把地基给夯实了,搭上简易的木棚子。棚子外头连带篱笆小院一起建了个大围墙,形成一个大院落,内里划分为两个区域,一边是柴火灶台,一边是食物散热区。 再买个结实的大木门,挂上一把锁,安全得很!篱笆小院升级为围墙小院,大家都很开心。 天气越来越冷,叶志风早已足够独当一面,也不让叶箐箐跟着出去摆摊了,每天全由他一个人跑进跑出。 叶箐箐留在家里帮忙,穿着厚厚的袄子缩在灶台前看着火候,暖烘烘得把小脸映得通红。 冬日里田地没什么农活,村里人都闲下来,好些人爱往他们家串门子,也有人询问是否需要帮手。 棚子和灶台全部弄妥当之后,苏氏也没拒绝,招了几个村民帮忙,同样是一下午三十文钱。几个人凑在一处有说有笑的,好不热闹。 江嫂子承包了所有辣串的竹签,自己竹子用完了就去隔壁村买,看着苏氏新院子宽敞,索性也拉着竹子过来一起做事,大家伙作伴也好乐呵乐呵。 “眼见着年关到了,你们都准备做什么年糕呢?”她问道。 “年糕啊……今年可以多做点,我家里孩子多,都是能吃的年纪,少了不够吃。”金兰穿串手脚麻利,嘴上闲聊不妨碍她速度。 江嫂子理解的笑道:“不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家也准备多做些,忙活了一个年头,是该好好犒劳自己。也全赖苏娘子让我削竹签,手头宽松不少!” “正是这个理~”金兰真心觉得苏娘子能干,做点营生有模有样,还顺带照顾乡亲。一个妇道人家能做到这种程度,在她看来那就是大本事! 那些卖萝卜白菜辣椒的,再也不用担心遇到压价的了,她自己也是格外珍惜这个活计,做事从不拖延偷懒。 “那我到时候可要去江嫂子家里偷师啦~”说话的是这两天才来的春花。 春花是个待嫁的大姑娘了,平日里在家做点绣活,被她娘亲送过来赚点银子补贴自己嫁妆。 江嫂子哪有不答应的,颇为自豪的昂首挺胸道:“还别说,好几种年糕现在做的人少了,都忘了怎么做,就我还记得!” 年糕有咸有甜的、糯米和粘米、带馅或揉馅,种类繁多各式各样。既是酬神拜佛的好供品,也是百姓喜爱的食物之一,逢年过节总少不了它。 金兰听见这话掩嘴笑起来,道:“老一辈的讲究过年摆盘,确实要做很多种,现在却是少了。春花可别错过这个机会,好好学到手,以后在婆家也长长脸。” 这时代男主外女主内,女方有拿得出手的厨艺算是非常值得自豪的一件事。 春花还是个黄花闺女,听着这话微微不好意思起来。 一旁的苏氏正巧听见了,便搭腔道:“也得教教我,年糕这一类的我可是完全不会。” 苏氏以前养尊处优,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厨艺确实非常有限。后面迫于生活边做边学,做饭倒很快上手了,只是年糕这种高难度的却是不会。 江嫂子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几人说着说着不知怎的就提到叶家,前段时间大伙忙着秋收,叶家突然敲锣打鼓放鞭炮,他们家叶志和考过童试,成了石安城最年轻的秀才! 这消息瞬间传遍了田心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对读书人总是莫名尊敬的,况且还给村里长脸。 一时间叶志和获得诸多好评,谓之前途不可限量。 就连石安城的养猪大户王老爷,都公然表示对叶志和的十分看好,听闻他家道中落便有意提携。 这可把叶家人给得意的,恨不能鼻孔朝天走路,那姿态让原本就讨厌他们的江嫂子十分不屑。 王老爷就是个大字不识的土财主,有钱了总想标榜自己高人一等,无奈他肚里没有墨水,于是只能把主意打到女婿身上了。 再说他那个女儿,就跟他养猪场里的猪似得,又肥又刁蛮,风评极差。石安城有学问的年轻人都看不上他家,读书人的风骨哪是你能玷污的。 如今看他向叶家伸出橄榄枝,多半是瞧上了叶志和,想要招婿呢!叶家对此不以为然,还得意个不行。 苏氏沉默着不参与议论,好不容易脱离了他们独立门户,再不想沾惹上是非,各自好好的,井水不犯河水,如此才清净。 各种话题一晃而过,几个妇人一边忙活一边聊得热火朝天,每天下午聚集到这小院子,有趣得紧。 得益于她们的帮忙,坛子肉囤货七百罐,苏氏在临近过年那会总算得以闲下来,跟江嫂子凑在一起学做年糕。 第二十三章过年 叶志风照样出摊,冬天夜色长,起来的时候天色还暗乎乎的,又冷又困。叶箐箐想着早点给他放假,于是建议搞个促销。 在摊子前挂个大木牌,上书‘买五送一’,叶志风站在板凳上高声吆喝:“都来看看啊,好吃的箐箐坛子肉,买五坛送一坛!机会仅限今天~” 有期限的促销总能给人紧迫感,从而激发消费冲动,何况白送一坛确实很诱人。 马上就有人上来问道:“当真给多送一坛?” 叶志风笑呵呵道:“自然是真的,眼见着要过年了,我们也想早点收摊回去呢,箐箐坛子肉承蒙大伙支持,如此也算回馈街坊了。”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大爷晃悠悠靠近过来,点头道:“这东西我爱吃,就是我们家人少,一次性六坛吃不动啊……” “大爷您放心吧,这东西耐放,冬天更是不容易坏~”经过数月磨炼,叶志风嘴皮子也利索了,应对自如。“大过年的,还能给亲朋好友送一坛不是?” “是这个理……那给我来五坛罢。” “我也是我也是!” 出来采买年货的大妈们蜂拥而上,瞬间把摊子围个水泄不通,把周围一干小贩看得直眼红,瞧瞧人家这生意做的。 叶箐箐对此状况早有准备,拉了满满两车的坛子肉,供货方面没有出现短缺。 即便如此,到中午的时候,两三百坛也销售一空。还有些闻讯而来的人没能买到,乱哄哄闹腾起来,其中不乏昨日买的前来质问为何没有活动等等。 叶志风无奈了,一场促销下来可把他累坏了。冲着人群安抚地摆摆手,允诺明年开春再做一次促销,保证不让大伙失望。 既已卖完,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大家只能接受,嘟嘟囔囔的散了。 大年三十除夕夜,下午苏氏就烧了热水给叶箐箐泡澡,村里的习俗,小孩子都是早早的换上新衣准备吃年夜饭。 叶箐箐穿着喜庆的大红袄子,领口按照她要求给缝制了白色兔毛,保暖又漂亮,把其他小女孩看得直羡慕。 没有出摊的这几天,闲下来的叶箐箐没处玩耍,在村里四处转悠,跟那群小屁孩混个半熟。 如今也没人喊她丑八怪了,估计家里大人告诫过,熊孩子一个个都改了口。不仅不排斥叶箐箐,还因为她家里有好吃的而表示亲近。 小孩子就是这样天真率直,翻脸和好不过分分钟的事。这其中当然不包括叶芙蓉,以她为首的孩子均站在对立面,也不跟叶箐箐搭话。 叶箐箐一个成年人,懒得理会他们自认为的对立关系,自己该干啥干啥。 准备好年夜饭,苏氏娘仨连并杨柳四人围桌而坐。 不大的四方桌,摆满了各色佳肴,叶志风还买了一坛青梅酒,为这一个团圆饭庆祝。 炉子里炖着乳白色的大骨汤,正咕噜咕噜冒着泡,香味蔓延开来,炭火把整个屋子都烘得暖融融的。 苏氏感受着这一切,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掩不住,有衣暖体有食果腹,半年多之前,她哪敢想有今天。 “娘亲,这半年您操劳了,”叶志风替她倒上一小杯青梅酒,道:“跟儿子喝一杯罢。” 苏氏心里何等熨帖,欣慰道:“明日初一,你们兄妹俩随我一同去清活寺酬神,感谢神明保佑,让我两个孩子越来越好!”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便湿润起来,曾经有多绝望,此刻就有多感慨。 自己的孩子是痴儿、丑八怪,做母亲的哪有不在意的。没有饭吃,没钱吃药,被戳着脑门辱骂都无力还手…… “我还以为明天可以睡懒觉,”叶箐箐故作叹息,岔开话题道:“可以不要太早吗,神明也是要睡觉的。” 苏氏被她一打岔噗嗤笑了起来,冲淡了伤感氛围,也不再想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开开心心的招呼他们开饭。 果酒度数不高,口感微甜,很适合女性饮用。只是叶箐箐年纪小,以此为由被勒令沾不得,连舔一口都不行。 “饭前先喝碗汤暖暖胃,”苏氏拿着勺子给每人盛上一碗,道:“酒也别喝多,今晚还要守岁呢,别一会儿瞌睡了。” “我晓得,就是没喝过酒好奇得很,”叶志风嘿嘿一笑,低头试探得轻啜一口,咂咂嘴:“还行吧。” 苏氏今天高兴,也跟着喝了两杯,杨柳却是滴酒不沾,估计是被她醉鬼老爹给弄得,对酒水持有厌恶态度。 吃过饭便是压岁钱环节,苏氏非常大方的给了他们每人一两银子,连杨柳也不例外。 虽然杨柳签了卖身契,但苏氏每个月还是会给她一点钱,一个大姑娘身上没点银子怎么行。 一两银子对农户来说是不算小钱,叶箐箐这样的孩子拿在手里苏氏却没有点不放心,嘱咐了几句便让她自己收着。自己的女儿机灵懂事,肯定是不会乱花钱的。 大年初一,原本计划着去清活寺酬神,不料突然贵客上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裴闰之锦衣华裘的立在门前,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手里具捧着大礼盒。 “开春大喜~”他微笑着一拱手,“冒昧上门拜年,不知是否打扰了?” 浑然天成的大家公子做派,雍容气度看呆了一干顺着马车过来围观的吃瓜群众。好家伙,瞧瞧这宽敞的马车,还有这小公子的华服,比那王老板还高一等次,苏娘子竟然认识了这种人! “是少东家啊!” 叶志风愣了愣,回过神马上把人往里请:“该由我们去给你拜年才是,新春大吉,新春大吉!” 裴闰之甫一跨进院子,画风格格不入,他披着纤尘不染的月白色裘衣,气度非凡。而这半新不旧的院子,搭着木棚还有灶台,一边堆着干柴,一边是他们的小菜园,着实简陋。 苏氏带着某种不自信的羞涩感,给他泡了茶,道:“真是不好意思,农户里只有粗茶,少东家怕是喝不惯。” “苏婶这话严重了,”裴闰之非常随和的一个人,他摇摇头道:“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少东家的到来,实在让我们蓬荜生辉~”叶箐箐感叹的望一眼他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人靠衣装,也靠气质呀! 裴闰之抬头,笑得眉眼弯弯:“小箐箐的新衣裳很特别呢~” 既然人来了,苏氏说什么都要留他吃个午饭,小院子里没啥玩的,便让叶箐箐带着他出去走走。 “如你所见,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临时充当导游的叶箐箐慢悠悠走在前头。 她戴着自制的圆筒手套,毛茸茸暖呼呼的,头上一顶小帽子,衬着那与众不同的毛领子,分外搭调。 裴闰之自然不是来看风景的。石安城就那么大,靳门街的小摊弄什么促销动静不小,裴闰之难免听闻风声,不由对这种手法大感兴趣。 更兼他前两天就收到消息,初一那天蔡家会带着姑娘上门来拜年,聪慧如裴闰之,哪会不知晓其中用意。 无非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种事情男方不宜推拒,所以只能佯装不知悄悄躲出来了。 叶箐箐跟他浅谈了下促销手法,她又不是学销售的,只是在现代见多了猪跑,照葫芦画瓢罢了。 “少东家手腕了得,生意经也是钻研有术,该比我清楚才是。” 没听见裴闰之搭话,一回头,却见他定定的望着自己,眼神意味不明。 叶箐箐心下微惊,刚想防备得说些什么,他却突然如往常那样微笑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呢,跟小箐箐对话,总能让我受益匪浅。” “……”她是不是暴露了什么?不知不觉中,表现的不像七岁幼童。 晃悠晃悠来到村里的池塘边,四周光秃秃空旷的很,一眼便能看到正坐的两个人。 冬天的湖面早已结了一层薄冰,有人在边上砸开一个口子,拿着网子捞鱼。这大过年的,可见是闲得慌! 其中一个是猪肉胡的大儿子胡柳明,另一个少年面生,叶箐箐不认识他。 “是你啊,”胡柳明望了望叶箐箐他们,扭头向身边的少年道:“她便是叶箐箐了。” 这话好生奇怪,怎么好像她还有点名气似得?叶箐箐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们。 那少年人一副恍然大悟状,瞧了瞧一身气度不容忽视的裴闰之,转而略带轻蔑的对叶箐箐撇撇嘴,道:“原来是择了高枝。” 什么情况?叶箐箐不太确定他是不是跟自己搭话,问胡柳明:“这人是谁?” “他叫高峰,我们隔壁村子的。”胡柳明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微妙。 高峰便是之前上门说亲的人,苏氏觉得叶箐箐年纪太小,不仅直接拒绝了,还没跟她提起半个字,叶箐箐自然毫无印象。 而胡柳明在跟猎户学本事前,曾经被塞进学堂认字,高峰便是他同桌了,两人偶尔会处在一块耍耍,自然就听他说起这事。 高峰这人的条件放在两个村子里都不算差,他本是很不以为然,后来被一个丑女拒绝,少年心性自然不忿。 第二十四章刁难 “哦。”叶箐箐反应平平,大年初一就来串门子,他们感情很好嘛。“敢问择高枝是何意?” 胡柳明瞥一眼裴闰之做工精致的华服,抢先道:“今日你家有贵客,还是去别处走走吧。” 他有意提醒,高峰却还是一副被激怒的模样,冷哼一声:“我的意思你自己明白。” 也不多解释,朝着裴闰之微一点头,告辞离去。 “……”叶箐箐嘴角微抽,她明白啥? 胡柳明无奈耸肩,高峰就是心气高又冲动,人家一个小姑娘,何必如此,况且还有外人在场。 外人裴闰之不发表任何见解,他向来极有分寸。低头瞧着地上活泼乱跳的小红鱼,笑道:“你们倒是好兴致。” 巴掌大的鱼儿,粉色鳞片闪耀着漂亮光芒。巴巴的跑到破冰的地方呼吸新鲜空气,瞬间被逮住了。 “天冷,没事耍着玩。”胡柳明随手把它们丢进桶里,本打算来个雪地篝火烤鱼,如今是没戏了。便问他们要不要,带两条回去打汤也行。 叶箐箐婉拒了他的好意,带着裴闰之往回走,瞬间把胡柳明高峰等人抛之脑后。 中午自然是一餐丰盛午餐,过年时节家家户户都吃得好,何况还有各式年糕。苏氏厨艺不差,加之他们用水不一样,饭菜色香味俱全不提。 宾主尽欢,酒足饭饱。裴闰之坐着喝了茶,随后提议说叶家兄妹随他一起进城玩玩,会有些同龄人一起看看戏、吃吃茶之类。 过年时候,往来拜年的人很多,大人们有自己的交际场所,他们这些小辈也会聚在一处。 苏氏未出阁之前也是这样过来的,倒是了解这些,只是以她们如今的家底,在一群少爷小姐中间会不会惹来麻烦? 思虑再三,苏氏最终还是答应让兄妹俩去了。虽然他们无心攀附权贵,但去见见世面也好。重点是她相信少东家的为人,中秋节见到那两位公子小姐不就平易近人嘛! 一路香车软卧进城,泰然商行作为石安城首富,宅邸那是雕梁画栋美轮美奂,高门大院一派豪气。 叶箐箐兄妹跟着裴闰之从正门下了马车,立马有下人迎上来,一溜声的拜年问安,牵走了马车。 三进的院落颇具规模,把叶箐箐看得眼花缭乱。 二门里头正热闹着,肥胖的老嬷嬷迎面见着裴闰之,哎哟一声小跑过来:“我的小祖宗喂~你上哪去了?这么多人来拜年老爷正找你呢……” 老嬷嬷可见是挺急的,大冷天额际都浮起一层薄汗,冷不防瞥见随行的叶箐箐,倏地闭嘴不敢再往下说了。 “让这位小姐见笑了。”她干巴巴的解释。 裴闰之知晓她风风火火的性子,笑道:“多谢嬷嬷提醒,父亲那边我晚点过去。” 老嬷嬷一听这话便笑了,道:“那我去给这位小姐备些茶点,一同送到二小姐院里么?易小少爷他们也在那边呢。” 就知道文群会来,裴闰之点头道:“就在那边摆茶,都是认识的。” 虽然老嬷嬷觉着这位小姐面生得紧,但她也不多问,肥胖的身子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健步如飞。 “大过年的,少东家亲朋好友齐聚一堂,我们过去合适吗?”叶志风略有些踌躇,开口问道。 听着嬷嬷的话貌似来了不少人,有钱人过年过节门槛都被踩破了。 裴闰之闻言挑挑眉:“你们不在我亲朋好友之列么?” 难道不该是合作伙伴那一栏吗?叶箐箐心下暗自嘀咕。 直到见着易文群,看他挤眉弄眼的揶揄意味,这家伙一看到裴闰之就囔囔着他不够意思,竟然丢下蔡家小姐偷跑了。 叶箐箐醍醐灌顶,敏感的嗅到八卦味道,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敢情是躲避相亲所以找他们来了。 “文群慎言。” 裴闰之摇摇头,他躲出去完全是为了裴蔡两家的颜面。他于蔡小姐无意,若是对方长辈开了口,被拒难免影响女子清誉。 当然,一般开口之前都会先探探口风,裴闰之摸摸下巴,正巧父亲寻他有事,要同他们说清楚才是。 “二哥,你可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音,娇俏可人的少女,提裙蹦蹦跳跳的跑过来。约莫十一二岁的光景,明眸粉腮,天真妙曼。 “这么大个人了,还跳脱胡闹!”易文群双手抱胸斜着眼看她。 少女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拐腿就给他一脚:“要你管!” 易文群被踹得跳脚,远远躲开她。 裴闰之无奈摇头,朝叶箐箐二人介绍道:“舍妹裴长喜。” “二哥,这是谁家的小姑娘?”裴长喜看到叶箐箐的衣着双眼一亮。 叶箐箐还是那套大红白边的袄子,样式新颖,毛茸茸的深受女孩儿喜爱。 “她就是你二哥说过的那个聪明的小箐箐啦~” “原来是箐姑娘,”裴长喜笑嘻嘻的上前拉过她,转身向裴闰之道:“大伯叫你有事,箐姑娘暂且交由我来招待罢!” 裴闰之正要走开一趟,点头同意了,叶志风不便跟她们去屋里凑热闹,劳烦易文群带着,在外间烹茶。 叶箐箐被带着进入里屋,掀起珠帘香风阵阵,里头莺歌娇语,四五个女孩儿凑在一起说笑。 其中柯盈盈是她认得的,另外三个嫩生生的小姑娘,不知是谁家娇娇小姐。 裴长喜自然要替她们介绍彼此,城南安小姐,旗州柳小姐,长林蔡小姐。 “长喜,怎么你出去一趟没有把你二哥带过来,反倒领回一个小丫头?”蔡小姐拢着暖手的小炉子问道。 “别这样称呼箐姑娘,”柯盈盈不赞同的摇摇头,笑道:“虽然如今坛子肉规模不大,但她可是少东家的贵客。” 一听坛子肉她们才恍然大悟,石安城来来去去就这几个人,本来还纳闷是哪家的小姑娘呢,原来是当下正流行的那个箐箐坛子肉。 几人神色有些微妙,她们家都是做大营生的,突然混进一个小摊贩,颇有些格格不入。 “亦铃不知羞~”安小姐掩嘴偷笑朝她眨眨眼,意指她直白的寻找少东家。 蔡亦铃轻哼一声,耸肩撅噘嘴:“我又没有做什么,那坊间的丑丫头,才当真不知羞呢!” 一想起那个少东家被扑倒强吻的传言,她就气得牙痒痒,恨不能取而代之!然而她身为大家闺秀,是不可能做出此等孟浪行径的。 “这个……”柯盈盈秀眉微蹙,道:“你们别轻信坊间传言,当时在场的便是箐姑娘啊~” “什么?!” 这话犹如在湖里投入一枚鱼雷,炸出一片浪花,几双眼睛同时扫射过来。 裴长喜也是满脸惊讶,质问道:“那个小女娃就是你?你为什么要轻薄我二哥啊!” 怎么就扯到这了?叶箐箐解释道:“那是个意外,当时木棚……” “意外?”酸溜溜的口气,柳小姐轻哼:“那就是确实亲到咯?” 恼恨的人就在眼前,蔡亦铃一摔暖手炉,站起身道:“难怪都说乡野村姑不知礼数,还没脸没皮的!” 摔东西的哐当声引起外间伺候的丫鬟们注意,掀起帘子问道:“主子们这是怎么啦?” “没事,我们闹着玩呢。”柯盈盈微笑着让她下去。 虽然敏锐的发现氛围有异,小丫鬟也没有说什么,乖乖退下。 “我二哥为何会邀请你来我家?”裴长喜不悦的问道,双眼直盯着叶箐箐。 柯盈盈叹息一声,给几人都倒上热茶,安抚的拍拍裴长喜的肩膀。 “方才不是说了吗,箐姑娘是你二哥的贵客,她的坛子肉……” 贵客?蔡亦铃瞬间被点燃了,冷笑道:“就凭那破玩意儿泰然商行会放在眼里?怕是某个臭穷酸的紧巴着不放吧!攀上少东家岂不荣华富贵?” “天啊,原来打的这个主意……”安小姐一脸惊讶的轻掩檀口,“小小年纪如此心机!” “……”叶箐箐双手环胸,面无表情的:“你们别叽叽歪歪了,自己不敢追求心上人,恶意揣摩、防备他身边的一切,有意思么?” “听听这话,当众亲吻男子还不以为然呢,”柳小姐不屑的瞥她一眼:“以后出嫁也是个不安分的,没有家教的姑娘谁要啊!” 安小姐附和的点点头:“曾听我嬷嬷说,乡下妇人经常与夫家兄弟不清不楚,可见她们水性杨花是天性。” 蔡亦铃居高临下的瞪着叶箐箐,道:“没事多照照镜子吧,就凭你这模样……” 几人早就发现她脸上粗糙不堪了,柳小姐娇笑着:“长得丑算什么,人家另有手段也未可知,珠胎暗结什么的……”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异常小声,毕竟一个未出阁女子这种话是说不得的,被嬷嬷知道后少不了一顿教导责罚。 在场的人却一字不漏的听到了,裴长青愤怒的一拍桌子:“你敢!” 一想到有人这样谋算自己二哥,她就怒不可遏,一时气急拿起热茶就往叶箐箐泼去! 叶箐箐对这些人的脑补也是服气,好在冬天衣服厚,没有烫到。 后退几步道:“既不相信我说的,何不去问问少东家?来龙去脉当事人再清楚不过。你们不欢迎我,那我便告辞了。” “站住!”蔡亦铃岂能甘心放走她,冲出来一叠声让外间的丫鬟把人拦住:“她偷了我簪子!” 第二十五章扯平了? 众人一声吸气,没想到蔡亦铃会这样撒谎,稍一愣神之后,忙点头附和。 “快拿下她,看看她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物件!”安小姐朝着几个丫鬟命令道。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反应过来上前抓住了叶箐箐,“这小姑娘手脚不干净?主子们没有受惊吧?” “二小姐,这是怎么回事?”秋月是本府的大丫鬟,又最为年长,自然要问个清楚。裴宅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贵宾前来做客遗失首饰,大过年的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她是个小偷!”蔡亦铃手指着叶箐箐,一边朝裴长喜使眼色。 “就……就是她偷了亦铃姐的簪子……” 裴长喜原本还稍有犹豫,毕竟她是自己二哥请回来的客人,只是此时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放手。”叶箐箐沉下脸,却没能挣脱两个丫鬟的桎梏。原本以为只是小女生的排外,没想到嫉妒心驱使下竟然诬蔑她,不就是仗着她没有家底么? “这小姑娘是谁家的孩子?”秋月有些摸不准的皱起眉头。 柳小姐迈步过来,拉过秋月:“她就是个卖坛子肉的,说了你也不认得,默默无名那一家呗~” 秋月不知她如何混进来的,此时也不疑有他,摇头叹道:“小小年纪就偷鸡摸狗,可见是没有家教的。偷窃这种事发生在二小姐的院子,少不得去回禀二夫人。” 见她说着就要走,柯盈盈忙阻止她,道:“箐姑娘可是少东家带回来的,这事宣扬出去岂不是让他没脸?况且到底年幼无知……” “柯小姐能收起你的好意么,”叶箐箐哪能由她们捏圆搓扁,对那大丫鬟正色道:“劳烦这位姐姐务必把你们二夫人少东家都叫过来,感激不尽!” 柯盈盈突然被一顿抢白,笑容僵在脸上,紧接着眼眶便红了,“箐姑娘,你这是……” 她的丫鬟云儿一看立马不干了,站出来护住自个主子,“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识好歹,没看到我家小姐为你说话嘛!” “诬蔑我偷东西,还做什么好人大事化小?让我从此背负小偷的污名?”叶箐箐也是开了眼界,“对我一个小女孩,你们还真是不客气。” “伶牙俐齿!”柳小姐气得不行,命令自己的小丫鬟道:“给本小姐教训一下!” 小丫鬟哪有不听的,当下便朝着叶箐箐走过来,准备给她两巴掌。 眼见着又要挨打,自己这小身板又摆脱不了她们,叶箐箐便高声叫道:“裴闰之邀我做客,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秋月一脸头痛,连忙阻止了即将发生的暴行,她也不想事情闹大,少爷带回来的人哪能随便掌掴? 搬出护身符总算暂时保住叶箐箐人身安全,正闹腾之际,正主登场了。 裴闰之恰逢其时的出现,掀起帘子,颇为意外的看着叶箐箐被捉拿住的一幕,不由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少东家!” 几个小姑娘略有些慌乱,揪着手帕坐立不得,一双滴溜溜的美目难掩少女情怀。 其中最为醒目的莫过于轻咬红唇的柯盈盈,美人做此动作,无端惹人垂怜。 云儿一手扶着她,张嘴便道:“少东家,你可来了!箐姑娘偷了蔡小姐的簪子,我家小姐好心替她辩驳两句,箐姑娘不仅不领情还欺负人……” “云儿住口。”柯盈盈轻声呵斥,垂眸不语。 云儿抿抿嘴,颇不服气的闭嘴不说了。 裴闰之脸上略去了往日的笑意,眉目深如许。叶箐箐面无表情的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裴闰之,你要破财了。”精神损失费跑不了你的! 可算是来个能主事的人了,秋月忙上前解释了一下事情经过。 裴闰之仔细倾听,微微点头道:“各位小姐可冷静点,俗话说捉贼拿脏,不知那个簪子现在何处?” 叶箐箐哪碰过什么簪子啊,蔡亦铃却底气十足,昂首挺胸睁眼说瞎话:“簪子已经被我拿回来了。” 小小年纪就有宅斗天赋啦,叶箐箐也是服气,举手示意道:“我有个疑问。” “蔡小姐喜欢像小狗一样蹲在地上说话吗?” 小狗?众人一愣,不解的同时不禁莞尔,又堪堪忍住了。 蔡亦铃脸色涨得通红,她深觉被侮辱了!“你才喜欢蹲在地上!” 叶箐箐无奈耸肩,道:“既然不喜欢蹲着玩耍,那么偷这个词就不成立了,我应该是抢才对,你说是吗?” 什么意思?安小姐柳小姐两人面面相觑。 裴闰之却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叹一声:“即便蔡小姐坐在椅子上,箐箐也要踮起脚尖才能够着你头顶呢。” 这句话一出来,现场瞬间寂静无声。一个小女娃垫着脚尖偷东西?在室内这么多眼皮底下,可行性并不大。 “谁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柳小姐不服气的娇哼一声。 “请开始你们的表演。”叶箐箐摊手。 柯盈盈朝着欲言又止的蔡亦铃微不可查的摇摇头,上前一步调解道:“这其中兴许有点误会……” 裴闰之双手拢着袖子不置可否,他站在逆光处定定地望着这边,无形的压力蔓延开来。 良久,他才道:“此事到此为止,今日裴宅暂不待客。秋月,让人把各家马车牵出来,好生送小姐们回去。” “是。” 秋月低眉顺目,福身下去张罗了。 娇娇女们此时心里虚着呢,毕竟都是十来岁的女孩儿,道行还不够深。也不敢多留,带着各自的丫鬟匆匆离去。 把几个姑娘家都送走后,裴闰之看向裴长喜,她抿着嘴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魏庆,去请二老爷过来把二小姐带走。”裴闰之淡淡同小厮吩咐道。 裴长喜惶然抬头,惊叫出声:“二哥你这是做什么呢!” “自然是让二叔来管教女儿。” 裴闰之的父亲是长房,曾经有个嫡女,可惜三岁夭折了,之后生下裴闰之兄弟,再没有女儿。二房也先后生了两个儿子,才出来一个裴长喜,全家就这一个女娃娃,难免疼惜些。 女孩儿平日里骄纵些倒也无妨,他们这样的人家何须委屈自己?只是大是大非上面,却容不得她走歪路。 裴二老爷是个严谨之人,裴长喜当然怕他,不满的咕哝:“人家又没做错事……” “不要自作聪明,没人是傻子。”裴闰之敲敲她的脑袋,转身不理会她,朝叶箐箐走去。 裴长喜心中一惊,再也不敢抱有侥幸心理,忙扑上去求饶道:“二哥,我知道错了!当时就是太生气了,我又不认识她,自然是帮着熟人……” 一言不合就扑过来抱腿,声泪俱下,好不可怜! 叶箐箐:“……” 裴闰之非常冷酷无情,朝魏庆招招手:“把她带走。” 人高马大的魏庆三两下就把裴长喜领走了,一时间屋内只余叶箐箐与裴闰之大眼瞪小眼。 这事说大不大,再追究下去无非就是请家长,遇着护短的父母就说是小孩间打闹,开明点的道个歉惩罚一顿完事。吃力不讨好,何必白费劲,叶箐箐明白这个理。 “今日真是抱歉,小箐箐。” 伴随着少年清澈的嗓音,一个大掌落在她头上,轻轻揉弄着。 就这么相信她的清白?叶箐箐扒掉他的手,伸出爪子道:“别说了给钱吧,精神损失费。” “精神损失费是?”裴闰之饶有兴味地在椅子上坐下,视线正好与她平视。 叶箐箐双手捧心,表情浮夸:“人家的小心灵受到了伤害,需要赔偿!” 原来是这个意思,裴闰之恍然大悟,道:“如此一来我们便扯平了呀~” 啥?“哪来的扯平?” “先前小箐箐轻薄于我,害得在下小心灵受到惊吓,现在还心有余悸呢~”裴闰之笑眯眯的补充。 我去!叶箐箐怒而掀桌:“你奏凯!” 什么叫‘惊吓’?她有那么可怕吗!况且那分明是意外,心有余悸都出来了,哼! “我可以去找哥哥了么?”叶箐箐咬牙切齿的问。 “当然,我本就是来带你过去的。”裴闰之微笑颔首。 这该死的狐狸属性! 新年眨眼间就过去了,冰雪初融,细雨蒙蒙,又是一年春来到。 叶志风先前当众允诺再做一次促销,自然是要兑现的。依旧挂出买五送一的牌子,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既不偷工减料,也不以次充好。 大妈大爷蜂拥而上,买卖双方均眉开眼笑,结果皆大欢喜。 街上的其他商贩早在年底见识过一回,此刻也有样学样,挂出买送的牌子。一时间争相走告好不热闹。 兄妹二人求学一事也被提上日程,早在去年苏氏便决定要送两个孩子去学堂。生意要做,读书认字也不能落下,她不是目光浅短的无知农妇,如何甘愿自己的孩子目不识丁。 叶志风眉头微皱:“娘亲一个人忙得过来么?还是让妹妹去就好。” 他好歹也是家里劳动主力军之一,都去学堂了谁来看摊,家里还要做坛子肉和辣串,根本离不开人。 “家里有我在,摊子就交由杨柳来跑。” 苏氏何尝没有考虑过这个,紧着阳光好的日子做了好几罐的黄豆酱,就是想着把杨柳空出来。 第二十六章讽刺 “这样不合适。”叶箐箐摇头反对。 她就是在靳门街买下的杨柳,当初那酒鬼老爹纠缠不休大闹一场,若是一不小心两人撞着了,后果不堪设想。 靳门街就那么点大,到时候被讹走钱财事小,说不定杨柳连人都被带走,他们就真的是人财两空了。 并非叶箐箐不信任杨柳,而是染上酒瘾赌瘾的人就是个定时炸弹,为了钱财铤而走险的例子比比皆是。何况先前看那醉鬼也不是什么善茬,多大的隐患。 “学堂我就不去了,”叶志风也道:“如今我们势头正好,实在不宜转手他人。况且娘亲太过劳累,我们如何能安心,这不是长久之计。” 一个女人家到底不比男子,起早贪黑老得快。叶箐箐摸摸下巴提议道:“不如我学了字晚上回来教给哥哥?” “我们箐箐有这能耐?”苏氏摇头失笑,伸手捏捏她婴儿肥的脸颊,道:“一个还没接触过书本的小娃娃,就说要教其他人了?你自己认真学娘亲就很高兴了。” “……”失策。 叶箐箐当然足够教叶志风认字了,但这话她不能说啊,于是只能保持沉默。 三人商议到最后,还是叶志风拍板决定了,就由叶箐箐去学堂,他照常出摊。 苏氏心里当然不忍儿子错过求学年纪,但此时却无可奈何,没有当家做主的男人,只能由长子挑起大梁了。 叶箐箐要去的私塾在隔壁上河村,有两个授业的夫子,附近三个村的孩子都会送到那里启蒙。家里条件好或是有心考取功名的,则会选择城里的私塾,那里才是正经学学问的。 苏氏给叶箐箐缝了个简易斜挎包,里头装着笔墨纸张,嘴里不断念叨嘱咐。独自一人跑隔壁村,途中不可贪玩,天黑前务必回来,谨防有误下山的走兽等等。 对于独自上学这种事叶箐箐早已驾轻就熟,由苏氏带着拜访过夫子之后,她便开始了每日求学之旅。 从田心村到上河村的路程并不远,私塾的规模略小,分左右厢房。左边是叶箐箐这样的初学者,连笔都没拿过,右边已经有些基础的大孩子。 夫子名叫范思恩,约莫四十岁左右年纪,留着一把长胡须老头似得,爱眯着眼打量人,多半是个近视眼。 乡下地方前来求学的并不多,叶箐箐大致数了下,才十一个人,其中女孩儿加上她占三个。岁数最大的十一二岁,最小的才五岁。 “又有人来了~” “啊,是丑八怪叶箐箐!” 几个活泼点的孩子探头探脑,见着夫子立马缩回脑袋不敢动。其中一人还颇为面熟,竟是曾经跟叶箐箐有过节的小胖胡杨明。 范夫子板着脸进门,让叶箐箐挑个位置坐好,他则拿出一根细长的竹条,慢悠悠道:“学堂可不是玩耍的地方。” 突然‘啪’的一声竹条抽在木桌上,响声把人都吓了一跳,此举成功唬住了底下的孩子。 被他扫视过的均一言不发,家里长辈耳提面命,要听夫子的话,哪敢吱声。 随后开始授课,每人有两本书,千字文和三字经。叶箐箐粗略翻了下,不得不承认古人的启蒙读物对儿童来说,还挺复杂高深的。 课间跟着范夫子一遍遍朗读,不厌其烦。在夫子背过身的时候,斜对面的胡杨明就会冲叶箐箐挤眉弄眼的挑衅。 没人理他,熊孩子自个却挺乐呵,在散学之后,磨磨蹭蹭的等叶箐箐先走了,再飞快的奔跑着追上她。 “丑八怪叶箐箐!” 跟他同行的一个小孩也跑起来,问道:“她是谁?你们村子的人吗?” 叶箐箐停住脚步,回身看向他们,道:“有何贵干?” “你一个丑丫头怎么也跑来上学堂?”小胖子哼哧哼哧的问道。 “胡杨明,你真无聊。”叶箐箐懒得理他,转身便走。 胡杨明被她这话一噎,顿时心头火起,挥舞着拳头威胁道:“你说话注意点,丑八怪!” 哟呵?叶箐箐似笑非笑的把威胁扔回去:“你最好也说话注意点。” 去年她身子虚弱都能灵活绊倒他,虽然体型差距依然存在,但是打架这种事,正面杠上不见得就输定了。 “芙蓉比你漂亮多了!”胡杨明不服气的哼哼。 “关我屁事。”敢情是为了叶芙蓉来的?小孩子就是莫名其妙。 “你们在干什么?” 从右厢房出来的高峰路过此处,见着认识的人不由停下脚步,其中一个竟是……叶箐箐。 叶箐箐也看到了他,忍不住眉头微抽,怎么尽是些莫名其妙的人登场。 “两个人欺负一个小女孩,实非男子汉所为,”高峰朝胡杨明不屑的撇撇嘴,“回头告诉你哥去。” 他比胡杨明大些,又说要找兄长告状,小胖子哪敢招惹他,置气的哼一声便撒腿跑了。 她不见得是被欺负那一个吧?身为大人这样多没面子,叶箐箐也懒得解释,回家要紧。 没想到她往前走,高峰竟亦步亦趋的跟上了。 “你跟着我干什么?”叶箐箐没好气的转过身。 “谁跟着你了?”高峰仰着下巴不看她。 叶箐箐分明感觉到他若有似无的针对,双手环胸道:“我们先前不认识吧?”没毛病? 高峰此时也意识到提亲一事对方一无所知,自己再生闷气便是迁怒了。原本觉着被一个丑八怪拒绝挺生气的,丑丫头不识好歹!如今看叶箐箐并非传闻中的丑陋,心中却并没有好受多少…… “企图飞上枝头的山鸡。” 不期然想起大年初一那天与她同行的贵公子,高峰不服气的丢下一句话,施施然扭头走掉了。徒留叶箐箐满头雾水站在原处。 如此听了几天课,范夫子便有事来不了了,说是家中老母亲病危,孝子侍疾。这一帮学生也不能不管,只得找来一个代课的,让人意外的是,前来代课的竟是叶志和。 叶志和这人本就心高气傲,成为秀才之后方圆十里名声大噪。他本不愿做这种事,只是那范夫子是他恩师旧日同窗,其中有些情面在。 范夫子听闻叶志和学业不错,虽说太过年轻,但教这一帮顽童绰绰有余。 叶箐箐百无聊赖的坐在下面看叶志和上课,大半年未见,又长高了些,唯一不变的便是那高高扬起的头颅。 十四五岁的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却是夫子与学生的区别,这让叶志和充满了优越感。 特别是——下边还坐着叶箐箐。 “你,”叶志风点了点她,“把这段话读一遍。” 叶箐箐挑挑眉,低头看他指定的句子,是三字经里头的一句。 三字经的前两段范夫子带着他们念过,只是没有详细解说,粗略读一遍下来,对于不识字的人来说是半个都记不住。 叶志和分明是不怀好意的过来刁难人,叶箐箐实在不想看他得意的嘴脸,少不得充当一回神童了。 拿着书本晃晃悠悠念道:“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课堂里只有一两个家里有人教过,其余的都还没认字,不懂怎么念,此时不禁向她投来敬佩的目光。 “……念得不错,”叶志和倒没有多想,据他所知苏氏是识字的,教孩子一两句很正常。“那么谁知道这两句话何解?” 一群启蒙儿童面面相觑,没人应声,五岁的那个还在吃手指。 叶志和环视全场,才慢悠悠的背过双手,怡然自得道:“通俗点解释便是:年幼时候不读书学习,长大成人大字不识一个,到老注定一事无成,这就是废物。”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满是不屑,眼睛还盯着叶箐箐看,笑着问:“你家里不是有个傻子哥哥吗?” 除去田心村的几个孩子,其他人都吃惊的看向叶箐箐,她哥哥居然是傻子啊! 叶箐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到底想搞什么妖儿子。 “她哥哥已经不傻了。”胡杨明说了一句。 “那又如何?”叶志和耸耸肩,笑道:“胸无点墨,不学无术,能有什么出息!” 吃手的那个孩子眼巴巴望着他:“那是什么意思?” 叶志和动作稍顿,难以忍受的摇摇头,这些蠢小孩,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哪会连话都听不懂!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我知道我知道,”与胡杨明同桌的刘楚宝站起身抢答:“夫子的意思是傻子没出息。” 夫子这个称呼让叶志和万分满意,他居高临下的对叶箐箐笑道:“士农工商,满身铜臭的商人排行最末。你们跑去做下等人,真是自甘堕落愚不可及!” “我们凭借自己的双手和汗水养活自己,可耻吗?”叶箐箐挑挑眉,大声道:“某些人一把年纪当个米虫,光说不做的才丢人呢!” 叶志和面色一沉,不悦道:“谁让你这么跟我说话的?此刻我是你的夫子!” 说着他便走到教案边上,拿起一根长长的戒尺,目光不善的走过来。 其他孩子看到这架势就有点怂,个别的还挺激动,夫子要教训人了! 第二十七章管教 “今天就教教你,何为尊师重道!”叶志和命令她:“把手伸出来。” 叶箐箐抿着嘴拒绝合作。 “我让你把手伸出来。”叶志和复述一遍。 就没见过这么心胸狭窄的男人,叶箐箐道:“都说君子以德服人,虽然我什么都不懂,却觉得你这般做法难以服众。” 这话无疑惹怒了叶志和,一个没有学问的黄毛丫头竟然当众质疑他的话,还敢顶嘴!他还有何身为夫子的威严? “女子该娴静端庄才是,像你这种人长大了也是粗野泼妇一个,半字不识还好意思口出狂言!”叶志和冷笑连连,跟他讲君子之道?真是不自量力! “讲道理都不行?”叶箐箐站起身,动手收拾自己的小布包,“既如此,课也不必上了。” 对方打定主意拿她开刷,她又何必留在这自取其辱,况且她真不认为叶志和能教些什么有用的。 本来上学堂就是打个幌子罢了,让她以后识字‘事出有因’,这麻烦还是能躲就躲。 叶箐箐拿起东西走人,这行为落在其他人眼里却是公然叫板,竟敢给夫子甩脸,虽然这夫子是临时的,也是大不敬。 “你给我站住!”叶志和勃然大怒的追了出来,手中还握着那把戒尺。 私塾里左右厢房本就仅隔着个院子,这一声叫嚣立马惊动了右厢房的人,引得靠窗那几人探头一看究竟。 讲课被打断,夫子拿着书走了出来,“何事如此喧闹?” 见着来人叶志和收敛脾气,对他作揖道:“晚辈打扰吴夫子了。” 吴夫子名为吴渊源,私塾是他与范思恩两人携手设立,此番范思恩家中有事,找来叶志和代课也是经过他首肯的。 “你们这是……”吴夫子的视线掠过叶志和的戒尺,最后看向叶箐箐。 “顽劣女童不受束缚目无尊长,晚辈一时心急声音大了些……唉……”叶志和摇摇头一拱手:“惭愧惭愧。” 吴夫子此人最重视辈分礼数,当即眉头一皱,道:“不服管教,当罚。” “晚辈本想小惩大诫,谁知她愤而出走,惊扰了夫子。”叶志和垂目盯着叶箐箐,眼里是胜利者的讥诮。 叶志和对二房的人本没什么仇怨,只是苏氏拿着休书带走孩子,在他看来是极为大逆不道的事情。女子讲究从一而终,她竟自立门户,这让叶家颜面何存? 待他来日金榜题名,此事难免成为他的污点。有其母必有其女,叶箐箐也是尖牙利嘴,没有半点女子的文静,无端惹人生厌! 在叶志和看来,苏氏若是还顾及自己脸皮,理应回来负荆请罪,向列祖列宗跪三天三夜。再把他们手中的营生交由叶家打理,这才是身为一个女人的本分。 “此女既言行无状,若不知悔改,便退了她。”吴夫子捋着长须说道。 “夫子不该听信一面之词,”叶箐箐眉头微蹙,解释道:“学生家中在城里做些小生意,叶秀才出言讽刺商人低贱,还辱骂我兄长痴傻,哪有人不生气的。” 古人特别重视尊师重道,若是她因此被退学,对以后的名声极为不利,叶箐箐不敢大意。 吴夫子微微意外,望向叶志和:“士农工商,商人被说低贱无可厚非,只是辱骂她兄长是……” “他说叶箐箐的傻子哥哥没出息!”胡杨明心直口快的说道。 早在他们追出院子的时候,一群孩子就跟着出来看热闹,见到吴夫子问话,胡杨明决定替叶箐箐说两句。秀姑时常念叨叶家臭穷酸的一年到头从不买猪肉,虽然也没少骂苏氏,但果然还是叶家人比较讨厌。当然,芙蓉妹妹例外。 “晚辈并未夸大其词……”叶志和面上郝然。 “行了,都回去上课吧!”吴夫子并没有指责叶志和言语有失,挥挥手让他们都散了。 叶箐箐也不好就此离去,只能瞪着眼回到左厢房。明明不需要重新识字,却不得不跟着讨厌的人上课,她也很无奈呀! 春意正浓,苏氏瞧着家家户户都用谷子萌芽,过些时日长成秧苗再移栽地里,春耕好不忙活,不由兴了买田地的心思。 虽然现在摊子做得有声有色,但俗话说地里有粮心里不慌,春种秋收,才是老百姓想要的踏实日子。 只是苏氏再怎么意动,此时却是拿不出银子的。年前才修了围墙,家里已经没有余钱,只能努力囤点坛子肉,指望再来个大订单,赶上春季播种。 正所谓,瞌睡有人送枕头,没过多久,苏氏盼望的大订单就来了! 泰然商行安排了个商队出行,一路上将途径五六个城镇,押送货物高达十几车,其中有一半是坛子酱肉。 这一趟不仅清空了苏氏的所有存货,还得另外请人加紧赶做一些,一次性进账七十两银子,扣除人工成本也有五十两的盈利,可把几人高兴坏了。 如此一来,总算是赶在晚春买下田地,及时跟上春耕的步伐,以她们的人手也不敢买多,两亩地就够你折腾了。 好在有杨柳这个得力助手,每天一早出去放水,回来后还有其他一些琐碎,总体来说并不很忙。 在坛子肉和辣串并不很忙的阶段,苏氏一抽空就会过去看看田地,自家小秧苗绿油油嫩生生的,瞧着就心里欢喜。 这日她又戴上竹斗笠在田埂边徘徊,不期然一回头迎面撞见了陈永林。 这光棍还是那副不讨喜模样,贼眉鼠眼的,朝着苏氏咧嘴直笑:“苏娘子来放水呢?还真是勤快哟!” “是啊。”苏氏摆明了不想搭理他,连一丝笑容都吝于挤出。 这块地要说哪里不好,就是位置跟陈永林的相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提多糟心了。 “你们在靳门街的摊子生意可真好,一天能赚多少银子呢?”陈永林的眼睛乌溜溜转,话里透出一丝艳羡。 苏氏此时也没心情看田地了,随意敷衍道:“也没多少。” “每天忙进忙出累坏了吧?” 见她要往回走,陈永林这没眼力的竟抬脚跟上了,嘴里喋喋不休道:“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苏娘子觉得是不是这个理?要我说女人哪能不依靠男人呢……” “你闭嘴!”越说越没边了,苏氏回头呵斥:“别跟我说这些男人女人的,你不要脸我还要呢,注意避避嫌吧!” 陈永林被骂了也不生气,嘿嘿笑着往前一站,堵住苏氏的去路。 “苏娘子莫怕,你觉得我怎么样呢?” “什么怎么样?再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苏氏彻底着恼了,好不容易生活平静下来,这些个枭蛇鬼怪又凑上来了,诚心不让她过好日子! 不说她根本无心再嫁,就凭陈永林这歪嘴黄牙谁能看上?虽然她命运多舛沦为农妇,却也不是这般随便。 “家里哪能没有主事的男人,就你那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我也不嫌弃他们累赘了……” 陈永林不知哪来的自信,摆出一副大肚能容的模样,那恬不知耻的嘴脸让苏氏厌恶到不行。 她当即抓下自己的竹斗笠,使劲拍在他身上:“好狗不挡道,快滚吧!” “怎么还打人呢?”陈永林一手挥掉那个斗笠,囔囔道:“亏我还以为城里来的小娘们有什么不一样呢!” 跟这种泼皮瞎掰扯是讨不到好处的,苏氏忍着气决定绕道而行,对方却硬是纠缠不休粘上来。 “先别忙着瞧不上我,”陈永林亦步亦趋的缀在她后头,小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要我说,一个女人抛头露面没几个男人能接受的,你听听别人怎么编排你呢!倒不如从了我,外头的营生自有我替你接手……” 抛头露面怎么了?她苏乔走得正行得直,不偷不抢,无需倚靠任何男人。做人媳妇的苦楚她最明白不过了,多年媳妇熬成婆,何必再去受这个罪。 如今自己和两个孩子平安健康,她已经心满意足,好端端的被人这样说,她如何不愤怒! 苏氏正气得不行,这时路边走出来一个妇人,大声道:“陈永林,你可真是打的好算盘,自己没本事,就盯上人家苏娘子了?” 妇人大家都唤她红姐,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自幼在这长大,夫家也是田心村的,对陈永林再熟悉不过了。 “你这人做人不实诚,做事不尽心,活该打光棍一辈子!人家苏娘子多能干,模样也是周正,就你这歪瓜裂枣还敢肖想她?赖蛤蟆想吃天鹅肉!” 红姐一番话干脆利落又爽又辣,把陈永林说得恼羞成怒,他涨红了脸道:“就她这破鞋,我没嫌弃就好,还以为自己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吗!” 这话着实过分了,把苏氏气得直发抖,双眼发红恨不能手撕了他! “嘿你这人!”红姐本就万分瞧不上陈永林,此时听着这话更是厌恶他了。“一个大男人整天寻事造谣,四处浪荡,想着吃软饭呢?!” “我吃你家饭了吗?用得着你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陈永林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尽显无赖行径,“除了我谁还能看上这残花败柳!” 第二十八章鱼塘 “我跟你拼了!”苏氏受不住言语羞辱,上前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干脆利落的清脆声响——‘啪’! 对着别人陈永林可不敢说这话,无非就是看苏氏脾气软,此时突然一巴掌把他打懵了。随即反应过来,握住了苏氏的手腕,咬牙切齿道:“你敢打我?” 苏氏不擅长动手,跑来田地寻她的杨柳正巧赶到了,撞见这一幕不由愣了愣,也不问缘由,快步上前帮忙,当即举起扁担就朝陈永林打下来。 杨柳可不是绣花枕头,壮实的胳膊分外有力,把陈永林打得四处跳脚唉唉直叫,那么粗一根扁担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旁的红姐忍不住拍手叫好,这不要脸的泼皮,就该有人治治他! 陈永林四处逃窜,杨柳扛着扁担奋起直追,这动静闹大了引来不少人。大伙一看陈永林挨打,便猜测多半与苏娘子有关,也没人替他说话,可见平日风评如何。 一路上不依不饶,杨柳算是一战成名了,一个姑娘家把成年男子打得满地找牙,彪悍之气震慑了一村人。虽说陈永林略显瘦小但也是个大男人呀! 事后叶志风兄妹得知此事,不得不感叹区区五两买下杨柳太划算了! 至于陈永林,当然不能就此罢休,兄妹俩找过去狠狠警告一番,若再有下回就不仅仅是鼻青脸肿这么简单了。 为感激红姐出言相助,苏氏拿着几坛子酱肉上门致谢,东西事小,主要还是邻里间的情谊。 红姐哪好意思收啊,百般推辞不过,最后只能提着小木桶换几条鱼给她。 “这是自家池塘养的小红鱼,早上才打捞的呢,苏娘子拿回去尝尝鲜吧。” “红姐就是太客气了。”苏氏无奈接过。 七八条巴掌大的粉色鱼儿灵活地在木桶里摆尾,正是叶箐箐先前看到过的那种鱼儿,肉质上佳、色白味甜,蒸熏烤炸极易烹饪。 提着木桶回到家,两条打汤三条红烧,中午娘仨吃了个满嘴鲜。剩下的三尾小红鱼苏氏懒得侍弄,便听从叶箐箐的建议,把它跟肉块一起裹上面衣,放入油锅炸到酥脆。 在添加各种香料小火慢熬,有面衣包裹鱼儿并未散架,里头的骨头都被熬软了,入口鲜香! 鱼类本身就突出一个‘鲜’,经过油炸后煮软的面衣更透着一股绵软的油香气。一层薄薄的红色辣油粘附表皮,鲜香叠加辣香,整条鱼从头到尾都能吞进肚子里,骨头也不放过! 按照坛子肉的程序把小红鱼做成了一坛酱鱼,三条正好放满一小坛,为防止混淆,叶箐箐还在上面做了标记。 “我觉着可以出个新品种了,就叫坛子鱼。” 拍着陶罐肥硕的小胖肚,叶箐箐咽不完的口水,对坛子鱼的前景非常看好。 坛子肉为他们带来一大笔财富,坛子鱼想必也不会差,苏氏越想越是心头火热,为这事少不得再跑一趟红姐家里。 村里就一口鱼塘,是红姐与猪肉胡两家共有的。红姐夫家胡梓里是猪肉胡胞弟,兄弟俩共同出钱投入鱼苗,每年两次起鱼塘,卖鱼的钱对半平分。 苏氏要同他们买鱼,自然要经过猪肉胡同意,道:“实不相瞒,我们用小红鱼弄出了个新花样,这次有意买下整个池塘的鱼。以后合作也不仅是一次两次,就是我与秀姑……” 苏氏和秀姑的恩怨村里人也都知道,从一开始的流言事件,到后面秀姑有意推销自家猪肉被拒,一波三折的。 大生意上门,红姐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事交由我去,我们大伯是个爽利的汉子,苏娘子就放心吧!” 猪肉胡确实是个好说话的,苏氏并不担心,就怕秀姑会偷偷耍小聪明,到时候闹得大家不愉快。买卖之事若是一方不实诚,整日小心提防,多累人呐! “就我们这小红鱼还能弄什么新鲜吃食呢?”红姐难掩好奇,夸赞道:“大伙都说苏娘子能干,可见是真的!” “弄了个坛子鱼,到时候还仰仗邻里多多关照呢。”苏氏朝她笑笑,并不多说。 很多主意是叶箐箐想出来的,女儿如此聪慧,但是到底年幼,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苏氏不希望她小小年纪就被各种赞叹给掩埋了,也阻隔那些前来一探究竟的人。 鱼塘的事一两天谈不妥,苏氏先买了两大水缸的鱼回来,论斤称每斤六文,比城里散卖的便宜一文钱。 两大水缸的鱼,莫约做了三十坛子,先给裴闰之捎去两坛,其余的由叶志风拉往靳门街贩卖。 结果自是不必说,有辣串和坛子肉打底,他们的摊子风评甚好,回头客众多不说,还相互走告带来不少新客源。小摊子每日火爆,连带周围其他人也多多收益。 考虑到量少,一坛子酱鱼要价一百五十文,里头就三尾红鱼确实贵了些,但架不住味道好啊!即便是一百五十文,也供不应求,第二天便售卖一空。 与此同时,裴闰之也闻着味儿过来,想必是尝过坛子鱼坐不住了。 还是那辆华丽的大马车,这次同行的还有位娇娇小姐,外带易文群一枚。 裴长喜略有些拘束的站在白墙小院门口,此番她被勒令上门道歉,本是抱着敷衍的心态想趁机出来耍耍,临到头忍不住正视了起来。 她好歹也是大家小姐,跟一个乡下小丫头道歉呀? 不容她踌躇,裴闰之已经率先跨入了院子。 乡下地方,大白天主人在家很少院门紧闭的,何况里头正热火朝天的赶制坛子肉和辣串呢。 崭新的白墙围着略显破旧的小屋,有点不伦不类的搭配,裴长喜好奇的左右观望。三人的到来让里面一阵慌乱,大姑娘春花和小媳妇金兰咋一见华服公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了。 没有心理准备之下,那种淳朴的羞射感扑面而来,裴长喜倒没那么紧张了,道歉就道歉嘛! “哇,好多好吃的!”易文群高兴的凑过来,要不是还记着点身为公子哥的矜持,只怕已经扑上去了。 裴长喜简直没脸看,道:“注意你的口水!” 两人逗趣的样子惹得金兰掩嘴直笑,朝着厨房高声叫道。“苏娘子,来客人了!” 苏氏闻言擦着手跑出来,意外道:“原来是少东家!” “怎得不提前说一声?快快屋里请。” “是我们设想不周。”裴闰之略显不好意思的笑笑,他每次来得突然,确实给她们添麻烦了。 温润如玉的笑容彻底看呆了一旁的春花,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城里人个个衣着光鲜,却没有一个比得上这人的。 三人被请进屋里,苏氏给泡了几杯热茶,好在她之前考虑过待客问题,好歹备了些上得了台面的茶叶。 “易小公子请,”苏氏对易文群有些印象,又送上一杯给裴长喜,笑问:“这位小姐是……” 裴闰之朝她介绍了下妹妹,说是来找叶箐箐玩耍的。 原来如此,苏氏料想这是箐箐过年那会结识的,便道:“今日村里起鱼塘,箐箐跑过去凑热闹呢!” “起鱼塘?”易文群似懂非懂,道:“是要做坛子鱼么,真的太好吃啦!” 率直的贪吃模样让苏氏心生好感,笑道:“易小公子喜欢走的时候正好带上两坛。” “他这人脸皮可厚呢,苏婶婶千万别纵着他!”裴长喜跟易文群也算青梅竹马,向来不对付的那种,此时也是不遗余力的拆台。 几人喝过一杯茶,裴闰之便提议说去看起鱼塘,苏氏这边正忙活着,也分不开身招待他们,只好把他们扔给叶箐箐。 金兰家的大儿子宝儿蹦蹦跳跳的在前头带路,把三人带到了池塘边上。 此时那边正热闹着,池塘里的鱼都被打捞起来,排掉池水里头还有很多漏网小鱼,黏糊糊的泥潭里不少虾蟹蚌壳之类的。 老人小孩在边上看热闹,成年男子打赤膊在淤泥里挣扎,一旦岸上的人发现哪一堆泥里有动静便会指挥他们过去。 叶箐箐蹲旁边眼巴巴的望着,曾经在现代小时候,外婆家有过一次经历。她很喜欢这种摸索寻找的过程,有种寻宝的兴奋感,不论到手的是小鱼小虾或是其他。 裴闰之三人的到来转移了岸边人的注意力,虽然这一趟他们没有带小厮丫鬟前来,但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一看就不是农家人。 俊俏的公子小姐总是惹眼的,没一会儿叶箐箐也注意到了他们,易文群就算了,裴长喜怎么来了? “贵客到来,有失远迎~”叶箐箐挑挑眉迎上去,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看得人啧啧称奇。 “小箐箐,有些时日未见又长高了呢~”裴闰之上来就是一记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把周围人看得目眩。他回头道:“长喜,过来。” 裴长喜带着点小别扭蹭过来,也不拖沓,呐呐道:“先前的事我感到万分抱歉,还望箐姑娘不要介怀于心……” 叶箐箐意外的看着她,没想到人是来道歉的,道:“都过去了。” 第二十九章放纸鸢 易文群的眼睛早就粘在鱼塘里了,他也不嫌脏,好奇得一个劲往前凑。 “唉唉,那里有一只虾啊!”光看还不够,指手画脚好不忙活,恨不能自己也下去打滚一番。 不远处的红姐见状过来打招呼,笑问:“箐箐,这就是跟你家做买卖的少爷吗?” 叶箐箐点点头,道:“他们就是过来看看新鲜。” “这长得可真俊哟!别把咱们田心村姑娘媳妇的心都勾走了,”红姐掩嘴开了个玩笑,又道:“你们要是不嫌泥巴脏,想下去玩玩也是可行的。” “真的吗!”易文群和裴长喜满脸期待的看着她。 红姐点点头,他们本来就捞得差不多了,大人起来后鱼塘就是孩子们的天下,他们会在里面捉些小虾小蟹,玩玩泥巴。 三人自小深宅大院长大,没去过几回乡下哪见识过这个,易文群当即便跃跃欲试。 “这里面还有鱼吗?” “我们哪有能耐把池底掏干,鱼虾蟹自然是有的,泥潭底下还有不少蚌壳呢,只是摸那东西可费劲。”红姐向他解释道。 裴长喜眼巴巴看着,眼见有孩子撸起裤管下去了,赶忙怂恿起易文群:“你快去呀,我刚看到那里有条鱼尾巴!”她一个姑娘家是没机会下去了,也没那胆子叫自家二哥下泥潭。 易文群本就玩心重,早就蠢蠢欲动,一被怂恿立马行动了。反正小厮没有跟来,不必担心回去告状,乡下地方,甩开那些规矩形象,放飞自我! 裴闰之摇头失笑,一边招来叶箐箐耳语:“等会该向你哥哥借身衣裳了。” 叶箐箐心中明了,玩泥巴哪有不沾身的,若是一身脏兮兮回去,易文群只怕要挨罚了。 有认识的人在底下,裴长喜指挥起来可带劲,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把人耍的团团转,只抓到一个拇指大的小螃蟹。 易文群小心翼翼的拎着小螃蟹来到岸边,慎重的交给裴长喜:“你可看好它,这是本少爷亲自抓到的爱宠!我要抚养它长大!” 富家少爷下鱼塘可是稀罕事,很多人笑着前来围观,见他们平易近人,还会上来搭两句话,场面还挺和谐。 闹到最后,易文群果然一身泥污,这家伙还不甘心的给裴闰之也抹了两手泥巴,看他月白衣衫同样脏兮兮心里就满足了,十足幼稚。 几人回到叶箐箐的院子,拿个陶罐装上清水放置易文群的两个宝贝,其中一个巴掌大的蚌壳,还有就是那小不点螃蟹。 苏氏拿着两套叶志和的衣服给两人换上,虽然布料比不上他们那一身,但胜在洁净。好在叶志和抽高快,身形相差并不很大。 易文群换过衣服便跟裴长喜凑在一块摆弄自己的小螃蟹,苏氏带着杨柳在厨房张罗晚饭,谁都不知道叶箐箐房里发生的一起乌龙事件。 任谁在推开房门那一刻看到白花花的肉体都该大惊失色,叶箐箐下意识的惊呼出声,裴闰之眼明手快的窜过来捂住她的嘴,才避免了惊动他们。 只见裴闰之仅着一条亵裤,劲瘦的身板肌理分明,再结合他方才的动作速度,不用怀疑这是个练家子。 温润的皮囊下暗藏杀机……叶箐箐拿掉他的手,道:“吓我一跳,还以为家里进贼了,我哥的房间在隔壁,你进错屋子了!” “真是抱歉。”裴闰之大概从未这般窘迫过,快速披上外衣。 古人男女大防甚是严苛,刚才的事若是张扬出去,只怕她名声尽毁,尽管她才八岁。 人家还是个孩子呀,叶箐箐越想越是后怕,好在裴闰之反应迅速。她轻咳一声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此忘了吧!” 这会儿裴闰之倒是淡定下来了,甚至还有心情调侃她:“小箐箐屡屡占我便宜,以后可得负责才是~” “负责?” 叶箐箐面无表情的上下打量他,双手环胸道:“裴公子以美貌闻名石安城,想来我是赚到了。” 美……貌? 裴闰之眉头微抽,举手投降:“行,是在下输了。” 晚饭不出意外是全鱼宴,经过一个安宁的冬天,鱼儿养了不少肥膘,嫩滑的豆腐鱼汤、鲜香麻辣的水煮鱼、酸甜可口的糖醋鱼……各有各的味儿! 饮用水均来自叶箐箐的空间,做出来的饭菜滋味极美,七个人围了满满一大桌的菜,吃得酣畅淋漓,非常痛快! 来这一趟裴长喜和易文群是收获满满,玩得尽兴吃得开心,裴闰之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乘兴而归。 苏氏以每斤六文钱的价格承包下鱼塘的所有小红鱼,这事与猪肉胡兄弟俩都谈妥了,为了长久合作,猪肉胡一开始便表明不会让秀姑参与任何事情。 六文钱虽然比城里少了一文,但考虑到新鲜活鱼缺不了水,运输麻烦不说过程中还会有死亡损耗,两相抵消之下,价格也差不多了。 况且苏氏要的量多,一次性全部买走,省了多少事啊! 再说做好的坛子鱼,他们自个售卖一百五十文,拿给泰然商行的价格是一百一十文,每坛让出四十文的利润。只是能供应的数量不多,鱼儿不比猪肉,可以时时不间断的有货。 货源这方面少不得要泰然商行帮忙出面寻找,田心村就这一口鱼塘,重新投入鱼苗需要两个季才能收获,即今年秋天。 这一笔订单谈妥,苏氏一次性进账上百两银子,腰包鼓了走路都生风的,精神气可爽利! 连续两日加请人手处理了新鲜活鱼,宰杀腌制油炸装坛……七八个人忙得团团转,成功做出三四百坛的酱鱼。其中一百坛留着自家售卖,其余的都让泰然商行的马车拉走。 再说学堂这边,叶志和过来代课没两天,就把叶芙蓉给带来了。 小姑娘穿着嫩黄色的襦裙,巧笑倩兮往那一站,唇红齿白,很快就受到小伙伴们的欢迎。 要说叶箐箐长得也不差,明眸大眼顾盼生姿,即便脸上粗糙了些,曾经可怖的疤痕如今不仔细看也不碍眼。 离开叶家后油水充足,两颊总算丰腴起来,有了这个年纪的可爱小肉肉。再加上每日早晚抹一遍玫瑰水,肤色白嫩许多,哪里有先前那黑瘦的难民模样。 只是她到底是个伪萝莉,内里成人的灵魂,注定她不会像叶芙蓉一样天真浪漫,散发着独属于幼童的鲜活气息。 叶箐箐对于其他小伙伴来说太过沉稳了,隐隐带有距离感(其实那是代沟),她总是我行我素,独自一人上学散学。 以胡杨明为首的孩子很快和叶芙蓉打成一片,他们愉快的玩着各种游戏,为数最多的便是放纸鸢。 这天他们依旧约好一起去河滩边上,刘楚宝突然过来邀请叶箐箐同去。 “叶箐箐,跟我们一块玩啊!” 刘楚宝是个贪玩的,他家就在上河村,不必花费时间赶回去,基本每个游戏都有他的身影。 “你叫她做什么!”身为同桌的胡杨明瞬间感受到某种背叛,不高兴地问道。 刘楚宝回头看他,不解的挠着自己脑袋,他不明白为什么胡杨明总骂人家丑八怪,也不是很丑啊……何况夫子的提问她总能答上来! “她又不懂得扎风筝。”叶芙蓉皱皱鼻子,心里有些小得意。她的手工一向不错,绣荷包扎风筝不在话下,获得不少大人的称赞,本身也以此自得。 叶箐箐意外于刘楚宝的邀请,笑了笑道:“我确实不懂,你们去玩吧。” 刘楚宝却不顾他们不乐意,笑着拍拍小胸膛:“我可以教你!” 学堂里最年幼的徐友兰也蹭了过来,咬着手指问她:“你为什么不会呀~” “额……你们都会做了吗?”叶箐箐看向徐友兰,小丫头才五岁好不好。 没想到刘楚宝和徐友兰对着她齐点头,“我们都玩过很多次啦!” 突然被几个孩子包围,叶箐箐不由反思,自己目前也是小豆丁一枚,没去玩耍是否太不合群了? 只能点点头道:“那你们教我吧!” 叶芙蓉罕见的没有出言反对,她讨厌叶箐箐是毋庸置疑的,此时有心在对方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风筝,于是不作声。 几人一道往外走,在院子里遇着另个班级的学生,都是同村的自然也叫上一起玩,其中便有高峰。 十二岁的高峰原本自我标榜是个大人,才不屑跟这些小娃娃一起捉迷藏斗蛐蛐,只是看到叶箐箐的身影时,鬼使神差的居然跟了上去。 家在上河村的七凑八凑拿来柴刀剪子米糊等等,削好的竹片搭个框架,再用米糊平整地粘上纸张,底下留两根小尾巴,捆上细绳便是一张纸风筝。 说着挺简单,但小孩子动手能力低下,更兼框架角度不正、不平衡等原因,大多风筝歪歪扭扭飞不起来。 “笨手笨脚的……”高峰站在叶箐箐身后,垂眸看她短呼呼的手指沾满米糊。 “……”叶箐箐抬头瞥他一眼,米糊是装在碗里用小竹片挑着用,她哪里能料到小竹片会掉进碗里,再捞起来自然是黏糊糊的。 可别小瞧米糊这玩意儿的粘性,用它贴门联,粘上墙就撕不掉,比现代许多胶水都厉害!此刻叶箐箐弄个满手,当然万分不舒服,小眉头都纠结着。 第三十章闹上门 高峰动作略粗蛮地夺过她手中的风筝框架,道:“愚蠢,看我怎么做的。” “你厉害,你来。”被一个实际年龄比自己小的人说蠢,感觉真是神烦。叶箐箐也懒得纠结了,大方的让出位置给他去折腾,自己去找水来洗手。 等到她再回来的时候,原本光秃秃的竹架子已经被平整地糊上纸张,风筝的雏形基本完成。 “还真做好啦?”叶箐箐拿起来左右翻看,亲自动手满满的成就感,虽然纸张不是她糊的,但这风筝有她一半的功劳啊! 不仅她这一个完成,高峰自己那一个也糊上了,此时他正在埋头拼接风筝的尾巴。 既然人家都给帮把手,叶箐箐觉着自己也该做点贡献,于是拿出随身携带小墨盒,在两个风筝上头大笔一挥,出来两个颜表情ヽ( ̄▽ ̄)?和( ̄皿 ̄)。 拼接完成的高峰抬起头,正想嘲讽她两句,咋一瞥纸面上的鬼画符,不由眉头一皱:“这是什么?” “是微笑呀~”叶箐箐笑眯眯的拿着ヽ( ̄▽ ̄)?比划给他看。 经过解说哪个眼睛哪个嘴巴,高峰倒是看明白了,盯着那颜表情一时神色略有些微妙。 “怎么样,可爱吧?”叶箐箐再拿着( ̄皿 ̄)递给他,笑得有点不怀好意:“我瞧你也是个挺傲娇的人,这个正好适合你。” 整齐的牙齿形象而生动,高峰一把抢过纸风筝,看了两眼冷哼一声:“小孩子才爱玩这东西,剩下的你自己做吧!” 说完就跑到另一边不再理会叶箐箐了,她也不在意,耸耸肩自己低头做风筝的尾巴。 “高峰哥哥为什么替你扎风筝啊?”与叶箐箐一同上课的第三个小姑娘突然过来问道。 曾秋梅也是上河村的人,听她这熟稔的称呼,与高峰应当是关系不错。 见叶箐箐抬头看着自己并不答话,小姑娘不高兴的撅起嘴巴,道:“你说话呀!” “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高峰这人一开始有点针对她,突然又出手帮忙,叶箐箐只能说少年心性捉摸不定。 “得意什么呀,我也要高峰哥哥给我做!哼!”曾秋梅却觉得她是故意不告诉自己,立即表示自己的不屑。 “……哦,你随意。” 叶箐箐觉得有些莫名又有些好笑,八九岁的小女孩就知道吃醋了? 曾秋梅说罢便哒哒哒跑过去,缠着高峰做出撒娇姿态,只是看他眉头微皱,分明是不耐烦的模样。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真好呀~自诩老大人的叶箐箐不由感叹一声。 扎完风筝便迎来了河滩放飞时刻,一群孩子嬉笑打闹着一路奔跑,惹得路边劳作的大人驻足观看,他们会心一笑,羡慕稚童的无忧无虑。 叶芙蓉的风筝不是今天制作,曾经花费她两天时间的精巧蝴蝶形状,描了漂亮的彩色墨水,一拿出来便赢得小伙伴们惊叹的目光。 “芙蓉妹妹的风筝最好看!”胡杨明毫不吝啬他的赞美。 “是哦……”刘楚宝低头瞧着自己歪歪扭扭的破风筝,不太确定道:“今天应该能飞上去吧?” 叶芙蓉非常喜欢别人用艳羡的眼神看着自己,正得意到不行,眼角余光却见叶箐箐平平淡淡毫无反应,甚至没有在看她! 叶芙蓉顿时就怒了,指着叶箐箐叫道:“我要跟你比一比看谁的风筝飞的更高!” 此话一出,众人皆看着她们两个。 “我拒绝。”叶箐箐面无表情直接回绝,她才不想跟麻烦牵扯上关系呢。 “哈?”叶芙蓉瞪着眼睛,忽的嗤笑起来:“怕了吗?胆小鬼!” “就是就是,叶箐箐丑八怪,胆小鬼!”胡杨明简直不放过任何骂人的机会,当即便为叶芙蓉助威。 叶箐箐不为所动,心里却有点不耐烦,她跟一群小孩子周旋个什么劲儿啊…… “比就比,谁怕谁啊!” 不想她不吭声,却有人替她答应了,高峰扬着眉梢,一把扯过叶箐箐:“你怂什么呢!” 在由不得叶箐箐拒绝的情况下,一场风筝大赛便开始了,除了她们其他人也跃跃欲试的加入进来,在空阔的场地上奔跑飞扬。 叶箐箐放风筝技术不咋地,扔了半天没能让它上天,高峰看不下去一边骂人一边替她动手。好在扎的竹架子还挺结实,一开始打了两个转,慢慢的便飞高了。 叶芙蓉的风筝长得漂亮,蝴蝶形状却更难平衡,再往上高升便有点后继无力。她着急得直叫:“上去!上去!飞上去啊!” 眼见着怎么都赶不上叶箐箐那外形普通的破风筝,还有个高峰在旁边帮她!叶芙蓉气得咬牙切齿,索性扯着绳子往她那般靠拢过去。 在风的吹拂下,两只风筝不可避免的越靠越近,最终缠绕在一起,齐齐坠落。 “啊,掉下来了!”胡杨明仰着胖乎乎的脖子,一手指着稍远处那河流:“风筝掉到河里啦!” 两人顺着线来到河边,纸扎的风筝早已湿乎乎的,上头用墨水描绘的全泡花了。 高峰捡起湿哒哒的风筝,嫌弃的看着叶芙蓉:“你刚才靠过来干嘛呢!” 向来被男孩子捧着的叶芙蓉一听到这带着指责的话语,立马红了眼眶。原本她是一时气不过,冲动之下就想毁了叶箐箐的风筝。 但是真看到自己心爱的风筝一起坠落,还掉进河里,她瞬间就后悔了。她费心制作的蝴蝶风筝啊……越想越伤心,叶芙蓉干脆原地大哭起来。 “哇啊啊……你们赔我的蝴蝶!” 看她委屈巴巴的掉眼泪,几人面面相觑,很明显,不能玩下去了。 “都怪叶箐箐!”曾秋梅突然就跳出来胡乱指证,央着高峰的手臂道:“高峰哥哥,你不要跟她玩好不好?” “才不关箐箐的事呢,是叶芙蓉自己挨过来的。”刘楚宝看得分明,冲曾秋梅做个鬼脸:“整天缠着高峰,秋梅不知羞~” “要你管!”小姑娘混不在意,眼中只有自己的高峰哥哥,即便对方一直甩手叫她走开。 叶芙蓉一路上哭闹不休的回去,叶箐箐已经可以预见,自己被麻烦赖定了。 果然傍晚时候,天刚刚擦黑叶家老太太就风风火火的赶过来,手中还拿着那个破风筝。同她一道走来的当然是桃姨娘母女。 老太太一马当先,嗓音中气十足:“下作的贱蹄子!赶紧给我滚出来!” 许久不见的桃姨娘紧随其后冲进院子,这是她头次过来,一双眼睛骨溜溜四处打转。 当看到那崭新的白色围墙、已经装好的一坛坛肉食,空气中还弥漫着酱辣香气……桃姨娘心里别提多嫉妒了,暗暗决定不能轻易放过这些人! “你们这是做什么!” 此时收摊回来的叶志风正在整理自家小小菜园,见着她们来势汹汹,顿时出声呵止。 每日做工的金兰和春花早就回去了,听着动静钻出屋子的苏氏看到她们,不由紧紧攥住手心,如临大敌。 在老太太几人的阴影下生活那么久,即使离开一年半载也不能抹灭她心中的……恐惧。 “呵!”老太太冷笑一声,“丧门星拖累完我们,自己倒是转运了?” 叶箐箐对她们闹上门也算有点心理准备,不客气道:“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可留点口德吧。” 成天把丧门星扫把星挂在嘴边,未免太过刻薄。 老太太这人哪容得别人说她半句不好,顿时火冒三丈,把那破风筝往叶箐箐脸上掷去。 道:“这难道不是你弄坏的?死丫头知道这彩色墨水多精贵吗?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贱骨头,就见不得别人拿着好东西了!” 叶箐箐扭头闪过正面袭来的攻击,对她们颠倒是非的能力也是服气。先不说一个蝴蝶风筝是不是好东西,她是那条河还是那根主动缠过来的线? 自己的地盘哪能容许她们撒野,叶志风竖着眉头挡住她们前行:“想动手吗?” “当时那么多眼睛看着,怎么没打听清楚就敢过来了?”叶箐箐冷冷望向叶芙蓉。 叶芙蓉的双眼现在还红肿着,抽抽噎噎不说话。 桃姨娘上前一步挡住叶箐箐的视线,叉腰道:“废话少说!谁不知道你嫉妒我家芙蓉长得好啊,看着她有新衣裳新风筝心里长草了吧!” “桃芸,你少在那胡说八道!”苏氏正面怼上桃姨娘,“街坊邻居哪个不称赞箐箐机灵懂事的,你们那点东西我们还真看不上!” “得了吧!不知作什么妖法麻子脸都给你治好了,只是模样天注定,你们就是拍马也赶不上我芙蓉漂亮!”桃姨娘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大概就是女儿生的比苏氏的好,在老太太和叶家誉面前也能挺直腰板。 她盯着叶箐箐的脸皮又接着说起来:“这人呐,福分都是老天爷分配好的,傻子丑女那是偿还上辈子做的孽,你们过分贪心仔细折了寿~” 这话无疑是说他们弄来歪门邪道,才治好了脸上的疤痕和叶志风的痴傻,甚至诅咒他们折寿,把苏氏气得半死。 第三十一章雨天 “狗嘴吐不出象牙,这里不欢迎你们!”叶志风拍怕苏氏的肩膀让她消消气,瞪向她们:“滚出去。” 几乎与桃姨娘同等身高的叶志风让她心里一阵违和,曾经任打任骂的痴儿,如今也会目露凶光咬人了。 老太太上下打量叶志风,到底是自己孙子,不由劝说起来:“志风啊,你如今脑袋清明,可别再被这女人给蒙蔽了,二房就你一个儿子,快快随我回去才是。” 苏氏一听这话立即跳脚,老太太无疑是在触她逆鳞!“你们休想抢走我儿子!我们早就跟叶家没有关系,村长可以为我们公证!” “公证啥,这世间还有劝分不劝和的?是谁的骨血还用得着外人来干预不成?” 桃姨娘自个没有儿子,只一心替女儿多捞点嫁妆,朝叶志风撇嘴道:“你若是个聪明的,就把这倒霉母女赶出去,我们二房直接搬过来一家团聚才是。” “谁跟你一家团聚?”叶志风简直气笑了,就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 桃姨娘冷哼一声:“不认亲父,看老天爷劈不劈你!” “你们才该被天打雷劈!” 苏氏二话不说拿起扫把开始赶人,她可算是看明白了,叶家人不仅想抢走她儿子,还妄图接手她们的生意! 算盘打得挺好,尽把人当傻子了。 事情因风筝而起,未免越扯越远,叶箐箐站出来道:“既然你们认为是我弄坏了叶芙蓉的风筝,不如就一起去找人对峙?” 她们气势汹汹组队过来当然不仅仅是为了破风筝,所谓的精贵彩色墨水,也不过是叶志和成为秀才后收到的贺礼之一。 老太太拄着拐杖,皮笑肉不笑的走向他们堆放坛子肉的地方,“少跟我扯那些没用的,我们风筝坏了是事实,要是不赔钱,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看他们能拿她怎么样? 手上的拐杖对准了脆弱的坛子,摆明着威胁人呢!那些是准备明日清早让泰然商行拉走的,摞起来三排高,底下的若是碎了上层的铁定掉下来。 “你这人!一文钱都不会给你们!”叶志风咬牙切齿的握紧了拳头,却拿她无可奈何。 不说辈分压在身上,人家一个老太婆,你还能打她不成? “老太太,你怎么能这样子?”苏氏实在觉得不可思议,曾经板着脸教她规矩的人,此时竟如此行事。 老太太好歹当了那么多年贵妇人,此刻蛮不讲理起来毫不逊色于那些粗野农妇,只能说年纪大了越发豁得出去。 这便是小富之家与世家的区别了,没有底蕴,一旦衰败,所有矜持骄傲什么都没能剩下。 面对苏氏的质问,老太太的回答是抬手、挥下,‘咣’的一声陶器破碎,里头的肉块酱汁撒了一地。看他们能把她怎么着? 老太太好魄力!桃姨娘心里暗赞一声,掩嘴笑道:“这是在让你们记住教训呢!” “可以给你们银子。” 叶箐箐突然出声,引得苏氏和叶志风齐齐看向她。 “不过这种把戏只能玩一次,再有下回咱们就报官吧。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懒得理会我们这些芝麻蒜皮,但是打着叶秀才的名头,去衙门混个脸熟也不错。”叶箐箐一手拉住苏氏,向她们微微一笑:“你们觉得如何?” 既然老家伙仗着年迈来撒泼,他们确实奈何不了,这种事找村长都没法说理,唯有捏住她们命脉才能治住她们! 老太太的软肋无疑就是叶志和,在田心村这小地方也算年少成名,还指望他以后有大出息呢,任何有碍于名声的都该仔细掂量掂量。 最后自然是少不了花钱免灾,对待无赖你可以比他更无赖,但是面对老人你难道能比她更老? 好在老太太被敲打一番也见好就收,偃旗息鼓的就打道回府,只余桃姨娘一阵阵的不甘心,没能剜下对方一块肉,怎么能痛快! 这事就算过去了,苏氏娘仨更加坚定了远离叶家人的决心,简直是避如蛇蝎。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连续几日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中都湿漉漉的。这种天气非常不方便出摊,没有适用的雨具,坛子搬进搬出容易进水,人披着蓑衣都难免湿身。 再说摊位上的简易木棚,稍大点雨都挡不住,地方又不够宽广,辣串坛子肉坛子鱼还有酸辣酱菜,满满的堆放着,拥挤得很。 一家三口商量了下,决定在靳门街租个店铺。 如今他们的生意已经稳定下来,租个铺子摆放货物方便许多,一些杂物也用不着每天拉来拉去。 打定主意,他们开始在附近物色门店,其中一个长宽各两丈有余,朝向好,后头还附带小院。苏氏想着叶志风中午有地方休息,就不要回家吃午饭了,来回跑一趟不容易,累坏了孩子。 档口宜大不宜小,若是以后他们推出新品种,也省得折腾不开又要搬迁。 空间还算宽阔,价位也是不低的,一个月五两银子让人一阵心肝肉疼。想他们在铁蛋兄弟那买一块地才二十几两,这租金一年下来可以买多少亩的地了! 只能说不同地段不能同日而语,城里商铺哪是田心村能比的,苏氏忍着心痛交付了一年的租金。算入押金好几十两的银子,这么大一笔钱够他们农家小百姓生活很久了! 叶箐箐对自家财政情况还算了解,此时看着也有点揪心。他们辛辛苦苦做了一年,卖出那么多辣串坛子肉,却依旧没有存款。不过好歹是有房(旧屋)有车(板车)有地(两亩)还有店铺,从无到有也算收获不错吧。 既然有了铺子,自然少不得一块牌匾,叶志风跑去定制了一块招牌,上书【百味】二字。 原本叶箐箐非常不走心的建议取名美味,但苏氏对店名挺讲究,认为它意味着好的开始。于是为了提高格调,取其‘百’字,人生百味,冷暖自知。 为避免自家店铺落入俗套,叶箐箐决定亲手布置一下,她好歹是见识过现代装潢的新新人类,虽说材料跟不上,但重在创意。 在她忙活的几日里雨水就没停过,虽然降水量并不很大但对他们的生意影响却不小。 出摊不方便,泰然商行来运货的马车都少了一辆,道路泥泞,许多人躲在家中不爱外出,销量自然就少了。 苏氏不忙着做坛子肉,也算趁机歇口气。只是她却闲不下来,每隔一两个时辰便扛着小锄头去地里,新栽的小秧苗还没来得及生根,这雨水连绵不绝的,若不及时排掉积水仔细淹了稻田冲倒秧苗。 这日午后,娘仨躲在屋檐下看雨,苏氏拿着针线给孩子们绣荷包,叶箐箐则摊在躺椅上,偷得浮生半日闲。 虚掩的院门突然被轻轻敲开,金兰隔壁家的周大娘带着斗笠进来了。 苏氏忙笑着打招呼道:“是周大娘啊,快进来坐会儿。” “苏娘子,闲着呢?”周大娘快步跑过院子进入屋檐下,一边甩着斗笠的雨水,叹道:“这雨下个不停可真磨人哟!” 她手中还拿着个大海碗,红艳艳的装满了果子,定睛看去,竟是草莓。 周大娘把海碗往叶箐箐跟前一放,道:“送点新鲜果子给孩子吃,这天气只能蹲家里吃点零嘴了。” “哪来的草莓?”苏氏意外的把海碗往回推,道:“这可使不得!” 周大娘长叹一声,摆摆手道:“放平时也没有,只是正好赶着这时候长熟了,又卖不出去!” 周大娘的娘家兄弟是个果农,种了好大一片草莓地,也有固定的合作小贩,倒是头回碰上这一连的阴雨天。 路上行人少,小贩们生意大受影响,水果放不了多久又会腐烂,干脆就休息几天不来拉货了。这可苦了果农,小贩可以几天不出摊,但是他地里的草莓等不得呀!眼见着一大片都成熟了,即便压低价格也没能卖出多少。 “这玩意儿容不得磕碰,碰上这鬼天气更是没辙,全烂的没边儿了!可愁坏了我那上河村的兄弟啊……”周大娘也是忧心,她除了捧一些回来分着吃,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苏氏闻言恍然大悟,也不推辞了,叹道:“这真是天公不作美。” “可不是么!咱们农民百姓就看着老太爷脸色过活呢。”随便一个刮风下雨大旱,都有你烦恼的。 叶箐箐给周大娘搬了个板凳坐着,自己捧着海碗去洗干净,回到屋檐下三人边吃边说话。 草莓酸甜可口,一口气能吃掉好多个,居然还能卖不出去?叶箐箐好奇问道:“周大娘兄弟家草莓很多么?” 周大娘点点头,“好几亩地呢,去年天气好,我那兄弟大赚了一笔,于是今年多种了两亩,谁知会是这个局面。也是没有运道……” “周大娘真是有心了。”有多余的能想到她们,何尝不是一种人情味。苏氏原本还以为拒绝了她说媒,对方会有点芥蒂,却是她自个想多了。 第三十二章草莓田 “算不得什么,瞧着这雨还会下几天,到时黄花菜都凉啦。” “这次雨天确实长了些。”苏氏也叹气,小半月了都,她们的坛子肉也受了不小的影响,每日进账都少了。 周大娘一副受不了的样子,道:“不下地干活躺得我骨头都酥了,今早去隔壁村一趟,发现河流也上涨不少,可别变成涝灾才好!” 苏氏闻言眉头微蹙,若真发生涝灾可就不好了,严重影响到农民秋收。 周大娘发了几句牢骚,又说起旁的事,不用下地的时日里,都是在各家坐坐,喝茶说笑打发时间。 直到周大娘离开之后,叶箐箐继续摊在躺椅上。烂在地里的草莓确实让人可惜,这不其然让她想起自己空间里那一片橘子家族。 硕果累累,却没能一一摘下,还好空间拥有神奇的保鲜功能,否则那些果子都烂掉了她会遭雷劈的,浪费食物多么可耻! 从得到空间的这一年里,她打着买水果的幌子也拿出几次,但却不敢太过频繁。 而果树身为空间的原住民,保住成熟果实的同时还能继续开花结果!也就是说叶箐箐摘掉的那些空位,人家慢慢又给补上了…… 如今他们生活稳定,搭上泰然商行这条大船,即使不开摊也饿不死自己,叶箐箐也有了闲心考虑怎么发挥果林的价值。 拿出自己专用的小炉子,添上炭火,叶箐箐抱着小陶罐就在屋檐下开始忙活。需要晾晒的果脯是行不通的,也没那技术含量,于是她选择果酱。 把草莓平铺放入锅中,用小木勺轻轻拨动直到它沥干水分,再加入白糖慢慢熬制。 埋头做针线的苏氏闻着味扭头看她:“玩什么呢?” “就随便弄弄。”叶箐箐百无聊赖的,时不时拿小木勺翻翻锅底。 这一套家伙是她熬制玫瑰水的私人用具,先前苏氏说要收露水抹脸,便给她也弄了一瓶。经过稀释的空间水,见效稍慢却不会惹人生疑。 使用两三个月苏氏气色好了许多,白里透红显得尤为年轻,村里人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让她多酬谢神明之类……苏氏自己也觉得心头轻松了人才轻快起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停歇,忙着新店装潢的叶志风也从城里回来了。 他皱着鼻子闻了闻,屋檐下弥漫着香甜果味儿,笑着问道:“在弄什么东西呢?” “箐箐在瞎玩呢,”就没见过人把草莓拿来煮的,苏氏没太在意,问叶志风:“可挑选到合适的木材了?” 为了层层摆放坛子,要定制不少木柜,叶志风为此冒雨跑了两天。道:“槐木榆木都不错,只是榉木更为硬实,娘亲觉得如何?” “那便选它吧,”虽说只是做摆放用的货柜,但考虑到承重防潮等问题,苏氏并不在此处省钱。“今天得闲,娘亲给你们包饺子吃。” 叶志风点头说好,进屋换了身干燥衣裳,便出来围观叶箐箐的炉子。 “哥哥你帮我看着,别糊了。”谁知叶箐箐见着人立马把木勺转手给他,自己蹬蹬跑厨房里去。 叶志风接着勺子不明所以,只得蹲下给它来回拌一拌,鼻尖萦绕着香甜气息,忍不住挑起一点放入嘴里。酸甜可口还有草莓的清香,煮着吃也不错啊…… 叶箐箐抢在苏氏前头进入厨房,自空间里拿出两根黄瓜一把青菜放进菜篮子,待会苏氏过来做饭便会以为是叶志风城里买来的菜,并不多想。 生长于空间的蔬菜,绿油油嫩生生的仿佛能掐出水,品相诱人,并且营养丰富口感极好。 午饭果然是饺子,分白菜肉馅和芹菜肉馅两种,自家做的皮薄馅足,沾上酱料满口香汁,有姜蒜醋更为解腻。 苏氏把黄瓜拍碎了拌入辣椒香油,清脆爽口,还煮了青菜蛋花汤,很是清甜。一顿饭下来三人吃圆了肚皮,一本满足。 开饭时叶箐箐的草莓酱便起锅了,饭后正好散热完毕。因着草莓并不多,煮出来后更少了,粘稠的鲜艳色调,非常亮眼。 “竟把草莓煮了?”苏氏用筷子沾了尝尝味,咂咂嘴道:“倒是挺好吃的。” “这个能卖钱吗?”叶箐箐眨巴着眼睛看她。 苏氏微微一愣,没想到她是打这个主意,伸出食指点了点她脑门:“小财迷,坛子肉已经够我们忙活啦~” 叶志风也道:“这玩意儿虽新鲜,但就是个小零嘴,多吃几口也腻了。” “可以卖给少东家啊。”叶箐箐想着先做草莓酱,以后还能做些水果罐头,慢慢把空间里的橙子柚子给用掉。 “你当泰然商行是善堂呢,”苏氏摇头失笑,道:“玩一会儿就去午睡吧,小娃娃多睡觉才能长高。” 叶箐箐被打发走了,不死心的跑去缠着叶志风,列举了草莓酱的好处,非要买下那些草莓。 此时叶志风才知道上河村有片草莓田即将被雨水泡烂,不由摸摸下巴道:“你是想趁机……” 他倒不是不看好草莓酱,只要能看到利益,谁还会嫌麻烦?商人无利不往才是正常。 “少东家那边我去搞定。”叶箐箐拍着胸脯保证。 当晚便拿着笔墨写了个所谓的草莓酱菜单,即此物可做包子饼子汤圆等点心,还能炒排骨……草莓酱饼确实美味哦~ 有叶志风帮着做说客,苏氏无奈之下只能答应,由着孩子们出主意的家长大概就她一个了。 把收购意向说给周大娘,可把她吃惊的,那可不是一两斤啊! “你们是准备卖水果吗?”周大娘瞪大眼睛,又惊又喜道:“听说苏娘子要开店铺了,多少人羡慕着呢!如此一来可帮了大忙,价钱都好商量。” 苏氏笑了笑,也不好解释那什么草莓酱的事,能不能成事还未可知。 当天周大娘就跑了一趟上河村,下午暂时没有下雨,她那娘家兄弟很快便过来跟苏氏商谈这件事。 三亩地的草莓田,一茬可以收获七八百斤,因雨天闷烂了些也有六七百斤,并且草莓成熟有先有后,过几日又有一茬要红了。 一听这么多,苏氏又犹豫起来了,本来她就不大赞同此事,都是孩子们闹得,这万一要是全浪费了…… “苏娘子看着要多少吧,”周炳旺眼巴巴的看着她,深怕她改变主意了,咬咬牙道:“往日我给小贩们都是四文钱一斤,如今给你们两文钱!” 每斤直接斩了一半价钱,卖出去好歹能回些本,总好过烂在田地里,那才是血本无归。 叶志风心下略算一遍,六七百斤草莓也就一两多银子,实在是便宜。但是箐箐弄得那草莓酱,若是卖不出去,或者不够及时放坏了,这一两银子也是打水漂呢。 市面上一斤水果大多就七八文,肉食十几文,一两银子对于小老百姓不算小钱,也难怪他们犹豫,叶箐箐又不好过多解释,做好器皿消毒果酱其实挺耐放的。 最后还是叶志风决定力挺妹妹,他相信自家妹妹这么聪明,不会做亏本买卖。 那一地的草莓有人接手,周炳旺自是感激不尽,忙道:“这会儿天色还早,趁着雨停我现在就给你们摘草莓去?” 叶箐箐看了看天上的云层,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下雨,便道:“我也一块去看看。”这些天既没去学堂也没出门,可憋坏了。 叶志风兄妹一块去了上河村,周炳旺笑呵呵的带他们回屋喝口茶先,没想到在他家里竟看到了高峰。 他们院子里设了个靶子,高峰正拿着巾布在那擦拭雨水,叶箐箐满脸惊诧的望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高峰回头,意外的看着他们兄妹二人,挑挑眉:“你出现在这才奇怪呢,这是我家!”说着向周炳旺投去询问的目光。 周炳旺瞧瞧他们俩,道:“你们早就认识了?” 年前周大娘跟他说起过她村里有户人家女孩儿很不错,小小年轻聪明过人还很有福相,长大后必然不得了云云……当时他想着孩子早点定亲也好,便一口答应了由周大娘上门问亲。 后来听说对方拒绝,这事也就过去了,此番因为卖草莓上门周炳旺也没多想,谁知儿子跟她一个学堂呢。 这户人家不是姓周么,儿子怎么姓高?叶箐箐眉头微皱,瞬间脑补出什么,不由向高峰送去怜悯的一眼。 “你这是什么表情?”高峰双手抱胸,冷哼一声。 他哪里知道自己被人同情了呢,事实上高峰全名周高峰,小时候被某位大师算命,说是不能冠父姓。于是都只叫名字,不明就里的人都以为他姓高。 周炳旺急着采摘草莓,也不跟他们多说,叫上两个帮工拿着篮子便走。 他们家除了三亩草莓地还有些枇杷树梨树之类,请了三个帮工,这会叫上人齐齐上阵,务必赶在天黑前摘出一批。 此时因为连日雨水浸润,田里渠沟泥泞不堪,好在周炳旺有时时排水,否则早淹了。即便如此,也有好些大个红透的草莓烂了,看得人一阵可惜。 第三十三章店铺 半个下午摘了大约一百来斤,叶志风也不要一次性全拿完,这东西容不得堆太多,会压烂。 约好第二天再送过来,兄妹俩便打道回府。 他们院里打着木棚遮风挡雨,底下还好几个灶台,叶箐箐让换掉铁锅,架上一个大陶罐,开始熬制草莓酱。 将这些新鲜可爱的水果洗洗切切,再慢慢熬制,感觉整个人都浸在一种甜蜜的香气里,非常美好。 趁着苏氏他们在忙活的时间里,叶箐箐回到房间执笔写信给少东家,明日泰然商行的人过来让他们顺道带走。 歪歪扭扭的毛笔字,比初学者略好一点,再附上那张所谓的草莓酱使用方案。叶箐箐还给做了祈晴布偶,白色方帕塞入填充物,拿绳子扎出个圆滚滚的脑袋,画上一个笑脸。 虽然她觉得晴天娃娃这种小女孩才玩的东西,还有点吊死鬼即视感,但……也许少东家会喜欢呢? 裴闰之收到东西后是怎样的忍俊不禁叶箐箐是不知道的,草莓酱做完没两日,天气终于慢慢放晴了。 久违了大半月的太阳,让人们笑脸相迎,纷纷拿着发潮的东西出来翻晒。而苏氏娘仨的店铺,也迎来了开张的黄道吉日。 新店开张的那天,叶箐箐剪了院子里的玫瑰花,做出两个不大的花篮子,左右摆放在门口。 这花丛移栽自她的空间,四季常开不说,红艳艳的花朵芬芳扑鼻,任谁看了都得赞叹它的美丽。经过大半年浇养,彻底扎根小院子,并且逐渐壮大起来。 “也不用一口气全剪光了吧?”苏氏对玫瑰花丛喜爱得紧,此时看着俩花篮一阵心痛。 叶箐箐摸摸鼻子,安抚道:“咱们的生意越做越好,花儿们想必愿意贡献自我,所以……”就让它们发光发热吧! 苏氏也没能纠结多久,外头分身乏术离不得人。 为了打响名气,开张当天坛子肉买二送一。多日没有出摊许多人家里早没了存粮,如此大的优惠力度之下,门槛好险没被踩破,好在金兰江嫂子等比较熟络的几位邻居都来帮把手,才堪堪应付过来。 泰然商行身为唯一合作商,少东家亲自打头送上舞狮舞龙,阵容浩大,连带易文群柯盈盈都是贺礼一个没少。 一时间,百味在靳门街那是风头无两,吹吹打打,呼声喧哗好不热闹! 忙乱的一天过去,娘仨彻底累瘫。叶志风一整日笑脸迎人,搬坛子递坛子,脸都僵了不说手也快废了。 苏氏在开张前天为了买送活动便着手筹备,赶制了许多坛子肉,好几日没睡个安稳觉,今天这一忙还真有些吃不消,不过心中确实欢喜,他们有自己的店铺了! 要不说裴闰之这人极为细心呢,等他们忙过开张头两日,得闲后才带着两个盒子上门来说草莓酱一事。 “可打扰到几位?”风度翩翩的少东家,挂着招牌式浅笑站在门口。 叶志风正在清点坛子数量,回头一笑:“快快请进。” 柜台后,叶箐箐埋首摆弄着新买的风铃,脑袋上别着毛茸茸的绒球,一晃一晃的特别招人。 裴闰之提来一个小食盒,里头是一碗汤圆一叠酥饼,内馅正是用的草莓酱。 “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叶箐箐凑在食盒上方。 圆滚白胖的汤圆看着乖巧可爱,一口咬下去,糯软的内里流出酸甜草莓馅料,好吃不腻,无疑开启了汤圆新吃法。 再说那草莓酥饼,金黄色香酥外皮搭配着甜丝丝的殷红内浆,别提多香甜了,深受老少喜爱。 “泰然商行托福做出了新点心,小箐箐真是个福星呢~”裴闰之满怀笑意,又送上两个精致木盒。 “这是什么?”叶箐箐尝过点心还在回味呢,不明就里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却是两套精美的首饰。 一旁的苏氏还在意外于草莓酱的用处,此时见着首饰盒又是一愣。 “这是我小小的谢礼。”裴闰之解释道。 他是个商人,既然因为那个草莓酱使用方案大受益处,自然没有白占便宜的理。这其中已经不仅仅是一份搭配说明的问题了,还有苏氏一家对他的信任,若是直接回报银子便落于下层了,不如送礼更为合适。 一套云卷珍珠银丝首饰,圆润莹白的珍珠大小如一,正好适合苏氏这个年纪的妇人。而另一套则是玲珑点翠镶珠绿翡,浅淡的点点翠绿充满活泼生机,自然是少女最佳配饰。 不仅是她们两个,就连叶志风都没落下,一个白玉发冠,明显是为了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提前准备的。 每一件首饰都做工精良,品相上乘,想必价值不菲。苏氏摇头叹气:“少东家这礼太过贵重了,我们如何敢收?” “来而不往非礼也,无需客气。”裴闰之想到那个附带的晴天娃娃,不由唇畔笑意更深。 叶箐箐不是很清楚这时代收人首饰是否有其他含义,也不多嘴,交由苏氏决定。 “这不太合适。”苏氏摇摇头再次拒绝,他们与泰然商行一直货款两讫,买屋子开新店中秋新年一直是少东家送他们礼品。虽说对裴闰之来说这些不过九牛一毛,只是他们又没什么东西能送对方,长久以往如何是好? “苏婶这话就见外了,”裴闰之佯装低落:“我还想着抽空再带舍妹去田心村做客呢……如今看来哪还敢去。” 他的话也不是撒谎,挖过一次鱼塘后裴长喜总想着再去玩一趟,比起跟那些娇娇小姐绣花扑蝴蝶可有趣多啦! “少东家这话说的……”苏氏低叹一声,道:“没有这些东西,我们也是万分欢迎你们过来玩的,承蒙小姐不嫌弃。” 最终苏氏还是说不过裴闰之,只得收下贵重的礼盒,沉甸甸的托在手上,一套起码几百两银子,好不心安。 苏氏拿着东西进入后院,临进门回头看了下,裴闰之正伸手逗弄叶箐箐脑袋上的绒球,心底不由冒出一个猜想:少东家不会是看上她家丫头了吧? 思及此她不由笑出声,怎么可能?箐箐年纪小不说,即便长得可爱又不是倾世美人,何况刚认识那会脸上疤痕很严重,完全就是一丑姑娘。 苏氏摇摇头,不再胡思乱想,少东家平易近人,对他们更是照顾有加,那也只是人家的善心。 草莓酱的出现出乎许多人意料,盖好坛口可以存放一两月,这样即便草莓过季了还是能尝着味儿,多好啊。 况且泰然楼推出的那些点心,更是深受幼童和女子喜爱,即便是不偏爱甜食的人,对着酸甜的可爱点心也能多吃几个。 春去秋来,不知不觉叶箐箐穿越过来已经三个年头,百味店生意稳定,坛子肉坛子鱼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古人早熟,十岁表示开始逐渐迈入大姑娘行列,理应学女红绣嫁衣裳…… 小户人家多是自己缝制嫁衣,通常要花费个一两年时间,一针一线无不藏着女子待嫁的繁杂心思。 叶箐箐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要她坐着不动摆弄针线那是不可能的,为此苏氏决定亲自教导她。 “……”她可以假装晕倒吗? 苏氏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苦口婆心:“娘亲知道你不爱弄这些,但至少要会一些,你瞧瞧那些大户人家,哪个需要小姐夫人亲自动手裁衣的?但她们也要学呀,这个关乎以后在婆家的脸面。” 即做不做是一回事,会不会又是另一回事。 要说苏氏为何这般有空,只因为这两年他们不仅开了店铺,还买下了一个山头种果树。为此请了七八个长工帮忙,坛子肉坛子鱼等也有人帮着做,苏氏也用不着来回奔波累坏自己。 在婆家长脸面?叶箐箐眉头微抽:“娘亲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 “谁家不是这样呢。”苏氏捏捏她肉呼呼的小脸蛋,早就光滑如玉的皮肤滑嫩嫩的,她哪里舍得这么快给可爱的女儿找婆家? 闲来无事,叶箐箐也不跟她执拗,苦巴巴的开始学针线。 有些东西还是看天赋的,叶芙蓉六七岁就开始学着绣荷包了,貌似还因此深受夸赞。如今轮到叶箐箐被压着拿针,没两下就被扎一手血珠子。 “我不学了。”一点都不好玩,叶箐箐说什么也不奉陪。 苏氏摇头失笑,只有在耍赖的时候,她才会有点小孩子该有的脾气。 “行了,那就先放放,”苏氏也不想太过拘着她,道:“过段时间再接着学吧。” “啊?”还以为就这样逃过一劫呢,没想到对方却不死心,叶箐箐无奈了,能拖一时是一时。 原本以为女红这一块暂时就此揭过,却不知她猜中了开头没能猜中结尾。 裴长喜的娘亲裴二夫人爱好养花,瞧着天气晴好,便做主弄了个游园会。请来不少相熟的夫人小姐共同赏花,届时百花齐放,也少不了歌舞诗词助兴。 裴长喜来田心村玩过两回,跟叶箐箐也算混熟了,自然也给她递了请帖。 叶箐箐哪能想到,好端端一个赏花游园会,还能跟女红扯上关系? 第三十四章游园会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裴二夫人精心布置的袭香院,一盆盆奇花异卉错落摆放,源源幽香不断,桥廊婉转直通凉亭,上头正有一女子缓歌轻舞。 妙曼轻纱随风而扬,端是仙姿丽影,惹人遐想万千。 “柯小姐出落得越发水灵了,能歌善舞,亭亭玉立,柯夫人真是好福气。”裴二夫人看得津津有味,笑着夸赞道。 “二夫人谬赞了,豆蔻年华,哪个不是娇俏可人呢?”柯夫人谦逊一笑,“小女哪比得上二小姐活泼机灵呐~” 听她说起裴长喜,二夫人一脸头痛,摆手道:“只怕她的顽皮人尽皆知,就不是个安生的主,及笄后可怎么找婆家哟!” 游园会上聚集了平日里裴家来往的那些客人,大家都是相熟的,闻言均笑起来。 “二夫人可别说这话,二小姐天真率直,多少年轻公子等着她呢,如若不然我都想替自家那臭小子求一个!呵呵……” 这逗趣的话引得人忍俊不禁,半是玩笑半是试探,游园会本就是为那些即将长大的孩子准备的相亲宴,女眷们都会暗暗留意心属的对象。 时隔多日,叶箐箐再次会见了那几位——城南安小姐,旗州柳小姐,长林蔡小姐。 曾经的一面之缘早已模糊,如今几位小姐差不多都是待嫁年华,五官较之前两年长开了不少,如花似玉含苞待放。 其中改变最大的便是那位蔡小姐,她抿着的嘴角尽显沉默内敛,双眼不再左顾右盼,就连笑容都是微微的。 “大家都坐呀,”裴长喜笑着招呼道,一手拉着叶箐箐向她们介绍:“你们还记得这位箐姑娘不?当时我们年纪小不懂事还戏弄人家来呢~” 几位小姐对视一眼,看着叶箐箐不说话,尽管才见了一面,时隔已久,她们却是忘不了那件事。 因为那个新年过后少东家便不再亲自招待她们,每回跟着家人过来做客,都是裴大公子带着长喜接待小辈。她们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没能见着少东家露面,心里如何不抑郁。 空气中安静了三四秒,裴长喜转着眼珠子来回看,一开始就提这茬尴尬事,似乎有点不恰当?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我时常在靳门街走动,对箐姑娘却是不陌生的。”柯盈盈轻笑着接过话头,她刚刚跳舞下来,此时尚有些娇喘吁吁。 “承蒙柯小姐看得起,方才的舞蹈真是美极了。”叶箐箐朝她点头致意,虽说人家也送了开店贺礼,但这姑娘可不像表面上那么好相与,她打定主意保持距离,绝不深交。 裴长喜见场面缓和起来,高兴道:“盈盈的舞姿可是一绝,在整个石安城都没几个能与她一较高低呢~” 令人意外的是,这话不仅没有迎来附和声,反而激的那几个小姐都开口了。 “确实没几个能与柯小姐的舞蹈一较高低,只除了月来客的梦知晓,再无其他。”安小姐朝着柯盈盈挑眉一笑。 梦知晓?柯盈盈唇畔的弧度渐渐消失,眉头微蹙。 右边的蔡亦铃摆正烹茶的炉子,淡淡道:“拿梦知晓作比较,安小姐失言了。” 月来客是一个特殊的地方,素来以才女闻名于世,却还是改变不了它是青楼的事实,梦知晓便是这一届的花魁。 “只是单纯讨论舞姿,我有说其他的吗?”安小姐摊摊手,笑道:“柯小姐何等清雅高贵,还怕与一个妓子作比较?” “就是,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会轻易被不相干的人带上污名不成?”柳小姐手执茶盏,斜着眼望她,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叶箐箐敏感的察觉到她们的不睦,似乎都在排挤柯盈盈?但是柯盈盈不是向来人缘极好么?待人接物温婉有礼,不论是不是装的都不该惹人讨厌才是。 显然这种局面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柯盈盈垂眸不语,裴长喜左右顾及甚是为难。不由把目光投向叶箐箐,希望新朋友的到来能改变她们。 叶箐箐不明就里,哪能趟这浑水?睁着眼假装没看见裴长喜的暗示。 气氛微微凝滞,好在她们这桌也没安静多久,二夫人那边来人传话,说三叔婆来了,让大家都移步采青阁。 三叔婆不是裴家亲戚,也不是其他世家的长辈。她是整个石安城辈分最高的老人,今年八十有二,少有的长寿老人之一,大伙都叫她三叔婆,对其甚为敬重。 老人坐在木制的轮椅上,由两个嬷嬷贴身服侍,现身在台阶之上。 先前为了方便说话,夫人小姐少爷们均分开落座,如今三拨人马齐聚采青阁,院子里瞬间花团锦簇热闹非常。 “你们倒是好兴致。” 裴大老爷竟然也现身了,他笑呵呵的捋着长须向三叔婆一拱手:“三叔婆近来安好?” 老人双眼清亮,精神非常不错,笑呵呵的伸手握住他,“好,好呢!” 裴二夫人见着他上前打趣道:“三叔婆赏脸来我赏花游园会,大伯怎得过来抢风头?” 老人也伸手握住她的,笑道:“来瞧瞧小娃娃们。” “哈哈哈,行,我不打扰你们赏花的雅兴,”裴大老爷身为当家人自然是杂事缠身,招来裴闰之道:“让人好生看着,别怠慢了客人。” “是,父亲。”裴闰之点头应承,又朝着二夫人笑道:“二婶可是想让二叔过来?” “去去去,大伯不能抢风头,他就更不行啦!”二夫人摆摆手,一边搀扶上三叔婆,笑道:“三叔婆有什么事同我说就行。” 还别说,三叔婆此行还真有事,听闻赏花会聚集了石安城大半的名门淑女,便前来看看她们,考考她们刺绣。 绣花? 众人面面相觑,三叔婆想看小姐们绣花? “我小的时候呀,石安城出现了一位叶绣娘,她的绣工了得针法独特,带领一群姑娘成为上贡绣品的绣娘之一,给石安城带来多大荣耀。那时候的石安城,每个女子都善于娟绣……” 三叔婆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关于石安城的曾经,七八十年过去,如今早已物是人非,石安城的绣品也早已没落。 “以往的事便不多说,都过去了,只是我听说,现如今的大家小姐竟有许多不会刺绣的?”三叔婆一拍自己的手杖,不高兴道:“小女娃们越发娇贵了,这可不行!” “三叔婆的意思是?”二夫人小心翼翼问道,她也不擅长刺绣啊! 老人环视眼前一群规规矩矩的小辈们,一挥手道:“今日就在这百花围绕之中,随意取景,绣花!” 啥?这可惊呆了一干人,还真没几个擅长拿针线的。 三叔婆明显有备而来,一挥手就有仆人扛上许多小个的绣架,另有各色丝线和不同大小的绣花针。 两个老嬷嬷下来把所有的年轻小姐一个个请上去,每人分发,赶鸭子上架似得就要开始绣花了。 叶箐箐默默后退几步,希望对方念在她年岁尚小放她一马,然而并没能得逞。 “一两个时辰有些急促了,绣不完没关系,只是这么多公子哥看着,女娃娃们可拿出自己的真本事来才好~” 老人笑眯眯的见牙不见眼,摆明了只看质量不看数量,还让这些少爷围观?紧张感霎时在姑娘们蔓延开来。 “还好我不是女娃娃。”易文群打着折扇一脸幸灾乐祸,跟裴长喜挤眉弄眼。 裴长喜正捏着绣花针干瞪眼,看他那得意样便气得牙痒痒,道:“你要是女娃娃,易伯母可就操碎了心,毕竟嫁不出去呀!” “喂,你一个姑娘家才要担心嫁不出去呢,”易文群撇撇嘴,扭头去寻找柯盈盈:“人家柯小姐就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找你的柯小姐去吧!”裴长喜翻翻白眼。 人长大了,烦恼也多了。她知道盈盈喜欢自己二哥,不仅是她,就连安小姐柳小姐也不例外。还听说盈盈很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二嫂,为此她们几个的感情大受影响,本就够乱了这呆瓜还要去掺和! 裴长喜倒是希望二哥能尽快定下来,也省得她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她有预感,这次游园会过后大概就要成事了。 此时的裴闰之当然是在叶箐箐身边看笑话,“小箐箐你的手怎么了?” 叶箐箐盯着自己白皙的指尖,上头有几个小黑点,正是她前两日学刺绣的收获。 今天再来一次必定千疮百孔,真是好不可怜!叶箐箐收起爪子抬头问他:“我可以告假先走么?” “不可以,”裴闰之双手拢袖,笑得不怀好意:“老人家兴致正浓,扫兴可就不行了。” 好像有点道理?在没有逃兵的情况下,第一个出来的定然备受瞩目,貌似有点丢人。 向来安分守己的叶箐箐无奈的拿起针线,反正她是来做客的并且年纪最小,应付了事。 如何在保住手指的情况下快速完成一副绣品?这是个问题。 叶箐箐冥思苦想,半晌,灵机一动,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点子。 第三十五章绣花劫? 林荫树下,老人打了个盹,半晌悠悠醒来,眯着眼问道:“女娃娃们都绣得怎么样了?” “也差不多了吧,不如让姑娘们拿上来看看?” 二夫人想着自己好端端的赏花会,成了绣花大赛也就罢了,三叔婆也不回去休息,硬要在现场凑热闹,若是累着老人家她可不就罪过了。 三叔婆大致扫视几眼,摆手招来老嬷嬷道:“去叫男娃娃都过来,轮到他们作诗了。” 老嬷嬷应声而去,听这话的意思是要就着绣品作诗? “蔡小姐这墨兰绣得可真好!瞧着还有点眼熟……” 一位紫袍夫人缓步慢踱,仔细瞧着,随后一击掌道:“这不就是筠厅门口那一盆嘛!” “巧了,柯小姐也是绣的兰花,素心兰也极为秀雅,蕙质兰心各有千秋,才貌双全果然并非浪得虚名。” 两位夫人停驻在她们身旁,对着两幅兰花品头论足,赞赏有加。 二夫人掩嘴笑道:“柯小姐今年及笄,就看谁家手脚利索,有幸摘下这朵美人花了~” 紫袍夫人怪嗔的看她一眼,笑得别有深意:“二夫人这话说的,你们裴家可是手脚利索?” “也不无可能。”如今裴邵之和裴闰之兄弟均弱冠未娶,柯裴两家素来交好,指不定哪日便好上加好了呢! 二夫人这话也是各位夫人心中思量过的,只是那些有待嫁女儿的人家,还是希望自家能有一些机会,谁不想寻得少东家这样的乘龙快婿呢? 而有心替儿子找媳妇的夫人们自然是瞩目柯盈盈,家世品貌均无可挑剔,这般出色的人打着灯笼都难寻。 “这是什么?”三叔婆一句话打断夫人们的各怀心思。 众人侧眼望去,只见三叔婆手中拿着一副堪堪完成的绣品,两团鲜艳的七彩颜色跃于绢布之上,那是……两坨毛球? 紫袍夫人拿着绣帕掩住嘴巴,吃惊道:“还真看不出是何物,不知是哪位小姐之作?” 恰逢隔壁厅的公子哥们都过来了,都是自小接受世家教育的,此时三叔婆有意让作诗,少不得显摆显摆。只是一来便撞见这‘一对彩球’,大伙不由一瞬沉默。 一旁的二夫人抿抿嘴不吭声,有种无颜面对的郝然,知女莫若母。 果然,下首的裴长喜缓缓起身,轻咳一声道:“这个……是我绣的。” “噗嗤,”一位年轻美貌夫人忍不住轻笑出声,“我就猜着是出自喜儿之手。” 年轻夫人是易文群胞姐易可薰,她年长许多早已嫁为人妇,因着两家多有往来,也算是看着裴长喜长大,此时忍俊不禁绝非嘲笑之意,倒也不算失礼。 裴长青哪会生气,偷瞄一眼自家面无表情不显山露水的娘亲,呐呐道:“其实呢,我这个绣的是两只斗鸡。” “斗鸡?” “公鸡的羽毛五彩斑斓,我取的便是它们炸开翅膀飞跃而起的那一瞬间,斗志激昂有如烈花般灿烂!”裴长青展开双臂有如大鹏展翅般比划起来。 “裴小姐思维新颖,当真是标新立异!” “是啊,仔细瞧瞧还真有点公鸡飞跃的残影。” 两位公子摇头晃脑的说道,就不知是礼貌捧场还是有心恭维了。 易文群哪听得了这睁眼说瞎话,他向来是毫不客气的,当即道:“赵公子别是看花眼了吧,就这还公鸡残影呢?你能对着它们作一首诗出来?” “这……”赵氏公子噎住了,摸摸鼻子道:“小生技拙,怕是不能的。” 听着这话许多人暗暗偷笑起来,裴长喜朝着易文群撅噘嘴:“你厉害你来作啊!” “对着线团我可没这能耐。”易文群学着裴闰之双手拢袖,老神在在。 他二人青梅竹马,斗嘴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大伙早已司空见惯,屡屡觉得好笑得很。 易可薰摇摇头,上前敲敲易文群的额头:“怎么对姑娘家说话的呢,身为家中老幺,可见是被宠坏了。” 裴二夫人长叹一声:“喜儿不也是被宠坏的老幺,琴棋书画无一精通,厨艺女红均不涉猎,让三叔婆见笑了。” “当年叶绣娘善于绣各色花卉,那是栩栩如生,还能招来蝴蝶共舞,如今各家小姐竟是绣个花样都不行了,”三叔婆连看几幅都不尽人意,又拿起柯盈盈和蔡亦铃的绣品,皱眉道:“这两个尚可。” 抬眼看向她二人,又道:“一针一线,磨人耐性,可别轻易丢开。” 柯盈盈与蔡亦铃颔首道:“多谢三叔婆教诲。” 两人说完忍不住暗暗瞥向不远处的裴闰之,却见如玉公子怡然如初,嘴角含笑目不斜视,恍若未闻未见。 除了柯盈盈和蔡亦铃的绣品,再无其他人能得三叔婆一个尚可,她摆摆手道:“罢罢罢,你们就娇养着女娃娃们吧!” 又不是谁都可以跟上贡绣品的绣娘作比较,在场的人低眉顺目听着她念说,年纪大了总是唠叨些,人之常情。 叶箐箐倒是松了口气,敢情不是她一个不会刺绣啊,就说嘛,没有兴趣的东西肯定很多人懒得学,即便学了也是学而不精。 不过……转着眼珠看了一圈,她才发现老太太口中‘绣个花样都不行’的绣品,明明都很好看! 至少那些蝴蝶竹子等等,在叶箐箐看来是一眼便能分辨出来,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这些古人评定的标准未免太高了吧? 正在心里吐槽呢,并不老眼昏花的三叔婆倏地用眼角余光扫到了她。 “把那个绿油油的递过来我瞧瞧。” 老嬷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轻易便找到了那‘绿油油’的绣品。众目睽睽之下,叶箐箐的作品被拿上去公之于众。 只见正方形的绣架上,下方三分之一全部绣满绿色丝线,选用最粗的丝线不说,针脚跨步大的离谱,显然是为了快速填充绿色。 一片绿地的上方,则是黑色丝线歪歪扭扭的四句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是……” 有了这几行蹩脚的字,大家倒是看明白了,这绣的是一片草地。 “这片草也是没谁了……”易文群一手掩面,深觉裴长喜的线团遇到对手了。 “小箐箐总是让人意外,呵呵。”裴闰之远远注视着叶箐箐,长长的眼睫下是如墨的眼睛,意味不明。 突然一素袍公子上前一步,朝着叶箐箐一拱手,道:“这位小姐,敢问这诗作是出自何人之手?” “这诗确实不错,年纪轻轻堪称惊才绝艳!” “这位小姐面生的很,不知是哪家闺秀?”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安小姐和柳小姐远远的望着这边,不屑的咕哝道:“还惊才绝艳呢,不过是个村姑,就不信她还会作诗!”碍于多人在场,这略显尖酸无礼的声音倒是压得极低。 叶箐箐朝着素袍公子还他一礼,笑道:“诗作出自何人小女不知,只不过街上偶然听闻,朗朗上口不自觉便记住了。” 几个爱好吟诗作对的学子闻言不由失望,叹道:“若是能结识此诗作者,实乃一大幸事。” “女娃娃该有十岁了吧,学女红宜早不宜晚,要长成大姑娘后便迟了。”三叔婆眼尖的发现了叶箐箐手上的针孔,语重心长告诫道。 叶箐箐虽然与她观念不同,但没有当面反驳长辈的理,做乖乖女状:“谨记三叔婆的话。” 随后三叔婆又另外看了几幅绣作,精神乏了才由老嬷嬷伺候着离去,一场名为刺绣的无妄之灾就此落幕。 叶箐箐与裴长喜暗戳戳的蹲在角落里,她们可谓是难姐难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拎出来做反面教材,还挺丢人的。 特别是裴长喜,石安城的世家圈子就这么点大,一年到头免不了这个喜宴寿宴碰面。现在个个都知道她不会女红还喜欢斗鸡,虽然不会当面取笑她,但心里指不定怎么评价呢! 相比叶箐箐就轻松多了,她极少参加宴会,不过是碍于裴家兄妹屡屡邀请才偶尔来一趟,况且她也不是一个重视他人眼光的人,只要不太多分无碍于她的日常生活,一概不理。 “你们躲在这里干嘛呢?羞羞脸么?” 突如其来的带笑嗓音,两人回头一看,不是易文群是谁。 裴闰之也同他一起,摇头笑道:“文群切莫再笑话她们了,否则……” 否则?话还没说完,裴长喜已经跳起来,对着易文群二话不说就是一个小拳拳。 她鼓着粉腮,气冲冲道:“否则本小姐就让你好看!” “喂,你是裴家小姐,居然还打人的!三叔婆说了,多学点女红磨磨你的脾气~”易文群嘴上囔囔着,瞬间一溜烟跑开了。 裴长喜哪容他笑话自己,拔腿奋起直追,两人越跑越远,有如顽童的游戏一般。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叶箐箐目送二人背影,笑道:“他们感情真好。” “何以见得?”裴闰之斜靠在假山石壁,垂眸望她。 叶箐箐道:“你们这种家庭讲究礼数,只有熟络之人才会这般取笑打闹吧?” “也不尽然。”裴闰之似笑非笑,突然俯身凑近了她,吐气如兰:“我对小箐箐也不讲礼数呢~” 第三十六章撩 “……”叶箐箐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放大的俊颜,面如冠玉毫无瑕疵,“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裴闰之并未起身,仗着绝对身高优势笼罩住娇小的她,浅笑道:“面对严苛多智之人自然小心谨慎,小箐箐却是很容易让人放松,不拘小节极好极好~” “哦?多谢夸奖。”这真的不是在说她傻白么=_=?还有,“少东家你能退后两步吗?” “失礼了,”裴闰之直起身子,嘴里说着抱歉脸上却笑眯眯的:“小箐箐的心跳声听着略快了些,应是虚火入心之兆。” 草! 去你妹妹的虚火入心,叶箐箐心中咬牙切齿,面上却不显,“少东家耳朵不太好使,幻听了吧?” “嗯?”清澈的嗓音酥酥麻麻,裴闰之微微侧了侧脑袋,似乎想听真切些。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竟然逗弄她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无耻了!叶箐箐倏地抬手挑起他光滑的下颌,问:“少东家可听仔细了?” 娇小的女孩儿举手抚上少年的下巴,因着身高差异仿佛托捧着,姿势别扭有趣。 裴闰之双眼微眯的凝视叶箐箐,似乎意外于她的大胆举动,他后退一步躲开那只爪子,满脸无辜:“男女授受不亲呢,小箐箐。” “现在知道授受不亲了?”叶箐箐轻哼一声。 裴闰之再次把双手拢进袖口,唇畔微笑意味莫测。 游园会结束,叶箐箐却没能找到自己那副‘绿油油’的绣品,也许是遗落在某个角落,或是被有心人捡走也未可知。 打道回府之后,天色已然不早,苏氏告知说高峰来找过她,此时兴许在周大娘家里。 “我去看看他还在不。”叶箐箐洗个脸便走。 苏氏点点头:“若是在就让他留下来吃晚饭吧。” “他可以在周大娘家里吃。”叶箐箐才不想跟个毒舌少年一起吃饭呢,耸耸肩便出门了。 他们家承包了片山头种果树,这一举动在田心村许多人看来非常风险,没有果农的经验,收成如何尚未可知。 从培育果苗到开花结果需要好几年时间,期间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啊。但是熬完这几年,待果树长成之后,倒是不必怎么费心都有收入。 好比上河村的周炳旺,他是附近几个村庄最大的果农,两三亩地的草莓,还有不少梨子苹果枇杷等等。平日里施施肥喷喷药,收获的季节就等着数银子了。 村民们都以为苏氏种植果树是为了卖果子,却不知叶箐箐早有打算。 草莓酱的成功给了她莫大的信心,她决定尝试生产果酱和水果罐头,在此之前,首先要保证水果供应量。 以前那个坛子鱼,开始时只有一个池塘的量,很快售卖一空。没能买到的人都闹哄哄的,其中不乏多有往来的熟客,有伤和气。 为避免再次出现相同状况,便要提前与周炳旺打声招呼,签订合约。 这两年来,苏氏早已习惯有孩子们拿主意,她也乐得放手,叶箐箐这一决定才能通畅无阻的执行下去。 因着不曾种过果树,少不得跟周炳旺取取经,为此倒是跟高峰变得熟络起来。 高峰这人就是个死鸭子傲娇属性,每每对着叶箐箐都要开启冷脸嘲讽模式,让她很是无奈。 “怎么说也算个读书人,却毫无君子风度,毒舌起来连老幼妇孺都不放过。”叶箐箐直白的朝他吐槽。 “愚蠢,”高峰果然在周大娘家还没回去,他抬着下巴冷哼道:“她们口舌这般厉害,何须我来放过?” 叶箐箐举起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正色道:“你可千万别谦虚,论口舌你也不遑多让。” 高峰不答,只用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她,表达自己的不悦。 “先前与你一道的是哪位公子?”他突然问道,“今天你也是去找他么?” 叶箐箐一愣:“什么?” 高峰居高临下,斜着眼看她:“就是新年那会儿……” “哦~”叶箐箐恍然大悟,没想到就这一面之缘他竟然记住了,虽然裴闰之本身就是存在感很强的人。“他是我们家贵客,姓裴。” “贵客?”高峰嗤之以鼻,小声哼哼:“明明是你的高枝。” “哎,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还别扭得很。”叶箐箐双手环胸,道:“无缘无故老说我择高枝,有意思?” “谁说是无缘无故?”高峰一挑眉头,口气不善道:“我分明看见……” 嗯?“看见什么?” 高峰抿抿嘴又不说了,冲她一甩袖摆,道:“不想跟你说话。” “……” 见他负气转身离去,叶箐箐无语了,这闹别扭的少女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农作物都是要喷药防虫的,在这个没有农药的时代,叶箐箐还真不知如何是好。苏氏又不是农家长大的,对此也不能提供任何主意。 好在高峰这人恩怨分明(?)有问必答并不藏私,爽快的把自家果树喷药方法分享给他们。 将毒鱼藤锤烂后,浸于清水中搅拌,喷射于作物上,能有效防治害虫。或用黄花烟制成粉末,混合等量的石灰水,每亩撒个二十来斤,不仅防虫还有肥田功效。 在一家三口小心侍弄之下,果苗们总算得以健康茁壮的成长。 “今天做豆包吃吧,摘下好多四季豆呢。”苏氏在院子边角种了一圈四季豆,叶志风兄妹二人尤其爱吃。 把四季豆切得细细的,加入肉末炒香,还能放点葱白香菇末提味,以此做馅料包成包子,鲜香美味。 “貂儿吃得了豆包不?”苏氏突然停下手中动作,望向石台上打闹的几个毛团。 原先那只贪吃灵动的貂鼠,每隔段时间便会回来找叶箐箐讨要吃食,谁知有些日子不曾露面之后,竟已经做妈妈了。 叶箐箐逗弄着那三只小小的可爱貂儿,道:“这家伙什么都吃,想必它的孩子也一样不挑食,好养活。” “咻~~”大貂儿拿着脑袋蹭她,当妈妈了还撒娇。 “接受了我投食,该拥有你们的命名权了吧?”叶箐箐拿出橙子分给它们吃。 为了方便区分,叶箐箐决定给它们分别取名,“大毛二毛三毛怎么样?大貂儿就叫毛线。” “……这名字未免也太敷衍了吧?”恰逢叶志风和两个长工回来了,听见这话忍不住替貂儿一家说两句。 他们家养貂儿在村里已经不算新鲜事了,只是小动物虽然偶尔会来,但他们却没有圈养的打算,也不曾给它取名。 “小姐喜欢养小动物呢?”其中一个长工名唤金原,见她玩得开心,便道:“我家中有好几只小奶猫,可要送一只过来?” “别这样称呼我,叫箐姑娘便是。” 叶箐箐再次强调,又道:“家里事忙,小奶猫怕照顾不过来,跟貂儿打起来怎么办。” 金原点头附和,道:“那是,猫儿哪有貂鼠金贵啊。” “倒不是因为这个……”事实上叶箐箐如同许多女孩儿一样,有点绒毛控,她的发饰就有各色绒球。 裴闰之每每看见总忍不住伸手拨弄,她怀疑这位少东家很大可能也是个绒毛控=_=。 家里请的七个长工都是就近几个村庄的,手上耕种土地有限,于是出来帮别人种地。 他们家田地不多,两三亩水稻杨柳一人足以看顾。主要是山头的果林浇水施肥,还有院里搬运坛子等杂活,苏氏每月付出一两三百文,七个人可是很大一笔开销。 大户人家的下人也才一二两银子月钱,只有得宠的大丫鬟能拿到三五两。他们这样小农户,管个果树给这么多钱,多少人都吃惊又羡慕呢! 苏氏敢请这么多人自然是因为自家生意又步上一个台阶,坛子鱼味道更为鲜美,相比坛子肉那是供不应求。 有金兰为首的几个妇人帮忙,每日制做几百坛不成问题,为了给苏氏他们提供小红鱼,猪肉胡兄弟又挖了个鱼塘投放鱼苗,加上泰然商行牵连的渠道,倒是能够满足需求。 除此之外便是果酱了,除去一开始的草莓,叶箐箐还跟周老汉买了其他果子。因着果子过季快,果酱是不能像坛子肉坛子鱼一般时时提供。 泰然商行定期便有一个商队带着货物前往其他城镇,销量倒是不必愁,这些坛子在其他城镇可是非常受欢迎的新鲜吃食。 “苏娘子在家吗?” 院子外头有人高声询问,金原快步上去给开了门,原来是黄跛脚来了。 “在里头呢,进来吧。”金原侧身把人引进来。 因为曾经有过流言蜚语,黄跛脚身为单身汉并不常来这个小院,避嫌。 苏氏闻声从屋里出来,奇道:“黄大伯怎么有空过来,快进屋坐,刚做了豆包趁热吃两个。” “苏娘子客气,”黄跛脚随她进屋,一边左右瞧着道:“箐丫头在吗?好些时日没去我院子了。” “最近忙了些,可是有什么事?”苏氏一边问着一边叫上叶箐箐。 据她所知,黄坡脚为人较为沉默少语,无事不登三宝殿。 第三十七章仙仆 黄跛脚过来确实有事相求,他叹道:“我最近在寻找一味药,名叫无患子。” “无患子?”叶箐箐与苏氏面面相觑,是她们孤陋寡闻了,还真不知道这是何物。 黄跛脚解释道:“无患子可入药,是菩提子的品种之一,这东西目前也就清活寺有了。” 三年一度的酬神节开办在即,每个村子各选品貌上佳的童男童女一名,以作仙仆。届时清活寺会发给他们一串菩提子,谓手持数珠得福千倍之意。 “我觉着箐丫头不错,若是能去做一回仙仆,也是积善缘的好事。”黄跛脚如此说道。 “原来如此,”他们来到田心村也已经四五年了,苏氏对酬神节倒是不曾听闻。“既是寺庙善事自然极好的,只是这挑选仙仆的条件……” 一般这种佛门好事人人前仆后继,若非福缘深厚,哪轮得到他们? “咱们村子人口不多,适龄女童不到十五个,按照举荐制度,箐丫头当仙仆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显然黄跛脚有备而来,早就做过估算的,为了得到清活寺菩提子,也算用心了,可见这味药对他来说真挺重要。 “仙仆?”神仙的仆人么,叶箐箐好奇道:“不知是哪位神仙?” 正巧杨柳端来一杯热茶和一盘热腾腾的四季豆包子,她把东西放置桌上,插话道:“应当是雨花娘娘吧,咱们这一带都信这个。” 苏氏点点头附和道:“雨花娘娘确实灵验,菩萨心肠,理当受万人香火。” 当初箐箐害天花被叶家赶出家门隔离,她就曾偷偷到雨花娘娘金身跟前哭诉,后面女儿果然捱过大难,指不定就是娘娘在天保佑呢! 叶箐箐拿个豆包默默啃着,雨花娘娘什么的不曾听闻,估计是这时空才有的神明。“坡脚大叔可知仙仆如何举荐?”既然大叔都找上门来了,自然没有不帮的道理。 “也就这两日了,村长会在打谷场上召集村民。”黄跛脚站起身,似乎心中的石头落地,他脸上有了明显笑意:“想必到时候与苏娘子相熟的都会选择箐丫头,这事儿没跑了。” 随后两天,果然如黄跛脚所说,村长敲了响锣通知开会,说的便是酬神节一事。 拜神最不可或缺的便是供品,像这种全民参与的大节日,为了防止供品种类过多重复或者缺失,村里都会写上小纸条抓阄,村民们按照抽取到的东西筹备,也可另外再添些自己中意的东西。 村会上叶箐箐不出所料,以最高支持率获得出任仙仆资格,连续两年多使用玫瑰水护肤,小脸蛋白白嫩嫩的,说她曾经是个麻子脸,任谁都难以置信。 女童有着落了,男童倒是略费一番周折才敲定,竟是大她一岁的胡杨明。小胖子长成小少年清瘦了些,因着家里鱼塘与他们有合作关系,跟叶箐箐的关系缓和许多。 也许是因为长大了懂事了,并不像之前上赶着怼人,不过在叶箐箐看来,他兄长胡柳明更加符合‘品貌上佳’这一条件。跟着猎户学成本身,身手矫健五官硬朗,重点是不爱仗势欺人,可惜村里人说他年纪大了些。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定下了,苏氏忙着准备给叶箐箐七日斋戒,哪知过了两日,村长再次召开了村会。 令人意外的是那位养猪大户王老爷跟着叶家人一块来了,看来他们果然如同传言中关系熟稔。 叶家誉向前一步,举手率先发言:“大伙们,关于酬神节仙仆的女童我有些想法。” 他又不是土生土长的田心村人士,平日在城里做活,甚少在村中露面,人缘并不咋样,没人搭话。 “我女儿芙蓉容姿出众,明显更为适合做这个仙仆,”叶家誉显然是来拉票的,直言不讳道:“三年大比即将开始,我侄子不日便要进京赶考,她也好为堂兄秋闱祈福。到时志和榜上提名荣誉归乡,岂不是整个田心村的荣耀?” 村长余大桂面无表情的站在边上不吭声,底下的人瞬间窃窃私语起来,大多嗤笑他想当然了。这话确实有些自信过头,还有这样夸自己女儿容姿出众的?何况那叶志和当真一次便能考中功名? 虽说他小小年纪就做了秀才,但是,君不见多少十年寒窗苦读的莘莘学子扑死在科举的路上呢! “还你女儿呢,叶箐箐不也是嘛!”有人在下面吐槽道。 叶家誉尚未开口,桃姨娘先按耐不住了,道:“那怎么能一样呢,她早就被逐出家门了,我们芙蓉才是志和的亲堂妹!” 叶箐箐双手抱臂冷眼旁观,听她那口气身为叶志和的堂妹还挺自豪的?抱歉她可真不稀罕,这便宜老爹也是。 “要我说,八九岁的女孩儿才能叫女童,”肥得流油的王老爷慢悠悠的踱着步子,笑道:“十岁便算是大姑娘了,显然叶芙蓉更为符合嘛~” “你又不是田心村的人,瞎凑什么热闹?”黄跛脚一瘸一拐的走出来,事关他心心念念的菩提子,哪容事情有变。 王老爷眯着小眼睛扫一眼他的瘸腿,不屑道:“你还没有资格跟老爷我说话。” 事实上他也是来得巧,给即将进京的叶志和送盘缠,听闻此事便过来给他们撑腰出头。在他想来,以自己的高贵身份地位,这些穷民敢不卖他面子? “王老爷好大的架子哟!”爽利的江嫂子嘲讽的笑笑,“以往又不是没有选过十岁的仙仆,何况胡杨明还十一岁了呢!” 王老爷抚着自己圆滚滚的腰身,不在意的挥挥手道:“十一岁?那便一起换了,多大点事儿啊!” 一听这话秀姑便瞪圆了眼,竟然有人想阻碍自己儿子佛门好事?“要你一个外村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来这里发号施令,也不估摸着几斤几两,可省省吧!” 王老爷一听这话立马沉下脸,他认得秀姑。身为养猪大户,猪肉胡还跟他买过不少整猪呢!这是不想干了吗! 秀姑却是不怕,这个王有财仗着自家开了最大养猪场,把持着整猪供应,每每恶意涨价或是不给补杀猪钱。还不如跟小农户杀猪呢,尚有利可图些。 “先不说我们芙蓉长得好,单说箐箐这丫头就是个不吉利的。”叶家老太太出马了,她表情阴冷的盯着叶箐箐:“先前她有多丑大伙有目共睹,就没听过麻子脸能痊愈的,有什么灵丹妙药不妨说出来听听?” 这话正巧说中了许多人心中纳闷之处,某些心思活络的早就想探听一番,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苏氏站在叶箐箐面前,挡住那些窥视的目光,道:“我们箐箐那是福气傍身,神明保佑,老太太这是眼红不成?” “眼红?”桃姨娘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般合不拢嘴,“谁知是拜了什么邪神呢,就这样还敢去见雨花娘娘,小心娘娘降下天罚!” “某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动不动就说什么歪门邪道,可不就是眼红么。”开店铺做生意之后,苏氏的嘴皮子越发利索了,再不像以前被编排得无力还口。 眼见着要发展成叶家与苏氏相互对骂,牵扯出以往恩怨更是没完没了。余大桂抬手制止了她们,道:“机会给你们了,大伙不同意换人,别再来烦我。” 叶家在田心村人缘真不咋地,眼见着没有附和声,老太太再次搬出叶志和:“我们志和可是要考状元的,不给他讨个好兆头,你们以后可别后悔!” “是啊,要我说也是你们蠢,”王有财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这世上能有几个十一岁的秀才呢?今年他才十三岁,说不定就是最年轻的状元郎了呢!” 这话极有煽动性,两年前叶志和考中秀才名头,可是在附近几个村乃至石安城都有名的,如此神童前途不可估量。 叶箐箐与叶芙蓉无疑是村里同龄人当中最好看的,明眸皓齿,清秀可人,先五官还没张开,几年后必然是亭亭玉立小美人。如何选择,一时间还真有些摇摆不定。 “叶箐箐害过天花,雨花娘娘定然不待见她,换人吧!”关键时候,确实光棍陈永林站出来说话。 许是因为先前的事怀恨在心,他那小眼睛闪烁着怨恨的光芒:“一家子牙尖嘴利恶毒彪悍,还想当仙仆呢?” 陈永林泄愤的话没人在意,只是害天花这一点,似乎确实对神明不敬,众人踌躇起来,形势瞬间一面倒。 “害过天花怎么了,她如今好好的不就是有福气吗?”金兰见状,不得不帮着说两句,“何况那貂鼠就爱往他们家跑,谁家有这能耐让小动物这般投缘呢?” 然而,虽然她的话许多人也挺认同,但最终,有着叶志和与天花这两个点,大伙还是改变主意选择叶芙蓉。 叶箐箐就这样与仙仆失之交臂,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是黄跛脚该失望了。 而桃姨娘和叶芙蓉则得意个不行,并不是说她们多重视酬神节,而是‘从叶箐箐手里夺过’的这一点让她们酸爽罢了。 第三十八章酬神节 苏氏却难以咽下这口气,这事虽然不大,但是叶家誉当真如此绝情,半点不把两个孩子放在眼里? 以前他嫌弃儿子痴傻女儿丑陋也就罢了,如今他们早已与常人无异,甚至比常人更为出色, 都说人心是肉长的,黄牛尚且有舔犊之情,叶家誉却是连个牲口都不如!苏氏也是佩服桃姨娘,巧言令色舌绽莲花,总能哄着人离间他们。 虽然她早已脱离了叶家,也不屑于叶家誉的回护,但他作为父亲的身份却不能改变,说到底还是意难平。 “娘亲还在意么?”叶箐箐替她泡上一杯玫瑰花茶,红艳艳的色泽,花香扑鼻。 苏氏伸手接过瓷杯,低头嗅着玫瑰芳香,道:“在意什么?如今我们娘几个不愁挨饿不必受冻,这般衣食无忧的好日子,还会怀念以前不成?” 即便是叶家还没衰败的时候,她的日子也没有现在这样轻松自在,顶头一个老太太压着,横眉竖眼不好伺候。 丈夫吝于宠爱,身旁还抬进一个不安分的姨娘,成天就想给她添堵。儿子的痴傻更是给她沉重打击,可谓心力交瘁。 苏氏回想以前,真没有一天是省心的,跟现在比起来那是天壤之别。“我只是替你们不甘心罢了。” “因为那层血缘关系吗?”叶箐箐倒是能理解苏氏的不甘,有些东西你不见得想要,但是对方不给你又不乐意了。 “那不是我们应得的,”叶箐箐道:“他不把我们当成子女,我们也未必把他当父亲看,相互做个陌生人就好。” 苏氏没想到她能这般看开,犹记得五六岁时箐箐对着父亲还带有孺慕之情,只是一场大病过后,彻底改变了她。 “是我想岔了,”苏氏长叹一声,彻底抛开那些思虑,人这一生起起落落,她能有今天这样安稳日子便该庆幸了。“你的生辰快到了,今年娘亲要好好给你操办一场。” 生辰?叶箐箐笑道:“可以点菜吗?” “你这机灵鬼,放心吧全是你爱吃的菜~”苏氏瞧着她馋猫的样子摇头失笑。 娘俩说了些闲话,便把仙仆一事抛之脑后,着手准备酬神节供品事宜。他们家抓阄抽到的纸条是籽肠糕,这东西好吃做起来却有点麻烦。 将雀麦草碾碎挤出汁液,煮沸去涩后趁热加入面粉并糯米粉里,揉均匀了呈鲜绿色面团。 再用擀面杖把面团摊成一张张薄饼状,置于笼屉里蒸熟。随后加入各种炒熟的馅料卷成一条条肠子状,如此便完成了。 绿绿的松软的皮儿,不甜不腻,带有清淡却悠长的青草香气,馅料凭借自身喜好备了好几种,加入丁点小虾米提味,更是鲜香。 别看叶箐箐是个女孩子,一口气都能吃两条,正在长身体的叶志风更是能吃五条不同馅的! 除了籽肠糕苏氏还另外备了不少果品,一些爱吃的糕点和小食之类。 三年前恰巧碰上天花肆虐,瘟疫夺去许多人性命,酬神节也就不了了之。为求一个好兆头,也为补偿神明,今年这届可谓是空前盛况。 各村提供的仙仆均穿着相同的衣裳,女孩儿清一色淡粉,少年们则是淡蓝色。都是挑选出来的小童,年纪相仿眉清目秀,粉粉蓝蓝瞧着就清新别致。 仙仆们手持大红纸灯笼,列成两队齐头并进,跟随在花车后头进山迎接雨花娘娘神像,好不壮观。 叶箐箐今日穿着一身淡雅素衣,跑到人群中凑热闹。虽然她没能做成仙仆,但苏氏还是让她斋戒了三日。 与她一道而行的有叶志风和杨柳,三人拿着串糖葫芦远远缀在队伍后头,说说笑笑好不自在。 清活寺位于城郊的萤山顶上,山脚群林环绕、清幽凉沁。城中的男女老幼均沐浴更衣,徒步前往萤山迎接雨花娘娘金身,以示虔诚。 “真是热闹呀~”叶箐箐嘴里嚼着糖葫芦,口齿不清道:“没想到大家如此重视酬神节,这里头可有什么典故?” “自然是雨花娘娘做了大善事大功德……”杨柳有些意外她竟不知道,正欲解释一番,一回眼发现了人群后头熟悉的身影。“快看,是高峰。” 叶箐箐闻声望去,正巧碰着高峰抬眼看来,两人的视线远远撞个正着。 几人都是认识的,不免停下来等他片刻,叶箐箐瞧着他慢悠悠的样子,道:“腿脚不利索?” “说谁呢?”高峰挑挑眉:“我走起路来健步如飞,要不要试试?” “行了,都消停消停,别一见面就斗嘴。”叶志风站在两人当中做和事老,又朝高峰揶揄的笑起来:“走这么慢可是怕你秋梅妹妹见着你?” 因着拉草莓叶志风去过好多回高峰家里,对他身边的交友状况也有了大致了解,上河村的曾秋梅小小年纪便对他芳心明许,谁人不知。 此次仙仆队伍中就有曾秋梅的身影,来之前她便央着高峰定要来看她,高峰没答应,也不想因为她放弃酬神节的热闹,于是便隔着人群远远走在后头。 “你就放心吧,此刻秋梅妹妹无暇他顾,别做贼似得躲着了。”叶箐箐不厚道的偷笑两声。 “别跟我提她!”高峰不耐烦地翻个白眼,所谓烈女怕缠郎,他一个男的也怕‘缠女’好不! 听着这话,叶志风兄妹二人毫不客气的放声大笑,在相对保守的古代能被一个女孩儿追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年轻真好啊~”杨柳突发感叹,她面容不够秀气,体格又黑壮些,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尚且无人问津。 叶箐箐敏锐得发现她的低落,拍拍肩膀小声道:“杨柳,我掐指一算,你的姻缘即将到来!” 杨柳忍不住噗嗤一笑,“你啥时候学的掐指神算这一手?” 与苏氏一家相处两年多,杨柳开朗了许多,性子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沉闷。 “什么时候学的不重要,只看灵不灵验吧!”叶箐箐故作高深道,实际上杨柳只是接触的人太少,又没有父母替她主持说媒,尚未遇着合适的罢了。 一行四人结伴上山,看着清活寺几位大师有请神位,把雨花娘娘的塑像搬上花车。做过仪式之后队伍返还石安城内,待到达城中这迎接仪式便算完成了。 谁知行至半路,状况突发,那辆轻纱飘扬的花车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起火了! “快看!花车冒烟了,着火啦!” 就近的人大喊起来,众人齐齐聚目望去,果然见着火星子越燎越大。惊呼声四起,现场霎时间乱哄哄的闹起来。 花车是由各色轻纱装点而成,上头的绢花均是半朦胧布质,一点便着。雨花娘娘神像案前摆放着香炉,估计是香火不小心碰到的。 “快快!先把娘娘金身搬下来!”随行的清活寺大师瞪着眼睛急的跳脚。 拥护在花车身边的人听令,立马七手八脚的把神像小心搬下,就这一会儿功夫,火势又蔓延了些。 “这可怎么办呀!”清活寺庙祝大叫道:“快点想办法救火,有没有水?!” 这半山腰不前不后的,没有水桶没有溪流,哪来的水救火呢! 有人建议折些树枝扑灭火星,又有人说用沙子泥土等等,随行的民众也七嘴八舌的出主意,喧闹不休根本听不见彼此说了什么。 “夭寿哟,雨花娘娘发怒了!” 一个老人危颤颤的跪下求饶,引得不少人照做,本就不大宽广的山路更是拥堵了。 叶志风把叶箐箐往杨柳身边一推,道:“这里人多拥挤,你们快去远处避避,我去帮忙扑火。” 叶箐箐眉头微皱,回首看着蜿蜒的山道上都是人,若是发生踩踏事件就糟了。便嘱咐道:“你要注意安全。” 一阵山风吹过,火仗风势,绢布制成的花车眼见着都被烧了三分之一,跟在它后头的仙仆当中有两个八岁的小姑娘瞬间哭了起来。 “大伙往后退一退!” 花车中心处有人高声喊道,却是收效甚微,前去折树枝的人也因为道路拥堵而速度缓慢。 “都散开,别杵在这里!” “定是有人犯了忌讳,雨花娘娘生气了!” “天降业火,大灾啊!” 叶箐箐站在稍远处,拉着杨柳回头道:“花车要变成火车了,我们赶紧躲开。”他们身后还有许多人,到时候若是火势蔓延再来疏散群众,肯定是走不了的。 “往这边来,进入林子绕道吧。”高峰一手拉住叶箐箐。 三人正欲离开,却听见仙仆当中又有其他孩子跟着哭起来,其中一个嗓门还特别尖利:“高峰哥哥!呜呜呜……” 听着是曾秋梅?叶箐箐回头看向高峰,道:“她好像在叫你。” “不管她!”高峰语气不耐,却没有立马走人,眉头紧蹙显然正犹豫呢。 “哐!”一个大汉用力得敲了一下队伍中的响锣,站在鼓面上向后头大吼:“都聋了吗?往后退,这边扑火都不够地方了!” 这一声可谓是震耳欲聋,近处的人耳朵都嗡嗡响,好在效果显著,外圈的人看着那火苗越烧越旺,霎时惊慌后退。 第三十九章背着你 “快走快走,大火烧过来了!” 整个花车被熊熊火焰包围,仅靠着树枝和泥土,在山风吹拂之下极难扑灭,那些仙仆早已四下逃散,整个队伍全乱套了。 在处处惊叫声的情况下尚能听见曾秋梅呼喊‘高峰哥哥’,高峰心中再怎么不愿也是走不得。 “你们先躲进林子里吧,我去那边看看。”他万分不舍的松开叶箐箐的手,语气不善道:“你这小豆丁可注意看着路,仔细被大人给踩扁了!” 叶箐箐不在意的朝他挥挥手,“多谢关心,快去吧!”说她小豆丁,好歹也十岁了好不。 “谁关心你了?自作多情。”高峰仰着下巴冷哼,丢下这一句他便逆着方向头也不回的挤进人群。 居然……真是死鸭子嘴硬,不傲娇会死啊?叶箐箐翻个白眼。 此地不宜久留,与杨柳二人被人群推着往前走,想要过去旁边的林子都不容易。 她们想要寻个安静的高处等待叶志风,站高点也能看清楚如今的场面。 然而太多人争先恐后地往回跑,推推攘攘之下竟把叶箐箐给绊倒了。 “箐箐?!”外力之下,杨柳攥着她的手脱落而去,回头相望,个头比较矮小的叶箐箐早已淹没在人群中。 “前面的快点啊!没看到雨花娘娘发怒了吗?” “他们不走我有什么办法,别推人啊……” “天杀的,是谁把老娘往荆棘丛里挤的!” 民众们把山道挤得水泄不通,耳畔尽是喧哗吵闹,个人的只言片语激不起半点浪花。 “都让一让!”杨柳仗着自己力气大,硬是扒开眼前几人,杀出一条路来,所过之处哀嚎一片。 “哎哟!你这人怎么这样呢?” “我的孩子被撞倒了……” 杨柳对此充耳不闻,双眼四处寻找叶箐箐的身影,就这么会儿功夫,竟一无所获。 “箐箐!” 她高声叫道,想要在附近仔细查找一遍,却碍于人墙不能成行,一己之力有如蚍蜉撼树,群众的力量太强大了。 而此时的叶箐箐,正拖着扭伤的脚来到林子边缘。方才她摔倒在地,尚未来得及爬起身左腿便被人踩了一脚。 若是踩到脚趾头那还好些,偏偏是脚踝倒了大霉。成年人的体重附加其上,她只觉一阵钻心疼痛,倒抽一口冷气,痛呼声都被嗡嗡的言语声掩盖。 为避免自己成为踩踏事件的牺牲者,叶箐箐顾不上疼痛,咬牙从别人脚边的缝隙钻出去,勉强站起来往边缘挪动。 慌乱中谁都顾不上谁,有人在呼唤着谁的名字。 叶箐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远离了拥挤中心,抬头却是寻找不到杨柳。她倒不怎么担心对方,毕竟彪悍之名货真价实,应该不会有事。 一屁股坐在地下,叶箐箐低头检查自己的脚踝。她已经十岁了,在外头是不能随意褪去鞋袜的,伸手轻轻按压,疼得她直冒冷汗。 在原处等候了一会儿,心里逐渐不耐烦起来,只希望哥哥和杨柳能找到自己,否则她怎么回家啊? “你怎么了?” 正在叶箐箐愁眉不展之际,有人来了。高瘦黝黑的少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竟是胡柳明。 他随意扫视叶箐箐一眼,便敏锐的发现了她的脚伤,“腿受伤了?” “被人踩到的,”见着认识的人,叶箐箐可算是松了口气,道:“能帮我找一下哥哥吗?” 胡柳明蹲下来伸手轻轻点了点,黑亮的眸子望着她:“许是伤着骨头了,急需冷敷或热敷处理,尽快看大夫才好。” 叶箐箐皱着眉,点点头道:“我也知道,只是我哥哥……” “我先送你进城。”胡柳明扶着她站起来。 叶箐箐单腿站立犹豫不决,她若是就这样走了,哥哥他们找不到人怎么办? 胡柳明却不容她踌躇,抓住她的手臂把人往自己背上放,托着她迈步进入林子。 “哎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叶箐箐拍着他肩膀挣动起来。 “别动,这里人多,我们绕路到前方去。”胡柳明淡淡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这真的是在帮助她吗?叶箐箐不由气结。 忽的她想到一件事,他二人的娘亲有过节,胡柳明不会趁机替秀姑出气,对她实行惨绝人寰的打击报复吧? “咳咳,”思及此,叶箐箐好险没被自己的口水呛住,道:“你弟弟胡杨明不也是仙仆吗?方才那么乱你不去看着他?” “担心你自己吧,”胡柳明把她往上托了托,“他一个男孩子还能被踩死不成?” 喂,看不出来这人还搞性别歧视的?叶箐箐沉下脸:“你瞧不起姑娘家?” 胡柳明微微侧过脸,正色道:“你太弱小了。” 叶箐箐被这话噎个半死,偏偏还无法反驳! 少年跟猎户学过几年本事,背着人走在山道上依旧健步如飞,两条有力的臂膀稳稳托住她,气都不喘一个。 反观自己,单腿不便行动更遑论走山路了,今日这花车起火行人乱窜,不知有多少人同她一样倒霉,可真是出门不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两句,才终于走出林子重新来到大路上。 此时正有稀稀疏疏几个行人在往城中方向走去,他们交头接耳摇头叹气,也不知先前那些大部队怎么样了。 叶箐箐频频回头看去,哥哥没见到她该着急得很,偏偏她腿伤了被人强背着往回走,没有通讯设备真是让人神烦。 这一回头叶志风没见着,倒是让她看到了高峰和曾秋梅。 “他背着你做什么?”高峰眼尖的发现了她,快步跑过来询问,一边目光不善的盯着胡柳明。 “你有看到我哥哥和杨柳吗?”叶箐箐急忙问道。 高峰朝她冷哼一声:“先回答我的问题。” 叶箐箐翻个白眼:“我的腿受伤了,你高兴了吧?”又想来一发嘲笑?这个幼稚鬼! 谁料高峰却没有如往常那样毒舌,只眉头紧皱,口气硬邦邦道:“下来,我背你。” 胡柳明与他好友多年,彼此也是颇为熟悉,不由故意挑挑眉:“这轻飘飘的小身板,并不费劲。” “……”叶箐箐面无表情的对他来个‘鬼掐脖子’,道:“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高峰见此举动,眉间的皱褶更深一分,不悦的瞪着他们两个:“柳明你这家伙……” “高峰哥哥~”曾秋梅伸出小手揪住他衣袖。 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想必之前哭得稀里哗啦,脸上妆容尽毁,跟个花猫子似得。 叶箐箐看看曾秋梅再看看高峰,略为犹豫道:“胡柳明要送我去看大夫,不知你可方便帮我找一下哥哥?” 若是没人转达,她真怕叶志风着急上火,但是高峰明显是要送曾秋梅回去的,估计也分身乏术。 “你自己不会去啊!”果然,曾秋梅开口就骂:“这么使唤我高峰哥哥,真当自己是大小姐呢!” 曾秋梅这人直白得很,从不掩饰对高峰的喜欢,也不会遮掩对叶箐箐的厌恶。看着他们因为水果买卖有所交集,早气得牙痒痒了! “你闭嘴!”高峰不耐烦的朝她翻个白眼,转而向叶箐箐道:“我要送这丫头回去,顺带背着你,让柳明去找你哥哥。” “这……”叶箐箐倒是无所谓谁背她,只是他二人对她来说都不是很熟悉,这样轻易决定谁去帮忙找人,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特别是胡柳明,虽然因为鱼塘也算有点买卖关系,但秀姑与她娘亲可是曾经打过架的……这就尴尬了。 “行了,就按照高峰说的办吧,”胡柳明似笑非笑的瞥高峰一眼,“你真该瞧瞧自己现在的样子,过来吧,人交给你。” 两人相交多年,高峰当即眉头一皱:“啥意思呢,你这什么表情!” “不要不要!高峰哥哥,我也要背!”曾秋梅扯着他袖子,带上哭腔道:“你不要背她好不好……” 高峰早被她缠着习惯了,对她的眼泪早有了免疫力,厌恶的皱眉道:“多大个人了,别整天对着我哭行吗?你娘亲又要给我扣大帽子了!” 邻里一场,有些话他也不愿说太过,在村子里因为曾秋梅他没少出现在三姑六婆的八卦里,茶余饭后尽是些‘女追男隔层纱’的笑话! 此情此景,叶箐箐也有些头痛了,人家小小年纪痴心一片,占有欲还挺强。她这样贸贸然靠近高峰,因此被人恨上多无辜啊…… 最终曾秋梅还是没能阻止高峰背着叶箐箐,谁让人家腿伤摆着呢。为此她一路上咬牙切齿,万分悔恨自己为何不摔断腿!高峰哥哥从来就没有跟她这般亲密过…… 胡柳明跑回去帮忙寻找叶志风和杨柳了,叶箐箐趴在高峰背上,感觉后面凉飕飕的。 不用回头也知道曾秋梅在恶毒的诅咒自己呢,叶箐箐轻叹一声,悄悄问道:“哎,人家小姑娘咋那么喜欢你呢?” “什么?”高峰步伐轻快,语气都好了不少。 “曾秋梅呀,也忒没有眼光了,居然看上你这样的臭嘴巴……”不想被她听见,叶箐箐压低了嗓音。 说他臭嘴巴?高峰咬咬牙警告道:“叶箐箐,你说话可悠着点,否则老子就不客气了!” 第四十章男人心海底针 曾秋梅在后头气鼓鼓的盯着他们,大声喝道:“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叶箐箐你还要不要脸!” “没有没有,”叶箐箐回头摆摆手道:“不要误会。” 曾秋梅亦步亦趋紧跟着他们,怒道:“我误会什么了?男女授受不亲,让高峰哥哥背你本就于理不合,你还把脑袋凑那么近,是什么意思!” 这话瞬间引起了路人的注意,毕竟声音又尖又利,还牵扯到男女大防问题。 察觉到路人注目过来的视线,叶箐箐擦擦虚汗。小姑娘吃起醋来真可怕,嘴巴瞬间变得能说会道了,方才她闹着要背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授受不亲? 不过人家喜欢高峰,见此情景不高兴也属正常,与她这外人毫无干系,叶箐箐也没兴趣瞎掺和这种事,便道:“把我送到城里百味店铺即可。” “曾秋梅,你是只鸭子吗?简直烦死了。”高峰受不了她的咋咋呼呼,突然拔腿就跑起来。 “喂!” 叶箐箐和曾秋梅均目瞪口呆,前者被颠得难受,后者愣神之后立马拔腿直追。 高峰仗着腿长,背个人还如履平地健步如飞,分分钟把曾秋梅甩出一段距离。 曾秋梅在身后气得跳脚,不依不饶道:“高峰哥哥!你怎么能这样!” 直到拐个弯看不到后面的人影了,高峰才喘着气停下来,笑道:“怎么样,我跑得快吧!” “你跑个什么劲啊?”居然说一个女孩儿是鸭子,叶箐箐也是服气,笑着问道:“惹不起所以选择躲?” 高峰冷声哼哼:“就是不想与她同道而行。” “你高兴就好。”叶箐箐耸耸肩,无所谓道。 “刚才你想问曾秋梅为何喜欢我?” 叶箐箐不得不抬手更正道:“错,我好奇的是你脾气这么差怎么会讨得女孩儿欢心,别是趁着人家年少无知骗了她吧……” 好奇是假,想要取笑奚落他才是真的吧? “是要我把你扔下去吗?”高峰冷笑着侧过脸:“毕竟我的脾气可不是一般差……” 殊不知这一回头,刚好对上叶箐箐凑在他肩膀上的面庞,此时正满是揶揄狡黠的神色。两人突然靠得这么近,四目相对,瞬间就——尴尬了。 “咳!”高峰率先回过头,目视前方加快步伐,嫌弃道:“真是毫无女子的端庄骄矜,丑八怪,别靠近我!” 喂……这样说她真的好么?你耳朵红了哦…… 叶箐箐看破不说破,面无表情道:“你走这么快作甚,曾秋梅该追不上了。” 回头看去,依稀还有曾秋梅的身影,远远在后头缀着。 “我要快点进城好摆脱你!”高峰抬头看了看,城门就在前面不远了,又道:“今日我这样帮助你,记得欠我一件事!” 叶箐箐眉头一皱:“不是说好的助人为乐不图报酬么。” “谁跟你说好的?”高峰说着就想回头瞪她,想到方才的画面又堪堪止住了动作,“反正你欠我一个人情,否则就把我背回来。” “……”背回来?叶箐箐以手掩面:“行,是在下输了。” 两人一同顺利进城,高峰在城里待的时候不多,对城里医馆尽不熟悉,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把人背往哪里。 “随便找个医馆就行了吧。”叶箐箐倒不纠结。 高峰翻个白眼道:“愚蠢,若是伤筋动骨,自然要找专攻于此的大夫。” 正准备去询问路人,不想正好碰上少东家,现成的指路人送上来了。 今日裴闰之一反常态穿了蓝袍,清雅俊逸,别有一番风度。 叶箐箐上下打量一番,啧声道:“少东家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意欲何往?” “小箐箐你这是……”裴闰之答非所问,好奇的看着他们二人。 高峰背着叶箐箐的双手一紧,挑嘴笑道:“因为太愚蠢所以伤了脚呢,你说是吧……小箐箐?” 为什么也这样叫她?叶箐箐眉头微抽,阴阳怪气的语调,难怪都说男人心海底针。 裴闰之何等聪明,双眸在他二人流转一圈,笑道:“在下知晓一个医馆,治疗跌打扭伤极好,请随我来。” 叶箐箐想着赶紧看完大夫回店里等哥哥,“那真是太好了,我……” “不必了,想必公子也是繁忙之人,替我们指条路便是。”高峰却直接回绝道。 叶箐箐一想也是,便道:“若是少东家有事在身,指路便可……” “今日酬神节,举城同庆,我自然是无事一身轻。何况小箐箐受伤了,我也担心得很,你们无需太过客气。”裴闰之双手拢袖,笑眯眯道。 “这样啊~”高峰挑眉。 “正是。”裴闰之点头。 两人均满脸客气微笑地看着对方,完全把叶箐箐这当事人摒弃在外。 随后三人一道前往医馆,转过两条小巷便到了,让人意外的是对方竟然是个医婆。 伤在脚踝自然免不了脱去鞋袜,在古时候即便是大夫也不能随意触摸查看女子赤脚,此举明显是裴闰之的细心了。 高峰把叶箐箐放在椅子上,然后便和裴闰之一起被医婆赶出去了。 老婆子行医经验老道,对待区区脚伤自然不在话下,“略伤到筋骨了,好在不算太严重,切记不能行走。” 为防止再次伤到腿骨,叶箐箐的脚丫子被木板给固定住了,抹了药缠上绷带。 “需要静养一个月,两日后再过了一趟。”老婆子去净手,提笔给开了药方。 叶箐箐乖乖点头,古代又没有拍片的技术,她有点怀疑所谓伤到筋骨是骨裂? 越想越是后怕,若是当时她没有及时爬起来,这脚再被踩两下,在医学不发达的时代,没处理好重则残废轻则留下病根。 “你不会是哭了吧?”高峰冷飕飕的问了一句。 叶箐箐白他一眼,“这是生理泪水好不!”天知道医婆给她检查正骨抹药的时候,有多痛! “我派辆马车把你送回田心村吧?”裴闰之低头看着她那五花大绑的脚丫子。 叶箐箐摇摇头道:“多谢好意,我要去店里等哥哥一起。” 与他们说起几人失散的经过,经此意外,今年的酬神节不知还能不能如时举办。 叶箐箐被背回店里,此时苏氏正独自一人守着店铺,她给手底下的人全部放假了,大伙都去萤山看热闹,街上也没多少生意。 咋一见着行动不便的叶箐箐,还有那绑着绷带的伤腿,苏氏吓得心肝砰砰跳:“怎么了这是?” “娘亲莫慌,只是一点小伤。”叶箐箐忙安抚道。 苏氏扶着叶箐箐安坐矮榻上,皱眉查看她的左腿,又问:“志风哪去了?” 花车起火这么大的事,不用多久便会满城皆知,叶箐箐向她大致说了下事情经过。 “竟有这种事?”苏氏摇摇头道:“年初雨水过多恐会影响秋日收成,雨花娘娘怕是真的发怒了,所以才……” 说罢她便住口了,长叹一口气,着手替裴闰之和高峰烹茶。 “不过一场意外罢了,粗心大意让火种挨近绢花,娘亲怎的这般迷信?”叶箐箐帮着给她烫杯,一边道:“刮风下雨只是自然气候,非人力能左右,也不是神明可以掌管。” 裴闰之饶有兴味的抬眼看她,笑道:“这话倒是新颖,小箐箐怎知神明不掌管气候?” “别听她胡说八道。” 叶志风和杨柳还没回来,苏氏有些坐立不安,索性把泡茶之事交由叶箐箐。站起身来到店门口向外张望,他们可别也给撞倒了,这么多人踩几脚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们也觉得是神明在降怒吗?”叶箐箐好奇的望向他们。 高峰撇撇嘴道:“管他有没有,我们不做亏心事,即便降怒了也打不到头上来。” 裴闰之则摸摸自己光洁如玉的下巴,似笑非笑道:“小箐箐若是不信这个,何必送我祈晴娃娃?” “什么娃娃?”高峰的耳朵瞬间捕捉到了,斜眼问道:“送了什么?” 叶箐箐抬起手,滚滚茶汤注入瓷杯之中,盈盈浅绿,清香怡人。她浑然不在意道:“不过是弄着玩的,我说不上信不信吧,只是没见过无法相信罢了。” 边上没有得到回答的高峰黑着脸,他就知道这丫头想择高枝,怎么这么让人生气呢! 门口的苏氏转了会儿又回到桌边,道:“幸好箐箐没有去做这个仙仆。”否则叶家那些人还不趁机泼脏水? 他们向来擅长睁眼说瞎话,上下嘴皮一碰,完全把人往绝路上逼,其心可诛啊! 怪道老祖宗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苏氏不由庆幸箐箐没能去成,否则此时被揪着害过天花、对神明大不敬之罪,引得娘娘降下业火等大帽子扣上来,真得冤死! 茶过三盏,叶志风和杨柳终于回来了,让人意外的是,他们还带着一个人。 “叶芙蓉?” 苏氏快步上前,问道:“你们没事吧?怎么把她给带来了?” 叶箐箐也想上前查看,无奈行动不便不能成行。只是远远的她分明闻到一股奇怪的焦味,似乎是谁的头发着火了? 第四十一章烫手山芋 头发烧焦的倒霉蛋自然是叶芙蓉了,只见她双眼无神,恍若遭遇重大打击,一手捂着自己的头发不言不语。 “她怎么了?”叶箐箐皱眉问道,虽然她不喜欢她,此时却忍不住询问。 叶志风和杨柳均毫发无损,叹口气道:“我去帮忙扑火,正好看见她站得太近躲避不及,差点没烧起来。好在只是损失了一点点头发……” “这是一点点头发吗!” 头发二字仿佛让叶芙蓉打开了机关,她突然就动了起来,抱着脑袋怒吼,“看到我这样你们高兴了吧?!” 叶志风冷然地看着她,以他们和叶家陌生人都不如的关系,本不该管这闲事,偏偏他还是管了。 “我的长发没有了,不能簪花了!所有人都会笑我是丑八怪!”叶芙蓉尖声叫道,披头散发有如疯子。 半边的长发被烧得弯曲打卷儿,曾经属于仙仆的明媚妆容全花了,脸上还带着点被烟火燎熏的乌黑。 没烧到她脑袋已算是万幸,叶箐箐看了下她尚余下十厘米的头发长度,不明白怎么就丑八怪了? 不过古代女子对长发极为重视,割发有如取其首级,叶芙蓉伤心也属正常。但是她年纪还小,想必不出两年便又能长发及腰了。 叶芙蓉此时狼狈不堪,心中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她抬眼见着叶箐箐安坐矮榻悠闲的沏茶,仪容整洁光鲜亮丽,顿时心中怨念丛生。 “娘亲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妖女!”叶芙蓉用食指对着她,不忿道:“因为没做成仙仆便暗地里诅咒我们,好恶毒的用心!” 哈?叶箐箐始料未及,呆愣在原地,她惊讶的指了指自己:“你说我?妖女?” “你们一家子不知练了什么歪魔邪道,没一个好东西!”叶芙蓉扯着自己焦黑的残发,咬牙切齿道:“说,是不是你在偷偷咒我?!” “……”叶箐箐无语了。 敢情花车起火这种八杆子打不到一处的事情都能跟她扯上关系?这妹子的脑回路也是神奇,怎么不来个人恭喜她开启新称号。 边上的裴闰之忍俊不禁轻笑起来,他劝道:“小姑娘还是冷静些罢。” “哪来的傻丫头,”高峰瞥一眼叶箐箐,仰着下巴不屑道:“世间竟有比你还蠢的人。” “滚滚滚。”这话明显是把她也骂进去了好吧,叶箐箐提着茶壶胡乱给他倒上一杯,“吃你的茶吧!” 再扭头看叶芙蓉,居然两眼发直的看着裴闰之,似乎好像貌似……看呆了? 夭寿哟,叶箐箐吃鲸,又一个被这死狐狸美丽皮囊所迷惑的无知少女。 裴闰之自然察觉了,只不动声色的低头饮茶,眼皮都不抬一下。 苏氏与叶志风对视一眼,轻咳一声道:“行了,这不是你撒泼放肆的地方,奉劝你以后说话可别口无遮拦。” 苏氏自认已经是好声好气了,他们本就关系糟糕,要是别人听着这话还不赏她两个嘴巴子。 叶芙蓉回过神却觉得自己受到了嘲笑,小脸蛋都爆红了,又羞又怒道:“你们!你们欺负人!” 说着便用手中的棍子朝叶箐箐扔过去,蛮不讲理出手伤人,这动作多半是跟老太太学的,十成十的像! 叶箐箐下意识的起身躲开,完全忘记自己半残废的腿,一下地立马剧痛袭来:“嘶!” “喂!”裴闰之和高峰同时起身,一左一右的扶住她。 “箐箐!”苏氏吓了一跳,低头查看她的左腿,急忙问道:“没事吧?可别包扎好又给裂开了……” “娘亲安心,我没事。”叶箐箐站稳了,一抹虚汗,刚才还真是疼。 叶志风快步上前,捡起地上的小棍子,严声道:“你想做什么?再敢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怎么,你敢打我不成?”叶芙蓉冷笑一声,发现了叶箐箐腿上那绑着得绷带:“真是上天开眼啊,死瘸子!” “给我闭嘴!”苏氏当真生气了,好端端让个不受欢迎的人来店里闹腾,儿子带她一程还不识好歹,别提多堵心了! 叶芙蓉冷笑连连,显然情绪极不稳定,突然一个健步绕开叶志风,冲上去伸手推向叶箐箐。 几人哪能想到一个小姑娘如此胆大妄为,竟然众目睽睽之下就想伤人?好在裴闰之眼明手快,把叶箐箐拦腰抱起后退几步,瞬间远离了她。 “你这个女疯子!” 高峰双手抱臂挡在她面前,竖起眉头嗤笑道:“就这丑模样说是个姑娘家,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叶箐箐还没来得及说话,意图不轨的叶芙蓉却哇得一声就哭了,囔囔道:“你们不就是笑话我头发被烧了吗!叶箐箐才是丑八怪,叶箐箐才是!” “闹什么!” 苏氏大喝一声,竟然敢动手推人?要不是少东家反应快,箐箐也许就要伤上加伤了。 这么一想顿时气个不行,厉声道:“能把你带回来已经仁至义尽了,志风,把她给我扔出去!” 叶志风上前安抚地拍拍她,自责道:“叶家人应当是有同行的,刚才人群大乱,要么被冲散了要么就是自己躲出去了。早知道我就不该一时心软把她带回来!” 叶芙蓉完全不听他们说了什么,径自坐在地上大哭大闹,一个劲替自己的头发哀嚎。街上人来人往的,均好奇看向他们店里。 一直冷眼旁观的杨柳,二话不说上前拎起她就往门口走。“我驾车把她带回去。” “这……”苏氏回头看看叶志风和叶箐箐,拉住她道:“让志风把她送回去吧,你留在这照顾一下箐箐。” 少东家和高峰皆是男子,对着她女儿背来背去还拦腰而抱,成何体统。待会还要上下马车,还是让杨柳来跟她一起搀扶更为方便。 叶志风点头同意,本来想先把妹妹送回去安置的,但是如今接着烫手山芋,同车而行显然不合适。 “我不走!”叶芙蓉一把拍开杨柳的手,哭喊道:“你们赔我头发!” “你说什么~”杨柳粗大的手掌捏住她的脸颊,沉声道:“告诉你,我可没有苏娘子那种耐心。” 手掌用力得把叶芙蓉婴儿肥的脸蛋都挤变形了,加之杨柳粗糙的五官没有半分姑娘家的秀气,黑着脸瞬间便唬住了叶芙蓉。 她抽抽噎噎的更显委屈,却是不敢哭出声来。 “就由我来送她回去吧。”杨柳放开她,撇撇嘴道:“就不信止不住一个黄毛丫头。” 苏氏略一思索便答应了,若是由叶志风前去,指不定叶家人又想趁机做些什么呢。倒不如毫无干系的杨柳,没有那些牵扯,对方说什么她都可以不买账,如此才是最好的。 杨柳依言而去,裴闰之也起身告辞,临走时还说会差遣下人过来送些强筋健骨的补品。 少东家如此客气,苏氏再三推拒不过,内心惴惴。 有时候对方待他们一家太好,也是愁人呐!箐箐尚且年幼,总不该是图着自己女儿吧?况且她还听闻裴家与那位柯盈盈小姐即将定亲,显然他们彼此才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苏氏在那唉声叹气深谋远虑,这边的叶箐箐倒一无所知,在现代各种节日或者生病之类的相互送礼再正常不过。有什么稀奇的,他们也时常给裴家送点小东西,有来有往别光占便宜就是。 “那位裴公子与你们家还真是熟稔啊~”冷不防,高峰突然来了一句,语调不阴不阳的。 “还行吧,他们这些人就爱讲究礼数。”就靠着礼品相互联络感情呢,叶箐箐有点想去厕所,在座位上不安分的扭动两下。 “哦,所以之前那个娃娃……” 叶箐箐探着脑袋寻找苏氏的身影,有人来店里买坛子肉,她和杨柳去前头招呼了。一边回道:“你说的祈晴娃娃啊?就是雨水下个不停希望天气放晴的意思。” 高峰抿抿嘴,冷哼一声:“一个女孩子家家的,随意把自己手工作品送给陌生男子,真是不知检点!” 啥?叶箐箐猛然抬头看他:“你说我什么?” “哼!没什么!”高峰一甩衣袖,一副心中有气强忍着的模样:“我要走了!” “哎……你不等等跟我们一块坐马车回去啊?”莫非又是大姨夫来了心情不好? 叶箐箐连声叫道也没能留住高峰,他再一次头也不回的走人,也许她已经习惯了对方气哼哼的背影。 苏氏忙完一阵才过来看叶箐箐,打了湿手巾给她擦擦脸,一边问道:“看你最近跟高峰走得挺近?” “哪有?”叶箐箐意外了,他们有不同村,碰面的次数还真不多。 “你都已经十岁了,别跟他咋咋呼呼太熟络,要适当保持距离。”苏氏低声告诫。 很……熟络?大概是因为对方太欠骂了,她很难跟他客气。叶箐箐还是乖乖点头道:“我知道了。” 晚间时候,一家人都回到了田心村小院,才吃过晚饭叶家人便找上门来了。 还是由老太太打头阵,一拐棍捅开院子虚掩的木门,桃姨娘带着叶芙蓉一道,身后还罕见地跟着个叶家誉。 “苏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纵仆行凶?!” 第四十二章颠倒是非 此时夜幕降临,娘仨并杨柳四人在棚子底下清点坛子数目,便见老太太领着人气势汹汹而来。 这一幕何其相似。 “方才我好像听老太太说什么……纵仆行凶?”苏氏询问地看向叶志风,简直是不可思议,她儿子明明出手帮助了那个臭丫头! “苏乔,你怎能这般恶毒!”桃姨娘双手颤抖指着她,眼泪瞬间便掉下来。 “害我女儿毁了一半头发,还让恶仆打人……呜呜呜,老爷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桃姨娘哭哭啼啼的望向叶家誉,叶家誉此时也正生气着,撸起袖子上前就想抓过苏氏:“你这妒妇,被赶出家门还容不得桃芸母女,看我不打死你!” 瞧他样子竟是真想动手打人?真是狗胆包天,叶箐箐内心着急,可惜左腿受伤瘫在椅子上行动不便。 叶志风哪能由他胡来,当即上前一把顶开他,沉着脸喝道:“你想干什么?” 此刻他已经万分后悔自己当时瞎操什么心,对谁出手相助不好?万不能是叶家人!所以才被这些可恶的人给趁机黏上了。 妒妇?苏氏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后退一步气极反笑道:“真是……好心招来祸事。” 叶志风把叶芙蓉带回来了,本身是好意,也没指望过他们心存感激,现在倒好,倒打一耙恩将仇报,还来辱她名声! 叶芙蓉还是那狼狈模样,乱糟糟的焦发,略带红痕的脸颊还有哭红的双眼,瞧着被欺负惨了的可怜样。看来为了找他们‘算账’,叶家人都没舍得收拾收拾她的仪表,就等着他们回家后闹过来呢。 “你这逆子,赶紧给我滚开!”叶家誉横眉竖眼的吼道。 叶志风寸步不让,沉着脸道:“这里是我家,你们才该滚出去!”叶家誉从未对他好脸色过,还好意思叫他逆子? 老太太一锤拐杖,长叹道:“孩子都被这恶毒婆娘教唆坏咯!” “我儿子好心好意替她扑火,”苏氏一手指着叶芙蓉,大声道:“我们还特意用马车把她带回来,现在你们想说什么?我们拿着火把烧了她头发吗!”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苏氏又接着道:“你们一口一个毒妇,人在做天在看,也不知最后倒霉的会是谁。” “我呸!”桃姨娘粗鲁的呸了一声,“你们会有这般好心?真是天大的笑话!谁不知道你家箐箐长得没有芙蓉好看,巴不得趁机毁了我芙蓉,如今瘸了吧?这就是报应!” 又是这个‘谁比较好看’的言论?对此老梗叶箐箐也是服气,她自认自己长得不错已然满足,普通的人生不需要极致的美貌,况且桃姨娘真以为叶芙蓉倾国倾城啦? 自我感觉不要太好哦。 老太太拉过叶芙蓉,指着她脸颊上的红印子,冷笑着质问道:“瞧瞧这是什么?你让杨柳对着这么小的姑娘儿动手,这就是铁证!” “叶箐箐也打我了!”叶芙蓉目光不善的盯着她,摆明了想拖她下水。 桃姨娘一手央着叶家誉,一边声泪俱下:“老爷你听听,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她们好可恨呐!”全然无视了叶箐箐包扎的腿脚能不能站起来打人。 见叶家人别有来意,杨柳虎着脸上前一步瞪视他们。她力气大,彪悍之名在外,桃姨娘对着她瞬间降低嗓门,不敢多说什么。 老太太却是不怕的,向前一步道:“怎么,想吓唬谁呢?有种你动手试试,看敢拿我这老骨头怎么样!” 得,又开始仗着年迈撒泼来了,最终目的当然不是要他们道歉啥的,无非就是花钱免灾,息事宁人。 叶箐箐眉头一皱,仔细地扫视叶家人一眼,显然老太太已经忘了他们先前的警告,因为风筝事件得到过银子赔偿,如今食髓知味的又想来敲竹杠了。 一把年纪带头胡搅蛮缠,说不过打不得,还真是屡试不爽。 对于这种记吃不记打的人,也该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了……叶箐箐沉思片刻,悄悄拉过杨柳,低声道:“你去跟哥哥说务必护好娘亲周全,记得千万别先动手打人,然后你出去把村长请来。” 杨柳看她一眼点点头,移步过去跟叶志风耳语几句,随后自己溜出小院。 此时如同上次性质差不多,请来村长也不太管用,叶箐箐也不指望劳烦村长替他们出头,她另有打算。 这次定要让叶家人后悔!可长长记性吧,他们娘仨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夜路里,杨柳用不着打灯笼,跑得飞快,直接奔往村长家。 如此一来一回,待她急急忙忙带着村长回到小院,里头已是一片狼藉,堆放整齐的坛子肉全部被敲碎了。 看这样子多半又是老太太那拐棍干的,椅子上的叶箐箐双唇紧抿,那边叶志风双拳紧握青筋暴起,估计也在强忍着不揍人。 好在苏氏有杨柳护着,倒是毫发无损,只是看面色也气得不轻。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余大桂置身于满地酱肉的院子,眉头紧皱。 老太太回头,皮笑肉不笑地剜了杨柳一眼,“狗奴才去搬救兵呢?实话告诉你吧,这是我们家务事,即便是村长也管不得!” “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苏氏指着那叶芙蓉,咬牙道:“我儿一时好心竟让你这不要脸的给赖上了,若有下回,即便是死在我们面前,也没人管你!” “你在咒谁死呢?”桃姨娘拉过叶芙蓉护在身后,朝她咧嘴一笑:“奉劝你还是快点交出医药钱,别仗着自己买了个狗奴才就想欺凌我们,门都没有!” 杨柳这人的脾气直,听着这话就想打人,只是到底记住了叶箐箐的叮嘱勉强按耐住。切莫率先动手,否则有理也变得无理。 余大桂不跟这些妇人扯皮,径自盯着叶家誉。道:“你一个当家爷们,就管不住自己妻子老娘?” 苏氏被休出家门之后桃姨娘便被扶正了,这一句妻子也没有说错。 叶家誉瞥一眼老太太,解释道:“村长别忙着偏帮他们,你知道我们向来有点过节,瞧瞧我女儿这脸红的,就是被他们欺负的呢!甚至还敢火烧头发推脱到雨花娘娘头上!” “火烧头发推脱到雨花娘娘头上?”叶箐箐忍不住笑出声,看向一直不吭声的叶芙蓉:“叶芙蓉,你确定么?” 叶芙蓉抿着嘴别开眼,不答也不回应,看样子是出门时被桃芸耳提面命过,不准随便说话。 “行了,都回去,”余大桂挥挥手道:“别整日闹腾,弄这么大动静即便是家务事我也得过问。” 他们还没拿到银子呢,如何肯罢休?老太太拄着拐杖张口欲言,余大桂一眼瞥过去:“拿雨花娘娘说事,可悠着点为好。” 叶家誉扶着老太太,示意她暂时到此为止,毕竟还要在田心村生活下去,犯不着当面驳了村长面子。 老太太也知道这个理,慢悠悠的朝苏氏笑笑:“那我们就回去了。告诉你,苏乔,这事没完~” 反正他们的小院就在这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叶家几人离开后,余大桂看着满地油脂长叹一声,道:“你们血缘羁绊摆在那,只怕是分家也不能杜绝这种事情发生。” 叶家人在田心村风评并不好,村长显然是站在他们这边的。诚如他所说的,若是寻常老太太这样闹事,叶志风或杨柳出手教训也无可厚非。 但就是血缘这一层压着,倘若他们动手了,只怕多得是大帽子扣下来。晚辈对直系长辈动手,不仅人品遭人质疑,更会让世人唾弃的! “难道我们就无法摆脱他们了吗?这样时不时过来闹一场,不给钱就不安生,日子还怎么过!”苏氏气得眼眶都红了,被倒打一耙就算了,砸完他们东西还要赔钱?! 叶志风倏地一下跪在她面前:“娘亲你别气着了,都是我不好!” 叶箐箐就椅子上朝着余大桂鞠个躬,道:“此事我另有对策,只是到时候想请村长做个证人。” “作证?” 余大桂和苏氏均诧异的望着她,“你想怎么做?报官不成?” “箐箐,这种小打小闹官府不会立案的,况且……”一旦牵扯到府衙事情就闹大了,苏氏就怕报官也捞不着好。 “已经足够了,”叶箐箐指着墙角被打碎的一堆坛子肉,道:“你算算这是多少银子,想要一劳永逸,这代价足够了。” 仅凭这些当然不够,因为他们人微言轻,于是叶箐箐只能请来一尊大佛相助。 以裴闰之在大街上都能随意被认出来的程度,他的名头在石安城可谓是无人不知。人们对他风评极好,这样一个人说的话也非常有分量。 除此之外,叶箐箐仔细询问了叶志风救下叶芙蓉的现场,可有人证? 当时帮忙扑火的、逃命的乱哄哄最不缺人,全程亲眼目睹叶志风救人的还真有一个,不仅如此他还帮了把手。 “是一个壮硕的大汉,脸上胡子扎拉,瞧着有点匪气。”杨柳回忆着说道。 叶志风点点头道:“没错,那人看上去有点凶悍,但他到处帮忙,应是仗义之人,想必不会拒绝替我们作证。” 第四十三章裴大夫人 “可是要去哪寻人呢?酬神节举城同庆,石安城这么多村子,找个人可不容易!” 苏氏眉头紧皱,她觉得还是别报官比较好……不过又不甘心就这样放任叶家人胡闹,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叶箐箐略一沉吟,道:“是个络腮胡?既然他体貌特征如此显著,到各村里问一问,找到他应该不难。”总不能一个村里到处是络腮胡吧? “我去找他吧。”杨柳突然站起身道:“我觉得箐箐的法子非常可行,有这么多证人,看他们叶家还不倒霉!” “这……”苏氏拿捏不定,最终长叹一声,“也行,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给他们一个狠狠地教训,才能安分下来。” 她进屋拿了一袋子银两出来,道:“明日一早你随叶志风一起进城,买匹好马,劳烦你各村跑一趟了。” 杨柳有些怔怔的接过,一匹马价格不低,沉甸甸的一袋子银子。她家渣爹就在城里,苏氏几人都有些防备她跑了,此时竟一下子交付她这么多钱,难怪震惊。 “娘亲这么大手笔?”叶箐箐掩嘴偷笑,活跃下气氛。 像他们这种平常人家,很少选择用马匹拉车,虽然速度快些,但实在太贵啦,相比较起来还是驴子和骡子便宜划算。 “谁让咱们家事多呢!”苏氏无奈叹气,家里有一匹马,但凡有什么急事也方便些。这事过了还能让儿子学骑马。 几人商量确定,第二日一早,叶志风兄妹并杨柳一道进城。因为时间问题,并不会去马场精挑细选,只随便找了个马贩子买了一匹。 杨柳小时候曾被老爹送去马场做活,挑选马匹略知一二,骑术也不在话下。此事拖不得,她也不多说,率先出发。 而叶箐箐则拄着拐杖去泰然商行寻找裴闰之,大清早的少东家当然不在,她本想在此等候,只是管事的告诉说,今日柯家老太太过大寿,怕是等不来人了。 柯老太太年事已高,一直在别院静养,因为不宜搬动,寿宴直接设在别院。裴家一行人乘坐马车前去,她老人家非常喜爱少东家,到时少不得要留住两日。 没想到居然这么不赶巧,叶箐箐问:“不知柯家别院距离石安城有多远?” 管事的笑了笑,答道:“马车行驶大半日方能到达。” 边上的小伙计早认识叶箐箐了,见她一脸愁容,便道:“叶姑娘若是有紧急事,不妨现在赶往裴家看看?他们应当尚未出发。” 还没走?叶箐箐双眼一亮,想了想又有些犹豫。那个络腮胡大汉不知能否及时找到,若没能找齐证人他们哪敢报官,要是因此耽误人家贺寿,岂不罪过…… 但是以他们如今的处境,根本等不了几天,叶家人还不拆了他们屋子! 思虑再三,叶箐箐毅然决然前往裴家,少东家这个证人太重要了。若是没有络腮胡也只是不能证明‘叶志风救人’罢了,反过来叶家人也没能证明‘叶志风火烧头发’这一点。 裴家大宅里—— “姑娘在此稍候。”小丫鬟好奇的瞥她两眼,请入座后快步下去奉茶。 叶箐箐进入裴家一路走来收到不少稀罕目光,一个拄着拐杖的姑娘家,直言寻找少东家。谁家的小丫鬟这般不识规矩,腿都瘸了还贸贸然前来? 叶箐箐事出无奈,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视。 过了片刻,裴闰之没等来,倒是裴长喜过来了,可见小丫鬟是先禀报了她。若是随便来个姑娘就能见少东家,那还得了? “箐箐?”裴长喜意外的笑了起来:“怎么是你,也不先遣人说一声……” 见着认识的人叶箐箐松了口气,裴长喜还在,他们果然尚未出发。“事出突然,才冒昧上门来。” “你应该说找我而不是找二哥,”裴长喜以手遮掩低声提醒道:“再由我替你寻二哥这才是,都是大姑娘了可不能随便指名道姓,我二哥是男子呢~” 啥?有不妥之处?叶箐箐擦汗,找个人都要这么委婉…… “我听着丫鬟说什么腿瘸了……”裴长喜睁着大眼睛看向她左腿,“你还好吧?” 带着伤上门拜访确实失礼,叶箐箐道:“我没事,就是有事想劳烦你二哥。” “没事就好,”裴长喜笑着嘟嘟嘴,“不过还是怪你不肯多来我家耍耍,下人们都不认得你呢,要不是我这会儿得闲,直接就打发说不见客。” 叶箐箐瞧她嘟嘴的可爱模样便笑了起来,道:“那我常来了可不许烦我,听伙计说你们要前往别院替柯老太太贺寿?” 说起别院裴长喜更高兴了,就像即将出游的小学生:“我同你说,别院可好玩了!可以到山边郊游野炊、钓鱼捕猎,去过一次就想着去第二次!” 裴家也是有别院的,大哥二哥偶尔会去一趟,却是不许她跟着,说什么性子跳脱再玩下去野得没边了……裴长喜越想越不服气。 “便是这位姑娘前来寻找闰之么?” 有如黄莺出谷,未见其人先闻其音。一个美貌的夫人带着两个丫鬟婆子跨门而入,娉娉袅袅。 但见她肤色白皙如瓷,眉如远黛,眸光流转间尽显盈盈风韵,嫣红的唇瓣下是美人尖。 咋一见她与裴闰之神似的五官,叶箐箐忍不住意外出声:“少东家竟有如此美人姐姐。” “噗嗤!”在场的人均忍俊不禁。 “这位是我大伯母!” 听见裴长喜的话,叶箐箐大吃一斤,大伯母莫不是裴闰之的母亲?这么年轻不科学吧,古代人是怎么保养的…… 裴长喜跳起来,央着裴大夫人的手,道:“大伯母怎么过来了,这点小事小丫鬟还巴巴跑去告诉你啊?” 大夫人此时尚未收敛笑意,柔声道:“那你可错怪她们了,我只是不小心听见两句,主要过来还是为了你。” 她身后的大丫鬟捧着礼盒向前一步,笑道:“大夫人寻着一套首饰,说是最适合二小姐了,临出行前给送过来让二小姐换上呢!” “真的啊~”裴长喜高兴的蹭着她撒娇:“还是大伯母最疼我~” “客人还在呢,别黏黏糊糊的,”大夫人一弹她眉心,笑道:“家里就你一个姑娘,不给你用还给谁?快快站好。” 裴长喜也不闹她,依言乖乖站好,嘴上却道:“对着箐箐没关系的。” “箐箐?”大夫人挑挑眉梢,恍然大悟状:“你便是叶箐箐。” 为什么是这种……奇怪的口气?她这般有名不成?叶箐箐内心疑惑,低眉顺目的朝她见礼:“夫人日安。” “莫要多想,只是听闰之和喜儿说过你罢了。”大夫人笑着招呼她吃茶,全然不问她为何带伤上门。 哪个做母亲的不关注儿子的行动,日常去了哪里,大致与谁亲近,自有小厮帮忙留意着。田心村这搭生意完全是裴闰之一人在负责,他父亲全然不插手,由他自个儿拿主意。 叶箐箐近距离看了大夫人一眼,真心觉得……好美!她与裴闰之长得太像了,音色同样非常悦耳,只是面部线条更为柔和,就像是女版的裴闰之? 大夫人也在打量着叶箐箐,虽是乡下农女,但举止落落大方,目光毫不闪躲,可见家教不错。 “啊呀,忘了让人去通知二哥了。”裴长喜突然一击掌,才想起人家过来是有事的。 “我过来时便让人去叫了,有客上门万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即便对方是一个小姑娘也不该轻视,大夫人怕对方多想咽下了这句话,又招手叫来大丫鬟:“春雪,去把我的糕点盒子拿来。” 大丫鬟应声而去,没多久就捧着东西回来了,一道进门的还有裴闰之。 “娘亲也在?”裴闰之意外的环视屋内一群人。 大夫人站起身,接过春雪手上的盒子,道:“我不过是来催催喜儿,差不多该出发了,别耽搁太久。” 说着她回过头,向叶箐箐送上糕点盒,笑道:“好孩子,有空多过来玩玩,我还有点事,就不陪同你们说话了。” 瞧这话说的……叶箐箐接过盒子,低头道:“夫人有心了,恕我冒昧叨扰才是。” 大夫人浅笑点头,带着丫鬟婆子径自离开。 裴闰之把叶箐箐带到里屋,微笑着一摆手:“无事不登三宝殿,小箐箐是为了昨日之事?” “咦?”叶箐箐投以惊诧目光,继而笑了笑:“少东家聪慧。” 事实上依照他们与叶芙蓉对话的只言片语,不难看出彼此有着很深的过节,小姑娘非但不觉感激反而有迁怒之意,年幼的她尚且如此,原因多半是在她背后的家人身上。 裴闰之无心探听别人私事,只问道:“小箐箐希望我怎么做?” “这个……”对方问得干脆,叶箐箐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们准备报官,希望你帮忙作证,有可能是今天、有可能是明天……”又或许是后天? 这样耽误人家时间,叶箐箐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又道:“不如你先去给柯家老太太贺寿,明日尽快赶回来?” 裴闰之不语,也没说答应与否,只拿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 叶箐箐心里没底,在他的视线下更是不自在,小心地抬了抬眼皮:“可以么?” 第四十四章留下来 “大夫明明交待不宜走动的。”裴闰之突然转了话题。 叶箐箐一愣,一手抚上自己的左腿,道:“丁点小伤罢了,走得慢些就……” “若是街上有人冲撞了你呢?”他问。 叶箐箐抬眼看他哑口无言,事实上苏氏和叶志风都想自己前来,但是家里那么多坛子肉坛子鱼需要制作监工,与泰然商行订了合约的,交不出货岂不违约? 即便是家中有事,不到万不得已叶箐箐都不同意违约,商人讲究的便是诚信。一个小小的叶家闹上来就要导致他们停止生产,甚至关闭店铺吗? “逞强并非明智之举。”裴闰之伸手在她脑袋上扑棱一番。 “咳咳!”裴长喜突然连连咳嗽两声,乌溜溜的大眼睛瞄他一眼,抱着大夫人新给的首饰盒道:“我要回小院了,二哥好好招待箐箐,切莫失了礼数哦!” 裴闰之闻言哭笑不得,这是在提醒他注意分寸么?“行了,快去收拾好自己,想必马上就要出发了。” 裴长喜朝他皱皱鼻子,跟叶箐箐道别后蹦蹦跳跳离开。 “少东家举止不妥当,”最烦有人使用摸头杀了,叶箐箐捂着脑袋瓜:“我已经十岁了,男女有别。” “哦?”裴闰之颇为意外的挑挑眉,一拱手道:“未曾想小箐箐已经十岁,是我错了。” 叶箐箐不语,满脸不信任地看着他,以对方的细心没能想到这个问题?她才不信。还偶尔对她做出亲昵小动作…… “柯家与我们世代交好,老太太生辰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我一个小辈岂敢这般不给面子。”裴闰之慢悠悠解释道,一边用视线飘飘的掠过她。 叶箐箐想了想也是这个理,问道:“不知你几时能回来?” “这个嘛……”裴闰之轻挑薄唇,一副为难的样子:“还真不好说呢~” 因为那里有柯盈盈么?事关别人私事,叶箐箐没有问出口。 杨柳那边不知能否顺利找到那位壮士,她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请人家留下来帮忙,就怕她和哥哥不在,叶家人又去小院闹事了,希望那些长工能有点眼力见,顶住他们。 裴闰之却倏地凑近了她,笑眯眯道:“小箐箐想好给我什么回报了么?若是报酬可观,我定然快马加鞭赶回,或者是……留下来不去了呢~” “……”我去!叶箐箐无语,这才明白这家伙在逗她玩儿呢。 于是双手抱臂好整以暇道:“少东家要什么报酬?” “尚在考虑之中。” 两人四目相对,静默无言,气氛有点微妙。 正好魏庆快步进来,低声道:“二少爷,车马均已妥当,老爷吩咐该启程了。” 裴闰之倒也干脆,扭头道:“替我去回一声,就说身体抱恙去不了。” “啊?”魏庆一愣,此行是早就决定好的,甚至还备了不少衣物,以防柯老太太留人小住。 叶箐箐意外的看着他,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抿抿嘴到底没说什么。 魏庆不着痕迹地瞥了叶箐箐一眼,询问道:“二少爷何处不适?可需要请大夫过来?” “不必。”裴闰之抬抬手,“让父亲早些出发吧,别耽误了时辰。” 魏庆服侍他多年,一听这话便知身体抱恙是借口,他自然知道要怎么说,点点头往外走去。 “你不用亲自去解释一趟么?”叶箐箐问道。 裴闰之笑了笑:“父亲知我有事,定不会勉强我前去贺寿,说与不说并无区别。” 这话的意思是他爹对他完全是放养姿态?过问却不干预,多么难得的一种尊重。 叶箐箐扶着椅子站起来,双手一抱拳:“少东家如此仗义,他日必定衔环相报。” “莫要食言而肥~”裴闰之敲敲她抱拳的手,又不经意道:“有时候还挺好奇小箐箐异于常人的见闻来源于何处呢。” 叶箐箐闻言一惊,“什么异于常人的见闻?” 嗯?裴闰之好笑的望着她那反应,“不过随口说说,莫不是有什么秘密?” “还以为你要夸我聪明呢!”叶箐箐翻个白眼佯装镇定。她除了比别人多活一世,好像也没什么秘密了? “聪不聪明以后才知道。” 裴闰之让人备了马车,叫来一个体格高大些的丫鬟,勒令叶箐箐回去好好养伤别乱跑,直接由丫鬟背着送客了。 拖着伤腿乘坐马车回到田心村,得知叶家人果然又上门来闹了。 好在白天长工们都来做事,对方人少,讨不到什么好处。 金原一见着叶箐箐便大吐苦水,道:“那个老太太可真是泼辣哟,使着棍子就往我们身上打,可疼了!她还囔囔着要报官呢,我们压根都没还手!” 另外几人跟着附和起来:“是啊,就没见过这般嚣张的,我们应该教训一下他们才是。” “箐姑娘,我们既给你做事,自然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只需一句话,便能打上门去!”较为年长的那个长工道,颇为义愤填膺的样子。 “对,没错!” 叶箐箐安抚的摆摆手,笑道:“多谢诸位了,只是暴力并非解决事情的办法,切莫动手,我们另有打算。” 老太太想报官?又是什么恶仆欺负老太婆的戏码么?她真当县太爷是傻子呢,凡事就信那一张嘴? 叶箐箐又拿出一两银子交与金原,道:“我和哥哥不在家,凡事多仰仗几位叔叔帮衬了,这是给你们吃酒的。” 出手就是一两!金原几人面面相觑,意思意思推脱了方才收下,直赞道:“还是箐姑娘会做人,呵呵。” 叶箐箐笑了笑,让他们去忙活了,自己则拄着拐杖来到屋檐下。 金兰赶忙扶着她坐下,劝道:“箐姑娘腿脚不方便,就别到处跑动了,要是落下病根,每逢刮风下雨便会酸痛,可有得受!” “无碍。”叶箐箐笑道,她不过是仗着自己年轻,腿骨恢复快。又问起今早叶家人过来的情况,让金兰说与她听。 “我们这么多人堵着,叶家人哪进的来院子!”金兰掩嘴直笑,道:“你们就是太过心善,他们也就对着苏娘子能逞凶,看到长工们还不怕了?” 说着她又压低了声音,向叶箐箐建议道:“也别待长工们太好了,他们本就给你们做活,主人家有难还不帮把手?这是应当的,银子拿习惯了心就大了……” 如何恩威并施她还有得学,叶箐箐感激的点点头,道:“多谢兰婶子提醒。” 直至下午,杨柳都没能赶回来,也不知有没有找到那位壮士。 而在城里忙了一天店铺的叶志风,心里揣着事,归心似箭。到家后看到一切安好才放下心来。 夜幕降临,长工们各回各家,苏氏立马就关闭院门,还落了大锁。 “咱们都准备报官了,就不跟她们正面怼,但也不能任凭她们进来胡闹。”苏氏拍了拍自家结实的木门,恨恨道:“我就不信她们敢破门而入!” “我倒是希望她们有能耐破门而入,”叶箐箐凝望着被暮色包围的天空,道:“闹大了才好。” 叶志风对此深以为然,他早就厌烦了叶家人的恬不知耻,整日虎视眈眈,稍微有点机会便粘附上来!若是可以给他们一个狠狠地教训,那才叫一劳永逸。 一家人回屋吃饭,该干嘛干嘛。没过多久叶家人果然来了。 还是老太太和桃芸打头阵,把木门打得砰砰作响,且伴随着叫嚣声不断。 “你这毒妇,还不快给我开门!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吗,想得倒美!”门外老太太中气十足。 自己娇俏可人的宝贝孙女被这样欺负,岂能轻易放过他们?一个姑娘家没有头发等同毁容! 昨日她们虽然敲破了不少坛子肉,实际却分文都没捞着,此刻看这大门紧闭,如何咽的下心中那口气。 老太太在那又叫又跳好半天,愣是没人回应她,苏氏几人打定主意做一晚缩头乌龟了。 “有胆子毒害我女儿就别没胆承认!” 桃芸拿那扇木门无可奈何,遂心生一计,让叶芙蓉帮忙捡些小石子,抡起胳膊就往院子里扔。 一枚枚石子丢进院内,有些被棚子挡住了,也有些不知砸到什么物件,碰撞出清脆声响。 她们这般闹腾,早有其他邻居闻讯而来,都劝道:“吃完饭便好好乘凉吧,何苦整日寻事呢?” 桃芸收了手,苦着脸道:“你们有所不知,哪是我们寻事呐,看看我芙蓉都成这样了!” 经过一天时间,叶芙蓉脸上那点红印子早就消退了,只余下烧焦的半边头发。 然而花车起火一事人尽皆知,要把这个算在苏氏一家头上着实过分,王婶子道:“是你们抢着去当仙仆的,如今被雨花娘娘怒火扫中,怪得了谁?要说苏娘子他们有心害你,我却是不信的。” “就是啊,没看到苏娘子一家躲都来不及么?你们这般厉害,谁还敢招惹你们呐!”有人撇撇嘴讥讽道。 叶家人外强中干,就知道欺负老实人,这要是放在别人家,管你是不是长辈老太太,扇两巴掌再说! 第四十五章对簿公堂 “你们当时在现场不成?”桃芸双手叉腰,怒道:“一个个言之凿凿说她不会害我们,有人亲眼看见?” 老太太皮笑肉不笑的缓缓扫视他们几人,“不过是得到苏乔丁点小恩小惠,就昧着良心帮她说话罢了,别做出一副公道的嘴脸,没人爱看。” “我们是相信苏娘子的为人!”王婶子不赞同的摇摇头,道:“你们既已脱离关系,从此毫不相干过日子便是,何苦纠缠不休……” “这话在理,苏娘子为人和善,生意都忙不过来,还有空跟你们掰扯么?” 虽说村里人与苏娘子有一层买卖关系,平日里交易些鸡鸭蔬果确实熟络点,但此时显然是他们叶家在此咄咄逼人,高下立判,他们完全是帮理不帮亲。 明眼人都能判断孰是孰非,大伙每人一句公道话,眼看着形势一面倒,桃芸不得已悄悄伸手掐了叶芙蓉一把。 叶芙蓉一个吃痛,哇得尖声大哭起来,泪汪汪的看自家娘亲一眼,嚎叫道:“就是那个杨柳和叶箐箐打我!还烧我头发呜呜呜……” 邻里几人面面相觑,当事人都这样一口咬定,他们作为旁观者还能说什么? 小姑娘哭声震天,撕心裂肺嗓子都哑了。娇小的身子在灯笼底下拖出长长一道暗影,夜幕下尤为凄厉。 “苏乔被我儿休出家门怀恨在心,暗地里不知使了多少邪门咒术,你们也是被迷住了神魄!”竟然这么多人为那溅人说话,老太太气得一抡拐杖,道:“给我继续丢石子,看能不能破了他们的妖法!” 什么邪门咒术?老太太越发说些无稽之谈,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扯出来了。 “造孽哟……”王婶子咕哝一句,她实在是爱莫能助,长吁短叹地回家去了。 院子里,苏氏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道:“今晚过后老太太若是就此罢休,我们就不报官了吧?” “砸了我们几十坛酱肉,还堵在门口骂人扔石头,再放过她们也不会心怀感激,只以为我们好欺负!”如果可以叶志风简直想打人了。 “但是……” 此时苏氏还犹犹豫豫的,殊不知第二天人家已经有了新法子折腾他们,被激怒不过分分钟的事。 叶家人闹一晚上无功而返,思索之后改变策略,竟放弃围堵小院,直接进城去了百味店里! 这一回桃芸没有跟着去,就老太太独自带着叶芙蓉,一老一小往店里那么一站,骂人砸东西极尽破坏之能事。 有人闹场,生意自然就没法做下去。不仅如此,她们的叫嚣还引来许多路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百味店做了什么坑人的事呢! 看来这一回他们是不拿到钱不罢休了!叶志风忍无可忍,冲动直接选择了报官,谁都没来得及通知。 此时田心村的苏氏和叶箐箐尚不知此事,她们还在等杨柳的消息,只是她一夜未归也不知去了何处。 老太太原以为他们受不了自己,早晚会给银子,不料叶志风独自一人敢跑去报案?一阵心慌之后,她冷笑了起来。 此番如此豁出去死赖着要钱,一方面是看苏氏赚钱了想敲一笔,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在城里做活的叶家誉赌瘾又犯,欠下一笔赌债。 曾经叶家所有家底便是被叶家誉赌钱给输掉的,是不是被人下套已多说无益,老太太当然心痛他不知悔改,狠狠责罚之后赌债还是得偿还。 现如今苏氏不肯乖乖给银子,小杂种还要去报官?这不是送个更加正当的理由给她要钱么!老太太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欣喜,他们也不去打听打听,志和的亲承夫子是谁? 莫问秋,石安城有名的老学究,虽无功名在身,但那学问是车载斗量,德高望重,受世人所尊重, 县衙里头的陈师爷是莫问秋昔日同窗,而莫问秋是叶志和的老师,想必她只需张张口,胜负已辩。 老太太满打满算,怎么也得啃下他们一块肉来,当即雇了辆马车回到村里,叫上自己宝贝孙子,进城去找陈师爷联络感情。 “我不去。”叶志和断然拒绝,傲气道:“就为这么点小事去劳烦人家,欠下人情不值当。” “哎哟我的志和,奶奶知道你是要做大官的,只是你可知道官官相护的道理?”老太太柔声哄道:“到时候他一个小小的师爷哪敢叫你偿还人情,求你庇护都来不及!” 杜氏听见了这话,不由为自己儿子说两句,“老太太忙活的都是二房的事,现在家里什么状况大伙都清楚,老二还以为自己是二老爷呢?玩得起赌博就别让志和出面解决啊!” “少在那说些离心的话!”老太太闻言脸一沉,虽然因为叶志和的关系她对杜氏和颜悦色,但她最忌讳的便是兄弟不睦,老二身为幼子,老大理应多帮衬些。 杜氏撇撇嘴不说话,老太太又道:“志和过两日就要进京了,他的盘缠万万动不得,这里头也有老二家帮忙凑的,如今还不出赌债,还有什么法子?” 好说歹说,总算让叶志和答应走一趟,勉为其难地去面见了陈师爷。对方听闻他们来意并无多想,非常给面子的先扣押了叶志风,其余事宜则要等县太爷升堂审案。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边老太太心头大石落地,儿子的赌债有着落了。那边得知叶志风被扣押的苏氏简直是晴天霹雳。 “我就说不该轻易报官!”苏氏急的团团转,恨不能闯进县衙把儿子救出来。 叶箐箐眉头微皱,衙门以什么罪名扣押的人?如此草率简直肆意妄为! 苏氏除了担心叶志风,心里还有一处隐隐不安:“杨柳一夜未归,她不会……跑了吧?” “娘亲切莫多想,杨柳不是那样的人。”相处这么久,足够了解一个人的脾性,叶箐箐又道:“哥哥不会有事的,明日一早我们便去请少东家过来相助。” 次日县太爷果然受理了他们的案子,老太太带着一大家子前去,准备坐收胜利。谁料公堂之上,一切由不得她掌控。 苏氏带着叶箐箐站立一旁,还有大清早堪堪赶来的杨柳,她奔波两日终是找到了那位证人。 此汉子名为邓阿罗,壮硕的躯干满脸络腮胡,瞧着非常不好相处,但实际上他并不多话,也不仗着模样瞪眼吓人。 除了邓阿罗,当日在百味店里目睹叶芙蓉撒泼哭闹的裴闰之和高峰二人,也作为证人在外候着。 他二人也是临上公堂才知道,那叶芙蓉竟是叶箐箐同父异母的妹妹,两人当真无半点相像。这事算是家丑么…… 叶家人除了二房的,大房一家也跟着到齐。老太太都被告了,他们没理由不来,何况此时最大的筹码还在叶志和身上。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县太爷年纪并不很大,三四十岁光景,留着长长美须。 下首众人参拜县令,并做了自我介绍。随后叶志风被传唤上来,虽被扣押一夜,但并不见憔悴,想来还好。 苏氏一方与叶家轮番陈词,叶志风和杨柳把自己见到叶芙蓉的过程细细道来,再到后面带回店里,路上种种无一疏漏。 而桃芸母女还是持先前那番言论,一口咬定叶志风并杨柳二人欺辱幼女火烧头发,把人挟回店里还她扇巴掌,叶箐箐也参与其中。 “你们双方的言论可是天差地别啊,一个救人一个害人,可都有证据?”县太爷一拍惊堂木,指着叶芙蓉道:“你先说!” 叶芙蓉年岁尚小,被这么个响声吓了一跳,苏氏忙护着她想帮忙开口,被县令毫不留情地呵斥回去。 叶芙蓉定定心神,道:“禀县官老爷,当时花车突然起火,所有人都慌不择路。叶志风拿着树枝来帮忙扑火,见着我孤身一人便恶从心起,引着火焰烧了我头发,他身旁的杨柳便是帮凶!” 县太爷双眼微眯,问道:“你是说他本是救火,途中见着你突然改变主意,加害于你?可有证据?” “民女的头发便是证据。”叶芙蓉指着自己烧焦的半边头发回答道。 “花车周边应有不少人,就没人看见他行凶吗?”县太爷又问,“你说后来被带回他们店里,人来人往你就不曾呼救?既在店里被掌掴应该有人看到了吧?此时人证在何处?” 一个又一个问题接踵而至,把叶芙蓉问得张口结舌,道:“我今年才九岁,如何反抗得过他们!难不成这头发是我自己点的火,脸上丑陋红印也是自己打的?” 叶芙蓉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带上哭腔道:“民女与他们素有旧怨,被欺负了气不过,不过是问他们赔偿医药钱,他们死不认账还跑来状告我奶奶!” 如此声泪俱下,闻者无不动容,一旁的苏氏气得咬牙切齿,小小年纪说谎都不带脸红的!若不是她们找到了证人,说不定叶芙蓉哭一哭还真有人信了,可怜她家志风被白白扣押了一晚,天理何在! 第四十六章解决 “你也知道你们素有旧怨,做不成家人何苦做仇人。”县太爷对她的眼泪不为所动,转而向叶志风道:“你们自称救人,可有证据?” “回大人,草民有证人。”叶志风朝他一拱手道:“不仅花车现场有证人,就是回到店里,恰巧也有人在一旁。” 县太爷微点头,向陈师爷挥挥手,陈师爷心里一个咯噔,高声道:“传证人上堂。” 这与他昨日听到的完全不一样啊,对方还有证人?叶秀才不该如此糊涂…… 裴闰之与高峰并邓阿罗三人同时进来,前两个也就罢了,叶芙蓉目光一触及邓阿罗的身影,立马小脸泛白。 她怎么能忘了,当时还有这人在场!莽汉高大的身躯不容忽视,便是他用粗糙的手掌扑灭了她头发上的火苗。 那会儿叶芙蓉吓傻了,除了哇哇大哭不知如何是好,就连叶志风杨柳二人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邓阿罗拍灭了火转身就走,她则稀里糊涂被叶志风带回城里。 三人的证词一说出来,结果可想而知,瞬间戳破叶家人那轻飘飘的谎言。外头围观升堂的民众一阵哗然,竟然如此恩将仇报,也是世间少有。 老太太犹不死心,一边朝着陈师爷使眼色,一边道:“这些都是你们请来的人,当然帮着你们演戏了,我……” “住口!”不料陈师爷立即出口呵止了她,“无知妇孺,若是其他证人还有待考察,但你知这位公子是谁吗?” 他们愣愣的移目看向裴闰之,叶芙蓉更是专注而痴迷。是他,又是他。 陈师爷冷然笑了笑,厉声道:“石安城内鼎鼎有名的少东家,为人谦逊有礼、怀瑾握瑜,定不会冤枉了你们!休要再满口胡言,否则就板子伺候!” 被点名的裴闰之摇头道:“切莫用鼎鼎有名,在下当不起。” 见他开口,高峰也不甘寂寞道:“叶秀才小小年纪学识过人,他的家人竟如此行径,实在让人叹息啊!”这厮话里明显没有半分叹息之意,只有满满的幸灾乐祸。 此话一出,原本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叶秀才这个名头,变得颇有谈资,兴许不日便能传遍石安城。 叶家几人面面相觑,二房的也就罢了,大房一家子可就心中不爽快。 本来闯祸的就是二老爷,想尽办法去筹钱的也是他们二房,大房跟着来回奔波,不仅如此,还要把志和一个读书人牵扯进来。 若是对簿公堂赢了还好,偏偏二房的没有证据在那瞎扯,半点好处没捞着反而搭上了志和的名声! 这可不亏大发了!杜氏越想越是气得吐血,要不是叶家舜拉着,她早就找桃芸拼命了! 县太爷一声大喝,命叶芙蓉老老实实从头交代,叶志和救人已经无需怀疑,容不得她狡辩。 最后,叶家人打碎苏氏三十几坛酱肉,判定赔偿二两银子。这已经是格外宽恕的结果了,他们的坛子肉定价一百文,这么多何止二两! 叶箐箐想着要多了也不现实,对方拿不出来有何卵用,难道要他们时时去追债么?抱歉他们半点不想跟叶家人打交道,哪怕是追债。 得知自家要赔偿二两银子,老太太气了个仰倒,竟两眼一翻昏厥过去,此番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二弟,其余的我也不多说,再有下次我们就分家!”叶家舜扶着老太太,瞪着叶家誉差点没把后牙槽给咬碎。 杜氏连忙附和道:“没错,数次相助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以前种种都没跟你计较,要是再拖累我儿前程,我就跟你拼命!” 杜氏早就想分家了,若非老太太百般阻扰,他们大房早就摆脱二房这群傻子了! 还以为多有把握呢,没想到就听叶芙蓉这小娃娃置气的话,老太太便以为万无一失。苏氏叫来那么多个证人,其中一个还大有来头,如今他们被判了不是,银子事小,可怜她儿子遭人看笑话! 叶家人相互埋怨灰头土脸的滚回去自是不提,拿到二两银子赔偿的苏氏深觉大快人心。 带着叶志风兄妹连并杨柳二人一同去酒楼定了个雅间,苏氏把一两银子拍在桌子上,笑道:“这是我们讨回来的公道,今日便好好大吃一顿。” 叶箐箐把裴闰之和高峰邓阿罗三人请入座位,笑道:“还真多亏了你们,尚未请教这位壮士家乡何处?” 邓阿罗瞥了杨柳一眼,方才回道:“我家在东岸村,杨姑娘找上来我才知此事,救人反被污蔑,实在是过分!” “此事也算家丑,不提也罢……”苏氏苦笑起来,男人三妻四妾,妻妾子女之间多得是争斗,不过没有闹到外人知道而已。 “三位百忙之中抽身而来,实为热心。”叶志风给他们斟满酒,举杯道:“敬你们!” “不过举手之劳。”裴闰之举杯与他们一饮而尽。 解决了叶家这帮人,苏氏心头顿时轻松,希望他们能吸取教训,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才好。 又向裴闰之高峰等人说了些感激的话,特别是邓阿罗,东岸村距离石安城有点远,过来一趟可不容易。 一餐饭毕,苏氏准备带着叶箐箐先回店里,把马车让出来由叶志风送邓阿罗回去。 谁知杨柳却突然扯着苏氏到一旁说话,两人站在街道角落私语,期间还看了邓阿罗两眼。 叶箐箐拄着拐杖在酒楼门口等候,见邓阿罗在一旁面朝杨柳她们,不由心中有了个猜测。 杨柳一夜未归在哪休息?不会是这个邓阿罗家里吧……未婚女子在别人家过夜,非亲非故可不是等闲小事。 果然,苏氏回来后改变了主意,让杨柳送邓阿罗回去。 “你送他到家可快快赶回来,仔细天黑了不好骑马。”苏氏拉着她叮嘱道。 “多谢夫人。”杨柳极少如此正式唤她夫人,还朝她磕了头才拉着马走人。 叶箐箐由叶志风背着,娘仨一块回店里,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柳好事近了,你别问太多。”苏氏抿嘴笑道,“不想此事倒成就了她的姻缘,也算因祸得福。” 苏氏得知时第一反应自然是震惊的,为她高兴之余却不同意她贸贸然送人回家的举动,一个姑娘家上赶着为免掉份,她怕邓阿罗轻视杨柳。 只是杨柳坚称邓阿罗不是那种人,男子气概不拘小节,有些事他们要说清楚,苏氏想了想便答应给他们时间,由她自己决定。 叶箐箐的生辰如期而至,这一天她的脚也拆了绷带下地走路,只是不能蹦跳,还需仔细静养。 为了这个生辰,苏氏谋划已久,提早知会了江嫂子黄跛脚等相熟的邻里,大伙借此由头相聚小院好好乐呵一顿。 金兰带着自己几个孩子早早过来帮把手,她每日下午在这做事,孩子时常会来玩耍,彼此也都是熟悉的。 “箐丫头出落得越发可人了!” “这方圆百里还真没几个这样标致的,再过几年就该寻婆家咯~”周大娘赞不绝口,又想起自己早两年没能说成的亲事,不免可惜。 不过如今她兄弟与苏娘子有买卖往来,高峰也时常过来串门子,以后孩子再大些,另有转机也未可知…… “蜜饯还没吃到嘴呢,周大娘说话就这般甜了?”金兰笑着打趣道,帮着把果脯茶点端上桌招呼他们。 女儿被人夸赞哪个不高兴,苏氏也是笑的合不拢嘴:“全赖大伙抬爱。” 今日叶箐箐一袭嫩黄衣裳,梳着对称的垂挂鬓,缕缕青丝其间点缀零星几朵小黄花,独属于少女的清新明媚,展现得淋漓尽致。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叶箐箐这一换装非同小可,直接把刚进门的高峰给看得一愣。 他难掩惊艳神色,嘴巴却一如既往的不留情面:“还真是……人模狗样了?” 这话很不巧让周大娘给听见了,她恨铁不成钢地揪住他,低声道:“你这嘴巴就不会说点好听的?” “我在赞美她啊,”高峰望着周大娘,“姑妈没听出来吗?” “有你这么赞美人家姑娘的吗!”周大娘碍于叶箐箐在边上,也不好过多提点,索性甩开他不搭理了。 “被教训了哦~”叶箐箐幸灾乐祸的笑起来,带着他往院外走,道:“跟女孩儿说话要彬彬有礼,你这破嘴巴,想必除了秋梅妹妹没人喜欢。” “虚伪。”高峰不服气的轻哼,“要你来教我怎么讨女孩儿喜欢?” “我才懒得管你,”叶箐箐双手抱臂,直言道:“我只是好奇,我们曾经有娃娃亲不成?” “咳!”突然语出惊人,高峰好险没给口水呛住,脸都涨红了,道:“你这人怎么这般不知羞,竟要跟我攀亲事?” 叶箐箐仰头与他大眼瞪小眼,凉凉道:“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反应便很奇怪,周大娘的态度也透漏了些,真当我是傻子啊?” 高峰心下微惊,别开眼不看她,“……没有的事!” 少年你可知耳朵又出卖了你……叶箐箐耸耸肩道:“我不过随口问问,若真想知道会去问娘亲的。” 第四十七章kiss?幻觉 “即便你嫁不出去我也不会接手的,哼!”一个姑娘家如此坦然地询问自身亲事,简直不要脸! 叶箐箐对他无语了,“谁要你接手了?” “接手什么?” 突然一个清澈的嗓音插话进来,两人扭头看去,竟是裴闰之兄妹,也不知是何时来的。 “没什么。”叶箐箐和高峰异口同声。 裴闰之眉梢微扬,笑眯眯道:“看不出来你们还挺默契的~” “谁跟她默契好!”高峰向他们点头示意,一甩袖先行进去了。 这死傲娇…… “贵客来临有失远迎,”叶箐箐朝兄妹二人笑笑,拉过裴长喜道:“来得正好,我那玫瑰水做好了,今日给你带回去用用看。” 姑娘家就没有不爱美的,她的脸从粗糙不堪到光滑白嫩有目共睹,先前裴长喜好奇问了句,内心羡慕。 叶箐箐想着长喜不是田心村的人,不知晓自己根底,只给她一人应该问题不大,便替她稀释了一瓶玫瑰水。她这一瓶比苏氏的还要稀薄,见效自然也有,只是缓慢些更不为人起疑。 裴长喜心中高兴,笑道:“真是太好了,我每日坚持使用会变成大美人么?” 啥? “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会改善你的气色罢了。”叶箐箐擦汗。 “啊……还以为可以变美很多。”裴长喜略有些失望,她瞧着叶箐箐整个人就变化很大,充满灵气。 “红颜枯骨,贪心不足。”裴闰之拿着折扇敲敲她的脑袋。 叶箐箐奇怪问道:“长喜想要的莫不是倾国倾城?” 看她平日言行,并不是特别在乎自己容貌的,况且她五官端正,肤色白里透红,本就是小美女一个,怎么突然就不自信起来? “还不是那个易文群,整日说我没人家好看!”裴长喜不服气得撅起嘴巴,又朝着裴闰之皱皱鼻子,“现如今盈盈到底是与我们家定亲了,他可伤心死!” 叶箐箐闻言一惊,柯盈盈?她终于得偿所愿了吗?抬眼望向裴闰之,这样俊秀的一个人,果然应当配个美人,郎才女貌。 笑了笑道:“恭喜你们两家了。” 裴闰之回以浅笑:“多谢。” “这喜事还早呢,你的喜事才是近在眼前。” 裴长喜转身从魏庆手中拿过一个小礼盒,笑眯眯得摇晃着:“你猜我送你什么,保准你喜欢的~” 她喜欢的?叶箐箐摇摇头,她自己都不清楚此时喜欢什么。 “是风铃啦!”裴长喜嘟嘟嘴,“难道不是最喜欢这个么?二哥骗人……” 敢情这生日礼物还是裴闰之给出的主意呢?叶箐箐好奇挑眉。 “额……只是在店里看到两次你在玩风铃罢了。”裴闰之解释道。 三人杵在门口说了会儿话,直到叶志风走出来,才把人请进屋。 “哪有让人在门外说话的……”叶志风对箐箐摇摇头,一边向他们笑道:“今日你们就尝尝我们村的酒席是怎么样的。” “荣幸之至。”裴闰之弯了弯唇畔。 乡里人家,总有那么几个擅长掌勺的,村里红白喜事,但凡要吃大锅饭就会请来他们。 可别小看这大锅饭,做得好滋味并不输酒楼。这其中就有黄跛脚和王婶子会掌勺,黄跛脚识得丁点药理,平日里会做些药膳来吃。 这会他好好的露了一手,先是给每人上了一小碗白果螃蟹粥,这小螃蟹也是鱼塘里捞起来的,没肉,只能熬粥闻个味儿。 紧接着川芎焖鸭,当归生地烧羊肉两道菜,还有一个薏仁淮山猪肚汤。健康滋补,味道也是极好! 而王婶子擅长的则是家常菜,清蒸多宝鱼、小鸡炖蘑菇、香辣排骨之类,个个都是赞不绝口。 “上回尝到王婶子的手艺还是大根家起房子的时候呢,真是做的太好了!”金兰朝她竖起大拇指。 江嫂子点头称是,又道:“黄跛脚的药膳也是极好,没有讨厌的药味,即便是小孩子也吃得欢快。” 今天他们大人过来,小孩子也是跟着一起凑热闹的,足足摆了六张桌子。几家的孩子凑在一块吃饭别提多开心了! 李氏和余大桂坐在一处,小声叮嘱喝酒别贪杯,一边道:“亏得有他们这手艺,村里的事情大伙都得劳烦他们。” “那是,会做饭的爷们没几个,黄跛脚是其中佼佼者,当得起一个大拇指。”江嫂子本身并不很擅长做菜,对此是万分佩服。 黄跛脚摆摆手道:“酒还没喝呢,就夸得我飘飘然了。” 这打趣的话让众人都笑了起来。要说黄跛脚除了一条腿有缺陷,身上本事多得很,采药看病设陷阱无所不能,之所以打光棍绝不是因为他腿瘸。 乡下长大的孩子一年到头总有那么一两次吃大锅饭的机会,裴家兄妹却是头一回碰见这种阵仗。 裴长喜半点没有大家小姐的矜持或洁癖,与人同桌而食,热热闹闹吃得更香。 她性格开朗,容易玩得开,也难怪家里总是拘着她不让去别院,一旦自由可不玩疯了。 苏氏考虑到他们出身,给设了个小桌,由叶箐箐陪同,外加高峰共四人。 “你们过生辰跟我们也没什么两样嘛,”裴长喜笑呵呵道:“还不是大家坐一块吃饭。”就是少了表演节目而已。 叶箐箐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我有一小坛珍藏果酒,要尝尝吗?” 那是她去年用柚子做的果酒,一直放在空间,如今都一年多了,尚未开封。 “要要要!”裴长喜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随即偷偷瞄裴闰之一眼,“不能让二哥知道。” “……桌子就这么点大,上哪偷喝去?”叶箐箐挠挠脑袋,她其实也怕被人阻止。 此时苏氏和叶志风在招待那些大人们,都在喝酒呢,没空管到这里。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高峰斜着眼睨过来。 “我猜不是什么好事。”裴闰之轻笑着答道。 裴长喜瞬间坐正了身子:“胡说!” 叶箐箐无奈掩面,姑娘你这反应分明就是告诉他,他猜对了…… 裴长喜早就好奇酒水滋味了,诗书里不还说白日放歌须纵酒么,她转了转眼珠道:“这些菜肴五味俱全,让人垂涎三尺不小心就吃多了,箐箐帮我倒杯水。” 叶箐箐听弦音而知雅意,蹬蹬跑着溜出去,在房间里拿出柚子酒,用两个瓷杯给自己和长喜一人倒了个三分满。 柚子酒色泽淡黄,带着浓浓酸甜酒香,有镇静安神之功效。忍不住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口,清冽香气传遍四肢百骸,这可是空间土生土长的柚子! 叶箐箐拿着杯子遮遮掩掩地回到座位上,故作自然的递给裴长喜,事实上心里打鼓,这酒香太浓郁了,同桌的裴闰之和高峰不晓得会不会闻到…… “你们多吃点菜啊~”叶箐箐给他们碗里各夹了一大筷子的烧羊肉,羊肉味道重,更兼有当归掩盖,整一盘重口味。 “要你多事!”高峰朝她翻个白眼,嘴里嫌弃着。 而裴闰之则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再从高峰碗里掠过。 趁人不备,裴长喜捧着杯子一饮而尽,酸甜果香酒香下肚,她忍不住长叹一声:“好……饱啊……” 当然不能说好酒,否则不露馅了么!可惜就那么点酒水,咂咂嘴便没了。 这顿饭足足吃了半个多时辰,叶箐箐本以为自己和裴长喜偷喝酒成功瞒天过海,谁知后面她便感觉脸上烧了起来。 都是从未接触过酒精的少女,仅仅三分满已然要放倒她们,叶箐箐捂着脸,不用看也知有点红。裴长喜更是出现了醉人的行径。 裴闰之无奈的朝魏庆道:“扶着小姐到马车上去。” 未出阁少女的醉态若是被人看了,可不是什么好事。魏庆早就吃完了,领命扶过裴长喜向门外走去。 “瞧瞧这两个姑娘,定是偷喝酒了哈哈哈!”江嫂子笑着打趣道,一边站起身:“慢点走,我去帮忙煮点醒酒汤,很快的。” “多谢婶子。”裴闰之有礼的一拱手。 叶箐箐也被勒令回屋去,虽然她双眼清明并无醉态,但那粉色的双颊艳过桃李,还是躲起来为好。 裴闰之不着痕迹地望向高峰盯着叶箐箐的样子,趁着苏氏几人忙着收拾餐桌,竟闪身进了箐箐的屋子。 “你好大的胆子!”叶箐箐正在洗脸呢,见到他立马想到私闯香闺名节不保啥啥的。 裴闰之轻笑出声:“哪有小箐箐大胆,带着喜儿在我眼皮底下喝酒,嗯?” 他以闲适姿态亦步亦趋的靠近她,仗着身高优势轻而易举笼罩住娇小的身子。 “如此酒香,能骗过我的鼻子?”裴闰之双眼注视着她,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长长的眼睫。 叶箐箐微微有些呆愣,她没想到对方会做出如此行径,更兼眼前这张毫无瑕疵的脸,太过魅惑…… “小箐箐,好东西是要分而食之……”最后那个字眼被吞没在彼此唇齿之间。 裴闰之挑起叶箐箐的下巴,俯身以双唇覆住她的,一触即分,快得恍若幻觉。 第四十八章奇葩又来了 这就是……分而食之?叶箐箐大脑似乎死机了,呆愣愣不知反应,只余心跳扑通扑通吵闹不休。 三秒钟过后,她才懊恼起自己的不争气,捂着嘴巴怒瞪他:“你这个——变态!” 她还是个孩子好吧,这都能下得了手、不……下得了嘴?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真是气死她了! “失礼了。”裴闰之颇有风度的后腿两步,一本正经的致歉,神情泰然自若。 叶箐箐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好一个少东家,果然是狐狸属性的,何等狡猾虚伪厚脸皮!就在不久前她才得知这渣渣跟柯小姐定亲了,如今这样招惹她是几个意思? 不等她做出质问打人或其他反应,裴闰之已施施然迈步向门口走去。临了还微微回头,冲她挑唇一笑:“那么……暂且别过。” 艹!这是挑衅!赤果果的挑衅! 叶箐箐想也不想地一踢脚把鞋子向他甩过去,可惜人已经出门去了,鞋子的方位也半点不准。 在自家的地盘被人吃豆腐了,偏偏她还不能声张,还有比这更憋屈的么? 不过裴闰之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做?总不能是看上她了吧?……她才不信。 没多久,叶志风端着一碗醒酒汤敲开了叶箐箐的房门,问道:“妹妹感觉怎么样?” 叶箐箐还有点气鼓鼓的,道:“我没事。” “脸怎么这般红?还没事,快点把这醒酒茶喝了。”叶志风递上瓷碗,一边板起脸道:“下次再敢偷偷喝酒我和娘亲定然要教训你了!” 脸红?她这完全是气的! “方才外面出事了,裴小姐酒意上头,魏庆没能守住马车被她给闯出来了。在外面显露醉态也就罢了,偏偏让叶志和撞见!”妹妹聪慧,这是叶志风第一次摆出哥哥的架势说话,严肃道:“若是毁了裴小姐清白名声,咱们家真是难辞其咎!” 叶箐箐闻言大惊,道:“叶志和怎么跑我们家门口来了?怎么哪都有他叶家的事呢!” 说好的进京赶考,不出发还等什么! 殊不知叶家因为交出二两银子,外加有人上门催赌债,已经陷入两难境地。他们本就贫困,家里人口多进项少,每天紧巴巴的给叶志和凑盘缠。 进京路途遥远,一趟往返至少需要上百两银子,也幸亏叶志和考中秀才功名之后,不少人来套近乎。送了不少礼品,以期他们来日发达能提携帮衬。 这东挪西凑的盘缠尚且不够,又有赌债闹上门,不给钱就打人剁手指,老太太愁的白发都掉了几根。一边是向来宠爱的二儿子,一边是心尖上的大孙子…… 叶志和因此没有立即动身,杜氏每日在家跟老太太和二房的吵架,事关儿子前程有时候叶家舜也参与其中,家中没有一日安宁,他心中烦躁便躲了出来。 长吁短叹之下随意走动,不知不觉竟到了苏氏家门口,叶志和朝着那白色围墙不屑撇撇嘴,正欲转身离开。 好巧不巧便是此时,门口那辆马车突然钻出一位小姐,出水芙蓉面,迷醉桃花眼,正冲着自己展颜直笑呢。 这……难道就是天意?美人一颦一笑,叶志风忍不住为之炫目。 当即迈出一步,拱手大声道:“小生无意间冲撞了小姐,当真失礼。” 魏庆一时不察让裴长喜给跑出来了,正慌忙推她回去,一边抽空回头道:“没你的事,一边去!” 裴长喜酒意上头,哪愿意待在封闭的马车啊,直闹着要出来,“……魏庆你走开啦,里面闷。” “虽说非礼勿视,但小生已然撞见,这可如何是好?”叶志和微微侧过身,装模作样的一手遮挡着眼前。 裴长喜好奇地嘟起嘴:“什么非礼勿视?你是何人?” “小生叶志和,”叶志和目不斜视,恭敬道:“小姐已有醉态,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醉态?该不会是说她吧?裴长喜摇头道:“那你可看错了,我清醒得很。”就那么丁点酒水,都不够让她尝个味儿,现在也只是有点小兴奋罢了。 魏庆再次挥挥手让他离开,少杵在这碍眼。叶志和却语出惊人,说要负责,迎娶这位小姐以保小姐清白之名。 这可把他们给气得,裴长喜则莫名其妙道:“什么清白之名,你一个书生说话怎么这样不讲究呢!” 魏庆则目光不善地盯着他,道:“若再出言不逊别怪我不客气了。” “即便你们动怒,小生身为一介秀才,也不敢坏小姐名声,”叶志和再次作了一揖,道:“还望告知府上何处,不日便上门提亲。” 魏庆怒气冲冲地上前踹他一脚,“什么秀才,不过一泼皮无赖,我们小姐也是你能肖想的!” 叶志和被踹个底朝天,倒地不起还坚持道:“人都唤小生叶秀才,不信你们可以问问。” 他说这话时颇有一番自得之意在里头,天底下姓叶的何其多,说到叶秀才别人却只认他。 此次若是再不筹齐盘缠,他只能与王老爷家的女儿定亲。那养猪大户与他们家走得近,图的不就是这个他这乘龙快婿么。届时虽然银钱不必愁了,但是少年人谁不梦想迎娶美娇娘,那王小姐肥的跟猪似的,无福消受! 这时叶志风端着醒酒汤与裴闰之一道出来了,见着叶志和躺倒在地,不由脸色一沉:“你怎么在这?” “这人有病的!”裴长喜闻言当即把脑袋探出马车。 把醒酒汤交给魏庆,叶志风不耐烦地瞪他一眼,道:“难不成叶家又有什么人被打了?” 这是在讽刺他们家整日装受害者呢,叶志和爬起来,冷哼着一甩袖:“我不与白丁说话。” 叶志风是没有进过学堂,所学的那些常用字都是叶箐箐晚上抽空教的,他也记得不多。此时不由笑了笑:“读书人傲气,可别只在口头上啊,行为上就不能有点所谓的……风骨?” 这话不禁让魏庆噗的笑出声,虽然他只是个下人,但身在裴家,见识过的人太多了,这书生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空自傲。 “朗朗乾坤,我既撞见小姐,这便是天意。”叶志风故作豪放的一摆手。 魏庆脸色一肃:“我奉劝你莫要在我们跟前放肆,否则有你后悔的!” “有何指教?”此时出门来的裴闰之心情颇好,脸上尤带着微风和煦的笑意。 见着他,叶志和忍不住惊讶地后退一步,虽然只是公堂上一面之缘,但想必没人会忘记这张脸。 魏庆立马上前小声地把经过解释了一遍,末了还狠狠剜叶志和一眼,只需一声令下,他即刻便可上前打得他满地找牙。 裴闰之听他说完,瞬间撇下嘴角,双手拢袖淡淡问道:“你说,想迎娶舍妹?” “是、是的。”叶志和挺了挺身板,“小生无意冲撞了小姐醉颜,为保全小姐清白之名,我……” “谁给你的胆量?”裴闰之一甩袖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若是光明正大求娶还不至于让人低看了你,靠这手段……” “就是个无赖!”边上的叶志风插嘴补刀。 叶志和向来心高气傲,顿时憋红了脸,道:“此番我进京,若是高中回来迎娶小姐,不也成就一番佳话?” 裴闰之眼神都不给他一个,打转马头,吩咐启程:“魏庆,赶车。” “是。”魏庆万分遗憾自家主子不爱动手,若是别人怕是先揍一顿再说。 叶志风朝着他们道别:“少东家慢走,今日真是对不住了。” “无碍。”裴闰之朝他笑笑,又转向叶志和慢悠悠道:“人贵有自知之明,言尽于此。” 说罢一夹马腹,打马扬鞭,领头率先窜出去。 人家压根懒得搭理你,叶志风朝着叶志和翻翻白眼,回身进院,‘啪’地关上大门。 “原来是裴家小姐……”叶志和呆愣愣地看着马车绝尘而去。 自那日公堂散了之后,因为裴闰之仪表出众,加之陈师爷说过他身份不一般,随后叶家人稍作打听,立马知道了泰然商行和裴家。 那可是石安城首富!叶志和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看那马车就知家世不菲,况且小姐娇俏可人,比王老板那肥胖女儿不知好了几百倍! 只是他面对裴闰之的警告又有些发憷…… 苏氏得知此事后满心自责,叹道:“人家好端端过来做客,咋就碰上了叶志和这倒霉货!” 多膈应人呐,只希望裴家兄妹别放在心上才好,说着不免又拉上叶箐箐警告了一顿。 “我知道错了。”叶箐箐低眉顺眼乖乖认错,老祖宗说喝酒误事,古人诚不欺我也。 一旦饮酒有了破绽,便给人可趁之机,记得微笑面对危险。 “赶明儿你去裴家探望探望她,”苏氏又道:“正巧地里要收稻谷了,让金原给你摸几条稻田鱼一同带去。” 他们就那么几亩水田,当时也效仿其他农户投入了些鱼苗。一来可以收获水产品,二来利用鱼吃掉稻田中的害虫和杂草,排泄粪肥,翻动泥土促进肥料分解。 稻田鱼味道鲜美容易烹饪,叶箐箐虽然有心与长喜分享这美味,但却拒绝道:“我不去。” 第四十九章对手 苏氏正忙着清洗那两大桶的盘盘碗碗呢,闻言不由抬头:“不去?这是为什么?” “额……我要跟杨柳去东岸村玩玩,顺便路上学骑马。”叶箐箐跑到杨柳身边坐下,总不能说她被裴闰之那变态吃了豆腐,暂时不想看到这货吧! 苏氏瞪她:“小孩子家家的,人家去会见情郎,你瞎搀和什么?” 这话瞬间让杨柳红了脸,此时邓阿罗手头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很难抽身过来,所以都是她去东岸村比较多。 邓阿罗的长辈都不在了,身边只有一个抚养他的瞎眼阿婆。而杨柳不认渣爹也算没有长辈,两人都是不拘小节的,亲事索性都自己做主,就定在下个月。 叶箐箐毫无身为电灯泡的自觉,道:“我就要跟着去。” 骑马这种帅气的事当然要早点学了,现在有现成的老师教你,以后可就不一定了。杨柳成家后,她哪还好意思霸占人家私人时间。 叶箐箐执意不去裴家,苏氏也没多想,这种女孩儿的慰问不好让叶志风出面,想了想不由作罢。 转眼七夕佳节将至,街上陆陆续续摆出许多成双成对的小玩意,不难想象到时多少才子佳人共同游玩的场景。 叶箐箐还想着七夕那天苏氏能不能给他们兄妹放个假,也上街凑凑热闹,谁知却发生了一件事,瞬间让他们没了闲情逸致。 竞争对手出现了! 靳门街上前段时日新开张了一个店铺,名叫千味,卖的也是坛子肉坛子鱼,外形瞧着与百味店里一般无二。酱肉和酱鱼味道也算尚可,虽然比不上百味,但还真分走了些客源。 叶箐箐仗着自家产品有空间水扶持,一分鲜能提成八分,她并不怎么担心味道被超越。若真的有一天被超越了,那也是人家有实力,怨不得谁。 那千味店即便许多地方都模仿百味,但各方面始终不及,加上百味已有很多回头客,并不造成什么威胁。 可是就在前两日,苏氏新做的两缸黄豆酱不见了,巧合的是,没过多久千味店卖的产品,味道变得与他们极为相似,这其中不难看出有猫腻。 如今产量多了,苏氏无法做到事事亲力亲为,坛子肉和坛子鱼的做法早就交给了其他人。她唯一掌控的便是用料,特别是特制黄豆酱,每次都会弄几大缸出来备用。 做了这么久,苏氏当然知道自家黄豆酱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她有个单独的小厨房,日日上锁。可就是这么一个上了锁的屋子,并且两大缸的黄豆酱,突然就这样没了。 “那么大的体型,靠人力搬运费时费力,定然是有什么马车……”叶志风越想越是惊惧,“咱们家这么多人,竟然在眼皮子底下就被运走了?!” 苏氏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钥匙,皱眉道:“可不是?这把锁头就两个钥匙,这一个我从不离身,另一个也安放妥当,是谁有这能耐空手破门而入?” 问了村子里的人,都说没有看到陌生或可疑的马车,更甚者,小厨房的锁好好的压根没有半点损坏,这种情况下如何开门?两缸黄豆酱是长了翅膀飞走不成! 疑点重重,娘仨越想越是心惊,苏氏更是开始疑神疑鬼起来,这真的是人为? 不就是密室失窃案么,叶箐箐倒不信鬼神,即便是有那些东西存在,大罗神仙还看得上那点黄豆酱?她怕的是——人祸。 假设那个千味店背后有个高手,轻易就能在农户小院来去自如,破门开锁不在话下,这才是让人觉得可怕的一件事情! 这次他们可以顺利偷走黄豆酱,难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当他们不在满足于此的时候,是不是就会想办法套出黄豆酱的秘密? 叶箐箐忧心忡忡,却没有跟苏氏和哥哥说出口,因为即便是他们也不清楚自家黄豆酱的特殊来源于何处,自然也不能理解她的心虚和焦虑。 家中失窃,几个长工和杨柳相互辩白,都说不可能是白天进了偷儿。他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长工们往来于田地果园,在院里进进出出,何况还有村里来帮忙装坛子的几个妇人呢! “意思是说晚上?趁着大伙都回去了,苏娘子入睡之后……”金兰越说越是害怕,道:“咱们田心村民风淳朴,怎会有这般贼人,不会是外来的吧!” 叶志风却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他分析道:“锁扣完好无损,贼人有这能耐还稀罕我们两缸黄豆酱吗?” “阿弥陀佛,平白无故消失了,别是狐仙大人回来了……”金兰双手合十默默念叨。 “管它是什么,今晚开始便有我来守夜。”杨柳拍拍膝盖,站起身道:“就看它还来不来偷!” 叶箐箐招来自家娘亲和哥哥开了个小会议,矛头直指最近新开张的千味店,毕竟他们那些同口味的坛子肉出现的时间太巧了。 “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干的!”叶志风凝重的点点头,愤愤道:“我这就去找他们对峙!” 叶箐箐一把拉住他,“你可有证据?奸商们最擅长扯皮,即便找上门也是白费口舌。” 苏氏点点头,附和道:“是啊,没有铁证,傻子才会承认呢!” 虽然对千味抱有怀疑,但是无凭无据,除了暗中观察什么都做不了,苏氏几人只能防范。 在杨柳守夜的几日后,一直风平浪静,叶箐箐心里却不敢松懈,因为千味店的生意越来越好,若真是他们偷的黄豆酱,这种销量下差不多也该用完了。 叶箐箐跟杨柳说了自己的猜测,叮嘱她切记小心,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首要。 “箐箐怀疑对方是个练家子?”杨柳并非一般女子,对守夜这种事丝毫不怕,反而还有把贼人揪出来的跃跃欲试。 叶箐箐摇摇头,“不确定,这只是我的猜测。” 杨柳在屋檐下守着,叶箐箐在房间里同样不敢入睡,竖着耳朵守株待兔。不仅是她们,家里发生这种事,大家都戒备浅眠,几天下来眼圈都黑了。 即便如此,黄豆酱还是失窃了,没有惊动任何人,整缸不翼而飞。 苏氏吓得手脚都发抖起来,道:“这这真是的人为吗?不如我们去清活寺拜拜神吧……” 他们大张旗鼓的询问外来人或车马痕迹,全村人都知道家里遭贼了,两大缸的黄豆酱轻易消失,传的神乎其神。 村里向来流传的狐仙传闻也被一再提起,更有甚者还说他们家歪魔邪道遭惩罚的,这一类耳熟言论自然出自叶家那群人了。 叶志风揽住她肩膀,安抚道:“娘亲别胡思乱想,这次我来一同守夜,定能逮住贼人!” “怎么逮?人家神出鬼没……” “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叶箐箐打断她,道:“要说跟千味店没关系我都不信,只是目前我们对他一无所知,先探听看看吧。” 叶志风点点头同意:“便由我去打探消息。” “可是他们是如何做到的?”苏氏皱眉问道。 叶箐箐垂眸深思,世上有没有一个地方名为江湖呢?事实上她从未接触过,也不知道所谓的江湖人是否真能飞檐走壁,探囊取物。 如此又过了两日,百味店生意差了不止一个档次,那千味不仅卖的东西一样,就连做活动等销售手法都被学了去,整日弄些买赠的牌子,门庭若市。 叶志风一握拳砸在桌子上:“处处模仿我们,许多人还以为那是我们分店呢!” 苏氏长叹一声:“常来店里的余阿婆说那个店的老板姓令,也是城里的大户人家,说咱们无根无基,如何跟人家斗啊!” “大户人家还企图跟我们分一杯羹呢!”叶志风实在气不过,好不容易他们生意稳定,蒸蒸日上,居然使用下三滥的手段偷酱料! 叶箐箐也是头疼:“若是我们能揪住证据就好了……”在这个没有专利的念头,人家高仿了你甚至取而代之,都没处说理去。 可是平白消失这种把戏可不是一般人玩得来的,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能奈他何?苏氏想了想望向叶箐箐:“不如找少东家帮忙?” 裴闰之?叶箐箐不期然又想起那浅触即止的亲吻,眨眨眼:“他能做啥?” “泰然商行家大业大,认识的能人异士自然不少,应该就能替我们抓住偷儿吧?到时候直接送官,封了他千味店!”苏氏拍拍桌子,就这么决定了。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要欠人情债这种事……叶箐箐表示不做:“那就让哥哥去一趟吧。” 天知道她没找他算账就好了,还要拉下脸皮去请人帮忙?有些事情是不能轻易既往不咎的,何况对方已有婚约在身,叶箐箐拒绝介入任何人之间。 “你和志风一起去,”苏氏没有发现她的抗拒,道:“就上回的事顺便跟裴小姐道个歉。” “长喜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姑娘,”叶箐箐面无表情:“哥哥去就好。” 苏氏闻言回头看她:“你不去?这是干嘛?”之前裴家跑得也挺勤的啊…… 第五十章入住 “这个……”叶箐箐目光漂移,苦思一个理由出来:“我已经是大姑娘了,老上门找少东家不合适,由哥哥出面正好。” “哦?知道自己是大姑娘了?”苏氏不由失笑,又道:“你和志风一道,没人会说闲话,再说这不是有正事么。” 叶箐箐有苦说不出,别开脸道:“咱们也不好一直麻烦人家是吧……”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人情欠多了怎么还?她可不希望有一天吃了亏,骂人底气都不足。 听了她的话,苏氏不由正色看她,奇怪道:“你们不是闹别扭了吧?” “哪有,我们都是好脾性之人,轻易不闹别扭,你当我们小孩子呢。”叶箐箐耸耸肩打消她的疑虑。 苏氏却不放心,定定地看了她三秒钟之久,才若有所觉的叹口气,低声道:“果然长大了……” 叶箐箐不明所以的看她一眼。 一手拉过自己的女儿,苏氏满是慈爱地抚上她脑袋,笑道:“以少东家出众的品貌,石安城多少小姑娘对他情窦初开,这并不稀奇。” 啥?叶箐箐一愣,小姑娘对他情窦初开?她怎么听着这话的意思是…… “只是咱们毕竟高攀不起,你自小便是懂事伶俐,能主动疏远他以控制自己的心意,也是极为难得……”说着苏氏又再次长叹,目露不忍。稍顿片刻,转而轻笑道:“若说门当户对,我觉着高峰倒是不错,你……” “娘亲你在说什么呢!”叶箐箐越听越离谱,立马皱眉打断她。 苏氏却笑着伸手点点她的鼻尖,“对着娘亲不必害羞。” “你以为我喜欢裴闰之?”叶箐箐挑挑眉,道:“娘亲怕是误会了。” 虽说他俊美无双,但喜欢一个人可不仅仅看脸这么简单,何况她和裴闰之根本没有过多接触,这具身体还是个孩子呢。 殊不知叶箐箐早已做好孑然一身的打算,她来自新世纪,所经历的与这个时代许多人格格不入,她见识过的风景无人理解,若是没有共同话题,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那你为什么躲着他?”苏氏不太相信地望向她。 叶箐箐嘴角微抽,这是什么眼神啊,您不是亲妈么!“保持距离不好吗?我不对他动念头,还怕他对我有非分之想呢!”哼! “噗嗤,这种不知羞的话可别让人听了去。”苏氏忙笑着捂住她的嘴,道:“人家能看上一个农家丫头?” “你不相信?”叶箐箐撇撇嘴,正巧,她也不相信。 这事两人就当做说笑就此揭过,不过苏氏提到那一句高峰,让叶箐箐心里一个咯噔。 看来随着年岁渐长,真的要跟所有雄性生物保持距离了,她可不希望自己被莫名其妙点了鸳鸯谱。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简直可怕。 苏氏也不想凡事劳烦人家,只是在黄豆酱再次失窃之后,她终于坐不住了,让叶志风去请少东家帮忙。 于是某个午后,在叶箐箐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裴闰之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浅笑盈盈。 “小箐箐,许久不见,在躲着我?” 叶箐箐难掩意外神色,暗暗磨牙道:“少东家说笑了,好端端的我躲你干嘛?” “也是,”裴闰之笑笑,一边漫不经心的踱着步伐进入店里,忽的朝她压低声音道:“我还以为你想着之前的事……” 我想你妹妹的之前事! 瞧瞧这嚣张的态度,叶箐箐忍住想爆粗的冲动,一把揪过他,凶巴巴道:“借一步说话吧,少东家!” “呵,”裴闰之垂眸瞄她抓住自己的手,风度翩然的一合折扇,伸手相让:“请。” 叶箐箐暗暗瞪他一眼,在自家店铺里还做贼似得,轻手轻脚进入后面小院,还不放心的落了锁。 裴闰之非常淡定的看她行事,末了不怀好意地提醒道:“小箐箐,上锁未免有此地无银之嫌,你想对在下做什么呢?”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叶箐箐双手环胸:“你那天什么意思,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少在那唧唧歪歪的。” 谁知他突然轻叹一声,后退半步,朝着她拱手施礼:“抱歉,是我唐突了。” 叶箐箐点点头,等着他解释,好半晌却没有下文了。不由催促道:“……然后呢?” “七夕佳节成双成对,真是令人艳羡呢~”裴闰之避而不答,反而顾左右而言他,突发感慨起来。 又道:“你那位高峰朋友,没有邀你游街么?” 叶箐箐面无表情地:“没有,别扯开话题。” “那还真是可惜……”裴闰之意味不明的笑笑,随后伸手打开了锁,一推门率先往外走。 正巧苏氏进了后院,没有看到两人鬼鬼祟祟的动作,若让她撞见上锁一幕,真是八张嘴都说不清了。 杨柳深得信任,现如今遭遇恶性竞争,苏氏乐得把小院交给她看管,自己好跑到城里打探消息。 “少东家,这回真要麻烦你啦!”苏氏一见着他宛如救命稻草,急匆匆走过来道:“我听说令家那个少爷结交了许多江湖朋友,三流九教啥人都有,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苏婶稍安勿躁。”裴闰之摆摆手安抚道,同她细细说起令家。 令家也是石安城的大商户,与他裴家却不亲近,就连表面的点头之交都甚少。只因两家曾经想要强强联姻,最后因为各种原因,结亲不成反结怨。 老一辈的恩怨已然随岁月渐淡,据悉,令家大少爷自小喜爱舞刀弄棒,长大后更是留书出走,闯荡江湖去了。 以令成君的际遇来说,有江湖人相助是稀疏平常,就是不知道他最近是否有回来石安城。 一番话下来,苏氏心里惶恐,“那些人有功夫,进我家门岂不有入无人之境?”这是多么没有安全感的事情啊,他们孤儿寡母,万一贼人起了歹意掳走孩子怎么办! 跟着出来的叶箐箐一脸幻灭:“江湖人不是最讲究义气嘛,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掺和我们的小买卖?”说好的侠风傲骨呢…… “经商的是他叔父,又不是他令成君。”裴闰之摇头失笑,人心复杂,江湖多得是宵小之辈。 说起令成君的叔父,裴闰之又皱眉道:“令仓元此人狡猾成性,虽然不是令家目前的当家人,但手中握有影响家族的决策力。” 苏氏与叶箐箐两人面面相觑,“你是说……这件事很有可能是那个令仓元所为?” 裴闰之点点头:“不无可能。” 正所谓抓贼拿赃,想要抓个现行就得守株待兔,令人意外的是,裴闰之说由他来守。 叶箐箐大吃一惊:“难道你也会功夫?” 在她母女二人诧异的目光下,裴闰之微微点头:“略知一二。” 卧槽!原来功夫距离她这般近?叶箐箐不期然想起两年前村里起池塘,撞见他换衣的那个乌龙。劲瘦的身板果然是练过的,还好她没一气之下找他打架,否则不找虐么…… “这万万使不得!”苏氏连连摆手拒绝道:“本来央你帮忙已是过意不去,再要你亲自守夜,我们如何担待得起!” 人家堂堂泰然商行少东家,即便再怎么平易近人,他们也不能这样失了分寸吧? 裴闰之轻叹一声道:“苏婶可别这般见外了,事实上我也有个不情之请,需要你们帮忙呢。” 这话倒挺稀奇,苏氏心里纳闷,笑了笑道:“总算是少东家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了,直说就是。” “到时候少不得给你们添麻烦,只是眼下还是你们的事情要紧,苏婶不必推辞。” 人家都这样说了,苏氏还能说啥呢,况且不快点抓住贼人,他们的日子都过不安生,顾客都快被抢走一半啦! 裴闰之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暂住进白墙小院,为此杨柳去了东岸村与邓阿罗同住,叶志风把自己的屋子让出来给他。 “屋子如此简陋,这……”苏氏心里还是万般过意不去,人家怎么说都是个大少爷,何时吃过这种苦。 叶箐箐拍拍她肩膀,不在意道:“娘亲别想太多,就当他大少爷上山下乡体验生活来了。” 苏氏环视自家陈旧的屋子,道:“住进来也两三年了,是时候休整休整……不如建个新屋子?” 这两年他们家除了承包小山头之外,没干什么大事,也算存了好一笔银子,盖屋子完全可行。 只是叶箐箐并不赞同:“咱们这屋子虽旧但不破,再住个几年不成问题,先买田地才是要紧事。” 新屋哪有良田让人有安全感啊,当地主才是正事。 裴闰之的到来让小院异常热闹起来,魏庆搬了一箱他常用的物件过来,看得叶箐箐眼皮直跳。就住个一两天,弄这么多东西?好大的派头…… 院里的长工还以为他是什么人呢,金原甚至跟叶箐箐打趣道:“小姐,我是不是该叫他姑爷?” “闭嘴!”叶箐箐眉头一皱,呵斥道:“有些玩笑开不得,各位叔叔不必我来教吧!还有,不要叫我小姐。” 金原第一次见她这样绷着脸训话,自觉失言,笑笑不敢再吭声。 第五十一章不了了之 吃晚饭的时候,叶志风好奇问起裴闰之的身手,不免又是一番感激之语。 叶志风感叹道:“可惜我年少痴傻,没能及时学些本事,幼时未能给娘亲带来欢颜,长大后也……” “做人别贪心。”苏氏倏地放下碗筷出声打断了他,道:“你能够跟正常人一样活着,已经是上天的恩赐,这种话别再说了。” 叶箐箐看看他们两个,她知道这事在苏氏心里留下很深的阴影,便道:“学功夫也没什么厉害的,你看看村里的胡柳明,不过是人看着精神些,这一点平日里多锻炼咱们也能做到。他可是从小跟着猎户学的呢!” 再指了指旁边坐着的裴闰之,转移话题道:“少东家说自己会点拳脚,但是看上去还不是文弱书生一般,手无缚鸡之力,让他守夜我还真有点担心呢!” “瞎说!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叶志风瞪叶箐箐一眼,虽然是开解娘亲的话语,但万没有拉别人下水的道理。轻咳一声道:“箐箐口无遮拦,少东家切莫放在心上才好。” 裴闰之笑笑不语,直至用餐完毕,饭后消食,才偷偷拉住叶箐箐。 “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被趁机揪住的叶箐箐满脸无辜,心里则忍不住腹诽:这小肚鸡肠的劲儿跟高峰有得一拼。 “其实我想表达的是少东家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天下无双!” “说谎的孩子可是会受到惩罚的哦~”他突然身手扣住她的下巴,以大拇指轻轻磨搓那娇嫩的唇瓣。 叶箐箐一愣,连忙拍掉他的爪子,“我要去帮娘亲洗碗了!” 说着头也不回逃之夭夭。君不见金兰大女儿今天下午赖在小院不走,就是为了看裴闰之。小姑娘腼腆害羞,一言不发,只在角落默默偷窥,都因为这该死的狐狸! 长了个不安分的脸,整日招摇过市便算了,还老是来撩拨她,不知是何居心! 睡至半夜,叶箐箐突然被打斗声惊醒,来不及穿鞋匆匆忙跑出去,便见院子一片狼藉。 桌椅翻飞之中,卧躺着一玄衣男子,而裴闰之负手站立一旁。 “抓到了?!”三更半夜黑灯瞎火的,叶志风披着外袍,快步上前翻看那玄衣男子。 明灭的灯笼烛火之下,但见他双目紧闭,已然昏厥过去。 “少东家好身手!”叶志风心中大喜,转身朝裴闰之拱手一鞠躬。 裴闰之摇摇头,道:“并非我好身手,而是……”他举起手,指尖捏的赫然是半截被捻灭的香。 “这个是……”叶箐箐睁大眼睛,上前一步欲伸手接过,却被他躲开了。 “是迷香,小箐箐还是别碰的好。”裴闰之收回手,垂眸道:“用这些下三滥手段的,自然是个三脚猫功夫。” 叶志风恍然大悟的一锤手,难怪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毫无痕迹,还以为真是高手来光顾他们这小破庙呢!“竟然使如此下作的手段!我去找绳子把他绑起来!” 说罢便轻手轻脚地前去寻找绳索,苏氏并未被吵醒,叶志风不想惊动她。 “可是他一个人怎么搬动那么大的缸呢?”叶箐箐不解问道。 没听见应答,叶箐箐抬头看向裴闰之,却见他正盯着自己赤果的双足,白嫩嫩的小脚丫踩在泥地里,月色里格外显眼。 叶箐箐顺着他目光低头看去,顿觉不妥,于是跳着脚快步跑回房间,古时候就是各种麻烦。 回身的瞬间,分明听见背后那一个轻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随后叶志风兄妹二人跟着裴闰之一起,果然在村口处找到了同伙。 田心村有两个村口,这条路并非通往石安城的,而是绕路前往上河村,只能说他们果然狡诈。 既人赃并获,叶志风隔日便捆了那两个人,赶着车直奔靳门街千味店。 “大伙都来看看啊,”叶志风直接在人店门口吆喝起来:“这家千味与我家百味毫无干系,做出来的东西口味却如此相似,只因他们偷了我家酱料!” 街上人来人往,此话一出,群众哗然。 “我没听错吧?偷窃!难怪口感一模一样呢……” “多黑心啊!居然偷人配方!” 也有人问道:“你有证据吗?报官去呀!” 没一会儿,店里的伙计去请了管事的过来,为首的那人两撇八字胡,一副奸诈相。 “这位小兄弟,大早上的不好好做生意,跑来我们店闹什么呢?”八字胡笑着问道。 叶志风老神在在,就坐于马车边缘,道:“自然是来讨个说法的。” 他一跃跳下马车,指着车上被五花大绑的两人,问道:“你可认得这辆马车和他二人?” 八字胡装模作样的觑着眼打量一番,摇头否认:“没见过。” 叶志风知道,昨晚上这两人没有运着黄豆酱去与他们接头,对方早已猜到出事了。做好心理准备此刻当然一脸淡定,应对自如。 “这位管事不认得你们呢,”叶志风盯着已经苏醒的两人,问道:“你们可认得他?” 二人默不作声别开头,一副不予合作的样子。 八字胡管事笑意渐深,道:“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叶志风冷哼一声:“就知道你们不会乖乖承认,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我就报官了!” 那两人闻言立马抬头看他,接着又把目光移往八字胡管事身上,抿了抿嘴,还是没作声。 “小兄弟自便,”八字胡管事不在意的摊摊手,随口劝道:“只是这种事报官不过也就几板子罚个钱的事,倒不如让他们赔你们几个钱,私了得好。” “是是是,就是这个理!”其中那个车夫连忙点头应和。 叶志风瞧瞧他们三个,呵呵一笑:“想得美。”几个板子说得轻巧,他就不信还有不招供的! 见他执意要报官,八字胡管事拦了两句没辙,索性由他去了。 叶志风看他丝毫不惧怕的模样便一阵来气,就好像自己在做无用功似得! 报官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叶志风揪着两个人直接送了进去。只是升堂之后,事情却不如他预料的那般发展。 那贼人和车夫竟一口咬定是他们自己偷酱料,背后并无任何人指使。 “竟然还真有人不怕挨板子的!”回到家的叶志风气得不行。 “他们没有指认千味店?”苏氏皱眉问道:“那现在如何了?” 叶志风仰头咕噜咕噜灌下一大杯水,才呼口气道:“被各打二十大板,暂时收监了。” 苏氏叹口气,道:“定是板子打得不够,才不肯招认!” “只一个偷窃罪,再多却是打不了了,”叶志风揉揉眉心:“若是他们执意咬定自己做的,我们又能如何?” 一想到那个八字胡管事被县太爷通传来走个过场,全身而退好好的回去,临走还朝他扬眉而笑,那感觉当真憋屈。 就好像你的把戏完全不能撼动对方分毫,无需正视,人家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有些事报官不见得有用。”叶箐箐眉头微蹙,令家那个什么叔父能让裴闰之评价其老奸巨猾,可见是当真不好相与。如今只他手下一个管事,他们都无可奈何。 “那怎么办呢?即便是抓到了贼人也没什么用的意思?”苏氏没好气的坐在椅子里。 叶志风摸摸下巴沉吟:“我总觉得那个八字胡管事有些眼熟……” 沉思良久,他才终于想了起来,当初他们还在摆摊的时候,这个八字胡曾经出现过。想要购买配方,被他直言拒绝,之后倒没见过他,不想这次给他们来这一手。 “有这等事?兴许那回他就盯上我们了?”苏氏摇摇头,这人心呐……买卖不成仁义在,何苦不给彼此好日子过! 最后的审判结果不出所料,他们二人果然没有招供出背后之人,被罚了银子给叶志风,随后就是服劳役。除此之外,千味店没有丝毫损失。 裴闰之告诉他们,令仓元御人有术,像这种会落下把柄的事情,用人都是精挑细选。那二人必定有软肋在他们手中,才会甘心做替罪羊。 “那这个事情岂不是还没完?”一听到千味店啥事没有,苏氏满脸惊骇。 “苏婶莫慌,他们不会再来了。”裴闰之道。 叶志风疑惑的看着他,猜测道:“这是为何?难不成是少东家替我们出面了?” 裴闰之笑而不语,事实上他确实拜访了一下令仓元。苏氏一家是他的合作对象,偷走酱料这一行为已严重侵害到泰然商行的利益,他完全有理由出面。 裴令两家素有旧怨,如今最好井水不犯河水,犯不着为了这么点小事又起摩擦,这才是令仓元愿意退让的最大原因。 得不偿失—— 失窃一事就这般收尾了,结果虽然不尽人意,但令家还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除了息事宁人又能怎样。 叶箐箐心里隐隐担忧的,却是空间泉水的问题,他们偷走黄豆酱肯定会研究这豆酱的风味从何而来,若是…… “你们家真是拥有一口好井啊~”裴闰之突的说道。 叶箐箐心头一跳,抬眼看他,又来了,这种似是而非的话,他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或者在怀疑什么? 第五十二章柯盈盈约谈 “方才小箐箐满腹心事的模样还真是少见呢~”裴闰之笑眯眯的与她对视。 叶箐箐面无表情:“你想说什么?”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夜七夕,不去河畔放灯么?” 这话是约她的意思?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有妇之夫啊!叶箐箐必须义正言辞的拒绝,“即便要去也是和哥哥一起,少东家自便。” “你确定?”裴闰之别有深意的挑挑眉梢。 叶箐箐并未多想,点点头。直到暮色降临,她和叶志风二人换了身衣裳来到玉寽河,才知道裴闰之那句反问的意思,哥哥竟然有约在身!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七夕佳节,玉寽河畔灯火灿烂,游人如织,一个穿着天青色布衣的姑娘手持灯笼,独自一人在榆树下等候着。 叶志风远远见着她,忙快步跑上前:“我来迟了,让汤姑娘久等了。” “你并未来迟,是我到早了。”汤宛容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 叶箐箐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就做了个电灯泡,哥哥什么时候认识的妹纸,她和娘亲居然不知道,裴闰之那家伙怎么知道的? 叶志风拉过她介绍道:“汤姑娘,这是我妹妹叶箐箐。” 原本汤宛容想着就自己和叶志风两个人,多尴尬啊,此时一听他妹妹也来了顿时松一口气。抬眼看去,比自己略矮些的个头,玲珑可爱,不由道:“叶姑娘生的好模样!” “叫箐箐便是,我唤你汤姐姐可好?”叶箐箐一边说着一边望向叶志风的反应,若有心交好,一个称呼能有效拉近彼此距离。 汤宛容见她这般和善可亲,心中更加高兴了,点头应允,还把自己手上的灯笼赠与叶箐箐。 三人一道游街,叶箐箐提着花灯笼走在二人中间,虽然她对汤宛容有些好奇,但现在明显不是询问的时机。何况看叶志风与人姑娘生疏客气,显然非常需要她在其中润滑周旋,免去二人尴尬,提升熟悉度和好感。 今晚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叶箐箐拍拍脸,拿出自己天真活泼的样子,拉着汤宛容和叶志风一起去玩街上的小游戏,不过是纸网捞金鱼那一类…… 对此叶志风也是开了眼界,他一直知晓妹妹聪明,不想她瞬间领会了自己的意图,还摆出了平日里不曾见过的一面,仿佛不知世事爱玩爱闹的小女孩……这话兴许不太恰当,谁让妹妹平时不够天真活泼呢? 在一个卖脸谱的摊子前,行人驻足,地段并不宽广难免有些拥挤起来。三人各买了一个脸谱,叶志风正在付账,叶箐箐隐隐听见有人在叫唤自己。 回头望去,熙熙攮攮的人群中,还真有个稍微面熟的脸。 “箐姑娘!箐姑娘!”小丫鬟云儿见她看过来,忙使劲挥舞手臂。 这不是柯盈盈的丫鬟吗?叶箐箐走过去,问道:“云儿姑娘叫我有事?” “这里人太多了啦……”云儿擦擦汗挤出人群,朝她笑道:“我们家小姐果然没认错,箐姑娘好久不见。方便借一步说话吗?就在那边。” 找她说话?叶箐箐往人群外围望去,果然看到不远处立着一个娉婷身影,正是柯盈盈。 虽然心中疑惑,但叶箐箐并没有拒绝,想着正好也给哥哥一点二人空间,于是点点头道:“我去与哥哥说一声。” 在跟叶志风约好碰面的时间地点之后,叶箐箐跟着云儿一起朝柯盈盈走去。 两人许久未见,又都是长身体的时候,瞧着对方都变化不少,女大十八变嘛。 柯盈盈带着她离开了河畔,不近不远的寻了个茶肆,窗口正对着岸边那一串琉璃灯火。 素手斟茶,茶汤滚滚,水气缥缈。“今日七夕,我才得以出门来。” 叶箐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想起,古人定亲后是不能出门的,要在家中待嫁。于是便道:“听闻柯小姐喜事将近,恭喜你了。” “恭喜?”她自嘲一笑,用手轻轻扇着热烫的茶水,垂眸道:“箐姑娘好手段。” 嗯?叶箐箐觉着这话甚是奇怪,抬眼问道:“不知柯小姐这话何意?” 柯盈盈定定的看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没了平日伪装的善意和柔弱,只有森然。 “你以为没有了我,你就能当上裴家二少夫人?”她唇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容。 叶箐箐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二少夫人不是你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知道柯盈盈喜欢裴闰之,犹记第一次去裴闰之家里,就是在柯盈盈的推波助澜下,差点被冤枉是小偷。虽然柯盈盈做法不太地道,但叶箐箐觉得自己与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平日里基本没有相交,也懒得管她。 后面再见,便发现她和那一群小姐们似乎闹了矛盾,结合当时许多人打趣说柯裴两家联姻,如今想来多半是因为此事招来嫉妒,所以柯盈盈才会不招人待见。 现在,柯裴两家确实联姻了,她不该是如愿以偿了吗?突然找她这个局外人作甚,还说她有手段? “与我定亲的是裴家大少爷!”柯盈盈一句话解了她的疑惑,她冷笑道:“别说你不知道,这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吗?” “哈?”叶箐箐感觉自己要被问号包围了,什么鬼?! 柯盈盈见她如此做派,只以为还在做戏,揭穿道:“我祖母大寿,不是你千方百计阻止少东家前来?我可是打听过了,不惜拖着伤腿上门使苦肉计,像箐姑娘这般豁得出去的还真没几个!” “还有呢?”叶箐箐一揉脸,面无表情地:“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省的我一头雾水。” “若不是你,少东家怎会不来?我们两家的姻亲对象原本该是我和他的,而不是大少爷。”说到此,向来温婉示人的柯盈盈罕见的激动了起来。 这都行?叶箐箐轻叹一声:“柯小姐怕是高估我了……” 先不说她愿不愿意掺和这事,就她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农家女,能左右他们定亲之事?这不笑话嘛! 如果真的属意裴闰之,即便他不在,双方父母照样可以议亲,回家后再询问孩子的意愿,据她所知,许多长辈都是这样做的。 柯盈盈此时显然是心中不忿,在迁怒她呢。想必她心中幻想着许多可能:若是当天少东家来了,是不是会有另一种结局。 “你祖母大寿那回,确实是因为我才导致少东家没能去成,但我不会道歉。” 叶箐箐耸耸肩,那会儿她被小人缠身求助于裴闰之不假,但做决定的是他,要表示歉意也轮不到她来。“若我要道歉,对象也是少东家而不是你。” “谁稀罕你的道歉?”柯盈盈执起茶杯忽的又放下,“今日我只想告诉你,我没能得到,你也不可能得到。” 叶箐箐举手叫停,正色道:“如果是这样,那这番谈话便没有任何意义。” 柯盈盈一愣,继而气笑了:“叶箐箐!你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吧!” “不,我很有自知之明。”叶箐箐无奈的摊摊手:“我既不想嫁入豪门,也不认为少东家魅力无边让人无法自拔,我只想安静的做个村姑谢谢。” 柯盈盈闻言噎住了,她不可置信的盯着她,“这话的意思是……你对少东家没有丝毫其他想法?” 美人当前,有没有其他想法还真不好说。叶箐箐自认是个嫌弃麻烦的人,假若她真的对少东家产生情愫,两人贫富差距过大,因此而存在的麻烦足够让她退怯。 要搞定双方亲朋好友等等等等……这种不顾一切的爱情就让有追求的人来做吧╮(╯_╰)╭ “言尽于此,多谢柯小姐请的茶。”叶箐箐笑笑,举起茶盏一饮而尽,随后转身离去。 外头依旧一片欢声笑语,仿佛全世界都沉浸在节日的欢乐里。 叶箐箐忽然有一种恍惚感,算起来她活了两辈子,却依旧浑浑噩噩无所追求,似乎又只活了一辈子? “我还有救吗……?”她自嘲地笑了笑。 “罢了,就一直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份子,与别人没什么不同。” 为何要不同,她只需过自己的小日子便可。 一场雨过后,人间万物复苏。 叶箐箐闲来无事,背着篓子溜达进山采蘑菇,在黄跛脚的悉心教导下,她已经有了基本分辨毒蘑菇的能力。 山野间自然生长的蘑菇,一株株在雨水滋润下嫩生生水灵灵的,宛如野生的精灵。用这些野蘑菇炒着吃或者打汤,都是鲜美无比,用来调节三餐口味再适合不过了。 太阳羞答答的刚露脸,山林间空气很是清新湿润,一草一木碧绿如洗。 叶箐箐身手灵活地穿梭其间,看见野蘑菇或者嫩野菜直接下手摘了往背后丢。 野菜这东西不比平常菜蔬,虽说对健康有好处,但口感略涩。以前他们贫穷,几乎日日吃这玩意儿,别提多烦了。 现在只偶尔尝尝鲜还不错,毕竟纯天然无添加么! 第五十三章购置田地 叶箐箐正琢磨着中午的菜单,荆棘丛里突然一阵抖动,倏地窜出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它的小耳朵动了动,黑亮的眼睛直直望着叶箐箐,身后尾巴一甩一甩的,是貂儿。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的冒出来……好家伙,这一大家子都在呢! 大貂儿妈妈亲昵地跑上来蹭她,时隔多日未见,小动物们长得飞快,叶箐箐几乎分不清它和孩子们了。好在毛色不同,体型相似也不至于弄混。 “你的孩子都这么大啦~”叶箐箐见着它非常高兴,用食指轻点它鼻尖玩。 这荒山野岭四下无人,叶箐箐赶紧掏出空间里的橙子和橘子与它们分享,想必有些日子没吃馋得慌。 小貂儿们和它妈妈一个德性,荤素不忌,对空间出产的东西尤为喜爱。一闻着味便欢快地叫唤起来,‘吱吱咻咻’声音不停。 投食期间,叶箐箐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这群貂儿里面居然混着一只‘杂种’? 直直竖立起来的大耳朵,大眼睛尖鼻子,虽然身形与貂儿相仿,但仔细看完全不一样啊,这是只小狐狸! “小狐狸怎么跟你们在一块呢?”叶箐箐小心得捧起它。 狐狸体型较大,这么小一只显然才出生不久,混迹貂儿群中还真不显眼。它嘴巴里跟着发出‘咻咻~’的声音,与貂儿像极了。 貂儿妈妈听见便上去蹭它,叶箐箐看得嘴角微抽,实在不好意思打断它们‘母子’天伦之乐…… 忽然,貂儿们全都竖起耳朵,戒备地望着同一个方向,叶箐箐不明所以,转头看去,不远处竟是高峰往这边走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叶箐箐扬声问道,这可是田心村的山头,与上河村离得有些远了。 高峰脚步一顿,“我就是……随便逛逛!” 他才不说自己是在姑妈家门口看到她进山,无聊之下一路尾随呢……对,只是太无聊了。 叶箐箐懒得管他,安抚地摸摸小动物们,笑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千万别靠近他。” “说什么呢!”高峰斜着眼瞪她。 青翠的草地上,少女席地而坐,一群毛茸茸的可爱小家伙围绕着她。阳光明媚,微风和煦,印在他眼中更是美丽。 “我要邀请你们去我家吃饭呀~”叶箐箐捧着貂儿亲亲它们,然后一个个往篓子里放,“现在我们先去洗洗手。” 这里她来过两三回,记得附近便有一个小溪流。 这山间就是貂儿们的天堂,它们不乐意在篓子里待着,一个个蹦得欢实,叶箐箐走了没两步,只得放它们下来。 没多久,便听见泉水泠泠,一汪清澈山泉静静流淌。叶箐箐凑上去洗了脸,觉着泉水清凉,索性在石块上坐下玩起水来。 高峰跟在身后,冷哼一声:“幼稚。” 叶箐箐不理会他,抓着貂儿细小的爪子洗手,小家伙怕水在她手上怂成一团,委屈巴巴的模样可招人疼! “吱吱~” 突然河岸上方大貂儿叫唤了起来,叶箐箐闻声望去:“怎么了?” 和高峰二人走过去一看,那不起眼的杂草堆里竟卧着三枚圆润光滑的……鸡蛋? 高峰捡起一颗在手里颠了颠,道:“是野鸡蛋。” 叶箐箐双眼一亮,她还没吃过野鸡蛋呢,赶忙拾起另外两颗,道:“中午就吃掉它们!” 这还不够,想着三枚略少了些,又在附近找了找,居然还真找到一窝。 “这里还有四个,凑齐中午一餐了。”叶箐箐高兴地拿着篓子把野鸡蛋全装起来,一边还抚摸貂儿:“今天你们是功臣,大伙都加餐~” “你把野鸡窝都搬走了,自己倒是高兴,就没想过人家?”高峰就见不得她眉开眼笑的模样,在一旁凉凉地泼冷水。 叶箐箐回头,笑道:“最近偶有阵雨,鸡窝搭在这里淋了雨也是孵不出小鸡的,难为你替鸡妈妈着想了。” 高峰瞅着那张白嫩娇俏的笑脸,也不知自己心中在不爽啥,那是一种他尚未明白的——心痒。 中午叶箐箐果然带着貂儿一家加餐了,还有那只‘误入貂群’的小狐狸。 苏氏这两年跟江嫂子她们学了不少,做饭手艺大有长进。把野菜切成细末加入野鸡蛋和面粉,摊成一个个薄饼,外焦里嫩,鲜得很! 野鸡蛋很好的掩盖了野菜的青涩味儿,只余下清新的鲜香,搭配着一锅肉丝杂菌汤,几人吃得异常欢喜。 这些野物人类吃着鲜,但对貂儿来说还是更喜欢空间里的东西,何况它们还是纯肉食生物。 可惜叶箐箐空间里只有植物,没有养殖任何牲畜,她只能拿出柠檬来给它们烤鱼烤肉吃。 拜坛子鱼所赐,家里每隔几日都有新鲜活鱼运过来,想吃鱼方便得很。把猪肉切成片,鱼儿剖成两半,置于炉子上碳烤。 烤鱼期间不断刷酱料入味,挤入柠檬汁去腥提香,考虑到小动物肠胃问题,不宜贪咸,叶箐箐并不多刷。 “瞧瞧这小狐狸~”小家伙牙齿嫩,对着烤肉撕扯半天咬不断,苏氏被它娇憨的样子逗得直笑。 “吃过饭就把它们送回山上吧。”叶志风道:“下午长工们都在,别让人看见起了歹意。” 眼见着天气放晴了,下午要赶紧把地里的稻谷收割掉,他们忙得很。村里不少人知道他们家受小动物青睐,就连金兰都来问过能不能让她抱养一只。 叶箐箐当然是直言拒绝的,虽说貂儿们接受她的喂食,但她从不认为它们归自己所有,她没有权利去以任何方式处置它们。 石安城这一带水稻都是一年两熟,这一茬收割完毕差不多就要准备下一茬播种了。 叶箐箐提议,现在手头有些闲钱,不如购置田地,下半年一块播种了。 叶志风点头笑道:“我在城中听说明年实施新政,轻减赋税,多买点地不会吃亏的。” “有钱买地自然是不吃亏,只是我们这屋子……就怕冬天漏风。”苏氏有些犹豫不决。 当初只花了五十两买下这无主的旧屋,为他们娘仨遮风挡雨两三年,近些日子越发陈旧了。 若想建一座青砖屋,再粉刷白墙,需要花不少银子,更兼他们当初买了隔壁铁蛋兄弟的田地,院子里空间大,起房子就更贵了。 “先买地吧,娘亲。”叶箐箐抬了抬头,道:“若是建新屋少不得把院里的大棚灶台都整改一下,这些现在都还好好的,敲掉未免可惜。” 最主要的是,家里好不容易存下几百两银子,应该把这笔钱投出去,钱生钱,赚来更多的钱。 叶志风还考虑到一点:“家里几个长工,就那点小山包根本没多少活,时常闲着越发懒了,多些田地给他们忙活也好。” 说到这个叶箐箐不由眉头紧皱,那几个长工瞧他们好说话,嬉嬉笑笑的有些不听使唤。平日里聚在一起也总是抱怨居多,群体风气极为不好,长此以往怕是不妙。 一家三口商量完毕,收割完稻子隔几日便去找上村长。以前死于瘟疫导致无主的土地都被回收登记在册,另行买卖手续繁多。 苏氏手上有三百多两银子,一口气买下十来亩地,瞬间一跃成为中农阶级,全村哗然。 “看到没有,仅仅三年时间,苏娘子不仅没饿死自己娘仨,还存了这么多银子!这样的媳妇叶家居然不知道珍惜~啧啧……” “她光在村里就采购了那么多东西,江嫂子家里的竹签一年到晚没停过,还有那些辣椒白菜红鱼,得用麻袋装,这些做出来都是钱呐!” 这两三年,往苏氏家里运货的马车时常可见,再没人怀疑她的银子来源,多少人羡慕眼红,他们恐怕穷其一辈子都看不到几百两银子。 “也就苏娘子能做到了!”陈阿婆半驼着背,竖起大拇指道:“托她的福,地里萝卜不愁卖不出去,我们两口子手脚勤快多种点,比往年多存了一两银子呢!” “您可悠着点吧,别老往田地里跑,忙不动咯!” “陈阿婆这话在理,村里人多多少少都得倚仗苏娘子呢~” 即便距离城里不远,自己拉着蔬菜去卖也不好完全脱手,农户多得是,谁缺那点青菜吃? 连续几日村里人都在对此事议论纷纷,就连隔壁几个村都听闻了苏氏大名,赞不绝口。乡里人家没甚消遣,稍微一点风声都能人尽皆知,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叶家誉则沉默了,他的老婆孩子发达了,却也跟他毫无关系,这难道就是天意弄人。 “老爷你后悔了是不是?”桃芸见他对着窗外发呆,眼泪立马就出来了。 “又怎么了?”叶家誉略显不耐地回头问道。 桃芸咬牙不语,自从苏氏买地的消息传开后,这个家里氛围就怪怪的,特别是他叶家誉! “别整日哭哭啼啼的行吗?”叶家誉摇摇头,一甩袖出门去了。 哭哭啼啼?这是嫌弃她碍眼了吗!桃芸一扬声道:“你回来!” 叶家誉头也不回,他正心烦呢,在城里做活受气不说,银钱还不能自由花。他也知道如今不比当年,管着自个儿不去赌钱,但一年玩个一两次不过分吧? 这些娘们就爱叽叽歪歪的烦人。 第五十四章汤宛容 要知道他每月的月钱可都是被老太太留着给志和做盘缠去了,否则他拿着那些钱做些小营生,兴许叶家已经回到从前风光了! 叶家誉愤愤的想着,这就罢了,大房的还不知足,时不时就翻旧账闹着要分家。哼,这是看志和不愁盘缠赶考去了想甩掉他们呢!他哪能由着老大一家卸磨杀驴,用完就扔? 院子里杜氏正在给鸡鸭喂食,耳听着桃芸屋里的叫声,便道:“老二家的,回来就为着和媳妇拌嘴呢?”三天两头请假,一月下来还剩几个余钱? “吃饱了撑的?管这么多!”叶家誉瞥一眼那鸡舍,甩袖道:“好好喂你的鸡鸭吧!” “二叔,我也会喂鸡啦!”说话的是叶志戈,曾经才三岁的小胖子,现在已经长成五六岁,跑得飞快人也清瘦了些。 他抓了一把鸡食,嘴里‘咯嘚咯嘚’的吸引那只老母鸡,一边撒一边跑,笑得见牙不见眼,可见是把这当成游戏玩儿呢。 巧的是叶芙蓉正在院子里照镜子,自从头发烧毁半边之后,她便痴迷上了那小小圆镜,每日都要看个把时辰。冷不防被叶志戈撞了一下,小圆镜一个没拿稳掉在地上,碎了。 “啊!”叶芙蓉抱头尖叫:“我的镜子!” 杜氏被那尖利的声音吓了一跳,没好气道:“鬼叫什么?不就一个破镜子!” “我的镜子,我的镜子!呜呜呜……”叶芙蓉蹲在地上,对着碎镜片开始哭起来。 叶志戈自觉闯祸,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看她,转而求助望向自家娘亲。 “成天对着它也没见你变成仙女,哭什么哭!”杜氏冲着叶芙蓉呵斥道,一手拉过叶志戈:“乖,别处玩去,这里吵得很。” 叶志戈高兴的跑开了,只余下叶芙蓉蹲在那哭泣,屋里的桃芸闻讯而来。 “老大家的,你怎么能这样呢!”桃芸连忙扶起叶芙蓉,回头指责道:“你儿子撞碎了我芙蓉的镜子还有理了!” 说着又转向不远处发叶志戈:“老爷,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叶家誉自己心烦着呢,懒得理会她们,一个破镜子还要怎么小题大做? 桃芸最是容不得别人说她女儿半句不好,要知道她没有儿子,后半生的指望可全在女儿身上。好不容易挤走了苏氏一家碍眼的东西,她被扶为正妻,女儿也不用顶着庶出的名头,以后定能寻个好人家! 以往叶家誉也是事事维护着她们母女,可最近却越来越冷淡了,他是不是又想起苏氏那溅人的好处来了?! 杜氏不满二房由来已久,她可不是好相与的人,当即一甩手上的鸡食,怒道:“这么多活没人干,整日抱着个镜子当自己是大小姐呢!” “芙蓉是姑娘家,没有了头发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嘛?敢情不是你家的不知道心疼是吧!”桃芸双手一叉腰就给怼回去,“她还时常帮着干活呢,看看你那两个儿子,可曾下过一回地!” 叶志和是整日读书,叶志戈又年岁尚小,家里两个大老爷们在城里做活,田地里的事就落在杜氏和桃芸身上,其中辛苦滋味自个儿知道。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了,屋里老太太板着脸踱步而出,冷声道:“都闲着是吧,中午还要不要吃饭了?” 老太太在这个家积威已久,两人都没作声,被狠狠剜一眼后各自走开了。 “我志和可是要做状元、做大官的人,听着村里的消息就沉不住气了?那苏乔再有能耐也不过低贱的商户!” 老太太在后头教训道:“最近都给我安分点,别尽干些丢人的事!若是阻碍了志和的前程,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老太太放心。” 瞪了桃芸母女一眼,没有什么比身为志和生母更让杜氏充满底气的了。此处进京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得花费两个月时间,俩月后自然见分晓。 苏氏这边刚刚买下田地,正巧赶上十五,准备一家子去清活寺酬神。田心村的风俗是初一十五拜拜土地庙,但凡家里有点好事,如婚嫁定期、添置产业等等都会去跟神明酬谢一番。 说是迷信也好,都是老百姓对生活的一种感恩。 “那位汤姑娘……”苏氏想了想,拉过叶箐箐低声道:“最近不年不节的,志风整日忙活在店里,都没什么名目见汤姑娘,不如你上门去邀请她,就说趁着十五一块去上香?” 叶箐箐双眼一亮:“娘亲神助攻!” 汤宛容家在玉螺村,就在玉寽河边上,距离城中也是极近的,若是要前往萤山就得路过他们村子。 叶箐箐当即翻身上马,先一步去邀请她,到时在路边等候苏氏的马车过来,再一道前往清活寺。 说来叶志风能遇到她也是缘分,他每日早晨赶车进城,不料有一天途中车轴坏了。正巧前边不远有个村庄,他上前寻人求助,大清早的就遇着遛狗的汤宛容。 据汤宛容所说,她每日要做许多绣活补贴家用,也就清晨早饭前能带着狗出来走走,遇着叶志风这么一个精神的少年,可不就是缘分? 要说她心里对叶志风没点好感,也就不会在七夕那天瞒着家人与他同游了,此刻见着叶箐箐找上家门,说明来意,当即便同意了。 只是汤宛容有个年长许多的兄长,突然出言反对:“不准去,初一十五那么多人,姑娘家抛头露面做什么!” “这……”汤宛容与叶箐箐面面相觑,央着兄长道:“我与箐箐家马车同去,很快就回来了。” “马车?”这可不是平常人家都有的,汤冬宝面容稍济,直言问道:“不知箐姑娘家乡何处?可是城里出来的?” 叶箐箐心下略微疑惑他为何这样问,摇摇头道:“我是田心村人士。” “哦~~”汤冬宝拖长音应了一声,田心村那山旮旯?抿抿嘴拒绝道:“不许去。” 汤宛容见他这样顿时面色微红,她知道兄长一直嫌贫爱富,却不想这般直白地当着人家面显露出来,多失礼啊! “汤姐姐家教甚严令人钦佩,”叶箐箐笑笑,“只是清活寺不比别处,替家人上香祈福不也是好事?” “哥哥,就让我去吧!”汤宛容央求道。什么家教甚严,哥哥关着她不过是想多做些绣活,也不让她与外人多交集,以期及笄后寻个富贵人家…… 这些她都任凭安排,以前每次外出都是跟着嫂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人要带着她在外面玩一次,如何不心动。 “就想着出去玩,绣活不用做了?!”汤冬宝的妻子林氏板着脸出现,伸着食指就点她脑袋:“死丫头别想着耍滑头!” “嫂子!”汤宛容躲开她的手指略显委屈地瘪了嘴角。 人家兄嫂都这样说了,叶箐箐一介外人瞬间就尴尬了,她总不好多嘴掺和别人家事。 “这位姑娘,你也看到了我们家的情况,”林氏唉声叹气地朝叶箐箐摊摊手:“穷人哪来的闲心上香祈福呢,宛容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她还得做绣活,你要是没事就别来找她了。” 叶箐箐沉默了,环视一眼这屋子,乡下人都这样,半新不旧。再看衣着,汤宛容换下了七夕那天的天青色衣裳,如今穿着粗布,着实素净了些。 但是她哥嫂穿的却不是粗布,嫂子头上甚至别着玉簪,再结合他们说的话,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嫂子,你这样说太过分了!”汤宛容眼眶都红了,她好不容易有了个朋友,尚未熟悉起来,又要被勒令别来找她吗?她自己轻易出不了家门,若是对方不来,只怕永远都没人跟她往来了。 汤冬宝挥挥手道:“你嫂子说的没错。”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这一会儿功夫,叶箐箐已然看到矛盾。她耸耸肩后退一步,道:“那么就打扰了,告辞。” 汤宛容眼眶红红的看着她,却不敢公然忤逆兄嫂的决定,可见平日里便是乖乖女一个。 这时,里屋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那叫唤,“宝儿,宝儿,是有人找容儿出去玩吗?” 汤冬宝与林氏对视一眼,直接扬声道:“没有的事,娘亲你好好歇着吧!” “让她出去,让容儿出去。”苍老的声音中气不足,却透着一股执拗。 汤宛容连忙跑进屋,“娘亲你好好躺着,别管这事了。” “容儿,你出去玩吧,去吧。” 老人说了没两句便轻咳起来,在汤宛容喂了水之后才重新睡下,嘴上还不断重复着让她出去散散心。 “行了行了,你去吧,记得早点回来!”汤冬宝没好气的摇摇头,又道:“下不为例。” 得到应允的汤宛容喜出望外,拉着叶箐箐让她稍等自己片刻,去换了衣服才匆匆忙忙跑出来,步伐轻快别提多欢喜了。 外边的林氏撇着嘴低声囔囔:“老不死的管得还挺宽……” 两人一道来到玉螺村的村口等待苏氏马车,汤宛容郝然低头:“今日真是让你见笑了。” 叶箐箐笑着摇摇头,道:“你哥哥管束未免太严了些。” 第五十五章上香 “长兄如父,难免严厉些。”汤宛容长叹一口气。 她父亲早亡,母亲为了拉扯他兄妹二人不容易,自身累倒了不说,还欠了娘舅家不少银子粮食。后来哥哥长大了,在娘舅的帮助下娶上媳妇,家里才慢慢好些。 汤宛容每日要做很多绣活,补贴家用,更兼要为自己赚嫁妆,虽然她觉得嫂子不会给她出嫁妆,但家中的事情还是要帮着分担才是。 她并不讨厌做绣活,只是不喜欢兄嫂如此严苛,不让她与任何人接触,还时常打听哪家老爷需要小妾……这是在某个夜里被她偷听到的,她不知道所谓的大户人家都是什么样的,也不敢告诉缠绵病榻的娘亲。 “听说清活寺的签很灵验,汤姐姐是否要求一个?”叶箐箐问道。 汤宛容点点头,小小声道:“我……我想求个姻缘签。” 咦?叶箐箐微微意外,她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虽然古人早婚,这么快求姻缘真的好吗? 汤宛容咬着唇瓣低头看自己脚尖,她怕……自己还没及笄之年就被哥哥许配出去了。事实上汤宛容的忧心完全情有可原,多得是女子十四岁出嫁的,只是叶箐箐尚未习惯罢了。 是不是嫁入大户人家做小妾汤宛容无所谓,只是偏偏就认识了叶志风……她不由自主地每日清早,在相同的时间,出现在相同的路边。 汤宛容的少女情思叶箐箐自然一无所知,两人在村口等了没多久,叶志风便赶着车来了。 远远的四目相对,会心一笑,他跳下来道:“汤姑娘久等了。” “没有没有,”汤宛容忙摇摇手:“有箐箐陪着呢,倒是麻烦你们了,还要带上我……” “有什么麻烦的。”苏氏掀起马车帘子,朝着汤宛容招招手,笑道:“快上来吧,我听箐箐说交了新朋友,正好我们去清活寺也要路过这里,顺道呢~” “伯、伯母……”汤宛容乍一见苏氏,顿时紧张起来。 叶箐箐在一旁掩嘴偷笑,这会儿是看出来了,这妹纸对哥哥情窦初开! 打过招呼之后,四人一趟马车便吱悠悠上路了。适逢十五,清活寺果然人头攒动,香火鼎盛。 汤宛容极少外出,此刻对这热闹场景心中高兴,看得眼花缭乱,要不是叶箐箐拉着她真怕把人给弄丢了。 他们都自带了香烛,在清泉里净手之后才开始摆供品,焚香点蜡,诚心朝拜。 清活寺里供奉着好几位神明,雨花娘娘只是其中之一,但庙宇却是最为宏伟,里头还雕刻了许多壁画,讲述的就是雨花娘娘的事迹。 叶箐箐正看着呢,突然肩膀一疼,有个什么东西打中她了。 “瞧瞧你那呆傻的样子!” 捂着肩膀扭头看去,竟是高峰那家伙,在不远处拿着松子丢她。叶箐箐撇撇嘴:“你怎么在这?” “哼,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了?”高峰仰了仰下巴。 他自然是陪同娘亲一块来的,此时在他后头的赵氏也看见了叶箐箐,忙笑着上前来:“箐姑娘,好巧啊!” 叶箐箐扬起微笑:“赵伯母,过来上香呢?” 家里做果酱的果子大多是同周炳旺买的,去他们家也不是一两回了,对高峰的父母还算熟悉。 “小半月不见,箐姑娘越发标致了~”赵氏拉着叶箐箐的手,笑呵呵的:“多来上上香好啊,神明必定保佑懂事的孩子,真是可人的好孩子……” 叶箐箐无奈道:“赵伯母见着我就夸,可不好意思了……” 高峰嘿一声笑了,附在叶箐箐背后以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我娘就说下客套话,你还当真了?” 赵氏是个和气爱笑的妇人,总是端着果脯茶点来给他们吃,对叶箐箐每每称赞不绝,害得她都不知如何应对了。和高峰比起来母子二人简直就是两个极端,让人万分怀疑是不是亲生的。 叶箐箐凉凉的瞥他一眼,转而朝赵氏道:“我娘亲也来了,在那边求签,赵伯母可求签了?” “还没呢,正准备去,箐姑娘一块去?”赵氏笑呵呵的拉着她,越看越是满意,这就是她心中儿媳妇的人选啊!可惜儿子似乎不太开窍,这可真是愁人。 叶箐箐就想自己在寺庙里溜达参观一下,正欲找借口推辞,冷不防一抬眼,又看到一群熟悉的人。 正对面裴闰之和裴长喜陪同着裴大夫人,身后跟着几个下人,一家子容貌出众衣着光鲜的立在那,闪瞎人眼了。 叶箐箐与裴闰之视线对个正着,不由嘴角微抽,这清活寺还真小哦…… “箐箐!”裴长喜直接挥挥手交道,三两步蹦跶过来:“好巧啊你也过来玩儿呢~” 既然都撞见了,少不得要打声招呼,叶箐箐点点头道:“陪同娘亲过来的。”又朝着裴大夫人走过去,笑着问声好。 赵氏见他们认识,便对叶箐箐道:“那我先去那边求签吧,高峰最烦吵闹就不过去了,留下跟箐姑娘一起。” 为什么要一起?裴长喜好奇的看着他们,高峰她自然认得,都在一个桌子吃过饭了。这位大婶刚才还拉着箐箐的手…… “我才不跟她一起。”高峰掠过一眼叶箐箐和稍远的裴闰之,扶着自家娘亲道:“我们走。” 叶箐箐立马挥手作别:“再见。” 赵氏无奈的瞪他一眼,却不好说什么,只能跟高峰一块走了。 裴长喜走回大夫人身边,道:“大伯母,我可以跟箐箐先去玩一会儿吗?” 大夫人摇摇头,温声道:“就你这性子哪能没人看着,得让闰之跟着才行。正好我要去见慧征大师,不必你们陪同。” “寺庙里有什么好玩的?”叶箐箐不解的看着裴长喜。 大夫人笑道:“还是箐姑娘稳重,看看我们喜儿,不分场合就知道玩。” 裴长喜不依的撅噘嘴,寺院怎么就不能玩了嘛! 大夫人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嬷嬷先行一步,留下裴闰之兄妹和魏庆春雪。 “小姐,箐姑娘,据我所知清活寺后山有一片竹林,深受文人墨客所爱,不如到那去看看?”春雪建议道。 裴长喜欣然而往,叶箐箐不置可否,反正都是随便走走。 一直没吭声的裴闰之落后一步,在叶箐箐身后低声道:“小箐箐,方才我看见了。” 啥?叶箐箐微微侧目,怎么都喜欢躲在她背后说悄悄话呢? “你看见什么了?” “看见你被人盯上了。” 叶箐箐完全没有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裴闰之却别开眼不再理她。 “巧的是我也盯上了。”他说。 莫名其妙的愚蠢人类,叶箐箐耸耸肩,快步跟上裴长喜。 十五过后,酬神完毕该着手侍弄新购置的田地了。十来亩地其中有一半是荒芜杂草,无人耕作,得花费力气好好收拾一番。 几个长工大清早都来贺喜:“恭喜苏娘子再购良田,呵呵呵……” 金原笑着搓搓手,直切主题:“不知多了那么十几亩田地,你们还要人不?正巧我就有个兄弟闲在家里呢!” 叶志风正好装车完毕,上前一步摆摆手道:“土地不多,可不敢再招人了。” 金原倏地收起笑脸:“不是……叶小哥,那么多地不再招人?不会就靠我们兄弟七人吧?” “那怎么行,还有山上的活呢,忙不来的!” “就是,当我们铁打的呢?”其余几人纷纷附和。 环视在场五人,叶志风这才明白他们的来意,挑眉道:“如何忙不来?” 种过果树的都知道,只要树苗扎根存活了,基本不用怎么打理,说是一个小山包,看管的活一两人足以。再说他们原先那三亩田地,杨柳一个人都顾得过来,甚至杨柳偶尔还在院里帮忙。 当初就是开垦山地、种树浇水,苏氏见忙不过来才一口气请了七个人,后面个个闲得慌,她都没好意思解雇几个。 就田心村里普通农户,家里都有个五六亩地,两口子忙活不成问题,这其中妇人还要顾着家里琐碎,田地大多数男人在侍弄。 而这些长工,每日早晨过来,中午回去吃饭,未时再来上工,优哉游哉懒惰成性。五六个人看不过来十来亩地? “叶小哥,你们这样做可不厚道,当初请我们来可是说好就弄果林的。”金原往石墩上一坐,道:“如今又加了田地,我可不干。” 不干?一旁的苏氏也移步过来,问道:“那你说说看,现在果林还有什么活要做?” 金原与几人对视一眼,瞪大眼道:“施肥啊,不施肥哪长得快呢!” 苏氏又问:“需要多少人做这个?七人一起吗?” “苏娘子,你这话是几个意思?”金原站起身,大声道:“我们几个平日里何止忙活果林,你们那一坛坛的罐子,都是谁帮你搬的呢!” 每日下午村里几个妇人会过来帮忙制作装罐,傍晚时分则由长工们搬运协助苏氏清点数目,以备隔日清早泰然商行拉走。 苏氏自认对他们已经够好了,午时回去迟迟未到她都没说什么,更别提他们总聚集饮酒,还擅自拆分坛子肉吃…… 江嫂子是个直肠子,跟她提过好几次了。对他们太好这些人不会感恩,打蛇随棍上,只会纵容得变本加厉。 第五十六章罢工 “难道给你们工钱,还不能使唤你们做事了?”叶志风眉头微皱。 “话不是这么说,不能你们说多少我们做多少吧!”金原混不在意道。 另一个黑瘦的长工不耐烦了,“少说那些没用的,要加活就得加工钱!” “没错!加工钱!” “这……你们怎么能这样?!”苏氏顿时来气了,难不成还想拿了钱不干活! 每人一个月一两三十文钱,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好差事,也不看看那些卖力气的活,又苦又累未必有他们这个工钱多呢。 “做多少事给多少钱,天经地义。”金原扯着嘴皮笑笑:“加了活计自然得加工钱啦,苏娘子和叶小哥好生想想?” “想想吧!不给钱我们就不下地!” 黑瘦男子撸起袖子,说完便带其他几人走了,这一场谈话算是不欢而散。 晚间时候,一家人坐在一块吃饭,又说起这个,不免心中不悦。 “请他们来做下人还要受气?”杨柳一听就不乐意了,一拍桌子道:“就是欠教训!” 叶箐箐从未当他们是下人,在她看来就是普通雇佣关系,就如同现代的老板与员工,虽然吩咐对方做事,但有基本的尊重在里头。 可惜你待他们亲切,人只以为你软脾气好欺负,恩威并施,可见是威严不够。 “都要出嫁的人了,动作收敛些吧。”苏氏笑着摇摇头,杨柳这人就是实在,为人处世都简单直白,多好。 “咳,我知道了……”杨柳默默点头。 婚期将至,她是卖身给苏氏一家的,能够准许她婚配已是难得,苏氏还给她备了嫁妆,到时亲自送她出嫁。 心里别提多感激了,何况这两年她在这里与他们同吃同住,没有颐气指使没有半分亏待,早已如同一家人。 为此杨柳还拒绝了邓阿罗替她赎回卖身契的主意。本来她就不是因为一纸契书留下的,当初走投无路,与父亲断绝关系,是箐箐不嫌弃买下她。 买下她之后居然还给开月钱,她又没什么地方花销,这两年存了不少,但从未想过离开这里。 “先等等吧,忙过杨柳的婚事再说。”苏氏招呼他们快点吃饭,道:“到时他们若还是不肯罢休,咱们这小庙也容不下这些大佛了。” 这话的意思是要解雇?叶箐箐倒挺支持这种做法,那几人都是老油条了。 不够老实没有自觉性也就罢了,还时常言语上略为轻挑。苏氏一个独身妇人,稍微不恰当的言语都会给她招来是非。 新买的田地其中大半是下等田,土地不够肥沃每年的农产量也不高。苏氏不是农户出身,问了邻居说要弄些草木灰肥田。 这么多田地,那几个长工只有一个上来帮忙,另一个犹豫不决观望着,其余五人直接躲小山包去了。 苏氏无奈,说了他们几句,戴上斗笠自己出来干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像个解决的法子才是。 江嫂子拿着镰刀来帮忙割杂草,道:“这会儿太阳正好,这些杂草晒两天就能烧了,到时候可是肥田的好东西。” “日头烈,江嫂子先去喝碗凉茶吧。”苏氏早准备了一大壶的凉茶,让她去歇歇,自己挥舞着镰刀继续奋战。 江嫂子自己家里都那么多活,还巴巴的跑来帮忙,她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你也喝,”江嫂子动作豪爽,仰头咕噜咕噜喝完了凉茶,一抹嘴道:“要我说你就是脾气太软了!花那么多钱请长工,也没得翘起脚享受下,这大热天的自个忙活来了,他们反倒是躲闲。” 苏氏低叹一声,眺望着一大片宽广的田地,犹豫道:“种田也不容易,你说我该给他们涨钱不?” “涨什么呀!一两三十文钱算少吗?”江嫂子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 “这十来亩地对那些劳作惯的人来说算啥啊!我们村里刘大家的,就有九亩地,他和两个儿子收拾得好好的,也就播种收割忙活小半月,平日子洒洒药除除草也不累人。何况你家七个人,平均下来每人看管个两亩不到,再没有比这个更悠闲的了!” 农忙时节不就是播种收割吗,一年两季稻,忙过那一阵其余就没多少事了。即便苏氏家里不止田地,那小山包也没多少活,这么多人一瓜分轻松得很。 “我再好好想想。” 在苏氏心里,长工到底不如买来的听话,拿捏住卖身契,那些旁的心思便焉鼓熄旗,自然踏踏实实做事。 瞧瞧杨柳多老实,相处和睦跟一家人似得。只是像她这样有力气又便宜的姑娘可不好找,要下地干农活必须挑选男仆。 想到这苏氏更愁了,若是买来的还得提供屋子居住。他们家小门小户,又没有后院啥的,她一个下堂妇就怕人家传闲话。 叶箐箐跟着叶志风去了店里,回来后得知此事两人都气坏了。 “娘亲糊涂,”叶箐箐摇摇头,“他们不肯做事,反倒是你和江嫂子累得满身大汗,这传出去真是笑死人了!” “明日便解雇了他们!”叶志风抱着草料喂马,没好气道:“一个个不知足的,以为我们好欺负呢!” 叶箐箐不赞同的摇摇头,道:“还没找到人来替代,不能一下子解雇。” 每天下午搬坛子清点数量,可少不了他们出力,若是靠自家几口子,得忙到天黑,只怕到时晚饭都顾不上了。 “不能解雇就扣他们工钱!”果林里有多少活叶志风心里清楚,五六个人一起施肥,半时辰就能完工,其余时间他们便能喝酒赌钱玩了。 苏氏叹口气,“除了刘平路,其余人都不要了罢。” 刘平路是长工里头年纪最大的,也格外珍惜这一份工作。他曾在粮铺扛过大米,一天下来累死也就四五十文钱,这种体力活没几个能坚持三十天不间断的,即便咬牙做满一个月,也不过是一两多银子。 苏氏同样给了一两多,没有吆喝辱骂,闲时也不管你喝酒打盹。甚至还偶尔送点下酒菜,这样和颜悦色的东家,可难寻! 隔天这事果然在田心村传开了,家里帮工的妇人多,闲聊一说起散播快得很。有说长工不对的,欺负人家里没有主事的男人,也有人笑苏氏不是富贵命,请来下人也当不成夫人。 苏氏降不住他们,叶志风索性也没去店里,召集了他们敲打一番,才说了不干活就扣钱,那些长工顿时就闹起来了。 “扣钱?!凭什么啊!” “我们好好的给看着果林,居然想扣钱?” 金原瓮声瓮气道:“叶小哥,你们这么做可不厚道。” “既然扣钱,那我们今日便不干了!” “对!不干了!” 一人起哄,附和者众。 今日约好了陶罐作坊过来送坛子,此刻正在归纳整理一块空地出来摆放呢,他们说不干就不干,留下一地的烂摊子把叶志风气个半死。 正巧金兰吃过早饭过来了,见状不由说一句:“你们也莫要欺志风年幼,去外头看看,有哪个长工是你们这样的?” 叶志风快要十四岁了,虽然身体抽高挺快,但男孩子发育稍晚,十四岁的体格比起成年男子还是单薄矮小些。 “怎么?”金原双眼一瞪,“大家都讲道理,扣我们工钱,谁欺负谁啊!” “不肯做事不听使唤,解雇你们都是应当的!”金兰实在看不下去了,她一个旁人都觉得过分。 “哟呵!要你这多事的婆娘来管闲事?” 眼看着金原和金兰要吵起来了,叶志风喝道:“既然你们除了果林其他事情都不肯做,那么果林已经没活了,我们也不必再雇佣你们。田地的事我会另找他人,还就不信有钱招不到人!” 想通过这个威胁他们?这些坛子没人搬,大不了他多花几个钱找些临时的,村子里乡里乡亲,有的是人帮忙。 几个长工对视一眼,没料到他当真想一次性解雇所有人。那高瘦男子上前一步,怒指着叶志风:“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叶志风看看他们几人虎视眈眈的眼神,简直气笑了,“怎么,你们还想打人不成?” 以前听人说什么恶奴欺上头,居然让他们给碰到了。 双方吵吵闹闹,长工们到底没胆子动手打人,但是他们如何甘心就此被解雇?临走时还踢踢踏踏的想搞点破坏。 “怎么就遇上这种无赖!”苏氏一早上心里头不爽快,手脚麻利的收拾了陶罐,腾出地方准备给空坛子堆放。 金兰并带几个妇人一块帮忙,人多力量大,总算没花多少时间。几人劝导了苏氏一番,请下人都是日久见人心,把不合适的剔除了,留下才是称心顺手的,何必纠结太多。 家中事情多,另请帮手刻不容缓。当天下午,苏氏便携同叶志风去找了人牙子,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老实听话,那些看菜下碟耍滑头的一律不要。 牙婆挺着肥胖的身躯拍胸脯保证,自己这里出去的人保准可靠,但凡又不听话不顺心的,随时可以来找她。 考虑到路程的问题,须得挑选田心村附近的,因为苏氏家中没有地方住,上工时离太远脚程慢的可别走到中午去了。种种条件限制下,最终才得到两个。 第五十七章筹划 “夫人别担心,我这边给您留意几日,总有合适的!”牙婆带着被挑中的那两人叮嘱几句,又道:“我手头还有不少卖身契,不如买两个?” 但凡家里有两亩土地便足够农户自给自足,种上稻子蔬菜薯类饿不死自个儿,若是勤快些还能余钱,出来做长工的毕竟少些。若是日子当真过不下去,大多会选择卖掉子女。 在这个买卖人口合法的年代,前几年一场瘟疫害得多少家破人亡,还有自己卖自己的呢! 牙婆见苏氏犹豫,不由再加把火:“夫人若是家里头不宽敞,柴房储物间都能住人,既然都有能力请人了,想必盖大屋也是不远的事。捏着卖身契心里才踏实,对吧?” 在牙婆三寸不烂之舌的劝说下,苏氏叹口气,紧着手头一点银子买下两个,出于长远打算,买人当然比请人划算。 她挑的是两个粗使丫鬟,年纪偏大其貌不扬,瞧着有几分力气。苏氏也不是让姑娘家去做什么体力活,但总不能柔柔弱弱,风吹就倒。 劳动力短缺这事一时半会衔接不上,好在杨柳过门后带着邓阿罗来帮忙,总算解了他们燃眉之急,搞定那十来亩田地。 这一天,苏氏带着叶箐箐登上小山头,眺望远处那一片绿油油的稻田,心中满是自豪与欣慰。 才刚播种完毕,幼小的禾苗平铺水田,看上去毛茸茸嫩生生的。好在有邓阿罗和邻里相助,如今过了农忙时候他们才得以歇口气。 “看看我们的果树,都长这么高了~”苏氏一边巡视着,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周老汉建议说过段时间可以放养些鸡鸭,能在果林里松松土捉捉虫,粪便还能肥地。” “忙得过来么?”叶箐箐问道。 家里买来两人雇佣两人加上杨柳共五个,院子里成天做辣串坛子肉,时不时得有人看着,叶志风又绑在店铺走不开。即便苏氏有心娇养女儿,也有不少琐事需要她上前。 目前已经有些分身乏术,叶箐箐还想趁着最近梨子当季,做一批梨罐头呢。 所谓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苏氏和许多母亲一样,就希望女儿将来找个好人家,便道:“帮手够多的啦,倒是你,现在许多事用不着你动手,动嘴就行了。” 叶箐箐无奈了,很多事情自己动手才有乐趣呢,况且她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 苏氏之所以这样要求,一来是因为现在的条件不需要女儿去做那些粗活了,二来则是之前看到裴长喜的双手,白嫩得跟根根水葱似的。 虽然他们家万不能与裴家相比,但箐箐自小在叶老太太使唤下干活,小小年纪双手便粗糙了,她还没嫁人呢!万一以后在婆家因为一双手招人轻视,那还了得! 叶箐箐不免有些无语,一双手而已,她年岁尚小加上平日里饮用空间灵泉,能粗糙到哪去,苏氏未免太过大惊小怪。不过她倒是能理解疼惜女儿的心情,也没多说什么。 “娘亲小时候也没吃什么苦,家里给请了先生,琴棋书画略有涉猎。只是这许多年不碰,差不多都忘光了,不然还能教教你。”苏氏伸手摸摸叶箐箐的脑袋瓜,她一度觉得孩子们能活着便好,没想到现在还有这种闲心想别的。 叶箐箐极少听到苏氏提起她的事情,不由问道:“娘亲家境应该不错,叶家破产后没有施以援手么?” 若是有娘家相助,特别是条件不错的娘家,他们母子怎么会被老太太和一个姨娘祈福得这么惨? “在叶家破产之前,娘亲家里突发重大变故,所以……”苏氏陷入回忆,长叹口气。所以老太太才说她丧门星…… 总不会娘家人都死绝了吧?叶箐箐有些好奇,但却没问出口,不愉快的陈年旧账,翻它作甚。 “等我们存足银子盖新屋,娘亲就给你请先生教你琴棋书画,别人家姑娘有的,咱们也不落下。”苏氏想起自己的打算,脸上顿时带了笑意,道:“让那桃芸和叶芙蓉羡慕去!” “怎么提起她们?娘亲以前受欺负,恨她们吗?”叶箐箐问道。 苏氏想了想,轻轻摇摇头:“曾经恨过,现在不恨了,想起以前总觉得像做的一场梦。” 云泥之别,这日子反差太大了,从而生出一种如梦般的恍惚感。 隔日苏氏居然还惦记着放养小鸡小鸭的事情,特别嘱咐叶志风回来时带两笼鸡仔鸭仔,先在院子角落围着养,大些时候再放到果林里去。 “自家养的肉结实,可好吃了!”苏氏也没打算养了卖钱啥的,过年过节自家宰杀就行,吃不完的还能做成辣串,总能派上用场。 叶志风点点头,道:“这些我来做就好,娘亲仔细别累着自己。” 苏氏正忙着记账呢,村里几个妇人有空就过来做活,家中若是有事便没来,她也不可能每日给结算工钱,于是起用了账本。好在识得几个字,记账并不困难。 苏氏一边提着毛笔一边道:“娘亲有什么累的,你马上就要十四岁了,咱们家要是不快点盖新屋,可别碍着你说媳妇。” 叶志风一噎,抿抿嘴道:“还早呢,就说这个……” “又不是让你十五六岁成亲,”苏氏抬头瞥他一眼,道:“好姑娘都被人早早定下了呢!”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有些事苏氏在心里自然有筹划,虽然目前来说都还小,但提前准备着总不会错。天下父母心大致都这样吧。 “娘亲说的是,我心中有数。”叶志风丢下一句话,转身出门了:“晚上带小鸡小鸭回来。” “诶?”苏氏愣愣的看着他背影,心中有数?是不是真的啊……难不成是上回那个汤姑娘? 叶箐箐接收到苏氏强烈想要盖新房的愿望,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先做一批水果罐头。 先前推出草莓酱之后,有稍微做了些其他果酱,但都是少量的。自家栽种的果树不知何时才能结果,辣串坛子肉坛子鱼等已经让他们分外忙碌,她本准备过两年再来弄新玩意的。 若是这一批水果罐头做成了,兴许明年开春他们就能起新屋。 此时正是梨子当季,大量的雪花梨、鸭梨香梨还有酸梨被摆上街道,随处可见。其中雪花梨最为适合做罐头,因为其果肉丰润多汁,且价钱便宜适中。 买水果首先还是找周老汉,可惜他种的梨树并不多,大概一季产出上千斤,梨子这东西吃重,上千斤也没多少。 叶箐箐问他定下了一些,又另外找上个果农。果农姓孙,一把年纪了,推着车赶往城里的途中被叶箐箐偶遇到。 他家里更偏远些,距离石安城有两三个时辰的车程,每年运输水果着实费劲。 穷乡僻壤出来的人总是朴实些,孙老伯的梨子个头大汁水足,品相很是不错,定价却不高。黝黑的脸上时常挂着憨厚笑容,是个非常不错的合作对象。 两三个时辰折算下来就是五六个小时,孙老伯来一趟城里不容易,只想天黑前把东西卖完,好及时赶回家。田心村的位置倒让他省了半时辰车程,而且又是整车脱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因为水果罐头能够长时间保存,还不会失去水果原有的味道,即便是到了冬季春季它的口感依然是那么的新鲜,想必会受到欢迎。 这时代没有玻璃制品,只能选用小陶罐代替。水果罐头保存的秘诀便是无菌密封,制作过程中不要沾生水,陶罐并不是很好的选择,但别无他法。 叶箐箐用空间泉水兑了两大缸,即使是经过稀释的也比普通井水好,满满煮了两大锅。将陶罐等器皿放置其中一锅沸水中消毒,另一锅开水则放凉备用。 用小刀将水果有籽儿的去籽儿,有皮的削皮,有核的去核。切成方块平铺罐底,每铺一层便撒上白糖,最后倒入凉开水浸泡,放上蒸笼蒸片刻。 起锅后需立刻盖上封口,弄密实了以免过多的空气跑进去,如此一来梨子罐头便大功告成。家里的大锅搭配着大蒸屉,一次可以蒸十几罐,速度快得很。 为了多赚银子尽早盖新屋,叶箐箐决定多做一些水果罐头。她与孙老伯约好时辰,三日运送一车,期间留下制作罐头的时间,免得水果多放几日有损新鲜。 “这样当真不会泡烂了吗?”苏氏对此法万分不敢置信。 仅仅一些白糖和凉开水,就能保证水果不腐烂?在她的认知里,想要保存食物无非就是酿造、晾晒和腌制,倒是头一回见识这样的做法。 水果罐头每一道工序都挺简单,但其原理却是古人不明白的。为避免被轻易偷师,叶箐箐叫上苏氏和杨柳三人一块做,并不转交他人之手。 “听箐箐的准没错。”杨柳梳上了妇人的发髻,即便已经嫁出去了,也每日回院里帮忙。 苏氏非常信任她,从不管她在做什么,给了完全的自由。她也是个有分寸的,许多事情参与其中却绝不对外人言。 第五十八章梨子罐头 叶箐箐捧着自制的水果罐头,笑道:“新鲜出炉,有待时间考验。” 可惜她没有能耐弄个玻璃出来,否则在这古代真的要发财了!用玻璃罐子装这些果酱罐头,那颜色才漂亮呢~ “敢情还没经过考验啊?”苏氏笑着摇摇头,允诺道:“若是它们经受住考验了,娘亲就给你请琴师。” 叶箐箐一惊:“可千万别,我对琴棋书画没兴趣。” 天知道她的灵魂早已‘一把年纪’,对新事物接受能力慢,学东西十分痛苦!何况弹琴也讲究悟性,又不是死记硬背就行。 “由不得你没兴趣。”苏氏一边切着梨子,随手塞嘴里一块,满意的点点头:“嗯,真甜!” “娘亲,我们乡下人就该跟种种地骑骑马,那些文雅的事情不适合我们。”叶箐箐眨巴着眼劝道,前些时日绣花一事就够折腾人的了。 杨柳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箐箐该生在北方才是,阿罗说他曾游历北边,那些姑娘家普遍爱骑马,即便是大家闺秀也配有骑装呢!” “大家闺秀也骑马?”苏氏不由睁大双眼,在南方这边,虽不至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好人家的女儿都该以娴静为主。 叶箐箐耸耸肩,不在意道:“自己高兴就好呗~” 谁料苏氏却一板脸,道:“胡说,现在家里条件好些了,你就得学。” 我去……为避免将来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叶箐箐决定祸水东引:“哥哥没有进过学堂,娘亲不如把这个钱给他请先生吧!” 苏氏小心翼翼的把蒸笼给掀开,水汽渺渺,又一锅梨子罐头成了。 头也不抬道:“你哥哥记性不错,教给他的字基本认得,又不去考科举,请什么先生啊!” “我忙着呢,没空。”叶箐箐丢下这一句,抱着两罐梨子罐头走人。 她既不想陶冶情操,也没那闲心风花雪月,所谓的琴棋书画对她来说就是没卵用的东西。苏氏若是执意让她学,还真不知如何拒绝是好,愁人呐。 抱着陶罐晃晃悠悠往村长家去,余大桂和李氏都不爱吃甜食,这梨子罐头不过是给他们尝尝鲜,表示一点心意。 行至半路,远远的都看到村长家的白院墙了,却见路边王婶子和铁柱正在围观什么。 “王婶子,在看什么呢?”叶箐箐笑着打招呼,上前两步,居然是胡柳明蹲在地上摆弄一只动物。 王婶子闻声回过头,笑道:“是箐箐啊,快来瞧瞧柳明抓到的猎物!可稀罕呢!” “是吗?”叶箐箐好奇的凑过去看,那动物的大耳朵直立着,脑袋小身子大,“这是小鹿吗?” “你认得鹿?见过?”胡柳明回头,黑亮的眼眸看向她,再对照那动物黑黑的眼睛,何其相似。 叶箐箐忍不住笑起来:“你的眼睛跟它好像啊,就是眼神不大一样。” 胡柳明一愣,瞥她一眼转回身,道:“这是獐子,不是鹿。” “对,它没有猗角。”王婶子伸手摸了摸它后退,道:“这个值不少银子吧?它们时常在深山,很少出来林子边缘呢。” 铁柱也笑着伸手摸了摸:“胡小哥好本事。” 胡柳明摇摇头,道:“估计是迷路出来的,自己掉入陷阱的。” “你要杀了卖肉吃吗?”叶箐箐问道,她还真挺好奇这些野味的。 还好古代地广人稀,人类尚不至于对这些野生动物造成灭绝的威胁。本来自然法则就是弱肉强食,身在食物链顶端,若不是破坏了生态平衡,哪来那么多法律规矩,某些约束法令全是人类咎由自取。 “干脆在村里分卖得了,我也想拎一斤回去尝尝呢。”王婶子也道。 一般村里有人猎着野物都是这样处理的,若是大家伙,或者稀罕的动物则会送进城另寻高价。 显然胡柳明也是这样想,点点头站起身道:“下午的时候王婶子过来便是。” 这只獐子掉入陷阱腹部受伤,若是不杀只怕也难活过今晚。 “那得给我留两斤。”铁柱跟他打过招呼,扛起锄头离去。 这时胡杨明小跑着过来了,昔日的小胖子越发清瘦下来,叶箐箐几乎没认出来,这是招人虐待了还是咋地? “哥,半晌没见你回来,就猜是抓到猎物了!”胡杨明语气颇为兴奋。 本来胡柳明说要进山看看他就想跟着去,然而兄长不让他也没法,在家等待许久不见人回来,终于按耐不住跑来了。 “来得正好,把它扛回去。” 胡柳明理所当然的指使弟弟干活,一边回身朝叶箐箐道:“你也要獐子肉?” 叶箐箐点点头,“要多少还说不准,等我回去问问娘亲。”主要就怕这东西难料理,寻常野物的肉都带有异味,若是苏氏不会做,买多了可吃不下。 “手上拿的什么?”胡柳明忽的把视线移往她捧住的罐子。 叶箐箐低头一看,笑了笑:“梨子罐头,没听说过吧~” “哦?”胡柳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劈手夺过她的罐子,在掌中颠了颠道:“那便用这个来换好了,晚些时候过来取肉。” “……” 你还真是不客气,叶箐箐根本没反应过来,手上的陶罐就没了。 算了,看在他之前帮助自己的份上,好歹背着她走了一路。叶箐箐道:“这两罐就当送你好了,下午我再过来买肉。” 旁观的胡杨明默不作声,只是瞥向那陶罐的眼神满是怀疑,就这破玩意居然要换獐子肉? “梨子罐头?”王婶子倒是难掩好奇,“可是像草莓酱一样的?” 她是真心佩服苏氏一家,总能弄出些别人想不到的新鲜玩意。那酸酸甜甜的草莓酱泡水好喝极了,家里的小侄女每日抱着不撒手。 叶箐箐摇摇头,笑道:“不一样的,本来是准备给村长先送过去的,晚些时候也给婶子尝尝鲜。” 王婶子忙摆摆手:“千万别送,都是要卖钱的。” “一两罐有什么打紧,婶子若是觉着好吃,以后还不找我们买吗?” 王婶子呵呵大笑起来:“正要找你们再买两罐草莓酱呢,还有那坛子鱼,都爱吃!” 现如今邻里们经常到小院去转悠,看妇人们装罐子,闲聊一番临走时再买上几坛。坛子肉和坛子鱼的做法许多人都学了去,虽然做不出他们的味道,配料也不尽相同,但自家吃吃还行。 叶箐箐的梨子罐头被半路截胡,只能空手而回,另带上两罐送去给村长和江嫂子。黄跛脚家就他一人,便只送了一罐,都是时常对他们照顾有加的,叶箐箐一个也没落下。 下午的时候,胡杨明拎着獐子肉找过来了,也许是几年前跟叶箐箐闹过矛盾,懂事后都不爱往这边来,见着人也从不打招呼。 此刻显然是奉命前来,脸上还带着些许不情愿,他把肉往院子里一放,道:“这是给你们的。” 苏氏手上正忙着,便叫叶箐箐去拿银子给他。 叶箐箐问道:“这个多少斤?” 胡杨明摇摇头道:“不知道,我哥说了,这是跟你那梨子罐头换的。” 他放下话转身就要走,叶箐箐忙拉住他,“都说了梨子罐头是我送给你哥的。” “为什么要送他?”被揪住衣袖的胡杨明瞪眼看她。 “自然是因为他出手相助了,还能因为什么?”叶箐箐大致数了上百文钱塞到他手中,道:“你哥哥助人为乐,多学着点吧!” 这话瞬间把胡杨明噎着了,“学什么?用得着你来教我!” 叶箐箐瞧他不服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我可还记得你以前怎么欺负人的。” 说起来村子里还真不少孩子是在胡杨明的淫威下长大的,成天仗着自己胖乎乎的拳头以大欺小,孩子王也不是白叫的。不过他今年好歹十二岁了,总算懂事许多。 “这钱我不收,要给你自己给去!”胡杨明鼓着脸,一股脑的把钱都还给她,拔腿跑掉了。 “喂!” 胡杨明头也不回跑得飞快,任叶箐箐怎么叫都不停下,她也是无奈了。 稍远处默默关注这边的苏氏不由笑起来,“这孩子还在别扭呢,他倒是不对你张口就骂了。” “我又没招惹他,骂我的是小狗。”叶箐箐最烦没事找事的人了,好比叶芙蓉之流。 胡柳明给的獐子肉足足有三斤,苏氏说还是要找个机会把银子送过去。若是被他娘秀姑知道了,说不定就得闹起来,到时候两家都没脸,有什么意思。 叶箐箐点点头,无功不受禄,她知晓这道理。 当天晚上,香喷喷的红烧獐子肉被搬上餐桌。所谓肉食者腥,草食者膻,獐子作为草食性动物,身上自带一股膻味,烧这东西可费劲。 苏氏把胡椒粒、花椒、八角、桂皮、香叶、陈皮等香料扎成料包,与樟子肉一起炖软入味,再往油锅里撒入姜块一起翻炒。炒出香味加料酒、酱油润色收汁,一大盘香滑软糯的红烧獐子肉便成了。 “娘亲的厨艺越发好了!”叶志风捧着饭碗有感而发。 第五十九章忠告 “都是练出来的,”苏氏给他们兄妹各夹一筷子,笑道:“好吃你就多吃点。” “谢谢娘亲。”叶志风一边吃饭一边道:“这獐子肉的钱胡柳明未必会收呢。” “怎么说?” “胡柳明这人的性子既不像秀姑也不像猪肉胡,他若有意交好,我觉得还不错。”叶志风解释道,同在一个村里他早出晚归时常碰着对方,多次下来也算有个了解。 他们家虽然因为鱼塘和胡家有交集,但是毕竟跟秀姑打过架和猪肉胡传过闲话的,除了买卖上的往来,平日里两家并不亲近。 苏氏也不打算与他们套近乎,道:“非亲非故的,该给人家的就得给。” “是这个理。”叶志风点点头,道:“明日一早我就给他送去。” 叶箐箐抿抿嘴没说话,实际上今日她有那么点想要请教胡柳明的意思,她对设陷阱捕猎这一类挺感兴趣的。当初也是随意弄小陷阱才抓到那吃货貂儿,才有了后面卖人参得来的本金。 随后两日,在叶箐箐与苏氏杨柳三人忙活之下,这一批梨子罐头总算全部完成,大约两三百罐。 未经试卖便做出这么多数量,对如今的苏氏来说已经不算一种豪赌,她对箐箐有基本的信任,这东西定能卖出去,连本带利赚回来。 叶箐箐想着有些日子没见到裴长喜了,于是借着送罐头的机会去了裴家。 这一回她再不会直言找裴闰之了,大姑娘了事事都要注意着免得落人话柄。况且她还记着之前那‘分而食之’呢,也没打算见他,罐头由长喜转交也是一样。 “箐箐~”裴长喜高兴地拉住她的手,笑道:“你可算舍得来看我了,正巧我儿时玩伴也来了呢,介绍你们认识~” “儿时玩伴?”叶箐箐忍不住掩嘴而笑:“你现在不算儿时么?”十来岁的年纪就把以前称为‘儿时’,也太过自持老成了吧? 裴长喜嘟嘟嘴:“我已经长大啦,七八岁不就是儿时嘛!” “是,是,”叶箐箐随口附和,打趣道:“长大啦该嫁人了。” “你……”裴长喜没想到叶箐箐居然也会跟她开这种玩笑,立马不干了,跑过来要挠她痒痒:“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叶箐箐哪能让她抓到自己,仗着身子灵活早就跑远了。 “咳咳。” 略显刻意的一声咳嗽,打断了两人的嬉闹,扭头看去,是一个面生的大丫鬟。 那丫鬟见叶箐箐好奇的望着自己,便施礼自我介绍道:“箐姑娘见谅,小的是新配给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名叫春梅。二夫人吩咐过,女子该温婉贤淑,不让二小姐跳脱无状,还请箐姑娘莫让小的为难。” 叶箐箐一愣,继而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我明白了,不为难。” 原来二夫人还给长喜安排了礼仪教导?这是要往大家闺秀方向发展的节奏,自己无拘无束可别带坏了别人╮(╯_╰)╭,叶箐箐默默退后两步。 “要你多嘴!”显然裴长喜非常不喜欢这个春梅,瞪她一眼道:“退下。” 春梅姿态恭敬的站在原处没动,“请二小姐恕罪,小的不能退下。” “你!”裴长喜撅着嘴巴分外不悦,居然倚仗娘亲的命令,完全不听她的话! 叶箐箐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摇摇头道:“长喜,二夫人也是为你好,你生在这样的家庭,现在这样已经够自由的了。” 也就是裴家这样宠着她,任其发挥自己的个性,其他富贵人家的子女哪个不是学了各种规矩,看看裴闰之便知,为人处世进退有度,绝不是天生的。 “我哪里自由啦!”裴长喜想起自己从小到大外出玩耍的次数,这不许那不许的,不由悲从中来,真的好可怜哦! “箐姑娘说得对。” 突然一个声音插话进来,却是刚跨进门的二夫人听到了她们对话。二夫人嫌弃的瞥一眼自个女儿:“都这么大了,还不能懂事点?” “娘亲!”裴长喜不高兴了,一个两个的就知道说她不懂事…… “二夫人。”叶箐箐朝裴二夫人见了礼,抬头看见她身边一同前来的姑娘时,不由一愣。 好萌的女孩子呀!圆溜溜的漆黑双眼,稍显圆润的粉颊,那一双唇瓣居然是粉嫩的浅红色,整个人透着一股粉妆玉琢的精致感。 真是可爱的人,瞧着年岁与长喜差不大,想必就是那位儿时玩伴了。 果然,她一手拉过裴长喜,直言问道:“喜儿,这就是你说的箐姑娘吗?” 裴长喜笑着点点头,向叶箐箐介绍道:“这就是我儿时玩伴啦,大名夏桑菊,小名颖儿。” “噗~”夏、夏桑菊?叶箐箐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见她们一脸奇怪的看着自己,忙道:“抱歉,是我失礼了。” “你笑什么呀?”夏桑菊睁着大眼睛问道。 这个要怎么解释?叶箐箐干笑着摆摆手:“没有没有……” 夏桑菊撇撇嘴不再说话,说是儿时玩伴其实还是裴长喜的远房表妹,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兄长夏榆兰,兄妹二人千里迢迢过来要暂住一些时日。 二夫人率先在主位上落座,扫一眼桌子的茶水和点心,皱眉道:“客人来了如此怠慢,二小姐粗心大意,你们也这么没有眼力见吗?” 一句话把屋里的丫鬟们全唬住了,裴长喜院里的两个丫鬟忙跪下道:“小的疏忽了,这就下去准备。” “平日里都给惯坏了!”二夫人不耐的挥挥手,朝着叶箐箐略表歉意道:“下人不懂规矩,怠慢箐姑娘了。” 叶箐箐忙摇头道:“二夫人这样说就折煞我了。” 二夫人却还不罢休,叫上裴长喜道:“你朋友过来了,自己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合口味的点心,人家但凡有新鲜吃食都想着你,你就这样不闻不问?” 被点名的裴长喜一拍额头,“对啊,我先前还说那个翘花糕难得,要给箐箐尝尝呢,差点给忘了,多谢娘亲提醒!” 她朝叶箐箐笑了笑,说自己去去就回,兴冲冲的走了。 叶箐箐却眉头微皱,二夫人此举似乎别有用意?不知是否她太敏感了还是…… “箐姑娘,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说……”二夫人突然说道。 叶箐箐瞥一眼在场的夏桑菊和春梅,垂首一笑:“二夫人请讲。” “喜儿和你投缘,两人感情好是极为难得的事,只是你们年岁渐长,理应越发学会矜持收敛,许多事情是不能由着性子来的。” 二夫人语重心长,叹口气接着道:“喜儿这人稍一波动就会跟着胡闹,所谓近朱者赤……这话不是说箐姑娘不好,她虚长你两岁却还没你稳重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是……在委婉的劝她疏远长喜?叶箐箐微微愣住。 二夫人托起茶盏轻抿一口,见她没反应,又道:“先前的事情魏庆跟我说了。” 原来这段时间裴长喜被二夫人拘着不让外出,还另配了个贴身侍女,正是因为听了魏庆禀报叶志和的事情。 “这事我很抱歉。” 她生日那天与长喜偷偷饮酒,长喜确实有些飘飘然了,差点被叶志和损坏清誉,若是因此被他缠上,叶箐箐实在良心难安。 “我不是在责怪箐姑娘,”二夫人眉头微蹙:“你也知女儿家名节何等重要,是喜儿不识轻重险些酿成大祸。” 一口一个喜儿不知轻重,其实还是在责怪她吧?叶箐箐轻叹一声:“我明白夫人的意思。” 门不当户不对,少来往才是最好的。虽说喜儿单纯无辜,但叶箐箐若是执意与她交友,只怕麻烦多得很。毕竟人家老妈都出面了,她还能说啥呢? “箐姑娘明白就好。”二夫人点点头,心道此女小小年纪果然聪慧,自家女儿对上她未免显得蠢笨。 一旁的夏桑菊双眼鼓溜溜的在她二人间打转,嘟嘴道:“我怎么没明白?” “这事跟你无关,要你明白作甚?”二夫人颇为宠爱的刮刮她的鼻尖,道:“几年不见,你也长大了,可不能像以前那样粘着闰之。” 话题转到这,气氛瞬间活跃起来,夏桑菊脸上浮起一抹诱人的红晕,道:“我早就知道啦!” 这时裴长喜也提着食盒过来了,她远远的便笑道:“箐箐颖儿,正好给你们尝尝这稀罕的点心。” 夏桑菊闻言,扭头好奇的看着她,“怎么个稀罕法?” 点心而已,难不成还能长出鱼翅来? 叶箐箐微笑的看裴长喜满脸神秘的拿着食盒故弄悬殊,少女天性直率,所思所想全然写在脸上,任谁与她相处都倍感轻松愉悦。 二夫人朝春梅使个眼色,对方立马会意,下去捧了个礼盒上来。 “箐姑娘带来的梨子罐头才稀罕呢,我这个当娘的,少不得替喜儿谢谢你。”二夫人笑呵呵的,让春梅把礼盒送给叶箐箐。 叶箐箐笑容一僵,继而轻叹口气:“夫人何必如此,梨子罐头是转交给少东家的,我家与贵商行合作,理应如此。这礼物我受不得。” 裴长喜不明所以,过来拉住她道:“娘亲送的礼物有什么收不得的,她这是让你常来玩呢!” 叶箐箐笑笑:“若总是这样,以后有新鲜东西我哪还敢带过来?” 事实上她也不会亲自带过来了,就拿去泰然商行便是,自有小伙计会转交给裴闰之,何必过来自讨没趣。 第六十章可怕 这礼盒叶箐箐到底没收,吃过点心之后便说家中杂事繁忙,需要回家替娘亲解忧。裴长喜许久才见着她,还没怎么玩呢,自然依依不舍,最终挽留无效,只能让丫鬟把她送出府。 此番二夫人的忠告,叶箐箐倒是可以理解,长喜这人本就是活泼外向,稍微给她一个玩伴就能玩嗨了。 她自认不是一个规矩守礼之人,自小没有经过礼仪调教,上辈子又在新世纪这种自由国度长大,只怕在这些夫人眼中是毫无教养的野丫头? 二夫人怕她带坏长喜?叶箐箐对此啼笑皆非,心底也有些同情长喜。即便不是官宦家庭,即便家中仅此一女备受宠爱,她的亲人还是会干涉她的自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叶箐箐跟随在丫鬟后面离开女眷居住的后院,亭台楼阁七转八弯,忽的听到有人在叫她。 “箐姑娘,看这里!” 不远处的亭子里,一眼熟的身影正在烹水煮茶,好不自在。 见着认识的人,叶箐箐移步过去,笑道:“易公子真是悠闲。” 此人正是易文群,许久不见当真有些陌生,不止女大十八变,男生变化也很大啊,瞧瞧这抽高的身段! 易文群独自一人在这亭子里,也没个主人家作陪,看他娴熟自在的模样,当真是自己家似的。 “哎哎,坐下,请你喝杯茶。”易文群挥挥手请她入座。 叶箐箐想了想,微微侧目道:“劳烦这位姐姐相送,待会我自己出去便是。” 那领路的丫鬟为难的看看他们,最终没有说什么,一福身告退了。 易文群像模像样的抬手泡茶,高举茶壶将浅黄的茶汤注入茶杯,溅起几个滚烫的水花。 “刚从长喜那出来?”他问道。 叶箐箐点点头,“你怎么一个人在此喝茶?” “谁说我一个人,你不是人吗?”易文群瞪眼。 叶箐箐摸摸鼻子:“当我没说。”肯定是太聒噪被少东家给抛下了,她不厚道的想着。 “你这次来可带了东西?”易文群突然好奇的问道。 “什么东西?”叶箐箐不解。 “你不每次来都带着好吃的嘛!” “……”叶箐箐无语了,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吃货,点点头道:“带了,你若是想要,过两日便能买到。” “买?”易文群啧啧两声:“咱们怎么说都认识几年了,就不能送我几个?” 跟你很熟吗?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就要送几个,叶箐箐面无表情道:“这位少爷,我家很穷的,还靠这个养家糊口呢。” 易文群一愣,张了张嘴没好意思再说。 抬手给两人的茶盏添入新茶,良久才转移话题道:“上回长喜去你家发生了什么事?” 上回?叶箐箐瞥他两眼,笑道:“你不是听说了吗?”否则怎么会跑来问她。 “语焉不详的,没听清楚。”易文群做贼似的压低声音。 叶箐箐看他那样着实好笑,知道他也是出于关心,于是也压低声音把大致经过告诉他。 易文群安静的听完了,随即愤怒地一拍桌子:“这什么人啊好大的狗胆!我要去教训他!” “嘘!”叶箐箐左右观望,伸出食指示意他慎言,道:“别那么大声,这事已经压下去了,越少人知道越好,若是真为长喜好,就别再提了。” 天知道人这一张嘴有多可怕,上下嘴皮子一碰,事情经过就能扭曲成各种模样,颠颠倒倒真真假假,到时候什么都说不清了。 易文群抿抿嘴,不情愿道:“我知道,我晓得。”这种亏只能生吞,声张出去对姑娘家极为不利。 天色也不早了,叶箐箐不好跟一个男子耗这么久,起身谢过他的茶,转身离去。 只是来这一趟裴家,似乎注定多事,眼见着都快出府了,靠近大门的那个园子里,假山背后竟被她听见有人在议论她。 “你说二夫人因为那个箐姑娘把你撵到这里来除草?”一个略微惊讶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愤愤答道:“可不是,我在二小姐院里伺候得好好的,全怪那个箐姑娘!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多大的贵客呢!” “谁让她跟二小姐玩得好呢……” “什么玩得好啊,还不是想通过二小姐接近少东家!你没见之前她直接张口就找少东家吗?还是二小姐提醒才改口的呢!” “什么?二小姐提醒她?” 那丫鬟轻哼一声:“可不是,一个姑娘家没羞没躁的。我们二小姐就是太过纯良,主动让她找自己,再由二小姐出面叫上少东家。” “这手段当真厉害,二小姐竟轻易被收买了……” 两人巴拉巴拉的又说了一堆,全是些抱怨的酸酸语气。 假山另一面的叶箐箐心底微惊,原以为二夫人就说了下人几句,没想到还做出了惩罚…… 此举不可谓不厉害,诚如那丫鬟所说,她一个农家女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如何当得起这种责难,那些下人心里还不知怎么编排她呢。 这些话实在让人害怕,她在裴家的下人眼中竟是这样的形象?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了二夫人的用意,对女子不够宽容的时代,你稍不注意,就会在别人口中形象全无、声名扫地。 此处不宜久留,叶箐箐躲开假山快步离去,深宅大院太可怕,她还是赶紧回家吧! 隔日,一辆华贵的马车吱悠吱悠朝着田心村驶来。 裴闰之掀起帘子,对眼前这白墙小院微微一笑,下车跨门而入。 此番前来自然是为了梨子罐头,苏氏高兴的接待了他们,好茶好水奉上。 裴闰之如同往日一般带着魏庆,只是今日略有不同,身边还跟着个粉妆玉琢的人儿,不是夏桑菊又是何人。 “好生俊俏的小姐!”苏氏一见她粉嫩的脸蛋便心生喜意,赶忙拿着零嘴小食出来讨她欢心。 夏桑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头满是好奇,似乎第一次走入农家,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的,就连纸窗都不放过。 “这就是箐姑娘的家啊?”她粉色的小嘴抿成一条直线,似乎带着失望之意。 叶箐箐及时现身,点点头道:“夏姑娘可是稀客,寻常旧物没什么好看的,请入座吧?” 看她那稀奇的模样,若是没人拦着只怕要把每个角落都逛一遍,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箐箐。”裴闰之轻笑着招呼一声,抬眼间两人四目相对。不知不觉,他们已有两月余未曾见面。 “闰之哥哥,这么破的屋子住人没问题吗?”夏桑菊拍拍手上落灰,扭头看向裴闰之。 向来最有涵养的少东家不由笑容微僵,他眉头一皱:“颖儿,你失言了。” 叶箐箐与苏氏对视一眼,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笑道:“陋室虽破,但我们已然满足。” 一边把人请入座位,叶箐箐继续道:“夏姑娘家世良好,怕是不知道世间多少穷苦人家,有衣蔽体、有食果腹,便是幸福了。” 总算被摁在椅子上不再四处走动,夏桑菊端起茶水闻了闻,又略为嫌弃的放回去。 她依然不解:“这茶不够香,破屋显然住的也不舒服,怎能说幸福呢?” 听听这话说的,也许不知世间疾苦也算一种幸福?叶箐箐正欲开口,被裴闰之伸手按住了。 裴闰之道:“颖儿,这些年过去了还是没有长进呢,女儿家不能出门看尽时事,多读读书也是好的。” 夏桑菊闻言瞪圆了双眼,指着自己道:“闰之哥哥的意思是说我无知?”那不可置信又带点伤心的模样分外可爱。 苏氏笑着摇摇头,道:“少东家这话严重了,多大点事儿啊,夏小姐天真浪漫,何等的惹人喜爱!” 裴闰之不语,他这一趟来是有正事在身,被夏桑菊缠得没法子才一起带过来,路上少不得多添麻烦。好在同样闹着想来的裴长喜被二夫人给拎走了,否则这两人扎推有得他头痛。 苏氏当然知道裴闰之的来意,他们要商谈梨子罐头的价钱数量等事情,各自都是忙人万没有白跑一趟的道理。怕娇滴滴的夏小姐无趣,于是便提议让箐箐带着她出去走走。 叶箐箐环视在场之人,她与夏桑菊年纪相当,又同为姑娘家,好像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于是点点头道:“那就随我……” “我不要。” 孰料夏桑菊直接就拒绝道:“我不要跟箐姑娘出去。” “……哦。”叶箐箐不在意的耸耸肩,正好她也不是很乐意带她出去瞎逛,总有种身为幼师带小朋友的错觉。 裴闰之倒是好声好气的询问:“不如让魏庆带你去?” “不去。”夏桑菊嘟嘟嘴,双手捧着脸颊撑在桌子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这……”苏氏哪能瞧着可爱的客人这般无趣啊,冥思苦想要弄点什么给她玩玩,无奈却没有主意,只能把目光投向箐箐。 接收到自家娘亲的求助信号,叶箐箐略一思索,道:“那我给你个玩具打发时间吧。” “玩具?”裴闰之颇有兴味的一挑眉梢,道:“真是麻烦小箐箐了。” 夏桑菊眨巴着眼睛看他,免为其难的点点头:“那就拿出来看看吧。” 第六十一章稻花香 叶箐箐回房去取,说是玩具,不过就是祈晴布偶的升级版。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平日哪有什么心思做玩具,这晴天娃娃不过是无聊时候打发时间不小心弄出来的。 雪白的绸布扎出圆润的小脑袋,上面画着讨喜的笑脸,在此基础上叶箐箐还给它加了身体,勉强算是一个布偶人娃娃? 小布娃娃憨态可掬的模样果然招来夏桑菊的欣喜,在这个玩具匮乏的年代,这么一个娃娃已经算是稀奇有趣了。 还是小孩心性呢,叶箐箐笑了笑,适时的拿出新裁剪的几块不同色泽的帕子,还有一些小小的珠花、绢花等。 夏桑菊毕竟都十岁出头了,又不是小孩子,若单单给她一个布娃娃玩耍,只怕一刻钟就没意思了。布娃娃的可玩性还是在于装扮,女孩儿爱美的天性使然,装扮这一块总能让她们乐此不疲,不论对象是娃娃小宠或者其他。 珠花绢花一类小头饰是叶箐箐前两年使用的,后来惨遭淘汰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夏桑菊大感新鲜,也没嫌弃这些旧东西,自己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就摆弄起来。 裴闰之不由与叶箐箐对视一笑,后者别开头不理会,他也不在意,扭过头向苏氏说起自己的打算。 双方合作了这么久,早就存有很深的信任,推出梨子罐头一事很快便敲定了价格,当场备上笔墨草拟了条契。 因着夏桑跟随,裴闰之并不准备留下来用饭,商谈完事情便提出告辞。 本来这事不用他亲自跑一趟也可行,但是他还是来了,这其中当然有一份尊重在里头。苏氏明白这个理,所以她们家做的任何东西都第一个找上泰然商行,也只供货给泰然商行。 直到要回去了,夏桑菊眨眨眼站起来,手上还拎着折腾到一半的娃娃。苏氏见她喜欢,便笑道:“夏小姐玩得开心,就带回去吧。” 夏桑菊一愣,低头看向手上的东西,突然一挥手扔回桌面,别开脸:“我不要,多谢你们的好意,回头我让嬷嬷给我做个新的,要比这个漂亮!” 叶箐箐无语了,刚才不还玩的很开心嘛,要不是看在裴闰之的面子上,她们才懒得热脸贴人冷屁股呢。 “……额,也行。”苏氏点点头,见她嫌弃这东西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裴闰之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低叹一声道:“今日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这就告辞。” 苏氏不在意的笑笑,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少东家愿意带着人来走动也显得亲近熟络。 裴闰之摆摆手让她不必相送,临走时,深深的看了叶箐箐一眼,方才转身离去。 叶箐箐坐在原处垂眸不语,少东家明年便十五岁了,她猜裴家有意替他定亲。原以为最有可能的人选是柯小姐,谁知竟说给了裴大少爷,而这位夏小姐此次前来,十有八九是因为他。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关系,这种敏感时候,还是避得远些才是。 转眼又是一年秋季,田野里视线所及之处尽是诱人的金黄色泽,丰收的农忙时节又到啦! 家家户户都撸起袖子忙活,趁着太阳正好,收割了稻谷好好翻晒储存。 大人们挥舞着镰刀在水田里奋战,小孩子也没闲着,端茶递水搭把手,还要在泥地里抓稻花鱼泥鳅之类的,一个个弄得跟泥人似的。 诗句里说: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水田野地里可不仅仅是鱼儿泥鳅的天下,还有那一只只呱呱叫的青蛙。 蛙的品种非常多,长相也大同小异,人们通常统称它们为青蛙。有些绿油油的看着挺渗人的,不过好歹是益虫,老百姓们都挺待见它们的。 其中一类可食用的蛙类,因其肉质细嫩胜似鸡肉,故而称之为田鸡。 野生的田鸡都是吃昆虫露水长大的,营养丰富美味健康,况且在这古代没有农药的残害,肉质更是鲜甜。 叶箐箐家里只有原先那两三亩地有放养稻花鱼,后面新购置的十来亩是没有的,那么大一片地,没有稻花鱼却有不少田鸡。 她兴冲冲的跟在叶志风后头,拿着自制的网子准备大露一手。 “你这个棍子太长了,老是打到我。”叶志风满脸无奈,本来娘亲让她在家待着,非要跟出来。 叶箐箐戴着斗笠站在田埂上巡视,“我这是还没使顺手。” 犹记幼年时候,在外婆家的暑假,田野里处处撒欢留下笑语一串,当时只道是寻常。 上辈子的童年啊,如今想来何其遥远,许多大人都爱感叹自己曾经的美好时光,为那了不可复制的快乐。 “怎么是你们啊,敢不敢来比一比谁抓的多?”有人在对面叫嚣道。 叶志风一看,竟然是胡家兄弟,顿时笑了:“想比赛就来呀,谁怕谁!” 背后的叶箐箐面无表情的抱着竹竿子,“一群幼稚鬼。” 另外三人闻言嘴角微抽,被当中年纪最小的评价幼稚鬼,真是奇妙的体验。 即便都是半大不小的年纪,反正也只玩玩而已,比赛如约进行。 胡柳明眼疾手快,见着一只就逮住一只,而胡杨明采取的是蹲下飞扑姿势,只是他动作太大尚未靠近就把田鸡给惊跑了。 这些小家伙躲在植株之间,又不是多到满地跑,叶箐箐仗着自己的竹竿长,拨开寻找极为便利。被她撞见就没得跑了,一网子下去基本能够兜住。 “啊呀!” 不远处的叶志风突然惊叫起来,跳开数步。 “怎么了?”叶箐箐才问出声,便见一条蛇从他身边钻了出来,扭着身子飞快得躲进另一边草丛。 叶志风舒出一口气,笑道:“没防备之下差点被我踩到,吓了一跳。” 好家伙有儿童手臂粗细呢!叶箐箐默默后退几步,她差点忘了,气候尚且炎热,正是蛇类四处游走的季节……稻田里有青蛙,它的捕猎者还不得进来猎食了。 “把它抓了吧,谨防有人过来伤到人。”胡柳明说着往这边走来,直接就上前扒开藏着蛇的草丛。 “喂……”叶箐箐看得心惊肉跳,虽然她不认得那是什么蛇,但是这样贸贸然伸手就不怕被咬吗? 果然,一碰草丛便惊动了立马的蛇,它支起身子嘶嘶叫着,那是一种收到侵犯而摆出的攻击姿态。 然而小小爬行类,哪是胡柳明的对手,他的手法颇有技巧,一招就捏住了蛇的七寸。 胡杨明见状高兴得很:“哥哥就是厉害!”末了还朝叶箐箐投去得意的一瞥。 叶箐箐懒得理他,收起网子准备打道回府。一条蛇已经让她心有余悸,看到草丛都不敢随意翻开了,也没兴趣跟胡杨明攀比哥哥,不如趁早回家。 就这会儿功夫,兄妹二人在自家田地逮了五只田鸡,也算收获不错,可以炒一盘菜了。 回到院里,苏氏的绿豆汤刚起锅,正准备放到井里镇着。 见着他们回来,少不得说两句:“这么大太阳农民都往屋里躲呢,你们偏要这时候出去……” “我们戴着斗笠呢,”叶箐箐笑着指向叶志风手中的网子,“看,抓到五个!” 苏氏摇摇头:“下午他们出去收割稻子,田鸡还能跑了不成?以后大中午的不准出去。” 秋老虎可不是白说的,这时候的烈日当头晒一晒就得中暑,苏氏准备了一大锅的绿豆汤下火,就是为了收割稻子的人准备的。 苏氏的嘱咐叶志风兄妹哪有不答应的,躲在屋里抱着碗,享受清凉的绿豆汤,甜丝丝的别提多舒服。 晚饭便是麻辣的爆炒田鸡,既鲜嫩又爽辣、入口丝滑,搭配香喷喷的豌豆饭极为合适。还有苏氏自己泡的酸黄瓜酸萝卜,再呈上一锅鸡骨豆腐鱼汤,人间美味不过如此。 “今日那条蛇也是做菜的好材料啊~” 叶志风吃得肚皮圆滚滚,还不忘惦记人家那条蛇。 叶箐箐摇摇头道:“放过无辜的蛇吧,它还是个孩子!”人类对爬行动物带着天生的恐惧,也许是被刻入基因的? 一旁洗碗的苏氏听见他们对话,竟然遇见了蛇?忙揪住这一点再唠叨一顿。大中午不许出门看到蛇要绕路云云,千万别惦记人家那一身肉,蛇记仇呢。 再次挨一顿说的兄妹二人呐呐不吱声,再不提田鸡跟蛇了。 前面那一批闹事的长工里头就留下刘平路一人,加上之后签订的两人,还有买来的两个丫鬟,统共就这几个。 家里十几亩地人手略少,于是这几日叶志风都只开店半日,早上去午时回,下午留在家里帮忙。 这一忙就是好几天,苏氏想着收割辛苦,给每人都加了钱,凉茶凉汤更是不断供着,起早贪黑之下总算搞定。 最后统计出来产量约一万斤,实在是有些少了,平均下来一亩地才六七百斤。那些高等田每一季都能收获千斤以上,他们家里也不全然是下等田啊,产量居然和下等田无异。 “这其中几亩田曾是荒地,土地不够肥沃,上万斤也不错了。”金兰笑着劝说。 她家里田地不多,丈夫一人忙两天就完事,所以每日还是会过来这边做坛子肉。 第六十二章新房子 苏氏点点头,道:“头一回种,我们经验也不是很足。”这一个冬天,便随意种些东西肥田吧。 原本农户收完这一季稻子,就会种些豆子番薯一类。南方气候温暖,一个冬天足以收成,不妨碍开春后继续种下水稻。 这上万斤的粮食,苏氏只留下一小部分自家食用,其余全部卖给泰然商行,反正他们旗下除了酒楼还有粮铺,不愁卖不出去。 院里没有粮仓,添了两个人口之后就连杂物间都没了,谷子哪有地方堆啊,何况放久了便是陈年旧米,索性都卖掉,吃完了再买回来。 有了卖粮食和梨子罐头的钱,家里建房子一事终于提上日程。 叶箐箐捧着下巴听苏氏跟余大桂请教,这里的习俗是建房子之前先请风水先生,挑日子看朝向、格局划分等等,风水先生全程跟进。 “我可以插句话吗?”叶箐箐举手示意。 余大桂笑了笑:“你说。” “我不反对请风水先生,但是格局这件事能否优先考虑我的意见?” 叶箐箐又不是学室内设计的,对这些也是一窍不通,她看中的是实用性,特别是厕所! 室外厕所多有不便,而且这时候的厕所设计不够人性化(不带冲水的),脏臭得很,啊啊啊真的受不了。 “小丫头意见还挺多。”余大桂扬扬眉,解释道:“请风水先生不过是图个好兆头,又不是事事听他的,你们可以与他商量。” 苏氏点头受教,送走余大桂之后,一手拉过叶箐箐,嘱咐道:“建屋子的事情你懂什么,大人说话小孩子别多嘴。” 她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又不显突兀呢?叶箐箐在嘴上打个叉叉,暂时乖乖回房了。 盖房子大兴土木,非个把月不能完成,在此期间他们一大家子住哪是个问题。 在苏氏为此发愁的时候,叶箐箐躲在屋里开始画图纸,自家居住的屋子当然得图个方便舒适,此图纸名为——茅厕示意图。 其中重点便是化粪池,能处理粪便并加以过滤沉淀,密封的外形避免如厕时面对排泄物的尴尬,也不会臭气熏天招来蚊蝇一类。 相比起露天的茅坑不知好了多少倍,卫生环保简直是居家必备! 挖一个化粪池并不困难,叶箐箐画的图简单易懂,其线条一目了然,想必跟建筑师傅说一声就能意会她的想法。 都是自己搭建的便器,在此基础上弄一个斜坡的滑粪道,每次用完一瓢水下去,冲的一干二净。 人们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这年头没有水泥,但有一神物名为糯米砂浆。将糯米汤和熟石灰以及石灰岩混合,制成浆糊,然后将其填补在砖石的空隙中。超强度且极具耐水性,说是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叶箐箐拿着图纸开了个家庭小会议,把原理一说,苏氏和叶志风均听得目瞪口呆。 “这茅厕可真是太好了!” 苏氏一把抱起叶箐箐吧唧就是一口,“当真一冲水便能干干净净吗?” “自然是真的。”叶箐箐无奈的摸摸脸,自从她年岁渐长,苏氏已经很少抱她了,居然还亲亲…… 叶志风不得不再次感叹妹妹聪明,只是……“这个化粪池的上方,需用什么盖住呢?若是没弄好塌下去倒不打紧,伤了人就糟糕呢。” 叶志风对建造之事一概不熟,苏氏却是略知一二的,她笑道:“届时请人过来,自然就会解决这个问题,但凡盖屋子都得用到糯米砂浆,你看了就明白。” 这样一来,叶箐箐的厕所算是全员通过,当然还有她的浴室要求。 当初院子弄围墙的时候,把铁柱兄弟买的那一块地也圈进去了,空间是很大的,就看他们如何合理利用。 灶台彼此的间隔、薪柴的摆放、还有空坛子与成品坛子的堆放,都要做一个具体筹划。三人细细商议不提。 在建屋子期间,总不能一家子都流露在外,还有两个丫头在呢,如何安置是个问题,几经商量只能先建左边的储物间。 风水先生不出所料是个白胡子老头,半眯着眼不爱言语,看上去一副标准神棍的模样。 他掐指一算,给挑了个良辰吉日,一排三间的储物室率先动工了。 请来的建筑师傅自有一个团体,七八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挑水和泥的忙活起来。期间坛子肉的生产不能落下,灶台的火不间断烧着,做活计的妇人一个没少,院子里可谓是热火朝天。 “有点腾不开地呢。”苏氏抹抹头上的汗水,这几日虽忙坏她了,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 “将就着就挨过去了。”金兰也笑呵呵的,在这帮做了几年,存下一笔银子,再过两年也能起房屋了! 即便自家还不能动工,如今看苏氏一家建新屋她也高兴得很,东家日子越来越好,他们才更有盼头不是? 三间储物室完工之后,把主屋一些东西都搬空了,苏氏带着两个丫鬟率先住进去,杨柳则回到她夫家邓阿罗家里住着。 主屋被整个敲掉,夷为平地,重新夯实地基一砖一瓦添起来。 院子里人来人往杂物堆积乱糟糟的,苏氏不让叶箐箐跟着暂住储物室,于是随叶志风在百味店后边的小院子待着。 后院有两个小间,其中一个是叶志风平日里午休小憩之地,另一个是存放坛子肉的,收拾一下也能暂且住人。 家里在盖屋子,苏氏一人看顾不过来,叶志风便时常回去帮忙,叶箐箐不得不肩负起看店的任务。 顾客都是实在人,也不会看她一个小姑娘就欺负她,总的来说还能胜任。只是,这一日店里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叶箐箐怎么都想不到叶家誉会偷偷摸摸找过来,甚至给她带了一包酥糖,这还真是让人五味掺杂。 她一介外来灵魂入此身躯,对叶家誉真的提不起半分亲情,于她来说,这就是个陌生人。反倒是苏氏和叶志风,那一声娘亲哥哥是叫得心甘情愿,他们给予她家人的关怀和温暖。 此时叶家誉显然是来套近乎,打感情牌的。他笑呵呵的把酥糖递上去:“箐箐啊,你总不能不认生父吧?” “你想怎么认?”叶箐箐面无表情的挑挑眉。 “人生来有父母,自然是要认父母、敬父母……”还有养父母,不过这后半句他没说出口。 叶箐箐点点头:“很有道理,只是以前是你们嫌弃我们累赘,把我们驱逐出去,我们已经是两家人了。” 叶家誉一听这话,瞬间收敛了笑意,他看了看她,忽的长叹一声:“你也别怪当爹的偏心,桃姨娘怎么说都是爹的女人,芙蓉也是你妹妹啊,这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瞬间就自称她爹?桃芸不是被扶正了吗,怎么在他嘴里又成姨娘了? 叶家誉见她不吭声,心里不由暗暗嘀咕,这小丫头片子倒沉得住气。 两人就在店里安静下来,叶箐箐既不请他入座,也不给他上茶,客人上门就忙着收钱找钱,完全无视之。 “生意不错呐?”叶家誉不着痕迹地往柜台里瞄两眼,随后往门外走去,“我说的话你好生想想,怎么说都是我闺女不是?这酥糖你吃着,爹先走了。” 叶箐箐没有开口让他把糖带回去,就怕一理他就来劲了,看他这样三两句话轻易离去,恐怕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得,就看看谁比谁有耐心。说起来她还得感谢叶家誉当初那一巴掌,否则还不定能不能得到空间呢,若是没有空间后面一切哪能如此顺风顺水。 回头跟苏氏说起这事,十余年夫妻关系,苏氏对叶家誉再了解不过了,当即一拍桌子怒道:“不用猜了,他就是为的银子!” 叶家誉从小就是被宠着长大的,那时叶家富贵,老太太宠爱幺儿,只要别太过分,基本是有求必应。大手大脚花钱习惯了,时常为零花钱对老太太软磨硬泡,与苏氏成亲之后做了父亲也没能改掉。 当时她便劝说过两回,一把年纪了该稳重自持才是,花钱也不能这样随心所欲,难怪老太太把持财政不肯放手。为此叶家誉不仅没有听进去,反而更加不喜苏氏。 后来又过了几年,老太太想着自己终有归去的一天,不如趁早放手让儿子们锻炼锻炼,她尚且活着,有事自然能兜住,谁知这一放手便酿成大祸! 因着大老爷沉迷花鸟虫鱼,曾经走仕途不顺,便寄希望于儿子身上,全然懒得理会家中事务,一应商铺自然交到了叶家誉手中。 一开始他尚且小心谨慎,摩拳擦掌准备干番大事业,只是天底下哪有一口吃成胖子,不懂得厚积薄发,哪来这么多机遇等着他暴富。更兼手底下有些狡猾管事阳奉阴违,让他焦头烂额。 一些小错处也就罢了,偏偏他被诱哄着染上赌瘾,赌注越玩越大,在某个夜里被酒精冲昏头脑,竟然把所有产业都押上了,叶家顷刻间被败光,才有了后头一系列磨难。 第六十三章被参观茅厕 “他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苏氏再明白不过了,搬来田心村头几年想必是尚未适应这种身份转换,赌博带来的教训太深刻厉害了,叶家誉一直乖乖在城里做活。穷到极致自然收敛了脾气好好做人,再不沾半点赌博。 只是这两年却有渐渐复苏的迹象,他已然适应了贫穷和拮据,也开始在闲暇时找点乐子,小赌怡情。 “娘亲的意思是,他又会染上赌瘾?”叶志风眉头紧皱,他对叶家誉可谓是厌恶得很,永远也不会忘记小时候他看向自己的眼神。 苏氏心烦气躁的挥挥手:“我就不信叶家有银子让他重新染上赌瘾,哼!不过是想多磨几个钱玩玩罢了!”在她看来,既已分家,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娘亲稍安勿躁。”叶箐箐拍拍她的肩膀,道:“管他是不是赌钱呢,反正与我们没有半分干系,一文都不会给他。” “对,就该这样!”苏氏点点头,笑道:“咱们家现在的户主是志风,就是找上县太爷都不管用,事情还忙着呢,没空管他!” 让他们意外的是,随后一段时间,却没见叶家誉再次找上门。近期村里传言说叶芙蓉救了某家千金小姐,人家驾着华丽的马车大张旗鼓前来酬谢,不晓得是不是与此有关。 叶箐箐对别人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让她期待的是,历时一个月,他们家的新屋就要大功告成。 叶志风早就在城里定制了一批木质家具,跟当初做柜子货架的同一家,还特别为叶箐箐定做了一个超大浴桶,就等着完工之后装扮新房子。 苏氏早就给没个建筑师傅备好了丰厚的利是红包,另外新居入伙必定要宴请全村,掌勺的人须得五个以上才忙得过来。种种杂事下来越发忙得团团转,还好劳烦了金兰和江嫂子出主意拟定菜单,这种事情村里有例可循,自有一套章程。 入伙那天,一家三口带着杨柳和另两个丫鬟,也算是一大家子了。换上新衣先请灶王爷上位,在门口燃放了鞭炮,随后招待乡亲们吃吃喝喝,完了也没空收拾,赶在天黑前去了萤山清活寺,酬谢神明。 这一套下来可把几人给累坏了,大过年的都没这样忙! 不过即便累瘫了,苏氏也是欢喜的,自个儿的新家,自家的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开怀? 说来好笑的是,他们新屋被参观最多的便是茅厕了,若不是叶志风拦着,只怕个个都要去上厕所试一下才肯走。 “阿罗家里也要整改一个这样的茅厕呢!”杨柳掩着嘴笑个不停,“如今田心村个个都说要弄,隔壁村也有人听着风声而来,今早我还在门口碰上一个请求让我们给看看茅厕的。” 他们的茅厕干净不说,主要还是安全,大坑藏在地底下,老人小孩也不怕意外掉进去(真的有人掉进茅坑淹死的),邓阿罗家里的瞎眼阿婆,虽说已经习惯了黑暗,料理自己不成问题,但旁人还是会担心啊。 “以后但凡有来参观厕所的,便把箐箐的设计图拿给他看吧。”苏氏无奈之极,一个厕所能造福大家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自家茅厕总不能随便来个人就参观吧…… 叶箐箐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计上心头,“不如我们把茅厕献给县太爷?” 由县太爷推行,造福一方民众,也就没他们什么事了。她好歹身为一个穿越者,空有一身超前的先进见识,可惜胸无大志做不了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倒不如以此借花献佛。 “我们也不求什么,想必县太爷对此也是乐见其次,大力推行。” 谁不想跟掌权人打好关系啊,自古官商勾结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当然他们一个小商户并不是要勾结啥的,只是用这跟县太爷混个脸熟,万一将来又有打官司的一天呢? 思及此叶箐箐不由嘿嘿嘿奸笑起来,苏氏见状眉头一皱,在她脑袋上轻拍一下,“想什么呢,姑娘家瞎做什么表情!” 叶箐箐无辜被打,捂住脑袋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这下子换叶志风嘿嘿嘿奸笑了:“妹妹好主意,明日我便去献上!” 苏氏好笑的摇摇头,道:“行,今晚给你们都加一个鸡腿。” 县太爷得知他们的来意后大喜过望,要知道即便是大户人家,也没有这样便利的茅厕! 他们都是在一个个小间里面放上马桶,每日由下人运走。刷马桶的运夜香的都需要人力,普通人家就没有这条件了,况且马桶也臭啊! “本官替全城百姓感谢你!”县太爷高兴之下竟对叶志风作了一揖。 “别这样,草民可担受不起。”叶志风连连后退数步。 县太爷笑呵呵的一捋胡须,对叶志风一家赞赏有加,当即便招来师爷,让他拟定一份告示。 告示上将茅厕一事说清楚了,还让画师细细画出图纸,一一注明,甚至还给配备一个解说员,用以解答民众疑问。 叶志风回家后把事情告诉叶箐箐,她不由笑了起来,心道这县太爷还挺有意思,尽责。 茅厕一事就此揭过,叶箐箐一家人入住新屋别提多舒服了,有叶箐箐少许提点,室内采光很好,宽敞明亮。 三间储物室,其中一个用作柴房,再不怕刮风下雨受潮问题。院里的大棚也做了修整,几个灶台用植被围起来,谨防冬日寒风不好生火。 叶箐箐用块小木板刻画了一只鸓鸟挂在上头,这种鸟形状如普通的喜鹊,却长着红黑色羽毛和两个脑袋、四只脚,据说人养着它可以辟火。 “这是什么愚蠢的东西?” 许久未曾露面的高峰突然出现,满脸嫌弃的看她一眼。 叶箐箐抬头,怎么又是他?举了举手中的小木板,道:“小心火烛!” 为了给灶台做挡风圈,木棚底下移栽了一株株的地肤子,绿油油的相互挨着连成一圈,倒有些像是院中院。地肤子又名扫帚菜,高将近一米,既能做观赏用也能防止灶台火星子被风吹出来。 “听说你们家的茅厕惨遭多人围观?”高峰这话问得颇为不怀好意。 叶箐箐瞥他一眼,“是啊,何止茅厕,还有浴室呢,你也想看看?” 她没能做出水龙头,而浴桶里要提供热水,索性也不费劲去折腾水管啥的。就在浴室的角落里弄了个排水口,洗完澡倒水方便,免得一桶桶提来提去累人。 本以为高峰这死傲娇会拒绝顺便嘲讽一番,谁料他居然哼哼着点头:“我要看。” 叶箐箐意外的扬扬眉,好歹相识一场,她也没小气到不让参观厕所的地步,于是前头领着人进屋了。 高峰家想在年前扩建一部分,正好听闻了时下正热的化粪池茅厕,又是有些交情的苏氏一家,便打发儿子过来探听了。 苏氏见着高峰还挺高兴的,打招呼道:“好些时日没过来了呢。” “这不是怕打扰到苏婶子嘛,”高峰笑道:“我娘让我带了些果脯过来,冬天闲着当零嘴正好。” 他这样一说,叶箐箐才发现他不是空手而来,探过脑袋小声吐槽:“赵伯母真是有心,啥时候你也能这样客气有礼,只怕太阳得打西边出来。” “闭嘴吧,我能有你小气?”高峰斜着眼睨她,“哼!” 来而不往非礼也,那边苏氏朝着叶箐箐吩咐道:“山上的鸡蛋有两日没捡了,你提着篮子去给高峰捡些。” 说起这鸡蛋,还是刚插秧苗那会儿买的一批小鸡下的,几个月过去了小鸡都成了母鸡,每天一个蛋都不带告假的。 也许是因为鸡食里拌入空间水的原因,而且在山包上自由放飞,他们家的鸡长得特别好,一只只健壮肥硕,羽毛鲜亮。 母鸡们每天一个鸡蛋,个头圆润体积大,而那些公鸡,尾巴的色泽妖艳,雄赳赳气昂昂的骄傲得紧。 家里鸡蛋多,苏氏不让高峰拒绝,他只能无奈的提出一同上山。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发前往小山包,叶箐箐颠着篮子走在前面,一边问他:“你现在还跟胡柳明玩得好吗?” “干什么问他?” “等会儿帮我提些鸡蛋给他。”上次那獐子肉的钱,叶志风怎么都没能给到他,真是令人没办法。 “我凭什么帮你?”高峰挑挑眉,道:“你欠了他?” 什么叫她欠的,叶箐箐皱皱眉:“你这话不对,就说帮不帮吧?” “不帮。” 好家伙,如此干脆就拒绝了,叶箐箐磨磨牙:“你就不懂得举手之劳么!” 高峰直接扭过头,用后脑勺对着她。 两人到达小山包,山脚处中了些刺刺树当做围栏,鸡鸭并不会跑下来。 苏氏在特定的几个地方弄上干稻草,母鸡们很自觉得做了鸡窝,乖乖在那生蛋。 有了鸡窝拾蛋非常方便,叶箐箐一边捡着一边跟高峰瞎掰扯,跟着这样一个别扭的少年居然能够聊下去,她也是佩服自己。 最终高峰都没答应替箐箐给胡柳明送鸡蛋,叶箐箐也不勉强,想着鸡蛋这玩意儿并不稀罕,最近家里太多蛋吃不完,不如做些咸蛋出来,更好送人。 第六十四章旺财 咸蛋并不难做,方法还各式各样。在没有电气的时代,人们为了储存食物,积累了许多法子,而且还不失美味。 做咸鸡蛋的主力军还是苏氏,她采用的是盐水浸泡法,反正家里坛坛罐罐多得是,挪出一两个就能泡上许多。 选用粗盐煮一锅浓浓的盐水,把一枚枚鸡蛋洗干净备用,随后放入置凉的盐水之中,封坛阴凉处搁着,半月余便能开坛取蛋。 自家腌制的咸蛋特别咸香,橙黄色的蛋黄油汪汪的,下饭做菜极有味道。 “苏娘子,你这咸鸡蛋做的太好了!” 金兰尝了半颗,咂咂嘴决定也腌制几坛,于是向苏氏买了好几个空坛子。反正自家也有几只下蛋的母鸡,这般好吃孩子们必然喜欢。 院里常聚的几个妇人纷纷效仿,买坛子的买鸡蛋的,一时间倒流行起来腌制咸蛋。 要说人多的好处便是一家做出个什么,分享出来大家都能学学,今日这家的新菜式,明日那家的绣花样,每天都有新鲜事乐呵,何尝不是消磨时间的趣事呢? 叶箐箐挑出两篮子的咸蛋交给叶志风,让他一大早出发的时候把这个带给胡柳明,另一篮子则是给玉螺村的汤宛容。 胡柳明倒还好,就是汤宛容那边,叶志风有些踌躇。 “我要怎么说?”无缘无故的送咸蛋,人家姑娘未必会收。 叶箐箐摸摸下巴,帮着出主意道:“就说我们咸蛋太多了吃不掉?” “她会叫我摆在店里卖掉。”叶志风无奈道。 之前有一次他送了一坛梨子罐头给她,想着东西不多尝尝鲜也好,汤宛容却死活不肯收。说那是卖钱的怎能平白相送,任叶志风苦思理由硬是没能送出去。 叶箐箐闻言笑了笑,果然是老实本分的妹纸,当媳妇的好人选啊! “今日我同你一道去城里吧,我来说服她。” 记得汤宛容家中有个病重的老母亲,想必打着祝福老人快些康复的旗号,没人会拒绝这个好意。 兄妹俩商量定了,隔日大清早便驾着马车出发。即将入冬,清晨到处雾蒙蒙的,泛着一丝丝寒意。 玉螺村就在城郊,到达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耀眼的光芒照着大地。 远远的听闻一声狗吠,竟是汤宛容等在街口。 叶箐箐颇有意思的冲叶志风挑挑眉,妹纸这么主动了?他们进展貌似挺快的? “叶大哥!”汤宛容上前两步,见着叶箐箐不由意外的顿了顿脚步,“箐箐也来啦?!” “汤姐姐早上好。”叶箐箐笑眯眯地打声招呼,却见她似乎有些愁容。 “汤姑娘今日这般早就走到这来了?”叶志风跳下马车,伸手抚摸她的狗狗。 “汪汪汪!”狗狗显然跟他也算熟悉,摇摆着尾巴欢声叫起来。 汤宛容有些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道:“你们赶着去做生意,我也不好耽误太多时间,就是……能不能请叶大哥救救我的狗狗……” 救她的狗狗?叶箐箐一愣,原以为自家哥哥已经跟人家心意相通啥的了,原来大清早等候在此是有求于人。 叶志风一手抚摸着狗狗,问道:“旺财怎么了?” “我的嫂子要卖掉它!”汤宛容颇为着急,“那个人是专门搜罗狗狗卖给酒楼饭馆的,旺财一定会被杀了吃肉……” 叶志风见她着急,慢安慰道:“先别伤心,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叶箐箐轻叹一声,寻常人家的土狗,最终结局大多是被杀了吃掉,其中还很多是被自家杀的,少部分能老死在主人家中,已算幸福。 狗狗待人极为忠诚,既是宠物也是帮手,更多时候像是朋友、家人。可有些人养它们跟养猪是一个目的,卖钱或者吃肉,这种事情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叶志风却是知道旺财对汤宛容的特别,整整相伴五年,看着它从巴掌大长到及腰高。甚至三年前救了汤宛容一命,从此瘸了腿,这不是大恩吗?她如何舍得。 “汤姑娘想要我怎么做?”叶志风问道。 汤宛容轻咬下唇,犹豫道:“能否……请你们把它带走?”她的意思是养在他们家,但是一条狗入住家里也非小事,如果他家中有人怕狗或者嫌狗碍事,还是……太过麻烦了。 叶志风看她一副不得已才说出口的样子,忙低声道:“汤姑娘是想寄养在我家中?想来这不成问题,我娘亲你也见过,她也很喜欢小动物的。”说着还轻撞了叶箐箐一下。 叶箐箐会意,点头附和道:“不错,若是这样能救旺财一命,我们非常乐意。” 汤宛容意外的看着他们,睁大眼睛满脸感动:“你们真是太好了,旺财有救了!苏婶为人亲厚,一定会喜欢旺财的,它很温顺很聪明……” “不必担心我娘亲会反对,”叶志风笑了笑,提出竹篮子道:“这是娘亲让我送来的,自家做的咸蛋,可以给伯母尝尝。” 给她家的?汤宛容一愣,随即摇摇手道:“这我如何能收,你们愿意出手相助已经让我感恩戴德,快快拿回去吧。” “汤姐姐这样客气可就见外了,”叶箐箐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我相识一场,我既称呼你姐姐,便是缘分,这咸蛋又布置几个钱,只是我们一点小心意,祝伯母早日康健。” 三言两语说得汤宛容无法辩驳,只能默默接过那篮子鸡蛋,想了想道:“请你们把旺财带走吧,我就跟嫂子说狗狗已经卖了。” 能遇着他们,实在是她人生一大幸事! “那你嫂子问你要银子怎么办?”这么大一条狗,怎么说也要八百文钱,对一个农家女来说不算小数目。 叶志风闻言,当即要贡献出自己私房钱给汤宛容度过难关,但却被再次拒绝。 “多谢你们的好意,只是我不能用你们的银子,”汤宛容摇摇头,举起手中的篮子道:“用这个交换旺财正好。” 一篮子咸鸡蛋?叶箐箐与叶志风面面相觑,“这样可行吗?” 显然价值不对等,她家人别以为她被人骗了才好。 汤宛容垂眸,坚定道:“我不想旺财被吃掉,所以拜托你们了!” 人家都这样说了,兄妹二人也不好逾越过她拿定主意,见她神色坚定便不再多言。 叶志风眉头轻轻皱起,道:“那么旺财就先寄养在我们那边吧,你随时可以过来看看。” 汤宛容点点头,一双美目感激地望着他,两人无声相对。 叶箐箐轻咳一声,打扰道:“狗狗极为忠诚,只怕不会轻易离开主人。” 会不会跟他们走还是两说,即便走了,这么大的狗找着路跑回来简直不要太简单。 “旺财很聪明很乖的。”汤宛容弯腰轻抚狗头,动作轻柔的在它身边耳语。 “汪!”狗狗似乎听明白了似得,应答一声自个蹿上了马车,末了回过头朝着她摆尾巴。 叶志风不由笑了起来,伸手摸摸它的脑袋:“真是好狗狗,暂且跟我回家吧?” “汪汪!”旺财吐着舌头,似乎并无不乐意,亲热的蹭着叶志风。 汤宛容见状彻底放下心来,也不多耽误他们时间,再三谢过才提着篮子回家去了。 旺财果然极为聪明听话,到了城里也不乱跑,乖乖蹲坐在店铺里,叶箐箐还给它开了一坛酱肉吃。 “会不会有点咸?”叶志风忙过一阵小高峰期,回身过来逗弄它。 叶箐箐看着狗狗狼吞虎咽的模样,猜测是被饿着了,便道:“不如给它配个白馒头?” 这会儿又没有白饭,而且光喝水可能也不顶用,就是不知道狗狗吃不吃馒头。 叶志风点点头,去隔壁包子铺买了两个白馒头过来。他略微担心道:“不知道汤姑娘能否说服她嫂子。” 虽然了解不多,但是她哥嫂瞧着挺苛刻的,用一篮子咸蛋换走了狗狗,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叶箐箐看他满脸担忧,笑道:“想知道?我们回去的时候顺道看看不就行了。” “哪能随便上门去看她……”叶志风皱着眉张口欲反驳,想了想还是道:“不如就去看看吧,你进去就好,我在外头等你。” “干嘛我一个人去,你不能去?” “还装傻?”叶志风瞪眼。 叶箐箐偷笑着背过身,男女大防什么的,有时候还挺有趣。 日头西斜,兄妹俩驾着车打道回府,在这个没有路灯水泥道的年代,夜路可难走,人们都得赶在天黑前到家。 叶箐箐敲开了汤宛容家门,提了提手中的坛子肉道:“汤嫂子,我找宛容。” 汤嫂子尚且还记得她,笑道:“怎么是你啊?不巧得很,今日我们家宛容不便会客,请回吧!” “这……”叶箐箐一副犹豫而担忧的模样,问道:“她怎么了?可是身体欠安?” 汤嫂子瞥她一眼,心想那死丫头能把狗狗卖给谁?大清早的说是被过路人买走的,不会就是眼前这个吧…… 思及此也不隐瞒,直言道:“她闯祸了,正在柴房受罚呢,箐姑娘可有话要说?” “闯祸?”叶箐箐轻叹一声,道:“既然如此还望汤嫂子消消气,我改日再来。” 听她语气分明是在试探自己,叶箐箐想着自己一介外人,还能叫她把汤宛容放出来不成?倒不如先回去,保住旺财才算不负所托。 第六十五章商队 回去后跟叶志风说了这事,立马把人给急的。 “柴房?这都快入冬了怎么可以睡柴房呢!”叶志风一拍桌子,站起身道:“不如我们就用银子买下汤姑娘的狗,免得她家人为难于她。” 正在挑灯缝补衣裳的苏氏不由抬头定定的看着他,“这么激动,看上人家姑娘了?” “啥咳咳咳!”叶志风好险没被自己口水呛住,皱眉道:“娘亲你说什么呢!” 苏氏淡定的穿针引线,道:“听你们说汤姑娘的哥哥嫂嫂待她有些刻薄,只是怎么说都是自家人,受凉了还不是他们出医药钱?她哥嫂既然心疼银子想必就不会让她怎么着。” 叶志风却是不放心,摇摇头道:“那若是让她受凉又不出医药钱呢?”这种家人他们可不遇到过,那姓叶的不就见着他们生病不管不问,还远远躲开怕传染呢! “放心吧,一条狗而已,何至于此。” 苏氏这样说是有原因的,看汤姑娘衣着面貌便知,虽然一身粗布衣裳朴素了些,但是干净整洁,且她眉眼间也不是那种受尽苛刻的畏缩不如意。只能说她哥嫂对她偏心小气有些不待见,倒不至于真的怎么虐待她,何况她老母亲还在呢。 “哥哥这是关心则乱。”叶箐箐笑道,马上就十四岁了,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啊~ “你闭嘴!”叶志风有些恼羞成怒了,头一次这样凶自己的妹妹。 叶箐箐才不管他呢,转而向苏氏道:“大晚上的黑灯瞎火,娘亲别弄针线了。” “就这么个小口,一会儿就弄完了。”苏氏不听。 白天各种事情忙得她团团转,实在没功夫缝补衣服,这都是些新衣裳,线头不牢靠开裂了,总得缝上才行。 苏氏一边穿针引线,一边忍不住唠叨起来:“我们箐箐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女红这一点,以后嫁人了谁替你缝补丈夫和孩子的衣服呢?难不成还要推给丫鬟来做?” 叶箐箐闻言,默默缩回脖子目不斜视。 苏氏抬头瞥她一眼,叹口气道:“每次一说这个就装没听见,唉……” 叶志风见战火转移,忙笑起来,道:“妹妹说这叫什么‘间歇性失聪’呢!” “你懂什么,这一针一线费心神费时间,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关怀了,到时候若是连替孩子做身衣服都不行……” 叶志风点点头:“娘亲说得对,我们穿着娘亲做的衣裳就是温暖!” “什么时候学的油嘴滑舌!”苏氏摇头失笑。 边上的叶箐箐默默回头:“哥哥嘴皮子这般利索了,还不去安慰下汤姐姐,顺便给缝制一个荷包啥的呀,里头都是满满的关怀!” “哪有这样说哥哥的!”叶志风瞪眼,他一个男的去缝制荷包?“这话可不许在外头说,仔细毁了你汤姐姐清誉。” 苏氏与叶箐箐对视一眼,他居然没反驳?可见是真的对人家姑娘起意了。 也许明年就可以给他定亲了?他们家虽然不算富裕,但比起其他的普通农户还是稍强些,而汤宛容家里瞧着也不是很有钱,两家也算门当户对,这事有门路! 苏氏越想越是心里欢喜,不过如今时日尚早,还是不说破为好,让两个孩子再熟悉下彼此才是。 转眼寒冬腊日,今年的第一场雪迟迟不下,老人们都说过年会比往常冷上许多。 苏氏赶紧给两个孩子多纳了几件棉衣,有备无患。又怕到时候寒冷不方便制作坛子肉,于是便再招了四个人。 这会儿田地里的豆子番薯都该挖完了,除了些萝卜白菜再无其他作物,冬日是土地修生养息的好时候,也是农户们得闲之际。 四个人很快就招齐了,加上平日里几乎天天来报道的那几个固定的妇人,总共有十一个。人多力量大,每天生产的坛子肉有上千坛,小半月下来,扣去每日运输走的能储存几千坛子。 “再做半个月大伙就放假吧!”苏氏瞧着那堆满的储物室,笑着呵出一口白气。 看天色约莫过几天就该下雪了,到时候彻底冻起来就不好工作啦。木棚底下虽然种植了一圈地肤子防风隔火,但是区区植物哪能抵住寒冷,室外就是室外,下雪天待久了受不住的。 “都说今年会很冷呢,”江嫂子带着手套在不远处劈竹片,一点赞同道:“今年早些歇息也好,忙活了一整年,你们家可好好过个冬吧!” 有个妇人应和道:“可不是,村里人都说苏娘子最是勤劳,做个营生刮风下雨全年无休,我们是自叹不如呐!” “可不能这么说,”苏氏仔细翻晒着今年最后一批黄豆酱,“我这风刮不到雨淋不着,哪能找着借口休息呢,何况答应人家的总得做出来不是?” 趁着日头尚好,赶紧把黄豆酱再做两缸出来,一旦下雪,什么都晒不了啦! “老祖宗说天道酬勤,勤奋的人才能得到老天爷厚爱。”金兰接过话头感叹道。 “可不是,所以苏娘子才盖上这么大的新屋啊~”另一个妇人笑着道:“哪怕今年再冷也冻不着你们,呵呵。” “说起这个,昨天还听周大娘说上河村来了一个北方的商队,卖些皮毛什么的,据说制作非常精美!”金兰停了停手上的动作,跟她们分享起来自于隔壁的消息。“这两天应该就会来我们村,若是今年寒冷,可需要备些皮毛?” 江嫂子侧耳听着,完了摆摆手道:“皮毛太贵了,有那个钱还不如多做几件棉衣呢,我们这边总不能冷过北方去。” 其他几人点头附和,是这个理,即便有某年特别寒冷,也只是少数而已。 苏氏倒是挺好奇的:“不知除了皮毛可还有些什么?” “这两日留意着打谷场,到时候看看便知。” 打谷场是村里嘴开阔的平地,但凡有什么集体活动都会聚集于此,一些行走的货郎有时候也会在那边歇脚卖货。 隔日,那个北方商队果然来了。一个个高眉大眼,就面容来说与他们形象上略微差异些。 叶箐箐听闻到消息,也跟着跑来围观,瞧瞧有没有什么稀罕些的有用物品,为此她还带上了自己的零用钱。 这个商队大约十余人,风尘仆仆的,其中两匹骆驼,剩下的全部牵着马。马背上捆绑着货物,被拆下来一一摊开。 叶箐箐大致扫了两眼,不由有些失望,这些显然是别人挑剩下的一些残次品,鸡肋得很。 想来也是,田心村距离石安城半个时辰的路程,他们肯定是先在城里卖货,随后才一个个村庄游走而来,到他们这里不知经过多少轮了。 “乡亲们都看看哈,我们也赶着回去过年,这些都便宜卖!”领头的胡子大汉操着浓浓异乡口音,笑呵呵的招呼大家上前。 苏氏重点翻看了下皮毛,虽然粗糙了些但胜在厚实,抬头问道:“这个怎么卖呢?” 胡子大汉翘起两根指头,笑道:“只要二两银子便可,夫人看看这么大件的黑羊裘,暖和又不易脏污,一件可以披十年之久!” “二两太贵了。”苏氏摇摇头,不同皮毛不同价位,即便是同一种类也分不同等次,就手上这个实在算不上好。 她就是想着叶志风每日早早起床出门,寒风冷冽,需要个裘衣好挡风啊。 胡子大汉见她是个识货的,忙问道:“那夫人觉得多少合适?” 苏氏笑了笑,道:“你也说赶着回家过年,免得家中妻子孩儿久等,不如便宜些,一两银子卖给我。” “那不行那不行,”胡子大汉一听被砍掉一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两银子血本无归,这生意不能做!” 苏氏正要接着开口说服他,不知何时过来的叶箐箐扯了扯她衣袖,道:“大叔不妨听我一言。” 两个正讨价还价的人闻言同时低头看她,叶箐箐笑眯眯的:“大叔可是从很远的地方跋涉而来,不知路程需耗费多长时日?” 胡子大汉一心想快些脱手货物,被打扰不由略微不悦,还是好声好气道:“远着呢,紧赶慢赶也要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确实够远的,叶箐箐点点头道:“那么你们那边肯定没有吃过这东西。” 说着双手奉上开坛的酱肉和酱鱼,她当然是有备而来。 胡子大汉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叶箐箐在坛子里放了几双筷子,笑道:“大叔尝尝看,若是运回你那边可受欢迎?” 泰然商行虽然有运了不少货物到其他城镇去卖,但是古代运输业不发达,他再有能耐也很难做到销往全国,在偏远的北方定然不曾吃过这个。 旁边的苏氏目瞪口呆,没想到箐箐居然打这主意! 胡子大汉千里迢迢过来一趟当然不仅售卖而已,回程还得运送南方特有的货物,此时闻着鼻尖的酱香味,没有多加犹豫,拿起筷子尝了尝。 冬天气候寒冷,酱肉有些黏住了,叶箐箐稍微加热过,尚有余温并不是油腻腻那种,一经入口,爆出麻辣鲜香。 第六十六章大雪 他双眼一亮:“这东西叫什么?这个好呀!这个好呀!” 叶箐箐与苏氏对视一眼,看他反应便知这个交易成功了一半,当即道:“北方皮毛常见,也便宜得很,你们这么远运过来确实不容易。不过看在这个的份上,能算便宜些了吗?” “能,能!嘿嘿嘿,你们有多少这个?”胡子大汉笑着问道。他带领商队好些年了,每次都是带着北方没有的茶叶果脯丝绸一类回去,其他商队带的也是这些啊! 若是能带个其他人没有的东西回去,他就赚大发了!这一路走来他也算见多识广,都不曾吃到这个肉,可见不是到处都有。 苏氏请他到回到家里,指着院子给他看,泰然商行在售的那几个城镇都不在胡子大汉来回的路线上,难怪他不曾听闻。 既然两人都有心做买卖,一番讨价还价自然成交,那件黑羊裘最终还是一两银子做个人情价卖给苏氏,除此之外还顺道替箐箐挑了一件白色的。 同样成色手感都不大好,但在田心村这种小地方,还是迎来了许多人艳羡的目光。除了大户人家和猎户,农户们没有几个有裘衣的,苏氏一出手就买了俩,果然阔绰! 不仅是他们家,让人意外的是叶家人居然也替叶芙蓉买了不少东西,扯了稀罕的布料。村里人不免好奇嘀咕,他们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就这么点地方这么点人口,稍大点事都瞒不住,村里霎时间流传起来叶家人闷声发大财的故事。 叶家老太太都开始穿绸缎了!叶志和科举还没回来呢,也没见他们做什么营生,地里更是出产的不够自个儿吃。不声不响的,咋就突然发财了呢? 好奇的吃瓜群众闲话家常时不免议论,有人声称看见一辆华丽马车去了叶家,之前被叶芙蓉搭救的那位千金跟她玩得好之类……众说纷纭。 叶箐箐对此完全不感兴趣,让她高兴的是,她挑中了一套琉璃瓶。有十二支,每支瓶子都长得一模一样,搭对得很。 这一组琉璃瓶,表面呈不透明的青蓝色,光滑的瓶壁轻轻一敲,声音清脆悦耳。 这就是原始的玻璃啊~居然已经有了这个技术?虽然有点像瓷器,但对叶箐箐来说不可谓不惊喜。 她的玫瑰水正愁没地方放呢,几年时间空间里的玫瑰花丛又壮大了许多,看着那鲜艳的花儿一个个怒放却不凋零,挤满了枝头几乎都看不见叶子了。 和那些果子一样,它们都保持在最好的状态,等待她的采摘。做果酱泡果酒使用掉了不少水果,就剩这玫瑰花,除了给自己和娘亲调制玫瑰水便毫无用处。 即便是把花骨朵晒干了泡茶喝,也赶不及它们生长的速度。 任其孤零零绽放在此不免有些暴殄天物,于是叶箐箐想着是不是能够多制些玫瑰水,分享给其他人? 玫瑰水可是好东西,美容养颜、滋润肌理,当然不是无偿的。加上琉璃瓶并不便宜数量有限,她只能做一次奸商,高价售卖,饥饿营销。 据她所知那些大户人家的贵妇人银子多得很,平日里幽居深宅大院都没处花钱,不如就由她来帮帮忙罢~ 趁着苏氏午睡的时间,叶箐箐躲进空间里面开始调制玫瑰水。弄了这么多次,她自有一套流程,大半个下午消磨在此,总算弄满了十二瓶。 “可惜不是透明的瓶子,否则颜色该多漂亮啊~”叶箐箐自言自语道。 收拾了东西出来外面,一下午没见着人,苏氏正在找她呢。 这种季节院子里的玫瑰花早就凋谢了,叶箐箐当然不能堂而皇之的拿出自己的琉璃瓶,定会招来疑惑。 想要把这些东西卖给贵妇人,最好的人选是裴长喜,通过她推荐售卖出去想必轻而易举。 只是裴二夫人的劝告犹言在耳,叶箐箐可不想厚着脸皮去自讨没趣。况且长喜没有心眼,万一三言两语就把她供出来,有人找她要货要配方,那就是个麻烦事,得不偿失。 一切的前提是守住空间的秘密,叶箐箐退而求其次,只能选择裴闰之。不过这会儿她不好单独去找人,于是提笔书信一封: 时有深山收集的清甜露珠,经过‘蒸馏术’提炼而出的玫瑰花露…… 叶箐箐一通胡扯之下,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深山露水,乃天地之精华巴拉巴拉……还有那所谓的蒸馏术她略知一二,若是有人问起也能应答出来,最好就是把人给听晕了! 把书信交给伙计,还附带了三个小小的瓷瓶试用装,不日便能到达少东家手里。 没两日,夜里果然下起了大雪,连续几个时辰不带间断的。 静卧于床听闻窗外簌簌雪声,世人皆好眠。直至清早起来积雪深厚,门都堵住了推不开。 苏氏披着袄子爬起来打开窗户,扬声轻唤道:“志风,志风?今日就别去城里了。” 外面天蒙蒙亮,冬日夜长,其实时辰已经不早了,叶志风正翻窗出去铲雪开门呢。 “外头冷,娘亲别开窗了,等会我去外面看看路再决定吧。” 积雪已然到达膝盖这么高,叶志风挥舞着铲子把几个房门都开出一条路来。 苏氏也睡不着了,索性换上衣服出来梳洗。好在当初建房子听从箐箐的建议,在偏房那边设立室内茅厕和浴室。 如今在里头放置两盆火炉,暖烘烘的洗脸漱口极为方便舒适,就是去隔壁如厕也不至于冻住屁股。 苏氏洗过脸就进了厨房里,熬些开胃小粥,再把昨日煮的卤肉卤蛋,连汤带锅一起架上炉子。 早饭简单得很,清粥小菜、辣菜卤蛋,吃完整个人都暖融融的。 叶箐箐睡眼惺忪的抱着饭碗,冷天里最适合睡懒觉了,却被硬生生挖起来吃早餐,她真的有些不乐意。 “外面积雪太深,很多人在忙着铲雪呢,我也去院里使使力。”叶志风扔下碗筷站起身。 叶箐箐闻言,忙跟着站起来:“我也去。” 与其在暖炉旁打盹,倒不如出去玩玩雪球啥的。 一夜大雪,想必街上也不会有多少行人,何况道路车马难行,不如闭店休息。 院子里的凉棚木架采用的是斜坡式,方便雨水顺流而下,饶是如此,这会儿上头也有不少积雪冰棱。 凉棚不比建造的房屋结实,就怕太重了承受不住压垮了。叶志风借来一个梯子,爬上去小心敲打抖落积雪。 叶箐箐穿着自制的手套在底下推雪球,把院里的积雪全部给滚圆了弄出院外,几趟下来便有些气喘吁吁。 还好苏氏先见之明,给兄妹二人买了羊皮裘,密实的天然皮毛抵御寒冷比棉衣好多了。这天实在是冷,白日不再下雪,只是化雪之时地面湿滑实在有的受。 “苏娘子在吗?” 院子外面有人探头探脑看进来,原来是红姐。她笑道:“我家中宰了两只小羊羔,若是需要羊肉可以过来。” 苏氏正拿着扫帚呢,当即停下来应道:“是红姐啊,怎么就杀羊了呢,可是冻到了?” 红姐无奈的点点头,道:“是啊,整整一夜的大雪,早上起来小羊羔都奄奄一息,怕是好不了。”不如趁着有口气杀了吃肉,省的白白冻死。 村里就是这样,家里杀猪宰羊的都会通知邻里,有需要的就去买个一两斤。又不挨着城镇,内部消化方便大家。 苏氏回头叫上叶箐箐,道:“你随红姐一起去吧,买点羊骨买点羊肉什么的,这大冷天的吃羊正好暖暖身子。” 叶箐箐点点头,回屋穿上专用小皮靴准备外出跑腿。 “箐姑娘直接去我家就是,我还得通知其他户呢。”红姐笑呵呵的打量着她:“小姑娘穿着白色就是好看呐!” 白绒绒的裘衣,搭配着红色靴子,唇红齿白顾盼生辉,亭亭玉立。苏氏看在眼里心里头也是颇为自豪的,嘴上却道:“不是麻子脸我们就满足啦!” 叶箐箐熟门熟路的往红姐家走去,此时她家里正热闹得很,猪肉胡与她丈夫是亲兄弟,宰羊这种事自然是由他操刀。 还有村里其他的大伯大婶,都凑在一块说笑,见着叶箐箐不免又是一番赞叹。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可不就是这个理,平日里就觉得这女娃娃标致,一旦换身衣裳更是耳目一新。 叶箐箐有些哭笑不得,大概下回她不会再穿着这件衣服出来了,在这种地方格格不入,太打眼了。 “你要点什么?”胡柳明挑眉打量她一眼。 叶箐箐笼着袖子,歪歪脑袋朝那鲜血淋漓的一滩看了看,道:“娘亲说要点羊骨羊肉。” 胡柳明点点头,回身替她称了一些,用荷叶给扎好了提给她。“一共二百四十文钱。” 叶箐箐掏出自己的小荷包,想了想又道:“还有羊血吗?” “你也喜欢吃羊血?”胡柳明轻笑了笑,点头道:“还剩最后半盆,二十文。” 叶箐箐付过银子,连盆一起端走,晚些时候再抽空给他们送回来便是。 “箐姑娘,这就回去了吗?”有大婶笑着问候道。 “是啊。”叶箐箐礼貌的扬起微笑。 一路走来面对不少夸赞当然要以笑待人,叶箐箐的脸蛋都快冻僵了,抱着盆子步伐匆匆,快些回去才是要紧。 第六十七章悄悄地 羊筒子骨和羊肉被苏氏装入铁锅里,另放些绿豆一起煮开,去除膻味之后才转入砂锅,架上炉子中火煨着。连续沸腾一个时辰,锅内骨汤泛起乳白色,再加入枸杞子、萝卜等配菜。 既已经有了一个汤,另外那些羊肉则被苏氏做出一道菜。焖羊肉,将羊肉与香料放置锅中炸到微微金黄色,随后添水小火焖住,直至汤汁收尽,大火再燎几下便成了。 羊骨汤满满一大锅熬得软烂,味道香浓不沾膻味,是冬日滋补好物,一碗下肚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而焖羊肉汁浓汤紧,肉质软嫩,滋味香醇,送饭下酒再好不过。 最让叶箐箐喜爱的还是那一叠爆炒羊血,这时节没有韭菜,便用香葱代替,爆炒之后口感嫩滑香气扑鼻。 “红姐这羊不错啊,小羊羔肉质嫩。”苏氏赞叹一声,同时又担心起自己的老母鸡来:“山上那些鸡会乖乖待在鸡舍里吗?可别也给冻坏了。” 叶志风正在撮筒子骨的骨髓呢,抽空抬头道:“娘亲就放心吧,我们把鸡舍盖得那么厚实,足以挡住寒风。鸡比人聪明,一旦变天就会回屋里挤在一起取暖。” “是啊,它们会健健康康的度过寒冬的。”叶箐箐跟着附和。开玩笑,平日的鸡食都是拌入井水的,跟着他们家人一样喝着空间水,那群鸡整体活泼乱跳,一言不合就起飞,身体倍棒! 叶志风又道:“傻子都知道庇护自己周全呢,我小时候傻乎乎的一旦觉着冷就会找个洞洞躲起来,让娘亲一阵好找。” 说起这个叶箐箐不由好奇道:“哥哥还记得那么清楚?那么当时都在想什么呢?” 叶志风挠挠头:“也没有想什么啊……” “噗嗤,”苏氏笑着瞪他们一眼,道:“不然怎么能叫傻子呢,肯定是什么都不想。赶紧吃饭,一会儿该冷了,吃完了就去看书。” 现在一家人住着新屋子吃着肉骨头,苏氏总算能笑谈过去那段时光,即便回想也不再是全然的阴暗与压抑。 叶志风难得清闲在家,立马就被催促着多读读书认认字,毕竟没正经上过学堂,若是不努力些怎么掌握得住知识。 这一顿吃得开怀,兄妹俩形象全无的摊在椅子上,抬眼看向自觉收拾碗筷的两个粗使丫鬟,叶箐箐不由叹息。堕落,实在是太堕落了! 自从有了丫鬟,家务事一概被揽走,苏氏都闲下来了更别提叶箐箐。每日吃饱了就在院里四处晃悠,看看辣串看看坛子,她一个小姑娘总不能跟那群妇人一起唠叨家常,闲得很! 一般丫鬟都是自小被卖,若非主人家遭遇大难遣散下人,她们是不会这么大年纪还被卖出来的。当然,那些犯了错被赶出来的除外。 而这两个就是那种木讷老实,嘴巴不讨喜长相不好看,主人家嫌着碍眼不够机灵,于是打发出来。正巧就被苏氏选中了,她就需要这种老实本分的,免去多少事端。 大户人家规矩多,动不动就下跪认错,还要上缴月钱给那些得宠的大丫鬟,稍不顺心意就会被穿小鞋。两人经历过此等磨难,如今来到苏氏这小门小户,一开始有些不习惯的处处拘谨小心,过了个把月彻底放开了。 与主人家同吃同住,有事情也是好声好气的吩咐,再没有那些糟心事,于是两人彻底安心下来,好好做事。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一个白日没有下雪,好不容易道上积雪融化了些,到第二日,天空阴沉沉的,竟又有下雪的迹象。 就这种风雪欲来的天气,裴闰之竟然赶着车上门来了。 “你还真是不怕死啊?”叶箐箐皱眉。 瞧他缓带轻裘,一副贵公子踏雪出游的模样,就不怕路滑翻车不复还?或是大雪挡路,到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的他哭! “小箐箐是在担心我吗?”裴闰之微微笑着:“半个时辰的距离,也不是很远呢~” “是,是,你大爷不嫌麻烦就好。”叶箐箐无所谓的挥挥手,把人带进院子。 还是那个尽忠尽责的魏庆跟在他身边,叶箐箐想着这大冷天,人家坐在前头驾车不容易,便率先给他呈上热茶。 魏庆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后退道:“公子先请。” 他跟在少东家身后这么多年,不说主仆有别,光是公子那一身风华,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一杯茶而已,别冻着了。”叶箐箐第二杯马上就出来了,放在裴闰之前面:“你不会介意吧?” “不,我很高兴小箐箐这般细心。”裴闰之笑着摇摇头。 此时正巧苏氏和叶志风都在午睡,天赐的谈话良机。 叶箐箐笑眯眯的捧出自己的琉璃瓶,问道:“少东家此次前来,可是为了这个?” 她要在裴闰之那里寄卖护肤水,却要偷偷进行。因为无法向家人解释自己的玫瑰花露来源何处,对着裴闰之还能撒谎是以前做的,所以…… 裴闰之瞥一眼她手中的瓶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的双眼:“深山里集齐天地精华的露水?经过‘蒸馏之术’而后七七四十九天泡制而成?” 叶箐箐略微别开眼,理直气壮道:“没错!” “很好,你的玫瑰水很好。”裴闰之点点头,笑道:“不知小箐箐要如何寄卖?” 价钱这一点叶箐箐早有打算,便道:“此物目前仅此十二瓶,可谓是弥足珍贵,价格只可往高了说,少东家自己拿捏吧。我八你二能接收吗?” 其实她很想说九一分,就怕裴闰之这货狡猾成性,不会轻易让她占这么大便宜。 裴闰之闻言不由莞尔,“没有明码标价,就要跟我八二分?小箐箐就这般相信我?” 叶箐箐抿抿嘴,违心道:“我当然是全心全意的相信少东家的。” 主要是她不知道那些贵妇人甘愿为自己的脸花费多少,而且她觉得由少东家出马定价,说不定结果会比自己预期还高,到时候她就坐等数钱嘿嘿嘿…… “行吧,既然小箐箐这般信任于我,”裴闰之朝她一拱手:“乐意为您效劳。” 叶箐箐想了想,一手抓过他低声道:“这事不要让我家人知道,我不方便找你,后续有什么问题你想办法找我。” 这样?裴闰之饶有兴味的挑挑眉,看向她抓住自己的手,不由笑道:“这般遮遮掩掩,真是……” “真是什么?”叶箐箐后知后觉的放开他,后退半步道:“那就麻烦少东家了,温馨提示,大雪即将来临,少东家还是早些回去吧。” 正事说完了,裴闰之却不打算走了。他笼着袖子道:“真是令人伤心呢,主人竟然赶客人离开。” 叶箐箐眉头微抽,“喂,我这是为你好。” 裴闰之站起身,慢悠悠的抬头打量她的新屋子:“乔迁之喜也不派人来通知一声,还有你们家扬名在外的茅厕,在下到后面才听闻此事呢……” 他倏地回头定定看她:“小箐箐,你是要疏远我吗?” 啥?叶箐箐心下微惊,虽然她有心疏远,但毕竟合作关系摆在那里,说出来才是傻子。 于是叹道:“少东家这话就错了,裴家高门大户、少东家风姿过人,我们攀附都来不及,怎么会疏远这般可笑?” “我家高门大户?你要攀附吗?” 听着他的反问,叶箐箐心里又是一惊,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然怎么这般准确的抓住了关键词? 忙轻咳一声道:“我们的意思是,少东家总是出手阔绰,新屋入伙若是通知了你,岂不变相讨要礼物嘛……” “你在说谎。” 裴闰之轻叹一声,道:“若是我让你觉得为难了,我很抱歉。” 叶箐箐一愣,为什么突然跟她道歉? 她有心疏远一来是因为古代男女大防,裴闰之已经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她若是太过亲近不免招来误会。就好比柯盈盈,并不是说她在意那些无谓的名声,只是嫌麻烦罢了。 二来则是裴二夫人的一番话,她自己可以无所谓名声坦荡交友,但是对方的家人呢?之前是裴二夫人为了长喜出面,会不会不久之后裴大夫人为了少东家出面? 第三点就是为了长久的合作关系,在商言商,不要太过亲近,恰当的距离和客气,才能保证他们的交易长长久久。叶箐箐家里好不容易好转了,万不想因为自身的原因闹得合作破裂。 此间种种不必细说,因为事情远没有严重到那一步,叶箐箐不过是未雨绸缪。 这个话题无疾而终,裴闰之还是赶在下雪前告辞离去。 如今冬季气候干燥,肌肤更需外物滋润,那些玫瑰水小半月便被推销出去。裴闰之派了小伙计偷偷给叶箐箐送银子,好家伙居然足足两百四十两白银! 叶箐箐捧着小木盒目瞪口呆,按照八二分的约定,每一瓶起码卖出二十五两高价,统共三百两她才能得到两百四,这对平民百姓来说简直就是天价。 突然做了一笔暴利的生意,叶箐箐半晌没缓过劲来,随后才眨眨眼,这其中会不会还有裴闰之的代言力量呢? 毕竟少东家亲自出手,想必就是白开水,那些闺阁小姐都趋之若鹜…… 第六十八章大棚 这等好赚的事情哪能就此收手,得到一笔巨款的叶箐箐内心欢腾,摩拳擦掌准备再弄一批出来。只是……她没有琉璃瓶了…… 所谓好马配好鞍,高端产品自然需要好包装,瓷瓶哪能衬上二十五两白银的价格呢! 这时候的琉璃还算稀罕物品,石安城内某些奇玩店也有在卖,但主要是观赏用。不仅没有成套的,价格也高的很,做出来有些不划算,叶箐箐并不考虑这个。 一时半会找不到容器,再弄一批玫瑰水的打算不得不就此搁浅。其实这样也好,若是随便出手就是十几瓶,哪能显得它珍贵。 两三场大雪过后,天气总算是放晴了,暖暖的阳光照耀大地,映射在冰雪之上。 “可算是出太阳啦~”江嫂子笑着感叹一声。 她提着几捆竹签过来,这时候竹子本就少,加上大雪出行不便,竹子卖家都没人过来,她家里已经没有存货了。 “苏娘子,目前就这些了,再多却是没有的。” 苏氏正拿着帕子擦拭院里晾衣服的木架子,闻言回头笑道:“不碍事,这种天气总不好进山砍竹子,不下雪了想必过两日就有人给你送过来的。” “是这样,你不急着用就好。”江嫂子点点头,把竹签一捆捆的码放整齐,完了到她身边低声道:“我听说今早叶志和回来了,名落孙山。” 叶志和?苏氏意外的挑挑眉,距离秋闱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石安城到国都首京不过一个月的路程,他竟是用了两个月才回来。 之前还听说叶家人不见叶志和回来,整日烧香拜佛。后来得蒙贵人相助,帮着打探消息,似乎有高中的流言传出,说是要等候召见才没能如期归来。 “他们家的事,自有他们自个儿操心。”苏氏淡淡道。她如今只想安生过自己的小日子,不论叶家人是穷途末路、抑或鸡犬升天,都与她家无关。 “叶志和不是说在读书人里头的顶厉害嘛,居然没考中?”江嫂子摇摇头,一边挤眉弄眼道:“你往日都避开他们,是不知道叶家人最近有多得意,恨不能横着走!” 老太太穿绸缎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了,还把叶芙蓉打扮得跟仙子似的,小姑娘确实长得好看,就是傲了些。 “芙蓉姑娘不是有个小跟班嘛,就村头刘大赖家那闺女,现在居然嫌弃人家女娃娃粗鄙。公然叫她别来找自己,把小姑娘委屈的哭着跑回家了。” 江嫂子看不惯的撇撇嘴,接着道:“还有胡家那二小子,桃芸直接就跟秀姑叫嚣,说她儿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整天往芙蓉身边凑。把秀姑给气得,当场就打起来了!” “还有这事?” 苏氏大感意外,敢情她整日避开错过这么多好戏呢?桃芸这人也是嘴皮子厉害的,跟秀姑对上还真是……棋逢对手。 胡杨明这孩子确实从小就爱跟叶芙蓉玩,不想现在却是招人嫌弃了。 “叶家不想与大伙来往,正巧村里人也没几户爱跟他们来往的,原以为他们是发达要搬走了呢,谁知叶志和竟然落榜了。”江嫂子颇为幸灾乐祸的掩嘴直笑。 她早就看叶家不顺眼了,虽然不至于上前落井下石,但自己乐呵一下总行了吧! 苏氏把手上的帕子洗干净,拧干了搭在架子上,头也不抬道:“那正好,省了春闱的路费。” 科举谈何容易,芸芸众生学子,一路上过关斩将,闯过了秋闱还有个春闱等着你。 叶志和发生了什么耽误整整一月不得而知,苏氏忙着呢,才懒得打听他们的事。 带着几人一块下地把萝卜白菜都给挖出来,被大雪掩埋可冻坏了,如今都收进自家地窖里,最是安全稳妥。 院子里苏氏才撒的一些菠菜种子,好不容易长出一指长的嫩苗,全给冻死了。 这种季节青菜本不容易存活,那么大的雪基本没能挺过去。家里的餐桌上日渐难以看到青色,只怕城里卖菜的小贩也会减少许多。 叶箐箐想着自己空间里长势良好的蔬菜们,苦于没有理由拿出来,只能每天吃着土豆萝卜白菜干瞪眼。 “王婶子家里菜地多,这阵子是白忙活了。”苏氏拿着小锄头清理菜地,那些冻死的菠菜苗全做了肥料,化作春泥更护花嘛。 王婶子平日就靠着卖些蔬菜补贴家用,这一茬刚种下冬天的菜蔬,都还没长大呢就给全掩埋了。 “不能给它们搭个棚子围起来吗?”叶箐箐问道。 “哪有给菜苗搭棚的,那样岂不是挡住了雨水露水?”苏氏摇头失笑,小孩子就是异想天开:“往年那点雪也不至于全死了,主要还是这回大雪太厉害。” 叶箐箐眨眨眼:“搭上棚子档雪挡风,蔬菜才不会挨冻呀。” 王婶子可是田心村蔬菜大户之一,为了自家能有青菜吃,叶箐箐决定亲自出马,替婶子弄个大棚。 他们这个大棚肯定不是现代那种大棚蔬菜,没有那技术调节温度,况且逆季节生长总没有自然的好。叶箐箐只是想给菜苗们遮风挡雪,营造相对舒适一点的环境。 大棚可不是化粪池,粗略一个外框就行,叶箐箐挑挑拣拣弄了个细长的炭条,充当铅笔在纸上涂涂改改,又一张设计图诞生了。 在这个没有塑料薄膜的年代,只能采用油纸盖在上头遮挡。油纸防水性强,通常被用于伞面制作,价格也不是很低。 一卷油纸十文钱,弄个菜地要多少卷还未可知……叶箐箐不由犹豫起来,毕竟不是自家的地,若是王婶子不想弄怎么办? 秉着只是好心建议的打算,叶箐箐将大棚一事跟王婶子说了。不料王婶子听过后直点头,当场表示要试行一下。 她家里半年前才进门的儿媳妇,见状不由劝道:“这事不大不小的,箐姑娘年岁尚得哪能作准,娘不如与爹商量一下?” “箐姑娘聪明着呢,我相信她!”王婶子挥挥手道:“就拿出五分地来试试。” 儿媳妇闻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王婶子家中大多是她在主事,有她这句话,大棚自然得搭。 首先是棚架子,四方脚架固定尤为重要,再选用韧性好的小竹条相互交叉编制,做成架子之后才蒙上油纸。 这一弄就是两三天,共计花费油纸钱八十文,远远看去,这块地就是与众不同。 “八十文对咱家来说不是小数目,可别轻易打水漂了……”儿媳妇小声嘟囔道。 王婶子的儿子安慰的拍拍她肩膀,“就由着娘亲来吧,若是这方法可行,以后每一年冬天咱们家都能多赚些银子。” 冬天的蔬菜贵着呢,但凡一家有个青菜什么的,都能在城里卖出高价。他们家世代种菜,比别人经验多些,田地侍弄得好,每年都靠这个攒钱买年货。 天气晴朗没几天,又阴沉沉的下来,这一场雪将会是大棚面对的第一个考验。 苏氏看着叶箐箐三天两头往外跑,简直比自家的地还上心。不由心下嘀咕,这孩子就是一根筋,对某些事执着得很,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令人振奋的是,油纸大棚不负众望的抵住了这一场风雪的侵袭。王婶子再次洒下的菜种,绿油油得冒了头,长势喜人,丝毫未受气候影响。 “这一茬若是顺利长大,过年前定能卖个好价钱!”王婶子别提多高兴了,逢人就夸赞叶箐箐聪明。 原以为这事迎来了皆大欢喜的结果,可惜——今年注定有个不一样的冬天。 首先貂儿一家忽然拖家带口的前来投奔,它们当中的小狐狸也已经长大,不仅如此,还另带着两只……小鸟? “这是怎么啦?”叶箐箐疑惑的看着即将变成动物园的屋子。 其次是这一场雪过后气温突然回暖起来,所有冰雪尽融,连续几日艳阳高照! 令叶箐箐不解的是,貂儿们似乎坐立不安,颇为急躁的吱吱叫唤不停。 苏氏对此也颇为重视,小心的捧起貂儿仔细查看,“可是哪里不舒服?” “怕是要变天了。” 黄跛脚甚少溜达到这边来,还是叶箐箐知道他喜爱小动物,跑去邀请他过来串串门,顺道看看貂儿们是不是病了。 “这几日突然这般暖和,异象啊!”黄跛脚注视着喝水的貂儿,继续道:“动物比人可灵敏得多,它们察觉到有危险就会早早的寻个安全所在藏起来。” 叶箐箐点点头,动物们自有一套自保的本事,“黄大叔觉得是有天灾?” 天灾也有很多种,以前就在新闻里看到过,地震前夕,蛇鼠慌不择路之类的……他们这地方若是来个地震,还真不知道躲那哪去的好! 黄跛脚见她眉头紧皱,不由笑道:“小丫头想什么呢,昨日我进山看见一只山鹰匍匐而飞,估摸着是有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 叶箐箐闻言双眼一亮,暴风雪?只要不是地震,其他都好说。 黄跛脚这人向来是有根有据,叶箐箐对他的话已经信了一大半,忙跑去跟苏氏通口信,尽早做好防备。 第六十九章信赖 是夜,果然风雨大作。 这雨也不全然是液体,夹带着冰渣子雪粒子,呼啸而来。貂儿们在窝里怂成一团,苏氏贴心的给弄了棉絮,倒不怕冻着。 因着气候原因,院里的坛子肉坛子鱼都暂停制作,苏氏清闲下来便让杨柳回夫家去了。 此时家里就他们一家三口,那两个丫鬟早就洗漱回房歇着了。 苏氏站在窗前,听着外头簌簌声响,道:“不知道鸡窝怎么样了。” 傍晚的时候听了叶箐箐的转告,她带着叶志风匆忙上山,把鸡群全都喂食一遍。随后关进鸡舍里头,还在外面把梢子给插上了。 苏氏就怕风太大连窝一起端了,对此叶志风倒是丝毫不担心,道:“娘亲就放心吧,鸡舍结实着呢!” 貂儿们的投奔果然是暴风雪来临的前兆啊~叶箐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还有一种受到信任的感动。 一手抚摸着小狐狸,她笑道:“不会是真的认貂儿做母亲了吧?”居然长大了还不愿离去,当真少见。 “动物尚且多情,何况人呢……”苏氏轻叹一声,又道:“村里人还有在问,它们为何钟爱我们家呢,我说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况且我们对它们毫无歹念,自然就亲近了。” “咻咻~”小狐狸眯着眼哼哼。 叶箐箐摸摸鼻子,道:“其实……我还曾经想过要把貂儿拿去卖掉的。” 大貂儿一听这话立马回头冲她龇牙咧嘴,显然是想起当时的情景了? “哈哈哈还好没卖掉。”叶志风笑了起来,看着小貂鼠一步一回头的跑去门口处招惹旺财。 旺财也是极通人性的,自从在他们家落户,便自觉担起看门的任务,天冷了苏氏怕它受冻,就把狗窝弄进屋内。 一开始来的时候它尚且有些失落,经常独自在角落呜咽着,想来是思念汤宛容了,却从未偷跑过。 好在叶志风每日早晨驾车都会带上它,两人一道进城,在城郊处还能见着汤宛容。一人一狗逗弄一小会儿,乐得开怀。 旺财非常温顺,叶志风不能带着它逗留太久,它即便不舍还是乖乖跟着进城,守在百味店里。 持续一小段时间之后,这一切成了常态,旺财也爱上了每日跟随马车奔跑的时刻。它一瘸一拐的奔跑着,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快乐。 狗狗自小跟着汤宛容,因为嫂子看管严厉,只有清晨才有机会出门溜达,对于生性好动的它来说,清晨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 如今在他们家落户,除了不能经常陪伴在汤宛容身边之外,一切都好了很多,狗狗身形都壮了一圈。 而此时,两只调皮的小貂鼠丝毫不惧旺财硕大的体型,竟朝着它试探地伸爪子。 “汪!”旺财压低声音叫了一声。 貂鼠立马受惊,飞也似的窜回大貂儿身边,埋起脑袋缩着身子一动不动。 叶志风不由哈哈大笑:“太有趣了,小家伙不是胆子挺大嘛!” 旺财呜咽一声,把脑袋趴在爪子上,两眼无辜。 虽然屋外风雪交加,但屋里一家人团聚,还有这些可爱的动物们作伴,可谓是其乐融融。 隔日,叶箐箐心里记挂着王婶子家的大棚,硬是不赖床了,早早爬起身。 不出所料,外头的门又被积雪给堵住了,好在有叶志风在家,十几岁正是力气大没处使的时候,三两下就把积雪铲开了。 外头冷得很,寒风呼呼的灌进来,叶箐箐全副武装出发。 王婶子一家也起得很早,估计心里头同她一样记挂着事儿呢。 “箐姑娘,这么早就来啦?”王婶子正忙活早饭呢,忙招呼道:“正巧今日就在我这边用早饭吧……” 叶箐箐摇摇头道:“王婶子,我想先去看看大棚呢,远远瞧着白茫茫的,怕是被雪给埋了,让王大哥随我一起去吧?”若是真的被雪埋了,她一个人忙活不动啊。 “我们正准备去呢!”自家的事情,王婶子当然比谁都上心,当即把厨房交给儿媳妇,进屋叫上儿子一块出门。 来到菜地里,积雪深深,已然看不见大棚的影子了。 “这可怎么办啊?”眼前白茫茫一片,下脚都费劲,王婶子真不知道从何处着手。 还是她儿子,扛着铲子挑了个地方小心挖着,没多久,那被压塌的油纸便出现眼前。 五分地的蔬菜,弄出来的大棚几乎全被掩埋,可见昨夜那暴风雪有多厉害。 不过万幸的是,棚子虽然被压塌了,底下的菜苗奄奄的却没死。有了竹架子和油纸的保护,好歹存活了十之七八。 另有一节棚子没有固定好,被风给掀跑了,底下农作物被大雪掩埋个透彻,挖出来也不顶用。 经此一事,王婶子一家算是彻底认可了大棚的作用,冬日里弄个大棚种植蔬菜,可是大大的有保障! “这些菜苗可都是宝贝啊!”王婶子小心的捧起滑坡的一棵嫩苗,给拢回田地去。 天公不作美,如此暴风雪之下,只怕农民们种下的作物全毁了,到时候一菜难求,价格势必大涨。 人总不能一直靠着肉类度日,咸菜冬菜能吃几顿?还是新鲜蔬菜才是最好的日常饮食需求。 王婶子对叶箐箐别提多感激了,又是邀请吃饭又是要送东西给她,全被叶箐箐拒绝了,她只希望王婶子到时候稍微优惠些卖菜给他们家就行。 王婶子一家人哪有不答应的,当下感恩戴德自是不提。 随后倒是没有大风大雪了,气候正常起来,农户们得以重新洒下种子,冬天吃不着青菜,总不能春天还没得吃吧? 苏氏趁着还没过年,召集人手再赶制一批坛子酱肉出来。杨柳从夫家回来了,邓阿罗一有空也会过来帮忙,小两口递个东西说句话,眉眼间极为默契。 苏氏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杨柳嫁得好她也就放心了。 自从自卖到他们家之后,从未看她联系过城里那位父亲,当真是断的一干二净。苏氏原以为杨柳这样决绝的一个倔强姑娘,怕是要孤老终生,谁料有个邓阿罗出现。 别看邓阿罗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许多时候还挺细心的,见杨柳与苏氏一家感情好,试探过她不愿离去的意愿之后,半句不提赎身的事情。他是当真丝毫不介意杨柳相貌平庸,这样的男子也属难得。 怪道都说姻缘天注定,美人也好丑女也罢,上天自有安排好的一段姻缘等着呢,苏氏不期然生出些许感叹。 叶箐箐还说,既然杨柳已经成家,让她夫妻二人聚少离多也不好,于是跟苏氏提议,开春之后不如在城里再开个档口,交由杨柳夫妻看管。 “我们只需每年收取一定费用,其余全部交由他们小两口。” “你的意思是……让他们自己营生?”苏氏询问道,一边抬眼看向叶志风。 叶志风沉吟一番,点点头道:“妹妹的主意不错,城南城北相距甚远,通常有人过来我们店里买一趟不容易。若是在城南再设立一个店铺,我们又没有多余人手看顾,不如交由杨柳来看。” 他们可以收取一定费用,也不算毫无收获,同时又能照顾到杨柳两口子。 这种让利的行为苏氏并没有马上决定,她需要再想想,虽然杨柳很好,但凡夫俗子没有几个会把银子往外推。 此事也不急于一时,不过是随口提起说说而已。天气既已正常,叶志风也不能再关门闭店,一大早的还得赶往城里。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叶志风每日带着旺财在田螺村村口与汤宛容回合,自然有不少人撞见过,都是同村的哪能不认识旺财,便把这事跟汤嫂子说了。 汤嫂子知道之后勃然大怒,只想打死那死丫头,想了想却也沉住气没有声张。 这日清早,汤嫂子早早起来,看着汤宛容把小米粥架上炉子,随后出门。她披上衣服尾随其后,没多久便见叶志风的马车吱悠悠驶来,当即跳出来现场抓个正着! “好你个小贱蹄子!”汤嫂子一把揪住汤宛容,破口大骂:“竟敢骗我说卖了狗狗!这是卖吗?分明就是送了情郎!” 汤宛容见着突然蹦出来的人大惊失色,仓惶道:“嫂子,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旺财不能卖!” “呸!一个畜生不能卖?!”汤嫂子正气着呢,口不择言大骂道:“它不能卖你能卖?大清早的幽会情郎知不知羞!胳膊肘往外拐的死丫头,送了狗狗还不够,还想把自己白白送出去不成!” 越说越气,汤嫂子抡起巴掌就打在汤宛容身上。 叶志风连忙上前护住她,着急道:“汤嫂子怕是有误会,即便汤姑娘有什么不是,也不该在这大吵大闹才对。” 一口一个情郎的,至姑娘家名声于何地! “汪!汪汪汪!”旺财朝着汤嫂子大叫起来,看那龇牙的模样分明是想扑上来。 “旺财!”叶志风拍拍它的脑袋,一边朝着汤嫂子低声道:“汤嫂子还是冷静些,被人听见了汤姑娘声名尽毁,对你们又有何好处?” 这句话好歹让她听进去了,她夫妻二人还指望给汤宛容攀上一门好亲事,以后有个依傍呢!断不能着了这小子的道,坏了自家姑娘名声! 第七十章汤家 汤嫂子愤愤的连同叶志和一起请回家里,叫上汤宛容她大哥,一副要三堂会审的架势。 “说!谁给你的狗胆接近我们宛容!”汤冬宝一拍桌子,直直瞪着他:“居心叵测狼子野心!” 叶志风抬眼看看他们二人,道:“汤大哥误会了,我不过是路经此地,偶然结识汤姑娘。见她不忍爱犬被卖,才出手相助……” “呸!什么出手相助,分明是占我们便宜!一篮子臭鸡蛋就想换走这么大一条狗,真是打的好算盘!”汤嫂子越想越是不值,怎么会有这么蠢的死丫头! 汤冬宝一听,连忙附和的点点头,咬牙道:“骗走狗狗还不够,难不成还想把我妹妹这个大活人也拐跑?!今日你要是不把旺财还回来,就别想走了!” “哥哥!说什么拐不拐的,我和叶大哥不是那种关系!”汤宛容焦急的解释着。 “你闭嘴!”汤嫂子回头呵斥道:“不知羞的死丫头,回头再找你算账!” 叶志风皱眉,再次扬声强调:“我与汤姑娘清清白白,即便是在村口碰面也是光明正大,从不遮遮掩掩避人耳目,你们身为她的哥嫂怎能这样污蔑她?” 一般人都唯恐自家闺女名节受损,他们倒好,满嘴不知羞会情郎的,深怕别人不误会似得! 汤冬宝却听不得他这话,怒道:“我们家的事容你多嘴了?要不是你她才不会这样!若非我这人脾气好,早就揍你了!” 每日大清早的会见人家姑娘确实有些于理不合,叶志风抿抿嘴,道:“是我不对,汤大哥别迁怒于她就好,我不会再这样了。只是旺财对汤姑娘来说非同小可,你们……” “我们怎么啦!卖狗也碍着你了?”汤嫂子嘴上唾沫星子横飞,态度咄咄逼人:“告诉你,我们宛容不是你个穷小子能肖想的,趁早死心吧!” 眼看着他们越说越是过分,汤宛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瞬间涨红了脸,连带眼眶都是红的。 “哥哥嫂嫂,你们这是想逼死我吗?” “哟呵?能耐了啊,做错事还想学人家寻死觅活?”汤嫂子冷笑一声,伸手在她身上掐了一把,道:“我知道女大不中留,赶明儿就跟你哥哥替你找个人嫁了!” 汤宛容和叶志风两人均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才十三岁啊!汤宛容的泪珠子瞬间就啪嗒掉下来,也不说话,就默默的掩面哭泣。 叶志风心里别提多郁卒了,有种身怀神力却无处使的郁闷,他很想帮助汤姑娘,但是非亲非故有何立场? 旺财似乎知道他们正在讨论自己,一直在桌底下耸拉着脑袋,此时见着汤宛容落泪,不由跟着呜咽起来。似乎是安慰?轻轻蹭着无比贴心。 叶志风摸摸它的脑袋,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叹道:“我与旺财投缘,汤大哥既然急着用钱,不如把它转卖于我。” “你想买我还不卖呢!”汤冬宝显然是看他极不顺眼,嗤之以鼻:“卖谁都行就是不卖给你!” 狗狗是他家的,看对方能怎么办,哼! 汤嫂子却两眼盯着那块银子,心想这小子怎么说都有个档口在城里,随便出手就是一两……于是拉了拉汤冬宝,轻咳一声:“真想要旺财也行,二两银子!” 汤冬宝愣愣的扭头看她,随即会过意来,点点头道:“行,行,若是你能出二两,便做个人情卖给你。” ……还做个人情?叶志风嘴角微抽,通常一条狗能卖八九百文钱就算不错了,旺财是个瘸腿的,顶了天八百文。这夫妻二人倒好,一开口就是二两,真把他当冤大头了。 “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汤宛容泪眼朦胧的抬头看向汤冬宝:“你也是看着旺财长大的,就巴不得它被杀了吃肉吗?” 她知道家里需要钱,所以也能理解哥嫂卖掉旺财的决定,但是现在有相识之人愿意出钱买下,他们不仅没有便宜些反而狮子大开口! 汤嫂子两眼一瞪:“一只畜生而已,不卖掉难不成还当祖宗供着给它养老?” “你感恩它曾经救你一命,怎么就不感恩感恩我和你哥哥?养育你这么大准备如何报答我们呢!还有你那病歪歪的老娘,不也还是……” “行了!别扯上我娘。”汤冬宝出声制止道。 被呵斥的汤嫂子抿抿嘴,知道自己又不小心误踩雷区,哼哼两声不再言语。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叶志风把银子往前推了推,轻叹道:“汤大哥无需更我怄气,你们皆知旺财卖给别人是什么价格。况且你身为狗狗的主人,内心当真无半点不舍?给它一条活路吧,一两银子,如何?” 汤冬宝定定的看他半晌,才不甘不愿的收下银子,点头道:“算你小子会说话,不过……别以为你还可以借着一条狗接近我妹妹,门都没有!” 叶志风得体的笑笑:“汤大哥多虑了。” 而后他才知道,门都没有,是真的没有。因为汤宛容被禁足了。 玉螺村有个笋子哥是养鱼的,虽说家里池塘不大产量略少,但好歹跟叶志风他们打过交道。相识的人打听个消息并不难。 据他所说,汤家那姑娘本就文文静静的,甚少出来见人。汤冬宝夫妻二人都是爱计较的,两人一唱一和特能说。 汤冬宝倒是个孝子,就是他那媳妇有些嫌弃家里的老母亲和妹妹,经常说些她们没用累赘的话。为人虽然刻薄了些但好歹汤冬宝压得住她那脾性,也不至于怎么着。 叶志风知道个大概之后稍稍松口气,此时他不宜出面多管闲事,否则私相授受的大帽子扣下来,他倒安然无恙,苦了的只会是姑娘家。 回家后免不了跟母亲妹妹报备此事,苏氏对于他花掉一两银子买下旺财这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汤宛容…… “儿子,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对人家姑娘有意?”苏氏拉住他低声问道。 旁边的叶箐箐睁着大眼睛,也好奇的看着他,瞬间让这位少年郎微红了脸。 苏氏笑着瞥他一眼:“又不是小姑娘,害羞什么。若是对人家无意,从此刻开始就不要与她见面了,免得害了她。” 叶志风拉直了唇角不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十四岁不到,就要说亲了呢……说起来古时候很多人都是十三四岁成亲,甚至还有十二的,简直可怕。 这边倒通常是女子十五岁以上,男子十六岁以上,不过定亲都很早,个别也有十三四岁成家。 都还是半大的孩子呢,叶箐箐晃晃脑袋,转身出门而去。 临近年关,又是购置年货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忙得不可开交,脸上也均挂着笑容。 今年苏氏做的腊肠腊肉并不多,眼看着还没过年已经要吃完了。她也懒得再弄,便让叶志风上街看看买些回来。 叶志风得令而去,不仅是腊肠腊肉,还有些粮油米面,一同采购省时省力,满满一车给拉回来。好在如今储物室宽敞,才能堆放各种杂七杂八的吃食用具。 在坛子肉的制作告一段落之后,苏氏挑了空闲时间带着箐箐一块进城,女儿颇有想法,新衣服不要常人款,而是在裁缝店量身定制。 定制裁衣并不比成衣贵多少,苏氏也就由着她来,还别说,那些图纸上的样式做出来就是比旁人好看。为此裁缝店还想出钱买下这些样式批量多做几套。 除了新衣裳,过年自然少不了一套新首饰,姑娘又大了一岁,韶华正好当然不能跟着她一样朴素。苏氏想做主给她挑一套,不想却被叶箐箐拒绝了。 “娘亲别为这个费银子了。”她又不喜欢那些珠花,俗气得很,买回去也是放着。 “不喜欢这个?那就再看看。”苏氏知道她素来有主见,便把手上的给放回去。 叶箐箐摇摇头道:“我的头花已经够用了,过段时间再买吧。” “那不行,新年新气象,哪能簪旧花。”苏氏摇头道:“再说了,要是长喜又邀请你去做客,总要给人点耳目一新的感觉吧,老是那一套首饰,别人还以为娘亲小气呢。” 叶箐箐眉头微抽,什么时候开始娘亲也兴面子这一套了,叹道:“我知道娘亲疼我,只是我与长喜又没有时常碰面,他们哪知道我是不是一直戴这一套首饰呢?” “对啊,说起来……长喜有些日子没来我们家玩儿了。”苏氏猜测着笑了笑,“大概是发现乡下地方没什么新意吧!” 叶箐箐站一旁没吭声,总不能说人家娘亲不太乐意她们往来吧? 苏氏也没多想,依旧兴致勃勃的替她挑选着时下新鲜的款式,只是在叶箐箐的大力阻止之下,到底是没买成。 为此还被苏氏好一通念叨,说什么目前家里条件一般般,也买不起贵重的首饰,就别挑三拣四云云…… 殊不知,在她们离开之后,珠玉斋的偏门悄悄打开,里头的贵宾室正坐着裴大夫人和裴二夫人。 第七十一章玫瑰水 “大夫人,您听见没有,这穷酸丫头还没死心呢!”一个嬷嬷欠着身道:“就想通过二小姐接近少东家,这……” 裴大夫人轻轻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二夫人托起茶盏吹了吹,微微蹙眉道:“不想今日竟这般巧。” 往日个个首饰店有了新款都会送到府上挑选,这次她们是闲来无事,少有的出门走走,路过珠玉斋便进来瞧瞧。她们这般身份的自然不会在厅堂里看东西,移步偏厅居然正巧听见了苏氏和叶箐箐的对话。 “二夫人,您勒令二小姐不准去找她,人家可就等着咱二小姐邀请她过来做客呢~”春梅双手放置身前,掩嘴略带讥诮道。 “行了,”二夫人放下茶盏,看了大夫人一眼才道:“人家又没有做什么,你们说话可仔细些。” 嬷嬷和春梅对视一眼,点头道:“是。” “不是什么大事,我倒是觉着那孩子不错。”大夫人不在意的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此前儿子因为叶箐箐没去成柯老太太的寿宴,她也是知道的。只是这不过一个巧合,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她儿子看上了这丫头?堂堂裴家二少爷,说出去谁信?因此就给人打上心机颇重的标签,未免太过草木皆兵了些。 “还是大夫人心胸宽阔。”二夫人点点头,他们大房的事情自有自己操心。 本来就不过一个小村女而已,爱不爱往来全看自己,还不至于她们这般关注。 想起此行前来珠玉斋的目的,招手唤来掌柜的,问道:“可还有什么成色好些的没有呈上来?” 贵客上门,掌柜的可是全程陪同的,早就在一旁候着了。 此时立马上前两步,回话道:“两位夫人亲自前来,我怎会藏着宝贝不拿上来?小店的好东西已经全部在这了。” 他可是听说了,裴家的长子裴邵之科举高中了!明年还有一个春闱,届时不管名次如何,出来后保准是位官老爷! 裴家有此大喜,这几日门槛差点被踩破了。自然少不了大宴宾客,亲朋好友齐聚一堂,两位夫人这才需要多备些首饰装点门面。 热热闹闹办了几日流水席,外头老爷公子们是何种场景不得而知,后院女眷这处确实被琉璃玫瑰水给炒热了气氛。 裴邵之早就与柯家小姐订婚,如今眼看着要平步青云了,众家自是艳羡不已。却也无奈这乘龙快婿早就被人捷足先登,即便男人三妻四妾想要委屈自己女儿做小,却也没有在正妻尚未入门就询问的道理。 于是后院这边除了恭贺声,倒没有什么人想要借着儿女攀交情。一群女人待在一块,最少不了的话题便是关于容貌的了,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 都是儿女即将成人的年纪,青春韶华逐渐远去,哪个夫人不可着劲保养自己呢? “易夫人,你那小儿子可是说亲了?”柳夫人掩着嘴笑问道。 被点名的易夫人闻言诧异,笑着回道:“还没呢,为何这般问?柳夫人莫不是要与我家结亲?” “当真还没?我还以为你是喜事当头才这般好气色呢!”柳夫人嘴上说着,不由上前瞧仔细点,问道:“不知是抹了什么粉?” 易夫人在这群贵妇当中算是比较年长的,她最小的儿子易文群跟裴闰之一般大,上头几个哥哥姐姐均已成亲生子,早就做奶奶了。 岁月无情,孩子们大了,为人父母的脸上不免添上一丝痕迹。即便她们养尊处优,气色总比不得妙龄女子。只是今日一见,却是白里透红容光焕发起来了! “可是脂香铺新上的桃花粉?”蔡夫人笑着掏出一个精致的小圆盒。 易夫人瞥一眼那盒桃花粉,笑着摇摇头:“桃花粉听着虽好,却定然比不上我这个。” 这话可激起了众位夫人的好奇心,但凡城里胭脂铺首饰阁有新样,都会派人到府上一一通知,还有什么是她们不知道,独独易夫人才有? 左边正在烹茶的裴二夫人闻言笑了笑,道:“易夫人说的可是琉璃玫瑰花露?” 易夫人点点头,一手抚上脸颊道:“还是少东家有心,推荐予我的。”这话不仅是感激,更显得裴易两家亲近。 “咦?这玫瑰花露当真有这般奇效?”蔡夫人急忙问道。 前段时日蔡亦铃央着要五十两零花钱,这不是小数目,虽然蔡家有钱但也不希望姑娘家养成大手大脚的坏习惯。过问之下才知是少东家有几瓶玫瑰花露要卖,对象既然是他自然要给这个面子。 蔡夫人一出手就是两瓶,只是正巧脂香铺出了个桃花粉,她便没有使用那玫瑰花露。 蔡亦铃即将出阁,此番并未跟来,蔡夫人当即表示自己家中也有两瓶,回去就要试试。 一旁的柳夫人倒还好,柳小姐却是嘟起了嘴,问道:“不知是怎样的玫瑰花露?易夫人可有带来,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易夫人也就罢了,少东家为何只给蔡家推荐这玫瑰花露,偏不来他们柳家?! 二夫人闻言立马让下人去取自己那一瓶过来,笑着解释道:“此物本就不多,当时也是闰之说的时候诸位不在场。我只当是闰之对我这婶婶的一番心意,却不知有这等奇效呢!” 玫瑰花露被呈上来,不甚新意的琉璃瓶,自然比不上在座各位家中程设的精致摆件。 二夫人取过瓶子,打开往一个白瓷杯里倒些出来,让这些好奇的人涂在手上闻闻味。 “好香啊!颜色还是粉红的!”安小姐惊叹道,两眼盯着瓷杯里的液体满是羡慕。 柳夫人轻轻垂首闻了闻,点头道:“果然是好东西,不知少东家手头可还有?” 这话引起了众位夫人小姐的附和,“是啊,也给我们留一瓶吧?” 东西虽精贵,小小一瓶二十五两,但对在场之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钱,为了自己的脸蛋,花再多也是值得的! “这……”二夫人不由把目光投向一直淡然的大夫人身上。 裴大夫人年轻时候便是有名的美人,素来以娴静著称,在她面前任何人都不自觉轻柔起来。 平日里她也只是坐在主位上微笑着,并不多话,此时才温声笑道:“各位夫人稍坐,待我问过我儿之后再作答复,如何?” 在场之人自然无不应承,重新入座谈笑风生。 经此一事,琉璃玫瑰花露算是在石安城贵妇圈子美名远扬、供不应求了。也苦了裴闰之,被这家那家左求右告的。 这位婶婶是你家世交,那位伯母从小看着你长大,又都是长者,难道要一口咬定没货?即便是直接回绝,对方也是不信,央着让那制作者多弄几瓶。 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是不是难养裴闰之不知道,只知她们有所求的时候特别锲而不舍,磨得他简直没脾气。 对此二夫人和裴长喜一阵偷笑,向来游刃有余的少东家,还是首次被弄得这般焦头烂额。 叶箐箐被裴闰之找上的时候,正在家里帮着做年糕呢。 年糕作为传统美食,用糯米或粘米制成,正是逢年过节不可或缺之物。叶箐箐撸起袖子,细白的手臂嫩生生的,正小脸严肃的跟粉团奋战着。 软软的团子任人揉捏,可以做成各种形状,有趣得很。 “苏婶一家真是其乐融融,令人羡慕呢~”裴闰之赫赫然跨门而入,脸上尽是温煦的笑意。 “啊呀,贵客来临,快请进来坐。” 苏氏笑着站起来,正欲净手去招待一下,冷不防瞥见少东家望向自己女儿裸露在外的手臂。不由眼皮一抽,吩咐道:“箐箐,别玩这个了,你去给少东家泡茶。” 叶箐箐抬头瞥他一眼,有些不情愿的乖乖起身,离开粉团身边去打水洗手。 屋里备着暖炉不觉得冷,一到外头井水边立马就冻着了。叶箐箐蜷缩着脖子洗手,冬天的井水温温的很舒服,饶是如此考虑到等会儿苏氏她们要洗手,顺道往锅里添了水备用,到时候她们就有温水了。 重新回到厅堂,叶箐箐抱着三个茶罐子放在桌上,逐一点着:“不知少东家要喝什么茶?” “哪有你这般待客的,自然是挑最好的泡上了。”裴闰之笑眯眯道。 叶箐箐点点头,“行,那就客随主便。”随便挑了个相对清香点的,提着烹茶的炉子忙活起来。 “小箐箐当真绝情。”他忽然语出惊人,“冷落了我也就罢了,就连长喜都不见了吗?她可是好几回闹着要来田心村玩呢。” 绝情?什么鬼形容词,叶箐箐动作微顿,随后道:“少东家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想必长喜又被禁足了?她又不是想跟他们绝交,还是会抽空去看看长喜的。 “当然不是,”裴闰之轻扫一眼稍远些的苏氏几人,压低声音道:“又有生意上门了~” “啥?” “你那个需要炼制七七四十九天的玫瑰花露啊~”裴闰之笑道。 他似笑非笑的模样总让叶箐箐觉得存着揶揄意味,似乎自己早被看透了,无所遁形…… 第七十二章未雨绸缪? 让叶箐箐汗颜的是,幸好他提醒了一句七七四十九天,否则她自己都忘了曾经撒下的谎言,这就特么尴尬了…… 当即轻咳一声道:“额,第二批已经做了,还需耐心等待。” “那些夫人三天两头找我,”裴闰之轻叹一声,想起来就头疼,“就等着小箐箐解救我于水火之中呢。” “哦,少东家自求多福吧。”叶箐箐颇有些幸灾乐祸,容器还没找到呢,急也没用,只希望能在一个月之内挑到合适的。 裴闰之瞧她得意的小模样,双眼微眯:“你可知你现在样子,多么想让我……” 话音未落,他突然出手,迅速地捏了捏她脸颊上的小肉肉而后收手。 叶箐箐根本还没反应过来,直觉眼前一花脸颊微微一疼,已然被某人给掐了一把。 卧槽卧槽!这身手!做年糕的小分队可就在不远处呐,可以说是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就这样对她动手,简直是欺人太甚! 接收到她的怒目而视,裴闰之双手拢袖,无辜的眨眨眼:“小箐箐这般看着我作甚?” 他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的,正好能让苏氏听个正着,不期然想起以前箐箐疏远少东家一事。当时她就嘀咕着女儿莫不是被少东家给迷住了,此时心里一个咯噔:可别越陷越深才好! 思及此她也坐不住了,把做年糕余下的事情交给两个丫鬟,自己去收拾了一下亲自过来陪裴闰之说话。 “泰然商行果然是家大业大,开春又要入驻新城了?” 苏氏满脸钦佩,一个城镇里至少有四家他们旗下的档口,客栈酒楼茶肆、粮油铺子之类,如今已遍布六座城镇,长此以往,泰然商行是要做整个大洛首富不成? 对此赞叹裴闰之则摇头失笑,道:“苏婶想当然了,大洛物博地广,富商更是不计其数,泰然商行出了这石安城,只怕世人知之甚少。” “少东家莫要过谦,有道是一口吃不成胖子,首富也是一步步积累而来的,不是么?”苏氏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女子,她当然知道外面世界很大,不过名下能有这么多铺子的富商绝不是他所说的‘不计其数’。 裴闰之没有反驳,浅笑道:“都是托了你们的福,水果罐头尤其受欢迎呢,仅仅一个冬日销售一空,已经很多人闹着要预定了,不过我不敢擅自答应……”说到这里,他不着痕迹的瞥过一眼叶箐箐。 “明年我们会多做些,也会试试其他一些水果。”叶箐箐面无表情的呵呵,免为其难给他一颗定心丸。 又把人惹生气了呢,裴闰之无声的笑笑,眉眼弯弯的俊秀模样连苏氏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说起来少东家已经十五六岁了吧,为何还不定亲?他在石安城年少成名,这两年五官越发长开了,简直招人得很! 这么一大块无主肥肉吊着,多少人眼馋啊……苏氏垂眸扫视自家女儿一眼,当机立断把人支出去,剩下的事情由她一人来说就够了。 不论如何,泰然商行的商队越走越远,所需的坛子肉水果罐头等也越来越多,这对苏氏他们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通常有新订单,裴闰之都是直接过来找苏氏母女二人先说一遍,晚上叶志风回来一家三口再商量细说。随后都敲定了裴闰之才拿着条契与叶志风签定,毕竟他才是这个家的户主。 虽说少东家为人厚道守信,绝不会在条契上坑了他们,不过为避免看不懂条契的情况,叶志风没少被苏氏强压着读书识字。 当然,识字的好处绝不仅仅在于生意上的条契,还有便是——写信。 “哎哎,娘亲,刚才哥哥问我要了两张信纸。”叶箐箐暗戳戳的跑去通报苏氏。 正埋头腌菜头的苏氏闻言抬头,“什么意思?他要写信?” 叶箐箐点点头,显而易见啊,拿了信纸不写信还能干啥,对象自然是玉螺村那位汤宛容了。 “行吧,我知道了。”苏氏点点头继续干活,一手往坛子里撒盐,道:“你哥哥长大了,差不多也可以说媳妇了,就是不知道汤姑娘的家人能不能接受咱们。” 婚姻不就讲个门当户对嘛,他们家如今在田心村也算数一数二的了,一点不输别人。不过就是距离城里稍远,相对比他玉螺村确实偏了些…… 说起门当户对,苏氏不由又抬眼打量自己的女儿。任谁都想象不到,当初那个瘦巴巴的七岁丑丫头,三四年间能蜕变成这模样,水灵灵可讨人喜欢! 只是叶家败了,他们娘仨脱离出来独自过日子,箐箐的出生注定被打上农女的标签,与那些富贵门庭是不对等的。 大家都说她福气好,苏氏心里何尝不觉得自己福气好,此刻她已然心满意足,也不强求女儿要嫁的多高门户,不挨饿受冻便足够了。 “娘亲,你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哦。” 很不巧的,苏氏若有所思的目光被抓个正着。索性她也不藏着掖着猜来猜去,直言问道:“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少东家呢?” 先不说少东家本身一表人才,光是他身后的裴家,就注定他们不可能,这话苏氏有些说不出口。裴闰之这人太过优秀了,会对他有好感也是人之常情,可惜…… 叶箐箐闻言大惊:“我什么时候惦记过他了?”还‘还惦记着’敢情这是持续性的? “对着娘亲就别隐瞒了。”苏氏无奈道,若单单只是家世方面,她倒想努力赚钱拍马尽力追赶裴家,但所谓门当户对,可不仅是财力方面,还有家族的庞大和底蕴。 叶箐箐眉头紧皱,“娘亲定是误会了。” 苏氏看了看她,长叹口气道:“误不误会不重要,重要的是娘亲想告诫你,咱们家与裴家差距太大了,你千万不要……咳咳,总之,管好自己。” “我管好自己有什么用,关键是他要管好自己才对!”叶箐箐很是不服气的小声嘟囔,狗日的她才是被占便宜的那个好吧,而且是两次! 说什么风度翩翩,不过是面向外人的一层伪装而已,扒掉那层皮就是个狡猾的狐狸。叶箐箐屡屡吃亏别提多郁卒了,想着下次怎么也得把便宜占回来,不仅要掐他脸还要袭胸! 苏氏并未听清她说的什么,只是见她愤愤不平的模样,不由笑道:“行了,娘亲知道你有分寸。别怪娘亲说话直接,马上你就十二岁了,我这边也会帮你留意着,箐箐觉得高峰……怎样?” 啥??叶箐箐也是无语,“怎么又扯上他了?” 苏氏奇怪的看她两眼,这不高兴的表情不像是害羞啊,“娘亲跟你说正事呢,咋就这么不耐烦呢?”也是因为她自小有主见,苏氏才会事事说与她一同商量,包括她自身婚姻大事。 “娘亲,我暂且没有嫁人的心思,不如过几年再说?”叶箐箐这会儿也不想跟她深谈什么爱情观人生观,主意她还太小了,说这些大道理显得很滑稽。 一个字:拖字诀。 苏氏却不赞同,她觉得高峰很不错,虽然似乎是个刀子嘴,但实际上这种人最会疼人。他年长箐箐两岁,过几年?只怕他家人等不及,早早替他订了亲! “你就说说对他的印象吧?”苏氏也不腌菜了,洗了手拉过叶箐箐,低声道:“只要我们跟周老汉透露个意向,他们就不会这么快给高峰定亲了,过两年你们再定下来,再过个几年正好成亲。” 其实苏氏也是有私心的,相熟的人更好说话,她就能多留女儿几年,十六七岁再出嫁,也好多陪陪自己。何况上河村近的很,但凡有个什么事情,相互间才有个照应。 叶箐箐摇摇头:“娘亲你别这样。”这么早就把终身大事的烦恼丢出来真的好吗?未雨绸缪也不是这么个绸缪法啊! “若是他早早被人定下了,那只能说我们有缘无分,是吧?”叶箐箐拍怕她的肩膀:“顺其自然就好,先操心一下哥哥吧,未来嫂子极有可能被人定走了。” 果然,一说起这个,苏氏立马被转移了目标,不是汤宛容有多好,只是儿子心仪于她,当娘的自然要自持一波。 于是拍拍手,站起身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先去方媒婆家里一趟吧。” 叶箐箐看着苏氏慌慌忙忙的走出屋子,不由忍不住笑了笑,娘亲就是爱操心。如果可以,她真是不想长大,小女孩没有那么多约束的条条框框,做事不用瞻前顾后,又有亲人的庇护,多好? 新年伊始,受人所托的方媒婆无功而返。 她扭着胖乎乎的身子,叹道:“苏娘子啊,你看上的那家可不好哟!姑娘的兄长眼高于顶,只想找个大户人家的老爷呢!” 此时屋内就苏氏和金兰在场,金兰闻言不由心下吃惊,苏氏竟是这么早就找了媒婆替叶志风说亲? “竟是如此?那真是可惜了。”苏氏摇摇头,给方媒婆递上一杯茶水,笑道:“有劳了。” 第七十三章回罗街 “不知苏娘子看上的是哪家姑娘?”金兰好奇的问道。 方媒婆咕噜咕噜一杯水见底,舒出一口气道:“是玉螺村的汤姑娘。” “玉螺村?”两个村子并不相邻,金兰当然不认识什么汤姑娘,便笑道:“志风条件这般好还招人嫌弃呢?要我说苏娘子何必舍近求远,咱们村就多的是适龄姑娘。” 眼前就有一个啊!金兰咽了口唾沫,她大女儿跟箐箐差不多大,正好比叶志风小两岁,男大女两岁不正好嘛! 她在苏氏家里帮着做事也两三年了,大女儿偶尔过来大家早就混熟脸的,何况时常看到叶志风,对他的脾性也有个基本了解。这孩子不骄不躁、为人孝顺,因为驻守店铺更是磨练得机灵着呢! 金兰对他是越看越中意,加上苏氏一家手头有个赚钱营生,比普通庄稼汉不知好了多少倍。就是有一点不大好的——叶志风小时候是个痴儿,他突然间恢复了神志,如今看着与正常人无意,但是……会不会有一天又忽然傻回去? 若真的会那样,对一个家庭来说可谓是晴天霹雳,试想看看到时候有了孩子,当家男人不中用了,妻子幼儿怎么活下去哟! 不怪金兰如此顾虑,实际上只听说人突然发疯的,很少说疯子傻子自己无药自愈,怕的就是反复无常。不过她觉得苏氏一家子都是福缘深厚,定然不会这般倒霉,老天爷可开眼呢。 方媒婆刚才走得挺急,这会儿拿着帕子擦汗道:“婚姻一事主要看的是缘分,倘若二人有缘,管你是不是天南地北照样成事,若是无缘即便同村近水楼台也不管用!” “是这个理,”金兰点点头,又笑道:“不过也得先近处找找,不然哪能知道有没有缘分呢?” “近处的知根知底也是不错,以后亲家间相互照应也方便呢!”方媒婆掩嘴咯咯直笑,挤挤眼道:“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不知……” 叶箐箐连忙轻轻扯了扯苏氏的衣袖,包办婚姻可不行,怎么说也得问过叶志风的意见吧? 苏氏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一面笑着应道:“这事不急,若是汤家真不成了再看看吧。” 不说叶志风现在还小,好不容易有个心仪对象,当然是首要选择。即便不成也没关系,婚姻大事,还是要慢慢甄选徐徐图之。 金兰略一沉吟,到底是没有替自家女儿问出口,苏娘子说得不错,时日尚早。 她们两家已经非常相熟了,若是被拒绝平日里岂不是平添尴尬?这事还得好好琢磨一下,若是没有半点苗头,不问也罢。 整整一个新年裴家都没有递来请帖,就连元宵节也不例外。裴闰之倒是有派人过来邀请他们一同进城赏花灯,只是却半字未提裴长喜。 苏氏终于有些纳闷了,长喜是与箐箐闹别扭了吗? 叶箐箐不欲她多想,只说少东家的邀请也是一样的,并不一定就需要长喜的请帖她才能过去玩。 只是后宅女眷住所,若是没有裴长喜的邀请,贸贸然前去就怕尴尬,因为叶箐箐一个女儿家,总不能跟着裴闰之在前头招待。 她最终是没有去裴家,苏氏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不过又没打算攀附他们,不去就不去。也不是什么大事,生意上照常往来就行。 开春又是农忙时节,家里十几亩地呢,有得忙活,苏氏瞬间把那丁点疑惑抛之脑后,带着几个人一块筛选谷子萌芽秧苗。 经过一个冬天的修生养息,田地里芳草蔼蔼,正好把它们全铲除了,晒干烧成草木灰肥田。 为了自家农作物的产量,叶箐箐少不得偷偷摸摸的弄些空间泉水掺和进去,希望能有点卵用。 这么大片土地,犁田是个大问题,他们家没有耕牛,每到这时候只能跟别人租。 农忙时节,其他人有自己的田地要犁,一头牛在农户的家中是很重要的,未免它太累,很少有人拉出来租用。 苏氏不得不为此多花几个钱,她并不考虑养牛。平日里没多的余人手放牛,也不愿意在院子里建个牛棚,他们已经有了马厩,实在没那位置。 插秧播种一事有条不絮的进行着,择址新店又被提上日程。 前几日杨柳被确诊有了身孕,可把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她羞低了头,更多的是即将为人母的喜悦。 叶箐箐还是那句话,把杨柳放出去。邓阿罗自己有家有地还有个瞎眼阿婆,自然不可能过来这边和他们一起住,也就导致了杨柳时常要两边跑。 既然杨柳有心不与他们家分开,他们家也不能亏待人家不是,恰好他们计划中有分店这一条。 泰然商行与他们签订协议的时候,为照顾他们家生意、避免恶性竞争,承诺不在石安城内卖同样的东西。 也就是说泰然商行旗下的酒楼茶肆除了一开始的试卖之后,是没有出售坛子肉坛子鱼的。就连草莓酱也一样,只卖草莓酱饼、汤圆等而没有草莓酱本身。 这就导致了除靳门街外,其余街道的人们要买他们的东西得走上一程,城南的还好些,城北的实在有些远了。 因此很多模仿他们的坛子肉一类商铺才得以立住脚跟,虽然味道比不上,但因其位置挨家近些,不少人会退而求其次选择别家。 城北距离城南有些距离,正好降低了杨柳遇着渣爹的可能性,再者如今她身后有个邓阿罗,即便碰着渣爹了,也不怕被欺负占便宜。 开店选址装潢杂事多多,叶志风守着百味店是忙活不开的,于是便把这一些事全扔给邓阿罗,反正这店也是准备给他们的。 杨柳得知此事之后反应有点大,她忽然拉着苏氏便跪下了,咚咚咚三个响头把苏氏吓了一跳。 “一个有身孕的人还这样突然动作,你可仔细些吧!”苏氏赶紧要拉起她,却是没能拉动。 “夫人一家待我太好了,”杨柳跪在地上就跟秤砣似得佁然不动。 道:“我本就走投无路,幸得箐箐收留,既然已经自卖为奴,断然没有反悔的道理。你们准许我成亲,如今我还有了孩子……这都是以前不敢想的,我再不能……” “不能什么?”苏氏瞪她一眼,咬牙硬是拉扯她:“你赶紧给我起来说话。” 杨柳本就人高马大的,如今丰腴了些更是让苏氏拉不动,她表情沉着道:“你们开新店能想到我们,我很开心,但是工钱却不该是那样算的。” 按照叶箐箐的提议是,他们每年收取这个店铺固定的一笔费用,称为‘加盟费’。其余店铺开支进货由杨柳夫妻二人一手操办,销售多少他们全然不管。 换个概念来说这个店铺几乎就是杨柳二人的,盈利所得也归他们所有,与苏氏一家没多大关系,只除了每年固定的一笔费用。 “你们给我月钱已经是厚待了,贪心之人福薄,我不能这样做。”杨柳摇摇头拒绝道,从来就没听过家奴还能赚银子归自己所有的,说到底还是苏氏太过心善。 边上的叶箐箐看不下去了,走过来道:“我们也并非无偿啊,不是有一笔加盟费嘛,若是你不能理解,起来我解释与你听。” 石安城这么大,仅仅两家店是绝对不够的,过些时日他们应该就会多开几家,连锁店是早晚的事。 这个年代,但凡商户开了多家店铺都是请掌柜的或者管事前来管理,叶箐箐他们也会请人,只是城北这个店算是额外照顾杨柳的,她在家中里里外外做了这么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只是杨柳却死命推拒,只说算月钱给邓阿罗便是,盈利所得万不能归自己所有。 苏氏也是无奈了,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把银子往外推让的,不过也就是杨柳,任劳任怨掏心掏肺的,他们才会给她这种待遇。所谓日久见人心,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最终,叶箐箐不得不改变一下策略,按照销售情况给予提成,这里的说法称之为分红。多劳多得,皆大欢喜。 如此一来杨柳总算勉强接受了,她这人实诚,总觉得自己太占便宜良心难安。因为自小长得不讨喜,被老爹卖往马场工地又被遣回,没少遭受白眼冷遇,还是第一次让她找到这么好的主家。 店铺选在回罗街在正中间,平日里人来人往,位置朝向都特别好,考虑到邓阿罗和杨柳居住问题,租的是上下两层,价格也不便宜。 杨柳撸着袖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全然不听别人的劝告。她此时见着苏氏给她安排的这般妥当,以后住下来也不用来回奔波,正好养胎,心里别提多触动了。 “阿罗哥,你可看着点她吧!” 叶志风抽空从百味店过来一趟,哪能拦得住人呐,他就怕有个万一,新店还没开张,杨柳先把孩子给弄没了,那岂不是糟糕。 邓阿罗摆摆手,道:“没事,就擦擦东西而已,慢着点伤不到孩子。” 他何尝没有劝过,只是显然如今杨柳在兴头上呢,让她忙活也好,反正有自己在一旁看着,出不了大事。 第七十四章少东家掳人了 对待苏氏一家,邓阿罗也是满心感激,他们不仅待杨柳如家人一般,连带着他也是受尽照顾。他是一个粗人,说不了什么感恩戴德的话,既然人家有差事交给他,信得过他,还付予高报酬,自然是要尽心尽力。 有过一个店铺的经验,现在这个就简单顺畅许多,如何装潢,何处定制用具,都心中有谱。再不用无头苍蝇一样四处转悠打听,没多久便大功告成开店营业。 原以为有了这么久坛子肉坛子鱼打下的基础,新店的生意不必发愁才是,谁知回罗街这边的人竟是看得多买的少? “他们为何进来看看又走了?” 虽说才开张仅仅三日,店里不能说门可罗雀,但真心不算很多,杨柳早急得不行,眼看着嘴角都要燎泡了! 邓阿罗给她倒上一杯水,无奈道:“我也不知,再过两天看看吧。” 他又没做过营生,嘴皮子不够利索,兴许是因为这样才留不住客人? 又过两日,前来探望的叶志风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颇有些忍俊不禁的轻咳一声:“那个……阿罗哥,你没发现有些人看你的眼神……” 邓阿罗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咋了?”不由低头仔细审视自己,身上可有不妥之处? 杨柳满是好奇的看向叶志风,问道:“什么眼神?这几日生意都一般般,我们可愁的很。” “阿罗哥的胡子。”叶志风指了指邓阿罗的络腮胡,不认识他的人,第一眼看过去总觉得满身匪气,似乎不太好相处。谁知道他其实是个憨厚的汉子呢? 杨柳扭头望向邓阿罗,皱了皱眉,她觉得自家相公很好看很顺眼啊! “大概是我长得太吓人了……”邓阿罗无奈的摸摸胡子。 “才没有,我才不好看呢……大不了咱们一块面目可憎好了。”杨柳沉下脸,面无表情道。反正她从小就不是个招人喜欢的姑娘,很多人甚至说她像男人,早听习惯了。 邓阿罗忙揽住她的肩膀,安抚道:“没事,你不难看,是我难看。” 叶志风摆摆手道:“你们莫要想多了,怎么就说起面目可憎了,就是阿罗哥的络腮胡看着凶了一点,哪有那么严重,街坊们习惯后就不会介意了。” 邓阿罗想了想,无奈道:“叶兄弟,不如你们换个人来管这铺子吧。都说和气生财,我这脸天生不亲切,以前还有个妇人骂过我呢,说我能止小儿夜啼……” 这……叶志风简直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道:“阿罗哥,显然那妇人故意夸大其词骂你呢,哪有那么夸张。” 路上行人有多少好看了,除去那些眉清目秀的,大家都差不多,一张路人脸谁也别笑谁。 “你们可知箐箐小时候得过天花,大难不死脸上留下许多疮疤,看着真能把小孩子吓哭,她自己都不敢照镜子。”叶志风不得不跟他们分享下自家的过往。“后来我们被叶家人赶出来,为了活下去,妹妹顶着麻子脸上街卖花。” 杨柳在他们家好几年,对此倒是略有耳闻,就是不知具体经过,便追问道:“后来呢?花卖出去了?” “听娘亲说很多人看到箐箐都要愣一愣,有些还直接撇过头不看,不过她一直笑脸迎人,花当然是卖出去了,即便有人冲她发脾气,也是极少数的。”也就是那个当街辱骂箐箐的人,才让他们遇着少东家呀~ 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很多事情就是这般恰到好处。若是没有当初那个女子闹起来,说不定少东家压根不会注意到街上一个小丫头。 邓阿罗听完,一脸不忍的抚上自己的胡子,“难不成我要刮脸了?” 刮脸?杨柳闻言满是不舍,“非得弄掉胡子吗?” 叶志风忙制止道:“其实也不是非要刮胡子,你想想那些酒馆,不少卖酒的汉子满脸胡子,何时耽误做生意了?” 那些人豪爽着呢,笑起来的声音响亮得犹如擂鼓,也没见吓着谁。 叶志风见他们不解,接着道:“重点是笑,散发你们的善意。”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呢,只能说尽力去试试看。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自从叶箐箐学会骑马之后,便爱上了这种自由的感觉,虽然不能看尽长安花,但逆风而行、顺风飞扬,多么美妙。 只是即便她会骑马了,苏氏也不让她单独上路,往返于石安城和田心村之间,路途可不短。况且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驾驭住那比人高的马儿?若是一个不小心摔下来,可没处哭去。 为此叶箐箐没少磨着苏氏,一直都没答应。现在好了,她已经十二岁,加上劝说了这么久苏氏总算松了口,允许她偶尔骑着马进城找哥哥。 找哥哥当然是顺便的,骑马才是主要,叶箐箐甩着马鞭简直想放声高歌一曲。 可惜在这少有的放风时刻,偏偏就有人来横插一脚。 叶箐箐被人掳走了,某个突然出现的人就见不得她那得意的小样,一跃而起跨上她身后的马背,调转马头朝着未知名的方向而去。 “裴闰之,你知道这样很没有礼貌么。” 叶箐箐毫不留情的一拍他的手背,向来以礼待人的少东家,原来是这德行! 刚从杨柳店上回来,才出了城门没多久呢,就撞上这货。两人见着彼此招呼都还没打,裴闰之就飞身上来了,会点功夫还真是方便欺负人哈? “真是失礼了。”裴闰之低声道,那清澈的嗓音里分明带着满满的笑意。 叶箐箐坐在他前头,他两手伸过来抓着缰绳,简直像是被拥在怀里的姿势。 距离近到似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声,叶箐箐不自在的挺直了背部,道:“少东家这是要毁我名声?” “小箐箐是觉得这样太亲密了么?”裴闰之明知故问。 叶箐箐面色微红,继而翻翻白眼,他一个保守的古人都不在意,那她还在意个啥!不过就是紧挨着坐一块罢了,现代人挤公交说不定都比这亲密。 “没有,少东家风姿过人,石安城多少美人等着你看她一眼呢,想来也是我赚了。” 叶箐箐说这句话的时候目视前方面无表情,裴闰之听着她一本正经的口气,不由故意把手臂给拢紧了些。 “坐稳了。” 耳畔边一个轻声提醒,胯下骏马忽的加快了速度飞奔起来。风声呼呼作响,吹得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 “你要去哪?”这根本不是回田心村的方向,马背颠簸,不比摩托车舒服,骑快了还真是要命啊…… 没多久,兴许是到了目的地,裴闰之控制着马儿减速慢行。叶箐箐扭头看看周围,山清水秀不见农田,一个杀人越货的僻静所在。 裴闰之当先下马,再伸手扶着叶箐箐下来,一边笑道:“感觉此处如何?” “什么如何?” 虽说这里绿意盎然野花繁盛,但在环境较为原始的古时候,这不是很常见么? “真是不解风情的姑娘。”裴闰之有如闲庭漫步,随手弹走了花朵上采粉的蝴蝶。 叶箐箐:“……” 别说他带着她是过来约会的=_=,她还真不信对方能看上自己。 “远处重峦叠嶂,近处桃花流水,小箐箐不觉得这是建别院最好的地点吗?” 裴闰之跃上山石,因着地势略高,立于山石之上,落日余晖尽收眼底。 叶箐箐瞄了两眼那粗糙的大石头,呼哧胡扯跟着爬上去,姿态一点不优美。“你要在这里建别院?” “不是我,是你。”裴闰之转头看她,笑眯眯道:“此处三座山头都是我家的,就数这一块风景最为秀丽,便宜些卖给你,如何?” 啥?敢情把她掳过来不是为了约会,而是推销自家地皮呢?叶箐箐没好气道:“今日只谈风花雪月,不说买卖。” “若是在腹中之地建宅子,地势好,刮风下雨不受水流困扰。”裴闰之不管她的拒绝,径自介绍起来,又指了指右边:“那边土壤稍微湿润些,可种植竹丛,夏日必是消暑的好去处。” 叶箐箐顺着他手指望去,一片郁郁葱葱的自然美景,远离尘嚣。 “世人皆知别墅好,可是……”她没钱好吧? “钱财小事如何能难住你?” 裴闰之挑挑眉,拉着她在大石头上坐下,面向那漫天红霞。 “少东家哪来的错觉,钱财对我们来说可难了!”经过一天日晒石面尚有余温,叶箐箐不自在的动了动,别说的他们家钱好像大风刮来的好吧! “小箐箐不是说只谈风花雪月么,我何时说过要用银两来换了?”裴闰之双手枕臂,闲闲道:“此处土壤极为适合植物生长,别院当然少不了你那独有的玫瑰花。” 独有的?叶箐箐眼皮微抽,问道:“不用银两置换,用什么?” 裴闰之不答,只用黑漆漆的眼眸看她,少许,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扔给她。 叶箐箐手忙脚乱接过,瓷白色的瓶子线条优美,竟是一个女子模样的造型,瞧着还挺有趣。 第七十五章狐狸精 “这是什么?”叶箐箐抬头看他一眼,打开瓶盖,里头却是空的。 “给你装玫瑰花露啊~”裴闰之笑眯眯地竖起修长的食指:“一个一百文。” 艹,又是要赚她银子来了,还一百文这么贵! 叶箐箐忿忿地打量手中的白色瓷瓶,不得不承认这大小正合适,釉色细腻,而且瓶身流畅漂亮。只是……他怎么知道自己没有容器呢? 斜眼看向老神在在的某人,正犹豫着如何不着痕迹的询问,裴闰之却突然话锋一转:“家里人替我说亲了。” 说亲?叶箐箐不由一愣,随即才笑了笑:“少东家十六岁了吧?也该定亲了。” 柯盈盈同样是这个年纪,都要过门了呢,说起这个……“柯小姐要变成你嫂子了,你有什么想法?” 裴闰之挑挑眉:“什么想法?” “人家可伤心了呢……”就不信他不知情。 “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因为……”叶箐箐抿抿嘴,才不会说人家约见了自己呢,背过手道:“因为女人的直觉呀~” “哦?”裴闰之似笑非笑的打量她一眼:“女人的直觉?小箐箐已经算是女人的么?” 喂……你的眼神很失礼哦!叶箐箐面无表情的瞪他。 “可惜我拒绝了家人一番好意。” 啥意思?叶箐箐扭头看他:“你没有定下亲事?” 裴闰之点点头,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仰头望天:“回去吧。” 就如来时的莫名其妙,叶箐箐忽然被丢上马背,随后一具温热的胸膛贴上来,一甩缰绳,驾! 叶箐箐双手握着美人瓶,看着前方山间小道渐渐被暮色吞并,天边依稀还能见着点红云,但马上就会被漫天星月挤走。 带着她来看一块适合建别院的土地?叶箐箐微微侧头,问道:“你方才指的那块地怎么卖?” 裴闰之一声轻笑:“小箐箐决定要拿下它了?” “不,我只是听听你想赚我多少钱而已。” 所谓别墅,可不仅仅是地理位置好,屋子本身才是价值所在。要建造一个合心意并且舒适美观的住所,需要很多钱。 裴闰之却避而不答,笑道:“既然小箐箐说今日只谈风月不说买卖,便别问了。” 所以他今天带她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叶箐箐垂眸,为了卖她美人瓶么? 快马加鞭之下,没多久就抵达了田心村,饶是速度够快这天也黑透了。 到了村口,叶箐箐说什么也不愿意坐在他怀中,执意下来步行。她后知后觉的想起,裴闰之与她同骑而来,只有一匹马,他怎么回城? “需要我借马给你么,友情价,一次一百文钱。”叶箐箐奸笑道。 谁知裴闰之牵着马走在前头,摆摆手道:“多谢好意,不必了。” 叶箐箐一愣,天都黑了难不成他还飞回去?满脸犹疑道:“走夜路可不安全,少东家这等姿色,不怕劫财就怕劫色啊……” “我什么姿色?”他倏地回过头来。 不给她赚一百文还想她夸人呢?叶箐箐正想开口怼他,冷不防看到前头树下站着一个人。 这阴暗角落突然出现一个红衣身影,怪渗人的。再向前几步,才看清了那人面孔,竟是叶芙蓉? 她怎么在这里?叶箐箐皱了皱眉头,脚步不停的继续往前。 叶芙蓉显然也挺意外见到他们的,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盯着裴闰之看。 “叶箐箐。”她忽然出声叫道。 叶箐箐步伐微顿,有些犹豫是否要搭理她,遇着这奇葩总没好事呢,她一点都不想浪费时间。 不料裴闰之牵着马儿头也不回的抛下她,“看来我这个客人要先行一步进你家门了。”扬长而去。 “……”叶箐箐只能留在原地,扭头问道:“干什么?” 叶芙蓉目送裴闰之的背影远去,抿抿嘴道:“你就这般不要脸,上赶着去巴结裴家?” 哈?叶箐箐也是醉了,道:“如果你叫住我只是想胡说八道,那我走了。” “怎么胡说八道了?这可是夏桑菊亲口告诉我的!”叶芙蓉提着大红裙子上前两步。 夏桑菊是……毕竟才一面之缘,叶箐箐仔细回想才回忆起这号人物,裴长喜的发小,看二夫人的态度两家应该也是世交。 只是叶芙蓉怎会认识她? 见叶箐箐满脸疑惑之色,叶芙蓉挑起红唇笑了笑:“在奇怪为何她与我交好吗,因为我救了她一命,我是她的大恩人。” 不得不说叶芙蓉这一身红衣颇为鲜艳好看,唇红齿白,娇如夏花。 叶箐箐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之前就听村里人说过,叶家有华丽马车往来,说什么叶芙蓉救了为娇滴滴的千金。虽然不知具体经过,但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人竟是夏桑菊。 脑海里浮起夏桑菊粉雕玉琢的脸蛋儿,叶箐箐问道:“她跟你说这些作甚?” 叶芙蓉抚上自己重新长出来的秀发,冷哼一声:“她可是即将成为二少夫人的人,我身为她的好朋友,难道不该提醒她,少东家身边有些莺莺燕燕吗?” “然后她就告诉你,是我主动巴结着裴家?”叶箐箐挑挑眉。 “那是自然,她与我无话不说。”叶芙蓉掩嘴笑道:“听说就连裴二夫人都看不下去出言警告,你怎这般厚脸皮呢?要是寻常女子早就羞得没脸见人了!” 叶箐箐轻叹口气,失望道:“还以为你叫住我有什么要紧事呢,就是冷嘲热讽吗?说起来你这人长得好看,就是太愚蠢了些。” 以前企图凭借一张口诬陷他们家也就罢了,那时还能说年幼,如今可慢慢变成大姑娘了,就不能长点脑子? 还有那个夏桑菊,当时二夫人跟她说话她也在场,还装作听不懂二夫人对她的婉转忠告呢,敢情转眼就在背后散播编排呢?就不知她是真的天真还是装的天真,只希望别可惜了那张萌萌哒脸蛋。 “你说什么呢!”叶芙蓉气哼哼地,两眼瞪着她越看越是不爽,麻子脸居然丝毫不留疤,可见是作妖的一家子! 见叶箐箐转身欲走,叶芙蓉扬声道:“三日后便是我的生辰,我特意准许你过来参加,看看爹爹是如何替我张罗排场的~” 生辰?叶箐箐头也不回的挥挥手:“祝你生日快乐,好好过吧别瞎折腾了,妹纸。” “少东家也会来!他一定会来的!”叶芙蓉看她不为所动的背影气得不行,明明她才是得到爹爹和老太太宠爱的人,她就不信叶箐箐半点不嫉妒! 得,又一个为了少东家魔障的少女,真是作孽哟!叶箐箐快步回家,这黑灯瞎火的还是别耽误太久。 这么一个假兮兮的生日邀请,不就是为了炫耀嘛,爹爹亲自张罗的?怎么,她看上去像是没爹很可怜的人吗? 回到院子里,苏氏正在餐桌上张罗着晚饭呢,叶箐箐没回来,可把她和叶志风急死了,到了饭点也没心情吃饭。 他们都准备多弄点灯笼一路沿着进城方向找回去,直到看见少东家突然牵着马进来,问清缘由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忙活大家的晚饭。 “娘亲,我回来了,饿得像条狗。”叶箐箐一进门就囔饿,把苏氏听得又气又笑的。 “汪汪!”旺财支起身子叫了两声,它才是狗好吧。 “说话就不能注意点么!也不看看还有客人在。”苏氏瞪她一眼,到底不忍心看她饿着,先给她呈上一碗汤,“你们先喝一碗,菜马上就好。” “真的打扰了,多亏箐箐半路把我捡回来呢。”裴闰之微笑着接过汤碗,再次道谢。 捡回来?叶箐箐背对着苏氏冲他挤眉弄眼,这家伙到底跟娘亲说了啥啊? 裴闰之淡定的撇开目光,完全无视了叶箐箐的暗示询问,态度嚣张的可以。 直到吊足了胃口,看对面的她气嘟嘟的样子,才大发慈悲笑眯眯道:“我说半路马儿受惊,甩下我自己跑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幸亏遇着你。如何,没有损你清誉吧?” “你这个谎话精。”叶箐箐磨磨牙,拿起汤碗一口气咕噜咕噜喝光了,末了还特豪爽的一放空碗:“再来一碗!” 正端着菜出来的叶志风见状直摇头,敲敲她脑袋道:“不准跟杨柳学!” 妹妹有时候总是动作豪放,他万分怀疑都是跟杨柳学来了,好在这些动作不常做,女孩子家家的,还是改过来才是。 对面的裴闰之早就忍俊不禁,笑得花枝乱颤。 吃完饭,裴闰之是理所当然的留下来住宿,洗换衣物只能暂用叶志风的,好在他并不挑剔,随性得很。 入睡之前,叶箐箐被苏氏揪入她房里,母女二人关着门准备来个夜间访谈。 “今日你在哪遇着少东家的?” 叶箐箐一副乖巧的样子:“就在半路上啊。” 苏氏狐疑的看她两眼,“你碰见他之后马上回来的?怎么走的就天黑透了呢?后来志风赶着马车回来也没见着你们呐!” 我去,他撒的谎还要她来圆不成?叶箐箐满心郁卒,无奈道:“我们好像走错路了。” 第七十六章叶芙蓉 苏氏定定的瞅着她不说话,良久才道:“同乘一骑,还走错路……你没有欺骗娘亲吧?” “娘亲觉得少东家会欺骗你吗?”愚蠢的人类啊你该怀疑那个男的才对!你女儿很无辜,被人中途掳走还要帮着说谎真的心好累! “少东家为人当然可信。”苏氏毫不犹豫的力挺他,以少东家的条件,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叶箐箐不满的撇撇嘴,“那你来问我是几个意思。” 苏氏能说裴闰之进门后解释的时候,扬起一抹苦笑吗?她很怀疑是自家女儿缠着他导致错过时辰,只能留宿。 不过她又觉得箐箐向来稳重,应该不会这样,所以一切是她多想了吧? “行了,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苏氏扬扬手,当娘的想替女儿管住芳心,真是不容易哟! 叶箐箐当然不知道某人一抹苦笑就能引发苏氏对自己的误解,陷人不义简直轻而易举,若是她知道了,兴许又是一场大战即将开启。 这还没完回到屋里的叶箐箐,抬眼便见裴闰之赫赫然的端坐在她梳妆台跟前,堂而皇之摆弄她的玫瑰水。 “少东家,你能解释下擅自进入女子闺房的原因吗?”叶箐箐双手抱臂,简直想咬下他一块肉。 随着时间推移,少东家风度翩翩进退有度的形象在她这里荡然无存,剩下的就是狡诈虚伪不要脸等贬义词。 “气味不一样呢~”裴闰之点了一滴玫瑰水在指尖,轻轻嗅着。“你这个更为浓郁。” 叶箐箐心底微惊,一把夺过自己的瓶子,道:“什么更为浓郁,你要是再不出去,被我家人看见了定是要鲜血浓郁了!” “是,是,”裴闰之举起双手,无辜道:“虽然我们光明磊落,为避免被人误会,我这就走。” “光明磊落的是我,而你鬼鬼祟祟私闯女子闺房,简直不是君子所为!”叶箐箐怒目而视,不由分说使劲的把人给推出去。 直到关上了房门,她才轻轻舒出一口气,不太对劲啊,她觉得,裴闰之定是发现了什么…… 很多时候他的言行出格,是不是在试探她?叶箐箐越想越是心惊,空间就是她最大的秘密,就连家人都不敢让他们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被人发现了,她毫无自保能力…… 也许,玫瑰水不能卖了,这个钱赚不得。不仅不能卖,还得安排一个自然的理由,如何能让裴闰之这狐狸不起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叶箐箐懊恼地轻咬下唇,她自认不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如今可怎么办呢?她都不知道自己何处露出的马脚。 一整夜睡不安枕,隔日顶着个大大的黑眼圈起来,把苏氏给吓得。 裴闰之这货却当没看到,说什么恐家人担忧,再三谢过之后一大早跟着叶志风马车进城去了。 送走了裴闰之,叶箐箐一回身便见苏氏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忙抬手道:“昨晚上蚊子吵得很,我去黄大叔家里拿点驱蚊的草药。” 看她匆匆忙忙的躲出去,苏氏无奈摇摇头:“这孩子,不会是嫌我唠叨吧?” “箐箐这般伶俐,还需要你唠叨吗?”正好王婶子抱着好几种蔬菜过来了,笑道:“这是新收的红苋菜,可嫩着呢!” “有劳了。”苏氏自己种的菜不多,偶尔会跟王婶子买些自家没有的蔬菜,换换口味。 时辰尚早,院子里还没开始干活,灶台也没生火。苏氏拿了些周老汉给的果脯,与王婶子坐一块吃着。 “听说了吗,村里的老光棍陈永林找着媳妇了!”王婶子满脸八卦,还带着点嫌弃,“就他那小人德性,每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就在村里头瞎晃悠,竟然还有人能看上他!” 提起这人苏氏不由皱了皱眉,道:“对方是什么人?别是被骗来的吧……” 王婶子摇摇头道:“听说是个寡妇,还带着两孩子,不过即便这样,他陈永林一个老光棍也是赚了,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陈家也不至于绝后。” 话是这样说,也要他懂得珍惜才行。陈永林本身条件就不好,为人又混得很,再不拿出点诚心,只怕寡妇都留不住。 两日后,叶芙蓉的生辰,果然办了好几桌流水席,可把村里人惊呆了,都说他们傍上财主了。更有那华丽的马车两三趟过来,丫鬟婆子跟了一队,当真是大阵仗。 这其中当然有王家人,当初就是他们家资助叶志和进京赶考的,虽说暂时名落孙山,但王家早就认定叶志和是未来女婿了。因此逢年过节叶家总少不了他们的身影,这会儿叶芙蓉生日,他们当然也要来凑热闹。 王家的女儿名叫王珍珍,胖乎乎的一身绫罗绸缎,满头金银首饰闪烁,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手指头翡翠玉戒,无不昭告着她家的富有。 这珠光宝气的一身闪瞎多少人眼暂且不提,除了王珍珍还有一辆华丽马车便是暂住在裴家的夏桑菊了。 夏桑菊这人自小被娇养着,那一群丫鬟婆子大半是跟着她的,端茶递水、扇风擦汗事事周到。 她也不是独自一人前来,软磨硬泡的,还真把裴闰之给带来了。 “闰之哥哥,你待我真好~”夏桑菊显然是很开心的,能认识新的小伙伴,还能看看跟宅院不一样的风景。 原本裴家并不同意她跑来田心村,这山旮旯有啥好看的,但是耐不住夏桑菊撒娇啊,这么一个可爱的玉娃娃,委屈起来看得人心都碎了! 再者有这么多人跟着,总不好老是拘着她,便格外允许她出来玩两趟。 而裴闰之是最无奈的那一个了,人家来者是客,母亲和婶婶都开口了,他少不得略尽地主之谊,当了这一趟出行的护花使者。 裴闰之都来了,裴长喜还坐得住吗?这回二夫人说什么理由借口都不好使,不让她来那就掀了屋子! 如此一来,车马队伍可不就浩浩荡荡了,那架势可把叶家人高兴地合不拢嘴。 结识贵人可不就是好事一桩嘛,老太太笑的跟多怒放的菊花似得,可灿烂了。 有王老爷介绍的差事,叶家誉和叶家舜每月拿到的银子多了不少,再加上收的这些礼物,家里也不再紧巴巴的了,这才有闲钱办流水席。 这流水席可不仅仅是替叶芙蓉庆生这般简单,这是一个信号,表示他们家有好女。大姑娘了迟早要说亲的,物色人选宜早不宜迟,重要的是,得让人知道你们家有个貌美大姑娘啊! “各位快快请坐,”桃芸穿着一身新衣裳,简直比过年还高兴,招呼道:“我们这小地方,承蒙你们不嫌弃。” 夏桑菊眨眨眼,“芙蓉是我救命恩人,而且你们还送我那么可爱的兔子~” 瞧瞧这姑娘多可爱,不仅长得俊俏,还心地善良,一个小兔子就逗开怀了! 老太太越看越是喜欢,还是自己孙女争气,这样的人才适合做闺中密友不是?让叶芙蓉好生陪着,她自去料理好吃的。 一同前来的裴长喜见着叶志风顿时脸色一沉,她不知道叶家人跟叶箐箐的渊源,更不知他们打过官司。只是上回喝酒遇到他,为此被二夫人给念破耳朵,还因此禁足! “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去箐箐家。”裴长喜站起身就要走。 夏桑菊一脸意外,拉住她道:“你做什么去,我要介绍芙蓉给你认识啊,她的绣活可好了!” 说着便拿出叶芙蓉送给自己的小荷包,上面绣着一直雪白的兔子。 裴长喜瞥一眼叶芙蓉,她这人很喜欢恨屋及乌,这姑娘的哥哥不是什么好人,她也不见得多好。只是颖儿却一个劲的说叶芙蓉好话,这不禁让她犹豫起来。 “裴小姐是不喜欢我吗?”叶芙蓉巴巴的望着她。 裴长喜抿抿嘴,到底是没负气而走,道:“我这人恩怨分明,不会迁怒其余人,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那个兄长。” “我兄长?”叶芙蓉不解,与桃芸面面相觑,都不知晓发生过什么。 他们还没问出口呢,被晾在一旁觉得受到冷遇的王珍珍率先发难,揪住话头道:“啥意思啥意思?我们志和怎么你了?!” 裴长喜和夏桑菊抽空扫她一眼,都没吭声,她们最烦的就是这种暴发户家的小姐了,但凡有个什么宴会,就爱往前凑,说话也就罢了偏偏爱炫耀。 帮着张罗的杜氏见状连忙挤进来,笑道:“误会误会,各位贵客请入座吧,尝尝我们村里人的手艺。” 今天到来的都是贵客,不管得罪谁都是不智之举,他们巴结都来不及呢! 请了几个掌勺的村里人,怕这些娇客吃不惯,还咬咬牙花钱在城里请了个大厨,出去他们一行人,还有那些丫鬟婆子也要吃,另外就是些村里相熟的仅有那几户人家。 勉强算是把五张桌子坐满了,裴长喜不情不愿的入座,还拉着裴闰之咬耳朵:“看他们家人缘不怎么样嘛,之前箐箐过生辰,可比这热闹多了!” “别多嘴。”裴闰之摇摇头,虽说他也不想来,但是都已经坐在这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第七十七章草草收场 菜肴被一一端上来了,一盘盘珍馐玉馔,色香味俱全,即便是在他们这些人眼里,也是不错的。 只是……仅仅他们这两桌是这种菜色,其余三桌明显稍微差些。那些前来凑热闹的邻居们顿时心里五味掺杂,说起来他们过来也不是稀罕这一顿饭,只是同样是客人你这样明摆着差别待遇,心情还真是有些微妙。 为了照顾到彼此用餐感受,桃芸安排王珍珍跟他们分开坐了,这是大房内定的媳妇,可不能因为她坏了自家女儿好事。 于是王珍珍那一桌由大房陪伴而坐,桃芸和老太太叶芙蓉三人陪着夏桑菊这一桌。 只是王珍珍自打见着裴闰之,就不由自主的看向他,再回头瞅瞅叶志和。俗话说的好,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以前她还觉着叶志和文质彬彬,举手投足间满是斯文俊逸,但是在少东家面前,那就是个路人,甚至比不上人家身后的小厮。 魏庆无辜躺枪而不自知,他只管目不斜视,虽然心里微微鄙夷叶家人看碟下菜的做法,但这与他何干。 裴闰之还是第一次面临这种场面,虽说与泰然商行打交道的人形形色色,他接触这么久也算有些阅历,但这样明目张胆的……只能说脸皮够厚。 “你看什么呢!”突然王珍珍一扔筷子,指着叶志和道:“我就坐在你旁边,你一直往那桌看什么?” 众人微微一愣,被点名叫嚣的叶志和一愣窘迫,薄怒上脸:“瞎说什么,王小姐还是好好用饭的好。” 跟随前来的丫鬟婆子立马站起身,护在夏桑菊和裴长喜面前,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你敢说没有频频侧目看那两个姑娘?!”王珍珍越想越生气,虽然她觉得少东家好看,但也知对方瞧不上自己,还是抓住叶志和要紧,只是他居然一直偷偷看别人! 叶志和一听这话立马恼羞成怒:“王珍珍,你休要胡言乱语!我叶志和一介读书人,深知礼义廉耻,会做这种失礼之事?!” “我明明就看到……唔唔!” 王珍珍还欲辩驳一番,被快步过来的桃芸给捂住嘴,她真是烦死这个猪一样的女人了,这样指责志和,让两位小姐也颜面无存。 “误会误会,”老太太忙帮着打圆场,笑道:“珍珍这丫头就是被宠坏了,任性着呢,你们大人有大量……” “我不吃了。”裴长喜当场一扔筷子,简直跟吃着苍蝇一样恶心,这个叶志和的德性她早就知道了! 裴闰之也眉头微皱,这就是为什么一般宴席要男女分开用餐的原因,多看几眼传出去只怕不是风流佳话,而是催命符。 “魏庆。”裴闰之略一提醒,小厮便把礼盒呈上来,他笑着示意递出去,道:“生辰大喜,我们先告辞了。” “闰之哥哥?”夏桑菊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还没开始玩儿呢! 跟随的婆子抓着她摇摇头,劝道:“小姐不可,若是再待下去发生什么意外,夫人还不剥了我的皮。” 这一趟跟来不少人,回去自然有人禀报裴家夫人,包括远在天边的夏夫人也会收到消息,乡下地方到处是粗鄙野夫,难免会冲撞着。只怕她们这些娇娇小姐是再也没机会过来这边了,这本就不是她们该玩的地方。 眼见着他们就要离去,老太太和桃芸使劲挽留无效,叶芙蓉眼眶都红了,她筹谋许久的生辰会,人是来了却这样草草收场! “你就不能管好自己的眼睛吗!”叶芙蓉愤怒的朝叶志和叫道。 “我怎么了?你们真是不可理喻!”叶志和一甩袖站起身,道:“你也不看看自己,一个姑娘家大大咧咧的盯着少东家,当别人是瞎的吗?” “呸!”桃芸原地啐了一口,指着他道:“叶志和,别往我芙蓉身上泼脏水!” 此时村里那两户相熟的人还没散去呢,这话要是传出去岂不变成笑柄,桃芸越想越生气,别人家都是团结一心的留住贵客,他们家倒好,尽是些拖后腿的! “一群蠢货!”老太太靠在椅子上长吁短叹,最失策的就是让王珍珍来了。 王珍珍刚才被捂住嘴,现在还在气头上呢,跳着脚道:“好哇你们叶家人,以外傍上比我王家好的是不是?收了我们家那么多礼物,如今帮着别人不帮我!我回去就要告诉爹爹!” 杜氏闻言忙拉住她,开玩笑还没傍上别人呢,这头肥猪可不能跑了。好生安慰道:“今日的主角不是芙蓉嘛,珍珍这样识大体的姑娘才不是这般小气,对吧?” 一边说着还不忘用手肘撞自己儿子,提醒他过来哄哄。 叶志和扭过头不说话,只当做不知道。 王珍珍瞪着他,委屈得不行:“他眼里根本没有我!” “怎么会呢,志和这人从小就嘴巴笨,”杜氏抬眼使眼色道:“志和。” 叶志和回过头,皮笑肉不笑道:“王小姐这话就错了,我的眼里怎会没有你呢,满满全是你才对。”这么胖除了你别人都被挡住了好不! 王珍珍这人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好哄得很,当即笑了起来:“你可不准骗我。” 叶志和不吭声,这么蠢的女人,不愧是养猪的!他将来可是要当大官的人,这种夫人牵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死。 老太太和杜氏当然也看不上王珍珍,但是架不住人家有钱啊,在更好的选择出现之前,只能先稳住她。 不说叶家这般各怀鬼胎,那边出来的裴长喜兴冲冲的就要往叶箐箐家里去,夏桑菊却不干了。 “喜儿,你是不是更喜欢跟叶箐箐玩,就不要我了!” 裴长喜一回头便对上夏桑菊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当即跑回她身边:“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 “可是我都不在石安城,平时都是书信往来,你们见面可就方便了……”夏桑菊嘟嘟嘴,一想到小伙伴都在石安城,自家却搬得远远的,就悲从中来。 夏家曾经是石安城的县令,后面因为老爷调任,不得不举家搬迁,如今已经过了好几年,她们七八岁一别,若不是有些亲缘关系,怕就断绝联系了。 “颖儿,你这想法太傻了,”裴长喜掏出手帕给她,一边道:“箐箐很好的,我们三个可以变成好朋友啊。” “胡说,我就不喜欢她,她要跟我抢闰之哥哥。” 裴长喜傻眼了,挠挠头道:“箐箐和我二哥?不可能吧?” 虽然她知道二哥一直很受欢迎,往日里与她交往的那几家小姐也是心仪于二哥,但是箐箐……还真没发现。 夏桑菊轻哼一声,“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 怎么得出来的结论啊?裴长喜无语了,她忽然想到一点,掩嘴笑道:“若是你嫁过来做我嫂子,咱们可不就天天见面了吗~而且也不用怀疑箐箐跟我二哥的关系!” 夏桑菊闻言面色一红,莹白如玉的脸颊泛起粉色,艳若桃李,美不胜收。 一旁的小丫鬟闻言不由插嘴道,“二小姐可小点声,姑娘家不该说这话,婚姻大事该有父母定夺。” 话虽这样说,这丫鬟婆子可都是满脸笑意,她们都知道,夏家这次让儿女过来玩,就是有意结亲的。只是这么多年未见,先让小辈们熟悉熟悉,一旦有了苗头,家长立马就会赶过来商议。 即便夏桑菊小姐没能成事,不还有夏榆兰公子吗?别看公子姓名秀气,为人可是很有担当呢,若是能娶上裴小姐,不失为好事一桩。 裴长喜后知后觉的捂嘴,看看旁边,好在乡下地方就是空旷,没什么人听壁脚。 “也要看他愿不愿意呀……”夏桑菊瘪瘪嘴,一边抬眼看向不远处,装作没听见她们谈话的裴闰之。 待到达叶箐箐家的小院门前,里头正一片欢声笑语,听着似乎有不少人。 推开门,首先跃入视线的便是叶箐箐和高峰的身影,两人正各自牵着一只猫儿,正在……打架? “看看你选中的猫,黑不溜秋丑的要死,还凶巴巴的。”高峰一手捏着圈住小花猫的绳子,一边指使它去殴打小黑。 要说院子里为何会出现两只猫,也是高峰带来的。这两只小猫一母同胞,却八字不合,打从出生起就没消停过,打架撕咬追逐,把高峰家里弄得乌烟瘴气。 它们可不是普通的打闹,两个一碰面就没有不打架的,说来也怪就跟天生仇家似的,赵氏无奈之下,便让高峰挑一只出去送人。 于是高峰牵着这两家伙来了,指着叶箐箐说他们也八字不合,这相互仇视的小猫正好适合他们两人养。 叶箐箐本想拒绝,却被这小家伙给萌到了,圆溜溜的眼珠子,充满活泼生气,看着就讨人喜欢。黑猫镇宅,而且全身乌漆嘛黑眼睛都看不真切,看着就像个煤球,逗趣得很。 才刚选完黑猫呢,院里正在做事的妇人都在打趣这黑猫也太黑了,两只猫儿就打起来了。 要不怎么说猫是天生开挂的生物呢,它们身体柔软,形态激萌,做任何动作都可爱得很,即便是凶巴巴的打架,也特别招人。 两人各自拉着绳子看它们张牙舞爪正有趣呢,门口的裴闰之双眼微眯,重重咳嗽一声:“打扰了!” 第七十八章劳动最光荣 “哟,好生俊俏的人呐!”有两个没见过他的妇人忍不住惊呼出声,再一看他身后的夏桑菊和裴长喜,更是呆愣了。现在的少年少女咋就这么好看呢! 苏氏连忙去洗了手,招呼他们进屋,叶箐箐也不玩了,牵着自己的煤球回房间先拴着,现在暂时没空陪它玩耍,不拴着怕是分分钟跑掉。 回到厅堂,叶箐箐甫一看到夏桑菊,心里不由嘀咕,这位大小姐咋又来了? 此时她正和裴长喜二人好奇的满屋子打量呢。裴长喜许久未来,还不知道他们家建了新屋子,如今左看看右瞧瞧,高兴道:“箐箐,你们家很好看呀~” 院子里怒放的玫瑰花,不仅红艳艳的特别漂亮,还弄得屋里带着点若有似无的芬芳。 他们这屋子当然比不上裴家宅院精致,叶箐箐笑了笑,收下长喜善意的赞美,问道:“你们这是……刚从叶芙蓉那里过来?” “你怎么知道?”裴长喜点点头,好奇问道:“她也邀请你了。” 叶箐箐点点头,“算是吧。” “那你为何不去?”夏桑菊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对她表示不解。 叶箐箐瞥一眼高峰和裴闰之,笑了笑没作答。她和叶芙蓉的关系可没有好到相互庆生的地步,何况有那段血缘关系在,别提多堵心了。 高峰对叶芙蓉还是有点印象的,当初烧掉半边头发,发起疯来逮人就咬,轻哼一声:“那个疯丫头,最爱无中生有惹是生非,谁遇着她都倒霉。” 夏桑菊听见这话立马不乐意了,芙蓉才不是这样的人!“你又是谁?这样说人家真是太可恶了!” “我是谁与你何干?”高峰瞥她一眼,并不因为她过人的容貌而区别对待,道:“你莫不是想要替她说话?别犯蠢了!” “你!”夏桑菊还是第一次碰着说话这样不客气的人,气得鼓起粉腮,求助的看向裴闰之。 院子里还有事情要忙,苏氏抽不开身,给他们上了烹茶的炉子和茶具等,就把人留给叶箐箐了。 此时叶箐箐少不得出来打圆场,轻咳一声道:“既然你们都吃过饭了,也不急着回去,我带你们出去玩玩?” 夏桑菊噘着嘴,轻哼哼道:“穷乡僻壤有什么好玩的。” 叶箐箐看她那粉嘟嘟的脸颊就手痒,好想掐一把啊,一面笑道:“若是夏小姐不愿意去,可在此处等我们。” 长喜偷偷伸手揪她,低声道:“颖儿,你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说什么这里可好玩了,还能抓到兔子。 高峰牵着自己的小花猫站起身,两眼斜睨着叶箐箐:“把你的黑炭牵出来。” 什么黑炭,别擅自取名好吧,叶箐箐白他一眼,道:“等下你的阿花别哭才好。” 两只猫就爱窝里反,冤家似得打不停手,还一起带出去,只怕他一个人拉不住架。 叶箐箐心里腹诽着,还是依言去把黑猫给牵了出来,看它漆黑的眼珠子亮晶晶的,一身黑毛有些杂乱,瞧着就桀骜不驯。 裴长喜高兴的自告奋勇,要替她牵着这只黑炭。叶箐箐乖乖交出绳子,并嘱咐她当心写。 一行人向外走去,裴闰之故意落后一步,突然伸手在叶箐箐手掌上捏了一把。 “闰之哥哥,你干嘛一直不说话?”前面的夏桑菊忽然回过头来,好险没看到他的小动作。 “因为我心情不太好。”他这样说着,脸上却犹带笑意,简直可怕。 一边的叶箐箐撇撇嘴,干嘛掐她,简直是莫名其妙,她心情才不好呢! “闰之哥哥也不喜欢这里对吧?那不如我们早点回去。”夏桑菊玩着自己肉乎乎的小爪子,期待地看向他。 裴闰之笑着摇摇头:“不,我们要去看看风景。” 已经出门来的高峰,凉凉的接话道:“田心村可没有什么美景,少东家怕是要失望了。” “哦?既没有美景,你为何前来?”裴闰之挑挑眉梢。 高峰好笑的回视他,“我们乡下小民,可没有你们这般闲情逸致,看风景。” “不是为了美景,难不成是为了美人?”裴长喜歪了歪脑袋,笑嘻嘻的朝叶箐箐看一眼。 叶箐箐面无表情的越过他们,前头带路,还不忘提醒道:“长喜,你的猫……” 话音未落,一直伸着爪子相互试探的两只‘喵’的一声!扭打起来,那毛茸茸的肉爪间,尖利的指甲都使出来了。 “哎哎!”裴长喜想伸手抱走黑猫,又怕自己被伤及无辜,要是用力拉扯绳子,也怕伤到小猫的脖子,一时间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猫儿哪有我的小兔子温顺呀!”夏桑菊连连后退,躲得远远的。 叶箐箐径自走在前头,招呼他们别墨迹快点跟上,带着几人上山,山道蜿蜿蜒蜒,偶尔还有荆棘绊脚。 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达目的地,来到上次拾野鸡蛋的小溪边,指着树丛下道:“给你们一个劳动的机会,采蘑菇捡鸡蛋拾柴枝,咱们野炊。” “啊?走这么远就为了野炊?”娇滴滴的夏桑菊早就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了。 叶箐箐点点头,“若是在山脚下,哪有野鸡蛋给你捡,路过的村民都顺走了。” 况且这些山间动物才没那么笨,巴巴的跑到山边挨着人类住所做鸡窝。 裴长喜就爱玩这个了,她好奇问道:“野山鸡跟斗鸡想必,谁比较凶?” “还想着斗鸡呢?”叶箐箐不其然想起曾经的绣工展示,长喜绣了俩毛球说是斗鸡。 高峰把两只小猫分别栓在不同树边,幸好走了这么久它们早就累了,窝在落叶上闭眼休息。 跟着上山来的只有夏桑菊旁边一个小丫鬟,她拿着扇子给自家主子扇风,一边道:“箐姑娘上门都没带,如何野炊,不如看看风景就回去吧。” 这又要找食材又要找干柴的,不知道得折腾多久,别天黑了才回去,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定然少不了一顿骂。 “野炊就是要自己动手才有趣,保管你们体会到不一样的感觉。”叶箐箐拍拍夏桑菊的肩膀,指着溪水边的草地,笑道:“交给你一个任务,到那附近找找鸡蛋,可以仔细些哦,别一不小心踩碎了。” 夏桑菊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我?” “那么大家开始吧,”裴闰之从腰间摸出一把袖珍小刀,道:“我去林子里瞧瞧。” 裴长喜兴奋的举起手:“我要采蘑菇,所有的全部采光!” 高峰则默默转过身去找了个藤条,挑眉道:“给你们看看藤条钓鱼。” “很好,大家都很能干。”叶箐箐拍拍那个小丫鬟,嘱咐她照顾好夏桑菊,自己也钻进林子,拾柴火去。 “欸……”夏桑菊傻眼了,怎么就都跑了呢! 没办法,她只能咬着下唇,开始自己头一回的劳动之旅。好在有丫鬟跟着,溪水边还有高峰在那钓鱼,出不了什么事。 说起高峰的藤条,被他给搓细了,还沾了一种草的汁液,往水里一抛。简单粗暴,坐等愿者上钩。 夏桑菊一开始还好奇的直往那边看,后来见水面一直没动静,扭头就走。在她找到第一枚鸡蛋的时候,别提多开心了,白色而圆润的鸡蛋乖乖窝在草丛里,特别有成就感。 林子里,叶箐箐特意挑了个跟裴闰之相反的方向,谁知没多久还是遇着他了。 望着眼前那斜靠在树干上的颀长身影,叶箐箐拿着枯树枝戳了戳他,“这位美男子可是在等我?” 裴闰之挑嘴一笑,握住树枝轻轻往前一带,看着人撞上来,才道:“小箐箐,你撞到我了。” “……”叶箐箐睁大眼睛,特么她遇上碰瓷的了?! “猫儿喜爱肉食,尤其中意腥味,爱干净,幼时活泼老来温顺,真好呢~”裴闰之放开手中的树枝,任由叶箐箐后退两步。 这人又想搞什么妖儿子?叶箐箐轻哼一声,道:“想不到少东家这边了解猫儿习性,何不自己养一只。” “可惜我没有遇到,”裴闰之一副遗憾的模样,随即又指了指她,“我觉得黑猫很好,不知小箐箐可否愿意割爱?” 敢情是想抢她的猫呢?叶箐箐转过身不理他,自己刚到手还没捂热乎,哪能转手给他,何况还是高峰那死傲娇送的。 “我捡柴了,你自便。” 裴闰之不语,斜靠的姿势依然闲适,只是那双微眯的双眼,没人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叶箐箐在树下捡柴枝,没多久就遇着了采蘑菇的裴长喜。看她用自己的裙子捆了个兜,杂七杂八的采了好大一堆,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忘了跟你说,这种颜色鲜艳的不要。” 叶箐箐才想起来的一拍额头,在她兜里挑挑拣拣,瞬间扔出去一半。 裴长喜特别心痛:“这是我辛辛苦苦摘来的啊……” “没事,已经够多了,喜儿真厉害!”叶箐箐笑着摸摸狗头。 裴长喜很高兴,道:“深山里头果然很多好东西,我可以带些回去吗?我要送给大伯母和娘亲!嗯……也给易文群那小子送一点好了。” 第七十九章小背心 送这么多人?叶箐箐瞧瞧她的蘑菇,道:“那得多采些了。” 裴长喜点点头,欢欢喜喜地去了。叶箐箐微笑目送她离去,有些无奈的想道,只怕二夫人不会再让她出来了。 裴二夫人本来就不赞同她经常往外跑,还是乡下地方,就怕有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她。加上今日叶志和那一眼,被王珍珍指着说出来,丫鬟婆子回去后哪有不如实禀报的。 “好好玩儿吧,别走太远,林子里也是有危险的。”叶箐箐扬声叮嘱道。 裴长喜回头笑着应声:“知道啦,我刚看了,这林子很小的。” 林子确实不大,否则也不会来这玩了。每逢得闲,叶箐箐都会来这一带采蘑菇,也算是颇为熟悉,基本上没什么危险。 不久之后,叶箐箐抱着一小捆干柴回到小溪边,裴闰之居然早已经回来了。不仅架起了火堆,还用自己手上的小刀把猎物处理了。 是两只野鸡,其中一个被木棍贯穿了架在火旁烤着,另一个说是要摘些荷叶包上,弄个荷叶鸡。 “你哪来的柴火?”叶箐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速度就这么快,不仅打了猎物还拾柴? 裴闰之笑了笑:“在林子里看到一小捆,许是村里人暂放的。” 这便宜事都能遇上?村里人会进山砍柴,不过很少跑这么深就是,有时候弄完了太多带不回去,确实会遗留下一些。 那边高峰提溜着两条鱼也过来了,深山小溪边的鱼儿,鲜活得很,被开膛破肚还一直不死心的蹦个不停。 “你挺行的啊,居然真能用藤条钓鱼?”叶箐箐也算是开了眼界,这好歹也是一技之长嘛。 高峰冲她骄傲的哼了哼,才道:“我爹教的。” 烤肉速度非常慢,需要很多干柴,而且荷叶鸡也需要烧过的木炭,于是叶箐箐放下那一小捆再次出发,顺便把裴长喜给叫回来。 夏桑菊找到了四枚鸡蛋,这时节不下雨,裴长喜采的蘑菇并不很多,不过种种加起来也够多了。两只鸡两条鱼一点鸡蛋蘑菇,又不是当饭吃,这么几个人一分,都吃得很尽兴。 山间溪水里的鱼儿,肉质肥美,清甜无比;而烤鸡酥香荷叶鸡鲜嫩,内里还被塞了新鲜蘑菇,滋味各不相同,只是没有调料这一点,有些打折扣了。 “你怎么不带些调料呢?”夏桑菊一边啃着鱼肉一边朝叶箐箐问道。 鱼毕竟带着腥味,若不是长在山间,只怕是吃不下去的。 她的口味挑剔一些,叶箐箐倒是觉得还好:“原汁原味,不一样的野炊。”能说野炊是她临时起意吗,谁出门带个调料啊? 见几人吃得差不多了,那小丫鬟再次提醒道:“少东家,眼看天色不早了,夜路不好赶车,咱们是不是早些下山比较好?” 裴闰之知道她们都是被主子夫人耳提面命过的,点点头道:“这就回去。” 俗话说下山容易上山难,这下去的路可比来时顺畅得多,一路上裴长喜带着自己亲手采的蘑菇走得飞快,裙子都弄脏了也不疼惜。 到达家里果然有些晚了,不仅是那几个丫鬟婆子急着找人,就连苏氏都纳闷这一群人上哪去了。 在得知他们被带上山之后,苏氏立马拉过叶箐箐,低声道:“上哪不好,干嘛上山呢?多危险啊!” 虽说他们这山边没有什么伤人野兽的传闻,但是那些荆棘藤刺布满山道,这些走不习惯的人可别被刮得满身伤痕才好。 “没事,我有分寸。”要不是自己熟悉的地带,叶箐箐也不会带着他们去了。 “下次可不准这样了,即便没有野兽,也有狐仙鬼魅什么的……”苏氏不放心的再三唠叨。 叶箐箐闻言无奈一笑,石安城惯有狐仙传说,很久远很缥缈的一个故事,不过都是宣扬它的善事,倒没听过狐仙害人的。苏氏也是怕出事,但凡有个什么,都不是他们担待得起的。 “没有下一回了,我保证。”叶箐箐连忙点头。 刚送走了他们,整日在外的叶志风便赶着车回来,还带着两匹棉布。 苏氏准备了不少菜,本准备留用少东家一行人吃晚饭的,不过此行两个娇滴滴的小姐呢,怕天黑了不好赶路,于是推辞没吃。 此刻正好给叶志风吃,苏氏把饭菜一盘盘摆上桌,笑道:“忙坏了吧,赶紧去洗手过来吃饭。” “好香啊,闻着味肚子更饿了呢。”叶志风笑着进来看看餐桌,一边把棉布递给叶箐箐,道:“妹妹,这是杨柳的婆婆亲手织的布,说送给你。” 叶箐箐伸手接过,粉色的布匹,细密绵实。她好奇道:“那个瞎眼阿婆?她还能织布啊?” “哈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个瞎眼阿婆年轻的时候可是东岸村一带有名的织女,可惜三十多岁患了眼疾,从此就瞎了。后来她收养了邓阿罗,这么多年一直靠着织布过活呢!” 叶箐箐一脸敬佩,真是厉害了,还是位坚强的女性。 晚上拿着布匹回到房间,立马就派上用场了。 叶箐箐今年已然十二岁,胸部瞧瞧发育,虽然只是一点隆起,但是没有穿背心,还是挺羞耻的…… 是时候给自己琢磨个小背心了,至于那什么女子肚兜啥的,在她眼里鸡肋得很。以后长大了会不会下垂啊? 说干就干,叶箐箐翻翻找找,剪刀针线,还有量尺。 摊开棉布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再用剪刀裁裁剪剪,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给洋娃娃做衣裳似得。只是叶箐箐毕竟是技术渣,不善女红,前两件都报废了。 最后一件勉强可用,抹胸样式简单不花俏,再给缝上两条吊带就行了。不过锁边比较麻烦,没有锁边的布料容易跑丝,不耐穿,叶箐箐只能耐心的一针一线弄好它。 瞧着自己手上粉色的成品小背心,虽然针脚歪歪扭扭,但叶箐箐自我感觉不错,棉质的摸着柔软舒服,套在身上试了下大小刚刚好。 只是她一天天长大,以后罩罩也要自己做吗?并且这时代可没有姨妈巾,这个难题也需自己解决,真是令人忧伤的未来啊…… 女儿家没有什么小秘密能瞒过母亲的,何况院里就晾着衣裳,总能看到。苏氏拿着她的小背心,还有她自制的小胖次小短裤,暗戳戳过来问道:“这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同样身为女子,苏氏倒是一眼看懂了这东西的用途,只是箐箐为何弄出这种形状的贴身衣物,穿得舒服吗? 叶箐箐点点头,接过自己的小胖次,拉伸开展示给她看,还不忘推销道:“娘亲是否也需要一个?” 苏氏看着那三角形,不由面上一红,低声骂道:“别拿这么高!”这么点布料,看着就充满羞耻之意。 “哦。”叶箐箐眨眨眼,乖乖放下手。她觉得有啥不好意思的,在现代那些内衣店堂而皇之的展示,也有不少男的进去过。不过在保守的古代嘛,还是低调些的好。 让苏氏纳闷的是,箐箐怎么琢磨出来的这些东西,劝道:“你也长大了,娘亲抽空给你缝几个肚兜,这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是不要吧。” “不行不行,这东西正好。”叶箐箐才不要挂肚兜呢,不仅如此,还一再劝告苏氏按照她这个样式给自己做个,试过便知哪个好。 如此过了几日,苏氏耐不住好奇心,果然依照自身尺寸做了一个,她的手艺可比叶箐箐好多了,一次性成功。 还别说小背心当真比肚兜好,紧紧托住胸部,避免了某些时刻晃那个荡的尴尬。在叶箐箐建议下塞入一些薄棉片,更有塑形遮点之效。 只是那三角小胖次,苏氏却很不习惯,束缚感多不舒服啊…… 娘俩的私密小事暂且不提,炎炎夏日来临,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繁忙时刻。 地里的庄稼要收割,同时又是梨子盛产的时节,他们还得赶制出一批梨子罐头。 “今年要多做些,好多人叫我给预留几罐呢。”苏氏一抹额头的汗水,这三伏天可实在是热! 高峰带着人赶着车送梨子过来了,闻言笑道:“虽然我家梨子不多,苏婶也别嫌少,之前说好预定二十罐的。” 苏氏一见着他便扬起笑脸,“记着呢,赶紧进屋来,外头太阳大。” 又端了两碗绿豆汤出来,给他和车夫饮用消暑。要不都说高峰这孩子孝顺呢,虽然时常说话爱堵人,但行事靠谱。 眼看着周老汉年事渐长,家里果树又多,即便请了不少人帮忙也要主人家看顾不是。高峰不忍父亲辛苦,送果子的活全一手揽了,带着车夫各个村子里跑,基本都能混个脸熟。 车夫在外头卸货,梨子一筐筐搬下来,还得称重。苏氏让刘平路与他接头,自己则带着高峰进屋纳凉。 叶箐箐正好端着新鲜出炉的马蹄糕出来,就被苏氏叫过去,理所当然的贡献出手上糕点。 “这是谁做的?”高峰也不客气,取了一块咬下一口,甜丝丝的,口感还不错。 第八十章夜袭? 瞧他那小样,叶箐箐眼波流转,计上心头,道:“这是……我做的。” “哼,也不怎么样嘛。”果然,高峰冷哼一声,虽然把整块马蹄糕都吃掉了,却不忘做出不好吃的表情。 “哈哈哈哈,娘亲,你听到没有,他说你做的糕点不好吃,下次就别给他了!”叶箐箐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笑个不停。 突然被坑的高峰差点就被噎住了,瞪她一眼,别开头道:“我只是不太喜欢马蹄糕,而已!” 苏氏也是忍俊不禁,拍拍叶箐箐肩膀道:“你可别欺负人家高峰,快去屋里纳凉,娘亲还有事。” 她欺负高峰?有没有搞错啊……叶箐箐撅噘嘴,也不看看每次都是谁出言不逊。 眼看苏氏走了,高峰才率先在椅子上坐下来,斜着眼睨她:“苏婶叫你好好待客呢!” “吃你的马蹄糕吧!”叶箐箐白他一眼,把碟子塞给他,自己在另一边坐下。 高峰又不爱吃甜食,刚才尝过一块已经够了,扭头打量了下宽敞的厅堂,不由问道:“你那块黑炭呢,不会是被你养死了吧?” “怎么可能。”一只活生生的猫儿,哪那么容易死,何况他们家也养过不少动物了。 高峰眉头一皱,撇撇嘴:“那怎么不放出来溜溜,不会一直关在屋里吧?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姑娘家!” 喂……你这是人参公鸡了哦,叶箐箐轻咳一声,吞吞吐吐道:“那只黑猫啊……被裴闰之带走了……” “你说什么?!” 如同设想的一样,高峰当即就跳脚了,站起身对她怒目而视:“为什么送给他?” “不是送,是被他拿走的。”叶箐箐无奈的摸摸鼻子。 野炊当天裴闰之没能带走,过了两日居然专程过来一趟,对苏氏说什么与黑猫一见如故,连续两日梦见它,不得不厚着脸皮前来讨要。 一只小小猫儿罢了,苏氏听了这话哪有不给的,她相信少东家会照顾好这小家伙的,于是…… “于是你就这样拱手相让?”高峰冷笑一声,道:“就知道你想要攀高枝!” 攀你妹妹的!叶箐箐翻个白眼,道:“把你送的猫转手给别人,是我们不对,若你当真这样小气想要讨回去,我就去找裴闰之还给你。” 三两句话顿时把高峰气得不轻,他出言讥讽道:“不必了!如果它能够让你如愿以偿,也不枉到来这世间一遭,呵呵!” 哟呵,居然学会了呵呵她!叶箐箐瞪着眼,看他面色不愉的甩袖离去,心里也很不高兴。 什么人啊这是,动不动就说她攀高枝,她是那种人么!殊不知她只想自己成为高枝,然后等着人来攀,愚蠢的人类。 没一会儿,苏氏进来了,眼神略为微妙的打量她两眼,问道:“咋了这是,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 “谁跟他吵架啊,幼稚鬼。”叶箐箐耸耸肩,她一个心理成熟的‘大人’,还跟这莫名其妙的人一般计较? “胡说,我就觉得高峰这孩子不错。”苏氏慢悠悠道:“你别嫌他说话不好听,有道是刀子嘴豆腐心,总好过那些口腹蜜剑之人。” 叶箐箐忽的内心警觉,问道:“娘亲这般看好他?” “我只是实话实说。”苏氏掏出钥匙,打开上锁的专属小厨房,准备忙活。 小厨房里头堆放着一坛坛黄豆酱,平日都上了锁,只有他们自家人才能进入。而梨子罐头的做法是很容易被偷师的,也必须到这里头秘密进行。 此番杨柳大着肚子,和邓阿罗一起在城里经营商铺,苏氏早就不让她来回走动了,免得动了胎气。 于是只能母女俩撸起袖子干了。清洗梨子罐子,烧水消毒,过程并不复杂。只是人手少速度自然就慢了,大半个下午过去才做了百来坛。 明日还有一筐梨子等着她们处理呢,叶箐箐抹抹汗水,还真有些累了。 厨房里一直架着蒸笼,大夏天的水蒸气不断,人在里头简直就跟蒸桑拿似得,没多久就晕乎了。 “出这么多汗,赶紧多喝点水。”苏氏到底心疼孩子,把人拉到棚子底下先吹吹风透透气,嘱咐她晚上早点休息。 其实何止是叶箐箐,苏氏也热得够呛,只是每天院子里有这么多事,她早已习惯了这个劳动量,何况再忙也没有烈日下耕田辛苦。 以前她还在叶家的时候,甭管刮风下雨总要下地,再没人比她更能体会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滋味,农民伯伯才是最辛苦的啊! 晚上叶志风回来了,带回这几日百味店的收入,整整十来两的银子,足够平常人家好吃好喝大半年了。 苏氏看着这些收获心里高兴,如今店铺平均每天能卖五十坛酱肉或者酱鱼,一天盈利五两银子左右。扣除成本和店铺租金,怎么说也有三四两的赚头,一切辛苦也都值了! 家里财政大权当然在苏氏手中,她收起银子,想了想又掏出一两塞给叶志风。 “你抽空要去看看汤姑娘才是,买点好吃的好玩的,即便她大哥看不上我们,也没有把客人赶出去的理。次数莫要太过频繁免得惹人生厌就是。” 得到提点的叶志风双眼一亮,只是……“我先前去过一次,但是见不着她……” “你这傻儿子,人家大姑娘哪能随便见你。”苏氏语重心长道,“不怕她家人阻挠,你要有耐心。” 论追求妹纸的方法?叶箐箐笑着插嘴:“脸皮厚才是硬道理!哥哥跟他们多磨磨,自然就会见到汤姐姐了。” 叶志风抬手在她脑袋上就是一记轻敲,道:“这不是你该管的,赶紧回屋睡觉去。” 愚蠢的人类啊,居然放弃她这个神助攻,叶箐箐撇撇嘴,回屋去了。 忙活了一天,最舒服的事情莫过于泡在浴桶里,偌大的木桶足以躺下一个成年人的体型,她这小身板更是不在话下。 温温的水浸透四肢百骸,叶箐箐舒服得都快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眨着眼睛爬起来。披着湿哒哒的头发,穿上自制的睡袍回房。 拿着棉布汲干发丝的水分,叶箐箐打开抽屉,摸出自己的小木盒,里头是她的小金库。 每年过年苏氏都会给一两银子压岁钱,但逢节日也会给她一些零花,姑娘大了,有时候进城玩总不好身上没银子。 平日里花钱的地方不多,不知不觉小木盒里面已然有了十来两的银子,但这并不是她的全部财产。 别忘了上回的玫瑰花露,可是足足到手二百四十两!叶箐箐抽出床底下的另一个大木盒,打开之后笑得见眉不见眼。 即便是那些大户小姐,在这个年纪也很难得到这么多零花钱,她俨然已经算是一个小富婆了,嘿嘿嘿…… “想不到小箐箐还是个小财迷呢~” 冷不防的,一个清澈男音在屋里响起,还是万分耳熟的那种?! 叶箐箐心头一跳,扭头望去,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裴闰之?你怎么会在这里!” 妈蛋这大晚上的千里迢迢,他是用了神行千里还是闪现?别是来夜袭的吧=_=? 裴闰之还是那副微笑的模样,双手拢着袖子踱步向前,“小箐箐这么多银子,还不买下我那块腹中之地吗?” 腹中之地?叶箐箐眼皮微跳,不着痕迹的扫他一眼,是指他身上的还是山里那个?不对!重点是—— “我难道不是女孩子吗?”叶箐箐一拍床头柜,对他怒目而视:“屡次三番的闯进我房间,少东家到底想怎样?!” “我又没有做什么。”裴闰之眨了眨长长的眼睫,一副天然无害的模样。 “你还敢说,那次你不是对我……”叶箐箐一阵牙酸,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真是没天理了,她一个来自新世界的开放人类,居然被自称保守的古人屡屡占便宜! “对你怎么了?”裴闰之歪了歪脑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艹!搞得她像个被吃豆腐说不出口的小媳妇似得!叶箐箐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个健步过去扑倒他。 少女披头散发的并且表情凶恶,简直就像是炸毛的小猫似得,裴闰之忍俊不禁的接住她,低声笑道:“你和黑炭长得真像。” 像个卵,叶箐箐一手捏上他的脸庞,咬牙切齿:“再这么多废话,你这光滑的小脸蛋可就没有了!说吧,今晚干什么来的?” 裴闰之笑意不减,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作威作福,一手绕过她后背撩起长发,“还是湿的呢,泡太久也不好。” 此时两人的姿势简直就与拥抱无异,能闻到彼此身上清新的气息。叶箐箐后知后觉的想起,虽然年幼但她好歹也是有胸一族,沐浴之后只穿了一件睡衣,夏日里衣衫单薄…… 瞧某人淡定的样子,叶箐箐终究不敌,一手推开他翻个白眼道:“你个凑不要脸的,走开。” 裴闰之满脸无辜:“明明是小箐箐自己扑上来的,虽然我不会说出去,但……” 你尽管说出去,不嫁给你算我输!叶箐箐双手环胸,道:“你到底有何贵干,再耽搁下去天就要亮了,你不会准备在我房里留宿吧?” 第八十一章二百五 “虽说现在才戌时,不过若是小箐箐要邀请我留宿,在下也是不介意的。”裴闰之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门边。 叶箐箐这才发现她房间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大木箱,她瞪着眼盯着它,“这是什么?不会是你趁夜掳来的赃物吧!” 裴闰之也不跟她卖关子,直接伸手打开木箱,里头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排排的,小美人。 原来是上回他给过的那种美人瓶,瓷白色的瓶子安安静静躺着,在烛光下莫名有点温润如玉质感,就如同……眼前这个人一般。 把裴闰之想成美人瓶,莫名有些喜感又意外合适是怎么回事?叶箐箐摸摸鼻子道:“我又没说要买,一百文一个太贵了。” 事实上以这小瓶子的光泽触感,一百文已经是白菜价了,估计还是裴闰之出面才有的优惠。叶箐箐此言完全就是故意的。 而裴闰之的回答是,来到她的床畔,抱起她的小金库,随手点了点,“嗯,二百五十五两银子,正好。” 叶箐箐眼皮一跳:“啥、啥意思?” “五十个美人瓶五两银子,已经送到。”裴闰之笑眯眯的托着小木盒,道:“那块腹中之地也归你了,二百五十两。” 我擦!一块地皮二百五十两,简直比城里还贵,你才是二百五呢!叶箐箐大怒:“不买不买,快点把银子还给我!” “小箐箐别嫌贵啊,那可是风水宝地,保准你绝不后悔~” “我现在就后悔了,你这个土匪强盗流氓!”叶箐箐哪能听他这个奸商骗面之言,当即冲过去想要抢回来,那可是她全身家当啊! 然而裴闰之想当土匪,谁人阻止得了?他挑嘴一笑,扭身跃出窗外,一片衣角都没被她摸着。 一张纸轻飘飘的在空气中旋转、旋转、落下,叶箐箐低头一看,上书地契二字。 “裴、闰、之!”叶箐箐磨着后牙槽,简直想尖叫。 这下好了,辛辛苦苦奔小康,一朝回到解放前。她的二百五,就这么没了。 隔壁屋的苏氏还没睡呢,听到了些许动静,出来一瞧,大晚上的窗户敞开着,便问道:“箐箐,还热呢?” 叶箐箐整了整面部表情,隔着窗户笑道:“不热了,娘亲怎么还没睡?” “就要睡了,赶紧把窗户关严实了,别让蚊子跑进去。” 睡前都在房里驱过蚊,若是再进去一只嗡嗡吵着有的受罪,乡下地方山蚊子还特大只。 “知道了,头发干了就睡。”叶箐箐乖乖点头,当着苏氏的面管好窗子,免得她多想。 捡起地上价值二百五的地契,叶箐箐仔细回想当时被揪着过去参观时,那块地大约多大来着?又没有明确划分,虽然风景不错但想想还真是肉痛。 夏日头发干的快,叶箐箐抓了抓自己的长发,准备入睡。忽的她眉头一皱,刚才裴闰之那家伙好像说了一句‘泡太久不好’之类的话…… 他怎么知道自己泡太久了?不会是……偷看自己洗澡了吧?? 不不不,叶箐箐连忙自我反驳,少东家这人虽然在她面前已经毫无君子风度,但他绝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不是……吗?叶箐箐嘴角微抽,拉开衣服审视自己一眼,小馒头还很小,只胜在一身肌肤莹润白嫩,没什么看头的小身板,似乎被看了也没事? 忙过了制做梨子罐头的几日,叶箐箐终于再次得闲,开始躲在屋里,进入空间捣鼓玫瑰花露。 几年时间,空间里的植被越发郁郁葱葱,小溪流依旧泠泠作响,滋润着这片神奇土地。可惜的是,这里没有动物,叶箐箐也不敢随意带动物进来放养,生怕一不小心破坏了什么。 被橘子家族称霸的果林里,依旧硕果累累,一年四季吃不完的橘子橙子柚子,像柠檬这种酸掉牙的东西,更是难以消灭。叶箐箐在这些埋下不少果酒,她是一有空就会进来捣腾,如今自己也记不清总共埋了多少坛,反正想喝的时候随便挖。 此番裴闰之给她送来五十个瓷瓶,足够她再发一大笔财,以弥补自己刚刚被清空的小金库。不过……物以稀为贵,这五十瓶自然是不能同时出现。 叶箐箐略一踌躇,伸手拿出十二个瓶子,决定跟上次一样,取一个相对安全的数字,不多不少刚刚好。 不是她说,这玫瑰水的功效可是非常神奇的,若是不再三稀释,只怕效果惊人引来天大的麻烦。 自从她的麻子脸痊愈之后,用的也是经过稀释的,即便如此,日积月累之下,全身的肌肤也是白里透红异常水嫩。 这个过程是缓慢而微著的,村里人只当她天生丽质,并未多做他想,谁能料到她身怀异宝呢? 弄完这些玫瑰花露,叶箐箐少不得要进城一趟,她不放心转交小伙计,倒不如去商铺直接给裴闰之,顺便讨回自己的二百五。 午后时分,料想少东家大忙人,估计还不得闲,叶箐箐便转道先去了一趟回罗街。 此时杨柳的肚子已经五六个月了,圆圆挺挺的一看就是准妈妈一枚。每个小生命差不多四个月左右就会胎动,兴许是因为感受到了孩子,杨柳和邓阿罗两人的气场都柔和了。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人,此时动作中规中矩,即便没有笑,脸上也似乎带着笑意。店里生意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何况街坊们都已经习惯了他们,熟悉之后好说话得很。 “箐箐~” 杨柳一见着她就高兴的站起来,招呼她进来入座,还要挺着大肚子亲自下去奉茶。 邓阿罗见状忙扔下客人,过去说让她看着铺子,他去泡茶就行。有了身孕凡事还抢着做,如何不让人担忧呢! 叶箐箐看他们相敬相爱的模样,满满一口狗粮,无奈笑道:“咱们都是自己人,喝杯茶还要这么客气?我自己就会弄,这个不急。” 杨柳笑道:“我给阿罗煮了凉茶呢,消暑降火再好不过,这东西我喝不得,你们却是能喝的,我去给你端过来。” “你慢点走。”邓阿罗不放心的再三叮嘱。 叶箐箐好笑的看着他们二人,杨柳从不是扭捏文静之人,难怪邓阿罗事事看着她。不过虽说她现在比以前开朗了许多,但性子里沉稳的一面改不了,很多事情自己有分寸。 没多久杨柳就端着凉茶上来了,还有一叠自制的小糕点,她挠挠头:“你知道我不擅长厨艺的,这糕点就将就吃吧?” 几句话的功夫,又有人来买梨子罐头了,看来夏天肉食稍微不受欢迎些。 “看你们这里生意好,我就放心了。”叶箐箐低头喝了两口凉茶。 “你们给了这么高的月钱,我们自然要好好干了!”杨柳拍拍胸膛,说起附近顾客的反响,那是赞不绝口,说到底还是东西好。 只是,杨柳心里还有一个担忧的问题:“院子里还忙得过来吗?” 为了养胎,她早已常住回罗街,很少回东岸村去,田心村就更少了。她一直担心自己走了,苏氏那边很多琐事无人帮忙,何况她在这店里,事事有邓阿罗,彻底闲下来,别提多折磨了。 杨柳自认就是个劳碌命,从小就被送往各处干活,突然不给她做事了,每天的日子都是煎熬。而且这街道上住户都不熟悉,除了邓阿罗除了这个店,还没处可去了! “院里人手足够了,你现在是要照顾好自己。” “都这样说,我闲的都快发霉啦!”杨柳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 叶箐箐嘴角微抽,看了看桌子上的梅子干,居然被一颗颗整齐排列,可见是有多无聊了。 突然一股恶俗的香味向店里涌来,一个穿红戴绿的女子正跨门而入。 远远的便叫道:“杨柳~我来看你啦~” 故作温柔的声音让叶箐箐一个哆嗦,看她脸上厚厚一层胭脂水粉,简直可怕,这位莫不是传说中的青楼女子? 杨柳正怀有身孕,对气味颇为敏感,略有不适的掩住鼻子道:“王秋燕,你来了……” 王秋燕挎着个小竹篮,笑嘻嘻看一眼邓阿罗,才对杨柳道:“我在街上买了几个果子,特意为你过来一趟呢,瞧瞧这水蜜桃,个头可大了~” 说着就拿起一个往前凑,非要递到杨柳跟前,脂粉味把旁边叶箐箐给熏得屏住呼吸。 “那真是谢谢你了。”杨柳忙把她的手给推回去。 王秋燕抿抿嘴收回手,又好奇的打量叶箐箐一眼,问道:“这位是哪家小姐?” “这位是我东家的女儿,箐姑娘。”杨柳看了看她,转头向叶箐箐介绍道:“她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名叫王秋燕。” “什么小时候的邻居,咱俩难道不是情同姐妹?你就是在这位箐小姐家里做奴才啊,还真是漂亮~”王秋燕掩嘴一笑,一副很高兴认识你的样子。 叶箐箐没接话,这人会不会说话啊,开口是就奴才什么的,这张嘴要是在青楼还不得罪人,可见是她误会了。 “唉!”王秋燕长叹一声,又道:“小时候你连个桃子都吃不起,还要捡我吃过的啃,被那么多人嘲笑,谁知今日竟混得这般好了。” 第八十二章纱帽 这话听着就不像好话,邓阿罗眉头一皱,虎着脸道:“你三番两次前来,就想说这个?” 杨柳伸手拉住他手臂,朝着王秋燕笑道:“谁都想不到,我转运了呗。” 王秋燕骨溜溜的眼睛扫过邓阿罗那壮硕的身躯,脸颊微红,嘟囔道:“可不是,运气真好呢!” 以往一同长大的几人,她才是最漂亮的,也嫁的最好!早几年就被人定下过门了,听说杨柳一把年纪还嫁不出去,甚至自己贱卖了自己。 这事一度成为笑柄,谁知她有一天出现在众人面前,已经自己当老板娘了? 王秋燕打死都不信,有哪个老板能看上杨柳这种人,长得跟男人似得!谁知来店里打探几回,居然是真的找到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还对她呵护备至! 忍着满心嫉妒再三询问,杨柳直接就说了,她还是奴籍,这家店不是她的。王秋燕这才平了心气,就说嘛,一个当奴才的命怎么可能翻身做主人? 叶箐箐实在看不下这人的表演,站起身就要离去。她倒不怕有什么人敢来店里闹事,以杨柳的性格不会吃亏,何况邓阿罗也不是好惹的。 杨柳与那王秋燕谈不上什么交情,当即就撇下她不管了,送着叶箐箐上了马。 叶箐箐与他们挥手作别,驱赶着马儿缓步慢行,集市上人来人往,可不好快走。 如此一来,走到泰然商行着实花费了好些时间,夏日炎炎,叶箐箐的脸蛋都被晒得红扑扑的。 就在这时,她遇到了易文群。 同样是骑着马,易小公子的马儿自然是高大健壮、出身不凡。矮了一截的叶箐箐不由低头凝视自己的座驾,可怜的家伙莫不是营养不良? “哟,箐箐,又来找闰之啊~” 什么叫‘又’?叶箐箐翻身下马,道:“找他有事。” 远远的已经能看见泰然商行的大招牌了,易文群一同下马并肩走着,一边笑道:“想不到你也学会骑马了,什么时候叫上长喜,大家一块去玩玩?” “如果你能叫动长喜的话。”叶箐箐冲他扬扬眉。 “还真有点叫不动……”易文群摸摸鼻子,最近二夫人看管的太严了。 两人正走着,忽然一个小贩窜出来挡住去路。小贩咧开嘴憨憨笑道:“公子小姐,这大热天的骑马,哪能少得了一顶纱帽呢?” 说着便快手把一顶蒙着白色轻纱的斗笠递上去。 叶箐箐和易文群两人一愣,扭头面面相觑,那小贩又道:“小公子,你忍心让这样标致的小姑娘风吹日晒么?” 气氛突然就尴尬了起来,叶箐箐面无表情,易文群轻咳一声,接过纱帽问道:“那就买了?” 小贩高兴的搓搓手,道:“看你们这么登对的份上,我就便宜些卖了,五十文钱。” 易文群买东西从来就不是个会问价的主,当下也不在意,就要掏钱。 叶箐箐快一步制止了他,把斗笠丢还给小贩,笑道:“第一,我们一点都不登对,你怕是误会了。第二,这东西不值五十文,有需要的话我会自己买。” 这反应把卖帽子的小贩听得一愣一愣的,通常姑娘家这种时候不该娇羞着接过礼物嘛! 易文群一阵好笑,在荷包里数出三十文,道:“既然箐箐说不值五十文那就是不值,三十文卖不卖?” 他虽然买东西不爱问价,但也不是不涉世事的富贵闲人,基本物价都是知晓的。 三十文已经足够赚头,小贩哪有不答应的,连忙双手接过,生怕他们反悔不买了。 别过小贩,两人进入泰然商行,易文群把纱帽塞给叶箐箐,“是你的了。” 见她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易文群不由失笑:“这么个小东西,不会是不敢收吧,放心吧没别的意思。”要有意思裴闰之那家伙还能放过自己? 叶箐箐无奈的扬了扬手中的纱帽,“谢了。” 因为一早跟裴闰之通过信件,他早知道叶箐箐今日会来,故而没有外出。早候着了,小伙计一见着他们便把人带进去。 “少东家,箐姑娘和易少爷来了。” 裴闰之端坐于临窗书案前,闻言搁下毛笔站起身,笑道:“你们怎么同路来了。” 易文群见小伙计已经退出去,这会儿屋里没有外人,不由起了坏心思。上前两步低声道:“我们有缘啊,不仅同路来,我还给箐箐买了纱帽~怎么样,好看吧?” 雪白的纱帽在叶箐箐手中分外打眼,裴闰之双目微眯:“哦?文群还真是有心呢。” “嘿嘿嘿~”易文群一边贱笑着一边觑着眼瞄他脸上的神情,好半晌,见他仅此一句没有下文,不由就纳闷了,想要看这家伙一次失态咋就那么难呢! 叶箐箐把自己的小包裹和纱帽放在桌上,另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礼盒,道:“听说裴家大少爷大喜之日临近,这是我娘亲托我带的贺礼。” “又是余管事多嘴了?”裴闰之无奈笑笑,伸手接过:“你们有心了。” 余管事是泰然商行派出每天到田心村拉货的负责人,混久了大伙都熟了,有些事便会叨嗑几句。裴大少爷大婚是阖府皆知的大喜事,柯家也算当地大户,大少爷还功名在身,到时定是一场盛大喜事,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是与有荣焉。 苏氏既然得知此事,就没有当做不知的道理,只是他们家与裴大少爷毫无交情,也不会去参加婚宴,于是便让箐箐顺道捎一份小小贺礼,聊表心意。 叶箐箐斜眼瞥了下易文群,问道:“你不伤心吧?” 易文群一愣,指着自己道:“我?我怎么了?” “就是……我听说你挺喜欢人柯小姐的呢。” “胡说八道!”易文群当即就跳脚了,不高兴地囔囔道:“我顶多就是有点意思罢了,你怎么知道的?肯定是长喜那个大嘴巴对不对!” “长喜都未必知道,”叶箐箐耸耸肩,看向对面的裴闰之,笑眯眯的指认:“当然是少东家告诉我的呀~” 什么?易文群闻言又惊又怒,伸手指着裴闰之,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好友如此小人行径,居然在背后议他是非! 被当面背锅的裴闰之居然没有开口反驳,反而一挥手赶人了,“我与小箐箐还有要事相商,文群请自便。” 易文群简直不敢置信,听听这不厚道的话,还有这样赶客人走的! “闰之,你变了!” 面对这泫然欲泣的指责,裴闰之丝毫不为所动,简直是冷酷无情! 易文群撅着嘴跑掉了,叶箐箐别开脸偷笑,非常不厚道的把他脑补成嘤嘤嘤的委屈小媳妇,居然还挺带感。 “小箐箐,东西带来了吗。” 裴闰之半掀水壶,里头开水滚滚,高高注入茶碗里,素手一挥,茶香袅袅。 叶箐箐按着自己的小包裹,伸出手道:“你必须先把二百五还给我。” “小箐箐这话从何说起,你我向来钱货两讫,我可不曾欠你银钱。” 叶箐箐磨磨牙:“哪有你这样强买强卖的,那块地我不要!” “真是令人伤心呢,”裴闰之一摊手,缓缓起身道:“那样一块宝地,多少人求而不得,小箐箐却没能慧眼识珠……” “讲道理那山道窄小,马车都不好通行,你住在里头衣食住行,总得有一条大路吧?”不说远的,就说盖房子吧,运输建材路途遥远,还没有大路! 跟他们裴家比起来她就是一介贫民,哪有钱修路盖房平山地啊……绝不能让他给忽悠了! “真的要放弃我这块腹中之地么?” 被压低的磁性嗓音充满魅惑,他忽的伸手攥住她的,按住她柔嫩的掌心贴于自己腰腹之处,还隐隐有向下之势。 卧槽卧槽!叶箐箐一惊,如同突然被触电似的迅速抽回手,连连后退两步,妈蛋眼前这是个狐狸精啊! 她尚且惊疑不定,裴闰之已半真半假的眨眨眼:“逗你玩的,这么害怕?” 玩你妹妹的!叶箐箐瞪着他,然后快速拆开自己面前的小包裹,打开盒子,里头赫然是用软布垫隔的十二支美人瓶。 叶箐箐把盒子往前推了推,土匪要债似的一拍桌面,“给钱!” 瓷白色的美人瓶子,少女姿态娇憨,整齐划一的排列,待君挑选。 “小箐箐就不能待我温柔些么?”裴闰之无奈一笑,随后用食指点了点桌面,“把手伸出来。” 叶箐箐坐在他对面,没动。脸上那是直白的不信任,鉴于某人前科略多,她当然要怀疑一下。 她不动,他也不动。两人就那样对立而坐,任茶香萦绕在四周。 显然今天裴闰之有空的很呢,老半晌也不见他催促的,比耐心谁都别想赢过他。叶箐箐恨恨的想着,在他面前摊开手掌,就等着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裴闰之挑嘴轻笑,也没有再逗弄她,伸出食指在她掌心点了点,随后放下几枚金子。 金子!叶箐箐双眼一亮,穿越过来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金子!(她果然还是太穷了,额……首饰不算) 这几枚金子颇有点分量,约莫值个几百两吧?叶箐箐不是很确定,抬头望向裴闰之。 第八十三章婚事 “若非是遇到我,只怕你早就被人骗走了。”裴闰之无奈失笑,又拿出一个小荷包,里头还有几枚金子。 叶箐箐把这些金子都倒出来,数了数大大小小有十来颗,不由问道:“这个到底值多少钱?” 也不怪她不知道,实在是没有接触过金子,何况这金子银子又不是统一大小的重量,以为是硬币啊,拿出一块就是一块。 裴闰之不得不拿出专用的精细小秤杆,把全部金子放上去秤给她看,“童叟无欺。” 叶箐箐两眼盯着秤杆上的刻痕,似乎多了一点点哦,她占便宜啦? 裴闰之笑了笑,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一把拿起被放在一旁的纱帽:“作为交换,这个就没收了。” “啊?”叶箐箐傻眼了,这个锱铢必较的小气男,半点便宜都不给她占。 两人喝茶期间,魏庆进来过一回,说是柳利钱庄的管事来了,裴闰之挥挥手便让他下去,半点没有送客的意思。 玫瑰花露既已交付,叶箐箐也没有久留的打算,指不定就被忽悠了呢,让他会见其他客人去吧!这就告辞。 “慢着。”裴闰之叫住她,拿着纱帽过来往她头上一扣,笑道:“这顶纱帽原本属于我了,不过看窗外阳光炙烤,送给你了。” 叶箐箐闻言嘴角微抽,得,这斗笠转了一圈又回到她手里,算他有良心。 随后几日,裴家的喜事如常举行,作为当地首富,与柯家强强联姻,据悉排场之浩大整个石安城都轰动了。 柯家小姐没定亲之前也是时常出来走动的,不少人目睹过她的风姿;而裴家大少爷,虽说整日闭门读书,不像少东家在外行走,但也不是默默无名之辈,端的是丰神俊朗。 这两人喜结连理,赢得所有人的祝福,男才女貌、天造地设云云,一箩筐的好话能让你听到天明! 叶箐箐许久不曾见到柯盈盈,也不知她对裴闰之是否已经死心,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无情。少女倾心相许,没能如愿嫁与他为妻就算了,对方还成为自己的小叔子,一个宅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怕更难以忘怀。 让叶箐箐没想到的是,在这场婚宴上,裴长喜竟然被说亲了,对象是易家小公子易文群。 这下子裴家算是双喜临门了,相比起其他人家,他们家的小辈们算是成亲比较晚的了,很多人十四五岁就早早成家。这裴大少爷都已经十八九岁了,也就是他在上头顶着,裴长喜才能多逍遥一年。 而十七岁的少东家,俨然要成为又一个裴家‘大龄剩男’? 当初裴邵之说是要专心读书,尚未考中功名,不想因为其他事情分心,这才拖了这么几年,而裴闰之一个整日抛头露面的商人,用的何种理由推脱就不得而知了。 让叶箐箐高兴的是易文群对裴长喜来说,绝对是最好的选择,两人青梅竹马,对彼此的品性都了解。易文群虽说还玩心颇重,但其天性纯良,没什么坏心眼,会好好对待长喜的。 “最近是不是黄道吉日太多了啊!怎么个个都要成亲呢?” 刚从外头进来的苏氏,长吁短叹的,一屁股坐椅子上,就开始灌茶水。 叶箐箐纳闷道:“娘亲这是怎么了?” 苏氏朝她招了招手,道:“箐箐啊,你去房间看看你哥哥,他把自己关起来了。” 啥?叶箐箐不由抬手看看天色,时辰尚早,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苏氏便同她大致说了下事情经过,原来是玉螺村那个汤姑娘,已经被她哥嫂许配给养猪大户王老爷的侄子徐应龙了。同村的笋子哥想起叶志风跟自己打听过,应该是对人家有点意思,便去给他通风报信。 也幸好笋子哥告诉他,不然许久不曾见到汤宛容的叶志风,哪能料到心上人已经被说亲了呢。听说那一担担的彩礼抬进去,放满了汤家小院,可把哥嫂二人高兴坏了! 只是那徐应龙子风评不太好,据说他经商有些本事,有王老爷帮衬也算做得风生水起。唯一一点便是好色。 家里尚未迎娶正妻,却买了好几个的漂亮丫鬟,不仅如此,青楼红馆也是常客,自诩人不风流枉少年。 原本他想着娶了王老爷的女儿王珍珍,自家表妹大家亲上加亲,许多事更好操作不是,为此还乖顺了一段时间。可惜王珍珍瞧不上他,直言他们俩是不可能的。 正巧徐应龙对着王珍珍那大块头也有点难以下咽,为了她背后的财产这样折磨自己实在难受,于是这事就此作罢,他照样花天酒地,丫鬟成群。 把汤宛容许配给一个好色之徒?叶志风得知此事,也不去城里开店了,跑去汤家就说要见汤宛容,不知怎的就跟人家大哥打起来了! “打起来?哥哥没有受伤吧?”叶箐箐眉头微蹙,这种做法实在太冲动了,下下策之举。 “回来的时候还在怄气呢,看着没什么大事。”苏氏摆摆手,叹气道:“就怕人家有事啊,本来那汤家大哥就不喜欢他,如此一闹更加没可能了。” 苏氏也不想结亲变成结怨,对方态度如此强硬,何况已经收了徐应龙的彩礼,这事已经没有回转余地了。她是想让箐箐去劝劝儿子,放弃汤姑娘吧! 叶箐箐了解了事情经过,点点头领命而去。 叶志风的房门紧闭,敲了几下居然没反应? “哥哥,你是大姑娘吗?跟谁赌气呢还有没有担当啊!”叶箐箐无语了,妹纸都快跟人跑了,还不赶紧出来共商对策。 正吐槽着呢,房门忽的被打开了,叶志风把她给拉进屋,“瞎说什么呢,我这是怕娘亲担心。” 咋一见到他鼻青脸肿的样子,叶箐箐吓了一跳:“你被揍的这么严重啊?” “尽挨打了,我都没怎么还手。”叶志风无奈的摸摸自己的脸颊。 看来还有点分寸,叶箐箐总算放心了,又问道:“那你见着汤姐姐了没,她是什么态度?” 叶志风点点头,汤宛容被关起来了,在他大闹之下得以冲出来,双眼哭得红肿,可见是伤心焦虑许久呢。 这样逼迫自己妹妹的还真是少有,叶箐箐摇摇头:“不知汤家那老母亲是什么反应?” “老婆子行动不便,一直在屋里又哭又骂,但是不顶用,决定权都在她哥哥嫂嫂身上。” 汤家哥嫂一看就是为了钱,若是知道他们收了多少彩礼,兴许还能把汤宛容给要过来,只要叶志风出的更多银子。 只是……“你对汤姐姐是什么想法?非她不娶?” 叶志风一手按压着额头,道:“汤姑娘为人和善,即便与我无缘,也该寻个好人家才是,那徐应龙就是个下流色胚!” 笋子哥告诉他,徐应龙替王老爷跑来他们村收购一些便宜烂菜喂猪,在汤家见着了素面朝天的汤宛容,花花肠子竟然也有一见钟情的时候。 正巧汤家哥嫂正一心寻找有钱人收了汤宛容,双方一拍即合,于是才有了这门亲事。 叶箐箐去外面给叶志风拿了伤药,回来道:“你若是真心喜欢人家姑娘,趁着还没过门去争取争取,我和娘亲都尊重你的选择。” 说着附耳在他边上,一字计:钱。 “这……又不是做买卖,多给钱就能得到的?”叶志风怀疑的看着她。 “你去跟汤家大哥商量看看不就行了,他们那就是卖妹妹,才不管男方品性如何,只看身家不问人格。”叶箐箐耸耸肩,摊上这种人可真是不幸。 叶志风想了想,决定依言而行。上了药之后就去找苏氏,说了自己的决定。 苏氏一见他被打成这样,别提多痛心了,这回说什么也要跟着去,不仅是他们娘俩,还叫上了肥乎乎的方媒婆。 三人驾着马车浩浩荡荡而去,却又被骂骂咧咧无功而返。 这一趟过去,苏氏可算是见识到汤家对叶志风的嫌弃了,什么穷酸小子想吃天鹅肉啊,不认亲爹忘恩负义、曾经是个傻瓜啊,什么难听骂什么。 可把苏氏给气得,他们汤家的女儿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没听说什么了不得的大才大德,怎么就是天鹅肉了!何况她儿子才没有他们说的那样差,现如今他们家在田心村也足以挺直腰板做人,不比任何家庭差! “哎哟喂,你们这是没有缘分呐,别强求了!”方媒婆拿着手帕不断抹汗,这大热天的可苦了她这肥胖的身体。 这事还真是出乎叶箐箐意料之外,以她的认知,给多一些钱应该能成事啊,虽说因为旺财的事情汤冬宝对叶志风有些偏见,但又不是什么大仇,何至于这样嘛? 苏氏给方媒婆塞了一封小红包,道:“不强求了,这事真是劳烦你了。” “哎哟这可使不得,没能成事我哪好意思……”方媒婆半推半就的。 “一点小小辛苦费罢了,”苏氏拍拍她的手,又道:“还得请方媒婆替我们多留意着呢,看看哪家姑娘品性好的,模样家世都是其次。” 第八十四章生辰 “这我晓得,都说娶妻娶贤,性子是第一要紧,其他的都好说。” 见苏氏不再执着与汤家,方媒婆立马巴拉巴拉的说开了。不是她吹牛,行走在几个村庄之间,哪家有好女,心里都有个谱,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了…… 叶志风忽的站起身来,椅子咯噔一声打断了她的吹嘘,瞪她一眼抿着嘴出门去了。 方媒婆好险没被自己口水噎住,好半晌才呐呐道:“叶小哥心里正难受呢,呵呵……还是个痴情种,这亲事不如晚点再说,晚点再说。” 放下话便扭着胖乎乎的身躯,拳头里攥着红包匆匆告辞离去。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苏氏娘俩,叶箐箐望向苏氏:“娘亲当真打算给哥哥另外找人啊?” “不然呢?”苏氏无奈道:“志风已经十五岁了,可以成家了,咱们必须赶紧替他找个好姑娘。” “……”这又不是给猪配种,时候到了就拉出去配对…… 经过方媒婆来院里走一遭,苏氏和叶志风去玉螺村提亲被拒一事瞬间传开了。本来他们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就多,有帮工的妇人还要偶尔过来买辣串的邻居,有点什么事哪能瞒住。 苏氏也不怕人家知道,儿子长大了自然就要说亲,被拒也不是什么丢人事,无缘罢了。 男儿毕竟不是闺女,被女方回绝也不代表你没有魅力,相反,叶志风在村里的风评很不错。 他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小小年纪就能一人撑住一个店铺的营生,还好有他,苏氏才能安心在院子里做坛子肉不是。 况且他们家那生意,每年可是财源滚滚来啊!没看到仅仅几年时间就买田地盖新房了嘛! 具体能赚多少钱村里人都不知道,不过内心羡慕却是实打实的。最难得的就是经营一个长久买卖,一直都有收入,有个刮风下雨也不用愁。苏氏一家势头正好,再过个几年,又不知是何种光景。 田心村有能力盖白墙小院的就那么几户,他们家在村里是根基最浅的,但是已经有人在暗地里嘀咕,虽说时间短只是他们家兴许是村里最富有的。 也许你会说田心村这小地方,即便最富有又能算什么程度。这话也没错,他们当然不能跟城里有钱人相比,若是你家女儿有那个造化,尽管去找更好的人家,何必在田心村里面挑。 就叶志风这条件,在田心村还是挺抢手的存在,说亲问媒的消息一经传出,立马就有人托着过来暗暗打听。 要说这时候有一点不好,就是女方想问亲非常麻烦。她的父母若是直接出面,不论是否成事传出去都不大好听,就怕一个不小心闹出笑话影响以后说媒。 于是但凡有替姑娘问亲的都会托亲朋好友代为询问,这询问方式也是委婉而隐秘。反过来,男方若是想要拒绝,为了不损人家名声,同样不能太过直白且守口如瓶。简直跟特务对接似得,只能说世人皆为名声所累。 叶箐箐不由暗自嘀咕,难怪几年前裴闰之为了躲避被女方问亲,还巴巴的跑这么远拿她作伐子。 “这下可好,突然这么多人来问亲,志风都不回家住了。”苏氏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烦恼。 自家儿子变成抢手货,多自豪的事儿啊!可是她还真挑花了眼,而且儿子心里装着汤姑娘呢,短时间内怕是不会马上看中别人,如今居然说暂住店铺不回来了! “急什么,顺其自然就好。”叶箐箐对此也是爱莫能助,娘亲还年纪轻轻的,不会就想抱孙子了吧。 傍晚时候,院子里迎来了一位稀客,胡柳明突然过来了。 两家住的不近,平日里走动不勤,突然上门也算稀客了。 叶箐箐刚用完饭,此时正巧在院里的石桌上泡玫瑰蜜喝,一摆手道:“请坐,你怎么有空过来?” 她这玫瑰蜜不是说蜜蜂采了玫瑰花的蜜酿制而成,而是自己用现成的蜂蜜泡制玫瑰花瓣弄成的。 “过来自然是有事。”胡柳明在她对面坐下,看她靠在藤椅上摇着蒲扇,就跟纳凉的老太太似得…… 叶箐箐顺手给他也倒上一杯花蜜水,笑道:“甜甜的香香的尝尝看~你找我有什么事?” 胡柳明瞥她一眼,端起杯子轻嗅了嗅,没喝。 “你跟高峰闹别扭了吗?” “我?”叶箐箐莫名其妙的眨眨眼,几秒之后才想起上次的不欢而散。 无奈的摊摊手:“完全是高峰姐姐自己一个人别扭好么,你作为他朋友最能感同身受吧?” 高峰……姐姐?胡柳明忍住没笑,黑亮的双眼注视着她,扬眉道:“他那人生性如此,这回你会去么,他的十五岁生辰。” 十五岁生辰?貌似挺重要的哦,叶箐箐摇摇头道:“不去。” 到时候肯定不止他们几人,若是她再被当众甩脸,她还要不要面子的啊。 “为何不去?” “他又没邀请我,难不成你是他叫过来的?”根本不像高峰那小气鬼的作风。 胡柳明摇摇头站起身,笑了笑道:“不是他让我来的,到时候我过来接你一块去。” “我又没说要去……哎你别走啊……”叶箐箐嘴角抽搐的看他放下话转身就走,完全不听别人的意愿,敢情他就是来通知而不是询问她的? 胡柳明来得突然走得匆忙,苏氏压根不知道他来过,出来院子见叶箐箐独自一人发呆,不由问道:“怎么了这是,一个人犯傻呢。” 叶箐箐摸摸下巴:“我在想要不要去参加高峰的生日,毕竟他这么小肚鸡肠……”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苏氏怪嗔的瞪她一眼,心里却暗笑道,两人看着常斗嘴闹别扭,但居然记着人家生辰呢?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叶箐箐面无表情的吐槽,放下蒲扇准备回房:“容我再想想吧。” 苏氏却一把拉住她,道:“没得想,高峰今年也十五了,你当然要去。等天气凉了咱们也给志风大办一个生辰,到时候也少不了邀请他。” 说着还掏出一两银子交到她手里,拍拍手背笑道:“谁还没个斗嘴的时候,高峰这孩子实诚,你瞎计较什么呢,赶紧去给他准备贺礼去!” 叶箐箐被赶鸭子上架似的,不得不回屋冥思苦想,送礼物什么的真心麻烦。而且到时候长喜嫁人,她是定然要去的,两人相识一场,自然要一份别出心裁的大礼才行。 一个生日一个大婚,送什么好呢? 过后两天,高峰的生辰如约而至,胡柳明果然早早的骑着马过来等她。 “你要骑马过去?” 胡柳明点点头,“你不是也会骑马吗?” 叶箐箐想了想,虽说上河村并不远,不过有马儿代步当然比较快,于是也去马厩牵马。 两人并驾齐驱赶往上河村,周老汉的家叶箐箐早就熟门熟路,此时他们院外摆了好几张大圆桌,流水席尚未开始。 “哎呀,箐箐来了!还有柳明。”在门口的赵氏眼尖的发现了他们俩,高兴的不行。 “赵伯母。”胡柳明打声招呼,翻身下马,顺手把叶箐箐的马儿一同牵走,到一旁树下拴住。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赵氏一手拉着叶箐箐,笑呵呵道:“箐箐真是厉害,还会骑马~” 叶箐箐笑了笑,道:“不过是觉得好玩罢了,还没恭喜赵伯母,儿子长大成人,接下来该享福啦~” “还早呢,”赵氏笑得合不拢嘴,“要孙子长大成人,我们才能坐下来享福。” 胡柳明栓完马儿过来了,正巧听见这话,便道:“早点给高峰娶妻生子,赵伯母不就早点享福?” “对,对!”赵氏当然想啊,一边抬眼看了叶箐箐一眼,一边向胡柳明道:“先别说高峰,你还年长一岁,要赶紧才是。快快随我进来,早给你们留了座位。” 叶箐箐和胡柳明随着赵氏一同进了院子,远远的高峰双眼一亮,瞬间就捕获到了她的身影。 三步并两步的走过去,扶住赵氏低声道:“娘亲。” “高峰,你看看是谁来啦,箐箐和柳明可有心呢!”赵氏朝着高峰使去一个眼色。 无奈高峰视若无睹:“娘亲,这边我来就行,刚才那里有人找你呢。” 赵氏闻言踌躇的看了看他们俩,点点头:“那行,我过去一下,你记得好好招待箐箐和柳明,知道嘛!” 高峰自然乖乖点头,只是在送走自家娘亲之后,回过头瞬间虎着脸:“你怎么来了?” 胡柳明双手抱臂,好笑的看他变脸的速度:“当然是我请来的。” 高峰撇撇嘴冷哼一声:“多事!”再细看他的嘴角分明是微微翘起。 “不想知道我送你什么礼物么?”叶箐箐掏出一个小礼盒,在他面前摇了摇。 也不多卖关子,直接打开,里头静静卧着一枚小小的玉佩。个头不大,成色也很一般,不过她一个农家姑娘,这个已经足够拿出手了。 叶箐箐拿起玉佩放在高峰手里,笑的不怀好意道:“古人云:君子如玉,谦善翩和。希望你做个大肚的君子哈~”大度二字被咬了重音。 第八十五章烫伤 “你当真不是来捣乱的吗!”高峰握着那圆润的小玉佩,简直想捏碎它。 胡柳明很不厚道的别开脸偷笑起来,一旁前来祝贺的邻里大叔听着也哈哈大笑:“高峰,人小姑娘对你可好呢!” 周炳旺种植果树已久,平日里买卖水果、肥料啥的,日积月累认识了不少人,这其中关系好的都来了。 此时院子里一开就是五张桌子,外头还有三张,一个生辰有这么多人实在算是热闹了。 这里男孩子比较重要的生日是十五岁和二十岁,十五过后可以娶妻生子,成家而后立业。二十则是及冠之年,意味着完全的长大成人,可以脱离父母庇护,独立自主学会承担起家庭的担子。 这种场合里,自然少不了曾秋梅的到来,她远远地就看到叶箐箐两人了,当即提着裙子走过来。 一袭嫩黄色衣裳,俏生生的尽显青春活泼气息,然而曾秋梅的表情可丝毫不明媚。 她一双眼睛充满警惕厌恶,跟护崽的母鸡似得瞪着叶箐箐:“你来做什么?” 叶箐箐对上她满是仇视的神情,不由觉得好笑,故意道:“你来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咯~” 这话落在曾秋梅耳朵里无疑是充满挑衅的,她抿抿嘴轻哼一声,走着瞧! “这是箐姑娘吧?”住在高峰隔壁的阿婆笑呵呵道:“真是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前些时日你哥哥过来还板车我也见着了,个子抽高了不少呢,呵呵小娃娃就是长得快!” 看到认识的,叶箐箐少不得上去打个招呼,哥哥今年也十五了,到时候欢迎他们一块来凑个热闹。 “装模作样!” 曾秋梅不屑的瞥一眼她那飘逸的浅蓝色衣裙,翻个白眼之后便跑到赵氏身边帮忙,前前后后跟着忙活招待,赵氏劝她去好生坐着,怎么都不听。 有心直口快的人笑着打趣道:“这位是准儿媳吧哈哈哈?” “我们高峰不知有没有这福分,你们可别乱说。”赵氏笑笑的瞥了曾秋梅一眼,心中略有些无奈。 她也是看着秋梅长大的,跟高峰青梅竹马,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村里还有人不知道嘛!只是儿子显然对她没有其他想法,否则依着姑娘这热情劲儿,早娶回家了。 同时赵氏私心里也是更属意叶箐箐的,模样标致、待人接物都是极好的。聪明又稳重,从不咋咋呼呼,这样的姑娘才更为难得。 最重要的是,儿子喜欢她,赵氏想起在高峰房里看到的那两个旧风筝便想笑。小时候一块做风筝玩,掉进河里都糊了,她那傻小子还宝贝似的藏着,生怕她发现呢。 “糖醋里脊来咯~~”周炳旺脖子上搭着一条汗巾,跟店小二似的吆喝一声,端着俩盘子从厨房钻出来。 “哟~瞧瞧周老汉,亲自下厨去了哈哈哈!”旁人见着他都笑了起来,摩拳擦掌的囔囔要率先品尝他的手艺。 周炳旺这人不仅果树侍弄得好,在家没事也爱下厨炒个小菜,今日儿子十五岁生日,一高兴起来立马就动手了。他自家钻厨房里头,赵氏在院子里招呼客人,女主外男主内,似乎也不错。 大口锅可以炒许多分量,周炳旺先把这两盘送上桌,回头又进去端,一边还让高峰赶紧安排人落座。 高峰带着胡柳明和叶箐箐两人,指着张桌子道:“乖乖坐这里别动,等会儿我再过来。” 胡柳明挥挥手道:“去吧,顺道给我拿两瓶小酒。” “知道了。”高峰还能不知道他,年纪轻轻学人家喝酒,还有上瘾的趋势,真不知以后会不会变成酒鬼。 叶箐箐连忙举手:“我也要喝,听赵伯母说你们家不少果酒,记得给我带上。” 高峰斜瞪她一眼:“看我心情。”说罢扭身就走。 哟呵,还有这样对待客人的?叶箐箐看向胡柳明,好奇问道:“平日里你们相处,他经常这样?” 会这样才怪了,胡柳明轻轻摇头,笑而不语。 院里院外八张桌子差不多也坐满了,该来的人都来了,几个掌勺人火力十足,热腾腾的菜肴被一一端上桌,仅余下一道汤。 曾秋梅一直殷勤的跟着忙进忙出,端菜递酒,不明就里之人都以为这是周家儿媳妇,没少打趣她。 周炳旺同样无奈极了,人姑娘拦不住啊!高峰小时候就有大师说过命数不周全,这么多年不冠父姓才得以平安长大,他的婚事当然也有仔细看八字、对生辰。若是曾秋梅不合适,到时候两家真不知如何收场。 “叶箐箐,知道这是什么汤嘛?”曾秋梅给叶箐箐这桌送了一锅汤,往桌面放下之后,人却没走,漫不经心的拿着木勺子搅动着。 叶箐箐不甚感兴趣的别开脸,“不知道。”既然看她不顺眼就别过了搭话成么? 谁料突然大腿一疼,滚烫的汤水就这么被曾秋梅浇了下来! “啊!”叶箐箐一声惊呼,因坐着的姿势大腿平放,这一勺热汤浇下来真是半点没浪费!“你特么想干嘛!” “嘘~”曾秋梅竖着食指示意她压低音量,甩了甩手上的木勺子,笑道:“人一生中可只有一次十五岁,叶箐箐,你不会是想破坏掉高峰哥哥的生辰宴吧?” 此时胡柳明暂时走开了,这张桌就她们两个人,其余人都差不多开吃了,说说笑笑无暇分心。 就因为没人看着,所以她才敢这样有恃无恐?叶箐箐捂着大腿气得笑出声:“你就这么肯定我不会破坏他的生辰宴?” 曾秋梅不紧不慢的把木勺子放回汤锅里,摊手笑道:“我好心好意亲自替你盛汤,不过是手滑了,你想怎么怪罪于我?你能怎么怪罪我,嗯?” 我去,叶箐箐还是挺惊讶的,难怪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曾秋梅果然今非昔比,居然进化成了心机婊! “行,你说的都对。”叶箐箐点点头,突然出手在她大腿上连拍两下:“好样的,曾秋梅!” “嘶!” 曾秋梅一阵吃痛,后退两步惊疑不定的盯着她:“你用什么扎我!” “绣花针啊~”叶箐箐笑着在她面前摊开手掌,空空如也啥也没有。“即便我告诉你我用针扎你了,谁看到了?我手上有针吗?没有呀~” 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曾秋梅如何能料到叶箐箐有个空间,随手就能摸出绣花针再隐匿不见。 “你!”曾秋梅咬着下唇一副气不过的样子。 叶箐箐在一旁凉凉提醒道:“人一生中可只有一次十五岁,曾秋梅,枉你痴心一片,不会忍心破坏掉高峰的生辰宴吧?” “你给我等着!”曾秋梅恨恨的扔下一句话,捂着大腿走了。 直到见不着人影了,叶箐箐才扯了扯黏糊在自己腿上的裙子,轻咬下唇慢慢分离它们。一大勺滚烫的汤,哪有不疼的,她好歹COS了一回容嬷嬷,就该多给她两针才对。 不过曾秋梅说的没错,若是她们当场掐起来,不仅闹出笑话,更会搞砸这个生辰宴。 到时候可不是高峰一人的事了,她自己都嫌丢人,两个姑娘家,人家还以为争风吃醋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是下下策,反正这个暗亏叶箐箐是暂且几下了,总有报仇的时候。 没多久胡柳明回来了,颠着手掌上一坛酒,笑道:“高峰那小子珍藏的东西被我挖出来……你这是怎么了?” 叶箐箐正扯着桌布往自己腿上来回擦拭,浅蓝色的裙子沾染一大片油黄污渍,显眼得很。 “方才曾秋梅过来了,喂我喝了一勺龙凤汤。” “又是这丫头?”胡柳明眉头一皱,把酒坛子往桌上一丢,问道:“你就这样给她欺负?没有伤到吧?” “不然呢?给她一巴掌?然后两人扭打起来抓头发撕破脸?”叶箐箐才不会说自己扎了她两针呢! 胡柳明双手抱臂,道:“伶牙俐齿看来没什么事,那些泼妇的路子你还挺熟悉的嘛。” “滚!”居然还有心思吐槽她,叶箐箐站起身,低头审视自己的形象,道:“我也没心思吃饭了,要先回去换衣服,你替我跟高峰姐姐说一声,只怕他又要生气了。” 胡柳明想了想点点头答应下来,又问:“需要我替你告状吗?” 叶箐箐摇摇头,以高峰那口毒舌,不爽起来连妇人都怼的性子,还不当场发作才怪,他一定不会放过曾秋梅的。 “不需要了,今日我先替他受着,过后自然找他讨回来。” 她一介无辜人士,没理由被他心上人这样迁怒,多冤枉呐,不过是看在今日他生辰,勉强替他顶住,她真是太善良了。 挥挥手,叶箐箐作别了胡柳明,趁着周炳旺一家子不注意,遮遮掩掩的出门去了。 骑着马回到田心村,正好是中午饭点,院子里一帮妇人都各回各家了,也省去叶箐箐被人询问裙子污渍不好作答。 苏氏正在凉棚底下吃饭呢,跟两个丫鬟一块说着话,见她回来得早不由就纳闷了。 这事到底瞒不住,叶箐箐也没打算瞒她,直接就把经过给说了。 第八十六章不见了 “什么?”苏氏一撂筷子,起身拉她进屋,“娘亲看看你的腿,烫伤没有,曾秋梅这孩子咋这么坏呢!” 叶箐箐摆摆手道:“有点疼,不过没什么大事,我自己擦点药就行了。” 苏氏哪能听她说,烫伤可大可小,若是起泡了留疤了那如何是好。硬是把人带房间里,扒掉裙子看大腿,膝盖往上白嫩嫩的肌肤红彤彤一片,还有两个大水泡! “你说她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怎么就这般恶毒!还动手伤人的!”苏氏看着那烫伤心里气得不行,自家孩子好好的出门,被人欺负了回来,连饭都没吃! 叶箐箐受了皮肉之痛,还要安慰自家娘亲,“她不过是喜欢高峰那家伙,这才无故仇视我,娘亲放心,高峰生日过完了,有的是机会报仇回来。” “当然要报仇!只是,千万别闹开了。”苏氏低声道:“这其中牵扯到高峰,可就不是小姑娘间的不和睦了,传出去没脸没皮的,还不成饭桌上的笑话。” 叶箐箐当然知道,对方不要脸她还要呢,古人保守,两个女子为了一个男的争风吃醋,半点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可想而知会说的多难听。 苏氏让她在床上躺着别乱跑,自己则去黄跛脚那里拿点烫伤药。她一出房门,叶箐箐则赶紧把屋子反锁了,躲进空间里去,把两条腿浸泡入小溪流里面。 开玩笑那水泡哪有不痛的,这种疼痛真是谁烫谁知道! 凉丝丝的溪水舒缓了火辣辣的疼痛感,叶箐箐却不敢在溪水里待太久,万一待久了烫伤明显好转,她可怎么跟苏氏解释? 虽然她没有尝试过,这个小溪流是否有这样神奇的功效,不过此次并不是实验的好时机。 于是疼痛缓减之后,叶箐箐立马爬起来,出了空间躺在床上。盯着自己腿上可怖的泡泡,光看着就好想戳破它。 晚间时候,叶箐箐像半个伤残人士瘫在椅子上饭来张口。今天叶志风还是没有回来,就她们几人吃饭。 “志风那孩子,跟我们怄什么气,居然连家都不回!”苏氏不太高兴的说道,若不是白天她走不开身,非得进城把他给揪回来。 叶箐箐捧着饭碗默默扒饭,口齿不清的回一句:“哎呀小孩子就是这样啦,看到暴风雨就兴奋,偶尔觉得怀疑人生,没事来个离家出走,谁还没个叛逆期呢……” “瞎说什么呢,”苏氏在她脑袋上轻拍一下,“这几天你好好在家待着,哪也不许去,等腿伤好了再替娘亲进城一趟。” 叶箐箐无奈道:“过几天哥哥自己就回来啦,他不过是气自己罢了。” “有什么好气的,又不是他的错。”苏氏正不满着呢,院子的门突然被砰砰砰敲响了。 听着这急切的毫不客气的敲门声,何等熟悉,母女二人面面相觑,不会又是叶家人来闹事了吧? 苏氏打发一个丫鬟去开门,两人也移步到院子里。好在进来的并不是那多事的叶家人,而是汤家哥嫂。 他们怎么来了?苏氏心里正纳闷,莫不是突然回心转意,决定把妹妹嫁给志风了? 却见汤冬宝先是进来环视了院里一圈,才语气匆匆问道:“你们家叶志风呢!” “怎么了这是?我们志风今日住在店里没回来呢。”苏氏有点闹不清他们的来意,还是如实答道。 “住城里?为什么不回来,可见就是你们拐走了我们家丫头!”汤嫂子一手指着她们囔囔道。 什么意思,叶箐箐眉头微皱,拐走?“汤姐姐怎么了?” 汤冬宝拉了拉自己媳妇,忍着火气道:“宛容不见了,现在我们很怀疑是叶志风干的!” 这几天汤宛容为了自己的婚事闹了好一阵子,昨天总算是乖顺下来,说自己想通了,愿意嫁给徐应龙。 总把一个大活人关屋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汤嫂子见她服软认命,今天就给放了出来。下午的时候一个没注意人就不见了,等到汤冬宝夫妻二人察觉,遍寻不着。 一开始汤冬宝也是颇为担心,妹妹不会是出了意外吧?他们村子临近城门,平日也有不少过路人,可别给掳走了! 到处在村里打听是否有人看见,却是一无所获,整整找了大半个下午,才听得邻居一个大叔说好像看到汤宛容走过,不过他也没仔细留意人家去向,往哪去了不知道。 汤冬宝不由怀疑,根本不是出意外,妹妹是自己逃跑的!并且很大的可能是去投奔情郎叶志风!这个想法让他又惊又怒,多大的胆子啊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还要不要脸面了! 于是傍晚时分匆匆赶来田心村寻人,天都黑了才抵达这个小院,院里没有汤宛容也没有叶志风。虽说汤冬宝一肚子火气,还未完全确定之前,他也不好揪着苏氏让她交人。 “这……” 叶志风已经两三日没有回来了,这期间有没有跟人家姑娘暗通消息,苏氏还真不敢保证。“怎么会这样呢?” “最好这事儿就跟你家那小子没关系!”汤嫂子怒气冲冲道:“要是我们宛容出了意外、名节不保,必然找你们算账!” 他们家已经收了徐应龙的聘礼,有些都已经花了,若是因为这死丫头作妖,让吃进去的银子再给吐出来,天底下哪有这等事! “最要紧的是先确认汤姑娘的安全,两位不妨冷静冷静?”苏氏挥挥手让丫鬟给端来两杯茶水,又道:“夜路难走,再着急也要明日才能进城……” “明日?过了今晚一切都完啦!”汤嫂子拒绝在石凳上入座,梗着脖子怀疑道:“不会是你们谋划好的吧?” 故意把人藏在城里,让他们一阵好找,先来田心村扑个空,再返程进城耽误这么多时间,指望着关城门等天亮? 孤男寡女共处一店,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汤宛容不嫁也得嫁,容不得他们答应不答应,这一定是苏氏一家的阴谋! 眼见着汤家哥嫂脑子里戏量十足,叶箐箐握着扇子敲敲石板桌引起他们注意。道:“人在不在我们店里尚未盖棺定论,奉劝二位别急着骂人。” 又指了指外头黑漆漆的夜幕,摊摊手道:“今日我腿脚不便,是无法进城的。娘亲不会骑马,板车也不在家里,爱莫能助。”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有能耐就自己进城去找人,要么就等天亮。本来这事就是因汤宛容一人而起,无凭无据的找上他们家,凭什么? 汤冬宝夫妻二人也是底气不足,虽然气愤难忍,但只能暂时打道回府。临走前还不忘叫嚣,若此事真与叶志风有关,他们绝不善罢甘休。 待二人离去,苏氏赶忙关好院门,拉着叶箐箐进屋,低声道:“箐箐,你觉得这事会不会和志风有关系?” “不好说……”叶箐箐有些迟疑的挠挠头,“这几天哥哥避开我们住店铺,如今想来确实有点怪怪的。” 若真是这样就糟了!苏氏不由长叹一声,这样的解决方法哪行呢,即便以后这个媳妇过门了,传出去也不好听。 更何况汤家是那样一个态度,她可不愿结亲不成反结怨。苏氏越想越觉得汤宛容是个烫手山芋,瞬间就坐不住了。 “不行,我得进城去看看,若是汤姑娘当真在我们店里,就连夜把她送回去!” 叶箐箐见她兴冲冲的站起身,忙拦住道:“这大晚上的,还是算了吧,娘亲别管太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福什么福,这汤姑娘留不得,到时候她哥嫂还不知道怎么闹呢!”苏氏一想起自己允诺那么多聘礼都被拒绝了,姑娘出嫁又不是买卖,可见是多么贪得无厌,这种亲家不要也罢! 叶箐箐当然也烦汤家哥嫂,但是汤宛容若真的投奔到叶志风那里,也是挺有勇气的。 一个姑娘家做出这种事,可见是孤注一掷,若是叶志风拒绝了她,那她便会无地自处。既然不能改变自己的亲人,只能铤而走险放手一搏,这种事没几人敢做吧。 叶箐箐拍拍苏氏的手臂,“就由我进城一趟,你又不会骑马。” “那怎么行,你的腿才刚被烫伤了,不准乱动,到时候衣裙磨着伤处,有你疼的!”苏氏挥挥手接着道:“何况我也不骑马,去跟黄大伯借个板车,进城不难。” 驴子拉车,大晚上得走到什么时候去,这年头最快的交通工具还是马匹。叶箐箐的烫伤经过自己紧急处理,泡水之后早就不怎么疼了,不过是看着可怕,当然不能由着苏氏一人出发。 叶箐箐当即把她往后推了推,道:“娘亲莫要小看我,哪那么娇气呢,不过是骑马进城,我快去快回,争取城门关闭之前回来。” 苏氏闻言犯难了,亥时二刻关闭城门,以驴车的速度不一定能赶上出城……“不如就别去了……也不行,不能让志风留着她,但是你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也不安全啊!” 苏氏真是愁死了,箐箐腿上带着伤,而且黑灯瞎火的,咋就碰上这麻烦事呢! 第八十七章被扒了 叶箐箐知道她两头担忧,只是时间紧急,容不得再磨蹭下去。小跑着到了马厩解缰绳,一边道:“不管汤姐姐会不会成为我嫂子,这次我进城跟她一块去住客栈,汤家就不能揪着哥哥说事了,否则还不全赖哥哥。” 此话正中苏氏心头隐患,叹口气道:“也没法子了,还是要你去看看,你且等等,我去给你拿件披风。” 让箐箐一个人走夜路,她如何能够放心,只是也没有时间多加叮嘱,苏氏只能目送她骑着马融入夜幕之中。 没有路灯的夜晚,只能靠着依稀月光,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看路着实费劲。好在马儿识途,总不会带着人往沟里窜。 一路上紧赶慢赶的进了城,直面向靳门街而去,此时城内灯笼烛火高高悬挂,行人却渐行渐少。没有娱乐的古时候,大家伙早睡早起,不年不节的夜市也散得早。 只除了一种‘娱乐’,只在夜晚热闹,那便是合法卖肉的青楼红馆。 “谁大晚上的在街上骑马?给本公子弄下来!” 叶箐箐为了尽快到达靳门街,自然要选择少绕道的近路,于是才路过了这一条绽放夜色魅花的街道,哪能想到仅仅只是路过都能惹麻烦,况且这条街也不全然是青楼。 一个小厮张开手往马儿前方一拦,‘吁’的一声长嘶,叶箐箐不得不被迫停下来。 “哟,是个小美人~我们少爷叫你下来呢!” 叶箐箐侧目望了望边上大门敞开的彩楼,张灯结彩披红挂绿,还有几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在门口招摇,青楼啊…… 那个自称本公子的人,一身华丽衣裳,此时正眯着眼打量马背上的叶箐箐,哈哈笑道:“老天爷待我不薄啊,才出了这玉玎楼,就飞来艳福!” 一旁跟着他的人忙低声道:“少爷,还是快些回去吧,晚了夫人找不着人,又要责罚我们了……” “滚开,别扫了本公子的兴致。”华服公子不耐烦的挥挥手,向前走了两步,“我要邀请这位小美人一同回去。” “让开!”叶箐箐皱皱眉,此时街上又不是空无一人,这人未免太大胆了吧! 华服公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喇哈子都快流下来了,“真是嫩啊!那首诗怎么念来着,什么二月初的花苞最迷人,啧啧啧~” 那个拦马的狗腿子挠挠头道:“小的也记不住,不过这小美人年岁是有点小了……” “你懂什么,小的才好!”华服公子一边比划着道:“快把她给我弄下来。” 狗腿子点头哈腰,依言上前,叶箐箐哪能由着他们过来,调转马头已经来不及了,当即一勒缰绳,想要硬冲过去。 只是马儿毕竟还是会怕人的,狗腿子张牙舞爪的,没有冲劲马儿怎么跃得过去。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冷冽的声音硬生生插进来。 几人扭头望去,空旷的街道上站着一人,月白衣裳,临风而立。 “裴闰之!”叶箐箐双眼一亮,上天开眼突降奇兵大概就是这感觉。 裴闰之淡淡的瞥她一眼,没有作答,而是看向华服公子:“徐应龙,真是好兴致啊~” “原来是少东家,”徐应龙难掩意外神色,整了整衣衫朝他作了一揖,笑着问道:“你们……认识?” 一旁的叶箐箐大吃一惊,妈蛋眼前这货就是徐应龙,那个据说要迎娶汤宛容的暴发户的侄子?看他身边跟着两个小厮,如此派头还以为是什么世家公子呢! 只是从刚刚一人劝说的言语来看,分明是整日留恋烟花之地,他老娘才多派了个人看着他,可惜并没有什么卵用。 裴闰之足间轻点,倏地飞身而上,跃上叶箐箐的马背,一揽缰绳,驱着马儿向前奔去。 那狗腿子哪敢阻拦,徐应龙还朝着他们背影扬声道:‘方才多有冒犯,都是误会!“ 直到见不着人影了,才愤愤然冷哼一声,又是这个裴闰之。家大业大、才貌双全,拥有世人艳羡的一切,身边跟着个玉琢般的小仙女还不够,这个小美人又是他的? 叶箐箐被拥在马背上,一路直行来到靳门街,不由舒出一口气,问道:“你怎么这般巧,出现在那里?” “大晚上出来还能作甚,自然是寻花问柳。”裴闰之率先翻身下马,接着伸出手准备接她下来。 叶箐箐避开他的手,挑挑眉:“寻花问柳?结果如何?” “结果不是遇着你了吗?”裴闰之直接扯住她的脚腕,往下一拉。 叶箐箐一个不慎瞬间被拉下马,接着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团团包围。 “嘶!”她的腿伤被蹭到啦! 裴闰之眉头一皱:“怎么?” “先放我下来,腿疼。”叶箐箐白他一眼,男女有别,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这家伙总是做出惹人遐思的行为,却连个名分都没有,不清不楚的,可见是个渣! 叶箐箐心中如何吐槽裴闰之自是不知,他想了想,依言把人放下,问道:“为何大晚上的进城,今夜若不是我出现,你准备如何脱困?” 叶箐箐微微别开头,不去看他隐去往日笑意的漆黑双眸,“我有急事。” 想起还没确认汤宛容是不是在自家店里,叶箐箐来不及解释太多,连忙跑上前敲门。末了想起裴闰之与自己一道似乎不合适,正欲回头劝他离开,却发现,背后早已空无一人。 叶志风听着敲门声过来询问道:“谁啊?” “哥哥,是我!” 叶志风听着熟悉的声音难免惊讶,赶紧开门把人给带进去,“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独自一人骑马?” 叶箐箐进屋之后,果然看到了汤宛容,如此一来也算放心了,姑娘家一人流落街头可是很危险的。 汤宛容满面绯红,微微低着头,自知行为太过孟浪,早就无颜面对他人。 叶箐箐把汤家哥嫂过来一事给说了,还有自己和娘亲的推测,这才连夜赶来。 “都是我不好……呜呜呜……”汤宛容眼圈一红,她一时冲动跑进城寻找叶志风曾经说过的百味店,如今却不知明日该如何面对家人。 “我、我定不会负你。”叶志风一把握住她的手。 哦哦,这两人显然已经谈心交心了,私定终身啊~不过……“汤姐姐今晚还是要跟我去住客栈,免得别人说话难听。” 汤宛容自然是答应的,本来住在这里她就很不好意思,她哥嫂下午在村里到处询问她的踪迹,只怕全村人都知道她跑了,明天有的是流言蜚语等着她。 叶志风见妹妹没有反对没有骂人,心总算放下了一大半,当即带着她们二人在斜对面寻了个客栈。 同在靳门街上,客栈老板与叶志风还算相熟,安全绝对靠谱。 夜渐深,闲话不宜多说,叶箐箐与汤宛容房间相邻着,各自回房安歇。 在陌生的环境,叶箐箐还挺不习惯的,摸了摸自己的床铺,希望能睡个好觉。 才解下衣裳,窗户忽然一声轻响,一道人影闪了进来。 “啊唔唔……”叶箐箐大惊失色,惊呼声都被捂回去了。 眨眨眼定睛看去,特么又是裴闰之这家伙,神出鬼没简直吓死人了! 叶箐箐没好气的一拳过去揍在他腹部,“大晚上的你有病啊!吓死我了!” “小箐箐胆子不是挺大的嘛~”裴闰之双眼微眯,左手握住她打人的拳头,右手捏上她的小下巴,低声道:“下次若是再夜晚独自进城,我一定会教训你的。” 教、教训我?叶箐箐眨眨眼,她没听错吧?“你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意思了,”裴闰之定定的望进她眼底,好半晌才放开她,道:“腿怎么了,我看看。” “你是大夫么?”叶箐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_=,如此轻描淡写的说要看人家的腿,敢情她在他眼里不是姑娘家?真是过分! 谁知裴闰之这厮居然点点头:“是。” 叶箐箐无奈叹息,“是也不会给你看,我要休息了,少东家请回吧?” 被下了逐客令,裴闰之却没有离开的打算,不仅如此,他还一伸手把叶箐箐推倒在床铺上,伸手就开始解人腰带。 卧槽卧槽!叶箐箐大吃十惊,眼前这个没有笑意的裴闰之简直像鬼上身似的,半点没有平日那种感觉! “你疯了么,快点给我滚开,住手!”想也没想的一巴掌呼过去,被半路截住。 裴闰之对她的呼声充耳不闻,甚至挑眉轻笑:“若是需要我负责,请直言。”说着便三两下把她的裙子给扒了,当真是毫不客气! 叶箐箐都快哭了,再怎么扯住腰带也阻止不了,难道裴闰之真的吃错药了化身为狼,可怜她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 原本还想着他是不是又在跟自己开玩笑,然而亵裤被扒下来的时候,叶箐箐心底拔凉拔凉的,尼玛这还是逗她玩么! 叶箐箐眼泪都下来了,心里杂七杂八的想着自己要蓄力踹他一脚,最好踹得他半身不遂,如何趁机逃脱……好半晌对方却没有动作了。 第八十八章上药 抬眼看去,只见对方凝视着她的大腿,眉头紧蹙。 自制的小三角暴露在眼前,白嫩细长的两条腿,裴闰之却目不斜视。只看着大腿上那触目惊心的一片殷红色,还有几颗鼓起的水泡,低声问道:“这么大一片烫伤,怎么弄到的?” “……飞来横祸。” 不对,重点是这个么?叶箐箐扯着衣袖在自己的和谐部位遮遮掩掩,她才不可能心平气和的跟他讨论这个!“你快点走开,我……” “别动。”裴闰之居高临下的睨她一眼,掏出一个小玉瓶。 一股清香袭来,叶箐箐瞪着他手中被打开的小玉瓶,问道:“这是什么?” “伤药。”裴闰之头也不抬,话语简洁到不行。 用修长的食指挑起一点白色乳膏,他附身凑近了她的双腿间,竟是要亲自帮忙上药的意思?! “等等等等,这种事情怎能劳烦您呢?我自己来就行。”叶箐箐一手推拒着他,一边想要抢过伤药。 “如果我非要替你上药呢?”裴闰之似笑非笑的瞥过来一眼,问道:“方才你是哭了么?” 叶箐箐瞬间被噎住了,憋着嘴别开脸,“你看错了,警告你,再闹我就揍人了!” 裴闰之无奈收回手:“说我是大夫你还不信,小箐箐这般不信任于我,真是令人伤心。” 说着便乖乖交出小玉瓶,让她自个儿上药,他则背过身去,来到桌子边倒茶喝。 “千万别弄破水泡。” 某人话音才落,叶箐箐轻呼一声:“太……太迟了……” 看到那么大个泡泡,指尖点上去鼓鼓囊囊的,一个手贱就弄破了啊! 裴闰之回过身来,快步上前,蹙眉道:“不怕留疤?” 没办法,只能把几个水泡都挑破了,再细细涂抹上药膏。叶箐箐只觉腿上凉丝丝的又带着一点尖锐的疼痛,真是又痛又爽……? 裴闰之见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小脸都皱成肉包子,不由觉得好笑:“记住这个教训,下回可当心点吧。今晚你只能光着腿睡觉了。” “你还笑,就没有点同情心么。”叶箐箐不满道,她哪能料到曾秋梅这人突然就发疯啊,那种场合就敢用热汤泼人! “真是抱歉,”裴闰之伸手轻捏她的腮帮子:“今夜在下心情欠佳,暂时没有同情心。” 有那闲情逸致寻花问柳,还心情欠佳?叶箐箐撇撇嘴,见他拢着衣袖往窗户走去,这是要离开了? “麻烦帮我吹下灯,谢谢。”叶箐箐伸手扯下窗帘,一副准备入睡的模样。 裴闰之侧目一笑,依言替她熄灭了灯火,室内瞬间一片黑暗,紧接着窗户一阵响动,应是裴闰之离开了。 不得不说他的伤药还挺好用的,次日清晨,叶箐箐被隔壁房的汤宛容拍门叫醒,起来之后腿已经不怎么疼了。不过伤口还在,依旧要小心护着。 汤宛容心中装着事儿,一整夜睡不安枕,早早的起来就想去找叶志风。今日她将要回去面对家人。 “先吃些早饭吧,别着急。”叶箐箐安慰道,帮着叶志风一起开了店门,随后出去买早点。 吃完早饭后,先去田心村还是玉螺村是个问题,可恨这时候没有通讯设备,他们都不能给娘亲报个平安。 只怕苏氏在家也是担忧着呢,怕这件事跟叶志风扯上关系,又怕叶箐箐夜晚赶路出意外。 只有一匹马,加上叶箐箐有腿伤,于是她留下看店,叶志风则带着汤宛容先去一趟玉螺村,随后再回田心村。 期间必定少不了一番争吵,过程如何叶箐箐不得而知,只能晚上回去询问结果。 百味店突然换了个人守着,不少老顾客好言相问,可见叶志风在此混得人缘不错。 下午时分,更是迎来了稀客,高峰竟然出现了。 “哟,少年,”叶箐箐在柜台后边招招手,笑道:“千里迢迢的进城,来光顾我们坛子肉啊?” “为什么突然离席?” 显然人家是为了昨天的事情来兴师问罪的,高峰一肚子火气,在他最高兴的时候,忙完回头发现人不见了! 叶箐箐倒不觉得有什么,反正礼物已经给了,她的祝福算是送到了吧?“胡柳明有没有说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高峰简直不满极了,他的好友跟叶箐箐一桌子坐着,居然说不知道人为什么跑了?还是后来刘楚宝说见着叶箐箐好似弄脏了裙子…… 告状的好时机啊,像叶箐箐这样眦睚必报的人,当然是把自己双腿被迫饮用龙凤汤的事情告诉他啦,完了之后还拍拍他的肩膀:“曾秋梅太不明事理了,你千万不能接受她!” 就让她痴心错付,求而不得好么? “她竟然敢!”高峰吃惊的睁大眼,那可是滚烫的汤水啊!气得握紧双拳,双眼则盯向她的双腿。 叶箐箐稍稍后退一步,“干嘛,你也想给我的腿验伤?” “看你还活泼乱跳,想来也没什么大碍。”高峰瞪她一眼,自己压根就不用担心。 “这事儿因你而起,你应该给我道歉才对,还在那说风凉话。”叶箐箐回到柜台处坐好,不耐烦的挥手送客,“行了,你知道曾秋梅有多小心眼就好,赶紧走开别打扰我做生意。” 居然赶他走?高峰有时候真想捏死眼前这个人,冷哼一声道:“等着,我去给你买药。” 高峰是怎样找曾秋梅算账的叶箐箐并不过问,只是叮嘱他莫要多嘴多舌,把这事宣扬出去。她可不想莫名其妙背负争风吃醋的议论。 晚上被叶志风接回家里,好消息是汤宛容最终赢得家人首肯,得以嫁给叶志风。不幸的是她声名尽毁,汤冬宝气得要打人,叶志风上前替她当了,一巴掌下来,半边脸肿的老高。 他们家需要补齐被汤家花掉的聘礼,给徐应龙送回去,除此之外,叶志风还要送上一份相同等额的聘礼给汤家,他们才能罢休。 钱财乃是身外物,苏氏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这事全赖汤宛容做的不对,害自己儿子挨了那么重一巴掌,心里难免对她有些怨怼。 正所谓好事多磨,虽说过程坎坷些,但这个媳妇总算是定下来了。叶志风显然是心里高兴,走路那步伐都轻快不少。 接下来就是筹备婚事阶段,需要买什么,有哪些礼数,苏氏都一知半解。头一回做婆婆,以往也没有操办婚宴的经验,很多事只能像邻里请教。 这个夏日不仅媳妇有着落了,家里十几亩农田的产量也比上一季提高许多,足足多了上千斤粮食,实在算是振奋人心,双喜临门! 苏氏一个高兴,自家收入增多,也给手底下的长工和丫鬟发些辛苦费,虽然都是小钱,但也鼓励他们更加卖力。 正巧去年冬日那个商队又来了,还得忙一波。依然是那个胡子扎拉的北方大汉,去年他与伙伴们一起过来,买了坛子肉回去大赚一笔,今年决定跑两趟,夏天来了冬天还来。 并且今年这个商队不是各做各的结伴而行,而是他雇佣的人手,到时候能运输更多货物,利润全归他一人所得。 人家千里迢迢来一趟不容易,苏氏不得不紧着时间尽快赶制一批日期新鲜的,给他带走。 于是新一轮招工开始了,田心村的空闲妇人有限,便去上河村找人,两个村子相邻,每日来回并不多费事。 这一笔大订单赚回来,叶志风的婚宴必定能风风光光,娶亲乃人生大事,仅此一次,苏氏自然不想委屈了儿子。 这些事情不是叶箐箐能插手的,娘亲忙活的开心,便全丢给她。她自己则偷偷摸摸的背着小篓子,进山沿着河道往上游走去。 这一次家里田地算是丰收了,下一季兴许会有更多产量,村里许多人见着就道声喜,并且询问肥田的法子。草木灰肥田人人都会,况且他们家种田的经验还不及别人呢,其秘密自然是空间水。 若是只自己一家大丰收,长此以往必会惹人起疑,所以叶箐箐这才进山一趟,她想在河水的上流植入一些空间里的水草。 空间出品,必属不凡,即便只是水草,兴许能改变水质也说不定。 这条河贯穿了整个田心村,大家伙洗衣灌溉总少不得它,毕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挖井。 叶箐箐来到河岸上游,偏僻的山里头,正好四下无人,便撩起裤腿,褪去鞋袜下水了。在篓子的掩护之下,从空间里挖出带泥巴的水草,一株株连根栽入两岸。 水草水草,就是爱泡在水里,它们的根须会慢慢往水里蔓延,并紧紧抓住泥土。 叶箐箐忙活了好一阵,大约移栽了十来棵水草,擦擦汗直起身。“希望你们能造福一方百姓吧。” 既然都进山了,自然不能空手而回。大山里多的是宝贝,靠山吃山,一切都是大自然的馈赠。 而叶箐箐所在之处,河岸边上的湿泥里,生长着一片茂密的水芹。水芹不同于芹菜,形状性味均有差异,它既是一味药也是一种野菜。 第八十九章嫂子进门 其嫩茎及叶柄质感鲜嫩,清香爽口,拿来炒着吃再好不过。叶箐箐徒手摘了半个篓子,以他们家几人来吃有些多了,余下的准备送些给跛脚大叔。 栽种水草没多久便是又一季的播种时间,家家户户引着河道的水进沟里灌溉水田,让土地喝饱水泡软了,才好插秧。 叶箐箐翘首以盼,只能等到收获的时候才能知晓自己的水草有没有作用。 叶志风的婚期定在中秋节之前,那是最近的黄道吉日了。他们家没什么亲戚,只能请来邻居好友,江嫂子一家子、金兰一家子、王婶子一家子、黄跛脚孤家寡人一个,还有其他相熟的,七七八八算起来,也有二十来张桌子。 这其中还有百味店隔壁的肖掌柜,两家店铺相邻,这一两年时间早就混熟了。肖掌柜非常看好叶志风,小小年纪顶起一个店,原本想着厚脸皮介绍女儿给他认识,不料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人已经递上请帖来了! “叶小哥,恭喜恭喜,”肖掌柜笑呵呵的拍着他肩膀,不无遗憾道:“可怜我那女儿没有福气,都还没来得及认识你。” 叶志风一愣,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笑道:“祝掌柜爱女早日寻得如意郎君,里边请。” “呵呵,承蒙吉言。”肖掌柜拱拱手,也不多耽误他,自个进院子里去了。 带着一家子前来吃酒席的金兰同样倍感遗憾,原本她就蠢蠢欲动想要替女儿问问,但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这样也好,省的以后相处尴尬,再说叶志风对汤家姑娘还真是执着,她今天倒好奇想看看,新娘子有多漂亮。 汤宛容的母亲重病多年,一直在屋里静养,自己行走极为不便。苏氏劳烦邓阿罗把老婆子给背上马车,垫着厚实的褥子,一路运过来的。 杨柳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硬要过来参加婚宴,叶箐箐只能在角落摆了个椅子让她独自待着,以免忙乱之下被人撞到。 拜堂的时候,汤家哥嫂坐在一侧,还绷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苏氏与老婆子坐在主位上,看见他们就心里添堵。 你说事情都定下了,他们家给补了那么多聘礼,还不满意?她儿子高高大大的,长得也周正,真不知道还在挑什么!那徐应龙若是像裴闰之一样的人也就罢了,偏偏根本就比不上志风,居然还一直想着他? 若不是志风看上汤宛容,她才不要这样的亲家!苏氏觉着这汤家哥嫂就是个傻的,以后即便做了亲家,也要远着他们。 一旁的叶箐箐见着自家娘亲微微瘪下的嘴角,就知道她心中所想了,本来心底对汤宛容挺喜欢的,这么一通事情过后,估计好感度直线下降。 不过苏氏并不是刻薄之人,定然不会对汤宛容多加为难。 这场婚宴着实热闹,裴闰之高峰还有胡柳明都来了,虽说与叶志风交情不深,但能来捧场都是祝福。 自家人手不多,叶箐箐少不得里里外外跑腿看着,这里没茶水了那边没酒了,琐事还挺多,两个丫鬟根本顾不过来。更兼满屋子小娃娃乱窜,闹腾得很。 好在酒席没出什么大岔子,圆圆满满的拜堂入洞房,外头的人开怀畅饮,尽兴而归。 送客的时候,叶箐箐对着裴闰之和高峰歉意的笑笑:“今日太多人了,没顾上招呼你们,不无聊吧?” “有酒有菜,怎会无聊?”裴闰之笑了笑,问道:“腿伤没事了吗?” 叶箐箐尚未作答,高峰先挑眉接话道:“这丫头皮糙肉厚,还有我买的药,怕是早好了吧!” “哦?”裴闰之视线轻扫过叶箐箐,看向高峰:“你怎知她皮糙肉厚?” 高峰轻哼一声:“乡下丫头都皮实得很,你不知道么?” 可是总有例外,裴闰之垂眸笑而不语。 “咳咳,”叶箐箐咳嗽两声,朝着门外一伸手:“多谢二位关心,请慢走。” 叶志风成亲在田心村算是很大一个热闹,老老小小一百多人呢,可见他们家在村里人缘颇为不错。只是即便这样轰动,叶家人还是当不知道,一个都没来。 叶家誉但凡有一丝顾念父子亲情的意思,都该来看一眼儿子大婚,然而他没有。除了以前那次妄图跟叶箐箐套近乎,之后就不了了之,再无下文。 想来是他们叶家如今搭上了贵人,再不稀罕他们娘几个的房屋田地了。据说王老爷开面说了,若是叶志和愿意入赘他们家,就把在城里的宅子送他们三套! 养猪大户不是开玩笑的,家里宅子土地都不少,为了这个女婿也舍得砸银子。然而叶老太太能答应?叶志和就是她的命根子,还指望他做大官光耀门楣呢! 于是这事没得商量,并且叶志和也没答应迎娶王珍珍,他就是想先拖着,等到再一次进京赶考再说,若是他高中了,当即把这肥猪给踹了。 王老爷哪能容许他拖延呐,王珍珍都十六岁了,再等两年岂不是老姑娘一个!本来长得不好看但家里有钱也不愁嫁,但是她父女二人眼高于顶,一般人看不上。 可惜非一般的也瞧不上他们,如今叶志和算是最好的人选了,年轻有才华并且长得不丑。在王珍珍的催促下,王老爷咬咬牙,说即便不入赘,只要娶了他女儿,就送一座城里的宅子,嫁妆另算。 叶家人一听这个可高兴坏了,城里的宅子,那不就意味着他们可以离开这破村子了么! 杜氏心里一边想着宅子又不愿委屈自己儿子,顿时犹豫了,那王珍珍哪里配得上志和啊!老太太则认为,先拿下再说,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到时候他们家发达了,还可以休了王珍珍。 不过一块踏脚石,暂且忍着便是。在老太太带头劝说之下,叶志和终于点头同意了,于是两家开始商议婚事,并且筹备着举家搬迁,入城! 田心村连接发生两件大事,可算是丰富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时间,大家伙坐下来就说说苏娘子家的新媳妇,叶家傍上大户要搬家啦巴拉巴拉…… 再说汤宛容过门之后,她一心想要做个好媳妇,加上自小在家就被嫂子勒令着帮忙做事。手脚勤快得很。 勤快的人总是受人喜爱些,即便家里有两个丫鬟,苏氏看在眼里也高兴,人家的态度表明着想要好好过日子的决心。因为她哥嫂而引起的不愉快也随之抛之脑后。 改变比较明显的是叶志风,越发的行事稳重了。兴许是娶妻之后更加感受到肩上的责任,家里三个女人,就他一个男丁,他希望自己能为她们撑起一片天。 苏氏看着心里别提多欣慰,“难怪都说男儿应当先成家后立业,不成家哪能真正长大呢!” “现在就感叹啦?”金兰掩嘴笑道:“等志风当爹了,他更能体会到家庭的重任呢~” “那我岂不是做奶奶了?”苏氏一想起这个就高兴极了,笑得合不拢嘴,生儿育女,不就指望他们开枝散叶嘛,如今回头想想,惊觉时间飞速。 曾经让她抱着夜不能寐的痴儿,已经长大成人,个个都说她儿子聪明可靠、为人实诚。 “可不就是快嘛,我都要替女儿相看了。”说起这个金兰就有些发愁,“我们香儿没有箐箐漂亮伶俐,想找个好人家可不容易。” “尽胡说了,香儿勤快老实,可是儿媳妇最好的人选。”苏氏笑着夸赞道。 两人说着闲话,叶箐箐则跟汤宛容一块牵着旺财出去溜达。 狗狗忠诚念旧,不论多久都不会忘记曾经饲养它的人,旺财离开旧主人太久了,想念得紧,现在新旧主人成了一家子,每天都能一起自由玩耍,最高兴的就是它了。 “汤姐姐,那时候你怎么那样勇敢,自己跑出来了?”叶箐箐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道。 在她看来,这个时代的女子被框框条条束缚住了,没有几人敢自主追求爱情。一不小心就会流言缠身,万劫不复。 汤宛容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当时就是一时头脑发热,冲动之下已经跑出来了。” 咦?叶箐箐挠挠脑袋,她还以为是做了许多思想争斗,最终灵光一闪觉悟了,于是鼓足勇气孤注一掷呢……毕竟汤宛容平时看着是那种文静乖巧的类型。 “好在上天眷顾,我顺利的找到了百味店……那天晚上还真是多谢你了。”汤宛容不由脸色微红,虽说她现在玉螺村风评不大好,但若是没有跟箐箐一起住客栈,只怕更加难听。 “这就是命运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叶箐箐眨眨眼,又道:“杨柳就快要生产了,她家里的瞎眼阿婆照顾不来,虽说请了个人但阿罗哥要陪她几日。回罗街的店铺没人看,娘亲想让你跟我一块去。” 去看着店铺,卖东西?汤宛容问道:“我可以吗?” 院子里每天都忙得热火朝天,她很想帮忙一些,却无从下手,自己既然已经入门,理应帮婆婆分担才是。 第九十章路遇前夫 “当然可以,很简单的,尝试一天立马就会了。”叶箐箐笑着鼓励道。 这个年纪轻轻的嫂子进门,确实给家里带来了热闹,首先就是她觉得有个同龄人作伴了~其次多个人多双手,苏氏怎么说也能少操点心。 随后几日,杨柳正式回家待产,邓阿罗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虽说还不能确定是哪几天分娩,只是这等大事他在店里也坐不住,坚持要守在她身边。就怕自己不在有个什么意外。 苏氏倒能理解他的心情,家里就箐箐和宛容空闲,于是打发她们俩去看着店铺,两个人也有个照应。 汤宛容第一次做这种事,还有些放不开手脚,她甚少面见生人,难免心中胆怯。好在有叶箐箐陪同,在一旁鼓励指点,倒是不难上手。 九月初,杨柳顺利产下一个胖乎乎软哒哒的小婴儿,怀胎十月劳苦功高,分娩让母体元气大损,邓阿罗只能多陪她几日。 这段时间里,汤宛容每日接待顾客,笑脸迎人,瞧着开朗了许多。嫁给叶志风之后,她确实每天都很快乐,可以和喜欢之人在一块,还有自小陪伴她的狗狗。 苏氏和叶箐箐都是好说话的,看不到嫂子的横眉冷眼,一切轻松自在。唯一遗憾的就是她不能时时在母亲身边侍奉了。 回门那一天,汤宛容的娘亲非常欣慰,一直叮嘱她好好相夫教子,无需惦念家里。但她还是会担心,母亲一直身体不好,虽说哥哥是个孝顺的人,但大多数是她在家照顾的。 如今自己出嫁了,这事怕是要落在嫂子身上,嫂子那人非常没有耐心,平日里就颇为嫌弃母亲,要她去照顾一两日还好,就怕时间长了出问题。 汤宛容心里的担忧无人得知,倒是苏氏从王婶子家里回来,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王婶子家在村子的另一头,跟他们家小院有些距离,苏氏一大早去通知她,要一麻袋辣椒,谁料途中遇着了叶家誉。 趁着今日天气晴好,秋高气爽,叶家开始搬家了。因着家里积蓄全部给叶志和进京赶考,他们也没有添置什么值钱物什,雇佣两辆马车一车装人一车装东西,就给全部拉走了。 为了昭告全村他们要走人,还买了长长一串鞭炮,系在马车后头燃放,可怜的马儿被惊吓得拔腿狂奔。 叶家誉是留在后头收尾的,这个小破院子虽说闲置了,但又不是不要,还是得好好上锁。也就在这时,他在路上遇见了苏氏。 同在一个村落里,能见着的机会还真不多。因为苏氏每日都在院里监工,甚少下地里,偶尔出门不过是去江嫂子黄跛脚家里走一趟,总的来说外出少。 而叶家誉大多数时间在城里做活,两人就此错开,即便在村里的红白事上遇着,也不过远远一瞥。今日突然正面迎上,叶家誉不由微微一愣。 虽说早就知道苏氏变化许多,今日一见,不得不说非常吃惊。她的脸颊丰润许多,肌肤白里透红,气色看起来尤为年轻。 任谁都想不到她儿子都这么大了吧?叶家誉想起脑海里她瘦黄的模样,不由心中五味掺杂。同时又觉得,这娘们如今过上好日子了,不顾念半分往日旧情就罢了,还教唆儿女不认亲父,当真是狠心绝情! 苏氏见着他也是觉得意外,不过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碰到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她神情平淡,微微侧过身准备就此路过,不料却被叶家誉伸手拦住了。 “看见我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苏氏眉头微皱,竟然跟她搭话?可惜她忙着呢,没空在这跟不相干的人瞎掰扯。 “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倒是能耐了啊?”看她不吭声,叶家誉冷笑一声,难怪桃芸总说这女人自私阴暗,可见是没错的,一脱离了他立马翻脸不认人,当初在叶家那低眉顺眼的样子是在演戏呢! “叶家誉,你觉得我需要说什么?”既然被拦住了,苏氏索性就停在原地看他有何话说。 叶家誉就那样望着她,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一股气质,难怪世间有那样一句话‘半老徐娘,风韵犹存’。他不由伸出手想抚上她的脸庞,被对方厌恶的躲开。 “你到底有什么事!” “离开我之后你就没有找个男人?这长夜漫漫是如何度过的?”叶家誉的笑容无耻之极。 这话什么意思?苏氏瞬间就被气着呢,大骂道:“关你屁事!你是什么人,我的事情有你插嘴的余地?自以为是!” 这是叶家誉第一次直面苏氏的脾气,印象中她总是好声好气的样子,今天这模样似乎比桃芸还好看些,叶家誉盯着她的脸,心神不定。 “滚开!”这条路并不宽敞,苏氏没好气的扒开他。 叶家誉一把拽住她手腕,嘿嘿笑道:“我们就要搬进城里住了,若是你能服个软,我保证不让桃芸为难你,咱们还是可以跟以前一样……” 跟以前一样?二女共事一夫,然后整天吵嘴告状?哦,桃芸已经被扶正了,这回是让她做小? “真是谢谢你了!”苏氏气极反笑,拍掉他的手扭头就走:“这天大的福气我可承受不起,会折寿的!” “苏乔!给我站住!”他的话还没说完呢,被无视的叶家誉非常不满,竟是快步追了上去。 苏氏扭头一看,这不要脸的人居然跟过来了,不知他会有何举动,吓得立马拔腿狂奔。还在村子里呢,叶家誉总不能追着跑,只能恨恨的放弃,心里却是不甘。 回到家之后,苏氏虽然脸色不大好,但这事她谁也没说,反正叶家都搬进城去了,以后再也不用看着他们碍眼,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便是。 这一年的秋末,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丰收。家里世代种田的,每一季地里能收多少粮食心里门清,今年显然比以往好了不少,对比风调雨顺的年头也不差了。 叶箐箐抽空进山去看过自己种植的水草,比较靠岸的那一撮都被食草动物啃食了,但是水中的却是长势很好。茂密的连成一片,根须丛生。 她不确定这一季水稻的好收获是不是源自于这些水草,反正自家的农田产量足,小菜园的蔬菜也水灵灵的。而田心村其他农户也是一样,大家伙都很高兴,更为小心侍弄。 “真是老天爷保佑啊,地里庄稼才能长得这么好,”金兰坐在井边清洗坛子,笑道:“江嫂子的田地放养了不少稻花鱼,那一尾尾肥硕的,真是让人羡慕!” 一同做事的妇人纷纷应和,“是啊,明年我们也投些鱼苗进去,就是平日里多费心些。” “只是没有养过鱼,到时候少不得向红姐讨教讨教。” 村里的池塘是猪肉胡兄弟所有,红姐和秀姑身为妯娌,村里人但凡要跟他们买鱼啥的,多是找的红姐,秀姑人缘可见一斑。不过自从他们家与苏氏合作之后,她被屡屡警告,这几年脾气收敛很多。 主要是怕自己一时冲动,坏了自家生意,有什么是比银子更重要的呢? 养殖稻花鱼,禾苗直接不能栽种太密,需要给鱼儿游玩生长的空间,这么一来稻子就少了。而且看管也确实费心,毕竟天下没有白得的午餐。 说到鱼儿就不得不提起螃蟹,秋日是吃蟹最好的季节,一个个块头壮士分量十足,膏肥脂满候人采撷。 螃蟹的美味,据说就连吃遍山珍海味的皇帝都赞不绝口,自然也深受百姓们喜爱。玉螺村的笋子哥家里鱼塘面积小,这一次没有养鱼,而是养了一大群螃蟹。 为了这群螃蟹他可是煞费苦心,起早贪黑,这才有了满地横行霸道的收获。用干茅草一个个捆扎实了,给叶志风送了半筐子,一直坚持分文不取,这是送礼不是买卖,可谓是非常有心。 “螃蟹虽好吃,但却是寒凉之物,你们一家几口子尝尝鲜就好,吃多了也怕伤胃。”笋子哥拍拍叶志风的肩膀,笑道:“还没恭喜你新婚大喜。” 叶志风成亲的时候当然给笋子哥递了请帖,毕竟劳烦过他几次,只是他正巧有事外出,所以没能过来。 如今巴巴的送了大半筐螃蟹,叶志风实在是不好意思,当时幸好跟他打听汤家的事,汤宛容定亲也是他抽空过来通知。笋子哥已然算是他们的半个媒人,要送礼也应当是他们来才对。 笋子哥听了叶志风的意思,不由笑了起来,“兄弟啊,我还指望你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带上我呢,毕竟你们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附近几个村子都有听说。” “笋子哥可别打趣我了,”叶志风连连摆手:“我们是小本生意,没有传闻中那般能耐。” “也总好过我养鱼养蟹吧?”笋子哥又不是真的过来有求于人,不过是表达个意思罢了。当即拍拍他肩膀道:“行了,家里还忙着,我先回去了。” 他都这样说了,叶志风只能无奈的收下螃蟹,好生把人送出门。 第九十一章问亲 当晚,这些鲜活的螃蟹便被清蒸了端上桌,肉质鲜嫩饱满,中间那团蟹黄别提多香了。不得不说笋子哥这半筐螃蟹数量正好,他们家现在四口人,加上两个丫鬟共六人,十来只螃蟹正好每人两只。 螃蟹这东西一定要趁着鲜活时料理,死了再吃容易生病,而清蒸出锅的也要趁热吃,凉了之后美味流失,实在可惜。 “笋子这人挺有意思,这么远还给我们专程送过来,”苏氏笑了笑,转而望向汤宛容问道:“他是与你们家交情好吗?” 汤宛容闻言摇摇头,道:“虽说在一个村子里,但交情一般,这螃蟹肯定不是看在我的面子。”说罢望了叶志风一眼。 叶志风附和的点点头,他第一次去找笋子哥打听汤宛容的事情时,对方对汤家的事知道不多。 “可惜他现在不养鱼了,咱们跟他也没有什么买卖做。”苏氏想了想,让叶志风明日路过玉螺村的时候给他捎两坛果酒。 这果酒是高峰他娘亲自酿造的,家里果园多,总有些没及时卖出去的果子,便给酿成酒。这么些年堆积了不少,挑着关系好的送出去些,像是周大娘家,还有就是苏氏这里。 虽说叶志风已经十五岁,并且娶媳妇了,但苏氏不太让他喝酒,叶箐箐就更不必说了,都不许沾。于是这几坛酒便只在请客的时候拿出来,不如给笋子哥送去,给他闲时小酌两杯。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今年的冬天许多人约好多做些供品,祈祷来年继续大丰收。 叶箐箐就要十三岁了,苏氏早早的抽空带她去那家常去的裁缝店,定制冬衣。女孩儿大了,总要多几套新花样的衣服洗换,明媚可人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姿态。 正所谓新年新气象,今年叶箐箐主打的颜色是粉红色,清新可爱娇嫩,看着便让人心生暖意,且极衬肤色。 最近她正是长个儿的时候,身条抽高不少,脸上的婴儿肥逐渐褪去,窈窕淑女初长成。一身粉红色衣裳,衬得跟小仙女似得,村里人见着没有不夸的。 周大娘心里直嘀咕,这样标致的姑娘家若是不趁早拿下,只怕转眼就没了!可恨她家里没有适龄的儿子,于是又跑了一趟娘家,跟周炳旺和赵氏商量看看。 周老汉夫妻二人自然是喜欢叶箐箐的,特别是赵氏,最清楚自家那傻儿子的心思,只是他们几年前被苏氏婉拒过…… “哎呀那都过去多久了!”看他们说起旧事,周大娘摆摆手道:“那会儿箐姑娘还小呢,苏娘子当然不想太早定下来,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你们两家来往这么几年,对彼此都有基本了解,她对高峰这孩子也算熟悉。” “你的意思是……这事能成?”周炳旺问道。 “多半没问题。” 周大娘点点头,她这兄弟就是太不自信了,虽说同样都是农户,但周家在附近这几个村子也算排的上名次。家里那么多果园,每年结出来的果子都是银钱啊! 当初苏娘子家里生意还没这么好呢,周大娘不过是觉得他们家运道好,有福气,这才多事游说兄嫂给高峰问亲。 不管成不成总要试一下,赵氏只能委托这个姑姑替高峰操点心。 送走了周大娘,当晚赵氏拢着个烤手的小炭炉,跑到高峰房里谈心来了。 高峰让赵氏进屋,随后拨了拨屋里的炭盆,道:“这几天估计要有大雪,我让底下人用稻草给果树包扎了,应该不会冻伤。” “跟往年一样就行,”赵氏笑着点点头,一边望向他:“峰儿,过了年你就十六岁,也该成家立业了,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这边的岁数都是过年涨一岁,过生日满周岁,所以即便高峰的生日过去没多久,也要步入十六岁了。 “什么想法?”高峰瞬间就想起来曾秋梅,没好气道:“我不喜欢曾秋梅。” 一说起终生大事,他总逃不开曾秋梅这个名字,从小就被她缠近乎,没少因此被村里人打趣。 “不喜欢秋梅?那你喜欢谁?”赵氏掩嘴笑问道。 高峰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娘亲大晚上过来,是想给他说亲?他往椅子上一坐,道:“我谁也不喜欢,你们不要自作主张。” 赵氏偷瞄他几眼,故意大声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说是自作主张呢?已经太迟啦,我和你爹让人询问去了。” “什么?!” 高峰瞬间被惊得坐不住了,皱眉道:“娘亲你们怎么能这样?也不先问过我!” “为什么要先问过你,你不是没什么想法嘛。”赵氏理所当然的问回去。 谁说他没什么想法!高峰小脾气瞬间上来了,一屁股坐回椅子里,耍赖道:“我不管,反正那姑娘我是不会娶的,你们去问了回来就给爹做小妾好了。” 啥?赵氏闻言一愣,瞬间哭笑不得,谁家好好的姑娘送过来当小妾,他爹又不是大财主! “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呢,你就不问问,是谁家姑娘?” “谁家都不管用,反正她来了我就叫她小娘。”高峰对着自家娘亲照样冷哼,可见这脾气是被宠出来的。 赵氏实在忍不住了,在他脑袋上轻拍一下,呵斥道:“胡说八道!我想要箐箐做儿媳妇,你管叫她小娘?让她跟我抢你爹啊!” 高峰捂着脑袋别开脸,好半晌才后知后觉的扭过头:“你刚才说谁?” 赵氏不理会他,径自唉声叹气道:“看来这姑娘要不得,娶回来儿子不要推给老子,这传出去岂不是闹笑话,还害了人家。” “娘亲你刚才说叶箐箐?”高峰一把揪住她的衣袖。 “怎么?刚才不乐意,现在想反悔了?”赵氏没好气的甩开他的手。 高峰抿着嘴不吭声,既不说愿意,也没再拒绝。 赵氏瞅他几眼,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她这个儿子也不知道像谁,打小就不坦诚,口是心非的很。 “这会儿不反对了?” 高峰梗着脖子回道:“不知道!我还没想好。” 赵氏还不知道他,这样说多半就是乐意的,只是不想直接承认罢了,笑着摇摇头道:“箐箐今年十三岁了,她这模样的必然很多人等着呢,要是不早点定下来,可就没处后悔去。” 她也不指望儿子这嘴巴说出多乐意的话来,只是看他默不作声而又嘴角微扬的神情,显然是高兴的。 赵氏放下话便回房了,说是让他姑姑先去探探苏氏的口风,过些日子就能传回消息。 周大娘也是苏氏小院里的常客,没事过来晃悠晃悠,跟做活的妇人聊聊日常琐碎,买点下酒菜回去。 她瞅准机会,趁着四下无人跟苏氏说了周家的意思,“咱们都是农户,也算门当户对了,而且以周家的家底,必然保证箐姑娘衣食无忧。” 周大娘显然很有当说客的天分,笑呵呵的列举了周家的优势,接着道:“我们高峰那孩子你也知道,骨子里是个老实乖顺的,以后成亲了肯定事事听箐姑娘的,况且门户小也不兴纳小妾那一套……” 这话正中苏氏下怀,她是经历过那种妻妾同屋而居的人,当然不希望自家女儿受这种委屈。 叶家富贵的时候,也不是多么高门大户,叶家誉还不是轻而易举的纳妾,这世道如此,令人无奈。 高峰这孩子为人正直,一看就不是什么喜爱美色之人,不然那曾秋梅长得也不丑,缠了他这么久早该弄出点什么了。 “苏娘子意下如何?”周大娘说了一大通,眼巴巴的望着她。 “高峰那孩子是极好的,只是箐箐毕竟还小,也不知她开窍了没有……”苏氏知道自家女儿心里是有主意的人,不敢一口应承下来。 其实她怕的是小姑娘的心被少东家勾走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周大娘一听这话便笑了,苏氏这边看样子是不反对的,估计要跟箐姑娘通个气呢,反正这事也不急,多半能成。 苏氏送走了满心欢喜的周大娘,回头琢磨着怎么跟叶箐箐提起这事,因为她现在也说不准女儿对高峰有没有个什么想法。 又到了做年糕的时候,一家人关上门挡住寒风,屋里燃着炭盆,个个撸起衣袖下手捏粉团。说说笑笑的别有一番温馨滋味。 汤宛容跟叶箐箐不一样,她是个手巧的,未出嫁时在家就是做年糕的主力军,这会儿也好好的露了一手。 “这是小兔子吗?”叶箐箐好奇的眨巴着眼睛。 汤宛容笑着点点头:“这是给你做的~” “蒸熟了还不成一坨面疙瘩。”旁边的叶志风忍不住泼冷水道,还非常恶趣味的伸出食指在兔子脑袋上戳了个窝窝。 “啊!你干嘛弄我的兔子!”汤宛容鼓起腮帮子瞪他,那不满的模样看的叶志风一阵心痒,直想戳戳她脸蛋。 不过好在担心弄脏手指头,毕竟在做吃食呢,叶志风没有胡乱出手,况且娘亲妹妹都在这里,未免有打情骂俏之嫌。 殊不知苏氏看他们这般相处,心里头高兴着呢,没什么比一家人感情和睦更好的事了,老祖宗不都说家和万事兴嘛~ 第九十二章意向 坛子肉的制作早早停下了,苏氏却没得清闲,做完年糕还要做腊肠腊肉,都是拜神的供品,缺一不可。而那些新鲜宰杀的鸡鸭则是在年三十、年初一这两日供拜完之后卤起来。 卤水腌制才是保存食物最佳方式,即便天气寒冷也是如此,何况卤味更加咸香好吃。直到这些全部弄完了,苏氏才得以真正的歇口气,忙活了一年,起早贪黑的,总算能睡个自然醒。 闲下来的苏氏开始有意无意的跟叶箐箐聊天,就说少东家‘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没定亲,他那样的人家,还不给催死。 叶箐箐不期然想起自己屡次被吃豆腐的情景,十岁时就被啃了嘴巴,十二岁大腿被看了……真是丢人…… 而对方没有个像样的解释,也不知是个什么态度,虽说两人相处有那么点暧昧,但叶箐箐并不多想。一来在她现代人的观念里,只是小破孩之间的打闹罢了,她才刚要十三岁,说什么情情爱爱未免太早了。 二来则是距离,他们家与裴家太不对等了,甚至有些格格不入,并非她重视门第之见,而是曾经裴二夫人的态度。在当妈的眼里,孩子交什么样的朋友她们心中都有一把秤。 她与长喜只是朋友,二夫人尚且如此劝告,若是真和裴闰之有点什么,那大夫人估计就坐不住了。那些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日子不见得顺遂快乐,平日的矛盾就有你烦了。 “别人家的事,我哪知道。”面对苏氏的询问,叶箐箐耸耸肩,“他不想成家也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我听泰然商行的小伙计说,那位夏小姐可在裴家住了许久,估计不打算走了,是未来主母呢……”苏氏随口说着闲话,眼睛却暗暗打量叶箐箐的反应。 “大概是吧,”把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放在别人家做客,多半是培养感情的,那么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可以忽略不计,叶箐箐笑道:“夏小姐长得那么可爱,估计很受欢迎。” 据她所知长喜头上还有两个亲哥哥尚未成家,也跟裴闰之差不多一个年纪。不过大房的还有人没定亲,二房的似乎也不着急? 苏氏见叶箐箐态度坦然,半点没有在意少东家与谁定亲一事,心里不由放心大半。 “人长大了,总是要成家的。”苏氏轻叹一声,然后道:“听周大娘说高峰也要说亲了,今年都要十六岁,时间过得可真快……” 高峰?他这个破嘴巴有几个妹纸受的住啊,叶箐箐摇摇头:“曾秋梅不是对他情有独钟么,可惜就是太愚蠢太小心眼了这人……” “他肯定不喜欢那个秋梅啊,否则还用得着问亲,直接就可以跟她成亲了,想必对方家人乐意得很。”否则这么多年早就好好管教自家女儿了,哪能放任她这样不要脸面的粘着人。 问亲?叶箐箐眉头一皱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敢情娘亲跟她闲话这许多,就是想扯她和高峰的亲事? “娘亲想表达什么?” 苏氏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聪慧如她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用意,不由笑了笑:“娘亲觉得高峰这孩子不错,周大娘过来问了我,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真是感谢你还顾虑到我的想法啊……叶箐箐无奈道:“恐怕不仅如此吧,娘亲还生怕我看上少东家。” “这……”苏氏也不隐瞒,直言道:“明知不可为,娘亲当然不希望你这样。若是心里装了别人,自个儿日子难受,以后嫁人了也担心你们夫妻感情不睦。” 苏氏是过来人,最是明白其中滋味,夫妻二人不能同心同德,人生何谈顺遂。经历过叶家誉纳妾和叶家的衰败,她早就看透了,最主要是看一个人的品性如何,而不是家财万贯。 与其替女儿找个富贵人家,不如就近寻位知根知底的,何况高峰家里条件也不错,衣食无忧,还奢求什么呢。 “我才十三岁啊……” 叶箐箐嘴角微抽,虽说时代不同,但是这年纪就是个初中生的样子,她真心不能接受。于是连忙挥挥手拒绝道:“现在说这些还是太早,娘亲你可千万别擅自答应人家,我是不会同意的。” 丢下这句话叶箐箐便躲出门去了,在家里听苏氏唠叨,还不出门找小伙伴看看新衣裳。 过新年穿新衣,村里人个个都喜笑颜开,偶尔谈论一下对方的新衣裳,是小姑娘们喜欢的话题。 叶箐箐虽然与村里同龄人交情一般般,但凑在一块还是能点点头说两句。这其中有个刘大赖家的女儿,小名叫二妹,小时候是叶芙蓉的贴身跟班,后来说是被叶家人正面挤兑嘲笑,两家闹掰了。 此时刘二妹已经对叶家粉转黑,凑在小伙伴身边就嘲笑叶家搬家那会儿,在马车后面拴了根鞭炮,把马儿惊得差点跑田沟里,实在是可笑得很。马车是雇佣来的,那车夫闹着要他们补钱,出风头不成反破费,这事在村里被笑话许久。 “他们家连个马车都没有,搬进城里有什么了不起啊!”刘二妹犹自愤愤不平,语气酸得很。 “现在胡杨明也不去找叶芙蓉了,没人找她。”另一个小姑娘接话道。 刘二妹听了忙道:“杨明才不会喜欢她呢!” 一旁的叶箐箐默不作声,要不是她们提起,她几乎忘了这个曾经的小胖子,很久不曾见到了。记得小时候胡杨明身为村中孩子王,没少护着叶芙蓉。 “叶箐箐,你觉得呢?”刘二妹突然问道。 一时间在场几人都看向她,虽然大家算是一同长大,但莫名就是觉得叶箐箐与她们不太一样,许是性子沉着之故。 此刻突然点到了她,大家不由想起她与叶芙蓉同父异母,两人均是村里最好看的人,心里便两相比较起来。 叶箐箐微微笑了笑:“都是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年幼,谈不上喜不喜欢吧?” 显然这回答刘二妹并不满意,噘着嘴道:“才不是呢,反正现在杨明不喜欢叶芙蓉。” “二妹不知羞,老是把喜欢挂在嘴上~”同样十来岁的小姑娘,此时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微红着脸取笑起来。 刘二妹脸一红,哼声道:“说说而已,有什么嘛!” 叶箐箐对她们的话题不敢兴趣,叶芙蓉也好胡杨明也罢,都是无关紧要之人。她在这凑了会儿热闹,便率先离开,转身去了黄跛脚的住所。 “跛脚大叔,你在干嘛呢?”叶箐箐见他拿着个小药臼在屋檐底下捣鼓着,大冷天的还制药? 黄跛脚抬了抬头,“是你这丫头啊,闲得慌?” 叶箐箐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好奇的走近一看,在瞧清楚他药臼里头的东西时,瞬间被恶心到了,妈啊好多虫子! “这是弄的什么东西!” 不知名的虫子被药杵捣个稀巴烂,爆出青黑色的汁液,恶心巴拉的…… 黄跛脚抽空瞥她一眼,“看不下去就离远点,这是我一个老朋友托我做的。” 老朋友?叶箐箐默默后退两步,笑道:“跛脚大叔的朋友怎么不过来玩玩?” 她在田心村这么几年,就没听说过黄跛脚与村外人来往,心中对他的过往其实也挺好奇的,总觉得是个有故事的人。几年前来她家里说要菩提子做药引,后面虽然没能弄到,不晓得他是不是另想他法了。 “家里穷,不爱邀请朋友。”黄跛脚默默捣弄药杵,把那些虫子连汁带渣给弄成糊糊,随后加入了一些黑色粉末。 叶箐箐眼尖的主意到,屋内一角摆着个小鼎,估计是个药炉,瞧着跟炼丹炉似的,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这是毒药嘛?以毒攻毒哈哈哈~”叶箐箐开玩笑的自娱自乐起来。 黄跛脚双手微顿,笑道:“小丫头,还知道以毒攻毒?” 叶箐箐在屋檐底下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晃荡着腿跟他瞎掰起来,无非就是些虚无缥缈的故事。 期间有人来找他拿了冻疮药,大冷天的洗衣做饭,哪能不沾冷水,稍不注意就能染上冻疮。黄跛脚的冻疮药应该挺好用的,村里人不去外面看大夫,都来找的他。 在外面晃荡了大半天,估摸着该回家坐等晚饭了,叶箐箐才磨磨蹭蹭的回去。 冬天天黑得早,夜晚来临做什么都不方便,家家户户都早早做好饭食,吃完准备就寝。 饭桌上苏氏还不放过叶箐箐,“明日年初四,咱们去上河村给周家拜个年,不能总让人家先登门。” 他们家没什么亲戚,往年能拜年的就那么几家,周家也会过来,大多数是初三初四就来了。 若是去了上河村,除了周家还有小时候曾经教导过叶箐箐的夫子,一日为师平日里即便没什么往来,过年路过总要去看看。 叶志风看了汤宛容两眼,笑道:“周家不如后天再去?明天应该先紧着亲家那边。” 汤宛容连忙摆手:“没关系的,早一天晚一天都一样。” 苏氏想了想,点点头道:“志风说的没错,先去亲家那边吧。” 第九十三章拜年 拜年带的东西也就那几样,苏氏想着给汤宛容一些体面,多准备了好些,只是上门去到汤家,却还是不冷不热的。 汤家哥嫂就在收礼的时候笑了笑,随后便神情淡淡的招呼他们一家吃了个午饭。汤家屋子小,平日里许是没那么多客人来,椅子还七拼八凑的。 对方不是很热络,苏氏也不是那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叶箐箐全程不怎么说话,气氛不由微微尴尬,全靠叶志风和汤宛容两人打圆场撑着。 好不容易吃完了一顿饭,正想着随便喝个饭后茶就告辞离去,都是亲家不喝茶有点说不过去,苏氏拿出满满的耐心在这待着,就在这时,杨柳夫妻二人赶着马车寻过来了。 原来他们夫妻拿了许多东西送到田心村去,到了却发现院门紧闭,一个人都不在。 这几日是苏氏一家四处拜年的时候,家里两个丫鬟虽是买来的,但还是给她们放了两天假,随便她们要进城去玩还是回家探亲。 虽然被卖了身,也不见得就是全家死绝的,两个丫鬟并不是无处可去。 杨柳来得不巧,问了邻居说是去玉螺村拜年,便巴巴的找过来了。东岸村距离田心村可不远,大包小包的东西都带了,总不好再这样拉回去。 苏氏看了看马车上许多吃得用的,皱眉道:“大冷天的抱着小娃娃瞎跑什么呢?不是前天才给我们送了东西嘛,仔细孩子吹了风。” 杨柳裹着个厚披风把孩子抱在怀里,笑道:“特意买了马车,吹不着呢,这不是阿罗的朋友在远处山上猎到了一只熊,咱们这片地方可不常见。听说富贵人家就爱吃个熊掌啥的,我们是不知道怎么吃,就送过来给你们。” 苏氏也是无奈了,杨柳虽说没有赎身,但已经与自由人无异。 她生下孩子之后苏氏便叫她别整日来回跑,管好店铺就行。杨柳感恩戴德,邓阿罗拿着高额月钱,家里越过越好,全靠苏氏一家,但凡有个好东西总是紧着先送过来。 此时马车就停在汤家门口,叶箐箐上前逗弄了下杨柳的小宝宝,好家伙不愧是继承了父母的大块头,这孩子简直跟吃饲料长大似的,贼重! “大过年的,店铺都关门了再不出来走动走动,可闷坏了。”邓阿罗呵呵笑道。 叶志风看了下他们带来的东西,还有一些肉干果脯之类,皱眉劝道:“这熊掌我们哪会料理啊,阿罗哥你们自己留着吃就是,别巴巴的送过来了。” 汤嫂子早听着声音出来了呢,闻言立马上前两步接话道:“你们不会做啊?那岂不是糟蹋了好东西,熊掌这玩意儿我会弄啊!” 这……苏氏与杨柳对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汤宛容面色一窘,嫂子这话听着就想是在讨要熊掌,她都觉得不好意思,连忙伸手扯住了她。 “你拉我干什么,”汤嫂子没好气的甩开她,看向他们道:“怎么,不相信我说的话?” 叶箐箐直接无语了,一边的叶志风不好当真没听见,笑了笑道:“嫂子竟然会料理这东西,不如就留给你们吧?”说着询问的看向了苏氏和杨柳。 杨柳倒是无所谓,本来这东西就是要送给他们家的,汤家既是亲家,虽说不客气了些,但能怎么样? 苏氏也没这般小气,即便熊掌是个好东西,吃了它也不见得成仙成佛,能多长块肉还是咋地?于是便点点头送给他们了,反正汤家哥嫂的德性她心里明白,平时也少有往来,这大过年的别让儿子和媳妇难看。 汤嫂子欢天喜地的捧着熊掌回屋去了,送别苏氏一家时笑得可真心多了。 汤宛容心中有愧,她知道自家哥嫂不厚道,还爱占小便宜,枉苏氏一家待自己这般好,娘家却是这个样子…… 马车里的叶箐箐拍了拍她手背,笑道:“想什么呢?难不成你也想尝尝熊掌?”这在现代可是犯法的哟~ 汤宛容摇摇头,瞥了苏氏一眼抿抿嘴没说话。 叶志风在外面赶着马车呢,叶箐箐只能肩负起开导她的责任:“我们确实不会弄熊掌,也不认为它算什么好东西,不吃就不吃,有什么可在意的。” “可是我嫂子她……”汤宛容瘪瘪嘴:“太过分了。” “行了,不过一只大爪子,你嫂子喜欢就行。”苏氏也开口了,汤宛容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这点事苏氏还真没放在心上,她想的是明日去上河村要带些什么,虽然叶箐箐没有答应,也没有对高峰做出表态,但她心里很看好高峰呀! 第二天一早,苏氏就把叶箐箐从温暖的被窝里挖出来,“赶紧起床梳妆打扮,把那套翡翠首饰戴上。” “干什么呀……”大冷天的被窝里别提多舒服了,叶箐箐爱困的眯着眼不起来。 苏氏哪能容许她赖床,死活拉扯着,直接掀了被子把人给弄出来。 于是今日的早饭,比前两天稍微早了些。 不过是去周家拜个年,往年也是如此,苏氏对此事的上心,就连叶志风和汤宛容都察觉异常了。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的笑笑,多半是妹妹好事将近。 这不会是个变相的相亲宴吧?叶箐箐都懒得吐槽了,全程面无表情的跟着去了上河村。 周家那边,早就得到周大娘的消息,说苏氏有松口的意向,只等着箐姑娘长大呢!这会儿见着他们一家人来拜年,别提多热情多开心了。 高峰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零嘴,八格的玉珍盘里有梅干李干杏子干,花生瓜子核桃一类,常年供应。 “你们先在这玩着,我去给你们做饭,今天就尝尝伯父的手艺~”周炳旺又要亲自下厨了,把玉珍盘摆在叶箐箐和汤宛容面前,让高峰好生陪着。 赵氏正在另一张桌上给大家烹茶,一手扇着小炉子道:“原本我们准备今日上你们家的,不想却被抢了先。”谁能料到他们一早就过来了呢。 “哈哈~”苏氏掩嘴笑起来:“就是怕你们挑同一天过来,错过了可不好,这才早点来呢~” “还是苏娘子想得周到,”他们确实差点就出发去田心村了,赵氏笑着给他们一一斟满茶,“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几人都在室内,燃着炭盆倒不觉得多冷,一杯茶水下肚更是浑身暖融融的。 两个妇人闲话几句家常,没多久,外头竟窸窸窣窣的下起雪来。 汤宛容忙跑到门口瞧了瞧,纳闷道:“方才还有点阳光呢,怎么突然下雪了……” “下得大吗?”苏氏扬声问道,下雪天马车可不好走,若是下大了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高峰探出窗外看了下小院,道:“雪花好大一片,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赵氏不由眉头一皱,这可真是天公不作美,才来没多久呢,不过是喝了一泡茶就要回去了? 果然,苏氏担心雪天路滑,提出告辞。反正两个村子距离这般近,有的是时间走动。 这种天气谁都没办法,赵氏无奈道:“也没能留你们吃个饭,多不好意思。不如让高峰送你们回去,正好顺道让他上他姑姑家一趟。” 同路而行也是不错,苏氏哪有不答应的。赵氏见她点头,赶忙去拿了个布袋子给高峰备上东西,大过年的就没有空手上门的理,即便周大娘时常过来,礼节不能少。 高峰瞥一眼没什么精神的叶箐箐,跟在赵氏后头提醒道:“还要去一趟柳明家里,娘亲多准备些。” 没多久功夫,院子里已经覆盖了薄薄一层雪白色,叶志风牵着马车,先把苏氏给搀扶上去。 叶箐箐和汤宛容紧随其后,还是由叶志风驾车。而高峰则自己骑着马儿,更为方便来回。 迎着漫天飞絮,猎猎衣袍,踏雪而行。这等少年意气画面落在苏氏眼里,那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可惜叶箐箐对帘子外边的世界不感兴趣,径自闭目打盹,马车晃悠晃悠的,正好酝酿睡意,今天真是起太早了…… 日子一晃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闹元宵、吃元宵、赏花灯。 如同往年一样,裴闰之让小伙计过来邀请他们一家子进城赏花灯。每逢节日街道总是布置喜庆,舞龙舞狮张灯结彩。 只是百味店在初七就开始营业了,这元宵节正是卖东西的好时机,苏氏也有心减少箐箐和裴闰之的接触,便婉拒了少东家的好意。 夜幕降临,街上结伴而行的年轻男女,牵手游玩的祖孙老幼,热闹得很。 苏氏索性给叶志风和汤宛容放了假。“你们也出去玩玩,店里没什么事了,我看着就行。” 店里确实不怎么忙碌,叶志风看了看街道,略一思索没有反对,笑道:“那就辛苦娘亲了,我带宛容和妹妹出去转转。” 苏氏点点头,笑道:“看着点时间,别太晚了,人多小心扒手。” 叶志风点头答应,汤宛容却有些犹豫,他们出去玩,把娘亲留在这看店?这样好吗…… “你们两个去吧,我要回家睡觉了。”叶箐箐看着哥嫂小两口,哪里好意思当电灯泡,今天可是他们少有的二人约会时光。 她这样一说,汤宛容更加犹豫了,“箐箐不跟我们一块玩,那我也不去了……” “正好妹妹留在店里陪伴娘亲。”叶志风了然的笑笑,一把拉走了自己小媳妇,融入街上的人群里凑热闹去了。 第九十四章元宵节 元宵节之夜虽然处处热闹,但坛子肉没什么生意,那些小吃才是最受欢迎的,还有各种小玩意,想必没人喜欢扛着个坛子逛街。 叶箐箐才不乐意在这枯燥的守着呢,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说要自己骑马去外面溜达溜达。 苏氏也不拦着,只是嘱咐她别跑太远,那些僻静的地方不准去。 叶箐箐点头应和,牵着马儿就上街了。靳门街人来人往,她还没那技术在此骑行,到了人少的地方,这才翻身上马,缓步慢行。 这条街道两边的摊贩很少,行人也不是很多的样子,向前没多久,便见一座彩楼,底下人头攒动。 这是做什么?叶箐箐不由靠近了些,在人群外围旁观。 “快抛,快抛啊!” “林小姐,林小姐!这边这边!” “哎你别挤我啊……” 人群中七嘴八舌的一片吵杂声,叶箐箐好半晌才闹明白,此处即将上演的居然是抛绣球招亲的戏码! 把自己的终生大事交与这捉摸不定的人群,也许看命运,也许是巧合,不得不说是一次豪赌。 叶箐箐饶有兴味的坐在马背上看了一会儿,楼上那位林小姐才慢悠慢悠的露了脸。眼睛不大不小的,鹅蛋脸,长得还不错,难怪招来这么多抢绣球的。 底下人一阵起哄,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直把妹纸给说红了脸,这才从身后小丫鬟手中接过了绣球。 一般这样招亲的多半是挑选入赘的女婿,即某老爷家里只一个独女,为传承香火并不外嫁,特意招亲。 而此时人群里良莠不齐,不知有多少是单身人士,又有多少是愿意入赘的。显然那位林小姐也是满心不安,秀眉微蹙的抱着绣球举棋不定。 底下人叫嚣起哄了一通,林小姐才轻咬下唇,把绣球高高抛起,落下的瞬间人群相互推挤,乱成一锅粥。 叶箐箐正看得起劲呢,忽然一个红彤彤的圆球扑面而来,她下意识的用手一捧,全场寂静。 “……”她好像……不小心接到人家绣球了…… “天呐,林小姐的绣球被一个更漂亮的小姐给接住了!” “误会误会!”叶箐箐回过神,有如烫手山芋似得给抛出去。 那绣球飞回人群,又引起新一轮的争抢,暂时没人管叶箐箐了。只是不知怎的,没一会儿,那绣球传来传去居然再次往她这边飞来。 要不要这么准,她又不是守门员! 这会儿的叶箐箐可没走神,她没有伸手去接,任由绣球越过身畔,落地弹起。 “哎,这绣球怎么老往这位姑娘身边跑呢!” 人群里嘀嘀咕咕的,有人看叶箐箐长得好看,甚至出言打趣起来。 眼看着这场招亲即将变成闹剧,备受瞩目的甚至是这个陌生姑娘,楼上的管事一叠声道:“这位小姐莫不是来闹事的?去把她给我请上来!快去!” “是!” 管事的一下令,招亲现场候着的下人立马一拥而上,竟是要捉拿她来了? 叶箐箐见状连忙调转马头,看个热闹无辜躺枪,简直倒霉!哪只眼睛看到她闹事了?可惜人家那架势似乎不打算讲道理。 “驾!”叶箐箐一甩马鞭,驾着马儿准备逃之夭夭。 好在此处路人不多,没什么挡道的,叶箐箐才甩得开鞭子。只是身后几个家奴紧追不舍,跑得非常快。 “太慢了,你就要被追上了哦~”突然身边一匹马窜了过去,那人回头冲她挑眉一笑,竟是裴闰之? “你怎么会在这里?”叶箐箐一甩马鞭,同时大声问道。 逆着风一张嘴,满口的冷空气呼呼灌进来,说话极不方便,虽然开春了,气候还是冷的。 裴闰之不答,赶着座驾在街头向右拐去:“走这边,快点跟上。” 马匹的脚力并非人类可比,身后的家奴眼见追不上,早就放弃了。只是两人却没有停下来,一路马蹄哒哒的前后出了城。 “看到我这般意外?”裴闰之回头朝她展颜一笑,莫名有种‘顾盼生辉’之美…… 叶箐箐挪开视线,道:“在招亲现场看到你,却是挺意外的,少东家想要入赘啊?” 裴闰之被这话逗笑了,扬眉道:“也无不可。” 他驾着马儿来到一颗树下,翻身而下,解释道:“那位林小姐是我一个朋友的旁系亲戚,他过来瞧瞧,我不过是顺道。” 也无不可是什么意思?叶箐箐嘴角微抽,回身看着城内灯火通明,城外漆黑一片,而他们置身于城门外边。 裴闰之上前两步,夺过了她手里的缰绳,牵着马儿一同来到树下,三两下就把绳子给系上了。 “这是做什么?”叶箐箐还在马背上呢,坐骑就被捆绑住了,此处啥也没有,他准备在这干嘛呢? “下来。”裴闰之微微一笑,站在她身旁伸出手。 叶箐箐难得可以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不由多看了两眼,奇怪道:“干嘛,想要秉烛夜谈啊?” 裴闰之伸手抓住了她手腕,稍一用力就把人给从马背上扯下来,双手一接抱个满怀。 “喂!” 叶箐箐身不由己的栽倒,那失重感真是吓了一跳,挣扎着抬起头瞪他一眼:“少东家,你有何贵干?” 裴闰之挑起唇畔,抱着人放上了自己的马背,“带你去个地方。” 搞什么鬼,神神秘秘的,叶箐箐一手扶着马儿的护具,翻个白眼道:“男女授受不亲,下次别搂搂抱抱的行么?!” 裴闰之踩着脚蹬坐上她身后,双手环过她腰身,揪着缰绳笑道:“这样算搂搂抱抱?” ……=_=! “你要带我去哪里?”叶箐箐看着他向着城外漆黑的地方跑去,道:“我自己也有马,干嘛非要跟你同骑?”就这样把她的马就那样栓在城门外面,那里也不是多隐秘,丢了怎么办! “你的马儿没有我的快,也许我们有点赶时间。” “……真是抱歉哦我的坐骑跑得太慢了,又不是什么名种。”叶箐箐面无表情的吐槽道。 裴闰之不由忍笑,“需要从我这里买一匹马么,保证脚程快耐力足,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我去,这家伙放在现代绝对是做销售的,无时无刻不在推销自己的东西!叶箐箐突然觉得荷包一痛,警觉道:“你又想打什么主意?” 裴闰之在她耳畔一声轻笑,扬起马鞭加快了速度。没有路灯的夜晚,骑行时又不能打灯笼,好在今日十五,月色明亮,马儿夜视能力挺不错,跑得异常欢快。 速度快了风力也大,坐在前头的叶箐箐好险没给吹成沙比,就着银白月光下辨别着两旁掠过的风景,这条路似乎…… “冷么?”裴闰之问道。 开春时节冰雪初融,夜里露水重,还是寒凉的。好在叶箐箐穿得多,而且背后的裴闰之大火炉似得紧紧贴着她,倒不觉得冷。 “你要带我去那块坑地?”叶箐箐侧目回头问道。 “坑地?”裴闰之对这个词略为疑惑。 叶箐箐轻哼哼:“被你坑了买下一块地,简称坑地。” 裴闰之闻言失笑出声,把自己的脑袋凑近她颈窝处,搭在那小小的肩膀上,道:“小箐箐这话不对,你我向来钱货两讫,何来坑人之说?” “钱货两讫的前提是你情我愿,”叶箐箐耸耸肩,一手推开他的俊脸:“别挨我这么近。” “真是无情呢~” 裴闰之乖乖直起身子,双手突然一勒缰绳,马儿一个后仰前蹄悬空,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可怜叶箐箐没有半点心理准备,以为自己要摔下去了,惊呼着紧紧巴住裴闰之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到了,”裴闰之好整以暇的看她惊慌失措的表情,笑着指向不远处,“你看看那边。” “你不会是故意的吧?”叶箐箐回头瞪他一眼,才看向他手指的方向。 这一看真是吓了一跳,曾经小溪流边上芳草萋萋鸟语花香,现在一大块被填平整,夯实了弄成地基!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成了工地现场?”虽说只能依稀看个大概,但是并不妨碍叶箐箐发现这块宝地的‘惨状’。 成堆的泥土和基石,还有一些板车和工具,显然是年前开始施工,过年这会儿中断的。 “少东家能解释一下这是干嘛么?”叶箐箐眼皮一阵跳动,总有个不好的预感。 她手里捏着的难不成是假地契?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动工了,想起二百五就好心痛! 裴闰之抱着她下了马,示意她往前走,回头笑道:“我说过,此处适宜建别院。” “然后你就派人过来了?”这样越俎代庖真的好吗?叶箐箐双手抱臂,道:“先说好我身无分文,这块地已经是我的了,你建了屋子可没钱给你。” “身无分文?没有报酬可不行哦~”裴闰之上下打量她一眼,笑眯眯道:“莫慌,在下先给你垫着,总有一天会找你要回来的。” 啥?就这样被强行欠债了?叶箐箐瞪着他:“死心吧,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肉偿可好?” “小箐箐总是语出惊人……”裴闰之被肉偿二字给逗笑了,在前头带路道:“你且随我来。” 第九十五章山匪 荒山野岭孤男寡女的,手里连个灯笼都没有,要不是出于对裴闰之的信任,叶箐箐脑袋有坑才会大晚上到这来。 此处本就是半山腰,顺着并不陡峭的坡道往上走了没多久,叶箐箐便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有点像是……硫磺? “这是……” 裴闰之伸出手握住她的,“这边。” 修长而宽大的手掌,干燥温暖,叶箐箐不由垂眸多看了两眼,神情略有些微妙。 裴闰之带着她拨开荆棘丛,笑道:“知道为何把此称为宝地了吧?” 只见前方一个小水潭,热气升腾,烟雾袅袅,结合鼻尖这股气味,竟是一口天然温泉! 站在水岸边一个小石头上面,叶箐箐蹲下来,伸手触了触,温热的泉水有些烫手,许是她手指微凉的缘故。 “怎样,二百五花得值么?”裴闰之站着她身后,闲适地双手拢袖。 有了这口温泉当然是超值了,叶箐箐抬头瞄他两眼,无奈道:“建一座庄子谈何容易,我是真的没钱。” 上次到手的那么点金子还没捂热呢,都不够给他添零头的。 “不急~”裴闰之但笑不语,也不多解释为何要擅自替她建这个庄子,一切朦朦胧胧点到即止。 得,出钱的大佬都不急,她这个被迫欠债的还急什么呢,叶箐箐站起身:“裴大美人要趁兴沐浴一番么,不然我们就回去了?” 沐浴?还真是大胆呢,裴闰之扬扬眉道:“如若我在此沐浴了,小箐箐怕是要为我负责了。” 谁怕谁啊,叶箐箐撇撇嘴:“废话少说,快点回去,天色已晚娘亲该找我了。” 裴闰之也是有分寸的人,没再逗弄她,浅笑应允,带着她回到下面,上马疾行。 不得不说幸亏是骑着他的马过来,一来一回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抵达城门口的时候,叶箐箐顺利找到了自己被拴住的坐骑。 “我要回店里了,你别露面。”叶箐箐牵着马直言道。 苏氏本就担心她爱上人家,若是发现他们单独外出,私底下还有交易,肯定会脑补一番,到时候疑神疑鬼的日子可咋过。 说不定还会加快速度把她跟高峰的亲事给定下来,这就可怕了,现在两家大人眉来眼去,她只装不知道呢。 “在下就这般见不得人么?”裴闰之无奈做伤心状,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瞬间换上笑眯眯的脸道:“临走之前,还请小箐箐盖个手印。” 什么东西?叶箐箐瞟他一眼,接过纸张一看,赫然两个大字【欠条】! 上面大致写着叶箐箐委托裴闰之代为监工并且垫付,一座别院大约需要上千两银子云云…… “你这个可怕的男人!” 那可是上千两!叶箐箐磨磨牙,他知道一两银子对普通人来说是多少么,这么多钱把她卖了都不够。 “不建了,不建了。”叶箐箐把所谓的欠条拍回他胸膛上,“这位公子从哪来回哪去,好走不送!” 裴闰之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小箐箐这样可不厚道,都已经动工了,路也开拓完毕,总不能让我白费功夫是吧?” 叶箐箐不雅的翻个白眼:“又不是我叫你动工的。” 裴闰之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满脸纯良:“我也是为你好呢,不过是千两白银,何况欠条上面不是写了——不论期限。” 说得轻巧……叶箐箐抿抿嘴,“多谢你的好意,不如让我回去考虑几天。” 裴闰之哪能就这样放她走,“好歹我们相识这么几年,小箐箐就如此不信任我?” “我只是,三思而后行。”叶箐箐斜眼睨他。 “以玫瑰花露的功效,完全不愁没有买家,上千两对你来说不过是时间问题。”裴闰之低声笑道,磁性的嗓音充满诱惑,宛如魔鬼的低语。 “有我亲自监工,这座宅子必定会给你一个惊喜~” 叶箐箐被磨得没办法,最后只能在这张欠条上盖了手印,反正她已经做好死不认账的准备了。 作别了奸商裴闰之,叶箐箐骑着马快步赶回店里,夜色渐深行人更少,一路上畅通无阻。 直到差不多抵达店门口,她才忽然想起不对之处,她干嘛非要在没有资金的情况下建宅子?还为此给裴闰之打欠条? 完全就没必要啊,叶箐箐一拍脑门,瞬间觉得自己被赶鸭子上架,坑惨了…… 回去得有些晚了,难免被苏氏数落一顿,一个姑娘家单独外出跑太远不安全,能不担心嘛。 而叶箐箐则痛定思痛,自己不能再被裴闰之忽悠了,之前二百五买了地还不够,现在又欠上千两白银,何时是个头啊? 在她绞尽脑汁努力赚钱的时候,石安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位夏小姐被山匪掳走了! 石安城偏居一隅安定多年,四周向来不曾听闻有什么草莽匪寇。在距离城门不远处的西南方,有座雁荡山,竟不知何时落草了一窝山匪! 首次作案就掳走了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这消息一经传出,立马在城里引起轩然大啵。 普通小百姓哪个不怕的,那可是一群亡命之徒,徘徊在城外无异于家门口卧着猛虎,出门办事都不放心。 剿匪是县衙的事情,出了这种事他们立马集结人手,准备把雁荡山都围起来。只是对方手里有人质啊,这位夏小姐不是别人,是暂住在裴家的夏桑菊。 裴家在石安城无人不知,而夏桑菊的身份还不一般,前任县令的掌上千金,跟现在的石安城县令是同僚关系。 更让人头痛的是,雁荡山的地理环境,山匪选择在此落户,自然是易守难攻。此次他们一出手就捉了个有份量的人,可见是在城里潜伏已久。 对方有备而来,可愁坏了县太爷,只能让裴家先备好银子,不论如何先保住人身安全再说。 “真是倒霉哟!听说那夏小姐长得跟仙女似的,一出门就把人眼睛都看直了,如今落在山匪手里,岂不是……” 清早的菜市场,挎着篮子的大婶们就地聊了起来。 “呸呸别瞎说,当年夏大人还在我们石安城当官的时候,我就见过一次夏小姐,真是粉团捏的一个人!”菜贩子大娘摆摆手:“夏大人也是个好官,老天爷不会让他女儿就这样被毁了的!” 一个老婆子点点头:“只能指望老天爷开眼了,我听说县太爷投鼠忌器,这人怕是不好救……” “听说已经有过路人被拦路打劫了!” “你说现在的土匪咋这么猖狂?公然宣告他们掳走了人,半点都没把我们石安城放在眼里!”有人愤愤的一拍桌子:“他们就不怕上头派个军队过来踏平雁荡山?!” 早餐摊上的瓷碗被震起来,豆腐花溅起撒了一桌,食客没好气的挥挥手道:“咱们这里天高皇帝远,若非十恶不赦,谁那么有空派整支军队过来?走开走开,别打扰我吃早饭。” “作孽哟,以后出城可小心点……” 一群赶早市的人摇摇头,无奈散去。 城里人心惶惶,城外的人就更加不安了,特别是苏氏,叶志风每日往返于石安城与田心村,半个时辰的距离可不短。虽说没有经过雁荡山,但是在外行走若是不小心被山匪撞见了,那可如何是好? 除了叶志风还有杨柳和邓阿罗两人,东岸村距离城中也是路途颇远,跟田心村更是两个方向,当初杨柳骑着马寻找邓阿罗可是用了一天。 重点是东岸村距离雁荡山略近了些,着实令人担忧。为此苏氏特意交代了他们,多运点货囤在店里,人也不要来回乱跑,就住在城中便是。反正坛子肉和坛子鱼可以放一些时日,而不耐放的辣串则暂时不卖了,安全要紧。 老百姓和商户们自有应对的防御措施,而县衙这边,县太爷让一个身手好的属下,连夜潜入雁荡山,摸摸他们的底细。 这批山匪何时过来、具体人数、来自何方他们一无所知,县太爷不得不顶住压力按兵不动。 裴家那边早就闹开了,裴大老爷身为一家之主,岂能坐视不管,当即就请来几个江湖朋友,准备与官府来个里应外合。 只是裴家不过一介平民商贾,在这太平之地哪能认识扬名在外的大侠豪杰,这些江湖朋友除了飞檐走壁之能,可没有以一敌五的功夫。 所以潜入营救,还是颇为困难。 叶箐箐得知是夏桑菊被抓之后,心底微微吃惊,先前就听说出意外让叶芙蓉给救了,现在又碰上这种事,还真挺倒霉的…… 苏氏也在感叹呢,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到了山贼窝还不等于羊入虎口?“听泰然商行的小伙计说,夏家那位大人正在赶来的路上,裴家也在城里贴了赏金,要集结能人异士共同剿匪,就不知山匪有多少人。” “若不是有所依仗,他们怎敢如此大张旗鼓?”叶箐箐皱皱眉,这些山贼就不怕死吗? “谁知道呢,”苏氏叹口气,再三叮嘱道:“在山匪被剿灭之前,你不准骑马出去。” 叶箐箐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剿匪不知需要多久,她总不可能一直不进城吧? 第九十六章致谢 现在手头正好有新制的玫瑰水要带给裴闰之呢,为了尽早拿回欠条,她这次做了整整二十瓶。按照每瓶二十五两银子的价格,能卖个五百两,二八分成之后到手能有四百两。 这么多银子,再来两次不就凑齐一千两了嘛!叶箐箐总算心里有了底气,不过未免招来怀疑,这东西不敢做多,时隔一两月才能拿出来一批。 “这天又要下雨了呢!”正逢清明时节,金兰告了几天假去扫墓,今日才重新回到小院里做事。 她在这里已经做了这么多年,苏氏忙碌时多半把院子交给她看管,俨然一个小总管了。 今年开春金兰那个与叶箐箐差不多大的女儿就说亲了,已经定好婚期,明年夏天就出嫁。而今年他们家存够了钱,正准备推了旧屋盖新房。 不过这时正是梅雨季节,潮湿得很,显然不是盖屋子的好时机。 “下雨天也得做草莓酱,不然周老汉家的果子又该烂了。”苏氏提着水桶在院子里浇花。 金兰忍不住掩嘴笑道:“幸亏你们想出了草莓酱这个法子,不然每年的草莓总要烂掉一些。” 谁让这时候大多是雨季呢!几家欢喜几家愁,都说春雨贵如油,对田地里的庄稼可是极好的。 “一开始不过是箐箐那丫头瞎胡闹出来的。”说起这个苏氏每回想起都觉得不可思议。 “箐箐就是聪明!也不知谁能娶到这样的好姑娘,”别人家的孩子就是好哇,金兰忍不住好奇道:“时常来你们家的那位小公子是不是……” “别说!”苏氏连忙制止她说下去,低声道:“那位是不可能的,我们也没想高攀,找个门当户对些的才好。” 金兰自觉失言,捂着嘴点点头:“门当户对才好。”虽然她猜想过叶箐箐有没有那个福气嫁入裴家,不过这话还是别问的好,若是传出去人家还以为苏氏想高攀富贵呢。 “不怕跟你说,我倒是觉得高峰这孩子不错。”可惜箐箐不肯松口,不然也跟金兰一样,早早替女儿定下来,随后安心等待过门便是。 “苏娘子真是好眼光,咱们跟上河村离得近,这些小辈当中就数高峰和胡柳明最优秀!”人品相貌能力摆在那里,大伙的眼睛是雪亮的,金兰这话可没夸大。 胡柳明那人也是个好的,村里人都暗自嘀咕,说秀姑那种泼妇能有这样一个儿子全靠猪肉胡。 苏氏打量着院子里精神挺拔的玫瑰花丛,道:“我觉着好也没用,看孩子们的缘分吧。”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才各自散开忙活其他的去了,不管是不是有山匪拦路,日子总得继续过。 随后两日大雨,突如其来的消息再次在石安城传开来:夏小姐获救了! 这可把县衙和裴家给弄懵了,他们紧急招来的人手刚刚到齐,还没出发呢。 大清早的,城门刚刚开启,两个浑身狼狈的人出现,被背在背上的女子昏迷不醒,赫然就是被山匪掳走的夏小姐。 守门小兵立马把此时禀报给县太爷,被扰了清梦的县太爷不敢耽搁,亲自接待了那位勇士,并派人即刻将夏小姐安然送回裴家。 县太爷询问了事情经过,立即让陈师爷拟了告示,告诉大家山匪手中已经没有人质,官府会尽快解决他们,在此期间避免单独外出等等。 消息一经传出,城里民众总算是安心许多,纷纷讨论起那位英勇救人的勇士来。 令人惊讶的是,那位冒着大雨趁夜救人的勇士,居然就是田心村的胡柳明! 因为跟猎户学的本身,经常在山间行走、布置陷阱之类。晃荡着来到山匪的地盘,趁着雨夜竟偷偷潜入贼窝,轻而易举的把人给偷了出来。 过程听着轻巧,实际上必然是凶险的,何况那娇滴滴的夏小姐手无缚鸡之力,更是不会走山路的人,全靠胡柳明背着下山。 借着雨水声的掩饰,他们才得以安然的进入林子,伸手不见五指,也亏得胡柳明能辨别出下山的道路。 田心村在石安城里着实出名了,他们村里出了个仗义的勇士,人尽皆知,这种好事口口相传,各种神通都出来了。 县太爷把胡柳明的义举宣扬出去,自然是想让他做个好榜样。许多事情都需要树立一个旗帜,让更多人朝着这个方向学习。 这可苦了胡柳明,本来就是到了那里才临时起意进去看看,他又不会多厉害的功夫,无非是仗着对地势熟悉。大雨哗啦啦才给了他潜入的勇气,能救出夏桑菊,很大部分是运气使然。 只是在县太爷刻意宣扬之下,他摇身一变成了心怀正义的侠士,这顶帽子太大了,他觉得瘆得慌。 与胡柳明同时成为谈资的还有夏桑菊,娇滴滴的官家小姐被掳走三天两夜,这期间发生过什么? “可怜夏小姐的名声是毁咯!”有人不忍心的感叹道。 “这也没办法啊,那些山匪又不是吃素的,对着个大美人哪能不意动?” 往贼窝里走一遭,没人相信夏桑菊还清白在身,遇到这种事同情她的人很多,但是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谈论感慨,满满的可惜之意。 外头风言风语裴家自然是知晓的,不过却不好多说什么,大老爷让裴闰之备了厚礼亲自上胡柳明家致谢。 不管怎么说,夏桑菊是他们家客人,遭遇这种事还是心中有愧,而她的父母尚未赶到,只能让大夫人二夫人代为照顾。 实际上不止是外头的人,裴家也很想知道夏桑菊经历过什么。只是夏桑菊沉默不语,大夫诊治了下并无大碍,淋了雨略染风寒而已。 至于清白……贸贸然检查人家身体,对一个被掳的女子来说极具侮辱性,二夫人不得不按捺住焦急,只温声劝她好好休息。一切等她父母来了再说,这种事还是亲娘询问更为合适。 夏桑菊的兄长夏榆兰跟着裴闰之走了一趟田心村,细细询问胡柳明雁荡山的情况,看他满脸恼怒的模样,分明是想打上去? “榆兰不可冲动。”裴闰之拍拍他的肩膀提醒道。 雁荡山易守难攻,那群山匪少说也有几十人,夏榆兰一个官家少爷,若是前去挑衅被绑了,县太爷又有的愁! 此时胡柳明家里就他和秀姑二人,秀姑这人虽然泼辣,但向来欺软怕硬,见着两位富贵公子,立马低眉顺眼不见半点彪悍。 “当时雨太大了,四处黑漆漆的瞧不真切,我也不是特意为了救人而去,你们无需再三感谢。”胡柳明真的快被这一波又一波的客人给烦死了,此刻面无表情的杵在那,半点没有好客之意。 “不管是不是有心,人都是因你才获救,我们自然是感激不尽。”裴闰之也看出了他的不耐,对这人虽然不熟,但有过几面之缘,知道他不是好大喜功之人,于是适时的提出告辞。 秀姑看他们送了礼物就要走,忙道:“还是在这里用个饭吧?”田心村可不比城里,没人开设餐馆,一路回城怕是要过了饭点。 “多谢婶子,只是苏婶那边已经留了饭食,就不在此多打扰了。” 裴闰之这么一说,秀姑才想起来这位跟苏氏一家走得很勤,当初起鱼塘啊种果树啊没少在村里露面。 胡柳明起身送客,想了想又叫住他们,“既然你要去叶箐箐家里,帮我顺道带个东西吧。” 说着便示意他们稍候,自己进屋一阵好找,手里拿个小布包出来,递给裴闰之。 不过举手之劳,裴闰之自然帮忙带到,与夏榆兰二人客套两句,告辞离去。 牵着马徒步前往叶箐箐小院的路上,夏榆兰犹自嘀咕:“他也不像多厉害的人,都能从雁荡山全身而退,我……” “他时常在山里转悠,野外生存能力极强,你呢?”裴闰之扭头看他。 “我又不去林子里,我只想把那些贼人打得满地找牙!” 裴闰之不由摇头失笑,不过是请了个江湖师傅学了两招强身健体,便以为自己会功夫么? 胡柳明都说了,若不是那会儿下大雨,他绝不会兴起潜入贼窝的念头,人对自己几斤几两心里门清,才不会做这种铤而走险的事。何况经此一事,山贼窝还不提高警惕,哪能吃第二次亏。 “你别笑啊,”夏榆兰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我妹妹名声尽毁,爹娘来了还不知怎么罚我呢!” “人没事就好,不幸中的万幸。”裴闰之只能如此开解道。 几句话的功夫,便到了叶箐箐家门口,实际上他们过来直接去的胡柳明家里,并没有跟苏氏打招呼,留饭什么的自然是骗秀姑的。 不过裴闰之哪会愁没饭吃,怡然自得的把马儿栓在人家门口,带着夏榆兰跨门而入。 正是饭点呢,那些妇人早就散了,此时院子里静悄悄的,苏氏几人全在里屋吃饭。 夏榆兰是第一次来这里,他跟妹妹暂住裴家这么久,当然多少听说过田心村的叶箐箐,毕竟少东家常来。此时乍一碰面,不由微微一愣。 原以为不过是清秀点的小姑娘,再怎么样也算村姑那一类吧,谁知竟如此不寻常。 跟着进门的夏榆兰不期然就与听见动静转头看来的叶箐箐对视上了,没有其他女子见到生人的羞涩,如此平常的一眼,感觉还挺微妙。 第九十七章后果 “诶,这就是你常来看望的姑娘啊?”夏榆兰凑在裴闰之身边低声问道。 “别乱说。”裴闰之警告的瞥他一眼,才转身迎向苏氏,笑道:“苏婶,今日我带着人过来蹭饭了。” 苏氏早就站起来了,笑着一摆手道:“说的什么话,快请坐。” 家里的两个丫鬟见着突然出现的客人,赶紧起身让位,收起自己的碗筷下去重新做些饭食。 苏氏虽然买了丫鬟,平日里也会使唤她们做事,但在这个家里并没有很明确的主仆之分,大家都坐一块吃饭,有事说事。她觉着自己如今一个小农户,就别把以前叶家那套旧规矩带着了,反正就这么几个人,一起吃饭更为香甜。 “怎的这个时辰过来?”苏氏一边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们都吃了一半,怕是要重新做饭了。” “是我们来得突然,有劳苏婶了。”裴闰之笑着解释了下他们此番过来的目的。 原来如此,苏氏点点头道:“我让人去弄几个下酒菜,正好给你们尝尝青梅酒~” 一旁的叶箐箐听见这话,赶紧趁机举手:“我也要尝尝。” 天知道自从她十岁生辰和裴长喜偷喝酒被发现之后,苏氏在酒水这一块可谓是管控严格,半点机会都不给你。 苏氏正拿着托盘收桌子呢,吃到一半的菜哪能招待客人,抽空瞪她一眼:“你喝茶就行。” 没能得到准许的叶箐箐无奈耸肩,大不了她晚上偷偷喝自己空间里的酒,就是一个人喝没什么意思,而且也没有下酒菜…… 此时叶志风和汤宛容都在城里,山匪尚未完全解决,苏氏让他们两三天跑一趟货,并不每日回来。 家里就这么点人,苏氏去厨房看着要做点什么,于是留下叶箐箐招待客人。 叶箐箐跟他们大眼瞪小眼好半晌,突然向夏榆兰道:“你老看我干什么?” 一句话,瞬间把夏榆兰给噎住了,即使他偷瞄被发现了,也不该这样贸贸然说出来吧?他不要面子的啊? “小箐箐切莫在意,榆兰眼神不太好。”裴闰之轻咳一声。 “哦,”叶箐箐理解的点点头,建议道:“多喝点枸杞菊花茶,有清肝明目之效。” 夏榆兰瞪了裴闰之一眼,才转而笑道:“我不过是看到箐姑娘觉着赏心悦目,这才多看两眼罢了。” 叶箐箐闻言挑挑眉,瞬间挺直了腰杆子,“我赏心悦目么?” 夏榆兰浅笑着点点头,两眼注视着她,就看她如何反应。 孰料叶箐箐掩嘴笑了起来:“多谢夸奖,眼光不错~” “……”第一次夸人之后觉得自己输了是怎么回事? 没多久苏氏就备好了新的一桌酒菜,就这么几个人,也没有准备很多,四菜一汤,三大碗白米饭。 叶箐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刚才已经吃了一碗,现在还能再添一碗,苏氏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陪着吃了一会儿便去准备饭后茶。 期间夏榆兰朝着裴闰之使了两个眼色,裴闰之低眉顺目只当没看见,在人前,他总是和叶箐箐保持着客气的距离,一看这做法就很心机婊。 吃过饭后茶,裴闰之二人就要回去了,人家有正事在身,苏氏也不好多加挽留,与叶箐箐一道把人送出门。 不料院子外边的树下,正站着一个红衣女子,伸手轻抚被拴住的马儿,定睛看去竟是——叶芙蓉? 她怎么在这……苏氏眉头一皱,叶家不是早就搬进城里去了吗,居然还会出现在田心村? 而叶箐箐则默不作声的打量她的红衣,叶芙蓉本就肤白貌美,一身红色更是衬得肌肤雪白,难怪她老是偏爱大红色。 叶芙蓉目不斜视,眼里只有裴闰之二人,微笑着的上前两步,道:“你们果然在这~” 夏桑菊喜欢跟叶芙蓉玩,虽然来了没几次,但夏榆兰还是认得她,“叶姑娘,你找我们有事?” 叶芙蓉微微收敛了脸上笑意,低声道:“我听闻颖儿许多不好的谣言,真真假假的,心里着实担心……” “这些人事不关己,还管不住自己的破嘴巴!”一想起那满城风雨夏榆兰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更恨那些该死的山匪! “正巧今日我回旧屋看看,在村口就听说你们来了,所以想顺道一块进城看看颖儿。”叶芙蓉轻声漫语,缓缓抬头掠过一眼裴闰之,才道:“不知二位的马儿可方便捎我一程?” 出来送客的苏氏母女默不吭声,苏氏心底在鄙夷着桃芸教出来的女儿,一看就是心怀不轨。 而叶箐箐则脑补了一下裴闰之搂着其他女孩子骑马,这个人还是叶芙蓉的时候,不知为啥就是有点不爽…… 顺道捎一程也不是难事,一个姑娘家都这样说了,夏榆兰只能主动揽下这等美事,笑着一伸手道:“叶姑娘,请。” 谁让裴闰之一直保持着淡淡笑意,但就是不开口呢? 其实在夏榆兰看来,这位芙蓉姑娘也是美人一个,即便家世不够好,做不成正妻还能当小妾嘛~听说她那个堂哥正在考取功名,虽说三年前落榜,但今年兴许能高中也未可知,毕竟年纪轻轻便负有盛名的学子可不多。 三人说定之后即刻打道回府,叶芙蓉上了夏榆兰的马,临走时还微微侧目瞥了门口的母女二人。那居高临下的眼神,别说苏氏了,就连叶箐箐都觉得可笑。 “嘿!你说这丫头,傲个什么劲呢!”直到人走了,苏氏才皱着眉关上院子,很是不高兴:“这还没攀上大户人家呢,就给我们眼色看!” 重点是在自家门口无故看人白眼,苏氏越想越气,她讨厌桃芸,连带着也不喜欢叶芙蓉,母女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行了,他们家搬进城里住,咱们整个村庄都能平静度日,看见她的机会也不多了。”叶箐箐只能这样开解道。 谁知苏氏更不高兴了,“住城里了不起啊?咱们家努力两年也足够在城里买宅子了。” 说到宅子叶箐箐不由眉头一跳,瞬间想起自己的二百五,不,是一千二百五…… 若是有一天别院建成,被娘亲知道了,她该怎么解释呢?悄悄成为一个小富婆什么的,想想还蛮带感的…… 裴家这边,自从夏桑菊被山匪掳走,消息传给她父母之后,历时四五天,夫妻二人才风尘仆仆的赶过来。 夏大人一进门,来不及洗把脸喝口茶,偕同夏夫人一道直奔夏桑菊居住的小院。 “颖儿怎么样了?”可怜夏夫人眼眶微红,不知是没休息好还是在路上抹过眼泪,看着憔悴得很。 “妹妹莫急,早就请大夫诊治过了,身体并不大碍。”裴大夫人一手挽住她的,温声笑道:“颖儿心里估计正难受呢,妹妹该开导开导她,可别一进屋自己先哭了。” 夏夫人是裴大夫人的远房表妹,自小养尊处优的,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疲惫的模样。夏大人虽然只是一方县令,但家底不错,她可没吃过这种苦。 大夫人的好意劝告夏夫人自然是听的,当即打起精神,才推开了房门。 女子香闺纱幔轻垂,雕花木床上夏桑菊抱膝而坐,双目呆愣无神,原本稍显圆润的小下巴都尖了,看着让人心疼。 “颖儿!”夏夫人终于忍不住,远远的出声叫道,快步跑到床边抱住她。 夏大人稍微内敛些,此时也是目光激动,看着女儿安然无恙,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虽说精神呆愣,但人没事就好! 上前关心了几句,夏大人便随着裴大老爷一同来到厅堂,把空间留给夏夫人,容她细细了解下女儿的状况。 裴老爷亲自给夏大人呈上热茶,老友之女来家里做客,发生这种事情他着实过意不去,内心有愧。 夏大人与他相识多年,自然不会迁怒于裴家,这群山匪来得蹊跷,必须摸清他们的底细,再一锅端了,石安城方能重享太平。 这事少不得要跟县太爷多沟通,夏大人虽不在这一带当官了,但官职比县太爷高半品,县太爷对他是颇为恭敬,也乐得有人帮忙解决山匪。 屋子里,一直像木头娃娃似的夏桑菊,见着亲娘终于打破僵硬,嚎啕大哭起来,估计在贼窝里被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夏夫人心疼个不行,细细询问她事情经过,夏桑菊抽抽噎噎的告诉了大概。 “我……我我被他们看光了,呜呜呜……他们撕掉了我的衣裳……”夏桑菊眼泪啪嗒啪嗒掉,好在并没有受到贼人凌辱,否则她就一死了之! 当时美人玉体横呈,若不是山匪里的狗头军师再三劝阻不要把事情做绝了,只怕夏桑菊早就被那群人毁了,要知道人冲动起来是完全不顾后果的。 夏夫人紧紧的抱着她,跟着哭了起来:“不怕不怕,我们谁都不说,谁也不知道。你爹一定会抓住那些土匪,到时候千刀万剐!” “一定不能放过他们!”夏桑菊双手揪住了她的衣袖,尖声道:“我看到了!被他们关押的两个姑娘,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现在我闭上眼睛都能想到她们的模样……娘亲,我、我……” 夏夫人闻言一惊,她可怜的宝贝女儿到底看到了什么啊!连忙轻拍着她的肩膀道:“不要想了,颖儿,忘掉那些,乖乖的冷静下来,我们睡一觉好吗?” “我不要睡觉,”夏桑菊猛然摇摇头,双目通红:“闰之哥哥不会娶我了,对不对?之前他就拒绝过一次,现在我被别人看光了,他肯定更加厌烦我了呜呜呜……” 夏夫人哽咽着搂紧她:“不是的,我们颖儿是最乖巧最漂亮的,从小就是个小仙女,谁也不能玷污了你。” 夏桑菊目露悲伤,默默流泪,“娘亲,闰之哥哥还会不会娶我?” “当然会,咱们谁都不说,没人知道那些畜生做过的事情,忘掉它吧,颖儿……” “我不是小仙女,闰之哥哥才是像神仙一样好看,他不会娶我的,对不对?”夏桑菊异常执着的一遍遍问道:“他不会娶我了,他不会……” 夏夫人听着这一声声询问,心如刀割,上苍不公啊!好端端一个女儿家,才有了点旖旎遐思,就遭遇这种灭顶之灾,以后她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颖儿已经承受不住任何不好的事情了,夏夫人思绪百转,渐渐地目光坚定起来。 裴闰之,为了她的颖儿,这一门亲事,容不得你拒绝。 第九十八章排除异己 有了夏夫人的开导,夏桑菊总算是稳住心神,逐渐恢复了往日笑谈模样。 对此最开心的莫过于裴长喜了,她们儿时便是玩伴,夏桑菊这次在家里住了这么久,两人每天在一块玩耍,早就情同姐妹。 “颖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看她出事,裴长喜可是担心坏了,若不是二夫人拦着,她都要出城去清活寺烧香拜佛了。 “我没事。”夏桑菊微微笑了笑,握住裴长喜的手道:“我还要参加喜儿的大婚呢~” 裴长喜的婚期就定在今年初秋,裴易两家都是在石安城举重若轻的家族,从去年就开始筹备的,不出意外定是盛大繁华。 然而想起自己未来夫婿是易文群这家伙,裴长喜便嘟嘟嘴:“真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 “人总是要长大的……”夏桑菊目光放远,淡淡道:“只是每个人长大的方式不一样。”她就很不一样。 裴长喜挠挠头,道:“颖儿说话也变得难懂了,我真不想这么快嫁人,自从定亲之后娘亲都不让我出去,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箐箐了呢!” 叶箐箐?夏桑菊转眼看向她:“你就这么喜欢跟叶箐箐玩?” 裴长喜点点头:“箐箐很好呀,我在家里都闷坏了,可是她也不来看看我!” “怕她是已经忘了你吧?”夏桑菊不冷不热道。 “不会吧?”裴长喜直起身,想了想摇摇头道:“不可能的,她托二哥给我带过礼物,正巧这次她生辰要到了,我也要送她一份大礼~” “生辰?”夏桑菊皱皱眉:“闰之哥哥也会去吗?” “当然会去呀~我也要跟着去,娘亲不能总关着我!”说到这裴长喜又重新雀跃了起来,握着粉拳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 夏桑菊抿抿嘴,问道:“喜儿是不是更喜欢叶箐箐?你和闰之哥哥都这样……” 啥?裴长喜一愣,忙摆摆手道:“也没有更喜欢啊,大家一起玩不是很好么。” “你整天在我面前说她好,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她好?”夏桑菊一想到自己名声尽毁,恐怕连朋友都要嫌弃自己,不由悲从中来。 “颖儿,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们认识的时间比箐箐长多了。”裴长喜犯难了,她们是不一样的人,这有什么好比较的? 夏桑菊瞄了她两眼,道:“那你不要去参加她的生辰礼,劝闰之哥哥也别去。” “那不行。”裴长喜直接摇头,她不明白为什么颖儿就是不喜欢箐箐。 夏桑菊鼓着粉嫩嫩的小脸转过身,一副赌气的样子,双眼凝视着凉亭之外的湖面,若有所思。 裴长喜这人心里藏不住事,当晚就央着裴二夫人说过段时日叶箐箐生辰,要跟着二哥一块出去。 二夫人原本就不愿女儿跟叶箐箐走得近,这会儿城外还不太平,没看到夏桑菊才救回来嘛?即便是闰之跟着也不能让人放心,于是再次以安心待嫁的理由给驳回了。 怕她耍小性子闹着要出去,二夫人还特意交代春梅看好了。 这下子裴长喜万分不高兴,嘴巴差点撅上天去,裴闰之对二房的事袖手旁观,就是不帮着她说话。家里的事情都是娘亲做主,找父亲也不管用,她彻底没辙了。 就在这时,夏桑菊替她出了个主意:“也不是非要生辰当日送礼啊,二夫人也是为你好,喜儿不该赌气伤她的心呢……不如我们提前两天约上箐箐在城里相见,到时候你把礼物亲手送给她,不就两全其美?” 裴长喜闻言高兴的一拍手掌:“颖儿你真是太聪明啦,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两人悄悄商量确定,各自高兴散去。夏桑菊回到小院,便把这事告诉给了夏夫人。 在探望过女儿之后两日,夏大人便匆匆动身回到自己的管辖之地,毕竟官职在身,不能一直擅离职守。而夏夫人出于私心,决定带着女儿在石安城多留些时日,她要亲自出手拿下裴闰之这个乘龙快婿。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在夏夫人有心探听之下,叶箐箐这个特殊的存在立马被她注意到了,首先要做的就是排除异己。 梳妆台前,母女二人一坐一立。 “颖儿想怎么做?”夏夫人拿着木梳子,缓缓替女儿梳头。 夏桑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眸皓齿,莹润如玉。她笑了笑:“喜儿这么喜欢叶箐箐,不如帮她一把,让她们成为亲人~” “你的意思是?”夏夫人眼波一转,瞬间了然。 她天真的女儿居然有了此等心机,不由让她更加心疼,成长的代价太重了。 “颖儿,娘亲一定会让你得偿所愿,幸福终生。” 隔日,夏桑菊让裴长喜拟书信一封,着自己的小丫鬟前往田心村,说长喜被管束严格,不方便亲自出面,邀请叶箐箐入城一聚。 夏桑菊这个丫鬟时常跟在她身边的,叶箐箐见过两回,想着自己也许久没有见到长喜,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最近叶箐箐捣鼓了一小罐的玫瑰花蜜,香香甜甜的,色泽浅淡非常漂亮,正好给裴长喜带上。 苏氏得知她要入城聚会,想了想道:“去就去吧,只是来回都得跟志风一块,可不准骑马单独行动,顺道在城里替娘亲买些东西。” 说了便列出一个长长的单子,看得叶箐箐一阵无语,好些东西家里还有呢,娘亲这囤货的架势真让人害啪…… “看什么呢,城外不太平,咱们就要尽可能的减少走动。”苏氏理直气壮的把单子塞给她,挥挥手道:“买东西的时候可以跟你嫂子一道。”多个人帮忙提东西。 “是,我知道了。”叶箐箐无奈的接过单子回屋。 第二天大清早,她就跟着叶志风的马车一起进城,后头还拉着个板车,堆满了坛坛罐罐。 到达城里帮着店铺开了门,叶箐箐先在店里待着,随后才估摸着时间,依约来到紫薇苑。 紫薇苑并非客栈也不算酒楼,里头景色别致,一草一木错落有序,无处不景。深受文人雅士的喜爱,也是闺阁小姐外出聚会的首选之地。 一进门就有人出来领着你往前走,不同于别家的小伙计,这是个清秀的小姑娘。 小姑娘脸上一直扬着和善的笑意,脆生生道:“小姐稍候,与您相约的友人很快就来啦~” 叶箐箐点点头,环视四周景致,她被带到了一个院中院里,小院子两旁是厢房,中间一个很大的亭子,装点着鲜花和丝绢,香香的粉粉的。 那个小姑娘先给她奉上茶水,过了好一会儿,裴长喜和夏桑菊才匆匆赶到。 “箐箐~”裴长喜连蹦带跳的跑进来,笑道:“我可算是见到你了,咱们见面简直比幽会情郎还困难!” 叶箐箐忍不住笑出声,“都要嫁人了,还幽会情郎呢?说的什么话~” 裴长喜嘟嘟嘴,开始朝她大吐苦水:“你是不知道,娘亲派的那个春梅,整天跟着我,都要被她烦死了!我们好不容易才甩开她呢~” 她这样一说,叶箐箐才注意到夏桑菊身边跟着两个丫鬟,而裴长喜身后空无一人。 “二夫人也是为你好,最近外头又不大平静……”说到这叶箐箐顾及到夏桑菊在场,堪堪住了口。当着受害者的面说这个话题,未免有揭人伤疤之嫌。 夏桑菊挑唇一笑,伸手拈下一朵盆里的鲜花,道:“箐姑娘生辰在即,喜儿又即将大婚,这等好事凑在一块,不如我们点个小酒喝一杯?” 喝酒哦……裴长喜双眼一亮,女孩儿在家哪个不是被长辈管束,况且年纪尚小,必然是滴酒不沾。她们早就好奇并且蠢蠢欲动,这会儿要偷偷喝酒,想想还有点小兴奋。 “长喜可以喝酒?”叶箐箐问道,依稀记得她们第一次偷喝酒,两三口就把裴长喜弄得飘飘然了。“等会儿回去被发现可就不妙了。” 裴长喜连忙道:“我只小小的尝一杯,不会被发现的!”好不容易才甩开春梅,不做点什么似乎对不起自己。 夏桑菊点点头,笑道:“说好的浅尝即止,虽然青天白日的不会出什么事,但你可是待嫁的新娘子,传出去人家还不得笑话你。” 她们都这样说了,叶箐箐只能少数服从多数。几人招来那个小姑娘满满的点了一桌美食:板栗子鸡、红烧狮子头、四喜丸子、松仁小肚等……还有一坛子陈酿女儿红。 裴长喜摩拳擦掌,拍开酒坛子的泥封,随手把小酒杯给撸一边去,扬声道:“拿碗来!” 要不要这么豪迈?叶箐箐看得眼皮直跳,总有不好的预感,长喜疯起来镇压不住啊…… 好在还有夏桑菊在场,连忙按住她的手道:“酒水可不是这么喝的,喜儿莫要学那些说书先生的话。” 招招手让那小姑娘把酒坛子拿下去,换成白玉酒壶上来,小巧精致,更为方便倾倒。 “这么小的杯子,有什么意思嘛!”裴长喜噘着嘴非常不满,她早就向往江湖儿女的豪气,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本以为这一次可以自己扮演一下呢! 第九十九章圈套 “不过是莽汉所为,那才没意思。”夏桑菊捻起白玉杯道,莹白的手指与杯子相衬相宜,好看得很。 往三个杯子里缓缓注入酒水,再一一送到二人面前,“尝尝看?” “我先试试呛口不。”裴长喜颇有点迫不及待,捏着小杯子舔了舔,末了咂咂嘴道:“什么女儿红嘛,还没有箐箐家的果酒好喝。” 叶箐箐闻言不由笑了起来,当时她给长喜品尝的果酒可是纯空间出产,口感醇厚绵长,没有半点辛辣之感,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箐姑娘家还藏着好酒呢?喜儿以后可有口福了~”因为你马上就会成为她的家人,夏桑菊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浪漫。 好酒好菜上齐,三个姑娘说说笑笑,一时间气氛融洽,席间裴长喜叽叽喳喳的似有说不完的话,被夏桑菊劝了一杯酒,瞬间舌头都大了。 “好晕啊……”裴长喜一手撑着额际,摇头晃脑道:“不行,我才喝了一点点呢……不能晕……” 叶箐箐一杯下肚也觉得有点上脸,许是这女儿红度数高之故,便扶住她道:“不能再喝了,你这样回去定是瞒不住的,等着挨罚吧。” 可怜裴长喜已经有点糊涂了,对挨罚这个字眼还是异常在意,道:“……不能让娘亲知道,不要、不要挨罚……” 边上的夏桑菊也软软的倒在桌子上,喃喃道:“这女儿红好生厉害,我也觉得好晕呢……” 这可怎么办呢?叶箐箐看着她们俩这样子,心里不由焦急了起来,脑门上都出了一层薄汗。不论古今,女孩子在外头醉酒都是很不安全的,又不能就这样把人给送回去。 “珠儿,扶我们进厢房里躺一会儿……”夏桑菊半睁着眼招招手。 好在她身旁跟着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就把夏桑菊给搀扶了进去。小院里两旁都有雅致的厢房,裴长喜和叶箐箐也被扶进去里头休息。 那个珠儿对着叶箐箐福身道:“几位小姐不胜酒力,可不方便回去,被夫人发现少不了我们一顿责罚。箐姑娘开开恩,先在屋里待着,我们这就去准备醒酒汤,可好?” 叶箐箐知晓她们做下人不易,主子但凡有个不好,全赖丫鬟身上,点点头道:“快去快回。” 她也感觉自身一阵无力,很是不妙,好在如今时辰尚早,应该足够她们醒酒再把人送回裴家。 叶箐箐这样想着,受不住越来越沉重的眼皮,慢慢的闭上了双眼,连珠儿何时出门的都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身上一凉,忽然惊醒!自己还是在这个小厢房里,只是身上的衣服全被汗水浸透了,微风一吹难怪有了凉意。 只是……她怎会出这么多的汗水?叶箐箐纳闷的爬起来,不过是一小杯酒水而已,真是可怕…… 起身来到屋外,那两个小丫鬟不知去向,叶箐箐往旁边两个厢房看了看,令人奇怪的是,其中一间屋子外头上了把门锁。 这个屋子不是长喜在里头吗?叶箐箐心里疑窦丛生,上前两步查看一番,透过纸窗模模糊糊的似乎看到里头有人在走动,一个男的! “谁在里面!”叶箐箐当即大喝一声。 紧接着里头那人一个健步来到门边,把屋子拍的啪啪作响:“箐箐!是你在外面吗!” 这声音是……叶志风?叶箐箐大吃一惊,忙问道:“哥哥怎么会在这?到底怎么回事!” “来不及多解释了,我和裴长喜被关在这个屋里,快点想办法把我们弄出去,要出事了!”叶志风的语气又急又燥。 叶箐箐拉扯着门上的锁扣,一阵哐铛响,半点没有松动的迹象结实着呢,而这么大一个木门,也非人力可以轻易破坏的…… 叶箐箐不得不跑到院子里寻找石头什么的,只是这个精致的院子,处处皆景,就是没有那些碍眼的丑陋石块。 怎么办呢!叶箐箐急的团团转,若是有人来了裴长喜和叶志风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叶箐箐转出后门,来到另一个挨着的小院里,角落堆放着一小堆薪柴,还有一把斧子! 叶箐箐双眼一亮,拿起斧子拔腿狂奔,绕到厢房的后头,开始砸窗户。 这显然是个圈套!就没看过被完全封死的窗,叶箐箐举着斧头咬牙直劈,妈蛋不能开的窗户还有何意义? 如此劈了三五下,总算破了个碗口大的窟窿,叶箐箐气喘吁吁,再也不敢轻视古时候的房屋了,以前总觉得木门木窗不结实,自己来劈一下试试。 “把斧子递进来,我来劈!”叶志风从窟窿里钻出手。 叶箐箐依言把斧子给伸过去,男生的力气可不是她能比的,加上这会儿叶志风正火气大呢,三两下就把整个窗户给拆了。 没了窗户,里头的香气扑面而来,叶箐箐皱皱眉道:“什么东西?” “不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叶志风一手撑着窗户翻身出来,抹抹头上的汗水道:“幸亏你来了,没什么事吧?” 叶箐箐摇摇头,询问他事情经过。 叶志风无奈的告诉她,有个小丫鬟跑到百味店里,说妹妹在紫薇苑不胜酒力。他寻思着姑娘家在外头总不安全,便让汤宛容看着店,自己跟着小丫鬟来到紫薇苑准备带人回去。 谁知进了这个小院,被引进一间屋子,后头立马被人关门落锁,怎么叫嚣都没用。更让人吃惊的是,屋里的床上躺着个意识不清的裴长喜! 叶志风惊觉不对劲已经太晚了,他想尽办法也没能从屋里出去,心里更加担忧叶箐箐的人身安危。 听了他的解释,叶箐箐瞬间明了,这一切都是策划好的!难怪一杯酒水就把她给放倒了,只怕里面被下了什么药…… 而她不断出汗的原因多半是因为她喝了多年空间水,把那些药全给排出来了。所以才能这么快醒过来,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叶箐箐注意到叶志风面色潮红,这熏香不会有传说中的催晴作用吧?思及此她立马翻身进屋,一杯冷茶把整个香炉给浇灭。 随后用袖子遮掩着往杯子里注入空间水,给叶志风喝下缓解药性。这还没完,床上人事不省的裴长喜脸色更红,她在这房间待得比较久,怕是吸入不少迷烟。 叶箐箐扶着她灌了小半口的水,其余的全泼她脸上,然而人死沉沉的就是不醒。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动静,有人来了。 叶箐箐对此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既然用心设下这个圈套,自然会安排人来现场做目击者。 三个丫鬟婆子拥着裴二夫人进来,走在前头的珠儿掩着嘴一声惊呼:“怎么会有男子在这!” 立在窗边的叶志风瞬间备受瞩目,裴二夫人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喜儿呢?” “二小姐的房门怎么上锁了?”珠儿又是一惊,随后看向叶志风和他身后那扇被破开的窗子。 两句话的功夫,结合地上那半扇破窗户,已足够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事情。 二夫人首当其冲,快步上前看向窗子里头,只见叶箐箐立足床头,而她女儿在床上昏迷不醒! “这是这么回事?!”二夫人用手指着叶箐箐,显然气得不得了,指尖都发起抖来。“快点给我破开这个门!” 丫鬟婆子一看情况不妙,立即四处去找工具找人。跟随她们一块进来的小姑娘,正是这紫薇苑的管事,此时也是眉头紧皱,在她管辖的院子里发生不好的事情,一顿责罚是跑不了的。 好不容易合几人之力破开房门,二夫人一头冲进去抱起裴长喜,焦急的连声呼唤:“喜儿,喜儿!你怎么了!” “她应该没什么事。”叶箐箐眉头紧蹙,一边抬眼看向门口边的珠儿,她心里已经有了怀疑人选。 随身跟着的嬷嬷也围了上来,哟了一声:“怎的脸色这般红?” 二夫人的眼泪唰得就掉下来了,忽然起身抬手对着叶箐箐一巴掌扇过去,又惊又怒道:“你对我的喜儿做了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她这般想着你的好,还要替你准备生辰礼!” 叶箐箐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好半晌才回过神:“二夫人这话何意?我与二夫人同样愤怒,这是个圈套!” “没错!”叶志风大步来到叶箐箐身边,挡在身前道:“那个小丫鬟跑到店里找我,说箐箐喝醉了,把我骗入这个屋里,还在外头上了锁!可见是用心险恶!” 被指认的珠儿连忙扑通跪下,摇摇头辩驳道:“当时三位小姐确实贪杯多喝了几口,小的怕出事担不住,这才去裴家通知夫人,完全不曾见过这位小哥。” 这个珠儿果然有问题,“另一个丫鬟去哪了?”叶箐箐问道。 “箐姑娘,您忘了吗?是您打发她去做醒酒汤啊,还说把人移进屋里稍作休息,等喝完醒酒汤差不多就可以回家了。这一切都是您的主意啊……”珠儿跪在地上委屈得不行,大声哭道:“二夫人,您责罚我吧!” 二夫人不看珠儿一眼,只恨恨的盯着叶箐箐,咬牙道:“我看用心险恶的分明是你们!” 第一百章辩驳 “可是当时箐姑娘也显露醉意,虽然不知为何她现在已经清醒了,二小姐却这个模样……”珠儿又哭哭唧唧道:“都是小的思虑不周……” 珠儿这句充满引导性的话,立马让人猜想叶箐箐是在装醉,二夫人差点没气个仰倒! “你们!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算计我女儿!看我不把你扭送官府游行示街,让所有人都瞧瞧,一个小姑娘能恶毒到什么地步!” “是啊,一个小姑娘能恶毒到这个地步,简直可恨!”叶箐箐看着珠儿冷笑起来:“珠儿,除了你的主子,我想不到别人了。” 长喜这人天性率直,对她认定的朋友总是推心置腹毫无防备,今日这事不是自己做的,那么还有谁?除了躺在隔壁屋的夏桑菊不做他想。 二夫人跟着冷笑了起来,“叶箐箐,你这人爱慕虚荣,想借着喜儿攀上我们闰之,被我发现后警告一番,原以为你爱惜脸皮会知难而退,不想却是把主意打到喜儿身上!就你们兄妹这破落户,有什么资格站在我们面前!” 二夫人自认是个颇有涵养的人,头一次说这样侮辱性的话语,还是对着一个姑娘家,可见是气到不行了。 叶箐箐闻言脸色一沉,要不是看在长喜的面子上,她挨了一巴掌还有心情在这好声好气辩驳? “我们兄妹怎么了?既然你裴家自视甚高,以后就别往来了!”叶志风就不信了,没有裴家他的东西还卖不出去?! “既然你们认为是我图谋不轨,好,那我问几个问题。”叶箐箐看向紫薇苑的年轻小姑娘:“这位管事,这间小院是谁给的定金?” 此时小姑娘头疼得很,如实答道:“是珠儿姑娘。” 叶箐箐摊摊手:“地点是你们选的,我从何得知此处有厢房,而后安排一出装醉的戏码?又如此巧合,错开你们两个丫鬟的视线,及时把哥哥带进来?” 珠儿忙道:“虽然小院是我定的,但箐姑娘把我二人支开,显然有的是时间。” “你也是我支开的?”叶箐箐抓住她话语中的漏洞,撇撇嘴道:“方才不是说怕出事担不住,自己跑去裴家的嘛?” 这句反问瞬间把珠儿噎住了:“这……” “还有,我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的破开窗户,有这个功夫不如让哥哥抓紧时间,届时生米煮成熟饭,说什么都晚了。”叶箐箐抬眼锐利的瞪向地上的珠儿,笑道:“若不是我及时醒来,只怕你带着二夫人过来看到的,就不是这幅场景了,我说的对吗,珠儿?” 珠儿睁大了双眼,张口结舌道:“你、你在狡辩,我不知道这回事!” 二夫人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们俩,还是不信:“叶箐箐,你敢说自己没有攀上我们家的想法?!” “我不愁吃不愁喝,为什么要攀上你们家?”叶箐箐受不了的白她一眼,拿起桌案上的香炉扔过去:“虽然我不认识这东西,但也许你们知道。” 二夫人双手接着香炉,不明白她葫芦里卖什么药,随手塞给身旁的嬷嬷。嬷嬷好歹在深宅大院打滚这么多年,也算见多识广,当即惊呼起来:“这……这是不雅的药啊……” 二夫人闻言大惊,不放心的弯腰细细查看昏迷中的裴长喜,她的女儿差点就被人毁了! “最后一个问题,”叶箐箐冷然的视线依旧盯着珠儿:“方才从进入院子的那一刻起,你一直咋咋呼呼的,但却没有过问半句你家小姐的情况,也不曾移步去隔壁看看,这是为何?” 珠儿双眼犹带泪痕,却滴不出半点泪水,“小的看到二小姐出事,自然是担心啊!” 叶箐箐摇摇头,道:“不对,你是知道你家小姐必然安然无恙,所以直奔主题,把事情推到我们头上。你说不是你带我哥哥过来的,从靳门街到这里,我就不信一路上没人注意到你们。” “不是的,我们小姐现在还未清醒,这件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珠儿焦急的呐喊道。 这才是她高明之处不是么?把自己也一同喝晕过去,完全的摘了出来,多无辜啊。 这时,回去传唤轿夫的春梅快步跑了进来,低声道:“夫人,轿子已经停靠在后门了。” 二夫人正被两人的说辞绕得游移不定,闻言赶紧摆摆手道:“快点把喜儿抬上轿子,都谨慎些,我不希望有任何不相干的人看到。” 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二夫人也不打算在这耗费太久,并非久留之地,还是尽快把人带走为是。想了想她又伸手拉过了紫薇苑的小管事,在手上褪下一个玉镯子给她。 半是感叹半是警告道:“我裴家遇人不淑,差点酿成大丑,我只希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小姐名节何等珍贵,紫薇苑定然不会多说半字。”小姑娘摇摇手并不接受,深深一鞠躬道:“裴夫人还是快些回去吧。” 她就怕他们彼此推来推去,说到最后别把这锁扣一事弄到紫薇苑头上才好。 二夫人见她推辞不受,只把玉镯子放在桌上。带着人临出门前,微微侧目道:“叶箐箐,我们裴家不愿与你再有往来,别给脸不要脸。今日这事我定会查个清楚明白,你好自为之!” 叶志风简直气笑了,他向来深受夸赞的妹妹在这人嘴里被贬得一文不名,还不要脸的粘着他们不成? “正巧,咱们就跟裴家断绝往来,这种家族里不知多少龌蹉事!今日差点陷我于不义,以后还不知怎样呢!” 叶箐箐沉默不语,她自认为与长喜交好是她们两个人的事情,与其背后的家庭没有半分关系,但如今闹到这个地步…… 只能说可惜了,她是个讨厌麻烦的人,不论爱情抑或友情,到此为止吧。 兄妹俩一道离开紫薇苑,回到自家的店里。叶志风犹自气愤不已,不知是谁用心险恶,差点陷他们于水火之中! 今日若不是箐箐及时赶来,此事真不知要如何收场。他已经是有家世的人,而裴家就这么一个小姐,要是真的生米煮成熟饭,还不生吞活剥了他们家? 叶志风只想与汤宛容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料祸从天降,幸好妹妹阻止了这次祸事,可是也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 “以后别跟他们家的人接触了,”叶志风看着汤宛容用湿帕子替箐箐擦脸,心疼的不行。“咱们被人陷害不说,还要替恶人背黑锅,不就是一个裴夫人吗,她凭什么打你!” “立场不同罢了。”叶箐箐淡淡道,挨打的时候她挺气愤的,现在倒是能理解一个母亲的立场。 不过理解是一回事,不代表她就活该受这一巴掌,她对夏桑菊了解不多,虽说嫌疑很重,但也不敢百分百确定是她做的……动机是什么? 汤宛容揪心的不得了,皱眉道:“这件事显然是安排好的,如今我们能以一巴掌收场,已经算轻的了。”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志风和裴小姐发生了什么,家里会怎么样,她又会怎么样…… “这种朋友我们交不起,那个夏小姐,看着纯良模样,想必也是个黑心的。”叶志风双手环胸,道:“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可见是不错的!” 店外忽然传来一阵马儿嘶鸣声,三人转头望去,那堪堪停住的马蹄,马背上赫然是裴闰之。 白袍猎猎而动,发丝因疾行飞扬。他翻身下马,快步进入店里面,看样子是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 叶志风上前一步挡在箐箐面前,道:“少东家有何贵干?莫不是也想兴师问罪?” 裴闰之顿住脚步,眉头微蹙,视线越过他对上叶箐箐的:“我是来替二婶道歉的。” “道歉?没这个必要,别把用心险恶的大帽子扣在我们头上,就感激不尽了!”叶志风就杵在他面前,不愿他再向前靠近自家妹妹。 “志风,我与你们家相识多年,平日里如何?”裴闰之轻叹一声:“我虽虚长你两岁,但也一直把你当同辈人相待,难道我们仅仅是商户关系,而非友人?” 叶志风表情微微松动,少东家待他们家一直很好,没有半分轻视怠慢,他不过是在气头上有些迁怒罢了。 “我二婶这人行事冲动,她很容易被自己的双眼所欺骗,要知道,很多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 裴闰之终于得以越过叶志风,站在叶箐箐面前,看着她半边微红的脸颊,低声道:“你说是么,小箐箐?” 叶箐箐抬起眼眸,与他四目相对,“你就这么相信,二夫人看到的不是事实?” “我相信。”裴闰之没有半点犹豫。 叶箐箐不由摇摇头,自嘲一笑:“我尚且不知事实如何,少东家的相信……没有任何意义。” 即便她猜测此事系夏桑菊所为,但无凭无据,总不能凭她一张嘴空口说白话。 同时她也在疑惑,夏桑菊与长喜相识多年,怎么说也有感情在里头,就这样陷害长喜,又有什么好处? 难不成就为了让她与裴家断绝往来……若果真如此,那么叶箐箐可以恭喜夏桑菊一声,她得逞了。 第一百零一又来? “方便借一步说话么?”裴闰之望向叶志风与汤宛容,直言提出要求。 叶箐箐看了看自家哥嫂,站起身朝后头小院走去:“随我来。” 见妹妹把人带进去,叶志风抿抿嘴没有出声阻止,他相信箐箐是个极有分寸之人,对他们有什么悄悄话要避开来说,也不多做好奇。 汤宛容却低声道:“我总觉得……这位少东家对箐箐很不一般呢……” “不二般也没用,别瞎猜了。”叶志风抓过她的小手,道:“快点关心一下相公我吧,中午差点着了人的道,现在想想还后怕呢……” 这边小情人说着私密话,后院里裴闰之掏出一个小药瓶,伸手要替叶箐箐擦药,却被她挡住了。 “少东家,我们在商言商,你这个动作过了。” “在商言商?”裴闰之凝视着她红彤彤的半边脸颊,“小箐箐是在与我怄气么?” 叶箐箐主动拿过他的伤药,自己弄在脸上涂抹开来,凉丝丝的还挺舒服。一边抬眼看他:“少东家觉得我是在赌气么?” 裴闰之无奈的苦笑一声:“我倒希望你是在赌气。” 而不是这样认真的、不苟言笑的要与他划分界线。 “我不知少东家为何至今不娶,也不想做任何猜测。”叶箐箐把伤药的塞子摁回去,然后交回到他手里:“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你与我们家的生意还是一如往常,是这样么?” 裴闰之不答,半垂着眼帘,把玩手上的小药瓶。 “替我跟长喜说声谢谢,难为她记着我的生辰,也替我说声抱歉,她的婚礼我怕是去不了了……”叶箐箐这样做不是因为忌惮二夫人,而是不想长喜为难,一边是亲娘一边是朋友,互掐起来可不好看。 “真是绝情呢……”裴闰之倏地伸手揽过了她的腰身,一把挑起她的小下巴,“一个二婶就能让你抛弃我们?你可以不要喜儿,但却不能不要我。” 叶箐箐一愣,这说的什么鬼?双手推拒着他挣扎起来:“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裴闰之笑了笑,低头凑近了她,在那挨打的半边脸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可怜叶箐箐梗着脖子浑身僵硬,就好像被掐住后脖子的猫,瞬间没辙。 “小箐箐的欠条还在我这里呢,休想摆脱我~” 艹!差点忘了自己负债人的身份,叶箐箐脸色一黑:“银子我会还给你的,现在给我放开!” 裴闰之如她所愿松开手,一转身又是那谦谦君子的死样子。 “喜儿会很伤心呢。”他道。 叶箐箐别过脸,“相信我,若是我去了她会更伤心。” 到时候二夫人言语伤人,她这暴脾气,当然是选择怼回去,结局多半是不欢而散。 “我感觉夏桑菊很有问题,今日这事多半跟她脱不开干系。”叶箐箐瘪瘪嘴:“我不会是在因你受过吧?” 小时候就有个柯盈盈,煽风点火的想要陷害她偷窃,好不容易这妹纸嫁人了,又来个夏桑菊……她明明很无辜好不? 裴闰之这家伙要是性别转换,就是红颜祸水狐狸精,要被浸猪笼的! “颖儿么……”他若有所思的笑了笑,道:“你放心吧,她在这里玩得够久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叶箐箐看他一副自有打算的样子,不知又要使什么坏心眼,耸耸肩站起身送客:“该说的都说完了,少东家请回吧。” 裴闰之却半点没有动身的迹象,他觑着眼打量她,笑眯眯道:“我怎么听说……小箐箐有定亲的意思?” 啥=_=?叶箐箐莫名脊背一凉,后退半步道:“你从哪听来的,这事与你没关系。” “那么跟谁有关系呢?高峰么?”裴闰之撑着下颌,双目幽长而漆黑。 “跟他也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叶箐箐一触碰到他的视线就怂了,丢下这句话转身跑开,反正店里哥嫂都在,就不信他还敢做什么。 裴闰之放任她逃走,笑了笑才慢悠悠的出来店外,跟叶志风再三致歉,这才告辞离去。 这事不清不楚的拉下帷幕,傍晚时分兄妹二人回家,对着苏氏半字不提,怕她多想。 裴家那边是何反应无从得知,兴许有人要来找叶箐箐算账被裴闰之拦住了,毕竟长喜的兄长和父亲可都是很疼宠她的,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只是并没有人来田心村或者靳门街,亦或者他们选择怀疑夏桑菊? 叶箐箐静候两日,不见动静,倒是听说裴长喜的婚期提前了。大概她的辩解多少还是有用的吧?索性便抛开不管了。 如今压在她心头的有两件事,一是自己大意签下的欠条,二是苏氏蠢蠢欲动想替她定亲。 为此她细细琢磨了好几日,终于想出一个两全之策。 “你要在城里开店?” 正在煤油灯底下做账本的苏氏抽空瞥她一眼,“咱们也差不多可以多开一家分店了,只是你不能去。” 杨柳和邓阿罗那个店每月盈利可观,最主要的是省心,苏氏全权交与他们打理,不必费半点心思。若是新开分店,自然要派人去看着,除了杨柳再没人让她这般信任,只是也不能让箐箐去啊。 “怎么说都是大姑娘了,现在咱们家的生意无须你抛头露面,你就好好待着吧。”苏氏拿着毛笔一笔一划的记着:“未出阁的人跟你嫂子不能比,若是你成家了,娘亲便不管你。” 叶箐箐摇摇头,凑过去笑嘻嘻道:“娘亲有所不知,我要做的这个,必须女子出面才能成事。” “啥?”苏氏双眼终于离开账本,看向她笑道:“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叶箐箐轻咳一声:“娘亲穿着自制的小内衣也有几年了,感觉如何?” 苏氏一点即透,立马知道了她的打算,低声问道:“你不会是想卖内衣吧?” 不等她作答,立即摆摆手皱眉道:“这个不行,此等私密事情哪能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展示呢!简直有伤风化!” 成衣铺子到处有,就没听过有人卖肚兜的,哪个不是自己一针一线自己缝制,即便动手能力差做不了,也有亲人丫鬟等旁人帮忙。 怎么就扯上有伤风化了……叶箐箐眉头微抽,眨眨眼道:“这事我早有打算,娘亲只需支持一下就好~” 虽然她手头还有金子没有给出去,但是开店这种事在家里肯定是瞒不住的,贸贸然自己拿出启动基金,苏氏还不得奇怪,所以才需要她支持支持。 苏氏却不同意,这些东西怎么说都有羞耻感,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折腾这个干嘛呢! 叶箐箐也不急于说服她,现在不过是提个声,毕竟她自己手工不厉害,在没有找到擅长女红的人之前,一切都是空谈。 八月下旬,裴家与易家的婚事如期举行,唯一一个掌上明珠出嫁,几乎小半个石安城的人全来了。唢呐声响,十里红妆,人头攒动。 裴长喜出嫁是一件非常热闹的事情,冲淡了大家对山匪和夏桑菊的流言,人们总是这样,把一件事说烂了随手就丢开,反正总有新鲜事给他们下饭。 听说几十桌的流水席,摆了一天一夜,还在城外设立粥棚,给那些乞儿或者孤寡老人加餐。裴家此举可谓是大手笔,毕竟就这么一个姑娘,可见是疼宠着呢! 人都说易家好福气,小公子能娶上这样的媳妇,两人还是青梅竹马,以后必定和谐恩爱,举案齐眉。 叶箐箐远在田心村,只能心里为他们送上祝福,易文群和裴长喜都是很好的人,待人真诚,必然收获真诚,这就是因果。 本以为自己远离裴家,这些事情跟她就再无瓜葛,谁知下午时候,叶家老太太和桃芸居然不嫌远的跑过来了。 太阳还猛烈着呢,院子里的长工尚未下地,正躲在凉棚底下喝茶,见她们两个面生的妇人来势汹汹,便起身挡住了去路。 “哪里来的狗,给我滚开!”桃芸双手叉腰,朝着屋里头叫道:“叶箐箐!你这个贱蹄子!给我滚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说话最好就注意点!”其中两个长工不认得她们,毕竟跟叶家老死不相往来,更兼她们搬进城基本不见面。 正在午睡的苏氏被吆喝的起来,她摇着扇子出来看了看,其中一个丫鬟道:“看着好像是叶家人。” 听到这句话立马清醒了,苏氏向前几步,院子里杵着的两个,不就是老太太和桃芸嘛! “给我围住她们,”苏氏连忙叫三个长工拦住人,“又想来我这里闹事呢?这次若是敢动手砸坛子肉,我定然要教训你们!” 好端端的午睡呢,苏氏也是有脾气的人,跟他们叶家早就毫无干系,哪有这样一次次来闹事的,真当她是菩萨? “你们叶箐箐呢!”桃芸瞪着两个拦路的,“好狗不挡道,给我滚开!” 一想到苏乔家请了这么多个下人伺候着,她就心口郁结,凭什么啊!他们一家都搬进城里住了,偌大的宅子,却要她和芙蓉来打扫,她们娘俩又不是粗使丫鬟! 只是那宅子因着叶志和才到手的,杜氏身为叶志和生母,当然自觉高她一等,二房没出钱没出力的,这些活不给她们做给谁? 第一百零二瞒不住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苏氏没好气道:“奉劝你们嘴巴放干净点,大热天的废话这么多,口渴了我这儿可没水给你们喝。” 这话损人毫不客气,老太太拄着拐杖冷笑道:“可算是露出真面目了,以往装乖卖巧还当自己是无辜受害者呢!” 苏氏闻言不由笑出声:“老太太,你们每回过来都是撒泼闹事,还要我鼓掌欢迎不成?”她脑子有坑才会以礼相待! 此时叶箐箐正巧不在,老太太跟苏氏对骂了几句也不见人出来,桃芸环视周围一圈,心生一计。 她快步跑到井边,抓起放在地上一个盛水的小铜盆,拿着半截柴枝就敲了起来。 铜盆被敲击的‘砰砰砰’声音非常响亮,苏氏捂着耳朵呵斥道:“你干什么呢!这是我的小院,这里不欢迎你们!” 其中一个长工上前两步随手一挥,就把她手里的铜盆给拍飞了,指着门口道:“出去。” 离得不远的村民已经有人跑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 “不知道啊,莫不是走水了?” “赶紧进去看看……” 桃芸一看有人来了,这其中有住在附近的或是路过的,听着响声来了七八个。 “今天我就要让大伙儿知道,你们家叶箐箐是什么样一个姑娘!”桃芸笑得满脸不怀好意。 江嫂子也来了,见着她便哟了一声:“我道是谁呢,桃姨娘……啊不,你已经不是妾了,桃芸来给箐丫头破脏水呢?” 桃芸呸了一声,她最讨厌别人张口闭口叫她姨娘了,妾怎么了?她还不是给扶正了! 老太太摆摆手让她后退,呵呵笑道:“今日这事可不是我们说的,全出自城里的裴家之口。” “裴家你们知道吧?常来他们这个院子里那个俊俏公子,叶箐箐死巴着人家不放,都闹到他家里去啦!” “什么意思?”邻居几个面面相觑。 苏氏则勃然大怒:“你们闭嘴!青天白日跑来无中生有,妄图污蔑我家箐箐的名声,好恶毒的心思!” “谁无中生有了!”桃芸叉着腰一副比她还气愤的模样:“我们芙蓉救了夏家千金,本来两人玩得好好的,今日裴小姐大婚前去祝贺,裴家竟然把芙蓉给赶了出来!他们口口声声说着,叶家没有一个好姑娘,那叶箐箐心机深沉手段了得!” 一想到自家女儿好不容易有个露脸的机会,那可是裴家的婚礼,全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去了,居然就这样白白错过,你说她气不气! 苏氏哪能相信她的话,叫上两个长工:“把这两个胡说八道的赶出去,费尽心思就想坏我箐箐的名声!” “得了吧,苏乔。”老太太皮笑肉不笑的大声道:“裴家这句话可不止一两人听见,你们趋炎附势还以为做的多隐秘吗?只怕是白送女儿到人家床上,对方也不要!哈哈哈!” 这话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说委实难听,江嫂子听不下去了:“箐丫头为人如何,平日里大伙都清楚,反倒是你们叶家人,就见不得别人过得比你好,那点小心眼人尽皆知~” “就是,箐姑娘模样标致,裴家公子早就看上她也未可知。” “我也觉得,谁说山窝窝里不能飞出个金凤凰呢?” 苏氏一家与泰然商行合作这么多年,那位少东家时不时过来一趟,进进出出的过年过节总少不了他的身影,早有人暗自嘀咕了,箐姑娘生的好看,会不会就搭上这座大佛。 不过即便有这层猜测在里头,他们也不信苏氏一家怎么使尽手段,明显是人家儿女情长嘛,至于说得这般龌蹉么! “老太太,桃芸,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你们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们身上。”苏氏觉得有些可笑:“如今我们家有田地有粮食,不愁吃喝为何还要惦念着大户人家?” 桃芸闻言不屑的撇撇嘴:“不愁吃喝算什么?跟裴家比起来你们连个屁都不是!”话说的好听,她就不信还有人对着泼天富贵不心动的。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便外头有再多富贾,在这石安城里,裴家就是最炙手可热的存在,他们就是地头蛇。 苏氏摇摇头,长叹一声:“桃芸,你还不明白,当初你我同在叶家,共侍一夫滋味如何?富贵人家多是三妻四妾,我不愿意我女儿受这等委屈,不愁吃喝已经足够让她轻松自在的过一生。” 这话一说出来,现场瞬间安静了几秒钟,桃芸更是睁大双眼,她没想到苏氏会是这个想法。 陈阿婆呵呵笑道:“还是苏娘子明白事理啊,安生过日子才是最要紧哟!” 大家庭里头多少是是非非,听说里头的丫鬟稍微有点姿色就会跟主子不干不净,他们这些小农户平日里听个消遣也就罢了,真掺和进去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贫穷农户为生计发愁,而富贵人家自有他们的烦恼。 “平路,送客吧。”苏氏瞧了瞧时辰,差不多该下地了,她还要给长工们准备凉茶,没功夫跟这两个女人吵架。 “哼!说一套做一套,若真的这般无欲无求,你们怎么会被裴家说成这样!”老太太不屑的冷哼一声:“早晚有老天收拾你们,我们走!” 桃芸不解气的呸了好几声,才跟在老太太后头走人。 那粗俗的行为动作让苏氏一阵感慨,以前桃芸只是嘴巴厉害,现在言行举止跟乡下泼妇也没什么两样了。若是她一开始就这德性,叶家誉估计也不会被哄得团团转。 只能说,时间改变一个人的速度是很可怕的,苏氏一边想着一边琢磨,箐箐是不是有事瞒着自己。裴家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 晚间叶箐箐从外头回来,苏氏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堵住她,说了今日下午发生的事情,不得已之下,只能一切坦诚相告。 事情经过说了个大概,把苏氏听得心惊肉跳,他们是碍着谁了要这样害人! 这事儿还没完,过了没几日,易文群驾着马车拖家带口的现身田心村。 新晋小媳妇裴长喜梳起了妇人发髻,只是走路还是那样欢快跳脱,一把冲进院子里:“箐箐,箐箐~” 她居然还敢来?叶箐箐不无意外,“二夫人肯定再三警告你远离我了吧?” “可是我相信箐箐不会害我的!”裴长喜拉住她的手,努努嘴道:“我娘亲肯定是误会了什么,反正我现在不归她管……” “哦~~现在你已经是易家少夫人,自然换个人管你了~”叶箐箐不由舒心一笑,不难想象易文群受不住长喜撒娇的样子。 被揶揄的裴长喜粉颊一红,别开眼道:“才不是呢,我现在已经是大人了,自己管自己!” “还自己管自己呢,今早要不是我把你挖起来,某人现在还睡得跟死猪一样。”易文群捧着礼盒跟在后头,凉凉的拆台。 这话毫无疑问的把裴长喜惹跳脚了,又羞又怒道:“胡说!我才没有。” 叶箐箐觑着眼打量他们,这斗嘴的相处模式还是跟以前一样嘛,青梅竹马果然不一般, 易文群不理会裴长喜,上前向叶箐箐点头颔首道:“此番我们是来道谢的,若不是你,长喜不知会以何种结局收场。” 这话说的……竟是完全的信任他们兄妹?叶箐箐微微怔愣,随即笑了起来:“我很高兴。” “二夫人的猜测不无道理,若我兄妹二人贪图富贵,利用长喜铤而走险也不是没可能。”叶箐箐止不住好奇问道:“你们为何选择相信我们呢?” 总不会是他们兄妹俩长了一副好人的样子吧? 易文群撇撇嘴,扭过头低声道:“若真是贪图富贵,显然闰之那边才是捷径啊~” 要说裴闰之这‘老男人’为何迟迟不定下来,这么一块大肥肉勾的石安城姑娘家芳心躁动,以易文群自认的聪明劲,一一排除之后,肯定和叶箐箐脱不了干系~ 他觉得若是叶箐箐主动递出橄榄枝,保准立马成事。也就是裴闰之自小就有主见,在家握有话语权,若换成其他家的小辈,早被父母押着拜堂成亲了! “咳咳,”落在后头系马绳的裴闰之轻咳一声,警告的拍拍易文群的肩膀:“我听到了哦~” “听到什么了?”易文群眨眨眼,他说什么了吗?不过就是提到捷径嘛~ 叶箐箐不知道他们选择相信她是否意味着怀疑夏桑菊,她也不多问,有些事情追究下去不见得有结果。 既然人都来了,自然要带他们出去玩玩,特别是裴长喜,被拘禁太久了此时恨不能即刻出去疯一下。 前几天回门,才听二夫人唠叨了许久的相夫教子之道,今日就赶着马车来到田心村,被二夫人知道了不晓得会不会气死。 叶箐箐看了看他们带来的马车,让他们把两匹马解下来。裴闰之是骑马过来的,她自己家里有一匹,正好数量凑齐了。“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第一百零三大姨妈 裴长喜是会骑马的,只是骑行的机会特别少,此时握着缰绳,只想立刻扬鞭飞驰。 易文群不得不叮嘱道:“你骑术不精,给我跑慢一点!” 裴长喜不服气的冲他皱皱鼻子:“二哥都没说我,要你多嘴!” “你已经是妹夫的人了,二哥可不管你~”裴闰之姿态闲适地缀在后头。 许是听多了揶揄打趣,裴长喜已经习惯了,哼声道:“我才不需要你们管。” 叶箐箐闻言大笑起来,只有小毛孩才迫不及待的想要长大,凡事自己做主,长喜还差得远呢~ 一马当先跑在前头,叶箐箐带着他们直奔河滩,那里流水淙淙、芳草艾艾,正是游玩的好去处。 “这条路一直往里进去还有村庄呢。”叶箐箐指着一条羊肠小道说。 裴长喜探了探脑袋,道:“那他们进城一趟岂不是很不容易。” “通常是清早出发中午才到城里,紧着时间采买完货物,赶路回家天都擦黑了。”叶箐箐点点头,又指着河滩对面的一大块平整草地,“我们要去那里。” “啊……不骑马了么……”裴长喜显然还没过瘾呢,这么一会儿就要过河了。 叶箐箐翻身下马,劳烦裴闰之和易文群把马儿都绑在这边树下,她收拾了好些东西出来,整整一个篓子,要把它们都带到河对岸去。 “不想放风筝么~”易文群轻轻敲了敲裴长喜的脑袋。 裴闰之帮忙提过篓子,摇头失笑道:“看来文群对此娴熟得很~” 光看到篓子里的东西就知道要做风筝了,可见平日没少玩。 还真让他们给说对了,叶箐箐确实准备了剪子米糊鱼线,还有两大卷的白纸,一盒墨盒。篓子底下还有些果品糕点,一大块干净的方布,郊游必备。 听到要做风筝,裴长喜重新雀跃了起来,瞬间把骑马给抛之脑后。几人先后过了独木桥,来到树荫底下。 虽说已经入秋,田野处风大,只是这会儿太阳正猛烈着,秋老虎可不是白叫的。 不过他们在树荫下非常凉爽,而且等到风筝做完,就过了日头最烈的时段。 叶箐箐把大块方布平整的铺在草地上,接着扔出两把剪子:“考验你们动手能力的时候到了。” 这个年代基本没有买玩具这个说法,不论穷人富人,小时候玩具多是自己动手,或者下人帮忙做。 易文群这人一看就是爱玩的,做风筝的架势有模有样,瞬间把裴长喜看呆了。 “怎么样,我厉害吧!”接收到小媳妇的目光,易文群不无得意。 裴长喜撇撇嘴:“小时候你明明笨手笨脚的,肯定偷偷练过。” 这就是青梅竹马好玩的地方啦,大家一起长大,有什么老底彼此都一清二楚,谁也别装逼。 叶箐箐坐在一旁看着他们打闹,她并不怎么喜欢放风筝,可惜已经没有其他娱乐活动可供选择。长喜好不容易出来放风一趟,总不能就在院里喝茶干瞪眼吧? 折腾了老半晌,总算有一只可以起飞了,裴长喜跟在易文群后头,跑得飞快。 叶箐箐坐在原地看他们,笑着问一旁的裴闰之:“小时候你们是不是经常一块玩耍?” 裴闰之点点头,反问道:“小箐箐又是跟谁玩耍?” 放风筝么?叶箐箐想了想:“叶芙蓉、高峰和曾秋梅……” 妈呀全是不好的回忆,因为一个破风筝被叶家坑钱了!而那个曾秋梅,平日里遇不着,热汤浇腿的仇还没报呢。 “高峰?”裴闰之扬扬眉稍,揪住这个名字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怎么了?”叶箐箐坐得有点久,双腿都麻了,站起来跺跺脚,又向前几步看稍远处的裴长喜放风筝。 忽然身后一个力道扯着她往后退了几步,再向左边一推,形成了叶箐箐背靠树干的姿势。而裴闰之双手握着她的肩膀钉住了她,眼神略有些……不可描述? “小箐箐……” “干什么?”叶箐箐莫名其妙,只觉得他的动作非常突然,拍掉他的手道:“快点把这个弄完,我要去放风筝了。” “你怕是不能去了……”裴闰之缓缓道,目光游移轻咳一声:“首先恭喜小箐箐长大了,那个你……好像来月事了……” 什么事?叶箐箐没怎么听清,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裴闰之无奈扶额,低声道:“我说……你来月事了。” 啥?? 月事貌似是大姨妈的意思?叶箐箐脸色一黑,他这话想表达的不会是那啥已经晕染到外裙了吧…… 一时间气氛无比尴尬,硬着头皮扭身看自己屁股后面,这个时节衣裙单薄,她在地上坐了那么久,果然已经渗透出来,触目惊心一小片红色! 我去!叶箐箐恍如遭到五雷轰顶,彻底石化了。 饶是经历过现代的洗礼,脸皮早就比古人厚一厘米,此时的叶箐箐还是尴尬癌都犯了,丢人啊! 偏生这时候裴长喜还哒哒哒跑过来,“箐箐,那边风好大啊~我们快去玩~” 叶箐箐看她脑门上一层运动后的薄汗,自己一紧张也快出汗了,忙道:“我觉得有点热,你们先去玩吧。” “是有点热哦。”裴长喜那手扇着风,一边想要拉过她,被巧妙的躲开了。 叶箐箐指着地上新鲜出炉的风筝,笑道:“劳烦长喜帮我试试看,这个风筝好似有些歪了,怕飞不起。” 裴长喜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拿起他们合力做的第二个风筝去放飞了。 直到人跑远了,叶箐箐才松口气,光靠在树干上不移动也不行啊,得想办法回家去。 只是这青天白日,河滩边距离家里不远不近的,回去路上骑马还好说,问题是现在家里肯定不少妇人在做活。 到门口下马之后,路过院子的那段路程咋办呢?她总不能一手揪着裙子进去,满满的此地无银之嫌嘛! 裴闰之在一旁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浅笑道:“需要我帮忙么?” “这时候你应该回避。”叶箐箐瞪他一眼。 “不如听听我的注意,”裴闰之笑眯眯竖起自己修长的食指:“只需一两银子便可得到在下的轻丝外袍。” “没有,下一个!”叶箐箐磨磨牙恨不能咬下他一块肉,这死奸商现在还不忘赚她一两银子!况且这大热天突然披着男子的衣裳,别人问起怎么解释?发冷么? 裴闰之略为遗憾的收回手指,又道:“那么我替你回去拿衣服?” “这个……”似乎可行哦,叶箐箐抬眼问他:“你怎么跟我娘亲说要拿我的衣服。” “小箐箐掉到河里了?” 勉强可以接受,叶箐箐点点头,随后把目光移向正在放风筝的两人,“那他们岂不是能猜到我的情况?” 裴长喜也就罢了,毕竟大家都是女孩子,而易文群就……还要不要面子的,简直无颜面见江东父老。 尚未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前来河滩岸边放牛的呱呱子发现了他们,把牛放养在草地上,自己呼哧呼哧过了独木桥,跑来对岸凑热闹。 “箐箐姐姐~你们在做什么呀?” 呱呱子是周大娘的儿子,今年七岁,因为跟村里小伙伴玩耍老喜欢模仿青蛙,小朋友们都给他取外号叫呱呱,后来大人们觉得顺口,就给叫成了呱呱子。 “我们在放风筝呢,呱呱子来放牛么,真是勤快懂事~”叶箐箐笑着打了个招呼。 呱呱子应了声,仰头望着被易文群放上天空的风筝,满眼羡慕,看了一会儿才扭头道:“我差点忘了,箐箐姐姐,表哥去找你没看到人,我这就去让他过来!” 他的表哥自然就是周大娘的侄子高峰了,小孩子总是说跑就跑,叶箐箐都来不及叫住他,已经一撒腿奔出老远。 “这是谁家孩子?”裴闰之双手拢袖,他好像听到了表哥这个字眼哦。 叶箐箐都快急死了,在她最不方便的时候,可不能让高峰那家伙过来!“我们快点先离开这里吧?” “小箐箐想去哪?” 能找个洞藏起来么?许是初潮来临之故,叶箐箐心底有些烦躁,一想到会被人发现这种私密事,回去后甚至没有姨妈巾可以使用,就觉得做女人神烦! “不管了,我要回家。”叶箐箐跨步离开背后的树干,朝着前方喊道:“长喜,我们回去了。” 正玩得开心的裴长喜抽空看她一眼,问道:“为什么呀,时辰还早呢~” 她身旁的易文群开始收线了,道:“他们好像有什么事,我们过去看看。” 眼见着两人要过来了,叶箐箐不由伸手拽住自己身后的裙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说自己看到虫子吓尿了,额……好像两个一样丢脸=_=。 裴闰之无奈的低叹一声,伸手揽过她把人拦腰抱起,“小箐箐为何这般倔强,也不愿向我求助呢?” 叶箐箐吓了一跳,双脚悬空更加没有安全感,屁股上的红印不会被看见吧? 易文群的风筝线还没收完呢,边朝着这里走来,问道:“你们怎么了?” “小箐箐的腿扭伤了,我现在要送她进城去找大夫,你们慢慢来我先走了。”裴闰之丢下这句话,抱着人率先过了独木桥。 还有这种操作?叶箐箐挠挠头,希望等会儿院子里的人看见了别大惊小怪,毕竟公主抱什么的…… 裴闰之把她安置在马背上,还不忘朝着惊讶的妹夫妹妹交待:“记得帮她把马牵回去。” 说着便自己翻身上马,带着叶箐箐同乘一骑,转头就走。 第一百零四别院 “哎,二哥,箐箐伤的很严重么!”裴长喜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的背影,也太快了。 两人拿着风筝面面相觑,就这么被丢在这里了,地上还很多东西没有收拾呢。 “干脆再玩一会,你出来一趟可不容易。”易文群提议道。 “怎么不容易,你也想跟娘亲一样拘着我?”裴长喜不满的嘟嘟嘴。有二哥在,她倒是不怎么担心叶箐箐。 易文群弹弹她的眉心,笑道:“那倒不至于,只是必须有我陪同,你才能出来。” 另一边,在马背上疾驰的叶箐箐眼睁睁的看着马儿过了村口而不入,就这么顺着道要进城的意思? “你要带我上哪去?”叶箐箐抓住他的衣袖问道。 偏偏裴闰之还故作神秘:“你猜?” 望着两旁掠过的熟悉风景,叶箐箐几乎不用问了,这条路还能去哪? 在进城的岔道上拐了个弯,原来的羊肠小路早被填了土,成为车马可行的大道,为的就是方便在那块二百五的地皮上盖屋子。 裴闰之的马儿也不知是何名种,驮着两个人还撒丫跑得飞快,没多久便到了目的地。 曾经风景秀美的腹中宝地,上次看见时还是施工现场的模样,如今已摇身一变,成了这片山林间雅致居所。 偌大的宅子,宏宇和精美相互糅合并济,白墙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门匾处空荡荡的,静候主人题词。 许是出于安全考虑,院子的围墙比通常看见的要更高些,叶箐箐在外头无法窥视内里光景。 两人就地下马,裴闰之笑着往前一伸手:“请。” 叶箐箐瞄他两眼,莫名有种即将亲手拆开礼物的新鲜和期待感。步上台阶推开大门,入目是一座白石雕筑的屏风。 通体雪白的浮雕,上头几尾活灵活现的锦鲤,只眼珠子和尾巴沾染上色彩,瞧着非常别致。 绕过屏风便是前院,假山奇石名花异荟无需多缀,左右两旁长廊曲延婉转伸展开来,正前方则是厅堂。 “好美。” 叶箐箐目不转睛的看着,简直爱死了这个木质长廊,偶有落花飘拂进来,诗情画意不过如此。 “来看看你的卧室。”裴闰之牵过她,厅堂的后面就是后院,主卧也设立于此。 卧室分隔了内外两截,此时没有摆上家具,里头空空如也。裴闰之大概跟她讲了下什么位置放什么东西,如何呈设经过他三言两句几乎具现出来。 叶箐箐忽的斜眼睨他:“你想说的是不是正巧有一套家具转手,又要便宜卖我?” 裴闰之拢着袖子笑眯眯点头:“箐箐知我。” 就知道!欠了一屁股债的叶箐箐揪着裙子后退两步,“没钱没钱!” “不急~”裴闰之好整以暇的望着她,“现在应该先处理你的外裙。” 一说这个叶箐箐就忍不住黑了脸,大姨妈真是讨厌,这个宅子里连家具都没有,更遑论洗换衣物了。 “去后山吧。”裴闰之前头带路,也来不及细细欣赏后院景致,直接穿过拱门。 后山一条小道蜿蜒,上面一枚枚圆润的鹅卵石铺就,大自然赋予它们不同的色彩,每一颗都有自己的可爱之处,彼此簇拥着通向露天温泉所在地。 温泉说是露天的,旁边还是用木板围了一圈栏栅,原始的浅淡纹路,高矮不一别有风味。 叶箐箐一路走来,打死不信一千两能弄出这种质量的宅子,她不会已经负债累累了吧…… 裴闰之指着温泉池边的圆石,道:“小箐箐将就着在此处洗洗吧?” “洗什么?”叶箐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裴闰之很君子的背过身:“你随意。” 好像已经别无选择,叶箐箐干脆的褪下外裙,蹲坐在圆石边上,把脏污的那一块放入水中。 两人都没有说话,远远地背对彼此,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莫名的在这份静谧中平添一分……暧昧之感。 叶箐箐无奈,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啊,早知道当时就果断一点,揪着裙子跑回家了。 把外裙洗了之后摊在石头上晾晒,因为没有整条裙子浸湿,所以应当不用等候太久。 “裴闰之,我欠你多少银子?” 此时叶箐箐身上穿的类似吊带裙,这年头天气再热也没有穿一层单衣的道理,所以倒不觉得无法见人,索性跟他闲聊起来。 “小箐箐已考虑好如何还债了么?” “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干等着也无聊,叶箐箐干脆坐在圆石上,把双脚褪去鞋袜,放到池水里泡着。 裴闰之不由失笑出声,“那还是别问的好。” 啥?叶箐箐心里微微咯噔一下,她不会是欠下了天大的债务吧?“我跟你说,就是因为信任你,才让你建这个宅子,你可不许坑我!” “我可以转身么?”他突然道。 叶箐箐低头审视自己一眼,除了手臂好像也没啥可露的,于是应允。在这日光浴和温泉水的浸泡下,早就出了一身薄汗,可惜外裙还没干。 裴闰之回身便见她敞着两条细白的胳膊,还把脚丫子放在水里玩耍,不由低叹一声走到她身边,“若不是我这般无害,小箐箐哪敢如此放肆?” 他怎么说都是男人好吧,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在跟前脱下外衣,甚至露出那小巧如玉的脚掌。这种毫不设防的信任,没有半分女儿家羞涩,让他不知该高兴好还是生气好。 叶箐箐连忙制止道:“哎,你可千万别过谦了,浑身上下哪里无害了?” 任是她再怎么设防,还不是欠债了!如今庄子已经竣工,她看着也很喜欢,甚至还打了欠条,也没可能退回那二百五十两。 “伶牙俐齿。”裴闰之蹲下来与她平视,一手抚上她的小尖下巴,凑近道:“不要再做出这种全然信任的姿态了。” 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叶箐箐能清晰闻到对方身上舒服自然的气息,她往后仰了仰:“什么意思?” “这是在下善意的警告呢~”裴闰之忽的对她挑唇一笑,温煦而又带着别样魅惑,趁着她微微怔愣的瞬间在唇上印下轻轻一吻,翩若惊鸿。“恭喜你长大。” 他很快的放开手站起来,慢悠悠的转身道:“我去让马儿吃吃草,差不多该送你回去了。” 被留在原地的叶箐箐则瞪大双眼,不知该先生气还是先害羞!刚才裴闰之这家伙对她放电了,英挺的鼻梁狭长的双眼、还有那扑闪的眼睫,妈蛋这不是作弊嘛! “下次再敢动手动脚就把他揍成沙比!” 叶箐箐收回双腿搭在石头上晾干,一时间心里思绪万千,磨蹭许久才披上自己干净的外衣。 山间多鼠蚁,幽居山林的风雅是要付出代价的。好在裴闰之请来的大师傅未雨绸缪,在宅子外头设置了一圈防隔圈,用来撒驱虫药粉,因此一路走来不见半点煞风景的小东西。 宅子也看过了,裴闰之给马儿吃上些嫩草,随后带着叶箐箐一路疾驰回到田心村。 临分别前,他再次道:“记住我说过的话。” 叶箐箐有些摸不清他想表达什么,面无表情道:“小女愚钝,还请少东家明示?” 裴闰之摇摇头,就着马背上的姿势居高临下看她两眼,这才打马离去。 今日叶箐箐身上不方便,早就想回家换衣服了,也没心思去多琢磨,男人心海底针,谁猜谁傻。 因为回来得不算晚,小院里的妇人还没走完,苏氏让丫鬟准备晚饭去了,并未多问叶箐箐去了哪。 叶箐箐瞅着她落单的时候,悄悄拉着人把自己的私密事情告诉她,没办法谁让她没有姨妈巾呢……只能前来讨要。 “你的初潮来啦!” 苏氏这一声可算是惊喜的,那种欣慰大致就是自己养了许久的花终于开了,或者辛苦投喂的小猪终于长膘,等待宰杀收获(什么鬼←_←)! “能不能小声点?”叶箐箐颇不高兴道。 “害羞私密,这是好事,要好好庆祝一下!” 是时候传授姨妈巾技巧了,苏氏领着叶箐箐躲在房间里捣鼓老半天,后者看着那长长长的布带子无语了。这东西最外面这一层居然是可回收利用的,用完还得洗! 苏氏敲敲她的脑袋:“你这是什么表情,自己的东西,洗一洗还嫌弃呢?女子都这样,习惯就好。” “……”她恐怕无法习惯。 当晚叶箐箐便得到了苏氏给单独开的小灶,一大盅红枣枸杞燕窝甜汤,什么滋补养颜啥啥啥的圣品,里头还有莲子呢。 管它是什么,叶箐箐来者不拒,权当夜宵下肚,沐浴洗漱之后正好早点入睡。 可惜大姨妈这磨人的小妖精可不让她好过,晚上睡觉分分钟有侧漏的危机。得了,想好好做人,就必须先从琢磨姨妈巾开始…… 第二天清早对着自己床单上殷红的血迹,叶箐箐如是想到。 就她们这时候用的东西,晚上根本没办法避免跑偏啥的,索性也不急着洗被套了。假如生活让你侧漏,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反正明天也一样。 第一百零五夏夫人 令人遗憾的是叶箐箐并非魔术师,姨妈巾这玩意儿一时半会变不出来。在烦躁了好几日之后,这事好歹算过去了。 也就在这时,一封来自夏夫人之手的书信转到了她手上。 夏夫人,夏桑菊的娘亲?叶箐箐想了想,自己与她素未谋面,这封信又是何意? 展开信纸瞧了瞧,开头很客气的表达了冒昧慰问之意,后面居然是邀她进城,见面喝茶?“请问,这是夏小姐的意思还是……” 穿着打扮毫不起眼的嬷嬷福了个身,“箐姑娘,这是我家夫人的意思。” 她们彼此都不认识,喝哪门子的茶? 叶箐箐虽然心中挺好奇的,但并不打算去赴这个莫名之约。把信纸整齐叠好放回信封里,还给嬷嬷道:“您也知道近日山匪横行,娘亲并不让我往来于城乡之间……” “箐姑娘这话是想拒绝我家夫人吗?”嬷嬷双手置于身前,微微抬眼看她。 叶箐箐点点头,直接笑道:“是的。” 明知上回被人陷害最大嫌疑人是夏桑菊,她脑子有坑才会去会见她娘,况且这次见面为了什么?叶箐箐思前想后,两个没有交集的人,完全没有必要,除非对方想搞事情。 被直言拒绝,那嬷嬷并未多说什么,只看了她两眼,拿着来信就此告辞。 她人一走,外头的苏氏便跑了进来,问道:“这是谁家的人,为什么要单独跟你谈话?” 方才那嬷嬷进来说有点事想单独跟叶箐箐说,苏氏秉着尊重人的原则,避了出去。心里却猫挠似得,女儿长大了,似乎立马就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她说夏夫人想见我,不过被我拒绝了。” “夏夫人?”苏氏奇怪问道:“你认识她?” 叶箐箐摇摇头:“不算认识。”她自己也是满头雾水。 “箐箐,”苏氏握住了她的手,轻叹道:“娘亲知道你自己是有分寸的人,只是咱们家小门小户,切记不要跟他们牵扯太多……” 叶箐箐知道苏氏不喜欢她有事瞒着她,点点头道:“娘亲别想多了,我与夏夫人素不相识,也不知她为何要找我,反正我不去,离她们远远的。” 重点是离少东家远一点!苏氏心里补充道,嘴上到底没有说出来。 可惜她们娘俩想着不去蹚任何浑水,却耐不住浑水自己找上门啊,谁能料到堂堂的官家夫人,居然亲自找来田心村这小地方。 “箐姑娘在吗?”还是那个朴素的嬷嬷,进了院子礼貌性的敲了敲门板。 院里正在做活的妇人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哟,来客人了?” “进来吧,苏娘子在里屋呢。” 院子里偶尔会来个面生的外人,这些妇人也差不多习惯了,扬声就叫苏氏出来。 苏氏闻声而来,抬头便见夏夫人步伐款款入门,心下纳闷这人是谁,脸上笑着把人请进屋。 一边让丫鬟下去奉茶,苏氏笑着问道:“这位夫人怎么称呼?你们这是……” “夫家姓夏。”夏夫人嘴上扬起适宜的弧度,轻声道:“今次前来是有些体己话想与箐姑娘说说。” 这就是夏夫人呢?虽然夏大人不是什么大官,但对她们这些平民农户来说,夫人周身气派就是不一样。 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哪来的体己话?只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苏氏让她稍坐,自己去叫了叶箐箐过来。 母女俩坐在厅堂面对不请自来的客人,叶箐箐还真有些好奇:“夏夫人三番两次找我,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夏夫人笑了笑,细细看她半晌,才道:“箐姑娘好生模样。” 说着朝嬷嬷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的点点头,退到门外,替她们掩上房门。 “今日冒昧打扰,不过是有一些为了箐姑娘好的忠告,不知你们可愿听听看。” 苏氏与叶箐箐对视一眼,均没有吭声。这青天白日的,在她们家会客的厅堂里关上门,外人得怎么想呢,商谈的莫不是天大机密? 夏夫人也是头次在这样的环境下做这种事,谁让他们家房屋小呢,外面院子妇人做活热火朝天,就这么一个厅堂…… “箐姑娘过年该十四岁了吧?”她缓声问道。 苏氏点点头,道:“是十四了,夏夫人既有好的忠告,不妨直说。” 夏夫人放眼环视一圈室内呈设,笑道:“姑娘大了总是要许配人家的,不知……你们对裴家是何看法?” 叶箐箐不出意外的挑挑眉梢,果然是为了裴家而来。 苏氏的表情则有些微妙了,这话若是裴夫人问出来,她可能以为人家想跟他们说亲,只是眼前这人姓夏。“夫人怕是误会了什么,我们箐箐绝不会涉足令千金与少东家之间……” 不会涉足?夏夫人若是相信这话,此番她就不会过来了,举举手道:“是你们误会了。” 叶箐箐伸手扯了扯苏氏的袖子,朝她道:“愿闻其详。” “我不是来劝退你们的,”夏夫人上下打量叶箐箐一眼,笑了笑:“歹竹出好笋,你们家姑娘模样标致,人又机灵,讨得闰之欢喜也属正常……” 她怎么听着这话不算夸奖呢?叶箐箐摊摊手道:“夏夫人,我们山里人不懂得拐弯抹角。”所以还是别那么多废话吧? 被打断的夏夫人抿了抿嘴,扔下一枚炸弹:“那我便直说了,我家颖儿愿意接纳你,让闰之收你入房。” 啥?? 这话把母女二人轰的满脑袋问号,突然间是什么情况? 特别是苏氏,她不知道夏桑菊和裴闰之现在是什么关系,以后又会是什么关系。在她看来,不管是什么,跟自家女儿没有半分相干,突然来这么一句,不是可笑么! 叶箐箐也是莫名其妙,满脸黑线问道:“我为什么要被收做偏房?” “箐姑娘这话说的……是不是有些自信过头了?”夏夫人摇摇头,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门不当户不对,即便两情相悦,也不一定能成事呢!” “况且你们家于他没有丝毫助益,以裴家在石安城的地位,这亲事传出去岂不遭人耻笑!” “相信箐姑娘是个聪明人,不会这般不识大体吧?” 叶箐箐面无表情的收下她的讥讽,道:“我不知夏夫人从何处得知我们‘两情相悦’,反正我没有肖想过裴家,其余事情一概与我无关。” 她不否认那样优秀的一个人吸引力很大,貌美如花?谦谦有礼?只是拍拖可以、婚嫁免谈,这么麻烦的事情就交给别人去完成吧。 自从看到那座宅子的时候,叶箐箐心里已经有了对未来的初步计划,她才不要轻易嫁人。年纪轻轻就定下终生,这年头还是不能轻易离婚的那种,以后若是日子过得不顺遂,那真是没处哭去。 还不如自己拥有一座宅子,过着惬意人生,再慢慢挑选合得来的有缘人,小富婆的生活不要太美妙哦! 这种想法在现代也许稀疏平常,放在古代就有些难了,特别是苏氏早就想替她定下来了,经历过夏夫人来这一出,估计已经刻不容缓。 夏夫人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得这姑娘真是不知好歹,冷笑道:“我诚心过来给你指一条明路,箐姑娘何苦拿这话搪塞我?” 苏氏倏地站了起来:“夏夫人有所不知,我女儿的婚事我自有打算,她不会进入裴家,也绝不可能给任何人做小。你今天是白跑一趟了,请回吧!” 巴巴的跑过来让她家箐箐做妾,还一副格外大度为你好的神情,你说气不气人!苏氏真心希望裴闰之能尽快定亲,别一把年纪还拖着,到时候连累了无辜的箐箐不说,就怕他们的生意合作也会受到影响,这是她万分不想看到的。 “你们……”夏夫人也没好气的站起来,她都这样说了,居然还不领情?! “请回吧。”苏氏朝着门外一伸手。 被主人这样送客,夏夫人也没心情待下去了,甩甩袖子走人。要不是时间紧迫,她才不会纡尊降贵来这破地方! 先前裴夏两家就有意撮合裴闰之和夏桑菊的亲事,虽说只是口头玩笑一类,但裴闰之直接拒绝了。这事就暂且搁下,后来夏桑菊不幸被山匪掳走,回来后名声大损,裴家再也没提起半点话头。 眼看着又要年底了,陪着女儿待在裴家的夏夫人不由着急起来,老爷说了,年底再不成事就要带女儿回家另行许配。他们家好歹也算有头有脸,哪能这样死皮赖脸的住着不走! 可怜夏桑菊为此抹了几次眼泪,她从小就喜欢裴闰之,期待长大后能做她的新娘子,可惜碍于女子身份不能宣之于口。只是她平日里表现得已经够明白了,就不信裴家的老爷夫人不明白,可偏偏他们就是不明说! 果然是在嫌弃她被山贼掳走一事吧!夏桑菊一想到如今大老爷大夫人绝口不提亲事,不由心底阴郁。 “娘亲,让我再想最后一个办法,好吗?”她定定的目视前方,神色平静,眼里是化不开的漆黑。 第一百零六夜袭 村里又迎来了一个丰收的季节,稻子产量跟最好的年头齐平,村里人个个喜笑颜开,说是神仙保佑。 叶箐箐家里的稻子尤比其他家还要稍多些,产量已经与上等田无异,为此苏氏特意带上几个长工,一家子进城在酒楼大吃一顿。她已经决定,要在隔壁村多囤些田地,到时候再分租出去,赚取佃租。 叶箐箐对村里丰收一事由衷感到喜悦,与其自己家偷偷摸摸独享好处,不如改变水源大伙一同收获,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招人怀疑,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如今整个村的水质土壤多多少少有所改善,为避免招人惹眼,叶箐箐决定适量的往别村扩大范围。她也做不了其他的,只能背着篓子走遍附近的山水溪流,在水源上流栽种水草。 不过前提是雁荡山的山匪问题解决了才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明知外头有个不确定的危险因素,百姓们出门行走哪个不是战战兢兢。 听说不少路人被打劫了,若仅仅是身外物也就罢了,还强抢民女,剁人手指之类伤人行为,实在可恨。就连县衙带兵上山都被赶退了下来,平民百姓哪有不怕的。 俗话说,有些人的事情念叨不得,说什么来什么。 叶箐箐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乌鸦嘴的一天,白天还想着啥时候山匪没了,自己好方便行事,晚间报应就来了。 “啊!&#¥%……” 夜色正浓,忽然一声惊叫响彻田心村,伴随着听不真切的吆喝声、狗叫声,似乎还有……马蹄声。 “怎么了?!” 许多人在睡梦中惊醒,那一连串的马蹄声和尖叫已经近在跟前。 叶箐箐这边的院子比较靠近山脚,听到吵闹声的时候顿觉不妙,立马一跃而起,披上外衣跑了出来。 “汪汪汪!”旺财支起前肢搭在门上,回头冲她叫唤。 黑灯瞎火的,同样听到动静的叶志风也正好出来:“外头怎么了?莫不是走水了?” “不知道,我们先在门口看看。”叶箐箐心头砰砰跳动,总有不好的预感,提着跑去打开院门,朝着左边望去,火光冲天照亮了一片黑夜! 叶志风跟着出来,见此场景微微吃惊,忙道:“果然起火了!我去帮忙救火!” 正欲拔腿向前跑,想了想又回到院里的井边拿木桶。叶箐箐却一把揪住了他,“等等,你听,有人在哭有人在笑。” 叶志风都起来了,汤宛容自然也醒了,出来便听见这句,她揉着眼睛道:“好像还有马蹄声……” “不好!往这边过来了!” 叶箐箐有些紧张的揪着叶志风的衣袖,大半夜会是什么人在这骑马?田心村虽然不是最偏僻的村落,但是距离城里半个时辰,有够远的了…… “山贼来了!” “快点跑啊!山贼来了!” 隐隐的,有嚎叫声传了过来,这几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院子门口的三人都听得很清楚。 叶志风心里大惊,连忙把自己妹妹和媳妇推进屋里,“快点进去叫醒娘亲!” 汤宛容不知所措的抓住他的手:“山、山贼?!” “别怕,有我在。”叶志风回握住她的手。 马蹄声越来越近,在叶箐箐不远处的那一户院里传来一阵响动声,似乎是搬来什么东西堵住了院门。 “叫醒娘亲,我们躲进山里去!”叶箐箐当机立断,面对一群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她可不信区区木门能挡住这帮土匪。 这么一个小院子,房门紧闭有什么用,对那些山贼来说也许更有瓮中捉鳖的乐趣,没看到那边火光冲天,已经有房子被烧么! 苏氏白天忙累了些,此时尚在睡梦中,院里两个丫鬟也都醒了,满脸无措的等着他们的吩咐。 叶箐箐快速的摇醒了苏氏,“娘亲!快点起来,我们必须马上进山。” 迷迷糊糊被叶志风托起来的苏氏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怎么了这是?” “娘亲快些起来。”叶志风眉头紧皱。 “汪汪汪!”院子里的旺财死命吠叫了起来。 “快点,来不及解释了!”叶箐箐站在房门口大声道,一扭头看到院子里汤宛容和两个丫鬟正在拿东西,忙道:“什么都不要拿,我们立刻进山!” 苏氏才穿好鞋子,此时也听到外面一团乱的声音,在这寂静夜里何等清晰,她也不多问,点点头道:“走,马上走。” 汤宛容自然是听他们的,即刻放下手中东西,招呼上旺财,准备进山。 然而才出了院子,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他们来了! “快点!往山里跑!” 田心村毕竟太小了,从村头到村尾才多大,即便他们住在山脚边,这会儿功夫已经足够马儿赶上来。 “哈哈哈哈,谁也别想跑!” 一道粗矿而嚣张的笑声传来,三匹马快速的追上他们,绕到前头堵住了进山的路。 满脸匪气的大块头,手上还拿着弯刀,嘿嘿笑着,汤宛容哪见过这个阵仗,当即吓得腿软,跑不动了。 叶志风一手搀扶着她,还要顾着苏氏。那两个丫鬟也怕得很,恨不能缩成一团,叶箐箐则面色沉着的盯着围住他们的三个人。 这三人里头只有一个是大块头,另外两个身形普通,而他们一家四口加上俩丫鬟有六个人,若是能撂倒他们趁机跑进山里,这么大一座山又是晚上…… 可是对方手里有武器,而且身手必然不是他们这边能比的,单单凭力气来说,他们这边就叶志风一个男人。叶箐箐看着腿软的汤宛容和吓傻的苏氏丫鬟,不由扶额,拼不过啊…… “强子!这下子不愁女人了吧哈哈哈!” “瞧瞧,这么多个女人,其中有两个好像长得还不错哟~嘿嘿嘿!”拿着火把的那个打着马儿上前了几步,似乎想要看仔细些。 叶箐箐拉住叶志风,低声道:“要动手么,他们只有三个人。”若是被抓住,可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别、别……”苏氏抓住自己两个孩子的手,眼看着他们在火把下反光的弯刀,心里怕得不行。 叶志风皱着眉头衡量了一下几人的站位,小声问道:“容儿和娘亲跑得动吗?” “我……”汤宛容的声音里已然带上哭腔,她知道此时必须镇定,吓成这样只会拖后腿,不由紧咬下唇:“我可以……” 苏氏心神不定的看着他们:“志风,箐箐,你们……他们手里有刀啊!”就兄妹二人这小胳膊腿,哪能与那个壮汉相比较? “叽叽歪歪商量什么呢!”强子大吼一声:“爷几个的弯刀可不好说话,若是敢逃跑,必然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另外两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叶志风两人心里把握不足,哪敢贸然动手。这时前边又传来一阵动静,原来是有人翻进了那家堵住门的院里。 “你们那边有什么收获呢!”那边有人扬声问道。 “有几个女人,正要带他们过去打谷场。”强子扭头回了一句。 这下好了,土匪的帮手到了,机会果然是转瞬即逝,叶箐箐无奈的叹口气。几人被三匹马包围簇拥着向前走,路过那个小院子,里头正哭天抢地的。 又过来三个土匪,跟强子他们会合。其中一个黑瘦的汉子没好气的呸了一声:“他娘的这个村子还真穷!一户人家搜不出十两银子!” 叶箐箐半边脸隐在黑暗里,垂眸略一思索,田心村确实不算富裕,而且距离雁荡山这么远,他们费这个功夫前来…… “我先带人过去,你带一个兄弟去那家白墙小院看看。” 村里建了白墙的院子没几户,叶箐箐他们家还算挺打眼的,黑瘦汉子欣然前往。其余人跟着强子一道催促着人往打谷场走去。 苏氏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频频回头看向自己的家,那是他们娘几个一手努力得来的,如何能被这些人糟蹋了!只希望他们搜走钱财便是,千万别一个兴起放火烧屋。 到了打谷场,村民们被赶在一块,二十几个土匪团团围住,大家的神情或惊慌失措、或愤怒或悲哭。 距离打谷场不远处的一户人家被大火熊熊燃烧,他们村子距离城里远,这样的大火也不会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叶箐箐心底倒是希望隔壁的上河村能有个夜猫子,声音是无法传那么远的,但黑夜里的火光却可以。到时候两个村的人联合起来,还怕这些山贼么? “你不是勇士吗?哈哈哈站起来啊!” 在包围圈的中央,突然一个人被踹出老远,看他匍匐蜷缩、一声不哼的样子,似乎被打得不轻。 打人的那大汉满脸横肉,更可怖的是眼角处一条长长的刀疤,看其他土匪那个欢呼劲儿,这人肯定是个头目无疑。 令叶箐箐吃惊的是,被踹出去那个似乎……是胡柳明!这些土匪深更半夜前来突袭,莫不是为了寻仇?! 两个人上前押住胡柳明,把他拖行了回来,“大当家的,他晕过去了。” 第一百零七被掳 “呸!真是不经打!”大当家不高兴的挥挥手吩咐下去:“等会把他带回山寨里。” “是!” “哼,老子还是第一次得到那种货色的美人,居然敢坏我好事!让他后悔到娘胎里去!” “没错,要给他多吃点苦头,可别轻易死了哈哈哈!”身旁附和者众。 叶箐箐侧目望去,稍远些肥胖的秀姑摊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被杀了还是打晕了,而胡杨明死命抱住猪肉胡,看样子是怕他上去拼命。 此处已然上演过一出好戏,这些山匪一来就冲着胡家去了?叶箐箐心下微惊,若是没有事先暗访过,哪能这么准确快速的在村里揪住胡柳明呢! 如此睚眦必报胆大妄为的山贼,还真是没见过…… 突然叶箐箐被用力推了一把,向前小跑了几步,身后响起强子的声音:“大当家的,看看这个小娘们!” “箐箐!”苏氏和叶志风异口同声,伸手想要把人拉回来,却被其他的小喽啰给推了回去。 此时打谷场上一片亮堂,映照着叶箐箐稍显稚嫩的面孔,那个大当家双眼一亮,刀疤都颤动了起来。 “好啊!哈哈哈哈这一趟算是没白来!” 而叶志风咬紧牙关,双拳紧握,他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刚才在山脚边就不该犹豫!应该跟那三人拼了,他们一家子很有可能趁机跑入山中。 大当家的显然高兴得很,快步向叶箐箐走来,伸手就要捏她的小脸蛋,被她躲开了。 人群里苏氏呜咽着哭了起来,“我要跟他们拼了!” 她这一声呜咽引得那些被护在怀里的小孩都哭了起来,各自的母亲使劲哄着,就怕这些土匪一个不耐烦手起刀落,大开杀戒。 挤着过来的黄跛脚按捺住她和叶志风,低声道:“别冲动。” 在场的多少熟悉面孔啊,许多人都不忍猜想叶箐箐落在土匪手里,会是怎样一个下场。 这伙人大约有七八十个,浩浩荡荡的估摸是倾巢而出,而田心村几十户人家,两百口人,却是不敢跟他们硬着对抗。 拿惯锄头农具的庄稼汉,哪里干的过手握刀刃的匪盗,更兼村里这么多老幼妇孺,种种顾忌之下,大家均咬牙隐忍。 村长余大桂却是忍不住,他站出来道:“各位好汉,财物你们尽管带走,人必须留下。” 强子看到有人出头,晃荡着往这边走来,一把揪过余大桂:“老头,听说过吃素的山贼吗?你以为我们是庙里的大师呢!” “我奉劝你们不要把事情做绝了。”余大桂两眼瞪着他。 强子忍不住放声大笑,随即迅速出手,一个拳头揍在他腹部,冷笑道:“废话这么多!” 人群里一声惊呼,村长被打了!李氏早已泪流满面,不顾危险跑过去把人给拖回来。 “把人还给我们!”叶志风咬牙怒吼,叶箐箐与他们遥遥对望,轻轻摇头。他被汤宛容捂着嘴拉回人群。 强子环视被包围住的村民,指了指地上的秀姑道:“出来的都是这个下场!” 秀姑是被打晕的,胡柳明被揪出来的时候她死命哭闹,手臂上被弯刀划了很深一道,鲜血直流。 大当家的绕着叶箐箐转了两圈,高兴地拍拍强子的肩膀:“这山窝窝居然还有这等姿色的小美人,哈哈哈你干得好!” “是大当家的有这个福分。”强子忍不住觑眼多瞄了几眼叶箐箐,他也没想的会抓到这样一个小妞。随后道:“我们还要赶路,不能耽搁太久。” 大当家的点点头,朝着小喽啰们挥挥手:“把好看的女人带上几个,货物捆好了吗?准备走人!” 此时正是秋收过后,村里家家户户都有麻袋装好的稻子。可惜这伙山贼要赶夜路,他们必须天亮之前回到雁荡山,所以并没能带走多少,主要搜刮的还是银子。 这时一个穿着袍子的男子出来说道:“大当家的,这些人不能带走。” 他的穿着跟那些一身短打的土匪不一样,显得斯文许多,一看便知是出谋划策这一类的角色。 抿着嘴一声不吭的叶箐箐默默打量他,这群山贼越发奇怪了,居然还有狗头军师跟随? “韦承光,你他娘的少出来叽叽歪歪!”强子不屑的朝他撇撇嘴,“没有半分力气还喜欢指手画脚!” 韦承光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无知莽夫!“我们这一趟过来是为了什么,主要是银钱到手。” 又指了指摊在地上人事不省的胡柳明,接着道:“这人得罪了大当家,带走也就罢了,还一次性带上这么多女人,是巴不得官府多派点人来围剿吗!” 强子朝天翻个白眼,冷笑起来:“所以说你这种人就是胆小怕事,区区一个石安城的官府,能有多大能耐?他们派人上山还不是给我们打下去了!” “那若是官府追加兵力、放火烧山,又当如何?”韦承光不屑的看着眼前这一群草包。 如果只是劫点小财,官府不胜其扰前来剿灭,也顶多出七八分力气,但若是到处伤人性命甚至屠村,那事情就大发了,各方压力之下,官府会出十分力气来肃清他们! 教训一下人就行了,跑来村里这样撒野,官府还能放过他们?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附近的村庄听说这事之后必然绞尽脑汁来对付雁荡山,到时众志成城…… 大当家的却听不进韦承光的话,眯着眼睛道:“上回若不是你,那个细皮嫩肉的美人还能没吃着?!别忘了谁才是大当家,滚下去!” 一想到那个粉团捏就的美人,一身肌肤嫩的能掐出水来,大当家的就一阵心肝肉疼!穷其一辈子估计都遇不着这种货色了,越想越是不甘心,这才打听了胡柳明的事,找到田心村泄愤来了。 “大当家让你滚下去啊!”强子哈哈大笑,一手把韦承光给推倒在地。 韦承光心里气极,吐了口唾沫从地上爬起来。满眼阴鸷的盯着大当家,要不是这蠢货号召力强,他早就干掉他取而代之了。做事张扬不顾后果,早晚被他连累给一锅端了! 大当家的虽然不待见韦承光,但是他的话多少也听进去了些,马背上除了捆绑一些吃食,兜里揣着抢来的银两,他只带走了胡柳明和叶箐箐两人。 “真是作孽啊!” 手无寸铁的村里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大队人马扬长而去。被烧了屋子的那一户已经哭不出来了,他们这个冬天怎么过啊! 猪肉胡满眼血丝,粗声道:“杨明你把你娘背回家去,我现在进城报官!” 叶志风把苏氏推给汤宛容,忙道,“我随你一块去。” 大伙七嘴八舌的,都劝他们夜路小心,别又撞上了那伙子强盗,切记不能冲动,再搭上两人可就不好了。 “如果箐箐有什么事,我也不要活了……”苏氏双眼呆滞的看着前方,她万分后悔那时候的害怕,为什么要怕,为什么不和两个孩子一起跟他们拼了! 江嫂子看汤宛容自己都要站不住了,连忙过来搭把手:“说什么胡话!快点回屋去,烧点热茶压压惊,箐箐自小就是福分大,她的一辈子才刚开始呢,绝不会折在这里的!” 大伙都赶着回家去看看呢,那些积蓄一空损失惨重的人,又哭又骂。今夜,注定无眠。 另一头,被掳回雁荡山的叶箐箐让人丢进一个空房间先待着,此时天色已近黎明,这群山匪彻夜行动、更深露重,早就疲惫了。 他们要先大睡一觉,等到夜幕再次降临,就是庆功宴开始之时。届时好酒好肉、美人银钱,就是他们享受这一趟收获的时候! 而身在贼窝的叶箐箐之所以还能保持镇定,无非是仗着自己身上有个空间,随时可以躲进去。 她的空间一开始只是意识体进入,后面已经可以连人带物随意出入,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准备躲起来。 门窗紧锁的屋子,看不到外头半点景象,不知胡柳明又是何种待遇,希望他能保住性命才好。 大半个上午被他们睡了过去,下午陆陆续续的有人起来了,其他人跟叶箐箐也没什么牵扯,首当其冲的是那个大当家。 他心里惦记着新鲜到手的美人,一睡醒就过来这边看望,命人打开门锁,嘿嘿笑着进屋里来。 听到动静的叶箐箐坐在椅子上看着房门被打开,一动不动。 这半个上午她没有闲着,躲在空间里做了好几瓶辣椒水。空间的小菜地没多少蔬菜,那点辣椒全被她给摘了,捣碎弄进美人瓶里,以备不时之需。 “小美人~你倒是挺镇定的啊~”大当家一手摸着自己脸上的刀疤,毫不掩饰对她的兴趣。 叶箐箐微微低下头,三十六计她好像只能选择……美人计? 官府不给力,她又不像夏桑菊那样有身份地位影响力,身陷贼窝只能自救。 “小美人,你说话啊~”大当家的朝她伸出手。 叶箐箐往旁边挪了挪,眨巴着眼睛看他:“你会打我吗?会杀我吗?” 大当家一看她的眼睛,立马喜不自胜,笑道:“当然不会!我会好好疼爱你!”说着又上前了一步。 第一百零八女装大佬 房门忽然被砰得打开了,一个小喽啰兴冲冲跑进来:“大当家的!我们抓到了一个绝色美人!” “什么绝色美人,赶紧给我滚出去!”被打扰的大当家没好气的呵斥道,他连小美人的手都还没摸到呢,这些没眼力见的东西! “不是啊,真的有一个绝色美人!”小喽啰比手画脚的,高兴地不行:“他娘的我就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皇帝老儿他媳妇大概就是这种模样,长得跟天仙似的!” 大当家看他不像是开玩笑,不由上前两步:“你说的可是真的?哪里抓来的人?” “哎哟大当家,小的哪敢跟你开玩笑!” 小喽啰道:“咱们的人在山下例行拦路,遇到一个逃婚的小姐,那俊俏的小模样把兄弟们全迷住了!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拦下来,如今已经送到寨子里了!” “竟有这事?”大当家听完一阵惊喜,拍桌叫好,这才是好事成双啊! 他想了想,决定暂且放下这屋里的小美人,反正已经在锅里也不怕她飞了。“走,我们先去瞧瞧那个大美人!别是你们太久没开荤,母猪都看成天仙了吧哈哈哈!” “大当家就别取笑我们了……” 大当家让小喽啰在前头带路,还不忘回头让人把房门锁好,别让小美人跑了。 暂且躲过一劫的叶箐箐眉心微跳,绝色美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幕降临,酒席开始。 一窝的土匪经过白日休息早就精神饱满活泼乱跳,就等着上菜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我听说下午抓到一个大美女,是不是真的啊?”强子坐在下首,大声笑道:“赶紧牵出来给大伙开开眼界!” “没错没错,是不是有他们说的那么迷人!” “大当家的不要太小气,赶紧给我们看看~” 大当家的闻言放声大笑,坐在上座摆摆手道:“兄弟们别急,让人把酒菜先弄上来,等会儿怕你们忙着看美人,没心思吃饭!” 底下一群人听见这话更是起哄了,笑闹声不绝于耳。 充当伙夫的山贼拿着个大饭勺,指挥着小喽啰把饭菜一一送上,这其中有在叶箐箐家拿来的坛子肉,每人分发了一小坛。 有人忍不住率先打开了,往里瞧了瞧,哎呀一声:“我还以为这是酒呢!” “黑灯瞎火的没法仔细看,能吃不?”黑瘦汉子一边问着,一边打开自己那一坛。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这些山贼有指定下山采买的人,拿着银子进城买米面肉食,其余一概不看。他们还是头一次吃到坛子肉,这样好的下酒菜让他们极为尽兴。 叶箐箐被带上来的时候,山贼们已经开喝了,一个个光着膀子粗言秽语,场面有些辣眼睛。 “哟,大美人来啦!” “快看快看,嘿嘿嘿,长得可真软嫩,想必滋味也……” 见着她的山贼当众调笑起来,有人出声反驳道:“这是小美人,大美人还没来呢!” 底下人一听,小美人已经这等姿色,对大美人更是期待,不由都闹着让大当家赶紧把人叫出来。 大当家的这会儿也不故意吊人胃口了,嘿嘿笑着让人把大美人请出来。“让她给兄弟们倒酒如何?” “好,好!倒酒!” 在一片欢呼声之中,叶箐箐也与他们一起看向门口处,两个粗悍的婆娘带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原来山贼窝里面有女人啊,叶箐箐分神想到,许是她比较配合之故,除了被锁在房里,没有人看押。 那女子穿着浅色衣裳,乌发如墨披在身后,身形窈窕颀长。人走近了些,叶箐箐才得以看清她的模样,那眉那眼,无不让她想日狗冷静一下! 这大美人特么不就是裴闰之么!叶箐箐朝着他挑挑眉瞪眼睛,你好呀女装大佬。 因着高挑之故,这一袭浅色衣裙愣是被他穿出了出尘之感,叶箐箐都忍不住赞叹了,更别提这群没见过什么美人的山贼,直接就看呆了。 “仙、仙女下凡呀……” “哧溜!”有人忍不住吸了吸口水。 叶箐箐微微别开头,强忍着没有笑。 裴闰之满头黑线,一脸无奈的样子:“人家好害怕啊~” 说着扑过去抱住叶箐箐,磨蹭了两步远离大当家身边。明明比叶箐箐高出一截,还硬是把脑袋埋进人家颈项。 大当家回过神,连忙上前两步:“美人别怕啊,我……” 叶箐箐一手搭在他肩膀上,朝着大当家秀眉微蹙,犹豫道:“……这位姐姐似乎受到了惊吓。” 一句话让大当家的定住了脚步,上前不是,又不甘愿后退,他挠挠头问底下兄弟:“现在咋办?” “哈哈哈哈!”山匪们毫不客气的笑话了一通。 强子仰头灌下一碗酒,啪的摔了碗笑道:“咋这么胆小呢!兄弟们还等着美人倒酒,大家说是不是?” “强子不懂得怜香惜玉,难怪现在还没有婆娘哈哈哈……” “就是啊,这样的美人,大当家可得温柔些!” “说好要倒酒的,倒酒倒酒!” 这些山贼平日跟着大当家的出生入死,打闹习惯了,美人他们是没分的,倒酒调戏调戏总是可以的。 大当家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一个女人而已,说了给兄弟们倒酒就没有食言的道理,于是看向了怂在一边的裴闰之,“大美人……” 此时叶箐箐不知道裴闰之混进来有什么计划,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便摆出害怕的模样道:“只要大当家的不打我们,我……我愿意劝劝这位姐姐。” 他们这群山贼不是第一次强抢民女了,碰见这样识时务的自然应允,否则一个个寻死觅活的,他们还玩个屁啊! 大当家的摆摆手让那两个壮硕的婆娘把人带下去,“快去快回,没那么多时间给你磨叽!” 夜还长着呢,他们有的是时间彻夜宴饮,底下的人开始说起这一趟进村搜刮所得,统共有两三百两银子,够他们胡吃海喝好一阵子了! 而叶箐箐和裴闰之两人,在两个婆娘推搡之下进入一个房间。 “你们是回不去以前的日子啦,奉劝还是乖乖听话的好!省得到时候吃苦头,这一身细皮嫩肉的可受不住!”粗悍的妇人满脸横肉,双手叉腰警告道。 叶箐箐佯装唯唯诺诺的道:“我安慰一下她,马上就好。” 直到妇人退守门外,叶箐箐才拉着裴闰之远离门边,低声问道:“这位肤白貌美的姐姐,你怎么来了?” 此时就剩他们两个,裴闰之却还是赖在叶箐箐身上不起来:“人家被抓了啊~” “时间紧迫,废话少说。”叶箐箐伸手掐他脸颊:“否则这一身细皮嫩肉可受不住!” “我的一千两被人抢了,哪能不着急。”裴闰之抓下她在自己脸上作怪的小手,笑眯眯道:“小箐箐还没还钱呢。” 所以就男扮女装把自己送上山?叶箐箐微微无语,就不能想个靠谱点的救人方式么! “那现在怎么办?你带着我飞出去么?” “在下翻墙可以,却没有飞天之能。”裴闰之一脸坦然,笑着轻抚她的脸颊:“所以你要安慰安慰我,然后去倒酒呀~” 啥?叶箐箐瞪着眼问道:“你还要去给他们倒酒?……然后呢,把你的计划说给我听听。” 如果可以,她很想把胡柳明带出来,一起走。就是不知道他被关在哪里,也没有机会打探。 “没有然后。”裴闰之站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随后才想起来扭头问道:“小箐箐没有被占便宜吧?” “你到底是不是来救我的啊,这个问题居然最后才问!”叶箐箐没好气的瞥他一眼,竟然不告诉自己计划,那么大家就即兴发挥好咯? 没一会儿两个婆娘便打开了门,粗声粗气的命令他们出来倒酒助兴,可不能让大当家他们久等了。 山贼们已经喝得兴起,见着两个美人现身气氛愈加热烈,欢呼调笑不绝于耳。 裴闰之脸上无甚多余的表情,依言拿过酒坛子,从下首开始,逐一在他们的海碗里满上酒水。 那些被倒酒的山贼无不色眯眯的看着他,甚至有不规矩的想要伸手去摸他的脸,都被巧妙躲开。 “好!哈哈哈嗝!”大当家的别提多高兴了,一想到今晚有两个美人陪伴,他就有些坐不住了,只想快点散场。 而在边上旁观的叶箐箐心里则有些五味掺杂,若不是裴闰之来了,今夜被迫倒酒的可能是她,她不见得能躲过那些咸猪手,大概会直接进入空间不再出来? 她不确定自己会怎么做,因为裴闰之来了,那些假设都成为假设。不过堂堂如玉公子,这样淡然接受这帮人的调戏,她看着有些好笑,又莫名有些触动,有些……心疼? 他不该遭受这一道道轻薄的目光。 一圈酒水倒完了,大当家也喝得有些意兴阑珊,心不在焉的跟兄弟们继续吆喝,一双眼睛已经只盯着裴闰之和叶箐箐二人。 “哈哈哈,大当家坐不住了,嗝……”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春宵一刻值千金!” 山贼们喝得七仰八歪,还不忘调笑他,只是一个个舌头越来越大,说话都不利索了。慢慢的全趴桌子上,就连大当家也不例外。 第一百零九捏扁 这是什么情况?叶箐箐傻眼了,瞬间一窝子山贼全倒了,只剩下他们两人。即使外头还有些没中招的,也是小猫两三只,不足为惧。 裴闰之牵着她来到屋外,朝天空放了一枚烟花,估计是信号弹啥的。 “还傻站着,不去找胡柳明吗?” 叶箐箐眨眨眼回过神,忙追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看他们那样子多半是被下药了,虽然酒水是裴闰之亲手倒的,但东西是山贼窝里提供的。而且也不止倒了一坛酒,众目睽睽之下,哪来的机会下药? “想知道?”裴闰之浅浅一笑,朝她勾勾手指头,微微弯腰附在她耳畔,吐气如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正洗耳恭听的叶箐箐一愣,艹!又被耍了! 叶箐箐愤愤不已的两手抓上他胸前,这家伙不知从哪弄来的包子馒头塞进去,还挺像那么回事,如今瞬间被她一手给捏扁了。 裴闰之脸色一黑,嘴角微抽:“谁教你的这招。”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叶箐箐才不会说,即便是馒头,她也体会到了某种袭胸的感觉orz…… 裴闰之深深的看她一眼,暂且放过她。两人一前一后的前去寻找胡柳明的下落,叶箐箐犹自嘀嘀咕咕,拐角突然就碰上了那两个婆娘。 “你们怎么出来了!” 那两人惊讶的看着他们,才问出一句话,就被裴闰之欺身上前,两个手刀给劈晕了。 那干脆利落的手法,看得叶箐箐目瞪口呆,连忙上前两步跟紧了他,这就是大佬啊现在需要抱紧大腿! 两人连续看了几个空屋,都没有胡柳明的身影。 突然前方传来了打斗的声音,远远的看到一个人影拿着木棍一阵死命乱敲,莫不是这伙人窝里反了? “叶箐箐!你没死吧!” 叶箐箐听到这声音一愣,快步跑了过去,才发现打人的竟是高峰!不仅是他,还有叶志风与黄跛脚也在! “你是不是发音有问题,你应该问‘你没事吧’!”叶箐箐先怼他一句,才跑到叶志风身边:“哥哥!跛脚大叔,你们怎么来的?” 叶志风早就心急如焚了,此时看到人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眼前,才算彻底放下。 原来昨天夜里,他和猪肉胡进城报官之后,没有赶回田心村,而且天一亮就去了裴家,找上裴闰之。 山贼这种事只能指望官府了,而裴家在石安城手眼通天,兴许能帮上什么忙也说不定。 裴闰之没有辜负叶志风的期望,跟着他先去了一趟田心村,在那里碰到闻讯而来的高峰,快速的定制了一个救人计划,才有了今夜这一趟行动。 田心村遭遇山匪一事清早就传遍了城里,城外各个村落人心惶惶,不晓得什么时候自己会被盯上,于是自发组建了成年男子为队伍,全力协助县衙剿匪。 而裴闰之孤身进入敌营,带着黄跛脚制作的药丸子,与他们来个里应外合。叶志风与高峰则跟着黄跛脚从另一头登上雁荡山,躲在林子里伺机而动。 黄跛脚常年走遍这附近山川采药,幸亏有他,才能这样顺利。 “各个村里组建的人很快就会来了,还有府衙的捕快们,这群山贼要完蛋了!”叶志风恨恨的握着拳头。 村里被他们闹了这一遭,损失颇重,而且很多人受到惊吓,苏氏更是为着叶箐箐哭个不停。 “快点把胡柳明找出来,大家都小心点,还有些守在外头的人没有晕倒。”黄跛脚叮嘱道,再次分成两组找人。 叶志风本想寸步不离的跟在妹妹身边,只是看裴闰之和高峰两人一左一右的站着不挪步,只能无奈随黄跛脚一道,与他们分头行动。 这山贼窝说大不大,找着胡柳明的时候正好山下人打上来了,剩余门口那么几个山贼哪里守得住,一下子就被制住了。 而关押胡柳明的柴房里,正好还有一个人,正拿着马鞭使劲抽他,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让你逞英雄!” “柳明!”高峰惊叫一声,抬腿踹翻了山贼。 可怜胡柳明原本那样精神的一个小伙子,此刻被折磨得满身伤痕,叶箐箐看得都愤怒了,这帮人太过分了! 那个山贼就会些三脚猫功夫,瞬间被裴闰之给扭断了手,叶箐箐抓起一旁长手柄的大饭勺,追着他直打:“多大仇多大怨啊!你们都是容嬷嬷转世么!” 那山贼见状不妙还想跑,出了门口没想到外头更多人,一个愣神就被叶箐箐的大饭勺给敲晕了。 而山下上来剿匪的人见此一幕也愣住了,这谁家姑娘啊,如此彪悍! 剩余的收尾工作自有官府的人接手,一窝子山贼全部都给绑了,待县太爷禀报上级,听候发落。 而雁荡山收缴的财物,也统一由官府清点,再发还给田心村,当然,已经被吃掉花掉的损失,官府也爱莫能助。不过即便如此,大伙还是觉得大快人心,以后出门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经此一事,不仅胡柳明扬名在外,田心村里还出了个女勇士,把雁荡山土匪追着打的事情,不胫而走。 叶箐箐到家之后,先被苏氏押着在灶王爷面前磕了头,随后用青柚叶洗了身,说是有消风肿、辟秽之效。 这算当地的一种习俗,遇着不好的事情,希望霉运远去。叶箐箐由着苏氏折腾,好在没有‘跨火盆’这种让人囧囧有神的事情,不幸中的万幸。 弄完这些,苏氏则细细问起她在山贼窝里的经过,女子清白关乎一生,这显然是最重要的事。 “这回可多亏了你黄大叔,他带着志风高峰二人躲在雁荡山上,若是少东家不能药倒那伙山贼,他们准备从林子里把你偷出去的。” 叶箐箐闻言一惊,“偷出去?上回胡柳明救夏桑菊不也是这个套路嘛,那些山贼还能上当第二次?” 苏氏点点头,叹道:“所以说此行不易,但他们还是去了,这份恩义咱们可不能忘。” 当初她六神无主的,一想到自家年华正好的女儿要被毁了,就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没想到第二天大清早高峰就跑过来了,黄跛脚也一直在这院子里,帮忙出谋划策。 更令人惊讶的是,少东家竟然愿意男扮女装以身涉险,他即便会些功夫也万没有以一敌百之能,得知此事的苏氏心里颇为复杂。 叶箐箐原本想自己施展美人计,没想到最后竟让裴闰之得逞了,虽说结果皆大欢喜,不过想想还是有点想笑是咋回事ヽ( ̄▽ ̄)?。 “我会好好报答他们的。” 叶箐箐心里琢磨着,怎么都该送上一份大礼,可是她手头有些什么呢…… 晚间时候去胡家看望了一趟胡柳明,他此时已经恢复意识,身上的伤口也处理过了。 只是前胸后背都有鞭伤,可怜的家伙不知该仰躺还是俯卧,他的娘亲秀姑手臂上也绑着绷带,算是半个伤残人士。叶箐箐默默的表示了同情。 待了一小会儿,正巧高峰也来探望友人,见着叶箐箐便说打灯笼送她回去。 月色明媚,晚风微凉,两人并肩而行。 “你还好吧?”很难得的,高峰居然没有一开口就怼人。 “不是你们把我救出来的么,”叶箐箐笑了笑,还是感激他的,“如你所见,活泼乱跳。” 高峰微微垂首,看着眼前只及自己肩膀的女子,撇撇嘴道:“知道你没死,我想问的是,没有被他们……怎么样吧?” “怎么样是怎样?”叶箐箐故意眨着眼睛反问道,“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关、关心?高峰憋着嘴瞪她一眼,没好气地哼哼道:“我怎么知道怎么样!没事就好,我走了!” 喂喂说好的送回家呢……叶箐箐好笑的看着他炸毛的模样,别别扭扭的转身就走,居然就这样把她丢在半路上了。 突然他又转了回来,把灯笼往前一递,臭着个脸道:“你拿着。” 叶箐箐没有拒绝,微笑的伸手接过:“谢谢。” “不谢。” “你这么晚还回去上河村么?”叶箐箐问道。 他停住脚步,扭头口气不善道:“干嘛,你关心我啊!” 叶箐箐挑挑眉:“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哼!“我今晚不回去,就住在姑姑家里。” “哦。”叶箐箐朝他挥挥手作别,高峰这人有时候真是别扭得可爱,他们算是不错的朋友了吧?这一回可要好好谢谢他才行。 随后几日那伙山贼受审结果出来了,没想到他们还有些来头。曾经西南边境的逃兵,在以邙山那一带落草为寇,慢慢集结了不少乌合之众,才有了如今这等数量。 官府贴了告示出来,这群人因为是逃兵,罪加一等,即日起解押进京等候问斩。 问斩啊!告示底下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民众,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还当逃兵,真是丢人哟!” “听说西南那边又要打仗了,百姓们能走的都走了,那些山贼估计在以邙山待不下去,这才搬过来的。” “那边又要打仗啦?还好我们石安城离得远,希望能永享太平!” 这伙山匪被绳之于法大快人心,裴闰之的女装和田心村某姑娘的彪悍也在城里广为流传。吃瓜群众们茶余饭后引为谈资,乐呵乐呵吃得更香。 110现世报? 还有就是山贼窝里救出来的两个女人,被那么多人当成玩物一年半载,早已身心俱损,但她们还是坚强的活了下来。 如今贼人已死,她们得到了自由身,却也无处可去。都是在以邙山那边被掳过来的,家人均失散各地,无从寻觅。 县太爷出于怜悯,给她们各自发放了十两银子。两个女人却恳求自卖为奴,依靠自身劳动挣口饭吃,有个去处。 县太爷倒能理解她们这个决定,有这种经历,想要嫁人生子怕是难的,又是姑娘家,无依无靠,十两银子花完了可怎么办?于是便答应帮她们寻找愿意收留的人家。 首先问的就是裴家,然而少东家直言拒绝了。 他们家也有不少下人,手高眼低的,定然免不了欺负排挤她们二人。宅子里头这些事,并非主人一一看得过来的,同情总不会多过嫌弃,所谓人多是非多。 裴闰之的话不无道理,相对人事简单的环境才更有利于她们重新开始。正巧叶箐箐家里缺少人手,问过苏氏征得同意之后,便收下了她们。 都是可怜人,有什么好嫌弃的呢,苏氏只希望她们以后安安分分的才好。叶箐箐倒觉得能够在这种屈辱下活下来的女性,都是性格坚韧的。 若非自甘堕落,谁没个自尊心?那种身不由己的环境下没有一死了之,当真是不容易。 如此一来,叶箐箐家里正式加入新成员,并且苏氏还另外收购了几亩田地。村里不幸被烧掉屋子那一家,到处凑银子盖新屋,冬天到了总不能没有瓦片遮身吧! 苏氏不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人家急需银子,她按照现在的地价一分不少的给他们,并且地里还没收获的豆子薯类,也给他们种完这一季。 此事逐渐平息,这一年秋收的喜悦都被这帮山匪给冲淡了,但是不论如何,年还是要过。 进入年关,家家户户开始制作熏肉腊肉等腌制食品,叶箐箐的大礼也可以送出手了。 她无意间发现空间那条清澈的小溪流,河床底下的石头居然全都是玉石! 虽然一早便知这个空间并非凡品,但这些年她除了取水使用,其他都没有做太多研究。谁能料到水流之下是由玉石堆砌的呢,这种感觉就好像突然被巨款砸中,晕了! 叶箐箐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发财了,兴奋好一阵子才冷静下来。空间里的灵气兴许就是来源于这些玉石,若是她把它们全部拿走了,无异于杀鸡取卵。 况且这样质地上层的玉,一出手就是一大块,还不招人怀疑,所以叶箐箐即便高兴,也只能自己在上面滚两圈自嗨一番。 在水底下摸出一枚小小的玉石,混在沙子之间,入手温良、圆润可爱,形状就如鹅卵石一般。 叶箐箐拿着它在阳光照耀下仔细打量,半透不透的非常漂亮,这个也许可以当做礼物。只是把它送给谁好呢? 她其实很想给叶志风,嫂子进门哥哥就没有给她买过像样的礼物,若是把这个给他,再转增汤宛容也是极好的。只是她无法解释自己如何得到这么一枚上等玉石,于是只能作罢。 高峰那边已经在他生辰的时候送过一枚玉佩,所以……似乎只能给裴闰之了? “真是便宜你了!”叶箐箐皱皱鼻子,看来要抽空进城寻个玉石铺子,请师傅给它钻个孔用来穿线。 空间里还埋了不少自制的果酒,也有好几年了,滋味想必极美。一直以来瞻前顾后不敢拿出来与人分享,这一次她一口气搬了三坛子,吭哧吭哧就往黄跛脚家里去。 即便不爱喝酒的人,也会偶尔小酌两杯,黄跛脚就对这三坛酒喜爱得不行。 “丫头哪来的好酒?”黄跛脚自认不是贪杯之人,年轻时候走南闯北,也喝过不少好酒,对她带来的这三坛却深觉口感独特。 “很不错对吧!”这可是她亲手酿的,叶箐箐自豪得不行,道:“等跛脚大叔喝完了这些,我再想办法给你弄去~” “丫头有心了。”黄跛脚点点头,还想办法给他弄,神神秘秘的。 叶箐箐现在还记得,当初原主得天花就是因为黄跛脚才吊住了一条命,这么多年来,他只在村里给人看点小病小痛,似乎与任何一个半吊子大夫没差别。 但是经过这次一事,她稍稍有点改观了。“跛脚大叔,你的那个迷药好厉害啊,不到一刻钟人全趴下了!” “那个啊……它叫牛必倒。”黄跛脚不甚在意的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牛必倒?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叶箐箐猜想黄跛脚也许有些不一般的过去,不过看他对这话题了然无趣的模样,她也懒得多问。 在黄跛脚那里待了一会儿,叶箐箐便告辞走人,不打扰人家喝酒打盹。 回到家里却发现来客人了,裴长喜和易文群两人前来探望。 长喜虽说已经知道箐箐平安无事,但没有亲眼见着总是不放心。她就想不明白了,自己的两个好朋友,怎么都那么倒霉,往山贼窝里走一遭,还好都没事! 叶箐箐见着她,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粉嫩的腮帮子:“长喜,你好像长胖了。” 一见面就是这句话,瞬间把裴长喜给委屈的,朝着易文群指责道:“都怪他!老是给我吃东西!” “明明是你自己管不住嘴好吧!”易文群当真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冤枉之人。 他们是过来虐单身狗的么?叶箐箐一手接过苏氏递来的茶壶,随口问道:“你二哥怎么没来?” 已经出嫁的裴长喜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易文群却是心知肚明,朝着叶箐箐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他啊,麻烦缠身咯~” “什么意思?”裴长喜不解的问道,麻烦?她身为二哥的亲妹妹怎么没听说? 叶箐箐也满脸疑惑,山贼一事都已经解决了,还是裴闰之最大功劳呢,难不成男扮女装惹父母生气了? 易文群也是赶巧遇着,昨夜裴家上演了一出闹剧,幸亏及时,被压了下来。 裴闰之的炖盅里头不知被谁下了药! 自己家里防不胜防,期间夏桑菊正在他院里小坐,差点酿成大丑。好在没多久大夫来了,夏桑菊被请了出去,魏庆拦在院外,任何人不得进入。 这么大的事自然是瞒不住的,裴老爷得知之后勃然大怒,下令彻查,看看是谁把手伸得这么长!大夫人在一旁协助,最终揪出一个小丫鬟,说那盅炖汤是少夫人柯盈盈给弄的,大少爷二少爷都有份。 这下子柯盈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嫁入府以来一直低调做人,只是她时常给两位少爷炖汤,下人们都看在眼里。 说得好听点是爱屋及乌,关心小叔子,但府里头很多人嘀嘀咕咕,少夫人没过门之前跟二少爷走得近,虽说现如今成了嫂子,但怀抱着什么心思谁知道呢? 还有那个寄住了这么久的夏小姐,这么巧就在二少爷院里,这事还真是扑朔迷离…… 哪个宅子里头没有点糟心事呢,二夫人做主打卖了那个丫鬟,并且勒令不准再提此事,与家里两位老爷商量了下,尽快把夏桑菊送走。而柯盈盈则自觉避嫌,开始了足不出院的生活。 夏桑菊要走,这才有了裴长喜今日这一趟,她是来邀请叶箐箐一块去送行的。 好在裴闰之并无大碍,能咬牙忍下这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也算好汉一条。为此易文群没少打趣他,给那帮山贼下药,一转眼自己也被下药了,这就是现世报啊! “估计又被逼亲了~”裴长喜不在意的挥挥手,这些年家里经常上演的戏码。 易文群摇头不语,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裴家压下来的定然是不想自家成为他人笑柄,他也不好做那种大嘴巴。 裴老爷被这事气得不行,回头又怨起儿子来了,一把年纪还不成亲,若是他院里有个少夫人管着,看谁还敢这样胆大妄为! 裴闰之如何焦头烂额暂且无从得知,这边裴长喜一直央着叶箐箐一同去给夏桑菊送别。 对于上次自己中招一事,裴长喜当时云里雾里分不清状况,她相信叶箐箐不会害自己,同时也相信颖儿不是那种人。 “她都要走啦,下次来还不知是何年何月,大家又是何种光景……”裴长喜一想到这个便有些感伤。 易文群眉头微皱:“难道你不觉得她变了许多么?” 之前他虽然选择相信叶箐箐,但并没有怎么往夏桑菊身上怀疑。 只是如今看着她日渐沉默,不复以往单纯天真模样,他只想自己愚蠢的小妻子能离她远点。裴闰之中的药跟长喜那一回可一模一样,这还不够让人心惊么? “颖儿受到了那么大的惊吓,当然会有所改变了。”裴长喜理所当然道,还不忘叮嘱他:“你在她面前说话可要注意些,切莫揭人伤疤!” “是,是。”易文群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不愿与她多争辩,反正自己把人看紧了就行。 “她什么时候走?”叶箐箐问道。 “后天。”裴长喜瘪瘪嘴,眼巴巴的望着她:“箐箐你去么?” 不要用这个眼神看着我啊,叶箐箐无奈点点头:“那就一起去吧。” 111送别 人都要走了,天南地北,兴许她们再也不会有相见的那一天,叶箐箐纯粹是给长喜面子。 两人就这么说定,横竖都要进城一趟,叶箐箐正好把自己的事都给办了。 身为一个妹纸,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方便的日子,为防止心情暴躁从而走上报复社会的歪路,叶箐箐决定尽快解决人生大事——制作姨妈巾。 从山贼窝里出来的两个姑娘,正巧擅长手工活,据说她们原本在镇子里就是绣娘。 葛小珊做事细致,所谓慢工出细活,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而刘品玉则是那种手脚利落的。她们二人经历过山贼窝的相依为命,感情非常好,事无巨细相辅相成。 叶箐箐的姨妈巾说来也挺简单粗暴的,她采用的是三层设计。最里层一个长方形扁平的小布袋,装着草木灰,中间包裹一层草纸,最外层则是棉布。 这年头的草纸不够柔软,吸水能力也不强,若是没有草木灰,分分钟有渗透的危机。况且草木灰还有散寒消肿、消症破积的作用,被层层包裹不直接触及皮肤,是非常好的。 姨妈巾这东西太过厚实,夏日不透气也不好,叶箐箐最怕卫生没做到位引起炎症发痒之类,于是便在最外层的棉布上做手脚。 未经染色的白布经过沸水杀菌消毒,缝制的过程中也尽量保持双手洁净,弄出来的效果很是不错。叶箐箐此趟进城就想多购置些棉布白线,给身边的女性试用,若是可行,就把它推广出去。 这可是民生大事,马虎不得。 夏桑菊的欢送宴设立在石安城外的五里长亭,走得近玩得好那些小辈全来了。裴家兄妹、易文群,林公子尹公子安小姐,甚至是柯盈盈叶芙蓉,好多熟悉的面孔。 叶箐箐静静的站在裴长喜身侧,抬眼不其然与夏夫人撞个正着,两人均默不作声的移开视线。 夏夫人脸上挂着适宜的微笑,朝他们点点头,先上马车等候,把剩余的空间留给小辈们。 “颖儿,今日一别,路途遥远,你……”林公子显然对美人一往情深,满目不舍的望着她如玉的容颜。 “咳咳!”裴长喜重重咳嗽一声,毫不客气的挤走已经有婚约在身的林公子,拉住夏桑菊道:“颖儿一定要想我,有空再过来玩~” 夏桑菊微笑着一一应允,与他们惜惜作别,随后眼角扫到一旁的叶芙蓉,伸手拉住她往叶箐箐身边走来。 “箐箐,我都要走了,能托付你照顾芙蓉吗?”夏桑菊嘟着粉嫩嫩的嘴唇,“芙蓉是个好姑娘,你们毕竟是姐妹骨肉,上一辈的恩怨还是不计较了吧?” “上一辈的恩怨?”安小姐掩着嘴好奇笑问。 夏桑菊眨巴着眼睛,笑道:“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呀,妻妾之间难免不睦,只是你们都已长大成人,难道箐箐还在耿耿于怀?” 她耿耿于怀什么?叶箐箐面无表情的瞥她一眼,尚未接话,一旁的柯盈盈倒先开口了。 “看不出来夏小姐如此识大体,竟管起别人家事来了~想必以后你的夫君必定能安享齐人之福。” 柯盈盈这话不仅暗讽叶箐箐不够大度,还顺带嘲笑了一把夏桑菊。她本就对前者抱有敌意,而后者则是下药陷害于她的罪魁祸首,好险没被搞得身败名裂。 “你……” 夏桑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向来众星拱月的她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她就知道柯盈盈巴巴的跟过来准是不怀好意,竟然当众给她没脸! 一旁的叶芙蓉表情也不太好,她与叶箐箐那是相看两相厌,不明白夏桑菊为何要拿着她来说事。 林公子连忙站出来道:“颖儿不过想要她们姐妹和好罢了,箐姑娘能理解这份好意吧?” 一时间几人的视线都向她转来,叶箐箐笑着摇摇头:“我不能理解。” 林公子一愣,随即微微窘迫,就算是场面话也不该是这样说啊! “我与叶芙蓉虽有血缘关系,但如今身在两个家庭。脾性不和勉强凑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无非是惺惺作态罢了,倒不如相互间井水不犯河水,免去许多是非。”叶箐箐神色淡然,抬眼看向夏桑菊:“夏小姐觉得呢?” “脾性不和?”夏桑菊故作不解的眨眨眼:“箐箐不是在介意芙蓉的出身吧?亲人之间哪有隔夜仇,我也是怕自己走了芙蓉受人欺负呢~” 长喜左右看看她们三个,拉住夏桑菊道:“颖儿就是爱瞎操心,谁欺负她呀!” 一旁的柯盈盈忍不住掩着嘴轻笑出声,夏桑菊显然是在嫉妒找茬,她被山贼抓走三天两夜,名声都臭了。而少东家为叶箐箐以身涉险,成功把人救出来,只得了一个彪悍名头,这差别待遇一经对比可不就扎心了? “大概是我强人所难了吧,就不勉强箐箐了,”夏桑菊的小脸上难掩失落,朝着叶芙蓉道:“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一句颇为感性的话,瞬间把叶芙蓉给哄得眼眶都红了,她泪眼朦胧的点点头,送上自己备好的小礼物。 “颖儿就是太善良了。”安小姐忍不住轻叹,一边斜着眼瞥向叶箐箐。 叶箐箐不为所动,坚决不承诺任何自己做不到的可笑事情,照顾叶芙蓉?还是算了吧她只想离得远远的。说她不近人情也好,她并不在意,反正这一趟是来打酱油的。 “时辰不早了,还是快点上路吧,免得夏夫人久等。”易文群瞄了瞄作壁上观的裴闰之,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 夏桑菊依依不舍的走向马车,临上车前深深的望一眼裴闰之,他从头到尾都不怎么说话,最终她不仅没有得到闰之哥哥,还把他推得更远了。 带着满心的不甘和浓浓的妒意,夏桑菊的车马绝尘而去。 总算送走了这位大小姐,想必许多人心底松了一口气,大家都不是傻子,有些事没有明说不见得没人怀疑。 大伙一道结伴回城,叶箐箐驱着马儿有意落后一步,在城门口与他们分道扬镳,走了不同一条街道。她要去寻找一个玉石店,给手上的美玉打一个孔,方便穿绳。 “请问老板在么?”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铺子,但东西摆放整齐,简洁美观。叶箐箐站在店里,却没见着半个人。 没多久后边那里个脚步声,有人出来了。 玉石店老板是个老头,觑着个老花眼打量她半晌,缓缓道:“小姑娘,看看要些什么?” “你是雕刻师傅么?”叶箐箐掏出自己椭圆的小玉石,问道:“我想在这个上面穿个孔。” 老头瞄一眼她手上的白玉,顿了顿才问道:“穿孔?是要做什么?” “方便挂个绳子啊~”叶箐箐理所当然的答道。 老头闻言瞪了瞪眼,伸手夺过她的玉石,顿时双眼一亮。仔细抚摸观赏片刻,道:“你还没决定雕刻什么呢,往哪打孔?” 叶箐箐摇摇头,笑着说自己不准备雕刻任何东西,直接穿孔挂脖子就行。 这话瞬间把老头给噎住了,直瞪了她好几眼:“这么好的白玉不雕刻,就这样挂脖子上?!与顽石何异,真是暴殄天物!” “额……你不要太激动。” “我哪里激动了!”老头脾气怪得很,明明一副要发火的样子,还说自己不激动。握着玉石犹豫了会儿,突然问道:“你这是准备送人的吧?” 叶箐箐点点头。 “心上人?” 叶箐箐摇摇头:“算是……恩人吧。”承认裴闰之是自己的恩人,咋感觉那么违心呢?一定是因为他不够厚道的缘故! “哼,何必骗我老头子!”老头一副什么事都在意料之中的表情,道:“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你要想送个有意义的东西,就不该这样光溜溜的给出去。” 这话好像有点道理哦……叶箐箐有点动摇了,眼角忽的瞥见店里十二生肖的玉摆件,随手指着那圆滚滚的小猪仔道:“那就帮我刻这个吧!” 老头顺着她的手望过去,见着憨憨的猪仔立即傻眼了,“这这这……对方属猪?” “不属猪,但是这个好看啊~”叶箐箐笑眯眯的打量那小猪仔,白白胖胖多可爱。 老头颇为心痛地看了看手里的细腻白玉,劝道:“不要猪行吗,我给你半价雕刻!” 叶箐箐摇摇头,直接拒绝了:“就要猪。”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样固执呢!还愚蠢!” 殊不知老头一生钟爱玉石,奈何这种小店铺很少有上等玉石送过来,好不容易碰见一块好的,很想替她出主意雕个雅致物件,谁知叶箐箐油盐不进! 最终叶箐箐与他约好过几日来取,才挥挥手笑着离开,老头能有什么办法呢,玉是别人家的,他只能按照要求给乖乖刻一只猪出来。 离开玉石店,叶箐箐顺道去买了棉布白线等自己筹划好的东西,一一捆绑在马背上。 回到百味店里,远远地就看见自家店门口停着一辆板车,汤家哥嫂正在往上头搬东西。 “大哥嫂子,买这么多东西呢?”叶箐箐笑着招呼了一声。 板车上堆放了不少新买的物件,还有七八个坛子肉坛子鱼,汤冬宝抽空抬头看她一眼:“箐姑娘骑马去玩呢?真是好生悠闲啊~” 112送你小猪仔 汤嫂子不赞同的摇摇头接话道:“要我说大姑娘都该嫁人了,在家里做做绣活多好,还能为自己多挣一份嫁妆。” 叶箐箐笑了笑没说话,门口的叶志风出来问道:“哥哥嫂子这就回去了么,不如就在城里一块用饭吧?” “想的倒好,家里还有个老娘要照顾呢,这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半瘫的老娘如今都是冬宝一个人的了……”汤嫂子嘴里嘀嘀咕咕的,显然早就不满了。 “说那些做什么!”汤冬宝就不爱听她嫌弃自己老娘,拍拍板车上的小坛子道:“这么多也就吃个十天半月吧,反正我们家离城里近,随时都能过来拿。” “行咧。” 叶志风笑着把他们送走。 一旁的汤宛容站在三步开外,抿着嘴欲言又止。 叶箐箐看她那表情便知哥嫂二人没有给钱,悄悄问叶志风道:“他们经常这样?” 叶志风颇为无奈的点点头:“最近来得比较频繁。” 既是亲家有些事不好太过计较,叶箐箐也知道他夹在中间不太好做人,拍拍肩膀道:“哥哥让他们注意点分寸就行。” 对此汤宛容最是无奈惭愧,她拦不住那贪婪的嫂子啊,这些坛子肉坛子鱼她也参与做过的,从头到尾哪个不要钱? 雇佣妇人清洗装坛等等杂事一堆,活鱼猪肉都是银子买来的,最近空坛子还涨了一文钱……哥哥嫂子二人时不时就来拿一趟,从不给钱,长此以往可怎么好! “别往心里去了,他们能吃掉多少。”叶志风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 这让汤宛容更加内疚了,为什么她的娘家人这个样子。每个坛子肉卖一百文,一个月就得被他们吃掉一两多银子,这可不算小数目。 这不是说她对娘家人小气,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她只是不想吃相太难看,惹得苏氏反感。 过年过节苏氏都会给她不少银子,她也知老母亲卧病在床要花不少钱,每次回娘家都会给个三两五两。要知道她出嫁前就没见过一两银子,放在普通人家也不算少了,嫂子却还不知足,整日念叨她。 “小嫂子,来尝尝我买的黑糖酥~”叶箐箐拉过闷闷不乐的汤宛容,笑道:“这家铺子可要绕路过去呢,现在天冷了,马上就有烤汤圆吃了~” 烤汤圆这个吃法并不常见,把一个个不带馅的汤圆用红糖水熬煮两回,再串上竹签插起来风干。一串串硬邦邦圆滚滚的,用炭火烤着吃又香又甜,偶尔吃一串还能治肠胃病。 叶志风一看那甜丝丝的点心就腻味,嘱咐道:“别吃太多,仔细蛀牙。” 她这么机智的人怎么可能蛀牙,叶箐箐口齿不清道:“哥哥,我要把小嫂子借走几天。” 两人闻言抬头看向她,问道:“去做什么?” “我要带着她干一番大事~~”叶箐箐故作神秘的眨眨眼。 “干什么大事?先说好,如果你闯祸了,我是不会替你顶缸的。”叶志风故意板起脸道。 说的好像你替我顶过缸一样……叶箐箐眉头微抽。 反正店里叶志风一个人忙的过来,汤宛容本就两头跑,偶尔在院子里帮忙,有时进城一块营业。 叶箐箐成功借过来一个帮手,带着葛小珊和刘品玉四人开启了自己的三无小作坊。 在得知叶箐箐要自己缝制月事带的那一刻,汤宛容羞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这种东西怎么能大家堂而皇之的讨论制作。 这小模样看得人一阵无语,到底谁才是未出阁的少女啊……叶箐箐不得不给她们上上课。 很多东西虽然用在私密的地方,但是并不需如此害羞避讳,就好像你的脚要穿袜子,上厕所需要草纸,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如此这般,姨妈巾的制作继续进行。家里最不缺的就是大锅,叶箐箐挑了个干净的,往炉子上一架,注入空间泉水煮沸给棉布消毒。 按照那个包裹三层的构架,四个人一上午做了近十条,葛小珊拿在手里颠了颠分量,笑道:“挺轻巧的。” 汤宛容皱着眉头,“这东西真的能行吗?”那么薄一层布两层纸,还有里头压扁的草木灰…… 亲身试验过的叶箐箐不得不现身说法,这东西完全可行,量多的那两日一天换三片,平时两片足以。 刘品玉不得不掐着手指算了下,“这一片的成本大约是一文钱,加上人工费差不多三文钱吧。每个月大概需要十五片左右……我滴乖乖要用掉五十文左右呢!” 这费用一算出来还不低,毕竟不是每户人家都愿意拿出几十文钱花在这上头,而且还是每个月都要用。不过考虑到方便洁净这一因素,未必就没有市场。 叶箐箐的意思是,公然教大家制作方法,反正这东西被拆开看一看人人会做,瞒不住。 不过几十文钱对很多中等以上的家庭来说不值一提,别人做的未必有她们家的效果好,消毒这一步她可是很有信心的。 下午又做了十几条,给苏氏金兰几人偷偷分发了些,等着她们的使用反馈呢。 姨妈巾都出来了,自然少不了小罩罩和小裤裤,叶箐箐负责画图,葛小珊和刘品玉则是动手主力军,汤宛容被押着做了模特。 捣鼓到最后,这腼腆的妹纸见着叶箐箐就想跑,连带着第二日,叶志风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古人比较保守,看来推广小罩罩需要些时间,叶箐箐也不急,她认为这对广大女性群众来说是好事,慢慢的就能接受了。 隔了几天再次骑马进城,叶箐箐先去玉石店取自己的白玉,小猪仔早就完成了。 白白胖胖圆润可爱,肉嘟嘟的脸憨态可掬,叶箐箐都有些舍不得送出手了。 老头一手接过她给的费用,嘴里还咕哝着以后有好玉一定还来找他,听他的意见来雕刻只收半价! 叶箐箐好笑的答应了下来,老头手艺精湛,生意不好多半是被他这脾气给闹得。玉的主人自己心里有主意要弄成什么样,他却硬要人家听他的意见,个别人会着恼的。 叶箐箐拿软布轻轻擦拭小猪仔,随后包起来往泰然商行而去。劳烦小伙计代为通传,小伙计说今日少东家还没来商行,估计得去裴家找人。 若是别人他是懒得跑这趟腿的,不过叶箐箐不一样,他快去快回,没多久便把少东家给请来了。 裴闰之还不是一个人来的,怀里抱着一坨黑乎乎的玩意,步伐闲适嘴角含笑,简直就一富贵闲人模样。 叶箐箐第一眼就注意到他怀里的黑毛球,问道:“这是什么?” 黑毛球动了动,转过自己黑乎乎的脑袋,一双圆溜溜的金色眼瞳与她对视上了:“喵!” 我去!居然是曾经那只小黑猫,高峰送给她后来被裴闰之要走的,没想到已经长这么大了,还这么肥! 而且这表情是怎么回事……黑得五官都看不清,猫脸上只见两个圆眼睛,毛炸炸的,天生一副惊讶表情。 “你怎么长得这么喜感!哈哈哈!”叶箐箐忍不住伸出罪恶的魔爪。 谁知黑毛球动作敏捷的蹦上裴闰之肩头,避开了她,金黄色的眼睛里满是戒备与好奇。 叶箐箐:“……” 这么圆的身材还能躲这么快,除了猫咪也没谁了,敬你是条汉子! 裴闰之轻笑一声,伸手自肩膀上把黑猫给抓下来,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被黑色毛发衬得分外醒目。 “小箐箐从不来看它,早就不记得你了~” 黑毛球两个爪子扒拉着裴闰之的手,圆溜溜的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叶箐箐,小模样看得人心痒痒,就想呼噜它那一脑袋杂毛。 裴闰之把黑猫放在桌上,去净了手过来烹茶,一边叹道:“它比我好看,可怜我这个受冷落的主人了呢……” “它那么肥,当然比你好看。”叶箐箐上下扫视他一眼:“身上没有二两肉。” 裴闰之不无意外的挑挑眉:“小箐箐喜欢胖子?” “我可没说。”叶箐箐拿出自己的白玉小猪仔,往前递了递:“给你的答谢礼。” “给我?” 裴闰之满怀兴味的伸手接过,打开软布,通体莹润浑圆的猪屁股正对着他。捻起那傻乎乎的小猪仔,似笑非笑得瞥她一眼:“小箐箐有心了。” 叶箐箐仔细瞅着他表情,抿抿嘴道:“不喜欢嘛?猪可是很吉利的!” 不愁吃不愁喝,无忧无虑,每天都是成长快乐~(你可以像猪一样生活,但你不会跟猪一样快乐←_←) “不,我很喜欢。”裴闰之拿着白玉在鼻尖轻嗅着,笑眯眯道:“跟小箐箐身上的味道一样,甚至更为浓郁~” 啥?叶箐箐眉头一跳:“胡说八道,我哪有什么味道?你这话很失礼!” “那真是抱歉了。”裴闰之嘴上说着抱歉,身体却微微前倾凑近她:“但是我真的闻到了。” 叶箐箐脸色一沉,妈蛋她每天洗澡的一个人,居然说她身上有味道,这话怎么听都不像好话! “小箐箐莫要多想,是很舒服的味道~”裴闰之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嗅觉有些异于常人,当初就是被她的玫瑰花牵引着,才会注意到这样一个小女孩。 不过有些话他不会说出口,免得把人逼急了,该咬人了。 113偷鸡 叶箐箐回去的时候听叶志风说起,大房的叶志和成亲了,对象就是那个王老爷的女儿王珍珍。 又是三年大比,叶志和再次落第,也亏得王老爷父女还看得上他。不过据说叶志和今年进京认了个师傅,正式拜入某某官员的门下,这对一个没有功名的寒门学子来说,是极其少见的。 他有何曲折经历大家不得而知,不过这婚事的排场却是有目共睹的。王老爷不愧是石安城里的养猪大户,嫁妆一担担,全猪宴一摆就是三天,一股暴发户的豪气扑面而来。 王老爷这人虽然颇有点自以为是,但因为他肚子里没有墨水还喜欢揣着装模作样,许多人都看得好笑,因此他家的婚礼还是不少人去凑热闹。 更兼那全猪宴做得实在是好,猪血猪肠猪肝猪肚猪心、耳朵舌头猪头肉,梅肉排骨猪肘子,最后来个红烧五花肉!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虽说猪肉是平日里最常见的肉食之一,但是相同食材在不同厨师手里,都会发出不一样的光芒。高明的大厨就是能把最普通的食材变成难得的美味~ 叶志和没有给王老爷做上门女婿,但身为王家姑爷、叶家也算榜上大款了,走路都生风的,并且在城里开设铺子。 娶到一个有钱人做儿媳妇,杜氏可谓是扬眉吐气,即便这儿媳肥胖娇蛮了些,但人家身家摆在那里啊! 再回头看看她苏氏的儿子,娶了个破落户,多寒酸~用桃芸的话来说:傻子就是傻子,即便不傻了,也比不上别人!更别提和读书人比较了~ 日子是人过的,其中滋味各自明白。别人家有喜事,叶箐箐家也有,汤宛容被确诊有了两个月身孕! 这一消息把全家人都高兴坏了,特别是苏氏,恨不能逢人就说自己要做奶奶了。不过乡下有个习惯,就是说孩子尚未显怀,不宜太过张扬,怕吓跑了小娃娃。 看苏氏憋着一股喜悦的样子,叶箐箐暗自偷笑,虽然小嫂子今年才十六岁,生孩子有点早了,不过这时候的人都这样。 她也很开心即将有新生命到来,毕竟家里人口简单,还是热闹些的好。 变化比较大的是叶志风,连续几日上蹿下跳睡不安枕,又是高兴又是担心的内心复杂着呢,竟似得了产妇焦虑症…… 还是苏氏朝着他脑袋瓜拍了几掌,这才消停,开始学习着如何更细心的伺候媳妇。 汤宛容被勒令尽量少进城里,田心村到石安城都是土路,车马颠簸,有个好歹就麻烦了。院子里很多事也不让她插手,索性就跟着葛小珊一道躲在屋里缝制小罩罩。 “也亏箐箐想得出来,弄两个碗罩在胸上。”汤宛容每每见此都忍不住失笑。 “我倒是觉得挺好的,”刘品玉一边穿针引线一边笑道:“穿几天习惯了就离不开它啦!” 许久不曾做针线活,她生疏了些,这几日持续下来,慢慢的找回了当初那种感觉。那段还在以邙山脚下的旧日时光…… 她们这一生也算起起伏伏,曾经在家里的回忆有多美好,在山贼窝里的日子就有多痛苦,现在的平静就有多珍惜。这是一个因果。 葛小珊站起来跺了跺脚:“坐久腿麻了,我去小山包捡一下鸡蛋好了,小嫂子也别坐太久,偶尔出去走走。” 刘品玉见她放下针线,便道:“箐姑娘好像也在果林里,刘平路说最近时不时有人偷鸡,估计在那埋伏呢,你顺道带些茶水过去吧。” “好咧,我去瞧瞧抓着偷鸡贼没有!” 汤宛容不由摇摇头,笑道:“谁家偷鸡贼这么傻,大白天的跑来犯案?不如让她今早回来吧,外头冷。” 葛小珊想想也是,点点头应了,出门在院子里挎上两个竹篮子就走。竹篮子底部铺着软布,是专门拿来捡鸡蛋的。 果林的果树已经很高大了,估计明年开春就是第一季花期,底下放养了不少公鸡母鸡,满地跑。 养了这么几年的鸡,村里一直很太平,没听说谁手脚不干净,跑来偷鸡的,也就是最近,长工们发现似乎时不时少了一只。 真相只有一个!被名侦探柯南附身的叶箐箐亲自跑到现场侦查情况,可惜一阵鸡飞狗跳,毫无所获。 “箐姑娘,可要安排人守夜?”刘平路如今算是长工之首,许多事由他来安排。 现场没有半点痕迹,但是只能往田心村里的人怀疑,这种小村庄难不成还有外人巴巴的大老远跑过来,只为了偷一只鸡? 当初弄这个小山包的时候,他们在最外围种了些刺刺树当做篱笆,可以防止一些人或者动物乱闯。鸡又不是喜爱旅行的生物,基本没有跑到小山包外头的,这几年还是头一回发现失窃。 叶箐箐摇摇头道:“守夜太辛苦了,现在又是冬天,把人熬坏了才不值当。” 这天马上就要下雪了,哪有为了一只鸡让人大半夜受冻的道理,所以说没有监控真是不方便啊…… 此事暂且搁置,就快过年了,石安城里的年味渐渐浓郁,往来不绝的车马,载着一车车年货,吃的用的,驶入千万家。 今年儿媳妇有喜了,他们家小门小户照样开枝散叶,苏氏想趁着过年好好庆祝一下。他们家虽然不能把喜事禀告列祖列宗,但可以拜谢神明保佑啊,更兼明年有开分店的准备,可谓是双喜临门。 过年前两日,周炳旺便遣着高峰过来给苏氏送些干果和酒水,说是备着些,新年邻里相互拜年可以吃。 这把苏氏给不好意思的,新年还没到呢就送礼来了,对方这般有心,她自然要给些回礼。 家里最多的就是坛子鱼坛子肉,每样送走几坛,下酒送饭都可行。人情往来,就是要有往有来,感情才能更加蜜里调油。 金兰看着他们两家这样,笑呵呵的打趣说箐姑娘好事将近,苏氏只管笑而不语。她心里也有意相中高峰这孩子,现在就等箐箐松口了。 高峰比叶志风小不了多少,人家苏氏都要抱孙子了,赵氏心里哪有不急的。只是这种事又不好催促,就怕人家姑娘不喜欢她儿子,事情黄了可没处哭去! 叶箐箐对此一无所知,只是琢磨着,跛脚大叔和裴闰之的礼物都送出去了,高峰这一份还没给,人家跑到山贼窝去救她,她必须得承这份情。 只是送些什么好呢…… 前头说过高峰是家里的老来子,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个儿子,请了大师算命,说忌讳连名带姓的叫,所以大伙都唤他高峰。 周老汉和赵氏年岁渐高,开春之后便是赵氏五十岁生辰,叶箐箐想着兴许可以在这里做些打算。 农户不比富贵人家,并不是每年都过生辰的,而是十年一次。这时候的人类平均年龄较低,五十岁算是第一个大寿,五十以下的生辰福气不足,若是称为大寿就会被人笑话了。 叶箐箐觉得可以替高峰送个别致点的生日礼物。 空间里别的东西没有,就是柚子橙子玫瑰花最多,这些水果拿不出手,玫瑰花也无甚新意,花易凋零,那么玫瑰花干呢? 叶箐箐想到便动手,拿着剪子把一支支鲜艳的玫瑰花整齐剪下来,再用绳子把它们倒掉起来自然风干。这种方法可以保持花枝垂直不弯曲,以后插花就简单了。 仅仅有玫瑰花还不够,没有衬托哪能凸显美丽,她需要一些搭配。只是这大冬天的,外头的植被早就枯黄,更别提自己想要的满天星啥啥啥。 叶箐箐只能退而求其次,在空间四处寻找看得顺眼的花草,同样自然风干了,与玫瑰花搭配在一处。 约小半月,这些玫瑰花才彻底干透了,因为干燥得当,这些可爱的花朵们基本上保留了原色,还是红艳艳的诱人至极。 叶箐箐拿着竹条请江嫂子给帮忙编制了一个花瓶,竹篾制成的看着特别有韵味。江嫂子因为削竹签的关系跟竹子打交道也有几年时间了,早就对这些得心应手,一刀片过去不伤及自己分毫。 待叶箐箐的插花完成,新年也已经过去了,自制干花拿出来亮相那一刻,把一家人都震住了。 从花朵到叶子再到陪衬的草,还有那个竹制的小巧花瓶!分开来看都不稀奇,搭配在一起咋就这么好看呢? 叶箐箐无法解释什么是插花艺术美,她自己也是门外汉,不过是现代人闲着没事基本都玩过这个罢了。好在汤宛容她们也没纠结这个,更令人在意的显然是花干。 “它这个算是枯萎的吗?”刘品玉好奇的摸了摸花瓣,干燥的有点像……草纸? 叶箐箐点点头:“它其实已经死了,不过用另一种方式把自己留在世间,我们姑且称之为‘永恒的美’……” 汤宛容满脸赞叹:“好漂亮啊,箐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哪是她想出来的,一本正经的瞎掰也是没谁了,叶箐箐捧起它笑道:“高峰救了我,这个大恩还没报呢,我也没什么好东西,正准备把这个送给他。” 114送花花 “你送他花?”葛小珊笑着眨眨眼。一个姑娘家送男子花束,是不是另眼相看之意呢~ “严格说起来是送给他娘亲赵伯母的。”叶箐箐不得不解释道。 高峰一个大男人要什么永恒的美,那不搞笑嘛?她这是做好人,给他借花献佛。 “箐箐,你务必要教教我,这个怎么做!”正巧杨柳带着孩子过来小住,此时突然握住她的手,分外郑重的说道。 叶箐箐微微一愣,没想到以往五大三粗的杨柳,居然也是爱花之人?难不成是因为生了孩子母性大发的缘故…… “还有我还有我,”汤宛容挺着个肚子不落人后,“我太喜欢这个了!” 苏氏掩嘴笑了起来:“行了行了,等院里的玫瑰花开了,让箐箐教你们做,人人有份!只是可怜了我的花丛,只怕从此就要秃了。” 几人闻言都大笑起来,也知道苏氏颇为宝贝那丛玫瑰花,便道:“我们可以抽空去山里采花,并不摘院里的。” 叶箐箐自然应承,大家一起动手玩玩这个,还挺有意思的,权当调剂生活了。 “箐箐最近还经常进山么,”杨柳记得自己还没出嫁的时候,箐箐时不时就背着个篓子进山。“我听说田心村这边有人撞见狐仙了,可是真的?” 几人听着这话均满脸惊讶,苏氏问道:“你在东岸村都听说啦?传的可真远。” 村里以往就有些狐仙传说,不过都是老一辈树下纳凉时讲给小孙子打发时间的,没人当真。谁家发生了什么喜事酬谢神明,虽然把狐仙也算进去,但也只是顺便的那种。 真正传开狐仙的故事也就是今年,因为这两年田心村的农户个个丰收。种瓜的个头大,种豆的豆子多,大伙高兴之下拜神就勤快了些,祈祷一直风调雨顺。 本来这种丰收的喜悦亲戚间闲聊传开也没什么,并不是你酬谢神明就真的万事往那方面扯,直到有人说上山砍柴见到了狐仙! 正所谓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这事就显得跟真的一样。大家都说田心村收到狐仙的保佑云云…… 哪个地方没有点子虚乌有的缥缈故事,让叶箐箐意外的是,在这里人们对狐仙的印象很不错,并没有什么狐媚妖娆害人的差评。 汤宛容睁圆了眼睛:“那若是看见了狐仙我们该怎么办?” “难不成一进山就会遇着狐仙?”叶箐箐好笑道,丰收是因为她空间的水草多多少少改变了河流的水质,土地也得到改善,只要不怀疑到她身上就好。 杨柳挠挠头,她也是半信半疑:“这种事情还真不好说……”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孩子家家的别多嘴。”苏氏挥挥手让她们散了,该干嘛干嘛去,独独带走叶箐箐。 叶箐箐一看她这架势便预感到不妙了,果然,苏氏再次提起了关于高峰的事情。 “你都十四岁了,差不多该定下来了吧?” “……”十四岁放在现代就是个初中生好不,求放过……叶箐箐面无表情的杵在那:“我不定,我不要。” 苏氏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那么简单,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喜欢高峰那孩子?” “我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叶箐箐抬眼与她对视,无奈道:“娘亲就这么急着把我送出去么?” “胡说八道!”苏氏瞪她两眼,“又没让你马上过门,姑娘家总要许配人家的,娘亲是怕好女婿都被人先挑完了。” 挑完正好,叶箐箐耸耸肩:“那只能说明我们有缘无分,还是别勉强了吧。” “你都愿意送他花了,还不喜欢他?” 叶箐箐一手扶额:“既然娘亲这么说,那这花就不送给他了,拿来博小嫂子欢喜也不错。” “你这……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少东家呢?” 苏氏心里一直记着裴闰之潜入山贼窝救人一事,他都那么大了还没定亲,她不得不怀疑,对方是否对箐箐有点意思……甚至两人已经相互私定终身?? 裴闰之看上叶箐箐,以前闪过这个念头苏氏还会啼笑皆非,很明显不可能嘛,但是随着女儿越长越大,少东家一直游移在她身畔,容不得她一再否认。 即使还是难以置信……少东家也许、或者、大概真的在等着箐箐长大? “难道我就非要在这时候喜欢上一个人,然后托付终身么?”抱歉她的心里只有大宅子和金山银山,一心想要独立自主的叶箐箐烦躁了。再说,凭什么是她惦记他,明明她才是先被惦记上的那个! 叶箐箐烦了,苏氏也烦了,姑娘家太有想法也不好啊,一点都不能体会到为娘的苦心! 她何尝不希望女儿嫁得好,只是裴家显然就不合适,高门大户的哪那么容易呢?还不如趁现在抓紧高峰,可别稍不留神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娘俩的谈话不欢而散,苏氏又怕叶箐箐不送花了,晚饭后还偷偷跑去跟汤宛容交待,若是箐箐送花给她千万别接受,错过了这一捧以后多得是。 突然来这一出,害得汤宛容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婆婆生气了,胡思乱想好半天。 叶箐箐没有如苏氏所猜想那样改变主意,不过是一瓶干花,能说明什么?她对高峰无意,送花给他也是心中坦荡。 “给你一个当孝子的机会。”赶在赵氏生辰之前,叶箐箐找上了高峰,捧着竹花瓶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高峰不明所以,问道:“什么孝子。” 叶箐箐指了指玫瑰花干,笑道:“我把这个送给你,你转增给赵伯母啊。” “送给我?”高峰睁大了眼睛,罕见的惊讶模样:“你送花给我?” 叶箐箐点点头,然后看着眼前高大的男孩从耳朵到整张脸,红晕蔓延蔓延,满面通红。忙挥挥手道:“你不要误会,这个主要是送给赵伯母,祝愿她青春永驻。” “我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就知道我误会了!”高峰凶巴巴的瞪她一眼。 “……可是你的脸好红啊骚年……”叶箐箐此时已经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该把花送给他,直接赠与赵伯母多好,高峰的谢礼可以另行琢磨。 高峰瞬间被气个半死,反驳道:“今日气温回暖,我这是热的!” 行行,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叶箐箐举手作投降状:“你知道玫瑰花干的意义么,它可以保存很久,这可是我亲手制作的,算是谢你上回到雁荡山救我。” “亲手制作的了不起啊!” 高峰嘴上这样说着,正巧听到院子里头又响起曾秋梅的声音,连忙抱起那个竹花瓶,扔下叶箐箐独自跑进了里屋。那反应就像是敌人入侵赶紧把宝贝藏起来的小仓鼠。 “高峰哥哥~”曾秋梅来这里就跟自己家似的,一路上蹦蹦跳跳闯进来,见着叶箐箐倏地笑容一僵:“你怎么在这里!” 叶箐箐挑挑眉:“做客啊,看不出来么?” “这里不欢迎你!”曾秋梅鼓着脸瞪视着她,随后在屋里环视一圈:“高峰哥哥呢?” 叶箐箐不应声,懒得理会她。她们许久未见,曾经被烫伤的大腿也已经恢复如初,可不代表她就忘了那份疼痛。 曾秋梅瞧了瞧厅堂外边,此时这里就她们两人,于是凑近了叶箐箐,低声道:“叶箐箐,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我听芙蓉说了,你巴着一位城里的贵公子不放,背地里又妄图勾搭高峰,两边不落下真是好手段啊~”曾秋梅低低的冷笑了起来:“告诉你,贪心的女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叶箐箐坐在椅子上,姿势不变,听着她说完才挑挑眉:“叶芙蓉么,好歹同窗一场,你们还真是物以类聚。” “你不必在那话里话外讽刺人,不就是嫉妒嘛,”曾秋梅一副自己什么都知道的表情,不屑道:“同父异母的妹妹都这样对待,可见是多么心胸狭窄,你也配惦记我高峰哥哥?!” 看样子叶芙蓉在外人面前没少编排她的事,叶箐箐双眼微眯,有些人不教训一下永远不会长记性。 曾秋梅犹自在那翻着白眼:“但凡有点自知之明的,都该自惭形秽才是,跟你那娘亲一副德性,据说容不下妾室使劲作妖,反倒把自己扫地出门了?哈哈哈~” 叶箐箐懒得跟她废话,一拳过去把人打成沙比,笑道:“自知之明这个词出现在你嘴里就可笑了。” 她从小就痴缠高峰,别说上河村了,就连田心村都无人不晓。一个姑娘家没有半分矜持,早就遭受了诸多笑话,她却混不在意,可见脸皮之深厚。 脸上冷不防挨了一拳,曾秋梅彻底懵住了,都是女孩子平日吵吵嘴、酸来酸去不少见,还是头一回碰上这种说着说着就动手打人的! “啊!!” 一声尖叫响彻老周家,曾秋梅捂着脸大叫道:“叶箐箐,我跟你拼了!” “你拼得过我么?”叶箐箐看她怒气冲冲的扑上来,一旋身闪出几步,她敢动手打人自然就有打赢的把握。这种人一看就是不会打架的,谨防对方抓头发撒泼。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115打脸 曾秋梅被叶箐箐挑衅得不轻,气冲冲恨不能咬下她一块肉,横眉竖眼张牙舞爪的追着她跑了过来。 这时里头的高峰听见动静出来了:“干嘛呢你们!” 不仅是他,院子里干活的一个长工连带赵氏都闻声而来。 曾秋梅回头看看他们,接着眼眶一红嘴巴一瘪,哇的哭出声来:“叶箐箐动手打人!” 被点名的某人眨眨眼,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干嘛无故诬陷我?” “你凭什么打我!”曾秋梅用手指着她,尖声道:“我爹娘都没这样对待过我,叶箐箐你好大的狗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叶箐箐瞄一眼曾秋梅白白净净的脸蛋,就要打脸不留痕迹,看你上哪去告状。 “叶箐箐你欺人太甚!”曾秋梅见她不承认,怒火攻心,上前两步扬起手就想甩她巴掌。 高峰快一步挡在了叶箐箐面前,皱眉道:“不是叫你别来找我的吗,赶紧滚回去!” 这话对一个姑娘家来说挺不留情面的,但高峰这人本就毒舌,平日里没几句好话。加上曾秋梅缠着他不是一天两天,早就听习惯了,因此不以为意。 “要滚也是她先滚!”曾秋梅气哼哼的扭头看向赵氏,委屈得不行:“伯母你看啊,高峰哥哥总是帮着外人欺负我!” 你也是外人啊……自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在自己面前哭哭唧唧的,赵氏也很无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箐箐哪会动手打人呢……” “误会个屁,曾秋梅,你之前用热汤泼箐箐,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别在我面前招人烦!”高峰就没见过比曾秋梅脸皮厚的人,还别说女子,男的都没有! 怎么骂都没用,简直是甩不掉的牛皮糖!(感谢曾秋梅让他毒舌功力大有所成) “什么?”热汤泼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都发生了啥呀,赵氏瞪大眼睛左右看着她们,“箐箐没事吧?这烫伤可大可小,千万不能大意,秋梅你……” “谁说我用热汤泼人?”曾秋梅一抹泪水,红着眼呜咽道:“你们就只相信她的话……呜呜呜太过分了……” 看她一副受到冤枉肝肠寸断的样子,赵氏的话噎在嘴里,说不下去了。 “我们无冤无仇,请你以后不要靠近我好么?”虽然打她那一下远不及烫伤疼痛,但至少算是报仇了。“我要回去了。” 叶箐箐只是教训一下她,并不准备跟她互怼,或是跟她抢夺高峰啥的,以后扯平了两不相干最好。 曾秋梅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打了,对方啥事都没有,甚至没有半句责备,哪能甘心让她走。“你给我站住!” “干什么,要请我吃饭呐?”叶箐箐微微侧目,笑道:“奉劝你不要来招惹我,否则我真的会打你。” 什、什么?!曾秋梅瞪大眼睛,她怎么敢这么嚣张!“伯母,高峰哥哥,你们都听到了吧!她还想打我!” “咳咳,”赵氏忍笑轻咳一声,好言相劝道:“箐箐是个明事理的孩子,秋梅,你们的误会就此算了吧?” 虽然她不知道具体发生过什么事,但看着就是秋梅一直在纠缠不休,这事多半跟自家儿子有关呢。 “赶紧走赶紧走,”高峰颇不耐烦朝着叶箐箐挥挥手,“别被这狗皮膏药黏上了。” 叶箐箐闻言不由失笑,婉拒了赵氏留饭的举动,骑着马儿打道回府,她的事情还多着呢。 今天又要进城一趟,把玫瑰花露带给裴闰之,为了尽早还清那一笔债务,也是蛮拼的。 那块宝地建好的宅院现在都不敢进去看一眼,虽说很想去享受一下温泉水,但就怕里头已经被布置好了家具。那么多房间,需要多少桌椅床榻?想必又是一个令人心痛的数值,她担心自己看完之后承受不住=_=。 先去了一趟泰然商行,跟裴闰之那家伙完成见不得人的‘皮炎交易’,叶箐箐不多耽搁,晃悠晃悠来到百味店门口,叶志风正在清点空坛子。 最近坛子的价格在每个四文钱的基础上涨一文,他们家每天都要用去许多,这笔钱累计下来可不算小数目。于是便开始了回收坛子之举。 反正坛子使用前都要沸水消毒,只要坛身完好无损,都能投入重复使用,回收价一文钱两个。 消息一经散发出去,立马引起许多老顾客的注意。坛子肉虽然不能当饭吃,但偶尔下酒佐菜,长年累月之下他们可都买了不少。 即便这些空坛子放在家里总能装装东西派上用场,但架不住它容量小数量多啊,还是有不少人嫌它们碍事给丢了。 如今坛子可以回收了,两个就能换一文钱,丢掉也是可惜,倒不如换几个钱买糖吃。 抱着这个想法,家里有空坛子的出门上街顺道带过来,没一会儿就把叶志风给埋了。 他在店里专门腾出一小块地方放置空坛子,无奈头两天来换钱的人实在太多了,即便让长工赶着板车拉走,也还是堆得没处放。 一阵焦头烂额,更兼店里还有顾客来买坛子肉,他一个人分身乏术,于是刘品玉被拎过来帮忙几天,汤宛容挺着大肚子是来不了的。 叶箐箐看着杂乱的铺子,拴好马匹就撸起袖子来帮忙,才刚开始实行回收,坛子确实有点多了。 “箐箐,你过来这边吧,”柜台处的刘品玉给顾客找了钱,随后过来道:“这些我来弄就行。” 那些吃完的空坛子,一个个脏兮兮的,有些被清洗过,有些放久了落一层灰,甚至一些压根没洗,散发着异味。 叶箐箐抬眼看了看刘品玉,谢绝了她的好意,“没事的,我就帮着码放整齐。” “这种粗活我来干就行,你还没嫁人呢,小手粗糙了多可惜。”没有女人不爱美的,刘品玉早就羡慕叶箐箐一身细皮嫩肉。 那肌肤软滑的不得了,也不知是怎么保养的,她一个女子见了都想摸摸看。何况自己怎么说都是做丫鬟的,有些事就该抢着做。 叶箐箐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笑着摇摇头:“这算什么粗活,哪有那么娇气。” 空坛子不过是脏了些,但是比较个头小,并不重。她帮着叶志风一起整理好了,方便刘平路下一趟过来拉走。 “行了,多大点事,品玉你就看着柜台那边吧。”叶志风挥挥手把人赶回去。 兄妹俩合力把这一堆弄整齐了,马上就又有人拿着空坛子过来。 “又是你啊……”叶志风动作一顿。 叶箐箐扭头看去,一个很幼小的孩子抱着坛子站在跟前,又瘦又矮衣衫褴褛,看上去才五六岁。 他手上颇为吃力的拿着四个坛子,轻轻放在地上,然后两个大眼睛无言的看着叶志风。他太瘦小了,显得脑袋特别大,在消瘦的脸颊上眼睛也大的惊人。 四个坛子两文钱,叶志风不是第一回看到他了,给抓了一把铜板递过去,小孩却依旧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只拿走属于自己的两枚。 见那瘦小的身影慢慢出门走了,叶箐箐低头看着那四个坛子,像是在路边捡的。“那个孩子是谁?” “不知道,”叶志风摇摇头,轻叹道:“这两日来了好几趟了,总是不说话。” 世上总不缺可怜人,叶箐箐莫名想起现代拾荒的孩子,可惜这年头,想捡瓶子都没得捡。 帮忙个把时辰,叶箐箐洗洗手先行回家,路过城郊那条玉寽河的时候,她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沿着河畔翻找着什么。 是那个瘦弱的孩子,也许他的空坛子就是这么来的。叶箐箐坐在马背上,驻足观看了一会儿,直到那孩子若有所觉回过头来与她对视。 这是怎样一双眼睛啊,明明是五六岁的孩子,却不见半分懵懂天真,里头什么都没有,只是无尽的平静。他默默扭开头,继续翻找着。 叶箐箐并不想说他有骨气什么的,有些人不需要同情。她收回视线,一夹马腹,驱着马儿慢慢向前。 “你东西掉了。” 突然身后一道沙哑的声音叫住了她。 叶箐箐回头,意外那是发自于小孩之口,她掉转马头往回走了几步。 小孩子手上抓着一个绣花荷包,荷包是汤宛容帮着做的,里头装着今日裴闰之给她的小金珠。 估计是刚才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蹭出来了些,走到这里恰好掉落,叶箐箐下马上前接过荷包,“你不看看这里面是什么,就还给我?” 小孩面无表情的瞥她一眼,转身继续走向河岸边的杂草丛。 “你愿意跟我回家么?” 石安城的百姓再怎么安居乐业,也不会缺了乞儿这个群体,人生百态,每个人各自有不同的角色。这是她第一次萌生把人带回家的念头。 小孩仰着大脑袋看她半晌,微一点头:“好。” 叶箐箐歪着脑袋打量他好几眼,忍不住吐槽道:“你就没有点喜悦之情嘛?” 伸手拉过孩子,拖着他往马背上放,十四岁的女孩子轻松举起五六岁的小孩,可见他有多轻,甚至比不上一袋米的重量。 116丑闻 叶箐箐第一次骑马带人,发现也没什么难的,一路驰骋回到田心村,在村口处遇着两个邻居,都笑着问她谁家孩子。 小院里苏氏带着一帮人正在忙活,叶箐箐牵着马进入马厩,一边朝小孩道:“这会儿院子人有点多,你不要怕。” 虽然这孩子看着不像害怕生人的,她还是多嘴交待了一句,可惜人一声不吭。 当晚这个孩子受到了全家人的热情对待,苏氏这人心软,一看见瘦弱的小身板就想起叶志风小时候。因为是痴儿总是被欺负,也不懂得喂饱自己,叶家败落后可怜极了。 而汤宛容葛小珊两个,也是母性大发,前者即将做母亲,后者一直想要做母亲无奈命运被毁得一塌糊涂,对这孩子怜悯得很。。 两人非常细心,特意做了好消化的鱼片粥,就怕孩子久经饥饿突然吃多了胃里受不住。 家里没有小孩能穿的衣裳,苏氏让两个小丫鬟帮忙先紧急修改一套出来,想带着孩子去洗澡,却被拒绝了。 “我自己洗。”消瘦的小脸上面无表情,神色平静又微微透着一股执拗。 叶箐箐好笑的看着她们忙活,而小主角一副淡定模样,小表情非常之少年老成。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小孩对自己的过去缄口不提,不知是不记得抑或不愿说,他们也不多问,反正现在家里不差这一张嘴吃饭,能凑成一家便是缘分。叶箐箐给他取名无非,即无事无非,远离是非之意。 “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弟弟了,叶无非。”叶箐箐笑眯眯的摸摸他脑袋瓜。 被毫不留情的打掉:“不要摸我头顶。” 自此家里又添一个人,越发的热闹了起来。天气渐渐炎热,有一件令人忧心的事情却一直没能得到解决。 家里的果树都已经长大,估摸着明年就该迎来第一季花期了,因着散养鸡鸭之故,土地肥沃从不缺粪土,如今叶志风却为这鸡鸭发愁。 “不然就不养了吧,”他召集了三个长工开会,“从去年年底开始时不时就丢一只鸡,几番守夜也一无所获,如今新店要开张了,人手不足,就别养鸡了。” 果树已经不需要怎么看顾打理,主要是鸡群频频失窃,要人分心留意,最生气的就是一只抓不到那个偷儿! 刘平路身为长工之首,挠挠头帮着分析道:“养鸡并不费劲,只要放下鸡食,它们自己会吃会喝,天黑了会回窝,因为一个小偷就不养了,未免可惜。没有抓到他实在让人不甘心!” 另一个长工附和的点点头:“养不养鸡另说,主要是没能抓住小偷,太便宜他了!” 此时王婶子正好过来给他们送新鲜菜蔬,见着他们在院里团团坐,便过来旁听了两句。插话道:“咱们田心村向来民风淳朴,这种偷鸡摸狗的小人一定要揪出来给大伙看看才是!真的没能逮着他?” 叶志风无奈的摇摇头:“我们也不甘心啊,去年到现在丢了起码六七只母鸡,让人守夜都没用。” 说来这事也怪,没有任何可疑之人,也没见着些动物留下的痕迹,反正就不翼而飞了。 几人正愁着呢,汤宛容挺着七八月大的肚子,提着个水壶出来了,笑着招呼道:“王婶子也在呢,喝点凉茶吧,这天越来越热了,消消暑。” “哟,”王婶子连忙上前接过她手上的水壶,摇摇头道:“这些事让小珊来就行了,你可当心些。” 叶志风也站起身,扶过自己的媳妇,无奈道:“容儿,你这样怎么行,老是不听劝。” “我自己会很当心的。”汤宛容瘪瘪嘴,总不能因为大肚子就不能走路了吧?听老人说不多动一动很容易难产的! 叶志风正想再说几句,院子的木门被人敲响了,江嫂子站在门边叫道:“出大事啦,大家都往打谷场去了!” 几人微微一愣,王婶子率先发问:“怎么了?什么大事?” “我听外边有人囔囔了一声,好像是有人被抓歼了!” 啥?抓歼?人都有好奇心,一听这消息就蠢蠢欲动,王婶子很快随着江嫂子看情况去了,刘平路几人也跟上去凑热闹。 屋里头的苏氏和叶箐箐闻讯探出头,“怎么回事?我好像听到了抓歼?” 大家伙渐渐往村里的打谷场走去,汤宛容被叶志风拉着,一起留下看家,怀有身孕还是别往人多的地方凑。 打谷场很快就聚集了一大帮人,村长一脸严肃,他的脚底下一个妇人泣不成声,是张寡婦。 先前张寡婦带着拖油瓶嫁给村里老光棍陈永林的事情,大伙都有所耳闻,她平日里并不经常在外露面,在家里种种菜酿酿酒,以此度日。 此时看她哭得如此声嘶力竭,大伙都窃窃私语起来,莫不是她被抓歼了?只是奸夫又是何人? 再一看,陈永林鼻青脸肿的杵在一旁,而张寡婦的小女儿欢欢垂着脸默不作声。 “村长,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他就是个畜生!”张寡婦跪在村长脚下,指着陈永林道:“我拼着女儿身败名裂的代价,也不愿放过这种人!”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红姐朝她问了一声。 “是陈永林被抓歼了。”有知情者应她一句。 大伙无不惊讶,这张寡婦虽然相貌平平,但是对比陈永林这种货色显然好很多。陈永林是谁?村里的老光棍,贼眉鼠眼一口黄牙,又没什么出息,谁瞧得上他啊! “这是谁瞎了眼的,怎么可能呢!” “就是,咱们村难不成也出了婬妇?也不该挑他啊!”众人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张寡婦刚才说什么女儿……”也有人提出疑问。 “没错,就是他奸婬了我的女儿欢欢!”张寡婦语出惊人,匍匐在地痛哭不止。 围观群众顿时哗然,天呐,竟然有这种事!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个低垂脑袋的小姑娘,年幼瘦小,令人吁叹。 “作孽哟!”李氏微微别开头。 村长余大桂抿着嘴一言不发,只盯着陈永林。 陈永林梗着脖子辩驳起来:“她、她是自愿的!” “你给我闭嘴,畜生!”张寡婦咬牙切齿,恨不能生生咬死他!“最欢欢才八岁啊,她什么都不懂!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如今她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为什么要改嫁,还有眼无珠的选了这么个玩意!毁了自己也就罢了,还毁掉女儿的一生。她甚至都不知道事情是从何时开始的,在无意间撞破的一刹那,她只觉天旋地转,天都要塌了。 “这种人不能放过他!”江嫂子义愤填膺,举起手道:“留在村里就是个祸害,指不定谁家姑娘年幼无知就被骗了呢!” “没错,对这么个小女孩都能下手,不配为人!” “呸!咱们村居然出了这种败类,传出去都要遭人耻笑……” 村里人又惊又怒,群起而攻之,一人一口唾沫恨不能淹死这种人渣。 余大桂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他沉声道:“张氏既然嫁到我田心村,就是我们村里人,女子被人抓奸要浸猪笼,男子虽然没有这种规矩,但是我们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就等余大桂做出令人顺服的决定,奸婬幼女十恶不赦! “陈永林,你是要我们报官,还是净身出户,自宫了断此事?”余大桂满脸肃然。 自、自宫啊!在场的汉子们不自觉的夹紧了双腿,这个对男人来说确实挺可怕的,不过这种畜生活该受罪! 若是报官,按照当朝律令,陈永林不仅要挨板子还要服劳逸,只是这服役并不是终生的,他若是命大活了下来,还会回到这里。 并且报官走流程必须升堂受审,届时张寡妇和欢欢都会受到传唤,城里并不缺闲人围观审讯,只怕丑闻一传十十传百……虽然现在这种局面一样阻止不了丑闻散播,余大桂只是想尽量把伤害降到最低,才会给出这种选择。 “我凭什么自宫,她明明是自愿的!”净身出户也就罢了,一听自残陈永林就慌了,指着欢欢威胁道:“臭丫头你赶紧给我说话,你是自愿的!” 小女孩似乎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羞耻之事,垂着头一言不发,巴不得埋进泥土里。 张寡婦爬过去替女儿挡住他的目光,哭喊道:“自宫还算便宜你了!我恨不能剜了你的眼珠子,把你剥皮拆骨……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命苦,苍天不公啊!” 她在韶华正好的年纪出嫁,谁料对方竟然是病秧子,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女儿,丈夫就撒手人寰。这也就罢了,婆家好歹算是依靠,哪知没多久家婆也死了,公公说她娘俩命硬,他养不起,要赶走她们,这才兴起了改嫁的念头。 然而那些舌绽莲花的媒婆再次愚弄了她,第一回是病秧子,第二回是这么个畜生。她恨过、也怨过,无奈命运就是如此无情。 村里的小孩仰起头问自家大人:“自宫是什么意思?” “这个……就是做太监的意思。” 立马就有孩子捡起小石子朝陈永林扔过去,叫嚣道:“让他做太监!” “让他做太监,臭光棍的!” 一枚小石子迎面砸来,顿时把他的脑袋弄得头破血流,陈永林左右闪躲着,没多久便服软了:“我净身出户,我自宫!” 117中元节 从打谷场回来,苏氏犹自唏嘘不已,她也是有女儿的母亲,设身处地想一想,当真是提刀杀人都不解恨。 不过张寡婦自身也有点责任,若是平日里对女儿多关心些,怎么能不发现端倪,毕竟才八岁的孩子,瞒不住什么秘密。 这事各人有各人的看法,看过热闹就散了,陈永林被净身出户,逐出田心村永世不得回来。张寡婦母女得到了他的田地房屋,聊以度日。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谁知一日后张寡婦找上了苏氏的小院,众目睽睽之下噗通跪倒,连磕三个响头。 “苏娘子,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吧!” 院子里的人都愣住了,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来。苏氏反应过后连忙拉起她,这无缘无故的哪受得住响头呢! 张寡婦哭着不愿起身,她这番前来是想求一个做工的机会。早听说苏氏的院里需要人手,每个月起码能赚二两银子,这不比她在家种田好多了。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伺弄田地虽然饿不死自己,但日子显然不容易,如今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她不得不为娘俩做好打算。 苏氏被她这架势吓了一跳,听见说想要过来做活,心里才松了口气,“大妹子,这都是小事,咱们起来说话吧?” “就是啊,你突然这样我还以为怎么了呢。”金兰也凑过来帮着拉扯她。 张寡婦勉强站了起来,两个眼睛还红肿着,想必夜里没少哭。院里的妇人看她这样难免心生怜悯,虽说她来田心村没多久,但怎么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家门不幸能帮就帮吧。 在苏氏这里做事并没有什么大规矩,只要时刻保持爱干净的习惯,毕竟是做吃食,卫生安全摆在第一位。 张寡婦被留用了,一个劲感恩戴德,甚至带着欢欢过来磕头,说若不是怕苏氏嫌弃她们,她都想把自己娘俩给贱卖了。 苏氏直说使不得,家里正在筹备第三家分店,确实需要多些人手。虽然陆陆续续冒出许多家卖坛子肉的,但他们家的东西比起同行绝对首屈一指。 趁着这节骨眼,索性一次请来两个掌柜的,分派往两个店面,把叶志风给摘出来,偶尔去各店巡视帮忙。 农历七月,天气越来越热,民间传说这个月是鬼门关大开的时节,这个月生下的孩子会坎坷些。 汤宛容即将临盆,家里人个个严阵以待,她自己满心忧虑,竟然纠结起月份来了。 “我我我不想这个月生孩子……”汤宛容哭丧着脸,眉头紧皱,“村里老人都说不吉利!” “啥?” 苏氏正在看无非写字呢,最近把孩子送去上河村那个小私塾启蒙,一回来就很认真的练字。 “你这都听谁说的,咱们家不信这个。”苏氏摆摆手道:“一年就十二个月,每个月都有很多孩子出世,七月怎么了?照样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汤宛容微垂下脑袋,闷闷不乐道:“这个月不好,昨日村里不是召集了村民抓阄么,又要去河边祭祀了……” 乡下地方重视鬼神,出于对神明的敬重和鬼怪的畏惧,什么节日他们都没落下,何况中元节也算不小的节日。 村里会让大伙抓阄抽取祭品,各家各户做出来一起去河边,请来个神棍披上道袍请灵享用。 葛小珊闻言笑了起来,道:“小嫂子平日看着不信这个啊,这回怎么往心里去了?” “反正我就是不要这个月……”许是临盆在即人容易胡思乱想,汤宛容瘪瘪嘴竟似要哭的样子。 苏氏无奈叹气,过去扶住她肩膀道:“你这小脑袋瓜都装了些啥呢,天底下人这么多,谁能避开七月啊?” 葛小珊点点头,帮忙开解道:“我倒觉得七月可好听了,以前同村的就有人叫这个名儿呢。” 眼见一直以来温顺的儿媳妇强忍眼泪,苏氏估摸着别是快生了吧,这几日还是别让儿子进城了,好好在家陪陪妻子! 果然,两天不到,汤宛容便迎来了第一次阵痛。叶志风紧张得不行,一整日坐立不安,简直比产妇还焦虑,没想到人又不痛了?? “不着急不着急,该吃吃该喝喝,跟往常一样就行。”江嫂子过来瞅了瞅状况,笑着安抚道。 苏氏点点头,她们毕竟是过来人,对生产一事并不多么担心,挺一挺就过去了。何况附近几个村子最好的稳婆就在上河村,近着呢。 叶箐箐对这种事情帮不上什么忙,但还是慎重以待。分娩一直是人类一大险关,人类的头颅比例较其他动物大,有砖家把疼痛分为十二个等级,女子生产就是其中最高级的疼痛。 汤宛容估计是心里头害怕,食欲都下降了,那小脸泛白的,要时时见着叶志风才安心。苏氏体谅她头一回当母亲,由着叶志风天天陪她,反正店里的事情交给掌柜的负责,短时间内没什么大问题。 杨柳担心苏氏分身乏术,把孩子丢给邓阿罗照顾,自己跑来小院帮忙,用她的话说就是紧要关头她可以帮忙,骑马去上河村抓稳婆不在话下。 叶箐箐嘴角微抽,抓这个形容词……可别把稳婆给吓尿了。 怀胎十月,瓜熟蒂落。一家人如此密切注意着,汤宛容稍有动静便及时请来稳婆,然而好事多磨,即便做好万全的准备,这一回却是没那么顺利的样子。 “不容易啊,”稳婆从房里出来,眉头紧皱道:“小嫂子也太文弱了些,这才刚开始呢,就有后力不济之相……” “会怎么样?!”守在房间外头的叶志风急忙问道。 耳旁是一声又一声的痛呼,直听得人头皮发麻六神无主。院里的一切伙计早就停了,苏氏给大伙放了几天假,此时安静得很。 “先准备点易吞咽的食物,小嫂子途中尽量多吃些,补充体力。”稳婆也说不好会怎么样,只能凭经验先做好预防措施。 外头的几人自然照办,厨房里开水供应不断,消过毒的剪刀白布啥都有。好在院子里人手足,并不慌乱,苏氏和杨柳仗着有经验进去打下手,从大清早到夜幕降临,竟然还没生出来! 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送,屋里汤宛容痛苦的叫声也越来越微弱,中午她吃了碗粥,吃一半洒一半,实在令人忧心。 几人的心情直跌谷底,轮番出来吃饭都没什么心情,叶志风更是已经抓狂了,为什么这么久! 虽然一早就打听过,妇人产子一般都要三四个时辰,但是容儿显然已经超过了这个时间,并且她身子骨较弱,恐怕早就被疼痛折磨得筋疲力尽。 稳婆满头大汗的跑了出来,囔囔着道:“都看见婴儿脑袋了,就是生不出来!你们不如请大夫吧?”别说孕妇了,她自己都快累虚脱了! “这是什么意思!”叶志风眼眶都红了,一把揪住她:“请大夫做什么!” “你先别激动。”苏氏赶紧扒开他,一边急急地把稳婆往房间里推:“这一时半会儿哪能请到大夫,您可千万救救命啊,我们定然重金感谢!” 被推搡着,稳婆嘀嘀咕咕道:“我已经尽力啦,今天又是七月十四,真是晦气……”一边无奈的回到屋里,就算不为了银子,她做稳婆这么多年,也没有看着人出事的道理,无非就是怕个万一。 “我要进去看看她!”叶志风说着要往里冲,被杨柳和葛小珊给合力拦住。 房门里的人在拼命,房门外也乱成一锅粥。叶箐箐眉头紧皱,她没生过孩子什么都不懂,此时也不知能做些什么。 这年头医疗落后,君不见多少女子死于难产,她万万没想到,自家居然就碰上了。平时小嫂子时常走动,肚子也没有大得离谱啊…… 正心烦意乱,突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叶箐箐低头看去,矮小的叶无非面无表情的站在跟前。 “做什么?” “我抓到偷鸡贼了。”他道。 哈??叶箐箐一愣,摆摆手说先不管他,这节骨眼上说什么偷鸡贼! “你跟我来。”叶无非提着灯笼走了两步,然后回头示意她跟上。 叶箐箐不想去,此时她就想守在房门外等候一手消息,然而无非这破孩子就是执拗,大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你,一言不发,沉默平静。 大眼瞪小眼,好半晌,叶箐箐败下阵来。 “行吧,我们去看看。”反正在这干等着也没用。 她也提了个灯笼,两人一前一后的往果林走去。此时天早就黑了,因着今日中元节,小路边上还有未燃尽的纸钱明明灭灭,晚风拂过,平添了一缕诡异之感。 “偷鸡贼还在果林里?”叶箐箐疑惑问道,“对方是什么人,不会逃跑么?” 无非就是个小屁孩,能唬住谁啊?难不成是什么动物干的?叶箐箐心中猜想着,上了小山包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家里有人在生孩子,无非大晚上来这干嘛呢,居然就撞见了偷鸡贼…… “你……” “到了。”无非转过身看她,往上提了提灯笼照亮彼此,“出来吧。” 118难产 夜风吹拂之下,叶箐箐心里莫名有些发毛,扭头四处打量,身后黑乎乎的啥都没有。 正纳闷着,忽见树干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眨着大眼睛好奇的望着他俩。 居然是一个肉乎乎的小娃娃,看着比无非还要年幼,估摸着三岁左右,脑袋上的头发却很浓密,扎着长长的冲天辫。 胖娃娃长相可人,白白嫩嫩,却把叶箐箐吓了一跳。莹白的肤色在夜色下仿佛会发光,扑闪的大眼睛满是无辜懵懂,结合这特殊的日子,她不得不胡思乱想起来……鬼、鬼婴? 妈呀这大晚上的还挺渗人的,叶箐箐搓了搓手臂,问道:“就是这个孩子偷吃鸡?” 不可能吧,这么点大,能不能摸到鸡毛还说不定。 正想问问是谁家小孩,无非已经提着灯笼向胖娃娃走去了,仗着自己身高优势,伸手就在人脑袋瓜上揪下几根头发。 叶箐箐和胖娃娃都愣住了,后者一个吃痛,哇的放声大哭起来,而后迈着小短腿朝叶箐箐跑来,委委屈屈的想要躲在她身后。 “他不是人。”无非把手上的头发往前递了递,这么一会儿功夫,居然就变成了两根植物根须?! 叶箐箐本来就心里打鼓,对这来历不明的孩子挺不放心的,见状立马跳开一步,只想离他远点!不是人啊?! “哇呜呜呜……”没能躲到她身后的胖娃娃哭得更厉害了,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叶箐箐,模样好不可怜。 殊不知此时他在叶箐箐眼里等同于妖魔鬼怪,那无害的模样定然是伪装,可恨自己身上没有桃木护身符啥的,恶灵退散!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胖娃娃委屈的抹了两把眼泪,在两人无声的注视下,一头扎进泥土里,遁、遁地了?? 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平整土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叶箐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惊呆了。虽然自己拥有空间这种神奇的东西,但还是第一次如此切身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玄幻! “他他他……” “他是人参娃娃。”无非把手上的根须塞给她,提着灯笼淡淡道:“回去吧。” 啥?这是嫌她受到的惊吓不够么……人参娃娃都出来了。叶箐箐瞬间脸色一沉,朝着无非的小脸蛋伸出魔爪。 “你个破孩子居然这么淡定?!” 可怜无非被揪着脸皮扯出蛤蟆嘴既视感,他拍打着叶箐箐的爪子:“放……放手……” “赶紧老实交代,否则大刑伺候!” 在叶箐箐的严刑逼供之下,无非哪能不招,他说自己傍晚的时候到果林里帮忙捡鸡蛋,正好遇见了那个小娃娃。 “你怎么知道他是人参娃娃?”叶箐箐颇为复杂的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参须,这都成精了想必年份极老。 “他告诉我的。” 无非发现了偷鸡贼,那蠢孩子哒哒跑来贿赂他,说自己是人参娃娃,只要他保守秘密不告诉其他人,他就送他几根头发。 然后无非回去后就把叶箐箐带来了,不仅没有保守秘密,承诺的几根头发也毫不客气的收下了。 “……”突然有点同情小人参精是怎么回事。 既然不是什么鬼娃娃,叶箐箐也不瞎害怕了,心里满是好奇,可惜此时黑灯瞎火,人家都遁地了,上哪找去。 而且这会儿当务之急是正在生产的小嫂子,也许这两根参须能派上用场。 两人急急忙忙回到院子里,刘品玉正瘫在石桌上,她烧了一天的热水,差点没被柴火烤干了,此时换了两个小丫鬟进去。 叶箐箐环视一圈院子,问杨柳道:“哥哥哪去了?” 杨柳面色不太好看,低声道:“稳婆说大人很虚弱,小孩子被闷了这么久,只怕凶多吉少,志风冲进去了。” 现在已经对孩子不抱什么希望了,只盼着大人能平安无事。 叶箐箐快步跑向厨房,把自己空间里的泉水注入小锅里,跟着剁碎的参须一起煮了。没时间小火慢熬,只是粗略的加热之后,便端着小碗往产房跑去。 在门口她被杨柳拦住了,“箐箐,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能进去。” “我有药。”叶箐箐举了举手上的小碗。 杨柳一直对她抱着无条件的信任,闻言瞥了两眼,忙道:“我送进去就行。” 也没时间询问这是什么东西,死马当活马医,何况她相信箐箐从不会拿无用的东西来添乱。 把人参水送进去之后,叶箐箐没有留在原地等待,又去了一趟厨房,看了看正在烧热水的两个大锅。 她偷偷把大锅里的清水换掉,煮沸之后放凉些就要送进屋里去,希望待会儿孩子出生能派上用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月至中天,亥时将过,孩子终于生出来了。 一屋子人喜极而泣,叶志风是哭得最大声的,守在床畔一动不动,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有那么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要失去妻儿。 叶箐箐让葛小珊端着温水进屋,把小宝宝泡进水里清洗,可怜的小家伙脸上憋得通红,已经没气了。 稳婆洗干净他的口鼻,使劲在屁股上掐了几把,又轻拍了几下小胸口,却是没有任何反应。 “是个男孩子……可惜不中用啦,唉……” 唉声叹气的把婴儿放回水里,稳婆一屁股坐在地上,持续站了一整天,可把她累坏了。 苏氏不敢走上前,她看着心里难受,那是她的小孙子啊!别过头想把叶志风赶出去,媳妇身上还没收拾好,必须尽快擦身换衣服。这么虚弱,可别连大人都出问题了。 叶箐箐看着红通通皱巴巴、毫无声息的孩子也心里难受,借着衣袖遮掩从空间拿出一块玉来,挂在小娃娃脖子间。一边捞起盆里的温水浇在他身上。 端着热食进来的杨柳,把食物交给叶志风,便过来叶箐箐身边,低声道:“我把他带出去吧,等会儿小嫂子若是醒来,怕她受不住。” 汤宛容元气大伤,若不是那碗人参水,还说不定会怎么样,主要还是身体底子不好,可不能再受打击了。 “让我看看他。”叶志风站了起来,双目通红声音沙哑。 叶箐箐给他让了位,小小的一盆子温水就把孩子装进去了,这么点大的小生命,看着脆弱不堪。她已经把她认为有用的好东西全部拿出来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叶志风伸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孩子,“他还是温热的。” 正在给汤宛容擦身的苏氏听见这话顿时哭了起来,哽咽道:“……快点把他带出去吧。” 就连杨柳都红了眼眶,一时间屋里极为压抑。忽的,一直悄无声息的婴儿张了张嘴,发出微弱的哭声,就跟小猫似得叫唤。 几人顿时愣住,稳婆最先反应过来,从地上蹭起身:“哭了哭了!哭了就好!” 叶志风颤抖着双手探了探婴儿的鼻息,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小胸脯也不见起伏的样子。手足无措道:“怎么办?怎么办!” 苏氏抹一把脸,抓起一旁事先准备的软布快步过来,又惊又喜道:“快点包起来,别吹着风!” 稳婆经手过不少初生婴儿,经验丰富,赶紧接过软布,由她照料。 尽管艰险,总算是母子都活了下来。 后续自然是烧香拜佛谢天谢地,苏氏给了稳婆三十两银子,不愧是扬名附近的稳婆,没有见势不好丢下就跑。 稳婆双眼一亮,三十两白银!再大方的农户也没有这么大手笔,不枉自己忙活一整天。 忙笑着伸手接过:“苏娘子一家人福泽深厚,孩子必定能健康平安,此乃大善!” “承你吉言。”苏氏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让刘品玉把人带下去先吃饭,再赶车好生送回去。 这大半夜的,长工们又不住这里,也就杨柳能赶车了,幸亏她过来帮忙。 凌晨的时候汤宛容醒了一次,喂了点流食继续安睡。叶志风也吃过东西守着她,孩子自有苏氏和叶箐箐照看。 天一亮就打发人去玉螺村通知汤家哥嫂,他夫妇二人午时才提着点东西过来。 刘品玉接待了他们,见着那一捆咸菜和两条腊肉不由微微无语。虽然他们并不稀罕人家送什么,只是给自家刚刚生产完的妹子送咸菜腊肉,是不是有点太不上心了…… 尽管心里吐槽,不过有些话不是她该说的,笑着留人用了饭,说小嫂子身体极度虚弱,不宜见客。 没想到汤嫂子突然一拍桌子,发飙了。“我们好好的姑娘嫁到你们家,给叶小子生儿育女劳心劳力,你们就这样苛待她的!” “没错!”汤冬宝点点头,撇嘴道:“就算没钱吃什么上好的补品,也不该把人养的这般体弱!肚子里的种难道不是你们姓叶的!” 此时小婴儿正在睡觉,彻夜未眠的苏氏和叶箐箐也去合个眼,厅堂里只余下杨柳。 她皱了皱眉道:“哥哥嫂子怕是误会了,家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不愁吃不愁喝,哪会亏待小嫂子。” 汤宛容的身子本就弱,一口吃不成胖子,怀孕之后胃口变化多端,好东西不见得就能吃下去。她嫁过来体质已经改善了很多,平日里看着面色红润,谁都没料到她会难产。 119少东家来了 “去去去,一个下人乱攀什么亲戚!”汤冬宝不屑的挥挥手,道:“赶紧把叶志风那小子给我叫出来,让他给我一个交待!” 杨柳脸色微僵,倏地收起客套的笑意,淡淡道:“小嫂子正在休息,你确定现在要这样大声喧闹吗?” “就是,你们口口声声多心疼妹妹,也没见得多问候几句,还带着咸菜过来……”刘品玉这人心直口快,实在看不下去了,“苏婶平日怎么对待小嫂子大伙有目共睹,你们几个月没来一趟,知道什么!” 苏氏没有半分主母的架子,总说自家小门小户,不兴夫人小姐那一套,都让叫苏婶箐姑娘。只要踏踏实实做事,她不会多管你忙些什么。 刘品玉就没见过苏氏这样和善的一家人,跟她们这些下人都同吃同住,一视同仁,怎么可能苛待自己儿媳妇?她一直心怀感恩,此时见着有人胡说八道自然气愤。 哟呵?汤嫂子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嚣张的下人,拍了拍桌子道:“看你们这样就知道家风不正,叶志风不出来是吧?那我们就在这喝茶等着他!” “叫你去倒茶啊,”汤冬宝两眼一瞪,颐指气使道:“一个丫鬟还敢在客人面前拿乔,使唤不动你了?真是!” “可不是,这样目中无人,莫不是有人撑腰?”汤嫂子一手掩着嘴巴,猜测道:“不会是趁着宛容怀孕,勾搭上志风那个小子吧?毕竟是山贼窝里出来的玩物……离得开男人?” “你!”这话里的羞辱之意把刘品玉气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知道自己曾经那个遭遇,在别人眼里与妓子没什么两样。但是被人这样耻笑污蔑,没几个人能不在意的。 杨柳拉住她,示意她先下去,一边面无表情道:“我们都是下人,给汤嫂子逞一时口舌之快也就罢了,只是志风身为你的妹婿,怎么也不该扯上他。” 丢下这句话,她便拉着刘品玉下去给他们端茶水,放下东西就走,并不作陪。两人在院里远远盯着他们,谨防他们乱闯里屋。 睡梦中的叶箐箐,是被脸上毛茸茸的触感给惊醒的。她梦见自己在稻田里逮田鸡,一网子下去全变成的田鼠,一个个窜溜着蹦到她身上脸上,吓死她了! 睁开眼,脸上毛茸茸的感觉不似作假,一巴掌挥过去,某个毛球滚落到床下去了。 “咻~~” 叶箐箐醒了醒神,才发现害自己做噩梦的竟然是貂儿,此时委委屈屈的缩在床畔,跟毛球没什么两样。 “你……是不是胖了?” 一句话过去,貂儿更委屈了,连着吱吱两声,缩在底下一动不动,屁股对着她。 其实她是想问你怎么来了的,叶箐箐挠了挠脑袋,起来伸伸懒腰,午时已过,肚子饿得慌,该出去觅食了。 两手捧起貂儿,一身皮毛鲜亮光滑,也难怪貂皮一直价格不菲。“你的孩子们呢?” 貂儿见她来抱自己,立马不记仇了,那一巴掌也没打疼它,蹭着叶箐箐的手撒起娇来。 叶箐箐瞧着有趣,带它一块出去找东西吃。前两回见它还带着一群儿孙,此时倒是孤身前来,莫不是甩开小辈独自旅行来的? 如今家里人多了,新来的葛小珊刘品玉两人都没见过它,貂儿倒是聪明,知道先去找叶箐箐,否则碰着陌生人,指不定就被抓了卖钱。 先去小厨房看了看,笼屉里热着饭菜,叶箐箐另外拿了个小碗,给貂儿装点空间泉水喝。 一人一貂来到饭厅,便见汤家哥嫂正翘着腿在那喝茶,地上一堆瓜子果皮。 他们见着叶箐箐托着饭菜,肩膀上还团着个毛茸茸的东西,不由哟了一声:“箐姑娘这都过上大小姐的生活啦?睡到这时辰,睁开眼睛就有饭吃……” ……这捻酸的语气,她跟娘亲一起照看小宝宝,生怕那虚弱的小生命出了意外,天亮后才睡的。不过这些用不着跟他们解释,叶箐箐笑笑道:“又没吃你们家大米。” 她在院子里就看到刘品玉和杨柳面色不大好,虽然她们没有说什么,但多半与汤家哥嫂有关。 “吱吱!”貂儿非常给面子的附和一声。 汤嫂子这才注意到那毛团是活物,定睛看去竟是一直小貂儿?“还养上小宠了,这一身皮毛,得值不少银子吧!” 汤冬宝拍拍手,抖落衣服上的瓜子壳,喝口茶道:“一只完整的貂皮起码能卖八两银子,那些富贵人家为了做一件貂皮披风,花个上百两,还不一定有那么多相同毛色的货。” “这么值钱啊?”汤嫂子双眼一亮,难掩贪婪之意,就那么一只小不点,应该不难逮住。 “咻咻咻!”貂儿窜到了叶箐箐的另一边,恨不能把自己藏起来。 叶箐箐安抚的摸摸它,在外人眼里貂儿是她的宠物,在主人面前这样谈论人爱宠的皮毛价钱,可谓是非常失礼。 何况她从不认为自己拥有貂儿,它是属于自己的。 把小碗放在桌子上,貂儿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理会那两个愚蠢的人类,专心舔食甜美的甘霖。 汤家哥嫂不知打得什么主意,竟非常有闲心耐心的等着苏氏起床。还是那套理论,自家妹子被亏待了,需要给他一个交待云云。 苏氏活了大半辈子,也跟不少人打过交道,对这种神情并不陌生,曾经就在叶家老太太和桃芸身上见过。无非就是借题发挥,想捞些好处。 双方是亲家,儿媳妇刚刚生下孩子,苏氏也不想为了点东西撕破脸。随便给点打发就是。 “那貂儿倒是可爱得紧。”汤嫂子两眼盯着小毛团不放,意味不言而喻。 叶箐箐当真有些厌烦他们了,两手抱着貂儿道:“我也觉得它好可爱呀~~”然后呢? 汤冬宝相对来说是个比较识分寸的人,见好就收,当即拉了拉自家媳妇,朝着苏氏笑道:“劳烦你们好好照顾宛容了,回头跟她说一声我们来过就行。” “那是自然的。”苏氏随意弯了弯嘴角,摆摆手:“好走不送。” 两人一走,刘品玉就啪的关上院门,反正这几日没有做坛子肉,闭门谢客为好! 杨柳知道她气得不轻,倒没有跑到苏氏跟前告状,她们都晓得,没人喜欢汤家哥嫂,只是不想汤宛容难做人罢了。 裴闰之的消息非常灵通,没过两日就提着礼物上门来了。一整套的婴儿银饰品,手环脚环,还有个硕大的项圈。 苏氏抱着沉甸甸的礼盒无奈了,“小孙儿承蒙少东家厚爱,这重量怕是要压垮他了。” 裴闰之手握折扇轻轻敲着,笑道:“重些才能压住邪秽,无灾无痛。” 没人能把祝福拒之门外,苏氏只能厚着脸皮收下礼物,这一次次的,可真是…… 叶箐箐被苏氏打发去跟金兰打声招呼,她家今年养了一群母鸡,每天都能收获许多蛋。苏氏想跟她预定,半个月后的鸡蛋通通留给她。 到时候孙儿满月,要煮五百个鸡蛋到城里去分发给乞儿,以此来积德祈福,希望神明保佑。 如今孩子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只是之前断气了一会儿,把人吓得半死,因此一直小心翼翼的对待,就怕有个好歹。 叶箐箐从金兰家回来的时候,裴闰之已经要走了,两人在门口对视一眼,他冲她弯了弯眉眼,随即出门离去。 “……”不晓得是不是她多心了,总觉得裴闰之这家伙笑得有些太过……灿烂明媚了。 答案就是夜里揭晓,沐浴之后的叶箐箐趴在床上逗弄貂儿,给它开小灶吃橙子。这贪吃的小东西肚皮圆鼓鼓的,还不肯停下,一副要吃破产的架势。 “咻咻!”一直埋头苦战的貂儿突然支起身子,叫唤了两声。 “怎么了,吃撑了?”叶箐箐伸着食指戳了戳它。 “咻咻咻咻!!”貂儿转了两圈躲开她,两个黑亮的眼睛望着她身后。 叶箐箐若有所觉的回过头,我去背后有人差点吓尿了! 自从见过小人参精之后,叶箐箐一直觉得举头三尺有神明,凡事皆有可能,疑神疑鬼了好半天。这会儿房间里突然不声不响的大变活人,能不吓一跳嘛! “裴闰之!你是不是想吓死我好继承我的小金库!” 裴闰之双手拢袖,对自己大晚上破窗而入没有半分悔改之意,淡淡道:“小箐箐的小金库?早晚都是我的呢~” 真是!好有道理她居然无法反驳……叶箐箐噎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欠了宅子钱还不够,那些家具还不知价值几何,据悉有些木头生长不易,死贵死贵的,甚至有价无市。 “吱吱?”貂儿歪着脑袋打量两眼这个陌生人,许是判定他并非敌人,回过身不理他,继续吃自己的橙子。 “大晚上你是来要债的?”叶箐箐趴回床上,大爷似得:“没钱没钱,暂时不还。” 裴闰之双目微眯,无声打量她披头散发的闲适模样,缓缓走上前。 “叶箐箐。” “嗯?” 他好像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她?抬起头望去,不期然撞入一双漆黑的眼眸里。 下巴被修长的手指虏获,他声音低沉的凑下来:“今日在下的心情很糟糕哦……”未完的话语被吞没在唇齿之间。 120吃醋?? 什……么??叶箐箐一个愣神已经被吻个正着,她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这样突然动作。 “你……唔唔……放……” 根本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口舌被蛮横的纠缠上,十足的侵略意味,半点不同于裴闰之以往给人的感觉。 这就是他谦谦君子伪装之下的面目么?脑袋被一个大掌扣住,没有半点容许她逃离的机会,下巴还被捏得生疼,叶箐箐觉得自己就是被按在砧板上,蹦跶不起来的死鱼。 裴闰之闭着眼,没有与她对视,似乎专心沉浸在亲吻之中,叶箐箐挣扎不过,只能被动的承受着。心脏跳动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不分彼此…… 恍惚间不知过了多久,叶箐箐觉得自己就快断气了,脑袋上的禁锢才有松动的迹象,她被缓缓放开了。 眼里泪花都被憋出来了,叶箐箐大口大口呼吸,朦胧中对上裴闰之的视线,她什么都没能看到,里头只有化不开的浓墨。 这是什么奇怪的眼神?一定是她眼花了。 “我警告过你呢,叶箐箐。”裴闰之的声音非常低哑,他第二次连名带姓叫她,“不要对我做出不设防的样子。” 再次低头在她红肿的唇瓣上轻啄两口,他微微直起身后退两步,双手理了理衣襟道:“我很不高兴。” 啥?! 突然扑上来大吃豆腐,完了还说自己不高兴,当她是什么人啊,亏得她这么相信他! 顺过气的叶箐箐一拍棉被爬起来,大怒:“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我才是不高兴的那一个好吧!” “嘘~”裴闰之竖起食指放在唇间,轻声道:“真是抱歉,是我失礼了。” 这种事一个道歉就完了?叶箐箐双手抱臂,虎视眈眈的瞪着他,“你到底几个意思?” “你觉得我几个意思?”裴闰之扬眉反问道,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笑笑的模样,他转过身:“我要走了。” “就这样走?!”一个解释都没有,信不信她一拳把你打成沙比? 裴闰之回头一笑:“天色已晚,小箐箐莫不是要给我留宿?” “留你妹,赶紧滚。”叶箐箐很想问问不设防又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自己傻乎乎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被坑过一回了吧? 不容她组织语言,裴闰之说走就走,打开窗户瞬间闪身不见人影。 叶箐箐对着大敞开的窗户又是气愤又是无奈,身为当事人之一,她自己都说不清现在算是怎么一回事。朋友?情人?或者他只是逗她玩玩…… 不过从方才突然的举动来看颇有些反常,不晓得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总不能是吃错药了吧。 抱着这个疑问,第二天叶箐箐就试探地问了苏氏。 “娘亲,昨天你……是不是跟少东家说了些什么?” 苏氏倏地抬头看她,眉头一皱:“怎么,他去找你通气了?” 果然有说什么,叶箐箐带着点惊讶和好奇,随即摇摇手道:“不是,我就是看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那你看得倒是仔细。”苏氏扯了扯嘴角,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红纸,道:“娘亲不管你们是不是彼此有意思,或者都没有意思,都没有关系。” 这是什么?叶箐箐顺手接过桃红色的纸张,打开一看,竖着书写下来两排年月日,中间一个鬼画符的批字。“生辰八字?” 苏氏点点头,淡淡道:“事先没有告诉你,娘亲拿着你和高峰的生辰八字去合过了。” 叶箐箐闻言一惊,苏氏每次都会问她意见的,被推脱了好几次,这回是想自己拿主意不成? “娘亲你不可以这样。” “娘亲可以。”苏氏一手抚上她的头顶,叹气道:“感情之事不能勉强,但却可以培养,只要你不是讨厌高峰,就一定能好好过日子的。” 所以裴闰之那家伙突然反常,是看到了这张纸? “我不讨厌他,只是没有男女之情罢了。”叶箐箐小脸严肃,道:“娘亲若是擅做主张承诺了什么,我是不会承认的。” “箐箐……”苏氏一直知道女儿聪慧,并且她的想法大多数是对的,只是婚姻大事,由不得她执拗。裴闰之人中龙凤,被迷了眼也是正常,但成亲可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家人。 事实上正是上回夏夫人的到来坚定了苏氏反对的决心。夏夫人可以为了女儿替裴闰之问妾,那么裴闰之身边的其他人呢?父母叔伯,每个人出自不同的原因,总想干预他的人生。 因为他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他背后的身家、手上的关系网、处事担当能力,一切的一切交杂在一起,构成了独一无二的裴闰之。会有人想利用他、有人想与他攀亲、有人想替他打算,甭管出于好心或者恶意,他的妻子怕是难以自己抉择。 “不论如何,娘亲都不会让你去做妾。” 叶箐箐脸色一沉,谁说她要去做妾了?头疼的摆摆手道:“反正我还没及笄,这事不如以后再说?” 虽然明年就要十五岁了,但烦恼的事还是能拖一时是一时。何况她现在马上就要开始卖小内内和姨妈巾了,以后明面上有了收入来源,她就可以慢慢的透露出自己有宅子的事。 到时候翅膀硬了,还不天高任鸟飞,就不信会被逼着上花轿! 苏氏哪能不知道她在使用拖字诀,只是暂且放过她,反正明年就及笄了,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去。 叶箐箐也知道这个理,不得不加快自己的计划。 有了刘品玉和葛小珊这两个得力助手,小罩罩做的像模像样,罩杯都是绣花的,立体有型,非常精美。 她在城里物色了一座宅院,环境清幽雅致,非常适合在院子里来个茶话会啥的。 在宅院里走了两圈,细细留意各处,觉得均能过眼,便向管事的询问了每月租金,表示自己有意租用。 叶箐箐不知道的是,此处房屋恰巧是泰然商行的,不过并非裴闰之手中掌管,而是在裴家三少爷裴夙之名下。 裴家大少裴邵之考中功名,自然是专心仕途,家业有老二裴闰之继承,这是一早就定下的,所以才一直被唤作少东家。而二房的两个儿子,是裴长喜的亲生哥哥,手里头也慢慢接手不少宅子铺子,在一旁协助大房。 裴家一直没有分家的规矩,家风严谨,到这一代已过百年,并未听说有兄弟为了当家掌权而反目猜忌的。 叶箐箐这号人物在裴家上下都有所耳闻,虽然平日里八杆子打不到一块,但宅院管事的还是亲自去告诉给裴夙之听了。 并且特别强调,来的这位就是二少爷往来已久的田心村小姑娘,夫人曾再三拦着长喜小姐不让去找她。 裴夙之身为长喜的亲哥哥,对这事自然是知晓的,叶箐箐来家里次数不多,他还没见上一见,此时不由兴起会会她的念头。 “她看上宝莲街那座宅院了?” 管事的点点头,道:“箐姑娘的意思是,租金还能不能再谈谈。” 宝莲街相对而言算是居民区,商铺并不多,裴夙之还真有点好奇她想做什么?总不会是一家子搬进去住吧? 这样想着,一边吩咐管事的安排他们见面交谈,还有就是……“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我二哥。” “是。”管事的点点头领命而去。 没两天,就安排妥当,沁凤茶楼,二楼临窗雅间。 叶箐箐并非独自赴约,而是带上了刘品玉和葛小珊二人。她有意把这些事情交由她们打理,两人一个细心一个干脆,想必能很好完成她交待的任务。 裴夙之原本还想着,见着箐姑娘要怎样打招呼,某些自己好奇的问题该不该问,二哥待她真的有传言中那般特别? 谁知一开门,进来了三个姑娘,这……显然不适合私聊。 收起八卦的心思,双方落座,开始烹茶,一边笑笑的介绍了下自己。 叶箐箐听闻他名叫裴夙之的时候,微微挑挑眉:“不知你跟裴家……” “裴闰之是我二哥。”这都不知道……裴夙之摸摸鼻子,看来自己在石安城太低调了。 叶箐箐眉头一皱,也太巧了吧,好不容易看上个宅院,居然又是姓裴的…… 裴夙之看她反应,不由觉得有趣,皱眉不会是嫌弃的意思吧?轻咳一声道:“箐姑娘,咱们公事公谈,这个宅院是在我名下的,按理说一个月不能少于十两,你看这……” 还是要十两啊,叶箐箐一阵心肝肉疼,之前问价说是十一两,她掰着指头一算,一年十二个月一百三十二两! 虽说这宅子面积不算太小,并且山石花草精致,想必建筑时花费不少心血和财力。但是这租金,三五年下来绝对收回本,都能买下它了。 如今每月少了一两,已经算了人情在里头,估计很难再往下降。 “裴公子,容我们稍作考虑,可否?” 租房不是长久之计,叶箐箐要好好盘算下,自己能不能咬咬牙买个宅子。 就是城里的房价不比田心村,这事还得瞒着苏氏他们,葛小珊和刘品玉当然也不能知道…… 她要考虑,裴夙之自然应允,恰巧他也要好好思量一下。 121满月酒 三人离开了沁凤茶楼,一出来刘品玉已经忍不住叫起来:“十两银子太贵了,这么多钱……苏婶估计不会同意。” 百味店的租金才五两,而且地头好,当然,大小跟宅院是没法比的,但是百味店每日盈利高,五两银子绝对超值。 而她们这个可就不一定了,又不是可以当街大肆宣扬的东西,就怕卖不出去血本无归…… 他们这边自有顾虑,那头的裴夙之考虑了下,决定把这事跟自家娘亲通通气。 听丫鬟婆子说娘亲对这个箐姑娘生过一场气,还打了人家,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但就怕她心有芥蒂,来日若是知晓他把宅子租给人家,到时候再闹起来,反而不美。 二夫人正在串珍珠呢,长喜出嫁之后,她可是清闲了不少,每日协助大夫人处理家中繁琐,其余时间竟不知该干嘛好了。 原本听着儿子来说租房屋一事,正想笑话他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待听到叶箐箐的名字时,她倏地收敛了笑意。 “怎的又是她?这么多宅子不租,偏要看上我们家的?” 裴夙之一听这话,暗道自己这一趟来对了,若是双方成交之后娘亲跑出来反对可就不好了,商人讲究诚信啊。 “娘亲这么不待见她?”他偷瞄她表情问道。 “胡说,”二夫人斜睨他一眼,道:“她若是不三番两次搅上来,我也懒得理她。你以为她是乡下傻丫头啊?人聪明着呢,还把闰之给哄得团团转,试问谁有这手段?” “这……”裴夙之皱皱眉,是这样么?“她好像不知道那是我们家的宅子啊,也不认得我。” 二夫人闻言顿时笑了起来,摇摇头不信,“所以我才说她聪明呀,长喜待她这么好,你是长喜亲哥哥,她当真不认识你?” 他们又没有见过面……裴夙之抿抿嘴没有辩驳,只问道:“娘亲觉得她故意装作不知情?那这宅子还租不租?” “租,为什么不租?”二夫人捻起盘子外的一颗珍珠,轻轻放在手心,笑道:“她既然来了,咱也不拦着,每月租金提高一两。” 啊……裴夙之一拍额际,娘亲这做法也太小人了吧,并且——“我已经给她降了一两了。” 二夫人对着他一瞪眼,道:“你们就是被她给骗了!” “就是怕娘亲对她有意见,这才提前过来知会一声,我与她素未谋面,哪来的骗不骗。”裴夙之站起身,笑道:“不如娘亲大人大量,就别管她了?” 二夫人摇摇头,跟着站起来,叹道:“文群这孩子就是太纵容喜儿了,他们去田心村玩还当我不知道呢!我也不是想针对叶箐箐,只是她显然目的不纯……” 这一点裴夙之不说话了,他今日才第一回见人家,是不是心机深沉,谁知道呢? 仔细想想,二哥年华正好,爱慕者众,内心却犹如老僧入定,半点凡心不动的……多半是收到蛊惑了吧?也许娘亲的怀疑不无道理。 裴夙之也不想以后被自家娘亲唠叨,宅子不租给她,自然有别人等着找上来,于是挥挥手道:“那我便遣人回绝她,省得以后麻烦。” 二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就是这个理。”不给她机会,看她还怎么作妖。 于是叶箐箐这边还在犹豫要买还是要租的时候,裴家打发了个小伙计,到百味店跟叶志风说那小宅院已经租出去了,三少爷让过来道个歉。 叶志风点点头知道了,好生把人送走。原本娘亲就不同意这事儿,现在好了,再不用纠结。 叶箐箐倒是不着急,地点没选好,若是租下来再被人中途撵走那才糟糕,所以……还是咬咬牙买了吧! 回头再跟苏氏说这是租来的,假意上交一笔租金就行。 转眼汤宛容即将出月子,小宝宝要满月了。叶志风开始着手筹备酒席,请全村的人过来吃饭,还要煮一板车的红鸡蛋去城里散发,忙得团团转。 好在先前请了两个掌柜的,店里的事情不必发愁。而苏氏则带着那群妇人多弄些坛子肉,赶时间备上货,满月酒的时候才能放两天假。 小宝宝如今非常健康,一个月时间早长开了,再不是当初那皱巴巴红通通的丑样子。 他的脖子上一直挂着叶箐箐给的白玉,苏氏他们只当这是箐箐自己零花钱买给小侄子的,并没有多想。叶志风看它成色好,深觉妹妹有心,怕她没有零花钱,还偷偷给她塞了十几两。 叶箐箐当然不能过多解释,笑笑的收下,她不知道白玉有没有那么神奇救人一命,但是小宝宝显然是极其喜欢的,时不时就塞嘴里舔舔。 宝宝被取名为叶经年。叶志风说自己在产房外头等待的时候,每一刻钟都度日如年,那么久才生下来,所以取名经年。 苏氏得知后笑骂了他一顿,哪有这样取名的,不过叶志风很坚持,所以孩子最终还是叫了经年。 满月那一天,宴请全村,还是请了村里惯来掌勺的那几人,红白喜事少不了大锅菜。苏氏给了很厚的利是封,为的就是求一个顺顺利利好兆头。 提前在王婶子家里买了二十坛米酒,上河村周老汉家买三十坛果酒,就酒水而言就足够大伙不醉不归了! 金兰家给预留了半个多月鸡蛋,足足好几百枚,好在苏氏院里别的不多,就是灶台和大锅比别人家多。 煮熟的鸡蛋不怕磕碰,全堆在竹筐里,劳烦邓阿罗赶车进城派发,讨一句吉祥话。 杨柳的孩子已经会跑了,小短腿在院里玩得欢快,她才能抽开身帮忙干活。 在江嫂子家里买了一整只羊,猪肉胡家买一头猪,正巧胡柳明猎着一只幼鹿,被叶志风要走一大半,肉食便很充足了。 蔬菜多半跟王婶子买,她家菜多,并且感念叶箐箐弄的大棚,价格便宜得很。还有邻居阿婆平日里晒的一些野蘑菇、野菜干等佐味,菜色自然丰盛。 鹿肉是高级野味,肉质细嫩、滋味极美,可烹制多种菜肴,是滋补好物。 虽是幼鹿,大半只也是分量十足,被苏氏给剁了炖成三大锅。十几张桌子,每桌都能上一盆,给大伙尝尝鲜。 这种宴请全村的酒席都是在打谷场上办的,那里有两个公用灶台,方便好用。为了赶时间,其余一些菜苏氏是让人在院里做,再用篓子挑到打谷场上。 村里的孩子们知道有好吃的了,相互追逐打闹着,满场乱跑乱窜,更是让打谷场热闹非凡。 “听说叶小嫂这回可是凶险,嚎了一整个白天好不容易生下孩子,最后稳婆都确认说不中用了,谁知没一会儿竟然又能哭了。” 村里一些年纪大的阿婆,帮着拿些碗筷搬个凳子啥的,偶尔凑一块聊几句。 难产不算少见,女子生育凶险无比,哪个不是鬼门关走一遭呢。大伙都说是苏娘子一家积福了,上天开眼着呢,谁该得到好报,自然分明。 “我上河村那个小姑子,去年也是难产,好歹孩子保住了,就是先天不足,随便吹个风就染上风寒,难养哦!” “那可真是不幸,”江嫂子端着东西上桌,听见便搭了句话:“叶小嫂的孩子我见过一面,脸上肉呼呼的,活泼得很。” 两个阿婆闻言笑了起来,“孩子就要有活力才好,等会该抱出来见见人了吧?” 没多久饭菜上齐了,叶志风敲了响锣,召集村民们开饭了。先把村长请入座,再逐个打开酒坛子,招呼大伙吃饭喝酒。 村里男人们一同干了一碗,说了些祝福话,女人不会喝酒,一边吃菜一边叫好。个别几个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能喝,少不得被众人起哄着先灌两碗。 汤宛容抱着孩子出现在主桌上,面色红润,丰腴了不少,可见是月子坐得极好。 今天叶志风非常高兴,给村里的叔叔伯伯大兄弟都添了酒。随后介绍了儿子的名字,叶经年,乳名多多,以后就是田心村的一口子了。 “多多真是个大胖小子哟,可把当娘的折腾惨了,以后定是个皮实的。”红姐对着小娃娃挤眉弄眼逗弄他。 “可不是,我们宛容为了叶家这孩子,差点连命都搭上了!”一早上袖手旁观的汤嫂子立马接话道。 一边说着还不忘往自己和汤冬宝碗里多扒些鹿肉,这些猪啊羊啊不稀罕,鹿肉可不是经常能吃到。 红姐瞥了她一眼,抿着嘴没接话。这做人亲家的,办满月酒不帮把手就算了,还到处吆喝瞎指挥的,村里人都不耐烦她,谁是你家下人不成。 金兰家的小儿子嘬着大拇指,稚声稚气道:“太皮实要挨小棍子。” 众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金兰这是没少教训孩子呢?哈哈哈小家伙都记心上了!” 金兰真是哭笑不得,点点他小脑袋瓜道:“记得就好,到处闯祸可不就要挨棍子,人家多多长大了才不会像你这么皮。” 尽管没人搭理,汤家哥嫂依然吃得尽兴。满月酒非常圆满,村里这么多人在一起吃好喝好,说说笑笑格外有食欲,吃嘛嘛香! 122白玉 大伙都说叶志风一家有福气,母子平安,苏氏又疼惜儿媳妇,瞧瞧一家子多和睦。葛小珊和刘品玉,连带两个小丫鬟,都非常自觉,撸着袖子忙这忙那的,一些重点的东西则有长工们出力。 像这种宴请全村的事情,也不单单是一家人的活,大伙都会自觉的扛桌子摆椅子,吃完饭帮着收拾下碗筷。否则这么多残羹冷炙,靠几个人得忙活到什么时候去。 谁家没有个喜事丧事,相互帮助早已约定成俗,不必多言。 汤家哥嫂剔着牙说回小院漱口去了,也没人管他们,苏氏可不敢指望他们帮忙。 叶志风平日里基本不喝酒的一个人,今天高兴之下喝了不少,早就走不动了,被汤宛容和杨柳二人合力扶回家去。 苏氏在帮着收拾残局,孩子只能交给叶箐箐抱着。好在一个月,并不很重,小宝宝的手脚力道还不大,翻滚不出她怀里去。 叶箐箐没有抱过孩子,动作僵硬别扭,与那双黑葡萄似得大眼睛静默相对,两两无言。 高峰远远见着她,蹭过来吐槽道:“你会不会抱孩子,没看到他快哭了吗?” 叶箐箐低头与宝宝对视,“哪有,他只不过是没有笑。” “没有笑就是不高兴的意思!”高峰一个鄙视的眼神甩过去。 叶箐箐没好气的瞥他一眼,“也没见你怎么笑过,常年不高兴啊?什么臭脾气!” “你……”高峰瞬间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懊恼,冷哼一声道:“待会儿孩子哭了你就知道了。” 话音才落,果然小多多瘪了瘪小嘴巴,一副即将嚎啕大哭的架势。叶箐箐立马不淡定了,她搞不定这种奶娃娃呀,“高峰你这个乌鸦嘴!” 高峰也没料到,自己真的把人给说哭了,连忙伸出手道:“先给我抱着。” 听见这话,叶箐箐毫不犹豫的把这烫手山芋给交了出去。 “哇啊啊~~”小多多很不给面子的哭个不停,高峰手忙脚乱的捧着孩子转圈圈,把旁人都看笑了。 叶箐箐记得小宝宝一直喜欢嘴里嘬东西,于是便想把他胸前的白玉给他含着,谁知翻开小衣襟一看,脖子上空空如也,红绳都不见了。 “怎么了?”高峰问道。 叶箐箐摇摇头:“他脖子上的白玉没了,不晓得是不是被小嫂子收起来了,把孩子抱回去给她吧。” 两人一起回到小院,汤宛容正在打水给叶志风擦脸,听见孩子哭声,忙放下帕子走过来。 “怎么哭了?”她伸手接过小多多,一边哄着道:“小姑姑带你玩还不乐意,以后没人抱你咯~” 汤宛容一开始也不知道怎么抱孩子,坐月子那个月里,哄的次数多了,这才有了些经验。 小宝宝在亲娘怀里果然哭声渐小,只是那小嘴巴瘪瘪的,哼哼唧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汤宛容有些纳闷了,多多不是爱哭闹的孩子,莫不是身上不舒服。这么想着一手摸向他小屁屁,入手干燥并无不妥。 叶箐箐与高峰对视一眼,挠挠头道:“他是不是饿了?” 汤宛容皱着眉头,道:“才喂过的,应该不是。” “你确定不是被你吓哭的么?”高峰凉凉的拆她台,一边在井沿上坐下。 很不巧,这话正好被拿着东西回院子的赵氏给听到了,她当即过来一掌拍在儿子脑袋瓜上,“怎么说话的!还不快给箐箐道歉。” 高峰坐在井沿处,没防备突然挨了一下,差点没仰倒摔下井里。他摸摸脑袋无奈道:“娘亲你出现也不说一声。” “少废话!”赵氏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觉得儿子也太没眼力见了,过来吃满月酒多好的机会啊,也不多帮帮忙献献殷勤,是不是傻! 叶箐箐见状不由偷笑起来,在赵氏背后冲高峰得意的扬扬眉,被教训了吧~ 连着瞪他好几眼,赵氏才转而笑着跟汤宛容道:“孩子有时候就是会哭闹,他们这么小又不会说话,哪里不舒服也开不了口,多注意下就行了。” 汤宛容受教的点点头,想用白玉给他玩玩,翻看了下,奇怪道:“坠子怎么不见了。” 叶箐箐以为是她收起来的,没想到果然丢了。又问了问苏氏杨柳葛小珊几人,均说没看见,并且小多多一直哭着,听那嗓子都要嚎哑了。 “怎么这时候找坠子,也不先哄哄孩子。”苏氏抱过自己的小孙子,心疼得不行,“难不成是因为没了坠子才哭的?” 没能哄好孩子的汤宛容微微低头,道:“刚才抱出去就不太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苏氏虽然不知道箐箐在哪买来的白玉,但当时孩子挂上这个缓了一口气,兴许就是借了箐箐的福分。况且怎么说都是一块值钱东西,哪能随便丢了,于是便让汤宛容接着找,自己则使出浑身解数来哄孩子。 叶箐箐看着她们手忙脚乱,一扭头瞥见了正在偏厅吃茶的汤家哥嫂,于是顺道过去问了声。 谁知汤嫂子异常激动,当即一拍桌子怒道:“箐姑娘!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一声宛如平地炸雷,把院里几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了。 “我们过来做客喝酒,不好好招待就算了,没个丫头来泡茶,全是我们自个动手!你们倒好,丢了东西还赖我们身上了?!” 叶箐箐定定的看了她好几秒,才笑道:“汤嫂子莫要动怒,原本我只是问问你们有没有看到……” “没看见,没看见!”汤冬宝不耐烦的挥挥手,“什么人呐,我们这就回家去,省得啥事都往我们身上推。” “但是我现在很怀疑就是你们拿走的。”叶箐箐笑笑的把自己被打断的话接下去。 问一句都不行?反应这么大,若非极度厌恶被人冤枉,那就是做贼心虚了。 汤宛容闻言快步上前,焦急问道:“哥哥嫂嫂,如果真是你们拿了,就快些还给我吧,多多很需要它……” “臭丫头你怎么说话的!”汤嫂子凶狠的瞪她一眼,“说了没拿就是没拿,什么破玩意,我们不稀罕!” 汤宛容抿抿嘴,事实上她就是很怀疑,哥嫂平日为人如何她再清楚不过,一直都是欺内怕外的。对上外人他们就怂了,对她这个妹妹却毫不客气,什么都可以随意夺走。 多多一直哭个不停,声音嘶哑眼圈通红,瞧着可怜得很,苏氏实在没办法了,让杨柳准备马车,准备进城看大夫去。 此时叶志风沉醉不醒,好在还有杨柳会赶车,只是……“进城怎么说都要半个时辰,不能一直让他这样嚎下去吧?” 刘品玉点点头深以为然,“多多太小了,哭这么久他会受不住的。” “不如先去跛脚大叔那拿点药?让他昏睡最好。” 叶箐箐摇摇头,反对道:“孩子才满月,哪能随便用药。”是药三分毒,可不是说着玩的。 几人在这举棋不定,汤宛容眼眶都泛红了,再次问自家哥哥道:“那个坠子对多多很重要,嫂子你们到底有没有拿?” 这孩子本就多灾多难,一个白玉坠子而已,难不成还能救命? 汤嫂子却是不信,犹豫了下终究还是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雪白的鹅卵石模样,撇撇嘴道:“你们是不是在找这个?不过是好奇拿来看看而已,着什么急啊!” “嫂子!你们这回真的太过分了!”汤宛容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白玉,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们。 “哎哎,你自己没有养好孩子,可别迁怒在我们头上啊,”汤嫂子后退两步,瞥一眼多多,“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怎么可能没了个小玩意就一直哭……” 话音才落,汤嫂子就被打脸了。 汤宛容用软布把白玉擦干净,塞到多多手里给他玩,小宝宝泪眼朦胧的,短乎乎的手掌哪能抓住东西。最后用两个手捧着,哼哼唧唧的,渐渐不哭啦! 几人都有些惊奇,这么小就知道要玩具了?不会吧…… 叶箐箐寻思着这玉必然是极有灵气的,孩子拿着它估计是觉得舒服,所以才很喜欢。而且多多还跟普通的孩子不太一样,他出声就没气了,也许全赖这玉救了一命。 汤宛容更加确认白玉是多多的吉祥物,说她迷信啥的都好,只要孩子平安,她什么都愿意相信。不由得心底更加赶紧箐箐,也对娘家人越来越失望。 她自己怎么样无所谓,哥哥嫂嫂养育有恩,拿走她任何东西她都可以忍受,但是孩子的不行。每一个当母亲都想把最好的留给孩子,谁都不能占孩子的便宜,哪怕是一口食、一缕风! “这娃子可了不得,长大了必定是个势利眼,见着值钱玩意就不哭了……”汤嫂子还在嘀嘀咕咕的。 “哥哥,你赶紧带着嫂子回去吧。”汤宛容直接下了逐客令,她不能对哥嫂做什么,并且每个月依然会去玉螺村探望母亲,但是她再也不希望他们接近自己的孩子。 汤冬宝心中不满,嫁出去的妹子泼出去的水,一心向着夫家,要知道多少女子没有娘家人撑腰,在夫家被欺负死都没人管! “我们走!” 拉走同样不满的汤嫂子,两人一转身就撞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叶无非。 “你瞧瞧,有这善心养小杂种,就这样对待亲家的!”汤嫂子瞪了无非两眼,才跟汤冬宝一块出门去了。 123四五? 叶无非脸上毫无波澜,倒是苏氏气得不轻,他们这样不客气,还好意思说什么亲家!好端端骂人小杂种,人家无非聪明沉稳,比起同龄人不知好了多少倍! 无非虽然没有正式认苏氏做娘亲,但他们都是把他当成小儿子对待的,何况他是真的懂事。平日里不爱吭声,但心细如发,很多时候会悄无声息的送上帮助。 就聪明这一点,连叶箐箐都要刮目相看,才送去上河村的学堂没多久,他就已经会写很多字了。笔杆挺直,字迹工整漂亮,实在让她自叹弗如。 不仅如此,范思恩夫子还亲自找上门来,他虽然住在上河村,但来田心村次数极少,这一路是问着打听过来的。 苏氏对读书人很是敬重,连忙好茶好水的招待上,一边忐忑的询问他来意,该不会是孩子在学堂闯祸了吧…… 几年时间过去了,范夫子越显老态,胡子都花白了。他捋着胡子对叶无非大加赞赏,说他学得太快了,这样的好苗子不该被埋没在小村庄里。 苏氏闻言一愣,“范夫子的意思是……” “我想推荐他去城里的私塾,就看你们家里同不同意了……”范夫子如此说道。 短短几个月,他已经没什么好教的了,他们那个学堂主要是带孩子们认字的,顺带教一些忠义仁孝的做人道理。其余一些深入的学问可不敢随便乱教,若是有心让孩子读好书,就要去正规一些的私塾。 范夫子此番前来,着实有心,他希望无非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启蒙老师。 苏氏没料到无非会得到夫子这么高的评价,顿时高兴的不行,谁人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呢。当初她就很想让叶志风去读书的,无奈那时候家里生意刚刚起步,实在少不了志风这双手,时间就这么晃过去了,一直心中有愧。 此时无非有望做一个书生,苏氏当然开心,士农工商,世道如此,可不比他们这些商户好得多。 范夫子见她态度是支持孩子去城里求学的,便拿出自己拟好的一封推荐书信,那私塾的夫子有功名在身,是他的旧友,想必会好好教导无非。 苏氏再三谢过,留范夫子用了饭,再让叶志风赶着马车把人好生送回去。 对此事一家人都持赞同态度,叶志风知道苏氏希望家里出个读书人,谁都想有出息,无奈他对做学问真的没有兴趣,认认字还行,其他就…… 汤宛容抱着孩子在院里转来转去,笑道:“无非好好读书,给小多多做个好榜样~” “多多可不能学这个家伙,整日绷着个脸。”叶箐箐一看他那死样子,就手欠的要去揪他脸颊。 小孩这几个月被苏氏几人给养胖了些,两颊总算有肉了。他颇为戒备的瞥一眼叶箐箐,默默后退两步,躲到刘品玉身旁。 刘品玉忍不住大笑起来,“箐姑娘别欺负无非了,人老实着呢。” 哪里老实了……叶箐箐不期然想起被他坑了的小人参精,不晓得还在不在那片果林里。 怎么说也是他的参须给了小嫂子力量,顺利生下孩子,叶箐箐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意。抱着好奇的心态,她决定抽空去钓人参。 既然是钓,自然少不了食饵,叶箐箐摸着下巴琢磨了下,人参娃娃之所以喜欢果林那片土地,多半是因为她给浇了空间泉水之故。以貂儿对泉水的喜爱作为参考,这个猜测有很大可能性。 下午时候,趁着刘平路带领长工们去水田里施肥,叶箐箐背着篓子上了小山包。 这会儿果林里没有其他人,只要鸡群满地咯咯哒。 叶箐箐借着篓子遮掩,抱出一罐的泉水,倒在鸡舍边上的食盆里,还顺带在地上也洒了些。这是没有经过稀释的泉水,很快勾引得附近母鸡过来喝水。 小人参精会来嘛?叶箐箐仔细留意着周围,没多久,那片被浇水的土地松动了下,缓缓冒出一个小萝卜头,啊不,小娃娃的脑袋瓜。 他果然来了,眨巴着大眼睛看向叶箐箐,又忍不住往食盆瞄去,那里已经被鸡群包围了。 “我……我也想要喝。” “那你出来啊~”叶箐箐放柔了语调,就跟拐带小萝莉的怪蜀黍似得。 小人参精乖乖爬了出来,仰着脖子巴巴的看她。 叶箐箐上下打量眼前这白白嫩嫩的小孩,懵懂的大眼睛,异常可爱,就跟年画里钻出来的胖娃娃似得。“你真的是人参精?” 他略微犹豫了下,小声道:“你不要吃我,我就告诉你。” 叶箐箐摇摇头,道:“不吃你。” 一听到说不吃自己,他立马高兴的笑了起来,“我是珑丘来的人参,你给我喝水好不好?” “珑丘?是一个地名吗?”叶箐箐在篓子里拿出一罐水递给他,一边好奇问道:“那你活了多少年啊?” 小人参精两眼亮晶晶的,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过来,接过罐子就开始喝水。原本叶箐箐还怕他这么小个捧不住罐子,没想到他丝毫不费劲,并且一口干! “珑丘是我出生的地方……嗝,好好喝~”人参娃娃把罐子送还给她,一边答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几岁了,这几年才开始有记忆,能再来一罐么……” 简直是如牛饮水啊……叶箐箐也不小气,直接再给他装满一罐水,又问道:“那你怎么到这来了呢?”还爱上了吃鸡? 人参娃娃连着两罐水下肚,整个肚子都圆滚滚起来,他满足的摸着肚皮,嘟嘟嘴委屈道:“珑丘来了很多人类,我逃出来的,然后一直走一直走,发现了这里,很舒服~” 于是就地落户了么…… 小人参精磨蹭着过来抱住叶箐箐的腿,仰着小脑袋看她,一副乖巧无害的模样:“呐,你那个介子空间,能不能让我住进去……” 叶箐箐心头一跳,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么多年来她万事小心,除了用水,其余的都很少拿出来,偶尔跟家人分食水果都说路边买的,没有固定摊位。 这还是头一次被这样直白的问空间一事,现在是小人参精,以后会不会有其他精怪盯上她? 人参娃娃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嘬着手指头道:“刚才你的罐子里没有水,突然又变了水出来,你一个人类哪有凭空生水的能耐……” 叶箐箐不由满头黑线,居然是这样被发现的,泉水既然能钓他出来,想必对这灵气是极为敏锐的,刚才她的空罐子有没有水确实瞒不过人参娃娃。 “我很乖的,决不胡乱偷吃东西~”这小妖精居然奶声奶气的卖萌起来。 “你总共偷吃了我家多少只鸡了,这话听着真没有说服力,我差点怀疑你是黄鼠狼成精的。”叶箐箐垂眸与他对视,衡量着放他进空间会怎么样。 “那、那是因为……因为……”小人参精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急的眉头直皱。 叶箐箐比较好奇的是——“人参不是喝喝水就好了吗?你怎么开荤了?” “可是鸡肉很好吃啊……”小人参精揉揉眼睛,哭丧着脸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吃鸡。” “……”叶箐箐无奈扶额,不管他是真蠢还是假蠢,先收了吧! 如此这般,叶箐箐的空间里首次迎来除她以外的生物,一株人参在里面扎根了。 貂儿还没进来过呢,真是便宜他了……事实上叶箐箐也是带着私心的,以后家里要用着人参,就拔他头发好了,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人参娃娃对她的险恶用心丝毫不察,甫一进入充满灵气的空间,就忍不住现出原形在草地上打滚起来。嫩生生的枝叶,胖乎乎的根茎,还有长长的参须,就跟变异的大萝卜似得。 这估计得有个上千年了吧,听他说这几年才拥有灵识,可见要成精并不容易。 解决了人参精,估计小山包再也不愁鸡群失窃了,叶箐箐心满意足的背着篓子回家。 无非要在城里求学,自然少不了一个住处。原先百味店后院是可以住人的,现在请来掌柜的,店里便给他住了,无非再搬进去就不合适。 况且闹市之中,颇为吵杂,也怕失了清净影响学习。于是叶箐箐再次趁机跟苏氏要银子,说自己要带着葛小珊两人做买卖,租个宅子无非也能住进去。 叶志风还是挺支持她的,不过无非却不能住进去。“你们卖的是姑娘家私密物品,无非怎么说也是男孩子,你好意思他还不好意思呢。” 这一点倒是叶箐箐考虑不周了,谁让无非是个小毛孩呢……“那怎么办?” 苏氏摆摆手,道:“就在城里租个院子吧,箐箐带着无非住进去,即便你们要卖东西,也得分开来。” “娘亲你这话的意思是……同意我去卖东西啦?”叶箐箐掩嘴偷笑,就知道时不时磨一下没有不成功的。 苏氏无奈的瞪她一眼,摇头道:“我拦得住你吗?正巧家里也准备扩建,你们几个姑娘先住城里避一避。” 他们这个小院,之前虽然弄了好些房间,但是也架不住人多。如今一家五口人,加上四个丫头,还有些房间拿来置物,实在有些住不开啦。 苏氏早就动了扩建的念头,屋子大些住的才舒心不是,过几年多多长大了,也需要单独一个屋子,更别说志风还会再要小孩。 一想到自家会越来越热闹,儿孙成群,苏氏这心里头就热烫热烫的! 124七秀坊 说干就干,苏氏让叶志风抽着时间在城里帮忙找宅子,百味店的老掌柜对石安城内各处再熟悉不过,有他帮着出主意,没多久便寻到一处合适的。 距离靳门街不远的一条街道,相互有个照应,并且不算闹市,非常适合居住。 范夫子举荐的那家私塾在城西,与裴宅遥遥相对,据悉裴邵之小时候就是在这求学的。 有了这一层名头,那家私塾可谓是门庭若市,只是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收罗全城的学子,这时范夫子的推荐信便非常重要了。 俗话说的好,有熟人好办事,拿着推荐信,不愁没有名额。叶志风带着无非进去拜访了房夫子,孩子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看着并不呆,这事基本就定下了。 另一边,到处找庭院的叶箐箐也有所收获,趁着手头还有些金豆子,买房才好做长远打算,反正欠了裴闰之不知道多少钱,债多不压身。只是……她想买人家还不肯卖。 “这位姑娘对不住,我们东家说了,只租不卖。”胖乎乎的管事搓着手笑呵呵的看着她。 叶箐箐也理解,平白无故的谁家没事变卖不动产啊,又不是傻。便点点头道:“那我再看看吧。”实在没有那就只能租了。 不料她一转身,迎面走来一个华服公子,两人打了个照面。 华服公子双眼一亮,嘿嘿笑道:“这位姑娘来看宅子?” 胖乎乎的管事忙上前两步,笑道:“是的,姑娘,这就是我们东家了。” 叶箐箐觉得他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点点头打算就此别过,反正人家无意卖宅子,她也不好强求。 “哎~”华服公子一手拦住她,问道:“姑娘怎么走了?对这小院不满意?” “东家,这位姑娘不是来租房的,她想出手买下。”胖乎乎的管事笑着答完,立马接收到一枚多事的眼神。 叶箐箐点点头,一边抬眼看向拦住自己的华服公子,面带轻佻之意,一看就不像什么正经人。 “买宅子?”华服公子上下打量她一眼,他也是第一次遇着小姑娘独身来买宅子的。 大户人家的小姐根本用不着自己出面,看她言行举止又不像跑腿的丫鬟,而平常人家女子哪有这么多银子,除非……是出自于红楼楚馆的小美人…… 自以为猜到真相的华服公子当即朝着她一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徐应龙,姑娘有礼了。” 叶箐箐可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了些什么,若是平常人哪会往那方面猜,偏偏这徐应龙时常留恋烟花之地,一下子就想歪了。这个名字倒是让她想起来,当初自己的腿烫伤了,连夜骑马进城,被人半路拦截,就是这个家伙! 不过看他样子,完全不记得两人有过一面之缘,叶箐箐也不会去多嘴说起。 “我这个宅子也不是不能卖,不知姑娘能给出何等价位?”徐应龙笑笑的问道。 一旁的胖胖管事欲言又止,看了看叶箐箐,最终抿抿嘴不再多言,估计说了也没什么卵用,他这个东家就是难过美人关。 叶箐箐虽然不待见这人,但是宅子却是不错,而且石安城里百姓日子安稳,卖宅子的人太少了。便道:“不如徐公子爽快点,开个价?” 徐应龙目不转睛的细细瞧着她嫩滑的脸蛋,笑道:“我本就无意卖宅子,自然没有拟好的价位,还是姑娘直言吧?” 叶箐箐垂眸,这家伙也不全然是草包嘛,一个东西每个人都有心理价位,对方先摊牌,自己还能握点主动权,万一对方给的价格更低呢? 不过叶箐箐不想在这跟他磨叽太久,这不礼貌的目光真是令人反感。价格只管往低了说:“一百三十两。” “城里的茅草屋都得一百五呢……”胖胖管事忍不住嘟囔道。 徐应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眨眨眼道:“姑娘得拿出诚意来呀~你花出去的银子说不定很快就赚回来了呢,从我身上~” 什么意思?叶箐箐双目微眯,淡淡道:“直接给出你们的最低价吧,谈不拢大家都别浪费时间。” 徐应龙嘿嘿笑了起来,“姑娘爽快,徐某交你这个朋友,一口价二百五十两,你觉得如何?” 又是一个二百五?叶箐箐微微黑线,一边回头看了看宅院。平心而论,在这种地段,宅子的面积和新旧程度而言,这个价钱已经很不错了。 “成交,我先在就能与你们办理过契手续。”叶箐箐也不怕他耍花样,他们家怎么说都因为化粪池和剿匪有功,从而在县太爷面前留个脸熟。 徐应龙见她一出手就是金豆子,不由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眼前的姑娘哪像寻常良家女子,这肯定是金主给她的! 只是他对石安城内各个红楼楚馆了如指掌,没见过这个小美人啊……莫不是最近才来的那艘画舫? 徐应龙虽然脑子里演了一出又一出,但却什么都没做,来日方长~ 叶箐箐买下宅子之后,假意弄了个租赁单据,交给葛小珊说自己已经搞定宅子,她们可以开始着手进行下一步了。首先是招来几个伶俐机灵的小丫头,把宅院布置点缀一番。 叶箐箐按照意想中的模样,弄了个开放式手工作坊,任由外人莅临参观她们缝制过程,只在小院门口挂上个醒目的木牌【男子不得入内】。 然而试行起来却颇为困难,因为常人见到这牌子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被激起了好奇心。为此她不得不找两个孔武有力的守门员,希望能挡住那些妄图一探究竟的男人。 有条不紊的忙活了几天,叶箐箐去取了自己定制的牌匾——七秀坊,这是她随手拈来的,不晓得基三的粉丝知道后会不会打死自己…… 家里开始动工了,苏氏希望赶在秋收之前弄好房屋扩建,否则怕到时候忙不过来。毕竟有那么十几亩的田地,加之年底要多做些坛子肉和坛子鱼。 每逢年底,家家户户备置年货期间,百味店都会搞一波促销,已经成了惯例,所以需要多多囤货以备三个店的售卖。并且还有个北方商队会如约而来,这么多事凑合在下半年,可不又是一个忙碌的年。 叶箐箐几人搬入城里,吃不到家里饭菜,食欲都下降稍许,不过并不是不能忍受。才四五天,消息灵通的裴闰之便闻着味儿找过来了。 “小箐箐可真是不厚道呢~”身着月白衣衫的俊雅公子,浅笑盈盈,无形中就是街道上最亮眼的风景。 叶箐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又来了……”老是说人不厚道,明明自己最狡猾。 裴闰之可不是独自前来,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裴长喜呢,许久不见她当然万分想念叶箐箐~ “箐箐,你果真过分呢,从不上易家来看我!”即便心里高兴,裴长喜脸上却嘟着嘴。未出阁的时候娘亲不爱她们往来,她也不想朋友来家里玩被冷落,所以并不强求。可是她出嫁后,箐箐还是没有来看她! 看到她叶箐箐忍不住嘿嘿嘿起来,“莫慌,我这就补偿你!”她的生意不宜四处打广告,刚开始自然是要熟人牵线了,而眼前这个送上门的非常合适︿( ̄︶ ̄)︿。 叶箐箐朝她勾勾手指头,声音满是蛊惑:“小喜儿啊,你过来一下~” 这拖长的尾音让裴长喜一阵不适应,挠挠头道:“箐箐……你怎么啦?” 叶箐箐上前揽过她肩膀,低声道:“来来来我给你看个宝贝……” 一手带着蒙圈的妹子往七秀坊里头走,回头朝着裴闰之抬抬手:“少东家,请看看你的右手边,男子免进谢谢。” 正欲跟上的裴闰之脚步一顿,侧目望去,果然挂着个奇怪的规矩,不由眉头一皱:“小箐箐你在玩什么呢?” 这个让她怎么解释呢……叶箐箐只能抱歉的看着他,“下次再请你喝茶。”其实看某人被拦在门外心里暗爽哦。 这边裴长喜和丫鬟二人被带了进去,前院种植着几株花树,此时并非开花的季节,叶箐箐让人绑上了绢花,瞧着也是五彩缤纷的灿烂模样。 穿过前院进入厅堂,入目便是几组精巧的桌椅,这倒没什么,主要是靠墙摆放了几张长桌,上头许多精致小点心和果盘。种类繁多,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自行取用?”裴长喜好奇的逛了一圈,笑道:“居然还有这么多好吃的,箐箐你要干嘛呢?” “随我来。”叶箐箐故作神秘的笑了起来,带着她和身后那小丫鬟一道穿过厅堂。 小小的后花园隐隐传来女子说笑声,转过弯弯的小道,几个粉俏的身影进入视野。 为了搭配七秀坊这个名字,叶箐箐特意要求她们穿上粉嫩的衣裳,暖暖的温馨色系,令人耳目一新。 “这是做什么?”裴长喜瞥一眼那剪子针线,便知是手工活计,有什么稀奇的呢? 叶箐箐轻咳一声,根据目测帮裴长喜挑了一件小罩罩,“移步更衣室。” 然后……裴长喜是眨巴着眼睛进去的,两刻钟之后红着脸出来。这这这……箐箐居然送她这种礼物! 125他去了青楼 好在她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不似汤宛容那般羞涩,若是换了其他人,没有防备之下被拉进去换贴身衣物,怕是要尖叫啥的,到时就尴尬了…… “我感觉挺不舒服的。”突然被束缚住的裴长喜不自在的扭扭身子。 叶箐箐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听刘品玉讲课,即穿罩罩的各种好处,以及需要几天的适应期。 “改变,从现在开始~”笑眯眯的多送上几套,给她换着穿。 这一天之后,许多人会发现,某些暗地里说悄悄话的妇人变多了,不知道有什么秘密,要这样窃窃私语争相走告。 妇人的悄悄改变,自然瞒不住自家相公,于是连带着,男人们也脸色微妙起来,关于内人的小秘密他们又不好宣之于口,可真是憋死人了。 然而七秀坊还是门可罗雀,估计是出于隐私或者其他考量,很多人尽管好奇,却并没有踏入进来。大多数人持观望态度,也有的打发小丫鬟从偏门悄悄进入。 叶箐箐并不着急,在保守的古代,她这个院子没有被泼脏水查封就谢天谢地了,凡事循环渐进才好。她自己也不常在七秀坊,基本已经把事情都交给了葛小珊和刘品玉负责。 小内内的推行非常缓慢,姨妈巾却是给石安城的女子们带来了福音。每月为此烦恼的人比比皆是,如今可算是出了个好用的法子。 并且七秀坊并不藏私,公然展示制作方法,这一做法得到许多人的赞赏。抱着学习的目的,七秀坊的访客也渐渐多了起来。 夜幕降临,叶箐箐窝在自己的临时住处,开始清点自己的小金库。 经过几次卖美人瓶玫瑰水,好不容易有了六百多两银子,裴闰之给她折换成一小把小金豆。然而没能拿着它们来还债,买个宅子二百五,加上装潢布置、招人任用等等开销,三百两不见了。 苏氏给了她五十两,用以租房和招人,所以她现在手头只剩下四百两不到。 按照她每三个月给出一批的玫瑰水来看,一次收获二百多两银子,起码要三次才能凑足六百。 三次就是九个月,也就是说到明年中下旬之前,她是摆脱不了欠债人这个身份的。 希望在此之前不要被坑就好……等等,她是不是把家具这笔钱给忘了…… 思及此叶箐箐脸色一沉,妈蛋凑足一千两也不够啊!突然感觉自己前途无光。 正长吁短叹,耳畔忽的传来一声轻笑,“不知美人为何忧愁?” 叶箐箐扭头看去,这场景何等熟悉啊,某个不要脸的家伙又大晚上不请自来。不过区别是……这回他站在窗外。 “裴姐姐,今夜这般好兴致,散步都散到这来了?”叶箐箐移步窗前,与他隔窗对望。 裴闰之双手拢袖,任银白月光倾洒在身上,长长的眼睫在脸颊投下一个小小剪影,有如一幅无声墨画。 “你可知徐应龙是何人?” 叶箐箐一愣,怎么无端端说起他来了?遂摇摇头道:“不知道。” “此人乃烟花之地的熟客,自有一群酒肉朋友,红粉知己。”裴闰之一声轻笑,没有半分笑意。“我在酒席间听闻,有个妓子在宝莲街买了他的宅子,即将开启一座温柔乡。” 啥?叶箐箐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指着自己道:“说的不会是我吧?” “需要我帮你解决么?”他问。 放任流言必成祸害,叶箐箐点点头……不对,“你去了烟花之地?” “去了呢。”裴闰之弯了弯唇畔,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竟然……叶箐箐上上下下扫视他两眼,低声问道:“谁占谁便宜?” “小箐箐觉得呢?”清澈的婉转嗓音在月色里格外勾人,裴闰之伸手撩起她胸前一缕长长发丝,牵出窗外来。 叶箐箐毫不留情的拍掉他的爪子,“当然是……相互各占便宜。” “不知如何各占便宜?”裴闰之唇畔笑意渐渐加深,两眼却眨着无辜的模样。 “我怎么知道。”叶箐箐两手摸上窗户,开始赶人了:“就寝时间,闲人勿扰,这位公子还是请回吧。” 裴闰之一手撑住窗棂,制止她关窗的动作,“就这样赶我走?” “不然呢?”她才不好奇青楼里面是怎样的,也不想知道石安城的香饽饽少东家进入青楼会是何等场景! 心里头正不耐烦呢,叶箐箐一个抬眼,忽然撞入一汪深邃专注的眼眸里。 逆着光,那双漂亮的狭长眼睛里,漆黑一片,只她一人。 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呢?无人之时叶箐箐时常扪心自问,那是一个连当事人都无法确认的答案。 裴闰之与她无声对视,良久,他薄唇轻启:“箐箐……” “……嗯?” “虽然不想打扰你就寝时间,但——有人在看着我们。”裴闰之笑着眨眨眼,扭头朝右边看去。 叶箐箐回过神,随即脸色微红,妈蛋刚才魔怔了,突然都不说话作甚! 微微探出窗子朝他说的方向看去,一个小小的身影揉着眼睛,面无表情道: “你们好吵。” 叶无非……叶箐箐一手扶额,我去裴闰之这家伙做事能不能靠谱点,大晚上悄然来访不走正门,很容易招人误会的!居然还被发现了,说好的身手不错呢?她不得不怀疑他是故意的…… “那么,在下就此告辞。”裴闰之整整衣襟,谦谦有礼,仿佛刚才撑住人家窗户的是别人。 他施施然离去,只余下叶箐箐和无非大眼看小眼。 “叶无非,今晚的事情不准说出去,我跟他没有特殊关系。”对着这个表情淡定的小豆丁,叶箐箐不得不出言警告。 “哦。”无非依旧淡定,啥也不问,仿佛只是出来梦游一场。 个死小孩能不能有点反应?叶箐箐微微无语,觉得特别手痒,就想揪揪他的脸蛋。 家里的扩建到底没能赶上秋收的步伐,秋老虎秋老虎,猛烈的阳光炙烤大地,田野里一片金色海浪。 苏氏不得不暂停下砌墙的活,趁着日头好赶紧把地里的稻子收回来。家里人手就这么多个,总是挪用来挪用去的,十几亩地至少要花个七八天才能收完。 村里的打谷场地方有限,村里人晒谷子还得排队来,就怕一场秋雨,把粮食都闷发芽了。 今年村里许多人在稻田里放养了稻花鱼,一边把稻杆割了一边在泥巴里捕鱼,鱼尾巴摆摆甩一脸泥水,引来一片笑语。 叶箐箐家里没有投鱼苗,虽然因为做坛子鱼的关系,一年到头不愁没有新鲜活鱼吃,但是这稻花鱼的滋味却是不同的。 金兰家提了几条过来,王婶子家也送了几条,还有其他邻居给一条两条的,馈赠的是鱼儿,收获的是人情。 如今院子里乱糟糟的,苏氏也不让叶箐箐回来,住不下啊!这么多稻花鱼家里这些人也吃不完,索性就给全部做成糯米稻花鱼。 把蒸熟的糯米饭摊开,散热降温之后加入适量酒曲酵母,拌匀后自然发酵。同时那些活泼乱跳的鱼儿也给宰杀干净,蒸熟了一尾尾挂在阴凉通风处,自然风干。 往发酵后的糯米里加入辣椒等香料,搅拌揉捏后裹成一坨塞进风干的鱼肚子里,用草绳捆绑仔细,即大功告成。 因为糯米里头已经发酵了,不担心气候炎热变质,方便存放并且口味独特。可以蒸熟或油炸了吃,香喷喷的仿佛带着辣辣酒香,鱼干肉结实入味,并且很好的存留了鱼肉本身的鲜香。 苏氏想着孩子们在城中都吃不到家里的饭菜,酒楼饭馆再多大厨也比不上家常菜好啊,于是让叶志风给带了五六条糯米稻香鱼,给她们改善伙食。 叶箐箐大多时候就跟无非两个人吃饭,有时候和刘品玉葛小珊几人一块,总得来说,肯定没有家里吃的开心。 家里正在收割稻子,田野里数不尽的好吃玩意儿,叶箐箐在城里蠢蠢欲动,有些待不住了。 她自己骑马往返于城乡不是问题,家里没地方住,大不了天黑前再进城呗。这样想着,叶箐箐干脆牵了马儿出门,丢下学堂里的无非,自个跑回家去了。 策马扬鞭,沿路上随处可见两旁的田地,农户们带着斗笠挥舞镰刀的画面。 叶箐箐突然回来,把苏氏吓了一跳,你说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回来又没处落脚,这不是捣乱嘛! “现在家里头外男多,你一个大姑娘别到处瞎跑。”苏氏忙着呢,还忍不住回头嘱咐她。 叶箐箐确实看到好几个生面孔,估计是请来帮忙盖屋子的,一个个好奇的望着她。“我想去地里逮田鼠。” 田鼠别看名字跟老鼠很像,跟那人人喊打的东西可不一样。首先它们自然生长于田地,吃着露水谷子长大,不仅肉质鲜甜滋味极美,且营养价值很高。 人们常说‘吃一鼠、当三鸡’,使得它们还有‘天鹿’这种称呼。 秋冬时节正是田鼠肥美之际,剥皮洗净后用谷壳或米糖熏烤,待烤成酱黄色,那香味能把人的舌头都勾走! 126胡柳明 “不准去。” 苏氏一句话毫不留情的扑灭叶箐箐肚里的馋虫。她摇摇头道:“箐箐,你已经长大了,再不是那种可以撒丫子到处跑的小姑娘,给我乖乖待在家里哪也不许去。” 啥?叶箐箐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们乡下人都这样的。” “胡说!”苏氏把空篓子一个个摞起来,头也不抬道:“金兰家的比你小两个月,都在家待嫁了,平日里甚少露面。你倒好,整天城里来回逛还不够,要去跟那些野孩子一起逮田鼠?” “……” “哥哥在哪里?”叶箐箐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苏氏把摞整齐的空篓子搬上板车让刘平路拉走,回头道:“他在下地帮忙去了。”一边想着这样放任箐箐也不行,明年就把你嫁出去…… 叶箐箐不想听她唠叨,借故躲了出去,跑到外头自家田埂上找叶志风。 此时那里正热闹着,忙碌的大人、玩耍的孩童,好一副秋收景象。 叶志风在帮忙捆扎稻穗,这时候没有脱粒机,想要把一串串的谷粒弄下来,须得去打谷场才行。 “箐姑娘来啦!” 有人眼尖的瞧见了她,纷纷打起招呼来。叶箐箐笑着一一回应,眼角一转,居然看到了欢欢的身影。 “你怎么过来了?”叶志风拿下头上的斗笠扇着风,道:“大热天还是躲家里的好。” 叶箐箐点点头表示知道,“我听王婶子说今年秋天还这么热,冬天怕是要有大雪,怎么样,很忙么?”说着朝欢欢投去询问的眼神。 叶志风微微侧目看了下垂着脑袋的沉闷小姑娘,无奈耸耸肩。 艳阳高照的,汤宛容在家带孩子,叶志风身边自然就少了端茶倒水递帕子的人。这时张寡婦的女儿欢欢凑上来示好,虽然他直言拒绝了,但这小女孩一副要哭的样子,能怎么办?只好随她便了。 欢欢因为先前的事情,村里大人们都挺同情她的,但是小孩子们却非常嫌弃与她一道,说她小小年纪就被人‘玩了’。 虽然孩子们未必知道‘玩了’是什么意思,但大家都觉得不好,集体嘲笑她。不仅如此,某几个浑点的大叔见着她也会言语不干净的调笑几句,仿佛她已经‘开荤’过跟寻常小女孩不一样了。 欢欢平日里越来越沉默寡言,因为张寡婦在苏氏家小院帮忙做事,她时常也会来帮忙,今天便提着水壶跟上了叶志风。 叶志风没能赶走她,只当做她不存在,自己忙活自己的。“过两天阿罗哥会过来帮忙给谷子脱粒,妹妹帮忙看下孩子成吗?” 邓阿罗过来自然是拖家带口的,以杨柳那个性子,到了这里绝不可能乖乖待在院里看小孩。虽然汤宛容也在家带着多多,但差不多两周岁的小娃娃,正是调皮的时候,她一个人怕是看不住。 叶箐箐摸摸下巴:“我可以绑住他吗?” 杨柳的娃娃名叫邓兴砦,继承了父母的大块头,从小就比同龄人壮实许多。小胖子顽皮起来谁都拦不住,偏偏还耐摔耐打不学乖,把杨柳弄得焦头烂额。 “如果你不怕他哭的话。”叶志风把斗笠盖在她头上,朝旁边努努嘴道:“秀姑一直在偷看你。” 秀姑?叶箐箐扭头望去,猪肉胡家的田地距离他们不远,碰见彼此是常有的事。经过山匪进村一事,被放过血的秀姑胖乎乎的身体轻减稍许,虽然性子还是那样得理不饶人,但却有所收敛。 被人发现自己偷看,她立马转过身,弯腰继续忙活起来,过了一会儿又回头看叶箐箐,一边低声跟胡杨明说了什么。 胡杨明早就发现了叶箐箐的到来,不过他们本就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彼此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叶芙蓉搬走之后,胡杨明也不在村里到处串了,曾经跟在他后头的熊孩子们均已长大成人,大家都要帮着家里做事。如今他也就跟刘二丫走得比较近了。 也不知秀姑跟他说了什么,胡杨明看她的眼神非常奇怪,叶箐箐觉得莫名其妙,扭头不理他们。 没能等到吃晚饭,叶箐箐就被苏氏赶着回城里去了,一来天黑后不好骑马,二来没道理扔下无非一个小孩,自己在家吃饱了事。 叶箐箐只能进城给自己和无非张罗晚饭,虽然没能吃上家里的饭食,也没有田鼠肉,但好歹有糯米稻香鱼解解馋。 两日后,家里的稻子收割完毕,该脱粒晾晒了。叶箐箐依言回到田心村,替杨柳看小孩,他们夫妇二人则去打谷场帮忙。 也就这时候,她才明白秀姑奇怪的打量从何而来。 “她想替她儿子问亲??” 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吃惊的事情了,本来他们两家就没有多熟,秀姑还一度非常嫌弃他们。 苏氏的表情也有点微妙,嘀咕道:“秀姑还是第一次对我笑得那样那样可亲,怪渗人的……” 跟他们家买鱼这么多年,多是跟猪肉胡和红姐打交道,秀姑被勒令不许插手,她也怕自己一时嘴贱,弄得生意做不成。所以两人一直是不冷不热,井水不犯河水。 “她替哪个儿子问的?不会是胡杨明吧?”那个小胖子……叶箐箐满脸无语,感觉咋那么别扭呢=_=。 “不是他,是哥哥胡柳明。”苏氏摇摇头。 叶箐箐更惊讶了,据她所知胡柳明在附近是挺炙手可热的存在。精神挺拔的一个小伙子,还有真本事在身,再怎么样也不会问到她这来吧? “我也不清楚,总之……你看着办吧!” “……”有你这样当妈的么,什么叫她看着办?叶箐箐揉揉眉心道:“我暂时不想定亲,不管是谁,都替我推了。” 苏氏闻言笑了起来,悄悄凑过去问道:“还是高峰这孩子比较好吧,赵氏性子柔善,以后婆媳间才好相处。” “……先说好,娘亲可不要擅自替我答应任何事情。”叶箐箐不得不再次提醒道。 苏氏无奈叹气,“谁家姑娘的婚事不是父母做主,哪有你这样的……”说是如此,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她还真不愿勉强箐箐,这才事事说与她听。 令人啼笑皆非的问亲就这么被推了,谁都没料到,事情的后续竟是……胡柳明离家出走了! 他包袱款款的独自进城找了叶箐箐,先是替自己娘亲的擅作主张道歉,而后是道别。 “此事莫要让高峰知道,全是我娘亲一人胡乱作为,若他知晓该说我不厚道了。” 关高峰什么事?叶箐箐抿抿嘴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胡柳明笑了笑,黑亮的眼睛炯炯有神:“我暂时无心成家,可别耽误了人家好姑娘,先去外头看看。” 世界那么大要去闯荡看看么?叶箐箐理解的点点头:“男儿志在四方,祝你一路顺风。” “替我跟高峰道别吧,我还没有告诉他。” 叶箐箐这才发现他仅背着一个布包,轻装简便、独身一人,不由眉头微皱:“你家人没来送你?”话说她很怀疑秀姑舍得让儿子独自出远门? 胡柳明摇摇头,坦言道:“我是留书出走。” 叶箐箐闻言睁圆了眼睛:“……难道你叛逆期到了?” “嗯?” “额……我是说你家人一定会担心的,并且高峰那小气鬼还很爱记仇,居然不告而别……” 胡柳明不由失笑,高峰这人确实……他站起身道:“也许很快就回来了呢……告辞。” 他就这样转身走了,叶箐箐作为交情一般的朋友,也不好多说什么。 干脆利落,说走就走,何尝不是一种令人艳羡的自由。她万万没想到,胡柳明的离去,还有后续…… 秀姑得知之后又惊又气,百般不愿相信这个结果,冲动之下跑来跟苏氏大吵大闹,哭着囔囔说是叶箐箐把她儿子给吓跑了,悔不当初为何要做那种决定。 这话把苏氏给气得不轻,她自己巴巴的跑来问,如今事情不成还倒打一耙!本来未出阁的女子问亲不宜声张,她倒好,这么一叫嚣,全村人都知道了! 何止是田心村,上河村的高峰得到消息就杀了过来,这件事在他看来就是【好朋友撬墙角不成、离家出走了】! “你和胡柳明怎么回事?”高峰早就知道叶箐箐暂时住进城了,没有家长在身边,倒更方便他堵人问话。 “什么怎么回事?”叶箐箐双手环胸,问道:“谁告诉你我住在这的?” 当然是……叶志风了。 高峰怒气冲冲的瞪着她:“若是没有点什么,秀姑怎会想要你做儿媳妇?” 叶箐箐板着脸瞪回去,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话说得好像她有多不堪似的!“难道你该介意的不是他为什么不告而别么?” “我当然介意,我……”高峰冷哼一声,眼角忽的瞥见刚刚进门来的无非,突然憋住后半句。 挎着葛小珊给缝制的小书包,无非站在小院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高峰扭头与他无声对望,好几秒,一把拽过叶箐箐手腕:“你跟我来。” “喂……” 127火药味 出了小院的街角,高峰满脸凶巴巴的放开她手腕,道:“你这个三心二意的女人,最好别企图瞒着我。” “我可不接受无端的指责,”叶箐箐抬手制止他胡言乱语,耸耸肩道:“分明是你得罪人了,他才不告诉你去了哪里,就说做人不能这么小气……” “胡说八道!”高峰气得连哼几声,“我现在跟你说的是你们的关系。” “什么关系?”叶箐箐无辜眨眼。 高峰语气一噎:“我怎么知道!”所以才问你啊,这是要气死他么! “你这人真是太别扭了……”叶箐箐摇摇头,以教训的口吻道:“问别人事情要心平气和才对,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胡乱猜测。”老往她头上扣帽子有意思么? “哦?你对我意见这么多?”高峰唇角挑起一抹专用冷笑:“干脆一次性说完整给我听听。” 叶箐箐瞄瞄他那死样子,蠢货才会真的数落出来呢,把这小气鬼给气炸了那就罪过咯~ 两人站在街角僵持着,谁都没发现有人悄无声息的踱步过来。 “二位在此作甚?”清澈温润的嗓音,月白色衣衫的年轻公子恰时出现。 叶箐箐和高峰双双扭头看去,是裴闰之。 此时他唇畔带着一抹甜腻腻的弧度,连声音都比往常低柔了几分:“在下还以为有小两口于此处拌嘴呢,需要劝解几句么~” 高峰随即哼声道:“若真是小两口拌嘴,少东家就不该出现才对,不知道非礼勿听吗!” “那真是失礼了,”裴闰之嘴上说着抱歉,神色却理所当然,“在下偶尔就爱多管闲事。” 高峰板着脸点点头:“多管闲事有时候真的很失礼。” 裴闰之笑眯眯道:“是个坏毛病,不过当事人很乐意我这么做呢~” “少东家别是会错意了吧?”高峰向上抬了抬下巴。 “阁下怎知自己没有会错意?”裴闰之浅笑反问。 哦哦,貌似……有点火药味哦~叶箐箐斜靠在墙上,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打转。 倏地,这两个家伙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来,前者目露凶光,后者意味深长,叶箐箐:“咋了?”( ̄△ ̄) 高峰:“你说。”(▼ヘ▼#) 裴闰之微点头:“小箐箐说吧~”(q^?^p) 突然之间说啥子哟,叶箐箐挠挠头:“我要回去了,你们请自便。” “站住。”谁知两人异口同声的叫住她,相互对望几眼,又都不吭声了。 叶箐箐趁机逃之夭夭,抛下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类,跑回自己的小小院落。 里头无非正坐在石凳上看书,聚精会神专心致志,愣是没多瞧她一眼。 胡柳明出走一事在村里议论了好些时日,连带着叶箐箐也经常出现在大伙的话头里,好在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这个话题也被渐渐放下。 如同一些有经验人士预测的那般,今年的冬天比以往来得晚些,却冷得多。 大片大片雪花簌簌降落、洒满人间,持续不断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天明还不见有停止的意思。 天实在是冷,让苏氏不得不庆幸家里的扩建赶在寒冬之前完成了。只是因着秋收和盖旁屋的关系,今年的坛子肉尚未囤足货量,并且这种天气,池塘水面都结冰了,今年最后一次打捞不知道能不能完成。 叶志风也在愁这个,看着天光大亮,忙披上挡风雪的羊羔裘就要出门。家里在附近几个村都有合作买卖的池塘,约定好在不同季节投入鱼苗,以便能在不同时候收获。 冬天该是上河村毛蛋家的该起池塘了,前两年都是十一月中旬左右,家里会做出今年最后一批坛子鱼,这东西耐放且气候寒冷,卖到明年开春正好。 “先别出去了,”在小厨房里头的苏氏听着声音探出头,道:“雪太大了不好走路,先缓两天吧。” 叶志风摇摇头道:“上河村并不远,雪地步行正好消消食。” 连续在家里被困了两日,可把他闷坏了,这些年他时常在外头跑动,真心受不住家里无所事事的坐着。没事玩玩儿子吧,还把人给弄哭了。 苏氏见他执意要出门,只能嘱咐穿好皮靴。好在家里跟北方商队的大胡子买了不少皮毛,给孩子们都缝制一双皮靴,更加保暖不说还能防止雪水浸湿。 叶志风点点头应了,围着脸撑着伞全副武装就走了。他要去问问毛蛋家的池塘冰层有多厚,若是不敲打掉一些,水面冰冻这么久该把鱼儿闷坏了。 叶箐箐也没闲着,吃过饭就去看王婶子家的蔬菜大棚,这东西虽然是她给起的头,但却是王婶子发扬光大的。 她家里常年种菜,时不时进城卖菜,早就认识了不少菜贩子,闲聊时候可不就说起冬天蔬果防冻。王婶子这人大方,自己有好方法也不藏着掖着。虽然她想着自家青菜存活多,没人抢生意最好,但是大伙种菜都不容易,每年冬天劳心劳力,收获无几,真让人不忍落。 而田心村的农户们,早就有样学样,自己在田地里搞了个小菜棚,冬天好歹能多些青菜吃。 不过今年这样的大雪,大棚也拯救不了那些可怜的绿色幼苗们。厚厚的积雪太重了,早就把那些竹子撑起来的架子,连同油纸全部压塌,掩埋得严严实实,挖都挖不出来。 “里头的菜苗肯定没法存活咯!”王婶子看着儿子在茫茫白雪里扒了一个角,挖出及膝深的坑,才堪堪见着底下的油纸。 周大娘家的小儿呱娃子穿的跟个圆球似得,也溜达过来凑热闹,他兴冲冲道:“别说菜苗了,小动物都冻死啦!我见着跛脚大叔在地里见到一只野兔,冻得跟冰棍一样。” 王婶子闻言大笑:“有这种事,那兔子多半是傻的,大冷天还跑出来。” “也许它出来寻找食物呢?”呱娃子挠挠头道。 寸草不生,大雪倾覆,苦的何止是人。叶箐箐缩着脖子道:“好在今年秋天大伙收成好,萝卜白菜土豆耐放,一个冬天不吃青菜也没什么。” “是啊,忍忍就过去了。”王婶子点点头。 然而,这个冬天,有些人却没能挨过去。 夜里下起了雨夹雪,气温再次下降,稀稀疏疏的雨水把那些积雪彻底融在一起,结成了冰坨子。 这边的冬天很少这么冷的,许多人家里备的炭火不足,连续烧了这么多天,因积雪无法进城,也没能及时添上。这样刺骨冰寒的夜晚,一些人被冻得发抖,明日感冒发烧是没跑了,个别年老体弱的,直接就没能醒来。 第二日,临近午饭时间,消息才传出来,田心村一夜间竟冻死了三个老人。 其中两户人家,儿子媳妇与老人分居,每日给送饭,早晨送过去没吃也没发现,中午了才察觉不对劲,一看竟是冻死了。 这两户人自然受到了不少谴责和白眼,大伙乡里乡亲的,平日里各家如何对待长辈,心里都有个数。这样的寒冬若非炭火烧足了,年轻人都受不住,更遑论老人了。 而另一个则是可怜的孤寡阿婆,膝下无儿孙,自己种点小青菜,以往都是靠村里救济粮食。也是听说有老人冻死,她隔壁家的想起这一位,才匆匆忙破开了门。 人死不能复生,说再多也没用,各家有各家的造化,外人又能管得了多少,总而言之,再冷的天也要入土为安。 带雨雪停止,余大桂敲了响锣,召集一队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把打谷场的雪给铲了,再临时搭建一个挡雪的棚子。此处要办丧事了。 叶志风当然也要去帮忙,推着自家板车出去运走积雪,家里铲雪的任务则落在一群女子身上。 这种天气苏氏当然不会让长工过来,住在这个院里的四个丫头,此时刘品玉在底下扶着梯子,葛小珊爬到屋顶去敲积雪,把人看得心惊胆战。 “你们快点下来,等志风回来再弄吧!”汤宛容把孩子放在屋里睡觉,自己也扛起了铲子,她非常不认同她们逞强的行为。 刘品玉是姑娘家,到底力气有限,这梯子若是没扶稳,屋檐那么滑,人还不得掉下来。 叶箐箐也在底下仰头看着她们,叹道:“院子里的还没铲完呢,你们就管到上面去了,等下摔屁股就有的哭了。” “箐姑娘你们就放心吧,这活我干过。”葛小珊头也不回道,“我以前在家的时候,家里没有兄弟,老爹腿脚受过伤,一到冷天就骨头疼,这清理屋顶积雪的事可不就落在我身上了。” 刘品玉听着她话里的得意劲儿,立马憋不住了,笑骂道:“知道你厉害,这事儿你已经显摆过好几回了,专心干你的活吧!” “好几回怎么了,箐姑娘和小嫂子没听过呀~”葛小珊拿着竹棍在屋顶敲得啪啪作响。 底下几人听见这话都笑了起来。苏氏由着她们几个在院里折腾,她思索着自家当时一次性备了一柴房的炭火,是不是先借些出去给村里人应急? 毕竟这往城里的道路积雪堵塞,不知还得多少天,可别再有人给冻死了才好。不过这个话头得由村长来提出,否则她瞎做好心人,人家还以为他们炭多的没处烧呢! 128大凤庄 村里人冒着寒风办了个简易丧礼,老老小小凑在一起‘牵麻绳’。即一根长长的不间断的麻绳,每人拿冥纸包裹住,捏住一小节,一直排队往河滩边去。 ‘牵麻绳’也是一种丧葬习俗,举全村之力替辈分高的老人送别,也有祈求护佑的意思在里头。 神棍会穿着袍子,一手抓着活公鸡,一手拿着小镰刀,把每人中间的麻绳割断,各自捏着自己那几张冥纸和一小节麻绳,在河滩边焚化。 听着耳边的哭丧声,叶箐箐不由裹紧了身上的裘衣,人这一辈子,似乎很漫长,回头看看又那么短暂。 把三位老人安葬之后,村长带着人在打谷场开会了。 谁家有多的炭火,相互接济一下,买卖也好租借也罢,反正先挨过这几日。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遇到什么事,自然是邻里间更能及时提供援手。村子是一个群体,村民们世世辈辈如此,被冰雪阻隔的山村,更需要相互扶持。 好在大雪天也就持续了四五日,天气终于放晴,太阳公公出来了。人人喜笑颜开,沐浴在暖暖的阳光底下,开始呼哧呼哧的铲雪,清通道路。 进城路途遥远,一路上全靠沿途的各村庄民众自觉铲雪,否则堵了路,谁都不方便。 虽然不下雪了,但气候还是冷得刺骨,村里人已经见识过今年冬天的严峻性,纷纷趁着道路通顺进城购物。 都是农户,吃的喝的倒不缺,唯独这炭火,平日里并非人人自己上山砍柴,每到冬天柴火都会涨价,今年更是如此。 柴米油盐酱醋茶,柴可不就是排第一位嘛,这时候只有这一种燃料,挨着村庄的小山包都给砍秃了。 村里没有板车的人家,成群结队步行进城,相互作伴说说笑笑,途中也不至于乏味。 趁着天气放晴备置燃料的可不止田心村,几乎人人这样想,于是——石安城兴起了柴枝炭火的哄抢。 柴夫们被人群团团围住,甚至有些在进城途中就被人半路拦截了。城外农户还好,再怎么说也会抽空砍砍柴,家里不见得多么紧缺。城内百姓就没辙了,他们上山一趟不容易,基本很少自己跑去砍柴的。 哄抢往往会激发人的紧迫心理,明明事态没有那么严重,却因为周遭人的态度,从而感受到压力。所有人都疯了一样买柴买炭,甚至为此吵架斗殴,场面频频失控。 这相互推挤的场面把叶箐箐看得眉头直皱,所以说天灾人祸,天灾必然引起人祸,这还只是持续大雪呢,就让城里乱成这样。若是再严重些,不知又会是何种场景。 今天她跟在叶志风马车后边骑马进城,与裴闰之偷偷相约茶馆二楼,底下正是闹市,喧哗吵杂。 趁着道路通畅,又有一批玫瑰花露可以出手了,叶箐箐不得不顶风作案,在叶志风眼皮底下溜走。幸好有七秀坊打掩护,他只以为妹妹要去那边,并不往别处多想。 叶箐箐拉下自制的口罩,道:“能告诉我现在负债几何么?” “你确定要知道?”裴闰之浅笑着伸手接过她递上的一盒美人瓶,入手温凉。 这木盒子是叶箐箐定做的,里头铺了柔软的绒布防止磕碰,刚好可以放下十二支瓷瓶,否则带着它们不方便走路。 虽然叶箐箐是临近茶馆才把它们从空间拿出来的,此举不过是为了防止裴闰之起疑。 然而……尽管设想周全,她却忘了这样的天气,若是背着木盒子骑马,此时盒子入手该是怎样的温度? 裴闰之全然不问,只笑道:“趁着时辰尚早,小箐箐与我城外踏雪去么?” 叶箐箐想着自己确实许久没有去看过温泉别院,再怎么躲也没用,反正这笔债务是背定了。于是点点头道:“可以,不过我拒绝与你同骑。” “我没有邀请小箐箐与我同骑啊……”裴闰之轻扬眉梢,忍笑道:“不过若是你有此想法,但说无妨~” “我才没有,谢谢!”叶箐箐暗自磨牙,赶在他前头出了茶楼。 两匹马一前一后的往城外奔去,寒风呼啸,不宜骑行太快。饶是叶箐箐包裹严实,还是感觉有些冻得睁不开眼,今年的冬天真是特别呐。 再次来到这块腹中宝地,青山不再,绿水依旧。环绕的山顶上覆盖着未消融的白雪,仿佛织女们怕青山着凉,给盖的小棉被。 总得来说,景色还是美的,冬天有冬天自己的韵味。 叶箐箐就着马背上的姿势,微眯着眼环视一圈,不由叹道:“这样的地方,真怕自己入住后就颓废了。”多么适合风花雪月,颐养天年~ 颓废?裴闰之闻言一笑:“小箐箐有何鸿鹄大志,不妨说说?” 叶箐箐扭头看他半晌,故意面无表情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说着翻身下马,自己牵着坐骑向前几步,把它栓到树底下。 “真是绝情呢,亏我还替你准备了惊喜。”裴闰之故作失落之态,唇角都微微撇下来了。 “惊喜?”叶箐箐眼皮微跳,别是惊吓吧…… 抱着这种心理准备,她跟在裴闰之身后,准备进门看看。手腕突然被人拉住了,扭头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他却指了指上面。 叶箐箐一个抬头,这才发现原先空荡荡的地方,此时竟然已经挂上了牌匾,她差点就没发现。 上面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大凤庄】,字体隽秀犹如行云流水,美观大气却又不是精巧。 “这是……你给弄的?”叶箐箐转头呐呐问道。 裴闰之点点头,轻笑道:“算惊喜么?” “很漂亮,但是……”叶箐箐看着那个繁体的‘鳯’字微微皱眉,指着它问道:“这个字不犯忌讳么?” 裴闰之不解:“有何忌讳?” “就是只有皇家天子才能使用龙凤啥的……” 裴闰之闻言不由失笑,摇摇头:“哪来的规矩,小箐箐从何处听来的?” 你管我……叶箐箐放下心来,重新仰头看着它,“大凤庄。” “这么专注的看着它,很喜欢么?”裴闰之突然凑到耳边问道。 叶箐箐斜眼睨他:“怎么,想邀功呀?” 裴闰之笑眯眯的摸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此匾额乃在下亲手书写,亲自参与制作,再亲身上阵悬挂,一字千金哦~看在熟人的份上,算你半价。” “!!”叶箐箐一惊,“还要算钱!” 一字千金?她只看到债台高筑!这该死的奸商,亲手制作什么的根本没有半分感动,只有切身的心肝肉疼! “小箐箐要赖账嘛?”裴闰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拿走拿走,”叶箐箐挥挥袖子,朝他一拱手道:“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块匾额也许更适合下一位买家。” 裴闰之笑着按下她的爪子,“货物已出,概不退还。” 叶箐箐瞪圆了双眼:“你这是强买强卖!”妈哒这到底是谁的宅子啊,从头到尾她一直被动接受,简直是冤大头好嘛。 “就要强买强卖,你又当如何?” 裴闰之浅笑依旧,那云淡风轻的模样落在叶箐箐眼里,就是无比嚣张。 看吧看吧,狡猾的狐狸终于露出奸商本性了,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圈套,叶箐箐气哼哼的鼓着脸:“你把欠条还给我!” “不还~”裴闰之轻飘飘丢下这句话,上前推开门率先进去了。 叶箐箐连忙抬脚跟上,一边思索着如何将赖账进行到底,反正除了那一千两她没有再签任何东西,并且地契在自己手里。 直到进了后院,见着那些桌椅摆设,陈列木柜一个不少,东西齐全得可以拎包入住。叶箐箐更加坚定了赖账的决心,天上不会掉馅饼,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要去看看温泉么?”裴闰之出声问道。 “干嘛!”叶箐箐对他满脸戒备,说不定看一眼又要收费呢! 裴闰之看着她鼓鼓囊囊的粉嫩脸颊,不觉好笑,道:“在下怕小箐箐不喜欢这里了呀~希望那口温泉可以挽留住你呢。” 不存在的,下一个,死心吧,这么多银子,她得多少年才能还清?不过叶箐箐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而是犹豫了会儿,才道:“我去看看。” 后山的温泉池子,边上的石头还保留原样,池子底下略作修整,总体来说修饰得当不失天然之美。 水面上白色蒸汽缥缈蒸腾,冬日气温低,山间更显冰凉,而热腾腾的温泉水遇着冷空气,自然蒸发快速水汽更多。 叶箐箐蹲在石头边上,挽起衣袖探了探水温,好温暖好想滚下去……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裴闰之适时提出:“若是小箐箐想试用下此温泉,在下可以回避,只要小箐箐答应我不许赖账。” 他怎么知道她想赖账的?叶箐箐轻咳一声:“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回避。” 荒郊野岭四下无人,她脱光光泡温泉,需要多大的勇气? “小箐箐这话就让人伤心了,”裴闰之眨眨眼,一脸无辜:“在下自诩正人君子,哪会做那种偷偷摸摸之事?” 好像有点道理?叶箐箐想着以他的条件,不知多少如花少女投怀送抱,这么多年却佁然不动洁身自好,要不是他不行,那肯定是基佬了! 129冰肌玉骨 叶箐箐动摇了起来,主要是天然温泉诱惑过大,若此处注定不能属于她,过过瘾也无不可……反正她已经决定赖账了。思及此,她站起身朝着鹅卵石小道一摊手:“请。” 裴闰之意会她的意思,笑了笑,乖乖转身朝着小道下山去了。 这口温泉出于半山腰,较之别院地势略高许多,叶箐箐站在石头上能清楚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因为之前已经有在温泉外围弄了栏栅,叶箐箐扭头打量了几下,开始宽衣解带。 没下水之前,温暖的皮肤乍一接触到冷空气,立马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叶箐箐忍不住嘶嘶两声:“好冷~” 据说雪天泡温泉是最好的享受,叶箐箐上辈子也泡过,但却没有雪天这个条件。下雪的地方未必有温泉,更别说那些现代化的场所。 此时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她穿着自制的内衣下水,等到腿部回暖了,才完全脱下。因为是冬天,她不敢把衣服弄湿,否则就没法穿了,所以——只能光溜溜了。 温热的泉水浸透肌理,非常舒服,叶箐箐朝着池子中间小心翼翼的探了探深浅,脚底下的软泥非常细腻,感觉很不可思议。 忍不住下手捞起一坨温泉底泥,干净的深灰色,细软粘手并且没有其他任何杂质。这是一口纯天然无添加的温泉耶……她忍不住犹豫起来了,自己努力个几年,未必不能买下它吧…… 建宅子的钱、家具钱、还有那块死贵的匾额,种种加起来叶箐箐纠结了。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此等美景,在下一饱眼福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叶箐箐吓了一大跳,猛然回头望去,那独特的清澈嗓音,不是去而复返的裴闰之是谁。 这可恶的家伙正堂而皇之地坐在石头上,浅笑嫣然,并且一副准备品头论足的架势! “你怎么回来了!” 叶箐箐下意识的双手护胸,这是人自卫的第一反应。开玩笑她马上就十五岁了,该发育的都发育了,哪能随便给人看! 不晓得是不是空间水喝多了的缘故,她对比上辈子的这个年纪,白馒头大了许多……不对,重点不在有没有发育,而是洗澡时突然冒出个人,谁都受不了! “我回来看你啊。” 万万没想到裴闰之这家伙居然如此理直气壮! 叶箐箐顿时涨红了脸,把自己藏在水下,气得不行:“你个凑不要脸的,说好不许偷看的!” 裴闰之盘腿而坐,一手撑着下颚笑了起来:“在下并未食言,光明正大的看。” “你你你!”叶箐箐又惊又怒,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真的是裴闰之嘛! “现在你准备怎么办呢,小箐箐?”裴闰之半垂下眼睑,长长的眼睫覆盖其上,眸子里闪烁着不明的光。 “欠了我这么多银子,还被我看光光了,好像除了以身抵债,别无他法了呢~” 啥?以身抵债?这种狗血老梗怎么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叶箐箐眉头一皱脸色一沉:“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裴闰之,我真是看错你了。” “哪有~”某人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朝她无辜的眨眨眼:“我也是为了你的名节着想。” 不就是你在坏我名节?叶箐箐撇撇嘴,随即表情微妙的盯着他:“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设下这么一个圈套,一步步取得她的信任,为的就是套牢她? “喜欢……?你觉得呢?”裴闰之思索片刻莞尔一笑,随即故意把目光往她水下打量。 明晃晃的视线扫过她裸露在水面的雪白肌肤,低声道:“不过小箐箐这一身皮肉嘛,倒是极为难得,真是……” 后面压低的话语几不可闻,叶箐箐忍不住低头审视自己,她的身体常年得到泉水滋润调理,一直保持在最健康的状态,白嫩可口似乎是做肉包子的上上之选。 “看一下就要嫁给你?什么逻辑。”被人这样围观泡澡,好在叶箐箐脸皮比寻常女子厚一点,除了开始的惊慌,现已慢慢淡定下来。 反正又不会掉一块肉,这回就给他眼睛吃吃豆腐好了,再有下次她就是猪!(←_←猪) 现在叶箐箐才明白,先前裴闰之所提醒的‘无设防姿态’是怎么回事,多半是这人设计她的时候、见她如此单纯善良可亲……&*良心隐隐做痛了吧? “小箐箐这种反应,是笃定我不会做什么吗?”裴闰之似笑非笑的眸光掠过她脸上表情。 “不然你还想怎样?”叶箐箐反笑了起来,索性迈开步伐朝着岸边走过去,并且缓缓放开遮掩于胸前的双手。 她的衣物就放置在裴闰之隔壁那块石头上,此时的方向也是正面对着他,这样落落大方任君观赏的姿态,成功地让裴闰之的笑容僵在嘴角边。 氤氲的水气朦朦胧胧、欲遮还休,石岸边的水位低,少女玲珑体态尽显,叶箐箐抬了抬下巴:“看够了么?” 真是胆大妄为呢,裴闰之沉默下来,双眼微眯的凝视着她,仿佛无声的较量。 “阿嚏!”突然一个喷嚏打出来,叶箐箐无奈的揉揉鼻子,开玩笑这种气候,离开了温泉水分分钟冻死她。 裴闰之迅速反应过来,抓起她的裘衣裹住人直接抱离水面,放在石头上站稳。向来微微翘起的薄唇此刻抿成一条直线:“穿好你的衣服。” 叶箐箐一手揪着衣服,眨眨眼看他松开手背过身的模样,不由暗自偷笑起来。 所以说,对待淡定的人你要比他更淡定,逗弄你的人嘛,就反逗弄回去咯~ 自我感觉扳回一局的叶箐箐慢里斯条的整理好衣物,才刚穿上鞋袜,就被回过身的裴闰之拦腰抱起。 他怎么知道她已经穿好衣服的?不得不怀疑有在偷看哦……叶箐箐一手扶住他肩膀,问道:“去哪?” 裴闰之顺着羊肠小道下山,抱个人如履平地,“回去喝姜茶。” 她怎么觉得他似乎不大……高兴?但是她莫名的高兴啊,所以才不管他高不高兴! “这就回去了?”有人免费提供脚力,叶箐箐安然接受这个温暖的怀抱。 “怎么,小箐箐还不尽兴?想去哪里?”裴闰之垂下眼帘与她对视,“逗我很好玩么,你可知这个别院如今床褥齐全……” “啊……我的头好疼,定是刚才吹了风,染了风寒晚上怕是瞒不过娘亲的……”叶箐箐把手背搭在额头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柔弱模样。 那嚣张狡猾的小样,激得裴闰之低头在她嘴上咬了一口,“暂且放你一马。” 叶箐箐只觉唇瓣一疼,连嘶了两声,心想下回她才不会单独跟他外出呢!吃一堑长一智,谁还敢来,这大凤庄要不起,也不再来了。 被坑银子倒是其次,就怕搭上她这个人,赔了夫人又折兵哟……额,其实也不是很亏吧,毕竟裴大美人的条件摆在这,她应该算赚了才对。 叶箐箐一边心里盘算着,忍不住舔了舔被咬的嘴角,完全没有留意到某人脸上若有所思的神色。 被送回田心村之后,叶箐箐抽着鼻子灌下一碗姜汤,好在她身体抵抗力强,当晚并没有发热的征兆。 年关越来越近,天气越来越冷,石安城的百姓们兴起了一阵囤货风气。一开始还是柴枝木炭,后面连粮油米面、蔬果肉脯全都不放过。 这是要蜗居在家冬眠的架势,很多人看得叹为观止,随后也前仆后继加入囤货行列。叶志风抽着空在三个店里巡视一圈,好家伙把他们店面都给搬空了! 因着坛子肉坛子鱼和水果罐头本就耐放,百姓们吃这些也都习惯了,出手从不手软,一下子就清空了他们本就不多的存货量。 为此苏氏想要加紧赶制一些,距离过年还有小半月,总不能就此闭店放假吧?只是今年冬天柴火涨价许多,他们大锅灶台本就费柴,加上之前借用给村民一部分,想要再做一批坛子就得掂量掂量了。 正发愁呢,及时雨就来了。 邓阿罗带着杨柳和孩子,拉着一大卡板的干柴过来了,他们马车里还带着不少年货,说是过几天怕有大雪,道路不好走早点先把年货送来。 “阿罗哥,你们哪来的这么多柴,自家够用吗?”叶志风给他们的马儿喂了些草料,随后就去看那些柴枝。 邓阿罗一边解绳子,一边点点头笑道:“放心吧,家里够用,我认识一个樵夫,他今年砍了许多干柴,这是特意卖给我的。” 苏氏抱着邓兴砦逗弄了一会儿,小胖子重的很,马上就累了,道:“今年天冷,你们自己多留着点,我们这边够用了,给阿婆屋里多备个火盆最好。” “这……”杨柳无奈的朝苏氏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阿婆前些时日过世了。” 把邓阿罗拉扯大的瞎眼阿婆本就年事已高,虽然他们夫妻二人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她,但终究人寿有限。 苏氏听了这话不由一阵叹息,前段时间大雪,村里冻死了好些老人,若是再来一次,不晓得又会有什么不幸之事发生。毕竟门窗紧闭的情况下不宜燃炭盆,多放几个还呛人呢,该冷还是冷。 130元宵节 这一年的新年果然非常寒冷,大片雪花纷纷扬扬扑向人间,冰封了整个天地。 这种天气大家伙自然是闭门不出,别说拜年了,每隔几个时辰就要冒雪出去清理屋顶,谨防积雪过多压塌了。门口也得时不时铲除干净,否则堵着门开不了,啥也不用干了。 如此种种,不得不说年前的囤货还是挺有先见之明,村里人才能安然的呆在家喝茶嗑瓜子,没有存粮之忧。 一个没有年味的新年就这么过去了,宅了许久的村民们骨头都睡酥了,纷纷冒出来说元宵节要好好闹一闹。 上元节又称元夕、元宵节,所谓吃元宵、闹元宵,重点便在吃和闹。各色各样的元宵,白胖胖圆滚滚,软糯可口,馅料不一,好吃的让人赞不绝口。 更有手巧的做了七色元宵,把南瓜、胡萝卜、黑芝麻、红糖、菠菜、紫甘蓝等有色食材,捣出汁液或是研磨成粉末,揉进面团里,便能做出各色元宵。 七色元宵不仅外形鲜艳漂亮,口味更是极好,且颜色都来源于新鲜蔬果,对人体健康好处多多。 前些年泰然商行旗下的商铺就推出了草莓馅饼和草莓汤圆,许多人爱极了这酸酸甜甜的滋味,早早就备了不少草莓酱,用来做馅料正好。 不过毕竟是糯米做的食物,吃多了积食,对胃不好。元宵大多是香甜馅,这时候弄上一盘油焖春笋、几串辣串,换个口味解腻再合适不过。 闹元宵,总少不了花灯助阵,猜灯谜起源于打闹逗趣,故意隐着话头骂你,后面慢慢发展成文雅模式。 “花市灯如昼”。各种形状的彩灯簇拥在一起,争妍斗艳,为元宵夜里带来万丈光芒,深受人们喜爱。也点缀了大街小巷,农户屋檐。 余大桂领着两个人带头挨家挨户收了份子钱,为村里请来一个舞龙舞狮团队,还有踩高跷的!老老小小也用不着去城里凑热闹了,就在打谷场上,锣鼓喧天自娱自乐。 小村庄不比城里,并非每年节日都会请人来表演,大多数人想看热闹就要在节日那天进城。只是并非每户人家都有板车,步行进城路途遥远,难以实现。 如今田心村请了一个班的人,自家门口就能赏花灯,村民们自然呼朋引伴,邀请其他村的亲友前来观看。 苏氏让叶志风驾着马车把汤家哥嫂连带老母亲一块请过来,汤家老太瘫痪多年,只能搬着躺椅把人抱上去再抱下来。 叶志风事事亲力亲为,搬椅子,驾马车,玉螺村的邻里见着都夸这是个好女婿。 汤家老太挺不好意思的,自己行动不便,哪好意思上门做客,多麻烦啊……不过叶志风和汤宛容坚持带她出来热闹热闹,总不好一直把老人丢在家里吧。 汤嫂子有点瞧不上他们夫妇二人的殷勤劲儿,平日里老太的饭食洗衣擦身,都是她这个当儿媳妇的在做,也没见哪个邻居夸她呀! 这两人倒是会做戏,偶尔来一趟,殷勤得不得了,寻常时候不见多给点银子,尽做给外人看吧? 汤冬宝带着母亲妻子下了马车,过年那会儿行路不便,他们都没过来,这才发现小院的房屋又多了几间。 “亲家母生意不错啊,又盖房了。” 他就说这回怎么邀请他们三人留宿一晚,又不是没见过花灯,他们玉螺村挨着城门口,每年赏灯不费劲,哪像田心村啊,这旮旯角落进城一趟不容易呢! “家里人多,住不开呢。”苏氏笑着一句带过,一边嘱咐汤宛容照顾好老太,毕竟常年吃药的身子骨弱,开春气候寒凉,可别大意了。 汤宛容自然知晓,抱着小多多给自家母亲看,几个月过去,小多多胖乎乎的脸蛋又肥了一圈,瞧着白嫩可爱,非常讨人喜欢。 汤家老太已经很多年没有出来见过天日了,更别说是别人家里,此时开怀的不行,看着外孙高兴得合不拢嘴,午饭都多吃了半碗。 吃过饭,大伙就往打谷场去了,叶志风把躺椅搬到边上,汤冬宝背着老娘紧随其后。老人行动不便,不能凑太近,怕被人撞到,所以只能远远的看着。 好在村里的打谷场挺大的,先是表演了舞狮舞龙,一片叫好声之中,踩着高跷的人上场了。他们带着搞笑的脸谱,游走在村民之间,蹬着长长的木棍如履平地。 叶箐箐也觉得很有意思,有个人一直在她身边打转,便出声叫住他问道:“能给我试试吗?” 那人愣了愣,爽快的从高跷上下来了,“那你试试,摔了可别怪我。” 听着声音还是个少年郎,叶箐箐对他的脸谱笑了笑,小心翼翼的扶着葛小珊的肩膀踩上去。 头两回站都站不住,慢慢的叶箐箐摸索到了一点诀窍,那就是不能停,需要一直踏步保持平衡。 “好像很好玩的样子~”葛小珊看她慢慢放开手,居然要迈开步子走路了,“你当心点。” 一旁的江嫂子见她们这样玩,笑着打趣道:“箐姑娘上手这么快,是个好苗子!” 叶箐箐正想回头得意几句,突然一个外力冲了过来,她顿时摇晃两下,在葛小珊的叫声中倒了下来。 “箐姑娘!”葛小珊连忙上前几步扶起她,“你没事吧?” 那位脸谱少年帮她脱下高跷,朝着冲出来的人皱皱眉道:“这也太不小心了。” “真是抱歉哦~”撞倒叶箐箐的正是上河村的曾秋梅,两个村子相邻着,她会出现在此也正常。 叶箐箐因为是屁股先着地的,她只觉得火辣辣的疼,似乎摔成了三瓣,她咬着牙强忍下来:“我没事。” 好在屁股肉多,伤不到骨头,一边朝着曾秋梅瞥过去一个眼色,咱们走着瞧。 “这位姑娘很面生啊!”葛小珊瞪着曾秋梅,她来村里这么久,虽然甚少外出但基本混个了脸熟。 眼前这个一看就不是田心村的人,撞倒了人道歉没有半分诚意,真是过分。 “我不是你们田心村的人,怎么,想要欺负外乡人啊?”曾秋梅不客气的抬眼瞪回去。 葛小珊瞬间怒从心起,这么嚣张,不得不怀疑她是故意撞人哦! “行了,”叶箐箐拉过葛小珊,面无表情道:“别理会她了。” 她又没有摔成多大伤,这事就算揪着曾秋梅不放也闹不出多大的浪花,叶箐箐可没耐心玩这些,要教训人就来个大的,希望对方不要给她这个机会才好。 “真的没事吗?”葛小珊觉得自家姑娘就是脾气太好了,总是息事宁人。 “多大点事。”把高跷还给那位少年,叶箐箐好声谢过他,带着葛小珊一块往汤家老太那边走去。 她们就这样走了,曾秋梅拍了拍手得意的不行,总算是报仇了! 元宵过后春回大地,春天正式来临,万物萌生之际,家里的果林也开花了。 苏氏每天都要去小山包溜达一圈,种了这么多年的果树苗,总算要开始结果了。 去年他们请周炳旺嫁接过了果树,他们家的果子长得好,枝长叶茂,花开繁盛。 树底下的老母鸡们成群结队咯咯哒,自从小人参精被收了之后,再没有发生过偷鸡事件。为此叶志风嘀咕好些时日,他一直摸不准是不是村里人作案,怎么突然收手了呢? 叶箐箐对此假装不知道,那人参娃娃在她空间里扎了根,过得如鱼得水,说再也不出来了。 只是她空间里只要橘子橙子树,还有玫瑰花丛,除此之外就他一个生物,可把小人参精闷坏了。 “箐箐~我又不是和尚,这样与世隔绝太无聊了。”胖娃娃一见她进来就扑上前抱住腿,圆嫩嫩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 叶箐箐低头看着那小豆丁,嘴角微抽:“是你自己要进来的,你现在也可以选择出去。” 讲道理,她又没有囚禁他,爱上哪去随便好么。 小人参精含着自己大拇指想了想,他实在舍不得这里,灵气充沛多好的地方呀~“我能不能把本体留在这里,然后自己去外面?” 啥本体?叶箐箐睁大眼睛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人参娃娃看她不明白,干脆现出原形,大白萝卜似的扎根泥土里,然后从植株上分出一缕灵识,幻化成人。 他指着自己的植株道:“这就是我的本体啊。” 事实上他早就想这么做,然后让叶箐箐带他出去玩,只是那时候他不敢。 因为他灵识离开的情况下,本体是很脆弱危险的,随便一个人一只动物都能吃掉他,任谁敢这样冒险。 “影分身之术?”叶箐箐歪了歪脑袋,忍不住伸手戳戳他的脸蛋。 是实体的耶,可以触摸到。 “你确定这里面没有任何动物,对吧?”小人参精眨巴着眼睛看她。 经过大半年相处,他对叶箐箐还是很信任的,只是害怕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突然冒出个东西吃掉本体。 叶箐箐点头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接着脸上扬起一抹狡黠笑意:“要我带你出去玩可以,不过要收费的,两根头发~” 人参娃娃一愣,随即后退两步,胖乎乎的小手捂着脑袋上的冲天辫,“我不要做秃子。” 131蒹葭 “愚蠢,就两根头发,怎么会秃呢!”叶箐箐伸手抱过他,毫不客气的直接揪下两根,干脆利落。 脱离的发丝慢慢发生了变化,成了两条细细的参须。惨遭拔毛的人参精都快哭了,多么熟悉的手法多么惨痛的经历! 他瘪瘪嘴道:“那我要去找那个小哥哥玩,还要带我吃鸡。” 哟呵,居然还有要求?叶箐箐审视了下手上的参须,点头答应了:“没问题。” 于是,带小孩这种事就这样落在叶无非头上了。 叶箐箐骑马进城,先去小院把人参娃娃放出来,给叶无非一个小钱袋,让他带着胖娃娃去街上玩玩,尽尽地主之谊啥的。 被塞了钱袋的无非面无表情的瞅瞅小人参精,道:“我要练字。” 叶箐箐只当没听见,笑眯眯的挥挥手:“我要去七秀坊了,你们好好玩耍哦~” 她忙着呢,还要去买个上等木盒把参须保存起,小人参精年份高,再细的参须药效也不低。她又不可能老拔人家毛发,这两根自然要好好保存备用。 叶箐箐来到七秀坊时正好迎上一出闹剧,青天白日的,那徐应龙就喝得醉醺醺找上门来。 叫嚣着要见叶箐箐,嘴巴里尽说些不干不净的浑话,甚至妄图硬闯七秀坊。 “叫……叫箐箐出来啊嗝~”徐应龙靠在大门上,打了个酒嗝。 两个守门的人堵着路不让他前行半步,好声好气道:“这位老爷,咱们这是做买卖的地方,你还是回家去吧。” “什么买卖?嘿嘿……你以为我不知道呢?”徐应龙咧嘴一笑,拍着肚皮道:“老爷我就是来做买卖的!” 林青山脸上依然带笑,指着大门旁边显眼的木牌子道:“真是不好意思,男子不得入内,我们这里的规矩如此。” 徐应龙不在意的挥挥手:“去去去,知道我是谁吗?这座宅子可是我卖给你们东家的,赶紧叫箐箐出来。” “箐箐是你叫的吗?”大门忽的被打开了,刘品玉跨出门来,“这位老爷有何贵干?” 总算出来了个女的,徐应龙觑着眼打量她好半晌,摇摇头道:“姿色平平,难怪是个看门的,我要进去!” 扑面而来的酒臭让刘品玉眉头直皱,叫林青山挡住他道:“不好意思,谁都不能硬闯这里。” 七秀坊营业了好几个月,现在外头基本知道里面卖什么了,好些女子因好奇而来,高兴着离去,虽然不能说大受欢迎,但至少在石安城站稳了脚跟。 林青山负责守门,他也没有进去过,时不时就要拦住好些人,其中更有街头地痞偶尔来闹事,全被他给打发了。 徐应龙身为青楼常客,最近那些姑娘们内里的变化他再清楚不过了,一想到有这么个地方,里头全是女子,更衣解带,袒胸露乳,他就忍不住心头躁动。 刘品玉一看他那想入非非的表情便知其心里多么龌龊,转身准备闭门谢客,却被他给拉住了。 徐应龙嘿嘿笑道:“别急着拒绝我啊,老爷我给钱,照顾你们生意还不乐意?”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刘品玉使个眼色,让林青山把人给推出去。 徐应龙身后的狗腿子立马上前挡住两个守门人,作为暴发户王老爷的侄子,他也是个暴发户,就爱带着狗腿子显摆排场,有事的时候还能助威。 刘品玉脸色一沉,看他们这架势是要硬闯了? 这时,同在宝莲街的裴夙之正巧路过,撞见了这一幕,当即喝止了他。 虽然当初他因为自家娘亲的原因,没有把宅子租出去,但好歹也算相识,哪能看着大男人平白无故欺负女子。 “徐应龙,整天带着狗腿子为非作歹,有意思嘛?” 被点名的徐应龙醒了醒神,笑着一拱手:“原来是裴三少爷,还真是巧啊……” 石安城就这么大,整日流连烟花柳巷的徐应龙还挺有名气的,这家伙酒肉朋友一大堆,也不全然是乌合之众。 裴夙之想起过年时候妹妹好像跟娘亲提起过七秀坊,虽然他不大了解,但出于各方面考虑,出声道:“箐姑娘与我们家有些许渊源,劝你还是别没事找茬,别处玩去。” 徐应龙对裴闰之犯怵,对他这个弟弟却是不怕的,当即哼笑了起来:“这位箐姑娘倒是好本事,跟这么多人有渊源呢?竟劳烦三少爷替她说话,不知是哪家小姐。”不是卖的他都不信。 “是哪家还要与你报备不成?”林青山朝着外面一摊手:“这位老爷请回吧。” 徐应龙满是不甘的看了看门里的风景,又侧目望向裴夙之,行,来日方长。“那我就给三少爷一个面子,这就告辞。” 骑着马的叶箐箐到门口时便看到裴夙之和徐应龙,不由挑挑眉道:“今日这般热闹?” “箐姑娘!”刘品玉如遇救星,忙快步奔过去,替她牵住马儿,一边小声的把大概经过说了下。 叶箐箐颇为意外的瞄一眼裴夙之,没想到他会帮忙说话。又朝着徐应龙笑了笑:“大老爷们是不识字吗,看不懂牌子上写的什么意思?或者……你们是女人?” 这直白的问话把裴夙之给逗笑了,刘品玉更是明目张胆的朝他们皱皱鼻子。 “你说话可要注意点!”狗腿子跟在徐应龙身边多年,深知他们最烦有关学识的问题。 叶箐箐伸手重重的敲了敲牌板,“这个地方如今是我的,自然要遵守我设立的规矩,你们这般行事,未免也太没有风度了。” 街上早有人听着喧哗声在围观的,一个老太太笑呵呵的咧开嘴:“跟他们说风度那不是对牛弹琴嘛~” 虽然她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那人面色涨红,难掩醉态,大白天酗酒的准不是什么好人! 徐应龙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叶箐箐,却碍于人前不好发作,他尚且拎不清她和裴家有何渊源,只能带着狗腿子灰溜溜走人。 叶箐箐再三谢过裴夙之,他会帮忙多半是看在长喜的面子上,人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不论如何他们家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庇护。 近些时日七秀坊的生意好了许多,虽然她们把制作方法公然展示,但是那些人自己做的姨妈巾怎么都不及她们的好用。 自然是因为叶箐箐再三消毒,防止细菌滋生,干净清爽卫生,所以好用。 生意好了,前来刺探的人也多,那些大老爷们都好奇着呢,也有许多人得知这是卖什么之后,与那徐应龙一个反应的,想入非非。 叶箐箐与刘品玉商量了下,决定再增加一个守门人,要求是机灵变通。七秀坊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这守门人也不能一味得罪人,只能劝退上来的男子,遇着无赖才动粗。 回到叶无非的小院里,他正拿着毛笔专心练字,而另一张桌子上的小人参精吧唧吧唧的啃着一只烤鸡,脸上身上到处油乎乎的。 “出去。”叶无非眉头微蹙。 小人参精扭头朝他眨眨眼,乖乖的蹭下凳子,呐呐道:“小哥哥说好帮我写名字的。” 无非不语,只那样看着他,直把人给看得出了门。 叶箐箐偷笑了两声,跟着小人参精后面问道:“什么名字?我还以为你没有名字呢。” “我本来没有的,小哥哥帮我取名了。”人参娃娃舔着自己的大拇指,一脸回味:“烤鸡比生鸡好吃。” 生鸡……简直无法想象这么一个小娃娃抱着生鸡活吞的场景! “无非给你取名?叫什么?”俩小孩玩得不错嘛,还给人家取了名字。 “什么家家的……”小人参精挠了挠脑袋,蹭了一脑门油花,嘟嘴道:“那两个字很难念。” 这话听得叶箐箐都糊涂了,探出脑袋问了无非,屡屡被人打扰的小家伙面无表情:“是蒹葭,你们出去。” 啥?叶箐箐此时内心微妙,在一群土名字当中混了个文艺范,没事干嘛取这名字。 小人参精开心的点点头,:“就是这个啊~小哥哥刚才在读书,刚好看到的。”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这么娘兮兮的,也太敷衍了吧……人家小妖精可是个汉纸。 尽管叶箐箐这样想着,但还是非常乐意并且放心的把小人参精留下来,美曰其名给无非当伴读,相信他们会相处愉快的~ 夏日未至,叶箐箐的及笄之礼即将到来,她的亲事也被苏氏再三提起。 同许多家长一样,为人父母哪舍得女儿早嫁,但是又怕好女婿都被人定下了,所以要求快快定亲。 苏氏着手张罗笄礼所需之物,衣裳首饰都要提前定制,前来观礼的宾客名单也要着重选择,她准备请村长的妻子李氏来协助她完成‘簪发’仪式。 李氏为人和蔼可亲,总是穿着整洁的布衣,且在村中辈分高,算是最适合帮忙主持仪式的妇人了。 因着前几次与汤家哥嫂闹得不愉快,箐箐一生中如此重要的成人礼,苏氏就不准备通知亲家了,为此特意跟汤宛容说了声。 汤宛容非常理解这个决定,她也不希望娘家与婆家频频发生不愉,彼此减少接触最好,都留点脸面和情分。 132成人礼 叶志风是脱离叶家独立门户,家里实在没什么旁的亲戚,既没有姑姑阿姨等女性长辈,汤宛容身为长嫂,礼物一定要厚重。她也非常重视,连着跟叶志风商量了好几晚,最后才敲定下来。 叶箐箐由着她们折腾,一个现代人,哪经历过这种传统民俗正式的成人礼啊,想想还挺有意思的。只是苏氏一旦念叨起亲事,她就借故七秀坊有事,躲出去了。 索性到后面苏氏也不念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婚姻大事自有月老牵线,缘分这种事又有谁说得清呢? 十五岁少女步过笄礼便正式长大成人,在这一天要焚香洗浴,换上新衣挽发簪花,聆听长辈的告诫与祝福。叶志风不知在哪买来一块香料,抱着香炉子兴冲冲的跑来献宝。 “娘亲,你闻闻这香,可是我费了好大人情弄来的。” 苏氏正为了香料挑花眼呢,闻言不由好奇起来,“这是什么香?哪来的” 叶志风笑了笑,道:“先闻闻看可还合适?” 香料呈暗暗赤红色块状,轻轻掰下一角放入香炉中点燃,不一刻袅袅香烟飘了出来,是一种不知名花香,淡雅清芬、丝丝绵长。 苏氏仔细嗅了嗅,满意的笑道:“这味道不错,想必箐箐也会喜欢的。” 农户们普遍没有熏香的习惯,虽说香料可提神助眠平心静气,诸多好处,且日常熏香仪表整洁也是素养的一种体现,但那都是殷实人家玩的一套。 苏氏年轻的时候也挺爱熏香,不过后面有了孩子,各自操劳,自然就放下了。笄礼上的熏香则是世代延续下来的规矩,毕竟谁家姑娘不是香喷喷的呢。 有了香料,其余东西的准备基本已经完成,苏氏便去邀约了李氏。 田心村有个祠堂,是村里共有的,供奉着不知多少年前的先祖,以往村里孩子的及笄及冠礼都是在祠堂进行,有辈分高的人观礼。 但叶箐箐不能去,他们一家是外来人士,虽然平日相处并不生分,但是祠堂却是没相干的。苏氏也不在意这个,只说在自家厅堂进行便可,反正不过一个仪式罢了,她相信神明愿意庇护他们一家。 面对主持笄礼的邀约,李氏欣然应允,她显然不是第一次替姑娘家做主的,当天早早的就来到了他们小院。 还是一身洁净的布衣,李氏总是嘴角含笑,给人和蔼的感觉。 叶箐箐还记得自己刚穿来不久,娘仨独立门户,没米下锅还是她给借的。几年时间过去,她长大成人,而李氏银发渐生,不得不说光阴似箭。 “有什么规矩我也不太明白,还望李婶婶给指点指点。”苏氏笑着替她上了一壶早茶。 一日之计在于晨,从清早开始,叶箐箐就被拉着去洗了澡,穿着亵衣焚上香炉,跪坐在竹席上聆听教诲。 李氏拿着一本类似于《女戒》却又不是女戒的读物,从头到尾细声慢气的读给她听,待一篇念完叶箐箐的腿也差不多麻了。 因为是在室内,门窗紧闭,没一会儿就一屋子香气。这一环节现场只能有苏氏和汤宛容在,完事之后叶箐箐才能起身更衣,由她们帮着穿上新衣,而李氏则拿着桃木梳帮她绾发。 挽起发髻好簪花,苏氏给她定制的是一支红翡琉璃簪。上等的翡翠盈盈如水,红艳夺目,宛如旭日初升朝气亮眼。 衣服也是大红色的,一开始叶箐箐有些嫌弃,不过苏氏非常坚持。大姑娘了当然要穿红戴绿,不鲜艳一点,跟个朴素的妇人似的,那还了得。 最终当然是叶箐箐败下阵来,好在红衣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俗气,反而透着一股——干净。 干净的红,简单而不繁复的款式,更显出端庄之态。宽大的腰封束起她柔韧腰肢,窈窕淑女,不外如是。 李氏瞧着她披上衣裳的周正模样,忍不住笑着直点头,“待会儿怕是要看呆外面那些人了。” 曾经毫不起眼的小丫头,脸上还因为天花留下坑坑洼洼,谁能料到她的皮肤会一天天好起来,出落得如此标致模样呢。回头想想果真是应了那句话:女大十八变! “我们箐箐本身就是美人啊!”汤宛容高兴的帮她理好衣襟。 苏氏没有反驳这话,不是说她不想谦虚几句,实在是……她也觉得自家闺女好看! 叶箐箐无奈的接受了赞美,虽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这个小地方,大概她算是美人吧…… 不知道哪来的规矩,汤宛容居然在她额上贴了一滴亮片,类似于梅花妆的效果,衬得眉间轻盈如水。正所谓螓首蛾眉,明眸皓齿,风华初现。 把叶箐箐收拾妥当,苏氏跟着李氏后头,几人移步厅堂。那里同样摆放了一张竹席,用于跪地‘受戒’。 此番受戒不是听李氏念书,而是接受一把‘戒尺’,此戒尺意为【自省】,必要时候用来【自罚】。孔圣人云:吾日三省吾身。妇人虽不是君子,但也要时刻谨记,是否做好自己的本分。 李氏手持戒尺说了几句老一辈传承下来的告诫,方才把东西交到叶箐箐手里,后者自然是乖乖垂首接过。 笄礼到此基本就完成了,厅堂里簇拥着不少前来看热闹的人,都是熟悉的邻里,纷纷向苏氏送去祝福,对叶箐箐的赞美更是不绝于耳。 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山窝窝里面也能飞出金凤凰,这样标致的姑娘,比城里那些大家闺秀可都强多啦! 苏氏一面高兴一面发愁,这两年不少人拐着弯来问亲,都被她挡了,箐箐那丫头还不知足呢。没有定下来,问亲的人只会多不会少,高峰这么好的孩子,也不知道她哪里不满意。 正巧今日赵氏也来参加了箐箐笄礼,眼见着一个个的都要跟她抢儿媳妇,当下便急了,寻思着今天非要找苏氏拿个肯定的说法不可。 专程前来的还有裴长喜,此刻她被易文群扶着,已有了三个月身孕,还闹着要来凑热闹,“箐箐今天真是太好看啦~” 在她看来成人礼何等重要,自然非到不可。 叶箐箐不由觉得微微愧疚,当初长喜大婚的时候,她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去成,虽然补了贺礼但哪有当面祝福来的诚心。 “你能来我很高兴,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切记不能蹦蹦跳跳的,否则我的罪过就大了。”叶箐箐拉住她的手,真难以相信,一直需要人照顾的长喜居然要做娘亲了。 一旁的易文群无奈道:“这个小傻瓜要是能听你的就好了。” 人都说一孕傻三年,她本来就够傻的了,做事情总不能瞻前顾后,真是辛苦了他这个当相公的。 “你说什么呢!”裴长喜提着裙子拐腿给他一脚,熟练度满分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 易文群瞪眼了:“闰之,看看你妹妹,一点都不贤妻良母!”都有了身子居然还动不动就踹人!他不能教训她,找她哥哥来总行了吧? 可惜裴闰之并非纯良之人,啪的合起扇子,放在唇畔轻笑道:“文群这是要退货的意思?”看热闹不嫌事多简直不要太可怕。 裴长喜瞬间睁大了眼睛,嫌弃她不够贤妻良母想反悔了?!“易文群,你这个家伙……” 两人自小相识,她嫁过去给他生儿育女,居然还敢嫌弃她,是不是心里惦记着柯盈盈呢?裴长喜越想越委屈,当即扁了扁嘴。 “嘘嘘嘘!”易文群连忙揽过自己的小妻子,连声哄道:“是我说错话了,咱们别听闰之这个破嘴巴说话行吗?” 唯恐天下不乱,已经被坑了不止一次,他不得不深刻认识到自己误交损友的事实。 “其实你心里就是嫌弃我对吧,巧的很,我也看不上你!哼!”裴长喜气哼哼的扭过脸,用后脑勺对着他。 易文群哪有这种想法,虽然时常斗嘴,那不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嘛……如今媳妇都怀孕了,当然要事事顺着她,当即好声好气的签下各种赔偿条款不提。 边上的叶箐箐和裴闰之被喂了一吨狗粮,面无表情两两相望。 那边杨柳端着一大碗面条过来了,远远的便道:“箐箐早上还没吃东西呢,先把这长寿面吃了垫垫肚子。” 叶箐箐摸了摸小肚子,这么一大碗下去还不饱了,中午时会开席设宴,多得是好吃的…… 高峰一见她那纠结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哼声道:“你个贪吃鬼,等到中午开饭那碗面条想必也消化的差不多了。” 听见这话众人都笑了起来,今日被邀请过来的都是往日相熟的街坊邻居,金兰忍不住打趣道:“高峰这样说人家箐姑娘,刚才还不是看直了眼。” “就是啊,能吃是福~” “别说高峰了,我这个老婆子都要看呆咯!”王婶子也过来帮忙,这种流水席大锅菜她经验丰富,在行得很,哪能少了她的身影。 江嫂子笑着接话道:“今天过后,苏娘子家的门槛可别让人踩破了,哈哈!” 大伙都对叶箐箐赞不绝口,却有人听不下去了,曾秋梅撇撇嘴道:“可惜她被山贼掳走过,那一夜谁知发生了什么呢~” 院子里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大伙相互对视两眼,那一天全村都遭了秧,不管过去多久都难以忘记。 133包办婚姻 杨柳啪的放下碗筷,率先发声:“这位姑娘怎么说话的呢?我们箐箐安然无恙啥事没有,你还不高兴了?!” “这不就是时常在高峰身边打转的小姑娘嘛……”金兰嘀咕一声,基本上认识高峰的都知道她。 苏氏和赵氏对视一眼,满是无奈。 前者身为东道主,人家来者是客,再怎么不欢迎也不好开口赶人。后者身为高峰的母亲,姑娘喜欢她儿子,走哪跟哪脸面都不要了,她能咋办呢? 叶箐箐瞥了曾秋梅一眼,不得不说这妹纸的心理承受力比常人厉害许多,一再被高峰拒绝无视,还能不死心的纠缠下去。没有受到邀请也好意思前来作客,并且出言不逊……说白了就是脸皮够厚。 若非生错了年代,这就是个人才呀。 “这姑娘怎么回事啊,这样说话太失礼了。”裴长喜双手环胸。 是人都知道当初她二哥首当其冲潜入山贼,不仅把那伙人一锅端了,还男扮女装‘仙女救美’咳咳这个不提也罢……经过山贼一事,裴长喜一直觉得二哥对箐箐有点别的意思,然而眼看过了这么久,居然没有半点下文…… 叶箐箐拉过她滑嫩嫩的小手,笑道:“别理会她,走,我带你去看小多多。” 然而她想息事宁人,对方却上赶着作死。 曾秋梅上前两步,大声道:“我说错了吗?难道叶箐箐没有被贼人劫持过?大家三缄其口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不宜宣扬?” 说到此她的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一边抬眼看向高峰沉下来的脸色,别提心里多痛快了。 她的高峰哥哥呵,一进门眼睛就粘在那个女人身上了,又不是新娘子,穿什么大红色!搔首弄姿艳俗恶心! “有没有被贼人劫持与你何干?姑娘自己不要脸面,也别扯上我们箐箐啊,咸吃萝卜淡操心跑来瞎凑什么热闹?!”苏氏毫不客气就是一顿抢白,可见是恼了。 箐箐被山匪掳走那一晚吓坏了她,现在每每回想起来都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几乎不敢想象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会被怎样对待。 在得知女儿获救并且安然无事,那一刻的心情大概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在谢天谢地庆幸的同时,她也决定忘掉此事。首先这是个不愉快的经历,其次没人愿意看到自家闺女活在别人非议里。 没看到当初被山匪掳走的夏桑菊,多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名声尽毁,无不让人叹息。私底下猜测叶箐箐有没有被怎样的也有,不过大家伙也只是偶尔心底嘀咕嘀咕,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 此刻一经提起,才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不过前来参加成人礼的都是极为熟悉交好的人,王婶子挥挥手道:“箐姑娘清清白白,要是再有人来泼脏水,我们就把你赶出去!” “没错!平日里如何咱们都看在眼里,容不得你个外乡人在这造谣。”金兰每天出入这个小院,对他们家事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但凡有个异常哪能逃过这么多双眼睛。 没有预想中那种落井下石的场面,反而挤兑起自己来了,曾秋梅愤愤的指着他们:“你们不过是吃人嘴软,其实心里头也在好奇吧!你以为那些山贼都是吃素的……” “够了!”高峰冷声喝止了她,“你怎知山贼不是吃素的,莫不是已经试过了?” 这话顿时惹来几声嗤笑附和,赵氏无奈的拉了拉高峰,低声道:“这话过了,都别说了。” 曾秋梅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眼圈都红了,“我说的明明是事实,高峰哥哥你就是把她想的太好了!伯母,你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这……秋梅,别说了。”赵氏眉头紧皱,可惜她不是她的娘亲,否则真想拉回去好好教一教,曾佑富就是太宠着这个女儿了! “你们就是被蒙蔽了!”没能得到附和的曾秋梅更加愤怒了,她知道赵氏对叶箐箐印象很不错。忽的眼角一转,对上了裴闰之一行人,皮笑肉不笑道:“自己妹妹喜欢的人都能横刀夺爱,跟好朋友的相公怕也是不清不楚,叶箐箐你可以啊!” 众人一愣,啥意思? 叶箐箐脸色一沉,面无表情的上前两步:“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曾秋梅瞪着大眼睛,就当着她的面指着裴闰之和易文群,一字一句:“我说你和他们不清不楚!” “啪!” 话音刚落,清脆的把掌声紧随其后。叶箐箐就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她。 曾秋梅不可置信的捂着脸,她居然敢当众打人!心里又惊又怒的同时还有一丝窃喜,既然敢先动手,那就要做好被大闹成人礼的准备。 “我跟你拼了!”曾秋梅气势汹汹的扑上前,打定主意要趁机抓花她那张勾人的小脸蛋,看她还怎么迷惑高峰哥哥! 然而,叶箐箐的家人是摆设吗? 先不说裴闰之兄妹挡在前头,杨柳一个健步过去,拎小鸡似的抓起她,直接往院子外头扔。 “告诉你,老娘可没有不打女人的规矩!”杨柳毫不客气的把她甩到地上,拍拍手道:“要不是今日是我们箐箐的笄礼,非赏你几巴掌不可!” 易文群也跳脚了,扯上裴闰之就算了关他什么事!“我告诉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找人来教训你!” 虽然他不打女人,但可以让别人打啊!本来长喜就时不时吃柯盈盈的醋,要是莫名牵扯上叶箐箐,不仅害了人家朋友情分,他也很无辜可怜好不。 厨房里的江嫂子听着点动静,拿着大汤勺出来看了看,摇摇头叹道:“好好的姑娘,可不是魔怔了。”说着瞥一眼赵氏母子。 要她说,人家姑娘如此痴心一片纠缠多年,不如你儿子就……从了吧? 正这样想呢,苏氏扬扬手,无奈道:“今天真是让大伙看笑话了,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事实上我与周老汉家有过口头约定,箐箐及笄之后便定下婚期。” 此话一出,众人反应各异。 最吃惊的莫过于裴家兄妹和叶箐箐本人了!什么时候的口头约定,突然就公布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没能成事岂不闹笑话,娘亲这是认真的节奏! “娘亲……” “你闭嘴。”苏氏瞪她一眼,笑着看向赵氏:“我突然这样说……” “这真是太好了!”赵氏愣神过后大喜过望,拉住她的手道:“还以为苏娘子舍不得好闺女,要多留两年呢!” 实际上苏氏说谎了,她和周老汉并无任何口头约定,当初问亲只不过彼此都有意向撮合两个孩子,不过因为箐箐拒绝,这事就暂且放下了。 苏氏敢这样说,也是因为看赵氏很喜欢箐箐,并且曾秋梅说了这些话,若是再不定亲,村里迟早会传出风言风语,对女儿家的名声极为不利。毕竟谁都不能反驳,叶箐箐被山匪掳走过的事实,并且他们家却是跟裴闰之走得有点近。 裴闰之抿直了嘴角若有所思,易文群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摇摇头低声道:“三思而后行。” “那真是恭喜苏娘子和箐姑娘了,哈哈哈今天算是好事成双了吧!”金兰掩嘴笑道,她早就看出苏氏和赵氏眉来眼去,彼此都有意向,果然不出所料。 “双喜临门呐~也不枉高峰进门就看傻眼了。”江嫂子忍不住揶揄道,把人高峰的耳朵都给说红了,憋着嘴不吭声。 赵氏一看傻儿子这模样,就知道害羞别扭,当下一掌拍过去,“傻愣着干什么,以后不准让秋梅跟在你后头了。” 以前怎么劝都不听,今时不同往日,哪能再由着她胡来,必须强制让她离远点。 这事不能就这样说定了,叶箐箐眉头紧皱,“我不……” “箐箐你跟我过来,娘亲有东西交给你。” 苏氏何等了解自己女儿,当即开口打断了她,朝着众人笑笑,强硬的把人给拖走了。 虽然大伙都看出来箐箐有些不愿意,不过兴许是姑娘家害羞呢~也没怎么在意,一边等着上菜一边笑呵呵的讨论起来,无非是门当户对男才女貌云云。 门外的曾秋梅缓缓爬起来,目光阴鸷地盯着小院里谈笑风生的一群人。他们知道什么?知道她喜欢高峰哥哥多少年了吗? 村里很多人嘲笑她不要脸、倒贴、不矜持,她都无所谓,这些议论都不能阻止她接近高峰哥哥的脚步。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难道不是最适合的人吗? “我已经习惯了高峰哥哥的背影,谁也不能抢走他。” 曾秋梅笑了笑,转身离开。讨好赵氏和周老汉不管用,他们不想要她这个儿媳妇?没关系,他们终究会接受她的,连带着高峰哥哥一起…… 房间里,被苏氏强拉进屋的叶箐箐面无表情,“娘亲你要包办婚姻啊?” “我就是太惯着你了!听听人家怎么说你的?多难听多过分!”苏氏双手叉腰道。 “曾秋梅的话没人会相信。” “但是你不能阻止别人讨论起这个事。”苏氏语重心长道:“小村庄太小了,随便一点流言都能讨论得津津有味,日子久了,流言也就像那么回事了,箐箐,你明白的。” 134翻窗小能手 “我不明白,”叶箐箐摇摇头,淡淡道:“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一辈子那么长,我不愿意将就。” 将就?苏氏眉头一皱:“你就这么看不上高峰?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就是嘴巴不够甜……” “不是因为这个。”叶箐箐真不知如何解释,伸手揉了揉眉心:“我就非要这时候把自己嫁出去吗?” “是。”苏氏毫不迟疑的点点头,“事情已经由不得你了,外头现在有客人,你可别当众拒绝,闹得大家都没脸。” 这大概就是最让人窝火的事情了,叶箐箐心头一堵,苏氏在这种场合下说这样的话,不就是想斩断她的退路嘛? “箐箐,答应娘亲,千万别冲动,有什么事咱们过后再说。”苏氏放软了语气,轻拍她的手背,随后起身先行出去。 “我不会答应的。”叶箐箐冲着她背影说道。她可以暂且忍过今天,之后再私底下解决,谁也不想毁了自己的生辰宴,反正定亲还有退亲的呢。 苏氏步伐微顿,长叹一口气才出门而去。事实上她早就有此打算,无奈磨了许久箐箐硬是不松口,女子总要嫁人啊!恰逢今日曾秋梅过来闹事之际,她才决定拿出强硬的态度,孩子此时尚不能理解,以后就会明白她的苦心了。 外头餐桌上,裴长喜忍不住频频打量自家二哥,一副无事人的模样,似乎……毫不在意哦? 裴闰之眼皮都没抬就抓住了她偷看,拿起折扇敲了敲她脑袋:“有话直说。” 裴长喜嘟着嘴躲开他,往易文群那边挪了挪,自认安全了才开口问道:“二哥,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裴闰之挑挑眉,拿起茶壶替三人倒上一杯。 “就是……箐箐要定亲了啊……” “别说你什么想法都没有,我可不信。”易文群也止不住八卦的心思。 石安城里有名的‘大龄’单身汉,身边也没个红粉知己,坊间已经有在传闻他不能人道了,哈哈! “这么关心我?”裴闰之放下茶壶,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事情尚未定论,以后尚未可知,在下觉得……” “觉得?”裴长喜眨巴着眼睛。 裴闰之挑唇轻笑:“尚有可图~” 啥意思?裴长喜眨眨眼,扭头与易文群对视,压低声音问道:“二哥到底是不是喜欢箐箐呐?” 裴闰之手执茶盏,笑而不语。 瞧瞧他那死样子,一副自有打算胸有成竹的模样!易文群故意幸灾乐祸道:“眼看某人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咱们要体谅他的心情~” 裴长喜似懂非懂,不再多问。没多久就开饭了,乡下地方流水席大盘菜,上一道吃一道,轮番上场堪称舌头的盛宴。 此番宴请开了四张桌子,都是走得近的那几家,叶箐箐从空间里拿出来八坛果酒,其中有五坛柚子酒,三坛橙子酒。 清冽的酒香扑面而来,色泽亮丽,酸甜好滋味,可以说是老幼妇孺皆宜的饮品。 不过再怎样这也是酒,还是一种喝着没啥感觉后劲却让你晕乎乎的酒。今天还是跛脚大叔帮忙掌勺,叶箐箐知道他也喜欢这个果酒,偷偷给他留了两坛子。 裴长喜曾经尝过这一口滋味,回想起来立马蠢蠢欲动,然而她怀了小宝宝,易文群怎么可能让她沾上哪怕一滴。 “这酒喝着可真舒服,肚子暖融融的,”赵氏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好奇打听道:“不知是在哪买的?” 她家周老汉就是个果农,每年总有些果子做成果脯果酒,说起酿酒她自认也算颇有经验,但是怎么也不及这个滋味。 “我也觉得好好喝啊,虽然平日里都不喝酒。”江嫂子咂咂嘴,也跟着打听起来。 “大伙喜欢就好,”苏氏笑着给他们一一满上,边解释道:“是箐箐在城里跟一个行走商买的,有一段时间了吧,买的也不多,就十坛,特意今天拿出来招待大家。” “行走商?”易文群摸摸下巴,他时常在石安城里游荡,还没听说过这么一个带着好酒的行走商。 要是给他遇着了,也要多弄几坛好酒,回去讨老爹欢心啊嘿嘿嘿…… 叶箐箐心里微微有点虚,笑了笑道:“许是才来的货郎,瞧着像个外地人。” 裴闰之隔着几个座位瞥她两眼,慢悠悠点头接话道:“最近城里确实出现了许多新面孔,都说是西南方向来的。” 一说起这个,黄跛脚不由眉头微皱,叹了口气:“听说西南那边又要打仗了,看来是真的了……” “西南方向……可是先前那伙山匪过来的什么以邙山那边?百姓们都跑这么远来了?”金兰哎哟一声,她这样的妇道人家,没见识过打仗是什么样,不过石安城距离西南那边不算近,跑这么远可见是极其可怕的。 “还好打不到咱们这边来!”王婶子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众人无不称是,只有世道太平,老百姓安稳才能过上好日子不是。 “说那些作甚,今天是箐箐的生辰好日子,咱们干了这杯!”杨柳把儿子甩给邓阿罗,自己在餐桌上吃得欢喜,她因为渣爹的关系一直厌恶酒水,今天算是难得的开怀畅饮。 “也是高峰的好日子呀~”江嫂子揶揄的眨眨眼。 “咳咳咳……”可怜一直没说话的高峰,被这句话呛得直咳起来,脸都涨红了。 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叶志风拍拍他肩膀笑得最大声:“你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你管我!”高峰红着脸吼回去,引得大家更是笑个不停。 叶箐箐心里不郁,微微垂下眼眸,开什么玩笑,先斩后奏她就能接受吗?本来她和高峰也算好朋友了,经过这事只怕……做朋友都尴尬。 心里想着让娘亲退婚的方法,她就那样坐在人群中等着散席。 最终大伙果然是不醉不归,果酒口感绵长,喝着略有点甜丝丝的,不知不觉就贪杯而不自知了。 叶志风与高峰二人酩酊大醉,就连杨柳都晕乎乎的,甚至认不出自己儿子。苏氏看得好笑又无奈,喝成这样明天有得头疼。 让没醉的人顺道把他们都搀扶回去,幸好都是跟家人一块来的,并不怎么费心安全问题。 送走了宾客,苏氏也不急着收拾残局,叫葛小珊几人都先歇一歇,今天大伙送了不少东西,晚点再去整理。 夜幕降临,苏氏早早就占用了浴室,洗浴过后躲房里去了。她拒绝跟箐箐再说些什么,不如让她自己先好好想想。 叶箐箐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如何推拒这个婚事,如果只是嘴上反对,显然苏氏并不准备考虑她的意见…… 非要逼得她离家出走么!这样做可不止是个人名声、两家脸面的问题了,她觉得对高峰也不大好,实属下下策。 正苦恼是否要逃婚,窗户忽然被轻轻敲响。 “我要进来了。” 打过一声招呼,裴闰之赫赫然破开了窗子,翻身而入。 叶箐箐:“……” 亲,你好胖胖哦,有这样询问的么!要不要赐予你一个无上称号——翻窗小能手? “你有何贵干?”叶箐箐双手环胸,指了指他的脚:“站那里不许过来。” “在下是来道喜的啊~”裴闰之乖乖站定,笑眯眯道:“白日人多口杂,都没能送上我真挚的祝福呢~” 叶箐箐眉头一皱,千里迢迢过来就提这茬?鬼才相信。“我已经收到了你的祝福,可以请你回去了么?” 几步开外的裴闰之定定的凝视她一会儿,才道:“小箐箐这个态度,是在防备我么?” 叶箐箐闻言简直想翻白眼了,“这位英俊的公子啊,您是不是记性不太好,忘了温泉别院的事情了?” 那样不守信用没有君子风范的看她泡澡,简直大大的败坏了在她心中的形象,是个人都会戒备好吧! “哦~大凤庄啊~”裴闰之缓步上前靠近她,压低的温润嗓音带着别样魅惑:“我好似记不清了呢,不如小箐箐帮我回忆回忆?” 叶箐箐几乎想捂住自己的耳朵,趁着她愣神的瞬间,他轻轻一推,把人压倒在床榻之上,用漆黑的眼眸虏获了她。 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长长的眼睫覆盖其上,英挺的鼻子,眉宇间满是帅气凛然。 在裴闰之那两片薄唇凑近之际,叶箐箐堪堪回过神来,一手撑住他下巴,怒道:“再这样我真的打你了!”小婊砸居然使用美人计! 裴闰之眨眨眼,没有继续下去也没有起身,“怎样?” “你到底想干嘛,有话直说!”叶箐箐没好气道,简直想分分钟捏碎他的下巴:“记得说人话谢谢。” 这可恶的家伙整天说些似是而非的事情来糊弄人,并且用心险恶,还好她坚决不受诱惑! “我感受到了哦,小箐箐希望在下前来相助,帮你摆脱这个亲事。” 叶箐箐脸色一沉:“……这就是你把手放在人家胸上的原因?” 只见裴闰之覆在叶箐箐的上方,高大的身子完全笼罩住娇小的她,并且大掌毫不客气的贴在那鼓起胸脯上,简直……不要太污。 135多事之夜 他好整以暇的维持着某个失礼的动作,笑眯眯道:“你的心告诉我,你不会嫁给高峰。” 如此笃定。 哦?叶箐箐同样回他一个笑眯眯:“那我的心有没有告诉你,老子要把你打成沙比?!”皮笑肉不笑的那种,随后扬手就是一拳揍过去。 她出其不意,裴闰之却动作更快,起身后退、一气呵成。 没能打到人的叶箐箐气得牙痒痒,瞪着眼道:“赶紧给我从哪来回哪去,否则我真的叫人了!” 叫人?重新站回窗子跟前的裴闰之扬扬眉,斜靠在窗棂上抿嘴一笑:“是个好主意。” 窗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青花瓷瓶,是汤宛容送给叶箐箐插花的,此时它落入了一双修长的大手之中。 指尖轻轻敲打着瓷器,发出清脆的声响,裴闰之在叶箐箐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浅笑嫣然,把瓷瓶往空中一抛。 他想干嘛?!叶箐箐甚至没有时间思考,耳边已经炸开了一声‘啪’! ……花瓶碎了。 “你疯了么?!”叶箐箐被声响吓得小心脏砰砰跳,愣愣的看着他。随即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想把他推走藏起来。 裴闰之定在窗边不动,“我不走。” 叶箐箐咬牙切齿:“你到底想干嘛!” “箐箐,你怎么了?” 没一会儿房间外就传来苏氏询问的声音,好似还夹杂着刘品玉的说话声,显然寂静的夜里花瓶破碎声惊动了她们。 许是发现她的窗子没有关闭,苏氏走过来瞧了瞧:“大晚上的别踩着碎片,赶紧先扫……呵!!” “你怎么会在这里!”窗子边上的裴闰之被正面撞见,顿时让苏氏大吃一惊。 裴闰之朝着她露出无奈笑容,默默将目光瞥向叶箐箐。 苏氏跟着看过去,眼里是满满的震惊与压不住的怒火:“赶紧给我开门!” “你是不是找死啊……” 见娘亲离开了窗边,紧接着是被砰砰敲响的门,叶箐箐以手掩面,这让她如何面对嘛…… 裴闰之轻笑出声:“害怕?” 妈蛋这家伙真的太过分了!趁着还没开门,叶箐箐忍无可忍,揪着他一阵拳打脚踢泄愤,后者老神在在,自佁然不动。 “怎么了这是?”外头的刘品玉不明所以的看着使劲拍门的苏氏,忙问道:“箐姑娘干嘛了?” 苏氏忽的停下动作,忍着气想了想,转身把刘品玉推搡着回她自己屋里去:“没事没事,你赶紧回去睡觉,不准出来!” “啊?”刘品玉愣愣的就被推回屋了,满脑袋莫名其妙的问号。 这一头,苏氏终于敲开了叶箐箐的房门,气势汹汹的进屋,反手把门甩上,还不忘前去关窗。这种丑事当然不宜声张,越少人知道越好! “娘亲,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叶箐箐率先摇摇手,妄图表达自己清白立场。 苏氏没好气的瞪她一眼,目光在女儿闺房里巡视一圈,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凌乱痕迹。 “你们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氏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盯着他们两个。“少东家,请问你为何深夜出现在此?” “这……”裴闰之微微蹙眉,欲言又止,最后拱手叹息:“在下惭愧。” 苏氏一看他那带有难言之隐的模样,心里一个咯噔,不会是箐箐约他前来的吧?随即把目光投向自家女儿,“你说!” “我怎么知道他来干什么,跟我没关系。”叶箐箐摊摊手,她也很无辜好吧,干嘛搞得跟捉歼现场似得。 “你们是想气死我吗?”这说了跟没说有何区别,苏氏只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从未想过,一直聪明稳重的箐箐会做出这种事情,大半夜里闺房中出现成年男子,这话传出去岂不羞死人!更没想到这个男子居然还是石安城有名的谦谦君子裴闰之? 叶箐箐瞄了瞄苏氏头痛的模样,轻咳一声道:“不如……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胡说!”苏氏闻言大怒,她把女孩家的名节当成什么了,这种事情能随便就当做没发生?“给我老实交待,你们这样偷偷幽会是第几次了!” ……谁跟他偷偷幽,会说的那么难听…… “一次。” “三次。” 两人异口同声,继而面面相觑,叶箐箐眉头一皱,而裴闰之满脸无辜,就差没在脸上写着【老实】二字了。 双方不同的反应落在苏氏眼里,那就是——人家裴闰之还是那个翩翩佳公子,而自家傻孩子心虚说谎不实诚! 裴闰之适时的奉上一枚真诚的笑意:“苏婶若是信得过我,我定不辜负小箐箐美意。” 这话无疑让苏氏心里的天枰愈加倾斜,果然是箐箐心心念念忘不了人家,还把人约到家里来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就是你的决定?”若是眼前这人不是裴闰之,苏氏早就破口大骂了,她站起身直接走过去开门送客:“天色已晚,我就不留少东家过夜了。” 既没说要他负责,也没说事情到此为止,她只是瞪了好几眼叶箐箐,意为: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卧槽?叶箐箐眨眨眼,来回看看他们二人,娘亲居然这样相信裴闰之的人品?还有他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这个不要脸的戏精! 什么叫不辜负她的美意?她何时向他递过橄榄枝不成!叶箐箐不耐烦的鼓着脸挥挥手:“赶紧滚赶紧滚!” 裴闰之自然是从善如流,乖乖告辞离去。他知道苏氏想必很多话想问,有些事情——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只是临出门前,还要回头冲叶箐箐笑眯眯送上无声的一句话:等着我来娶你~ 好歹送走了一个麻烦,苏氏啪的关上门,回头虎视眈眈的看着叶箐箐:“这就是你一再拒绝高峰的原因?” 叶箐箐就知道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什么原因?我才没有喜欢裴闰之。” “那你还去招惹他?”苏氏如何会信她的话,这听着就是狡辩,失望的摇头叹道:“傻丫头,少东家何许人也,你就没想过他这样一个香饽饽留这么久的原因?” 若非内里有什么隐情,早就该成家了,说不定孩子都会打酱油呢!苏氏也听说过一些坊间传闻,奇奇怪怪什么都有,不是说她把裴闰之想得这么不堪,而是他大龄未婚,招人猜测实属人之常情。 “对啊……”叶箐箐后知后觉的想起,裴闰之早就到了婚配的年纪,为什么还单身呢? 二十岁及冠之年,放在现代也许年华正好,在古时候就是‘剩男光棍’,因为普遍的都是十六七岁成家。 叶箐箐难掩好奇的摸摸下巴,问道:“是什么原因?” “这个……我听说有人传言他不能人道……咳咳不对你别管他!现在要说的是你!”苏氏及时止住话头,拉住她道:“高峰那孩子怎么办?” 叶箐箐听个正着,心里一阵幸灾乐祸,那个可恶的家伙活该有这种谣言哈哈!边耸耸肩道:“高峰跟我也没啥关系,爱咋办就咋办。” 苏氏闻言顿时一阵气闷,问道:“你要怎样才能离开裴闰之?” 叶箐箐皱了皱眉:“我又没跟他在一起,何谈离开?娘亲你不要看到他在这就以为我们有什么。” 苏氏才不信,瞪眼道:“要是没什么,他干嘛要负责?” “谁要他负责啊,”叶箐箐烦躁的抓抓脑袋,“反正谁都跟我没关系!” “你……”苏氏见她还在嘴硬,愣是不肯承认自己招惹裴闰之,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箐箐爬到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闷声闷气道:“我要睡觉了请帮我吹灯谢谢!”心里却在磨牙,裴闰之那个死狐狸,下次逮着机会就是一顿胖揍! “在你想清楚之前若是还敢跟他偷偷见面,娘亲就把你锁起来。”苏氏不得不警告道。 其实她自己也矛盾的很,她虽然比较喜欢高峰,但也不讨厌裴闰之,若是能和箐箐两情相悦最好,只是少东家身上变性太大了……不论如何,男未婚女未嫁,共处一室于理不合。 与此同时,上河村周家,熄灯之后黑乎乎的房间里,在衣柜潜伏已久的人影钻了出来。 醉醺醺的高峰丝毫不知自己床榻爬上来一个女人……这一夜,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直到旭日东升,耀眼的阳光普照大地,人们陆陆续续起身,迎接新的一天劳作。 赵氏早早的起来做早饭吃,也没有去叫高峰起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弄上一壶醒神茶,昨天醉成那样,该头疼了。 “儿子,太阳都晒屁股了!”赵氏敲了好半晌的门,无人应声,索性自己推门而入。 她怎么也想不到,进屋后冷不防一个抬头,看到的会是一个女人,坐在高峰床上睡眼惺忪。 “啊哟!吓死我了!”一个措手不及,打翻了手上的茶碗,赵氏结结巴巴的指着她:“你你你怎么会在这!” 只见曾秋梅咬着下唇坐在那里,身上仅着一件小肚兜,光溜溜的肩膀裸露在外,甚为不雅。 136豁出去 “哎哟作孽啊这是!” 赵氏捂着眼,曾秋梅显然是跟儿子同床共枕了一晚上!突如其来的事实,让她一时间还真不知如何是好,来回转悠了两圈,才赶紧叫人把衣服穿好,自己则蹿出门去通知周老汉。 门外一阵吆喝声,曾秋梅知道要应对父母了,自然乖乖穿好衣裳,守在床头一动不动。 没一会儿赵氏便跑回来这个屋,气息微喘可见跑得挺急,揪着高峰使劲摇晃:“儿子!赶紧给我起来!” 这么一闹腾之下,死猪也该醒了,高峰皱着眉头睁开眼,就见赵氏嘴巴一张一合的说自己一开门就看到曾秋梅在他房里,直问是怎么回事。 “???”高峰整个人就是懵圈的,在看到曾秋梅的时候,本就宿醉的脑袋更加头痛欲裂。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狠狠瞪着曾秋梅问道。 曾秋梅咬着唇瓣:“当然是……高峰哥哥拉我过来的……” “胡说八道!”向来脾气和善的赵氏,第一次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这般生气。“高峰昨日醉得走不动路,还是我给他扶回屋的,能跑去找你?!” 曾秋梅垂下眼眸,靠着床角默不作声,无形中透着一股倔强。 赵氏摇摇头,满是不忍:“秋梅啊!高峰已经要跟箐箐订亲了,他不会娶你的,你这么做又是何苦……”非要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吗? “我不同意!”一听到叶箐箐的名字,曾秋梅倏地蹭了起来:“高峰哥哥只能娶我一个人!” “给我滚出去!”真是好大的胆子,高峰一甩被褥,下床披上外衫,指着门外道:“就出去让人看看,你这样恬不知耻的女人谁敢要?” 他自认已经足够忍让了,整天厚着脸皮缠他这么多年,如今竟然还想插手他的婚事?再难听的话也没能甩掉这个牛皮糖,没有动手打人算他好脾气了! “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推开我?”曾秋梅说着就开始抹眼泪,呜咽道:“我只是想嫁给高峰哥哥而已……呜呜……” 这时周老汉才匆匆赶来,在门口虎着脸打量他们好半晌,才沉声道:“秋梅先跟我回你家去。” 孩子一晚上没回去,家人怕是急了,何况这事他得好好跟人父亲曾佑富好好商量一下,到底要如何收场。 “我不回去,我要叫娘亲过来。”曾秋梅红着眼眶撇开头。 赵氏心里一惊,她这是想闹大啊?“秋梅,这种事情传出去,我们都会被人笑话的!” 她这话可是为了她好,她儿子再怎么样最多落个风流名声,但姑娘家就不一样了。特别是这个姑娘早就巴着他们家,外人的言论定会一面倒,曾秋梅受尽嘲笑那是必然的。 赵氏好心好意,曾秋梅却不领情,她在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就豁出去了,孤注一掷。“我什么都不怕,我就要高峰哥哥娶我。” 高峰闻言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了板凳:“死心吧,你这种人白送出去都没人要,赶紧消失在我面前!”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居然这样设计害他! 周炳旺连忙拉过秋梅,“不管怎么样,都要先回家见了你父母再说,你觉得对不对?” 在周炳旺和赵氏二人的劝说下,曾秋梅才一步三回头的,不情不愿被领走了。 房间里高峰犹自怒不可遏:“她凭什么这么做!”这么大一个哑巴亏,还真难以下咽。 赵氏也是又惊又怒:“咱们家里都能闯进来,这是作的什么孽哟!”她现在担心的是儿子和箐箐的婚事,还能成吗? “儿子,你仔细想想,昨天晚上有没有对她……” 面对赵氏希冀的目光,高峰抱着脑袋冥思苦想,摇摇头道:“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也不知道。”说完懊恼的生起自己的气来。 “这可怎么办呢!”赵氏看他气鼓鼓的样子,心里着实担忧,她现在就怕曾家赖着他们不放啊!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周老汉带着人闺女回去还给他们,有脸做出这等事,他周家还没追究呢,曾秋梅的娘亲王氏先闹了起来。 “你儿子毁了我秋梅的清白,还想这样拍拍屁股就算了?想得倒美!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王氏直接跑来周家小院开骂,全然不顾后果,引得邻里好奇围观,说是毁了清白哟,到底发生过什么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曾家本就不怕人知道,不到半天功夫,高峰睡了曾秋梅的消息不胫而走,人尽皆知! 村里人都不怎么吃惊,笑着说秋梅这丫头总算得逞了,看她那没脸没皮的,怕是早就暗中筹谋已久。 虽然他们都在取笑曾秋梅,但也没什么人因此同情高峰的,在他们看来,这种事情男孩子不吃亏。何况人家姑娘长得又不丑,只是行事孟浪,这样的媳妇儿怕是一般人不敢要。 赵氏当然也不想要,婚姻大事勉强不得,总不能因为曾秋梅痴心一片就要她儿子接受顺从吧?而且使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实在是太过分了! 然而……王氏能允许他们拒绝?当下她就往周家小院门口一坐,大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女儿啊!被这个可恶的臭小子给蒙蔽了心智,为他掏心掏肺的没捞到半点好处,还搭上了清白身子!” 赵氏听着她鬼哭狼嚎的,心里又是生气又是无奈,“秋梅她娘,好歹咱们相识多年,你非要这样苦苦相逼吗?!” 周炳旺也火气上头,跑去拉扯一旁的曾佑富:“曾老哥,你还不赶紧把自己婆娘拉回去!谁不知道这事因你女儿而起,还好意思过来哭闹!” “周老弟,你到底哪里不满意我们秋梅了?”曾佑富朝他摊摊手:“事已至此,除了让两个孩子成亲,还能咋办?” “不错!是男人就要负责!”王氏连忙附和道。 过来瞧热闹的村民有人点点头,道:“都已经这样了,只能负责啦~娶了曾秋梅呗!” “话不能这么说,强扭的瓜不甜,以后日子还不磕磕巴巴的……” “是啊,秋梅这丫头脸皮太厚了,没羞没躁的……” “要是我女儿,早没脸见人了,还敢出来闹?” “曾老头一把年纪就这么个女儿呢,那还不事事由着她。” 一人一句议论纷纷,说到底还是曾佑富管教无方,小时候缠着高峰还能说年少无知,随着孩子长大,就该及时制止才对。这不,宠成这样闯祸了吧? 王氏又开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道:“若是我秋梅有什么好歹,我老婆子也不活了!反正就这么一个孩子,她不好过,我就吊死在你们家门口!” 这话一放出来,群众哗然,老婶子以死相逼啊! 赵氏听着那些话心里更加不忿,她曾秋梅是曾家宝贝女儿,她儿子何尝不是老来子?她夫妻二人也都不年轻了,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也没见把他宠得无法无天! 周老汉气得脑门疼,挥挥手让长工暂且把院门关上,图个清静,但也密切注意自家门口,可别真想不开吊死人了,多晦气! 一家子躲在家里闭门不出,任王氏在外头又叫又闹,伴随着各种威胁。 高峰沉着脸坐在椅子上,他在回想昨晚的情景,无奈什么都没能回忆起来,只记得自己醉倒的前一刻那种……喜悦。 叶箐箐即将成为他的新娘子,他甚至已经想好,以后要怎样欺负她,只给自己一人欺负…… “现在可如何是好!”知子莫若母,赵氏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昨天他的高兴也看在眼里,如何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失望? 周老汉摇摇头,长叹一口气:“先让他们闹着吧,希望能想通了知难而退……” “都是我昨天太粗心了!竟然没有发现秋梅混进来……”赵氏不由陷入自责之中,“儿子出生的时候,大师说不冠父姓就能平安顺遂,怎么就遇上这种破事呢!”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周老汉安慰的拍拍妻子的肩膀。 周家这边为此发愁发堵,田心村那头也开始传开了,一个姑娘家这样把自己送上床,在乡下地方可不就是新鲜事? 人总是喜欢八卦的,干活的时候凑在一起说说家长里短,谁谁家的奇葩事,正好打发时间。 何况昨日苏娘子刚说了要与周家定亲,今天男方就跟其他姑娘搅和在一块,多么戏剧性!村里人都在同情叶箐箐呢,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好不容易要定下来,竟被人半路截胡。 “现在的姑娘都这么没有教养?可别成婚后也不安分,就等着被浸猪笼吧!”老一辈的人实在听不下去了,这等丑闻不加以扼制,成了风气就不好咯。 王婶子坐在门口纳鞋底,闻言接话道:“还不是父母纵容出来的,好在箐姑娘没有正式定亲,否则多倒霉!” “听说那个曾秋梅的父母,不以为耻,反而闹到周家,以死相逼!” “说什么一往情深非君不嫁,没能传成佳话,反倒闹了笑话,哈哈~” 这种后续才是让大伙津津乐道的重点,人要脸树要皮,能这样豁出去的还真没几个!上河村曾秋梅在附近算是出了一把风头。 137背锅侠 苏氏得知之后,既是无奈又有庆幸,原本她还在心虚,箐箐若是跟少东家不清不楚的,怎么对得起高峰啊?如今看来,兴许是两个孩子没有缘分。 同时不免可惜扼腕,高峰这样实诚的好孩子,就这么被拱走了!难怪都说姻缘天注定,谁能料到最终良缘身在何方。 而叶箐箐的反应则是……满满的同情。可怜的高峰还是没能甩开曾秋梅啊,身为汉纸还被强X……估计他心中也是日了狗了。 因为这事或多或少跟自己有所牵扯,正巧苏氏还在怨着自己跟裴闰之‘胡作非为’,叶箐箐决定出去避避风头。 于是她再次包袱款款搬进城里,跟叶无非一起宅在小院落,顺道看看小人参精怎么样了。 人参娃娃被无非正式取名为蒹葭,两人在一块住了这么些时日,也没见他闹着要回来,可见是相处不错? 叶箐箐到达小院的时候,入门便见无非坐在院子的石桌前,笔杆挺直,坐姿端正,在练毛笔字呢。而蒹葭老老实实的用手撑着小脸蛋,眨巴眨巴望着他。 这么和谐的场面,被叶箐箐一只荷叶鸡给轻易破坏。“香喷喷的鸡肉来咯~~~” 小蒹葭早闻着味了,虽然保持坐姿,只是那大眼睛已经飘了过来,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 “待着不许动。”无非头也不抬的命令道。 让叶箐箐意外的是,人参娃娃居然真的没有朝她跑来,虽然小脸上满是渴望,口水都快下来了。 纳闷的上前几步,往石桌瞧了瞧,这才发现无非没有在练字,而是……画画? 叶箐箐歪着脑袋看着画纸上胖乎乎并且别扭僵硬的小和尚,满脸黑线的对上小蒹葭的眼睛:“这不会是画的小人参精吧?头发呢?” 蒹葭瞥一眼画纸上光头的小娃娃,委屈的嘟嘟嘴:“小哥哥说头发太难画了,让我光头比较好。” 叶箐箐闻言大笑起来,伸手对着无非就是一个摸头杀,“原来你也不是天才嘛,不会画画就直说,哪有让人光头的道理。” 叶无非毫不客气的拍掉她的爪子,仰头道:“他的头发都归我了。” “啊?”叶箐箐一愣,如果她没记错,人参娃娃的头发扯下来可都是宝贝参须! 突然腿上巴住了一个东西,叶箐箐低头看去,小人参精扑过来抱着她膝盖,都快哭了:“我不要做光头,不要吃我头发呜呜呜……” “这些是他为了吃鸡抵押给我的。”无非继续在纸上落笔,一边面无表情的解释道。 叶箐箐摇摇头,无非不能欺负人家单蠢,就使劲坑人吧?“他吃了多少只鸡,把满头的头发都抵押上了?” “不多,每天十只而已。”无非左右端详自己的画作,纸上的娃娃僵硬别扭,怎么看都不顺眼。 皱着眉头停下笔,他不画了,随手推开镇纸,拿起画纸揉成一团,丢了。 蒹葭低眉顺眼的承认道:“小哥哥说以后五年都给我吃鸡,然后我的头发就全部归他所有了。” “……”所有这个蠢货为了吃鸡就把自己给卖了? “不过他说不会经常拔我头发的!”蒹葭连忙补充一句,说着一边跑过去捡起无非丢掉的纸团,打开瞧了瞧,没看明白。哒哒回到叶箐箐边上,仰头道:“这个寄放在你那里,帮我放在本体旁边?” 叶箐箐只能替他收了,又好奇问道:“一天十只鸡,这么能吃,无非早就没钱了吧?”她留下的零碎银子并不多,哪够小人参精这样开小灶啊。 谁料蒹葭高兴的告诉她,无非已经学会赚银子了,替那些不识字的人写信写家书,还帮一个同窗罚抄(某富家少爷受夫子惩罚)。 “不过他的画太丑了,被夫子点名批评,说毫无灵性嘻嘻!” 无非面无表情的看着蒹葭:“多嘴。” 叶箐箐瞧着他们相处模式乐不可支,再次给了一些银子给无非做零花,拍拍他小肩膀道:“姐姐我决定,养活蒹葭的重任就交给你了,要好好相处哦~” 离开了小院,叶箐箐心情好了许多,人就是越长大越烦恼,看看他们小孩子多开心啊,而她却要为终身大事烦恼╮(╯_╰)╭。 到了七秀坊,葛小珊带着几个姑娘正在做手工,旁边还有两个面生的小丫鬟,估计是顾客上门。 叶箐箐去后院的水缸里巡视,她时不时会过来更换泉水,以保证用来给棉布消毒的水充满灵气。 没一会儿,便听到外头葛小珊隐隐约约说话声:“婉儿说箐姑娘来了?怎的没见着人呢?” 叶箐箐朝着外边扬声应道:“我在这呢。” “箐姑娘,”葛小珊快步循声而来,笑道:“来得可真巧,前院候了位少夫人,说要找你呢。” 叶箐箐颇为意外的挑挑眉:“找我?” 知道七秀坊的主人是她的没几个啊,况且她也没认识什么人……抱着些许疑惑,她决定出去看看。 离开后院来到厅堂,那里摆着不少精美点心与果盘,以自助餐的形式围成U型,方便取食。 在美食与花篮之间,叶箐箐果然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一身娇俏粉红色轻纱,正是石安城有名的美人柯盈盈。 “真是稀客,裴家少夫人。” “你来了。”等候的柯盈盈侧目望去,上下打量她两眼,笑道:“箐姑娘风姿更胜当年,果然是女大十八变~” “少夫人谬赞了,在你面前何谈风姿?”叶箐箐扬起一抹客套笑意,直言问道:“不知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爱拐弯抹角呢?柯盈盈笑了笑,随手在白玉盘里捻起一粒紫葡萄,道:“听闻七秀坊是箐姑娘所开,好奇之下过来看看罢了。” 哦?如何呢?叶箐箐没吭声,静候下文。 “箐姑娘真的好手段。” 柯盈盈把葡萄放回盘子里,推着它来回滚动,“一颗葡萄并不起眼,很容易让人忽略它,但把它单独放在白色盘子里时,却如此醒目……就像你一样。” “哈?”突然跟她说什么奇怪的比喻? “他为你独闯雁荡山,片刻都不愿停留。”柯盈盈食指轻弹,直接把那颗葡萄给弹飞了。她扬起脸直视着叶箐箐,脸上没有了虚假的笑容。“他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女子,却不说为什么。” 叶箐箐微微愣住,虽然没有说名字,但是她们彼此都知道谈论的人是谁。只是……“少夫人今日是为他而来?” 亲你已经嫁人了好嘛,还念念不忘旧时的爱慕之人?这么久还没有孩子,外头已经在风言风语,甚至有说裴家大少准备纳妾。 “你许久没进城了吧?”柯盈盈答非所问,突然转移话题把叶箐箐弄得一脸懵逼。 她点点头,面无表情道:“最近确实没有进城。” 柯盈盈呵的一笑,略带着一点点自嘲意味。“最近外头都在说,少东家至今不娶是因为我。” 啥?叶箐箐惊讶的看着她,没想到那些风言风语已经实时更新啦?不过为什么他们两个还会牵扯上?小叔子和嫂子之间…… “我不知道是谁在外面乱说的,”柯盈盈扭头盯住了她,道:“虽然我心向明月,但一直恪守本分,如今……我连为他送上一盅汤的资格都没有了,我要被送去别院静养,你高兴么?” “这是这么回事?”因为他们被传了谣言,所以裴家决定把柯盈盈隔离开?但是无风不起浪哦……你是不是送汤的举动太勤快了呢…… “叶箐箐,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柯盈盈殷红的唇角挑起一抹嘲讽之意,“现在还要跟我装傻?” 叶箐箐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沉着脸问道:“你这话何意?不会以为是我做的吧?” 拜托她是不是把她脑补得太神通广大了,散播谣言这种事情,想想就难度挺大的好吧,而且这对她来说有哪怕半分好处? “我倒是挺荣幸的,即便我已经大少爷的人了,你还是把我视为异己。”柯盈盈完全无视了叶箐箐的反应,自顾自说道:“虽然我要走了,不过临走之前,总要‘好好回报你’一下,不过分吧?” 叶箐箐眉头微跳,“喂,你这人能听懂人话吗?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也跟我没关系!”真是莫名其妙,人在家中做,锅从天上来,这个锅她不背。 然而柯盈盈并不是来质问她的,只是不想她太得意,过来泄泄愤罢了。放下警告与提醒,便叫上自己的丫头云儿,施施然乘轿子离去。 这边被强刷一波‘打击报复’的叶箐箐挠挠头,所以柯盈盈过来一趟就是想说【你陷害老娘成功了不过别得意就算我败北了依然有办法整回你】的意思嘛? 先不提她比窦娥还冤完全不知道所谓叔嫂流言的前因后果,单单就说柯盈盈想要‘回报’她这一点,叶箐箐只能无奈的等候麻烦上门,希望不要太糟心才好。 如此等候了两日,果然,一个自称是裴家家奴的人,给她递了一封邀请函,说是他们家老爷有请。 叶箐箐打开信函,非常简短的邀约茶馆一叙,最后一看署名,居然是裴闰之的父亲裴大老爷!到底是什么事情啊居然惊动大老爷们…… 138离开我儿子 裴家那边,因柯盈盈参与家中事务,协助两位夫人管理家中琐碎,无意中竟被她发现大凤庄的地契已经转手他人,凭着女人的直觉,她暗中查访细细留意许久,终于知道了如今地契在谁手上。 那块温泉宝地两年前建了宅院,这么大工程自然瞒不过裴家人,他们只以为裴闰之想弄个别庄玩玩,并不多做他想。 追溯起来,那块山头还有些来历,当年裴老太爷还在的时候,从别人手中买下它,送与裴老太太讨欢心。老太太得到这口温泉非常高兴,筹谋了许久要弄成何样,无奈还没来得及动工,老太爷病倒了。 这一病自然没有心思折腾什么别院,后来老太爷因病去世,老太太也没再提起这口温泉。直到裴闰之十岁生辰那年,老太太把这块宝地送给他做礼物,这才转手到了他手中。 因为此间种种,那块地也意义非凡,柯盈盈断定,裴家人不会轻易看着它被转增出去的。于是,她故意言语怂恿裴夙之的妻子尹氏出动,央着要借大凤庄来小住几日。 这么一个小小要求对自家人来说当然不算什么,正巧裴闰之去了临城办事,不明所以的裴老爷挥挥手让她直接去就行,谁知看守钥匙的管事说,那套宅子已经不在二少爷名下了。 这话一出,全家震惊了,裴闰之又不是什么败家的纨绔子弟,没道理瞒着家人变卖家产啊! 细细追问却问不出个所以然,管事的啥也不知道,因为大凤庄的事情几乎全部是裴闰之一人经手,要不是他过来拿走了备用锁匙,管事的也没可能知道宅子易主之事。 恰逢此间,时常跟随裴闰之的小厮魏庆,因为前段时日休假回家探亲,这会儿刚回来,立马被裴大老爷揪着询问。 主子问话哪有不说之理,何况这事也瞒不了多久,魏庆不幸被逮个正着,然而他并不知具体经过,只知大凤庄如今属于箐姑娘。 这下子叶箐箐算是被推上风口浪尖了,尹氏本来就对那温泉念念不忘,不过裴闰之的东西她哪敢肖想,只希望能借来玩玩。谁知人早就把它送出去了! “二哥可真是大方!”尹氏难掩嫉妒之心,她好歹也是他弟妹,怎么排都比一个乡下丫头亲近吧! 柯盈盈掩嘴轻笑:“为博美人一笑嘛~” “别是被花言巧语给哄走的吧?”尹氏气哼哼道,她见过叶箐箐两回,虽说长得漂亮,但不及夏家颖儿。 大老爷得知此事觉得有点意思,那位箐姑娘他偶有耳闻,自家小辈貌似走得挺勤的,莫不是儿子当真喜欢她,不惜送上老太太给的宝地? 裴二夫人听闻这事却有不同看法,找上大老爷道:“大伯有所不知,当初喜儿未出阁之前……” 把她所知道的关于不雅药一事全数说了出来,当初关乎女儿闺名清誉,她都是含糊过去,一直以来心中对叶箐箐成见颇深。 大老爷不由眉头紧皱,人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家那臭小子不会是被人给蒙蔽了吧?俗话说娶妻娶贤,尚未过门就闹着要宅子,可见不是一般人,这种女子裴家还真要不起。 裴家老太太早几年已经过世,大老爷有心把那块地留作念想,本以为放在儿子那里万无一失,谁知竟会这样。几经考虑,他决定亲自会会这个叶箐箐。 于是,才有了此番邀约。 叶箐箐对此一无所知,只身前往沁凤茶馆二楼,鉴于柯盈盈的预防针,她已经做好充分心理准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方好歹是一家之主,她相信不会耍什么小手段的。 裴大老爷是个很英俊的大叔,不难想象年轻时候是何等英姿,再想想裴大夫人的美貌,裴闰之在外形遗传上就得天独厚呀! “你就是叶箐箐?”裴老爷背着双手,临窗而立。 “裴老爷。”叶箐箐点点头,与他见了礼。 他身边跟着一位老管事,到包厢门口接过小伙计递来的炉子与茶壶,轻轻放置桌上,随后退守一旁。 裴老爷收了收袖子,开始泡茶,叶箐箐于他对面落座,默默观看他于裴闰之如出一辙的烫杯手法。 两人均默不作声,包房里只余瓷器轻轻摩擦的清脆声响,直至滚烫的茶汤被高高注入雪白瓷杯之中,霎时间满室清香。 “你倒是沉得住气。” 裴老爷把竹制的茶托往她面前推了推,叶箐箐连忙摆手,怎么说都是对方辈分高,哪有他来递茶的道理。 “不知裴老爷找我所为何事?”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是来喝茶的。 裴老爷招招手,身后的老管事上前半步,微微躬着腰,笑道:“我们二少爷前两年建了座别院,名唤大凤庄,不知箐姑娘可知此事?” 大凤庄?叶箐箐微微意外,莫不是来催债的?她点点头道:“我知道。” 老管事又问:“敢问此别院的地契是否在你手上呢?” “是的。”叶箐箐再次点头承认,不解道:“这个地契怎么了?” “老爷?” “行,我知道了。”裴老爷若有所思的挥挥手,老管事会意的退回他身后,站立不语。 不会吧,难不成裴家要破产了,当家老爷亲自出来催债?问题是她现在手头没有那么多银子啊……叶箐箐犯难了。 “箐姑娘,你要怎么样才肯离开我儿子?”裴老爷忽然问道。 “啊?”叶箐箐不由愣住,她听到了什么? 裴老爷锐利的目光直视她,沉声道:“很遗憾箐姑娘并不适合做我裴家儿媳,你要如何才甘愿离开?” 我去……棒打鸳鸯这种戏码通常不是婆婆出场嘛……不对她和裴闰之还不是鸳鸯呢! 为什么个个都觉得他们两人有一腿啊,娘亲是这样,如今裴老爷也这样,叶箐箐无奈叹口气,道:“我觉得吧,你是不是先去问问你儿子比较好?” “闰之这孩子从小做主习惯了,行事难免任性自我些。” 裴老爷朝着老管事使个眼色,后者乖乖掏出一张纸质物件,双手递给叶箐箐。 什么东西?叶箐箐先是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才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张银票,还价值一千两! “裴老爷这是想做什么?”敢情不是过来催债,而是给她送钱来了? 老管事笑呵呵解释道:“我们老爷的意思是希望箐姑娘不要再与二少爷私下往来了。” 叶箐箐睁大眼睛,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拿钱打发走人的一天,仔细想想还真是有点……小激动。 而且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银票呢,通常大面额的钱才会用上银票(没人会背着几十上百斤白银在街上走),小老百姓真是不容易啊…… 裴老爷留意着她的反应,见她对银票一副‘痴迷’神色,不由心底更为肯定二夫人的说辞,“不知箐姑娘意下如何?” “这是给我的?”叶箐箐甩了甩银票,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裴老爷颇为满意的一撸胡子,神色冷淡道:“你只需与闰之断绝往来即可。”他也不说要回别院,主意是怕儿子知道了会阻止,都已经送出去了,还能怎样? “就这样?”方才听他们问起大凤庄,还以为反悔了想要赎回去呢,她可是真金白银买的。 裴老爷点点头:“就这样。”看来再聪明的儿子也难免识人不清,果然是太年轻了,嗯回去要好好教训一顿。 “可是泰然商行的少东家,怎么说也不止一千两吧?”叶箐箐送上一个笑眯眯的表情,“您儿子这么优秀,得再翻一倍才行哦~” 裴闰之那个奸商死狐狸,总是挖坑给她跳,现在可算是找着机会‘赚回来’了,子债父偿哇咔咔! 裴老爷与老管事闻言一愣,一千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绝非等闲,就是他们这样的门户,也不算什么小钱,这姑娘未免太贪得无厌了吧! “干嘛这样看着我,你们少东家就这么不值钱?”叶箐箐耸耸肩,是他们自己想要用钱打发人好不,她不过是从善如流嘛。 反正裴家人多事杂,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高攀,与其在那种环境里做人小媳妇,不如自己坐拥宅子逍遥自在。 这还没两情相悦呢,就这么多人轮番劝退,况且……裴闰之这家伙是真的喜欢她么?咋感觉是在逗你玩呢! 裴老爷倒是个爽快的人,稍作思索便同意了,站起身整整衣襟,半是忠告半是警告道:“箐姑娘可莫要忘了今日答应的事情才好,我们裴家的银子有些烫手呢。” 言下之意就是银子可没那么好拿,如若反悔后果非你能想象的,招招手,让老管事再给她一张银票,整整两千两。 “小女子一言九鼎,自然不会食言而肥。”叶箐箐笑眯眯的朝他们一挥手,再见了我英俊迷人的少东家,从这一刻开始,保持距离哦。 双方各自满意的离开茶馆,裴老爷此举实属一时兴起,原本只想探听探听,不料对方看到银票就上钩,索性顺道解决了。替儿子花钱买教训嘛,可算是揪着他的错处了,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殊不知与此同时,裴大夫人思前想后一番,也一时兴起,私自行动了…… 139私自行动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吱悠悠地驶向田心村,低调停靠在苏氏小院门口。 “就是这里么?” 裴大夫人掀起帘子瞧了瞧,在老嬷嬷搀扶中下了马车。 此番她特意装扮朴素,到这山野农庄,只是怎么也掩盖不住那一股养尊处优的雍容华贵。 正在院子门口玩耍的周大娘家小儿呱呱子,目不转睛的望着马车上下来的人,立马朝里头喊了一嗓子:“苏婶婶,你们家来贵客了!” 随行的老嬷嬷噗嗤笑了起来,“这么小的娃娃就知道什么贵客了?” 大夫人见小孩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也忍俊不禁,笑道:“咱们进去吧。” 呱呱子直接看呆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笑得这么好看的人,就跟庙里的菩萨似得。 院子里,苏氏闻声而来,迎面便撞见了这美貌贵妇,不由愣了愣,这是……少东家的姐姐?两人长得有些神似。 “您就是苏娘子吧?冒昧叨扰了。” 苏氏回过神点点头,院子杂乱,忙把人请进里屋,一边问道:“少夫人怎么称呼?” 老嬷嬷不得不出言解释:“这位是少东家母亲。” “啊?”苏氏难掩吃惊,这也太年轻了吧!随即微微羞赧:“原来是大夫人,真是抱歉。” 大夫人摇头失笑,这种误会她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所以并不在意,再说,哪有女人不高兴自己显得年轻的。 来客烹茶,这是招待客人的基本礼仪,小炉子上的水壶咕噜咕噜响,苏氏顺手摆上两盘茶点。 “二位尝尝看,小农户没什么好吃的,” “非常精巧的小点心。”大夫人很是赏脸的吃了一块。 苏氏见她面目和善,态度平易近人,心里的忐忑也少了些,此番上门不是有坏消息吧? 尝过了茶点,大夫人缓缓道明了来意:“我想与箐姑娘见见面,不知可否方便?” 果然是为了箐箐和裴闰之的事情而来,苏氏早有猜想,朝她笑了笑道:“大夫人来得不巧,这两日箐箐进城暂住去了,正好错开呢。” 大夫人没料到人不在,不过也没怎么失望,见不到姑娘,跟她母亲说也一样。 “我觉着箐姑娘是个好孩子,至今尚未许配吧?” “这……”苏氏听见这句话神色有些微妙起来,她不会是来替儿子问亲的吧?“可是少东家让你来的?其实两个孩子都是有分寸的人,那天晚上应该是什么都没发生……” “那天晚上?”大夫人不由挑挑眉,她儿子是不是瞒着她什么呢?不仅仅是送出一座别院? 苏氏见她明显不知情的反应,后知后觉捂住嘴,大半夜男女私会这种事情,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啊!可别累得箐箐受人指点。 “咳咳,”苏氏轻咳两声,伸手道:“喝茶喝茶……我是个没主见的妇人,婚姻大事都要问过箐箐呢,所以……” 所以她什么都不能答应,何况此时她心里正不踏实呢,那可是裴家啊居然能看上他们家,还过来问亲! “我家闰之也是事事自己做主,瞧着好脾气好说话,实际上倔得很。”大夫人颇为头疼的撑着额角。 这些年她夫妻二人为了儿子的亲事,可谓是操碎了心,介绍了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无奈就是不成事。不止他们大房,二房的人也是上心得很,可惜…… 若是一直孑然一身,她顶多就是晚点抱孙子罢了,可是如今竟然跟柯盈盈传出谣言!叔嫂之间这可是大丑闻呐,裴家丢不起这个人。 她也不能容许流言毁了闰之,把柯盈盈转到别院去的同时,儿子的婚事也被再次提起,这会儿就是逼着也要把他媳妇儿娶进门。 也就是这时候,大凤庄易主一事败露,虽然她尚未见着儿子问清经过,但是显然没人能逼迫儿子做出这种决定,肯定是自愿送出去的。 再者先前儿子为了她独闯山贼窝,甚至不惜男扮女装,这件事多少人看着眼里,招来诸多揶揄。 大夫人对叶箐箐印象不错,他们家已经足够富贵了,也不求女方有多好的家底,所以家世这一块她可以忽视。重点是,身为母亲,儿子的选择才是她首要考虑的。 既然这位箐姑娘对闰之来说是特殊的存在,她何不伸手促成好事? “孩子太倔总不好,啥事他们都要掺和意见,还有我们什么事?”说起这个苏氏也跟着抱怨起来,两人算是找到共鸣点了。 大夫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叹道:“素闻苏娘子为人和善,箐姑娘我也见过两回,秀外慧中好得很。若是两个孩子情投意合,不如就让他们成事,也让我早点抱上孙子罢?” 苏氏确实有点受宠若惊了,并带着浓浓担忧:“我们小门小户的……”说到底还是不自信,怕娘家不够强大,孩子嫁进去受欺负。 没看见那些高门大户,里头是是非非,若是保不住正妻之位,沦落为妾就有得遭罪,妾室的地位太低了,还要服侍主母,与奴婢何异。 到时候他们家无财无势的,能怎么办?哭都没处哭去!这也是为什么苏氏更看好高峰的原因。 谁不想要个乘龙快婿,这么大一块肥肉,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能耐吃下才行。 周家人口简单,她与周老汉赵氏相识多年知根知底,一个早年外嫁的女儿,逢年过节才回来,高峰身为受宠的老来子,为人正直心地善良,多好的人选啊!可惜就被曾秋梅那个不要脸的丫头抢走了。 再回头看看裴家,苏氏了解不多,但依稀知道大房二房没有分家,长喜是二房的,顶头有哥哥嫂子,裴闰之也有哥哥嫂子,估摸着人口不少。那些嫁入裴家做媳妇的都是石安城里有点地位的人家,若是箐箐跟她们做妯娌,会不会受到排挤…… 苏氏可谓是忧心忡忡,可怜天下父母心,大抵就是如此。 “苏娘子信不过我们,还信不过闰之吗?”大夫人拍拍她的手背,温声道:“我大儿子虽然功名在身,但裴家世代经商,士农工商,我们哪算什么高门大户?” 老嬷嬷也笑着劝说道:“商人重诺,二少爷从来都是一言九鼎,定不会负了箐姑娘的。” “少东家出类拔萃卓尔不群,全城有目共睹。”苏氏附和的点点头,从刚认识那会儿开始,她就觉得这个少年郎家教极好,待人接物从无轻视之意,果然还是裴家会做人吧…… 见苏氏有动摇之意,大夫人笑意渐深:“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苏娘子不如问问箐姑娘的意见?” 她就不信儿子磨了这么久还没得到姑娘的芳心,如今两家大人都有松口的意向,这事眼看着就成了一半。 苏氏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她几乎不用问箐箐了,半夜把人约到家里来,若说没意思她才不信。现在主要还是她这个当娘的,要三思把关。 大夫人没有久留,茶过两盏便告辞离去,打道回府。 到家之后她也没提自己去田心村一事,不显山不露水的,直到用过晚饭,回卧室卸钗就寝。 夫妻二人并肩躺着,难免说起孩子的事,最近裴闰之与柯盈盈的流言被压了下去,但是不能人道的说法又逐渐兴起。这人呐,到了适当的年龄没有顺从主流做适当的事,就会招来各种恶意猜想。 “都说闰之那臭小子聪明,这回他可算踢到铁板了。”裴老爷这话里不无幸灾乐祸。 大夫人问道:“怎么了?” “就是那个箐姑娘啊,大凤庄的地契果然在她手上……” “你怎么确定的?你让人去问了?”大夫人觉得还是等儿子从临城回来,问他本人最清楚不过。 裴老爷哼哼唧唧道:“我亲自问的,那小姑娘可真贪得无厌……唉!” 大夫人闻言一惊,面向他侧卧着问道:“你去见她了?发生了什么事……”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太妙的预感,大夫人美目微眯:“裴晟舒,老实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额……”裴老爷挠挠脑袋,夫妻多年这表情不太妙啊,乖乖把今日茶馆的事情说与她听,“我不过是试探一下她……” 居然收了银票走人?大夫人眉头微蹙:“你就确定不是儿子自己送给她的?” “那也不是什么好姑娘,还没过门就要这要那的……”裴老爷咕哝道,带着一丝邀功意味:“夫人啊,送出去的宅子是要不回来的,这回可要好好教训一下那臭小子,胡乱拿老太太给的东西送人!” “糊涂!”他们都太冲动了,大夫人跟他讲起今日田心村之行,都跟苏氏说好了。 裴老爷闻言也是吃惊,“怎的不跟我商量商量?” “你也没跟我商量。”大夫人挑挑眉,“宅子的事情尚且闹不清,若是坏了闰之好事,你等着他找你算账吧。” “他敢!我可是他老子!” 裴老爷一把拉住媳妇儿小手:“夫人啊,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不过是试探一下,叶箐箐立马就同意了,并且还主动要求翻倍!你瞧瞧?” “这……”大夫人踌躇了起来,轻哼一声:“你自己跟儿子解释去吧。” “哎你也不能老向着儿子,看把人给宠的学会欺上瞒下了,”裴老爷不高兴了,抱怨道:“什么时候向着我啊?”这件事明明是那小子做得不对好吧! 大夫人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不向着他?行,抽回自己的手,背过身侧躺着,不搭理他了,睡觉。 裴老爷傻眼了,“额……夫人是我错了,夫人……” 140看我洗澡 两日后,裴闰之终于从临城回来,尚不知有个大惊喜正在等着他。 叶箐箐一早给泰然商行的小伙计留了口信,说少东家回来时劳烦通知她一声。那小伙计对此非常上心,裴闰之前脚才刚踏进来呢,就把这事跟他说了。 因着进城后是先来了商行,裴闰之索性也不急着回家,转道就去找了叶箐箐。 小院里,无非带着蒹葭去了学堂,只叶箐箐一人百无聊赖晃秋千,她没料到裴闰之会找到这来。 不过来得正好,反正算账嘛在哪都无所谓。 “小箐箐这般闲情逸致,找我一起荡秋千来的?”裴闰之斜靠在树干上,看她晃荡着小脚丫。 “自然不是,”叶箐箐就着秋千上的姿势,歪歪脑袋仰头看他半晌,月白衣衫玉树临风。“你的欠条带在身上么?” 裴闰之何等聪慧,当即扬扬眉梢:“真是不巧,没带呢,小箐箐这是要还债的意思?” “当真没带?”那岂不是又要约下次?她这不算食言吧?叶箐箐摸摸下巴站起来。 裴闰之朗朗大方的张开怀抱,轻笑道:“不信我么,欢迎搜身~” 通常来说,谁会把欠条随身携带啊,特别还是他外出办事的情况下。只是看他一副摊开手无比淡定的模样,叶箐箐被激得撇撇嘴:“你以为我不敢啊?” 裴闰之忍俊不禁的上前两步,凑近她身侧:“小箐箐胆识过人,有何不敢?” 瞧他一脸乐见其成的样子,叶箐箐后退几步远离了他,“如此看来,只能下回再还债了。” 裴闰之亦步亦趋跟上她的步伐,笑道:“短短两日未见,小箐箐上哪发财了?” “干嘛,还不允许我有其他路子发财啊?”叶箐箐双手环胸,才不告诉他这财是从他老爹那里来的呢。 想必他回家之后就会知道此事,从他家坑来的两千两再拿来还给他家,不知裴闰之会有何反应? 自觉扳回一局的叶箐箐心情大好,只是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呢,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修长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 “你一直在偷笑哦~”裴闰之迫使她仰着小脸望向自己,笑眯眯道:“我娘亲找你了么?” “啥呀?”叶箐箐拍掉他磨搓自己下巴的拇指,“为什么你觉得你娘亲要来找我?”可惜猜错了,来的是你爸比。 裴闰之垂下眼帘,但笑不语。 “哎,我跟你说,”叶箐箐再次远离他几步,才回头道:“从今天开始,你要跟我保持距离知道吗,所谓男女授受不亲……” “这是何意?”裴闰之双目微微眯起。 叶箐箐哪能说自己答应了裴老爷,绝口不提茶馆之事,只道那天晚上他被娘亲撞见,家人不许他们私下往来了。 “是你自己摔了花瓶引来我娘亲的。”叶箐箐摊摊手,一副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你在说谎。” 不料裴闰之却是不信,并且如此笃定。 叶箐箐心下微惊,她顶多是隐瞒,也不算说谎啊,苏氏确实再三嘱咐她不准见他的。 “小箐箐这两日没有回家去吧?”裴闰之见她随时想要逃走的小样,上前两步把人扯入怀中,“你若是回去了,自然知道苏婶不会阻止你,甚至……” 什么意思?叶箐箐挣扎起来,“你说话就说话,抓着我做什么?” “甚至会撮合我们。”裴闰之不理会她的挣扎,手臂牢牢扣住那细韧的腰肢。 “撮、撮合?”叶箐箐忍不住翻个白眼,怎么可能呢,娘亲心里的最佳女婿是高峰,即便现在高峰麻烦缠身,她也不会这么轻易把裴闰之列为首选。 裴闰之在她耳畔低声笑了起来,“小箐箐不信?” 看他那小狐狸似的表情,叶箐箐不敢说不信,狐疑的盯着他道:“你是不是暗中策划了什么?” 裴老爷会来找她,完全是因为柯盈盈把大凤庄的事情捅了出来,虽然她没想明白,自己买个庄子怎么就让裴老爷不满意了。只是裴闰之这家伙明明不在石安城,为何猜测大夫人会来找她? “我娘亲既没找你,必定是找了苏婶,”裴闰之故作神秘的眨眨眼,“不如小箐箐回家问问?” 哈?叶箐箐眨眨眼,心里不由纳闷了,他竟然敢说娘亲会撮合他们,为何大夫人又要亲自走一趟……忽的,她想起了一件事! 柯盈盈说最近城里谣传她与少东家有牵扯,想必裴家长辈也不会对此坐视不理,所以大夫人才……“你娘亲看上我了?” 看她难掩惊讶的模样,裴闰之忍不住抚上她微微张启的红唇,“不清楚呢~” 叶箐箐瞪他一眼,恨不能咬掉他的爪子,他都猜到大夫人会出来做说客,想必对流言一事也是早已知情,瞧他那万事了然于胸的臭模样,不会是自己散播的谣言吧? 如此一来,不费吹灰之力,让裴家人接纳了她还不算,甚至出马帮忙说服苏氏……叶箐箐眉头微跳,她是不是自我感觉太过良好的,裴闰之这家伙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我猜……你在猜我的心思。”裴闰之突然把她拦腰抱起,走回那个秋千旁,一同坐了上去。 叶箐箐难得没有挣扎,就那样乖乖的待在他怀抱里,神色略有些复杂,“裴闰之,你喜欢我么?” “这个嘛……”裴闰之搂着她轻轻晃荡起秋千,冥思苦想许久。 叶箐箐眨巴着眼睛看他,一秒钟、两秒钟、一分钟、两分钟……秋千轻晃微风徐徐,暖暖软软的怀抱,她都快睡着了好么! “你确定要想这么久么!”她忍气问道。 “小箐箐真是没有耐心呢,”裴闰之一副你怎么这般心急的表情,笑道:“好像在下也不知道哦,不如你说说看?” “你这个可怕的男人。”叶箐箐抬手去拉扯他的脸颊,整日挂着笑容,各种挖坑给人跳,好不容易给个坦诚的机会,还不肯说实话。 裴闰之由着她那双小手在自己脸上作怪,没有半分着恼的意思,直到……突然被甩了两张银票过来。 “两千两还给你,请切记撕毁欠条谢谢。”叶箐箐从他怀里蹭了下来,站起身整整衣襟道:“从此我们就货银两讫,各不相欠。” 裴闰之打开那两张银票,眉头微挑:“方便告诉我哪来的银票吗?” “不方便。”叶箐箐直言拒绝,挥挥手道:“主人家还有事,客人你自便。” 看她背过身急于送客走人,裴闰之伸手拽住了她手腕,“各不相欠是何意?” 叶箐箐回头笑眯眯道:“好像在下也不知道哦,不如你说说看?” 居然用他的话还回来?裴闰之饶有兴味的抿嘴一笑:“小箐箐当真想跟我两不相欠?” 叶箐箐点点头:“是。”非常之冷酷无情。 “行,”没想到裴闰之居然爽快的同意了,把银票揣入怀里,一把拉着她往门口走去:“那就随我来。” 叶箐箐不明所以,他还想干嘛? 抱着这种疑惑,她再次被掳上马背,裴闰之拥着她一夹马腹,马蹄嘚嘚往城门口奔去。 眼见着两旁掠过的风景无比熟悉,显然是去往大凤庄的路上,叶箐箐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貌似一不小心又跟他单独出来了?她就是猪啊! “我不去大凤庄,我要下马!”叶箐箐拍打着他的手臂,“快点放我下来。” 裴闰之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轻笑出声:“你在害怕我么?” “我……我才没有,我只是不想去大凤庄而已。”叶箐箐憋着嘴,她掐指一算,此行多半是个阴谋。 裴闰之这家伙哪有那么好心,嘴上说同意各不相欠,若是有诚意赶紧就回家拿欠条还给她了,干嘛带着她出城? “小箐箐莫要惊慌,在下不过是想……把一些东西还给你~” 马儿一路疾驰,没多久便到了目的地,青山高耸,绿水正好。这个季节大凤庄景色宜人,然而两人都没有心思观看。 叶箐箐被带了进去,直奔后山温泉池子。 见那双大眼睛满怀戒备的盯着自己,裴闰之不由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表情:“小箐箐就这般不信任我?” 那不是废话嘛,叶箐箐别开眼不看他,这个心机婊最会演戏装无辜了,还喜欢用美男计,简直可恶! “你乖乖坐在这里。”裴闰之指了指池子边上的石头。 “干嘛?” “看我洗澡。” “哈??”叶箐箐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裴闰之一手扯开腰带,挑眉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这问题可大了!叶箐箐小脸严肃:“你是不是忘了吃药?”他把自己强行带过来,就想让她看他洗澡,没毛病? “小箐箐说话总是这么有意思,”裴闰之缓缓褪下自己的外袍,动作优雅,笑道:“你说要两不相欠,既然我看过你的身子,理当让你看回来,你说对吗?” 叶箐箐彻底呆愣住了,这是什么歪理?她受不了的摇摇头就要走人:“你自己慢慢洗吧,我不想看!” 妈蛋妄想让她长针眼好继承她的机智?才不会上当呢……不料才刚转过身,背后一阵劲风袭来,她瞬间动不了了。 “不看不行哦~”某人好整以暇的掰过她的身子,正面向着水气缥缈的温泉池。 141两不相欠 为什么她不能动弹了?! 叶箐箐睁着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对我做了什么?”脑子里不禁脑补出各种妖术,以及眼前这货是狐狸精的事实…… 裴闰之伸过手掌罩住她的双眸,笑道:“再这样可爱的看着我,真的会忍不住的。” “你这磨人的小妖精!”被捂住眼睛的叶箐箐视野一黑,万分没有安全感。 “我只是点了你的穴道,”裴闰之收回手,低声笑道:“真是失礼了~” 他说什么?叶箐箐的内心无比惊悚,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见识到传说中的点穴手法?还是在这种场合之下。 “点穴么?正巧只会这一招,没想到能派上用场呢~”裴闰之不在意的说着,一边径自宽衣解带起来。 最后一层单衣被缓缓敞开,露出一片健康肉色,裴闰之慢里斯条的把它抛到叶箐箐边上。 圣人说:美男入浴图,不看白不看。(圣人没有说过这句话←_←) 叶箐箐面无表情的对着他的赤果上身,裴闰之属于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修长的躯干肌理分明,明晃晃几块腹肌招人嫉妒。 叶箐箐恨不能在上头瞪个窟窿出来,后者姿态悠然落落大方,一种任君观赏的无畏。 在那双大眼睛注视之下,他的手慢慢挎上自己的裤腰,然后…… 然后叶箐箐就长针眼了。 “还满意你所看到的么?”裴闰之好笑的看她脸上神色,故意如此问道。 叶箐箐脸色一沉,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心里更是复杂。第一次直面那巴拉拉和谐物件,真不知要作何反应才好。 显然她呆愣僵硬的模样取悦了裴闰之,他脸上笑意更深,转身往池子里走去。 叶箐箐为自己的反应深觉丢人,咬牙道:“你敢不敢放开我!” 她自认脸皮不薄,谁料这家伙的脸皮堪比城墙还厚,算她输了行不行? “我也是为了小箐箐好啊,”裴闰之下半身泡在水里,手臂则撑在她座下的石头上,眨眨眼道:“等会还要把我抱下去呢,保存力气~” 什么意思?叶箐箐彻底傻眼了,“抱下去,我抱你?” 裴闰之笑眯眯的凑近了她,“是你说要两清的,我亲了你,自然要给你亲回来,你觉得对么~” 叶箐箐憋着一口气,脸色都涨红了,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两人挨得太近了,气息交融暧昧横生。 哪有人这样两清的?简直是大言不惭恬不知耻,叶箐箐深吸口气,遇着不要脸的人,就要比对方更不要脸才行。 她努力眨眨眼,“行,成全你。现在可以解开我的封印了么?” 裴闰之依言解了她身上的穴道,也没在池子里泡多久,便上岸披好自己的衣衫。 “过来。”他朝她招招手。 叶箐箐正在活动筋骨呢,毕竟接下来是‘体力活’,平日不干活,一扛一麻袋。 “抱我。”裴闰之朝她张开双手,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不怀好意。 叶箐箐磨蹭了过去,再三提醒:“说好抱下去就两清的,你可别耍什么滑头。” 裴闰之挑起唇角,摇摇头道:“在下这般纯良无害,还不足以让小箐箐放心么?” “有些词语不能乱用的。”叶箐箐没好气的瞥他一眼,纯良无害说的是谁?好意思么! 裴闰之身量还挺高的,目测将近一米八左右,叶箐箐站在他面前得仰着脖子。 她今年十五岁,个子抽得很快,现在已经突破一米六,想必这两年还能长个几厘米,只是…… 在男生的面前这个子显然不够看,叶箐箐颇有点无处下手的感觉,这么长一条如何拦腰抱起? 裴闰之好整以暇的欣赏她在自己身边打转的样子,也不出声催促,可谓是耐心十足。 叶箐箐撸起袖子,伸出细白的两条胳膊:“你半蹲下来。” “嗯?”裴闰之非常配合的半蹲下来,几乎与她平视,然后就被眼前这娇软的身子抱个满怀。 叶箐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让他双脚离地,只能半拉半扯的往前蹭。 裴闰之也不为难她,自己迈着步伐假装伤残人士挨着她一块走,好不容易走出个十米开外,他才道:“你该亲我了。” “你当我是傻子啊?”叶箐箐不陪他玩了,没好气的甩开手,叉腰道:“赶紧把欠条还给我。” 裴闰之见好就收,整整衣襟笑道:“三日后亲手奉上,满意了么?” 这还差不多,叶箐箐轻哼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我要回去了。” 裴闰之既不阻止也没挽留,驾着马儿乖乖把人送回田心村,其间中规中矩安安分分。 不用叶箐箐提及,抵达村口的时候,裴闰之把她扶了下来,并无进村之意。 “保持距离,两不相欠。”叶箐箐提醒道。 “小箐箐,你确定要这样做么?”裴闰之微微侧目,低声道:“真是狠心呢……” 希望你回家得知被我坑了二千白银之后,还能保持这个表情,叶箐箐摸摸鼻子别开脸,莫名心虚了起来。 回到家之后,院子里苏氏正在忙活,只是两个眼睛频频看向叶箐箐,显然有话要说。 晚间时候,一家人用过饭,苏氏看汤宛容正在给小多多喂米粥,回头把叶箐箐叫进房里问话。 苏氏大致说了下前两日裴家大夫人的到来与来意,搞得她现在是一头雾水。 “老实告诉我,你跟少东家是怎么回事?都捅到大夫人那去了?就瞒着娘亲一个人呢!” “大夫人会来怕是因为城里的流言吧。”叶箐箐摸摸下巴,没想到还真让裴闰之猜对了,他娘亲居然真的过来了。 苏氏眉头一皱:“什么流言?” 叶箐箐把自己知道的叔嫂绯闻说与她听,最后道:“我和裴闰之是没可能的,别再提这件事了。” 虽说大夫人表示了接纳的意思,但裴老爷却拿着钱叫她走人,谁知道那一家子想干啥,反正她是坚决不蹚这浑水。 正巧苏氏也是这个意思,她原本就觉得他们那样的人家怎么会看上箐箐,原来是跟嫂子不清不楚。这一个屋檐底下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箐箐可不能嫁过去! 娘俩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些旁的话,叶箐箐绝口不提自己拿人银子的事,这事她不过是一时意气,若是当真要两清,她还得努力赚钱还给裴家才是。 毕竟无功不受禄,她跟裴闰之也不是裴老爷所猜想的那种关系,没道理拿人钱财。 此时暂且不提,这么多天过去,上河村那边曾家妇人赖在周家门口,也总算赖出了结果。 王氏哭哭闹闹寻死觅活,周家闭门谢客没有声响,她见对方没反应,居然拉上了自己女儿。 这下曾家是真的面子里子都不要了,到后面曾秋梅居然也跟着要寻死,娘俩准备一块吊死在周家门口,把旁人看得又是同情又是害怕。 同情周老汉一家时运不济,碰上这样一伙人,同时也怕曾家母女一时想不开,别假戏真做,当真吊死自个,那事情可就无法收场了。 连续几日的逼迫,赵氏躲在家里抹了几回眼泪,万分无奈道:“不如就让峰儿娶了她罢!” 事已至此,曾秋梅姑娘家的清白都赌上了,还能怎么样?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许这就是老天爷安排给他们的媳妇儿呢! 周炳旺也有了退让之意,虽说他们不想儿子受委屈,但是曾秋梅除了性子一根筋之外,并没有别人说的那么不堪。胆大妄为也是因为对儿子一往情深,考虑到其中种种,似乎除了娶进门别无他法。 高峰是个直脾气的人,当场就驳回了,他无法忍受的事情,如何妥协?要他以后都对着这样一个女人过日子? 一回想往日曾经,身后跟着个聒噪的人整天高峰哥哥叫个不停,他就忍不住青筋直跳,烦躁而又厌恶。还用这种手段,把两人一块长大的那么丁点情分也磨灭了。 “儿子啊,咱们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赵氏忍不住又开始抹眼泪,可恨她哭不过那王氏,不然也让他们看看,他们周家有多可怜! 这种事情通常没人会同情男的,只认为人家女孩儿搭上清白,虽然村里人都笑话曾秋梅,但还是劝周家把人娶进门,否则真的要一死了之咯! 多方压力之下,周炳旺身为一家之主,不得不站出来拿个主意,让高峰迎娶曾秋梅。 这话放出来,才算解了周家围门之困,王氏也不闹着寻死了,带着曾佑富闯进周家,确定了婚期才肯离去。 周炳旺无奈的给了一个日期,四个月后的某个良辰吉日,还紧急筹备了一批彩礼送过去,安了曾家的心,这才罢休。 消息一经传出,众人一阵唏嘘,这种没脸没皮的姑娘,终究是成事了啊,也就周家人厚道,若碰上一个死不认账的,哭死都没人管! 最后,赵氏与周老汉抽空一道去了趟田心村,带着高峰给苏氏上门致歉,可惜他们双方都看好彼此,却是有缘无分。 142被卖了 周老汉一个劲长吁短叹,满满的无奈,赵氏对着苏氏又哭了一回,她看着儿子不开心,自己也心里难受。 这个儿媳妇领进门,以后还不知会怎样呢! 有恶婆婆欺压媳妇,自然也有不孝顺的人反欺压,曾秋梅行事偏激大胆,苏氏也怕赵氏性子软压不住她,只能一再安慰。 “怎么说也是个痴情姑娘,想必为了高峰,也会跟你们好好相处的。” 赵氏倒不怕曾秋梅耍脾气,她也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本性并不坏。主要还是儿子的反应让人揪心,突然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也不知心里是怎么个想法。 高峰全程没有怎么说话,他只用深沉的目光看着叶箐箐,是个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失意和失落。 叶箐箐带着他在院子里给玫瑰花丛浇水,几年时间过去了,这一丛花日益壮大,浇水也是个体力活,毕竟是没有水管的年头。 “看看我自己做的,”叶箐箐提起一个小水壶,笑道:“这东西叫花洒,水流细小分布均匀,浇花再合适不过了~怎么样,没见过我这么聪明的人吧!” 高峰瞥一眼她手上那类似莲蓬头的东西,低声道:“别说你是在逗我开心?” “我是在逗你开心啊,”叶箐箐头也没抬,在花丛边上做个勤劳的小园丁。“赶紧你现在挺需要心灵鸡汤的。” “哼!”高峰轻哼一声,却不说话。 叶箐箐洒完了一圈,才走回他身边,用手肘撞了撞他,道:“你还是不是男人,因为被一个姑娘强上了就愁眉苦脸这么久,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需要这么多天么?考虑下你娘亲的担忧吧!” 叶箐箐估计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不过在她看来,大男人就该豁达点,忍一时风平浪静,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的。 她也听说了曾家以死相逼,曾秋梅这人实在是过分,并且走了一招烂棋。就算如愿嫁入周家,相公不疼你不爱你,公公婆婆埋怨你不待见你,满腔热血又能坚持多久?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高峰若是喜欢她早就心动了,何必如此抗拒?所以说曾秋梅也是个傻的,不过……有这种勇气追求爱情的人也不多。 “你真是……言语粗俗!”强上二字惹得高峰瞪了她好几眼,总算有了点平日生气。“我觉得,我、我应该没有对她做什么,你……” “既来之,则安之。”叶箐箐打断了他的话,径自把水壶塞到他手上:“劳烦帮我再喷一遍好么,这个宝贝花洒就送给你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自己提溜着裙子小跑着往门口去,刚学会走路的小多多就要自己滚出门啦,赶紧把他逮回来。 被留在原地的高峰愣愣的抱着水壶,一手摸上莲蓬头,垂下眼眸呐呐道:“你是不是不在意。” 可惜身旁无人作答,只有微风轻拂而过,带走院里玫瑰香气,和他的低语。 转眼又是中秋佳节,月如玉盘,满盛银辉,引得多少文人骚客,泼墨挥毫。 今年叶志风提议一家子进城过节,城里街道处处张灯结彩,舞狮舞龙踩高跷,正好给大人小孩凑凑热闹。 至于那些猜灯谜,诗画邀月之类的,是读书人的乐子,他们这些肚里没墨水的看看赛灯会就好。 叶箐箐跟小多多一人一串糖葫芦,站在凳子上围观赛灯会,他们来得晚些,前面早就人头济济、无处下脚了。每年举办一次,主办方来来去去就那几家,不出意外依然有泰然商行的身影。 “哎哎,诗画赏那边今年可真热闹,什么时候咱们石安城这么多读书人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没发现那边姑娘居多嘛!”接话的人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笑道:“听说少东家有意物色一位才女,全程参与诗画赏呢!” 叶箐箐耳尖的听见了少东家字眼,留神听去,那两人又说了起来:“物色才女是何意?莫不是终于想娶亲了?” “可不是!及冠之年了呢,不小咯!” 叶箐箐突然想起,前几日来院里拉货的小伙计,交给她一个小小锦盒,说是少东家交待的,里头确实是她打的欠条。并且,今年是唯一一年没有邀请他们家进城赏灯的…… 往年虽说大多推拒了,但中秋新春这一类节日,裴闰之都会弄一张请帖过来,原来这张请帖也不全然是礼节?果然是两清了么,虽然生意依旧,但是他不来了。 叶箐箐正若有所思,手臂突然被碰了碰,一旁的汤宛容悄悄凑过来问道:“少东家当真要娶亲啦?” 显然她也听见了那两人的对话,叶箐箐朝她笑了笑,摇头道:“我不知道。” 既然觉得不准备发展下去,说好要两不相欠,就不要留意太多才好。叶箐箐如此告诉自己,随后指着前边说自己要去买一盏灯。 中秋节最不能缺的就是花灯了,只是大多样式看得多了,瞧着普通,叶箐箐心想得挑个新颖别致的才行。 一个个摊子看过去,终于见着一个不一样的,是一只雪白仙鹤!它的翅膀收拢着,寥寥数笔勾勒出羽毛,头顶一点红非常醒目。 “这个怎么卖?” “这个我要了!” 异口同声的两句话,叶箐箐扭头看去,竟然也有一个女子同时看中了。 摊位老板左右瞧瞧她们,笑呵呵的竖起食指道:“两位姑娘好眼光,这盏灯仅此一个,售价一两银子。” 一盏花灯卖一两银子,实在是贵了。 那小姑娘却毫不在意,娇笑道:“我先看中的,自然归我了,对吧裴公子?” 叶箐箐这才发现,姑娘身后五步远的地方,站着熟悉的月白色身影,正是裴闰之。 此时他也正看着她,缓缓走上前来,脸上是客套的笑意:“真是巧遇,箐姑娘一人赏花灯呢?” 他叫她箐姑娘……叶箐箐微微一愣,也扬起唇角,“原来是少东家,真巧。” “你们认识啊?”小姑娘滴溜溜的眼珠子在二人之间打转。 叶箐箐朝她点点头,跟摊子老板道:“这盏灯就让与这位姑娘吧。”一两银子她也不想要。 “本来就是我的,何必你让。”小姑娘皱皱鼻子,裴闰之替她付了钱,高高兴兴的接过灯笼,笑靥如花。 她要去别处逛逛了,一蹦一跳走在前头,裴闰之向叶箐箐笑了笑:“失陪。”随即抬脚跟上。 叶箐箐目送二人离去,不得不说这感觉有些微妙,有些……折磨人。明明他们什么关系都不是,不过是恢复初始的客套罢了……真的奇怪的感觉。 “姑娘,姑娘?”摊子老板叫了两声,等她回神了才道:“我们这还有其他灯笼啊,看看这个仙女祈愿,保证你今年红鸾星动……” “多谢了。”叶箐箐不由摇头失笑,指着最常见的莲花水灯道:“买一盏这个吧。” 她托着莲花灯,缓缓朝河边走去。世人爱许愿,许愿池许愿树,最受欢迎的还是许愿灯。 每年的七夕中秋一类节日,都会有善男信女放花灯,要么让它飞升上天,要么让它顺水逐流。 许是曾经受现代教育,孔明灯容易引发山林火灾等等,叶箐箐更喜欢在河里放花灯。 河岸边行人不少,蜿蜒的河道缓缓送下一盏盏明灯,点缀得非常漂亮,叶箐箐先是驻足观看了一会儿才放下自己的花灯。 前边不远有一对小鸳鸯在那私语,为避免打扰别人约会,叶箐箐往旁边走了走,她怎么也没能料到,在这种不算偏僻的地方,背后突然一个闷棍敲下来,瞬间晕了。 “嘿嘿嘿,总是抓到一个落单的了,还是个这么年轻的!” “快背着她,赶紧离开这里。” 两个大汉鬼鬼祟祟的扛起晕倒的人,潜入阴影处消失在河岸边。 近些时日石安城的生面孔变多了,说是西南那边战乱,引得百姓走避他方。叶箐箐怎么也没能想到,自己如此不幸,果然说霉运来了怎么也挡不住。 大概是她体质好,晕了没多久就行了,那两个大汉人高马大,瞧着面目不像是石安城本土人士。然后被五花大绑的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抬上一艘五颜六色的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卖了。 “你们确定这人没问题吧?”浓妆艳抹的老女人冷不防对上叶箐箐的眼睛,才发现人已经醒了。 叶箐箐只觉一阵蛋疼,这是一艘什么船哟,轻纱妙曼,脂粉香气充斥鼻翼间,明摆着的——这艘画舫是会行走的青楼啊! 果然,那大汉哈哈笑道:“小春香,你怕什么呢,反正过完中秋你们就要离开石安城了,到时候大海捞针,谁找得到你头上?” “就是,而且谁都没看到我们行动,就安心吧,这次货色极好,多给点银子要紧。”另一个大汉催促道。 名叫小春香的老女人围着叶箐箐转了两圈,掂量几下才道:“虽说脸蛋很好,但是这年纪已经错过了调教的最好时机,只能给你们二十两。” 143守宫砂 “二十两?!”两个大汉不干了,“我们哥俩冒这么大风险逮人,你以为漂亮姑娘整天满大街跑呢?” 她们这些做皮肉生意的,接一回客得赚多少钱,而且这次的女人显然属于上等货,拍卖个初夜估计就能上百两,毕竟有钱的老爷们最舍得为这个花钱了。 “瞧你们个死样~”小春香翘着兰花指一挥绣帕,撇嘴道:“就没有想想老娘的苦处?若是她寻死觅活不肯接客,我岂不是半文钱都收不回来!” “这怎么能算在我们头上呢,”大汉摊摊手道:“反正人好好的交给你们,能不能看住就是你们的事情了,何况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这话确实是,人已经醒了,却不哭不闹,只是两个眼睛瞅着他们几个。 小春香估摸了下,看在这姑娘醒来没有咋咋呼呼的份上,最后咬咬牙付了三十两银子,希望这丫头别让她血本无归才好。 两个大汉拿着银子喜笑颜开的寻乐子去了,这么沉甸甸的银袋子,够他们哥俩逍遥好些时日! 而依然被五花大绑的叶箐箐,则被两个小丫头合理抬进了一个小房间。 小春香扭着腰跟在后头,一边趁机放话道:“进了这里呢就是我的人了,世间多得是荣华富贵,只要你乖乖听话,保准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受尽宠爱~” “……”这就是老鸨对新人的例行教育么?叶箐箐躺在地上装死,想着等她们都走了,就躲进空间里去。 “听明白了吗?”小春香问道,看她这样呆呆愣愣也不说话,别是个哑巴吧?! 叶箐箐抿抿嘴:“拐卖人口是犯法的。” “哈?”小春香宛如听到了什么笑话,做她们这行的多得是逼良为娼,否则哪来的银子?“真是天真的小丫头,你早晚会习惯的……算了,不是哑巴就好。” 叶箐箐闻言闭上嘴巴,她又不是唐僧,才没有这个善心耐心跟这些人讲大道理,感化她们?省省吧还是想办法逃走要紧! 然而……小春香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说了几句之后,招招手让人过来给她松绑,随后用两根细细的铁链子拷住她的手腕,另一头则连接在床头上。 要不要这样啊?叶箐箐抓着铁链有些急了:“我不会逃跑的,放开我吧?” 小春香满意的打量被拴住的叶箐箐,没有闹腾就是最好的,虽说错过了调教的年纪,但是这个小脸蛋,也不妨碍她成为自己的摇钱树。 “给我仔细看着人。”吩咐完两个小丫头,小春香也不搭理叶箐箐,挥着绣帕走人。 叶箐箐不由心底一沉,她不怕绳子也不怕锁链,就怕把她捆绑在物件上,这样她还怎么躲进空间啊? 那两个小丫头相貌平平,年纪不大,瞧着十二三岁左右,但却行事沉稳。沉默寡言的,眸子里也没有这个年纪的天真好奇,显然是经过调教的。 她们放了个马桶在床脚边,又端了一碟子绿豆糕到床头,显然是吃喝拉撒都顾虑到了。 弄完这些两人就退出房间,关上了门,其间一句话都没说,也不看叶箐箐。 叶箐箐顿觉不妙,这两个小丫头若是开朗活泼些,还比较好说话好忽悠,如今这样,她有点没辙了。 铁链并不粗重,长度正好让她在床边活动,叶箐箐伸手摸了摸,不得不感叹这艘画舫的谨慎小心。 通常一根绳子已经足够让姑娘家束手无策了,再换上这么条铁链,那真是插翅难飞。 尝试着拿空间里的鹅卵石击打链子,却是收效甚微,就怕她们不会给她那么多时间慢慢磨,若是弄到一半被发现端倪,肯定立马给换上一条更粗的铁链。 此时天光大亮,而她一夜未归,家人想必着急得很,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家人报官了。 叶箐箐不敢吃这里的糕点,忍着饥饿趴在床上,百无聊赖中打起盹来。直到一股食物香味靠近,唤醒了她。 “噗嗤,姑娘在睡觉呢?”端着托盘的是一个紫衣女子,身上衣襟大敞露出一片雪白胸脯。 叶箐箐爬起来揉揉脸,她怎么睡着了,真是太大意了…… 紫衣姑娘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一碗米饭、一叠青菜、一条煎鱼。 “赶紧吃吧,吃完我跟你讲讲这里的规矩。” “这是什么地方?”叶箐箐抬头看着她……半遮半露的胸肉。 紫衣姑娘收起托盘笑了笑:“也不怕你知道,我们还在石安城,只是过了今晚就会离开。” 这艘画舫是四处游走的,在繁华的城镇会待久一点,但是通常不会超过一年。 叶箐箐斜着眼多瞄她两下,“你也是……那个么……” 紫衣姑娘闻言掩嘴笑了起来:“你以为这艘船上还有清白人么?就算是丫鬟也会被某个醉鬼拉住,何况是我?” 她在一旁凳子上坐了下来,接着道:“如今我主要负责给你们新来的教规矩,你可以叫我玲玲姐。” 叶箐箐沉默了,要不要这么快就来人教规矩? 邱玲以为她心情低落,掩嘴笑道:“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不过身在此处,就别惦念以前了,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以后。” 叶箐箐乖乖点头,举起手道:“那么可以解开我么?” “那可不行。”邱玲把饭菜往前推了推,道:“赶紧吃饭,只要你一直乖乖的,我们自然不会老是锁着你。” 叶箐箐抿抿嘴,她不想吃。邱玲也不勉强她,只说自己晚点再过来,便起身出去了。 要不要先吃了东西配合听从教导呢?叶箐箐摸摸下巴,只有降低她们的戒心,才能获得自由啊。不过她又很担心这里的饭菜有问题…… 犹豫不决,没多久她便有些支持不住了,妈哒好饿啊……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房间外面显然是有人监视的,她才吃完饭,邱玲就微笑着进来了。挥挥手,自有小丫鬟把托盘收下去,并且抬进来一个大木桶。 叶箐箐一愣,这是干什么? 紧接着有两个男仆提木桶进来,那贼眉鼠眼的,直往床上的叶箐箐瞄。 “好好干你们的活,新来的姑娘还轮不到你们呢!”邱玲双手抱臂,呵斥他们动作利索点。 男仆嘿嘿笑道:“有玲玲姐在,我们哪敢放肆呢?” 这次的货色可真不错,哪是他们能肖想的,不过进了这里以后还怕没有机会揩油吗? 邱玲不耐烦的让他们提完热水赶紧滚,不过是一个龟奴,整天想着占姑娘便宜,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把闲杂人等赶走之后,邱玲让两个小丫头替叶箐箐沐浴更衣,并且还给她起了个名字——粉粉。 叶箐箐眉头一皱,先不提那愚蠢的名字,她们这架势是想动手帮她洗澡? 两个小丫头靠近了过来,伸手就要扒了她的衣服,叶箐箐连忙制止道:“我自己可以,我自己来。” 邱玲倒不为难她,点点头:“赶紧把自个儿洗干净,换上这套衣服,今晚你要出去露个脸。” “啊?”这么快就要开始接客了? “放心吧,只是把你拉出去溜一圈,春香姐自有安排。”邱玲拿着钥匙解开了她手腕上的锁链。 终于自由的叶箐箐心里暗喜,又道:“我自己洗澡,你们可以回避一下么?” “不行,”邱玲甩甩钥匙,笑道:“大家都是女子,你这就不好意思了?以后还怎么过?” 这就是你们要盯着我洗澡的原因么!叶箐箐咬咬牙,开始脱衣服,屋里现在有三个人,她不可能突然躲进空间,就此暴露秘密。 除非是万不得已…… 叶箐箐剥得只剩下小内内时,邱玲不由双眼一亮,她们此行在石安城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些内衣了。 去年开始,石安城的女子渐渐都摒弃了传统肚兜,她们做皮肉生意的自然更需要这个,玲珑身段,多少客人爱不释手! 叶箐箐不知她想法,只是迅速的跳进木桶里,不就是洗澡换衣服嘛,速战速决,总能找到机会躲进空间的。 “你还真是细皮嫩肉哟~”邱玲在浴桶边转悠,忍不住伸手掐一把她那白嫩的手臂:“这一身皮肉,不知多少男人愿意死在你身上。” 叶箐箐脸色一沉,默默躲开了她,强忍不悦没有吭声,洗完澡披上她们给准备的轻薄纱衣。 “把手伸出来。”邱玲掏出一个圆形的小盒子。 “那是什么?” 邱玲瞥了她两眼,抓过她的手臂,撸起衣袖让她别动。随后打开小圆盒,里头黏糊糊红彤彤的,瞧着怪恶心的。 见她要把东西弄在自己手臂上,叶箐箐不干了,缩回手后退两步道:“我不要弄这个。” 按照她曾经看电视的经验,这玩意儿多半是验证女子贞洁的守宫砂。 邱玲扬扬眉:“那可由不得你。” 说着朝一旁的俩小丫头使个眼色,按住叶箐箐硬是滴了上去。叶箐箐倒是不痛不痒,有点凉飕飕的,只是这样被迫证明清白的行为让她反感而已。 邱玲盯着她手臂好半晌,确认守宫砂没有消失,才放心的露出微笑,“相信我,只要你乖乖听话,对大家都好。” “呵呵。”叶箐箐抽回自己的手,不去看那碍眼的红点。 144搬救兵 邱玲让两个丫头给她重新梳了发髻,并且在眼角处描了一朵精致小花,如此一来,这张纯纯的脸蛋上硬是被平添一分妖娆。 这个妆容让邱玲满意的直点头,赶紧遣人去把老鸨叫过来瞧瞧。 没多久一阵香风袭来,小春香扭着腰出现在门口,见着叶箐箐不由双眼一亮:“哎哟~好极了!她一定会成为我们的摇钱树!” 飘扬的红色纱衣,穿在其他人身上尽显俗媚,到她这里却极为惹眼。叶箐箐只是随意站着,鲜艳的红衬得她肤白胜雪,小脸蛋粉粉嫩嫩,透着一股未经人事的……懵懂? 殊不知叶箐箐只是面无表情,懒得吐槽罢了。因为空间在手,加之手腕的铁链也拆了,所以她心里不怂。 “太好了,老娘这三十两花的值啊~”小春香搓着手转悠两圈,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笑呵呵道:“小宝贝~跟着我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邱玲趁机提议道:“不必多加调教更好,经过训练的都掩不住一股风尘味儿,大爷们很快就腻味了。” “这个随后再说吧,”小春香掏出一盒香粉,亲自上手想把人弄得香香的。“外头人到的差不多了,该出去露个脸了。” 叶箐箐闻着那刺鼻香味,很不适应的后腿两步:“你不要靠近我,太难闻了。” “你懂什么,爷们就喜欢这个味儿~”小春香手握粉盒往前凑:“这个呀就是女人香~~” 叶箐箐躲避不及,被她沾着香粉的绣帕挥个正着,瞬间鸡皮疙瘩全起来了,捂着口鼻也盖不住那个味道。 “咱们明日一早就要启程离开石安城了,春香姐这时候把人带出去露脸,不是纯心吊人胃口嘛~”邱玲忍不住掩嘴娇小。 小春香嘿嘿一笑,眨眨眼道:“到时候就看谁愿意跟我们一条船走咯~” 她们这艘画舫房间多,最喜欢那些流连忘返住下来的恩客了,每日食宿费都是很大一笔进账,毕竟温柔乡哪能让你白住。 两人说着便带叶箐箐出了房间,全程根本没有给她一个人落单的机会。 叶箐箐也正好趁机看看这艘画舫的环境,以便逃跑方便,反正她们说了今晚只是露脸,又不接客。 正中间的大船舱里头呈半圆包围型,中间空出来以供歌舞表演,两旁楼梯上去,二楼视野更好。 船舱里雕花精致,轻纱幔垂,更有女子四下散开娇笑着,或倚栏而立,或桌旁独坐。薄衫半解,香氛弥漫,何等迷人心魄。 叶箐箐也算是开了眼界了,这青楼挺厉害的啊,放眼望去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站在男性的角度来说,无异于进入女儿国销金窟。 “哟,小春香带了个新人出来!” 有人眼尖的发现了她们三人,顿时喊了一嗓子,那些正在调笑的人忍不住投来好奇目光。 “就你眼尖~”小春香讨厌的朝他抛个媚眼,领着叶箐箐介绍到:“这是我刚得到的宝贝,名叫粉粉~先说好只许看不许摸!” “哇,这个姑娘不错啊~嘿嘿不晓得开苞了没有……” “这是什么地方,哪有不让人摸的!” 周围的人闻着味儿渐渐凑了过来,一个个又是好奇又是埋怨,心痒难耐。 他们这些人最是喜新厌旧,小春香对此心知肚明,让小丫鬟牢牢的护住叶箐箐,此时正是新鲜劲呢,可不能随便让人揩油。 叶箐箐就像是一个货物,被人色眯眯的参观打量意淫,别提多反胃了。 “好水灵的小美人啊~”惊叹声此起彼伏,大伙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我知道你们都想问什么,”小春香挥着帕子笑得合不拢嘴:“粉粉还是个雏儿呢,明日便拍卖她的初夜,万望各位老爷们多多捧场,价高者得~” 她几乎已经看到漫天飞舞的雪花银了哦呵呵呵~ “都让开都让开,”突然一道声音蛮横的插了进来,抱着酒坛的徐应龙出现在叶箐箐面前,“果然是你啊!” 他最近时运不济,也不知是谁在背后整他,生意频频受挫,正在喝闷酒呢。途中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一扭头就见着一个相识的身影。 “哈哈哈箐姑娘!”徐应龙忍不住大笑起来,果然是卖的,这不,都卖到画舫来了! 小春香笑容微敛,她万万没想到有人认识她,连忙戒备的护住自己的摇钱树:“徐老爷,你这是……”明日就要启程离开,今晚可不能出什么幺蛾子。 “小春香放心,老爷我不会坏你好事。”叶箐箐跟他买过宅子,而且还勾搭上了裴家,怎么也不会沦落到画舫来卖,这其中必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徐应龙才不管这个,他开怀大笑道:“明日拍卖谁都不许跟我抢哈哈哈!”老鸨说的初夜他才不信,只是这块嫩肉他老早就看上了,如今机会从天而降,自然没有不吃的道理。 叶箐箐没好气的翻个白眼,原以为还能看在有过交易的份上,帮把手报个官什么的,谁知又是一个助纣为虐的。 “徐老爷可不能吃独食,你家小秀秀还没喂饱你?” “就是啊,我们也想要呢,大家公平竞争!” 徐应龙时常宿醉青楼楚馆,基本上常来的人都认得他,此时一言一语的,半是揶揄半是打趣,都是图个乐子。 小春香对此乐见其次,就是要大伙都起哄,把热度炒起来,才能卖个好价钱。带着叶箐箐四处逛了一圈,便把人领回房间,吩咐人带着吃的上来。 “今夜你且好好休息,明日我过来教教你,如何服侍男人。”邱玲想着明晚她就要接客了,只能趁着白天提点提点。 完全不管叶箐箐囧囧有神的表情,她带着两个丫头退出门外,还落了锁,不过幸好没有再用链条拷住人。 叶箐箐在门口处徘徊了下,确定门外没人偷看,才溜身进了空间。 先是甩开衣服跳进小溪流洗澡,凉丝丝的泉水洗去一身难闻香味,然后换上自己之前随手搁置在里头的衣物。 焕然一新,叶箐箐这才自在,爬上岸去田地里找那株人参精。蒹葭一直跟在无非身旁,每日学堂里捣乱,把自己本体丢在她空间里,此时总算的派上用场了。 “小人参精,小人参精!”叶箐箐对着它叫了几声,毫无反应。 貌似听不见哦,只能动手揪叶子了,某人毫不客气的一把抓过去,直接把城内小院里睡梦中的蒹葭给哭醒。 “哇呜呜,超痛的……”胖乎乎的孩子醒了过来,懵懵懂懂的瞪着床上的叶无非,“是不是你打我!” 正在做梦的无非:“zzZ……” 这边叶箐箐见揪叶子不管用,寻思着是不是要把这大萝卜给挖出来,植物离开泥土就失去了安全感,看它还回不回来。 可惜还没来得及‘辣手摧参’,蒹葭已经闪身回来了,大眼睛还带着泪花,指控的望着她:“你为什么打我!” 额……很疼么……叶箐箐一阵心虚愧疚,轻咳一声道:“我只是轻轻的揪了一下,呼呼不痛哈~” 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瓜,给他顺顺毛,吹吹气,立马就哄好了。 叶箐箐说自己被坏蛋给抓住了,暂时躲到空间里来,让蒹葭去帮忙搬救兵。 “我要去找谁?”蒹葭嘬着大拇指问道,“大晚上我进去了他们会不会说我是妖怪。” 你还知道大晚上突然飘进去会被当成妖怪啊……不对你本来就是妖怪吧! 叶箐箐也头疼了,去找叶志风她担心哥哥救不出来她,报官吧又速度太慢,人家画舫都要走人啦! “你去裴家,找裴闰之。” “裴闰之是谁?”蒹葭随手摘了个橘子开吃。 叶箐箐头疼更甚,斟酌着道:“就是一个很好看的男子,他时常过来的……我这有他送的东西,你能根据气味找到他吗?” 蒹葭吃完橘子开始舔自己短短肥肥的手指,嘟囔道:“我又不是小狗。” “那怎么办?”叶箐箐无奈摊手,她总不能在空间里呆一辈子吧?船舱里人那么多,实在做不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我可以问小哥哥啊~笨!”蒹葭哈哈笑了起来。 叶箐箐闻言大怒,一掌拍在他天灵盖,“再说我笨就打死你!” “……知道了。”小人参精委委屈屈的捂着脑袋,前去通风报信了。 叶无非当然认识裴闰之,叶家早就在找人了,只是看无非年纪小,没怎么跟他说这回事。他听闻此事顾不得夜色渐深,连忙跑了一趟裴家。 任谁在听闻两个小屁孩大晚上找人,都会心里纳闷,门童本是不想进去通报的,但看叶无非绷着个脸,似乎周身气度非凡,还是没有偷懒,跑了一回。 叶无非面无表情的塞给他几文钱作为感谢,看得小人参精直说他是小人精。 没多久裴闰之便匆匆忙忙出来了,看到叶无非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股紧张与期待:“是谁让你来的!” “是箐箐姐。” 无非话音才落,就被裴闰之给抓住了肩膀,他沉声问道:“她人在哪里?叶家到处在找她,是不是走丢了?” 145他来了 白天的时候叶志风有过来问一声,说看没看见他妹妹,得到否定回答之后即刻离开,匆匆忙忙的,也不告诉他是怎么回事。 裴闰之料想叶箐箐出事了,连忙跑去那个遇着她的灯笼摊问了老板,得到她买了莲花灯往河边去的消息,除此之外,他一无所获。 原本准备明日上田心村一趟打探具体情况,叶无非就找上来了。 而此时躲在空间里的叶箐箐,因为无法感知外界情况,怕自己不在的时候房间里来了人,若是出去查看被抓个现行就糟了。 所以拜托小人参精回去搬救兵之后,她便离开了空间,乖乖待在房里,正好也等着裴闰之的到来。 只是……直至天光微晞灯火如豆,谁都没有来,叶箐箐不知不觉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一觉天明,迷迷糊糊醒来之际,只觉身下的床铺在轻轻晃动。不……不仅是床,整个房间都微晃起来。 “地震了吗!” 叶箐箐瞬间醒神,爬起身跑过去打开小窗,才想起如今自己置身于画舫之上。 江面上旭日东升,波光粼粼一片通红,显然这艘船正在缓缓启动,就要离开石安城这片水域。 她还没逃出去呢!叶箐箐无措的一锤窗口,若是离开石安城,她会不会更难逃离? 重点是晚上就要被迫接客了,她藏身空间容易,但是人家找不着她,肯定会四下寻找,而她时不时大变活人极有可能被发现空间秘密,除非永远不出来了。 裴闰之那家伙不会这么绝情吧,说了两不相欠,然后就见死不救……叶箐箐心底暗暗急了起来,就在这时,房门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是金属摩擦的清脆声,有人打开了门锁,来看她这个待宰的牲口。 “起来了么?”邱玲推门而入,见着她已起身,微微一愣:“你怎么换了身衣服?” 叶箐箐默默低头审视自己,心里一个咯噔,昨晚忍不住洗澡换衣,压根忘了这茬…… 好在邱玲虽然疑惑但是并不深究,在她看来许是后面春香姐又来了一趟,不是什么大事无需在意。 “以后不准穿这么丑的衣服,以色待人,重在着装,懂吗?”邱玲毫不掩饰自己对她身上这套衣裙的嫌弃,朴素厚重,土里土气。 被吐槽的叶箐箐嘴角微抽:“……”哪有她说的那么丑?何况谁想以色待人了? 邱玲一边让人端着水盆上来供她梳洗,并且另外呈上一套纱裙更换,弄完这些才开始吃早点。 在叶箐箐吃早饭的时候,她中途有事离开了下,独自扔下叶箐箐食不下咽。透过小窗口已经看不到岸边了,茫茫江面,这艘画舫正在出发前往下一站。 没多久邱玲回来了,让小丫头把饭菜都撤下去,丢给叶箐箐一个画册。 “今晚就会举行拍卖会,为了给你开苞现在已经张罗布置,时间紧迫,上午要把这个给我看完。” 叶箐箐呐呐的伸手接住,好奇打开一看,瞬间傻眼了。 这这这……歪歪扭扭的两个小人纠缠在一起,传说中的妖精打架啊…… “怎么?不好意思了?”邱玲掩嘴嗤笑,道:“到底是个雏儿,没见过这个吧?过了今晚你就会习惯的~”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身为凤尘女子,哪有什么羞涩可言。 “我怕是无法习惯。”叶箐箐撇撇嘴,放下春宮图,起身走向窗子旁。 邱玲不在意的笑了笑,摊开手:“谁不是一步一步改变的呢?不想看也没人强迫你,只是奉劝你多看多学,才能让自己少吃点苦头~我言尽于此。” 她在这艘画舫十年,见了多少因为各种原因进来的女子。寻死觅活头破血流,最终还是清白不保,并且承受更多凌辱。 抗拒,不过是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艰难罢了。 “你说的很对。”叶箐箐重新拿起那份春宮图,如果她不是倚仗空间有恃无恐,若她没有任何退路,服从才是最好的自保方式。 她的反应让邱玲微微意外,笑了笑道:“你是个聪明姑娘,我尚且问问,在没有成为粉粉之前,你叫什么名字?” 我才不会成为什么鬼粉粉好吧……叶箐箐面无表情道:“也许你吃过箐箐坛子肉。” “啊?”邱玲闻言一愣,脸上厚厚的粉底都要惊掉了,“坛子肉很好吃,居然是你家做的?” 这趟离开她们画舫可是带走了不少坛子肉呢,姑娘们和恩客都喜欢用它佐菜下酒。 叶箐箐默默点头,她的名字随着坛子肉走进石安城的千家万户,想想也是挺囧的一件事。 “真是令人意外……不过你最好还是忘掉你的名字,前尘往事都与你无关了。” 邱玲伸出手,替叶箐箐把衣襟敞开些,露出若隐若现的一点乳钩,“从今晚开始,你就是粉粉了,千万别想着逃跑,我可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美人成为那群瑰奴船夫的玩物。” 这是画舫对那些逃跑的人做出的惩罚,船上除了恩客,就只有水手和瑰奴是男性,他们在这种地方做事,顽女人的手段可是学了十成十,有的是折磨人的方法。 邱玲不过是例行敲打一番,尽自己調教新人的本分,同时也为叶箐箐好,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不是?她尚有其他安排,并不久留,离开了房间让人自个儿看画册。 叶箐箐一边估摸下时辰,一边对着春宮图发呆,如果她会游泳就好了…… 也就在这时,房门一阵轻响,裴闰之溜了进来。宛如天降奇兵,既惊喜又意外。 也许是因为船只驶离了岸边,看守的人觉得叶箐箐插翅难飞,况且她一直安安静静配合,故而门上并未落锁,裴闰之才得以偷身进来。 叶箐箐看到他自然是非常吃惊,画舫上这么多房间,他怎么找到她的?况且还是大白天的情况下,就不信画舫随意给人乱逛。 “怎么这个表情,很吃惊么?”裴闰之探视的目光快速扫过她全身。 叶箐箐揪住自己的轻薄纱衣,问道:“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裴闰之尚未作答,从他背后冒出来个小脑袋瓜,正是肉乎乎的小人参精。 “当然是我带路啦,在这么臭的地方,也就我能及时找到你了。”蒹葭的两个小鼻孔堵着塞子,一脸邀功神色,“记得请我吃很多很多鸡。” 叶箐箐瞬间了然,他的本体就在自己空间,通过感应本体,找到她自然轻而易举,只是……“你们就这样走进来?” 没有人阻拦他们?人参娃娃总不会还有隐身的技能吧? “作为客人,大摇大摆进来的。”裴闰之眼尖的发现了她桌子上的春宮图,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倒是箐姑娘……没事吧?” 去你妹妹的箐姑娘,叶箐箐没由来的对这个称呼不满起来,抿抿嘴道:“暂时没事,晚上就不知道了。” 裴闰之挑挑眉梢:“打从在下进了这画舫,可没少听说今晚粉粉姑娘的拍卖会……” “你这是在挖苦我么?”叶箐箐无奈的揉揉眉心,“敢问这位英俊的少东家,愿意救小女逃出生天么?” 裴闰之微微一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么?叶箐箐半敛住眼眸,实实在在给他行了个谢礼:“小女感激不尽。” “箐姑娘无需多礼。”裴闰之客气的伸手虚扶了下。 一旁的蒹葭眨着大眼睛左右瞧瞧他们两个相互客套,吮着大拇指道:“我不会游泳,就不陪你们玩啦,我要去找小哥哥了。” “啊?”叶箐箐眉头一跳,正要叫住他,一转身人已经闪身不见了。 我去!在裴闰之面前玩瞬间消失,是巴不得他知道你是个小妖精嘛! 见她一副纠结着如何解释的模样,裴闰之淡淡的扔下一枚炸弹:“昨晚他自己说漏嘴了,还送了我两根参须。” 啥?叶箐箐目瞪口呆,蒹葭这个傻孩子哟……不仅暴露秘密还搭上了参须,多半是被敲诈哄骗的吧!碰上这奸商还真是不幸。 裴闰之却对小人参精不怎么好奇的样子,道:“按照船只行驶速度来看,天黑之前我们是抵达不了渡龙口的,只能等待明日。” “什么意思?” “明日船靠岸了,我们才能抓住时机溜走。”裴闰之如此说道。 叶箐箐不知渡龙口是何处,眉头一皱:“那今晚我怎么办?” 裴闰之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在下与你非亲非故,能力有限,箐姑娘自求多福。” 好一个非亲非故,叶箐箐睁大眼睛,她今晚要被人拍卖耶,让她自求多福? 负气的点点头道:“行,我自己会想办法的,还望明日少东家助我脱困,回去之后必有重谢!” 裴闰之微微一笑,朝着门口走去:“祝你好运。” 叶箐箐面无表情的与他挥手作别:“明天见。” 当夜幕降临,画舫张灯结彩,丝竹乐响,整一个下午都被邱玲揪着讲解体位的叶箐箐、洗刷干净梳妆打扮,隆重的送上了舞台。 146委屈 舞女们衣着果露,在乐声中如一只只花蝴蝶翩然在宾客之间,时不时这个摸一把那个掐一下,为整个拍卖会助兴。 小春香依旧浓妆艳抹,明明一把年纪,还恨不能把自己打扮成花季少女。她领着叶箐箐走了一遭,舱内气氛浓烈,所谓酒助人兴,美人更助兴。 画舫里显然不是第一次弄这种拍卖会了,小春香说了几句开场白,便开始怂恿那些有钱老爷们报价。 “五十两!”徐应龙响应热烈,一开口就秒死了一帮人。 爱逛青楼跟有钱并不能划等号,既并不是每个色鬼都是富佬。他们虽然银钱不多,但甘愿花在女人身上,只是这一度春宵五十两确实有点贵了。 “五十五两!”一个胖乎乎的老头,眯着迷醉的双眼,他最喜欢这种粉嫩可口的年轻小姑娘了。 “那我出五十八两……” “我我我六十!” 被人待价而沽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叶箐箐面无表情的站着,索性不去关注那些越飙越高的声音。 方才她大致扫了一眼,并未看到裴闰之的身影,也不知躲哪去了。此时此刻她的心中是有怨怼的,虽然她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去怨……他为什么不救她。 “二百五十两。” 突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插了进来,碾压性的高额报价瞬间让全场寂静了一瞬,众人齐齐扭头望去,率先入目的竟是一个银色面具。 只见一个黑袍男子斜靠在二楼栏杆,脸上挂着个显眼的银色面具,在这五彩斑斓的船舱内格格不入。 她的画舫啥时候混进了这种怪人?小春香心里微微嘀咕,不过给钱的就是大爷,管他通缉逃犯也好,江洋大盗也罢,她才不在乎! “这位大爷给了二百五十两!还有比这更高的吗?” 下面的人嘀嘀咕咕不做声了,京城鼎鼎有名的花魁一晚上都未必有这个价,那可是二百五十两银子,可以买多少个清秀丫鬟了,何止这一晚! “我们粉粉今晚就归这位大爷享用啦!”二百五大大超出了小春香的预期,她心知不会再有比这更高的了,连忙遣小丫头上二楼收银子,大爷可别又反悔了。 叶箐箐就这样值二百五卖了,被推搡着回到小房间,等候金主的到来。 “记住我今天跟你说的话吗?好好伺候客人,知道吗?”邱玲拨了拨香炉带着人退了出去,她今晚也忙着呢,还要招待老相好。 黑袍男子缓缓步入屋子,在叶箐箐面前站定,似乎在透过面具打量她。 “裴闰之?” 叶箐箐不太确定的问道,潜意识里她还是觉得裴闰之不会就这样坐视不管,只是……眼前这人的周身气质又跟他不大像…… 一袭黑袍,沉默冷冽,仿佛暗夜里潜入的使者。 他向着叶箐箐走去,步伐不急不缓,一声声敲打在叶箐箐心尖上,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等等,你先别过来。”叶箐箐忍不住后退两步,她越来越觉得这人不是裴闰之了。 黑袍男子恍若未闻,银色面具完全掩盖了他的五官,也别想从那深邃漆黑的眸子里揣摩出些许意图。 他已经过来了,叶箐箐在进不进空间的选项上犹豫片刻,最终选择不暴露秘密。 她咬咬牙再次问道:“你是不是裴闰之?”说到底还是心中存有某种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希冀。 黑袍男子不答,倏地出手虏获了她,叶箐箐只觉眼前一花,一条布巾闪过遮掩住她的双眼,与此同时,手腕也被反扭住,干脆利落绑个结实。 卧槽!这全套动作仅在几秒钟之内完成,一时大意她已经束手就擒! “你干什么,快点放开我!”叶箐箐心里瞬间凉了大半,她今天不会阴沟里翻船,遇着变态了吧? 人的双眼被罩住,就会不自觉的支起耳朵倾听,然而对方非常沉得住气,她只听见自己气急的呼吸声。直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唇瓣贴上一个温热的物体,她被那人亲吻了! “唔……”不要不要,她不要这样……叶箐箐心里万分着急。 黑袍男子的亲吻异常用力,吮咬厮磨,仿佛要生吞了她。不仅如此,他的手掌还爬上了叶箐箐柔软的前胸,毫不客气的揉抓起来。 “不……” 被人上下其手,无处躲藏的叶箐箐忍不住哭了起来。 仗着自己身怀空间有恃无恐,然而事实是,她现在被人捆绑着揪在手心,根本无法逃脱。 戴着面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啊,还是穿黑衣裳的,为什么她会天真的猜测他是裴闰之呢?!越想越是觉得自己是个傻瓜,大傻瓜! 叶箐箐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这种又惊又怕的心情,再想到裴闰之真的扔下她不管了,更是伤心委屈,说两清就两清,到底谁比谁绝情? 黑袍男子似乎察觉了她的眼泪,慢慢停了下来,收回自己的大掌,双唇也放过了她。 叶箐箐这才得以好好喘气,贝齿咬紧下唇,没有哭出声来。她感觉到一双手抚上了她被眼泪浸湿的巾布,不由寒毛直竖,正严阵以待,谁知身上突然一轻,覆在她上面的躯体离开了。 他想做什么?叶箐箐满怀戒备的放缓了呼吸,竖着耳朵仔细留意动静,房里却静悄悄的。 好半晌,没有任何动静。 “你想干什么?”叶箐箐被蒙住双眼,万分没有安全感,脑补的种种凌迟着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她试着挣动自己的双手,却怎么都无法摆脱布条的桎梏,直到折腾得自己筋疲力尽,她才放弃的停下来歇息,屋里很安静,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那个黑袍男子走了么? 叶箐箐抱着这种担忧,慢慢的合上双眼,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叶箐箐倏地坐起身,发现自己好好的躺在床上,眼睛没有被绑住,手腕也不见勒痕。 若不是红肿的双唇,她几乎以为昨晚是做了一场梦。 这是怎么回事呢?那个黑袍男子当真这样轻易的放过了她?叶箐箐垂眸看向自己手臂上红艳艳的守宫砂,一头雾水。 没多久便有小丫头端着红豆莲子粥进来,说是春香姐体谅她初经人事,特别容许休息两日,这可是棵摇钱树,自然要好好供着。 叶箐箐面无表情的听着,喝了粥就把小丫头打发走了,她在等裴闰之的到来。 直到午饭过后,画舫的人都休息去了,某人才姗姗来迟。 “你昨晚去哪里了!”叶箐箐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 裴闰之眨眨眼,似乎对她的脾气不太适应,道:“在下已经筹划好今晚逃跑路线,箐姑娘无需担心。” “昨晚你在哪里?”叶箐箐咬咬牙,再次问道。 裴闰之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望着她,目光里蒙着一层她看不透的意味。 叶箐箐瞬间觉得委屈了,却强忍着没有表露出来:“我被人拍卖了……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裴闰之轻声笑了笑:“箐姑娘觉得我该如何帮你?” “你……”原来你也有这样对我的一天。 叶箐箐红着眼眶别开头,一切显得她很无理取闹。是她说要两不相欠的,他们虽然暧昧但其实什么关系都不是。 如今自己犯蠢被抓了,也是自己请求他来帮助,他也已经筹划好逃跑路线……没错,一切都没错,少东家一言既出,自然能够带着她逃出去。 不就是被一个‘不是裴闰之’的人亲了吗?有什么好委屈的,他凭什么事事帮着你呢?如今这样已经是仁至义尽,是她欠了他比较多。 “你后悔那天做的决定了吗?”裴闰之轻声问道,朝着她的眼睛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触碰。 被叶箐箐扭头躲开了,“没有,回城之后定然重重酬谢少东家大恩。” “那么……”裴闰之收回手拢在袖子里,弯了弯唇角:“今晚等我消息。” 他走了之后,叶箐箐把自己陷入软软的棉被里面,一定是船舱里太闷了,她觉得,自己开始拥有了烦恼。 傍晚时分,画舫果然靠岸抛锚了,渡龙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虽是小镇,因着是进京的必经之路,也算繁华热闹。 画舫会在这里停留几日,采买新鲜食材之类的,顺道招揽新鲜客源。 暮色下,正是画舫做皮炎交易的好时机,鼓乐声不绝于耳,歌姬站在船头一展歌喉,吸引岸上许多目光。想必明日之后,渡龙口的人就会知道江边来了这么一艘画舫。 得到特许放假的叶箐箐把自己锁在屋子里,闷头睡大觉,知道夜色深沉,黎明将至,才被裴闰之给叫醒。 “我们该走了。” 叶箐箐睡眼惺忪的爬起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本以为要小心谨慎偷偷摸摸,谁知他带着她大摇大摆下楼去。 即便是做夜里营生,这个时辰也都安睡了,醉鬼也要休息啊,何况他们的香炉里头都被裴闰之加了料。 这才能恍若无人的带着叶箐箐走出去,下了船之后,裴闰之带着她摸黑步行片刻,牵出两匹马来。 147梦 裴闰之把缰绳递到她手上,“要进镇子里等待天亮,还是直接骑马往回赶?” 叶箐箐此刻归心似箭,自己失踪好几天,家人怕是找疯了,估计娘亲都在抹眼泪了。 “若是我们现在骑马回去,前面可还有人家?” 俗话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她即便再心急,也不想两手空空就上路,前面若是没有村镇,他们俩吃什么喝什么? 裴闰之知晓她的顾虑,笑了笑道:“放心,沿途有些村庄,茶饭休憩不成问题。” 既如此,当然是立刻启程了,叶箐箐翻身上马,一边问道:“我们骑马回去要多久?” 水路比陆路要快些,若是顺风顺水还有‘千里江陵一日还’的速度,更兼陆地道路七转八绕,人在马背上颠簸也需要休息。 行船两日,都不知道自己离开石安城有多远了。 “约三日左右,”裴闰之答道,一夹马腹率先走在前头,示意她跟上自己,“星月黯淡,莫要骑快了。” 叶箐箐缩着脖子不吭声,别说骑快马了,她都要冻死了。 所谓更深露重,黎明前的黑暗那是凉风乍起,她这身轻薄纱衣什么都挡不住。 裴闰之何等心细,一眼发现了她的不妥,脱下自己的外袍丢过去,淡淡道:“穿上吧。” “你……你不冷么?”叶箐箐抓着尚有余温的袍子呐呐问道。 裴闰之不在意的扬起唇角,道:“不过一件袍子罢了,箐姑娘无需多虑。” 是啊,不过一件外袍……却又不仅仅是外袍,叶箐箐没有推拒,把衣服披在身上,霎时被他暖暖的气息包围住。 有了这件衣服,叶箐箐总算好受些,但还是止不住冷。仲秋已过,季节即将步入初冬,昼夜温差大,马背风疾,不是一件衣裳抵挡得住的。 早知道就先进小镇等候天亮了……叶箐箐不由后悔起来。如今他们没有干粮没有水袋,她这身衣服也没能换下来,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四周黑糊糊一片,万籁寂静,只余他们胯下坐骑,马蹄嘚嘚。叶箐箐分明觉得空气中水分很重,迎着风的脸上都有点湿漉漉的,不知是降露还是薄雾。 好凉……快啊……叶箐箐浑身一阵轻颤,感觉衣服都受了潮,冰冰凉凉的贴着。 人在寒冷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寻找温暖所在,忍不住频频瞄向前方开路的裴闰之,回想他们数次同骑而行,那个暖和的怀抱。 不如让他再带着自己同骑吧,反正又不是没试过……但是人家已经给出了外袍,会不会太得寸进尺了? 叶箐箐纠结了,内心天人交战苦苦挣扎,也许就一句话的事儿,但是她说不出口…… 正犹豫着,前方的裴闰之忽地回过头来,她热切的注视被抓个正着。 “很冷?”他挑挑眉,放慢速度与她并驾齐驱。 “……”最怕气氛突然尴尬,偷看被发现实在是挺没脸的。叶箐箐抿抿嘴答非所问:“我们还要多久到达下一个地方?” 裴闰之看了她好半晌,才缓缓收回目光,道:“前方便是千秋岭,天亮后差不多能到。” “哦。” 叶箐箐抬头瞅了瞅天色,顿时苦了脸,强自忍耐继续赶路。可恨自己空间没有多放几套衣服,真是失策。 “……真是倔强。”裴闰之一声轻叹,随即跃身而起,足尖在马背上一点,跨上了叶箐箐那匹马。 叶箐箐只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突然就被温热的胸膛抱个满怀。 “你就不能坦诚一些么?”裴闰之搂着她,大掌牢牢包握住她抓着缰绳的冰凉小手。 乍一接触到那暖融融的手心,叶箐箐忍不住打个激灵,好、好暖和…… 她不能自抑的往后缩了缩,把自己完完全全陷入身后的怀抱里,一边问道:“坦诚什么?” “呵~”裴闰之意义不明的在她耳畔轻呵一声,不说话了。 两人驱着马儿加快了速度,以期能早点到达千秋岭,身后那匹无人坐骑乖乖跟上,非常聪明。 叶箐箐迎着凉风双眼微眯,倚靠背后天然暖炉,也不用自己费心看路,彻底放松了下来。 不可否认,这双臂膀带来无可比拟的安全感,她真的要因为他背后的复杂人事而放弃吗……迷迷糊糊中这样想着,叶箐箐耸拉着眼皮,竟睡了过去。 然后……她做了一个梦。 有一只非常漂亮的蜻蜓从眼前飞过,琉璃色的翅膀在阳光下闪出华美的青蓝光辉,她满目痴迷的追了上去,一直跑一直跑,不经意间闯入了别人家的后花园。 有孩子欢笑声传来,伴随着一道熟悉的清澈嗓音:“想要爹爹手上的花么~” “要啊,给、给我~”小孩子软软糯糯的奶音,扬着小脖子仰望拈花的俊美青年。 叶箐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那是——已然儿女成双的裴闰之。 他看起来如此快乐……叶箐箐只觉心里一疼,浓浓的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接着,她便醒了。 鼻翼间充斥着苦涩难闻的药味,叶箐箐费劲得眨眨眼,还沉浸在那种梦里的难受之中,与别人生儿育女的裴闰之……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棉被盖得严严实实的,而裴闰之则端着一碗药坐在床畔。 “醒的正好,趁热把药喝了。” 裴闰之放下药碗,扶着她半坐起来,斜靠在床柱上。 叶箐箐愣愣的看着他,这才发觉自己浑身不得劲,低声问道:“我生病了么?” “头还疼吗?”裴闰之伸手抚上她的额际,摇摇头道:“还是烫的,你烧了一整天了,赶紧喝完药躺下休息。” “一整天?”叶箐箐睁大眼睛,环视这个屋子,瞧着像是客栈,忙问道:“我们在哪里?” 裴闰之把药碗递给她,挑挑眉道:“自然还在千秋岭,箐姑娘莫不是以为我有神通,能把你给变回去。” 居然因为自己生病耽搁了赶路,叶箐箐还真有些过意不去:“这一回真是麻烦你了。” 巴巴的跑来救她,走出这么大老远,一离开就是好几天,他家人怕是也会担心着急,况且手头的事务也没人处理……思及此,叶箐箐忍不住抬头看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呢? “做什么这样看着我?”裴闰之拢着袖子站起身,笑道:“箐姑娘若是过意不去,回头谢礼厚重些便是。” “你的女儿真可爱。”冷不防叶箐箐脱口而出,充满酸味的一句话,梦里的画面还在脑海里萦绕不去。 裴闰之不明所以,道:“睡糊涂了吗,赶紧把药喝了。” 叶箐箐捧着药碗瞥他两眼,这黑糊糊的药汁有够难闻的,让她喝这个? 拜空间灵水所赐,她的身体抵抗力极好,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生病的滋味,更别提喝中药了…… 俗话说伸头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躲不过去只能迎面而上,叶箐箐两眼一闭憋着气就把药给灌了下去,咕噜咕噜一气呵成。 直到吞咽下去之后才开始反胃干呕了几声,这复杂难闻的气味,真不知如何用言语形容。 “好好休息。”裴闰之收起药碗,转过身准备离开。 “中秋节那天……”叶箐箐踌躇着叫住了他。“那个跟你一块买灯笼的姑娘是谁?” 刚喝完药没有丝毫睡意,虽然精神头不足有些恹恹的,但还是止不住心底猫抓似的好奇。 裴闰之顿住脚步,朝她侧目望去,他淡淡道:“箐姑娘为何这样问?” “我想知道。”叶箐箐坦白直言,目光坚持的望着他。 他却晒然一笑,温声而有礼:“此乃在下私事,箐姑娘逾距了。” 这是不想告诉她?当真要去跟别人生猴子了么?叶箐箐咬咬下唇:“你是故意的吗?”故意这样冷淡疏远,克制守礼。 “是。” 裴闰之毫不否认,他笑了笑打开房门,“昨日已经找了人回去报平安,箐姑娘莫要牵挂太多,安心养病就是。” 也不等她再说些什么,随即跨门离去。 真是……可恶……叶箐箐对着被关上的房门发起呆来,他说他是故意的,所以说,到底谁比谁狠心? 许是因为生病之故,叶箐箐只觉心情无比低落、矛盾,她自己都闹不清,她想要什么?也猜不透裴闰之的意思,她之于他来说,算不算特殊的存在呢? 叶箐箐这一觉睡得很沉,再次醒来窗外已是一片暮色,身上黏黏腻腻的出了一身汗,想来是退烧了。 裴闰之替她叫了一份清粥小菜,爽口无油,她感觉腹中饥饿,呼呼的吃了两大碗,完了之后提出洗澡要求。 虽说现在天气凉爽了,但是两三天没洗澡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即便叶箐箐高烧才退,也不顾劝阻非洗不可。 裴闰之只得替她叫来小伙计安排热水,一通张罗忙活,可以说是任劳任怨。 “裴闰之,”洗过澡的叶箐箐趴在床上,披散着湿哒哒的长发,突然出声叫住了他,“你过来一下。” 正欲离开的人闻言转过身,扬扬眉梢:“箐姑娘还有何吩咐?” “我再给你打张欠条可好?” 裴闰之闻言一愣,继而收敛了笑意:“箐姑娘这是何意?既然已经两清,何必多此一举。” “我反悔了。” 148他愚蠢 叶箐箐爬下床,赤着脚向他走去:“我反悔行不行?” 裴闰之闻言眸子微沉,黑漆漆的瞳孔没有泄露出主人半点心思,他定定的注视着叶箐箐缓慢靠近的步伐。 “那两千两银子本来就是你家的,不算是我还你的。” 裴闰之在意的可不是那点银子,他轻声问道:“是你想要划清界限,如今又想反悔了么?” “是。” 叶箐箐不带半点犹豫,大大方方承认了,非常理直气壮。 “然后你想怎么样呢,箐姑娘?” 谁料裴闰之摊摊手,摆出一副不为所动、愿闻其详的姿态。 问她想怎么样?叶箐箐在他面前站定,目光游移:“……也没想怎么样……” “哦?”裴闰之老神在在的挑挑眉。 叶箐箐轻哼一声,忽的伸手揪过某人的衣襟,迫使他弯腰俯身下来。 这个可恶的家伙,不就是想让她先摊牌吗,以为她不敢吗?! 瞧瞧那嘴角,擒着一抹无辜的浅浅弧度,稳操胜券的样子,何等碍眼!叶箐箐磨磨牙,突发动作,踮起脚尖嗷呜一口咬上去。 “唔!” 两人不幸唇齿相撞,同时发出一声闷哼,柔软的唇瓣被尖利牙齿磕到了。叶箐箐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明明疼的要死,却不甘愿就此退去,硬是揪着人使劲亲。 可怜裴闰之料所未及,足足怔愣几秒钟,随即眉头微蹙,一言不发任由她对自己胡作非为,唇角被牙尖给蹭破皮,霎时间满嘴的铁锈味。 叶箐箐撑不了几秒钟,便捂着嘴蹲下来:“我的嘴巴好疼……”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 裴闰之轻舔薄唇的细小伤口,垂下眼眸凝视她:“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叶箐箐。” “你觉得呢?”叶箐箐鼓着脸颊抬起头瞪他一眼,她都这样做了,就不信这家伙还不明白! 裴闰之似乎看出了她心中腹诽,眨眨眼轻笑道:“在下不明白。” “你……”叶箐箐睁圆了眼睛,这不会是要她表白的意思吧? 虽然她一个现代人脸皮比古人稍微厚一点,也不怕女生先表白啦,但是,莫名就是觉得谁先承认谁先输。 并且看裴闰之莫测的神色,一时间还真摸不准他会如何表态。 “若是无事,在下就先行回房了。”裴闰之双手拢袖,转身欲走。 哪里无事了,他居然说要回房!叶箐箐顿时怒从心起,凶巴巴道:“回就回,我也要睡觉了!” 第一次主动献吻,没想到会是这样收场,真是出师不利,最过分的还是裴闰之,他的反应就是没反应!莫不是应付了太多这种主动的女子,经验丰富了吧? 叶箐箐越想越是气哼哼的,玄关处的裴闰之却心情甚好,轻笑道:“那么箐姑娘好生休息,明日我们便启程回石安城。” 真的……太可恶了,他果然是成心的,就是故意要气死人嘛?! 两人就这样各自带着嘴伤回屋就寝,心情如何……大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第二日,驱走病魔的叶箐箐恢复元气,同裴闰之一道用了早饭,随后打点好干粮水袋,骑马上路。 双方很有默契的绝口不提昨夜之事,并且裴闰之依然一句一个箐姑娘,看样子是不打算改口了。 叶箐箐故意甩着马鞭,骑在他前头,反正这条山道直通到底没有岔路,她也不怕会走错。 裴闰之不远不近的缀在她后面,那唇角微扬的闲适模样,简直像是出来踏青游玩的贵公子。 眼看着日头渐高,临近午时之际,该在路边停下歇息了。叶箐箐缓缓放慢速度,正欲回头跟裴闰之商量下休憩地点,便听见前方传来哒哒马蹄声。 一骑快马自滚滚烟尘中来,远远看去速度非常快,叶箐箐想着山道并不很宽敞,为避免发生‘马祸’,就往旁边让了让。 “叶箐箐!” 一声呼喊,叶箐箐循声望去,迎面而来骑马之人身形分外眼熟,定睛一看,竟是高峰。 高峰是出来寻人的,半道上见着两个人影,远远的就看仔细了,果然是叶箐箐!他一收缰绳,疾行的马儿长鸣一声前肢仰起,才堪堪止住步伐,在原地来回踏动几步。 “你怎么会在这?” “你是猪吗!” 两人同时开口,说话的内容却截然不同。 叶箐箐斜眼睨过去,“能不能好好说话?”这么巧偶遇他乡,一开口就怼她,她到底哪里猪了? 高峰抬着下巴冷哼,声音略显沙哑道:“人家八岁女娃娃出门赏灯都能平安归来,就你这蠢货买个花灯能把自己弄丢!” “这是概率问题,我只是一时倒霉好么……”叶箐箐摊摊手,一边好奇的打量他两眼:“话说,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几日不见,高峰清瘦了许多,瞧着下巴都变尖了,并且上头还有胡渣。曾经意气风发少年郎,眼看着分分钟染上沧桑感的节奏。 叶箐箐盯着他黑眼圈满是同情,问道:“你不会是被曾秋梅逼到逃婚了吧,这么冲冲忙忙是要上哪去?” “别跟我提她!要不是为了找你这傻瓜,我会弄成这样?”高峰脸上是大写的不耐烦,火气特别旺。 “找我?”叶箐箐意外的指着自己,若是自家哥哥这样尽心尽力那还情有可原,高峰就…… 高峰自觉失言,抿抿嘴不说话了,一时间气氛微微尴尬。 裴闰之瞅着机会轻咳一声,插入他们之间道:“不如到前方树下暂做歇息。” 叶箐箐点头附和,本来就到了吃午饭的时辰,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还好有随身干粮。 “想不到你居然这么够义气,不枉我们认识一场,”掏出自己打包的肉馅烧饼和芝麻甜饼,叶箐箐率先递给高峰,道:“回去请你吃大餐。” 高峰盯了她好半晌,才移开视线看向裴闰之,问道:“你在哪找到她的?” 他得知叶箐箐失踪之后,帮着叶志风一起四处寻人,连着好几天杳无音信,茶饭难安几多煎熬。 直到接收了裴闰之传达的消息,得知他们正在赶回来的路上,高峰第一时间牵了马儿奔出来,就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确认她平安无事。 明明知道自己已经不算自由之身,明明知道她身边必然有另一个他…… “这个嘛……”裴闰之斟酌道:“箐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承蒙你们如此挂念,自然就逢凶化吉了。” 叶箐箐也没想让人知道自己青楼两日游的事,便含糊解释道:“就是遇着人贩子,差点被卖了当丫鬟,还好少东家来得及时。” 这一套说辞不是针对高峰一人的,就是回到家里,叶箐箐也会这样说。毕竟青楼那种地方,说出来只会让家人更加担忧罢了,况且邻居问起也不好说,她还要不要面子名声的啊。 “人贩子?”高峰仰头灌下一口水,道:“近日石安城不见了好些姑娘小孩,官府都全城戒严了。” “那些人着实可恶,若不好好惩治一番,只怕越加猖狂。”叶箐箐双手握拳,无良人贩子毁了多少人的一生啊! 高峰朝她撇撇嘴道:“西南来的流民渐渐增多,为了活下去自然不折手断,重点还是自己放聪明点!” “这次算是我犯蠢行了吧?”要不是看在你满下巴胡渣的可怜份上,才不会让着你。叶箐箐同样撇撇嘴,若非当时她遇着裴闰之跟那个小姑娘,兴许就不会买莲花灯去河边了…… 思及此不由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裴闰之,正好撞见他望向自己,眉目深如许。 回程路上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三匹坐骑快马加鞭,隔日便顺利抵达石安城。 叶箐箐与高峰二人在城门口跟裴闰之分道扬镳,她急于回家报平安,随后再好好谢过裴闰之大恩。 高峰是第一次这样与她单独骑马在外,恰逢深秋,气候凉爽,白云悠悠。 “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帮助你是吗?”他突然出声打破沉静。 “你想表达什么?”叶箐箐斜他一眼,“又想说我攀高枝?” 不等高峰作答,她自己先长叹一声:“怕是攀不上哟~~” “哼!”高峰甩了甩马鞭,冷声道:“我看你机会大得很!就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子……” 他几乎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明明在她的笄礼之上,他们两家口头公布了喜讯,一转眼,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只感受到一天的喜悦,便从天堂跌落地狱。 也就在这时,他才彻底明白,自己的心意。 原来那么看不顺眼、执着的对你找茬,是因为喜欢。偏偏就在我明白的那一刻起,我连欺负你的资格都没有了…… 叶箐箐闻言嘴角微抽,喂喂要不要总是这样毫不客气的奚落她啊?“大家都说我挺能干的好吧,你这傲娇的毒舌该改改了喔!” 高峰挑挑眉:“难道我说错了,当年你扎的那个破风筝还在我手里呢!” 啥?叶箐箐想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自己曾经扎的那个风筝,在上河村的学堂里,还因此被叶芙蓉赖上一笔! “那不是掉水里了吗?早就坏了吧。”真可惜,上面还有她给画的颜表情呢。 是啊,早就坏了……高峰垂下眼眸,那个墨迹糊成一团的破风筝,居然还躺在他屋里,想想都觉得愚蠢,他愚蠢。 149丰收 叶箐箐一到村口就被叶志风接个正着,他料想妹妹若是回来必定不进城,而是直奔家里来,果然不错。 带着人回家,沿途村里的邻居看到她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问她没事吧,失踪了好几日,可把家人担心坏了呢! 叶箐箐笑着一一回答,脚下却不停留的往家里赶,邻居们也知道他们一家急于团聚,并不跟进屋。 院子里金兰带着一群妇人在做坛子肉,见着她顿时惊喜的叫了起来:“啊呀,箐姑娘回来啦!” “可算是平安回来了,这下子苏娘子可以安心养病了……” “箐姑娘没什么事吧,可是遇上拐子了?遭此霉运需得去庙里好好烧烧香!” “烧香有什么用,年底到啦城里也乱了起来,上河村青山家的小孙子可不被拐走了,一直就没能回来!” 院里的妇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热火朝天,叶箐箐摆脱了她们,率先跑进屋里去。 方才听她们说娘亲生病了? 果不其然,汤宛容带着小多多守在苏氏房门之外,里头葛小珊正在照顾病人。 汤宛容一见叶箐箐顿时倏地站了起来,高兴的朝屋里喊道:“娘亲,人回来了!” 躺在床上的苏氏顾不得头疼,忙爬起来连声问道:“是箐箐吗?是箐箐回来了吗!” “娘亲,是妹妹回来了!”叶志风在门口处应道。 两句话的功夫,叶箐箐已经进屋了,看到床上的苏氏和一旁站立的葛小珊,皱眉道:“这是怎么啦?” 苏氏眼眶瞬间红了,抽抽鼻子拉过她骂道:“你这死孩子上哪去了!平日里仗着自个儿会骑马乱跑不说,大晚上还不警惕些,非要把大家折腾一遍才甘心是不是!” “我错了。”叶箐箐乖乖站着,低眉顺目垂首聆听教诲,摆足了认错姿态。 “你当然错了!外面坏人那么多,大晚上一个姑娘家多危险呐!”苏氏越想越是生气,又担心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和惊吓,抿抿嘴道:“从今天开始不许出门!” 不是吧……看来正在气头上,得哄一段时间才行,叶箐箐表示服从组织决定,一边问起娘亲的病情。 其实苏氏并无大碍,只是中秋节贪嘴吃多了螃蟹,内里寒凉。正巧当晚叶箐箐失踪,熬夜找了一晚上,心下着急起火,几相交加之下,这才病倒了。 “箐箐没什么事,娘亲先把药喝了吧。”汤宛容趁机端着药碗上来,屋里顿时飘散开一股药味。 年纪渐长果然还是不能熬夜啊……才病过一次的叶箐箐感同身受,望着那黑糊糊的药汁心悸不已。 苏氏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冲汤宛容挥挥手道:“你带着多多到外头去,别过了病气给他。” “在门口不碍事的。”汤宛容不走,虽然多多还小,但是哪这么娇气了。 叶志风想着娘亲必定很多话想跟妹妹说,抱起自己儿子出去了,“我带经年别处玩去。” 多多大名叶经年,也就叶志风会这样叫他了。 屋子里苏氏细细询问了叶箐箐这几日经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碰上坏人无非是图色,她心里可愁坏了! “娘亲也不管你跟少东家是怎么回事了,咱们早点寻个人嫁了行吗?”苏氏眉头紧蹙。 叶箐箐摊摊手:“随便找个人?” “胡说,哪能随便!”苏氏瞪她一眼,充满遗憾道:“可惜你没能及时抓住高峰,这次他如此卖力找你,若说无情我都不信……真是……” 叶箐箐垂眸不语,任凭苏氏念叨个够,从此过上禁足的幸福生活。 今年家里的果树迎来首次结果,苏氏给邻里分发了尝尝鲜,都说味道很不错。这边有个迷信,说是年轻姑娘家不能吃头一回结的果子,所以叶箐箐汤宛容等几人只能巴巴的看着。 “伺弄了这么多年果林,可算是结果啦~”江嫂子咔擦咔擦啃完一个苹果,竖起大拇指道:“真甜!” 一般来说头一回结果个头都会比较小些,并且味道酸涩,起码还得再养一年,果子才能又大又甜。 只是叶箐箐家的果子显然不是这种状况,不仅个头大,数量还不少。放眼望去硕果累累,把枝条都压弯了腰,她估摸着其中必然有空间泉水的功劳。 事实上丰收的不止他们家果园,农户们田地里的稻子蔬菜,邻里放养的牛羊,全都自然生长健康肥硕,个个都说是天佑一方水土,是个好年头。 这两年叶箐箐一直在默默改变周边河流水质,只是石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城外四散的村庄零零星星,还挺多的,靠着她两条腿只走了一半。 每条河流的上游都有人家,她一个人贸贸然也不敢跑太远,都是慢慢试探打听之后,才跑去种植水草。 虽说几株水草收效甚微,但是它们会慢慢壮大植株,聊胜于无。况且有些东西一下子改变太快,绝非好事,至少这样慢慢的提高水质,她叶箐箐已经很有成就感了。 再说他们家的苹果,一个个沉甸甸的挂在树梢,颜色红润诱人不说,浓浓果香味扑鼻而来。自家土生土长的果树,滋味无需多加续缀。 要叶箐箐忍着不吃那怎么可能,什么第一回结果年轻姑娘不能吃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 趁着苏氏不注意,摸走一个吃完了不算,还要往空间里偷塞几个备用。 苏氏在某些迷信观念上挺执着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说了不能吃就要她们照做,害得她只能出此下策,自家东西还偷偷摸摸的。 这些苹果苏氏准备一半哪来做水果罐头,一半则制成苹果酱。别看原材料一样,做成罐头和果酱滋味却大不相同。 在这方面毕竟有了不少经验,苏氏带着汤宛容和叶箐箐,把这些果子洗洗切切,器皿该消毒的消毒,一切有条不紊。 “小珊最近是怎么了?前两天摘苹果的时候就她最兴奋了,还说要学做苹果酱呢,怎么突然待在七秀坊不回来了?”苏氏一边撒上白糖,一边随口问道。 之前家里做草莓酱的时候,葛小珊就对这些很感兴趣,也爱吃这种甜的东西,这会儿七秀坊又没什么大事,她的性子绝不是那种躲活偷懒的,故而有此一问。 “七秀坊又招了好几个小丫鬟帮忙做针线活,她大概是去视察吧。” 叶箐箐头也不抬道,她的小内内生意,就需要时间慢慢推广,如今已经有很多顾客了,其中既有贵妇小姐,也有平民农女,每日进项还不错。 “其实……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汤宛容踌躇的望着她们。“村里在传她和铁蛋的闲话。” “她和铁蛋?”苏氏不无意外,撒完白糖把剩余的包裹仔细,问道:“这是怎么了?” 叶箐箐也扭头看她,铁蛋不是村里的铁匠嘛,平日里跟他们家交集甚少。 汤宛容挠挠头道:“就是前些日子,大家不是都说要吃饺子嘛,家里的菜刀用久了,刀口都折的,小珊为了快些剁肉馅,跑去他们打铁铺子买上一把刀先用着……不知怎的,从那之后就开始说闲话了。” 苏氏睁了睁眼:“说他们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不清不楚那些……”汤宛容有时候也挺烦村里人的,因为葛小珊和刘品玉从山贼窝里出来的,大伙时不时总爱刺她们两句。 揭人伤疤,某些浑人还态度轻佻的逗弄她们,幸好她们不常出这个院子,或是干脆在七秀坊没回来。 更有甚者,还说葛小珊和刘品玉二人不仅仅是做丫鬟,晚上还得服侍叶志风,把她给气得。她才是叶志风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么可能容许房里出现这种事嘛! 先不说叶志风与她们毫无半分暧昧,葛刘两人也不是那种喜欢做通房丫鬟的,否则一开始也不会选择他们这种家庭入奴籍,要通房也该通富人才是。 “难怪她要躲出去了……”苏氏也是无奈,人就是这样,即便平日里跟你好来好去的,只是你有点什么事的时候,她们总忍不住凑个嘴。 走得近不代表不说你八卦,就拿箐箐这件事来说吧,村里也不少人嘀嘀咕咕说这姑娘还清白不,为什么十五岁了还没许配人家。毕竟附近又不是只高峰一人,吹了这个还能找下家啊。 苏氏正在为儿女的终身大事发愁呢,殊不知此时此刻的田心村村口处,一阵人员骚动,大批人马抬着一担担东西过来了。 “哟,这是谁家下聘来了!” 田埂边上劳作的人均放下锄头耙子,好奇的打量那绑着大红色礼花的一车车东西,好大阵仗! 前头一辆华丽马车,看样子竟是往苏氏家小院去的,村里最漂亮的待嫁姑娘就是叶箐箐了,不用说定是奔着她而来。一时间邻里们都激动了,扔下农具看热闹要紧。 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何曾见过这么多聘礼啊,可见是山窝窝里要飞出个金凤凰了,哪能不稀奇的。 “你们是哪户人家的啊?” 有人忍不住好奇问道,村里人尽皆知城里裴家与苏氏走得近,就不知是不是他们。 150不能人道 走在马车前头的两个体面嬷嬷笑了笑,直言道:“我们是城中裴家。” 居然真是他们!村里人即便早有此猜测,还是忍不住心中意外,这么些年裴闰之早就在田心村混了脸熟,那样英俊贵气的年轻公子,竟真的被箐姑娘给套牢了? “那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见着他就没有不脸红的,这种如意郎君谁不想要,一时间贺喜声此起彼伏,一路跟到了叶箐箐家小院门口。 这伙人来得突然,苏氏和叶箐箐连带汤宛容还躲在小厨房里呢,被金兰叫出来的时候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眼见着院子门外停着马车,下来的可不就是裴大夫人,与她同行的自然是裴老爷无异。 他们招呼着家丁把一担担聘礼往院子里搬,只是因为里头杂物颇多还有几筐苹果,实在摆不开了,索性都放在门外。 “你们这是……来者何意?”苏氏完全愣住了,还是叶志风率先上前招呼。 裴老爷微笑着一捋胡须,道:“这位想必就是箐姑娘的兄长,叶家小哥了?” “不敢不敢,叫志风便是,”叶志风摆摆手,眼角瞥眼最后进门的裴闰之,顿时知道眼前这位是谁了,“裴老爷里面请。” 不管怎么样,人家来者是客,自然没有站在院里说话的道理,何况这里还很多做活的妇人,此时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又是好奇又是惊讶。 那头的苏氏也反应过来,吩咐丫鬟先把炉子茶具准备上,自己则去洗了手,再进屋招呼裴老爷与裴夫人。 见着院里的东西,扎着那么大一朵红艳艳的彩花,是个人都知道喜事临门了。裴家这么大摇大摆的一路从城中出来,想必途中招惹不少眼球,过两日田心村就该出一把风头了。 叶箐箐一手扶额,现在是什么情况,她都不知道自己跟裴闰之那家伙算什么关系,突然就越过两情相悦的阶段,谈婚论嫁? 在金兰八卦怂恿惊喜的复杂目光下,叶箐箐也磨磨蹭蹭进了屋。 甫一进去,她和裴闰之身为当事人就被瞥了好几眼,这就算了,一对上裴老爷的视线就…… 给钱打发人的裴老爷:“……” 收钱自己滚蛋的叶箐箐:“……” 气氛莫名尴尬…… “咳咳,”大夫人轻咳一声,双手摆放身前,端庄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以前发生的小误会就算了吧,既然两个孩子情投意合,不如咱们就做一回亲家,你觉得呢苏娘子?” “什么小误会?”叶志风挠挠头表示不知情,他一直以为高峰成为妹夫的可能性毕竟大呢…… 叶箐箐纠结的不是这个,她缓缓瞄一眼裴闰之:“情投意合?” 也不知道是谁一路上非常冷淡,一口一个箐姑娘的,哼!她怎么不知道啥时候情投意合了,连个表白都是她先做的! 况且看苏氏也是满脸意外的神情,裴家显然没有先询问仔细,就贸贸然抬着聘礼上门了。也不怕等会儿又要抬回去,一路上这么多人看着,那就闹笑话了…… 这厢叶箐箐正腹诽呢,那边的苏氏却出乎她意料的直接同意了:“少东家何等风姿,怕是没人能拒绝的。”石安城里多少女子的心都被勾走了,也不怪她家箐箐心生爱慕。 一直坚定认为箐箐喜欢少东家很多年的苏氏低叹一声,原本但是对方家里瞧不上她们,何必巴巴的强求。如今看来,能教出少东家这样的孩子,其父母也非寻常商户所能比的。 既然对方都上门下聘来了,她还反对个什么劲呢,箐箐也不小了,倒不如就此定下,也算遂了孩子这么多年来的心愿。 叶志风在替大家烹茶,见娘亲答应了,自己也很高兴,高峰被人半路截胡,裴闰之也是极好的,妹妹能找个好人家再幸运不过了。 “苏娘子爽快,哈哈哈!”裴老爷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中秋节过后,他在家里就里外不是人了,儿子突然消失了好几天,说是箐姑娘失踪寻人去了。 大夫人由此一口断定,箐姑娘对闰之而言定是特殊的存在,否则谁这么上心,又是山贼窝救人,又是外头奔波寻找的。裴老爷拿着银票把人打发走了,可不就坏事了嘛! 被一通埋怨的裴老爷觉得自己当真憋屈,弟妹(二夫人)也说箐姑娘心机颇重图谋甚大,而且当真收走他两千两银票啊,若是人家心中有闰之,何必这样行事? 在家纠结好几日,儿子回来了,大夫人问他怎么不把姑娘带回来,这小子直接来一句:今生不娶妻了,以后从大哥那里过继一个便是。 也就是这一句话,让大夫人又是生气又是害怕,任性也不该这样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还有那箐姑娘算什么呢,到底还想不想要?! 裴老家想的则是——大儿媳是柯盈盈,先前那些沸沸扬扬叔嫂之间的谣传的真实度……这种家丑当然不能纵容,还不如娶了叶箐箐呢! 就是再贪财的女子进了裴家,也收拾得了她!带着这种自信,裴老爷直接拍板,把早些年为二少爷备好的聘礼带上,出发田心村下聘! 大夫人本就对叶箐箐印象不算差,自然不会持反对意见。再者裴闰之已然‘一把年纪’,早早准备的聘礼在库房里堆放了五六年,眼看都要发霉了,如今总算有机会送出去,差点没喜极而泣。 裴闰之则半对半就的接受了,他的不表态落在大夫人眼里,当然是同意。这孩子自小做主惯了,他不同意的事情你就别想顺利进行下去,否则早就压着他娶妻生子,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如此这般,才有了这一趟田心村之行。 当事人之一的叶箐箐抿了抿嘴,忽然出声道:“我能跟裴闰之说几句话么?”虽然她受不了梦里那种裴闰之与别人成家的感觉,但也不能让自己嫁的不明不白吧? 在场几人闻言一愣,裴闰之挑挑眉站起身:“有何不可。” 裴老爷和叶志风嘴角微抽,本来按照习俗,这种时候女子应该回避才是,定亲之后男女双方不能随意见面,更遑论单独说话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多不好听…… 大夫人掩着嘴笑了笑:“让他们去吧。” 苏氏别开头,有些无脸见人了,她家的女儿哟……就不知矜持避嫌为何物。不过想到这事就他们双方知情,反正都要成亲的,况且已经有过‘半夜私会’这种更加爆炸的前科,如今这个似乎……算不得什么。 叶箐箐带着裴闰之来到一旁的小茶室,这是他们家几个姑娘家经常聚下午茶的地方,毕竟院子里人来人往,说个事都不方便。 “裴闰之,你为什么突然决定娶我。”叶箐箐直接开门见山,简单粗暴。 “很突然么?”他轻声笑了笑,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因为箐姑娘喜欢我啊~” 哈?“谁说我喜欢你了?”叶箐箐抿抿嘴,这就是他要娶她的原因?怎么说也该是他喜欢她吧! “难不成箐姑娘有随便对人投怀送抱的喜好?”裴闰之双眼微眯的望着她。 他指的当然是在千秋岭那个晚上,叶箐箐一想起自己把人啃的满嘴伤就一脸黑线,“投怀送抱就是喜欢你?你之前还对我投怀送抱呢!” “哦?”裴闰之双手拢袖,斜靠在门框上,淡笑道:“那箐姑娘尽管拒绝便是。” 叶箐箐闻言睁大双眼,瞧瞧这云淡风轻的模样,毫不在意的说她尽管拒绝,他真的是诚心来提亲的吗! 忽的想起大夫人急于促成这门亲事的模样,加上这么多年来坊间暗暗流传的‘不能人道’传言,叶箐箐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某个真相。 所以裴家才能完全不在乎门第之见,从容的接纳了她,甚至她还收受裴老爷的银票,这都能不在意,当成误会一笔勾销…… “你在想什么?”裴闰之冷不丁的出声打断了她的脑补。 “这一趟过来,是你父母的提议吧?”叶箐箐问道,目光沉静的看着裴闰之,隐隐带着一丝同情。 这样优秀的一个人,何等可惜,所以说上帝是公平的吧,给你诸多完美的条件,其中必然有一项不完美。 裴闰之点点头,半敛下长长的眼睫:“是又如何?”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我?叶箐箐几番张口,却最终没有问出来,虽然他最近的态度跟以前截然不同,但是—— “既然除了我没人会选你,只要你答应我成亲之后住在大凤庄,我就同意这门亲事。” 不论如何,她才不要进入裴家生活,那位二夫人跟她不对盘,宅子里不知还有些什么人呢,想想就麻烦。 “嗯?”裴闰之对她第一句话稍有疑问,扬扬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有了叶箐箐的首肯,裴叶两家暂时就这么说定了,苏氏收下了聘礼,之后再抽空找人合八字、算时辰、定婚期。 叶箐箐满心忐忑,一想到裴闰之客套疏离的模样,就不能肯定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并且……不能人道啥的还蛮惨的,吓得她赶紧从空间掏出一块宝玉,希望能改善他的体质? 151拥抱 随后两日,少东家定亲的消息果然在石安城不胫而走,甚至引起轰动。 本来就是家喻户晓的风流人物,即便并不是人人都见过他,但至少听说过名号。 逃不出俊美无双、谦谦君子、人中龙凤等一类形容词,这么多年洁身未娶,多少闺阁小姐心心念念,只把他当做梦中情人,突然一朝名花有主,霎时哭晕一片。 田心村的箐姑娘,也因此人尽皆知,说起来没人知道箐姑娘何许人也,但是一提起箐箐坛子肉,谁没听过? 原来就是做坛子肉的那家,都知道百味店呢,很多人表示这完全门不当户不对,配不上啊! 更有一些少东家的拥护者,愤愤不平的想要见识下这个箐姑娘究竟何等天香国色,能虏获这么个如玉公子。她们当然不会巴巴的跑田心村那么远,全往店铺叫嚣去了。 因着这个缘由,坛子肉莫名其妙迎来一波大销量,让苏氏好一阵哭笑不得,抓紧机会多生产了一些。 与此同时,百味店新推出的苹果罐头和苹果酱,也大受欢迎。 他们家这些年陆陆续续做了不少种果酱和罐头,大伙对此有了基本的信任与期待,一听说有新口味,立马跃跃欲试,争相抢购。 罐头和果酱滋味不错老少皆宜,重点还是耐放,寒冬腊月的吃不到什么新鲜果子,用这些罐头顶上岂不正好! 说起来,石安城中效仿他们卖辣串和坛子肉的已经很多家了,百味店虽然味道最得劲,但还是免不了被抢走一些生意。只有这水果罐头和果酱,是别人家学不去的。 因为他们不懂得消毒杀菌和密封保存的真理,总是做好后放两天就坏掉,无法一罐罐售卖,现做现吃还不错。 前去店里探听果酱机密的不少,但因为苏氏只跟亲近的几人一块制作罐头果酱,外头那些人自然是白用功,所以这一块的生意目前还是他们家垄断状态。 一切技术来源于叶箐箐,苏氏早就私底下跟叶志风和汤宛容说过了,女儿出嫁,她会把手里头的店铺田地分一半出去,儿女两人,对半平分很公道。 叶志风非常理解,提议说全部给妹妹也可以,毕竟若是没有聪明的妹妹,他们哪能有今天。就算把铺子都给箐箐做嫁妆,他们家依然可以继续开新店,不愁生计。 汤宛容却没吭声,她也很喜欢箐箐,并且时常听叶志风说起他们年幼时候,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还好妹妹弄了辣串,家里才迎来转机。 只是家里财物一人一半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全部给箐箐呢?她自己手里头还有七秀坊,收入逐步攀升,不出意外这辈子铁定是衣食无忧了,更别提她的夫家还是姓裴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这边虽然没有怎么重男轻女,但传统就是儿子继承家业,女儿拿着嫁妆成为别家人。一般农户给出的嫁妆,能有家财的三分之一就足够大方了,毕竟儿子这一脉才是自家香火。 苏氏主张一人一半,在汤宛容看来是最合适的,箐箐那么能干,才不会看上他们家这么点钱,但是叶志风执意多给一些妹妹,怕嫁妆不够丰厚,进入裴家受到轻视…… “不高兴了?” 叶志风看汤宛容独自坐着发呆,便过来一同坐下。 汤宛容回过神,瞄了他好几眼,低声道:“白天的时候,你一直跟娘亲说把三家铺子全给箐箐……” 叶志风就知道她在纠结这个,笑了笑道:“给妹妹也好,咱们的钱足够再开一家了,家里还有果园不是?” “但是……你就没有想想我和多多,”汤宛容撅了撅嘴,道:“我们家还收养了无非呢,每年笔墨纸砚,在城里居住,还有上学堂的钱……” 叶志风眉头微皱:“你这么想不对,无非和多多能花几个钱?我们家以前更苦的时候都过来了,如今这一切都不算问题。” 私塾的夫子很看好无非,说这孩子是个好苗子,他们家自然不想孩子错过学习的好时机。 士农工商,多少人家想供一个读书人出来,只是学习这东西也看悟性,并非人人都能考到功名。无非这孩子聪明,并且勤奋,学得好以后还能带带叶经年,在叶志风看来是极好的一件事。 何况家里能请来这么多人做活,就不信还能饿着自家人? “可是总要存点银子啊……”汤宛容呐呐道。 她会这么想完全无可厚非,一下子给出三个铺子的还有一半田地,每日进项便成了大问题,还要支撑这么多人的支出。 这两年她协助苏氏管理院里做活的那些妇人,每人一个月过来做了几天,该给多少银钱,全是她在记账,在支出这一块她是心知肚明。 叶志风拍拍她的手背道:“慢慢存,总会有的。” 苏氏何尝没有考虑到支出这一点呢,如今家里比起村里其他农户,已经算富足了,她不求大富大贵,只愿年年有余。她是吃过苦受过穷的,最明白知足常乐的道理,每年存一点积少成多,踏踏实实才好。 给叶箐箐多一点,也是希望她嫁出去之后过得更顺遂,他们家这么点铺子田地,在裴家哪里够看呐! 家里三口子就嫁妆这事商量了好几回,却不知当事人除了七秀坊,压根不准备带别的。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天地间气温骤降,马上将迎来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叶箐箐和裴闰之的生辰八字被递交给一位大师,待批语下来,看合不合才能拿定婚期,今年也许就是她在家的最后一个冬天了。 苏氏之前一直唠叨她不早点定下来,如今却是越来越舍不得。就这样把闺女嫁出去,从此家里就少了个人,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和相公,想得多了可愁得慌! 夜里,下了好半天的雨夹雪渐渐停息,高峰突然趁夜来访。 “我能看看箐箐吗?”他这样对叶志风说道。很显然,他不可能没有听说裴叶两家定亲一事。 叶志风经过上回找人一事,已经无比确定高峰对自家妹妹有意,此时不由长叹一声,也不阻拦,把空间留给他们。 本来好好的姻缘,偏生就被曾秋梅给破坏了,只能叹一句天注定。 叶箐箐提着灯笼,踩在湿漉漉的地上,有点冷。“你怎么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大晚上的路不好走呢。 “怎么,攀上高枝后就翻脸不认人了?我不能来?”高峰冷哼一声,依然是那熟悉的嘲讽语气。 叶箐箐两眼一瞪:“到底是谁翻脸先,我还不能问你来意了?”成天说她攀高枝有意思,这下子一语成谶了吧? 高峰被她这话一噎,气哼哼的抬了抬下巴:“问就问,那么凶干嘛!” “喂……到底是谁比较凶啊!”叶箐箐忍不住要翻白眼了,超级无语的:“你千里迢迢过来就是跟我斗嘴么!”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反驳声,叶箐箐抬头朝他看去,却见他怔怔的望着自己,那样沉静那样专注,似乎有一缕无法言说的悲哀在黯淡星光下蔓延。 “以后不会了。” 良久,他才低声道。“恭喜你即将披上嫁衣,成为新娘子。” 叶箐箐不由沉默了下来,她不是傻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两人各自提着灯笼默不作声,周边的空气似乎凝滞了起来,只有各自背后的影子,幽长杂乱。 “我要走了。”高峰稍微挪动脚步,却还是没有移开视线。 叶箐箐非常不习惯这样的他,太反常了,想了想从空间摸出一枚未经打磨的玉石,鹅卵石一般,递给他。 “这个送给你。” 高峰接过瞧了瞧,撇嘴道:“干什么又送我玉?又想说我脾气不好?” 还记得他十五岁生辰,她给了一个玉佩,说什么希望他学会谦逊啥啥的,有这样没有半句好寓意的礼物嘛。亏他还傻子似得收藏着,果然她还是比较喜欢裴闰之那一类的伪君子吧! “这个算是……护身符吧。”叶箐箐原地缩了缩脖子,道:“你这么小气毒舌,怕是很多人看不顺眼哦,这东西能保佑你身体健康,祸害遗千年。” “狗嘴吐不出象牙,”高峰没好气的收了起来,说他说话难听,也不看看自己,也不差好吧。“我走了。” 叶箐箐挥了挥手:“再见~” 谁知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突然快步回到叶箐箐身前,在她完全没有意料到的情况下,伸手揽过人抱入怀中。 叶箐箐一愣,只觉自己被他紧紧紧紧的抱着,似乎恨不能勒死她。 “你……” “我走了。” 身上力道忽的一松,高峰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还有这种操作?前后不过几秒钟时间,叶箐箐目瞪口呆的留在原地,今晚的高峰真的是高峰嘛…… 此时她尚且不太明白那个拥抱是何意味,只觉得内心微微愧疚,还有点莫名其妙,更多的则是同情,曾秋梅这样自私的人配不上他。 直到第二天,她才知道,那个拥抱是诀别之意。 152离家 高峰留书出走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完全效仿当初胡柳明之举,只能说两人不愧是朋友。 赵氏没了儿子,当场就大哭不止,这寒冬腊月的,去哪了哟! 那曾家王氏跑到周家门前破口大骂,说高峰负心汉、没有担当不配做男人,一家子全是没良心的云云。 把周老汉给气得,直接扛起扫帚赶人了,管她是不是女人,照打不误! 想他儿子在家待得好好的,为什么会留书出走?还不是被他们好女儿给逼得! 自己教出的姑娘如此行事,要换成别人,早就躲在家里没脸外出了,也就他们曾家还敢几次三番,咄咄逼人。 周老汉发了一通脾气,赵氏则坐在家里抹眼泪,她的儿子啊,这时节跑出去多危险! 西南那边打仗,外头现在很不安稳,特别是高峰不像胡柳明,学过几手防身功夫,性子又耿直……越是设想种种可能,赵氏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恨不能哭死自己了事。 而王氏岂是这么容易被赶走的,如今高峰跑了,她想要故技重施吊死人家门口已是不行,当即回家也拿来扫帚,对着周家大门一阵死里戳。嘴上还喋喋不休的骂人,尽显泼妇本色。 眼看着两家结亲不成反结怨,村里人不由纷纷上前劝说,都扛家伙去了,可别闹着闹着打起架来。 曾秋梅在家眼睛都哭肿了,竟然独自收拾了个小包袱,就兴冲冲的要离家去找人,幸好在村口被邻居拦下,给强制送到村长家看起来。 “这丫头魔障咯,可别一时想不开才好。”几个老头拄着拐杖,摇头叹息。 “最近城里拐子多,她自个儿跑出去多危险呐!”妇人无奈摇头,曾佑富怎么就教出个这样的闺女呢,真是家门不幸。 上河村的村长姓江,大伙都叫他大江,好听顺溜。他一听要把曾秋梅塞这里来,有如接个烫手山芋,万一看守不当半夜逃了咋办? 以曾家那不讲理的劲儿,还不要死要活找他赔女儿,说什么也不能管这个闲事,于是又让人把曾秋梅给送了回去。 叫曾佑富自己好生看管着,自家事情自己解决去吧! 曾佑富此时也愁啊,原本他是很看好高峰的,虽然女儿行事出格,但若是能得到这个女婿,也不怕什么名声难听了。 重点是自己闺女开心高兴啊,喜欢人家这么多年,他这个当爹的看在眼里,也劝过两回,无奈就是收不回心。要女儿求不得有情郎,郁郁寡欢的,他看着都不忍落。 周家能同意这门亲事,在他想来那是皆大欢喜,他们本就这么多年邻居,嫁的近回娘家更方便不是! 谁能料到高峰这小子如此不识好歹,还目中无人,睡了他闺女就想赖账?以为一走了之就完了吗,殊不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高峰一直是个孝顺孩子,家中父母一把年纪才得到他这个儿子,自己长大成人,爹娘也渐渐年迈,他是绝不可能抛下家里不管的。 曾佑富想通了这一点,立马开导起自己的女儿,外头天大地大,寻个人有如大海捞针。倒不如就此住进周家,等着高峰回来,不出一年半载,必然有结果。 曾秋梅被说服了,眨着红彤彤的双眼,拎着自己的小包袱跟在老爹后头去了周家小院。 他们家是打定主意要守株待兔,这个媳妇儿周家不要也得要! 王氏才刚闹过一回呢,被周老汉叫上两个长工给丢了出去,一转身,曾佑富父女又来了。 得知他们的来意,赵氏恨不能一头撞死在他们面前:“你们这是想逼死我吗?逼得我儿子有家回不得,还想怎么样?” “什么有家回不得,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把他弄到别处去!”王氏又窜了进来,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她认为就是周家把高峰藏起来的,为的就是摆脱他们! “说够了没有?!”周老汉着实恼火,道:“再这样我们就去请族长,你们家姑娘恬不知耻以色媚人,是要被浸猪笼的!” 一句话,让曾佑富和王氏有些慌了神,他们家闺女还没出嫁呢,这事闹大了还真有可能被冠上淫哇荡婦的称呼,然后浸猪笼以儆效尤。 每个村庄都是历经多年慢慢壮大的,辈分老的会被称为族长,实际上并不是什么亲属,只在遇到某些无法报官一类的事情,则会由他们出面。 “那就让我去死好了,”曾秋梅语出惊人,两眼无神呵呵一笑:“这样你们就满意了吧,再不用烦恼了,反正都恨不得我去死。” 在场三人闻言一愣,这话听着不太对劲,王氏甚至都停止了哭闹,傻孩子不会真想不开吧?她是做戏逼迫周家,可没想过真的用命去博! “你……”赵氏与周老汉对视一眼,按着额头有气无力,长叹口气道:“行了,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吧,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寻死也没人管你。” 这些时日她实在是有够心力交瘁,儿子都不在了,家里就算多个人又能怎样?若是注定无法摆脱他们,那大伙就这么凑合着过日子吧。她实在是乏得很,老了不中用了…… 事已至此,显然两家最后一点情分也没了。虽说曾秋梅是周老汉和赵氏看着长大的,从小就喜欢过来玩,但是要把她当成儿媳对待,明显不可能了。 周炳旺也没有那个精力和心情管太多,看了他们一家三口好半晌,扶起赵氏回房去了。 又是闹死闹活的戏码,毫无新意,懒得再跟他们扯下去,就算想以死相逼也不带怕的,大不了拼着这把老骨头去牢里蹲一蹲! 这会儿他倒是希望高峰不要回来了,这样的儿媳妇谁敢要?俗话说大疯子生小疯子,可别以后他抱了孙子也是个魔障的,老祖宗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曾秋梅就这样如愿地住进了周家,开始守株待兔的日子,然后她享受着周家上下的冷处理,不以为意,只是日渐沉默了起来。 周老汉和赵氏权当她不存在,一边暗自打听高峰的下落,一边过自己的小日子。 天冷了,果树也不需要看顾什么,把院里的长工都放了假,只留下一个粗使婆子,帮着赵氏一块洗衣做饭。赵氏事事亲力亲为,不太习惯使唤别人,就是曾秋梅上前帮忙都会被她撇开。 外嫁的大女儿听闻此事大老远的回来一趟,她比高峰年长好多岁,早早出嫁了,对曾秋梅的印象还停在小女娃时候。 怎么都没想到,就是当初那么个小豆丁,能把她娘家作弄成这个样子,因为怕娘亲被人欺负,可是住了好些时日。 只是都已经是别人家媳妇了,家里还有孩子要看顾,没多久便让赵氏给劝了回去。在自家地盘若她还被曾秋梅拿捏,那真是白吃了这么多年大米。 曾秋梅的执拗无人能及,都不知道是什么让她这样坚持下去,即便不受待见也没有搬走的意思。 金兰隔壁家的周大娘,过来跟苏氏喝茶小坐,难免说起娘家兄嫂的事情。曾家人着实可恨,她这个当姑姑的都想叫上自家汉子去上河村打人了,哪有这样不要脸的,别管他们死活最好! 叶箐箐听着忍不住满心的同情,为了赵氏高峰,也为了曾秋梅。 世人都道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求而不得,放之不下,折磨了自己不算,还折磨别人,何必呢。 这事周大娘怎么骂人开解也不管用,周家院子一直被阴云笼罩,还是秀姑跑了一趟上河村,才安了赵氏的心。 她家胡柳明跟高峰自小相识交好,臭小子留书出走,这么久就给家里来过一回信,多半私底下跟高峰有联络呢,指不定就跑一块去了。 就当做孩子出游散心长见识去了,男儿志在四方,当父母的可莫要太过担忧,弄得自己睡不好吃不香,不值当! 经过秀姑一番开解安慰,赵氏总算稍稍放心,着手准备些过年要吃的食物转移注意力。 年底了,家家户户都会自己做腊味吃,腊肠腊肉腊鸡腊鸭,咸香耐放,滋味各不相同。 忙活了一整个年头,当然要在年底好好犒劳自己,各自各样的食材,有的是花样变成不同美味。 苏氏家今年会多弄些腊鸭,俗话说‘鲜不过鸡、香不过鸭’,鸭子料理好了能把人舌头都吞掉。 家里就爱吃腊鸭炖土豆炖萝卜,或者佐上两根嫩生生的冬笋,冬日里必不可少的美食,又香又辣,吃完整个人热乎乎的! 村里红姐还送了几条青鱼干,硬邦邦那么长一条,跟棍子似得。泡软了煲汤喝,或是直接切块放入蒸锅里,都是合适的,别有一番风味。 今年不同于去年的寒冷,除去一开始下了两天雨夹雪,后面一直持续放晴,干冷干冷的。 打谷场上几个老头老太凑在一块晒太阳,都说明年怕是年头不好。瑞雪兆丰年,没有足够的冰雪覆盖大地,田地不能修生养息,明年哪来的好收成。 就在这冷不溜丢的时候,叶家人突然从石安城内搬了出来,回到田心村了! 153搬回村子 当初叶家人大张旗鼓的搬进城里居住,那是恨不能人尽皆知,还在马车后边栓了条鞭炮,惊跑了马儿差点跌沟里去闹出笑话。 村里人是打死不相信他们会无缘无故地搬回来,多半是出事了。这大冷天的,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大伙渐渐往他们那边凑过去。 依旧是那个破落的小院,几年无人居住清扫,更显斑驳杂乱。叶家人一身富态又难掩狼狈的杵在门口。 为什么这样说?因为他们个个衣着光鲜,并且胖了一大圈,特别是老太太和叶志和两人,富态丰腴。只是神情郁郁,眉目间透着一股衰样。 “我们终究是回到这破村子了。” 老太太头发都白了,还簪金戴翠,瞧着满脸横肉,比起以前肥了不少。 再看叶志和,曾经清瘦的读书人,现在已是腰粗膀圆,一副即将中年发福的模样,重点他还鼻青脸肿,由人搀扶着的残废模样。 这是怎么啦?众人不由心中纳闷,有人打趣道:“叶少爷走夜路摔倒了吧?都摔到这破村子来了!” 虽说田心村只是一个小小村庄,被说成破村子没人爱听。 叶家舜和叶家誉兄弟二人变化倒是不多,撸起衣袖正在往地上搬行李。一旁的杜氏桃芸还有叶芙蓉,罗裙长佩涂脂抹粉,手持绣帕掩住口鼻,跟他们这些农户妇人就是不一样。 “贵夫人进村啦这是~”一双双眼睛瞄着她们身上的衣裙,叶芙蓉越发漂亮了,还是骄傲的抬着下巴。 “不说他们发达了吗,咋没个人帮忙搬家伙呢?” 也有人嘀嘀咕咕起来,看叶家人这周身气派,娶了王珍珍之后着实过了两年好日子,只是如今突然回来,却不见半个姓王的身影。 “莫不是被王珍珍休了吧?!”女子是没有权利休掉男子的,更何况人家叶志和并没有入赘,这话显然是故意嘲讽呢。 “滚边去,要你们在这多嘴多舌!”杜氏不耐烦的一瞪眼,叉腰道:“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哟哟哟反应这么大,别是说中了吧? 冬日田里没活,大伙要不是没有消遣闲得慌,才懒得管他们家破事呢。不过如今看来,有内幕啊~ 此番叶家人回来,东西并不很多,除了他们身上那套行头,也没见什么值钱玩意儿。并且一同来的还多了个人,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 瞧着是个面生的,就不知是哪门子亲戚了,叶家人都绷着个脸,快速的搬了东西进去,甩上院子大门。 也不跟人打招呼啥的,显然没打算融入这个村子,大家伙看他们那一股傲样,撇撇嘴,有能耐别回来啊! 人与人交往就像照镜子,如果每个人都对你不冷不热,那肯定是你先对他们嗤之以鼻。叶家人这时候若是拿出个笑脸也好,可惜人压根瞧不上他们这些穷农户。 八卦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止不住的,田心村距离石安城不算近,花了两三天时间,才听说关于王家的事。 养猪大户王老爷的独生女儿王珍珍死了! 想他当初招摇过市的嫁女儿,那长长的嫁妆队伍令人称羡,谁知两年功夫闺女就没了。 说是年头的时候诊出喜脉,一家子欢喜,王老爷更是送上不少补品,成亲之前两家说好的,长子归王家抚养。 王老爷自觉有孙万事足,以后不愁没人送终,家业也后继有人,乐呵得不行。他甚至都想好了,花再多钱也要培养出一个读书人! 算盘打得挺好……只是那王珍珍本就肥胖,因着有孕在身,死命进补,不出事就怪了。 本来生产就是女人的一大险关,她光吃不动,胎儿跟母体一块健硕成长,最后可不难产了,大胖小子没这么容易生哟。 本来有老太太和杜氏这等有经验的人在一旁,不该这样才是。只是本身就一个胖子,没道理在怀孕期间减肥,更何况王珍珍也不是那种能听进劝告的人。 最后还是悲剧收场,血崩难产一尸两命,令人叹息。 王老爷自然密切关注自己外孙的情况,得知此消息后顿时勃然大怒,别说孙子了,他闺女都没了! 他怒气冲冲的带着家丁上叶家大闹一通,把叶志和摁着往死里打。这小子至今还是个秀才,不好好对待他家珍珍,前段时间还敢肖想纳妾,如今倒好,直接把人害死了! 王老爷就这么个女儿,岂能善罢甘休,他喜欢弄排场,家里不愁没有打手,叶家人哪能拦得住。 为了拯救儿子性命,叶家舜立即报官去了,杜氏又哭又闹,拼死护住叶志和,总算在官差来临之前保住一命。 叶志和好歹是个秀才,有见官不拜免除赋税的特权,一旦惹上官司也不能私自用刑,更何况这事算不上他害人。 妇人难产而死,有何证据说是夫家之过呢?王老爷被好生劝了回去,再不甘心也不能杀人不是。 但想让他就此收手那是不可能的,这两年叶家在城里也经营了两个铺子,本金当然来源于王珍珍的嫁妆。王老爷毫不客气的收回了宅子铺子、所以东西,让叶家人净身出户,自个儿滚蛋!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便他是个没文化的土财主,动动嘴皮子依然轻易让叶家舜叶家誉找不到活计。 如此一来,没有瓦片遮身,没有钱财来源,叶家人只能灰溜溜的搬回田心村。他们哪斗得过王老爷啊,没有被迁怒打死算不错了。 “这大冷天的被赶出来,可有得受罪了!”村里刘大赖不无幸灾乐祸的说道。 他女儿刘二丫小时候总喜欢跟在叶芙蓉后头,后来被那小姑娘当面奚落嫌弃,颜面尽失,两家因此结怨。 二丫与叶芙蓉同岁,今年十四,已经跟猪肉胡家小儿子胡杨明定亲,而叶芙蓉听说并没有定下来。叶家人挑挑拣拣,就想攀高枝,要的还是正妻之位。 “没看见他们那身衣服首饰吗,会愁没有银子买米买柴?”江嫂子摇摇头笑道:“还要你刘大赖来烦恼?” 刘大赖一锊脑袋,撇撇嘴道:“那是,人家不愁吃喝,还是我比较穷。” 显然还因为之前被人嫌弃寒酸而耿耿于怀呢,江嫂子懒得搭理他,心里寻思着去跟苏娘子通个气,这伙人又落魄了,谨防被他们黏上才是。 叶家人对外头的嘲笑讥讽并不是一无所知,老太太不屑至极,这群山野小民,尽会踩地捧高,等她家志和高中了,看他们巴不巴上来! 两年前的科举考试叶志和再次失利,老太太一直认为是王珍珍这个孙媳妇不吉利,现在回头一看果然是个短命的,自己死了还要赖上他们一家子! 现在好了,老天爷开眼收走了这丧门星的性命,明年又是三年大比,她家志和定能考中功名,光耀门楣! “哎呀真是把我笑死了,你是没看到叶家人那又是嫌弃又强自忍耐的表情!” 无聊的村里人茶余饭后总算有个话题唠叨了,一坐下便说起他们一家子。 “这么嫌弃我们村子,何必回来呢,你要是有能耐,就硬气一点。”江嫂子最瞧不起这样的人了。 金兰掩着嘴笑道:“他们那破屋怕是住不了几年的,若是叶志和一直考不中功名,凭什么过活?” 叶家就那么点田地,若是勤快些,一大家子糊口不成问题,只是他们不能在城里做活,想要存钱盖房实在是难。 一旁的苏氏淡淡道:“各人自有各人的命,管他们那么多。” 她不其然想起那家人进城那天,在田埂上遇着叶家誉,当时他的所作所为,现在回想还有如吞了苍蝇一般。 “是这个理。”金兰点点头,托着苏氏一家的福,她家里盖了新房子,大女儿也顺利出嫁,在婆家过得还不错。 底下四个弟弟妹妹,也健康成长,虽说没有大鱼大肉绫罗绸缎,但至少是不愁吃喝,这在以前她是完全不敢想的。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能吃了。 五个孩子压力巨大,家里那么点田地,把自家相公累弯了腰也很难填饱这么多个肚子。还好苏氏给她活计做着,田地里一些蔬菜辣椒偶尔卖点钱,日子才能有滋有味。 伴随着叶家奇葩消息,这个不太冷的冬天就这样慢慢走到尽头,又是一年除夕夜。 今年不同于往年,叶箐箐已经跟裴闰之定亲了,于情于理,苏氏都得带着叶志风上裴家拜年。 人裴家大老爷大夫人都来过两回田心村了,他们家还没去过裴家,这一回上门非同小可,首先这年货礼品就不能轻。 只是……他们家再怎么弄也比不上裴家财大气粗啊,只怕是什么东西都显得不起眼了。 大年三十晚上,吃过年夜饭,一家子凑在一块守夜,苏氏心里愁啊! 她倒不是说注重银钱面子,主要是想拿出自家的诚意。叶志风身为未来大舅子,跟着一块冥思苦想,似乎家里也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 “给他们送一车坛子肉不就行了,上头还有我的名字呢。”叶箐箐吧唧吧唧嗑瓜子,毫不在意道。 154过年 “胡说八道!”苏氏朝她一瞪眼:“哪有人拜年只送坛子肉的。”特别对方还是裴家,同时又是他们的亲家。 叶志风点点头:“他们家哪会愁吃的,底下的佃户都会送上自家特制之物,若没有稀罕点的吃食,咱们哪能拿出手。” 可不就是这个理,虽说咸鱼腊肉也能代表下心意,就是显得太过敷衍了。苏氏手里头有一支何首乌,是黄跛脚采药时挖到的,被她买下备用,只是个头不大,她一直犹豫着能不能行。 叶箐箐看他们母子二人愁眉苦脸,不得不放下瓜子过去开解道:“稍微能过眼就行啦,裴家若是嫌弃我们家寒酸,这门亲事趁早歇了也好,省得耽误彼此。” 所以说她就不喜欢结婚啊,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相守却是两家人的事。过年过节总要顾及对方亲属,不能少了礼数更不能显得不上心没诚意,实在麻烦╮(╯_╰)╭。 苏氏想想也是,太过纠结也变不出银子来。反正是买不起那些金玉宝石、贵重补品的,她只能尽量把自己认为的好东西拿上,这就是他们家的诚心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大年初一这天杨柳两口子按时过来,依旧是大包小包的东西,邓兴砦已经会叫人了,见着苏氏就甜甜的叫奶奶。 邓阿罗为人豪爽,交际广泛朋友多,经常有猎户送他些野味,有空总会往苏氏这边送来。杨柳一直没有替自己赎身,逢年过节过来送吃食,俨然半个女儿无异。 苏氏琢磨着年初二去裴家最好,初三还得去汤家一趟。过年这么几日,无非就是酬谢神明、走访亲朋好友。她带着汤宛容里里外外忙这忙那的,哪些神明需要什么供品,又要说哪些念词,都是有讲究的。 拜年这一块倒简单些,小门小户没那么多讲究,无非就是送上一些好吃的好用的,别太小气惹来笑话就行。 汤宛容身为叶家媳妇,迟早要独当一面,以后这些都要交给她来做。叶经年自己会跑会跳的,院里不少人能看着他,她丢下孩子跟在苏氏身旁用心听着。 本来苏氏想揪叶箐箐过来一起听的,女人总要学会持家,何况她都快出嫁了,此时不学着点,等着以后家婆教你啊? 一想起裴大夫人那张脸,苏氏都觉得有点不实际…… 叶箐箐闻言立马怂了,说要去监督无非练字,偷偷溜走。持家什么的……你们自己慢慢玩吧…… 家里给叶无非开辟了个小书房,在相对比较安静的角落,省得院里太过吵杂,打扰孩子学习。 这年头没有寒假作业,夫子放假前留了个一本书给他们没事背背,其余全靠自觉性。 无非过完年七岁了,两年时间改善了他的体质,不再是那瘦弱的小模样。这孩子不晓得是天生面瘫还是咋地,嫩呼呼的小脸蛋愣是没啥表情,招人得紧。 许是吃过苦头之故,无非的生活习惯非常自律,每天坚持练字一两个时辰,雷打不动。即便是过年这样吃喝玩乐的时节,他自佁然不动,让叶箐箐这个成年人看了都自叹弗如。 “可惜小人参精不能出来跟我们一块玩。”叶箐箐捧着下巴看叶经年玩弄无非的笔墨。 胖乎乎的小手沾满了黑色墨汁,等会儿小嫂子见着怕是要尖叫了。 无非狠狠皱着小眉头,眼睁睁看叶经年把自己的字帖弄糊了,而后者仰着脖子满脸无辜。 “蒹葭太蠢了,不能放出来。”他颇为无奈的把字帖收了起来,今日不练字了。 小人参精确实挺蠢的,分分钟露馅的节奏……叶箐箐点点头,只是过年了把人单独丢在空间,没得吃没得玩,想想还挺可怜的。 晚间吃过饭,打谷场上会有很多孩子出来放炮竹玩,孩子们最喜欢过年了,有新衣服穿,吃不完的美食,还有压岁钱!叶箐箐给蒹葭套上袄子戴上帽子,也给放了出来。 反正冬天大伙都穿的严严实实,又是晚上,黑乎乎的瞧不真切,谁会发现多了个陌生的孩子,想必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两三天可把小人参精闷坏了,一出来就巴上无非要一起玩,手上还不忘拿个鸡腿啃着。 让两个孩子去打谷场跟其他小伙伴一块玩耍,叶箐箐则被苏氏给揪回屋里。 “明天就要去裴家了,你把衣服首饰准备好了吗?” 叶箐箐一愣,挠挠头不解道:“什么衣服首饰?” “当然是明天要穿的了!”苏氏见她这样不上心,顿时又是纳闷又是来气,这孩子能不能给她省点心啊!自己得偿所愿嫁给有情郎,也没见她怎么高兴…… 叶箐箐嘴角微抽,现在她丝毫不缺新衣服新首饰,随便挑一套不就行了,都是全新的也没有失礼这一说。 苏氏却没这么容易放过她,抬了抬下巴道:“说说看你明天穿哪一套。” 丑媳妇要见公婆了,就没有点羞涩紧张吗?她真不知该说箐箐心大还是胆大,裴家肯定还有其他亲属,这门面当然要装点好了。 在娘亲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叶箐箐只能打开衣柜和首饰盒给她看,“全在这里了。” 苏氏瞥她两眼,自己上手挑了起来:“这套绿翡翠是以前的了,明天肯定不能用,这几种绒花也是你常戴的,也不行,去年新添的那套红玛瑙显得太过老气……” 眼看着一个个被无情淘汰,叶箐箐无奈了。她每年都会定一两套首饰,几年积累下来也不少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已经足够多的。 苏氏挑挑拣拣很是不满,心想开春了得再做一套才行,大姑娘哪能没有新花样。最终拍板如下:白玉响铃簪一只,金累丝红珠灯笼耳坠一对。 年轻女子若是满头珠翠反倒显得累赘,只一个简单的白玉簪子别在头上,雅致大方,缀着的小小铃铛不会太吵人,显得活泼轻快。 而红灯笼耳坠,则弥补了发饰的朴素,耳边垂下一点红,更添灵动。 服饰方面,考虑到新春佳节,自然是喜庆一点为好。一袭柔绢曳地长裙,团锦琢花外罩,保暖又不失娇俏! 不得不说苏氏在打扮这方面还是挺有见地的,把叶箐箐弄得焕然一新,毕竟谁没年轻过呢,都有过爱美的年纪。 有了老娘操心,叶箐箐越发轻松了,在她看来重点不在自己的装扮上,而是他们的礼品。 过年送礼,送的可不仅是东西,主要是心意和礼节,如何适当的体现送礼人的诚意,这是个问题。 前头也说了,他们家怎么也拿不出让裴家稀罕的玩意儿,所谓礼轻情意重,叶箐箐不得不提起自个儿做的花篮子,这盆插花就送给大夫人好了。 虽然插花在自家人手里早就人手一盆,但是裴家没见过啊,寒冬腊月的就不信谁手里还有玫瑰花,她这个还是直挺挺红艳艳,寓意还棒棒的! 第二日一早,苏氏心里挎着事,早早起来安排早饭,把叶志风汤宛容都挖起来了。特别是叶箐箐,被着重对待,美曰其名趁早画好妆容。 可怜叶箐箐大冷天不能赖床,缩着脖子起来梳洗,给自己脸上抹了点玫瑰膏。 这玫瑰膏是她自制的护肤品,纯天然不添加,涂抹开香香的润润的,正适合冬日使用。粉粉嫩嫩白里透红,气色极好。 一家四口吃完早饭,整理好仪容仪表,拎着礼品上了马车出发。多多年岁尚小,此行被留在家里,有刘品玉看着。 进城得花小半个时辰,路上往来的人马车板车步行都有,热热闹闹的,显然都在走访拜年呢。 因为昨日便先打发个人送了拜年飞贴给裴家,此行也不怕扑空,那边早就有人在门口候着了。 为了体现欢迎之意,裴闰之亲自在门口迎接,有些时日未见,他依旧是那浅笑嫣然的模样,只是今日却不似以往那身月白色。 裴闰之罕见的穿了个紫竹银边公子袍,玉带束住劲窄腰身,临风而立,英姿勃发。 但见公子剑眉星目,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端的是俊美无双。 饶是苏氏已经认识他这么多年了,并且自己身为长者,还是忍不住呆了呆。心里偷偷窃喜,这样的男子居然是自家女婿!同时又忍不住嘀咕,箐箐能守住这么个香饽饽么…… 叶箐箐同样难掩惊艳神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男跟美女一样迷人眼~如玉公子的风头真不是吹的。 “咳咳!”同样身为男子的叶志风完全免疫,重重咳嗽一声,率先下来马车。 娘亲和妹妹看得专注也就算了,他家媳妇也目不转睛是怎么回事! 汤宛容微微羞赧的垂下头,没见过世面,真是失礼了。 “苏婶新春大吉,瞧着气色好似又年轻了一岁呢~”裴闰之微笑上前,帮她们放好脚踏方便下车。 两家虽有婚约,但是日子未定,叶箐箐还没过门,故而不能改口。 苏氏噗嗤一笑:“过完年就老一岁咯,哪有年轻回去的道理。” 155内秀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可是听说你们要双喜临门了。”裴闰之朝着魏庆招招手,递来两个暖手的小炉子给苏氏和汤宛容捧着。 今年虽然少有下雪,气温较去年温暖些许,但冬天该冷的还是冷。 苏氏不解发问:“何来双喜临门?” 马车自有家丁牵下去,裴闰之引着他们进门,笑着解释道:“百味店再开新铺子,此乃一喜,水果罐头建立作坊,不是二喜么~” 年底他们的苹果酱和苹果罐头可是出了大风头,趁着新鲜劲被兜售一空。只是头一回制作,加上散去不少果子给邻里,产量并不多。故而只是百味店自己挂卖,并未送货给泰然商行。 泰然商行早与他们约定成章,石安城内不跟他们抢生意,只运货发往别处,眼见着行情好,早就眼巴巴望着了,希望明年能拿到货分一杯羹。 叶志风闻言大笑了起来,“少东家果然聪明!” 建立手工作坊这事他早有打算,只是还想不出如何做好保密工作,因此没在家里提起,苏氏都不知他有此决定,倒是裴闰之一眼看出他的想法。 如此苏氏只看顾院里伙计,城中事务一概交给叶志风,经过这么几年磨炼他也足以独当一面,不过钱袋子还管在老娘手里就是了。 “若是真要建立作坊,还少不得大伙帮衬。”苏氏明白,靠着他们家几口子难成大事,看来开春又要新添人手了。 裴闰之适时接话道:“但凡用得着我,苏婶莫要客气才是。”一边不着痕迹的掠过叶箐箐,反正自有人偿还回来。 双方说说笑笑着进入二门,正巧一个体面的老嬷嬷快步走了出来,笑嘻嘻迎上他们道:“可算是来了,大夫人说亲家母要来,都打发我跑了好几趟~” 苏氏闻言微微惊讶,“真是有劳嬷嬷,新春大喜。”说着给她递上一串大红绳子穿起来的铜钱,有二十枚。 这是过年的压岁赏钱,头一回来又恰逢初二,与主人家关系亲近的客人都会给下人一串红绳,大吉大利。 “哎哟~谢亲家母赏!”老嬷嬷忙双手捧过,喜笑颜开好话不断:“亲家母一家瞧着就龙马精神,来年定然万事大吉,箐姑娘与二少爷齐眉举案、早生贵子!” 叶箐箐保持着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没人知道她心里正在吐槽,过个年早生贵子都出来了…… “承你吉言。”苏氏笑笑的接纳了她的吉祥话。 几人进入内宅,要分道扬镳了,叶箐箐提着花篮跟在苏氏后头,由老嬷嬷带路下往后院走去,那里是女眷所在之地。 而叶志风则被裴闰之领到前院,跟裴家其他公子老爷都打声招呼,少不了喝杯茶认识认识。 后院里正热闹着,可算是莺莺燕燕。好些个夫人小姐全凑在那里吃茶,香风阵阵人比花娇,本该萧瑟的冬季园子,都被妆点得明媚起来。 “我亲家母来了。”裴大夫人眼尖的率先发现她们的到来。 一句话,众人齐齐往圆形拱门这边看来,三个人无所遁形。走在前头的苏氏,陪伴两侧的叶箐箐和汤宛容,被刷刷的打量。 大夫人轻声吩咐丫鬟奉上热茶,一边上前亲自请苏氏入座,“本该有我们先过去拜年才是,不想被苏娘子抢了先。” “这有什么抢先不抢先的,不都是拜年。”苏氏哪好先坐,与她退让了一番,裴家就是太客气了。 “今日你们来了,正好给我招待一顿。”大夫人掩嘴笑道,一手拉过叶箐箐,瞧着她的白玉簪和红灯笼越发满意:“箐姑娘真是让人耳目一新、有如出水芙蓉~路上可还冷?” 被赞美的叶箐箐适时地送上自己挎着的花篮子,打从她进门就个个打量她手上的东西呢~“多谢大夫人关心,新年吉祥如意。” “好孩子~”大夫人笑眯眯的拍拍她手背,递上自己备好的压岁钱,边接过花篮子,稀罕道:“怎的这时节还有玫瑰花?” “哪有人拜年就送几朵花的啊……”有人小声咕哝道,只是眼睛却止不住好奇的直瞄过来。 叶箐箐扫了她们一圈,这都是谁啊……她只认得裴二夫人和柯盈盈,其他一概不识。 “这花可真漂亮,”哪有女子不爱花,大夫人经不住赞叹,伸手抚摸上去,却是纸质一般触感,不由微微惊呼:“这是怎么做到的?” 她这话引得旁人愈加好奇,寒冬腊月哪来的鲜花嘛!接下来的时间,这盆插花便落入一群女人魔爪之中,饱受爱抚调戏。 茶过一盏,大夫人才正式介绍在场的女眷。 二夫人不必介绍了,她底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裴长喜大腹便便临盆在即,此时并没有过来。两个儿媳妇分别是尹氏和柳氏,其中尹氏娘家母亲妹妹过来玩,人称尹夫人和三小姐。 大夫人两个儿子,长子裴邵之,媳妇就是柯盈盈,正好柯盈盈娘家人也过来拜年,可不就热闹了。更别说还有安家林家夫人小姐在此。 这么多夫人和XX小姐,顿时把叶箐箐给绕晕了,看吧大家庭还不分家,大房二房的底下小辈排行就一二三四五六七……还别提那些夫人的娘家亲戚,过年过节可不人多口杂。 “箐姑娘能教我怎么做这个花儿嘛~”尹三小姐年岁尚小,对着玫瑰花干喜爱的不行,过来央着叶箐箐,眼巴巴望着。 叶箐箐还没来得及回答呢,尹氏倒先开口了:“箐姑娘繁忙之身,哪有空理你,赶紧别胡闹!” 二夫人对叶箐箐有些成见,尹氏身为儿媳妇同样不喜欢她,自然是跟婆婆统一战线了,此事看自家妹妹出来套近乎,顿时心中不愉。 “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可以教给你。”叶箐箐笑了笑。 “是我妹妹不懂事,”尹氏拉过尹三小姐,掩嘴笑道:“箐姑娘家又要做坛子肉,还有个七秀坊,甚至是果子田地,忙的不行吧?” 早在叶箐箐跟裴闰之定亲那一刻起,她的家底就被他们给查清楚了,一个小商户,或者说小农户,商铺不过三家,土地也就十来亩。 “也还好吧。”叶箐箐不甚在意道。 “人都知箐姑娘能干,在座小辈怕是都比不上你,所以才能得到闰之的喜爱呀。”二夫人扬眉瞟了叶箐箐一眼,拢着袖子替她们添上一杯茶。 其余人闻言沉默片刻,一个农家女比她们这些小姐都能干?若是干活之类的她们自然不及,但是如何做人媳妇、才艺教养她们哪里比不上叶箐箐。 裴家要的又不是会干活的丫鬟,凭什么是她,何况从未听说少东家表露过‘喜爱’之意,众人心里顿时不服。 “二夫人这话可真是谬赞了,我家丫头哪算得上能干,说出去惹来笑话。”苏氏笑笑的谢过她添茶。 “箐姑娘之才,韬光养晦,尚需一段时日才能察觉。”一直默不做声作壁上观的柯盈盈突然说道。 安夫人闻言不由哟了一声,“韬光养晦?能得少夫人此语,想来箐姑娘必有内秀。” 安小姐轻掩娇唇:“琴棋书画、厨艺女红,样样精通?” 一旁的苏氏和汤宛容抿抿嘴挺直了脊背,与这群夫人小姐环绕而坐,难免有点底气不足。他们这样的人家哪有闲工夫去学什么琴棋书画,虽说先前苏氏有意让叶箐箐学琴,即便学了也只是皮毛罢了,何况她压根没去。 大夫人秀眉微蹙,道:“有道是女子无才便有德,又不需你去谋生计,要这么能干作甚,性子纯良顶过千万项。” 在场之人都听出来了,大夫人并不喜欢这个话题,话头止于此。 众人又喝过两盏茶,二夫人估摸着到饭点了,冬日闲来无事,都开饭早,领着大家移步偏厅。 通常为了方便说话,喝茶时候会把女眷分开,说些体己,大老爷们则在前院谈论正事,只是吃饭并没有男女分隔的规矩。 裴家的偏厅非常宽敞,遇着宴请宾客的时候,就会在此处开席。今天前来拜年的人不少,朋友亲戚生意伙伴,足足开了四张桌子。 过个年堪比开宴,石安城内也就裴家如此了。 叶志风过来同家人一道坐,裴大老爷还挺喜欢这个年轻人的,正直实诚,不卑不亢,多好的亲戚。跟着过来邀他喝酒,同时顺理成章的坐在大夫人边上。 今日大夫人娘家侄子也来了,此时正在另一桌上,还有些旁的亲戚。她偷偷掐了大老爷一把,低声道:“这桌有我陪着,你不去招呼其他人,多失礼。” 客人来多了,主人家自然要到处陪同说话,否则冷落了谁厚此薄彼,给人印象多不好。 大老爷拍拍她的手背,低声笑道:“表少爷是自家人,不用管他,自己会吃会喝,没事的。” 有这样说话的吗,大夫人暗暗瞪他一眼,碍于人多眼杂,不好发作,索性不理他了,自己招呼其他人吃饭。 她特意吩咐厨房给汤宛容备了一盅暖血汤,听闻小嫂子曾经难产,虽说后面调养过来并未留下病根,但寒凉时候饮食还是注意些为好。 此举可谓是非常有心,叶志风再三谢过,把炖盅接了过来。 156婚期 开饭没多久,叶箐箐就被一个小奶娃缠上了,二房裴夙之和尹氏的大儿子,大名裴清林,今年两岁。 裴家大房的两个儿子都一把年纪才说亲,故而裴邵之身为大哥,孩子还没出生,裴夙之作为老三后来居上,儿子已经会跑了。 小清林有个乳娘带着,吃饭时候跟在尹氏身边,小孩子好动,一不注意就溜到叶箐箐这边来了。 “香、香香……”软软的奶音尚且口齿不清,小短手揪着叶箐箐的裙摆,仰着小脑袋看她。 叶箐箐是坐着的,看这突然出现的小豆丁,搭着自己膝盖,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许是因为拥有空间的缘故,叶箐箐明显觉得自己的气息也许与其他人不大一样,相对来说比较招小动物和孩子们的喜欢。 身旁的汤宛容见了,顿时高兴的笑起来:“好俊秀的小娃娃。” 做了母亲爱屋及乌,看到孩子就觉得心软得不行,止不住的亲近之意。 隔了几个座位的二夫人发现了自己小孙子,忙招招手哄道:“小清林耶,快到奶奶这边来~” 听着有人叫自己名字,裴清林扭头看了下,却不搭理她,朝着叶箐箐伸出双手:“要抱,抱抱。” 这……没道理人家小孩子要抱抱,自己一个大人拒绝他是吧,叶箐箐只能伸手抱起他。两岁的娃娃有些分量,放在自己腿上,比较不费劲。 孩子满足了,吃着手指头开心的咯咯直笑,那边二夫人却不大高兴,斜了一眼尹氏道:“怎么看孩子的,打扰客人用餐,还不赶紧抱下去!” 尹氏也不喜欢自己孩子跟叶箐箐太亲近,忙走上前伸出手:“是我的错,我把他带下去吧。” 人家亲娘来了,叶箐箐当然是乖乖把孩子送回去,不料裴清林却不干了,小爪子揪着叶箐箐的衣襟,直囔囔:“不……不不!” 汤宛容眼明手快的帮忙掰开他的手指,饶是冬日再多层衣裳,也禁不住这样拉扯,倒不会走光啥的,就是衣衫不整有失仪态。 “清林喜欢箐姑娘,就让他待在这玩玩吧。”大夫人吩咐乳娘去端了奶糕上来喂他。 “哎呀,亲家母一家好不容易来一趟,哪能由着孩子胡闹,我带下去哄哄便是。”尹氏不由分说的抱起孩子,不理会他的挣扎,快步下去了。 大夫人眉头微蹙,没有多说什么。叶箐箐觉得无所谓,她又不擅长带孩子,抱走了正好落得一身轻松,苏氏却暗自琢磨,这二房的人看着不太待见箐箐啊…… 小插曲转瞬过去,大家伙热热闹闹的吃过午饭,苏氏和叶志风便被请入花厅喝茶去了,叶箐箐和汤宛容被丢给柯盈盈招待,美曰其名小辈间更好说话。 柯盈盈身为裴家长子媳妇,出身大家端庄秀丽,待人处事也是恰到好处,赢得诸多好评。 “箐姑娘与我即将成为一家人,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就是。”纤纤素手,递过来一小盒坚果零嘴。 叶箐箐瞄了她两眼,没作声。她可不会忘记,柯盈盈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听说此时有了身孕,才从别院接回来住的。 与她相比,尹氏就有些上不了台面了,她把孩子带下去之后,竟然把自己院里的姨娘叫上来替几人斟茶。 大户人家三妻四妾,像这种节日亲友来访,小妾虽然没有不能上桌的规矩,但一般都是坐在末尾,她们没有招呼客人的资格,那往往是下一任女主人才有的权利。 但是也没有尹氏这般,把人当成丫鬟作践的,不待见姨娘,把她赶回院子里待着就行,何必这么小家子气丢人现眼。 “给箐姑娘上茶,早晚是一家人,提前先混个脸熟也好~”尹氏掩着嘴笑道。 “呵呵。”叶箐箐道了谢,压住心里的燥意。她们一个个开口闭口一家人的,她可没感觉到半分诚意。 所以说家里人多了就烦得很,婚期未定,这些人就这种嘴脸,她实在没那个心情应付,分分钟想逃婚的节奏。 那姨娘倒是脾性不错,半点看不出恼怒,乖乖给几人添茶倒水,自己也不落座。 “还好你是正妻。”趁着没人在一旁,汤宛容向叶箐箐低声嘀咕。 她不由再次庆幸当年自己的决定,哥嫂要把她嫁给徐家做小妾,还好她鼓起勇气跑去找志风,否则现在不知是何种光景呢! 这一泡茶也没喝多久,苏氏跟叶志风便回来了,向裴家提出告辞。出来大半日孩子还在家里,需尽早回去。 大夫人让裴闰之骑马送他们一程,后者欣然领命,让魏庆拿来披风跨马先行。与叶志风侃侃而谈,就是不看叶箐箐一眼。 裴闰之只送到城门口,就被苏氏给劝了回去,叶箐箐坐在马车里面没有露面,这一趟拜年,他们俩愣是一句话都没说上。 叶箐箐明显感觉到,自从那次大凤庄说两清之后,裴闰之就一直不冷不热的。即便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未必是笑着的,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苏氏拉过叶箐箐的手,轻叹道:“方才裴老爷与我们定下了婚期,就在阳春三月。” 什么?!叶箐箐倏地扭头看去,虽然心中震惊但其实也有点心理准备,抿了抿嘴没说话。 “我们家箐箐很快就要出嫁啦~”汤宛容笑道:“三个月时间定制嫁衣首饰有些赶了,不过应该来得及。” 凤冠霞帔都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极为精细,也非常耗时。 “大师说明年运道不大好,就三月有一个吉日,错过了就要等一年。”苏氏一想到三个月转瞬即到,心中着实不舍。 “我……我可以再想想吗?”叶箐箐一阵头疼,就这样嫁进裴家,她会不会后悔?若是裴闰之那货一直不冷不热怎么办?但是若把他拱手让人,又非常心痛! “想什么?”苏氏和汤宛容双双瞪着她,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哪还有犹豫的余地。 马车行至转弯的山坳坳处,突然窜出来一个不速之客。 枚红色长裙的女子张开双臂,挡在了疾行的马车前头,赶车的叶志风心下一惊,及时勒停马头,险些冲撞上去。 “不要命了!”叶志风喝道,这才看清那女子竟是曾秋梅。 这个路口其中一条岔道是通往上河村的,因此见着曾秋梅也不稀奇,就是不知她为何在这拦截。 “叶箐箐在里面吗?”曾秋梅盯着马车,道:“让她下来!” 马车里因紧急刹车突然颠簸的苏氏三人,撑着窗子面面相觑,忙掀起帘子问道:“怎么回事?” 叶志风没好气的瞥了曾秋梅一眼,侧头朝苏氏温声道:“没事,娘亲没有受惊吧?” 苏氏摇摇头,抬眼看见了拦车的曾秋梅,当即眉头一皱:“这是想干嘛?” 虽说现在箐箐已经跟少东家定亲,但是每每想起高峰的事情,苏氏都会如鲠在喉,哪有这样横插一脚的,当真讨厌! “我找叶箐箐。”曾秋梅走上来两步,毫不客气的伸手,就想扒拉开帘子往里瞧。 叶志风稳稳地坐在车头挡住她,挥挥手道:“走开走开,我们忙着呢!” 独自把多多放在家里,虽然刘品玉会照顾好他,但为人父母心里总是挎着事,实在没闲心搭理这种人。 你说找人就找人?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一副前来算账的架势,谁愿意跟你好声好气。 叶箐箐原本还在琢磨着裴闰之的事呢,听见是找自己的,便从窗子探出头,问道:“找我做什么?” 曾秋梅甩开叶志风,来到马车侧边,瞪着她:“你给我下来!” 真是莫名其妙……叶箐箐面无表情的:“我凭什么听你的。” 曾秋梅紧接着道:“你最好老实告诉我,高峰哥哥去了哪里!” 啥?叶箐箐几人一愣,都朝她看了过来,她耸耸肩道:“我怎么知道。” “还想狡辩!”曾秋梅巴着窗子怒气冲冲道:“高峰哥哥临走前去找过你,肯定是你出主意让他跑路的吧?你这个脚踏两条船的恶毒女人!” 瞧瞧这目光,恨不能吃了自己,叶箐箐眉头一皱:“谁跟你说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总之最后给我说实话,否则跟你没完!” 高峰已经走了一月余,这段时间曾秋梅一直住在周家,冷冷清清,过年都是她一个人,最后忍不住跑回了曾家。 “我们箐箐已经定亲,跟高峰再无瓜葛,你凭什么过来质问我们?”苏氏不知高峰来过一趟,不管人有没有来,这个曾秋梅有何立场来问? 叶志风也撇撇嘴道:“自己嫁不出去就少赖别人,多找找自个儿的原因吧!” “你们……”曾秋梅气得涨红了脸,咬咬牙道:“我再怎么样也是一心一意,总好过叶箐箐吃着碗里想着锅里,不要脸!” “我怎么想着锅里了?”叶箐箐也是无语,淡淡道:“即便我知道他的下落,也没有义务告诉你。”人都欠了你的,随随便便就跑来兴师问罪了? 157夜遇 “你果然知道!”曾秋梅一想到她已经婚约在身还巴着自己的高峰哥哥不放,就嫉妒得双目赤红。“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在哪,懒得跟你说。”叶箐箐刷的放下马车窗口的小帘子,道:“哥哥,我们走吧。” 曾秋梅能跑到这里拦路,自然是先去田心村扑过空的,费这么大劲儿哪会轻易放走他们,当即巴着马车不放开。 “嘿,你这丫头怎么这样呢!”苏氏也来脾气了,就没见过这么倔强过分的人。 汤宛容朝帘子外头探出半边身子:“曾姑娘,我们箐箐婚期都定下了,马上就要嫁做他人妇,怎么会藏匿高峰行踪呢?” 她心里想早点回去看孩子,实在没耐心跟不相干的人多扯皮,一整天没见着父母,多多怕是会哭闹。 叶志风也是这么想的,伸手推了她一下,趁着人离开马车边,甩起鞭子就冲了出去。 “叶箐箐!!”背后曾秋梅气呼呼的尖声叫起来。 为什么高峰哥哥要走?难道他想起来醉酒的那个晚上压根没碰她?凭什么叶箐箐就能得到这么多人青睐呢,明明已经巴结了富家少爷,高峰哥哥临走前还去找她。 她等得如此辛苦,如此辛苦!曾秋梅攥紧了手心,任指甲陷入肉里,既然她这么煎熬,何必让别人好过? 好不容易摆脱了曾秋梅,差不多该进入村口了,苏氏犹豫着问起来:“高峰临走前真来找你了?” 叶箐箐没有否认,点点头道:“他确实来了。” “那……” “不过他没告诉我要走。”高峰突然离开,叶箐箐每次想起那一晚,都庆幸自己送了他一枚玉,希望他在外能平安。 苏氏长叹一口气,拍着她手背道:“你马上就要成亲了,跟高峰那孩子有缘无分,以后别掺和太多才好。” 曾经她总是替高峰说好话,希望箐箐能喜欢他,只是现在,却要劝着他们保持距离……真是世事无常。 “他是我的朋友,仅此而已。”叶箐箐不得不承认,这么一个傲娇别扭的朋友,还挺有趣的。 回到家里,叶经年果然哭了两场,被刘品玉哄着睡着了。汤宛容看着孩子红通通的眼角极为心疼,以后说什么也不能把孩子留在家里,毕竟年纪尚小,离了父母一两个时辰就会没有安全感。 当晚,一家人早早吃了饭准备就寝。 天黑的挺早,又没有什么消遣,叶箐箐本该习惯了这样的作息时间才对,今日不知怎的,居然闹起了失眠。 也许是因为确定了婚期,又也许是因为曾秋梅提起高峰?叶箐箐翻来覆去觉得躁得很,闷头盖脸的逼着自己快点睡觉,可惜没有半点效果,反而背上起了薄汗,索性踢开被子坐起来。 肯定是因为今晚没洗澡的缘故!因为是冬天,又没有热水器啥的,弄个热水不容易,通常是两天洗一次。 叶箐箐伸手摸了摸背部,本就没有半分睡意,如今一想要洗澡,更加睡不着了。 披上外袍朝着院里瞧了瞧,几盏孤零零的灯笼亮着,大家都睡了。若是起来弄热水,怕是会惊动其他人,而且自己一桶桶拎进屋也麻烦…… 叶箐箐打开抽屉,拿出最里边卧着的一把钥匙,入手冰凉,这是大凤庄的钥匙,她这个主人尚未亲自开启过。 或许今晚是个不错的机会,叶箐箐拿上自己的斗篷,去马厩牵了马儿出门,摸摸它的脑袋:“咱们泡温泉去吧~” 马儿喷了个响鼻,似乎同意她这个建议。整个村子都静悄悄,只有门口一盏盏灯笼长亮,人们都睡得早,七八点就安歇了,叶箐箐估摸着此时该是十点不到。 叶箐箐点燃一个火把,拿上它驾着马儿往外跑,嘚嘚马蹄声在黑夜里分外响亮,一路快意疾驰,没多久便到了大凤庄。 还挺痛快。叶箐箐笑了笑,举着火把下马,瞧了瞧大凤庄的牌匾,希望她成亲之后可以住到这边来。 栓好缰绳准备进屋,掏出钥匙的叶箐箐这才发现大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落锁! 这是怎么回事?荒郊野岭莫不是进贼了?没有那么蠢的偷儿跑这么大老远吧…… 抱着又是疑惑又有一丢丢害怕的心理,叶箐箐闪身钻了进去,发现里头亮着灯。 轻手轻脚的蹭进去,叶箐箐转着滴溜溜的眼睛寻找人影,突然—— “谁在那里?” 有人率先发问,居然如此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到来?叶箐箐尚未看见人,只是听着这熟悉的清澈嗓音,彻底放下心来。 “裴闰之,是我。” 想想也是,除了这家伙,还有谁会来这里啊。叶箐箐快步走进前厅却没见着他,探头探脑的找了一会儿,才发现人在那个木质长廊里坐着。 一盏孤灯,一个美男,一壶酒。 “你在干嘛?”这么诗情画意,可惜荒山野岭给谁看哦,叶箐箐一副别是个傻子吧的表情。 裴闰之定定的瞥了她一眼,才轻声笑道:“原来是箐姑娘。” 叶箐箐走近他的身边,拿起酒壶闻了闻,浓浓酒香清冽呛鼻,怕是度数不低哟。 “箐姑娘大半夜孤身来此,甚为不妥,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裴闰之伸手夺回自己的酒壶,放到一旁。 “我要去……”突然想起这家伙偷看自己洗澡的前科,叶箐箐咽下了后半句,扭头道:“反正一会儿就回去了。” 裴闰之没有任何反应,风度翩翩的勾起一丝浅笑:“箐姑娘请自便。” 哦?是么?那她就自便好了,叶箐箐举着火把转身朝后山走去,因为庄子外围种植了驱散蛇虫鼠蚁的植物,因此她是丝毫不担心半路会蹦出什么小生灵,何况气候尚冷,也没这些玩意儿。 温泉池子热气袅袅,看着就非常诱人跳下去浸泡,叶箐箐插好火把,略为踌躇的看了看石子小道,空无一人,裴闰之不会过来吧? 没有犹豫多久,她迅速剥光自己跳了下去,热热的温泉水特别舒服,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天然硫磺气味。 叶箐箐美美的享受了一把温泉滋味,从头到尾没有看到裴闰之的身影,这家伙果然守信用?想起那一声声‘箐姑娘’,真不是该开心还是失落。 穿好衣服回到后院,裴闰之果然还在那个长廊里,姿势都没变一下,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叶箐箐小脸蛋泡得红扑扑的,系好披风道:“我要回去了。” 裴闰之抬眼看了看她,点点头温声道:“夜路难行,箐姑娘慢走。” 真是……该死的彬彬有礼!叶箐箐忍不住鼓起脸:“如果我没记错,今日白天我们才确定了婚期。” 好歹是未婚夫妻吧,这人能不能有点男朋友的样子?虽说很大概率他不能人道,但真的要这样老僧入定心如止水嘛,几乎可以预见到婚后的相敬如冰! 裴闰之轻扬眉梢:“就是因为确定婚期,男女双方不宜见面,箐姑娘还是快些避嫌为好。” “你……真是过分!”叶箐箐也不知为何自己这么生气,没好气道:“我怎么觉得这个亲事就此作罢比较好?” “哦?”裴闰之半敛下眼睑,拿起酒壶饮一口,嘴角依然含笑:“箐姑娘若是当真这么想,那就……如你所愿。” 哈?!叶箐箐瞪着眼愣在原地,她不过是说说气话,当然也有想要刺激他的意思,但是听听人家怎么说的—— “如我所愿?裴闰之你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她的询问,裴闰之垂眸不语。 “你不喜欢我是不是?”叶箐箐定定的看着他,心里早已经拔凉拔凉的,果然是这样吧,之前一直撩拨她不过是看着好玩,一旦她上钩了动心了,人家就觉得没劲。 “呵。”裴闰之忽的发出一声笑,放下酒壶道:“你是认真的吗,叶箐箐。” 叶箐箐皱了皱眉,抿抿嘴道:“若是你不喜欢我,这门亲事就此作罢,我是认真的。”即便他会跟别人组成家庭、生儿育女,她也认了。 也许她跟曾秋梅最大的差别就是,自私一点。宁可选择爱自己的人,而不是选择自己所爱,付出的那一方总是特别累,把自己的心捧在外面,谁来保护它呢? “真是过分呢……”裴闰之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她跟前,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眼里没有半分笑意。“叶箐箐,有多少原因可以让你离开我,自己算过么?” 叶箐箐闻言一愣,有点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父亲能够让你知难而退,我母亲呢?我二婶呢?甚至是我的嫂子弟妹,谁都可以让你放弃我,是么?” 这……还真让他说对了一大半……叶箐箐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如果他的亲属一个个跳出来反对,一想到那些糟心事她就烦了怂了。 裴闰之漆黑的眸子直直凝望着她,低声道:“我只问一次,你愿意伸手抓住我么,叶箐箐。” 主动伸手抓住他……叶箐箐呆呆愣愣的与他对视,彻底陷入那潭黑色漩涡里。 所以说裴闰之这家伙绕了这么大一圈,故意疏离克制,完全是因为在生她的气嘛?记仇记了大半年……这个可怕的男人。 158誓言 叶箐箐回过神,别开眼呐呐道:“谁说我要放弃你的,一定是你自己疑心病太重!” 裴闰之挑挑眉:“我疑心病太重?” “没错!”叶箐箐理直气壮的点点头,严肃道:“之前我收了你爹的银票,完全是被金钱蒙蔽了双眼!” 裴闰之唇角挑起一抹无意义的弧度,指腹磨搓上她殷红的唇瓣,“若当真是个小财迷,就该抓住我才是,你觉得呢?” “你说的很有道理,”叶箐箐非常识时务的表示自己知错就改,“所以你还记仇么?” 裴闰之双眼微眯,一脸高深莫测的望了她半晌,低声缓缓道:“我不信你。” 什么意思?叶箐箐眉头一皱,挠挠头道:“那你想怎么样?” 裴闰之侧了侧脑袋,若有所思瞥她一眼,“你发誓。” 叶箐箐:“……” 不是吧……又不是小女生,还有听她发誓?万万没想到裴大佬还有这样的一面,叶箐箐感到好一阵不适应。 见对方好整以暇的等着,一副无比坚持的模样,叶箐箐败下阵来,轻咳一声道:“行,我发誓,只要你不放弃我,我就不会放弃你。” 加了个前提总没关系吧,万一他以后纳妾了喜欢别人了,没道理她还不离不弃死心塌地猴。 这下子裴闰之满意了,弯了弯眉眼:“你可不能反悔,否则……” “我会好好惩罚你的。”低沉的嗓音有如乐符流淌,随着他的靠近,最后一句话被吞没在彼此唇齿之间。 “唔……” 惩、惩罚?叶箐箐沉浸在这迷人的气息里,边漫不经心的想着:他会如何惩罚她? 严格说起来这是他们间的第三次亲吻,这一回她没有任何挣扎徘徊和犹豫。有时候一个拥抱就能安抚心中的不安,她能感受到,对方那一颗同样跳动的心。 只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叶箐箐都快站不住了,揽着他肩膀的手用力拍了拍,拜托她都要无法呼吸了好么。 裴闰之却没有放手的意思,一双铁臂紧紧锢住她的柔韧腰身。察觉到她的挣扎,他的唇瓣贴着她的:“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每说一个字都会摩擦过彼此的嘴唇,叶箐箐不由为这种亲密无间红了脸,趁着他说话的间隙吸了半口空气:“我喘不过来……” “嘘,乖乖的~”裴闰之一手蒙上她的双眼,只让她的感官集中在唇舌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叶箐箐整个人都软了,脑袋晕乎乎的,她觉得自己分分钟会缺氧而死,成为史上第一个被亲死的可怜人…… 裴闰之打横抱起她,轻轻放在长廊的长椅上,居高临下凝视她,颇为微妙的语气:“这都能晕,还真是不堪一击呢。” 这是什么评语?叶箐箐瞪着雾蒙蒙的眼睛,怒道:“谁像你这么变态!”没看到她嘴巴都肿了么。 “变态是何意?” 裴闰之直起身,拢着衣袖斜靠在柱子上,舌尖轻舔过薄唇,长长的眼睫在灯火下扑扇着。这幅画面落在叶箐箐眼里,可不就是在诠释变态这个词么! “咳,变态就是夸奖你很棒棒的意思。” “哦?”裴闰之忽的附身凑近她,吐气如兰:“那要再来一次么~” 你这个妖孽……叶箐箐捂着嘴往后怂了,闷闷道:“不来不来。” 裴闰之一阵忍俊不禁,笑得那个花枝乱颤,显然是在逗弄她呢。 =_=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叶箐箐深深反省起来,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怎么能表现得如此愚蠢,下次定要扳回一局! “更深露重,就由在下护送小姐回家可好?”裴闰之显然心情愉悦,微扬的眉梢都透着轻快。 “现在愿意送我回家了?”叶箐箐撑着坐起身,刚才还一口一个‘请自便’,凑男人真是过分。 “小箐箐如此倾心相许,在下自然不能辜负美意,于情于理都该护送一程,你说对么~”裴闰之笑眯眯的伸手替她整理好披风。 啥?叶箐箐睁圆了眼睛,难道他们现在不是互诉衷肠两情相悦然后相亲相爱,为什么说的好像她一厢情愿似得! 不对……仔细想想,这家伙压根没有说一句喜欢她的话,反倒是她自己表露心意……真的太狡猾了! “你别是属狐狸的吧!”叶箐箐咬牙切齿的举手揪他脸颊泄愤。 裴闰之微微一扭头,顺势噙过她的手指含入口中,在她呆愣的瞬间,湿热的舌尖甫一触及她的指腹,瞬间把人吓得一激灵,抽回手来。 “你……你干嘛!”饶是叶箐箐这般厚脸皮的人,也抵挡不住这种变态行为,脸热的不行。 “不要捏我的,小箐箐为何这般脸红?”裴闰之无辜的眨眨眼,似乎自己这么做只是为了阻止她的动作。 黑灯瞎火的你还看得挺仔细,叶箐箐打死不承认:“你别是看错了吧,我要回去了。” 说着转身就往前院走,步伐又快又急,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裴闰之吹灭了油灯,笑笑的紧随其后。 把人送回田心村,已是深夜,一来一回加上大凤庄耽误的时间,叶箐箐都困了。 “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哦小箐箐~我这人记性好着呢,你不会愿意看到我惩罚你的样子。”裴闰之笑眯眯的拍拍她嫩嫩的小脸蛋。 立了规矩,才有可能触犯规矩,也许他可以先想想教训人的方式,真是莫名期待~ 留下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裴闰之扭身纵马离去。 叶箐箐打个呵欠愣愣的目送他背影,什么嘛,本来该男人对女人许诺才是,到他们这里怎么反过来了?她看起来这么像是负心汉? 裴闰之发火的样子……还真有点想象不出来,希望有机会见识见识?某人压根不觉得,立誓是个赤果果的圈套。 新春过后,日子重新回到柴米油盐的平淡轨道,苏氏一家开始陷入忙碌之中。 叶箐箐成亲需要用到的东西,列出长长一个单子,不是一两日能准备齐全的。婚嫁大事,一生仅此一次,苏氏不愿委屈了女儿,务必要精细周到,风风光光。 正巧又赶上春耕农忙,田地里杂事也要费点心思,好在有刘平路作为长工之首,一切井然有序。 春天是果树开花的季节,今年的果园花繁叶茂,想必秋日能有个好收成。只是开春到现在未见一滴春雨,到时候能不能挂住果就不好说了。 早前就计划说要建立手工作坊,想要赶在秋季之前选址并且集齐人手却不容易。叶志风为此四处奔波,水果罐头的制作方法不能流传出去,他必须再三挑选可用之人。 很多事情叶箐箐帮不上什么忙,苏氏也不让她多掺和,若是绣工过得去,还能给自己做个绣帕啥的,可惜她那手艺实在惨不忍睹。 成亲所用的一切物件,无不是锦绣鸳鸯成双成对,叶箐箐自认尚未点亮这个技能,还是由别人去做吧。 全村的人都知道苏氏家三月要嫁女儿,那可是石安城里有名的大户,众人见着无不贺喜。这般轰动,自然瞒不过叶家人。 叶家誉这人没有别的优点,就是脸皮超厚。几年前他见苏氏一家子在城里开店,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曾经跑到叶箐箐跟前卖弄什么父女亲情。 后来叶志和考中秀才,被王老爷看上了,一家子可谓是鸡犬升天,顿时放弃打感情牌了。再没来看过他们兄妹,甚至叶志风娶亲大事都没来露脸。 此刻,眼见着女儿要飞上枝头做凤凰,而恰逢叶家被王老爷打压,不仅没有宅子铺子,找活计都难。一家子日子艰难,两相对比,他的内心哪能不蠢动。 心动不如行动,于是苏氏又被半路堵住了,暗中窥视已久的叶家誉,在她上山视察果园的时候冒了出来。 开口就是一句嘿嘿嘿:“小乔啊,这是上哪去?” 苏氏一阵鸡皮疙瘩,打从她认识他这么久,从来都是苏乔苏乔的叫,第一次听到这么亲昵的称呼,从他嘴里出来怪恶心巴拉的。 “让开。” “还在怨我呢?”叶家誉停住脚步,对她的态度早有准备,长叹一声道:“孩子都这么大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苏氏懒得理他,拿着斗笠扇开人,继续走向小山包,她忙着呢,没空陪不相干的人惺惺作态! 叶家誉亦步亦趋的跟着后头,问道:“你可是在气桃芸和芙蓉?她们两个妇人之见,往日多有得罪,你就别老记着了。” 苏氏不吭声,前头就是小山包了,刘平路带着长工在那施肥,只要她喊一嗓子,立马就能把这不要脸的赶走。 “你别不说话呀,”叶家誉紧追不舍,道:“不如,不如我让她们给你道歉?” 哦?苏氏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忽的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地:“让她们给我道歉?” 叶家誉见她停下来,以为有戏,忙点点头道:“没错,给你道歉!” “那你回去先问问她们吧。”那桃芸恨她入骨,听了这话不跳脚才怪,最好让他们一家子去狗咬狗! 159争吵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叶家誉这人生性好赌,虽说这些年收敛许多,但总要时不时去过把瘾,不敢玩大就是。 只是以叶家如今状况,哪有闲钱去给他玩?冬天时候搬回田心村,家里没有半点存粮,田地荒芜,全靠着他们那身行头挨过来的。 衣服首饰全部典当换成现钱,由老太太拿捏在手里,现今开春就要播种耕地,一时半会也出不了收成,一家子没饿死就好了! 叶家誉的日子难过啊,让他和叶家舜每天下地干活,面朝黄土背朝天,累得腰酸背痛,实在比不得城里活计轻松。 人为了过上好日子,往往愿意铤而走险,厚着脸皮找上来,对他来说都不算事。 “咱们可说好了,我让桃芸和芙蓉过来给你道歉,你就让两个孩子认祖归宗。” 叶家誉可是听说了,他们马上就要再开新铺子,到时候只要给他一家,就不愁吃喝了!更别说苏氏这些年保养得这么好,不说那些身外物,单单这个人都看得他心痒痒。 “谁跟你说好了?”苏氏撇撇嘴,认祖归宗?她儿子早就独立门户,做了一家之主,归哪门子的宗? 叶家誉一听她又要反悔,顿时不高兴了,“不是说好让桃芸母女给你道歉,就既往不咎吗?” “我们本就毫无瓜葛,你做什么都与我无关。”苏氏已经到了小山包,要开始忙活了,还不忘回头用个激将法:“我还真不行你能叫动桃芸。” 虽说她早就毫不在意,什么道歉她都不稀罕。自己一家子现在过得这么好,有了儿媳妇小孙子,箐箐也许配好人家,比起滚回原地的叶家不知好多少倍。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给桃芸找点不痛快。 叶家誉果然上钩,在他看来,苏氏还是在乎自己的,因为一个小妾这样对待她,难怪记恨这么久。“你等着,我这就去叫她们给你当众磕头,她就是做小的命!” 看着人放下话就往家里赶,苏氏忍不住笑了起来。桃芸争了这么多年,以往叶家誉确实处处维护她,本以为他们真心相待呢,谁知竟这般轻易翻脸? 所以说叶家誉就是个没有骨头的墙头草,哪里有好处就往哪里倒。他还是二老爷的时候,自命不凡又耳根子软,被桃芸哄开心了,便觉得苏氏哪都不好。如今叶家起不来了,他倒开始嫌弃桃芸母女了? 苏氏只把他当做笑话,随手抛开便不再理会,完全忘记这一茬。 那边叶家誉却是认真的,跑回院里直奔桃芸的房间,把这事给说了。 “老爷,你说什么?!”桃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叶芙蓉也站起身,震惊道:“爹爹,你让娘亲去给那溅人磕头?” “什么溅人,她是你大娘,不仅你娘要去你也得跟上。”叶家誉一脸理直气壮,转而笑道:“你们就去服个软,她不过是好面子,我们还是一家人……” “你做梦!”桃芸想也不想的吼了出去。 让她给苏乔磕头道歉?亏他说得出这种话!想她为了这个家尽心尽力,凭什么不能被扶正,虽然她挤兑走了那溅人和孩子,但是摸着良心说她没有半分对不起她! “桃芸,你要看看我们现在是什么状况!”叶家誉眉头一皱,朝着叶芙蓉使个眼色:“还不劝劝你娘?” 叶芙蓉眼圈一红:“爹爹,你不疼芙蓉了是吗?” “老爷,你这话实在是剜心啊!”桃芸也是说哭就哭,委屈得不行,“你现在是嫌我老了是不是?觉得苏乔他们才是你的家人?” 母女二人一哭,叶家誉顿时束手无策了,他也是为这个家好啊,没道理看着人家发财,自家一直落魄下去。 “你们也听说了吧,箐箐那丫头勾搭上有钱人了。” 鬼哭狼嚎的桃芸忽的安静了下来,咬咬牙道:“那个鬼丫头,谁知道使了什么龌蹉手段呢,人家夏小姐都没能赢过她!” 夏桑菊还挺喜欢芙蓉的,原本还以为能搭着她捞些好处,谁知人没能成为裴家媳妇,早早就走了。 “她勾上了少东家,爹爹就觉得芙蓉比不过她是不是?”叶芙蓉默默抹眼泪,瞧着伤心至极。 实则心里暗恨,她才不相信,少东家那样神仙般的人物,会看上叶箐箐这丑女人?这里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之事才怪! “我也没这么说啊,咱们芙蓉乖巧漂亮,哪是她能比的。”说是这样说,叶家誉却觉得自家运道比不上他们。 只要认回这一双儿女,他就能理所当然的花他们家银子,想了想他转身出门去找老太太。即便已经人到中年,很多事情他还是会询问自己老娘的意见。 原以为这个决定会得到老太太的支持,谁知老婆子把他批了一顿,“道什么歉?凭什么是我们给她道歉,那么个丧门星,指不定就是他们在暗处诅咒我们衰运呢!” 老太太是当真厌恶苏氏,不知是八字不合或者属肖相冲,反正就是看她不顺眼,并且她也不信对方会发什么善心来帮助他们。 “叶志风和叶箐箐是我的血脉,他们敢不认亲爹?这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叶家誉理直气壮的一瞪眼,完全忘记自己当年抛弃妻子的作为。 “但凡有孝心之人,就不会这样扔着老爹奶奶不管,你还没看明白他们吗?”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敲了叶家誉一记,冷笑道。 “回头看看是谁陪着你同甘共苦吧,先不说桃芸,你可千万别想委屈我们芙蓉,知道吗?” 叶芙蓉今年及笄,马上就可以寻个好人家了,怎么可以让宝贝孙女去耍没脸。并且今年又是科考大比,他们家只要挨过这段时间,定能时来运转,双喜临门! “那你说什么怎么办?” 老太太拄着拐杖若有所思,“咱们得给志和凑盘缠。” 又凑盘缠?这么过去一趟衣食住行就要几百两呢!叶家誉垂着手,觑眼往东边房间扫视过去,哼声嘀咕道:“志和能不能考上还是个未知数呢,京城物价金贵,我们……” “老二家的,这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到!”院里干活的杜氏立马不乐意了。 叶家誉跟老太太杵在那说事,宅子就这么点大,她早就张着耳朵听了。把注意打到苏氏身上,在她看来是最合适不过的,毕竟家里实在穷,都要揭不开锅了。 好不容易靠着她家志和过了两年好日子,老太太依仗以前的经验开上两家铺子,生意小有起色。谁知王珍珍是个短命的,自己死了不算也没能留下小孙子,还让王老爷对他们家使劲打压。 他们家哪斗得过王老爷,何况人家死了闺女,没找你拼命就不错了,也不敢提要回铺子的事,如今可不穷困潦倒。 “你若是有本事,去治服了苏乔啊,曾经也是你屋里人,别管不住了吧?”杜氏一扔水瓢,谁都不能阻碍她儿子进京赶考! “你怎么说话的?”叶家誉朝着她一瞪眼,“你有本事你去,志和都考了两回了,结果怎么样?现在家里哪有这么多银子让他上京!” 很多时候大房的占尽便宜,他都不愿意说,以往日子还过得下去也就不计较了,但是此一时彼一时。 儿子能不能考上,杜氏心里比谁都焦急,此刻最听不得那些乌鸦嘴丧气话了。当即一叉腰顶了回去:“我们志和迟早是一家之主,而你二房现在连个儿子都没有,女儿迟早是泼出去的水,老二你可掂量掂量!” 她知道,今年芙蓉成人礼,再怎么从简也是一笔开销,家里哪能凑出这么多钱? 没有儿子这句话霎时把叶家誉给气到了,当初人人当当成累赘的傻子叶志风,现在已经娶妻生子,却不认他这个爹! 眼看着两房的人即将吵翻天,这时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扛着锄头走进来了,“怎么了这是?” 此人在叶家搬回田心村的时候就露过脸,他叫何仲王,是桃芸失散多年的表哥。 在叶家还住城里的时候,某日在街上偶遇相认了,当即被桃芸接回家中暂住,可惜没几天就发生了王珍珍难产事件,一大家子被赶出来。 本来叶家遭此一难,没可能留下这张嘴吃白饭,别说杜氏会跳脚,老太太也不会同意。只是何仲王和桃芸都说自己已经没有别的亲人,至少要相聚一段时日,并且他还会干活。 叶家舜兄弟不能进城谋事,何仲王可以,家里那点田地也能卖卖力气,最终老太太拍板,每个月上交二十文钱伙食费意思一下,便让他留下来。 虽说二十文钱不多,但何仲王不知这么想的,居然当真待下来了,住着破屋吃着素食,也没见他抱怨什么。 “老王来得正好,”叶家誉朝他招招手道:“你给评评理,我们芙蓉今年及笄,尚且凑不出银子。还要给志和填无底洞,起码一二百两银子啊!” 老太太皱了皱眉,呵斥道:“别犯浑,即便没钱也不能耽误志和上京。” 160鱼目混珠 杜氏听了这话可算稍稍顺气了些,点头道:“还是老太太明白,老二家的,现如今家里可就指望我儿子了,芙蓉就算不办成年礼,也碍不着她许配人家。” 要克扣女儿的及笄礼给叶志和赶考,屋里的桃芸哪能坐得住,当即红着眼冲出来:“胡说八道,我家芙蓉的成人礼何等重要,你说不办就不办?!” 何仲王也点点头,放下锄头叹道:“姑娘家就这一回笄礼,不办也说不过去。” “你这个做人表舅的,当然偏帮他们了,若是真心疼惜外甥女,自己出钱给她弄去!”杜氏没好气的撇撇嘴,在这里赖着不走,还好意思掺和家事,真不把自己当外人看了。 “行了,”老太太虎着脸敲敲拐杖,开始赶人:“家里活多着呢,赶紧做事去,少在这吵嘴。” 如今根源问题就是没钱,有银子一切事情迎刃而解,老太太想了想,把叶家誉给叫进屋。他们必须好好筹谋下,能不能从苏氏身上榨点油水。 只是老婆子有心避免争吵,但内部矛盾却是避无可避的,晚上吃饭时候,白日外出的叶家舜叶志和父子俩回来了。 他们这一趟进城去了徐家,想让王老爷的侄子徐应龙收了芙蓉入房,以达到王叶两家和解的目的。 叶志和迎娶王珍珍之后,跟那徐应龙也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曾经见过几面。这样一个花花肠子的人,哪会漏掉叶芙蓉这张漂亮脸蛋,当时便起了心思,可惜被桃芸给堵死了。 如今叶家走投无路,求到他那里去了,不得不说这是一步好棋。 王老爷没有女儿,只能从侄子这里过继一个,有他出面说话,不敢说原谅叶家人,但至少别见面就打,也不让人在城里谋生,完全掐断生路。 叶家舜与叶志和都觉得此举甚为妥当,冤家宜解不宜结不是?为此他们瞒着叶家誉,父子俩进城去找了徐应龙,来个先斩后奏。 “让我去徐家作妾?”叶芙蓉啪的放下碗筷,脸色极为不好。 她的父母还活生生的呢,大伯跟堂哥就擅作主张把她许配给人了?! “不然呢?”叶志和笑了笑,瞥了桃芸一眼道:“人都说妻不如妾,做小的未必没有好日子,你们说对吧。” 这话是在影射她吗!桃芸跟噎了只苍蝇似的不痛快,抿抿嘴道:“我不同意!”她自己费尽心机才被扶正了,没道理女儿还走自己的旧路。 叶家誉关心的却不是这个,他直言问道:“那徐家会给多少礼金?” 叶家舜捋了捋胡子,伸出三个指头:“只有三十两。” 什么?叶家誉摇摇头,还没出言反对呢,何仲王先出声了:“芙蓉这么漂亮,三十两打发谁呢!” “你们……”叶芙蓉见父亲和表舅在问礼金一事,顿时气得没心情吃饭了。 老太太哪能看着小孙女不痛快,安抚的拍拍她手背道:“放心,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如今不过是提议。” 说是这么说,若是不想办法让王家退让,他们家就真的要依靠种田过活了。如今大房跟二房其实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由不得你不乐意。 倘若不论人品,徐家和王家那是石安城小有名气的暴发户,你一个农家姑娘门不当户不对,凭什么嫁进去呢。人都是现实势利的,想要以后过好日子,也得看看自己闺女有没有那福分。 叶芙蓉自视甚高,在她看来自己这样的容貌,少东家该是她的才是,凭什么被叶箐箐得到了? 即便不是少东家,城里那么多青年才俊富家子弟,为什么偏偏是徐应龙。他喜好女色,并且已经而立之年,哪里配得上她! 正巧桃芸也是这样想的,“我们芙蓉如花似玉,方圆百里能有几个这般出挑的姑娘,人选不能马虎!” 她们还以为这事有得商量,谁料叶家舜直接拿出三十两,说已经拿了钱,叶芙蓉不嫁也得嫁。 沉甸甸的银子一出手,叶家誉和桃芸都惊呆了,一拍桌子大怒道:“你们大房的怎能这么过分!” 他们二房的女儿,啥时候由大房指手画脚了,三十两银子这不是贱卖吗! 何仲王摇摇头长叹一声:“亏本买卖哟~~” “老王,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杜氏瞥他一眼,转而朝叶家誉道:“老二家的,咱们如今主要是让志和凑盘缠去赶考,家里也不能没个收入,你说是不是?” “你们也太冲动了,怎么不跟大伙商量一下。”老太太也颇为埋怨,她这么可人的小孙女,那是值大价钱的! 叶志和拍拍老太太,解释道:“父亲和二叔总不能不去做事,田里那么点收成仅够糊口,咱们必须解了王家这个仇。” “说得轻巧,敢情不是你们大房的闺女!”桃芸气势汹汹、唾沫横飞:“王家的仇不也是你们结下的,好日子没过上,尽被你们拖累了!” 想想当初刚刚搬进城里,那么大宅院没人打扫,日常琐碎全是她们母女操持。杜氏仗着儿子娶了有钱媳妇,自以为腰杆子硬了,权把自己当富家太太,完全不沾手一点活计。 以前桃芸还顾及他们要仰仗大房,很多事隐忍下来,如今什么都没了,她可不能再吃亏! 一说起王家这个仇,老太太不禁犹豫了起来,孙女再宝贝也不及孙子亲,何况她志和是要做大官的人。 见老婆子动摇,杜氏连忙再添一把火,“等志和高中了,咱们娘家底气足,芙蓉就算作妾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去,何况徐家锦衣玉食,哪是农户可比的。” 桃芸其实也不是瞧不上徐家,只是反感大房的人越俎代庖,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叶家誉关注的重点却是——“三十两礼金你们不会想全部拿走吧?” 叶家舜赶忙护住银子,连声道:“这是给志和进京赶考用的!” “我不会嫁的,要去你们自己去!”叶芙蓉抹着眼泪跑掉了,她不明白,从小宠着自己的爹爹和奶奶,如此轻易的就做出退让,凭什么她要遭受这种事情?凭什么! “我去瞧瞧她。”何仲王朝着几人笑笑,紧随其后出门去了。 叶芙蓉果然回到房间里哭鼻子,见着表舅完全不想说话。 “傻丫头,很不甘心吧?”何仲王在叶家住了几个月,对于他们家事情已经是了如指掌,包括村里最富有的那户叶志风。 在他看来,叶家人全都是傻子,眼看着别人飞黄腾达,不去友好相交,反而弄得仇人都不如…… “你就是来看我笑话吗!”叶芙蓉红着眼睛瞪他。 何仲王笑了笑,摇摇头道:“当然不是,你嫁得好,表舅我才能捞点好处不是?” “听说过鱼目混珠,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吗?” 叶芙蓉一愣,“什么意思?” 何仲王摸摸下巴,嘿声道:“表舅来给你出谋划策啊。” 咸鱼尚且想要翻身,何况人乎? 三月三,为传统上巳节,又称做女儿节,姑娘们结伴出游踏青,莺歌笑语,用红纸裁剪出鲜艳纸花悬挂枝头,谓之‘赏红’。人们会在家里煮兰汤沐浴,洗濯去垢、消除不祥,祓禊祈福。 据说兰草有辟邪除秽之灵,反正经常洗浴讲究卫生不是坏事,三月三迎青踏青,九月九辞青送青,都是老一辈留下来的礼节。 只是今年老百姓们却没有这个心思去弄这些,随意弄些兰草回来煮汤了事,踏青什么的就免了吧。只因开春至今,滴雨不见,田地根本离不开人。 都说春雨贵如油,老天爷不下雨,水地里的庄稼可怎么过活?引着河道里的水灌溉农田,一撮撮小秧苗迎头等待春雨的滋润,它们才能茁壮成长。 尽管引了河道的水进来,但是一天得看着好几遍,才能保证田里有水,这么久没下雨,土地太过干燥,这可是很反常的一件事。 “今年怕是不容易哟!”金兰戴着斗笠才从田里过来,这些日子她也要帮忙看着自家田地,都减少了在苏氏小院里的时间。 苏氏也眉头紧皱:“难怪大师说年头不好,就那么一条河,能灌溉多大一片土地?” 家里有十几亩地呢,这些天几个长工每时每刻守在那边,秧苗尚未长大是离不得水的。 “我家里人也累得够呛,不过应该不会太久,总会下雨的。”金兰笑了笑,都好几个月了,她就不信能一直不下雨。 “这个……但愿吧!”年底都没怎么下雪,今年家里还打算建立手工作坊呢,一想到秋天收成问题还是个未知数,苏氏就头疼。 金兰嘿的拍拍她肩膀,笑道:“苏娘子可要先顾着眼前,箐姑娘的大喜事办过去了,才算完事。” 说起这个苏氏脸上才有了笑容,点点头道:“也就这几天,该筹备的东西都差不多了,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帮忙看顾着些。” 婚嫁大事,虽然女方不用摆酒,但是会请村里人前来观礼,这其中也有讲究。人没有三头六臂,少不得要亲近的邻里帮衬着做过去。 161待嫁 此刻叶箐箐也拿到了自己的嫁衣,刺绣精美、红艳喜庆,轻抚上去充满质感。 “明天就要做新娘子了,心情如何?”葛小珊端着一个方形木托盘进来。 上头放置着喜娘让人送来的东西,鎏金雕花的红木梳,两个并做一个圆,非常精美;一把小巧的红纸伞,一双巴掌大的迷你绣花鞋,还有一对纳福呈祥的彩釉宝壶…… 所有用具皆有寓意,视线所及之处无不是艳目的大红色。 下午喜娘就会过来教礼数,几时几刻出门,在哪停顿,要做些什么,繁复婚俗都有讲究。 叶箐箐一阵头疼,感觉明天会很累,道:“我现在可以先睡觉吗?” “当然不行。”葛小珊放下东西,过来帮她整理嫁衣,笑道:“吃过饭喜娘就会来,听她说完规矩,你还得焚香洗浴。” 出嫁前一天新娘子得洗三次澡,一洗白无垢,二洗无忧思,三洗悦君颜。即身心洁净、愉悦欢喜迎接新生活的意思。 叶箐箐打开红纸伞在手里转着玩,“那你也得好好学学规矩,我可是听说某人好事将近。” 某人当然指的是屋里的葛小珊啦,她笑骂道:“打哪听说的?定是品玉那丫头嚼舌根了。” 长工刘平路是个光棍,今年二十七岁了,眼看着就要荡过娶妻的年纪,谁知竟然跟葛小珊看对眼了。 葛小珊有过不堪的坎坷经历,但是人五官端正尚且年轻,性子也是极好的。刘平路一个老实憨厚的光棍,索性谁也别嫌弃谁,凑在一起过日子正好。 苏氏对此也是乐见其成,两个人能相互作伴有个依靠,生下一儿半女,老来无忧,拥有亲人才能有一个家不是。 叶箐箐撑着红伞照镜子,一边道:“即便你嫁人了,事业可不能放下,七秀坊还要你们顶着呢。” “这你就放心吧。” 如今她们的小内内已经有了一大批忠实拥护者,每日进项可观。葛小珊和刘品玉因为七秀坊认识了许多姑娘家,眼界都宽了不少,并且带领着手底下的几个人做事,也特别充实有成就感。 “不论我有没有嫁人,都是你们家的人,我要把七秀坊开到每一个城镇去!”她拍拍胸脯道。 叶箐箐忍不住被她壮志凌云的模样逗笑了,道:“好志气,那你好好加油,还是那句话,合作双赢。” 她给她们开月钱都是采用现代那种底薪加提成模式,所给出的分成比例高,她们每人都可以拿到很可观的一笔钱。 葛小珊笑眯眯点头答应,她从来不敢想自己能有这样自在快乐的日子。曾经在山贼窝里受到凌辱几次都想寻死,好在当时咬牙忍了下来,难怪老祖宗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呢! 下午,叶箐箐果然被揪着学礼节,喜娘是个胖乎乎笑呵呵的妇人,能胜任这种事情的通常要‘好命婆’。即六亲俱全,儿女成双,夫妻和睦,另人艳羡的好命女人。 随后的三洗差点没给她刷掉一层皮,手指尖都泡皱了。事实告诉我们,人一天最多洗两次澡就够了,三次当真痛苦。 更为痛苦的还是出嫁当天。因为田心村距离城里有些距离之故,迎亲花轿一路步行而来,到这边是巳时三刻上轿。即便如此,叶箐箐还是得大清早寅时末刻起来,梳妆打扮,钗冠上头。 喜娘也是早早过来,一通忙活之后,叶箐箐妆容完毕,僵硬着脖子坐在床畔等候。眉如远黛,面若桃花,顾盼间无不显露楚楚风华。 匆匆忙忙间她早饭都没吃饱,脑袋上的金首饰起码有五斤重!那边苏氏还在死命找东西。 “你的戒尺呢?”按照规矩,及笄礼‘受戒’用来自省的那一把戒尺,是要随新娘一起带去夫家的。 叶箐箐目不斜视,“应该在柜子里的。”其实她也不记得…… “这孩子,什么东西都能乱放吗?”苏氏在那碎碎念,她还要顾着外头呢,戒尺又找不着了。 不一会儿,汤宛容跑了过来,道:“娘亲,喜娘叫你出去一趟呢,戒尺我来找吧。” 苏氏应声而去,小嫂子接手了翻箱倒柜的活,今日大伙都忙,就叶箐箐坐着最闲了。 新娘子被勒令脚不着地,出门有叶志风这个哥哥背到轿子里,到了裴家门口则有新郎官抱至门槛处,同步跨进宅门。 那戒尺也不知掉在哪里旮旯地了,汤宛容好一阵子遍寻不着,外头人声鼎沸,都来围观箐姑娘出嫁。 “小嫂子,多多不知怎么摔破了嘴巴,正哭个不停呢,”刘品玉提着花篮子路过门口,探进脑袋喊了一声:“你快去瞧瞧吧。” 一路随行要撒花瓣,这东西容易枯萎又不能连夜弄好,鲜花是早上才送来的,她要拿去给无非做这活。 “怎么就摔了,孩子没事不?帮我叫志风去看看吧。”汤宛容还没找到戒尺呢,实在走不开。 “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在门口候着吉时呢,城里许多流民乞丐都跟着过来,叶小哥在外头散福。”刘品玉摇摇头,交待汤宛容去哄哄孩子,自己匆忙地提着花篮子走了。 为求一个好兆头,家有喜事之际,都会设流水席款待穷苦人们,当然此举视家庭条件而定。有钱的有心的就会趁此机会积福积功德。 西南那边已经打起来了,大批流民涌入南方,石安城这里相对来说算少的,但是城内乞儿也是数量剧增。 此番裴家在城门设立粥棚三天三夜,并且前来门口贺喜的路人都有赏钱,虽然只是每人十文,但这种平白得来的好处自然人人叫好。 那些流民之所以会不远百里跟到这来,也是不想错过女方家的赏钱,完全不惧一来一回个把时辰,可见是有多穷苦了。 不过一路上吹吹打打,又有热闹可以看,他们也很欢喜就是。没见新郎官白马红袍,举城女子都为之倾倒嘛! 叶志风在门口给那些人发铜板,称为散福,还要指挥着他们拿完就走,别堵了路耽误吉时。 小多多磕到下巴满嘴鲜血直流,还挺严重的,一直哭闹着要娘亲,汤宛容无奈只能先去看看他,把叶箐箐独自丢在屋里。 不曾想就这么会儿功夫,就给了那些暗中窥视的人可趁之机…… 一管特制的奇效迷烟悄悄探入窗角,毫无防备的叶箐箐就这么晕倒在床上,人事不知。 曾秋梅和叶芙蓉不知怎么搅和在一起了,她在前门叫嚣找茬吸引了众多注意力,叶芙蓉则在何仲王的请来的人帮助下潜入叶箐箐的屋子。 为了争取时间不被人发现,叶芙蓉内里是套着喜服来的,虽然与叶箐箐的不一样,但是红艳艳的不仔细看哪会分出来。 何仲王带着一个不起眼的大汉扛起叶箐箐,叮嘱道:“记住,千万别吱声,只要不露马脚,拜过天地怎么也得承认你这个媳妇。” 他一早打听过了,以裴家在石安城里的身份,那位辈分最高是三叔婆定会现身主持婚礼,老婆子最是传统固执,拜了天地那就是上天安排给你的媳妇! 当然,仅仅这样还不够,拿下红盖头之前务必吹灭灯烛,到时候黑灯瞎火生米煮成熟饭,才是真的万无一失。 叶芙蓉不住点头,紧张的揪着手指,“表舅,芙蓉若能成事,必然不会忘记你大恩!” 何仲王晒然一笑,道:“不成事也无碍,表舅带着你和你娘离开这里,咱们什么都不怕。你过上了好日子可别忘了表舅就行。” 一场偷梁换柱就这么进行了,叶芙蓉之所以下此决心,一方面是有何仲王相助,另一方面也有孤注一掷的意思。 那徐应龙好色成性,妻妾众多,想要哄得一个多情男子钟情于你,非得天仙下凡不可。叶芙蓉自认自己进去作妾,怕是熬不成正妻的,那么多女子共享一夫,不如搏一搏其他可能。 何仲王带着大汉从后门溜得飞快,没人发现异常,前边喜娘一叠声的叫嚷着吉时已到,闹腾的曾秋梅被周大娘给赶了出去。 “你这没脸没皮的,不是非高峰不嫁吗?怎么现在又来掺和箐姑娘的喜事,怎么?又瞧上少东家了!”周大娘一想起自己侄子因为她而远走他乡,就恨得牙痒痒。 曾秋梅冷笑一声:“叶箐箐也配做新娘子?谁娶了她就要倒大霉,哈哈哈!”她看着里头没有闹起来,估摸着芙蓉他们成功了,心里别提多痛快。 她不会走的,她要跟在迎亲队伍后面进城,看着叶箐箐的未来相公跟其他女人拜堂成亲! 院里叶志风整理好衣裳,进去背起顶着红盖头的叶芙蓉,一路到门外,那里裴闰之早就候着了。 鲜衣怒马,锦带玉冠,他下马朝叶志风见过大舅子礼数,才在一片叫好声中掀起轿帘,让新娘子安然入轿。 喜娘全程好话不断,又喊了几句吉祥话,唢呐声起,刘品玉把撕好的花瓣交给裴家丫鬟,迎亲队伍启程往城里走去。 裴闰之打马走在前头,叶志风跟随身侧送亲,苏氏几人则要稍晚一点马车跟上,届时拜天地少不了她在场,马车总比步行队伍快些。 162逼问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无人发现新娘子被调了包,而此时此刻,苦逼的叶箐箐被带到了某个山窝窝处。 “这么漂亮的美人,真是可惜了。”何仲王啧啧有声。 他不敢伤人,芙蓉那边不管成不成事,都会败露,是谁换走新娘子根本不用想。若是叶箐箐有个好歹,事情性质就不一样了,只怕他们这几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他才说可惜啊!“希望你别便宜了这山中野兽才好。” 拍拍她的小脸蛋,何仲王依依不舍的离去,有那么一刻他真想一不做二不休,这等美人享受了再说。 饶是叶箐箐体质极好,抗药性比普通人强了一些,醒来之时也已经是天际泛黑,只能说这个特制迷药果然非同小可。 她慢悠悠地爬了起来,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陷在麻袋里,身上还是那套红艳艳的嫁衣,四周却荒无人烟! 敲了敲晕乎乎的脑袋,虽然不知具体怎么回事,但直觉事情大发了。 殊不知此时此刻田心村找人已经找疯了! 新郎官按照规矩把新娘子牵入家里正堂,一切看似如常进行。不知怎么的,临近拜堂时刻,喜娘都唱名了,裴闰之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掀了新娘子的盖头。 若说这个举动惊呆了一片人,接下来的事情更是让他们大开眼界,新娘子居然被偷偷换掉了?! 同样难掩吃惊的叶芙蓉就这样出现在一双双目光注视之下,她怎么都想不到,还没拜堂裴闰之就突然掀起了红盖头。 “这么回事?!新娘子别是逃婚了吧?”二夫人率先反应过来。 一众没有见过叶箐箐的宾客顿时哗然,纷纷议论起来,请了这么多人喝喜酒,最终婚礼成了个笑话! 苏氏和叶志风上前揪住叶芙蓉,怒吼道:“怎么会是你!箐箐呢!” 叶芙蓉忍不住后退一步,嘴硬的别开眼:“我不知道。” 与她对面站立的裴闰之双眼微眯,整个脸色都沉了下来:“奉劝你最好说实话。” 叶芙蓉再次后退一步,突然蹲下来掩面哭泣:“我、我不知道呜呜呜……” “还想说谎!”在自家这么多双眼皮底下都能把人弄丢,叶志风心里又惊又怒,恨不能生吞了这个可恶的人。 裴老爷拍了拍他肩膀让他冷静,一边板起脸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敢来这里作乱,快快如实交待箐姑娘的下落!” 叶芙蓉却只是蹲在原地掩面大哭,反正面子里子都不要了,她这种反应,一时间没人奈何得了她。 “现在的女娃娃哟,都是被纵的无法无天!”一把年纪的三叔婆气哼哼的一顿拐杖,巍颤颤得指着众人:“没有家教!没有家教!” 大夫人眉头紧皱,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幸好儿子及时认出来,否则更难收场。 一边让二夫人去把三叔婆哄下去休息,这么大岁数就别掺和这些糟心事了。一边招来个管事嬷嬷,领着人把叶芙蓉拉下去找个房间问话,避开闲杂人等耳目,有的是方法让她服服帖帖,再死倔也没用! 叶芙蓉被带了下去,厅堂上的宾客自有大老爷二老爷招呼,吉时已过,新娘子不知下落,今天是没法拜堂成亲了,只能开口送客。 这边逼问叶箐箐下落的苏氏,毫不客气给了叶芙蓉一巴掌。 她实在是恨啊!明明早就毫无瓜葛,井水不犯河水,大伙各自过日子不好嘛?非要整天来给他们家找不痛快,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真把她当成菩萨了! “叶芙蓉,今天你要是不好好说清楚,我不会对你客气。” 苏氏从未这样生气过,自己女儿的好事就这样被人破坏了,这人还是桃芸的女儿,就没有比这更膈应人的。 从认识桃芸到现在,这个女人什么都要争,在叶家的时候两面三刀,整天带着叶芙蓉来争宠。那会儿箐箐还不是麻子脸呢,苏氏懒得理会她,脾气软也奈何不了她。 后来箐箐得了天花大难不死,桃芸便成天在芙蓉面前骂人丑八怪,苏氏本来就够伤心的了,哪能不生气,也就那时候起,她对桃芸母女已经讨厌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此时挨了巴掌的叶芙蓉,还恨恨的瞪着苏氏,“我娘亲都没打过我,你凭什么打我!” “哎哟!”旁边的嬷嬷忍不住一声喷笑,随即掩着嘴朝苏氏歉意道:“亲家夫人真是对不住,我就没见过这种天真丫头,竟然笑场了……” 另一个帮忙押人的管事大丫头一把扯住叶芙蓉的头发,摇摇头道:“这位姑娘,你是不是没明白自己的处境,做出这等事还当自己是裴家的座上宾呢?” “快说!我家箐箐在哪!”苏氏没空跟她废话,她怎么都琢磨不透,人是怎么丢的。 可怜叶芙蓉被几个人虎视眈眈的围着,梗着脖子不吭声,看那红红的眼眶以及被咬住的唇角,死倔得很。 嬷嬷眉头一皱,道:“这没有教养的,看来要我们动手了?” 到底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被这两个嬷嬷威逼恐吓哪有不怕的,何况她的计划胎死腹中,再嘴硬也无济于事,没多久便从实招来。 只是她也不知自家表舅把人带哪去了,应该就在村子不远的,自己慢慢找去。 而已经清醒的叶箐箐,正拎着长裙走山路,一身嫁衣出现在荒山野岭,这体验也是没谁了。 他们以为把她丢在山里就能阻止她回家嘛?殊不知为了改变水质,她早就遍访了附近山川河流,不敢说每座山都去过,只是正巧此处她认得。 天黑得很快,醒来时候已见暮色,这么一会儿功夫,黑暗渐渐从四面八方涌动过来。 手上啥都没有,走在暗乎乎的山道上还挺困难的,一阵风吹过,树丛杂草黑影橦橦。 叶箐箐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下走去,行至山脚处,忽然听见隐隐约约的传来马蹄声。 扭头看去,有火光传来,果然是马蹄声无误。叶箐箐心下警惕,连忙找个矮树丛藏起来。 这种远离城郊的荒山野岭,谁没事骑马到这来,还是小心为妙。 声响越走越近,因着对方手持火把,叶箐箐在暗他在明,很轻易就看清了他的身影。 来人竟然是裴闰之?!叶箐箐难掩意外惊喜,自己醒来没多久,还琢磨着事情缘由呢,没想到人就出现在她面前了,真有种天降奇兵的错觉。 “布谷布谷~”她故意把手放在嘴上,模仿着布谷鸟的声音。 ……然后……然后就被揪出来了。 裴闰之直接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眼明手快的把人给抓住了。 “果然在这。” 叶箐箐呆愣愣的被牵扯着扑入他的怀里,眨眨眼问道:“美人好身手啊,你怎么来的?” “听说,你逃婚了?”耳边响起裴闰之低低的嗓音,一阵凉风吹过,在这黑夜中莫名有种阴测测之感。 叶箐箐连忙摇头反驳道:“怎么可能,没看到我被人丢到这山旮旯来了嘛!” 说着询问了事情经过,因为她是忽然昏睡过去的,现在脑袋还晕乎着呢,发生了什么完全一无所知。 裴闰之倒也不瞒她,大致说了下事情经过,以及对叶芙蓉的逼问。 末了挑起她的下巴,双眼微微眯起:“谅你也没有这个胆量逃婚。” 叶箐箐听了这出偷梁换柱的戏码眉头直跳,还有这种操作?叶芙蓉是不是太想当然了,这样就能让裴家收下她这个媳妇? “你是怎么发现她不是我的?”临近拜堂时候认出来,想想就刺激哦。 裴闰之把脑袋搁在她肩颈处,埋下脸深吸一口气,轻笑道:“你猜?” 我猜你妹,叶箐箐往后缩了缩脖子,嘟声道:“好痒……” “此时此刻你本该乖乖待在我屋里才是,小箐箐,坏了规矩可是要受惩罚的哦~” 他炙热的气息喷在耳畔,激起叶箐箐一阵微微颤栗,她眉头一皱:“讲道理,我也是受害者好吧。” 到底是谁坏了规矩啊,婚事没能进行下去全因叶芙蓉,哪能随便找着理由惩罚她…… “难道不是你没到场?”裴闰之把她拦腰抱起放上马背,挑挑眉道:“此事暂且记在我账上。” 得,没到场就是她不对,全然不问她为何没到的,叶箐箐翻个白眼道:“你就是想罚我嘛,有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尽管使出来。”小人! 裴闰之弯了弯唇畔,笑眯眯道:“这可是你说的,在下可有的是下三滥手段~” “……”她可以收回上一句话嘛,叶箐箐莫名有点怂了,裴闰之这家伙本来就是个黑心的,激将法对他没用。 “今日我有点生气,”裴闰之跨上马背,搂着她慢悠悠前行:“你家以前的那些亲戚,要我动手么?”语气不见半点波澜,似乎只是讨论天气这般简单。 叶箐箐半侧过脸,好奇问道:“你想怎么做。” 裴闰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赶走便是,眼不见为净。” 叶箐箐想想也是,这种事情不宜报官,抡起拳头打人多掉分,叶家那群人,也用不着你去施加压力赶尽杀绝,把他们丢到某处自生自灭,就够受的了。 163闹洞房 一路奔行回家,报了平安,总算让大伙都放心下来。 院子里闹哄哄的,苏氏叶志风还有金兰江嫂子等人都在,裴家过来了两趟马车,大夫人大老爷来了,还有抱着小娃娃的裴长喜。 裴长喜的宝宝才几个月大,也有些时日没看到叶箐箐了,收到不少礼物就是没见着人。本想着她要成为自家二嫂了,以后在城里见面更方便,谁知婚事就这么被破坏了,当真可气! 叶箐箐一进屋就被几人包围了,七嘴八舌闹得头疼。苏氏略有些形容狼狈,大早上精心梳的发髻都散乱了。 傍晚时候她才发了一顿脾气,箐箐还没找到她也没空去叶家算账,谁料到老太太居然敢跑来他们这,叫嚣着要把叶芙蓉还回去,这真是倒打一耙了! 叶芙蓉被大夫人扣押起来,在问出叶箐箐的大致下落之后他们就坐马车来到田心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彪悍的老婆子。 大夫人身边的嬷嬷一出面,立马唬住了老太太,再敢无理取闹就扇嘴巴!说到底还是欺软怕硬,一对上裴家的下人老太太立马怂了,也就是在苏氏面前她才有恃无恐。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芙蓉这个女娃子着实恶毒!”江嫂子向来直脾气,最看不惯这种人了。 金兰几人也都在开解苏氏,她们彼此走得近些,最清楚苏氏为了这个婚事筹备多少,哪有不生气的。 两家结亲,请来这么多宾客,如今婚事被搅和,叶芙蓉也跟着名臭全城。 那么多眼睛看着呢,清早时候少东家浩浩荡荡骑马出城,下午裴家散福,可以说这门喜事人尽皆知,叶芙蓉想要不被嘲笑都难。 这是想嫁入裴家想疯了吧!一个姑娘家没脸没皮行事孟浪,可真是难得一见,声名狼藉看谁还敢要她。 碍于裴家的压力,徐应龙那边直接反悔了,这种送上门的小妾不要也罢,派了家丁过来拿回三十两礼金。说好要给叶志和上京赶考的,叶家舜哪能给钱,老太太又想撒泼,人徐家是好脾气的?不给钱就往死里打! 如此一来,叶家处境愈发艰难。人人唾骂也就算了,得罪了那么多人,不能进城做事,在村子里也没有人缘。只能说全是他们自己作的。 没人搭理叶家死活,裴家这边让人把叶芙蓉给丢出去,省得说他们扣押着人。 大夫人巴巴的跑去找了那位合八字的大师,看近期还能不能让媳妇儿进门。裴夙之身为家中老三,孩子都会跑了,儿子这么大年纪婚期可不能再拖! 正巧苏氏也是这么想的,叶箐箐今年十六岁,也是大姑娘了,女大不中留还是快快嫁出去的好。 双方不谋而合,索性自己给挑了个日子。大师也说了,虽然年头不好但少东家福泽深厚,好事多磨,错过吉日也不碍事。 大夫人听了这话极为欢喜,心底更加踏实,一旁的二夫人忍不住嘀咕,还好事多磨呢,明明错过了吉日,有这般心急的嘛! 人是大房的,她一个二夫人说什么也阻止不了,一阵吹吹打打又把人从田心村给迎了回来。 这回出嫁,苏氏专门找了叶无非在叶箐箐房里陪同,看还能出什么幺蛾子。只要不是命里犯小人,就不信还能被坏了好事。 无非身条抽高了不少,乖乖的守在叶箐箐门前,小人参精就是他的小尾巴,走哪跟哪。 叶箐箐琢磨着人也不能一直躲躲藏藏,裴闰之是知道他存在的,哪天跟他通个气,给了蒹葭一个身份。让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跟着无非去任何地方。 因为人参娃娃长得太讨巧了,白嫩可爱充满灵性,这样一个孩子叶箐箐也不能随口就说捡到的,并且也不适合被他们家收养。 没一会儿喜娘便进来了,说吉时已到,让叶志风把人背出家门口。叶箐箐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体验了一把坐轿子的感觉,路程不短耳边乐声不断,好险没震聋了。 进城之后直奔裴家大门口,燃了炮竹,第二次迎亲的裴闰之才掀起轿帘,把人拦腰抱出来。 他在手里轻轻掂了掂,以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笑道:“是这个味道,这回没错。” 叶箐箐:“……”味、味道?这样说真的很失礼好吧,请问你是小狗么! 搭着他肩膀的手报复性的偷偷捏一把,颇为用力的,很快腰身出就被反捏了回来,怕痒的叶箐箐差点没惊呼出声,这个睚眦必报的小气男人! 到了门槛处被人放下来,虽然红盖头挡住了视线,但垂眸还是能看到脚底下,以及那高高的门槛。裴家的门槛还是裴邵之考中功名之后重新修建的,若是没有仕途出身的,一个商户敢弄高门槛是会获罪的。 叶箐箐被牵着一路往里走,每到一个门,喜娘都会喊吉祥话,成双成对极为押韵,一直到达正厅。 那里裴家二老以及苏氏叶志风都早候着了,按着规矩拜了天地,叶箐箐此刻心里还挺复杂的。 以后她就要换个环境生活了,原本还想着多多努力做个富婆,窝在大凤庄里享受人生,谁知没多久就嫁人了。 只能说自己心志不坚,受不住裴闰之的美色诱惑,不知不觉就陷进去了,具体点说全赖当时那个梦。 ……那个裴闰之儿女双全,而自己形同陌路的梦。 恍神间她已经被牵入喜房,新郎官要出去陪酒应酬,新娘子就乖乖坐着挨饿吧…… 叶箐箐倒是非常安分,没有掀了盖头偷吃东西,等待的时间是非常无趣的并且漫长的,索性靠在床柱打起盹来。 直到被一个小丫鬟叫醒,“少夫人,你怎么睡着了啊!” 叶箐箐是没有陪嫁丫鬟的,这个是大夫人安排给她的,声音脆生生的,想来年纪不大。 她上前把人扶正了,笑道:“二少爷马上就要进来了,还要闹洞房的人呢,看到你打瞌睡该笑话了。” 叶箐箐伸手摸了摸盖头,回道:“醒了。”这么大清早的起来,还不许人打瞌睡了? 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果然是来了不少人,侧耳听了下,只能分辨出易文群的声音。 “这个家伙,大喜的日子没有被灌醉真是太不应该了!”尹公子满身酒气,显然自己喝了不少。 易文群耸耸肩道:“精着呢,想要放倒他自己先练好千杯不醉。” 这话引起了几个友人的不满,纷纷说他做了裴闰之的妹夫,就偏帮着他,刚才在酒桌上肯定手下留情了。 几人说了往里间涌了过来,眼睛直溜溜瞄向床畔安坐的新娘子。 “该挑盖头了哦~~~” “掀盖头掀盖头!!”起哄了都。 裴闰之一手扶额,无奈笑道:“诸位不回避一下?不能趁着我醉了就欺负人吧?” 掀盖头这种事必须新郎官来,并且自己的新娘第一眼只能自己看。 “哈哈哈闰之根本没醉,还怕我们抢着看新娘子啊?”尹公子招了招手,爽快道:“那我们先退回外间,今天不看看新娘大伙都不走了!” “就是,不走了!” 安公子撞了撞易文群,好奇问道:“听说新娘子花容月貌,是有什么神通能把闰之给收服了?” “等会儿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易文群一屁股坐在桌边。 今天可真累得够呛,虽然先前闹了乌龙事件,但是婚宴上还是有许多宾客,他作为裴家姑爷,少不得要帮着些。 里间,小丫鬟捧着托盘,给裴闰之递上挑杆,红艳艳的上头还系着一朵小花。 他缓缓走到叶箐箐面前站定,拿着杆子却迟迟没有下手。 红盖头底下叶箐箐皱了皱鼻子,忍住想要做鬼脸的冲动,就怕吓着裴闰之事小,要她赔钱事大…… 然后,眼看着红色杆子慢慢挑起了盖头的边角,裴闰之的腰身、胸膛、脸庞一点一点展露眼前。 他也在看着她,如玉的下巴、娇艳的唇瓣、小巧的鼻子粉色的腮,还有……那双与自己对视的明亮双眸。 边上的小丫头探头探脑的偷看他们几眼,笑着轻咳一声:“二少爷,少夫人,该喝交杯酒了。” “不能喝不能喝!”外间的人闻声立马跑了进来。 “此事非由我们效劳不可,”易文群朝着小丫鬟挥挥手:“行了,你下去吧,交杯酒我们监督就行。” 小丫鬟哪能拦住他们啊,就是裴闰之都没办法,他转回身,扬扬眉道:“你们想怎么样?” “闰之很有自知之明嘛~”尹公子大笑着拍拍他肩膀,他们当然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啦~“新娘子貌若天仙,兄弟真是好福气,不过得先挺过我们这一关才行。” 林公子早有准备,当即拿出两条红布一个苹果,颇为不怀好意:“很简单的,蒙住双眼吃完苹果即刻。” 他们要这样闹,新人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于是,叶箐箐和裴闰之被双双蒙住了眼睛。 一个红苹果被绳子吊住,在两人之间来回晃荡,易文群抓着绳子溜来溜去:“闻到苹果味了吗,你们两个往前凑啊~” 164花烛 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人会不自觉的支起耳朵,嗅觉都灵敏了起来。 苹果芳香的气息萦绕在鼻翼间,饿了一下午的叶箐箐伸长了脖子,就像被食饵引诱的鱼儿。 旁边有人喷笑道:“不行哦,闰之,新娘子比你主动~~” 叶箐箐懒得理他们,不就是想闹她和裴闰之么,成全你们还不乐意了? 又往前凑了点,彼此间已经挨得很近很近,来回晃悠的苹果打到了叶箐箐的脸,她张开嘴嗷呜就是一口! “唔!”裴闰之一声轻哼,他的鼻子被咬到了。 “哈哈哈哈!”易文群眼明手快的把苹果拎走了,几人抚掌而笑。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你们不能把苹果拿走啊,这是犯规的。”叶箐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方才她明明触碰到果子的,谁知下嘴就不对了,也不知咬到裴闰之哪里…… “少夫人比闰之可有趣得多,能得此佳人,当真艳福不浅~”尹公子拍拍易文群的肩膀,笑道:“苹果总要吃完的,别耽搁太久误了这良辰美景。” 还算他们知道适可而止,裴闰之挑挑眉,揽住叶箐箐的肩膀道:“你别动,我来就好。” 易文群暗道不好,想要把苹果拿走,却已经来不及了,被裴闰之一口叼住,明明蒙着眼却一咬一个准。 “诶诶不能这样啊……” 没人理他,叶箐箐感觉到苹果近在眼前,先凑过去用双唇触碰它,然后才开始下嘴开吃。 有裴闰之叼着,吃个果子轻而易举,一开始还好些,到后面难免脸碰着脸,两人分食极为亲密。 闹洞房的人却看得不满足了,这个新娘子咋就不懂得害羞呢……要换了其他女子,此时早就抬不起头了,还真的吧唧吧唧把整个苹果啃了大半。 裴闰之觉着差不多,伸手拆下布条,似笑非笑的望向他们:“满意了么?” “干嘛用这个表情看我!”易文群后退两步,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肯定在想着以后怎么报复呢。 好不容易成亲了,还不让大伙寻个开心?半点亏都不吃,真是交友不慎。 裴闰之笑了笑,招手叫来那小丫鬟,“我看诸位已有醉态,夜色渐深,需要找人替你们打灯笼么?” “主人家开始送客了呢~”林公子揶揄的眨眨眼。 尹公子一手揽过一个:“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也不做那不识风月之人,散了散了。” 几人勾肩搭背的出门去,外头候着的嬷嬷笑着上前询问是否需要醒酒汤,一边找人去叫来他们各自带来的小厮。 房间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小丫鬟倒也识趣,提醒说别忘了交杯酒,便退出屋子,掩上房门。 依旧坐在床沿的叶箐箐与桌边的裴闰之对视两秒,末了蹦出两个字:“我饿。” 裴闰之忍不住一声轻笑,朝她招招手道:“过来。” 叶箐箐掀了床铺,底下洒了许多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意为早生贵子。随手抓过一把花生,她才往桌边走去。 “不要吃这个。”裴闰之不由分说的没收掉她的花生,一边拿起桌上一盏圆弧灯笼,手掌高的底座居然暗藏乾坤? 叶箐箐眼看着他把灯笼盏放到一边,随后打开底座,里头藏着一个小小的……炖盅? 他用手摸了摸,才把它给拿出来:“还是温的。” 还有这种操作?啥时候开始灯笼底下都能做保温壶了? 殊不知裴闰之此举可谓是非常贴心,新娘子掀盖头之后不方便出门去取用食物,外头早就散场了。按照规矩此时是一双新人独处时间,裴闰之大可以吩咐人上餐,只是难免招来笑话说新娘贪吃。 叶箐箐好奇的探出头,挪开盖子,一股浓浓荤香扑面而来。 “哇!”竟然满满的一盅佛跳墙! 幸福来得太突然,在一个饥饿的人面前突现美食,还是自己比较难吃到的那种,叶箐箐不由微微动容道:“少东家当真有心。” 裴闰之一挑眉梢:“娘子是不是该改口了?” 改口?不会是要叫相公什么的吧……才不要!叶箐箐别开眼,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抱走美食开吃。 裴闰之暂且放她一马,也不再提及这个话题,径自走向床铺,开始清理那一床的‘早生贵子’。 桌子旁吃东西的叶箐箐忍不住斜着眼偷瞄几眼他的背影,他们就这样成亲了哦……待会儿咋办? 把铺盖都整理干净了,裴闰之一回身正好撞见她的视线,不由饶有兴味的摸摸下巴,缓步靠近过来。 “小箐箐这么看着我……意欲何为?” 偷看被抓个正着,叶箐箐好险没噎着,吭吭哧哧道:“我不过是随便看一眼……” 裴闰之但笑不语,拿起桌上的酒壶和两个小杯子,一一满上,推到她面前。 “干嘛?”叶箐箐正好吃完一小盅佛跳墙,不油不腻,胃里得到莫大的满足。 “小箐箐看我不是因为想喝交杯酒么?”裴闰之拿起一个酒杯塞她手上,笑眯眯道:“喝完这一杯你就是我的人了,要乖乖的哦~” 你才应该乖乖的好吧!叶箐箐颇为不服气,想着这家伙多半又想立规矩啥的,自己也得折腾个规矩管管他才是! 举着杯子勾起手臂,两人各有所思,看着彼此一饮而尽,没有半点含情脉脉旖旎遐思。 胡乱的抹抹嘴,叶箐箐这才察觉到自己脑袋上的不堪重负:“能先帮我把发饰拿下来么,真的太重了!” 亏她顶着这些东西这么长时间,古时候的新娘子当真不容易,喝酒时候没她啥事,可是饿着肚子等候呢…… 两人的手还勾在一起呢,裴闰之低叹一声:“小箐箐还真是……不解风情。” “到底要不要帮我弄?”叶箐箐扬扬眉,袖子底下的手心却微有汗意。今天是他们成亲的日子,今夜他们将要同榻而眠,作为一个普通女子哪有不紧张的……但是傻瓜才会表现出来呢,多丢人啊…… “乐意效劳~”裴闰之把人推到梳妆台跟前,椭圆形的镜子完完全全映射出两人的样子。 他小心翼翼的一个个卸下发钗,把那柔软的一头青丝慢慢披散下来,期间没有弄疼她一丝一毫。 叶箐箐望着镜子里裴闰之替自己摆弄头发的样子,莫名的好像似乎仿佛感觉到一丝……温柔? “手法娴熟啊?” 裴闰之把最后一根簪子放在桌上,随后一撩她的发丝,顺势从背后搂住她,“小箐箐。” 叶箐箐心头一跳,故作镇定:“嗯?” “你耳朵红了哦……”他清澈的嗓音响在耳畔,分明是满怀笑意。 叶箐箐闻言一噎,与镜子里的他对视,嘴硬道:“整个屋子都是红色的,少东家定是看花眼了!” “是么?”他也不辩驳,只是微微张启薄唇,把那肉乎乎的小耳垂含入嘴里。 耳朵是很多人的敏澸点,突然陷入炽热的唇舌之中,叶箐箐忍不住躲了躲:“你……你别这样……” “怎样?” 裴闰之就像是戏耍老鼠的猫咪,怡然自得的欣赏着她的反应:“真是难得一见呢,小箐箐紧张的模样,莫不是害羞了?” 叶箐箐脸色一红,想也不想的反驳道:“才没有,我是那种会害羞的人?!” 怎么说她都是来自新世纪的人类,某些方面的知识可是被搬上教科书的,有如吃喝拉撒的自然需求,有什么好害羞的。她只不过是有点……不习惯罢了,没错就是这样。 “真是不坦率~”裴闰之转过她的身子,俯身封住她那口是心非的双唇。 “唔……”有一股酒香味…… 他是不是也喝了不少?叶箐箐仰着头与他亲亲,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 突然一双大掌顺着背部逐渐向下按住她的后腰,然后轻巧地扯掉她的腰封,叶箐箐忍不住揪住他的衣襟:“……你……啊唔……” 裴闰之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磨蹭着她香软可口的娇唇,两人密不可分的交换彼此芳香的气息,再没有心思关注其他无关紧要的任何事情,这一刻,他们只有彼此。 叶箐箐不可自抑的揽住他的脖子,全心全意的投入到这个亲吻里,她应该是庆幸的,没有错过裴闰之这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气喘吁吁的叶箐箐只觉自己被放开了,终于得以喘口气。接着一阵天旋地转,晕乎乎的她被打横抱起,而且不知何时,外衣竟然已经不翼而飞。 “我……”叶箐箐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一身亵衣,敢情沉浸在亲吻的就她一个人?没看这家伙还有空脱她衣服嘛! “还想再来一次?”裴闰之扬起嘴角,抱着她离开梳妆台,直径往床铺而去。 叶箐箐抿了抿红肿的双唇,看着一步步接近的大床没吭声。视线所及之处,无不是喜庆艳丽的红,都快把她给看晕了。 接下来……会发生那种事情么?被平放在软软的被窝里,她忍不住这样想着。 在叶箐箐略微呆愣走神的注视下,裴闰之缓缓褪去自己的外袍,随手搭在雕花木架上,并且吹灭了屋里的烛火。 165奉茶 回廊上的灯笼从纸窗透进来丁点亮光,叶箐箐眨眨眼适应了突如其来的黑暗,便看到同样身着亵衣的他俯身覆在她的上方,两只手臂撑在她两旁。 裴闰之低头轻啄她的唇瓣,叶箐箐似乎预感到他想要做什么,憋着脸大气不敢出。 男子沉重的躯体半压在身上,炙热、硬朗、还有满满的独属于裴闰之的气息。叶箐箐一手紧紧揪着身下的床单,一边缓缓闭上双目。 “睡吧。” 突然上头覆盖的压力一空,人已经翻身在她身侧并肩平躺。 哈???叶箐箐一愣,嚯得睁开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说——睡吧?? 这这这不符合剧情啊……难道今天不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虽然她心里有点害怕,但这种事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已经有了献身的准备,谁知裤子都脱了就给她说这个? 他不会又故意逗她玩吧?房间里好半晌寂静无声,叶箐箐心里犹疑不定,缓缓放松了僵直的身体,一边悄悄侧过脸去看他。 还未完全舒出一口气,黑暗里突然想起一声轻笑,裴闰之道:“你在期待什么呢,小箐箐?” 叶箐箐的脸瞬间涨红了,幸亏熄灯了不怕被瞧见,她转过身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简直是胡说八道! “那你闭眼做什么?”裴闰之笑问。 叶箐箐一阵恼羞成怒,“闭眼当然是因为我要睡觉了,晚安!” “看来是我误会娘子了。” “那当然!” “哦。”裴闰之不置可否的轻声应道,随即房间里陷入安静之中。 叶箐箐背对着他,心里半是疑惑半是松口气,虽然不知裴闰之是怎么想的,但今日实在是累了,起得早各种忙碌,没心思猜测太多。 平日里养成的作息习惯便是这会儿就寝,尽管叶箐箐思虑颇多,还是没多久就闭上眼睡着了。 屋里响起她平缓的呼吸声,良久,裴闰之才转过身面向她的背,伸手把人揽入怀中。 “明明就是胆小鬼……” 从背后拥住叶箐箐,相对于他的体格来说,她是如此娇小,完完全全陷在他臂弯里,再没有比他们更加契合彼此的了。 一夜酣睡无梦至天明。 清晨的光透进屋里,散落在偌大雕花木床上,叶箐箐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清澈温润的男音响在耳畔。 叶箐箐有那么一瞬不知今夕是何夕,呆愣愣的抬头看他,裴闰之?“你怎么在这里?” “嗯?”裴闰之挑挑眉,好心提醒道:“娘子的双手如此不安分的抱着我,还一边问我为什么在这?” 叶箐箐眨眨眼,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昨天嫁入裴家了。再低头一看,何止双手,就连两条腿都巴在人身上,真是……丢人哟。 呐呐的放开他坐起身,叶箐箐按了按额头,轻咳一声道:“我本来睡觉挺安分的……大概是清早的时候比较凉,所以才……” “无碍。”裴闰之非常理解的表示了自己的大度,笑眯眯道:“软乎乎的很舒服。” “?!” 居然……调戏她?叶箐箐瞪他一眼,挺了挺胸道:“真是……多谢夸奖。”仔细听分明是磨着牙说的。 裴闰之笑笑的率先下床,两人一同换上衣裳,才开门传唤了丫鬟送水进来洗漱。 端着铜盆的小丫鬟目不斜视,微笑着给他们见了礼,向叶箐箐介绍自己说名为采芹,以后由她负责打点二少爷房里的起居。 今天是新媳妇过门第一日,按照规矩叶箐箐要早早过去给公婆奉茶,谁料她睡了个自然醒,也没来个人叫一声。 “我是不是起晚了?”叶箐箐胡乱弄了下头发,一边向裴闰之问道。 “不晚。”裴闰之走过来,把她按回梳妆台跟前,一手拿起红木梳,竟是要帮她梳头的意思。 叶箐箐透过镜子瞪着他:“你要干嘛?” “看不出来么?”裴闰之抿嘴一笑,轻轻撩起她的发丝。 叶箐箐不说话了,只是止不住两个眼睛频频瞄向他,大清早的就笑得这么勾人,肯定没安好心…… 对镜斜钗髻,一梳到白头。 裴闰之当然没有弄发髻的技能,不过帮忙插下发簪倒是可以,两人也没耽误多久,在采芹满怀笑意的目光下往正厅走去。 今天除了奉茶还要认亲,叶箐箐心底没谱,不由加快了些脚步,“会有很多人么?” 裴闰之一把伸手拽住她,淡淡道:“怕了?” “倒不是怕,就是挺麻烦的。”叶箐箐皱了皱眉,她就是不太喜欢那种人事复杂的家庭啦,所以之前才一度想跟裴闰之保持距离。 裴闰之双眼微眯,托了托她的小下巴,笑道:“小箐箐莫要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才好~” “额……”只有你不放弃我,我就不会放弃你那一句吗?叶箐箐拍掉他的爪子,嘟囔道:“我知道啦。” 早在她决定抓住裴闰之的时候,就已经做好面对他身边复杂环境的心理准备了,说不怂就不怂,不就是大家庭嘛,有什么大不了。 说是这样说……两人到达正厅,一脚跨进门便发现里头已经坐满了两排人,大房二房一个不少! 貌似就他们来得最晚哦……叶箐箐眉头微皱,希望不要因此被扣上态度怠慢、目中无人的帽子才好。 裴闰之倒是非常淡定,拉着她缓步上前,先跟自家娘亲打声招呼,之后才问候二叔二婶。 “来得可真及时哈~”尹氏故意掩嘴偷笑。 叶箐箐没有看她,朝着大家歉意一笑:“抱歉,我们来迟了些。” “箐箐,起来了?”大夫人脸上不见半点愠色,依旧浅浅而笑,“并未来迟,正好喝了早茶吃早饭。” 有她这句话,敬茶之礼那还不立马进行,早就候着的大丫鬟手持托盘,送上一个个茶盏。 叶箐箐双手接过,先是给大老爷大夫人奉了茶,随后是二房的老爷夫人,再来是几位少爷少夫人。 这其中二老爷是头回见,他咂咂嘴,竖起大拇指道:“好茶,好人,好姻缘。” “谢谢二叔。”叶箐箐自知二夫人对自己有些偏见,会不会对二老爷吹枕头风就不知道了,她也不管对方是真和善还是假和善,场面过得去就行了。 大少爷裴邵之久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一个照面,跟寻常书生也没有很大差别,只是毕竟功名在身,除去那一股文雅还有一丝自信气度。虽与裴闰之一母同胞,容貌上却不及他出挑,大约是肖大老爷多些。 三少爷裴夙之与四少爷裴均之都是裴长喜的亲生哥哥,前者叶箐箐已经打过交道,后者也是今日第一次会面,相互间还挺客气友好。 几位少夫人之中,柯盈盈和尹氏都是认识的,四少夫人秦氏看着是个傲气的,对叶箐箐有些不冷不热,但没有在喝茶这事为难人。 大致认识了一番,哥哥嫂嫂叔叔婶婶叫了个遍,几人总算能够移步饭厅,那边早点都快放冷了。 裴家平日里并没有大家一块吃早点的规矩,都是各院里自己吃自己的,毕竟都是忙人,逢年过节才会齐聚一堂同用早餐。 吃过饭大夫人也没有留人的意思,在别家也许会有些婆婆私底下训话之类,她却不愿意这么做,别才刚来就吓着人。 跟着裴闰之回院里的叶箐箐,开始清点这一场奉茶受到的红包,排行在她前头的都要给,这其中还数大老爷的分量最重。 “一、一千两啊!”叶箐箐目瞪口呆的捧着银票。 奉茶给红包只是礼节性的,之前已经给过见面礼了,她还真没想到大老爷出手如此阔绰!难怪当时让她离开他儿子的时候,也是随随便便就给加一千两。 “你爹真大方啊~”叶箐箐展开银票,突然到手一笔巨款,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裴闰之点了点她的鼻子,“今天开始也是你爹。” “行,行,你说的都对。”叶箐箐一个高兴,什么都是好的。 殊不知大老爷心里还想着她曾经收了钱要离开闰之这事,若是儿媳当真是个爱财的,他希望自己这个红包能让她安分守己,以后踏踏实实跟着儿子。换了别人可不一定有这么多钱,好好珍惜吧姑娘,他这份心可谓是用心良苦…… “下午我要出去一趟,你乖乖在院里等我回来,知道么?”裴闰之好笑的看着她财迷的小样。 叶箐箐闻言回过头,愣愣的:“你要去哪里?” “商行有点事情。” “啊……还以为你有婚假什么的……成亲了还要去处理事情?”叶箐箐皱皱鼻子,不容易哟,看这忙的,明明姓裴的人那么多个。 “怎么,舍不得我走?”裴闰之拢着袖子浅笑着凑近她,“要我留下来么?” “你赶紧去吧,再见。”叶箐箐挥挥手,虽然她一个人在这尚且陌生的院子里不知道干啥好,但并不准备挽留他。 裴闰之早有所料,“真是绝情呢,就不问问你相公我因何外出?” 166书房 叶箐箐一手撑着下颚:“那我就暂且问问好了,你因何外出?” 裴闰之伸手就掐她嫩生生的脸颊肉,笑道:“既然娘子问了,在下自然是……不能告诉你~” “……”叶箐箐忍不住嘴角微抽,谁教你这么有套路的,不说就不说,她也不想知道好吧。 “乖乖等我回来?”他靠得很近,说话时的热气仿佛都能感觉到。 叶箐箐忍不住伸手按住他的眼皮,抚上那长长的眼睫,上天有时候真是过分,一个男的还给他这么漂亮的双眼。“你这个狐狸精!” 裴闰之半睁着右眼看她,拿下她作怪的手指握在掌心,再微微往前探过身子,轻易便亲到了她的嘴角。 他一点一点轻啄着,浅尝即止决不深入,就跟小鸡啄米挠痒痒似的,直把叶箐箐给闹得,张嘴给了他一口。 “唔……”裴闰之一声闷哼,挑挑眉:“又咬我?” 叶箐箐笑眯眯的亮出一口白牙,“啊呀没办法,牙口好,相公多多包涵哦~” “哦?”裴闰之忍俊不禁,他的回答是揪过她,切身实际的体会一下如何牙口了得。 就着这上午明媚的日光,院里清风送来淡淡花香,两人抱着彼此吻得浑然忘我,把前来添水的采芹给吓得差点扔了水壶。 她是自幼在裴家长大的家生子,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二少爷。人前他总是彬彬有礼,对待下人温和疏离,如今竟然大白天的不顾礼义廉耻就亲起来了…… 该说年轻人新婚燕尔血气方刚,还是说这位少夫人魅力太大?不论如何,都要打起精神小心伺候着才是。 午饭大夫人那边没有过来传饭,估计是想让儿子陪着媳妇儿小两口自个儿吃。 两人就在自己院里凉亭摆饭,说起来他们不是第一回同桌用餐,却是首次这么长时间单独相处。 四菜一汤,荤素相佐,两张嘴吃绰绰有余。 叶箐箐一边捧着饭碗一边抬眼瞄他两眼:“我说……” “嗯?” “虽然我们成亲了,但是请不要随便亲我……被人看到要说闲话的。”上午的时候,她的眼角分明扫到了采芹的身影,还要当做没发现,真是怪尴尬的…… “害怕吗?”裴闰之一边替她布菜,一边漫不经心道:“白日宣婬,这事若是传到我爹娘耳里,对你这个儿媳妇的形象怕是要改观了。” “你还是好好挽救下自己的形象吧!”叶箐箐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这个死家伙以为她忘了吗,当初跑去田心村找她,故意让娘亲发现,扣了夜里幽会的大帽子也就罢了,还非要表现出是她情难自禁的样子蒙骗娘亲! 这会儿还敢这样说,明明坏事全是他干的,完了还装无辜。再说哪里宣婬了,他们不过是亲了一下,其他什么都没做,包括昨晚也是…… 裴闰之拍拍她小脑袋瓜,“相公也是为你好~” “走开。”叶箐箐躲了躲,一低头发现自己碗里的菜已经堆得耸起来了,连忙伸手叫停:“你这是喂猪啊?” 裴闰之淡定的给她盛一碗汤,“又有红豆哦,可惜他们不晓得娘子守宫砂还在。” 不知道哪来的规矩,女子初潮第二天吃红豆,嫁人第二天也要吃红豆。 叶箐箐差点没被他噎死,咬牙切齿道:“要不要我撩起袖子去给他们展示一下?” 农户里一般来说没人会点守宫砂这玩意儿,她这个还是之前在画舫上被迫点上的。 裴闰之一手摸上自己光滑的下巴,沉吟道:“小箐箐这句话……是暗示么?” “哈??”叶箐箐吧唧吧唧开始吃饭,口齿不清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赶紧吃完饭走吧!” 裴闰之定定的望着她鼓鼓囊囊的腮帮子,眼底流淌着一抹无人看透的兴味。 吃完饭之后他便依言笑笑的走掉了,留下某个刚过门第一天的新嫁娘在院里百无聊赖。 叶箐箐闲来无事,索性躲在屋里歇着,趁机进入空间捣鼓自己的玫瑰花露和菜园子。 等哪天有机会,给裴闰之尝尝她空间生长的产物,脆生生的黄瓜、嫩绿的青菜,挂在枝头晃荡的一个个豆角,还有红色的小辣椒…… 这几年她一直定时提供玫瑰水给裴闰之,可攒了不少银子,对方帮她卖货,却从不问她怎么制作。 如今两人变成了一家人,住在一个院里一个房里,如何瞒着他弄出一批玫瑰水是个问题。总不能凭空就拿出东西来,嘴巴一张说是自己抽空做的,对方不怀疑那才奇怪。 叶箐箐愁啊,裴闰之从不是个好忽悠的人,相反,他心细如发、不动声色,就算发现了什么端倪估计也是不声张,而是躲在暗处默默观察,这种人最是可怕。 越想越觉得这样不行,叶箐箐在空间里也待不下去了,拎着裙子跑出来,到房间外头叫来采芹。 “院里可有闲置的小屋子?” 采芹被问得一愣,挠挠头道:“不知少夫人要多大的屋子?” 裴闰之居住的这个院子名为横云院,与其他几位少爷的院落相比规模并没有大多少。 只是他院里人少,大丫鬟只采芹一个,唯一的小厮就是时常跟随他外出的魏庆,以及魏庆的媳妇杜鹃,目前管着横云院小厨房。 所以院里的房间还是有的,采芹想了想道:“夫人可是要放置物件,西厢房那边有两间小屋……” 叶箐箐摇摇手道:“不是,我想弄一个工作室……嗯,就是书房。” 她出嫁之前就把自己私人物品都打包过来了,杂七杂八总共不过两个木箱。嫁人又不是搬家,总不能铺盖什么的全带上,又不是富家小姐,也没多少家当,哪用得着一个空屋来装? “少夫人要弄书房?”采芹难掩吃惊神色,她不是听说这位出身农家,也没读过什么书嘛……怎得就突然要书房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该管的,笑着指了指东厢房那边:“二少爷的书房就在那里,不如把隔壁那间给少夫人用,如何?” 叶箐箐顺着她的手望过去,裴闰之的书房?连忙拒绝道:“不行不行,要离他远点,我在西厢房这边就好。” “额……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采芹虽然觉得这避而不及的态度有些许奇怪,但还是乖乖出去找管事的,安排人进来把屋子清一清。 管事的一听是新来的二少夫人有事,立马带着人就来了,把屋里一些没用的东西搬走,再添上一套黄木家具。 屋里本就有两个陈列木柜,再弄上一套桌椅矮榻,书房很快就像模像样。 管事的让人放好家具,过来给叶箐箐回话:“少夫人,这套物什虽说是暂时闲置的,但你瞧瞧这色泽质地,不知可还满意?” 叶箐箐哪会挑剔这些,在她看来都是古香古色,极为漂亮。 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一番动作,竟然还惊动了大夫人。打发了身边的嬷嬷拿着钥匙过来,说怕书房太单调,让她去库房挑些喜欢的摆件。 “这太麻烦了……”叶箐箐眉头微皱,她不过是想随便弄个房间,怎么就人尽皆知的感觉。 嬷嬷掩嘴笑道:“少夫人可别不好意思,大夫人说了,你刚来怕是不好开口,有些事她顾虑不周,都不知怎么给你安排才好。少夫人尽管吩咐我们就行!” “替我谢谢大夫人好意。”叶箐箐点点头。 一个家就这么大,你们院里搬进搬出什么东西,想要不知道都难。现在都这样了,拒绝难免显得矫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嫌弃挑剔咋地,于是只能去库房走一趟了。 裴家的库房倒没有叶箐箐想象的那种东西堆积的场景,也就整齐码放着几个木箱,里头是些花瓶书画摆件之类,多是过年过节家有喜事别人送来的贺礼。 送礼讲究有来有往,虽然他们一年会因为各种名目收入许多,但同时也送出去不少。 叶箐箐比较喜欢木雕瓷器,觉得放在屋里特别有韵味,她象征性的拿了两个,玩玩就行。 一个下午就在摆弄书房中度过,有了装饰品,房间更是像模像样,自己亲手布置,就没有不合心意的。 傍晚时候裴闰之回来了,叶箐箐让采芹上菜准备吃饭,一边拉着人去看自己下午的杰作。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我的专属书房,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可以随便进去哦。”叶箐箐斜着眼偷瞄他。 裴闰之闻言脚步微顿,大致转了一圈,回头问道:“我也不可以?” “不可以。”都没敢告诉他,【你就是重点防备对象】……这条规矩算是为他量身定制。 叶箐箐心下惴惴,在她想来突然弄个这样一个‘不让人涉足’的领地,很有此地无银之嫌,以裴闰之的心智,必然会疑惑的吧。 谁知裴闰之却什么都没问,只是俯身点了点她的鼻尖,低声道:“允许你拥有自己的小秘密。” 什、什么小秘密?叶箐箐几乎以为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过又不大可能吧,家里娘亲和哥哥共同居住这么久都没察觉端倪呢,当然跟她很少拿东西出来有关。 167回门 三日后,是出嫁女子带着女婿回门的日子,大清早的裴闰之就起来了。 大夫人也带着人过来,看魏庆把先前备好的东西一一搬上马车,叮嘱莫要疏漏了。 他们这样上心,反倒是叶箐箐这个当事人之一,醒的最晚,梳洗过后匆匆忙忙跑到院子外头。对上大夫人笑呵呵的样子,很是不好意思,裴闰之那家伙偷偷起床也不叫她,着实过分! “不急不急,吃了早饭才走。”大夫人伸手替她把插斜了簪子扶正。 “娘、娘亲这样说,我更是觉得羞愧了。”大夫人心性极好的一个人,裴闰之的脾气似乎像她多一些,叶箐箐改口倒也不是很困难。 听闻这一声娘亲,大夫人更是开怀,她就是相信儿子的眼光,他看上的姑娘总不会错的。只是……有些事情也该节制些,毕竟是回门的日子,院里头还有下人看着呢,新媳妇起床晚别被人笑话了。 大夫人很是委婉的跟裴闰之提了下话头,把人弄得哭笑不得:“娘亲怕是误会了。” “有没有误会不打紧,知晓我意思就行。”大夫人拍拍他的手,回头叫上叶箐箐一块往饭厅走。 裴闰之无奈一笑,抬步跟上。 今日早饭大房二房的人一块吃,只是比起前几天人少了许多。 二老爷说是码头那边有事,没吃早饭就出门了;裴邵之公务在身,只裴闰之成亲那天休沐,早就上任去了,连着柯盈盈一起带走。 尹氏还在跟二夫人嘀咕呢,这位二少夫人才进门,第二日就捣腾书房,兴师动众的,怕人不知道她是横云院女主人咋地? 她是斜对着门口的方向坐的,一见着人立马就收声了,很多事情尹氏敢跟二夫人说却不敢在大夫人面前提起。 几人落座开始用饭,餐桌上倒没有秉持食不言的规矩,裴闰之说去了田心村回程会拐道去大凤庄小住两日,商行里的事暂且交由裴夙之。 “我们夙之后天要去临城一趟呢。”尹氏一听不太乐意,虽然他新婚燕尔,理当多休息几日,但也不能把事情全丢给她相公啊。 一想到那个有着温泉的大凤庄,不仅送给了叶箐箐,如今两人还要撇下一堆事务跑去享受,心里真不是滋味。 “没关系,二哥能把事情交给我,那是信任我。”裴夙之立马答应了。 他还记得先前叶箐箐找他买宅子,听从娘亲的建议没有出手,如今人成了自家嫂子,想起这事就有点不厚道了,为避免以后尴尬赶紧补救补救才是。 “行了,多大点事。”大老爷朝着裴闰之摆摆手道:“你老爹我当家这么多年,也没见得因为生意冷落你娘亲的,说到底还是你能力不足。” 这话很有显摆的嫌疑,大夫人当即给了他一下:“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呢?”冷落不冷落的,有没有点做长辈的架势。 二夫人当即掩嘴一笑,“大伯二人琴瑟和谐,当真我辈楷模,前些日子林家那个小秀才还说要赞扬你长兄风范呢~” 她这话里不无艳羡,虽然二老爷并没有往家里抬多少姨娘进来,但是感情这方面还真比不上大房。瞧瞧大夫人平日怎么对待大老爷的,就知他们是真的融洽。 “林家那小子都会作诗了?”大夫人闻言一笑:“现在的小辈当真了得。” “也不小啦,都要娶亲了呢。” “十五六岁确实该成家了,也就我们邵之闰之比别人晚些。”说着看了看叶箐箐,有心说希望早点抱孙子,但到底没有说出口。 才刚成亲,说这个怪羞人的,大夫人只能把后半句话吞进肚子里。 吃过早饭,裴闰之二人该出发了,带着叶箐箐一同作别大夫人,在门口上了马车。 魏庆在前头赶车,叶箐箐窝在马车里,揉了揉有些吃撑的小肚子,舒服的叹息一声:“你爹娘还挺好的。” 虽然才两三天,但是婚后的生活跟她设想的稍微有些不一样,至少裴闰之的双亲没有逮着她就说规矩啥的,平易近人多好。 “之前觉得不好么?”裴闰之伸手替她揉肚子,把人痒得一直往后躲。 “之前……不是接触的少嘛,如果换成二夫人那样的就……”难说咯。 这个二夫人可是出言警告过她的,还打过她一巴掌,虽然这其中有些误会。也幸好长喜是个姑娘家,她们只是正常交友,若是换个性别,指不定她会被怎么样呢…… “若是我娘亲为难你,你就会立刻抛下我,拿着银票走人?”裴闰之把人压在马车上,低声问道。 “额……”叶箐箐眨眨眼,怎么又说这个话题,她挠挠头强行转移注意力:“我们晚上去大凤庄住么?” 裴闰之不答,垂眸看了她好半晌,才放开人。直起身靠回车窗,以极其慵懒的姿态对着她。 叶箐箐打量他斜靠着的样子,不得不说上天对容貌俊美之人的偏爱,随意一个动作都显得无比养眼,只想咬一口他英挺的鼻尖。 事实上她的心里一直存有疑惑,按理来说他们已经成亲了,某些事情水到渠成理所当然,但是裴闰之一直没有碰她。 在院子里会亲亲抱抱,晚上搂着睡觉,除此之外,一切正常……他不会是看不上她的小身板吧? 思及此忍不住低头凝视自己胸前凸起的弧度,比起同龄人已经可观不少,当然这具身体才十六岁,比不得二十来岁女子丰满倒是真的…… 相比‘被嫌弃’这一猜测,叶箐箐更愿意相信他是自己不行,果然坊间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嘛? 不能人道什么的貌似还蛮惨的,叶箐箐忍不住向裴闰之投去一个略带同情的目光。 后者被她看得脊背一凉,他眯起眼睛:“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不会放弃你的。”叶箐箐伸手握住他的。想着也许空间里的东西可以帮忙调节身体,有空给他露一手厨艺也好。 对于园房这事,叶箐箐的心里从一开始的紧张害怕到现在疑惑忐忑,还有满满的叹息,果然造物主是公平的。 “怎么突然说这个?”裴闰之眉头微皱,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叶箐箐蹭到他身边挨着坐,“人都说少东家聪慧过人,有如玉树临风,你已经收获了那么多姑娘家芳心,人要学会知足常乐,知道么?” 裴闰之不解的一扬眉梢:“我若不知足,小箐箐又当如何?” 啊?叶箐箐抬眼看他:“那你还想怎么样?” “早晚你就会知道。”他抿嘴一笑。 马车吱悠吱悠的来到田心村,今天是回门的日子,苏氏几人早已候着了。 叶志风哪都没去,带着叶经年在自家门口玩耍,一见着马车便知人来了,快步上前来。 “咕咕咕咕!”叶经年已经会说话了,就是有些口齿不清,奶声奶气的特别好玩。 一直注意门外动静的苏氏听见声响,才出来院门就见叶箐箐从马车上跳下来,动作生猛让她眼皮直跳,都嫁人了怎么还不文雅些! 叶箐箐先抱起叶经年,捏着他肉乎乎的脸蛋,笑道:“多多又长胖了。” 小娃娃也不知道疼,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嘴里一阵“咕咕咕”的叫。叶志风引着裴闰之往家里走,一边回头笑道:“他现在可能吃呢。” “能吃才好。”虽然才离开了几日,叶箐箐却觉得对家里一切都想念得很,进门拉住苏氏的手:“娘亲,我回来了~” 虽然她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但是在这个家里生活这么多年,早就与真正的亲人无异。回门这个日子,多半是怕出嫁的女儿想家吧。 大姑娘说嫁人就嫁人,融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还有其他长辈管束你,设身处地想想便知其中滋味。 今日由苏氏和汤宛容掌勺,在婆婆的教导下,小嫂子厨艺大有长进,一家人都有口福了。 叶志风比裴闰之年岁小些,突然收获这样一个妹夫,把他给乐得,总觉得自己占了莫大的便宜似的。 午饭非常热闹,葛小珊和刘品玉没去城里七秀坊,专程在家等着叶箐箐回来。无非也跟学堂告了假,这两日都不去私塾,自己温习功课并不会落下多少。 吃过饭,苏氏把裴闰之扔给叶志风陪着喝茶,拉着叶箐箐就在房里说些私房话。 “如今你出嫁了,有些事本不该你掺和,但还是得跟你说一声。” 苏氏告诉她,昨天叶家发生了大事情,桃芸母女跟那个表舅逃家了! 叶芙蓉之前作出那等恶事人尽皆知,名声早就臭了,眼见着嫁人无望,竟然被那个何仲王给游说得离家出走。 不仅是她,就连桃芸也一块跑了,今年大比叶志和连盘缠都是个问题,更别说他是不是有那本事考中功名,等待叶家的是无穷无尽的苦日子,她哪里受得住。 “我听刘大赖说,老太太被气得晕倒了,今早还见叶家舜进城买药。”苏氏皱了皱眉,“好像有人听到过他们争吵,芙蓉说不定是那个表舅的孩子……” “啊?”叶箐箐目瞪口呆,“不会吧,那个表舅不是跟桃芸失散很多年了吗?” 168小住 苏氏摇摇头道:“谁知道他们那些龌龊事,只是当年桃芸进门之后确实很快就怀上了……” 这种事情她也说不准,都没往旁的怀疑过,谁能想到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扣下来? “如果这事是真的,难怪老太太要气晕了。”叶箐箐一想起记忆中老太太对叶芙蓉的偏爱,那是她心尖上最可人的小孙女哟~还指望她嫁个好人家有大出息呢! “现在尚且不知消息真假,但是不论如何,叶家誉都别想认回你们!”苏氏想说的就是这个。 不管叶家发生了什么,都跟他们家没关系了,早就断绝关系互不往来,与陌生人无异。若是叶家誉敢舔着脸上来打感情牌,她真的要一巴掌呼死他! 一次次的偏心绝情,还纵容叶芙蓉来破坏箐箐的好事,妄想夺人夫婿,这仇可真结大了。 “娘亲放心,他轻易遇不着我,倒是你们……别被他们给骚扰了才好。” 叶家人没脸没皮的,日子难过更是豁得出去,叶箐箐难免心中担忧。 桃芸带着女儿跟表哥跑了,虽然不知具体经过,但是这么点大地方,能瞒住什么事?全村的人都在看笑话,可见他们家人缘有多差。 如今老太太病倒了,日常支出还加了一项抓药钱,对于叶家的处境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更兼今年滴雨未见,田地里的庄稼更需要人小心伺候,急需劳动力呢! 苏氏不过是给叶箐箐提个醒,让她见到叶家誉躲开些,人已经出嫁了,这边的事情别管太多。 “娘亲就希望你和少东家好好过日子,虽说他脾性温和,你也不能因此放纵放肆,相互为对方多考虑,尽一个妻子的本分,知道吗?” 叶箐箐努努嘴,乖乖应道:“我知道的。” 娘亲以为他是纯良的小绵羊呢,由着她放肆?再说妻子的本分,她会用自己所拥有的好东西替他调养身体,算是本分了吧? 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苏氏忍不住絮絮叨叨的叮嘱了好大一通,才放人出去。 到了外头大家一起喝茶说笑,叶志风听他们说要去别院小住,暂时不回裴家,便往他们马车上扛了好多坛子。 酱鱼酱肉,还有水果罐头,这些东西虽然并不稀罕,但是方便存放,开坛即食,走哪带着都合适。 直到日头偏西,尽管心中不舍,苏氏还是没有留他们用晚饭。 “你们尽早回去吧,天黑了不好走路呢,路上可小心些,西南战事未息,咱们这边也乱糟糟什么人都有。” 无家可归的流民是非常值得同情的,但大伙能给予的帮助着实有限,流民之中有不少人为生计所迫,铤而走险作奸犯科。今年老天爷还不下雨,这世道,越发艰难了。 “娘亲放心吧,我们不会到处瞎跑的,倒是哥哥往来城乡之间,要注意安全。”叶箐箐轻叹一声,她觉得若是可以,最好一家子都搬进城里居住,运输货物、管理铺子也方便些,免去两地奔波。 闲话不多续缀,作别了家人,裴闰之带着她一路向大凤庄驶去。 “我在城西有一座宅子,”裴闰之似乎察觉了她心中所想,浅笑道:“并非新宅,有些年头了,你觉得如何?” “什么意思?”叶箐箐扭头看去,表示不解。 “今年岳母生辰之际,送与她可好?” 叶箐箐连忙摇头,“你可千万别,即便不是新宅,娘亲也不会收的。” 对苏氏来说,送宅子这个礼太重了,要说叶箐箐自己手头的钱完全可以给她买个新屋子,但是用什么名目呢? 没嫁人之前,钱财来源说不清楚,嫁人之后苏氏恨不能多给她一些嫁妆,以后的生活才有保障,即便知道裴家富有,也不会收那些太过贵重的礼物。 “那小箐箐觉得该当如何?”裴闰之伸手把人揽入怀里。 突然移位的叶箐箐挣了挣:“能不能好好坐着。”坐个马车还要坐大腿上,真是……成何体统。 “嘘……乖乖的。”裴闰之低头轻吻她的后颈。 女子成亲之后都要把头发盘起来,弄成发髻更好簪发饰,露出细白的脖子,此时倒是方便了背后之人的动作。 “别闹,”叶箐箐反手推开他的脑袋,道:“你有那份心就行了,别老想着送宅子,不如先帮我把七秀坊开到临城去。等我发财了再给娘亲尽尽孝心,也有你一份功劳,如何?” “七秀坊?”裴闰之略一思索,笑道:“想要我怎么做?” 叶箐箐摸了摸下巴,朝他眨了下眼睛:“给我几个女人就好。” 姨妈巾和小内内并不难做,甚至她们还公然教授制作方法,重点还是在丝布消毒上面。 白水煮沸可以消毒,空间泉水更有奇效。有先前栽植水草改善水质的经验,她完全可以在任意一口井里面栽上水草,反正水草生命力极其旺盛,并不担心存活问题。 只是她手头没有可用之人,石安城这里离不开葛小珊和刘品玉,她二人年纪大些,经历的事情也多,能镇住手底下的小姑娘。 让裴闰之给她找人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泰然商行名下那么多酒楼茶肆粮油杂铺,用人这方面他必然在行。 马车很快便抵达了大凤庄,趁着天色还透亮着,裴闰之打发走了魏庆。 这是想要二人世界的意思?叶箐箐看着眼前这庭院美景,扭头问道:“我们的晚饭怎么办?” “小箐箐竟然不会做饭?”裴闰之故作惊讶的反问。 叶箐箐想了想,点点头:“行吧,今天给你露一手。”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厨房,里头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就是不见食材。裴闰之指了指后院,说那里有个小菜园子,他有安排人定时过来打理这一宅院的花花草草。 “真是设想周到啊~” 叶箐箐摘了一把青菜,把苏氏给的笋干给泡上一些,许是裴闰之早有计划过来这边小住,厨房里柴米油盐一概不少,还有鸡蛋和腊肉。 “一个笋干炒腊肉,一个炒青菜,再来个鸡蛋汤,”叶箐箐对着食材挑挑拣拣,抬眼看他:“这位少爷能吃么?” “有什么不能吃?”裴闰之好笑的问道。 他撩起衣袖,到井边打水洗菜,还挺像模像样的,修长的手指浸泡在木桶里,把叶箐箐给看愣了。 “哎你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嘛?” 裴闰之一阵忍俊不禁,挑挑眉道:“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叶箐箐理直气壮。 他无奈的一摊手,“在下看起来就那么像四体不勤的纨绔?” 不,不是纨绔,是贵公子!不过这话叶箐箐没有说出口,一手拿起菜刀掂了掂,磨刀霍霍向腊肉。 其实她也无需多么惊讶,前几年上山野炊那会儿,裴闰之处理野味开膛破肚那一手,并且烤肉火候掌握得不错,就证明他会厨艺了。 有了裴闰之打下手,他们在暮色来临之际,准时摆上香喷喷热腾腾的饭食。 荤素搭配,还有个汤,叶箐箐还算挺满意的。显然裴闰之也是这样认为的,没看他唇角微扬,心情颇好的样子嘛~ 吃完饭瘫在长廊里,正巧能看到一弯朔月斜斜的挂在天边,伴着古木雕梁,何等诗意。 两人都没有说话,享受这一刻安静,荒野里不乏虫鸣之音,美景、美人,叶箐箐几乎腻毙在这无边夜色里。 在清风吹拂之下,正昏昏欲睡,身体忽的一阵失重。 叶箐箐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横空抱起,对上裴闰之的脸,问道:“干嘛?” “在下兴之所至,诚邀箐姑娘共同入浴,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都已经抱着她往后山走了,还问什么意下如何。叶箐箐闲适的靠在他怀里,晃动着小腿。 裴闰之一路踏过小石子道,来到温泉边上的石块,才把人轻轻放下。 他蹲下来探了探泉水,“连续几月没有降雨,水位有所降低呢。” “若是一直不下雨,这口温泉会枯竭么?” “那倒不会。”裴闰之站起身,笑道:“泉眼在此,岂会轻易枯竭,何况上天也不可能一直不下雨。” 也是,若是一直不下雨,万物生灵都会遭殃,想必老天爷不忍如此。 裴闰之双手拢袖,朝她抬了抬下巴:“脱吧。” 叶箐箐微微一愣,才意会过来他的意思,她哼哼道:“脱就脱……”又不是没有试过坦诚相见,不就一起洗澡嘛。 说是这样,但在这么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宽衣解带,叶箐箐还是感觉到莫大的压力。 小手抚上自己的腰带,衣襟,却迟迟没有下手。“你非要这样盯着我看吗?” “哦~是在下失礼了。”裴闰之恍然大悟状,随后笑眯眯的率先扯掉自己腰带,“理应我先来才是。” 然后在叶箐箐瞪大的双眼下,他不疾不徐、有条不紊的把衣物一件件放在石面上。以赤果果坦荡荡的姿态缓步下水,回身继续拭目以待。 叶箐箐一手扶额,还是这家伙的脸皮更胜一筹,算她输了行不行。 “过来。”裴闰之朝她招招手。 169这个…… 过来就过来,叶箐箐一咬牙,下手迅速的褪下外袍,剩下一件白色亵衣在身上。 “突然有些想念小箐箐曾经的胆大妄为呢~”裴闰之两手枕在石块上,神情慵懒的打量她。 “那会儿是我年少无知。”叶箐箐轻叹一声,哪晓得这狐狸早就挖坑给她跳呢。 轻轻解开衣带,脱下单薄的亵衣,白皙莹润的肩头,精致的锁骨,还有那被‘杯碗’罩住的隆起。 “这就是七秀坊弄的东西么?”裴闰之低声问道。 少女肌肤胜雪,体态玲珑,明明有些紧张羞赧却故作镇定,粉颊微红,那娇嫩的模样简直让人想生吞入腹。 裴闰之眸色微沉,朝着岸边的她伸出手,“下来。” 叶箐箐一手抚上自己胸前,故意道:“还没脱完哦。” “不行呢,那是为夫的权利~”裴闰之向前探了探,直接揪着人就拖到了水里,‘扑通’一声溅起好大的水花。 大概是入水的姿势不太对,虽然被人接住了,但叶箐箐还是不小心喝了一口泉水。 裴闰之抱着她往池子中心走去,便轻声笑问:“烫么?” “还好,”叶箐箐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沾湿的小内内,突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别院里有换洗的衣裳?” “自然。”裴闰之的双手绕过她后背,亲手解下她的绑带,笑眯眯的拎起‘杯碗’道:“包括这个~” 叶箐箐一惊,什么叫顶着正人君子的脸做下流胚子的事,瞧瞧眼前这个就是。 裴闰之取过放置一旁的香油,开始帮她洗澡。温热的修长指尖抚过她每一寸肌理,把人激得一阵阵颤栗,紧咬下唇满面羞红,他却老神在在。 “别……我自己来行么,你、你住手!”叶箐箐每每想要跳出他的怀抱都会被抓回来。 “相公伺候娘子不好么?”裴闰之揉了揉她被自己咬得充血赤红的唇瓣,故作不解道:“为何你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呢?瞧瞧这可怜的牙印。” 叶箐箐简直想咬死他,磨磨牙道:“我又不是死人,能无动于衷的!才不像你……” “嗯?”裴闰之及时抓住了关键字,“我怎么了?” “你……”不能人道所以毫无反应啊……不过这话有伤人自尊嫌疑,叶箐箐憋着脸不说。 “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真是不乖~”裴闰之轻叹一声,双手开始四处点火。 直到把人洗泡得全身通红,蜷着身子像个小虾米似得缩在他怀里,裴闰之才免为其难的收手,把人抱着往后院走去。 一脚踢开寝室房门,里头尚未掌灯,漆黑一片。 被轻轻放在软软的被窝里,叶箐箐皱了皱鼻子:“好香。” 这里明明还没住过,被褥怎会如此整洁?正纳闷着,裴闰之点燃了油灯,低头凝视她粉色的小脸蛋。 “在这个我亲自监工建造的宅子里,有我给房屋装扮点缀,替被褥衣服熏香……小箐箐,你做好准备了么?” 啥?叶箐箐一愣,全部都是他弄的吗?“准备是……” “我这人有个坏习惯,”裴闰之俯身笼罩住她,笑眯眯道:“总喜欢把美味留到最后,殊不知夜长梦多,中间种种变故。” “什、什么变故?”叶箐箐还挺害怕他笑眯眯的样子,明明是笑着的,却总给人充满侵略性的感觉…… “有些事你无需知道。”裴闰之低头吻住她,“今晚你逃不掉了~” 独卧山中的桃源别院,远离闹市与尘嚣,真正的——二人世界。 叶箐箐再也不用纠结猜测那些所谓的坊间传言,裴闰之身体力行的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轻易让那个他都没留意过的谣言化为沫影。 并且今天还是这个小气的男人算账的日子,逮着叶箐箐开始翻旧账,其中重中之重当然是那次她说的【两不相欠】。 芙蓉帐暖、被翻红浪,可怜叶箐箐根本没有被顾及初次承↑欢,几乎都要哭了。 “还好么?”裴闰之轻咬她的小腿肚,低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餍足。 叶箐箐有气无力,还不忘指责他:“你、你这个变态……”居然吻遍她身体每个角落,身为见多识广的现代人都止不住这份羞耻心…… “嗯?”裴闰之抬起眼皮,似笑非笑道:“小箐箐说的何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叶箐箐瞬间就怂了,吸吸鼻子道:“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秋后算账什么的,她算是记住了,以后走着瞧咯。 “小箐箐体质极好,在下倒是挺期待下一回的惩罚呢~”裴闰之的话里不无暗示。 去你妹的体质好,叶箐箐正面仰躺着装死,嘴上气若游丝:“啊……我的头好晕,以前的事好似全部记不清了……” 裴闰之两手揉上她软嫩的前胸,面上浅笑嫣然:“需要为夫帮你回忆一下么?” “不用不用,”叶箐箐连忙躲开,眨巴着眼睛无比真诚:“我睡一觉就好了。”往后她要是再答应什么承诺规矩啥的,她就是猪! 第二天,叶箐箐有幸见识了裴闰之亲自下厨的样子。 昏昏欲睡的缩在厨房的小板凳里,看着他洗手作羹汤。动作利落切好备用的姜丝葱段,烧热了油锅把食材炒香,叶箐箐的肚子被诱得咕咕直叫,说好的君子远庖厨呢? 今天抓到了一只野兔,半只麻辣炒着佐酒,半只清汤炖着下饭,喷香鲜嫩,营养丰富。 有道是食肉者腥,食草者膻,为了压住野兔身上自带的那股味道,裴闰之可是花费了些功夫。 “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叶箐箐围着餐桌啧啧有声,“没想到鼎鼎有名的少东家还有这一手。” 空气中弥漫着辣椒的香味,还有浓浓肉香,这几道菜完全出自于裴闰之之手,也难怪叶箐箐觉得惊讶。别说是富家子弟了,就是姑娘小姐都少有这样精通厨艺的。 “人生在世,无非衣食住行,偶尔自己动手很奇怪吗?”裴闰之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惊叹,他在她眼里到底是那种人? “偶尔?”叶箐箐张了张嘴,不会是随便弄两下就学会好手艺了吧? 裴闰之挑起唇角,“以前娘亲过生辰的时候,给她做过两道菜。” “……”那你好胖胖哦,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叶箐箐在家有时候也帮忙做饭,就是味道平平无奇,大多数还是苏氏和汤宛容在做,或者刘品玉的厨艺也很不错。 两人一同坐下用饭,餐桌就设在叶箐箐最喜欢的那个长廊里,裴闰之还让人在上头弄了个很大的秋千,绑着粉红色绢花,真是少女心十足。 山中静谧,只他们二人独享这份美景与闲适,有种此时岁月静好的错觉。 然而错觉终究是错觉,裴闰之道:“林子里的动物都在往深山迁徙。” 叶箐箐微微一愣,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因为没有下雨么?” 掐指一算,差不多有小半年不见雨水,已经够得上旱灾了,河流虽不至于就此枯竭,但水位必定会有所下降。人暂且没有饮水之忧,只是庄稼就难说了…… 而小动物们,自然是山里头更加安全,有浓密的树林给它们庇护,总不会渴死自个儿,并且远离人类威胁。 裴闰之伸手替她夹菜,一边问道:“过两日我要去临城走一趟货,你回横云院待着可好?” 又去走货啊,叶箐箐抿了抿嘴:“我可以回娘家住两天吗?会不会被说闲话?” 裴闰之挑挑眉:“小箐箐不是已有答案。” 才嫁出去没几天就回娘家小住,人只会猜测是不是你们夫妻不睦,或者婆家不慈,那流言蜚语还不铺天盖地而来。 叶箐箐瞬间焉了,只怕娘亲也不会让她回去住着。“你要出去多久?” “少说七八日,多则小半月。”裴闰之轻笑道:“小箐箐可会想我?” “我想你干什么?”叶箐箐不雅的翻个白眼,一边道:“我怕的是再这样旱下去,早晚乱起来。” 本来就因为战争流民失所,一股脑往南边涌了过来,这里再来个大旱,土地没有收成谁还顾得上流民死活。那么这群为生活所迫的人,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不做乱才怪了。 如今沿途看到的稻田,都有些奄奄的,水田里没有积水,堪堪算得上湿润,这还是农户们日夜引渠才有的成果。 河流水位降低,引渠越发困难,接下去只能人力挑水。一担担的木桶,往来于河岸水田之间,就想抢救地里的庄稼。叶箐箐觉着,他们应当未雨绸缪才是。 裴闰之摸了摸下巴:“上个月我与其他商行购置了几十石碎米,过几天便是交货日。” 叶箐箐眉头一跳,问道:“碎米?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要让他们记着我的好了~”裴闰之笑眯眯的竖起食指,“虽说商人无利不往,只是也不能一味的索取好处。” 叶箐箐定定的瞄他两眼:“你这话的意思是……要自己掏腰包赈灾?” 碎米都定下了,必然是觉得天会继续旱下去,而百姓们颗粒无收,千里迢迢过来的流民更会陷入种种恐慌之中。这时候仅仅依靠官府是非常有限的,特别是西南还在打仗的情况下。 170无雨 裴闰之摇摇头,低声道:“我不确定,倒是希望这些碎米不要派上用场才好。” “裴闰之,虽说你平时挺奸商的,但现在看来也不全然是奸商了。” “这算是夸奖么?”裴闰之挑挑眉,笑道:“羊毛出在羊身上,泰然商行自然不做赔钱的买卖。” “若事情真到了那个地步,石安城的百姓定会感恩戴德。” 裴闰之摇头失笑:“我不需要他们感恩戴德,只要把泰然商行的名头传出去便是,怕只怕……到时候外头更乱。”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石安城距离西南稍远些,这中间的几个城镇流民更甚,再闹个天灾那真是苦了一方民众。 事情未发生之前一切都只是预测,两人躲在这山中别院里,偷得浮生半日闲。之后裴闰之便把叶箐箐带回裴家,自己领着车马去了临城。 气候日渐炎热,半滴雨水不见,西南过来的流民问题摆在眼前,有那些嗅觉敏锐之人,很快就收购了许多粮食,准备趁机牟取利益。 这时候县太爷才刚刚往上递了折子,说了石安城目前现状,请求减免赋税,哪能想到米价上涨的问题。 叶箐箐去了一趟无非念书的小院,哪里就住着他和蒹葭两个小孩,还请了一个洗衣煮饭的婆子。 踏进院子的时候,非常罕见的,叶无非没有在练字或者念书,而是对着一个盆栽发呆。 叶箐箐轻手轻脚过去拍他肩膀,妄图把人吓一跳,然而只收获到一枚平静无波的眼神。这孩子……搞得好像她比较幼稚似的…… “你在干嘛呢?”院子里居然没看见小人参精。 “箐箐姐过来有事。”他用的是陈述句。 “没事就不能过来了?”叶箐箐背着手围着盆栽转了一圈,这个好像是兰花呀。 无非抬眼看了看她,忽然道:“蒹葭在屋里罚站。” 啥?叶箐箐颇有意思的扬扬眉:“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他?”不对……这孩子怎么又被罚站了? 无非绷着小脸不说话了,叶箐箐索性自己进屋去找人参娃娃。在书柜前面,果然立着一个乖巧的小身影,肉乎乎的脸颊,嘴角耸拉着,一副失落的表情。 “箐箐姐姐!”蒹葭很快发现了她的到来,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过来,抱住她的膝盖。 这两年无非长高了许多,小人参精却还是初见时模样,估计这些精怪没有上百年都看不出来什么明显变化。 “你又怎么了?”叶箐箐捏了捏他的小脸蛋,肉肉的手感极好。 蒹葭撇着脸躲开了,委委屈屈的开始告状:“小哥哥自己画不出兰花,对着它看了许久,还怪我太吵……” 嗯?绘画貌似一直是无非的短板哦,叶箐箐掩嘴笑道:“这么过分?活该他画不出来~也许你大声唱歌可以给他一点灵感。” “真的么?”蒹葭眨巴眨巴眼睛,稍作思索,随后摇摇头道:“不对,那样做小哥哥会把我丢出去的!箐箐姐姐坏人,居然骗我!” “哈哈哈~”居然变聪明了,跟着无非的原因么?叶箐箐倒是觉得无非太过沉稳了,明明是个小破孩,就该让蒹葭去闹一闹,愚蠢一点才像个孩子嘛。 这次她过来是想问问小人参精关于旱情的事情,他是生长在泥土里的生灵,对土地潮湿度的感应多多少少都有点吧。 “到处都干干的,”蒹葭爬到书桌上坐着,垂下两条小短腿来回晃悠,“如果我没有把本体扎根在你空间里,现在就要搬进深山里去了。” 叶箐箐早有预料,并不很惊讶,问道:“能不能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 蒹葭呆愣愣的看着她摇头,他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时候下雨。 “现在可怎么办呢?再这样下去田地里的农作物都要死光了。”叶箐箐低叹一声。 如她所料,有农田的人家都愁坏了。 为了给土地浇水,到河堤边上一桶桶的挑,天气这么热,这么一担担水对于整亩的田地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庄稼没能抢救过来反倒把自己累倒了。 苏氏也是如此,刘平路带着几个人异常卖力,只是十几亩地,就这么几个人,要来回跑多少趟? 没有雨水夏日炎炎,路面都是烫脚的,才几天时间,就把这个憨实的汉子给弄中暑了! 看着那一片即将结出稻穗的禾苗,辛辛苦苦侍弄这么久,就没有这时候放弃的理。叶志风让刘平路先回去休息两天,自己挑着木桶下地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汗流浃背,肩上都磨出了水泡。 宽阔的田野上,随处可见农户们挑着水桶往来于路上,偶尔碰面打声招呼,欢笑声少,哀叹不断。 裴家也有许多田地,全部都分租出去,每年收取佃租钱,若是农户们收成不好,他们也会适当减少租金。 “清活寺的严己大师要开坛祈福,咱们都一块去吧?”二夫人收到消息,立马去相请大夫人。 这种祈福无非就是请求上天降雨,虽然不一定有用,但怎么都是一份诚心。 大夫人想了想点头应下,着嬷嬷去横云院叫上叶箐箐一道去。 大丫鬟春雪替她准备外出的衣裳,一边低声道:“听说有更多流民来到了石安城,此次出行可要多安排几个家丁?” 二夫人点头附和道:“自然要带,那些乞儿很是可怜,就怕他们为了钱财心生歹意。” “就听二夫人安排吧。”大夫人微笑道。 二夫人自去准备,车马轿夫一应俱全,还让小厮跑腿去了一趟易家,叫上裴长喜一块来。两家距离并不很远,届时在城门口汇合出城即可。 得到通知的叶箐箐愣了愣,出城去庙里祈福上香? 人都过来叫了,少不得陪她们走一趟,叶箐箐换上外出的衣裳,来到正厅等候。不出所料,这些个闲着没事的少夫人都被叫上了。 大夫人二夫人、尹氏秦氏、外加一个她,齐聚一堂可不就热闹了嘛。 “你怎么不带上采芹?”尹氏瞄了几眼孤身一人的叶箐箐,掩着嘴笑问道。 被点名的叶箐箐微微一愣,表示不解:“带上她作甚?” “噗嗤~”尹氏忍不住笑了起来,撇撇嘴道:“不带就不带吧。”村姑就是村姑,给她下人也不会使唤,说到底还是小家子气。 叶箐箐面无表情,只当没看懂她的轻视之意,她自认手脚健全,没那么娇气要丫鬟随行伺候。 因为有好些个丫鬟跟着,足足三辆马车才把人装完,颇为浩荡的一行人出发了。在城门口遇着易夫人和裴长喜婆媳二人,几人掀起帘子打个照面,也没下来,直接往萤山而去。 到了山脚处,车马不得上去,山道狭小,善男信女需步行上山,以示虔诚。 裴长喜蹦蹦跳跳的过来跟自家娘亲大伯母打招呼,然后就亲热的挽上叶箐箐的手臂,大声道:“二嫂~~~” 叶箐箐的眉头一阵跳动,这个称呼……还真是不习惯。拍拍长喜的手背道:“乖~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才不,哪有这种规矩的,”裴长喜笑嘻嘻道:“我就说你住到城里来,我们更方便见面吧~”以前总是要许久才能碰头一次,现在可好了。 “你都已经做娘亲了,还想怎么玩?”看她还是个小女孩似的,叶箐箐不觉好笑。一边不着痕迹的扫过二夫人的反应,不晓得现在是否还会阻止她跟长喜一块玩耍? 二夫人敏锐的接收到她的视线,默不作声别开脸,没有任何表示。 “箐箐说的没错,你都已经当娘了,可不能整天想着自己玩。”大夫人笑着伸手捏捏长喜的鼻子:“我们的娇娇女也该长大咯~” “什么嘛,我早就长大了好吧,以后可以带着儿子一块玩!”家里就裴长喜一个姑娘,她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娇娇女,在长辈面前难以改掉撒娇的习惯。 好在易夫人也是极为和善的,她也算看着长喜长大,跟文群熟悉彼此、感情深厚,也乐得有这么个爱撒娇的儿媳妇,与多了个女儿无异。 几人说说笑笑的往山上走去,有裴长喜活跃气氛,一路上都非常融洽。 烈日炎炎,稍一运动便满头大汗,更别说在日照之下爬山了。她们都带有丫鬟,拿着纸伞团扇给遮凉扇风,叶箐箐就没有这等待遇了。 身边没人不说,采芹也没有给她准备伞,只能自己呼哧呼哧的用袖子擦汗。 不过她体质特殊些,并没有汗流浃背这般夸张,更兼平日并不是没有运动,也不像尹氏秦氏那么气喘吁吁。 “三嫂四嫂,你们快点啊~”走在前头的裴长喜回头招呼道,尹氏秦氏慢吞吞的缀在后头,眼见着是爬不动了。 “累了就歇会吧。”大夫人出声了,她不说话只怕她们都强撑着。再看看一旁同样上山祈雨的人们,其中还有个老阿婆,都没她们这么累。 春雪及时替大家递上装水的皮囊:“先喝口水吧。” 上山的人不乏衣衫褴褛之人,停下休息的几人频频遭受打量。一来女子居多,锦衣华服不说,还都撑着一把伞,瞧着就是来郊游踏青似的。 171善心 “清活寺就是这点不好,没有直通寺庙门前的大路。”二夫人边扇着风摇摇头道:“一些腿脚不利索的老人可如何是好。” 在她们前方斜对面有一对老头老婆子相互搀扶着,一把年纪,巍巍颤颤拄着手杖,还坚持上山祈福。 “越是不易,越要前行,方为诚心。”易夫人擦了擦汗,低叹一声:“我也老咯,这么点路就累了。” 大夫人闻言笑着接过话头:“亲家夫人此言差矣,没见三叔婆都不服老,你怎的抢在前头自说老了呢?” “这……”易夫人掩嘴失笑,忙道:“比不得比不得。” 几人说说笑笑的,山路倒也不难走,没多久便抵达了清活寺山门前,那里人来人往,梵音远唱,香火鼎盛。 叶箐箐第一次参与这种场合,以往苏氏还愿或者上香时候都没碰上这种寺庙举办的活动,此刻现场诸多僧侣,热闹程度与酬神节无异。 严己大师带着一众和尚,全都袈裟在身,焚香念诵,他们团团而坐,伴随着声声木鱼,还有那嗡嗡弥弥的梵音。 念经的声音是很奇妙的,与其说是念,不如说是唱,一声声击打在你耳里、心上。有人无所知觉,有人认为它吵杂头疼,也有人莫名就流下泪来,与世人同悲。 佛堂里大师诵经,闻讯而来的民众则在外围就地跪坐,双手合十,放眼望去,人头攒动。 “真可谓是众志成城,希望上苍看到这份诚心,快些降雨才好。”大夫人仰头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大太阳,这种天气再不下雨,一出门就会中暑! 二夫人找接待的小沙弥递了名贴,她们一行女眷,给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一同诵经祈雨。 开年至今滴雨不见,百姓们发起类似的活动已有多次,什么道观寺庙河滩上,几乎每个神明鬼怪都有人拜,然而就是不见成效。 这次是在佛堂里头,香炉里大把的香火正在烧着,两旁还燃着蜡烛,尽管有四扇大敞的门,但通风效果还是比不上室外,如此多人齐聚在此,温度可想而知。 叶箐箐本是不怎么爱出汗的体质,都耐不住这股热气,更别提其他人了。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一个体质较差的妇人晕倒了,现场引起一阵小小骚动,大多数人还是选择闭目坚持。 在礼佛方面,大夫人和二夫人耐力惊人,即便满头大汗,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裴长喜早就坐不住了,却不敢出声打扰,只能不断用手掌给自己扇风。尹氏秦氏二人也是频频动作,强自忍耐。 叶箐箐虽然觉得祈雨这个行为很不靠谱,下不下雨是自然天气,哪来的劳什子神明决定气候,总不会真的有龙王是吧?但止不住大家都相信啊,她明知是无用功,也不得不乖乖待在这。 好不容易熬了一个时辰,严己大师起身收场,总算是开口遣散大众了。 这么长时间,很多人腿都坐麻了,直接瘫在地上表情酸爽。 这时候随行而来的丫鬟又体现了她们强大的用处,几个夫人、少夫人都被扶起身,递茶的擦汗的好一阵忙碌。给小沙弥添了香油钱,稍作歇息准备下山。 “可算是结束了……”裴长喜嘟嘟嘴,她觉得一场诵经下来,比她骑马半天还累人。 二夫人一边揉着膝盖,边瞟她一眼,稀罕道:“到底是做了娘亲的,你居然没闹着要先走。”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是了解,要是搁她未出阁那会儿,能坐半个时辰就算难得,还别提一个时辰了。 “喜儿还是很乖的。”易夫人笑着拉过裴长喜,道:“都说成亲之后才能长大,文群那孩子不也是,以前可孩子气了。” “他现在也孩子气啊,整天跟我抢东西!”在婆婆面前,裴长喜依旧不遗余力的告状,噘着嘴的模样把人看得直笑。 “是呢,回头我好好教训他。”易夫人安抚的拍拍她手背,朝大夫人笑道:“要说小辈当中,除了闰之最为稳妥,哪个不是毛毛躁躁的。” “可惜再怎么聪明的人也有不妥当的时候……”二夫人不着痕迹的扫过叶箐箐,转而笑道:“亲家母可不能纵着喜儿,有文群看着她才不会闯祸。” 裴长喜闻言立马抗议了:“娘亲你怎么能这样说!” 长喜一闹起来,都没人注意到二夫人的前半句话了,反倒是叶箐箐感觉她意有所指,抿了抿嘴若有所思。 歇过了腿脚几人便顺着人群步行下山,山脚处车夫赶着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两位夫人共同操持家中事务,每天都有各种琐碎,出来这么久,可要快些赶回去。 一路吱悠吱悠的,无甚旁的事情发生,眼看着都要进城了,孰料在城门口出突然被拦了下来。 马车骤然停下,内里的人面面相觑,不解的掀起帘子往外瞧了瞧。 “怎么了这是?” 手持鞭子的车夫侧过脸答道:“有人堵着路了。” 话音才落,便听见一阵哭天抢地的哀嚎:“好心的夫人小姐啊!救救我们吧!” “呜呜呜……老天爷不给活路,还望各位大善人发发善心……” 一阵哭闹声传来,原来有个妇人抱着个汉子躺倒在城门口,见着过路马车便窜出来拦住。妇人面色黝黄,怀里躺着的汉子则满脸病容,他们身旁还跪着两个雉龄孩童。 “这么久不下雨,地里庄稼都枯死了……呜呜呜你们看看我家相公,没日没夜的挑水,如今都成了什么样……”妇人掩面痛哭:“他就是家里的主心骨啊,他倒下了留我娘几个可怎么办?!” 俩小孩跟着磕头道:“求求夫人小姐,赏我们一点医药钱吧!” 一家四口,衣衫破败,看着就是为生计所愁。城门口来往的人很多,却大都摇头轻叹的走开了,若是以前还有人发发善心,但现在……这种情况屡见不鲜,你能帮得了几个? 自从西南那边的流民过来后,城里乞儿暴增,更别提那些本就穷苦的百姓,因为旱灾累坏了自己,没有钱吃药只能上街行乞。 “我们怎么办?”裴长喜看着他们无比同情,回头向叶箐箐问道。 叶箐箐往跪倒的一家人身旁望了望,那边游走着不少困苦的流民,城门口是入城必经之路,人来人往的,他们守在这也是希望能多讨些银钱。 “先别下去,你看看他们周围,太多人了我们解决不了的。”叶箐箐望着那一张张苦巴巴的面孔,又是同情又是无奈。 在同一辆马车里的秦氏听了这话,抬眼瞥她淡淡道:“怎么,二嫂还舍不得那一点银子?” 叶箐箐回头看她:“何出此言?” 秦氏一声嗤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二嫂才刚嫁进这朱门呢,就忘了曾经路边挨冻的滋味了?” 这是在明目张胆的说她有钱了没有同情心,忘本不说,还顺便讽刺一把她的出身…… 叶箐箐不以为意的挑挑眉:“弟妹真是会说话,那么你觉得该当如何?” 秦氏笑着摸出自己的钱袋子,毫不在意道:“既遇见这等事,自然是慷慨解囊了。”眼前这媳妇儿可谓是少东家最大的败笔了,他那样一个人,娶了这么个平平无奇的姑娘,无端令人失望。 “最难得的便是雪中送炭,弟妹如此善心,定会有福报的。”叶箐箐笑了笑,接着道:“只是……外面流民围车,而我们一干女眷,毫无准备,要如何帮助他们?” “这有何难,”秦氏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轻视,掀起帘子把钱袋交给车夫,吩咐道:“你去,给他们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对普通农户来说绝非小钱,叶箐箐低叹一声:“好心是好心……”只怕未必是好结果。 “好勒!”车夫双手捧过钱袋子,咕溜蹭下车去了。 “二嫂似乎对我的作为并不赞同?”秦氏挑挑眉。 叶箐箐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不说话。 “帮了就帮了,早些回去才是……”裴长喜左右看看她们二人,都是自己嫂子,怎么觉得气氛不太友好呢?该不该出手帮忙,她也拿不定主意。 另一辆马车上的大夫人和二夫人观望了下,正准备请守城门的官兵出面,帮忙清出一条路来,毕竟后面还有人想进城,这么堵着算什么呢。 谁知还没发话呢,那边得到秦氏吩咐的车夫已经拿了一两银子过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车夫手脚麻溜的走过去,在妇人企盼的目光中,把一小枚银子放在她手心:“我们少夫人给你的。” “少夫人大恩,少夫人大恩!”妇人连忙收起银子,感恩戴德的磕起头来。 还不忘教唆小孩也跟着磕头:“谢谢少夫人。” 原本四散在城门附近的人见着银子瞬间两眼放光,一出手就是一两哇!这等好事可不常遇见,流民顷刻间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的求爷爷告奶奶。 其中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娘,嗓门极大铺天盖地,说自家的大黄牛因为连日运水浇田,给活生生累死了!对于农户来说,一头牛是极为重要的存在,大娘哭得极为悲切,隐隐掩盖过所有人的锋芒。 172虫灾 这时又挤过来一个瘸腿老汉,瘦骨如柴满头银发,牙齿都掉光光了,一下子扑倒在地,哆哆嗦嗦道:“求、求夫人赏口饭吃吧……” 看他头上扎的头巾,显然是西南那边的打扮,这么大年纪,怕是一路乞讨过来的。 “可怜见的,”秦氏秀眉微蹙,拿着帕子的手挥了挥:“把银两都分给他们吧。” 这些流民听闻这话,无不两眼放光感恩戴德,纷纷朝她跪拜起来。 叶箐箐瞧着外头那欢欣鼓舞的劲头,无奈的一手扶额。秦氏见状忍不住道:“散得是我自个儿的银子,二嫂莫不是看不过眼,也想领一份?” 叶箐箐被奚落了一番,抿抿嘴没吭声,裴长喜看不过去,想要出声怼秦氏一顿,被她及时拉住。 反正人家要发善心,怎么着都是外面那群穷苦百姓的福气,哪能拦她,只希望等会儿别好心成坏事就好。 那车夫得令,立马上前打开钱袋子,先给了那位瘸腿老汉,接着是菜篮子大娘……十来枚银子,在他们争先恐后的推挤之下,没两下就分发完毕。 拿了银子的人欢天喜地走了,后面被这股动静引来的人什么都没捞到,瞧着车夫手上那已然干瘪的钱袋哭得极为凄惨。 “夫人呐!可怜可怜我们吧,无家可归不说,一路风餐露宿的来到这里,小儿子早已饿死在路上了,我……我咳咳咳……”一个黑瘦的男子背部佝偻,直骂自己不是男人,养不活一家子,使劲拿拳头捶打自己,看得人不忍落。 已经走了十几个,又来了十几人,一个还比一个悲惨,上前围着车夫哭诉起来。 车夫何曾见过这么多人在跟前卖惨,愣愣的后退两步,不知如何是好。 回头看了看马车那边,掀着帘子的秦氏正望着这边,此时也是呆愣愣的,他索性就拨开人群跑回马车上。 那一群人见车夫跑了,连忙撒腿跟着来到马车跟前,巴上小小的车窗请求少夫人怜悯,赏他们几个银子活下去。 “这……”秦氏忍不住往后缩了缩,扬声道:“你们这样太失礼了,钱袋已经没有银子,我也没办法……” “好心的夫人啊,看看我的孩子吧,再这样下去他就要瞎了……”一个妇人哭哭唧唧的,抱着她的孩子举起来往前凑。 大约两三岁的孩子,双目红肿发炎,甚至还流着黄黄的浓水,瞧起来尤为可怖。把秦氏吓得好险没尖叫出声,一个劲往后缩。 “你们赶紧让开,都让让都让一让!”车夫使劲挥赶着他们,却没有任何用处。 裴长喜满脸头疼,扭头问叶箐箐:“现在怎么办呢?” 叶箐箐窝在马车里,看着他们几乎要撕了马车的帘子,面无表情道:“我也不知道。” 世人皆苦,而你只怜悯数人。其余的穷苦民众必然会冲着你扑过来,没有人会去想,你不欠他们,他们只会觉得,你不公道就是欠了他们。 一连十几个人蜂拥而上,声泪俱下,其中还有不少孩子的嘹亮啼哭,把前面那辆马车里的大夫人二夫人弄得不知所措。 不知谁还叫嚣了一句,不给钱就别想进城了,情况越发慌乱起来,不仅是她们的马车被围住,后头等候进城的人也频频受扰。 “这可难办了……”易夫人瞧着那一张张渴盼的面孔,实在说不出赶人的话来。 因着临近城门口,大夫人只得遣人去跟守门官兵请求援助,总不能就这样被拦着车卡在这里吧? 不说她们手上没有这么多银子,即便给他们都发了银钱,引来更多的人又当如何?给了这些人又不给那些人,厚此薄彼最会引来公愤,这就是人心! 那伙官兵过来了三个人,一听是裴家的马车,有心示好,立马挥着长矛开始赶人了。 “走开走开!你们这群刁民!人家赏你几个银钱全赖那副菩萨心肠,可不是欠了你们的,凭什么不给钱就拦路的?天王老子都没这个理!” 那挥舞的长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埕亮而尖锐的矛头逼退了流民。 “要打人啦!” 其中两个黑不溜秋的小娃娃被吓得放声大哭:“哇呜呜呜……娘亲……” “小心别伤着人!”易夫人远远看着,心中着急。 秦氏更显呆愣了,她没想到原本一片好心,会是这样的结果。 好在有守城门的官兵镇场,一群普通民众哪敢放肆,在饥饿的怂恿下才鼓起勇气壮了胆,没一会儿就被驱散了。 一行马车得以安全进城,经过这个小插曲,叶箐箐更加意识到,流民的问题日益尖锐,早晚会出大事的。 回到家里,秦氏被二夫人训了一顿,家里善事自有人张罗安排,裴家每年都有设立粥棚积德积福,不劳烦她这样在城门口散财。 秦氏揪着手帕乖乖认错,一边抬眼瞄了叶箐箐一眼,觉得有失颜面,表情微僵。 叶箐箐可没兴趣看她受教训的模样,自个儿先行回院子歇着去了。 估摸着裴闰之外出也该回来了,他先前说的准备碎米不知可还顺畅,也许这会成为流民的救命粮食也说不定。 闲来无事,叶箐箐独自在院里坐不住,索性走了一趟百味店,去看看叶志风在没在。 如今店里事物皆有掌柜的接手,叶志风并不每日前来,在城西又物色了一个铺子,因着尚未开张,诸多琐事少不得他亲力亲为,时不时的就往那边跑。 巧的很就被叶箐箐给逮住了,兄妹二人寻了个茶馆吃茶,说说事情。 “你怎么黑成了这个模样?”叶箐箐睁圆了双眼打量他。 不过短短一些时日未见,叶志风就黑了不止一个度,明眼看就是暴晒回来的。 “外头现在怎么样,妹妹还不知道么?”叶志风一声苦笑,摇头道:“田心村还算好的,起码水源尚且充足,其他地方可都眼睁睁看着稻子缺水。” 叶箐箐皱了皱眉:“若是实在没有办法,这一季的稻子便不要了吧,别为了田地累坏身体,到头来没下雨还是一无所获,不值当。” “我知道分寸,”叶志风分析道:“各自家里的井水足以供人饮用,即便河道水位下降,勤快点给田地灌水,不至于没有收成。” 只是会很累人罢了,一担水几十斤,每天往返十几趟,烈日炎炎之下,铁打的身体都受不住。更别提肩膀的水泡被磨破了,脚底一层厚厚茧子,那疼痛滋味能让你夜不能寐。 叶志风话锋一转:“先不说浇水问题,如今我发现田里的虫子日益增多,恐怕……” 叶箐箐一愣:“虫子?” 在人们以为缺水对农作物来说已经足够严苛的时候,蚂蚱悄悄的显露了它们的身影。 蚂蚱又称蝗虫,能跳能飞,以禾苗等植物为食,干燥的气候让它们繁殖极快。在大伙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在土层里埋下了许多虫卵,一经孵化,铺天盖地而来! 眼见着辛辛苦苦挑水养活的禾苗都要结稻穗了,哪能被这批虫子给糟蹋掉,于是农户们除了挑水之外,又多了一项工作——捕虫。 只是挑水已经是个体力活,大伙每日早出晚归疲惫之极,再要去抓虫谈何容易?田地里的蝗虫不知何几,更不懂得疲倦,每日出来作怪,让人疲于应对。 “那些蚂蚱胃口可好,刷刷刷吃掉你所有叶子,再这样下去,地里迟早只剩下光秃秃的禾梗!”叶志风的口气满怀无奈,家里十几亩地,碰上这种事就显得人手不足,他实在是愁。 叶箐箐听得目瞪口呆:“竟有这等事?” 以前虽然听过虫灾的威力,到底不曾亲眼目睹,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才刚刚起个势头,已让人惶恐。 “那现在怎么办呢?”又是干旱又是虫灾,她几乎不敢想象,这一季稻子还能有什么收成? “咱们家还好些,田地没有产粮也不至于饿死自个儿,别家可就难说了……”通常家里谁没几个存银,一季没有收成不过日子紧巴些,倒没太大妨碍,只除了……叶家。 叶家本就被净身出户,除去身上那点行头,没什么值钱玩意儿。如今桃芸和叶芙蓉跟着那位表哥跑了,叶志和的盘缠没有着落,老太太还病倒在床,每日汤药维持着,家里生计都成问题。 “他们又来找你了?”叶箐箐问道。 听管事的说叶家誉来过两回裴家,指名要见叶箐箐,都被门童打发走了。自从叶芙蓉偷梁换柱妄图取而代之嫁进来以后,谁人不识叶家人? 这般无耻之徒,多年前便抛妻弃子,后来纵容妾室母女横行霸道,如今看人家过上好日子了,还好意思回头说认回女儿? 叶志风点点头道:“找我倒是不怕,就怕偷偷去找娘亲。” 那家人的厚脸皮他们再清楚不过,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叶箐箐不由想起裴闰之说过的话,血缘关系哪能说断就断,特别是在一方不想断的情况下,死皮赖脸都能赖上你。也许把他们送走,才算永绝后患…… 173红豆 叶志风无意多谈叶家人,只让她别理会就是,随他们自个儿折腾去。 “高峰有联系过你吗?”他忽的话题一转。 叶箐箐微微愣了下,接着摇摇头道:“毫无音讯,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叶志风的表情略有点微妙,他还以为高峰对妹妹用情颇深呢,怎的都不联络了? “我听说……曾家似乎有了退却之意。” 曾家?曾秋梅?叶箐箐挑挑眉:“什么意思?” 叶志风告诉她,近些日子西南那边来了不少人,但凡手里头有银子的,就会在城外寻个合适的地方,买下宅子田地,准备落户为家。 上河村来了个鳏夫,带着老父孩子三人,因为手头没多少银钱,故而一路挑挑选选,在较为偏远的上河村找了个宅子。 男子手脚健全人高马大,买了四亩田地一个旧屋,虽然膝下育有一子,但是行为举止磊落大方,瞧着不像没本事的,很快就在附近传开了。 曾佑富和王氏自有考量,那周家态度决然,高峰直接一走了之,若是三年五载不回来,秋梅可不活生生熬成了老姑婆?这如何使得! 恰逢这个男子搬了过来,身为一个鳏夫想来也不会计较秋梅的臭名声,曾佑富和王氏才动了心思。 虽然男子在此地没有根基人脉,但只要他们曾家还活着,就不怕女儿在村里被怎么欺负了去。 叶箐箐摸了摸下巴:“曾家父母要把曾秋梅许配他人,她能答应?”想当初她做出种种傻事,可见是多么一根筋死心塌地呢。 叶志风摇摇头表示不清楚,“不过是听周大娘说了几句,具体如何尚未可知。” 怎么说都是别人家的事,听听也就罢了,他们自己家还各种事情有待处理呢。 “新店尚未开张,院子里做坛子肉已经有些腾不开地了。你嫂子又怀了身孕,可忙着呢……娘亲看这次许多流民一路逃难过来自卖为奴,心里很不忍落,说趁此机会多添些人手。” 叶志风顿了顿,接着道:“只是……我怕西南那边来的人不知底细、不够安分,别中途逃跑了才好。妹妹以为如何?” 即便没有逃走,若是喜爱惹是生非,也很让人头疼棘手的,还是从牙婆手中淘些知根知底的可靠些吧。 叶箐箐自然了解苏氏为人,点头道:“娘亲这人最是心软,看着那些可怜人总想帮把手,这不是坏事,不过带人回去还是要三思才行。” 说着便把城门口遇到的事情说与他听,那些人何尝不可怜,但居然还有人叫嚷着不给钱不让走,可见是人心不古。 叶志风大多游走在各个店铺,家里只余妻儿老母,若是来个恶奴欺主,卷走钱财事小,万一伤了人可就后悔莫及。 俗话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要带进家门的人当然要挑选可信牢靠的,这一点叶志风立即与叶箐箐达成统一意见。 闲话无须多说,茶过三巡,两人各自散了回家。 叶箐箐走在路上,途经卖菜的摊子,看着擦肩而过的小贩摊主诸多愁容,不由驻足观望。 蝗虫一直是农户们避之不及的一大害虫,它们的出现严重威胁到农作物的生存。所到之处,片叶不留,只余光溜溜的玉米杆和禾梗,多么可怕。 若是能想个办法解决它们…… 鼻翼间忽然传来油炸豆腐泡的香味,叶箐箐扭头望去,一串串漂亮的金黄色,香味尤为诱人,不由双眼一亮计上心头。 现代曾经掀起一股吃虫子的热潮,煎炒烹炸,高蛋白对人体各种好处,只看你敢不敢吃。 她记得蚂蚱是可以炸着吃的,金黄酥脆,入口喷香,算是一道独具风味的特色小食。 正巧这群难民无以为食,若是能全民吃虫,既解了蝗虫灾害又能填饱肚子,不失为一番美事。 有消息传来说西南那边连失两座城池,皇帝震怒,民心散乱。敌国铁蹄践踏之下,避难的群众巴不得跑得越远越好,这才导致了石安城这种较偏远的城镇迎来这么多人口。 如今战火未熄、处处征兵,每一天都要消耗许多财力,遇着半年干旱,朝廷只能做到减免赋税,哪有多余钱财赈灾? 石安城县太爷顶着压力收容下来这么多流民,却实在没有能力保他们温饱。再这样下去都要啃草根了,蚊子腿再小也算肉,还有什么不能吃的,叶箐箐觉得自己的主意绝对可行。 当晚回到家里,叶箐箐便琢磨起油炸蚂蚱的做法,过程应该并不困难,可惜这年头没有孜然粉,只能用茴香籽研磨成粉代替,想必滋味差不了多少。 这道小食做法虽然简单,但是如何把它们喂进难民的肚子里,却是个问题。 首先,她没有那么多人手去捕捉蚂蚱,要设立油锅,清洗烹炸食物以及分发下去,都缺不了人维持秩序……不容易啊…… 正愁着呢,叶箐箐趴在窗口,对着月光唉声叹气。忽然背后冒出一双手揽住她的腰身,接着给举了起来。 “啊!”叶箐箐一声惊呼,吓得忙不迭回头望去,“裴闰之!” “想什么呢,这般入神?”裴闰之抱着人不放手,直接给扛回里屋。 叶箐箐揪着机会瞪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回来了,突然跑出来吓我一跳!” “美人对月哀叹,可是因为思念相公?”裴闰之伸手捏了捏她的小下巴。 叶箐箐张嘴就咬他的爪子,可惜扑了个空。“是呢,差点成了窗前一樽望夫石。” 望夫石?亏她说得出口,裴闰之一阵忍俊不禁,低声笑道:“那么如愿等到相公归来的娘子,该如何表示呢?” 叶箐箐挠挠头,怎么表示? “相公此行风尘仆仆,归心似箭睡不安枕……”裴闰之蹭了蹭她的颈畔,上挑起眼角看她,“都没吃晚饭呢。” 好像……是挺辛苦的哦?叶箐箐摸摸他的狗头,安抚道:“乖,厨房还有剩菜。” “嗯?” “咳,我是说我马上替你准备热水,沐浴洗尘!”叶箐箐拍拍胸膛,严肃道:“保管你干干净净、吃得饱睡的香。” “我已经让采芹准备了热水。”裴闰之抱着人来到屏风跟前,放下她展开双手,唇角微扬:“娘子该做的是服侍我入浴。” 话音才落,门口的采芹轻轻敲了敲门示意自己进来了,她身后跟着两个粗使家丁,提着两桶热水往浴桶里倒。 采芹看着他们来回提热水,一边笑问:“少夫人可要陪少爷小酌两杯,正巧厨娘尚未睡下,弄两个小菜快得很。” 二少爷连夜回来,着人去大夫人那边说了声,天色已晚并不惊动大家,只在自个儿小院弄点吃食便是。 采芹看主子回来,立马就让厨房的人做上热腾腾的饭菜,只等他沐浴之后就能吃到,想着叶箐箐没道理看少爷自己孤零零吃饭,故而有此一问。 谁知叶箐箐直接了当的摇摇头,拒绝道:“我不吃,等会儿就要睡了。” 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这么久,早就戒掉熬夜的恶习,早睡早起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裴闰之点点头道:“随便弄两个就是,她什么都吃,不挑。” 诶她根本没说要吃好吧,不挑又是什么意思?叶箐箐斜他一眼:“请不要说得我跟小猪似的谢谢。” “噗……”采芹差点没喷笑出来,掩着嘴点点头道:“我知道怎么做了,这就吩咐下去。” 热水已经准备妥善,她便带着家丁退出屋子,往外院走去。 浴桶设在寝室的外间,在角落立起一个屏风,权当浴室了? 裴家这个祖宅有些年头了,叶箐箐弄得茅厕浴室图纸盛行的时候,他们家已经改不了了。院子外间弄个茅厕不成问题,再弄浴室就麻烦许多,这其中牵涉到底下沟渠排水问题。 故而裴闰之还是在室内木桶沐浴,家家如此,多年来也已经习惯了。反正他家不缺使唤的下人,提水倒水无需自己动手。 “小箐箐。”裴闰之唤了她一声,示意她该动手了。 叶箐箐瞧他摊着手等待人伺候的模样,点点头走到他跟前:“行,你就是大爷,小女来伺候你。” 说着便上手解他的腰带,银色云纹暗绣,摸着有些沉甸甸的,往旁边一甩噗得一声闷响。 “这么不情愿?”裴闰之扭头看了看自己惨遭‘抛尸’的可怜腰带。 “不觉得这样比较带感嘛?”叶箐箐忍不住嘿嘿嘿笑起来,动作粗鲁的扯开他的衣襟,“就是叫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的!” “……”裴闰之额际微微黑线,表情微妙。 叶箐箐扒了他的外衫,夏日衣裳单薄,除去外面这件,里头就是白色亵衣。拉开衣带门户大敞,趁机伸手摸一把微微鼓起的鸡肉,再用食指戳一戳,硬的。 这还不算,某两点红豆豆叶箐箐也不想放过,忍不住伸手捏了两下,还挺新奇的哈…… 裴闰之由着她作乱,笑眯眯轻声问道:“好玩吗?” “还行吧~”叶箐箐偷笑两声,一个抬眼撞见他笑眯眯的样子,顿时心中一凛,惨了又是这个表情……是不是玩过头了? 174吃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让我也玩玩?” 然后叶箐箐就被玩完了…… 事实证明,裴闰之说什么伺候洗澡本就图谋不轨,更别提叶箐箐自己作死,下场当然是非常惨烈。 从浴桶到床铺,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她都没能爬起来享用采芹安排的美酒小菜,真是愧对厨娘一番心血! “那么,我就先去吃饭了,乖乖等我回来~”裴闰之咬了两口她的手背,才暂且放过她。 被迫再洗一次澡的叶箐箐头也不抬,把自己陷入软软的被窝里,“才不要等你,我要睡觉了!”果然……摸人腹肌什么的是要付出代价的。 已到了玄关处的裴闰之微微往回侧目,舌尖轻舔过自己的薄唇,抿嘴一笑:“那可由不得你了。”说罢整了整衣襟转身出门去。 态度不要太嚣张哦,叶箐箐冲他的背影皱了皱鼻子,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正迷迷糊糊即将被周公召唤之际,裴闰之回来了。 叶箐箐被挖了出来,圈在一个温凉的怀里,“醒醒,有话跟你说。” “嗯?”叶箐箐半睁着眼睛看他,颇为不耐烦的咕哝道:“不要了,我不做……” “噗~”裴闰之一声轻笑,捏了捏她脸颊道:“小箐箐想什么呢?” 本就没有多浓郁的睡意,立马被驱散个干净,叶箐箐索性坐起身,小脸严肃:“有话快说。” 裴闰之也不墨迹,一手漫不经心的撩着她的头发道:“我在临城遇着高峰了。” 咦?叶箐箐还挺意外的,一天之内连续两次听到这名字,忙不迭问道:“你真的见到他了?他还好吗,是不是正在回来的路上?” 白天叶志风才跟她分享八卦说曾家父母要把曾秋梅另许他人呢,若是他这时候回来,恐怕……又要被缠住了。 裴闰之没有回答,修长的指尖弃了那柔顺长发,转而挑起她白皙的下巴,轻笑着:“问得这般急切?” 什么鬼,她哪里有表现急切啦?叶箐箐啪的打掉他的手,把白天收到的消息说与他听,道:“以前就是曾秋梅拿热汤泼我的腿,这种人哪能让她得逞。” 也不是说她记仇,只是曾秋梅那样的性子……想想高峰就好可怜啊。 “要教训她么?”裴闰之想起这事眉头微皱,一手摸上怀里人滑嫩嫩的大腿,好在现下没有留疤。 “别闹,先告诉我高峰怎么样了。”这么久没有见着他,叶箐箐还真有些好奇有些挂念。 谁知裴闰之却翻个身压住她,低声道:“小箐箐这样关心一个与你有过口头婚约的人,就不怕我多想么?” 啥……叶箐箐忍不住嘴角微抽,“我和他也算相识多年,问一句安好有何不妥?你还要怎么多想?” “小箐箐言之有理,”裴闰之点头附和,接着似笑非笑道:“那么在下与孟小姐继续往来也没问题对吧?” “孟小姐是谁?” “便是去年中秋你见过的那个。” 是她!叶箐箐一瞪眼:“就是那个你陪着她走街窜巷、吃月饼买花灯的姑娘?” 裴闰之挑挑眉:“小箐箐印象如此之深?” 这不是废话么,叶箐箐一手揽上他的后脖子,命令道:“不许你跟她往来。” “嗯?”裴闰之低头吮咬她的肩膀,“只许州官放火。” “我什么时候放火了?”叶箐箐轻哼一声,她和高峰清清白白,没有半点逾越嫌疑,何来‘放火’之说? 如今外头战火连天,难民群涌,又恰好碰上干旱人心散乱。作为朋友问一句安危不是很正常么? “他好得很,无需你多挂心,”裴闰之的唇舌顺着香肩一路往下,含糊不清地:“倒不如多关怀一下你相公我,路上打发了多少个自荐枕席的女子……” “啊?”叶箐箐微喘的躲了躲,两手推拒着他:“那不是看你长得好看嘛……” 这些时日在石安城内自卖为奴并不少见,走投无路的人都会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活下去。怎样都是卖,大腹便便的老爷跟他这个月白贵公子比起来,那些人肯定是选择后者了。 “你太重了,给我起开,跟你说正事呢!”叶箐箐坚决不纵容他再来一次,贪心不足食髓知味,明天她还怎么早起出门? “真是绝情呢,方才还那样缠着我,吃个饭回来就翻脸不认人。”裴闰之耸拉着眼睫,仿佛多么伤心的模样。 叶箐箐懒得理会他,爬起来披上里衣,掩住外泄的春光,省得某人总是心猿意马,一肚子坏水。 “明天带你去吃虫子。” 裴闰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歪了歪脑袋:“虫子?” 叶箐箐趁机跟他解释了下蝗虫的吃法,以及自己为流民所做的打算。 “你肯定有办法,对吧?”把如何捕捉蚂蚱、具体怎样救济操作的问题一股脑抛出去,叶箐箐只管眼巴巴等着他解决。 头一回听说蝗虫可以炸着吃,裴闰之望着叶箐箐的神情颇有些高深莫测,“小箐箐此举,不失为两全之策,实乃美事一桩。” “不过……饶是泰然商行有再多人手,也不可能抽出这么多个给你满田野去抓虫。” 叶箐箐点点头,她当然知道这是不现实的,最好还是鼓动那群灾民去动手,所以……怎么弄呢? 裴闰之略一思索,以闲适姿势撑着侧躺道:“这事不难,只需与我的碎米同时进行即可。” 经他这么一提,叶箐箐顿时知晓了他的意思,一拍手道:“借着粥棚推行油炸蚂蚱,正巧难民们也有了佐菜更好下饭!”到时候只管让那些人拿着活蚂蚱来换取油炸蚂蚱,就不信他们还不蜂拥而上。 “不错,”裴闰之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只是这事少不得经过我父亲之手,小箐箐,明天就看你表现了~” 闹虫灾的可不止石安城一座城镇,附近一带全都如此,而他们的本意是想把油炸蚂蚱这个食用方法流传出去,自然要借助泰然商行的人。 泰然商行旗下铺子遍布附近城镇,如今裴家的当家人还是大老爷,裴闰之尚未完全接手,有什么大动作通告全商行的,也当由大老爷出面发行书信,并且盖上印章才算生效。 这样一来,可以说是举全商行之力行善,就不信还治不了那一群蝗虫。到时候不仅仅泰然的名头更响亮,就是对难民来说,有热粥小食果腹,总好过城外嚼草根树叶。 要说裴闰之这人的性子,很多事喜欢藏着掖着不吭声,但是某些索求他又万分坦荡磊落。 就好比这回,要替西南流民做点事,他就毫不掩饰自己希望博得好名声的期许,泰然商行的发展需要这份名声。 叶箐箐对此还是有点刮目相看的,她见过太多人,打着各种小算盘做好事,却万不敢承认自己的小算盘。 虽说不管有没有那点私心,为民众所做的好事是实打实不容辩驳的,但有多少人能坦然承认自己行善之余的私心呢? 大概也就这位少东家了吧,他直言不讳,要的就是让更多人记着泰然商行的好,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义举,在他这里是不存在的。 小两口窝在床上盘算得挺好,完了之后相互搂着彼此美美的睡了一觉。殊不知事情哪那么简单,首先在大老爷那关便卡住了。 吃早饭期间,因着裴闰之回来,加上家里有些时日没有一块吃饭了,大夫人早早起来张罗,遣了人到各院去通知,今日在正院用餐。 于是,但凡没有外出的人都来了,一大家子坐着吃饭,顺便说说今日各自有什么安排。 裴闰之趁机把叶箐箐的主意说了,就着满桌的早点,他面不改色地跟大老爷讨论起吃虫子的可行性。 二夫人率先受不住了,拿着帕子轻拭嘴角,横了他一眼:“怎的就这么异想天开,那虫子是人吃的吗!” 还当着饭桌说这事……闰之这孩子何曾这般没有分寸过,定是叶箐箐那丫头教唆的! “啊真是抱歉……”裴闰之展颜一笑,“我也是想让二婶先习惯一下。” 二夫人抿抿嘴:“胡说,你们都不许吃虫子,这都是谁出的馊主意……” “是我说的。”叶箐箐直接承认道,她非常理解她的反感,“虽然蝗虫是可以吃的,只是毕竟是昆虫,估计大多数人都接受不来……” “什么大多数人,除了你谁还吃那玩意儿!”尹氏啪的放下碗筷,一副恶心欲呕的模样,指着她道:“成心在这给我们添堵的吧?!” 不仅是她,裴夙之和秦氏连并大夫人都不能理解,油炸蚂蚱?闻所未闻!那表情就跟听到苍蝇可以炒着吃一样。 大老爷和二老爷倒是没有因为说起虫子就坏了胃口,端着碗咕噜咕噜喝稀饭,吃得香极了。 一边咯嘣咯嘣塞了几粒花生米,大老爷头也不抬道:“这事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自个儿折腾去。” 得,又是放手不管的模式,裴闰之对此早有预料,轻笑道:“要借父亲印章一用才行。” 大老爷非常大方的挥挥手:“自己去书房拿,不要以老子的名义行事就好。” 175赖上 看他这样,显然不是第一次了,但凡裴闰之有什么想法,大老爷基本都很少掺和,由着孩子自己去折腾,闯祸了也不归他收烂摊子。 也许就是这样,才会有现在这样的一个裴闰之。 大夫人秀眉微蹙,左右瞧瞧他们双方,踌躇道:“这……可行么?” “哎呀放心吧夫人,臭小子都这么大了,就不信几个虫子还能吃死人,”大老爷毫不在意的拍拍妻子的手背,“死了也是他自己进去蹲唔哼……又打我……” 大夫人美目一瞪,凶巴巴道:“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头次看他们如此相处的叶箐箐,两个大眼睛乌溜溜的转着,满是新奇,没想到人前颇有威严的大老爷,在家里竟是这样的…… 一个不巧,两人的视线正好对上了,因为还记着曾经那二千两银票的事,两人平日都没怎么说话,此时莫名又尴尬了。 大老爷直接横眉倒竖:“你这孩子,看什么呢!” “没有啊……”叶箐箐连忙摸摸鼻子转开视线。 大老爷连着盯她好几眼,才一手拉过大夫人半真半假的埋怨道:“夫人脾气渐长,也不在小辈面前给我留面子咯。” “听听大伯这话说的,二嫂才来没多久,怕是要误会了。”四少爷裴均之摇头失笑。 裴家大老爷言必行、行必果,谁人不知,只是在家里逗趣些,居然还说什么留面子。 叶箐箐忙摇摇头道:“不会不会。” 误会什么?人既然能做一家之主,外头又有那么多生意往来,少不了他自身人格魅力,威严太过反而更有距离感。 眼看着他们这样,二老爷抹抹嘴站起身:“今日跟于家掌柜的有约,你们且慢慢吃,我先走了。” “这么早?”二夫人跟着站起身,嘱咐道:“你这人忘性大,带上六子一道去,可听见了?” 二老爷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二夫人斜一眼大老爷和大夫人的相处,心下不免羡慕。 裴夙之笑着给二夫人添菜,道:“父亲又不是头一回出门,娘亲无需多言,快些趁热吃吧,不至于为着个蝗虫倒胃口。” 他的妻子尹氏睨着眼轻声哼哼道:“说得轻巧……” 村姑就是村姑,什么都想往嘴里送,简直比外面那群灾民更像饿死鬼投胎!自己饥不择食就算了,还故意在吃饭时候提及,当真是不安好心。 秦氏也一推饭碗表示自己吃饱了,捏着手帕说要先去看看孩子,估摸着该醒了。 裴均之同她一块离席,转瞬间餐桌就少了小半人。 大夫人瞧了瞧比以往剩余还多的盘盘碗碗,扭头问道:“都不吃了?” “被蝗虫给吓得么?”叶箐箐看了眼二夫人和尹氏,不甚诚心的道了歉:“倒是我们失言了,不该在这说才是。” 裴夙之忙举起筷子,笑道:“二嫂可别多想,要我说你们的主意极为不错,咱们家是有米有粮不愁吃食,自然瞧不上那油炸蚂蚱。只是外头挨饿的人,可是见着吃的都不放过。” 大老爷点点头,“这话不错,只是蝗虫到底能不能吃,闰之,你吃过么?” 这……裴闰之看了叶箐箐一眼,如实摇摇头道:“没有。” 二夫人和尹氏闻言均睁大了眼睛,敢情还没试过就帮着叶箐箐说话啦?他们家的二少爷,那可是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如今可好,还没试行过就说要拿印章吩咐下去办事了。这事不赖叶箐箐还能赖谁? 二夫人越发对叶箐箐不满起来,道:“这种事情总不会拿自家人试手吧?要是吃出个好歹,你来负责?” “这……”叶箐箐眉头微蹙,虽然她知道此事十拿九稳,不过这会儿却不适宜打包票。想想裴闰之几乎不怎么过问,就全然相信了自己,还真是……挺让人感动的? 回想起来,他的信任何止这一次,就好比那玫瑰花露,那可是用在脸上的。别说是贵妇人,人要脸树要皮,谁不在乎脸面,他就敢贸贸然推荐给相熟之人使用,都没有怀疑过她。 “能不能吃尽管试一下不就知道了?”裴闰之不在意的笑笑,“我知二婶心怀担忧,不如拭目以待?” 有他这句话,二夫人即便再嘀咕也得把话吞下去。 说做就做,吃完早饭叶箐箐跟着裴闰之一同外出。要去田野抓蚂蚱,当然是自家田地更方便,还能顺便看看娘家人,于是马车一路直驶田心村。 出城的时候,叶箐箐发现城门口驻守的人员增加不少,一个个手持长矛盯着那些在附近盘绕的难民。 其实不止是城门,城内巡逻的班次也有所增加,虽说现在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暴动,但是人在饥饿的驱使下,当街哄抢不无可能,县太爷此举也是防患于未然。 叶箐箐稍微看了几眼便放下了帘子,每每看到那些独自带着幼儿的妇人,心里都难受得很。瘦弱的孩子饿的嗷嗷叫,连口干净的水都难以喝到,唇际泛白,于心何忍。 “所以说战争战争,苦的还是百姓。”叶箐箐忍不住长吁短叹。 假若她的家园被毁,一路流浪四海为家,有了上顿没下顿,真不知该何去何从。 “会好起来的。” 裴闰之自认没有那个能力去解救苍生,设立粥棚不过是给一餐饱饭,帮助他们挨过一时,往后如何还得看各自造化。 人总要看到希望,才能不断的坚持下去。 到了田心村,直奔家门口而去,小院里却不是叶箐箐想的那般场景。 以往总是热热闹闹许多妇人聚在一块做事,今天却冷清了一大半。毕竟家家有农田,都已经干旱至此,家里人全在运水抓虫,妇人们自然要归家去顾着那边。 “娘亲,哥哥,我回来了!”叶箐箐揪着裙摆率先跑进去。 迎面却撞上一个有点陌生又有点眼熟的少年人,双方都愣了愣,他神情很是复杂,轻声道:“箐、箐箐姐……” 叶箐箐愣住了,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叫她姐?仔细看看……这人不会是叶志戈吧?? 当年三岁的小胖子,各种胡闹任性,如今俨然长成十来岁少年郎。这些年他变化许多,面孔依稀能看出孩提时模样,只是似乎越发寡言起来。 叶箐箐跟叶家本就极少接触,仅有的几回都是老太太桃芸几个娘们闹上来,即便远远打个照面,对叶志戈都没留下什么印象。 “你怎么会在这里?”叶箐箐狐疑的瞄他两眼,随即想到定是叶家人又来了,立马扒开他跑进屋。 叶志戈显然是准备出去的,想了想他又折了回来,跟在她后头进屋。 “哟,箐姑娘回来了!”坐在井口边刷洗陶罐的张寡婦眼尖瞧见了她,一声呼喊,引得金兰和叶经年都看过来。 “咕咕咕咕!”叶经年小短腿跑得飞快,朝着她哒哒哒奔过来。 叶箐箐伸手接住他:“我们可爱的小多多~”还重了不少,抱着叶经年往里走,边笑着跟金兰张寡婦问好。 叶箐箐好奇娘亲她们在干嘛,抱着孩子先行进屋,落后几步的裴闰之则让金兰几人的询问声绊住脚步。 怎的如此有心这时候过来,家里出租的田地情况如何,城里的井可否有缺水等等等等……问题杂七杂八,几个妇人都笑眯眯的打量他,箐姑娘有福气哦,寻了个这般俊俏的郎君! 叶箐箐在苏氏的房间里找着了人,一进门便是一股中药味,吓得她还以为娘亲怎么了,定睛看去,床上躺着个满头银丝老太太,可不就是叶家的! 果然来了,见着叶志戈的时候叶箐箐心里已有了猜想,就是不知为何养病养到他们家来了? “你怎么来了?”苏氏还挺意外的,赶紧放下药碗拉过叶箐箐:“这屋子味儿重,我们去外头说,宛容也一道出来。” 汤宛容此时有了四个月身子,稍稍显怀,帮着苏氏应付这叶家老太。 “怎么,嫌弃我老婆子一身病气?”老太太撇着嘴角,浑浊的三角眼、下垂的老人皮,尽显刻薄之相。 “孩子还小,自然要分隔开来。”苏氏不由分说的带着几人退出门外,啪的关上房门。 开玩笑,还以为她是当初那个在叶家前后忙活的苏乔吗,儿媳妇伺候病婆婆?她们何时是这种关系了? 对于不请自来的人,苏氏除了拜服他们的脸皮之外,也是别无他法。 就在昨天晚上,叶家誉扶着病恹恹的老太太来到他们院外,就地躺倒嚎啕大哭。 说什么儿孙不孝,要眼睁睁看着她病死饿死云云,苏氏早已领教过她的泼辣无赖,才不理会他们作妖,让叶志风大门紧闭,由他们闹去! 但老太太竟然一副要在此过夜的架势,铺盖被褥、甚至搬来自己的小药炉,就在院门口扇风熬药。伴随着一阵阵咳嗽声,顺风飘去一股药味,邻里会怎么看待怎么想? 老太太已经病了许久,两颊消瘦面色微微发白,王婶子都忍不住劝苏氏,这样下去别真的玩大发了,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你们家。 176叶志戈 再怎么断绝关系,叶志风不也还是他们家血脉?此乃不容辩驳的事实。即便是毫不相识的陌生人,也万万没有看人死在门口的道理,所以,苏氏还能怎么办,只能让人搬进屋,给她两口饭吃。 那叶家舜和叶家誉兄弟,对自己老娘的所作所为全然不管,每天忙着抢救土地里那点粮食,村里的指指点点视若无睹。就是叶志风找上他们,让把老太太领走,也厚着脸皮装傻。 “你说我能怎么办?”苏氏都快被气死了,每每想起以往老太太是如何撒泼讹诈他们家,现如今还敢耍苦肉计来家里当大爷,她就气得不行! “她算我哪门子长辈?以前那样对我们,现在病了老了还要我们来服侍?” 家里倒不缺这一口粮,只是叶家舜两兄弟都活生生的,说到底还是意难平。 “别气别气,”汤宛容忙安抚道:“娘亲别凑上去了,她叫着要什么我给她送去就行。” “那可不行,你有了孩子可别被过了病气。”苏氏怎么都不能答应,老太婆脸皮特厚心眼又多,就宛容这性子还不被吃得死死的。 叶箐箐眉头一皱,“她现在想干嘛?” “就想折腾我呗,”苏氏没好气的一叉腰,“每天嚷着要吃什么什么,真把自己当菩萨供着了。” 如果只是想要养老也就罢了,还对着家里上上下下指手画脚,简直比她这个主人更像主人。更别提手脚不干净,总想窝藏些什么,给带回叶家去。 苏氏心里这感觉就跟自家粮仓进了只老鼠似得,防不胜防,你说她堵不堵心? 没一会儿裴闰之进来了,身旁跟着个叶志戈。 这孩子忽然朝着他们一个九十度弯腰鞠躬,大声道:“奶奶糊涂了一辈子,总是做些过分的事,还望婶婶看在她年事已高的份上,多多包涵。” 苏氏一愣,与叶箐箐二人面面相觑。 “我小时候不懂事,后面学了几个字,才知晓自家的错误。人无非就想幼有所依老有所养,婶婶早前独自抚育志风哥和箐箐姐,委实难为,我一个小辈不敢指责二叔的不是,只是奶奶如今病痛缠身,不知婶婶能否暂且放下恩怨?” 叶志戈巴巴的看着他们,满面羞愧道:“我家中的情况想必你们也有听说,父亲无处谋生,田地又是这个光景,实在、实在是……”无法给老太太一个更好的养病条件。 一番话把几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叶箐箐难掩心中惊讶,没想到叶家居然出了这么个能说会道的明白人。 不管叶志戈这番话是真心或者假意,人都这样说了,苏氏哪还能对着他横眉竖眼? “行,就让她住小半个月,多了没有,”苏氏做出让步道:“你们也别把我当冤大头,有个什么事就上我这来敲竹杠,这里可没有活菩萨。” 一笑泯恩仇什么的不是她这种妇人做得来的,以往种种多说无益,只望以后各安一方。特别是叶家誉可千万别来恶心她了!苏氏每每想起他重修于好的提议便一阵恶寒,那种水深火热的日子就留给别人吧! 裴闰之笑了笑,道:“凡事讲究适可而止,既然老太太身体抱恙,我可替她寻个僻静之处休养。” 这……不会要带去深山隔离吧?叶志戈忙摆摆手,呐呐道:“多谢好意,我定会劝劝奶奶,尽快带回去的。” 叶家陷入困境,虽说他年岁不大,但眼前这位他可是打听了不少消息,有幸得少东家出手,他们却未必吃得消。 “若有需要,请别客气~”裴闰之笑呵呵的,瞧着极为平易近人。 叶志戈连连点头,态度诚恳感激不断,还不顾苏氏劝告帮着把院子里的柴给砍了,随后才告辞离去。 叶箐箐不由轻叹一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长大了呢。” “若是叶家能由他做主,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不过还是太小了些。”苏氏也不无感慨,有叶家舜叶家誉两人在,更别说还有个自视甚高的叶志和,想也知道他们哪会听从最小的叶志戈发话。 叶箐箐此行过来有正事在身,带着裴闰之就说要去田里抓蚂蚱,把苏氏和汤宛容听得一愣一愣的。 院里的张寡婦和金兰闻言稀奇道:“你们跑过来一趟就为了虫子呢?” 她们还以为叶箐箐嫁入那等大户人家,以后定是锦衣玉食丫鬟成群,谁知回来一看,除了气色更好之外也没多大改变,甚至还想亲自下地? “听说挺严重的,就是去瞧瞧。” 日头已经高升,阳光只会越来越毒辣,叶箐箐没那么多时间再解释一遍吃虫子一事,便含糊了过去。反正等到油炸出来了,每人尝两只,不比什么都管用? “都已经成家了,田地里又不是没有人手,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去那里能帮上什么忙?”苏氏显然并不同意,如今田埂上担水的人来来回回,你就是站在路边人家还嫌你碍位置呢! “岳母无需担心,我们去去就回。” 还是裴闰之出马,一句话让苏氏不再多言。 两人拿了个以前叶箐箐兄妹逮田鸡的小网子,一前一后往外走,正巧周大娘家的小儿子在这玩,听了也要跟着去。 呱呱子已经八九岁了,能帮家里做不少活,叶箐箐见着他不由想起高峰,偷偷瞄了裴闰之两眼,状似闲聊地问道:“呱呱子,最近有你表哥的消息么?” “啊?”小小少年抬头看她,摆摆手道:“我不知道,一直都没有消息吧,没听娘亲说起。” 之前周大娘跑上河村可勤快了,就怕曾家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尽会欺负她哥嫂老实人,随时准备叫上自家男人过去助威开骂。只是后面高峰一直不见人影,主角不在,曾秋梅也闹腾不起来,日子趋于平静,周大娘才减少了过去的次数。 “小箐箐不信我说的话?”裴闰之忽然接话。 叶箐箐扭过脸对上他,“怎么会,只是好奇他在附近为什么不回来而已……” 不过随口问问,他不会又要多想吧?想起那些打着惩罚名义对她所做的变太行为,叶箐箐就忍不住脸红。 呱呱子来回看他们两人,“箐箐姐是不是太阳太大晒中暑了?你们为什么要抓虫子呢?”娘亲不是说她以后是贵夫人了,再不用下地嘛…… 一般人灭蝗虫,要么拍死、药死、驱赶,还是头一回听说要活捉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叶箐箐摸摸他的脑袋瓜,可惜无非和蒹葭不在,小孩子不来田野里奔跑,整日捆绑在学堂,不知算不算遗憾。 几句话的功夫田地已经到了,放眼望去随处可见光秃秃的叶子,已然不能成为叶子,也许梗才更适合形容它。 “好多蚂蚱!”弹跳能力极佳,有些还会飞。 “动手吧?”裴闰之掂了掂手上自带手柄的网子,大少爷估计头一回做这种事,挥舞起来像模像样,就是抓不住蚂蚱。 呱呱子不由哈哈直笑,非常自豪的挺着小胸脯:“少东家,我教你吧!” “你这么厉害?有什么技巧吗?”叶箐箐笑着问道。 还别说,乡下里的熊孩子对这些逮鸡摸瓜一类的事天赋异禀,哪有他们玩不溜的。 叶箐箐以前逮田鸡也算厉害,就是没抓过较为灵敏的蝗虫罢了。好在呱呱子跟来帮忙,一兜网下去就不见扑空的,没一会儿就抓了几十只。 “差不多行了。” 叶箐箐估摸了下分量足够一大盘,这东西给大伙尝尝鲜,又不能当饭吃,烈日当空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回到院里,在汤宛容颇为嫌恶的目光下,叶箐箐毫不客气的指使裴闰之干活——处理那些活蚂蚱。 “你、你说要吃啊!”许是怀孕的缘故,汤宛容对虫子的忍耐度似乎降低了,以为觉得没什么的东西,现在看着就想躲。 叶箐箐笑了笑没有否认,“小嫂子不如回避一下?” 弱肉强食是自然界法则,人类好不容易爬上食物链顶端,可不是来当修道者的。于是乎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全部都可以成为口粮,想想还挺可怕…… 活泼乱跳的蚂蚱不好处理,他们便先用烧开的沸水烫死,随后才捞出来。裴闰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好不忌讳的捏起它们,摘掉头、肢、翅、内脏等物。 处理的过程中把苏氏看得一愣一愣的,她真没想过,少东家这般好容貌好性情的人,咋就被自家人碰上了。 最难得不骄不躁,貌似对箐箐还挺言听计从的……(叶箐箐:假的,都是假的,哪次不是她被牵着鼻子走……) 处理过的蚂蚱加了盐放入锅里煮熟,差不多之后捞起沥干水分,等待投入烧热的油锅。 都说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蚂蚱进入滚烫的油水里霎时间爆出一股浓浓香味,那是与肉类不同的香,极为诱人! “苏娘子,在弄什么好吃的呢?” 那边忙活的张寡婦笑着问道,她带着女儿欢欢在这院里做活,娘俩都过得很不错。家里也有点田地,缺水了她一个女人定然是忙不赢的,索性便放弃了这一季,直接扑到院里做活赚工钱。 177儿女情长 “闻着是挺香的,但却是虫子呢……”苏氏也眼巴巴的看着滚滚油锅。 待蚂蚱来回翻面炸至金黄色,色泽诱人泛着油光,叶箐箐才把它们给捞起来,一人递上一双筷子,可以试吃了。 尽管鼻尖萦绕着浓浓香气,馋虫都被勾出来了,却没人动筷子,只来回看着彼此。 呱呱子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男孩子怕什么虫子啊,这么香先吃了再说!于是他夹起一个,嗷呜一口,吧唧吧唧吞咽下肚。 汤宛容揪着手指,眉头微皱:“味道如何?” “好、好吃!”呱呱子点头如啄米,两眼亮晶晶的,“没想到蚂蚱还能这么好吃!” “不错,”裴闰之连着吃了两个,笑道:“如此美味,别说是流民了,平常人只怕都经不住诱惑,田野里的蝗虫可要遭殃了~” 有他这个评价,苏氏不疑有他,也跟着吃了起来,还给金兰张寡婦几人送去一些尝尝味儿。叶箐箐看得满是无奈,娘亲对裴闰之比她这个女儿还要信得过呢。 油炸蚂蚱得到院里的人一致好评,汤宛容因为怀孕被勒令忌口,谁都怕孕妇吃出个好歹,正巧她也不敢吃。虽然香味极其诱人,但本身是虫子这个事实并非每人都能接受。 经此一试,油炸蚂蚱能否入口已经无需多说,裴闰之与叶箐箐总算能够按原计划行事。 劳烦呱呱子跑个腿,召集村里的所有孩子到打谷场上,公然放话十只蚂蚱一文钱,有多少要多少,唯一要求就是活的。 这些熊孩子整天满地乱跑,好不容易有个赚零花钱的机会,还是这么好玩的,当即一呼百应,几乎村里所有小孩都来了。 虽说田心村只是个小小村庄,但孩子可不算少,分散了扑进田野里,那场景说是鸡飞狗跳也不为过。 江嫂子家里常年替苏氏削竹签,最不缺的就是竹制品,送了个编织较为细密的小笼子给他们,装那些蚂蚱正合适。 叶箐箐就守在打谷场上,清点孩子们抓来的蚂蚱,结算铜钱给他们,双方皆大欢喜。 村里那些年纪大的老人们,不能帮家里挑水抓虫,通常都会在打谷场上聚集,此时见着这稀罕事情,纷纷凑了过来。 “是箐丫头啊……”一个牙齿掉光光的老婆子,慢吞吞问道:“你们抓虫子干啥呢?” 叶箐箐忙站起身把板凳让给她,“豆婆婆,快请坐。” “蚂蚱可以吃的。”前来交‘货’的小孩争先抢答,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们早就听呱呱子说起了。 包括地里干活的大人们,也听说了这个事,看着一群孩子到处逮蝗虫,他们简直乐见其成。“最好就能把虫子都抓干净了省得祸害庄稼!” 听闻这满地蹦跶的蝗虫能吃,村里人反应不一,有说可以的也有不信的,倒是老人眯着眼睛告诉大家,他们年轻的时候闹过饥荒,那时候什么都吃,蚂蚱又算得了啥。 小孩们精力充沛,在泥地里打滚的本事还真让大人望尘莫及,没多久便送来了许多蚂蚱。 带着一笼子鲜活的小东西,叶箐箐裴闰之二人离开了热闹的打谷场,告别苏氏满载而归。 先把叶志风给的那些坛子肉坛子鱼给各院子送了点,虽说这玩意儿哪都有的买,但是吃的东西不嫌多。另有些苏氏晾晒的野菜干、野菌干等,叶箐箐还趁机拿出自己在空间风干的玫瑰花茶,都给分发下去。 花茶对人裨益良多,加之香味沁人、色泽亮丽,深受妇人姑娘们喜爱。 许是因为这些年玫瑰花露名声大噪之故,石安城渐渐流行起种植玫瑰花来,自家院子里弄上两棵,红艳艳的多好看。 只是即便玫瑰水已经打出口碑,叶箐箐依然两个月才给出十几瓶,真可谓是有价无市供不应求。她不敢一次性拿太多出来,虽说裴闰之多半早就起疑了,但是他不问她就不说。 蚂蚱带回来,当晚就炸了一碟子,邀请敢吃的人过来试试。 家里一干女眷大部分是望而生畏的,只不过还是止不住好奇心,纷纷移步横云院来瞧热闹。 二老爷没甚兴趣,直言婉拒了好意,就没过来。倒是大老爷吃得挺欢,还让人去拿来两壶小酒,说爷几个喝一杯。 裴闰之自然是要作陪的,而裴夙之和裴均之兄弟俩吃了几个,被自个儿媳妇拦着不许再吃。 惹得大老爷直笑起来,道:“蝉蛹都有人吃,只是咱们这边少见多怪罢了,没想到蚂蚱跟那玩意儿也差不多。” “蝉蛹?”大夫人一手捏着帕子,眉头微皱:“难不成什么虫子都能吃?” “谁知道呢,”大老爷耸耸肩,道:“没事谁会想吃这个,不过难民们就不一定了……闰之,你要弄粥棚记得要多派些人手维持秩序。” “大伯说的对,今时不同往日,那些难民饿疯了都当街抢食的。”裴夙之同意的点点头,“可把县太爷愁坏了呢。” 逢此灾难,县令跑裴家可勤快了,虽然石安城内没有明确成立什么商会,但是圈子里无疑是以裴家为首的。他求到这来只有一个意思:只要裴家压着那些商户不趁机哄抬价格,城里就乱不了。 特别是米粮菜蔬一类,这种干旱时节,种个农作物可不容易,菜价米价上涨也是必然的。但也不能太离谱,遇着那些趁火打劫漫天要价的商贩,都会被巡城守卫直接带走,扣押起来以儆效尤。 “这些时日我一直没有停止收购碎米,然后……遇上了令家。”裴闰之拿起酒壶给老爹兄弟都添上,一边道:“不用说,那老狐狸又想趁机发一笔横财了。” 二夫人对此嗤之以鼻,“他们令家不就是爱赚这些黑心钱嘛!” 令家?叶箐箐默不作声的听着,总觉得这个有点印象,稍作思索才想起来,当年自家曾被盗过几缸黄豆酱! 令仓元此人无利不往,且脸皮极厚,丝毫不在意外界对自身的风评。既然他出手收购米粮,定是有哄抬价格之意。 “你可知他手头如今有多少米了?”大老爷问道。 裴闰之摇摇头:“尚且不知。” “让人去通报一声县太爷,早做打算吧。”除此之外他们也别无他法。 尽管已经抓了些抬价的商贩,令家不可能不知情,但是他们还敢做这种打算,可见是有恃无恐、不怕那小小县令的。 如同以前叶箐箐家里失窃那次一样,令家见着裴家执意为他们出面,便及时收手不干了,后来再也没做跟坛子相关的生意。裴家同样也不想多管闲事去插手他们家的事情,还是那句话,忘却旧怨两不相干。 大老爷瞥一眼裴闰之,道:“你自己有什么主意就去做,印章给出去就暂时别还回来了。” “那可不行。”裴闰之闻言直接拒绝,看着自家老爹挑挑眉道:“父亲正值壮年,我便取而代之,传出去不好听。” “有什么不好听的?”大老爷两眼一瞪:“我都不介意人家说老,你介意什么!” 臭小子就是不想干活,还推三阻四的!早两年他便有转手印章之意,儿子却说什么尚未成家不宜立业,坚持一旁帮忙但绝不全盘接手,看着老子每日忙进忙出的,这个不孝子! 裴闰之眨眨眼,温言道:“儿子自然要顾及父亲名声。” “你该体谅的是老父的劳累,”大老爷啪地放下筷子,道:“就这么说定了,印章你先拿着!” “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还望父亲体谅体谅儿子新婚燕尔,儿女情长……”裴闰之笑眯眯的举起酒杯:“辛苦父亲了。” 此话一出几人都傻眼了,叶箐箐面色微囧,妈蛋这不要脸的,居然拿她做挡箭牌。虽然大老爷也就四十不到,实在不该这么早退休,但是能不能好好推脱? “胡说八道,”大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起来,“我早早就接手家业,也没见碍着你和你哥的出生,你自己不行……” 大夫人当即一掌拍在他肩上:“说什么呢!” 裴闰之只当没听懂,满脸无辜的望着大夫人,“娘亲觉得呢?” 大夫人看了叶箐箐两眼,轻咳一声道:“你就别犯懒,让孩子多玩两年……” 要说她不想抱孙子那是不可能的,即便大媳妇柯盈盈已经有喜,但孙子当然是越多越好,更别说闰之年岁已经不小了。种种考虑,是以大夫人轻易倒戈。 其余人都在憋笑,尹氏掩着嘴道:“大伯能者多劳,可不得多操持几年。”其实她很想说大房的人如此忙碌可以多分摊一些给二房啊,自家相公明明也很能干…… “闰之有这觉悟也是不错,看看林家那小子,才成婚两个月,媳妇就诊出喜脉来了。”二夫人斜了一眼叶箐箐,笑道:“就看箐箐肚皮争不争气了。” 一时间,几人都往她这边看来,叶箐箐抬了抬眼皮:“多谢二婶关心。” 拜托她才十七岁不到,这年头嫁人早就算了,生孩子还这么早真是万万不能接受。 178粥棚 当晚就寝时间,被提个醒的叶箐箐抵着裴闰之不让他靠近自己。 没有任何防御措施,万一她那啥了怎么办?! “天色已晚,好好睡觉。”叶箐箐挥挥手让他就地躺好。 “嗯?”裴闰之扬扬眉,瞧着用棉被拢起来分隔床铺的那条‘三八线’,“小箐箐这是何意?” “嘘,安静。”叶箐箐小脸严肃,“我感受到神明的旨意,劝诫咱们要修身养性。” “然后呢,”他俯身过来,轻吹口气,“继续说下去。” 叶箐箐躺在床上,拉起被子盖住自己,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闷声道:“我们快点睡觉吧,明天还有正事要办。”她恨不能全身都挥发出‘不做’的气息。 裴闰之垂眸凝视她好半晌,长长的眼睫在烛光下拖出一片剪影,“且容我猜猜……小箐箐这般拒绝我,是因为高峰回来了,还是为着二婶那句话?” 啥?叶箐箐眨巴眨巴眼睛,这跟高峰有半毛钱关系? “你不想要我的孩子?”裴闰之轻声问道,一针见血的。 这家伙未免也太机敏了吧,叶箐箐颇为心虚的挪开视线,“我没说。” “但是你这样想了。”裴闰之微微眯起双眸,一手捏过她的下巴,让她正面对着自己。 他似笑非笑地:“若是不能给我个满意的解释,我会惩罚你的哦~小箐箐。” 卧槽?又想打着惩罚的名义占她便宜,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忍,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啊,今晚就要‘振妻纲’! “方才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那种话,我很生气,”叶箐箐鼓着脸指控道:“作为惩罚,三天不准碰我。” 裴闰之不无好奇:“哪句话?” 叶箐箐抬了抬下巴:“你自己知道。” 才不信他会不明白呢,喜爱装傻的家伙,叶箐箐这样想着,原以为裴闰之又会故技重施,谁知他却翻个身在她身边安然躺下来。 “睡吧。” 吹灭了灯烛,室内顷刻间被黑暗包围。 两人双双躺在床上,中间隔着一拢被子,气氛突然安静无声。 叶箐箐两个眼睛转来转去,不由猜测起裴闰之的心思来,他居然这样轻易的就退让了? 难不成又有什么阴谋……毕竟他总是不按牌理出牌,半是胡思乱想半是心中戒备的,叶箐箐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直至天光大亮,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身旁的人不知何时早起了,并不在屋里。 叶箐箐呆坐在床上挠挠头,尚未清醒的脑袋晕晕乎乎的。 今日泰然商行要在城西处设立粥棚,早有人在那边弄了几个土灶台,架上两口大锅,顶上架起乘凉的木棚子,引得许多人围观。 “大兄弟,这是要干啥呢?”有不知情的路人问道。 “一看你就是外来人吧,哈哈哈!”附近摆摊的大妈爽朗一笑,道:“这些人是裴家的,此处是他们往年施粥的地方,我猜啊,又要广发善心咯!” 确实,又不是第一回施粥了,知情者见这情景早就群情涌动,一个个眼睛盯着那些搭棚子的人,就等着他们开口说话。 更有那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听闻议论声挤进来,眼巴巴的望着他们问道:“你、你们说的可是实话?真的会有人肯给我们吃的吗!” “要是别人家我不敢说,泰然商行一定会的,你们是不知道哇,这家人心地好,承蒙上天眷顾生了个神仙似的儿子,都说是善财童子转世呢!”大妈笑呵呵的解释道。 她这话也不算夸大,裴闰之小时候长得好,逢人就夸他是小仙童,也就是他出生以后,裴家生意更加水涨船高,开始了每年施粥的规矩。自家赚的钵满盆友还不忘了满城百姓,多好的人呐! 后来小公子慢慢长大越发俊秀,倒没多少人继续说什么仙童了,改为如玉公子一类的称呼,还不止一个,杂七杂八的都有人叫,不过最多的还是唤他少东家。 此时闻讯聚集而来的饥民们才没心情听什么善财童子的故事呢,他们只关心是不是真的要施粥,什么时候才能填饱肚子。还没到嘴之前,一切都是虚的。 在一干人等注视之下,凉棚灶台总算是搭好了,一排过去四个土灶,还有旧木桌若干。 一个扎着短衬的伙计拿出铜锣敲了敲,吸引来所有人瞩目,指着一块立起来的木牌道:“诸位瞧瞧这里哈,我是泰然商行的阿六。” 偌大的木牌上写着四个大字【施粥七日】,有认识字的人立马欢呼起来。 阿六继续一锤铜锣示意他们安静,清了清嗓子道:“如今的状况大家伙都知道,天地不仁,连着半年不见半滴雨水,咱们百姓吃什么喝什么?若是遇上太平年间,皇帝老爷还不早早开粮赈灾,可是坏就坏在西南战事不断啊!” “连失两座城池,百姓流离颠沛、国家损失惨重,只是再怎么样日子还得过,就是没有雨水也不能渴死自己对吧?”“今有我们泰然商行的少东家——裴二少爷,心怀怜悯,不忍世人受苦,这不……”阿六又敲了敲木牌子,道:“都看清楚了吧,施粥七日!” 最后四个字,引得众人欢呼雀跃,七天啊,连续七天不愁没饭吃,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阿六举起手来示意自己还没说完,“大家伙别着急哈,咱们商人虽然号称无利不往,但是怎么都不会自己大鱼大肉坐看世人受苦,正所谓散得多才赚得多。” “我们泰然商行呢那绝对是良心商户,旗下粮油铺子决不趁机涨价,酒肆茶馆一律降低一层价格,有需要买米买粮喝茶喝酒的,可都尽管来!” 听闻此处有施粥,城里人争相走高,到处都乱哄哄的,现场更是人头济济。听了阿六说的话,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现在不涨价的粮铺可真没有!” “是啊,这天气不知何时是个头,我们家现在都不敢吃干饭了。” “还是泰然商行好呀,以后都去他们家买,真正的童叟无欺!” 在阿六说话的功夫,四个灶台的柴火早就架上了,几口大锅同时熬粥,很快就飘出来米香味。 ‘咚咚咚!’阿六又敲了敲响锣,吆喝道:“白粥还没熟哈,大伙看看我这边。” 招手让人把一大盆处理过的蝗虫端上来,即便摘掉了脑袋翅膀,前排眼尖的群众还是认了出来:“蚂蚱啊!” “没错,”阿六笑着点点头,“都知道不仅是干旱肆虐我们的田地,还有这些可恶的蚂蚱。” 是啊蚂蚱专吃叶子着实可恨,只是,现在把它们这样装盆里,意欲何为?一时间大伙都眨巴着眼睛默默看他。 阿六瞧了瞧那口油锅,让人把蚂蚱端下去丢进锅里油炸,在群众哗然声中,浓浓的香味飘散出来。 “天啊那是什么!” “居然把蚂蚱给炸了,这味道也太香了……” “不会是给我们吃的吧……” 众人絮絮叨叨,那些饿了许久的人直接猛咽口水,他们几乎都想扑上去了,还问什么能不能吃,他们只想快点吃到嘴里! “今天呢会给你们一人发一只油炸蚂蚱,明日后日想要吃的人则要自己抓到活蚂蚱来换取。”阿六挥挥手大声道:“听明白的人就过来这边排队,白粥人人有份,现场若有敢抢食抑或打架闹事者,一律赶走没得吃,下回也不准来,严重的还会让差爷拖走。” 经他这句话一提醒,只关注着灶台的群众这才发现,外围不知何时来了好些官差,帮忙维持秩序。 这些人显然是裴闰之向县太爷借来的,县令自认无力解救灾民,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施以援手,他自然要做出表态鼎力相助。希望继裴家之后还能有别的富商出头救济灾民,这才能共渡难关。 不得不说,有了这些差爷助阵,流民们基本都老老实实的。许是饿久了,就怕自己一闹腾,人家不施粥了,到时候真的没地哭去。 白粥煮熟之后,每人一碗,因是碎米煮的,还有些陈年旧米,瞧着非常稀。 三分之二的米汤,三分之一米粒,虽说有些清汤寡水,但饥民们无不小心翼翼的捧着。 裴家虽说是当地富户,但绝不是那种家财万贯富可敌国的,如今僧多粥少,只能往锅里多添水,毕竟七天时间要用掉的米可不是小数目。 而那油炸蚂蚱受到了强烈欢迎,有些流民可以说是三月不知肉味,如今一口金黄香酥的蚂蚱嚼进去,差点没哭出来。 这一碗清粥喝完,就要等明日此时才开放了,众人上交了瓷碗,飞也似的奔出城外,抓蚂蚱去了! 阿六可是说了,明日换取油炸蚂蚱是等额兑换,你给出多少只,就能得到多少只。 先不说油炸蚂蚱本身滋味喷香,就它好歹也是油炸的,身上带着油水,对一群饥肠辘辘的人来说,别提多难得了! 179喂我 施粥非常顺利,让本就声名在外的泰然商行收获诸多好评,整体形象更上一层楼。 有石安城的例子在前,裴闰之吩咐下去,让名下其他城镇的商铺如法制炮,务必要让商行在石安城以外的地方名声大噪。 正值粥棚如火如荼的进行之际,西南那边又有消息传来了,并且还是个噩耗。 ——继先前两座城池失守,前日又被敌军攻下一城,我方将士退至葫芦口! 葫芦口两旁山势险峻,出入通道狭小,因形似葫芦嘴而得名,算是大洛西南边界最后一道壁垒。若是此处还抵不住攻势,敌国铁蹄将肆无忌惮的踏入后方这片广阔国土! 连败三城难免军心溃散朝廷震怒,皇帝连发三道指令,快马加鞭送至各地。 其中一道旨意便是招兵,这一回石安城也未能幸免。 官差在城门口张贴了告示,对着民众广而告之,有毛遂自荐的可率先前来。 然而这般奋勇的人并不多,一听说要去打仗,刀枪无眼,小老百姓哪有不怕的。何况正当吃败仗的时候,君不见沙场尸骨如山、血流漂杵,多少年轻男儿有去无回? 此次征兵是带着强制性的,凡是家中有两人以上兄弟者,必须当选一人。若是独生子则可留守家里照顾父母,不过要缴纳一笔免征税。 说到底大洛尚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泱泱大国人才济济,如何至于见着男丁就抓来征用。 也因此叶志风逃过一劫,家里就他一个男丁,若是他去打仗了,如何放得下这边的母亲妻儿,还有商铺田地。 不少人同他情况类似,为了留下儿子,只得交出免征税。在城里有点营生的小商小贩还好点,那些依靠土地过活的农户可就紧巴巴了。 地里没有收成,物价有所上涨,这么多嘴要吃饭,还要缴纳赋税,如何受得住啊! 虽说在泰然商行的粥棚鼓舞之下,田里的蚂蚱被那些饥饿的人们一扫而尽,只是禾苗的叶子已然被啃秃了大半。以往这时候都该结穗,如今却稀稀落落难见半串稻子。 干渴的土地、没了叶子的植物,一日暴晒下来,大多难以避免枯萎的命运。 “再这样下去,河道水流尽,一旦干涸咱们都得活活饿死……” “上面怎能这样不管我们死活呢,就不信偌大国家拿不出几十万两银子!” “就是啊,没有减免赋税,反而还加了个征兵的钱,这不是把老百姓往绝路上逼嘛……” “话可不能这么说,没看到西南还在打仗吗,当然是战事要紧,若是被敌国攻破,那日子才叫生不如死!” 窸窸窣窣的,角落里流传着各种声音,天灾人祸齐齐逼近,犹如一根根石锤压在人们心上,迟早要垮。 他们不知道的是,天子脚下流言更甚。什么干旱之灾实属皇帝无能,从而降下天罚等等……诸多危言耸听之语,止都止不住,恰逢这三座城池失守之际,对皇室可谓是沉痛打击。 陛下尚且自顾不暇,又怕失了民心引发内乱,头疼得很。原本各地均设有粮仓,在丰收年间百姓以稻子抵押赋税,这些都会被存放在粮仓里头,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一年征战,所需粮草甚多,前年北方大雪灾,把这边的粮仓给暂时挪用,尚未填补进去,谁都没料到紧接着就干旱了。 所谓流年不利,不过如此。那年南方这边也是冷得很,却没什么损失,北方可不一样,如今导致粮仓无米,皇帝哪能不愁。 思来想去,只能咬咬牙颁发旨意,从国库拨一百万两白银赈灾。 其余地方不知分配几何,反正款项一路辗转到了石安城,每人只得一两。 对于穷苦百姓来说,一两已经非常难得,顿时全城欢呼雀跃,直喊皇帝万岁。 赈灾也是个细致活,县太爷早早的贴出告示,让一众人等前来登记户籍姓名等信息,一一核实之后才能发放银两。毕竟那么多流民,其中有多少是西南来的,总要有个底。 甭管这项工作要拖多少天,听闻有了银两发放,百姓们见着希望,才能重拾信心好好筹谋以后如何过日子。 在此期间,泰然商行名下的粮油铺子突然迎来了非常明显的销量上升迹象。管事的那个欢喜啊,直说是少东家管理有方,施粥之后赢得所有百姓青睐,人人都能成为商行的回头客! 不仅如此,县太爷更是对裴家千恩万谢,有他们那个油炸蝗虫,可是解决了他心头一大忧患。在自己管辖的地方,看着百姓水深火热,他连个安稳觉都没得睡。 裴夙之抱着几个账本直奔横云院,一进门便叫道:“不得了不得了,各个商铺门庭若市,二嫂这回可立了大功啦~” 外人不知油炸蝗虫是叶箐箐的主意,家里人可都是明白的,虽说大多禾苗未能幸免于难,但至少现在蝗虫被大量遏止繁衍,商铺名声大噪,也算好事一桩。 书房里,裴闰之对着各处送来的账目眉头微蹙,裴夙之把账本啪地往他桌上一放。 笑道:“二哥为何眉头紧锁?莫不是账本太多看不过来了?” 老四裴均之被抓去参军了,二夫人和秦氏整天愁眉苦脸,就怕人在外头遇着危险。他也愁啊,老四走了,名下铺子都丢给他暂管,工作量顿时翻倍。 “灾款尚未下发,他们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储备粮食?”裴闰之站起身,缓缓踱步,道:“看着是好事,未必是好事。” 裴夙之闻言一愣,挠挠头道:“二哥是否多虑了?虽说西南那边过来路途遥远,但是不见得就所有人都盘缠用尽啊……” “偏偏是这个时节?”裴闰之挑挑眉,笑道:“你瞧瞧这些账本,每日出仓米粮比以往多出不少,只怕……是有心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这……”裴夙之也不是草包,这种情况确实是反常了,虽说如今其他商铺价格上浮,就他们保持原价,但也不该高这么多。 “管他呢,反正是真金白银的出钱买下咱们家大米,难道还怕他们搬空了不成?” 裴闰之忍不住抿嘴一笑,双手拢袖道:“怕是真想搬空呢……你且派人去盯着令家,此事多半与他们有关。” “咦?”裴夙之微微吃惊,“令家?他们想做什么。” 两家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一旦撕起来都是吃力不讨好,那些家伙不会是想不开要来针对他们吧? 裴闰之笑了笑,道:“想做什么都不要紧,就让他们来搬空我们粮仓好了。”他可还记得令仓元手里头握着不少米粮,无非就是想垄断市场好涨价。 裴夙之瞄了两眼他笑笑的表情,斟酌着问道:“二哥这是……早有准备?” 裴闰之对他的问话避而不答,只道:“贪心不足的家伙,不值得同情,我们暂且拭目以待便是。” 有他这句话,裴夙之这才放心,美滋滋的开始核对自己的账目,进项可观呀~ 待裴夙之对完账本离开横云院,叶箐箐才端着一盅汤进到书房里来。 纤纤素手挑开炖盅的盖子,轻轻扇了扇,食物的香味霎时间在室内飘散开来。 手头事务尚未完成的裴闰之抽空瞥她一样,“小箐箐怎的突然这般有心,知道关心相公了?” “会不会说话,我本来就很关心你呀~”叶箐箐来到他椅子身后,一手攀上他肩膀:“休息一会儿?” 裴闰之侧目望了她两眼,唇角微扬:“如你所愿。” 放下手中毛笔,他瞧了瞧那小小炖盅,问道:“这是你做的?” “额……不是,”叶箐箐理直气壮的与他对视,“这是我亲手送来的。” 裴闰之一个忍俊不禁,把人搂过来坐在自己腿上,捏了捏她小脸蛋,低声道:“咋那么招人呢,小箐箐~” 叶箐箐倚靠着他的胸膛,心头暗喜,斜着眼睛佯装淡定:“那你是不是超喜欢我呢?” “不行哦~有事相求可要学会坦诚一点。”裴闰之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说吧。” 被戳中心事的叶箐箐:“……”还真是了解她的尿性哈……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抓起他的手指胡乱玩弄着:“持续半年没有收成,一些穷苦人家不是开始卖儿卖女卖土地嘛,我手头正巧有些银子,想要收购一些田地,你意下如何?” 裴闰之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她的来意,笑眯眯道:“没有人手?” 叶箐箐低头乖乖承认,她确实没有可用之人,许多事情不宜自己亲力亲为,她希望能得到一个可信任的能干管事!最好就是魏庆那样的,话不多能做事还有点小帅气哈哈…… 裴闰之没说答应与否,只是瞥一眼那小炖盅,薄唇轻启:“喂我。” “啊?”叶箐箐深知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她想要扩张七秀坊也少不得从裴闰之手里要人呢,“喂就喂。” 于是两人开始黏黏糊糊的喝汤,叶箐箐拿着小汤勺一口一口的喂到他嘴里,不知是紧张还是手抖,汤汁弄湿了他大片衣襟。 180草莓 “真是……笨手笨脚~” 裴闰之略带惩罚意味的咬上她的唇瓣,香软可口,直把它吮得可怜兮兮充血红艳了才放开。 叶箐箐气息微喘,眼里泛起雾蒙蒙的水光,愣愣的望着他深邃双眸,不、不是在喝汤嘛,怎么就亲上了? 裴闰之却没有停止的意思,炙热的双唇顺着她细白的脖颈来回缠绵,耳鬓厮磨。甚至还有继续向下的企图。 “等等等等……”叶箐箐醒过神来,及时按住他抚上自己胸前的大掌,“方才娘亲特意遣了人过来,说等会儿过去一趟正院。” 好家伙,技术有长进啊,就这么一下子功夫,她的胸衣都露出来了! “小箐箐真是过分呢,”裴闰之按住她的圆臀向下压了压,让她察觉自己的情动。“你说怎么办,满足我?嗯?” 微微上扬的尾音,带着一丝不同以往的沙哑,叶箐箐就是再厚的脸皮也顶不住红了起来,可以把那个谦谦君子定力过人的少东家还给她吗,明明才晾了一晚上…… 只是她可没有骗人,在来到书房之前,大夫人确实派人过来告知了,说是请了专门裁衣的师傅过府,让过去挑选料子,准备秋衣。 “我已经答应娘亲那边了,突然没去问起来不好解释。”叶箐箐手忙脚乱的跳起来,远离了他。 这青天白日的,采芹和魏庆都在院子里,若是路过书房听闻什么和谐声响,她还要不要面子了? 谨防着裴闰之伸手抓人,谁知这家伙却定在椅子上似得,甚至面带微笑:“行,你去吧。” 居然……就这样轻易放过她?当真是耐力惊人,叶箐箐狐疑的瞄他两眼,整理好自己的衣着,磨磨蹭蹭的退了出去。 往大夫人的正院走着,叶箐箐心里却极不踏实,就这样丢下那种状态的裴闰之,会不会不太好?总感觉他心里有个小本本在记账…… 胡思乱想间到了正院,大夫人笑呵呵的招呼她先吃点心,“你倒是来得准时,只是莲师傅还没到呢。” 叶箐箐揉了揉脸蛋,哪能说是被她儿子给吓跑的,笑道:“我早些过来,就是想蹭娘亲这的糕点呢~” “噗嗤~你要喜欢就天天过来才好。”大夫人忍不住掩嘴笑起来,因为没有女儿的缘故,她总是很喜欢姑娘们到这来玩,如今有了儿媳也是一样。 虽说柯盈盈早几年就进门了,只是柯家教导出来的女儿总是进退得宜,基本不怎么会说这些类似打趣的话,想想还是喜儿最贴心,箐箐也是很好的。 “那位莲师傅,是专门来家里给做衣裳的么?”叶箐箐随口问道。 大夫人点点头,道:“她是妙衣阁的师傅,手艺精湛,听说最近得到一批新料子,特意递了帖子过来给大家选一选,做出来正好赶上秋季。” 裁衣缝制确实需要不少时日,叶箐箐往年的新衣也是裁缝店定做的,只是没这么大面子让师傅亲自上门就是。 婆媳两个正说着闲话,二房的那些女人还没过来,大夫人一个抬头见,忽的瞥见了叶箐箐脖子上某个印记,顿时神情微妙起来。 “这个……春雪啊,我记得前年给喜儿做了一套衣裳,她嫌颜色太过鲜艳没有拿走,还记得吗?” 门外的大丫鬟听闻呼唤小跑着进来,“记得呢,夫人是想……” “箐箐,那套衣服可是蚕云丝制成的呢,夏日穿着极为凉爽,不如你去试试?”大夫人一边朝春雪吩咐道,“去拿过来。” “是。”春雪没有多问乖乖领命而去。 叶箐箐却是愣了愣,怎的突然要送她衣服? 不多时春雪便捧着衣物回来了,正巧秦氏带着小丫鬟从门口同时进来,大夫人当即起身拉过叶箐箐,语速颇快道:“你且跟着春雪去我屋里换衣服,快去。” “啊?”叶箐箐满脸莫名其妙,哪有人送衣服还要当场换上的,这赶鸭子上架似得…… “听话,赶紧把脖子遮一遮,虽说都是自家人,也别闹笑话了。”大夫人拍拍她的肩膀,示意春雪把人带走。 春雪同样心有不解,不过一个瞥眼间瞧见了那锁骨处的红印子,何等醒目!立马明白了大夫人的意思,微红着脸笑道:“少夫人随我来。” 没想到人前温文尔雅的少东家,也有这样血性的一面,真是想想就羞人…… 不明所以的叶箐箐就这样被带到大夫人寝室里,对着镜子往脖子上一看,才了然大夫人那句话的意思。 “我去……”草莓啊……叶箐箐深觉丢人,一手扶额无可奈何,裴闰之那死家伙! 肯定是在书房那会儿,逮着机会就亲,还啃她脖子!被自家婆婆撞见这种痕迹,真的是超级……尴尬。 夏日衣衫单薄,衣襟跟冬衣也是有区别的,为了图凉快,领口处会稍微宽敞些,露出脖子和半片锁骨。 而大夫人给她的这套衣裙,显然是有区别于通常的夏日款式,也许因为蚕云丝比较冰凉丝滑的缘故,领子卡得还挺紧的,正好遮住那块被吮吸出来的小草莓。 “咳咳,多谢春雪姐姐。”叶箐箐囧囧有神地向带路的春雪道谢,“那个,方才之事……” “少夫人放心,我定不会多言半句。”春雪整了整脸色,她在裴家当值已久,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做下人的最忌讳就是多嘴多舌。 出去外间,不仅是秦氏,二夫人和尹氏也双双到来,团团围坐着吃茶。 见着橙色衣裳的叶箐箐不由哟了一声,二夫人仔细地上下打量两眼:“这身衣服……怎么有点眼熟呢?” 大夫人笑着解释了,前年特意替喜儿定制的,就是她不爱橙色,所以一直放在她这里。“衣服不就是给人穿的吗,闲置着未免可惜。” “话虽如此,只是箐箐穿着好像不大合身啊……”二夫人挑眼瞥向叶箐箐的双脚。 她的身形比裴长喜略微高挑些,一般女子衣裙要堪堪遮住绣花鞋,如今她这个脚脖子都快露出来了,是以二夫人才有此言。 “额……是呢,”大夫人眉头微抽,转而笑道:“那真是可惜,这套衣服箐箐是穿不了的,不过今日恰好莲师傅过来,多做两套就是。” 多做两套?尹氏与秦氏对视一眼,抿抿嘴道:“那我也要多做两套。” 女人就没有不爱新衣服的,即便她们每一季都定制了好几套,这么多年衣柜早就塞不下了,但也不能眼看着叶箐箐的新衣比她们多。明明就是新来的,家里吃穿用具向来一视同仁,就没有偏心她的规矩。 大夫人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主母,虽然她掌管家中事务,但是一应用度全都摊开明明白白,更有二夫人在旁参与,从未有人指责过她怀有私心。 此时也不例外,她掩嘴笑道:“那就每人都多做两套。” 没多时裁衣的莲师傅姗姗来迟,见着夫人与少夫人全在等着她,顿时汗如雨下各种告罪。 因着叶箐箐是首次由她裁衣,丈量各种尺寸等颇费了番功夫。莲师傅带来许多样布,不同手感不同色泽,把一干女人挑花了眼,待到全部完成已是天色渐晚。 大夫人早吩咐下去,今日晚饭就在正院里吃,厨房备好饭食,再打发人去把爷几个都请过来。 大老爷二老爷估计在外有应酬,天都快黑了也没见回来,几人也不等他们,叫来裴闰之裴夙之兄弟二人,率先开饭。 餐桌上,秦氏看着叶箐箐和尹氏俱有相公陪在身旁一同用膳,而她的相公主动应征当兵去了,顿时触景伤怀有些食不下咽。 二夫人一见自己儿媳妇情绪低迷,便知是怎么回事了。年轻夫妻骤然分离,短时间内怕是无法习惯,这世道啊,好端端的打什么仗呢? “别想太多了,晚上早点休息。” “只希望战争尽快结束,百姓免受战火侵扰,天下太平了士兵们才能回家团聚……”大夫人一想到裴均之便心有不忍。 事实上他们家大儿子功名在身,与县太爷又交情匪浅,老四分明可以抹掉名额不必去当兵,可是架不住他自己想去啊!这才有了媳妇被独自丢下,黯然神伤的一幕,怕是心里怨着呢。 酒足饭饱,叶箐箐心里记挂着锁骨上草莓一事,不宜久留,抹了嘴角提出先走一步。 回到横云院,还没来得及找裴闰之算账呢,他就拍拍手引进一个人来。 “不是想要得力管事吗,介绍个人给你。” 门外魏庆领着个小胡子大叔进屋了,笑呵呵的招呼道:“少爷,少夫人,李鱼生来了。” 小胡子大叔笑着朝他们拱拱手,一边问道:“怎么大晚上叫我前来?” “鱼生别来无恙,”裴闰之向着椅子摆了摆手:“坐下说话,魏庆,帮我上壶茶。” “好勒!” 魏庆快步下去备茶了,李鱼生则好奇的瞄了两眼叶箐箐,乖乖入座。 叶箐箐同样在打量他,三十来岁的年纪,面目柔和、布衣整洁,瞧着挺平易近人的。 181筹谋 “少东家连夜相请,不知所为何事?”李鱼生开门见山问道。 裴闰之也不拐弯抹角,指着叶箐箐笑道:“我娘子有意聘请一个管事,鱼生向来行事周全,最是牢靠不过,不知对于此事意下如何?” “少夫人?”李鱼生脸上难掩惊讶之意。 若是替泰然商行做事,倒是不出他所料,只是听少东家这话,分明是为着少夫人一人。 “不知少夫人是做何营生?”这话问得颇为小心翼翼,他怎么听说这位是出身农家,手里头没什么产业嘛…… 叶箐箐扭头瞧了瞧裴闰之,摊手直言:“目前没什么营生。” 娘家陪嫁的百味店她没要,七秀坊应给女子管理扩张,李鱼生显然不合适,所以……还真没有。 “这……”如此坦白的一句话,顿时让李鱼生无言以对。 裴闰之忍俊不禁,笑而侧目:“鱼生有何疑问不妨直言。” 李鱼生抿了抿嘴没说话,坊间传闻少东家被一个农女勾了心魄,如今看来也并非空穴来风嘛。瞧瞧眼前这情况,显然是请他来跑腿,为博美人一笑的。 叶箐箐敏锐的察觉李鱼生似乎不大愿意,微微侧下脑袋道:“从无到有才是人生乐趣所在,先生不这样认为吗?” “不敢,唤我鱼生便是。”李鱼生忙摆摆手,态度非常谦和:“敢问少夫人想让我做何事?” 他这样一问,叶箐箐顿时有点拿不定主意了,怎么听着这个李鱼生有点不一般?在她看来不动产等于安全感,自己不过是想购置田地,只是对外头的行情不了解,所以需要个人在旁协助罢了。 这种事情随便一个小厮都能行了吧,若是对方有点来头,她还真怕大材小用了……这样想着叶箐箐忍不住朝裴闰之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无碍,”裴闰之笑着搭上李鱼生的肩膀,道:“他是家里前任老掌柜的儿子,也算自己人,小箐箐只管让他帮忙便是。” 这番不客气的话让两人都微微无语起来,李鱼生无奈叹口气:“少东家说的是,少夫人尽管吩咐我罢。” 看来是跑不掉了,被抓壮丁只能留下来出出力。事实上若是泰然商行的事情他绝无二话,毕竟是父亲的主雇,又是自小相识的,重点还是决策者让他心甘情愿为之卖力。 不过换成一个啥都不懂的女人就……罢了罢了,无非就是拿着银子让他跑跑腿,给少东家这个面子。 “那就劳烦鱼生了。”裴闰之笑着的点头,也不多说其他的,起身送客让他早些回去休息,茶水都来不及上一个。 过程中基本都在旁观的叶箐箐目送李鱼生离去,抬眼道:“这样真的好吗?”没看到人似乎不太情愿嘛。 “难不成小箐箐对他不满意?”裴闰之扬起眉梢,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才不是……” “路遥知马力,与其想着这些,倒不如想想如何答谢我~”裴闰之笑眯眯的竖起食指:“十次。” 叶箐箐心头一跳:“啊?” 裴闰之拢着双手:“小箐箐知我意思。” ……她知个毛线!这个虚伪可怕斤斤计较狮子大开口的男人啊,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随后两日,李鱼生拿着叶箐箐的小金库,在外头跑了一圈,给她见识到自己办事的效率。 他来汇报情况了,叶箐箐劳烦采芹给上了炉子,亲自烹茶接待。 李鱼生道:“玉寽河边上现有六亩上等田转手,虽说挨近水源更方便浇灌,但地势不够高,汛期有溺涝的风险,每亩要价四十一两银子。” “城南直出九里地有个益田村,恰逢村里有三户人家都想转卖土地,此处乃中等田,报价三十两。” 李鱼生一一分析给叶箐箐听着,末了问道:“这两个相对石安城来说距离近些,往外伸延还有更为偏远的村庄,想必也有土地可供收购,不知少夫人是何打算?” 叶箐箐凝神听他说,略一沉吟道:“益田村?可是通向大凤庄那条路上?” 李鱼生不知大凤庄,只道:“听闻少夫人善骑马,不若抽空出城看看便知。” 对他这个提议,叶箐箐欣然应允,怎么说都是挑选自己的地盘,哪有主人不过目的道理。 玉寽河就在城外不远处,边上就是小嫂子的娘家玉螺村,距离并不多远,且又是上等田,一亩地的价格竟是田心村的两倍。 叶箐箐琢磨了下,劳烦李鱼生再帮忙多物色几处田地,反正她手头有大老爷给的二千两银子,从过门到现在还没机会花钱呢。倒不如买下土地,变为不动产心里才踏实。 李鱼生没有疑义,领命而去。 这几日裴闰之越发繁忙起来,白天总是不见人影,听魏庆说是铺子太忙了。 源源不断的人过来购置米粮,尽管疑似令家派来的,管事的和小伙计还是笑得合不拢嘴。 虽然他们的价钱没有上调,与寻常时候无异,卖出去赚到的比例不变,但这么多商铺的盈利汇总起来,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能不高兴嘛。 如此一来,没过几日,各个粮铺前后相继宣布售罄,令家终于大摇大摆地从背后跳了出来,他们一家独大啦! 令家在石安城的营生基本没沾手粮油生意,此番突然收购这么多米粮,为的就是一锤子买卖。 巧的很,泰然商行的米粮卖完了,县太爷那边正好核对完登记的流民人口,要开始拨款了。 以石安城这种规模的城来说,至多收容七八百人,再多就要拦着不让进城了。好在距离战线颇远,巴巴跑到这里来的不过四百余人,尚在府衙能够掌控范围内。 本土人氏城乡之间加起来约十万人,散落在外的村落自有村长按照户籍人头领取款项。 县太爷要做的就是把流民聚集起来,给他们定规矩,随后才分发银子。有了钱财在手,接下来如何糊口活下去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这群难民拿到银子,首当其冲自然是买吃的,听闻风声的裴夙之不得不抱着账本又跑了一趟横云院。 “二哥,咱们的粮仓都空啦!” 正伏首案前的裴闰之抽空看他一眼,笑道:“有什么问题么?” “我听说令家在靳门街撑起好大一个摊位,专卖米粮,价格比平时翻了两倍。”裴夙之朝他竖起两根手指。 “让他们卖便是。”裴闰之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裴夙之不由睁大了眼睛:“他们雇了人把我们的米全买光了,现在翻倍转手卖出去啊!” 妥妥的比他们还唯利是图的奸商,二哥这都能忍? 裴闰之缓缓放下笔,站起身道:“我们的米有少赚一分钱吗?” “这……”裴夙之一愣,继而摇摇头。“但是,他们这般行事……” “他们这般行事能赚到银子也算本事。”裴闰之弯了弯唇畔,轻笑道:“只怕……一切不如人意~” 裴夙之闻言双眼一亮,快步走到跟前:“听二哥此言,果然早有对策是吧?” 裴闰之笑而不语,转而问道:“令家这样涨价,可有人买他米面?” 裴夙之皱了皱眉,还真有。 令家敢这样做,自然不会全无准备,城里的米面几乎被一扫而光,如今只他家是大头。 难民们手头有了银子,自然想吃顿饱饭,虽然一两不算小钱,但可不够他们下馆子挥霍。自己做饭才是最节省的,可惜没有米没有面,总不能光吃菜吧? 想要买米,全都被收购在令家手里,靳门街好大一个摊位等着你上门,尽管来。 种种原因之下,还是有人会去买的,不过…… “大清早就有小伙计前来禀报说靳门街那边闹起来了。”裴夙之颇有点幸灾乐祸道:“令家怕是要激起民愤了!” 最好就是大家伙群起而攻之,有什么烂菜叶臭鸡蛋都丢进去,掀了他们老巢,哈哈哈! “又没有明确律令严禁坐地起价的行为,就连县太爷都不能奈何得了他们,令家又有何惧。” “额……说的也是。”百姓们再看不过又能怎样呢,真要闹大了人家有理由教训你。 裴闰之双手拢袖,笑道:“总要乱上几天的,若是不乱怎能衬出我们的好来?” 这话说的……裴夙之顿觉一股奸商气息扑面而来,摸摸鼻子道:“大伯年轻时候都没你这么狡猾吧……” “嗯?你说什么?” “没,没,我这就去干活。”狐狸的尾巴摸不得,裴夙之立马抱着自己的账本快步溜走。 知道二哥自有打算,粮仓是否被清空就跟自己没多大干系了,还不如早些拿起算盘,看看这季的盈利。 反正令家如何,总会有人出手教训他们的~ 而此时的叶箐箐,则驱着马儿飞奔在城外的田野上,享受久违的放纵感。 “可惜这个天太热了~” 尽管头上戴着纱帽,炙人的热浪依旧扑面而来,把叶箐箐的小脸烤的红扑扑的,不过她心情还是挺好的,如这天气一般晴朗。 182高峰现身 李鱼生默不作声的跟在她后头,他没料到这位少夫人还真的随他出来看田地了。干旱许久的地面,又恰逢夏季,温度可想而知,竟然还笑嘻嘻的…… 不过……她本就是农家出身,跟那些娇娇小姐不能相提并论,此举也够不上‘不辞辛苦’这一形容吧…… 李鱼生一边暗中观望着,边指了指前方隐约可见的村落:“那里就是益田村了。” 叶箐箐循声看去,不由展颜一笑:“白墙灰瓦,当真不错。” 此处距离她的大凤庄并不很远,比起较为偏远的田心村来说,显然发展得更好些。村落颇为壮大,想必人口不少,几乎每一户人家都有能力盖起白墙小院。 李鱼生也没有去找那些田地的主人家,只是带着叶箐箐在马背上往田埂边溜达一圈,指着大致方位给她看。 一块块平整的田地,此时本该一片稻浪才对,却因为干渴和蝗虫死伤大半,艰辛存活下来的禾苗所结出稻穗也是稀稀落落,数量极少。 那三户准备出售的田地并不挨在一起,其中有四亩地挨着山脚处,叶箐箐估摸着翻过这座山兴许就能看见大凤庄了。只是山峰险峻,仰头掉帽,未免太高了些。 稍远处有两棵苍天大树,壮硕的树干有几人合抱那么大,据说是村里的‘公母树’,主姻缘。 “自然风光,何等秀美。” 叶箐箐对着这背风的山坳口双眼一亮,发出赞叹。抬眼便能看到山上怪石嶙峋,更兼两棵大树点缀,有趣得紧。 李鱼生深有同感的点点头:“此处尚且阴凉些。” 这么大太阳,两人均已汗流浃背,让他微微意外的是一路上没听见少夫人喊热喊累。 叶箐箐当然是热的,只是骑马也算一种运动,难得出出汗,不是挺好的么?“这样一个地方仅仅拿来种田未免可惜了些。” “难不成少夫人还想在此建一座宅院?” 宅院?怎么可能,她已经有大凤庄了好不好。叶箐箐抬手置于眉前,眺望那依稀在视野里的益田村,笑道:“不觉得此处很适合弄成游玩之所嘛?” 难得有这么一个得天独厚的角落,有别于城里的风景,又恰恰离城外不太过远,简直是赏景首选嘛~ “游、游玩?”李鱼生颇有些瞠目结舌,才对少夫人的忍耐力有所改观呢,这就突然说些天真话语了。 无端端的,跑到人家村落边上购置田地,为的就是游玩吗? 他想起自己接手的那个小金库,有两千多的银票,这笔钱若是放在会经营的人手里,钱生钱那是等闲事。少夫人终究一介女流,又出身低微,怕是除了想到买土地租给佃户,已别无他法了。 此时倒好,连粮食都不想种了,而是作玩乐用途,不过以裴家的家底,也不差这三五亩地就是。 叶箐箐不知他心中所想,背着手点点头道:“没错,只是仅仅这样当然不够。” 这年头不像现代都市,最不缺的就是青山绿水,奇山异石,城外随处可见自然赋予的美景,原生态无破坏,没什么稀奇。 李鱼生沉默了片刻,看着叶箐箐来来回回的转悠了几圈,淡淡道:“少夫人有何指示尽管吩咐。”少东家派他跟随,不就是为了跑腿嘛,他只需把田地的数目和开价上报即可,博美人一笑不就如此? “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们现在回去。”叶箐箐心中已有主意,只是能不能成行还得好好琢磨一下,不急于一时。 李鱼生微微一愣,没有异议的附和了她的决定,两人就这么转悠一下打道回府。 一路无话,行至城门口外,正准备驱马进城,突然闹哄哄的涌出来一群人,手上还都扛着大米。 “快跑,快点快点!” “哎呀你挡道了……” “他娘的谁踩着我了?!” 一群人你推我挤,手里还都拿着东西,跟土匪进村似得,把叶箐箐和李鱼生给惊住了。 马儿是很容易受惊的,这么突然的冲出来十来人,还大声喧哗,顿时激得它仰天嘶鸣,两只前蹄不安的扒起来。 “糟了!”叶箐箐只觉重心不稳,紧紧揪住缰绳,时刻有摔下去的危机! “怎么回事?”李鱼生眉头一皱,眼尖的发现城里追出来许多人,嘴里叫嚣着刁民别跑之类的话语。 正欲上前探听,一扭头却见身后的少夫人即将摔下马背!“你别……” “啊!”话未说完,叶箐箐胯下马儿猛地向前低下脖颈,直接把人滑脱甩下来。 叶箐箐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扑过去,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以为自己会脸着地,掉下去的时候却忽然感觉身体一轻,竟是被人拦腰抱起,得救了! 脑袋上的纱帽早在惊慌间掉落在地,叶箐箐正惊魂不定,一抬眼却发现救下自己的人居然是那样眼熟,顿时吃了好大一斤:“!!” 对方低头对上她的注视,也难掩意外神色,随即没好气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高峰抱着她退后几步远离了受惊的马儿,瞪着她青筋暴起:“真是蠢笨如猪,这么大个人连马都骑不好!” “高峰!”叶箐箐见着他当真是又惊又喜,算起来将近一年未见了呢。 他面目变化不少,整个人都晒黑了瞧着硬朗许多,有一种悄悄从大男孩成长为男人的感觉…… 虚惊一场,李鱼生被自己半句话噎得难受,才舒出一口气便听见少夫人与那男子语气熟络。 “赶紧给我下来!一个有夫之妇还赖在我怀里,众目睽睽成何体统!”高峰撇撇嘴,毫不客气丢下臂弯里的人。 真是用丢的,叶箐箐差点没站稳摔个大马墩,无语道:“你这个破脾气,在外没有被人打成猪头我都不信。” “那可让你失望了,还真没有,哼!”高峰轻哼一声,斜着眼上下打量她,依稀是那明眸皓齿的招人模样,双颊白里透红,她看起来过得很好…… 尽管态度有点欠揍,但叶箐箐还是挺高兴见到他的,也很对方好奇这一年的际遇,不过眼前显然并非叙旧的好时机。 那边李鱼生快速翻身下马,跑过来问道:“少夫人没事吧?” 同他一起出来的,可别摔出个好歹,到时候少东家还不唯他是问。 叶箐箐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一边朝着乱糟糟的城门口看去,“这是什么了?” 那些扛着米粮的人早就一哄而散,跑远了去,后头追着的人叫嚣不断,瞧他们打扮似是某家的家丁。 城门口本就是来来往往之地,此时不少人驻足观看,一时间倒造成了交通堵塞,守门官兵不得不吆喝起来。 “怎么回事?都给我闭嘴!”领头的人挥舞着长矛把人逼退。 因着今年流民入城,他们一行人有二十个之多,牢牢盯着城门口,就怕难民们饿极了闹事。现在这么一站出来,立即唬住了那群人。 “差大爷,他们抢我们的大米没给银子啊!”追得气喘吁吁的人愤愤指着那些流民,碍于官兵在场不敢造次。 大部分人已经跑远了,只余下个别几个落在后头的被拦了下来,领头的呵斥他们如实说说怎么回事。 原来,这些流民确实是出手抢米了,被抢的自然是靳门街上撑摊的令家,他们已经大张旗鼓弄了两三日,全城人尽皆知这无耻行径。 这不,把那些走投无路的人给激得,抱着‘你不仁休怪我不义’的想法,仿佛自己抢东西也理直气壮,几个人一合计,瞅准时机出手了。 从靳门街一路来到城门口,距离不算短,难民们之所以跑得如此顺利,也不无百姓们故意视而不见的缘故。 若是寻常时候喊一嗓子抓小偷,虽然不见得人人路见不平,但是给添些路障还是轻而易举的。这一回,跑前头的人嚷嚷着令家黑心肝,可不少人给他们让路,才得以顺畅跑出城外。 眼看着那些跑掉的流民已经没影了,几个伙计顿时急了眼,怒冲冲道:“你们不快些拦住人,在这问那么多废话作甚?!” 他们看守不力,大米被扛跑了好多袋,回头东家岂能不找他们算账赔偿? “哟呵,你怎么说话的?”领头的守卫伸手推搡一下他,不耐道:“城门口是你们随便撒野的地方吗?赶紧给我滚,少挡道!” 一个推着板车的老汉闻言连忙附和道:“就是啊,要追回大米赶紧就去吧,别碍着我们进城。”他还赶时间呢,没这闲工夫围观他们的破事。 “人都跑了还怎么追?”几个伙计实在气闷,只能死死揪住方才落后的那三个人,直言要扭送官府。 守门的才懒得理会他们,直接挥着长矛让人散开,别堵着路。 李鱼生也没兴趣看热闹,两手抓过缰绳,边问道:“少夫人,这就回去吗?” 叶箐箐没有回答,反而是抬眼看向高峰,想了想邀请道:“请你喝茶?” 高峰冷哼一声,没有拒绝。 叶箐箐朝着李鱼生笑了笑,道:“劳烦鱼生帮我把马儿一起牵回去了。” “不劳烦,少夫人请自便。” 李鱼生一边暗暗瞥了高峰两眼,抿抿嘴没有多说什么,乖乖牵着马先行一步。 183待宰 “不怕他回去跟裴闰之告状?” 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叶箐箐微微愣怔,不解道:“告什么状,就因为我请你喝茶?” 高峰没好气的斜睨她一眼:“当然,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什么身份?”叶箐箐同样没好气道:“我成亲了就不能正常交友不成?” 要是背着李鱼生偷偷摸摸约会高峰,那才是心里有鬼暗度陈仓的表现呢! “就知道你是这样的女人……”高峰小声咕哝道,脸上满是明晃晃的嫌弃,嘴角却不由自主微微翘起。 双臂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抱住她的柔软触觉,他真是烦死自己了,仅仅这样面对着她说话,就抑制不住地——心情飞扬…… 两人就近寻了处茶馆,内里坐着不少喝茶乘凉的人,大多都在讨论天气和雨水问题。 叶箐箐挑了个相对安静些的角落,让小二呈上炉子,自觉接手烹茶工作。 高峰坐在她对面,默默的凝视着她并不怎么优美的烹茶手法,待茶香自杯中飘散开来,他才开口道:“他对你好吗?” “嗯?” 叶箐箐先是没有反应过来,随后才发觉他问的人是裴闰之,“为什么这样问?” “呵,石安城的如玉公子,若是心里没有你也不会迎娶你进门了,当我没问。”高峰笑了笑,颇有点自嘲意味。 谁能知道,在他离开的这一年里,总是想过很多种可能。如果他早点跟她定下婚事、如果那一日他没有喝醉、如果没有曾秋梅这个人……那么他们会怎么样呢? 他是不是会拥有一个名为叶箐箐的妻子,然后接手家里的果园田地,生下一儿半女,组成四口之家? 叶箐箐忍不住笑了起来,故意道:“哎,你这样说,我会以为你喜欢我?” “胡言乱语!”高峰耳根一红,瞬间甩开那些缥缈的遐思,怒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说这些知不知羞!” 就没见过这样口无遮拦的姑娘,她当真是个女人吗! “行,当我没说。”叶箐箐耸耸肩,一边压低声音道:“偷偷问你一句,需要帮忙摆脱曾秋梅么?” “这就是你请我喝茶的原因?要你多管闲事了?”高峰语气不善,瞪了她好几眼,才道:“我还没回去呢。” 啥?还没回家的意思? 叶箐箐不由笑了起来:“那真是上天助你,我前些时日听哥哥说曾家等不下去了,有意把曾秋梅另许他人。” 只要高峰别太早露面,在暗中推波助澜,不信还不能解决一个曾秋梅。 高峰一想起曾家那三口人就眉头微皱,冷哼一声:“如果他们不介意女儿守活寡,尽管等着好了。” 叶箐箐闻言一惊:“你不会不准备回去了吧?”扔下老父老母不管那可是孝子行径,要被戳脊梁骨的! “怎么,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高峰脸色一凶,翻个白眼道:“为着一个女人,何至于此。” 叶箐箐皱皱鼻子,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就算曾秋梅赖着不走也不碰她?俗称守活寡。 “相守可是一生的事情,何苦这样搭上一辈子,互相折磨。”她微微叹息起来,对一个女子来说,没有丈夫的宠爱婚姻形同虚设,甚至连孩子都得不得,又有什么意思? 高峰却如同听到一个笑话般:“相守?如何相守?”在曾秋梅使出那种下作手段的时候,所谓的青梅竹马之情早就没了。但凡他有一点喜欢她,也不至于决然出走。 “那你就想办法把她推给别人吧。”叶箐箐建议道。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冷静,也许曾家父母已经意识到自己不能纵容女儿随意行事,这终究是害了她,她需要有人出手帮助她悬崖勒马,虽然名声已经臭了,也挽回不了什么。 高峰对此无意多谈,表示自有打算,不劳她多加费心,那拽拽的小样把叶箐箐气到了,个死傲娇! 问及他这一年来的际遇,可谓是非常充实的。 高峰离家之后果然跑去找了胡柳明,没想到人巴巴的跑去参军了,好在并不在前线打仗,而是在后方做了伙夫。 叶箐箐差点喷了茶水,胡柳明那样一个人跑去军队做伙夫?他会做法嘛? 原来屠夫的孩子不仅有肉吃,还特别会料理?不过幸好没有上阵杀敌,否则猪肉胡和秀姑知道了还不日夜担忧。 “那现在西南那边怎么样了?”叶箐箐问道。 高峰摇摇头:“不好。” 一路上他道听途说收到不少消息,说是皇帝年迈,朝廷党派之争剧烈,这种情况下敌国攻打过来,可谓是内忧外患,更别说还有天灾。 “我途经丽岗城的时候,差点没能进去,当时陆陆续续涌来太多逃难的人,丽岗城根本无法容纳,只能牢牢紧守城门把他们拒之门外。” 那一张张焦急哭诉的面孔,伴随着饥饿绝望,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也就是看到这个场景,高峰才决定回石安城。 姐姐外嫁多年,家里就他一个儿子,若是不能在慌乱时候成为主心骨顶梁柱,那他这个为人子的真是大不孝。 “还是希望快些下雨才好……”叶箐箐此刻不得不庆幸石安城还能偏安一隅。 与此同时,令家摆在靳门街的米摊被当街哄抢一事瞬间传遍全城,几乎所有人都在笑他们活该。对这种趁机赚黑心钱的人,谁会同情? 令家当然是气势汹汹的报官了,县太爷装模作样的受理此案,实际上心里对他们的做法也是嗤之以鼻。 别看石安城距离西南远些,流民也就几百人,但对一个小城来说可不算小事情,这种特殊时刻稍微一些动荡刺激都可能引发暴动。在自己管辖的领地,出事了还不是他这个父母官担着? 令家也知这种事报官讨不着好处,他们手里头那么多米粮,当然还是要继续卖的。于是集结了十来个家丁看着摊子,隔日便再次摆出来高价大米。 人家有所防范,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哪还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垄断米粮市场。 如此过了三五日,裴闰之预留的后手终于姗姗来迟,整整载满半个商队的粮草。 在大约一个月前,他在大凤庄与叶箐箐说起石安城怕是要乱的时候,去临城为的就是这一批货。彼时已经干旱许久,粮食处处涨价、供不应求,他能拿到这么多数量已然是自己的本事。 只要泰然商行旗下的粮油铺子把这些一摆出去,立马就能让令家手头的东西全砸自己手里,非降价卖不出去了! 忙碌这么许久,总是能够告一段落,裴闰之心情颇好的提前回家。 殊不知一踏进横云院,采芹就迎了上来:“少爷,李鱼生等候许久了呢。” “鱼生?他和少夫人这么早回来了?”裴闰之略微意外,快步跨入屋里。 跟在后头的采芹摇摇头,道:“没有呢,少夫人还没回来,只李鱼生一人。” 然后裴闰之就接收到了来自李鱼生光明正大的小报告,少夫人在城门口路遇故人,同他相约茶馆去了? 李鱼生摸摸自己的小胡子,点头道:“是个颇为英俊的年轻男子,似乎是叫高峰……?” “哦?”裴闰之挑挑眉,笑道:“他们做了什么,能让鱼生特意说与我听。” “这个……”李鱼生面色微窘,他一个大男人,行这妇人口舌之事,当真有失颜面。 不过……“少夫人险些落马,幸而男子英雄救美,我看他神情专注,分明是……”有点意思。这句话他没说出口,只是足够裴闰之意会。 哦,英雄救美神情专注呢。裴闰之听闻此言,却是神色不变,笑容依旧的谢过李鱼生的提醒,随后让采芹好生送客。 叶箐箐万万没料到李鱼生这样一个小胡子中年人,还能这么八卦大嘴巴,巴巴的跑到裴闰之面前告状。 她作别了高峰之后,自个儿晃荡晃荡的就回来了,原本还琢磨着今晚吃啥,不料一回到卧室,猛然间对上裴闰之笑眯眯的俊颜。 “……你怎么了?”拜托不要突然笑得花枝乱颤如秋月般熏人好不好? 秉持着某种小动物般的直觉,叶箐箐似乎嗅到了一丝丝危险的靠近。 “正巧今日回来得早,采芹,摆饭吧。”裴闰之朝她笑笑,率先步往偏院,那里是横云院内平日用饭的地点。 没有回答她哦……有情况,叶箐箐丈二摸不着头脑,只能谨慎的抬脚跟上。 然而用餐期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裴闰之也没有提多余的话头,甚至待她特别温柔,一直在伺候她吃饭! “那个……我已经吃不下了。” 裴闰之伸手捏了捏她的小下巴,笑道:“这就不行了?把这碗汤喝掉。” 叶箐箐忙摇摇头,揉着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肚子:“撑着了……” “乖乖听话,嗯?” 上扬的尾音让叶箐箐一阵心悸,相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对方丁点异常彼此都能察觉到,这个可怕的男人在谋划着什么? 叶箐箐心里陡然升起一种、自己是喂饱待宰的肥羊的错觉。 184戏精 直到撤下餐桌,裴闰之牵着叶箐箐这只小肥羊开始了消食散步之旅。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裴宅里出现这么一对相携同行的身影,漫步庭院,当真是羡煞旁人。 不过……“我怎么瞧着这条路是去马厩的呢?” 叶箐箐抽回自己的爪子,现在这个时辰,家里的下人可都还在活动呢,见着他们这样黏黏糊糊手牵手,均在掩嘴偷笑。 裴闰之由着她躲开自己,笑了笑道:“今晚我们去大凤庄。” “你手头的事情都弄完了?”这不会是要休假的节奏吧,大凤庄里头又没有什么人,叶箐箐想想就有点不妥…… 裴闰之没有否认,微微侧目道:“从此时开始,陪你三天三夜不成问题~” 额……谁要你陪着三天三夜了,叶箐箐心里忍不住腹诽,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轻咳一声道:“这个……天色已晚,不如就明天再去?” “如今不过戌时一刻,小箐箐何出此言?”裴闰之忽的轻叹一声,低声道:“我并不准备问今日路遇高峰一事,你无需这般戒备我。” 叶箐箐忍不住眉头一跳,咋就牵扯上高峰了,李鱼生那个大嘴巴!“我、我哪有戒备你?” 裴闰之却是不信,一手抚上她的脸颊,半敛着眸子道:“你讨厌我对你做那种事么,小箐箐?总是闪躲拒绝我呢……” 低沉的嗓音响彻在这夜风里,平添一股失落消沉,叶箐箐不由愣在原地,呆呆的与他对视,不解道:“为什么这样说?” 裴闰之不语,收回手拢在宽大的衣袖里,别过头不看她。 气氛陡然沉默下来,马厩近在眼前,两人却停在这里,谁都没动。 叶箐箐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道:“喂……你何时变得这般不坦诚了?” 裴闰之不为所动,依旧侧着脸看别处,似乎在表达自己正闹别扭,他低声道:“分明是小箐箐抗拒我的触碰。” 他说的不会是那种羞羞的事吧?叶箐箐一想起他所带给她的那种不同以往的侵略感,便微微红了脸,呐呐道:“并、并没有抗拒啊……只是有些不知所措罢了。” “哦?在下可以把小箐箐这句话理解为害羞么?” 嗓音里是掩盖不住的笑意揶揄,哪有半分失落意味?叶箐箐恍然间抬头看去,裴闰之正嘴角噙笑的看着她,什么伤心别扭全是假的,错觉! 他伸手一把揽过叶箐箐的细腰,让她紧贴着自己胸膛,笑眯眯道:“我会让你尽快习惯的~” “……”习惯什么?她可以当做不知道吗?叶箐箐暗自磨磨牙,道:“你这个戏精!” 成天穿着个月白色衣衫,跟白莲花似的,总是轻易博得他人好感,实际上内里是黑心的啊!各种佯装可怜伤心,简直凑不要脸。 被抱着放上马背,叶箐箐还噘着嘴不忿呢,再三告诫自己莫要被表象所懵逼,轻信了他。 却又忍不住道:“方才你提到高峰,可是李鱼生说了什么?” 裴闰之笑了笑,解下缰绳把马儿牵出来,往偏门走去。“鱼生此人耿直,小箐箐莫要怪他。” “怪他什么?”叶箐箐轻哼一声,道:“本就没什么见不得说不得的事,他尽管说去。” 门童给他们开了门,马匹被牵到街上,裴闰之翻身而上,坐在她后头搂住她,凑在耳边笑道:“娘子如此磊落,倒是避免相公醋意大发,成了妒夫贻笑大方。” 喂……有这么吐槽自己的么,她才不信~叶箐箐这样想着,却不由唇角微扬,把手搭在他手背上。 “驾!” 马儿驮着二人扬蹄直奔,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清晨绚丽的阳光照耀着被群山围绕的美丽庄园,率先醒过来的裴闰之悄然起身去准备早点。 而叶箐箐窝在床上不想动弹,挨着自己的人肉火炉不见了,她总算可以凉快些,即便山中气候清凉,也抵挡不住夏日暑意。 半睁着眼帘之间,正欲睡个回笼觉,不期然对上一双乌溜溜的黑色眼珠子,眨巴眨巴。 “哇啊!” 叶箐箐惊呼一声,来不及思索便伸拳挥了出去,噗通一下有落地的声音。妈蛋何方妖孽,好险没被吓死! “嗷……箐箐姐,你为什么打我……” 床下传来软软糯糯的童音,叶箐箐探出半边身子望去,才发现竟然是蒹葭! 松一口气之余,她抬手对着那脑袋瓜就是一下,非常用力的那种:“你个死孩子,知道你是个小妖精,但也不能这样突然出现吓人啊!” 悄无声息的出现一双黑色眼睛与自己对视,神出鬼没的,是个人都会被吓尿好不好。害得她以为是‘床下有人’现场版呢,幸亏青天白日比较壮胆。 被一拳揍翻并且莫名挨了一爆栗的小人参精委委屈屈爬起来,嘟着嘴辩驳道:“小哥哥说不能打扰人休息,我就是看看你醒了没有……” 话音未落,在外边不远处小厨房里忙活的裴闰之窜进屋来,“怎么回事?” 他循声而来,进门便见叶箐箐衣衫不整的撑坐在床上,胸前沟壑深深。而人参娃娃眼巴巴的站床沿边,这画面简直是!! 裴闰之当即眉头一挑,快步上前拎起小人参精往一旁丢去,没有半分犹豫。 可怜的蒹葭在接收到凝视后微微退了两步,接着便身不由己双腿悬空,然后体验了一把朝着门外的自由落体运动。 “哎哟!”他一个翻滚,并没有摔到,但却叫唤得很大声,一副要哭的样子:“你们真的太残暴了……还是小哥哥比较好呜呜……” “你当真知道残暴一词的意思么?”裴闰之微笑着看向他。 叶箐箐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衣襟微敞,有泄露春光的嫌疑,忙抓了抓衣服,摆摆手道:“没事没事,误会一场,他还是个孩子……” “小娃娃当真不懂事呢,”裴闰之拢着双手缓缓走过去,俯身笑道:“非礼勿视,知否?” 非礼勿视?得到点拨的蒹葭恍然大悟,后知后觉的举起胖乎乎的爪子捂住双眼:“我是男孩子,不能看女人的身体!” “……”说得好像她给看了身体似得! 叶箐箐抿抿嘴,拿起自己的外衣披上,一边问蒹葭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小人参精的本体扎根在她空间里,要找着她轻而易举,本就是变化出来的形体,忽然现身也情有可原。 蒹葭总算想起自己此趟前来的使命,脆挠挠头道:“家里出大事啦,小哥哥叫我来通知你回去一趟呢。” 久旱无雨,又恰逢酷暑,前段时间私塾给学子们都放了假,是以无非才会待在家中。 叶箐箐听到‘大事’二字眼皮一跳,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就是孩子没有了,还有个叫欢欢的姑娘要被杀掉呢!”蒹葭因为是小孩子,被勒令不许上前,所以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反正很乱就对了。” “哈?”叶箐箐满头雾水,他这样语焉不详的,听着好可怕啊! 什么孩子,难不成是小多多?这欢欢又是哪位,似乎有点耳熟有点印象…… 叶箐箐记挂着娘家的事情,急着回去看看,只是裴闰之早饭已经做好了,自然没有空着肚子走人的道理。 于是三人一同坐下吃早饭,蒹葭什么都吃,能分给他半小碗,已然很开心了。 今早吃的是阳春面,清汤寡淡,带着食材本身的鲜味,所谓阳春白雪的意思。若仅仅只是鸡蛋青菜如何能做出好吃的面条,汤底是裴闰之熬出来的,另外配上金灿灿的炸葱油,香味爆棚! “你们做人最幸福的就是有嘴巴可以吃饭了。”小人参精一根一根吸着面条,肉嘟嘟的脸上笑靥如花,瞧着分外可爱。 “你这个吃货!”叶箐箐忍不住揪揪他的脸颊肉。 吐槽人家的同时,她自己也大口大口吃个干净,还别说,早晨吃这种清淡些的面食,最是开胃爽口,裴闰之这一手不得不竖起大拇指。 可惜当下不是享受美食的好时机,三人快速吃完早饭,骑着马儿就往田心村赶去,蒹葭则自行遁地了。 到了家门口,苏氏几人乍一见到他们,都非常惊讶,这才刚吃完早餐呢,这么早就突然出现,也难怪他们意外。 “都吃过早饭了吗?灶台里的火还没熄呢,我去给你们烙个饼子。”苏氏让他们进屋先坐着,一边撸起袖子。 叶箐箐忙拦住她,直说他们已经吃过了,因为不好提蒹葭报信一事,只能自称清早骑马溜达,不小心走得有点远了,索性就来了田心村。 苏氏不疑有他,低叹一声道:“你们来得也巧,昨晚你嫂子她……滑胎了,唉!” “什么?!”尽管心中有些许猜测,但叶箐箐还是难掩吃惊,忙追问事情经过。 能让无非派出蒹葭来找她回来,肯定不仅仅是汤宛容没了孩子这般简单吧? 事情确实不单纯,苏氏满脸愁容,只希望他们能帮忙劝劝志风,还在气头上想杀人呢! 185小产 张寡婦有个女儿名叫欢欢,就是前两年被老光棍陈永林给糟蹋的那小姑娘,一经苏氏提起叶箐箐就记起来了。当时那事还挺恶心人的,为此陈永林被赶出田心村,家里房屋田地全归张寡婦所有。 张寡婦握着几亩田地,还是怕饿死自己娘俩,于是求到苏氏这里来做活。这一做就是两年,期间欢欢也时常在院里进进出出,帮她娘亲做点事。 没成想,这就出事了!小姑娘今年十一岁不到,本该是天真浪漫的时候,却因陈永林一事变得沉闷起来。 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竟是盯上了已有妻子的叶志风,平日里也没见她怎么作为,偏偏挑着汤宛容怀孕的时候伺机而动。 大晚上的,苏氏早就让几个长工结束一天劳作回家去了。 田地里的稻子都结穗了,虽说稀稀落落没多少收获但也不能不管。叶志风临睡前都会打着灯笼往田埂边溜达一圈,看看水沟是否堵上,别那么丁点水全都倒流了。 欢欢早就摸清了他的作息习惯,就着黑夜掩护蹲守在稻田间,见叶志风前来悄悄冒出头。 对着他一口一个志风哥哥,期期艾艾诉完衷肠,在对方惊愣的目光下,快手就扒了自己衣服。 夏日衣衫单薄,这一脱立马就见肉了,更别说内里竟空空如也,连个遮羞的小肚兜都没有! 小姑娘才刚发育的小胸脯坦露在月色里,稚嫩得很,叶志风又惊又怒,怒斥道:“你这是做什么?赶紧给我滚!” 欢欢哪能因为他一句话就走的,她早就听大人们说过了,妻子有孕必然会冷落自家汉子,这时候是她最容易得逞的时机。 当即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哭道:“志风哥哥,不要拒绝我,你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没什么盼头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待在志风哥哥身边就行……” “你、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丫头!”叶志风一脚踢开她,快步离开了田埂,这种麻烦谁沾谁倒霉。 尽管惊怒交加,他还是不忘压低声音,不希望闹出太大动静,引得旁人知道惹来一身腥骚。 然而这种干旱时刻,可不止他一人出来巡视田地,大家伙临睡前都爱这样做。即便月色不够明媚,隔壁地的秀姑还是发现了此处情况,当即喊了一嗓子:“你们在干嘛呢?” 叶志风离欢欢远远的,没敢吱声,他希望对方放聪明点,赶紧滚回自己家里去。 然而欢欢却抓起自己的衣服,惊慌嚷嚷起来:“志风哥哥……” 这一发声,加上模糊不清的人影,顿时让秀姑认出来她,怪叫一声道:“哎哟,这大晚上的,你们在田地里拍蚊子呢?” 这是一句浑话,暗指某种啪啪啪的声音,叶志风握了握拳,半是警告道:“秀姑不知具体经过还是少胡说八道的好!欢欢,再不滚回去别怪我不客气!” “我……我呜呜呜……”欢欢支支吾吾的,竟然坐在原地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加上几个人影明晃晃在这杵着,哪能不引起他人注意,当即有人远远问道:“谁在那里,咋地啦?” 秀姑嘴里啧啧有声,大声道:“欢欢这小丫头在勾搭人家汉子呢!” 本就因为两年前的事情备受同情与轻视,如今这场面被撞破,着实令人不齿。 叶志风自认再没有比自己更无辜更倒霉的了,当下气得不行,指着她道:“本想给你留点脸面,既如此,就上报你们族老吧!” 与其他村庄一样,田心村也是有族老的,虽然村里很多事是村长在解决,这个族老形同虚设。但是一般女子不贞有败妇德这种事,都是由他们处理更为合适。 “哟,通报了族老不会要浸猪笼吧?”秀姑不无幸灾乐祸,一边扛起锄头往回走。 以她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这事自然是憋不住的,还巴巴的跑去苏氏院里通风报信,你们家叶小哥跟欢欢野和被人撞破,如今恼羞成怒巴拉巴拉…… 汤宛容正巧还没就寝呢,天气太热在地面撒了井水散温,乍一听见这话惊得脚下一滑,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她当下腹部疼痛,心里惊骇不定,下身立马见红了,本就不是多么强健的身体,四个余月的孩子显然保不住。 这个突发状况把秀姑和苏氏都吓呆了,苏氏都顾不得询问儿子怎么了,先按着汤宛容急得不行,忙让小丫鬟去请黄跛脚过来瞧瞧。 “这……这可不怪我哈,我也是好心来通知你们……”秀姑摸摸鼻子,快步溜之大吉。 于是等叶志风回来,便见自家娘亲媳妇小丫鬟都乱成一团,院子里赫然一小摊血迹触目惊心! 汤宛容的孩子没能保住,黄跛脚诊了脉表示没有办法,苏氏不得不去请了有经验的妇人过来。已然成型的婴儿自己排不出来,如今保住母体健康才是要紧。 叶志风本来说什么通报族老不过是吓唬吓唬欢欢,他一个大男人,就算被赖着说闲话也不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歪。但是此时此刻,他吃人的心都有了! 他的宛容他的孩子!那个该死的丫头,必须为此偿命! 叶志风急怒攻心,兴冲冲的跑去找了田心村族老,把欢欢的无耻行径一说,请求他们出手发落处置。 虽然他们家和张寡婦都是外头搬来的,并非田心村本土居民,但这事发生在田心村,族老就管得。 当时叶芙蓉闹出那种事情,老头就说要把人抓起来施以惩戒,可惜还没来得及行动,人就逃之夭夭了。这次说什么都不能纵容这些女娃子,风评多不好,丢人丢到石安城去咯! 欢欢没能躲回家里,当即被几个妇人关押起来,张寡婦得知后一路上哭哭啼啼的,称自己教女无方,情深意切好险没厥过去。 第二日一早,族老就敲着响锣召集全村,把这事公之于众,说要严惩欢欢,以期杜绝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告诫那些为人父母的,可都管好自己的女儿了! 族老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头,常年地里劳作干干瘦瘦的,胡子头发皆已花白。他生性执拗,非常反对村里人让女娃子读书识字,只说对她们太好了,这才无法无天。 村里人听闻此事反应不一,因着叶志风往日作风端正,也没人觉得他与欢欢有什么苟且,多半是这个贱蹄子自个儿起的心思。人要脸树要皮,小小年纪就有胆子这样做,长大以后那还了得?不得婬乱全村了去! “这种姑娘留不得!” 有人叫喊了一句,附和者众。 各种嘲笑不屑惊叹的目光纷纷朝着欢欢射来,她跪坐在地上,垂着脑袋一言不发,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与两年前的姿势何其相似。 最终在族老的主持和村长的旁观下,决定把她浸猪笼,地点就是田心村边上那条河。 还别说,如今干旱许久,其他河流均有水位下降之势,单单就他们村子边上这条河,水势不减,滋润了两岸村庄。 欢欢要被浸猪笼了,这边有个迷信的说法,每条河流里都住着河神,你要往人家地盘淹死个把人,就得跟河神打过招呼。 族老会请村里的神棍主持,在河滩边上将失德的妇人所犯何事告知河神,因此有了一天时间缓冲,浸猪笼的日子定在隔日。 欢欢要被弄死了,张寡婦就这一个女儿,自然是于心不忍,当晚便跪在苏氏门口求饶。 被苏氏打发小丫鬟出去赶走了,他们家宛容的孩子没了,如今元气大伤,找谁赔去!何况这种事找他们也没用,伤风败俗的,有种找族老理论去。 叶志风守在媳妇床前,瞧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还有浓浓的愧疚。 苏氏同样心疼自己未出世的小孙子,也没去打扰他们两口子,带着多多跟自己睡。这事说来还真是无妄之灾,好端端的,那欢欢非要作妖。 也怪那秀姑,咋咋呼呼的夸大事实,把汤宛容给惊得摔跤……苏氏想了一圈又怪起自己,没事干嘛在地上洒水降温呢,真是作孽哟! 汤宛容更是自责,怪自己没听明白,不清楚事情经过就慌了阵脚,没能照顾好腹中孩儿…… 一家子心里都不是滋味,原本在气头上还恨不能欢欢立即去死,但是过了一晚,不免又有些犹豫起来。事已至此,就是她死了又能挽回什么呢,何况这场意外虽然因她而起,却不完全是她害得……他们家真要做这个刽子手? 叶无非对此帮不上什么忙,想了想还是觉得把叶箐箐叫回来为好,于是才大清早的派出小人参精,直接潜入人家卧房找人。 “箐箐,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苏氏满面愁容,道:“该不该处死欢欢?” “这……”叶箐箐也有些拿不准了,此事欢欢固然难辞其咎,但是小嫂子小产也不能全扣她头上,就这样私自用刑剥夺人命……“没有其他惩罚的办法吗?” “田心村的族老怕是不会放人,你哥哥也气得要死,不会帮忙说话的。”毕竟是一个十一岁不到的小姑娘,较真起来人家还不懂事呢,苏氏也有点于心难忍,拿捏不定。 186浸猪笼 时辰尚早,叶箐箐先去汤宛容房里瞧了瞧她,毕竟人家才是当事人,想怎么解决还得看她的意思。 房里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小产对母体损耗颇大,汤宛容脸色不太好看,她本就身子骨弱些,此时卧病在床当真有股我见犹怜之感。 “小嫂子还好吗?”叶箐箐进到屋里,轻声问道。 叶志风听着响动回过头,奇道:“妹妹怎么来了,还这般早。” “正好赶巧呢。” 叶箐箐表示自己已经听了娘亲诉说事情始末,在床沿坐下安慰道:“我手头正好有两根难得的参须,待会儿让拿下去炖鸡汤,小嫂子好好养养也就回来了,孩子总会再有的。” 从小人参精身上拔下来的,定是比一般的人参药性更足些,滋补再合适不过。 “那真是谢谢妹妹了。”叶志风笑了笑,拍拍汤宛容的手背道:“以后咱们再给经年生许多个弟弟妹妹,可好?” “谁还生许多个,你当我是母猪呢?”汤宛容瞪他一眼,总算破涕为笑。一手抚上自己瘪下去的小腹叹口气道:“这孩子兴许是与我们无缘罢。” 叶箐箐见他们没有钻牛角尖,这才微微放下心来。丧子之痛,即便是还在肚子里,为人父母也心疼得很。 她斟酌着道:“哥哥执意把那欢欢浸猪笼……小嫂子认为呢?” “当然不能放过她!”汤宛容面容一肃,咬咬牙道:“如此上赶着作践自己,还敢纠缠了志风,我哪能饶她!” 叶箐箐点点头道:“她确实是太过分了,只是到底年幼不知轻重……”怎么也罪不至死吧? “箐箐,你不会是想替她说话吧?”汤宛容噘着嘴一瞥眼看过来。 叶箐箐眉头微蹙:“我并不是替她说话,不过就这样轻易淹死一个人,未免也……” “淹死怎么了?” 汤宛容顿时情绪激动了起来,道:“你们只当她没有直接害我小产,也幸亏志风瞧不上她,难道就没想过,若是她得逞了,以后我和孩子该如何自处……这个家又会变成什么样呜呜……” 她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呜咽起来,把叶志风好一阵心疼。忙搂着她好生安慰:“瞧你说的,就是换了个女子我也不会容纳她们,这个家里没有别人,只有你和经年……” 汤宛容伏首在他肩膀上哭起来,把叶箐箐弄得一阵无奈。小嫂子态度坚决,都已经哭了,她又不是当事人,哪好再开口多说。 归根究底,欢欢只是做了一回小三还没能得逞,孩子流产这事说怪她也不能全然怪她,因此搭上一条年轻的生命,令人嗟叹。 汤宛容和叶志风这边没得商量,虽然苏氏有点心软,但最终也是没有向族老提出求情。 吃过午饭,村里人渐渐聚集着往河滩走去,要开始处置欢欢了。 裴闰之跟着叶箐箐去瞧热闹,路上遇着热情的村民们均笑笑的打招呼,很快他的身边就聚集了一堆阿婆大娘,甚至是六七岁的小女童。 她们与裴闰之搭了几句话,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直夸他是自己见过最平易近人的公子哥,还生得这般俊俏模样。 ……当真是受女性欢迎呢,叶箐箐颇有点酸酸的皱皱鼻子,她们全都被这家伙的表象所蒙蔽啦! 河滩边上很快就人头济济,村里有空闲的人都来了,里里外外围到三层开外。 欢欢被装在猪笼里抬了上来,她神情狼狈、惊慌失措:“娘亲,娘亲救我!” 叶箐箐忍不住叹口气,捂着胸口道:“糟了,我的圣母病要发作了。”这样草率的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还别说人小姑娘并没有到十恶不赦的地步。 裴闰之微微侧目,挑眉道:“想救人?” “你觉得她该死吗?”叶箐箐扭头看他想了想开口问道:“我们做个假设,如果有一天,你以为我跟别人有了什么,是不是会杀死我?” 这个问题让裴闰之收敛了脸上惯有的笑意,“如果?” “嗯,如果。”叶箐箐眼巴巴的望着他。 他半敛下眼帘,眸子里是黑沉沉的色泽,俯身凑在她耳边道:“我怎么会杀你呢,若当真有那一天,我——自有方法~”比如把你永生幽禁起来…… 后半句话裴闰之没有说,只是这么想想,似乎还不错?不由弯了弯唇畔:“小箐箐想知道么?” 叶箐箐莫名脊背一凉,整了整表情严肃道:“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千万别告诉我。”哼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别以为她会上当! “那……真是可惜~”他似笑非笑的,俊朗的容颜直接看呆了身旁的大姑娘。 张寡婦过来了,引得许多人相看,她哭哭啼啼的跪倒在余大桂面前,恳求村长施以援手,放过她的女儿。 这事乃田心村族老在做主,他不过是陪同旁观,是以躲开了她。 族老皱巴着沧桑老脸,一手指向欢欢,称这种不贞不洁的罪妇天理难容,也懒得多说废话,早在打谷场上已经骂过人了,今日正事还是浸猪笼。 村民们群情涌动,纷纷叫嚣着淹死她,呼声大起,瞬间掩盖过张寡婦的哭喊。 余大桂抬了抬手示意大伙安静,这时村里的神棍站出来,往河滩边摆起一个小香炉。也没多大阵仗,焚香烧化纸钱,嘴里念念有词,无非就是昭告河神次女所犯何事等等…… 随后,族老回头瞪向被五花大绑塞进猪笼的欢欢,恶言厉色地:“你可知错?到了下面自有鬼差好好严惩你,好好悔过去吧!” “我……我错了,族老我错了!”曾秋梅在笼子里挣扎着,泪流满面:“不要杀我……” 叶箐箐忍不住嘴角微抽,鬼差?难不成要上刀山下油锅吗……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可以悔过的。 同情欢欢的人很少,几乎全部村民都在骂她,非常不齿这种行径,纷纷表示若是自家孩子早就一掌拍死了,省得拉出来丢人现眼。 还有人出声询问张寡婦的戒尺何在,每个女子及笄礼之时都会得到一把戒尺,此时她是不是该自罚了?! 场面一时闹哄哄的,族老摆摆手,示意那些帮忙的人把欢欢抬起来,往河边靠近。 他大声道:“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此乃天经地义,圣人教诲。虽说这丫头家里没有男丁,但也不能摈弃德行与贞洁,自甘堕落神必罚之!快快把她丢下去!” 族老这话说得颇为快意,去年曾秋梅赖上高峰一事传开之后,他就絮絮叨叨好几日。这要是发生在田心村,看他不严惩曾秋梅,非要扼制这种风气不可。 一个女娃子行那婬荡之事,还敢闹到男方家里去,想反了天不成!这种人淹死几个都不算多,今日总算可以杀鸡儆猴! “不要啊!求求你们放过我的欢欢吧!”被拦在五米开外的张寡婦已然泣不成声:“呜呜呜……谁来可怜可怜我们母女啊……” 猪笼已经被抬到河岸边上,欢欢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声音凄厉:“不要淹死我,不要不要!我的无辜的,都是娘亲让我这么做的,娘亲救救我,娘亲!” 此言一出,众人皆怔愣住了,族老大喝一声:“休要胡言乱语,还想脱罪不成?” 余大桂忙制止他们的动作,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有话快说坦白从宽!” 摊在地上的张寡婦抬起脸,哆嗦了一下:“欢、欢欢?” “娘亲呜呜呜……我不想死……”欢欢的手指紧紧扣住笼子的孔洞,用力到指节泛白,她尖声道:“都是娘亲让我去钩引志风哥哥的,包括与继父苟且也是受她指使……” 什么?!围观的村民们全都被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呆了。死到临头,欢欢竟然指认所作所为全系张寡婦唆使! 小姑娘咬着下唇,情绪很是激动:“那时候我还小,并不明白跟那陈永林那样做意味着什么,直到这两年,我受尽嘲笑与排斥,所有人都远离了我……我才知道娘亲是如何毁了我一生的!” 她自小便对父亲没有什么印象,只与张寡婦相依为命,对她当真是又爱又恨。这件事压在她心头许久,如今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到底年岁尚小,临死之际哪有不怕的。 “竟有这等事!” 群众一阵哗然,他们只以为那陈永林有怪癖,道德沦丧对八岁女童下手,却不知这事居然是张寡婦一手促成的?当年陈永林辩驳说欢欢是自愿的,他们权当对方狡辩了。 余大桂也是震惊的,当即沉声问道:“张氏,欢欢所言是否属实!”若这事是真的,他们就不能这样擅自处理了,必须把这恶妇扭送官府才可。 张寡婦哆哆嗦嗦的,咬紧牙关道:“我、我没有,都是那老光棍毁了我的女儿……” 猪笼里头的欢欢又开始挣扎了起来,两眼远远瞪着张寡婦,甚至透出一股恨意。“娘亲,你希望我去死对不对,因为我是个女娃娃,死了也不可惜,还能让你借故讹苏婶婶一笔银子!” 187热闹 张寡婦对上她的双眼,心里一震,顿时怒了:“你给我闭嘴!没错,为什么你是个女娃子,以后嫁出去了心里还会有我这个娘亲?女儿就是没用的赔钱货!” 如果她生的不是女儿,也许就不会被以前的婆家赶出来,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只能找上陈永林这样的光棍。张寡婦不甘如此,她必须为自己以后谋划,于是才设计赶走陈永林,从而得到他的房屋和田地。 女儿已是残败之身,想要被明媒正娶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张寡婦才不得不为她出谋划策。如今苏娘子一家无疑是村里最富有的,叶志风年纪轻轻,为人更是没话说,若欢欢能与他好上,岂不皆大欢喜。 可惜耗了两年时间,人家连个正眼都没给欢欢,张寡婦极有耐心,不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终于让她们等到汤宛容怀孕的时候。 女子有孕如何服侍丈夫,张寡婦就不信这世间还有不偷腥的男人,所以才有了欢欢在田地里潜伏的一幕。 但现在…… “你为何对我这般狠心!”欢欢双目红肿,嗓子都沙哑了。 “我、我……”张寡婦忍不住后退两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张氏,你这是承认自己所作所为了?”余大桂眉头紧皱。 被这样当众指认,事情已经藏不住了,何况她也没想眼睁睁看着女儿送死。本来还想着若是救不回欢欢,到时候她就去苏娘子跟前哭一场,对方心软,可怜她也会打发几个银子…… 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张寡婦整个人匍匐在地,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甚至流不出泪水:“是我害了女儿。” 原本闹哄哄的河滩边忽然安静了下来,烈日晒得大伙嗓子都干渴到冒烟,但没有人离开。 “当真是恶毒啊!” 不知谁率先脱下一只鞋子,直直朝张寡婦脸上丢过去。 这一个起头,后面可不得了,一个个义愤填膺,全扔起鞋子来,嘴里嚷嚷着这种人不配做母亲!八岁的小姑娘懂得什么啊,就这样被她擅自葬送了一生。 欢欢被放了下来,没人给她松绑,大伙都去唾骂张寡婦了。她本就是外乡来的,平日里不过是卖卖可怜博得村里人同情,此时一旦出事,谁还帮她说话。 叶箐箐心里也是五味掺杂,世间百态,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过……好歹是不用看着人被活活淹死了。 叶志风这趟没有出来,守在家里陪媳妇儿呢,苏氏叫上叶箐箐和裴闰之回去,别在这凑热闹了,后面的事情自有村长处理。 “平日里大家都好说话,遇着事儿了才知此人真面目。”苏氏摇头哀叹:“当真应了那句老话,知人知面不知心!” 裴闰之倒是没多大反应,轻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大多为利益所蒙蔽,为着一己之私,哪还能顾及血缘亲情。” 苏氏一听他所说顿时更愁了,可不就是利益二字嘛! 叶家誉曾经来找她道歉诉苦,大骂桃芸母女没有良心,如何欺骗于他云云,那一口一个贱人,全然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捧着她们的。 叶家没了桃芸母女,家里全赖大房杜氏操持,叶志和依旧埋头苦读以期来日高中,今年已是及冠之岁,媳妇却没着落。王珍珍难产而死一尸两命,没能留下孩子,叶志和屡屡落第心比天高,谁家姑娘能瞧上他? 苏氏倒不是关心他们家事,只是唯一的明白人叶志戈前些时日被揪去当兵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叶家当下这个状况,她就怕又来耍无赖啊! 好不容易把大病初愈的老太太给赶了回去,可别又来死缠烂打,当她这里是打秋风敲竹杠的好地方呢?说来说去无非钱财利益! 一行人回到院里,苏氏依旧不留叶箐箐他们吃晚饭,张罗着有什么东西好给他们带上的,早些备齐全了,天黑前回去路才好走。 叶箐箐摆摆手说他们是骑马来的,别给她塞大包小包的了,拿不动。 陪着无非和小多多玩了会儿,无非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身形抽高还挺快的,瘫着张小脸,很有富贵小公子的派头。而两岁的多多俨然成了他的小跟屁虫,走哪跟哪,他练字他也跟着拿毛笔涂涂写写。 金兰直说以后该出两个状元郎了,乡下孩子学业全靠自觉,能这般刻苦认真的可不多,连带着多多也爱上写字,多好哇。 苏氏看在眼里也是欢喜的,谁还不盼着家里能出个读书人,无非这孩子也不知怎的就是跟寻常娃子不一样,沉闷得很。有时候还得她赶着他去陪多多玩会儿,才肯放下毛笔。 不过还别说,他练了两年字,如今一出手能唬住不少人,反正在他们这些识字不多的人眼里,那是非常厉害的! 而蒹葭,就是非常令人头疼的存在了。 叶箐箐跟家里人解释说这是裴闰之手下一个管事的遗孤,管事因病去世,主仆一场也不能不管人家孩子。 这个孩子就寄养在其他管事那里,恰好某次机缘巧合同无非一起玩上了,两人投缘得很,非要跟着他走,所以才一起带过来。 苏氏也没多想,只是心疼这么水灵的一个娃娃自小就无父无母,家里也不愁这一口饭吃,那就一起养着吧! 裴闰之却执意每年给一笔银子,权当蒹葭的伙食费,苏氏当然是不肯收的。只是他说那是管事的临终托付给他的,就这样转手他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更是良心难安。 人都这样说了,苏氏没法子,只能收下那一笔所谓的伙食费。其实她觉得莫不是这个女婿担心家里孩子多压力大?变相给她塞银子呢? 不论如何,苏氏本就喜欢孩子,即便蒹葭不是孤儿,这样白嫩嫩讨人喜欢的孩子,谁还不对他掏心掏肺啊! 只是……这孩子虽说天真浪漫本性纯良,就是有一点……太贪吃了。 不仅正餐胡吃海喝,看得几个大人目瞪口呆,就怕他撑坏了;下午晚上还会去厨房偷吃,每被发现就眨眼睛嘟嘴巴,苏氏几乎以为自己虐待孩子没有给他饭吃了。 这还不算,蒹葭明明很怕无非生气,却总是管不住自己去惹怒他。要么就是弄脏了人的字帖,或是洒了人家砚台……以至于家里时常可以看到他被冷声命令去罚站的场景…… 有了这么多个孩子,一家子别提多热闹了,每天欢声笑语不断,羡煞旁人。 叶箐箐对此觉得非常欣慰,曾经家里只有她和哥哥陪着娘亲,三口人到底冷清些。如今有了小嫂子和多多,有了无非和蒹葭,院子里每天都有妇人过来做事,分享来自村里八卦闲事,日子充实得很。 不过……这天再不下雨,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才过了两年丰收的好日子,转眼这一季的稻子又要黄了,只是那稀稀落落,奄奄一息的,让人们的脸上越加愁苦。若是今年颗粒无收,那可不小康生活一夕打回解放前。 所谓地里有粮心里不慌,如今嘴里的一口食可是去年存下来的,吃完了以后呢? 尽管百姓们频频发起祈求上天降下甘霖的法事,但是各路鬼神似乎全都对这一方水土的情况视而不见,现实令人绝望。 好在泰然商行又运来一大批米粮,牢牢稳住石安城内的米价,让令家之流的奸商无从趁机牟利,这是何等功德啊! 令家收购那么多米粮,全砸手里了,令仓元对裴闰之一阵咬牙切齿。只是两家经过当年旧怨争锋相对之后,已经许久不曾交手,尽管同在石安城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一直两不相犯。 此次之事说到底还是令家先插手,本来他们就不是做米粮生意的,突然收购转卖,裴家做出应对也怪不得人。 不过令仓元此人向来谨慎,他一早就想好了退路,没可能让自家亏损。他把那么大米全投入自家酒坊之中,酿成酒水存放起来,几年后又是一大批银子,也不算浪费。 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他可不是那种会被眼前利益蒙蔽的小年轻,尽管没能依靠米粮发一笔横财,但也没有损失。 叶箐箐不知泰然商行跟令家的暗流涌动,不管老天爷下没下雨,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她跟着李鱼生又跑了一趟益田村,那块地她挺中意的,心里也有了个初步的想法,打算买下来。 也许,她可以利用那依山傍水的几亩地,打造一个绝无仅有的‘摇钱树’,银子滚滚来那种? 农田的主人有些舍不得,只是这世间总有各种原因需要用到银子,儿子要娶媳妇啦家里老太生病之类的,手头拮据,只能卖田地了。 叶箐箐也知他们各有难处,并没有怎么还价,直接按照往日的价格给了。 要知道这种时候卖土地的都是万不得已,有些人就会趁机压价,趁你病要你命,你急于用钱还不得不妥协。她的做法算是非常良心的了。 188想法 土地买卖转让手续繁多,这事自有李鱼生帮忙跑腿,着实让叶箐箐省事省心。因为他们价钱给的爽快,没成想又招来两户人家,原本对方还在观望的,此时也咬咬牙决定卖田。 叶箐箐去瞧了瞧田地,都是中等田,想必遇着风调雨顺的年头稻子产量不低。她来者不拒,一概给了三十两一亩的价格,双方皆大欢喜。 其他地方买下来也是要租出去供人耕种,她只每年收取佃租即可,通常地主都这样做。只是靠着山脚这四亩田地她却另有打算。 这座高耸的山峰名为来来峰,因山势险峻难以攀登,故而栖息了许多鸟类,其中一种嗓门奇大,总是发出‘来来’的声音,因此得名来来峰。 也有人说来来鸟是山魅的化身,每逢傍晚就会出来叫唤,迷惑那些尚未归家的人。 叶箐箐对此倒是不怕,傍晚时分在山里听见这种拟人叫声,难怪村民会心生恐惧,从而说这是勾人的山魅。当然,也许是为了吓唬小孩子,让他们别跑太远,天黑记得回家。 这座山峰她上去过,有一湾山涧横淌而下,当初为了在水源的上流栽种水草,可把她累得半死不活,因为来来峰太陡峭了。 此时此刻,那山涧倒是给她极大的助益,因为她的筹谋少不了水源。 下午,叶箐箐也不急着回去,带着李鱼生开始吭哧吭哧爬山。 李鱼生虽然心头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已经买下土地怎还不回去,突然有了兴致顶着日头上山吹风不成? “鱼生还真是可靠的一个人呢~”叶箐箐中途停下来歇口气,回头跟他搭话。 李鱼生也是喘得很,爬山从来都是个体力活,他擦擦汗道:“少夫人何出此言?” 叶箐箐笑了笑,他虽是因为裴闰之开口才跟着她,但此时对她所作所为竟没有质疑或者阻拦。他们相处也没多长时间,李鱼生定然是不了解她的,难道不该打着少东家的名义阻止她‘任性妄为’么? “你知道我们干嘛要上山吗?” 李鱼生摇摇头,道:“鱼生不知。” 叶箐箐估摸了下山涧大概方位,笑道:“看风景啊~” “这……”不会是真的吧?李鱼生忍不住抬手摸摸自己的小胡子,即便少夫人忽然兴致大发,也该与少东家一道来赏景才对,总不会是……对他有什么想法吧? “到了。” 叶箐箐摘下一片宽大的树叶替自己扇风,指着那小山泉道:“鱼生瞧瞧这里。” 李鱼生也发现了那流水淙淙,忍不住上前享受那清凉。他洗了把脸,回头问道:“少夫人是想……” “你觉得此处距离我们的农田有多远?” 李鱼生微微一愣,有多远?不就是他们爬上山来的那段距离吗? 不对……他想了想来时的方向,跳到山涧的对面,拨开树丛便见一个凸起的大石块,爬上去后山下的益田村尽收眼底。而他们刚刚买下的四亩地恰巧就在正下方。 叶箐箐目测了下水流与大石头的横向距离,大约有个七八米,也不算太宽。 她有意在来来峰上引渠,把那山涧的泉水分一道从大石块下面通出来,直冲山脚下的农田。铺就七八米长的管道,届时一汪水柱从天而降,想必景观会很不错。 为此她必须在底下挖个小池子,承接住流水,再弄些弯弯绕绕的小水沟排水,点缀上白石芳草,保证水池活性。 养鱼养龟均可,并且还能弄上一架水风车,哗啦啦的风生水起,既能做赏景用,又能加速水流涌动,灌溉她的四亩田地。 农田里自然不是种植稻子蔬菜,否则岂不辜负这得天独厚的一角。 叶箐箐的打算是——培育出一片花的海洋。就让那姹紫嫣红的小精灵们,去触动这个时代的少女心? 只是……虽有想法,但这世间的花草品种数不胜数,却并不是每一样都适合成片栽种。但凡一个品种的花卉都有各自的脾性,伺候它们可不容易。 并且水风车的制作,她也不过知道个大概原理,具体操作还得丢给木匠。在这个没有防水工艺的年代,拿什么保证木材的耐水性? 考察过环境之后,叶箐箐满脑子杂乱想法。没有多做停留即刻回家,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准备工作不充分,是不能轻易动工的。 尽管困难重重,但还是挡不住叶箐箐的雄心壮志,先是列出个花种清单,交给李鱼生去帮忙采购种子。 花种必须色泽健康颗粒饱满,她想着拿到空间里自己先种上一轮,再筛出优良种子投入花田种植,也许以空间的灵气可以改善它们存活率问题。 想要一个得用的木匠花农,这事还少不了求到裴闰之那里,并且资金方面也不是小数目…… 有求于人,对象还是裴闰之这奸商,叶箐箐不得不做好签订非平等条约的准备,出卖自己的肉体? 晚间掌灯时分,外出一天的裴闰之回来了,进门便见某人特别殷勤的凑上来。 叶箐箐亲自给他打水,拧了个湿帕子供他擦脸,“今日太热了,我让采芹给备了绿豆汤,在井里镇着呢,吃完饭正好饮用。” 裴闰之饶有兴味的扬扬眉,一手接过她递来的帕子,笑道:“多谢娘子~当真是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叶箐箐摇摇手,轻咳一声煞有其事:“此乃我分内之事。” 若要比谁更沉得住气,只怕没人能比过裴闰之。他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体贴丝毫不问,只安然享受,有人伺候你吃饭,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叶箐箐一晚上鞍前马后,给他盛饭舀汤、布菜换碟,还附送擦嘴服务。 不过……裴闰之忽的一口咬住了她送上来的手帕,不撒嘴了。 正俯身过来的叶箐箐微微扯了下,没能收回来,不由眉头微抽:“没吃饱还是咋地?快张嘴。” 裴闰之含着手帕不说话,也没照做,眼里分明闪烁着逗弄人的狡猾光芒。 叶箐箐想了想,一屁股在他腿上坐下,双手揽上他脖子道:“咱们不玩手帕了,去洗澡好不好?” 听见这话,裴闰之总算松了嘴,却也没有起身的意思。一手扣住她细韧的腰身,闲闲道:“我暂时不想洗澡呢~” 非要这样不配合么!叶箐箐瞪眼:“那你想干嘛?” “唔……”裴闰之还当真做出一副考虑的样子,随即扬起一抹迷人的笑:“相公要去书房一趟,小箐箐不如自己先玩着?” 哈?叶箐箐一愣,接着便感觉自己被抱起来,轻轻放到一旁,然后他整整衣襟,背着手晃悠晃悠出门去了。 还不带回头的那种! 叶箐箐瞪着偏厅的门口,深深怀疑起自身魅力值来,她差不多已经投怀送抱了好嘛,居然推开她跑了,真是气人! 要求还说出口呢,当然不能就这样让他走掉,叶箐箐提着裙摆一路追杀到书房里去。 裴闰之正准备着手研墨,听见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头也不抬一个,显然早就料到她会跟来。 叶箐箐气势汹汹的来到他跟前,一伸手就是一个壁咚,把人困在椅子和她的手臂之间,不得不说非常之彪悍爷们。 “这位大美人~我可告诉你,不吃软的我就要来硬的了。” 裴闰之忍不住轻笑出声,好整以暇地任由她耍威风,眨眨眼道:“不知娘子想怎样来硬的?” 叶箐箐两眼一眯,凶巴巴道:“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么?” 说着两个龙抓手袭上他的胸前,即便是一履平川,依然揉得非常起劲,把裴闰之弄得满头黑线。 捏住那细白的两只皓腕,他挑了挑眉:“突然对我这般热情?” “我一直都很热情的,只是你没发现而已。”叶箐箐这话说的好不心虚。 “且容我猜猜,”裴闰之略一沉吟:“莫不是在外头闯祸了?” 愚蠢,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叶箐箐忙笑眯眯道:“莫慌,我这种安分守己的人从不闯祸,人家只是想问你要银子并且要人……而已。” “嗯?要多少?”裴闰之微微意外。 “大概要个上千两,”这对普通人来说可是巨款,叶箐箐偷瞄他两眼,抿抿嘴道:“人数的话至少要三十个……” 裴闰之不由来了兴趣,他是知道她手头有几千两的,按理来说这笔银子足够她做任何事情了。如今居然开口问他要,并且还找这么多人? “也许娘子该跟相公坦白一下,在筹谋何等大事?” 叶箐箐自然要跟他说清楚,因为她要的人可不是普通家丁能够胜任的。 懂得接通管道的建筑工种,以及会伺弄花草的有经验花农,最主要的还是那个木匠,非大师不可。 “这……”裴闰之难掩惊讶神色,花海什么的闻所未闻,想要弄一个付费方可进入的地方,这不是跟紫薇苑抢生意嘛? 石安城内紫薇苑,内里亭台水榭无不精美,平日里供夫人小姐喝茶赏景、书生才子舞文弄墨。只是它并非进入便收钱,经营模式与客栈类似。 “不可行?”叶箐箐问道。 189下雨了 裴闰之摇摇头,把人按在自己怀里,若有所思道:“小箐箐不乏奇思妙想,令人惊叹~” 啥子意思?叶箐箐没吭声,他这话不会是在试探她吧? “不过……”修长的指尖捏住她的小下巴,把人转过来直视自己,他笑得颇为不怀好意:“虽说相公不缺那点银子,也要娘子亲自来拿才行哦~” “怎么拿?” “恕在下不知。”裴闰之眨眨眼,嘴上说着不知,脸上表情分明是‘看你表现’。 叶箐箐没好气的瞥他一眼,死狐狸!给她等着! 不管这一夜是如何度过的,最后的结果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隔日,叶箐箐满身疲累的爬起来,裴闰之那家伙已经答应她尽快找到木匠和花农,只是她却没能赋闲在家,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先是去一趟七秀坊,里头葛小珊和刘品玉正在手把手教学。 足足十几二十个人,其中有五人是裴闰之提供的,卖身契拿捏在裴家手里,可以培养成新店的管事。另外十几个则是贴了布告‘招聘’前来的小姑娘,这些人就是七秀坊的储备人才,以后新店开业,直接拉过去上岗。 都是有针线活功底的人,手工缝制小罩罩和姨妈巾对她们来说并不难,叶箐箐看得啧啧称奇,这一个个针脚细密平整,瞧着跟机子缝制一般无二。 “做的很好,我代表组织感谢你们。”叶箐箐笑着拍拍刘品玉的肩膀,招呼大家道:“我路过一个小摊子,闻着桂花糖藕的味道,快过来尝尝~“ 听着有东西吃,小姑娘们纷纷放下针线,出到外间来。有叶箐箐这么一个年轻可亲的东家,大伙都不怎么拘束,叽叽喳喳说笑起来。 先前也说过的,她们这行完全不怕人偷师,甚至公开教学,因此还有些旁的人在围观。叶箐箐早有准备,买了许多桂花糖藕,同样邀请她们过来分甘同味。 桂花糖藕香甜软糯,可口之极,藕片的孔洞里塞满糯米,偶尔还能吃到一粒香酥的花生米。 “当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七秀坊毫不藏私倾囊以授,我们学了手艺不算,竟还吃上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掩着嘴说道。 其他几个同样过来围观的深有同感,点点头附和:“要说这石安城里,再没有比七秀坊更大方的了!” 叶箐箐闻言不由失笑,“不过一点小零嘴,不值当什么。” 她一早便想过了,内衣制作方法在这些手巧并且闲得蛋疼的妇人当中根本瞒不住,姨妈巾也同样,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博得个好名声,更容易站稳脚跟。 事实上与她预料的一样,当七秀坊在石安城人尽皆知的时候,同行竞争就悄悄冒出来了。这么个尚且没人涉及的领域,谁都想瓜分这个蛋糕。 只是七秀坊更得人心,轻易不会被抢走多少生意,并且想要做得好并不容易,重点当然在消毒功夫上。 女子私蜜处脆弱敏感,稍不注意卫生就会被细菌感染,古人不知细菌为何物,叶箐箐也不跟她们多解释。只再三交代葛小珊二人,棉布和棉线必须过一遍沸水,并且缝制过程中保持双手洁净。 只能说空间泉水的灵气十足,在这样原始的条件下,姨妈巾也没有遭到什么人投诉,这一点算是极好的。 与她们一块吃着糖藕,聊了点石安城当下时事,叶箐箐便出了七秀坊,转道往陶瓷作坊而去。 以往家里坛子肉的陶罐一律跟这个作坊定的,合作那么多年,有时候坊主会亲自送货去田心村,因此早已认得叶箐箐。 “哎哟喂,裴少夫人!”吴坊主见着她大为意外:“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自她出嫁以来,基本没人唤她箐姑娘了,叶箐箐也算渐渐习惯了这个称呼,但还真难以适应那些谄媚的口气。 “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吴老板别来无恙?” 吴坊主笑呵呵一拱手:“托福托福,少夫人有何吩咐尽管说!” 在还没跟苏氏合作之前,他的陶罐作坊规模小、人手少,哪能想到几年之后扩大了两三倍呢! 当初带着个丑丫头和小傻子上门来的妇人,他甚至都没仔细打量他们,就成交了第一笔小坛子,总共不过五十个。 每每回想起来,他都庆幸自己没有嫌弃苏氏寒酸,从而态度刻薄轻慢,否则哪有现在的好日子? “我要定制几个管道,”叶箐箐也不跟他多客套,用手比划了下:“大概需要大海碗碗口那么粗。” 那么大的管道?吴坊主微微意外,但还是拍拍胸口道:“没问题,尽管包在我老吴身上。” 早在前几年叶箐箐让叶志风把化粪池的图纸献给县太爷,可供冲水的茅厕很快在石安城流行起来时,陶瓷制成的排水管道也跟着人尽皆知,很快迎来大大的销量。 因为当时叶箐箐家里的管道就是跟吴坊主特别定制的,在茅厕普及起来的时候,趁着其他同行还没反应过来,有过制造管道经验的吴坊主发了好大一笔财。 即便现在随便一个陶瓷作坊都会做管道,但吴坊主心里还是感激苏氏一家的,这简直就是财神爷啊,下回有好事别忘了他就行! 叶箐箐此时要用的管道也没啥特殊要求,只是加大加厚而已,再三强调必须注重质量问题。 吴坊主自然无不答应,这可是给裴家少夫人做事,于情于理,他都不敢偷工减料,那不是砸自个儿招牌嘛! 叶箐箐点点头,能来找他自然有信任的原因在里面,此时不过是顺嘴交待几句。 这些暂时管道不急着用,她的木匠还没着落呢。 世道多桀,时光的脚步渐渐走向九月份,人们才把稻田里稀稀落落的稻穗给收回家里,很快就迎来了又一季的耕种。 整一个夏天日以继夜的挑水浇灌,忙活到最后虽然不至于颗粒无收,但是这么点谷子哪够吃的?!现今土地都要干得开裂,如何播种幼小的禾苗。 农户们不由都观望起来,脸上是一筹莫展的哀愁,种上农作物吧很难养活它们,不种又早晚饿死自个儿,冬天可怎么过哟! 正当农夫们陷入进退两难之际,老天爷终究不忍世人受苦,在干旱了大半年之后,毫无征兆的——居然就下雨了! 第一片乌云聚集起来的时候,整个石安城都沸腾了起来,人们争相走告,巴巴的跑到街上仰望天空。 小孩子们来回奔跑着,嘴里念唱雨花娘娘的童谣,“风吹吹、水悠悠,月亮来到彩虹上;雨花娘娘雨花娘娘,老鼠窜窜灯油香……” 在众人渴盼的目光下,黑沉沉的乌云终于支撑不住,滴滴答答下起雨来。 “下雨了下雨了!” “当真是苍天开眼,总是肯给我们一条活路了!” 有人欢呼雀跃,也有人痛哭流涕,大家伙不约而同的张开双臂迎接这来之不易的久违的甘霖。 任由那雨水把身上脸上全部淋得湿漉漉,甚至还有人张开嘴,在街上又跳又闹,状若癫狂。可见这场雨多么令人振奋。 下雨的时候叶箐箐正巧在屋里,听着采芹的欢呼声,才放下手头事务跑到廊下看了看。 一滴滴水珠连成银线从天上降落,缓解这片干渴的大地,瞧这雨势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叶箐箐不由笑道:“这不就是及时雨嘛,咱们这边一年两季稻子,上半年没有收成,可就指望下半年了。” “说的是呢,”采芹也感到很高兴:“不下雨就太热了,晚上连个安稳觉都没有。” 叶箐箐想了想,进屋去拿上两把油纸伞,递给采芹道:“你去叫个小厮帮忙跑一趟,他们出门没带伞呢。” “少夫人真会心疼二少爷,居然连魏庆都有份~”采芹笑嘻嘻的接过来,一福身道:“我这就去。” 谁心疼他了,他堂堂一个少东家,身边还会缺个递伞的狗腿子吗?叶箐箐努努嘴,躲进书房里去,她忙着呢。 今日李鱼生给她带来了一包孔雀草的种子,趁着裴闰之不在,她要赶紧处理了才行。 空间里面锄头洒水壶一应俱全,她先是拿个小盆子,舀了灵泉水把种子浸泡上。随后扛着小锄头开始整地,就在菜地边上的一小块。 把杂草锄干净了,松了泥土之后便能浇水,自制的洒水壶很均匀的把那一块地喷湿,让泥土吸足了水分。叶箐箐瞧着差不多了,放下锄头开始撒花种,种子不宜泡水太久,这么一小会儿刚刚好。 待花种全部撒下去之后,在上头覆盖一层薄薄的湿润泥土,如此便完工了。就等幼苗生根发芽,培育出来后各自移栽。 叶箐箐忙完这边,跑去果树底下挖了两坛柚子果酒,从她出嫁那天起,就没怎么动过空间里的东西,可馋死她了。 事实上她最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与裴闰之共享空间这个秘密,毫无疑问,某人还算信得过,她也不可能这样偷偷摸摸一辈子。 与裴闰之同吃同住,他那样细心的一个人,迟早会被发现端倪,与其到时候慌慌张张解释,不如趁早自个儿坦白。 更何况叶箐箐一直觉得,说不定早已经被知道了,只是他在装傻呢…… 190病人 其实被发现也不算坏事,起码这培育筛选花种的活儿有人干了。叶箐箐这样想着,心安理得的抱上两坛果酒出来空间,还顺带着几个橙子。 当晚,餐桌上裴闰之对这果酒赞赏有加,直称是不可多得的好物。只是他如往常一样,浅笑嫣然并不多问半句。 叶箐箐见他稀疏平常的反应,也懒得多加解释,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不够坦诚的主,谁也别说谁。 两人用过饭按时就寝,气氛和谐,殊不知此刻石安城内,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亥时前后,城内医馆药房忽然被一个个敲开了门,因着雨水尚未停歇,前来问诊的都打着伞或身披蓑衣。 “大夫!我相公忽然上吐下泻不止,您给看看好吗!” “大夫大夫!家中婆婆发起高热,已经神志不清,劳烦随我走一趟吧!” “怎么,你家里人也是上吐下泻?我儿子也是这种病症啊!” 陆陆续续前后到来寻医问诊的竟然有七八人,这种巧合是从未遇到过的,大伙七嘴八舌的,都想把大夫先请去自己家,三两句话就抢起人来了。 “我婆婆年迈,若不快些对症下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哟!”妇人显得非常着急。 “那我儿子年幼怎么说,小娃娃最怕病痛了,大夫必须先去我家才行!”那中年男子同样心急,暗暗懊恼自己该把孩子背出来才是,谁能料到大晚上的突然这么多病患呢,又下着雨! 医馆内一开门就被左右拉住的小兄弟,不耐烦的挥手推开他们,道:“真是不赶巧,我师父自个儿也病倒了,我就是起来替他抓药的。” “什么?”众人面面相觑,吃惊不已。 随即巴着他询问能否代替大夫上门诊治,一人一句差点没把小兄弟给吼晕。 “行了!”他提高了嗓音,大声道:“我就是个小学徒,无法替人诊脉,你们不如去前面那家药房问问看。”师傅还难受着呢,没那么多时间跟这些人瞎掰扯。 “都吃错药了不成,怎的就那么多事……”小兄弟嘟囔两句,啪的甩上了门。 众人无法,只能转战其他医馆药房,虽然不知为何大家都上吐下泻,但如今家人正难受着,大夫成为抢手的存在,没时间去究其原因。 其他药房门口也是围了不少人,被扰了清梦的老大夫颤颤巍巍的,道:“老夫一把年纪,没可能冒雨跟你们一家家跑咯,快些去把病人带过来吧。” 那些人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都听话的回去把亲人搀扶过来。 也有些年轻力壮的患者,是自己忍着难受过来的,他们率先得到了老大夫的诊治。 “能、能快点吗!”一个正在排队的大汉来回跺脚,忽的弯腰捂住肚子:“又来了……还好我早有准备……” 说着拿出一叠粗糙的手纸,向抓药的小伙计急哄哄问道:“茅厕在哪里!” ………… 一阵兵荒马乱,在连续把脉四五个人后,老大夫眉头紧皱,大家的症状不仅看着相似,脉象也是一样啊,同一时间得了相同病症?这…… “……大、大夫啊……您能快点给我吃药吗……”抵抗力弱些的妇人都快哭了,上吐下泻两回下来,人就要虚脱了。 老大夫一捋胡须:“稍安勿躁,容我想想。” 他不疾不徐的,可急坏了一屋子病人,原本才八九个候着的,这会儿功夫已然有了十几人。有些还是从别处医馆过来的,说那边太多人在排队呢。 好在老大夫没有琢磨太久,直接拟了一个药方,让小伙计按照大分量的抓。 “曲大夫,要几人份呢?”小伙计挠挠头,有点拿捏不准。 曲大夫想了想:“先抓二十个。” 小伙计得令,手脚麻利的在一个个抽屉里抓出药方上所列的药材,幸亏药房里头有那种大炉子,这么熬一大壶下去,每人都能得到一碗。 在等候药汤期间,曲大夫把剩余的人全部诊了脉,确定是同一病症无疑。随后细细询问他们饮食作息,却发现各不相同。 这些患者当中,既有老幼妇孺,也有壮汉青年,均是上吐下泻,伴随发热症状,可谓是非常奇怪的现象。 一时半会儿查不出病因,只能先熬药安抚住病人的不适,个别体弱些的,还需另配药方不提。 忙乱的一夜过去,天际泛白,没有病痛的人尚且在睡梦中。 裴家,横云院内,魏庆一大早就跑到正房的门前,轻轻敲了敲。 裴闰之浅眠,听见响声很快便醒了过来,他垂眸瞧了瞧缩在自己怀里的小女人,八爪鱼似的巴着他,睡得香甜像个小猪。无害,可爱。 轻手轻脚的拿开叶箐箐的大腿,他下床披上外袍,往门口走去。 裴闰之打开门,先打个手势示意魏庆安静,他知道若是无事对方不会这么早来。 直到掩好房门,才出声问道:“怎么了?” “少爷,栓子大清早来跟我说,石安城一夜之间病了许多人,他父亲也没能幸免,特意过来告假呢。” 栓子的父亲是泰然商行管事之一,魏庆考虑到许多人病倒了,商行一些事情势必会无人处理,所以才特意过来一趟。 裴闰之微微意外,指了指前面:“先去书房。” 商行旗下许多商铺,若是同一时间失去人手,怕是会出点乱子。 不过人都生病了,没道理让人带病工作,裴闰之想了想,吩咐魏庆安排个人骑马在城内各商铺跑一遍,若是掌柜的不在,有要紧事可直接来裴家找他。 如此一来,他就必须坐镇家中了,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还没来得及吃早饭,正院那边大老爷就叫人过来传话,把裴闰之叫去说事,显然也是接到了城内的消息。 二老爷也在场,他叹口气道:“也不知是怎么的,夙之凌晨发热起来,才喝了药歇下呢,清早我就听着什么瘟疫的传言……” 裴闰之不由眉头一皱,“三弟也病了?” “应该不是瘟疫吧!”大夫人揪着手帕满心担忧,“家里下人也好些告了假,虽说城里病了大半,但大夫说这症状并无什么稀奇,只是来得突然。” “别自己吓自己,生病喝喝药就好了。”大老爷捧着一杯茶醒醒神,道:“老三既然病着,闰之你就帮他看着点底下,别出大乱子就行,身体要紧,其他都暂且放一放。” “我晓得。”裴闰之点点头,一边问道:“父亲和二叔可有感觉身体异样?” 大老爷闻言一瞪眼:“啥意思?你老子我好得很。” 裴闰之听着这中气十足的嗓门,笑了笑:“如此儿子便放心了,只是昨日三弟与你们一道去尹家贺寿,怎的就他一人病了?” 这话把几人问住了,二老爷也是捉摸不透,他儿子虽说没有文武双全,但又不是弱质书生,平日可很少生病。 病因暂且无人得知,几人商量了下铺子的事情,裴闰之推拒了大夫人的早饭,回横云院去了。 “有了媳妇儿不要老娘咯!”大老爷在一旁闲闲道。 大夫人扭头美目一瞪:“我怎么听着你这话在幸灾乐祸呢?” “哪有,”大老爷坦然一伸手:“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臭小子有媳妇了,夫人以后别老偏帮着他……” “不帮他帮谁?你么?”大夫人拍掉他的手,“闰之懂得体贴妻子,这一点对比你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胜于蓝?大老爷顿时不高兴了,吹胡子瞪眼道:“那也是跟我学的。” 说起叶箐箐这个儿媳,他还真有点稍稍改观,原以为是爱财的农家女,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也不尽然。 怎么说也是小小年纪弄出坛子肉和水果罐头的女子,有些小聪明不足为奇,本性如何还有待时日验证。只希望她莫要辜负自己儿子的一番心意才好。 裴大老爷也许想不到,他这边才稍稍改观呢,很快叶箐箐就会让他自我怀疑起来。 这边裴闰之回到院子里,先去瞧了瞧还在贪睡的小懒猪,非常坏心眼的把人给作弄醒了才高兴。 “唔嗯……”叶箐箐一个劲往被子里拱,可惜无处可躲,被人给伸手捞了出来。 她很不情愿的张开眼睛:“干嘛呢……不要打扰我自然醒。” “娘子这样真的好么?”裴闰之轻笑道,清澈的嗓音直冲她的耳膜:“看你爱困的模样,相公会很有成就感的呢~” 嗯?叶箐箐还有些愣愣的,两三秒过后,才反应过来:所谓成就感,还不是因为他的不知节制! “大清早就这么凑不要脸,走开走开。” “那可不行,”裴闰之没有让她继续与床榻缠绵,道:“我已经让采芹替你安排好马车,她会陪你走一趟田心村。” 叶箐箐尚且不知发生何事,不解道:“我为何要去田心村?” 昨夜那么多人病了,就不信她会不担心娘家人,小村庄不比城里问诊方便,大半夜若是身体不适,只能依靠村里赤脚大夫用药应付着先。 裴闰之把自己大清早收到的消息告诉她,果不其然,叶箐箐一跃而起,她必须要回去看看。 191回家看看 带上采芹一起往田心村赶去,下了大半夜雨水的道路泥泞不堪,干渴的土地总算是喝饱水了。 叶箐箐掀起马车帘子往外头瞧了瞧,光秃秃的田野,尚未育苗插秧。日子好不容易有点盼头,怎的就病倒一片呢? 一路直达田心村,果不其然,不仅是城里人病了许多,沿途过来的村庄也有不少类似情况。 这病来得突然,搞得大家人心惶惶,虽说高热腹泻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传来传去竟是瘟疫的流言,霎时让人避之不及。 几年前那场天花他们可都记着,当时这一带几个城镇饱受病痛肆虐,死了多少人啊!重点是——瘟疫会传染,这一点弄得许多人都不敢上前照顾病人了。 尽管大夫确诊之后一再强调,这并不像瘟疫,但生死当头,即便是亲人也有被置之不理的,关在小屋里随他自生自灭。 叶箐箐急急忙忙的赶到家里,已然快要中午了,里头也正热闹着。 所幸娘亲哥嫂等人并无生病症状,只除了叶经年。小家伙有些发热,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哼哼唧唧的,把汤宛容看得心疼不已。 “小嫂子,多多也是昨晚开始发热的吗?”叶箐箐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并不很烫。 汤宛容有点想哭的样子,拉着她的手问道:“箐箐,你在城里可有听到什么风声?他们、他们说……这是……”瘟疫…… “行了,别自己吓唬自己,在孩子跟前哭多丧气!”苏氏赶忙制止了她,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 叶箐箐摇摇头道:“我也不知具体状况,但是听说大夫一再强调,这些病并没有多严重,也不会传染,只要喝了药休息两天就活泼乱跳了。” “是真的吗!”汤宛容这才微微放心,舒一口气揉揉眼睛道:“那我去给哥哥嫂嫂一同熬药好了。” 今日清早,汤家哥嫂便赶着驴车跑来田心村,竟是两个人一同病了。索性家里老母亲没事,暂时托付给邻居照看,两人则巴巴的跑来找妹婿一家。 要是遇着小气的人,肯定不免嘀咕两句,玉螺村距离石安城可比田心村近多了,他们不去城里求医,跑到这旮旯村庄作甚?无非就是想蹭吃蹭喝,还有丫鬟使唤。 苏氏对此有点无奈,不过都是亲家,即便他们对着两个小丫鬟颐气指使,也没有多说什么。 叶箐箐于情于理都要去跟汤家哥嫂打个招呼,只是……甫一进门就被吓了一跳。 “啊呀!少夫人!”汤嫂子一声怪叫,原本还躺在床上哎哟半死不活,见着她瞬间蹦了起来。 “少夫人呐,我们两个都病着呢,还劳烦你来看望,当真是有心~”汤嫂子说着假意咳了两声,道:“所以说,人只有病着的时候,才知晓亲人的好处呢!” “……” 这黏黏糊糊的热情语气,让叶箐箐好一阵不适应,她出嫁之前可不是这样的。果然是搭上少东家,身价倍涨么。“小嫂子正在给你们熬药呢,多多也病着,可有的劳心伤神。汤大哥汤大嫂感觉可好些了?” 躺在床上另一边的汤冬宝没有动,挥挥手道:“又不是没有热伤风过,喝什么药。” “胡说,这可跟热伤风不一样,”汤嫂子摸了摸自己额际,叹道:“可要多吃点好的补一补才行……” 他们两人发热并不严重,是以精神头不错,腹泻了两回,来投奔妹婿的原因之一也是想着他们家茅厕方便。 现在石安城基本都改良了茅厕,彻底告别臭烘烘脏兮兮的露天粪坑,只个别一些人家没有动工。汤家不是因为没钱,而是舍不得。(拉翔这种事去隔壁蹭一蹭就行了。) 汤嫂子哀叹两句,看叶箐箐不说话,问道:“少夫人,我这回过来怎么没瞧见那两个不干不净的姑娘呢?” 叶箐箐眉头微蹙:“哪两个姑娘?” “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被千万人糟蹋……咳咳,我是说你们好心收留的那两个。”汤嫂子见她瞪着眼,勉强收回后面那半句话。 叶箐箐面无表情的望着她,说的就是葛小珊和刘品玉吧,虽说村里有些妇人嫌弃她们,不愿与她们搭话,更遑论往来,但那都是极少数的。 汤嫂子身为自家亲戚,无冤无仇的这样出口伤人,当真是过分了。 “她们在城里有事,汤大嫂有何指教?” “指教倒不敢当,”汤嫂子抿抿嘴,道:“在城里才好,我就怕她们趁着我们宛容怀孕,使什么下作手段呢!” 叶箐箐眉头一皱,听她这话显然是听说了欢欢的事。如今村里虽然风平浪静,但是毕竟闹起来过,私底下无聊的人还是会时常说起。还有些汉子见着叶志风就打趣,说他艳福不浅却偏偏不解风情。 是啊,正常人遇着投怀送抱的,哪会拒绝。殊不知叶志风因为幼时经历,对姨娘这一类的深恶痛绝,小时候他是痴儿,却并非没有记忆。 “汤大嫂莫要多想,她们不是这般女子。”叶箐箐不得不正色道:“葛小珊二人原本也是清白女子,经历坎坷绝非自愿,如今已经与正常人无异,有些话可别再说了。” “是这样吗?”汤嫂子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见叶箐箐面色肃然,且语带警告,她也不敢说言,转而笑道:“少夫人识人有道,自然是不会错的,那她们在城里做什么营生呢?” “汤大嫂今日怎对她们这么感兴趣?” “哎哟,我这不是听说你有个铺子嘛,就是交给她们搭理?”汤嫂子掩嘴一笑,拉长了尾音道:“这外人哪有自家人放心啊,我也是每日闲来无事……” 她这样明着暗示,叶箐箐哪有听不懂的,顿时恍然大悟,敢情是盯上她的七秀坊了呢? “多谢汤大嫂提点,”叶箐箐笑呵呵的,语气诚恳:“我这就去找娘亲,把她们二人的卖身契拿过来,捏在手里比什么都放心。” 想要来掺和一脚接管她的店,行啊,卖身契拿来吧? 汤嫂子闻言一噎,这这这…… “我这就去了,汤大哥汤大嫂好生休息。”叶箐箐笑笑起身离开,顺道给掩上房门。 屋里的汤嫂子回过神,扭头瞥向汤冬宝,指着门外道:“她到底懂没懂我的意思?居然相信两个下溅的丫鬟不信我?” “行了,少在那瞎折腾,人会给你捞油水的机会?”汤冬宝躺在床上懒得管她。 中午吃饭的时候,叶箐箐果然故意当着大伙的面向苏氏提出葛小珊二人卖身契一事。 事实上她早有此打算,准备把她们跟杨柳一样,给予自由身。然后依旧替她管着七秀坊,有月钱有分红,还能各自成家。只是如今刘品玉的缘分尚未出现就是。 苏氏自然是同意的,若非担心新来的丫鬟不好使,她是比较喜欢雇佣的方式而非买卖。 既然两个姑娘都在七秀坊有一份差事,她拿着人家卖身契也不合适,给箐箐是最好的,随意她怎么决定。 汤嫂子见状不由小声嘀咕了两句,到底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人家的事,她没有立场。 只是她注定不是一个消停的人,开饭后,遇着随叶箐箐同来的采芹,当面就是一顿夸。直说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就算是下人也生得这般标致。 一番话把采芹弄得很不自在,叶志风赶忙招呼他们快快落座吃饭,汤嫂子总算被桌上的菜色转移了目标。 只见她眉头一皱,颇为嫌弃的拿着汤勺搅拌了下冬瓜丸子汤,“亲家母啊,不是我说你,每天赚那么多银子,就给大伙吃这个呢?” 青白色的冬瓜块搭配着圆润的红色丸子,上头漂浮些许油花,装在瓷白汤盅里,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不过……旁边还有一道菜用的也是冬瓜,虾仁干贝翻炒而成,食材有些重复了。 另两个则是素炒青菜,外加一道酿豆腐,总体来说不油不辣,算是偏清淡了。 汤冬宝也敲了敲碗口,道:“青菜豆腐白米饭,亲家母也忒会过日子了。” 两句话说得苏氏笑容僵在脸上,颇为尴尬道:“真是不好意思,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没能好好招待……” “我们都是过惯苦日子的,有什么吃不得,就是大人可以将就些,孩子们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呢!”汤嫂子呵呵一笑,“志风,你说是吧?” 被点名的叶志风眉头一皱,这话听着怎么像是说他苛刻孩子吃食呢?他一个当爹的,何至于此? 遂笑了笑道:“哥哥嫂嫂怕是有所误会。” 一个冬瓜个头硕大,切开之后放不了多久,通常都会想尽办法尽快吃掉它。再加上如今家里有病人,禁大荤大肉,苏氏寻思着该弄些口味清淡的,有利于养病,才有了这几道菜。 事实上菜色也不算多么寡淡,素炒青菜油绿生脆,瞧着非常爽口。那叠炒冬瓜有了虾仁干贝佐菜,滋味鲜美不单调;而淋了酱汁的酿豆腐则色泽诱人,中间一点香菇肉馅伴着软嫩豆腐甚为下饭。 192泥巴 “哥哥、嫂子,你们身体不适,是该吃清淡些,还在喝药呢,不宜油腻太过坏了药性。”汤宛容说着替他们各自夹了一筷子青菜。 “那你可就想多了。”汤冬宝一撂碗筷,指了指自己道:“你哥哥我哪那么容易病歪歪,又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的,就这么点发热还有人乱传什么瘟疫呢,当真是笑死人了!” 要他说,自己才没可能那么衰,只要给他大鱼大肉,保管食欲大增吃嘛嘛香,身强体健不带一个喷嚏的。 苏氏笑着点点头道:“没错,咱们都是有福之人,即便有个热伤风,也很快就好了,让多多休养两日,一准的又到处顽皮!” “可不就是嘛,”汤嫂子跟着笑道:“乡下人哪那么娇贵,亲家母还不开个坛子肉坛子鱼尝尝?” “这……”苏氏略有点迟疑:“不会太油腻了吗?” “油什么啊!我们就怕没油水!”汤冬宝拍拍叶志风的肩膀,“你去。” 叶志风与汤宛容小两口对视一眼,无奈起身道:“大哥大嫂想吃,那就吃罢。” 叶箐箐没说话,他们此番高热腹泻,又是鱼又是肉的,肠胃能不能受得住就难说了。 汤家哥嫂进城并不远,以往时常去百味店取用坛子肉,后来店里都雇佣了掌柜的,他们再去就要登记签名才能拿走。免得到时候店里账目说不清楚,被拿走多少总不能光凭掌柜的一张嘴说吧? 如此一来,汤家哥嫂每每看着账目上登记的日期数量,在掌柜的冷眼旁观下,自觉有所收敛,次数少了吃的也就少了。今日一见,居然好像许久没吃馋得很? 人家执意要吃,苏氏几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汤宛容已经懒得尴尬了,她哥嫂这幅吃相,婆家哪有不了解的…… 用过午餐,叶箐箐也没急着回去,就跟着院里到处转悠,陪陪娘亲和哥哥。 那汤嫂子吃过一顿饭,好似无病无痛了一般,老往她身边凑,就想打七秀坊的主意。 没一会儿叶箐箐就烦了,正巧看苏氏打发小丫鬟去周大娘家里拿干辣椒,便自告奋勇帮忙跑一趟,也好摆脱掉汤嫂子。 家里辣椒用的多,都是跟村里左邻右舍预定下的,大伙晒干了存放着,需要时候说一声就给送过来,方便得很。 叶箐箐也没带采芹,独自往周大娘家里去,路上遇着邻居不免要停下来说两句。无非就是问她怎么回娘家了,这方向是上哪去之类。 “去周大娘家里拿辣椒呢~”叶箐箐笑呵呵的,有问必答。 “去吧去吧,我们趁着雨天赶紧育苗。”大婶子扛着锄头,才吃过饭不久就要下地了。“真是好孩子啊,做了少夫人还跟以前一样呢。” “就是,箐姑娘这样的人可不多,要不怎么被贵少爷给瞧上呢,我那三表舅的闺女,过上好日子就不认人¥%&……”同行的人附和道,几人就此别过渐行渐远。 叶箐箐来到周大娘院里,大白天的院子门都没关,她直接就进去了。 “周大娘在家吗?我过来拿干辣椒了。” 院里没人,但是屋内有人应声道:“哎,在里屋呢……我听着声音怎么像箐姑娘?” 声音越来越近,出门来的可不就是周大娘,她笑道:“果然是你,怎的自己亲自过来了?巧得很,高峰也来了!” “啊?”叶箐箐略微意外,不过周大娘是高峰的姑姑,他在这也不稀奇。 “快进屋来坐会儿,喝杯茶先,我去给你拿干辣椒。”周大娘朝她招招手,一边念叨:“前几日太阳那么大,给晒得酥脆酥脆的,正好下雨前收回来了,顶好的干辣椒。” “那可真是及时。”叶箐箐随她进屋。 屋里果然高峰在场,正守着小茶炉呢,他显然听到了门外对话,此时视线正对着门口。 叶箐箐瞧了瞧空空如也的干净茶杯,笑道:“这么巧,茶刚煮上我就来了。” 高峰挑挑眉,轻哼一声:“别是你闻着味来讨茶喝吧?” “那你给不给喝?”叶箐箐一屁股坐下来,她是客人好吧,有这么待客的么? 周大娘出去拎了半麻袋干辣椒,放在门口边,等叶箐箐回去再带走。一边道:“我家里人昨日淋了雨,晚上就发热起来了呢,大清早高峰就来看望我们,我才知道竟有不少人发热,当真是奇怪。” “是挺奇怪的……”叶箐箐点点头,忽的想到了什么:“会不会是因为淋了雨才??” 她记得小时候有个老人曾经说过,许久不曾下雨的话,第一场雨是有毒性的。后来上学了,才知道那不是老人说的毒,而是云层积累了太多脏东西,人在没有防御的情况下,很容易病邪入体。 何况那场雨来得很快,下雨之前异常闷热,大伙汗流浃背、毛孔大张的情况下,突然淋雨,所以感冒的几率非常大。 叶箐箐若有所思,那边周大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就是啊,甭管夏天冬天,淋了雨就要仔细身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管不着,姑父因为下雨就高兴得跑去淋雨,以为自己是十岁的呱呱子吗?”高峰撇撇嘴,吐槽起自己姑父也毫不嘴软。 周大娘闻言哭笑不得,“让你娘听见你这样说,看打不打你。” 高峰摸摸鼻子不说话了,一旁的叶箐箐忍不住偷笑起来,愚蠢的人类,说错话了吧? 高峰的回归让周老汉和赵氏高兴得不行,儿子全须全尾平安回来,曾秋梅也想通了愿意退让,遵循父母的安排找了那个外地过来落户的汉子,对他们家来说可谓是双喜临门。 啥也别说了,各自安生过日子,不就是小老百姓求的那份平静吗? 叶箐箐喝过两盏茶,便说要带着干辣椒回去了,兴许家里急着用呢。 周大娘也不想耽误人家正事,只再三交待下回还来坐坐,并且让高峰帮忙把麻袋提上。 “就这么一袋子干货,我还能提不动?”叶箐箐连连摆手,即便她是姑娘家,也不能说是手无缚鸡之力好吧。 “还走不走?”高峰二话不说提溜起麻袋,率先出门了。 叶箐箐无奈,只能回头与周大娘告别,匆匆跟上他的步伐。 两人出了院子,高峰放缓脚步等她追上来,斜睨她一眼道:“他舍得放你到处乱跑?” 啥?这话问得奇怪,叶箐箐不解道:“有什么不能乱跑?” “哼,不知所谓!”高峰冷哼。 他在外的一年里,别的没学到,安全意识却是大大提高许多。这世间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白就有黑,有好人自然也有坏人。 石安城内虽然得到过一笔灾款,并且天上也下雨了,解了许多人心头之忧。但并不意味着每个人就因此吃饱饭了,多的是在逃难途中耗尽家财的人,他们只能依靠坑蒙拐骗活下来。 而叶箐箐外形上无异是很出色的,粉嫩秀气,衣着雅洁,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最喜欢这种小肥羊了,劫财劫色均是首选。 叶箐箐不明所以,行至田边,顿时被那热闹场景给吸引得驻足观看。 半个晚上的大雨,不仅让干枯的土地一口气吸饱了水,渠沟里还有不少积水。农户们对水源那是来者不拒,纷纷拿着锄头把水流往自家田地引过来。 把泥土全部泡软成烂泥,才好开始下一季的稻子插秧,往年这个时候秧苗早就种下了,今年因为干旱大伙都晚了许多,心里哪有不着急的。 大人们在做事,便让孩子撸起裤管,下来踩泥巴,帮着田地‘和稀泥’,以期能早一日插秧。 孩童正是顽皮的时候,即便有父母吩咐,也万不会乖乖做事,没一会儿他们就找到了自己玩乐的方式——扔泥巴。 都是村里的小伙伴,田地挨着的,扔起来格外顺手,湿哒哒的泥巴一坨甩过去,能飞的老远。 大人们说了几句,也就不管了,乡下孩子谁还没在泥地里打过滚,随他们玩去。 那汉子眼尖的瞧见边上路过的叶箐箐两人,笑着打起招呼来,问他们打哪来。村里人就这样,见着彼此总要问句对方在忙什么。 叶箐箐正欲作答,忽然高峰一伸手把她给揽了过来,一道劲风从耳边飞过,甚至有什么溅在她的脸上。 她怎么也没能想到,那几个熊孩子准头这么差,泥巴往她这般丢过来了,别是故意的吧! 高峰搂着她后退两步,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动作,回过神便觉胸前温香软玉,何等惑人。 一低头看到她白白嫩嫩的脸颊上沾着一滴泥水,碍眼得很,高峰忍不住伸手替她擦掉。温热的指腹才抚上那脸颊,他自己忽然怔住。 正要开口说谢谢的叶箐箐也是一愣,这个动作……会不会太那啥了点? 气氛一时静默,叶箐箐微微挣了挣,自己站稳了走开两步。轻咳一声叉腰喝道:“谁丢的泥巴,给我站出来!” 田地里做活的两口子被刚才那一幕看傻了,高峰伸手摸了少夫人的脸耶! 193汤药 不过尚来不及多想,听着叶箐箐问话的妇人赶忙回头,怒斥道:“你个破孩子,谁让你来捣乱的!看我不打死你!”说了迈着泥泞的田地,往他那边走去。 眼看着妇人要出手教训人了,扔泥巴的孩子哇得一声率先哭了,还不忘头也不回地撒丫子逃远了去:“娘啊!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给我站住!还没打你呢哭什么哭,看你敢跑!”妇人一阵咬牙切齿,奋起直追,无奈就是没有孩子跑得快。 那熊孩子嗓门大得很,边跑边哭也不带气喘的,把稍远些做农活的人都看笑了,纷纷打趣他又闯祸了吧? 叶箐箐看那熊孩子被自家老娘吓得屁滚尿流,不由觉得好玩,这于大婶当真彪悍啊。 摆摆手笑道:“行了,幸好没有砸到人,小娃娃顽皮些难免的。” 田地里两口子眼见追不上孩子,只能一个劲道歉,儿子不懂事希望少夫人莫要怪罪云云。 叶箐箐对此一笑置之,“没事,家里还等着用辣椒呢,我先回了。” 两口子巴巴的看着他们走了,于大婶拿手肘碰了碰自家汉子,低声道:“当真是可惜了,方才……瞧他们那样多郎才女貌啊。” 那汉子反驳道:“有什么可惜的,少东家不也人中龙凤,只能说闺女长得好、又懂事,不愁没有俏郎君!” “也是……”于大婶点点头,掩嘴道:“不如我们也养个闺女?” “嘿,你这婆娘……”汉子瞪着她嘀咕两句,脸上忍不住笑起来。 这边叶箐箐偕同高峰往回走,两人一路无话,小村庄不大,没一会儿便到了院门口。 “进屋喝茶么?”叶箐箐扭头问道,高峰出奇的沉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忽的抬手把那一麻袋干辣椒甩给她,态度非常差:“我就不进去了!” “……” 不进去就不进去,她不过是随口客套一句,语气那么暴躁干嘛?叶箐箐耸耸肩:“随你。” “蠢货。”高峰重重的哼她一声,转身走掉了。 他回来之后,短短时日抱了她两次,虽说都是事出有因,但是看看她什么反应?如此稀疏平常,说白了就是厚脸皮!他怎么样也是个俊朗男子好吧,高峰越想越是气呼呼的,脚下步伐飞快。 亏他还对那短暂的一幕念念不忘,城门口佳人惊马,而他是那个及时伸手之人……本就快忘掉的画面,方才又来那么一下,只怕今晚又要该死的——入梦来。 高峰在那跟自己懊恼较劲,叶箐箐已然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小脾气,没怎么放在心上。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日路边一出肢体接触,还能惹来流言蜚语。 眼看着时辰不早,苏氏给叶箐箐几人弄了些点心吃了,便让他们早早回去。 “咱们这一带如今生人不少,走哪都要当心点,”苏氏念念叨叨的,“还好有个车夫和采芹跟着,闰之想事情就是周到。” 嘴里说不完的话,手上也没闲着,看箐箐坐马车来的,可着劲往里面塞东西。都是些野菜干、野菌菇一类的,还有邓阿罗杨柳先前送来的几个熏干鹿肉。 叶箐箐也没推辞,来者不拒全收了,不然跟娘亲辩驳起来,可得费一番口舌。 回程的时候没有下雨,即便道路依旧坑坑洼洼但好走许多,起码车夫不用担心被迎面而来的雨水糊一脸。 马车进了城行至街角处,前方人头攒动挡住了去路,不得不停下来。 “怎么回事?” 采芹掀起帘子瞧了瞧,发现外边很多难民,一个个面容憔悴又难掩喜色。 赶车的车夫眼尖,看见了前头有好几个木牌,写着百草堂济民房之类,再一看那一个个大药炉以及随风而来的药味,顿时明白了。 “少夫人,好似有人在赠药。” “有这等好事?”叶箐箐不由也掀起帘子,观察了会儿,道:“如此我们便绕道吧。” 车夫正要应下,忽的一抬眼,指着稍远处那喧哗的所在:“啊呀,有人打起来了!” 事实上这次几个医馆联手在此摆炉,却不是免费赠药。流民当中多得是露宿街头,无力看病的人,他们心里同情但又没有能力供出这么多人份的免费汤药。 毕竟草药可不是满地生长的杂草,都不便宜。所以几个人一合计,每碗汤药两文钱,与馒头同等价位,并且只针对西南来的难民。 即便不是免费的,这群难民也是满心感激,他们并非当真身无分文,手头那点银钱都紧着吃紧着喝,生病也要咬牙熬过去。若是铜板花光光了,那真的要饿死街头了。 难民们自觉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开始秩序还不错,只是没过多久,就混进了些贪小便宜、企图鱼目混珠的人。 几个提着大药壶的小伙计看见那些衣衫洁净的,基本不会给他汤药,直言道:“这位大爷欸,您这还差二三十个铜板吗?” 被说了的人大多灰溜溜自个儿走人,也有那态度强硬的,嚷嚷着凭什么区别对待。给那些穷酸蛮子算那么便宜,他们这些同城的本地人反而原价买药。 几句话顿时惹得难民一人一句群起而攻之,人家大夫心怀大善,可怜他们这些无家可归之人,自然是民心所向。尽管被千夫所指骂着不要脸,那人还是不依不饶,甚至恼羞成怒想出手打人。 挨得近的人没有防备之下,顿时被撂倒两个,那厚脸皮的男子没好气地呸了一声:“臭要饭的,还敢骂老子!” 又一手指着分发汤药的小伙计道:“告诉你们东家,想要装善人,就得一视同仁,凭什么我买药就要贵那么多!仔细我派人拆了你们医馆!” 周围人都被气得不行,医馆有心做善事也要量力而行,给苦难的人如此优惠已经极为难得,还被说成这样。若是大夫个个腰缠万贯,那还不大大方方全部免费,岂不更能赢得好名声? 男子自以为有理,正得意着,接着就被看不过去的人给揍翻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直接提溜着他离开人群,还不忘回头喊一嗓子:“你们继续哈,我来教训这瘪三,若是有哪个老板瞧上我这一身力气,就赏个活计,给口饭吃!” 三两句话逗笑了一干人,原本苦着脸在排队的,此时心情都转好了些。因为战争远走他乡,浮萍无果明月无根,干旱贫穷疾病,许多人甚至看不到丁点希望,心里空落落的。 但是反过来想想,即便朝廷正抵御外敌,还是拨款赈灾了,而城内有泰然商行等商户维持物价,如今又有几个医馆联手施药,咬咬牙还能挺下去! 叶箐箐让车夫绕道而行,这年头大伙都不容易,好在已经降雨了,快些把稻子种下去,秋末才有收成。 几日过后,那些上吐下泻发热的病人先后痊愈,活泼乱跳与常人无异,所谓瘟疫一说不攻自破。 石安城内渐渐安定了下来,让县太爷大大松了口气,就怕出什么乱子,而他又镇压不住。 心里寻思着这事过后,要写个奏章把裴家连并几个医馆的义举上报了,得到口头嘉奖也好,以鼓励那些商户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 只是如今举国上下正值多事之秋,自然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被夺走的城池尚未拿回,皇帝又病倒了! 圣上年迈,朝廷里党派之争剧烈,内忧外患压在心头,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政权暂由太子接手。 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不关心谁接管政权,天高皇帝远,管那些作甚。倒不如来点实际的,早日结束战争,让他们的家人回来,或是减免赋税,这才是老百姓的盼头。 叶箐箐也不怎么关注那些,她想的是,以自身微薄的能力,如何替流民做点有用的事情?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便是拥有金山银山,也不够这么多人吃的。况且已经弄过粥棚,此法治标不治本,非长久之计。 最好还是让这些人有一份糊口的工作,依靠自己的劳力挣口饭吃,那才是最踏实最安稳的。 正巧,裴闰之给她找到了一位老木匠,叶箐箐非常信任他的眼光,高兴地抱着他吧唧就是一口。 一旁候着的魏庆看得眼皮直跳,默默移开视线,心想这位少夫人真是……热情奔放。自家神仙似得少爷,就被这样一个不按常理的女人给收服了,想想还有点愤愤不平? 而被当众吃豆腐的裴某人浅笑依旧,温声嘱咐道:“杨师傅脾气执拗,你莫要与他有口舌之争。” 叶箐箐点点头,有本事的人通常都有点脾性,不过能让裴闰之这样特意叮嘱的,看来当真是很有个性?要做好心理准备才行呢。 待到与杨师傅会面那天,叶箐箐看他胡须皆白,背部佝偻,老人皮三角眼,一副尖酸刻薄之相,半点没有想象中那种大师风范。 小心翼翼的与他打招呼,杨老头只冷冷的瞥她一眼,问裴闰之道:“这就是你媳妇儿?” 194禁礼乐 裴闰之微笑着点点头:“杨师傅有何指教?” “不像有大才之人。”杨老头说得毫不客气。 一语中的,叶箐箐还真没什么大才,她所依赖的不过是来自现代的那点见识……当下摸了摸鼻子道:“杨师傅又不是来考察我的,该展示大才的是你才对。” “哼。”杨老头一屁股坐下来,直言道:“说吧,要做什么?” 叶箐箐就喜欢这种爽快的人,当即拿出自己的图纸与他观看。她笑了笑道:“杨师傅,你看看这个?” 图纸画的有些粗糙,只粗略的描绘了一个水风车的外形,她既不擅长画画、又不精通其制作原理,还真怕对方看不懂。 好在画图不行,文字来凑。一旁注释了许许多多的小字,倒也勉强能够让对方明白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杨老头在见到这乱七八糟的图纸时,立即眉头一皱,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细细看下去,不由神情一肃。 “当真是异想天开!”他拿着图纸站起身,冲叶箐箐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 叶箐箐与裴闰之对视一眼,轻声问道:“不知这图纸能否行得通?” 若是杨老头说弄不了那就难办了,她很难再把这图纸拿去回炉重造,毕竟基本上已经把能想到的全写上去了。 “我不知道。”杨老头非常理直气壮,丝毫没有身为大师说不知而感到丢脸的羞耻感。 哈?还能这样的吗?叶箐箐不得不再次低头审视自己的图纸,莫不是在这些匠人眼中,它们不过是一堆看不明白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正踌躇不定,那杨老头嗖得卷起图纸,语气满是不耐道:“我回去了,没事少来烦我!” 说完便甩袖而去,一阵风似得把叶箐箐看得目瞪口呆,还真是老当益壮腿脚利索…… 不对,“他这是什么意思?” 裴闰之笑了笑,怡然自得的替自己满上一杯茶,道:“杨师傅是我父亲旧识,此人耿直太过,绝不会随意糊弄你。” 说得好像她很容易被糊弄似得,叶箐箐伸手夺过他的茶杯,一仰头自己饮尽了,咂咂嘴道:“这哪里叫耿直,分明是奇怪的臭脾气!那他到底帮不帮我弄?” 能不能行好歹招呼一声嘛,大家才刚认识,就不能有点初识的客气拘谨以及真诚? 裴闰之不答,垂眸瞧了瞧自己的茶杯,忽然一翻手扣住她的皓腕,把人直接压在桌子上。 “喂!”叶箐箐一声轻呼,桌上的茶具彼此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裴闰之只用单手便轻易禁锢了她,把人笼罩在自身阴影之下,他唇畔弯弯:“好喝吗?” 被迫半个身子仰躺在桌面上的叶箐箐瞪他一眼:“不就喝你一杯茶么,你个小气的男人。” “嗯?”裴闰之微微侧了下脑袋,状若无辜的眨眨眼:“但是在下也很渴呢~” 哦,是么?叶箐箐的内心毫无波动,“那我倒水给你喝?” “这般没有诚意,我可不接受。”他俯下自己身躯感受她的柔软,温热的气息喷在颈畔,两片薄唇于她下颌间若即若离。 还想怎么有诚意啊……叶箐箐分神往门外看去,这青天白日的,摆出这种不雅姿势,又是喝茶待客的地方,真是有碍观瞻伤风败俗哟!随时会有人过来的好吧…… “你在紧张什么?”裴闰之一声轻笑,透着浓浓愉悦。 该死的有种猫咪作弄小耗子的闲适,怎么也不会翻出鼓掌之间去。 叶箐箐感觉他的大掌攀上自己腰间,忙阻止道:“不行,不要在这里……” “嗯?”修长的指尖抚上腰带。 “等一下魏庆或者采芹随时有可能过来,我还要不要面子的啊!”叶箐箐按住他的爪子,对他怒目而视。 裴闰之顿住两秒,继而在她懊恼的目光下,笑得有如花枝乱颤:“小箐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为夫只想替娘子系好腰间的玉佩。”说着扬了扬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玉佩,“如此美玉,若是掉落被人捡了去,那当真是可惜呢。” ……所以这样突然压着她,一切就为了帮她系腰间玉佩吗?叶箐箐对此也是服气。鼓起两边粉嫩的腮帮子,恨不能咬他一口。 “赶紧给我起开。”她没好气地甩开他,并且夺过自己的玉佩,“不敢劳烦少东家,我自己来就行,哼!” 裴闰之没有与她争抢,只重新落座:“娘子何需与为夫这般客气。”如玉的俊颜波澜不惊,心里如何偷笑就无从得知了。 叶箐箐懒得理他,“少给我打岔,杨师傅拿走了图纸,可是回去自行琢磨了?” 裴闰之也懂得见好就收,没有再逗弄她,点头笑道:“成与不成,他自会来找你。” 这些时日叶箐箐霸占了他的书房画图(某人自己的书房形同虚设),他是见过那份图纸的,不得不说水风车的构造以及作用颇为奇妙,很容易引起手艺人的兴趣。 以杨老头的脾性,此事若是不成,他定然会过来破口大骂。反之一旦看见有些苗头,他也会比当事人还要迫切,照样会跑这一趟。 就是这样一个性子耿直急躁的老头,让他空有过人的手艺,却得罪了许多主雇。 有裴闰之这句话,叶箐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索性暂时丢开水风车一事,转身投入花种的培育筛选。 裴家人口多院落多,假山奇石,奇花异卉,最不缺的便是林艺园丁,随便给她一个都足够帮忙。 叶箐箐的空间灵气浓郁,先前栽种的孔雀草早已冒出嫩生生的幼苗,绿油油一片长势喜人。她估摸着差不多了,摩拳擦掌的备好工具准备移栽。 用小铲子轻轻地把它们一株株挖出来,交到园丁手里,分别栽种。孔雀草本是可以连片生长的,但为了取其优良种子,分开种可以更为精细周到的照顾它们。 有意思的是,叶箐箐贸贸然拿出孔雀草幼苗,裴闰之这个枕边人却不闻不问。别人兴许以为少夫人另有培育之地,与她同寝同食的他还能不知道咋回事? 叶箐箐依旧定时给裴闰之一批玫瑰花露,两人很有默契的钱货两讫,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早就露馅了,只是裴闰之一直当做不知而已。 这一猜想让叶箐箐心里颇为纠结,同时心里又有点好奇:他到底何时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又对她所拥有的了解到何种程度? 真不知最后到底是她先沉不住气,还是对方不再深藏不露、选择公开诚布。 与此同时,李鱼生先后又收刮来几种花草,交到叶箐箐手里,有淡黄的月见草、粉粉嫩嫩的丝叶石竹、以及漂亮的紫色鼠尾草。 叶箐箐自然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几亩地听着好似没有多少,真正置身其中,才知其宽广。想要一片绚烂的花海,需要很多很多种子才够。 人一忙碌起来,时间便过得飞快,中秋将至,所有人都在为此筹备着。 特别是裴家,每年都会投钱那些事关灯笼月饼的雅事,月饼还会给路人试吃,今年城里来了这么多流民,只怕都不够抢的。 大夫人和二夫人为此愁的不行,赛月饼试吃这一规矩已有惯例,他们家每年如此,这一块的开销也都在计划之中。 只是突然多出一群饥肠辘辘的人,谁家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们不能就这样给人吃白食。 “今年就不试吃了吧,”二夫人想了想,道:“那些难民可不是都知道感恩的,吃得不尽兴怕是要骂人闹事呢。” 大夫人秀眉微蹙,拿捏不定。她也有此意,月饼虽然口味颇多,但种类来来去去不过那几个,以往试吃不过是回馈邻里,大伙趁着节假日热闹热闹。 只是……贸贸然改规矩,以何种理由合适?这个烦恼不仅是她们在愁,别家也是如此。 正准备抽空递个帖子大家伙聚集了,商议中秋一事,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下来,再也不用烦恼了。 承武二十三年秋,皇帝驾崩,举国同哀,禁礼乐一年。 这下好了,什么中秋佳节、迎亲嫁女,一切从简! 老皇帝才病了一个多月就升天了,百姓们不无唏嘘,你看看那锦衣玉食真龙天子,依旧是逃不过生老病死、仙人召集哦! 同时又心里惴惴,大洛一夜之间变了天,不知是福是祸。皇帝仙逝之后登基大位的,竟然不是那个暂时接手政权的太子殿下,而是七皇子拓容王。 旨昭一出,天下皆惊! 便是无知的黄口小儿,也懂得【太子】才是正统的继承人,长幼嫡庶有序,所有人都遵循着祖宗圣人的教诲,怎得皇位无端端就易主了呢? 小老百姓不关心谁做皇帝,但是他们怕的是逆天而行,会降下天罚的。才干旱过一场,就没有不怕天灾的人。 何况政权更迭绝非等闲小事,树倒猢狲散,太子一脉的官员不知又有多少家破人亡血流成河,外敌当前,实在经不起这些内部消耗。 战事未息,新帝即位,一时间整个大洛人心惶惶,随处可见窃窃私语。 195看笑话 裴家这边,晚饭时候秦氏才哭了一场。 自从裴均之跑去征兵以后,她虽不至于茶不思饭不想,但每日进食确实清减许多,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娘亲,我们派人去把他给绑回来好不好?”秦氏每每想起自家相公自愿去应征的一幕就心痛难耐,他们这样的人家,明明是可以不去的! 二夫人拍着她的手背,不知如何开口安慰,自己的儿子,哪有不担心的。 秦氏接着抹眼泪道:“现在外头都说咱们大洛无可用大将,连连败仗,死伤无数,我就怕……就怕……” 一将功成万骨枯,沙场上刀枪无眼,每一天都有人在为此送命,死了谁都是正常的。 “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二老爷揉揉眉心,道:“又不是只有我裴家男儿如此,谁家不是眼睁睁看着儿子上战场的,难不成就我们最怕死?” “我……我……”秦氏咬着下唇抽抽噎噎,她当然怕死了!若是相公战死那她岂不成了寡妇! 二夫人也道:“老爷这样说就不对了,均之那孩子你是知道的,他哪会打仗啊,完全就是胡闹!” 其实她也跟秦氏一样,想过找个人去把儿子带回来,平平安安在眼皮子底下多好?只是军队又不是你家的,你说不当兵就不当,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裴家哪有这个能力,反正人已经去了,在战事结束之前,就别想回来,若是做了逃兵,只会死得更惨。 儿行千里母担忧,在这个夜晚,有多少人对自己的亲人深深挂念。叶箐箐不得不再次庆幸,亏得哥哥没有被抓去应征,否则娘亲真的会哭瞎眼不可。 石安城毕竟只是偌大国土里的一个小地方,拓容王代替太子成为新帝,在城里热传了几日,便慢慢平息下来。 天高皇帝远,议论那些不如想想自个儿冬天怎么过,皇权更迭在京城掀起怎样的风浪也是人家的事,反正那些人不愁吃喝,跟他们这些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穷苦百姓不一样。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如何安置城内的难民迫在眉睫。先前还能把铜板都用来填饱肚子,露宿街头依旧潇洒自在,但冬天可是会下雪的,想冻出人命还不简单? 此类难题自然是落到了当地父母官身上,县太爷愁啊,他不可能看着自己管辖的领地尸横遍野冻死一片吧?作为一个囊中羞涩的穷酸小官,在任多年也没捞多少油水,实在没有能力解决这事。 不过只要一想到临近西南的城镇,收容了比石安城更多的难民,只怕他们更加有的愁,他的心情才稍微好转。 正犹豫着是否要召集城内乡绅共谋对策,县太爷真怕那些商户不给自己面子……裴家那边忽然有了动静。 一个来自泰然商行的小伙计,敲着响锣满大街跑,大声吆喝散播消息:少夫人在益田村撑了个棚子,名曰‘收容所’,但凡手脚健全有劳动力的人都可去做事,以自身能力换得温饱。 收容所是啥,大伙闻所未闻,不过能够以劳动力换取食物,那是很多人求而不得的事情,当即纷纷打听起来。 小伙计有问必答,丑话说在前头,收容所没有大鱼大肉,也不免费提供任何吃食。有劳有得,不劳不得,这是硬性规矩。 即便如此,对这些无处可去的人来说,也如同天降福音。他们已经混得跟乞丐无异,有能力找到活计养活自己的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也正因这个原因,许多人都等着看笑话,这些难民能做什么?身强力壮的早都跑了,余下一群歪瓜裂枣乌合之众,更有那拖儿带女的妇人,看裴家能拿他们怎么办! 更何况这回出面的人不是裴大老爷或者少东家,而是少夫人。哪一个少夫人?不就是那个出人意料飞上枝头的农家丫头吗? 外头的人怎样冷眼旁观看热闹先不说,裴家里面先闹了起来。 尹氏满脸不可置信,对着二夫人兴冲冲道:“娘亲,你可知人家怎么说咱们吗?裴家是前世修来的活菩萨,要养活那些乞丐一个冬天!他们大房的是嫌银子太多硌得慌不成,要这样给叶箐箐耍着玩……” 二夫人当然也听说了,头也不抬呵呵一笑:“甭管人家是真的心肠好,还是为了博名头,反正那是他们自个儿的钱。” “那也不能由着她败家吧!”尹氏很是不服气的瞪着眼。 她可是听说了,叶箐箐要走了家里一个园丁,养花养草悠闲得很,如今又要巴巴的跑益田村去挖池塘。好好的田地不种稻子,挖池塘养鱼啊? 当然重点还是弄了个劳什子‘收容所’给那么一群人吃白食,她真是钱多了没处烧!这样做图得什么,不就是想要人家赞她活菩萨嘛! “别这么毛毛躁躁的,”二夫人斜她一眼,边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据我所知,大老爷给她的过门利是封就有二千两,乡下丫头怕是没见过这么多钱,一时不知道怎么花也正常。等到这些银子挥霍完了,她自然知晓如何勤俭持家~” 被说了一句的尹氏微微收敛,待一听到她后半句话,顿时又坐不住了:“二千两!大老爷竟然这般大方,这也太多了吧……大夫人知道吗?” “你说她能不知道?”二夫人没好气的瞥她一样,这个儿媳妇就是眼皮子浅,还总是藏不住那点心思。 尹氏一口气噎着不上不下的,抿抿嘴重新落座,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即便他们家是富户,二千两也不算小钱,至少她就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说起来益田村在何处,她们都没去过,此时不免有些好奇起来,“心血来潮跑去挖池塘,二哥就这么纵容她?” “年少夫妻正热乎着呢,闰之怎么说都是个男人,哪躲得过枕头风。”二夫人一副颇为理解的样子,不在意道:“反正花她的钱,咱们家都能挣来好名声,你少去大夫人跟前多嘴多舌。” 难道就不该教训一下这个女人?她说两句就是多嘴多舌了?尹氏抿抿嘴,心底别提多不舒服了。 “咱们就拭目以待吧。”二夫人都懒得说她了,就等着看叶箐箐栽跟头好了,到时候大夫人还能护着儿媳妇不成? 下午时候,易文群裴长喜二人带着孩子过来串门子,先到二夫人那边喝了茶,几人不免又说起这事。 裴长喜视叶箐箐为好友,此时听着自己娘亲嫂子对叶箐箐嗤之以鼻的态度,不由有点不满。 “外边人怎么说且由它去,咱们是一家人,还在这嘀嘀咕咕当真有些说不过去了。”裴长喜瞄了尹氏一眼,道:“方才我在院里就听着两个小丫鬟议人是非,娘亲也该管管她们才对。” “你看我作甚?”尹氏接收到她的目光,心里一阵不悦。 裴长喜笑了笑,直言道:“三嫂,是你的丫鬟在带头议论主子呢,虽说家里没那么多破规矩,但起码的眼见力总该有吧?箐箐如今是二少夫人,我们还要称她一句二嫂,小丫鬟也忒没大没小了。” “……这口无遮拦的死丫头!” 尹氏面色一窘,咬咬牙道:“回头我定然教训她。”被当众这样说,不显得她管教不严嘛,长喜也是……居然这样给她没脸。 “三嫂可别忙着训人,”裴长喜摆摆手道:“我才在外头走过,你就要去寻她麻烦,不显得我一回娘家就到处告状吗!” 二夫人当即被这话逗笑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哟,“一个小丫鬟值当什么,你说她两句也是为她好,还敢记仇不成?” 易文群闻言也跟着笑了,接过话头道:“她呀,就是想做好人呗,越来越惺惺作态了……” 裴长喜听了这话顿时大怒,毫不客气的一掌啪过去:“你这家伙说谁呢!再说一遍听听看?” 肩膀挨了铁砂掌的易文群摸摸鼻子:“……当我没说。” “莫要胡闹。”二夫人拿着手帕掩嘴笑弯了腰,两人青梅竹马斗嘴惯了的,易文群这话谁也没当真。 裴长喜却不干了,央着二夫人替自己出头:“娘亲你瞧瞧,当着你的面都这样欺负我!一定要给他点教训!” “都当娘的人了,还跟我撒娇呢?” 二夫人笑得开怀,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难免疼宠些,性子却不骄不躁,还帮着叶箐箐说话呢,再没有比她的喜儿更好的闺女了。 院子里几人玩笑起来,欢声不断,易文群陪坐了会儿,便把空间留给她们,自己退出来往横云院溜达去。 此时裴闰之正与李鱼生对坐吃茶,一见着他便招手让他过来。 易文群笑了一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烹着茶呢?哈哈哈鱼生也在。” 李鱼生站起身一拱手:“易小公子。” “你还是这般无趣呢。”易文群拍拍他的肩膀,在旁边坐下来。 李鱼生比他们二人年长好几岁,他是裴家前任老管家之子,小时候还带着裴闰之易文群一同玩过呢,只是长大后越发与他们疏离了。 196算一算 “鱼生是正经人,文群可别逗他。”裴闰之挑挑眉,伸手替他摆上茶杯。 易文群一瞪眼:“这话听着好像我不是正经人?” 裴闰之与李鱼生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嘿你可别得意!闰之,你可知坊间是如何说你的吗?”易文群笑得很是不怀好意。 “文群该唤我一声二哥才是。”裴闰之淡淡一笑,瞧着对那传言并无兴趣。 但这并不能阻止易文群径自把自己的话题继续下去,否则他过来这一趟干嘛啊?“人都说少东家被农女迷了心魄,为博美人一笑,挖池塘收难民不算什么,便是‘墙根断琴’又何妨?” “哦?”裴闰之没有多大反应,随口问道:“墙根断琴又是何意?” 易文群哈哈一笑:“前些时日传过来的,也不知真假~” 他没事喜欢到茶馆里溜达,听听说书先生讲故事,说是京城那边有个书生爱慕尚书小姐,有一日大胆奏琴以抒胸臆,结果当然是被家丁给打跑了。 书生却不死心,每日坚持带伤在墙角弹琴,到最后尚书府的人都懒得打他了,由着他日复一日。直到他第三次把琴弦弹断,尚书府的千金也已经嫁杏有期,本以为这事就此了结,谁知尚书小姐却毅然悔婚,跪求父亲让她从了书生。 故事到这里可谓是大反转,说书先生前边只说书生被打得如何凄惨,依旧坚持着,这份痴心多么难得云云,丝毫不提及那位小姐是何反应。 “当真是荒谬,”李鱼生皱眉摇摇头道:“易小公子也不想想,尚书府邸哪容得寻常书生放肆,即便给他每日墙角弹琴的机会,要把琴弦弹断也绝非易事。千金小姐总不会留过十五不嫁,那书生得弹多少年?” 更何况他们官家的亲事哪能说反悔就反悔,还是小姐自己跪求的,大家闺秀的教养可不是这样…… “鱼生无需较真,”裴闰之忍不住失笑,“他不过是想笑话我呢。” 易文群揉了揉脸,他有表现的这般明显吗?一边好奇道:“说实话你们当真要给那些难民庇护吗?” 这么多人吃住,又不是一两日,可是不小的开销,连他都忍不住佩服起来。许多人给得起这笔银子,却绝不会拿出来,也舍不得这样馈赠出去,谁都不是傻子。 即便是做善事,那也有个度,人的本性就是无利不往,这种摆明着没有收获的付出,一般人是不会干的。以易文群对裴闰之的了解,这家伙更不可能做没有回报的事情。 所以……果然是被叶箐箐蛊惑了吗?亦或是他们另有打算? 问及这个话题,李鱼生也忍不住向裴闰之投去注视的目光。虽然他现在跟着少夫人做事,但还真不太明白她想做什么,若是种种花养养鱼也就罢了,但是显然不止如此啊…… “庇护?”裴闰之对这个词扬扬眉梢,执起茶盏笑道:“我一介商户,哪有能力庇护民众。” 易文群张了张嘴:“那你……” “为何不来问我呢?这是我的主意啊~”才从外面回来的叶箐箐强行插入他们的茶话会。 三人循着声音扭头望去,亭子外花丛间,浅蓝色丝裙的女子笑盈盈地,缓步轻移而来。 暖融融的阳光洒在她白皙脸蛋上,瞧着明眸皓齿娇俏可人,仿佛有种温婉的错觉。 裴闰之眸色微闪,笑道:“回来了?” “少夫人不如说说看。”李鱼生道。 叶箐箐走入亭子,茶香袅袅,在裴闰之身边落座,准备给他们强行分析一波。 “你们何不把这当成一种雇佣?假如来了三十个人,按照以往这种挖地运土的体力活每日至少需给出六十文,三十人便是一千八百文。” 叶箐箐给他们大致算了下,她那四亩田地不算多不算少,挖个池塘大约需要七八日。在这个没有机械纯靠人力的年头,三十个人七八天算慢的了,这其中也考虑到个别人劳动力低下的原因。 粗略以七日计算,若是结算工钱起码要一万两千六百文铜钱,即十二两银子六百文。这笔钱不算多,分发下去也就完了,只是叶箐箐要的不是这样。 这些流落街头的人,自然是租不起屋子的,即便给他们清算七日的工钱,也不够他们自个儿挨过整个冬天。城里最破旧的民房也是要钱的,还别说每日吃食,各项避免不了的开支。 叶箐箐搭了一个草棚,提供给这些人两个月的食宿,以抵押他们挖池塘的工钱。咋一听似乎很不划算,那可是三十个人的俩月,还不吃空了你! 只是她敢放出那种话,自然是算过这笔账的。粮铺里的陈年旧米每斤五文钱,裴家自有渠道收购回来的本钱是三文。 三十人一餐干饭大约需要二十斤大米,稀饭则只需十斤。收容所每日只提供两餐饭食,一天消耗三十斤大米,记九十文。 就近村子收购农户种植的土豆白菜,价格均是四文钱,青菜略贵些,需要六七文一斤。肥中夹瘦的五花肉平日售价九文,每日菜色素着些,约莫二百文钱管够。 如此算来,单就大米蔬菜一日开销二百九十文,两个月六十天,算下来不过十几两银子。 叶箐箐找人来搭建的木棚很是简陋,一溜的大通铺,茅草铺就的屋顶,木板扎成的栏栅,只花费了四两银子。此间种种加起来,统共不过二十一两银子。 七日工钱还要十三两呢,叶箐箐也就自掏腰包七八两,实在不算多的。一两银子的购买力是很大的,根据她这几年卖玫瑰水的经验来看,城里可有不少富户。 一瓶玫瑰花露被裴闰之卖出二十五两的天价,实在是太贵了,这些钱足够普通农户生活很久。不过反过来想想,现代人还不是很多愿意花掉整月工资去买护肤品的,只能说在爱美面前,所有问题都不算问题。 经过她这一番解释,几人恍然大悟。 易文群直接站起身,像模像样的朝叶箐箐作了一揖:“用这么点银子,能帮着那些难民度过冬天,佩服,佩服!” 虽说收容所每日只两餐饭食,其中一餐还是稀饭,并且木棚仅做遮风挡雨用途,但对一无所有的人来说,那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也许叶箐箐随便再拿个上百两银子出来,就能给他们很好的生活,但是她并不是开善堂的。而且不劳而获对这些难民来说绝非好事,他们会忘记‘拼搏’是什么。 “我不过是空有想法,到时候现场定然少不了乱子,全仰仗鱼生替我收场了。”叶箐箐笑眯眯的看着李鱼生。 李鱼生面色略微复杂,原以为她不过是玩心重,没想到是他误会了,当下点点头道:“我会弄个账本给你。” 在如何挖池塘这方面,自有专业的师傅带队指挥,李鱼生只需掌控好各项支出即可。 不过他说这么一句,倒是给叶箐箐提了醒,摸摸自己下巴道:“我有个记账的好法子,教与你们如何?” 以前她没有接触账本还能不管,如今非要普及阿拉伯数字不可,否则那一串串的繁体字能把人看晕,书写麻烦对账也繁琐。 “小箐箐既有好法子为何不早说?”裴闰之一边笑着问道,桌子底下的手伸过去捏她绵软的掌心。 “……之前不是没想到嘛。”叶箐箐瞪他一眼,拍掉他的爪子。 “记账啊……”易文群一脸不甚感兴趣的表情,他最烦这些乏味的东西了。 可惜成家之后,易老爹可不会再纵着这个小儿子,时时揪着他参与管理家中产业。 “说来听听?”裴闰之也是淡淡的,面上若无其事,桌子底下却频频骚扰叶箐箐。“若是许我点好处,便向你讨教,如何~” ……我去,你还能再无耻点么!她好心好意传授‘独家秘技’,不感恩戴德地接着,还好意思要什么好处? “爱学不学,哼!”叶箐箐倏地站起身,摆脱了某人的毛手毛脚,叉着腰气哼哼走了。 易文群见状顿时幸灾乐祸起来:“生气了哦,所以说女子就是爱闹脾气嘛,特别是你妹妹!” 裴闰之目送她叉腰离去的背影,视线扫过那盈盈一握的腰身,笑了笑道:“闹脾气才好……哦~文群的话为兄会替你转达的。” 啥?易文群一惊,这是要明目张胆去学舌的节奏啊?忙轻咳一声道:“我的意思是喜儿真性情挺好的、挺好的……” 边上的李鱼生默不吭声,低头喝茶,他丝毫没察觉自己被喂了狗粮。 叶箐箐倒不是生气才走的,多大点事儿啊,她可忙着呢,这会儿要出去一趟找杨老头。 天气越发冷了起来,指不定再过几日便会迎来第一场雪。这短短时日,杨老头居然就做出来一个风车的框架了! 不愧是有两把刷子的人,虽说转动特别困难,但朴实的木质纹理、流畅漂亮的造型,就外形而言,与叶箐箐印象中的水风车无异。 可惜就是上手用力都很难旋转它,更别提由水流带动了,杨老头各种不满意,他当然不会留着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给叶箐箐过目后当场二话不说就砸了。 197过夜 叶箐箐别提多心痛了,就算它还没能发挥作用,但是也可以作为一个摆件存活于世吧?还给不给花瓶一个活路了,咋就轻易下手砸掉……只能说老头子脾气太暴躁了。 “看什么看!”杨老头见她盯着那堆废料,便开口赶人了,“走走走,没事别来碍眼!” “谁说我没事的,”叶箐箐依依不舍的挪开视线,道:“杨师傅,打个商量呗,下回有失败品别砸了,留给我吧!” “你想说我有多少个失败品?”杨老头瞪起眼睛,一扬手把拿着的木块甩出去。 ‘啪’的一个声响,把叶箐箐吓了一跳,卧槽老头子生气起来不会要打人吧? 好在这老头就是态度奇差,并没有什么迁怒的不良习惯,低头工作起来完全无视了叶箐箐的存在。 此番她过来是为了看杨老头挑选木材,任何东西经久泡在水里都会坏,更别说受潮易腐的木头,分分钟给你泡烂了。 要做水风车,首要考虑的就是木材的耐水性,须得细细挑选不可。叶箐箐对防水工艺、化学涂层一概不擅长,在这方面实在爱莫能助。 好在神奇的大自然,总会赋予你想要的。 在民间,许多人喜欢选用黄花松给自家先人做棺材,深埋地底数十年不腐,以保全内里尸骨,就是子孙后辈的孝心。 黄花松又名落叶松,它的材质坚硬、且含油性大,耐腐蚀性比其他木材强上许多,不仅是做棺材的上选木料,就是打地基也能派上用场。 能够埋在地下几十年都不烂,天生防水的好材料,当然,使用之前还是要经过细心处理的。 杨老头对着一堆木板磨刀霍霍,杂乱的小作坊里充斥着木材原始的味道,叶箐箐想了想,给他画了一个转轴的样子。 风车是依赖风力驱动自身的,它带有可调节的叶片或梯级横木的轮子,通过外力所产生的能量来运转。 而水风车必须依靠水的力量推动彼此,一轮一轮循环往复,像走马灯似的绕轴转动,它的中心承轴必须很顺畅。 杨老头拿着她画的转轴看了许久,才抬头瞥她几眼,态度好了许多:“你回去,做好了叫人通知你。” 虽然还是赶人的话,叶箐箐也不介意,臭脾气的人见多了,她都没脾气了。 “行吧,那就不打扰杨师傅切板,等你好消息哦~”叶箐箐笑呵呵的挥挥手。 她的池塘就要开挖了,花种也准备得差不多,各项工作齐头并进,缺一不可。 为了弄个漂亮的池子,她让裴闰之去帮忙找来许多白色石块,采石的地方距离这里可不近,运输过程中需要消耗不少财力。 谁让她心里住着一个所谓的‘白玉池’呢,白玉是买不起的,只能在池子壁沿上整齐的码上白色石块。 一个冬天差不多能搞定这些事,不出意外明年开春便可在地里播下花种,到时再派人到来来峰上面引渠,把一早就做好的管道埋在土里,因着山涧泉水倾泻而下。 心里美滋滋的打着小算盘回到家里,差不多是晚饭时候了,今夜横云院热闹些,裴长喜竟没有被二夫人留住,跑这来用饭了。 “箐箐~~”她一见着叶箐箐高兴得很,笑道:“你可算回来了,大忙人,见你一趟可不容易。” “这可真是恶人先告状。”叶箐箐伸手握住她的,斜一眼过去:“上回也不知是谁不在家,我巴巴的跑到易家扑了个空。” 被揭了老底的裴长喜面色微囧,那不是她羡慕二哥的大凤庄嘛,与易文群二人也在外头弄了个别院。正巧赶着易文群生辰,两人偷偷的跑去别院住了三天,丢下孩子给易夫人带着,为此她被笑话了好多次呢! 叶箐箐揶揄了她两句,朝她眨眨眼道:“你来得正好,给你见识一个好东西~怎么着今晚都是不回易家的,在横云院过夜如何?” “什么东西?”裴长喜难掩好奇心,箐箐总是能弄些稀罕玩意儿,有趣得紧。忍不住回头去看易文群,下意识想要征求他的同意。 虽说她是出嫁女,但是家里原先归她的院子一直都在,她偶尔回来也是住那边的。现在想想在横云院蹭一晚也挺不错的,就是不知二哥会不会嫌她碍事? 易文群轻弹她的额头,笑了笑道:“看我作甚,你高兴就留下来吧。” 反正孩子留在二夫人那边过夜,有外孙在跟前,她女儿已经要失宠了。虽说二夫人不大喜欢叶箐箐,但此时也不会拦着长喜不让她们往来。 易文群许多事是以她为先的,有他这句话,裴长喜如愿以偿的留下来,当即扑向叶箐箐:“快给我瞧瞧,是不是又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急什么,吃完饭再说。”叶箐箐无奈的按住人,她哪来那么多好玩的东西啊,不过这回似乎当真有点好玩? 一旁的裴闰之眉头一动,为避免自己今晚可能会被赶出房间的厄运,即刻吩咐采芹把客房给收拾妥当了,务必让二小姐和姑爷觉得舒坦。 采芹自然照办,熏屋子、理被铺,即便还没下雪,也有要把炭盆搬出来的架势,保证室内暖融融的。 四人一道用饭,期间二夫人派人过来找了,裴长喜回说留在横云院吃饭,并且今晚就住这边。 那小丫鬟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多说什么,乖乖回去传话了。 “你把孩子丢给二夫人,她会不会说什么?”叶箐箐问道。 裴长喜摇摇头:“娘亲可喜欢孩子呢,巴不得搂着他睡觉。”只是不知为何不太喜欢箐箐,估计她在这边过夜,明日少不了被唠叨两句。 叶箐箐不由一笑:“就没有长辈不喜欢小娃娃的,果然不错。” “你也知道,那么你和二哥准备什么时候生娃娃?”裴长喜两眼亮晶晶的望着她,充满八卦意味。 “这种事情当然是顺其自然,”叶箐箐带着她进入自己的书房,回头笑道:“在此之前,先收下我的礼物如何?” 她一再提起礼物,裴长喜被吊足了胃口,正喜滋滋的等着她拿出来呢,谁知人一转身就吩咐采芹架屏风、搬浴桶。 “你这是……要沐浴?”裴长喜挠挠头,说好的稀罕东西呢? 叶箐箐但笑不语,劳烦采芹安排两个下人帮忙提热水。先前也说过裴家是老宅子,后面扩建浴室很是不便,所以一直没用弄,横云院也是如此。 想要洗澡,随便挑个屋子,架起屏风隔离出一个沐浴场所。叶箐箐以往是在自己卧室内洗澡,因为一些洗换衣物或者梳子头巾之类的方便取用,并不单独弄个屋子放置浴桶。 这次带着裴长喜一块,来到自己形同虚设的私人书房,她所怀抱的目的并不单纯。 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瓶瓷白色的美人瓶,还有一个小木盒,叶箐箐嘿嘿嘿笑道:“一起入浴么~小喜儿?” 裴长喜嘟嘟嘴,“故弄玄虚。”表情跟以前给她套小内衣的时候好像哦! 事实上还真让裴长喜猜对了一半,小木盒里面装着的就是一套内衣,比较特别的被称为那啥‘晴趣内衣’的东西…… “先过来泡澡,随后给你礼物。”叶箐箐朝她招招手,自己率先褪去衣物。 拿起桌上的美人瓶,瓷白的瓶子就是以往装玫瑰花露的那种,不过这回里头并非花露,而是她自制的泡澡露。 这是她经过反复淬炼而成,可以说是玫瑰花露浓缩而来的精华,虽说她没那能耐提炼精油,但是这洗澡露的功效也是极好的。 并不是沐浴乳那种具有清洁功能,它只是纯粹的滋润护肤,三滴下去被热水涤荡开来,屋内顿时香喷喷的。 “这是什么,好香啊!”裴长喜忍不住一声赞叹,虽然没有明说,但看叶箐箐把它滴到浴桶里,也知是泡澡的了。 “是玫瑰花做成的。”叶箐箐摇了摇手上的瓷瓶,谁让她空间别的没有,就玫瑰花泛滥成灾呢。 裴长喜伸手接过,打开闻了闻,笑道:“有了这东西,谁还用玫瑰花瓣啊……” 两人是头一回共同沐浴,坦诚相见倒也不怎么尴尬,都是女子,没一会儿就聊起来最大众的那个话题。 “箐箐,你的肤色怎的这么白!”裴长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胳膊,“还滑溜溜的,可是一直用那玫瑰水?” 叶箐箐一愣,“……算是吧。”估计是空间泉水用久了,事实上她只用玫瑰水擦脸,并不擦身子。 “真是羡慕你~”裴长喜捧住自己的脸蛋,呐呐道:“她们都说女子生了孩子之后,就不再是豆蔻少女了,我会变成黄脸婆嘛?” 什么呀……叶箐箐撩起水花泼她的脸,笑道:“听谁说的,你又不是没看过先前我村里的妇人,每日劳作也没见得怎么黄脸婆,你这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还好意思说。” 况且现在才几岁呢,这年头的女子嫁人早,通常十五六岁都当妈了,看看大夫人,如今四十未到风韵犹存,漂亮得很! 198开工 裴长喜想了想也是,她从来不是那种心怀忧思的人,顿时丢开那些有的没的,摸着脸颊道:“我也要每日用玫瑰水擦脸,你这个泡澡的也给我带上两瓶?” 她以为这便是叶箐箐给自己的礼物呢,殊不知好戏还在洗澡之后。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话,直到把自个儿泡得红彤彤的,宛如刚出锅的小虾米,才起身离开浴桶。 叶箐箐率先披上衣裳后,过去拿起小木盒打开递到裴长喜面前,脸上是掩盖不住的不怀好意:“小喜儿呀,这个你先穿着,记得以后帮我推荐给认识的夫人伯母哦~” “嗯?”裴长喜瞧了瞧小木盒里的黑色料子,拎起来一看,顿时傻眼了。 居然是一套内衣,并且不是她所见过那种常规款,就、就一点点布料…… 先说小罩罩吧,薄薄一层系带式,那啥特别迷你,估计也就堪堪遮住蜜汁那啥,别提多羞那啥耻了!再说那三角式的那啥,同样只有巴掌大,还弄了个蝴蝶翅膀的外形,把裴长喜看得脸颊爆红。 “这这这……你怎么会想出这种东西!” “这可不是我想的~”叶箐箐摊摊手,她说的可是实话,现代这种东西并不怎么稀奇吧,虽然不知哪位想出来的。 主要是最近她要用到银子的地方太多了,不得不想办法多挣点,虽说有裴闰之这个移动银库的支持,但钱财这玩意儿没人会嫌多对吧。并且七秀坊有开分店的意向,既然已经做了内衣,自然不能漏掉这一块。 “我、我才不穿!”裴长喜把小布料给丢回盒子里去,她怎么可能穿着这种东西嘛,被易文群那家伙看到岂不是…… 然而叶箐箐会由着她拒绝么?开玩笑,还等着她给推荐给那些易家安家柳家背后的女人呢,这些贵妇人有的是私房钱。 若是官家小姐,自持矜贵,叶箐箐是万万不敢玩这一套的,估计在那些传统的女人眼里,这些闺阁情趣说不定是青楼女子才玩的。她的七秀坊还不知会被打上怎样的标签,给直接整死,有失稳重么? 不过石安城这小地方,商户女子才不讲究这些。特别是家里妾室多的,你不弄点手段赢得老爷欢心,就等着坐冷板凳吧,下人们都能踩你一脚。 裴长喜哪能拗过叶箐箐,最终还是被套上那黑色小东西,她扭扭捏捏的,分外不自在。 “害羞了?”叶箐箐笑着一抬她的小下巴。 裴长喜嘟着嘴瞪她:“你自己怎么不穿?给二哥瞧瞧啊!” “……”这话她没法接,叶箐箐能告诉她说你二哥如虎似狼么? 明明人前一副淡然的样子,背地里却是嗞着小牙齿要生吞了她,禁欲什么的全是假的。若是她真的穿个比基尼给他看,那纯粹是自己找死,她才不傻呢。 换上衣服还不到睡觉的时候,叶箐箐尚有后续准备,与裴长喜二人双双躺在矮榻上,开始敷面膜。 面膜也是玫瑰花做的,把花瓣清洗干净捣成花泥,再加入蜂蜜等物,调制成粘稠状,便可往脸上糊了。 裴长喜没见识过这种东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箐箐在自己脸上折腾,“箐箐,是不是搽太多了?” “不多,等会儿要洗掉的,你不要蹭到垫子上。”矮榻的垫子是前几天才清洗的,经过白天充足的日晒,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叶箐箐给她糊一脸,随后替自己也弄上,两个人并肩而趟,两眼发直,瞧着傻乎乎的。 “二哥能娶了你,当真是他的福气。”裴长喜忽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叶箐箐差点被这话逗笑了,好奇道:“为何这样说?” 据她所知,这门亲事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是她高攀了,先不说二人身家背景不对等,单就裴闰之的品才容貌,那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鸡群里出现一只丹顶鹤,理所当然的万众瞩目,叶箐箐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真的高攀了。 “我觉得箐箐是有内秀之人,与别家姑娘不一样……”裴长喜挠挠头,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道:“你居然能用玫瑰花弄出这么多东西,是很喜欢玫瑰吗?” “才不是。”叶箐箐一阵失笑,要不是她空间里就玫瑰花一个品种,并且枝繁叶茂开花不断,她也不会老想着怎么折腾玫瑰。 花骨朵摘下来烘干泡茶喝,盛开的花瓣也能一片片撕下来,裹上面衣油炸着吃。反正吃的用的,只要能派上用场,尽量让每一朵花都发光发热。 “其实我认为菊花也不错……” “咚咚咚~”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裴长喜与叶箐箐对视一眼,稍稍仰起头:“谁啊?” “你们在密谋什么大事呢?”门外传来易文群的声音,旁边一声轻笑,估计裴闰之也来了。 叶箐箐估摸了下,貌似是进来挺久的,两人洗澡聊天敷面膜,倒是没察觉时间流速。 她从矮榻上蹭下来,顶着满脸糊糊跑去开门,存了心想吓一下他们。“来的正好,劳烦替我们打盆水洗脸好么。” 房门被打开了,可惜谁都没有发出惊叫声,只是双双表情怪异的盯着她。易文群抬步跨进去,往里头一看,果然自己媳妇儿也没能幸免于难,同样一脸糊糊。 裴长喜眨巴着眼睛:“认得出来我是哪个?” 易文群没理会她,只是伸手挑起一点点黏糊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裴闰之双手拢袖,斜靠在门边,脸上是忍笑的表情,道:“让采芹打水进来吧,你们这样可别吓到人了。” “吓得就是你!”叶箐箐瞥他一眼。 采芹很快就来了,帮着两人把脸洗干净。还别说,这玫瑰花泥真有点用处,敷过之后脸颊水水嫩嫩的,宛如剥了壳的鸡蛋般润滑。 此刻时辰也不早了,叶箐箐早已习惯了古人的早睡早起,打个呵欠开始赶人了,都各回各屋睡觉去吧。 尚不知自己即将迎来福利的易文群,还在那揶揄裴闰之,好半天不愿走。 裴长喜许是心里不自在,抿着嘴不怎么说话,叶箐箐一想到自己做了回神助攻,就忍不住偷笑。 才回到屋里就寝,进门就被裴闰之给打横抱起,低声问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叶箐箐抬眼看他,满脸无辜:“我哪有?” 裴闰之摸了摸下巴,“总感觉你有事瞒着我。” 叶箐箐乖乖依在他怀里默不作声,福利什么的当然不能给他啊,反正七秀坊里面卖些什么他也不知道,哈哈~ 第二天早上,易文群和裴长喜的脸色都非常微妙。 特别是易文群,一想到叶箐箐给喜儿穿那个东西,虽然受益的人是他啦,但一时间不晓得该怎么面对她才好…… 怪异的气氛,落入裴闰之眼里,他只双目微眯,若有所思的瞥一眼叶箐箐,并没多说什么。 裴长喜二人没能在横云院待多久,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就要回到二夫人那边去,孩子总不能离开父母太久,会哭闹的。 叶箐箐与她挥手作别,二夫人那边她就不去了。相信有长喜打先锋去推荐,不日便可在七秀坊正式推行晴趣内衣了,能够接受它存在的女子应当不少吧? 同时她的洗澡露和玫瑰花泥(面膜)也可以摆上去一同销售,并且玫瑰水也没必要再经过裴闰之那里。他平日已经够忙了,还要跟一群妇人打交道,七大姑八大姨婶婶伯母的,当真是难为他了。 叶箐箐与裴闰之商量了下,交待出自己的打算,后者欣然同意。反正玫瑰水已经在石安城打开市场,城里妇人几乎都听说过它,可惜供不应求,许多人都没能看上一眼。 在七秀坊售卖是极好的,只是葛小珊她们会很麻烦就是了。因为叶箐箐并不准备增多玫瑰水的数量,每次只十来瓶,定然是不够卖的。 届时这位夫人那位小姐,拒绝哪一个都是很得罪人的,只希望葛小珊能顶住压力。说她饥饿营销也好,胆小怕事也罢,制作玫瑰水是万不能假手他人,她必须亲自完成,所以不会拿很多出来。 不论如何,有了护肤品的加持,七秀坊的盈利已经可以预见翻倍了,叶箐箐面上喜滋滋的,就等着收钱呢。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益田村那边也开工了。 果然不出李鱼生所料,来得人数大约有三十来个。都是没能力找活计的,除了少部分拖家带口负担极重、或是运道不好,其余大多是爱耍滑头的懒汉。 本来么,若是你勤快踏实,即便流落他乡盘缠用尽,也总能找到办法活下去。随便找个店家干活,不要工钱只要饭食,并不困难,难的是你不肯吃苦不愿脚踏实地。 这些人已经混得跟乞丐无异,每日各处乞讨,有得吃就吃,没得吃就睡,反正就是赖活着。 他们是过来凑热闹的,干活就能得到两个月免费食宿,这消息听着就像空口说白话,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因此许多人远远观望着,三三两两扎堆,窃窃私语,并不听从指挥动手做事。 199流言 好在叶箐箐早就料到有此局面,她让李鱼生带着小伙计拉了两个板车,一车大米一车蔬果食材。 田地里最后一茬庄稼早就收完了,此刻光秃秃一片,一旁做了几个临时的土灶,便是以后做饭的地方。 负责挖建池塘的管事姓赵,是个五大三粗嗓门嘹亮的汉子,往前头一站能唬住不少人。他对建筑这一块有许多年从事经验,一般宅子后院假山花园,都晓得怎么规划,区区一个池子更是不在话下。 此时他指着那搭建起来的木棚以及两板车的食物,大声道:“大伙看看这边,少夫人的背后可是裴家,是整个泰然商行,还会骗你们不成?” 人是很有趣的生物,会被看不见摸不着的空头支票所诱惑,也极容易被眼前看得见的利益给驱使得下定某个决心。 摆在眼前的木屋和食物,比说什么都实在,棚子虽然简陋也不提供任何被褥棉衣,但总好过屋檐底下寒风萧瑟。 “我、我愿意做!” 有个拖家带口的人率先响应,他两手拉着自己两个孩子和老母亲,结结巴巴道:“他、他们会会会帮忙的,挖土不不不……不成问题!” 赵管事点点头,一招手道:“要做的就过来,完成了这个池塘,管你们两个月食宿。” 那人忙不迭的带着孩子母亲奔过去,孩子已有七八岁了,打个下手并不难。平日里靠他一人做事养活这么几张嘴太难了,如今各处都不缺人力,事事艰辛。 他相信这样的大商户不会骗人的,有什么好骗的呢?除了卖卖力气,他一无所有。 有了人带头,陆陆续续的都不断有人加入,最后几乎三十几个全表示自己愿意做。毕竟能跟着出城来到益田村,自然是有心想要活下去。 在挖池塘之前,赵管事先带着他们挖化粪池,毕竟这么多人,以后要在这住一段时间,总不好吃喝拉撒全在野外。 并且以后池塘花田建成了,也是需要公厕的,叶箐箐的主意是做四个茅厕,分男女两边各两个。 弄个茅厕还分男女?赵管事是头回听说这种事情,目瞪口呆好半晌,最终点头照办。据他所知少夫人想把此处弄成游玩所在,到时候若是有夫人小姐过来,确实却是不太好规避。 益田村的村长也第一时间来找上赵管事,村子边上突然住了这么伙杂七杂八的人,别扰民才好。就怕这些人饿极了不管不顾,地里庄稼遭秧事小,若是胆大包天入村行窃,他们岂不是防不胜防。 赵管事当即表示自己会管束他们,想在此处住的,必须遵守应有的规矩,那些喜欢滋生事端的一律赶走不予收留。 益田村这边就此动工,叶箐箐过来看了两回,便丢给李鱼生去管着了,现场还有赵管事等人帮衬,出不了什么大事。 这日下午,天空阴沉沉的飘起了雪花,叶箐箐怕冷,窝在裴闰之的书房里拨炭火。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有关阿拉伯数字的事情,叶箐箐把数字教给裴闰之的时候,他指出了一个问题:在这些数字没有普及出去之前,根本无法使用。 就是商行内部流通,也该人人认识它们才行,否则那些管事做账目的时候写上数字,后边的人又看不懂,岂不抓瞎。 叶箐箐耸耸肩,推行一个新东西当然需要时间和精力,就看你想不想去做了。 阿拉伯数字显然能让账本更加一目了然,核对的时候省事不少,裴闰之当然要运用它。他已经跟父亲提起这事,就这么几个数字,要记住它们并不难,全商行通用指日可待。 “少爷,少夫人,”采芹忽然出现在书房门口,道:“亲家夫人来了。” 正坐在炭盆边上的叶箐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哪个亲家夫人?” 裴闰之一个忍俊不禁,起身来到她身旁,低声笑道:“你说我有几个岳母大人?” “啊……我娘亲?”叶箐箐赶紧窜了起来,向着门外走去,“这下雪天的,她怎么就过来了?” 来人确实是苏氏,这还是叶箐箐出嫁后她头回过来呢。进了裴家先被大夫人接待了,喝过一回茶水,才往横云院这边来,大夫人知晓她来看女儿,并不久留她。 横云院内也设有一个小厅堂,此时苏氏正坐在那喝茶,她是独自来的,穿这个枣红的袄子,保暖朴实。 “娘亲~”叶箐箐见着她很是高兴,“你怎么来看我了,下着雪呢。” 苏氏也是高兴的,拉着她瞧了瞧:“气色不错,闰之就是会照顾人~我清早就进城了呢,那会儿没下雪,在百味店待了一上午,现在才过来。” “我本来就身体好,跟他有什么关系。”叶箐箐哼哼道,一屁股坐下来,接手了烹茶的工作。 后头的裴闰之笑眯眯的:“小箐箐说的极是~”那一身细嫩皮肉,当真是便宜他了~ “你这孩子……”苏氏无奈的摇摇头,“也幸好遇着闰之这样性情好的,包容着你,所以说缘分这事儿啊……”还真是天注定的。 说着她轻叹一声,想起了高峰,高峰那孩子也是很好的,只是爱跟箐箐抬杠就是。此番她特意过来,其中大半就是为了高峰的事。 先前叶箐箐去田心村,往周大娘家里拿干辣椒的时候,回来时与高峰一道,遇着熊孩子扔泥巴,两人就那么挨了一下,在村子里已经传得不成样了。 还是金兰听不下去了,跑来告诉苏氏,她才知有这回事。 事情原本也是很简单的,只是那于大婶说自家孩子调皮的时候,顺嘴提到了高峰叶箐箐二人,顺便感叹一句可惜。 家长里短不就说说各自的孩子嘛,高峰与叶箐箐没能结成亲事,她确实觉得挺可惜的,这话说出去也就忘了。后面不知怎的,传来传去,就成了他们搂搂抱抱,旧情未了。 有没有旧情没人知道,但曾经两人差点定亲是人尽皆知的,可惜被那曾秋梅破坏了。 那些妇人传起谣言来有鼻子有眼的,说箐箐这丫头向来稳重,若不是情难自抑,怎会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还说她品性好,不是那种贪图富贵的更念,反而更念旧情。 即便少东家人中龙凤,她心里还是装着高峰的,可惜神女已嫁萧郎另娶哟…… 这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听得苏氏眉头直跳,女儿女婿如今日子和和美美,可别被这莫须有的事情给破坏了!箐箐对高峰无意,还有谁比她这个做娘的更清楚? 若是有心,早在当初她劝嫁的时候就答应定亲了,也不会拖那么久都没成事。 这种谣言自然不能让裴闰之听见,也幸好田心村距离石安城挺远的,怎么也传不到裴家人耳边。 思前想后,苏氏决定跑一趟城里,让叶箐箐最近别带着裴闰之回娘家,别听到村里的风言风语,多心了。 这夫妻之间呐,最忌讳彼此离心,日积月累的,可就要出大问题了。 于是,苏氏与裴闰之喝过几杯茶,便借故随着叶箐箐去她的书房说悄悄话。 叶箐箐得知她的来意之后一阵无语,“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于大婶不能出面替我澄清一下么?” “她能说什么?说你和高峰清清白白?”也要有人信才行啊。 叶箐箐头疼了,她确实和高峰挨了一下,这一幕估计有好几个人看到。远些做农活的兴许没留意,但于大婶两口子定然是最清楚不过了。 若是让于大婶作证说什么都没发生,那岂不是欲盖弥彰的嫌疑?但是如果解释了只是因为意外抱一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只怕在有心人耳朵里也是谎话。 “不管了,别回应别掺和。”这种事情就是越描越黑,当做不知道,等着他们八卦够了,换个话题也就过去了。 苏氏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你最近就别回来了,年底的时候我估摸下情况,若是还在说着,也别来拜年。” 她就怕村里那些人冬天没事干,一个事情记好久,别见着裴闰之就嘀咕起这事,以少东家的聪明劲,心里必然起疑。 叶箐箐挠挠头:“这么点事情还要说到过年啊?” “何止啊,只要高峰还没娶亲,就能一直说下去,他们都在猜高峰还想着你呢!” “啊……没有吧?”叶箐箐眉头一皱,虽然她知道高峰对自己有好感,但是显然他们之间是没可能的,好好做朋友不行嘛。 “唉……这孩子眼看就要十八岁了呢。”苏氏一阵叹息。 叶箐箐道:“到过年应该差不多了,若是我太久没有回娘家,过年还不去,裴闰之不觉得奇怪我还觉得奇怪呢。” 苏氏点点头:“本来就没多大事,就怕他多想。” 对啊……那个小气并且多疑的男人,对高峰貌似也挺戒备的,叶箐箐摸了摸下巴:“若实在不行,到时候我装病吧?” “胡闹!”苏氏一瞪眼:“这还能装的?大夫一来你不露馅了,到时候婆家的人怎么看你?” “那你说咋办?”叶箐箐摊手,她不能背负这莫名其妙的事情,裴闰之那死狐狸,所谓的惩罚总是变态变态的。 200留宿 一想起那些令她这个现代人都羞羞脸的惩罚,叶箐箐就心有余悸,必须杜绝任何可能被裴闰之拿来借题发挥的事情,所以这个流言,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让她挺烦恼的。 晚饭是大伙一块到大夫人那边的正院吃的,张罗了一大桌好菜还让春雪给烫一壶小酒,大冷天的喝两杯暖暖身子。 “看今年冬天的雪来势汹汹,怕是会比往年冷一些,”大老爷拿着酒壶给苏氏添上一杯,笑道:“我这边还有两坛黄酒,不若亲家母带回去,闲着在家浅尝不错。” “裴老爷当真是客气,”苏氏掩嘴笑道:“瑞雪兆丰年,这是老天爷在补偿我们呢。” 一场旱灾两年征战,劳民伤财的,老百姓们都没能过个好日子,只能指望明年会是好年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家家户户千仓万箱。 “都不容易呢,据我所知叶小哥先前就想弄个作坊,可是没能成事?”大夫人问道。 苏氏无奈点点头,“原先是计划着今年多做些水果罐头的,可惜收成不好,虽说果树开花满枝头,但遇着夏日炎热无雨,都挂不住果。” 谁家都是如此,果子没有收成,市面上必然涨价,买来做罐头就不划算了,因此作坊一事暂且搁置下来。 说起这个苏氏就想起箐箐的嫁妆,本来家里的营生全赖女儿才做起来的,不管是辣串坛子肉亦或者水果罐头,她想把店面分两家给她陪嫁,谁知却被尽数拒绝。 叶箐箐觉得自己有能力去赚取更多银子,家里的铺子本就才三家,有什么好分的。苏氏当然不会由着她这样,女子出嫁没有足够嫁妆,关乎的是脸面,在婆家会被看轻的。 两人当时就此事扯皮许久,最终还是苏氏败下阵来,只能说叶箐箐决定的事情很难拗过来,说不要就不要。 好在裴家二老都是大度的人,媳妇进门就心满意足了,并不计较箐箐嫁妆多寡。苏氏因此才微微放心,否则真要悔之莫及了。 “好事多磨,作坊明年再弄也一样。”大夫人笑道,“正巧我们明年要把分店开到北边去,亲家母的水果罐头定能派上大用场。” 苏氏心底微惊:“北边?那可有够远的。” 若是有泰然商行一路运输,把南边的水果罐头带去北方,其中利润可想而知。在这个运输业不发达的年头,北方人想要吃到南方新鲜水果那是异常艰难,非跑死几匹马不可,寻常人家哪有这种财力。 而水果罐头恰巧能解决这个问题,没有果子那么怕磕碰,并且短时间内不容易变质。 “目前暂定的是清士楼,临近天子脚下,是个繁华所在。”裴闰之笑着解释道。 泰然商行若是进驻一个城镇,那可不是小打小闹,必然是要徐徐图之,扎稳脚跟。只是这并不容易,每个地方都有地头蛇,谁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外来人过来肆意发财? 是以裴闰之说了‘暂定’二字,具体如何还得明年再看。 苏氏依然是满怀敬佩,还有高兴!幸亏靠上裴家这棵大树,她家的东西才能不愁销路,若是没有泰然商行,她顶了天就是在这石安城开开店,卖卖坛子肉,很难送往更远的地方。 大片大片的雪花一直没停过,几人说说笑笑酒足饭饱,天都黑透了才各自散去。 苏氏今晚不准备回去了,虽说城里无非念书的那个宅子也有空屋可以住,但是挨不住裴家的再三挽留,盛情难却,当下便留宿横云院。 叶箐箐帮着采芹把客房收拾妥当了,一回头看自家娘亲红彤彤的脸蛋,不由笑道:“没想到娘亲酒量不错,还能喝上四五杯。” 苏氏扶着额头,摇摇手道:“不行咯,年纪大了,再喝就要上头了,不比当年不比当年。” 叶箐箐但笑不语,以前在家里遇着高兴事,一家子做顿好吃的,再喝一小杯果酒。原以为娘亲不会喝呢,总是拦着她兄妹二人,如今看来,年轻时候也是有故事的。 闲话不多续缀,趁着酒意更好入眠。 也不知道下了多久的雪,第二天起来一看,银装素裹晶莹一片,漂亮得紧。 大清早大夫人院里的人就过来挨个通知,那边做了早饭,让大伙一块聚集着吃。 冬天到了,家里爷们也减少了外出,并不每日大清早就走,因此今早难得的团聚了。 除了在外头上任的裴邵之和柯盈盈两口子、以及随军而去的老四裴均之,大房二房的人全到齐了,光吃个早饭就得两张桌子。 大夫人对苏氏非常热情,入座之前再三相让,让她挨着自己和箐箐,再三询问昨晚睡得如何,可有喝过醒酒汤云云,气氛好不融洽。 大人们吃饭,还得带上孩子,尹氏膝下育有两子,大儿子裴清林能跑能跳了,此时围在饭桌前,小儿子才周岁,由奶娘带着估计还在睡觉。 裴夙之是家里唯一抬了姨娘进屋的,院里除了尹氏还有个燕姨娘。尹氏这人心眼小,对着院里多出来的女人向来不是鼻子不是眼的,亏得燕姨娘自个儿争气,硬是生了个儿子。 正所谓有子万事足,她以后的地位有了保障,平里日都安安分分的,尽量躲着尹氏。 通常家里接待外客的时候,姨娘是不宜露面的,不过苏氏也不算外人,今日一家人聚齐吃饭,自然有她娘俩的位置。 叶箐箐只见过她两回,因为她时常躲着自己院里带孩子,并不怎么出来。这家里头就她一个姨娘,别个都是正经少夫人,与她也不怎么说得上话,更别提还有个尹氏的排挤,她避而不出也算识趣。 除了尹氏和燕姨娘的孩子,秦氏也有个儿子,今年两岁了,正是学说话的时候,整天叽叽喳喳很是活泼。 大夫人瞧着二房那般热闹,不由心底微微叹息,她两个儿子,是家里排行靠前的,反而成亲较晚,抱孩子就更晚了。 老大裴邵之以前埋头苦读,一心考取功名,也着实为裴家争光了。虽说好事晚成,但到底是听从长辈的建议,娶了柯盈盈如今有妻有子。 老二裴闰之自小跟着父亲学经商,他悟性高,脑子通透,在这石安城里就跟玩儿似得。大姑娘的目光吸引了一堆,原以为他会先老大一步成家,谁知愣是给拖到了二十岁! 二十岁人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这傻孩子看中的姑娘才刚成人呢,要不是她这个做娘的帮着出面,还不知得磨多久…… 小辈们开枝散叶只是时间问题,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裴家就很难抱一个女娃娃。原先就裴长喜一个闺女,如今几个儿媳妇生的全是儿子,当真让人纳闷。 大夫人和二夫人为此没少去庙里烧香,人就是这么贪心的,有了儿子孙子,又想要女儿孙女,成双成对才知足。 家里人口多,吃个饭热热闹闹的,大老爷和二老爷并不是爱摆威严的人,底下小辈对着他们并不怎么拘谨。 撤下饭桌,院子里的下人们正好在忙活铲雪,裴清林看见了顿时闹着要去玩雪球。 冬日没什么消遣活动,也不能拦着孩子不让玩,做好保暖防护便是。二夫人索性提议大伙一块去院里赏雪,顺道走动走动消消食。 裴清林穿得圆滚滚的,迈着个小短腿在雪地里打滚,他想要自己弄个雪球玩,无奈小手小脚就是笨笨的。秦氏的孩子才两岁,正是喜欢做跟屁虫的年纪,每每见着裴清林做什么,都要跟着去。 秦氏心底不大愿意孩子玩雪,大冷天的别染上风寒才好,药汁清苦生病了又不肯喝……只是大人能拗得过孩子么,玩耍是幼崽的天性,他们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兴致勃勃。 两个孩子玩在一块,边上有奶娘跟着,在自家院子里出不了什么事情。只是他们到底太小了,怎么也弄不出像样的雪球,没一会儿就瘪下小嘴。 裴清林扭头求助的望向叶箐箐,小娃娃乌溜溜的清澈双眼盯着你,瞬间就没辙了。她平日能见到这小胖子的机会并不多,既然他喜欢跟自己玩,那就陪陪他好了。 这样想着,叶箐箐走上前去帮他们堆雪球:“弄一个比你们还高的雪人好不好?” 两个小娃娃都眨巴着眼睛看他,瞧着呆愣呆愣萌到不行,“比我们还高?那是多高?” 叶箐箐拿着手掌在他们头顶上大概比划了一下:“大概是这么高。” “哇!”裴清林张着小嘴仰着脖子,忙道:“要要要,要高高!” “那你们也要帮忙才行,”叶箐箐开始拢雪堆,一边指着他们脚下道:“把雪扒过来。” 裴清林两人非常听话的照做,自己动手乐趣多多。 大夫人笑着指向他们三个:“瞧瞧箐箐,居然就玩上了。” 苏氏颇为无奈,“她就是玩心重呢……” “玩心重也不算什么坏事,”二夫人掩着嘴笑了一声:“亲家夫人还不知道吧,箐箐要在益田村挖池塘玩呢,还顺道帮了一把西南难民,多大的功德呀!” 201镯子 苏氏还真不知此事,当即不太明白她这话何意,问道:“怎么了?” 二夫人便跟她解释了一番,说箐箐心地善良,挖个池塘养鱼不说,还要包了那些难民两个月食宿,把苏氏给惊得愣在原地,那可是两个月?! “亲家母别听她这说的,我相信箐箐那孩子不会瞎胡闹的。”大夫人斜了二夫人一眼,无奈摇头。 “这……”苏氏神情略微复杂,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箐箐当然不会毛毛躁躁,何况还有闰之看着她呢。只是……她到底要干嘛? 下意识的往几步开外的裴闰之那边看去,却见他正嘴角噙笑的望着箐箐玩耍的背影,苏氏心里泛起一个古怪的猜想:莫不是少东家当真被闺女迷了心魄,赞成她所做的一切? “是不是胡闹到时候就知道咯~” 尹氏小声嘀咕一句,就是看不惯大夫人处处维护叶箐箐的样子,非要等她闯祸了才满意吗?反正他们大房财大气粗,不介意挥霍掉那百十两银子呗! 一抬眼,见叶箐箐跟自己儿子玩得开心,尹氏心里就更堵了,当下也跟着走过去,她的儿子要堆雪人也该由她陪着才是。 有了尹氏的加入,秦氏也坐不住了,陪同自己的孩子玩了一会儿,半哄半抱的把人给弄回屋里去。 燕姨娘的孩子也岁数幼小,不过也会跑了,此时被自个儿娘亲抱在怀里,站在角落巴巴的看着。估计是才被训过,明明很想玩,但却忍着不吭声,小眼眶都红通通的。 被叶箐箐瞧见了,过来邀请道:“陪着小娃娃玩玩雪吧,咱们这边很少能有这么大雪呢~” 大冷天的,跑一跑跳一跳身体才能热起来,出出汗对人更好,不过要谨防风寒就是。 好在家里的嬷嬷都是极有眼色的,早就熬下了一大锅热腾腾的姜汤,玩过一场喝一碗下去,保管你全身热乎不感冒。 大雪人很快就堆好了,叶箐箐捡了两个鹅卵石给它做眼睛,把三个小孩子高兴地嗷嗷叫。 燕姨娘的孩子难得能与裴清林玩在一块,亭子里坐着喝茶的裴夙之心里头也是高兴的。 都是自己的骨肉,他当然哪一个都喜欢,只是尹氏这人小气,也藏不住心思脾气,为避免给大家添堵,他从不在人前表露对燕姨娘母子的任何关怀。 裴闰之对此做法并不赞同,只是人家院里的事情,他这个做兄弟的,也不好把手伸太长,管不着。 瞧着他们玩得差不多了,裴闰之到亭子外头把叶箐箐给揪回来,笑道:“孩子都被带进屋了呢,你这个没人带的,只能我亲自出手了。” 叶箐箐揉了一坨雪球在手上一扔一扔的,道:“许久没去骑马了,还不让我玩雪,真的要发霉了。” “不是时常往杨师傅那边跑吗?近些时日怎不去了?”裴闰之抬手拂去她发上的落雪。 他一说这个叶箐箐就皱起小脸来,那杨老头居然嫌她碍事,总是把她给赶出来!真的太愚蠢了,她还想说用自己仅有的知识发光发热,震撼他一下什么的…… “等杨师傅给我做个魔方出来,冬天才好打发时间,到时候每人送一个~” “小箐箐当真是过分呢,”裴闰之低叹一声,似带着一丝可怜意味?“有我陪你打发时间还不够?” 说着背对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在叶箐箐腰上捏了一把,非常之厚颜无耻。 “你就会欺负我,要你何用?”叶箐箐瞥他一眼,可安分点吧。 裴闰之唇畔弯弯:“哦?我怎么欺负你了?” 叶箐箐不说话了,抬着小下巴扭过头不理他,继续把自己的小雪人弄好。 亭子里的人倒没留意到他们这边的小动作,此时二夫人正同他们说起蔡家的梅花园呢。 “再下两场大雪,就是梅花怒放的时候,到时蔡家又要递帖子来了,顺道考考几家小辈的文采。” “还文采呢,咱们家里就大哥喜欢这些,我是没兴趣的。”裴夙之摸摸鼻子,让他对着梅花吟诗作对,还不如在家陪孩子玩耍呢。 二夫人闻言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以前也想过让儿子好好念书考取功名,无奈就是不成器。 大夫人却不怎么在意这些,“男儿志在四方,不会读书也没什么,看看花还行。”说着邀请苏氏到时候一同去赏梅花凑热闹。 苏氏连忙招手:“我一个乡野村妇,哪懂得如何赏花呀,莫要坏了众位夫人小姐的雅兴。” “哪有什么雅兴,我们不过也是附庸风雅,闲来打发时间罢了,亲家母不若就多留几日?”大夫人笑着劝道。 苏氏如何能答应,不说她跟那些夫人说不来话,便是家里头杂事繁多,哪容得她脱身。越靠近年底,越要多做些坛子肉,备货做年前最后一次促销呢,还要多做些腊肠腊肉、烟熏卤味,可有的忙。 正说着呢,那边把孩子送回屋里去的秦氏又匆匆忙忙跑了出来,她朝着小丫鬟问道:“我的镯子弄丢了,可有人看见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镯子不见了? 两个小丫鬟一听四少夫人的镯子弄丢了,忙张罗着四处翻找起来,从饭厅出来也没走多远,亭子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却是一无所获。 二夫人见状不免说秦氏两句,自个儿的首饰不好生戴着随处乱放做什么,丢了东西又跑来劳师动众的。 尹氏也跟着揶揄她两声,转而问道:“亲家夫人可曾瞧见了?是一个鎏金水波纹的,很好认的。” 苏氏微微一愣,继而摇摇头:“没有看到过。” 边上的秦氏有点不高兴了,她非常喜爱那个镯子,时常戴在手上的,家里人都知道。如今也想不起来丢哪了,东西没找到还被婆婆数落一顿。 “多大点事儿,再找找就是。”大夫人摆摆手,恰巧有嬷嬷过来回话,说底下佃户大清早就来交租子,让她过去看看。 大老爷和二老爷吃过早饭就出门了,此时亭子里就二夫人和苏氏,外加一个裴夙之,尹氏却单单问苏氏一人有没看见,着实失礼。 亭子外的叶箐箐听见了,可不能当做不知道,她当即提着裙子走过来道:“三少夫人既然认得那个镯子,想必平日里也没少留意,今天就没瞧见?” 尹氏闻言一噎,扭头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氏那个鎏金镯子确实制作精美价值不菲,以往时不时拿出来炫耀,尹氏心里又是羡慕又是不屑。她自己也有上等首饰,谁还没个压箱货啊,只是不舍得拿出来戴罢了。 “我不过是随口问问,指不定谁看到过一时没想起来呢。”叶箐箐冲她笑了笑,一手挽过苏氏的手臂道:“娘亲,咱们回横云院吧,别在这碍着丫鬟们找东西。” 亭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裴夙之轻咳一声,拉过自己的婆娘,“人家镯子丢了自会寻找,你别跟着瞎掺和。” 尹氏撅着嘴,颇为不忿的样子,娇声道:“我不过是看四少爷不在,帮帮娟儿罢了。” “那真是谢谢三嫂有心了了,亲家夫人莫要多想,我再找找便是。”秦氏笑了笑,三言两语就坐实了尹氏怀疑苏氏的言辞。 她心爱的镯子丢了哪能不焦急上火的,偏偏尹氏还想借她的事挤兑叶箐箐母女。哼,若说有人偷镯子,在场之人除了丫鬟以外,还有她尹氏也不无可能。 尹氏瞪大了眼睛:“你这说的什么……” “行了,你们休要胡乱猜测,成什么样子!” 大夫人秀眉微蹙,有些着恼了,转身朝着苏氏歉意一笑,让箐箐好生招待着,她要随嬷嬷去处理点事情,只能暂且失陪。 又朝着秦氏道:“让春雪帮忙找找,回头来告诉我一声。” 秦氏点头应下,尹氏抿抿嘴不敢多言,二夫人瞪她们一眼,领着人各自散去。 回到横云院,苏氏忍不住拉住叶箐箐唠叨道:“人家不过白口问一句,你怎就较真呢,弄得妯娌间不和睦,心存芥蒂就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的?” 叶箐箐随手拿起铁钳子拨了拨炭盆,人与人之间的感觉是很微妙的,那二夫人和尹氏不喜欢她,自己能察觉得出来。 平日里接触不多,就相互不搭理好了,面上过得去就行,但不代表她可以眼看着她们质疑娘亲。 娘亲好不容易能在这留宿,她们是觉得农妇眼界窄还是咋地?见着值钱玩意儿就手脚不干净?虽然没有明着说出来,但表达的就是那个意思,当然不能忍。 “你这孩子……”苏氏知她脾性,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哀叹两声也就作罢。 事实上她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压根不怕别人瞎怀疑,无凭无据的还能赖上她不成? 当天还不到中午,秦氏身边的小丫鬟就过来代为告罪,说镯子找到了,被裴清林捡了去玩呢。 这下子尹氏可打脸了,她作何反应无从得知,苏氏也不关心,下午就说要回家去。临走时再三交待箐箐要与妯娌和睦,得罪人容易,重修于好就难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别当真云云…… 202蒋结巴 很快七八天便过去了,趁着天气晴好,白雪稍融,叶箐箐披上斗篷骑马出城,去看看自己心心念念的‘白玉池’进展如何。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在三十来个人共同动手的情况下,池子很快就挖好了。偌大一个土坑横呈眼前,尚未码上白色砖石,随处可见土堆杂乱不堪。 让那群难民挖挖坑还行,叫他们修建池子却是不能的,需得做这一行的人才能把池壁弄得整齐漂亮。到时候再把来来峰上的山涧泉水引下来,有水的池子才能叫做池子。 这些时日李鱼生是吃住都在益田村,压根没回城里,便是雪天也不例外,俨然一个坚守岗位的合格监工。他原以为这群人会怠惰成性很难使唤,做了不少准备工作,实际上却没有他预想的那般严重。 特别是天气严寒来袭,难民们更是认真做事,就怕裴家反悔了,连个木屋都没得住。还别说一日两餐饭食,比起自己先前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不知好多少倍。 当然,一个群体总少不了那些闹事的刺头,不听从吩咐做事,总想耍滑偷懒蹭吃蹭喝,甚至还抢夺别人碗里的食物,扰乱宁静。 这种人一概被李鱼生给打了出去,跟他们客气只会蹬鼻子上脸,纵容不得。所幸只是个别几人,大部分人还是安分老实的,谁不想好好过日子,温饱都成问题哪来那么多闲心闹事。 人是群居动物,大家生活在一起就会产生一种微妙的集体感,基于某种相同的境地,怀有相近的期许,共同去做一件事情。 当所有人都在干活的时候,唯独你自己站在一旁,此时心中便会有不稳妥的感觉,似乎独立特行把自己排除在外,不能融入他们。 有人只专注于眼前的安逸,更多人却想到了以后,他们这群外来人,没有能力买房买地,活计又不好找,倚靠什么为生? 率先找上李鱼生的是那个结结巴巴的汉子,大伙都唤他蒋结巴。因着先天大舌头,养成他憨厚腼腆的性格,若不是怕极了一家子挨饿的日子,他也很难鼓起勇气来问李鱼生。 “李李李老爷……我、我想问个事……”蒋结巴吭吭哧哧的,声音很小。 李鱼生看他憋红了脸,不由失笑道:“我可不是什么老爷,无须紧张,有事直说便可。” 蒋结巴挠了挠头,嘿嘿笑两声,才道:“我们很很……很感谢你们,就想问问还、还缺人不?” “嗯?” 一开始李鱼生没明白他的意思,随后听他说想要长久替裴家做事,就是不知他们有没有地方能用得上他……这才弄清他的来意。 蒋结巴告诉他,自己虽然说话不顺溜,但是做事绝对踏踏实实,有什么活计但凭吩咐,只求能养活一家老小。 挖池塘的活差不多已经结束了,后面需要这些难民帮忙的事情并不多,他们每天都在益田村附近转悠,游手好闲内心不安。俗话说居安思危,虽然少夫人答应供给他们两个月食宿,也确实这么做了,只是这段时间总会过去的,以后怎么办呢? 但凡有点上进心的,都不甘这样坐吃等死,来年继续流落街头?于是,蒋结巴才求到李鱼生这里来,希望以后也能有事做有饭吃。 也有其他人去帮田心村的村民收萝卜白菜,博得好感之后就好说话了,问村里可有哪户需要人手干活的,工钱可以商量。 叶箐箐当年替王婶子弄得大棚蔬菜早已经在各个村子流传开了,为了抵挡冬天风雪,村民们纷纷支起油纸棚子,虽然雪下大了还是会冻死菜苗,但至少情况有所改善。 益田村也学得这个法子,家里田地多些的,总不能冬天都荒废着,支起棚子种蔬菜,自家吃不完还能卖。这么一来,还真有人需要些人手帮忙。 难民就是最廉价的劳动力,大家各取所需,双方都很乐意。帮忙支棚架收萝卜之类的活并不重,反正暂时不愁吃住,能赚得一文是一文,存下来就是他们以后的倚仗。 更多的难民则是跑到李鱼生和赵管事这边来了,一个个苦巴着脸望着他们,可怜兮兮的,实在不想流落街头行乞了。 李鱼生只能暂且安抚他们,是否需要这么多人手他也做不了主,回头就去问问少夫人与少东家。 正巧这一回叶箐箐来巡视,李鱼生一股脑把问题推给她,这群人是她招来的,要卖可怜也该对着她才是。 叶箐箐听他说完,远远看着木棚笑了笑,劳动最能激发人的斗志,你只有动起来了,才不会一直赖活着恶性循环。他们这是吃饱了穿暖了,开始害怕饥饿寒冷呢。 “不知少夫人有何打算?”李鱼生问道。 叶箐箐瞧着远处延绵青山,答非所问:“我觉着四亩地太少了些,你问问挨着的那些田地主人,可愿让与我们。” 李鱼生一愣,“还要扩大?” 叶箐箐点点头,笑道:“等我的水车做出来了,难民一事便有办法了,你且让他们先等等,我回头跟裴闰之商量一下。” 她这样说,李鱼生自然是点头应下,看来不是率性而为的,有少东家在背后帮着出主意,他也放心些。同时心里还忍不住微微疑惑:这少夫人对少东家的称呼……连名带姓? 叶箐箐看过半成品的白玉池,回来便去了杨老头那边,水车依旧没能弄好,不过她要的魔方倒是做成了。 魔方这玩意儿还是前天她过来的时候随口一提,因为等在一旁看杨老头切木板是很无趣的,杨老头拗不过她聒噪,给当场做了一个。 老头的小徒弟柚子瞧见了,觉得挺稀罕,便请教了杨老头自己也弄出一个玩玩,然后叶箐箐心血来潮,让柚子帮她做个大批量出来。 她准备拿去七秀坊做赠品,买五套小内内赠送一个魔方什么的,毕竟谁家没个小娃娃啊,况且这东西大人也能玩。 不过两三天时间,柚子就给她做了二十几个,用个小背篓装着。叶箐箐拿起两个把玩一番,木刺都被磨光了,并不扎手。 魔方也不算难做,经过杨老头指点(外加呵斥),柚子弄起来是得心应手。不过就是表面抛光打磨麻烦些,非要细心耐心不可。 叶箐箐想着自己的七秀坊早晚要开新店,到时候少不了赠品之类的吸人眼球,于是又追加了一批定金。因为柚子手头还有其他事情忙活,她这些东西并不着急,只让他闲余时候慢慢来。 至于杨老头,让他给你弄这些批量性的玩意儿,千篇一律毫无技术含量,非把你骂臭头不可。 老头子脾气不好,叶箐箐也不跟他计较,能帮忙弄好她的水车就居功至伟啦!那可是有大用处的~ 抱着一篓子的魔方回到裴家,才进门就有小丫鬟上前,想帮她接过篓子。 “谢谢你,我自己拿着就成。”叶箐箐笑了笑,随手拿起一个魔方送与她:“这个给你玩玩。” “啊?”小丫鬟一愣,连忙谢过少夫人,等人走了之后才呐呐的低头,盯着自己手上的木疙瘩,这是个什么东西? 叶箐箐回到横云院,直奔裴闰之的书房,却没见着人,问了采芹才知道窝在小厨房呢。 来到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果然看见一个颀长的月白色身影立在里头,当真有那么点格格不入,这个理当不食烟火的男人呐。 叶箐箐蹑手蹑脚的走进去,想要吓他一跳,幼稚得不行……谁知才刚近身,就被他一个回身给揽入怀里。 “唔,”叶箐箐迎面撞上他的胸膛,硬邦邦的有点疼,“你怎么知道是我进来了,万一是采芹怎么办?!” “我自然知道是你。”裴闰之轻笑出声,热乎乎的气息随着他说话喷在她耳根上。 叶箐箐缩了缩脖子,轻哼哼着,一边往锅里看去,“你在……做菜?” 裴闰之不置可否,抱着她咬了两口才松手,道:“方才你哥哥过来了,咱们先吃点东西,再去田心村。” “嘶~”叶箐箐揉着自己无辜的肉耳垂,死家伙属狗的啊?她非要养成戴耳饰的习惯不可,否则总是被揪着占便宜。 “我哥哥怎么来了,可有说什么事?” “说家里跑来一群貂鼠上蹿下跳,好似在寻你呢。”裴闰之将锅里热气腾腾的菜给盛起来。 叶箐箐不由意外:“貂儿它们?”说起来有许久没见到那贪吃的小家伙了呢,还以为它们举家搬迁还是咋地,怎就突然来了,还上蹿下跳想翻天不成? “我竟不知你养了小宠?”裴闰之扬扬眉。 “它们才不是我的小宠呢。”叶箐箐撅噘嘴,一个个油光亮滑的,还不给她撸毛,哼! 这次回去定要撸秃了它们,居然一去这么久没回来……等等,前几天娘亲才说了有关高峰的流言,让她近期别带裴闰之回娘家呢…… 叶箐箐不由头疼了,扭头看看难得亲自下厨的裴闰之,小心翼翼问道:“你要跟我一块去田心村么?” 203貂鼠 “为何这样问?小箐箐言下之意可是让我别去?”裴闰之何等敏锐的一个人,瞥一眼她那小表情,似笑非笑地反问。 如何不引起他疑心地劝阻他别去,这是个难题, 叶箐箐揉了揉脸颊,斟酌着道:“没有,不是听魏庆说你手底下有个叫曹管事的阳奉阴违嘛……你这么忙还要与我同去?” “无碍,”裴闰之把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挑挑眉抿唇浅笑:“我很乐意陪小箐箐走一趟呢~” “……哈……是嘛……”但是我不乐意怎么办,叶箐箐面上不敢表露分毫,心底暗暗苦恼。 时辰不早不晚的,两人随便用了点饭食,也不算正餐,裴闰之让魏庆给备好马车,准备出发。 临出门之际,叶箐箐还是没能想好用什么理由让他别跟着来,贸贸然开口只会显得很奇怪。 她在房间里磨磨蹭蹭的拖延时间,“我换一套衣裙外出,最近好似长胖了呢……” 对着镜子,叶箐箐拢着衣襟左右瞧瞧,有点小忧伤,她早晚会被投喂成小肥猪。 边上的裴闰之忍不住笑出声,从背后把人纳入怀中,低声道:“这样刚刚好~” 他的两个大掌非常自来熟的罩上她胸前,满满抓了一手,可不就是‘刚刚好’嘛…… 叶箐箐脸色一沉,回头面无表情的看他:“很好奇你是怎么顶着翩翩君子的脸、行这下流无耻之事,现在可是大白天的,少东家请自重好么!” “自重?”裴闰之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修长的指尖挑起她那小下巴,他笑嘻嘻的:“小箐箐与我说自重?” 虽是笑着的,只那狭长的双眸微眯,怎么看都算不上什么善意,叶箐箐握住他的手拿下来,“额……我们还是快些出发吧,貂儿们定是迫不及待想扑入我的怀抱了。” 非常生硬的转移话题,叶箐箐整好衣襟,挣开他的禁锢,佯装无事人地朝门口走去。 他要去田心村就让他去吧,反正自己也拦不住。别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被这死狐狸识破了反而糟糕,不就几句无凭无据的流言蜚语嘛,但凡有脑子的都不信这个。 裴闰之笑笑的随她身后出门,却在临上马车之前停住了。 他把叶箐箐扶上马车,挽着帘子笑道:“真是可惜呢,方才与小箐箐说要同行的话,是唬你的~” “啥?”马车里的叶箐箐一愣,“意思是,你不去?” 裴闰之笑眯眯点头,回身吩咐采芹好生陪着少夫人,田心村并不算近,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晚上就住那边吧,省得来回奔波。 “二少爷请放心。”采芹乖乖应下,一同爬上马车。 叶箐箐鼓着脸瞪裴闰之一眼,骗人还敢这样理直气壮的点头,也是没谁了,阁下当真非常人也。 裴闰之笑着收下她的瞪视,温声嘱咐道:“只许住一晚,明日早些回来。” “谁说我要听你的?看情况吧~”叶箐箐轻哼一声,挥挥手放下马车帘子,让车夫启程。 同时心里暗暗松口气,裴闰之不去正好,本来被人嚼舌根也没多大事,耳不听为净,过段时间消散了便是,就别让他知道了吧。 冬日天黑得早,马车一路吱吱悠悠抵达田心村的时候,正好赶上落日余晖,漫天红霞。 路边杂草早就在秋季黄透了,田野里光秃秃的,能看见干枯的稻草垛,庄稼已被收进了农户家里。尽管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致,但在黄橙橙的落日照射下,依然是美的,大概这就是大自然的‘灯光特效’。 叶箐箐路过村里打谷场的时候,还看到不少晒在竹匾里的萝卜干白菜干等物,估计是没来得及收回家。这些干菜处理好了,能吃个一整年,冬天也好春天也罢,偶尔拿出来焖肉吃,滋味极美。 还没到家门口呢,正巧路上遇着叶志风推着板车从王婶子家里出来,双方迎面撞上了,都停了下来。 叶志风早已眼熟这辆马车,招呼道:“妹妹,就知道你会来,娘亲都给你晒好棉被了~” 差不多已经到了,叶箐箐索性从马车上下来,跟着哥哥一块走,笑着说道:“看来我今晚有个温暖的被窝,娘亲真好~话说貂儿怎么了,竟让哥哥专程去通知我?” 一说这个叶志风就无奈了,摇摇头道:“等会儿你看看便知道,它们暂时在你屋里呢,柜子上、花丛里到处乱窜,宛容还要分心盯着它们,就怕院里人多一不留神伤着它们。” 叶箐箐几乎可以想象那个场景,忍不住掩嘴偷笑起来,小家伙们怎的那样调皮? 叶志风推着板车往回走,上面堆满白萝卜,那是明天要做成辣串用的,跟王婶子购买便宜近乎。 到家之后,果然如同叶志风所说的那样,七八只貂鼠在桌子上吱吱叫个不停,吵人得很,一见着叶箐箐就窜下来,在脚边蹦跶着。 “你们这是怎么了?”叶箐箐随手捧起一只,都长大了呢,皮毛油亮光滑,每个都差不多,几乎都难以分辨彼此。 “咻~”除了貂鼠,还有个白色的狐狸。 小狐狸如今已经是大狐狸了,却还是跟着它们混在一起,眯着眼睛咻咻叫着,有趣得紧。 汤宛容摸摸脑门,叹道:“幸好箐箐来了,我可被它们吵死了。” 一整日叫唤不停,当真烦人,要不是娘亲说这群貂鼠极具灵性,与家里有点渊源,要善待上门来的小动物,她真想一网兜了关起来。 还别说要分心管着叶经年,小娃娃不懂事,见着这群貂鼠简直高兴疯了,满屋子追着跑。汤宛容既怕他摔着自己,又担心别踩到了貂鼠,可谓是操碎了心。 “它们为何叫个不停?”叶箐箐看向汤宛容,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无端端的,总得有个原因吧。 可惜双方语言不通,这些小东西就是再有灵性,也不过是普通动物,不能口吐人言的。 汤宛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怎么了,前天来的时候还乖乖的,到了晚上突然就叫唤不休,直闹到现在。” “咻~咻~”大狐狸蓬松的尾巴甩来甩去,一直围着叶箐箐转悠。 “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叶箐箐一把按住它,开始来回翻动查看。 还别说,小动物们自有皮毛保暖,冬天的时候绒毛特别细腻厚实并且蓬松,滑溜溜的,暖融融的~ 只是她不顾狐狸吱吱叫的摸遍人家全身,甚至连菊花都没放过,愣是没见着半点伤痕,随手看了看貂鼠,也是如此。 总不可能是内伤吧……叶箐箐被自己的猜测弄得满头黑线,无奈的站起身道:“就当做你们是在想我好了。” 苏氏正在跟两个小丫鬟张罗着晚饭,叶志风在院里整明天要运走的坛子肉,趁着没人注意,叶箐箐拿出一大碗空间灵水给它们喝。 小家伙们闻着味儿高兴地很,蜂拥而上舔了好几口,但是却没有喝完,又回到她脚边转悠了,咝咝叫唤着。 “这真是奇怪了……” “箐箐,快点出来吃饭了,先别管它们。”院子里苏氏朝她喊了一声。 天黑得很快,方才还是黄昏,现在已然暮色四合,寒风乍起。 “虽说这几日没下雪,但也冷着呢,恰好今日江嫂子家里宰了一直小羊羔,咱们有羊肉吃了~”苏氏嘴上念叨着,把一个砂锅端上餐桌,源源不断的香味随风而来。 叶箐箐摸了摸尚未感觉饥饿的小肚子,来之前裴闰之才亲自下厨给她开小灶呢,此时虽然不饿,但是闻着羊肉香味好想吃啊……还让不让人保持身材了…… 一家人坐着吃饭,貂鼠们也受到极好的待遇,给大鱼大肉,想吃什么就投喂什么。能得到这些小生灵的青睐,村里人都说是家门有福呢,何况它们这样没有防备的信任,苏氏几人哪能忍心辜负。 并且如今家里吃喝用度并不缺,实在不需要贪婪的惦念貂儿们那身皮肉,何必呢? 只是受到优待的它们似乎胃口并不好的样子,叶经年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它们,都无心吃饭,时不时就想伸手戳一戳。 “原以为它们是来找妹妹的呢。”叶志风也觉得疑惑。 这些年来貂儿时不时来他们家一趟,小住几日多半是粘着叶箐箐的,若是说想念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它们这么聪明。只是如今看来并不像。 叶箐箐无奈地摊摊手:“贪吃的家伙居然不爱吃了……”等等,不对啊! 最贪吃的那只不在啊! 叶箐箐倏地转过头,在七八只貂鼠中寻找着毛球的身影,这群貂儿都是它的后代,具体几只她也没算过,毛色相像实在很难分辨。 但是她却能认得出毛球,因为它是最聪明的,也是最贪吃的……所以,它们这样着急,是想告诉她有一只不见了嘛? “小嫂子,你说前天它们还很乖的,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貂鼠少了一只呢。”叶箐箐扭头问道。 汤宛容一愣,“少了一只?” “不会是被哪个邻居顺走了吧?”苏氏眉头一皱,她还真没注意到,院子里那么多妇人进进出出,偶尔还有人来买辣串…… “啊……”汤宛容想起来什么似的,抿抿嘴道:“那天我哥哥嫂嫂来了,走的时候匆匆忙忙的,我不知道……” 204毛球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几人不约而同地猜想着,以汤家哥嫂的为人,完全很有可能做这种事。 汤宛容放下碗筷,犹豫着道:“箐箐,你也知我嫂子那人眼皮子浅,若真是她对貂儿做了什么,我这里先代她跟你说声抱歉……” “事情尚未盖棺定论,咱们明日一早过去问问便知,没事的。”叶志风拍拍汤宛容的手背安慰道,虽说他们的嫌疑是最大的,但如今不过是在猜测。 叶箐箐笑了笑没说话,汤嫂子此人见钱眼开,脸皮也厚。若是当真伤害了貂儿,也不该对着她说抱歉,而是他们这群人对不住那些可爱的小家伙。 晚间没什么消遣,一家人吃完饭围着炭炉烤火,顺便叨叨家常。叶箐箐给他们带上了魔方,这东西没有染色,只在不同面雕刻了花纹区分,倒不妨碍玩耍。 心里装着事儿,叶箐箐没有在外头坐多久就回屋了,事实上她很想立即便去玉螺村看看。很怕那嘴馋的小毛球被剥皮拆骨,它那小短腿哪斗得过人类。 不过这大晚上的,她估计娘亲和哥哥会拦着不让去,再着急也得等天亮。 “它们可真有趣,”打了热水进来的采芹,替叶箐箐拧干热帕子,笑道:“我还是头回见到这样不怕人的呢~” “也是怕的。”貂鼠们也不傻,见着生人都是躲到远远的,才不会自投罗网呢。 叶箐箐低头瞧了瞧在脚边转悠的毛团们,说到底还是信任她吧,所以才能这样亲近。 思索再三,叶箐箐还是决定瞒着家人自己偷偷骑马出去,她不能不管毛球。正巧采芹也是会骑马的,带上她一起两人有个伴,黑夜里壮胆不错。 趁着院里安静下来,叶箐箐让采芹带上披风,两人立即出发早去早回。 采芹却很是踌躇:“少夫人一定要这会儿去吗?夜黑风高的……路程不算近呢。” “没事,我们快马加鞭,半个时辰便能一来一回。”叶箐箐往窗外夜色探了探,天气晴朗,依稀有些许月光,也不算乌漆嘛黑。 “二少爷让今晚留宿田心村,就是不想你走夜路呢。”采芹撅了噘嘴,少夫人怎就辜负少爷的苦心呢,不过一只小貂鼠,若是有危险也该是白天时候,现在人都睡了,谁还半夜磨刀宰它不成? 叶箐箐不以为意,笑道:“走夜路算什么,几年前我就自己跑进城过,那会儿还遇上你们少爷了呢!” 还记得那时候她带着腿上烫伤进城找汤宛容,被裴闰之这家伙察觉了,硬是扒掉她裤子,还要动手给她上药,当真是凑不要脸。 采芹拗不过她,只能乖乖听话收拾好披风,冬日寒风冽冽,骑马可不是闹着玩的。 许是降霜了的缘故,空气中都潮潮的,很冷。叶箐箐轻手轻脚的摸到马厩,家里总共就两匹马,一人一匹正好。 “采芹,真是辛苦你了。”本来人家该在暖融融的被窝里等待周公召唤,如今却因为她跑出来吹冷风。 采芹先是一愣,继而摇摇头笑道:“少夫人这样说便见外了。”照顾好主子本就是她的职责。 叶箐箐抿嘴一笑,也不再跟她客气,反显得矫情。两人顺利出来院子,翻身上马,往玉螺村直奔而去。 夜晚纵马,有种别样的洒脱之感,叶箐箐的心里却怦怦跳着,此行多半出于直觉,她感觉自己必须来。 到了汤家小院门口,叶箐箐也不多耽搁,直接上前拍门喊人,咚咚的声响在寂静夜里略为刺耳,很快就把屋里的人给吵醒了。 “谁啊!这大晚上的……”里头传来汤冬宝骂骂咧咧的声音,估计是起来开门了。 没一会儿院子的木门被打开了,披着外袍的汤冬宝扬了扬手中灯笼,半觑着眼望去,“怎么是你!” 忽然门外来了两个姑娘家,其中一个还是箐姑娘?汤冬宝当然意外了,随即想到什么似的,面上神色一肃,道:“少夫人大晚上的过来有何贵干?” “汤大哥当真不知我的来意?”叶箐箐笑着说道,一边细心留意他脸上的反应。 汤冬宝直挺挺的堵住院门,丝毫没有让她们进屋的意思,道:“天色已晚,少夫人还是早些回去吧,即便咱们是亲家,也不方便收留你们呢……” “你未免想太多了,我们少夫人何须你来收留?”采芹双手抱臂站在叶箐箐身旁,俨然一副‘御前侍女’的站姿。 叶箐箐整了整伸手披风,道:“我也不想打扰汤大哥休息,就想问问可有见着我家貂鼠?” 话音才落,院子里头非常及时的传出一个吱吱声,在这万籁寂静的时刻,轻易便听到了。 叶箐箐不由眉头一挑,虽然不是很真切,但极大可能就是毛球在叫唤,想来它也是听到了她的声音。 汤冬宝有一瞬慌神,却还是不给让路,表情颇为不耐道:“没有没有,我没看见!无端端的跑来我家找什么,少夫人别是睡糊涂了。” 采芹撇撇嘴道:“休要狡辩,方才我们可都听到了它的叫声!” “听到什么?叫什么呢!”汤嫂子忽的探出头来,尖声道:“还真是头一回遇着呢,有你们这样大半夜上门做客的?就算你是少夫人,也没有这个理啊!” 眼看着这夫妇二人都起身了,还一副脾气不好要发火的样子,叶箐箐心里更加确定院子里面是自己的毛球了。 若他们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会是这样的反应吗?很明显是做贼心虚了呢…… 叶箐箐当然不会就此离去,她也没打算跟他们拼武力硬闯,便道:“有没有你我心知肚明,进去看看便知,汤大哥方才还说咱们是亲家,非要闹到这种地步吗?” 汤家哥嫂二人对视一眼,采芹趁着他们踌躇的瞬间把人往里推了推,硬是挤开门进去,道:“我就说听到叫声了。” 院子并不大,一个鸡笼子悬挂在墙头,里面传出呜呜咽咽的咝叫声,很容易找到。 汤嫂子反应过来,快采芹一步赶过去拿下笼子,抱在怀里道:“这可不是你们的,是我昨日在半路上抓到的!” “能打开我瞧瞧吗?”叶箐箐眉头一皱,她分明听着貂儿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那不行!打开它就跑了,我们找谁赔去?”汤嫂子摇摇头后退两步。 叶箐箐呵呵一笑:“汤大嫂若是不放心,我赔如何?” “这……” 汤嫂子扭头朝汤冬宝看去,后者没好气的甩甩袖子,道:“给她给她!”人都找上门来了,还能咋样? 采芹上前很是蛮横的夺下鸡笼子,打开后递给叶箐箐,里头那毛茸茸的一团立马蹦了出来,直扑叶箐箐怀里。 “吱吱吱!” 果然是毛球无疑,叶箐箐见着它活生生的,总算松了口气。也不知它是怎么犯蠢的,竟然落入这两人手里,别是贪吃惹的祸吧? 轻轻抚摸它的皮毛,一边朝着汤家哥嫂看去:“你们还觉得它不是我的吗?” 如此温顺的窝在怀里,汤嫂子暗暗咬牙,强笑道:“说是我们半路抓的,少夫人还不信?也罢,看它与你这般投缘,咱们又是亲家,就做个人情送给你好了,分文不取,如何?” 早知道他们就该早点把这貂儿给卖掉,也不至于现在这样没捞着半点好处,反被追上门来!若不是他们没有那个剥皮的技术,心里又存着把活貂卖给大户人家做小宠的心思,早就弄死这玩意儿了。 叶箐箐呵呵一笑,还敢跟她提人情?“分文不取?汤大嫂当真是大方,事实如何咱们都明白,我只说一次:没有下一回了!” 汤冬宝的脸皮可没有汤嫂子那么厚实,他挥挥手道:“行行行,现在可以回去睡觉了吗?” 更深露珠,多冻人啊,眼见着银子鸡飞蛋打,还是早些回去就寝要紧,白折腾一场。 “我叫你们一声大哥大嫂,是给小嫂子脸面,还望你们好自为之。”这一次偷抓走貂儿,下一回又该顺走什么东西呢?就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何况还有点沾亲带故。 叶箐箐警告过后也不愿久留,既然已经救回貂儿,趁早走人便是。 “他们可真是死鸭子嘴硬啊,”采芹一手解下缰绳,道:“临到最后还一句道歉都没有。” 叶箐箐笑了笑,翻身上马,道:“道歉有什么用,只希望他们长点心,再有下次我真的不会留什么情面了。” 也幸好毛球没事,否则哪能轻易放过他们,她也不想说因为一个小宠就对汤家怎么着。 叶箐箐把它装在自己怀里,有披风掩盖着特别温暖,大概是采芹在旁边,它吱吱两声便很安静,时不时的挣动一下。 两人这就要回去了,事实上从玉螺村进城比去田心村近些,但马匹得还回去吧,何况叶箐箐并不想让娘亲知道自己连夜出来,否则一准的耳朵起茧。 为了快些赶路,空荡路上甩着马鞭跑得飞快,有那么一句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是会撞鬼的! 205夜遇 叶箐箐也不知怎的,只觉胯下坐骑忽的暴躁起来,长鸣一声,竟然把她给甩脱了出去! “唔!”一声闷响,她结结实实的摔倒了地上,饶是冬日衣服厚实,也震得她胸肺疼痛。 “少夫人!”采芹一声惊叫,连忙勒紧缰绳,快速下马朝她跑过来。 叶箐箐趴在地上好半晌没有起身,缓过劲儿才抬起头,便见自己的坐骑撒丫子跑远了去。 真是见鬼了……虽说她不敢自称骑术精湛,但也不至于这么丢人的被甩出去吧? “少夫人,你没事吧!”采芹伸手扶起她,很是焦急地问道:“摔着哪了?” “呼……还、还好,”叶箐箐揉了揉胸口,应该没有内伤啥的吧,尝试着站起来,却感觉左腿一阵钻心的疼!“嘶!似乎崴到脚了……” “先坐着吧。”采芹眉头紧皱,这大晚上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扭了脚可怎么办?“咱们还回田心村吗?” 叶箐箐抬头看了看采芹的马,两人同乘一骑并非难事,便道:“还是去田心村。”她们突然人不见了,天亮后娘亲和哥哥该担心了。 “可是少夫人扭伤了……” “没事的,村里有个跛脚大叔,会点医术,这么点扭伤随便搽搽药酒就好了。”叶箐箐浑不在意的单脚独立,一跳一跳的。 采芹看了她好半晌,无奈叹气道:“少夫人执意如此,我也不拦你。” 只是回头定要去二少爷跟前告状,都说夜路难走,偏要为了只貂儿贸然行事,如今摔伤了居然还不肯回城,田心村明日一早打发个小伙计去通传一声便是,何须她亲自回去?少夫人有时候就是太逞强了,须得二少爷管管不可…… 采芹心里的小算盘叶箐箐不得而知,两人牵着马正准备往上爬,一阵风吹过,静悄悄的路上忽然隐隐传来马蹄声。 ‘嘀嗒嘀嗒’的,叶箐箐回头望去,奇道:“不会是我的马儿良心发现又跑回来了吧?” “会么?”采芹才不相信,她心里惴惴地:“咱们小心些吧,往旁边躲躲。” 这半路上廖无人烟,又是大晚上,她们两个姑娘家,想想就是不妥。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紧凑,料想来人也是看着路上无人,放飞自我策马疾驰呢。 可别半路翻车才好……叶箐箐心不在焉地想着,方才她也是骑得很快,幸亏摔的姿势正确,没有扭着脖子闪到腰啥的。 “来了。”采芹低声道。 一道黑糊糊的人影迎面而来,糅合着两旁树影,看不真切。 原以为对方也该看不清路旁的她们才是,毕竟骑得这么快哪会有闲心注意周遭呢,谁知那人却突然问了一声:“谁在那里?” 叶箐箐两人心头微跳,眼睁睁看着他勒马停下,朝着她们走来。 怎么听着声音有点耳熟呢?叶箐箐仔细瞧了瞧他的身影,“高峰?” 那人一愣,脱口而出:“叶箐箐!” 双方一走近,立马看个真切,可不就是高峰嘛! “大晚上你怎么在这?” “你们在这干嘛呢!” 两人几乎同时问道,虽然话语不同,但意思是一样的。 高峰告诉叶箐箐,吃晚饭那会儿赵氏突然腹部绞痛难耐,去找了村里的赤脚大夫,诊脉之后束手无策,让他快快把人送进城里诊治。 当时情况紧急,马车显然不够快,总不能一路上忍着疼痛半个时辰,于是高峰和周老汉二人骑马带着赵氏进城。 通常家里有条件的,都会养上一两匹马,以备不时之需,此时不就派上用场了。进城后赵氏得到及时的诊治,大夫给针灸镇住疼痛,再熬药喝下才安稳下来。 夜色已晚,病人不宜来回奔波,于是他们便在城中住下,明日一早再回上河村。而高峰此趟单独回去,是想回去套上马车,赵氏的病来得突然,大冷天的骑马太受罪了。 原本周老汉劝他天亮后再回去赶马车,但是他觉得那样一来一回太久了,家里的事都没人管着,所以这才连夜回家,明日一早赶着马车进城接人,便能省下一趟时间。 “赵伯母没事了吧?”叶箐箐问道。 “我走之时她已经睡下了,”高峰冲着她上下打量一眼:“倒是你,黑灯瞎火的出来当夜游神呢?” 叶箐箐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就只许你家有急事不成?”谁还没个突发状况啊。 待说到她被马儿给甩下来,摔伤了腿坐骑也跑掉时,高峰又是一阵冷嘲热讽:“不善骑术还喜欢夜间出来,好好坐马车不行?非要把自个儿摔残了,给你家小丫鬟添麻烦呢!” 叶箐箐已经习惯了他的臭嘴巴,因此没啥反应,边上的采芹却听不下去了。 “这位公子说话也忒不客气了点,哪有咒人摔伤的,少夫人福泽深厚才不会这般倒霉,并且照顾她本就是我的职责,何来麻烦之说?” “得,有人上赶着伺候你呢!”高峰斜着眼瞥向叶箐箐,“少夫人好大派头~” 叶箐箐面无表情的拉住采芹,道:“别管他了,这丫天生欠揍的。” “哼!”高峰哼哼一声,翻身上马,居高临下道:“你们准备如何回去?” 叶箐箐与采芹对视一眼,原先当然是想她们两人同骑,不过都没有带过人的经历,摔了一次心有余悸。此刻……似乎有更好的选择? 高峰也想到了,朝她伸出手道:“大晚上的别耽误时间,我就勉为其难带你一程好了。” 勉为其难?“真是辛苦你了哦……”叶箐箐撇撇嘴。 那边采芹非常犹豫,让少夫人与其他男子同乘一骑,传出去很不好的,若是二少爷知晓了,不扣她月钱才怪……在横云院当值已久的采芹,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挺了解裴闰之的行事作风的。 只是眼下由不得她多想,叶箐箐已经很干脆的把手搭上高峰了。因为腿伤,自己不方便着力,她几乎是被高峰给拎上去的。 叶箐箐内心不满,这家伙就不能先下来把她扶上去吗?跟拎小鸡似得算什么样=_=! 一回头,发现采芹还杵在原地,便问道:“外边太冷了,咱们赶紧回去吧,采芹,你自己骑马能行吗?” 采芹回过神,连忙点点头:“我可以的。”搓搓手拉过缰绳,少夫人说得对,还是快些回去要紧,她的腿伤还要敷一下呢。 坐在同一个马背上,与拥抱无异,确实太亲密了些。叶箐箐倒是有点身为已婚妇人的自觉,不敢挨靠着高峰,她只希望能快些到达田心村,结束这状况频发的夜晚。 手掌摸了摸怀中缩成一团的貂儿,都是因为它,才会这样大晚上在外头吹冷风,日后非要讨回来不可,给她卖个萌当报酬什么的…… “叶箐箐。”高峰突然出声唤她,特意压低了嗓音,似乎不想后边的采芹听到。 “你知道村子里最近在说些什么吗?” “嗯?”叶箐箐不由微微侧目,他说的可是……他们两人奇葩的流言? “他们说你对我旧情未了、投怀送抱。”高峰似乎笑了一下,被风吹散了听不真切。 叶箐箐摇摇头:“无稽之谈。” 高峰突然拉扯了下缰绳,似是在抱紧她一般,“是啊,我自己都不相信,他们却信了,当真是愚蠢……” 叶箐箐闻言眉头微皱,故意嘲笑他:“没想到你还喜欢听这些妇人叨叨,可真是闲得慌!” “嗤!”高峰不屑的撇撇嘴:“你这女人不反思自己平日作风,让谣言满天飞,还怪我听到了不成?” 喂……谣言的另一个主角可是你啊,事实是怎么样自己还不知道吗?不替无辜的她开解两句就算了,还好意思倒打一耙? “看来我当初就该接下那块泥巴才是。”叶箐箐嘴角抽搐,她需要反思平日作风? 后头的采芹似是发现了他们窃窃私语,多甩了两下马鞭,赶上他们,两个眼睛来回扫视着:“前边看着快到了吧?” 叶箐箐抬眼望去,路旁熟悉的风景,果然就要到岔路口了,一个通往田心村,另一个则是上河村。 叶箐箐想了想道:“高峰,把我在这边放下来吧,我随采芹回去就行。” 一来不想麻烦他跑田心村,二来也是为了避嫌,深更半夜男女同骑,被人瞧见了当真不好。即便心里坦荡荡,也不想无端添麻烦。 “随你。”高峰自己先下马来,一手扶着她:“能下来吗?” 叶箐箐的右脚踩着马镫,想要自己蹭下来,左腿却又不敢施力,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边上的采芹见状忙道:“我来扶少夫人便可。” 话音才落,高峰已经一扬手把人给抱下马来,不耐道:“哪那么多事。” 要把她换到采芹马背上,扶来扶去多麻烦,索性自己抱着她好了,就这么点重量轻飘飘的…… 恰逢此时,路旁的野地里忽的亮起火光,有人喊了一声:“你们在干嘛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们吓了一跳,顿在原地扭头望去。一个举着火把的汉子走了出来,好奇的打量他们二马三人:抱着叶箐箐的高峰,身旁跟着个小丫鬟? 他眯了眯狭小的眼睛,认出了他们:“高峰,叶箐箐!” 206王猎户 “原来是你啊……”高峰把叶箐箐放上马背,回身挑挑眉。 汉子姓王,是田心村的猎户,附近村子的人都知道他,唤他王猎户。因着动物多是晚上出来觅食,他便时常夜里四处转悠,在这碰上了也不稀奇。 此时他两个眼睛咕溜溜的打转,脸上是凝重的神色,指着他们怪叫一声:“歼夫婬妇!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啥?三人面面相觑,叶箐箐反应过来眉头一皱,道:“王猎户怕是有所误会……” “误会?误会什么!”王猎户扬着火把,朝她一瞪眼,道:“老子最瞧不起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娘们,如今撞在我手里,就别想我替你们瞒着!” 这可是赶巧了,半夜出来獾子没逮着,反倒给他撞破歼情,也是他没点火把,对方不做设防之故。 “王猎户好大的口气,”高峰双手环胸冷哼起来,撇撇嘴道:“你撞见什么了?就在这胡言乱语,那些长舌妇都及不上你。” 采芹忙点点头附和道:“不错,有些话可是说不得的!我们少夫人摔伤了腿骑行不便,方才劳烦了高公子,这一点我可以作证,大叔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上下嘴皮子一碰,多简单的事儿啊,却能轻易令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人言可畏。 那王猎户如何能信,三更半夜的孤男寡女,一个小丫鬟能做什么证人?不过就是看门狗罢了,帮忙望风呢! “少跟我扯这些,前段时间那小丫头片子浸猪笼没死成,这会儿必须让族老好好严惩你们这些女人不可!” 采芹心下一惊,他这话的意思是想闹大不成,往前站了一步道:“俗话说抓贼拿赃,你无凭无据胡乱泼脏水,以为裴家会轻易放过你吗!” “放过我?哈哈哈!”王猎户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他那小眼睛里射出狡黠的光芒:“到时候叶箐箐要被赶出家门咯,看谁会替她出头!” 要说王猎户之所以反应这么大,并且打定主意管闲事,完全是因为他之前的婆娘跟野汉子跑了。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卷走家里仅有银钱,一走了之,让他沦为村中笑柄,颜面全无。 这许多年每每想起都恨得咬牙切齿,这种不忠不贞的女人,就该活活淹死才对,一个都不能放过! “扶我下来。”叶箐箐面色沉着,朝采芹招了招手。 采芹摇摇头,牵过马儿道:“咱们别理会他胡言乱语,少夫人的脚伤需尽快上药,天寒地冻的,早点走人才是。” 高峰也冷声警告道:“虽说狗嘴吐不出象牙,但是劝你还是别乱吠比较好。” 被盯着的王猎户忍不住后退半步,咬咬牙道:“高峰,我没想到你还能看上这种破鞋,已为人妇还勾搭上你,可见不是什么贤惠女子,白瞎了这好脸蛋,你可别被蒙蔽了!” 破鞋?叶箐箐就着马背上的姿势,面无表情的望着王猎户:“你已经构成对我的不尊重,人身攻击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的,没有半点激动亢奋,仿佛只是在陈述事情给他听,王猎户不由呆愣半晌。继而呸了一口,道:“你少在那威胁我,我倒要看看,若是裴家知道你半夜跟男子野和,还能放过你不成!” 原以为那些谣言做不得真呢,谁知竟然真的跟高峰不清不楚,少东家那样的人都不能让她安分下来?可谓是贪心不足,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 王猎户心里越发鄙夷,所以说这些娘们就会装模作样,表面上冰清玉洁,内地里不知荡浪成什么德性! 高峰简直要气笑了,他上前堵住王猎户,道:“谁说我看上她了?不过是路上偶遇,便被你说成这般,她乐意我还不乐意呢!一群蠢货!” “……”这话怎么听着不像是替她开解呢?叶箐箐抿抿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若王猎户执意要污蔑于我,咱们就走着瞧。” “采芹,我们回去吧。” “是。”采芹狠狠地瞪了王猎户一眼,跟着爬上马背,往田心村的方向赶去。 她们两人骑马走了,王猎户还被高峰堵在这里呢,他瞪着眼:“这种女人就不该纵容!高峰,你年岁尚小,还没吃过亏呢。” “她的事情与我何干,少把我们扯在一起!”高峰不耐烦的挥挥手,“明日一早还得进城,没空陪你瞎掰扯,赶紧打你的猎物去吧!” 他还想早点回去眯一觉呢,本就与叶箐箐被人说三道四,今晚若是再由王猎户胡说八道,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希望这个愚蠢的汉子能放聪明点,也不想想他高峰会是那种胡乱勾搭的人吗! 回到小院的叶箐箐谁也没惊动,阻止了采芹去准备热水的打算,大晚上的烧水多费劲啊,别瞎折腾早点睡吧。 她的腿在落马的时候扭着了,此时红肿成一大坨,伸着脚丫子在冷空气里晾一晾,希望它能消消肿。 “少夫人,还是去请大夫来看看吧,村子里不是有一个吗……”采芹低头看着她的脚脖子。 叶箐箐摇摇手道:“一点点扭伤,不碍事的。”只要不倚靠左脚站立,都感觉不到疼痛。 “我们明日一大早必须要回城才行。”采芹忍不住叹息一声,这么短短几个时辰,少夫人弄伤了自己不说,还被那个汉子给撞见了高峰抱人的一幕,她还真怕…… “采芹,回去后暂时别跟裴闰之说这件事。”叶箐箐道。 采芹闻言一愣,呐呐的望着她:“不告诉二少爷?若是那人在村子里到处乱说,可如何是好?” 这种事情当然要防患于未然,让二少爷出马必定能轻而易举地解决掉,少夫人为何要阻止她呢? 叶箐箐轻叹一声:“本就没什么事,我还特意巴巴的去告诉他,这是做贼心虚还是咋地?” 况且想让裴闰之怎么替她出面呢?去警告王猎户:别不知死活说我妻子与人有染,老子没有戴绿帽?……这画面简直不敢想象,只怕事情解决了,她要遭殃呢。 采芹没说话,她在横云院当值这么久,排在首位的主子自然是裴闰之,有事情不可能不汇报给他,即便是少夫人的吩咐也一样。何况这事儿于情于理二少爷都该知道,少夫人为何想要隐瞒下来……莫不是当真与那高峰不一般? 主仆二人就此事未能达成共识,夜色已深,叶箐箐让采芹早些休息去,有事明日再说。 想起貂儿还在自己怀里,叶箐箐连忙把它给掏出来,两个巴掌这么大,毛乎乎的睡得香甜。 一被捧出来,离了她温暖的兜兜,貂鼠眨眨眼睛醒了过来,“咻~咻~” 屋里那群眼巴巴趴着的貂鼠们听见声音,顿时蜂拥而上,可惜桌子很高,它们怎么蹦跶也上不去,只有大狐狸优哉游哉的爬上来。 “都是因为你这蠢货,害我惹上麻烦了呢~”叶箐箐点点毛球的小脑袋,“下次再被人逮了去,怕是要搭上小命的,可长点心吧!” “咝咝~”它来回转了两圈,继而冲叶箐箐叫唤起来,长大了嘴巴。 “咦?”叶箐箐这才发现,貂儿的嘴里空空如也,它的牙齿不见了! 连忙抓起它掰开嘴巴仔细查看起来,牙床上非常明显的一个新伤口,它的牙齿被人给拔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过分!”叶箐箐顿时来气了,做此恶行的人无疑就是汤家哥嫂,方才在他们院子里,灯火昏暗,她看着貂儿活生生的,都没细细检查。 “咝~”小家伙非常灵性,可会告状了,还伸出自己的小爪子,边上的毛毛沾着点小血迹。 原来不仅牙齿被拔了,指甲也被剪掉了,那么粗鲁的一剪刀下去,伤到了点皮肉。估计是被抓之后它奋起反抗,抓人咬人不在话下,这才被拔去利爪。 “疼吗?”叶箐箐心疼不已,小动物们在人类面前就是弱势群体,总是被伤害得毫无还手之力。 “咻咻~”毛球不会说话,只是用脑袋蹭她的手。 指甲还好些,总会长出新的,但是牙齿这个真的很伤,估计当时也出了不少血,都被它自己舔干净了。 “我一定要找他们算账!”叶箐箐越想越气,同时心中又忍不住内疚,即便她去替它报仇,也不可能拔掉汤家人的牙齿或者指甲。 万物从来都不是平等的,假若貂儿真的被他们给剥皮拆骨,她难道还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能因为它被杀死,从而杀死那个凶手吗? 她能吗?你觉得她能吗?大概不少人有过这种经历,你养的不是小宠,而是家人,你觉得它们善解人意,比谁都懂你,但是它们被伤害的时候,你却很难讨回来。 叶箐箐的心情有点低落,她望着屋里这群可爱的貂儿们,想了想道:“你们去大凤庄那边吧,等我带你们过去。” 说起来她最开始逮着毛球的时候,也很想把它卖掉,换取自己活下去的资本。只是它太聪明了,似乎已经有了基本的意识,再想想小人参精,也许某一天它也会长成精怪也说不定。 207族老 另一头的王猎户回到自己家中,今晚他没能抓到猎物,不过也没什么妨碍。反正他如今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婆娘跟人跑了之后,他便沦为光棍一枚,家里父母先后病逝,彻底无牵无挂了。 他看着空旷安静的屋子,每到夜深人静,总会怨恨起那个女人。没有替他王家传递香火也就罢了,还敢卷了银子私逃!枉费他待她那么好,给她管着家中所有银钱。 结果人跑了,害得父母病痛都拿不出钱来买药,他也在好长一段时间里受尽村里人嘲笑:你家婆娘跟人跑啦,管不住妻子算什么男人…… 王猎户越想越觉得不能放过叶箐箐,他要把自己所见到的捅出去!还是族老说得对,这种事情不能姑息,非要杀鸡儆猴不可,否则那些女人就不懂得安分。 想那裴家这么好的门户,多少人梦寐以求还攀不上呢,还别说少东家的人品相貌,敢问石安城能有谁与他比肩?只能说叶箐箐这个姑娘当真人不可貌相,竟是个三心二意的。 既然她不想好好过日子,那他就帮她一把!打定主意,王猎户躺在床上稍稍眯了一眼,大清早起来洗把脸就往族老家里走去。 一个村子大多是同族人发展而来的,族老名头好听,实际上不过是辈分高一点,遇着这些家长里短能帮忙出出头,并不代表他在村里有多少威严。 起码田心村这个族老就是人缘较差的,平日里也不怎么靠谱,若不是出事了,还没人能想起他。 老头子将近六十岁了,在这个生活水平、医疗设备均比较落后的年头,六十岁已经是高龄。他平日也没干多少活,底下儿子孙子均已成人,用不着他这小老头了。 正是闲得发慌的年纪,骨子里也是传统固执的,当时欢欢一事,他便执意要浸猪笼,并不考虑欢欢年岁尚小并且尚未许配。此时一听王猎户的来意,他双眼一亮,颇为震惊。 “你说的是苏娘子家那个箐姑娘?” “可不就是,咱村里还有第二个箐箐不成?”当时叶箐箐风光大嫁,那么一个大户人家,附近村子谁人不知叶箐箐。 族老眉头紧锁,“你说的当真属实?” 说叶箐箐跟高峰不清不楚,这风言风语他似乎也听到了些,但却不怎么相信。一来叶箐箐找的夫婿各方面来说太好了,正常人谁会抱着西瓜找芝麻? 二来嘛,那丫头平素在村里风评不错,也没见与高峰怎么亲密,不过也不排除她做得隐秘,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族老,我可是亲眼见着他们搂搂抱抱,大晚上才骑马回来呢!”王猎户大声道:“先前去了何处做了什么,还用得着想吗!” 族老点点头,道:“我这就去苏娘子家走一趟,问问她那好女儿,昨天夜里干嘛去了。” 王猎户跑了一趟族老家,告发叶箐箐与高峰有染,这事很快便在村子里传开了。族老的儿子媳妇听到了,一说出去哪还能不快的,冬日没什么农活,大伙都闲着呢。 整个田心村都震惊了,这些时日虽说有人在谣传他们旧情未了之事,但毕竟目击者不多,大伙也就是猜测,如今王猎户专门跑这一趟,可见是有证据的了! 俗话说空穴不来风,那王猎户跟他们无冤无仇,应当不会随意污蔑人……所以,此事多半是真的? 一时间村里妇人都激动了起来,走得近些的江嫂子金兰王婶子等人直接就跑去苏氏家里了,而周大娘身为高峰的姑姑,当然有人特意来告诉她,她急急忙忙的叫上儿子,跑一趟上河村问问情况。 这边,苏氏几人清早起来,叶志风便发现马厩里的马不见了一只,还以为是家里遭贼了呢。 回头一看叶箐箐一瘸一拐的,被采芹给扶出来,竟是摔伤了腿,这就更纳闷了。 叶箐箐昨夜外出一事是瞒不住的,索性跟娘亲哥哥小嫂子老实交代,说自己连夜跑去玉螺村,救回了貂儿。 几句话功夫把大致经过给说完了,紧接着就迎来苏氏一顿骂。 “谁让你自己去的!就不会叫上志风吗?还把自己骑马给摔了,若是那马儿受惊之下从你身上踩过去,看你找谁哭去!” 汤宛容也是担心后怕,“天寒地冻的,大晚上谁敢骑马,你又不是什么练家子,这事也忒冲动了些!” 说着又是一叹气:“也是我哥哥嫂子对不起你,居然真的抓走了貂鼠,他们是想置我于何地!” 就没想过自家妹妹在婆家会怎么样吗?平日里贪些便宜也就罢了,如今还这样,她在丈夫面前都要抬不起头来…… 叶志风眉头微皱,看了汤宛容一眼道:“这样下去不行,哥嫂那边我要去说说他们,凡事就该适可而止。” “对他们无需客气,”汤宛容握住他的手,摇摇头道:“不要顾及我,他们太过分了。” 苏氏双手环胸,口气挺严厉的:“你哥嫂需要教训,箐箐也逃不了,多大个人了还任意妄为!”说着朝叶箐箐瞪眼过去,忘了以前被山贼掳走的经历了吗? 虽说现今石安城太平许多,城里人几乎已经接纳了那群流民,但是战事未息、新帝根基不稳,百姓的日子挺难过的,外头坏人多着呢! 叶箐箐一阵头疼,不过是晚上骑马出去,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有何不可为?况且若是她不去,貂儿死翘翘了怎么办?她会内疚一辈子的! 只能说她最近霉运缠身,出门不利,该去庙里上上香拜拜佛了,还得远离高峰,总感觉是被他带倒霉的…… “亲家夫人,是我没做好自己的本分。”采芹朝苏氏福身道,“回去后少不了一顿责罚,便让我们早些启程吧?” “罚你做什么?”苏氏摇摇头道:“回头我跟闰之说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该由他管管。” 采芹想要早些回城去,看大夫上药也比较方便,重点是,她觉得自己必须尽快把事情告诉二少爷。 少夫人没提高峰,她心中隐隐不安,比起坠马一事,女子名节更为严重。 正担忧着呢,院子里便被人给敲开了,族老带着王猎户一同过来了,随行的居然还有叶志和。 叶箐箐眉头一跳,得,找茬的人来了。好端端就不懂他为何多管闲事,并且没有闹清楚事情,便擅自脑补经过,也是烦人。 “叶箐箐,王猎户说你昨夜偷偷外出,与高峰野和,被他撞见了?可有此事?” 苏氏和叶志风不知族老来意,因为刚才叶箐箐没跟他们提起高峰,此时听见这话,全都愣住了。 “我是不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苏氏扭头看向叶箐箐,满脸莫名其妙:“他在说什么?” 叶箐箐忍不住笑了起来,“族老是来破案的吗?” 采芹默默上前挡在她面前,对着王猎户怒目而视:“如此扭曲事实,不知你是何居心!” “哈,我果然没听错,叶箐箐居然红杏出墙!”不请自来的叶志和指着他们,两眼放光。 他在路边遇着族老和王猎户,听他们说了一两句,察觉有事发生,便跟了过来,果然,好大一出热闹戏码! “有你什么事,赶紧给我滚!”叶志风毫不客气的骂道,他对叶家人早就耐心全无,少过来碍眼。 一边气汹汹的往王猎户跟前走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王猎户瞧见什么了?” 嘴巴一张就说他妹妹怎么怎么了,无凭无据,这不是来找打的吗! “箐箐!赶紧给我说清楚这么回事儿!”苏氏来回看着他们,急得不行。 采芹忙道:“亲家夫人别急,且听我说说经过,可莫要被小人给带偏了。” 于是便把叶箐箐坠马经过,以及路遇高峰一事给说了,王猎户出来那里也没落下。 “这人一现身便指着少夫人嚷嚷歼夫婬妇,好似真有什么苟且一般,可见是存心想要害人呢!” “哈哈,大晚上跑去玉螺村,就为了一只小宠?”王猎户怪笑一声,“这话说出去谁信?少夫人若当真这么喜爱小动物,我去给你逮几只要不!” 族老一拄拐杖,指着叶箐箐道:“一介妇人,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居然深夜私会男子,你还要不要脸面!” “族老言下之意是相信王猎户所言了?”叶箐箐坐在椅子上,搭着伤腿。 边上的汤宛容非常着急内疚,“采芹所说一概属实,都怪我嫂子把貂鼠给抓走了,箐箐也是心中担忧……” 苏氏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退下,沉声道:“我就不说什么包庇女儿的话了,你二人何不叫上高峰一起共同对峙?” “自然是要叫的,即便她已外嫁,但是我身为田心村族老,绝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发生,”族老扫一眼院子里的事物,道:“在叫来高峰之前,可不能让她给跑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不会做这种傻事,”叶箐箐抬眼对上他浑浊的视线,“不过有句话要说在前头,若是最后证明我是清白的,那你们二人准备如何呢?” “在坏了我名声之后,说句抱歉一笑了之?在我这里……可没有这么好的事~” 208七出 族老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听听这说的什么话,自己行为不检点,被人瞧见了,还好意思理直气壮?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蛋,人王猎户干嘛不指证别人,偏偏说你? “以往不知何为恬不知耻,今日算是开眼了。”边上的叶志和不甘寂寞开腔嚷嚷,那语气非常之小人。 “箐箐说的不错,哪能由着疯狗乱咬人,凡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氏瞪着王猎户,心里对他厌恶得不行:“先不说我女儿平日里如何,就是高峰这孩子,咱们两个村子挨得近,他风评怎样还需要我说吗?” 两人都是左邻右舍夸着长大的,怎么都不是那种不顾礼教胡乱行事的,何况再没人比她更知道自家箐箐,早几年就爱慕着少东家(苏氏一直这么认为),对高峰压根没有男女私情。 这时金兰和江嫂子赶到了,进门便听见苏氏这话,忙附和道:“高峰此人还用得着说吗,曾秋梅那女娃子模样也算标致,人白送给他呢,都没收下,一看就不是那种喜好女色不着调之人!” 王猎户左右看看她们,咬牙道:“装模作样谁不会,你们都是给蒙蔽的!再说了,高峰为人再好也是个男人,谁知道你女儿有没有行什么勾引之事……” “少在这胡说八道!”叶志风一听这话就怒了,上前推搡他一下:“无凭无据,你就敢这样害人!” 王猎户后退几步躲开他,“干什么干什么,想打人啊!难道我看到的是假的,他们没有在路边搂搂抱抱?!” 搂搂抱抱?金兰和江嫂子等人对视一眼,她们听闻风声便过来了,具体情况尚不清楚,此时看来事情还挺严重。 王猎户言之凿凿、语出惊人,引得在场之人都把视线投向叶箐箐,院子门口还围着些村里的小孩,一个个眨巴着眼睛好奇呢。 “啧啧啧,这可是罪犯七出哟!”叶志和在一旁摇头叹气,“以前曾听芙蓉说你巴着少东家和高峰二人,谁都不想放过,当时我也未多想,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说着他难掩脸上鄙夷神色,挥挥袖子道:“如此让祖宗蒙羞之人,也幸好已经不在叶家了。” “你还是管好自家人吧!”桃芸和芙蓉犯下那种事情,还敢出逃,村里谁不知道啊,他说这话也不怕打脸。叶志风正巧瞅见刘平路,便让他把叶志和赶出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族老没有理会叶志和的蹦跶,但是有一句话他是认可的,“妇人犯下七出之罪,理当被夫家休弃,男的乱棒打死,女则浸猪笼淹死,方可止了这乱族之祸。” 乱族?!汤宛容听得心头直跳,慌乱开口道:“箐箐才不是这样的女子,你们可不能随意处置,冤枉好人!” 族老瞥了她一眼,厉声道:“是与不是我们自会断定,方才已让人去上河村找了高峰,一问便知。” 听他这样说,叶箐箐没多大反应,环视一圈在场几人,这件事既然压不住,她也别想着小事化了,误会不说开永远都是误会。 “采芹,你骑马进城一趟。” 被点名的采芹一愣,略为迟疑道:“我自己进城?”她怎么可能把少夫人独自留在这里,即便是通风报信,这跑腿的活自有车夫去做。 那王猎户以为她慌神了,扯着嘴角笑道:“这会儿还想裴家替你撑腰呢?若他们知晓你为妇不洁,看不打死你!” 那些大户人家眼里岂能揉得了沙子?别说他们,就是他这样的乡间小农都受不了这等侮辱,自家婆娘与外男有染,传出去还不受尽耻笑,是个男人都没法忍受。 “我想你们是误会了,”叶箐箐抬了抬眼皮,“我没想过要逃跑,也不是去搬救兵,既然你我各执一词,咱们就报官吧。” 什么?!报官? 此言一出,众人反应各一,通常这种失德之事,全由村里族老处置,很少会闹到县太爷那边去。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县太爷也不想管那么多是是非非。 “箐箐……”苏氏眉头紧皱,内心担忧,如此一来事情不就闹大了嘛。 “娘亲,我不会有事的,”叶箐箐朝她安抚的笑笑:“事实胜于雄辩,既然有人想要坏我名声,甚至置我于死地……王猎户,你想杀死我吗?” 这顶杀人的大帽子一扣下来,王猎户顿时呆愣住了,他没好气道:“少跟我扯这些!我不过是把自己看见的说出来,怎就成了我害你的,自己做过什么心知肚明,落到何种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好一个咎由自取。”叶箐箐点点头,道:“是的,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你也不例外,对么?” 她如此淡定沉着的模样,反倒让王猎户的和族老踌躇起来,特别是王猎户,他确实没有抓歼在床,一切不过依靠自己推论……难道她真的没有跟高峰私会?还是说现在不过故作镇定? 上河村距离田心村近的很,骑马来回更是飞快,很快族老派去的人就回来了。说是没见着高峰,听邻居说他一大早赶着马车进城去接父母了,此时尚未归来。 这一点倒是证实了前面采芹解释过的,高峰是在赵氏喝了药安睡之后才出城的,随后路上遇着叶箐箐,三人一道回来。时间上来说,两人未必有时间私约。 “哎呀,所以说你们这些大老爷们不懂女儿家的心思!”江嫂子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拍拍手道:“也不看看少东家是何等俊俏人物,多少小媳妇眼睛都粘上去摘不下来呢。” “若是我再年轻个二十岁,说不定也能看呆了,那周身气韵跟咱们就是不一样,神仙似的!你说箐姑娘放着好好的少夫人不做,非要去给自己找事?”江嫂子斜着眼瞥向王猎户:“哪个女子不爱俏郎君,也就是某些人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才……呵呵~” 所以怎样,不言而喻,自觉受到嘲讽的王猎户顿时憋红了脸,怒道:“怎的,见着俏郎君你就走不动路了?还要不要脸面!” 江嫂子不为所动,叉腰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你想得那么龌蹉!少东家那人可不仅模样好,待人更是没话说,我还真不行箐姑娘会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这话在理,”金兰附和的点点头,道:“你们也瞧见了她的左腿,都走不得路呢,伤成这样还不许人家搭把手的?” 苏氏不由低叹一声:“还是你们看得明白,我算是知道了,村里人就见不得人好过呢,但凡见着什么都要捕风捉影、添油加醋,非要毁了我箐箐不可。” “是我做的不好,让娘亲担忧了。”叶箐箐摇摇头,转而朝他们淡淡道:“族老,我还是那句话,有什么怀疑尽管来,身正不怕影子斜,咱们衙门走一遭便是,我可不接受你们随意定罪。” 君不见古时多少妇人被村里的族老村长之类一言定罪,根本没有辩驳余地,只能赴死。不仅搭上性命,还要背负屈辱骂名。 当然,并不是说每个人都是无辜的,但确实不少那种非常冤枉的。 族老有些犹豫不决了,一来她已经外嫁,如今可不是他可以随意处置的人,二来王猎户确实没有抓歼在床,还有个小丫鬟在身旁做证人…… 想来想去,他开口道:“此事暂且放下,等高峰回来再说,奉劝你也别存着侥幸心思,一旦被我们察觉端倪,饶不了你!” 那王猎户见他要走,连忙跟在后头,临了还回过头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你们也别怨我。” “呵呵,二位慢走。”叶志风皮笑肉不笑的朝着院子外头一伸手,直接送客了。 他们离开了小院,苏氏和汤宛容才彻底放松下来,不用说,这事还没完,村子里肯定早就传遍了。小村庄从来守不住什么秘密,更别说备受瞩目的他们家。 今天没有心情做坛子肉,苏氏劳烦金兰打发了那些妇人,用过早饭陆陆续续全来了,七嘴八舌堪比戏台子还热闹。 叶志风甩上了院门,闭门谢客,回头看向采芹,“不知采芹姑娘可有应对之法?” 女子名节何其重要,经过王猎户这么一搅和,即便最后证明是误会一场,叶箐箐也少不了活在人口头上,没事就被提两句。 采芹眉头紧皱,她觉得这是自己的失职,跟在少夫人身边还发生这等事,回头二少爷不会放过她的…… “还是通知二少爷吧,有裴家出面,解决下来轻而易举。” “那不行吧,”汤宛容摇摇手道:“若是裴家也怀疑……可怎么办?” “那就散伙咯,”叶箐箐不甚在意,随口一答:“这么点信任都没有,还怎么过日子?” 事实上她敢这样说,也是笃定裴闰之不是那么愚蠢的人,不过他不会相信,却不代表他不会生气……所以,还是先瞒着他比较好……吧? 苏氏一定这话顿时板起脸来:“还没教训你呢,还敢胡说八道!要不是你大晚上执意出去,能惹出这种事?” 209他知道了 叶箐箐缩了缩脖子没吭声,谁能料到她还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不是看夜里路上空旷,骑得快了些嘛,只能说幸好摔得不重,若是来个半身不遂啥的,估计要高峰给她扛回来。 某人在那神游天外,苏氏打定主意要好好说她一顿,叫人把她架回房间里,给左腿上了药。然后自己往床畔一坐,那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这么大个人了,还学不会分辨事情的轻重缓急?就是再放不下貂儿,也该叫上你哥哥一块去,那是宛容的娘家,还能不讲理不成?” 苏氏可谓是苦口婆心,殊不知汤家还真就那么不讲理,不过此时叶箐箐也懒得说他们了,以后远着他们家便是。 苦于行动不便,叶箐箐乖乖靠坐在床上听从教诲,苏氏无非就是念叨念叨为妇之道,特别是她头上顶着裴家少夫人的光环,多少只眼睛看着呢,平日里非得谨言慎行不可。 事实上正如苏氏所说的那样,他们这边没人去搬救兵,那边却自有那好事之人跑去裴家打小报告。 少夫人被传出与外男有苟且,这是多大的消息啊!正巧大夫人回娘家去了,这消息被直接报给二夫人。 二夫人第一反应便觉不可思议,叶箐箐回娘家红杏出墙了?还被人给当场撞见!这可能吗? 不是她自吹,石安城里还真没几个比闰之更好的男子。虽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间当然有比闰之优秀的存在,但她叶箐箐又不是金枝玉叶,也没有美若天仙,怎么会丢了金玉去拾铜锣! “你这话打哪听来的,别什么胡话都带进来!”二夫人急忙问向传话的嬷嬷。 “啊呀二夫人,我哪有胆子造这种谣,仔细被人扒皮哟!”嬷嬷躬身附在她耳旁,道,“来传话的是个瘦小瘪三,自称田心村人士,说是村子里都传遍了,他赶巧有事进城,顺道来给我们通风报信。我已经给了几个铜板打发了,也派人出去留意打听实情,下午便知分晓。” 二夫人抿着嘴,点点头:“你做得很好,这事切记莫要声张,咱们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说着又一拍桌子,心里气得不行,甭管这事情真假,左右都跟叶箐箐脱不了干系。裴家怎么说也是石安城大户,岂能给她污了门楣,还村里传遍了?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简直是无法无天,胆敢让裴家如此蒙羞,最好这事就别是真的,要不然跟她没完! 二夫人也坐不住,转道就去找了裴闰之,非要让他好好听听自己媳妇儿做的好事,就不知他会是何种反应? 二夫人步伐匆匆,才进了横云院,恰巧撞见前来禀事的赵管事,有人在当然不宜说事,便驻足旁听,原来正在说益田村收容的那群流民呢。 “二少爷,那蒋结巴为人倒是老实厚道,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死在收容所……但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轻易起个头,只怕以后都拿我们当财神爷了!” 赵管事一脸头疼,蒋结巴的老娘岁数实在大了,这寒冬腊月一不小心便感染风寒,没有银钱医治,此时病恹恹的躺了许多日。 先前也说了,那木棚子都是大通铺,被褥棉衣自个儿想办法,只包食宿不管其他。穷人最怕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身体病痛,自己难受不说,还特别烧钱。 诊治、草药都是要银子的,若是花个几十文钱能痊愈也就罢了,就怕多耗几天,让你瞬间一无所有。若是不管这病,咬牙忍着还不一定能挨过去。 谁都生不起病,如此一来蒋结巴一家子可不就受到了排挤,病人就该离远点去,别传染了他们。若是这老婆子死了,那就更晦气了! 蒋结巴愁得不行,左右道歉不得法子,他实在是没钱了,仅有的几个铜板也买了旧衣给孩子穿上御寒。如今全赖棚子里包他们食宿,他不可能带着家人搬离出去。 同时也不忍心看着老娘日渐虚弱,本就岁数不小,如何熬得起。于是他便求到李鱼生那里,李鱼生心里同情但是爱莫能助,躲开了去。 于是他又求上赵管事,赵管事不像李鱼生,手底下的人还在建池子呢,他无处可躲。 说起来赵管事也不是给不起那点银子,对着老人他还是同情的,但就怕凡事开个头,人人都跑到他这来哭穷,那可咋办? 毕竟能在木棚子这边住着的,哪个不困苦可怜?各有各的难处,他一人拯救不了这许多。 这事也不能放着不管,怕棚子那边积压久了闹起来,所以才报到裴闰之这里来。虽说名义上他在替少夫人做事,但潜意识里还是把少东家当成正经主子。 这么巧就被二夫人给听见了,她顿时就来劲了:“好哇,招惹来那么一群人,等着裴家给她收拾烂摊子吗!” 再一想刚刚得到的消息,她这心里更是郁卒,早就说这个箐箐心机重,把闰之骗得团团转。表面上瞧着善良可人,背地里还不知怎么行事呢! 也幸亏上天开眼,让她露了马脚,二夫人当即道:“那群难民留不得,赶紧散了他们要紧,这事儿暂且不提,闰之,你且随我来一趟,有事告知与你。” “二婶怎么过来了?”见她有事而来,裴闰之笑笑,朝着赵管事道:“那你先回去吧,晚点我让人给你带话。” 赵管事点点头,道:“那行,如今蒋结巴一家遭受排挤,又不好把他们赶出去,劳烦少东家给个法子了。” 说着便告辞退下了。 二夫人随着裴闰之来到书房,屏退左右,说了自己得到的消息。“虽说事情尚未证实,但既然已经传开了,多半不是没影的,二婶这边先跟你通个气,你也有点心理准备。” 裴闰之难得的眉头一皱,思索少许,笑道:“多谢二婶,我知道了。” “眼瞧着该用午饭了,估计再过一会儿便有消息,你……是怎么想的?”二夫人问道。 大多数时候她还真看不透自己这个侄子,总是不急不躁,温文尔雅,也就是他这性子,才能在商海里游刃有余,不轻易被人看穿。 那好脾气既不似大夫人,也不肖大老爷,若真论起来,应该说毕竟像他外婆——大夫人的娘家母亲。 “箐箐做错了事,自然要把她抓回来,”裴闰之弯了弯唇畔,“待我处理完手头事务便去。” 二夫人点点头,起身道:“行吧,你这孩子向来有主张,我也不瞎掺和,只有一点:切莫纵容她胡闹,即便是一场误会,也该敲打敲打。你娘亲那边等她回来我会告诉她。” 这事可别想瞒过自家人,况且在她想来,多半不是误会。这样说不过是给裴闰之一个台阶下罢了。 “二婶放心,我不会让这事流散开来的。” 有他这句话,二夫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人家小两口的事,她又不是正主婆婆,哪容她指手画脚,当下便转身离去。 田心村这边,叶箐箐尚不知有人即将赶来,中午时候族老终于找到了高峰,一问之下,果然是进城去接父母了。 昨夜发病的赵氏面容略有点憔悴,待在马车里不能吹风呢,周老汉听说有事,随着族老走一趟。 听了事情经过后,这个甚少发火的汉子顿时吹胡子瞪眼起来,“先不说我儿子怎么样,你们这是想毁了箐姑娘哇!那么好一个女娃子,虽说没能成为我儿媳妇,但也不能看着你们这样污蔑她!” 一直强调自己看到高峰叶箐箐搂搂抱抱的王猎户:“周炳旺,你可别因着私情包庇她……” “包庇什么?你去问问城里是济生堂伙计,我儿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周老汉斜他一眼,“你们该是去看过箐姑娘了吧,难道她的腿伤是假的?” “这……”族老摇摇头,有些拿捏不定了。 “再说,我家高峰是那种人吗?先前曾秋梅人人都知道吧,我儿子才不是见色心起之徒!”周老汉越说越气,妻子昨夜发病,他一整晚顾着人自己没休息好,回来没能合个眼,就听说儿子被人泼脏水! 歼夫婬妇?想乱棍打死?他们好意思说出口!有这么害人的嘛! 证据非常不充分,族老只能扭头问王猎户,“你就看着高峰抱着叶箐箐,可是要扶上马背?” 王猎户皱着眉,挠挠头,他确实是看到这一幕,但他们真的不是私会归来嘛……大晚上的,咋就那么巧半路遇着呢! “唉,王猎户你这人就不该这样,自己没有娶到好婆娘,就以为天下间女子都这样不忠不贞呢?!”族老的儿媳妇林氏,端着茶水上来,道:“这事也闹了一早上了,我旁听不少,觉得别是冤枉人了。” 周老汉忙点点头,指着林氏道:“这是个明白人,这样捕风捉影的,可不就冤枉人了。” 林氏掩嘴笑了笑,“我与周大娘走得挺近,以前还听她抱怨过几句,说早就替高峰偷偷问亲,但是箐姑娘没答应,让苏氏给回绝了,她还感叹两个孩子没缘分呢!” 周大娘确实跟她说过这事,顺便夸耀一番自己看姑娘的眼光精准,老早就觉得箐姑娘是个好的,这不,城里裴家都瞧上了这媳妇! 210他来了 “你想说的是,箐姑娘对高峰无意?”王猎户问道,“那谁说他们旧情未了,不就是你们这些妇人传的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去问问于大婶吧?”林氏摊摊手。 “合着此事就是子虚乌有?”周炳旺皱皱眉头,盯着王猎户道:“你赶紧出去给大伙澄清澄清,毁了人名声,总该道个歉吧!” 王猎户左右看看他们,摇摇头后退一步:“我不去,我又没有说谎,只是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罢了,凭什么道歉。” “没有你在引导,事情会变成这样?!”叶志风一直忍着气,听见这话就想打人了。哪有这样指着女子说不忠不贞,完了之后误会一场就此了事的! 族老瞥了他一眼,就怕这年轻小伙意气用事打起来,忙道:“行了行了,姑娘家若是行事检点,也不会被人揪着说,王猎户又没有害人的心思,大家既是误会,那便就此散了吧。” 叶志风哪能同意,道:“那可不行,王猎户必须当众向我妹妹道歉!” “嘿,你还来劲儿了?!”王猎户才不答应,瞪着眼道:“虽说我没有捉歼在床,不足以证实你妹妹红杏出墙,但是她就有佐证表明自身清白吗?” 高峰出城时虽然已经天黑,但他要是快马加鞭过去,两人动作快一点,还有个小丫鬟看风放哨,指不定就完事了呢……然后那叶箐箐腿软之下,摔下马背伤了腿,也不无可能吧? 王猎户越想越觉得有此可能性,心道这次是他们运气好,若是真有什么暧昧苟且,迟早被人逮着证据,到时候有他们好果子吃! “怎么就不能了?我们都是行得正坐得直,才不像有些人,以升量石、以己度人,也不反思自己妻子为何跑了!” 叶志风毫不客气的戳他痛脚,把王猎户气得半死,当下咬牙切齿的就要抡起拳头:“你有胆再说一遍试试!” “我如何不敢?只许你把别人说得那般不堪,自己的事反倒听不得了?那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嘛!”叶志风冷哼一声,看他以后还随意骂人歼夫婬妇,要不是碰着脾气好的,早就打得他满地找牙。 周炳旺忙上前拉住两人,呵斥道:“王猎户,这事本就因你而起,自己做得不地道,就好好认个错。人县太爷都讲究证据方能定罪,难不成你还想凌驾在县官之上?” 族老也皱巴着沧桑老脸,劝道:“都散了吧,如若其中有什么猫腻,自然就会露出马脚,且走着瞧便是。” “行,”王猎户甩开周炳旺,气哼哼点头道:“今日我听你们一言,如族老所说,走着瞧吧!” “呵呵。”叶志风没好气的一笑,他决定,回头就弄一缸子辣串,村子里挨个发一遍,顺道替这王猎户宣扬一下他的所作所为。 一个大男人,嘴里说出去的话比那些长舌妇还不靠谱,也不知羞! 王猎户这人平日是个认死理的,还极爱面子,但凡有人提及他婆娘都要翻脸,人缘很是一般。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还敢笃定的乱说,实在害人,非得治治他不可。 院子里叶箐箐被苏氏禁足了,这种关头还是别出去的好,即便旁人给你留点脸面没有问起,但是那看人的眼光都让人尴尬。 正巧她也行动不便,架着个左腿成了半个瘫子,与毛球一块窝着养伤。 毛球这个小可怜,喂了空间泉水之后牙床好了许多,不再吱吱叫了,就是瞧那空荡荡的嘴巴,估计会影响到它进食。而爪子上的指甲则好办些,伤口愈合之后总会慢慢长出新的来。 叶箐箐准备回去的时候把这群小动物挪到大凤庄去,如今正值冬日,估计过些天又要下雪,它们还是别四处蹦跶的好。 事情解释开了,总算是暂时压下去,不过村里还是不少人嘀嘀咕咕的,不大相信两人清清白白。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即便还没发生什么,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 家里苏氏和汤宛容是大大松口气,要知道这事若是解释不开,那箐箐一生真的毁了。别说被裴家休弃了,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个问题,名节何等重要哇! 而叶志风则非常生气,在他想来,妹妹就不该无辜受这等祸害,他不能暴打王猎户一顿,只能往汤家那边去。 这事说来跟汤家也脱不了干系,平日里对他们占自家便宜一事都睁只眼闭只眼,如今却是不能纵容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想要长久的维持亲戚关系,就该适可而止。 下午的时候天空阴沉沉起来,平地寒风乍起,瞧着夜间便会有一场雪下来。 叶箐箐的踝关节错位了,整个脚踝红肿疼痛,由跛脚大叔给牵引复位,上药包扎固定。这个没有石膏的年代,都是用得小木条,绑的跟木乃伊似得。 让她整天闷在屋里是使不得的,她也受不住那无聊劲儿,于是叶志风把人给抱到正厅待着,大老爷似得坐椅子上等待开饭。 叶经年一岁半了,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看她‘木板蹄子’,奶声奶气道:“我也要……” 叶箐箐忍不住伸手,捏捏他肥嘟嘟的小脸颊:“小多多~要什么呢?” 这孩子出生时有点不足月,如今被一家人养得白白胖胖,谁瞧见了都喜欢,非常健康。 “要……要要……”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重复这个词,看着有点呆乎乎的。 叶箐箐被萌得不行,探过身子想要抱起他,正逗着呢,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动静,似乎有什么人进来了。 “少东家来啦,快请进,箐箐在里头坐着呢。” 叶箐箐张着耳朵,听见了汤宛容有点点激动的招呼声,随后便是苏氏的,“突然就降温了,这么冷的天,你们别是骑马来的吧?” 说话间几人进屋里来,苏氏吩咐小丫鬟下去拿炉子烹茶,顺道把屋里的炭盆弄旺些。 “都是自家人,无需这般客气。”裴闰之轻声笑了笑,答道:“我们是坐马车来的,就停在村口处,箐箐行动不便,可不能一直劳烦小嫂子照顾她。” 汤宛容微微有点不好意思,摆摆手道:“……我哪有怎么照顾。” 叶箐箐抬眼望去,正对着他们进来的身影,走在苏氏身侧的裴闰之,披着月白色裘衣,风姿凛凛。 青年男子身形颀长,浅色披风系在身上,衬得他极为丰神俊朗。所谓发上白玉冠、颈间雪领裘,竟有不染纤尘之感? 再看他唇角微扬、浅笑盈盈的模样,叶箐箐也不免愣怔片刻。一直都知道他颜值高,这么一装扮更显天人之姿,难怪小嫂子都看得激动了些…… “小箐箐~我来接你回去了呢~”裴闰之来到她面前,站定。 叶箐箐还没说话,那边替她熬药的采芹过来了,顿时难掩惊讶:“二少爷!你怎么过来了?” 她压根没有派人去通知他啊……如今却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那她不仅照顾少夫人不力,还有隐而不报之罪? 采芹心里惴惴不安,叶箐箐也是头皮发麻,呐呐道:“……你来啦……”这种闯了祸面对大家长的心虚感是怎么回事? “先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罢。”苏氏左右瞧瞧他们两人,转身接过小丫鬟递来的炉子,着手煮茶。 一边道:“闰之既然来了,也该听说了些,这事是箐箐行事不周全,你生气也是应当的,只是……她真的没有做对不起良心之事。” 苏氏还真怕他误会,或者心里留下一道坎,对以后小两口过日子极为不利,于是便把事情经过仔细解释一遍,别让他听信外人传言给误导了。 裴闰之垂眸瞥一眼那捆绑扎实的‘木板蹄子’,点点头道:“岳母放心,我并没有生气,无论是箐箐或者高峰,我相信他们。” 有他这句话,苏氏松了口气,少东家何许人也,必不会言语胡乱敷衍你。笑道:“既然要接她回去,趁着天还没黑尽早走吧,我先给你们热个汤。吃了再去,免得回去晚了饿着肚子。” “是这个理,待会儿怕是要下雪呢,赶路可不方便。”汤宛容也附和道:“听说箐箐摔马,我想着就疼,若是下雪干脆就多留一晚吧?” 叶箐箐瞄了瞄裴闰之,商量着问道:“我们先去大凤庄?也比较近一些……”她想把貂鼠们送过去呢,让它们尝尝温泉的滋味,似乎也挺有趣的。 若是裴闰之在娘家留宿,怕是要给他们添不少麻烦,尽早领走才好。 裴闰之自然同意,笑眯眯道:“如此甚好。” ……所以应该是真的没有生气吧?仔细想想自己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呢,叶箐箐瞥过他的嘴角,顿时又底气充足起来。 苏氏一头扎进小厨房里,给他们做了热腾腾的美味饭食,让他们先吃着,转身又去收拾叶箐箐的药包。喝的药倒是不多,就两副而已,主要还是外敷药,还有些之前存留的鹿筋啥的,吃啥补啥给一并带走。 所以说天下父母心,即便女儿嫁的再好,在父母眼中,还是不够好。他们总会把自己认为的好东西存着,一股脑塞到孩子手里。 211公主抱 离开的时候叶箐箐是被一路公主抱出去的,裴闰之给她带上了与之同款的月白色披风,美曰其名:天冷。 柔软的皮毛裹在身上,散发一阵淡淡幽香,估计是熏过香的,与他身上味道相似,却又有点不同。叶箐箐皱了皱小鼻子,有人抱着解放双腿,当真舒服~就是旁人的眼光挺那啥的。 两人可以说是‘招摇过市’也不为过,若非叶箐箐左腿上绑的木条露出小半截,分外醒目,也许村里人又该说他们太过轻佻了。 即便是夫妻,也不该在人前太过亲密才是,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羞死人咯! 不过二人还真登对得没话说,韶华正好,郎才女貌,引得村里人争相观看。 先前裴闰之一路徒步进村,早就惊动了不少人,更有小孩眼巴巴的一路跟着他看热闹,此时出村,人数较之前还多。 路遇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停下来看他们:“真是俊俏的人哦!” 老人笑起来牙齿掉光光的,充满善意。裴闰之回以一抹微笑:“阿婆身子健朗,正散步呢?” “对啊,瞧着快饭点了,你们吃过了嘛?” 她这么一问,立马有人抢答道:“苏娘子定然招待过啦,少东家这是接媳妇儿回家呢~” 裴闰之点点头,“嗯,接箐箐回去。” “估摸着要下雪,还是早些出发的好,唉,我家那口子,从来不去娘家接我的……” “瞧你这话说的,斗嘴时候就不信他敢不哄你!哈哈哈……” 几人当即这么站着聊了起来,裴闰之抱着叶箐箐恍若无物,跟着停住脚步有问必答,期间附送浅笑若干,把一群大娘大婶说得开怀直乐。 大概是裴闰之太过平易近人,她们说得兴起,着实耽误了好半晌。身后跟着的采芹难掩吃惊神色,虽说她知道二少爷脾性好,但从不知道跟一群乡间农妇也能搭话这么久! 怎么说她在横云院当值这么多年,还真头一回见到主子这样的一面…… 叶箐箐倚在他胸膛没动,时不时附和一句,乖顺得不行。事实上心里也在暗自琢磨,裴闰之脸上这笑容……是不是太过——花枝招展了些? 村里妇人见着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心底大多有点不自信,还带着某种淳朴的羞涩腼腆,平日里基本毫无交集。乍一出现某个不摆架子的例外,岂能不迎来一片好评之声? 在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时,还有个大婶忍不住叹息:“若是我年轻个二十岁,有这么个俏郎君,做梦都该笑醒了!” “呸,你这老不羞的,也不怕自家人听见,”有人笑闹她几句,继而纳闷道:“谁还不夸一句少东家好,你们说箐姑娘当真还会瞧上别人?” “这……应该不会吧,反正我是不大信的。” “是呢,高峰那人也是很好的,没了曾秋梅,多少媒人想替他说亲呢!不过比起少东家嘛……人笑一笑都能把箐姑娘的心给勾走了,对吧?” “就你知道的多!怎知就不是少东家看上箐姑娘在先呢?”大婶掩嘴直笑道,一边还忍不住往路边看去:“你说那白色裘衣得几个银子呢?真是好看极了,不知有没有稍次些的,我也想给儿子弄一件。” 一说起这个,顿时便转了话题,“贵着呢,到底有那么大一件,需要好些皮毛,即便及不上那些好的,也不便宜。” “今年北方商队不还会来嘛,到时候瞧瞧吧……” 闲聊的话语被吹散在晚风之中,裴闰之抱着叶箐箐一路来到村口,那里正停着马车,此时也有三两个人在那杵着。 叶箐箐只瞥了一眼,不由微微意外,马车竟不是他们常用的那一辆,而是更大更为华丽的三匹马座驾。 通常小马车大多是一匹或两匹马拉着跑的,三匹乃至以上那是达官贵人的待遇,寻常人家都没有那么大的马车,自然无需这么多马来拉。 裴家虽是石安城首富,但平日出行也没那么大排场,显摆什么呢,两匹马拉车已经足够了。 见村里人对着马车品头论足,那架势就跟现代农村出现一台百万跑车似得,不过马车跟汽车不一样,后者就是再贵也脱不离汽车模样。马车就不一样了,直接在体型上、马匹上,甚至是车厢布帘上体现出它们之间的差异。 叶箐箐对着眼前这华丽丽的座驾嘴角微抽,有问题,绝对有问题!向来低调的裴闰之,啥时候这般张扬过? 这挥之不去的‘孔雀开屏’既视感,就好像……他在刻意散发自己的魅力?叶箐箐有点怀疑起来了,裴闰之需要这样做? 默默瞥一眼他身上亮眼的衣着,白衣公子英俊无双呵,叶箐箐心底不由浮现一个怪异而又玩味的猜测…… “魏庆,先去一趟上河村。” 临上车之前,裴闰之轻声吩咐道,前头赶车的魏庆颔首领命,驾着车马往上河村拐去。 叶箐箐不由侧目,“你……要去上河村找高峰?” 裴闰之抿嘴一笑,温声道:“小箐箐希望我去吗?” 这话问得挺奇怪,去或不去都没什么大不了,她的意愿重要吗,何况马车都往那边赶了,不显得多此一问? 边上陪坐的采芹瞄瞄他们二人,忍不住道:“二少爷,此行是我没照顾好少夫人,就是摔马那晚高公子搭把手,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了。”她真不敢说两人同骑一事…… “嗯,高峰帮了小箐箐,理当向他致谢~” 裴闰之脸上神色浅笑依旧,瞧不出半分喜怒,一时间采芹还真猜不出他是何打算,大摇大摆地去向妻子绯闻的另一主角道谢? 不容多想,两个村子是挨着的,很快就到了上河村村口,裴闰之掀起帘子率先出去,转而朝叶箐箐伸出手,竟是要带上她一起的意思。 叶箐箐低头看了下自己八级伤残的左腿,不会要抱着她一路走吧?尚来不及犹豫,就被往前一带抱个满怀。 “别人都看着我们呢……” 裴闰之揽着她腰身笑道:“娘子行动不便,暂时由相公代劳,有何不可?” 说罢不惧他人打量目光,大大方方的抱着人往前走去。上河村人虽然都听过少东家的名号,但见过他的并不多,只是此刻看叶箐箐与他一道而来,哪还猜不出他身份。 “原来这就是箐姑娘那位姑爷!” “是呢,一早就听说才貌双全,不想竟是如此之出众!” 见他们缓缓而来,不少人直接看呆了,目不转睛直叹是画中人。 随后有人反应过来:“他不会是来找高峰算账的吧!” “啊呀,快去周老汉家里通知他们!” 有相熟的邻居赶紧遣了自己儿子撒丫子跑起来,两个村子距离近,有点八卦都是共享的,他们当然知道高峰和叶箐箐的绯闻。 之前他们还挺热衷于讨论此事,但现如今看来,纯属无稽之谈,这样一个俊俏的男子,哪舍得红杏出墙啊! 裴闰之没有停留,径自在叶箐箐指路之下抵达高峰家小院门口,后头不可避免的缀着一小串小尾巴。 “高峰,贵客来咯!”有好事者笑着喊了一嗓子,光明正大跟在后头瞧热闹。 先出来的是周老汉,尽管心里意外,但面上还是笑呵呵的很是客气:“哟,稀客稀客,有失远迎,快快请进。” “周伯伯,是我们叨扰了。”叶箐箐与他打个招呼,在她与人家儿子传出那种事情之后,带着相公上门来,未免有找茬的嫌疑? 希望周家不要多想才好,因为她也摸不定裴闰之想干嘛…… 周炳旺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确实嘀咕着他们的来意呢,把人让进屋里,呈上炉子烹茶,一边去赵氏屋里叫高峰过来。 此时赵氏还病着,自然不宜见客,高峰在里头照顾她呢,待听见自家老爹嘴里出现少东家的名字时,他着实愣了愣。 “他来做什么?” 周炳旺摇摇头,无奈道:“我如何得知,跟着箐姑娘一道来的呢,你且出去会会他们吧。毕竟少东家是她正经相公,若是说些什么,咱们听着就是。” 说完又轻叹一声,叮嘱道:“经过此事,你与箐姑娘更该避嫌,既然有缘无分没能娶到人家,以后就远着她吧。” 高峰扭过头没说话,好半晌才哼了一声:“本来就远着她的,那种女人……” 后边的话周炳旺没能听清,只拍拍他肩膀道:“回头把你那破风筝烧了,去吧。” “什么?!”高峰倏地又退回来,瞪着自家老爹,“你说的什么风筝呢?” “少跟我装傻,要不是你娘告诉我,我还被瞒在鼓里呢!”周炳旺瞥他两眼,挥挥手:“赶紧出去,别让客人久等了。” 高峰瞪了他一会儿,莫名又气哼哼起来,“我自有分寸!”说罢转身走了。 外头正厅里,果然见着两个醒目的白色身影端坐着,竟是披着同样的裘衣,他们是来给他下马威的吧?! 212美人计 事实上几人都猜错了,裴闰之确实是为这事而来,却又不仅仅如此。 招招手让魏庆呈上礼盒,他自称是专程来道歉的,高峰对箐箐仗义相助,没能得到一声好,反而招惹来世人非议,着实说不过去。 “高峰侠心义胆,在这散乱世道极其难得,与箐箐又有昔日同窗之谊,不想出手相助累及名声,我们深怀歉意。” 裴闰之垂下眼帘,低声一叹,“请容许我代替内人向你们赔罪。” 一番话说得很是大义凛然,又是道歉又是赔罪的,顺带大大赞美了对方的人品,把周炳旺父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几个前来围观的上河村民忍不住惊讶,“少东家当真大肚能容!”还以为是来算账的呢,即便不会拳脚相向,也该彼此言语酸几句吧? “有夫如此,是箐姑娘三生修来的福分呐……”瞧瞧人这周身气度,没得比。 旁人窸窸窣窣,叶箐箐嘴角微抽,三生修来的?好吧这一点就认了,只是她和高峰小时候同一个学堂,却在左右不同厢房,并且时日不多,裴闰之咋就知道他们昔日同窗了? “举手之劳,不值当这样郑重。”高峰摇摇头,替他们斟满茶杯。对方这话真心也好做戏也罢,内人呢,他终究是外人。 周炳旺挠了挠头,笑道:“我们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见少东家胸襟宽广,不听信旁人胡言,大概这就是书生口中的正人君子罢!” “我也曾听闻高峰一二事,他才是当之无愧的正人君子。”裴闰之抿嘴一笑。 经他提醒,几人顿时想起了曾秋梅这人,可不是嘛,能这样把如花似玉大姑娘拒之门外,找遍这世间都难有。 双方彼此客气,那些围观的人也就渐渐散了去,很显然误会说开了,把手言欢,打不起来的! 两人也没久留,离去之后,田心村和上河村的流言风向便逐渐变化起来,村里妇人洗衣打水的时候闲聊时,总会议论起少东家。 自个儿亲眼目睹的风姿,比什么都靠谱并且难忘,箐姑娘有可能红杏出墙?怎么会嘛!但凡长了眼睛的,都不会无视少东家的美貌! 并且高峰向来有‘不解风情’的名头在外,也难以令人相信他们之间存有私情,只能说好印象好名声是日积月累而来,不会被轻易颠覆。 有裴闰之亲自出马,流言蜚语的平息只是时间问题。 大凤庄里,叶箐箐终于迎来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她双手置于膝上,斟酌着该怎么强行解释一波。毕竟裴闰之所知道的事情都是通过别人嘴里来的,她作为妻子,于情于理也该就此事交待几句。 然而,裴闰之却把她晾在一边不理会。亲手把背篓里的貂鼠们解放出来,不大的竹篓子里,一窝毛茸茸的小东西凑在一块,团团入眠,瞧着软乎到不行。 先前上车时往背篓上盖一块软布,里头黑不隆冬的,貂儿立即便入睡了。此时一把布掀开,它们很快清醒过来,支起身子吱吱叫着。 裴闰之用他那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逗弄着貂鼠,把一个个小家伙给翻转过来,戳着他们软软的肚皮。看他唇角微扬的模样,当真是又坏又恶劣。 “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哦。”叶箐箐很想蹭到他身边,无奈腿脚不便只能作罢。 “小箐箐何出此言?”裴闰之头也不抬,继续给小貂鼠顺毛,似乎心情不错。 瞧它们一个个颇为享受的样子,叶箐箐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了他手上,骨节分明,干净,温暖。 她转了转眼珠子,笑着说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某人孔雀开屏的样子当真漂亮~” 孔雀开屏?裴闰之莞尔一笑,道:“也许你说的不错,但在下并不喜欢漂亮这个词。” 哦,是吗。叶箐箐的内心毫无波动,女装都穿过了漂亮算什么,她比较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这么做?” 裴闰之可不是那种会毫无目的行事的人,披着华贵衣裳、驾着华丽马车,说是瞎显摆招摇过市也不为过,没看到村民们的眼睛几乎黏上摘不下来了吗? “你问我为什么?”裴闰之轻扬眉稍,脸上笑意微敛。他松开手,任貂鼠们四下逃窜开去自由玩耍。 大凤庄的院子还算宽广,一草一木都被打理的很好,貂鼠们有如进入一个小天堂,叫声里都透着愉悦。 采芹和魏庆下去替他们准备迟来的晚饭,庄子里还有不少客房等着他们自个儿收拾出来,今晚就在这留宿了。 叶箐箐看着他把背篓放到院子里,貂儿们早就跑光了,毛球都没留下来。她略为忐忑道:“你生气了吗?” 裴闰之不语,伸手打开寝室的窗子,透过廊外的灯笼,依稀能看到一点雪花飘进来。 “下雪啦……”叶箐箐忍不住伸长了脖子,一边打量着他的神色,这家伙果然是记仇了吧? 似乎是感应到她心里的疑惑,裴闰之回过身,轻笑道:“我没有生气。” 倚靠窗棂的男子背对满庭风雪,白玉冠、黑发丝,尽管他面容平和,但叶箐箐还是感觉到一丁点无以言说的疏离感。大概这就是他们的默契,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是为了我去的。”叶箐箐口气笃定的。 “当真是过分了,小箐箐”裴闰之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即便是现在,你还要这样问吗?” 叶箐箐低眉顺目,非常识时务的顺坡下驴:“我错了,连累你使用美人计摆平流言……” “嗯?”裴闰之倏地扭过头来,温声道:“你说的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好么?” “没……”没听清才怪,自觉说错话的叶箐箐瞬间怂了,绝口不提美人计,“我赎罪行么?” 裴闰之总算来了点兴致,扬扬唇角,透着一股慵懒意味:“你打算如何?” 这话不该问你吗?叶箐箐瞪着眼睛:“你打算如何?” 看在他为她盛装打扮的份上,把自己投身置入于别人言论之中,她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他一个小小的要求好了。 “为何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裴闰之反手关上窗户,缓步朝她走来,他停在床沿边居高临下的凝视她半晌。 叶箐箐抬起眼帘,狡辩道:“正准备通知你的,还没来得及呢。” 某人丝毫不敢说自己想要私下解决的想法,这事可大可小,虽说是误会一场,但谁管得住裴闰之心里怎么想? 裴闰之意义不明地弯了弯唇畔,俯身凑近她,一字一句道:“叶箐箐,你在说谎。” 叶箐箐一愣,忙道:“为什么这样说?你不相信我?” “是你不相信我。”裴闰之直起身子,后退两步。朝着门外扬声道:“采芹,替少夫人准备热水。” 采芹很快就进来了,问清楚他们的需求,快手快脚地下去准备了。 待她端着热水进来时,裴闰之端坐在屋子另一头,手里拿着一本账目挑灯夜看。采芹目不斜视地来到床边,拧干热帕子,替叶箐箐擦了脸。 她小小声道:“少夫人,二少爷生气了吗?” 叶箐箐摇了摇头,随意擦了擦便让她下去了。大冷天的,无需每日洗澡,何况拖着一只伤腿,瞎折腾平白给人添麻烦。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屋子另一角落的裴闰之,如果这都不算生气,那什么才是生气?外人跟前笑眯眯,甩上房门妈卖批。额……说来这事也是她不对在先,好像也怪不得对方生气…… 叶箐箐轻咳一声,再次把事情经过解释一遍,最后总结道:“一切都是巧合,我与高峰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裴闰之抽空瞥她一眼,没说话,继续专注于眼前的账本。 ……也不算毫无反应,叶箐箐又道,“经过此事,我与他只能算点头之交了。” 换位思考,若是裴闰之跟一个女子这般亲密,她想想就浑身醋意。只是她都这样表态了,裴闰之依旧反应平平,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见叶箐箐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他笑了笑温声道:“夜里风寒,娘子还是早些就寝吧。”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叶箐箐磨了磨后牙槽。她都这样跟组织道歉并且表明决心了,难不成还想她发誓不可?不要太得寸进尺哦! “说什么?”裴闰之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在烛光下扑闪着。 他的反应就是……没反应,叶箐箐足足瞪了他三秒,既而一拉被子盖住自己,闷声闷气道:“没什么!” 才不要被他牵着鼻子走,反正这事她也是无辜受害者之一好么,根本不需要心虚什么的。 也不想想她的腿都摔伤了,骨头错位是小问题吗?他怎么就没有一点表示呢?叶箐箐撅了撅嘴,在胡思乱想中渐渐入眠。 一觉天明,隔日清晨醒来之时,屋里一片寂静。 没有人在……叶箐箐眨了眨眼,一手探向身旁的被褥,是冰凉的,旁人早已起身离开。 不对,他到底有没有在这里睡觉啊?叶箐箐抓了抓脑袋,略为烦躁,朝门外喊了一声采芹。 213三天 作为一个八级残障人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全靠采芹贴身服侍。坐久了腿麻,还要人扶起来站一会儿,当真麻烦。 年底事情繁杂,他们并不能在大凤庄里窝着,叶箐箐吃过饭就被告知要启程回去了。裴闰之现身把她抱上马车,她心不在焉地想着,今天没有一起吃早饭呢…… 马车吱吱悠悠地向城中驶去,殊不知此时裴家正上下观望,全然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就等着他们回来呢。 甫一进门,就有嬷嬷去通知了大老爷和大夫人,把裴闰之两人引向了他们的院子。 叶箐箐被打横抱着,默不作声地瞄了一眼自己的左腿,可以使用苦肉计躲过去吗? 昨日才从娘家回来的大夫人听了二夫人的汇报,心里又是震惊又是着急。恨不能立马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此时看他们回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有儿子亲自出马,这是必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待见到叶箐箐那伤残的左腿时,她微微一愣:“怎的还受伤了?” “娘亲放心,我没事的。”叶箐箐朝她笑了笑。 “你当然没事了,有事的是我们裴家。”二夫人端坐在椅子上喝茶,慢里斯条地说道。 大夫人瞥她一眼,拉着叶箐箐安抚道:“别怕,把事情说清楚便是。” 说着把目光投向裴闰之,比起儿媳妇自身的辩解,当然是儿子说的话更为公正可信。 大老爷也是目光殷切地注视着他们,心里直嘀咕,这儿媳妇不是见钱眼开吗?咋还能瞧上别人?他们家明明才是最有钱的。 同时心里又想着,这样的姑娘如何配得上他家那臭小子,非要治治她不可。于是他沉声开口道:“叶箐箐,不遵守妇道,即便是我儿子包庇你,裴家也容不得你。” “父亲和娘亲怕是误会了。”裴闰之轻轻把怀里人放在椅子上,随后与他们具体说了下事情经过,既然已经闹到父母这里,自然不需要藏着掖着。 “原来如此……”大夫人听完后点点头,总算放下心来,“我就知道箐箐是个好孩子。” 大老爷和二夫人却眉头微蹙,在他们想来,裴闰之非常有包庇叶箐箐的嫌疑,这会儿别是在说谎骗他们吧。 “田心村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了,外人该如何看待我们裴家,”二夫人抿抿嘴,盯着叶箐箐道:“这事就不能这么算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大夫人扭头向她看去,“二夫人以为该如何?” “夫人莫急,”大老爷朝她摆摆手,“虽说事情尚未闹大,但我们也不能权当没发生过,须得给她长长记性,也不算坏事。” “大老爷这话说的极是。”二夫人掩嘴笑道,较真说来这是他们大房的事,但事关裴家她岂能坐视不理。 即便是误会一场,也该教训一下叶箐箐,省得她无法无天,不把家中长辈放在眼里。做人媳妇就该小心谨慎、孝顺公婆,裴家无需她服侍二老,反倒没人拘着她了。 “箐箐但凭娘亲和父亲责罚。”叶箐箐笑了笑,垂下眼帘摆出一副受教的小媳妇模样,委屈巴巴。 “谁说要责罚的?”大夫人瞪了大老爷一眼,“没看到她腿都伤了吗?” 大老爷不敢吭声,在他心里叶箐箐就是个不安分的……但这话如何能在人前扯出来?不说传出去不好听,就是他那个儿子都不会放过他,真是有了媳妇没了老子哟! 眼见着大老爷又要被大夫人拿下了,二夫人轻咳一声,道:“别忘了还有益田村一事。” 叶箐箐微微一愣,益田村又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呢?就你收留的那些个西南蛮子,在棚子里打起来啦!”二夫人轻哼一声,“如今全城都在等着看咱们闹笑话呢!” 说来这事也是蒋结巴他老娘引起的,日夜咳嗽不止,不知谁传出说她得了肺痨。众人的排挤顿时升级了,那痨病可是会传染的呀?谁人不怕! 当下棚子里有一伙人便商量着要把他们赶出去,虽说也有人同情可怜蒋结巴一家子,但危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就是再怜悯也默不作声了。 蒋结巴这人当然是孝子,若是换个没良心不厚道的人,未必会这样拉扯老母亲和儿子,千里迢迢不离不弃,何其拖累。 收容所就是一家子活下去的保障,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自己被赶出去,双方理论推搡之下,你来我往,不知怎的就打了起来。 蒋结巴双拳难敌四手,瞬间被揍成猪头,虽说很快就被赵管事给发现制止了,但情况影响恶劣。他想了想,不敢耽搁跑来把此事告诉给裴闰之。 以小见大,这群流民本就谈不上多么良善,如今没有活干,成天吃饱睡觉,哪能不滋生事端。今天是因着病人打起来,明天还不知有何种理由? “所以说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想要拯救那群难民,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二夫人拢着手上的小暖炉,笑道:“大夫人别嫌我多事,只这回事有关裴家脸面,我身为闰之的二婶,定不能看着他糊涂下去。” 大夫人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我晓得,二夫人这话不无道理……” 说罢抬眼朝裴闰之看去,自家媳妇被说成这样,他却还老神在在、面不改色,是几个意思呢? 益田村那边居然打起来了……叶箐箐一拍额头,她原本还想着怎么替他们谋份生计呢,咋就那么不乖。果然那些人还是太闲了吧,看来得把计划往前提一提才行。 “让二婶和父亲担忧,是箐箐不对,请给我三天时间,自会解决那群难民。”幸亏叶箐箐对这事早已做好预想,也不算毫无准备。 大老爷却眉头一皱:“你准备如何处理?若是现在赶走他们,就等着被骂臭头吧!” 原本人人夸耀的好事,草草收场虎头蛇尾,哪能不招骂名,人们才不会管你先前是不是一番好意。 “啊呀,”二夫人不住哀叹,摇摇头道:“这可真是烫手山芋,怎么做都落不到好。” 所以说这人呐,就别贪心求名声,没有那能力充当什么活菩萨,如今可不就自身难保了?她倒要看看,叶箐箐这回如何收尾。 “劳烦二婶挂心了,怎么着后头都有我呢。”裴闰之双手拢袖,闲适地靠在椅背上道:“不妨看看箐箐如何解决?” ……果然是被迷了心魄呢,二夫人瞪着眼没说话,以闰之的能力处理这事自然不在话下,但眼看着叶箐箐都闯祸了,还这么明目张胆包庇她?! 任性妄为也该适可而止吧,还别说回个娘家就被传出不洁绯闻,换个气性大些的男子,指不定怎么跳脚呢,还要不要脸面了。 尽管二夫人心里不忿,最终叶箐箐还是没能得到处罚,一来人家的腿伤明晃晃摆在那,二来收容所那边迫在眉睫,既然她夸下海口三天,那便给她三天。 回横云院的时候,叶箐箐是被裴闰之背着的,她把脑袋深埋进他颈项间,暖暖的,全是他的气息。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都在怪她行事不周全呢,谁能想到益田村那边偏挑这时候闹矛盾,两码事撞一起,也难怪被二夫人一顿说。 裴闰之的步伐很稳,他慢悠悠道:“小箐箐凡事自有主张,何须我多言。” =_=额……这是不想管她的意思嘛?叶箐箐挠挠头,轻咳一声道:“不是想着有你在我身后兜着么……所以别生气了?” 裴闰之扭头瞥她一眼,轻笑道:“娘子多虑了,为夫并无恼火。” 是吗?叶箐箐半信半疑,斟酌着道:“我有件事与你商量……” “小箐箐拿定主意便是。” 横云院到了,裴闰之背着她径直穿过庭院,把人放到寝室的木床上,转身吩咐采芹好好照看着。 叶箐箐:“……”还说没有闹别扭,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眼见着裴闰之很快就出去了,也不知忙些什么,估计又是投身书房。叶箐箐不免愁上心头,也就这种时候,她才明显察觉自己不够了解裴闰之。 “采芹,你跟着他也有几年了吧?”叶箐箐躺倒在大床上,睁眼瞧着床顶的帷幔,“这次他在意的是哪一点呢?” “这……二少爷瞧着不似生气的样子……”采芹搬了个板凳坐在她旁边,疑惑道:“少夫人与二少爷拌嘴了吗?” 叶箐箐摇摇头,“他这人哪会与人拌嘴。”只不过每次都是疏离冷落罢了,当真是可恶。 总不会是怀疑少夫人与高峰有染吧?采芹抿了抿嘴没说出口。 叶箐箐拍拍脸,倏地坐直了起来,道:“先不管他了,采芹,帮我传话叫李鱼生过来,我有事要做。” 采芹不知她在大老爷大夫人跟前许下三天之诺,当即略为犹豫的劝说道:“少夫人腿脚有伤,定是要静养的,我已经叫人备了热水,等会儿擦擦身子……还要见客吗?” 叶箐箐闻言心情稍好了点,“采芹有心了,只是这事我非做不可。”她若是不证明一下自己,在这家里只怕日子难过,那些下人的碎嘴可是无孔不入的。 214梯田 李鱼生很快就来了,一进门便见叶箐箐那捆绑得非常醒目的左腿,他猜测对方如此匆忙地叫他过来,定是为了益田村那群难民之事。 果不其然,叶箐箐问起益田村现今情况如何,有多少人是处于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状态。 “目前手头有活计的仅有四五人。” 李鱼生如实答道,一边双手捧过采芹递上的茶盏,再三谢过,接着道:“先前也有不少人接了点事情,但都做不长久,更多的人却是找不到雇主的。” 果然与自己料想的差不多,叶箐箐点点头笑道:“要劳烦鱼生再替我跑一趟了,瞧瞧益田村附近买一座山头。” 她说什么?! 李鱼生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张口结舌道:“少夫人说的是……” “我说,在益田村附近帮我寻一座山头。”叶箐箐微笑着肯定的重复了一遍。 如此清晰的一句话,把屋里的两人都震得呆愣原地。不是要解决西南难民之事吗?收容所存在的隐患还未处理,怎的就突然兴起买荒山的念头了,这也太跳跃了吧? 李鱼生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颇为无奈道:“少夫人有何想法,不妨直言。” 他实在猜不透这小女子的脑袋里想些什么,倒不如开门见山坦白了说。若是她当真要异想天开,他也好及时向少东家回禀。省得闯祸了兜不住,有些事情做了是无法回头的。 叶箐箐垂眸瞥一眼自己腿上绑着的木条,道:“买山头当然是开荒了,可惜我如今行动不便,不能带鱼生去见识一下即将诞生的水车完成品。” “山地贫瘠,开荒了又能种些什么呢?”边上采芹忍不住插嘴道。 李鱼生眉头微皱,说道:“山地种些果树倒还不错……” 虽说收成慢些,但不失为一种好办法,至少那群流民是有地方安置了。看来少夫人是打定主意要帮助他们,竟不惜任用他们开荒。 采芹闻言顿悟,一击掌赞叹道:“少夫人此举甚好。” 她早就听说少夫人未出阁之时,帮着家里做起了水果罐头和果酱。此时种植果树也是不错,既解决了流民工作问题,又能替自己挣一份产业,可谓是两全其美之策。 “我并不打算种果树。”孰料叶箐箐摇摇头,直言否认了。 ……不种果树,又想干嘛?李鱼生和采芹对视一眼,均不解地望着她。 叶箐箐朝采芹伸出手,笑了笑,“扶我到案前坐下。” 采芹依言照办,搀着她一瘸一拐的来到桌前,在椅子上安坐好,随后便提笔在纸上一蹴而就,画了个简笔图。 只见不大的小山包上,一圈圈犹如阶梯般整齐陈列的田地,新鲜得紧,赫然是梯田无疑。 “这是水田。”叶箐箐指着简笔画强调道。 在这个纯靠人力与黄牛耕种的时代,农户手里头的田地并不多,三口之家,五六亩地已经够你忙活了。再多也是做不赢的。 是以山脚已经足够他们耕种,几乎没有人会把主意打到山上,除非是没有平地供你劳作。谁能想过在山上开垦田地种植稻谷,多费劲啊! 山地的土壤不具低谷湿润,没有充足水分,并不适合庄稼过活,除去果树之流不做他想,在上面弄水田有如天方夜谭。 水田最需要的便是水,难道你要说依靠人力背水上山?那种累死人的活,哪个农夫会这般傻? 李鱼生拿着这幅简易图,眉头几乎要打结了,“这这这……能行吗?” 瞧瞧这画得什么,一点都不靠谱,开荒绝非易事,这位少夫人别把它当成儿戏了! “鱼生尽管去做便是。”叶箐箐不欲与他多说。即便解释了梯田的优点,对方也未必听得懂,倒不如用事实说话,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梯田有良好的蓄水性,以及土壤透气性,种植水稻再合适不过,这是经过许多人验证的。 待杨老头的水风车做出来后,应用于此,便再也不愁浇灌问题。若能把山头都利用起来,给一些地势不够平坦的地区效仿起来,不失为一件好事。 叶箐箐的本意是:利用流民开荒,再把田地出租给他们耕种。如此一来不就是双赢了吗? 她得到了田地以及一批雇农,那些难民们也拥有了聊以糊口的一亩三分地,总好过不上不下,四处流浪,无处落根。 李鱼生却觉得此事难以成行,在山上种水稻,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位还是农家女呢,竟对作物如此不了解吗? 采芹虽然没有种过田,但也知道这个理的,她委婉地提醒道:“需要请二少爷过目一下吗?” 裴闰之?他才不管她在做什么,让她凭着自己主张自行解决呢?哼!叶箐箐忍不住心里腹诽,嘴上却说道:“此事我会与他通气,鱼生且先照办吧。” 李鱼生无奈,只能朝她一拱手,“既然少夫人主意已定,我也不再多言,这就去办。” 人家是雇主,随她高兴好了,玩过这一次他就要去跟少东家请辞,没这功夫替他讨妻子欢心。 至于如何挑选山头,怎么说都是用来耕种的,那些怪石嶙峋的自然要不得。还得看着土壤是否松软,太过坚硬可难啃得很。 只希望少东家叫他来跟着少夫人,不是看他做白用功的才好……李鱼生忧心忡忡的走了,极力压下心里那种陪小孩子过家家的胡闹之感。 基于对少东家的信任,他且再观望观望。 不知不觉,外头天就黑透了,叶箐箐让采芹给打来热水擦身。 拖着伤腿是别想沐浴了,只是作为现代人养成的习惯,就算是冬天也不能超过三天不洗澡,想想就受不住。 “下好大雪呢,少夫人可仔细着凉。”采芹提进来一大桶蒸气腾腾的热水,一边把炭盆里的火给拨弄了下,关着门窗还算暖和。 叶箐箐请她帮忙把自己要更换的衣物放在身边,抬手便能拿到,省得待会儿还要单腿蹦跶。她不习惯有丫鬟伺候洗澡,擦身这种事,还是自己来吧。 采芹与她接触了几个月,也大概摸清了她的喜好,一再嘱咐要当心些,左脚不能用力以免伤上加伤。交待完了才退出屋外,可谓是尽心尽职。 叶箐箐一边斜搭着腿,开始动手褪去自己的外衣,她比较怕冷,足足穿了四五件衣裳。此时一层层剥下来,跟洋葱头似得,把自己弄得气息微喘。 大概是水蒸气熏得吧,即便外面大雪纷飞,室内温度倒还能接受,只是温热的肌肤一接触到冰凉的空气,顿时激起细小的颗粒。 她俯身在水桶里沾湿帕子,热热的水流非常舒服,拧干帕子正要擦拭,房门口忽然一阵响动,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被打开了。 虽说采芹给立了屏风挡着,但叶箐箐还是条件反射的拿过衣服捂住胸前。来人很快就反手关好房门,朝着里间缓步踱来,正是外出晚归的裴闰之。 “在沐浴?”他转到屏风后面,对着她挑挑眉。 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叶箐箐忍不住微颤一下,皱眉道:“你好冷的样子,走开走开。” 裴闰之顿住脚步,低头审视自己,这才意识到肩上还沾着雪花,估计是满身寒气冻着她了。 “抱歉,”他低声笑了笑,走到炭盆边上坐下,视角斜对着叶箐箐,“你继续。” 捂着衣服的叶箐箐没动,裸露在外的肩膀莹润如玉,遭受着对方那若有似无的视线。她憋着脸没吭声,这样还好意思让她继续? 裴闰之只默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抖去点点落雪。 随手拨旺了炭盆,“娘子可快些吧,仔细受了凉,又该喝苦药了。” 叶箐箐还真感觉有些冷,瞪了他一眼道:“你还不背过身去,非礼勿视不知道吗?” 虽说两人是夫妻关系,早已坦诚相见过了,但此刻对方衣冠楚楚,而自己袒胸露乳。这差别是个人都会生起羞耻心…… “我感觉你需要帮忙的样子呢。”也许是她手足无措的害羞模样愉悦了他,裴闰之扬着嘴角向她走来。 “你……”叶箐箐往后缩了缩,小声道:“别闹,我要赶紧擦身穿衣服好么。” “嗯,我知道。”清澈的嗓音透着一股笑意,充斥在叶箐箐的耳膜里,温润而又诱人。 在她怔愣的目光中,轻轻抽走他手中的帕子,重新在热水里浸泡、拧干。裴闰之温热的手握过她的,一边快速的用热帕子替她擦拭起来。 他无奈出声:“再磨蹭下去,真的要着凉了,到时候可别怪我呢。” 叶箐箐回过神,倏地脸色微红,她别扭的转过头,心里暗自唾弃自己。妈蛋平日被他美色迷惑也就罢了,此刻居然还能被声音给唬住,她从来都不是声控啊! “不要在我面前摆出这种表情,好吗?”他嗓音微微低哑。 然后叶箐箐只觉胸前一凉,捂着的衣服就被扯开了,那热帕子向她跟前袭来,把人拨弄的得一声轻呼。 卧槽卧槽,“……不要不要,我自己来!” “乖乖的别动。”裴闰之手下毫不留情,以擦身的名义把人摸了个遍。 “唔哼……”叶箐箐咬牙忍着,她又不是死人,身上会有感觉的好吗? 215问话 拜托!她受伤的是左脚,又不是双手,这么明目张胆地吃她豆腐真的合适么! 即便心里吐槽着,但身体在他那双带有魔力的手指下,还是很诚实的、不由自主软成一滩春水。 “差不多可以了~”裴闰之上下扫视她一眼,满意的点点头。 叶箐箐盯着他那浅淡的薄唇,忍不住朝他伸出双手:“抱我?” 话音才落,便见他对着自己嘴角微扬,眉眼弯弯。顿时心里一个咯噔,不好,这是个陷阱…… 果然,裴闰之笑眯眯道:“不行哦,娘子暂且忍忍吧。” 随后在她控诉的目光下,给她披上外衣,抱到床上用被子裹住,期间双手规矩的不行,俨然一个满分的正人君子。 忍你妹的忍忍!叶箐箐真的想骂人了,明明是他动手在先,说得好像她多么饥渴似得,个凑不要脸的心机婊! 无奈某人再怎么咬牙切齿,这夜还是只盖被子纯聊天的过去了。 隔日裴闰之又不见人影,叶箐箐这腿伤一时半会好不了,别提多郁闷了。 想要去看杨老头不能成行,好几天没去看他,也不知水车进展如何。建造并非易事,这事不急于一时,现如今还是山地开荒要紧。 叶箐箐拖着半瘸的腿乖乖呆在横云苑里,静候李鱼生佳音,便是空间里栽种的花种,也没法去收回来,伤腿当真很是拖累。 天气越来越冷,瞧着年关近在眼前,西南那边突然传来一个好消息:在新帝派遣出去的魏虎将军带领下,成功从敌军手里夺回一个城池! 适逢大洛屡吃败仗的两年间,这一消息可谓是振奋人心,令广大兵将士气大增。 先前退守葫芦嘴的时候,后方民众无不内心惶惶,就怕敌军铁蹄一举侵入,扰乱大洛国土宁静。好在葫芦嘴不愧是葫芦嘴,易守难攻之名并非平白而来。 倚仗地势上的优势,西南军成功守下阵地,并且徐徐图之夺回失守城池,期间历时三四余月,可谓相当不容易。 不论如何夺回失地都是喜事,百姓们欢欣鼓舞,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石安城也举城同庆。毕竟家里都有儿子兄弟被召去征兵,他们身为家人,比谁都渴望这场战争尽快胜利结束,亲人得以平安归来,一家团圆。 可惜战争并非儿戏,敌国有备而来,哪能轻易止戈。而现今新帝根基未稳,左右臂膀必然不能任用自如,朝廷之上那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虽说老百姓们啥都不懂,但也知道这场仗还有得打呢。 魏虎将军攻下一城是个好兆头,起码今年可以好好过年了,有烦心事留待明年之后再来说吧,日子不就这样一步一步过来的嘛! 二夫人偕同秦氏又跑了一趟清活寺,替裴均之祈福酬谢神明。儿行在外母担忧,不求他功成名就,只盼他全须全尾的平安回来。 秦氏这几日做梦,总是梦见自己死了丈夫,带着孩子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正暗自抹泪呢。不想就传来收复失地的好消息,果然老人都说梦是反的。这可真是菩萨保佑、雨花娘娘保佑! 夺回城池冲淡了二夫人对叶箐箐的关注,她怎么也想不到,没过两天便听闻叶箐箐要带着流民开荒的事情。 裴家在石安城也算举足轻重的存在,多少眼睛看着呢。叶箐箐派出李鱼生的举动,并没有避开他人耳目,并且还在流民群里放了话,根本没想掩盖。 要雇佣他们开荒种田的消息一经流出,反响甚大。裴家少夫人说要把山地斜坡整成一块块农田呢,农田用来做什么的?反正不是种树就对了!城里的易家安家柳家……稍微走的近些都在等着看热闹。 不少人对叶箐箐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好奇的紧。家里有个生辰寿宴啥的,都想请上她一睹真容,可惜听说对方摔了腿,不便见客,只能暂且作罢。 甚至还有街头无聊稚童编了一个小童谣,说唱起来朗朗上口,押韵的很。“山上种草,山上种花,山上种个烂泥巴,石头开出大冬瓜!” 可不就是石头都能开出冬瓜吗?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以至于有些叔伯委婉的劝说起裴闰之,让他管好自己婆娘,别轻易出来胡闹了,丢人现眼呐! 裴闰之无不轻笑着谢过,“而且容她闹闹吧。” 这副全然偏袒的模样,看得人直摇头,心里不胜唏嘘。鼎鼎有名的少东家哟,也让人给克住了…… 二夫人更是不掩失望神色,他这是想把糊涂二字写在脸上吗?她非要想法子叫醒这个侄儿不可! 外人如何反应暂且有裴闰之顶着,叶箐箐得以安然呆在横云苑内,闷在书房里,给李鱼生画图纸。 鉴于自己不能亲自到场监工,叶箐箐只能事无巨细全交待在纸上。 梯田能有效防治山上水土流失,初时开荒之后,需在田埂上多种些植被,以稳固泥土不至于松散垮塌……如此种种不需多加续缀。 她自然做不到面面俱到,开荒期间会遇着何种问题,只能期待李鱼生随机应变,迎难而解。 正巧李鱼生寻找的山头距离益田村不远,那些难民们也不用走多远的路,每日清早扛着锄头上山,还算方便。 那山名为连翘,山坡并不怎么陡峭,其方位与来来峰遥遥相对。立足山顶能清楚看见益田村全景,它身旁还挨着一座高山,翻过了高山便是竹排村。 村子与村子之间便是这一座座大小山峰给连起来的,叶箐箐嫌它连翘名字不好听不接地气,索性给它改名为九里山,意为此山距离石安城九里之远。 即便是荒山,也不是自己能随意处置的,幸亏裴家与县太爷交好,弄来个把地契不是难事。一个山头罢了,此时地广人稀,你有能耐能种多少是多少。 如今因战事劳民伤财,朝廷巴不得百姓个个丰收,谁还拦着你? 并且叶箐箐替县太爷解决了这么多难民就业问题,他心里感激还来不及呢,只要这伙人不聚众生事,那便由着他去。比起原先预想的大冬天横尸遍野,如今这样已经好太多了。 叶箐箐让李鱼生组织那些人开荒,棚子里由一日两餐改为一日三餐,并且拿出银子替那些生病的人诊治。 同时劝告他们,手头有几个铜板也别省着,该买棉衣的就得买。一场大雪又快来了呢,冻坏了自己不值当。 那群难民别提多感激了,简直把叶箐箐当成活菩萨,直称是自己的再生父母,嘴上说着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大恩云云…… 他们这些人滑头的很,说话只能听一半信一半,叶箐箐也没当回事,她向来主张银货两讫,各不相欠。 人家替她好好做事,她则提供对方食宿,这个交易公平得很,简单不复杂。事情琐碎自有李鱼生代替她监督,自己只当个甩手掌柜,并不费心。 然后……叶箐箐就被大老爷叫去谈话了。 这么大的事情,也没跟他先商量一下,他到底还是不是这个家的当家老爷了? 大老爷背着双手转悠了两圈,唬着脸道:“你到底想干嘛?” “让你解决收容所一事,就这样解决的?”他就弄不明白了,好端端的富家少奶奶不做,偏偏要带着人去开荒种地。 种地也是好事,跟那些四体不勤的大小姐不一样,有心做事总好过贪吃懒做。可问题是她为何非要走不寻常路线?那么多田地,随意去购置一处便是,偏生选择开荒! 叶箐箐低眉顺眼地坐着,乖乖答道:“父亲,我曾听闰之说起,泰然商行想把分店开到天子脚下……无奈那边水深站不住脚。” 哪个地方没有当地势力,外来人确实不容易发展,大老爷微微一愣,“你想说什么?” “西南那边多山地,老百姓穷苦不堪,指望着田地那点收成活不下去。”叶箐箐抬眼道,“若是我这法子可行。将此计献予上头,替西南搏来一线生机,兴许就是裴家一跃而起的机会……” 一跃而起。大老爷心头一震,裴家一直偏安一隅,世代在这石安城里稳坐一方首富之位。他们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闯荡开去。 直到裴闰之慢慢接手家里生意,他早年便提出了“行商”这一主意,即组织商队往来游走,流通南北货物交换消息互通有无。他希望让更多人知道泰然商行,从而一举侵入,把分店越开越远。 年轻人有志向也是好事,大老爷一边在心里赞成,一边由着他自个儿去摸索。只是扩大势力谈何容易,出了这石安城谁还认得泰然商行以及裴家。 自古以来官商勾结好办事,没有当地当权人罩着你,做什么都不方便,更别说还有其他人的暗中挤兑。若是这么容易发财,世上便没有穷人了。 最主要的是一个城镇发展至今,市场需求早已饱和,他们没有优势挤入进去——需要的就是一个契机。 大老爷没想到的是叶箐箐小小年纪,一介女流竟能想的如此长远,还是说……这些话都是他家那臭小子教的? 216年底 “你对那个梯田有多大的把握?”大老爷开门见山问道。 叶箐箐不过是窃先人经验,自然胸有成竹,但凡事不敢打包票,她估摸着道:“十有七八能成事。” 大老爷凝神望她半晌,挥挥手道,“行吧,一切由你折腾,今日就暂且放过你。” “……”如此直白地表明想找她算账真的好么? 叶箐箐这一回算是全身而退了,然而搞定了一个大老爷,还有个二夫人在后头等着呢。 采芹踩着小碎步走进来,告诉她二夫人有请,叶箐箐无奈的一拍额际,可以不要这样轮番上阵吗?对裴闰之她都没来得及解释,这些人反倒比他更着急。 说来这二夫人对她的事情比大夫人还上心,也是因为心里尚未放下对她的成见,非要做出点成绩给对方瞧瞧不可。 在此之前,叶箐箐想了想,让采芹吩咐小厮帮忙跑个腿,去易家请来裴长喜回娘家小住几日,以此来分散二夫人的注意力。 她目前拖着个瘸腿,实在没精力陪他们一一解惑。要趁着这行动不便的日子里,对以后的花田分布做个规划,以免年后手忙脚乱。 裴闰之很晚才回来,并且罕见的满身酒气,甚至……叶箐箐还闻到了一股掩盖不住的脂粉香。 “你这是出去应酬了吗?”叶箐箐眉头微蹙。 他这是去了烟花之地?以往虽有应酬,却很少沾酒水,该是喝了多少啊?才能这样满身酒气。 “娘子还没入睡?”他颇为意外的样子,拿起桌上的冷茶水一饮而尽。 夜色深沉,叶箐箐瞥了他两眼,往门外看了看,“采芹睡下了吗?” 自己行动不便,也不能替他准备个热水,若是采芹已经睡下也不好叫人家起来…… 裴闰之看她皱着鼻子的小模样,轻声笑了笑,“不问我去哪了吗?” “不就是青楼?”叶箐箐扬扬眉,哼一声道:“味道很大呢!” 裴闰之笑笑的没有否认,他起身向门口走去,头也不回道:“我且去外头洗洗。” 真是少见了,他竟然被人拉去那种风月场所,寻欢作乐?青楼那群女子还不都想生吞了他,叶箐箐一想象那唐僧陷入妖精窝(?)的场景,心里面顿时一阵不悦。 讲道理,裴闰之这样的偏偏公子若是去嫖昌,肯定是亏的好吧?他应该有点自知之明,别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吧…… 有心等他回来说说话,叶箐箐独自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睡觉。谁知左右苦等,愣是不见人影,不知不觉自己便睡着了。 隔日清晨醒来,身边又是空无一人,叶箐箐懵逼地挠挠头,怎么人又跑了? 她甚至怀疑他有没有这睡觉了,自己对于梯田的打算都还没来得及跟他仔细讲解。他必然是从外人口中听说了,对此事一知半解,就不好奇吗?也不问她半句,烦躁! 带着轻微起床气,叶箐箐蹭到床边,由采芹帮忙自己梳洗。她早就厌烦了这个左腿,要偷偷用空间水治疗一下,加速痊愈才行。 年底了大家都很忙,大夫人要接待那些前来交租的佃农。他们可不是拿着银子来的,寻常百姓家里哪来那么多银子,自家种出来的作物倒是不少。 于是,有挑着稻子土豆的、有捧着自己猎来的皮毛、也有赶着牛羊、手提一笼笼牲口的……从偏门进来挨个登记,庭院里一阵鸡飞狗跳。 这些佃农多是老实憨厚的汉子,黝黑的面孔扬着朴实的笑容,也有各别几个油滑的,总会跟管事的扯皮。然而裴家的管事可都练就火眼金睛了,这些东西现在市值如何,心里门清。 一只羊值几个钱、可以抵多少租子,全都一一记录在账册,方便日后翻查。裴家名下有酒楼茶肆,这些食物自家吃不完也不怕没有去处,稻子那些更别说了,粮油铺子从不嫌米多。 二夫人自然是要一旁协助的,他们收了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抵用田地租金,对账起来也麻烦许多,繁杂琐碎着呢。 “这病了一个,神情恍惚一个,二少夫人也不来,哪有这种事呢!”二夫人身旁的嬷嬷低声嘀咕道。 做人媳妇的,哪能这么清闲,家里事情也该接手些。先前柯盈盈在时,可是帮着处理了不少呢,哪会让两个夫人这样熬着看账本。 这回是尹氏感染风寒,躲在院里好几日不见人,秦氏又一心记挂在外打战的丈夫,能守好自己儿子就不错啦。而叶箐箐拖着瘸腿行动不便,还有益田村那边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来。 “行了,还能怎么着,年后再说吧。”二夫人揉揉眉心,瞥了老嬷嬷一眼低声道:“在大夫人跟前别说这个,她不爱听。” 嬷嬷福了福身,“夫人放心,我晓得。” 大夫人在家是出了名的脾性好,对小辈也宽容,要不怎么说她跟菩萨似得呢,儿子都这么大了,脸上不见岁月痕迹,还是城里的第一大美人! 这边在忙着,家里两位老爷也不例外,白天就很难见到人影。 名下那些档口掌柜的会过来汇报总结,盈利几多、分红如何,就是自家兄弟也得明算账,不带半点含糊的。 一个家族能兴起来,少不了赏罚分明那一套,裴家旁系亲戚不算多,但一些该给的账目还是要核算清楚。并且还有几个跟着他们做了大半辈子的老管事,各人该给多少就是多少。 如此一来,一家子小半月没能聚在一起吃饭,叶箐箐也乐得清净,梯田短时间内见不到成绩,她可不想吃饭时候被二夫人婆媳给噎着。 那尹氏不好好管着自己院里,成天盯着她这点破事,也不知是为哪般。看看那燕姨娘多乖多听话,裴夙之暗地里没少护着呢。 尹氏有背后家族撑腰,正妻之位是撼动不得的,燕姨娘也清楚这一点,从来不主动去触她眉头。只是一个院里过日子,就免不了一点小摩擦。 “三少爷院里炸开锅啦~” 采芹忍不住跑来跟叶箐箐分享八卦,道:“我在外院走一圈,都在说三少夫人一路哭到二夫人那里去了呢。” 叶箐箐睁大眼睛:“一路哭过去?要不要这么刺激。” 采芹摇摇头,掩嘴笑道:“有什么刺激的,不就是想让二夫人替她出头吗,自打那燕姨娘进门来,一年总得闹上一回。” 可是当众哭过去实在丢人呀,还要不要面子的,家里这么些下人看着呢!叶箐箐好奇道:“你可知是因为什么事?” 采芹自然是打听过事情始末才会来嚼舌根的,她低声道:“三少夫人不是病了好几天嘛,小厨房药罐子就没停过,好似被燕姨娘给动了……” 啥!叶箐箐一惊,动了药罐子哦……瞬间脑海里出现一堆下药害人的狗血情节,简直可怕! 谁知采芹轻叹一声,道:“燕姨娘也忒好脾气了,怎么说也是半个主子,小厨房里头竟没地炖个补品啥的……” “咦?你的意思是??” “就是三少夫人把炉子全占用了,但凡被挪动一个就哭天抢地去告状,说燕姨娘巴不得她病死,好带着她那儿子上位。”采芹摊摊手,满脸同情的模样。 叶箐箐闻言嘴角微抽,这样也行?二夫人那人不是很爱说教吗,她儿媳妇明摆着‘不讲理’,怎么没见她说几句? 这么蛮横的正妻,只会显得你心眼小度量小,他们这样的人家最好脸面,竟能容着尹氏如此胡闹。 “你可知尹家是做什么的?”叶箐箐随口问道。 谁料采芹瞪着眼非常惊奇,“少夫人,尹家怎么说在石安城内也有些名头,你怎能不知?” “我以前时常待在田心村,如何能认识尹家?” “哦……也是,”采芹想了想点点头,若是她没在裴家当值,兴许也不会去关注这些,“不过你一定听过宝素布庄,他们就是卖布匹的。” 原来是那个,叶箐箐恍然大悟,“这个倒是听过。” 靳门街上就有一家呢,百味店也开在同一条街,那么大个铺子哪能不眼熟。衣食住行,人们总离不开吃的穿的,布庄显然生意很好。 “所以说,有些人天生就是做主子的命……不是你的就别惦记。”管她是不是骄横呢人家出身摆在那,采芹似是而非的感叹一句。 不过貌似也有例外……这样想着她瞥一眼叶箐箐。这位可是地道农家女,一般情况下,就算挤进大户人家那也是作妾的份,谁能想到裴家二少爷就这样被她拿下了呢! “你这话不对,”叶箐箐摇摇头道:“一切都看自己如何选择,无非就是找个爱你的或者你爱的,否则婚后日子还不是索然无味。贫穷也没什么,两个人共同努力还能饿死不成?” 就是凑合着过日子也要彼此有好感呢,太多人想着不劳而获,一举跃上枝头,到最后反而得不偿失…… 采芹不由愣了愣,才道:“如此一来可不更难了,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呢……少夫人,容我冒昧问一句,若是二少爷抬了姨娘进门,你又会如何?” 裴闰之?叶箐箐觉得意外而又好笑,问道:“为何这样说?” 217折腾她 这……采芹自觉失言,连忙一打嘴巴道:“是我说错话了,少夫人切莫放在心上。” 若不是看这位毫无架子,打死她也不敢这样问,毕竟不是什么好话,说出来讨骂呢。 “我猜……你昨晚也闻到他身上那股味了?”叶箐箐倒没生气,假设而已何必较真。 采芹抿着嘴不敢吭声,昨夜二少爷晚归,横云院就这么几个下人伺候着,谁能不知道。 “他不会的。”叶箐箐笃定的,若裴闰之当真是那种人,那便算她看走眼。 富家公子哥很少有不纳妾的,就是四少爷裴均之先前也提起过呢,这不是很正常吗?她为何如此肯定?采芹心里纳闷,同时又闪过一丝艳羡。二少爷对少夫人这般贴心,可能性确实很小…… 短暂的闲聊就此结束,一天过去夜幕降临,叶箐箐白天说的话晚上就打脸了—— 裴闰之又很晚才回来,不仅满身酒气和胭脂味,甚至他的神态已是微醺! “这是喝了多少酒呢!”叶箐箐眉头微皱,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眼神迷离的裴闰之。 瞧瞧那双闪烁着水光的狭长黑眸,不知又要迷倒多少女子,别被那些姑娘揩油了吧!叶箐箐心里酸的不行,同时还有点气呼呼的。 魏庆架着人进了屋,把他扶到床上,叶箐箐隔着望过去,有心想要照顾他,无奈自己行动不便,心里微微着急。 采芹非常细心,从裴闰之被扶进院子那一刻起,她便想到需要使用些什么,干净的热水,柔软的帕子一一奉上。 “有劳你了。”叶箐箐坐在床边朝她笑了笑,接过她拧干的热帕子,替裴闰之擦了脸。 后者半眯着眼,安静而又配合,似乎正清醒着,又似半迷糊状态。 魏庆松了口气,道:“少夫人无需担心,少爷并非贪杯之人,不过是盛情难却,这才多喝了两口。” 叶箐箐轻叹一声,“行吧,我知道了,你也早点下去休息,今天辛苦你了。”她倒是有点好奇,如何一个盛情难却,裴闰之这人若是真的不想喝,谁还能灌他不成。 “我这就去煮醒酒汤,魏大哥等会儿也喝一碗?”采芹端起热水退了出去。 魏庆跟着她一道往门外走,边道:“我就不必了,给少爷备上便是。” 他的妻子也在这横云院内当值,就在小厨房里头呢,做点什么汤汤水水方便的很,实在无需劳烦采芹,何况他并没有怎么喝酒。 两人退了出去,屋子里霎时间只剩下叶箐箐跟裴闰之。 裴闰之被扶着靠坐在床头,叶箐箐就在他旁边挨着,抬手便能触及。忍不住朝他伸出魔爪,掐掐他的脸颊,“喝醉了,明天有得你难受。” “嗯?”他抬了抬眼皮,凝神望着她。 叶箐箐看他这样,不由凑近了些,他不会没认出自己是谁吧? 正要开口询问,门外采芹又提着热水进来了。这是给裴闰之擦身用的,毕竟满身酒味儿,叶箐箐那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少夫人,你自己能行吗?”采芹略微有些踌躇得看着她。 叶箐箐低头打量一眼自己的左腿,点点头道,“没问题。” 虽说不能着力,但也不至于什么都做不了,帮他擦身还是可以的,这种事情总不好假手他人吧。 “那行,我就在外头看着醒酒汤,少夫人有事叫一声便可。” 叶箐箐目送她离去,采芹还是很能干的,事无巨细亲力亲为。难怪那些贴身丫鬟最有可能被扶为偏房,这么多接触男主人的机会,不擦枪走火也说不过去。 回过头裴闰之已经大爷似的瘫在床上,双眸紧闭,竟是要睡过去的样子。 “赶紧给我醒醒,”叶箐箐伸手就开始扒他外袍,远远的丢出去,嘴里嘀咕道:“下回再带着这种味道回来,我就揍你了……” “你舍得么?”裴闰之声音含糊着,低哑而又诱人。 叶箐箐轻哼一声,“有什么舍不得?你现在认得我是谁吗?”居然还敢喝醉。 裴闰之眨眨眼,歪了歪脑袋看她:“小丽兰?” 啥?!他说什么? 叶箐箐愣在原地,特么的她似乎从他嘴里听到了别人的名字!这还能忍?! 控制住想要揪着他领口发飙的冲动,叶箐箐沉声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裴闰之似乎迷糊着,没有反应。 叶箐箐转了转眼珠子,计上心头。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掐着喉咙娇声道:“这位大爷,你有什么吩咐?” “唔……要喝水。”裴闰之一手搭在额头上。 好像真的喝醉了,叶箐箐瞄了他两眼,想趁机诈出他一些话。于是拿过床头的水壶,给他倒了一杯水,嗲嗲的说道:“人家伺候你喝水好不好?要叫我的名字哦~” 裴闰之的反应瞧着特别迟钝,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薄唇轻启:“用嘴巴喂我,小丽兰。” 神他妈小丽兰!叶箐箐简直想原地爆炸,这个恬不知耻的家伙,枉费她这样信任他!竟敢在外面勾搭女人,他们进展到何种程度了? 想到这,她赶紧下手开始扒他的衣服,倒要看看是否留下蛛丝马迹。找到证据决不能轻饶他,叶箐箐心里各种挥舞着小皮鞭,磨刀霍霍向猪羊。 被上下其手的裴闰之倒是挺配合的,很快便把自己上衣褪尽,露出精壮的腰身。明晃晃的八块腹肌,平日可没落下锻炼,院子里就有个练功房呢。 有一点功底,他也不怎么怕冷,只是皱着眉头道,“要洗澡。” 洗个毛线!叶箐箐没好气地扫视他的全身,愤愤弯腰替他拧了帕子擦身,顺便看看后背有没有什么痕迹。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接着某人便把目光移向他的裤裆……也许证据就在这里。 叶箐箐毫不犹豫地接着开扒,某物倒是安安静静的潜伏在草丛里,她把热帕子丢在上头盖住,一边拍了拍裴闰之的脸。 咬牙切齿的:“给我从实交代,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 “呵。”裴闰之一声轻笑,半撩起眼皮向上看她,忽地伸手抓住她的,带着人翻了个身,瞬间变成男上女下的姿势。 “调皮?”他压着她的双手,那深邃的眼眸里一片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叶箐箐瞪着眼看他浅笑嫣然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妈蛋又被耍了!不过…… “小丽兰是谁?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你说她是谁?” 裴闰之俯首贴着她,炙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带着一股酒香。柔软的双唇轻轻印下来,与她的一触即分,若即若离、暧昧横生。 叶箐箐扭过脸避开他,道:“你别想转移话题,我是不会上当的。” “小箐箐不是检查过了吗?”裴闰之的语气满是无辜,只是那眼里却分明是掩盖不住的笑意,当真可恶。 “这……这能检查出来吗!”叶箐箐闻言大怒,凶巴巴道:“休想说谎骗我。” “嗯,不骗你。”裴闰之笑眯眯的,打量她笼罩在自己身下的娇小模样,“为夫这里有个检查的法子,娘子不妨试试?” “什……唔嗯……”叶箐箐被啃个正着,蛮横的唇舌强势入侵,掠夺她口中的空气。 就知道会变成这样……说起来自她回田心村一趟算起,他们已经许多天没有做了…… 不知是被饿久了,还是说酒能助兴,裴闰之可着劲儿折腾人,那架势简直要把她吞吃入腹!还美曰其名‘交公粮’,非常之不要脸。 叶箐箐丝毫没有被顾及到伤患的不容易,整个人骨头都快散架了,左腿上绑着的木条几乎都要脱落出来。 裴闰之在这种时候总是与平日温和的样子大相径庭,那牙口哪像狐狸,特么分明是一头狼啊! 叶箐箐对此一阵咬牙切齿,却又无力招架,第二天非常丢人的没能准时爬起来。 最重要的是一夜欢欣之后,床上的枕边人又不见了,叶箐箐心里别提多郁卒了,早晚咬死那死家伙! 想必昨夜采芹来送醒酒汤时,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看她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呢…… “可以帮我叫大夫过来重新包扎么……不小心撞了一下。” 叶箐箐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向自己可怜的左腿,饶是练就厚脸皮,此刻也只能选择装傻。 中午的时候,大夫人那边来人请吃饭,说是大少夫人回来了,大夫人让她过去一道用餐。 叶箐箐着实意外,柯盈盈回来了? 裴邵之在外头当个小官,距离石安城还挺远的,算起来已经有一年没见过他们了。 午饭设在大夫人的正院里,几乎全是女眷,大夫人带着柯盈盈和叶箐箐。二夫人则只跟来秦氏一人,估计是昨日尹氏才闹过,没脸出来。 柯盈盈没多大变化,还是那副端庄优雅又不失可人的模样,据说这一趟回来是因为有了身孕。大儿子才两个月,如今又怀上了,大夫人心里特别欣慰。 “那边比石安城冷些,回来也好。”大夫人拉着她的手笑道,“就安心在家里养胎吧。” “我也是这般想的,”柯盈盈温婉一笑,“邵之身边不能缺人服侍,我回来前做主给抬了一个姨娘,这里跟娘亲说一声。” “这……”大夫人不由一愣,她竟然自己提邵之纳了偏方?既而拍拍她手背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就是这样做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218夜不归宿 “啊呀,这就是柯家的教养呢!”二夫人掩嘴微微惊呼,“所以说盈盈是这石安城内无人比肩的大家小姐,行事周全,邵之怎么说都是个官老爷,这是他该有的体面。” 大夫人轻叹一声,“这是你们小两口的事,我就不多插手了,邵之能娶到你当真是他的福分。” “这才是正妻该有的气度,你们也都学着点。”二夫人扭头向秦氏嘱咐道,一边还不忘瞥一眼叶箐箐。 秦氏抿抿嘴,低头应道:“是。” 叶箐箐则没做声,爱情是两个人的事,说她小气也好、妒妇也罢,她无所谓。让出自己另一半得来的好名声,这种大方的事情还是由别人去做吧。 “即便你们相公不是官老爷,若他们想要纳妾,你们也不该百般阻挠。”说着二夫人摇摇头,“瞧瞧老三媳妇闹成什么样了,真是贻笑大方。” 大夫人面上淡淡的,“若是儿女双全,也没必要纳妾不可,咱们家虽然出了个功名在身的,但到底是商户,不讲究这些排场。院里多张嘴就多些是非呢,一家子整齐和睦才是要紧。” “大夫人这话也对,”二夫人笑了笑,“我也不过是说说,做女人总该有这点心理准备。” ……那她宁愿不做个女人,叶箐箐心里默默吐槽,一想到与其他人共侍一夫,那糟心事真受不住。 婆媳几人用过饭,便各自散了。 临走时柯盈盈还瞥了叶箐箐一眼,笑问:“二少夫人还未听闻喜事呢?” 这是在……问她肚子?叶箐箐笑了笑,“多谢嫂子关心,不急。” 她与裴闰之成亲不过一年,自身岁数不大,现在生孩子未免太早了些。她本意是明年或者后年最为合适,不过这事也看缘分,顺其自然就好。 九里山如火如荼地开始了开荒大业,李鱼生采购了好些农具,人手一把。在山坡上挥舞着,这大冷天的没两下便微有汗意,爽利得不行。 这么些时日过去,池子那边的白色砖石已经砌得差不多了,赵管事带着他手底下的人即将收队,他本身则加入开荒的监工当中,协助李鱼生盯着这三十来人。 寒冬土地坚硬,一锄头下去震得手掌都发麻了,起头有几个人心生退意,他们都习惯了窝在角落当个懒汉,此事突然扛起锄头干活,当真有些不适应。 不过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人,有拿着镰刀去杂草的,有举着斧子砍树的,也有挑着簸箕堆土的……大伙说说笑笑,劳动氛围极好。 所有人都在动的时候,很能调动人的积极性,并且他们心里还是很期待的,赵管事和李管事说的——雇佣他们耕种这片山地。 先不管山上能种出什么东西,只要裴家愿意任用他们,给他们一口饭吃,就比什么都实在。已经享受了一个月吃饱饭不愁下顿的日子,谁还想去四处流浪呢? 若是这山头能种出作物,他们就不怕丢饭碗,以后慢慢存几个钱,购置田地和屋子,不就有了根吗?人生在世没有一个家,心里总是不踏实,趁着还能挥动锄头,去搏一搏也好过坐吃等死。 这开荒跟挖池塘不一样,山上杂草散乱,也没有整出平地,即便有三十个人,也并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更别说里头还有几个妇孺老幼,他们做不了多少活,只能打打下手。 叶箐箐是给他们算工钱的,年轻力壮的,每日能得到三十文。西南那边的妇人大多粗实,干起体力活不落于旁人,同样算她们三十文。便是一些老人幼儿,也能凭借自己的劳力拿到十五文钱左右。 也许有人要说,做体力活一天只给这么点会不会太少,但这可是包含食宿在内的。并且李鱼生也不要求他们起早贪黑,毕竟是户外工作,若是遇着下雪还不能出去,少不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这期间能到的工钱都给他们自己存着,对于这群找不到活计的人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还有各别几个懒汉无赖,愣是在这种集体生活种治好了懒病,虽说没有变得多勤奋,但看着日子充满盼头,也不会想继续颓废下去。 “这几日花了多少银子?”叶箐箐问道。 李鱼生这回没有带着账本来,想了想道:“大约二十两,一应用在农具上。” 这些干活的工具可都不便宜,不过也很耐用就是,有的农夫一把锄头能用大半辈子,跟久了的老伙计都有感情了。 叶箐箐点点头,这笔开支尚未超出预算,便道:“天冷了,也给他们多加点油水吧,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 李鱼生应下了,一把踌躇着问道:“……不知少夫人先前说的水车,准备得如何?” “那个啊……”叶箐箐直接摇摇头,“完成品尚未出来,到时候要运用到山上,还得杨老头亲自跑一趟勘测才行。” 要造多大的水车,放置于何处,甚至是能不能立住脚,都是个问题……想想就头疼。 李鱼生无奈叹息,他都没见过水车,也想象不出是何种模样,不过听她描述,就觉得千难万难。当即拱拱手道:“明年我要回去老父跟前尽孝,怕是不能为少夫人谋事了。” 啥?!叶箐箐一愣,尽孝什么的不过是说辞,他这意思是不想干了呢…… “劳烦少夫人给少东家通个气,鱼生对不住了。” 李鱼生放下话便告辞离去,留下叶箐箐在那囧囧有神。咋办呢人家觉得她不靠谱,要跑路啦!她就要变成光杆司令了,真是令人忧愁。 话说他干嘛不自己去跟裴闰之说?叶箐箐揉揉酸涩的腰身,叫来采芹问话。 “二少爷一早就出去了吗?又是魏庆跟着?” 采芹提着热开水过来,帮她把床头的冷水壶换了,边点头笑道:“少夫人睡得熟怕是不知道,今早叶小哥也来了呢。” “我哥哥?”叶箐箐眉头一皱,叶志风来干啥,也不跟她打招呼就那么走了,竟然不是找她的吗? “具体何事我是不知,少夫人晚上问问少爷吧。” 叶箐箐撇撇嘴,裴闰之那家伙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还整日跑去寻欢作乐,怕是外头又该兴起什么坊间传闻了。 打定主意等他回来,叶箐箐愣是熬到当晚亥时,眼见着都要子夜了,却还是不见人影。 古人早睡,这个时辰已经算是很晚了,黑灯瞎火的谁有兴致熬夜,他不会是不回来了吧…… 头一次体会到深夜等候丈夫归来的心情,叶箐箐很想跟那些深闺怨妇一起抹一把辛酸泪。(其实是打呵欠流出来的眼泪) 裴闰之什么都没说,她这回真想问问他,到底在忙些什么,一句话都不交代又是几个意思?就不信有什么正事需要忙到这个点,谈生意谈到夜场去了?想想这两天他身上沾染的脂粉香,她非常有理由怀疑又去了青楼画舫! 尽管困得泪眼婆娑,叶箐箐却还是硬撑着不睡,一副不逮着人不罢休的架势。 曾经身为一个现代人,夜晚娱乐消遣非常多,晚上十一二点都算不上熬夜,然而在这个时空,此时街上已是万籁寂静,人人进入梦乡好眠。 叶箐箐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也是早睡早起,等人等到眼皮子打架,不知不觉便支撑不住,靠在床头打起盹来。 直到黎明时分,天际即将破晓。 这会儿降霜非常寒冷,把她给冻的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瞧瞧半掩着的窗子,因为屋里燃着炭盆才打开透气的,叶箐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直道不妙。 她居然就这样睡着了!脑袋昏沉沉的,别是吹了风感冒了吧?一想到有的是苦哈哈的药汁等着她,叶箐箐的头就更痛了,这样算来实在是太得不偿失,为了等那家伙,自己给弄成这样。 叶箐箐不敢大意,赶紧用棉被裹好自己,尽快让身体暖起来。一边闭上眼睛,继续睡去,希望明日采芹不要唠叨才好。 而裴闰之……当真一夜未归。 天亮之后果不其然发热了起来,叶箐箐难受的不行,自己的身体有没有生病最是清楚不过,那种沉重感挥之不去,想想就让人烦躁。 半梦半醒之间被人叫醒了,睁开眼一看,是采芹。以往这个时辰她早就起身了,今日不见动静,所以采芹才来看看。 “少夫人,你怎么了!”采芹一对上那红扑扑的脸颊,顿时眉头一皱,“怎的脸红成这样?” 叶箐箐也是皱着眉,眨眨眼道:“……大概我需要一个大夫,还有一杯热水,谢谢。” 采芹俯身探了探她日头的温度,呀了一声:“烫着呢!我这就去叫人。” 叶箐箐从未像此刻这几天这样感受过有人服侍的好处,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不为过,真是令人堕落。 发烧的滋味特别难熬,鼻子里呼出的气都是热的,浑身绵软无力,一个头两个大,就是睡梦中也不安稳。 采芹很快请来了大夫,给诊脉下药,顺便左腿该拆绷带了,骨头错位也不需要绑多久,慢慢将养着让它长回去就行。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就是要时刻小心注意,以免落下病根,在关节处呢,弄不好每逢刮风下雨有得你疼。 219秘密 这样旧伤未愈又添新病,把采芹看得直摇头,二少爷也真是的,居然还玩起了夜不归宿。 “少夫人大好了之后要去庙里上上香,添点香油钱,驱走霉气才行!” 叶箐箐一手搭在额头上,声音闷闷的:“全怪我自己不小心,跟霉运有什么关系……” 期间大夫人过来了一趟,正赶上小厨房里新鲜出炉的药汁呈上来。那苦涩的味道飘散满屋,喝药的叶箐箐更是小脸都皱成包子。 “怎么就不懂得顾好自己,现在天冷,被子定要盖密实了。”大夫人温声嘱咐道,还给带来一盒蜜饯,供她喝药之后甜甜嘴。 又对着采芹道:“闰之好几日没见人了,箐箐病着呢,他在忙些什么?” 听这话大夫人尚不知二少爷一夜未归,采芹瞥了床上的叶箐箐一眼,没敢答话。 叶箐箐笑了笑道:“娘亲放心,一点发热不碍事的,喝过药睡一觉就好了。还要闰之守在床前不成,小题大做传出去让人笑话。” 只口不提一晚上不见人的事,要她巴巴的去跟婆婆告状,这种事情还真做不来。就是要算账,也该她亲自去找裴闰之,而不是通过别人来施压。 大夫人点点头,笑道:“你也是懂事的好孩子,自己身子也该顾着些,回头让采芹上我那拿点补品过来,病好之后调养调养。” 昨日盈盈问的话她也听见了呢,箐箐进门一年有余,肚子差不多该有点动静了。虽说她心里巴不得看二儿子当爹,但这种事由她这个做婆婆的说出口就不一样了,所以她不能催。 叶箐箐不知她心中所思,自然是乖乖点头谢过。 送走了大夫人,药也喝完了,叶箐箐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许是这两日才跟采芹讨论过纳妾之类的话题,加上裴闰之一夜没回来,她竟然做起梦来。 梦到裴闰之左拥右抱,笑得见眉不见眼,身旁林公子尹公子等人一个都没落下,全在恭喜他坐享齐人之福呢! 这就算了,叶箐箐看向他怀里的那个窈窕女子,粉衣有如桃花灼灼,一头如瀑青丝,回过身来,居然是柯盈盈的模样! 这一下直接把叶箐箐给惊醒了,微喘着气,浑身冒汗,脑海里挥之不去全是柯盈盈的脸庞…… 忽的伸来一只手,抚上她汗涔涔的额际,微凉的温度,很舒服。叶箐箐抬眼望去,张着小嘴表情愣怔,竟是裴闰之坐在床畔,凝神盯着自己,没有半分笑意的那种。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叶箐箐张了张口,嗓子有些干哑。 裴闰之不语,伸手把她扶起来倚靠着自己,递过一杯温水。 叶箐箐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凑过去喝光它,两个眼睛一错不错地看向他。 “你昨晚去哪了?”她问。 裴闰之把空杯子放回床头柜上,回身正视她,他薄薄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似乎在诉说自己的不悦。 “干嘛这样看着我,是我要找你算账好么!”叶箐箐被他的目光弄得,生出一股自己处于弱势的错觉。 刚刚出了一身汗,此时也不那么难受了。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丝抽,除了有点想洗澡,她感觉还挺轻松的。 “我没回来着急吗?”裴闰之不由分说把她塞回被窝里,声音淡淡的。 “我……我才不着急,就是有点好奇。”叶箐箐瞪着上方的人,“你不会是在青楼过夜了吧?” 那种地方,真的会无人陪伴独守空房?就是他肯,楼里的姑娘们甘心吗?这么一大块诱人的肥肉…… 叶箐箐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裴闰之倏地捏住了她的下巴,有点用力有点蛮横的让她注意力转了回来。 “这样不行呢,叶箐箐。” 裴闰之的唇角挑起一丝毫无笑意的弧度,轻声道:“采芹说你昨晚一直在等我?” 房间里的灯火彻夜长亮,自然瞒不过外头候着的采芹,叶箐箐嘟嘟嘴,“你还好意思说,间接害我生病,赔钱!” “你想知道我在外面做什么吗?”裴闰之歪了歪脑袋,笑道:“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未尽之词引人遐想,叶箐箐瞬间忆起方才的梦境,顿时不高兴道:“不许你左拥右抱!” 裴闰之温暖的指腹磨搓着她的小下巴,低低道:“尚未听到风声便笃定我左拥右抱了?那你猜猜,前些时日我从二婶嘴里听到你的事情,是作何感受?” 啊?叶箐箐一愣,出于某种小动物的直觉,敏锐的嗅到裴闰之想要翻旧账的意思,原来这事还没过去啊…… “那个,你知道我和高峰是清白的,对吧?” “我还知道你企图瞒着我。”接受到她巴巴的小眼神,裴闰之不为所动,非常的冷酷无情。“从岳母过来的那一日起?” 这句话瞬间让叶箐箐怂了下来,他怎么知道娘亲来看她的时候村里就开始传流言了,不会是特意调查过的吧?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下巴上的手指微微用力,打断她的若有所思,叶箐箐眉头一皱,有点疼啊……别是想开启鬼畜模式吧。 心里吐槽着,她轻咳一声道:“子虚乌有的事情,还巴巴的跑去告诉你,你多心了怎么办?” “若你是这样想的,后面也无须再说下去了。”裴闰之松开了手直起身,他转过头,淡淡道:“留采芹在屋里照顾吧。” 叶箐箐眉头一皱,呆呆地望着对方,他这是什么意思?见人转身向门口走去,显然是打算离开,忙大声道:“裴闰之,你给我站住!” 裴闰之依言停住脚步,微微侧目,“娘子还有何事?” “你曾说过我不坦诚,其实你又何尝不是。”叶箐箐一把掀开被子,下床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咱们就敞开了说。” 才拆掉绷带的左腿,尚不能多么用力,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一股寒意直涌上来。 裴闰之眯了眯眼,盯着她的赤脚,“你想让我怎么样呢?叶箐箐。” 叶箐箐也是有些冷的,身体的热度才刚退下去,她可不想再次着凉,当即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两只腿八爪鱼似得盘上去。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要让我猜,就是要教训我,我也认了。”叶箐箐决定服软,这事本就是她不对在先,不过……“前提是你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哼,她可没忘记这两天某人流连花丛,昨晚甚至夜不归宿!明知道家里有个妻子在等着,未免太过嚣张了吧? 裴闰之任由她扒拉着自己,垂眸凝视她,脸上的表情略有些高深莫测,“如我先前所说,是你不信任我。” “没有没有。”叶箐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知道你,你不会相信那些胡说八道。” “我怎么觉着你更相信流言止于智者呢?” “你就是智者。”叶箐箐用脸蹭着他的胸膛,乖巧的不行。田心村那种地方,村民们没有什么判断能力,人云亦云,哪来的止于智者,别想多了好吗? 裴闰之没说话,也不伸手扶住她,没一会儿叶箐箐就扒不住了。身体不断往下滑,她却不肯死心,硬要揽住他脖子。 “还在耿耿于怀吗?”叶箐箐转了转眼珠子,声音软软的说道:“我错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好吗?相公~” 她也着实反省了一下,两个人彼此的信任基于诚实,一点小事遮遮掩掩的反而留下隐患,得不偿失。下次千万不能再犯,若是对方因此误会了,以为她在隐瞒什么,岂不更糟。 大抵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裴闰之终于伸手托住了她下滑的身子,低声道:“刚才叫我什么?” “相公?”叶箐箐还是第一次这样叫,感觉心里还有点小羞耻。 “不要再让我从别人口中得知你的消息。”裴闰之半敛着眼皮,抱着她往床边走去。 “如此不爱惜自己,既然生病了,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惩罚你哦,小箐箐。” 叶箐箐闻言一惊,说好算了的,又说要惩罚她,哪有这样的?“你还没告诉我,你昨晚陷在哪个温柔乡里呢!” “我怎么听着这话有点酸~”裴闰之的眼角总算有了些许笑意。 叶箐箐轻叹一声,“还不许我问吗?刚才我都坦白并且道歉了。” “不,你还有事情瞒着我。”裴闰之摇摇头,直接戳破了她的话,把人放进被窝里,他道:“再折腾得自己又病又伤,绝不会轻饶你。” 啊……叶箐箐卷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坨,在大床上滚来滚去,他指的是什么事瞒着他? 突然想到了什么,叶箐箐仰起脖子看向他。 没有多加犹豫的,她握住裴闰之的手,与他一起闪身进入空间。 “这是我最后一个秘密了。”她道,也是最大的一个秘密。 原本古香古色的寝室,忽然变成风光秀丽的原野,而且温度宜人,半点不觉严寒。任是淡定如裴闰之,此刻也不由睁着眼惊愣在原地。 220记账 叶箐箐选择告诉他这件事情,也有自己的思量。一来是基于对裴闰之的信任,二来自己守着一个秘密这么多年,有许多好东西也不敢轻易拿出来分享,确实够累的。 空间再好,若不能让它的价值发挥出来,岂不暴殄天物。而他是自己的另一半,吃住都在一块,背着他如何享用这等好物。 裴闰之一手揽过她,把脸埋在她脖颈处,轻吸一口气,笑道,“小箐箐的味道来源于此。” 啥?叶箐箐缩了缩脖子,有点痒呢,他说的味道是什么意思? 想起以前好似也说过这种话,只是当时她没有深想,如今看来真的有味道不成? 空间里温暖如春,他们身上这衣服便显得太过厚重了,没一会儿就热了起来。 裴闰之一边解下外袍,一边揽着她,“方才你说任我处置,现在……我有一个主意~” “我什么时候说任你处置了?”叶箐箐一瞪眼,别偷换概念好不好!“在下万分不想听你的主意,谢谢。” 小溪流边上是一块不大的菜地,绿油油嫩生生的,长势喜人。再远些望过去,一片芳草萋萋,还能见着红红的花丛,那是玫瑰花。 叶箐箐的空间可以说是非常原始,没有过多的人工痕迹,顶多就是放置一些小锄头和小炉子小板凳,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她倒是想在这里弄个小茅屋啥的,问题是自己没有盖房子的能力,也没有机会留在空间里过夜,这事也就想想而已。不过鉴于以前曾经在路上受冻,她后来就在空间里放了好几套衣服,以防不时之需。 如今看来是派上用场了?叶箐箐大梦一场出了一身汗,身体粘腻着呢,正好趁机洗一洗。 若这不是空间里的水,她也不敢才退烧就洗澡,抵抗力下降很怕受凉的。眼前这泉水充满灵气,略带治愈功效,洗一洗对人更好。 貌似裴闰之也有沐浴的意思,在她还没动手的时候,先行替她解了腰带。 “我要在这里抱你。”他道。 叶箐箐一惊,立马捂住胸口,控诉道:“你这个禽兽!也不看看你妻子我大病初愈奄奄一息……这还下得了嘴!说吧,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大病初愈奄奄一息?”裴闰之似笑非笑的挑起她的下巴,“娘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为夫只想抱你下水罢了。” “……” 妈蛋说那么有歧义的话,还怨她想多了?叶箐箐面无表情的瞥他一眼,伸出手道:“那么就有劳相公了。” 鸳鸯浴谁怕谁啊,就看谁先忍不住咯,叶箐箐躺在裴闰之的臂弯里,一边不怀好意的琢磨着。 裴闰之却忽的停住脚步,低头看她:“那个小人参精呢?它能自由进出这里?” 要是他不说,叶箐箐一时半会还想不起来这个胖娃娃,摇摇头道:“我带着他才能进来。” 她没告诉他蒹葭的本体埋根在这里,毕竟这是小人参精的事情,即便裴闰之不会起恶意,但她也不做那大嘴巴。 “他跟着无非玩得愉快,压根把我抛之脑后呢!”叶箐箐也有些时日没有见着他们了,怪想念的。 裴闰之抿唇一笑,“小箐箐的际遇当真有趣。” 他没说的是,一开始在街上闹哄哄的,一眼注意到的是那火红的玫瑰,随后才是她那小身板。当时的她非常瘦小,脸上也坑坑洼洼的,当真毫不起眼。 后来他们有了生意往来,一家子朴实倒挺好相处,也不知从何时起,他注意到她身上那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兴许只他一人嗅到了,芬芳而又舒服,如她的性子一般,逗弄起来格外有趣。大概这就是好感的来源?原本只是逗她玩玩,后面也不知怎的,就这样娶回家了? “这真是无解的问题……”裴闰之轻声低语。 叶箐箐没听清那句莫名的自言自语,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李鱼生要跑路了,她该怎么挽留住人家? 把这事跟裴闰之一说,原以为能得帮忙解决一下,谁知人半点不着急,慢悠悠道:“如何让底下人踏实地跟随你,小箐箐还有得学。” “这……给他画大饼?”描述自己往后的庄园是何等壮阔?叶箐箐颇为苦恼,这显然有吹牛皮的嫌疑。 “鱼生此人耿直,若是心底不看好你,也不会表面上与你虚与委蛇。”裴闰之把两人衣衫褪尽,撩起清凉的溪水浇在身上。 适宜的水温,浸透你的四肢百骸,叶箐箐有好几日没这样泡在水里了。因着腿伤都是擦澡,此时除去绷带,腿脚的药包也摘了,没有外伤下水无碍。 裴闰之的双手全程就没离开过她滑嫩的身体,一边还故意笑道:“冰肌玉骨~小箐箐这样一身好皮肉,当真是便宜我了~” 他略显轻挑的样子,也是极好看的,叶箐箐努力别开头:“跟你说正事呢!” “开春后泰然商行便要入驻清士楼,届时七秀坊顺势开过去,你总该有自己的耳目监管那边的情况,鱼生是不错的人选,但看他愿不愿意了~”裴闰之轻描淡写的把问题丢回去,半点没有替她出手的意思。 “清士楼距离石安城有多远?” “走水路快得很,只需六七日便可抵达。” 这个地方说来也有点意思,原本不叫清士楼的。因着前朝出了一批不怕死的文人,跟前朝皇帝死磕着,为挽救一方百姓壮烈牺牲了,后面才改名为清士楼。 兴许是受这起事影响,那里出状元的几率也特别大,都说是学子宝地呢。不少读书人家里有条件的都会去那里租宅子苦读,同时诗画一类的活动也不少。 以文会友啥的,不就是那些书生最爱的嘛,年轻人多了自然就热闹,还别说临近天子脚下,是进京的必经之路,繁华程度可想而知。 清士楼是裴闰之筹谋已久的第一站,叶箐箐的七秀坊必然要跟随泰然商行的步伐一同进驻,店里的储备人员已经差不多出师了,如他所说,就差一个视察的管事。 毕竟她一人能力有限,需要有人在旁协助,汇报总结,才能事半功倍。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叶箐箐也觉得李鱼生此人,行事能力很不错。重要的是性情耿直,不需要跟底下人玩花花肠子,省心许多,所以还是不能放他走。 许是体谅到叶箐箐的身子,这个鸳鸯浴到底没能擦枪走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裴闰之的自制力还是很强的。 离开空间之后,叶箐箐被按回床上休息,尽管退烧了,当晚那一碗苦哈哈的药汁还是免不掉的。 裴闰之告诉她,近日结识了一个不着调的大人物,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流连烟花之地。是以他在一旁陪同,才不免进出那些风月场所。 大人物?这个词从裴闰之嘴里出来,叶箐箐还是挺好奇的,“你有求于他?” “自然是有所图谋,”裴闰之并不否认,道:“虽说对方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但并不难猜。” 啥?什么人哦居然还要隐瞒身份,叶箐箐更加好奇了:“那你就知道自己猜出来的是正确的?” 裴闰之笑了笑,“从京城而来,有八成把握。” 京城哦!难不成是什么皇帝王爷之类的……叶箐箐一瞬间脑补了很多,随后又被自己一一否定掉。皇帝新登基不久,国家还在敌国铁蹄威胁之下,脑子有坑才会玩什么微服私访。 以上都是不可能的,所以大人物的身份是什么呢? 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若是那人跟皇室宗亲有关,先帝才驾崩几个月,明令禁止奏礼乐,他们还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寻欢作乐,不是找抽吗? “此事为夫一人操心就够了。”裴闰之替她掖好被角,挑唇一笑:“惩罚先记在账上,待小箐箐全好了再说~” ……真希望你能选择性失忆一下。 叶箐箐的腿伤好了大半,心里别提多开心,虽说不能立即活泼乱跳,但起码不是半步路走不得,被拘在屋子里这么多天,早就闷坏了。 所以说,只有长期卧病在床过的人才会庆幸自己的健康,也只有行动不便的人更能体会自由奔跑的美妙。 叶箐箐下地走了两圈,默默告诫自己吃一堑长一智,下回可不能再受伤了,皮肉之痛是真的很痛! 如今首要之事,当然是去看望杨老头了,小半月没见着他,也不知水车进展如何,怪期待的。 叶箐箐一路直奔杨老头的作坊,甫一进门就被吓着了,里头杂乱不堪的堆满木块木屑,还有锯子弄下来的粉尘状木灰四处飞扬……整一个灾难后现场既视感。 “杨师傅?” 这是多久没打扫了啊!不是有小徒弟柚子在帮忙吗,杨老头这人一工作起来就会忽略其它,全赖身边这小伙子照顾他饮食起居,以及保持作坊的整洁。 “杨师傅?”连续喊了两声无人应答。 叶箐箐一路踩着木块进入作坊的后院,竟然一个人影都没见着,心里不由就纳闷了,都上哪去了? 221画大饼 “谁进来了?” 忽然响起一个询问声,叶箐箐往前走了几步,抬眼望去,才发现后院里放着一架完整的大水车!而发声的杨老头则架着梯子爬到了屋檐上,肩膀扛着一桶水,正准备往下倒呢。 “来得正好,赶紧给我扶住梯子。”杨老头一脚踩在瓦片上,咯吱咯吱响。 “这样太危险了吧!”叶箐箐连忙过去扶住梯子。 她是看出来了,老头子想从高处浇水给这个水车做实验呢,只是他一把年纪了,还扛着一桶水爬这么高,摇摇晃晃看着就令人心惊。 身为一个腿伤尚未痊愈的人,叶箐箐是真的怕了受伤的日子,还别说老头子岁数不小,若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杨老头从来都是固执的,哪会在意她的劝告,当即踩着屋顶来到水车正上方,扬手倒下一桶水。水柱哗啦啦淋湿了木头,轮子发出一个吱悠轻响,转动了起来。 原本水车的作用是把低处的水引到高处去,不过这一台叶箐箐是想放置在自己人工瀑布之下的,所以稍稍做了改动,要从上头浇水给予动力。 效果好像还不错?叶箐箐一边分神看去,一边紧扶着问道:“柚子去哪了呢?” “他家里人病了,暂时回去几日。”杨老头瞥她一眼,提着空桶从梯子上缓缓爬下来,指着角落那几个篓子道:“那是你先前定的玩意儿,赶紧拿走,少在这碍事。” 见人安全着陆,叶箐箐总算松了口气,顺着他的手看去,那边是一筐已经完工的木质魔方。 忙点点头道:“等会儿就拿走……杨师傅,这个水车是不是已经完成了呢?” “嗯。”杨老头应了一声,不冷不热的没有半点喜悦之情。“你找人把它运走,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便是,我这边看着再弄一个。” 九里山的开荒正在进行中,待到整出田地,就需要水源浇灌了。在此之前杨老头需要去勘测地形,丈量水车高度等等,再开始试着下手制作。 时间上来说有些赶,不过叶箐箐并不着急。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对杨老头来说,制作这种东西全凭她的描述,没有前人借鉴,实施起来谈何容易,都是一步步摸索出来的。 灌溉用的水车有点不一样,要在轮子周身安置木桶或者水槽,甭管什么形状,能把水舀起来就行。 水轮车安放在水中,木片受水流冲击转动,轮周带有舀水装置,轮子转动期间底下自动盛水,随后被转到上方流入水槽,以此往高处运输,直至灌入农田。 叶箐箐微微无奈了,“你就不能高兴些吗?” 瞧瞧这个停放在院子里的水车,比她的人还高,漂亮的原木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还有一股木材自带的清香味。 一桶水早倒完了,此时轮子也停下转动,叶箐箐上手摸了摸,经过抛光打磨的板子毫不扎手,似乎还在上面涂了什么,入手光滑得很。 “杨师傅,这个是不是防止被水泡烂的?”叶箐箐扭头问道。 然而杨老头显然没有替她解答疑问的意思,不耐烦的挥挥手道:“没事就帮我把外头收拾一下,别在这烦我。” “……”喂大爷你一把年纪了,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暴躁。 叶箐箐的腿还不能站立太久,无法替他清扫,便道:“我去叫人过来搬走水车,顺道给你收拾收拾,柚子走了有人给你做饭吗?” 杨老头一听要叫人来,顿时又不乐意了,“我不想看到别人,敢来就别怪我用扫帚打出去!街上哪里没吃的,饿不死我的,你赶紧走!” 要不要这样拒绝她的关心啊?真是个臭脾气。 人都这样说了,叶箐箐彻底败下阵来,“行,你高兴就好,那我先走了,还请记得注意安全。” 现在想来柚子真是非常人也!能让这样一个老头答应收他做学徒,并且日常起居都对着他,没有半点脾气,也是厉害。 估计是相处久了,摸透了老头的性子,至少叶箐箐在时,没见杨老头怎么骂柚子,大概也就柚子能适应他了。 不论如何,第一个水车成功做出来了,叶箐箐心里雀跃,总算见着好苗头了。要知道在裴家,即便有裴闰之顶在前头,她所感受的压力也不小。 先不说二夫人和尹氏,见着她总要拐弯抹角地刺两句,就是下人们也有嚼她舌根的。说她异想天开,拿着裴家钱财博名声,当上少夫人还不够,想做活菩萨呢! 叶箐箐撞上过一回,那群小丫鬟大笑着一哄而散,她没有露面,虽说那场景挺令人生气的。 再怎么不介意他人言论,也没人会喜欢被说三道四,甚至是指责。人争一口气,佛争半炷香,叶箐箐也希望替自己和裴闰之长长脸,让那些愚蠢的人类闭嘴。 也不枉大夫人对自己的包容,有这么一个和善的婆婆,兴许也是她好运气的一种。到时候二夫人等人还能说什么? 同时,她的梯田若是成功了,有这个例子在前,对于大洛的百姓来说,不也是一番好事。还是那句话,不敢说大善大德,只希望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到更多的人。 在自己得到好处的同时,于别人也有益处,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就如同她身怀空间异宝,如履薄冰,不敢显露分毫。却要走遍山川绿水,移栽水草,尽可能的让更多人享受到这份灵气。 这一点大概与裴闰之的想法不谋而合,自从年中赈灾那时起,裴家把控着城中的米价,这一行为许多人看在眼里。老百姓们实在着呢,都记着谁的好,打从心底尊敬着裴家。 就是在城门口见着他们的马车,也会让路给他们先行,这份谦让与善意,源自于感激。所以说种豆得豆种瓜得瓜,因果关系都是相互的。 水车的成功,让叶箐箐充满干劲,她很快便回去派人过来,想办法把它运走。并且叫来李鱼生参观参观,看看能不能挽回他的心意。 李鱼生不是空着手来的,他带来了西南那群流民的花名册。先前弄收容所的时候便登记过了,如今再次整合,确定了愿意留下开荒的人数,共计三十一人。 其中成年男子十三人,除了三个身有残疾,其余十人都具备基本劳动能力。便是残疾的那三人,也不至于瘫在地上动不了,只是行动慢些罢了。 而妇人八个,一个体弱多病,一个带着奶娃娃不得脱身,另外六人也是可以干活的。甚至有俩大婶特别彪悍,挥着锄头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 剩余老人四个,孩子六个,多多少少也能跟着家人打下手,他们每日得到的工钱很少,但怎么说也有点收入。 这群人可以说是老弱病残也不为过,甚至那十来个成年男子,除了因家庭拖累负担重的几人,其余大多好吃懒做,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此。 虽然因着群体环境改变许多,在开荒干活时也没怎么明目张胆的偷懒,但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鱼生不知道自己能管住他们多久。这也是他要请辞的原因之一,带着这么一群歪瓜劣枣,当真不是胡闹吗? 叶箐箐大致翻了下,放下手中花名册,笑道:“鱼生所做之事大多十拿九稳,但能看到结局的开头又有何意思?” 这话一听就是要劝他留下,李鱼生站在一旁没接话, 叶箐箐并不介意他的沉默,她起身走近他,接着道:“实不相瞒,这群难民仅仅只是开始,后面会有更多的人加入我们。我提供工作的机会给他们,他们反过来替我工作,非常合理的交易,对彼此都是好的,鱼生不这么认为吗?” 更多的人?李鱼生有了点反应,他皱皱眉道:“少夫人的想法不错,这群难民非常需要这个机会,给他们田地,便是赖以生存的希望。只是少夫人,能给他们依赖多久呢?” 别看这些琐碎开销花不了几个银子,但日积月累的,还是用掉了一笔不少的钱。这也就罢了,做什么事没有投入呢,重点是他没有看到盈利的点。 选择在山上种植,需要花费更多人力物力,即便种出来庄稼,又能收成几何?怎么算这笔账都不太划算,所以他并不想继续奉陪了。 若少夫人只想做些善事,换个人也能替她跑腿,并不是非他不可。 “我明白你的顾虑,”叶箐箐点头道:“怀抱天真的想法不求回报,没有商人会这样。” “你现在所看到的,只是一个无趣的未来,也许你可以先见识一下我的水车?” 叶箐箐带着李鱼生观摩了水车的转动,并且开始毫不负责任地画大饼。 石安城距离西南稍远一些,在沿途向西南而去的地方有更多的流民,这些不都是劳动力么,她可以雇佣很多人,开很多座山,弄出很多田地。 那些人因为战争失去自己的家园,即便大洛有朝一日夺回失地,家乡也早已千疮百孔。与其千里迢迢赶回去,何不就地开拓出一片新的领地? “鱼生,不想看看我的山头能不能迎来丰收吗?”叶箐箐抛出最后一句。 李鱼生的神色颇为复杂,很多座山头,很多个人手,亏她敢这么想! 222不赏梅 就算是裴家拥有金山银山,也养不起这么多人,还别说裴家的根基便在石安城,离了此地,想要有一番大作为,必然是艰难险阻。 “我是认真的,”叶箐箐瞥了他一眼,表情肃然:“做人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她都这样一本正经地讲大道理了,好意思不留下来?反正……成功了能包养裴闰之,不成功就被裴闰之包养好了…… 李鱼生最终被说服了,他决定留下来。本身他想离去也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大的抱负,仅仅只是不想陪她玩过家家的把戏罢了。 如今就冲她这一句认真,且待日后来看吧。 天气越来越冷,又一场大雪下来,院子里屋顶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小年近在眼前。 这时候都挺忙的才对,大概就柯盈盈这个孕妇最闲了,她忽然带着云儿过来,邀请叶箐箐一同出去踏雪赏梅。 叶箐箐听闻来意还挺意外的,讲真她从不是一个风雅之人,目前为止还没做过这种诗情画意的事。重点是他们两人又不是多好的朋友,不过是做了妯娌才时常见着,一同外出岂不尴尬。 柯盈盈怀孕时日尚浅,目前还没显怀,应该更加谨慎注意才对,怎么突然有心思找她去踏雪赏梅? “二少夫人,你意下如何?”小丫鬟云儿巴巴的瞅着她。自家主子亲自来邀请,看她还一副考虑中的样子,当真是拿乔…… 叶箐箐看一眼端坐在对面的柯盈盈,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大嫂知道的,我这腿伤才好,不宜多走动。” “无碍,不过是自家院子里走走,并不外出。” 柯盈盈弄了弄肩上的毛皮,微微一笑:“你我怎么说也是未出阁之前便相识的,平日里该多往来才是。我时常不在这石安城里,如今回来了,可有很多话想与箐箐说呢。” ……说什么?难不成还要找她叙旧吗? 叶箐箐可没有忘记,她对自己的态度向来不怎么友好,她凭什么要跟她交好呢? 两人表面上过得去就行了,私底下的交往她觉得没有必要。因为不是那种习惯虚与委蛇的人,挂着假笑相互客套,没趣的很,还不如躲在空间里弄弄菜园子呢。 “没想到箐箐这般不给面子,”柯盈盈低叹一声,秀眉微蹙,我见犹怜。 叶箐箐扯了扯嘴角,道:“大嫂说笑的,实在是事情繁多,脱不开身,不如咱们改日再约。” 这么客套的推脱之词,想必人人都听得懂,柯盈盈却愣是跟他装傻,“脱不开身?未曾想箐箐如此忙碌,二少爷竟是不知道疼惜人的吗?” 边上站着的云儿噗嗤笑了一声,顺口接过话头,“哪里是二少爷不疼惜人,我估摸着,是二少夫人懂得勤俭持家,要做一个贤内助呢。” 如今这个家里谁不知道叶箐箐在益田村养了一群流民,说她败家的不少,勤俭持家这个词着实讽刺了。云儿却眨巴着大眼睛满脸真诚,也不知是真的天真还是装的天真。 “话都被你们说完了呢。”叶箐箐反应淡淡,颇为平静。大概她的优点就是脸皮厚,半点没有玻璃心,随你们怎么说,认真了算我输。 柯盈盈没料到叶箐箐竟然这般能沉得住气,激将法啥的都不管用,果然嘛,能拿下少东家的岂能是寻常村姑。 她莞尔一笑,把手搭在云手臂上站起身,“我一介闲人,实在不好打搅箐箐,便来日再约吧。” 主仆二人起身离去,端着炉子和茶具的采芹这时才进门来。见她们走了,不由纳闷道:“大少夫人走的这般快,茶还没喝呢……” “能不快吗?”几句话的功夫,没能达成共识,立即就走了。 叶箐箐想了想,嘱咐采芹帮忙留意一下,家里最近是不是兴起什么赏梅的活动。 裴家可没有什么梅花林,就老太太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梅花,还是一棵古树。每逢寒冬腊月花朵挂满枝头,渲渲扬扬非常好看,那清幽的香味更是迷人,引得许多爱花之人的赞赏。 大夫人的意思是,老太太已经去了,院子里平日冷清,梅花开的时候便招来那些小辈一同观赏。也可以给院里添添热闹,想必老太太见了也是该高兴的。 果然不出叶箐箐所料,随后两日,家里就来了许多别家的姑娘小姐,打着赏梅的旗号,莺莺燕燕鸟语花香。 裴长喜自然也来了,还有那些安家柳家蔡家一个不落。都是自小一块玩到大的姑娘们,此时均已成家,也没嫁远,夫家就在这石安城里。 隔三差五的能聚在一块耍耍,赏花扑蝶,聊以打发闲暇时日,彼此间还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多走动才能热络起来。 就知道又是这些人……除了长喜其余人一概不熟,叶箐箐不大想跟她们厮混在一块。这些小女子无非又要言语酸来酸去,有什么意思。 她在这里嫌弃呢,那边同样在挑她的刺,没出来见客少不得要被说道几句。 这回是把她跟柯盈盈相互比较:看看人家大少夫人,待人接物落落大方,进退得宜;而二少夫人躲在院里不出来,竟是基本礼仪都不知……两人之间高下立见。 人家柯盈盈怎么说都是大家闺秀,还真不是她这个小村姑能比的,这一点叶箐箐没法反驳。她没有出去见客,以这个身份的位置来说,是很失礼的。 “少夫人忙于正事,没空陪她们赏花赏月,想必大老爷他们能够理解的。”采芹如此安慰道。 叶箐箐无奈扶额,大老爷还好,心里嘀咕也就罢了,就怕大夫人也对自己心生不满……只希望他们认为她做的算是正事。 下回有这些聚会还是选择着去吧,免得落人口实,说出去不好听,人生在世,总会处于各种各样的圈子,哪能免得了参与交际。 别以为只有老爷们在外头行走才需要这些,后院的女人同样少不了,甭管是商户或者官员,不同的身份,同样的规则。 裴闰之得知此事,连着笑话了好几句,点点她的小鼻子道:“何不去大凤庄小住几日?我听魏庆说,那里已经快要变成貂鼠窝了。” 啥?叶箐箐闻言一惊,这些小家伙是在报复她的冷落吗?忙道,“我明天就去!” 正好腿脚可以下水了,是时候享受一波温泉的滋味,这边的事情她惹不起还躲得起。泡着温泉看雪,再暖上一壶小酒,人生不就圆满了吗? 叶箐箐心里想得美滋滋的,裴闰之回身扛起她,“既如此,今晚便早些就寝吧。” 两人成亲这么久,叶箐箐如何不知他的暗示,当即就软了腰,咕哝道:“你不要太过分哦。” 裴闰之唇角弯弯,笑眯眯的:“你没有说不的权力呢~” 有道是芙蓉帐暖,春意撩人,不外如是—— 在过年之前,刘品玉和葛小珊上交了七秀纺的盈利,仅仅一个月,竟然卖出了三千两之高的金额,这是她们都未曾料到的。 以往年底叶箐箐都会建议百味店做促销,她自己的七秀坊也不例外。 下半年上架了护肤品,那些玫瑰水、润肤膏、洗澡露以及玫瑰面膜,都让石安城的女人为之痴迷。 平时价格偏贵,许多人舍不得下手,到了促销的时候,咬咬牙也就买下了。算是犒劳自己这一年来的辛苦付出,几乎没有人能躲过爱美这一关,何况她的玫瑰制品是当真见效显著。 叶箐箐捧着那银票,财迷属性得到极大的满足,好多钱呢~一个月能爆发出三千两,这笔银子放在哪都不算小钱,她几乎迫不及待想在其它城镇多开几家,以后那还不财源滚滚来? 不过再怎么心急也要等到年后,并且她手中已经没有什么存货了。 要多制作一些玫瑰水以及玫瑰膏,仅靠空间那个小炉子有些不够用,索性多买几个放着,闷在里头熬几天,也就弄出来了。 同时那些美人瓶也要大批量定制,好在她选择跟裴闰之坦白了,不必再偷偷摸摸掩人耳目,并因此多了个帮手,想想还挺不错。 一切有条不紊地朝着好方向顺利发展,转眼又是大年。 过年期间无非就是走亲访友,大夫人给叶箐箐备了满满一车的年货,让她带回娘家去。 这边习俗上来说是年二十九,外嫁的女儿带着年货回去,三十除夕夜必须回到夫家团聚,初一不宜访友,初二才开始走亲戚。 叶箐箐带着裴闰之,赶着大马车往田心村而去,别看是满满一车的东西去,回来时多半还是要给塞满的。苏氏在家里指不定弄了多少等着她呢。 时隔一个月,再次踏上这个村子,先前的流言早已散尽,全赖裴闰之这家伙的美人计。以至于他们的马车才到村口,就有许多孩子撒丫子跑起来,一路上叫着少东家来啦…… “……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有人气的?”叶箐箐忍不住上手掐他脸皮,触感温润,多少大姑娘该羡慕他这个皮肤? 今天裴闰之一改以往的浅色调衣着习惯,罕见地穿了一件黑色袍子。沉着的色调厚重的料子,衣襟袖口处绣着紫色暗纹,华贵而又精美。 223助孕 黑色本该内敛的,在裴闰之身上却愣是反过来,浑身上下隐隐透出一股往日所没有的凌厉霸气。不过他面上还是浅笑嫣然的,适当的中和掉这股气息,并不充满距离感。 这身打扮落在叶箐箐眼里,那就是焉坏焉坏的,变态变态的。本就黑到肚子里的人,却总爱穿白色,现在这样才算‘表里如一’嘛。 马车驶进村里,直达娘家小院门口,苏氏早就等在里头了。 叶志风陪着汤宛容,大早上就去了玉螺村,虽说之前因为貂鼠跟亲家闹得不愉快,相互间淡了往来,但也不能断了。 汤宛容对自家哥嫂早就失望至极,目光浅短,又爱占小便宜,叶经年这么小的孩子,身上有什么好东西都要被他们顺走,还是当人舅舅的呢,传出去当真笑死人。 若不是有个老母亲尚还健在,她都不想去看他们了,回自己的娘家还要小心提防着,心累!还是叶志风说礼数不能少,年前不去送年货,人家不仅笑话汤家,还会说她汤宛容不懂事。 他们小两口的决定,苏氏看在眼里并不多嘴,她这个当婆婆的,总不好在儿媳妇面前数落她娘家人,这是让汤宛容没脸。许多事情应该大了化小,若是掰扯个没完,那才是得理不饶人。 是以叶箐箐这一趟来没能见着叶志风三口子,不过院里还是热闹的。小多多没在,不还有无非和蒹葭呢。 有段时间没有见到无非,这孩子身高抽长了很多,面无表情、少年老成的模样,让他在一堆孩子当中特别扎眼,颇有鹤立鸡群之感。 再看他身边的小胖墩人参娃娃,还是那圆滚滚肉嘟嘟的可爱模样,较之先前似乎没有半点变化。 叶箐箐不由眼皮一跳,这傻孩子不会忘了稍作调整自己的外形吧,长不大的孩子可是会吓到人的,特别是他还这么能吃! 愚蠢的蒹葭丝毫不知叶箐箐老母亲(?)般的担忧,依然没心没肺地跟在无非身边,小哥哥长小哥哥短的,可见是被无非收拾的服服帖帖。 自从学堂放假之后,无非的身后不免又多出一个小尾巴,当然就是叶经年了。三个孩子性情各异,却能玩在一块,当真匪夷所思。 每次看着这三个孩子,苏氏总是特别高兴,自家的娃娃怎么看怎么好。同时又想起汤宛容因为欢欢那件事,而流产的那个胎儿,若是能平安生出来,那该多好啊…… 汤宛容自从那次小产之后,一直不见有身孕,苏氏心里还挺想再要一个小孙女的,不过这种事也急不得。 虽说叶经年不在,但叶箐箐还是给他们各自都带了礼物,顺便夸耀一番无非的字帖。小孩子嘛,再怎么稳重也该时常夸夸他的。 “我也学会写字啦!”小胖砸蒹葭不甘寂寞的拿着自己的狗爬字凑过来,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明晃晃的求表扬。 叶箐箐饶有兴味地瞥他一眼,伸手接过瞧了瞧,还别说,写得虽丑至少还能看懂。“不错,不错,继续加油~” 如愿得到表扬的小人参精高兴地不行,哒哒哒跑去找无非,“小哥哥,箐箐姐夸奖我了,今晚是不是可以跟你睡了!” 玄关处的无非扭头看了下叶箐箐,认真的想了想,点头道:“好。” “噗嗤!”叶箐箐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差点没被呛到,妈呀这俩孩子达成了什么共识? “箐姑娘回来啦?” 门外传来一声招呼,王婶子一早估摸着她要回娘家来,早就留意这边动向呢。 正站在院里同苏氏说话的裴闰之笑着回道:“婶子进来喝茶?” 王婶子带着儿子扛一麻袋东西进来,看上去还挺重的样子,往院子里一放,朝着裴闰之笑呵呵道:“少东家来了呢~这是昨日才挖出来的冬笋和马蹄,新鲜得紧,正好带回去尝尝。” “这如何使得?” 苏氏顺手拉开麻袋一看,下面大半袋是个头硕大的笋子,淡黄色的笋叶毛茸茸的。上面叠着个小布袋,里头装满马蹄,一个个乌溜溜的成色极好。 “婶子给的太多了,这么大一袋我们哪里敢收!” 苏氏摆摆手把它推回去,王婶子家里田地广,什么都有种,平日就靠这些收成卖钱呢。冬笋的价格并不便宜,还别说她这个卖相好,往城里市集上一摆,绝对的抢手货。 “不算多不算多,”王婶子拉住苏氏,一边看向屋里叶箐箐道:“这东西耐放,现今天气冷,吃个把月不成问题,箐姑娘一年到头都没吃我什么东西,可不能跟我客气!” 被拉住的苏氏忍不住笑了,“知道婶子厚爱,但也不能老让我们占你便宜是不是?” 她晓得王婶子顾念着箐箐给弄大棚蔬菜的好处,家里别的没有就是蔬菜多,平日里没少照顾他们一家呢。就是箐箐已经出嫁,两人接触少了,还这样巴巴的送过来,当真是有心。 邻里间有来有往才能长长久久,苏氏心想这麻袋东西也推不掉,便回身给她搬了几坛酱肉酱鱼。“虽说这玩意儿不稀罕,但好歹过年拌拌嘴吧!” 叶箐箐在一旁看她们推来推去的,忍不住掩嘴偷笑,大家都这么熟了,实在没必要这样客气,只能说礼多人不怪~ 最终各自收下冬笋和坛子肉,裴闰之还特意递上自己带来的一个礼盒,也就一些精致茶点之类,并不贵重。王婶子也不多加推辞,欢欢喜喜地收下忙活去了。 这边苏氏还给叶箐箐准备不少东西,她偷偷摸摸的塞了一个小布包过去,里头是几味药材。 “这是我央着你跛脚大叔给配的,说对女子调养身子有益处。” 叶箐箐接过看了看,各色干巴巴的植物根须,不由纳闷道:“我的腿伤已经好啦,身体倍棒,干嘛还吃药调理?” 在空间泉水的滋润下,她的体质抵抗力很强,这么多年才感冒过两次,还都是被硬生生冻的。没事谁要喝这些充满怪味儿的中草药,不都说是药三分毒嘛? “你这孩子……”苏氏带着她往角落里靠了靠,压低声音道:“都嫁过去一两年了,肚子还没点动静,这个是有助于女子怀上的……” “啊?”叶箐箐傻眼了,眉头一皱:“娘亲你也怎么闹起这个来了?” 苏氏恨铁不成钢得叹息一声:“就知道你没上心,要是我这会儿不提醒你,过些时日就该你家婆出马提醒你了。” 叶箐箐过完年就该十八岁了,也许这年纪放在现代那是一枝花,在古时候就得是孩子他妈。 “这种事情……还是顺其自然吧。”她一点都不想这么早揣包子好吧,还没做好一个当母亲的心理准备呢。 苏氏不由分说地把小布包塞她手里,道:“我当然知道顺其自然,只是咱们不急,裴家能不急吗?你也不想想闰之的年纪?” 别人家闺女十四为人妇,十五抱娃娃,她这女儿什么都比人晚一步,女婿就别说了,那是晚了好几步!二十来岁的人,孩子都该上学堂了,裴闰之这里却连个奶娃娃都没造出来,他家人能不着急上火? 叶箐箐想了想大老爷和大夫人对裴闰之的态度,摇摇头道:“他们不会去催着闰之要孩子的。” 苏氏也知裴家的放养模式,全赖闰之此人自小聪慧,许多事情自有主张,为人父母的省心不少,也不会轻易去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 但是—— “凡事有个底线的,”苏氏瞪了叶箐箐一眼,这孩子关键时候怎么不见聪明劲了,“咱们要学会未雨绸缪,眼见着闰之二十好几没有孩子,你觉得裴家会怎么办?他们定会替他抬个姨娘进来的!” 啥?娶小老婆?叶箐箐双手一环胸,“休想,我不会同意。” “若到了那种地步,还由得你不同意?”苏氏忍不住伸手敲敲她的小脑袋瓜,“傻丫头,怎的越来越天真了。” “……”这敲脑袋的动作这么顺手,别是平时教育小多多养成的习惯吧?叶箐箐挠挠头:“这事我心中有数啦,娘亲就别瞎操心了。” 苏氏一听这话又不乐意了,“怎么就瞎操心了?我可听你哥哥说了,城里流传裴家少夫人活菩萨转世,在城外养着一群难民呢,简直比父母官还厉害!” “这话都传到我耳朵里了,想必裴家人没少说你吧?”苏氏摇摇头,苦口婆心道:“做人儿媳妇少不了被管束的,大夫人脾性好,没有用规矩拘着你,你也该注意点分寸。” 叶箐箐抿抿嘴没吭声,大夫人没有表示过什么,二夫人却是对她意见挺大的样子…… “听我的准没错,这些你先吃着,过两三月再看看,”苏氏拍拍她的手背,低声道:“若是不见效果,我这边还有给男子吃的……” “是什么?”叶箐箐忍不住睁大眼睛,不会是那啥助兴的吧…… 想起自己一开始以为裴闰之不能人道,还想用空间替他调理一下呢,结果……每次他生龙活虎而自己苦不堪言,唉真是蛮囧的。 224交际 苏氏怪嗔了她一眼,“娘亲我会害你们不成,放心吧都是补品,强身健体的。可都是跛脚大叔亲自在深山里头挖出来的呢……” “哦……”叶箐箐只能暂且应下,收了药材安苏氏的心。 虽说这些药她不会吃,但送药的人还是要感谢的,说起来也有段时间没去看跛脚大叔了,他的果酒差不多也该喝完了,正好再去送两坛。 苏氏听她说要去看望黄跛脚,点点头准了,一边嘱咐道:“去看看他也行,但你们最好绕着叶家那条道走,谨防被那老太太撞见。” 叶箐箐一听这话便知有事,忙问道:“叶家老太太又怎么了?” 先前病殃殃的赖上他们也就罢了,有碍于舆论他们不得不负担起她的生活和医药费。当然家里并不是说舍不得这笔银子,主要是怕这老太婆没完没了,纠缠不休。 毕竟双方的关系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路人还能点头问好,相互客气呢,叶家老太太可不懂得客气二字怎么写,她绝对是那种蹬鼻子上脸的人。 “她还能干嘛,”苏氏颇为无奈道。“无非就是来敲敲竹竿,打打秋风,我也没有纵着她,就怕她见着你们不知分寸变本加厉罢了。” 这个顾虑完全是有理由的,在老太太心里裴家那是何等大门大户,不敲诈你们敲诈谁呀?她从来就没想过人家富有,也不是欠了你的,凭什么就该给你呢? 叶箐箐知道叶志戈被抓去从军了,印象里他算是叶家少有的明白人,如今走了,家里还剩下谁呀? 苏氏告诉她,叶家那点田地就靠叶家誉和叶家舜兄弟俩,还有杜氏在一旁帮着做,而叶志和依旧埋头苦读,还在想着高中呢。村里许多人暗自嘀咕,怕是又要名落孙山喽! 她没说的是,叶家誉曾经来骚扰过两回,后来不巧撞上叶志风,被一棍子威胁着打发走了。苏氏为此也松了一口气,幸好她儿子长大了,能帮助自家娘亲,也不会认这种父亲。 苏氏没提叶家誉,叶箐箐却不得不提,她皱皱眉头道:“叶家誉曾经到裴家大门口去骂我呢,说我宁愿出钱供养别人父母,也不认亲生身父,说的可难听……” “什么!”苏氏一听这话顿时怒了,“他好意思这样说你,也不想想他当年是怎么做的,咱们娘几个好险没被饿死!” 一想起当时那段苦日子,苏氏就觉得委屈的不行。女儿容貌毁了,儿子痴痴傻傻,他们没有任何依靠,饭都吃不上,还找村长借米呢。当时她心里压力特别大,甚至有一度想要一家三口死在一块。 虽然是他们自己提出离开的,但是叶家不可能不知道他们走了就是死路一条,还不是任由他们滚蛋,甚至巴不得他们死在外头,别拖累了自己。 “娘亲不必理会他,看他能怎么蹦达。”叶箐箐自问不是圣母,即便她现在手上有能力了,但不代表就能够不计前嫌,接纳所有人,有些事情是不可能被原谅的。 苏氏同样心结难解,岁说她出手帮过老太太一回,但对于叶家,她的恨根深蒂固。那些日子太苦了,轻易不能忘记。 一笑泯恩仇,这种事显然不适合他们,自个儿一路踩过的钉子,回想起来哪有不痛的? 这些陈年往事,不去想不去提就好,苏氏对着叶箐箐又唠叨了两句,才放她去黄跛脚那里,并交代他们早些回来。 路上,与裴闰之相携走在村子里,叶箐箐扭头问道:“跟着我回来,你会无聊吗?” 她跟娘亲两个人凑在一块说了好些私房话,着实把裴闰之晾在一旁有点久,哥哥又不在,都没人陪他喝茶呢。 裴闰之笼着袖子,踱步缓行,笑问道,“小箐箐是想赔偿我吗?” “……死心吧,我不过是随口问问。”叶箐箐转回头,非常直截了当的回绝了。个死家伙弄点什么就要求回报,别太过分了好么? “哦,我可记着小箐箐欠我的还没给呢,今晚便去大凤庄吧。”裴闰之轻描淡写的就决定了她今晚的命运。 “你疯了吧?明天可是年三十哎。”叶箐箐瞪着他。哪有这样肆意妄为的?二夫人她们别又以为是她惹的祸。 “明日白天再回去也一样~”裴闰之笑眯眯的,身上黑沉沉的衣袍,衬得他更为可怕。 ……说起来他们做的次数也不少了,一开始叶箐箐还有点怕怀孕,但无奈根本抵抗不住裴闰之的攻势,最后就任其发展至今。 但是她居然一直没有怀上,难道真如苏氏所说的,需要调理身体吗?叶箐箐一边纳闷,一边随口问道,“喂,你想要孩子吗?” 裴闰之闻言不由挑挑眉,“为何这样问?” “你我是夫妻,问这个问题很奇怪吗?”叶箐箐耸耸肩膀。 “娘子这是要给我生小娃娃吗?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裴闰之抿唇一笑,低声道,“小箐箐在暗示我努力些?” 努、努力些?叶箐箐颇为羞恼地瞪了他两眼,能好好说话嘛!这意思果然是想要孩子吧?那她如果这两年都没怀上,他会失望吗? 不过自己身体这么好,没道理怀不上,这么一想,叶箐箐也不打算问了。快步走在前面,回头示意他跟上。 至于今晚某人努不努力,另说吧…… 这个新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传宗接代当事人不着急,旁观者可早就蠢蠢欲动。 新年是干嘛的?不外呼走亲访友,联络感情;而裴闰之是谁?那是城内多少人盯着的乘龙快婿啊! 他娶了那么一个农家女,出乎多少人意料,纷纷猜测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隐情?不过农家女也好,起码在他身边塞人更加简单方便。就不信一个小小农家女子还敢管少东家纳妾,没有娘家撑腰,哪来那么多底气。 有那些心思活络的人早就着手准备了,不过看在人家新婚燕尔的份上,他们也不至于立马就行动,这不明摆着当坏人吗? 但这会儿就不一样了,两人已经成亲一年半载,没见着孩子,新鲜感也已经过去了。恰逢新年新春,带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侄女、表妹啥的,上门拜访看对了眼,后面一切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于是,裴家迎来了一大波客人,差点没把门槛踩破,可把大夫人二夫人忙坏了,他们当家已久,如何看不透这些人的心思。 二夫人一直觉得叶箐箐配不上闰之,这回是巴不得能有个姑娘进来,而大夫人对此不多说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相信她儿子会有主张的。 如今柯盈盈怀有身子,不宜劳累,大夫人也不欲太多人去打搅她,让她乖乖呆在院子里静养。陪同那些小辈的事,就这样落在叶箐箐头上了。 排行上来说,她是老二的媳妇,仅次于柯盈盈,不该她出马该由谁? 如此一来叶箐箐只能苦着脸,努力装一朵交际花,捡起自己不擅长的客套。好在大夫人怕她没经验,得罪了人或者言语上吃亏,把身边的春雪借给她,有这个大丫鬟在一旁指点,底气也足了。 大冷天的不宜在亭子里待客,裴家偏厅多的是,随便布置一个花厅,摆上两个炭盆,放下珠帘便暖融融的。 有小丫鬟端上茶点和果脯,热腾腾的甜丝丝的,还有烘烤出来的辣味肉干。这时候的牛是农家生产主要劳动力,牛肉干是别想了,猪肉干倒是很多,杀牛可是犯法的呢。 叶箐箐一边招呼她们,一边顺着她们的话题说笑。 能由她来招待的都是一些年轻小姑娘,另有尹氏和秦氏在一旁陪着,倒不至于冷场。 “二少夫人的气色真好,可是用了你们那七秀坊里的东西?”话题没一会儿便转到所有女人都关心的点上,无非就是那些妆容打扮。 叶箐箐笑了笑,道:“正是七秀坊里的玫瑰润肤膏,沈小姐不妨也试试。” 一说起这个在场之人大部分都用过的,毕竟她家的玫瑰制品在石安城还算风靡,这些闺阁小姐手里头不缺银子,哪能不跟上步伐。 柳小姐率先接话道:“玫瑰水也是极好用的,现在脸蛋香香的滑滑的~幸亏少东家早早就推荐给我了呢。” 她这话里不无雀跃,还带有一丝丝炫耀的意味。最近才使用了这些东西的沈小姐暗地里撇撇嘴,面上对着叶箐箐笑道,“二少夫人这般年轻,叫少夫人反而显得老成了,我叫你姐姐可好?” “哟,这就姐妹相称啦?”一旁坐着的尹氏掩着嘴娇笑道,满脸看好戏的神色。 这沈小姐要跟叶箐箐姐姐妹妹叫一通,目的还不明显吗?这是想进入二少爷的院里呢? 少东家早晚要接过裴家整个家业,多少人看着,身边怎么可能只她叶箐箐一个女人!就是她家夙之都抬了姨娘,如今可算要轮到别人了~尹氏颇为不怀好意的想着。 边上候着的采芹微微不悦,看了叶箐箐一眼没做声,前来协助的春雪此时也不宜搭话,且看她自己如何应对。 叶箐箐倒没有被惹怒,不过一个称呼罢了,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她弯了弯嘴角道:“我是已婚妇人,沈小姐尚且待字闺中,与我姐妹相称,反倒是我占了便宜呢。” 她已经十八岁了,而这位沈姑娘不过十四,是真正稚嫩的很。若是姐妹相称便有共侍一夫的意思,那世上多少人不敢做姐妹了? 在叶箐箐这里怎么跟她套近乎都没用,她是不会放任院子里还有其他女人的,这是底线问题。 225又动工? 也有人对沈小姐这上赶着的态度万分不屑,柳小姐轻哼一声,这叶箐箐不过一个乡下丫头,做尽正妻姿态,她也配吗?随便来个人都能顶掉她! 几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茶,忽然来了个嬷嬷,掀起珠帘笑道:“三位少夫人,二小姐回来啦~还有孟姑娘呢~” 二小姐自然就是外嫁的裴长喜了,她当先走了进来,笑呵呵得把二嫂三嫂四嫂叫了个遍。 “可算来了,娘亲大清早就在念叨你呢。”秦氏上前挽住她的手,一边问她的孩子是否来了。 “奶娘带着呢,就让他跟清林他们一块玩去~” 过年就是这样,外院老爷们吃肉喝酒,内院女人自有话题,那些小娃娃也被丢到一旁自己玩耍,好在身边都有奶娘,自己家里不会出什么事。 叶箐箐一边招呼她们落座,一边望向那位孟小姐,她记得她,前年中秋由裴闰之陪同逛街买灯笼的。 孟小姐显然是知道叶箐箐的,就算先前没听说过,在她成为裴家二少夫人之后也该知道了。 “箐姑娘。”她浅浅一笑,那双杏眼止不住好奇地打量叶箐箐。 叶箐箐现在比较少听到这个称呼了,回田心村的时候,她不喜欢别人一口一个少夫人,还是叫箐姑娘听着顺耳。因此当下孟小姐这样喊她,也无不可。 “孟小姐请喝茶,”采芹端着两个盖碗上来,玩笑道:“这样一叫倒显得我们少夫人云英未嫁似的~” 裴长喜三五步蹦过来,抬手就戳叶箐箐的脸,“瞧瞧这水嫩嫩的小脸蛋,嫁没嫁都一样,我还想咬一口呢~” 一句话把几人都逗笑了,尹氏掩着嘴角,“那还不是玫瑰水的功劳。” 她并不知玫瑰水是叶箐箐做的,裴闰之代卖已经有几年了,只以为是他们成亲了,裴闰之便把这个生意转手给她。心里难免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原本一穷二白的村姑,如今跃上枝头,还得了这么好赚的营生! 先前尹氏还开口问过裴闰之,这些货是哪里来的,她也有心分一杯羹,谁知二少爷丝毫不看她这个弟妹的身份,笑呵呵的给回绝了。 怎么说也是自家人吧,竟然这般小气?对自个儿媳妇倒是大方,不仅有玫瑰水,还弄出来什么润肤膏、洗澡露…… 尹氏先入为主的以为,叶箐箐手头一切都是裴闰之给的,这种‘不劳而获’如何不招来轻视。“还是咱们二少爷好啊,说出去都在夸他呢,年轻有为还特别疼惜妻子~我家夙之该向二哥好好学学才是。” 她这样说,正中在场几个姑娘的下怀,石安城就这么点大,叶箐箐名下的七秀坊谁不知道。 年前一波促销,炒得那几样玫瑰制品大为火热,甚至有供不应求之势。随便一瓶就要十几两银子,这么好赚看红了多少双眼睛。 裴闰之早就在妇人圈里卖玫瑰水,她们自然而然的肯定叶箐箐是那个坐享成果的人,心里别提多妒忌了。同时又百思不得其解,少东家这样一个人,怎么偏偏就被她得到了! “也不知是何人这般厉害,能弄出玫瑰水来,”沈小姐轻叹一声,随后问道:“姐姐晓得吗?” 叶箐箐摇摇头,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不知道呢……” 玫瑰水的名气外传之后,市面上便出现了不少模仿品,但是那些花花水水不仅没有功效,甚至都不耐放,天气热的话半个月就该发臭了,谁还敢糊在脸上。 陆陆续续现身的模仿品总是站不住脚,只有玫瑰水依旧坚挺,其秘密当然无人破译。也有人打听到裴闰之这来,不过想从他这个嘴巴里探话,可真是难上加难。 “还是箐姑娘有福气,”柳小姐揪着手帕幽幽道,“凭白得了个活菩萨的名号呢。” “所以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可不就是这个理?有人在后头兜着,二嫂什么都不怕。”尹氏话里话外无不暗指她的肆意妄为。 叶箐箐微微一笑,“确实是我的幸运~”捧高裴闰之便能贬低她了吗?这些人是不是低估了她的厚脸皮。 那心安理得的模样,看得尹氏和柳小姐一阵牙槽疼,她难道听不出来她们在讽刺她嘛! 提起‘活菩萨’这个名号,就连裴长喜都忍不住好奇起来,“箐箐,你在益田村那边忙活什么呢?” 话一出口她立马就捂住嘴,懊恼的打了下嘴巴,明知道外头因为这个事没少非议箐箐,她干嘛在这么多人面前问出来呢!就是说话不经大脑…… 裴长喜这话让尹氏更有理由说下去了,她直言笑道:“就是啊,有什么名堂尽管说出来,也给我们开开眼?” 叶箐箐环视一眼花厅里坐着的几人,一个个脸上尽是看好戏的神色,有几人还难掩好奇。她抿抿嘴笑道:“何不等开春后再说?事实胜于雄辩,且拭目以待吧。” 孟小姐呵呵笑了笑,“此事我也偶有听闻,现在看来箐姑娘早已成竹在胸了。” 什么成竹在胸,口气这么大也不怕噎着!尹氏暗地里撇撇嘴,不就是仗着大老爷先前给的银子大手大脚嘛,没那个能力却总想做些异于常人的‘大事’,等着贻笑大方吧! 要说尹氏会这般眼红,也是因为自小的优越感忽然被一个乡下丫头打破了。她家里是开布庄的,在石安城也算有名的富户,记事以来就不缺银子花。 不过即便是大户小姐,手头能支配的银钱最多也就几百两,还真没见过两三千两的现银。随她出嫁分到的几个铺子若是抵押出去也许值这个价,但叶箐箐名下有个七秀坊啊! 这个丫头一嫁进来就得到这么多钱,还经营着据说盈利很好的铺子,一跃而上与她比肩,甚至有盖过她的趋势……这如何能忍!窜得太快也不怕摔破脸! 所以说人心不足,叶箐箐怎么也想不到,她们一个大房一个二房,还能招来尹氏的妒恨。 她既然放出话,开春自然是要有所动作的。本来益田村那一块她就做好了规划,上半年先把花草种子撒上去,瞧瞧长势如何,第一茬种下之后翻了肥地也不错。 已经完工的池塘尚未引渠,池子里还是空荡干燥,要先把水车摆放好,再去折腾来来峰上头。 天气回暖正好动工,叶箐箐估摸了下时间,大约三月初九里山的田地便能开垦出来。这时节不早不晚的,耕种是赶不上的,山地贫瘠也难以种出东西。所以正好想想法子如何给田地‘补充营养’。 花田上早就建了茅厕,并且早早挖出一口井供大伙饮用,这口井以后主要用于给花田浇水。 深井不比河流,叶箐箐是无法用水草来改善它的水源的,所以她想出一个办法:在井底埋入一枚玉石。 空间里玉石不少,一个个莹润可爱,个头如同鹅卵石,她舍不得拿着它们去变卖,但用于改善水源却是非常值得的。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口井虽不在益田村里,但是水质甘甜,一些村民会过来打水挑水,时日久了养成习惯,不也算间接造福了他们? 既然花田要动土了,盖在上头的木棚自然留不得,想推翻了整地,就要考虑好这群难民的住处问题,他们该搬迁了。 元宵佳节还没过去,李鱼生就被叶箐箐请来了,她想听听他的意见,应该在何处圈块地给难民居住? “找个地方盖屋并不难,”李鱼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微微皱眉:“只是……来得及吗?” 现在才来盖屋子,少说也要个把月。在那群人搬走之前,木棚定然是不能推倒的,加上之后整地的时间,是否会耽误花种的栽培? “没事的,晚些也不怕。”叶箐箐笑了笑,她准备第一批种孔雀草,从播种到开花仅需七十天,快得很,并且有两季花期,正好能赶上。 “那就在九里山好了,上面地势还算平坦,不时还有猎户活动呢。并且在山上耕种,住得近些也省去每日跑腿。”李鱼生早就把阿里山的地形摸透了,一边问道,“还是那种大通铺吗?” 叶箐箐点点头,伸手替他斟满茶,“咱们也不是开善堂的,顶多提供一个遮雨的瓦片,他们想要过好日子,还得靠自身努力。” 谁的钱财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不劳而获绝非一个好习惯,还是倚靠自己的双手,踏踏实实的才好。 反正叶箐箐打定主意依旧设立木屋子,那些人爱住不住,她会把田地租给他们耕种,就看谁勤快些,有能力早点搬出去独立了。 李鱼生早在决定留下来一看究竟的时候,便做好什么都不去质疑的准备,问清楚了她的意思,匆匆出门办事去了。 新春未过,他本身还有不少私事待处理,着实忙碌,至于叶箐箐的做法是对是错……后头有少东家顶着,就不信天还能塌下来。 李鱼生的动作很快,因为时间紧迫,他只在几天时间内就敲定了地址,准备动工。有赵管事以及他手底下的筑造工人在,盖屋子的人手还需要四处寻找吗? 要在九里山上弄木屋的消息一经传开,裴家两个老爷坐不住了,这整天闹闹的折腾什么玩意儿呢?! 226说教 大老爷先是把裴闰之叫到自己书房里,劈头盖脸一顿训,能不能管好自己媳妇?别成天有人到他面前嚼舌根行吗,这才进门多久呢! 同时他心里有个猜想:叶箐箐这样爱财的女子,已经给了她那么多银票,居然还不知足。莫不是他的儿子魅力还不够,制不住她贪得无厌的本性? “不管如何,让她没事给咱们裴家生一个娃娃,别到处蹦达。”大老爷颇有点气呼呼的。 裴闰之自小行事稳妥,还真难得揪着这种机会数落他一顿。果然人无完人,臭小子还嫩着呢,这回不好好说一通,真对不起自己。 “儿子多谢父亲指点。”裴闰之毫不在意,自家老爹如此幼稚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笑了笑道:“这事同我说过,我相信她,便随她去吧,至于孩子总会有的。” 大老爷闻言不由眉头一皱,“相信她,你凭什么相信她?” 若是别的事情他还不管呢,几百两银子花了就花了,只是这一次弄不好就会让裴家沦为笑柄。儿子这样护着她,别是因为被吹了枕头风吧。 忽地就想起上次的夫人说过的,什么年轻人、血气方刚的那一套话。虽然他很怀疑自己早慧的儿子真有色令智昏的一天……不过也不能完全否定这种可能吧? “闰之,你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所以裴家能给你最大限度的自由。但是她不一样,现如今的梯田能否成事,尚未盖棺定论,她就敢收容流民,允诺他们一份活计。” 在山上建房子,这不是完全斩断了自己的退路吗?一旦梯田做不下去了,如何处置这群难民? 前期投入的那么多精力岂不付诸东流,这完全是个风险极大的买卖呀,不划算不划算。 面对大老爷的逼问,裴闰之不慌不忙,笑道:“父亲知道她与儿子,有哪一点相似之处么,我们都讨厌做无用功,所以……” “所以你想说自己凡事做了必成?”大老爷重重的哼了一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须知这世间有多少付出是得不到回报的,老天爷偏要让你做无用功。 “那倒没有,”裴闰之笑笑的站起身,轻声道:“只是因为讨厌,所以不容许自己做无用功罢了。” 啥意思?大老爷一愣,这还给你说容许不容许的?所以说这臭小子就是欠教训,都是夫人给惯出来的…… 饶是有裴闰之替叶箐箐说话,但依然不能打消大老爷找上她敲打敲打的意思。 于是乎,赶走了‘被迷了心窍的不孝子’,紧接着就让人叫来了叶箐箐。 说教的来了……叶箐箐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坐在椅子上,双手置于膝盖做乖巧状,配合的不行。 “能安分点待在家里做你的少夫人吗?”大老爷背着手走来走去,虎着个脸非常严肃。 “我一直都挺安分的吧……”叶箐箐挠挠头,为自己辩解。 “不许顶嘴,”大老爷瞪了她一眼,道:“裴家自能供你衣食无忧,不需要你去外面谋划什么大事,便是同情那群难民,也可以说出来大伙筹钱,帮助帮助他们。你为什么非要答应留下他们做事呢!” 这样的帮忙事情性质可不一样,若你真能提供给他们一份安稳的生活,倒不失为美事一桩,但是那群人是什么人?那可不是普通的难民,说是乞丐也不为过。 任人唯用,首要的便是信任。不是说大老爷瞧不起乞丐,而是这些人往往品性参差不齐。谁敢放心?让他们呆在自己手底下。 是以叶箐箐接纳了他们,可以说是接了个烫手山芋,你要是就此丢开那不是闹了个笑话吗?这么多人看着呢?牛皮吹破了,看笑不笑你 “你瞧瞧这个家里,除去闰之,其余三兄弟均有子嗣,这才是你当下首要考虑的问题。而不是去想着如何获取更多钱财!” 大老爷语气一沉,“我本不想这么快给你们施压,想必大夫人也没在你面前说过什么,但是你自己可曾想过?” 啊……又提到了孩子的问题呢,叶箐箐轻叹一声:“多谢父亲和娘亲宽容,箐箐知晓了。” 在这个时代,裴闰之的年纪确实早就该当爹了,站在父母的角度来说,他们心急无可厚非,催促更是理所当然。叶箐箐非常能够理解,急着抱孙子嘛。 见她还算配合,大老爷稍稍缓下口气,“先前你说要弄梯田,现在也弄了,并且还要给他们盖房子,我想问问,接下来你还想做什么?” “这个……种种花?”叶箐箐瞄了他两眼,这个该不会反对吧? 大老爷眉头一皱两眼一瞪,“若不是涉及那些难民,别人也不会管你许多,如今城里都在说你想搏名声、当好人,行事之前都有同闰之商量过吗?” 其实原本帮助那些乞丐,不管怎么做,都会赢得他人赞许,问题是叶箐箐所做的一切在许多人看来都透着不靠谱三个字。所以便显得功利心很重,再加上裴家少夫人的头衔,明摆着虚伪得很。 “后面我就种种花,啥也不干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会招来其他人的质疑,叶箐箐也不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所做的事毫无问题,世事无绝对。 那三十几人确实不太好管教,目前有李鱼生和赵管事全程盯着才没有闹出大乱子。一旦田地开垦完毕,分发到他们手中,各自耕种,没有人管着他们之后,估计就跟一盘散沙无异。 好手好脚能沦为乞丐的多半是懒汉,光想着坐享其成,不劳而获,如何能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 听到说要种种花,大老爷点点头,冷哼一声,“最好是这样,贪得无厌之人往往是没有好下场的。” 他自认说话已经放得很轻了,叶箐箐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哪里有表现的贪得无厌了?不就拿了他二千两银子吗?那是他给的红包好不。 “没事别老往外头跑,我给你准备了些东西,打发打发时间。” 说着大老爷朝门外喊了一嗓子,很快有个老管事走了进来,低声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叶箐箐乖乖坐在椅子上等着,给她打发时间?同时心里暗暗吐槽,别又是绣花什么鬼的吧…… “去帮我把那些书搬过来。” “是。” 老管事应声而去,没多久便带着个家丁进来,后者手上还抱着一摞书本,大老爷子指了指叶箐箐,吩咐道:“你随着少夫人,帮她把这些书送横云院里去。” “好的,老爷。”家丁看了一眼叶箐箐,乖乖抱着书站在她身后。 叶箐箐囧囧有神的看着那些类似于女戒的读物,这个公公当的比老爹还称职哈,简直跟教导女儿一样用心,不过……这真的不是来折磨她的吗? “没事就早点回去看书,”大老爷挥挥手,一边道,“里头还有几本佛经,你也可以抄一遍,学学那些大师淡泊名利,清心寡欲也是不错。” 淡泊名利清心寡欲??只是想让她出家吗?叶箐箐嘴上哪敢说不,面无表情的接受了下来。 一旁的老管事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听见似的,那家丁却一副憋笑的表情,叶箐箐的余光瞧着他,分明忍得挺辛苦。 “多谢父亲的书,那我便先回去吧。”她站起身。 临出门之前却又被叫住了,大老爷想了想,朝老管事问道:“我记着年前竹排村那边……是不是空了二十亩地出来?” 老管事记忆力惊人,不假思索地答道:“是的,有两个佃农跑商去了,发了家不再种地呢,是以空下二十亩地。” 大老爷点点头,回身对叶箐箐凶巴巴道:“那二十亩就先给你,赶紧把城外那群乞丐给我散了,这点土地虽然不算多,但也能打发他们做点事了。” 叶箐箐闻言一愣,这是怕她梯田弄不起来,给她想好退路了吗?……还真是有点意思。 “再敢胡闹就罚你去跪祠堂,”大老爷接着又警告道,“别想着到时候有闰之替你求情,没人能救得了你。” “哎呀,那祠堂又阴又冷,跪上一夜膝盖都要废了。”老管事在一旁笑道,“二少夫人必是受不住的,还是乖乖听老爷的话才好。” 给个棒子给颗枣……叶箐箐还是笑着谢过了,总的来说,大老爷已经是很好了。 这边被训完了得以回自己院里,另一边正巧也在说这事儿呢。 “春雪,你先去横云院把叶箐箐叫来,就是二夫人找她说话。”二夫人一边拉着大夫人的手,一边让丫鬟去叫人。 大夫人哪能不知她的来意,不由叹道:“你也听说了呢,这样急忙忙的去唤她,别吓着人。” “额……也没别的意思,”二夫人也意识到自己口气有些过了,怎么说叶箐箐是大夫人的媳妇呢,她只是当人婶婶的。“就是一家子,有做得不对的我们总该替她指出来,大夫人觉得呢?” “你说的没错,”大夫人颇为无奈的拍拍她手背,朝春雪点点头道:“去吧,不着急,让箐箐慢慢来。” 227采芹 这真是轮番上阵,你方唱罢我登场,叶箐箐无奈得很,偏偏又不能推辞不去,谁让人家是长辈呢。同样的话已经听大老爷说过了,还要听二夫人唠叨一遍。 无非就是让她学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有就是赶紧要个孩子。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家族开枝散叶才是身为媳妇儿该做的。 现在柯盈盈肚子里揣着一个,那就是家里的大宝贝,食物要精细讲究,天气冷了怕冻着,关紧门窗怕闷着。她每日就在自家里走动,非常稳妥,丝毫不让人操心。 这不就被拉出来做榜样了,可惜作为反面教材的叶箐箐没有别的优点,就是心里承受能力强些,说白了就脸皮厚。 她也不想去跟她们解释许多,没成事以前说什么都显得没有说服力,还有顶嘴之嫌,二夫人要念叨啥,暂且听着就是。 好在大夫人并没有怎么出言责怪,说箐箐顶着裴家的名头胡作非为,也不至于那么严重。提醒两句就完了,有闰之在她身后杵着,就不信还能闹出什么大事来。 大夫人这个态度落在二夫人眼里,无疑是赤果果的护短行为,心里不由对叶箐箐更加不喜。早说这姑娘是个心机重的,未出阁时就跟长喜套近乎,利用她接近闰之还不够,下药什么的不入流手段都使出来了。 现在呢,挖空心思嫁进裴家,不好好学着怎么为人妇,手头有点钱就要去出风头,未免也太轻浮了些,可不能再纵容她下去。 二夫人当下抿抿嘴没有多说什么,只不过在散了之后,回到院里即刻叫来春素。 “去请孟小姐过来玩玩,就说我这新得了一盆兰花,请她瞧瞧喜欢不。” 春素跟着二夫人身边时日不算久,不过她也是个剔透的人,转了转眼珠子问道:“二夫人请来孟小姐是想……” “你觉得我想怎么样?”二夫人笑着瞥她一眼,这鬼机灵丫头。 “外头喜欢咱们闰之的姑娘多了去,大夫人一时没有摸清叶箐箐的品性,少不得我这个做婶婶的多帮忙想着些。”在自己院里,二夫人直言不讳,“你也知二少爷是商行少东家,他的妻子岂能随便一个阿猫阿狗?” 裴家的祖训便是长幼有序,从来二房都是辅佐大房的,之所以是祖训,自然是不想兄弟为了家财反目,离心离力。但也不是说老二就从此翻不了身,裴家绝非是当家人的一言堂,老二家的同样拥有话语权。 也正因此,二夫人对大房的事情看不过眼,说两句也不会有人嫌她指手画脚。 春素虽然是去年才被提拔为大丫鬟的,但对家里二少爷的事情听说不少,当即便道:“我在外院的时候,听着底下人在那碎嘴,说二少爷瞧不上孟小姐和那位呢……” 她压低了声音,贴着二夫人道:“夫人也知,哪家小丫头不长舌的,有些话还能听听看的。” 这里她没有言明,‘那位’指的就是如今的大少夫人柯盈盈,未出阁时与少东家走得近些,谁还猜不透她心思?谁知两人没能成事,反倒做了叔嫂。 “孟小姐怎么说也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我就不信能比叶箐箐差。”二夫人摇摇头道:“多处处自然就日久生情。” “问题是二少爷不给这个机会啊。”春素眨巴着眼睛看她。 裴闰之是出了名的坐怀不乱,之前还没成亲那会儿,说好听了是恪守本分,多少人说他不解风情,不能人道呢……压根不逾越半步。 “我觉着夫人想替二少爷撮合好事,在孟小姐身上是行不通的。”要是有点意思早娶回家了吧,以二少爷的身份还需要顾忌啥不成。 “我瞧二少爷对少夫人好着呢,能不能同意纳妾还是两说,便是点头了,也不可能扶正她们,那些小姐能受这等委屈?一个乡下丫头压着她们呐!” 二夫人凝神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以闰之当前对叶箐箐的热乎劲来看,确实如此。“那以你的意思是……” 春素抿抿嘴,略有点犹豫,“……我只是个小丫鬟,见识浅薄,说的哪能作准。” 嘿,还拿乔起来了?二夫人笑着点了下她脑袋,“傻丫头,我不过是随口问,你尽管随口答,听不听在我不在你,有甚顾虑的?” 听见这句话,春素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夫人不怪我多事便好,小的可怕被小鬼拔舌头呢呵呵……” 她说笑了句,随即问道:“夫人觉得采芹如何?” 采芹?二夫人眉头一皱,立马会过意来,忙摇摇手:“一个丫鬟怎么能行,那还不如村姑呢!” 这年头下人的地位不见得多么低贱,但是卖身为奴的与常人还是稍有不同,堂堂裴家二少爷,身边就没个上得了台面之人,说出去人怎么想? 听她直言说丫鬟不如村姑,春素笑容微僵,面上却不敢显露,继续道:“夫人为裴家尽心尽力,求得不就是开枝散叶?采芹在横云院那么久了,二少爷早就适应了她的存在,要做点什么还不轻而易举……” 这话倒是不假,能在裴闰之身边出没的女子屈指可数,采芹也算还可以的了。 二夫人不由踌躇了起来,她家夙之院里的燕姨娘就是小门小户的,孩子照样乖巧可人,生母的出生低些也不打紧,又不是官家老爷,哪还讲究这个…… 这么一想便通了,她点点头道:“那便让采芹试试,最好能压压叶箐箐的风头,等到闰之对她淡了心思,自然能瞧上别家小姐了。” “可不就是这个理~”春素掩嘴笑道。 主仆二人商量既定,寻了个空偷偷唤来采芹说话。毕竟有大夫人在,她一个做婶婶的不好明着面把手伸得太长,那是不给大房面子,人家父母活生生的呢,她越俎代庖可不太好。 采芹原本还颇为纳闷,二夫人巴巴的叫她过来所为何事,以往若是得了什么东西要分给横云院,都是直接打发小丫鬟跑腿过来,哪里需要她走这一趟。 二夫人先是细细打量这个大丫鬟,十五六岁的年纪,尚未许配人家呢。做下人的通常都晚些成家,多的是十七八岁才嫁人,采芹这年纪倒也不算大。 “模样倒是白净。” “……二夫人这是……”采芹被她盯得一阵发悚,头皮都紧了起来。 二夫人那眼光就跟皇帝选秀的太监似的,左右看了还不够,开口问道:“身子骨还好吧?” 采芹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低头道:“小的很好,多谢二夫人关心。” 二夫人点点头,也懒得多拐弯抹角,直接就问她对裴闰之有何想法。吓得采芹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表明自己绝无非分之想,就被她接下来的话给砸晕了。 “二夫人想让少爷收我做偏房?!” “嘘!小点声,别一惊一乍的。”二夫人瞥了她一眼,点点头道:“你没有听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得到肯定答案的采芹呆愣至极,接着马上便扑通跪了下来:“二夫人切莫害我,奴婢绝不敢痴心妄想!” 不论在哪里,胆敢爬床的丫鬟,都会被主子打卖出去,遇着心狠的说不定还死活不论! 她虽有幸得以在少东家身边服侍,但也不敢做什么白日梦。那样温和有礼的少爷,怎么可能瞧上她这样的小丫鬟,何况平时都是魏庆跟随,她都很少近身…… 采芹趴在地上心绪大乱,为什么二夫人要这样问呢?大夫人对此事又是如何表态? “我平白无故害你做什么?”二夫人摇摇头,没好气道:“要不是看闰之至今都没有孩子,哪轮得到你?” 采芹愣了愣,这话的意思是……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椅子上端坐的二夫人,嗫嚅着道:“少夫人过门时日尚短……” “也不短啦!”二夫人直接打断了她,“我不与你说这个,就问这事你愿不愿意做。” “我不能这么做。”采芹摇摇头,从地上站了起来,躬身道:“若是没有别的事,采芹先走了。” 她好歹是横云院的大丫鬟,哪能听着二夫人的命令就背叛主子,其罪当诛啊!这位也当真大胆,背着大夫人如此行事,若是少爷知道了,不知又会有何后果。 “不能,而不是不愿意。”二夫人笑了笑,替自己斟上一杯茶。 “你是在疑惑我为何多管闲事吗?这个家里现状你也知晓,大夫人此人护短,不在意自己儿媳妇出身低,也不催着她延育子嗣,但是我不能不管。” 怎么管?往自己侄子床上塞人吗?采芹杵在原地看着她,秀眉紧蹙。 “你也别以为我要怎么挤兑叶箐箐,没这功夫。”二夫人起身走近她,道:“本就配不上闰之,肚子又不见动静,你觉得继续这样下去会如何?若是横云院再住进某个小姐,叶箐箐真能守住少夫人之位吗?” “二夫人的意思是少爷要纳妾了?”还是某户的小姐?采芹睁大眼睛,脑子里孟小姐柳小姐安小姐全部跑了一遍。 少爷待少夫人那么好,可能接纳她们吗?并且以少夫人的脾气,怎么会允许其他人进驻。 228撒花 二夫人笑了笑没有否认,道:“若是把那个女人换成了你,叶箐箐不就能继续做她的少夫人了吗?于你……更是益处多多,你觉得呢?” 换成她?采芹摇摇头,“不是这样的。”不可以这样…… “先别急着拒绝,”二夫人一手搭上她的肩膀,缓缓笑道:“想你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应该考虑过自己的以后吧,出了这个家门,你又能找到怎样的夫婿呢?” 采芹半垂下眼皮,“找到怎样的,都是我的命。” “哎呀傻丫头,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二夫人掩嘴呵呵笑道:“换成你对叶箐箐来说反而更好些,怎就想不通呢?你且回去自个儿想想。” 采芹不由心头一跳,她轻咬下唇,没有做声,匆匆告退了。 一路上,耳边回响的全部都是二夫人说的那些话,少爷微笑着唤自己采芹的模样也挥之不去,心里着实乱的很。 才跨进横云苑,便见魏庆从里头出来,估摸着是主子回来了呢。 “魏大哥,今日回来的这么早?”采芹扬起笑脸,同他招呼道。 魏庆点点头,笑道:“下午商队带回来一个好消息,说西南那边又夺回一座城池呢!” “咱们大洛可算是把失地全部收回来了,虽说四少爷有好些日子没有来信,但是既然打了胜仗,多半他也是平平安安的吧。” “呀,”采芹轻呼一声,立马高兴起来,“这可真是太好了,想必大夫人二夫人都会高兴坏了。” 她家里有个表兄也被征兵去打仗了,全家都盼着他能早些平安归来呢。 泰然商行自己组建的商队,时不时来往于各个城镇,传播消息的速度还挺快的。因着石安城距离西南有点远,此时城里还没接收到这个喜讯呢,这个算是第一手消息。 两人就着打仗的话题说了几句,也没久留各自散去。采芹快步往里头走,才到他们寝室门口,一抬头就看见里面杵着两道身影。 裴闰之从背后搂着叶箐箐的腰身,两人临窗而立。 男子身形高大,微微俯身把脑袋凑在女子肩上,似乎在诉说着小两口间的浓情蜜意。 采芹不由顿住脚步,放缓了呼吸,就怕惊动了这对璧人。她不敢进去了甚至不敢仔细多看两眼,轻手轻脚地转身出去,少爷待少夫人当真好呢…… 屋子里裴闰之正在询问叶箐箐,“是不是又被叫去谈话了?” “如你所料。”叶箐箐半侧着脸,朝他扬起剪刀手,哼道:“两拨人呢,你看到你书房里的那些书了吗?正好分你一些打发时间~” 裴闰之一声轻笑,挑挑眉:“对我这么好?” 虽说他回来后还没进入书房,也不曾看见那些书,但想也知道,肯定是一些妇德相关之类的读物。 “笑什么,幸灾乐祸呢?”叶箐箐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胸膛,“之后我会很忙碌的,你可要记得离那些小姐远着点,切莫忘记自己有妇之夫的身份。” 这样警告他?裴闰之笑而不语。 叶箐箐又开始翻旧账了,什么年底经常去青楼啊,满身脂粉香还有酒气什么的。他说的那个大人物,也没见着人,又不知是何身份,如今已经离开石安城,谁知是真是假呢? 那些个沈小姐、孟小姐的,明媚可人的女子何其多,而少东家只有一个。不保持距离分分钟被小妖精勾走啦,甚至这个家里,还有个曾经心系于他的柯盈盈…… 叶箐箐觉得自己该提高警惕,不过她忙碌的话可不是骗人的。 益田村那边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动工了,虽说有李鱼生和赵管事在,但她也不能完全做个甩手掌柜。 时不时过去看着,水车已经运到那边,择个良辰吉日便要动土。引渠这种事谁都没做过,那可是第一个人造瀑布啊,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经上次叶箐箐提醒,李鱼生替她又拿下四亩田地,如今花田有八亩之广,周边的田地本不愿意卖的,花了不少银子才得手。 这回真正要开始了,工程还挺大的。挖好的池塘,分出一条蜿蜒的小道流出穿过花田,小水道的底下都铺就了白色砖石,再装点上一些石块小草。曲折婉转的一条小水流,非常漂亮,可惜现在还没有水。 叶箐箐请赵管事仔细勘测了,来来峰上那道山涧溪水的流向,以及底下置放水车的位置。她定制了许多个粗大的陶瓷管子,预计摆出五条左右,一排横过去,相互间隔着。 让赵管事安排人手,撬动顶上那个大石块,挖了泥土铺上管道,管子凸出断崖平面,让水流引直冲底下那个池子,不至于‘碰壁’。 管道铺好之后,还要把泥土填回去,让它们踏踏实实埋在地里,免受风吹雨打之扰。并且要把大石头放回原地,有点担心一个没弄好会压碎这些陶瓷制品。 好在他们有糯米泥浆,这堪比现代水泥钢筋的建材,固若金汤永世不倒,绝对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 叶箐箐抽空去九里山瞧了瞧,原本荒芜的山包,此时杂草已被清除殆尽,露出光秃秃的地面。 黄色的泥土,看着并不肥沃,许多人都非常怀疑这样的土地能种出什么。从山脚到山顶,是一块块阶梯一样叠放而上的田地,这都是靠他们双手拢起来的。 李鱼生买了好几麻袋的草木灰,以及牛粪猪粪等肥料,分发下去让大家把它们搅拌进田地里,给这些贫瘠的土地补充营养。 叶箐箐的意思是,给这些新鲜出炉的田地休养半年,下一季再来耕种作物。 在此期间,他们也没闲着,先把山顶上的房屋给弄好了。三十来人集体大搬迁,手上抱着被褥拎着麻袋的啥都有,浩浩荡荡,引得益田村小娃娃全跑来围观。 大通铺就是没有私人空间,这次还比较人性化的给他们吊了绳子,穿上布帘分隔开来,算是勉强隔出独立一小间。 搬迁完毕之后,花田上的那些灶台和木屋全部都推倒了,这个简陋的住所啊,怎么说都让这群无家可归之人窝过一个寒冷的冬天呢。 叶箐箐经常往益田村这边跑,时不时能碰着杨老头。 有过一次成功的例子,老头子做起水车来那可是得心应手。只是这一次要做更大个的,并且更为繁复一些,要选好摆放位置,还是棘手许多。 “若这事能做成了,箐丫头,以后我就不骂你了。”杨老头戴着个破斗笠,蹲在田埂上。半眯着眼看那一块块梯田,以及在田里施肥的人们。 这群难民曾经都活得像乞丐一样,如今面目整洁,干活的时候偶尔说笑两句,瞧着精神也好,再没有以前那面黄肌瘦的倒霉模样。 李鱼生站在杨老头身旁,听见这话,心底非常复杂。 依照这位师傅所说的,水车运水上山只是时间问题,迟早能做出来。他也并不怀疑这一点,只是……少夫人说梯田比平地具备更好的蓄水性,她又是从何得知这一点的?未经证实过的,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山坡上难道不会更容易流失水分吗? “哎,杨师傅,你的脾气真的应该改一改了,老是骂我呢。”叶箐箐趁机明着面吐槽道。 原本以为杨老头此刻心情不错呢,谁知他两眼一瞪,站了起来。“谁说我脾气不好?你们就是欠骂!无缘无故还懒得说你呢,哼!” 小丫头片子,还真是不客气,敢说起他来。 “……”行行行,你年纪大,你说了算,叶箐箐面无表情的收下他的暴跳如雷。 尽管大洛打了胜仗,但依然还是有难民陆陆续续的,到石安城这边来。 这不,叶箐箐手底下又收容了二十人,但凡有点银子的都不会找上她,这二十个人也是混的不行那种,只求一口饭吃。 她依然来者不拒,双手一挥,让李鱼生再寻找合适的山头继续开荒,九里山这么个不大的山包,哪里够五十个人劳作呀,当然要扩大领地。 现在这个山头还没开始耕种呢,不见半点成果,就要去开另一个山头,这话传出去不得被念死。叶箐箐学聪明了,让李鱼生偷偷摸摸,低调着来,她可是受够了家里那些老爷夫人的轮番传话。 先前大老爷给她的那二十亩田地,捏在手里都觉得烫手,转身便把地契丢给裴闰之了。虽说这个家公对她态度不太友好,但实际上还是在帮她兜着呢。 比较烦的还是二夫人,看在长喜的面子上,叶箐箐一直在避免跟她正面冲突。并且怎么说都要叫她二婶的,总不能公然顶嘴,吵闹不休,传出去对自己极为不利,毕竟辈分摆在那里呢。 阳春三月,烟雨蒙蒙。 叶箐箐的花种终于成功种到地里,成片成片地撒下去,任其自然生长。此处山脚上午阳光充足,下午背风阴凉,全仰仗那座来来峰的高峻海拔杵在那。 八亩地可不是闹着玩的,光是浇水都是个力气活,好在她有自制的花洒,水柱喷下去细密分散,不至于冲走泥土。 229斋戒 四月初,天气回暖,人们衣衫渐薄,在这不冷不热的时候,清活寺决定举办酬神节。 酬神节三年一次,今年本还没轮到,因着去年天灾人祸,百姓没有收成,实在是怕了那大半年没有雨水的日子。决定趁着上半年大办一次,祈求各路神仙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兴旺。 这一类的事情都是要全城各村征收份子钱,有心意的还能自己另外捐香油,裴家每每碰上这种神明好事都会捐钱的。 大夫人和二夫人还有意去庙里彻夜诵经,因为裴均之在外参军,想为他求求平安。 若是彻夜诵经,要先在庙里斋戒三日,第四天才开始熬着灯火,伴随阵阵木鱼声,直至天际泛白,如此来表示诚心。 这种事情当然要家里女眷去做,爷们正事在身,哪有空在庙里待上个四五天。大夫人两人一合计,决定带上尹氏秦氏还有叶箐箐。 “彻夜诵经?”这么拼的么,叶箐箐实在是吃惊并且佩服。年轻人熬通宵都有点受不住,大夫人和二夫人保养再好,也是人到中年了呢。 “怎么,还没开始就怕辛苦了?”听见她讶异的声音,二夫人眉头一挑。 叶箐箐摇摇头:“我只是担心你们受不住。” 还真敢说呢,二夫人冷哼一声,“嫌我们老了?我们可没有你想的这样不中用。” 一句话顿时把大夫人、尹氏和秦氏的视线全吸引了过来。 “箐箐不准对二夫人如此无礼,没大没小的。” 叶箐箐面色微沉,直言道:“二夫人若是非要如此曲解我的意思,我也无话可说。” “听着这话反倒怪起我来了,”二夫人呵呵一笑,“那今日便听你说说是个什么意思?” 叶箐箐瞥她一眼,抿抿嘴还她一个笑脸,“我只是表达了对于彻夜诵经的惊讶之意,没想到二夫人如此诚心,真是大大的打动了我呢!想必神明大人也会感动的痛哭流涕?” 二夫人哼了一声,没说话。边上的尹氏凉凉的接口道:“二嫂别嫌辛苦就好。” “我哪敢呢?”叶箐箐同样淡淡的说道。 这两个女人摆明了想挑刺,她不过随口说一句,非要曲解她的意思。若真是透露出害怕辛苦,指不定被扣什么大帽子呢,对神明不敬?或者是不想替少爷祈福? “行了,这本是好事,都少说一句,在神明跟前更需要心平气和。”大夫人左右看看她们两个人,心底微微叹息。 二夫人不喜欢叶箐箐,谁还看不出来呀?只是都是一家人,别太过就是了。 要去庙里住四五天,需要收拾好些东西,换洗的衣物以及发饰,都该以简朴为宜。 好在叶箐箐平日素色的衣裳占了大半,随便带上两套便是,有采芹替她张罗着。 “我表嫂家的女儿当选了小仙仆呢~”采芹一边收拾,一边笑着道,“粉团捏成的小娃娃,可讨人喜欢。” “那真是恭喜了,想必她长大后也是亭亭玉立的美人。”小仙仆啊,叶箐箐不由想起自己小时候,差点也当上了呢,可惜被那叶夫蓉给夺了。 “乡下小姑娘能美到哪去?”采芹掩着嘴笑了两声,紧接着语气一顿:“额……不过少夫人除外,以你和少爷的容貌,若是生个女儿,必定是美若天仙。” 说着一边抬眼偷偷瞄叶箐箐,看她听到孩子做何反应。后者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道:“孩子啊,这个事情不急。” 你是不急,有的是人急,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嘛。采芹这样想着,没有说出声。 那天二夫人叫她说过话之后,便再没有找过她,一切风平浪静。她时刻留意这家里,有哪个小姐被请来玩呢,或是大夫人二夫人会见了哪个人…… 然而所有事情一往如常,只有她被勾起心里的魔鬼,在偷偷地蠢动着,害得自己睡不安枕。 收拾完毕,三辆朴素的马车从裴家出发,往萤山驶去。身为石安城首富,却一直秉持低调的作风,便是家里马车再多,大夫人也不主张一人一辆。 俗话说财不露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曾经城里有名的三秀金行可不就悲剧了。那两口子极其喜爱金首饰,家里又是卖金器的,身上挂得可多金灿灿,哪能不被注意上呢。 家里频频失窃不说,人还被绑了两回,幸好没出大事,不过是损失些银钱,并且挨了一顿打……所以嘛,太过招摇惹眼总归不好。 三辆马车,两个大家长同乘一辆,叶箐箐和尹氏、秦氏三人共车,最后一个则窝着丫鬟嬷嬷们。手里都挎着个小包袱,叽叽喳喳说笑着,一副出游赏景的模样。 酬神节定在四天后,即她们斋戒的第三日,白天参与酬神节,当晚再彻夜诵经,估计那天挺累的,大夫人让她们都做好心理准备。 此时的萤山路上行人不多,经过前几年花车起火一事,山道都给扩大了。两顶轿子齐头并进不成问题,马车更是畅通无阻,倒是省去一半爬山时间。 裴家一早给清活寺打过招呼的,庙祝早就备好干净的厢房给她们。平日里给的香油钱不少,庙里有什么法事也积极参与,可谓是诚心诚意,自然受到优待。 采芹抱着包裹给叶箐箐安放她的用具,一边悄悄道:“我看到银花的食盒里偷偷带了肉干呢!” 银花是跟在尹氏身旁的小丫鬟,俗话说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下人,她平日也傲得很,总觉自己在丫鬟堆里是特殊的存在。 叶箐箐正在打量自己的新住处,不大的小院,清幽洁净,屋里还挂着两副装裱过的经文,瞧着分外别致。 她浑不在意道:“严格算来明日才是斋戒第一天,今天她们要吃肉,谁能拦得住?” “在这佛门清净地吃肉,哪说得过去……”采芹低声嘀咕道:“况且谁知她们今晚吃不吃呢。”要是留到明天后天偷偷吃,又有谁知道? 叶箐箐忍不住笑起来,“看不出来你还是虔诚信众。”她本身是无信仰者,对神佛只有基本的尊重,但并不说就要恪守他们的规矩。在她看来,斋戒只是个形式,主要是你自己静心才好。 何况祈福什么的,虚无缥缈,真的有什么卵用吗?尽管心里质疑着,不大相信这些,不过陪大夫人她们求个心安,她也会乖乖照做。 自己不信总不能拦着别人不信吧?在信众面前跳出来大加批驳,亦或是故意当面反其道而行,就完全没必要了,这是一种不尊重。 当晚她们就吃上了清活寺的斋饭,香辣藕丁、芝麻油红烧冬瓜,油煎茄盒之类的,滋味喷香并不输荤菜。素菜并不代表必须寡淡,起码寺里的大厨是有两把刷子的,一个豆腐汤都能做出不一样的鲜味儿。 叶箐箐吃得一本满足,有这等厨子在这,再不怕之后的几天了,尹氏还偷偷带肉干呢,白费心思! 正所谓~食材是无辜的,能翻出什么花样全看厨师的手艺。甚至还可以治好挑食的毛病,用你讨厌的食材做出让你欲罢不能的菜肴,不得不说是一个大本事。 清活寺的厨子有没有这个能耐尚未可知,反正庙里一干僧侣不愁没有胃口,个个腰圆膀粗的。要知道除了易胖体质,一般人常年茹素,都会清瘦些。 寺里在为酬神节忙碌着,叶箐箐等人也没得清闲,虽说还不到彻夜诵经的时候,但晚上也要跟着小师傅做功课。 与她们一样前来寺里的女眷还有几家,众人在小和尚带领下在一个大殿一角跪坐,人手分发一本经书,要念一个时辰,方能散去休息。 临开始之前,大夫人低声朝几人告诫道:“等会儿若是跪得腿麻,自己伸伸脚就好,切莫大声囔囔,知道吗?” 秦氏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们又不是长喜,知晓分寸。” 说来好几年了呢,那时候也是大家一起来庙里祈福,她才入门不久,而长喜不过十三岁。腿麻了在那嗷嗷叫,惊动不少人,现在想起都觉得好笑。 “那时喜儿年岁不大,你们跟她做比较知不知羞?”二夫人也记得那事,脸上带着笑意摇摇头道:“一个时辰都跪不了,哪那么娇气!” “娘亲放心,我们自然不会,只是二嫂年前腿伤才好,怕是要娇气些呢~”尹氏掩着嘴,斜眼瞥向叶箐箐道。 大夫人看了她们几人一眼,如何不知她们与箐箐有点不睦呢,道:“我随口提醒两句,都别说了,快些坐好。” “是。”尹氏在大夫人面前哪敢放肆。 叶箐箐全程没有说话,懒得理会那对婆媳,她正盯着大殿另一边的小和尚看呢。 这些小和尚们早晚的功课就是学习念经,有几个年长的师兄带领他们,连并这些俗家子弟也是。 一个个光溜溜的小脑袋,摇头晃脑,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怎么看怎么可爱。带领几人诵经的和尚,其中一人也颇为令人瞩目,因为他长得太过俊美了。 叶箐箐还听见身旁一个妇人在叹息呢,如今俊俏男儿郎,竟然出家做了和尚…… 230幽会 在清活寺待了一天,便听闻这个和尚不少事迹。说是从北边而来,自小无父无母被师傅抚养成人,师傅圆寂之后拿着书信一路来到清活寺。 可以说打从他记事起,就在做和尚,不少人看他长得出众,招他做儿子做女婿的啥都有,一概被拒绝了。他说师傅赐名一念,便要一心一意皈依我佛,绝不还俗。 一念的存在让这群前来祈福的妇人引为谈资,否则连续这些时日该多无趣,叶箐箐在一旁默默同情起寺里的僧人,女人天生八卦,她们住进来哪能不扰乱佛门清净。 就连采芹都不免频频提起,“幸亏一念师傅长在寺里,否则还不被外头那群人给围剿了。” 叶箐箐不由觉得好笑,“怎的你也关注着他?采芹也到了这种年纪呢~” 小姑娘嘛,见着好看的男子哪有不心动的,这种心动无关对方是何身份,纯粹是视觉上的冲击。 采芹笑容一僵,微红着脸道:“少夫人说的什么啊!” 有少东家珠玉在前,谁还能轻易瞧上别人?这么想着她心头又是一跳,连连瞥了叶箐箐两眼,就怕自己那点小心思被人窥探到了。 这个时节气温不低,虽说山上清凉许多,但白天身上出了汗,晚上不得不洗澡。 “下个月才能真正热起来呢,我给少夫人打盆水擦擦身可好?”采芹问道。 叶箐箐知道外头不比家里,要热水要浴桶的,总不好太过麻烦人家,便点点头:“就打一桶水吧,辛苦你了。” 白日炎热,寺里自然考虑到女眷夜里沐浴问题,早就备好了热水供应,是以采芹过去便能提到水。回来的时候非常巧合的,迎面遇着了一念。 “一念师傅!”采芹扬声叫住了他,“可以帮一个忙吗?” 一念也看到她了,笑着朝她做了个佛礼,“女施主有何事?” 采芹瞥一眼他手上托着的小木盒,问道:“师傅瞧着不得空?” “这是送往西苑的佛珠,并不远的,施主有事但说无妨。”他双眼清澈,浅笑的样子分外迷人,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干净。 采芹笑了笑,抬手道:“前边就是我们的小院呢,能劳烦师傅等会儿替我们送点驱蚊熏香吗,往左厢房里进去就是。” 一念顺着她的手看去,确实很近,便点点头答应了。 “当真是不好意思,我一介女流,寺里都不敢乱跑呢,劳烦一念师傅了。” “女施主客气。”一念举了举手上的小木盒,道:“小僧随后就来。” 两人就此错开,采芹快步提着热水回去,进门后立即劝叶箐箐快些擦洗。 “提水的地方人可多,少夫人将就着用吧,凉了不好拿第二趟呢。” 叶箐箐理解的点点头,哪个女子不爱干净,怕是都抢着热水洗浴,“有劳采芹了。” 采芹知晓她的习惯,不喜欢人伺候洗澡的,出去时顺手给带上房门。这回她没有守在门口,而是左右张望了下,偷偷拐个弯儿躲起来。 她的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一念师傅会来吗? 若是正巧撞上少夫人衣衫不整……甚至不用他去敲门,只需在靠近的那一时候,有她喊上一嗓子,引来其他人围观,后面的故事自然会有人补齐。 采芹轻咬着下唇,倚靠在墙角里一动不动。 叶箐箐年前才因为高峰而流言缠身,这回只需稍作引导,便能轻易让她声名扫地。根本不需要什么真凭实据,哪怕一念只是站在门口。 ……这事一旦闹起来,二夫人势必不会就此罢休,到时就算大夫人和二少爷也护不住她……然后她又能怎样? 采芹思绪烦乱,正犹疑不定之时,院子里一念已经来了。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提着灯笼瞧了瞧,径自朝左厢房而来。眼看着他越来越靠近房门,里头是正在擦洗的少夫人…… 采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近一点,再近一点!她张了张嘴,到时候一切就如自己所预想的那般…… “一念师傅。”她终于开口喊道。 一念闻言回过身来,就着灯笼打量她,笑了笑道:“女施主,你要的驱蚊熏香给带来了。” 采芹愣了愣,才想起自己为了让他前来,随意找了驱蚊熏香当借口。她们做下人的哪个不考虑周到,熏香一类的当然是自己携带,外头的还不敢随便乱用呢。 “多谢一念师傅。”她伸手接过,朝着这位俊美僧人笑了下。 继而神情复杂的看着他,心里装着事也没感觉到沉默和尴尬,就连一念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察觉。采芹抿着嘴,她终究没有按照自己设想的那样叫喊。 即便内心躁动多时,临到头来,她还是不敢,也不舍得辜负少爷对自己的信任。她在横林苑当值多久了呢?五年六年或者更久。 已经记不清了,那时自己还是一个幼稚的小姑娘,跟在嬷嬷后头被领到少爷面前,在一群小丫头当中脱颖而出。 当时她高兴坏了,也曾幻想过许多不一样的以后,但终究在少爷的温文有礼下,止住了心思。如此冷静自持的主子,让人不由自主地向他看齐。 “我终究没有那个命呢。”采芹轻声自言自语,瞬间被拐角的风给吹散了。 其实她也是怕的,聪慧如少爷,事后必定能识破她的举动,到那个地步便真的没有退路了。只怕自己没能留在他身边,还要落得悔不当初的下场。 她还未见识过少爷真正发怒的样子,想必是极其可怕的,还是别痴心妄想的好,记着他浅笑嫣然的模样就是了。 采芹在门口站了许久,才舒出一口气,回身敲了敲房门,轻声问道:“少夫人你好了吗?” “呀,你可算来了,赶紧进来。” 里头叶箐箐躁动难安,早已等候多时。 她从来都不算那种心细的女子,自己生理期都记不清,一直糊里糊涂的,这下可好,大姨妈来了! 好不容易等着采芹回来,问她有没有带上姨妈巾,结果可想而知,好端端的谁带那玩意。她们来这里不过待四天左右,大夫人早就吩咐下去一切从简,别扰了佛门清净。 “现在可如何是好?” 叶箐箐一手扶额,衣服只带来三四套,身上这个新换的也挨不过一晚上啊。还别说明日早课晚课,都是要跪坐个把时辰的,这会儿衣裙都偏薄,渗透出去岂不丢死人? “这……”采芹眉头一皱,“少夫人来了月事,会不会冲撞到神明?” 她也没料到恰巧是这个时候,主仆二人都没上心,压根不记日子的。 叶箐箐想了想道:“我们同大夫人说说,先回去吧。” 便是此时带有姨妈巾,在这寺庙禅院之中,洗澡更换一概都不方便,用过的东西还不敢乱丢呢,别污了出家人的地盘。 所以,只能早些回去了,祈福的队伍不还有尹氏秦氏嘛,不差她一个的,就是怕二夫人婆媳又该念叨人了。 “少夫人稍候,我去把大夫人请过来。”采芹对叶箐箐的决定深表同意。 大夫人对于这种突发状况,自然是理解的,让她回去好生歇着,这种状态哪能参与诵经。 隔日大清早,叶箐箐便换过衣服,与采芹包袱款款先行回家。 而二夫人不出所料,果然叫上了,她长长的哎呀一声:“我倒是希望这不便是因为有喜了,而非又来月事,肚子恁地不争气。” 同为女人,一听大夫人说箐箐身子不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夫人眉头一皱,“好端端的你又说起这个作甚,家和万事兴,过门两年不到急什么呢。” 旁边尹氏掩着嘴巴噗嗤一笑,她不敢在大夫人跟前说什么,笑两声总不碍事吧? “还是大夫人宽容,”二夫人轻叹一声,这要是她儿媳,一准让儿子给休了,不对,打从开始就不会让她进门。“我也不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在菩萨面前求求保佑吧!” 大夫人与二夫人这么多年妯娌,也了解她的脾性,并不因为她指责箐箐而心生间隙,一家子同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哪能没有摩擦的。若是一个个较真,大房二房分得清楚,裴家早就散了。 这边叶箐箐火急火燎的,一路上坐不安稳,这种心情大抵就是没有姨妈巾挤公交的那种,进门之后家里还有下人看着呢,若是出了洋相怕是要被笑很久。 她丢下采芹在那收拾包袱食盒,自己提着裙子脚下生风,直奔横云院而去。 内院的管事嬷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在后头瞧她老半天,一手揪住落后的采芹问话。“不是去清活寺祈福了吗,少夫人这是怎么啦!大夫人她们呢?” 采芹抱着东西停下来,笑道:“嬷嬷安心,没怎么样呢,少夫人有事先回来了,大夫人都知晓的。” 这边耽搁了一小会儿,叶箐箐已经走远了,她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头静悄悄的,平日里下人进出也少,采芹和魏庆被带走便显得空旷了。 正是因为这份安静,叶箐箐轻易就听见了庭院里的对话: “裴闰之,你可曾后悔过?” 叶箐箐步伐一顿,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把自己藏起来,是柯盈盈的声音哦…… 圆形拱门的旁边设有装饰用的花格窗子,透过那格孔能轻易看到那边的场景。 裴闰之坐在石桌旁,而怀着身孕的柯盈盈站在他身后,脸上是哀怨的神色。叶箐箐看得一阵心惊,天了噜趁着家人都不在,嫂子和小叔庭院幽会??? 231离别 “你从一开始便知我的心思,对吗。”柯盈盈的声音低低的,叶箐箐几乎听不真切。 而裴闰之坐在那里,半敛着眼眸,神情意味不明。 “也许那日你来了也改变不了结局,”柯盈盈一手抚上自己的胎儿,嘴角扯起一抹不带笑意的笑容:“她们都称赞我给邵之抬了姨娘呢,殊不知……” “嫂子慎言。”裴闰之忽的出声打断了她,站起身回过头来,笑道:“心神不稳乃安胎大忌,且放宽心吧?” 叶箐箐躲在墙后皱着个小眉头,那日又是哪日,他们还偷偷有什么交集不成? 才这么想着,便听那边柯盈盈问道:“上回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她漂亮的大眼睛雾蒙蒙的,轻咬自己殷红的唇瓣,何等的楚楚可人,但凡一个人见了都会升起怜惜之意。 裴闰之却不为所动,他唇角无意识地轻挑着,恍若微笑的弧度,大概这是最无情的样子。“我还是那样想的。” 柯盈盈的眼泪倏地就掉了下来,听壁脚的叶箐箐满头雾水,来不及细细琢磨,一抬眼便见她突然动了两步,竟是出手抱住裴闰之! 卧槽,有没有点古代女子的礼仪廉耻啊,那可是别人的相公,哪能随便就肢体接触!叶箐箐当然不能忍,也顾不得这时候冲上前是不是会彼此尴尬,一个健步便窜了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呢?”大眼睛乌溜溜的转着,那神情妥妥的抓歼专用。 被惊动的两人齐齐扭头看来,裴闰之倒是淡定,挣开柯盈盈向她走来,“怎么回来了?” 叶箐箐没说话,只是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相比某人的镇定,柯盈盈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抬眼狠狠地瞪了叶箐箐几下,转身便走。 嘿!居然还敢这样理直气壮的!叶箐箐哼了一声,冲她背后道:“很多时候我不说话,不代表我没有意见,柯小姐以前对我说过的话我可都记着呢。” 柯盈盈脚步一停,她没有回头,看不出是何反应,一时间三人静默无声。 这时拱门那头传来了说话声,是采芹的声音,正在跟人道谢呢,外院的小丫鬟看她自己拎了不少东西,主动帮忙来着。 “到这就行,快些回去吧仔细嬷嬷找人~”采芹在拱门处停下来,接过小丫鬟手上的东西。 二少爷不喜欢太多人进出横云院,能走到这里算不错了,小丫鬟笑呵呵道:“那我就先走了,采芹姐~” 采芹点点头,看着她一路回去了才转过身,然后才走两步便愣住了……眼前杵着个柯盈盈,再远些是少爷和少夫人,这三个人怎的在一处? 柯盈盈目不斜视的绕过了她,全程只言未发,采芹来回看看他们,挠挠头,敏锐的嗅到略带异样的空气。 叶箐箐随着裴闰之一起回到屋里,她没有质问任何话语,但警告却是必须的。 “你要拒绝的彻底一点,知道么?不要给她们留下念想,这是很不负责任的。”叶箐箐毫不客气的戳戳他的胸膛。 方才人家妹子都哭了呢,没想到竟是如此情深,已经各自有主了,还放不下心里的情愫。 叶箐箐心里不免又是头疼,又是同情,还有一丝烦躁,自己锅里的肉被外人虎视眈眈,那感觉可并不美妙。 “她已经是我嫂子了,还要怎么彻底?”裴闰之略为无奈的一耸肩,道:“若是我于她有意,早在三年前便成事了。” ……这话说得也是,叶箐箐想起三年前的自己,毫无竞争意识,管他看上哪个小姐呢,总觉得两人距离太过遥远,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实际上就真的是两个世界,谁能料到裴家父母如此好说话?一般有点身份的人都会把自己端得很高,轻易瞧不上底下人。 最近频频被提醒孩子的事情,那些人是真的关心他们也好,想借题发挥也罢,没有孩子确实只能呆在被动的地位。 绕是叶箐箐想得开,也有点犹豫起来,是不是先要个孩子比较好呢?她身为裴家媳妇,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呢。 谁知她的顾虑还没说出口,裴闰之却率先提出,他要暂时离开石安城一段时间。 清士楼那边新店选址基本已经确定,少不得裴闰之亲自去过目一下。另有不少新店相关事宜需要他定夺,没个主事人在那边不行了。 “要同我一起去吗?”裴闰之倚靠在栏杆旁,问得很随意。 叶箐箐心里悄悄一紧,这事她年底便预想到了,此时也不算毫无心理准备。一个地方开拓新的领土,哪能没有人当先锋,总不能让裴老爷亲自出马吧,这个人选除了裴闰之不作他想。 她轻叹一声:“你何时动身?要在那边呆多久?” “半个月之后出发,少说也一月余。”裴闰之答道。 此去路程不算近,经常来回奔波不现实,太折腾人了。 叶青青想了想,一击掌道:“那我便把七秀坊的事交与你,再没有比你更让人放心的了~” 基本上来说,有葛小珊和刘品玉在不会出什么乱子,需要定夺的大事,由裴闰之出面也很妥当。 如此一来就没她什么事了,正巧益田村那边也离不开人,她就在这里留守战线好了。 叶箐箐在那想得倒挺开的,裴闰之冲她挑挑眉,“娘子这般放心我?” 他指的是两人分隔两地,要个把月呢,一个月三十天这么长的时间,足以发生许多事情。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叶箐箐轻哼了一声,挑着眼角斜睨他一眼,“一辈子这么长,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你。若是你三心二意,我管得住一时管不住一世,这日子迟早没法过。” 趁早散了得好。 裴闰之颇为意外,一个忍俊不禁,“有趣的言论,小箐箐竟然给我信任,在下自然不能辜负你。” 说着他自旁边的木格子架上取来一个小匣子,递到她眼前。 “什么东西?”叶箐箐伸手接过,一边瞥他一眼。 说什么不能辜负她,其实是想送礼物吧,心里美滋滋的,满怀期待打开一看……某人顿时傻眼了。 我去,谁能告诉她,为什么那个啥会出现在裴闰之手里!还由他转送给她? 叶箐箐‘啪’的盖上小匣子,不假思索地丢回去,道:“这什么东西,我不要。” “你问我这是什么?”裴闰之似笑非笑的看向她,把木盒在手中颠着玩。 叶箐箐别开眼,梗着脖子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七秀坊所面对的客户都是女性,平日里也混熟了,才会有所选择的推荐这些东西。你别以为古代女子都是传统保守的,其实她们的接受能力很高,长辈平辈之间甚至有互赠舂宫图的。 想想假如现代人一出手就是一部小黄片,那不囧死人,她们既会羞涩却也开放,并且彼此间有了小秘密,往来更为融洽紧密。 也不知是谁,居然把这玩意儿递到裴闰之手里了,总不会是有人穿着它给他看了吧?这件事叶箐箐本想瞒着的,现在可如何是好…… “不知道呢?”反问的尾音微微上扬,裴闰之缓缓打开小匣子,直接把里头的东西拿了出来。 修长如玉的手指挑着个邪恶的黑色小布料,一步步朝她逼近,薄唇轻启:“需要为夫替你展示一下么?” 听听这话,语调稀疏平常,好像在问她要不要再喝一杯水似得,有没有点羞耻心!叶箐箐瞪了他好几秒,一把夺过那和谐物品,暗暗磨牙道:“最好能交待清楚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自然是文群拿给我的,”裴闰之歪了歪脑袋:“小箐箐以为它怎么来的?” 果然是易文群那通敌卖国的家伙,亏她最先送给长喜给了他夜间福利。叶箐箐哼了一声,“万一你外头有人了,穿着它表演给你看呢?” 先别说外面,这家里就有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呢,真是防不胜防哦! “表演?”裴闰之非常精准的捕获到这个词,他摸了摸下巴,笑得别有深意:“如何表演?” 叶箐箐顿时被噎住了,俗话说言多必失,古人诚不欺我也……她抿着嘴坚决否认到底,“我不过随口说说,就你耳尖……咦?这是什么?” 只见被拿走了小内衣的木盒子里,还躺着一对莹润惹眼的东西,是白玉镯子。脂白色的温润质地,毫无瑕疵、至纯至雅,色泽莹亮瞧着惹人喜爱。 叶箐箐拿起来看了看,入手光滑,竟是与她空间里的白玉不相上下。虽然她不懂玉石,有可能看走眼了,但这白玉怎么说也便宜不到哪去。 裴闰之掏出自己的白色小猪,与那两个镯子放在一块,咋一看质地还真一模一样。 “你怎么找到的?”叶箐箐看着那小胖猪就忍不住想笑,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走哪带哪,莫名喜感。 裴闰之握起她的皓腕,把白玉镯子给她带上,一边道:“我是找不着你那空间好物,不过这玉也非普通白玉。” 叶箐箐举着手,观察自己两边对称的首饰,好奇道:“怎么个不普通?” 裴闰之笑着看她一眼,托着她的手微微低头,那姿势像极了要亲吻她的手背。 叶箐箐眼睁睁见他俊秀的容颜越贴越近,然后……停住了。 “你闻闻?”他抬起头,看她怔愣的模样,狭促地眨眨眼。 “(ˉ▽ ̄~)切~~”叶箐箐没好气的撇撇嘴,还以为要来个手背吻呢,她一点都不期待好吧。 抽回手凑到鼻子前闻了下,一股淡淡的药香,事实上一开始她便注意到了,还以为是盒子的熏香,不成想是这玉镯散发出来的。 “这是药玉,对女子有好处。”裴闰之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扣住她细韧的腰身,低声笑道:“收下了镯子就不能拒绝另一样,嗯?” 什么对女子有好处,她的身体好得很,才不需要这种带有功能性的首饰,叶箐箐当即把它褪下来,放回盒子里。“死心吧,不穿。” 裴闰之眉头一皱,扭头看看被主人拒绝的木盒子,不由轻叹一声:“当真是不解风情呢,即便我要离开石安城了,小箐箐也不收下它们么?” “不要装委屈,”叶箐箐毫不犹豫的戳破他的假面具,不穿晴趣内衣就是不解风情,他自己怎么不装点一下来让她开心一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克制一点,知道么。” “克制?”裴闰之佯装不懂的眨眨眼,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倏地扬起一个灿烂笑容:“小箐箐是想自己穿,还是由我动手?” 叶箐箐睁圆了眼睛,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啥、啥意思?” 他慢里斯条的把镯子连并小内内收回匣子里,动作有条不紊,面上笑得波澜不惊,“很遗憾,这是一份不容许拒绝的礼物~” 喂……软的不行来硬的?叶箐箐心底一凉,不得不说裴闰之这家伙越来越厚颜无耻了!以前总是装无辜可怜来蒙蔽她纯良的双眼,现在看这招不管用了,索性把不要脸进行到底! 当晚,叶箐箐是如何被强制收下礼物的无人得知,反正第二天起她的手腕上便多了两个白玉镯子。见着的人无不夸一句成色极美,当事人却面色沉着,不露欣喜之意? 她实在是……无颜面见江东父老…… 半个月时间说短不短,在离别面前却是眨眼便过去了。裴闰之要走了,带着两个管事一个魏庆,还有她准备的三个大包裹。 叶箐箐伸手摸摸他的坐骑,枣红色的马儿,四肢健硕,毛色油亮。 以前还跟随主人跑跑田心村大凤庄,自从成亲之后,它出来见天日的机会减少一半。此时正略显躁动的刨着马蹄,对叶箐箐的抚摸嗤之以鼻。 “死家伙,别冲我喷口水!”叶箐箐毫不客气一掌啪过去,那可是吃草的口水耶恶心心…… 232七里香 马儿嘶鸣一声,拿白眼对着她,把它背上的裴闰之给逗笑了,“不待它温柔些,下回怕是不让你上来了。” “没事,它不记仇的,有时候就是欠啪。”叶箐箐拿出手帕抹抹脸,一边道:“你走吧,一路顺风。” 这话说得干脆,裴闰之居高临下的望她半晌,同样没有道别,一夹马腹就那么走了。 两人别说什么依依不舍,就是叮咛嘱咐都没一句,哪像面临分别的小夫妻呀?魏庆的神情有些微妙,他手里还拿着自家媳妇塞过来的香囊呢,而媳妇泪眼蒙蒙,正在强忍伤感,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好吗? 没有女眷随行,几人轻装简阵,骑马只需七八日便能抵达清士楼。 一路颠簸想必并不轻松,石安城还是太偏远了些,那些徒步进京赶考的学子,甚至要走上个把月,想想都觉得腿软。 有一段时间见不到裴闰之了呢……叶箐箐独自站在大门口发呆,后头的大夫人也不去唤她,自己送完儿子就先行回屋。 人还在时,设想过他不在的场景,似乎也没怎么难受,但在他真正走了之后,却忽然感觉身边都空旷了起来。似乎怎么都不适应,唯有他的身畔,才是最安然的所在。 “少夫人,咱们进屋么?”采芹轻声问道。 叶箐箐舒出一口气,捶了下掌心道:“不行,我要快点把手头的事情做完,然后去找他。” 采芹忍不住掩嘴笑话她:“才分开便念上了吗?刚刚不多说两句,就这么干脆走了。” 她嘴上说着,心里是掩饰不住的羡慕,如果她也能得到这样一个有情郎那该多好…… “适当的分离,能让我们更加看清彼此。”叶箐箐摸摸下巴,回头冲她一笑,脸上分明是故作高深的表情。 采芹愣了愣,似懂非懂道:“少夫人说的话总与他人不同呢。” 季节悄悄进入五月天,气候越来越炎热,益田村那边的花田也迎来了第一茬花开。 橙黄色的孔雀草,花瓣层层叠叠,异常鲜艳可爱,这边被大朵大朵橙色占去半壁江山,另一边则是柳叶马鞭草的天下。紫色的细碎小花簇拥在一起,放眼望去漫山遍野,衬着那蓝蓝的天空,美不胜收! 在分隔开的花地之间,用细密绿草铺就的草坪小道,一脚下去软绵绵的,让人只想在上面打滚。 眼前花团锦簇绿草环绕,边上还有个小水道蜿蜒流出,白色砖石清澈见底。顺着小路往前便有一座露天的亭子,亭子做得精巧,檐角弯弯翘起,红瓦油亮。 旁边是偌大的白玉池,岸边放置一个木制水车,背靠断崖的地势,从上面直直冲下一道瀑布浇在它右边,引得水车咕噜噜直转悠,把池子里的水都搅活了,源源不断地输送出去。 不论是广阔的花海,白色的池子有趣的水车,还是那道人工小瀑布,都让人眼前一亮。益田村的村民们每天每天都有人往这边观望着,城里也早就传开了,说城外有个漂亮的所在…… 叶箐箐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为了杜绝窥视,她还在花海在最外围弄了栏栅。这栏栅也是经过设计的,别出心裁独树一帜,还能种上几棵紫藤花装点。 紫藤花也是很有意思的植物,高大的树干挺拔硬朗,偏偏又垂下柔软藤蔓似的花条,可谓是刚柔并济? 这几棵花树是李鱼生费尽功夫才挖来的,可惜还不到开花的时候,估计要等明年才行。 美丽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花园耗费了他们一整年的时间,更是把叶箐箐的小金库花去大半。整整八亩地呢,除去池塘亭子小路,花草的种植面积少说也有五六亩,所需的种子非常多。 这大概也是李鱼生厉害的地方,能在半年时间内搜罗到这么许多,着实不易。 园子落成之际,还差一块提名的牌匾。叶箐箐走马观花逛了一圈,随手摘下几朵做成书签,夹进书信里寄给裴闰之,问问他取名一事。 人家千里传花是一件浪漫的事,到了他们这里却毫无情趣可言。裴闰之那家伙压根就没给她回信,只让商行的小伙计给捎了口信,许多日才传过来,让她自便。 “他在那边如何?”叶箐箐揪住小伙计不放。 可怜小伙计风尘仆仆,路途遥远赶路辛苦呢,他抹抹脸道:“少夫人,少东家太忙了,几乎每天脚不着地,他说少夫人自己定夺便是,待回来时才有惊喜之感。” “我自己弄?”叶箐箐眨眨眼,这人也真是的,都让人带口信了,顺道带上一个名字很难么?亏得她还想把自己精心布置的园子冠上他取的名…… 小伙计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少爷说可以参考大凤庄。” 他这么一说,叶箐箐顿时明白了,大凤庄从头到尾都是裴闰之在主张的,然后送到她手里,可惜当时因为负债累累,压根没有太多感触……所以这家伙现在是赤果果求礼物求回报嘛?! “行,我大概知道了,辛苦你跑这一趟。” 叶箐箐给他几个赏钱,也不敢多耽误他,人家巴巴的回来石安城,想必是正事在身。估计大老爷大夫人都等着问话呢,前者有商行相关事宜要吩咐,后者则关心儿子了解近况。 花海开业在即,少不了一块匾额,没有命名怎么能行,裴闰之既然事务缠身,只能错过这‘有史以来第一个收费景点’了。 叶箐箐也不会那些寓意极好的取名方式,她思索着既然有了七秀坊,这个干脆就叫七里香好了,简单粗暴还朗朗上口。 石安城不是很多眼睛盯着她嘛,说她善心大发养了一群难民,在这挖池塘种花草,如今便让他们亲自过来一探究竟好了,正好省得她花力气去宣传。 她把这个花海定义为一个收费的公园,每人每次五文钱,相当于两三个大馒头的价位,就是寻常农户都花得起。若是有哪些个才子佳人来了兴致,想要在此吟诗作画也无不可,包场一天三十两银子,保证没有人打扰你的雅兴。 七里香开场之前,当然是先请自己的亲朋好友率先过目。家里大夫人二夫人几个不消说,早就好奇她在折腾什么了,叶箐箐还差了辆马车去田心村把苏氏汤宛容连并三个小娃娃都带上。 八岁的无非最近个头抽高了不少,俨然一个小小少年郎,估计再过一年就要脱离‘小娃娃’行列了。而经过叶箐箐提醒的蒹葭也长高许多,就是小脸蛋肉嘟嘟的,显得稚气十足;最小的还是叶经年,哒哒哒小短腿,尚处于经常摔跤的阶段。 这几个孩子都长得好,玩在一块非常惹人注目,特别是大夫人二夫人这种当奶奶的年纪,更是喜爱得不行。裴家几个孩子也跟来了,加上身后各自的奶妈,当真是声势浩大…… 这种场合哪能少得了长喜一家三口,她让孩子跟着那群小哥哥们去玩耍,自己黏在叶箐箐身边,一口一个赞叹。 “这些花实在太漂亮了!”长喜爱极了紫色,对柳叶马鞭草尤为中意。 一株株花儿单独看已是美丽,成片成片生长更显梦幻,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着眼前姹紫嫣红,自然便心胸开阔起来,多么美好的颜色。 不同于自家庭院修葺的那种精致感,野外花丛就是有这种魅力,饶是二夫人对叶箐箐意见颇大,此时也不得不点头道:“如此景致怕是花费不少,你说每进来一人只收取五文钱?” “五文钱?!” 叶箐箐尚未作答,尹氏倒先嚷嚷起来了,“这与免费有何区别?” 每个人五文钱,一个月下来能收到多少?单说这花花草草需要人管理,每月分发下去的月银都不止这个吧? 大夫人闻言笑了笑:“太贵了怕是没人来,五文钱积少成多也是可观的一笔银钱,先试行看看吧。” 苏氏也跟着附和道:“正是这个理,进来里头又没提供水果茶点,不过是一饱眼福,有些人还觉得不值当呢。” “这还不值当……”不过区区五文,那些人是多穷酸呐,尹氏撇撇嘴,咽下后半句。 “我也觉得太便宜了呢,真想住在这不走了~”裴长喜深吸一口气,鼻翼间都是花的芬芳,还有青草的气息。 叶箐箐见状摇头失笑:“多看几次你就乏味啦。”再美的景色也顶不住天天对着看啊。 几人一起到亭子里乘凉,顺便看看水车,因为一早考虑到游人落座问题,亭子建的很大,座位也不少,他们两家人都能坐下。 苏氏与大夫人都带了食盒来的,还有遮阳的油纸伞,扇风的小团扇,一切都是郊游必备。 “虽说里头就一个亭子,瞧着单调了些,但胜在花开的不错,正巧下月是我的生辰,二嫂这园子既然建成了,便先给我用用?” 尹氏这话问得随意,围着亭子走了一圈,又指着池塘道:“回头我给你弄些荷花睡莲进去,也省得空荡荡的。” 233水车 人家既然开口借了,叶箐箐虽然与她不太对付,但也不至于那么小气,点头道:“到时提前跟我说下就是,至于荷花嘛……池子底下不是淤泥,怕是不合适。” 她可是用白砖给封底了的,不管刮风下雨,保管这池子水清澈,投放些锦鲤倒是不错。 尹氏没有跟她怎么掰扯,本来荷花睡莲什么的不过随口一说,谁管你种不种呢?她转了转眼珠子,笑道:“此处离你的大凤庄也很近呢,我表妹来信说下月要过来替我庆生,晚上便去那里过夜吧。” 啥?居然打上了大凤庄的主意,叶箐箐挑挑眉,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大凤庄不行,很抱歉扫了你的兴致,你们另外寻个地方吧。” “哟~~~这么宝贝呢?”尹氏那尾音拖得长长的,心底则暗自咬牙。 原以为在这么多人跟前,她怎么说也该给自己留点面子,居然跟二少爷一样,直截了当的拂了她的颜面! 一旁的秦氏忍不住帮腔道:“不过一个庄子,何须这般小气。” “就是!” 叶箐箐没吭声,算是默认了小气这个词,反正她是不肯给出去的,心里不愿意还装什么大方。 场面一时有些凝固,汤宛容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她知道箐箐是个直脾气,但这样与妯娌相处……是不是不太好? “三嫂、四嫂这样想便不对了,大凤庄是二哥送给箐箐的礼物,其意义非寻常东西可比,宝贝着也理所当然吧?”裴长喜看看两边,都是自家嫂子,最终却选择帮叶箐箐说话。 她一手拉起尹氏笑道:“三嫂若是腻歪了在家过生辰,不妨去紫薇苑耍耍,你表妹过来了,别忘了带上她来易家做客哦,我保管你们玩的开心,可好?” 尹氏拍了拍她的手背,叹道:“还是喜儿体贴人,又好客~”一边撅着嘴斜眼瞥向叶箐箐,心里还是不高兴的。 二夫人冲着裴长喜摇摇头,“你知道什么,你三嫂惦念大凤庄已久,便让她去玩玩,又有何不可?多大点事啊!” 这话听着摆明是说叶箐箐斤斤计较,一股小家子气。一旁坐着的苏氏抿抿嘴,到底没有开口反驳,也不打算劝自己女儿。 “二夫人说得对,这么点小事你们应该不会勉强我吧?” 叶箐箐顺着她的话道,又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口气,笑了笑:“不过一个庄子,以三少夫人的身家,什么样的别苑没见过?想必我拒绝了你,也不会耿耿于怀的哦?” 此话一出,尹氏和二夫人都给噎住了。 她们从未见过如此无耻并且理直气壮的拒绝,完了之后还让她别往心里去?什么话都被说完了,这叶箐箐的脸皮咋这么厚呢? 要说尹氏为何对大凤庄念念不忘,为的就是那一口温泉池子。石安城这边物价偏低,建一座宅子才多少钱,对于普通人来说几百上千两那是天价,尹家虽不敢自称大富大贵,但别苑还是有几座的。 可惜温泉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别说你自己建个热水池,那是非常耗费财力人力的,皇亲贵胄才能享受这种待遇。 有大夫人在,尹氏哪敢表现得多么不甘,这也是看裴闰之离了石安城,她才提起这话头,此时既已经被直言拒绝,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一行人逛过了七里香,少不得上附近的九里山瞧瞧。 此时正值夏季,就算距离益田村不远,一路过去也是汗流浃背,这日头太猛烈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的水车屹立山脚,长得跟池子那个大同小异,外头被木头栏栅给围住了,不让人靠近。 “这就是你运水上山的水车?”裴长喜好奇的仰着脖子。 叶箐箐点点头,心里有一股喜悦和自豪,虽然这东西不是她发明的,但到底还是把以前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做了出来,它会在这个时代发扬光大的。 这个水车有十来米高,在杨老头有一个完成品的制作经验下,依然耗费两三个月才弄出来的。这种大家伙当然无法倚靠风源提供动力,所以在底下加了两个大大的脚踏。 长长的脚踏同时站立三五个人不成问题,前边横了一根扶手,踩起来也不怎么费劲。踩动脚踏时水车才会转动,一个个阶梯般排列的水槽从低处舀了河水随着轮子转到顶端处,再流入引水渠,有个接水桶盛着。 就是这样一节节运转,直到把水源引到山上蓄水池,蓄水池自有水沟分别灌溉农田。 “我可以上去踩一下吗?”汤宛容盯着水车蠢蠢欲动。 “当然可以,”叶箐箐靠在外围的木栏栅上,道:“一个人怕是踩不动,让长喜陪你一起。” 她早看到长喜那兴奋的小眼神的,这个好奇心旺盛的家伙,见着稀奇玩意儿哪能按捺得住。 “还有我还有我!” 大人都动了,小孩子那还不挤着往前凑,裴清林后头跟着秦氏的孩子,蒹葭则带上叶经年,一股脑全围上去,便是淡定如无非,也眼巴巴地望着。 山顶上蓄水池缺水的情况下才好踩动水车,这会儿是空无一人的,正好让大人扶着小孩一块玩。 也幸亏脚踏够大,多站两个小不点也不碍事,吭哧吭哧齐上阵。大伙好似得了个新鲜玩具,一时间欢声笑语不停。 那边二夫人却注意到了山上的梯田,一眼过去芳草蔼蔼,都有人膝盖那么高了,不见半点果蔬。 土地整出来至今已有一俩月,叶箐箐说让它们修生养息,撒了些自己拌的肥料便不去管了,现在自然是杂草丛生。 “你这些田地准备何时开始耕种?”二夫人就跟领导上山下乡视察似得,当先走在前头。 她们特意抽空到这边来一趟,主要还是好奇叶箐箐折腾的怎么样,毕竟之前闹得满城风雨,这会儿亲眼看看比什么都清楚。 原以为是她异想天开的天真之举,如今看来倒也像模像样,二夫人抿抿嘴,河水都引上山了,说不定还真能种出什么来。 大夫人这心底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气,外人把她儿媳妇说得难听,她哪能高兴呢。之前没有去管教,并非因为叶箐箐怎么好,而是出于对儿子的信任。 闰之瞧上的姑娘,岂会这般无脑?他既然由着妻子在外行事,想必有点把握。虽说现在梯田还没种出东西来,但有了水源还怕没点收成吗? 大夫人也想得开,带领着这么群人,别颗粒无收就算你有本事了。看外人还敢说裴家沽名钓誉之类的话,甚至收留乞丐拍县太爷马屁?至于吗! “第二季稻子差不多该撒种了呢,这个秋末便知分晓。”叶箐箐的一点不担心着急,经过滋润灌溉的土壤,怎么可能辜负人们的劳作。 苏氏也笑着接话道:“今年雨水充足,庄稼都长得好,想必这山上也是一样的。” 还是自家娘亲给力,无条件的信任,叶箐箐笑笑地挽上她的手,一道往前走。 差不多可以把杂草锄一锄了,这草晒干了烧化之后都是肥料,再放水把泥土泡软些,赶上一头牛犁地,山地变水田快得很。 这时候犁地的工具也都比较简单,主要还是倚靠人力,好在他们别的没有,就是人多。加上之前来投奔的二十来个,叶箐箐手底下统共有五十几人呢。 李鱼生正带着他们低调地在另一处山头开荒,跟九里山一样,恳出田地先晾几个月,明年开春再来种植。 这一趟带着家人视察结束之后,七里香如期开业。正巧赶上梯田要锄地,靠着这个噱头,着实引来不少人。 这其中有跟裴家走得近的那几家,他们巴不得叶箐箐闹笑话,又没有孩子,多闹点事才好给他们家姑娘腾位置不是?便是裴闰之被迷了心窍不肯纳妾,但事在人为嘛!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看笑话也好,无聊好奇也罢,有人来就达成了叶箐箐的目的。 也亏得当裴闰之为建造大凤庄,开出一条大路,车马往来可就方便许多。不然靠着一个羊肠小道,你怎么吹嘘人都懒得过来,老祖宗说想要富先修路,岂能作假。 头两日七里香的反响只能算平平,真正爆发起来是第三天以后,去过的人都惊叹不已、口口相传,几乎大街小巷都是七里香的消息。 这感觉大概是在一个落后偏远的小山村建起第一个游乐场,瞬间引起轰动,虽然花海没有游乐场那种可玩性,但胜在美轮美奂,重点还是——稀罕。 在这个没有太多娱乐项目的时代,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日里可供消遣的太少了。 而七里香的出现恰巧就是生活中的一种调剂,因为它很便宜,不过五文钱,谁都出得起。不像紫薇苑那一类院子,进去还要吃饭消费,寻常百姓轻易都不敢踏入。 让叶箐箐忧愁的是,她安排不少人在花海里巡逻,但还是止不住一些爱花之人乃至熊孩子的采摘,挨着草坪小道的几乎都免不了被辣手摧花。 234回来了 趁着声名大噪之际,许多人赶着新鲜劲来玩,一天客流量最多能达到三千人,这是一个挺可怕的数字,石安城不算大,加上周边村庄的人口不过三万余人,竟是来了十分之一?! 可惜叶箐箐这八亩小庙哪能容下这么多人,她不得不派人在门口控制着人流量,好生相劝他们过后几日再来。 人是个很有意思的生物,往往看着大家做什么,自己就会不自觉效仿靠拢。‘人人说好那肯定是真的好’,于是不少人被拒之门外,即便嘴上抱怨嫌弃,但过几天还是会来。 好在七里香不过一个百花园,里头没吃没喝的,进去逛一逛顶多待上一两个时辰,也就出来了。来来往往,只要不是同时涌进去,一日下来能有几千人次。 李鱼生对此现状忧心忡忡,八亩地毕竟小了些,这股新鲜感过去后,来的人怕就少了。同时人太多他也心疼那些草坪,毛茸茸软绵绵的,这么多双脚踩过去,不出半月就得秃了。 叶箐箐倒是没所谓,本来就是试行的,头一回哪能做到面面俱到。小手一挥让他想办法扩大领土,就看益田村的村民们愿不愿意出手了。 新鲜感这一块她也不怕,不少品种的花草适合成片栽种,她可以一两年更换一次,且不同季节不同花开,景致和意境以及赏花人的心情,都不一样。 没过多久便迎来了农忙时节,也不必担心草坪被太多人给踩秃了。 农户们热火朝天的投入收割稻子的行列之中,游玩的时间自然减少。趁着日晒充足,赶紧把谷子都收了,晒干放进粮仓里,这心里才踏实。 夏天的降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解酷暑与土地的干渴,李鱼生带着手底下那群人,摩拳擦掌的,要开始梯田的第一次种植啦! 先前他屡屡怀疑叶箐箐的举动,仿佛稚童挥舞着破铜烂铁,打一场毫无准备的仗。临到头来,把秧苗种下去了,他心里又涌起一股期待。 把这群流民形容为破铜烂铁一点也不为过,因为他们惰性难改,总需要有人在后头鞭挞。除了蒋结巴比较憨厚老实,也有心上进,其余人等怕是难成大器。 这一季稻子若是种出成果,后面李鱼生便不会看着这边了,把农田分发下去让他们自己耕作,每年收取佃租,能否养活自家人,全凭他们自己。 叶箐箐对此举持保留意见,通常来说,劳动所得除了交租之外全归自己,比较能激发人的动力。但这群因为各种原因沦为乞丐的难民来说,除了外在因素,他们本身也有问题。 那就是懒惰,从这几个月的集体生活来看,有人监督着,大家一起干活氛围良好,他们倒没出什么大乱子。但是分田之后就不一定了,到时候各家做各家的,看你自觉性,就是成天睡大觉都没人管你。 还有一点就是他们有了自己田地之后,就会有属于自己的收成,这时候再住集体宿舍,东西杂乱甚至可以丢失,迟早闹起来。 他们目前是没有能力拥有房屋的,叶箐箐也不是什么大善人,能给他们配置房舍,所以…… “把他们都收了做长工吧,我们提供食宿,按照收成情况给他们算工钱。” 叶箐箐一手敲着木桌,一手揉揉眉心,本想快些去清士楼找裴闰之的,谁知愣是走不开,这都一个月了呢,他还没回来。 李鱼生想了想,点头道:“此举也无不可,就是少夫人打算派谁去管着?木屋简陋,是否需要重修?” 叶箐箐抬眼看他,忍不住笑出声:“这些时日辛苦鱼生了,我知你必是不想成天盯着他们,放心吧,到时候会另外找人接手。”至于木屋,暂时还不急。 李鱼生摸摸小胡子,没有反驳,相比起管着那群人,他更喜欢四处去跑,搜罗花种之类。 九里山的秧苗全部种下去了,一块块黄色泥田点点绿意,估计过不久便能连成一片绿油油。经过丈量,整个山头的梯田加起来有三十几亩之多,别看山包似乎不怎么大,但一个个阶梯平面累积起来数量还是可观的。 这边繁忙告一段落,叶箐箐终于可以动身去找裴闰之了,不成想她还没来得及收拾行装,人就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这一别近两个月,他们当真是变化许多。裴闰之倒还好些,依旧那副唇角微扬的模样,精神头也不错。再看看魏庆,就…… “你、你还好吧?”叶箐箐忍不住丢下裴闰之,率先向魏庆走去。 实在是这人变化太大了,整得又黑又瘦,简直一副被资本主义无情压榨的可怜样,她都忍不住抹一把辛酸泪了,魏庆他媳妇不会一怒之下不给横云院做饭了吧? “多谢少夫人关心,我很好。”魏庆点点头,一边忍不住向后头看去,离家许久可想念亲人呢。 叶箐箐理解他归心似箭,让小厮帮忙把马儿牵下去,魏庆早点回去找媳妇,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再一回头,才进了内院的裴闰之已经被大夫人二夫人团团围住,嘘寒问暖自是不提。 当晚是在正院用餐,虽然四少爷裴均之还没回来,但也算是时隔俩月的一餐团圆饭了。 期间大夫人问了许多,都看见了魏庆那样子呢,原本说好一个月就回来,拖了这么久必然事出有因,肯定是辛苦的,做娘的哪能不心疼。 裴闰之一一温声安抚,叶箐箐在一旁看着没怎么搭话,乖乖低头扒饭,有事回房再说。 谁知吃过饭人就被大老爷给叫走了,丝毫不体谅自己儿子刚回来,先歇一晚上要紧。叶箐箐只能先回横云院,替他准备好热水。 索性这一回裴闰之没有让她久等,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缓步进来,两眼直直凝视着她,随手掩上房门,低声道:“小箐箐,过来~” 终于没有旁的人了,叶箐箐快步小跑起来,冲到门口扑他身上,捧着脑袋就下嘴亲,可以说热情地不行。 可怜裴闰之这样高大的身材,硬是被按在房门上,他本人倒是配合,微微弯腰低头,让她能够着自己。 虽然有很多话想问,原以为自己没有这么思念,但是一见着人,突然就觉得两个月好长好长。 叶箐箐牙尖嘴利的,丝毫不知自己吻技堪忧,动作还挺急切粗鲁,没一会儿就把人给弄破了唇角,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小箐箐这是想把我生吞入腹嘛?”裴闰之抽空问了一句,说话时唇瓣也没有离开她的,吐息之间尽是火热。 “现在是我亲你,不许动。”叶箐箐大爷似的抵着他胸膛,一边上挑着眼角问道:“有没有想我?” 裴闰之轻哼一声,他的回答是再次以唇舌封住她略显聒噪的小嘴,一手捏住小下巴,让她仰着头张嘴配合自己。没空听你说那么许多,此刻无声胜有声。 “嗯……”叶箐箐也无暇顾忌到底是谁亲谁了,很快便节节败退下来。 口腔里的空气被剥夺干净,只能依靠对方渡过来的一口气息过活,她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不知今夕是何夕……直到感觉胸前一凉。 夏日单薄的衣襟被叉叉开来,露出她的黑色叉叉衣,以及那惹眼的深深沟壑。 叶箐箐眨眨眼回过神,忙制止了他,连声道:“不行不行,你还没洗澡呢,我都给你准备好热水了。” 想想自己真的贤妻良母,备热水备夜宵什么的,简直是老母亲般的无微不至!重点是他刚赶路回来,满脸风尘,才不要跟他亲热呢。 “小箐箐嫌弃我么?”裴闰之垂眼打量两人的姿势,动作亲昵地轻啄她的鼻尖,道:“进去你空间。” 叶箐箐没有拒绝,拉着他,眨眼间便换了一个环境。 点亮着烛火的房间,忽然变成芳草蔓延的野地,景色宜人四季如春。空间里面是没有黑夜的,也没有外头那种炎热黏腻。 裴闰之拦腰抱起她,径自往小溪流走去,水质干净入手清凉,正好洗去一身疲惫。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两人一块洗澡坦诚相见,哪能不擦叉叉走火…… 战场从水里蔓延到岸上,叶箐箐还是头一回这样,被压在草地上啃食干净。空间里时间流速稍慢些,外头正长夜漫漫,世人皆好眠,有的是时间给他们温存。 估计是被饿久了,这次裴闰之叉叉的特别狠,绕是叶箐箐自认身体能力比常人强一些,事后也不免摊成一条咸鱼。 她双眼无神的被捞起来,身子软地跟叉叉面条似的。遭汗水濡湿的头发乱糟糟粘在额际脸旁,红叉叉肿的唇瓣微微张启着。喘息不断,犹如跃上岸失水的鱼,蹦跶不起来了。 “这便不行了么?”裴闰之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身靠着自己,抿唇轻笑。收敛起一身侵略气息,又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少东家了。 人家说男人在床上和床下完全不一样,果然如此呢,叶箐箐埋头蹭着他胸膛,咕哝道:“我要睡觉了,别吵我。” 235不能生 “真是绝情呢~”裴闰之的嗓音还带着微微低哑,落在叶箐箐耳朵里分外诱惑。 到底是谁比较绝情啊?她都懒得抬头看他一眼,哼唧道:“两个月没回来呢。” 说好的一个月竟然翻倍了,这是大家都没想到的事。若不是裴闰之来信频繁,且时不时有小伙计跑一趟传话,叶箐箐都想丢下这边的事情,亲自过去找他,更别说大夫人心里的担忧了。 裴闰之闻言不由苦笑,颇为无奈道,“头个月我们被针对了呢。” 原来泰然商行时常有商队往北边跑,对清士楼也不算陌生,去年就早早物色好商铺地址,都是很不错的位置,一口气开了五家之多,可不就引起同行的注意。 这不声不响的,就拿到了旺铺的位置,而且一开就是五家,摆明了野心勃勃,想要吞食他们的生意呢? 清士楼专做米粮生意的两家,派人出去打探一番,得知是外来人之后,立即联系了几个农田地主。大伙坐在一起合计合计,决定把这泰然商行给挤兑出去。 几个农田主与这两家商户往来已久,早已有了基本的诚信与感情,当然是向着他们的。 他们每季收割的粮食非常多,按照原价提供给这两人,泰然商行那边若是过来拿货,就要多付两成本金。 倘若对方甘愿多出这笔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农田主乐得多点进项。如果不愿他也没什么所谓,依照原价提供给老客户,既没有损失,也不伤彼此多年来的合作感情。 算盘打的挺好,泰然商行确实被难住了。清士楼距离石安城颇为遥远,他们的米粮铺子不可能从别处运货,耗费人力钱财,成本太高不值当。 虽说他们也可以找其他小农小户收购,但如今不过五个铺子,以后还想开出更多,甚至是他们的酒楼茶肆也有意发展。若是不能拿捏住来货渠道,哪里弄的起来呢! 裴闰之便是预料到这种情况,才会亲自跑来一趟,许多事情必须他出面解决才行。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就看你们的利益是否一致。 相比起泰然商行的举步维艰,七秀坊显得顺畅许多。因为内衣和姨妈巾这个市场目前一片空白,他们是最先啃这块蛋糕的人,就算以后有人争夺,也不会那么快。 可惜好景不长,不过一个月,被他们得知七秀坊与泰然商行关系非浅,甚至可能是一个老板时,立即便去县太爷那边告了一状。 说那园子里,尽是作妖,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啥的。为了把泰然商行赶走而进行的针对,七秀坊好险没被封了。 所谓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府衙的人一出动你就没辙了。最终还是裴闰之发动了他的关系网,年前结识的那位大人物派上用场。 说来那人来头不小,竟是当今圣上的堂兄弟,当朝瑜郡王!这等皇亲贵胄,随便一抬出来便能唬住寻常平民百姓,别说一个小小县官了。 七秀坊和泰然商行得以暂时稳住脚跟,裴闰之也因此多耽误了一个月时间,事情处理完之后,立马赶回来,瑜郡王那边改日再另行致谢。 “清士楼都这么难,京城那边的水岂不更深?”叶箐箐半眯着眼睛听他说,瞧瞧打盹。郡王都出来了呢,谁知还有什么大佛? 裴闰之笑了笑没说话,京城水深又如何?他们家一介商人,图谋的无非就是钱财。 若是能倚靠上这个郡王,不敢求保驾护航,有人暗地使坏折腾他们的时候能帮忙出面便可,后面的事情都不是问题。 说来也是巧合,这位瑜郡王向来喜欢四处游历,一路玩到石安城这边,就听闻了玫瑰花露的响亮名头。 恰逢今年是太皇太后五十大寿,他成心备点有意思的礼物,以讨她老人家欢心。每十年称一个大寿,五十岁又是其中的头一个,自然是要慎重以待。 堂堂郡王,即便是微服私访,身边也不乏跑腿的人,很快就有人把一整套的玫瑰花制品呈到他面前。从护肤水润肤膏到洗澡露,无不令人惊艳。 加上他喜爱烟花之地,早就见识过那些内衣,着实让他赞叹不已。两者相结合之下,七秀坊哪能不引起他的注意。 可惜门口挂了那么大一个牌子:男子莫入。 人家是体面人,才不会做什么掉身份的事,瑜郡王让人去请来他们老板问话。因着裴闰之在七秀坊的外头设有自己的护卫,替叶箐箐拦下不少麻烦事,这回也是一样。 由他直接对上了郡王,两人因此结识,相谈之下,都挺看好彼此,才有了之前他夜不归宿的那些天。 要说此时国家战事未息,他怎么说也是一个郡王,不该如此游手好闲,实际上却是被逼得出走。 众所周知如今登基在皇位上的,并非太子殿下,成王败寇,这其中哪能没有鲜血。瑜郡王身为堂兄弟,为求自保只能避走,不管是哪个皇帝,都不需要太过出众的兄弟,他只需要吃喝玩乐就好。 裴闰之并不好奇他为何出现在这,有贵人现身,自然要及时抓住。对方不表露身份,他也装糊涂当不知情。 在陪同瑜郡王的同时,派人早找上叶志风,用漂亮的容器装了水果罐头以及坛子肉,献到郡王面前,称其是这边特产。 不出意料,瑜郡王果然被这两种美食给俘虏了,好吃又耐放,千里迢迢不成问题,随即又问裴闰之要了好几坛。 裴闰之不管他是自己吃也好,拿去借花献佛也罢,东西都送出去了,接下来该说说自己的打算了。 他也不拐弯抹角,直言说自家商行要把分店开到清士楼去,想送一层盈利分与郡王。 许多商户都会这样做,与其说是分红,不如说是变相求来的靠山,交保护费呢?还是那句话,只有利益才是永恒不变的,即便此刻对方与自己称兄道弟,但谁知这种泡沫情谊能维持多久? 瑜郡王惊叹于裴闰之的聪明,竟是不知何时露出马脚,被察觉了身份。他没有拒绝,算是交了这个朋友。 裴闰之也没想靠着郡王的权势狐假虎威,不过是未雨绸缪,求得一个护身符罢了。 “你何时要再次动身?”叶箐箐问道,她估摸着自己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可以走开陪他一同去呢。 “约莫下个月,待娘亲过完生辰之后。”裴闰之回身搂住她,笑着问道:“可想好送什么礼物?” 啊……叶箐箐经他提醒才想起这码事,很是苦恼的摇摇头,“我可以先睡觉,明天再想嘛?” 裴闰之知道自己累到她了,也不再多说话,闭上眼陪她安然入眠。 大夫人的生辰,家里少不得宴请亲朋好友,虽说她本人不欲铺张浪费,摆什么大排场,但该有的体面还是得有。 自己婆婆过生日,叶箐箐这份礼物可不能随便敷衍。她没有什么太贵重的东西,送轻了又说不过去,外人都看着呢……所以说一碰上这些就很烦。 采芹见她愁的不行,笑着出言建议道:“少夫人若是有个孩子,便是最好的礼物了。” 自从她打定主意要安安份份之后,二夫人又找过来一次,被她直言拒绝了。对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依照现今情况来看,要替少爷纳妾的想法并未收回。 近些时日三少夫人的表妹来的很勤,时常上门做客呢,这如花似玉的年纪,打的什么主意,家里上下还不知道吗? 采芹这样对叶箐箐说也是有心提醒她,虽然少爷对少夫人很好,不需要用孩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但架不住身边人蠢蠢欲动呀! “孩子么?”叶箐箐捧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她和裴闰之又没有做什么防御措施,干嘛说的好像他们选择不要孩子似的。 想到这里不由眉头一皱,说来还真有些奇怪,两人成亲一两年了,亲热的次数也不少,咋就没有怀上呢?虽然一开始她有点排斥这么早做母亲,但肚子总不可能随着她心意来选择的吧。 所以难道他们的身体有问题? 这个猜测一旦出现,就压不下去了,叶箐箐顿时坐不住,嚯地站起身来。在房里来回走动着,我的天呐,不会摊上不孕不育了吧?! “少夫人?”采芹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叶箐箐收住脚步,摆摆手笑道:“没事,我在琢磨着大夫人的礼物呢。” 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当晚便把这个猜测跟裴闰之说了,之前不一直不想要孩子,也没怎么上心,现在想来确实有点问题。 裴闰之淡定的听她说完,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神色变化,“你想要孩子了么?” 叶箐箐摇摇头:“现在好像不是想不想要的问题了……” “在害怕?”裴闰之抬手揉上她的脑袋瓜,笑道:“便是小箐箐不能生,我也不嫌弃你的。” “胡说八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生了?”叶箐箐拍掉他的毛手,小脸严肃:“我跟在你说正事呢。” 236暗斗 怀疑自身有问题的时候,哪个人心里不忐忑呀?在她想来这世上就没有比自己更健康的人类了,毕竟有空间调养着……总不可能问题出在他身上吧? 裴闰之定定的看着她纠结的小眉头,忍不住轻笑出声:“小傻瓜。” “在你睡着之后里面的东西都被我弄出来了。” 啥东西?叶箐箐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结结巴巴道,“怎、怎么弄?” 裴闰之缓缓朝她举起自己的手,白皙、干净、修长,没有指甲。脸上笑容明媚的样子,特别没有下限。 卧槽!叶箐箐心里大惊,这死家伙不会是……抠出来的吧……妈蛋!她一手捂住脸,实在是无颜面对世人了。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叶箐箐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画面,实在是太羞耻了!他怎么能这样做呢,好歹先咨询一下她的意愿吧? 裴闰之一手摸上自己光洁的下巴,眨眨眼无辜道:“谁让小箐箐每回总是睡得跟小猪似的。” 狡辩!叶箐箐满脸黑线,这还怪起她喽?那啥完事之后身心满足不好好睡觉,谁还防着枕边人呢? “现在是想要孩子了么?”裴闰之倒上一杯热茶,推到她面前,笑道:“无需听外人说太多,交与为夫努力便是。”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在尊重我的决定?”叶箐箐抬眼看他,选择性忽略了后半句。 “你觉得呢?”他唇角带着浅浅笑意,既不多作解释也不催促。 所以是他看出来她暂时不想要孩子吗?叶箐箐心底略有些五味掺杂,不得不佩服他的细心。同时又很好奇:“你听到了外人什么言论?” “与你一样。”裴闰之缓缓摆动着烹茶的炉子。 两人难得在回廊底下,就着淡淡月色喝一杯夜茶,如此悠然清闲。 “那……有很多人给你怀里塞姑娘么?” “嗯。”裴闰之似笑非笑地看她两眼,轻声应了便无下文,并不准备多说两句的样子。 叶箐箐由着他打量自己,拿起茶杯轻啜一口,抿嘴道:“先说好,我就是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小气女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们之间不能有第三者。” 管你为了延绵子嗣或者其他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纳偏房收姨娘,在她这里是万万行不通的,→_→去你妹的顾全大局。 叶箐箐这样说并非不信任裴闰之,而是这个年代,三妻四妾习以为常,某些坚持,说在前头总比在后头好得多。 “那你准备怎么做呢?”裴闰之好整以暇的等着她说下去。 叶箐箐轻哼一声,憋着嘴道:“这可不是因为我多么喜欢你,这是夫妻间起码的尊重。” 裴闰之闻言笑容微敛,“没有那么喜欢我?那娘子心里想着谁?” 我去,重点是这个么?叶箐箐双手抱臂,道:“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反正一句话,有我在别想纳妾,通房丫鬟也不行。”想拐着弯诱她表白?不存在的。 “哦,真是遗憾呢,为夫被剥夺了通房丫鬟的权利。”裴闰之淡淡笑道,那玩笑的姿态把叶箐箐噎得半死。 自认为霸气地宣告了主权,这事也就丢开了。预防针是完全有必要的,因为大夫人生辰那天,那两位娇娇小姐又来了。 若说在裴闰之的小妾候选人当中呼声最高的,当数沈家和孟家。此二人姿容出众,性子娴静举止得宜,不敢说是什么名门闺秀,但起码教养有方,在一干长辈眼中是很好的。 叶箐箐知晓今日家里来人多,早两天就筹备好衣着,务必要镇得住场子,虽不至于说争妍斗艳,但也不能被人家衬得黯淡无光才好。 她选得是嫩黄的颜色,既不会太过沉重显得老气,也不会太朴素有失喜庆。本就是娇俏可人的年纪,嫩黄更突显灵动活泼气息,再画上一个淡雅的妆容,几乎都看不出这是已经嫁做人妇的女子。 初秋的太阳还是猛烈的,白天炎热,这衣裳自然就单薄了,一条锦绣腰带束住那盈盈纤腰,尽显玲珑体态。 裴闰之倚靠在一旁瞧她在那梳妆打扮,不由轻叹道:“对镜贴花黄,美人这是要去勾谁呢?” 叶箐箐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叉着腰回过身道:“你说勾谁?” 哼,外头那群妖艳激an货肯定一个个花枝招展,她输人不输阵,这门面必须得撑起来。 就是……她的胸会不会太大了点?叶箐箐对着镜子往下压了压,本就挺可观的肉量,这两年又丰腴了些,束腰装更是凸显胸围。 身体发肤顺其自然,她倒不至于排斥,烦恼却是有点,就怕那些人盯着她看,估计还会说她衣着轻浮啥的…… 裴闰之见她动作,狭长的双眼微眯,跟个小狐狸似得,打着坏主意呢。 “娘子为何事心忧,不妨说与为夫听听~” 叶箐箐回过头,“你舅舅那边来了四五个人?” 大夫人娘家有点远,平日里往来不算多,就是逢年过节也大多打发人送礼,因为各自都要在家接待客人,确实很难抽空跑这么远拜年。 所以两家大多靠着生辰时候走动走动,再亲的亲戚不往来都要疏远了,这不年不节的,正好有空闲。 趁着大夫人生辰,娘家那边的哥嫂以及表兄弟们都来了。上次来还是裴闰之大婚的时候,走得也匆忙,叶箐箐这个新娘子没能见见他们,这回是免不了的。 裴闰之瞥向她捂着自己胸脯的小手,闻弦音而知雅意,“我舅妈岁数不小了,估计是看不过眼。” 舅老爷比大夫人年长好几岁,舅夫人早就做奶奶了,家里也是家教严苛的,认为女子最是需要端庄,搔首弄姿的成何体统。 叶箐箐无奈的一摊手,“那你说怎么办?” 这天气穿厚点能热死个人,总不能以后她都不用腰带了吧,暂时没有见过齐胸襦裙这种款式,估计穿出去也是招人眼球。 “我有一物能解小箐箐烦恼。” 裴闰之笑笑地来到衣柜前,在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捧轻纱。拿在手中轻轻一抖,披散开来,是一件外罩衫。 这纱与叶箐箐以往见过的都不同,朦朦胧胧,冰凉丝滑,拿在手上轻飘飘的恍若无物,简直是夏日必备料子。 叶箐箐就着他的手披上了,还别说,跟她这个嫩黄衣裳非常搭。半透明白纱虽然遮掩不了什么,但视觉上改善许多,起码不是一眼看过去就是大胸脯,别人不说什么她自己还尴尬呢。 “喜欢么~”裴闰之笑眯眯地替她拢顺发丝,俯身在她耳畔道:“十次。” 哈? 叶箐箐表情一沉:“你什么意思?” “小箐箐知道的,不容许讨价还价哦,十次~~”裴闰之的手在她腰间按捏一下,暗示意味十足。 随后退开一步,在叶箐箐还没来得及爆发之前,门口适时传来一阵哒哒脚步声,采芹兴冲冲进来道:“少爷,少夫人,该出发了呢!” 他们要先去七里香那边,由叶箐箐设计过的现场,赏景玩闹下午茶,之后再回到裴家享用晚上正餐。戏台子早早搭上了,保管你热闹不断。 采芹是参与布置的,那美轮美奂的场景宛如人间仙境,过目难忘,此刻有点小兴奋,急不可耐想快点动身。 可怜叶箐箐憋着气,还要努力保持微笑的样子,她可不想落个打情骂俏的形象。暗暗的瞪一眼裴闰之,死家伙等着瞧,送她点东西就要求回报,有这样当相公的吗! 想想以前动不动就坑她银子,总是趁机吃豆腐,没有正经追求过她就算了,现在还经常拿房事做筹码,真的很无耻! 当然这会儿并非算账的好时机,外面马车都备好了,大家伙要一同往七里香去。 裴家出动了整整五辆马车,这还是经过削减之后的,爷们大多骑马,几个夫人少夫人还有小娃娃奶妈,统共就占用了三辆。另外两个则是下人乘坐,益田村九里路呢,总不能步行过去。 大老爷和二老爷自然听闻了七里香的名头,就是还没去过,两个大老爷们,总不好巴巴的特意过去赏花,这回算是遇上了。 为了大夫人的生辰,叶箐箐让七里香休业五天,好空出时间来装点。曾经作为现代人,即便不懂什么设计,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糊弄糊弄还成。 先是在门口处用竹篾编了个拱门,横插在门前,再移栽过来两棵带花朵的藤蔓植物,分别栽种在拱门两头,把枝条缠绕在竹篾之上。藤蔓是扎根在土里的,也许以后不好存活,但撑过这几日不是问题。 有了这么个花藤拱门,第一视觉便眼前一亮,里面的花海没有做什么改动,依然缤纷灿烂,橙的紫的相映成趣。 再看脚下的路,草坪小道被铺上了红色粗布,这时候是没有地毯的,但是粗布绵实颜色喜庆,再撒上花瓣,简直要媲美现代趴体。 一路进入到池边亭子,那里轻纱幔扬,香风阵阵。效仿七秀坊里的自助模式,弄上个U型桌子,各种精致糕点,小食美酒,无不令她们感到新鲜有趣。 237出风头 先前那一干质疑嘲讽的人们,此刻都闭上了嘴巴。七里香的景色大家有目共睹,虽然不知叶箐箐一日能进项多少,但以裴家的能耐,就是拿八亩地来玩玩,也不算奢侈。 况且那样一片浪漫花海,何等迷人。多少人想在边上建一个小屋,住在里头,那才是真的享受潇洒,才叫恣意人生! 再说九里山那边,瞧瞧秧苗都种下去了,不论收成如何,乞丐们的生计是保住了。水车这一创新的存在更是引得各界人士前来围观,就连县太爷都跑了两三趟呢! 现在说起裴家少夫人叶箐箐,谁不夸赞两句,甭管人家如何,至少那些难民的性命是她保住的。在寒冬腊月之际供出一处居所,比起那些满嘴漂亮话的人实在多了。 再有些爱花的闺阁小姐,羡慕这么一个成片花海,家里富裕不缺几亩田地的,纷纷效仿。没能拿出钱财来玩弄的,也会在自家院里多栽上几盆以作观赏,一时间倒弄得城里花种和花农紧俏起来。 此时大夫人的生辰宴,露天席地,群芳环绕。裴闰之还请来一位琴师,并带几名少女翩翩起舞,有丝竹之音悦耳,再对着这朗朗晴空,自然心情开阔。 比起往年庭院酒楼一成不变的宴席,算是别有新意,一时间赚足了风头。 叶箐箐还藏有后招,她备了一个全新的板车,经过丝带绢花装点之后,在上头用玫瑰花摆出一个‘寿’字。红艳艳的一推出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什么?!” “鲜花呢,真是令人惊讶……” 犹带露水的玫瑰花瓣,娇艳可人芳香扑鼻,这么一大个‘寿’字平铺在板车上,足足要上百朵呢! “祝愿娘亲福寿延绵,青春永驻~”叶箐箐笑呵呵的,福身给大夫人奉茶。 “这……”大夫人难掩意外,忙接过她的茶水,笑得合不拢嘴,“好孩子,你太费心了!” 女人天生对鲜花和珠宝没有抵抗力,不敢说全部人吧,但至少在场的女眷中了一半以上。这会儿纷纷掩着小嘴,惊叹不已,对大夫人更是打从心底的艳羡。 也许这一切在现代人看来不过是小意思,但唬住这群古人已经够了,叶箐箐可是拿出人家求婚的招呢。 “大夫人这位儿媳妇可真了不得哟!”蔡夫人口中啧啧有声,捂着心口道:“若是有人对我这般上心,我做梦都该笑醒了!” 相熟的几人都知道,蔡夫人与她儿媳妇向来不睦,这话是在挤兑人家呢?不过赞赏叶箐箐的话也不算作假。 “这蔷薇花开得可真好,不见半点萎靡,莫不是刚刚剪下来的?” “虽说鲜花易凋零,但这份礼物当真别致,成天送些首饰布匹的,早看腻了呢……” “就是啊,大夫人还差那些吗……” 众人纷纷围绕板车上的玫瑰花细细欣赏,还不忘对叶箐箐此举点评一番,倒没什么人说她不好的。 “也是妹妹有福气。”说话的是大夫人娘家前来做客的嫂子,舅老爷家姓余,都唤她余夫人。 她朝着叶箐箐笑道:“这送礼送的好,不算真的好,平日里孝顺也就是了。” “舅母说得是,箐箐记下了。”叶箐箐身为小辈,对着她低眉顺目,乖巧的不行。 “舅夫人有所不知,箐箐手头在卖那些玫瑰膏,没少往大夫人手里送,我瞧见了都偷偷羡慕呢。”易夫人在一旁笑着插话道。因她与裴家是亲家关系,对叶箐箐也是直呼其名,算是长辈。 大夫人拉着箐箐点点头,本就气色极好的脸颊红艳艳的,看着就是心里开怀,喜上眉头。“我这心里呀,是当真慰贴。” 听见这话,大老爷背着手走了过来,“不过是投机取巧的小把戏,值得你们一个个夸一遍?”他送的礼物既然被儿媳妇给比下去了,心里哪能高兴呢。 大夫人闻言秀眉一蹙,恨不能伸手掐他一把,有这么说话的吗,当着这么多人面,大家还以为家公不待见儿媳呢! 一直没说话的二夫人偷偷掩嘴笑了两声,大夫人被这叶箐箐哄开怀了,好在大老爷没糊涂。 “父亲,表兄想同你说话呢。”裴闰之适时的出现,微笑着堵住大老爷的去路。 叶箐箐在裴闰之背后故意冲大老爷笑呵呵的,就是小把戏又怎样,人家高兴啊~ 大老爷对着裴闰之瞪瞪眼,臭小子就是有了媳妇忘了爹,不过是说一句,他又没打算下她面子。 裴闰之同样笑呵呵的,原本想借故把父亲支开,不料一侧头,自家表兄目光呆愣的看着前方,竟是对着叶箐箐发懵了? 裴闰之眉头一动,也没心思跟自家老爹斗智斗勇了,弃了他转而挡在余书伦面前,笑道:“乱花渐欲迷人眼,表兄莫要看痴了。” 余书伦眨眨眼回过神,才发觉自己盯着表弟媳看老半天,不由面上微赧,一拱手道:“方才走神了一下,表弟就别笑我了。” “别是我招待不周,让表兄觉得无趣呢。”裴闰之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 “没有,没有。” 余书伦是大夫人娘家兄长最小的儿子,与裴邵之同年,十七岁就娶妻生子,如今孩子都上私塾了。 二十几岁恰是韶华正好的时候,加上余家人容貌出众,(听听大夫人第一美人的名头便知)这余书伦也是生得丰神俊朗,此时跟裴闰之站在一块儿,两人分外瞩目。 那边叶箐箐正在召集家里一群小萝卜头排队,由最年长的裴清林带头,四个小娃娃虎头虎脑地给大夫人献花,说些福寿安康的吉祥话。 裴家老太爷去的早,老太太没两年也跟着走了,大老爷和二老爷忙着外头事务,家中琐碎全交由大夫人主持。幸好有二夫人在旁协助,否则还不心力交瘁。 不算旁支,大夫人是家中辈分最高的女性,她当得起这份贺礼,若是上头还有老人的,过个生辰规模盛大,也会招来闲话。说你没那福气又要享那派头,仔细折寿哟! 送完贺礼,叶箐箐捧着糖果招呼在场的小孩子,让采芹帮忙分发下去。一般这种场合,大人过来贺寿也会带上孩子凑热闹,是以人数还不少。 她让糕点师傅做了许多蛋糕,松松软软香甜可口,深受大人小孩的喜爱。蛋糕并不难做,现代微波炉蛋糕、电饭煲蛋糕啥的层出不穷,基本都人人会做。 当然是那些简单的,因为奶油之类的弄不出来,无法装点搭配,看上去并不精致,但是味道很好。 被孩子们围住的叶箐箐,在这遍地鲜花芳草之地,一身黄白衣裳随风轻扬,当真是别具风姿。 便是出身农家,也与寻常村姑不一样呢,看这周身气质,啧啧……所以才能给少东家瞧上不是?许多人心里暗暗嘀咕,对这位二少夫人稍稍有所改观。 采芹看看叶箐箐笑靥如花的模样,低声道:“少夫人,方才表少爷一直盯着你看呢?” “啊?”叶箐箐当时并未注意到,笑了笑道:“就你眼尖,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知道,不过是跟你一人说说,二少爷也发现了呢……”采芹撅噘嘴,又道:“不过也不止表少爷一人,便是那沈小姐孟小姐,也盯着少夫人看!” 她这话里满含得意,怎么听都是有点小骄傲,叶箐箐不由觉得好笑,“干嘛跟她们杠上似得?” 沈孟二人都是美人胚子,自小娇身惯养,更有一股柔柳之质并带少女的娇俏。这含苞待放的年纪哪能不惹眼,叶箐箐虽没有争妍斗艳的心思,但隐隐也不希望被比下去。 这会儿听采芹这样说,心底还是挺高兴的,不管怎么样,采芹也是在夸她好看呀~ 这个下午,大夫人算是狠狠地出了一把风头。 虽然这些夫人小姐时常与之往来,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但得到她们艳羡的目光,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倒不说攀比什么的,不过是做人谁都会有的虚荣心,这一刻得到莫大满足,怎能不开怀?人活在这凡尘俗事,不免落得俗套、做个俗人。 傍晚,一辆辆马车踏着落日余晖,列队进城直奔裴家,引得城中人好奇观看。 家里那边早就做好一应准备,客人的车马安置何处,下车之后打水洗手擦脸、茶水点心供应等等……一切有条不紊,宴请客人的经验足足的。 当晚又是一场热闹,戏台子咿咿呀呀的唱起来,底下人吃吃喝喝,相谈甚欢。 请戏班的价格不算便宜,毕竟一个班底这么多个人吃饭呢,就是他们这样的人家,也没有动不动就搭戏台的。 这出戏还是裴邵之献上的孝心,他远在千里官职加身,亲娘生辰也不敢擅离职守。只能写信着人安排,替大夫人热闹热闹,以表他为人子的庆贺。 他媳妇柯盈盈挺着个大肚子,已有七八个月了,自从上次跟叶箐箐撞个对脸之后,越发深居简出。此次婆婆生日,也不过是在戏台底下跟着吃顿饭,没有久坐,早早失陪回院子去了。 大夫人也不会让她挺着肚子招呼客人,心里有意让箐箐多接触点,以后做了当家主母,少不了跟这些人事打交道,凡事都得学。 238表少爷 大夫人的生日过完之后,那些舅姥爷舅夫人也该打道回府了,毕竟都不是闲人,能抽空亲戚间聚一聚已是难得。出人意料的是,表少爷余书伦打算留下来。 外甥愿意呆在自家多玩两天,大夫人心里也是高兴,吩咐下去务必让表少爷住的舒适、玩的开心。 起初叶箐箐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过是家里多个客人,也不碍着谁,与她似乎没有多大干系……但在频频偶遇之后,她不得不推翻这个想法。 大夫人让她每日抽一个时辰,到正院帮忙看账本,其中二夫人和尹氏都在,叶箐箐也不好推辞。如此一来,走出横云院的机会便多了。 每天在庭院之间往返,时不时就能遇到这位表少爷,不得不说太巧了。这也就罢了,趁着采芹有事不在身旁,叶箐箐一人落单之际,他竟然拿着锦盒拦她去路。 “见面礼?”叶箐箐内心狐疑,面上却笑道:“表兄如此客气,我如何敢收。” 余书伦两眼不错的望着她,轻声道:“一串珍珠罢了,表弟妹肤如凝脂,最是合适不过。” “表兄谬赞了,箐箐一介村姑,怕是不适合这珍珠。”叶箐箐表现的疏远而又不失礼,微微点头笑笑,“就不多耽误表兄时间。” 说着就要绕过他离去,不想却被人伸手拦住,此处恰逢回廊转角,平日经过的人较少,这会儿静悄悄的。 叶箐箐眉头一抽,抬眼问道:“表兄还有何事?” “表弟妹非要这般客气吗?我这是诚心送礼呢。”他收回手,杵在她面前,略微犹豫的,“我可以叫你箐箐吗?” “不可以。”叶箐箐收敛了笑意,“大家客气客气过去便行了,彼此间又不熟,直呼其名多没礼貌。” “嗯,是我设想不周。” 余书伦望着她板起脸的模样,半点不介意的模样,“熟了之后便能直呼其名吗,小箐箐?” 叶箐箐憋着嘴没说话,就跟不小心吞了只苍蝇似的,此刻她的心情有些微妙,特么这是被调戏了吗?这人未免太过胆大包天了吧! “咳,”余书伦轻咳一声,显然想起此处乃是裴家,而她是裴家儿媳妇。抱歉道:“我并没有其他意思,表弟妹切莫多心误会了。” 叶箐箐呵呵一笑,“我并没有多心,只是表兄这见面礼太贵重了,要问过相公才能决定呢,暂且失陪了,表兄还请自便。” 放下话,她快步绕了过去,头也不回的。家里人多口杂,若是哪个下人看到他们躲在这,以为说什么悄悄话,传出一些难听的碎嘴,那真的冤死了。 叶箐箐可没空陪他玩耍,最好就是自己多心了、误会了,否则这个表兄未免也太轻浮了吧?她可是裴闰之的妻子诶,在人家里调戏人老婆,简直过分!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谁知那余书伦还没完没了起来—— 估计是闲的慌,白天没事时在石安城里走马观花、遛狗逗鸟,玩腻了便去七里香的亭子里吟诗作画。 时不时的就会骑马出城一趟,几日下来,七里香那边竟被他聚集了好些个书生,听闻他一人吟诗,技痒之下同他搭话起来。 大抵是文人相轻,意气书生骨子里都是清高的,在他们眼里对方未必比得上自己,遇着那种之乎者也的,都是不吐不快,诗词往来之间酣畅淋漓。 让余书伦给起了个头,七里香池畔的亭子几乎成了秀才的天下,随时都会来一场文辩,旁人看得颇为欢愉。 余书伦本人虽然不走仕途,但也是有秀才功名在身的,俗话说望子成龙,余老爷替他取这个名字,估计有意让他好好念书。虽说不像裴邵之一样榜上有名,但他肚子里还有点墨水。 然后他便提议:举办一个点墨大会。邀请全城才子以文会友。 这事由他一个外来人,难以一呼百应,于是问到大夫人那边,想让叶箐箐这个七里香的主人来做东道主。毕竟那是她的地盘,由她主持倒也说得过去,大夫人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士农工商,读书人是很受尊敬的,能引得他们在七里香聚集,也是一件倍感荣幸之事。 “娘亲何不让闰之陪同表哥去呢?我一介女流,怕是多有不便。”叶箐箐推辞道。 “女子怎么了?”大夫人摇摇头,笑道:“咱们石安城多才女,想必她们也会去的。” 叶箐箐抿抿嘴,没告诉她自己对余书伦的反感,道:“那些人是才女,我可不是,勉强识得几个大字,诗书一概不懂,如何能主持什么点墨大会?娘亲还是别让我丢人了吧。” “这……”大夫人犹豫起来,好像是有点不妥,箐箐别以为自己嫌弃她没能满腹诗书吧。 若非此时柯盈盈身子不便,她是最恰当的人选,尹氏这人不太会说话难当大任,不过秦氏倒可以在一旁协助。 大夫人想了想道:“闰之此时不得空,你便辛苦辛苦,随舒伦一起露个脸讲两句也好,毕竟人家来者是客。” 话都这样说了,叶箐箐在拒绝就显得故意推脱躲懒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估计是大老爷回来之后,大夫人跟他提了两句嘴。晚间时候,横云院这边很快收到了一个小丫鬟来送东西。 “少夫人,老爷说了,这是送给你没事打发时间的。”小丫鬟面上带笑,瞧着机灵得很。 叶箐箐看着她手上那堆得高高的一摞书,眉头不住抽动,又给她送书?颇为无奈地伸手接过,“父亲这是嫌弃我胸无点墨呢?” 小丫鬟一声轻笑,道:“少夫人莫要多想,以前老爷给二小姐也送了不少呢~” 长喜?叶箐箐想想她那跳脱的性子,不由觉得有趣,“那她是何反应?” “二小姐说了,咱们家又不是书香门第,伯伯父亲都是商人,子承父业,要那么多墨水作甚?” 小丫鬟学得活灵活现的,把叶箐箐逗乐的不行,确实是长喜会说的话,现在她还记得绣花那会儿,那一坨彩色毛球——炸毛的斗鸡。长喜算是大家小姐当中少有的‘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吧,所以才与她玩得来,难不成这也是物以类聚? “代我谢过父亲,也劳烦你跑这一趟了。”叶箐箐拿了个魔方送她玩玩,转身抱着书放在桌案上。 之前那一摞全是什么女戒经书之流,这会儿突然变成诗词歌赋,不得不说类别跨度有点大。嗯,父亲送的东西儿子来享受,才算天经地义,等会儿就把它们交给裴闰之。 要说那文人大会,叶箐箐还是挺支持的,正面的向上的活动多多益善,也能倡导更多人爱上读书,毕竟知识就是力量嘛,但是那个余书伦就…… 与他一同筹办此事,还真是令人不太愉快,好在秦氏也被点名了,有其他人在场想必能省去不少麻烦。 余书伦要送她见面礼这事,叶箐箐没跟裴闰之提,便是他态度轻挑些,也还不到告状的地步,人家好歹是表兄弟呢。 七里香本就景色如画,这回不适合什么红毯花瓣,叶箐箐琢磨了下,决定在茶水身上下功夫。 茶的种类繁多,若是每样都尝一遍,估计也要好几年,其制法不同口感各异,号称神奇的东方树叶。每个人喜爱的也许都不一样,但是一个好茶却能雅俗共赏。 叶箐箐要的茶叶不止品次上等,且必须考虑到量足,虽不知会来人多少,但茶叶还是往多了备,以免到时候一人一口喝没了,显得小家子气。 这事叶箐箐是外行,她平日喝茶不过是尝尝味儿解解渴,说是如牛饮水也不为过。于是请教了李鱼生,人给推荐的是岩茶。 岩茶之所以说‘岩’,只因茶树生长在岩缝之中。其茶汤色泽铁青带褐油润,内质活、甘、清、香,有明显的岩骨花香。既有绿茶之清香,又有红茶之甘醇,堪称乌龙茶中的极品。 “差不多就行了,”叶箐箐放下茶杯咂咂嘴,“等忙过这茬,我要与闰之一道前往清士楼,鱼生可愿同去?” “不可,”李鱼生摇摇头,“九里山需要人看着,再者少夫人去清士楼为的也是七秀坊,我去了又有何用?”总不能让他参与七秀坊的事吧,那可都是女子。 让你跟着自然是有所打算,不过现在时机尚未成熟……叶箐箐想想就此作罢,笑道:“看来只能等下一回了。” 李鱼生打量她两眼,心底暗暗嘀咕,莫不是又在筹谋什么?“如今山上水源充足,禾苗长势良好,益田村那边来了不少人跟我打听水车,少夫人打算如何?” “这个嘛……”被打听是必然的,杨老头脾气古怪,整日窝在自己的作坊里,那些人只能找上李鱼生了。 附近村民大多手头有山地,以往除了种果树,基本没有什么其他收成,如今看到山地也能插秧,心里头哪能不活络。 叶箐箐摸着下巴笑了笑,“你也知道,造一座水车可不容易,放上一个可以灌溉多少田地,这价格自然低不了。”否则怎么对得起杨老头的大半年付出呢。 李鱼生点点头,事实上是益田村的村长找过来,他们村子想要共同出资,弄一座水车。九里山还没迎来收成,大部分人还在观望着呢,益田村也是因为挨得近,成天看着,比那些人更相信他们。 239烦闷 点墨大会筹备之际,余书伦来了几次,说是询问书案事宜。把叶箐箐烦的不行,从何处挪用桌椅,该摆放什么位置,这类小事还要她亲自到场动手么? “表兄不若问问四少夫人的意见?”叶箐箐努力挤出微笑,秦氏也是被大夫人钦点的助阵人选,干嘛只来问她一个。 余书伦摇摇头,笑道:“我更相信表弟妹的眼光。” “……”求你别信好么。 “紫色也很适合你呢,”他忽的冒出一句,两眼直直地凝视着她,“含苞幽幽的紫丁香。” 啥?叶箐箐起初没跟上他跳跃的话题,顺着对方目光低头打量自己,才明白他的意思。 今日她是一身浅紫色,点点绢花,淡雅中透着一股明媚。 隐隐感觉那视线围着自己转悠,叶箐箐浑身一激灵,浑身上下涌起一种被冒犯了的恶心感。她沉下脸道:“你这话我不爱听,还请自重。” 余书伦眨眨眼,两手一摊,笑道:“表弟妹这话何意,我怎么了?赞美之词全部发自肺腑,怎的就不爱听了呢?” “呵!”叶箐箐懒得跟他扯皮,直接站起身,指着门外赶人了,“好走不送。” 这可是在横云院呢,余书伦不敢放肆,即便心里不想走,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蹭去。 叶箐箐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的身影从自己眼前消失,他前脚才走,采芹后脚便捧着茶具进来了。 “表少爷这就走了呢?” “采芹,下回他来别给他奉茶,候在我身边就是。”叶箐箐扭头吩咐道。 “啊……”采芹一愣,少夫人这是怎么了?哪有这样待客的? 叶箐箐也不打算跟她多作解释,毕竟那余书伦尚未做什么实际的出格举动,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她只要提防点便是,时刻保持距离,如若不然就告到裴闰之那里,让他出面教训一下这个不尊重人的轻浮表兄。 点墨大会开始之前,叶箐箐与秦氏一起跑了趟七里香。 秦氏这人每天也闲得慌,丈夫在外征战,儿子有奶娘带着,她操心的事不多,闲着就会胡思乱想。这时给她一点事情跑跑腿,倒也不错。 叶箐箐对这个差事提不起半点劲,有心做个甩手掌柜,全让秦氏去走动。 马车抵达七里香门口时,守门的收费人员快步迎了上来。 “少夫人,您可算来了!” “怎么了?” “有两个人自称是您的亲戚,打死都不肯离开,胡搅蛮缠,可烦死我了。”守门人对着她大吐苦水。他名叫大壮,长得高高大大、方脸大耳,算是人如其名了。 叶箐箐微微疑惑,“我的亲戚?” “就是啊,现在人还在那边呢!”大壮朝着右边指了指,那两人居然向着他们走来了。 居然是汤家哥嫂,叶箐箐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近,有些时日未见,这二人倒没多大变化。 “哎呀,果然是少夫人呢。”汤嫂子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斜睨了大壮一眼,“这会人来啦,可要相信我没有说谎了吧?!” “汤大嫂这是?”叶箐箐脸上神色淡淡。 “这不是听说了你家七里香的美名吗,我们抽了空过来玩玩,谁知这小伙计竟然拦着问我们要铜板!”汤嫂子说的颇为气愤,一锤手道:“我说了是你的亲戚他还不信,不过几个铜板,还会骗他不成!” 大壮听了这话想骂人,这妇人脸皮真厚,不过几个铜板还好意思过来沾亲带故! 叶箐箐闻言心里无奈,这是又来占便宜呢,几文钱倒是小事,主要是坏了规矩破了秩序……她道:“汤大嫂怕是有所不知,七里香入场收费,所有人一视同仁,便是县太爷来了也当如此。” 汤嫂子闻言摆摆手,浑不在意道:“我与他们如何能相同,你叫我一声嫂子,难道不是自己人?” 这套近乎自来熟的……叶箐箐笑了笑道:“自己人不错,但我夫家亲戚一箩筐,娘家亲戚也不少,若是人人都要免费进去,岂不为难了守门小哥?” 这么多张面孔,谁去费心记认你全家?就为了几文钱,想想都不切实际。 谁知汤嫂子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道:“这哪能一样,你们一个个荷包鼓囊囊的,不愁吃不愁喝,还跟我计较这几文钱?” 几人听了一阵无语,这话说的,敢情贫穷还能当武器使用了?采芹撇撇嘴道:“那满城的乞丐才可怜呢,你要不要免费让他们上家里吃饭?” 谁也不欠你的,银钱都是自己辛苦赚来,凭什么就该施舍你呢? “谁家没几个穷亲戚,”同车而来的秦氏掩着嘴,偷笑两声道:“她不过是想进去玩玩,二嫂何须这般小气。” “这位少夫人说的就对啦!”汤嫂子打蛇随棍上,一边没好气地瞪一眼采芹:“你一个下人瞎说什么话?把我跟那些叫花子作比较?” “哪敢呢!”采芹同样没好气。在她看来就无须对这种人客气。 头一回见着她就是随少夫人去玉螺村找回貂鼠,大晚上冷飕飕的,这个妇人强抓了貂鼠还不承认,最后都人赃并获了,还囔囔是自己抓到的,喜欢就做人情送你。这一张嘴真是没把门的,什么都敢往外说,完全的睁眼说瞎话。 叶箐箐何尝不烦她,给她留面子不过是看在汤宛容的份上,毕竟逢年过节叶志风还要去岳母家走动呢。 “汤嫂子不必多说了,大壮是替我办事,我交待的没有入场费不能进入,这是他职责所在。”叶箐箐走在前头,笑了笑道:“若是同我一起来,便给你免费,可好?” 一旁大壮直直点头,可不就是这样么,为难他这个守门人有几个意思,何况这七里香明日开始又该闭门谢客了呢。时不时被包场,或者叶箐箐自家拿它做其他用途,他就怕东家吩咐给谁谁谁随便进,惊撞了里头贵客。 汤嫂子欲要再说,被汤冬宝给扯住了,“行了你,人家不给就算了,无需废话太过。” 最终几人一道进去,谁都不开心就是了,汤家婆娘觉得没有给自己脸面,原以为有个亲戚发达了能沾沾风头呢,谁知是她想太多! 而叶箐箐才给余书伦烦过,这会儿碰上眼前二人,心里更是郁闷,索性留下采芹一人,让她代替自己全权做主,有什么事跟采芹商量即可。 “少夫人,你这是要去哪呢?” 采芹略有点踌躇,虽然布置现场没什么大事,她与秦氏指挥下人去做便可。但是此事乃大夫人亲自吩咐的,叶箐箐这么中途跑了,万一说她不待见表少爷…… “没事的,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不管外人怎么说。”秦氏不比尹氏,即便觉得她躲懒,也不会巴巴的跑去大夫人那告状,这不还有采芹在么。 叶箐箐翻身上马,一扬鞭就窜了出去,趁着日头尚好,不妨回娘家走一趟,顺道路上散散心。 这会儿正是农户们休憩时节,夏日稻子都晒完进仓,新的秧苗好好的扎根在地里,第一茬施肥完毕,正好缓口气。 巧的很今天叶志风没有外出,叶箐箐好些时日没看到他了,上回大夫人过生辰,也只苏氏一人过来。 “妹妹怎的一个人来了?”叶志风陪着叶经年玩耍呢,丢下他过来招呼。 “应该让采芹跟着你才是,一个人瞎跑什么呢……”他絮絮叨叨的,简直像老妈子附身。 叶箐箐笑嘻嘻的看他帮自己拴好马绳,一弯腰抱起叶经年,“好重啊!小多多又长大了,姑姑该抱不动了。” 叶经年白嫩嫩的小脸蛋扬着软乎乎的笑,还挣扎了两下:“我可以自己走,不要抱。” 一走进院子,不同于以往热火朝天的聊天景象,放眼望去竟是不见一个妇人。 这是因为他们在城西处弄了个作坊呢,一早计划的水果罐头作坊,被天灾耽误了一年,如今总算是成立了。 既然水果罐头都在作坊里做了,这些肉坛子辣串自然跟着搬过去。毕竟小院再怎么扩建,也有些狭窄的,平日一家子起居都在这,可不堵得慌。 这样一来,田心村的邻居妇人便失业了,村子距离石安城有那么远呢,来回一趟不容易。她们还得顾及家里,只有少数几人能坚持到那边工作,其中便有金兰。 比起那些大娘大婶,金兰较为年轻些许,记性好也心细,被提拔为管事,在作坊那边帮忙处理各种事情。 这份活计对她来说也是极为难得的,每月收入比家里那口子种地好上许多。底下五个孩子呢,大女儿出嫁了还有那么多张嘴要吃饭,并且两个大的儿子要成家,哪能不腾出新房间。 就是没能力盖那么多家新屋,独立的房间却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孩子多,是兄弟俩一个房间),否则多委屈人嫁过来的姑娘。 这几年金兰攒了不少银子,生活有盼头正干劲满满呢,做事也是认真负责,让苏氏省心不少。 另一个得力助手便是杨柳了,她孩子已经大了,皮实得很,放养不成问题。她把铺子交由邓阿罗看着,进出货全由他一人赶车往返,自己则投身进入苏氏的新作坊里。 240丰收 作坊新招来的人手尚未摸清品性,就怕偷懒耍滑或者不爱干净。叶箐箐再三强调卫生的重要性,苏氏即便不懂细菌那些,要入口的东西也知晓洁净的重要,俗话不说病从口入嘛。 “箐箐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哈哈~”汤宛容端着一碟春饼从小厨房里头钻出来。 “尽早去看看果林施肥,顺道在山脚下采了点水芹,嫩生生的呢!” “看来是我有口福了,”叶箐箐笑弯了眼,确实许久不曾吃水芹了,有点馋得慌。 春饼又称春卷,是许多人家里常做的食物。摊得薄薄的面饼,包裹住菜丝和猪肉丝,一卷卷往油锅里煎至金黄色,香喷喷的色泽诱人。 一口咬下去那是绵软咸香,内馅油汪汪的,水芹先过一遍沸水,去了涩味。面皮很有韧劲,若是油炸出锅,则是满口酥脆了。 有了好吃的,又跟家人待一块,叶箐箐这心里顿时阴转晴。问起娘亲在哪,叶经年争着抢答,说是被无非的夫子请过去了。 “吃东西不要说话,当心咬着舌头呢。”叶志风敲敲儿子的小脑袋瓜,朝着叶箐箐道:“听说裴家那位大人就是这个夫子的学生呢,无非他不会是闯祸了吧?” 裴邵之的老师吗?叶箐箐摸摸下巴,道:“以无非那死气沉沉的性子,也会闯祸吗?” “哪有这样形容人家的?”汤宛容无奈瞥她一眼,笑道:“人家无非那是沉稳,不过前几个月也闹了一回呢,跟私塾里的孩子打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叶箐箐不免好奇起来。 “哎小孩子哪能不打架的,就是有个小少爷被无非比下去了,心里不高兴呢。好像是出手打了蒹葭,那傻孩子就知道哭,不知道还手的,最后还是无非上去帮着他。”叶志风摇摇头。 “听你这口气还恨铁不成钢呢,打架又不是好事。”汤宛容瞪了瞪眼,转向叶箐箐道:“放心吧,没什么大问题,无非这孩子有分寸。” 三人就这家里的事情聊小半天,茶也喝了春饼也吃了,尽管叶箐箐很想留下过夜,但是没跟人交代过,贸贸然不回家,怕是要被骂。 趁着天色还亮着,叶箐箐驱马回城,半路上就遇着回家的苏氏了。 刘平路坐在前头赶车,眼尖的瞧见叶箐箐,双方不约而同在路边停下说话。 “娘亲,你怎么不在城里过夜,还巴巴的赶回来?” 苏氏下车来,笑着拉住她,“我还以为平路看错了呢,怎么又自己骑马出来?” 这话问得跟哥哥一模一样……叶箐箐解释一番自己下午之行,又问:“夫子叫你何事?” “啊呀,好事!”苏氏忍不住掩着嘴笑得开怀,“夫子说是让无非明年去考取功名,你觉得可行不?” “进京赶考?!”叶箐箐颇为吃惊,“明年无非不过也才九岁,这会不会太早了?” “我也是这么说呢,”苏氏又是高兴,又是忧心,脸上神色还挺复杂,“但夫子说什么自古天才出少年,若换成其他孩子,他也不敢这么早让去赶考,就怕外头那些虚名扰乱了孩子念书的心神,白白夭折了一株好的幼苗。” 她这样一说,叶箐箐心下思量,无非这孩子确实沉稳,半点不像同龄人,“娘亲这话的意思是……夫子非常看好无非吗?” 苏氏点点头,道:“我看像,便是考不上也没什么,反正年岁还小。” 话是这么说没错……叶箐箐又问:“那无非本人如何想的呢?” “他自然是想去的,只是进京路途遥远,没人护送,还说只带上蒹葭就够了呢!”说到这苏氏不由笑起来,这两个小娃娃玩的好,居然扬言要组队去京城。 让他们两个去当然是说笑的,别说苏氏不知蒹葭的身份,只当他是寻常孩子,就算知道他是小人参精,也会放心不下的。这么傻乎乎的一个,被人炖汤了都不知道。 虽说进京的打算是明年的事,但没人护送这一点倒是真的。家里店铺作坊之间都要叶志风去游走,总不能让苏氏一个女人赶着马车到处跑。家里又没有其他的男丁,雇佣别人,苏氏怎么能放心? 叶箐箐知晓了她的烦恼,当下笑着宽慰道:“明年的事明年再想,若是无人,我亲自送他去京城也行。” “胡说!京城那么远,你一个姑娘家奔波不得累死。”苏氏瞪她一眼,又道:“何况明年,你还不一定有空呢。” 说着俯过身来,轻声询问她先前给的药包有没有吃,怎么几个月过去了还没动静?这话可把叶箐箐给问住了,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包所谓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助孕药,压根被抛之脑后了好么。 “你别是没吃吧?”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苏氏板起脸盯着她。 “这事不急的,娘亲就别瞎操心了,天快黑了,赶紧回去吧。”叶箐箐贴着马儿挥挥手。 “怎么不急?你也不小了呢,闰之更是二十好几岁,现在还没孩子,传出去招人笑话!” “二十几岁很老吗?没孩子有什么好笑的?”叶箐箐耸耸肩道:“我们自有规划,无需理会他人言语。” 苏氏看她好半响,最终败下阵来,也不再多废话,让她骑马悠着点,好生回去。 母女二人就此别过,这么一耽搁,叶箐箐进城之后天都黑了。 好在今天正院没有召集大伙吃饭,否则那么一桌人光等着她,那多难为情,二夫人婆媳又要说她架子大了。 叶箐箐回到横云院,采芹早就等得着急了。下午时候骑马走了,也没说去哪,居然天黑了才回来,可不令人担忧吗? “回来了?”裴闰之没有多问,简直贴心得不得了,笑道:“采芹下去摆饭吧。” “你也还没吃呢?”叶箐箐先用擦手巾洗了手和脸,一边斜着眼瞥向餐桌旁的客人,“为何不先用餐,哪好意思让表兄久等。” 那明晃晃杵着的身影,可不就是余书伦么!他笑了笑道:“现在也不算晚,表弟妹回来的刚刚好。” “呵呵。”叶箐箐笑了笑,没再搭话,一边看向裴闰之。居然留他用饭,怎么不让他去大夫人那里呢? 这顿饭显得有点沉闷,餐桌上叶箐箐几乎不怎么说话,全由裴闰之和余书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好在那人也算是识时务,自己不受欢迎应该心中有数,吃过饭也没用茶,便告辞离去。 他前脚才走,裴闰之便伸手吧叶箐箐拉到自己膝盖上,搂着她轻笑道,“不喜欢他?” “嗯。”叶箐箐毫不犹豫的点头。非常顺嘴地把他送自己礼物、以及对她的赞美和打量眼光说出来。 裴闰之眉头一挑:“他瞧上你了?” 叶箐箐摇摇头,“那我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便让他早些回去吧。”裴闰之表现得丝毫不以为意,仿佛被枕头风迷惑了的昏君,都不多问一句自己表兄如何,完全不带辩驳的。 也不知他怎么办到的,点墨大会结束之后,余书伦立即便收拾行囊准备回家,效率快的很。 令叶箐箐好奇的是——这个表兄看她的目光也不黏糊了,甚至几乎不看她。心里头酸爽的同时,忍不住又暗暗嘀咕,裴闰之那货不会又在败坏她的名声吧,瞧人家看她简直跟洪水猛兽似的,避如蛇蝎好么? 在众人的期盼之下,深秋的脚步慢慢临近,给大地染上丰收的金黄色。 叶箐箐带着裴闰之和大老爷一起上山,看他们收割稻谷,沉甸甸的稻穗把禾梗压弯了腰,谷粒饱满,瞧着并不输平地种植的。 “行啊你,”大老爷瞥她一样,背着手往田埂上走,“这山头有几亩地呢?” 叶箐箐这心里头美滋滋的,“大约二三十亩呢~” 大老爷点点头,“按照这数量来看,得有个两万斤收成。” 如今市面上普通稻米一斤售价四文钱,两万斤算下来不过八十两银子,对比前期的支出自然是不够的。开山头弄水车,耗费多少人力财力,短时间内难以回本。 不过田地这笔账不能这样算,往长远了看,土地伺弄好了产量会增加,并且每一年两季收成,一直循环往复。产出来是粮,生的就是钱。 “这只是头一茬,每亩地能有七百斤稻谷已经算不错了,我问过益田村的老农,说明年若是风调雨顺,该有个八九百斤呢!” 叶箐箐想起自己已经开垦完毕的另一座山,两者加起来七八十亩地,到时候再从这边调些人过去,每一季的产量岂不是非常可观?上等田每亩地能出一千二百斤,这是一个何等诱人的数字。 就是耕种的人手上如何分配她有些拿捏不定,这个没有先进器具的年代,一切只靠人力。开局一镰刀,装备全靠打…… 每个人能种的土地有限,五十个人能管多少亩地?并且稻子成功收割下来,李鱼生也该功成身退,他不耐于守着这群人,每日就除草施肥,得找个人替代他。 241息战 “你这水车怕是要引来那些老家伙的窥视,”大老爷对着山顶的蓄水池眯了眯眼,“反正是捂不住的,不若趁机赚他们一笔。” 叶箐箐眨眨眼:“怎么赚?” “这事便交由我来吧,”裴闰之牵过她的手,笑道:“先在石安城推行开来,再献予瑜郡王做人情。” 大老爷自然知晓他结识郡王一事,水车迟早要造福广大百姓,能上交给郡王是最好的,毕竟好来好去,双方才能长久往来下去。 “你们自己看着办就成,先说好,我只守在这石安城里,外头的事情不会插手。”大老爷斜睨一眼裴闰之。 不孝子都这么大了,也不知替老父分担工作,还在他面前如此不知轻重?“手怎么了?在外头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叶箐箐默默抽回自己的爪子,大老爷怕是忍受不了别人秀恩爱哦,明明也时常当着小辈的面拉大夫人的手。 九里山的丰收震惊了整个石安城,如同童谣里说的那样,山地都能开垦水田,石头里还不蹦出个大冬瓜! 虽说在他们看见水车时,就隐隐觉得这事要成,但无论如何都没有直接呈现眼前的结果惊人。 相比起吃瓜群众的议论纷纷,九里山上的那群难民更为触动,他们是全程参与其中的,用自己的双手挥舞着锄头、抛洒着汗水。 如果说原来还抱有混日子的心思,这会看见了生活充满盼头,不免又有了源源的动力与希望。这其中就属蒋结巴最为积极。 因为他天生大舌头,到处找活计都被拒绝,那些东家嫌弃他说话不利索,做事又能好到哪里去。便是在这群难民堆里,也遭到过嘲笑呢,姓蒋又不会讲,白白糟蹋了这个姓氏之类的话层出不穷。 西南那边尚未爆发战争之时,他守着几亩田地,埋头苦干,倒也能养活一家人。可惜后来战火肆虐,他不得不跟着村里人一块搬迁。 那段日子真是苦啊,家里两个孩子一个老母亲,一年到头本就没有什么余钱。如今惶惶然上路,途中吃什么喝什么?何况又不知搬到何方,没有目的地没有希望,心里空落落的。 孩子他娘受不了苦,奔回娘家去了,竟是狠心撇下两个幼儿不管。蒋结巴偷偷抹了两回泪,心里也不怨她,是自己没本事。 他咬紧牙关,硬是带着两个孩子和老母亲,一同来到了石安城,原本也没打算走这么远,可惜那会儿战争连连失利,损失两城民心涣散,大家都恨不能走得越远越好。 到了这里他们已经跟乞丐无异,衣衫褴褛食不果腹,他打起精神四处寻找活计,只要能混口饭吃,做什么都行。然而这时候找活的人多了去,他一个大舌头,如何比得过人家? 在他以为自己一家子挨不过那个冬天之时,裴家少夫人的召集拯救了他。生活突然迎来了一个大大的转机,不仅有的吃有的住,老娘生病了还给治!上哪去找这等好事? 与此同时,他手头还有了存银,九里山开荒之后,李管事给大伙发了工钱。他捏着这一两多银子,跟裴家少夫人签下了长工契,每个月在这耕田都有月钱,过日子不成问题。 如今看着田地里收起来的一麻袋一麻袋稻谷,堆积起来跟小山似的,蒋结巴心里一阵火热。照这样下去,早晚会拥有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一个小屋,才算一个完整的家。 即便孩子他娘跑了,他自己依然可以把两个儿子抚养成人,何况大洛不是已经把失守城池重新占领回来了吗!也许……战争就要结束了呢,他还能回去,找回自己的土地、家乡。 事情正如许多人盼望的那样——在寒冬来临之际,敌国举旗投降。再次对大洛府首称臣,每年上贡,历时三四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敌军虽有备而来,一开始确实被打个措手不及,然大洛泱泱大国,后方储备力量坚实,岂会轻易被一个小锅吞并。即便内部权力更迭,朝廷动荡,但外敌当前,自然先合力抗之。 此次议和,大洛许多人心有不甘,认为应趁胜追击,给敌国一个大大的教训,看他们还敢不敢轻易惹是生非。 然而想法虽好,事实却不允许他们这么做。敌国因为军需物资跟不上,不得不撤军,那洛又何尝不是。连年征战,亏损几多,那是怎样一笔天文数字的账。 各地储备的粮仓早就被搬空了,若是不修生养息,再来个天灾人祸,百姓何以为渡? 太平才能迎来盛世,百姓们无不渴望安稳的日子,这会儿战事一歇,举国同欢。最开心的莫过于那些流落他乡的人们,还有那些被招去征兵的人家。 一将功成万骨枯,沙场上刀枪无眼,亲人可快些回来吧! 每个人都在期待着,裴家自然也不例外,二夫人和秦氏几乎整夜不合眼。她们许久未曾收到书信了,都不知裴均之是否平安。 “听说有些人会被留在那边守城呢,”二夫人有些坐立难安,皱眉道:“也不知道均之是在哪位将领手下。” “守城也没关系,只要人还好好的就行。”秦氏揪着手帕,两眼发直,“奶娘表兄邻居的儿子,来信说她表兄的儿子战死沙场的呢……听说一场仗打下来,死个一千人都算大事。” “呸呸呸,能不能说点吉利的?”二夫人对这话可不爱听,瞪眼道:“你那奶娘会不会说话?她表兄家发生了不好的事,还巴巴跑来告诉你!” 被骂了的秦氏回过神,“是我魔障了。”说完又低着头发愣。 二夫人对她精神恍惚的样子摇摇头,叹道:“你也别想太多,好好带着孩子吧,均之会回来的。” 家里这么多兄弟呢,即便邵之是个芝麻官,说不上什么话,但他们家就是砸钱也要把均之给挖回来,哪能容许儿子在外受苦。 随后一个月,城里许多在外征战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几家欢喜几家愁,那些接到亲人归来的自然无比开心,放鞭炮、酬神明,感谢天感谢地。 而尚未等到亲属回来的,整个心都是纠结而期盼的,不知道他是否安好,是否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幸而裴均之没有让大伙久等,生龙活虎的回来了!他黑瘦了许多,但整个人精神奕奕,好得不得了,把二夫人和秦氏弄得又哭又笑。 “快去给四少爷打水擦擦脸。”二老爷心里头也是松了口气,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一回头对上泪水涟涟的婆媳二人,不由眉头一皱:“赶紧给均之收拾收拾,人好好的,哭啥呢?” “对对对!”二夫人和秦氏经他提醒,也不再拉着人不放了,一左一右地问他渴不渴饿不饿,有没有受伤等等。 这七嘴八舌的,把裴均之给忙得不得了,还是裴闰之和裴夙之兄弟俩帮忙把二夫人和秦氏劝住。 大夫人早就吩咐下去,弄一桌好酒好菜,给四少爷接风洗尘,他们也不能免俗的在门口放了个鞭炮,并且酬谢列祖列宗,各路神明保佑。 “我不在真是劳烦二哥三哥处理家中事务了。”餐桌上,裴均之敬他们一杯酒,三兄弟碰杯一饮而尽。 边上大老爷摇摇头道:“他们哪里有怎么处理?还不是我和老二,两个老头子顶着做,下回你可不能再任意妄为,该想想我们了。” 这次征兵裴均之本来可以躲过去的,谁知他自己要求上战场,就那样登记在册,不得不走,可苦了家里担忧的亲人。 裴均之看看眼睛红肿的二夫人和秦氏,心下感然,点点头道:“大伯说的是,均之不孝让家人担惊受怕,下回不敢了。” 二老爷也道:“虽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该上战场时就不能退缩,用不着我们也别去强出头,视情况而定吧。” 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吃了饭,随后大房的人便各自回院里去,留他们二房细细说话。 叶箐箐见着今日一家人的欢欣,心里也有点感动,战争无情,多少人出去就回不来了呢?她忽然想起村子里的胡柳明以及叶志戈,不知他们是否安然回来。 这么想着,她便坐不住了,正好此时空闲,跟裴闰之说了一声,出去打听打听。裴闰之与胡柳明也算有点交情,并不阻碍她前去。 叶箐箐去马厩里牵了马,往城西赶去,想必这会儿,苏氏或者叶志风都在作坊里,不会扑空的。 如她所预料的那般,里头在热火朝天的忙活着。 外场的杨柳见到叶箐箐颇为惊喜,笑着奔过来:“箐箐终于舍得过来了,好久没见到你呢!” “是挺久没见了。”叶箐箐回娘家的时候,杨柳并不在,她也是头一回来到这个作坊。 金兰也瞧见了她,忙说要沏茶给她喝,“我可听说了箐姑娘的九里山呢,有空定要去亲眼见识见识才行。” 三人一起进到里头,独立的一间小屋,苏氏正在对账本。泰然商行把商铺开到清士楼去了,在她这里拿的货也日益增多,账本自然更加繁复,可苦了她这个不识字的妇人。 242归来否 叶志风也是个不爱算账的人,在外头跑还行,让他窝在这里确实窝不住的,好在有汤宛容替她分担,苏氏不过偶尔过目一下。 “苏娘子,瞧瞧谁来了?”金兰让叶箐箐先坐着,很快便下去搬来一个炉子和茶具。 叶箐箐问起村子里外出征战的人可否归来,苏氏摇摇头叹道,“叶志戈还没回来呢,他娘亲每日要求坐我们的马车到城门口等着,我都不好拒绝。” 天下父母心她感同身受,杜氏这人往日多么泼辣,此时不过一个牵挂儿子的可怜妇人。眼见着大半的人都回来了,时间越拖越久,后面的人越是心焦。 “胡柳明也没回来吗?”杜氏都这样了,那秀姑岂不是哭天抢地? 都是自己认识的人,叶箐箐自然希望他们平安无事。特别是叶志戈应该来说算是自己的弟弟,虽然叶家人不靠谱,但貌似这个弟弟算是比较另类的存在。 “村里好些人回来了,也有的人带回坏消息,英勇赴死沙场的,后面会有军士过来,送银两以及骨灰。”苏氏说得颇为伤怀,孩子都是自己的心头肉,此刻她只能庆幸,叶志风没有被召集出去。 说起这个,杨柳看向金兰,道:“阿罗的义兄弟也没能归来,他母亲一病不起,我要过去照看几日,想劳烦金兰姐暂时替我看着这边。” “哪个义兄弟?”苏氏眉头一皱,“可是很会打猎的那一个?” 往年邓阿罗和杨柳时常给家里送一些野味,倒是听说了这么个义兄弟,还有其他几个猎户,貌似交情都不错。 杨柳无奈点点头:“正是他呢,这兄弟孔武有力,原本以为他该平安归来才是,谁知竟会收到如此噩耗。” “既是义兄弟,他的娘亲自然是你们的娘亲,你尽管去吧,这边有我看着。”金兰拍拍胸膛保证道,作坊里就她和杨柳两人,谁若有事,另一个人自然多费些心,管控全场。 茶过三巡,几人絮絮叨叨说了些话,叶箐箐也不打扰她们工作了,自己无事一身轻,总不好妨碍别人做事。 苏氏这会儿正忙着呢,也没工夫跟她说什么娘俩的私房话,反正娘家夫家离得不远,随时都可以见到。 叶箐箐驱马离开了作坊,转道去了杨老头那边。 老头子越发忙碌了,但精神却越来越好。到处预约他做水车,他要去勘测地形、描绘图本,再做出适宜那处的水车,可不简单。 这件事给他很大的成就感,带着柚子跑上跑下,师徒二人从不喊累的。 叶箐箐给他带了两瓶玫瑰花蜜,杨老头有个奇怪的嗜好,不爱酒肉偏爱甜。就是这玫瑰花蜜香味太浓,也被嫌弃过几回,但他到底没有拒绝,照收不误。 “杨师傅,我能跟你说点事吗?”叶箐箐蹲在一旁看他刨木板。 杨老头抽空瞥他她一眼,没吭声,那表情显然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在那唧唧歪歪。 叶箐箐也不拐弯抹角,“以后若是有其他人来找你学艺,你能好好教他们吗?” “哼。”杨老头冷哼一声,“我知道你们把这图纸拿去求富贵了。” 这哪里能叫求富贵啊?叶箐箐嘴角微抽,道:“我们这次求庇护!况且你不希望更多的人、乃自全大洛的人,都用上水车么?” 这次杨老头没说话,石安城这边平地与山地各半,有些地方全部都是平原,也有的地方山地居多,百姓可种植的土地非常少。 有了水车便能解决山地种植问题,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他如何能不乐见其成?只是若随便塞他几个蠢货过来学艺,他还是会忍不住发脾气的。 “师傅这人嘴硬心软,少夫人就别担心了。”边上的柚子冷不丁地揭他老底。 叶箐箐掩嘴偷笑,有柚子在这,似乎确实不必担心。 “要你多嘴!”杨老头恼羞成怒了,瞪他一眼道:“年轻人手脚不利索,都比不上我这个老头子。” 柚子长得白白圆圆的,性子也随他长相一样软软的,被嫌弃了也不生气,当即笑道,“我这就加快动作,师傅喝口水歇一下吧。” 叶箐箐非常有眼力见的替他泡了玫瑰花蜜水,甜丝丝香喷喷的正好解渴。也给柚子冲了一杯,他的馒头脸顿时皱成小笼包,吐着舌头囔囔有点太甜了。 这玫瑰花自然是采自空间,用现成蜂蜜泡出来的花蜜,对身体极好,都是精华所在呢。老年人本不该吃这么多糖分,但杨老头好这一口,有这玫瑰花蜜,总比其他普通蜂蜜稍好些吧。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大部分将士都已然归来。没能等到亲人回家的亲属,心里几乎要崩溃了,这拖的越晚,越是凶多吉少,别是回不来了吧? 大伙心里拔凉拔凉的,有的妇人更是闹腾撒泼起来,好比说爱子心切的秀姑。 若不是猪肉胡拉着她,几乎要打到衙门去了。你说说这出征的军队,跟县太爷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闹到那里去又有什么用,人家也变不出一个儿子还你。 村里人都挺喜欢胡柳明的,时不时打着猎物,还能便宜些卖给大伙尝尝鲜,多么精神奕奕的一个小伙。不少人还等着他回来,好把闺女嫁给他呢!这会儿见秀姑如此绝望,虽说不太待见她这人,但还是上前宽慰。 相比起秀姑,杜氏就没那么多人管她了,一来叶家在村子里的地位挺尴尬的。许多人都嫌弃他们,这么一家子不要脸的,做了那么多奇葩事,谁还跟他们往来呀? 胡柳明和叶志戈一直没回来,这不老太太又到苏氏院子门口缠上了。这老婆子带着叶家誉两人,直接哭诉到门前来,说要认回孙子和曾孙。 古人早婚早育,叶家老太太四十岁不到就当了奶奶,辈分上来说,他是叶经年的太奶奶。此时不过五六十岁,相比起现代人的老龄化,这个岁数算是高寿了。 而且她已经做了太奶奶,原本是四世同堂儿孙环绕,该是何等欢欣,可惜有些人注定享不了这个福份。 叶家中途衰败,就盼着大房家的叶志和能走仕途,让他们一家子鸡犬升天、东山再起,谁知竟是一再地名落孙山。而小儿子叶志戈随军出战,至今未回,已然生死不明。 二房就不用说了,痴傻的、毁容的没一个好东西。原以为把那丧门星三口子赶出去,便安然大吉,谁知运道也被他们抢走了。 苏氏带着两个孩子居然越过越好,小日子风生水起。叶志风不傻了,帮着家里做生意、娶媳妇,比起寻常人一点都不落下。而叶箐箐脸上的坑坑洼洼,也不知做了什么妖法,一天天好转起来,早就看不出半点痕迹,谁还敢说她幼时患过天花呢。 好在桃芸生的芙蓉也不差,如同她名字一般,出水芙蓉娇俏可人。老太太本指望着她能给自家长长志气,偏生没料到桃芸这个贱蹄子,竟敢给老二脸上蒙羞,这是何等耻辱! 一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来疼惜的孩子,居然是别人的野种,老太太和叶家誉这心里,就跟被人拿刀剜了似的,血林林的疼! 如此一来二房可不就没人了,叶志和至今都没能再娶上媳妇,他们叶家这是要断根了呀!老太太甚至做梦,梦到自己的婆婆阴测测地盯着自己,那滋味别提多么慎得慌。 在叶箐箐和叶志风身上,他们也下过不少功夫,最终都无疾而终。对方实在不给一点机会,这回他们盯上的是叶经年这个小娃娃,怎么说都是叶家血脉,必须认祖归宗! “你们这是要看着我死了无人送灵啊!” 别看老太太一把年纪,满头花白,叫喊起来却是中气十足,可见身子骨还硬朗呢。 “又咋的了?”挑着水桶过来的江嫂子瞪大了眼睛,又是叶家这厚脸皮的娘俩呢? 好端端的怎么又闹上了?平日苏娘子一家都在城里作坊忙活,今天少有在家了,他们莫不是摸清了状况才来的,不然怎知今天有人呢? “我的志戈回不来了!可怜我这老婆子没有孙儿,叶家要绝后啦……”老太太并不理会江嫂子,自顾自的朝着院子哭天喊地。 江嫂子也懒得理她,径自挑着水桶赶紧钻进院里头,几乎都不用询问苏氏这是怎么回事了,铁定是这老太婆又想认亲了呗。 这口井的水质好,入口甘甜,村里人都知道,挨着近的、有空的都会过来挑上几桶自家喝。江嫂子与苏氏交情好,住的又不远,得了闲便过来串门子,顺便挑两桶水。 苏氏抱着叶经年,朝江嫂子摇摇头道:“别理会她,若是她病了,还能给几个银钱吃吃药,这已经是仁至义尽,想要让我的孙子入她叶家族谱,那是不可能的。” 如今她也是做奶奶的人了,自己的孙子当然怎么看怎么好,实在想不明白老太太当年为何对志风如此狠心,那不是她亲孙子?即便痴痴傻傻,也该更加疼惜才是。 现在翻那些旧账也没什么意思,反正叶家气数已尽,以后怎么样谁知道呢。 243做媒 “那叶志戈当真回不来了吗?”江嫂子也是颇为唏嘘,村里就他和胡柳明还没回来呢…… “我倒是希望他能好好的回来。”苏氏叹口气,“虽然接触不多,但瞧他比叶志和中用些,好好的孩子怎能说没就没了?” 江嫂子点点头,是这个理。又问道:“那叶家誉呢,他如今可是半个孩子都没了。” 桃芸母女二人跟随表兄出逃一事,在附近村庄早就传为笑柄,说那叶家誉是个傻子。把自己结发妻子嫡亲骨肉赶出去,捧着那偏房哪能不乱套。如今可不就是遭报应了! “若是他老年无依,快饿死了我们也可以救济他一下。”苏氏淡淡道。 这回她才算是真正的放下了,这份同情不是顾念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而是出于对孤寡之人的怜悯,与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现在他们富余了,家里并不缺那两张嘴吃饭,说难听点也许叫施舍,但有些人,恐怕连施舍都不愿给,当你心怀仇恨的时候,你如何去施舍你的仇人? “说到底还是不惜福啊……”江嫂子拉着绳子开始往井里挑水,一边道:“先前叶志和娶了王珍珍,一家子从此过上好日子,他们不懂得好好对待,弄成这个现状,还搭上人家好好一条命。” 王珍珍虽然没有什么教养,并且有些娇蛮,但对叶志和确实不错。夫妻两个若是好好相处,把日子经营起来,现在就该是另一副模样了。 里头在说着话,外面老太太的叫嚣并没有停下,她是打定主意要给叶家认回一缕香火,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里屋的汤宛容皱着眉头走出来,问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娘亲可有解决之策?” 原本叶志戈在时,老太太就动不动跑来想要认回孙子曾孙,她本就眼红着他们手里现有的财产呢,如今不仅是要银子,更是真心要人。后面岂不没完没了? “小嫂子这话说的是,苏娘子该想个办法才行呢。”江嫂子把水桶倒满,甩了甩手道:“香火传承可是大事,我猜想他们能闹到你们睡不安枕。” 苏氏对此颇为头痛,揉了揉额头道:“问问志风怎么想吧?”现今家里许多事都由叶志风做主了,她不过偶尔帮忙拿拿主意。 想了想,又道:“泰然商行过来拉货时,让伙计帮忙带个口信,把箐箐叫回来,问问她的意见。” “如此更好,箐姑娘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后头还有个裴家撑着,啥事都不慌。”江嫂子对此笃定不疑。 不过……相比起绝后来说,村里许多老人也许会劝苏氏,把孩子挂在叶家名下。毕竟在许多人想来,绝后那是天大的事,老祖宗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读书人不还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吗?绝户那是大大的不孝。 要说叶志和好手好脚的,又有秀才的名头,若是他争气点,还能没有婆娘吗?说到底还是为人问题,自视过高,拎不清轻重了。 叶箐箐被召集回娘家之时,老太太已经闹腾第三天了。村里好些人出面劝解,说要淡化恩怨,大局为重。 相比其他那些被休弃的下堂妇,都是自己净身出户,不可能带走孩子。苏氏的情况较为特殊,谁让当初叶家嫌弃两个娃娃不好呢?这会儿哪有地给你后悔。 “妹妹觉得怎么做才好?”叶志风问道,他对于叶家是当真没有感情,年幼时候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现在不能释怀。 叶箐箐摸了摸下巴,斟酌着道:“不是还有个叶志和么?在他身上下手。” 他们虽然厌恶叶家人,但还没仇恨到希望他们死绝的地步,如果叶志和能再娶个媳妇,想必老太太就不会这样巴巴地找他们要人。 问题是……有哪家愿意把姑娘嫁过去,这是个难题。 贫穷倒是其次,毕竟是秀才呢,靠着田地过活的农户哪有几个富户,大伙都是受着穷一路过来的。主要是先前王珍珍一尸两命,大人小孩都没保住,这才吓人。 叶志风了解了叶箐箐的意思,不由叹一声:“真希望叶志戈快些回来……” 说来叶志戈小他们好几岁,十几岁少年郎,这是年华正好的时候,若是就此战死沙场,未免太过可惜。 苏氏倒是挺赞同叶箐箐的主意,给叶志和找个媳妇于他们双方都好,若寻常人家找不到,买个孤苦小丫鬟也能行。有了前车之鉴,希望他们这回能好好善待人家。 “怕就怕叶志和这人自命清高,瞧不上出身低微的小丫鬟。”苏氏感觉自己愁的白发都要多生了两根。 “形势比人强,由不得他瞧不瞧得上。”叶箐箐笑了笑道,“老太太会解决他的喜好的,便是没有老太太,他娘亲也会亲自出马说服。” 是呀,你家都快断香火了,还在乎孩子是不是丫鬟生的吗,又不是什么官老爷,有个人给你生娃就不错了,哪讲究那么多! 娘仨凑一起合计合计,便把这事跟老太太说了,劝她好生回去歇着,别在这里瞎闹腾。 老奶奶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好处,她很明白。能给叶志和找个媳妇最好不过,也是眼下最紧要的。又没人说找到媳妇生了娃,她就不能再来认亲,这是两码事。 她大可以在叶志和的孩子出生之后,再来认回叶经年,两边都不落下,岂不更好? 老太太就这样被劝退了回去,给叶志和找媳妇这件事,苏氏他们有心无力,只能指望叶箐箐了。 “一定要挑个脾气硬一些的,否则压不住那老太太和杜氏。”苏氏在一旁出主意。 他们给人挑媳妇可不敢把姑娘往火坑里推,若是镇不住叶家人,哪能随便嫁进去,谁让叶家不懂疼惜人呢。 若说彪悍的性子,叶箐箐当即想起杨柳,不过杨柳这种脾气的姑娘家可不好找,并且她这种直脾气,也瞧不上叶志和那种酸腐书生。 “会持家才是要紧。”叶志风说着瞥一眼汤宛容,自觉自己找了个好媳妇,心里头美滋滋。 叶箐箐眼角瞧着他们两个眉来眼去,都成亲这么多年还秀恩爱呢?笑道:“重点还是尊重。” 夫妻间两个人彼此相互尊重,不把谁当成附属品,有事情好商好量。主内主外不重要,相互分担相互体谅,这才是长久之计。 不过也跟性格脱不了关系,叶志和此人傲气,总觉得读书人高人一等,就这一点,让他很难与别人平平相处。 “就要找个能管住他的人才行。”苏氏想想自己年轻时候,刚过门胆小怕事,被婆婆压得不行。对相公也是唯命是从,最后可不就悲剧了。 这些年眼界广了,接触的人多、经手的事情也多,反倒把胆子练得越来越大。估计让她学那些泼妇上街对骂也是不怕的,若是再敢像当年那样欺负她儿女试试,泼不泼妇,谁还在意。 人选不是一时半会能敲定的,叶箐箐决定回去问问旁人,人多力量大总会有适宜的。 说来也巧,修建池子的赵管事,便有个相识的人家。说有一姑娘命硬克夫,前面定下两门亲事都吹了,后头无人问津,如今已经熬成十九岁老姑娘。 其女名为宋西红,她的脾性跟命格一样硬,从来都是得理不饶人的,尚未到及笄之年便臭名远扬,附近人家轻易不敢问起。后面好不容易说了亲事,谁知竟把男方给克死了! 若是一次许多人也不敢言之凿凿,但连着两回呢,这下子姑娘的名声还不彻底毁了。本来就品性受到非议,加上克夫这一点,人都说她留在家做老姑婆吧! 赵管事听闻叶箐箐在寻找这么个彪悍婆娘,不由想起此女,怎么说也中了一半,于是告诉了她。 “不仅脾气硬,命格也硬?”叶箐箐来了点兴致,她对命理之类一无所知,但克夫什么的真有其事么? 赵管事笑了笑道:“这是随了她老爹呢,宋老头是个屠夫,身上戾气重,脾气又差,动不动就打骂别人的。人都说他闺女克夫,全赖他杀孽太重。” 这么厉害的嘛,叶箐箐饶有兴致的扬扬眉,道:“就她了,回头我让采芹帮忙找个媒婆,去他们家问问看。” 叶家誉曾经来裴家大门口闹过,不少人都知晓这位少夫人的身世,还别说成亲那会儿叶芙蓉那么一闹,叶家人几乎人尽皆知。 赵管事对这个叶志和当然有所耳闻,点头赞同道:“兴许这宋西红能赶着他寒窗苦读,来日高中了也免得辜负了少年秀才的名头。” 前几年叶志和中了秀才可是有点名气的,毕竟年少么,都等着他一鸣惊人,谁知后面竟是一蹶不振呢。 “但愿吧。” 古代科考,那可是集齐全国书生,要从万千学子里头脱颖而出,还真需要两把刷子,过五关斩六将方能前行。 替人说媒叶箐箐也是头一回,好在不用她亲自出马,采芹自去招来媒婆,有的是三寸不烂之舌,把女方给说动了。 244圣旨 宋西红一开始是拒绝的,在她想来,自己这般好的姑娘,那些人有眼无珠错过了,是他们的损失。突然来了个什么清俊书生要娶她,别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吧? 她会这样想也无可厚非,因为及笄之后她的名声已经不太好,人家给她介绍的本就一病秧子,害她落下一个克夫的名头,也怪自己父母太过心急。 这回她决定自己先去探探虚实,直接对媒婆说要亲自看看他,把人家媒婆噎得不轻。说亲哪有姑娘家自己相看的,这不乱了套嘛! 怎么劝说都没用,宋西红执意如此,媒婆想着这也不是寻常亲事,便答应了。回来禀报给叶箐箐,事情成不成她心里也没底。 叶家如今算是穷得叮当响,宋家也不算多么富裕,家境来说双方倒也对得上。而叶志和前面有过一个妻子,人还死于难产,跟宋西红克死两个未婚夫婿不遑多让,两人就半斤八两吧! “能否成事就看他们的缘分了。”叶箐箐对此并没有多么上心,叶家人自己折腾去吧。 田地里收完了稻子,距离大雪降临约莫还有个二十天,这段时间也不能闲着,地里就没有空着的道理。可以种一点萝卜之类,冬天耐放,能新鲜着吃或者制成各种佐菜。 九里山不比其他农田,它才种过第一茬,为了养好田地,李鱼生带着那伙人给种上草籽。 草籽即紫云英,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翘摇,来年做田里的底肥数它最合适。这样农田的养份会提高很多,比单纯施肥要好,一般农户都会选择它。 还别说紫云英的花也是很美的,小小的紫红色花朵铺满田野,恍若星辰遍布,也算是一片花海了。 在第一场雪即将来临之际,叶志戈胡柳明二人突然就回来了! 带领着一群将士,运送那些战死沙场的同伴骨灰,以及朝廷分发的抚恤银,一路自西南遥遥而来。这种运送骨灰的队伍分为好几支,去往不同方向,石安城这边带领的是陆野副将。 让人意外的是,胡柳明和叶志戈居然在陆野手底下做了个小队长,虽然是不在编制内的,但在队伍里也算有那么点号召力。 先不提叶志戈,谁能料到胡柳明是依靠厨艺网罗住这一帮兄弟的呢,胡柳明和厨艺?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好吗! 这件事让高峰觉得特别匪夷所思,不是去做伙夫么,干嘛临到头还接了个运送骨灰的活,也没个来信担心死多少人。他简直想暴揍对方一顿! 原本接到消息,说那些牺牲的人骨灰被运回来了,都贴着名字呢,让亲人们赶紧去认领。高峰很快赶往田心村,直奔胡家而去,先瞒着二老把这事说给弟弟胡杨明听。 在不敢肯定的情况下,他们准备先进城看看,有没有胡柳明的名字,然后不知怎么的,事情就让秀姑知晓了。 饶是猪肉胡这么一个糙实的汉子,都差点落下泪来,秀姑更别说了,直接两眼一翻撅了过去。没等到儿子回家来,倒是送骨灰的先来了! 不管怎么样结果都是要自己去确认的,几人弄醒了秀姑,搀扶着一道赶车进城,现场已然一片哀嚎。幸而结果是好的,胡柳明和叶志戈都没死,便是哭,也是高兴的哭。 “我咋不知道你小子有什么厨艺,敢情瞒着我们呢?”高峰抬手就给了他一拳,两人自小相识,就没见他拿过锅铲。 胡柳明一声苦笑,“也是被逼无奈。” 行军路上无妇人,全是一群不善庖厨的老爷们,又是急急忙忙的大锅菜,没时间在那细细烹饪,味道可想可知。先前他不过是仗着自己处理猎物的技巧帮忙打打下手,后面不知怎的就拿起锅勺了。 运送骨灰的队伍比那些返乡的将士晚了一个多月,路上停顿的地方多些,倒是不怎么赶。不过一行人还是风尘仆仆,其中艰辛不必多提。 石安城附近的人都急不可耐,归心似箭,陆野副将也不多耽误他们,让赶紧各回各家去。运回来的骨灰不少,一时半会派发不完,他们都是留给当地衙门,队伍歇息两日又会启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猪肉胡抹了抹眼睛,看看旁边那些认领骨灰的人们,心里自然是万分庆幸。 这一个个小坛子里,未必是亲人的骨灰,多少人死了尸首都寻不着,不过是统一焚化之后,各自装一把沙土罢了。 场上哭声阵阵,叶箐箐站在街角人群中,心底不免有些伤感。朝廷当真有心了,能这样把牺牲的将士送回故土,大概也是新帝急需做些什么网罗民心。 外敌当前,内患虽然被暂时压下了,但却没有被解决。此时战事一毕,敌国回去愁着过冬了,大洛那些老臣也纷纷冒出头,扬言一正大统。 年轻帝王被激得雷霆震怒,何为大统?难道他就不是皇子了!虽说并非长滴,然太子能力不及他,如何就配位居东宫甚至登临宝座了! 几个固执的老臣被打一顿革职抄家,丝毫没有被念及尚有用处,霎时间朝堂人人自危。皇帝这是要过河拆桥啊,正值用人之际,不好好富国强民,还计较那些激烈言论?你本就不是太子,登基名不正言不顺,哪能堵住悠悠众口。 皇帝想要培养得力的左膀右臂,并不容易,他非常需要干出一番成绩来证明自己。也就是这时,瑜郡王呈上了他的折子,梯田良策以及水车图纸,石安城有人凭借此法丰收利民,言之凿凿确有其事。 同时他还带来了石安城的地方志,就战事开始那里,到旱灾谁人赈灾施粥、各个医馆合作分发汤药,以及寒冬来临流民收容问题。其中着重写了梯田以及水车的存在,可谓是创新之举。 若是此法可行,特别针对某些贫瘠山区推行的话,百姓们能够自给自足,也就没那么多事了。饥饿和贫困往往是滋生事端之源,土地没有产出足够的粮食,农户自然困苦。 有了足够的水源就不一样了,再贫瘠的土地都能给养肥沃了!到时候,还会愁收税困难、填不满粮仓吗? 期间,裴家的身影出现了几次,引起皇帝的注意。商户也好农户也罢,这个时候正是他需要的呀,但凡做出有用的东西,甭管是谁,都有赏! 于是一道圣旨从天而降,顶着萧瑟雪花,直奔石安城而去。 裴家荣获【善商】二字,举城皆惊!圣旨这东西,别说寻常百姓,外放的普通官员都难以接触到,可把裴家上下以及县太爷给乐坏了。 县太爷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这么个小地方的地方志,都能有让皇帝亲自过目的一天,这是何等殊荣啊。 圣旨里不仅赞扬了裴家义举,还提到几位施药的医馆,心怀仁德,无愧悬壶济世一词,也算出了一把大风头。而县太爷治理有方,事无巨细一一登记在册,连升两级,年后调任他方。 这一道圣旨可谓是皆大欢喜,宣旨的公公还去逛了逛九里山,要替皇帝过目过目。整齐的山坎一眼望过去光秃秃的,全是收割之后的稻茬,瞧着就靠谱。 他连连点头,并说会禀明圣上开春后派人过来,让裴家做好接应的准备。 仅凭一个图纸做水车自然艰难,还是要实地学习学习。梯田也是同样,没有亲眼见识见识,嘴巴一张就能成事吗?此时寒冬腊月,田野里一片萧条,一切待年后再说。 把宣旨公公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一番,安然送走,随后裴家便要开始祭祖了。 但凡家族遇着大喜事或者大噩运,都要昭告祖宗,这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教导后辈莫要忘根忘本。 裴家传承这么多年,不敢说枝繁叶茂,只是旁系也有不少。老太爷那一代,只他一个男丁,没有什么二叔公之类的,再往上追溯就是相隔好几代,走动少了人情也就淡了。 所以说虽然旁支不少,但都是比较疏远的关系,不过家族逢此大事,也是要来露个脸的。 家里顿时忙乱了起来,还没过年呢,竟然比春节还热闹些。前来送礼祝贺的人很多,商人本就是开门见客喜迎八方,平日里结交的,这会儿更是跑得勤。 这世上从不缺锦上添花的人,你行大运或者得了什么好处,多得是上赶着捧场子的。还别说裴家那隔了好几代的旁系,多半混得不怎么样。 “哎呀,是少夫人,快叫姑奶奶!” 迎面而来一个拉着小女娃的妇人,见到叶箐箐就笑得见眉不见眼,赶忙唆使着孩子叫人。 “别这么叫,我可当不起。”叶箐箐朝她们摆摆手。 这位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亲戚,血缘太淡彼此间都不知道怎么叫了,大多还是叫少夫人的,这个妇人不过想显得亲近,才让孩子叫姑奶奶。 那小女娃怯生生的,才三四岁的模样呢,大眼睛望着叶箐箐一行人,采芹李鱼生以及魏庆,这么多个生面孔吓得她不敢吱声。 “当得起,当得起!”妇人扯着孩子笑道:“别说我们有点亲缘,便是没有,能让孩子喊一声姑奶奶,也是孩子的福分。” 说着低头让小女娃叫人,谁知她却一个劲往后躲,抿着小嘴不开口。妇人见此情景顿时着急了起来,咋这么没有眼力见呢!抬手拍了拍她的嘴巴,“你这葫芦嘴是被锯了吗!没事装什么哑巴?” 小女娃忽然被打了,虽然没怎么疼,但还是委屈得不行,瘪着嘴想哭不敢哭的。 采芹不由皱皱眉,上前往小姑娘手里塞了一个小碎银,道:“行了,知道你们有心,孩子还小呢,慢慢教。” “多谢少夫人,多谢姑娘!”妇人喜不自胜,一边拉着孩子往旁边避了避,让他们先过去。 245祭祖 这两日家里人多,叶箐箐都快被夸成小仙女了,那热乎劲简直能把人给融化掉。 特别要提那些往日不怎么走动的亲戚,这个说她眉目如画,长得跟雨花娘娘似的,那个说她菩萨心肠,巴拉巴拉的…… 叶箐箐对此有点无奈,在外人看来,裴家有了这道圣旨傍身,瞬间鸡犬升天,与一般商户不同。先前怎么骂她的,都抛之脑后了? “昨日又收到不少礼盒,这回横云院是大丰收了~”采芹掩着嘴笑道。 “你个小财迷,送给你的来日可是要拿回去的。”叶箐箐可不觉得高兴,“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好不好。” 她跟在大夫人身边,把那一干亲戚认了个七七八八,不少人给她捎了小礼物,巴结之意不必多说。 裴家在石安城的地位本就首屈一指,这会儿得了一道圣旨,更是荣耀加身,而她这个带头折腾开荒的人,地位自然而然水涨船高。 农户出身怎么了,人能被少东家看上,必然是内秀之人,同样是种地,人家就能翻出新花样。 听说开春还有皇城那边派来的人过来学习呢,要把梯田和水车普及开去,对于小老百姓来说,大点的官老爷都没见过,别说跟京城扯上关系了,一直对皇城怀抱某种敬畏感。 “少夫人放心,收礼全都过了账房登记的,到时候少爷那边会还回去的。”李鱼生在一旁淡淡道。他现在俨然化身账房管事了,叶箐箐这边的账目基本都是他在经手。 大户人家的交际不就是这样吗,你给送了多贵重的礼物,下回自己办喜宴人家就给你送回来,总不能一味地占便宜,这就是人情往来了。当然,一切基于双方高兴的前提下,若是那种单方面巴结你的,想不想理会就看个人了。 不求着她办事就行……叶箐箐自认自己没有什么替人办事的能力,若是后头有裴闰之偿还,那她乐得多收点礼物,充实自己的小金库。 此次祭祖统共用了一天时间,主家和旁支老老小小加起来有上百人之多,上回这般热闹还是几年前,裴邵之考中科举那会儿。百来人也许对那些世家来说不算多,但在石安城这里,已经很庞大了,即便有些都疏远了。 祭祖这种活动自然少不了神棍的身影,他们会写一卷长长的文书,在底下人上香之际念诵。说是念诵不如叫做‘唱’,一种语调拉得很长的唱法。大意就是承蒙祖宗保佑人丁兴旺之类,落款处填的是当家老爷大名。 大冷天的,也没怎么折腾,留用大伙吃了饭便早早散去。 这其中有个小插曲,尹氏挤兑燕姨娘装扮太过朴素,毕竟不是清明节,这是跟祖先分享喜悦呢,搞得跟奔丧似得多晦气…… 正巧叶箐箐刚得了一套大红色翡翠首饰,这么艳丽的她一般很少用,本想回头送给小嫂子或者杨柳的,见着尹氏那咄咄逼人的样子,当下就给了燕姨娘。 这可把尹氏给气得,散场之后还愤愤不平,“瞧瞧她那风光的样子!还敢当众给我没脸!” 身边拢着小火炉的银花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二少夫人也没有怎么样吧……” “怎么没有?她居然帮着那个溅人!”尹氏两眼一瞪,“这不是成心跟我过不去吗?炫耀她那破翡翠?” 银花跟在尹氏身边已久,自然知晓她的脾气,忙安抚道:“少夫人,以您的出身,那傍身之物比谁都多,她哪敢炫耀呢!” 但是她就没收到过这么多礼物!尹氏想想还觉得挺委屈的,虽然那些礼物未必多么名贵,但是她除了过生辰就没人给她送礼的。 “谁瞧得上那么点破东西,我不过是看不惯她那得意的样子罢了!”尹氏气哼哼的说道。 银花连忙安抚她,笑道:“这回不过是趁着圣旨新鲜,风头正劲呢,过段时间看谁还理她,再说这圣旨也不是因她一人得的,裴家每年都会弄粥棚,做好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最最主要的还是有瑜郡王这个中间人,没有他,皇帝哪能看到他们的图纸,若是交给县太爷,一层层递交上去,指不定最后是谁的功劳呢? “不过……这会儿她怕是没功夫得意,”尹氏想到了什么,顿时不气反笑道:“肚皮一直没动静呢,外头人想塞女人进来,咱们的内族又想过继孩子给她,由不得她不焦头烂额了!” 她说的话也是真的,此次前来的旁支当中,确实有人想把孩子过继给他们。因为有个说法是收养孩子会招来孩子,不少夫妇收养了一个之后,没多久就怀上亲生骨肉呢。 叶箐箐难免陷入两面夹击之地,不过她倒没有尹氏脑补的那么头疼,因为——全部被她直接拒绝了。根本不会讲究什么婉转留情面那一套。 “若她院里也有个偏房,看她还会不会帮着燕姨娘。” 好巧不巧的,这话被刚进门的二夫人给听见了,她皱皱眉朗声道:“说什么呢?你别整天盯着人家看,夙之娶二房这事要闹多久?也不看看你大嫂,自己怀孕了就主动给邵之抬了姨娘,可没有半句怨言。” 自己婆婆突然出现,尹氏顿时缩了头,抿抿嘴没敢吭声。 二夫人平日虽对她的所作所为睁只眼闭只眼,但心里头并不喜欢尹氏屡屡生事,闹得儿子后院不宁。不管怎么说燕姨娘给她添了个孙子,这个家里就得有她一席之地。 银花瞧了瞧尹氏,忙对着二夫人笑道:“夫人也知道少夫人的性子,从来都是心里藏不住话的,她不过是嘴上说两句罢了。” 二夫人如何不知,只是有些事必须说清楚,“横云院那边你别管太多,我是瞧出来了,叶箐箐这人不吭不响的,其实心里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呢。” 她这话可以说是对叶箐箐很大的改观了,不过不代表就此承认了对方的为人。“相夫教子才是女人的本分,给她沾染太多路子,整日抛头露面的,这心呐也就大了。” 这话还顺耳些,尹氏连连点头:“娘亲这话说的不错。” 二夫人在椅子上缓缓坐下,边瞥了她一眼,“你也别听那些旁系的人胡说八道,咱们闰之好好的,又不是不能生,没了叶箐箐还有许许多多其他女子,轮得到过继他们的娃娃?” “我当然知道……”尹氏颇为不服气,别说得好像她很无脑似的,她不过是看到叶箐箐被这些人烦扰,心里高兴。 然而……叶箐箐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别人要给你塞孩子,不管出于何种目的,这个行为刺激不到她。 她比较忧心的是年后,皇城那边要派人过来呢,那种地方出来的,别看不起他们这旮旯地的人吧?杨老头那暴脾气,怕是要生事哦! 再说裴家要给他们安排地方暂住,进进出出的怠慢不得,想来还真有点烫手山芋的意味。 “与其担心那个,不如先看看我?” 裴闰之俯身下来,打断了她的沉思。明明气候寒冷,他褪去外袍,衣衫半解,不觉冷似得。 叶箐箐眨眨眼,上下打量他一番,卸下发冠的裴闰之,墨发披散在肩上,还真有点美人如斯的感觉囧…… “过来。”他拍了拍枕头。 床里头的叶箐箐裹着棉被,受不住男色诱惑,就这么滚了过去,“好冷呢,过两日该下雪了。” “我给你暖暖~”裴闰之清澈的嗓音含着笑意,掀开被子把她搂个满怀。 ……到底是谁给谁暖暖啊?叶箐箐感觉自己柔软的胸脯被挤压的变形,抬手对着他的肩膀就是一巴掌,“放手放手,你要勒死我嘛!” 被他这么一掀,被窝里好不容易暖起来的全散了,没有空调的冬天,很苦逼好不好。 裴闰之看她微微瑟缩的样子,扬扬眉道:“这么怕冷?那要是去了北边该如何是好?” 如今万事俱备,明年他们就会正式扩大清士楼那边的产业,酒楼茶肆开满地,一步一步地,甚至是京城。到时候裴闰之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他当然要带着她同去。 清士楼和京城不算多么北,但是却比石安城冷的多,冬天更长,降雪量也大。 叶箐箐却不怎么担心,“北边才好呢,那样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弄一个地龙了。” 地龙即地暖,在屋子底下铺满轩螺型管道,冬天注热水进去,让整个屋子都暖融融的。不过考虑到这个年头所谓‘水管’,不过是陶瓷做的,管道之间衔接的牢固程度存在隐患,哪能受得住常日热水浸泡,怕是没两年就要坏哦。 他们能选择的就是火道传烟的方式,火道在地面有洞口,外面设立烧火灶台,热气通过火道传到屋内,以达到取暖的目的。 这样一个设备不算小工程,在石安城这边就有些夸张了,隆冬北地才适用。 裴闰之显然是没听过地龙的,他若有似无地轻叹一声:“有时候真想问问,你来自何方?” “啊?”叶箐箐倏地抬眼看他,空间已经分享出去了,她基本已经没有秘密,除了穿越这一点。 246互怼 裴闰之却没打算深究,一翻身压住了她,放低嗓音笑道:“不管打哪来,都是我孩儿他娘~” 喂……孩子都没影呢,就说什么他娘?这凑不要脸的,叶箐箐嘴角微抽:“你是不是被那些人给左右了呢?” “我只是想努力一些……”努力什么,不言而喻~ 叶箐箐也有些受够了外人的叽叽歪歪,一手揽住他的肩膀,迎上他炙热的气息,道:“行,我们生个娃娃吧。” 早晚都是要生的,过了年她就十八岁,这时候要孩子也不算特别早了,还能接受吧。 既然决定要造人,裴闰之当然是毫不客气地,屋外寒风凛冽,屋内芙蓉帐暖,夜还很长。 转眼又是年关,叶箐箐要回娘家送年货,顺便瞧瞧叶志和与宋西红的事情怎么样了。 家里不缺吃的,她想着苏氏年岁渐长,该吃点补品调养下,手头不少人参鹿茸,正好送过去。虽说娘家住着个小人参精,但也不能成天惦记人家那点头发不是,他会哭的! 她与裴闰之正年轻,这些东西可不能多吃,留着也没用,索性全带上。再给小嫂子备些宝石首饰和燕窝,女人嘛,最喜欢的就是美容养颜。 这回她还给无非准备了礼物,切确来说是裴闰之拿的,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叶箐箐虽不太懂这些,却也知道毛笔分很多种,砚台和墨条就不用说了,优劣之差价格出入甚大。 赶着马车往田心村而去,那一个个礼盒把邻居羡慕的不行,苏氏却摇摇头道:“你又没远嫁,时常能回来呢,过个年拿这么多东西,婆家再大度也有点分寸,心里头该嘀咕你了。” 叶箐箐知晓她是为自己着想,笑道:“娘亲别担心,这都是我们自己的东西,闰之又用不上这些,我带过来才能物尽其用不是?” 他们还给带了好些布匹,都是之前祭祖时候那些亲戚送的,有的颜色鲜艳,或者暗沉些,正好给小嫂子和叶志风裁衣裳。 “哎呀,苏娘子,箐姑娘和少东家孝顺你呢,谁还会说什么?”王婶子笑呵呵的来凑热闹。 她手上居然拄着个拐杖,而且人也仿佛老了十岁!直接就把叶箐箐吓了一跳,“婶子这是……” “没啥没啥,”王婶子摆摆手,笑道:“人老了,不中用呢,前些时日摔了一下,躺了大半月才起来。” 这是叶志风给搬了椅子到院里来,让她坐着晒太阳,一边道:“有小辈去忙活,婶子还是好好享福吧。” “可不是吗。”苏氏点点头,这人不服老都不行。 王婶子本就最为年长,这几年身子骨倒是硬朗,无病无痛的,整天菜地里干活呢。大冷天还执意跟着儿子一起折腾大棚蔬菜,怎么都劝不住,然后就发生意外了。 打谷场前边有三个台阶,她也不知怎么就滑到了,虽然才三个台阶,但也磕得不轻,请了大夫诊治吃药,足足躺了半个月才痊愈。 那腿脚摔得还挺严重,包扎了一回又一回,平日里喝药饮食有所下降,这才看着元气大伤、更显老态。虽然好了,拐杖却是跑不了的,估计得年后才能自己走路。 “婶子勤劳了一辈子,也该歇歇了。”叶箐箐笑着给她递一杯茶,道:“正好带着孙儿一块玩,他们精力无穷,可都坐不住呢。” “那怎么行?”王婶子一边接过茶杯,一边摆摆手:“那群破孩子到处折腾,就没有一个能像无非这么懂事的,你瞧瞧,连带着多多也懂事呢。” 这倒也是,有个大孩子做榜样确实会好许多,只要不是跟着蒹葭,叶经年基本不会闯祸。 王婶子喝过茶,把茶杯放回去,又道:“人总是要老的,只要还能动,就多动一下吧,现在不干活以后想爬都爬不起来咯。” 劳动人民就是这样,每天忙、每年忙,觉得自己还没老,还能替儿子多做些。古人比现代人更贪老些,因为生活不似那么优渥,起早贪黑的,医疗方面也跟不上。 王婶子不过五十岁,摔了一跤瞬间就显老了,这样看来叶家老太太真是厉害了,六十岁的人还生龙活虎,逮着人就怼。 不过叶志戈回来后,她倒是安分了,或者说……乖顺? 老太太怎么也想不到,当年只会囔着要东西吃的胖娃娃,长大后还能管着全家。叶志和是一心扑在科举上了,叶家舜也支持他这么做,于是家里就没人管他,爱看书爱散步,干嘛都行。 叶志戈回来却不允许他这样,直言说这么颓丧下去人就废了。圣人还讲究劳逸结合呢,不给哥哥尝一下苦楚哪能好好念书。 于是叶志和被揪出来,跟着叶家舜叶家誉一起下地干活,家里就那么几亩田地,被这几人弄得不成样。收成很一般。仅仅够一家几个人糊口罢了,压根没有任何剩余。 每三年一次科考,要替叶志和筹备盘缠都不容易,进京路途遥远各项开销很多,他们哪来的进项存得银子? 此时被赶下地干活,一开始叶志和是不愿意的,说什么自己读圣贤书的,哪能到田地里挥舞锄头,岂不耽误了他的学业。 那叶志戈直接把他驳回了,不管是老太太或者父母谁说的话都不管用,每天一个时辰是跑不掉了!个把时辰的劳动并不会占用太多时间,耽误不了他念书。 叶志戈还挺强势的,对此决定异常坚决,叶家舜身为父亲也不再多言,而叶家誉乐得多个人帮忙做事,分担一下田地里的杂活,哪会阻止他。 老太太和杜氏一开始还拦着的,不过想想一个时辰快得很,也就作罢。 叶志和只能苦哈哈的撸起袖子,自记事起就不曾做过事,那双手可以说是养尊处优也不为过,此时放下毛笔拿起锄头,没两下就起磨泡了,疼的很。 他年少时叶家条件不错,后来被败光时但他已经读书识字,一心寒窗苦读,老太太把他供的跟祖宗似的,这么多年就没为家里做过任何事情。 不过,此番他能乖乖配合,听从小自己那么多岁的弟弟的话,主要还是为了做给宋西红看。让她骂他不是男人,这话没法忍! 前些时日,宋西红自己赶着车找到田心村这边来了,直接对到叶家门口,点名了说要见叶志和。 在一方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两人就这么碰头了,那宋西红简直跟女土匪似的,直溜溜的盯着他上下打量,说他面皮还不错,就是瘦了点。 叶家的基因还算周正,即便他们人品不好,五官还是端正的,而叶志和读书多年,自然而然一股文弱书生的气质。 宋西红还算满意,也不怎么挑剔,接着就说要哪些聘礼,让他们赶紧抬过来,可以说毫不扭捏。这时,叶家才明白她的来意。 “你就是裴家帮找的那个宋家姑娘?”这会儿,叶家舜兄弟以及杜氏都下地干活去了,就老太太与叶志和在家。 宋西红没有半点女儿家的羞涩,点点头道,“我就是宋西红。” 叶箐箐给找了媒婆说亲事,自然是跟叶家这些人打过招呼的,那个宋家姑娘如何她没有细说,仅仅给他们知道而已。 如今双方一个照面,开始还有点生疏,客客气气把人请进屋里喝茶。 老太太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她,问道:“怎么自己过来了呢?” 那媒婆也不通知他们一下,哪有这种规矩的…… “我自己想来看看,便来了。”宋西红走进院子,看着斑驳的院墙以及破落的宅子,摇摇头道:“这屋子还能住几年呢?” “怎么,嫌弃我们穷了?”老太太从来不是个好相与的,听见这话顿时不高兴了,沉下脸来,“我们志和将来可是要做大官的,如今不过是运道还没来。” 说着她仔细看一下宋西红的面相,宽额头大脸的,并不怎么秀气,不过耳朵还挺大的,应该能旺夫。 “正巧,我就是要做大官夫人的呢,你看什么?”宋西红见她一直盯着自己,问道:“你是叶秀才的娘亲吗?也忒老了些……” “我是他奶奶!这双眼睛是怎么长的呢?这都看不出来?”老太太没好气地回答道,“看你屁股平平,也不知能不能生儿子。” 边上的叶志和瞧瞧她们两个,“女子重在贤惠温婉,宋姑娘你……” “你给我闭嘴!说谁没屁股不能生儿子呢?”宋西红双手叉腰,指着他们两人道:“我都没嫌弃你们,一个老不死,一个瘦不拉叽娘兮兮的,都不像个男人。” 什么?!这话把老太太和叶志和气的半死,哪有人这么说话的? “好大的胆子,还没过门呢!就敢骂我老不死?”老太太当即反驳回去,大声道:“看你也一把年纪了,我还没问你为何嫁不出去呢!” 这话一针见血,直接戳了宋西红的心窝,在她想来,自己这么好的姑娘,应该大伙抢着要才对。愣是留到现在,还待字闺中,但凡敢在她面前笑话她的,全都少不了被打一顿。 此时对着一个老太婆,她倒没有动手,只是怒不可遏的喷了回去:“谁说我嫁不出去?那是老娘不想嫁!你们这穷酸破落户,才是娶不起媳妇的!” 248宋西红 破落户这个词,同样刺痛老太太的心窝,想她当年叶家虽然不是大户,但至少丰衣足食,还有丫鬟伺候着。 如今竟落到这个地步,心里本就不郁,哪能容忍这样直白的当面说出来。这不是上门来打脸的吗! “你给我住口!”叶志和背着双手呵斥了她,“如此不敬长辈、不顺公婆的女子,哪里配做我叶家媳妇?你走吧。” “我呸!轮得到你说配不配?”宋西红大怒,朝着眼前的简陋屋子抬了抬下巴,气哼哼道:“就这等模样还好意思嫌弃我呢?” 乡里人家都不富裕,住的也是土屋子,少有的几户才能建起白墙小院,但是还真很少有叶家这个房子这么破的。 算起来有十年之久呢,自叶家衰败至今,搬进来住了几年,又进城去住了一两年,这个破屋一直没有被推倒重建,然后他们又回来了。 如果再给叶家人一个机会,大概他们会趁着叶志和娶了王珍珍之后,赶紧把屋子修了,也省得现在这么多口人窝在这里,冬天雪下得大些都怕压垮它。 双方均怒目而视,有点剑拔弩张的意味,正在这时,杜氏挑着筐子回来了。大冷天的地里长不出青菜,他们又挪不出银子去弄大棚蔬菜,便摘了不少枯黄的芭蕉叶,缝缝补补愣是搭出个四不像。 今天运气还不错,让叶家誉给捣到一个蛇窝,里头就一条蛇。冬眠时候傻乎乎的,一下子就被拎回来了,中午正好给他们加餐。 杜氏正面带喜色,一进门就见着两边对峙的场景,便问是怎么回事。待弄清事情缘由,她没急着发火,扭头看这个出言不逊的姑娘。 虽说年纪大了些吧,但瞧着体格还好,如今当务之急还是没有孙子,志和眼看着都而立之年,没有媳妇人还不笑话他无能。叶家香火万万不能断,来年若是中举,总不能后继无人吧? 杜氏远远地朝老太太使个眼色,一边对着宋西红笑起来,“姑娘别气,我们家如今是穷了些,但人总不能盯着眼前对吧,也该想想以后呢……” 杜氏态度挺好,宋西红也能听进去些,她当然不想留着做老姑婆,老来无依无靠,晚景凄凉。 经她提醒的老太太也回过神,目前最重要还是抱个曾孙,以后有了孩子大可以把这死女人赶走。这些个目无尊长的,全是家里惯出来的,等着过门后由夫家人教训吧! 这么想着她抿抿嘴收敛了脾气,直绷绷道:“至少我家里人无病无痛,有口饭吃饿不死你。” 穷人家最怕的就是生病了,若是有个药罐子在家耗着,金山银山都能给他啃完掉。宋西红对此心有余悸,病秧子拖累家人就算了,还害她背负克夫之名,着实可恨! 同时她也有自己的思量,怎么说这叶志和都是个秀才,搏一搏他以后的前程,他日榜上有名也未可知。总好过老实巴交的庄稼汉,除了那点田地再无甚指望…… 两边各自打着小算盘,尽管对彼此各种挑剔,但还是按压下来,客客气气的进屋喝茶,顺便定下亲事。 由姑娘家自个儿上门谈婚姻的,大概仅此一人了。 既达成共识,这婚礼也快得很,简洁迅速,只双方父母兄弟参与,穿上红衣裳就过门了。甚至田心村的人好些都不知道这回事,过了两三日才传开来。 马上就春节了,宋西红也回自己娘家送年去,她前脚才走,老太太就打听着叶箐箐回村子里了,拄着拐杖算账去。 这边叶箐箐才听几位大娘大婶说叶志和的亲事成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呢,老太太就堵到院门口了。 “我就说你们不会这么好心,给我志和娶媳妇?这是在咒他死呢!”老太太来势汹汹,指着苏氏两人就骂,一口一个毒妇,说得可难听。 “怎么了又?”王婶子率先迎上前,劝道:“老太太岁数也不小啦,可悠着点吧?” 看别人家老太,哪个不是细声慢气的,这位倒是中气十足,瞧着身体倍棒。 老太太没好气的瞥一眼院里几个邻居,“你们拿了她好处,自然就去捧她的臭脚,也不去打听打听,宋西红是什么好东西吗?” 也是两人成亲赶得急,完事之后他们才听说了她克夫的名头,在她那村子周边响当当呢,因着离田心村颇远,才没传过来。 老太太和杜氏别提多气愤了,叶志和就是她们半个命根子,竟然有人巴不得他死? “宋西红不是好东西,你们就是好东西了?”叶志风见老太太又冲着苏氏一人叫嚣,直接从旁边过来杵在她面前。 高大的青年人挡着自己,老太太不得不后退半步,兔崽子长大了,再不是小时候仰头看她的那个痴傻儿。 “你们也不怕天打雷劈!要不是我家志和文曲星君转世,指不定就被克死了。”老太太今早才受了气过来的。 从宋西红能回去送年这一点来看,就知叶家压不住她。若是换个脾气软些的,估计就得成天干活还不一定能吃饱,想拿着东西回娘家?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寻常姑娘哪敢往你们家送啊,叶箐箐心里暗笑,推人进火坑才要天打雷劈呢……她上前两步道:“俗话说,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这生死簿上定下的短命,谁都改不了,宋希红不过是正巧赶上了短命鬼,怎么就能说她克夫呢?如今你们家志和不是好好的么。” “胡说八道!有的人天生衰运,别带坏了我家运道才对。”老太太侧目剜了苏氏一眼,指的可不就是她。“你们就是见不得我们好过,才这样害人呢!” 叶志风眉头一皱,颇为不耐烦的挥手道:“不想要这个媳妇就把她送走呗,又没人逼着你们娶,来找我们有什么用?” 老太太闻言一噎,她能说自己打得是去母留子的主意吗?!“你也不看看她那什么臭脾气,成天想骑到我头上来,简直无法无天了!” “不骑到你头上,就等着被你们作践了。”苏氏面无表情的望着她,淡淡接过话头:“人心都是肉长的,老太太至今还不明白这个理吗?” “她若是明白,叶家就不会是现今这般场景了。”叶箐箐摇摇头,轻叹一声:“你总说别人带坏了你们家运道,焉知不是自己一言一行,而导致家里每况愈下?” 若是换一个和善的老太太,叶家誉就不会被惯成这样,现在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承担不起家庭重任,主心骨依旧是这个老太婆。 反过来也说她这个做母亲的太过霸道,自己做主习惯了,教导的儿子唯她是从。 而叶志和本来挺聪明的一个人,还不是因为家庭教育问题,导致他性格傲慢,只因捧得太高,天天哄着呢。 再说他们娶了王珍珍进门,不好好善待人家,虽然王珍珍本身也有问题,但最后亲家反而成了仇家……弄成这样,何不令人唏嘘,真应该反思自身才是。 那时候都过上好日子,叶志和有个安稳的环境念书,无需每日受外界琐碎困扰,说不定还能有点机会高中,现在就渺茫咯。 “箐姑娘这话对极了~”金兰捧着一碗香煎锅巴进来,笑着挨个招呼道:“苏娘子、叶小哥、王婶子,快都来尝尝,特意做的小零嘴呢。” 锅巴这东西好吃,煎得金黄酥脆,远远就闻着味儿,嚼起来咔嚓咔嚓响。夏天吃着嫌热气,如今这冬天刚刚好,闲着没事来两片,端着碗大伙分享一下,吃得更香。 一碗香煎锅巴顿时转移了大伙的注意力,说说笑笑起来,不再理会老太太。她憋着气还不死心,瞥一眼叶箐箐:“你要是给志和再纳个妾室,我便不再来找你们。” 啥?大老婆还没搞定,现在就想娶小老婆呢?叶箐箐直接无语了,娶那么多,你们家养的起么…… “都说贪心不足蛇吞象,这话果然没错。”汤宛容抚着肚子倚在门口,她才被诊出有了身孕,是以今日没有回娘家送年。 叶家的事她从来都不多嘴的,许是因为怀孕之故,上一次滑胎还心有余悸,对于小妾这事就有点忍不住。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老太太瞪她一眼,说来这些全都是她孙子孙女孙媳妇,却从未孝敬过任何东西,想想就心有不甘。 老太太还欲再说,有人进来拦住了她,正是叶志戈。“行了,怎么又自己跑这来了?” 敢情老太太还是偷溜出来的呢,这会儿见叶志戈来了,便抿着嘴不说话。 叶志戈今年不过十三四岁,先前去征兵,也是顶替叶志和去的,因为叶志和有秀才功名在身,他算是被额外允许,成为了最年幼的一名士兵。 本就是长个子的时候,这一趟回来之后更是长开许多,隐隐有一股小男子汉的风范,唬着脸时,倒能镇住老太太。 “又给婶婶添麻烦了。”叶志戈颇为无奈的朝苏氏致歉,“还没感谢你们,给我找了个嫂子,为人爽利敢作敢为,挺好的。” 也许就女子而言,宋西红的脾气坏了些,不过军队里见多了满口粗俗语言的汉子,只要本心不坏,一些坏习惯叶志戈倒是能接受,过日子哪能没有磕磕巴巴的呢?希望哥哥也能看开些才好。 248无非的梦 “谢她什么!”老太太一听这话顿时不满。 叶志戈扭头瞥她一眼,一手搀扶着她胳膊,朝着叶志风叶箐箐笑了笑道:“先给哥哥姐姐拜个早年,我这就带老太太回去了。” 几人愣了愣,苏氏见他要走,赶紧在院子里拿了两罐坛子肉,还带上一只腊鸭,递给他道:“也给你拜个早年,天冷了,还是别到处走动的好。” 这话也是给老太太的忠告,没看到王婶子摔了一跤还挺严重吗,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老太太比王婶子还年长十岁左右,不悠着点,指不定哪天就出事了呢。 “这……”叶志戈有些不好意思接过手,他是空着手过来找人的,哪能带着东西走呢? 老奶奶却眼明手快,赶紧抢了过来。苏氏也不在意,看都不看她,只对叶志戈笑了笑道:“去吧。” “谢谢婶婶。”叶志戈羞赧一笑,带着老太太赶紧离去。这份心意记在心里就是,家里人什么样他也知道,推辞未必有用。 他一走,后面几人就围绕着他讨论起来。金兰端着碟子目送二人远去,“这孩子还挺懂事的,可惜碰上那些个家人,实在不容易。” 汤宛容点点头附和道:“幸亏人回来了,先前那么久没消息,都以为就这么没了!” “叶志戈也长大了,听说他在城里谋了份差事,不知是做什么的,能得几个钱?全家就指望他弄点银子,早日盖起房子。”王婶子也道。 叶家的小破屋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如今还坚挺着,岌岌可危,真怕哪一天刮个大风雪就给压垮了。而他们家的现状大伙也都知道,钱财拿给叶志和做盘缠还不够,哪里有银子盖房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总会好起来的。”苏氏自认帮不了他们太多,日子都是要人用心去经营的,旁人能帮得了你几时? 叶箐箐倒挺看好叶志戈的,拎得清是非、辨得了黑白,以后肯定比叶志和有出息。 不管怎样,宋西红他们已经娶回家,怎么相处就看自己,总会留下一儿半女吧。好歹还有叶志戈在,叶家不不至于就此绝户。 叶箐箐转身进屋,今日天比较暖和,里头也没燃火盆,他们在外头晒太阳吃锅巴,裴闰之和无非窝着画画呢。 蒹葭率先发现了她的到来,小身子根本坐不住,一把抓起桌上的字帖,朝她奔了过来。“箐箐姐,看我写的字!” 坐在蒹葭对面的叶经年见状有样学样,跟着拿起字帖,哒哒哒过来了,奶声奶气地:“箐箐姐,看我写的字~” “什么箐箐姐,要叫我姑姑!”叶箐箐伸出魔爪捏他小肥脸。 看来是不得不充当一回点评师了,拿过字帖上下扫视一眼,还别说,蒹葭写的很整齐,比她的狗爬字都好看。而小多多的完全就是鬼画符,勉强能看出字形而已。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叶箐箐朝他们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小孩子嘛,能认真坐着写就不错了。别看蒹葭是几百年的精怪了,但他修成人形时日尚短,目前只有七八岁的智商。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无非忽然放下毛笔,小脸有些严肃。 “嗯?你梦见什么了?” 叶箐箐过去看他们画画,裴闰之有一手让她羡慕嫉妒的漂亮画技,明明是软趴趴的毛笔,在不同人手里真是天差地别。 无非轻叹一声,“我不知他是谁,但感觉像是父亲。” 啊?叶箐箐一惊,“你不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么,怎的突然梦见父亲?” 第一次碰见无非时,他到处寻找空坛子换钱,瘦瘦小小的个头,也有六岁左右呢。这个年纪本该记事了,但他的脑子却一片空白。 苏氏几人不过随口问他从哪来,孩子记不住就算了,反正捡着了就要在这个家里落户,以前的事情都不重要。 “也许是时常与蒹葭待在一处,有益于你回想。”裴闰之轻吹了吹宣纸上的墨迹,笑道:“以无非的性子来看,曾经家教严苛也未可知。” 这推论会不会有点不靠谱啊,叶箐箐挠挠头,要怎样的人家才能把几岁小娃娃弄得这么沉闷?她问道:“那你想起来父亲是谁了吗?” 居然让儿子流落在外,以当时面黄肌瘦的模样,不知饿了多久呢!为人父母的也太粗心大意了吧?不过也有可能是遇上了拐子…… 无非摇摇头,“我不知道。” 边上的蒹葭使劲往他身旁凑,“是因为我才想起来的嘛,那小哥哥今晚还跟我睡吧?” “我不要。”无非扭头瞥他一眼,直接拒绝。“你跟着多多吧。” 这回轮到蒹葭不干了,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多多要尿床呢!” 无辜被揭了老底,叶经年用小胖手捂住脸,“姑姑,我明天就不会了。”娘亲说尿床很丢人的。 “还知道害羞了?”叶箐箐直接笑倒,这群小呆瓜咋那么可爱呢!“走走走,带你们去篝火烤鱼~” 这个天气,湖面上的冰层很薄,随便一个石头都能砸碎,正是外出玩耍的好时候,哪能呆在家写字画画呢。 叶箐箐带上裴闰之,后面跟着三个小萝卜头,拿起鱼竿就出门了。 村子里的池塘是红姐和猪肉胡家共有的,先去他们家打个招呼,平时他们捞的鱼都是卖给叶志风做坛子鱼,此时不过垂钓两三条,哪有不肯的。 这一趟把胡柳明也给带出来了,弟弟胡杨明已经娶妻,他这个做哥哥外出几年依旧孑然一身。好不容易回来了,门槛差点没让媒婆给踏破了。 这么精神的小伙子,又有猎户的本事,谁不抢着要。还别说早年村子遭逢山匪,胡柳明的大名也曾宣扬过一阵子,种种原因之下,让他成为紧俏货,说媒的太多都没处躲去。 “你和高峰这是要留着做钻石王老五吗?”叶箐箐忍不住取笑他。两人是朋友,简直约好似得躲避婚事,估计没有瞧上眼的姑娘? “王老五是谁?”蒹葭随口问道,他眼巴巴的看着胡柳明上鱼饵,一边道:“我们只烤鱼吗,还想吃鸡怎么办……” 那边裴闰之已经把鱼钩抛下去了,闲适地拢着袖子等待鱼儿,笑道:“这样一说倒有点想念小箐箐的窑鸡了呢。” 窑鸡与叫花鸡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用烧得火热的木炭把包裹好的整鸡埋在里面,再给盖上泥土,可以说是焖熟的。层层包裹让鸡肉的鲜味不至于外散,肉质更为细嫩,表皮油汪汪的香极了。 蒹葭这小吃货已经口水泛滥了,叶箐箐无奈道:“那就再做一次好了。” 有胡柳明在,杀鸡宰鱼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这个池塘就在村子边上,拿干柴也方便得很。 他们这边香味一飘出去,引得其他小孩都来围观,好在叶箐箐早有准备,埋了许多鸡蛋红薯在里面,正好每人分发一个,谁都不落下。 新鲜活鱼对着火烤非常考验功底,一不小心表皮就给火苗舔得焦黑,不拿小刀划几个口子,里头也难熟难入味。烤鱼难做,但是做出来之后又比什么都美味,那香喷喷的滋味能让你瞬间忘却其他。 几人在池塘边吃得开怀,无非偏爱鱼肉,蒹葭痴迷吃鸡,而小多多是杂食的,来者不拒,好养活着呢。 “我估计要定亲了,高峰那家伙却不一样。”趁着裴闰之去净手了,胡柳明对叶箐箐说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叶箐箐拿着木棍随手戳泥土玩,高峰还不成家,赵氏和周老汉不知该多操心。 胡柳明一挑眉梢,“别说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叶箐箐面无表情的回望他。 “他可不是一个擅长隐匿自己情绪的人。”胡柳明意有所指。 叶箐箐闻言不由失笑,“我大概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了,也许有点不厚道,但我要说,这事跟我没关系。” 被人喜欢的心情挺美妙的,高峰也是很好的一个人,嘴巴毒一点反倒显得可爱(?),只是她终究被裴闰之给套牢了,亦或者说没能免俗地被美色所迷惑。 反正两人是没可能了,就这样保持距离做朋友最好,她不会给对方虚假的希望去迷惑他,也希望他能有个好的归属。 不过几句话功夫,裴闰之回来了,两人很有默契的不再提及此事,当着人的面说高峰,这是陷叶箐箐于不义呢。 直至傍晚,裴闰之才带着叶箐箐赶着车回程,如同去年一样,他们要先去大凤庄过一夜。 过来送年两人没有带车夫,魏庆采芹他们都给放了假,就自己坐在前头悠悠甩着马鞭。 “冷么?我看今年春节并不下雪呢。”叶箐箐靠在裴闰之旁边,看着落日余晖被黑夜一点点吞并。 天黑得太快了,山道上寒风呼啸,还是挺冻人的,不过裴闰之体格好,从来都不是怕冷的那一个。 他反手把叶箐箐推马车里去,温声嘱咐道:“坐好。” “你跟我出来了,家里怕是又要说我。”叶箐箐轻叹一声。 年底都忙着送礼呢,大老爷理应带着少东家应酬,哪有自己躲在别苑逍遥的道理。 249夜资 “说你什么?”裴闰之的声音带着浅浅笑意。 “额……从此君王不早朝?”叶箐箐歪了歪脑袋。 “呵呵,小箐箐要祸国殃民?” “我哪有那本事,要说祸国殃民也是裴姐姐比较像啊。”说着她抬手抚上裴闰之光洁如玉的下巴。 他的体毛很轻,叶箐箐都很少看到他刮胡子,不愧于肤白貌美这个词汇,至今难以忘记他女装时的模样,出尘,倾城。 被人说漂亮裴闰之也不着恼,他凑过去轻啄一口她的唇瓣,笑道:“小箐箐莫要妄自菲薄,你可知自己的身体有一处名器?足以祸国殃民,魅惑于我~” “什么气?”叶箐箐有些没听懂。 裴闰之笑而不答,转头道:“有时候真想把你藏起来呢。” 叶箐箐闻言嘴角微翘,“这就当你是在告白了哦,对了,我想送一个礼物给父亲,你帮我参谋参谋可还合适?” 大老爷给过她这么多东西,虽说态度不怎么亲切,但实际上对她是很好的。叶箐箐想着自己也不能一味索取,不敢说尽孝道,但怎么说都算聊表心意。 “这般有心?”裴闰之挑挑眉,问道:“准备了什么东西?” “等到了大丰庄给你看~” 叶箐箐准备的是一枚石头,它不是普通的石头,名为桃花冻石,是雕刻印章的好石料。个头不过鸡蛋大小,但却价格不菲,是她从杨老头那里用玉石换来的。 桃花冻石是寿山石的一种,颜色艳丽,它质地微透明,其间掺着细密的红点,深浅大小不一,光彩夺目、娇艳欲流,如同片片桃花瓣浮沉在清澈溪水之中,故名桃花冻石。 质地比玉石更适合雕刻印章,有不是玉而胜似玉的美称,深受大家喜爱,叶箐箐才想把它送给大老爷。 有些时日不曾来大凤庄小住,桌案上却不怎么见落灰,裴闰之有派人定时过来打扫呢。叶箐箐帮忙点上烛火,放好灯罩,屋子里顿时明亮一片。 裴闰之帮她看了瞎那枚寿山石,点点头道:“石头不错,这份心意更好,父亲不会挑剔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送礼物嘛,还是讲究投其所好,别白费了心机,还闹得不愉快。 “只是父亲有礼物,娘亲却没有,怕是不合适了。”裴闰之想了想,笑道:“我这有一物,正好给娘子借花献佛。” “……你说的有点道理,”叶箐箐对着他一瞪眼,“又想从我身上索取什么好处?” 这家伙小气巴拉死性不改,就不肯给她占点便宜的,简直太过分了好嘛! 听见这话裴闰之笑容微敛,半垂下眼帘,轻叹一声,“想不到我在小箐箐心里,竟是这等人……” “哼。”叶箐箐基本已经熟悉了他这个把戏,才不会上当呢,容颜俊秀的人可真占尽便宜,委屈起来,让人看着不忍落。 不知是因为记仇,还是当真闹别扭,两人一起泡温泉时,裴闰之全程规规矩矩,完全没有动手动脚的嫌疑。 叶箐箐也没多想,只当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泡过澡全身暖乎乎的,舒畅~ 裴闰之拨弄了下香炉,熄灭了灯火,两人早早榻上就寝。 谁知睡了没多久,叶箐箐便感觉一股燥/热,她翻了个身,不再挨着裴闰之了,今天有这么热吗? 淡淡的燥/意袭涌而来,让人无法忽视,叶箐箐怎么睡都不得劲,索性又翻了个身,正面对着裴闰之。发现他正双眸紧闭,安然入睡的模样相当诱人。 浅薄的唇瓣色泽健康,她尝过滋味也不错……叶箐箐视线忍不住向下看去,可惜脖子以下全被厚实的棉被挡住了。 不过即便眼睛看不着,她的脑海里却能清楚地描绘出,他身体的模样。 嗯,有胸肌腹肌,锻炼过的。叶箐箐忍不住舔舔嘴角,总感觉心里痒痒的。 “你一直盯着我看哦。”裴闰之忽的睁开了眼睛。 叶箐箐吓了一跳,也没有被抓包的尴尬,语出惊人道:“裴闰之,我想睡你。” 被点名的人微微睁圆了眼睛,似乎第一次见识她如此积极主动的模样。 叶箐箐等不及他作出回应,一翻身压在他身上,低头就亲。 “这不太好吧……”后者跟个小媳妇似的,乖乖承受着……或者说享受着她的热情。 “有什么不好的,闭嘴。”努力忙着解开衣裳的叶箐箐,压根没注意到某人嘴角的笑容。 这一战,酣畅淋漓,直过夜半。 待到第二日,满身疲惫的叶箐箐爬起来,发了会呆,抓抓头发脑子逐渐恢复清明,才慢慢察觉出些许疑点。 不太对劲呢?为什么她突然那么饥渴了?叶箐箐倏地扭头盯向裴闰之。 瞧瞧他餍足的嘴脸,妈蛋,这是个阴谋啊! “昨天晚上我怎么了?” 叶箐箐对他怒目而视,一副秋后算账翻脸无情的模样。 “嗯?”裴闰之挑挑眉。 “你对我做了什么!” 裴闰之眨眨眼,“真是过分呢,小箐箐睡一觉又把责任推脱于我。”脸上是一副尽管伤心却又逆来顺受的表情。 叶箐箐凶巴巴的:“胡说,再骗我就揍你了!” 裴闰之不慌不忙,毫不心虚,拿出一颗个头硕大的珍珠,笑道:“这个给你如何?” 只见浑圆的珍珠泛着润雅的光泽,足足鹌鹑蛋那么大,着实稀罕。 “这是什么?”叶箐箐瞥他一眼。 “南海明珠,送给娘亲不错。” “那你先把昨晚的事给我说清楚了。”叶箐箐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裴闰之见状笑了笑,也不瞒着她,和盘托出。他在香炉里放了点特殊的香料,只对女子有效,而受益人当然是他自己了~ “你你你居然这样对我?!”叶箐箐又惊又气,这是人干事?没想到他是这样的裴闰之! 难怪她就觉得身子燥热,还心痒难耐! “别气,”裴闰之伸手楼过她,“我怎会伤了你?” 这东西还是瑜郡王送的呢,宫廷后妃用的,并不伤身。有助性的功效,于当事人没什么坏处,他才敢弄在香炉里头。当然心里也存了逗弄叶箐箐的心思…… 叶箐箐没好气的瞪他好半晌,接过他的大明珠,“没有下一次哦!” 突然好像接受了一笔过夜资是怎么回事?ヽ(ー_ー)ノ 元宵过后,春雨飘飘洒洒滋润大地,又迎来了农户们春耕的时节。 九里山该种第二茬水稻了,而叶箐箐的另一处山头也要开始耕作,育秧苗、整水田,吆喝声此起彼伏,山地里一片热闹。 与此同时,皇城那边派来观摩学习梯田水车的人也到了,出乎所有人意料,此事的负责人居然是瑜郡王!这可把裴家上下给惊着了,那是郡王爷啊,小老百姓何曾见过这等身份显赫之人。 大夫人忧心忡忡,皇室宗亲自小锦衣玉食,她给收拾出来的院落不过普通客房,对方若是住不惯该如何是好?再者吃食方面,裴家也没有天天山珍海味…… “娘亲无需发愁,瑜郡王并非挑剔之人。”裴闰之笑着安抚道。 郡王去年在外游历,还是微服私访,一路上不能说风餐露宿,但住的也是普通客栈。没那么多讲究,让家里下人小心伺候着便是。 “那也不能怠慢,”大夫人秀眉微蹙,扭头吩咐嬷嬷,“用最好的熏香,屋子洁净是第一紧要。” 头一回招待如此贵客,自然是拿出最好的东西来,以示诚心。 叶箐箐对瑜郡王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如今一个照面,发现与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裴闰之说他喜好流连烟花之地,没有红粉佳人不能入眠,她便把人脑补成花花公子的模样。但是见着真人,却并非如此。 瑜郡王体格偏瘦,肤色很白,看着高高瘦瘦的,并没有那种王爷的威仪,约莫三十出头,因生活优渥显得更为年轻些。反倒是他身边那个护卫,高大黑壮,一身深色衣袍,木着脸颇有气势。 此番瑜郡王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上他十三岁的女儿——琼茵郡主。任谁都想不到,看上去如此年轻的郡王孩子都这么大了,父女俩站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是王妃呢。 不过古人都早婚早育,这些贵族估计十四五岁就开荤了,十五六岁生下孩子,到了三十岁,孩子也长大成人。 琼茵郡主也许是肖似了自己父亲,身形较为娇小,乌溜溜的大眼睛,尽显少女的明媚娇俏。大概是头一回出来,对什么都充满新奇感。 家里住进这么两位娇客,全家自然严阵以待,叶箐箐还跑去跟杨老头通了气,来的可不是寻常人,惹怒了他们非同小可! “他们不来惹我,我如何会去惹他们?”杨老头听见来了个郡王,也很是淡定(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他挥挥手道:“拿着图纸自己去琢磨,有不懂再来问我。” “这个……他们是想全程跟在你身边,看你做一个水车哦。”叶箐箐瞄了瞄他。 “跟着我?!”杨老头一瞪眼,想想就烦躁了,不过还是按捺下来,道:“安静一点就成。”若是咋咋呼呼,别怪他翻脸骂人了。 250小三 旁边的柚子却有点小激动,“我也能看见郡王吗?听说还来了个美若天仙的郡主!” 县太爷亲自带人到城外迎接,许多人都见着了郡王仪仗,这事早就传遍了石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叶箐箐不由觉得好笑,“郡主坐在马车里没露面,你们怎就知道她美若天仙了?” “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难道不是漂亮优雅吗?”柚子挠挠头,皱着包子脸:“戏文里都这么说的。” 漂亮倒是真是,优雅却未必,怎么说也是十来岁小姑娘,还是活泼好动的。叶箐箐想了下道:“有机会你应该能看到她的,不过切记别盯着使劲看,冲撞了人家。” “我哪敢呢。”柚子嘿嘿笑道,满是期待。 九里山可就热闹了,此番前来的是户部官员,仓部郎中(司庾)带着下属文官一同前来,记录画图无所不能,由李鱼生带着跑遍九里山每一寸土地。 原先那群难民见此情景心里特别热乎,就跟得到国家领导抚慰的群众一样,觉得跟随裴家少夫人,日子特别有盼头,忽然就充满了干劲。 原本战事结束,不少人有心回到家乡,去找回自己的田地,以及途中走散的亲人。不过也有很多孤家寡人,懒得去走那千里迢迢的路,干脆就在这时安成定居了。 只要努力拼搏,买了房、买了地,到哪不是家。眼看着梯田前景甚好,那些无赖懒汉也变得勤快了起来。可以说这道圣旨带来不少好的影响力,叶箐箐希望能如此良性循环下去。 现在城里,但凡说起裴家,哪个不竖起大拇指。去年灾难时候,压着米粮不涨价,还帮忙打压了想要趁机牟利的令家,并且设立粥棚带领他们吃蝗虫,顺带解决了田里庄稼被啃光的忧患。 这一桩桩事情数下来,无不证实裴家是最良心的商户,没看到圣旨都下来了吗?连皇帝都知道了呢!如此荣耀,能有几个。 泰然商行营造了良好的口碑,百姓们衣食住行,有用的着的总会想起它,连带着叶箐箐娘家的那些辣串坛子肉,也迎来一个新的销量巅峰。 清士楼那边也拿着‘善商’二字,做招牌打广告,继米粮铺子之后,成功开了几家酒楼茶肆。 泰然商行总算是完全在清士楼扎根了,有裴闰之在前头开创,叶志风他们只需提供足够的货物,便能把自家的东西销往那边。 他们也不好意思只拿好处不出力,执意分红给叶箐箐二人,本来给她陪嫁的铺子她就没要,这分红说什么也不能拒绝。便是自家人,也没有这种道理。 叶箐箐想了想,也不再多推拒,就这样收下了,后面会越做越广,意思意思拿一点,也好让家人心安。 对于泰然商行想要扩大产业这事,瑜郡王非常支持,说来有点意思,他家里人大多嗜辣,平日饭菜无辣不欢。那些辣串坛子肉以及坛子鱼,简直对极了胃口。 红汪汪的辣椒油,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欲倍增,送饭下酒再好不过。去年他回京,只带走了坛子肉和坛子鱼,辣串却是无法携带的,颇为可惜。他希望裴家能把营生做到京城去,不就随时都能吃着了。 有了他的支持,想必会事半功倍,若是遇着平民解决不了的事,还能求到郡王门下,这简直就是一张护身符啊! 不过裴闰之还是会把分成给到他,还是那句话,利益才是永远的朋友。亲兄弟还讲究明算账了,不能因为人家亲和些就忘了规矩。 一切都往着好的方向发展,叶箐箐正美滋滋的等着数银子,怎么都没料到,琼茵郡主会忽然找上自己,并且与不惊人死不休—— “你就是裴闰之的妻子?也不怎么样嘛。”郡主一进门就直溜溜扫视她,冷声道:“离开他。” 莫名其妙对不对??叶箐箐以为自己幻听了,“郡主方才说了什么?”她觉得这句话很有宣战的嫌疑。 “你没有听错,离开他。”琼茵郡主在椅子上坐下,笑了笑道:“我要他做我的夫婿。” 卧槽!这两人是何时看对眼的?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叶箐箐皱了皱眉头:“郡主千金之躯,如何就看上我相公了呢?” “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了,”她抬了抬下巴,命令道:“你们和离吧。” 琼茵郡主身旁的大侍女嗤笑一声:“看上他是你们的福分,问这么多做什么?” 叶箐箐手心紧了紧,朝她们行个礼道:“这……恕难从命。” “好大的胆子,竟敢抗命不成?”那侍女眉头一挑,“这可是琼茵郡主!” 琼茵郡主眯了眯眼,似乎早就料到她会作出反应,哼了一声:“怎么,本郡主命令不了你,需要我抬出父王吗?” 叶箐箐没说话,两人之间身份差距太大了,她根本没有抵抗的权利。只能希望瑜郡王知晓后,可以阻止他年幼的女儿,才十三岁,就要抢人丈夫吗? “是要自己和离,还是拿着休书走人呢?被休弃就不太好听了。” ……你是郡主就能这么任性么! ……好吧,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拥有特权的人的确可以很任性,叶箐箐垂下眼眸,该想个法子才行。 “本郡主暂时不治你的罪,你且回去好好想想,凭什么跟我争?”琼茵郡主挥挥手,“下去吧。” 叶箐箐抿了抿嘴,垂首告退了,心里一阵惊涛骇浪,这可怎么办呢?对方是她万万得罪不起的人,自己被治罪事小,连累了家人事大。 夭寿哦,京城多少王孙贵胄瞧不上,偏偏看中她家裴闰之?平白无故的小姑娘咋就心动了呢,果然还是那家伙的皮囊惹的祸吧? 当务之急,还是先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本来家里住进贵客何等殊荣,谁知偏偏惹上这等事! 此时裴闰之并不在家里,叶箐箐直接找到商行那边去,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呵,男人。” 叶箐箐堵住正欲前往酒楼见客的裴闰之,双手环胸面无表情。 正巧易文群也在,见着她便打趣起来,“如此急急忙忙的过来,少夫人莫不是放心不下闰之?管的可真紧呢~” 他们要去的那个酒楼有个驻唱歌女,面如出水芙蓉,音似黄莺出谷,可招揽来不少客人,在石安城小有名气。 “夫君秀色可餐,自然是担心的。”叶箐箐轻叹口气,瞥他一眼,“易小公子长得如此安全,喜儿倒是省心不少。” 在场几人闻言一愣,易文群眨眨眼,惊讶的指着自己,说他‘长得安全’?这不是在拐着弯骂他丑嘛! “嘿,你这样可不厚道了!”易文群气哼哼的,“我虽不敢自称玉树临风,但在这石安城也算青年才俊对吧?” 商行的小伙计笑了笑,附和道:“若易公子都不算青年才俊,那谁还敢算。” “一般般吧。”叶箐箐耸耸肩。 “敢情在你眼里就闰之最好了?”易文群摇摇头,“当真应了那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 裴闰之唇畔弯弯,伸手牵过叶箐箐,温声道:“突然过来就为了跟文群说笑吗?” “这哪是说笑啊,你家小箐箐挤兑我呢!”易文群一听这话跳脚了,朝着小伙计努努嘴,“跑外头来卿卿我我,我们都看不下去了。” “那我们去里间卿卿我我可好?”叶箐箐朝他笑笑,反手握住裴闰之的,“占用你一刻钟时间。”就这么把人带茶客室里去了,完全不顾易文群揶揄的目光。 要说叶箐箐这样着急,也是想先跟裴闰之通个气,早点告知他,多些时间想好对策,毕竟对方身份不一般呢。 “你说现在怎么办?” 叶箐箐把问题丢给他,自己惹的风流债哦,郡主还威胁说要她拿休书走人,真是气人。 裴闰之微微睁大了眼睛,难掩意外神色,继而眉头一皱,“我与那郡主不过两面之缘,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哪有什么误会,人家明明白白叫我离开你呢。”叶箐箐踮起脚尖咬他的下巴,哼声道:“少东家天生丽质难自弃,多看两眼就被勾走了。” 裴闰之一手揽住她的腰身,把人按在怀里,“生气了?此事我来解决,小箐箐避开她就是。”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她又不能跟郡主对骂,只有裴闰之自己拒绝对方才好。 叶箐箐知道他有事在身,也不多耽搁,拍拍他胸膛道:“我且先回去打听打听,也许人小姑娘只是一时兴起。” “但愿如此。” 离开泰然商行,回到家里发现还挺热闹的,尹氏和秦氏坐在亭子里,那满脸看戏的模样显然正等着她呢? 就这么会儿功夫,琼茵郡主已经把事情捅了出去,她自小想要什么从来不会遮遮掩掩,阖家上下都知道,二少爷被郡主看上了! 二夫人简直是又惊又喜,本就有意让裴闰之纳妾,如今可好,送上门的尊贵郡主!这一回怕是大夫人也不能阻止吧?更别说叶箐箐了,如何守得住正妻之位。 251求子符 “二哥真是好样的,要替我们家光耀门楣啦~”尹氏摇着团扇笑得很是开怀。 反正被看中的不是她家相公,若是能有幸与郡主做亲戚,那才叫鸡犬升天呢,算是半个皇亲国戚了吧? 几双眼睛都看着才回来的叶箐箐,就连近期做完月子的柯盈盈也在其中,这个亭子是进入内院必经之路,她们在猜,她知不知道琼茵郡主这回事。 叶箐箐不得不走进亭子里,这些人一副急于找她叨嗑的模样,她岂能拒绝。 “二夫人今日这般清闲?带着大伙晒太阳呢?” 不就想八卦她么,叶箐箐在亭子里落座,几人围着石桌上的茶炉,很快就有嬷嬷替她拿上干净的小杯。石安城这边饮茶文化盛行,没事就来一壶,不分早中晚。 “我们这也是被琼茵郡主给惊着了……”二夫人顿了顿语气,瞥一眼她的反应,接着笑道:“才闹过一阵呢,郡主刚被郡王给唤走了。” 哦,已经告诉她爸比了呢?叶箐箐笑了笑:“还真是急不可耐。”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已经知道了?”尹氏哟了一声,可真够淡定的啊,居然没跳起来。“二嫂如同大嫂一般贤惠,我实在自叹弗如。” 柯盈盈怀了第二胎后主动给大少爷抬了姨娘,这大方的举动放谁家里都少见,如今她叶箐箐也想效仿不成?可惜人家两个儿子傍身,娘家又是大户,地位稳固,她怕是效仿不来哦! 秦氏摇摇头道:“此前状况,不贤惠也没办法吧?” “这人呐,总不能只想着自己,多个人照顾夫君,不也是替你分担吗。”二夫人朝尹氏告诫道,眼睛却看望向叶箐箐,“想必箐箐也是通透的孩子,看得明白这道理,夫妻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说的好像裴闰之娶了郡主她就能跟着荣耀似得,只怕到时候得到好处的是她们这些家人吧?这种荣耀她可要不起。叶箐箐淡淡道:“二夫人别忙着给我大帽子,我看不明白,也不会妥协。” 她和琼茵郡主必然不能共存的,先不说她自己不能忍,对方堂堂郡主,哪会容得下她? “呵!”几人微微抽一口气,她居然敢说不会妥协? 尹氏暗地里撇撇嘴,道:“奉劝二嫂说话悠着点,即便是在自个儿家里,也别信口开河的好,谨防郡主治你个不敬之罪!” 对方可是皇室宗亲,随便来个大官都能摁死他们这些普通人家,还别说这样身份显赫的存在了。 叶箐箐执着茶盏一饮而尽,放下空杯子站起身,笑了笑道:“也是,许多事不可妄言,我还是回去的好。” 已经满足了这几个女人看戏的心情,她可以功成身退了吧? “箐箐请留步。”一直没发声的柯盈盈忽然叫住了她。 叶箐箐扭过头,扬扬眉:“大嫂还有何事?” 柯盈盈刚做完月子不久,脸上肤色更白了,瞧着丰腴些许。她缓缓起身,朝叶箐箐伸出手,“这是我出阁时娘亲在送子观音庙里替我求的符,若是不嫌弃,转赠与你如何?” 亭子里喝茶的几人闻言骤然安静了一秒,尹氏忍不住掩着嘴噗嗤笑了,给叶箐箐送求子符?真是好心呢! 二夫人来回瞧瞧她们俩,“盈盈也是一番好意,自古以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香火传承才是女子的本分。”便是你再能干,折腾什么梯田水车,无子这一点就算大罪。 叶箐箐笑容微敛,与柯盈盈对视两三眼,不管对方是真心亦或者假意,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她抬手接过,点头道:“劳烦大嫂如此关心我们,真是过意不去,回头我再让采芹给你呈上谢礼。” “不过一件小物什,箐箐何须客气,希望它也能让你多子多福。”柯盈盈笑容浅淡,嘴角的弧度都恰到好处,让人分辨不出她这是祝福还是讽刺。 求子符是木质的,雕刻成光滑的葫芦形状,模样还挺讨喜,因着葫芦多子寓意不错。也不知是何木材,带着一股清香,并不让人讨厌。 叶箐箐攥着它离开了亭子,好些丫鬟婆子看见这一幕,估计她又要被嚼舌根了。 无非就是说郡主怎么怎么样,然后她又没有孩子,大少夫人给送了求子符一类的,也许还有人同情她吧? 回到横云院,叶箐箐转手就把小木葫芦丢给采芹,让她妥善放好,这东西她不需要,却也不能丢。反正自己心里足够强大,这么点事还气不着她。 采芹听说这事却愤愤不平,“大少夫人给你送这玩意儿?未免太欺人太甚了吧!”仗着自己顺利生下两个儿子吗? 裴家这一辈的兄弟多,孙辈更是不少,还差她这一两个孩子?若是在大老爷那一代,孩子还精贵难得些,因为他于二老爷就两兄弟,太老爷更是独生子。 “就当她是好意吧,看我没有孩子替我担心呢。”叶箐箐虽然也不高兴,但还不至于为此动怒。 “她有那么好心吗……”采芹小声嘀咕道。 柯盈盈未过门之前跟少爷走得近,那会儿很多人以为她会是未来的二少夫人呢。便是过门后,还屡屡给少爷炖补品,曾经闹过一阵子流言蜚语,估计是被大夫人警告了,加上后来少爷娶妻,才杜绝了这个行为…… 采芹努努嘴,她还记得上回去清活寺诵经,与少夫人提前回来,就在院里撞见柯盈盈,虽然不清楚具体经过,但并不妨碍她嗅到不同寻常的八卦。 “先不管她了,”叶箐箐打湿帕子净了脸,一边问道:“琼茵郡主那边还有来人吗?” “来了呢!”采芹点点头,道:“方才还有嬷嬷过来通知,说郡主以后要来我们院里用餐,并且带了一大套餐具过来,说我们不小心伺候着,大侍女要骂人的。” 一想起那套银闪闪的筷子勺子,还有白玉制成的碗碟,更甚者丫鬟厨娘直接侵占了他们小厨房。采芹感觉自己窥见了贵族生活的一角,同时心里又惴惴不安,这么个贵客要在横云院吃饭,但凡有点什么事谁担待得起? 叶箐箐皱了皱眉,还真是个烫手山芋,“以后都在这用餐?” 自从瑜郡王带着那帮官员来了之后,裴家每回都在正院那边设宴,阖家出席陪同以示待客之礼。还是前日瑜郡王发话说不必每日设宴,由厨子送餐到院里即可,各自小院也有小厨房可以弄自己爱吃的,方便得很。 郡王和善,全家上下都松口气,毕竟不是住一两天,估摸着怎么也该一个月上下呢,成天陪着款待还挺困难,大老爷二老爷日常也有应酬。 “郡主就想时时看着少爷呗……”采芹抬眼瞄向叶箐箐,并没有生气的迹象,继续道:“若是她想住进来怎么办?” “不会的。”叶箐箐摇摇头,名不正言不顺,就是再怎么任性也该爱惜自己名声吧,别说她亲爹还在呢,哪会由着她胡来。 “采芹姑娘,你快随我来一趟。”小厨房里的厨娘小跑着来到门口探了探脑袋。 “怎么了?”采芹放下手头的事情,跟她出屋去了。 叶箐箐目送她们离去,远远还听到厨娘说郡主的嬷嬷要把小厨房清空了,原先再用的一罐罐调味料食材之类全都得丢掉…… 叶箐箐揉揉眉心,回身往书房走去,就着文房四宝,磨了墨写出个帖子,准备让人递到易家去。 她不能跟郡主对着干,只能曲线救国,邀请长喜过来玩总行了吧?不是要一起吃饭么,干脆多点人热闹起来咯。 临近饭点,裴闰之从外面回来了,他前脚进来,琼茵郡主后脚就到,可见通风报信的人速度有多快。 不过裴长喜来得也不慢,毕竟易家同在这石安城里,她接到帖子即可就过来了,速度非常给力。 “今日还真是热闹?”裴闰之带着魏庆和赵管事,环视一眼院子里忙活的下人,多了好几个生面孔。 “可不是么……”叶箐箐对着他挤眉弄眼,身后琼茵郡主来了呢。 几人先给郡主见了礼,掌事嬷嬷一挥手宣布摆饭,如何落座却成了问题。 琼茵身为郡主,主位自然该给她,但她却在左手旁杵着,竟是想让给裴闰之,自己甘居下首之意。 虽然横云院的饭厅就一圆桌,没有什么特大讲究,但方位来说正对门口为尊位。裴闰之见她不坐,自己也不坐,叶箐箐和裴长喜对视一眼,均不吭声。 “咳咳,”掌事嬷嬷轻咳一声,轻声笑道:“郡主,该上菜了?” “上菜吧。”郡主点点头,一拂袖率先坐下来。 今天下午横云院算是在郡主的掌控之中,院里几个下人全是她带来的,小厨房被征用了,采芹和厨娘压根不能靠近半步。 掌勺的厨师是郡王府自带而来,如今他们也算得以尝尝王府的厨艺了,在自己的家里。 “你是裴公子的妹妹?”饭桌上,琼茵郡主望向裴长喜,问道:“已经外嫁了吗?” “是的,”突然被点名的长喜放下筷子,略为拘束道:“得知娘家来了贵客,我才有幸一见郡主!”总不能说自己是被搬来的救兵吧,她表现得颇有点小激动,琼茵郡主倒没多想。 252麻烦 “冒昧问一句,郡主与我们一同用餐,岂不是撇下了瑜郡王?”裴闰之问道,一边顺手给叶箐箐夹了两筷子青菜。 琼茵郡主见他主动搭话,双眼一亮,噘了撅嘴,道:“他才不需要我陪同呢,现在不知又陷在哪个温柔乡里……我也要你给我布菜。” 她忽然转移了话题,餐桌上的几人不由一愣,身后的掌事嬷嬷温声道:“小主子要吃什么?老奴来夹便是。” “谁要你多事,”琼茵郡主抬了抬眼皮,对裴闰之娇声道:“我就要你夹的菜。” 面对小姑娘的突兀要求,裴闰之面不改色的笑了笑,“此举与礼数不合,在下一介外男,不能陷郡主于不义。” 琼茵郡主哼了一声,“你怎么说的跟嬷嬷一样啊,父王都不管我呢。” 不管你?所以由着十三岁的女儿,在外勾搭别人的男人吗?养不教父之过呀!叶箐箐心里愤愤吐槽,没敢说出来。 瑜郡王的王妃早亡,后面便再没有女人坐上这个位置,可以说除了他,基本没什么人管着琼茵郡主。 裴闰之不知道这一点,但并不妨碍他与掌事嬷嬷达成共识,说什么也不能由着她任意妄为。 “嬷嬷也是出于对郡主的自身考虑,为了你好的呢。” “裴公子这话说的对,郡主就听我一言吧?”掌事嬷嬷点点头。 石安城虽是小地方,但不愧是地灵人杰,居然出了个裴公子这样如玉般的翩翩公子,也不怪郡主情窦初开,谁没个少女心性。 只是大洛就那么几位公主,与郡王同辈的早已招了驸马,而皇帝的金枝玉叶如今不过四五岁。郡主的婚事怕是难以自己做主了,眼瞧着郡王都没有替她寻亲的意思,估摸着决定权还在圣上手里呢。 掌事嬷嬷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把人看紧了,再者裴公子已有发妻,哪有叫人休妻的道理。 边上原本一知半解的裴长喜,终于搞明白了叶箐箐叫自己过来的意思,她笑了笑道:“琼茵郡主若是不嫌弃,由我代替二哥给您不布菜,可以吗?” “不必了。”琼茵郡主显然很不开心,隔着裴闰之瞪了叶箐箐一眼。 默默扒饭的叶箐箐只当没看见,避其锋芒,嗯,她一定是在忌妒自己。 过了这个小插曲,倒没再发生什么事,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琼茵郡主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采芹给奉了茶上来,她也不喝,就那么干坐着。眼巴巴望着裴闰之,说再没有比他更适合月白色的人了,自己手头有太后娘娘御赐的云锦,想转赠与他。 “郡主不可。”裴闰之眉头一皱,摇头道:“既是太后娘娘亲赐,代表的是对郡主的关怀,我等平民岂能受此荣光。” “干嘛又拒绝我,”琼茵郡主娇哼一声,“我要送给你,不许说不要~” 听听这语气,不是撒娇胜似撒娇……捧着茶杯的叶箐箐表示自己一阵牙疼,一定是晚饭吃多了消化不良之故…… 裴长喜适时开口道:“郡主有所不知,二哥因为时常穿浅白色衣袍,没少挨大伯母数落呢,他正要换掉这个颜色,所以……” 几人闻言都看了过去,叶箐箐偷偷给长喜竖起大拇指,奈斯!神助攻! “那裴公子喜好什么颜色?”琼茵郡主并不死心。 看来她不送出布料不罢休了?“他喜欢黑色呀!”叶箐箐答道。 “本郡主说话,让你插嘴了吗?”琼茵郡主斜着眼瞟过去。 叶箐箐顿时给噎住了,卧槽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她低头顺目道:“民女知错。” 裴闰之眉头一皱,淡淡道:“拙荆不识规矩,冒犯了郡主,由我这边代为告罪。” “算了,下不为例即可,本郡主不喜欢那些没相干之人随意插话。”琼茵郡主站起身,道:“回头我命人快马加鞭把那匹云锦送来,裴公子务必收下才好。” 裴闰之没说话,目送她带着掌事嬷嬷和几个侍女退了出去,总算离开横云院了,长廊里灯笼满挂,差不多该洗洗睡了。 郡主一走,裴长喜就坐不住了,连连叹气道:“贵客入住,外人都道无上荣耀,却不知我们憋得慌!” 吃个饭说句话小心翼翼的,别提多难受了。他们这样的人家,虽是白丁商户,但在这石安城里,还真没对谁这样陪着小心过。 “但愿忍忍就过去了。”叶箐箐揉揉额角,难怪人说福兮祸之所伏,因梯田而带来的圣旨与贵人,也不仅仅是好处吧?这群人能不能快点走啊,赶明儿就去杨老头那探探风。 “郡主年岁尚小,又身份尊贵,难免任意妄为些,你平日多避开她。”裴闰之温声嘱咐道,眉头的皱褶一直化不开,就连以往挂在嘴角的弧度都隐匿了。 叶箐箐抿抿嘴,“也要避得开才行啊……”人都登堂入室了呢。 “郡主要招二哥做夫婿吗?不要吧!”裴长喜掩着嘴惊叹不已。 通常王室宗亲,闺女都不外嫁的,那些驸马什么的基本跟上门女婿没差别,妻子地位高贵,做丈夫的怕是不容易。她二哥这么好,家里又不缺吃不缺喝的,何必去贪这个荣华富贵。 “别胡说。”裴闰之瞥她一眼,摇摇头道:“你口无遮拦的,也别往他们跟前凑了。” 裴长喜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干嘛她一回娘家就用教训的口气跟她说话呀,她早就是当娘亲的人了,轮到她教育别人了好么! “我不过是来凑凑热闹,外头多少人想有幸一睹郡王之颜,都没这机会呢。不过如今看来,也没什么稀奇的……”原本她还挺好奇挺雀跃的,毕竟平民百姓嘛,对王权总是有点好奇向往,现在就…… “人们还说伴君如伴虎,虽然郡王不比皇帝,但道理是一样的。”叶箐箐忍不住摸摸她脑袋瓜,“小喜儿还是单纯的。”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人命如草芥,平民是没有人权可言的,对方随便就能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就怕她故意找你麻烦啊。”裴长喜忍不住有点同情了。 叶箐箐才不怕呢,“我若是谨言慎行,无缘无故的她哪能找茬?” 怎么说都是十三岁小姑娘,还没霸道到这种地步。 “我且先去见见瑜郡王。”裴闰之轻叹一声,“小箐箐若是困了可先行安歇。” 瞧着天色不算晚,他放下话挑着灯笼就匆匆出门了。叶箐箐目送他离去,希望能成功制止小姑娘的头脑发热,唉相公太帅果然不安全啊…… 裴长喜蹭到叶箐箐旁边,问道:“郡主当真要跟你抢二哥呢?” “你不是看到了么,”叶箐箐无奈一摊手,都明着面粘过来了,“说以后都在横云院用餐了。” 裴长喜瞪眼:“那怎么行呢!大伯母怎么说的?” 叶箐箐摇摇头,要说大夫人没有听闻此事,她是不信的,但没有任何表态,也不知是何意思。不过就算大夫人持反对意见也未必有用吧,对方是郡主呢,除了郡王谁能管住她。 “欸,箐箐,我在外头听到了些话……”裴长喜有点欲言又止,“就是不知该不该问……” “你一向是不吐不快,啥时候学会吞吞吐吐了?”叶箐箐伸手揪揪她的小脸蛋,保养得宜滑嫩嫩的。 裴长喜捂着脸嘟嘟嘴:“就是听到有人说你不能生,这不是怕你生气嘛……” “这么快就说我不能生啦?”叶箐箐微微睁大眼睛。 她对此也不是毫无心理准备,掐指一算嫁过来两年多,寻常小夫妻早就抱娃娃了,难免被人说。只是那些人就那么笃定是她不能生? “我当然知道他们在胡说八道,无非就是闲来无事嚼人舌根。”裴长喜有点不服气,道:“箐箐尽快和二哥生个孩子出来,看他们自打嘴巴去!” “好主意,只是……”从他们打算要孩子起,到现在也两三个月过去了,就是没动静啊。 叶箐箐摸了摸肚子,按理说裴闰之那家伙耕耘得勤快,又没有什么防御措施,早该珠胎暗结了吧…… 裴长喜见状,挠挠头低声问道:“需要请个相熟的大夫诊诊脉吗?” “那倒不用,这种事情还是随缘吧。”叶箐箐一想起苏氏早前给她的小药包就头痛,还别说今天柯盈盈才送了求子符给她,一个个的比她这当事人都上心。 裴长喜回到娘家,在横云院吃完饭,不得不去二夫人那里走一趟,娘俩也可以说说话,拉拉家常。叶箐箐也不留她,反正家里哪都能过夜,她以前住的小院还空着,不愁睡觉问题。 回到卧室,叶箐箐摸着下巴想了想,打开衣柜开始清理裴闰之的衣服。 月白色的、绣了银丝的、看上去俊雅拉风的,一件不留,通通都得换掉! 裴闰之的衣服很多,还给她搜罗到几件沉色旧衣,拎出来抖一抖,黑色的玄色的,样式大同小异,明天就给他穿这个。 虽是旧衣,但看上去并不陈旧,主要是新裁剪出来就被压箱底,没见裴闰之上身过。 253妇人 叶箐箐折腾完就早早睡了,裴闰之何时回来的都不知道,第二天清晨,便强迫他穿上黑色衣裳。 “以后不许穿白衣了。”她抬手帮他整好衣襟。 “此举怕是指标不治本。”裴闰之一声轻笑,垂眸凝视近在咫尺的她。 叶箐箐撇撇嘴,道:“谦虚一点行么,自我感觉别太良好了哦!”这话分明是在拐着弯自夸嘛,他的魅力来源于自身,而不仅仅是披在身上的衣服? “昨晚瑜郡王答应了,会好好管教郡主,你若是烦了她,我们不妨去大凤庄小住些时日。” 裴闰之由着她帮自己整理好衣服,反手把人按到梳妆台前的小木凳上,拿起木梳帮她梳头,有来有往呢。 “你怎么跟郡王开口的?”叶箐箐好奇了,这种事不太好说吧,总不能直白表示你女儿给脸没皮的缠上我,他们不要面子的呀? “去大凤庄住一些日子也行,眼不见为净,也省得触了她霉头,跟我摆郡主的架子……” 丑事说在前头,总好过之后发生些什么再来后悔莫及,郡王是明白这个道理的。瑜郡王生性风流、知情识趣,对郡主疏于管教,还是要有人去点醒他。 裴闰之随手拿起木梳,开始替她梳头,赤红色的木质,上面镶嵌着金色雕花,镶片精致小巧平铺点缀。不过他巴掌大的梳子,穿梭在乌黑的发丝之间,特别灵动和谐。 一梳到白头,是多少小夫妻的愿望,叶箐箐透过镜子里看向裴闰之,他为什么选择了她呢? 按理说自己的一切并不是特别出众,如何就入了他的眼?现在又来了个年轻漂亮的小郡主,对他芳心明许……叶箐箐突然就好奇起来,他可曾有过一瞬间的动摇?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两人一道用了早饭,琼茵郡主许是被郡王敲打过了,今早并没有过来。 没有了碍事的人,心情明媚不少,叶箐箐打马出城,往益田村方向而去。 差不多又到了繁花似锦的季节,她的七里香被打理得很好,花开得更早些,恰巧迎上城里人踏春的时节,估计那些公子小姐,又该花大价钱来包场了。就等着美滋滋的数银子吧! 此时九里山的负责人依旧是李鱼生,原本答应他,收获了第一茬稻谷之后该换个人来管的。不料忽然一道圣旨降下来,皇城来了一批官员,画图指样都少不了一个管事带头,是以李鱼生并没有被替换掉。 秧苗都已经栽种下去了,嫩生生的幼苗尚且承受不住肥料,还不到施肥的时候,那群长工迎来了短暂的休憩时间。没事就蹲在田埂上,看着山脚处,那群人围着水车打转的场景。 水车的原理说起来并不复杂,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只是实际操作起来却也不容易。 多大的水槽,能舀起多少水?需要多大的承轴才能支撑起水车的运转,这些都是有比例存在的,并且舀水的传送带,也要因地制宜,长短不一。 个别一些环境并不适合把水车建在岸边,或者岸边压根没有足以呈放这么大个水车的宽阔地方,这样又该如何抽水呢?仓部侍郎对此提出了种种假设疑问,把杨老头弄得特别不耐烦。 “真是一群酒囊饭袋!什么事情都要别人想万全了,还要你们作甚用!”杨老头在压抑着自己的脾气,不停的碎碎念。 裁缝学会了做衣服的手艺,就要去适应那些高矮肥瘦的顾客群体,总不能你只会这一个版式,等着师傅给你做好不同体型的样板吧? “师傅你就别成天背后唠叨啦,仔细那些大人听见了,给你穿小鞋。”柚子忍不住出言提醒,那些人官职在身,哪能容许平民小老头批评他们。 杨老头闻声一瞪眼:“蠢蛋还不让人说啦!” 原本以为能任上官职的,起码得是木匠大师,但是这来的显然是木匠学徒,只懂得些皮毛罢了。还一个个心比天高,瞧不上他的技术?不是靠家族关系进去的都没人相信。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师傅一样呀,您就别跟他们计较太多了。”柚子笑呵呵的,圆乎乎的脸蛋怎么看怎么讨喜。 “少在那溜须拍马!”杨老头却不买他的帐,挥挥手让他赶紧滚。 叶箐箐瞧他们相处的模式,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就是彼此间很熟悉对方,才能这样毫不客气的说话。 田埂上微风徐徐,一个老妪缓缓蹭了过来,“少夫人来了啊!” 叶箐箐回头望去,老人背部佝偻,满头银丝,面上布满岁月的风霜,看着有点眼熟……是蒋结巴的老母亲? 先前病了一场,没有钱医治差点就挨不过去,最后还是叶箐箐雇佣他们开荒,并且出钱给病人喝药,这才大好了起来。 “少夫人来得正巧,我这有吃的呢。”蒋阿婆肩上搭着个小布袋,她的手微颤着从里面掏出一捧干果,是榛子。 送到叶箐箐跟前,想要给她吃的意思。叶箐箐如何敢接,忙道:“阿婆留给孙儿吃吧,小娃娃最喜欢啃这些零嘴了。” 据她所知,蒋结巴有两个孩子,大概五六七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有不嘴馋的。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也不是没道理。 “不碍事,不碍事,我儿替村民干活,他们送了很多呢!”蒋阿婆显然是高兴的,虽说他们尚且没有属于自己的田地和房屋,但好歹有衣蔽体有食果腹,比起先前的苦难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大洛战事已息,不少人想回到家乡去找回自己的土地,但蒋结巴一家子并没有这种打算。一来路途遥远没有盘缠,二来嘛就是回去又能怎样? 小茅屋两三年没人打理也不知是否还屹立不倒,再者那点田地,也就苦哈哈的养活几张嘴罢了。倒不如在这梯田里给裴家做长工,同样是种地,不愁吃喝还有工钱。 蒋结巴第一次拥有了余钱,一枚铜板一枚铜板地攒下来,每晚睡前都要拿出来看看心里才踏实。手头不再紧巴巴,偶尔还能给两个孩子买个糖人吃,掰成两半一人一边好解解馋。 在九里山住了一年半载,跟益田村的村民早就混熟了,他们知晓蒋结巴是这群人里头最老实肯干的,有点什么活计都会找上他。 李鱼生的管理并不是全无自由的,农忙时候不准擅自走开,平时只要把分发给他们的除草施肥工作做好了,偶尔去自己赚外快他并不阻止。可以说是非常人性化的了,不过对那些爱偷懒耍滑头的就没这么宽容了,因人而异。 蒋阿婆执意把榛子给叶箐箐吃,老人家的盛情难却,她不得不伸手接过。阿婆告诉她,自己一家人都在感激着,蒋结巴马上就能筹出银子盖房屋了,到时候搬离大通铺,自己租田地耕种! 石安城的土壤比起西南那边较为肥沃,气候也湿润些,好好干活,大地总不会辜负你的汗水。叶箐箐是鼓励底下那群人自己独立租田的,毕竟这样每天要人赶着做事,未免太没有上进心。 长工虽然生活比较有保障,但说白了就是死工资,通常来说做个佃农总好过打工吧?自家的东西多劳多得,除去那点租金,总会有剩余的。 “天道酬勤,祖训不会有错。” 叶箐箐笑着把蒋阿婆送了回去,这会儿她手头也没有什么东西回馈她,下回过来再给她孙儿带些桂花糕吧。 在益田村耽搁许久,骑着马儿踢踢踏踏进城时,已是黄昏时刻,红霞漫天。 街道上行人匆匆,大伙摆摊的赶集的,都急着收拾回家呢。 “哎哎,你听说了吗?裴家少夫人不能生育,四处问人求药呢!” “你说谁?求什么药,怎么回事呢?” 忽然路上两个大妈的闲聊就顺着风传到叶箐箐耳朵里,因着与自身相关,轻易就听见了,她不由放缓了速度一探究竟。 那两个大妈是在街边摆摊的,这会儿暮色即将来临,她们也该收摊了。板车停靠在路边,正弯腰收拾琐碎,顺便叨嗑两句。 “大伙都知道,少夫人至今无子,少东家都多少岁了,哪有不着急的,听说一直在拜求子观音不见效,开始吃药了!” “有这等事?哎哟这孩子也是看缘分哦,有的人就是迟迟怀不上娃娃呢,话说少夫人当真不能生?是那个弄梯田的少夫人吧?”另一个大妈停下手头事情,好奇的探出脑袋。 这边这个点点头,“裴家就那么几个少夫人,不就一个膝下空空吗?” “估计家婆也该催促了,说起这个,我村子里有一个妇人,也是过门两年没下一个蛋,差点就被夫家休了呢!”那大妈说起来一脸同情,叹道:“女人不能生孩子,还怎么算是女人呢,你说是这个理吧。” “就是,”妇人手上不停的把器具搬上板车,边随口问道:“那你村里人后来生娃了没?不会拿着休书回娘家去了吧,可丢人哟!” 254平起平坐? “哪能啊,若是这样真是一生都完了。”大妈摆摆手,故作神秘的笑道:“她吃了一味秘药,没两下就怀上了,十月之后,生下个大胖小子!” 另一个大妈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有趣,“什么药如此了得?就我知道的,不能怀胎的女子可不少,她们都很需要这些呢!” 大妈掩着嘴笑得更开怀了,得意道:“她这味药别人都不知晓,只除了我~” “这般厉害?说与我听听?” “那不行,”大妈摇摇头拒绝了,神情还挺戒备,“千金难求的!” “嗤,不说就不说,反正我又用不上,”妇人撇撇嘴,故意吊人胃口呢,一边道:“你那秘药若是当真有效,不妨去献给裴家,还能讨几个赏钱。” “我才不去,谁稀罕那点赏钱?”大妈努努嘴表示自己并不缺那点银子,道:“我倒要看看,那少夫人生不出孩子,会不会被休出家门。” “嘿,你这人……” 后面的话叶箐箐便没有再听下去了,溜达着马向前而去,两个大妈如何吹嘘那求子药的厉害,都与她无关。她比较好奇的是,谁说她四处求子求而不得,开始吃药的? 今日正巧在闹市中听见了这码事,是许多人再说还是仅此一个?俗话说‘看见一只蟑螂,屋子里必有一百只蟑螂’,既概率上来说,被你撞见了,肯定是流传甚广。 抱着这种疑问,她回到了裴家,尚未来得及招来采芹帮忙打听打听,便有小丫鬟过来跑腿,说大夫人请她过去用饭。 据小伙计告知,今晚大老爷和裴闰之在外有应酬,并不回来用饭,大夫人这顿饭是只请她一个人吗?看来是有话想说呀…… 才在外头听见自己的八卦,一回家又要面对这些事,叶箐箐难免心里有点烦躁,到底是谁呀这么无聊,在外面败坏她的名声,就见不得她好过么! 洗把脸,换过一身衣服,做好心理建设,便往正院那边赴约用餐。 才进了院子,便有一位老嬷嬷在那候着了,领着她去了饭厅,掀起珠帘,叶箐箐见到了两位意想不到的人,竟是瑜郡王父女二人。 这可真是……叶箐箐挑挑眉,上前行了个礼,“真是抱歉,来晚了,让郡王郡主娘亲久等。” “少夫人不必多礼,坐下用餐吧,是我们来得突然了些。”瑜郡王摆摆手,白素的脸上带着浅浅笑意。 “也不算晚,正好上菜。”大夫人笑着朝下人们使个眼色,示意他们上菜。 自古以来餐桌都是个好说话的地方,便是对于王室也不例外。他们平素吃饭,秉承是不言寝不语,但是当怀着某种目的吃这顿饭时,这规矩当然就不存在了。 “近日在贵处叨扰,诸多劳烦,本王心里愧欠。”瑜郡王叹口气,道:“如今琼茵又要胡闹,可如何是好?” 大夫人闻言笑了笑道:“郡王此言差矣,琼茵郡主天真烂漫,正是如繁花般绚烂的年纪,算不上胡闹。” 瑜郡王摇摇头,念叨了两句郡主自小没有母妃、平日疏于管教的话,末了话锋一转:“女大不中留,本王欲成全她这点小心思,不知道大夫人意下如何?少夫人又能否容得下她?” 这话一出,大夫人与叶箐箐均是心里一惊,瑜郡王竟然不拦着郡主行事? 旁边的琼茵郡主脸上是忍不住的欣喜,撅着嘴娇哼一声:“就知道父王疼我,京城那些纨绔子弟,哪个比得上裴公子嘛。” 事实上于瑜郡王也是这样想的,他能与裴闰之友好往来,并且替他递折子给圣上,一方面是梯田之策正好给自己借花献佛,以表对皇帝的忠诚,另一方面则是裴闰之此人值得一交。 怎么说都是自己的闺女,即便他成日流连在外,也不代表就不心疼女儿。大洛现今没有适龄的公主他也是知道的,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先发制人。 “郡王此话当真?”大夫人侧目看了一眼叶箐箐,内心五味陈杂。 瑜郡王慢悠悠地替自己满上一杯清酒,笑道:“本王可不是在说笑。” 叶箐箐抿抿嘴没说话,郡主才十三岁呀,他就要把她嫁出去么,这顿饭叫自己来是想让她退出的意思? 正猜测着,瑜郡王又道:“听说少夫人与少东家两情相悦,琴瑟和鸣,本王也不能做那种坏人,强行拆散你们,不如就让郡主与你平起平坐,如何?” 这句话他是看着叶箐箐说的,全然不顾几人吃惊的神色。 平起平坐?!叶箐箐眉头微皱,“郡王这话是何意思?” 瑜郡王尚未作答,琼茵郡主先不满了:“她一介民女,怎能与本郡主平起平坐,父王你这是在说笑吗?!” 瑜郡王抬抬手示意她安稍安勿躁,朝着叶箐箐笑道:“两人同为正妻,让少东家坐享齐人之福,岂不两全其美。” 呵呵,去你妹的两全其美,你们男人是坐享齐人之福了,有考虑过女人的感受吗?另一个还是你女儿呢? 况且怎么可能平起平坐,她与郡主身份悬殊,就是给她正妻的名头,在郡主面前她也活得像小妾。这是要眼睁睁看着小三上位的节奏啊!并且小三还要获得一个大肚能容的好评? 你想想这事传出去,在外人看来,郡主身份尊贵,还能容下她前面这个糟糠之妻,与她平起平坐,不就是那些女戒里追求的妇德么。反过来,若是她极力反对此事,就会被扣上善妒的帽子。 琼茵郡主挺不服气的,瞪了叶箐箐两眼,父王就是太好心了,这种女人赶走就是,还留着她做什么? 大夫人则左右看看,两边踌躇,闰之能被郡主看上,她心里也是与有荣焉。虽说儿子心里装着个叶箐箐,但娶进门也两三年了,估摸着新鲜感也差不多了,并且一直没有孩子,这事应该能成。 “此事就这么定了,”瑜郡王笑了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轻描淡写地一锤定音,“回头我再跟少东家说说这事。” “郡王会用身份压着我们接纳郡主吗?”叶箐箐沉声问道,毫不拐弯抹角,甚至语气有点生硬。 “我瞧着少夫人好似不太愿意。”瑜郡王挑挑眉。 “自然是不愿意的,三两句话就左右了我们的生活,这让我很无奈。” 叶箐箐直言不讳,把大夫人吓了一跳,对方怎么说都是郡王啊,别以为他好声好气,就是在跟你商量呢! “呵呵,你不愿意,正巧我也是。”琼茵郡主冷笑一声,道:“本郡主瞧上的人,如何能与他人共享。” 瑜郡王倒没有生气,慢悠悠道:“勇气可嘉,只是你过门许久尚未有子,凭什么阻止丈夫纳妾呢?” “父王,何必跟她说这么许多,反正我是不会同意她留下的。”琼茵郡主一推桌上的碗筷,竟是耍起小女孩脾气来。 “别胡闹。”瑜郡王侧目瞥她一眼。 琼茵郡主嘟嘟嘴,“我堂堂郡主,连个夫婿都得不到,还要跟人共侍一夫,传到京城还不惹人耻笑!” “那你想怎么样?” “让她拿着休书走人,”琼茵郡主指了指叶箐箐,一边看向大夫人,问道:“你可愿留下她这个儿媳妇?” 小姑娘也是个直爽脾气,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大夫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对方的身份裴家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何况泰然商行还想依仗郡王的势力,在清士楼乃至京城占领一席之地。 “郡主这是打定主意,要强取豪夺了?认闰之不是一件物品,能让你我争夺。”叶箐箐强压住心里的怒气。 “哼。”琼茵郡主对她这话不屑一顾,“本郡主以后自会尊他敬他,何须你来多说。” 大夫人连忙拦住还想再说的叶箐箐,轻叹一声道:“这事回头再合计合计吧,箐箐不要再说了。” 瑜郡王也没反对,“本王的提议如何,相信你们自己想想便会明白。” “多谢郡王和郡主的青睐,我儿何德何能……”大夫人也是顾虑颇多,笑着招呼道,“快些吃饭吧,菜都冷了呢。” 郡王府比起他们这些普通人家无异是高攀了,凡事有利有弊,有这么个亲家自然是福祸双行。如今也不知闰之是怎么想的,大夫人最担心的便是这一点,自小做主惯了,哪会为旁人所动。别因此跟郡王翻脸了才好…… 叶箐箐回到横云院时,脸上难掩疲色,这一茬茬的事情能不能消停点?再想想外头不知是谁,在传她四处求子求药,总不会是瑜郡王父女吧。 他们权势滔天,对付她如何用得着这种下三滥手段,一句话都能让自己陷入两难,应该不是他们…… 越是思索叶箐箐越觉得头疼,采芹见状不由问道:“少夫人这顿饭没吃好吗?是否身子不适?不如先泡个热水澡吧。” “不用了,谢谢你,”叶箐箐摇摇头,“我进屋躺躺吧。” 她回到寝室,闪身进入空间,里头灵气浓郁空气清新,一草一木苍翠欲滴。这些年经过空间的调养,她的体质非常好,按理说不该怀不上孩子呀?难不成问题出在裴闰之身上? 255又来女装 古人总以为怀不上孩子是女人的错,但现代人都知道,男女双方均有可能出问题。可惜叶箐箐也不是医生,无法替裴闰之看诊,这时候的大夫哪会瞧出这类问题。 叶箐箐和衣躺在小溪流里,仰头看着无尽的苍穹,兴许是缘分未到吧,现如今郡主偏要横插一脚,即便她有孩子,也未必能解决这事。 她在这唉声叹气,另一边大夫人也在烦恼不止,“箐箐是个好孩子,若她能听从郡王的主意,一起留在闰之身边就好了。” “大夫人就是心善,要是她不能生,留下来又有什么用?郡王府哪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高攀的,咱们家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呀。”二夫人出言劝道,她趁夜前来就是为了让大夫人别犯糊涂。 阖家上下,都知道郡主想要嫁给二少爷,大夫人也不瞒着二夫人,把郡王的话给转述给她,一边对着她长吁短叹大吐苦水。 “现在重要的还是要你去劝劝闰之。”二夫人倒是看得透彻,她知道闰之这孩子未必会瞧得上琼茵郡主,兴许大夫人这个做母亲的出面说说,还能成事。 大夫人却摇摇头,叹道:“士农工商,人人都说官家好,但你现在看看邵之远在他乡,一年半载过年过节也回不来,不过当个芝麻小官,弄得亲人两地分离,何苦呢!” 她非常担心的是:若是闰之娶了琼茵郡主,还能呆在这小小的石安城吗?别弄得她又失去了一个儿子,毕竟裴家也不可能举家搬迁到京城去。 所以说凡事有利有弊,某些荣华富贵,不见的是自己能享用得了的。 大夫人这么一提,二夫人便知她的意思,皱了皱眉道:“这话倒也不错。” 家里来了贵客,上下都谨慎小心,她也看在眼里,言行哪有以往自在。俗话说,有多大的锅配多大的盖,这个锅盖太大了,底下怕是承受不住…… “只是郡主那边也得罪不得,咱们家还得仰仗郡王呢。”大夫人实在拿捏不定,想着晚点跟大老爷商量商量,由他拿主意去。 二夫人抿了抿唇,道:“我就直说了吧,大夫人也别怪我多嘴,给闰之再娶一房媳妇总好过叶箐箐那丫头,如今岁数也不小了,开枝散叶要紧呢!” 裴闰之是一早就定好的下任当家人,到时候她叶箐箐就会是当家夫人,她当得起这内院诸多琐事吗? “看来二夫人对箐箐的成见颇深,”大夫人无奈,“儿孙自有儿孙福,便让闰之自己想想吧。”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做长辈的不点醒他们,哪能认清自己身边人呢。”二夫人摇摇头。 两人就这事探讨稍许,直到大老爷与裴闰之回来,双方一通气,两人都没能歇口气又进了书房,家里俩妇人这才止了话头。 裴闰之出来的时候面色不太好,瑜郡王越过他这个当事人,先跟娘亲说了这事,无疑就是想让长辈压着他妥协呢。 大夫人虽然没有一个劲的劝他娶郡主,但二夫人却坚持这个意思,郡王打的主意算是成功了一半。 “回去想清楚了,再来跟我说说。”大老爷挥挥手,想了想又多嘴一句:“别让叶箐箐给吹了枕头风。” 这是还记着头回见面拿钱走人一事呢,希望儿子能有点长进,谁知裴闰之闻言站在门外不走了。 他扭头道:“不必想了,我并不准备接受郡主。” “这我不管,别连累了我们家就好!”大老爷一瞪眼,臭小子居然拒绝的这么干脆! 裴闰之转身离去,看来这事不能拖了,必须尽快解决掉这位郡主才行…… 近些时日石安城里的话题无外乎就是郡王与郡主,他也不算一无所知,想了想一个计策掠上心头。吩咐魏庆连夜跑了一趟,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来个悄然变身…… 隔日,叶箐箐睡眼惺忪的从床上爬起来,昨晚又不知裴闰之几时回来,现在她睡得越来越早了,还雷打不动。眨巴眨巴眼睛,自己的梳妆台貌似被人占领了。 一头如瀑青丝垂坠在身后,美人身形高挑,罗裙半解,缓缓回过头来,白皙的容颜浅笑盈盈,顾盼间全是说不出的韵味。 “卧槽!”叶箐箐忍不住爆了个粗口。 时隔数年,裴大美人重出江湖! 忽然穿着裙子现身眼前,真是令人措手不及……跟他比起来,自己是不是太女汉纸了呢?叶箐箐淡淡忧伤的同时,忍不住下床向他走去。 抬起魔爪率先来个袭胸,嗯,硬邦邦平坦坦的,还好眼前的人没有真是变成软妹。一觉醒来相公变得比自己还漂亮,想想也是蛮心酸的。 裴闰之握住她在自己胸膛上作弄的小手,低声笑道:“小坏蛋,又想捏扁我的馒头呢?可惜还没放进去~” 叶箐箐悻悻的抽回爪子,“我哪有,倒是你,突然梳妆打扮起来,想干嘛?”还嫌一个郡主不够她头痛吗? “你认为呢?”裴闰之挑挑眉,食指抬了抬她的小下巴,道:“他们去找你却不来找我,不如我自己去找她?” “你……你要穿着这身衣服去见郡王郡主啊?”叶箐箐忍不住睁大眼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哦,石安城的少东家忽然女装上街,外面不掀起风浪才有鬼呢。 裴闰之摊摊手:“天边飞来艳福,可惜我无福消受。” 叶箐箐上下打量他,“相公这么漂亮,怕是都以为我嫁了个姑娘家哦!” 裴闰之饶有兴致的一扬眉:“是不是姑娘家你不是知道么~”说着还按着她腰身顶了顶胯部。 皮?叶箐箐抬手捏上他的脸颊,细腻如玉,英挺的鼻梁让他即使穿着女装,也比寻常女子更精神些,再看看这身高,倒有点像北方那边的。 “你想用这个方法让郡主放你一马?”叶箐箐抱着他轻叹一声:“别适得其反才好……” 这么个可男可女的美人,想想就稀罕,万一那琼茵郡主看见了心里更加火热怎么办?真是让人发愁! 裴闰之忍不住笑出声,“那就把我看紧点?若是没有先行试探,怎会贸贸然行事,乖乖等候我佳音吧~” “嗯?”叶箐箐倏地抬起头,“你打听过郡主的喜好了?” “北方女子多爱慕英武男子,特别是善齐射那种,文弱书生相对来说冷遇些。”他说着就做出一副柔弱的死样子,仿佛风吹着就会倒。 “那你千万不能在她面前骑马!”叶箐箐小脸严肃,随口就给出馊主意:“不如躺床上装病秧子吧,需要我掉两滴眼泪助阵不?” 裴闰之顿时被弄得哭笑不得,也不装什么柔弱了,一伸手把她打横抱起,“需要试一下病秧子的厉害吗?” 叶箐箐连忙求饶,“还没洗脸呢,别闹了,今天轮到我替姐姐梳头如何?” 裴闰之从善如流,抱着她在凳子上放下来,“那便有劳妹妹了~”煞有其事的模样,把叶箐箐笑的腰都软了。 两人在屋里闹一阵,待收拾好自身,一出门,就把采芹吓得目瞪口呆。 “这这这……少爷你怎么了?!” 瞧这可怜的孩子,都吓得结巴了,叶箐箐无奈地拍拍她的肩膀:“你家少爷又犯病了呢,莫慌,过两天就好了,咱们开始吃早饭吧。” “啊?什么病?”采芹更加糊涂了,她当值这么久,从不知道少爷有何病症,何况都这样了,还有心情吃早饭吗? “小箐箐别逗她,”裴闰之看不下去了,朝采芹温声道:“无需多想,按往日那样便可。” 听见这话采芹心下稍安,还是原来的少爷,语气听着也没多大变化,只是这身打扮……想来以少爷的为人,必然事出有因,她还是别多问了吧。 两人移步饭厅开始吃早餐,叶箐箐忍不住揶揄他:“只怕你还没出这大门,魏庆就先去给你请大夫来了。” 话音才落,魏庆就过来了,他偷笑着回答道:“少夫人这回猜错了,少爷的衣服都是我给买的呢。” 啥?果然是有计划的行事吗?叶箐箐来回看看他们俩,“你们筹谋好的?” “这几日我便不出门了,有什么事魏庆替我出面,尽管把郡主请过来就是。” 让他穿着这身女装招摇过市,裴闰之自认自己还没那么大的承受能力,当然是窝在自己家里,给该看的人看就够了。 叶箐箐明白了他的意图,不得不佩服他,这牺牲做的有点大呀,再想想自己所承受的流言蜚语,跟这个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不就是说她不能生么,能不能自己心中有数不就行了。 “那待会吃完饭,我帮你上个妆吧?”叶箐箐笑得颇为不怀好意。 其实比起琼茵郡主,她更好奇的是大老爷若是看到儿子这个模样,又会是何种反应?想想就非常有意思,不是么~ “现在开心了?”裴闰之脾气好的不得了,清澈的嗓音别样悦耳。 叶箐箐微微怔了怔,今天确实是她笑的最多的一天,再怎么不把孩子当回事,最近也还是感受到了些许压力。轻松无忧的日子真是难得。 256吃药 “咳咳,”魏庆非常煞风景的打破他们两人的含情脉脉。他好不容易过来用个早饭,还要看主子你侬我侬,这算什么事啊。 边上的采芹则垂眸默不作声,她心里有点庆幸,当时没有被二夫人所蛊惑,以少爷对少夫人的用情,这还看不出来吗?就连郡主都没有被放在眼里呢…… 所以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还是别再惦念别人锅里的肉了,守好自己的小饭碗要紧。 听闻心上人邀请自己,琼茵郡主很快就提着裙子过来了,她兴冲冲的蹦哒进来,却在庭院前顿住脚步。 一棵高大的木芙蓉,枝头开满粉色花朵,底下摆放着石桌和石凳,而裴闰之和叶箐箐两人就坐在那里,对着桌上一盆花摆弄着。 “呀,郡主来的还真快~”裴闰之听闻动静,侧目看去,笑眯眯的道:“瞧我们弄的这个花,漂亮吗?” “你……你是谁?”琼茵郡主抬手指着他,一边绕着走了两圈,难不成裴公子还有个双胞胎妹妹? 她是见过裴长喜的,哪有眼前这女子跟裴闰之那样相像,这才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吧…… 裴闰之无辜地眨眨眼,“郡主认不得我了吗?” “声音倒是很耳熟……”琼茵郡主一手掩住嘴巴,吃惊的望向叶青青,问道:“她、她是裴公子?” “回郡主的话,正是。”叶箐箐双手置于身前,表现的不卑不亢,挑不出毛病。 这下子琼茵郡主别提多震惊了,好端端的穿成这样干嘛呢?裴公子竟有这等癖好?! 她那乌溜溜的大眼睛,仔细打量着裴闰之,哼了一声:“别说还挺漂亮的,就是一个八尺男儿,身着妇女罗裙未免太过丢人,有失体统,颜面何在?” “郡主此话差矣,女为悦己者容,男人何尝不可。”裴闰之说着就掏出一个小铜镜,当着她的面照了起来,还抽出一方绣帕,擦了擦额际并不存在的汗珠。 “夫君的盛世容颜令我倾醉~”旁边的叶箐箐双手捧心,满脸痴迷。 琼茵郡主见状,表情特别微妙,微微下撇的嘴角,无不显示着她内心的嫌弃。 “我愿与娘子一起,做这世间独树一枝的花束。”裴闰之抬起手,修长白皙,甚至是兰花指的形状。 “这不是真的,你一定是生病了,本郡主这就去给你请大夫!”琼茵郡主实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扭身就跑了。 犹记得第一次见面之际,他踏马而来,迎接父王和她的车驾,马背上的英姿,令人过目难忘。 第二次见面,两人有了短暂的言语接触,他衣衫如月,浅笑盈盈,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这是一个温润如玉而又不失阳刚的男子。 现在一转眼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罗裙加身,脂粉上脸,居然还捏兰花指!这让她如何接受得了?肯定是假的! 琼茵郡主匆匆忙忙出去了,没多久,果然找回来一个大夫。此行他们并没有带大夫前来,也没有资格让御医随行,所以这大夫还是石安城里的,这人自然认得裴闰之。 他同样大惊失色,遮掩不住的幻灭表情,“这是……少东家?” 裴闰之拿着团扇一声轻叹,尽显美人多愁姿态,“郡主请大夫来看我,这是在羞辱我吗?” “相公身体好好的,我可以作证。”叶箐箐适时地补充一句。 “胡说!胡说!”琼茵郡主非常不高兴,指着大夫大声道:“赶紧给我替他诊治,务必把好好的裴公子还回来!” 大夫哪敢不领命,连忙拿出自己的脉枕给裴闰之垫上,示意他伸手把脉。 裴闰之低眉顺目,一副无奈顺从的表情,乖乖配合大夫,伸手的同时还不忘叹息两声。 大夫微微眯着个眼睛,搭上手感受着,这脉搏强健有力,啥病都没有……这可咋办呢? “好似没什么问题呀。”他斟酌着说道。 “你确定没问题?”琼茵郡主冷哼一声,“庸医,不好好切脉,就拖下去打板子!” “我再看看,我再看看。”可怜大夫苦着脸,重新细细诊脉,实在是怕了。 对面裴闰之冲他挑挑眉,背对着琼茵郡主,大夫顿时若有所悟。一边偷偷抬眼瞥了一眼忧心的郡主,正虎着脸盯着自己呢。 他想了想道:“大致知道了,我给开一副药方吧。” 琼茵郡主双眼一亮,“开开开,要什么珍贵药材尽管说。” 大夫拿着个笔墨纸砚泼墨挥毫一蹴而就,一副清凉去火的药方就出来了,虽说天气还没开始热,这火气也燥不起来,但总归吃不出毛病。有病防病,没病强身嘛。 糊弄郡主可不是小罪名,所幸这药是给少东家吃,他才敢这样卖弄小聪明。 果然开了药方给抓药之后,琼茵郡主便不理会他了,一心扑在少东家的药壶上。 大夫收拾药箱,快步溜之大吉,这是非之地,久留不得。原本还想说回去之后吹嘘一番,自己见过郡主呢,现在想想还是算了吧。 汤药很快就熬上来了,都不用采芹动手,琼茵郡主的侍女全包揽了,这么一耽搁,横云院的动静外头也知道了。 大夫人和二夫人闻讯过来瞧了瞧,好端端的,怎么又请大夫了呢? 她们怎么都没想到,一进门便看见女装的裴闰之,被强行按在床上,一碗苦哈哈的汤药端上来,就要强行灌进去呢! “这是怎么回事?”大夫人多年来保养得宜的脸蛋都要龟裂了。 “娘亲怎么来了?”裴闰之一手扶额,“郡主非要说我有病,何必强人所难呢?” 大夫人来了,琼茵郡主也没好意思再逼着人喝药,她看看他两颊粉腮的模样,越想越是委屈,气哼哼地一跺脚,走了。 二夫人一招手,让人把门关上,一边阴阳怪气的瞪向叶箐箐,“装哑巴似的当人形屏风呢?还以为闰之病了,如今看来全是你在作怪!” 叶箐箐垂眸不语,她愿意替裴闰之背黑锅。 “二婶这话却是冤枉她了,这馊主意是我想的。”裴闰之也不必装了,丢开团扇,顺手把汤要倒了浇花。 “你这孩子,有事大伙好好商量,偏要剑走偏锋做甚呢。”大夫人拍了拍心肝,“也不想想你娘亲我,成天为你忧心。” “是孩儿不孝,劳娘亲担心了。”裴闰之过来把大夫人扶到椅子上坐好,道:“只是这郡主咱们家确实接不得,瑜郡王不想女儿去联姻,皇帝知道了必然不开心,到时谁知会不会惦记上咱们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敢跟皇帝作对?更别说他们家一清二白,人家一个手指头就能摁死你,何必去淌这浑水。 大夫人知他用心,倒没有多数落,“咱们家也没想贪图那富贵,只可怜你坏了名声,到时候郡王他们走了,石安城里怕是很久都不能消停。” “咱们家还少被人当成谈资吗?”对此裴闰之没怎么在意,“我一人名声并不会累及泰然商行,随他们去说便是。” 有善商名头加身,泰然商行早已今非昔比,美名远扬,不是寻常事情可以撼动的。 “流言止于智者,也需要人为去引导的。”叶箐箐道。 她猜这事传出去之后,裴闰之被猜测性别问题,本就长得好,说是姑娘也不会没人相信,还有那个她不能生的流言,估计是要不攻自破? 跟一个姑娘难怪生不出来,求再多的药也没用啊,生子观音又不能保两个女子生娃娃。 想想这事还挺有意思的,叶箐箐非常不厚道地期待起后续发展。 经过此事,二夫人越发瞧不上叶箐箐了,若不是她闰之会这样胡闹?他从小就是最令人省心的,行事稳妥,这会儿居然做出这种贻笑大方的事! 这几天都不敢出门了,那些安家柳家蔡家,还不一个个跌破下巴,指不定怎么猜测裴家呢。人要脸树要皮,谁敢把自己递出去做他人笑柄? 诚如她所料,那医者回去之后就跟身边人嘀咕起来,少东家忽然梳妆打扮起来,涂脂抹粉的,把自己当女人了,瞧着不像生病,倒似中邪!奇奇怪怪的流言在坊间不胫而走…… 而另一边,琼茵郡主气呼呼的,对着丫鬟婆子发了一通脾气,那么好看的一个人,怎的就有这种奇怪嗜好,还女装?! 随身的两个嬷嬷对视一眼,一左一右的开始哄她,“我的小主子欸,这世间英俊男儿多得是,咱们京城也不少啊……” 小姑娘嘛,就喜欢戏本里那种风流倜傥人物,可惜自小生活在京城权贵圈子里,见到的尽是些世家子,优秀的早就给人定下的,何况也没几个。 生活优渥养出一堆纨绔子弟,那些家教严的,虽说才华在身,但一个个自视甚高,还都没有裴公子好看。最后一条是重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不想成天对着好看的人呐!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京城很多人在背后嫌我不够贤良淑德,”琼茵郡主对此非常不屑一顾,“我还看不上他们呢,自以为是的家伙,尽会对着西南战事指手画脚,也没见谁披挂上阵。府里还藏着一窝通房丫鬟,骄奢淫逸不以为耻!” 257走了 嬷嬷一听这孩子气的话,忍不住笑出声,“小主子无需在意这个,不管你嫁入哪家,妥妥的都是当家主母,那些旁的人看不惯打发了就是。” “我打发得完吗?”琼茵郡主一瞪眼,“说不定像我母妃一样,早早去了,丢下父王任他逍遥……” 说到这她扁了扁嘴,从小就没几个人管她的,父王成天在温柔乡里,庆幸的是没有带回府里来,不然指不定后院多乱呢。 “呸呸大吉大利,小主子说什么呢,哪有自己咒自己的,郡王心里也疼惜你的,自会替你寻个如意郎君!” 他们这样的身份,多少人眼巴巴的看着呢,还愁没有乘龙快婿吗? 可惜任嬷嬷侍女怎么哄,琼茵郡主心里还是不痛快,掩盖不住的满满失望之意,直到晚间瑜郡王回来。父女俩偕同一块去横云院看看裴闰之,非要搞清楚不可。 不过一下午功夫,裴闰之又换了一身裙装,优雅的紫色高贵神秘,又不失娇媚,招人得很。不仅如此,横云院还给叶箐箐带着人装点了一番,放眼望去焕然一新。 跨过圆形拱门,只闻琴声悠悠,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桂树,底下架起一个秋千架。 这个秋千架制作非常精美,雕花的原木柱子,缠绕着装饰的花藤,或零星几朵丝质绢花。镂空编织的藤椅,用粗粗的麻绳牢牢捆在柱子上,轻轻一推来回晃悠。 桂树素有‘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的美名,是最天然的空气清新剂,不少人喜欢在院子里种上它。这会儿不是开花的季节,芬芳是没有的,不过抵不住人为的‘添香’。 悠扬的琴音之中,叶箐箐站在秋千旁边,挎着小花篮挥洒花瓣,目不斜视,非常敬业地充当撒花侍女。 而秋千之上,姿态慵懒半躺着的自然是这出戏的主角——裴闰之大美人了。此刻他半敛着眸子,长长的眼睫蒲扇一般,面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咋一看去当真迷人。 若是不认识他的人,绝对不会对他的性别起什么疑心,这妥妥的大姑娘嘛!当然,这不能说裴闰之就是那种男生女相之人,一切有赖于叶箐箐的化妆技术。 现代人都知道,化妆术使得好,堪比易容术,化妆前后差异惊人!还别说裴闰之继承了大夫人的美貌,本就五官端正,再稍作修饰那还不美得飞起。 反正这会儿瑜郡王父女二人是目瞪口呆的,不只是他们,就连跟在身后的侍女和黑大个侍卫也不例外,如同在嘴里塞了个鹅蛋。 如果说上午那会儿琼茵郡主已经受到打击,这下子可谓是会心一击了。“你、你们……” “见过瑜郡王,琼茵郡主。”叶箐箐笑呵呵的挎着花篮子上前见礼,一边介绍道:“桂树比木芙蓉高大,底下正是架秋千的好地方呢,午时才让木工送过来,郡主可要试试?” 琼茵郡主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对她更加没好气了,“谁稀罕你的破秋千,不准跟本郡主说话!” “啊……民女遵命。”叶箐箐一副可惜的样子,嘀咕道:“夏日在树底下乘凉不是很好么……” “少东家可真是……令本王吃惊。”瑜郡王上前两步,细细凝视着裴闰之。 “让郡王见笑了,”裴闰之微微侧过脸,叹道:“我时常做一个梦,梦见自己是娘亲的女儿。” 瑜郡王微微一愣,“有这等事?” 叶箐箐站回裴闰之身旁,一脸感动的抹抹并不存在的泪水:“兴许相公前世就是个红颜薄命的美人……” “……”临时充当琴师的采芹咬了咬牙,好险没笑出来,手中旋律都乱了,不过此刻并没有人在意。 “难不成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瑜郡王上下扫视他一眼。 他身后的黑大个想了想,接话道:“小人倒也听过这个,有前世托梦之说,虚无缥缈的……” “可不是么,但是穿成这样我很开心。”裴闰之笑眯眯的,仿佛乐在其中。 瑜郡王望着他点点头,“再没人比你更适合了,若不是少东家已经娶亲,本王当真怀疑,眼前坐着的是位女娇娥……” 琼英郡主却是听不下去了,拉过瑜郡王道:“什么美娇娥,本郡主不想听!父王,我们走!” “不是你要来的,怎的又闹着要走?”瑜郡王皱皱眉,到底没有拂了她的意愿,跟着匆匆离开。 叶箐箐几人正巴不得他们快些走人呢,当即跟在后头好生相送,直到亲眼看着一群人出了横云院,才敢松口气关上院门。暂时谁也不见,大夫人那边也不例外。 琼茵怎么都不能接受心上人比自己还要漂亮的事实,总觉得这是他们故意做给自己看的,不死心的派人出去探听了下,谁知还真被她听到了些以往的消息。 原来早几年裴闰之,便在西安城内流传过女装一事,敢情此番并不是独独一次,他还真有这癖好! 琼茵郡主伤心的同时,又有点若有所悟,怪道人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可见这话是不错的。 多少人瞧着一表人才,背地里也不知怎么样呢,虽不至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总要日子久了才能知道彼此的陋习。 虽说非常可惜,但既不是自己心目中梦寐以求的大好男儿,琼茵郡主很快便丢开他,不再关注。这年纪的喜好本就来得快,去得也快。 可惜她这边解了心,她的父亲瑜郡王好似接力一样,于她之后中了美人毒。 说来好笑,瑜郡王这人非常容易被表象所迷惑,即现代人所说的外貌协会。从来只看人美不美,不问人好不好,就这一点来看,父女俩如出一辙。 原本在京城时,他便搜罗了不少美人,这两年为躲避朝廷党派之争,瑜郡王在大洛四处游走,更是邂垢了不少红粉知己。可惜大多出身风尘,美则美矣,韵味不足。 如今猛然撞见了女装的裴闰之,简直像画中出来的人一般,举手投足间别有风情,那落落大方的模样,便是许多大家闺秀都未必比得上。 这评价有点虚高了,裴闰之在瑜郡王心里留下的印象可见一斑。 年前两人数次在青楼宿酒,他都没发现裴闰之有哪里像姑娘家,现回头想想,当真眼拙! 无意间留意到瑜郡王直勾勾的目光,叶箐箐心头一跳,不……不会吧?到底有多少人要跟她抢丈夫啊!妹子就算了,这个大男人来凑什么热闹? 莫非郡王还是死基佬,她家闰之未必是受哦……等等现在可不是考虑攻受的时候,重点走了豺狼又来虎豹,还男女不忌,叶箐箐思及此不由满脸黑线。 然而令人庆幸的是,梯田那边丈量结束,水车图样被分解临摹,他们还跟着杨老头亲手做了个小的出来。如此一来才是万无一失,这批官员急着要回去复命了。 大洛虽然以胜利者姿态结束了这场战事,但实际上也赢得艰难,多年征战苦的是老百姓,急需修生养息恢复民生。 各地粮仓都搬空了,皇帝这心里也是空落落的,并且他迫切想要做出一番成绩,让那一干闲杂人等通通闭嘴。所以这梯田屯粮之策自然是越快越好。 身负使命的官员哪敢拖延,完事了还不快快收工,留在这赏花观月吗?索性瑜郡王还记得自己是因公外出,而不是私服游玩,即便心里有意多看两眼裴闰之,此时也不得不暂且作罢。 来日方长,他带领一众人等启程回京,临走之前还不忘再三叮嘱,让裴闰之有空去京城找他。 县太爷带着石安城当地乡绅于城外相送,裴家是打头的,准备了不少赠别礼。瑜郡王也没推辞,收下礼物的同时还回赠给裴闰之一块随身玉佩,落在其他人眼里,无不羡慕。 这可是郡王的赏识啊!能得到这种随身之物,无疑是青眼有加,两相交好的意思,裴家当真是平步青云了! 原本前几年裴邵之考中科举,便人人争相巴结,虽说还在商籍之列,但家里有人当官和没人当官差别是很大的,哪怕是个芝麻小官。如今可好,直接就来了个王爷级别的人物,即便不是亲王,那也是王啊! 于是瑜郡王一行人前脚刚走,石安城这班送别的人马就转战裴家了,在恭喜他们的同时,顺便探听探听之后动向。皇帝有没有允诺梯田实施之后给什么好处哇,或者裴家是否有搬离石安城的意愿?种种猜测,话里话外不断揣摩。 事实上搬家这一点他们是多想了,石安城虽然只是个小地方,天高皇帝远,但裴家从来没有搬走的意思。 当初先祖发家之后定根于此,之后家业渐渐壮大,若是要搬到一个繁华些的城镇,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谁都没有这么做。 原本大老爷也没打算把商行做到多远的地方去,一来不容易,二来没那么大野心。还是裴闰之参与到商行事务之后,年轻人跃跃欲试,一步一步把商行弄到清士楼了。 258一年 如今裴闰之想怎么折腾大老爷基本都不管了,虽说家族印章还没正式交给他,但手头的事给了一半,底下人经过这些年也非常信任这个未来的当家人。 清士楼那边已经稳住脚步,派遣的管事足够掌控那边局面,倒不用裴闰之怎么费心盯着,大老爷便有意把石安城这里的事给脱手了。 忙活了大半辈子,谁不想清闲安享晚年,虽说他现今四十几岁,还不算很老,谁让这时候都早婚早育呢。 不过此刻另有要紧的事,裴闰之女装的消息还没散布开来,外头流传较多的还是叶箐箐求生子药。 那些人又是羡慕裴家的光耀门楣,又是同情他们娶了这么个儿媳妇,生不出孩子来,还大张旗鼓四处寻药,丢不丢人哦! 人们总是这样的,看到谁家各方面太好了,总想挑处不好的地方中和一下。裴家风头正盛,叶箐箐不能生育这事一经提起,瞬间传遍了大街小巷,整个石安城无人不知。 裴家这边暂时没工夫追究这些,瑜郡王他们一走,大老爷立马拍着桌子把叶箐箐和裴闰之都叫来。好好的儿子突然女装,这是闹着玩的吗?非要教训他们一顿不可! 大老爷和二老爷坐在上首,旁边是大夫人、二夫人,再往下是裴夙之裴均之兄弟、柯盈盈秦氏尹氏妯娌等人,基本上在家里的都来了,俨然一个家庭会议即将开启。 叶箐箐与裴闰之对视一眼,内心惴惴,惨了引起众怒了? “闰之啊,你该知道我们叫你来是为着什么事吧?”二老爷率先开口,直言问道:“穿女装这事是谁的主意?” 裴闰之自小都不是个爱闯祸的孩子,还是第一次这样被长辈们责问,有点意思。他笑了笑道:“二叔,这是我的主意。” “哼,”大老爷冷哼一声,“少给我包庇她。” 被瞪了一眼的叶箐箐有苦难言,这是赤果果的偏见,凭什么闯祸了就是她的主意呀,有这么偏袒自己儿子的吗?这才是包庇! 不过考虑到裴闰之若是不女装,很可能自己就失去丈夫了,叶箐箐决定不推脱了。 裴闰之摇头道:“父亲何出此言,本就无伤大雅之事,无需我替她说谎。” “无伤大雅?闰之,你当真这样认为吗?”大夫人秀眉微蹙,那么多人看着呢,又岂是闹着玩的。 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家里头这么多下人,散播出去不过两三日时间足矣。 二夫人跟着唉声叹气:“现在说这些都无济于事,重点还是子嗣问题。” “你们想怎么样?”叶箐箐问道。 子嗣问题被一再提起,如今已避无可避,干脆大家就摊开说好了,也不枉费她们一个个的那么上心。 二夫人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呢,侧目望向大夫人,“让闰之再娶一房,如何?” 在场的柯盈盈和尹氏顿时目光灼灼,在叶箐箐这边和大老爷那边来回打量,就等着看她作何反应。 “我才是当事人,二婶何不先问问我的意见?”裴闰之淡淡道,立马把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是了,二夫人会不会太想当然了,这种事情若是放在别家,儿媳妇进门几年没有生养,当母亲的做主给偏房添个人也就是了。 凭白多个人伺候自己,通常没几个会不愿意的,这种事难受的是妻子而非丈夫。但如今这人是裴闰之,情况就有些不一样了。 二夫人叹了口气,“二婶也是为你着想,闰之别嫌我多事就好。” “那倒没有,只是我无意纳妾,此事必须说清楚了,对么?”裴闰之弯了弯唇畔,态度明确毫不含糊。 “你给我闭嘴!”大老爷虎着脸大声道:“都是从小惯得你,常人是成家而后立业,你先是拖着不娶亲,后又磨磨蹭蹭不生子,到底想干嘛!” 边上的大夫人美目一转向他瞥来:“谁惯的?” “额……”大老爷被噎了一下,“我惯的还不行吗!” “唉,二哥一直是我辈楷模,没成想也有被说的一日,不如就爽快些纳妾吧?”裴夙之建议道。 在他看来叶箐箐的脾性比自家尹氏不知好多少,想必后院也不会成天闹腾,他妻子是人尽皆知的小肚鸡肠,日子还不是过下来了,也没见得屋顶被掀翻。 瞎出什么破主意,叶箐箐斜他一眼,笑道:“三少爷坐享齐人之福,可见是安内有术,兴许过些时日又闻喜讯~” 裴家这一代人丁兴旺,裴闰之四个兄弟,底下各自均有儿子,以后儿子大了可见的有多热闹。家里老爷们纳妾的却不多,目前只裴夙之和裴邵之二人。 她这三言两语把尹氏给惹毛了,当即呵呵一笑:“眼前说的是你们呢,估摸着二哥的喜讯来得快一些。”有她在,休想再塞女人进来!一个燕姨娘已经够扎眼的了。 几个孩子都有子嗣,就裴闰之膝下空空,大夫人也是着急的,她想了想道:“幸而咱们家不是一脉单传,再给你们一年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底下好事的嬷嬷也把石安城里关于求子药的传言跟她说了,她觉着请个大夫来瞧瞧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张扬不得,毕竟个人隐私传出去叶箐箐没脸。 两人被说教一顿也就放回去了,还能怎么样,无非就是敲打敲打,让他们下次行事三思而后行。 叶箐箐被定了个一年期限,明年此时若是还没有孩子,谁都没说要怎么办,她就不信能把自己给扫地出门。 而想要让她接受裴闰之纳妾?……那还不如自己被扫地出门呢。 才出来正院,采芹候在门外呢,迎着上来笑道:“少夫人,亲家夫人那边派人过来,说要请你过去一趟,有喜事!” “什么喜事?”叶箐箐好奇笑问。最近全是些不开心的事,早该来个好事高兴高兴。 苏氏派来的人是刘平路,这老实巴交的汉子跟着他们做了这么多年,如今妻儿都有了。年前还盖上一座新屋,把自己娘舅给接过来了,因他自小无父无母,全靠娘舅拉扯大,也算是知恩图报。 叶箐箐一问之下才知果真是好事,适逢春闱之际,无非受夫子举荐去参加了童试,如今消息传来,他已经是童生啦! 不过九岁稚龄,能有此成绩,可把家人高兴坏了,田心村早传开了,说这个村子风水好,专出神童! 虽然另一个神童叶志和如今郁郁不得志,但他当年十来岁做了石安城最年轻的秀才,这个牛皮够他们吹好几年。大伙有目共睹的,后面白白浪费了好苗子,也是叶家人自己作的,当然还与叶志和自身骄傲自满的原因有关。 “小小年纪有此才能,自然要好好庆祝一下,”裴闰之摸着下巴笑了笑,道:“正巧我们去这一趟,顺道去大凤庄小住几日。” 这话正中叶箐箐下怀,躲开这些是是非非,耳不听心不烦。谁也不想一出门就跟妯娌酸来酸去,没趣得紧!事实上她很怀疑那些说她求子的谣言是不是跟柯盈盈有关,一边让李鱼生暗暗探查,却是一无所获。 谣言这种事上下嘴皮子一碰,最是没影,上哪去着手追寻源头?被言语中伤的人只能吃个哑巴亏。 要回娘家了,这次还要给无非准备贺礼,另两个小豆丁叶箐箐也不想落下,索性一起都备上。 田心村那边,苏氏准备摆两三个桌子,请相熟的几人吃个饭热闹一下。不过一个童生,即便她心里高兴,也没好意思弄太大排场。来年考中秀才名头,再来请全村人吃饭! 还是请来黄跛脚掌勺,他做得饭菜大伙都爱吃,而王婶子年岁大了,该退居二线,坐着等吃饭就好。 有趣的是,杨柳和邓阿罗两人,一路提溜着儿子的耳朵进来的。邓兴砦这孩子继承了父母二人的体格,自小就是个大块头,比同龄人都壮实,性格更是皮实,压根就坐不住,更别说好好学习了。 这会儿邓阿罗扛了半只野山羊过来,好几十斤的肉,就想把儿子暂时托付给无非。他们有意出钱让孩子跟着去城里私塾念书,就看有没有夫子收留了,最后能在无非后头做个跟屁虫。 所谓近朱者赤嘛,你看看叶经年,小了好几岁,毛笔字已经写得像模像样,大人见了都得夸一个。 汤宛容有些担心,这么多孩子吵吵闹闹,会不会碍着无非念书?不过私塾里大多数时间都在上课,应该也没那么多空闲时候。 无非是很自律的一个人,练字的时候专心致志,旁边的蒹葭怎么调皮捣蛋都诱惑不了他去玩耍,经常还会因此被他惩罚。 杨柳只想把儿子丢进学堂,成天在村子里跟着邻居家熊孩子疯玩,这可不行。 几人就孩子的话题说了好半天,末了话题一转,又回到叶箐箐身上,叶志风也希望妹妹能早日当上娘亲,他在城里走动,哪能没听见风声。 邓阿罗这人更是直接,悄悄的剁下羊鞭交给黄跛脚,劳烦大叔给单独炖一盅补汤,给裴闰之留着。 259喝酒吃肉 叶箐箐小夫妻两个还不知大伙如此厚爱,给独独一份开小灶,野山羊的肉质比起家养的更为鲜美,更有劲道,吃多了当心滋补过头流鼻血。 今日摆上桌的是暖锅,分上下两层,底下是放置炭火的,俗称火锅。 上层盛放食材,用羊骨头熬得发白的浓汤,加入去羊骚味的调味料,再配上新鲜采摘的野菌菇,一锅好汤底就出来了。其余配菜再另行准备,各色各样满满的摆了一大桌。 涮羊肉就要辣着吃,沾着酱料又辣又爽,个个吃得满嘴流油,黄跛脚还给弄了几个小菜,炒羊血之类的,用淀粉勾芡过的,鲜香嫩滑,特别诱人! 另有一些冷盘,诸如红辣油拌的猪耳朵、拍黄瓜、醋拌木瓜之类。肉食吃多了正好用这些酸辣的素菜解解腻,凉拌的黄瓜和木瓜吃起来脆脆的,深受一干人喜爱。 石安城这边吃辣并不很严重,但许多肉食都会放点辣椒,可以去腥解腻,并且增加食欲。所谓【色香味】,‘色’排在首位,人是视觉动物,一眼过去能不能激发食客的口水,也是一道菜的关键。 在场之人基本都能吃些辣椒,唯独除了今日的小主角——无非。这孩子也不知是哪里人,像的谁,竟是半点辣都吃不得,一丢丢吃进去,都要咳老半天。 看他嘴里火辣辣的难受,苏氏几人也不勉强他,都给他单独弄了吃食,全是清淡一类的。黄跛脚还给他弄了烤羊肉串,可惜这时候没有孜然粉,不放辣椒羊肉串的味道还挺重的。 叶箐箐一看见眼熟的羊肉串,不由笑了笑:“这边基本没见过这种吃法呢,黄大叔好手艺~”烤羊排也是很好的,可惜她不会做。 黄跛脚头也不抬,手上不断忙活着,道:“这是西南那边的吃法,跟你们那辣串大同小异,他们也会串成串烤着吃、煮着吃。” “咦?”叶志风凑了过来,“好像大叔去的地方还挺多呀。” 黄跛脚摇摇头,抬头瞥他一眼,“谁说我去过了?” “……”没去过西南那边怎么知道他们的饮食习惯? 其实村里人对黄跛脚的过往还挺好奇的,他也是个外来人,不知在哪瘸了腿,忽然有一日出现在这偏远的田心村,购置了田地和房屋,就此落户。 依靠着自身那点医术,采采草药很快就融入了这个村庄,一住就是十几年。他来的时候,不过三十岁,正当壮年呢,村里有人想把大姑娘小寡妇说给他做媳妇,可惜都被拒绝了。 这么孑然一身就过了大半辈子,应该也是有故事的人吧?叶箐箐虽说偶尔好奇一下,但并不是那种喜欢刺探他人隐私的人,所以从未问过。 “人家大叔见多识广,教给我好多分辨毒蘑菇的方法呢!”叶箐箐撸着袖子帮忙,顺便偷吃一串烤羊肉。 “没个形象,还是当少夫人的呢。”叶志风朝她咕哝两句,一边回过身道:“前些时日,有人送我一坛蛇酒,我去拿出来跟少东家喝两杯。” 所谓蛇酒,就是用高浓度的米酒泡制毒蛇,封坛储存而成。 叶箐箐好奇的跟在后头前去围观,“这能喝吗?” 酒坛子一搬上来,顿时被团团围住了,基本全是小豆丁,其中叶经年最是兴奋,“这个坛子里有蛇呢!” 叶志风就提过一次,被他牢牢记着,可见对这里面的东西好奇了许久。邓兴砦听见了也难掩好奇心,眨巴着眼睛等他开坛。 蒹葭对此一屑不顾,“不过一条死得不能再死的蛇,有什么稀罕的?” “听说蛇很记仇的,你吃了它,它的同族会伺机找你寻仇呢!”金兰也闻讯凑了过来,低头瞧这几个小娃娃,故意笑着吓唬他们,“怕不怕呀?” “我才不怕呢,它们敢过来我就吃掉它们。”蒹葭如是说道。 他说的是实话,以他的道行吃几条小蛇轻而易举,不过他并不喜欢就是,这些玩意儿哪有鸡好吃。 童言无忌,大人们都没有把蒹葭的话当真,谁都不曾怀疑过他,可以说他平日里傻乎乎的幼童形象,很好地保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有酒有肉,一群人边吃边玩闹了个把时辰,都很开怀。没想到最后临散场之际,叶志戈拎着贺礼晃荡过来了。 苏氏见着他还挺高兴的,“你也是有心,怎的不早点过来,大家好一起喝喝酒。” “没好意思呢,婶婶。”叶志戈挠挠头,“才从城里回来,就顺路来瞧瞧,恭喜无非~” 苏氏带着他进屋喝茶,院里小丫鬟正在收拾残羹冷炙,几人见着他都招呼起来。 叶家跟村子里基本都没往来,只除了这个叶志戈。他空闲时会在村子里串门子,一些小事搭把手,遇上村里组织的铺路搭桥更是毫不推辞。这样一个年轻人,大家当然讨厌不起来。 因为他的存在,不少人对叶家稍稍改观,遇见叶老太太也宽容许多,一把年纪了还对她甩什么脸色。叶志和成天埋头苦读,眼看着都要变成酸腐书呆子了,娶了宋西红过门后,在妻子和弟弟的管教下,总算做出了改变。 叶志戈让他偶尔帮忙干干活,劳动一下,宋西红也会督促着他做事,如果说他以前活得不上不下,现今可算是脚踏实地了。 不仅如此,上河村的学堂夫子要换人,范思恩和吴渊源年迈精力不济,便邀请了叶志和过来接替。 怎么说都是秀才,教一些小豆丁启蒙认字绰绰有余,宋西红知道后喜出望外,家里穷得叮当响,正需要这个呢! 如今叶志戈在城里找了个活计,但除去他一人,叶家舜进城还是很难谋生,别以为时间能消磨王家的仇恨。王老爷女儿死于非命,没把叶志和打死算不错了,还想一笑泯恩仇? 叶家过了这么几年紧巴巴的日子,破房子还不知能坚持多久,目前来说只能指望叶志戈了。但他不过十来岁少年人,能力有限,家里还是需要多一份收入补贴家用,学堂夫子这事对叶志和来说就是难得的生计。 叶志和起初并不乐意,让他去教那群小屁孩认字,哪还有时间念书,还考不考科举了? “家里拿不出盘缠了。”叶志戈一针见血。 宋西红嫁过来带了些嫁妆,近日家里伙食才改善不少,怎么说都要存银子留着盖房屋,实在凑不出来给叶志和进京。 知识也是要时间累积的,倒不如趁着这几年好好沉淀一下,厚积薄发,当然,很有可能是再次名落孙山。 仕途一行难于上青天,科举考试集齐整个大洛的优秀学子,人外有人,中举谈何容易。 如此这般,叶志和不得不乖乖每日往来于田心村和上河村之间,开始他的教书生涯。 家里当然是又闹了一通,老太太和杜氏泪眼涟涟的指责宋西红,说她阻碍志和的锦绣前程。双方当即开骂,差点没掀翻了破屋顶。 叶家舜日渐沉默,家里很多事都不插手的,年轻时候生活优渥沉迷花鸟虫鱼,后来一心指望儿子能中举。现在嘛……只能埋头弄好田地,多产点粮食实在。 村民们瞧着叶家人各自微妙的变化,心里感慨良多,犹记得他们刚来时,眼高于顶,都不屑与村里人来往的。且一个个好吃懒做,可着劲使唤苏氏干活,那时候都没有种地经验,结果可想而知。 俗话说落难凤凰不如鸡,这种时候更需要团结,一起努力把日子过起来才是。再者邻里之间多多少少总能给你帮助,又不会上你家吃饭,居然还嫌弃上了?这种人可不多见。 “来得正好,虽然没赶上吃饭,拿点果子带回去也行。” 马上就要步入四月了,恰逢樱桃成熟的时节,邓阿罗家里两棵樱桃树,是种来自家吃的。挂满枝头的小果子,给摘了半麻袋过来,大伙饭前瓜分了下,还剩好多呢。 这玩意跟草莓一样,放不了多久的,也怕磕碰,趁着新鲜吃完才好。苏氏拿上个小竹篮,装了一大捧,还有一颗黄灿灿的菠萝,让他给带回去。 “婶子这样我下回可不敢来了。”叶志戈连连摇手。每次过来又吃又拿的,再厚的脸皮都招架不住哇! “有什么不敢的,又不是只给你,也是家里有多的,分给大家尝尝鲜,值当什么。”苏氏直接把小竹篮塞给他。 果园底下零零散散种了好些菠萝,每一季能收个十几二十颗,要说拿它们卖钱或者做罐头实在太少了,自己吃又吃不完,索性邻居几个分一分。 平日里大伙有什么新鲜菜蔬都会送来点,苏氏全记着呢,王婶子金兰江嫂子几人,还有黄跛脚和村长家里,均出去一两个,剩下的留着自家人吃。 叶志戈轻叹一声,道:“当真收不得,我自认家里没什么能拿出来孝敬婶子,哪能光吃不还呢。” 金兰不由笑了起来,“傻孩子,你记着你婶的好处,以后出息了,把好吃的全送来孝敬她不就行了。” 她这话引得大家都笑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逗弄起叶志戈,后者毕竟年少,很快便招架不住,红着脸收下了小果篮。 苏氏还蛮喜欢他的,可是也不敢对他太好,毕竟人身后还有个叶家。就怕老太太和杜氏把她当成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没事就来打秋风,以她们的厚脸皮,完全有可能。 260谈吧 赶在天黑之前,叶箐箐与裴闰之驾着车离开了田心村,苏氏年纪大了,临走时就爱给人塞东西,吃的用的附带一箩筐叮咛嘱咐。 “等天热一些,咱家里就再次扩建,这回多弄几个厢房,你与闰之回来也能住住。” “好哇~”叶箐箐笑眯眯的应下了。 他们每回过来不能留宿确实挺不方便的,毕竟带着采芹和魏庆,怎么说都要三个屋子。汤宛容顺利生下一个女娃娃,叶志风寻思着该把叶经年赶出去自己睡,人口多了也该扩建了。 两人转道大凤庄,便让魏庆和采芹先回去了,不必跟随,也算给他们放个小假,要探亲干嘛的随便去。 自打叶箐箐与裴闰之共享了空间秘密之后,这个菜园子的农作物有所增多,在大凤庄的时候是不愁没东西吃了,此处也不留人,是真正意义上的‘二人世界’。 如今气候日益温暖,貂儿们早就离去,也不知上哪浪去了,它们只在冬天的时候会来找叶箐箐。 “原本我还想以后都住在这里的。”叶箐箐躺在木质长廊里,以闲适姿态望着院里花树。 “这么喜欢这里?”裴闰之踱步到她身畔坐下。 叶箐箐扭过头,“可惜你没有时间啊,现在都逼着我生孩子呢,如果生不出来是不是要休妻?” 她这话是存了揶揄意味的,裴家除了二夫人都待她和善,倒不至于会那样。不过假若真有那天,到时她就把裴闰之揍一顿好了,然后自己住到这里来,也是美滋滋~ “谁跟你说的?”生不出来就休妻?这不是他的无能吗?裴闰之伸手捏捏她小脸蛋的肉肉,笑道:“若是不放心我,就把我关在你空间里如何?” “啥?”叶箐箐立即双眼一亮,“好主意啊!”圈养什么的想想还挺带感。 “在此之前,先让为夫努力一下好么~”裴闰之弯腰把人抱起,随后自己坐在长椅上,把她圈在怀里,右手已经抚上那细韧的腰肢。 叶箐箐眼皮一跳,“你要干嘛?” 裴闰之笑眯眯地:“莫要辜负这大好春光呀~” “禽、禽兽!”叶箐箐急忙按住他的大手,“这里是外面!” “外面又如何,”裴闰之轻笑着凑近她,手上不停揉捏着,“介意么?” 居然问她介意不?也不看看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吃过早饭倚在廊下欣赏好花好景,多好的闲暇时光,忽然怎就精虫上脑了?就不能像她一样高雅么! 叶箐箐面无表情的:“我只想喝喝茶吟诗作对。” 最近一直被孩子的事情烦扰,裴闰之这家伙更是可着劲的做,很多事情是急不得的,她真怕两人那啥过度,伤身了,才是最囧的事呢…… 况且她体质再好也是个人类呀,腰还要不要了?这回说什么也不能由着他。叶箐箐打定主意,飞快的挣脱了跳下来,后退两步道:“我去给你泡一杯荷叶茶下下火,等着。” 裴闰之坐在原处没动,笑笑的看着她躲远了,“嗯~你去吧。” ……总感觉有阴谋似得,叶箐箐狐疑的瞥他两眼,这家伙一肚子坏水,能这么容易放过她? 果然,她才转过身迈出步伐,便听见身后一阵劲风袭来,这时候想要闪躲、反应已经跟不上,瞬间就被扣住了。整个人让裴闰之给按在柱子上,双手还被抓起来绑了个蝴蝶结。 叶箐箐:“???”特么这是对她使出了擒拿术么?! “还跑吗~” 一回头对上某个明媚的笑颜,叶箐箐感觉蛋蛋有点疼,对付厚脸皮的人就要比他更厚脸皮才行,谁比谁没下限? 她点点头:“行,来吧。”她往哪跑去? 也许下回就不会惦记着大凤庄的清幽了,二人世界?可不是那么好享受的,没了其他人,越发放浪形骸没脸没皮了。 好在不过两日,魏庆就赶着车过来了,说大老爷让少爷回去,商行一堆事务哪有时间给你偷懒。 随即出发回城,这么两三天过去了,石安城可热闹了,大街小巷关于少东家女装一事传的纷纷扬扬,还因此获得了一个新称号——赛阿娇。 阿娇并非切确的某一个人,而是特指那些娇媚婀娜的美貌女子,赛阿娇这个说法表示裴闰之更甚那些姑娘,颇具揶揄意味。 易文群几个损友闻讯而来,正准备好好笑话他一番,谁料在裴家扑了个空,于是都递了拜帖留在门童处,嘱咐裴闰之回来后邀请他们一块聚聚。 都是打小一块长大的,裴闰之如何不知他们的心思,一个个的就是爱闹腾。这么多帖子也不能视而不见,只能无奈着应下,寻个日子茶馆走一遭。 大老爷直接躲着不出门了,把儿子唤回来也是想让他自己去应付。你想想这石安城里,都是时常打交道的老伙计,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问你儿子咋就喜欢女装了,你怎么回答?丢不丢人哦! 这回就是大夫人替裴闰之说话都不管用,大老爷愣是称病闭门谢客,也不搭理那臭小子,以免自己一个忍不住动手抽他。 亲友们对此事各有反应,好在叶箐箐的娘家在偏远的田心村,她刚从那回来,他们还没来得及听说裴闰之女装的事呢,算起来就数她耳根最清静。 不过也有其他人约上她赏花,柯盈盈抱着一盆不知是何品种的牡丹过来了,自称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若说是单单为着花,她是不信的。 叶箐箐自认自己一个大俗人,从来玩不来赏花逗鸟那一套,就她所知,家里几个少夫人都种有名贵的花草,或是养了鹦鹉百灵一类的小鸟儿逗趣。唯独她这个农家女啥都不爱,养的花也是普通品种,成片成片栽种。 此时柯盈盈抱着一盆牡丹来跟她搭话,若不是来讽刺的那便是来对牛弹琴了。叶箐箐不得不把自己放在牛的位置,也是颇为无奈。 好在柯盈盈目的也不在这花上面,她幽幽地叹口气,“我一直认为你不如我,少东家不可能真心喜欢你,如今看来倒是我太过自负了。” 叶箐箐对她突然的转移话题也不意外,早料到是为了裴闰之而来,她笑了笑道:“你我是不同类型的人,我并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你。” 若说那些诗词歌赋、家教涵养,也许她真比不过,现代人洒脱惯了,言行举止没有这般拘束,她也学不来大家闺秀的那种温婉。 但在容貌上或者性格上,她自认并不比柯盈盈差,怎么说自己也算是漂亮的吧,再说性格,谁跟她好她就对谁好,反比柯盈盈没有那种距离感。 反正要她承认自己没有对方好,叶箐箐才不愿意呢,兴许自恋这一点,人人都值得拥有。 “呵呵,”柯盈盈自嘲一笑,“也许你说得对,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少东家为何愿意为你做到如此地步?” 想想早些年,夏桑菊来的时候,两家世交,而且还有点亲缘关系,但人家被山贼掳走之后,也不见得裴闰之为她以身犯险。而换成了叶箐箐,他竟然不惜穿上罗裙,潜伏入内! 当初柯盈盈百般不敢相信,也难以压制自己内心的嫉妒。然而看少东家一直没有去叶家提亲,她还心存侥幸,他还是瞧不上叶箐箐的吧。 她这么猜测着,尽管裴闰之不娶叶箐箐也会娶别人,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关注的目光,希望他不要娶亲。 之后叶箐箐意外失踪,看到少东家不顾一切丢下手头所有事情,也来了个失踪,柯盈盈再也不能欺骗自己,叶箐箐对他来说果然是特别的。 再然后两人成亲,她告诉自己今世无缘,双方各自成家,便不要再想他了。可是人的心呐,哪由得自己轻易操控,如同遍地的野草,见风就长,怎么也铲除不干净。 柯盈盈很多时候都在想,裴邵之也算一表人才,待自己尊重有加,为何要把心挂在另一个人身上了?为何付出之后就再也收不回来? 也许是上天注定,或者这是一个惩罚……最后她也放弃了挣扎,既然放不下,那就放不下吧…… 她想亲口听听少东家的想法,于是那一日挺着大肚子,趁着家人外出去找了他。后来被叶箐箐突然的回来打断,她最终都没能得到答案。 如今看来,这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如果说少东家只是不喜欢自己,那其他女子呢?要许他做妾他一个都没接受,甚至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为了拒绝她不惜搭上自己的名声与颜面。 “外头很多人在议论他呢,也不少人在议论你。”柯盈盈的脸上带着一些落寞,以及一丝释然,“他们说少东家能屈能伸,为了妻子什么都愿意……” 叶箐箐闻言一惊,“不是笑话他没有男子气概吗?正常有骨气的人,如何肯用女装折辱自己。” “折辱?”柯盈盈轻哼一声:“少东家岂是一袭衣裙就能够折辱的。” 名望从来都是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他在西安城这么多年,人前的形象早已根深蒂固。聪明人一眼都能看出他这么做是为了谁?笑话什么的,不过是许多人跟风起哄,并没有真的往心里去。 261行船 “他没事就好,”叶箐箐松了口气。说来这事,还解了自己的流言之危呢……思及此她抬眼看向柯盈盈:“是你在外头说我到处求药身子吗?” 忽然被直白一问,柯盈盈愣了愣,她别过脸,“没有。” “……”妹子,你明显在说谎,叶箐箐重重地咳了一声,“再有下回我可就不客气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真以为她是菩萨属性的呢? 柯盈盈回过头正视她,冷笑起来:“你想怎么不客气?” “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叶箐箐同样呵呵一声,“当年你也被说过闲话吧?这事如果再被翻出来,又会怎样?” 叔嫂暧昧,虽说来去都是裴家蒙羞,但真正的受害者肯定不是裴闰之,而是柯盈盈。这种事情通常都是女子百口莫辩的,男子仅落个风流名头。 捕风捉影的事情闹大了,也是会让柯盈盈被休的,人言可畏,名声易毁。 柯盈盈身子一僵,她没料到叶箐箐竟会这样反击,即便心里装着少东家,她也没敢反对自己的亲事,否则当初就不会顺从地嫁过门来。 她更加不敢想象自己若是被休弃,下半生又会如何?家里父母又会如何待她? “我向来主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柯盈盈,这真的是最后一次警告。”叶箐箐直言不讳,一手推了推她的牡丹花,“这花我是赏不来的,请回吧。” 柯盈盈抿抿了抿唇角,起身道:“我不会再看着他了。” 这话是说给她听,又似说给自己听,她抱起自己的花盆,转身离去。 直到看不见人影了,叶箐箐才轻叹一声,有缘无分,真的能放下才好,说来认识柯盈盈也已经好几年了。从亭亭玉立的少女,到已为人母的少妇,时间最是考验人的真心,奈何情深。 任何事情的热度总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退,裴闰之被友人消遣了一顿之后,决定暂时离开石安城往外躲躲。 带着叶箐箐去清士楼视察一番,顺道七秀坊该开分店了。 两人商量一阵,便收拾行囊,轻车从简,走水路出发。水路较之陆路快上许多,船只摇晃也好过马背颠簸,何况有船舱,比起路上风餐露宿还是优选。 这次行程并不很赶,裴闰之是心安理得地再次把石安城事务丢给老爹,反正还有裴夙之裴均之兄弟在,帮把手忙不到哪去。 “这是我第二回在船上过夜呢。”叶箐箐半眯着眼望向窗外。 船舱的窗子很小,这是一艘渡人的客船,并不很大。此行他们只带上魏庆和采芹,四个人当然不会包场,因此还有其余人,跟住客栈也差不多。 正在挑灯夜看的裴闰之闻言漫不经心道:“第一回是……画舫?” “嗯,”叶箐箐趴着没动,那真是不愉快的经历啊,内心纠结,还在跟裴闰之较劲……说起来还有一件事一直压在她心里…… “诶,你老实告诉我,被拍卖的那一晚,是不是你戴着面具来救我?” 叶箐箐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裴闰之若有所觉,从账本中抬起头,扬扬眉道:“我?” “难道不是你?”叶箐箐心里很没底,因为那个银色面具的男子,周身气度与裴闰之似乎天差地别,但是他真的没来么? “小箐箐这样问,我姑且猜猜,是否他对你做了什么呢?” 裴闰之也不看账目了,夹了一张书签进去,把本子收起来,踱步朝她而来。 叶箐箐眉头一跳,轻咳一声:“也没什么,就是好奇问问。” 能说自己被亲了吗,还丢脸的吓哭,真是没出息哦! 裴闰之摇摇头,双手拢在衣袖里,“不乖的孩子,你在说谎。” “胡说!既然不是你,怎就知道我说谎了?”叶箐箐瞪他一眼,哼声道:“那你老实交代,那天没来救我,死哪去了?” 拍卖初夜这么大的事,几乎整个画舫的人都出来了,她就不信这人不知当时情况,还躲屋里跟别人寻欢作乐不成? 现在提这事也不是说要翻旧账干嘛的,只是坐船想起画舫,继而记起那个面具男子罢了,叶箐箐心底还是有点好奇的。若是此人不是裴闰之,那从此就忘了吧,想想就堵心。 “他占你便宜了?”裴闰之答非所问,来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没有,”叶箐箐也不晓得自己为啥要硬着头皮否认,完全是下意识的,“人家是正人君子,才不向你呢……” “我不是正人君子?”裴闰之眉头微蹙,忽的一声长叹:“既如此,今日开始就不与娘子行那事了,也省的小箐箐反感我。” 啥?叶箐箐睁圆了眼睛,“你说的哦!” 裴闰之唇角一挑:“决不食言。” 那她就要看看他的定力了,是不是还像以前那么好?曾经的坐怀不乱少东家哦,叶箐箐暗暗与之较劲。 行船三日过后,日子就开始无聊起来了,两岸景致如出一辙,开始时还瞧着新鲜,后面就平平无奇惹人生厌了。 大伙都无聊得不行,他们要在客船上待五六天,才能转陆路。 清士楼距离石安城还是挺远的,往来交通不便,辗转颠沛。 “好困乏呀~”采芹陪着叶箐箐都要瞌睡了,只是睡久了身子骨疼。 “醒醒,睁眼看看这个世界!”叶箐箐一边义正言辞,一边跟着打个呵欠,眼角都泛着泪花。 两人正无趣呢,外边忽然传来丝竹之音,让人精神一振。这江边向来静谧,不过偶尔看见岸边有人洗衣吆喝,或者飞鸟成群结队捕鱼,除此之外基本没什么其他太多声音。 “那是什么?”采芹顿时来了兴致,扒拉着小窗口往外看,“怎的听到了乐声?” 叶箐箐正无聊得紧,便提议去甲板上看看,就是没什么热闹透透气也行。 两人欣然而往,在外头还恰巧碰见了魏庆,以及其他一些船客,显然都是被音乐声吸引出来的。 迎面而来也是一艘船,不是跟他们这艘很不一样。对方的船只体型上大了许多,并且妆点得花花绿绿,一阵风吹拂,袭来香风阵阵。 叶箐箐看着这颇为眼熟的轻佻画风,不由眉头一皱:“这是……画舫?” 前两天才跟裴闰之说起这事呢,不成想这就撞上了?虽然未必是坑过自己的那一艘,但概率上来说还真巧。 “上面有姑娘呢!”有人眼尖的瞧见了,顿时笑了起来,“人家那船比我们这个可有趣多了~” “哟哟,心动呢,那你倒是去啊!”另一人揶揄着笑他。 随着距离的接近,几人得以看清,果然是一艘做皮肉生意的画舫,此时还是白天,能看到的姑娘不过两三个,都是倚靠在外头说话解闷的。 有人吹着口哨冲她们打招呼,引来对面一顿笑骂,两边一起哄,还显得有点热闹?? 采芹挠挠头,低声朝叶箐箐问道:“少夫人,她们穿成这样,是不是那个啊……” 叶箐箐尚未作答,魏庆先瞥了一眼,道:“什么那个,就是姬子嘛。” “魏大哥还真了解,不愧是跟着少爷外头走南闯北的,就不怕嫂子多想?”采芹捂着嘴偷笑,一边好奇的打量画舫。 石安城也有花街柳巷,只是她们这样的清白女子,平日都是绕着走的,即便不得已路过,也是头也不抬目不斜视,哪有现在这样直面的打量啊。正无聊呢,更难掩好奇心以及微微的鄙夷了。 “瞧着天色差不多该抛锚了呢,就在此处好不好哇!”船夫是个粗糙的高大汉子,回头问了一嗓子。 顿时附和者不少,“自然好,自然好!” “那画舫也在这抛锚不?”有人笑嘻嘻的问道。 连续几日行船,晚上是不走的,一来黑布隆冬行船不便,二来舵手也要休息,就是船客也希望晚上有个不摇晃的环境入眠。 在船上的大部分是男子,只少数带着女眷出行,许多人看见画舫都兴奋得很,即便荷包没有银子,也不碍着他们凑热闹。 那艘画舫估计也觉得天色差不多可以休憩了,此处不到码头,算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能于是一艘客船,也许还能招揽些生意,于是便跟着停了下来。 日头西斜,黄昏已近,船上的厨房升起了炊烟,该准备晚饭了。画舫也渐渐热闹起来,姑娘们日常熬夜,通常睡到午时过后才起,这会儿正好梳妆打扮完毕,出来溜达溜达。 有家属在的男子都被拎回船舱去了,而独自出来的则对着她们蠢蠢欲动,船夫常年行船,晒得黝黑,他也遇到过画舫,若是擦身而过也就过去了,此时正好两艘船歇得近,不过去潇洒潇洒都对不起自己。 “走走走,上对面喝酒去!” “哈哈哈,天还没黑呢,大个头就迫不及待了!”另几个舵手都笑了起来。 大个子一抹脑门,骂了一声,“少在那装,你们一个个的比老子还心急!” 都是在外面跑的,为了生计别无他法,行船不必陆地,哪来什么消遣。 262叶芙蓉 那些人嬉皮笑脸的相互打趣,叶箐箐撑着下颚在一旁看了会儿也就回房去了。 裴闰之貌似还挺忙的,人虽然离开了石安城,但账本也跟着出来了。叶箐箐通常不让他晚上看,靠着几盏油灯,太费眼睛,不好不好。 “外头怎么了?” 裴闰之瞧着天色渐晚,自觉的收起笔墨,起身让外头小伙计给自己打一盆温水洗脸。 他们这间客房还算宽敞,有床铺屏风八仙桌,还有个靠边书桌书柜,人在里头待一天倒不觉得闷。 “来了一艘画舫呢,就停靠在不远处,他们在计划着今晚如何逍遥。”叶箐箐摊摊手,男子还真是幸福,走到哪一路风流。 裴闰之抿嘴笑了笑,道:“此处靠近麒西州,也是个繁华所在,秦楼楚馆寻常可见。” “繁华么……”只是相对而言吧,叶箐箐从空间里摸出个橙子剥着吃,边含含糊糊道:“天马上就热起来了呢,听说清士楼就是个大火炉。” “怕热?此番估计要停留一两个月才能回去呢。”裴闰之擦干双手,顺道打开窗子散散味,这时节可不是出橙子的时候,这么多味道惹人疑心。 叶箐箐撅噘嘴:“那真是有够呛的。” 还记得裴闰之带着魏庆第一次来清士楼的时候,不过一个多月,魏庆可是大变样了,又黑又瘦可吓人!倒不是裴闰之分派了多大工作量苛待底下人,而是天太热给晒得,并且食欲下降才迅速清瘦。 有魏庆做了先锋,他们都知晓了清士楼的酷热,叶箐箐不由想念起水果刨冰的美妙滋味,可惜这年头,能开冰窖储存的人家太少了,夏天的冰更是昂贵。 没一会儿采芹就端着托盘来送饭了,天边已经擦黑,赶紧吃了饭歇息要紧。虽说是在船上,不用自己赶路,但一整天下来还是会疲累呢。 不远处的画舫乐声不断,这会儿夜幕降临,鼓点更是热闹紧凑起来,还有歌女咿咿呀呀献唱,直勾的人想上去一探究竟。 采芹皱了皱眉:“这些人不会要闹到大半夜吧,还怎么睡觉啊?” 船舱里隔音效果一般般,何况也不可能全部门窗紧闭,不留扇小窗多闷人。 “她们做夜间生意的,哪会早早歇息呢。”魏庆头也不抬,快手替裴闰之把账本毛笔收拾妥当,本就带了没几本,也占不了多少位置。 叶箐箐见他手脚利落,不由反省起自己是不是太懒惰了,都没给裴闰之做过什么,不过……“你们这就准备早早睡觉啦?不上去玩玩?” 采芹和魏庆两人双双抬起头:“上哪去玩玩?” “当然是画舫了~”叶箐箐朝着外边使个眼色,嘴角抿着坏笑。 “那是咱们该去的吗?”采芹瞪圆了眼睛,一边瞥向反应如常的裴闰之,少爷也太纵着少夫人了吧。 魏庆连连摆手:“少夫人别消遣我了,你们自去就行,别带上我。” “哟,这么老实呢?”叶箐箐当然是开玩笑的,怎么说她也是在里头走过一遭的人,哪会有兴致上那玩耍。烟花之地,大部分还是被逼良为娼,能有几个自甘堕落的。 “那些人啊,要么是罪奴,要么是家里穷得卖儿卖女,才会沦落至此。”采芹还是蛮同情的,她小的时候就差点也走上这条不归路呢,幸亏被裴家看中,从人牙子手里买过来做丫鬟。 这么了解?叶箐箐伸手呼噜呼噜她的脑袋:“傻丫头。” 正说这话,船舱外忽然一阵吵闹喧哗,有个妇人尖声叫嚷着什么。 叶箐箐与采芹对视一眼,决定到门外看看究竟,裴闰之一把拉着她道:“外头在撒泼呢,别靠太近。” “就你耳尖。”叶箐箐反抓过他的手,“就在门口,不出去。” 这个点睡觉有些早了,何况外面乐声不断,就不信谁睡得着。 诚如裴闰之所说,果然是一个妇人在撒泼,她指着一个大汉又哭又骂的,再看那男子身旁依偎着一个红纱女子,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我还在这里呢,就敢公然带上她,改明儿是不是该抬进门了!” 标准正室面对小三的发言,叶箐箐摇摇头,这剧情若是放在现代,肯定人人骂渣男了。可惜在这个三妻四妾的时代,女性地位太低了。 “这位嫂子,你可消停点吧,你相公不就一时尝尝鲜嘛。” “不过这大哥也忒不尊重妻子了,为了个姬子堂而皇之,有什么想法也该背着来吧,傻的……” 船客不少人溜达着看热闹,这其中有带着家属不敢去画舫的,也有囊中羞涩没法去的,毕竟温柔乡销金窟,可不便宜。 裴闰之对这戏码毫无兴趣,闲适地倚靠在门栏上,一手玩弄着叶箐箐的手心,百无聊赖。 叶箐箐斜着瞄他一眼,正欲开口说话,前方忽的传来一声惊呼: “叶箐箐!” 叶箐箐条件反射的循声望去,视线触及那红纱女子,不由一愣,这人……长得好像叶芙蓉啊…… 正怔愣着,那女子放开了挽住大汉的手,丢开叫嚣的妇人,径直朝他们走来。 “叶箐箐,果然是你。”她两眼直直的盯着叶箐箐,随后看向她身旁的裴闰之,白玉冠、剑眉星目,风姿依旧。 “叶芙蓉?”叶箐箐不可谓不意外,在毫无心理准备之下,看到意想不到的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穿成这个鬼样子……再看她脸上厚厚的胭脂水粉,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不是跟着她亲爹跑路了吗,怎会落到如此境地,桃芸又在何处? “怎么回事?”那汉子也走了过来。 “你给我站住!”妇人一把拉住汉子,这会儿也顾不得哭了,来回看看叶箐箐一行人,“你们认识?” 叶芙蓉幽幽一笑,朝着叶箐箐道:“她是我的姐姐。” “哇……”戏剧性的一幕,让围观的几个船客都颇为惊讶,看向叶箐箐的眼神也微妙起来。 这个漂亮夫人船客们早就留意到了,与那白衣公子那叫郎才女貌,如今说她们二人是姐妹?这夫人不会也是那种出身吧?瞧着倒像良家妇女…… “你还好意思叫姐姐?”采芹小声着撇撇嘴。 石安城都知道叶芙蓉当初铤而走险,妄图取而代之,她身为裴家下人,哪会不认得叶芙蓉。做出那种没脸没皮的事,可惜还没来得及做出惩罚就让她给逃了。 “能替我赎身吗,姐姐……我……我呜呜……”叶芙蓉忽的就捻着绣帕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在夜风里让人听了不忍落。 “还真是姐妹呀?这境遇也差太多了吧?” “说要赎身呢,也不知是被谁给卖了,好端端一个姑娘哦……” 旁人对着她议论起来,目光都望向叶箐箐,就看她这姐姐做何反应。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叶箐箐没料到叶芙蓉会变成画舫的人,一时间心里五味掺杂。 “我以前不懂事,对姐姐多有得罪,你不要记着我的过错好不好?”叶芙蓉泪眼汪汪的,“我已经得到了惩罚……” “不会是犯错被赶出来的吧,这家人也太狠心了吧……” “俗话说血浓于水呢。” 叶箐箐真是烦死那些吃瓜群众的脑补了,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裴闰之拉着后退一步,他挡在前头,浅笑道:“叶姑娘遭此不幸,我们自当举手相助。” 叶芙蓉看到他出面,两个眼睛都亮了,目光痴痴的看着他,又带着一缕哀伤。 裴闰之没理她,侧目道:“劳烦魏庆替我跑一趟了。” 要赎身自然少不了上去画舫,用银子跟老鸨赎回卖身契,魏庆了解的点点头,朝着叶芙蓉一伸手:“叶姑娘,请吧。” “嘿,那我怎么办呢!”已经被拖出圈子的大汉尤不死心,还想回来挽回自己的美娇娘,原本想春风一度,谁知来了个神转折。 他的婆娘几乎要崩溃了,尖声怒道:“你要是执意带着她,我就从这船上跳下去!” 天早就黑透了,江面上黑糊糊一片,人下去就再难上来,多半死定了。 “都以死相逼了,何必呢,兄弟!” “就是啊,风流也不能闹出人命吧……”众人纷纷劝说起来。 魏庆才懒得管那些闲事,他带着叶芙蓉上了那艘画舫,把少爷交待的事情办了要紧。这边叶箐箐也被裴闰之塞回房间里,别人家的热闹还是别看了。 “少爷当真要替叶芙蓉赎身啊?”采芹关上门问道。 裴闰之没说话,而是看向叶箐箐。 接到两人目光的叶箐箐耸耸肩,“怎么说也是相识一场,即便我很讨厌她,但是有能力救人出火坑,就帮把手吧。” 这不是说她多么善良圣母,也是她现在手头比较宽裕,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发发善心罢了。毕竟做姬子不比做乞丐或者其他,站在女人的角度来看,被逼迫接客承欢,心理上的折磨更甚。 何况她真的好奇,桃芸母女二人在离开石安城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263赖上 不得不说魏庆的办事效率非常好。叶芙蓉很快就被带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个桃运。母女二人一前一后。在裴闰之跟前站定。 聂青青。看来你过得很好呢。陶脸色阴郁,她瘦了很多,并且显得苍老。 明明才两三年不见。岁月似乎在她身上刻下了十年的印记。叶青青,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他们走得突然,如今出现的也突然。 再反观叶青青,白白嫩嫩的脸蛋上,肤色透着红润。显得极为健康,俗话说,一白遮百丑。本就娇俏的五官。更让人目不转睛了。 叶芙蓉从来都觉得叶箐箐比不上自己,不论是容貌还是才干,她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如今两人相隔几年一个照面,对方衣装亮丽,而自己早已是残花败柳,受尽苦楚,不由心底升起一股不甘和愤怒,凭什么呢?! 见她们这样直愣愣瞪着自己,眼神可算不上和善,叶箐箐眉头一皱:“既然得了自由身,就该上哪去上哪去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们原本就势如水火,还要留下这对母女喝茶慰问不成?何况怎么说她也出手帮助了她们,没有半句感谢就算了,那表情怎么好像还挺怨怼? 怨谁?总不会是怨她吧?叶箐箐心里撇撇嘴,好心多管闲事,也存了可怜她们的心思,到现在还拎不清是非吗? 叶芙蓉与桃芸对视一眼,半掩下眸子,道:“我们不能走。” “不能走?”采芹反问一声,“你们该不会想跟着我们吧?” 叶芙蓉没吭声,只艾艾望着裴闰之,后者慢里斯条的泡茶给叶箐箐,眼皮都不抬一个。 桃芸则往地上一坐,带上哭腔道:“我知道我们不讨人喜欢,可是赶我们离开就相当于往火坑里逼啊!” 这话就有点意思了,敢情他们出手相助,就要被黏上了不成,魏庆撇撇嘴,不客气地喝道:“少在我们面前胡闹,再唧唧歪歪就把你丢出去。” “这位大爷,我们母女身无分文,路上没人护送,只怕下了这艘船,又会被人逮住呢!” 大、大爷?魏庆和叶箐箐同时嘴角微抽,本来这称呼也没啥,从桃芸嘴里出来就怪怪的,大概是她们青楼待久了吧…… “你表哥上哪去了?”叶箐箐问道,那人不是叶芙蓉是亲生父亲吗,总不会中途病故,扔下这母女二人吧? “别跟我提他!”桃芸一个咬牙切齿的怒斥,也顾不得装可怜了,可见是深仇大恨? 哦哦,看来有转折哦,叶箐箐扬扬眉,却没追问,别人家的事与自己何干?她站起身道:“别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便是有,也早就断绝了,我们没有义务继续帮助你。” “什么意思?” “护送什么的就别想了。”叶箐箐直言拒绝,他们又不是出来游玩的,也没那么多人手,还专人护送? 事实上只要你小心一些,两个女子赶路不见得就那么危险,这世道哪有乱到如此地步,见到落单女子就心生歹意?不存在的好嘛! 叶芙蓉咬了咬下唇,“你已经如愿以偿的做了少夫人,就不能……可怜可怜我?”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可以别看着我们少爷吗?”采芹毫不留情的戳破她,上前一步挡在裴闰之面前。 单单坐着都能招蜂引蝶呢?叶箐箐似笑非笑的瞥一眼裴闰之,后者朝她无辜的眨眨眼,心机婊到不行。 桃芸很是不忿,“芙蓉,别求她!” 叶箐箐只觉有些莫名其妙,“你们需要我的可怜吗?”她出手帮忙为的又不是她们的感谢,自己也没能力去管她们的以后,各走各的不就行了? 叶芙蓉姿色不差,魏庆可是花了上百两银子才把人赎出来,这其中也有她已经接客几年的原因在,若是更新鲜些,老鸨才不愿意放人呢。 上百两银子对农户来说可不算小钱,就是在繁华的城镇,也够你好吃好喝潇洒许久,无端端的替她出了这笔钱,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真让人不悦。 叶芙蓉拉住桃芸,轻轻摇摇头,“我不是何仲王的女儿,我们想回到叶家,姐姐就给我们个安身之处吧?”这些年估计被磨得没脾气了,即使对着自己恼恨已久的叶箐箐,也能低声下气,不得不说有长进。 不是何仲王的女儿?这年头又没有亲子鉴定,还闹的清吗?不过这个烦恼是叶家人该愁的,叶箐箐才懒得不管,她道:“见你们遭遇不幸,我们能做的就是替你赎身,其余却是没办法了。” “就是,你没忘记以前怎么对待我们少夫人的吧?”采芹帮腔道,“没找你们算账就不错啦!” 看她们沦落风尘,想必也吃了很多苦头,只能说声报应了。 “魏庆。”裴闰之忽然出声。 一直作壁上观的魏庆点点头,“少爷有何吩咐?” “去给她们弄个房间,下一站码头再送下去吧。”裴闰之修长的食指轻点桌面,抬眼对叶芙蓉二人道:“看在我娘子的份上,可以借你二十两银子做盘缠,要打欠条,你们觉得如何?” 采芹闻言恨不能鼓掌,少爷这个做法才正确嘛,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若是交情好的也不计较那点钱财,但眼前这对母女?还是算了吧! 叶芙蓉与桃芸面面相觑,“这……” 在她们看来,裴家那么多银子,还在乎这几十两盘缠,何况她们已经落魄至此,就不能发发善心吗? 裴闰之却没工夫跟她们多墨迹,他浅笑着一扬手:“若是同意就跟魏庆说吧。” 明摆着送客了,叶芙蓉磨磨蹭蹭不想走,魏庆面无表情地往跟前一杵,得寸进尺怎么写,看看她们就知道了。 最终母女二人被请了出去,有什么事跟魏庆说就是,不会给她们机会对着裴闰之假惺惺。 说要给弄个屋子安置,然而客船在出发之际就被定满了房间,船舱本就不很大,这会儿哪腾的出地方。无奈之下,只能委屈采芹跟叶芙蓉两人同屋了,总不好丢魏庆房里吧? 采芹得知后别提多堵心了,她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这两人,居然要同住一屋!哪怕只是一两天,也是一万个不愿意啊! 事出无奈,叶箐箐见着心里过意不去,自己多管闲事接了个烫手山芋,当真麻烦。 “你让我打地铺?!” 被收留的桃芸不可置信的指着采芹,“你一个下人也好意思……” “下人怎么了,你连下人都不如呢!”采芹不雅的翻个白眼,这个房间本就是她住的,凭什么让出自己的床铺?她们以为自己是谁呢,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叶芙蓉打量一下这小小的空间,“姑娘,我娘年纪不小了,就让她睡床上吧。” “这是在船上,又不是地板,受不了寒气的放心吧。”采芹瞥一眼桃芸,比她舅母还年轻呢,好意思倚老卖老? 何况这天已经热起来了,还有棉被铺着,能有什么事? “真是狗奴才!” 桃芸怎么也不愿承认自己跟下人一个地位,可惜采芹可不是好脾气的主,她的细声细气是留给主子的。 那边再怎么吵闹,也不会闹到裴闰之跟前来,客船上没有什么消遣,无非就是吃吃睡睡。如此过了一天,行船抵达暗水码头,他们该转陆路了。 因着一行人出行从简,带着的行李并不多,魏庆和采芹各自背着大包袱,码头这边很多跑商的、拉客的,马匹马车均有,可谓交通便利。 他们要去乘坐马车赶往下个城镇了,自然要与叶芙蓉母女分道扬镳,于是几双眼睛齐齐看向她们。 在船上的那一天,裴闰之与叶箐箐有心规避二人,压根没出门,绕是叶芙蓉有再多想法,都没处说去。 此时眼看着要被赶走了,她们顿时着急起来,叶芙蓉拿出手帕轻拭眼角:“少东家,帮帮我们好吗?” 裴闰之神情淡淡的,“你们想要盘缠,找魏庆打欠条便是。” “可是……此处距离石安城甚远,我怕……” 叶芙蓉洗去那满脸胭脂水粉,露出本来面容,瞧着脸色没有记忆中那么红润,而且被劣质原始的化妆品给伤了皮肤。但好在年轻,倒不至于说多丑。 她很想自荐枕席,哪怕没有任何名分地位,只要能留在少东家身边就好。然而以前都没能得逞,如今残花败柳,不免自形惭秽,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裴闰之笑了笑不再说话,由魏庆上前挤开她,道:“前日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给你们赎身已经仁至义尽,换成别人还懒得理你,没那功夫把你们送回去。” “不不不,大爷误会了,”桃芸连忙摆摆手,解释道:“我们哪敢要求你们护送,不过是怕路上不安全,不想单独行动,恳请你们别嫌弃我们累赘,就让我们跟着一起吧?” “跟我们一起?”叶箐箐如何能愿意,跟合不来的人一道行动,有很大的‘被打扰’的感觉,何况彼此间以前还有过节。 采芹也很烦她们这样得寸进尺之人,不懂得见好就收,也不会看人脸色吗? 264一道 “你们就想丢弃我,是不是?”叶芙蓉声音低低的,看起来要哭的样子。 现在怎么办?叶箐箐很是头疼,妹子一言不合就哭了,但是对着他们有用吗?以为全世界都是你妈呀,哭一下就要去哄你。 此时她虽然有些烦躁,但并不懊恼自己出手相助,那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原则问题,当然前提是她有那个能力。 “我苦命的芙蓉啊……呜呜……”叶芙蓉还没哭呢,桃芸先哽咽了起来,原以为摆脱了叶家,就能摆脱苦难,从此过上好日子,谁知更苦的日子还在后头! 那杀千刀的何仲王,可是她的亲表哥呀!还别说两人年轻时互定终身,也曾有过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怎就如此狠心绝情呢? 叶芙蓉确确实实是他的孩子,这一点桃芸无比肯定,然而也不知何仲王是怎么想的,亦或者是因为没有银子走投无路,既然出卖了她们母女! 三人一路逃到郴城西时,如同往常一般留宿客栈,唯一不同的大概是这一夜有个丰盛晚餐,桃芸和叶芙蓉不疑有他,吃完之后便不省人事。第二天醒来——天旋地转。 她们已经置身青楼,并且芙蓉还被何仲王那个畜生给玷污了,当时的打击可想而知,叶芙蓉屡次想要轻生自尽,都被桃芸及时发现劝了下来。 两人被卖了多少银子无从得知,何仲王早已逃之夭夭,不见踪影。青楼里的老鸨派了许多人看管着,一般新来的人,都怕他们逃跑或者寻死。 但母女二人到底没有勇气了结自己,自那一天起,她们开始了卖笑卖身的日子。一开始自然苦不堪言,到后面已然麻木。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不就是松松裤腰带吗,世间男女无非这般,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原以为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下去,谁知老天有眼,竟然让她们撞见了叶箐箐!这是个多么难得的机会呀,离开这里,逃出生天。 她们已经一无所有了,桃芸打定主意回到田心村去找叶家誉。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她咬紧牙关,坚持声称叶芙蓉是他的女儿,以叶家誉的耳根子应该能容下她们母女。 至于眼前嘛……当然是想尽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全要紧,路上没得吃没得喝,不跟着少东家跟谁呢? 你要桃芸打欠条,她是一万个不愿意的,叶家本就穷得响叮当,自己能不能被容下尚未可知,如今还要欠外债,以后日子可怎么过?说什么也不行! 码头人来人往的,母女俩这么一哭,顿时引来不少打量的目光,还别说她们身上穿的衣服,依旧是画舫上带来的那套,一看就不是良家女子。 “我说你二位可别这样了吧,惹得我们厌烦了,照样把你们赶走。”采芹挎着包袱,没好气的大声道:“替你们赎身没句感谢,还缠上我们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你了呢?” 旁边赶马车前来拉客的大汉正巧听见了,嘿嘿笑了一声:“老爷夫人有善心,好人好报,她们兴许是想自卖为奴呢?几位上哪去呢,可否需要车马?” “心比天高,哪是做丫鬟的命。”采芹咕哝两句,想想前天晚上这两人对自己的不屑,瞧不起她是个下人?哼! 无端端接了个烫手山芋,叶箐箐心里还挺愧疚的,她想了想,问裴闰之道:“商队何时会回石安城呢?” 泰安商行有一个商队往来于南北之间,多久跑一趟她是不知,要是能赶上他们的队伍,把这两个麻烦塞进去也好。就是各处停顿,走得慢些罢了。 “小箐箐就是心软,”裴闰之听她问起,便知她的意思,“那便带她们一同去清士楼罢。” 听到此话,叶芙蓉和桃芸两人双眼一亮,连忙道谢,一口一个姐姐叫的亲热,把人听得鸡皮疙瘩直冒出来,太假了。 既已决定,便要租马车前行,眼前这大汉是个会来事的,几人就近雇佣他做车夫,离开了码头,往城镇而去。 此时已是下午,这个时辰当然不宜赶路,他们要到另一处城门口的附近,寻个客栈过夜,明日一早方便出城赶路。 进了客栈留宿时,店小二手脚麻利,非常热情的招呼了他们,但在称呼问题上却犯了个错。 他见裴闰之气度不凡,衣着落落大方,身旁跟着个小厮小丫鬟,还有一个嬷嬷(桃芸),一看就是有点家底的,便以为两个年轻漂亮的是他的夫人和姨娘。 在外耍嘴皮子的,见着人就喊老爷夫人,便是姨娘也得给个尊称,于是顺嘴就招呼起来:“老爷和二位夫人光临,打尖还是住店呢?” 这两位夫人的称呼一说出嘴,众人反应各异,叶箐箐自然是皱眉的,采芹直接点醒小伙计:“哪来的两个夫人?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他这么一说,店伙计便知自己看走眼了,连连道歉,少说话多做事。 叶芙蓉则和桃芸暗暗对视一眼,她们当然迫不及待想要巴上裴闰之,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好,如今她们已经别无选择。可惜叶箐箐全程跟随左右,压根不给人家落单的机会。 女人的直觉是很敏感的,虽然母女俩瞧着安安分分,什么都没有表示,但叶箐箐还是防范有加,一个有前科的人如何让人放心。 叶箐箐老气横秋的叹口气:“历经坎坷,希望她们学聪明点,安分做人才好。” 才吃过晚饭,叫了热水进来沐浴,随后她便小青蛙似的趴在床上,也许是心烦吧,她感觉疲乏的很。 “后悔帮助她们了么?”裴闰之轻笑道,来到她身后站定,伸手替她轻轻拢着湿发。 叶箐箐爱干净,夏日两三天便要洗一次头发,乌黑墨丝长长的披散着,柔顺光滑,令他爱不释手。总是得了闲就过来替她拨弄,或是用梳子顺一顺。 “倒没有后悔,就是希望她们离我远点……不对,是离你远点。”叶箐箐抬着眼皮,自下而上地看他,“还未嫁于你时,我就说这人太过英俊,不是自己守得住的,现在想想当真是有先见之明。” 裴闰之闻言一个忍俊不禁,笑眯了眼,跟个小狐狸似的,“娘子还是头次这般夸我~” “是么,容许你骄傲一刻钟。”叶箐箐哼了一声。 “小箐箐如此倾心于我,我定不负你。”他的声音里满是愉悦。 “老是说我倾心于你,咋不说你喜欢我呢?”叶箐箐半闭着眼皮,他温热干燥的手掌在自己头皮上,来回按搓,舒服的快要睡着了。 裴闰之但笑不语,摇了摇她的肩膀,“头发尚未干透,别睡着了。” “可是我好困……”叶箐箐咕哝了一句,强打起精神,发丝未干睡觉很容易感冒呢。 “过来。”裴闰之坐到床沿边,一手搭着膝盖,一边示意她过来枕着自己。 “哇人肉膝盖枕!”叶箐箐连忙爬过去,还不忘得寸进尺:“顺便帮我涂一些玫瑰膏吧?” 她正面朝上,枕在他的大腿上,由对方给自己涂护肤膏,再方便不过。 “吩咐我做事是要付出代价的,”裴闰之挑挑眉,“小箐箐拿什么谢我呢?” “你又想要怎样?”叶箐箐斜睨他一眼,“说好最近不碰我的哦。” 那种事情要适可而止,也该修身养息了,不能仗着年轻胡作非为,对吧? “……过些时日你便知道了。” 裴闰之只是神秘一笑,弄的某人心里疑窦丛生,这死家伙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呢? 在客栈休憩一夜,隔日几人转乘马车再次出发,此处距离清士楼还有一日便可抵达,城中热闹繁华得很。 仅仅从行人的衣着来看,便知这地方消费比石安城要高,普遍的也比石安城富有些。若是套用现代话来说,石安城是三线城市,这边起码二线,清士楼和京城便是一线城市了。 “我还是头一回出远门呢~”采芹看着热闹的人群略有点小兴奋。 “来回奔波,有什么好的。”魏庆跟在裴闰之跑过不少地方,至少他就更愿意待在石安城,守着媳妇过小日子。 叶箐箐把靠近马车小窗的位置让给了采芹,自己没骨头似的倚靠在裴闰之肩膀上,懒懒的打个呵欠:“我也不喜欢奔波……” 上辈子就是因为好吃懒做,才给弄到这个时代来拼搏,可惜勤奋了没几年,成亲后似乎又要变回好吃懒做了?不好不好。 “很困么?”裴闰之替她拿过装水的皮囊。 叶箐箐摇摇头,“也不是,估计是坐了几天船,忽然换一种交通工具不习惯吧。” 自己从来都不是娇气的人,好好睡一觉也就恢复精神了。 去清士楼的路上,他们为了避开桃芸母女,雇佣了两个马车,大马车装了他们四人,小马车则是叶芙蓉两人。 希望这人回到田心村后,别一转身就恩将仇报,整日找苏氏滋生事端才好,叶箐箐想起双方的关系,都要佩服自己的善良了。 265骨血 一路上又是客船又是马车客栈的,都是租来的,饮食起居自然有诸多不便之处,但到了清士楼就好了。 那里有裴闰之购置的宅院,不大的院落,左右厢房也能住个七八人,正中间是主院,后头车马间一应俱全。 叶箐箐还惊喜地发现,院里居然栽种有一棵芒果树,此刻正是结果的时候,一簇簇绿油油挂满枝头。四五月份,果实个头已经长大,就是还没完全成熟,看那青色就酸涩得很。 不过青芒果也有青芒果的吃法,叶箐箐揪着低矮处的枝丫,给摘下三个沉甸甸的大芒果。随意用井水清洗一下,拿一把小刀削去果皮,对半剖开,挖掉嫩核。 成熟的芒果内里的核是硬的,并且会有丝,随着它熟透的程度而慢慢发展成根须状。这会儿还是嫩的,腌着吃正合适,也不用放什么其他东西,单单一味白糖便够了(也可以加一丢丢食盐)。 叶箐箐拿着青芒果,切成小块片状,撒上白糖腌一腌,无需放水浸泡,它自己就会被腌出酸水来。约莫一个时辰,便能看到略为浑浊的浅白色汁液浸泡着它们。 这会儿已经可以吃了,那汁液多是白糖融化的糖水,而青芒本身清脆可口,酸甜入味,老少皆宜! “好好吃~”叶箐箐拿着小竹签,咔擦咔擦就干掉了两块。 “……还是有点酸啊……”采芹皱着小眉头,虽然脆脆的很爽口,但这玩意儿吃多几块,当心软了牙齿。 不爱酸的人哪能体会它的美味,叶箐箐端起小盘子,决定去分享给裴闰之,那家伙一进门就跟管事躲进书房了,要不要这么忙啊?都不带歇口气的。 三个芒果切了不少,分两个小碟子装,留下一盘给采芹和魏庆吃,前者嘴里嚷着酸但还是吃了好些,后者尝过一片再不敢伸手。 裴闰之与魏庆不一样,他不喜甜食,偏爱酸,何况这腌过的青芒并不很酸,更有甜味中和在里头。两个管事是从石安城那边调任过来的,一个姓刘一个姓艾,面对叶箐箐都谨慎有礼,不敢接受她递来的竹签。 叶箐箐也不勉强,自己忽然进来,打扰了他们说话,还是快些走人的好。放下碟子才出了书房,迎面便见桃芸母女在右厢房那边张望着。 此时她们已经换上干净的布衣裳,与常人无异,只是叶芙蓉有时候眼角上挑,似乎满含挑逗意味,大概是画舫上带出来的习惯。 “你可真是过上好日子了啊,到处都有宅子,不愁吃不愁喝,还有人伺候着~”桃芸没有吃芒果,口气却比芒果还酸。 不得不说造化弄人,她家芙蓉从小就好,什么都比叶箐箐强,但却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那杀天刀的何仲王,就该天打雷劈呀!好不容易不用以色侍人,但是要说亲已然难上加难。 叶芙蓉比叶箐箐小一岁,今年十七,好人家女儿这个年纪也不好说亲,许多人会怀疑你家闺女是不是有毛病,不然会生生熬成老姑娘?更别提窑子里出来的了,哪怕从良,名声也比不上隔壁寡妇。 桃芸心里哪能不难受,不过经过这些年苦难的环境,她也看开了许多,能活着就不错了。呵,贞洁是什么?能吃吗? “好日子么?也许吧。”叶箐箐笑了笑,院里阳光正好,大约是申时前后,四点钟该琢磨琢磨晚餐了。 考虑到两人舟车劳顿,弄点汤汤水水不错。裴闰之才刚到清士楼呢,就跟管事的一头扎进书房,不如早早备上晚餐,今夜早点安歇。 桃芸却不想放走她,“你娘现在也把自己供得跟夫人一样了吧?老天爷也不知怎么看的,有些人就是运气好,可惜就是飞上枝头,也吝于那点同情心,有什么用呢!” 听听这话,是在不满裴闰之要她们打欠条呢?自古以来伸手要钱即是欠,她们这是想白拿? “同情心?”叶箐箐忍不住笑出声,“你只看到我们现今的福分,却不曾想想我们付出过什么。” 人都是这样的,只看见别人好的一面,以为那是他的运道?事实上这世间,仅凭运气坐拥富贵的能有几个?谁人不是脚踏实地苦心钻研。 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小孩子都知道。他们家贫穷的时候,买不起牲口推车,娘亲和哥哥带着幼小的她,依靠人力往来于石安城与田心村之间。 即便是现在,城里建了手工作坊,依然少不了人起早贪黑,开门收尾,亲力亲为。别说娘亲年纪不小了,便是哥哥,进货发货,成天来回跑着店面或者商家,食材坛子调味料种种琐碎,哪有不累的。 叶箐箐懒得再说其他,怎么想是她们的自由,她没有义务去解释太多。 拐道先去了一趟厨房,正好看到厨娘准备做香酥乳鸽,几只可怜的小鸽子被开膛破肚,叶箐箐同情之余,顺手拿走一只。回到自己房里,闪身进入空间。 现如今她的空间再不是之前那样一无所有的原始模样,除了原本的菜地,还添上了炊具。一个大炉子、一口铁锅、一个砂锅,盘盘碗碗若干,方桌板凳俱全。 这是跟裴闰之分享空间之后,慢慢添上的物件,里面虽然没有肉食,但素食是很多的,偶尔躲在里面炒个菜也不是不可以。 手里拎着个光溜溜的小鸽子,叶箐箐决定给裴闰之炖一个鸽子汤。 砂锅洗净添水,架在大炉子上,先把水煮开。她准备弄的是清炖鸽子汤,需要的材料不多,香菇枸杞山药等等。 趁着炉子煮水的功夫,她在菜地里采了一捧豌豆,可以做香喷喷的豌豆饭吃。 外头院子里备下了晚饭,她弄得这些只能当夜宵了,就坐于柚子树下小酌两杯,不也美哉。 用餐时,刘、艾两位管事已经离去,叶箐箐没打算跟桃芸母女对坐,因此直接把饭碗摆到裴闰之书房去了。 “怎的弄到这来了?”裴闰之扬扬眉。 在书房吃饭大概也就她了?叶箐箐帮着把他窗户打开,通风透气,以免里头都是饭菜味。“不是看你忙吗,吃饭工作两不耽误,可好?” “娘子还真是体贴~”裴闰之放下手头事情,浅笑着朝她走来。 采芹很有眼力见的端着一盆清水和干净帕子进来,方便他饭前洗手,把水盆放在架子上,她就出去自行吃饭了。 叶箐箐见裴闰之自觉过来,歪了歪脑袋:“还有更体贴的呢,要我喂你不?” “如何敢当?”裴闰之伸手牵过她,把人按在椅子上,附在她耳畔笑语晏晏:“小箐箐如今不比往常,该由相公伺候你才是。” “嗯?”说的什么阴阳怪气的话,叶箐箐不理会他,拿起碗先给自己盛汤,“我早就饿了,估计是芒果有助消化。” “怎的这般迟钝呢?”裴闰之忽的轻叹一声,在她身旁坐下。 叶箐箐抱着汤碗抬眼看他,“好端端的何出此言?现在来挑我毛病已经晚啦!” 简直是胡说八道,她这样机智的人举世难寻好么!好意思说她迟钝…… “确实已经晚了,”裴闰之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娘子已经怀上我的骨肉,在下万不能做那等抛弃妻子之事。” “哼,”算你识相,叶箐箐轻哼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等等等等,你说我怀了你的……” 裴闰之但笑不语,弯弯的眉眼尽是愉悦和小得意。 卧槽这样的大事他居然这么淡定的,轻描淡写就抛出一个炸弹啦,叶箐箐一手摸上平坦的小腹,毫无任何知觉。 “你怎么知道的?”这种事情又不是大姨妈,能看的一点红的,也没见他替自己诊脉呀,私以为裴闰之说过懂点医术啥的是假话…… “你觉得呢?”裴闰之心情甚好的反问回去,手上慢里斯条的替两人盛饭,“别喝太多汤,仔细胀肚子。” 叶箐箐却没什么心情吃饭了,说她有宝宝了,这消息靠不靠谱啊?肚子里有没有小生命,急需确认好么,这时候不该请大夫来瞧瞧吗?? “别急,”裴闰之一把揽过她肩膀,笑着摇摇头:“坐立不安是为何,需要相公喂你吃饭?” “你的表现很可疑哦!”叶箐箐瞪着眼上下打量他,如此稀疏平常的情绪,是一个即将为人父该有的反应吗? 裴闰之眨眨眼表示不解,叶箐箐直接上手掐他脸颊:“你怎么好像并不怎么兴奋激动啊什么的!” 蹬鼻子上脸说的大概就是这小女人了,最近越发喜欢作弄他的脸了,裴闰之无奈的抓下她细白的手腕,“你怎知我就不高兴了?” “我猜的。” “事实上我确实不高兴。” “哈?”叶箐箐吃惊,你再说一遍试试? 裴闰之把饭碗推到她面前,一边道:“除了你,所有人都是其他人,哪怕是我的孩子。” 叶箐箐微微皱眉,哪有人这样说的,自己的孩子跟其他人能一样么,站在女性的角度来看,孩子是身上长出来的肉,自然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266喜讯 “他们都会与我一样占用你的注意力。”裴闰之如此说道。 叶箐箐愣住了,这这这……大概是她目前听到最像表白的一句话了。 反应过来之后就忍不住吐槽了,“你是不是傻啊,跟自己的孩子吃醋?” “我就是这般男子。”裴闰之直截了当的,把叶箐箐噎的说不出话来。 心情真是复杂呀,才刚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喜悦中伴随着忐忑,孩子他爹忽然就来了个非正式、不寻常的告白?姑且称之为告白吧,这些话听了心里没有触动是骗人的。 “你不喜欢孩子吗?”叶箐箐问道,所以才从来不催自己要孩子,哪怕家里人个个都为此着急上火。 裴闰之摇摇头,“与其说不喜欢,不如说嫌他碍事。” “哪有你这样的,”叶箐箐拿着筷子吧唧吧唧,含糊不清道:“明日我去让大夫瞧瞧,别给弄错了。” “让魏庆把人请过来就是。”裴闰之心里当真喜忧参半,但他不说。 如他所料的那样,得知自己很有可能怀上孩子之后,叶箐箐的注意力全在肚子里了。 吃过饭两人进入空间洗浴,里面备有热腾腾的鸽子汤,原本打算好的两人共饮,变成一人独醉。 “我这柚子酒不错吧~”叶箐箐闻着酒香蠢蠢欲动,但到底是克制住了,暂时别喝,酒精对未成形的胎儿不好。 裴闰之挑唇一笑,“极好的。” 入睡时,他如同往常一样伸手要搂过她,谁知被两手推拒着。 “你太重了,别半夜翻个身压坏我的肚子。” “……” 然后裴闰之就被无情的推到另一边睡,而说出这种话的某人,在呼呼大睡之后,咂咂嘴习惯性地朝着热源靠拢,滚到他怀里窝着安然好眠。 全然忘了自己的义正言辞,除了无奈一笑,他还能怎样? 这还没完,隔日起来,让采芹去帮忙请来大夫,小丫头比谁都高兴,喜出望外的去了。 大夫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出诊一趟不容易,确诊了喜脉之后,絮絮叨叨交待了一堆。哪些需要忌口的,要注意的,耐心十足有问必答,末了还给了一大捆安胎药。 这安胎药也不是随便想喝就喝,要隔上一些时日,一次几碗水,采芹细心记下。 好生送走了老大夫,她就去厨房知会了一声,厨娘都是已婚妇人,生养过的,自然知晓有哪些忌讳。 “现在可好了,让少爷快快写一封书信回去报喜,大夫人定然是高兴的。”采芹笑着给她倒一杯白开水。 家里二夫人老是蠢蠢欲动给裴闰之纳偏房,要不是她只是当人二婶的,怕早就做主给定下此事。这下子人家有孩子了,可该闭嘴了吧? 叶箐箐的心情还挺微妙的,肚子里忽然揣上一个小包子,有点高兴有点忐忑,又害怕十月之后的生产。在医疗较为发达的现代,都有孕妇死于顺产,更别说这个时代了,早几年小嫂子难产可谓是记忆犹新。 不过汤宛容那是自小身体底子差,她接手这个身子已有十一年,除了刚穿过来那一年苦了些,后面都好起来了,应该算不上底子差吧? 再说她空间灵泉在手,还有个愚蠢的小人参精,怎么说都有了吊命的保障,哪就那么倒霉呢,还是别杞人忧天的好…… 她纠结的小表情哪逃得过裴闰之的双眼,正巧刘品玉过来汇报七秀坊事宜,他想了想,让她转移注意力也不错。于是吩咐魏庆去清士楼有名的点心铺,给叫了足足十来个食盒。 这年头当然没有送外卖的,点心铺子也不提供外送服务,不是看着买的多,出手阔绰,会派小伙计跟着跑一趟。 一个食盒有三层,十来个即四十几样点心,几乎囊括他们铺子的全种类了。素心坊能在清士楼这种地方名声打得响亮,铺子里的东西自然不差,成本下得足,价格也偏高许多。 一下子被这么多点心包围,满满当当一个桌子放不下,叶箐箐别提多幸福了,什么都想尝一口。 “少夫人,你不能再吃了,谨防撑着自己。”采芹在一旁幽幽的提醒。 叶箐箐倒不至于那么贪嘴,轻叹口气适可而止,裴闰之拿来这么多好吃的,不会是想把她的宝宝给撑没吧?(←_←)她当然不能上当! 刘品玉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还带来两个小姑娘,是她底下的得力助手,均是清士楼本土人士。 会出来找活计的女子当然是穷苦人家出身,七秀坊签的是长约,而不是卖身契,这些姑娘是自由的。平日里拿着月钱补贴家用,对素心坊听闻已久,却舍不得拿钱去买那昂贵的糕点。 这会儿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心里也是悄悄松口气。原本头一回来面见东家,还有点担心苛刻或者挑剔之类的,那种小职员会面老板的心情大抵如此。 别说为着一点吃的就被收买了,那些懒得收买人心,直接刻薄的老板才可怕呢,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那我可真是赶巧了,一来就听见了喜讯。”刘品玉掩着嘴笑道,“真是恭喜少夫人了~” 七秀坊目前在清士楼开了两家分店,不准男子入内的规矩,一开始便引来不少好奇目光,随着时间推移,很快被广大民众所接受。 在这个城镇里,她们当然不敢拿出那些什么晴趣内衣,就怕被某些人揪住大做文章,得不偿失。这里可没有关系好的县太爷护着她们,弄出点事就棘手了。 内衣这些接受度倒还好,姨妈巾和护肤品才是重中之重,一经售出,很快就引得许多买过的人争相走告。 月事每月都来,这等方便好用之物推行起来当然迅速,况且她们卖的价格并不贵。扣去手工费以及成本,赚得也没多少,在这个普遍较为富有的城镇中,不愁没人买。 对比姨妈巾,护肤品就是暴利的存在,它的成本低廉,基本全出自于叶箐箐的空间,但是每月可供的量太少了,不过几十瓶,往往还未上架就被抢售一空。 清士楼不比石安城,这里有钱的夫人小姐比比皆是,而玫瑰护肤品能够在短短时间内打响名气,全赖于它显著的功效。 “少夫人这趟来的及时,我在这可顶不住了呢。”刘品玉又是高兴又是烦恼。 那些有身份有地位,更舍得砸银子的夫人们,早早在她这里订了下一批护肤品,其余人自然就少了,很多挤破头都买不到。她一个小小奴婢,哪比得那些人手腕强硬,威逼利诱,啥招都有。 说白了就是僧多粥少,时日久了激起众怒,大伙都觉得你是故意的,敢不给她们面子,她们就不让你好过! 女人的面子啊……叶箐箐听她说了个大概,摸着下巴笑了笑道:“这事不难解决,我给你支个招便是。” “那可好,就等着少夫人给我支招呢。”刘品玉点点头。 自从叶箐箐出嫁,她就跟着从苏氏那里摘了出来,随她一同在七秀坊打拼多年,现在虽还是奴婢之身,但傍身之物可不比普通人那些少了。 在被山贼掳走之前,她的家乡也是困苦的,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啊?更别说有了那一段不堪的际遇,都以为自己的下半生必定晚景凄凉。何曾想过这个结果,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上天赐予的福分,而叶箐箐就是自己的贵人。 护肤品供不应求,这是叶箐箐早就料到的,也是不可避免的局面。现在有了裴闰之帮把手,每个月才能做出那么多瓶,这已经是上限了。 不是说他们手速慢或者没时间,做不出来,而是她不敢把空间泉水这样大手大脚的用出去。 别看那些玫瑰水里面的灵泉成分都稀释过,但一个月好几家店铺,统共算下来也要一百来瓶。而洗澡露、玫瑰水、润肤膏,三样下来不就三四百瓶了吗?这可不是小数目! 再加上还有其他用得着灵泉的地方,又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叶箐箐还真担心,有一天用没了咋办?她不敢冒这个险。 还有一点便是——这些有效的东西太多了,就不稀罕了,也会招来他人眼红。说到底都是个麻烦,还不如就这样吊着胃口,饥饿营销。 但也要悠着点,为避免因为货物不足左右得罪人,叶箐箐让刘品玉给那些夫人们解释清楚,玫瑰护肤品的来之不易,尽管往夸大了说。 并且她又弄出一个相对来说更为公平些的购买方式,即每月一号排队订购,先到先得,每人限量一套。这种方法还是免不了许多投机取巧之人,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刘品玉带着两个姑娘领命而去,叶箐箐这边算是暂时得闲下来,这时,叶芙蓉从自己屋里缓缓走了过来。 这个宅院并不很大,来了外人她是知晓的,这会儿看到人走了才现身出来。 “你有了孩子。”她两个眼睛直溜溜注视着叶箐箐的腹部。 “干什么?”叶箐箐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奇怪的眼神。 “上天当真待你不薄,却又为何待我如此苛刻?”叶芙蓉自嘲一笑。早在她进了青楼哪一日起,就被灌下绝育汤,此生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不,别说孩子,她能不能嫁出去都是个问题,有谁会要她呢?那样俊俏的少东家呀,原本就看不上她,一直是自己触及不到的月光,此时更加鄙夷她了吧。 267孕期 叶箐箐没接话,固然她运气不错,但叶芙蓉也不能说是命运不好。想想她小时候,算是及宠爱于一身,父亲母亲老太太,都疼着她。 后来长大了,居然毅然决然的就跟着何仲王走了,先不管他是她的表舅或者亲生父亲,轻易抛弃多年宠爱着自己的奶奶,她就没有一点感恩吗? 叶家老太太那人对别人苛刻,但对孙儿辈算是不错的,叶箐箐和叶志风因为苏氏的原因被恨上,但叶志和叶芙蓉两人却一直被老太太护着的。单单从奶奶的身份来说,她已经很好了。 叶箐箐不想知道叶芙蓉母女二人发生过什么,路是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完不是? 叶芙蓉看她淡漠的样子,顿时怒从心起,咬咬牙道:“有时候真希望你也尝尝我受过的一切,倒要看看你又会如何?!” 叶箐箐闻言心头一跳,这不会是要黑化了吧……“你该庆幸,没有把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否则看她不打死她。 “钻牛角尖的行为是不对的,只会害人害己。”叶箐箐叹了口气,“我姑且问问,你有过怎样不幸的过去?” “呵,你无需知道。”叶芙蓉冷笑一声。 虽然说有时候心里的魔鬼蠢蠢欲动,但是能在青楼忍下来的人,比谁都珍惜自己的贱命,哪怕她被心里的妒火烧的撕心裂肺,也不愿意就此鱼死网破。 好死不如赖活着—— 几年时间不也眨眼就过去了。两句话的功夫,叶芙蓉转身回屋去,叶箐箐忍不住摇摇头轻叹,“知道珍惜狗命就好,这就是长进了。” 过日子哪能一直盯着别人,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不好好筹谋自己的,去眼红他人,或者攀比什么的,只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与其羡慕别人过得好,不如自己埋头努力,总有赶上的一天。遇着那些拍马也赶不上的人,太遥远了才不跟他比呢。 在确定怀有身孕之后,叶箐箐开始了养胎日常,每日就是吃喝拉撒睡,偶尔跟刘品玉说说七秀坊新店的事情,或者躲在空间里头,折腾菜地、弄弄吃的。 裴闰之少不得被抓壮丁,来给那些玫瑰护肤品装瓶装罐,坐在小板凳上干活时的样子还挺有趣,叶箐箐恨不能提起画笔,把这一幕画下来。 然而她没能悠闲多久,随着气候的炎热,害喜的表现明显起来了。一开始是食而无味食欲下降,之后演变成孕吐,吃啥吐啥,不吃也吐。 原本以为鱼蛋一类带有腥味的会刺激到胃部,谁知就是普通猪肉都吃不得,以至于每到吃饭时间,叶箐箐就烦躁起来。 肚子明明感觉到饥饿,坐下来拿起饭碗,闻着味就一阵阵反胃干呕,直呕得你没胃口,也感觉不到饿意了,只余下难受。 “妈呀这太痛苦了。”叶箐箐摊在躺椅上,为什么自古以来受苦的都是妹子! 裴闰之眉头紧蹙,“我要怎么做?” 早早就去请了大夫过来瞧过,大夫对此也无能为力啊,这又不是什么病,吃药就能好的。只能建议他们多准备些开胃的酸食,压一压胃里那股劲。 厨娘那边早就弄了酸菜鱼、糖醋里脊一类酸辣酸甜的菜色,叶箐箐愣是吃不下。事实上她很清楚,鱼类富含蛋白质,极易被人体吸收,对于胎儿发育智力也是很好的,但是吃不了能咋办? 别说鱼了,其他饭食能吃进去就行,这么折腾下去,不饿瘦了才怪。 “少爷别太担心,听有经验的大娘说许多人都会孕吐呢,后面补回来就是。”采芹一边端着汤上来,问道:“少夫人可要尝尝这汤,多少垫垫肚子?” “别别别,”叶箐箐实在是怕了,往后躲了躲:“劳烦采芹了,你快去吃饭歇着吧,我自己缓一缓。” 早上起来刷牙恶心干呕,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_=,大概就是这种滋味吧……按理说她的身体倍儿棒,应该吃嘛嘛香才对,是不是高估了自己? “采芹先下去吧。”裴闰之也道,他俯身把躺椅上摊着的人抱起来,往屋内走去。 “干嘛?我想吹吹风的。”清士楼明显比石安城燥热许多,往年这个时节石安城那边还不太热,而这边中午的时候已经很热了,早晚才稍稍凉快些。 裴闰之步伐沉稳,“吹风也要吃饭。” 他抱着人进去,采芹已经退出去了,掩上门道:“去你空间。” 空间的温度确实更加适宜,并且景色如画,叶箐箐依他所言,两人一块进去。 里面是没有躺椅给她摊的,于是她乖乖坐在板凳上,看着裴闰之撸起袖子,露出素净修长的手掌,这是要沾阳春水了? 空间的菜地里栽种有野生西红柿,这是她在山间挖到的,果实个头小,味道酸涩,半点没有现代人培育过的那样漂亮。 但是拿它做菜滋味却是很好,炒鸡蛋炒茄子,或是炒油炸豆腐泡,开胃下饭。经过空间里生长了几轮,自然落种再生的,比较先前野生模样好看很多,起码不像是杂草了。 这会儿裴闰之就是用它炒茄子,叶箐箐暂时吃不下鱼蛋,只能素着来,过了这段时间再好好补充营养。 同时还有年前一些冬笋放在这里,叶箐箐尤其爱吃笋,冬笋春笋都是美味的,空间里面带有食材保鲜功能,如同那些玫瑰花,一直保持在怒放的最好的状态。 笋子被放在此处也是同样,外头沾着点点湿泥还在,内里脆生生的,新鲜着呢! 裴闰之出去拿了一块生肉进来,还有一小把泡开的黑木耳,跟着冬笋一块炒了。空间里锅碗瓢盆俱全,也不差那些调味料,柴枝是外面现拿的,俨然搭起厨房一角。 简单的两道家常菜,很快就出锅了,叶箐箐伸长了脖子看着,哪怕是再寻常的菜色,出自裴闰之的手都不寻常了。 “闻着好香啊~”她皱了皱鼻子。 “过来尝尝。”裴闰之笑着招招手。 他动手做菜的次数屈指可数,家里有厨娘在,哪轮得到他们自己动手,开小灶的机会也非常少就是。 也许是产自空间的蔬菜更好吃,亦或者露天席地视野开阔,叶箐箐这回没有怎么反胃,足足吃了两碗才停下。这里没有屋子,谁都没有点亮盖屋子技能,又不好请人进来,所以做菜吃饭很有野炊的感觉。 心情好了胃口也就打开了,叶箐箐咂咂嘴还不满足,“如果能吃到娘亲腌的酸黄瓜就好了……” “岳母大人距离遥远,便由相公来替你做酸黄瓜如何?” 也不是不可以啊,叶箐箐双眼一亮,“那就自己做吧。” 一想起那酸辣的滋味,口水都止不住了。她拎起小菜篮,跟着裴闰之一起到菜地里,摘了好几条青瓜,想了想又添上几棵白菜。 反正都要腌制,不如趁机多弄几样。许多事情自己动手是很有意思的,特别是制造美味的过程~ 他们要准备的材料有食盐、辣椒花椒、食用油以及少量米酒和白糖,与腌黄瓜不一样,白菜是不适合装坛的,隔日吃掉最好,所以陶罐子准备一个就够了。 先把清洗过的黄瓜切段、白菜对半,晾干水分之后,均匀的撒上大量盐巴。让新鲜蔬菜里的水分被盐榨出来,这段时间内,油锅烧热,加入些许白糖,撒一把花椒炸出香味,之后放凉备用。 青瓜最后一个步骤便是装坛了,失去水分来了个大瘦身,与剁碎的新鲜辣椒和花椒油一起浸泡在坛子里,密封储存,待他日取食。 白菜则不一样,它需要用辣椒面包裹全身,来回揉搓入味,随后盖起来腌制,直到第二天便能取出来做菜。 这么一通忙活,大半个下午就过去了,叶箐箐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你今天窝在这里没事吗?” 别外面丫鬟管事找不到人,以为他们躲在屋里睡大觉呢? “无碍。”裴闰之笑了笑,替她泡上一杯茶,轻声道:“商队那边预计再过七八日就能启程,你要随着一道回去么?” 什么意思?叶箐箐一愣,“要送我回石安城?”她才刚来呢!而且不是让叶芙蓉两人跟着商队回去吗,她才不要跟她们一路走。 裴闰之伸手把人抱到自己腿上,从身后拥住她,“清士楼夏日太过炎热,怕你受不住,商队行程缓慢,路上不会很赶,他们定会好好护着你。” “你大概要待多久?”叶箐箐嘟了嘟嘴。 身后人一声轻叹,“少说也得一个月。” “啊……”她知道裴闰之这样提议也是为了她着想,一个月后的就正式进入夏天了,路上风吹日晒,艳阳焦烤,想必很是辛苦。 到那时她的肚子还没挺过前三月‘较危险期’,若是孕吐反应尚未消退,两相折腾之下,想想就够呛。 然而叶箐箐却摇摇头,拒绝道:“不要,我不回去,要跟你一起。” 裴闰之一声轻笑,挨着她背部的胸膛微微震动着,“不想吃岳母做的酸黄瓜了?” 268消瘦 “……想吃。” 何止是酸黄瓜啊,娘亲做的许多东西都想吃!但是就因为受不住辛苦?要提前回去?“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娇气,这会儿吃不下东西完全是生理反应好么。” 娘亲要为小嫂子的两个孩子操心,她还是不去给人添麻烦的好。 面对叶箐箐的辩解,裴闰之不置可否,握住她柔嫩的小手把玩着。 叶箐箐见他不吭声,又道:“反正石安城那边有父亲顶着,出不了什么乱子,你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咱们边走边玩回去,又能怎么样?” 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大老爷知道了,怕是要打人的。叶箐箐理直气壮,他给自己送诗集送佛经,她都没生气,这回该对方偿还点什么不算过分吧? “不想趁早回去,就好好吃饭,”裴闰之一手抚上她平坦的小腹,半垂下眼眸:“再折腾就不要你了。” 叶箐箐闻言不由满脸黑线,这话是对孩子说的么……现在人还是个胚胎好吧,鬼才听得到哦。 有他温热的手按压着,她莫名感觉到一股心安,从怀孕至今,原本也没有怎么细想,一个孩子意味着什么,现在看来,似乎……也不错。 随后几天,如裴闰之所说,商队要出发了,一路上会经过数个城镇抵达石安城。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停顿,估摸着得用时一月有余。 商队人特别多,他们特意跟领头的管事打过招呼,交代了桃芸母女二人的身份,以免这两人脑抽寻隙生事。 也不知道她们回去,叶家是否能重新接纳下,这血缘问题,没有先进设备哪里鉴定的清楚,那什么滴血认亲是非常不靠谱的。 叶芙蓉到底是签了欠条,如裴闰之先前所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们也没有义务护送这对母女回去。同时还交待商队的人对她们无需多么客气,这不是夫人小姐,更不是客人。 碰上给点颜色就开染房的人,当真不能纵容,并且也是敲打敲打。免得她们回去后,安分没两日又开始作妖,人的同情心是有限的。 送走了闲杂人等,叶箐箐开始在家安心养胎,孕吐还是没有好转,哪怕是吃着空间里的种的蔬菜,也要时不时呕上两回,当真是磨人的小妖精! 气候越来越热,盛夏来临了,清士楼顿时步入大火炉季节,所有人都烦躁不安起来。这时,李鱼生带着裴家的书信赶来了。 李鱼生现在是无事一身轻,皇城派来的人均已回去,他也跟着就此解放,再不被九里山的事务给捆住。 九里山那边蒋结巴算是熬出头了,被提拔为管事,盯着底下那群人每日劳作。他这人耿直,一开始还难以服众,人直接就把这群刺头上报给李鱼生,好好惩罚了一番,这才压住了。 平日里谁敢过分偷懒,都会被他盯上,套近乎怎么求情都没用,很多人暗地里笑他死心眼,软硬不吃不知变通。但是站在雇人方来说,就要这种死心眼的人,太过油滑反而不放心。 李鱼生如愿以偿的甩掉满地农活,闲了没两日便决定到清士楼来看看,顺便把裴家交代的家书给带上。 这书信自然是出自大夫人之手,无非关心问候一下裴闰之两人的近况,重点关注对象还是那个尚未成形的孩子。 洋洋洒洒,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整张信纸几乎都要写不下了。最后还不忘交代他们,尽早回石安城养胎,说再多也不如眼皮子底下看着放心。 李鱼生既然来了,叶箐箐也不能让他闲着走马观花,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让他开拓新领土去。 在城外打听打听,谁家要变卖土地,来者不拒,随后再分租出去,以此赚取佣金。地主嘛都不是一个做成的,慢慢来不着急,若无太大变故,哪来的批量性土地买卖? 清士楼没多少高山,甚至小山包都较少些,梯田那一套在此是行不通的,这边平原较多,田地平整,也不怎么需要水车。 叶箐箐眼看着这一个个的,比起石安城百姓普遍更为富有,不正是弄花海的好地方吗?于是小手一挥,依照益田村那边的经验,照搬一个七里香吧! 这里人更有闲情逸致,花前月下吟诗作对,想必会很受欢迎的。 要在清士楼建立一座花园,可不能再像石安城那样小打小闹,至少要几十亩地才足够。叶箐箐让李鱼生去四处走访,这边田地价格如何,偏远些也没所谓。 不得不说裴闰之推荐的人就是好,李鱼生打定主意跟着叶箐箐做事,就不再多嘴询问其他,且他办事能力没得说,叶箐箐得以做个甩手掌柜,逍遥自在。 随即气温的高升,她的肚子也微微鼓了起来,不仔细看还不明显,孕吐反应总算是逐渐消退。不过由于大部分时间食欲不振,人已然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 采芹为此唉声叹气,“幸亏少夫人不在大夫人眼皮底下,不然该怪我照顾不周了。”恐怕少爷都要被念叨两顿呢。 别人家媳妇有喜了都要仔细进补,就算没有丰腴起来,也不该反瘦下去啊!现在是两个人靠一张嘴吃饭,不多吃点真的令人忧心。 “没事叹什么气,她又看不到,等我回去了估计就胖起来了。”这两日叶箐箐明显感觉好受了不少,胃口也有所好转。 “少夫人瘦了,少爷也跟着瘦,不知道的还以为都在清士楼受苦呢……”采芹嘟嘟嘴,一手摸上自己肉肉的脸颊,怎的就她一个人长胖了呢?好生让人苦恼。 叶箐箐忍不住笑起来,裴闰之表面上看着稳如泰山,其实见她胃口不好,还是暗自着急的吧?这家伙……就是不坦诚呢。 清士楼这边事情差不多告一段落,估摸着过些时日就能回石安城了,炎热酷暑,回去路上必然辛苦。叶箐箐一手抚上小腹,穿着衣裳尚未显怀,危险期该过去了吧? “少夫人还是快些把身子补起来的好。”采芹端着一盅燕窝上来,这东西女子吃了美容养颜,对孕妇效用更加,有利于胎儿发育。 真是……越发娇气了,叶箐箐轻叹一声,想想田心村那些妇人,怀胎时虽然不下地,但是家中一些琐碎事情还是要做的,哪这么多事呢。 “不能一直窝在宅子里,人都给闷坏了,咱们去外面瞧瞧吧,也不知鱼生有没有拿下那块土地。” 叶箐箐才站起身,就被采芹拦住了,“少爷不让你出去呢,少夫人若是闷了,不妨等他回来再跟他说说?” “这有什么说的,都个把月过去了,我现在稳的不得了,出去走动走动才能吃得更多,对吧?” 采芹从来都是拦不住人的,无奈道:“少夫人若执意如此,我能怎么办……” “你可以去拿伞,咱们一块溜达溜达~”叶箐箐也不是没有分寸的,怀孕不能骑马,她就走着出城好了。 时常走动对人才好,就算是孕妇,也不该成天待着不动,何况她这肚子还不明显呢。自从来了清士楼,都没好好逛过,对这边风土人情一无所知,尽留下炎热的印象了。 本想背着裴闰之出去浪一浪,谁知就是那么赶巧,他今天提前回来了! 双方在门口迎面碰上,采芹瞬间缩了缩脑袋:“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这是要出去?”裴闰之挑挑眉,一脸意料之中的神色。 叶箐箐点点头,小脸严肃:“我深刻意识到必须打开胃口,饿着自己事小,饿到孩子就不好了,生命在于运动,所以我要出去散散心。” ……这两者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吗?身后的魏庆嘴角微抽。 裴闰之却不拦着她,而是转身一同面向街上,“便由为夫陪同如何?” 他这样说了,魏庆和采芹自然很有眼力见的退下来,远远在后头缀着。 叶箐箐与裴闰之相携走在街上,两人外形上都是比较醒目的,男才女貌,时不时接受到路人善意的目光。 “觉得烦躁了?”裴闰之轻笑着问道。 “那倒没有,”叶箐箐耸耸肩,扭头向他瞄一眼:“你这是在取笑我呢?”也不看看她是为了谁生生窝着养胎的,而且饭点胃口不好,连带着折腾别人,说起来也不开心就是。 “说谎~”裴闰之伸手牵住她的,一起缓步慢行。 此时正是午后,最热的日头已经稍稍偏移,不赶路就不至于汗津津,路上行人也渐渐多起来,都趁着这时候出来呢。 “欸,裴闰之,我有跟你说过么,有了孩子之后。”叶箐箐无惧路人目光,晃了晃他的手。 裴闰之笑眯眯地朝她侧目:“嗯?小箐箐想说什么?” “生下孩子就有了责任,我们要给他一个健全的家庭,知道何为健全么?”叶箐箐抿抿嘴笑起来,一副允许你发问的表情。 裴闰之当然选择从善如流,“娘子有话直说~” “咳咳,”她轻咳两声,“所谓父母健全,有一个前提——我们之间没有第三者。我没有跟你要求过吧,不准纳妾,以前我还想着你若有一日移情别恋,自己该当如何,现在嘛……已经没有退路了。” 拥有孩子就不能随意分离,他们何其无辜,但大人的世界是复杂的,诸多顾忌未必能有个好结果。叶箐箐不否认自己怀抱着某种天真的臆想,或者说是愿望,但是做人呐,若是连天真都不敢想,还有什么意思? 269迷信 裴闰之微微眯起双眼,低声道:“为何觉得我就该纳妾?” 额……这不是世道如此嘛,身边男人有钱没钱三妻四妾,更别说他这种身份的了……叶箐箐暗自吐槽,嘴里语出惊人道:“谁知道你会不会玩腻我了,就换新人呢?” 呵,男人。 裴闰之闻言面色一沉,又是无奈又想生气,相牵着的手捏了捏她柔嫩的掌心,用力的带着惩罚意味。 “再说一遍?” “你以为我不敢么?”叶箐箐现在可不怕他,母凭子贵(?)啥的,反正有人撑腰,不怂。 “若我是那样的人,大可在几年前就娶妻生子,后面再把你抬进房……你说我能做到吗?”裴闰之似笑非笑。 纳尼?!叶箐箐一惊,个凑表脸的,娶了媳妇还不放过她,要把她抬进房作妾?不过依照这人的心机婊程度,加上裴家的财势,若是下个套,说不定真能成…… “但是我却等着你长大,真是难等呢……”裴闰之话头一转,忽然就可怜兮兮起来,“小箐箐却总是胡乱猜测我,当真令人伤心。” 叶箐箐噎了噎,听这话的意思是早就瞧上自己了?她怎么不太相信呢…… 她学着他的样子,笑眯眯道:“胆敢不乖就把你腿打折,第三条腿哦~” 裴闰之饶有兴味地一扬眉梢,“谁教你这样说的?” “……没有谁。”叶箐箐微微别开眼,正巧看到了豆腐花的小摊子,便道:“吃豆花吗?” 卖豆花的摊子并不大,这回也没多少人,叶箐箐带着裴闰之一起坐下,点上两碗甜辣豆腐花。 白嫩嫩水润润的,才刚盛上来呢,四方的小桌子对面,忽然就坐下了一个人。 “这位夫人,大喜呀!” 那人打扮挺奇怪的,看面相以及身材明显是一位大娘,却偏偏穿着大叔的衣裳。头上扎得整齐,梳个男式的发冠,手上还摇着个小铃铛。 神、神婆?叶箐箐打量她两眼,有点不确定了。 裴闰之淡淡一笑,“何喜之有?” “夫人喜得麟儿,自然大喜。”大娘看见他,两个眼睛更亮了,“老爷仪表堂堂,眉目有如清风朗月,一看便知来日必有大作为。” 她怎么知道自己怀孕的……这会儿穿着衣裳压根瞧不出来呢,待听到后面那句,叶箐箐就直接笑出声来,上来就一顿好话,果然是神婆吧。 “大娘怕是误会了,我可不是什么老爷。”裴闰之摊摊手。 “没误会,没误会,”那神婆摇摇头,一拍胸膛道:“我琴婆向来铁口直断,你当我是胡乱瞎诌不成?” 无凭无据,也没见她说出个子丑寅卯,不是胡乱瞎诌又是什么呢?叶箐箐都懒得接话了,估计是想上来蹭几个铜板花吧…… 才这样想着,那神婆就盯上她了,皱着眉长叹一口气:“夫人虽然有喜了,但注定命中无子,这是个闺女呢。” 哈? 啥都还没长出来,就断定她怀的是个闺女了,看着就不靠谱啊,这是仗着她不能立马把孩子生出来当面验明性别呢? 那神婆说完之后,便等着他们两人发问或是反驳,生气骂人也罢,然而……诡异的是,前面这两人谁都没动。 她抿抿嘴憋不住了,只能自己接茬,“老爷夫人不想知道,我为何这么说吗?” “孩子不是男的就是女的,就这两个选项,有什么好说的?”叶箐箐反应平平。 不论男女都是自己的,为人父母当然喜欢,别说这大娘没有任何依据,便是八九不离十的现代科学,检测男女对她来说也没有必要。不需要提前知道,生出来的时候才有那种浓浓的期待感和惊喜感不是吗。 裴闰之笑着替叶箐箐搅拌一下那碗豆腐花,道:“若是闺女更好,我们家就缺这个。” 神婆连忙摇摇头,辩解道:“老爷切莫误会,老身不是说闺女不好,你们一看便是有福份的,女儿在你们掌心里,那定然是跟明珠似得宝贝。只是……夫人无子,可不是胡说呢。” 这下子叶箐箐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是自己生不出儿子。真是无趣的话题呀,她一边拿瓷羹吃着豆腐花,一边不怎么在意道:“有没有顺其自然就好,你过来是想表达什么呢?” 神婆被噎了一下,“这怎么能顺其自然呢?自古以来女子外嫁,男子继承香火,不是天经地义吗?” 这年轻夫妇俩,既然都不在意的,甚至连个惊讶都吝于给她……神婆心里直犯嘀咕。 “不顺其自然,你又想怎样?”叶箐箐笑了下,从荷包里摸出两贯钱给她,“大娘自便吧。” 这是打发人离开的意思,大娘虽然好似有千言万语没说,但看在铜钱的份上到底忍住了,从怀里拿出一枚纸符,放在桌上推过去。面上神秘一笑:“长期佩戴此符,可保你们一举得男。” 真是多谢操心了哦,居然卖起纸符来了,叶箐箐嘴角微抽。 神婆一经离开,纸符就被裴闰之给丢了,他摇摇头道:“近些时日神棍横行,当真不好。” 大夫人给他们带的家书里面,也塞了两枚纸符,她原本也没怎么信这些,最近忽然兴起的,想必也是着了道。 也不知打哪吹来的歪风,街道上的铺子时不时有神棍上门兜售神佛用具,什么平安福佛珠手串屡见不鲜,就是走在路上还能被行走的算命道士给拦住。 两人原以为这些跟自己没多大关系,毕竟一般人都拥有判断力,不会去听那些人胡乱瞎扯,也就老弱妇孺更容易被煽动。 殊不知收拾行囊启程回家之后,要面对的是来自大夫人的洗脑…… 石安城到清士楼,往返路程有那么远,加上那边停顿的时间,离开家足足将近两个月。 为照顾到叶箐箐的胎儿,回去路上脚程很慢,顶着酷暑抵达家里,自然少不了接风洗尘。 “快去把符水端上来,要给我孙儿洗洗身~”大夫人笑着拉过叶箐箐的手,直打量她,“孩子,路上遭罪了吧,瞧着都没长肉,在家可要好好补补。” 叶箐箐尚未作答,裴闰之先眉头一挑:“什么符水?” “闰之还不知道呢,正要飞鸽传书告诉你们的,前日京城里来人了,给咱们家御赐一尊佛像!”二夫人显然是兴奋的,脸颊都泛着红光,“听说这御赐之物还是太后娘娘给挑的呢!” 这是何等殊荣自然无需多言,原本一道圣旨就足够普通人吹一辈子了,如今还多了一个物件,裴家当然又要昭告列祖列宗,只是还没来得及就是。 “太后娘娘给我们送佛像?”叶箐箐惊讶得很,这大人物这么闲的嘛,居然还能注意到他们这种无名小人? 正巧裴均之没有外出,跟着迎接裴闰之回来,他接过话头道:“瑜郡王的梯田之策,安抚住了西南那边,还召回好多逃难的人呢,想必对皇帝也是助力极大,太后她老人家赏赐了许多东西,咱们家算是沾了一点光。” 估计这里头也有瑜郡王说话的分量在,再者皇帝很想鼓励裴家这样的行为,有什么好的主意尽管上交,皇恩浩荡人人有赏。 叶箐箐恍然大悟,然后又不解了,“那这符水……” “这是善佛,最近城里都在抄善经,我这一份可是在佛前供奉过的,烧化了泡水擦身,能保你邪魔不侵!”大夫人说着伸手接过春雪递来的帕子。 原本干净的白色擦手帕子,此事沾了黑糊糊的纸灰水之后,被染得一片脏污,瞧着就令人嫌弃。 “给我擦身啊?”叶箐箐指了指自己,妈耶还好不是让她喝下去。 谁知大夫人接着道:“原本说是喝下符水效果更好,只是我怕你喝不下,擦擦身也是一样。” “娘亲何时也信这些了?”裴闰之眉头微皱。 大夫人瞥他一眼,笑道:“为何不信?就是太后娘娘都信呢,何况这擦擦身又不会怎么样,怎么说也是经书烧化的,没什么坏处。” 叶箐箐与裴闰之对视一眼,均看到彼此的无奈,敢情是太后带头搞迷信呢,她身份尊贵,寻常人不得妄自非议,更不好指责她不对。偏远的石安城都这样了,真不敢想想京城那边会是何种光景。 大夫人挺有理智的一个人,倒不会闹着要家人一起拜佛诵经喝符水,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苏氏得知叶箐箐回来后,隔天就把作坊里的事情交代给杨柳,自己抽身到裴家一趟。 她带来了一个消息,说田心村那边要共筹,建一座庙宇,立马供奉善佛和狐仙大人。 关于狐仙的传言,叶箐箐早年便有所耳闻,这会儿听到了倒不显突兀,只是这善佛嘛……到底是哪一尊佛? “善佛比狐仙还厉害啊,听说当初大洛打败战,就是有人以身饲佛,这才力挽狂澜……”苏氏巴拉巴拉说起善佛的光荣事迹,听那流畅的表述能力,估计是听得耳熟能详了。 在叶箐箐听来就是很智障的一件事,也不知怎么就流行起来了,果然洗脑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好在这什么善佛没教导大家做什么离谱的事,无非就是各种纸符横飞罢了。 270煞气 想要建立一座庙宇需要花不少钱,仅靠田心村那些人是远远不够的,还要动员上河村等附近几个村子。 苏氏告诉叶箐箐,说金兰家的小儿子底子不好,时常生病,这次她决定给捐出三十两两银子!这笔钱对于普通农户来说,就算不是全部积蓄,也占了一大半以上。 苏氏当然是劝说过他,无奈怎么都劝不住,神佛再怎么厉害,也不能提供米粮给你吃,总要在自家人活着的基础上再去弄那些吧。 她们倒是想得开,信仰一类总是讲究大我,而没有小我,很多时候劝阻的人反而挨骂,叶箐箐只希望他们别动不动拿着符水去祸害他人就好。 苏氏伸手替自己倒上一杯茶,边道:“还好你现在成功怀上孩子了,不然我就得去好好拜拜善佛,你觉得这次建庙咱们家里给多少合适?” 叶箐箐忍不住拍拍小心肝,还是放过她吧,她想了想道:“佛门好事,看着给就行吧,重在心意,哥哥嫂嫂觉得该给多少呢?” 这就跟香油钱一样,全看个人信仰值,那些忠诚信徒让他捐献一半以上财产都不成问题,甚至有的倾其所有?他们家应该没有这么狂热的信教者吧。 “上个月你嫂子家娘亲去了,她主张这次多给点,积积福气。”说起那个老太太,苏氏不免叹气,瘫了小半辈子,吃饭擦身全赖女儿和媳妇,给人添麻烦不说,自己也过得不痛快。 缠绵病榻哪有几个开怀的,便是心态再好,时日久了,都会自我厌烦起来。 “那便听小嫂子的吧,总归是一片孝心。”叶箐箐点点头。 说起汤宛容的老母亲,她就想起汤家哥嫂,眼皮子浅又爱占小便宜,别说她这些亲戚了,就是邻居隔壁的都远着他们呢。 对于众筹苏氏也没什么所谓,给个中上的数目就行了,他们家也不贪图那什么好名声,冲大头花个几百上千的,人家还以为他们多有钱呢。 “你且同娘亲说说,那叶芙蓉是怎么回事?”她忽然问起旁的。 叶箐箐也没瞒她,把自己在客船上所见所闻,如何搭救桃芸母女二人,全说了出来,随后问道:“叶家人是怎么个反应?” “青、青楼?!”苏氏显然很吃惊,她们居然会落得如此下场,想想以前那么多年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一时间心里还挺复杂的。 叶箐箐也不意外苏氏的吃惊,换做谁也不会这样不打自招,把自己的不堪过往说出来,叶芙蓉二人肯定是瞒下了青楼那几年的事。 当然她也懒得做那大嘴巴,别人不想提的过去,没事她也不会去提。 苏氏叹了口气,“叶家那边一开始当然是把人打出去的,只是这母女二人在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桃芸几乎都昏厥了呢,最后还是给他们进了屋。” 村里人都在嘀咕,估计做了滴血认亲,确认是叶家誉的种,这才给认回去的了。 “听说很快就给叶芙蓉是找了一门亲事呢,是上河村一名鳏夫,年纪也不小了,但好歹是个家。”苏氏说着有些唏嘘起来,青楼出来的姑娘呢,要是被人知道了,只怕鳏夫都未必要她。 叶家夜间应该收了一笔彩礼吧,叶箐箐的表情有些微妙,按照她对叶老太太的了解,哪有这么大度。就算是曾经心疼的孙女,经过这么一遭,也早就冷了情,估计叶家就是想多捞一笔彩礼吧,能得多少是多少。 而在叶芙蓉她们这边,实在是走投无路,有个娘家总比没有好。并且她只要好好瞒住自己曾在青楼的过往,在夫家勉强也能站住脚,若是丈夫疼惜些,还能恩爱和睦。 娘俩凑在一起喝喝茶唠叨些家常,苏氏嘱咐她安心养胎,随后便早早回去了。 她前脚才出去,裴长喜后脚就进了这个院里,特意过来看看二哥,顺道恭喜叶箐箐怀孕。 两人好些时日未见,叽叽喳喳许多话要说,叶箐箐再次备上自己的玫瑰面膜,与裴长喜双双躺在矮榻上,面上糊了一脸。 “哇~好凉快呀。”叶箐箐叹慰一声。石安城的夏天就是清士楼好过些,躺在长廊底下,敷上自己调制的面膜,简直是惬意舒爽。 “确实舒服,可惜你这东西太少了,不能多送我两瓶。”裴长喜半闭着眼咕哝道。 “没有没有,死心吧。”叶箐箐当然是拒绝的。这东西制作起来也挺麻烦,每个月要卖的分量那么多,她和裴闰之两个人早就做腻了,哪还会弄多余的。 不过……“我可以送你几棵玫瑰花,你得闲时摘几片敷脸上,也有点效果。” 她的玫瑰花与寻常玫瑰花有点不一样,品种看起来更好,裴长喜是知道这点的,当即高兴的应下,又道:“那多分一棵给我吧,我好送给娘亲。” “行行行,知道你有孝心。叶箐箐哪有不答应的,又随口问道:“听家里下人说,二夫人最近身体不太爽利?” “是呢,”说到这裴长喜叹了口气,“都病了好些时日了,怎么吃药都不见好,嬷嬷给请来一位据说很厉害的林半仙,今天我瞧娘亲精神好了许多。”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点佩服、又有点好奇,叶箐箐不由睁眼朝她看去,“林半仙?”不会又是让人喝符水吧…… 裴长喜撅了撅嘴巴,“你也觉得生病该看大夫,而不是道长对吧?可惜娘亲都不听我说呢。” “这……”大概是最近大家都迷信起来了吧?叶箐箐一时半回也不知该怎么说,她与二夫人的关系太微妙了,彼此间相互不喜欢,对方又爱管着她。 “不过那道长确实挺厉害的,说不定真的是半仙呢。” “他自封的半仙吧?”越说越离谱了,神棍多半是骗人的。 裴长喜挠了挠头,“若是能让娘亲快些好起来,就当做他是半仙吧。” 叶箐箐对此不置可否,裴家大夫人和二夫人向来都是挺聪明的人,应该只是一时跟风,不至于就轻易被牵着鼻子走吧。 她这样想着,万万没料到晚饭时候,自己就无辜中枪了—— 家里许久没有吃过团圆饭,裴闰之和叶箐箐二人回来了,休息过一天缓缓疲乏。这天晚上便在大夫人的正院,摆上桌子,大大小小齐聚一堂用餐。 这么多个大人围坐一张大圆桌,另还有一个小圆桌给孩子们,有奶娘带着,基本都能自己吃了,用不着一个个喂食。 今晚这顿饭跟以往不一样,多了一位客人,正是那个所谓的林半仙。 他是个枯瘦的老头,须发皆白,皱巴巴的脸上面无表情,倒有那么一丝丝仙风道骨的味道。 叶箐箐才刚落座,一个抬眼便见他觑着眼打量自己,忽然出声道:“少夫人怀的胎儿,有煞气。” 桌上几人均愣了愣,裴闰之率先反应过来,一手揽过她,轻轻一笑:“道长尚未饮酒,怎么就开始说起胡话来了?” 老头瘫着脸,瞥他一眼,“此子贪运,会危及身边所有人的好运道,老夫从来断口直言,信不信由你。” “好一个断口直言,”叶箐箐呵呵一笑,“这是最不负责任的言语吧,信不信由你?” 才一打照面就说她的孩子不好,这不是存心给人添堵吗?叶箐箐决定讨厌他。 大夫人眉头紧蹙,“林半仙……会不会看错了?” 老头不说话了,半垂着眼皮,有如老僧入定,佁然不动,这架势还真挺唬人的。 大老爷抿着嘴沉声道:“有些话可不能乱说,这是我裴家的孙儿。” “这话不错。”二老爷附和的点点头。 二夫人忙拉住他,有点怀疑地看了一眼叶箐箐:“说起来,就是从收到她的书信,怀上孩子之后,我就不舒服了呢?” 我去,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吗?“那时候我远在清士楼好吗?”叶箐箐表示这个锅她不背。 “二婶这是觉得自己身子不好,都怨我们了?”裴闰之神情淡淡的,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不高兴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大家还是快点吃饭吧。”裴夙之赶紧打个哈哈,调节一下气氛,让大家赶紧用餐,转移注意力。 “娘亲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林半仙与二嫂非亲非故,总不会胡乱污蔑她对吧?”尹氏掩着嘴角。 裴夙之瞪她一眼:“你给我闭嘴。”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大仙连我孩儿的相貌都不曾见过,就断定他是怎样一个人了,当真令人佩服,我等愚钝凡人望尘莫及。”叶箐箐这话说得颇为讽刺,她很少这样加枪带棒的,也许是即将做人母亲,有一种护崽的本能。 “少夫人不必急着生气,许多事情,明知得罪人,老夫也得讲出来。” 不得不说这老头说话挺高明的,他这么一表态,倒显得自己满心好意了。 “林半仙当然不比凡人,他说的话是可信的。”二夫人为他帮腔作势。 “那就请二婶以后别靠近我们吧,省得被我未出世的孩子贪了运道。”裴闰之似笑非笑瞥他她一眼,一边朝神棍道:“至于这位大仙,应该当得起访查吧?” 271和睦 谁都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既然他敢自称半仙,总该有过铁口直断的‘丰功伟绩’,不然哪好意思行走江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到时候一查便知底细。 裴闰之这么一说,老头终于有了点其他反应,他捋了捋胡子道:“若是老夫的话不中听,在这给各位赔不是,我也无意扰乱各位家庭安宁。” “道长嘴上说着无意,但已经于事无补,”叶箐箐推了碗筷站起身,“这顿饭不吃也罢。” 说着便起身离去,干脆直接,把二夫人几人看得目瞪口呆。大夫人连忙叫道:“哪能不吃饭呢?箐箐,回来。” 二夫人撇撇嘴,“瞧见没有,怀了孩子脾气见长,丢下一桌子长辈,敢丢了碗筷就跑。” “二婶这话有些过了,”裴闰之同样站起身,“要是担心被我们煞着,我们便去大凤庄住着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直接扫了大伙吃饭的兴致,几人面面相觑,这下可好,向来最好脾气的裴闰之也不悦了。 二老爷直接朝二夫人埋怨道:“你也该收敛收敛了,平日里他们敬你是长辈,可不能老由着你说箐箐。” 裴夙之直接瞪了几眼林半仙,好端端的哪有人这样,都怪他! 叶箐箐的肚子大家有目共睹,都还不是很明显呢,就被打上煞气重的标签,简直是莫名其妙。 二夫人被自家老爷说了两句,抿着嘴到底没敢反驳,她就是习惯了,要挤兑叶箐箐,也没见她怎么样,今天居然就翻脸了,果然是有孩子撑腰吧? 殊不知叶箐箐也有点纳闷自己突然的火气,估计是怀孕了脾气不太好,原本还能忍受二夫人各种言语上的冒犯,这回居然不想忍受了。 虽然人走出来了,但还隐隐留着一肚子气,为着个愚蠢的神棍,当真不值当。 趁着闹矛盾的空档,小两口干脆包袱款款收了东西,乘坐马车直奔大凤庄。 “你也跟着来了,父亲会生气吗?”叶箐箐问得颇为不怀好意。 裴闰之不在意地摇摇头:“必然是生气的吧,我这一走把事情都丢给他们了。” “哦,原来是躲懒出来的,还以为你跟着我是支持我呢。”叶箐箐轻叹一声,“二夫人就是看不惯我,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林大仙,嘴上没把门的。” 先前没有孩子吧就说她不能生,这回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又说她孩子不好,这群人到底想怎样嘛?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真是难为小箐箐了。”裴闰之揽过她的腰身,把脑袋凑在她脖颈处,轻嗅一口气:“不必顾及到我。” “你说的轻巧,要是不顾及你的感受,成天跟她们顶嘴,那真是永无安宁了。”叶箐箐缩了缩脖子,“别闹,好痒。” 早在一开始对这人心动的时候,她就想过这种局面,一家子人口多了,每个人性子脾气都不一样,哪能没有摩擦矛盾,相互看不对眼,对方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自认不是那种长袖善舞,处事圆滑的人,并且对于二夫人婆媳俩,她也没想怎么套近乎,大家随便咯! “那便住在大凤庄吧,距离七里香也近,时常可以走动走动。”裴闰之想了想道,“就让采芹陪着你,我再叫上两个嬷嬷过来。” “娘亲会说我吗?” “要说也是说我,你怕什么?”裴闰之一手抚上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低声道:“你太瘦了,必须尽快养胖起来。” 这……大概只是时间问题吧,叶箐箐孕吐反应消退之后,胃口一日比一日好,相信过一个月就能变成小胖子、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不过两日,裴闰之就把一切安排妥当,叶箐箐常用的物件全数搬了过来,把裴家一干人看得无话可说。 二夫人少不得要咕哝几句,不过被二老爷说了之后收敛许多,只是她坚持反对叶箐箐搬去大凤庄住。身为裴家的儿媳妇,怀孕了还住外面,外人看见了怎么想?只以为裴家怎么欺负她呢! 叶箐箐对此一概不管,现在她已经是个小富婆了,也该享受一下逍遥人生,对吧? 光七秀坊的收入每月都是一笔可观进项,再加上她的七里香和梯田,这都是钱呐。不过另派了李鱼生在清士楼那边弄花圃,前期要投入不少银子,想要弄个几十亩那么宽,需要收的花种还很多很多。 支出与收入两相抵消,似乎也没剩多少了。 而石安城这边,叶箐箐又新开了两个山头,李鱼生被派走了,手头没有可用之人,为此裴闰之拨给她两个新管事。 反正人只需要舒舒服服的呆在大凤庄就好了,过自己的小日子,让别人去说吧。 裴闰之是打定主意,要灭一灭林大仙的风头,或者说给二夫人长长心,别有事没事就盯着他媳妇。 他派了魏庆花大价钱去四处打听,虽然消息不多,但也不是一无所获。近些时日神棍横行,大多都是半路出家,贪一时快钱,当真可恶。 这林半仙两嘴一张言之凿凿,害得人家宅不宁,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裴闰之直接捅到二老爷那边去,二夫人该怎么样,他们自己看着办。 事情说来不大,但有裴闰之亲自出面解决,其中意味就不太一样了。这是在敲打她,即便是长辈也没有这样仗着身份欺负人的。 这下子二夫人瞬间学乖了,只是心里难免存有怨言,裴闰之这样做是不给她留面子啊,她自认为没有想把叶箐箐怎么样,至于如此吗? 采芹知道了这事,不由拍手称快:“二夫人老是不把少夫人放在眼里,非要等到少爷替你出头,自己平白讨个没趣。” 叶箐箐耸耸肩膀道:“便是没有他,二夫人又能拿我怎么样?无非就是呈口舌之快罢了。” 不过有人护着自己,这滋味还不赖,龙有逆鳞触之不得。对即将为人父母的人说他们孩子煞气重,摆明是要搞事情啊。 叶箐箐一手抚上肚子,“咱们避开就是,趁着闲暇时候取个名字。” 目前尚不知男女,但两个名字都想一个,权当备用,为此她翻了不少书籍,然而一无所获。喜欢的字太多了或者寓意太多,根本很难浓缩在一个名字里。 “少爷学问不错,取名字由他决定,一准好听。”采芹捧上一碗绿豆汤来,是温热的。 正值盛夏,绿豆有很好的消暑功效,但叶箐箐作为一个孕妇,寒凉食物不能多吃,喝绿豆汤的时候,也不喝井里镇过的。 “他取他的,我取我的,并不冲突,孩子完全可以拥有两个名字。”叶箐箐在屋里走来走去,越想越是期待。 到晚间时候,裴闰之回来了,她还没想出个像样的满意的小名,便把这事跟他聊了两句。 裴闰之白天进城了一趟,才会见过大老爷呢,估计父子俩少不了一番斗嘴。他问道:“若是等孩子出生,丢给娘亲带着,你会同意么?” 叶箐箐一愣,“为什么这样问?” 大夫人又不是没有亲孙子,柯盈盈都给生了两个,大的甚至要启蒙念书了,这早早的就要预定她肚里这块肉,未免太过心急了吧? “小箐箐误会了,你以为是谁想早早抛开他?”裴闰之伸手拉过屏风,差不多要准备给叶箐箐沐浴了。 夏日天热,但已经养成温水洗浴的习惯,自然要弄个浴桶好好泡一泡。热水是从温泉池子里提回来的,这时候若是直接下池子,水温太高受不住。 叶箐箐朝着他一瞪眼:“你这是有多嫌弃我的孩子?还没长出来就想着丢开他了!” 裴闰之看她不高兴了,挑挑眉笑了起来,“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他自有自己的另一半喜欢,倒是娘子这些时日,一心扑在肚子上,彻彻底底冷落夫君,怎么说?” “哦……有人这是吃醋了呢?”叶箐箐恍然大悟,裴闰之这死家伙,就是故意弄得很嫌弃的样子吧,也不只是谁半夜总要护着她肚子的。 明明都没长大,就这么小心翼翼地重视着,到底谁比谁紧张啊? “嗯,吃醋了,开心么?”他清澈的嗓音带着笑意,伸手揪了揪叶箐箐脸上粉嫩嫩分脸颊肉。 “你猜我开不开心?”叶箐箐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笑道:“猜对有奖励~” “什么奖励?” 裴闰之垂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殷红唇瓣,忍不住低头轻咬两口,算起来……他已经忍很久了。 巧得很叶箐箐也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问题,这一个月都被肚子折腾得没脾气了,还真忽略了某些人类生理需求? 不过她目前好像还不能那啥?叶箐箐挠挠头道:“让嬷嬷帮忙提热水进来,我洗澡过后帮帮你?” “帮我什么?”裴闰之笑。 “你说帮你什么。”叶箐箐意有所指的往下瞄一眼。 后者不说话了,只在那憋笑,弯弯的眉眼跟个偷了腥的小狐狸。 许多人求得就是夫妻和睦,大抵就是他们这样……吧?叶箐箐看着他嘴角的浅笑这么想着。 272身世 时间飞速,转眼怀胎十月,瓜熟蒂落。 叶箐箐成功生下一名女婴,为此裴家上下喜出望外,家里女孩儿太少了,清一色小子看着都烦,哪有闺女贴心。 小宝宝刚出生时红彤彤的,还看不出怎么样,大约过了小半月,五官长开了些,遗传的好基因就显现出来了。 滴溜溜的眼珠子跟黑葡萄似的,粉嫩嫩的小嘴,小鼻子小下巴,一脸无辜懵懂,看的人心都融化了。 大夫人对她宝贝的不行,捧在手里怕碎了,恨不能把什么好东西都往她身上塞。如意金锁、长命玉牌,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吉利,全都来者不拒。 “以后你们要是忙,我来帮忙带她!”她笑得合不拢嘴。 这么小,就预定上了吗?裴闰之对此有点无奈,他正在跟奶娘学着怎么抱娃娃,做人父母的还没过上瘾了,她这个做奶奶的就凑过来抢了。 “孩子的名字定下来了吗?”大夫人眼巴巴的看着他。 裴闰之听了更加无奈了,单单一个名字,大家七嘴八舌的都拿捏不定,按理说他才是孩子的父亲,这事该听他的吧?谁知大老爷很蛮横地表示:第一个孩子该由他取名。 除了大老爷,大夫人也提供了几个自己喜欢的名字候选,再加上叶箐箐想的、裴闰之想的,可不就好几个了。 “大名还没取,但是小名决定叫她元元。” 即元气少女从小做起的意思,裴闰之每次想起这句话,都有点想笑,不过叶箐箐喜欢就随她吧。 “什么元元?不够秀致文雅。”大夫人摇摇头,在她看来这些名字哪有自己想的好听,寓意都是极好的呢! “叫着顺口就是,”裴闰之不太在意,他见大夫人两眼巴巴的,便把小婴儿往前送了送,“娘亲抱抱她?” 大夫人当然是求之不得,虽说名字不太喜欢,但叶箐箐还在坐月子呢,人家才是正经母亲,喜欢元元就叫元元吧。 “奶奶的心肝宝贝哟~” 扬手接过软乎乎的小包子,白白嫩嫩的婴儿肥脸颊,眨着眼睛四处打量,就是不看大夫人。她的眼睫毛长长的,估计是随了裴闰之,长大后不知该如何迷人呢。 两人在外间逗弄孩子,苏氏和汤宛容则在里间陪着叶箐箐。 过去了小半月,生产的伤口差不多愈合了,叶箐箐此时气色很好,面色红润,心情也挺愉悦。 在大凤庄养胎的这些日子里,当真是潇洒呀!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人事烦扰,过着自己的悠闲生活,娘亲时不时会过来看望自己,说说话送送东西,这才是惬意人生嘛! “看到你现在有了孩子,闰之又是脾气极好的人,娘亲这就放心了。”苏氏有种自己完成任务的感觉。 儿女均已成家,各自开枝散叶,儿媳妇和女婿都是很好的,孩子们家庭和睦,她这个做母亲的无愧于任何人。 汤宛容掩着嘴笑道,“正好村子里的寺庙要竣工了,请来许多大师做法事,要请神上位呢,箐箐出了月子,带着孩子赶上沾沾光。” “那当然是要去的。”叶箐箐笑着点点头。村子里都说他们家福缘好,娘亲听从小嫂子的建议,也捐了不少银子,算是偿还福报吧。 “我听采芹说,你总是隔上几天就要洗头洗澡?有这回事?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苏氏话题一转,数落起她来。 这时候妇人坐月子,都讲究不能沾水,更遑论洗头洗澡了。说到底就是生产后母体元气大伤,抵抗力低下,轻易就会着凉,或者湿气入侵,留下病根后悔终生。 但是让叶箐箐闷着一个月不洗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现代人养成的卫生习惯,一时半会哪能改的过来,何况那么久不洗头不洗澡,不知该藏纳多少污垢,也很容易滋生病菌。 她笑了笑道:“没事的,我不沾凉水不吹风,都是让采芹烧热了送进来。” 为了保险起见,叶箐箐还用的都是空间泉水,让裴闰之拎出去,烧热了再送回来,所以她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胡闹,莫要一意孤行。”苏氏瞪她一眼,这孩子老是不听劝的,都当娘的人了。“你没看那些老人说,月子没做好受苦的可是一辈子,落下头疼脑热的老毛病,有的你受!” 旁边汤宛容附和的点点头,“娘亲说的没错,就是这个理。” “行行行,我知道了,没有下一回。”面对两人夹击,叶箐箐不得不应下来。 这一趟杨柳也来了的,她带来好几只野生鸽子,是邓阿罗的朋友捉到的,还活生生的呢,养起来一天宰上一只,新鲜滋补。 鸽子汤比起普通鸡汤还要好些,加入各种药材味道也不差,最适合产妇坐月子食用,这回杨柳正蹲在厨房里,跟采芹细细交代野鸽子炖汤法。 这么远跑一趟,还惦记着叶箐箐的生产,实属有心。 此时正值清明前后,再过半个月孩子就要办满月酒了,随后还有百日宴,苏氏希望他们忙完这一趟,看能不能抽时间,送无非进京赶考。 去年年末无非就得了个秀才的名头,他现在已经有参加科举的资格了,石安城里的夫子举荐他进京,自古天才出少年,尽管去闯一闯,不行再回来沉淀沉淀。 叶箐箐听苏氏提起这个话题,想了想点头道:“那正好赶上了,裴家三少爷到时要随商行去一趟北方,顺道带无非去京城,有熟人跟着再合适不过。” 没想到自己捡回来还是个小学霸,真是有出息了,想想就觉得有点意思,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几人在房里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瞧着太阳都要西斜了,才告辞离去,田心村到这大丰庄也不算特别远,就是绕了些,改日再来也一样。 这会儿众人都没料到,无非的身份会那样不一般,进京一趟就是——天翻地覆! 叶箐箐带着孩子回到裴家,几个长辈都要逗弄,好不容易才回到她怀里。 小家伙学会翻身了,小手小脚有力气得很,脸上时常挂着笑,也不知在乐啥,估计长大后又跟裴闰之一样,是个笑面佛,满肚子坏水的那种?? 魏庆忽然急匆匆的进了横云院,说是三少爷递来一个急件,快马加鞭送到了裴家,指明要给二少夫人。 “给我?他不是顺道送无非进京赶考吗?”叶箐箐一手接过,有点疑惑。 在小元元办过百日宴之后,如她先前所言,裴夙之要跟随商行去北方一趟,便托他一路照顾无非,顺便在京城停留一些时日,陪同无非考完科举再回来。 估摸一下时间,这会儿应该远在京城,忽然急急忙忙的送信回来,又是作甚?难不成无非出了什么事? 这么想着,叶箐箐快速打开信件,然后便被上面的信息给震惊住了…… 不知是她眼花还是咋地,上面竟然说无非是皇亲国戚??不……说他是金枝玉叶也不为过!当今圣上的长子?! “这这这没搞错吗?” 叶箐箐的手都有点抖了,怎么可能呢?石安城距离京城太遥远了,尽管当时皇帝还没登上皇位,但他的孩子也是尊贵的,怎么会流浪到这里来? 裴夙之发现事态严重,特意传信回来,叶箐箐也有些六神无主,或者说这事由不得他们拿主意,要看圣上怎么想?估计无非是回不来了……思及此她挪步去书房找了裴闰之,共同商议。 正在忙碌的裴闰之就这么被她给砸了门,他看过信件眉头一皱,轻叹道:“着实令人意外,这事也不知是福是祸,先去一趟田心村吧。” 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也不为过,进京赶考一趟,怎就发生这种事了?苏氏养了无非这么多年,早就把他当成自己儿子了。 孩子年纪不大,又能带着孙子玩,性子沉稳功课还做得好,邻里谁不夸一句。而苏氏本身就是个心软的,更怜惜无非幼时受苦,对他疼爱有加。 这回听说了这种事情,顿时有点不愿接受,“我们家无非回不来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跟皇帝扯上关系了呢?众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事他们家暂时瞒了下来,没有让旁的人知道。干系重大,一切尚未盖棺定论。 好在没过几天,裴夙之的另一封书信也到达了,里面明确地解释了事情经过。 说是当年圣上与前太子争权的时候,长子被人偷出府邸之外,具体过程裴夙之无从得知,反正结果就是孩子没了,生死未卜。 皇帝当年苦苦寻找,无奈暗地里阻力众多,等到他登上皇位有能力了,时间一晃几年过去,早就错过了最好的追寻时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也不知那孩子怎么样了。 谁知天意弄人,这么巧他的孩子进京赶考,还以这么小的年纪获得一个好成绩,引起许多士族注意,争相递出橄榄枝。 这些士族最喜欢的就是寒门学子,有学识无背景,方便培养拉拢。同时皇帝也最喜欢这些,有能力不扯裙带关系,他当然要跟士族抢夺人才。 机缘巧合之下,双方也不知怎么就相认了。裴夙之说,他知道的时候已经见不着无非人了,皇城守卫重重,他不过一个商户,自然被拦在门外。 但人是他带进京城的,怎么说都该有个交代,一边记了信件回去,一边四处跑腿打听,这才有了点结果。 所以说世事无常、料所未及……大概就是这般。 273大结局 岁岁年年,花前月下,与君一尊芳酒。 小元元今年五岁了,迈着小短腿哒哒跑得飞快,身后肥胖的奶娘拍马都赶不上她。 如同叶箐箐一开始替她取名所抱有的期望,这孩子整天精力充沛,元气满满上窜下跳,鬼灵精怪让许多人都招架不住。 不过,赖于她得天独厚的长相,继承了裴闰之和叶箐箐的双重美貌,就跟天上下来的小仙童似的,让许多人对她格外宽容,调皮捣蛋些,反而显得活泼可爱。 “快点快点,我们要去外婆家呢。”她回过头,朝奶娘催促道。 “我的小祖宗诶,你怎么跑这么快呢?”可怜奶娘气喘吁吁,还不忘问道:“可有跟少爷和少夫人说?回头他们寻不到人,奶娘我该挨板子了!” “奶娘,说谎是不对的哦,父亲和娘亲才不会打你板子呢,他们只会打我手心!”小元元撅了撅嘴,“不过别担心,他们知道我要去外婆家的。” “那也别赶这么急,外婆家又跑不掉,咱们慢慢过去。”奶娘抹抹头上的汗水。 按理说遇到这种事,她该去请示一下裴闰之或叶箐箐两个大人,不可能由着个小娃娃说要去哪就去哪,到时候大人可不急死。 但眼前这种状况显然不是第一次了,自从小元元会跑会跳之后,叶箐箐就把人丢给奶妈,自己管得越来越少,裴闰之这人也时常跟她窝在书房里,也不知忙些什么。 反而孩子本身独立的很,想上哪就上哪,带着自己的奶妈闯遍石安城,至少车夫都已经习惯了。 少爷还真是放心呢……奶妈少不得嘀咕两句。给这么小的孩子安排了专属的马车和车夫,未免太过自由放纵。 这种半放养模式,当然让大夫人说了好多次,不过也拦不住,她只能细细嘱咐跟着的奶妈以及小丫鬟,千万别把孩子给弄丢了。 叶箐箐倒是不担心这一点,元元这孩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机灵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大狐狸生的小狐狸……只是年岁尚小,不懂得内敛罢了。 哪像家里这只啊,这几年越发喜怒不形于色,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就被逮着做惩罚,当真可怕。 “又在说我坏话么~小坏蛋。” 裴闰之仿佛长了第三只耳朵似的,总能适时地出现,他挑起叶箐箐的下巴,“又把元元丢出去了?” “怎么说话的?”叶箐箐拍掉他的爪子,“不让她出去玩,把院子里搞得天翻地覆,非但没有挨骂,娘亲还笑呵呵的把东西给补上了。” 说到底就是太宠着孩子了,这样下去真怕把人给宠歪了,所以叶箐箐决定对她严厉一点。 “女孩儿娇惯些也没什么,”裴闰之不在意的笑了笑,一手揽上她的腰,“你若是想教训孩子,不如生个儿子?” 这是儿子比较放心好揍的意思吗…… “闭嘴,不生。”叶箐箐瞪他一眼,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不知道分娩可是人类所不能承受之痛! “我怎么记得之前有人说,孩子大了就丢给娘亲带,免得我一心扑在孩子身上?”叶箐箐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膛,“但是你看看现在自己怎么做的?每天晚上哄她睡觉、早上替她梳头,我呢?” 裴闰之一个忍俊不禁,眨了眨自己长长的眼睫,“吃醋了?” 风水轮流转,说的大抵就是眼前这样吧。 原先叶箐箐还想着裴闰之是不是不太喜欢孩子,但现在看看他对小元元的态度,基本上得了闲,就对她事事亲力亲为,那细致程度让跟随了他多年的魏庆都看得目瞪口呆。 “才不会吃你的醋。”叶箐箐扭过头哼了一声。 裴闰之伸手抱她,垂首把脸埋在人肩颈处,吐气如兰道:“娘子莫要生气,为夫有个主意,以后每天也哄你睡觉、替你梳头、外加伺候洗浴,如何?” “请把多出来的这一项服务免去,谢谢。”叶箐箐斜着睨他一眼,到时候谁伺候谁就说不定了,她才不会上当呢。 “那可不行哦~”裴闰之眉眼弯弯,不容商量。 这两人在这你侬我侬的,另一边小元元乘着马车抵达田心村,直奔苏氏家门口。 平日里都有人在家的,今天却是不赶巧,白墙小院大门紧闭。 两年前开始,苏氏便不怎么去城里那个作坊了,时常呆在小院里,等两个孙儿放学归来给他们做吃的。家里的生意全交由叶志风一人担着,汤宛容则在一旁协助对账之类。 大家都说苏氏好福气,年纪轻轻就开始享福养老了,膝下孙子孙女外孙女,都齐全了,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呢? 小元元嘟着嘴,看着那锁上的木门,“怎么没人在家,我外婆呢?” 红姐远远的就看见了他们的马车进村,这会儿过来笑问道:“是箐姑娘家的小娃娃吗?” “正是呢,”奶妈笑着应道,一边问她:“我们亲家夫人可是外出了?” “真是粉团捏的人啊~”红姐早就听过这标致的小女娃了,常来田心村,只是遇见的不多,“苏娘子应是去了玉螺村汤家嫂子那里,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也没说啥时候回来。” “那真不巧,赶上她有事呢。”奶妈说着回头,看一下小元元,温声道,“咱们回去吗?” 小元元兴冲冲而来,可惜没见到外婆就要走,顿时有点扫兴了,她撅着嘴:“那我们等外婆一下下,再回去也不迟。” “这……又不知她何时回来,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呀。” “现在回去也晚了,就等等看。” 小家伙脾气一倔起来,奶妈哪拦得住,两人连带车夫只能在小院门口等着,红姐对此爱莫能助,只能默默走开。 没过多久苏氏没等来,倒把周大娘给等来了。 “哟,这是谁家小贵客呢?元元小姐?”周大娘是见过元元的,便挎着菜篮子过来打个招呼。 小元元也记得她,奶声奶气道:“周奶奶好。” “苏娘子不在家,还坐门口等呢?” 双方一经了解,周大娘就知道了她们目前的打算,“你们这一来一回的,怕是要错过了饭点,不如先上我那吃饭?顺便也能等人。” 村里人都是好客的,还别说周大娘跟苏氏走得近,奶妈当下就心动了。大人怎样都好,不能饿着小孩,这会扑了个空,饭总要吃吧。 于是她做主应了下来,带着小元元上周大娘家蹭饭去了。 周大娘看着这白玉琢出的女娃娃,就止不住喜欢,笑呵呵问道:“元元小姐喜欢吃什么呢?” “周奶奶叫我元元就行,我什么都吃。” 周大娘看她乖巧的模样心里软乎到不行,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进门,她让奶娘与车夫带着元元先到厅里坐着,自己则下去端茶给他们解解渴。 周大娘才转身出去,就有一高大的男子从门口进来。 甫一进门,他对着屋里三人颇为意外地挑挑眉:“有客人?” “不算什么客人。”奶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连忙摆摆手。 “你是客人吗?”元元抬着小脑袋问道。 奶娘笑了笑,“小姐这话不对,他定然是周大娘的儿子。” “这小丫头片子说对了,这是我姑妈家,也算是客人。” 进来的人正是高峰,他随手把自己的竹斗笠挂在置物架上,一边好奇道,“看你们也不像田心村人士,姑妈何时有了这一门亲戚?” 被说是小丫头片子的小元元哼了一声,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你真没礼貌。” 额……奶妈连忙笑了一下:“童言无忌。” “这就叫没礼貌了?小小年纪,谁教你这样说话的?”高峰居高临下的瞥向她,成人高大的身形对比着软萌小豆丁,这反差…… “进门即是客,此处是你姑妈家,姑妈不在你应当代替她招待我们。”小元元人小鬼大,严肃着小脸说的头头是道。 一旁的车夫和奶娘听了都想闷笑,但怕惹怒了人,到底忍住了。 高峰也没生气,只是冷哼一声:“伶牙俐齿,长大了肯定是个咄咄逼人的坏姑娘。” “你才是坏姑娘呢,大家都说我好孩子的。”元元很不服气。 这时端着茶水的周大娘回来了,进门便笑道:“这么快就聊上了?” 高峰扭过头问她,“姑妈,这是谁家破孩子呢?” 什么破孩子?周大娘简直想打人,她这侄子,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跟个孩子怼上不成? “你就没觉得,她看着有点眼熟?这是箐姑娘的孩子。” 高峰愣住了,“叶箐箐……” 他倏地低头盯向眼前的小豆丁,白皙软嫩的包子脸,大眼睛小嘴巴,隐隐还带着不悦的神色。这副模样,渐渐跟记忆里七岁的她重合起来,是有点像,却又不像…… “你认识我娘?” 高峰没有说话,虽然早就知道叶箐箐生了孩子,但他怎么都没想到有一日自己就这么直面对上了,明明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周大娘把他的沉默看在眼里,心里不由重重叹息,脸上却笑着招呼道,“快喝点茶水吧,这是今年新茶,也不知你们喝不喝得惯……” 奶娘和车夫都是之后才进入裴家的,也不认识高峰,三人丢开这话题,一起喝茶吃饭。有周大娘招呼,也算气氛融洽。 既然苏氏不在,吃完饭就该回去了,改日再来也一样。 奶娘再三谢过周大娘,下回过来田心村怎么说都要给人带点东西,答谢对方的热情。 高峰代替周大娘把三人送出门,临上马车之际,小元元还不死心的道:“我感觉你认识我娘?” “是吗?” 高峰看着她,不在意的笑了笑: “不记得了……” 274蒹葭番外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这是我名字的由来,我叫蒹葭。 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我有记忆起,便生长在珑丘的深山里。 我喜欢阳光和雨露,也不排斥阴暗潮湿的天气,一个地方待烦了就会挪窝,大概我是唯一一个喜欢跑路的植物。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是一株人参,不知在珑丘呆了多久,我没有很明确的时间观念,随着人类越来越多,我离开了那里。 我四处寻找着灵气充沛的地方,那会让我感觉很舒服,随后在一座人类的果园里,我不想走了。 就在那里,我遇见了小哥哥——无非。 小哥哥这人特别坏,总是辜负我的信任。 “你刚看见我的时候,为什么马上告诉的箐箐姐了呢?”有一天我翻旧账,很不满的质问他。 “你是妖精,我害怕你。”他淡淡的来了一句。 我压根没感觉他的害怕,所以,他在说谎。 为了报复他,我决定扰乱他做功课的时间,他一定不知道我的心思,也不会因此疏远我,再也没有比我更聪明的人参精了,对吧? 虽然因此被他罚站了好多次,并且晚上还拒绝我爬上来一起睡觉……人类真的非常小气! 我每天跟着他一起上学堂,一起惩罚那些小少爷,一起作弄老夫子……好吧,大部分事情是我一个人干的,但是无忧无虑的日子真的很快乐。 直到他去了京城。 好像人类都需要求个功名、求个前程,他要去考试了,当然不能带着我。我跟着苏大娘,每天都有好吃的,日子倒也不错。 但是箐箐姐忽然过来说,无非回不来了。我不太明白具体事情怎样,只知道小哥哥的父亲找到了他,对方还是个很厉害的人。 苏大娘挺为无非高兴的,毕竟找到了亲人,同时又在心里惋惜,这么好的孩子终究不是他们家的。 难道他们就不伤心吗?小哥哥回不来了呀!我感觉有点难受,然后去找了箐箐姐,想让她把我带到小哥哥所在的那个城里。 “你不能去。” 箐箐姐拒绝了我,她说我就算到了那里也见不到无非,若是仗着那点法术乱闯,露馅了就是死路一条。 “为什么看不到他呢?他不想见我吗?” “他目前恐怕也是身不由己。”叶箐箐这么猜测道,一边叹口气:“你这傻孩子,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自己去那种地方太危险了。不如先等等,无非稳定了肯定会来找我们的。” “万一他不来找我呢?” 这么一想,我觉得非常委屈,还有点惊慌,他会不会嫌弃自己吃得太多呢?而且总是弄花他的宣纸,不让他好好练字…… 我左思右想,觉得该去给他提个醒。于是当天晚上,我自己悄悄的出发了,小哥哥离我太遥远,我追寻不到他的气味,真可惜我不是狗妖。 我找了很多地方,一路向人打听,抵达皇城已经是一个月后了。他们总是说我傻,其实我聪明着呢,多少人想吃掉我,才不会让他们得逞。 花了七八天,我终于在一座宫殿里找到了无非,从他离开起到现在自己找过来,已经相隔两个多月。 他看上去有点陌生。 华袍加身,玉冠上头,身边跟着很多人。我都很难找到现身的机会,一直到夜深人静,所有人都退出去了。 “小哥哥……”我有点怯生生的,“你不回田心村了吗?” 他吃了一惊,扭头盯着我,快步跑了过来,“你怎么在这?!” “我自己过来的呀。”我习惯性地吮吸着自己的大拇指。 “傻子。”他板起脸。“这地方是你能来的吗,被人炖汤了都不知道。” 他的口气非常凶,似乎在生我的气,这么久没有见面了,他就不想我们吗?小多多还经常哭着要小哥哥呢,我想着想着也生气了,过去踩他一脚消失不见。 记得夫子曾在课堂说过一句话:苟富贵,莫相忘。意思就是说一个人有钱了,就会忘掉曾经一起吃鸡的小伙伴,果然没错呢,人类就是这样! “你给我出来。”他看不到我,在寝室里呼喊起来。 我隐身躲着就不出去,看他在到处找我,甚至惊动了外面守门的下人。 “没什么事,我要就寝了,你们下去吧。” 无非挥挥手,看着两个宦奴退出去了,才压低声音,叫道:“蒹葭。” 他这么一叫,我忍不住就现身了。 曾经在珑丘听过蛇妖阿公说,妖精不能被人知道名字,否则就会被牵绊住。那时候我不明白,现在想想似乎有点道理。 无非没有再生气了,他只是警告我不准再来,等他做好安排,给我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在此期间不准使用任何法术,被人发现谁都救不了我。 我答应了他,觉得自己该回田心村报报信,随后再来也一样。 谁知我这一走便等了好久好久,期间等不下去,我偷偷来看了一次。小哥哥似乎整天都不开心,他的表情越来越冷了,这边有人质疑他,不是他父亲的孩子,要把他赶走。 我巴不得他们这样做呀,把无非还回去吧,这个皇城哪有田心村那边好玩呢?也没有夫子让人欺负,一个个严肃的要死。 可惜,最后没能得逞,我不太明白皇帝是做什么的,他一句话就让小哥哥留了下来。 大约过了几个月,终于有人过来带我进京,说是要我去陪小哥哥读书,这还需要人陪吗?他自己都读得很好啊。 临走时箐箐姐劝我别去,说我在那里估计会添麻烦,自己也不会开心。 一开始我不以为意,我这么乖巧可爱的小人参精,大家都很喜欢我呢,怎么会添麻烦? 然而后面真被说中了,宫殿里的人都说我没规矩,从称呼上行为上要一一教导我,无非每天要接受的功课非常多,能帮到我的次数寥寥无几。 我果然不开心了,这里甚至不能肆无忌惮的吃鸡,为什么要离开田心村呢?我一直不解。 “蒹葭,你的寿命太漫长了,而我们凡人阳寿有限,不可能只活在一个地方,我们会长大会走出去,直至老去。”无非这样说道。 然后我就惊悚的发现,他果然不知不觉变化很多,对比起两人刚相识的那一年,他长高了一大截,五官也在悄悄的变化着。 我问他:“你以后会怎么样呢?” “我没有母家,父亲准备替我定一个强有力的外家,谨防以后兄弟欺负我,想得可真长远呢?”他自嘲一笑:“估计是很难脱离这个坑了。” “那你就一直呆在这里了吗?” “不然还能去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我们逃走吧,你父亲那么多儿子,不缺你一个。” “你是个小傻子,”无非摇摇头,罕见地挑起嘴角笑起来,“我还有事情要做。” “这可真无趣。”我瘪瘪嘴,趁着没其他人,坐上他的书桌,晃荡自己的双腿。 他不打算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他,看着她一天天长大,我也调整着自己的外形,陪他一天天长大。 直到他娶妻生子,我忽然觉得有点腻烦了,想去田心村看看。我非常自由,想走就走。 那里风光依旧,只是他和蔼苏大娘啊,已经白发苍苍了?虽然她还是做了很多好吃的给他,看到自己也笑得非常开心,但他心里有点难受。 而曾经跟在他后面任他欺负的小多多,十几岁定了亲,看来人类果然很流行成亲这回事,每个人到了年纪都这样呢。 再去看看箐箐姐,这位倒是漂亮依旧,有灵泉傍身,岁月几乎没有怎么留下痕迹。自己的本体在她空间里,被照料得很好,没有被元元那死丫头给揪叶子玩。 “无非过的怎么样?”叶箐箐问道。 我摇摇头,“太子一直嫉妒他,不好,不好。” “不遭人妒是庸才,”她笑了笑:“日子不就这样吗?与人斗,与天斗。” 我没有说话,大概是还不能适应人类世界的法则吧,也许是类族不一样,我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 叶箐箐突然又问起别的,“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呢?” “我到处看看,”我捧着脸有些百无聊赖,“现在去捉弄小哥哥,他怎么都不生气呢……”不过他也很少做这种事了,幼稚! “他已经长大了。” “是啊,我似乎也长大了。” 再之后我离开了石安城,回到了无非身边,看着他走过一个个春秋,辅佐君王兄弟,哪怕遭受猜忌也要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完,他就是人们说的好人吧? 我也不是常年都在皇城的,有时候我会去外面游历,还认识了喜欢吃鸡的伙伴,不过都没有深交。 我抽空回去珑丘找了蛇妖阿公,他还在老地方不挪窝。说我怎么出去那么一会就回来了?我明明感觉好像过了很久。他叫我别跟着人类混了,人类的时间太短暂。 被他这么一提,我恍然大悟。 回到皇城,看向无非,不知何时起,他的小哥哥啊,已经长了皱纹,头上还夹杂了些许银丝。 我忽然害怕起来,赶紧回到田心村,曾经让自己欢笑无数的小院,已经破落不堪。问起村里人,说叶志风一家搬去城里了,而苏大娘早已离世数年…… 村子里再也没有自己熟悉的邻居,那些大娘大婶奶奶都不在了,即便是比自己年幼的小多多,也有点认不出来,这就是人类说的岁月无情吗? 后来无非生病了,我拔了两根头发送给他,我知道人寿不过百年,但我希望他活得久一点。 “你累不累?”我问他,“想做的事情做完了吗?” “做不完,”他摇摇头,忽然道:“你还能带着我逃跑吗?” “……也不是不行。” 这话当然是骗他的,最后我都没能带他逃跑。 我回到了珑丘,陪在蛇妖阿公身边,并且渐渐戒掉了吃鸡这个爱好,一个人参精吃什么鸡啊。 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