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妻如意》 001章“失贞”的新娘 深秋的天,分外萧索。 如意拎着一篮子要洗的衣裳,刚走到村口,就见一些妇人三三两两的在那里谈天,瞧着如意走来,那几个妇人顿时闭上了嘴巴,一道道目光却仍是瞧了过来,不住地的在如意身上打量。 如意只觉无颜见人,不由得将脑袋低垂,拎紧了篮子,从村口默默走了过去。 “如意这丫头也是可怜,打小没爹没娘,眼见着要苦尽甘来,嫁给那张秀才为妻,谁知又出了这等子事。”村子里的周二婶瞧着如意的背影,只是叹息。 “可不是,那张家也够绝情的,如意这边刚出事,他家那边就让媒人来退了亲,也亏得他们家还是读书人,忒不厚道。” “话也不能这样说,读书人最看重姑娘家的清白,如意出了这档子事,那张家还能要她?若以后张秀才高中,如意难不成还要跟着当官太太?” 宋三嫂话音刚落,那几个妇人俱是点头称是,其中一个只叹道;“这倒也是,如意这丫头被人脏了身子,别说张秀才那般一表人才的后生不愿要她,怕就连咱们村的崔大也是嫌弃的。” 西河村的崔大,乃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懒汉,年近四十还没讨上媳妇,他若去谁家提亲,定是要被人家指着鼻子骂的。 听了这话,周二婶皱了皱眉,道;“说到底,这事也不能怨如意……” 不等周二婶说完,便被一个妇人出声打断;“不怨她怨谁?咱们村那么多姑娘家,咋就偏她遇上了歹人,咋就偏她出了事?不是我说,你们瞧瞧她那双眼,水汪汪的,怕是能滴下水来,她若是个老实本分的,那歹人能找上她?” “就是,这老话儿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看她那娇滴滴的样,背地里还不知怎生浪,说不准,她和那几个歹人早有一腿哩。” 那妇人说完,便是吃吃的笑,再听下去,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如意虽已走远,可那些话却仍是随风钻进了耳朵,让人听着,只觉一颗心如坠深渊,满是说不出的绝望与难过。 如意走到了河边,刚将篮子放下,眼泪便是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倘若没有那件事儿,下个月初六便是她与张秀才的大喜之日,此时的如意,也定是在为出嫁做着准备,断不会是如今这般光景。 如意轻声抽噎着,即使无数次的想忘记,可那一日发生的事仍是清清楚楚的印在脑子里,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那日,她如往常般起了个大早,去山中挖野菜,不料却在山中遇见了三个歹人,那三个歹人俱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如意刚瞧见那三人,便是吓了一跳,然而不等她跑开,当先一个歹人已是上前抓住了她,如意几乎没有看清那歹人是如何出的手,颈中便是传来一股剧痛,继而整个人都是人事不知的晕了过去。 当上山砍柴的人看见她,她已是周身赤裸的躺在草丛上,下身凝固着一摊血,一眼便让人晓得发生了何事。 如意醒来时,已是回到了家,瞧见她醒来,嫂子不由分说便要上来打她,只让几个邻家婶子慌忙拉住,如意起先整个人都是懵的,刚一动弹,小腹便是传来一股锐痛。她虽不懂男女之事,可瞧着那些婶婶的脸色,听着嫂子的叫骂,即使她再不懂事,也晓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如意只觉自己天塌了,不论旁人来和自己说什么,她都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在那里默默垂泪,一些婶子瞧见她这样,倒也不忍心再问个什么,直到街坊们渐渐散了,嫂子冲着如意又掐又拧,口口声声的骂如意将整个宋家的脸面全给丢尽了,让他们夫妻两日后在村子里都是没脸见人。 如意由着嫂子打骂,她自小没了父母,一直跟着哥哥嫂子过日子,大哥性子木讷,嫂嫂脾气暴躁,这些年来,如意也不知受了嫂嫂多少毒打,本以为等她嫁到张家,那张秀才毕竟是读书人,往后的日子多少也有些指望,可没成想,当张家晓得如意让歹人毁了清白后,几乎一刻也没耽误,便请来了媒婆,将这一门婚事给退了。 如意怔怔的望着河面,晶莹的泪珠挂在苍白的两腮上,似她这般婚前失贞,又被男家退了亲的女子,想来,倒也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便是死。 她缓缓起身,手指紧紧的攥着衣角,她晓得,嫂嫂定是容不下她的,而在这十里八乡,也是无人愿意娶她,即使像崔大那般年纪足以做她爹的男人,也是嫌弃她的。 甚至…..嫂嫂见她换不来聘礼,为了银子索性将她卖给人牙子,送到妓院也是有的。 如意心下悲凉,似是已经能预见自己今后的日子,她咬了咬牙,只鼓足了勇气,向着河中一步步的走去。 深秋的河水冰凉,如意的脚踝刚一沾上河水,便是冻得打了个颤,许是年纪还小,望着眼前的那条河,如意心中竟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两分退缩之意。 原来,寻死也是要有极大勇气的。 她回过头,向着西河村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去,便是嫂嫂无尽的打骂,是被歹人毁去的清白,是村人的指指点点,是让夫家退了婚,一辈子的抬不起头。 念及此,如意求死的心又一次占了上风,她什么也不想,只向前又是走了两步。 河水漫过她的脚踝,蓦然,原先波澜不惊的河面却是浮起阵阵涟漪,如意瞧着,便是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步子。 就听“哗”的一声响,从河水中竟是探出了一个赤着上身的男子。 一眼看去,就见那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生的甚是英伟,在看清他的脸后,如意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里。 这个人,如意是认识的,晓得他姓秦,而当日在山上,正是这个秦云义最先看见了如意,也是他脱下了自己的衣衫,裹在了如意身上,若不是这个人,想来如意早已冻死了。 如意不敢细看,她压根不曾想到这样冷的天,竟还会有人在河中洗澡,况且对方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意回过神来,念起自己当日没穿衣服的样子全是落在了此人眼里,又瞧着他如今亦是赤着上身,顿觉面红耳赤,只慌忙上了岸,刚要落荒而逃,就听身后传来了一道男声:“站住!” 那道声音低沉,透着莫名的威势,如意听着,只觉心头一震,竟是情不自禁的停下了步子。 身后传来男子的脚步声,如意不敢回头,秦云义上了岸,穿上了自己的衣裳,男人的锐目向着如意看去,见她的一双绣鞋已是让河水打湿,男子眉峰微蹙,与面前的少女道了一句;“你要自尽?” 如意一怔,抬头看去,就见秦云义一双黑眸深邃,正在看着自己。 她不知要如何开口,这些日子,嫂嫂成日里都会用那些污言秽语来辱骂自己,而村子里的一些长舌妇也是在背地里骂她,只道她出了这样大的丑事,竟然还不寻死,倒好像她不寻死,便是不知羞耻一般,如此,她又哪里还能活下去? 002章嫁给比自己年长十一岁的男人 如意的眼瞳中闪着泪光,只强忍着不让那些泪水落下,她张了张口,好容易才从嗓子里吐出了一句话来;“我没脸….再活下去了…..” 闻言,秦云义的眸光微微一沉,如意被张家退婚的事,他也是有所耳闻,他在西河村过了这些日子,也晓得如意的嫂嫂脾气暴躁,稍有不顺便拿小姑撒气,此时瞧着如意通红的一双眼,眼底满含凄楚与苦涩,念起她如今的处境,男人的眉峰不由得蹙的更紧。 “这不是你的错。”秦云义开口,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听在如意耳里,却犹如一道惊雷,令她睁大了眼睛,向着秦云义看去。 两人四目相对,秦云义目光幽深,见她看向自己,又是定定的吐出了几个字;“不怪你。” 如意的鼻尖顿时酸了,自出事至今,她不知是受了多少风言风语,村里有说她活该的,有说她平日里就爱勾引人的,不然,那几个歹人怎生谁都不找,偏偏找上了她? 直到此时,从秦云义口中听到了这一句“不怪你”,如意的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 见她落泪,秦云义眉目间浮起淡淡的不忍,只道;“你小小年纪,不要再做这种傻事,回去吧。” 如意垂下眸子,她无法可想,秦云义的蓦然出现,只让她暂时打消了寻死的念头,听得男人开口,如意将自己腮边的泪水拭去,依言拎起了自己的篮子,她的身形是消瘦而稚嫩的,一双小手被冻的通红,只转过身子,向着西河村走去。 秦云义看着少女的背影,见她踽踽独行的模样,似是要拎不动那篮子般,看着也是可怜。 “如意。” 身后的男子骤然开口,唤出了她的名字。 如意微怔,她停下步子,只不知道秦云义为何要唤住自己。 秦云义走到她面前,如意身量纤细,在身材高大的秦云义面前,更是显得娇小柔弱,看着面前的男子,如意眸心中既是不解,又有赧然,一想起秦云义曾瞧见过自己没穿衣裳的样子,便是羞臊的厉害,只得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我今年二十七岁,比你年长十一岁,不曾娶妻,家中并无积蓄,也无田地,你可愿跟我?”秦云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如意听着一惊,慌乱的抬起头,小声道:“跟….跟您?” “不错,”秦云义目光沉静的看不出丝毫风雨,他望着面前的少女,每一个字都是十分清晰;“你愿意吗?” 如意大惊,她听懂了秦云义的话,正因为懂了,才越发觉得不敢相信,她让人毁了清白,任谁娶了她,都是令家门蒙羞的一件事儿,秦云义大好男儿,又何故要娶自己? “说话。”见如意只怔怔的看着自己,秦云义皱了皱眉,吐出了两个字。 “秦大哥…..”如意眼含热泪,颤着声儿吐出了一句;“我配不上您…..” 秦云义打断了她的话,“我只问你一句,你愿意吗?” 如意看着秦云义的眼睛,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只有面前这个男子,他的目光真实的,声音也是沉稳的,如意怔怔的看着他,不知过去了多久,她仿似才回过了神来,用力的点了点头。 秦云义送给宋家二十两银子,要迎娶如意的事一夜间传遍了西河村。 村人听说了消息,纷纷只道那秦云义疯了,在这十里八乡的,黄花闺女也值不了二十两银子,像如意这般失了贞的女子,便是白送怕也是没人愿意要的,他却还花了二十两,可不是傻? 秦云义只对村子里的闲言碎语充耳不闻,将银子送到宋家的翌日,便来领人。 自如意出了事,宋崔氏巴不得能早日将小姑扫地出门,省的败坏自家名声,见那秦云义送来了二十两银子,宋崔氏心底只乐开了花,倒好像生怕秦云义会反悔似的,恨不得秦云义当日就能把人领走。 别说宋崔氏怕秦云义反悔,就连如意也是怕的,自那日她从河边回来后,这两日一直都跟做梦似的,直到秦云义送来了聘金,她也还是不敢相信秦云义真的会要自己。 这一夜,如意几乎一宿没睡,天色越来越亮,她的心也是越来越慌张,倘若秦云义临阵反悔,不愿娶她了….倘若他突然醒悟,也如村人那般觉得出二十两娶她是件傻事….倘若他索性离开了村子….. 如意的心“扑通扑通”跳着,直到听见嫂子在外面说话,如意心下一惊,刚进院子,就见那里已是站了个身材挺拔,相貌英武的青年男子,正是秦云义。 见他如约而至,如意悄悄松了口气。 秦云义听见脚步声,便是回眸看去,就见如意倚着门框立在那里,她的肤色苍白,许是因着熬夜,眼圈下泛着微微的青色,看着自己时,那一双眸子盈盈,透着小心翼翼,只一眼,秦云义便是晓得,到了如今,她也还是在害怕,怕他会不要自己。 秦云义没有说话,只径自上前,将如意手中的包裹接过,另一只大手则是将如意的小手握在了手心。 如意一震,见他这般牵起了自己的手,一张脸顿时烧了起来,她的心跳的那样快,只垂着脑袋,不敢去瞧他。 宋崔氏瞧着这一幕,便是暗暗翻了个白眼,若按往常,她那个性子怎么也要挤兑个几句的,可一想着秦云义送来的那二十两银子,便是硬生生的将难听话都是咽了下去,只道了句;“秦家小哥,我们可是将妹子交给你了,出了咱家这道门,如意就是你的人了。” 一旁的宋称心眼圈微红,他的性子向来懦弱,但凡媳妇在的地方,他都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的,此时见着妹子要跟人走了,方才哑着嗓子,对着秦云义说了句;“秦兄弟,劳烦你好生照顾如意。” 如意听着兄长开口,鼻尖也是酸了,忍不住抬眸,冲着宋称心唤了一声;“哥哥…..” “听话,日后要好生和秦兄弟过日子。”宋称心念起妹妹遭的罪,一语言毕,眼睛里也是涌上了泪花。 秦云义不欲与如意兄嫂废话,只牵着如意的手,领着她离开了宋家,二人刚走出大门,就听“咣当”一声响,门已是让宋崔氏从里面关上了。 一些村人都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瞧着秦云义和如意从宋家出来,便是悄悄嘀咕着,不用听,也晓得他们会说些什么。 秦云义目不斜视,他的脊背笔直,只将如意护在身后,领着她向着自家走去。 如意一路听着村人的那些流言蜚语,只觉抬不起头来,她悄悄抬眸,就见秦云义走在她前面,他的肩头宽阔,似是能为她挡住所有的风雨,他一直紧握着她的手,仿佛在告诉她,不用怕。 便是这样的一道背影,只让如意的心莫名的感到踏实。 秦云义的家在西首,说是家,其实也不过就是两间茅草屋子,虽不能与那些家境殷实的人家相比,但好歹也算有个歇身之处。 秦家也如宋家那般,压根没有办喜事的样,到处都是冷冷清清的,如意倒是不曾在乎,她自己的处境自己明白,秦云义愿意娶自己,已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她又哪里能有什么奢望?奢望自己能风风光光的出嫁? 进了院子,秦云义停下了步子,他回头看了如意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径自走进了屋,等他出来时,如意清楚的瞧见,男人的手里竟是拎了一挂鞭炮。 如意看着那挂鞭炮,眸心便是微微一怔,她想起了宋崔氏的话,嫂子只道她出了这般丑事,哪里还能去办喜事?又哪里还有脸面,去放鞭炮? 此时见秦云义将那鞭炮挂好,仿似要放的样子,如意动了动唇,喊了他一声;“秦大哥。” 秦云义向着她看去,眼见着如意仍是穿着旧衣,一点儿也没有新嫁娘的样子,男人的眼瞳微微暗沉,只与她说了句;“别怕。” 如意心头一颤,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秦云义收回目光,刚将那炮仗点燃,“噼里啪啦”的炮竹声顿时震天动地响了起来,如意吓了一跳,然而不等她害怕,已是有人护住了她,继而便是一双粗粝而温暖的大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是秦云义。 如意看着他的目光,鼻尖蓦然酸了。 炮竹声响了许久,为这一片小天地添了几许喜庆。 待炮竹放完,秦云义领了如意进屋,刚推开门,如意便瞧见案桌上竟是摆了一对红烛,红烛旁,散落着几张通红的囍字,显是还没来及贴。 如意瞧着这些,心里已是明白了,秦云义为何没有在昨日就将自己领走,原来,他是去了镇子上,置办了这些东西。 003章给婆婆磕头 如意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红烛,与那些囍字,心头便是涌来一阵温暖,看向秦云义的目光中,满是感激之色。 “事出匆忙,你看缺个什么,我们再一道去镇子上置办。”秦云义开了口,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却透出淡淡的温和。 如意闻言,连忙摇了摇头,“不缺了,有红烛和囍字,我就很满足了。” 听着她的话,秦云义眸心微动,他看着如意的眼睛,见少女眼眸清澈,清晰的映出他的影子,秦云义没有再说话,只与如意一道将那些囍字贴在了窗户与墙壁上,待将红烛点燃,屋子里虽是简陋,却也有了洞房的模样。 如意看着那些红彤彤的囍字,只觉生出几分恍惚,自从发生那件事,让夫家退婚后,她心知在这十里八乡的,她都是嫁不出去的,即便嫁了,怕也不是瘸就是瞎,但凡是个好手好脚的,又有谁愿意娶她这么一个被人脏了身子,又让夫家退了婚的女子? 想到此处,如意不由自主的悄悄看了秦云义一眼,就见他一语不发的站在那里,他的肩头宽阔,身形笔直,五官虽不是那种白面书生的俊美,但却是剑眉星目,轮廓分明,周身上下,满是青年男子的刚骨气。 这样一看,如意倒是惊觉,原来,秦云义是好看的,他的这种好看,既不是张秀才那般的文弱,也不似山野村汉的粗犷,他的好看,是阳刚磊落的,是英气勃勃的,是男人的那种好看。 见如意呆呆的看着自己,秦云义迎上她的目光,问了一句;“怎么?” 如意一惊,立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这般瞅着他,当下便是有些脸红,她不敢说什么,只垂下了脑袋,念起他这般体面的一个后生,竟是娶了自己,不由得越发觉得对不住他。 秦云义也没有追问,只领着如意来到了案桌前,如意抬眸看去,就见案桌上供奉着一个人的牌位,她不识字,压根不知牌位上写了什么,直到一旁的秦云义开口,与她道;“咱们跟母亲磕个头。” 听秦云义这样说来,如意才知道,原来,那是婆母的灵位。 如意尚且懵懂,见秦云义跪下,便是赶忙随着他一道跪了下去。 秦云义眸色深敛,眸心深处有痛色一闪而过,他看着母亲的灵位,沉声道;“母亲,孩儿今日成亲,娶妻宋氏,携妻来与母亲磕头。” 说完,他便是俯下身,在母亲灵前深深的叩首,一旁的如意瞧着,也是随着他一道做了,这几个头,如意磕的是心甘情愿,甚至有几分欣慰,她晓得,进了夫家的女子都是要给祖先磕头的,也只有与夫君一起磕了头,才算是真正进了夫家的门,秦云义此番领着她像母亲叩头,便是等于夫家认了这个媳妇,秦云义他…..终究是没有嫌弃自己。 磕过头,两人一道起身,秦云义看着面前的小媳妇,如意因着一夜没有睡好,眼底下泛着些许的乌青,她察觉到秦云义的目光,只窘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秦云义心知她刚过门,怕是不惯与自己相处,便也不曾说什么,念起她从早至今怕是滴米未进,径自去了灶房,为如意端来了饭菜。 004章热腾腾的饭菜 如意的确是饿了。 原先在家时,都是哥哥嫂嫂和侄儿侄女们先吃,如意在一旁候着,等着兄嫂和孩子们吃完了,如意才能上桌,拣些旁人吃剩的残羹冷饭混饱肚子,是以如意今年虽已是十六岁了,骨架却仍是细弱,瞧起来就跟十三四岁似的。 见如意只瞅着自己,也不来吃饭的样子,秦云义想起自己曾听闻村民说过,如意在娘家受尽嫂子欺凌,不许她同桌不说,就连饭也不许她吃饱,念及此,秦云义看了眼如意瘦瘦小小的身子,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坐下。 如意小手冰凉,整个人都是不知所措,直到秦云义将一双筷子,和一块馒头递到她手里,她才回过神来,她看着自己面前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看着自己手里热乎乎的白面馒头,泪水便是毫无征兆的,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她真是不知有多久,没吃过这般热腾腾的饭菜了。 “秦大哥,我不是故意要哭的.....”如意一面拭泪,一面慌忙开口,她心知,在这大喜的日子,她是不能流泪的,她脏了身子,秦云义娶自己已经足够晦气了,她又这般哭哭啼啼的,岂不是更触霉头? 秦云义看着她梨花带雨般的一张脸,念起她这些年受的苦,念起那些歹人让她遭的罪,男人深邃的目光中浮起几分怜惜,他的目光黑亮,伸出了手指,为如意将腮边的泪水拭去。 “如意,之前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今后是我秦云义的妻子,我会好好照顾你。” 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听在如意耳里,刚刚忍下去的眼泪又有泛滥之势,如意看着面前的男人,因着刚流过泪的缘故,少女的双杏眸在此时显得尤为清澈,她吸了吸鼻子,就那样迎着秦云义的目光,很小声的和他说了句;“我也会好好照顾大哥的。” 秦云义听了这话,心中便是微微一动,看着如意的目光中亦是浮起了淡淡的笑意,他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声;“好。” 这一顿热腾腾的饭菜,于如意而言,是从未有过的香甜。 晚间。 如意坐在床沿上,她带来的小包裹早已收拾好,里面不过是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都是平日里宋崔氏穿剩下的丢给了如意,也亏得如意手巧,改一改也还能穿在身上,先前和张家定亲的时候,张家也曾让媒人送来了几匹布,留给如意做新衣裳,只不过日后发生了那件事儿,张家来退亲时,又是逼得宋崔氏将那几匹布全退了回去,如意这次出阁,莫说是衣裳首饰,哪怕是一根线,宋崔氏也不曾给小姑准备,如意瞧着自己这一身旧衣,眼瞳便是慢慢黯淡了下来。 衣裳旧了,许也没什么要紧,可要紧的是,不仅衣裳旧,就连她这个人也是“旧”的,今夜,是她的新婚之夜,可她却没有一个清清白白的身子,去面对自己的丈夫。 如意念及此,心里便是难受极了,秦云义待她越好,她便越是愧疚。 听得男人的脚步声,如意抬起头,就见秦云义推开了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005章新婚之夜 看见他,如意有些紧张,她知道,嫁了人,就是要和丈夫一块吃饭睡觉的。在旁人眼里,她虽是让歹人欺负过的,已不再是黄花闺女,可于她而言,对男女之事她却还是一点儿也不明白,在娘家时,宋崔氏也只会让她不停的操持家务,女儿家的闺房事却什么也不曾和她说过,此时蓦然要和秦云义同床共枕,哪里能不慌张? “秦大哥.....”如意心跳的快了起来,满是无措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秦云义没有说什么,只打来了热水,拧了一把汗巾子,递到了如意面前。 如意不解的看着那块汗巾子,并没有伸手去接,秦云义见她一脸懵懂的模样,心下便是无奈,索性自己出手,为如意擦了一把脸,擦完,又是握住了她的手腕,连带着将她的一双小手也是擦了擦。 如意怔怔的看着秦云义,看着他英挺的剑眉,高而直的鼻子,看着他神情专注的为自己擦着手指,她就这么看着,眼眶却是不知不觉的红了起来。 秦云义抬眸,见自己的小媳妇眼圈通红,他微微蹙眉,只问道;“怎么了?” 如意慌忙摇头,生怕自己这般哭哭啼啼的样子会让秦云义不喜,她忍住泪,很小声的说了句;“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秦云义闻言,心头顿时涌来一股难言的滋味,他看着面前的小媳妇,眼底亦是浮起几分怜惜之色,他没有说话,只伸出粗粝的手掌,抚上了如意的发顶。 他的掌心温暖,宽厚,如意自有记忆起,便是跟随着兄嫂过活,崔氏性子暴躁,别说对如意这么个拖油瓶的小姑,就连对着自己亲生的孩子也是非打即骂的,如意在她的手底下讨日子,过得可想而知,这么些年来,如意可谓是在苦水里泡大的,而后又让歹人毁了清白,被张秀才家退了婚,受尽了村人的羞辱与白眼,如今以这幅身子嫁了秦云义,却见他对自己竟这般好,让人哪里还能忍得住,只恨不得能扑在他怀里,将委屈全给哭出来。 如意抬眸向着秦云义看去,就见他也在看着自己,两人四目相对,如意鼻尖酸酸涩涩的,只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勇气,竟是让她从床上站起了身子,扑在了秦云义的怀里,泪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秦云义先是一震,他低下眸子,就见如意白净的脸庞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她没有哭出声,只如一个孩子般小声抽噎着,秦云义看在眼里,终是举起手,在如意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都过去了。”秦云义对着怀里的小媳妇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却温和。他的目光深迥,徐徐出声;“日后,再无人能欺负你。” 如意哭了一会儿,便是渐渐止住了哭泣,秦云义为她拭去了泪珠,烛光下,少女的面容显得分外娇美,柔嫩的肌肤吹弹可破,秦云义眸心暗沉,为如意褪去了外间的衣裳。 006章为什么来西河村 清晨,如意在丈夫的怀里醒来,就见自己只穿了一件里衣,而秦云义则是赤着上身,如意的脸庞便是烧了起来。 昨夜里,秦云义为她将外间的衣裳褪去,抱着她上了床,将她安顿好后,便是搂着她睡去,如意压根不懂什么是洞房,只知道秦云义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在这寒冷的深秋之夜,让她生出无限的依恋之意。 秦家的房子虽旧,但尚能遮风挡雨,如意先前在娘家时,朝阳的屋子自是哥哥嫂嫂住的,她睡得屋子潮湿而阴冷,如意每回睡觉,都是蜷缩着一团,冻得不敢伸腿,而今身旁有个男人,被窝里却是暖和和的,刚进被窝时,如意的小脚冰凉,秦云义便是将她的小脚勾了过来,用自己的身子捂了好一会儿,如意起先有些赧然,又担心会冰着他,试了几次,也不能将自己的小脚抽回来,便只能作罢。 未过多久,如意只觉自己浑身都是暖了起来,比起先前自己一个人睡时简直是一天一地,如意渐渐困倦,只乖乖的蜷在丈夫的怀里,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这一觉便睡到了天亮。 此时看着男人的睡容,如意压下心中的羞怯,她知道,自己已是嫁给了他,成了秦云义的女人,不论她之前发生过什么,既然秦云义没有嫌弃自己,那她便不能辜负了他,将日子过好才是要紧。 她悄悄起身,轻手轻脚的穿上了衣裳,推开门去了灶房。 待她走后,秦云义睁开了眼睛,他早已是醒了,此时见如意起床,自己亦是起身,刚进院子,就见灶房顶上已是飘起了一道炊烟,显是如意已经做起了早饭。 他望着那道炊烟,倒是第一回觉得,眼前的这座农家小院,有了一丝家的味道。 如意在娘家时是做惯了家务的,此时嫁到秦家,烧火做饭也是十分拿手,她先是煮了一锅菜粥,又是将昨日剩下的馒头热了热,秦云义毕竟是个男人家,又一直孤身过日子,灶房里十分简陋,就连家家户户留着早晚下饭的酱菜也是没有的,如意在灶房看了一圈,也没寻到酱菜坛子,心里便是想着,若是能从镇子上买些坛子回来,便可以让她腌点雪里蕻,萝卜干之类的小菜,居家过日子的,没有这些哪儿行。 吃早饭时,两人起先都没有说话,如意心里惦记着酱菜坛的事,刚想和秦云义开口,就听秦云义的声音已是先她一步响了起来;“吃完饭,咱们去舅舅家一趟。” 听了秦云义的话,如意当下便是一怔。 秦云义口中的舅舅,倒也姓秦,也住在西河村,离秦云义家并没有多远。 如意还记得,就在一年前,秦云义刚到西河村认亲时,村人背地里也是指指点点的,只道这外甥怎和舅舅一个姓儿,对于突然冒出的这么大个外甥,秦大柱也是压根不认的,直到秦云义拿出了母亲当年离乡时,外婆为女儿绣的荷包,秦大柱才将信将疑,将荷包给老娘看了,秦家老太太年近八十,却还是耳聪目明,见了那荷包,当即便是哭了起来,搂着秦云义不住地哭喊,一声声的唤着女儿的小名。 秦云义的母亲,的确是西河村的人,当年因着家乡闹了蝗灾,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秦老太太没法子,为了保住儿子,只得含泪卖了闺女,闺女一走三十余年,也不知是被卖到了何方,如今来了这般大的外孙,只让老太太哭的天昏地暗。 007章去舅舅家 当下,老太太便是认下了这个外孙,只不过不论老人家如何打听女儿的情形,诸如女儿当年被卖到了何方,嫁给了何人,如今身在何处,秦云义都是一概沉默,就连问他为何要随生母姓秦,他也是不说。 老太太倒还好,秦大柱的婆娘吴氏却不是个善茬,她见秦云义来路不明,又什么也不说的样子,便在背地里说了许许多多难听的话,诸如当年的秦二妹怕是被人伢子卖到了勾栏院,生下个儿子,连父亲也不知是谁,不然,这好端端的,怎么会随母姓? 又或者,怕是被人家买去做妾,最后母子两都被主母赶了出来云云。 秦云义不曾理会舅母的话,只在西河村赁了两间房子住下,平日里也时常去舅家看望外祖母,而每逢他去,也从来不会空着手,就连前阵子秦老太染上风寒,也是秦云义出银子,为外祖母延医问药,日子一久,吴氏见他虽是不言不语的样子,但对外祖母的确十分孝顺,对舅舅也还算的上尊敬,便也随着他去,不再计较他的来历,只觉得看在老太太的份上,多个人隔三差五的往自家送米送面的,也是件美事。 是以如意此时听闻秦云义要去舅舅家,便晓得他是要去看外祖母,虽然她也想知道秦云义的母亲当年究竟被卖到了哪里,他又为何要随母亲姓,可一想到秦家的人都不曾从他嘴巴里问出什么,自己便也是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听秦云义这般开口,她也是什么也没问,只点了点头。 见她这般懂事,秦云义念起自己的隐瞒,不免微觉歉然,然而一些事并非他不愿说,而是实在无法说。 吃过早饭,两人略略收拾了一番,秦云义昨日去镇子上时,除了置办那些红烛鞭炮外,还带回了几样点心,其中两样留给了如意,另两样软和点的,便是留着带到秦家,给外祖母。 两人出门时,就见村子里已是有许多人在走动,看见小夫妻,也并没什么人前来打招呼,如意知道,自从发生那件事儿后,整个村子的人都是瞧不起她的,尤其是一些刻薄的妇人,还会指桑骂槐的说她活着就是不要脸面,带累整个村子的名声。 如意看着村人的那些目光,只情不自禁的将头垂下,她知道,在村子里,她是抬不起头的。 一旁的秦云义察觉到如意的低落,他一手拎着点心,另一只手则是握住了如意的柔荑,在村人的目光下,领着她向着秦家走去。 如意抬起头,悄悄看了秦云义一眼,不论村人如何说她,旁人如何骂她,可秦云义,她的丈夫,却是从来没有看不起她。 如意念及此,只觉一颗心顿时变得温暖而柔软,就连村人那些让人难堪的目光落在身上,也不觉得如何难受了。 两人这般走着,没过多久便是到了秦家。 看着秦家的大门,如意心里有些慌张,她知道秦云义和舅家的关系并不如何亲密,平日里的来往也不过是因着秦老太的缘故,可秦云义毕竟是秦大柱的外甥,此番他也不曾和舅家商议,便花了二十两银子,娶了自己,娶了个失了身的女子,等她进了门,也不知秦大柱和吴氏又会如何看待她。 008章我在哪,你就在哪 秦云义察觉到如意的不安,他停下步子向着妻子看去,“咱们只是去看看外婆,看过就走。” 如意睫毛微微颤着,她压下心头的慌乱,对着丈夫轻声说了句:“我怕他们....会怨大哥....” 秦老太太年事已高,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秦大柱和他的婆娘吴氏了。 秦云义摇了摇头,紧了紧如意的手,告诉她:“如意,我娶谁是我自己的事,无人能说什么。” 如意一怔,心底倒是模模糊糊的有些不明白了,她看着面前的丈夫,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念头,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才会有如此的胸襟,既能这般不畏流言,也不计较她失了身子? 如意虽自小长在西河村,没见过什么世面,可也晓得不仅是村子里的男子,这世上的男子也都是将女子的清白看的比天还大,他们自己三妻四妾的没什么,可一旦女子失了贞,他们便会嫌弃的厉害,可秦云义,竟无丝毫的轻视与慢待。 她上辈子是积了什么福,今生才能遇到这样的男人? 见如意仍是怔怔的样子,秦云义没有再说话,只叩了叩门,未几,便有人将门打开,正是秦大柱的婆娘,吴氏。 瞧见秦云义和如意,吴氏脸色一变,同住一个村子,秦云义迎娶如意的事他们早已知晓,听得秦云义竟出二十两银子为聘金,吴氏只在家破口大骂,当着秦大柱的面数将什么难听话都给骂上了,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二十两银子都够他们家大虎二虎两个儿子定亲的了,秦云义倒好,花这么一大笔钱去娶这么一个女子,讨一个破鞋进门,也不怕人笑话。 秦大柱听了婆娘的话只默不吭声,吴氏仍是不依不饶,又在那冷嘲热讽,只道秦大柱认了好一个外甥,娶妻这般大的事,也不曾和他这个舅舅知会一声,自己就将婚事给办了,他这眼里究竟还有没有秦老太这么个外婆,又有没有秦大柱这么个舅舅? 秦大柱经不住婆娘挑拨,心底也是对秦云义生出几分埋怨,秦云义虽说不是在他跟前长大的,可村里人都晓得他是自己的外甥,如今外甥娶了这般个女子进门,连带着他自己也是面上无光,在村子里都有些抬不起头。 吴氏看着两人,当下就没有好颜色,如意见吴氏这般脸色,心头便是惴惴,在吴氏的目光下,不由自主的觉得理亏,只觉得自己让秦云义丢人了,心里十分难受。 “如意,来见过舅母。”看见吴氏,秦云义牵过如意的手,将她从身后带到自己的身边。 “舅母.....”如意小声的喊了一句,可不等她说完,吴氏便是翻了翻白眼,出声打断:“这一声舅母我可不敢当,我说云义,你自个进来行,可甭让不干不净的人进门,没的污了我家院子。” 听了吴氏这句话,如意的小脸顿时一白,那一句“不干不净”犹如一把小刀般,刺的人心眼发凉。 如意忍住喉间的酸涩,见吴氏不许自己进门,她不愿让秦云义难为,只垂下眼睫,对一旁的男人小声说了句:“大哥,你进去看外婆吧,我先回去了。” 如意说完,转身就要走,秦云义却是一个用力,将她拉了回来,如意一惊,不解的看着秦云义,就见他眸子深黑,与她一字字的开口:“你是我的妻子,我在哪,你便在哪。” 如意心底一颤,整个人都是怔在了那里。 语毕,秦云义向着吴氏看去,他的身形挺拔,声音沉稳而有力,“舅母不许如意进门,便是不许云义进门,既如此,咱们不再来便是。” 说完,秦云义握紧如意的手,作势便要带着如意离开,见他要走,又说日后也不再来,想起秦云义之前送来的那些东西,吴氏心里顿时慌了,纵使心里不情愿,也还是立马开口挽留:“舅母不过这么一说,你咋就当真了?” 009章外婆 吴氏说完,睨了如意一眼,方才见秦云义带着如意上门时,她本想着拿拿样子,既为难一下如意,也趁机在秦云义面前摆一摆架子,倒不曾想秦云义会这般维护媳妇,秦云义来了西河村的这一年,虽不曾和他们同住,可她也晓得丈夫的这个便宜外甥向来说一不二,压根不是个好拿捏的,眼见着他大有翻脸之势,吴氏倒是当先让了一步,若真把秦云义给惹恼了,于他们秦家也没丝毫好处,毕竟面子是虚的,秦云义送来的那些米面粮油和白花花的银子才是实实在在的。 见吴氏这般说来,秦云义也不曾废话,直接领着如意进了院子。 听着动静,秦大柱也是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外甥,秦大柱面上倒还没什么,瞧见一旁的如意,秦大柱的脸色顿时变的难看起来,要说如意也是打小让他看着长大的,在如意没出事前,对这个乖巧懂事的丫头秦大柱心里也有几分长辈的怜悯,可自从如意出了那件事,秦大柱心里不免也有些看不起她,当日听闻秦云义娶了如意,秦大柱心里本就不痛快,此时又见外甥将她带进了家门,那张脸便更是难看了。 秦大柱本想说个什么,可刚看见秦云义,便在外甥的眉宇间看见了几分长姐的影子,想起姐姐,秦大柱的心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原先憋在心里的那些话,便全是咽了回去,他瞅着眼前的这对小夫妻,终是叹了口气,只对着秦云义嘱咐:“你外婆在里屋,进去瞧瞧吧。” 秦云义闻言,便是与秦大柱道:“云义此番娶妻,也不曾与外婆舅舅商议,今日携妻特地向外婆与舅舅赔罪。” 秦大柱听了这话,便是冲着外甥摆了摆手,眼见着如意已经进了家门,生米已是煮成了熟饭,便只说了句:“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要紧。” 秦云义闻言,便是与一旁的妻子道:“如意,来见过舅舅。” 如意站在秦云义身边,听到丈夫的话,便是鼓起勇气,对着秦大柱喊了一声:“舅舅.....” 秦大柱没吭声,只一点头,也算是认下了。秦云义虽和他一个姓,但到底不是他们秦家的人,都说儿大不由娘,又何况是外甥?秦大柱念及此,也压根不想去管小夫妻的事。 秦云义领着如意,进了里屋。 秦老太太虽已年近八旬,身子却还算健朗,听的外面的动静,已是颤颤巍巍的从里屋走了出来,一面走,一面问道:“可是云义来了?” 秦云义见状,顿时上前搀住了老太太的胳膊,秦老太看见外孙,浑浊的眸子里顿时浮起几分光亮,她年纪虽是大了,却不糊涂,这两日吴氏在家骂的那些话,老太太也是晓得的,吴氏和如意的嫂嫂宋崔氏本就不睦,当日如意出事后,吴氏也是当着婆母的面幸灾乐祸的把如意失身的事给说了,是以秦老太当日听闻外孙娶了如意,心里也是一个咯噔,有心想把外孙唤来问个几句,可一想起当年是她自个将闺女卖了,如今她这吃的用的也多是仰仗外孙,秦老太又觉自己没那个脸面去过问外孙的婚事。 是以此时看见秦云义领着如意上门,秦老太也是认了,又瞧着如意怯生生的站在那里,念起她遭的罪,老人家的心也是软了。 “如丫头,来,到外婆这来。”秦老太向着如意招了招手,她这一声“外婆”,便等于是告诉了儿子儿媳,她已是认下了这个外孙媳妇。 如意依言走到了秦老太身边,秦老太待人和善,对小辈慈祥,在西河村也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儿,只不过如意在未出嫁前,因着嫂嫂和吴氏的过节,宋崔氏向来不许如意和秦家人有来往,偶有碰见,如意也只是恭恭敬敬的喊一声“秦奶奶”,其他的倒也不曾说过什么话儿。 此时听着秦老太的这一声“外婆”,如意晓得秦老太已是认下了自己,心里一阵感激。 秦云义扶着外婆在堂屋坐下,自己则是二话没说,向着秦老太跪了下去。 见他跪下,如意也是立时跟着跪下。 “快起来。”秦老太说着就要颤巍巍的去扶。 “是云义不孝,娶妻之事也不曾向外婆商议,还请外婆恕罪。” 秦云义虽是跪着,却仍是肩宽背挺,极具气势,秦老太看在眼里,心底便是叹了口气。 这个外孙虽对自己的来历守口如瓶,可她毕竟也是活了一把年岁,秦云义即使什么也不说,她也晓得自己这个外孙定是有些来历的,此时听外孙这般说来,秦老太知道,他是真心孝顺自己。 是以,秦老太看着面前的外孙,开口道:“外婆晓得,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外婆只有一句话,想要嘱咐你。” “外婆请说。” 秦老太看了眼一旁的如意,与外孙缓缓出声:“如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自小无父无母,跟着兄嫂过日子,也是吃尽了苦头,你既娶了人家,就要善待人家,莫要因着旁人的话嫌弃她。” 010章来自老男人的怜惜 如意不曾想到秦老太竟会这般叮嘱秦云义,当下便是怔住了,瞧着秦老太慈祥而和蔼的面容,想着老人家的这一句话,心里便是涌来一股温暖,鼻尖却是悄悄儿的酸了。 “外婆放心,云义明白。”秦云义的声音一如往常般干脆利落。 秦老太微微颔首,赶紧让孙儿和如意一道起身,老人家性子温和,拉过如意的手,对如意失身的事只字不提,只与如意闲话家常,说了些寻常过日子要留意的事儿。 如意十分用心的听着,先前在娘家时,那些家务活儿全要靠她自己摸索,宋崔氏从不曾教过她什么,但凡她哪里做的不好,便是一顿毒打,而此时秦老太却是耐心而温和的教着如意,秦老太毕竟是活了一把岁数,吃过的盐都比如意吃过的米要多,老太太顾念着小两口自己过日子,家里也没个长辈的帮衬,便是拣了一些过日子的小窍门说给了如意听,只让如意受益匪浅。 午饭,是在秦家吃的。 如意本想着去灶房帮着舅母做活,秦老太却拉住了她,没让她去,只吩咐了儿媳,让吴氏多做两个菜,吴氏心里虽不甘愿,可对婆婆的话又不敢不听,只得去了灶房,又在那里指桑骂槐的冲着秦大柱呵斥了几句,老太太也权当没听见。 吃饭时,秦家的两个儿子大虎二虎也是回来了,秦家的这两个儿子自小也是与如意相熟的,此时瞧见了如意,也都不陌生,大虎年纪和如意差不了多少,瞧见了如意,多少有些尴尬,倒是二虎年纪尚小,看着如意还亲亲热热的喊了声“嫂子”,待吴氏将饭菜摆上,一家人便都是坐了下来。 秦老太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和儿孙向来是同桌不同食,此时只端了一碗熬得软糯的米粥在那吃着,吴氏为人吝啬,又加上有秦云义和如意在,更不会做什么好菜,不过是将家里的咸菜从坛子里取了出来,切了一盘,又从自家地里摘了几根胡瓜,放了一丁点的油炒熟,最后便是择了一把青菜,做了一大锅汤。 瞧着这点菜,还是秦大柱自己看不过去,将灶房房梁上晒着的肉切了一块下来,勒令吴氏又做了一个菘菜炖肉,并让她将肉多炖一会儿,好让老太太也能吃些。 而这快肉,还是之前秦云义送来,留给秦老太炖汤喝的,吴氏自是舍不得留给婆母吃,只将这肉用盐腌上了,挂在房梁上,打算留着过年时候吃。 平日里虽说吴氏嘴巴碎一点,可若秦大柱当真发飙,她也还是怕的,此时见男人发火,吴氏只得老老实实的将肉炖了,待将那菘菜炖肉送上了桌,肉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要知道在西河村,寻常的庄户人家一年到头都是吃不了几顿肉的,大虎二虎又都是长身子的年纪,一瞧见那肉便是馋的厉害,一个劲儿的吞口水。 待秦大柱将肉先夹给秦老太之后,两个小子顿时不客气了,你争我抢的吃了起来。如意不敢和他们抢,只夹了几根咸菜,配着碗里的米饭吃,直到自己碗里突然多出了两块喷香的肉,如意一怔,抬眸看去,便对上了秦云义深敛的黑眸。 “吃吧。”秦云义低声叮嘱。 如意望着秦云义,心里便是涌来一股热潮,她看着那香气四溢,晶莹剔透的肉,说不想吃也是假的。 上一次吃肉,还是前年过年的时候,兄长趁着嫂子不注意,悄悄儿的在她的碗里捎了一块红烧肉,这样久的日子,如意几乎已经要忘记,肉是什么滋味了。 她悄悄向着四周看去,许是难得见到荤腥,秦家老小都在一心一意的吃着饭,那一锅菘菜炖肉已是被抢了个干净,见无人留意到她,如意松了口气,只将秦云义夹给自己的两块肉夹出了一块,送到了秦云义碗里。 秦云义一震,就见如意眼瞳澄澈,那个眼神似是再说,让他也吃。 秦云义黑眸微动,他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如意见他点头,心里便是踏实了,她小心翼翼的将肉夹了起来,刚咬了一小口,顿觉唇齿留香,让人无限满足。 见她连一块肉也舍不得吃的样子,秦云义心里涌来一阵怜惜,瞧着她单薄纤瘦的小身子,倒是想着以后的日子,定是要让她吃好才是。 011章老秦心疼了 吃完饭,小夫妻两并未在秦家待太久,两人别过秦老太,便是离开了秦家,向着自家走去。 路上刮起了风,深秋的风吹在身上满是凉意,如意刚被那凉风一吹,便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旁的秦云义见状,则是伸出胳膊,将如意小小的身子揽在了臂弯,为她挡住了秋风。 刚触到秦云义的胸膛,便是一股青年男子身上独有的阳刚味闯入了鼻腔,如意脸庞有些发烫,又担心两人这般样子,会让村人瞧见,虽说他们已经成了亲,可在外头这样搂搂抱抱的,定是要被人笑话的。 “大哥。”如意昂起脑袋,小声喊他。 秦云义低眸,向着她看去。 “旁人看到,会说闲话的。”如意声音越发小了,倒不是她不识好歹,只不过她在婚前毕竟是没了清白,比起寻常女子已是矮了一截,若这刚成亲就让那些长舌妇瞧见自己和丈夫这般亲密,还不知要在背地里将她编排成什么样子。 “我从不会在乎别人的闲话,”秦云义声音沉稳,凝视着如意的眼睛,告诉她;“你也别放在心上。” 如意听着丈夫的话,先是一愣,继而整个人都仿佛是醍醐灌顶似的,突然间想明白了,日子是他们自己的,管旁人说什么?秦云义都能不在乎那些流言娶了自己,她又何必要放在心上?那些风言风语已经逼死了她一次,若那天不是在河边遇见了秦云义,想来她早已是死了,又如何能有今时今日? “嗯,我都听大哥的。”如意点了点头,暗暗下了决心,再不去理会村人在背后说个什么,鄙薄也好,轻视也罢,她只盼能和秦云义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两人回到家,还是冷锅冷灶,秦云义毕竟是个男人家,灶房里有许多东西都不齐全,如意收拾了一番,暗暗记下,只想着寻个机会和秦云义说说,待他再去镇上时,能否带些必要的物事回家。 然而不等如意开口,秦云义已是发话了;“明日,咱们去一趟云水镇,置办些东西。” 如意只没想到他竟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她向着丈夫看去,轻声道;“我也想和大哥说,家里缺两个菜坛子,若能有,我可以腌些小菜,早晚可以就粥就馒头吃的。” 秦云义闻言,便是点了点头,温声道;“你看着缺什么,咱们明日一道买回来。” 许是秦云义的声音温和,给了如意吃了一颗定心丸,她鼓起勇气,又是开口道;“家里的面也不多了,若能买一袋回来,我会做馒头,花卷儿,还可以蒸包子的。” 秦云义颔首,只道了一个字;“好。” “还有油也快没了,要打一瓶回来。” “行。”秦云义又是一个点头。 见他这般好说话,如意心里涌来一股雀跃,倒有几分当家做主的感觉了,活脱脱一个小主妇的模样。 见自己不过是答应买了几样过日子必要的东西,就让小媳妇高兴成这样,连带着那张苍白的小脸也是透出了可喜的红晕,秦云义看在眼里,心里蓦然一软,他看着眼前的如意,忍不住伸出手指,抚上了她的发顶,又是温声说了句:“再给你扯块布,做两身新衣。” 如意一怔,先是不解的看着秦云义,继而回过神来,便是连连摆手;“不用的,我有衣裳穿的。” 秦云义瞥了一眼小媳妇身上的旧衣,黑眸中便有怜意一闪而过,察觉到秦云义的目光,如意也是在自己的衣裳上瞅了一眼,她今日穿的是宋崔氏的不要的旧衣,袖口已经磨损的厉害,宋崔氏五大三粗的,纵使如意手巧,改了又改,可穿在身上仍是显得晃荡,即便如意长在乡下,也觉得自己这一身寒酸极了,怕是连一些逃荒要饭的,穿的也比她要强些。 可秦云义为了娶她,已是给了宋崔氏二十两银子,他花了这么大一笔钱,娶回来一个失贞的女子已经够吃亏了,况且宋家也不曾陪嫁过一针一线,如意又哪好意思,让秦云义给自己扯布做衣裳? 瞧着如意窘迫与焦急的样子,秦云义微微蹙眉,只问道;“旁的女子都想要新衣,你不想要?” 如意摇了摇头,她看着秦云义的眼睛,有些歉疚的嗫嚅道;“大哥因为我,已经花了很多银子了,我不能....再让大哥破费了。” 听了这话,秦云义心中一动,他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轻轻抚了抚如意的发顶,低声叹了三个字;“傻孩子。” 他的声音透着淡淡的宠溺,听在如意耳里,只让她的眼眶瞬间热了起来,她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声很小声的开口;“大哥让我有热饭吃,有暖屋住,我很知足了。我不要新衣裳。我只求大哥.....不要嫌弃我。” 那最后一句话,软软的女儿腔,带着几分轻颤,听在人耳里,只觉无限爱怜。 秦云义眼瞳深黑,他什么也没有说,只伸出胳膊,将如意娇娇小小的身子抱在了怀里。 012章小媳妇进城 这一晚,如意仍是依偎在秦云义的怀里睡着了。 秦云义揽着她瘦弱的身子,望着她因着没有滋养,而显得苍白的一张秀脸,男人眼瞳微暗,为她将被子掖紧了些。 因着今日要去云水镇上赶集,两人这一日都是起了个早,吃完早饭,夫妻两便是出了家门。 云水镇离西河村并不遥远,走路也不过大半个时辰,一路上如意都是十分高兴,先前在娘家时她也是时常跟随嫂嫂去镇子上赶集的,只不过每次赶集,她都要背着一大筐东西,此外还要看顾侄儿,走的稍微慢些,宋崔氏便要破口大骂,比起如今,自是一天一地了。 见如意高兴,秦云义唇角也是浮起了淡淡的笑意,如意说个两三句,他便会搭上一句,两人这般说着走着,倒是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云水镇。 镇口边有卖茶水的摊子,走了这一路,如意早已口渴了,看着那茶水摊,如意便是悄悄咽了口口水,一旁的秦云义察觉到如意的目光,作势便要带着如意向着茶水摊走去,如意一惊,赶忙拉住了丈夫的胳膊,小声道;“大哥,镇子里有井水的,咱们别去买。” 如意晓得,像这样的茶摊,都是留往来的客商歇脚用的,哪是他们这种小百姓喝的起的? 秦云义闻言,并没有说什么,只上前问老板要了一碗加糖的茶水,递到了如意面前,与她道;“喝吧。” 如意望着那一碗茶水,抬眸,便见秦云义神色温和地看着自己,她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顿觉甘冽清甜,她的眼眸明亮,很稀罕的朝着秦云义开口:“大哥,你快尝尝,这茶水是甜的!” 秦云义摇了摇头,说了一声:“我不渴。” 说完,便是示意如意将茶水喝完。 如意小口小口吸着甜水,只觉得心里美极了。 瞧着她娇憨的模样,秦云义眼底微微一柔,待她喝完,秦云义付了茶钱,领着如意进了镇子。 两人先是去了集市,先将如意一直惦记的泡菜坛子给置办了,一大一小买了两个,大点的可以腌些雪里蕻,豆角之类的咸菜,小的可以泡些脆萝卜和小辣椒,早晚留着下饭吃,酸爽开胃的。 买了菜坛子,如意的心顿时踏实了许多。秦云义将两个坛子用绳子捆好,一手便是拎了起来,如意瞧着两个坛子太重,担心会勒着他的手,便是要将那小一点的坛子拎在手里,秦云义只是不让,付过钱,便是带着如意向前走去。 如意悄悄打量他,见那两个坛子被他拎在手上就跟玩儿似的,方才微微安心了些。 集市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两人寻到了粮油铺子,先是买了一袋子面粉,然后又打了一瓶香油,白面和香油在农家来说都是十分紧俏的,如意仔仔细细的在油瓶外包了好几层纸,才小心翼翼的将那瓶油搁在了篮子里。 眼见要买的东西都是办了齐全,如意悄悄舒了口气,只觉心满意足。 013章老秦出手护妻 秦云义看着小媳妇因着高兴,渗出红晕的一张小脸,他没说什么,只伸出手指,为小媳妇将耳边的碎发捋好,继而便带着如意穿过集市,路过布庄时,男人停下了步子。 如意不识字,自然也不晓得布庄的门匾上写的是什么,只瞧里面进进出出的人都是穿戴齐整,一些妇人还带着首饰,一瞧就知是城里人。 见秦云义竟是要往里面进的样子,如意吓了一跳,赶忙向着丈夫说了句:“大哥,这里面的东西怕是都很贵。” 秦云义闻言,便是说道:“无妨,这家料子多,自己去选一块喜欢的。” 说完,秦云义便是握住如意的手,将她带进了布庄,刚进铺子,就见那一块块布料整整齐齐的码在柜台上,五颜六色,应有尽有,如意哪曾见过这样多,这样好的料子,当下便是傻了眼,只怔怔的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店铺里的伙计正忙着不可开交,看见如意,便是皱了皱眉,只上前驱赶道:“哪里来的叫花子,去去去!赶紧给我出去!” 然而不等他的手沾上如意的身子,手腕便让人以一道强劲的力气给扣住了,那人手劲极大,伙计顿时疼的龇牙咧嘴,抬头看去,就见那穿着寒酸的小媳妇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男子,那男子目露寒光,令人心惊。 “这位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伙计疼的满头大汗,不住说着好话,只怕面前这个男子稍微再用些力气,他这只手便是要保不住了。 听到动静,掌柜的也是赶了过来,生意人最是讲究和气生财,一见这情形,掌柜的便是赶忙向着秦云义拱手作揖,“客官息怒,这小子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两位,还请客官高抬贵手,饶了这小子。” 一旁的如意看着那伙计疼的惨白的一张脸,心下也是害怕,只怕这伙计若真有个好歹,秦云义怕是要吃官司,于是也是在一旁劝道:“大哥,你快放了他吧。” 秦云义看了如意一眼,松开了自己的手。 那伙计顿时后退两步,吃了这么一个亏,又见秦云义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站在那里,那伙计再不敢嚷什么,只让旁人扶着,去了后堂。 “敢问客官,倒不知两位想看点什么?”掌柜的瞧着秦云义虽是一身布衣,但周身上下却透出一股难言的气势,让人不敢小觑。 “给我娘子扯块布,做两件新衣。”秦云义向着掌柜开口。 掌柜闻言,目光便是落在了如意身上,就见眼前的女子身形纤瘦,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垂着眸子站在丈夫身后,让人看不清她的模样。 “是,是,咱们这的料子在云水镇可是头一份的,小娘子尽管挑。”掌柜的一派和气。 秦云义回眸,向着如意看去,温声与她开口道:“去挑吧。” 如意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想起刚才那伙计竟是将自己当成乞丐,便是一阵心酸和难过,她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只觉得羞愧极了,她,又让秦云义丢人了。 014章咱们的银子够吗? “大哥.....”如意声音很轻,瞧着周遭众人的目光全是落在自己身上,只觉得又羞又臊,还是一旁的掌柜的开口道:“小娘子皮肤白,自是穿什么都俊俏,咱们店里有几匹新来的料子,不如我陪小娘子去看看?” 如意闻言,抬眸向着掌柜的看去,便是这一眼,只让掌柜的眼前一亮,方才如意一直垂着眼眸,又加上穿的寒酸,在人群才显得一点儿也不显眼,可她这么一抬头,掌柜的见她肌肤细腻,眉目如画,若是换身好看的衣裳,再好生养些日子,也定是个美貌佳人。 秦云义向着如意微微颔首,示意她随着掌柜的去,如意定了定心神,想起刚才那伙计的轻慢,倒也觉得自己该做两身新衣裳了,哪怕不为自个,也要为了秦云义的脸面。 如意又是看了一眼那些精致的料子,倒也没有立时就跟掌柜的走,而是凑到丈夫身边,有些踌躇的问了句:“大哥,咱们的银子......够吗?” 听了这话,秦云义忍俊不禁,只一点头,吐出了一个字:“够。” 如意这才放心,跟着掌柜的向着柜台走去,掌柜的让伙计取出了几匹料子,上好的棉布摸在手里十分柔软,如意正是爱美的年纪,看见这些好料子,哪儿能不喜欢? 最后,如意的目光落在了一匹蓝底碎花的棉布上,素雅的颜色,秀丽的花样,让人一瞧就喜欢。 那掌柜的瞧出了眉目,不住的夸赞如意有眼光,秦云义见如意喜欢,便是与掌柜的说道:“就要这一匹。” 掌柜的连声答应,招呼来伙计,将这一匹棉布为两人包上。 待伙计将包好的布交给如意时,如意小脸红扑扑的,满是欢喜,接过布匹后便是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瞧着如意这般稀罕一匹布,秦云义先是哑然,继而想起自己这个小娘子怕是从小到大都是不曾穿过新衣,如今骤然得了一匹新布,便是如此高兴。 念及此,秦云义心中的怜惜之意不免更深了些。 两人离开了布庄,又是去了一旁的杂货铺子买了些剪子,针线之类的女儿家做女红需用的物事,如意悄悄看了一眼秦云义的双脚,心里只寻思着,回去要给丈夫做几双布鞋和鞋垫,好留着他换脚穿。 这一趟可谓是满载而归,回去的路上,秦云义有心要帮如意拿布,如意却是有些犹豫的样子,见她舍不得,秦云义心下好笑,却也不为难她,念着那匹布也不重,便是让她自己拿着了。 回到村子,已是傍晚时分,一些村人瞧见秦云义与如意大包小包的回到村子,那目光便都是多了几分探究的味道,而有些眼尖的妇人看见如意手中竟是抱了一整匹布,更是了不得,只在背后说开了,纷纷都道那秦云义虽是不多言不多语的性子,可家底却忒是殷实,他这在村子里既没有地,也不咋见他做买卖,他哪来的这些银子? 015章嫂嫂上门 回到家,夫妻两先是将置办来的东西收拾了一番,如意将菜坛子洗了干净,放在院子里晾着,寻个好天气,就可以腌菜了。 至于那些米面粮油也是一一摆好,眼见着家里油盐酱醋,该有的都有,如意心里甜滋滋的,满是知足。 最后便是那些针头线脑的,如意也是妥善的收好,寻了个小篮子,放在了床头上。 而那匹布,如意更是宝贝的厉害,只小心翼翼的收在了柜子里,打算明儿去村子里最会做衣裳的赵大娘家走一趟,让她给自己拿拿主意,该怎么裁,做什么花样。 至此,东西便全是收拾好了,如意心满意足的去了灶房,打算做晚饭,孰知刚进屋,就见秦云义已是生起了火。 如意一怔,赶忙道:“大哥,我来做就好,你快去歇着吧。” 秦云义看了她一眼,只道:“跑了一天,你也累了,我来做便是。” 如意听了男人的话,心头便是一颤,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秦云义,在西河村,男人便是天,是当家的,掌舵的,在家里,男人们都是甩手掌柜,油瓶子倒了都不会去扶的,哪有让男人家干活的道理? 如意怔怔的看着秦云义,只看的秦云义有些无可奈何,如意慌忙收起目光,诚如男人所言,走了这一日,她的确是累了,老天竟如此厚待她,给了她这么个知冷知热的男人。 如意并没有去歇着,而是趁秦云义生火的功夫,去一旁淘起了米,秦云义看了一眼小媳妇的背影,心知她年纪虽小,却十分懂事,让她在一旁等着饭好定是不愿的,便也不再说什么。灶房里的一些脏活累活便是他自己做了,只让如意做了些轻巧的。 两人一道做了晚饭,吃完后,如意又是烧了热水,留着两人洗漱,奔波了一天,如意的确是倦了,刚上床便是很自然的偎在了秦云义怀里,没消多久便睡着了。 秦云义揽着如意柔软的小身子,鼻息间满是少女身上独有的馨香,原先便黑亮的眸子只愈发深邃暗沉。 男人深吸了口气,看了眼如意沉睡的样子,心头微微苦笑,他这个媳妇,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又加上年纪尚小,纤瘦的让他不忍心与她做夫妻间的事,如此种种,纵有渴望,也只得忍了。 眨眼,如意已是嫁过来十多日,遥想当日她与秦云义也是盲婚哑嫁,连对方什么来历都不晓得便嫁了过来,可自过门后,秦云义待她却是没得说的,从不让她做重活不说,就连有什么好吃的,也都是留给了她,每逢想到丈夫对自己的好,如意心里都是软软的,有时还会生出几分恍惚来,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这般的女子,竟会嫁了个这么好的夫婿。 也许是丈夫这些日子的怜惜,如意原先消瘦的脸蛋微微长了些肉,过于苍白的脸颊上也是有了点红晕,瞧起来倒更是好看了。 如意从柜子里取出了上次从镇子里买回来的布,前两天她已是请教了赵大娘,做什么样子的衣裳心里也是有了谱,这一日一早秦云义去了山上砍柴,如意便想着趁着他不在家,自己将衣裳给做了,他若在家,她总归有些赧然。 如意比划了一番,刚要动剪子,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敲门声,自家的院门被拍得山响。 如意不知是谁,只匆匆放下剪刀,刚进院子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原来,是娘家嫂子,宋崔氏来了。 如意头皮一阵发麻。 “快给嫂子开门!我晓得你在里面!”宋崔氏跋扈的声音震耳欲聋。 如意打开门,就见宋崔氏双手叉腰的站在自家门口,嫁过来这些日子,没了宋崔氏的打骂,如意整个人都好似长开了些,可一旦看见宋崔氏,多年积攒的惧怕又是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如意畏惧地看了眼宋崔氏,喊了一声:“嫂嫂。” 宋崔氏一记冷哼,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小姑家的院子。 016章回来的正是时候 刚进门,就见眼前这座农家小院虽是瞧着不大,但也让如意收拾的利落清爽,就连些拐拐缝缝的地方也是打扫的一尘不染,屋檐下晒着火红的辣椒,墙角处则是整整齐齐的堆着咸菜坛子,宋崔氏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眼见着小姑过得不错,心里只是不快,也不曾和如意打招呼,便是直接进了灶房。 如意瞧着心里就是一“咯噔”,自己也是连忙跟了进去,听着如意的脚步声,宋崔氏回眸瞪了她一眼,如意有些胆怯,只轻声问了句:“嫂嫂怎么来了?” “哟,妹子这话问的,你和姑爷自打成了亲,一次娘家也没回过,就连三天回门也瞧不见你两的人影,我这当嫂子的,就不能来瞧瞧我妹子妹婿?”宋崔氏夹枪带棒,冲着如意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话,如意对自家嫂嫂也是晓得的,知道她言下之意并不是怨怪她三天回门没有回去,而是在怨她和秦云义不曾往娘家送礼。 如意默了默,想当初,宋崔氏收了秦云义二十两银子,便将自己给了他,就如同卖姑娘似的,嫁女儿该办的事一样儿也不曾办,如今又哪儿有脸面让秦云义送东西去? 显而易见,秦云义也不愿和宋氏夫妇有什么交集,何况,三日回门的那一日,秦云义也是有心的,只带着她去了山上,为她早逝的父母上了坟,也是告诉宋家二老,他们的女儿嫁人了,嫁给了自己。 “你自个说,哪家姑娘嫁人了不回家看看的?你这倒好,跟了个野男人就把哥嫂子全给忘了,你还要脸不要?你让我和你哥的脸往哪放?”宋崔氏冲着小姑破口大骂。 如意在娘家的那些年自小被打怕了,一直是逆来顺受,对着宋崔氏的骂声从不还口,可此时听的她竟是将秦云义也给骂上了,如意不知哪来的勇气,对着嫂嫂道:“大哥不是野男人,他已经给了你二十两银子了。” “还敢顶嘴!”宋崔氏勃然大怒,立时冲到如意身边,对着小姑又掐又拧,“小蹄子,能耐了你,才嫁给人几天就大哥大哥的喊,也不嫌害臊,甭以为你嫁人了我就收拾不了你,前些日子那野男人带着你进城又是买布又是买点心的,东西呢?快给我拿出来!” 宋崔氏身材壮实,手劲极大,单薄的如意哪里是她的对手,只让她掐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如意眼瞳含泪,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对着宋崔氏道:“我已经嫁人了,这里是秦家,你怎能来抢东西?” 宋崔氏闻言,更是怒不可赦,秦云义当初来西河村时,她只当他是个破落户,但凡有点能耐的后生都不愿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可后来见他竟是一下子拿出了二十两来娶如意,娶这么个没人要的烂货,宋崔氏顿时对他刮目相看了,只道秦云义真人不露相,虽看他平时闷声不响的,只怕家底殷实着呢。 是以这主意早就打上了,如意是打小就让她拿捏惯了的,至于那秦云义,宋崔氏也不曾放在心上,晾他也不是个有能耐的,稍微有些气性的,又怎能娶个破鞋进门,纵使她拿了他们家的东西,说起来她是他们嫂子,这小两口又能耐自己如何? “骚蹄子,莫不是让人睡舒服了,这才出阁几天,就翻脸不认人了?”宋崔氏恨恨然,下狠手拧了如意一把,目光则是向着灶台上打量了去。 就见灶台上米面油烟都不缺,居然还有一罐子糖,宋崔氏瞧见那糖,便是眼睛一亮,只将如意一把推开,上前将那糖罐子抱在了怀里。 “妹婿回来要是问,你就说这糖让我带回去给大丫和墩子了,你们这做姑姑和姑父的,难不成连一罐糖也舍不得给孩子?”宋崔氏一脸旱样,又是瞧见了香油,也是顺手塞在了怀里。 如意心知嫂子最是蛮不讲理,又爱占人便宜的,若要讲究个面子,那还好些,可这个宋崔氏却是一点儿也不顾忌的,比方这些年她对着如意又打又骂,在村子里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地里说她,她也不毫不在乎,就像今天,她这明目张胆的来小姑家抢东西,当真是一点脸皮也不要。 如意又气又急,却毫无法子,刚要上前阻拦,便被宋崔氏推在了地上,她看着嫂嫂那股贪婪的样儿,只觉难受极了,自己有这么个嫂嫂,等着秦云义回来,看着自家的好东西都让她娘家人给掏空,秦云义又会如何看待她?难得有一个不嫌弃,待她好的男人,倘若因着宋崔氏,惹得秦云义厌烦,不想要她了,那她又要如何是好? “嫂嫂,你快走吧,以后得了空我就回家,我会帮你做活的,大哥快要回来了,你快回去吧。”如意哽咽着,向着宋崔氏祈求。 宋崔氏也不理会,径自去了里屋,刚踏进去,就瞧见桌子上摆了一匹蓝色的花布。 那花色,那料子,只让宋崔氏的眼都瞧直了。 看着宋崔氏的目光,如意便是晓得嫂嫂将主意打在了这块布上,如意不知哪来的力气,不等宋崔氏上前,她便是扑在了那块布上,与宋崔氏道:“这是大哥买给我的,你不能拿走!” “小蹄子还敢和我犟!”宋崔氏一个睁眼,上前便是将如意推搡了去,自己则是将那块布裹好,刚要抱着离开,就见如意又是扑了过来,她眸心清亮,眼圈通红,对着嫂子道:“糖和油你拿去也就罢了,这布你不能拿走!” 见一向柔弱的如意竟敢违逆自己,宋崔氏恼羞成怒,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的落在了如意的脸颊上。 如意眼冒金星,半晌起不了身,宋崔氏冲着如意啐了一口,刚要转身离开,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道魁伟矫健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秦云义回来了。 017章老秦的杀气 看见他回来,如意的心顿时踏实了,她看着那高大的男子,刚喊了一声“大哥”,委屈便是不可抑制,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这份委屈从何而来,先前不论她被宋崔氏打的多厉害,她也没这么委屈过,如今一瞧见秦云义,她就好似有了倚靠,倒变得娇了,忍不住的就想掉眼泪。 秦云义一个眼神,便将一切都是收进了眼底,他一语不发,只上前扶起了如意的身子,眼见着如意半张小脸已是又红又肿,鲜明在指印落在那娇嫩的肌肤上,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男人的目光倏然沉了下去。 “我说妹婿,如意这丫头不懂事,嫂子替你管管,这女人呐,就不能惯着,你越惯她越不知好歹,连三日回门也不晓得带你回去....” 宋崔氏瞧见秦云义回来,便是摆起了谱,冲着妹婿讲的头头是道,当她听闻村人说秦云义给如意买了一整匹布之后,整个人都是愣了,只道这秦云义虽看起来鼻是鼻眼是眼的,可内里定是个傻包,娶了这般个货色进门也就罢了,居然还给她买布。 “嫂子晓得你是外地人,怕是不知咱村的规矩,这出嫁的女儿都是要回娘家送礼的,嫂子也不管你多要,就这匹布.....” 不等她说完,秦云义身形一闪,即使如意和他离得那样近,她也不曾看清秦云义是如何出的手,等她回过神来,就见秦云义的手指已是扣住了宋崔氏的脖子,竟是将她肥胖丑陋的身躯生生提到了自己面前。 宋崔氏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在那里张着大嘴,手里的布匹也是滑落了下去,她挥舞着手足,满是惊恐的看着秦云义,从嗓子里不时传出“喀喀”的嘶哑声。 宋崔氏压根不曾想到秦云义会对自己出手,原想他一个外乡人,与舅舅家的关系也不如何要好,哪里比的上自己土生土长。然而此时,宋崔氏瞧着面前的这个透出杀伐威势的男人,浑身顿时软了,只吓得双腿发抖,想要求饶,却又发不出声。 如意在一旁也是看的呆了,纵使她没见识,可也能感受到此时的秦云义周身散发出一股杀气,凛然的,内敛的,令人畏惧的杀气。 “你听着,如意是我的女人,与你宋家再无干系,你再敢动她一根毫发,我取你命。”秦云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他就那样看着宋崔氏,浓黑的眉毛犹如两把利剑,那一双眼瞳深黑,宋崔氏在他的目光下,顿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眼见着宋崔氏的脸色已是憋得青紫,舌头也是从嘴巴里吐了出来,秦云义却仍是没有要松手的样子,如意如梦初醒,赶忙拉住了丈夫的胳膊,焦声道;“大哥,你快放了嫂嫂吧。” 听到小娘子的声音,秦云义神色微动,他看了如意一眼,终是松开了自己的手指。 宋崔氏瘫软如泥,只倒在地上不住地咳嗽,几乎将肺都要咳了出来,秦云义浓眉微皱,冲着她喝出了一个字;“滚!” 宋崔氏浑身一颤,抬头向着男人看去,就见秦云义的脸庞逆着光,一片淡淡的阴影,而他站在那儿,犹如暗夜的鹰枭般,宋崔氏不敢再看,只喘着粗气,就连怀里的糖罐油瓶散落在地上也不敢去拿,只踉踉跄跄的离开了秦家的院子。 018章没什么比你的安危重要 看着嫂子离开,如意微微松了口气,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眼见着棉布,糖罐,香油撒了一地,就连砂糖都是落出来好些,如意瞧着心疼极了,刚要弯腰,一旁的秦云义便是拉住了她,与她道;“先放着,一会我来收拾。” 说完,秦云义便去打了一盆凉水,拧了一把汗巾子,为如意敷在了脸上。 被宋崔氏打过的半张脸仍是火辣辣的疼,清凉的汗巾子刚敷上,顿时好受了不少。 “还疼吗?”秦云义低声问道。 如意摇了摇头,念起这一出,只觉心头惭愧极了,忍不住对着秦云义小声说了句;“大哥,对不起。” “这事和你无关,”秦云义抚了抚她的面颊,将声音放得温和;“今后,她不敢再来。” 如意听了这话,想起方才宋崔氏落荒而逃的模样,便是点了点头,别说刚才宋崔氏吓坏了,就连她自己在一旁瞧着也是害怕的紧,那时候的秦云义,宛如换了一个人似的,着实令人打心眼的畏惧。 念及此,如意悄悄的看了丈夫一眼,此时的秦云义已是恢复了素日的沉稳,如意只不明白,刚才在丈夫身上,为何会有那般浓烈而骇人的杀气呢? 秦云义见小媳妇怔怔的看着自己,心下微微无奈,只问道;“她问你要这匹布,你没给,所以她打了你一巴掌?” 如意回过神来,实话实说道;“这是大哥买给我的,我不能给。” “若我没回来,你也不给?” “不给。”如意晓得,那不仅是一块布,更是秦云义的一片心。不论宋崔氏如何打骂,她都不能给的。 谁知,秦云义却是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深邃,笔直的看着如意的眼睛,一字字的告诉她;“如意,若今后再遇上今日这种事,万一我不在你身边,甭管别人问你要什么,你都给他,没什么比你的安危重要,你懂吗?” 如意有些懵懂,不解的看着丈夫。 秦云义说完,又是说道;“当然,不论别人从你这抢走了什么,我也都会替你讨回来。” 如意细细咀嚼着丈夫的话,总算是明白了丈夫话中的深意,她睁着一双明亮而柔软的眸子,对着丈夫小声开口;“大哥的意思是说,不论是那布也好,银子也好,都是身外物,没有什么能比我的命重要,是吗?” 见自己的小媳妇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秦云义神色温和,微微颔首,道了声;“是。” 就他的这一声“是”,如意的心瞬间软的不成样子,就连眼眶也是热了起来,她的丈夫,将她放在了第一位呢。 如意脸上的红肿过了两三日才慢慢退去,而这几日,如意也是听说了嫂嫂自那日回家后,当晚就是做了个噩梦,第二天便是起了高烧,一连几日都不曾下床,请了大夫来看,只说是惊吓所致,一些晓得事情经过的,都是知晓宋崔氏当日是去了小姑子家的,村子里的人谈起秦云义来,更是议论纷纷,只道恶人自有恶人磨,那秦云义定也不是个善茬,竟能将宋崔氏这个泼皮吓成那样。 019章居然嫁了个“肥头户” 那些闲话也曾零零碎碎的落在了如意的耳里,如意却压根不曾理会,她虽不知秦云义的来历,可她晓得,秦云义是一个好人,更是她的恩人。 这一日,秦云义一早出了门,如意则是在家洗洗刷刷,缝缝补补,做些女人家的活计,听得脚步声,如意伸头一瞧,就见是秦云义回来了。 如意放下缝了一半的鞋垫,匆匆迎了上去,这才瞧见秦云义手里竟还拎着一整块猪肉。 见小媳妇满是不解的看着自己,秦云义将猪肉搁在了案桌上,与小妻子道:“咱们给外婆送一半去,另一半留给你熬汤喝。” 如意还是有些傻眼,嫁过来的这些日子,她也不是没吃过肉,前几天村子里的刘屠户家杀猪,秦云义还曾买回来两只猪腿骨,其中一只自是给秦老太送去了,另一只则是让如意熬了汤,早晚留着下面条煮菜饭的,连吃了两三天。眼见着秦云义竟又带回来这么大一块肉,饶是如意心思单纯,也觉得疑惑了。 “大哥,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如意绞着手指,终是将心里话给问了出来。 别说旁的,单说她嫁过来的这些日子,秦云义又是买油又是买粮又是给她买布的不说,还隔三差五的买了肉带回来,寻常的庄户人家,哪里有他这般过日子的? 如意也不是没想过,秦云义在村子里一没田地,二没买卖的,他的银子从哪儿来?只不过她面皮薄,一直不好意思问,眼下看着丈夫又是带回来这么一大块肉,小媳妇实在是忍不住了。 听着如意开口,秦云义这才想起自己还不曾与媳妇交底,他没有说什么,只领着如意进了里屋。 如意有些不安地看着他,就见秦云义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个钱袋子,打开,将里面的银子尽数倒在了桌子上,而后自己又是从腰带里取出了一串铜钱,与那些银子搁在了一处。 粗粗一看,怕是有二三十两银子,如意从小到大,也不曾见过这样多的银子,不禁有些傻眼。 “是我疏忽,”秦云义握住如意的手,与她一道坐下,他的眼眸温和,与如意道:“你过门这些日子,我也不曾和你说过银子的事。” 说完,秦云义顿了顿,又是开口继续了说了下去:“我之前四处奔波,也曾攒下了一点银子,来到西河村后,除了赁下的这间院子,除去送给舅舅的,和给了你兄嫂的,余下的便全在这里。” 如意听着秦云义的话,他给了自家兄嫂二十两银子自己是知道的,这一年来,秦老太但凡有个不适,也是秦云义为其请大夫抓药,再加上平日里往秦家送去的那些吃的用的,少说也花了七八两银子,再说这间农家小院,虽不起眼,可没有十来两银子也是赁不下的,再加上平日里的吃穿嚼用,如今剩下的二三十两,这样算下来,秦云义当初来西河村时,身上少说也揣了七八十两银子。 七八十两.....如意念起这个数字,便是有些发蒙。 先前在娘家时,如意从来都没有使过银子,偶尔趁着宋崔氏不在,哥哥倒是会悄悄塞给她几文钱,留着她买些小东西,她晓得,哥哥被嫂嫂管的极严,就连这几文钱也是从烟叶子里省下的,如意过惯了苦日子,倒是从没想到,自己嫁的这个男人,居然会是个一点儿也不显山露水的“肥头户”。 020章以后你当家 见小妻子不说话,秦云义紧了紧她的小手,将自己的心里话说给她听:“如意, 之前我孤身一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混日子,如今娶了你,自然要做长久打算,咱们先修缮下房子,然后买块菜地,想吃什么就自己种些,再买几只鸡鸭让你养着,如何?” 如意听着丈夫的话,眼睛就是一亮,眼下他们住的房子虽能遮风挡雨,可也年久失修,若要长久的过日子,还是要修缮一下的,如意嫁来后自己也存了这个心思,只不好和秦云义说,如今听他自己提了起来,如意自是高兴的。 至于那菜园子,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小园子留种菜吃的,秦云义赁下的这间院子后头也刚好有一块荒地,从里正那里买下来就能开荒种菜了,等收拾好,还可以在园子周围围上一圈篱笆,做一个后园子,到时想吃菜就方便了。 然后,她还可以在园子里养些小鸡小鸭,就让它们自个在园子里寻虫子吃,等这些鸡鸭长大,自己没事就可以去园子里捡些鸡蛋鸭蛋的,如意越想越美,唇角忍不住浮起了甜甜的笑窝,一双眼睛更是明亮喜人。 见她高兴,秦云义眼底亦是浮起了两分笑意,见秦云义端起了茶杯,如意却蓦然想起了一事。 见小媳妇有些犹豫地看着自己,秦云义有些不解,察觉到他的目光,如意鼓起极大的勇气,和他说了句:“大哥,我还有件事,想和你说。” “你说便是。”秦云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温声开口。 “上次我去看外婆,外婆和我说,过日子最是讲究细水流长的,咱们.....咱们以后.....还是要节俭些才是。” 这话虽说的是“咱们”,可其实说的便是秦云义。 秦云义听了这话,瞬间便是明白了小媳妇的意思,说起来,他如今虽是隐身在西河村,身上却还是多多少少带着从前的习气,花起钱来未免大手大脚。 “不错,以后你当家,治一治我这个脾气。” 听秦云义这般说来,如意先是一怔,悄悄看去,就见他面色如故,没有丝毫不悦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原想,她这么劝着,秦云义说不定会生气的,做爷们的本就讨厌婆娘啰嗦,何况这些银子也都是秦云义自己挣来的,他也没有胡花,大部分都是花在了过日子和她自己身上,她还这般置喙,岂不自找没趣? 可想起前些日子去镇上赶集时,不论买油还是买布,秦云义都是随着对方要,也不讨价还价,只让如意在一旁瞧着心惊胆战,这过日子,不精打细算的怎么行? 此时见秦云义这么说来,如意晓得他是答应了,往后他若再大手大脚的花钱,自己就可以在一旁稍稍劝个两句,总归不要让人宰了就是。 如意念及此,唇角的笑意倒比方才还要甜了些,秦云义看在眼里,遂是伸出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 如意一愣,抬眸就见丈夫眼眸深邃,笔直地看着自己,在男人的目光下,如意的脸庞顿时不由自主的烫了起来,她垂下头,刚好看见桌上的那些银子,便是脱口问了一句:“大哥先前,怎么攒下这么多银子呢?” “左不过是做些体力活,上不了台面。”秦云义轻描淡写,两句户便是揭了过去。 如意见他不愿多说,言语间又似有自嘲的味道,想起他对舅家的人都不曾说一个字,自己也不再多问了。 021章朦朦胧胧的谈话 秦云义带回来的那一整块猪肉,如意切了一大块下来,用文火慢慢煨着,其间加了葱段,拍了生姜添了进去,又淋了些酱汁撒了些盐巴,未消多久,肉的香味便是在院子里弥漫开来,惹得一些孩童纷纷凑到秦家院口,一个个在那儿使劲儿的嗅,吃不上,闻一闻肉香也是好的。 如意也是瞧见了那些孩子,眼见着那些孩子俱是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如意虽是心软,可也为难,就这么点肉,孩子又这么多,哪里能分呢? 村里的日子清苦,大多数人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肉,更何况她今日煨的这块肉是要给秦老太送去的,可瞧着那些孩子可怜兮兮的样,如意心中不忍,只从屋里取出了几块点心,也是秦云义从镇上给她买回来的,此时便是给了那几个孩子,让他们分着吃。 孩子们得了点心,顿时一哄而散。 如意悄悄松了口气,估摸着肉煨的差不多了,遂是拿了一根筷子在肉上戳了戳,见那肉的确已煨的烂熟,老人家吃着正好,方将肉盛进了瓦罐,打算送到秦大柱家去。 这一日,秦大柱夫妇都是去了地里做活,大虎二虎也不知是去了哪儿玩耍,家中只有老太太一人。 看到外孙媳妇,秦老太十分高兴,只向着如意招了招手,让孩子坐到自己身边。 “如丫头,咋就你一个人,云义呢?”秦老太问。 听着外婆相问,如意便是一五一十的将秦云义打算修缮房子,秦云义去邻村请工匠的事给说了,一面说,一面取来了碗筷,如意担心秦老太年纪大了,肉吃多了会积着,是以先从瓦罐里夹了一小块肉在碗里,让秦老太吃。 “我这把老骨头,总吃这些肉做什么,下次再有好东西,你们留着自个吃,甭再送来。”秦老太叹了口气,对着如意嘱咐。 如意听着只是劝,秦老太看了眼外头,却是对着孙媳妇压低了声音说了句:“如丫头啊,你先去把门关上。” 如意虽是不解,却也还是听话的将门给合上了。 见门关好,秦老太颤颤巍巍的起身,在自己的枕头下摸来摸去,终是摸到了几块碎银,一股脑塞到了如意手上。 “外婆,您这是?”如意不敢接。 “你们成亲,我这老太婆什么也没准备,你们眼下要修缮房子,正是要用钱的时候,这银子你快拿去,别拖拖拉拉,省的一会让你舅母看见。” 看着秦老太皱纹横生的一张脸,如意心里只不是滋味,只觉又是酸楚,又是感动。 “外婆,您年纪大了,我和大哥哪能要您的钱?”如意仍是犹豫。 “这银子本就是云义给我的,不给你们,难不成还要被你们舅母给搜罗去?” 见秦老太快要动怒,如意只得将银子收下。 “这才是好孩子。”见如意将银子收好,秦老太才缓和了容色,与如意又是聊了些家常。 未过多久,大虎和二虎回来了,刚瞧见那罐子肉,兄弟两都是眼睛冒光,秦老太瞧着,一边骂,一边还是让两个孙儿过来吃。 如意瞧着兄弟两狼吞虎咽的样子,自己也知道,她和秦云义不论送来什么,也多是让这两个兄弟给吃了,可只要他们送了,秦老太多少也还是能吃点儿的,若不送,即使给了银子,吴氏也是舍不得做给老太太吃的。 当着如意的面,把外孙送来的东西留给孙儿吃,秦老太也是有些理屈,不等两个孙儿吃尽兴,便是让老太太给轰了出去。 如意打量着日头,估摸秦云义快回来了,便是要和秦老太告辞,秦老太看了如意一眼,却是拉住了如意的胳膊,将她带到了自个身边。 “如丫头啊,外婆有几句话,想问问你。”秦老太拍了拍如意的小手,声音和蔼可亲。 “外婆尽管问。”如意十分恭顺。 “自打你过门,你和云义,可是睡在一间屋子?”秦老太声音极低,瞧着如意的脸色。 如意不大明白老太太的话,这成了亲,自然是住在一间屋子的,她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你和云义,睡在一张床上?一个被窝?”老太太又问。 如意虽是懵懂,可听秦老太这般问,多多少少还会有些害羞,她垂下眸子,想起秦云义每天晚上都会将自己捂在怀里,替她暖身子,心里便是温温软软的,她没答话,只又是点头。 见外孙媳妇这模样,秦老太心里多多少少便有数了,可想着如意之前发生的那件事儿,还是觉得问清楚的好,若万一..... “如丫头,外婆再问你,云义他.....”秦老太斟酌着用词,终是将声音压低,在如意耳旁又是问了一句话来。 如意一怔,满是不解的看着秦老太,却是摇了摇头。 秦老太见状,便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见如意什么也不明白的样子,想着如意自小没有母亲,嫂嫂又是那般个泼皮,怕是夫妻间的事什么也不曾和小姑说过,也难怪她不懂。 “这傻孩子,”秦老太眼底闪过疼爱之色,只将如意当成自己亲孙女般,将一些私房话十分隐晦的和如意说了,至于能懂个多少,便看她自个了。 不论之前发生过什么,这毕竟成了亲,小夫妻两总归是要圆房的。 如意从秦大柱家离开后,一路上都是迷迷糊糊的,回到家,秦云义还不曾回来,如意甩了甩脑袋,将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甩开了去,方才秦老太倒是在她的耳旁说了些不清不楚的话,如意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索性不再去想,只去了灶房,为秦云义做起了晚饭。 秦云义回家时,老远便看见了自家房顶飘出了袅袅炊烟。 022章都是寝衣惹的祸 男人推开院门,扑鼻而来的便是饭菜的香味。 秦云义向着灶房看去,就见如意正在里头忙活,灶膛里的火光映在少女白净的面容上,浮出淡淡的晕红,看起来更是娇俏可人。 听到脚步声,如意回过头,刚看见秦云义,一抹笑靥便是绽在唇角,她起身迎了过去,眉眼弯弯的道:“大哥回来了,饭菜一会儿就好了。” 秦云义看着她的笑容,但觉周身的疲惫都是没了踪影,他微微颔首,见如意的脸庞上沾了些柴灰,便是抬起手,为小媳妇拭去。 察觉到他指尖的温柔,如意既觉羞赧,又有些甜蜜,她垂下眉眼,转身为秦云义端来了一碗汤,轻轻吹了吹,送到了丈夫面前。 秦云义从邻村请好了工人,谈好了价钱,此时赶了一天的路回来,的确是口渴的紧,接过汤,一个抬头便是喝了个干净。 如意晓得他定是饿了,趁着男人喝汤的功夫,她已是十分利落的将饭菜从锅里盛了出来,在桌子上摆好,让丈夫来吃。 秦云义在饭桌前坐下,就见桌上有汤有水,有荤有素,还有两样如意自己腌的小菜,虽不是山珍野味,但一瞧就知是用了心思的,一粥一饭都是十分妥帖。 秦云义心下一软,握了握妻子的小手,与她道:“辛苦你了。” 如意听了这话,便是摇头,“我哪里辛苦,今天走了那么多路,你才辛苦。” 最后一句,如意的声音很轻,显是有些赧然,只垂着眼睛为秦云义将饭盛好,又是小声说了句:“快趁热吃吧。” 秦云义看着她微红的一张秀脸,自己的唇角亦是浮起几分笑意,小媳妇猜的不错,他的确是饿的厉害,端起碗便是吃了起来。 如意见他吃得香,心里就跟吃了蜜似的,自己捧着碗却也不怎么吃,只不住的悄悄看着丈夫。 秦云义的吃相十分豪迈,但却一点也不粗鲁,即使是坐着吃饭,他的背脊也仍是笔直的,不管是吃饭还是喝汤,他都不曾发出丝毫声音,全然不像村子里的那些男人,吃个饭嘴巴都要吧唧的恨不得让整个村子都能听见。 男人早已察觉到了小媳妇在看着自己,心下无奈且好笑,只得向着如意看去,用眼光示意她好好吃饭,如意迎上他的目光,犹如做错事被抓了个正着的孩子般,赶忙将目光移开,暗地里却吐了吐小舌头。 比起刚嫁过来时的胆小慎微,此时的如意,才算是有了几分她这个年纪应有的天真烂漫。 秦云义看在眼里,宽慰之余,想起刚才惊鸿一瞥,小妻子粉嫩柔软的小舌,喉间顿时有些发紧,看着如意的目光中便是有了几分火热,男人的目光下移,落在如意虽养了些日子,却仍是纤细清瘦的小身段上,看着媳妇弱质纤纤的小模样,秦云义不得不将眼瞳中的火热压下,在心底叹了口气。 晚间,如意洗漱后便是将长发全都散了下来,一直垂到了腰际,而她自己则是换上了寝衣。 那寝衣十分宽大,披在如意身上,更是衬着如意身形窈窕,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如意回过头,就见秦云义站在自己身后,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却是有些如意看不明白的古怪。 “大哥?”如意小声喊他。 “怎么穿着我的衣裳?”秦云义看着面前的小妻子,声音有些沙哑。 “这两件衣裳大哥那日说不要了,我觉着扔了可惜,便是自己改了改,留作睡觉时穿。”如意也是顺着秦云义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和丈夫开口。 秦云义身材高大,他的衣裳纵使改过了,可披在如意身上仍是显得太大了些,加上又是旧衣,早已洗的薄了,如意那窄窄的纤腰,便是若隐若现的让人看了个清楚。 秦云义的呼吸顿时变的粗重起来,小腹中仿似燃起了一把火。 023章不要丢下我 “大哥,你不来歇息吗?”如意铺好了床,却见秦云义仍是站在那里,她有些疑惑,忍不住喊了他一句。 秦云义闻言,挺拔的身躯便是微微一震,他转过眸子,就见烛光下的少女肌肤细腻,眉眼温和,清美动人看着自己。 秦云义一语不发,径自走到床前,他望着眼前的小媳妇,终是什么也没说,只脱下外衫,与如意一道在床上躺下。 与之前一样,如意自然而然的往他的怀里偎了过去,熟料刚沾上秦云义的身子,便是吃了一惊。 “大哥,你身上很烫。”如意愕然的抬眸,眸中的担忧清晰地落在了秦云义眼里。 “你生病了吗?”如意焦急起来,伸出小手就要往丈夫的额头上摸去。 秦云义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瞳乌黑,亮的让人心悸,他仍是一语不发地看着如意,只瞧的如意不安起来。 “大哥?”如意又是轻声喊他。 秦云义深吸了口气,他揽紧了如意的纤腰,竭力压下那股想将她压在身下狠狠揉搓的冲动,两人离得极近,秦云义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如意的嘴巴上。 男人伸出手指,抚上了如意的唇瓣,他的手指粗粝,更是显得少女的双唇越发柔软。 如意怔怔地看着他,刚要说话,却被男人以眼神制止,秦云义就这般看着她,想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自从吃饭时无意间瞧见如意的舌头之后,那丁香小舌便总是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引得他总想要去尝上一口。 “大哥......”如意终是开了口,可不等她将话说完,魁伟的男人却是倏然压了下来,俯身含住了她的唇瓣。 如意懵了。 她压根不明白秦云义为什么要来“吃”自己的嘴巴,她睁大了眼睛,只觉透不过气来,刚要张嘴呼吸,却被他吻得更急更深。 如意的心怦怦跳着,鼻息间全是秦云义的气息,眼睁睁的看着他掠夺走自己唇间的所有清甜。渐渐的,如意的眼瞳中渐渐浮起迷离之色,身子也是越来越软,整个人都好似上天走了一遭,云里雾里的跟做梦似的。 不知过去多久,秦云义终是松开了如意的唇瓣,如意不住地喘着气,眼眸盈盈的躺在那里,看着秦云义的目光中满是恍惚,却是显得愈发惹人怜爱。 秦云义闭了闭眼睛,没有再看下去,而是一个起身,就要披衣下床。 “大哥,你要去哪?”眼见着秦云义要走,如意从那一片恍惚中渐渐清醒,自己也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先睡吧。”秦云义没有多言,不等他迈开步子,如意却是攥住了他的衣角。 “如意?”秦云义微微蹙眉,回头向着妻子看去。 “是不是大哥,嫌弃我?”如意看着自己的丈夫,终是将心里话给问了出来。 这句话刚说出口,如意的心就是酸了,眼睛也是微微红了一圈。 “说什么傻话,”秦云义心下不解,看着小媳妇柔柔弱弱的坐在那儿,随时会哭的样子,只看的他的心顿时软了,他微微一叹,揽住了如意的身子,道:“我怎么会嫌弃你?” 如意看着丈夫,她虽不懂男女之事,可自打秦老太和她说了那些悄悄话之后,如意心里也是隐隐明白,秦云义之前虽每回都和她同床共枕,但到底没和她做过夫妻间的事,若不是因为嫌弃她之前失了身子,又怎会如此? 就像这一晚,他原先好端端的“吃”着自己的嘴巴,又怎么会突然不吃了,还要走? 如意想到此处,只觉心里苦涩极了,扪心自问,即使秦云义嫌弃她,她也是一点儿也不怨秦云义的,她只盼着,秦云义不要丢下自己。 “如意,”秦云义看出了她的伤心,他心下微微一疼,只得将心里话告诉她知晓:“我不是嫌弃你,我是怕自己会失了分寸,伤着你。” 毕竟,他这个小媳妇年纪还小,身子又太过瘦弱。 “你明白了吗?”秦云义声音低沉,说完,他的目光又是落在了如意身上,就见因着方才的撕扯,如意的寝衣已是乱的厉害,露出肩头一小片雪白晶莹的肌肤。 秦云义眼瞳一暗,只无声地为如意将衣裳披好,刚转过身,就觉自己的后背一阵温软,原来,如意已从身后抱住了他。 “大哥,你别走。”如意的眼泪挂在眼睫上,纤细的肩头微微颤着,一双雪白的小手则是环在秦云义的健腰上。 “如意?”秦云义的大手抚上她的手背,却有些无可奈何。 察觉到身后的温软,只让男人刚刚压下去的渴望又有复燃之势。 “我会好好对大哥,做大哥的好媳妇,我只求大哥....不要丢下我。”如意的声音很轻很软,听在秦云义耳里,脚步便是再也挪动不了。 他回过身子,就见小妻子也正看着自己,她的眼瞳氤氲,带着祈求,便是那一个目光,秦云义所有的顾虑都是烟消云散,只想揽她入怀,好好怜惜。 他吻去了她的泪水,最后,覆上了她的唇瓣,领着她与自己一道沉醉下去。 024章我只想要大哥 待如意醒来,天色已是大亮。 她刚动了动身子,下身立时传来一股酸痛,她咬了咬牙,只觉周身的骨头都好似散架了般,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了身子,想起昨晚的事儿,脸庞儿便是慢慢渗出一抹醉人的嫣红。 羞归羞,可还有一事如意却是不明白的,昨晚上,她实在是疼极了,甚至连眼泪都是涌了出来,即使秦云义十分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不住的哄着她,她也还是疼,她隐约晓得,她的身子早已让人破了,她不应该疼,也更不应该呼痛的,可那股子疼却是实实在在的,宛如让人用剑将自己劈成两半的疼,甚至连一张秀脸都是疼的雪白,再无人色,秦云义见她疼成那样,倒也不忍心再折腾她,如意迷迷糊糊中,只听的秦云义低低叹息,似是在自责,最后只将她抱在怀里,哄着她睡去。 如意念起这些,倒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丈夫,也不知秦云义会不会觉得,她又不是黄花闺女了,还好意思叫疼? 如意眼瞳微微黯然,强撑着穿好衣裳,刚掀开被子,却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里。 床单上,赫然映着一块嫣红色的血迹。 如意盯着那块嫣红,她再不懂事,也晓得那是落红,可她的清白分明让那些歹人毁了,她又怎么还会有落红? 如意半晌都没回神,就连秦云义进屋,她也没有发觉。 “如意?”秦云义喊了小娘子一声。 如意如梦初醒,看见秦云义后,如意的嘴巴颤了颤,只是伸出手,向着那块嫣红指了指,“大哥,你看。” 秦云义的眼眸在那块嫣红上淡淡扫过,面上却未有丝毫的讶异之色,昨夜,当他刚进入她的身子,他便已是晓得,他这个小媳妇,分明还是个黄花闺女。 “这是落红。”秦云义在如意的身边坐下,握住了她的手。 “我怎么.....还会有落红呢?”如意的声音很小,带着微微的轻颤。 秦云义默了默,望着如意惶然无措的小脸,念起她昨晚上受的罪,心底便是有怜惜划过,只将声音放得温和:“那日你遇见歹人,恰好来了葵水,明白了吗?” “葵水?”如意浑身一震,顿时想到自己从山上被人送回家后,下身的血一连流了三四日,她吓得厉害,又不敢去问嫂嫂,只得寻了些布条垫着,难不成,那是葵水? “傻瓜。”瞧着如意怔怔的样子,秦云义有些无可奈何,他抚了抚如意的发顶,倒是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会和这么一个小媳妇说这些女人家的事,想来自己都觉得可笑。 “真的.....是葵水?”如意似是不敢相信,又问了一句。 “嗯。”秦云义点了点头。 “那我.....我是清白的?”如意手足发颤,只觉一颗心都是跳到了嗓子眼,想起村人的指指点点,想起嫂嫂的那些辱骂,想起张家的退婚,心窝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秦云义望着如意的眼睛,他的眼眸深邃,与如意道:“你应该嫁到张家,做秀才的娘子。” “不!”如意刚听到这话,便是赶忙摇头,她攥住了秦云义的手指,眼瞳里透着水光,一字字的和秦云义说道:“不论是秀才,还是举人老爷,我都不稀罕的,我只想要大哥。” 秦云义听了这话,便是微微勾唇,为她拭去了腮边了泪珠。 “我只觉得,我能对得住大哥了。”如意分明是想笑的,可眼泪还是一颗颗的掉了下来,自己也是慌忙用手背擦着,透过泪水,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忍不住说道:“太好了,太好了....” 瞧着她喜极而泣的样子,秦云义明白,失身的事会一辈子压在如意的心坎上,今日与她说了明白,让她打开了心结,她又怎能不高兴。 听着她不住的呢喃着那三个字“太好了”,秦云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揽过她的身子,将她抱在了怀里。 待如意渐渐止住泪水,秦云义望着小媳妇的侧颜,低声问了句:“还疼吗?” 如意脸庞一热,却是小猫儿般的说了声:“还有些疼。” “以后,”男人声音低沉而温和,缓缓道:“就不疼了。” 025章小媳妇的表白 到了傍晚,料得河边再没什么人了,如意才敢将沾了落红的床单拿出来洗了。 路上,偶尔看到一些村人,看着如意的目光中也仍是轻蔑的,如意瞧着,倒也不往心里去,不论旁人如何看待她,她自个却是清楚的,再不像以前那样觉得自己抬不起头了。 她倒也没想过要把这件事告诉旁人,在她心里,只要秦云义知道她是清白的就足够了。至于其他人,那便随他们去好了。 如意念及此,脚下的步伐越发轻快起来,回到家,就见秦云义正在院子里劈柴,看到丈夫,如意抿了抿唇,眉梢眼底满是羞涩的笑意,如意没有多瞧他,只从篮子里将床单取了出来,打算晾在自家院子里。 如意个头娇小,那晾衣裳的绳子却是栓的忒高,如意吃力的踮起脚尖,也还是不能将床单晾上去。 如意正懊恼着,就听一旁传来了男人低低的笑声,如意悄眼看去,就见秦云义已是搁下了手中的斧头,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自家男人刚近身,如意便是嗅到了丈夫身上的阳刚味,想起昨夜与他的亲密,脸庞更是忍不住红了一层,秦云义站在小媳妇身后,似是将她圈在了怀里,微微一抬胳膊,便将那床单安安稳稳的晾在了绳子上。 “这绳子太高了,我够不着。”如意低着脑袋,小手却是绞着自己的衣角,和丈夫轻轻柔柔的说了一句。 “好,一会我将绳子放低些。”秦云义声音温和。 如意听着丈夫的话,却摇了摇头,她抬起眼睛向着丈夫看去,虽不过一夜的功夫,此时的如意看起来却有了几分小妇人的味道了。 “我还是更喜欢,你帮我晾衣裳。”如意声音很低,一句话刚说完,自己就是忍不住笑了,当真是娇憨极了。 “好,那下回你洗好,我来晾。”秦云义又是依下了她,倒真是媳妇说什么,他应什么。 如意听着丈夫的话,又见他眉宇间满是温和之色,一颗心顿时软的不成样子,忍不住微微叹息。 “叹什么气?”秦云义察觉到小妻子的叹息声,问道。 “我只是觉得....我真的.....太有福气了。”如意仍是笑着,可眼角却是闪起了晶莹之色。 秦云义神情微动。 “大哥,我从小没了父母,嫂嫂经常打我骂我,我本以为,等我嫁到张家就能好了,可又遇见了歹人,被退了婚事,我其实.....也怨过老天爷的。”如意鼻尖酸酸的,只把心里话都说给丈夫听。 “可现在,我一点儿也不怨了。大哥,你晓得是为什么吗?”如意说到这里,一双眸子明亮璀璨,宛如夜空中最美的星星。 “为什么?”秦云义声音低沉。 “因为,他把你给我了。” 这一句话,只让秦云义心口剧震,他无声地看着自己的小妻子,如意也正在瞧着他,她的目光告诉了他,她将他看作自己的天,自己的一切。 秦云义什么也没有说,只捧起了妻子的脸颊,深深吻了下去。 她的唇瓣如花蕊,清清甜甜的透着女儿家的幽香,她的单纯,就如同他们如今这般和美安顺的小日子,让他心甘情愿的沉醉其中,放下所有的斗争与杀戮,远离那些腌臜与污秽,就这般和她平平淡淡的走下去。 随着秦云义越吻越深,如意又一次踮起了脚尖,不过这一回,她却是悄悄的。 这一晚,两人睡的很早,如意知道明日里修房子的工人就要从邻村赶来了,她作为女人家,虽帮不上什么忙,但一日三餐却是要准备的,等房子修好,他们还要去里正那里将屋子后面的那块荒地给买来,这样一想着,这些日子倒也全都是事。 秦云义本闭着眸子假寐,不经意的睁眼,就见如意睁着眼睛在那里发呆,秦云义紧了紧她的身子,温声问道:“怎么不睡?”如意在他的怀里拱了拱脑袋,小声道:“明天就要修房子了,我在想每日里要做什么给大伙吃。” 秦云义淡淡笑了,健壮的胳膊轻轻拍着如意的后背,与她道:“家里有你腌的菜,我再去西河里摸几条鱼,从乔屠户那里割点肉,从村头打点酒,几下凑合,也就对付过去了。” 如意一想也是这么个理,便是安下了心,没过多久,就在丈夫的怀里睡了过去。 秦云义望着妻子的睡颜,想起昨夜里自己让她疼成了那样,便是按耐住了心思,他们夫妻来日方长,至于那事,秦云义微微苦笑,看样子也只能慢慢来了。 翌日,因着要修房子的缘故,秦云义和如意都是起了个大早,秦云义这次从邻村请来了三个工人,余下的几日主家都是要管他们吃住的,如意刚做好了早饭,那几个工人就是到了,趁着丈夫和他们招呼的功夫,如意匆匆去了隔壁屋,打算将里面收拾一下,晚上好给那三个人住。 026章修房子 如今的天气虽还没有上冻,可也是十分寒冷了,如意在床铺上先是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上面再压了一层棉絮,最后才将褥子铺了上去,只让人睡着又温暖又舒适。 如意铺好了床,便回了屋子,打算从箱子里再抱一床棉被送到隔壁去,她和秦云义成亲后,家里那些箱子她已全都收拾过了,只将男人的四季衣裳全都分类放好,唯有放被子的箱子她却是没有动过的,平日里她和秦云义盖的被子已足够厚实,直到眼下家里来了人,这床厚被才算派上了用场。 如意将被子铺好,手脚麻利的在屋子里洒扫了一番,忙好这些又是去了灶房,为男人们做起了饭。 眼见着秦家的院子里忙的热火朝天,一派热闹景象,秦云义请来的这几人俱是踏实肯干的汉子,再加上秦云义自己也是个壮劳力,众人齐心协力,倒是将活干的又快又好。 村人们瞧着都是有些眼红,西河村里年久失修的房子多了去了,可像秦云义这样说修就能修的却是没有几户,如意在灶房里忙碌着,瞧着自家的屋子一点点的修缮起来,心里也是止不住的高兴。 算下来,这修一次屋子大概也要花个四五两银子,如意本是舍不得的,可一想到她和秦云义要在这座院子里生儿育女,过一辈子,如意便晓得,有些钱可以省,可这笔钱却是省不得,只有将房子修好了,他们才能舒舒心心的过日子。 明白了这个道理,如意也就想开了,只将自己腌的雪里蕻取了一大把出来,配上鲜红的辣子和切得细碎的肉丁爆炒了一大盘,鲜辣可口。又从小坛子里抓了一把萝卜干,切成小块,用香油,盐巴拌了拌,最后又在上头撒了一把蒜苗,清脆开胃。 做好这些,还不算完,秦云义又从西河摸了一筐鱼,放在水盆里养着,如意捉了两条大的出来,其中一条配着豆腐红烧了,另一条则是加了葱段熬了一锅鲜美可口的汤,至于余下的那些小的,则是沾了面粉,在油锅里煎的金黄酥脆,香喷喷的,好留着男人们下酒吃。 此外,如意又是蒸了一大锅米饭,男人们忙了一天,刚进屋便瞧见了这一桌菜,一个个都是馋的饥肠辘辘,其中一个汉子夹了一块鱼肉,刚送进嘴巴,便是不住地赞叹,又见如意脸蛋儿白净,五官儿清秀,那几个汉子纷纷凑趣,只说秦云义有福。 如意倒是平生第一回被人这般夸赞,忍不住就是赧然,心里却是十分高兴地,只抿着嘴儿微微笑着,为丈夫和几位汉子温酒。 家里鲜少这般热闹,如意瞧着眼前的这些来自家做活的汉子,见他们一个个都是直爽忠厚之人,心下便是暗暗夸赞,只觉得自己男人有眼光,请来的都是这般靠谱的人。 秦云义看着小娘子的目光,便是猜出了她的心思,当下便觉好笑,唇角也是微微上扬了几分。 一餐饭吃下来,倒是宾主尽欢,尤其带头的那谢二哥,两杯酒一下肚,便与秦云义称兄道弟,连连夸口,要给他们小夫妻算便宜点。 热热闹闹的晚饭一直吃到夜黑,因着明日还要做活,几个工匠吃过饭,一个个便是谢过主家,去了隔壁休息。 待他们走后,如意便是起身收拾碗筷,一旁的男人却是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大哥?” “去歇着吧,我来收拾。” 027章夫君夫君夫君 如意晓得,秦云义是怜惜她做了这一桌的菜,看着丈夫温煦的目光,如意心口一甜,只与男人摇了摇头,温声道;“大哥,我不累的,倒是你忙了一天,快些去歇息吧。” 秦云义听了这话,倒也没有去歇息,而是与如意一道将碗筷收拾了,如意心疼他今天忙了一天,晚间又陪那些工匠喝了酒,于是烧了一大盆热水,让秦云义坐着泡泡脚,既能去去身上的乏意,也能解酒。 秦云义见她忙的团团转,也不忍拂了她的心意,只是依言坐下,由着小媳妇摆弄。 如意先是为他端来了热水,让他泡着脚,自己又是拧了一把热毛巾,去给秦云义擦脸,她的手势温柔,热毛巾擦在脸上,只让喝过酒的人十分惬意与舒适。 秦云义睁开眸子,就见如意面庞柔和,神色专注的在为自己拭面,他心下一软,索性一个用力,便是环住了如意的身子,将她抱在了腿上。 “大哥?”如意小声惊呼,生怕惊动那些工匠。 “成亲这样久了,还喊我大哥?”秦云义微微勾唇,捏了捏她的面颊。 被男人这么一说,如意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也的确不好再如之前那样“大哥”“大哥”的喊。 “那,我要怎么喊你?”如意忽闪着一双剪水双瞳,小手轻轻的绞着秦云义的衣角,一时间倒是不知该唤他什么。 “旁人都怎么喊?”秦云义挑了挑眉,有心逗她。 如意想了想,道;“村里的那些嫂嫂和婶婶,平日里都喊自家男人‘他爹’,”如意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秦云义一眼,小声儿道:“可咱们还没孩子,我又不能这样喊你。” “嗯,”秦云义点了点头,道;“那还有什么?” “还有些嫂子,会喊‘我家那口子’,”如意寻思着,又是说道;“还有些婶婶,她们都爱喊....爱喊.....” 如意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爱喊什么?”秦云义问。 “她们都爱喊什么死鬼啊,死相啊,还有什么...‘那挨千刀的’。” 秦云义听到这,便是忍不住沉沉笑了,如意听着他的笑声,自己则是伸出手指在他身上轻轻戳了戳,说了句;“我才不要那样喊你。” 秦云义扣住了她的手,瞧着小媳妇害羞娇美的模样,倒是怜惜极了,只笑着在她的脸庞上亲了亲,在她的耳旁低声吐出了一句话来。 如意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在看见男人眼底的鼓励后,如意定了定心神,很小声的喊了句:“夫君?” “嗯。”秦云义点了点头,抚了抚她的发顶。 察觉到丈夫唇角的笑意,如意的胆子渐渐大了,那一声“夫君”从嘴巴里唤出来后,就连自己都觉得好听,比起那什么死鬼死相挨千刀的更是不知好听了多少。 “夫君?”如意又是喊了一声,秦云义依旧是点了点头。 “夫君....夫君.....夫君.....”如意笑了,自己也是很喜欢这个称呼,她的眼眸清清亮亮的,只看着秦云义的眼睛,似是喊上了瘾似的,一遍遍的细声细语的喊他。 秦云义听着她娇娇软软的声音,这般一声声的喊自己,心底也是一柔,忍不住将她按在了怀里,一笑道;“行了,这辈子有的是功夫让你慢慢喊。” 如意猫在他的胸膛上,胳膊搂住了丈夫的肩头,唇角也是挂着甜甜的笑意,秦云义抬起头,就见桌上的烛光温暖,低下眸,便是这样一个小媳妇心满意足的依偎着自己。 “如意,”秦云义轻轻拍着如意的后背,他的声音低沉,眉眼间却是一派温和,“我曾经想过很多次,就要这样一座院子,娶一个你这样的媳妇,再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这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 028章小丫头,菜籽命 听着丈夫的话,如意心中一动,从秦云义的怀中微微坐直了身子,她看着丈夫的眼睛,轻声问了句:“夫君,想娶一个我这样的媳妇?” 秦云义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深隽,手指则是在如意的面庞上轻轻划过,温声告诉她:“你淳朴善良,勤劳本分,能娶到你,是我之福。” 如意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毕竟是年纪还小,听到夫君这样夸赞自己,如意心里自是高兴的,只抿起了嘴唇,露出一对小梨涡,对着丈夫甜丝丝的说了一声:“我哪有这么好....” 说完,如意想起成亲前,她被村人唾骂,被张家退婚,几乎已是无路可走,若不是秦云义娶了她,此时的她更是不知身在何方,兴许被嫂子卖了,兴许被随意配人,也兴许她,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如意念及此,再想到自己如今的好日子,心中对眼前的这个男人说不清是感激还是仰慕,她微微低下眸子,一双胳膊却是轻轻的环上了丈夫的脖子,与他小声道:“夫君,我们这儿有句老话,叫小丫头,菜籽命,撒到肥地就享福,撒到荒地就受罪。” 说完,如意顿了顿,她的眼瞳柔和,水盈盈地看着丈夫,一字字的告诉他:“能嫁给夫君,才是我的福气,你.....就是我的肥地。” 她这一句话话音刚落,秦云义便是忍俊不禁,他看着眼前的小媳妇,却见如意的眼底是真挚的,那是从心底衍生而出的依恋与关怀,在她的目光下,秦云义心中微微一柔,只俯下身,将自己的下颚贴上了如意的前额。 两人依偎良久,直到如意在男人的怀里拱了拱身子,秦云义捧起她的脸颊,吮住了她的嘴唇。 “夫君....家里还有别人....”察觉到丈夫的情动,如意的声音十分娇软,在秦云义耳旁提醒。 “没事,他们都睡着了。”秦云义嗓音低沉,一个横抱,便是将如意抱在了怀里,盆里的水花四溅,如意小声惊呼,男人也不理会,只径自抱着小媳妇回了屋子。 这一晚,秦云义分外小心与温柔,如意起先还有些迷糊,直到疼痛过去,却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袭来,那滋味太过美妙,竟是将她整个人都席卷,她的手足酸软,只能随着身上的男人,天涯海角也好,天上人间也罢,她都是一道随着他去。 翌日,如意整个人犹如初绽的花蕊般,脸庞上一直透着可喜的红晕,只钻在灶房里干活,也不敢出去,生怕遇上那几个工匠,昨夜里秦云义和她折腾出来的那些动静,也不晓得那几人有没有听见。 吃饭时,如意也一直是垂着眼睫,直到秦云义给自己夹菜,如意才敢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秦云义最是懂得她的心思,待吃完饭,男人也是随着小媳妇进了灶房,在如意耳旁低语了一句:“别急,他们明日就要走了。” 他这一句说完,如意的脸庞顿时红了起来,忍不住嗔道:“我才不急。” 秦云义低声笑了,捏了捏她的耳垂。 这一幕恰好让在院子里干活的工匠们给瞧见了,那几个人顿时一阵哄笑,因着晓得秦云义和如意还是新婚,几个汉子便都是打趣了几句,诸如什么“秦老弟,你想和媳妇说悄悄话,也要等咱哥几个干完活不是?” 听着他们的笑声,如意羞意更甚,只推着丈夫的身子,让他快些出去,秦云义看着她通红的一张脸,自己也是淡淡笑了,只出了灶房,和那几个汉子一道干起了活,院子里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如意听着那些淳朴的笑声,羞归羞,自己却也是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029章特别好看,也特别丑恶 秦家的房子修缮好的那天,天气十分晴朗,秦云义谢过工匠,给了工钱,将几个汉子都是送到了村口,虽不过是短短几日的相处,但秦云义为人豪爽,和那些汉子彼此间也都成了朋友,为首的那个汉子更是一路与秦云义称兄道弟,恨不得要拉秦云义入伙,和他们一道修房子去。 如意跟在秦云义身后,看着丈夫与那些工匠道别,眉眼间便是漾着温柔的笑意,想当初她只当秦云义为人孤僻,可这些时日相处下来,秦云义虽是不多言多语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不易相处,可却为人热忱,但凡邻里有个什么事他也都会去搭把手,帮过别人他也从不往心里去,有好些事都还是如意听旁人说的,如意去问他,他也不过是一句举手之劳。 他这样,倒更是让如意觉得自己没有嫁错人,她的这门婚事果真是一桩极好的姻缘。 将那些工匠送走后,小两口回到家,瞧着自家那修缮一新的房子,如意只觉心里满足极了,忍不住昂起小脸,对着丈夫笑道:“夫君,你瞧咱们的房子修得多好,哪怕是皇上住的屋子来和我换,我也不愿!” 如意这句本不过是句玩笑话,秦云义听着却是微微变了脸色,他的眼眸深邃,眼底深处是如意看不懂的神色。 “如意,你知道皇上住的屋子是什么样吗?”秦云义看着小媳妇的脸蛋,低声问道。 如意摇了摇头,有些赧然的样子,别说是皇上住的屋子,哪怕是县太爷的县衙,她也是没看过的。 “我是听村里的先生说的,他说皇上住的地方叫皇宫,那里就跟神仙住的地方似的,特别....”如意顿了顿,似是在想着措辞,无奈想了一会儿,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只得小声说了句:“特别好看。” 秦云义淡淡笑了,他看着眼前的这座农家小院,声音平静的听不出丝毫风雨,“不错,那里特别好看。” 说完,男人的眼瞳有暗光闪过,声音亦是低沉了下去:“也特别丑恶。” 如意不解的看着丈夫,似是没有听懂他的话,她有些不安的攥住秦云义的衣袖,轻声喊他:“夫君?” 秦云义倏然回过神,他看着身边的媳妇,将眼瞳中的暗光压下,眉宇间已是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与如意道:“皇上住的屋子既然那样好,你为何不愿换?” “那儿再好,也不是咱们的家啊。”如意声音清甜,望着自己的茅草屋,眼底清清亮亮的,满是喜悦之情,“不论是皇上住的也好,神仙住的也罢,不论是哪儿,都没有自己的家好。” 秦云义神情微动,他看着一旁笑吟吟的小妻子,念起她这一句话,自己也是微微笑了,他握住了如意的手,与她道:“不错,都没有咱们家好。” 说完,男人伸出胳膊,揽住了媳妇的纤腰,如意依在丈夫怀里,一道向着他们的新家看去。这是他秦云义和她宋如意的家,是凝结了他们共同汗水的家,也是他们要携手终生的家。 030章买园子 余下的几日,如意只一心一意的在家收拾屋子,那几个工匠睡过的被子也是让她重新拆开洗了干净,锅碗瓢盆一一摆了整齐,里屋正屋灶房也都是里里外外洒扫了一番,经过如意这般收拾,秦家的院子焕然一新,越发有了过日子的味道。 秦云义这几日倒也没有闲着,待那些工匠离开后,男人便是去了里正那里,将自家屋后的那块荒地置了下来,事事亲力亲为,先是种了一圈篱笆,将这块荒地围成了一个后院,而后每日除了上山砍柴,便是在地里忙活,打算收拾出一个菜园子。 当如意将屋子收拾好,自家后院的这一处小天地也是有了几分菜园子模样。 如意看在眼里,只觉喜在心上,她瞧着那一处小园子,再看着身边的丈夫,心里便是过意不去了,她轻轻握住秦云义的大手,看见丈夫额角的汗珠,便是踮起脚尖,为丈夫将汗水拭去。 秦云义低眸,就见如意温声道:“夫君,这几天累着你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秦云义微微勾唇,捏了捏她的脸颊,“这点活哪里能说累,”说完,秦云义看着小媳妇白净的面容,嫣红的小嘴儿,心中不免一动,只将她的身子抱紧了些:“你要真心疼夫君,那不如.....” 说到这里,男人故意停了下来。 “不如什么?”如意的眼睛澄如秋水,一眨不眨的看着秦云义,等着丈夫接下来的话。 秦云义低声笑了,在小妻子的耳旁低语了一句话来。 男人的话音刚落,如意的脸蛋便是“轰”的变的血红,她的睫毛微微颤着,只将脑袋低垂,压根不敢去看面前的男人。 “嗯?”秦云义看着她羞成这样,仍是想逗她。 听着丈夫的话,如意温柔腼腆的秀脸红的快要滴下水来,她的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角,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好容易才说了句:“夫君让我在上面,那我就在上面好了。” 秦云义耳力灵敏,即使如意这句话声音很轻,他却也还是听了个清楚,当下,男人神色一片温和,只含笑亲了亲如意的小脸,温声说了两个字:“真乖。” 如意羞意更甚,想起这些日子与丈夫的痴缠,整个人都好似熟透的虾子一样,就连颈脖上也是浮起了一层粉色,只扭股糖似的将身子埋在了秦云义怀里。 秦云义环住小媳妇,大手在如意的后背轻轻摩挲着,唇角亦是噙着淡淡的笑意。 由着丈夫这般安抚许久,如意才稍稍抬头,小声道:“夫君,如今咱们家也收拾的差不多了,要不要去请外婆和舅舅来咱们家吃顿饭?” 家里修缮房屋,说起来总归也算一件喜事,按着老礼是该请亲戚来家吃顿饭的。 秦云义听了这话,便是微微颔首,“我也正有此意,将你哥哥和侄儿也请来吧。” 如意一怔,倒是不曾想到丈夫会让她将娘家人也请来。 自那日宋崔氏被秦云义赶走后,如意和娘家几乎就是断绝了来往,宋崔氏病好后也曾在村子里到处说小姑和姑爷的坏话,可说归说,到底没有敢再闹上门来。 “夫君....” “那毕竟是你哥哥,我明白。”秦云义打断了她的话。 如意听着这一句,鼻子顿时有些酸了,秦云义说的没错,即使嫂子再不好,可哥哥总归是哥哥,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还有她那两个小侄儿,打小便是她这个姑姑在照顾着,如今她嫁了人,又怎么能不惦记? 031章是哥对不住你 “夫君,我从小没有爹娘,是哥哥把我拉扯长大的。”如意说起兄长,只觉心口那里酸疼酸疼的,她心知因为宋崔氏欺负自己的缘故,秦云义对宋称心这个大舅子也是十分不喜,看不起他任由婆娘欺负自己妹子,可于如意来说,不论嫂嫂如何,哥哥总归是哥哥。 “我们家穷,哥哥又要照顾我,很多姑娘都不愿意嫁过来的,嫂嫂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但总归进了我们宋家的门,还给哥哥生了两个孩子。”如意不愿自己的丈夫对自己的兄长心存芥蒂,只轻声细语的说着:“哥哥他能有一家人不容易,很多时候嫂嫂打我,我就忍着,没有告诉他,并不是他不护着我。” 听着如意这般说来,秦云义心知她不愿让兄长难为,暗地里也不知是受了多少委屈,瞧着她清丽秀致的一张脸,念起她从前受的苦,秦云义揽住她的身子,低声道:“你是个好妹妹。” 如意闻言,便是迎上丈夫的目光,轻声告诉他:“我还会是个好媳妇的。” 秦云义淡淡笑了,揉了揉如意的发顶,道:“嗯,今后还会是个好娘亲。” 听丈夫这么一说,如意的脸庞忍不住微红起来,只羞赧的将脸庞埋在丈夫怀里,自己却也是忍不住抿起了唇角。 翌日,秦云义便是去了舅舅家,将秦老太与秦大柱一家一道请了过来,而后。 秦老太腿脚不灵便,只让大虎背着,一行人刚进门,就见那刚修葺的房屋十分敞亮,小院打扫的一尘不染,灶房里则是飘着饭菜的香味,秦老太瞧着就是乐的合不拢嘴,吴氏的眼神则是酸溜溜的,说起话也是不阴不阳,只让秦大柱一瞪,才略略收敛了些。 如意本在灶房里忙活,听到外面的动静便是匆匆走了出去,只连忙将秦家人迎进了堂屋,秦老太坐在了主位,眼见着如意勤快能干,老人家脸上止不住的满是笑意。 如意为长辈们倒了茶水,又拿出了点心给大虎二虎吃着,正热闹着,院子里却是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如意一面答应着,一面去开门,刚将门打开,如意便是怔在了那里。 屋外站着一个容颜沧桑的男子,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刚看见如意,那两个小孩便是扑了过来,喊“姑姑”。 如意看着侄儿侄女,眼圈就是红了,只赶忙将两个孩子搂住,栓子和丫头自打出了娘胎便多是她在带着,出嫁后的这些日子,如意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这两个孩子。 “栓子,丫头,快给姑姑看看。”如意蹲下身子,打量着侄儿侄女,生怕这些日子,宋崔氏又拿两个孩子撒气。 “姑姑,你怎么老是不回家。”丫头年纪尚小,还不懂姑姑出嫁的含义,刚搂住如意的颈脖,便是呜呜哭了起来。 如意环住侄女的身子,听着孩子的哭声,自己的眼泪也是吧哒吧哒的往下掉,她抱起了侄女,见哥哥一脸局促的站在那里,那衣裳一瞧就知是许久不曾换洗了,如意心知嫂嫂懒惰邋遢,从前没出嫁时家务活都是她在做,如今自己出嫁了,家里的衣裳宋崔氏也不知多久才会洗一次。 如意心里难过,只赶忙让哥哥进来,宋称心有些犹豫,想起妹夫,则是道:“我就不进去了,这两个孩子天天嚷着要见你,我把他们送来让你瞧瞧,等天黑就来接他们回去。” “哥,别说这个了,你快进来。”如意忍住眼泪,只对着兄长小声说了一句。 宋称心仍是摆手,不过是一些日子没见,妹妹就比起之前在娘家时好似变了个人似的,原先的如意苍白消瘦,此时的如意却是脸色红润,肌肤细腻,可见秦云义待她极好。 宋称心瞧着,心里便是踏实了下来,他搓了搓手,见妹妹要自己进屋,宋称心只道:“如意,不是哥不愿来你家,哥实在是.....没脸进你家。” 想起妹妹之前受的那些苦,那般小小年纪的一个丫头,人还没有灶台高,就搬着个凳子垫在脚下,给他这个做哥哥的做饭,等嫂子进门后,本以为她的日子能好过些,没成想..... 宋称心心口酸涩,见妹妹掉眼泪,自己也是忍不住眼底通红,颤着声句:“如意,是哥对不住你.....” 032母亲 兄长的话音刚落,如意的眼泪便是落的越发厉害,“哥,我都明白,我不怨你....” 秦云义从堂屋走了出来,刚进院子就见兄妹两在那里抹眼泪,他没有说什么,只径自走到如意身边,帮妻子将丫头抱在了怀里。 丫头今年不过五六岁的年纪,骤然被高大的男人抱住,哪里能不害怕,一旁的如意瞧着,赶忙安抚道:“丫头不怕,喊姑丈。” 丫头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这双眼睛倒是有几分像姑姑,她瞧着秦云义,终是吮着手指,糯糯的喊了句:“姑丈。” 秦云义应了一声,看了眼杵在门口的宋称心,只言了句:“进来吧。” 宋称心期期艾艾的答应着,见妹夫发话了,自己才终是踏进了妹子家的院子。 宋家人进了屋,吴氏便是一脸的嫌弃,开口就是一句:“哟,这妹子成亲时收了人二十两,到头连根线也没给人家,眼下可好,还好意思带着一儿一女来吃饭哩。” 眼下宋崔氏没来,吴氏料得宋称心男人家的嘴笨,也不会和自己还口,当下便是讥讽起来。 果然,她这一句话声音刚落,宋称心的脸膛便是涨了个通红,站在那里,更是显得局促不安。 “娘,表哥成亲的时候,咱家不也是啥没送嘛,那表哥不也请了咱们来吃饭吗?”一旁的二虎悄声嘀咕。 吴氏听到儿子的话,顿时双眸圆睁,一个箭步上前,拎起了儿子的耳朵,骂道:“作死的东西,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行了,也不怕让亲家看笑话。”秦老太见儿媳妇撒泼,顿时呵斥。 吴氏见婆婆发怒,又见秦大柱也是朝着自己吹胡子瞪眼的,方才讪讪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老太太,您近日身子可还好?”宋称心倒是按着晚辈的样子,来和老太太打招呼。 “托您的福,都好都好。”秦老太笑眯眯的,对着宋称心十分客气。 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彼此也都熟悉,秦老太也是看着宋称心长大的,见他一副不自在的样子,只捡了些家常来和他说着,又问宋崔氏为何没来,宋称心只马马虎虎的说了句婆娘身子不好,便只能自己带着孩子们过来。 秦老太也不多问,眼见着如意去了灶房,便是用余光扫了一眼吴氏,吴氏理会的婆母的意思,只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灶房帮忙。 午饭,如意先是烧了一锅杂鱼,又在锅里贴了一圈饼,直到饼子吸进了鱼汤的鲜味,才收了火,将杂鱼和饼一道装盆,送进了屋子。 而后,如意又炖了个鱼头豆腐汤,做了一个萝卜烧肉,那肉用文火烧的入口即化,只让秦老太吃的赞不绝口。 最后,如意又炒了两盘野菜,拌了几根胡瓜,切了一盘咸菜留着就饭,又煮了一大锅菌菇汤。 眼见着如意这般能干。秦老太目光满是欣慰,待如意上桌后,老人则是向着孙媳妇招了招手,如意来到老人身边,就见秦老太眼底似是闪着泪光,与一旁的秦云义道:“云义啊,若是你娘晓得你娶了这般个好媳妇,你娘该多高兴啊。” 老人家的这一句话刚说完,如意便是察觉到秦云义的眼睛里有痛色一闪而过,他的目光深沉,就那样向着如意看去。 如意知道,之前不论秦老太和秦大柱如何追问,秦云义也不曾将母亲的事告诉外婆与舅舅,如今听的秦老太这般开口,秦云义也仍是沉默着,一语不发。 033章她是生病了吗 如意见气氛有些古怪,只夹了一块肉送到了秦老太的碗底,柔声说道:“外婆,您快尝尝,这是我特地给您做的。” 秦老太见秦云义一声不吭的坐在那儿,料得是问不出什么,老人家长叹了一口气,只与如意点头道:“好孩子,你有心了。” 这一餐饭,秦老太年纪大了,本就吃不了什么,秦大柱性子闷,碍着小辈都在,自个也不甚夹菜,只大口大口吃着馒头,倒是吴氏领着大虎二虎一个劲儿的将那些鱼肉往自己的碗里扒拉,仿佛生怕宋家的人会来和自己抢食一般。 在妹婿面前,宋称心深觉抬不起头,一餐饭也没怎么动筷子,栓子埋头大吃,丫头则是拱到了如意怀里,让小姑喂着吃饭。 如意一边喂着侄女,一面向着身边的丈夫看去,就见秦云义脊背笔直的坐在那里,他的脸庞逆着光,如意看不清他的神色,心里却是有些担心。 如意垂下眼睛,先是为哥哥夹了一筷子菜,而后,又是给一旁的夫君也夹了一筷子。 “别总顾着别人,自己也快吃。”秦云义瞧着小媳妇,压低的声音中透出淡淡的无奈。 如意抬起头,就见他也正在看着自己,见他神色如常,眉宇间满是温和之色,如意的心踏实下来,只冲着丈夫莞尔一笑,满是女儿家的清甜。 吃完饭,秦云义放心不下外婆,只将老太太一行人一路送了回去,家里便只剩下如意兄妹两和两个孩子。 “哥,嫂嫂最近还和你吵架吗?”家里只剩下自己和兄长,如意悄悄松了口气,开口便是问起了家里的的情形。 宋称心不愿要妹妹担心,只含糊道:“你嫂嫂就那么个脾气,自你出嫁后,她已是好了许多,你莫担心。” 如意听着压根不信的,眼见着哥哥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两鬓便是染上了霜迹,又见他衣衫单薄,袖口那里已是磨的烂了,如意鼻尖酸涩,轻声道:“哥,你把这衣衫脱了,我给你补补。” 宋称心连连摆手,见两个孩子都是在一旁玩着,自己则是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串铜钱,一把塞到了如意的手里。 “哥?”如意吃了一惊。 “别嚷,”宋称心向着两个孩子看了一眼,示意妹妹小点声,别让孩子们听见,免得回家告诉宋崔氏,又是一场风波。 “如意,你听哥说,你成亲,哥什么也没给你准备,这点钱不多,但也是哥的一点心意,一定要收下。” “哥,你哪儿有钱。”如意眼圈通红,她知道宋崔氏将兄长管得十分厉害,宋称心平日里身上连一个子儿也没有,这一串铜钱,只不知他是如何攒的,又要攒多久。 “这你别管,”宋称心拍了拍妹妹的手,嘱咐道:“平日里自己买点喜欢的小玩意,你和妹夫刚成亲,总不好开口管他要钱的。” 不等如意开口,宋称心看了眼妹子,又是说道:“如意,你和哥说,妹夫他,对你好不?” “他对我很好。”如意吸了吸鼻子,想起秦云义对自己的怜惜体贴,眼瞳里好似有光。 “这就好,这就好,”宋称心憨厚的面容上终是浮起了两分笑意,他顿了顿,又是道:“如意啊,哥瞧着妹夫....怕是有些来历的,你以后......自个要留心。” “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意有些不解。 “没啥,就是姑爷他看起来,怕不是咱们这种庄稼人,秦家老太问他,他也是什么也不说,哥.....是担心你。” 宋称心说着,便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只道若不是如意之前出了那件事,说什么,他也不能让妹妹这般跟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如意有些发懵,直到宋称心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家,她也还是想着兄长方才的话,有些回不过神。 秦云义回来后,便是瞧着如意在那里发呆,他看着便觉好笑,只缓步上前,将她抱在了怀里。 “夫君,你回来了?”如意回眸,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英武不凡的面容。 “在想这么,这样出神?”秦云义刮了刮如意的小鼻尖,声音中是醉人的宠溺。 “夫君....”如意心里乱滔滔的,只瞅着丈夫的眼睛,不知该如何开口。 “嗯?”秦云义双臂一揽,便将如意抱在了自己的膝上坐下。 “我有件事,想问问夫君。”如意咽了口口水,鼓起了勇气开口。 “你问。”秦云义眸光温和,声音沉稳。 “婆婆她.....为什么,会不在人世了呢?”如意小心翼翼的看着丈夫的脸色,“她是生病了吗?” 034章他是长子 “不,她没有生病。”秦云义的眼瞳幽暗,深不见底。他微微攥紧了手指,与如意一字字的说了句:“她是被人害死的。” 如意大震,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秦云义望着小媳妇这样,心知是自己的话吓到了她,他闭了闭眼睛,将蚀心的痛楚压下,继而揽紧了如意的纤腰,温声安慰道:“你小小年纪,我不该和你说这些。” 而外婆年纪大了,他更是说不出口。 “不,”如意摇了摇头,只握住了丈夫的大手,问道:“夫君,是谁害死了婆婆?那些坏人.....为什么要害婆婆?” 她是秦云义的妻子,自是理所当然的觉得,来害自己婆婆的,全是坏人。 秦云义沉默片刻,才道:“因为我。” “因为夫君?”如意更是不明白了。 “不错,”秦云义点了点头,磊落的面庞上是无尽的苦涩,“因为我娘生下了我,因为我,是我父亲的第一个儿子,因为我....是长子。” “这样......不好吗?”如意清澈的瞳仁中满是不解,她想起在西河村,不论谁家生了儿子都是件喜事,而长子更是要受全家重视的,秦云义的母亲生下长子,怎么说也都该是一件喜事。 “我娘出身低微,她生下长子,对她非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变成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秦云义声音极低,透着不为人知的萧索。 如意听的云里雾里,只隐约晓得是有人欺负婆婆,她想了想,小声问丈夫:“那公公呢?公公不管她吗?” 秦云义摇了摇头,“我父亲早已忘记了她,根本不会在乎她的死活。” “为什么会这样?”想起那未曾谋面的婆婆,如意心里有些难受,她看着丈夫,终是将一直萦绕在心底的话给问了出来:“夫君,那婆婆当年,究竟是被卖到哪里去了?公公是她的丈夫,怎么可以忘记她呢?” 秦云义看着妻子的眼睛,那是一双澄澈的,温柔的,善良的眼睛,就是这双眼睛,让他既不忍心去欺瞒,也不舍得说实话。 说那些肮脏的,残忍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实话。 “我娘当初,被卖到了一个大户人家去做丫鬟,”秦云义定定开口,“父亲嫌弃她出身卑微,直到她生下了我,父亲也不曾给她名分。” “公公他,是大户人家的老爷吗?”如意即使再不懂事,也从秦云义的话音里听了出来,那位未曾谋面的公爹,怕是像吴氏所说的,是个城里的大老爷。 “嗯。”秦云义眼底闪过一丝讥讽,淡淡道:“他是个老爷。” “那夫君....你是少爷吗?”如意攥着丈夫的衣角,有些惊慌的看着丈夫。 “不,”秦云义捏了捏她的小手,察出她的不安,只是安抚道:“我不是什么少爷,我只是一个不被生父所喜,不被嫡母所容的人。如意,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你都只消记住,我秦云义,只是你的丈夫。” 如意点了点头,她看出了丈夫眉宇间的落寞与难过,不禁有些埋怨自己,好端端的,她为何要问起婆母的事? 035章怎舍得吵醒你 如意环住了丈夫的颈,将自己的小脸贴上了男人的面颊,轻声说了句:“那夫君小时候,是不是也受了很多苦?” 如意虽长在乡野,可也听人说过,大户人家虽是锦衣玉食,但日子也并不好过,听秦云义的话音,婆婆虽是生下了儿子,可也不受重视,母子两的日子也是可想而知的。 秦云义心头微动,儿时所经历的磨难一一在心头浮现,那样多的刀光剑影,朝不保夕的日子,他孤身一人,九死一生,一步步走到如今。 秦云义将如潮的思绪压下,紧了紧怀里的小媳妇,温声与她道:“都过去了。” 就是男人这般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如意只 心疼的连眼泪都掉了下来,她本以为只有自己小时候才是吃了苦,遭了罪的,可眼下即使秦云义一个字也不说,如意也晓得他小时候受的苦定是比她还要多。 “怎么哭了?”秦云义看着如意落泪,便是伸出手指,为她拭去了泪珠。 如意摇了摇头,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丈夫,小声道:“夫君,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把你以前受的苦,都慢慢的给你补回来,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秦云义听着小娘子的话,眼底便是一震,一股难言的滋味从心底蔓延,他久久的看着如意的眼睛,却是说不出话来,只是伸出手,抚上了如意的面容。 如意也是在看着他,烛光下,如意的肌肤更是显得细腻如玉,想起丈夫之前受的罪,只让如意的心里既是酸涩,又是柔情,她压下了心头的羞怯,只微微倾了身子,很轻柔的在丈夫的嘴唇上亲了亲,第一回主动吻了他。 不等她离开,秦云义已是扣住了她的腰,两人离得那样近,男人的五官更是显得深邃英挺,他的眼底微红,声音有些沙哑,隔了许久,方才低语了一句,“如意,我何德何能,能遇见一个你。” 说完,秦云义扣住了如意的后脑勺,俯身吮住了她的唇瓣,加深了这一个吻。 翌日清晨,如意醒来时已是日头高照。 她揉了揉眼睛,刚从床上坐起身子,浑身的骨架便都是疼了起来,想起昨晚上与丈夫的缠绵,如意脸庞发烧,又见自己竟是睡了这样久,更是觉得羞赧极了。 她忍着腰际那里的酸疼,将衣裳穿上,进了后院,就见秦云义在那里收拾着园子。 听着动静,秦云义转过身,刚瞧着如意,男人便是笑了,只伸出胳膊,将媳妇一把搂在了怀里。 如意羞的不敢抬眼,只将脑袋埋在丈夫的怀里,蹭了蹭。 秦云义噙着笑,抚着她的发丝,“怎么不再睡会?” “再睡下去,就到中午了。”如意伸出手,戳了戳丈夫的身子,小声怨道:“你也不喊我。” 秦云义瞧着如意薄怒娇嗔的小模样,只觉喜欢极了,忍不住俯身在媳妇的小脸上亲了亲,低声笑道:“昨晚累着你了,今天让你好好睡一觉,怎舍得吵醒你。” 036章我的心在你这 如意听着丈夫的话,脸庞免不了更是发烫,只将脑袋在丈夫的怀里埋得更深了些。 秦云义见她如此,唇角的笑意更是深邃了一层,哄了她一会,与她道:“好了,先去吃饭。” 如意抬起眼睛,轻声问了句:“你都做好了?” “嗯。”秦云义点了点头,握住了如意的小手,带着她去了灶房。 如意吸了吸鼻子,便是闻到了米粥的香味,她看着一旁的男人,心里既是甜蜜,又觉得温暖,只依在丈夫怀里,甜丝丝的说了声:“夫君,你对我真好。” 秦云义揽着她的纤腰,听着小娘子这一句话,男人的眼底有暗光闪过,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如意,我曾起誓,若娶妻,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女人,不能让她受丝毫委屈。” 如意听了这话,心底隐约生出一个念头,她看着丈夫的眼睛,轻声问道:“是因为公公对婆婆不好,所以夫君不想让自己的妻子和婆婆一样,是吗?” 秦云义不曾想到自己的小媳妇这般聪明,一句话便猜中了他的心思,他微微颔首,只道了两个字:“不错。” 如意低下头,半晌都没吭声。 “怎么了,小东西?”秦云义见她不吭声,捧起了她的脸颊。 “不论夫君娶了谁,都会对她好的,是不是?”如意鼻子有些酸,看着丈夫的眼睛里透着委屈。 秦云义皱了皱眉,显是不曾想到这个,他瞧着如意垮下去的小脸,便是明白了她的心思,当下既觉好笑,又觉得心疼。 “不会有别人,”秦云义目光温和,声音沉沉的让人安心,“我只对你好。” “我那天.....若是没有去河边,你若没有在河里洗澡,你就不会娶我了.....”如意说到这里,顿觉浑身打了个寒颤,心底生出无边的后怕来,她倒不是怕自己会嫁给瘸子瞎子,也不怕自己会被卖进勾栏院,更不怕会吃苦受罪,她怕的是,若那天自己没有去河边,那她便不会嫁给秦云义,她便永远也不会晓得,这世上会有这样好的男人,这样好的日子,她竟会这般在乎一个人,这般想和他日日夜夜的待在一块过日子。 如意害怕起来,只扑进丈夫的怀里,环住了他的腰,即使秦云义这般实实在在的站在她身边,强劲有力的臂膀结结实实地将她护在怀里,她却也还是觉得怕,害怕之余,又觉得庆幸。 秦云义轻抚着她的后背,察觉到小媳妇的后怕,男人心底满是怜惜,只与怀里的小人低语:“命中注定,你会是我的妻子,”说到这里,男人顿了顿,勾起手指轻轻的刮了刮如意的小鼻尖,微微一哂:“躲都躲不了。” 如意昂起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的地看着丈夫,很小声的说了句:“夫君,我不躲,你也不要跑,好不好?” 秦云义微微一怔,他看着小媳妇的眼睛,瞬间明白了,如意虽从没问过他从何处来,也从不曾问过他之前的事,可她却一直在害怕,怕他会离开西河村,也怕他,会抛弃她。 秦云义心中一疼,只揽紧了如意的身子,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我的心在你这,我不会跑。” 037章夫唱妇随 如意听了丈夫这句话,心里顿时踏实了,她晓得秦云义是说话算话的人,他既然说了不会离开自己,那就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两人吃完饭,秦云义则是将这几日砍下来的柴禾用绳子捆了结实,打算背到镇子上给卖了。 家里的银子虽然还剩了一些,可过日子要长久打算,总归还是要多干些活,秦云义本想着去买两亩地,留着来年开春耕种,可无奈村子里的耕地压根没有人愿意卖,如此,便只得另想法子。 如意看着丈夫忙碌,晓得他是要进城的,她悄悄进了屋,出来的时候,手里却是拿了一个小包裹。 “夫君,我也随着你一道进城吧。”如意央求。 秦云义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包裹上,问道:“里面是什么?” 如意见丈夫发问,遂是将包裹打开,秦云义就见里面是一些鞋垫,香囊之类的小物事,显示她自个绣的,打算拿到城里换些钱。 男人瞧着,脸色便是微微一变。 如意生怕丈夫会生气,只赶忙握住秦云义的大手,小声道:“夫君,你别生气,我那日给你做鞋垫,做完还剩下不少布,我就顺道多做了几双,城里人都喜欢的。” 秦云义望着她纤细的小身子,只摇了摇头,“我没生气,我只是....” 秦云义没有说完,唇角浮起一记苦笑。 如意仍是柔声说着:“这些针线活我从小就做惯了,一点儿也不累的,往后夫君去城里卖柴禾,我就跟着你去,家里菜园子已经有了,往后咱们换了银子,只要买些米面回来就够了,夫君和我都年轻,只要咱们好好过日子,日子就会越来越好的。” 秦云义听着她清甜的声音,一颗心则是软了,他抚了抚妻子的发顶,叹道:你小小年纪跟了我,我却还让你吃苦。” “哪里吃苦了,”如意摇了摇他的手,对着丈夫羞涩的笑了,“只要能和夫君在一起,不论要我做什么,我都高兴。” 秦云义被她逗乐了,他捏了捏如意的小鼻子,温声笑道:“你这张嘴,越来越甜了。” 如意听他这般说,便晓得他是答应让自己跟着了,当下,小媳妇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只催着丈夫:“那咱们快些去吧。” 秦云义见她这般高兴,便是依着她应了一声,将柴禾背上,如意则是去灶房装了一壶水带上,与丈夫一道出了家门。 路上不时遇见几个村民,瞧见夫妻两,也有些街坊上前来打招呼,秦云义虽说来历不明,如意之前又出过那档子事,村人原先对两人确实有些忌惮与轻视,可日子一久,村人们见小夫妻两为人实诚,孝顺,便也都从心底慢慢接纳了他们,就连一些长舌妇,背地里也不大提起如意失身的事了。 如意跟在丈夫身边,遇见街坊来打招呼也都笑着回了话,一些婶子瞧着如意白里透红的一张脸,便都是暗暗道如意有福气,这男人对你好不好,可都是写在脸上的。 038章做生意的小娘子 两人这般出了村子,如意一路上都是眉眼弯弯的,毕竟年纪还小,有些小孩儿心性,只拉着丈夫的手,叽叽喳喳的说着话,秦云义握住她的柔荑,看着她高兴成这样,自己唇角也是噙了两分笑意,陪着小媳妇说说闲话,倒也没觉得多远,就走到了镇子上。 如意和丈夫一块来到了集市,秦云义寻了个空地便是将柴禾搁在了地上,如意瞧着丈夫额角沁出了汗珠,念起他背了一路的柴禾,便是十分心疼,只将水壶递到了丈夫面前,要他喝几口解解渴,自己则是踮起脚尖,为秦云义将额角的汗水拭去。 男人看着妻子白嫩的一张小脸,满是温柔的用自己的小手为他拭去汗珠,眼底便是有柔情划过,若不是顾忌着在集市,周遭都是人,倒是忍不住想把如意抱在怀里,亲个几口才好。 秦云义这趟背来了三大捆柴禾,每一根都有小儿手臂般粗,这样的柴禾最是耐烧的,云水镇附近并没有山林,老百姓和一些酒家平日里要烧的柴禾都是靠周边村子的樵夫送,眼见着这些柴禾好,未过多久便有人围了过来,问起了价钱。 “小哥,你这柴禾多少钱一捆?”一个老头问道。 秦云义闻言,则是向着如意看去,淡淡笑道;“老人家问你,这柴禾多少钱一捆。” 如意一怔,才明白丈夫是要自己定价,她从没卖过东西,倒是有些拿不准,如意小心翼翼的向着秦云义看去,就见丈夫眼底满是温和,与她低声说了句:“你当家。” 听丈夫这般说,如意心头一软,胆子也大了,倒也没有直接说价格,而是先问了那老头一句:“大爷,您说多少钱一捆?” “八个大子儿,怎么样?”老头比了个“八”的手势。 “不成的,”如意摇了摇头,她晓得,之前村子里的樵夫来镇子上卖柴禾,寻寻常常的一捆都要十个大子儿,更何况他们的柴禾这般结实,“您再加点吧,这些柴禾都是我夫君从山上砍下来的最好的,包您烧的。” 瞧着如意说的头头是道的,秦云义暗地里勾了勾唇,就听那老头说了句;“那我出十个,总行了吧? 如意却还是摇头。 “你这小娘子.....”那老头跺了跺脚,作势要走,见如意也没有挽留的样子,老头又是停下步子,比了个手势,道;“我出十二文,你卖就卖,不卖老头我可走了。” 如意眨了眨眼睛,向着秦云义看去,似是再问丈夫这个价格行不行,待看见秦云义点头后,如意顿时喜笑颜开,对着那老头道;“那就十二文,我给您把柴禾捆好。” 瞧着如意喜滋滋的样子,手脚麻利的将柴禾捆了结实,那老头一面掏钱,一面道;“你这小娘子,年纪轻轻的,就这般会做生意。” 如意只是笑,从老头手里接过十二枚铜钱,一双眼睛只眯成了月牙,献宝似的将小手举到了丈夫面前,“夫君,你看,一捆柴卖了十二个大子儿呢。” 秦云义看着小媳妇的笑容,原先过于坚硬的五官都是变得温柔了几分,他的眼底含笑,伸出手指,抚了抚如意的面颊。 039章自己吃不饱也想让他吃好 卖出了第一捆柴禾之后,如意得到了鼓劲儿,每逢有人靠近,便是越发卖力的说着自家的柴禾如何如何的好,惹得秦云义在一旁瞧着便是想笑。 第二捆柴禾,也仍是由十二个大子儿卖出去的,如意出门前,特意在腰间装了个钱袋子,此时将那二十四个铜板全都放了进去,抖一抖,就听铜钱在里面哗啦啦的响。 如意听着,唇角的笑意便是越发甜美,两人说着闲话,守着那最后一捆柴禾,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生意上门,如意有些沉不住气了,忍不住和丈夫嘀咕;“夫君,怎么没人来买咱们的柴禾了?” 秦云义只是安慰;“无妨,没人买咱们就背回去,留着自己烧。” 如意心疼他,只说道;“还是别背回去了,哪怕便宜些,咱们也把柴禾卖了吧。” 秦云义晓得她的心思,看了眼日头,见时候已是不早,念起两人赶了一路,除了早上在家吃的饭,到此时也不曾吃过别的东西,如意怕是也饿了,最后那一捆柴,秦云义便只要了九个大子儿,卖给了一对前来赶集的夫妻。 如意倒是有些心疼那少卖的三个大子儿,可是看着那沉甸甸的钱袋子,心里又是甜丝丝的,三十多个铜钱虽然不多,可这般积攒下来,等时日长了,总归也是可观的。 两人离开了集市,如意寻到了一处杂货铺,便是将怀里的小包裹递了过去,村子里的一些小媳妇大姑娘的但凡绣了些东西,自己不好卖,都是送到这样的小铺子里的。 杂货铺的老板打开了包裹,就见里面的鞋垫和香囊都是十分精致的样子,心里也生出几分喜欢,只排出了二十个大子儿,与如意笑道;“小娘子女红做的好,往后再有什么小玩意,尽管往我这里送。” 如意看着那些铜板,只觉吃了一惊,原先她只以为这些东西最多也只能换十来个大子儿,倒没想到老板会给这么多,当即就是答应了下来,不住地感谢。 “夫君你看,咱们这一趟,挣了五十多个大子儿呢。”如意将那二十个铜板也是放进了钱袋里,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喜悦,和丈夫说道。 秦云义望着她甜美的笑靥,心里倒是有些怜惜,他握住了如意的小手,温声道;“饿了吧,咱们去吃点东西。” 如意听丈夫这么一说,才觉得饿了,她想省些银子,刚要说回家吃,可看着一旁的丈夫,顿时想起他背了一路的柴禾,定是饿了,念及此,如意顿时变得大方了,只点头道;“夫君想吃什么?” 瞧着小媳妇颇有几分“财大气粗”的味道,秦云义微微一哂,见路边刚好有个卖面的摊子,便是领着如意走了过去。 “老板,上两碗面。”秦云义与如意坐下,对着老板吩咐。 老板高声答应着,未过多久,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便是摆在了小夫妻的面前。 如意还是生平第一回在外面吃饭,真真是看什么都稀奇,秦云义将筷子递到了她手里,温声说了两个字;“吃吧。” 如意轻轻一嗅,便是面的香味,当下只觉饥肠辘辘的,她咽了口口水,却没有立时吃面,而是先从自己的碗里拨了一半的面条送到了秦云义碗里。 “我吃不完的,夫君吃吧。”如意声音轻柔,念起丈夫那般魁梧的身架,这区区一碗面,他哪里能吃饱?她倒是宁肯自己吃不饱,也想让他吃好的。 她能给的不多,可这些,便是她对丈夫所有的好。 040章传说中的人物 秦云义握住了她的手腕。 “夫君?”如意怔怔的看着他,就见男人眼瞳乌黑,透着些许的无奈与不忍,与她开口道;“自己先吃,吃不完再给我。” “可是....” “听话。”男人打断了她,将面条又是给她拨了回去。 如意闻言,也是老实了,只拿起筷子,刚咬了一口,顿觉那面条十分劲道,配着现熬得骨头汤,吃着正好。 看着她吃的津津有味的模样,秦云义心头一柔,只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碗里的荤腥全都拣了出来,默默送到了妻子的碗里。 两人正吃着,就见不知打哪来了一队客商,一行人俱是风尘仆仆,将马栓好后便是进了店,嚷着要老板快快上面。 老板连忙招呼着伙计,见那队客商人多,便是趁着上面的功夫套近乎道;“敢问诸位老爷,是打哪儿来?” 当先的一个男子便道;“说来话长,咱们打北境来,南下讨碗饭吃。” 听着客商的话,那老板顿时“哟”的一声,凑上前道;“诸位打北境来?听说那儿,可不太平。” “可不是,那些个胡人成天作乱,朝廷派去的人马压根不顶用,可苦了咱们这些在边境往来的客商,实在是没法子,只得一路南下,有多远跑多远。”那人说着,便是叹了口气。 “想当年,皇长子驻守北境时,那是何等的太平,眼下,北境是再没那安生日子过了。”客商中,不知是谁低声道了一句。 他这话音刚落,原先熙熙攘攘的客商便全都沉默了下来,那老板见状,则是向着周遭瞧了一眼,方才压低了声音问道;“听说皇长子谋反,已经被皇上下令给.....” “放他娘的屁!”不等老板说完,客商中一个彪形大汉已是“砰”的一声,将桌子拍的山响,“皇长子爱民如子,自他接管北境,哪一场仗不是打得胡人屁滚尿流,皇长子立下天大的功勋,却被奸人谗害,若说他谋反,我老胡第一个不信!” “老胡,声音小点!”另一个客商皱了皱眉,对着其喝道。 “我老胡说的是实话,皇长子当年以皇子之尊驻守边境,和底下的士兵同生共死,硬生生的打得胡人不敢来犯,单说他立下的那些功劳,就是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别说京城里的其他皇子,就连镇北,骠骑那些将军,又有几人能比得上他?说他谋反,我当真不服!”那老胡十分不忿的样子,一句话说完,又是重重的砸了一把桌子。 “这些事岂是你我能说的?趁着没人听见,快些住口!”为首的客商见他越说越不成样,顿时起身制止,说完,那客商的目光则是落在了秦云义与如意两人身上,念起他们定是将老胡的话给听去了,便是上前向着秦云义拱了拱手,道;“这位小哥,我那朋友性子急躁,说话没轻没重,还请二位不要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阁下放心,我们什么都不曾听见。”秦云义声音低沉,抬眸的瞬间,露出了一张坚毅果敢的面容。 看见他的长相,那客商顿时大震,目光在秦云义浑身上下一扫,就见面前的男子身着布衣,做寻常村夫打扮,唯有一双眼睛,却是深邃内敛。 “怎么?”见那客商打量着自己,秦云义面色如常,只问了两个字。 那客商回过神来,又是看了秦云义一眼,倒是觉得自己异想天开,那个人,又如何会在这里,念及此,那客商定了定心神,自嘲一笑道;“失礼了,只不过小哥的相貌,倒是像极了在下之前见过的一个人。” “哦?”秦云义淡淡开口。 “只不过那个人,身份太过尊贵,在下也只是在北境时,远远见过他一面,但其风采,却是令人心驰神往,记忆深刻。”那客商说起来便是面露崇敬之色,一语言毕,却是微微黯然。 041章上来,我背你 秦云义闻言,面上仍是十分平淡的神色,他看着那客商,只微微颔首,说了句;“天下之大,相貌相似些,也不足为奇。” “小哥说的是。”那客商低叹一声,向着秦云义拱了拱手,便是回到了位子上坐下。 “夫君,方才那个人,是不是说你长得像皇长子?”待客商走后,如意悄悄的拽了拽丈夫的衣角,小声问道。 秦云义回眸,看见如意的瞬间,眼底的光便是温和起来,他握了握如意的小手,低声道;“皇子是何身份,他们又哪里能见着?” “嗯,夫君说的是。”如意想了想,也觉得丈夫说的有道理,别说皇子,她长这么大,连县太爷也不曾见过,她悄悄看了一眼那些客商,就见刚才那叫老胡的汉子仍是一脸不忿的模样,她看在眼里,便是说了句;“夫君,你瞧那人,他好像.....很敬重那位皇长子。” 秦云义端起茶碗,听着如意的话也不曾说什么,只将茶水喝完,见如意碗里的面条还剩下半碗,便是问了句;“怎么不吃了?” 如意回过神,看着自己碗里剩下的那半碗面,眼底便是浮过一丝为难,小声开口道;“我实在吃不下了。” 秦云义晓得她的食量,知道她的确是吃不完,男人无奈的看了媳妇的一眼,似是在说她吃的太少,接着,便是将媳妇的碗接过,自己吃了起来。 刚才那客商瞧见这一幕,更是觉得自己方才的念头可笑,他看着秦云义,只道这人虽和皇长子有几分相似,可想来也就是寻常村汉,大皇子是何身份.....又怎会吃旁人吃剩的东西? 秦云义与如意吃完面,便是离开了面馆,这两碗面,一共花去了六个大子儿,如意想来便觉得心疼,只寻思日后若再来城里卖东西,还是要自己带些干粮,这般下馆子,谁能吃得起? 可看着一旁的丈夫,念起方才那两碗面大半都是进了秦云义的肚子,如意又觉得值了,唇角也是忍不住浮起两分笑涡,她这抹笑落进了秦云义眼底,男人遂是问了句;“在笑什么?” 如意摇了摇头,也不说,只噙着笑,和丈夫一路向前走着,眼见着快要出城了,就见城门口有个卖绣鞋的摊子,那一双双绣鞋都是十分小巧的样子,鞋面上有的绣着蝴蝶,有的绣着鸳鸯,好些花样都是如意从没见过的。 如意看见那些秀气的鞋子,脚步便是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一旁的秦云义看出了她的心思,握住她的手便要上前。 如意回过神来,赶忙拉住了丈夫,有些焦急的开口:“夫君,咱们不看了,我有鞋子的。” 秦云义看了眼如意脚上那一双旧鞋,鞋面已是磨损的厉害,有的地方还打了补丁,秦云义瞧着,只觉心疼起来,他看着如意的眼睛,道;“听话,去挑一双喜欢的。” 如意见丈夫出声,自个却还是有些犹豫,卖鞋子的老板瞧着,便是对着如意招呼道;“小娘子来瞧瞧,我这些鞋子可都是最新的花样,又好看又软和,买一双吧小娘子。” 如意让那老板吆喝的越发心动,秦云义瞧着便是笑了,只拉着她来到了鞋摊前,与她道了两个字;“挑吧。” 如意瞧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绣鞋,只觉眼睛都要花了,心底却是喜悦的,她看了秦云义一眼,就见丈夫高大的身影站在一旁,眉目含笑的看着自己,就这么一个眼神,如意便是晓得了,知道丈夫是希望她穿好看些的,念及此,如意的心就是踏实了,她细细选了一番,最后指着那一双鸳鸯绣鞋,和老板说;“我要这一双。” “小娘子有眼光,这双十五文钱。” 如意闻言,只觉得贵了,她什么也不说,拉着秦云义就要走。那老板见状,赶忙将如意喊了回来,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花了十二文,拿下了这双鞋子。 如意捧着新鞋,只喜欢的跟个孩子似的,穿在脚上一试,正好合脚,如意到底年纪还小,这新鞋子刚上脚,就是舍不得脱了。 “穿着吧。”秦云义声线清越而温和,看着小媳妇白皙甜美的小脸,心里只觉温软。 “嗯。”如意心头甜丝丝的,只将旧鞋子包好,自己则是穿着新鞋小心翼翼的跟在夫君后头,只让男人看着,便是忍俊不禁。 他们这一趟一共挣了五十三个大子儿,除了吃面和买鞋,如今还剩三十多个铜板,如意攥紧了钱袋子,真是说什么都舍不得花了。 两人出了镇子,走到路上时,如意却是停下了步子。 “怎么了?”秦云义问, “夫君,我还是把鞋子换回来吧。”如意看了眼脚上的新鞋,念起回家路远,倒是舍不得穿了。 “怕把你的新鞋子穿坏了?”男人勾了勾唇,一下便猜出了小娘子的心思。 如意有些羞赧的点了点头,刚要把鞋子脱下,却见秦云义却是拦住了她,道;“别换了,就穿着吧。” “可是.....” “上来,我背你。”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悦耳,他的话音刚落,自己已是在妻子面前弯下了腰。 042章小东西醒了 如意瞧着丈夫宽阔的背影,先是一怔,继而就觉得心里软软的,她没有动弹,直到秦云义回眸,又是与她说了句;“还不上来?” 如意迎上丈夫温煦的眉眼,心口就是一甜,她没有说话,只低下头悄悄抿起了唇角,终是拾起了裙摆,爬上了丈夫的后背。 秦云义稳稳当当的将小媳妇背了起来,大步流星的向着西河村的方向走去,如意趴在他的背脊上,偶尔看见路人,如意便是羞涩的垂下眼睛,唯有眼底漾着的仍是甜蜜的笑意。 走了一会儿之后,天色便是渐渐暗了下来,如意见丈夫虽是背着自己,呼吸仍是均匀,不见丝毫的疲态,可即便如此如意还是有些担心,只搂着秦云义的颈,柔声说道;“夫君,你累吗?” “这么背着你,哪怕走个三天三夜,也不累。”秦云义微微笑了,脚下的步子不停,与如意低声说了一句。 如意听他这么一说,唇角的笑容便是越发甜美,她搂紧了丈夫,只将脸蛋贴在他的颈弯上,本想着和夫君说着闲话,可不料困意袭来,竟是渐渐睡着了。 秦云义许久不曾听如意说话,便是停下了步子,回头一看,就见如意的小脑袋趴在自己的肩头,乌黑的睫毛根根分明,犹如一把小扇子般,睡得正香。 男人看着,深邃的眼底中便是浮起一片柔情,他静静的凝视了如意片刻,方才勾了勾唇,背着妻子继续向着家走去。 如意醒来时,已是在自家床上,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来一瞧,就见外面已是一片漆黑,屋里即使燃着灯,她却还是有些害怕,只唤了一声;“夫君?” 她的话音刚落,秦云义便是从院子里走了进来,看见如意,便是上前将她揽在怀里,温声道了句;“小东西醒了?” 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如意的心顿时踏实了,她在丈夫的怀里偎了偎身子,见自己一觉睡到现在,便是有些不好意思,只小声说道;“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路上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笑了一路。”秦云义刮了刮如意的鼻子,念起方才将如意放在床上,小媳妇在睡梦中也仍是甜甜笑着的样子,自己说起来,眉眼也是噙了几分笑意。 如意被丈夫说的越发羞赧,蓦然想起了一件事,便是在丈夫的怀里抬起头,问了句;“夫君,我的新鞋子呢?” 秦云义忍不住笑了,他睨了如意一眼,故意道;“现在才想起来你的鞋子?在路上丢了。” “啊?”如意小声惊呼,一双明眸中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 秦云义见状,方才噙着笑,将那一双绣鞋从床下提在了手里,如意瞧着自己的新鞋子完好无损,才放下了心来,小手则是轻轻在丈夫身上一推,嗔道;“你就会逗我。” 秦云义看着她因着薄怒而显得越发娇艳的小脸,只觉心头一动,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在她的耳旁低语了一声;“真是个小孩子。” 说完,便是向着她的面颊上吻去。 如意感受这丈夫的怜惜与温柔,自己的眼睛里也是渐渐浮起了几分迷离之色,情不自禁的伸出胳膊环住了秦云义的身子,两人正耳鬓厮磨着,却听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秦云义浓眉微蹙,松开了如意的唇瓣,如意被丈夫吻得有些云里雾里,只迷糊的问了句;“夫君,是谁来了?” 秦云义看着媳妇嫣红的小嘴,只按耐下心中的燥意,哑声说了句;“我出去看看。” 043章我替你尽孝 秦云义说完,便是出了屋子,刚将院门打开,就见门外的大虎一脸焦急,看见秦云义后立马开口道:“哥,您快去我家看看吧!” “出什么事了?”秦云义皱起了眉头。 “奶奶她晚间摔了一跤,二虎去请大夫了,爹让我来找你!”大虎满头大汗,看着秦云义倒好像是看见了救星。 秦云义闻言,眸心顿时一沉,听到身后的动静,秦云义回过头,就见如意已是从屋里走了出来,对着他道:“夫君,我都听见了,咱们快去看外婆。” “嗯。”秦云义也不啰嗦,领了如意,便是与大虎一道向着秦大柱家匆匆赶去。 秦老太年纪大了,骨头脆,这一摔不偏不倚,倒是将腿给摔折了,待秦云义和如意赶到时,老太太正躺在床上唤疼,大夫站在一旁,已是给老人家看过了诊,只道秦老太日后怕是要瘫在床上度日了。 听着大夫的话,秦老太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她自己的情形自己晓得,她先前虽说年纪大了,可好歹眼不花耳不聋,腿脚虽不灵便但也还能自理,每日里只要儿子媳妇给她一碗饭吃就行,日子也还能过,可眼下她这将腿摔断了,往后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凭着那吴氏的德行,又能伺候她几天? 秦老太躺在那儿,只叹自己还不如一跤摔死,直到看见秦云义和如意过来,秦老太的眼底才略微有了点神色,对着秦云义颤声道了句:“云义,你们咋来了.....” 秦云义没有说话,只俯身守在了外婆的床榻前,握住了秦老太的手。 “我老太还没死,你们就把云义喊来做啥?是想着让他来出钱,还是让他来出力?啊?”秦老太心思一转,已是晓得定是儿子让孙儿喊来了外孙,只将目光瞪向了儿子,忍不住破口大骂。 “娘,云义他好歹也是您外孙,你这出了事,也该让他来看看。” 在母亲的唾骂下,秦大柱只低下了脑袋,倒是吴氏忍耐不住,回了两句嘴。 “呸!”秦老太啐了一口,“别以为我老太婆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大柱!”秦老太唤住了儿子。 “娘,您要说啥?”秦大柱抬起眼睛,对着母亲问道。 “你听好了,我是你娘,想当年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我老婆子如今瘫了,给我老太婆端屎端尿的都是你和你婆娘的事,和云义两口子可没关系!”说完,秦老太看向秦云义和如意,只催促道:“你俩现在就回家去!该干啥干啥,别听他们糊弄!” “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您这摔了腿,外孙来瞧您不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怎么就成我们糊弄了?您这心也不能太偏。”吴氏心头不满,嘟哝了一句。 秦老太被儿媳妇这般顶嘴,只气的双手发颤,她一手指着儿子,只嘶声道:“大柱,你自个说,当年若不是你姐姐甘愿把自己卖给人伢子,你早已被饿死了!你哪儿能有今天?”说完,秦老太又是向着两个孙儿看去,“又哪儿能有你们?你们本就欠人家的,平常你们吃人家的,拿人家的还不够,眼下我刚一出事,你们就想让云义来接手了,啊?” “娘!”见母亲气成这样,秦大柱不敢再沉默下去,只得解释道:“您先别生气,儿子只是让云义来看看,先不说您还有儿子儿媳妇,即使没咱们夫妻,您也还有大虎二虎这两个嫡亲的孙儿,照顾您的担子怎么也落不到云义身上。” 听儿子这么说来,秦老太才微微喘了口气,如意在一旁听着老太太和秦大柱的话,只是插不上嘴,此时见着大伙儿都不说话了,才敢吭声:“外婆,眼下您还是养好身子要紧,往后我会时常过来,帮着舅母一道照看您。” 听如意这么说,秦老太心里顿觉过意不去,刚要推辞,就听一旁的吴氏开口道:“可不是,这一大家子要操持的,他爹和大虎二虎三个大老爷们的吃穿都要我张罗,婆婆这边有了如意,我和他爹也能放心些。” 秦老太闻言,顿时看了媳妇一眼,吴氏浑然未觉,只还在那嚷嚷,直到秦大柱一声呵斥,才闭上了嘴巴。 秦云义看着外婆一脸憔悴的躺在那儿,因着受了伤的缘故,更是显得老态龙钟,念起母亲曾经的嘱托,秦云义握紧了外婆的手,沉声道,“单靠舅母一人,实在没法照看您,日后我与如意会时常过来,这是咱们的心意,您别再推辞。” 秦老太听着外孙这般说来,便是忍不住的抹眼泪,她拍了拍秦云义的手,似是想说什么,却只是颤着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口,隔了许久,才吐出了一句:“外婆对不住你们。” 秦云义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在临走时,却是无声的留下了一袋铜钱,留作给秦老太抓药。 回去的路上,秦云义一路也不曾说话,直到回到家,男人方才揽住了如意的身子,如实的开口:“如意,刚才我给外婆丢了一袋铜钱。” 如意刚才其实已是瞧见了,此时听着丈夫和自己说起,如意丝毫也没有觉得不妥,只点了点头,道:“外婆摔伤了腿,夫君想尽孝心,我都晓得。” “你不生气?”秦云义问。 “那是外婆啊,我怎么会生气呢?”如意倒是有些不明白的看着秦云义,她虽说平日里总爱精打细算,可若真出了事,她也是舍得银子的。 “我本以为,你也许会觉得给外婆抓药是舅舅他们的事,我不该给银子。”秦云义在椅子上坐下,将如意整个的抱在怀里。 “舅舅他们给外婆请大夫,那是他们的心意,夫君给外婆留下吃药的钱,这是夫君的心意,咱们各尽各的心意,不一样的。”如意轻声细语地说着,握住了丈夫的大手。 秦云义心中一软,只颔首道:“不错,咱们各尽各的心意。” “婆婆不在了,夫君不能给婆婆尽孝,所以想为外婆多尽些孝心,我都明白,不论夫君对外婆多好,我都不会生气的。”如意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丈夫的时候,只让秦云义的心都跟着融化,他迎上如意的目光,说不清是感激还是欣慰,只微微一叹,抵上了如意的额头。 “只不过,一些贴身的事,夫君不好做的,那就让我来做,我会替夫君尽孝的。” 如意的声音满是真挚,眼底更是澄澈的让人心动,秦云义听在耳里,既是觉得歉疚,又觉得不忍,只道:“怕是会很辛苦。” “我不怕苦。” “为什么不怕?”秦云义问。 “因为....”如意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想了想,才一字字的开口:“如果没有外婆,就不会有婆婆,没有婆婆,那就.....不会有你。” 秦云义心中一震。 他良久的看着如意,只看的如意不知所措,轻声地喊他:“夫君?” 秦云义回过神来,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握住如意的小手,放在唇间轻轻一吻。 自秦老太卧床后,刚开始那两天吴氏还会帮着如意来给老太太洗洗刷刷的,几天一过,吴氏就不耐烦起来,那些洗衣擦身,喂水喂饭,端屎端尿的活便全都甩给了如意,她自个便是宁肯和邻里妇人扯着闲话,也不愿来照看婆母。 如意两头奔波,每日里在家给秦云义做好饭,便是匆匆往秦老太那边赶,几日忙下来,整个人都是瘦了一圈,好容易养了些肉的脸蛋也是重新消瘦了下去。 晚间,秦云义揽着如意的身子,看着小媳妇因着忙碌而苍白下去的脸色,心中便是一阵怜惜。 虽然如意什么也没说,可吴氏的为人他却是知道的,眼见着妻子因着照顾老人而消瘦下去,秦云义心里既是自责,又是歉疚。 “夫君,你怎么还没睡?”如意睡醒一觉,却见丈夫正看着自己,还不曾歇息。 “如意,咱们将外婆接来家吧。”秦云义开口便是这么一句。 如意懵懂的看着丈夫,小声道:“是我照顾的不好吗?” “不,”秦云义揉了揉如意纤瘦下去的小腰,叹道:“咱们将外婆接回来,平日你给外婆擦擦洗洗,其他的,便全都交给我来做。” 044章现在,以后,都只喜欢你 如意听着秦云义的话,才明白丈夫是因为心疼自己,她默了默,念起秦老太如今的情形,虽说有儿子和孙子,可那些贴身服侍的活儿,不论是秦大柱还是大虎二虎,亦或是秦云义,他们毕竟都是大老爷们,压根不方便给老太太做的,能贴身服侍的,也只有吴氏和她自己。 可吴氏的性子如意也是晓得的,比起自家嫂嫂压根强不到哪去,若将老太太交给她,怕是要不了多久,秦老太就会被她给活生生的糟蹋死,眼下,倒没有能比将秦老太接到家照顾更好的法子了,若能将老太太接回来,也省的她成日里的两头奔波。 “如意,你愿意吗?”秦云义望着媳妇的小脸,声音沉沉的,眸心却透着怜惜,那毕竟是他自个的外婆,并不是如意的外婆。别说秦老太有儿有孙,更何况还有吴氏这么个儿媳妇在,于情于理,如意作为外孙媳妇儿,都没有照顾老人家的责任,更没有将老人家接来家照顾的道理。 如意抬起眸子,刚触到丈夫目光的刹那,如意的心就变得温温软软的,她的眼瞳清亮,只对着丈夫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愿意。” 秦云义闻言,深邃的黑眸中微微一动,他紧了紧媳妇的身子,低语道;“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如意摇了摇头,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念起这几日她因着要去照顾秦老太的缘故,秦云义对她的心疼她是看在眼里的,她知道,虽然丈夫什么也没说,可自己的付出,自己的辛苦,都让他记在了心上,如意不知旁的女子会如何想,可对于她来说,只要丈夫能感念她的辛苦,明白她的辛苦,即使再苦再累,又能算什么呢? “只要你对我好,不论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如意将身子埋在丈夫的怀里,和秦云义掏心窝子的说着话,秦云义听着小娘子软软的声音,自己的心也一道变得柔软,他轻轻摩挲着妻子的肩头,在她的脸颊上印上一吻。 翌日,秦云义便是去了舅舅家,将打算把秦老太接回家的事告诉了秦大柱。 秦大柱听了外甥的话,念起老娘眼下的情形,和自家婆娘那个德行,便是暗道惭愧,倒不是他不孝顺,只不过他毕竟是个男人家,一些擦身洗漱的事老太太压根不让他上手,听着秦云义这般说来,他也晓得让秦云义把老太太接回去是最好的安排,不过心里却是有些过意不去,只蹲在门槛上抽了好一会旱烟,才对着外甥叹道:“你讨了个好婆娘,往后,要好好待人家。” 这么说,便等于是答应了外甥。 孰知这话传到吴氏耳里,吴氏倒是摆起了谱,只道老太太这有儿有孙的,哪有让外孙把老人家接走的道理?若让外人知道了,他们夫妻两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在村子里都抬不起头。 秦大柱原本只闷声不响的抽着烟,一听吴氏这般说,顿时火了,只冲着婆娘大骂,大意便是吴氏但凡有如意对老太太的一半好,他也不至于让外甥把老娘接走云云,只骂的吴氏又哭又闹,秦家的院子里鸡飞狗跳,秦老太在里屋听到动静,只将脑袋往墙上一头撞去,幸得二虎瞧见死死拉住,一家老小直闹到天色擦黑,才慢慢消停。 秦云义回到家时,就见如意正在等着他,刚听见他的脚步声,如意便是起身向着他迎了过去,见只有秦云义一人,如意不解的问道;“夫君,你没有把外婆接回来吗?” 秦云义将秦家的事略略和如意说了,说完,男人便是在椅子上坐下,眉宇间露出淡淡的无奈之色,如意看在眼里,只觉心疼,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向着丈夫依偎过去,将脸庞倚在他的肩头。 秦云义察觉到如意的依偎,便是伸出胳膊,将小娘子抱了个满怀,两人有半晌都不曾说话,直到秦云义开了口,与如意道;“如意,你可知道,我当初为何要来西河村?” 如意从丈夫怀里抬起头,说了句;“因为这里是婆母的家乡,对吗?” “嗯,”秦云义点了点头,握住了媳妇的小手,“这是其一,还有其二。” “其二是什么?”如意不解。 “在我儿时,我娘时常和我说起这里,说起村头的西河,说起村子里的一草一木,”秦云义目露追忆之色,声音亦是低沉了下去,“但说的最多的,还是外婆,和舅舅。” “我娘曾嘱咐过我,要我替她回家乡看看,也替她,在外婆跟前尽孝。”秦云义抚弄着妻子的发丝,将其二说给她听。 如意听着丈夫的话,心里顿时明白了,她反握住丈夫的大手,轻声说道;“我没读过书,可也知道百善孝为先,夫君的心意我都明白,等夫君将外婆接来,我会好好照顾外婆的。” 秦云义听她这般说来,只将她抱的更近了些,在她的耳旁低语了一句;“好,你照顾外婆,我照顾你。” 听着这话,如意顿时笑了,她的眉眼温柔,只对着丈夫点了点头。 瞧着她的笑靥,秦云义伸出手指,情不自禁的在她的鼻子上捏了捏,手势间满是醉人的宠溺与情义。 “夫君,婆婆除了让你替她照顾外婆,是不是还让你....让你.....”两人甜蜜了片刻,如意想起一事,刚将话说到这,便是停住了,脸庞却是有些热了起来。 “让我什么?”秦云义不解。 “让你,在西河村娶一个媳妇?”如意终是将心里的话给问了出来。 闻言,秦云义便是笑了,他凝视着如意的眼睛,点头道;“不错,我娘曾说西河村的姑娘善良淳朴,让我讨一个姓宋名如意的姑娘做老婆。” 如意晓得他在逗自己,自己听着也是莞尔,她推了推丈夫的胸膛,想起心里的那个念头,却还是隐约有些不踏实。 “夫君,我问你件事,你和我说实话,好吗?”如意心思百转,终究还是决定问一问秦云义。 “你问。”秦云义声音温和,黑眸笔直的向着她看去。 “你来西河村时,已经二十七岁了,你之前为什么.....一直没有娶妻呢?”说到最后一句,如意的声音有些轻颤,眼底也是浮起了紧张之色,几乎大气也不敢喘的看着丈夫。 听完媳妇的话,秦云义眼神明显一震,他坐在那儿,却是唇线微抿,许久都不曾说话。 如意见他这样,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丈夫会告诉自己,他之前是有心上人的,亦或是有订了亲的,或者家里还有什么小妾,那大户人家,不都兴这样吗? “之前,我父亲也曾为我定下一门婚事。”秦云义终是开了口,目光中有萧索之色一闪而过。 如意的心顿时抽紧了,只眼巴巴的看着丈夫,小声道;“那后来呢?” “后来.....”秦云义看着如意的眼睛,一五一十的与她说了清楚;“她嫁给了我弟弟。” 如意吃了一惊,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我弟弟,地位远胜于我。”秦云义抚了抚她的面容,声音仍是温和。 “那夫君,你很喜欢她吗?”如意忍着心底的酸涩,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丈夫。 秦云义见她这副样子,便是忍不住笑了,他轻轻地捏了捏如意的脸颊,他的眼睛乌黑而深邃,只一字字的告诉她;“曾经喜欢过,现在,以后,都只喜欢你。” 如意厅丈夫这般说来,那股酸涩才消退了些,忍不住破涕为笑,她这个样子,只让秦云义看的哭笑不得,男人揉了揉她的身子,与她道;“旁人都在乎嫡子庶子,计较身份地位,也只有我这个傻媳妇,什么也不计较,什么也不在乎,只想要我这个人,是不是?” 如意被他说中了心思,便是赧然起来,她在丈夫的怀里拱了拱,搂住了秦云义结实的腰,与他哼唧了一句;“我怕你被别人抢走。” “傻瓜。”秦云义扬起唇角,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温软,他抬起了如意的下颚,为她吻去那些泪珠,继而吮住了她的嘴唇,将她的呼吸一道夺走。 045章让我再多疼你两年 秦老太本是不愿去秦云义家的,因着当年的事,她对女儿心中本就满是愧疚,倒是宁肯让吴氏糟践死,也不愿去麻烦外孙,直到秦云义领着如意一道来了老太太面前,夫妻两二话没说,直接向着老太太跪了下去,秦老太瞧着跪在地上的外孙和外孙媳妇,既是感动,又觉愧疚,忍不住的老泪纵横,只得将头点了下来,答应去外孙家住上一阵子。 秦云义将秦老太背回了家,如意则是早已将向阳的屋子收拾了出来,被褥也是换了崭新而厚实的,一切都是打理的井井有条,刚将老太太安顿好,如意便是去了灶房,为老太太下了一碗鸡丝面,这只鸡是秦云义一早从隔壁邻居家赁来了,如意熬了一锅汤,早晚便可以给老太太下点面煮点粥的。 待如意将面条给老太太端来时,老太太看着那一碗冒着香气的面条,再看着面前的外孙和外孙媳妇,心下便是一阵宽慰,宽慰之余,又觉讽刺,想当年她为了保住家里唯一的儿子,不得已将女儿卖给了人伢子,可如今即便是儿孙满堂,她所能指望的,却是女儿所生的外孙。 “外婆,你快趁热吃。”如意担心烫着秦老太,只拿了一个小碗,从海碗里先拨出来一些面,又在上面浇了两勺鸡汤,自个吹了吹,发觉不烫了才喂到秦老太唇边。 见她这般细心,秦老太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只念叨了一句:“好孩子。” 如意感念当初自己头一回去秦家时,秦大柱与吴氏都不曾给过她好脸色,唯有秦老太却没有丝毫的嫌弃她,第一个认下了她,还让她和秦云义一道喊外婆,那时候老人家给予她的温暖,她一直铭感于心,此时丈夫将秦老太接了回来,如意也是发自的心底的去照顾秦老太,尽着自己的心意。 秦云义进屋时,便是瞧见了这一幕,他看着如意温婉细心的样子,顿觉心中生出无限爱怜,他站在门口,就那样默默看了许久,乌黑的瞳仁中,是温和的暖意。 如意心细,每日里只照顾的老太太无微不至,老太太爱干净,如意便早晚都会为老太太擦拭身子,饮食上也是格外留心,老太太爱吃面食,一顿可以吃三个包子,对秦老太的喜好如意都是记在心上,一一满足,平日里只将饭菜煮的软软糯糯的,让老太太吃着正好,一些时日住下来,秦老太比起刚来时足足长胖了一圈,脸庞也是浮起了红润之色,村人们在背地里偶有谈起,也都是要竖个大拇指,夸赞如意孝顺。 晚间,秦云义从山上砍柴回来,如意便是赶忙迎了上去,秦云义将柴禾放在墙角堆好,一手便是揽过如意的纤腰,问了句;“外婆歇下了?” “嗯,我让外婆先吃了,吃过就安顿她睡下了。”如意瞧见丈夫,一颦一笑都是喜悦。 秦云义瞧着她眉目弯弯的样子,顿觉奔波一天的疲惫都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揽紧了媳妇的身子,不由分说便是俯身在如意的嘴唇上偷了个香,如意脸庞有些羞红,只小声嗔了句;“当心让外婆听见。” “外婆巴不得咱们这样。”秦云义低声开口,漆黑的眼瞳中漾着的也全是温柔的笑意,如意听着他的话,脸庞不由自主的更是烧了起来,她垂下眸子,想起白日里秦老太还曾问起过她,只道她过门这些日子,身上可曾动静,她起先不解,接着才明白老太太指的是什么,如今瞧见丈夫,如意心里既是羞涩,又是甜蜜,只小声和丈夫说了句;“外婆今天还问我,问我.....” “问你什么了?”秦云义抱着如意娇娇小小的身子,只觉心头是从未有过的满足,整个人都是松懈了下来,就想这般抱着她,长长久久的过下去。 “问我什么时候,才能给夫君添一个小娃娃。”如意说完,想起每一个和丈夫缠绵的夜晚,顿觉连耳朵都是热了起来,只将小脸埋在丈夫怀里,也不敢去看他。 秦云义微微笑了,那一笑间长眉入鬓,说不出的英气潇洒,他抚着如意的发丝,温声道;“自己都还是个小娃娃,就想着当娘了?” 如意扪心自问,她也是想当娘的,只要一想着和秦云义生个孩子,心里就甜的要融化了似的,可此时听丈夫说起,如意又觉得有些赧然,只嘴硬道;“才没有,是外婆想抱重孙儿了......” 秦云义唇角含笑,他望着怀里的妻子,念起她如今小小年纪,倒是当真舍不得让她这么早就去生孩子,他的手指抚上如意细腻的肌肤,与她开口道;“让我再多疼你两年,咱们再生孩子。” 如意听着丈夫的声音浑厚低沉,犹如美酒般引得人沉醉,她的心砰砰跳着,只看着秦云义的眼睛,小声道;“可万一,万一孩子很快就来了呢?” 秦云义闻言,便是一笑道;“那就只能看天意了。” 如意也是抿着唇笑了,小手却是轻轻的在丈夫身上捶了捶,想起那些被丈夫欺负的夜晚,若真是两年后才有孩子,那才是奇了怪了。 秦云义最爱看如意的笑,只揽着小媳妇温存了许久,如意方才从男人的怀里挣开,为他端来了一早热着的饭菜,秦云义累了一天,的确是饿了,眼见着桌上的饭菜清爽可口,烛光下的女子清丽娇柔,秦云义看在眼里,但觉自己的铮铮铁骨,都要融化在如意的柔情中去。 这样的日子,足矣。 这一日,秦云义一早便是背起了柴禾进城,如意在家照顾着秦老太吃了饭,刚好二虎来窜门,如意便是让二虎将老太太背到家门口晒太阳,眼见有二虎在那里守着老太太,如意便是拎起了篮子,打算去西河边洗衣裳。 许是日头还早,妇人们还不曾出来,西河边倒是静悄悄的,唯有如意一人。 如意在河边寻了个空地,将篮子搁下,看着那静静的河面,便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和秦云义成亲前在这里遇见的情形。 想起丈夫,如意的眼瞳满是柔和,唇角也是忍不住浮起了笑涡,她定了定神,刚要将篮子里的衣裳拿出来,却见那原先明如镜面的河水中,竟是不知不觉的映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如意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就见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刚看清那人的长相,如意心里顿时一震,整个人都是楞在了那里。 “如意妹妹.....”那男子开了口,嗫嚅着吐出了一句话来。 这男子如意是认识的,正是先前她曾许亲的张秀才,先前两家定亲时,张秀才也是随着媒婆来过宋家,与如意见过面的,此时,如意却是怎么也不曾想到,竟会在这里看见他。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如意依稀听说过,在张家来退亲之后,便又为张秀才订了一户地主家的闺女,怕此时已是成过亲了。 “如意妹妹,”那张秀才眼见着如意清清纯纯的站在那儿,心中便是浮起几分惋惜,只上前两步道;“今日路过西河村,不曾想会在河边巧遇妹妹。” “你....你别过来....”如意见他越走越近,便是有些慌了神,只向后一面退,一面道;“我也不是你妹妹,你别这样喊我。” “当初与妹妹退婚,实非小生本意,全因家慈做主,还请妹妹不要怨怪小生。”张秀才对着如意拱了拱手,眼见着如意此时肤白胜雪,目若点漆的站在河边,远比他当日所见的更要皎洁,不免心中一动。 046章别怕,夫君在这 “我不怨你,你...你快些回去吧。”如意眼见着张秀才离自己不过三五步的距离,倒是生怕让旁人看见,毕竟以前他们两人是订过亲的,若传出些闲言碎语,总是不好。 “如意妹妹,你别怕我,小生没有恶意。”张秀才见如意站在河沿上,便是作势上前要去拉如意,如意见他过来,只吓得挥开了他的手,自己却是脚下一滑,掉进了河里。 入冬后的河水冰凉刺骨,如意并不会水,刚落在水里便是一股钻心的寒意袭来,如意不住地挣扎着,喊着救命,张秀才看着如意落水,先是一怔,刚想着伸手去捞她,却见不远处有几个村民向着西河走来,张秀才看见人,心里顿时慌了,眼见着如意的挣扎越来越微弱,张秀才害怕起来,竟是匆匆转身离开,将如意丢在了河里。 河水漫过了如意的头顶,呛水的滋味原来是那般难受,如意的眼前越来越黑,失去意识之前,如意心底满是一个人影子,嘴巴里亦是念出了两个字;“夫君.....” 接着,便是彻头彻尾的黑暗,将她整个吞噬。 秦云义回到村子时,天色已是擦黑。 不等他回到家,刚到村口,就有村民告诉了他家里出事了,如意洗衣裳时不慎掉进了河里,虽是让路过的人给救了上来,可如意整个人都是没了意识,怕是凶多吉少。 秦云义听着村人的话,胸口顿时一震,他一个字也没说,只大步向着家中赶去,几个村人都是跟不上他,男人回家一看,就见自家的院子里此时熙熙攘攘的挤满了街坊,秦大柱领着婆娘,宋家兄嫂也是赶了过来,秦老太只让孙子背到了如意床前,在那里守着掉眼泪。 瞧见秦云义回来,众人都是向着他看去,待看见秦云义的脸色,诸人都是吓了一跳,就见秦云义的脸庞沉的吓人,秦老太看见外孙,则是哽咽道;“云义,你快来瞧瞧你媳妇。” 秦云义谁也不曾理会,只来到了妻子床前,眼睛里好似只有如意一人。 他看着小媳妇面色如雪的躺在那里,整个人都好似没了活气,当下,他的脸上亦是褪去了所有的血色,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扯开自己的衣裳,将如意冰凉的身子一把抱在了怀里,不住地用自己身上的热气过给怀里的人。 “这人都没气了,还能捂活过来?”瞧着这一幕,宋崔氏翻了个白眼,在那里小声嘀咕了一句,被宋称心听见,宋称心则是哑声道;“我妹子还没死,你少咒她!” 宋崔氏见男人胆敢和自己发怒,当下就要变脸,只让一些街坊推搡着劝了出去,眼见着秦云义一动不动的样子,秦大柱看着不忍,只说道;“这孩子在水里溺了太久,水虽然都吐了出来,可人一直没醒。” 秦云义也没理会舅舅的话,他只望着怀里的小人,为她揉搓着冰凉的手,与她不停的说着话,“如意,醒醒。” 如意一动没动,似是压根没有听见丈夫的声音。 “如意,你醒醒,小东西,你别吓我。”秦云义眼瞳深的可怕,只在如意的耳旁与她低语,瞧着如意青白的一张小脸,眼睫毛根根分明,不论他如何呼喊,如意却仍是没有丝毫回应。 秦云义的眼睛渐渐变得血红,他就那样抱着如意,早上他离开家时,如意还曾笑盈盈的为他准备了水壶和干粮,他在城里卖完了柴禾,便是一路紧赶慢赶的回来,他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早上好端端的一个人,此时却是毫无知觉的躺在他的怀里。 “我给你买了胭脂,你起来,我拿给你。”秦云义抚上如意的面容,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只一声声的说道;“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如意,我有那么多话还没有告诉你。”说到这里,秦云义只觉心口剧痛,他抱紧了如意的身子,将脸庞埋在她的发间,哑声道;“如意,我骗了你,如意,你起来,你起来。” 看着秦云义这样,一些心软的大娘婶子已是忍不住在一旁抹起了眼泪,悄声道:“如意这孩子命苦,好容易遇见个好男人,这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就这么......” 秦老太也是哭嚎道;“老天爷,你要拿就拿我这老婆子的命,你把如意还回来.....你把我孙媳妇还回来.....” 秦云义对周遭的声音浑然未觉,他的手指攥的死紧,骨节处青筋毕露,他看着如意的脸颊,念起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只觉心若针扎,他动了动唇,如潮的热气充斥在眼底,他哑着嗓子,终是又低声喊了一句妻子的名字;“如意......” 蓦然,如意动了动手指。 秦云义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幕,他的眼底有狂喜之色闪过,只握住了如意的手指,不停的喊着妻子的名字,不知过去多久,如意的眼皮微微一动,继而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秦云义因为焦急,而近乎惨白的面容。 “夫君.....”如意声音很小,话音刚落,整个人又是陷入了昏迷。 夜渐渐深了。 街坊们已是四下散去,秦老太也是被二虎背着回到了秦大柱家,原本老太太压根不愿走,只要守着如意,还是二虎劝着,只道秦老太在那只会让秦云义分心,老太太听了,才答应回家,一夜却也是遣了孙儿来了两三回,打探如意的情形。 待众人走后,秦云义仍是赤着胸膛,将如意贴身抱在怀里,因着落了水,如意的身子凉的厉害,一直让秦云义捂了半宿,才慢慢有了些热乎气。 天刚破晓时,如意曾醒过来一次,睁开眼睛,便是看见了丈夫,如意的心顿时踏实了,只觉头重脚轻,忍不住就要沉沉睡去。 秦云义抚上她的额头,顿觉烫的厉害,如意起了烧。 秦云义微微皱眉,让宋称心帮着照看如意,自己则是请来了大夫,待大夫开了药方,秦云义又是马不停蹄的去了镇上为如意抓了药。 待将药熬好,昏睡中的如意却是不愿喝,秦云义无法,只得自己先喝了一口,嘴对嘴的将药汁给小媳妇灌了下去。 许是那药苦,喝完药的如意小脸几乎皱到了一块,秦云义瞧着,便是取来了从镇子上买回来的桂花糖,放了一颗在如意的嘴巴里,眼见着小媳妇在昏睡中逐渐舒展了眉眼,秦云义心口一松,看着如意因着发烧而变得潮红的面容,秦云义眼底有疼惜之色闪过,只无声的环住了如意的纤腰,将她抱在怀里。 秦云义不眠不休,一直守在如意身边照料,宋称心曾过来看了妹妹两次,见秦云义这般上心,倒是让他这个做哥哥的自叹弗如。 如意醒来时,正值深夜。 因着发烧的缘故,如意浑身都疼,嗓子里更是火烧火燎的,直到一股温温润润的甜水入喉,整个人才舒服了不少,如意竭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丈夫英武刚毅的面容。 “夫君......”如意细声细气的喊了一声,刚看见丈夫,落水时的恐惧与无助便是涌上了心头,只让她情不自禁的向着丈夫伸出了手。 秦云义握住了妻子的柔荑,自己则是俯下身,他深深的看着如意的眼睛,与她低沉而温柔的开口,吐出了几个字;“别怕,夫君在这。” 听着他这么一句,如意的鼻子顿时酸了,这两日,即使她昏睡着,可也晓得有个人衣不解带的在身边照料着自己,此时见秦云义的下颚已是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底布满了血丝,如意瞧着,心就是疼了。 “你快点儿去歇息......”如意声音很小,心疼之色却是从那一双眼睛中倾泻而出,让秦云义看了个清楚。 秦云义将她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看着她单薄柔弱的躺在那儿,秦云义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在怀里,低语道;“今后,不论我去哪,都要跟在我身边。” 047章就是他们 如意经过这一场惊变,也是吓得厉害,此时听丈夫这么一说,便是点了点头,又让丈夫喂着喝了几口米汤,才渐渐睡去。 如意的身子本就孱弱,之前在娘家时受了十几年的亏,嫁给秦云义后虽是让丈夫宠着疼着过日子,可毕竟时日尚短,身子的亏空一直没有补回来,又加上这些日子将秦老太接到了家,如意倾心照顾,本就受累了些,这次落水,便是勾起了之前的亏空,一连昏昏沉沉的烧了几天,才逐渐退烧。 经过这几天的折磨,如意整个人都是消瘦了下去,秦云义自是十分心疼,待如意烧退,男人便是从邻居那里赁了鸡,自己也是不顾严寒的下河摸鱼,一些邻居瞧见了,便是私下嘀咕,只道晓得的知道如意不过是落了水,若是不晓得的,还当如意是落了胎。可说归说,一些大姑娘小媳妇每逢说起来,语气里也还是浓浓的羡慕。 屋子里,秦云义将如意从床上抱了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则是端过汤碗,先是吹了吹,继而送到如意唇边。 如意的烧刚退,身上仍是没什么力气,她看着那一碗鲜鱼汤,心头便是浮起几分焦急,只对着丈夫道;“夫君,你又下河了。” “嗯。”秦云义淡淡应道。 “河水那样凉,你不要再去了。”如意心里既是心疼,又是难过,只恨自己身子不争气,这一病就病了好几日,每日里不能给秦云义洗衣做饭不说,还累的他成日里的要照顾自己。 “你好起来,我就不去了。”秦云义声音温和,哄着怀里的小媳妇。 如意心里仍然不是滋味,她垂着眼睛,很小声的说了句;“是我没用,自打夫君娶了我,就一直在照顾我。” “傻瓜,”秦云义抚了抚她的发顶,他的眉目深邃,一字字的开口:“讨媳妇就是用来疼的。” 如意闻言,心底便是微微一颤,她抬眸向着丈夫看去,就见秦云义也在看着自己,他端起了那碗汤,对着自己道;“趁热喝。” 如意心头一暖,只对着秦云义说了句;“夫君也喝。” 秦云义浅笑,端起汤喝了一口,然后送到了如意唇边。 如意见他喝了,自己心里才好过些,她不愿辜负丈夫的心意,便是十分听话的自己端起了碗,咕噜咕噜的将汤喝了个精光,喝完,还跟个孩子似的将碗底亮给秦云义看。 秦云义眉眼间是温润的深情,他接过碗,看着如意的唇角沾了些汤渍,便是俯身为媳妇将汤渍拭去。 晚间,如意倚在丈夫的怀里,看着秦云义的侧颜,倒是有心想将那日在河边遇见张秀才的事和他说了,可想起秦云义的脾气,又是有些退缩。秦云义虽对自己极好,可发起火来去也是十分可怕的,如意想起那日宋崔氏只不过是扇了自己一个巴掌,秦云义便差点把她的脖子都给拧了,若是让他晓得这次自己因着张秀才才不慎落的水,那张秀才看见自己落水后也不曾出手相救,而是落荒而逃,差点害的她失去性命,如意便是有些不寒而栗,她晓得,这事若让丈夫知道了,他定是要找那张秀才算账的。 如意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自己那日在河边不曾见过那张秀才。 这样想,如意的心也就踏实了,只在丈夫怀里偎了偎,许是落水受寒的缘故,现在的如意比以往更是怕冷了,即使让秦云义整夜整夜的揣在怀里捂着,她的手脚也还是冰凉的,每一夜都要借着丈夫怀中的暖意才能抵挡冬夜的寒冷。 如意沉沉睡着,睡到半夜,却被小腹中的一股剧痛惊醒。 秦云义在睡眠中向来十分警醒,待怀里的小人刚动了动身子,秦云义便是醒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秦云义察觉到如意的动静,一面低声相问,一面伸出手抚上了如意的额头,探她是否又起了烧。 熟料,他的手刚碰到如意的额头,便是摸到了一层冷汗,秦云义一震,立时起身点燃了蜡烛,这一看就见如意的身子缩成一团,小手抵着肚子,因着疼痛,一张脸都是惨无人色。 “如意!?”秦云义脸色顿时变了,他扶起了如意的身子,就见如意一眼的泪水,许是疼了许久,又担心吵醒丈夫,如意在自己的嘴唇上咬了一圈牙印,此时听到秦云义发问,如意终是忍不住了,才对着他微弱的说了句;“夫君,我肚子很疼......” 秦云义抱紧了她,掀开被子,就见如意的裙底渗出一片殷红之色,秦云义瞳孔一阵紧缩,见如意疼的直不起腰,秦云义又疼又怒,只斥道;“为何不早点喊我?” “我舍不得喊你.....”如意噙着泪,声音小的让人听不清楚,念起丈夫这些日子为了照顾自己,几日都不曾睡个好觉,今晚他好容易能好好睡一觉,她又怎么忍心吵醒他。 秦云义不再废话,直接拿起自己的衣裳披在了如意身上,念起请大夫一去一回的耽误工夫,男人当机立断,立马带着如意进城寻医。 秦云义从邻居处借来了板车,将被褥铺在上头,将如意抱了上去,将被子为她盖了压实,便上了路。 一路上,如意仍是疼的厉害,倒好似有人拿把刀在她的肚子里绞来绞去,只疼的她眼泪一个劲儿的掉,她怕丈夫担心,一路上只忍着不敢吭声,秦云义脚步不停,几乎是健步如飞,到了医馆时,如意已是疼的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是虚脱了般。 秦云义压下眸中的心疼之色,将如意连同被子一道抱了起来,只让如意露出了一张雪白的小脸,冲着医馆喝道;“大夫,快开门!” 虽是深夜,医馆里却隐约亮着灯,秦云义话音落地,却迟迟不见有人将门打开,秦云义脸色一沉,眸中有怒火闪过,只抬腿一个用力,便是将医馆的门踹了开去。 就见医馆内除了大夫和药童之外,还有三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个大汉肩头受了伤,那大夫正在为其诊治。 看见蓦然闯进来的秦云义二人,那三个大汉脸色一变,大夫则是起身呵斥道;“快走快走,我这里已经打烊,你们去找别的医馆吧。” 一面说,倒是一面暗暗向着秦云义使着眼色。 秦云义不曾理会,只对着那大夫道;“我娘子腹痛难忍,还请大夫快些给她瞧一瞧。” “我说你这人怎么听不懂.....”那大夫一脸苦色,不住地对着秦云义摆手,示意他们快走,不等那大夫说完,其中一个大汉已是提起刀,二话不说便要向着秦云义身上招呼。 秦云义目光一寒,然而不等那大汉上前,就见那受了伤的壮汉开口道;“慢着!” “大哥?”提刀的男子停下步子,不解的问道。 受了伤的壮汉一双锐目在秦云义身上打量了一番,便是言了句;“阁下的娘子既然腹痛难忍,那就让大夫给瞧瞧吧。” 男子的话音刚落,其他的两个大汉都是一愣,秦云义二话不说,直接将如意抱到了一旁坐下,如意虚弱的睁开眼睛,待看见那三个壮汉后,整个人都好似如坠深渊,曾经的记忆袭来,就连身子都是不住地轻颤。 秦云义见她如此,只当是疼痛所致,男人眉心紧拧,只让大夫快快过来,那大夫擦了把手,见如意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也是不敢耽搁,当下便是上前为如意把起了脉。 “如何?”秦云义紧紧盯着大夫的神色,待那大夫收回了手,顿时问道。 “相公不必太过担心,小娘子是受了大寒,是以葵水所致的腹痛难忍,待我开一副温热的药,通了血脉便好。” 听完大夫的话,秦云义神色微松,只在如意面前蹲下身子,低声问道;“还疼吗?” “夫君.....”如意不敢去看那几个壮汉,只虚弱的攥着丈夫的手,微弱道;“咱们快走。” 秦云义皱了皱眉,“怎么了?” “那几个人....他们......”如意的眼睛又是在那几个壮汉上看了一眼,心中顿时一个激灵,颤声道;“那天在山上,就是他们....就是他们.....” 即使如意没有说完,秦云义却是瞬间明白了,当下,男人回过头,看着那三个人的眼神中,有冷冽的寒光闪过。 048章老秦擒贼 “夫君,他们是歹人.....”如意仍是攥着丈夫的手指,她看着那几个汉子手中都是握着刀的,再瞧大夫和药童慌慌张张的神色,显是这几个亡命天涯的人深夜闯进了这家医馆,要挟大夫来为其治伤,也难怪刚才那大夫刚看见他们夫妻二人,便是催促着要他们快走,原来也是好意。 秦云义握了握如意的小手,以示安慰,他的目光向着后堂看去,就见里面有一张卧榻,于是与如意道;“我抱着你进去,先睡一会。” “夫君?”如意着急起来,她虽知自己男人身上是有些力气的,可面对那三个持刀的歹人,万一生了事,秦云义一个人哪里是对手? “不要紧。”秦云义抱起了如意,将她送到了里屋,安顿她躺下后,如意仍是放心不下,只拉着丈夫的衣袖,小声道;“夫君,要不你快些走,去报官吧。” “几个毛贼罢了,也值得报官?”秦云义眸心温和,眉宇间一片淡淡的神色,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与寻常一样的口气,却是让外间的那三人听了清楚。 “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不成,敢说你爷爷是毛贼?”听见秦云义的话,方才那提刀的汉子顿时按奈不住,操刀便是站了起来,大夫和药童见着这个场面,只吓得缩到了墙角,不敢吭声。 秦云义将如意的小手放进被子,以眼神示意她不用害怕,自己则是走了出去,那提刀的男子瞧见他,眸心有煞气划过,这几人都是穷凶极恶之人,每个人身上都是背负着人命,原本想着待那大夫将大哥的伤治好之后,便是将这医馆一把火给烧了,倒不想这对乡下小夫妻竟是撞了进来。 既撞了进来,那就甭想走。 那男子眸心一眯,二话不说,提刀便是向着秦云义砍了过来,秦云义动也未动身子,直到那刀尖劈到眼前,男人方才出手,一举便是握住了歹人的手腕,从他的手中硬生生将刀柄夺了过来,而后一个用力,一掌打在那歹人胸口,那大汉的身子顿如纸鸢般向后飞去,摔在地上半晌爬不起身。 见秦云义亮出了这一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余下的两个歹人俱是心惊,为首的那大汉则是从椅子上起身,对着秦云义问了句;“朋友是哪条道上的?不妨报个万儿,好让兄弟认识认识。” 秦云义抬起眼眸,刚迎上他的目光,那大汉心中就是一凛,就见他眉目间仍是淡然而静定的神色,只沉声说了句;“我的名字,你不配知道。” 他的话音刚落,手中的长刀已是向着两个歹人挥去,那两人压根没想到秦云义的身手会这般快,一晃神的功夫,另一个大汉几乎连还手的余地的也没有,便被秦云义料理在地,为首的歹人肩头受伤,只得单手举刀,和秦云义过了一招,只觉虎口一麻,竟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数步。 “好劲的刀法!”那大汉满眼的不可思议,只向着秦云义看去,哑声道:“你究竟是何人,臂力怎会如此强劲?” 秦云义不曾说话,只向着那大汉步步紧逼。 那大汉心思百转,眼见着秦云义越走越近,便是哑声道;“我们兄弟与你无冤无仇,还请你高抬贵手,饶我们弟兄一命。” “无冤无仇?”秦云义咀嚼着这四个字,他的眼底有戾气闪过,一手便是攥住那大汉的衣襟,将他扯到了自己面前,低喝道:“三个月前,在西河村,你们兄弟做过什么,自己不记得?” 听得秦云义的话,那汉子心中一动,脑海里立时将三个月前的事搜罗了一筐,蓦然,那汉子忆起了方才秦云义抱着的那个小娘子,虽然让被子裹着,却露出了一张眉目水秀,肤色雪白的小脸。当时他只觉有些眼熟,此时经秦云义这般一问,三个月前的那件事顿时涌上心头,此时看着秦云义幽深的黑眸,歹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蜡黄。 “我倒不知那小娘子是阁下的妻室,若知道,那日....那日.....”那汉子心知此番遇上了强敌,秦云义武功之高,乃是他生平仅见,偏生他们还曾欺负过人家媳妇,如今被当场捉住,只怕是凶多吉少,一语未完,已是冷汗涔涔。 “那日咱们啥也没做!”另一个歹人却是开了腔,对着秦云义道;“那日,咱们路过西河山,瞧见个嫩汪汪的婆娘,便是将她给捉了,可谁知道刚把她衣裳剥了,就见那婆娘来了月事,倒也当真晦气,咱们哥几个便将她扔在了山上,连碰都没碰过!” 秦云义听着那歹人的话,念起这几人当日曾剥下如意的衣裳,看了她的身子,眼底便是蕴起了两簇火苗,他向着后堂看去,就见如意强撑着坐在榻上,向外面张望着,他看着妻子,生怕之后的一幕会吓着她,遂是对着如意喝道;“把眼睛闭上。” 如意不解的看着丈夫,却还是听话的闭上了双眸,秦云义见状,手起刀落,几乎无人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就听那三个歹人一阵惨叫,三副血淋淋的断掌已是从他们的手腕上剥落,掉在了地上,指尖兀自还在微微颤动。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见秦云义如此,为首的歹人只当他要取他们性命,便是嘶声求饶。 “你们三人作恶多端,不知有多少良家女子毁在你们手上,”秦云义语音森然,周身都是透着一股冷峻之意,对着那三人道;“你们定是官府通缉要犯,我这便送你们见官。” 男人话音刚落,那几人都是面色如土,他们俱是被官府擒拿的要犯,若见了官都是要被砍头的,其中一个许是受不住疼,又许是受不住要见官,竟是昏了过去。 秦云义从大夫那要来了绳子,将三人一道捆上,而后则是去了后堂,安抚受了惊吓的妻子。 “你先在这里歇息,药童已经将药熬上,待会要喝下去。” “夫君,你要把他们....抓去见官吗?”如意不敢去看那三个山贼,如水的眼睛只看着丈夫,秦云义“嗯”了一声,为她掖好被角,“先睡一觉,等你醒了,我就回来。” 说完,男人的手在妻子身上轻拍了拍,继而便是大步向着外头走去,将那三个歹人带出了医馆。 待秦云义一行人走后,大夫让药童打扫一番,自己则是端了一碗姜茶,送到了如意面前,“小娘子,先喝杯姜茶,暖暖身子。” “谢谢老伯。”如意见那大夫须发皆白,先是轻声道谢,继而才接过那姜茶,辍了两口。 “敢问小娘子,方才那位英雄,是娘子的夫君?”大夫又道。 如意的肚子仍是疼的,却比在来时要稍稍好了些,听得大夫将秦云义唤为“英雄”,如意心口便是甜甜的,说不出的自豪和骄傲。 “嗯,他是我丈夫。”如意倚在那儿,一句话刚说完,唇角便是浮起几分虚弱的笑涡。 “小娘子的夫君好生厉害,”那大夫竖起了大拇指,“这间药馆,只有老朽和小徒二人,今晚本已打烊,那三个贼子却是不由分说冲了进来,逼着老朽给他们治伤,若不是小娘子的夫君及时赶来,只怕老朽和小徒都是凶多吉少,就连这间药馆都要保不住!” 那大夫说起来只是唏嘘,不住地夸赞着秦云义,如意听在耳里,眼睛里便是一阵柔软,就连小腹中的疼痛都好似消退了不少,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丈夫竟会有那么好的身手,三两下便将歹人制服。 待药童将汤药端来,如意趁热饮下,喝下后没过多久,腹中的疼痛好转,如意浑身都是松快了些,眼皮却是沉重了起来。 如意心里惦记着丈夫,原本还强撑着不肯睡,无奈却抵不过困倦,终是睡了过去。而等她醒来,天色已是大亮,卧榻旁边守着一道高大笔挺的身影。 “夫君?”如意看见他,就要从床上起身,秦云义握住了她的肩头,将她按了回去。 “肚子还疼吗?”男人开口,第一句便是这般问道。 如意摇了摇头,“不疼了,夫君,那三个歹人呢?” “我将他们送到了县衙,官府自会处理。”秦云义抚上了如意的面容,看着她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不像昨夜那般苍白,才微微放下心。 049章是你救了我 如意听了丈夫的话,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念起昨晚的事,此时想来都还觉得后怕。 “真没想到,咱们会在这儿遇上他们。”如意看着丈夫好端端的坐在自己面前,欣慰之余,忍不住开口,想起自己当初让那些歹人抓去,虽说她保全了清白,可一想到那些人曾剥了她的衣裳,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难受。 “夫君已经替你报了仇,以后就将这事忘了,知道吗?”秦云义看出如意的失落,遂是握住了她的小手,安慰道。 “夫君.....”如意悄悄抬眸,见大夫和药童都在前堂忙碌着,她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那天,你在山上看见我,你那时候.....是怎么想的?” 秦云义听得如意这般相问,便是有些莫名其妙,他挑了挑眉,重复道;“我是怎么想的?” “嗯,就是你在山上看见我的时候......你......你......”如意有些说不下去了,只将眼睛垂的低低的,脸庞却是红了起来。 秦云义回忆起当日的情形,当他看见如意赤着身子躺在草丛中时,立时便明白发生了何事,心中既是震怒,又觉不忍,他甚至没有细看,便脱下了自己的衣裳裹在了如意身上,此时想来,兴许从那时起,他与如意的夫妻之缘就已经结下了。 见丈夫唇角浮着隐隐的笑意,如意终是大着胆子,又是细声细语的问了句;“你那时候看见我,心里有没有....有没有一点点动心?” 如意话音刚落,秦云义先是一怔,继而便是忍不住笑了,看着他的笑,如意经不住更是赧然,脸颊上的红晕便是更深了一层,忍不住轻声嗔了句;“你笑什么?” 看着小媳妇动怒,秦云义忍住笑,可那笑意却还是萦绕在眼底,只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是温柔的,与那个制服歹徒时杀伐威势的男子简直判若两人。 “有,”秦云义点了点头,与如意道;“若没有动心,之后又怎么会娶你?” 如意闻言,眼睛顿时亮了,她看着面前的丈夫,只觉心里的喜悦如潮,她没有再说话,却抿着唇偷偷儿笑了。 秦云义看着妻子的这一抹笑,心中却是生出几分感慨,想当初他在山上用自己的衣裳裹住如意,本是举手之劳,之后又在河边遇见了如意,见她小小年纪,竟是存了自尽的念头,心中便是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本想劝个两句,倒不曾想,就这么一劝,便劝来了一个媳妇。 秦云义眼瞳深邃,看着面前的如意,平心而论,当初要娶她,除了见她可怜之外,也还存了几分自暴自弃的念头,他自幼坎坷,屡经变故,更兼得与之倾心相爱的恋人背弃,嫁给了自己弟弟之后,他本已打算孤独一生,倒不成想,老天竟这般厚待他,给了他一颗明珠。 给予他温暖的明珠。 “如意,”秦云义缓缓搂住了如意的身子,与她说了句;“你一直以为是我救了你,其实,”秦云义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他看着如意的眼睛,温声道;“是你救了我。” 是她救了他。 县衙。 “大人请看,那三人都是官府通缉已久的江洋大盗,素日里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捕快跟在县令身后,指着牢房里的那三个歹徒说道。 洪致敬微微眯了眯眼,见那三个盗贼都是断了一只手,便是问道;“这三人的断手,是因为何故?” “这三人昨夜里让人丢在了县衙外,待属下发现时,他们的手已是断了多时,想来,该是那位将他们送到县衙的人所致。” “唔,”洪致敬捋了捋胡子,慢慢道;“能将这三人一举擒拿,想来此人也是位高手。” “正是,只可惜天色太暗,也不曾有人看见那人的行踪,也不知是何人。”捕快说起来,语音中隐有惋惜之意。 洪致敬闻言,则是冷笑道;“说不准与他们是一丘之貉,分赃不均,窝里斗,才将这三人给送了过来。” 听着大人如此说话,那捕快微微蹙眉,却不敢多说。 洪致敬又是看了一眼那三个歹徒,见他们满脸血污,断掌处虽已包扎,鲜血却仍是渗透了棉布,看起来分外可怖。 洪致敬看着,眸底便有嫌恶之色划过,他拂了拂袖,转身便欲离开牢房。 “大人请留步!” 蓦然,自牢房里传来了一道沙哑的男声。 洪致敬回头看去,就见牢房里当先的一个歹人从地上强撑着起身,单手握着栅栏,虽是狼狈不堪,眼底却是涌着一股狂热。 “大人,请听小人一言!”那男子对着洪致敬唤道。 “大胆!你已死到临头,莫非还想求大人饶命不成?”捕快顿时呵斥。 那为首的歹人也不理会,只对着洪致敬道;“大人,小人这些话,担保大人听了不会后悔。” 洪致敬闻言,眼底便是浮起了几分兴味,他默了默,终是向着牢房走近了两步。 “大人,当心有诈!”捕快劝道。 “放心,他们都让栅栏关着,又少了一只手,能对老爷我有何威胁?”洪致敬不以为意,挥开了捕快的胳膊,几步便是走到了牢房前,与那歹人隔着栅栏,面对面的站在一起。 “说吧,你有什么事?”洪致敬的眼底有不耐闪过。 “不敢欺瞒大人,小人这些年带着手下的弟兄的确做了些打家劫舍的勾当,”说完,那歹人顿了顿,将声音压得极低;“也因此攒下了一大笔银子。” 洪致敬眼眸一变,再看着歹人时,已是有了几分探究的味道。 “若大人此番能高抬贵手,饶咱们弟兄一命,小人甘愿,将这些年攒下的金银财宝,全都拿来孝敬大人。”那歹徒忍着断掌的剧痛,声音虽低,却十分清楚。 “你想贿赂本官。”洪致敬也是压低了声音,一双眼睛在那歹人身上不住地打量,似是在寻思歹人嘴里的话有几分可信。 “不敢,只要大人这次能饶过咱们兄弟,小人立时便将银子送到县衙。”那歹人眼底赤红,声音中满是坚定之色,倒也绝非作假。 见洪致敬脸上颇有心动之色,歹人心知这贪官的心已是活泛了,只要让他见到银子,不怕他不听使唤。 “还有一事,小人也要求大人。”那歹徒说到这,眼神顿时变的阴森起来,声音中也是透出了几分刻骨的恨意。 “何事?”洪致敬问道。 “斩断我们兄弟手掌的那人,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西河村,夜。 秦云义与如意回村后,如意便是让男人安置在了床上,只让丈夫照顾着,一连几日都不许她下床,待从医馆带回来的药喝完,如意下身也是干净了,磨人的腹痛已消,整个人才是舒服了。 如意本就勤快,这边身上一干净,如意也就忙开了,趁着秦云义出去挑水的功夫,如意先是将家里里外外的扫撒了一番,将屋子里收拾的窗明几净,而后又是去了灶房,为秦云义做好了饭菜,每逢想起这些日子累的秦云义白天黑夜的照顾自己,如意心里便是愧疚极了,只盼着能做些好吃的,给夫君补补。 待菜煮好后,如意盛起了一半放在了罐子里,打算待会拿去送给秦老太,自从她上次落水后,秦老太便是让儿孙接回了家,这些日子她自己也一直病着,秦云义的心也都在她身上,两人都不曾顾得上老人,眼下她这身子好了,头一件事儿,便是想着去看望外婆。 秦云义回家时,刚踏进院子,便是闻到了饭菜的香味,男人眉头微皱,将桶里的水倒进水缸,抬眸,就见如意从灶房里走了出来。 “夫君,你回来了。”如意眉目清甜,看见丈夫,就是莞尔一笑。 “怎不在床上歇着?”秦云义搁下桶,有些无奈的揽住如意的肩头,看着她依旧有些苍白的小脸,便是忍不住轻斥。 “不过是来了一次葵水,哪儿有那么娇了。”如意倚在丈夫臂弯,柔声笑道;“我都歇了这样久,再睡下去,就成懒婆娘了。” 秦云义看着她巧笑倩兮的模样,倒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只捏了捏她的鼻尖,手势十分轻柔。 “更何况,上次大夫说了,他说,只要我们生个孩子,往后.....我的肚子就不会疼了。”如意说起来,心窝里便是甜甜的,整个人都好似是甜水做的女娃娃,惹得秦云义忍不住俯身,在媳妇的脸庞上亲了亲,自己的眉眼间也是漾着清朗的笑意。 050章这该怎么洗? 夫妻两在家吃了饭,如意将瓦罐用棉衣裹好,与丈夫一道去了秦大柱家,两人刚进门,就见吴氏双手叉腰,在那里冲着丈夫数落,秦大柱则是一声不吭的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瞧见秦云义和如意,吴氏也是没有好颜色,只暗暗翻了翻白眼,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秦大柱则是起身,冲着秦老太的屋子喊了声;“娘,云义和如意来了。”说完,便是让外甥与外甥媳妇进屋,两人刚进门,顿觉一股酸臭混合着腐朽着的味道扑面而来,秦老太躺在床榻上,稀疏的白发乱蓬蓬的,不过是一些时日未见,老太太比起在外孙家时,整个人都是消瘦了下去,被褥上也是粘着米粒汤渍,糟蹋的不成样子。 如意看见这一幕,心里顿时酸了,秦老太看见外孙和外孙媳妇,眼底便是有一束光闪过,只从被窝里深处瘦骨嶙峋的手,颤巍巍的唤了声;“如意.....” 如意慌忙上前,先是握住了外婆的手,瞧着老人家这样,便是晓得那吴氏压根不曾在婆母身边照顾,她看着秦老太衣裳和被子上的脏污,便是回头与秦云义说了声;“夫君,帮我打些热水,我给外婆洗洗身子。” 秦云义眼见外婆糟践成这样,眸心也是骇人的颜色,他听得媳妇开口,自己什么也没说,只依言为如意打来了一桶热水。 如意让丈夫回避着,自己则是为老人家里里外外的擦拭了一遍身子,换了干净的衣裳,那些脏污的被褥也是全都换下,搁在了篮子里,打算一会儿拿到西河边洗了。 做完这些,如意又是为老人家梳了头,将老太太稀疏的银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让老人家看起来清爽了不少。 秦老太瞧着如意毫无嫌弃的照顾着自己,眼底一直噙着泪花,待如意把一切忙好,从瓦罐里用勺子将还温热着的饭菜送到老太太嘴里时,秦老太终是忍耐不住,眼泪一行行的从眼里往外掉,如意看着既是难过,又是酸楚,只一面安抚着老太太,自己倒也是跟着掉眼泪。 “外婆,您别难受,我和夫君不会丢下您的,我们会好好照顾您.....”如意为秦老太拭去泪珠,犹如哄着孩子般轻声细语的安慰着老太太,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慢慢抚平了老人家的情绪。 秦云义踏进屋,就见如意在那里十分细心的喂着秦老太吃饭,而老太太的精神亦是好了许多,与方才显得判若两人,他站在那里,眼瞳中深敛无声,唯有心中却是浮过一阵暖流与怜惜。 安顿好老太太,待老人睡着后,如意轻手轻脚的拎起了篮子,在院子却并没看见丈夫的身影,唯有大虎在院子里劈柴,瞧见她出来,大虎只是从嗓子里有些勉强的喊了声“嫂子”,如意答应了一声,碍着只有自己和大虎两人在,便没有多待,只拎着篮子向着西河走去,打算将老太太换下来的被褥洗个干净。 自从上次落水后,如意对西河便是生出了几分恐惧,她站在岸上,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河面,便是暗暗给自己打气,往后的日子还长,又哪儿能落了一次水,就不来河里洗衣裳? 如意在河岸上蹲了下来,将秦老太的床单放在河里漂洗着,入冬后的河水冰凉,只冻得她那一双小手通红,她却也不觉冷,只用力搓着那些脏污的地方,就连男人走近也没发觉。 秦云义来到河边,就见媳妇小小的身子蹲在那儿,十分用心的洗着那些沾了秽物的床单,而她的侧颜纯稚而娇柔,竟没有丝毫的嫌脏,也没有丁点的嫌弃,只是十分认真的样子,秦云义看着媳妇水秀的眉眼,只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他在如意身边蹲下了身子,轻声喊了一句;“如意。” 如意抬眸,看见丈夫,眼底便是有惊喜之色,“夫君,你怎么来了?你方才去哪了?” 秦云义没有答话,他的目光落在妻子那双冻得通红的小手上,男人眼瞳乌黑,只握住了如意的手,捂在了自己怀里。 “夫君?”如意一怔,男人的胸膛是那般的温暖,只让她的手根本不敢往上面放,生怕会冰着他。 秦云义大手一个用力,紧紧地将如意的小手贴上了自己的肌肤,他看着妻子的眼睛,有些无奈的开口;“大夫的话全忘了?” 如意闻言,才想起在医馆的时候,大夫曾说过让她不要受寒,可这居家过日子的,不沾凉水怎么成呢? “只是洗一下衣裳,没关系的。”如意声音柔和,她知道秦云义是心疼自己,心头只觉得软软的。 秦云义将她的小手捂了好一会,待那双手捂暖了,才从怀里取了出来,却还是用自己的手握着。 “去歇着,我来洗。”秦云义眉目深沉,语气中透着疼惜。 “这怎么行?”如意吃了一惊,秦云义是男人,哪有让爷们来洗被子的道理?若要旁人看见了,还不知要在背地里说成什么样子。 “怎么不行?”秦云义俊眉微挑,只将如意扶到岸边的石头上坐下,自己则是将秦老太的床单从水里捞起,刚将那床单捞起,秦云义便是皱了皱眉,他毕竟是个男人家,你让他冲锋陷阵行,带兵打仗行,可这洗衣裳的事,倒的确将他难住了。 之前如意没有进门时,他的衣裳也只是自己胡乱洗洗,眼下媳妇坐在旁边,秦云义自然不好那般糊弄,他回眸看向如意,不得不问了句;“这该怎么洗?” 如意瞧着丈夫那样,便是经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自打她嫁给秦云义,一直觉得丈夫是无所不能的,直到眼下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那儿,手里拎着床单,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如意心头大软,只头一回觉得,丈夫竟那般可爱。 秦云义看着小媳妇乐不可支的模样,一张英挺的脸庞便是有些发烫,他清了清喉咙,只对着如意道;“快教我。” 看着丈夫红起来了的面庞,如意心里只软的不成样子,她起身来到丈夫身边,眼睛里星星点点的全是笑意,她昂头向着秦云义看去,她看着丈夫漆黑的眉毛,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只觉心中无限柔情。 “我来吧,这哪里是你干的活。”如意抿着唇角,整个人都漾着甜意,说着便要从丈夫手里接过床单。 秦云义却道;“你还是要教我,日后等你生了孩子,月子里你们娘两的衣裳,”说到这,秦云义顿了顿,他伸出手抚了抚如意的面颊,眉眼有淡淡的笑意浮过,“不也还是要我洗吗?” 如意听着他的话,心中顿时一动,她迎上丈夫的目光,就见秦云义的眼睛里是说不尽的情义,看着她时,只让她的心也跟着融化,她晓得丈夫说的有理,等她以后生了孩子,不论是娘家还是婆家,都是没人能指的上的,到时候,一切都还是要担在秦云义身上。 如意念及此,便是悄悄笑了,她定了定神,只与丈夫一道将床单放进河里,秦云义不让她沾水,她便是在一旁指点着,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倒颇有几分指点乾坤的样子。 秦云义神色坦然,男人家的力气大,那床单如意怎么都拧不干的,而他却是三两下便拧干了,如意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心里的喜悦与甜蜜犹如煮沸的水那般,咕噜咕噜的往外冒。 秦云义与如意回家时,路上便是遇见了一些妇人,也是挎着篮子来河边洗衣裳,看着她们的篮子里搁着被褥床单,每个人都是拎着满满当当的,如意才骤然想起来,眼下已近年关,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 这些日子因着照顾秦老太,而她自己又落了一次水,倒是将过年的事给耽搁了,如意想到这里,便是回眸与丈夫道;“夫君,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呢。” 秦云义点了点头,“嗯,明日我去屠夫家割些肉,再去城里买些粮食,咱们也好好过一个年。” 051章燕燕 如意想起之前在娘家时,每逢年节,宋崔氏都是将她使唤的团团转,洗衣裳,打理家务,扫地拖地,蒸馒头,包饺子.....全都是担在她一个人身上,而到吃年夜饭的时候,宋崔氏也仍是不许她上桌,只塞给她一个碗,让她去灶房里随便弄点东西混个肚儿圆,如今,如意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丈夫,她知道,这个新年,她自是不会像以前那样凄苦了。 “夫君....”如意握住了丈夫的大手,停下了步子。 “嗯?”秦云义问道。 “快过年了,你陪我回一趟娘家,看一看栓子和丫头,好不好?”不论先前宋崔氏如何对待她,对那一双自己带大的侄儿侄女,如意还是打心眼儿的惦记着。 “好,”秦云义对如意几乎是百依百顺,听她这般说,即使他嫌恶宋家夫妻,可也还是将头点了下来;“咱们给两个孩子买些点心,再买点小玩意,去看他们。” 听丈夫答应,如意心里高兴极了,毕竟当初出嫁时兄嫂连块帕子也没给,而后宋崔氏又曾来他们家闹过那一出,若是换了旁的男人,定是不许自己的媳妇再和娘家来往的。 眼见着自己一个点头,就能让媳妇高兴成这样,秦云义心中一软,忍不住捏了捏如意的手心,低声唤了句;“傻媳妇。” 余下的几日,如意本想着像先前那样,每日里去秦家照顾老太太,可谁知那天她刚进屋,就见村子里的顺发嫂在老太太的床边喂着老太太吃粥,如意一问才知原来是秦云义将她请来的,每个月说好了工钱,让她每日里来老太太身边帮着擦身洗衣,做些贴身的活计。 如意瞧着老太太精精神神的,显是顺发嫂照料的十分仔细,如意陪着老太太坐了一会儿,见一切都让顺发嫂料理的麻利又爽快,只让她插不上手,秦老太也不住的催促她,让她回去,如意懵懵懂懂的,回到家问了丈夫,才知道顺发嫂果真是让他请来的,那顺发嫂本就住在秦大柱家隔壁,平日里也是个热心肠,如今一个月两百个铜钱,只让顺发嫂笑眯了眼,服侍起老太太来也算是尽心尽力。 一听每个月要给顺发嫂两百个大子儿,如意顿觉肉疼,忍不住道;“我去照顾外婆也一样的,两百个大子儿,能买好多东西呢。” “就算是两千个大子儿,也不能再让你遭罪。”秦云义打断了如意的话,他的眉目果决,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媳妇,就被他这么一看,如意再不敢说什么,她垂下头,念起丈夫去城里卖一趟柴禾,也不过才挣三四十个铜板,这给顺发嫂的二百文,倒是要秦云义足足跑个五六趟才能挣来。 “怎么了?”秦云义见如意不说话,只觉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严厉,生怕吓着了她,他捧起如意的脸颊,就见如意的睫毛轻轻颤着,她抬起灵秀的眉眼,只与丈夫小声说了句:“我不是舍不得钱,我是....舍不得要你受罪。” 如意说完,眼睛便是向着秦云义的胳膊看去,那二百个大子儿,也不知他要砍多少柴禾,挥多少次斧头,念及此,如意只觉心里酸酸的,满是不忍。 秦云义听得她开口,便是微微一哂,眉目间却是一派温和之色,他环住如意的身子,温声道:“不过是多跑两趟罢了,顺发嫂为人牢靠,往后你也不必日日往外婆那里跑,日后你隔三差五的去看看,给外婆送些吃的,也就够了。” 听得丈夫这么说,如意晓得他的心意,全是因着体贴自己,想了想,她终是点了点头,与丈夫柔柔的说了句;“我都听你的。” 秦云义闻言,便是在抬起她的下颚,在她的唇瓣上亲了亲,吐出了几个字;“傻媳妇真乖。” 如意被他说得有些赧然,只红着脸嗔道;“我才不是傻媳妇。” 秦云义唇角的笑意愈浓,他揽紧了如意的纤腰,望着如意嫣红的小嘴,眸底的神色便是渐渐变得幽暗,他扣住了如意的后脑勺,深深的吻了下去。 如意只被丈夫吻得云里雾里,等回过神来,就见自己已是被丈夫压在了榻上,她心下一慌,忍不住道;“夫君,天还没黑.....” “没事。”秦云义也不理会,只一把扣住了如意的手腕,炙热的吻铺天盖地,将身下的小人儿整个淹没。 因着快要过年的缘故,如意这几天只忙活的不亦乐乎,虽说家里只有她和秦云义两个人,如意也还是将屋子前前后后的打扫一番,就连一些边边角角,之前不曾收拾的地方也没有放过,这一日,秦云义一早便是进了城置办年货,如意则是在家四处擦拭着,眼见着那最高处的箱子许久不曾动过,只怕上面落了一层浮灰,如意搬来了凳子,踩上去一瞧,果真见那箱顶已是落了满满的一层灰。 如意将灰尘拭去,见那箱子也不曾落锁,便是将其打开,就见里面搁着几件秦云义平时不穿的衣裳,如意便是略略收拾了一番,孰知在衣衫里,却是摸到了一样硬邦邦的东西。 如意有些好奇,将上面的衣衫拨开,就见箱子里放着一把剑。 那剑配着剑鞘,十分华贵的样子,剑鞘上雕刻一条明黄色的四爪金龙,须发怒张,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剑鞘上飞出来一般。 如意看着那条龙,只觉吓了一跳,即便她再无见识,也晓得寻常人家是不能用黄色的,更不能用这样的金龙,若让朝廷知道了,是杀头的大罪。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慌忙用衣裳将那柄剑盖住,正心慌心乱间,就见那剑上竟还配着一枚剑穗,如意将那剑穗拿起,就见那剑穗十分精巧,显是出自女子之手,如意心口砰砰跳着,将剑穗转过一看,就见上面绣着一片云,云下面,则是依偎着一只小小的燕子。 如意怔怔的看着那一片云,倏然想起了丈夫的名字,秦云义....云义.....云..... 他的名字里,可不就是含着这一片云吗? 如意的心倏然抽紧了。她的目光下移,落在了那一只小小的燕子上,如意的女红在西河村也是数一数二的,可看着那只燕子,如意晓得,哪怕她用尽了心思,她也绣不出这般生动传神的燕子来。 如意握着剑穗的手指轻轻颤着,似是已经方才的那条龙给忘了,满心满眼的,全是这只逼真而精致的燕子。 如意垂下眸子,只默默将那枚剑穗从剑上取了下来,攥在了手心。 秦云义这一次归家时,老远便看着家里燃着灯,望着那道烛光,秦云义心底便是一柔,脚下的步子却是越发快了,男人推开院门,却听家里静悄悄的,那个一听着他的脚步声,便眉眼弯弯的来迎接自己的小媳妇,这一回却是不曾瞧见身影。 秦云义进了屋,就见如意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似是在出神,就连他回来也不曾听见。 “怎么了,小东西?”秦云义从不曾见过这个样子的如意,当下,男人眉心微皱,在妻子身边俯下身子。 如意回过神来,看见丈夫,眼底的酸楚却是让秦云义看的分明,当下,秦云义心头一紧,只道;“谁欺负你了?” 如意摇了摇头。攥着手心里的剑穗,喉间却是一阵苦涩。 察觉到她手心里有东西,秦云义握住她的手,欲要摊开,如意却是攥的死紧,秦云义眸心一沉,见如意也不说话,便是微微用了力气,将如意的手掌摊开,那一枚精巧的剑穗,便是落在了男人眼底。 看见那枚剑穗,秦云义眸底先是一震,继而便是变得暗沉。 “我不是故意要看你东西的,”如意声音很小,“我....我只是无意间看见的。” 秦云义从妻子手里取出了那枚剑穗,他看着那上面的云,看着那一只燕子,继而,他将目光看向了如意。 “这剑穗,是我原先的未婚妻绣的,”秦云义将那剑穗放在了桌上,并没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的与如意说道;“她姓沈,小字燕燕。” “小字燕燕?”如意有些不明白。 “就是小名燕燕。”秦云义握住了如意的手,温声与她解释。 052章这下放心了? “她后来....嫁给了你弟弟,是吗?”如意想起之前丈夫也曾说过自己曾订过一门婚事,只不过未过门的妻子最终却嫁给了他的兄弟。 秦云义点了点头,道;“不错,她嫁给了我的三弟,成了我的弟媳妇。” 秦云义说完,见如意白净的脸蛋儿上仍是有些失落的神色,男人心中顿觉不忍,只牵起了妻子的小手,低声道了一个字;“来。” 如意不解的看着他,就见秦云义眉目分明,将她带到了灶房。 “夫君?”如意眼底满是疑惑,直到秦云义摊开手掌,如意才瞧见他竟是把那剑穗也一道拿来了,秦云义看了媳妇一眼,也没说话,直接便将这一枚剑穗扔进了灶膛。 那灶膛里燃着火,如意眼睁睁的看着那枚精巧的剑穗眨眼间被火苗吞噬,连丁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如意不曾想到丈夫竟会这般做,忍不住就是睁大了眼睛。 “这下放心了?”秦云义转过身,瞧着如意呆呆的样子,便是勾了勾唇,揽过她的肩头。 “我....我也没让你给扔了,”如意回过神来,顿觉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松快,想起丈夫二话不说便将那剑穗给烧了,眸子里满是盈盈的喜悦,又不好意思让秦云义瞧见,只抿起唇轻声细语的说句;“我也没那么小心眼。” 秦云义看出了如意的心思,倒是忍俊不禁,他的视线落在那灶膛上,有片刻的沉默,方道;“本就不该留着,若不是你瞧见,我倒是要忘了。” 听丈夫这么一说,如意蓦然想起了那把剑,先前她的心思全是让那剑穗给勾去了,或许女人家的心思就是这样,一瞧那剑穗出自女人之手,如意的心顿时敏感起来,直到此刻瞧着丈夫将那剑穗丢弃,如意的心就是踏实了,倒是想起了那把宝剑。 “夫君,我收拾箱子时,还看见了一把剑,是你的吗?”如意看着丈夫,小心翼翼的问道。 秦云义眼瞳乌黑,只一点头,“是我的。” “可是那剑上....那剑上有龙啊!”如意顿时焦急起来,忍不住攥住丈夫的衣袖;“咱们是不能用龙的,若要朝廷知道,是要砍头的。” 秦云义见她着急成这样,倒是有些歉疚与不忍,他拍了拍如意的小手,只温声安抚道;“没关系,旁人看不见的。” “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在剑上刻一条龙呢?”如意生怕夫妻两的谈话让邻里听见,声音小的跟蚊子哼似的;“而且,还是一条金龙.....” “当时年纪小,不懂事,觉得威风,就刻了。”秦云义望着妻子澄澈的眸子,直到此刻,他却还是不能将实话告诉她,若他吐露身份,先不说如意会不会相信,即便真相信了,怕也是接受不了,会吓坏她。 秦云义念及此,便是暗暗蹙起了眉头,若有朝一日,显露出身份,他又要如何与小媳妇解释? “就算夫君不晓得,那给你刻剑的人难道也不晓得吗?他这么随随便便的就把龙刻了上去,若万一被人瞧见了,可不是害人吗?”如意说起来,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你说的是。”秦云义见小媳妇说的头头是道的样子,便是忍不住哑然失笑,他环住媳妇的身子,说了句;“你也不必担心,回头待我上山时,将那把剑扔了便是。” “可要小心些,不要让别人看见了。”如意也觉得还是将那把剑扔掉的好,这放在家,只让人觉得害怕。 “好。”秦云义微微颔首,只看着如意娇俏的小脸,如意被他看的赧然起来,忍不住道;“这样看我做什么?” 男人抚上了她的面颊,低语了一句;“看你是个不懂事的傻媳妇。” 明黄色的金龙,足以彰显了他的身份,也唯有他这个单纯的小娘子,当真是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说完,秦云义心中微微一叹,她这般相信他,他却瞒着她。 到得腊月二十九那一天,村子里已是有人家放起了鞭炮,家中的年货早已备下,秦云义从村子里的屠户那里割了一扇子肉,如意选了一块上好的五花肉先用盐腌上了,余下的肉则是在案板上剁碎,留着拌饺馅和炸圆子,排骨则是先炖了汤,而后夹了一半出来,裹上糯米放在锅里清蒸,忙到晚上,馒头和包子也是上了蒸笼,如意才算是能抽空歇上一会儿。 秦云义推开门,就见如意正在灯下剪着窗花,如意手巧,只剪出了许多花样,看见丈夫,如意便是微笑道;“夫君,你快来瞧瞧,看我剪的好不好看?” 秦云义在她身旁坐下,看着那些窗花,男人的眼底便是浮起一丝追忆之色,他随手拿起一张抓髻娃娃,看着那活灵活现的胖娃娃,男人只低语了一句;“这样的窗花,我娘也剪过。” 听得他说起母亲,如意停下了手里的剪子,她看着丈夫坐在那儿,眼瞳中有些出神的样子,如意便是心疼起来,她将手中的剪纸搁下,轻轻的握住了秦云义的手。 秦云义回过神来,向着如意看去,看见妻子眼底的担心,秦云义将眼瞳中的暗涌压下,反握住如意的小手,轻声道;“小时候,我和我娘平日里很难见面,只有过年的时候,我才可以去看她。” 如意十分不解,“是公公不许夫君和婆婆见面吗?” “嗯,”秦云义目光深远,缓缓出声;“我娘被关了一辈子,受尽苦楚,就连那些奴才也敢给她脸色,她日日夜夜惦记我,生生哭瞎了一双眼睛。” 听到这里,如意心中大震,只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只觉此时的丈夫仿佛换了一个人般,让她既是心疼又觉得陌生。 她没有打断秦云义,就听秦云义看了一眼手中的剪纸,继续说道;“那几年,每到过年,她都会搂着我剪纸,她会说,只有家家户户贴上窗花,才是人间该有的人情味,烟火味,那才是过年。” 如意听着只觉不忍,她缓步来到丈夫身边,挽住了丈夫的胳膊,想给予他温暖。 “如意。”秦云义回眸,对上妻子的眼睛,这一看,如意才看见秦云义的眼底不知何时已是一片血红,宛如喝多了酒。 “夫君,我在呢。”如意环住了丈夫的身子,见他难过,自己心里也是跟着难过,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得抚上他的面庞,轻轻摩挲着。 “我想让她不再受苦,我学文习武,我去戍边,摸爬滚打,别人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可我非但没有救她,却害了她。” 如意不解。 秦云义的双拳渐渐紧握,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却是一片蚀骨的痛楚,“我那时不明白,我越是出众,旁人便越容不下她。” “直到临终,我都没来及见她最后一面。”秦云义的声音沙哑,是难言的苦涩。 如意看不得他这样,她站起身将丈夫抱在了自己怀里,她的眼圈红了,小手却是不住地在秦云义的黑发上轻轻抚摸着,仿似这样,就能将他的伤心抚走。 秦云义揽紧了如意的腰肢,嗅着妻子身上的甜香,恍惚间竟仿佛回到了儿时,他的母亲,也曾这般轻柔的抚摸过他,也曾这般给予他温和的守护,也曾这般怜他,爱他。 秦云义不曾喝酒,却觉得自己有些醉了,他慢慢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沉醉在如意的怀抱里。 到了年三十这一天,要忙的早已都忙了齐全,夫妻两只待在家,吃了年夜饭,便是一起守岁,如意倚在丈夫怀里,听着那些炮竹声,只觉心里一阵满足。 菜园子已是收拾的差不多了,等过些日子就可以自己种菜吃。秦老太的身子近日也是颇有好转,每回如意去瞧她,待不了一盏茶的功夫,便会让老太太赶回来。秦云义为人勤勉,每次去城里卖的柴禾都是最好的,城里的两家酒楼便是与他说好,让他专门给酒楼里送柴禾,一个月算下来,多挣得银子,刚好够顺发嫂的工钱。 如意盘算着今后的日子,唇角便是浮起了两分笑涡,等她再添个娃娃,夫妻两的小日子自是越发红火了,只让她想着,都要从睡梦中笑醒。 053章我夫君不是山贼 过了年三十,便是要走亲访友了,如意一早便是起身,打算和丈夫一起回娘家看看两个侄儿侄女,除了之前备好的那些点心和小玩意之外,如意还为栓子和丫头一人缝了一双新鞋子,小孩儿长得快,鞋子若不多备点,很容易赶不上的。 秦云义从如意手中接过包裹,他今日只依着媳妇的心思,换了一身新夹袄,倒是显得身形越发笔挺,如意悄悄看着丈夫轮廓分明的侧颜,再看着丈夫宽宽的肩膀,修长的脊背,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哪怕秦云义什么也不用说,光是站在那儿,便足以让一些大姑娘小媳妇心动了。 如意噙着笑,垂下了脸颊,只跟着丈夫出了门,因着过年的缘故,村子里也比往常显得热闹,一些街坊瞧见二人,也是纷纷拱手,说着吉祥的话,秦云义自然一一还礼,如意在一旁打量着,倒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就觉得自己男人就连拱手的姿势,也比村子的其他男人好看。 “哟,如意这是回娘家去?”一些婶子瞧见秦云义与如意向着宋家的方向走去,便是出声问道。 如意答应着,少不得停下步子和街坊寒暄了几句,秦云义也不催促,只在一旁候着,听着如意和那些婶子嫂子的在那里叽叽喳喳的谈着些女人家的闲话,他倒也没觉得不耐烦,他看着村里的那些村民,来来往往的互相拜年,小孩们则是四处嬉笑着,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是贴着鲜艳的“福”字,秦云义立在那儿,倒是生平头一回觉得,原来,这便是母亲口中的过年,是真真切切的,人间该有的日子。 正热闹着,几个婶子打开了如意的包裹,对着里面的小鞋子连胜夸赞,就听村口那边却是传来一阵嘈杂,原先大伙儿也都以为是有村民在那里放炮竹,熟料未过多久,就见几个衙役将马在村头拴好,三三两两的向着村子走了进来。 看见衙役,村民们顿时吃了一惊,西河村地处偏僻,平常除了下发征税的公文,压根没有衙役往这边跑,此时看着那些官差,村民们面面相觑,只当这大过年的,莫非朝廷还要征税不成? 如意看见那些衙役,也有些不解,她向着丈夫偎了偎身子,露出一双眼睛向着那些衙役看去。 “敢问几位官爷,不知是出了啥事,劳烦您们这大过年的来跑一趟?”里正得了消息,只匆匆从家里赶了过来,刚看见那几个官差,便是连连作揖。 “我们听闻,你们村有人和山贼勾结,此番是奉大人之命,特来彻查此事。”为首的一个衙役神情十分傲慢,只瞟了里正一眼,淡淡开口。 “这是如何说的?”那里正吓了一跳,赶忙分辨;“咱们村都是良民,别说和山贼勾结,咱们就连山贼的面也没见过呀!” “勾没勾结,可不是你说了算的!”那官差沉下脸,一把推开了里正的身子,向着村民看去。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先前咱们县衙抓了一批山贼,其中有人招供,他们的同伙,就住在你们村!”那个衙役迈开了八字步,声若洪钟,对着一干村民喝道。 他这话音刚落,村民里仿佛炸开了锅,每个人脸上都有惶恐与将信将疑的神色,只私下里互相嘀咕着。 “都给我安静!”那为首的衙役厉声呵斥,从一旁的属下手里接过了一张画像,他向前走了几步,一双眸子一一在西河村的男人脸上划过,无奈人群里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一大堆,那衙役不耐的皱起眉头,向着一旁一指,喊道;“女人和孩子都给我站到一边去!” 听着衙役的吩咐,村子里的女人们先是面面相觑,直到那几个官差厉声催促,女人们方才纷纷带着孩子走到了旁边的空地去。 如意看着那几个官差气势汹汹的样子,心里也是有些害怕,只情不自禁的向着依偎了些,小声喊了句;“夫君?” “没事,别怕。”秦云义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低声安慰着媳妇,让她先过去。 如意点了点头,只攥紧了手里的包裹,随着几个嫂子一道向前走去,孰料路过那衙役身边时,那衙役却是突然喊住了她;“站住!” 如意吓了一跳,慌忙的停下了步子,一张俏脸雪白,眉目间的清灵之色却是越发动人。 “包裹里是什么?”那衙役见如意温婉娇憨的样子,倒有心调戏个几句,反正在这么个偏僻地方,他们这些官差在这些蝼蚁般的庶民眼里便是老爷,若偶尔遇见个顺眼的村妇,他们也时常戏言几句,料的她们的丈夫也不敢动怒。 如意听得官差问话,便是老老实实的小声道;“是....是我给侄儿侄女做的鞋子.....” “鞋子?”那衙役的眼睛在如意身上瞟过去,瞧着她肌肤细白,秀眉秀眼的站在那儿,虽不是什么倾城绝色,却也别有一番清新碧玉的勾人之处。 那衙役眼底噙着狎玩之色,向着如意走近了两步,抬手便要扯过如意的包裹,然而不等他的手触到如意的身,就觉自己的手腕让人以一股强劲一把扣住,那衙役一惊,抬眸,便是迎上一双冷峻的深眸。 那衙役吃痛,忍不住惨叫起来,听着动静,其他的衙役纷纷围了过来,就见一个身材高大,容貌冷毅的男子不知何时赶了过来,一举便是扣住了那官差的手腕,众人就听“咔嚓”一声响,那官差的惨叫声越发凄厉,待那男子收了手,那官差便是向后倒去,只让其他几人扶住,举着手腕不住地颤抖着,疼的大汗淋漓。 “夫君?”如意的心砰砰跳着,只依在丈夫身后,看着那些官差,心里害怕极了,生怕这些人会报复秦云义。 秦云义回眸握住了妻子的手,刚要安慰两句,就听方才那官差攥着画像,指向秦云义,颤声道;“是你....就是你.....老子见过你的画像,你和山贼勾结!” 秦云义闻言,黑眸中有寒光闪过,就见当中那个衙役说完,便是转过手中的画像,将画像中的男子尽数露在村人的面前。 看清画像后,村人都是一惊,就见那画像上的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生的高鼻深目,眉宇间透出几分凌厉之气,不是秦云义是谁? “造孽哟,难怪这秦云义来咱村又是买房又是置地的,还花了二十两讨了媳妇,原来这银子都是这般来的.....” “可不是,平日里我就说他古怪,单凭上山砍柴挣得那点银子,哪里够他们家这般花销,你瞧如意平日里吃的穿的,我听说他们前些天还给秦老太请了顺发嫂去照顾哩......” 看着画像,人群中顿时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 “你们不要胡说,我夫君不是山贼!”如意也是听到了那些长舌妇的话,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只对着那些妇人大声喊了一句,喊完,她看着那几个衙役,又是说了句;“你们血口喷人,拿一张画就说我夫君是山贼,你们这般搬弄是非,我要去县衙找县太爷,我要去告你们!” 如意的声音即使透着焦急与愤怒,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娇嫩清脆,她的话音刚落,那几个衙役压根也不理会,当先那个衙役一个眼色,其他几人便是纷拥而上,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向着秦云义扑了过去。 秦云义身形未动,只一把推开了如意,自己赤手空拳与那些衙役缠在了一起,那几个衙役也是有功夫的,可他们这点功夫在秦云义面前,却宛如三脚猫儿一般,区区几招内,便是被秦云义制服,男人夺过他们的腰刀扔在了地上,而那些衙役也如叠罗汉般,一一被秦云义甩了出去。 那几个衙役不曾想到秦云义竟会有这般的身手,几人龇牙咧嘴的对视了一眼,心知单凭几人之力根本无法对付此人,于是互相对了个眼色,彼此搀扶着起身,最后看了秦云义一眼,也不曾撩什么话,便是三三两两的去了村口,骑上马忙不迭吃的离开了西河村。 “夫君!”如意回到了丈夫身边,攥住了秦云义的大手,在医馆时,她虽已知道自家男人是有功夫的,可那次秦云义打得是歹人,自然没有什么的,可今天,他却是和官府里的人起了冲突,如意虽不知那些衙役的手里为什么会有秦云义的画像,可她却相信自己的丈夫绝不会是山贼,可若等那几个衙役回去,下次带多了人来,又要如何是好? 054章你可愿意 待那些衙役走后,村民看着秦云义和如意的目光俱是变得古怪起来,秦大柱有心想来和外甥说几句话,却被一旁的吴氏一把抓住了袖子,硬是不许他过去。 秦云义的目光淡淡在众人身上扫过,他一语未发,只牵起如意的小手,带着她向着家里走去。 如意亦步亦趋的跟着丈夫,对着村人的指指点点也不理会,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到回了家,关上了院门,如意才看着丈夫,忍不住说道;“夫君,你方才打了那些衙役,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定还会来抓你的。” 秦云义望着妻子浮着忧愁的眸子,便是怜惜起来,他微微颔首,道;“不错,他们还会再来。” “那怎么办?”如意看着丈夫仍是十分平静的样子,自己却是急的快要哭了,只攥着丈夫的袖子,说了句:“夫君,要不咱们跑吧?” 秦云义听了这话就是笑了,他捏了捏如意的脸,问道;“往哪跑?” 见丈夫居然还能笑的出来,如意不免越发焦急,“不论去哪儿都行,咱们出去躲一躲风头,等这事过去了,咱们再悄悄回来。” 秦云义在椅子上坐下,瞧着小媳妇惊慌失措的一张小脸,男人长臂一揽,便是将如意抱在怀里,坐在了自己膝上。 “咱们哪里也不用去,就在这待着。”秦云义环住如意的腰肢,温声与她说着话。 “那怎么行?他们若要再来抓你呢?”如意回眸,仍是担惊受怕的样子。 “他们没那么大胆子。”秦云义声音是沉稳的,目光也是平淡的,仿似压根不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夫君,我不明白。”如意不解的看着丈夫,她是真不明白,若换了寻常村民,一旦招惹上了官府,那就是天大的事,更别说秦云义此番是和官府作对,居然敢打衙役,他究竟是什么来头,连官府的人都不放在眼里? “如意,总有一天,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秦云义紧了紧妻子的小手,看着她明净的秀眸,心下却是微叹。 如意自己也知道,丈夫定是有许多事都瞒着自己,比方说他的家世,他的来历,他的过去,可她却从没开口问过秦云义,她只知道,过日子是要往前看的,只要丈夫对自己好,她又何须去追问丈夫?她真心对他,终有一天,他会告诉她实话。 见妻子不说话,秦云义心存歉疚,想起衙役手中的那张画,于是问道;“怎么不问我,那些衙役手里为何会有我的画像?你就不担心,我之前真做过山贼吗?” 如意回过神来,听着丈夫的话,便是摇了摇头,她看着丈夫的眼睛,小声开口;“我知道你不会是山贼的。” “这可说不准,”秦云义有心逗她,男人忍住笑,沉声道;“如意,我实话告诉你,那条金龙,就是之前我做山贼时,从京城的王爷家中抢来的。” 如意听着丈夫的话,一颗心顿时抽紧了,她不敢相信的看着秦云义,就连脸庞上的血色也是褪了个干净,秦云义瞧着,顿觉自己不该这般逗她,刚要与她说实话,就听如意已是开了口;“夫君,你以前.....真的是山贼?” 秦云义看着她那一双宛如黑珍珠般的瞳仁,只觉心中一动,话已到了唇边,却是改了口;“若是真的呢?” 如意低下头,其实在方才看见丈夫的画像时,她虽不相信丈夫当过山贼,可听着那些长舌妇的话,她的心也是疑惑了,若秦云义之前做的都是正大光明的营生,又缘何对自己的过去守口如瓶?任由外婆和舅舅如何问,他都一个字也不说?而在方才,秦云义主动提起了那条金龙,如意虽长在乡野,也是晓得明黄色和龙都是只有皇家才能用的,秦云义说是从王爷家抢来的,只让她不免更是相信了几分。 “夫君,不管你是山贼也好,樵夫也好,你都是我的丈夫,是不是?”如意似是下定了决心,抬眸向着丈夫看去。 秦云义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那.....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你都是我夫君,山贼也好,盗匪也罢,我都跟定了你......”如意的眼底盈盈如水,透着祈求之色,“我只求你.....以后不要当山贼了,那把剑,咱们也还给人家吧,好不好?” “你不怨我瞒你?”秦云义目光深敛,问着怀里的妻子。 如意摇了摇头,“在这世上,夫君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我都不会怨你。”说完,如意想了想,又是开口道;“我是你媳妇,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若你这次被官府抓了,我就等着你,若你要跑,我就跟着你。” 如意的眼瞳明亮,话音则是一片坚定,秦云义听在耳里,心中却是震动不已。 “夫君?”见秦云义久不说话,如意轻轻摇了摇他的袖子,喊了他一声。 秦云义回过神来,他无声的抱紧了如意的身子,男人沉默了片刻,方才与她道;“如意,这辈子,有很多属于我的东西,我都不曾争过,我更不会去抢别人的东西。” 如意听他这么一说,眼睛顿时亮了,“你刚才是骗我的,对不对?” 秦云义淡淡笑了,拧了拧她的小鼻子,“逗你的,也相信。” 如意心中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却也有些生气起来,忍不住在丈夫的胸口捶了一把,可想起那些衙役,眼瞳却又是黯淡了下来。 “你不用怕。”秦云义看出了小娘子的心思,遂是说道;“别说几个衙役,就算是县令,知府来了,也奈何不了我。” 如意看着丈夫的眉眼,听着他的这些话,虽是不解,可也无心再去问个什么,她什么也没有再说,只将身子依偎在丈夫的怀里,该来的怎么都躲不了,若那些衙役要来,那就让他们来吧,就算是跑,他们又能跑到哪去? 自那日衙役将秦云义的画像露给村民看后,整个村子都是将秦云义与如意两人孤立了起来,就连秦大柱家也是受了牵连,平日里的邻居再无人敢去他们家走动,惹得吴氏整日在家咒骂,只道秦云义这下和官府结下了梁子,别回头连坐,他们一家老小也要被卷进去。 至于如意兄嫂那边,宋崔氏每日里逢人就说如意是出了嫁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小姑子家不论出了什么事,也都和他们家无关的,就连如意给侄儿侄女做的小鞋子,宋崔氏也是没有要,直接将包裹扔了出去,然后就听“砰”的一声响,将自家的院门关死,把如意赌在了外头。 如意拾起了鞋子,看着她走来,家家户户都是门庭紧闭,如意心下难过,快到家时,却是打起了精神,不愿让丈夫瞧见自己这般落魄的模样。 她揉了揉脸,在脸颊上揉出了几许红晕,好让自己瞧起来精神些,秦云义这两天许是担心有衙役上门,一直也不曾出去,就连柴禾也不砍了,看见如意回来,男人的眼眸落在她手里的包裹上,如意虽什么也没说,他却也还是明白了, “夫君饿了吧,我去做饭。”如意眉眼温和,说着便要围起围裙,不料却被秦云义拉住了身子。 “夫君?”如意抬眸,轻声问了句。 “如意,我问你一句话。”秦云义心知西河村的村民如今只将自己视为洪水猛兽,连带着如意也被人轻视,他看着妻子的眼睛,开口便是一句;“我若带你回京,你愿意吗?” “回京?”如意默念着这两个字,睁大了眼睛。 “嗯,回京。”秦云义顿了顿,他看着妻子清秀的小脸,不愿再做隐瞒,只继续道;“京师的日子,会很凶险,我定会拼尽全力守护你,可人心险恶,兴许我.....”秦云义说到这里,想起宫里的诡谲,想起手足相残,便是说不下去了,他的眼底有一丝苦涩,看着如意时,是深切的怜悯与惭愧,若当初,他没有娶她,又会不会好一些? “兴许我们夫妻,都会死。”秦云义声音低沉,粗粝的手掌则是抚上了如意的发顶,又是问了一句;“你可愿意?” 055章我姓祁,名云义 “夫君,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意的秀脸上满是迷惑,只懵懂的看着丈夫,“咱们....为什么要回京,回京....又为什么会死?” “傻媳妇。”秦云义怜爱的揽住如意的身子,他不知该如何告诉她,此番与官府起了冲突,暴露身份不过是早晚的事,一旦他的身份暴露,除了回京,便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他们都以为我死了,却不知我在这里成了亲,娶了你这么个小东西。”秦云义轻轻揉着如意的身子,一双眸子却是亮的令人心悸,“如意,先前我从没争过什么,可眼下,我有了你,我就再不能像以前那样由着人宰割,我要保护你。” “我知道,不论到了什么时候,夫君都会保护我的,可是.....”如意有些手足无措,“我们不回京,不行吗?” “不行。”秦云义摇了摇头,“非回不可。” “夫君,你和我说实话,你.....究竟是谁?”如意终是咬了咬牙,将一直盘恒在心里的话给问了出来。 “是我一直瞒着你,”秦云义捧起了如意的小脸,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的告诉她;“如意,你听好,你夫君的本姓并非是秦,而是祁,大祁的祁。” 听着丈夫的话,如意的眼睛瞬间缩紧了,她虽一直长在乡野,可也晓得祁是国姓,只有皇族之人,才能有这个姓。 “夫君,你....你是皇家的人吗?”如意的声音带着颤抖,就连她自己都能听得出来。 秦云义刚要说话,却听自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细听下去,怕是有数十人之多。 听着外面的声响,秦云义心下了然,他的目光平稳,见小媳妇仍是怔怔的看着自己,他心下一软,只温声道了句;“以后,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说完,秦云义便是牵起如意的手,打开了自己的院门。就见家门口果真围了一群衙役,那些衙役手中俱是举着火把,将夜空都给照亮了般,每个人的表情都看的清清楚楚。 一些村民听到动静,也是赶忙从家里钻了出来,成群结队的挤在那些官差身后,向着秦云义家门口四下里伸着脑袋。 “大人,请。”就见从衙役中走出一个身穿官袍的中年男子,看见他走来,衙役们俱是纷纷让道,让此人站在了最前头。 “大人请看,就是这个人,不仅和山贼勾结,还打伤了咱们的人,和官府作对,怕是活的不耐烦了!”一旁的衙役凑在洪致敬身边低声说着,一双眸子却是透着阴狠之气,向着秦云义看了过来,透着火把,如意认出了此人便是先前被秦云义捏断手腕的衙役。 洪致敬闻言,便是向着秦云义看去,这一看,就见对面的那个青年男子二十七八的年纪,虽是一身布衣,却生的甚是魁伟挺拔,他立在那儿,明明手无寸铁,眉宇间却不见丝毫惊慌,倒仿佛统领着千军万马一般,令人生出几分畏惧。 “此人的底细,查清楚没有?”洪致敬做事历来严谨,此时瞧着秦云义,心底便是生出几分犹疑,对着一旁的属下问道。 “大人放心,这个人不过是个乡野村汉,外婆和娘舅都在这个村子里,他是来投亲的!” 听着属下这般说来,洪致敬顿时放下了心,原先他瞧着秦云义周身的气势,又听闻他武艺高强,只怕他是个有来历的,此时听说他的外婆和舅舅都是寻常村民,晾他也就是个寻常汉子,若然,又怎能来投奔这般个穷亲戚。 “此人勾结山贼,打伤官差,来人啊!将他给本官拿下!”洪致敬清了清喉咙,向着左右吩咐道。 此次他亲自出面,几乎将县衙里的所有精锐都是带了出来,倒是不信会抓不住人。 “慢着。”不等那些衙役上前,秦云义抬起眼睛,喝出了两个字。 许是被他的声音所震,衙役们俱是停下了步子,一双双眸子落在秦云义身上,就连那洪致敬也是盯着秦云义,似是要看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你若识相,那便快快束手就擒,免得要受皮肉之苦。”洪致敬声若洪钟,每一个人都是听得清楚。 秦云义面无表情,只从腰间取出了一枚金牌,与洪致敬言道;“此物,你应当认得。” 隔着如此的距离,洪致敬并未看清那金牌是何样,可他瞧着秦云义的神色,心头却是无端的发慌,就连脚步亦是情不自禁的,向着秦云义走去。 “大人?”属下上前阻拦。 洪致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自己则是上前几步,透着火光,刚看清那令牌上的金龙,洪致敬便是大惊失色,只惊惧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似是不敢相信。 “你.....你.....”洪致敬浑身都是哆嗦着,就见秦云义仍是不声不响的站在那儿,洪致敬大着胆子,终是颤着手指,将那枚金牌接过,放在手心里细细看去,越看,越是心惊。 “如何?”秦云义淡淡出声。 洪致敬已是冷汗涔涔,听得秦云义开口,更是不敢抬头,他勉励支撑着,匆匆退后了数步,而后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向着秦云义跪了下去。 “下官见过殿下!”洪致敬的声音仍旧抖的厉害,说成筛糠也不为过,随着他这一跪,身后的那些衙役俱是愣在了那里,只面面相觑着,不知是谁最先反应了过来,随着洪致敬一道跪下,那些衙役们方才如梦初醒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腰刀,跟在洪致敬身后一一向着秦云义跪下了身去。 而随着衙役们这一跪,就见衙役身后的村民亦是一脸惊骇的看着这一幕,眼见着秦云义负手而立,颀长的身形显得分外挺拔,这些村人原先只嫌秦云义来历不明,直到此时看着县太爷和那些衙役都是跪在了他面前,倒是不由自主的从心底生出几分敬畏,里正看着这情形,也是慌忙跪了下去,随着里正的这一跪,西河村的村民也是跟着呼啦啦的跪下了一大片。 秦云义似是见惯了这般场面,他的眉宇间仍是十分平静的神色,他微微侧过身,向着身后的妻子看去。 而如意,她已经彻底懵了。 屋子里只有秦云义和如意两人。 洪致敬领着一众衙役守在屋外,既不敢靠近,更不敢走远。 “大人,里头那个,当真是皇长子?”有衙役悄悄走近,对着洪致敬压低了声。 “那块金牌是千真万确的,足以彰显了殿下的身份。”直到此刻,洪致敬仍是一脸惶恐,他向着里屋看了一眼,也是将声音压得极低;“我虽没见过皇长子,可此人的年纪,容貌,却都和传言中的皇长子吻合,况且,皇长子的名讳便是‘上云下义’,他虽改了姓,可名却未改,不是皇长子,那还有谁?” “可属下听说,皇长子谋反,已经在北境被皇上下令给.......”说到这,那个衙役做了个砍头的手势,继续道;“他又怎么会在这儿?” “你问我,我又去问谁?”洪致敬脸色青白,只深深叹道;“皇长子骁勇善战,在北境屡建功勋,一直被皇上忌惮,他这次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西河村,只怕这回,甭说这头上的乌纱,就连我这个脑袋,也是要保不住咯!” 屋内。 秦云义握着如意的手,就见自己的小媳妇仍是怔怔的模样,他心下既愧且怜,只与如意说道;“如意,你看看我,你和我说句话。” 听着丈夫的声音,如意眼瞳微微一动,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哑声问了句;“县太爷.....喊你殿下。” “嗯,我姓祁,名云义,是大祁的皇长子。”秦云义眼瞳深黑,与如意坦白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娘曾经被人牙子买去,她并没有被卖到大户人家,而是被卖进了宫,当了宫女。” “你是皇长子.....”如意喃喃开口,只觉自己仿佛在梦里似的,一切都那样的不真实,她看着眼前的丈夫,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爹爹.....他是.....是......” “他是皇上。”秦云义的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响在如意的耳旁。 056章独一无二的妻子 皇上?! 在祁云义与她吐露了身份之后,她便已是晓得了自己的丈夫是皇子,而皇子的父亲,自然是皇上的,可此时听到从丈夫的嘴巴里亲自吐出了这两个字,如意的心还是颤了颤。 她一直长在乡下,就连村子里的里正在她眼里都十分了不起的人物,在她的心里,所能想到最大的官也不过是城里的县太爷,皇上?殿下?这些,不是戏折子里才有的人物吗?她的丈夫,怎么会是皇子?她的公公,又怎么会是皇上? “夫君,你在骗我,是不是?”如意小心翼翼的看着丈夫,眸子满是云里雾里的神色,一直到了现在,如意都还是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如意,”瞧着媳妇如此,祁云义心下便是愧疚起来,他环住妻子的身子,轻声细语的与她解释;“我没有骗你,我的父亲,的确是当今的圣上。” “你爹爹既然是皇上.....那你.....又为什么要来我们村呢?”如意渐渐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从前的丈夫,如今的祁云义,她不知为什么,心里涌来一阵难过,她的鼻子酸了,眼睛也红了,她就这样看着他,问道;“你明知自己是皇长子,又为什么.....要来娶我?” 她不过是个小小的村女,可他,却是那一把宝剑上的金龙,她虽未曾读过书,可也知道,龙是要凤凰相配的,她不过是只小小的麻雀,她又怎能待在龙的身边? 兴许,在这条龙落难时,她可以陪在着他,可如意明白,龙,终归是要翱翔在九天之上的,当这条龙回到天上后,他又哪儿还能记住那只不起眼的小麻雀? 如意的眼泪渐渐忍不住了,她本不欲在祁云义面前落泪,可她瞧着男人的眉眼,鼻梁,下颚,这些都是她所熟悉的,他本是她的丈夫,却在一夕间变成了大祁的皇长子,如意越想越是委屈,泪水便是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别哭,”秦云义看着她落泪,一颗心便是疼了起来,他捧起妻子秀净的脸蛋,瞧着她梨花带雨的小模样,只不住地轻声安慰;“是我不是,我慢慢说给你听,可好?” “我一直都是真心对你的,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如意心里难过极了,方才那洪大人向着祁云义下跪时,她还有隐隐的期望,期望着是他们弄错了,可祁云义的话,将她仅有的一点希冀都给碾碎了,原来,他当真是那劳什子的皇长子,当真.....是那九重天上的人物。 听着如意的话,祁云义顿觉愧悔极了,他抱住如意,只道;“我并不是要有意瞒着你,如意,不论你信不信,我当初娶你,都是想着要和你待在西河村,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说完,祁云义眼底也是浮起几分淡淡的无奈,他看了眼外面隐隐约约的火把,道;“而今,咱们让官府缠上,我便只得亮出身份。” “那以后呢?”如意泪眼迷茫的看着他,“等你回到京城,你....还会是我的丈夫吗?” 祁云义闻言,乌黑的眼瞳深邃不已,他握紧了的如意的手,一字字的和她道;“不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会是你的丈夫,而你,宋如意,都将会是我独一无二的妻子。” 京师,皇宫。 周公公进来时,就见皇上正在龙塌上咳嗽,周公公神情一凛,恭恭敬敬的端着药碗上前,行礼道;“皇上,该用药了。” 洪化帝望着那一碗药,却是摆了摆手。 “皇上.....”周公公还欲在劝。 “朕的身子,朕自个心里有数。”洪化帝面露不耐之色,周公公瞧着,只不敢多言。 洪化帝今年五十出头的年纪,生的龙章凤目,贵不可言,自从前日里听闻北境守军不敌胡人,将一个虎阳关生生丢了之后,当时便将桌上的奏章尽数扫在了地上,自己也是气的生了一场大病,这些日子一直是躺在榻上静养。 见洪化帝欲起身,周公公眼皮一跳,顿时上前搀扶,却被皇上一手挥开,洪化帝自己站起了身子,双脚刚踩在地上,便觉一阵头晕眼花,幸得周公公在一旁扶住,方才稳住了身子。 洪化帝这一次并未将跟随自己多年的内侍推开,他喘了口气,方才叹道;“朕,的确是老了。” “皇上说的哪里话,皇上身子一向康健,这次不过是因着北境的事,心绪有些不佳罢了。”周公公陪着笑,小心翼翼的开口。 “漠拓这些年,一直对我北境虎视眈眈,如今虎阳关已失守,北境守军节节败退,朕只怕,漠拓人打进关,亦不过是早晚的事。”洪化帝让周公公搀扶着,在大殿中慢慢踱着步子,即使在病中,洪化帝也一直忧心着北境的战事,只要想起漠拓那些凶悍的骑兵,便是扰的洪化帝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周公公只听着,不敢搭腔。 蓦然,洪化帝停下了步子,他看着身旁的内侍,皱眉道;“你怎么不说话?” 周公公一震,只道;“老奴不敢说。” “你自幼便在朕身边服侍,你有什么话,但说便是。”洪化帝吩咐。 “老奴只是想到,先前大皇子驻守北境时,别说一个漠拓,就连稍远些的大赫,莫格,西凉那些国家,也都是不敢来犯,那几年的北境,当真是太平。”周公公一语说完,便是深深俯首,不敢去看洪化帝的脸色。 大殿中久久的沉默。 洪化帝的目光向着窗外的夜色看去,不知过去多久,方才缓缓开口道;“朕有时也会想,倘若老大还在,自会将北境守的固若金汤。” 周公公心中一动,又道;“皇上既已查清,当年的那件案子,是朝中有人故意陷害皇长子,皇上不妨为皇长子平反,昭告天下.....” 不等周公公说完,洪化帝便是一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 周公公打量着洪化帝的脸色,不敢再说。 “他这些年在北境立下的那些功劳,朕心里都有数。”洪化帝向前踱了两步,周公公只亦步亦趋的跟着,洪化帝面色淡淡,眼底却是透着一束光,与周公公开口;“你可知,北境军民人人皆知祁云义,却不知洪化帝。” 周公公心中大惊,却不敢不说话,他思索了片刻,才道了几个字;“老奴....不知。”说完,周公公抬起头,又是言了句;“可是皇上,恕老奴多嘴,大皇子戍边多年,一直是忠心耿耿,不曾有丝毫逾越的举动,即便手底下的将士拥戴些,也是殿下驭下有术的缘故......” 洪化帝摇了摇头,打断了周公公的话,“他在北境的势力日益强大,他虽是朕的儿子,可若就此放任下去,终有一天,朕,会奈何不了他。” 周公公心思百转,却终是不敢再说什么,只在心中一叹。 而洪化帝亦是闭了闭眼睛,淡淡道了句;“他要怪,就怪自己没托生在贵妃的肚子里。” 西河村。 夜色已是深了,秦家的屋子里却仍是亮着灯。 儿子儿媳已经让秦老太喝退,屋子里,便只剩下老人家自己,和祁云义与如意两人。 “云义,外婆已经听你们舅舅说了,可你也知道,你舅舅性子木讷,说话不清不楚,外婆想要你自个和我说。你究竟.....是什么人?”秦老太倚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床下的外孙。 “是孙儿一直瞒着您,”祁云义抬起头,迎上了秦老太的目光,一五一十的开口;“母亲当年,让人牙子买去后,并没有卖去当丫鬟,而是直接被送进了宫,在掖庭当了打扫宫女。” 祁云义没有告诉外婆,打扫宫女在宫里是地位十分低下的,受尽轻视与白眼。 “那后来.....怎样了?”秦老太撑起了身子。 “母亲当时只想着攒些银子,等到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回乡,和外婆和舅舅团聚。”祁云义声音沉稳,面上也仍是十分平静的神色,接着说了下去;“可在母亲二十岁那年,一次机缘凑巧,皇上瞧见了她。” 祁云义并未说的那般详细,他没有告诉外婆与妻子,那是洪化帝的一次酒醉,临幸了他的母亲,事后,洪化帝以临幸扫撒宫女为耻,不许身旁的内侍将此事传扬出去,也不曾给他的母亲任何名分,便挥袖而去。 洪化帝不曾想到,便是那一次的偶尔临幸,竟会让那个宫女怀了身孕。 057章拼出性命,也会护你周全 “那,那后来如何了?”秦老太的声音有些颤抖,听着外孙的话,老人家心里虽也是也不敢相信,可毕竟活了一把年岁,比起如意,老人家震惊之余,尚能自制,只想从外孙嘴巴里听到女儿的消息。 祁云义目光深远,缓缓出声;“后来,母亲有了身孕,生下了我。” 当年,祁云义的母亲得知自己有孕后,眼见着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再也隐瞒不住,便只得将怀了龙胎的事告诉了女官,女官见失态重大,不得不将此事上报太后,而洪化帝得知后,起先只是不认,直到太后命内侍取来了起居注,赫然看见其临幸宫女的记录,洪化帝方无话可说。 一直到生下了儿子,祁云义的母亲才由太后做主,得到了一个妃子的身份,又因她出身低微,孩子刚落地,便让人从身边抱走,她虽被封妃,却丝毫不被皇上所喜,反而一直被洪化帝视为耻辱,连带着她所生的长子,也一道被洪化帝厌恶。 祁云义想起母亲这些年在皇宫中所受的苦楚,眸底便是有一股涩然划过,他闭了闭眼睛,面对外婆希冀的目光,终是狠下心肠,将母亲过世的消息告诉了秦老太。 “早在十年前,母亲就已病逝,在她临终前,曾留下遗言嘱咐我,要我日后,一定要回到西河村,在外婆膝下尽孝。”秦云义声音低沉,一字一句的将母亲的遗言说与秦老太知晓,秦老太手指轻颤着,浑浊的泪水却是从眼眶里不住的往外流。 如意见秦老太哭成这样,自己只觉不忍,赶忙取出了帕子,为老人家将那些泪水拭去。 “云义.....”秦老太哑着嗓子,冲着外孙伸出了手。 祁云义见状,顿时上前,跪在了外婆面前,将老人枯瘦的手掌握在了手心,如意见状,也是连忙起身,在丈夫身边跟着跪了下去。 “你一直不肯和外婆说你母亲的情形,外婆心里其实早已有数,晓得你娘.....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秦老太念起闺女,只觉心下一阵绞痛,握着外孙的手,也是经不住的颤抖着。 “外婆不管你是谁,也不问你是什么身份,在外婆眼里,你都只是我的孙子。”秦老太眼圈通红,望着孙儿的眼睛,谆谆开口。 “是,云义知道。”祁云义抬起眸子,向着秦老太轻轻点头。 “你既是龙,这小小的泥潭终究是留不住你,”秦老太攥紧了祁云义的手,沙哑道;“外婆知道,你是要走的。” “外婆.....”祁云义眼底通红,看着面前的老祖母,心下一阵酸涩。 “我年纪大了,活了这一把岁数,早就够了,你不必牵挂我,只不过.....”秦老太说到此处,目光便是落在了如意身上,她颤巍巍的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孙媳妇的手腕,缓缓的将如意的小手搁在了祁云义的手里。 “不论你去哪,如意这孩子都是要跟着你的,外婆只求你一句,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要去哪,你都要好好对待你这个媳妇,你万万不能,辜负了她。”秦老太看着祁云义的眼睛,殷殷嘱托。 如意听着秦老太的话,鼻尖顿时酸了,念起这次和丈夫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亦不知京师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想起老人家一把年岁,更不知自己还能否与秦老太见面,当下便是悲从中来,只扑倒老人家怀里,忍不住抽泣起来。 “外婆放心。”祁云义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出了这四个字,每一个字,却都是重于千斤。 京师,皇宫,凤宁殿。 “娘娘!”大宫女秀娥走近时,就见郑贵妃正倚在软塌上,两个小宫女则是一左一右的蹲在她身边,在那里轻轻的给她捶着腿。 “何事?”郑贵妃眼皮也没抬,随声问道。 秀娥上前,在郑贵妃耳旁轻声说出了一句话。 就见郑贵妃身子一震,顿时睁开了眼睛。 “你们全都下去!”郑贵妃向着左右的宫人吩咐,随着她一声令下,宫室中的人,包括那两个捶腿的宫女,皆是行礼退下。 “这是何时的事?”郑贵妃四十余岁的年纪,却是保养得当,一双凤眼波光潋滟,看着秀娥时,隐隐透着威势。 “回娘娘的话,泸州县衙的洪大人得知皇长子的行踪后,立时便将此事告诉了杭知府,杭知府曾是老爷的门生,杭知府心知此事事关重大,便是一路压着消息,传书给了老爷。”秀娥低声嗓子,每一个字都是十分清晰。 “他还没死?”郑贵妃攥紧了自己的指甲。 “听闻皇长子此番隐身在一个十分偏僻的小村落里,倒也当真让人寻不到下落,若不是这次凑巧让洪大人瞧见了他,还不知要藏到什么时候。” 郑贵妃凤眸微眯,暗恨道;“他倒也当真是命大,在北境时,竟能孤身一人避开本宫派去的杀手,这些时日,本宫举全族之力,也未能打探出他的下落,而今.....” 郑贵妃没有说完,唇角却是浮出了一丝残忍的冷笑。 “娘娘,皇长子的下落此番只有咱们晓得,皇上那儿也不曾吐露丝毫风声,老爷的意思是,如今北境战事日益激烈,倘若哪天皇上突然想起了他,怕是对咱们不利。老爷要奴婢转告娘娘,若要下手,那便要尽快。” 最后一句,秀娥的声音很轻,落在郑贵妃的耳里,女子的美眸倏然抽紧,她缓缓站起了身子,秀娥顿时上前搀扶,郑贵妃目光凶狠,一字字道;“自然要尽快,他这些年搅的本宫日夜心神不安,他活着一日,本宫和云祚便一日不得安宁!你出宫告诉父亲,就说,这次务必要将祁云义不知不觉的给除了!万万不能让他回京,更不能让他再出现在皇上面前!” “娘娘放心,奴婢明白。”秀娥向着郑贵妃行了一礼,礼毕,便是匆匆离开了宫室,为郑贵妃出宫奔走。 待秀娥走后,偌大的宫室便是只剩下郑贵妃一人,她也不曾唤来宫女,就那般独自一人,她转过身,迎上了梳妆台上的镜子,即便她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可镜中的女子却仍是风华绝代,犹然可见倾城之貌。 在这三宫六院,她是洪化帝最为宠爱的女子,中宫多年无子,她从未将皇后放在眼里,她所诞下的儿子亦是洪化帝手心的明珠,更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可是,太祖当年却偏生定下了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她所生的皇儿即便受尽洪化帝的千娇万宠,即便她自己是洪化帝捧在手心上的,仅次于的皇后的贵妃,可只要有那一个人在,她的儿子,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无法继承大统!而她,更无法成为太后! 只要那人一日未死,她的心,便一日不能踏实! 郑贵妃神色阴狠,鲜艳的樱唇中缓缓吐出了三个字,祁,云,义! “夫君,那个洪大人,为何还不走?”如意看着自己院外那些持刀的衙役,忍不住和秦云义小声说道。 秦云义揽住她的肩,他看着那些守在自家院外的衙役,脸上仍是淡淡的神色,他什么也没说,只将窗户掩上。 “如意,咱们今晚就走。”秦云义低眸,看着怀中的妻子,低着声音与她开口。 “咱们去哪?”如意睁大了眼睛,“去京师吗?” “嗯,咱们一路上避人耳目,不能让旁人知道。”秦云义声音温和。 “为什么?”如意不解,“洪大人不是说,要护送夫君走吗?” “傻媳妇,”秦云义淡淡笑了,他俯下身,在如意的脸颊上轻轻咬了一口,与她道;“记住我的话,今夜咱们不能惊动任何人,悄悄走,明白吗?” 如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秦云义念起这一路的艰辛,与随时可来的凶险,男人眸心微暗,只抚上妻子的脸蛋,道;“此处与京师路途遥远,苦了你了。” 如意摇了摇头,刚要说几句自己不怕苦之类的话,却见秦云义倏然抱紧了她,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在她的耳旁轻声道;“如意,这一路上,兴许会遇到危险,可是你不要怕,你只需知道你丈夫即便拼出性命,也会护你周全。” 058章昭盈 如意听丈夫这么说,心里便是一个“咯噔”,她看着祁云义的眼睛,在丈夫的眼里,她看见了深情与坚定,便是这样一道目光,仿似给了她无尽的勇气。 “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如意声音很轻,心里已是打定了主意,不论是京师也好,天涯海角也好,只要他要她,那她就会跟着他,就算是要死,她也要和他死在一块儿。 祁云义微微笑了,他抚上如意的面颊,将自己的下颚贴上她的发顶,想起凶险的前路,男人的眼底慢慢变得暗沉,他没有说话,只无声的揽紧了如意的腰肢。 夜色渐浓。 屋子里的灯早已熄了,祁云义和如意却都没有睡,男人支开窗户,就见外面的那些衙役已是四下散开,发出了轻微的打鼾声,祁云义放下窗户,回眸,就见如意攥着一个包裹,在那里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见他回头,便是轻声喊了句;“夫君。” 祁云义上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咱们从后门走。”说完,男人便是领着小媳妇打开了后门,借着月色,就见那菜园子被祁云义打理的整整齐齐,如意看着,心头便是生出了万千不舍,为了这个园子,祁云义不知是挥洒了多少的汗水,眼见着马上就可以自个种菜吃了,可他们却要走了。 祁云义看出了妻子的心思,他捏了捏如意的手,温声道;“等去了京师,夫君会再给你建一个菜园子。” 如意晓得眼下不是难过的时候,又听丈夫这般安慰自己,如意便是吸了吸鼻子,将泪水压了回去,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和丈夫道;“咱们快些走吧。” 后门处也有衙役把守,祁云义晓得洪致敬将这些衙役派来,明里说是守护,暗里却是监视,他此番泄露了行踪,消息自会迅速的传回京师,传到郑贵妃的耳里,此地,委实不宜久留。 祁云义紧紧的牵着如意,两人出了园子,却见一个刀头领着几个衙役,正在那里守候。 看见祁云义夫妇,那刀头眉心微敛,只对着祁云义行礼道;“殿下,外间天凉,还请您快快回屋。” 祁云义闻言,目光仍是沉静的看不出丝毫风雨,只对着那刀头道;“就凭你们几个,便想留住我?” 那刀头一震,只道;“殿下武功过人,小人自知不是殿下的对手。”语毕,那刀头顿了顿,似是下定了决心,说道;“只因洪大人曾吩咐,不可让殿下离开西河村,今晚,就当小人不曾见过殿下。” 说着,那刀头便是侧过身子,为秦云义让出了一条路,而他自己则是向着秦云义拱起双手,恭声道;“此行山高水远,还请殿下务必珍重。” 祁云义倒不曾想过此人会这般轻易的放过自己,免却了一场厮杀,他看了那刀头片刻,亦是拱手还了一礼,道了句;“祁某携妻在此谢过。” “小人不敢。”那刀头领着几个衙役,纷纷倾下了身。 祁云义再不废话,只牵着如意的手,借着月色的掩护,带着妻子离开了西河村。 待得天色渐亮,两人已是上了山,如意终是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就见晨曦中的西河宛如一面镜子,而西河村已是炊烟袅袅,从远处看着犹如仙境。 看出小娘子的不舍,秦云义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肢,他知道,如意自小长在这里,她的哥哥和侄儿侄女在这里,他们的家,也在这里。 “待一切尘埃落定,咱们再回来。”祁云义见如意痴痴地向着西河村的方向张望,一颗心便满是不忍,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在如意的耳旁说道。 如意转过头,看着自己身旁的男人,轻声说了句;“夫君在哪,我就在哪,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祁云义心中一动,他伸出手指,轻轻揉了揉如意的发顶,而后则是牵起她的手,带着她继续赶路,而如意则仍是向着西河村的方向一步三回头,瞳仁中满是不舍。 京师,楚王府。 屋子里燃着灯,案桌前则是坐着一个身姿纤柔的女子,她身着一件白色的丝质寝衣,衬着乌发如墨,周身一素到底,只在发髻间斜插了一支步摇,那步摇上雕刻了一只燕子,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振翅飞出去一般。 沈昭盈正在聚精会神的抄写着佛经,听得侍女的脚步声,也仍是不曾抬首,直到秋月的声音在上首响起,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小姐,你先停下,奴婢有件事儿,要和您说。” 沈昭盈闻言,方才抬起眸子,随着她这么一抬首,秋月顿觉整个屋子都好似亮堂了几分,女子肌肤如玉,眼如秋水,声音更是柔和的让人心生怜意;“秋月,怎么了?” 秋月眉目间隐含焦灼,她担心的向着窗外看了一眼,担心隔墙有耳,遂是俯下身,在沈昭盈的耳边吐出了一句话来。 秋月的话音刚落,就听“啪嗒”一声,沈昭盈手中的狼毫笔已是掉在了宣纸上,将上面的字迹黑乎乎的渲染了一片。 “这是真的?”沈昭盈脸色苍白,起先,她只是手指在颤抖着,到了后来,竟是整个人都经不住的发抖。 “小姐,您别怕,”秋月一把攥住了沈昭盈的手,“大殿下这么些年,无数的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这一次,他也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不,“沈昭盈摇了摇头,眸中泪光点点,“郑贵妃一直想置他于死地,若非如此,当年他也不会以皇子之尊去驻守北境,如今北境战况危急,他们....他们更容不下他......” “小姐,您先别哭,待会等王爷回来,若让他瞧见可就糟糕了。”秋月见沈昭盈欲落泪,赶忙开口劝道,她这句说完,沈昭盈想起祁云祚,心里便是一惊,她忍住泪水,又是问道;“你可打探清楚,郑贵妃这一次,究竟派去了多少杀手?” “这个奴婢也不晓得,奴婢只听王爷在书房和郑大人说起了此事,郑大人言之凿凿,说是....说是绝不会让大皇子回到京师.....” 沈昭盈脸庞如雪,想起丈夫这般狠辣,只觉心里苦涩极了,忍不住道;“他们是兄弟.....” “小姐.....”秋月眼见着沈昭盈心系着皇长子,一听得他的消息,便是六神无主的样子,心里只是难过,不由得想起当年,皇长子与沈昭盈当真是一对璧人,若不是后来..... “秋月!”沈昭盈似是突然想起了一事,攥住了婢女的手。 “奴婢在呢。”秋月回过神来,连忙低声应道。 “你速速去四王府一趟,将此事告诉四王爷,让王爷快快带人手,去襄助他!”沈昭盈眼瞳深处仿似有光在烧,她紧紧的看着秋月,仿似自己所有的希望,全是落在了婢女的身上。 “可是小姐,四殿下能信得过吗?”秋月想起那以浪荡闻名于世的王爷,忍不住有些踌躇。 “信得过。”沈昭盈只说了三个字。 秋月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 望着秋月的背影,沈昭盈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让人抽走了一般,她无力的坐在那儿,手指却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香囊,那香囊样式小巧而精致,上面绣着一片祥云,云下,则是一只小小的燕儿。 看着那一片云,沈昭盈心口一酸,只默默握紧了那个香囊,无声的向着窗外看去。 晚间。 如意赶了一天的路,只觉浑身疲倦极了,自那日离开西河村后,祁云义便是带着她先进了城,从集市盘下了一辆马车,虽然每日里待在车上,可一天奔波下来,如意还是觉得自己的骨架都要散了一般。 祁云义寻到了一处破庙,则是勒住了骏马,他掀开了帘子,就见如意蜷在那儿,许是太过劳累的缘故,一张小脸透着青白之色,祁云义看在眼里,顿觉一阵怜惜,只伸出胳膊将她从车厢里抱了出来。 “夫君,咱们快到京城了吗?”如意声音很小,这几日,每到晚上,她都是要向着男人问这么一句。 “快了。”而男人每回也都是这么安慰着她。 059章往事 祁云义燃起了火堆,火光照亮了这一间破庙,也照亮了如意那一双明亮的眼睛。 想起这一路风餐露宿,祈云义望着妻子消瘦下去的小脸,心中便是一叹,他揽住了如意的身子,用自己胸膛的暖意不断的温暖着怀里的小人。 如意的确是倦了,她依偎在丈夫怀里,望着那火堆出神。 祈云义低眸,微微紧了紧如意的细肩,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意在丈夫的怀里抬起眼睛,小声问道:“夫君既然是皇长子,当时....为什么要离开皇宫呢,咱们现在,又为什么要一路避着人,走小路呢?” 祈云义抚摸着妻子细腻的面颊,听着她的话,男人的眉宇间浮起一丝淡淡的苦笑。 “如意,你是觉得,皇长子应该很厉害,是不是?” 如意点了点头,满是不解的看着丈夫。 她虽没见过世面,可也晓得皇子是顶顶了不起的人物,又为何要这般隐姓埋名,过着逃亡般的日子? “如意,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的母亲出身低微,父皇一直以我为耻,他.....根本不想要我。” “可你是他的孩子呀。”如意更是不明白了,即便孩子的母亲出身低微又如何,孩子总归是自己的亲骨肉啊! 祈云义微微笑了,眼底却是浮过一抹淡淡的苦涩,他拥着如意,只耐心的与她解释,“如意,太祖时曾定下规矩,中宫皇后若有嫡子,那便立嫡子为太子,中宫若无子,那便要长子继承大统,大祁立国上百年来,皆是如此。” 如意起先有些不明白,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才问道:“那....皇后没有儿子吗?” 祈云义眼眸幽深,只低声仿佛自言自语般说了句:“若中宫有子,又何至于如此。” 说完,祈云义闭了闭眼睛,继续与怀中的妻子开口:“皇后入宫多年,膝下一直虚无,当年父皇盛宠郑贵妃,一心想让她生下长子,无奈郑贵妃却接连生了两个女儿。” 说到这,祈云义顿了顿,才道:“谁也没想到,一个在掖庭扫洒的,最为卑微的宫女,却恰恰生下了皇长子。” “所以....郑贵妃嫉恨婆婆?”如意问。 祈云义颔首,“我母亲虽被封妃,却过的不如一个奴才,宫里人为了巴结郑贵妃,处处欺辱她,连饭也不给她吃饱。” 祈云义说到这里,声音便是日渐低沉,他的眼瞳深邃,眼心深处仿佛蕴着火苗。 “有一回,我偷跑去看她,她见我去了,喜欢极了,悄悄的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了几块点心,也不知是存了多久,她的眼睛那时候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她不知道那些点心已经发霉,她自己舍不得吃,瞧见我,便不停的往我嘴巴里塞。” 祈云义说到这,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的,唯有一双手却是不由自主的暗暗紧握,眼里,更是一片深红。 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滋味。幼年的他,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人欺凌,他却毫无法子,那种无能为力,深深印在心里,要跟随他一辈子。 一旁的如意只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疼,她不知要如何是好,只环住丈夫的身子,念起祈云义母子受的罪,如意眼圈也是经不住的红了,忍不住问道:“那皇上呢?皇上不管你们吗?” 闻言,祈云义摇了摇头,说了句:“他从不会管,他.....也从不想见我。” 也许,他一直都希望,自己的这个长子可以悄无声息的夭折。 祈云义默了默,继续道:“在三弟出生前,郑贵妃还曾生下一个男孩,只不过那个孩子不曾满月便夭折,是以,当郑贵妃生下三弟,父皇一直将他捧在手心里。” “夫君,你那时候,是不是很难过?”如意望着丈夫的侧颜,她不知祈云义是如何度过的那些日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对着自己的弟弟疼爱有加,却对他视而不见,那种滋味,一定是很让人难受吧? 祈云义握住了媳妇的手,他想起了数年前,那时候的他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稚儿,他曾看着父皇抱着弟弟在御花园中玩耍,也曾看着父皇手把手的教着弟弟在上书房习字,他曾看着父皇与郑贵妃琴瑟和鸣,而他的母亲,却住着阴暗潮湿的宫室,吃着残羹冷饭,而他自己,虽贵为皇子,碍于郑贵妃的威势,却不得不韬光养晦,如履薄冰的过日子。 “小时候,的确是很难过。”祈云义声音平稳,看着怀里的小媳妇,眉眼间却是一片温和,“到了后来,也就习惯了。” 他没有告诉如意,在三弟刚出生时,父皇便欲大赦天下,将这个儿子立为太子,却得满朝文武反对,百官皆以遵循祖制为由,让洪化帝立长子为褚君。 洪化帝龙颜大怒,只道其母出身卑贱,难以担当大任为由所拒,君臣间僵持数年,洪化帝专宠郑贵妃,多年来迟迟不立太子,群臣中但凡有人提起立皇长子为嗣的事,皆被洪化帝所训斥,这些年来,贬斥的官员无数,就连内阁首辅也不能幸免。 “那夫君后来,为什么会去北境呢?”如意想起来那日在面馆时,遇上的那些自北境而来的客商,至今如意还记得,他们在提起皇长子时,都是一幅崇敬之色。 听到如意相问,祈云义不曾隐瞒,只道:“那一年漠拓人来犯,北境的守军节节败退,我以为父皇分忧为由,主动请缨前去戍边。” 说完,祈云义自嘲一笑,又道:“其实,是我在宫里举步维艰,去了边疆,兴许反而会有一条生路。” “夫君在北境打了胜仗,是吗?”如意的眼睛里好似有光一般,她看着自己的丈夫,想起那些客商的话,他们曾说祈云义在边疆立下了汗马功劳,将那些胡人打得不敢来犯,如意念起这些,看着丈夫的目光中便是浮满了崇拜之色。 祈云义察觉到她眼底的仰慕,心里便是一软,他点了点头,道:“你夫君在北境,曾打过无数场胜仗。” 如意心下一震,眼睛里更是璀璨如星,她怔怔的看着丈夫,既是激动,又是欢喜,一张小脸只是红扑扑的,只发自心底的小声说了句:“夫君,你真厉害。” 祈云义微微一哂,揉了揉她的发顶,可是很快,他唇角的微笑便是消失了,如意看在眼里,便是轻声喊他,“夫君,怎么了?” 祈云义望着那火堆,隔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如意,我在战场上无数次的冲锋陷阵,不仅立下了赫赫战功,同时,也立下了威望,就连父皇....也不曾有的威望。” “这样,不好吗?”如意不懂。 “不好。”祈云义淡淡开口,他深吸了一口气,就见窗外是无边的暗夜,犹如他此时的处境。 “郑贵妃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自我戍边后,她多次在父皇面前中伤我,诋毁我,待我立下战功,得边疆将士们拥戴之后,父皇,”说到这,祈云义眼底有讥诮划过:“他也怕了。” “他怕什么?”如意很是懵懂,“皇上....也会害怕吗?” 祈云义看着妻子那双清澈的眼睛,眸心便是一柔,他握住了如意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才道:“皇上自然也会害怕,他怕的,远比寻常人很多。” 。” “那他,也会怕夫君吗?”如意问。 “如意,草原上有一种猛兽,在幼崽还不曾长大时,它就会将幼崽尽数咬死。”祈云义眼瞳深黑,看着如意。 “为什么要咬死自己的孩子?”如意听的心惊。 “它怕幼崽长大,有朝一日会取代它。”祈云义声音低沉,他的话音刚落,如意却好似福至心灵一般,瞬间明白了。 “夫君是在说,皇上就好像草原上的猛兽,他怕夫君会抢了他的王位?”如意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开口。 “傻媳妇这一回倒是不傻了。”祈云义唇角含笑,捏了捏如意的小脸。 060章追杀 “我才不傻,就是你,一直爱喊我傻媳妇。”如意也是微微抿起了唇角,虽然前途未卜,可只要能这样和丈夫在一起,不论在哪儿,如意心里却还是踏实而甜蜜的。 祈云义最是喜欢看她这般略带娇羞的笑靥,男人的目光温和而缱绻,只轻轻抵上了如意的额头,纵使屋外寒风瑟瑟,这一间小小的破庙里,却仍然满是暖意。 “那夫君,你会不会.....去抢皇上的位子?”如意靠着丈夫的肩膀,祈云义将她笼的严严实实的,如意躺在他怀里,只觉得舒服极了。 “不会,”祈云义摇了摇头,道:“我从没稀罕过那个位子。” 如意听丈夫这么说来,顿时悄悄松了口气,她奔波了一天,早已是累得很了,如今蜷缩在丈夫的怀里,未过多久就睡着了。 祈云义低眸,望着妻子白净的小脸,沉睡中的如意显得分外乖巧,他看了许久,才低声言了句:“可是如意,也许有朝一日,只有我夺了那一把龙椅,我才能保住你。” 说完,男人的目光中,有肃杀之色一闪而过。 夜色渐渐深了。 如意仍是蜷在祈云义的臂弯中甜甜的睡着,燃着的火堆已是渐渐熄灭,四下里都是安静极了。 倏然,祈云义在暗夜中睁开了眸子。 他的目光雪亮,仿佛比这黎明前的夜色还要黑上几分,他的身姿仍是一动未动地坐在那儿,单手揽着如意的身子,另一只手,却是握紧了身边的长剑。 男人的耳朵敏锐的捕捉着周遭的动静,身上的肌肉已是慢慢紧绷,满是蓄势待发的杀气。 他垂下眸子,又是看了怀中的妻子一眼,就见如意小小的一个人儿,埋在自己的胸前睡的正香,他不忍吵醒她,只附身在她的脸颊上印上一吻。 便是这一吻,却让如意动了动身子,从丈夫的怀里醒了过来,她睁开惺忪的眼睛,娇娇糯糯的喊了声:“夫君.....” 见她醒了,祈云义抚了抚如意的长发,与她低声言了句:“听话,待会不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乖乖的待在这里,不要出去,知道吗?” 如意闻言,只觉睡意立时变得无影无踪,她怔怔的看着丈夫,一颗心突然害怕起来,“夫君,有人来了吗?” 见如意害怕,祈云义心下不忍,却不得不狠下心松开她的身子,温声道:“在这里等我。” 祈云义说完,便是握起宝剑,抬腿便要出去。 “夫君.....”如意声音很小,她攥着祈云义的衣袖,不知是冷,还是担心,如意的身子颤抖着,只忍着泪,对着丈夫说了句:“你一定要小心。” “好。”祈云义言简意赅,他安抚般的拍了拍如意的小手,便是头也未回的冲出了破庙。 果不其然,破庙外已是站了一圈的杀手。 那些黑衣人瞧见祈云义从庙里出来,皆是一震,带头的两人彼此对了个眼色,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一起上吧。”看着那些黑衣人,祈云义目光森然,他一语言闭,便是抽出了手中的长剑,那剑如同主人,在月光下透着锋利的寒光,他虽是单枪匹马地站在那里,却仍是让人不敢小觑。 “殿下,咱们也是受人所托,冒犯之处,还望殿下恕罪。”当先的黑衣人却是向着祈云义拱手行了一礼。 “不必废话,出招吧。”祈云义眸光冷峻而凌厉,他看着那些黑衣人,念起庙中的妻子,浑身上下便是透出了一股凛然而浓烈的杀气。 “得罪了。”当先的黑衣男子迎上祈云义的目光,低声吐出了一句话来,语毕,那男子目露凶光,举刀当先向着祈云义杀了过来。 祈云义眸心一变,他心知这些人皆是高手,自是不敢大意,只凝神与众人缠斗在一处,他出手迅速,下手狠毒,每一招都是取人性命的杀法,未几,黑衣人中便有数人被祈云义所杀,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余下的几个黑衣人见状,则是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心知祈云义武功高强,乃是大祁数位皇子中的翘楚,眼见此番数人合力,也只是让他受了轻伤,却不能取他性命,众人心下一沉,皆知此番若不能杀了祈云义,回京后郑贵妃也不可能饶过他们,如今,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诸人想到此节,便是定了决心,纷纷举起刀,又一次向着祈云义纷涌而来,这一回,他们的招式越发老辣,皆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在诸人的围攻下,祈云义眸光更是阴沉,手下的招式也越发凶狠。 如意待在庙中,听着外面的打斗与厮杀,只觉的心惊肉跳,她的脸色雪白,那些刀剑相撞的声音仿佛砸在了心坎上,只砸的她浑身发颤。 如意唇瓣如雪,不时听到外头传来惨叫声,那些声音中虽不曾有祈云义的声音,如意却还是担心极了,也害怕极了,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对丈夫的担心终是占了上风,让她不得不将夫君的嘱咐压下,悄悄站起身,推开了庙中的窗户,向着外头看去。 窗外残月偏西,晨曦已近,地上躺了一地的尸首,如意刚将窗户推开,便是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如意屏着呼吸,借着晨曦中的亮光,一眼便看见了丈夫的身影。 见他仍是在和那些黑衣人缠斗着,他们的身形都那样的快,只让如意看得眼花缭乱,如意的眼睛紧紧的黏在祈云义身上,透着晨光,见丈夫身上分明是受了伤的,如意的心顿时揪在了一块,她不敢出声,生怕让丈夫分心,只暗暗呜咽着,难过极了。 倏然,她看见了其中一个黑衣人转到齐云义身后,而其他两人则是缠住了祈云义,眼见着那个黑衣人挥起砍刀,向着祈云义的后背砍去,如意只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忍不住大声道:“夫君,小心你身后!” 祈云义眉心一拧,向右避开了身后的那一击,手中长剑则是一个斜刺,从偷袭的黑衣人胸中穿过。 祈云义的目光向着如意看去,看见妻子,他的神色顿时一紧,只喝道:“快回去!” 他那一瞬的失神,清晰的落在了为首的黑衣人眼里。 那黑衣人对着手下一个眼色,那人立时会意,转过身,便是提刀向着如意奔去。 祈云义眸心大变,顿时就要提剑追去,却被其他的黑衣人死死缠住,祈云义五内俱焚,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黑衣人已是近了如意的身,见妻子涉险,祈云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力气,口中一声清啸,手中的剑花飞舞,身子则是凌空跃起,将自己左边的一个黑衣人踢飞,而后则是趁机不顾一切的向着那黑衣人追去,那黑衣人刚捉住如意的肩,祈云义手中的长剑已是刺进了他的后背。 “夫君!”如意喊着丈夫,瞧着她惊惶苍白的一张脸,祈云义张开胳膊,如意便是向着他的怀里扑了过去。 祈云义单手抱紧了妻子,另一只手则是握着长剑,向着余下的那几个黑衣人看去。 余下的那几人瞧着一地的尸首,再看了一眼面前的祈云义,心中都是生出几分惧意。 “殿下,咱们.....没有选择。”为首的黑衣人抹了一把面上的汗水,他的目光沉静,一句话说完,便是领着余下的人,又一次向着祈云义杀了过来。 祈云义松开如意的腰肢,将她推到屋檐下,自己则是迎上了那一片刀光剑影。 倏然,就听“嗖嗖嗖”,有利箭破空的声音响起,其中的几个黑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是倒了下去。 祈云义一震,目光向着远处看去,就见一支轻骑不知是何时赶了过来,当先一人一骑白马,身形俊朗颀长,他带着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祈云义手中的长剑不停,就见那马上的男子亦是抽出了腰间的宝剑,从马上一跃而起,飞奔至祈云义身边,与其并肩抗敌。 “老四?”祈云义声音低沉,唤了一句。 061章祁云飞 “大哥,是我。”那男子压低了声音,声线却仍是清朗。 两人联手抗敌,未几,那一支轻骑也是赶到,瞬间冲进了战团,得人相助,祁云义得以抽身向着如意看去,就见如意立在屋檐下,许是受了惊吓,她的容颜如雪,眼瞳中满是担忧之色,看着丈夫回头,如意心中一紧,只喊了一声;“夫君....” 祁云义向着她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没事,而后则是挥剑又是与黑衣人缠斗在一处,有了轻骑与兄弟相助,祁云义如虎添翼,手下的长剑剑花闪烁,诸人合力,只将余下的黑衣人一一杀了个干净。 当最后的一个黑衣人倒下,天色已是大亮,破庙前躺了一地的尸首,空气中满是血腥之气,脚下更是血流成河。 祁云义浑身上下亦是布满了鲜血,整个人仿似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有些血迹是他自己伤口上的,更多的则是在厮杀中染上的。 如意眼睁睁的看着浴血归来的丈夫向着自己走来,她瞧着丈夫肩头上的伤口还在汩汩的往外流着鲜血,她看在眼里,只觉心都揪在了一处,眼泪顿时忍不住了,她没有等祁云义走近,自己便是奔向了丈夫,扑在了祁云义怀里。 祁云义扔下了手中的长剑,伸出双手,劫后余生般,牢牢的抱住了妻子的身子。 他的黑眸雪亮,因着失血的原因,他的嘴唇也是苍白的,他并没有去看地上的尸首一眼,他晓得,这一次,仅仅是一个开头,将来不知还会有多少厮杀在前头等着他,这些黑衣人手中的刀剑是有形的,而等回了京,朝堂上,深宫中,那些厮杀却是无形的。 先前,他一个人倒是无妨,可如今,他看了眼怀中的如意,他有了她,便是有了牵挂,也是有了软肋。就如同方才与黑衣人厮杀,在生死攸关的关口,他却是一次次的向着妻子看去,头一回晓得分心的滋味。 “夫君,你受伤了。”如意从丈夫的怀里抽出身子,看着祁云义肩头的伤口,便是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她的眼光下移,便是惊见丈夫的腹部也是让人砍伤,鲜血已是渗透了衣裳,不住地往外渗了出来。 如意的心慌了,她颤抖的伸出一双小手捂住了丈夫的伤口,只急的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祁云义见她着急成这样,心里自是不忍,刚要劝慰两句,却见如意的眼瞳倏然一震,她的目光越过丈夫的肩头,向着祁云义身后看去。 不等祁云义与旁人回过神来,就见如意喊了一声“夫君小心”,而她自己则是推开祁云义的胳膊,挡在了丈夫身前,一支冷箭已是带着风声,插进了如意的胸口。 倒地的黑衣人中竟是有人诈死,向着祁云义发了一支暗箭,那暗箭不偏不倚射进了如意的身子,巨大的冲击力下,如意只觉眼前一黑,身子宛如纸鸢般向后仰去。 祁云义眼瞳欲裂,抱住了她的身子,而一旁的四皇子则是向着那发出暗箭的黑衣男子掷出了自己手中的宝剑,那黑衣人让宝剑穿胸而过,倒地气绝身亡。 “如意?如意?”祁云义眼底的光是抖的,只紧紧的抱着如意,如意的唇角噙着血丝,艰难的看了丈夫一眼,见他没有被伤着,顿时觉得放下了心,她微微笑了起来,有心想和丈夫说几句话,无奈却发不出丝毫声音,意识渐渐散去,终是在祁云义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如意?”祁云义的脸色铁青,他看着那一支暗箭,他晓得,这箭上涂了剧毒。 他的眼瞳阴暗的怕人,伸手便要拔出那一支箭,却被一旁的四皇子一把握住了手腕,“大哥,不可。” 祁云义抬眸向着他看去,四皇子看着祁云义如今的样子,心惊之余,仍是说道;“拔了,立刻就死。” 祁云义看着如意渐渐惨白的面容,整个人都仿佛煎熬的失去了理智,四皇子见他关心则乱,则是在他身边蹲下,道;“随行中有大夫,小弟这便请他过来为嫂子诊治。” 他已听得如意唤祁云义为夫君,便是以嫂子唤之。 “速速让他过来。”祁云义眼底血红,每一个字都是艰涩而沙哑。 庙中燃着灯。 如意眼儿紧闭的躺在那里,乌黑的睫毛根根分明,烛光下,一张脸更是显得没了血色,那一支箭插得极深,随行的大夫刚看了一眼,便是皱起了眉头,只用剪刀将如意的衣襟剪开了一块,露出了一片雪白莹润的肌肤,四皇子守在一旁,见状便是收回了目光,侧过身去,他忆起如意那张秀脸,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竟有那般勇气,想来心中也觉震动。 祁云义压根没有留意旁人,所有的心神全在如意身上,他看着那大夫先是在如意的伤口处喷了一壶酒,而后则是取出了一枚小刀,对着他说了句;“殿下,小的这便要给夫人疗伤了。” 祁云义握住了如意的肩头,他的眼瞳深黑,只对着那大夫道;“你听着,你若能救回她,回京后我自有重谢,若不能,你今日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闻言,那大夫脸色一变,额角也是沁出了冷汗,他晓得祁云义为人虽是高义,在北境素有威名,可他带兵多年,却也是心狠手辣的主,比起大祁其他诸位皇子的清贵儒雅,他的手段....反而更为凌厉。 念及此,那大夫心头惴惴,看着如意虽是一身的荆钗布裙,显是乡野女子的样子,可却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屏住呼吸,将手中的银刀划上了如意的伤口。 看着那银刀划向如意的肌肤,祁云义眼底有痛色划过,他不忍再看,只看向妻子昏睡着的面容,眼见着如意人事不知的睡在哪里,顿觉心如针扎。 如意醒来时,就见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的被褥干净而厚实,她吃力的抬起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屋顶的青瓦,倒像是一座农舍。 她刚动了动身子,便是牵扯到了胸口的伤,只疼的她小脸惨白,忍不住轻吟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顿时有人从屋外走了进来,如意循声看去,就见来人身姿修长而清俊,他的腰间悬着一块美玉,一袭青衫,看起来十分尊贵。 如意的眼睛落在他的面容上,就见他戴着面具,让人不知他长得是何模样。 “你醒了?”他的声音清越悦耳,见如意醒来,于是开口。 “你....你是谁?”如意怔怔的看着他面上的银质面具,心里只觉怕的慌。 那男子闻言,先是顿了顿,而后抬手,将自己的面具取下。 瞬时,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容映在了如意眼底。 眼前的男子乌发如墨,眉如刀裁,目似明星,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竟是个十分英俊贵气的年轻人。 “我姓祁,名云飞,是大祁的四皇子。”那男子自报家门,一字字爽朗出声。 如意从不曾见过这般俊美的男子,刚看见祁云飞的相貌后,便是有一瞬的恍惚,她听得此人是四皇子,便是小声问了句;“你....是我夫君的弟弟?” “是。”祁云飞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如意脆弱苍白的面容,念起那日在破庙前,她这么个娇娇小小的女子,竟会有那般勇气,去替自己的兄长挡了一箭,每逢想来,祁云飞心中都有一股莫名的震动。 “我夫君呢?”如意的眼瞳四下里看了看,却不曾见到祁云义的身影。 “大哥原先一直守着你,你一直昏睡不醒,大哥一早便与大夫一道出去为你寻药,想来一会便会回来。”祁云飞温声解释道,看着如意这般年幼,倒是不懂,祁云义缘何会与她结为夫妻? “他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如意重伤之下,一张脸压根没有血色,因着失血过多,她的嘴唇也是干裂的,可即便如此,她的眼睛里仍是担心之色,心里惦记的,一心牵挂的还是丈夫身上的伤势。 说完,如意垂下眸子,又是自言自语般的念叨了句;“他自己身上还有伤,哪能给我寻药呢......” 祁云飞闻言,心中便是一震,他静静的看了如意一会儿,扪心自问,对丈夫如此忠贞的女子,他的确是从未见过。 062章差点要了我的命 “大哥身上的伤都只是皮肉伤,旬伯已经给他上了药,你不必担心,倒是你自己......”祁云飞说到此处,便是停了下来,他想起如意身上的那支箭,那般触目惊心,若那支箭簇稍微再往里深个一点点,她这条小命,哪里还能保住。 “一定要好好养着,不然以后,很容易落下病根。”祁云飞声音温煦,听在人耳里如沐春风,而他的那一双凤眸更是灿若星辰,如意看着,只觉他的这一双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好看。 如意轻轻点头,伤口处仍是不时传来阵阵剧痛,便是这股子剧痛,倒是让她越发思念起丈夫,希望祁云义能陪在自己身边。 倦意袭来,如意只觉眼皮越发沉重,就连祁云飞的身影也是渐渐变得模糊,她闭上眼睛,又是沉沉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睡到了深夜。 如意醒来时,就见屋外一片漆黑,屋子里燃着灯,四下里都是安静极了,床前却是坐着一个男子,察觉到她醒来,那男子顿时倾下身子,坚毅的眼底是惊喜之色。 “如意。”祁云义轻声喊着妻子的名字,刚看见他,如意的鼻子就是酸了,她躺在那儿眼泪丝丝的看着丈夫,过了一小会儿,如意才动了动唇瓣,很小声的说了一句;“夫君,我疼。” 祁云义听了这话,心头顿时一紧,他先前戍守边疆时,也曾受过箭伤,待箭簇取出之后,无人会比他更清楚伤口处的剧痛,此时听着小媳妇呼痛,只让祁云义疼惜不已,他小心翼翼的将如意的身子轻轻地抱了起来,靠在自己的肩上,他握住如意的手,看着妻子毫无血色的小脸,却是忍不住斥道;“我还没有问你,自己既没有武功,身子又不好,何苦要替我挡那一箭?” 如意因着疼痛,整个人都是没有丝毫力气,又听得丈夫这般训斥自己,虽然晓得他是因为心疼,可还是觉得委屈,忍不住就要掉眼泪。 见她哭了,祁云义顿觉自己的语气太过凌厉,不免十分懊悔,他为她拭去了那些泪珠,只叹道;“这一箭虽是中在你身上,却差点要了我的命。” 他这一句声音极低,却透着无尽的怜惜与深情,如意听在耳里,却是连眼泪都忘记掉了,她看着丈夫,就见祁云义面色苍白,显是一连几日都不曾好好歇息的缘故,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下颚的胡茬也是冒了出来,如意瞧着,原先的委屈烟消云散,对他的心疼取而代之。 “你的伤.....”如意虽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却还是记得丈夫肩头和腹部的伤口,祁云义听她说起,便是攥紧了她的手,与她道;“已经好了。” 如意只是不信,有心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可重伤下,她却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秦云义看出了她的心思,便是握住她的手缓缓抚上了自己的肩,而后又是落在了自己的腹上。 如意察觉到他的伤口已是包扎好,也不曾往外渗血,如意看在眼里,才觉得微微舒了口气。 祁云义见她到了此刻,还是惦记着自己的伤,心头只说不出是何滋味,他轻手轻脚的将如意放回床上,自己则是在一旁守着,与她低声道;“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 如意看着丈夫眼睛里的血丝,只是不舍,她张了张嘴,软声道;“那你在我旁边睡,你陪着我,我才能睡着。” 祁云义听在耳里,心便是软了,他担心会碰到如意的伤口,躺下时分外小心,他伸出胳膊揽住如意的身子,低声哄道;“睡吧,我陪着你。” 如意胸口处的伤仍是疼的厉害,撕心裂肺似的,她忍着泪睡在那儿,不愿让丈夫担心,只温温软软的说了句;“我会快快好起来的。” 祁云义心下一叹,他俯下身轻轻的抵上了如意的额头,温声道;“疼就喊出来,没人会笑话。” 如意吸了吸鼻子,却什么也没喊,她看着丈夫,却是说了句;“夫君,你给我唱支歌吧。” 祁云义听得小娘子的这个要求,便是有些哭笑不得,只无奈道;“我哪里会唱歌。” “小时候,娘亲还没去世,她哄我睡觉时,都会给我唱歌的。”许是在剧痛的折磨下,如意显得越发孱弱,想起了母亲,一双眼睛更是水汪汪的,看着祁云义时,只让他的心瞬间疼了。 “好,我给你唱。”祁云义怜她幼年丧母,如今为着自己又伤重在身,心中怜惜还来不及,又哪里还舍得拒绝,他为如意掖了掖被角,自己则是侧躺着在妻子身边,见如意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祁云义清了清嗓子,唱了一支戍边时曾听过的小调。 那是一支戍边的士卒们怀乡时所唱的歌,曲调低沉哀怨,满是思乡的哀愁,那样深,又那样远。 如意静静地听着,她从未去过边疆,可听着丈夫的歌声,她却仿佛看见了那些在凄清的月色下,吟唱着乡愁的士卒,他们一个个望着家乡的方向,身影孤独而凄凉。 屋外。 “卑职倒从未想过,大皇子居然会唱歌。”守夜的侍从听见里屋中隐约传出的声音,脸庞上便有惊诧之色闪过,他望着屋子里的灯光,与祁云飞低声言道。 祁云飞闻言,亦是向着里屋看了一眼,念起这几日祁云义一直是衣不解带的守着那个民间的小媳妇,男子英俊的脸庞上亦是浮起几分不解,只点了点头;“大哥看起来,很在乎这位从民间娶来的嫂嫂。” “可是殿下,大皇子的身份在这摆着,等回京后,太后与皇上,又怎能许他娶一个民间的女子为妻?”那侍从开口。 祁云飞闻言并未出声,他看了眼天上的明月,却是话锋一转,说道:“郑贵妃想来已经得到了消息,她这次没有得手,一定还会想方设法的阻止大哥回京。” 那侍从沉吟片刻,道;“倒是多亏了三王妃,若不是王妃命人来传信,咱们此番也无法及时赶来相助。” “嗯,”想起沈昭盈,祁云飞微微一叹;“三嫂这次,倒也当真难得。” 侍从听了这话,自是明白祁云飞话中的含义,沈昭盈如今已经嫁给了三皇子,乃是郑贵妃嫡亲的儿媳妇,婆婆与丈夫均视祁云义为死敌,她却不顾自己的处境,暗中命人来通风报信,此事若让祁云祚和郑贵妃知晓,亦不知他们母子会如何对待她。 “殿下这次,不知可否将三王妃的事告诉大皇子?”那侍从又道。 祁云飞摇了摇头,“秋月来报信时曾说,三嫂千叮万嘱,不可将此事告诉大哥。” 那侍从闻言,便是叹了句;“三王妃,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祁云飞没有再说话,他回眸看了一眼,就见屋子里的灯光昏暗,四下里也都是他带来的随行,即便如此,他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只对着手下吩咐道;“记着,要轮番在这里守护,务必要保护好大哥。” “殿下放心。”侍从恭声领命。 京师,皇宫。 郑贵妃脸色铁青,她坐在软塌上,秀娥立在她身后,却是一声也不敢吭。 直到一个宫女匆匆进了内殿,向着郑贵妃福了福身子,恭声道;“启禀娘娘,三殿下来了。” “让他进来。”郑贵妃的凤眸中有精光闪过。 宫女退了下去,未几,就见一个青年男子从殿外走了进来。 就见这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生的剑眉英目,比起祁云义的刚武,他的五官则是更多了一份清逸,比起祁云飞的俊秀,他的身上则是又多了两分坚毅。 “儿子给母妃请安。”祁云祚向着郑贵妃躬身行礼。 “起来。”郑贵妃看着面前的儿子,想起方才得来的消息,只觉得头痛欲裂,开口便道;“母妃这次让你过来,为了何事,你自己心里应当有数。” 祁云祚站直了身子,却并没有说话。 “这次咱们得了消息,立时便派出了人马,可咱们派去的人却是全军覆没,那祁云义孤身一人,他又如何会有这般本事?”郑贵妃声音阴沉。 “母妃的意思,是有人相助?”祁云祚抬起眸子,露出一双黑如曜石般的深眸。 “老四前些日子突然离开了京师,你觉得他会去哪?”郑贵妃握紧了一旁的扶手,厉声道;“他又是如何得到的消息?” 祁云祚神色微变,却是唇线微抿,没有出声。 “你自己的枕边人,莫非还不清楚.......” “母妃!”祁云祚打断了郑贵妃的话,他的眼瞳乌黑,只斩钉截铁的说了句;“此事和燕儿无关。” “事到如今,你还护着她!”郑贵妃怒极,玉手拍在了扶手上,发出十分清脆的一声响。 063章你只能是我的 祈云祚仍是没有出声。 “你不要忘了,她是你的妻子!”郑贵妃凤眸中蕴着怒火,接着说道:“如今北境战事越发危急,刘将军,司徒将军节节败退,朝堂上每日都有大臣上奏,恳请圣上为皇长子平反,彻查其下落,好将他迎回京师,他本就是长子,倘若这次再让他立下功劳,就连你父皇也再没理由不将他立为太子!” 说到这,郑贵妃平息着自己的怒火,她闭了闭眼睛,又是说道:“咱们母子眼下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若等皇长子回京,别说郑氏一族危矣,就连咱们母子,也皆没有好下场,可你的王妃却还要去通风报信,一心向着别人,这就是你一心要讨的好媳妇!” “母妃!”祈云祚微微皱起了眉头,“此事干系重大,不要将燕儿牵扯进来。” 听儿子这般说起,郑贵妃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又是重新燃了起来,她霍然从软塌上站起身子,走到儿子面前,扬起手,便在祈云祚的面颊上打了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分外响亮,祈云祚动也未动的受了这一击,一旁的秀娥则是吓了一跳,慌忙将眸子垂下,不敢去看着一对母子。 “当年沈昭盈分明许给了皇长子,是你来求母妃,让母妃助你将她抢了过来,云祚,母妃既然能帮你得到她,便也能为了你毁了她。”郑贵妃看着儿子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道。 祈云祚微微一震,这才变了眼色,他定定的看着面前的母亲,他的声音低沉,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口:“不论母妃要谁的命,儿子都不会迕逆母妃,但唯有燕儿,母妃休想动她一根头发。” “大胆!”郑贵妃怒极,冲着儿子喝道:“母妃这些年来绞尽脑汁,费尽了心思,为的不过是你!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这样和母妃说话吗?” 祈云祚没抿紧了唇线,没有说话。 “你不要怪母妃心狠,你更不要忘了,祈云义的母亲是如何死的。他的母亲死于母妃之手,而你,又夺了他的未婚妻,若有朝一日,他得了那把龙椅,你觉得,他会如何对待咱们母子?” 祈云祚眸心幽暗,无声的攥住了拳头。 “看好你的王妃,这种事,母妃不要再看见第二次!” 郑贵妃的声音,凌厉中透着威势。 晚间,楚王府。 晚餐已是备好,每一样都是十分精致的摆在桌子上。 沈昭盈一袭素色曳地长裙,腰间束着丝带,衬着腰身越发窈窕。 听到男子的脚步声,沈昭盈心中一紧,她咬了咬唇,待看见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后,沈昭盈垂下眸子,向着祈云祚拜了下去。 然而不等她俯下身,祈云祚已是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沈昭盈心中一怔,抬头,便是祈云祚曜石般的黑眸。 “王爷....”沈昭盈声音很轻,祈云祚就那样看着她,他拉起了她的身子,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与你说过无数次,不必像我行礼。” 沈昭盈低下头,只轻声说了句:“妾身不敢坏了规矩。” 祈云祚没有再出声,他握着沈昭盈的手,带着她走向了餐桌。 祁云祚在主位上坐下,沈昭盈则是伸出一双素手,先是为他斟了一杯酒,而后则是为其布菜。 祈云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并没有去看身边的王妃,而是沉声道出了一句:“你还在想他。” 沈昭盈手指一颤,酒壶中的酒水便是洒出了些许。 祈云祚没有理会,他摩挲着手中的酒杯,低沉着嗓音道:“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自作主张。” 沈昭盈脸色苍白,她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却仍是强撑着,说了句:“妾身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她这一句话音刚落,祈云祚的眼底便有暗光闪过,他一手扣住了沈昭盈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他的眼瞳那样黑,笔直地看着沈昭盈的眼睛。 “你让秋月去通风报信,让老四带着人去救他,你真当我不晓得?”祈云祚声音嘶哑,他望着沈昭盈那一张绝美的小脸,心中又怒又痛。 沈昭盈脸色如雪,她转过头,不去看祈云祚的眼睛。 祈云祚却是扣住了她的下颚,将她的脸蛋复又转向了自己。 “你不要忘了,你已嫁给了我!”祈云祚几乎是咬牙切齿,从胸腔中迸出来一句话。 “嫁给了你?”沈昭盈微微笑了,她看着面前的男人,眼里却满是苦涩,“我为什么会嫁给你,你自己心里明白!我本该是他的妻子,是你!是你和你的母妃!是你们......” “是又如何?”祈云祚眼底仿佛蕴着一簇火,他揽紧了沈昭盈的身子,厉声道:“我早与你说过,就算是抢,我也会把你抢过来,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 说完,祈云祚俯下身不由分说地吻住了她的唇瓣,他的吻一如既往的霸道而强烈,沈昭盈肢体纤细柔弱,哪里能挡住他的凶猛,秋月守在屋外,就听屋子里噼里啪啦,显是碗盘落了一地,然后,便是沈昭盈细弱的哭声,与男子的喘息声交织,秋月听在耳里,纵使焦急,却也不敢进去。 “若是大皇子能回来,那该多好.....”秋月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自己就是吓了一跳,她知道她的小姐已经当上了三王妃,与大皇子之间再无可能,可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便再也消退不了,她听着沈昭盈断断续续的轻泣,这个念头便是越发强烈。 夜幕降临,万籁无声。 如意躺在床上,一旁的大夫揭开她的衣衫,看了一眼她的伤口,对一旁的祈云义道:“殿下还请宽心,夫人的伤口已在慢慢愈合。” 祈云义闻言,紧绷的神色顿时松懈了下来,他微微点头,与那大夫道了句:“有劳旬伯费心。” “殿下这话可折煞小的了。”那旬伯毕恭毕敬地与祈云义拱了拱手,而后则是背起了药箱,向着二人行礼后退了出去。 待旬伯走后,祈云义唇角含笑,向着如意看去,就见经过这几日的调养,如意的脸颊上已是恢复了些血色,祈云义看下眼里,便是喜在心上,只温声问了句:“饿不饿?” 如意摇了摇头,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安的问着丈夫:“夫君,我有没有耽搁你们赶路?” 她养伤的这些日子,不仅累的祈云义日日夜夜的守着她,就连那些随从也是一个个跟钉子似的在外面守着,如意每次想来,都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没有,”祈云义握住了如意的手,轻声道:“你什么也不要想,只需安心给我安心养伤,知道吗?” “那.....”如意顿了顿,才道:“还会不会有人,再来追咱们?” 想去那些黑衣人,如意仍是心有余悸。 祈云义俯下身,在她唇瓣上轻轻一吻,“别怕,不论谁来,夫君都会保护你。” 说完,祈云义停顿片刻,又是说道:“你只需在我身后,切记不可再冲到我面前,记住了吗?” 祈云义简直不敢想象,那一箭但凡再深一丁点,此时的如意又要如何? “你不会武功,身子又弱,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你只需躲在我身后,知道吗?”祈云义盯着她的眼睛,声音虽是温和,却也透着严厉。 “夫君,我不是有意的,”听着丈夫的斥责,如意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的眼睫微微颤着,小声道:“看到你有危险,我什么也没来及想,就直接冲过去了,我下回......下回.....” 如意说不下去了,她自己晓得,若下次祈云义再遇上危险,她一定还是会自不量力的往上冲的,那时候她的眼里只有丈夫的安危,又哪儿还能想到自己? 祈云义心下轻叹,只温柔而怜惜的将如意抱在了怀里,面对她这一份赤诚之心,只让他心下既是感动,又觉温暖。 如意蜷在他的怀里,她的眼睛落在自己的胸口,眼瞳里便是浮起一分黯然,她轻轻蹭了蹭祈云义的胸膛,小声道:“夫君,等伤好,皮肤上会留疤的,是不是?” 祈云义闻言,便是晓得了她的心思,他看着怀里的小媳妇,就见如意眼巴巴的看着他,问道:“留了疤,会很难看,你会不会.....嫌弃?” “傻子,”祈云义的手指轻轻的抚上如意的面颊,沉声安抚道:“这是为我留的疤,我心疼都来不及,哪里会嫌弃?” 064章她还好吗? 如意听着丈夫这么说,心里就是踏实了,她的唇角抿起了笑涡,只将脑袋埋在了祁云义的胸前。 祁云义轻拍着她的后背,念起回京后的诸事,一双眼眸却是渐渐沉了下去。 夜色已深,洪化帝却并未歇下。 高公公一直服侍左右,待皇上批完奏折,就见前方有一道丽影自殿外款款而来,待她走的近些,就见她仙容玉貌,气度高贵,正是郑贵妃。而每逢郑贵妃来此,向来无需通传。 高公公立时俯身行礼,郑贵妃唇角噙着微笑,只抬了抬手,示意其起身,自己则是向着洪化帝缓缓行去。 “这样晚了,你怎么来了?”洪化帝看见爱妃,眸色顿时温和了许多。 “听说皇上还在处理政务,臣妾不放心,特意给皇上炖了一碗雪梨银耳羹,好给皇上润润身子。”郑贵妃说着,一双纤纤素手将一只祥云小碗轻轻的放在了洪化帝的案桌上。 洪化帝微微颔首,握住了郑贵妃的柔荑,温声道;“这些日子因着北境的事,也不曾常去看你,可有怨朕?” 郑贵妃闻言,唇角的笑意便是越发柔润,“臣妾只恨自己不能为皇上分忧,又如何舍得怨皇上。” 洪化帝淡淡笑了,张开胳膊,让郑贵妃与自己一道坐下,坐在自己身边。 “云祚近日可好?前阵子见他进宫请安,倒像是消瘦了些。”洪化帝问起了与郑贵妃所生的爱子。 “云祚近日来瞧着皇上为北境的战事扰的吃不好,睡不香的,这孩子嘴巴上虽不说,可心里却一直担心着,自然是瘦了。”郑贵妃笑盈盈的,一双玉手已是自然而然的抚上了洪化帝的肩头,为他力度适中的舒展着筋骨。 洪化帝在爱妃的服侍下,舒服的叹了口气,只道;“云祚有这份心,自然是好,可他和昭盈成亲已有三年,膝下却一直无子,每逢想起来,也都是朕的一块心病。” 听着洪化帝的话,郑贵妃的手势有片刻的停顿,继而才慢慢恢复,她的眼瞳中有厉色闪过,嘴巴上却仍是温温柔柔,“云祚和昭盈都还年轻,孩子总归会有的。” “你是云祚的母亲,改日给他挑几个侧妃,朕看昭盈那孩子,也不是好生养的样子。”洪化帝想起那病弱的儿媳妇,眉心也是微微拧起,想起当年的事,便是开口道;“云祚当年放着皇后的侄女不要,偏生要娶一个四品文官家的小姐为正妃,朕见他心意坚决,不惜将老大的婚事取消,把昭盈许给了他,可到眼下,他们也不曾生个一儿半女,你是云祚的母亲,改日为他挑几个侧妃,送到他府上。” 洪化帝看着郑贵妃的眼睛,嘱咐道。 郑贵妃心中一阵气闷,面上却是十分哀婉的神色,只与洪化帝道;“皇上有所不知,臣妾也曾为云祚选过花容月貌,出身高贵的侧妃,可云祚那孩子却是死心眼儿,偏生不要。” 洪化帝眉心深拧,他握住郑贵妃的手,低声与她道;“云祚不是长子,长孙便一定要诞在他的府里,日后.....” 洪化帝虽未说完,郑贵妃却是瞬间懂了,她的眼睛一亮,面上的笑容越发柔媚,只与洪化帝颤声道;“臣妾明白,臣妾替云祚.....谢过皇上。” 看着郑贵妃的如花娇颜,虽是不复当年的艳丽,洪化帝心中却仍是浮起一丝怜惜之意,他揽过郑贵妃的身子,温声道;“当年朕与你说过,朕这把龙椅,一定会交到云祚手里。” 郑贵妃想起当年的事,她刚诞下祁云祚之后,洪化帝便与她许诺过,今后定会让她的儿子继承皇位,那时候的她尚在月子里,只泣道儿子并非嫡子又非长子,日后定是无缘大宝,洪化帝为此特意写下了手谕,与她一起,将此份手谕放在了匾额之后。 而后的这些年,不论朝臣们如何上奏,以稳固国本,避免皇室纷争为由恳请洪化帝立长子为嗣,洪化帝也一直不曾为之所动,君臣僵持数十年,任由那些大臣如何誓死捍卫祖训,洪化帝兀自在坚持。 念及此,郑贵妃心中也是浮起了几分柔情,只倚在洪化帝的怀里,那一双凤眸,却仍是闪烁着精光。 如意的伤势已是渐渐好转,这几日已经能够下床。 祈云义看在眼里,但觉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慢慢放下,只等如意的身子再恢复一些,便启程回京。 “大哥。” 祈云义从屋子里出来,就见祈云飞已在屋外相侯,看见他时,便是出声唤道。 “四弟。”祈云义看见他,亦是点了点头。 “嫂子歇下了?”祈云飞向着屋子看了一眼,问。 “嗯。”祈云义与弟弟一道踱着步子,兄弟两一起向着院外走去。 “这些日子劳你在此久候,不妨你先行回京。”祈云义看着弟弟,说道。 祈云飞闻言便是摇了摇头,笑道:“我不过是个闲散亲王,在哪里也都是一样的。” 说完,祈云飞顿了顿,又道:“大哥,昨日里我已是传书给了我母妃,让她找机会告诉父皇,我已找到了大哥的下落,虽不能帮助大哥,但让父皇晓得,总归会让郑贵妃多多少少有些顾忌。” 祈云义的步子停了下来,他想起了洪化帝与郑氏,眸心是十分淡然而冷峻的神色,对于四弟的话也是未置可否,只说道:“迟早要回京,说了也无妨。” “还有一事,小弟也一直不曾告诉大哥,这几日想了想,还是应该让大哥知道。”祈云飞咬了咬牙,开口道。 “是何事?”祈云义微微皱眉。 “这次小弟能及时得到消息,赶来襄助大哥,实在是多亏了一个人。” “谁?” “是三嫂。”祈云飞下定了决心,他看着长兄的眼睛,坦然开口。 祈云义面色微变,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问了句:“她还好吗?” 祈云飞摇了摇头,“三哥的脾气咱们都晓得,据说....他对三嫂很坏,三嫂的日子,很不好过。” 祈云义眼瞳有沉郁之色划过,他没有说话,只无声的转过了眼眸。 祈云飞看着兄长的侧影,想去郑贵妃母子这些年对祈云义的欺压,遂是压低了声音,“待他日大哥登临大宝,亦可将三嫂接回身边.....” “不。”祈云义眸心一震,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我答应过如意,此生只会有她一个妻子。” 祈云飞眸心微怔,只言了句:“小弟不明白。” 当年,祈云义和沈昭盈青梅竹马,实在是一对璧人。 “你也许会觉得,大哥如今的妻子不过是个民间女子,可她亦是我在落难时,贫贱时所娶的发妻,她曾与我一道受苦,这份情谊,没人能比的了,就连燕燕.....”祈云义说到这,声音便是低了下去,“也比不了。” 京城,楚王府。 “小姐,郑贵妃今日邀了三王爷进宫,听说,是要给王爷选侧妃了。”秋月撤走了桌上的碗筷,瞧着沈昭盈洁白无暇的面颊,小心翼翼的开口,待她说完,就见沈昭盈那宛如美玉雕成的五官上并没有什么动容之色,只轻声说了句:“王爷身份尊贵,多几个侧妃,也是寻常。” “小姐,您就一点儿也不着急?”秋月心下长叹,倒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昭盈微微笑了,眼底静到了极点,一旁的秋月看不下去,只小声劝道:“小姐,我知道您还想着大皇子,可您也要为自己想一想,若是.....若是这皇位最终落在了三王爷手里,那您就是皇后,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啊。” “荣华富贵?”沈昭盈咀嚼着这三个字,眼睛中透出苦涩:“我要荣华富贵做什么?” “要不,您将那药停了,给王爷生个孩子吧.....” 沈昭盈身子一震,向着婢女看去。 “若您生了孩子,兴许王爷.....兴许王爷就不会再欺负您了,就连郑贵妃,也不会再难为您.....”秋月一心护住。 “秋月,”沈昭盈的眼神仍是平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她静静开口,缓缓的说了一句,“我这辈子,都不会生孩子了。” 若不能给心爱的男人诞育子嗣,她,宁可不要孩子。 065章父谋算 官道。 如意身上的伤已是近乎痊愈,她晓得因着自己养伤的缘故,已经耽搁了丈夫许多功夫,待得伤势好转,如意便是催促起来,祈云义见她虽是恢复了许多,心里却也还是放心不下,只让旬伯来诊脉,听旬伯说起如意的身子已是能够赶路后,一行人方才收拾行装,向着京师赶去。 一路上,如意都是呆在马车中,她的伤口刚愈合,祈云义顾忌着妻子身上的伤,虽然已经将脚程压了一半,可舟车劳顿仍是会牵扯伤口,即便疼的钻心,如意只是咬牙忍着,不愿让祈云义担心。 这一日,到了驿站。 驿站中的官员提前得知了讯息,早已是率着驿站里的人前来迎接,待看见祈云义一行人之后,皆是齐齐跪了下去。 “下官见过大皇子,四皇子,给两位殿下请安。”驿站的官员毕恭毕敬。 “起来吧,不必多礼。”祈云义抬了抬手,示意诸人起身,自己则是下了马,第一件事便是向着如意的马车行去。 打开车帘,就见如意小脸雪白的倚在那儿,额角已是沁出了一层细汗。 “如意?”看见她这样,祈云义的脸上顿时一变,只伸出胳膊,将如意从马车里抱了出来。 “夫君,你别担心,我一点也不疼。”如意嗓音有些嘶哑,说完,仍是勉力微微笑了笑。 祈云义眉心紧拧,只对着她道:“疼就说出来,不要逞强。” 说完,他看了眼如意憔悴的脸蛋,怜惜道:“这次咱们在驿站多歇息两日,等你完全恢复了,咱们再走。” “可是.....”如意有些着急,生怕因着自己耽误了大伙儿,她转过眼睛,就见一众随行都是笔直地站在那儿,就连祈云飞也是站在那里,祈云义没有进去,他便一直在驿站门口相侯。 而驿站的那些官员则是一个个俯首帖耳地站在那里,每个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听着祈云义这般与媳妇一问一答,也不曾有人敢大着胆子,抬头去看上一眼。 如意虽晓得自己丈夫的身份,可这般的阵仗也还是第一回瞧见,她看着那些毕恭毕敬的官员,心下不免有些慌张,只情不自禁的往秦云义的怀里缩了缩身子。 祈云义察觉到了她的不安,男人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没事,这些人都信得过。” 如意轻轻“嗯”了一声,这才发觉自己还让祈云义抱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意顿觉赧然,只小声道:“夫君,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的。”说完,如意顿了顿,又是很小声的说了句:“我的伤在胸口,又不是在腿上。” 祈云义听着她的话,便是微微笑了,他没有放下如意,就这般稳稳当当的将媳妇横抱在怀里,走进了驿站。 祈云飞跟在他身后,直待兄弟二人与如意进去后,其他的官员与随行方才跟了进去。 祈云义一路将如意送到了房间,直到将她放在床上,自己便是腾出手来,直接解开了媳妇的衣裳。 “夫君?”如意吓了一跳,慌乱的扯过被子,将自己的身子掩上。 “别动。”祈云义扣住了她的小手,他微微蹙着眉,就见妻子胸前雪白的肌肤上印上了一道暗红色的伤疤,那道疤已是结痂,却还不曾脱落,在细嫩的皮肤上显得十分显目。 祈云义见伤口不曾崩裂,心下便是松了口气,他刚要为如意将衣裳系好,就见如意眼底漾着黯然,伸出手捂住了那一道疤,对着他说了句:“很难看,你不要看。” 祈云义看出了她的失落,他心下无奈,只将如意的手握在了手心,那一块疤又是映入了眼底。 祈云义凝视着那一块带着痂的暗红,只看的如意不知要如何是好,她的手让祈云义扣着,动弹不了,只得将眼睛转开,不去看他。 祈云义俯下身,在那道疤上落上了一个十分轻柔地吻。 如意身子一颤,不等她向后躲开,祈云义已是一手扣住了她的腰,让她的身子薇薇向着前倾着,而他自己则仍是细细的吻着。 “别.....我痒.....”愈合中的伤口本就发痒,哪里能经得住丈夫这般作弄,如意不由自主的挣扎起身子,秦云义听着她的求饶,眸子便是黑沉了下去,他直起身子,手指轻柔却坚定的扣住了如意的下颚,吻上了她的唇瓣。 京师,皇宫。 洪化帝并未让任何人通传,径自来到了凤宁殿。 不曾走到内殿,就听里面传来郑贵妃呵斥奴才的声音。 洪化帝微微皱眉,走了进去后,就见一个小宫女不知是做错了什么事,正一脸泪痕的跪在地上,而郑贵妃则是满面怒容,正在亲手掌掴着小宫女,看见皇上进来,郑贵妃面色先是一变,而后则是恢复了往常的温柔,与洪化帝笑盈盈地说道:“皇上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妾身正训着奴婢,这幅模样落在皇上眼里可不是失仪了?” 洪化帝看了那宫女一眼,见其一张脸已是又红又肿,他挥了挥手,示意那宫女和周遭的宫人退下,而后自己则是牵住了郑贵妃手,道:“教训个奴才,也值得自己亲自动手?” 郑贵妃嫣然道:“这倒是臣妾的不是了,见奴婢笨手笨脚的,臣妾心里又是着急又是生气,忍不住和一个宫女的动手,的确是失了身份。” 洪化帝看了她一眼,瞧着她唇角虽是含笑,可那股笑,却无论如何都融不到眼睛里。 “朕晓得你在担心什么。”洪化帝拍了拍郑贵妃因着掌掴宫女而变得通红的手,在软榻上坐下。 “皇上?”郑贵妃心底一惊。 “明日上朝,朕会昭告天下,为老大平反。” 洪化帝声音刚落,郑贵妃的脸色顿时大变,然而不等她出声,洪化帝一个手势便是止住了她余下的话。 “老大和老四已经快回到京师,朕不仅给老大平反,朕,还会下旨,将他迎回京师。” “皇上这是何意?”郑贵妃觉得自己的手指在颤抖。 “来。”洪化帝见她面色苍白,心中只觉不忍,他伸出胳膊,向着郑贵妃招了招手。 郑贵妃稳住心神,坐在了洪化帝身边。 “这些年,你不论做什么,朕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如今,朕只与你说一句,不可再打老大的主意。”最后一句,洪化帝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郑贵妃倾刻间变了脸色,她向着洪化帝看去,颤声道了句:“皇上.....” “朕明白你的心思,”洪化帝叹了口气,念起长子,皇上沉默了片刻,才道:“北境眼下需要他,朕不许他有任何闪失,你懂么?” 闻言,郑贵妃心中一动,“皇上,北境有骠骑将军,镇北将军驻守着,朝中也有冯良才和李易发这样的老将.....” 不等郑贵妃说完,洪化帝便是不耐的摆了摆手,“说起驻守北境,没人能比的了老大,除了他,也没有谁能驯服了北境的那些将士,这一次,大祁少不了他。” “皇上是要大皇子为大祁立下汗马功劳,而后.....好将他立为太子?”郑贵妃声音沙哑,望着洪化帝的眼睛里满是幽怨。 洪化帝面色微变,他看着面前的女子,摇了摇头。 “北境如今凶多吉少,将北境交给他,便是要他去和胡人厮杀,只有这样,云祚才能有机会,你懂吗?” “可万一,他打退了胡人.....”郑贵妃的脸色仍是十分难看。 “这一仗,若胜,他麾下的亲兵也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若败.....”说到此,洪化帝的眼瞳中有暗光闪过。 “若败,北境从他的手里失守,他便彻底失去了继位的资格。” 郑贵妃听到了这里,眼睛瞬间迸发出一光亮,她看着面前的洪化帝,唇角的笑靥宛如鲜花般娇美,她向着洪化帝偎了偎,柔声道:“皇上和臣妾这样说,臣妾就放心了。方才,臣妾还担心,皇上是不管臣妾和云祚了。” 洪化帝拍了拍她的肩,低声叹道:“你要明白,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母子。” 066章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驿站,夜色渐黑。 如意坐在床沿上,看着丈夫高大的身影坐在自己面前,他的手中拿着一块汗巾子,先是为她擦了脸,而后则是十分细心的为她擦试着双手。 如意看着丈夫的侧颜,烛光下,祈云义的五官显得十分深邃,透着凌厉果决之色,可他的目光却又是那样的温和而专注,将那一抹骨子中的凌厉与果决生生压下去不少。 “夫君?”如意轻声喊他。 “嗯?”祈云义抬起眸子,向着她看去。 “还记得刚嫁给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为我擦脸擦手的。”如意想起与丈夫的新婚之夜,就因着祈云义让她吃了顿热饭,她便哭的跟一个小花猫似的,此事想来,心里便既是好笑,又觉的温软。 祈云义想起与如意刚成亲的日子,唇角也是不经意的上扬,他看着眼前的媳妇,念起她事事为着自己,有好吃的宁肯自己不吃也要省给他,任劳任怨地照顾他的外婆,为老人家洗衣擦身,端屎端尿,做那些连儿子和儿媳都不曾做到的事,她却一直甘之如饴,从不曾听她诉苦,更不曾见她嫌脏,喊累。 想起这些,祈云义心下一软,瞧着如意纤纤瘦瘦的坐在那里,因着重伤刚愈合,如意的脸色仍是苍白的没有血色,就连唇瓣也是透着淡淡的粉白,祈云义看在眼里,心中便是一阵惭愧与怜惜,想着自从她嫁给自己之后,便未曾过过好日子,在西河村时她为他操持家务,照顾外婆,离开村子后便是跟着他四处躲避着追杀,为了他挡的那一箭,甚至将自己的小命都给搭了进去。 祈云义想到此处,乌黑的眼睛深敛似海,他低下握住了妻子的手,低沉着声音道了句:“如意,我欠你太多。” 如意一怔,不解的看着丈夫,祈云义在她这般澄澈的目光下,更是觉得歉疚,他伸出胳膊,小心而轻柔地将妻子的身子抱在了自己腿上,而后长臂一揽,将她牢牢的护在怀里。 “夫君,我虽没读过什么书,可我也知道,夫妻就是要一起吃苦,一起享福的,是不是?” “是,”祈云义微微笑了,刮了刮如意的小鼻子,“这叫同甘共苦。” “居然是这样,夫君以后就不要和我说什么欠不欠的话了,我从没觉得夫君亏欠过我,我只怕自己做的不好,等你回了京师.....你......就会把我忘了.....” 如意说到最后,眼圈蓦然红了起来,她咬着嘴唇,只将眼底的泪意竭力忍了回去。 “傻子,”祈云义心下有些无奈,更多的却还是不忍,他明白如意虽从来不说什么,可她心里却什么都明白,身份的差距一直藏在她心里。 “即使我忘记了自己,也不会忘记西河村的宋如意。”祈云义粗砺的手掌抚上了如意细嫩的面容,他的声音浑厚而深沉,如意听在耳里,鼻尖瞬间就是酸了。 “夫君和我拉个钩。”如意说着,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指,她的声音清甜,满是女儿家的娇憨。 见她这般小孩子心性,祈云义心里只觉好笑,却也还是依着媳妇的心思,也是伸出了自己的小指,与如意交缠到一块去。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如意一脸的认真之色。 祈云义忍俊不禁,“你啊,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娃娃。” 如意听丈夫这样说来,也是觉得赧然,可拉过了钩,如意心里却的确是踏实了许多,她嫣然一笑,只埋首在丈夫怀里。 祈云义揽着她的身子,看着墙壁上映着两人紧紧依偎的身影,纵使前路坷坎,这一刻,祈云义的心里却是一片的温馨与宁静,他揽紧了如意的身子,只愿这一刻能长长久久,一生一世。 京师,皇宫,寿康宫。 “太后,该用药了。”闻妃一身月色锻暗八仙纹宫装,如云的发髻上只插了一支金玉流苏簪,她的面色恭敬,自己先是端起药碗尝了一口,而后方才将药碗双手递到了太后面前。 见她亲自为自己试药,太后缓缓点了点头,只淡淡说了句:“有心了。” “这是臣妾本分。”闻妃顿时俯身,一举一动犹为端庄。 “云飞那边,可有消息?”太后服过药,顿时有宫女上前将药碗收走,而后闻妃则是亲自接过茶碗,服侍着太后漱口,做好这些,太后方才靠在锦缎堆成的软榻上,与闻妃开口问道。 “回太后的话,云飞前几日传书回来,只道皇长子殿下一行如今已是到了澳洲,怕是再过几日,就能回到京师。” “凤宁殿那边,可有动静?”太后眉目稳健,问。 “如今皇上已是为大皇子平凡,并已派人前往迎接,想来凤宁殿那边总要有所顾忌,不敢再贸然出手。”闻妃声音谦和,只蹲在塌前,手势恰到好处的为太后捏起了腿。 太后十分受用,只由着她服侍,想起孙儿,太后微微一叹,道:“云义这一走,哀家也是有一年多没有瞧见他了。” “云飞在信中说,皇长子一切安好,太后不要记挂。”说完,闻妃顿了顿,这一回却是带了几分笑意:“云飞在信上还说了一件事,臣妾还不曾告诉太后。” “哦?是什么事?”太后微微挑眉。 “云飞说,皇长子此番并不是独自一人,身边还有一个来自民间的媳妇。” “当真?”太后皱起眉头。 “臣妾不敢欺瞒太后,皇长子.....已在民间娶妻。” 太后闻言,沉默了片刻,长孙的为人她是清楚的,此时听到消息,只是一叹道:“他的母亲就出身于民间,此番,他便从民间娶了妻子。” 说完,太后一个手势,闻妃便是停下了手势,太后从软塌上微微起身,闻妃赶忙上前,十分周到的在太后身后放了一个软靠。 “云义那孩子最重情义,他这既然将人家带回京,那就定是要封为王妃的。” “皇长子自小是跟随太后长大的,皇长子的心思,太后自是清楚的。”闻妃声音柔和,一语言毕,又是微笑道:“臣妾还未恭喜太后,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重孙可抱了。” “长子长孙,自然是金贵。”太后眼眸微眯,隐有追忆之色,“当年若不是哀家让张嬷嬷把云义抱到了寿康宫,依着郑氏的那个德行,他又哪儿还会有命在。” “太后宅心仁厚,当年虽是抱走了皇长子,让皇长子和母亲生离,但却保住了皇长子的性命,皇长子心里都明白。” “哀家能保住他,却不曾保住他母妃。”太后念起皇长子的生母,心下一阵怅然。 闻妃心中微动,只垂下眼睛,没有搭话。 “扶哀家起来。”太后伸出了一只手,闻妃看着,顿时上前扶住了太后的胳膊,轻手轻脚的扶起了太后的身子。 太后还不曾走上两步,就见宫女匆匆前来传话,只道是洪化帝来为太后请安。 太后听到儿子过来,眉目间便有不满之色划过,她什么也没说,只让闻妃扶着自己,向着外殿走去。 洪化帝果然已是候在了那里,看见母亲,顿时行礼道:“儿子给母后请安。” “哀家一孤老婆子,有何可安?”太后看也不曾往儿子身上看一眼,只让闻妃与宫人搀扶着,坐在了主位上。 洪化帝脸色有些尴尬,只立起身子,道:“母后这番话,便是羞煞儿子了。” 太后眼眸微抬,眼见着儿子华发顿生,心知近日为了北境的事,扰的洪化帝夜不能寐,念及此,太后的心便是软了,只叹了口气:“皇帝近日精神不佳,自个也要当心身子。” 听母亲的话音有缓和之势,洪化帝微微松了口气,只恭声道,“母后不必担心儿子,保重身子才是要紧。” 说完,洪化帝顿了顿,他向着一旁的闻妃与宫人看了一眼,闻妃会意,顿时便领了宫人退下,并命人关上了殿门。 “你要让云义去北境?”听完儿子的话,太后脸色顿时变了,只与儿子呵斥道:“你这次为云义平反,迎他回京,便是打得如此主意?” “母后.....”洪化帝欲解释。 “先前北境安生时,你由着他自生自灭,从不曾想起这个儿子,如今北境乱成了一锅粥,你便要云义回来,去给你卖命了?” 067章恨的越深越好 “母后!”洪化帝皱起眉头,“云义也是儿子的亲骨肉,儿子又怎会如此不堪?” “原来皇上还晓得他是你的亲骨肉!”太后说到此,声音却是微微地颤抖:“你自个摸着良心想一想,这些年,你对云义可曾念过一丁点的父子之情?” 洪化帝在母亲的质问下,顿觉无话可说。 “皇帝!不论云义也好,云祚也罢,他们都是你的儿子,你这心,总不能这般偏!”太后的双眸中透着怒火与失望,想起洪化帝对郑贵妃的偏宠,心中便是说不出的气闷。 洪化帝沉默着,过了许久,他方才看着母亲,声音不高不低的开口:“母后,不论是云义,还是云祚、云飞,他们都是我的儿子。” 说完,洪化帝顿了顿,才又是开口:“可云义与他们不一样。云义没有母舅家可以依靠,他从小就必须要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 太后不曾想到皇上会说出这番话,心中只是一动。 洪化帝面色深隽,接着说道:“儿子当初将他送到北境,并非由着他自生自灭,一来,是磨砺他,二来,是保护他。” 太后微微挑眉,听着洪化帝的话,心中却是惊疑不定。 “这一次,我命人迎他回京,的确是要把北境交给他,倒不是因为旁的,而是放眼大祁,的确只有他,才能守得住北境。” 凤宁殿。 祈云祚踏进内殿,就见满室的衣香鬓影,一些京中贵女瞧见他,一个个俱是红着脸站起了身子,向着他纷纷行下礼去。 “云祚,”看见儿子,郑贵妃面带微笑,待儿子行过礼后,郑贵妃微微颔首,玉手向着在座的其中一位贵女指去,道:“这位,是礼部侍郎家的小姐。” 郑贵妃话音刚落,那位礼部侍郎家的小姐已是含羞向着祈云祚福了福。 “这位,是虎威将军的妹妹.....”郑贵妃仍是在向着儿子介绍。 祈云祚面色沉了下去,不等母亲说完,便是打断道:“母妃召儿子进宫,便是让儿子来见这几位小姐?” 听儿子口气不悦,郑贵妃唇角的笑意慢慢隐去,母子两对视片刻,郑贵妃压着心中的怒火,对着诸位贵女开口:“你们先退下。” 众女不敢不从,只纷纷向着母子两行礼后退了出去。 “云祚,母妃今日请来的这几位闺秀都是京中百里挑一的人才,品貌都是无可挑剔,你何至于如此,让母妃下不来台面?”郑贵妃怒斥道。 祈云祚看着母亲的眼睛,声音却是平淡之极:“儿子无心纳侧妃,母妃不必再为儿子张罗。” “就为了沈昭盈?那个病秧子?”郑贵妃的手攥住了一旁的把手,冲着儿子喝道。 祈云祚没有出声,面上并无表情。 “你成亲三年,她连个孩子也不曾为你诞下,你今年已经二十有三,你那些叔叔伯伯如你这般年纪,早已是妻妾成群,儿女双全,你要让母妃等多久,你才能给母妃一个孙儿?” “儿子与燕儿都还年轻,孩子迟早会有,母妃又何必心急。”祈云祚眸光沉静,丝毫不曾为母亲的话音所动。 “放肆!”郑贵妃看着儿子这副样子,便是大动肝火,“我实话告诉你,你父皇已是与母妃说了,皇长孙一定要诞在你的府里!” 祈云祚闻言,仍是不声不响的站在那儿,唯有眼底的神色却是令人捉摸不透。 郑贵妃平息着自己的怒火,过了片刻,郑贵妃定了定神,只起身向着儿子走去,她放缓了声调,又是劝道:“母妃晓得你喜欢沈昭盈,可你更要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你父亲子嗣虽多,可如今他已近花甲之年,却还不曾见到孙儿的面,若你的侧妃能为你诞下王子,那这个孩子便是大祁的皇长孙.....” “母妃!”祈云祚打断了母亲的话,他抬起了那双黑如曜石般的眼眸,一字字的开口:“不是燕儿所生的孩子,儿子宁肯不要。” 听着儿子的话,郑贵妃心中一震,“你这是何意?” 祈云祚却没有说话,而是后退一步,向着母亲行了一礼,道:“儿子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云祚!”郑贵妃看着儿子的背影,杏眸顿时圆睁,她喊着儿子的名字,祈云祚却仍是大步向着宫外走去,没有回头。 楚王府,夜已深。 沈昭盈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见祈云祚已是睡熟,自己便是轻轻地起身,宛如弱柳扶风般轻柔。 她随意披了一件衣裳,刚刚承欢过的身子却是疲倦而酸痛,她微微咬唇,离开了卧室。 踏进偏室,推开门,就见秋月已是守在了屋外,瞧见她,秋月将篮子递到沈昭盈的面前,见沈昭盈打开篮子,取出了一碗浓黑的药汁,秋月动了动唇,似是想劝个什么,可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药汁黑浓,嗅着便是刺鼻的苦味,沈昭盈却仿佛视而不见,只将那药碗抬起,刚送到唇边,就听秋月道了声:“小姐.....” 沈昭盈看了她一眼。 “大夫说过,这药药性太烈,您不可经常喝的.....” “没事的。”沈昭盈微微莞尔,她看着那一碗药汁,想起这一晚祈云祚在她身子里留下的那些印记,便是再无犹豫,刚要喝下汤药,就见秋月的身子突然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抖了起来。 “王.....王爷.....”秋月声音满是惊恐。 沈昭盈身子一震,她回过头,就见身后的男子一袭寝衣,衬着身形越发修长,他一声不响的站在那儿,眼底是惊怒至极的光芒。 在他如此的目光下,沈昭盈的手指一个轻颤,药碗便是洒在了地上,浓黑的药汁溅的到处都是。 秋月的身子抖如筛糠,只慌忙跪了下去。 沈昭盈脸色如雪,却仍是强撑着,她站在那儿,眼睁睁的看着祈云祚一步步地向着她走过来。 “你还在喝这种药。”祈云祚声音低到了极点,他捏住沈昭盈的下颚,逼得她不得不抬起头,与自己对视着。 沈昭盈没有说话。 “你宁愿瞒着我喝下这些避子的汤药,也不愿给我生个孩子。”祈云祚的声音仍是平静的,听不出丝毫的风雨,唯有眼睛,却是一片血红,仿佛能渗出血来。 “是我自己的主意,与旁人都毫无干系。”沈昭盈不知哪来的勇气,她的眼睛雪亮,迎上了祈云祚的目光。 祈云祚蓦然加重了力度,沈昭盈吃痛,却仍是一声不吭,祈云祚狠狠的捏着她的下颚,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种绝望与痛苦,逼得他恨不得将面前的女子捏死在自己面前。 “王爷息怒,王爷,求您,求您饶过小姐.....”秋月护主心切,只留着泪不停的向着祈云祚磕头。 “秋月,”沈昭盈轻声唤了一句婢女的名字,“不用求他。” 说完,沈昭盈眼角含着晶莹的水光,与祈云祚哑声说了句:“你杀了我吧。” “我不会杀你,”祈云祚竟是低声笑了,他望着眼前的女子,任由心中千疮百孔,却还是沙哑着嗓子与她说了句:“你一心惦记着那个人马上就会回京,我会让你眼睁睁的看着他,却偏偏不能和他在一起。” 那最后一句,男人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凶狠。 沈昭盈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终是含着悲苦与绝望,喊出了他的名字:“祈云祚.....” 看着她的泪眼,祈云祚心中一恸,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身之际,就听沈昭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恨你....” “恨吧,”祈云祚头也未回,他的脸色已是恢复了惯常的冷峻,只撂下了一句:“恨得越深越好。” “夫君,再过两日,咱们就到京城了,是吗?”马车中,如意靠在丈夫的怀里,轻声和他开口。 祈云义拍了拍她的肩,与她温声道:“是的。” “到京城后,咱们要进宫吗?”如意从祈云义的怀里抬起头,有些不安的开口。 “自然要进宫,给皇祖母请安。” “皇祖母?” “ 068章谁敢看不起我的王妃? “就是太后。”你祈云义握住她的手,与她解释道:“我自小在太后身边长大,皇祖母待人和善,等她见到了你,也一定会喜欢你。” “会像外婆那样喜欢我吗?”如意仍是有些不安。 “我的小媳妇长得俊,性子又好,自然是谁瞧着都喜欢。”祈云义微微笑了,俯身亲了亲如意的唇角。 如意被他夸的有些脸红,心里却是高兴的,她眼角含笑,只搂住了丈夫的颈,轻声细语地说着:“夫君,等你回京后,是不是要做很多事?” 祈云义搂在她腰间的大手微微一窒,继而道:“不错,回京后,会有许多事在等着我。” 想起郑贵妃与郑氏一族,祈云义眼瞳中有暗流涌过,眉目间也是不由自主的浮起了几分戾色。 “那不论夫君去哪,都会带着我的,是吗?”如意问。 祈云义将心中的思绪敛下,他看着眼前的妻子,念起京师中的波谲云诡,若将如意一个人丢过去,便如同将一只羊羔扔向了豺狼虎豹。 “如意,你记住我的话,等回到京师,除了夫君和皇祖母,任何人你都不可相信,知道吗?” 如意一怔,小声念叨:“任何人吗?” “是,任何人。”祈云义的面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盯着如意的眼睛,一字字道:“不论别人和你说什么,要你做什么,你都不要理会,你只需记着,不论发生什么事,”祈云义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他的眼睛慢慢变得温和,与如意低声吐出了一句:“夫君都会替你撑腰。” 如意心中一软,“我知道,不管发生什么,夫君都会保护我。” 祈云义也是微微一哂,环住她的纤腰,在她的脸颊上印上一吻。 “那夫君,四皇子.......也不能信吗?”如意抬起头,想起了祈云飞。 这些日子,祈云飞对兄长夫妇一直是尊崇有加,在驿站时,许是见如意年纪尚小,祈云飞还去山间打了些野兔,小鸡小猫的送给了如意,让她没事可以逗着玩儿。 是以,如意心里隐隐觉得,祈云飞也是个好人。 “四弟为人磊落,也是翘楚般的人物。”祈云义声音低沉,一语言毕,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头,道:“只不过,他的母妃.....” 见丈夫没有说下去,如意不解道:“夫君,四皇子的母妃怎么了?” “他的母亲是闻妃娘娘,”祈云义眼底有暗光闪过,他的眼瞳深远,接着道:“郑贵妃嚣张跋扈,倒还好,至于闻妃.....” “罢,”祈云义没有说完,只摇了摇头,“许是我想多了。” 见丈夫不愿继续说下去,如意也就不再问了,她依偎在丈夫怀里,隔了一会儿,却是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祈云义耳力极佳,敏锐的捕捉到了妻子的叹息。 “夫君,我出身卑微,他们会不会看不起我?” “谁敢看不起我的王妃?” 祈云义眉目温和,轻轻捏了捏如意的脸颊。 “王.....王妃?”如意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睛。 “嗯,”祈云义抚着她的面容,与她道:“如意,我先前只是西河村的一个农夫,你自然可以是农妇,但我回到京师,就会成为王爷,而你,便只能是王妃。” 如意心中一震,在她心里,其实并不十分明白王妃的含义,可却也隐隐约约的知道王妃是王爷的妻子,是十分尊贵的人。 她哪里有那个福气,能当的了王妃? “夫君,我.....”如意想告诉丈夫,她从未想过要当什么王妃,她就是西河村的一个寻常民妇,她只盼着能跟在丈夫的身边,如今丈夫从农夫变成了王爷,她只求他不要嫌弃自己,又哪儿想过,要去当他的王妃? “如意,”祈云义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眼神炯炯,只道:“我会让天下的人知道,你是站在我身边的人。” 如意心中一动,她看着面前的丈夫,眼圈却是渐渐红了,她什么也没说,只将身子埋在了丈夫的怀里,唇角却是悄悄露出一丝甜美的笑窝,有夫至此,妻有何求。 两日后,京师。 祈云义回京的消息已是流传于坊间,祈云义驻守北境多年,在民间素有威望,又因其母乃庶民出身,世人在诸位皇子中不免对其更存了几分亲近之意。 此番洪化帝召告天下,先是为其平反,而后又是迎他回宫,京师中的百姓得到消息,俱是欢庆此事,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男女老少身着盛装围在城门内,恭迎皇长子回京。 人虽多,却丝毫不曾有丁点喧哗与嬉闹,众人都是十分恭谨的候在那里。 “娘,”人群中,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摇了摇母亲的衣袖,撇嘴道:“咱们为何要在这里恭迎皇长子?” 就见小男孩身边站着一个眉目温和的妇人,听的儿子这般问起,那妇人微微弯下腰,与儿子徐徐出声:“因为旁的皇子都在京师中享福,但只有皇长子,他却在北境吃着风沙,吹着寒风,豁出性命的和胡人打仗,他用自己的命守护着大祁,也守护着咱们百姓,皇长子是咱们大祁万里挑一的好儿郎,所以,好孩子,你说这样的好儿郎,咱们该不该恭迎他?” 那小男孩眼睛一亮,只用力的点了点头,与母亲道:“孩儿和母亲一道在这里恭迎皇长子,等孩儿长大,也要像皇长子一样,给母亲争光。” 童声朗朗,母亲唇角的微笑越发温柔,她抚了抚儿子的发顶,刚要鼓励两句,就听前面的人群中传来些许的骚动,接着便是有人低声开口,声音中透着激动道:“皇长子回京了!” 那妇人微微一震,举目望去,就见城门已是让人从里面打开,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而后先是一支轻骑分成左右从城外行来,接着,就见一个男子胯下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宝马,从城外驶来,但见那男子约莫二十八九岁的年纪,黑发高挽,眉若刀裁,目若寒星,当真是人英武,马神骏。 人群中安静极了,直到前来相迎的官员们跪下,高声喊道:“臣等,恭迎皇长子回京!” 众人如梦初醒,亦是纷纷跪下,嘴巴里只此起彼伏的唤着,一时之内,放眼看去,就见京官与百姓黑压压的跪满了一地,前来相迎的百姓众多,犹如一条长龙般,看不到尽头。 如意仍是待在马车里,她听到外面的动静,只悄悄的掀开车帘的一角,就见丈夫骑着骏马,在队伍的正前方。 如意看着丈夫宽阔高大的背影,心中顿时就是踏实了,她看了一眼京师巍峨的城楼,只觉说不出的雄伟,比起云水镇的城楼,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她收回了目光,又是向着地上看去,这一看便是瞧见了那跪成长龙的百姓,如意被这一幕惊住了,只觉心跳得越来越快,她忍不住向着祈云义看去,既是隔着这般远,她也还是能清清楚楚的听见自己的丈夫向着地上的官员们沉稳有力的吐出了两个字:“免礼。” 那些官员们纷纷站起身子,当先一人对着祈云义拱起手,恭声道:“启禀殿下,皇上与太后都在宫中等着殿下。” “嗯。”祈云义颔首,男人的目光转向了那些仍然跪在地上的庶民身上,就见其中有一个年事已高的老媪,满头银发在风中分外醒目。 祈云义翻身下了马。 “殿下!”诸位官员眼见祈云义向着庶民中走去,皆是吓了一跳。 祈云义不曾理会,只径自走向了老媪。 “老人家,请起。”祈云义声音平稳,扶起了老太太的身子,而后,他的眼睛在百姓们身上划过,又是高声说了句:“诸位也请起身。” “皇长子!”那老媪见祈云义亲子来扶自己,只激动的热泪盈眶,颤着声道:“老身的孙儿曾经在北境当兵,洪化二十七年,是皇长子开恩,允他回乡,老身在这里叩谢皇长子大恩!” 069章更放不下她 那老媪话音刚落,前来相迎的百姓亦是纷纷向着祈云义倾诉感激与崇敬之情,有一些妇人更是落下泪来,心中只道此次皇长子能得圣上平反,实在是老天有眼。 祈云义望着那一双双眼睛,他们是大祁的子民,也是他所要守护的黎民百姓。 他什么也不曾说,只向后两步,对着百姓深深一揖。 皇宫。 洪化帝坐在主位,一双眸子深不见底,静静的听着廊下内侍的回报。 “皇长子进京时,京师百姓夹道欢迎,一些妇人莫不感激涕零,匍匐在地,去触皇长子的衣角。” “继续。”洪化帝的声音平静到了极点。 “皇长子下了马,亲自将一位老妇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此举深得民心。” 那内侍的声音毕恭毕敬,说完,他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洪化帝的眼色,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皇长子离去前,曾后退数步,向着黎民百姓俯身行礼,见他如此,百姓们则是跪在地上还礼,直到皇长子一行离开,也不曾起来。” 洪化帝闻言,有许久都不曾出声,隔了片刻才道:“此外,还有什么?” “还有.....那些百姓说....说.....”那内侍似是不敢说下去。 “你直说无妨。”洪化帝吩咐。 “是。”内侍大着胆子,道:“他们说,说圣上先前将皇长子贬黜,乃被奸人蒙蔽,是为.....是为昏庸。”那内侍声音小了下去,只深深垂首,压根不敢去看洪化帝的脸色,他的额头布满了一层细细的冷汗,继续道:“那些百姓还说,此番圣上为皇长子平反,便是为天下苍生,做了件好事。” 听着内侍的话,周公公心下一凛,他暗暗抬头,看了眼洪化帝的脸色,就见洪化帝仍是端坐在龙椅上,面上无惊无怒,唯有眼底却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 洪化帝挥了挥手,示意那内侍退下,见状,那侍从如蒙大赦,从殿中匆匆退了出去。 “皇上......”周公公上前,欲要开口。 “你不必多说,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等他说完,洪化帝已是打断了他的话。 周公公沉默了下去。 洪化帝的目光深远,望着窗外的楼宇,缓缓道:“他在民间备受拥护,早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闻言,周公公顿时明白洪化帝口中的这一个“他”指的是谁。 见周公公没有说话,洪化帝向着他看去,却是道了句:“就连你,也一直是为着他讲话,从心里向着他。” 周公公心下大震,忙不迭迟的向着洪化帝跪了下去,“皇上,老奴不敢。” “你敢不敢,朕心里有数。”洪化帝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是。”周公公战战兢兢,刚爬起来身子,就听宫人来报,说是皇长子一行已是进了宫。 洪化帝闻言,与宫人吩咐道:“先让他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然后再来见朕。” 宫人领命而去。 下了马车后,如意便被眼前的皇宫镇住了。 她看着面前那连绵起伏的琼楼玉宇,金碧交射,锦绣交辉,她怔怔的站子那儿,只仿佛来到了九天之上。 直到祈云义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如意才回过神来。 “夫君.....”如意小声喊着丈夫,想起先前在西河村时,他们家刚修好房子,如意还曾说过,哪怕是皇帝的屋子来和她换,她也不愿,那时候,她压根不晓得皇上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而今,她真真切切的看见了,才明白自己当初的话是多么的可笑与幼稚。 “走吧,咱们先去见皇祖母。”祈云义眸光温和,他晓得如意的慌张,只将声音放的十分低柔。 如意答应着,看着那些毕恭毕敬的宫人,一颗心却还是砰砰跳着,她不敢东张西望,只紧紧的跟着丈夫,随着那些宫人向着深宫中走去。 每走近一步,便离西河村更远了一步。 寿康宫。 李太后晓得孙儿今日回京,已是在宫中等候多时,听得宫人来报,只道皇长子已经进了寿康宫,李太后眼睛一动,与左右吩咐:“快让他进来!” 未几,就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自宫外走了进来,李太后瞧着,一声“云义”还不曾唤出口,就见孙儿的身边竟还依偎了一道清秀纤瘦的,女儿家的身影,那身影亦步亦趋地跟在丈夫身后,似是担心她会走丢一般,祈云义一直握着她的小手,就连进了寿康宫也不曾松开。 直到走到了太后面前,祈云义方才松开了如意的柔荑,他看着面前的祖母,有片刻的功夫都是不曾说出话来,直到太后红着眼睛,唤了一声孙子的名字:“云义.....” 祈云义心中一涩,直接向着太后跪了下去,“孙儿不孝,当日不辞而别,还请皇祖母恕罪。” “起来。”李太后眼底含泪,与孙儿吩咐,祈云义站起身子,一年多的日子未见,太后的身子却已大不如前,祈云义看在眼里,心中只觉难过。 “你当日的苦衷,祖母都明白。”李太后微微前倾着身子,打量了祈云义一番,见他一如既往的挺拔魁梧,眉目间虽是风尘仆仆,却仍是蕴着果决之色,李太后看在眼里,心中顿感安慰,只微微颔首,目光一转,落在了如意身上。 如意刚迎上太后的眸子,心中就是一震,她从未在一个老太太的身上见过如此雪亮而锐利的眸子,刚被太后这般一打量,如意的心就是怯了,忍不住向着丈夫的身边依了依。 祈云义挽住了她的身子,用眼神安抚着妻子,示意她不要怕。 “祖母,这是孙儿在民间所娶的妻子。她姓宋,名如意。”祈云义向着主位上的太后看去,见祖母神色有异,祈云义心中微微一凛。 李太后的目光只在如意身上扫了一眼,便是收了回去,她看着孙儿,只道:“让高嬷嬷先带她下去歇息,祖母有一些话,要与你说。” 祈云义神情微动,他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媳妇,温声道:“先跟着高嬷嬷去歇息,我一会过去接你。” 祈云义话音刚落,高嬷嬷已是垂首上前去,与如意道:“姑娘,请。” 听着她的称呼,如意还不曾有什么反应,祈云义眉头却是微微拧起。 “夫君....”如意看着丈夫的眼睛,不过是方才的一个眼神,如意心里便是隐约明白,太后并不喜欢她。 “听话,去吧。”祈云义微微握了握如意的手,这一幕落在太后眼里,太后微微皱眉,心中却是叹了口气。 待如意跟随高嬷嬷离开后,祈云义收回视线,向着主位上的祖母看去。 “云义,祖母问你,寻常百姓成亲,需得什么?”李太后声音十分平静,问着面前的孙儿,不等祈云义回话,她却是自己说了下去:“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祈云义神色一动,“皇祖母.....” “何况,你是大祁的皇长子,你的婚事,本就由不得你自己做主。”太后打断了祈云义的话。 “还请皇祖母体恤。”祈云义眼瞳黑亮,迎上了太后的眼睛。 太后微微皱眉,祖孙两对视片刻,祈云义自幼在祖母身边长大,他的性子,没人比李太后更清楚,太后晓得自己找个孙儿最是说一不二的脾气,他认定的人,认定的事,没人能改变。 “云义,你自己要想清楚,你没有母舅家可以依靠,若再娶一个无权无势的妻子,你如何与郑氏相抗?”李太后声音虽低,却十分有力,希冀着可以让孙儿回心转意。 “皇祖母,孙儿想的很清楚。”祈云义眼底是一片坦然之色,一字字道:“孙儿甘愿娶她为妻,还请皇祖母成全。” “你的母亲,也是民间女子,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没有母族依附的女子,在深宫中寸步难行,日子是有多么难过。”李太后提起了祈云义的生母,言下之意,还是要孙儿打消念头。 “那是个好孩子,虽只一眼,祖母便晓得她心思干净,”李太后仍是徐徐出声:“她既来自民间,你就将她送回民间,你若真喜欢她,就放了她,让她去自个该去的地方。” “皇祖母,如意心思单纯,视我为天,她离不开我。”祈云义声音平静到极点,他看着太后的眼睛,又是说了一句:“而我,更放不下她。” 070章我想等你回来 太后微微变了脸色。 “你若真喜欢她,祖母也可允你将她留在身边,等她诞下子嗣,也可将她封为侧妃。”太后沉思片刻,终是开口。 一个地位卑微的民间女子,能留在亲王身边封为侧妃,在李太后看来,已是天大的福分,这也是她作为祖母,为孙儿所做的最大的让步。 “不。”祈云义摇了摇头,他的眉宇间透着坚定,道:“她必须是正妃。” “云义!”太后凤目透着威严,随着孙儿喝道:“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郑氏巴不得你娶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你此番,莫非是要忤逆祖母,去顺郑氏的心意?” “孙儿不敢。”祈云义向着太后复又跪了下去,他看着太后的眼睛,却是低声说了句:“皇祖母,孙儿不曾求过您什么,只有这一次,孙儿求您成全。” 太后看着长孙在自己面前跪下,如此恳求,心中先是震动,继而便是心软了,她心知祈云义素来心气极高,如他所言,自小到大,他从不曾求过她什么,哪怕他为大祁立下那赫赫战功,逼得西北胡族连年上贡,他也不曾向朝廷要过任何赏赐,唯有这一次...... “云义,你当真想清楚了?”太后最后一次相问,“京师中多的是大家闺秀,名门淑女,你谁都不要,偏偏要一个民女为正妃?” “孙儿想的很清楚。”祈云义抬起头,他的眼瞳是十分沉静的样子,没有丝毫的犹豫,吐出了一句话来:“孙儿只要宋如意。” “你.....”太后心下长叹,面对祈云义的固执,只让她不知要如何是好,她沉默了片刻,才道:“她毕竟出身卑微,骤然封为正妃,实为不妥。祖母会下懿旨,让她以工部侍郎徐敬之的义女身份嫁给你为侧妃,日后,她若有那个造化,为你诞育子嗣,到时你若心意不变,祖母便将她抬为正妃。” 祈云义明白事已至此,已是最好的结果,他闭了闭眸子,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与太后道:“孙儿谢过祖母。” “你父皇在朝阳殿等你,你这便去吧。至于你媳妇,就让她待在我这里,等你们父子见过面,你再来接她。”太后静静吩咐。 “是。”祈云义恭声应道,语毕,他站起身子,与祖母行礼后离开了寿康宫。 太后看着他的背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延禧宫。 祈云飞已是换了蟒袍,入宫与母妃请安。 看见儿子,闻妃唇角顿时有笑意划过,亲自扶起了儿子的身子,她的眼睛满是慈爱,玉手拂过儿子俊秀的面容,温声道:“这一趟,我儿清瘦了许多。” 祈云飞不以为意,眉目间一派英气爽朗,只扶住母亲的胳膊笑着问道:“母妃,您身子可好?皇祖母可好?” “都好,自你走后,母妃日夜牵挂,可算是把你盼回了京师。”闻妃拍了拍儿子的手,让他与自己一道坐下。 “你父皇那里,你可有去请过安?”闻妃从水晶盘中选了一颗葡萄,亲自为儿子剥去了果皮,递给儿子后问道。 “母妃放心,儿子已经给父皇请过安,儿子从朝阳殿离开的时候,刚好看见大哥从寿康宫赶过来。” “这一回迎皇长子回京,我儿也是立了功劳。”闻妃看着祈云飞的目光中满是母亲对儿子的爱护与宠溺,她轻声开口,手中也是不停,仍是在给孩子剥着果皮。 “这一次,我倒也不曾想到,父皇居然会昭告天下,为大哥平反,还派人迎大哥回京。”祈云飞与母亲说起此事,眉心也是微微蹙着。 “你父皇这一年来身子大不如前,母妃虽不常在他身边服侍,可也晓得,他心里也是惦记着大皇子的。”闻妃压低了声音,细细与儿子开口。 “母妃说,父皇他惦记着大哥?”祈云飞说来,唇角便是浮起了两分笑意,似是在笑母亲所说的匪夷所思,世人都知道洪化帝厌恶长子,偏爱郑贵妃所生的皇三子,甚至不惜违背祖训,与朝臣僵持数年,贬黜的官员无数,到如今也迟迟不肯立太子。 母妃竟说父皇惦记长子,这岂不是笑话? “你父皇专宠郑贵妃多年,郑氏一脉平步青云,到如今已是大有把持朝政之势,云飞,你可知道,皇上最忌讳的是什么?” 祈云飞眼睛一动,一句话几乎是不假思索 ,脱口而出:“身为帝王,最忌讳的,当是外戚当权。” “不错,”闻妃眼中有称赞之色,与儿子道:“皇长子这次回来,正可以牵制郑贵妃与三皇子。” “母妃,儿子不明白,”祈云飞唇角的笑意慢慢隐去了,他看着面前的母亲,道:“父皇这般宠爱郑贵妃,又最疼爱三哥,他为什么要牵制郑氏?” 郑氏一脉的势力越是强大,祈云祚继位不是更有希望? 闻妃摇了摇头,她轻轻的握住了儿子的手,柔声道:“云飞啊,你要记得,你父皇首先是一国之君,他是大祁的皇上,其次,他才会是郑贵妃和母妃的丈夫,是你们的父亲。” 昭阳殿。 祈云义踏进内殿时,就见殿中并没什么侍从,显是已被洪化帝呵退,皇帝身边唯有周公公一人。 周公公看见祈云义,顿觉五味杂陈,他向着祈云义拜了下去,口中只道:“老奴见过殿下。” “公公请起。”祈云义说完,目光则是向着主位看去,待看见洪化帝的那一刻,祈云义掩下眸子,向着父亲跪下了身子。 “儿臣见过父皇。”祈云义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洪化帝看着面前的儿子,一年多未见,祈云义的身形一如既往的高大挺拔,他虽是跪在那里,肩背却仍是宽阔笔挺,许是戍边的缘故,比起其他皇子的清贵俊朗,祈云义身上则是多了几分成熟稳重,透着统帅三军的将帅之气。 洪化帝的视线落在祈云义的五官上,扪心自问,祈云义的五官并不如何像他,比起老三的高贵,老四的俊秀,老五的风流,老六的儒雅,在他所有的儿子中,祈云义都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在他身上,既没有属于皇子骄奢的习性,也没有皇子独有的尊贵,他仿佛生来便不属于皇宫,也正因此,洪化帝越发觉得在这个儿子身上,有一半是庶民的血,在祈云义儿时,每逢看见这个儿子,洪化帝都是越发不喜与嫌恶。 直到祈云义去戍边后,竟能以皇子之身与底层士兵同甘共苦,同生共死,多年来为大祁立下无数战功,捷报犹如雪片般飞回京师,直到那时候,洪化帝才觉得,自己竟一直低估了这个儿子。 他也曾愧疚,甚至因着这份愧疚,他给了这个儿子更大的权利,更多的兵力,直到祈云义羽翼渐丰,洪化帝倚重这个儿子,却也忌惮这个儿子。 “先起来说话。”洪化帝对着儿子开口。 祈云义站起了身子。 望着眼前比自己高大威武的长子,洪化帝心中微紧,面上却不曾表露分毫,只问道:“这一年来,你去了哪里?” “回父皇的话,儿臣去了母亲家乡。”祈云义沉声作答,声音不高不低,不喜不怒,没有丝毫情绪。 听他说起母亲,洪化帝微微蹙眉,他沉默片刻,才道:“朕明日上朝,会恢复你的爵位,赐还你的府邸。” “多谢父皇。”祈云义拱起手,道:“儿臣听闻边疆不稳,胡人作乱,还请父皇下旨,肯许云义带兵前往北境支援。” “这些事容后再议,你刚回来,便先在京师住上一阵子再说。”洪化帝轻描淡写,将此事揭了过去。 祈云义回到寿康宫时,天色已是昏暗。 如意待在屋子里,几个宫女站在一旁,桌子上摆了几碟精致的点心,她却是一块也没有动,直到听到丈夫的脚步声,如意心中一跳,待看见祈云义推门走进,如意站起身子,奔到了丈夫身边。 “夫君.....”如意声音很小,软软的,她的手指攥住了祈云义的衣袖,倒好像是在说,你终于回来了。 祈云义心知自己将如意孤身一人留在寿康宫,周遭的环境是陌生的,所有的人也是陌生的,的确是难为了妻子,他揽住如意的身子,不等宫女与自己行礼,便与她们道:“你们都下去。” “是。”宫女们鱼贯而出,屋子里只有夫妻两人。 “她们难为你没有?”待众人走后,祈云义看着怀里的小媳妇,声音温和而怜惜,倒是生怕有人会欺负她。 “没有,”如意摇了摇头,“她们都很和气,还拿了点心给我吃。” 如意说着,小手向着桌上一指。 祈云义看了一眼那些点心,温声问道:“怎么不吃?” “我想等你回来,一块吃。”如意轻绞着手指,原先在西河村时,不论祈云义回家多晚,她也都是要等着他的。 071章只要夫君认我 祈云义闻言,晓得别说是这些点心,哪怕是一块馒头,如意也都要等着他一起吃的。 当下,男人心中有柔情划过,只揽过如意的纤腰,与她一道在椅子上坐下,他拿起一块点心,送到了妻子唇边,温声道:“吃吧。” 如意咬了一口,顿觉香甜可口,入口即化,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当真是长这样大。都不曾吃过这般好吃的东西。 “好吃吗?”看着她的样子,祈云义微微笑了,伸出手指,为她将唇角的碎屑拭去。 如意点了点头,“夫君,你也快尝尝,这点心比你从云水镇给我买的还好吃。” 祈云义并不爱吃点心,看媳妇吃的高兴,自己则是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了如意面前,嘱咐道:“慢点吃,当心噎着。” 如意有些羞赧的冲着丈夫甜甜一笑,小手攥着点心,倒跟个孩子似的。 祈云义抚了抚她的发顶,见如意吃的差不多了,男人方才开口,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如意.....” “嗯?”如意抬起头,看着丈夫的眼睛。 “我方才将咱们的婚事禀报了皇祖母,”祈云义握住如意的手,看着她那双澄如秋水的眸子,倒是不知要如何开口。 “夫君.....怎么了?”如意看着丈夫的脸色,心里便是微微一紧,小心翼翼的问道:“是太后.....不许你娶我吗?” “不,”祈云义眉心一跳,顿时开口:“如意,皇祖母会让你以工部侍郎义女的身份嫁给我,为侧妃。” 最后那三个字,祈云义声音中透着淡淡的无奈与艰涩,生在皇室,处处皆是身不由己。 “侧妃?”如意不太懂。 祈云义不忍告诉她,侧妃其实就是妾,是要向正妃磕头奉茶的妾。 “如意,这侧妃咱们不要也罢,你只需记得,咱们已在民间成过亲,不论别人承不承认,你都是我独一无二的妻子。”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他的眼睛亦是深邃的透着坚决,他望着面前的妻子,心中既有愧疚,更有怜惜。 听到这里,如意才慢慢明白了丈夫话中的含义,想起刚才在寿康宫时,太后先让人支开了她,想来,便是与丈夫说了一些诸如她身份卑微,不能陪在他身边的话。 而将她封为侧妃,如意明白,也一定是丈夫与太后极力恳求才得来的,如意心下有些酸,她反握住丈夫粗砺的手指,小声道:“因为我,太后是不是怨你了?她责怪你了吗?” 见她一心惦记的只是自己,祈云义眸心一软,只扣住她的后脑勺,将自己的额头抵上了她的,低声道了三个字:“傻孩子。” “夫君,只要能陪在你身边,不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就像你说的,咱们已经在村子里成过亲了,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娘子,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认我,可是.....只要夫君认我,我就足够了。” 如意的眼瞳轻灵如水,她看着自己的丈夫,每一个字都是出自真心,一番话只说的祈云义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他没有出声,只将如意的身子抱在了怀里。 楚王府。 “小姐,听说今日在朝堂上,皇上恢复了大皇子的爵位,也归还了殿下的府邸。”秋月走到沈昭盈身边,轻声和她开口。 沈昭盈正在那里为太后缝制着护腰的垫子,听到秋月的话,沈昭盈的手势微微一顿,她没有说话,只继续默默的绣着手里的垫子。 “还有.....”秋月有些担心的瞅了沈昭盈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还有一事,奴婢和小姐说了,小姐不要难过。” 沈昭盈闻言,便是放下了手中的垫子,柔声问道:“是什么?” “大皇子这次,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奴婢听闻,大皇子身边还带回了一个女子,说是.....说是殿下在民间娶的媳妇。” 秋月声音越来越下,一句话说完,几乎不敢去看沈昭盈的脸色。 沈昭盈听了秋月的话,眼底有瞬间的失神,脸色也是苍白了几分,可她的唇角却是露出了一抹极轻柔的笑靥,说了句:“这样很好,有个人能在他身边照顾他,体谅他,我也能放心了.....” “小姐.....”秋月眼睛红了一圈,她握住了沈昭盈的手,只觉说不出的心酸与难过。 “秋月,你可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沈昭盈美目盈盈,忍着其中的水意,看起来宛如湘水般动人。 “奴婢听说,那女子年纪尚小,今年不过十六七岁,拘束是个乡野女子,小姐,您说皇长子是什么身份,他怎么会和一个乡野女子结亲呢?”秋月满是不解。 “乡间的女子心性淳朴,敦厚善良,这样的女子,是他想要的。”沈昭盈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悦耳,她说着便是微微低下了头,秋月与她离得十分近,便是看见有晶莹的泪水在她的美眸中滚来滚去,她只是忍着,不让那些泪水落下。 “小姐,你若心里难受,您就哭一哭吧。”秋月心里难受,倒是忍不住带了哭腔。 “我哪里还有资格,去为他掉泪.....” 沈昭盈的声音轻的几乎让人听不清楚,她望着手中的垫子,思绪却是飘的极远,仿佛回到了儿时,回到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那一年,年幼的她随母亲进宫为皇后请安,半路下了雪,路很不好走,乳娘领着她去偏殿,却在半路上遇见了一个少年。 那少年孤身一人,身边连个内侍也无,他独自一人跪在那儿,在寒风中,单薄的身影显得尤为凄凉孤独。 她看在眼里,抬腿便要上前,只被乳娘一把拉住,“小祖宗,那是皇长子,素来被郑贵妃厌恶,咱们千万别靠近他。” 年幼的她也不曾理会乳娘的话,她举着伞走到少年身边,将那把伞笼在他的头上。 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容,他的眼睛如墨,似乎要将她刻在眼里。 “小哥哥,你为什么要跪在这里?”她蹲下了小小的身子,举着伞的小手轻轻颤着,她不知道他跪了多久,只瞧见他的眉毛上,肩膀上都是落了一层积雪,让人看着只觉心生不忍之意。 “我娘病了,我想求皇后下旨,为我娘请一个大夫。”少年的声音是不符年纪的深沉,他的身子跪的笔直,仿若一尊雕塑。 那一年,太后离京前往五台山拜佛,并不在宫中。 “等我见到皇后,我会帮你求皇后娘娘的,你娘一定会好起来的。”沈昭盈声音清脆,她的话音刚落,就见那少年的表情有了些许的变化,似是不敢置信,竟会有人敢接近他,想帮助他。 沈昭盈睁着一双葡萄般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将自己手里的伞递到了他的手里,糯糯的问:“小哥哥,我叫沈昭盈,爹娘都喊我燕燕,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久久的看着眼前玉雪般的一个小人儿,告诉她:“我叫祈云义。” 梁王府。 如意刚进屋,便是有嬷嬷,侍女,小厮向着她跪了一地,如意心下惴惴,只赶忙让诸人起身,她知道,如今的祈云义万事缠身,就像这一日,皇上归还了他的府邸,他也只是命人将她送了回来,自己却还不曾回府。 如意晓得,这些事也好,这些人也罢,她都要自个慢慢学着去适应,她不能再像先前那样,事事依赖着丈夫,她虽不能替他分忧,但也不能给他添乱。 许是祈云义有过吩咐,那些下人都是毕恭毕敬的样子,有侍女上前服侍着如意洗了澡,而后又有人捧来了衣裳,几个侍女一道替她换上。 如意心跳得厉害,却不敢露出怯意,她怕自己说错话,是以只沉默着任由那些侍女摆弄,诸人见她小小年纪,却这般沉守,倒也不敢掉以轻心。 待一切都是收拾停当,如意看着镜子,自己便是怔住了。 镜子里的女子眉目如画,一袭粉色地双色梅花纹束腰宫装,衬着皮肤格外白皙,透出一身的水秀与娇柔。 如意小心翼翼的转了个身,看着镜子里的美人,倒是自己都不敢认了。 072章避子 祈云义回府时,已近深夜。 男人步伐沉稳而矫健,跨进后院后,就见两个守夜的侍女手持宫灯,在檐下侍立,看见他便是齐齐弯腰行礼。 “夫人睡了吗?”祈云义问了句。 “回王爷的话,夫人一直在等您。”侍女恭声回道。 祈云义闻言不再多说,上前推开房门,径自走了进去。 就着烛光,就见如意趴在桌子上,脸蛋枕着自己的胳膊,已是睡着了。 祈云义看在眼里,瞳仁中便是微微一柔,他放缓了脚步走到如意身边,刚伸出胳膊抱住妻子,就见如意在他的怀里轻轻动了动身子,继而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眼前的男子身着黑色锦袍,胸前绣着四爪金龙,乌黑的头发用银冠束在发顶,露出的五官犹如雕刻般有棱有角,他的剑眉入鬓,透着威严,而那一双眸子却是漾着温柔的笑意,将那抹威严生生压了下去。 “怎么,不认识夫君了?”见如意怔怔的看着自己,祈云义微微一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夫君.....”如意有些失神的喊了他一句,她看着他的胸前的金龙,有些犹豫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却又有些胆怯。 祈云义握住了她的手,直接扣在了自己的胸口,温声与她解释:“这不是龙,而是蟒。” “蟒?”如意念着这一个字,灵秀的眼睛水汪汪的。 “嗯,五爪为龙,四爪为蟒,五爪金龙只有皇上才可以用。”祈云义环着如意的腰,耐心的和媳妇解释着,说完,祈云义瞧着如意身上的宫装,眼睛便是一亮,只一举将如意抱在了自己腿上,吓得小人紧紧攥住了他的肩膀。 “今天穿的这么漂亮?”祈云义唇角含笑,望着如意白嫩的小脸,便是忍不住俯身在她的脸庞上亲了一口。 见丈夫夸赞自己,如意有些羞涩,心里却是喜滋滋的,她垂下眸子,看着那一身精致而秀丽的衣裳,自己也是十分喜欢的,她从丈夫怀里抽出了身子,在地上转了一圈,她的腰身灵软,转起来时裙摆便如同绽放的花,说不出的灵秀逼人。 “夫君,好看吗?”如意的脸颊渗出了一抹红晕,抿着笑和丈夫问道。 祈云义站起身,走到了如意面前,他看着妻子,伸出胳膊将她揽在怀里,俯身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句:“好看极了。” 如意抬眸,就见丈夫的眼睛深深地看着自己,不同于方才的温柔,此时的祈云义眼底却是透出了几分灼热,如意瞧着,心跳的顿时快了。 “夫君.....”如意声音细细的,跟个小猫儿般,听在男人耳里,更是让他心头发痒。 “嗯。”祈云义含糊答应着,寻到了她的唇瓣,便是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 察觉到他的情动,如意的眼睛渐渐迷离起来,她踮起脚尖迎合,只让祈云义的呼吸更为急促起来。 自如意受了箭伤之后,祈云义便一直不曾碰过她的身子,他忍耐了这样久,此事当真是无法再忍耐下去。 男人一个横抱,便将如意抱在了臂弯,向着床榻走去。 如意被他吻的云里雾里,直到后背触到一片柔软,才晓得自己已经被丈夫放在了床上,她的腰肢窈窕,任由丈夫将她裹于身下,由着他索取。 云雨之后,如意浑身发软,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上,直到祈云义伸出手为她抚在脑后,男人眉眼透着些许的慵懒,是满足后的放松,只微微一个用力,将如意抱在了怀中,轻轻的把玩着妻子的长发。 如意累的不想动,只柔顺的依偎在丈夫怀里。 两人许久都不曾说声,静静安享着这一份温馨与甜蜜。 如意靠着丈夫的肩头,眼下天气日益暖和,搭一条薄被也不觉冷,如意知道,眼下已是到了耕种的时节。 而耕种,也是农民一年中最为忙碌的时候。 如意想起了西河村,也想起了自己的亲人,她的哥哥,她的侄儿侄女,也想起了秦老太。 “夫君,咱们出来这样久了,不知道外婆,还有我哥哥.....他们如何了?”入狱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丈夫。 “想家了?”祈云义紧了紧她的肩,吐出了三个字。 如意点了点头,偌大的一个梁王府,她今天刚住进来,还并不清楚这座王府的样子,在她心里,她和祈云义的家还是在西河村,在那一座新修缮的农家小院里。 “我已命人去西河村,让他们给舅舅和你兄长送去银子,也让他们给外婆延医问药,你放心。” 听丈夫这样说,如意顿时松了口气,她环住丈夫的腰,轻声道:“他们一定都吓坏了。” 骤然得知自己的外甥,自己妹婿竟是当朝皇子,只怕秦大柱和宋称心都要不敢相信的。 “是,”祈云义也是微微笑了,“他们都吓坏了。” “你还笑。”如意在丈夫的胸膛上蹭了蹭脑袋,想起嫂嫂宋崔氏晓得祈云义的身份后,说不准会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念及此,如意也是经不住扬起了唇角,将脸庞埋在祈云义的怀里。 祈云义轻拍着她的身子,温声道:“如意,明日父皇会在宫中设宴,为我接风,我会带你一道过去。” 听着丈夫的话,如意微微一惊,“夫君要带我去就见皇上?” “嗯。”祈云义看着她的眸子,安抚道:“你不用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不怕皇上,也不怕进宫,”如意咬了咬唇,小声儿道:“我只怕自己不懂规矩,会给你丢脸。” 祈云义听着,心中便是一股温软,他笑着揉了揉如意的发顶,道:“别多想,你永远都不会给我丢脸。” 如意心中一动,迎上丈夫的眸子,待看见丈夫眼底的鼓励与温柔,如意心中不知从何涌来了一股勇气,仿佛是天大的事压在面前,她也不会怕。 皇宫,凤宁殿。 “怎样,如何了?”待看见秀娥走进,郑贵妃眉心一跳,与秀娥低声问道。 “娘娘,”秀娥面带踌躇之色,弯下身子,道:“梁王将那女子护的极为周到,如今在那女子身边服侍的都是梁王自己指定的人,咱们的人,实在近不了身。” 闻言,郑贵妃眉心紧蹙,她沉吟片刻,凤目中有一丝阴狠之色闪过,道:“既然府里没法下手,那就从外头想法子。” 秀娥一震,“娘娘的意思是.....” “每日里往梁王府里送的蔬果鱼肉,你让人留心些,总能找到机会。”郑贵妃压低了声音,一一嘱咐。 秀娥领命,“娘娘放心,奴婢理会的。” “嗯。”郑贵妃凤目微眯,玉手缓缓抚着椅子上的扶手,道:“本宫绝不能让皇长孙诞在梁王府,秀娥,此事你务必要为本宫办妥。” “是。”秀娥深深俯首,沉默片刻,秀娥却是微微抬眸,说了句:“娘娘,恕奴婢多嘴,与其这般大费周章的给她下避子药,倒不妨直接......” 秀娥说到这里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可言下之意郑贵妃却也明了。 “不,”郑贵妃缓缓摇头,“皇长子刚回京,本宫若这就取她性命,太过扎眼。但若给她下避子药,却是人不知鬼不觉的,区区一个民女,本宫也没必要取她的命,只要让她生不出儿子,对楚王府没有威胁就行。” “娘娘其实也无须太过担心,毕竟只是个民女,纵使她生下长孙,也不过是个贱种.....” 不等她说完,郑贵妃便是睨了她一眼,道:“当年的秦氏亦是民女出身,可就因为她生下了长子,本宫的云祚生生被压制了二十多年,难道眼下,本宫还要眼睁睁的重蹈覆辙不成?” “娘娘息怒,是奴婢失言。”秀娥心知皇长子的生母是郑贵妃心中的刺,此时听她提起,秀娥吓得脸色苍白,慌忙跪倒在地。 郑贵妃也不曾去瞧秀娥,她的目光越过地上的奴婢,向着窗外看去,想起儿子为了沈昭盈,迟迟不纳侧妃,心头顿觉一阵气闷,只深深锁起眉头。 “早知如今,当初就不该让云祚娶她,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娶来又有何用。”郑贵妃在心中缓缓道。 073章梁王殿下,别来无恙 楚王府。 “小姐,等一会儿进了宫,想来.....定是会见到大皇子的。”秋月将一支八宝流苏簪插进了沈昭盈的云鬓,望着铜镜中的主子,眸心中透着担忧之色。 沈昭盈心知自己的婢女在担心什么,她抬起眸子,轻声道:“你放心,我会记着自己的身份,哪怕瞧见他,我也不会和他说话的。” “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秋月有些惶恐,连忙后退两步,垂下了头。 沈昭盈转过身,她的脸上是十分柔静的神色,静静道:“秋月,我是楚王的王妃,而他是楚王的兄长,我会谨记彼此的身份,我不会.....去害他的。” 沈昭盈说到最后一句,心中便是一阵酸楚,她微微移开眸子,就见镜中的女子肌肤胜雪,好一副花容之貌。 “启禀王妃,进宫的时辰到了,还请王妃尽快动身。”有侍从自屋外走来,毕恭毕敬的与沈昭盈开口。 沈昭盈闻言,便站起了身子,一旁的秋月见状,顿时上前搀扶,其余的侍女也是一道跟上。 走到府门口,就见祈云祚已是在那里相侯,他穿着一袭银色锦袍,腰系宝玉,颀长的身影风度翩翩,立在那儿,俊朗而高贵。 听到身后的动静,祈云祚回过头,见到沈昭盈的刹那,男子深不见底的眼瞳中有亮光闪过,几乎只在瞬间,便恢复了惯常的沉峻。 他没有说话,只上前向着沈昭盈伸出了自己的手掌,欲接她下台阶。 “小姐.....”身后的秋月小心翼翼的开口,眼底隐有着急之色,她看了眼周遭的侍从和婢女,众目睽睽下,只盼着沈昭盈能快快将自己的手交给楚王。 沈昭盈却敛下眸心,并没有去看祈云祚,她拾起裙角,只自己一步步走了下来。 祈云祚的眼底顿时沉了下去。 秋月心中一个咯噔,她慌忙低下头跟在沈昭盈身后,几乎不敢抬头去看祈云祚的脸色。 祈云祚唇线紧抿,只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 秋月服侍着沈昭盈上了马车,而后走至祈云祚身边,垂首行礼道了句:“王爷。” 祈云祚看了她一眼,只低声嘱咐了一句:“照顾好王妃。” “是,王爷。”秋月心中一惊,悄悄打量了祈云祚一眼,却是无论如何也摸不透他的心思。 马车向着皇宫的方向行去。 “小姐,放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您又何必下王爷的面子.....”秋月坐在下首,望着软座上的沈昭盈,小声儿开口。 沈昭盈没有说话,仍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 秋月心知自家小姐虽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内里却十分固执,积攒的心结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打开,她心下一叹,只沉默着不敢再出声。 马车一路行到了皇宫。 此番宴会设在了清风楼。 太后年时已高,这一次的宴席并不曾前来,祈云祚夫妇赶到时,就见四皇子祈云飞,以及五皇子,六皇子都已是到了,看见三皇子夫妇,几个皇子纷纷起身行礼。 祈云祚面色沉郁,见几个弟弟或前来请安不过是微微颔首,倒是沈昭盈向着几位皇子福了福身子,而后与祈云祚一道在主位的右下方坐下。 她微微抬眸,向着对面空荡荡的位子看去,她知道,那是祈云义的。 至今,她还是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从北境冒死赶回京师,得来的,却是她与之退婚,转而要嫁给他三弟的消息。 她永远也忘不了祈云义的那一双眼睛,交织着震惊,痛楚,失望......的眼睛。 沈昭盈微微闭上了眸子,她攥紧了手中的丝帕,只盼着能将心底纷乱的思绪压下,蓦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祈云祚黑如曜石般的眸子,他深深地看着她,眼瞳里暗藏着不为人知的情愫。 便是这个人! 沈昭盈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如今的丈夫。 是他毁了她,毁了她的姻缘,毁了她的一切!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日,郑贵妃身边的嬷嬷请她进宫,说是贵妃邀她进宫品茗,她不敢抗拒,只随着嬷嬷出府,谁知那嬷嬷并未领着她进宫,而是将她送到了楚王的府上。 犹如送上祭品一般,送给他享用..... 沈昭盈不愿回想当日的事,那些不堪的过往却还是一股脑地往她心里钻,她看着祈云祚握住自己的那一双手,柔软的身子便是经不住的微微发颤,那一天,便是这样的一双手紧紧地箍住她,也是这一双手毫不留情地撕开了她的衣裳....... 沈昭盈面色如雪,祈云祚留意到她的神色,见她如此,便是微微拧起俊眉,低声问了句:“身子不舒服?” 沈昭盈咬紧了双唇,她一语不发,只推开了祈云祚的手。 祈云祚眼瞳深邃,就那样不声不响地看了她一眼,他竭力忍耐着,面上有淡淡的苦涩划过,又一次收回了自己的手。 明知她会恨自己,他却还是以强硬的手段将她留在了自己身边,当年是,现在也是。 是他费尽心思,暗自收集掌握她的父兄贪污受贿的罪证,他用那些罪证告诉她,他可以一举颠覆他们沈家满门,他们沈家上上下下几百口的人命,都是攥在他的手里。 是他,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威胁她,她若胆敢自尽,他便让她的一家老小去为她陪葬,也是他,不顾父皇与母妃的反对,逼着她嫁给了他,哪怕背负着抢夺兄弟之妻的名声,他也在所不惜。 “梁王殿下到!” 内侍奸细的嗓音划破清风楼的上空,打断了祈云祚的思绪。 他明显地察觉到一旁的妻子在听到”梁王”二字后微微颤抖的身子,祈云祚什么也不曾说,只微微攥紧了拳头,乌黑的眼瞳中仿佛蕴着两团火。 如意紧随着丈夫,走在祈云义身后,她如今并没有得到朝廷的册封,因此不能穿的太过华贵,可因着要进宫,也不能穿太过失礼,因此梁王府的侍女只将她装扮的十分清丽素雅,如云的鬓发上亦是簪了宝钗与步摇,随着她的走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如意一步步很用心地走着,因着祈云义要带她进宫的缘故,王府里的嬷嬷只将宫里的规矩十分简略的与她说了说,就连如何行礼,如何走路的事,也是让如意练了一整天,此时的如意十分疲倦,却还是打起精神,一想着一会儿要见皇上,便是一刻也不敢放松。 祈云义察觉到妻子的紧张,走至清风楼门口时,他微微停下步子,与如意低语道:“别怕,我在这。” “嗯,”如意微微吸了口气,对着丈夫莞尔一笑,“我不怕。” 祈云义看着她的这一抹笑,念起她小小年纪,就要随着自己一道面对这嗜人的深宫,她明明长于乡野,此时为了自己却不得不学习那些繁文缛礼,祈云义想到此处,心下却只觉一阵怜惜,轻轻握了握如意的手。 如意的心本来跳得十分块,可就是夫君的这样一握,她却瞬间安定了下来,一颗心也是回到了原先的位子上。 祈云义也没有松手,索性就这样牵着如意,走进了清风楼。 刚踏进大殿,如意的眼睛便被殿中的灯光刺的生疼,举目看去,就见大殿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一些内侍和宫人垂首而立,正中则是坐了几位气度华贵的男子,见他们进来,齐齐将目光落在他们夫妻身上。 “大哥!”祈云飞最先站起了身子,一语言必,其他的几位皇子也是跟着站了起来,兄弟几人一道向着祈云义拱手行下礼去。 祈云义淡淡颔首,向着几个弟弟虚扶一把,沉声道:“不必多礼。” “大哥可算是回来了,这一年多来,小弟一直惦记着大哥!”六皇子年纪最小,此时看到这位在儿时教过自己武艺的兄长,只激动的不知所措。 祈云义眸心微软,按了按六皇子的肩头,而后,男人的目光一转,终是落在了主位下方的祈云祚与沈昭盈身上。 祈云祚迎上祈云义的眼睛,兄弟两无声的对视片刻,祈云祚攥了攥拳头,终是起身,他的身姿笔挺,直直地看着祈云义的眼睛,却是道了句;“梁王殿下,别来无恙。” 074章面见帝后 见祁云祚并未称呼兄长,而是以“梁王”呼之,几个皇子脸色均是一变,祁云飞皱了皱眉,喊了一声;“三哥。” 祁云祚并不曾理会,仍是向着祁云义看去,祁云义面色沉着,显是不曾计较,他微微向后侧身,与如意伸出自己的手,低着声音唤了句;“来。” 如意心口一震,却还是乖乖的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了丈夫的手心,由着丈夫将自己拉到了他身边。 “这些都是自家兄弟,你先来见过。”祁云义声音温和,与如意开口,他的目光平静而深邃,看着面前的祁云祚,与如意道;“这位是楚王,是我的三弟。”说完,祁云义声音微顿,视线则是落在了沈昭盈身上,只一瞬,他便是继续开了口:“他身边,是楚王妃。” 沈昭盈一直垂着目光,压根不曾向祁云义去看上一眼,她的心在抖着,指尖也在抖着,只紧紧咬着牙,才能撑住自己。 如意听着丈夫的话,便是忍不住向着沈昭盈看去,她是记得的,在西河村时,她看见的那个香囊,香囊上绣着的那一只活灵活现的燕子,祁云义曾说过,那本是他未婚妻亲手所绣之物,后来,她嫁给了他的三弟。 想来,他之前的未婚妻,便是眼前的女子了。 如意的心砰砰跳着,本是存着好奇,可待她看见沈昭盈的刹那,整个人却好似让人用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脚,一颗心也是沉进了深渊,不知要落到哪里去了。 这世上,怎会有那样美好的女子? 她的头发乌黑,如天上的云一般柔软,她的肌肤如雪,宛如上好的珍珠般莹润白皙,而她的眼睛..... 如意怔怔的看着她,就见她也是抬起头,看向了自己,刚迎上沈昭盈的眸子,如意心口又是一震,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比秋水还要澄澈,还要皎洁,哪怕是她不经意的看你一眼,都会让你终生难忘。 在她身上,并没有一丝的盛气凌人,也没有一丁点的骄矜傲慢,她的周身透着温婉与柔静,只让人觉得,真正的淑女就该是如此模样。 如意周身发寒,眼见沈昭盈如此的美貌,只让她的心里有惭愧,黯然,难过等等情绪划过,她看着她的那张脸,眼睛却是酸了。 “如意?”祁云义看着小媳妇出神,眸心透着担忧之色,低声唤她。 如意回过神来,她将心里的思绪压下,只按着嬷嬷的教导,向着祁云祚和沈昭盈福了福身子,行了一礼。 沈昭盈望着那水秀清纯的女子,忍着心头的剧痛,也是敛衽回了一礼。 她就连行礼的样子,也是那样好看。 祁云义揽过如意的身子,向着其他几个兄弟看去,他看了祁云飞一眼,与如意道;“这是四弟,你已识得。”说完,男人的手则是指向五皇子和六皇子,道;“这是老五和老六。” 如意轻轻应着,然而不等她向着两位皇子行礼,祁云义已是紧了紧她的身子,他的目光向着她看去,与诸人道;“她姓宋名如意,是我从民间所娶的妻子。” 祁云义话音刚落,众人面色各异。 其实即使这次祁云义不说,京师和皇宫里的人也都晓得皇长子此番带回了一个民女,既是民女,便不过是个姬妾,皇子身份贵重,即便从民间带回几个侍妾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这次,祁云义不仅将如意带进了宫,与其他皇子介绍时,他说得竟是妻子。 不说五皇子和六皇子神色惊愕,就连祁云飞也是一怔,他轻轻咳嗽一声,想暗地里提醒祁云义,这毕竟在皇宫,祁云义似是晓得他的心思,不等他开口,男人的目光已是向着祁云飞扫了过来,便是这样一道目光,只让祁云飞顿时闭上了嘴巴。 “见过大嫂。”五皇子轻轻扯了扯六皇子的衣袖,两人齐齐向着如意拱手行礼。 即便朝廷不曾册封,可祁云义的话既然撂了出来,他们对如意自然不能无礼。 见两位皇子居然向着自己行礼,如意吃了一惊,也是连忙向着二位皇子福了福身子。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内侍尖利的声音在此刻响起。 闻言,几个皇子俱是跪在了地上,如意有些慌乱,只看向丈夫,祁云义的声音透着安抚,温声言了句;“别怕。”说完,男人则是挽过如意的手,与她一道跪了下去。 这一幕,尽数落在了沈昭盈的眼底。 望着那一道将妻子护在怀中的身影,沈昭盈鼻尖一酸,俯首的瞬间,视线已是模糊。 洪化帝携带一后一妃走进了清风楼,刚踏进内殿,就见儿子儿媳连带宫人内侍跪了一屋子。 洪化帝微微抬眸,视线从祁云义身上掠过,看见他身旁的如意时,洪化帝的眼睛停顿了片刻,方才越了过去。 “都起来。”洪化帝一声令下,自己则是携着后妃径自在主位上坐下。 “多谢父皇。”诸位皇子齐齐出声,而后一一站了起来。 如意一直低垂着眼睛,只能瞧见洪化帝一双明黄色的龙靴,她从不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见到皇上和皇后,哪怕是跟随祁云义回京,她也不曾想过。就连教她礼仪的嬷嬷都曾说过,皇上日理万机,向来只有王爷的正妃才有机会得见天颜,言下之意便是类似她这种身份,是压根见不到的。 可此时,她知道,大祁的圣上与皇后,还有那闻名于世的宠妃都在主位上坐着,只要她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们,原先一直在九天之上的人物突然间出现自己面前,怎不让人慌张失措? 如意心跳的快极了,只低眉顺眼的立在那里,生怕自己会在皇上和皇后面前出错,连累了夫君。 这些年来,但凡是宫中宴会,洪化帝身边都会设下两个凤座,左侧坐着的乃是皇后,右侧则是郑贵妃,此事足可见得郑贵妃的恩宠。 郑贵妃凤目微眯,目光向着众人身上微微一扫,最后,则是落在了如意身上。 “皇上,恕臣妾眼拙,倒是瞧不出梁王身边的女子是谁?”郑贵妃唇角含笑,与皇上开口。 洪化帝蹙起眉头,看着祁云义的目光中透出两分不满,此为家宴,他却将一个民间女子带进了清风楼,倒不知将帝后二人置于何地。 洪化帝向着如意看去,见她容貌虽为清丽,可周身却透着怯意,一直是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皇上,按着宫里的规矩,只有亲王的正妃才可来这清风楼,请恕臣妾愚钝,倒是不晓得梁王此番触犯宫规,是何用意?”郑贵妃面上仍是笑盈盈的,与洪化帝进言。 洪化帝听了郑贵妃的话,脸色更是沉了下去。 “皇上,臣妾曾听太后说起过,只道大皇子在民间的这些日子,多亏了这位宋姑娘在其身边服侍,大皇子当时隐姓埋名,在外人眼里只是寻常的村夫,宋姑娘却一直不离不弃,古人言道,贫贱之交不可忘,如今大皇子恢复了爵位,将宋姑娘带进宫,正是重情重义,皇上,您说是吗?”一直不曾说话的皇后却是骤然开口,她的神态雍容,气度高雅,每一个字都是十分清晰。 皇后的话音刚落,洪化帝的脸色稍霁,他微微颔首,显是将皇后的话听了进去。 郑贵妃暗恨,只向着皇后冷冷的看了一眼,皇后丝毫不为所动,仍是端端正正的坐在凤座上。 “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洪化帝看着如意,问道。 如意不曾想到皇上竟会与自己说话,她心下惶然,抬眸,就见洪化帝气势威严的看着自己。 “我....我姓宋,名如意。”如意壮着胆子,小声吐了一句话。 见她回答的如此无礼,一旁的郑贵妃杏眸微睁,刚要说个两句,却被洪化帝一个手势打断。 “你可知朕是谁?”洪化帝望着眼前这个淳朴娟秀的小民女,眼底却是生出两分趣味。 “你......”如意本想说“你是皇上”,可话到唇边,却是说成了;“你是夫君的爹爹,是我的公公......” 诸人皆是一惊,就连祁云义也是暗自攥紧了手指,洪化帝闻言先是一愣,继而,他却是朗声笑了起来。 075章只要你肯纳侧妃 “哦?”洪化帝脸色和缓了许多,似是对如意的说法十分新奇有趣。 如意却是不敢再说话了,她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话,只暗地里悄悄的向着丈夫看去,待看见祁云义也正在看着自己,向着她投来一道安慰的目光后,才觉得心里微微踏实了些。 “皇上,既是家宴,也不必拘礼,让大伙儿都入座吧。”皇后的声音温和,听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洪化帝微微点头,只依言让各位皇子入座。 祁云义领着如意,坐在了主位右下方的位子,对面便是祁云祚夫妻。 如意鼓起勇气,向着祁云祚与沈昭盈看了一眼,就见男子俊逸,女子柔美,两人年貌相当,看起来十分登对,然而二人的脸上却都没有丝毫喜色,也没有夫妻间的温馨甜蜜。 “吃点东西。”直到身边的丈夫低声与自己吐出了几个字,如意才回过神来,她看着自己碗底不知何时多出来的菜肴,便晓得是祁云义为自己夹了菜,如意心里一软,比起对面的沈昭盈,如意只觉得是自己是有福的。 这一场家宴,既被皇上称之为皇长子的接风宴,在宴席上,祁云义自然是主角儿,如意坐在他身边,只听得皇上与诸位皇子不时拿话来问祁云义,而祁云义只一一沉声作答,如意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对于男人们的话大多是听不懂的,只能隐约听到一些诸如“北境”,“漠格”,“呼延钊”之类的字眼。 “父皇,那漠格人数次进犯我大祁,一到冬天便南下骚扰我边疆百姓,这一次他们仗着呼延钊手下的骑兵,一路打破了虎阳关,这一仗,咱们非打不可!若是与漠格讲和,咱们大祁国威何在?”五皇子一副气愤填膺的模样,攥着酒杯的手骨节处因着用力,泛着青白之色。 “大哥,您曾带兵驻守北境多年,如今朝堂上分成两派,一派主和,另一派主战,您怎么看?”六皇子放下了手中的酒,向着祁云义看去。 祁云义将几块蜜汁糖藕送到了如意碗底,听到六弟的话,男人的脸上也并无什么表情,只道了句;“一切但凭父皇做主。” 洪化帝听了这话,却是沉默着,唯有紧锁的眉心透露出皇帝内心的烦躁。 “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就别说朝堂上的事儿了。”皇后见状,只含笑开口道,她夹了一块里脊肉送到洪化帝的碗里,一双眸子却是不动声色的转到了祁云祚与沈昭盈的桌上。 “昭盈,可是饭菜不和胃口,这一晚,就没瞧你吃一口东西。”皇后面带微笑,将话转到了沈昭盈身上。 沈昭盈闻言,顿时坐起身子,恭声道;“有劳母后担心,并非饭菜不和胃口,只是儿媳胃口不佳,让母后费心了。” 皇后闻言,唇角的关切更是深邃,“胃口不佳,可有让太医前来看过?” “请母后宽心,等儿臣回府,会即刻请太医进府为燕儿诊脉。”一旁的祁云祚站起身子,向着皇后一揖。 “嗯,云祚,昭盈她身子不好,你自当要格外上心些,让太医好生调理,”皇后微微点头,似是赞许,说到此处,皇后略微顿了顿,只向着洪化帝看了一眼,才道;“自你们成亲也有一年有余,别说皇上,就连母后也着急想抱孙儿。” 听皇后这般说,沈昭盈也是站起了身子,与皇后深深拜了下去,“儿媳惭愧,至今不曾为大祁开枝散叶。” “行了,都起来吧,”洪化帝向着儿子儿媳挥了挥手,听皇后说起孙儿,洪化帝的眉心也是沉了下去,他一生共有九子,除却二子和七子自幼夭折,余下的这些儿子中,八皇子和九皇子一个在牙牙学语,另一个却还在襁褓之中,而长大成人的这几个皇子中,祁云义当年因着常年戍边,又有郑贵妃从中作梗,婚事便是耽搁了下来,而祁云祚与沈昭盈成亲已久,楚王府却迟迟不曾传来喜讯,祁云飞虽已到了成婚的年纪,却偏生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为他拟定的婚事均被他以各种理由推辞,而老五和老六年纪还小,眼见洪化帝已是天命之年,却还连个孙儿的面也不曾见过。 “皇上,云祚和昭盈年纪还轻,孩子的事.....”郑贵妃话未说完,就见洪化帝对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无需多言。 一晚上被皇上打断了两次话,郑贵妃唇角的笑容越发僵硬。 “老五老六也就罢了,可是云飞,你也该纳妃了。”皇后也不曾理会郑贵妃,她的声音温和中透着些许的威势,她看着身旁的洪化帝,对他的心思自是一清二楚,她的目光落在了祁云飞身上,开口道。 祁云飞一听皇后将话头转到了自己,心头顿时苦笑连连,面上却仍是恭谨着,只站起身子,与帝后道;“有劳父皇与母后牵挂,云飞素来闲散惯了,倒的确不想娶个媳妇回来约束自己。” 洪化帝闻言,只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道了句;“荒唐!” 祁云飞顿时不敢吭声。 见洪化帝动怒,诸人也都是不敢再开口,如意心头惴惴,起先还从碗里夹了一些菜吃着,眼见着席间骤然安静了下来,如意放下了筷子,却是连菜也不敢吃了。 所幸这一场宴席并未持续太久,洪化帝便以身子不适为由,与皇后一道离开了清风楼。 待皇上走后,祁云义亦是领着如意,与几个皇子道别,待男人的目光看向楚王夫妇时,就见祁云祚仍是在那里坐着,不曾有起身相送的意思,倒是沈昭盈站起了身子,她仍是低着头,向着祁云义与如意轻轻行礼,却一直没有像祁云义看上一眼。 祁云义的视线在沈昭盈身上掠过,他什么也不曾说,只无声的收回目光,领着如意从内殿中走了出去。 “你们两随母妃过来。”郑贵妃让秀娥扶着,经过儿子与儿媳身边时,吐出了一句话。 凤宁殿中。 郑贵妃坐在主位,祁云祚与沈昭盈已是赶到,两人均是一声不吭的站在下首。 郑贵妃面带怒色,待秀娥双手奉上热茶时,郑贵妃胸膛起伏着,一手便将那碗茶接过,二话不说直接向着沈昭盈掷了过去。 祁云祚眸心一变,顿时揽过沈昭盈的身子,护在了她面前,那一碗热茶尽数落在了他身上。 “你还护着她!”郑贵妃大怒,手指用力的拍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三王爷,快请擦擦身子。”秀娥吓了一跳,立时从宫女手中接过帕子,送到了祁云祚面前,却被男子一手挥开。 祁云祚看了一眼怀中的沈昭盈,就见她脸色如雪,眼底毫无光彩,自从方才祁云义领着如意走后,她便是这幅样子,仿佛对周遭的事都不曾放在心上。 祁云祚按耐住心中的涩意,只向着主位上的郑贵妃看去,皱眉道;“母妃这是何意?” “你真当母妃不晓得,她吃的那些药?!”郑贵妃的目光中仿似能喷出火来,她直直的看着沈昭盈,眸子中的恨意与怒火让人心惊。 听得郑贵妃这一句,祁云祚与沈昭盈俱是一惊。沈昭盈的脸色比起方才越发惨白,她晓得,在皇室中偷服避子的汤药是大罪,若落在皇上与太后耳中,定要牵连家人。 “母妃在儿子的府里安插眼线?”祁云祚声音低沉,暗地里攥紧了手指,原先郑贵妃派去的人已是被他一一剪除,如今,倒实在不晓得自己的府里究竟还有多少郑贵妃的人。 “云祚,你是我的儿子,母妃务必要清楚你的一举一动,母妃不能让你被这个女人迷惑!”郑贵妃指向沈昭盈,呵斥道;“她这般残害你的子嗣,偷服避子的汤药,这般女人,你留在身边作甚?” 祁云祚唇线紧抿,眉宇间一片冷峻,却是一言不发。 “你父皇求孙心切,眼下只要你能给你父皇添一个孙儿,看在皇长孙的面上,你父皇定会将你立为太子,而这么个不愿给你诞育子嗣的女子,你留之何用?” 沈昭盈唇瓣如雪,她看着郑贵妃的眼睛,终是开了口;“此事全是昭盈一人的主意,贵妃娘娘要杀要剐,昭盈都无话可说,只求娘娘不要牵连沈氏......” “住口!”不等沈昭盈说完,祁云祚已是拧紧了眉心,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母妃要怎样,才肯将此事压下?”祁云祚深吸了口气,他的瞳仁深黑,向着郑贵妃看去。 “只要你肯纳侧妃,母妃不会将此事告诉你父皇,不然,母妃必将沈氏偷服避子药之事上报皇上与太后!” 076章怜取眼前人 回府的马车中,如意只一声不响的倚在丈夫怀里,眼睛也是一直低垂着,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小东西怎么了?”祁云义察觉到妻子的失落,他捏了捏如意的脸颊,轻声问她。 如意听到丈夫的声音,便是微微抬起了眼瞳,就见祁云义也正在看着自己,如意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攥住了丈夫的衣襟,小声道;“夫君,楚王妃.....她很漂亮。” 祁云义闻言,便是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你也很漂亮。” 如意脸庞一热,想起沈昭盈,只觉自愧不如,她垂下眼睫,只细声细语着说了句;“夫君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比不上她。” 话音刚落,如意心里就是酸酸的,想起那天仙似的人儿,祁云义又怎能忘得了,而自己,又如何能比得上人家。但凡是个男人,也都是无法忘记沈昭盈,即使没有成为夫妻,也会将她刻在心里,记上一辈子的吧。 “如意,”祁云义有些无奈,看着小媳妇微微泛红的眼睛,男人心下一怜,只环住她的腰,温声道;“楚王妃就像是一朵凌霄花,高高在上,而你,”祁云义眼瞳漆黑,凝视着妻子的眼睛,“却像一朵栀子,乖巧可人,轻易抚慰了人疲倦的心。” 听着丈夫的话,如意心里一怔,不等她出声,就见祁云义又是继续说了下去,“不论是栀子也好,凌霄花也罢,都是各有千秋,不要去和别人比较。” 如意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夫君的意思是说,凌霄有凌霄的好,栀子也有栀子的好,是不是?” “是,”祁云义淡淡笑了,他的眉宇间蕴着宠溺,轻轻的刮了刮如意的鼻子:“我的小媳妇越来越聪明。” 如意绞着他的衣襟,睫毛微微颤着,又是问了他一句;“那你.....是喜欢凌霄花,还是......喜欢栀子花?” “你是什么,我便喜欢什么,这样行不行?”祁云义自是明白妻子的小心思,晓得她见到沈昭盈后定是生出了自卑之感,便是温言哄着她,让她高兴。 果真,如意听他这么一说,眉眼顿时舒展了,她的眼底噙着笑,心里也是甜丝丝的,嘴巴里却还是嗔着;“你就会逗我。” 祁云义也是一笑,俯身抵着她的额头,两人温存一会,如意瞅着丈夫的容颜,却还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夫君,今天在宫里看见楚王妃的时候,我看着她那样美,说实话,我心里很难受,我很怕.....你会觉得我比不上她。” “傻子,我从没拿旁人和你比较过。”祁云义摩挲着她的脸颊,低着声音告诉了她这句话。 如意闻言,心里顿时踏实了,鼻尖却有些酸酸涩涩的,她将身子埋在丈夫怀里,细细想着他的这句话,他说,他从没拿旁人和自己比较过,他说得,是旁人呢。 原来,不论楚王妃再好,再美,可在他的眼里,也都终究都只是旁人了。 如意念及此,忍不住悄悄抿起了唇角,她搂住了丈夫的颈部,满是娇憨的模样。祁云义抚着她的发丝,看着她的笑靥,心里便是有柔情划过,他微微抬起了如意的下颚,吻住了她的嘴唇。 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回到王府时,夜色已深。 如意在半路上已是蜷在丈夫的怀里睡着了,祁云义不忍将她吵醒,回到王府后也不曾将媳妇唤醒,而是径自抱着她下了马车。 前来相迎的侍从纷纷提着灯守在那里,见祁云义珍而重之的抱着如意,一路将她抱回了后院,诸人面上虽仍是恭谨的,不曾露出丝毫的惊诧,可心中却皆是明白王爷这次带回的虽只是个民女,可在王爷心里却占着十分重要的位置,对如意也是心生尊重之意,不敢有丝毫小觑。 回屋后,祁云义刚要将如意的身子放在床上,就见如意在他的怀里动了动身子,睁开了眼睛。 “醒了?”祁云义见妻子醒了,索性也没有放下她的身子,而是干脆在床上坐了下来,仍是将她抱在怀里。 如意刚睡醒,整个人还有些迷糊,她看着周遭的陈设,才晓得自己已是回到了王府,她看着身后的丈夫,就见祁云义眼底一片温柔之色,与她道;“我让厨房做了些点心,待会吃点再睡。” 在清风楼时,如意碍着皇上的威势,几乎没有如何动筷子。此时听到丈夫说心,如意顿时觉得饿了,肚子也是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听着声音,祁云义便是笑了,如意羞赧起来,只捂住了祁云义的嘴巴,说了句;“不许笑!” “好,不笑。”祁云义握住如意的小手,从自己的嘴巴上移开,虽说不笑,可男人的眼睛里却还是透着几分笑意。 未几,便有侍女毕恭毕敬的送来了夜宵,从精致的食篮中取出,一一摆在了桌子上。 祁云义挥了挥手,侍女们见状,便是行礼后退下,祁云义握住了如意的柔荑,带着她一道走到了桌边。 就见桌上的点心都是摆在银质的盘子里,就连碗筷,勺子,也全是银质的。见那些餐具透亮,并无任何不妥之处,祁云义方夹了一块点心放在了如意碗里,温声道;“吃吧。” 如意咬了一口,却想起了郑贵妃的话,香甜的点心吃在嘴里,也是没了滋味。 瞧出她有心思,祁云义问道;“怎么了?” “夫君,其实.....我不能进宫的,是吗?”如意晓得自己的身份,明白自己是没有资格面见皇上与皇后的。 “以后,再有这样的宴会,夫君不要再带我去了,不然......皇上会怨你的。”如意虽然单纯,可也明白丈夫的处境,郑贵妃巴不得抓住他的把柄,好在皇上面前数落的。 “如意,我不能封你为妃,已经是我对不住你,又怎么能不带你?”祁云义声音低沉,握住了如意的手。 如意心里一阵温暖,“夫君有这份心意我就足够了,我不在乎的......” “记住我和你说的话,我能去得的地方,你也能去得。”祁云义打断了如意,他的眸子漆黑,笔直的看着如意的眼睛,几乎将如意的心神也一道摄走般。 如意心神一动,她迎上丈夫的目光,只用力的点了点头。 皇宫,延禧殿。 “此话当真?”闻妃倚在美人榻上,听到心腹嬷嬷的话,便是坐起了身子。 “当真,自那日请风楼宴会之后,郑贵妃一直在为三皇子物色侧妃,如今已是定下了御史台刘大人家的千金,据说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就等着皇上下旨了。”嬷嬷轻声开口。 闻妃秀眉微蹙,慢慢的在宫殿中踱着步子。 “娘娘,咱们殿下也早已到了成婚的年纪,总不好再这般拖下去。”嬷嬷忍不住出声。 “不,云飞的婚事必须要从长计议。”闻妃声音十分干脆。 “皇上抱孙心切,此番等三皇子纳了侧妃,想来再过不久,皇长孙就要诞生在三皇子的府上......” 闻妃听得此话只是淡淡笑了,“皇长子被皇上冷落多年,若不是立下军功,早已被皇上忘在脑后,长子尚且如此,又何况区区一个皇长孙?” “那娘娘的意思是.....” “皇长孙的事,咱们不必与皇长子和三皇子相争,无需让云飞凑这个热闹。”闻妃静静开口,她的眸子幽深,蕴着无数的心思。 “那咱们眼下,该如何是好?”嬷嬷不解。 “皇长子近日如何?”闻妃话音一转,问起了祁云义。 “回娘娘的话,自皇长子回京后,皇上虽不曾授予他兵权,可皇长子仍是一直忙着军中的事,这些日子,与几位军侯也是相交甚密。” 闻妃眸子中波光潋滟,缓缓道;“如今边疆不稳,呼延钊的骑兵势如破竹,正是皇上要重用皇长子的时候,你且瞧着,再过不久,皇上定会授予皇长子兵权,让他重新接管北境。” “这一回,务必要让云飞一道跟着他去。”闻妃眼眸微眯,又是吐出了一句话来。 077章是你的名字 楚王府。 “小姐,郑贵妃已经求了皇上,将刘大人家的千金指给了王爷做侧妃,想来再过不久,那刘小姐便要进门了,您当真.....一点也不在乎吗?”秋月立在沈昭盈的身后,望着镜中的女子,一面为她将头发上的簪子取下,一面小声说道。 沈昭盈仍是安安静静的样子,她听着秋月的话,也不过是说了句:“王爷身份尊贵,多几个侧妃也是寻常,我不在乎。” 秋月听着沈昭盈这般说,却是想起那一年,祈云义还在北境戍边,有流言传到京师,说他在军营中宠幸胡女,惹得皇上震怒,彻查后才知此事纯属子虚乌有,而是有人栽赃陷害,可即便如此,沈昭盈却还是在家中哭了几次,等祈云义回京后也是一直闹着脾气,直让祈云义几次登门,才愿意见他。 而如今......念起沈昭盈这般轻描淡,秋月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只是一阵叹息。 秋月收敛心神,一双巧手为沈昭盈将长发打开,柔柔顺顺的披在身后,而后又是服侍着她换了寝衣,即便是一素到底,面前的女子却仍是美的不可方物。 “小姐,王爷今儿个怕是不会回来了,您先歇息吧。”秋月挥了挥手,示意其他的侍女退下,自己则是亲力亲为的为沈昭盈铺好了床褥,打算服侍主子入寝。 “嗯,你也快去歇着吧。”沈昭盈声音轻柔,轻轻的拍了拍秋月的手。 主仆两说了几句闲话,秋月刚要退下,就听屋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主仆两听着,皆是一惊。 “小姐,是王爷。”秋月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惶。 沈昭盈攥了攥手指,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她向着门口看去,几乎在同时,房门让人从外面推开,一身酒气的祈云祚已是走了进来。 “王爷,您喝醉了。”秋月瞧着祈云祚,心下就是一惊,念起自家小姐,只觉得担心。 “你出去。”祈云祚眼底通红,声音却还算沉稳。 “王爷.....”秋月有些害怕的看着他,生怕他酒后发疯,会欺负沈昭盈。 “本王让你滚出去!”祈云祚骤然发了火,他的眉头拧得死紧,只冲着秋月呵道,秋月被他这么一吼,只吓得浑身一颤,就听身后的沈昭盈吩咐了一句:“不要紧,秋月,你先出去。” 秋月回眸向着沈昭盈看了一眼,就见沈昭盈向着她微微点了点头,秋月看了一眼祈云祚,终是不敢再留下来,只行了一礼后退了出去。 屋子中只剩下祈云祚和沈昭盈两人。 祈云祚站在那儿,看着沈昭盈静静地坐在那里,他微微笑了笑,眉宇间却是一片自嘲的苦涩。 他什么也没说,只一步步走到了沈昭盈的面前,伸出手指,挑起了她的下颚,让她不得不看着自己。 “你巴不得我娶侧妃,不再来烦你。”祈云祚声音很低,一语言必,他却是笑了,问:“是吗?” “是。”沈昭盈轻启朱唇,静静地和他吐出了这一个字。 祈云祚面色变了,黑亮的俊眸瞬间紧缩,他盯着沈昭盈那一张脸,手指间却是下重了力气,疼的沈昭盈轻轻蹙眉,他看在眼中,略一停顿,终究还是松开了自己的手。 “我才是这天下间最大的傻瓜,”祈云祚站起了身子,他的脚步有些不稳,面上却满是张扬而桀骜的笑意,他的眼底赤红,只一字字道:“母妃一心为我纳妃,她却不知道,不是你生的孩子,我压根不想要。” 听着祈云祚的话,沈昭盈心底一惊,不敢置信的抬起眼睛看向他。 祈云祚淡淡扬唇,他缓缓走到沈昭盈面前,蹲下了身子,他今日穿着一件藏青色锦袍,衬着身形越发颀长,他蹲在那里,面容逆着光,只显得五官的轮廓越发分明。 “你从未将我放在心上,就连做梦,你都在喊着祈云义的名字。”祈云祚缓缓伸出手,抚上了沈昭盈的脸庞,他的手势是那般轻柔,可他的声音却是冷酷的,不带丝毫的情意。 沈昭盈的身子轻轻一颤,她的脸色发白,只抿起唇角,一语不发。 “我一直以为,终有一天,你会忘了他。”祈云祚凝视着沈昭盈的面容,说到这里有片刻的沉默,眼底却是透出一片绝望,只一笑道:“现在我才知道,你不会忘了他,就像我不会忘了你。” 说完,祈云祚闭了闭眼睛,将那一股可笑的涩意压了回去,他缓慢而僵硬地站起了身子,一步步的向着屋外走去。 沈昭盈望着他的背影,有心想问一句“你要去哪”,可话到唇边,却还是让她咽了回去,只眼睁睁的看着祈云祚踉踉跄跄的离开了屋子。 守在屋外的秋月一直留心着屋里的动静,本以为祈云祚今夜喝了酒,定会大发脾气,谁知屋子里却一直是安安静静的,秋月正惶恐着,就听门“吱呀”一声响,祈云祚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秋月一怔,见祈云祚步子不稳,便是慌忙上前搀扶住他。 祈云祚看了她一眼,秋月大着胆子,吐出了一句:“王爷,您醉了。” “是,我醉了。”祈云祚低声一笑,挥开了秋月的手。 “王爷.......”秋月见他要走,只不解的唤了一声。 祈云祚停下了步子,夜色中,男人的身影显得分外挺拔,他没有回头,只留下了一句:“好好照顾她。” 说完,祈云祚便是头也未回的离开了沈昭盈的院子。 夜色已深,如意却仍然未睡。 桌子上燃着灯,就见她聚精会神的坐在灯下,也不知是在做些什么。 直到听见守夜的侍女行礼的声音,如意才回过神来,她晓得是丈夫回来了,只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然而不等她收拾干净,祈云义已是推开门走了进来。 看见他回来,如意心下一怔,慌忙将双手背在了身后,倒好像这样儿,祈云义就瞧不见她手里的东西似了。 祈云义见媳妇这样,便是微微皱起眉头,他上前两步,与如意问道:“手里拿着什么?” 如意脸红起来,只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了句:“没.....没什么.....” 祈云义越发觉得古怪,大手一捞,便将媳妇手里的东西拿了过来,一瞧,竟是几张宣纸,和一只笔。 “你在写字?”祈云义微微挑眉,看着如意的目光中,有些不解。 “嗯。”如意羞的不敢抬眼,也不敢将自己偷偷练字的事告诉丈夫。 看着小媳妇犹如做错事的孩子似的,祈云义心下一软,打开宣纸一看,就见上面的墨迹已是渲染开来,一团团的,其中隐约能瞧见几个宛如鬼画符一样的字迹。 祈云义看在眼里,便是忍不住笑了。如意看着他的笑,心里更是赧然,只道了句:“你别笑!” “怎么想起来学写字了?”祈云义眸眼仍是噙着笑意,他揽过如意的身子,带着她在桌边坐下。 “别人都说,说夫君能文能武,不仅功夫好,字也写得好,我就想着,我也要会写字才行,这样.....我才能陪在夫君身边。”如意看着祈云义的眼睛,将心底话全告诉了他。 祈云义听着,心中便是一动,眼瞳中一片温软,他没说话,只揉了揉如意的发顶。 如意又道:“夫君这些日子很忙,我就没和夫君说,我央了赵嬷嬷,让她教我写字,可是.....” 如意说到这里,声音越发小了下去,透着丝丝委屈:“可是有很多字,赵嬷嬷自己也不会写,我就更不会了。” 听着如意的话,祈云义念起自己这些日子一直在军中奔走,也不曾好好陪过如意,心下不免浮过几分怜惜与歉疚,他抱住如意的身子,温声与她道:“不必再去找赵嬷嬷,从今日起,夫君教你习字。” “真的?”如意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自然是真的,只要你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你。”祈云义声音低沉而温和,一面说,一面在如意的唇角亲了亲。 如意心里高兴极了,她在丈夫的怀里坐直了身子,眸子里却是星星点点的笑意,她将宣纸铺好,宛如一个孩子似的,握起了毛笔,与丈夫说了句:“夫君,你看。” 说完,如意握着笔,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了三个大字,正是祈云义的名字。 “我写的对不对?”如意眼睛闪闪的发亮,似是希冀着丈夫的夸奖。 “对,”祈云义忍住笑,一手环住媳妇的腰身,另一手则是握住如意的手,与她在宣纸上又是写下了三个字。 “宋.....如.....意.....”如意认出了自己的名字,她看着祈云义的眼睛,“夫君写的是我的名字?” “嗯,是你的名字。”祈云义眉眼间漾着柔情,只看的如意脸红起来,忍不住将身子埋在他的怀里,而男人则是笑着,抱紧了她的身子。 078章呼延钊 如意心里甜甜的,她蓦然想起了一事,从丈夫怀里抽出身子,规规矩矩的站在了祈云义面前。 祈云义不解的看着她,微笑道:“怎么?” “夫君,你做好。”如意也是笑盈盈的,和祈云义开口。 祈云义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还是依着她的心思坐直了身子。 如意微微垂眸,向后退了两步,就见她身姿如柳,行云流水般的向着丈夫行了一礼,行动间竟没有丝毫的差错。 祈云义眼睛一亮,伸出胳膊一把将如意抱在了自己膝上,在媳妇的脸颊上结结实实的亲了一口,惊喜道:“小东西,你这是和谁学的?” 方才那一礼,就连自小长在宫中的祈云义都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比起一个月前他带着如意去清风楼时,更是一天一地了。 如意唇角含笑,见丈夫高兴,自己心里也是喜滋滋的,她搂住丈夫的颈,糯糯的开口:“我是跟杨嬷嬷学的,我听说杨嬷嬷以前在宫里服侍过太后,我就让杨嬷嬷教我,下次要再进宫,我就不会出错了。” 瞧着如意甜美可人小脸,祈云义心里只觉喜欢极了,念起她这份心意,更是让他觉得难能可贵,如意看着丈夫,继续说道:“夫君,跟着杨嬷嬷学了我才晓得,原来宫里有那样多的规矩,走路,吃饭,喝茶,睡觉,就连拿筷子都有讲究。” “嗯,”祈云义点了点头,望着如意的眼睛,想起刚才如意与自己行的那一礼规范而流畅,她出身民间,对宫中的礼仪原本一窍不通,如今练成这样,可见这段时间她下了多少功夫。 祈云义念及此,便是握住了如意的小手,告诉她:“也别累着自己,我不要你讲究那些虚礼。” 如意知道丈夫是心疼自己,不愿让她辛苦,可扪心自问,那些礼仪虽然繁琐,读书写字也让人乏累,可她却还是学的津津有味,不为其他,只为了自己丈夫。 “我不累,夫君,我会好好学的。”如意眼睛清澈,看着祈云义时,眼瞳中清晰的映出了他的影子。 祈云义抚了抚妻子的小脸,念起今后的日子,倒也觉得应该教如意处理一些事物,若自己不在她身边时,如意最起码不至于手足无措。 于是,他与妻子道:“明日我会去请周叔, 让他将王府里该如何管家,如何看账本之类的事,也教你。” 如意听了这话,便是有些惊讶,她在王府里住了这些日子,虽还不太清楚王府里的事物,可也晓得这一座王府极大,单说那些卫兵,侍从,小厮,婢女,厨子,花匠,嬷嬷便是有上百人,就连那些服侍自己的丫鬟,都被分成了三等,每一等该做什么,都是清清楚楚,等级森严,至于账房和库房,杨嬷嬷也曾领着她去瞧过,如意看不好账本,自然瞧不出什么,只能听底下的人介绍了一通,诸如王府有多少亩田地,多少个庄子之类的,只听到如意云里雾里。 而库房的钥匙虽已让管家送到了如意手里,可库房里的那些宝贝,随便取出来一样,如意都是叫不出名字的,这般大的一个家业,如意想起来就觉得心里没底。 “夫君,我.....” “在西河村时,就是你当家,如今在王府,你便是府里的女主人。”祈云义打断了如意的话,一番话只说的平静而温和,如意听在耳里,那一声“女主人”却是让她的心里一酸,她明白丈夫不仅仅是要她管家,更是要她知道,不论朝廷承认与否,她都是她的妻子,同他一样,是这座王府的主人。 “我怕.....我做不好。”如意心里仍是有些惴惴,学习礼仪,读书习字,她尚且还能用心去学,可管家管账,她心里实在没有底。 “有我在,你不用怕。”祈云义微微笑了,他与妻子手指相扣,温声道:“别着急,慢慢学,有不懂的,就来问夫君。” 听着祈云义这样说,如意便是悄悄松了口气,她看着丈夫胸前的龙纹,有瞬间的晃神,隔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了句:“如果我学的不好,夫君会嫌弃我吗......” 见如意的眼底微微有黯然之色,祈云义心知,因着自己的皇子身份,如意心底仍是自卑的,他心下微叹,搂紧了如意的身子,与她道:“不论我是西河村的秦云义,还是如今的祈云义,我都永远不会嫌弃你。” 听着这一句话,如意的眼眶顿时热了起来。 “如意,前路艰险,世事难料,我怕我有一天,没法子再保护你,到时只怕很多事都要你自己面对,不论眼下学什么,对你都只有好处,你明白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几许无奈,更多的却是为妻子着想的拳拳之心。 如意心中一动,她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当下眼泪就是涌了出来,她也顾不得去擦,只搂住了祈云义的身子,与他道:“不论以后夫君去哪,我都会跟着你一起去,上天也好,下地也罢,我都跟着你,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见她明白了自己的话音,祈云义心里五味杂成,他为如意拭去了泪珠,将她扣在了怀里。 北境,虎阳关。 四下里万籁无声。 军帐中,漠格勇士的面前纷纷摆着烈酒与上好的牛羊肉。 每个人却都只是坐在那里,也不曾出声,直到听见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诸勇士齐齐站起了身子,就见帐帘一闪,一道魁梧的身影领着身后的勇士,从外面走了进来。 “将军!”众将一道行礼。 呼延钊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无需多礼,他在主位上坐下,露出的面容不过三十余岁的年纪,一双浓眉入鬓,双目似电,透着草原男子独有的悍勇。 “都坐下,不必多礼。”呼延钊对着众人吩咐,语毕便是举起案桌上的酒,一饮而尽,豪气干云。 “将军,咱们方才接到的密信,上头说,大祁的皇上已是命皇长子重新接管了北境,只怕要不了多久,那祈云义便会领兵奔赴虎阳关。”下首一个男子单手扣在胸前,向着呼延钊跪地言道。 呼延钊闻言,遂是将酒碗搁下,他皱了皱眉,道了句:“祈云义没死?” “正是,将军,祈云义当初从北境逃脱,谁也不知他去了何处,前些日子却突然回到了京师,大祁的皇上不仅恢复了他的爵位,还将兵权也还给了他。” 呼延钊闻言,便是嗤的一笑,“洪化老儿本就多疑,对这个儿子素来忌惮,这一回,怕也是走投无路,不得不重新启用祈云义。” “将军,您刚从漠北归来,对祈云义不甚了解,咱们之前与祈云义交手多次,此人用兵奇诡,倒是个极难对付的对手。” “嗯,”呼延钊点了点头,他拿起了酒碗,这一回却并没有立时就喝,而是放在手里把玩着,他的眼瞳深冷,宛如月下的黑潭,道:“本将要亲自去一趟大祁的京师,会一会这个祈云义。” “将军?!”众人齐呼。 呼延钊一个手势,便是命诸人安静了下来,他的眼睛在帐中扫了一圈,凡事迎上他目光的人,皆是纷纷垂下眼睛,不敢与他对视。 “所谓英雄惜英雄,本将曾无数次听过祈云义这个名字,却始终无缘一见,这次,本将便扮作客商南下,谁也无须多说!” 见呼延钊语音坚决,诸勇士不敢多说,只起身齐声行礼,整齐划一的喊了句:“是,将军。” 京师,皇宫。 “母妃要儿子跟随大哥去北境?”祈云飞愕然。 闻妃缓缓点头,她望着眼前的儿子,轻声细语的开口:“云飞,你在京中养尊处优了这些年,是该出去历练一番了。” “儿子不懂母妃的意思,”祈云飞皱着眉头,“好端端的,母妃为何要儿子去那荒凉之地?” “因为,只有跟着他,你才能建功立业。” 079章我可以陪在你身边 祈云飞微微一怔,只是苦笑:“儿子既不是长子,也非嫡子,这些年来,父皇也从未委以重任,建功立业?”说到这里,祈云飞有片刻的停顿,自嘲道:“建的什么功,又立的什么业?” 听儿子的话音中隐有萧瑟之意,闻妃心下不忍,只缓步走在祈云飞身边,握住了儿子的手。 “云飞,听母妃的话,你且跟随梁王去北境,往后的日子还长,先前母妃一直要你韬光养晦,避开梁王和楚王的风头,而眼下,你父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你必须要为大祁立下功劳,今后......才能服众。” 听的母亲话音中的隐意,祈云飞微微蹙眉,与闻妃道:“母妃,儿臣不明白,有大哥和三哥在,今后.....无论如何都落不到儿子头上。” “云飞啊,母妃甘愿付出一切,去为你筹谋,你要相信母亲。”闻妃眸光深远,她在儿子身边轻轻俯下身,看着祈云飞那酷肖自己的容貌,眉目间满是慈爱之色。 祈云飞听着母亲的话,念起母亲要自己随着长兄一道前往北境的事,终是点了点头。 闻妃见儿子答应,面露欣喜之色,只抚上祈云飞的发顶,柔声唤了一句:“好孩子。” 梁王府。 夜色已深了,如意蜷在丈夫的怀里,听着丈夫均匀的呼吸声,心下一片安定。 她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从丈夫怀里起身,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轻轻的点了一盏灯。 祈云义早已察觉了她的动静,待她离开后,男人方才睁开眼睛。 如意坐在桌前,就着烛光,就见如意的小脸上满是认真之色,竟是在在那里抄写着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启蒙。她写的很用心,就连祈云义走到她身后,她也没有发觉。 祈云义看着这一幕,倒是有些无可奈何,他握住了妻子的双肩,道:“不睡觉跑来写字?” 如意一怔,回头一看,就见丈夫站在自己身后,她有些慌张,说道:“夫君,我把你吵醒了吗?” 祈云义摇了摇头,在她身后坐下,一手将她带到怀里,他看了一眼如意的字帖,就见上面的字迹虽仍有些幼稚,可比起之前的鬼画符已是有了许多的进步。 “写的不错。”祈云义面露微笑,低声赞了句,说完,另一手则是握住如意的手腕,手把手的教她在纸上又是写了一阙字。 与祈云义的字迹一比,如意更是觉得自己的字扭的不成样子,只赧然道:“我的字还是要多练练的。” 祈云义搁下笔,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媳妇,问她道;“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睡觉,大半夜的爬起来练字?” 如意绞着手指,有些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祈云义晓得她的心思,见她这般努力的看书习字,男人心下不忍,只是叹道:“如意,我和你说过许多次,你不用觉得自己身份卑微,更不用担心我会嫌弃你。” 如意摇了摇头,她抬起头向着丈夫看去,她的眼睛明亮而清澈,一字字的告诉丈夫:“夫君这样对我,我不会觉得自己身份卑微,也不会担心夫君嫌弃我,我只是......想让别人觉得,我可以陪在你身边。” 不论你是谁,我都可以陪在你身边。即使你是人中龙,而我却不是人中凤,可我却还是不自量力的,想要离你近一点,能够陪在你身边...... 听着妻子的话,祈云义心中一动,他抚上如意的后颈,凝视着她的眼睛,道:“傻子,咱们过咱们的日子,不用管别人怎么想。” 如意眼瞳中蕴着氤氲,她望着面前的男人,轻声道:“夫君,我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懂,我没读过书,也不会写字,但是我可以学,我只求夫君可以等一等我,等我追上你......” 如意说到这,只觉得说不下去了,她的鼻子酸酸的,只低下了头,不敢去看祈云义,怕他会看见自己的眼底的泪光。 祈云义听着如意的这番表白,只觉心中一涩,他抱住了如意的身子,一瞬间却不知还说什么,只得吐出了三个字:“傻如意。” 如意也是环住了他的身子,两人依偎片刻,就听祈云义说道:“再过不久,我就要领兵前往北境,如意,你与我一道去。” 如意闻言,从丈夫的怀里抬起头,“夫君要去打仗吗?” “嗯,和漠格人。”祈云义没有丝毫隐瞒,念起连年战乱的边疆,念起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男人目光深敛,是不为人知的无奈。 “夫君,一定要打仗吗?不打可以吗?”如意虽然对军政上的事一窍不通,可也晓得每一场战争,都会死去很多人。 “这世上,总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祈云义黑眸微微暗沉,他握住了如意的手,道:“这场仗,没人想打,却不得不打。” 如意不明白。 “漠格人身居大漠和草原,他们生存环境恶劣,水源奇缺,一直觊觎大祁的富饶,大祁的儿郎必须要将他们挡在燕阳关外,若等他们破了关,一路上杀伤抢掠,不知会有多少百姓惨遭毒手。”祈云义抚着妻子的面庞,静静地和她说着。 如意顿时明白了,她想起了与丈夫回京时,那些前来相迎的百姓,那时候她还不懂,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那般敬重自己的丈夫,听了祈云义这一番话,她才终是懂了。 “夫君会守护大祁的,是吗?”如意的心底满是说不出的仰慕与爱恋,她的眼睛柔情似水,就这样看着祈云义。 “不仅守护大祁,更会守护你。”祈云义靠在她耳边低语。 如意眼圈红了,心里却是不出的柔软与甜蜜,她微微笑了,看着近在咫尺的丈夫,却是轻轻的抬起头,在祈云义的嘴唇上印了一吻。 男人眸心一震,他与如意四目相对,却没有说话,而是搂紧了她的腰身,覆上她的唇瓣,加深了这一个吻。 烛光隐隐,在窗户上印着两人缱绻的身影,守夜的侍女瞧见后,也是羞的低下了头去。 皇宫,寿康宫。 “娘娘,宋夫人已经到了,就在外头候着。”孔嬷嬷扶着太后的身子,与她恭声开口。 “嗯,让她进来。”太后面色淡然,与周遭吩咐。 “是。”顿时有宫女匆匆退下,将如意带进了内殿。 这一日如意本在府中与绣娘学着为丈夫做寝衣,听到太后传召,便是连忙换了衣裳,让侍女梳了发髻,随着寿康宫的人进了宫。 太后在主位上坐下,就见自殿外缓缓走进了一道纤细的身影,那女子衣着素雅,妆容清丽,一举一动都十分端庄守礼。 太后微微蹙眉,记忆中的如意畏畏缩缩的躲在孙儿身后,一副小孩子气,而今,倒是与她记忆中的相去甚远。 太后眯了眯眼睛,仔细一看,就见来人分毫不假,的确是孙儿从民间带回的女子。 如意心里仍是慌张的,却不敢在面上表露出来,她每一步都是按着嬷嬷的教导,走的十分平静,直到走到距太后七步远的地方,盈盈拜倒行礼。 “民女如意,见过太后。”如意垂着眼睛,就连一眼也不敢乱看。 “起身。”太后开口。 “多谢太后。”如意声音恭谨,起身后也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不敢多走一步路。 见她这副样子,太后便是心知她这些日子定是习了宫中礼仪,此时见她这般恭顺有礼,眸中便是微露赞许之色。 “孔嬷嬷,让孙太医进来。”太后向着孔嬷嬷道。 “是。”孔嬷嬷循声退下,未几,便是领着一个太医走进了内殿。 “微臣见过太后。”孙太医向着太后叩首。 太后微微点头,只一个手势,示意他为如意把脉。 孙太医领命,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如意到一旁坐下。 如意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悄悄看了太后一眼,却不敢有丝毫忤逆,她想起了丈夫之前和自己说的话,他说,在这皇宫中,只有他和太后,她才可以相信。 如意收回心神,一个字也不曾问,只按着太医的意思去了一旁坐下,而后伸出了自己的皓腕。 “如何?”见孙太医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太后顿时问道。 “启禀太后,夫人脉象如常,并未有孕。”孙太医不敢说假话。 太后眉心紧拧,向着如意看去,冷声道:“你与云义成婚至今,已有半年的光景,哀家听闻云义素日极宠爱你,你为何至今还无消息?” 080章昭盈有孕 如意听着太后的话,起先还有些恍惚,而后才倏然明白太后指的是什么,她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只觉心跳得厉害,在太后的质问下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张脸却是涨的通红。 “云义贵为亲王,身边却连个侍妾也没有,他今年已年近三十,皇上在他这个年纪,早已是儿女双全,宋氏,哀家和你说这些,你可明白?” 如意心中一震,刚迎上太后锐利的目光,手足便是一阵发凉,她的声音有些轻颤,只小声说了几个字:“民女明白......” “都说民间的女子好生养,你可不要让哀家失望。”太后目光炯炯,就那样看着如意,如意在太后如此的目光下,更是觉得慌乱,只垂下眼睛,不敢再去看太后。 “莫怪哀家将丑话说在前头,你若不能为云义开枝散叶,哀家便会为云义赐下侍妾,你不要怨哀家。” 如意听着这句话,心头顿时抽紧了,她的脸色发白,只祈求般的喊了一声:“太后.....” 太后也不曾理会,刚要挥手让如意退下,就见有宫女前来,恭声说了句:“启禀太后,楚王妃来为太后请安。” “哦?昭盈来了。”太后面色微微温和,与宫女道:“快请。” “是。”宫女退了出去,未过多久,就见沈昭盈领着侍女,从宫外走了进来。 刚踏进内殿,沈昭盈便是看见了如意,见如意小脸雪白,失魂落魄的站在那儿,沈昭盈心下微怔,却还是收敛心神,与太后跪下行礼,“孙媳见过皇祖母。” “起来吧。”太后向着沈昭盈微微抬手,对这个孙媳妇,明显要比对如意和蔼了不少。 沈昭盈站起身子,向着如意看去,又是微微欠身,与如意行了一个平礼。 如意哪敢当,也是连忙还礼,她心下难过,虽说这些日子一直是努力学习宫中的礼仪,可甫一见到沈昭盈,如意的心就是怯了,情不自禁的自卑起来,只巴不得能离她远远的,或者是地上有条缝,好让她钻进去。 太后与沈昭盈说了几句闲话,郑贵妃求皇上下旨,将刘大人家的千金许给祈云祚为侧妃的事,太后也是早已知晓,如今见着沈昭盈聘聘婷婷的立在那儿,一张脸蛋美是美的,却也不曾有什么血色。 太后心下一叹,看着一旁的孙太医,便是与沈昭盈道:“今日倒是巧,哀家让孙太医来为宋氏诊脉,没成想你也来了,既然来了,就让孙太医也给你瞧一瞧,哀家看你的脸色,也是让人担心。” 沈昭盈闻言,心里便是一怔,刚要回绝,一旁的秋月则是道:“回太后的话,王妃近日身子不好,每日晨起时有头晕之状,身子也总是倦怠,奴婢还想着去回禀王爷,为王妃请太医去府里瞧瞧,眼下有孙太医在,当真最好不过了。” “秋月,皇祖母面前,不得无礼。”沈昭盈轻轻蹙眉,对着侍女斥道。 秋月闻言,只慌忙跪了下去。 “皇祖母......”沈昭盈刚出声,便被太后打断:“既如此,哀家这现成的太医,就让他给你看看。” 见太后这般说来,沈昭盈无法拒绝,只得在一旁坐下,与方才的如意一样,伸出了自己的胳膊,顿时有宫女上前,在女子的手腕上放了一块丝巾。 孙太医凝神伸出了三根手指,隔着丝巾探上了沈昭盈的手腕,起先孙太医面上并无甚表情,可是很快,孙太医神情微变,他先是松开手指,未几,又一次细细探了上去。 见孙太医久久没有收回手指,太后眉心微皱,忍不住问道:“楚王妃的身子如何?” 孙太医听的太后问话,方才收回了自己的手指,二话不说,直接向着太后跪了下去:“微臣恭喜太后,楚王妃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你说什么?”孙太医话音刚落,太后顿时惊声开口。 “微臣说,楚王妃有喜了,微臣恭喜太后!” “当真?”太后眼睑微微跳动着,眸中透出亮光。 “微臣为王妃诊了两次,都是喜脉,此事万万错不得。” 太后闻言,先是一怔,继而也觉喜悦,只让孔嬷嬷扶着自己站起了身子。 而寿康宫上上下下皆是纷纷跪了下去,恭喜太后,恭喜楚王妃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等太后吩咐,便有人匆匆去了太和殿与凤安宫,凤宁殿,将此消息告诉皇上皇后与郑贵妃。 沈昭盈仍是坐在那里,她的脸色比方才更要苍白,简直没有丁点的血色。这些日子,对身子上的变化她心中也是隐有察觉,却一直没说,除了贴身服侍自己的秋月之外,倒是谁也不晓得。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如往常般的一次请安,竟会在太后这里遇见太医,诊出了身孕。 她想起那一晚,自己刚要将药饮下时,恰巧被祈云祚瞧见,那碗药到后来,也是让男人打翻在地,难道,就是那一次,她将孩子怀上了....... 太后握住了沈昭盈的手,她虽是郑贵妃的儿媳,然而皇室历来以子嗣为重,眼见皇上膝下仅有的几个成年皇子俱是无子,太后又怎能不着急,此时听闻沈昭盈有孕,即便不喜郑贵妃,对沈昭盈腹中的重孙,太后也还是喜悦的。 “眼下你怀了身孕,定要好好养着才是,皇祖母这就让人去告诉云祚,让他进宫来接你。”太后说完,又是想起了一事,遂是道:“至于那御史台刘大人家的千金,这个主,皇祖母替你做了,皇祖母会让你父皇取消这门婚事,你只管安心养胎。” 太后拍了拍沈昭盈的手,声音亦是慈祥的。 如意立在一旁,看着沈昭盈犹如众星捧月的坐在那儿,自己则是仿佛被众人遗忘了般,她看着沈昭盈,就见沈昭盈也是转过身,向着自己看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如意心里微微一震,就见沈昭盈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喜色,她整个人宛如失去了神采,唯独那一双眼睛透着难言的酸楚与.....压抑着的羡慕,如意看得清楚。 只一眼,沈昭盈便是转过了目光,一直到如意离开寿康宫,她都不曾再向如意看一眼。 如意随着宫人向着宫门走去,她一路都是低垂着眉眼,直到听到一声:“如意!” 如意抬起头,竟是看见了丈夫。 “夫君......”如意轻声喊道。 祈云义大步向着她走过来,方才男人刚一进宫,便是看见了小媳妇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看在眼里,心里顿时一紧。 “怎么了?”祈云义来到妻子身边,低声问道。 “夫君,你怎么会来?”如意摇了摇头,问道。 “今日军中没甚要事,回府后听说皇祖母宣你进宫,我便想着来接你。” 如意听丈夫这般说,眼底的的失落微微退去,唇角亦是浮出了浅浅的笑靥。 祈云义望着她,只问道:“皇祖母为难你了?” “没......”如意想起太后的话,念起她说的,只要自己再无法为祈云义诞育子嗣,她便会赐下侍妾,一想着丈夫身边会有别的女人,如意的心酸的厉害,眼泪也是忍不住,涌上了眼眶。 “到底怎么了?”瞧着媳妇如此,祈云义更是焦急,他捧起了如意的面颊,即使知道如今身在宫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可看着如意的眼泪,便是什么也顾不得了。 “夫君,太后请了太医,来给我把脉,太后问我.....怎么还没有为夫君怀上孩子。” 祈云义闻言,顿时便是明白了,他心知妻子在寿康宫定是受了委屈,只温声与她道:“别怕,这事我会与皇祖母说,再不会有下次。” 如意动了动唇,她看着丈夫的面容,有心想将沈昭盈有孕的事也告诉他,可不等她开口,就见祈云义的眼睛已是越过了她,向着妻子的身后看去。 如意一怔,似是想起了什么,她连忙回头,果真见不远处的沈昭盈让宫人环侍着,向着宫门走了过来。 看见祈云义,沈昭盈眸子一震,步子顿时停了下来。 如意看着丈夫的眼睛落在了她身上,心里顿觉苦涩极了。 081章留下这个孩子 很快,祈云义便收回了目光,而沈昭盈亦是掩下眸子,在宫人的搀扶下向着祈云义与如意走了过来。 祈云义见她走近,他的眼睛深敛似海,只唤了一句:“楚王妃。” 沈昭盈听着这一句”楚王妃”,顿觉心如刀绞,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却是行了一礼,压住喉间的酸涩,十分恭顺的喊了一声:“昭盈见过大哥。” 这一声大哥,他担得起。 而曾几何时,她喊的,是义哥。 “王妃当心。”见沈昭盈俯身行礼,一旁的嬷嬷顿时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 祈云义见状,便是有些奇怪,一旁的如意的则是小声开口:“夫君,楚王妃怀有身孕了。” 祈云义闻言,黑眸便是微微一震,他向着沈昭盈看去,就见她脸色发白,几乎透明一般,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似的。 沈昭盈竭力忍着眼眶中的那股涩意,即使离得这样近,她却还是不敢去看他。 “既然有了身子,还需多保重。”祈云义声音沉稳,与沈昭盈开口。 沈昭盈心口苦涩,却还是微微欠身,只轻声说了句:“多谢大哥关心。” 说完,沈昭盈抬起眼睛,又是说了句:“王爷会来接我,还请大哥与宋夫人先出宫吧。” 祈云义眸心半掩,只点了点头,他没有再去看沈昭盈,也没有再说话,只领着如意转过身,一步步向着宫外走去。 如意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她悄悄打量着丈夫的脸色,直到上了马车,见祈云义沉默着,她便也是沉默着,只有心里却是一阵阵的发酸,发苦。 祈云义回眸,见如意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他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问了句:“怎么不说话?” 如意向着他看去,念起方才,他进宫来接自己,不过是恰好见到了沈昭盈罢了,压根不是他有意为之,更何况,即使见到了沈昭盈,他也不曾多看她一眼,更不曾和她多说一句话,自己这般难过和吃醋,当真是好没道理。 如意念及此,便是想开了,她轻轻摇了摇头,将沈昭盈的事压下,只回握住丈夫的手,向着他偎了偎,将太后的话如数告诉了他,“夫君,我刚从没和你说完,太后今天让我进宫,不仅让太医给我把脉,她还和我说......” “和你说什么了?”祈云义声音低沉而温和,专心的凝视着如意的眼睛。 “她说,若我再不能给夫君生孩子,她就会赐给夫君侍妾。” 如意说完,一双眼睛清凌凌的,透着难过与酸楚,看着祈云义时,顿时让他心生怜意。 “别怕,眼下楚王妃有了身孕,皇祖母的心思分到了楚王府,不会再催咱们了。”祈云义拍了拍如意的手背,轻声安抚着妻子。 “夫君,我们成亲也有半年多了,可我.....可我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孩子呢......”如意心下惴惴,原先在西河村时,她还以为,她能很快就将孩子怀上了,可谁知道,进京后也有一阵子了,王府里每日都是燕窝海参之类的珍品来为她进补,她的肚子却一直没有消息。 祈云义看见了妻子眼底的失落,他伸出胳膊,将如意揽在了怀中,与她道:“咱们成亲不过半年,也有很多夫妻成亲好些年才得子,再说你年纪还小,咱们不着急。” 如意靠在了丈夫的肩头,想起太后的那些话,即使丈夫这般安慰自己,可她又怎么能不急。 祈云义低眸,见如意脸上仍是蕴着愁云,他看在眼里,紧了紧妻子的肩头,又是与她道:“你不用怕,就算皇祖母赐下侍妾,我也不要,行不行?” 如意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她起身向着丈夫看去,很小声的说了句:“夫君现在是王爷了,如果我一直没有孩子.....” 如意知道,子嗣对夫妻来说有多么重要,哪怕之前在西河村时,如果女子生不出孩子,也是要被夫家休弃的,更何况如今祈云义的身份是这般尊贵,他更是需要一个儿子,能继承他的爵位,他的军功的儿子。她的出身本就卑微,若再一直没有孩子,别说旁人,就连她自己都会无颜再去面对丈夫。 “若咱们一直无子,皇祖母再提起今日的事,我会告诉她,我之前与漠格人打仗时受了伤,不管给我多少个女人,”说到这,祈云义淡淡笑了,他捏了捏如意的脸颊,说了句:“也都是生不出孩子了。” 如意听到他这句话,却是半晌都没有回过神,她怔怔的看着祈云义,直到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的长发,她才动了动唇,轻声呢喃了一句:“夫君,你.....你不要皇位了吗?” 如意再不懂事,也明白皇位绝不会传给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子。 “皇位?”祈云义咀嚼着这两个字,他勾了勾唇,握着妻子的手一字字道:“如意,我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和我一样,去过父不父,子不子的日子。” “一旦坐上那个位子,我不会再是我,”祈云义看着如意的眼睛,他的目光深远,蕴着许许多多如意看不懂的东西,“那个位子有至高至上的权利,可是同样,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不会有夫妻之情,也不会有父子之情,那就是个孤家寡人。” “夫君,你不想当那个孤家寡人,是不是?”如意问。 祈云义笑了,他抱住了如意的腰,与她道:“就我和你,日后你再为我生几个孩子,有老婆儿子热炕头的日子我不过,我是疯了不成,要去做那个孤家寡人?” 听祈云义这样说,如意的心说不出的温软,她趴在丈夫怀里,就连想起太后的话,也不是那样难受了。 宫门。 沈昭盈站在那儿,眼睁睁的看着祈云义领着如意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她却还在那儿站着,半晌也没有动一下身子。 直到有宫女在她身边恭声道:“王妃,您瞧,王爷进宫来接您了。” 沈昭盈回过神来,她转眸,就见祈云祚骑着一匹骏马,身后跟着几个侍从,一行人向着宫门驶来。 见到沈昭盈,祈云祚眼瞳微动,他下了马,快步走到了沈昭盈身边。 “恭喜王爷。”宫女们看见祈云祚,皆是纷纷跪下了身子,贺喜的声音十分整齐的响了起来。 祈云祚眼黑如墨,他没有像地上的宫女看上一眼,而是笔直地看着沈昭盈的眼睛,他伸出了手,却在快要触到沈昭盈的面庞时停了下来。 他的眼睛下移,落在沈昭盈依旧平坦的小腹上,他轻轻的揽过沈昭盈的身子,哑着嗓子,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了一句:“留下这个孩子。” 沈昭盈身子微微一颤,她迎上祈云祚的目光,一句话也不曾说,却有晶莹的泪珠从那双剪水双瞳中落了下来。 祈云祚为她拭去了那些泪水,他抱起了沈昭盈的身子,将她横在臂弯,他走的十分小心,每一步都是稳稳当当。 沈昭盈看着他的侧颜,许是得了消息便快马加鞭的赶过来的缘故,祈云祚额前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的唇线紧抿,透着不为人知的紧张,仿佛怀中的女子是世间至宝,稍有不慎便会摔碎了。 这一次,沈昭盈没有挣扎,而是安安静静的倚在他的怀中,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夜,官道。 一行人趁着夜幕掩护,向着京师逼近,这些人皆是骑着骏马,一个个身材魁梧,满是男儿的矫健。 “将军,明日一早咱们就能到大祁的京师。” 歇息时,有侍从上前,将一壶水双手递在了呼延钊面前。 呼延钊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夜色中,男人的眼睛显得格外黑亮,他看向京师的方向,却是微微勾唇,说了句:“祈云义便在那里?” “正是,将军,听闻祈云义这次回京倒不止自己一个人,还从民间带回了一个女子。” “哦?”听的属下的话,呼延钊微微挑眉,“本将听说祈云义向来不近女色,他又为何带一个民女回京?” “将军有所不知,咱们漠格的女子英气爽朗,但大祁的女子却是一个赛一个的美貌,想来祈云义身边的这个女子定是妩媚多情的浪货,才将祈云义给迷住了。” 082章我想守护你 “是吗?”呼延钊低声开口,一双眸子在黑暗中愈发熠熠有神,他握着水壶,看着远处的京师,淡淡的笑了笑。 晚间,梁王府。 “夫人,这些粗活还是让咱们做吧,若是让王爷知道了,王爷定会怪罪的。”一旁的侍女瞧着如意亲手为祈云义做点心,便是蕴着担忧,恭恭敬敬的开口。 “没事的,以前夫君的饭菜都是我准备的。”如意笑意温婉,因着下厨的缘故,她也并未穿那些漂亮的裙子,而是打扮的十分简朴,发髻上也只是插了一支玉簪,整个人看起来清纯而素雅。 那侍女见如意这般说,便不好再劝,只帮着如意打着下手,如意念起丈夫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奔忙,她虽不太懂丈夫在做什么,可却晓得丈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祁,为了大祁的黎明百姓,这样想来,如意心里只觉心疼极了,只想着做些夜宵,为祈云义补一补身子。 书房中,祈云义坐在桌前,望着桌上的边境图,却是眉心紧锁。 听到脚步声,祈云义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妻子清甜而温柔的笑容。 看见她,祈云义紧锁的眉心顿时舒展,起身时,唇畔已是浮起了几分笑意。 “小东西怎么来了?”祈云义迎了过去,揽住了妻子的纤腰。 如意噙着笑,将手中的夜宵放在了桌上,与丈夫说道:“看你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我给你做了点心,你快吃吧。” 祈云义晚间没什么胃口,此时看着如意送来的点心,倒是的确感到饿了,他揉了揉如意的发顶,与她一道在椅子上坐下,看着那些冒着香气的点心,便是食指大动,刚要拿起筷子,就听如意喊了他一声:“夫君!” “嗯?”祈云义不解。 如意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糯米糍粑,先是在唇边吹了吹,而后才递到了丈夫唇边,轻声道:“夫君,我喂你。” 祈云义先是一怔,继而便是笑了,他捏了捏妻子的脸,问她:“你喂我?” “嗯,”如意看着丈夫,眼底有心疼之色闪过,她微微掩下眸子,很小声的和他说了句:“你守护大祁,我想守护你。” 祈云义心头一震,他向着妻子看去,就见如意的小脸上透着真挚,眼睛中漾着对他的关切,就那样静静的看着自己。 祈云义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何滋味,这样多年来,风风雨雨,刀光剑影,他都是孤身一人闯了过来,他以守护大祁,守护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为己任,从没有人问过他累不累,也没有人问过他苦不苦,可如今,她这娇滴滴的小媳妇竟告诉过他,她要守护他。 “如意.....”祈云义眼瞳深黑,他刚唤了一声妻子的名字,便停下了,不知该说什么。 “快趁热吃吧。”如意声音轻柔,即使祈云义没有讲话说完,可如意心里却也是懂得,她明白丈夫的辛苦,也明白他的不易,正因为明白,才越发心疼,越发想对他好。 她没有旁的本事,只能用自己的法子对他好,军政上的事她一点儿也不懂,那就只能在吃食上多多留心,照顾着丈夫。 祈云义张开嘴,咬了一口糍粑,顿觉那糍粑甜糯可口,满是糯米的清香。 “好吃吗?”如意有些担心,只怕祈云义回京后每日里山珍海味的吃惯了,这样的民间点心已经入不了他的口了。 “好吃。”祈云义笑了,他点了点头,大手一捞,便是将如意抱在了膝上。 如意手里仍是拿着筷子,她的眼睛柔软而清亮,又是夹了一块茶干送到了丈夫嘴里。 祈云义十分闲适的坐在那里,由着如意喂着自己,两人不时说些闲话,当真是惬意极了。 见丈夫吃的差不多了,如意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了祈云义,自己则是向着桌上的边疆地形图看了过去。 “夫君,这是什么?”如意问。 祈云义一手握着茶杯,另一手则是扣在如意的腰上,听着妻子开口,男人的目光落在了漠格的疆域上,唇边的笑意渐渐隐去,道:“这是边境地形图。” 说完,祈云义放下了茶杯,一手指向漠格的方向,与如意道:“这里是漠格,在这个地方,除了大漠,便是草原。” 纵使如意出身民间,也晓得大祁和漠格打了很多年的仗,虎阳关与燕阳关一带更是民不聊生。 “漠格人很坏,总是来抢咱们的东西。”如意想起那凶残的漠格人,澄澈的眼睛中便是浮起了清晰的怒意。 祈云义默了默,却是低声道,“如意,如果我是漠格人的统领,我也会领着战士进攻大祁。” “夫君?”如意不敢置信地看着丈夫。 祈云义握了握妻子的手,耐心与她解释:“漠格地处荒凉之境,百姓时常要饿肚子,而大祁地大物博,物产丰富,漠格人少不得要眼红,对大祁一直虎视眈眈。” “可大祁是我们的啊,他们......哪里能来抢呢?” “傻瓜,这世间的事,一直是弱肉强食。”祈云义捏了捏如意的脸,他的目光落在大祁的疆域上,缓缓道:“若大祁国力衰弱,兵马不济,漠格人迟早会打过燕阳关。” “夫君会挡住他们的,是吗?”如意心头惴惴,攥住了祈云义的手指。 祈云义向着桌子微微靠近了些身子,将如意整个环在臂弯,他望着漠格的方向,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一仗,我并没把握住,如意。” “夫君不是和漠格人打过很多次仗,打赢过很多次吗?夫君怎么会没有把握?”如意不明白。 “漠格有一个很会打仗的人,我从未与他交过手,这一次,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不能打败他。”祈云义说着,身子则是向后一靠,唇畔露出一丝苦笑。 “夫君,这个很会打仗的人......他是谁?”如意有些好奇。 祈云义看着她的眼睛,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屋外传来一阵拔刀声,继而便是侍卫的声音响起:“什么人?!” 祈云义顿时凝神戒备起来,冲着屋外呵道:“发生了何事?” “启禀王爷,有刺客闯入了王府。”侍从顿时从屋外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向着祈云义禀告:“属下已经命人全力追查,惊扰了王爷和夫人,属下罪该万死!” 祈云义挥了挥手,示意那侍从起身,他看了眼怀中的妻子,刚欲安抚如意几句,就听一道嘹亮的男声从外间传了进来。 “祈云义,有朋自远方来,何不出来见一面?” 那道声音环绕在书房上方,仿佛离得很近,又仿佛离得很远,那道声音刚响起,周遭的侍从便是纷纷拔出了佩刀,却只是面面相觑,竟是不知这道声音来自哪个方向。 “夫君?”如意紧张起来,向着丈夫看去。 “别怕。”祈云义心知来了劲敌,他拍了拍如意的手,起身与周遭的侍从喝道:“保护好夫人!” “是。”侍从们恭声领命。 “夫君,你要出去吗?”如意见祈云义要走,慌忙拉住了他的衣角。 “在这里等我。”祈云义吩咐着,而后则是头也未回的冲了出去。 “快,保护王爷!” 如意待在书房,就听外面响起侍从们纷沓的脚步声,如意心里乱极了,只对着一旁的侍卫问道:“你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吗?” 那侍卫一怔,眉心透着忧色,恭声道:“回夫人的话,属下也不知来者何人,但此人能越过王府的守卫直接来到后院,可见此人定是武功高强,只怕.....” “只怕什么?”如意心中一跳。 “只怕,此人的武艺,不在王爷之下。” 祈云义运出轻功,跃上了屋顶。 果真见一道黑影立在那儿,遥遥向着祈云义看来。 “即是朋友,阁下何不报上姓名?”祈云义声音沉稳,眼睛不动声色的在来人身上打量,对着那黑影言道。 那黑衣人却是一笑,声音十分浑厚,“祈云义,你若能打赢我,我自会告诉你我的名字。” 祈云义微微皱眉,他的视线一转,就见王府中的守卫尽数出动,将书房里里外外包围的密不透风,弓弩手也是就绪,向着黑影人齐齐拉开了弓弩,只等祈云义一声令下,数箭齐发。 而那黑影人却似是对着周遭视而不见,竟是全然不曾将侍卫与弓弩手放在眼里般,他仍是站在那里,仿若统领千军万马般,周身不见丝毫惧意。 祈云义眸心微缩,一动不动的看着那黑影人,继而沉声吐出了一句:“你是呼延钊。” 除了此人,天下间,祈云义再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083章你又是谁? 黑衣人闻言,便是笑了,他一双黑眸迥亮,与祈云义道:“废话不多说,咱们先打上一架,下一次相见,怕就是在战场上了。” 话音刚落,呼延钊便是抽出了腰刀,向着祈云义杀了过来。 祈云义眸心微缩,亦是抽出宝剑凝神迎战,他驻守边境多年,早听闻过呼延钊的名字,只因呼延钊这些年来一直与漠北人打仗,两人多年来对彼此耳熟能详,却一直没有见过面,也不曾交过手。 “王爷当心!”侍卫统领大声喊道,作势便要跃到屋顶相助,然而不论是呼延钊,还是祈云义,两人的身形都是快如闪电,侍卫统领看在眼里,心下越发焦躁,只冲着弓弩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将弓箭收回,以防误伤到祈云义。 如意待在书房,就听房顶的瓦片不时传来震响,显是有人打斗所致,如意的心抽紧了,有心想跑出去看个究竟,可想起丈夫的话,他要她呆在这里,如意只得攥紧了手指在屋子里等着,屋顶上每传来一阵响动,她便是一阵的心惊肉跳。 “好身手!”刀剑相击,呼延钊虎口一震,在漠格,他罕逢敌手,如今难得遇到与自己棋逢对手的人,他的双眸有亮光闪过,向着祈云义道出了三个字。 “你也不差。”祈云义神色沉稳,月夜下,挺拔的身躯犹如他手中的宝剑,一样笔直。 呼延钊朗声一笑,透着大漠男儿特有的英气与豪爽,“大祁儿郎向来羸弱,没成想竟也有你这般英雄人物!” 说完,呼延钊紧握腰刀,又是与祈云义相斗在一处。 祈云义面色如常,看着呼延钊的一招一式,心中却也是暗暗震惊,呼延钊臂力强劲,内力雄厚,竟全然不在他之下。 两人缠斗许久,却一直分不出胜负,祈云义为人素来沉稳,此时尚不见焦躁之色,呼延钊却是烈性之人,不免有些不耐烦起来,他回眸向着祈云义看了一眼,手中长刀向后挥去,祈云义举剑抵挡,就听一声巨响,两人身子皆是一震,祈云义剑走偏锋,趁着呼延钊不耐,向前一个斜刺,纵使即使呼延钊反应迅捷,往一旁避开,却还是迟了一步,祈云义的剑刺破了他的衣袖,伤到了他的手臂。 “好剑法!”呼延钊中剑后神情依旧悍勇,他夸赞了一句,身子却是凌空跃起,祈云义见状,眸心一震,亦是运出轻功追了上去。 两人在空中过了数招,呼延钊见祈云义紧追不舍,眸心有杀意一闪而过,他向后一仰,趁着祈云义的剑向着自己刺来时,呼延钊却是一个转身,手掌向着祈云义的胸膛打去,祈云义中了一掌,顿觉五内翻涌,待呼延钊第二掌挥来时,祈云义亦是伸出手,与呼延钊对了一掌。 两人身形大震,俱是向后退去,屋顶上的青瓦纷纷扬扬的落下,呼延钊身形不稳,低眸一看,就见脚下的屋顶已被震开,露出了里面的灯光。 呼延钊见状,二话不说直接跳进了屋子,祈云义念起屋子里的如意,面色顿时一变,也是连忙着追了下去。 如意怔惴惴不安,就听屋顶哗啦啦的传来一阵巨响,她抬头看去,就见一些碎瓦纷扬而下,不等她避开,一道黑影已是随着那些碎瓦,从天而降般掉了进来。 如意看着那道黑影,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便映入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黑眸。 呼延钊见底下有人,瞬间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了如意的身子,将她凌空抱在了怀里,两人一道向着一旁落下。 如意怔住了,她看着自己面前的男子,就见他不似大祁男儿那般将乌发束在发顶,而是将黑发结辫,他的身形威武,浓眉似剑,鼻梁高挺,一双眼睛熠熠生光,令人忽视不得。 “你是谁?”面对这个从天而降的男子,如意几乎是脱口而出,问出了这三个字。 她的声音娇嫩,满是汉家女儿独有的温婉,呼延钊瞥了她一眼,就见她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皮肤雪白,身段儿苗条,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纯纯净净的惹人喜爱。 呼延钊望着如意的眼睛,却是扬了扬唇,反问道:“你又是谁?” 不等如意说话,祈云义已是追了过来,周遭的侍从亦是将呼延钊团团围住,碍着如意,众人都是不敢轻举妄动。 看见祈云义,如意心中立马踏实了,一声“夫君”还不曾口中唤出来,就听身后的男子嗤的一笑,与诸人道:“怎么,是要一起上么?” “王爷,您看这.......”侍卫统领走到祈云义身侧,低声道:“夫人如今在他手上,咱们.......” 不等他说完,祈云义已是一个手势,挡住了他余下的话。 “呼延钊,你放了她,咱们再来比过。” “怕是比到天亮,咱们也比不出一个胜负。”呼延钊却是拒绝,他看了一眼怀中的如意,见她衣着简朴,周身也没有什么首饰,便是与祈云义笑道:“你刺我一剑,我便掳走你一个丫头,咱们两不亏欠!” 呼延钊话音刚落,便是揽紧了如意的腰身,身子一跃而起,越过了重重侍卫。 祈云义眸心大变,顷刻间便是追了上去,呼延钊身形快,祈云义的身形更快,呼延钊几个起落,即便怀中挟着如意,又有伤在身,气息也不曾有丝毫紊乱,他见祈云义穷追不舍,黑眸一闪,有一丝笑意浮在唇角,与身后道了句:“区区一个丫鬟,既然梁王舍不得,本将便还给你!” 话音刚落,祈云义就见呼延钊一个转身,向着自己掷来一个女子。 祈云义心头大震,他喊了一声“如意”,便是使出全身的功力护住了那个女子,抱着她几个起落方才站稳。 而待他看清怀中之人时,却是浑身一惊,整个人如坠深渊。 “王.....王爷.....”侍女看见祈云义,慌忙从他怀里抽出身子,哆哆嗦嗦的跪在了地上。 方才她在前院值夜,恍惚中就听身后有风声响过,然而不等她回头,整个人便是凌空而起,让人已一道强力向后掷去,整个人都是云里雾里,直到看清祈云义,才恍然回过神来。 祈云义向着夜幕看去,但见黑夜重重,哪儿还有呼延钊的身影? 待侍从举着火把赶到时,就见祈云义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侍卫统领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可不等他说出一个字,就见祈云义的身子向后退了两步,吐出了一口鲜血。 “王爷!您受伤了?”统领大惊,连忙扶住了祈云义的身子,想起在屋顶时呼延钊打在祈云义胸口的那一掌,心中便是有忧色划过。 “没事。”祈云义抹了一把嘴,想起如意,顿觉五内俱焚,他望着呼延钊离开的方向望去,与一旁的侍从哑着嗓子吩咐道:“派人速去追查夫人下落,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将夫人从呼延钊的手里毫发未伤的带回来!” “是,王爷!”顿时有侍从领命而去,统领一直扶着祈云义的身子,不知是受伤还是担心的缘故,祈云义脸色苍白,统领担心道:“王爷,属下去给您请太医.......” “不用。”祈云义低声打断了他的话,他闭了闭眼睛,将宝剑入鞘,与统领道:“速去命人备马,与本王一道出府!” 统领心知祈云义是要亲自追寻如意的下落,他看了眼祈云义的脸色,有心想要再劝,可话到唇边却是咽了回去。 他想起那呼延钊,单枪匹马地闯入王府不说,竟还能让他从府中掳走了夫人,即便祈云义一句话没说,侍卫统领也深觉无颜面对主子,他终是一个字也不曾说,向着祈云义俯下身,恭声说了一个字:“是!” 呼延钊掳走如意后,便是在她的颈弯一点,如意只觉颈间一麻,整个人便是人事不知的晕了过去。 而等她醒来,就见自己已是身处一间废弃的破庙中,庙中央燃着一堆火,她坐起了身子,恍惚间不知发生了何事。 084章痴心人 “你醒了?”有一道男声在耳旁响起。 如意循声看去,就见那个黑衣人抱着手臂,靠在柱子上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 如意骤然看见他,心里顿时怯了,她不安的往后缩了缩身子,问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掳走我?” “我复姓呼延,单名一个钊字。”呼延钊倒是将自己的名字与如意说了,他直起身子,向着如意走了过来。 “你别过来!”如意见他靠近,小脸上有慌乱之色闪过,她的话音刚落,果真见呼延钊停下了步子。 “你.....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如意向着周遭看了一眼,问他;“这里是哪儿?” 呼延钊闻言,便是伸出手掀开了自己的袖子,如意看着男子的胳膊上有一处伤,虽已包扎,可鲜血还是从里面渗了出来,可见伤口之深。 “祁云义刺了我一剑,我掳走他一个丫头算的了什么?”呼延钊不以为意,他看着如意柔柔纤纤的坐在那儿,眼瞳中透着几分惧意与慌张,倒更是可人怜。 如意看着他的伤,听着他的话,心里便是明白了,他并不知自己的身份,只把自己当成了王府里的丫鬟,如意的眼睛低垂,向着自己的身上看了一眼,因着要给祁云义做宵夜的缘故,她身上的衣裳是十分简朴的样子,就连发髻间也没有什么首饰,只簪了一支玉簪,也难怪呼延钊会把她当做一个小丫头。 “我只是一个丫鬟,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你把我放了吧。”如意想起呼延钊在王府时与祁云义的打斗,她虽不知呼延钊的身份,可却晓得这个人和祁云义定是有过节的,若要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说不定他会拿自己去向祁云义要挟,如意惦记丈夫,便打算顺着呼延钊的话,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我呼延钊抢来的女人,还从没有送回去的道理。”他微微向前两步,在如意身边蹲下了身子,他的眼睛黑亮,与她道;“你随我回漠格,我让你做主子,如何?” 如意心下一惊,她看着面前这个魁梧凌厉的男子,只觉又惊又怕,想起祁云义,心里更是难过,她咬了咬唇,将眼睛里的泪意逼了回去,与呼延钊道;“我是大祁的人,我不稀罕做你们漠格的主子。” 本以为自己这番话定会惹怒他,可呼延钊闻言后,竟是笑了,他盯着如意的眼睛,只道了句;“有意思。” 如意愕然,只不知呼延钊口中的这一句“有意思”指的是什么,她的心砰砰跳着,再见呼延钊已是站起了身子,他转过身子,离开前却是撂下了一句;“天亮后我会带你回漠格,你也不用想着跑,”说到这,呼延钊顿了顿,而后看了如意一眼,吐出了几个字;“跑也没用。” 楚王府。 “你说什么?宋夫人让人劫走了?”沈昭盈听了侍女的话,顿时一惊,从美人榻上站了起来。 “小姐,您当心闪着腰。”一旁的秋月见状顿时心惊肉跳,赶忙上前扶住了沈昭盈的身子,沈昭盈没有理会她,只看着那个侍女,又是问道;“那梁王殿下呢?他现在在哪?” “回王妃的话,梁王殿下自宋夫人被人掳走后,便是亲自领了人四处追查着夫人下落,据说.....据说.....” “据说什么?”沈昭盈追问。 “据说梁王殿下受了伤,也不曾看太医,只亲自追踪宋夫人的下落。” “他受伤了?”沈昭盈听闻祁云义受伤,一颗心顿时抽紧了,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一旁的秋月见状,便是与那个侍女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小姐,您别担心,梁王的身手在咱们大祁都是数得着的,没有人能伤的了他的。”待侍女走后,秋月连忙温声安抚道。 沈昭盈心中酸楚,她摇了摇头,在榻上重新坐下,整个人却都是恍惚的,只喃喃道;“究竟是谁,能潜入王府不说,还能将宋夫人从府里带走?” 秋月听着沈昭盈的话,自己也觉得奇怪,“可不是,听说只是一个人,却能越过王府里的那些守卫,想来也一定是个高手。” “此人的身份,有人知道吗?”沈昭盈抬起了眸子。 “这倒没有,梁王府里的人嘴巴都严的很,压根打探不出什么。” 沈昭盈沉默了下去。 “小姐,恕奴婢多嘴,您眼下怀了孩子,太后,皇上,贵妃,那么多人看重这个孩子,先不说这个孩子有多么金贵,单说小姐您自己,总归也要有个自己的骨肉的,至于梁王.....小姐还是放下吧。” 沈昭盈眼眶一酸,“秋月,他能放下,可我.....我放不下。” 说完,沈昭盈吸了口气,将眼中的涩意压下,她取过纸笔,与秋月道;“我写一封信,你让人送出府,交到我哥哥手里。” “小姐要送信给大少爷?” “嗯,”沈昭盈轻轻点头,“他刚回京,只怕手下得力的人不多,而哥哥掌管京师要塞,消息总能灵通些,让哥哥帮着他打探宋夫人的下落,快些找到人才是要紧。” “小姐,您这又是何必。”无人比秋月更清楚沈昭盈的一往情深,正因为明白,才觉得不解。 “宋夫人出身民间,年纪也小,这一次一定是吓坏了。”沈昭盈声音很轻,她看着秋月的眼睛,将手中的信交给了她,只道;“旁的我帮不上他,若能助他夫妻团圆,也就足够了。” 秋月心中一记叹息,只对着沈昭盈福了福身子,道;“小姐放心,奴婢这就让人将信送到沈府,给大少爷。” 秋月说完,便是匆匆离开了屋子,沈昭盈看着她的背影,却是半晌也不曾动一下身子,直到许久之后,沈昭盈方才伸出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看着自己仍然平坦的肚子,眼中却有凄凉之色划过。 京师,云春楼。 急促的马蹄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云香打开窗户,向着途径的轻骑看了一眼,就见当先那人一身戎装,脊背格外笔直。 她不动声色的关上了窗户,回屋一看,就见榻上的男子面无表情,在那里自斟自饮。 “王爷,方才奴家看见梁王殿下领着侍从从楼下经过。”云香声音柔婉,上前为祁云祚斟了一杯酒。 “是吗,”祁云祚脸上仍是淡淡的样子,与云香道:“何不请他上来坐坐。” 云香听了这话就是笑了,却也不说话,只为祁云祚殷勤布菜。 “奴家听闻,梁王府昨夜出了大事。”云香开口。 “嗯,”祁云祚点了点头,“祁云义带回的民女昨日从王府被人掳走,他这一天都在领着人追查那民女的下落。” 云香听了这话,眼底便是浮起一丝歆羡,忍不住道;“梁王殿下,倒也是个痴情的种子,只怕此事若传到皇上的耳里,对他只有坏处。” 祁云祚闻言,便是一记冷笑,他端着酒杯,举头喝了干净。 见他如此,云香微微蹙眉,柔声劝道;“王爷,当心烈酒伤身,时候也不早了,不妨云香让人进来,送王爷回府?” “不,本王晚上就歇在这里。”祁云祚声音极低。 “王妃如今有孕在身,王爷何不回府多陪陪她?”云香不解。 “陪她?”祁云祚念着这两个字,却是笑了,他的笑意苍凉,透着苦涩,“她最不愿见的人就是我,我如何陪她。” “王爷.......”云香心底一震,不知该说什么。 祁云祚从软塌上站起身子,因着喝了酒的缘故,他的眼底通红,脚步亦是有些不稳,他一面走,一面道;“京师何人不知,本王的王妃最是贤惠大度,不论本王流连花丛也好,夜不归宿也罢,她从来不曾管过本王。”说到这,祁云祚声音低了下去,又是言了句;“一次也没有。” 云香也是站起了身子,她看着祁云祚的背景,看着这位皇朝中最受皇上宠爱,地位最尊的皇子,却是不知该说什么。 “云香,”祁云祚蓦然喊了她的名字,云香心头一跳,连忙应了一声,就见祁云祚转过身来,那双俊目中含着淡淡的笑意,道;“她巴不得本王留在你这里,永远都不回去。” 085章我叫宋如意 天色渐亮。 如意几乎一宿没睡,夜里她也曾想过悄悄溜走,可刚到庙门口,就看见呼延钊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宽阔的背影让人心生惧意。 如意心里难受极了,呼延钊能孤身一人就将自己从戒备森严的王府里掳出来,如意知道这个人的武功深不可测,此时的她定是跑不掉的,可想起祈云义,如意鼻子就是酸了,两人自成亲后,从不曾分开过,如今骤然离开了丈夫,如意只觉凄惶,即担心祈云义着急,又盼着丈夫能快些找到自己。 呼延钊本在闭目养神,听着身后的动静,男人睁开了那一双冷星般的眸子,也不曾回头,吐出了一句:“想跑?” 如意眼神一黯,她缓缓蹲下了身子,看了一眼男人的背影,却是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呼延钊......” 男人一怔,转过身向着如意看去,他的眼底深沉,却是一笑道:“敢连名带姓的喊我,你倒是头一个。” “你既然是漠格人,那.....你为什么要来我们大祁?”如意不解,想起丈夫,又是问了句:“你和我夫.....”说到这,如意心知失言,顿时闭上了嘴巴,改口道:“你和梁王爷,有过节吗?你为什么,要去他的府邸?” 如意说完,顿了顿,她看着眼前的呼延钊,他虽是高高大大的坐在那里,可许是察觉到他并无伤害自己的意思,如意倒也没那么怕他了,她鼓起勇气,又是问道:“你千里迢迢的跑来大祁,难不成就是为了和他打一架吗?” 呼延钊听了她的话,先是皱了皱眉,继而便是笑了,他的笑不似祈云义那般透着宠溺与温和,他的笑是粗犷的,豪迈的,是草原男儿的那种笑。 如意听着他的笑,心里更是不解了,小声问了句:“你笑什么?” 呼延钊眼睛黑亮,看着面前的小人儿,心情却是莫名舒畅,他摇了摇头,与如意道:“我千里迢迢的跑来大祁,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和他打一架。” “那你是为了什么?”如意脱口而出。 呼延钊默了默,刚要开口,耳朵中却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声响。 呼延钊抬起头,就见两道黑影从院墙上跃了进来,向着呼延钊跪倒在地。 “属下见过将军。”两人声音恭敬非常说的却是胡语,如意一个字也听不懂。 “事情办的如何了?”呼延钊看着那两人,也不曾命他们起身,也是用胡语问道。 那两人闻言,视线却是落在了呼延钊身后的如意身上,见有外人在,两人目露踌躇之色,并未吭声。 “她不过是个小丫头,听不懂咱们的话,你们直说无妨。”呼延钊看出了两人的心思,摆了摆手。 “是。”黑衣人对着呼延钊齐声相应,与呼延钊道:“启禀将军,事情一切顺利,党大人和贺术大人已经将大祁朝中的情形打探了清楚,其连与屈南大人也已经在梁王的军中安插了人手,还请将军放心!” “好!”呼延钊闻言,便是朗声大笑,与两人点了点头,“事情办的不错,传令下去,明日咱们便启程回漠格。” “是,将军。”两人齐声答应,其中一个却是看了如意一眼,与呼延钊道了句:“将军,不知这一位......” 如意怔怔的听着他们嘴巴里叽里哇啦的吐出那些自己听不懂的话,她对胡语一窍不通,压根不知道这几个人在说些什么。 直到呼延钊回过头,向着自己看来,如意也还是懵懂的,不解的迎上了呼延钊的眸子。 却见呼延钊微微勾了勾唇角,与那两个人说了句什么,那两人先是一惊,继而便是低下了头,竟是不敢再看如意。 呼延钊挥了挥手,那两人顿时行礼后退了出去。 待那两人走后,如意小心翼翼地看了呼延钊一眼,问了句:“你们在说什么?” “你想知道?”呼延钊挑了挑眉,这一句说的却是汉话。 如意只觉得,他们所说的定是与祈云义有关,便是点了点头。 “他们问你是谁,我告诉他们,你是我掳来的女人,要带回漠格封做将军夫人。” 如意大惊,只失声道:“你胡说!” 呼延钊便是笑了,眼底透着戏虐之意,他看了如意一眼,却是突然皱了皱眉,问了句:“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如意见他这般信口雌黄,根本不想理他,呼延钊见她不说话,便是向前微微逼近了一步,“不说?” 如意慌忙向后退去,她看着呼延钊的眸子,终是吐出了一句:“我......我叫宋如意。” “如意?好名字。”呼延钊微微颔首,眉宇间虽透着凶悍,却并无丝毫恶意。 军营。 “王爷,您一日一夜不曾歇息,你这有伤在身,还请王爷多多保重。”幕僚看着祈云义双手负在身后,凝神站在帐口,心知他在为府上夫人被掳的事伤神,遂是劝道。 祈云义也不理会,只问了句:“何须东那边有消息了吗?” 幕僚一怔,只道:“回王爷,何将军那边还不曾有消息,只不过......” “不过什么?”祈云义顿时回头向着他看去。 “殿下恕老朽多嘴,夫人被掳,老朽心知殿下着急,可如今非常时期,殿下万事也要有个分寸,您这般不眠不休带着人追查夫人的下落,此事已经落在了皇上耳里,郑贵妃向来将殿下视为眼中钉,这次定会趁机在皇上面前进言,中伤殿下,以殿下迷恋女色,为一个民女神魂颠倒为由去离间皇上与殿下的父子之情,想必事情这般演烈下去,就连御史台那边,也很快就会有人因此事弹劾殿下,如今三王妃怀有身孕,皇长孙极可能诞在三王府,殿下再这般.......” “不必再说了,”祈云义皱了皱眉,打断了幕僚的话,因着受伤与焦灼的缘故,他的脸色铁青,眸中更满是不耐之色,幕僚看在眼里,便是立马三缄其口,不敢再说。 “报!”有传令兵的声音响起。 “进来!”祈云义喝出了两个字。 “启禀王爷,御林军统领沈大人求见。” 闻言,祈云义脸色微变,只道了两个字:“快请!” 祈云义话音刚落,未几,就见一位身形风流,容颜英俊的男子自帐外大步走了进来。 “下官见过殿下。”沈昭城向着祈云义抱拳行礼。 “沈兄不必多礼。”祈云义单手扶起了沈昭城的身子,他看着面前的男子,眸心有淡淡的不解之色。 沈昭城却也不废话,直接道:“殿下,下官得知贵府出了事,特命人四处查探,此时得了眉目,特来告知殿下。” “沈兄此话当真?”祈云义心中一动,眸心有亮光闪过。 “正是。”沈昭城看着祈云义的脸色,想起托付自己的妹妹,心里却是一叹,语气中却是丝毫不曾显露,只道:“下官查探出数日前,有一批胡人潜入了京师,昨夜潜入王府中的,当是漠格人无疑。” 祈云义点了点头。 “方才下官得到消息,在城外曾有人见过一支身形可疑之人,下官已命人跟上,自己则是前来请示殿下。”沈昭城拱了拱手,声音十分恭谨。 祈云义心知沈昭城驻守京城,统领御林军多年,耳目众多,对京师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了如指掌,他虽只说是可疑之人,祈云义却明白此事定八九不离十了,当下,祈云义亦是拱手向着沈昭城回了一礼,道:“还请沈兄带路。” 沈昭城口中只道不敢,却也不耽误功夫,只与祈云义一道离开了军营,两支人马一道向着京郊追去。 天色亮了。 如意迷迷糊糊的醒来,却见自己身上盖着男人的一件衣裳,她心下一惊,慌忙将那件衣裳推开,起身一看,却见周遭并没有呼延钊的身影。 如意心下一喜,来不及多想,便在向着庙外跑去,孰知不等她出门,就见庙门一闪,手中握着腰刀的呼延钊已是推开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如意,便是猜出了她的心思,他也没说话,只将一袋干粮扔在了如意的脚下,与她道:“吃吧,吃饱了禺我上路。” 086章我却不想放了 如意许久不曾进食,早已是饿得发慌,她看了那干粮一眼,却并没有去接,她望着面前的男子,只下定了决心与他道;“我不会跟你走的,你若真要带我走,那就......” 如意本想说“那就把我杀了吧”,可突然,她却想起了之前在西河村时,有一天祁云义不在家,嫂嫂却来了,要从她手里抢走祁云义买给自己的一块新布,她抱着不给,只让嫂嫂打倒在地,那时祁云义就曾和她说过,不论什么都没有她的命重要,他要她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保全自己。如意念及往事,心头顿时涌来阵阵温暖,她打起了精神,她知道,她的丈夫一定会来救她。而在祁云义赶来之前,她要做的便是保护好自己。 “那就什么?”呼延钊见她只把话说了一半,便是皱了皱眉,问道。 如意心里乱涛涛的,她看了一眼呼延钊,却是将声音放得十分轻缓,和他道;“我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掳走我,又为什么要带我去漠格,可我的夫君现在一定在四处找我,你....你武功这样好,你就不要和我为难了,放了我吧,行不行?” “你夫君?”呼延钊听了这话就是笑了,他的目光在如意身上打量了一番,看着她娇娇小小的模样,一双眼睛灵秀到极点,若是在漠格,她这个样子,说是十三四岁怕也会有人相信。 “你才多大就有了夫君?”呼延钊蹲下身子,黑亮的眼底有逗弄之色。 “我十七岁了,在我们大祁,我这个年纪已经可以当母亲了。”如意没有退缩,笔直的迎上了呼延钊的眸子。 “你有十七岁?”呼延钊不信。 “我不骗你。”如意眼睛满是真挚,“我十六岁就嫁人了,你把我捉了,我夫君会着急的。” “你夫君是谁?”呼延钊眉心微蹙,问道;“是梁王手下的护卫?” 如意怔了怔,自是不敢告诉他自己的丈夫是祁云义,她看着呼延钊,违心的点了点头。 呼延钊睨了她一眼,却是扬了扬唇,与她道;“不要紧,我们漠格人没有你们汉人的规矩讲究,嫁过人的女人,”说到这,呼延钊顿了顿,而后吐出了三个字;“更抢手。” “你.....”如意又羞又急,却又压根无法可想,她的目光落在呼延钊的胳膊上,念起他之前说过的话,倒是灵机一动,与他好声好气的开口;“你说过,你是因为梁王爷刺了你一剑,所以你才掳走了他的一个丫鬟。” “嗯,是这样。”呼延钊点了点头。 “你若真想报这一箭之仇,不如去掳他的侧妃吧,我只是一个丫鬟,就算你把我掳走了,梁王也不会在意的,对不对?”如意大着胆子开口。 呼延钊闻言倒像是沉思的样子,道;“你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如意闻言顿时大喜,“那你......你就把我放了吧。” 呼延钊扬了扬眉,他看着面前的小人儿,瞧着她因为欢喜而变得通红的一张秀脸,白里透红的样子可人极了,男人有片刻没有说话,直到最后,才终是一笑,与如意说了句;“当时的确是随手捉了你,可现在,我却不想放了。” 待沈昭城与祁云义赶来时,就见庙中空荡荡的,不见一丝人影。 祁云义最先下了马,向着庙里直接奔了进去,堂中燃着的火堆已是熄灭,仍是隐隐的冒着热气,显是此处的人刚离去不久。 “殿下。”沈昭城也是领着侍从赶了进来,他向着四周看去,与祁云义道;“咱们来迟了一步。” 祁云义眸底极深,他二话不说,直接离开了庙宇,又一次上了马。 沈昭城见状,眼皮一跳,上前亲自攥住了缰绳,劝道;“殿下,您若信得过下官,就让下官带着人去追,您先进宫,面见圣上要紧。” “沈兄不必多言,我必须亲自去。”祁云义的声音果决,念起当日在王府时,呼延钊当着自己的面将如意掳走,每逢想来便是无尽的愧疚与自责,这两日他亦是马不停蹄的追查着妻子的下落,甚至不敢去细想如意此时的情形,每逢想起心中便是焦灼欲狂,祁云义眉心紧拧,在马背上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指。 “殿下,夫人的下落固然重要,可殿下身上担着保家卫国的担子......” “男子汉大丈夫,若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又何谈保家卫国?”祁云义声音沉稳,不等沈昭城说完,便是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沈昭城闻言心底便是一震,他迎上祁云义的眸子,看出了男子眼中的坚决,沈昭城心知劝说无望,便是松了自己的手,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祁云义调转马头,领着身后的侍从又一次冲了出去,沈昭城身边的侍从上前,道了句;“大人,您看咱们.....” 沈昭城看着祁云义的背影,一叹道;“为了个民女,殿下便疯魔成这样。” “属下听闻因着此事,圣上已有微词。” 沈昭城面色凝重,他沉默片刻,想起妹妹的嘱托,终是道;“罢,咱们跟随殿下一道前去寻人。” “大人,恕属下多嘴,三王爷可是您的妹夫,咱们这般襄助梁王爷,此事若落在三王爷耳里,只怕......” “你说的我何尝没想到,只不过......”沈昭城并未说完,只是一记苦笑,翻身上了马。 溪边。 如意从马车中探出身子,就见呼延钊半蹲在溪水前,将腰间的水壶取下,打了一壶清水,转身时刚巧迎上了如意的眸子,如意一惊,连忙缩回了身子将车帘放了下来。 呼延钊见状,眼底便有一丝笑意闪过,他走至车前,掀起车帘将水壶递了进去,道;“喝吧。” 如意的确口渴的厉害,她犹豫片刻,终是接过了那壶水,刚要道谢,可想着正是呼延钊将自己掳了过来,那道谢的话便是咽了回去,只打开壶口,咕噜噜的喝了好几口水。 待她喝完,呼延钊取回了水壶,仰头便将水壶送到了自己唇边,喝了起来。 “你.......”如意大惊,自己方才喝过的水壶,他哪里能再喝?一想着自己的口水还在上头,却被呼延钊给喝了下去,脸庞便是涨得通红,又急又气,说不出话来。 呼延钊喝了个痛快,听得如意的声音,便是随手抹了一把嘴,向着如意看去,“又怎么了?” 如意压根说不出口,只坐在那里不知要如何是好,想起丈夫,眼睛就是红了起来。 呼延钊摸不出她的心思,只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径自将水壶收好,他这一次孤身带着如意上路,身边并未携带侍从,只怕人太多会惹人瞩目,便是下令让那些属下扮做自己的模样分头离开京师,为的便是遮掩自己的行踪。 呼延钊在溪边寻了块石头坐下,解开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了胳膊上的伤口。 他手中握着一块棉布,在溪水中沾湿,将自己伤口处的血污的拭去,祁云义的那一剑刺的极深,刚一沾上伤口便是一阵钻心的疼,呼延钊皱了皱眉,将白药扫了上去,要包扎时,他侧过身子,向着如意看了过去。 “过来,帮我将伤口包上。” 如意听到他的话,却是不曾动弹。 “没听见?”呼延钊浓黑的剑眉微微拧起,他看着身后那个小人儿,眼底有无奈划过。 如意仍是没有吭声,只坐在那儿动也不曾动一下身子。 呼延钊见她这样,便是叹了口气,自己将棉布缠上伤口,只缠着歪歪扭扭,如意悄眼瞧见,心里一阵犹豫,终是下了车走到了呼延钊面前。 呼吁钊听到她的脚步声,抬眸看了她一眼,就见如意的眼睛水盈盈的看着自己,与他道;“我帮你包扎伤口,你放了我,好吗?” “好。”呼延钊竟答应的干脆。 如意先是惊,再是喜,不敢置信道;“你不骗我?” “我堂堂漠格护国大将军,我会骗你一个毛丫头?”呼延钊嗤笑。 如意心跳的快极了,她听信了呼延钊的话,只小心翼翼的在呼延钊身边坐下,拾起了棉布,十分细心的为呼延钊包扎了起来。 “嘶......”呼延钊凝视着她姣好的侧颜,倒是故意从嘴巴里发出声音,做出一副吃痛的样子。 如意只当自己弄疼了他,生怕将他惹恼,当下便是慌忙在他的伤口上轻轻吹了吹,她的气息清甜,睫毛乌黑而纤长,吹气时便是微微轻颤着,如同一把小扇子般,似是要一路颤进人心里去。 呼延钊一震,伤口处的疼痛仿佛当真让如意吹跑了一般,他的黑眸似海,就这般盯着如意,思绪却是飘到了许久之前,儿时,每逢自己受了伤,母亲也曾这般轻柔的为自己吹着伤口。 “你还疼吗?”如意为他将伤口包好,她的眼睛纯澈,透着隐隐的担心之意,看着呼延钊时,只让他的心抑制不住的微微一动。 “不疼。”呼延钊缓缓摇了摇头。 “那你.....可以放我走了吗?”如意满怀期望的问着。 “不能。”呼延钊眸光灼灼。 “为什么?你说话不算数?”如意失声。 “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兵不厌诈,懂吗?”呼延钊笑了,眉宇间分外豪气爽朗。 087章重逢 “你这人......”如意既是气闷,又觉失望,她站起了身子,眼见四下里均无人烟,好似这天地间只有她与呼延钊两人,如意想起丈夫,心里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哭什么?”呼延钊看见她的泪水,皱起了眉头。 “我想我夫君.....”如意的泪水晶莹的挂在两腮上,她看着呼延钊,抽噎道;“你如果真把我带去漠格,我......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他.......” 说到这,如意难过极了,一颗心好似让人攥在了手心里似的,说不出的疼,眼泪不由自主的也是落得更凶。 “他不过是区区一个护卫,又哪里能比得过我?”呼延钊不解,道;“你跟着一个将军,不比跟一个护卫要强?” 如意摇了摇头,她的眼瞳因着落泪的缘故,显得越发澄澈,“不管他是谁,我都要和他过一辈子的,我只求你,你发发善心,饶过我吧。” “你这年纪还小,等你随我去了漠格,我们漠格有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皑皑的雪山,和看不到尽头的沙漠,你可以在草原上骑马,在沙漠上骑骆驼,你随我去过一阵子,保管你会将大祁的一切忘个干干净净。”呼延钊丝毫不以为意,开口道。 “不论我在哪,我都不会忘记他的。”如意脱口而出了这句话,想起与丈夫的点点滴滴,心里既是酸楚,又是难过,她看着呼延钊,倒是横下心,说了句:“你若真要带我去漠格,倒不如......你把我杀了吧。” 呼延钊见她眸心漾着的满是凄清与决绝之色,不免微微一怔,他坐在那儿沉默了片刻,才道:“你们大祁的女子多是孱弱之辈,你又何必这般忠烈?” 如意眼瞳中浮起淡淡的氤氲,她忍着喉间的酸涩,轻声道:“当初,别人都看不起我,他们都骂我,欺负我,就连我亲哥哥......也都不管我的。”如意想起当初在西河村,她让夫家退婚,受尽了村人的唾骂,当真是走投无路了,而祈云义却如天神般从天而降,将她从泥泞中拉了出来。 “只有我夫君,他不嫌弃我,娶了我之后,他连一句重话都没和我说过,他把好吃的都留给我吃,家里的重活也从来不让我插手,如果没有他,我现在兴许早已不在人世了。”想起往事,如意鼻尖酸楚难当,说到最后,已是语带哽咽。 “他和我说过,让我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可对我们大祁的女人来说,名节却比性命还重要。”如意将泪水忍了回去,她迎上呼延钊的眼睛,已是暗地里下定了决心,与他道:“我跟着你走了这些天的路,是因为我答应过我夫君,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可现在,我再不会跟着你走一步路了。” 呼延钊眉心拧了起来。 “你要么放了我,要么杀了我,就算你有武功,我也不怕你。”如意的小脸上满是认真的样子,她的眼睛清澈,虽是柔柔弱弱的站在那里,眼底却如她口中所说那般,透着无畏。 呼延钊却是笑了,他睨了如意片刻,道:“你一个小丫头,我杀你做什么。” “那你就放了我。” 呼延钊沉思片刻,他看着如意的眼睛,又是问道:“你自己想清楚,当真不愿跟我回漠格?”说完,呼延钊又是加了句:“回漠格,我会许你荣华富贵。” “我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想和我丈夫在一起。”如意说的是心里话,呼延钊听得清楚。 正因为清楚,才觉得莫名的震动,他收回目光,刚欲开口说个什么,耳朵却是极其敏锐的捕捉到一阵马蹄声,在向着自己的方向行来。 呼延钊站起身,凝目望去,未过多久,就见一支轻骑出现在道路前方。 如意也是看见了那一支骑兵,她的心跳的快了起来,只不知道来人是不是祈云义,直到那一支骑兵离得近了,就见当先那人身形挺拔,胯下一匹骏马,黑发高挽,目似寒星,不说祈云义还有谁? “夫君?!”如意想也不曾想,便是冲着祈云义喊出了两个字,她刚欲迈开步子,向着祈云义奔去,却被一旁的呼延钊一把拉住了手腕。 “你喊他什么?”呼延钊浓眉紧皱,“祈云义是你夫君?” 如意心中一“咯噔”,她吃不准呼延钊的心思,只不吭声,而远处祈云义即使在马背上,却也瞧见了呼延钊制住了如意的胳膊,当下男子面色一变,抽出了腰中的宝剑,大喝一声:“呼延钊!” 呼延钊抬眸看去,就见祈云义已是纵深离开了马背,手持宝剑,运出轻功向着自己袭来。 呼延钊不敢托大,他此时身边并未携带侍从,自己的胳膊亦是有伤,无法使出宝刀,看着祈云义,呼延钊眸心深敛,心知眼下绝非与祈云义动手的良机,只拉住如意的身子向后退去。 “你告诉他,我会在北境等着他,让他在战场上与我一较高下。”说完,呼延钊最后看了如意一眼,却是低声撂下了一句:“也等着你。” 语毕,呼延钊抬头,就见祈云义的身形极快,几个起落已是快到眼前,呼延钊左手一个用力,便将如意的身子向着祈云义投了过去,自己则是趁机向后退出了数米远。 祈云义看见如意,眸心一震,立时收回宝剑,徒手将如意接在了怀里。 “如意?!”祈云义失而复得般将如意紧紧抱在臂弯,再看呼延钊,已是去的远了,祈云义并未上前追赶,只揽着如意的身子,许久不曾松手。 待身后的侍从赶到,统领看见两人这一幕,并未上前,只一个手势命手下诸人前去追赶呼延钊的下落,自己则是领着剩下的侍从在一旁守着。 “夫君......”如意将身子扑在了祈云义怀里,念起这几日的分别,却恍如隔世一般,她抬起头,刚看见丈夫的面容,眼泪就是从眼眶中落了下来,她的嘴唇轻颤着,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抱着祈云义,一直一直的掉眼泪。 “都过去了,没事了。”祈云义看着她的泪水,心里自是疼惜与自责,他为她将眼泪拭去,抱在怀中不住的轻声安慰。 “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如意声音很小,有着无尽的后怕与心酸,一句话说完,便是将脸蛋埋在了祈云义的胸膛,纤细的肩膀不住地颤着。 祈云义抚上如意的面容,抬起她的小脸细细打量,见小媳妇周身上下并无什么伤痕,衣裳也是整齐的,男人心下微松,却仍是问道:“告诉夫君,呼延钊这几日欺负你没有?” 如意摇了摇头,“他没欺负过我,就是不许我跑,还要把我带到漠格去。” 祈云义眼底一沉,有戾气闪过,他看着呼延钊离开的方向,暗暗攥紧了手指。 “夫君,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如意问道。 祈云义收回目光,一手仍是揽着如意的纤腰,与她道:“这次多亏了沈大人相助。” 说完,祈云义紧了紧如意的身子,见她完好无损的依偎在自己怀里,祈云义甚至不敢去想,对这一次,他没有救回如意,抑或呼延钊伤害了她,欺辱了她,自己又要如何自处。 “如意,是我没保护好你。”祈云义声音低沉,眉宇间满是内疚之意。 “不,”如意见不得他这样,想起当日呼延钊掳走自己时,祈云义拼命追赶,如意眼睛便是红了,她吸了吸鼻子,与祈云义小声说了句:“是我.....是我给夫君添麻烦了。” “傻话。”祈云义心中一软,抚上了她的后脑勺,将她带到自己面前,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低语着说了句:“今后,我再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殿下,属下办事不力,没有擒到呼延钊,让他跑了。”侍卫回到祈云义身边,跪在了他和如意脚下,恭声禀道。 “擒不到他不怪你们,起来吧。”祈云义微微侧眸,与地上的侍卫说了一句。 语毕,祈云义看着怀中的妻子,与她道:“走,咱们回府。” 088章瘦成了什么样子 “夫君,”如意唤住了他,祈云义停下步子,问了一句:“怎么了?” “呼延钊让我告诉你,他会在北境等你,要和你在战场上一较高下。”如意将呼延钊的话转告丈夫,念起他最后那一句“也等你”,如意便是咽了回去,只觉是呼延钊所说的胡话,便没有告诉祈云义。 祈云义闻言并没有说什么,只微微点了点头。 “你要去北境,和漠格人打仗了吗?”上了马车后,如意轻轻的攥住了丈夫的手指,小声问他。 “父皇已经下了旨,命我重新接管北境。”祈云义拍了拍如意的手,并没有告诉她因为这几日自己一心寻找着她的下落,也不曾进宫面圣,经郑贵妃从中挑拨,洪化帝对他已是十分不满。 “夫君会带我一起去的,是不是?”如意心里有些紧张,生怕丈夫会将自己丢下。 “这个自然,”祈云义微微紧了紧她的手,“我与你说过,我在哪,你便在哪。” 如意听了他这一句,心里立马踏实了,她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此时看着丈夫,只盼着能躲在他的怀里,什么也不要想。 祈云义揽住她的身子,与她温声道:“睡吧,等回府后我再喊你。” 如意的确是倦了,此时依在丈夫臂弯,一颗心彻底松快了下来,听的祈云义的轻哄声,眼皮便是越来越重,渐渐睡着了。 祈云义一动不动的抱着她,大手轻拍着她的肩头,看着她这些天因着担惊受怕,苍白清瘦的一张脸,祈云义心中一叹,只情不自禁的将她揽的更紧。 一路上,如意都是迷迷糊糊的睡着,直到马车骤然停下,如意身子一震,在祈云义怀里睁开了眼睛。 “夫君,出什么事了?”如意从睡梦中惊醒,眼瞳中漾着惧怕,手指立马抓住了祈云义的衣袖。 祈云义晓得她因着呼延钊的事,此时正如惊弓之鸟一般,受不得一丝惊吓,见状便是连忙出声安抚:“没事,我在这。” “殿下,前方遇到了楚王府的车,里面坐着楚王妃,车夫勒住了马,还请王爷莫要怪罪。”有侍从上前,透着车帘与祈云义恭声开口。 听到侍从的声音,祈云义眼底有暗流涌过。他没有说话,只掀开了车帘,就见沈昭盈的马车迎面停在了那里,许是她与马夫吩咐,就见马夫下了车,吆喝着骏马向后避让,将道路让给了祈云义。 “让那车夫停下,”祈云义开了口,“传令下去,给楚王妃让路。” “是,殿下。”侍从领命,前去传信,就见沈昭盈那边的车队果真停了下来,祈云义看在眼里,只与一旁的如意道:“在车上等我,我马上回来。” “夫君.....”如意一怔,见祈云义要下车的样子,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 “这次能这样顺利的找到你,沈昭城大人功不可没。”祈云义与妻子解释:“而沈昭城大人是楚王妃的亲哥哥,咱们这次承沈家一个人情,我去道声谢,你不要多想。” 如意有些云里雾里,可听着丈夫这样说,即使心里酸溜溜的,她却也还是十分听话的松开了自己的手指。 祈云义拍了拍她的手,下了马车。 沈昭盈待在车厢,因着害喜的缘故,她回到娘家休养,却不料竟会在路上遇见祈云义。 “王妃,梁王殿下来了。”有侍女透过车帘,与沈昭盈开口。 沈昭盈闻言,浑身便是一震,她攥紧了手指,竟是手足无措的模样,向着一旁的秋月看去。 秋月掀开了车帘,果真见祈云义立在那里,他的身形高大,一双黑眸也正向着车厢看来,刚好与沈昭盈对上了彼此的眸子。 秋月见状,是连忙敛下双眼,从车里走了下来,向着祈云义行了一礼。 “大哥。”沈昭盈声音带着颤抖,她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才能稳住自己,不论是他还是她,他们身边都拥着那样多的人,她知道,她绝不能失态。 一声“大哥”喊完,沈昭盈便是作势要下了马车,与祈云义行礼。 “你别动。”祈云义止住了她,他看着她坐在那儿,不食烟火一般,他微微收回眸子,道:“你有孕在身,不用多礼。” 沈昭盈眼中薄雾盈盈,她低下头,只哑声称是。 “已经找到了内子的下落,这一次,多亏了你们兄妹相助。”祈云义声音平稳,将一切情绪尽数掩下。 沈昭盈闻言,不由自主抬起头,“大哥已经找到了宋夫人?” “嗯。”祈云义点了点头,他默了默,终是与沈昭盈说了句:“多谢你。” 就是这么三个字,沈昭盈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慌忙的转过身,生怕让祈云义看见,她摇了摇头,道:“大哥不用谢我,这是昭盈应该做的,”说完,沈昭盈顿了顿,又是很轻的声音说了句:“昭盈只盼望,大哥与宋夫人,能好好的过日子.....” 祈云义听着她这一句,心中便是一阵怅然,他无声的转过目光,只言了句:“你自己也要保重。” 语毕,祈云义转身离开,路过秋月身边时,他却是停下了步子。 秋月本一直低垂着双目站在那儿,见祈云义的双脚停在自己面前,秋月方才大着胆子抬头,向着祈云义看了一眼,喊了一声:“王爷?” “让你家小姐多吃点东西,”祈云义声音极低,他的脸色逆着光,一片淡淡的阴影,临去前只撂下了一句,“瘦成了什么样子。” 如意一直老老实实的坐在车厢里等着丈夫,看见祈云义回来,如意心头一跳,喊了一声:“夫君,你回来了。” 祈云义看见她,眼底有歉疚一闪而过,他无声的握住如意的手,只轻声应了一句。 如意看了眼丈夫的脸色,见他虽什么也没说,可他的眼睛却告诉了她,他的心里有苦涩,而这股苦涩,定是与沈昭盈有关。 每次看到那位高贵美丽的王妃,如意都会在丈夫的眼底看到这一抹苦涩。 如意的心一疼,她一个字也没说,只低下头,泪水却在眼眶中打着转,仿佛随时都能落下。 “怎么了,如意?”祈云义察觉到妻子的难过,只伸出胳膊将她抱在怀中,低声问道。 “夫君还是忘不了楚王妃,是吗?”如意泪眼迷蒙,从丈夫怀里抬起了那张凄楚的小脸,泪痕点点,让人看着不忍。 “怎么这样问?”祈云义伸出手,为她拭去了那些泪珠。 “每回你看见楚王妃,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就会很难过,虽然你什么都不说,可我.....可我能看见......” 听着小媳妇的话,祈云义皱了皱眉,他不知自己的眼睛里究竟有什么,可他却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如意眼底的哀伤,他心中疼惜,只抱紧了如意的身子,在她耳边低语道:“如意,对不起。” 如意听到他这一句对不起,泪水便是流的更凶了,“你真的忘不了她吗?” “别哭,”祈云义捧起如意的面颊,与她温声道:“如意,我不能骗你,”祈云义看着她的眼睛,与妻子坦白:“我与她少年相识,之后订下婚约,若说全都忘了,那是假话。” 如意的心凉了,忍不住道:“那你......你对她......” “不,”祈云义摇了摇头,黑眸炯炯有神,“我对她并非余情未了,而是有旧时情谊在,见她这般情形,心里的确有些不是滋味。” “那你和我说实话,”如意吸了吸鼻子,迎着丈夫的视线,问道:“在你心里,究竟是她重要,还是.......我重要呢?” 听如意这般问,祈云义便是有些无奈,他轻轻刮了刮如意的鼻尖,说了句:“你这不是傻话吗,你是我的妻子,也会是我孩子的母亲,无人能比你重要。” “那她呢?” “她,”祈云义吐出这一个字,他的眼神有片刻的凝固,继而便是释然,淡淡笑道:“终究是过去了。” 如意闻言,在看丈夫的脸色,就见祈云义面色坦然,并非有丝毫的欺瞒,她想起丈夫刚才的话,他说,在他心里不论是谁,也都不会有自己重要,念及此,如意心里多多少少好受了些,她靠在丈夫的肩上,轻声问了句:“夫君和我说的是实话,你没有骗我,对吗?” “我不论骗谁,也不会骗小如意。” 请假条 家里人出了点意外,现在人在医院,今天请假一天,万分抱歉。 089章我很感谢她 祈云义声音温和而低沉,他揽住了如意的肩头,在她耳旁徐徐开口。 如意止住了眼泪,她靠着祈云义的肩头,想了想,却是问了句:“夫君,你和楚王妃年少相识,她那时......是不是对你很好?所以,你忘不了她?” 祈云义听了妻子的话,默了默,思绪却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宫里人碍于郑贵妃的威势,皆是对他敬而远之,唯独那梳着双髻的女孩子却会时常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声的唤着他:“云义哥哥。” “嗯,”祈云义开口,与如意说道:“她那时每逢进宫,都会替我去看望我母妃,如意,”祈云义低声唤了一句妻子的名字,粗粝的大手将如意的小手抱在了手心,缓缓道:“她和你一样,都是个好姑娘。” 如意想起丈夫刚才的眼神,心里仍是有些酸酸涩涩的,她默默想了想,道:“夫君,你和我说了这些,我就明白了,我不会怨你,也更不会怨楚王妃的,我.....我很感谢她。” “感谢她?”祈云义听着媳妇的这一句话,便是微微笑了,“你谢她什么?” “谢谢她能在别人都对你不好的时候......对你好。”如意的眼眸清如水,纯纯净净的看着丈夫,她的声音是真挚的,眼睛也是明亮的,看着祈云义时,只让他的心微微一震,他凝视了如意许久,方才揽她入怀,低声言了一句:“我的如意,是一把好如意。” 如意听到他这一句话,知道丈夫是在夸自己,她心里一软,看着丈夫温和而透着宠溺的眼神,先前的芥蒂便是渐渐消散了,她微微莞尔,不再去想楚王妃,也不再去想丈夫和沈昭盈的过往,只将脸颊贴上丈夫的肩膀,只想这般和他依偎下去。 皇宫。 祈云义将如意安顿好,便是匆匆进宫,刚到太和殿,就见洪化帝坐于主位,祈云垂下眸子,向着父亲跪了下去。 “儿臣见过父皇。” 洪化帝看了儿子一眼,却并未让他起身。一旁的周公公打量着父子两人的情形,却压根不敢吭声,只将头深深垂下。 “朕听闻,你府中侍妾走失,你就这几日一直带着人追查她的下落,你贵为皇长子,如今为了一个民女,你成何体统!”洪化帝面露威严,眼底十分不满。 “父皇,她并非侍妾。” “不是侍妾是什么?”见儿子敢与自己顶撞,洪化帝面色一变,声音更是严肃了起来:“你这般沉溺于美色,你让朕如何放心将北境交给你?” 祈云义心知郑贵妃这些日子因着此事定是在洪化帝面前大做文章,此时听的父亲训斥,祈云义不曾多言,只一直低着眼睛,面色清冷而淡然。 见他这般模样,洪化帝心中越发气闷,一旁的周公公见状,立时恭声进言:“皇上,梁王府高手如云,当日宋夫人却在梁王殿下的府上被人掳走,梁王下令彻查此事,显然也是想擒拿此人,查出此人身份。” 洪化帝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你不必为他说话。” 周公公心下一惊,顿时不敢再说。 洪化帝的视线落在了祈云义身上,见他只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洪化帝的眼睛划过儿子宽阔的肩头,乌黑的头发,最后,落在那一张透着沧桑与坚毅的面容上。 大祁的众位皇子,他所有的儿子中,除了眼前的长子,并无一人有这样的沧桑,只有常年戍边,历经风霜的人身上,才会有这种从骨子里渗出的沧桑。 而也只有经过无数次战场的洗礼的人,才会有这种沉着的坚毅。 洪化帝收回目光,微微闭了闭眼睛,沉默片刻,方才与祈云义道:“你先起来。” 祈云义闻言,缓缓站起了身子,立在了父亲面前。 洪化帝望着儿子的眼睛,终是与他道:“你的私事,朕并不想多管,但你自己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失了分寸!” “是。”祈云义声音低沉。 “下个月初六,便是你领兵回到北境的日子,朕听闻呼延钊已从漠北回到漠格,这一仗,你不要让朕失望。” “父皇放心,儿臣自当竭尽全力。”祈云义声音平静的不带丝毫感情,听着洪化帝的话,也不过是不高不低的开口。 洪化帝见他如此,心知这些年因着自己的忽视,更因着秦妃的事,这个儿子心中与自己隔阂极深,当下,洪化帝心下一叹,只对着祈云义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 祈云义与洪化帝行礼后退下,离开太和殿,便是向着寿康宫走去,打算为太后请安,不料刚走到御苑,就听身后有人唤自己,“殿下!” 祈云义回眸,就见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子一脸谦恭地站在那里。 “周公公!”祈云义停下了步子,待周公公走近,祈云义拱起手,向其行了一礼。 “使不得!”周公公一惊,连忙躬下身子,“老奴不敢当。” “这些年,屡次得公公在父皇面前为云义解围,云义感激不尽。”祈云义声音真挚,望着周公公时,神色远比刚才在太和殿时温和。 “殿下千万不要这样说,”周公公眉眼和善,望着祈云义如此英武挺拔的站在自己面前,眼底便是有欣慰划过,只恭声道:“殿下这些年屡立战功,为大祁立下汗马功劳,老奴久居深宫,不能为殿下分忧,便只能为殿下美言几句,不让别有用心的人在背后中伤殿下。” “公公有心了。”祈云义微微颔首,眉目间十分英朗。 周公公凝视着祈云义,却是感叹道:“殿下如今有了大出息,若秦妃娘娘还在人世,看见殿下如此,自是十分宽慰。” 听周公公提起已逝的母亲,祈云义眼底亦是有黯然划过,他唇线微抿,隔了片刻,才道:“昔日公公相助我们母子诸多,这些年,云义没有一日敢忘。” 听着他这一句话,周公公顿时红了眼,他竭力按耐着,点了点头,道:“殿下既然说了这句话,老奴便舔着脸,和殿下说一句心里话。” “公公请说。”祈云义面色仍是十分坦然与温和。 “老奴知道,这些年因着秦妃娘娘的事,殿下心里一直对圣上有怨,可是殿下,眼下不为别的,哪怕只为殿下自己,殿下也不应和圣上这般......” “公公。”祈云义打断了周公公的话,他的神色依旧平静,唯有一双眸子却是极具内敛之色,他缓缓摇头,示意周公公无需多言。 周公公心知祈云义为人恩怨分明,哪怕卑微如自己这般的内侍,亦或宫中的低等宫女,但凡先前在祈云义母子落难时给过一丁点的相助,这些年他都会一一还报,可只有洪化帝,比起别的儿子用心讨好,他却一直是疏远而冷漠。 周公公见自己劝说无效,心中便是微微叹息,他默了默,与祈云义道:“殿下马上便要奔赴北境,老奴......就在这里恭祝殿下旗开得胜。” “好。”祈云义吐出了一个字。 “听闻,这一次,四皇子也会跟随殿下一道前往。”周公公又是说了一句。 “公公消息好生灵敏,不错,此次云义会将老四带上。” 周公公眼底微微一变,他沉思片刻,与祈云义走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有一句话,老奴想要告诉殿下。” “公公直说便是。”祈云义眼眸黑亮。 “殿下,要多当心闻妃娘娘。” 祈云义闻言,心中顿时一凛,他看着周公公的眼睛,一字字道了句:“多谢公公提点。” 祈云义回府时,并未让人通传,直接回到了自己与如意的院子。 刚踏进屋子,就见如意正在那里打点行装,看见他回来,如意眼睛一亮,向着他奔了过去。 “夫君,你回来了。”如意唇角含笑,温声问他:“你晚上吃了吗?我给你做了汤,还在厨房里热着。” 祈云义牵过她的手,一笑道:“你这么一说,倒觉得饿了。” 如意听着,顿时便要去为丈夫亲自准备食物,却被祈云义拉了回来,男人看着那些行装,就见衣衫鞋袜,应有尽有。 “下个月才走,这么快就把行李收拾好了?”祈云义看着,便是忍不住发笑。 090章孙儿不悔 如意有些羞赧,也是微笑着说道:“我怕到时候会手忙脚乱的,所以就想着提前收拾了。” 祈云义揽过她的细肩,瞧着她因着忙碌,额前沁出的汗珠,便是抬起手为她拭去,问道:“怎不让底下的人做?” 如意摇了摇头,即使如今身在王府,过着奴仆成群的日子,可平日自己和祈云义一些贴身上的事,如意仍是亲力亲为,压根不习惯去使唤人,更不习惯让人服侍。 “都是咱们两的东西,我自己来就好,不用麻烦别人的。” 听着如意的话,祈云义便是淡淡笑了,“哪里是麻烦。” “我自己能做的事,总是不好意思让别人替我做,就像吃饭和穿衣,还要别人帮我,那多难为情啊。”如意眼儿弯弯的,唇角禽着清甜的笑窝,看在祈云义眼里,只让他心下一软。 他搂住的如意的腰,将她带到自己怀里,如意看着丈夫温煦的眉眼,也是舒舒服服的将身子靠在他的肩上,问他:“夫君,等咱们去了北境,我跟在你身边,会不会给你添麻烦?旁人......会不会说你?” 祈云义望着如意水灵灵的一双眸子,他的声音温柔且低沉,只缓声道:“不会,没人敢说我。” 说完,祈云义顿了顿,想起父亲,则是淡淡道:“就算说了,我也不会理会。” 如意听着丈夫的话,心里顿觉踏实了,她没有说话,只伸出胳膊环住了丈夫的腰,小声道:“夫君,谢谢你。” “傻子,和我说什么谢?”祈云义忍俊不禁,伸出手掌轻柔的抚上了如意的发顶。 “谢谢你,不论是在西河村,还是在梁王府,你都没有嫌弃过我。”如意声音很轻,一语言毕,鼻子却是酸了,她抬起头,唇角仍是禽着温柔的笑意,看着祈云义时,眼睛中满是倾慕与爱恋。 祈云义凝视着妻子的眼睛,那股子倾慕与爱恋,他看得清楚,当下,男人微微俯下身,与她低声说了句:“我永远也不会嫌弃你。” 如意眼底有水光闪过,心中却是无限的温暖,在她这般缱绻依恋的目光下,祈云义只觉心间一动,忍不住将她扣向自己,一举夺取了她的唇瓣,深深地吻了下去。 如意慢慢闭上了眼睛,享受着丈夫怜惜的温柔,醉人的甜蜜。 寿康宫。 李太后倚在软塌上,看着前来请安,也为道别的祈云义夫妇,太后心情复杂,她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的立在丈夫身后的如意,最终,目光落在了孙儿的身上。 “云义。”太后喊了一声孙儿的名字。 “皇祖母。”祈云义声音恭谨。 “你出征在即,皇祖母有几句话,想嘱咐你。”太后声音平稳,看着祈云义站在自己面前,想起他这一路千里迢迢,所要承受的苦楚,心中便是一阵心酸难忍。 “皇祖母请说。” “皇祖母年纪大了,无法再庇护你,你既没有母舅家襄助,也没有岳丈家帮扶,”说到这,太后顿了顿,她笔直地看着孙儿的眼睛,将喉间的涩意压下,一字字道:“你的路,只能靠你一个人走。” 祈云义看着祖母苍老的面容,念起自己此去不知何时能归,心下也是一阵怅然,他没有说话,只跪在了太后的塌前,哑声道:“还请皇祖母恕孙儿不孝,不能在祖母身边侍奉,孙儿只请祖母放心,孙儿.....会妥善地走好每一步。” “好,好,好,”太后眼眸微红,干枯的手指握住了孙儿的大手,却是抬起眼向着如意看去,就见她乖乖巧巧的跪在丈夫身后,这一次,当如意刚进寿康宫,太后便是瞧了出来,这个孩子用心学习了宫中的礼仪,举止间虽仍有些小家子气,可站在回归了亲王身份的祈云义身边,终究不似头一次进宫那般格格不入。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哀家希望,你不会后悔。”太后从如意身上收回了目光,与祈云义近乎语重心长般开口。 祈云义心中了然,他紧握住祖母的双手,望着太后的眼睛,低声道:“孙儿不悔。” 太后闻言,并不曾说什么,只在心中叹了口气,她看了孙儿好一会,才道:“哀家不会去送你,哀家就在这寿康宫,等着你凯旋的消息。” 离开寿康宫后,如意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她知道在皇宫中,会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和祈云义,她牢记着嬷嬷的教诲,在宫中不敢多看一眼人,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 祈云义回眸,见如意老老实实地跟着自己,也不吭声,他心下好笑,牵过了她的手。 “夫.....夫君?”如意愕然,忍不住就想将自己的手从丈夫手里抽回来。 “不碍事。”祈云义却是不允,只牵着她一面走,一面道:“不用去管别人。” 如意看着他的背影,丈夫宽阔的肩膀好似能为她挡住所有的风风雨雨,她心下一甜,便是依着丈夫牵着自己的手,一路路过无数的宫女内侍,祈云义却一直不曾松开手。 如意想起了太后刚才的话,她说,今后的路要让祈云义一个人走,可是如意知道,不论是什么样的路,都有她宋如意会陪着他,陪着他一块走。就像此时此刻,他牵着她,她跟着他,就这么走。 她甚至不用去和丈夫说,她相信,她的心意,他全都明白。 三日后,城外。 三军整装待发。 洪化帝携文武百官,一道前来为祈云义送行。 祈云义一身戎装,单膝跪在父皇面前,举起双手自洪化帝手中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喝过出征酒,祈云义起身,向着洪化帝最后行礼,父子俩对视一眼,却是相顾无言,直到礼官在一旁轻声提醒,洪化帝方才清了清喉咙,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率文武百官一道为战士们践行。 祈云义面无表情,谢恩后,便是翻身上马,统领三军,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京师。 “王爷,属下知道,您心里不痛快。”路上,心腹徐中庭策马赶至祈云义身侧,压低了声音开口。 “我有何不痛快?”祈云义向着他看去。 “皇上那般对您,您此番,却还要拼命的为他守住江山。” 至于三皇子之流,更是在京师养尊处优,同为大祁的皇子,每逢想来,徐中庭心中都是愤愤不平。 “不,我并非是为了他的江山。”祈云义闻言却是淡淡笑了,他的目光深远,向着遥远的北方看去,但见山高路远,望不到尽头。 “那王爷是为了什么?”徐中庭不解。 “为天下苍生,为大祁百姓。”祈云义眉目分明,眉宇间蕴着深隽的沧桑,声音却是沉稳而平静。 徐中庭心中一震,刚要开口,却见一旁的副将手指向一处,对着祈云义道:“王爷,您看。” 祈云义勒住了骏马,转身看去,就见远处的道路上有一架马车,一个侍女立在马车旁,似是不曾料到祈云义会回头,那侍女微微一怔,待回过神来,便是遥遥向着祈云义俯下身,拜了下去。 男人眼底微变,他的眼睛浓黑,静静的看了那马车一眼,便是无声的转过了身,继续向前赶路。 徐中庭仍是跟在他身后,可这一回,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开口。 “小姐,刚才奴婢好像瞧见王爷回了头,也不知他看没看见咱们。”待大军走远,变成一个个黑点后,秋月向着马车低声开口。 她的话音刚落,便有一只纤纤素手掀开了车帘,离出了一张新月清晕般的面容。 “我只能在这里送一送他。”沈昭盈望着大军离开的方向出神,她的眼睛蕴着雾气,仿佛整个心神都已随着祈云义一道远走。 “秋月,”沈昭盈轻声唤着侍女的名字。 “小姐,奴婢在呢。”秋月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 “我很傻,是不是?”沈昭盈笑意凄清,她仍是痴痴地看着北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他身边已经有了佳妇,我肚子里也怀着旁人的骨肉,我又为什么.....要这般眼巴巴地来送他。” 沈昭盈声音很轻,一句话说完,却是心痛的不可抑制,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091章我也是 “小姐.....”秋月见沈昭盈这样,心里也是难过,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沈昭盈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她强忍住泪水,与秋月道:“秋月,咱们回去吧。” “小姐,您又何必如此。”秋月心下长叹,只劝道:“您腹中已经有了楚王爷的骨肉,这个孩子多金贵啊,如今朝中要皇上立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等您腹中的孩儿落地,若是男孩儿,那太子之位定是要落在楚王爷身上的,等他日楚王爷继位,您可就是皇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呀。” “我不想要荣华富贵,”沈昭盈摇了摇头,她的眼睛仍是向着祈云义离开的方向看去,凄清着:“秋月,你不知我有多羡慕宋夫人,她能陪在他身边,可我.....我这辈子都没这个机会了。” “小姐,您别这样.....”秋月心酸极了。 “我不想做什么太子妃,更不想当皇后,我宁愿什么也不要,我只想跟着他,跟着他翻山越岭也好,走草原,过雪山,入戈壁,我都想跟着他......” 沈昭盈的眼泪一颗颗的往下落,落在那张绝美的脸蛋上,每一颗泪珠都仿若晶莹的露珠般,令人心生怜惜与不忍之意。 “可是他.....他再也不会要我了.....”沈昭盈悲从中来,忍不住泣出了声。 秋月也是跟着主子一道落下泪来,只上前扶住了沈昭盈的身子,不住的轻声安慰。 大军已是离开了京师。 徐中庭打量着祈云义的脸色,心下却是惴惴,他想起方才的那一辆马车,虽外观看起来朴实无华,可他之前跟随祈云义多年,心底也还是隐隐猜出了马车中的人。 “王爷.....”徐中庭踌躇再三,低声喊了一句。 祈云义不曾看他,只道了两个字:“何事?” “依属下愚见,刚才那马车中人,可能是三王妃。”徐中庭压低了声音。 他的话音刚落,祈云义便是勒住了骏马,黑眸中透着锐利,向着他看去。 “王爷。”徐中庭心下一惊。 “这种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祈云义声音亦是低沉的,眼神中分明蕴着告诫。 徐中庭看到男人的目光,心下一转,顿时了然,依着他与三王妃的身份,此番话的确是万万不能说的。 “王爷恕罪,是属下失言。”徐中庭立马垂下头,不敢再看祈云义。 “你跟我多年,须知祸从口出的道理,”祈云义眉心微蹙,神情间是十分严肃的颜色,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不要害了她。” 徐中庭心中一怔,道了一个字:“是。” 祈云义不再多言,只命胯下的骏马继续赶路,领着三军向着北境缓缓行去。 北境,军帐。 “启禀将军,属下有要事禀告。”帐外有侍从的声音响起。 “进来。”呼延钊抬起眼睛,对着帐外吩咐。 身材健壮的男子身穿戎装,刚进帐子便是向着呼延钊跪了下去,与他道:“启禀将军,方才接到的消息,祈云义已是动身,领兵向着北境赶了过来。” “哦?”呼延钊听了这话,眼睛便是一亮,他向着侍从看去,唇畔已是浮起淡淡的笑意,“祈云义来了?” “正是,怕是要不了一个月,祈云义便会领兵赶到燕阳关。” “好!”呼延钊从主位上起身,眸子中精光闪烁,“再让人去打探,定要探清他此次带了多少人马。” “是,将军。”侍从领命,从帐中退下。 待侍从走后,呼延钊双手负于身后,在帐中缓缓踱着步子,想起即将的大战,男人的眼睛中有嗜血的狂热闪过,似是已经迫不及待。 蓦然,有一双清澈水灵的眸子闯进了脑海,呼延钊脚步一顿,想起了那个荆钗布裙,贞烈纯净的女子。 “这一回,倒不知道你会不会来。”呼延钊自言自语般的开口,说完,他似是自己也觉得可笑,眉宇间浮起几分自嘲之色,摇了摇头,将思绪压下。 夜间,行辕内。 如意赶了一天的路,早已是困倦不堪,这些日子,虽然她待在马车里,一日三餐也都有专人服侍,可漫漫长路仍是折磨的人十分倦怠,时常一天的马车坐下来,如意只觉自己浑身的骨架都要散了般,说不出的难受。 可不论如何辛苦,如意也都是咬着牙忍着,从不曾在丈夫面前吐过一个字,反而因着这份辛苦,更能感怀夫君的不易,倒更是心疼起丈夫,每逢见到祈云义,如意都是微笑着,可她渐渐消瘦憔悴下去的身子,却还是清清楚楚的落在了祈云义眼底。 男人看在眼里,自是心疼不已,这一晚,祈云义要与众人商讨军事,只让如意先睡,当他踏进帐子,就见如意已是抵不过困倦,倚在榻上睡着了。 祈云义脚步轻缓,走至塌前,将自己手中的碗搁下,眼见如意睡的香甜,祈云义不忍吵醒妻子,可瞧着如意消瘦的面庞,却是一叹,终是狠下心,去将如意唤醒。 “小东西,醒一醒。”祈云义声音温和,眉目间漾着的满是温情。 如意在睡梦中听见丈夫的声音,便是睁开了惺忪的睡眸,就见祈云义正含笑看着自己。 “夫君......”如意软声喊了一句,祈云义抱起了她的身子,先是在她的额角亲了亲,而后将汤重新端起,与如意道:“让人特意为你炖的,多喝一点。” 如意并不饿,可是看着那一碗汤,便晓得是丈夫心疼自己,她乖乖的接过碗,这些日子,她也生怕自己身子羸弱,撑不住这般的长途跋涉,每日也都会勉强自己多吃些饭菜,可无奈身子骨却不争气,不论她如何努力加餐食,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却还是瘦了不少。 如意小口小口地喝着汤,直到喝完后才抬起头,她忍着胃里的那股腻意,看着面前的丈夫,却是有些惭愧的开口,小声说了句:“夫君,我又让你担心了。” “说的什么话。”听出如意的话音中有歉疚之意,祈云义心中不忍,只将她的身子抱在怀里,在自己的膝上坐下。 如意垂下眸子,白皙的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角,有些懊恼,也有些难过的开口:“我也很努力在吃东西了,可就是不长肉,也不知那么多好东西,都被我吃到哪里去了......” 祈云义听了这话便是忍俊不禁起来,他用下颚轻轻蹭了蹭如意的前额,与她道:“傻瓜,长不长肉有什么要紧,我现在就怕你吃不好,睡不好,会生病。” “不会的,”如意连忙摇头,对着丈夫说道:“我没有那么娇气的。” 祈云义望着如意因着赶路,而憔悴的小脸,念起她之前在嫂嫂手下受了那么多年的苦,一直是吃不饱穿不暖的过日子,嫁给自己后,他虽处处疼爱她,却也不曾让她过上安生的日子,还累的她照顾自己瘫痪在床的外祖母,而后,他身份暴露,先是带着她躲避着京中的杀手,还让她替自己挡了一箭,直到回京后,他却也不能给她一个名分,只能让她这般不被天下承认的跟着自己,到了眼下,仍是要让她随着自己千里奔波,她今年虽已经十七岁了,可骨架却仍是纤细的让人心疼,祈云义抱着她,却如同抱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娃娃似的。 想起这些,祈云义眼瞳暗沉,心中满是愧疚与疼惜,他紧了紧如意的身子,在她耳旁低语了一句,“如意,辛苦你了。” 如意看着他的眼睛,伸出小手轻轻的抚上了丈夫的面容,“我不苦,你每天骑着马,一骑就是半天,你才辛苦。” 祈云义微微笑了,他握住妻子的柔荑,与她低沉着声音说了句:“有你在身边,再苦也不觉着了。” 如意听到这句话,眼睛中便是有亮光闪过,心里更是甜丝丝的,她将身子埋在丈夫怀里,只抿着唇和他说了三个字:“我也是。” 祈云义心头一柔,只轻抚着妻子的发顶,低眸,是她白净无暇的小脸,细腻的肌肤在烛灯下透着柔润的光泽,他看在眼里,便是俯身在她的脸颊处细细亲吻着,如意怕痒,刚要躲开丈夫的嘴唇,却被祈云义的手掌一把拉了回来,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只箍着她动弹不得,如意察觉到丈夫逐渐粗重起来的呼吸,已是心知他要做什么,她有些羞涩,却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推开他,她伸出柔软的胳膊搂住了丈夫的颈,由着他将自己压在榻上,倾力索取。 若是能有一个孩子......如意迷迷糊糊的,望着身上的男子,看着他乌黑的头发,英挺的眉眼,如意心里涌来无限柔情,只期盼着,若是能有一个属于自己和祈云义的孩子,那该多好...... 092章休想动我的孩子 京师,皇宫,是凤宁殿。 “娘娘,楚王妃到了。”嬷嬷走到郑贵妃身边,轻声开口。 郑贵妃在软塌上睁开了锐利的凤眸,她看了那嬷嬷一眼,嘱咐道:“让她进来。” “是。”嬷嬷躬身退下,未几,就见一袭月白宫装的沈昭盈自殿外走了进来。 郑贵妃打量了一眼儿媳,见她许是因着害喜的缘故,身形比之间更为纤瘦,一张瓜子脸上下颚尖尖的,实在不像是能生出儿子的样子。 郑贵妃心中有气,只让人扶着从榻上坐起身子,沈昭盈一直垂着眉眼,刚欲俯身行礼,便被郑贵妃给出声止住:“你怀有身孕,不要多礼。” “多谢母妃。”沈昭盈声音恭谨,待宫人端来锦凳,却也没有坐,仍是低眉顺眼的站在婆婆面前。 见她不曾落座,郑贵妃也不曾说什么,她的眼睛在沈昭盈身上缓缓打亮着,最终落在了儿媳妇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沈昭盈察觉到婆母的目光,她仍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唯有心跳的却是越来越快,莫名涌来一阵慌张。 “你如今身孕已满三月,本宫请了张院判,今日要你过来,便是要他替你好好把一把脉。”郑贵妃声音中听不出丝毫情绪,望着媳妇的眼瞳中更是冰凉的不带丝毫暖意。 沈昭盈心中一紧,她抬起头向着郑贵妃看去,刚迎上郑贵妃森寒的眸子,沈昭盈手足发凉,隐约已是猜出了婆母的用意。 “母妃.....”沈昭盈轻声念出了两个字。 “你住口!”郑贵妃顿时呵斥道,“本宫定下的事,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沈昭盈脸色微白,将余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你别以为如今怀了孩子,本宫便不再计较你之前偷服避孕药之事,本宫今日与你说个明白,今天要你过来,就是要让张院判诊出你腹中胎儿究竟是男是女!若是女孩,云祚还是要纳侧妃!” 沈昭盈心中一惊,她看着面前的婆母,念起自己腹中的孩儿不过刚满三月,又如何能诊个分明? “来人,去请张院判进来!”郑贵妃对着左右吩咐。 郑贵妃话音刚落,便有宫女匆匆进了偏殿,将须发花白的张院判请了进来。 “微臣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凤体金安。”张院判似是十分畏惧郑贵妃,一番话说的微微颤抖,更不敢抬头去看郑贵妃一眼。 “楚王妃已经到了,你便给她好好的诊一诊,”说到此处,郑贵妃压低了声音,眸中有厉色闪过,“务必要给本宫诊个明白。” “是,娘娘放心。”张院判诺诺称是。 郑贵妃一挥手,那张院判便是向着沈昭盈走了过来,院判眼中有怜悯之色,对着沈昭盈叹道:“微臣得罪了,还请楚王妃不要与微臣为难。” 听着院判的话,沈昭盈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心中却是涌来一阵悲凉,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在郑贵妃眼里,她不过是诞育子嗣的用具,倘若她腹中怀的真是女儿,在郑贵妃眼里便是毫无用处,她甚至不知道,郑贵妃到时能否容得下这个孩子。 容不得她多想,已是有宫人上前搀住她,将她按在了椅子上,有人握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的袖子卷起,露出了女子细白的手腕。 张院判在沈昭盈身侧站好,刚欲伸出手指探上沈昭盈的皓腕,就听外间传来宫女惊惧的声音:“殿下还请留步,待奴婢先去通传!” 祈云祚压根不曾理会,只一路横冲直撞的闯进了母亲的寝宫。 “云祚?”看见儿子,郑贵妃秀眉紧蹙,对着儿子喝道:“你进宫做什么?” 祈云祚不曾理会母亲的话,他的目光先是向着沈昭盈看去,见她周遭的那些宫人按着她的身子,祈云祚眸心顿时有怒火闪过,许是被他目光所镇,不等他开口,先前的那些宫人顿时收回了自己的手,向着一旁退下。 在看张院判已是怔在了那里,不等他回过神来,就见祈云祚已是大步向着他走了过来,一把扣住了他的手,男人的手劲极大,张院判脸色一白,对着祈云祚哀求道:“殿下手下留情!” 祈云祚不曾看他一眼,只向着主位上的母亲看去,他的眉峰凌厉,蕴着压抑不住的怒色,与郑贵妃道:“母妃这是在做什么?” 郑贵妃气的浑身发抖,与儿子喝道:“你的王妃怀了身孕,母妃请来院判为她把脉,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祈云祚念着这四个字,唇畔却是浮起一丝冷笑,他看向了一脸惊恐的张院判,一字字道:“当年平妃怀孕,便是张院判为她把脉,说她腹中所怀的是个女婴,平妃求子心切,私自落胎,以至一尸两命,如今,张院判是要故技重施?” “殿下!微臣.....微臣......”骤然听祈云祚说起这般深宫秘事,张院判脸色变的惨白,只吓得簌簌发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云祚!”郑贵妃的手掌用力的拍在案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她凤目圆睁,看着处处因着儿媳而迕逆自己的儿子,却是又气又痛,忍不住厉声道:“张院判最擅女子千金一脉,让他为昭盈诊脉,早日晓得她腹中所怀的是儿是女,有何不好?” “儿子如何,女儿又如何,不论是儿是女,都是儿子的亲生骨肉!”祈云祚声音凛然,倏然一松手,张院判的身子顿时向后退了几步,在看手腕,已是一片淤紫,不住的颤抖着。 “你.....你......”郑贵妃玉手指向儿子,指尖亦是颤得不成样子,显是气得不轻。 “若燕儿腹中怀的是女儿,母妃莫非还要她将孩子打了?”祈云祚眉峰紧拧,黑曜石般的眼睛中更是一片厉色。 “不错!”郑贵妃拂袖开口:“天家女儿无用!若她腹中当真是个女胎,你便另娶侧妃生子,你若不愿另娶,那就让她把孩子打掉再次怀胎,直到怀上儿子为止!” 祈云祚闻言,他一个字也不曾说,唯有眼底的光却是冷的,他看着主位上的母亲,一字字森然开口:“不论是谁,即使是儿子的亲生母亲,也休想动我的孩子!” 郑贵妃闻言,顿时怒不可赦,她看着祈云祚冷淡的犹如琉璃珠子般的黑眸,哑声道:“你是要把母妃气死!你是要把母妃活活气死......” “儿子不敢!”祈云祚干脆利落的打断了郑贵妃的话,他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的沈昭盈,接下来的话,亦是与母亲说,也是与沈昭盈说,“燕儿身子一直不好,如今又有孕在身,今后不会再进宫为母亲请安,还请母亲恕罪。” 说完,祈云祚向着郑贵妃拱手行了一礼,自己则是走到沈昭盈身边,直到此时,他眸中的光方才变的和缓,他唇线紧抿,一语不发的扶起了沈昭盈的身子,揽住她的腰,不顾身后的母亲如何开口,只带着怀中的妻子离开了凤宁殿。 一路上,沈昭盈都不曾说话,直到上了王府的马车,祈云祚并未骑马,而是陪着她一道进了车厢。 空气中安静极了,祈云祚的目光落在沈昭盈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他缓慢地伸出手,却在快要触到沈昭盈的小腹时,生生停在了那里。 沈昭盈身子一僵,只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他收回了自己的手,她看在眼里,却是轻轻松了口气。 “今后,不论母妃用什么理由让你进宫,你都不必理会。”祈云祚转开视线,淡淡吩咐。 “这样.....怎么行?”沈昭盈有些犹豫,她身为楚王的妻子,郑贵妃的儿媳,婆母宣召,她没有理由拒绝。 “只要你和孩子平安,怎样都行。”祈云祚声音很低,他的话音刚落,余光却是看见沈昭盈稍许凌乱的衣袖,他伸出手,刚欲为她将衣袖捋平,却见沈昭盈的身子轻轻地向后退了退,无声地避开了他的手指。 祈云祚心中一闷。 “刚才,多谢你。”沈昭盈垂下眼,念起在凤宁殿中的事,终是与祈云祚开口。 “你谢我?”祈云祚一记冷笑,不顾她的抵触,一把扣住了她的下颚,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道:“你谢我做什么?你腹中本就是我的骨肉,不是吗?” 093章只要不是你娶就好 沈昭盈看着他因压抑而烧的通红的眼睛,她心里一阵涩然难过,却也不再挣扎,只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儿,既不去看祈云祚,也不再和他说一个字。 祈云祚最是不愿见她这般漠然的样子,他痛恨的加重了力道,沈昭盈吃痛,蹙起了好看的秀眉,却还是忍着,一语不发。 “还是说,你巴不得怀的是梁王的骨肉?”祈云祚声音带着低沉的嘶哑,他的眼睛透着凶光,就那般盯着沈昭盈的眼睛。 “祈云祚......”沈昭盈脸色如雪,眼瞳中亦是涌来了泪花,她举起手,作势要向着祈云祚脸上挥去。 祈云祚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唇畔浮着冷笑,眼中却是难言的痛楚,一字字的道:“祈云义离京时,你带着秋月悄悄去送他,你当我不知道吗?” 祈云祚声音低哑,一双眸子仿佛有火在烧,就那般看着她。 沈昭盈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她迎上祈云祚的视线,朱唇轻启,却是一句:“是,我是去送了他。” 祈云祚眼底的光倏然变的阴狠,是一股骇人的激怒成狂,一字字的逼问:“为什么,你怀着孩子,出城送他?” 沈昭盈眼底渐渐变得平静,她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祈云祚听个清楚:“是我自己要去的,他不晓得。” 沈昭盈的每一个字都如一把匕首,狠狠的扎在祈云祚的心上。 祈云祚眼底赤红,近乎绝望的喝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沈昭盈没有说话。 “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你是我祈云祚的妻子!”祈云祚近乎失去理智,看着她凄清而无情的眼睛,一颗心却是痛的几近麻木,恨不得将她捏死在自己面前。 “是,我是你的妻子,”沈昭盈看着祈云祚的眼睛,念起往事,又是吐出了一句:“是你从自己的亲哥哥手里抢来的妻子。” 祈云祚听出她口中的挖苦之意,一瞬间心倏然灰了,冷了,他想起她腹中刚满三月的胎儿,想起她在胎象未稳时乘马车出城,只为遥遥见那个人一面,想起她贵为亲王之妃的身份,却甘冒大险前去相送另一个男人,想起她在午夜梦回中嘴巴里唤着那个人的名字,想起她曾喝下的那些避子的汤药...... 祈云祚闭上了眼睛,心头涌来无边的苦涩,他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从未这般觉得自己可笑过。 北境,燕阳关。 经过一路的长途跋涉,大军终是赶到了燕阳关。 如意周身满是疲倦,已是到了身子的极限,五脏六腑都好似被颠了出来,待祈云义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时,她的双腿已是不停的打颤,几乎连路都不顺了。 祈云义看着她惨无人色的一张脸,心中自是不忍,也不理会手下的目光,直接抱起了如意的身子,将她径自送到了自己的营帐。 如意累的厉害,脑袋刚沾上枕头便是陷入了昏睡,祈云义放心不下,只命人请来了军医,待军医为如意诊治,开了方子之后,祈云义见如意仍是沉沉睡着,他没有将她唤醒,只留下两个心腹在帐外守着,自己为妻子掖好被角,方才离开了如意的帐子。 如意这一睡,只睡的天昏地暗,等她醒来时,就见自己身处于一座硕大的军帐中,四下里都是昏暗的,显是正处于黑夜,唯有案桌上燃着的蜡烛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夫.....”如意一声“夫君”还不曾从嘴巴里唤出来,就听一道温润的男声已是在耳旁响起:“醒了?” 如意一怔,凝神看去,才瞧见自己床前守着一道身影,那人轻轻拍了拍如意的手,去将烛灯挑亮,帐子里顿时亮堂了许多,而待那人回过头,露出了一张坚毅的面容,正是祈云义。 “夫君!”如意看见他,心中顿时踏实了。 祈云义走到床前坐下,透着烛光,见如意经过休息,原先苍白的小脸上总算有了些许红晕,男人看在眼里,顿觉欣慰,他从身后揽住了如意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轻声问她:“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如意脑子里仍是有些迷迷糊糊的,她揉了揉眼睛,与祈云义道:“夫君,我怎么睡了这样久,外面的天都黑了。” “你睡了一天一夜。”祈云义眉眼温和,说完便是伸出手指,在如意的鼻尖处轻轻刮了刮。 “一天一夜?”如意吃了一惊,从丈夫的怀里抽出身子,愕然道:“我怎么会睡这样久?” “军医说你一路耗损过多,今后这些日子定要好生调养,我会派人专门负责你的饮食,今后咱们在北境长时间的过日子,你一定要将自己养的壮一点,知道吗?”祈云义声音温和,望着如意时,满是温柔的情意。 如意心下一软,只将身子重新埋在丈夫怀里,柔声问了句:“那夫君,你有没有让军医也给你看一看?” 祈云义听了这话就是笑了,“我好得很,让军医看什么?” 如意垂下眼睛,捧起了丈夫的大手,经过这些时日的骑马奔波,男人本就粗砺的手掌中更是起了好几个茧子,如意的小手在那些茧子上轻轻抚过,心疼道:“这些.....一定很疼吧?” 祈云义不以为意的握住了如意的小手,一笑道:“这点茧子算的了什么?” 听着丈夫的话,如意便是想起了丈夫身上的那些刀疤,有好些都是陈年旧伤,而如今他们已经到了燕阳关,如意知道祈云义是要和漠格人打仗的,而打仗,便意味着男人身上又要再添新伤。 “夫君,你什么时候会和呼延钊打仗?”如意抬起眼睛,满是不安地问着丈夫。 “你别怕,我这次带来了大祁的精锐,两军如今成胶着之势,呼延钊不会轻易进攻。”祈云义安抚着妻子,将如今的情形简明扼要的和如意说了。 “那夫君.....你会去攻打漠格吗?”如意问。 祈云义沉默片刻,道:“我会领兵收回失地,然后.....” 祈云义并未说完,只是淡淡苦笑。 “夫君,你笑什么?”如意不解的问道。 “如意,这番话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祈云义望着如意的眼睛,静定的开口:“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再打仗了。” 如意没有插嘴,只安安静静地听着丈夫继续说下去。 “大祁和漠格打了这样多年,北境战事不断,饱受战乱之苦的人数不胜数,不论是漠格人,还是大祁的人,其实大家都不想打仗。” 如意有些懵懂,她虽然不曾接触过战事,可也听说过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这句话。 “两国持续交战,受苦的不会是皇亲国戚,也不会是世家贵族,受苦的......只会是黎明百姓。” 祈云义目光深远,念起这些年北境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他不知自己的战刀上究竟洒过多少漠格人的鲜血,也不知道漠格人究竟杀死了多少的祁人。 “那夫君,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两国不再打仗呢?”如意想了想,问了一句。 祈云义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若能让两国联姻,结为秦晋之好,边境......便可享太平。” “联姻?”如意咀嚼着这两个字,有些许的迷茫。 祈云义则是耐心解释,“比方说他们的公主嫁到大祁,这便是两国联姻。” 如意听着丈夫的话,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丈夫,声音却是不由自主的发颤:“难道夫君.....要娶漠格的公主吗?” 祈云义闻言,先是一怔,继而便是忍不住发笑,他揽紧了如意的纤腰,无奈道:“你这个小脑袋在想什么,我怎么会娶漠格的公主?” “不管是谁娶,只要不是你娶就好了。” 如意看着丈夫的眼睛,一番话却是说的祈云义忍俊不禁。 “我已经有了小如意,别说是漠格的公主,就算是漠格的女王,我也不会要。”祈云义温声安慰。 “那,你想让谁娶漠格的公主?”如意放下了心,随口说道。 “我想让云飞娶。”祈云义声音低沉,在妻子耳旁开口。 094章遵命 听丈夫说起祈云飞,如意便是想起了那个英气爽朗的男子,她昂着脑袋,不解道:“四皇子也会来这里吗?” “会,”祈云义微微颔首,温声道:“再过些日子,他会统领骁骑营赶来北境。” 如意听着也不曾放在心上,她的眼瞳柔和,只看着面前的丈夫,小声咕囔了一句:“谁爱娶就去娶吧,反正你不许娶。” 祈云义见她还惦记着这件事,心里便是既觉好笑又觉心软,他抚了抚如意的发顶,与她含笑道出了两个字:“遵命。” 如意听着他这一句,心里就是一甜,脸庞上也是忍不住浮起了甜甜的笑意,她垂下眸子,只心满意足的将身子向着丈夫依偎过去,祈云义揽过她的身子,但见烛光将两人缱绻的身影映在军帐上,格外温馨。 待如意在北境住下,起先的几日她一直是在帐子里休养,祈云义诸事缠身,并不能时常陪在妻子身边,却派了军医和药童照顾着如意的身子,担心如意自己闷的慌,祈云义便让那药童无事便来主帐陪如意说说闲话,那药童不过十二三岁,正是天真烂漫,爱说爱笑的年纪,自小便长于军中,如意见这孩子机灵,嘴巴又甜,便拿他当亲弟弟似的,而这药童见如意丝毫没有夫人的架子,也是喜欢极了这个姐姐,两人相处的十分融洽,只要无事,这孩子便会来如意这里,与她说一些军中的趣事,倒是陪着如意打发了不少难熬的光阴。 晚间。 祈云义处理完事物,回到帐子时,就见如意正憨态可掬的坐在那儿,怀中却是抱着一只小灰兔,在那里一面逗着兔子,一面笑。 听到丈夫的脚步声,如意抬起头,刚看见祈云义,如意的眼睛就是亮了,她举起怀里的灰兔,献宝似的像丈夫迎了过去:“夫君你瞧,小马今天给我送来了一只兔子。” “留咱们烤了吃么?”祈云义笑了。 如意闻言,顿时不愿意了,她看了丈夫一眼,嗔道:“哪里是吃的,我要养着它的。” “在军中养兔子?”祈云义忍住笑,挑了挑眉。 “不能养吗?”听丈夫这么一说,如意刚才的气焰顿时收敛了不少,她晓得祈云义每日繁忙的紧,她实在不愿为了一点小事去给丈夫添麻烦,此时听祈云义的话音,如意已是打算将这小兔忍痛放了。 祈云义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说,逗一逗媳妇,他心知如意初来乍到,怕还不惯北境的日子,又何况北境地处荒凉,日子本就艰苦,他正担心如意嫌闷,此时听她说要养一只兔子,又哪里会拒绝。 “喜欢就养着吧。”祈云义揽住如意的腰,眉眼淡淡的温和。 如意见他这么说,当下就是笑了,“夫君放心,我会看好它,不会让它跑出去的。” 祈云义看着妻子的笑靥,只觉一颗心变的十分柔软,他紧了紧如意的身子,在她的额角印上一吻。 翌日清晨。 徐中庭来到主帐恭请祈云义时,却见祈云义竟陪着媳妇一起半蹲在地上,逗着一只灰色的兔子,如意眼角含笑,正拿着菜叶在那里喂着兔子,而一旁的祈云义也是唇角含笑,眼中既是温和又有些无奈的看着她。 徐中庭大惊,只道了一声“王爷”,便是半晌不知该说什么,直到祈云义抬起头向着他看去,徐中庭方才回过神来,恭声道:“属下恭请王爷升帐点兵。” “好。”祈云义应了一个字,他扶起了如意的身子,回眸看向妻子,与如意压低了声音吐出了一句:“在这里等我。” “嗯。”如意点了点头,眼瞳中柔软似星,只目送着丈夫离开了帐子,想起昨夜里与丈夫的恩爱,脸庞便是有些发烫。 直到出了帐子,徐中庭脸上仍是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祈云义发觉,便是向着他看了一眼,徐中庭会意,连忙收敛神色,到底是跟随祈云义多年,徐中庭顿了顿,终是笑道:“王爷刚才,倒是让属下有些不敢认了。” “怎么说?”祈云义随口问了句。 “王爷是何等人物,居然能陪夫人去逗.....逗那劳什子兔子,”徐中庭说起来,自己也觉得好笑,忍不住摇了摇头,挪揄了一句:“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见夫人在王爷心底,何其重要了。” 祈云义仍是向着校场的方向走着,听着徐中庭的话,男人不置可否,直到快到校场时,祈云义方才放慢了脚步,与徐中庭说了一句:“她嫁与我时,并不知道我是大祁的皇长子。” 徐中庭微微一震。 “家里哪怕只剩一块肉,她宁可自己不吃,也都要留给我。”祈云义向着徐中庭看去,一字字与他说了句:“现在也是一样。” “王爷,恕属下眼光短浅,属下之前的确不解,王爷为何要这般倾心对待夫人。”徐中庭收回了所有的挪揄,脸色变的恭谨。 “那你现在是明白了?”祈云义挑了挑。 “好像有些明白了。”徐中庭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祈云义听了他这话便是笑了,他拍了拍徐中庭的肩膀,不再与之多说,只大步走进了校场。 几乎在眨眼间,如意已是在北境待了一月有余,这些日子,祈云义虽说十分忙碌,可每日不论多晚,他总还会回到他们自己的帐子,如意每日舍不得睡去,总是熬着眼睛等着,祈云义看在眼里,便是将一些军中的事物留到她入睡后方才处理,时日一久,几乎所有的北境将士们都晓得,祈云义十分爱重这位出身民间的夫人,即便如意没有王妃身份,却也无人敢对她有丝毫的轻贱,诸人都明白,轻贱她,便是轻贱祈云义。 这日一早,如意醒来时,就见帐子里一如往常般只有她一人,不见祈云义的身影,如意心里有些黯然,也感念丈夫的辛苦。她怔怔的坐了一会,起身时却是一阵眩晕,她茫然的在榻上坐下,只当自己是不曾休息好的缘故,未过多久,便有侍从送来了早餐,如意强撑着起身,看着那些早点,便是想着不论如何也要多吃一些,将身子养好,才能不给丈夫添麻烦。 如意拾起筷子,就见早餐除了寻常的馒头米粥之外,还有一碗肉汤,与两样新鲜的蔬菜,如意晓得北境地处苦寒之地,新鲜的蔬菜少之又少,战士们根本吃不上,只能吃一些咸菜的,而祈云义向来都是与战士们吃同样的伙食,却唯独命人为如意开了小灶,她的饮食虽不能与京师相比,每日里却是有荤有素,还有点心,已是十分难得了。 如意拿了一个包子,刚咬了一口,顿觉唇齿间满是鲜肉的香味,她嚼了嚼,不等她将包子咽下,胃里却突然涌来一股粘腻之感,那一口肉包子便好似堵在嗓子里似的,上不上下不下的,堵的如意难受极了,不得不将包子全都吐了出来,才觉得好受了些。 吐完,如意再看那一桌的早饭,已是失去了所有的胃口,她不愿浪费粮食,只勉强自己拿起筷子夹了一些蔬菜,然而那蔬菜却是用荤油炒的,还不等入口就让人闻到了那一股油味。 这一回,如意只觉自己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只搁下筷子,扑到一旁干呕起来。 她的脸色苍白,额前汗珠点点,她只当自己是生病了,没成想每日里这般好吃好睡的,她竟还能生病。 如意用帕子拭去了自己唇边的水渍,有失落,也有些难过,生怕让祈云义知道了担心。 “如意姐姐,你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小马手里捧着一些野花,一张脸红扑扑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小马。”如意看见他,唇角便是浮起了一丝笑意,她从小马手中将野花接过,嗅了一口,顿觉神清气爽,一扫方才的烦闷。 再看那孩子的眼睛滴溜溜的往自己的饭食上打量,如意心下怜悯,只笑道:“快吃吧,我今天早上没什么胃口,这些都给你。” 听的如意这般说,小马顿时心花怒放,也不客气,顿时拿起包子啃了起来,一面啃,一面和如意道:“姐,等吃完我带你去山坡上转转,爷爷说你整日里待在帐子里,对你身子也不好!” 095章天下间没有本将不敢去的地方 如意听着小马这般说,倒也生出了几分出去透透气的心思,军营里全是男人,平日里如意从来都不好离开帐子的,这一个多月下来,即便性子再恬淡的人也都要憋闷坏了,此时听小马说起山坡,如意眼睛一亮,与小马问道:“这里有山坡?” “军营后面就有一大块山坡,还有很多牛羊在上头吃草呢,姐,我带你去!”小马搁下了馒头,一把站起了身子,很是眉飞色舞的样子。 如意的心动了,想起丈夫,却还是不敢就这么冒然的跟着小马走了,她唤来了守卫,让他去和祈云义说了一声。 “姐!你别告诉王爷!王爷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让我带你出去的!”小马在如意身边嘀咕。 “这可不行,一定要和他说的。”如意却是坚持,她虽也想随着小马出去转一转,可还是将丈夫放在第一位,生怕自己会给他添麻烦,他若说自己不宜离开军营,那她自然就不去了。 未过多久,就见那守卫前来回话,只道王爷应允了此事,但却派了一支士兵跟着,已确保如意周全。 看着那一支侍卫,如意的兴致顿时去了半截,然而很快她便想起了上次在王府,自己让呼延钊掳走的事,她明白祈云义这般做是为了她好,可这般兴师动众的,还是让如意十分不自在。 “姐,咱们快走吧!”小马听闻祈云义答应了,顿时高兴极了,也不理会那些侍从,只一把拉过如意,将她带出了军营,向着山后走去。 如意虽听说过北境疆域辽阔,却从不知道北境究竟是何模样,直到这一次离开军营后,但见一望无际的草原绵延千里,望不到尽头,是她在京城从未见过的颜色。 如意立在山坡上,边境的风吹动她的衣衫,她却是怔怔的看着那一片绿,似是头一回晓得天地有多么辽阔,但觉心胸开朗,似是能忘却所有的烦恼,只让人心旷神怡。 “这儿真美!”如意由衷的感叹。 小马也是咧着嘴笑,又是为如意摘了一大把野花,两人说说笑笑,不时向前走着,跟来的那一队侍从为了避嫌,只遥遥跟着。 如意早起时胸口十分粘腻烦闷,也不曾吃东西,可见到眼前的美景后,却是舒服了不少,她手里握着野花,就见小马在草地上翻着跟头,她看着就是忍不住微笑起来,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在这一刻那样的想念起家乡,许是小马让她想起了西河村的孩童,如意鼻子有些酸,想起哥哥,也想起了侄儿侄女,甚至也想起了秦老太,和秦大柱一家子。 眨眼间,他们已经出来这样久了。 “姐!你过来!来这边!”小马下了山坡,见如意在那里出神,便是向着她招了招手。 如意回过神来,收敛了心神,将思乡的情绪压下,只向着小马走了过去。 原来,山坡下有一条河,分外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仿若一面镜子。 小马脱下了鞋袜,已是下河摸起了鱼,只道摸几条回去给如意晚上炖汤,如意见他这么说,便是莞尔,于是,小马从河里不时扔出活蹦乱跳的鱼,如意在河边接着,两人的脸庞上都是水珠,清脆的笑声更是听的人心情都要好了起来。 蓦然,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小马当先回过神,他凝神看去,待看清马背上的人后,小马脸色一变,顿时道:“不好!是漠格人!” 说完,小马立马从河里跑了出来,也顾不上穿鞋袜,作势就要拉着如意跑。 不等他们跑开,就听马蹄声已是由远至今,如意尚且还不曾回过神来,就见如小马虽说,马队上的确是漠格人,那些人身穿胡服,做寻常牧民打扮,许是狩猎归来,好些人身后都驮着猎物。 见到如意与小马两人,这些漠格人也不曾停下,只径自策马从两人身边经过。 在北境,除却两国交战时,但凡战事稍懈,漠格人与祈人也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甚至会有漠格人与祈人通商,用他们的骏马,毛皮,山参等从祈人手里换得大米,棉布之类的东西。 先前祈云义与如意遇到的那些客商,便是常年在北境往来,与漠格人打交道。 如意是个女子,小马又是个孩子,是以看到这两人,这一支漠格人也不曾难为,见他们策马离开,小马与如意刚舒了口气,却见那为首的男子却是蓦然勒住了骏马。 两人都是一惊,小马虽然年纪小,却以男子汉自居,看见那些漠格人停下,便是奋勇上前,将如意护在了身后。 当先的那男子调过马头,向着如意看来,如意刚迎上他的目光,就觉得似曾相识,待看清男子粗犷而威武的面容后,如意心头大骇,三个字从嘴巴里脱口而出:“呼延钊?” 呼延钊坐在马背上,听着如意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便是哈哈一笑,与之道朗声道:“小美人,咱们倒是又见面了。” 如意手足发软,她心知面前的这个男人武功奇高,当初在京城时,他能以一己之力将自己从高手如云的王府里掳走,更何况如今他带着一支武士,那些人虽说穿的像牧民,可如意却晓得,能跟在呼延钊身边的,也绝非泛泛之辈。 如今两军正值对峙之势,若自己落在了呼延钊的手里,他若用她去要挟祈云义,那要如何是好?单凭自己身边的那些护卫,如意晓得,他们压根抵挡不住的。 “你....你怎么敢来这里?”如意看着马背上的男子,心里却十分不解,这里离大祁的军营如此近,即使扮作牧民,可这呼延钊敢在周边现身,也可谓是胆大包天了。 “这世上,还没有本将不敢去的地方。”呼延钊却是浑不在意,他唇畔含笑,睨着如意的眼睛,又是道了句:“倒不想能在这里看见你。” 如意身后的侍从已是匆匆赶至,将如意与小马围在中心,护卫统领也是识得呼延钊的,此时看见他,先是震惊,再是气愤,深觉呼延钊此举有藐视大祁之嫌。 “呼延钊,此处为燕阳关,乃我大祁地界,尔等竟敢来此!” 听着统领的话,呼延钊只嗤的一笑,倒是压根不曾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对统领的话,呼延钊也不曾理会,他只依旧向着如意看去,与她道:“丫头,咱们在此相遇也算得有缘,我再问你一句,你可愿随我回漠格?” 如意闻言,脸庞顿时一烫,对着呼延钊道:“你别胡说,你自己回去吧!” “好,我不勉强。”呼延钊微微颔首,声音十分干脆,“不过,你需转告祈云义一句,让他照顾好你,我若想抢你,”说到这,呼延钊顿了顿,他面带不屑的向着那些侍从看了一眼,而后道出了四个字:“轻而易举。” 说完,呼延钊不再多言,只领着随行的武士策马离开了此处,骏马的马蹄扬起了河里的水花,就听马蹄声急,呼延钊一行人胯下皆是千里挑一的良驹,顷刻间便是去的远了。 “姐姐,莫非你认识呼延大将军?”小马望着呼延钊离去的方向,尚且不曾回过神来。 如意没有说话,经过这番变故,她再没了赏景的心思,她无论如何都不曾想过会在此处遇见呼延钊,直到呼延钊离开后,如意才觉得后怕,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只让小马带着自己匆匆回到了军营。 京师,皇宫。 洪化帝倚在床榻上,一脸的病色。 郑贵妃守在一旁,端茶递水,好不殷勤。 “皇上,方才楚王府里有人来报,说是昭盈这阵子不再害喜,每日里都爱吃酸的,楚王府的厨房里做了好些酸菜酸角,在府里用鼻子一嗅,也全是酸味呢。” 郑贵妃笑意柔柔,言下之意,便是沈昭盈腹中所怀的是个男胎。 洪化帝点了点头,“都说酸儿辣女,昭盈这一次若能一举得男,不仅是云祚的福气,也是咱们大祁的福气。” 一句话说完,洪化帝又是忍不住的咳了起来,郑贵给见状,连忙上前为洪化帝顺着后背。 洪化帝拍了拍她的手,与她道:“你的心思,朕全都晓得,这阵子,见朕龙体违和,朝上那些呼吁朕立太子的人是越来越多,愈演愈烈,朕实在是乏了。” “皇上,那您.....”郑贵妃心惊肉跳。 “朕明日会正式下旨,待昭盈生下皇长孙,就立云祚为太子。” 郑贵妃闻言大喜过望,刚要拜倒谢恩,却听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进来,郑贵妃凤目透出不满,抬头看去,就见是高公公一路小跑着奔了进来。 “何事这般匆忙?”洪化帝问道。 “恭喜皇上!方才从北境得到的消息,说是梁王身边的宋夫人怀了身孕!” 096章好孩子 凤宁殿。 秀娥刚踏进内殿,就听得一阵巨响,是花瓶让人摔在地上的声音,秀娥不敢抬头,只低眉顺眼的走到郑贵妃面前,恭声唤了一句:“娘娘。” “那个低贱的民女,她居然也怀了身孕!”郑贵妃眸底赤红,是一片狂怒之色,方才在洪化帝身边,她一直强压着怒火,此时便是再也按耐不住,将胸口的浊气全都发泄了出来。 “娘娘息怒,宋氏虽有孕,可到底比三王妃晚了三个月,到时候,也定是咱们王妃先诞下孩子。” 郑贵妃银牙紧咬,只差绞烂了手中的丝帕,听的秀娥的话,她的凤目透出一股凌厉,对着侍女瞪了一眼道:“你晓得什么,倘若昭盈腹中所怀的是女儿,那民女却怀了男胎,就如当年秦氏那个贱妇一般,那又要如何是好?” 秀娥心中一跳,只慌忙垂下眸子,不敢再多嘴。 郑贵妃只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她伸出玉手,刚在自己的额角上揉了揉,一旁的秀娥已是十分有眼色的上前为她按摩了起来。 郑贵妃在秀娥的服侍下面色稍霁,她的眼瞳蕴着寒光,向着周遭摆了摆手,内殿中的宫人便是全都退了下去,只余下心腹秀娥。 “娘娘有何吩咐?”秀娥见状,便是晓得郑贵妃定是有话要嘱咐自己。 “她腹中那块肉,断断留不得!”郑贵妃转着自己手腕上的玉镯,眸心有狠辣之色一闪而过。 “娘娘的意思是.......”秀娥心中一惊,面上却仍是十分沉稳的颜色,她轻轻蹙眉,小声道:“可宋氏如今远在北境,有大皇子在,咱们怕是......不好下手。” 郑贵妃一记冷笑,她的神色冷冽,缓缓道:“早在数年前,本宫的大哥就在北境安插了眼线,这些年,怕被祈云义察觉,一直也不曾动用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眼下,便是用着他的时候。” 听郑贵妃这般说来,秀娥便是福了福身,道了一句:“娘娘英明。” “再有,你去命人从外头寻一些与昭盈月份相近的孕妇,将她们好生将养着。”郑贵妃向着秀娥看去,眸子中意味深长。 秀娥顿时会意,她垂下眸子,只道:“娘娘放心,奴婢定会将此事办妥当,绝不会透漏出丝毫风声。” “好。”郑贵妃缓缓颔首,与之道:“咱们务必要做两手准备,倘若昭盈这一胎是个女儿,到时候.......定要偷龙转凤,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秀娥深深俯下身去。 “嗯,”郑贵妃点了点头;又是低声吩咐了一句:“命人去郑府一趟,请本宫哥哥进宫来,就说本宫今日身子不佳,思念他了。” “是。”秀娥领命退下。 待侍女走后,郑贵妃独自坐在软塌上,想起如意的身孕,便是一阵得心烦意乱。 北境。 如意从睡梦中醒来时,就听四下里安静极了,偶尔听得守夜的士兵遥遥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此外,便再无丝毫声响。 如意的眼睛向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就见自己足足盖了两床棉被,虽说北境天气寒凉,可如今还不曾入冬,即便如意身弱怕冷,也还觉得两床被子重了些。 她转过眼睛,就见祈云义坐在案桌前,许是怕耽误如意休息,男人桌上的灯光十分昏暗,他便在那昏暗的灯光下处理着军务。 自从晓得如意有了身孕,祈云义便是将自己的军务全是搬到了如意的帐子,每日等她睡着后自己方才会去处理。 如意没有惊动他,她轻轻的动了动身子,忍不住将手脚从被窝里伸了出来,想着透透气儿,可孰料她刚一动弹,那边的祈云义便是有所察觉,他站起身子,脚步迅速而轻缓地走到塌前,先是将如意的小脚送回了被子,而后又是握住了她的手,刚要将妻子的柔荑送到被窝,不经意地抬眸,就见如意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躺在那里柔柔软软的看着自己。 “醒了?”祈云义唇畔浮起微笑,望着如意的黑眸中满是温柔之色,他没有让如意起身,只径自坐在榻上,将自己的胳膊撑在榻上,倒仿佛将如意圈在怀里似的。 如意看着丈夫的眼睛,倒是想起前些日子,当祈云义晓得她怀有身孕时,先是惊,继而便是狂喜。 那日,祈云义早晨并未离开帐子,而是陪着如意用早餐,谁知如意还不曾吃的几口,便是转过身呕吐不止,祈云义看在眼里,只以为是如意不惯北境的水土,当下便是让人请来了军医,刚按脉便诊出了胎音。 如意已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祈云义年近三十,这个年纪换成旁人早已是儿女成群,他却一直膝下虚无,此时听闻他的夫人有孕,北境那些跟随他多年的将士们俱是欢欣鼓舞,祈云义也是高兴极了,竟是破例在军中举办宴会,与士兵同乐,庆祝此事。 而在之前,哪怕是他当年打了胜仗,立下赫赫功勋时,他也不曾举办过如此盛宴。 “夫君.....”如意轻声喊了一句,刚要坐起身子,就见祈云义眼皮一跳,连忙按住了她:“别乱动,你要什么,我去替你拿。” 如意瞧着丈夫眼底隐有紧张之色,便是有些好笑,她从床上坐起,祈云义见状,便是从身后扶住她,温声道:“当心腰。” “没那么娇气的。”见自己不过动了一下身子,祈云义便这般如临大敌的样子,如意忍不住抿起了唇角,向着丈夫嗔道:“先前在西河村时,周家王家的那些婶婶嫂嫂,快要生了都还下地干活呢。”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祈云义看着如意的眼睛,声音仍是透着温和的宠溺。 如意心头十分柔软,先前不曾怀孕时,祈云义便是一直将她捧在手心上,如今怀了孩子,倒更是不知要如何疼她才好了,怀了孩子的如意,倒好像是易碎的瓷娃娃一般,祈云义不仅下令命士兵巡夜时要将脚步放缓,就连他自己也是连大声和如意说句话都不曾有过。 “军医已经说了,你如今刚怀上孩子,尚不足三月,胎象还不稳,一定要万事小心。”祈云义轻声哄着妻子,粗粝的手掌缓缓抚上她的脸庞。 他不曾告诉如意,军医还说了她身子孱弱,先前受的箭伤也不曾彻底养好,便跟随丈夫长途跋涉来到了北境,加上又是头胎,她的身子不定能保住胎儿,有孕初期极易滑胎。 祈云义担心军医的这些话会让妻子担心受怕,是以男人选择了隐瞒,只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就连军务上的事也都是搬了过来。 看着丈夫这般万事小心的样子,如意心里只觉甜甜的,就连那折磨人的孕吐也好似不是那样难受了。 “夫君,你太小心了。”如意虽也是初为人母,可到底是在民间长大的,先前在村子里时她是见惯了那些挺着大肚子的妇人不仅要下地干活,还要操持家务,带孩子的,是以倒也没觉得怀个孩子有多金贵,甚至要整天躺在床上,让人伺候着吃喝。 “小心使得万年船,”祈云义微微一笑,他的目光落在妻子依旧平坦的小腹上,乌黑的眼底便是有无限的慈爱划过,他伸出手隔着被子缓缓的摸上了如意的肚子,笑意便是止不住的从眼角蔓延开来,他的眼睛黑得发亮,只对着如意的肚子轻声吐出了一句话:“好孩子,爹爹等不及想和你见面了。” 如意听着他这一句话,从中感受到了无尽的爱怜,她心中柔软,小手也是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她看着面前的丈夫,温声问了句所有怀孕的妻子都会问丈夫的那一句:“夫君,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祈云义抬起眸子,迎上了妻子的眼睛,与她笑道:“男孩女孩都好,若要我选,我倒更喜欢闺女。” 如意心里悄悄的松了口气,倒好像有一块巨石落地了似的,她轻轻抿唇,又是说了句:“如果是个小丫头,夫君会不会不高兴?” “怎么会,”祈云义轻轻揽过她的腰,自己则是侧身躺在榻上,靠近了如意的肚子,以一种爱护而怜惜的姿势将如意和孩子怀在臂弯,他的眼睛满是温柔,轻声与腹中的孩子说道:“爹爹就是喜欢丫头,等丫头长大,给爹爹打酒喝,是不是?” 097章太子之位 祈云义说着,自己便是笑了,他的大手缓缓的抚上了妻子的小腹,他的手势那般轻柔,透出满满的怜爱,如意见他这般珍重这个孩子,自己心里也是暖融融的,她噙着笑,自己的小手也是抚上了丈夫的黑发,与他轻声细语地说道:“夫君,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孩子也会好好的,我一定会照顾好孩子的。” 听着这话,祈云义便是坐直了身子,他望着如意的眼睛,温声道:“是我要照顾好你们母子。” “你的事情那样多.....”如意有些不忍,看着他桌上那些堆成小山般的公文,只觉心疼起来。 “事情再多,又哪里有你和孩子重要?”祈云义打断了如意的话,他的唇角含笑,便是这样一句话,只让如意的心口一甜,忍不住将身子埋在了丈夫的怀里。 祈云义十分小心的环住她的身子,他的大手仍是轻抚着妻子的小腹,眼底满是温柔之色。 “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在意这个孩子。”如意舒舒服服的靠在丈夫怀里,感受着他的体贴,整个人都是甜丝丝的,微笑着说道。 “傻瓜,这是咱两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在意他?”祈云义有些无奈且好笑,“再说,我这三十郎当岁了,好容易得个孩子,自然是心肝宝贝一样疼。” “那.....”如意昂起了脑袋,水汪汪的一双眼睛向着丈夫看去,问他:“你是更疼这个孩子,还是......更疼我呢?” 见小媳妇的话音里隐有醋意,祈云义忍俊不禁,他抵上了妻子的前额,温声道:“自然是一样疼了。” “这还没出生呢,你就一样疼了,”如意听着丈夫的话,顿时不乐意了,只小声嘟囔了一句:“等着孩子出来,你就要把我忘了。” 祈云义看着她薄怒轻嗔的样子,心头却是畅快极了,只笑出了声,将如意揽在了怀里。 “傻子,逗你的也相信。”祈云义忍不住笑了,轻轻吻了吻如意的额角。 如意依偎在他的怀里,念起丈夫的身份,他贵为大祁的皇长子,之前又一直驻守北境,手中握着兵马大权,他若想要子嗣,世间少不得有女人想为他生,他这般在乎自己腹中的孩子,多多少少.....也有一些是因为喜欢自己的缘故吧。 如意念及此,只轻轻摇了摇脑袋,不愿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伸出胳膊环住了丈夫的身子,只想这般和他依偎下去,一辈子的依偎下去。 京师,楚王府。 沈昭盈刚喝下一碗安胎药,待侍女将药碗撤走后,沈昭盈抬眸,就见秋月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姐。”秋月看起来似是有话要说的样子,颇为踌躇的样子。 “秋月,怎么了?”沈昭盈柔声问道。 “小姐,方才有消息从北境传回京师,说....说.....” 一听到“北境”两个字,沈昭盈心中便是一紧,她看着婢女的眼睛,一句话却是脱口而出:“是不是他出事了?” “不是的,”秋月连忙摇头,看着沈昭盈漾着担忧的眼睛,秋月心中一叹,只说道:“是梁王殿下身边的宋夫人。” “宋夫人?宋夫人如何了?”沈昭盈问。 “宋夫人有身孕了。”秋月有些难为,声音很轻的吐出了这句话,说完后,几乎不敢去看沈昭盈。 “她有了身孕?”听着秋月的话,沈昭盈先是有一瞬的失神,可是很快,她便是回过了神来,她的脸庞上仍是温婉而恬静的样子,只说了一句:“孩子还好吗?” “这事儿奴婢哪儿能知道?只听说此事传进了宫,皇上和太后都高兴极了,只道是天佑大祁。” 沈昭盈生于世家,自是明白对一个王朝来说,子孙后代有多么的重要,历来,皇室子孙的繁荣与否都关系着一个朝代的兴旺,洪化帝年近六十,却一直不曾抱上孙子,如今沈昭盈与如意皆是怀了身孕,洪化帝与太后俱是十分欣慰。 “天佑大祁.....”沈昭盈默念着这四个字,她停顿了许久,终是微微笑了,“天不仅是佑大祁,也更是佑他。” “小姐......”秋月唤了一声。 “他早该有一个孩子了。”沈昭盈眸心澄澈,轻声地说道:“他从小受尽了人情冷暖,不受父亲待见,秋月,你知道吗,他一定会给他的孩子许多许多的爱,他绝不会......让他的孩子像他小时候那样吃苦受罪的。” 秋月望着沈昭盈柔美的面容,心中却是酸的厉害,忍不住红了眼圈劝道:“小姐,您别难受......” 沈昭盈摇了摇头,“我不难受,我为他高兴。” 见秋月一副不甚明白的样子,沈昭盈缓缓站起身子,秋月见状,便是赶忙上前去扶住她。 沈昭盈向着窗户走去,默默的向着北方看去,她的容色哀婉,只低声说了句:“我只期望,宋夫人能平平安安的诞下孩子,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好端端的过日子,就在北境,不要再回京城.....” “小姐,您为何会这样想?”秋月十分不解,“北境那样荒凉,皇长子只怕不会甘愿在北境常驻的。” 沈昭盈摇了摇头,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抚上自己的肚子,似是与一旁的秋月开口,也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只不知道,我腹中的胎儿是男是女,宋夫人腹中.....又是儿子,还是闺女?” “小姐,您如今已是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那宋夫人才刚刚有孕,到时候定是您先诞下孩子的。”说完,秋月顿了顿,又是小声道:“更何况,您这每日里都爱吃酸,您腹中怀的定是一个儿子。” 沈昭盈心中一动,她凝视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却是一阵心慌。 “若是儿子.....”沈昭盈的脸色一分分白了下去,她心知皇上如今病重,朝中的大臣又是将立嗣之事搬了出来,文臣武将,以郑相为首的文官皆是支持三皇子,而以曲阳侯、武昌候一众军侯为首的武将却是以遵循祖制为由,誓死反对洪化帝立楚王为嗣子,皆是奏请洪化帝立长子梁王为太子,如今两派人马为了各自的利益只争得你死我活,谁也不肯让步,朝中有关立嗣的争斗已是趋于白热化,眼见着这般下去便要影响国本,所有人都明白,立嗣之事实在是无法再拖下去,而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祈云义却被皇上派去了千里之外的北境,他人虽不在京师,却仍是有一批忠心耿耿的臣子拥护太祖留下的祖训,为了在史书上留下忠臣的名头,不惜以命相柬,逼洪化帝立长子为嗣。 洪化帝原先打算只等沈昭盈诞下皇孙,便立祈云祚为太子,可不等其下旨,北境便传来了如意怀有身孕的消息,而今洪化帝迫于群臣的压力,则是下令,只道皇长子与皇三子中,谁先得子,便立谁为太子。 这一封圣旨明里虽是让皇长子与皇三子皆有继位的机会,可世人皆知沈昭盈的月份要大于如意,等沈昭盈生下腹中的胎儿,若是男孩,太子的宝座便是要落在祈云祚的手里。 “若是儿子,那皇上的龙椅,便是要交给王爷。”沈昭盈声音很轻,她说完这一句,则是向着秋月看去,“秋月,你知道的,到了那时候.....王爷不会放过他的......” 秋月自是明白沈昭盈口中的这一个“他”是祈云义。 “可是小姐,如果继位的是梁王,他.....也不会放过王爷啊。”秋月小心翼翼地看口,她望着眼前的女子,只下定了决心,在沈昭盈面前蹲了下来,一字字的道:“小姐,您听奴婢一句劝吧,您不要再想梁王爷了,您如今是楚王的正妃,等他日您诞下麟儿,楚王就会是太子,您是太子妃,等着王爷继位,您就会是皇后,您腹中的孩子就是太子,等这个孩子长大,您还会是太后,这是天下多少女子都求不得的福分,您就不要再自己为难自己,您不要再去想梁王爷了,他.....他也都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了呀.....” 098章恨不得在我肚子里 沈昭盈听到这句话,一颗心便是涌来一阵无法言说的剧痛,她垂下眼睛,轻声说了句:“是啊,我不该再惦记他。” “小姐,恕奴婢多嘴,王爷虽说脾气暴躁了些,可他对您也是真真的好,那么多次郑贵妃要难为小姐,都让王爷给挡了回去,就说这次,郑贵妃逼着给王爷纳侧妃,王爷也没有答应,别说咱们王爷这般的尊贵,就连京城中那些稍微有点身份的公子,谁不是小妾通房的一大堆呢......” “秋月,你不要再说了。”沈昭盈打断了侍女的话,她想起许久之前,她的清白被祈云祚夺走,他毁了她的姻缘,用尽手段逼她为妃,自那时起,她对他就只有恨,无边无际的恨,她甚至从没想过要去为他去生孩子,可如今属于祈云祚的孩子却好生生的长在她的肚子里,稚子无辜,她又怎能忍心不要他? “我会为他生下这个孩子,可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北境,军营。 如意躺在床上,早餐还不曾吃下几口,便是一股脑的全吐了出来,直到将腹中的食物全都吐完,也还是难受的趴在那里,倒是恨不得要将胆汁都给吐出来似的。 祈云义守在她身后,瞧着她煞白的一张小脸,只觉心疼极了,他为妻子拍着后背,直到如意停住了孕吐,方才扶起了如意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在软塌上坐了下来。 侍从则是进来匆匆收拾了干净,望着那剩下的餐食,祈云义看了如意一眼,见她这般难受,倒也的确不忍心再逼她吃东西,他挥了挥手,示意侍从将餐食一道端下去。 如意无力的依偎着丈夫,这些日子她的孕吐大有愈演愈烈之势,甚至连做饭时的油烟味也闻不得,祈云义便是下令命人在离军营数里外的地方安了做饭的营帐,做好后再让侍从将饭菜抬回军中。 如意压根不晓得这些事,她虽不愿让丈夫担心,可这孕吐却是遮掩不住的,尤其是如意眼下正值有孕初期,当真是吃什么吐什么,难受极了。 “这孩子倒是会磨人。”祈云义有些无奈,伸手抚了抚如意的小腹,他的手势仍是轻柔的,似是生怕弄疼了孩子,可看着妻子让孕吐折磨的憔悴下去的小脸,祈云义只是一叹,与如意说了句:“苦了你了。” “才没有,”如意摇了摇头,唇角透出一抹虚弱却温柔的笑靥,“军医也说了,眼下是有些难受,等过了三个月就好了。” 祈云义闻言,微微倾下身子,与如意腹中的孩子说了句:“你要听话,别折磨娘亲。” 如意听了就笑,“他哪里能听见呢。” 祈云义看着她的笑,虽是孕中憔悴,可如意眉眼却是温温柔柔的透着初为人母的怜爱之色,祈云义看在眼里,只环住她的腰,在她的耳旁低语了一声:“我恨不得让他长在我肚子里。” 如意听着这一句,水秀的眉眼便是忍不住弯弯的,全是笑意,她轻轻推了一把丈夫,嗔道:“你就会胡说。” 祈云义看着她苍白的一张脸,只在心中一叹,抱紧了她的身子。 两人这般耳鬓厮磨,蓦然,就听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响起,祈云义听到这声音,神情顿时一变,与刚才的柔情蜜意仿佛判若两人,他剑眉微拧,就见有侍从匆匆进了帐子,向着他跪下道:“启禀王爷,漠格人突袭燕阳关,有上万人之众!” 祈云义闻言,眸心深处有凛然划过,他的声音沉稳,与之吩咐道:“传令下去,命全军将士随我出征!” “是!”侍从领命而去。 祈云义回眸,就见如意眼底有着惊慌地看着自己,见他回头,她便是问了句:“夫君,你要去打仗了吗?” “嗯,”祈云义点了点头,他握住了她的手,言简意赅的吩咐道:“你别怕,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等我回来。” 说完,祈云义拍了拍妻子的手,军情紧急,再无功夫多说什么,嘱咐完,男人便是起身大步离开的帐子。 如意刚欲起身相送,不等她走到帐口,就见祈云义已是去的远了,有侍从跟在他身后,一行人都是脚步匆匆,如意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都抽紧了。 她虽一直晓得祈云义来北境是要打仗的,可许是日子一直平静而安宁,竟是让她生出一股错觉,以为他们的日子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如今看着丈夫的背影,如意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那般可笑。 打仗是男人的事,而至于她,只求丈夫可以平平安安的回来。 这一次漠格人偷袭燕阳关,倒是让守军措手不及,呼延钊率着草原上的勇士势如破竹,待祈云义率大军赶到,方才将战势扭转。 两人之前便在京师交过手,如今在战场相见,更是打得难分难舍,两军将士见主帅如此,彼此士气大涨,亦是打得越发凶狠,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这一仗,只让山河失色,地上尸横遍野,祈云义在与呼延钊交手的空隙中转眸一瞥,待看见地上的那些尸首后,男人眼底有肃然之色划过,在呼延钊举刀挥来的瞬间,祈云义向后一步,堪堪避开,而后,他看着呼延钊的眼睛,却是喝道:“够了!这一仗不论你的人还是我的人,都已死去了众多,你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呼延钊见祈云义停下了攻势,自己也是停了下来,他定定的看着祈云义的眼睛,竟是一眼也不曾向地上的尸首看去。 “祈云义,这天下本就是能者居之,你们大祁儿郎孱弱,凭什么享有这世间最富饶的土地,最美貌的女人?你我都应该明白,弱者就要挨打!”呼延钊一番话只说的中气十足,他的声音嘹亮,说完,又是高声用胡语吐出了一句话来,似是在激励将士们前进,就听他的话音刚落,漠格的勇士呼声震天,向着大祁的将士厮杀过来。 对漠格的勇士,大祁的人本就心存畏惧,再加上那些胡人脸上皆是涂着张牙舞爪的油彩,他们挥舞着大刀,叫嚷着冲杀过来时,早已在气势上压倒了大祁的将士。 祈云义见状,浓眉微拧,他握紧手中长剑,身先士卒,冲到将士们前方,与身后的将士们高声道:“我们的身后,是大祁,是我们的家乡,天塌下来,有咱们要替他们顶着,胡人来了,咱们即便豁出性命,也要守住燕阳关!” 他的声音坚定而高亢,话刚说完,祈云义便是举剑杀死了几个近身的胡人,许是见他这般英勇,身后的将士俱是得到了鼓舞,贵为亲王的祈云义都不畏死,亲自上了战场,他们身为士卒,又有何惧? “弟兄们,冲!杀了这群胡虏,咱们就可以回家!”不知是谁厉声喊了一句,一时间杀声震天,大祁的儿郎士气大振,与胡人杀的难解难分。 正在这紧要关头,就听一阵震耳欲聋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似是有大军冲了过来,祈云义举目一看,就见远处有援军赶至,当先一人身着铠甲,一身戎装,面上却是带着一块面具。 祈云义眼底一亮,心知是四弟带着京师中的骁骑营赶到了北境。 “将军,大祁有援军。”有人靠近了呼延钊,在他耳旁低语。 呼延钊心知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眼见祈人的援军冲入了战团,方才还位于上风的漠格勇士瞬间变得寡不敌众,纷纷向后退去,呼延钊的眼睛盯着那一对兄弟,见带着面具的男子已是冲到了祈云义身边,两人肩背相抵,携手抗敌,短短时间内便是杀死了数人。 呼延钊眸心暗沉,“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口水,与身后果断道:“下令撤退!” “是,将军。” 撤退的号角声响起,胡人听得这声音,不再恋战,顷刻间便是向后退去,副将则是向祈云义请示,是否要去追,就见祈云义摆了摆手,示意不必。 “大哥,您怎么样?”待敌军走后,祈云飞 向着兄长看去,问道。 “我没事。”祈云义开口,他身上沾满了鲜血,有些是自己身上的,更多的则是他杀死的那些胡人身上的。 “你来得正好,若不是你带人赶来,这一场仗.......”祈云义没有说完,想起悍勇的呼延钊,便是皱起了眉头,有道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比起寻常的漠格勇士,呼延钊手下的战士更是凶悍非常。 099章扶持你登上那个位子 军帐中。 祈云义赤着上身,方才在战场上,他与呼延钊交手时虽不曾受伤,可之后与那些胡人砍杀时却受了几处皮外伤,军医在其身边为他将伤口包好后方才退下。 祈云义握了握拳,刚攥住手心,肩胛处便是一阵剧痛,祈云义皱了皱眉,只担心自己的伤势会影响接下来的战事。 “大哥,您感觉如何?”祈云飞身上也是挂了彩,胳膊上让胡人用刀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待军医为他处理好伤口,祈云飞便是向着祈云义问道。 “一点小伤,不要紧。”祈云义淡淡开口,他的眼睛在弟弟的胳膊上划过,言了句:“你怎么样?” 祈云飞一记苦笑,他自小便是养尊处优的过日子,这次来到北境,倒是头一回晓得战场上的残酷。他虽武艺高强,可面对那些源源不断的漠格将士,他也是不知要如何抵挡,关键时刻多亏了祈云义拉过他的身子,不然只怕他这一条胳膊就要留在了战场上。 “小弟惭愧,还不曾立下战功,自己就先挂了彩。”祈云飞说着,自嘲一笑。 “第一次上战场,你已经十分了不得了。”祈云义站起身子,走到了四弟身边,即使安抚也是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这些年,倒真是难为大哥了。”祈云飞看着兄长的眼睛,这句话则是出自真心,这一路千里迢迢,不说北境的风沙与严寒,就说战场上的刀剑无眼,即使贵为皇子,身为亲王,一旦上了战场,也不知自己能否活着回来。 先前,祈云飞一直觉得兄长在北境立下赫赫战功,他也不曾太往心里去,只当是底下那些将军们拼命打仗,得来的功劳却是记在了祈云义身上,唯有这次当他切身进了战场,眼睁睁的看着兄长与胡人豁出性命的厮杀,他才晓得,祈云义这些年有多么不易。 听着弟弟的话,祈云义眼底有暖意涌过,他无声的拍了拍祈云飞的肩头,在诸位兄弟中,祈云义与祈云飞走的最近,祈云飞英气爽朗,允文允武,在所有的弟弟中,祈云义尤为疼爱这个手足。 “云飞,最难的不是咱们,是那些戍边的将士,是逃亡的百姓。”祈云义声音有些低沉,其中透着不为人知的萧索。 “漠格人这些年屡次进犯我大祁边界,偏生他们兵强马壮,大哥能守住燕阳关,已是十分难得......” 祈云义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云飞,连年征战,国库已近空虚,大祁.....再也经不住这般消耗下去。” 祈云飞神情一凛,他贵为皇子,自然也是明白祈云义所说不假,近年来洪化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外戚郑氏当权,屡屡打压忠臣,贪污枉法,中饱私囊,只将朝纲搅的乌烟瘴气,而之前因着立长子与三子谁为太子的事,洪化帝贬黜大臣无数,引得朝纲动荡,经过二十多年的立嗣风波,大祁国力已是大不如前,大有衰退之势,如今边境不稳,又是与漠格连年开战,大祁虽疆域辽阔,但祈云飞也明白,如今的大祁正处于风雨飘摇中,只剩下了一个空架子,内里早已腐朽不堪。 “大哥,朝中也曾有人靠近大力主张与漠格议和,只都被父皇以有损国威为由给驳了回去,大哥的意思......莫非,也是与漠格人讲和?” “不,”祈云义摇了摇头,他的眼影深邃而清冽,笔直地看着祈云飞的眼睛,“云飞,我不瞒你,我想让两国联姻。” “联姻?”祈云飞念着这两个字,有些不解的开口:“大哥的意思莫非是让咱们将公主嫁到漠格?嫁到这般寸草不生的地方?” “不是咱们把公主嫁来,而是让他们将公主嫁到大祁。” 祈云飞眼底一变,他没有吭声,只继续听着兄长开口道:“漠格大汗有一个最小的女儿,一直是他的掌上明珠,名为忽兰公主。” “大哥的意思,想让这位公主嫁到大祁?”祈云飞问。 “不错。”祈云义点了点头。 “那大哥打算让谁娶?” “你!”祈云义眸光炯炯,望着祈云飞的眼睛。 “我?”祈云飞先是震惊,继而便是好笑,“大哥,小弟可不想娶一个漠格的凶婆娘.....” “云飞,”祈云义眼底蕴着严肃,他凝视着弟弟,一字字道:“漠格公主身份尊贵,你若娶了她,便等于得到了漠格的支持,日后对你登临大宝大有裨益。” “大哥!”祈云飞听兄长如此说来,心下当即就是一凛,一句话脱口而出:“小弟非嫡非长,也不受父皇喜爱,小弟从未奢想过要得到那把龙椅。” “有大哥助你,那把龙椅对你而言,并不是奢想。”祈云义声音是十分镇定的,他的眼睛漆黑如墨,一动不动的看着祈云飞。 “大哥!”祈云飞声音有些嘶哑,听得兄长竟是要助自己得到皇位,祈云飞心中纷乱如麻,一夕间不知还说什么,他动了动唇,却只是吐出了一个字:“我........” “云飞,大哥会扶持你登上那个位子。” 祈云飞心潮起伏,却是问了一句:“难道大哥不想要那个位子?” 祈云义沉默了下去,他并没有立刻回答祈云飞的话,他的唇线微抿,隔了许久后,他刚欲出声,却听有侍从的声音在帐外响起:“王爷,夫人来了!” 祈云义回过神来,听闻如意来了,便是连忙披上了衣衫,将自己身上的伤口尽数遮住,继而大步走了出去,将妻子亲自接了进来。 “夫君,你受伤了?”如意听闻祈云义率大军归来,她一直在帐子里等着,却迟迟不曾见到丈夫的身影,她生怕丈夫受伤,寻了侍从相问,侍从虽都是恭恭敬敬的,却并没人与她说祈云义的情形,如意一直等啊等,直到天色擦黑,终是忍不住心下的煎熬,来到了前营,看见祈云义的第一眼,如意的眼睛便是向着丈夫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你放心,我没有受伤。”祈云义握住了如意的手,心知她定是担心坏了,他此番回营,之所以不曾去她的帐子,便是想着先将伤口处理干净,省的让她看见。 如意仍是放心不下,她的心思全在丈夫身上,竟是不曾察觉帐中除了祈云义外,还有一人。 祈云飞看见如意,便是拱手行了一礼,喊了一声:“小弟见过大嫂。” 如意闻言,便是一惊,这才看见了祈云飞,见其对着自己行礼,如意连忙敛衽还了一礼,见她此番行礼犹如行云流水般,清秀而美好,祈云飞心底只暗暗称奇,忍不住向着如意多看了一眼,就见她许是这些日子一直呆在帐子里的缘故,皮肤越发白皙,简直是吹弹可破一般,北境的风沙不曾折损她的水秀,在这荒凉的北国中尤为显目。 只一眼,祈云飞便是收回了目光,见如意来此,祈云飞便是知趣的没有对待,向着兄嫂行礼后便是离开了帐子。 “让我看看。”待祈云飞走后,如意伸出手,作势就要去解开丈夫的衣襟。 祈云义一把扣住她的小手,唇角却是透着无奈的笑意,道:“这还没到天黑,就来扒我的衣裳?” 如意听出了他的话音,若换在平时,她定是要脸红或是轻嗔几句的,可此时她却是闻所未闻一般,只一心要解开祈云义的衣衫,去看他身上的伤口。 祈云义拗不过她,只得一叹,解开了自己的扣子,露出了精壮了胸膛。 如意看着他身上的左肩与右腹皆是受了伤,伤口虽已包扎,可仍是隐隐地向外渗着鲜血,如意看在眼里,眼泪便是用了上来,只觉难过到极点,恨不得那些伤长在自己身上。 “可别哭,”祈云义捧起她的脸,温声安慰道:“你如今怀着孩子,你若伤心,孩子也会跟着你难过。” 如意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见丈夫因着受了伤的缘故,而苍白的一张脸,如意心疼极了,只扶着丈夫在椅子上坐下,她重新为夫君将衣衫系好,她的手势那般温柔,生怕触碰到祈云义的伤口。 100章自然是我夫君好看了 祈云义唇角含笑,握住她的手腕,轻声哄道:“别担心,真的只是些小伤,养个两天就没事了。” 如意忍着泪,一双眼睛只雾蒙蒙的,她望着眼前的丈夫,哽咽道:“夫君,我知道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我也知道,做你的女人,我不能这样小家子气,可我.....” “谁敢说你小家子气?”祈云义皱了皱眉,他揽住了妻子的纤腰,看着如意眼底的那些泪水,声音不由自主的变得十分温和,“你只是担心丈夫,担心你腹中孩儿的父亲,你不希望我打仗,是不想要我有危险,我都明白。” 听着丈夫的一番话,如意的眼泪便是忍不住了,她低下头环住了丈夫的腰,轻泣道:“夫君,我很害怕,我只盼着你能好好儿的,咱们不要打仗了,行吗?” 祈云义听着妻子的泣声,不由得怜惜之意大起,他轻拍着妻子的肩,安慰道:“是我不是,下次我定会多加小心,不会再轻易受伤了。” 说完,祈云义捧起如意的小脸,为她拭去了那些泪珠,他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耐心的与她道:“如意,大祁眼下国力衰退,想培养出一支强大的骑兵绝非一朝一夕的事,眼下,最好的法子便是与漠格人休战。” 如意眼睛一亮,“夫君上次和我说过,想让两国联姻,让四皇子娶了漠格的公主,是吗?” “嗯。”祈云义微微笑了,捏了捏如意的脸颊。 “那太好了,等着四皇子娶了漠格的公主,咱们就不用打仗了。”如意破涕为笑。 “傻如意,”见妻子这般高兴,祈云义眉目间蕴着宠溺之色,唇角的笑意却是透着淡淡的无奈,他握住如意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道:“我虽想是这般想,但世事难料,那漠格公主生于草原,长于大漠,而老四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他们两.....” 祈云义没有说下去,说到这里便是一记苦笑,摇了摇头。 “夫君,四皇子长得极好看,漠格公主只要看见他一定会喜欢的。” “你说,云飞长得极好看?”祈云义挑了挑眉,忍着笑,向着自己媳妇看去。 如意不解的看着丈夫,似是不晓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何不妥之处,她细细想了想,便是对着丈夫点了点头,又是说了句:“四皇子长得是很好看啊。” “那他和你夫君谁好看?”祈云义眸心炯炯,凝视着如玉的眼睛。 “自然是我夫君好看了。”如意想也未想,一句话便是脱口而出。 祈云义顿时就笑了,他揉了揉如意的发顶,低声道了三个字:“小东西。” 说完,男人则是伸出胳膊,将如意整个搂在怀里。 男人的目光透过帐帘向着远处看去,不知此时,在漠格,忽兰公主身边,又是如何的一番情形。 漠格。 阿依纳端着茶碗走进帐子时,就见忽兰已是松下了发辫,如云的黑发宛如瀑布般垂在身后,光可鉴人。 听到阿依纳的脚步声,忽兰转过头,露出了一张美艳动人的面容,但见她高鼻深目,皮肤雪白,不同于大祁女子的娇柔婉转,她的身上则是草原女儿的英气明媚,别有一番动人之处。 “阿依纳,你来了。”忽兰看见她,便是微微抿唇。 “公主,这是奴婢为公主熬煮的奶茶,还请公主享用。”阿依纳面色恭敬,将手中的奶茶放在了忽兰面前的案桌上,刚为她斟出来一杯,帐子里顿时弥漫着浓浓的奶香与茶香味。 “还是你煮的奶茶最合我的心意。”忽兰端起奶茶饮了一口,出声赞道。 阿依纳微微低眸,恭声道:“公主喜欢就好。” 忽兰习惯了她的恭谨,当初便是看中了阿依纳身上的沉稳与缜密,方才从奴隶营中将她挑了出来,留在了自己身边。 “奴婢方才来时,听闻英奇将军说,再过三日,公主就可以赶到虎阳关。” “哦?再过三日就能到了?”听闻阿依纳的话,忽兰脸上绽出一丝笑意,眼睛越发明亮起来。 “正是。”阿依纳道。 “好,咱们先去找呼延钊,听说这次大祁的皇长子亲自在前线抗敌,呼延钊打遍漠北,却唯独奈何不了这个皇长子,是不是?”忽兰问道。 “呼延将军乃是咱们漠格首屈一指的英雄,奴婢想呼延将军迟早会打败大祁。” 忽兰摇了摇头,她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却是微笑道:“比起呼延钊,我倒更好奇大祁的那位皇长子,听说他出身极低,一向不被大祁的皇上重视,成年后便来北境戍边,倒也是个人物。” 阿依纳闻言只不动声色的为忽兰将空下来的杯盏重新斟满了奶茶,而后道:“公主有所不知,大祁的诸位皇子中,祈云义虽在北境有些薄名,但论文治武功,他却远远及不上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忽兰皱了皱眉,“是大祁的三皇子,他们的皇帝最宠爱的那个儿子?” “不,”阿依纳摇了摇头,她抬起眼睛,笔直的向着忽兰看去,一字字道:“是四皇子,襄王祈云飞。” “祈云飞?”忽兰眸子里有好奇之色闪过,“这是何人?为何从未听过他的名字?” “祈云飞乃是闻妃娘娘的独子,闻妃娘娘当年曾才满京城,有大祁第一才女之称,她的儿子,自然也非泛泛之辈。” “是吗?”忽兰眼中有光彩闪过,听得津津有味。 “祈云飞自幼便是文采斐然,七岁即可作诗,学问乃大祁诸位皇子之冠,更为难得的是......” 说到这,阿依纳却是故意卖了个关子,没有说完。 “是什么?”忽兰显得十分有兴味。 “这位襄王爷,不仅文治武功出挑,就连长得也是出众的俊美,就因长得太过俊美,每逢出宫,或与他人过招,襄王爷定是带着面具,为的便是不愿旁人见他太过俊美,而生出轻敌的念头。” “这世间当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忽兰笑了笑,显得有些不相信。 “公主若不信,等到了虎阳关,公主定有机会能亲眼见到这位襄王爷,也就晓得了。” “他眼下也在虎阳关?”忽兰心中一动。 阿依纳点了点头,“奴婢听闻,他带兵前来支援,眼下人就在燕阳关。” 北境军营。 这一日,祈云义一早便是去了校场,如意担心丈夫身上的伤势,也心知劝不动他,她心下微叹,自有孕后,她便再也不曾随小马离开过军中,一来是为了保胎,二来便是担心会像上次那般遇见呼延钊。 如意闲来无事,先是为丈夫纳起了鞋垫,如今有孕在身,如意也不敢太过操劳,觉得有些累了便是停下了活计,歇息了一会儿后,如意则是将自己从京师带来的一个包裹解开,露出了里面的一些笔墨纸砚,与几本《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之类的书籍,这些还是她在京师时学的,之后与丈夫来到北境,一路上跋山涉水,这些便是收了起来,而后到了北境,不曾过多久如意便被诊出了身孕,这些东西又是被束之高阁,如今也只有等祈云义不在的时候,如意才敢将这些笔墨拿出来练一会儿字,若是让男人看见,担心她累着,祈云义定要说她的。 如意摆好纸墨,先是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三个字,正是丈夫的名字,写完,如意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方才噙着笑,继续在宣纸上一笔一画,极为认真的写了下去。 练字本就是十分辛苦的事,更何况是如意这般毫无基础的人,更是全凭着一股韧劲儿与耐力,如意每当想要偷懒时,她就会看了一看丈夫的名字,每逢看见“祈云义”那三个字,如意的心就有一股柔情划过,原本酸疼的手腕也是感觉不到疲倦了般,那三个字仿佛足以使她沉住了气,继续往下写。 祈云义今日回来的极早,刚踏进帐子,就见妻子伏在案边,十分用心的在那里练字,就连他回来也不晓得。 祈云义看在眼里,只轻轻蹙眉,他缓步走到妻子身后,向着桌上的宣纸看去,这一看,祈云义心底却是一怔,就见宣纸上的字迹已是渐渐显出娟秀与小巧,与数月前那鬼画符一般的字简直有天壤之别。 101章反间计 祈云义心知如意在西河村时从来不曾念过书,也更不曾写过字,此时见她将字写的如此工整,便足以晓得如意究竟有多么刻苦了。 祈云义见她这般认真,倒也没有出声打搅她,他就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如意在纸上一字字的写下去,直到如意抵不住困倦,搁下了笔伸了一个懒腰。 祈云义看在眼里,眼皮顿时一跳,连忙伸出胳膊从身后环住了妻子的纤腰,将她护在了怀里。 “当心!”祈云义声音蕴着几分紧张,生怕如意小小年纪,行动间没个轻重,会伤着自己和腹中的胎儿。 如意听到丈夫的声音,眼睛中便是有惊喜划过,她转过身子,刚看见祈云义,如意就是笑了,“夫君,你回来了。” “嗯,”祈云义十分小心的抱住她的身子,将她带到自己怀里,他一手搂着如意的腰,另一手则是将那几页如意所写的宣纸拿了起来,如意见他瞧着自己写的字,便是赧然起来,小声道:“我写的不好,你别笑话我。” “比以前好了很多。”祈云义温言道,见如意如此用心,只让他不忍苛责,不过是叮嘱了两句,让她注意休息,不要累着自己。 如意十分乖巧的点头,当真是对丈夫的话言听计从,祈云义见她这般乖巧,心下不免十分欣慰,他的目光落在如意的小腹上,看着妻子仍是平坦的小腹,男人的目光却是变的无比的温柔,他缓缓蹲下身子,将耳朵轻缓的贴上了如意的肚子。 如意忍不住笑了,她轻抚着丈夫的黑发,与他道:“孩子还太小,军医都说了,要四个月之后他才会动呢。” “我知道,”祈云义也是一笑,他缓缓闭上眼睛,与妻子说了句:“我就是想听听。” 如意见他如此,便是随着他去了,她的小手轻柔地为祈云义揉着太阳穴,倒是让人舒服极了,全身都是松懈了下来。 祈云义索性将身子埋在了妻子的怀里,这样久的日子,他的确是倦了,他身为皇长子,虽不被父皇所喜,肩上却一直担着比旁人更多的责任,一路走来,他一直是单枪匹马,他知道,他能靠的只有自己。 可他也是人,他也会累,也会倦。他身为统帅,势必要将所有的士兵护在自己身后,可私下里,他却也有希望能有一处安详而宁静的地方,能让他歇一歇。 如意的身上有淡淡的香味,既不是那种俗气的脂香,也不是勾人的媚香,而是一种十分沁人心脾,让人心安的香。 就是这样一种味道,让祈云义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在母亲身上,他也曾依稀的闻过这种香,是淳朴善良的女人身上所独有的馨香。 祈云义浑身都是放松了,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儿时,周身都是说不出的惬意。如意见他闭着眼睛,她晓得丈夫的辛苦,压根舍不得吵醒他,就让他靠着自己的双膝睡着,她的小手人仍是轻柔的抚着丈夫,抚过他的脸庞,他的额头,最后,满是怜爱的抱住了丈夫的身子,轻轻的在他的身上拍着,似是在哄着祈云义睡觉般。 祈云义原本沉醉在这静谧的温馨中,直到如意的小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祈云义虽是闭着眼睛,可唇角却勾勒出几分笑意。 他睁开眸子,抬头,就见如意正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见他醒来,如意眼睛中仍是柔柔的,莞尔一笑道:“夫君在装睡。” 祈云义凝视着如意的小脸,看着她唇角的盈盈笑意,祈云义心下一阵温软,他什么也没说,只亲了亲如意的小手,继而隔着衣裳,在她的肚子上印上了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虎阳关,漠格人军帐。 “将军!忽兰公主来了,眼下已经快到虎阳关。”侍从进了帐子,向着主位上的男子俯身行礼。 “忽兰来了?”呼延钊从眼前的形势图上抬起眼睛,听着侍从的话皱起了眉头。 “正是。” “那婆娘嚣张跋扈,她来做什么?”呼延钊面露不耐之色,对方虽为公主,他却也不曾放在眼里。 “公主说.....说是见将军久攻不下燕阳关,是以来助将军一臂之力。” 闻言,呼延钊嗤之以鼻,冷笑道:“她一个婆娘家,是能排兵布阵,还是能上战场杀敌?来助本将一臂之力?简直是笑话!”说完,呼延钊摆了摆手,又是言了句:“不过是仗着大汗娇宠,胡闹罢了。” “那将军,此番咱们要不要派人前去迎接公主?” “不必,”呼延钊干脆利落的回绝,道:“有那个功夫,倒不如想一想如何能破了祈云义的战术,早日打下燕阳关才是要紧!” 说完,呼延钊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大祁的军营最近如何了?” “回将军的话,近日祁兵并无何举动,只不过......” “不过什么?”呼延钊立时追问。 “不过不知为何,祈军如今在离军营几里开外的地方建了处灶台,专门留着做饭,将饭菜做好后再让人抬回军营,此番举动也不知是为了何意?” 纵使呼延钊心思敏捷,也是不晓得祁军此番是为了何故,他摸了摸自己的下颚,沉思道:“这好端端的,祈云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将军,不知是不是祈军故意混淆视听?” “不,”呼延钊摇了摇头,言了句:“祈云义为人坦荡,倒不会使什么阴谋诡计。” 说完,呼延钊又是细细思索了片刻,却怎么也想不出祈云义此番的用意,干脆不想了,只道了句:“罢,管他做甚,下一次在战场上相见,总归不能让他们两兄弟讨巧便是。” “将军说的是。”侍从俯身开口,又是说了句:“不过将军,这次祈云飞带来一万骁骑营,祈军如虎添翼,将军还是要万万小心,若是蛮打,怕是要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既然不能蛮打,那便只有智取了。”呼延钊幽深的眸子里有暗光闪过。 “将军的意思是?”侍从不解。 呼延钊也不曾理会,恰在此时,却有传令兵进了主帐,向着呼延钊跪下,双手将一封密函呈上。 “启禀大将军,有一封密函自祁国京师传来 。” 呼延钊闻言,眼底就是一亮,一笑道:“这密函来的倒真是时候。” 说完,呼延钊将密函从传令兵手中接过,打开后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待看完后,呼延钊唇角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意。 “将军,不知这密函.....”待传令兵走后,刚才的侍从低声问道。 呼延钊将那密信折好,随手扔进了火炉之中,听得侍从开口,便道:“这是从大祁的郑侯府传来的书信。” “郑侯府!”侍从念着这三个字,惊道:“莫非是洪化帝作为宠爱的妃子,郑氏的母族?” “不错。”呼延钊点了点头。 “郑氏为何要与将军写信?他们有何目的?” “你跟我多年,却还不知道一句话,”呼延钊的身子向着椅背一仰,看着侍从的眼睛,一字字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本将和郑氏相同的敌人都是祈云义,咱们如今.......就是朋友。” 侍从倒吸一口气,“将军是要和大祁的郑氏联手,一道扳倒祈云义?” “正是,”呼延钊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如墨,闪烁着精光,“郑氏想要的,是三皇子继位,我想要的,是攻下燕阳关,夺得燕云七州,郑氏的人说的很明确,只要本将能助他们扳倒祈云义,等他日祈云祚继位,不劳本将动一兵一卒,祈云祚就会将燕云七州拱手相让,如此,本将由何乐不为?” “可祈云义驻守北境多年,深受麾下将士爱戴,想来大祁的皇上十分器重这个儿子......” “深受下面人爱戴是真的,可若说得皇上器重.......”呼延钊却是摇了摇头,“倒不见得。” “那将军打算......”侍从斟酌着问。 “汉人的三十六计里有一计,倒是适合眼下的情形。”呼延钊声音十分平静,开口道。 “不知是何计?” “反间计。”呼延钊眸子雪亮,吐出了三个字。 102章你想见祈云飞? 京师,皇宫。 朝阳殿中,郑贵妃十分殷勤的立在洪化帝身边,细心为他端过药碗,樱唇在药汁上轻轻吹过,待汤药不再烫口,方才送到洪化帝面前。 “皇上,该用药了。”郑贵妃面带微笑,一举一动都是十分温柔。 洪化帝微微颔首,从爱妃手中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郑贵妃瞧在眼里,便十分心疼的送来了切好的水果,要洪化帝过一过嘴巴里的苦味。 洪化帝却是笑了,摇了摇头,“又不是小孩子,哪儿会这样矫情。” 郑贵妃眼圈却是红红的,对着洪化帝哽咽道:“臣妾瞧着皇上每日里要吃这样多的苦药,心里实在是不是滋味,恨不得让皇上这病落在臣妾身上,臣妾就是为皇上喝上一辈子的苦药,也是心甘情愿。” 郑贵妃的一番话只说的真挚而诚恳,一语言毕,眼瞳中更是泪光点点,望着洪化帝时满是心疼之色。 洪化帝眉心一软,只向着爱妃招了招手,郑贵妃见状,遂是用帕子拭了拭自己的眼角,而后走到洪化帝身边坐下。 “近日劳你在我身边照料,倒是辛苦你了,看你这下颚,越发尖细了。”洪化帝凝视着郑贵妃的容色,在她的玉手上轻轻拍了拍。 “皇上说的哪里话,服侍皇上本就是臣妾的本分,臣妾知道皇上还在为漠格的事烦神,臣妾只恨自己不能为皇上分忧。” 洪化帝握了握爱妃的手,想起漠格,眉目间便是蕴起了忧色,叹道:“漠格这次派出了呼延钊,不攻下燕阳关,他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郑贵妃眼睛一转,只柔声道:“皇上勿要担心,北境如今有大皇子在,大皇子驻守北境多年,对漠格人了如指掌,有这么个皇儿在,皇上只管高枕无忧。” 洪化帝却是摇了摇头,想起祈云义,心头却更是沉重。 “先前他驻守北境时,每一仗都是积极应战,打得胡人不敢来犯,可是这一回.....” 听得洪化帝如此说来,郑贵妃心头一动,面上却不曾表露出分毫,她眼底漾着犹豫之色,似是有话想说,却不知要如何说的样子。 “怎么了?”洪化帝看出了郑贵妃的犹豫,温声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臣妾有一些话,倒不知当讲不当讲。” “咱们二人,又有什么话是不当说的?”洪化帝目露温柔之色,安抚着郑贵妃。 “皇上,臣妾是听您说起了大皇子之前驻守北境时,每一仗都是积极应战,可如今.....”郑贵妃说到这里,有些许的停顿,继而才说道:“大皇子非臣妾所出,这些年来宫中也好,民间也罢,多有流传臣妾使尽法子迫害大皇子的事,臣妾只怕臣妾这番话,会让皇上觉得臣妾在中伤大皇子。” “无妨,这里只有咱们二人,你有何话直说便是。”洪化帝的声音仍是温和的。 “是,那臣妾便说了,都是臣妾的妇人之见,皇上只是听听,莫要往心里去便是。”郑贵妃声音柔媚入骨,虽已是上了年岁,可骨子里谄媚之意仍是不曾有丝毫变化。 “皇上自己也说,大皇子之前每一仗都是打得胡人不敢来犯,可如今,自从大皇子赶到北境后,却是一次也没有主动进攻过,和之前可谓是判若两人,如今北境大军的兵权全在大皇子手里,臣妾十分担心......” “你担心什么?”洪化帝脸上的温和之色隐退,眉心也是拧了起来,“你担心他会反?” “不,臣妾并不是这个意思,”郑贵妃继续说道:“臣妾是担心,之前皇上毕竟曾错怪过大皇子,如今虽恢复了大皇子的爵位,归还了他的兵权,可兴许......大皇子心中对皇上难免仍有怨气,就见他每次看见皇上时的样子,臣妾实在是担心......” 听着郑贵妃的话,洪化帝想起长子每逢见到自己时,都是一副冷漠而疏远的神色,心头不由得便是沉闷下去,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见自己的话凑效,郑贵妃心中一喜,面上仍是轻蹙着眉间,似是满腹忧愁,“皇上也知,大皇子因着当年秦妃的事,一直对皇上和臣妾心存不满,皇上又曾夺走他的兵权,褫夺了他的封号,甚至就连他的未婚妻......也嫁给了臣妾的云祚,大皇子本就是冷言冷语的性子,他虽什么也不说,可臣妾只觉得,他心里也定是怨怪皇上和臣妾的,难免会生出些旁的念头.......” “比如?”洪化帝吐出了两个字,听着郑贵妃的话,只让洪化帝觉得不无道理。 “比如.....他不再甘心为皇上卖命,不愿再驻守边疆,甚至,他会与胡人暗地里勾结,打算谋害皇上,夺得皇位......” “够了!”洪化帝心头大凛,不等郑贵妃说完,便是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郑贵妃顿时不说话了,她低下眸子,小声道:“皇上恕罪,是臣妾多言了。” 洪化帝的脸色变的十分难看,他一语不发的沉默了许久,不知过去了多久,洪化帝终是疲倦了闭了闭眼睛,说了一句:“他毕竟是朕的儿子。” “这些也都是臣妾多虑了,臣妾担心皇上周全,难免会多想,皇上听听就好,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不然......影响了皇上与大皇子之间的父子之情,臣妾可就罪孽深重了。” 郑贵妃一番话只说的言真意切。 洪化帝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言了一句:“朕倦了,你下去吧。” “是,皇上。”郑贵妃临去前为洪化帝将被褥掖好,方才离开了朝阳殿。 回宫的路上,郑贵妃眼底渐渐透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她心知洪化帝为人多疑,她刚才的那一番话已经在他心上扎进了刺,为今后的筹谋铺下了最好的路。 北境,虎阳关。 忽兰率随从赶到了军营后,也不理会侍从的阻拦,直接冲进了呼延钊处理公务的帐子。 听到女子的脚步声,呼延钊抬起头,印入眼帘的便是忽兰英气明媚的面容。 “呼延钊,我大老远的从辽城赶过来,你好歹也应该派人去接一下我是不是?”忽兰面上含笑,声音却是十分爽朗。 “公主是想去哪就去哪的性子,最是自在惯了的不喜排场,本将若是命人半道上迎接,岂不是没得让公主生厌。”呼延钊也是大大方方的,一语言毕,两人相视一眼,却都是笑了。 “行了,我也不怪你,这次我瞒着父汗从宫里跑到虎阳关,你可要替我保密。” “你是从宫里偷跑出来的?”呼延钊皱了皱眉。 “我对父汗说要去外祖父家,路上却听阿依纳说这虎阳关正是热闹,便临时改了主意,想到这里看一看。” “阿依纳是谁?”呼延钊眼底是十分警醒的神色,立时问了一句。 “是我身边的侍女,跟我多年,”忽兰不以为意,随口道:“先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你这边情况如何?那祈云义当真这般难打?” “你来此处,莫非是为了大祁的这位梁王?”呼延钊向椅背上一靠,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说起祈云义,呼延钊的脑海中便是浮起了一双清灵似水的眸子,透着倔强与凄楚,就那样看着自己,求着他将她放了。 想起如意,呼延钊有些烦躁的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女子驱走,将注意力放在忽兰身上。 忽兰听出了呼延钊话中的嘲笑之意,她却也没有生气,只嫣然一笑,双手支在呼延钊面前的案桌上,盯着男人的眼睛,与之道:“说实话,当初我来虎阳关,的确是想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大祁英雄,可是现在,我却不想见他了。” “哦?”呼延钊挑了挑眉,等着忽兰接下来的话。 “我现在,倒是想见一见大祁的四皇子。” “你想见祈云飞?”呼延钊笑了。 “对,我想见一见这位襄王殿下。”忽兰的眼睛中仿佛有光。 呼延钊噙着笑,打量了忽兰一眼,却是说了一句:“怕是神女有意,襄王无心。” “这话是什么意思?”忽兰对汉话并不如何明白。 呼延钊切只是勾了勾唇,没有再说话。 103章我去给你做 夜色渐渐深了。 如意依偎在丈夫的怀里沉沉睡着,睡到半夜,她却是在丈夫的怀里轻轻动了动身子,醒了过来。 祈云义即使在睡梦中也是十分警醒的,更何况如今如意有了身孕,他更是睡的极浅,只怕自己睡的太熟会不小心压着碰着如意,伤着妻子和孩子。 是以如意刚一动弹,祈云义便是睁开了眼睛,透着屋子里昏暗的烛光,祈云义见妻子正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自己,跟小鹿似的,看的他心软。 “怎么醒了?”男人的声音低哑而温柔,透着从熟睡中醒来的慵懒,好听极了。 “夫君......我.....”如意有些赧然,一句话还没说完,白净的秀脸上便是浮起了桃花般的嫣红,她将脑袋埋在祈云义怀里,很小声的说了句:“我有点饿了......” 祈云义听着她的话,先是一怔,继而就是笑了,这些日子如意因着害喜,一直是没有什么胃口,如今听她说饿了,祈云义十分高兴,抚着她的脸问了句:“想吃什么?” “吃什么都行,”如意蚊子哼似的呢喃,念起此时是深夜,如意又是说了句:“夫君,这么晚了,庖兵们肯定都歇下了,不好再让人起来给我做饭的,还是等明天早上.....” 不等如意说完,祈云义则是含笑止住了她的话。男人从床上坐起了身子,将衣裳披在了身上。 见他如此,如意也是从床上坐了起来,就见祈云义一面扣着扣子,一面与她道了句:“我去给你做。” 如意一怔,不等她说什么,祈云义已是穿好了衣裳,将她按回了被窝,与她温声嘱咐了一句:“听话,我一会就回来。” “夫君.....”如意心知丈夫诸事缠身,每日里都是忙的分身乏术,眼下自己将他吵醒也就算了,哪里舍得让他去给自己做饭? 更何况,如今在军营,祈云义贵为王爷,又是三军统帅,他又怎么能为自己下厨,做这般辱没身份的事,万一被手下看见,今后要怎么驭下? “我不饿了,你别去。”如意拉住了丈夫的手。 “傻子,”祈云义似是看出了如意的心思,他拍了拍妻子的手,眼睛带着怜爱之意,与她笑道:“你不饿,孩子也饿了,饿着你倒无妨,可不能饿着我闺女。” 如意晓得丈夫是在与自己说笑,她抿起唇,轻轻的在丈夫身上捶了一把,“你有了孩子,就不喜欢我了。” 祈云义也是笑了,他的眼睛闪着亮光,只俯身在如意的脸颊上亲了亲,为妻子将烛灯挑亮,方才离开了帐子。 如意看着丈夫的背影,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她抚着自己的小腹,眸心满是柔软,想起祈云义平日总爱将她腹中的孩子喊做闺女,时常会让她哭笑不得,旁人都巴不得要儿子,他却倒好,想女儿想疯了。 原先,在她晓得自己有孕后,也是有几分担心,毕竟丈夫的身份在这里摆着,如意只生怕自己生的是女儿,会让祈云义不喜,可如今见他这般喜欢女儿,如意整颗心都是放下了,倒是轻松了不少。 总之,不论是儿是女,都是他们的孩子,都是他们的心头肉儿。 未过多久,祈云义便是回到了帐子,如意向着他看去,就见他的手中还端着一碗面,待男人将面送到如意面前,如意轻轻一嗅,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旁的做不好,只能委屈你随便吃点。”祈云义有些惭愧,比起妻子的手巧,对厨房的事他却是拙得很,之前在西河村住的时候,还不曾娶如意,一日三餐他都是凑合着混饱肚子,之后如意进了门,便是再不曾让他做过饭,如今的这一碗面,能煮熟都算是他的造化。 如意却是一点也不曾嫌弃,她的眼睛满是温柔之色,看着这一碗丈夫亲自为自己做的面,只让她高兴极了,她小心翼翼刚要将面碗从丈夫手里接过,却听祈云义温声道:“我拿着,你快趁热吃。” 如意抬眸看了丈夫一眼,就见他眼底含笑,十分温和与宠溺的看着自己,如意心下一暖,他......是大祁的皇长子啊,是皇上亲封的梁王,是手握重兵的统帅,是这天下赫赫有名的人物,可他......却能这般相待自己,一个无权无势,不能给他任何相助的自己。 “怎么不动筷子?”见妻子怔怔的样子,也不吃,祈云义轻声问道。 如意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压下眼中的湿意,拿起筷子夹起了面条送进了嘴巴。 “怎么样?”祈云义问了一句,刚问完自己也觉得可笑,生平第一次给人做饭,倒是也期盼着媳妇能夸自己两句。 “真好吃,”如意的眼睛亮晶晶的,唇角噙着甜美的笑意,“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比咱们在尚水镇吃的还要好吃。” 听着如意的话,祈云义心知媳妇是给自己面子,可心头仍是一软,他看着如意大口小口地吃着这碗面,眉梢眼底满是知足的样子,男人心头有些怜惜,自己不过亲自下了一碗面,就让她高兴成了这个样子。 如意吃的很快,待将一碗面吃完,甚至就连汤都喝了个干净,祈云义看在眼里,既是心疼,又觉得好笑,他揉了揉如意的发顶,低声道出了三个字:“傻如意。” 说完,祈云义将自己的额头抵上了如意的,两人缱绻情深,帐中满是温馨之意。 清晨,天气极好。 忽兰一身戎装,越发英姿飒爽,她胯下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乃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忽兰骑术甚好,上了马背便是向着草原深处驰骋而去,远远将侍从甩在了身后,身边只带了几个心腹。 阿依纳骑的马虽不比忽兰的神骏,却也是百里挑一,她策马紧紧跟在忽兰身后,凝神向着前方看去。 蓦然,阿依纳眼底一亮,马鞭指向一处,与忽兰道:“公主请看,那有一只野兔。” 忽兰循声看去,果真看见了一只灵活的野兔,弯弓搭箭只在瞬间,就听“嗖”的一声,忽兰射出的箭簇已是射中了那一只兔子。 身后皆是喝彩之声,有人策马上前将猎物拾起,忽兰兴致大起,只带着众人向着草原深处进发。 阿依纳观察着地形,骤然,她向着前方指道:“公主,那有一只狐狸!” “在哪?”忽兰眼睛一亮,“不许射箭!我要活捉这只狐狸,不可伤了它的毛皮!” 说完,忽兰便是向着前方策马冲去,这一次,阿依纳的脚程却是慢了下来,没有立刻跟上。 忽兰驾着骏马冲进了一片密林,追了许久,却也不曾见到狐狸的踪影,忽兰心下气恼,转过马头,却是怔在了那里。 不远处的树干上竟是横握着一个人,他一身青衫磊落,垂下的乌发如墨,他仰在那儿,手中握着一壶酒,举止间十分潇洒。 “你是何人!?”忽兰攥紧了缰绳,对着树上的男子喝道。 即使如今身边不曾有侍从,可忽兰自幼身在草原,如今骤然见到一个陌生男子,也不害怕。 树上的男子听到声音,则是从树干上坐起了身子,露出了一张面如冠玉,俊美无俦窦的面容。 待忽兰看清他的长相,整个人心头大动,竟是愣在了那里。 “你又是谁?”那男子声音清朗中透着几分醉意,他眼角含笑,看着闯入此地的女子。 “我.....我.....”一向说一不二的忽兰,此时竟有几分恍惚,她盯着那人的面容,整个人都仿佛懵了,她自幼长在漠格,所见者对为那些虎背熊腰,粗犷豪爽的草原勇士,似眼前这般周身透着清贵与儒雅,潇洒与俊朗的男子,她却是从未见过,如今骤然瞧见,哪里能不为之所动? “你什么?”那男子又是一笑,忽兰看着他的笑,却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的笑,他的笑仿佛冬日中的阳光般温暖,也仿佛是世间最好的美玉般温润,忽兰心跳的快了起来,在他的笑容下,竟是心慌的低下了眼睛,一双睫毛忽闪忽闪的,颤抖着如同蝶翼。 那男子见她不说话,便是挥了挥衣袖,从树上翩然而下,风吹动他的衣角,衬着他恍如谪仙般,只让忽兰看呆了。 104章我记住了你 “这里离燕阳关已经不远,你一个姑娘家,何至于来此?”男子唇角噙着清淡的笑意,向着忽兰问道 忽兰勉励稳住心神,倒也不曾回答他的话,而是问了一句:“你是祈人?” 面前的这个男人,不论是身形还是气质,都告诉了忽兰,他不会是胡人,而也只有这世上最富裕的地方,才能养出他这般清贵的公子,像漠格那般蛮荒之地,绝找不出这种男人。 “不错,我是祈人。”男子微微颔首,一双俊目在忽兰身上一个打量,温声道:“你是漠格人?” 忽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胡服,也不曾隐瞒,直接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复姓费连,名忽兰,是漠格大汗的女儿。” “哦?”男子眼底微微一动,望着忽兰的眼瞳深不见底。 “我们漠格人交朋友,贵在坦诚,我已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身份全都告诉了你,你也要告诉我,你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儿?”忽兰下了马,身形十分潇洒灵动。 “我姓祈,名云飞,是大祁皇上的第四子。”祈云飞微微一笑,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啊!你......你便是祈云飞?”忽兰心头大震,似是不敢相信一般,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完,心跳的便是快了起来。 “正是。”祈云飞点了点头,看着忽兰的反映,便是笑道:“怎么,你听说过我的名字?” 忽兰惊觉自己的脸庞有些发烫,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扪心自问,长这样大,她从不曾见过像祈云飞这般俊朗清贵的年轻人,先前听阿依纳谈起时,她心里还有几分嗤笑,只当大祁儿郎不过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儿能有入得了眼的人? 可此时看见祈云飞,忽兰顿觉阿依纳所说的远远不够,眼前的这个人,远比阿依纳口中所说的更为英俊,也更让人......喜欢。 “你既是皇子,又为何会独自一人在这里?”忽兰问道。 “你问我?”祈云飞眼底含笑,只道:“我也想问你,你贵为漠格大汗的掌上明珠,你又为何独自一人跑到这里?” 忽兰指了指马背上的弓弩,实话实说道:“在军营里太闷,我就带着人出来狩猎,他们的马都没有我的马儿好,只让我甩在了后头。” 说完,忽兰看了一眼祈云飞手中的酒壶,便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你呢?是偷跑出来喝酒么?” 祈云飞扬了扬唇,只将手中的酒壶向着忽兰掷去,道出了两个字:“接着!” 忽兰接过酒壶,刚打开塞子,便是一股酒香四溢,忽兰长于草原,酒量远非大祁女子所能相比,她将酒壶放在鼻下轻轻一嗅,顿时赞道:“好酒!”说完,便是仰头喝下了一口。 那酒不同于漠格的酒厚重,而是分外甘洌,忽兰喝了一口后,刚欲说话,却听远处遥遥传来侍从寻找自己的声音,忽兰眉心微皱,念起两国如今的战事,忽兰不愿让自己的手下看见祈云飞,她翻身上了马,与祈云飞说了句:“我的手下来寻我了,祈云飞,我记住你了,你也别忘记我。” 祈云飞点了点头。 忽兰转过马头,离去前她却又是向着祈云飞看了一眼,道:“下次有机会,我再把酒壶还你,只希望那时候,你我不是在战场上。” 说完,忽兰便是扬起马鞭,策马离开了密林。 看着她离开,祈云飞静立片刻,直到听到身后的动静,随行的心腹已是从林子里现身,向着他行下礼去,祈云飞微微点头,示意其起身。 “王爷,方才那姑娘,便是漠格的忽兰公主?” “嗯,此女是漠格大汗的掌上明珠,大哥......想让我娶她。”祈云飞声音静定,笑意已是从他的面上隐去,他望着忽兰离去的方向,眸中深不见底。 “王爷,恕属下多嘴,此事若传到娘娘耳里,娘娘也不定会同意让王爷娶一个番邦女子为妃......” “不,”祈云飞摇了摇头,缓缓道:“母妃这些年一直不曾为我操办婚事,为的便是要让我娶一个背景强大的女子,放眼望去,普天之下,又有哪一个女子,能比得上漠格的公主?” 心腹闻言,心中也是一惊,细细琢磨后才觉得祈云飞所言不假,祈云飞虽贵为皇子,可非嫡非长,生母也只是区区一个妃子,他所能娶的王妃也不过是些寻常的世家之女,闻妃当真是一个也瞧不上,而漠格公主...... 心腹晓得,忽兰的身后就是漠格,漠格辽阔有这世上最为辽阔的疆域与最凶悍的骑兵,倘若祈云飞当真娶了漠格的公主,让两国修成秦晋之好,不再开战不说,有了这么个强大的丈人家,有了漠格支持,待将来洪化帝归西,论他是皇长子还是三皇子,又有谁有这个实力能与祈云飞相抗衡? 他都能想到的事,闻妃又怎能想不到?若得知此事,想来闻妃也会极力赞成这一门婚事。 “小人就先在这里恭喜王爷了!”似是已能看见祈云飞将来登临大宝,那心腹声音中透着喜色,向着祈云飞拜了下去。 “别高兴得太早。”祈云飞面上却并无何喜色,他收回眸子,只与心腹言道:“走吧,回燕阳关。” 晚间。 偌大的一个军营安静极了,守夜的将士们却是不曾有丝毫松懈,仍是立在那里,站的犹如松柏般笔直。 蓦然,就听营口处传来一道男声,喝出了两个字:“站住!” 就见一道黑影骑着一匹骏马径自来到了军营,不等她靠近,已是有守夜的侍从发现了她,团团上前将她围住。 来人勒住了骏马,向着那些侍从看去。 “你是何人,胆敢夜闯军营?”其中一人喝道。 那黑影却也不见惊慌,只径自下了马背,她身上披着一件斗篷,连同风帽一道盖住,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她从腰间取出一枚令牌,向着侍从递了过去,而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只道:“我要见王爷。” 侍从将令牌接过,刚看清楚脸色就是一变,他不敢大意,只说回手中的长矛,与来人恭声言了一个字:“请!” 主帐中。祈云义还不曾歇息。 “王爷,有人前来求见。”侍从的声音响起。 祈云义闻言便是皱起眉心。刚要问是谁,可不等他开口,男人骤然想起了什么,只将方才的话压下,而是吐出了几个字:“请她进来。” “是。”侍从应声,未几,就见帐帘一闪。一道身影已是从外面走了进来。 来人进了帐子,待看见祈云义的瞬间,眼瞳中有水光闪过,她一语不发,先是将风貌取下,露出了一张颇具沧桑的面容,而后便是向着祈云义跪下,行了大礼。 “阿依纳见过王爷。” “阿依纳,是你。”祈云义从椅子上站起身子,向前几步,亲自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待男人的手触到自己的胳膊,阿依纳鼻尖一酸,只强自忍住。 “这样晚,你如何会来?”祈云义问,念起她如今的身份,男人微微蹙起了眉。 “阿依纳此次擅自前来燕阳关,还请王爷恕罪。”阿依纳看着祈云义的眼睛,又是说了句:“但请王爷放心,阿依纳此行隐秘,绝不会让漠格人发现。” “嗯。”祈云义微微点头,只道:“你孤身一人在公主身边,自己凡事小心。” 听得祈云义话语中的关切之意,阿依纳心中一软,她不敢表露出分毫,只抓紧时间开口:“今日阿依纳已是引公主与四殿下见了面,阿依纳留神瞧着,忽兰公主显是已经对四王爷动了心。” 祈云义未置可否,只道:“老四回来已是与我说起了此事。” “还请王爷放心,阿依纳会继续在公主身边为四王爷美言,两军如今对峙已久,彼此都是伤亡惨重,漠格人中也多有休战之意,眼下的情形对王爷大有裨益。” 听着阿依纳的话去,祈云义却不曾吭声,阿依纳看着他的脸色,却明白他的心思,只是劝道:“阿依纳知道王爷想要彻底打败漠格,可依眼下的情势,若能将两国结成秦晋之好,不论对大祁还是对漠格都是大有好处,等他日大祁兵强马壮,王爷再带兵一举将漠格人赶出漠北,一偿宿愿。” 祈云义闻言,却是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他刚要说话,却听帐外响起行礼的声音,继而便是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与侍从问道:“王爷在里面吗?” 是如意来了。 105章谗言 听得如意的声音,阿依纳明显一怔,似是不曾想到在军营中竟会有女人。 祈云义掀开帐帘,就见如意端着两样点心站在那里,显是为他送夜宵来了。 “夫君。”看见丈夫如意顿时展颜。 祈云义也是微微扬唇,上前揽过她的身子,将她带进了军帐。 阿依纳眼睁睁的看着如意走了进来,她看着祈云义的手揽在如意的纤腰上,而她则是笑盈盈的依偎在他怀里,看见自己后,如意面上有惊愕之色划过,向着祈云义看去。 “她是阿依纳,是我的朋友。”祈云义温声与如意解释着,说完,他的目光向着阿依纳看去,与她介绍怀中的小人:“阿依纳,这是如意,是我的妻子。” 那一声“妻子”钻进了阿依纳的心,阿依纳脸色微微发白,她身在漠格,跟在忽兰身边,也曾听得祈云义的消息,却一直不晓得他竟已经娶妻。 阿依纳不敢再看下去,只连忙掩下眸子,收回心神,向着如意行下礼去,“阿依纳见过王妃。” “快起来,千万别多礼。”如意听闻丈夫说此女是自己的朋友,她虽也疑惑丈夫为何会有一个女子为朋友,可既是丈夫朋友,哪里能让人家对自己行礼,如意想要还礼,无奈手中端着点心,只得匆匆将点心放下,上前扶起了阿依纳的身子,待阿依纳抬头,如意却是微微一怔,就见面前的女子皮肤虽然微黑,可五官却甚是美丽,尤其那一双眸子,宛如夜色中的清泉般动人,如意见她五官的轮廓远比大祁的女子更为深邃,又想起她的名字,便是晓得阿依纳定是胡人,念及此,如意心中不免越发奇怪,只不知丈夫与她如何相识,又是如何成为的朋友。 “你饿不饿,我做了点心,你要不要一起吃一点?”如意声音温和,见阿依纳一脸的风尘仆仆,显是赶路所致,便是开口道。 她的话音刚落,祈云义便是笑了,他上前两步,搂住她的身子,与她笑道:“才见面就让人家吃你做的东西,怕别人不知道你的手艺好?” 那一声无意间说出口的“别人”,只听得阿依纳心口一震,继而便是一股苦涩,只让她慌忙压下。 如意有些赧然,她从未见过丈夫的朋友,此时面对眼前的阿依纳,倒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招待才好了。 “多谢王妃,我不饿。”阿依纳声音透着不为人知的紧涩,她抬眸最后看了祈云义一眼,望着眼前的这一对璧人,阿依纳深觉自己无法继续待下去,她敛下眸子,只对着祈云义言道:“王爷,阿依纳这次偷跑出来,眼下时候也不早了,阿依纳就先回去了。” 听得她这般说,祈云义将唇角的笑意隐下,他向着阿依纳看了一眼,只叮嘱道:“路上小心。” “是。”阿依纳最后向着祈云义夫妇行礼,礼毕后则是离开了祈云义的帐子,带好了风帽,从侍从手中接过自己的坐骑,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祈云义与如意立在帐前,直到阿依纳的身影消失不见后,如意摇了摇丈夫的衣袖,轻声问他:“夫君,这位阿依纳姑娘,她是胡人吗?” “嗯,她是车师人。”祈云义担心夜间风凉,只将妻子带回了帐子,握了握她的手,顿觉一阵温软,才略微放心。 “那她......怎么会是你的朋友呢?”如意眼瞳中满是不解。 祈云义则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妻子:“几年前,我和漠格人打仗,从他们手里救下了一批俘虏,其中就有阿依纳。” 如意一眨不眨的看着丈夫,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祈云义看着如意这副模样,心下便是一软,他揽住如意的腰,将她靠在自己胸前,俯身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才继续说道:“她本是车师大将乙弗宗烈的女儿,她的父亲在和漠格人打仗中战死,留下她孤身一人,我原本让人将她送回车师,她却不愿,而是一心想为父亲报仇。” “所以......她去了漠格?”如意问。 “嗯,我派人将她送去漠格,她被忽兰公主带到了身边,这些年,也曾为我传了不少消息。” “原来是这样......”如意轻轻默念着,却还是有些不解,“那夫君,为什么说她是自己的朋友呢?” 祈云义笑着揉了揉如意的发顶,“阿依纳为人刚烈,心思缜密,我从未将她当作战俘,一直以朋友相待。” 听丈夫这样说,如意轻轻点头,想起方才阿依纳看着丈夫的眼神,倒是觉得自己小心眼了,她的眼睛看向了那两盘点心,只微笑着拉着祈云义的大手,向着桌边走去。 “我给你做的点心,快些吃吧。”如意眉目弯弯的,蕴着的满是情意。 祈云义在椅子上坐下,将如意抱在怀里,他不曾去吃点心,而是将手掌覆在了如意的小腹上。 如意此时已是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每日晨起时仍会有孕吐,可比前些日子却是好了许多,她的小腰身仍是窄窄的,肚子也是平坦的,还不曾让人看出孕味。 祈云义目光温软,轻轻抚着妻子的肚子,却是笑道:“这个孩子,怎么一点儿也不见长?” “傻子,孩子现在才多大,哪里能看出来呢。”如意抿着唇,忍不住对着丈夫嗔道。 “现下胆子可是大了,也敢喊我傻子了,”祈云义忍着笑,捏了捏如意的鼻子,“想当初刚嫁给我的时候,是谁在那一声声喊着大哥,连饭也不敢上桌吃?” 听着丈夫说起刚成亲的事,如意心下柔软,只将身子埋在丈夫怀里,祈云义则是张开胳膊将她稳稳当当的抱住,如意心里甜甜的,她依偎的是她心爱的男人,腹中怀着的是他们的孩子,这一刻,只觉心满意足。 京师,皇宫。 洪化帝坐于主位,堂下则是立着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身着戎装,脸色十分恭谨。 “如何?”洪化帝强撑着身子,对着堂下的男子开口。 那男子似是面有难色,见他如此,洪化帝越发气闷,只微微坐直了身子,喝道:“有什么便说什么,莫要吞吞吐吐!” “此事干系重大,微臣不敢妄言。”那男子向着洪化帝跪了下去。 “你只需将你打探出的情形,如实告诉朕即可。”洪化帝一句说完,便是咳嗽了数声。 “微臣不敢欺瞒皇上,自皇长子这次统领北境之后,北境军纪严明,将士们士气大振。” “别说这些没用的,你知道朕想知道的是什么!”洪化帝皱了皱眉,紧紧的盯着臣子的眼睛。 那人一怔,似是有些犹豫,继而下定决心,才道:“皇上,微臣不敢说假话,皇长子在北境极有威望,那些将士们皆是只听皇长子的话,对朝廷派去的监军视若无睹,委实.....委实是对皇上不敬。” 洪化帝闻言,想起祈云义每逢看见自己时亦是一副冷淡而疏远的模样,心下便是有怒火划过,冷声道:“他们的主子对朕不敬,又何况是他们。” 堂下的男子不敢吭声。 洪化帝闭了闭眼,向着他看去,吩咐道:“你继续说。” “是,皇上。”那男子咽了口口水,又是说道:“皇上容禀,皇长子这次从不曾主动进攻,就连之前四皇子带骁骑营前去支援时,咱们本有极大的把握可以趁胜追击,打赢呼延钊,可皇长子却不曾下令命将士们追杀胡人,而是命士兵回营,此举......颇为让人不解。” 洪化帝脸色越发沉郁,他倚在那儿,微微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再有,微臣还打探到一事......”堂下的男子悄悄看了洪化帝一眼,似是欲言又止。 “你说。”洪化帝眸心暗沉。 “皇长子大有与漠格人祈和之意,微臣查出皇长子与漠格人暗地勾结,与呼延钊书信来往频繁,在信中,皇长子欲让呼延钊相助自己夺得帝位,便以燕云六州相送于胡人之手。” “你说什么?”洪化帝眸心欲裂,大惊。 那臣子从怀中取出书信,双手呈上,“皇长子亲笔信在此。” “拿上来!”洪化帝对着左右吩咐,待内侍将书信送到洪化帝面前,洪化帝抽出信纸,刚看见上面的字,洪化帝便是目眦欲裂,接着便觉气血翻涌,喉间一甜,一股鲜血便是喷了出来,溅的那信纸上到处都是。 对于儿子的字迹,洪化帝十分清楚,他一眼就看出这些字迹的确是出自祈云义之手,而不是有人可以临摹。 原来他......当真是要反!为了这把龙椅,不惜要将大祁的基业拱手相让! 106章是我的错 楚王府。 秋月进来时,就见沈昭言面色苍白,桌子上满是散落的纸张与书籍,而她面前则是搁着一只雕刻十分精致的木盒,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小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见沈昭盈面色有异,秋月慌忙将手中的羹搁下,上前扶住了沈昭盈的胳膊。 “秋月......”沈昭盈向着婢女看去,她动了动唇,艰涩的吐出了几个字:“我的信没了。” “信?”秋月不解,“什么信?” “是他给我的信,足足有上百封,全没了。”沈昭盈眼睛中蒙着一层灰蔼,细看下去,就见有晶莹之色在其中闪动。 “是梁王殿下给小姐的信?”秋月回过神来,她拿起了那个木盒,见上面的锁不知何时让人打开,此时正歪歪扭扭的挂在那里。 “一定是他......是祈云祚......”沈昭盈失神的扶住了椅背,看着那空下去的木盒,只觉自己的心也是一道变得空荡荡的,她声音很轻,只喃喃开口:“为什么.....我已经认命了.....他为什么......还要拿走我的信.......” 说着,眼泪便是从女子美丽的眼瞳中落下。 “小姐......”秋月不知要如何安慰,她放下了那只木盒,踌躇许久才道:“小姐,您别怨我心狠,您如今已经是楚王妃了,那些信......丢了就丢了吧,你可千万不要再去问王爷。” 话音刚落,秋月自己都觉得残忍,她想起了先前在沈府时,小姐日日夜夜的盼着北境的来信,每逢收到祈云义的信,她都会高兴好些天,逢着丫鬟和嬷嬷就会上前拉着她们的手随她一起转圈,至今秋月都记得自己小姐扬起来的裙摆是那样好看,而那些信,沈昭盈每次都不敢一次看完,每次都只读一点点,到了第二天再读一点点,一封信她都会分几次看完,有好些次自己去她的房中唤她起床,都会瞧见她的枕边散落着那些信纸,而沈昭盈,就连在睡梦中也是透着笑意。 秋月知道那些信,是她如今唯一的一点慰藉。 可如今,就连这点儿慰藉也没了。 沈昭盈容颜凄楚,她缓缓上前,端起了那个木盒,轻声说了句:“我只是想留个念想,他给我留下的,只有那些信了.......” 秋月忍不住的心酸,她的目光落在沈昭盈的小腹上,沈昭盈如今已是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小腹已是明显的隆了起来,她的身姿孱弱,即便有孕在身,腰身也仍是细细的,秋月刚要劝个两句,就听一阵脚步声从外间传来,秋月抬头看去,就见是祈云祚走了进来。 秋月心头大惊,慌忙行礼,祈云祚却看也不曾向着她看一眼,只撂下了两个字:“出去。” 秋月不敢违逆祈云祚的话,她担心的看了沈昭盈一眼,终是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再找你的信?”祈云祚的目光在木盒上扫过,见沈昭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心下了然,声音却是十分冷漠。 “是你拿走了?”沈昭盈向着他看去,她的身子轻轻颤着,羸弱的腰身仿佛要经不住那肚子一般,她攥紧了椅背,哑声道:“你为什么......要拿走那些信?” “为什么?”祈云祚声音冷峻,他上前一步,扣住了沈昭盈的下颚,与她道:“你不要忘记你现在的身份,到了如今,你依然收着祈云义的信,时不时拿出来看上一眼,沈昭盈,你将我置于何地?” 祈云祚的眼底血红,仿似能喷出火来。 沈昭盈心下一阵苦涩,她什么也没有说,也转开了眸子,似是不愿再向祈云祚看上一眼。 祈云祚恨极了,他二话不说,挥开了沈昭盈的身子,自己则是拂袖而去。 沈昭盈向后退了两步,裙摆却是缠上了椅脚,她没有稳住自己的身形,摔在了地上。 听到身后的动静,祈云祚顿时停下了脚步,他回眸看去,就见沈昭盈躺在那里,身子靠着屏风,面色如纸,显出痛苦的神色。 祈云祚心头大震,他快步冲到妻子身边,看着沈昭盈如此,只令他脸色铁青,眸心欲裂。 “燕儿?”祈云祚抱住了沈昭盈的身子。 “你走开......”沈昭盈眼角含泪,白皙的手指无力的推着祈云祚的身子。 “是我的错,会没事的。”祈云祚声音紧涩,只抱起了沈昭盈的身子,对着屋外吼道:“来人!快去请太医!” 皇宫,凤宁殿。 “你们可仔细点,万万不能让皇上瞧出破绽。” 后殿中,郑贵妃倚在美人塌上,下首则是立着两个男子,面前的桌上则是搁着一堆信纸,那两个男子皆是十分紧张而小心的神色,一一寻找着上面的字迹,待看见需要用的字之后,便以宣纸铺在其上,将那一个字拓下。 听得郑贵妃开口,两人连忙诚惶诚恐地向着郑贵妃跪下,道:“还请娘娘放心,这些字迹全是出自皇长子亲笔,哪怕是皇长子自己,也看不出丝毫破绽。” “嗯。”郑贵妃心下畅快,忍不住露出微笑:“上一封信,已是让皇上对皇长子产生了怀疑,你们这一次也不要辜负本宫的期望,继续。” “是。”两人恭声答应着,刚要起身,就见秀娥匆匆从殿外走了进来。 “出了何事?”郑贵妃见秀娥脸色有异,当下就是问道。 “回娘娘的话,楚王府出事了。”秀娥一头的汗,刚将话说完,郑贵妃当下就是变了脸色。 楚王府。 祈云祚面色沉郁,眸底隐有焦灼之色,只将双手负在身后,在屋外踱着步子。 听得开门的声音,祈云祚心中一动,顿时停下了步子,见太医从里面走了出来,祈云祚立时上前,与那太医问道:“王妃如何?” 太医心知沈昭盈腹中胎儿的金贵,此时听的祈云祚开口,便是回道:“王爷放心,胎儿一切都好。” 见他答非所问,祈云祚心头火起,忍不住一脚踹在那太医身上,喝道:“下作的东西,本王是问你王妃如何了?” 那太医吓得心神欲裂,慌忙支起身子跪在那儿,颤声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王妃眼下没事了,孩子保住了,王妃下身的血已经止住了。” 听的沈昭盈无碍,祈云祚心头一松,刚要进屋去看妻子,却听侍从请安的声音在院外响起:“见过贵妃娘娘。” 祈云祚闻言心下就是一凛,他转过身,就见郑贵妃领着内侍宫女,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母妃。”祈云祚皱了皱眉,上前行了一礼。 “孩子如何了?”郑贵妃脸色十分难看,显是一路上都是提心吊胆着,刚看见儿子,开口就是这样一句。 不等祈云祚说话,郑贵妃就是看见了跪在那里的太医,当下便是向其问道:“王妃腹中的胎儿可曾伤着?” “娘娘放心,王妃只是动了胎气,眼下母子平安。” 听到太医的话,郑贵妃才算是放下心来,接着便是有怒火涌上心头,她向着儿子看去,喝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她怎么摔跤?” “是儿子不小心,伤着了燕儿。”祈云祚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你不必护着她!你平日将她护着跟眼珠子似的,你会舍得伤她?”郑贵妃瞪了儿子一眼,她不欲与儿子多说,听闻沈昭盈母子平安,便是没了顾及,当下便是上前推开门,走进了卧室。 “母妃?”祈云祚心下一震,立时跟了进去。 沈昭盈容颜如雪,整个人憔悴而柔弱的躺在床上,听的郑贵妃的脚步声,沈昭盈抬起头,待看见来势汹汹的婆母之后,女子澄澈的眼瞳中有清晰的畏惧闪过。 “母妃......”沈昭盈动了动嘴唇,十分艰难的喊了一声。 郑贵妃凤目微眯,盯着沈昭盈的眼睛,她的眼睛中有凶光闪过,声音则是透着威胁:“沈昭盈,本宫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本宫不管你存着什么心思,你都要为云祚将这孩子好端端的生下来,你若敢伤这个孩子分毫,本宫定灭你沈氏一族!” “母妃!”祈云祚的声音在此时响起,他的声音十分凌厉,他走到郑贵妃面前,将沈昭盈护在身后;他的眼睛漆黑,笔直的迎上郑贵妃的眸子,与她道:“这是儿子与燕儿之间的事,不劳母妃插手。” “况且,沈氏是儿子的岳丈家,儿子既娶了沈家的闺女,不论这个孩子有无保住,儿子也不能让母妃对沈家人下手。”祈云祚又是说了一句。 107章我都听你的 沈昭盈躺在床上,听着祈云祚的话却是微微一怔,似是不敢相信。 郑贵妃听得儿子当着媳妇的面忤逆自己,心中更是火起,她看着儿子的眼睛,斥道:“云祚,她是你的妻子,你也知道如今是情形,她腹中的孩儿容不得丝毫闪失,母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祈云祚微微垂眸,只向前伸出手,与母亲言了一句:“燕儿已经没事了,儿子恭送母妃回宫。” “你!”郑贵妃余怒未消,她向着床上的沈昭盈看了一眼,那眼神中蕴着浓浓的告诫之意,最终,顾及着儿子与沈昭盈腹中的胎儿,郑贵妃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领着人离开了楚王府。 回宫的路上,郑贵妃在秀娥耳旁低语几句,秀娥会意,立时按着郑贵妃的嘱咐去将方才给沈昭盈诊治的太医带进了宫。 凤宁殿中,郑贵妃坐在主位,楚王府中的太医已是跪在了下首,在郑贵妃的威势下,压根不敢抬头。 “说,她腹中的胎儿究竟是儿是女?”郑贵妃凤目含威,因着紧张,却也是暗暗攥紧了扶手。 “启禀娘娘......”那太医额上起了一层冷汗,勉励稳住心神,战战兢兢的开口:“楚王妃腹中所怀,是男胎。” “真的!?”郑贵妃眼瞳大亮,迸出一束难描难画的神采,她微微倾着身子,哑声道:“你确定没有断错?当真是男孩儿?” “微臣不敢欺瞒娘娘,微臣最擅妇人千金一科,楚王妃的寸脉强劲有力,微臣敢用项上人头担保,楚王妃腹中所怀的,千真万确是个小王子无疑。” 听到太医这般说来,郑贵妃委实大喜过望,唇角亦是浮起难得的笑意,她双手合十,只道了一句:“真是老天保佑!” “恭喜娘娘,得偿所愿!”一旁的秀娥盈盈拜倒,向着郑贵妃恭声开口,郑贵妃心下快慰,只命她起身,自己则是与那太医道:“你此番为楚王妃保住胎儿,立下大功,本宫会重重赏你,不过......” 说到这,郑贵妃却是话锋一转,面色也是变得严厉起来:“这个孩子还有四个多月才能出生,在这四个多月里,你务必要照顾好楚王妃的胎,这个孩子但凡有丝毫闪失,本宫拿你是问!” 那太医在郑贵妃的厉声呵斥下,只觉心神一震,冷汗涔涔,忙不迭迟的答应。 楚王府,待郑贵妃走后,祈云祚回到了沈昭盈的卧室,沈昭盈已是睡着,一旁的秋月与侍女看见他进来,立时要俯身行礼,却见男人一个手势,示意她们免礼。 “你们都退下。”祈云祚声音压的极低。 秋月与侍女们见状,便是纷纷退下,秋月离去前回眸看了一眼,就见沈昭盈不盈一握的躺在那儿,只让她看着心里十分难过。 屋子里只剩下祈云祚与沈昭盈夫妇。 祈云祚缓步向着沈昭盈走去,到了床边,就见沈昭盈双眸紧闭,脸色雪白,祈云祚看在眼里,只觉一颗心瞬间抽紧。 他无声的在床边坐下,将沈昭盈落在被子外的小手轻缓却有力的握在了自己的手心。 北境,军营。 祈云义坐在主位,手中拿着一封自京师传来的圣旨,他的目光久久停在那圣旨上,一直不曾开口。 “王爷,皇上这次突然下令,命咱们主动进攻,倒不知皇上心里究竟打得是何主意?”徐中庭站在下首,一脸凝重。 “王爷,这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上这一封圣旨下的容易,可他如何晓得北境的情形?呼延钊麾下骑兵众多,如今又与漠南联手,况且之前皇上还曾下令命北境的士兵卸甲归田,将王爷的亲兵多数驱走,如今北境的这些将士大多不堪重用,咱们又如何能主动进攻?”李伏虎一脸愤愤,对着祈云义道。 祈云义将圣旨放在了案桌上,他的眉心紧缩,只起身在帐子里踱着步子,仍是不曾开口。 “王爷,如今失地已经收回,倘若贸然进攻,岂不是正中了呼延钊的下怀?此举万万不可啊王爷!”幕僚眼底隐有焦急之色,对着祈云义的背影出声道。 祈云义终是停下了步子。 “王爷......”诸人齐声唤道。 祈云义一个手势,止住了他们余下的话,他转过身,面对着诸人,他的脸色十分平静,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沉稳,“诸位的心思,本王都明白。” “王爷心中已是有了计较?”幕僚眼底一动,对着祈云义开口。 祈云义向着他看去,男人的目光沉静,徐徐出声:“本王当初前往北境,为的便是收回被胡人打下的失地,拿回属于我们大祁的领地,而今,失地已经收回,若再进攻,只会让这一场仗遥遥无期。” 听得祈云义如此说来,众人心下便是晓得祈云义并无进攻之意,面上皆是一松,未几,徐中庭却是皱起眉头,与祈云义道:“可是王爷,皇上既然已经下旨,咱们若没有遵旨,不知皇上可否会怪罪王爷?” 说完,徐中庭顿了顿,想起郑贵妃母子,忍不住咬牙:“况且,还有那郑贵妃,王爷这次若没有遵旨,郑贵妃定会在皇上面前中伤王爷,污蔑王爷抗旨。” “可不是,那一对母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咱们王爷在这里和胡人拼命,他们却在京师享福,坐享其成,等着咱们王爷为他们卖命。”李伏虎说起来,面上也是愤恨的样子,继续道:“皇上先前已是下旨,说咱们王爷和楚王谁先得子,便立谁为太子,谁不知道楚王妃比咱们夫人早三个月产子。这太子的位子,可不是要落在楚王的头上,既然如此,王爷,咱们又何必替郑贵妃母子来平定天下?” “老李!”听李伏虎说的越发逾矩,幕僚扯了扯李伏虎的袖子,示意他住口。 “我老李说的是实话,”李伏虎一把甩开了幕僚的手,不服道:“我倒是盼着,那楚王妃腹中怀的是个丫头,若是小子,那也是个死胎!” “够了!”祈云义倏然发了火,他一掌拍在了案桌上,发出巨大的一声响。 诸人皆是吓了一跳,徐中庭见祈云义目光幽暗,眸心深处仿佛有火在烧,他心下一凛,只恭声言了句:“还请王爷息怒。” 李伏虎本就是个粗人,此时见祈云义发火,他心下一转,倒也想到了其中的关窍,却是不解道:“王爷,您虽和楚王妃有过婚约,可她肚子里怀的也不是你的骨肉,你又何必.......” “住口!”祈云义这一次是动了真怒,他一手指向李伏虎,厉声喝道:“这种话,本王不想再听见第二次,出去!” “王爷......”李伏虎还欲再说什么,一旁的幕僚见状,已是连推带搡的将他带出了帐子。 “王爷,伏虎就是这么个性子,您别和他一般计较....”帐子里只剩下徐中庭一人,他看着祈云义的脸色,斟酌着开口,然而不等他将话说完,就见祈云义已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 徐中庭不敢再多言。 祈云义拧了拧眉,目光重新落在那一封圣旨上,他的声音带着几许疲倦,只与徐中庭说了句:“你也下去。” “是。”徐中庭行礼后退下。 祈云义孤身一人在帐中,看着一封圣旨,修长的手指在案桌上无意识的敲着,隔了许久,终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北境,密林。 忽兰骑着马赶到时,就见那道颀长而潇洒的身影已是在那里等候。 看见他,忽兰的心倏然跳得快了起来,她唇角含笑,勒住了骏马。 听到声响,祈云飞回过头,露出了一张俊美至极的面容。 “等久了吗?”忽兰下了马,脸颊处渗着少女看见情郎时独有的晕红。 祈云飞噙着微笑,摇了摇头。 忽兰向着他依偎过去,刚靠近他的身子,忽兰便见他眼底隐有忧色,忽兰抬眸,问他:“怎么了,你是有心事?” 祈云飞缓缓握住了忽兰的手,两人这些日子时常见面,对于他的触碰,忽兰压根不曾抵触,反而觉得浑身一颤,心里生出丝丝甜意。 “昨日,大哥收到了父皇从京师送来的圣旨,父皇让我们拿下察尔其。” 听着祈云飞的话,忽兰微微皱起眉头,“你们的皇帝还要打仗?” 虽心知洪化帝是眼前这个男子的父亲,她却一直以“你们的皇帝”呼之。 “你想打仗吗?”祈云飞问。 忽兰耸了耸肩,“打仗是你们的男人的事,我是无所谓的,不过......”说到这,忽兰却是笑了,她看着祈云飞的眼睛,与他道:“现在我都听你的,你想打咱们就打,你若不想打,咱们就不打了。” 108章你就是我的皇后 祈云飞听她这般说来,唇角的笑意不免越发温柔,他抚上了忽兰的发顶,眸子里却还是隐有忧色,只道:“孩子话,打不打仗,哪里是咱们能说了算的?” 忽兰嫣然一笑,“父汗最是宠爱我,从小到大,但凡我要什么,父汗都会依着我。” 祈云飞淡淡笑了笑,摇了摇头。 忽兰话锋一转,又是开口道:“再有,你不晓得,在咱们漠格,其实也有好些人不愿和你们大祁打仗,那些牧民也只想安安生生的过日子,用马匹,牛羊从祁人手中换来布匹,茶叶,甚至在两国战事稍懈的时候,漠格人和祁人通婚的也有很多,如果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谁愿意打仗?” 祈云飞听着忽兰这一番话,眼睛就是一亮,只握住忽兰的手,吐出了两个字:“当真?” “当真,”忽兰微笑着,眼底满是温柔之色,“就连朝上也是有许多大臣不愿打仗,他们说即便漠格疆域辽阔,水草丰盛,有最悍勇的骑兵,可也经不住和大祁这般长年累月的打下去,父汗心里其实也一直有休战之意,只是架不住呼延钊的蛊惑......” 说到这,忽兰微微顿了顿,她蹙起好看的眉心,继续道:“呼延钊自己狼子野心,他一心想要攻下大祁,也不顾手下将士们的死活。” 祈云飞心中一动,他揽住忽兰的腰,俊目笔直地看着女子的眼睛,与她道:“忽兰,为了两国的百姓,就让这场战争,在咱们这里终止吧。” 忽兰眼瞳闪烁着潋滟的光芒,她看着面前的男子,眉梢眼角透着俏皮之色,与他道:“之前也一直有大臣上奏父汗,让两国握手言和,可父汗一直犹豫,只觉得这般和谈太过轻率,不可信。” “那若是,”祈云飞微微倾下身子,他的眼睛深不可测,在忽兰耳旁缓缓吐出一段话来:“将他的女儿娉为大祁的皇后,两国结为秦晋之好,这样,还轻率吗?” 忽兰听着祈云飞的话,心下微微一怔,她抬起眸子,就见祈云飞正深深的看着自己,而他揽在忽兰腰际的大手亦是微微收力,与她低语:“待我登临大宝,你就是我的皇后。” 京师,皇宫。 “娘娘,这是王爷从北境传来的书信。”嬷嬷从外间走进,将一封书信双手递到了闻妃面前。 闻妃听得儿子来信,眉心顿时一跳,她放下茶碗,从嬷嬷手中将书信接过,打开后凝神看了下去。 嬷嬷立在一旁,就见闻妃看完信后,眼睛中仿似透出了亮光,那嬷嬷瞧着,便是陪着小心问道:“娘娘,不知王爷在北境可好?” “好,太好了。”闻妃唇角含笑,眸子中满是狂喜之色,只不过她为人向来内敛,只生生将这份狂喜压下。 “云飞在信中说,他与漠格公主两厢情愿,他已经决定回京,求皇上派人前往漠格议亲。” “这......”嬷嬷大惊,忍不住道:“要王爷娶一个番邦女子,皇上能答应吗?咱们和漠格,可一直是在打仗啊!” 闻妃瞥了她一眼,道:“漠格公主乃是漠格大汗的掌上明珠,若能娶她为妻,云飞便能得到漠格的支持,将来问鼎天下,不过是易如反掌。” 说完,闻妃顿了顿,又道:“至于皇上,与漠格打了这么多年,他也早已倦了,若能用一门婚事就将两国多年的战事消弭于无形,皇上身为一国之君,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更何况,”闻妃说着,从软榻上站起身子,嬷嬷看在眼里,连忙上前搀扶,闻妃一面走,一面徐徐出声:“此番是漠格将女儿嫁到我们大祁,而非我大祁将女儿远嫁,比起前朝皇上动辄就将公主送给胡人和亲,将漠格公主娶回来,于大祁国威无损。” “娘娘说的是。”嬷嬷低下眸子。 “漠格公主身份尊贵,她嫁的,自然不能是寻常的王爷。”闻妃眸光深远,似是心中已是有了主意。 “娘娘的意思是?”嬷嬷不解。 “她嫁的,只能是太子!”闻妃压低了声音,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声音却是坚定有力。 北境,夜晚。 如意依在丈夫的怀里,如今天气渐寒,再加上如意有孕在身,每日里便只待在帐子里去,也不大出去,出了小马来陪着她说说闲话外,余下的功夫如意便是看书习字,每逢有不懂的,不会的,便等祈云义回来时问他,祈云义对妻子极有耐心,虽每日万事缠身,但每回回来,也都会亲自手把手的教如意,这般一个用心教,一个努力学,倒是没过多久,如意就将那几本启蒙给读完了。 除了看书习字,余下的功夫如意便是做着女红,为丈夫以及腹中的孩子做一些衣衫鞋袜,就连小马,如意也为他缝了一双棉鞋,惹得小马高兴极了,抱着那鞋子就舍不得撒手。 如意想到小马手舞足蹈的样子,自己也是忍不住微笑起来,一旁的祈云义低眸,看着她的笑,自己也是勾了勾唇角,为她将被子掖得更紧了些,温声问她:“在笑什么?” “我笑小马那孩子,”如意眉眼弯弯的,与丈夫说道:“我给他做了双新鞋子,你没瞧见,他有多高兴。” 祈云义心知如意心地良善,对谁都抱着一腔热忱,这些日子小马时常来陪着她说话,在她心里便将小马当作自己弟弟似的。 “做些针线倒没什么,只别累着自己。”祈云义眸心漾着怜爱之色,为如意将额角的碎发理在脑后。 “我知道,我不会累着自己和孩子的。”如意莞尔,对着丈夫嗔了句:“倒是你,每天都要这么说,也不嫌累。” 祈云义微微笑了,他一手揽紧了如意的身子,另一首则是抚上妻子的肚子,如今如意已是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原先一直平平的肚子终是微微隆了起来,稍稍有了那么一点儿圆圆的轮廓,祈云义看在眼里,只觉喜欢极了,每日都要抚着如意的肚皮,和孩子说上几句话。 如意依在丈夫怀里,轻轻抬眸,就见祈云义的神色虽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可他的眼底却是沉郁的,显是有心事。 “夫君,”如意轻轻摇了摇他的袖子,小声问道:“你怎么了?是有心事吗?” 祈云义收回心神,低眸,就见如意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祈云义见瞒不住她,遂是轻轻点头,大手却仍是在如意的小腹上轻抚着。 “出了什么事了?”如意心下有些焦急,只怨自己无用,什么也帮不了他。 “没什么,”祈云义不忍见她担心,他用下颚蹭了蹭如意的面颊,避重就轻的与她开口:“如意,这一仗怕是不用再打下去了,再过不久,咱们就可以回京。” “不用打仗了?”如意听着丈夫的话,顿觉又惊又喜,她看着祈云义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般:“夫君不是要与呼延钊决一胜负的吗?你们不打了?” “呼延钊再有本事,也要听他们大汗的话,漠格公主和老四一旦定下婚事,两国就可成为兄弟之邦,边境可享太平,再不用打仗了。” “这样不是很好吗?”如意有些不懂,她握住了丈夫的大手,轻声问他:“夫君为什么不高兴?” 祈云义沉默片刻,却是从床上起身,坐了起来。 如意也是跟着起身,不等她觉得冷,祈云义已是拿过衣衫为她披在了身上,并为她将扣子扣好。 “夫君,你怎么了?”看着祈云义这样,如意的心莫名跳的快了起来。 “如意,前些日子父皇曾下旨命我进攻察尔其,我没有遵循圣旨,父皇此时......想来已是对我起了猜忌。” 如意的心有些慌乱,她不知要如何是好,只攥紧了丈夫的手。 “你不用怕,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好你和孩子。” “那你呢?”如意脱口而出,忍不住抱住了丈夫的身子,她的眼底透着慌张,问他:“夫君,你是皇上的亲儿子,他不会怪罪你的,也不会杀你的,是不是?” “有郑氏在,一切尚且难说。”祈云义握着她的手,他的面色仍是沉稳的,他看着如意这般担心,心下只觉不忍,他揽住她的肩,与她道:“如意,我今日与你说这些,只是要告诉你,等咱们回京,就是一场腥风血雨在等着咱们,可是你也不用担心,你夫君,也不会任人宰割。” 109章耳环 如意听着丈夫的话,只觉得心酸的厉害,她望着丈夫英朗的面容,却是问了一句;“夫君,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吗?” 祈云义淡淡笑了,他轻轻的抵上如意的额头,看着她的眼睛,与她温声说了句:“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如意鼻子一酸,她伸出胳膊环住丈夫的颈,与他保证般的开口:“我会好好自己,也会好好照顾孩子的,你只管去忙你的,我知道自己没什么能耐,帮不了你,可我.....” 不等如意说完,祈云义却是俯身封住了她的嘴唇,如意轻轻的“唔”了一声,她的眼瞳中透着迷离之色,回过神后,便是温柔的迎合着丈夫,唇齿间的缠绵甜蜜而美好,吸引着祈云义越吻越深。 顾及着妻子的身孕,祈云义不曾放任自己沉溺下去,在意乱情迷之前,终是逼着自己松开了如意的唇瓣,即便如此,他的呼吸也仍是紊乱了起来。 如意轻喘着,整个人都好似失去了力气,只让祈云义抱在怀里,男人平息着自己的呼吸,他的大手则是在如意的后背上轻轻拍着,鼻息中满是如意身上的馨香,嗅着这股香儿,只让他眼底的神色越发暗沉。 如意察觉到他的情动,细想下来,自从她怀了身孕,每晚祈云义虽都陪在她身边,可却一直不曾碰过她,尤其是前两个月,她的胎象还不稳时,祈云义简直是将她捧在手心上,吹口气都担心她会化了似的,如今她已是有三个多月的身孕,胎象已经稳固,如意瞧着丈夫如此,只觉心疼,不忍见他这般难受。 “夫君......”如意声音很软,她轻轻抬头,向着丈夫看去,她的脸颊透着晕红,在烛光下更是显得娇美动人。 “嗯?”祈云义稳住自己的呼吸,抚上了她的小脸。 “孩子如今......已经有三个多月了,你.....你别忍着了......”如意说完,只觉十分羞涩,她情不自禁的垂下脸颊,小手却是绞着丈夫的衣角。 祈云义自然明白妻子话中的含义,他抱着如意的身子,看着她因着身孕而比之前丰满起来的身段,只竭力将小腹中的燥热压下,低哑着嗓子说了句:“你身子弱,我怕伤着你和孩子。” 如意心里柔软极了,自从她嫁给祈云义之后,他对她那样的好,自她有了身孕,他将她和孩子都放在了心坎上,能得到这样的夫婿,如意只觉是自己前世修来的福分,更是舍不得让他难受。 如意从他的怀里轻轻抽出身子,她没有说话,一双小手却是去解丈夫的衣裳,她的手绵绵软软的,刚触到了祈云义的胸膛,男人身子便是一震,一把扣住了如意的手腕,他的眼睛漆黑,声音却是越发沙哑,只唤了一句:“你这小东西.......” 如意没有理会丈夫的话,她微微坐起身子,压下心中的羞怯,吻住了丈夫的嘴唇,接着,便是他的下颚,颈脖...... 她的气息清甜,祈云义只觉全身的血液冲到头顶,只能抱紧了她的纤腰,将她压在了床上。 察尔其,漠格军帐。 呼延钊坐在主位,几个副将依次排开,恭敬的站在下首。 “好一个祈云义,洪化老儿让他派兵出征察尔其,他竟然敢抗旨?”呼延钊手中把玩着杯盏,似笑非笑的开口。 “将军,咱们之前拿虎阳关为诱饵,祈云义也不曾上当,如今他又敢公然抗旨,想来......他是不会主动进攻了。” 呼延钊点了点头,他将手中的杯盏搁下,一笑道:“这个祈云义,可真不好对付。” 男人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侍从匆匆进来,在呼延钊身边说了什么,呼延钊闻言皱了皱眉,只对着眼前的属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你们先退下。”男人吩咐。 “是,将军。”呼延钊一声令下,帐中的人顷刻间走了个干净。 未几,就见一道明艳亮丽的身影走进了帐子,正是忽兰公主。 忽兰进了帐子,大刺刺地向着呼延钊看去,道:“你让人找我,是为了何事?” 呼延钊并不曾说话,一双锐目却是向着她身后的阿依纳看去,阿依纳一直垂着目光,面上不曾有丝毫表情。 “听说公主这几日经常离开军营,本将派去的侍从也都被公主遣走,身边只留这个侍女?”呼延钊挑了挑眉,起身向着忽兰主仆走去。 “你那些侍从我看不顺眼,别说只是将他们遣开,就算是杀了又能如何?”忽兰笑了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呼延钊也是扬唇,他看着忽兰的眼睛,只道:“听闻大祁的四皇子是万里挑一美男,公主见了他,本将手下的侍从自然是入不了公主的眼了。” “呼延钊!你让人跟踪我?”忽兰闻言,立马变了脸色,她又气又怒,忍不住抬起手,作势就要向着呼延钊挥去,然而不等她的手触到呼延钊,手腕便已是被男人一把扣住。 “呼延钊!”忽兰挣脱不得,只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别以为你手握重兵,我就怕了你,你不要忘了,你是漠格的臣子,即使你身为元帅,你也还要听我父汗的话!” 呼延钊眼瞳深邃,透着寒光,他看了忽兰片刻,却是倏然松开了她的手,扣住了阿依纳的脖子。 “你做什么?”忽兰大震,立时上前想要将阿依纳从呼延钊手中救下。 “你是祈云义的人。”呼延钊声音低沉,透着一丝阴狠。 “我不懂.......将军在说什么.......”阿依纳面色涨得通红,却还是吃力的完整的吐出了一句话。 “你不懂?”呼延钊一记冷笑,“祈云义真以为他能有这个本事,将本将玩弄于股掌之间?” “呼延钊,放开她!”忽兰上前扯开呼延钊的胳膊,因着愤怒,她的脸庞泛着潮红之色,与面前的男人厉声道:“我不管阿依纳是谁的人,她是我的侍女!我不许你欺负她!” 说完,忽兰又道:“再有,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与祁襄王的事,那我也不必瞒着你,我与祁襄王已经定下终身,我已传书回去告诉父汗,让他下令终止这一场战争,等我与祁襄王成婚,两国结为兄弟之邦,边境便可永享太平,再无战事!” “永享太平?”呼延钊念着这四个字,眼底却是一片深切的嘲讽之色,“大祁如今国力衰退,兵马不强,祈云义便想用联姻的法子为大祁争取时机,也只有你这种蠢女人才会上他的当!” “你敢骂我?”忽兰气结,道:“你嗜血好战,为了你自己的野心,让手下的将士却为你拼命,你一心想打入大祁,即使死这样多的人你也在所不惜,呼延钊,这就是你对漠格立下的功劳吗?” 呼延钊眸光凶悍,他盯着面前的忽兰,却似无所畏惧,一字字的开口:“自古以来,哪一场战争不是白骨累累,大祁物产富饶,只要攻下大祁,漠格的百姓再不必受风沙严寒之苦,你们父女目光短浅,妇人之仁,而你,乙弗忽兰,更是心甘情愿被祈云义兄弟利用!” 忽兰纵使任性,可到底也是娇生惯养,如今被呼延钊如此斥责,偏偏对方位高权重,自己压根无法可想,忽兰心口气闷,眼睛也是红了一圈,她跺了跺脚,只从呼延钊的帐子里跑了出去。 阿依纳眼皮一跳,也是连忙要跟随着忽兰出去。 “你站住!”身后的男人却是唤住了她。 忽兰心头一紧。 “告诉祈云义,我和他之间的战争,绝不会就此结束。”呼延钊眸光冷峻而幽深,他看着阿依纳的眼睛,吐出了这句话。 阿依纳心头一凛,她不敢说什么,甚至不敢去看呼延钊,只匆匆离开了帐子。 待两人走后,呼延钊转过身,双手倚在案桌上,心头却是莫名的沉闷,只一拳打在了案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随着这一声巨响,却从呼延钊的怀中落下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副精致小巧的耳环,显是女子之物,许是方才呼延钊过于用力,此物便是落了下来。 呼延钊看到那只耳环,便是微微舒缓了脸色,他将耳环拿起,脑海中便是浮起了一张腼腆清纯的面容。 “那丫头倒不知怎样了。”呼延钊自言自语的道出了一句话,说完,他似是觉得可笑,只自嘲般地摇了摇头,却还是将那只耳环重新放在了怀里。 110章最深的牵挂 北境,清晨。 骁骑营已是整装待发,祈云飞一身戎装,已是最好了回京的准备。 “大哥,待我回京后,自会将北境的情形如数禀报父皇。”祈云飞立在兄长身边,兄弟两身姿笔挺,一个英武坚毅,一个俊美无俦,二人皆是人中之龙。 祈云义却是不置可否,他只是拍了拍祈云飞的肩膀,与他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 祈云飞看着兄长的眼睛,他默了默,道:“大哥,云飞这次回京,会向父皇请婚,父皇若不答.......” “你放心,他会答允。”祈云义眼瞳深邃,与弟弟开口。 祈云飞面上却是浮起一丝苦笑,他向着远处看去,虎阳关与燕阳关一带皆是大祁的国土,在这片国土上,曾经发生了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战役,频繁的战乱,只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而今,若能用一桩婚事,化解两国多年以来的战争,祈云飞知道,不论于国于民,这都是一件好事。 可是...... 祈云飞知道,若两国再无战事,那北境便不再需要祈云义。 洪化帝大可将他手中的兵权收回,到时,他又如何与郑氏相抗衡。 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样的道理亘古不变。 祈云飞心下一叹,只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大哥,你心里比我更清楚,一旦两国结为秦晋之好,那北境便不再需要如此多的将士驻守,到时候,父皇定会将你召回京师,他.......会收回你的兵权。” “我知道。”祈云义淡淡颔首,他的话音刚落,祈云飞眼瞳便是一变,他看着眼前的兄长,却是低声问了句:“为什么?” 祈云飞知道,只要两国继续打下去,祈云义的地位便会一直稳固,甚至,洪化帝会给他更多的权利,他本就身为长子,再加上战功彪炳,兵权在手,不论是祈云祚,抑或是他自己,没人能与他争那一把龙椅,那个位子,只会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可他费尽心思,为促两国和谈,不惜任何代价,即使祈云飞是他的亲弟弟,却还是忍不住要问上这一句,为什么? “云飞,”祈云义平视着弟弟的眼睛,他的神色沉稳,声音也是沉静的,与他一字字的开口:“我不能为自己的私利,就让这战火继续烧下去。” 祈云飞心中一震,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什么,他久久的看着面前的兄长,却终是不曾再说什么,而是向后退了一步,向着祈云义行了一礼。 礼毕,祈云飞与兄长告别,而后则是跨上了自己的骏马,临行前,祈云飞又一次向着兄长看去,他双手抱拳,最后说了一句:“大哥保重。” 祈云义点了点头,目送着祈云飞一行人向着远去,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祈云义回到军营,刚进帐子,就见如意坐在榻上为他缝制着一件棉衣,看见他回来,如意便是笑着从榻上起身,向着他迎了过来。 “当心!”祈云义眼皮一跳,立马上前扶住了她的腰,如意如今已是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小腹已是明显的隆了起来,就跟衣裳里塞了个小西瓜似的,刚好祈云义手掌大,每次都可以将如意隆起的小腹整个握在手心,而每逢祈云义抚上如意的肚子,心头都是一阵柔软,总会舍不得放手,要摩挲半晌,和孩子说说话。 如意见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她偎着丈夫的臂弯,问他道:“夫君,四皇子回京了吗?” “嗯,刚把他送走。”祈云义揽着如意,将她安顿在榻上坐下。 “四皇子这次回京,是要求皇上派人去漠格求婚吗?”如意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一面问,一面从小桌上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丈夫。 祈云义的确是口渴了,他接过如意手中的水,手指则是抚上妻子的小脸,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捏。 “嗯,漠格公主也已经返程回了漠格国都,希望......他们两人都能顺利。”祈云义在如意身边坐下,说完,则是举起水杯一饮而尽。 “那夫君,咱们......也要回京吗?”如意又是问道。 祈云义的眼睛落在如意的小腹上,他握住了妻子的手,心下却是破天荒的有了一丝犹豫,如意在北境怀上了孩子,此时若要回京,他担心回京的路途遥远,会让她在路上动了胎气,可若要她在北境生产,祈云义看了眼妻子纤弱的身子,却怎么也不放心让她在军营里生下孩子。 北境的军营不比京师,京师里有御医,有医女,也有稳婆,可这里却只有军医,倘若碰上难产...... 祈云义的心一沉,眉心也是拧了起来。 “夫君,你在想什么?”如意不解的看着丈夫。 祈云义回过神来,他紧了紧如意的手,刚欲开口,就听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侍从的声音传了进来:“启禀王爷,皇上的圣旨到了,还请王爷接旨。” 祈云义眸心微动,他看了如意一眼,只与她吐出了几个字:“在这里等我。” 说完,男人便是走了出去,如意看着丈夫的背影,心里却是隐隐的担心,只不知道那圣旨上会写些什么。 等了许久,也不见祈云义回来,如意终是按耐不住心里的牵挂,只从帐子里走了出去,刚到帐口,就见祈云义站在那儿,他的手中握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面前则是站着几个风尘仆仆的宦官,不知在与他说个什么。 “夫君.......”如意小声的喊了他一句,即使在与旁人说话,祈云义却也还是捕捉到了这一道小小的,只属于如意的声音,他转过身,看见如意出来后,男人便是大步向着如意走了过来。 “夫君,圣旨上说了什么?”如意心头惴惴的,自从上次祈云义与她说过皇上极可能会怪罪丈夫之后,如意总是有些担心害怕。 “如意,咱们要回京了。”祈云义避重就轻,并不曾与妻子说起圣旨上的内容,他的声音温和,只轻声与妻子开口。 “皇上要你回去了吗?”如意问。 “嗯,他要我回去。”祈云义淡淡一笑,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如意的肚子上,又是说道:“回去也好,就在京师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如意听丈夫虽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可心里却还是不安,她攥住了丈夫的手指,祈云义察觉出她的不安,则是安抚着将她抱在怀中,带着她进了帐子。 “如意,等回京后,我会把你送到皇祖母那里,皇祖母会照顾好你。”祈云义在椅子上坐下,将如意抱在自己膝上,他的声音是温和的,几乎是哄着怀里的女子。 “夫君要把我送到太后那里?”如意心下一怔,顿时有些心慌。 “别怕,如意,你听我说。”祈云义温声安抚着妻子,他拍了拍她的小手,只道:“回京后,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需要我去做,这件事关乎到咱们一家三口的生死,如意,我不得不去。” “是什么事?”如意迷惑的看着丈夫。 祈云义却没有回答,他微微收紧了胳膊,只与如意低声道:“听夫君的话,皇祖母那里是这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只有把你和孩子送到那里,我才能放心。” 如意见他没有告诉自己,便不再多问了,可一想着他要把自己送走,要与他分别,如意的心还是难受起来,她的鼻子有些酸,只看着丈夫的眼睛与他说道:“我知道夫君不论做什么,都是为着我和孩子好的,夫君只管去做你的事,我会和孩子在宫里等你的。” 说完,如意的眼泪一个劲儿的在眼眶里打转,两人成亲这样久,一次也不曾分开过,一想到要和丈夫分别,如意的心满是不舍,“只是.......等夫君得了空闲,一定要去宫里看看我和孩子,好不好?” “傻瓜,”祈云义看着她眼底的泪水,只觉既是心疼又是不忍,他将她的身子环在胸口,与她道:“你和孩子,是我最深的牵挂,我答应你,咱们不会分开太久,在你生产时,我也一定会陪在你身边。” 说完,祈云义心底微微一叹,即使万般不舍,可等回京后,他却不得不狠下心将如意送走,毕竟眼下短暂的分别,是为了以后长久的相守。 111章胎动 京师,皇宫。 朝阳殿中,洪化帝脸色苍白,眉宇间满是灰暗之色,他坐在龙椅上,眼前的案桌上则是散落着数封已经解开的信件。 “皇上,皇长子与呼延钊的往来书信........眼下可全都在这了。”下首立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手指着那些书信,与洪化帝开口。 洪化帝将眼眸从那些信件上收回,他望着那位老者,哑声道:“你曾是他的老师,他的字迹,你该认得。” 那老者微微一怔,亦是向着那些书信看了一眼,而后面上渐渐浮起惭愧与痛心之色,他低下头,只言了句:“臣有愧。” “你不必有愧,”洪化帝摆了摆手,他随手拿起一封信,看着上面的那些字迹,却是笑了,一面笑,一面道:“好一个梁王,明里为朕驻守大祁,背地里却投靠漠格,消极打仗,甚至.....”说到这,洪化帝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甚至,他还想借漠格的兵力逼宫,将朕从这把皇位上赶下去。” 那老者听着洪化帝的话,却是一言不发,只暗暗叹息。 洪化帝的身子向后靠去,他的眼底透出一股萧索与无力的怅然,道:“原先,朕也想过,此事或许是郑氏故意陷害他,可直到朕看见这些信,又见他违抗朕的命令,朕不愿相信,可事实确凿,朕......不能不信。” 那老者闻言,又看了一眼呼延钊的亲笔书信,那些信上皆是盖了私章,的的确确做不了假,而他身为太傅,教习皇子们读书习字,祈云义的字皆是由他当年手把手亲自教了出来,洪化帝说的没错,祈云义的字,他绝不会认错。 那些与漠格大将军往来的书信,的确是出自祈云义的亲笔。 太傅心下一阵悲凉,却还是争取最后一搏,想为祈云义说两句话,“皇上,这些信关系重大,微臣以为,梁王殿下看完信,便会将漠格人的书信焚烧才是,这些信又为何会出现在皇上面前?” 洪化帝却是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与之道:“正因为这些信干系重大,不论是他,还是呼延钊,都不会轻易焚毁。” 见皇上如此说来,太傅沉默了下去,隔了片刻才道:“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通敌,蓄意谋反,违抗圣命,每一样都是大罪。 洪化帝眼底有精光闪过,他微微坐直了身子,道:“朕已召他回京,等他回京后.....朕会命人先将他收押,这件事关系重大,朕自然会彻查,只不过在彻查前,朕会收回他的兵权,若此事当真是有人在背后陷害他,朕也绝不姑息。” “皇上,先是收押,再收兵权,会不会有些.......”太傅斟酌着开口,“若皇长子一时冲动,铤而走险.......” “铤而走险?”洪化帝念着这四个字,却是一记冷笑,“他若当真因此事起兵,更是坐实了他早有谋逆之心,如此逆子,留着做甚!” 太傅心头一紧,顿时不敢多言。 “他最好没那个心思,他若心怀坦荡,朕自会还他一个清白。” 眨眼间,如意已是随着丈夫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因着她怀着身孕,祈云义只命大军压下了近一半的脚程,如意眼下胎象已是稳定,见丈夫为自己减了脚程,心里只觉担心,生怕丈夫回京太迟,会让洪化帝怪罪。 然而不论如意如何说,祈云义的心意都是十分坚定,仿佛不论何事,也都没有如意与她腹中的孩子重要。 如意见丈夫坚持,也只得依了他,一路上虽然路途遥远,可祈云义说是将她捧在手心上也不为过,她坐的马车宽敞而舒适,为了减轻颠簸,车厢里堆着柔软厚实的褥子,就连车轮上也是捆了厚厚的一层牛皮,如意平时躺在上面,几乎察觉不到旅途的劳顿。 而在餐食上,如意每日的三餐也都是精致而清爽的,若在京师自然不算什么,可在旅途中却显得十分难得而珍贵。 如意听人说过,祈云义在北境时从不以身份压人,他吃的用的都是与寻常士兵一致,除了住的帐子稍大之外,其余并无何不同,可如今为了她,他却这般兴师动众,如意每逢想来,既是觉得甜蜜,又觉担心,生怕有人会在洪化帝面前,以此事为由说祈云义的坏话。 驿站中夜色渐深。 即使如意在路上有丈夫的万般呵护,可这一路千里迢迢,如意又有孕在身,只觉倦的厉害,刚到驿站便是按耐不住的打起了呵欠,只想上床歇息。 祈云义看着她因着赶路而显得疲倦的小脸,再看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经过这一个月,如意的肚子比起之前更是大了不少,已是圆滚滚的挺了起来,算算日子,她眼下已是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下肢与双脚都是肿了起来。 祈云义命人打来了热水,他看着妻子困倦的样子,只温声安慰道:“听话,咱们洗一洗再睡。” 如意睁着惺忪的眼睛,却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祈云义抚了抚她的脸,待侍从送来热水后,祈云义亲自将木盆端到了妻子面前,那一盆水冒着热气,留着远行的人烫一烫脚最好不过,足以驱走人身上的倦意。 祈云义蹲下身子,握住如意的脚踝,为她将鞋子脱下,就见如意原先白嫩纤巧的脚丫已是肿了起来,如意有些羞涩,只将自己的脚丫从丈夫手里抽回,和他小声道出了几个字:“你别看........” 祈云义心下怜意大起,他的手势轻柔,只将如意的脚丫轻轻的按在盆里,缓解她的倦意。 如意望着丈夫英挺的剑眉,只觉得心里柔软极了,这些日子,但凡祈云义有空,他总会亲自照顾着她洗漱,不会让随行的嬷嬷插手,如意出身农家,一直觉得怀孕无须如此娇气,可这般被祈云义宠下来,倒真是不娇气也要被惯的娇气了。 “让你遭罪了。”祈云义看着如意肿的发亮的一双小脚,低沉的声音中蕴着不为人知的心疼。 “只是怀个孩子,哪里就遭罪了,村子里的那些嫂嫂和婶婶就算怀着孩子,也都要下地干活呢。”如意笑盈盈的,只觉得丈夫小题大做,倒是劝起了祈云义起来。 祈云义微微一笑,安顿着如意歇下,如意上了床,刚欲躺下,整个人却是一怔,小手抚着肚子,一动不动的坐在了那里。 祈云义见着她这样,心头顿时一紧,他俯下身,黑眸中满是担心之色,“如意,怎么了?” 如意向着他看去,她的心怦怦跳着,只一语不发的拿起丈夫的大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是孩子在动。 “夫君,你摸到了是不是,咱们的孩子在动。”如意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喜悦之情,之前孩子也曾在她的肚子里隐隐动过,可那时祈云义却一直不曾在她身边,而这一次的胎动,终是赶在了丈夫在自己身边。 祈云义的手掌刚触到如意的小腹,便是清晰地察觉到了那一股胎动,他神情一震,只觉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将他的心攥紧。 “是咱们的孩子,是他在动。”祈云义唇角露出了笑容,就连眼睛里也满是温柔与慈爱的笑意,他俯下身,一手小心翼翼地环住妻子的腰,另一手却仍是抚着她的肚子,他的笑容是那般温暖,只吸引着人移不开眼睛。 “这孩子一定很健康,在肚子里就这般调皮。”祈云义黑眸中仿佛透出亮光一般,他倾下身子将耳朵贴上如意的肚子,神情中满是初为人父的喜悦。 直到胎动渐渐退去,祈云义在如意的肚子上轻轻一吻,他的声音极低,似是与孩子说着悄悄话,而后,方才坐起了身子,将如意揽在怀里。 “夫君,你刚才和孩子说什么了?”如意有些好奇。 “让他乖乖的,不要折腾你。”祈云义声音温和,说完,亦是在妻子的额角亲了亲,与她道:“好了,睡吧。” 如意的确是倦了,她冲着丈夫莞尔一笑,只由着丈夫安顿自己躺下,为过多久便是睡着了。 祈云义在妻子床前守了片刻方才起身离开,刚到门口,就见已是有侍从等在那里。 “如何?”祈云义吐出了两个字。 “回王爷的话,京师那边有消息传来,皇上.......打算等王爷回到京师后,即刻将王爷收押。” 112章他们好卑鄙 祈云义闻言,面上的神色仍是沉稳而冷峻的,唯有眉心却是微微拧了起来。 “王爷,您看咱们.......要不要早做打算?”侍从将声音压的极低,在祈云义身后开口道。 “不可,”祈云义摇了摇头,他的眼瞳漆黑,只与那侍从吩咐道:“眼下这个时候,稍有异动都会坐实罪名,传令下去,一切如常。” “是,王爷。” “再有,”祈云义又是开口,低声道:“入京后,派人先将夫人送到寿康宫,别让她看见。” 侍从一怔,继而想到如意如今怀着身孕,若是让她亲眼看见丈夫被皇上收押,定会受到惊吓,祈云义不愿妻子担心,方才有此吩咐。 “王爷放心,属下明白。”侍从恭声领命,抱拳向着祈云义行了一礼。 祈云义默默站了片刻,脚步沉缓而有力,倘若他孤身一身,哪怕是龙潭虎穴,他也毫无畏惧,可如今他有了妻儿,每一步都要格外小心。 男人抬眸,看了一眼天边的月色,此地离京师已是十分近了,越是靠近京城一分,祈云义的心便更是沉重一分。 楚王府。 院子里静悄悄的,沈昭盈还不曾歇息。 她如今已有八个多月的身孕,再有一个月便要生产,因着有孕到后期的缘故,肚子沉甸甸的压在那儿,时常让她无法安眠。 这一夜也是如此。 她披着一件单衣,只倚在床头看着窗外的月色出神,就连秋月走近也不曾发觉。 “小姐,小姐?”秋月轻声唤了两句,沈昭盈回过神来,就见秋月将一碗燕窝送到了她面前,轻声道:“小姐将这燕窝喝了,快些歇息吧。” 沈昭盈摇了摇头,细声细语的说了一句:“我喝不下。” 秋月心知沈昭盈心里在想些什么,眼见着到了如今这地步,沈昭盈的一腔心思却还是系在祈云义身上,秋月既是无奈,又觉得心酸,只得上前劝道:“小姐,您别难过,皇长子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一次他也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沈昭盈的眼瞳中有雾气划过,衬着那一双眸子更是明净可人,她仍是看着那月色,声音中却满是苦涩,“秋月,他们母子......好卑鄙。” 秋月心里一“咯噔”,却又不知该拿什么去安慰沈昭盈,只能道:“小姐,您别多想了,再有一个多月您就要生了,您多多保重,顺顺利利的将孩子生下来才是要紧。” 沈昭盈闻言,则是向着自己的高高隆起的肚子看去,她从床上坐起了身子,秋月看着连忙上前扶她,沈昭盈的手缓缓抚过自己的肚子,她的目光凄楚,唇角却是微微一笑,“秋月,等这个孩子出生,祈云祚就会当上太子,而郑贵妃.......也终于会得偿所愿了。” 秋月心头一跳,她在沈昭盈面前蹲下身子,许是因着紧张,只让她的声音都是微微变了,“小姐,您腹中的孩子也不定就是男孩,太子之位眼下还说不准的,说不定您生了女儿,可宋夫人却生了男孩,那太子的位子就是皇长子的........” “不论我腹中是儿是女,郑贵妃.......都有法子让这个孩子变成男孩儿。”沈昭盈垂下眼睫,即便到了有孕后期,可她的身子还是纤细的,那硕大的肚子压着她,令她看起来几乎要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似的。 “小姐......”秋月的心怦怦跳着。 “秋月,你知道吗,我不想,我不想让他们.......让他们得逞。”沈昭盈的胳膊支在床上,撑着自己日益沉重的身子,她看着眼前的婢女,一句话说完,眼睛便是渐渐红了起来。 “小姐,您在说什么呢?”秋月心里没来由地感到心慌,“若是楚王爷当上了太子,您也是太子妃,这样有什么不好呢?小姐,您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也不要和您的好日子过不去啊.......” “好日子?”沈昭盈心头满是苦涩,只道:“我的好日子早已被他们母子毁了,他们要去害他,可我肚子里的这块肉,却可以帮他们,帮他们去害他.......” “小姐!”秋月大惊,只急的落下泪来,“您别再说了,您忘了郑贵妃曾说过,若是......若是您腹中的孩子有丁点闪失,她要拿整个沈府问罪的!” 沈昭盈听着秋月的话,只觉得心酸难忍,她看着自己的肚子,却是又恨又怜,这是祈云祚的孩子,可也是她沈昭盈的孩子! “秋月,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沈昭盈侧过身,想起祈云义,眼泪便是按耐不住地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为什么......这个孩子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来.......”沈昭盈看着自己的肚子,只觉心口剧痛,想要举起手向着自己的肚子上打下去,却又偏偏舍不得。 皇宫,朝阳殿。 郑贵妃进来时,洪化帝正在主位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洪化帝睁开眼睛,看到郑贵妃后,洪化帝面色一柔,向着爱妃伸出了自己的手。 “皇上......”郑贵妃眸底隐有焦急之色,只勉强扯出了一丝微笑,坐在了洪化帝身边。 “怎么,有事要与朕说?”洪化帝拍了拍郑贵妃的手,温声与她开口。 “皇上,听闻四皇子祈求皇上去漠格求亲,娶漠格公主为王妃。”郑贵妃语调温柔,徐徐出声。 “不错,”洪化帝点了点头,道:“不知爱妃如何看待此事?” 郑贵妃按耐住自己的心思,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柔而舒缓,“皇上,臣妾一个妇道人家,又哪儿能懂这些?自然是皇上说什么,臣妾听什么了。” 洪湖帝闻言便是淡淡笑了,拍了拍郑贵妃的手。 “只不过.......”郑贵妃嫣然一笑,又是开口道:“漠格公主为番邦女子,若是娶了她,会不会有失咱们大祁皇子的身份?” “漠格公主是漠格大汗的掌上明珠,身份也是尊贵的紧,又怎会有失身份?”洪化帝不以为意。 “臣妾目光短浅,漠格公主既然身份如此尊贵,那么......若嫁给四皇子,只怕是委屈了她,皇上倒不如下旨,将她嫁给我大祁的皇太子如何?”郑贵妃终是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想让漠格公主嫁给云祚?”洪化帝一语点破了郑贵妃的心思。 郑贵妃笑意越发温柔,“是啊皇上,两国如今已是停战,大祁与漠格也都已经派出了使者商议和谈之事,咱们大可派人去漠格求婚,只说四皇子身份低微,配不上漠格汗的掌上明珠,漠格公主嫁来,定为太子妃,这样,不更能让漠格人感知咱们大祁的诚意?” 洪化帝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郑贵妃的眼睛,只看得她心下一突,忍不住问道:“皇上为何这样看我?” “云祚如今还不是太子。”洪化帝开口。 “昭盈下个月就要生了,太医早已与臣妾说过,她腹中所怀的定是男孩儿.......” 不等郑贵妃说完,洪化帝便是一个手势,打断了她的话。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担心漠格公主身份高贵,身后又有漠格支持,她若嫁给老四,日后,老四会是云祚的威胁。” 见洪化帝说中了自己的心事,郑贵妃脸色微变,她暗地里攥紧了帕子,声音却是低柔的,“皇上.....” “爱妃啊,漠格和大祁征战多年,如今若能用一桩婚事便将这场战事化解,对大祁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洪化帝轻轻拍了拍郑贵妃的手,他的眼睛笔直的向着郑贵妃看去,却是一字字道:“朕,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老四的这门婚事。” “可是皇上.......”郑贵妃失声道,一想着祈云飞迎娶漠格公主,只让她坐立不安,可笑她平日只将心思全放在祈云义身上,却不曾想到,一个祈云义还不曾压下去,祈云飞又是冒了出来! “不必可是,”洪化帝又一次打断了郑贵妃的话,他的眉宇间透着几分严厉,缓缓道:“待昭盈生下孩子,朕会履行诺言,立云祚为太子,可他最终能不能登上朕这把位子,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你可明白?” “臣妾......明白。”郑贵妃心下一紧,在洪化帝的目光下,不得不垂下了眼睛。 京郊。 祈云义一行人已是赶到了京师城外。 113章我把她杀了 祈云义一个手势,命侍从停下了步子。 他下了马,来到了车前,掀开帘子,就见如意倚在那里,看见丈夫,小娘子的眼睛顿时一亮,与他问了一句:“夫君,咱们到京师了吗?” 祈云义点了点头,他上了马车,俯身握住了如意的手。 “如意,我会让人先送你进宫,等我将事情办好,我就会进宫接你。”祈云义眼瞳温和,轻声与妻子开口。 如意一听要与丈夫分别,心顿时抽紧了,她如今怀着孩子,一想着要自己进宫,便是对丈夫生出无限的依恋,可她更明白,此时的丈夫定是有要事在身,她再不能跟在他身边。 “夫君你别担心,我会好好的,孩子也会好好的,我们一起等你。”如意忍住眼瞳中的湿意,唇角甚至还竭力扯出了一丝微笑,故作轻快的样子,却更是让祈云义心酸。 他低声叹息,只揽住如意的腰,将她抱在怀里,刚触到丈夫的胸膛,如意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只用力忍住,分别在即,她不愿让丈夫担心。 如意伸出胳膊环住了丈夫的腰,与他轻声道:“你去忙你自己的事,不要记挂我们,我只求你......只求你不论到什么时候,你都要平平安安的,皇子王爷也好,农夫平民也罢,我都跟着你,一直跟着你........” 如意说到这里便是再说不下去了,她的鼻子酸涩的厉害,眼里也是蓄满了泪水,祈云义捧起她的小脸,看着她这般模样,男人眼底怜意似海,他低头在她的唇角亲了亲,只与她道了三个字:“你放心。” 如意不敢再开口,生怕开口就会露出哭腔,她近乎贪恋般的看着丈夫,即便她出身低微,可也知道丈夫身为皇长子,定是有很多人都容不下他的,他这次回京,还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害他,即便她可以在太后那里养胎,可又怎能放心得下? 若如之前那般,又有人在背地里向着祈云义放暗箭,自己不在他身边,又有谁能替他挡下那一箭? “夫君.......”如意还想说些什么。 “别怕,”祈云义明白她心中所想,他抚了抚如意的面颊,他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与她定定的开口:“我答应你,我会照顾好自己。” 如意见他明白自己的心思,她心下稍安,只蜷在丈夫的怀里,良久也不曾动一下身子。 楚王府,夜。 屋子里十分安静,主位上坐着一个青年男子,那男子的衣着高贵而精致,胸前绣着四爪金龙,衣袖随意的挽着,露出一截健壮而结实的手臂,与那些因沉溺于酒色而肌肉松弛的王孙公子截然不同。 那男子手中握着一壶酒,自己则是坐在主位闭目养神,修长而有力的手指轻摇着壶口,整个人现出几分随意,隔着半晌,方才会将酒壶扬起,饮上一口。 “王爷,人已经带来了。”有侍从自屋外而来,走至男子身边毕恭毕敬的开口,那男子闻言,缓缓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一双锋利的黑眸。 “带进来。”祈云祚开了口,吐出了三个字。 “是。”侍从一个手势,顿时有人将一个丫鬟打扮的人从屋外押了进来。 “王爷......王爷饶命啊......”那丫鬟让人扔在了祈云祚面前,她跪在那里,只匍匐着向着祈云义爬去,她满脸的泪,一面轻泣,一面哀求。 祈云祚扣起了她的下颚,他的眼睛冷到了极点,只居高临下的看着匍匐在自己身边的女子,道:“若本王没记错,你是燕儿的陪嫁丫鬟,是也不是?” “是.......是.......”那女子浑身都是抖的,犹如筛糠一般,她看着面前高贵而冷厉的男子,好容易才吐出了一句话来:“奴婢冬雪,与秋月姐姐都是打小就跟在小姐身边服侍的。” “平日里她待你不薄,可你却这样待她!”祈云祚手下下重了力气,一语言必,男人眼里有杀气闪过,一把将冬雪的身子挥在了地上。 “王爷饶命.......”冬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又是重新爬了回来,她的手指攥住祈云祚的衣角,哀声祈求:“是贵妃娘娘,是贵妃娘娘让我去偷小姐的信的,奴婢不敢不答应啊王爷,奴婢若不答应,娘娘会杀了奴婢的......” “杀了你?”祈云祚一记冷笑,他的眸心深冷,只一脚便将冬雪踹开,他盯着她的眼睛,斥道:“贵妃要挟你,你大可来告诉本王,你不过是利欲熏心,为了银子便可背弃自己的主子,燕儿身边留不得你这种不忠之人!” 说完,祈云祚冲着门口喝道:“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 “将此人拉下去,斩!”男人的声音干脆磊落,他的话音刚落,那名叫冬雪的婢女顿时脸无人色,她冲着祈云祚不住的磕头,声泪俱下的求着男人饶恕。 祈云祚丝毫不曾理会,男人一个手势,侍从便是上前将冬雪押了下去。 “王爷!王爷饶命啊!”冬雪的求饶声声声凄厉,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祈云祚面无表情,直到求饶声渐行渐远,男人方才迈开步子,向着屋外走去。 他并没有让侍从跟着,只自己孤身一人缓步走着,不知走了多久,抬头一看,他竟又是走到了沈昭盈的院子。 祈云祚心下一阵苦笑,刚欲转身离开,却终是抵不过心中的牵念,脚步仿佛不受自己控制般的向着院子里走去。 沈昭盈已经睡熟了,守夜的侍女看见祈云祚,顿时一惊,刚要行礼就见祈云祚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那侍女了然,只悄悄退下。 祈云祚并没有惊醒沈昭盈,只轻手轻脚的走到了沈昭盈床前,透着昏暗的烛光,祈云祚见沈昭盈脸色苍白,乌黑的睫毛在瓷白的肌肤上落下淡淡的光影,而她的肚子则是高高的隆在那儿,压着她孱弱的身子。 祈云义的大手抚上了沈昭盈的面容,停顿了片刻后,为她将碎发理好,他的手势那般轻柔,仿佛沉睡中的女子是世间无上的珍宝,一触即碎。 他守了良久,为沈昭盈掖了掖被角,黑眸在女子高耸的腹部划过,方才转身离开她的屋子。 侍女见祈云祚出来,顿时俯下了身子。 “不要告诉她本王来过。”祈云祚声音极低,说完,便是头也未回的离开了沈昭盈的院子。 寿康宫。 回京后,如意并不曾回到王府,便让人送进了宫,如意还记得,太后的身边的孙嬷嬷亲自来接的她,进了寿康宫后,太后也不曾传召她,只让人将她安置在了后殿,倒也请了太医来给她安胎,周遭服侍的宫女也都是稳妥的人,如意就这般在宫里住了下来。 她心下担心祈云义,自从她住进了寿康宫,却从不曾有人在她面前说任何有关祈云义的话,如意不知道自己的丈夫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做什么,虽每日里处的是山珍海味,吃的是绫罗绸缎,可如意的心一直都是揪着,实在忍不住了,待孙嬷嬷来看自己时如意也曾问过她自己丈夫的情形,可孙嬷嬷却只是笑着安抚,只让她安心养胎,其他的,倒是对一个字也不曾与她说。 如意毫无办法,只得在后殿住着,直到那一日,孙嬷嬷告诉她,她如今住的宫室也曾是祈云义住的地方,如意听在耳里,再看那屋子里的桌椅板凳,都觉得心下温软了许多。 楚王府。 祈云祚一身朝服,刚欲进宫上朝时,就见沈昭盈让侍女搀扶着走了过来,看见他,沈昭盈眼眸凄清,开口就是一句:“你把冬雪怎样了?” 祈云祚皱了皱眉,只撂下了一句:“外面风大,回屋去。” 说完,祈云祚径自就要离开,沈昭盈看着他的背影,她心下一阵酸苦,又是说了一句:“你到底把她怎样了?” “我把她杀了。”祈云祚停下了步子,他不曾回头,只冷声说了一句。 沈昭盈面色如雪,唇瓣亦是轻颤着:“为什么......她从小服侍我,她究竟做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她?” 祈云祚微微侧身,只道:“我与你说了,你也不会信。” 114章重病 沈昭盈不解,刚要问个究竟,却见有侍从匆匆而来,奔到祈云祚身边后抱拳行礼,道:“王爷,宫里方才传来消息,皇上在朝阳殿晕倒了,贵妃娘娘命王爷与王妃速速进宫。” “什么?”祈云祚一震,“父皇晕倒了?” “正是。”侍从应道,不敢多言。 沈昭盈听得变故,心里也是一惊,洪化帝的身子近一年来每况愈下,已然不是秘密,可此番骤然晕倒却还是头一回,她身为儿媳,即便怀着身孕,可也还是要进宫侍奉的。 事出突然,沈昭盈明白此事的重要性,眼下只得将冬雪的事压下,她没有耽搁,只一手拾起裙角,让丫鬟扶着自己下了台阶。 祈云祚回眸,见她如此便是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他看着沈昭盈大腹便便的样子,心下顿生怜意,虽心知于礼不合,却还是不忍让她进宫,只道:“你不必进宫,在府里等消息即可。” 沈昭盈摇了摇头,她微微垂下眸子,轻声说了句:“我没关系,父皇病重,我理应要进宫的。” “可你怀着孩子......”祈云祚皱了皱眉。 “孩子很好,咱们不要再耽误了,若是落下大不敬之罪,如何承担得起?”沈昭盈声音很轻,说的却是心底话,她不仅是祈云祚的王妃,也更是沈家的女儿,她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娘家的荣辱,她不敢走错一步路。 祈云祚见她坚持,便不再多言,他命人备下马车,亲自将沈昭盈送上了车,自己方才上马,一行人向着皇宫行去。 洪化帝这一次病势汹汹,整个人自晕倒后便是陷入了昏迷,太医几番轮治,却是收效甚微,皇后在一旁镇守着,起先怕太后担心,皇后并不曾将皇上晕倒的事告诉太后之知晓,直到见皇上病势渐重,皇后不得不命人去了寿康宫,将太后请到了朝阳殿。 而皇子们则是得到了消息,纷纷涌进宫在朝阳殿守着,没过多久,就连那些出嫁了的公主也是被皇后的懿旨召了回来,偌大的朝阳殿中人影憧憧,太医行色匆匆,每个人都是一脸凝重。 内室中,李太后坐在床前,身后则是皇后,郑贵妃,杨妃,闻妃等依次排开,再之后,则是各位皇子,王妃,公主,驸马。 至于那些前来侍疾的大臣,朝阳殿中压根站不下那么多人,只得在殿外候着消息。 沈昭盈只立在祈云祚身后静静地站着,偌大的一座朝阳殿安静极了,就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声响,在这样的场合中,没有人敢吭声,唯有太后不时地叹息,听着人心越发不安起来。 沈昭盈挺着八个多月的孕肚,一双脚早已站着又酸又胀,她勉励支撑着,身子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祈云祚不动声色,一只手则是从身后揽住了沈昭盈的腰,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 沈昭盈无法可想,只得倚着丈夫,硕大的肚子沉甸甸的坠在那里,好似要让她喘不过气一般。 祈云祚暗地里留意着妻子的脸色,眼见她小脸苍白,显是累到极点,男人微微皱眉,刚欲寻个理由让人将沈昭盈扶到偏殿歇息,却听皇后的声音在此时响起,与太后言道:“母后,您还是先回去歇着,等皇上醒了,儿媳立马去接您。” 李太后眼底满是焦灼之色,听着皇后的话,她缓缓摇头;却还是坚持守在儿子的床前。 闻妃见状,则是上前劝道:“太后娘娘,皇上这里有皇后娘娘,和各位王爷公主们轮番守着,您还是先回去歇息,成全晚辈们一番孝心。” 闻妃话音刚落,诸位皇子公主皆是齐声祈求,恳求皇祖母回宫,李太后见状,心知自己在这里等下去,倒更令人不安起来,可看着病榻上的儿子,李太后却还是有些犹豫,不舍得走。 即便贵为一国之君,可说到底,洪化帝却还是她的孩子。 孩子生病,当娘的又哪里能走开? “皇上已经病倒,您若再有个三长两短,这宫里岂不是要乱了天?”闻妃声音越发恭谨,她倾下身子,又是在太后耳旁说了一句,她平日里时常在寿康宫中服侍太后,对于她的话,李太后向来都肯听个几句。 闻妃话音刚落,李太后轻声一叹,终是与身后言了一句:“扶哀家起来。” 听太后这样说,皇后与闻妃顿时上前亲自扶起了太后的身子,太后的目光最后在昏迷中的洪化帝身上扫过,看着儿子如此模样,只让太后忍不住的老泪纵横,惹得一旁的后妃也都是跟着落下泪来。 “好了,都不要哭哭啼啼的,哀家先行回宫,但凡皇上有任何消息,即刻让人去寿康宫告诉哀家。” 太后说完,则是让闻妃扶着自己向着殿外走去,一众后妃皆是跟随在太后身后恭送,路过中殿时,太后瞧见了站在丈夫身边的沈昭盈。 瞧着她挺着那大肚子,柔柔弱弱地站在那儿,身子要经不住那肚子似的,太后看在眼里,开口道:“可怜见的,怀着身孕,又何须要进宫来?” “皇祖母。”沈昭盈轻声喊了一句。 “楚王妃怀着身孕,也不必在这里守着了,来,跟哀家一道去寿康宫。”太后向着沈昭盈招了招手。 祈云祚闻言,顿时向着太后深深行下礼去,“孙儿谢过皇祖母。” 说完,祈云祚扶着沈昭盈的身子,将她向前送了两步,低声嘱咐了一句:“下去好好歇息。” 沈昭盈轻轻“嗯”了一声,她来到了太后身边,与闻妃一左一右扶着太后的胳膊,离开了朝阳殿。 回到寿康宫,太后的确是倦了,闻妃领着宫女安顿着太后歇下,一旁的沈昭盈见闻妃将太后照顾的井井有条,深觉自己插不上手。 直到太后歇下,闻妃方才离开了内室,缓步来到殿外,就见沈昭盈立在那里,闻妃瞧见她,唇角便是浮起几分柔婉的笑意,她走到沈昭盈身边,十分怜爱的扶住她的胳膊,温声道:“楚王妃怀着孩子,要好好歇息才是,折腾了这一上午,王妃累了吧?” “娘娘不必客气,您唤我昭盈就可。”沈昭盈声音很轻,听着闻妃一口一句楚王妃,便是开口道。 闻妃仍是笑着,如今皇上身在病中,闻妃只笑的十分收敛,即便唇角噙着笑,眉宇间也仍是蕴着几分忧色,她轻轻拍了拍沈昭盈的手,慈爱道:“本宫又何尝不知你是个好孩子,只不过因着你母妃的缘故,本宫一直不好与你亲近。” 闻妃声音柔和,扶着沈昭盈来到了偏殿坐下,她屏退了宫人,命人下去准备茶水点心,偏殿中便只余自己与沈昭盈两人。 “娘娘不必麻烦,昭盈不饿。”沈昭盈的确毫无胃口。 “你不饿,你腹中的小家伙也该饿了,”闻妃笑意温柔,“寿康宫中如今还有一个双身子的夫人,这些点心也都是现成的,你不用担心麻烦。” 沈昭盈闻言,心下就是一惊,忍不住问道:“娘娘说,寿康宫中,还有一位双身子的夫人?” “看我这张嘴,”闻妃自知失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隔了许久,闻妃方才松下自己的手,与沈昭盈叹道:“王妃你有所不知,梁王殿下从民间娶的夫人,如今也在寿康宫。” “宋夫人?”沈昭盈一怔,“她为何会在寿康宫中?梁王他......在哪?” 那最后一句中,透着不为人知的紧涩。 “自梁王回京后,梁王便将宋夫人悄悄送到了太后这里,此事瞒着众人,就连你母妃也不晓得。”闻妃说完,又道:“太后也一直将宋夫人藏的隐秘极了,就连这一次皇上重病,太后也不曾让宋夫人去朝阳殿。” “那......梁王去了哪?”沈昭盈眸心如水,透着隐隐的紧张,向着闻妃看去。 “梁王......眼下被关在了天牢。”闻妃的声音小了下去。 “天牢?”听到这两个字,沈昭盈的心顿时抽紧了,忍不住失声道:“为什么?他为何会被关在天牢?” “王妃一直被楚王尊宠着过日子,这些事.......王妃也难怪不晓得。” 闻妃说着,低声一叹,看着沈昭盈的目光中透着怜悯之色。 “是什么事?”沈昭盈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还请娘娘告知。” “事情的起因本宫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先前皇上看到了一些信,那些信皆是梁王的亲笔,写的......都是如何与漠格联手,向着胡人借兵,来攻打大祁的事,皇上雷霆震怒,将梁王从便将召回收押,打算彻查此事。” 115章你这样狠 “信?”沈昭盈有瞬间的失神,她轻声默念着这一个字,仿佛倏然想起了什么,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原来如此......”沈昭盈的手指不住地颤抖着,她的眼神满是苦涩,只自言自语版的开口:“难怪.....他们母子会要那些信......” “楚王妃,你在说什么?”闻妃眸心透着不解,向着沈昭盈问道。 沈昭盈并未答话,她垂下脸颊,念起身陷在大牢中的祈云义,只觉一颗心痛如刀绞,是她害了他,是她的那些信........害了他。 那上百封信中,有的是他们想要的字,只要将那些字拓下,足以伪造出那些通敌叛国的证据! “唉,梁王殿下也是,为何要那与呼延钊结盟,皇上如此信任他,哪里能受得了亲儿子的背叛?”闻妃开了口。 “不!”沈昭盈抬起了眼睛,“他不会背叛大祁,他为了大祁能豁出去性命,他绝不会与呼延钊勾结的。” 说完,沈昭盈顿时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可她却无心去避嫌,更无心去解释。 “本宫也相信梁王爷是让人冤枉的,”闻妃声音轻柔,缓缓道:“可如今证据确凿,梁王爷的情形委实不妙,除非........” 闻妃有意卖了一个关子。 “除非什么?”沈昭盈眸心似水,问道。 “除非啊,宋夫人能为大祁诞下皇长孙,皇上先前曾下旨昭告天下,两位王爷中谁先得子,谁便是太子,若是梁王爷先得子,那他就是太子,”闻妃眼眸晶亮,说到这她微微顿了顿,看着沈昭盈的眼睛,继续开口:“历朝历代,哪有让太子在天牢里的道理?有了这一层身份加持,本宫觉得,真相会很快大白于天下,还梁王爷一个清白,楚王妃,你说呢?” 沈昭盈眸心一怔,她没有说话,眼睛却是落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这是她的孩子,可也是祈云祚的孩子,是郑贵妃的孙儿...... 他们母子害了她的爱人,可她......却还要为他怀着孩子,她知道,他们不会真的在乎自己的孩子,她腹中的骨肉,只会是孩子的父亲与奶奶争夺皇位的筹码! 多么可悲,又多么可笑。 他们母子夺走了她所有的幸福,誓必要将她的心爱之人置于死地,可她,却怀着替他们有助力的孩子,这多么讽刺! 沈昭盈心中酸楚到极点,也难过到极点,她没有再与闻妃说什么,只撑起身子,离开了后殿。 “楚王妃?”闻妃假意唤了她两声,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曾回头,闻妃不再喊她,只看着沈昭盈离开了内殿。 “娘娘,楚王妃当真会为了梁王殿下放弃自己腹中的骨肉?”有嬷嬷从后堂走出,来到闻妃身边,压低了声音开口。 闻妃笑了笑,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轻声道:“她会的。” “等她肚子里的那块肉落地,她可就是太子妃了,日后还会是皇后,她当真能舍得?”那嬷嬷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只觉不可思议。 闻妃放下了茶杯,她的眸子深远,唇角浮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淡淡道:“沈昭盈心思单纯,对梁王用情至深,别说她腹中的那块肉,哪怕是要她自己的命,本宫看她也能舍得。” 那嬷嬷一惊,当下不再多说,只俯身道:“娘娘圣明。” “圣明?”闻妃念着这两个字,眼角有精光闪过,她微微一笑,道:“郑贵妃一心想要沈昭盈生下男孩,本宫,偏不让她遂了心愿。” “小姐,您要去哪?”秋月紧随在沈昭盈身后,瞒着沈昭盈脸色雪白的样子,心下担心极了,忍不住问道。 沈昭盈脚步匆匆,走到清和宫时实在支撑不住,肚子沉的仿似要坠下一般,不得不靠在宫墙上,不住的喘息。 “小姐,您这都快生了,可别动着了胎气......”秋月一脸担心,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侍女,刚要喊人上前,却见沈昭盈一手扣住她的胳膊,与她吩咐:“秋月,你速去朝阳殿一趟,替我找大哥过来。” “小姐要见大少爷?”秋月一怔。 “大哥也在宫中,你快去替我寻他,就说......我有要事要问他。”沈昭盈说完,腹中便是传来一股抽痛,她蹙起眉头,一手扶着肚子,只不住的催促着秋月,“要小心些,不要让旁人知道。” 秋月不敢违逆小姐的话,她唤来了侍女在沈昭盈身边守着,自己则是匆匆向着朝阳殿赶去。 沈昭城赶到清和宫时,就见沈昭盈坐在软塌上,看见他进来,沈昭盈立时站起身子,向着他迎了过去。 “大哥......” “当心!”沈昭城见妹子脸色不好,当下快步走到她身边,关心道:“秋月让我来此处寻你,说你有急事找我,究竟是怎么了?” 说完,沈昭城看了一眼妹妹高高挺起的肚子,又是言道:“你也是,怀着孩子又何须进宫?御史台那边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大不敬的罪名安在你身上......” “大哥,”沈昭盈打断了兄长的话,她昂起脑袋,一动不动的看着哥哥的眼睛,开口就是一句:“梁王被关在了天牢,是吗?” 沈昭城脸色一变,“你听谁说的?” “你回答我,是不是?”沈昭盈的眼泪溢满了眼眶,她攥住哥哥的衣角,容色间十分凄楚,“他当真被皇上以谋反通敌的罪名给关在了天牢,是吗?” 沈昭城看着妹妹眼底的泪水,他心下一叹,深吸了口气,与沈昭盈道:“燕燕,你听大哥说,你如今怀着孩子,不要去管这些,你只需将自己的身子养好........” “不!”沈昭盈摇了摇头,强忍着泪水道:“你与我说实话,他究竟怎么了?” “燕燕......”沈昭城皱起眉心。 “告诉我实话。”沈昭盈的眼底满是祈求,在她如此的目光下,沈昭城即使是铁石心肠,也要生出不忍之意。 “不错,梁王刚回到京师,就被皇上下令收押,梁王也不曾有丝毫抵抗,甘愿束手就擒。”沈昭城终是一五一十地将真相告诉了妹妹。 沈昭盈唇瓣轻颤着,她看着面前的哥哥,问了一句:“皇上......会如何惩罚他?郑氏的人.......又会怎样对付他?” “燕燕!”沈昭城话音中有了些许的严厉,告诫道:“你不要忘记,你如今是楚王的王妃。” “他们害了他,还要我生下这个孩子,去替他们争抢皇上的宝位......”沈昭盈声音很轻,说完,她却是微微笑了。 “燕燕?”沈昭城见她如此,心下一紧。 “大哥,你放心,我不会牵连沈氏,不会连累你们的......” “你要做什么?”沈昭城瞳孔一阵紧缩。 沈昭盈没有说话,她的目光越过长长的台阶,向着下面看去,就见一行人正向着清和宫赶来,当先那人俊朗冷峻,正是祈云祚。 祈云祚身在朝阳殿,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妻子,终是放心不下,领着人向着寿康宫走去,不料却在路过清和宫时看见了沈昭盈兄妹。 “燕儿?”祈云祚抬头看见妻子,当下便要向着妻子走去。 沈昭盈看着向着自己走来的男子,久远的记忆却在此时涌上心头,他曾扯开她的衣裳,撕毁了她所有的美梦...... 而他的母亲,曾处处打压她心上的爱人,屡次三番派人欲取祈云义的性命...... 沈昭盈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她如今月份大了,压根看不见自己的脚,她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只要出生,就会相助他们母子,这个孩子,会让自己的父亲当上太子,让自己的祖母当上太后,让他们......有更强大的身份,去对付她的爱人。 或许,这个孩子,压根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 沈昭盈的眼眶里蓄满了泪珠,母子连心,那种滋味只让她痛彻心扉,她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却想起了祈云义。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曾举着伞打在他的身上,他告诉她,他是祈云义。 她想起两人在御花园中第一次的牵手,他的手掌宽大有力,他曾珍而重之的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他告诉她,他想这样牵着她,一直到白头。 她想起在他出征前,两人第一次的拥吻,他的怀抱那样温暖,他曾那样用力的拥抱过她,那样爱惜的亲吻过她...... 她一直觉得,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可祈云祚,是他生生毁了这一切! 沈昭盈眸心闪动,她不等祈云祚上来,自己便是走下了台阶。 祈云祚眸心一震,他看着妻子大腹便便的立在那儿,随时摇摇欲坠的样子,当下就要冲上去,就在此时,却见妻子的唇角露出一抹微笑,她从未对着他笑过,便是这样一抹笑,令祈云祚的步子一顿,整个人竟是停下了步子,怔在了那里。 沈昭盈面上仍是笑着,挺着肚子的身子却是不稳,一旁的沈昭城看着,刚欲上前扶她,就见沈昭盈的脚步一滑,恍如纸鸢般像下摔去,他大惊,在妹妹下坠之前一把攥住了她的身子,却只撕下她一块衣角,眼睁睁的看着沈昭盈摔下了台阶。 祈云祚如梦初醒,他看着沈昭盈的身子从高处摔下,她的肚子狠狠的摔在了台阶上,鲜血从她的裙摆流了出来,那样多的血,足以将整个台阶染红。 那些血落在他的眼底,衬着他的眼底亦是一片血红,他面色铁青,只喊了一声:“燕儿!”便是冲到了妻子面前。 他抱起了沈昭盈的身子,他的目眦欲裂,看着妻子迅速惨白下去的脸色,他的声音低哑的不成样子,只吐出了几个字:“你这样狠......” 116章要这天下又有何用 腹中的剧痛来的那样快,沈昭盈已是说不出话来,她看了祈云祚一眼,眼泪终是从眼眶里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 祈云祚说的没错,她那样狠,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她知道,她是要下地狱的,她一定会下地狱的...... 沈昭盈最后看了一眼自己高高的肚子,她知道,很快,她的肚子会重新变得平坦,她竭力伸出手,颤抖的、最后一次抚了上去,没有人知道,她心甘情愿的,陪着这个孩子一块死。 寿康宫,闻妃仍是在后殿中守着。 看见宫女匆匆而来,闻妃眉心一跳,心知是有了消息。 “娘娘,楚王妃方才在清和宫摔倒了,眼下太医已经赶了过去,听说楚王妃流了很多的血,腹中的胎儿......怕是要保不住了。”那宫女说着,想起沈昭盈腹中那八个多月的胎儿,心中只微觉不忍。 “是吗?”闻妃慢条斯理的捏着茶杯,轻声道:“郑贵妃呢?” “郑贵妃得到消息,已经从朝阳殿匆匆赶到了清和宫,据说,郑贵妃听到楚王妃小产的消息,脸色可吓人了.......” 闻妃听着这一句,便是忍不住笑了,她的笑容柔婉,不慌不忙的开口:“她一直指望着楚王妃生下男孩,好将楚王推到太子的宝座,眼看着孩子快要呱呱坠地,突然这么没了,她这脸色怕是精彩极了。” “如今楚王妃滑胎,楚王定是无法当上太子,梁王爷即便得子,可有通敌的证据在,他对四王爷早已没了威胁,郑贵妃费尽心思将梁王殿下送进了天牢,殊不知她其实是在为娘娘做嫁衣呢。”那宫女巧舌如簧,在闻妃身边低声恭维。 闻妃唇角含笑,淡淡开口:“这么多年来,本宫带着云飞韬光养晦,看着皇长子和三皇子斗的你死我活,直到眼下,才算是看到了一点点希望。” “娘娘不必过谦,漠格公主对四王爷一往情深,等四王爷完婚后,有这么个尊贵的王妃在,这天下.......总还是咱们王爷的。” 闻妃闻言,笑意更是深邃,她站起身子,那宫女见状,只赶忙上前搀扶,闻妃缓步走着,吩咐道:“走吧,咱们也去清和宫,凑一凑这个热闹。” 清和宫中,御医已是匆匆赶来,医女与稳婆也俱是得到消息,纷纷涌了过来,一时间清和宫中人影憧憧,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话,每个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出。 沈昭盈躺在床上,整个人孱弱的仿若一股云烟,一口气都能将她吹散。 她的脸白如纸,姣好的脸蛋上没有一丝血色,腹中的疼痛宛如凌迟般折磨着她的身子,她却连痛呼的力气也失去了般,即便痛到极点也只是发出几声低不可闻的轻吟。 祈云祚一动不动的守在门口,他的双手负在身后,手指却是攥的死紧,几乎要扭曲了般。 即便沈昭盈的呼痛声很小,可祈云祚却还是听见了,他面色一变,大步冲到门口,就听里面传来稳婆与医女的声音,他心下焦灼,刚欲将门踹开,一旁的内侍则是上前抱住了他的身子,“王爷三思!这里面您可不能进啊!” “让开!”祈云祚一声怒吼,刚欲挥开内侍,就听一阵脚步声从殿外传了进来,接着便是宫女们行礼的声音响起。 郑贵妃来了。 祈云祚回眸,就见郑贵妃脸色难看到极点,她凤目含威,走到儿子身边后,开口就是一句:“看你媳妇做的好事!” 祈云祚唇线紧抿,他没有出声,只留神着屋子里的动静。 郑贵妃气的浑身发抖,厉声道:“她已怀胎八月,竟然还会这般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来,若孩子有个三长两短,要她十条命也不够陪葬!” “母妃!”祈云祚转过身,他的眼瞳迸着怒火,直接对着母亲喝道:“燕儿如今生产在即,还请母妃不要在此嚷嚷!” “你!”郑贵妃一手指着儿子,指尖不停的颤抖着,她凤目圆睁,只道:“好,好,好,我就看你能护她到什么时候!” 就听“吱呀”一声响,太医从里屋匆匆走了出来,祈云祚见状,眸心顿时一变,他大步走至太医身边,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将太医带到了自己面前。 “王妃怎样了?”男人的声音透着焦灼与艰涩。 “王爷.......贵妃娘娘......”那太医看着面前的这一对母子,情不自禁的拱起手。 “孩子如何了?可能保住?”郑贵妃亦是急声问道。 “回王爷与娘娘的话,王妃腹中胎儿已过八月,如今早产,孩子出生后兴许会有损伤,但微臣却有把握,可以保住皇孙的性命,只不过......” “不过什么?”祈云祚当下开口。 “不过......王妃流血太多,已经无力娩出胎儿,如今的情形,王妃和皇孙只能保住一个,微臣......还请王爷与娘娘速速做个决断。” “既如此,那就将孩子打碎取出来。”祈云祚开口,他的话音刚落,郑贵妃脸色大变,只喝了一声:“云祚!” 祈云祚不曾理会,仍是与太医开口道:“你听着,孩子我可以不要,但你一定要保住王妃!”祈云祚目光深邃的令人心惊,他紧紧的盯着太医的眼睛,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毫无转圜的余地。 “不!”郑贵妃一声厉吼,她面色青白,与那太医道:“本宫让你保住皇孙!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孩子!” “这......”太医一脸惶恐之色,只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我是她的男人,此事我说了算!”祈云祚眸光血红,与太医又是说了一句,那太医闻言,心神顿时一震,他向着祈云祚拱了拱手,领命称是后匆匆进了屋子。 郑贵妃见状,刚欲上前阻拦,祈云祚已是一把扣住了母亲的手腕,拦住了她的身子,郑贵妃眼睁睁的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关死,说不清是怎样的一股愤怒袭来,她转回身,抬手就是一个巴掌,狠狠的向着祈云祚的脸庞上扇了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清和宫的人皆是听见了这一道巴掌。 祈云祚动也未动的受了这一巴掌。 “母亲筹谋多年,郑氏举全族之力,所有的希望都系在这个孩子身上,如今成败在此一举,你却为了一个女人,你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将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云祚.......你如何对得起母亲?”郑贵妃眼底血红,一番话几欲泣血,她盯着儿子的面容,厉声质问。 “是儿子不孝。”祈云祚声音低沉。 郑贵妃急痛攻心,她又是扬起了手,这一次,不等她的巴掌落在儿子身上,祈云祚却是握住了她的手腕。 郑贵妃不曾想到儿子竟会出手,不免大惊,她看见祈云祚转过身,黑曜石般的眼睛笔直地看着自己,与郑贵妃一字字道:“没有她,我要这天下又有何用!” 寿康宫。 如意待在偏殿,正给祈云义缝着一件外衣,就听前面的宫殿传来一阵嘈杂,如意心下有些奇怪,她在寿康宫住了这样久,深知太后喜爱安静,偌大的一座寿康宫一直都是安安静静地,绝没有今日这般情形。 待宫女连翘进来时,如意忍不住问道:“连翘姑娘,外面出什么事了?” 连翘一面将点心摆在桌上,一面叹道:“方才从清和宫传来消息,楚王妃小产,腹中的男胎已满八月,却也不曾保住,太后听到这事,难过的不得了,闻妃娘娘连忙让人去请太医来瞧,是以才乱了些。” “楚王妃小产了?“听得沈昭盈小产的事,如意心下大惊,只觉不敢相信。 “可不是,郑贵妃心疼孙儿,当场就晕了过去,如今皇上病着,又出了楚王妃的事,宫里可真不太平。” 连翘说着,深深的叹了口气。 如意心头也是沉甸甸的,她放下了手中的衣衫,望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心里却是乱滔滔的。 “夫人这衣裳是给王爷做的?”连翘看着如意手里的衣裳,蓦然开口。 “嗯,”说起丈夫,如意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她不知自己的丈夫在哪,也不知他忙着什么,只能道:“天气渐渐凉了,也不知道.....他的衣裳够不够穿。” 一听这话连翘就是抿唇笑了,“王爷身份尊贵,哪里会缺衣裳呢?夫人还是不要担心了。” “连翘姑娘,”如意抬起眼睛,鼓足了勇气,问了句:“你知道我夫君在哪吗?他......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我?” 117章我这样对你 听如意这样问起,连翘顿时一怔,想起太后的嘱咐,连翘收回心神,只道:“王爷这次从北境回来,杂七杂八的琐事太多,等着王爷将事情理好,他就会进宫来看夫人了。” 说完,连翘的眼睛落在如意的小腹上,又是温言劝慰:“夫人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保重好自己的身子,这样,不论是太后还是王爷,都能放心了。” 如意听着连翘的话,便是轻轻点了点头,她想起沈昭盈,想起她失去了腹中的胎儿,心下只觉一阵怅然与不忍,都是要做母亲的人,即使晓得沈昭盈之前曾是丈夫的未婚妻,可此时听到她小产的消息,如意心里仍然有些不是滋味,只觉可惜。 她有心想去看一看沈昭盈,可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又念起宫里如今是多事之秋,便也只能作罢。 其实如意也明白,即使她可以去看望沈昭盈,她也不能去的,人家失去了孩子,定是痛苦的紧,她却挺着肚子去看望,倒是显得耀武扬威了,即使她没那个心思,也总归是不好的。 如意叹了口气,看着自己手里的衣衫,对丈夫的思念便是越发深邃了一层,此时的祈云义,究竟在何方? 天牢。 听到脚步声,祈云义抬起头,就见一个身材颀长,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随着守卫走了过来。 是祈云飞。 守卫毕恭毕敬,解开了牢房中的锁,向着祈云飞恭声道:“王爷,请。” “你们先退下。”祈云飞淡淡吩咐。 “是。”守卫行礼后离开了牢房。 “大哥。”待守卫走后,祈云飞大步走到齐云义身边,他的眼眸在兄长身上打量一番,就齐云义周身上下并无何异样,才略微放心。 “大哥无事就好,小弟生怕那些狱卒会为难大哥。”祈云飞开口。 “你放心,父皇不曾褫夺我的封号,我如今依旧是梁王,他们不敢与我难为。”祈云义淡淡一笑,与祈云飞道。 祈云飞目光深隽,一叹道:“此事委屈大哥了,如今事情已渐有眉目,要不了多久,定会还大哥清白。” 祈云义点了点头,倒似不曾走心的样子,他看着祈云飞的眼睛,却是问了一句:“近日,你可有去寿康宫?” 祈云飞一怔,继而道:“说来惭愧,小弟倒是有好些日子不曾去给祖母请安了。” “云飞,大哥拜托你一件事。”祈云义压低了声音。 “大哥请说,只要小弟能办到,必定万死不辞。”祈云飞声音真挚有力。 “如意如今就在寿康宫。”祈云义双眸炯深,想起怀有身孕的妻子,只觉心里既是柔软,又是担心。 祈云飞眸底先是有愕然划过,几乎瞬间便明白了祈云义的用意,于是道:“大嫂如今怀着身孕,将她送到皇祖母那里的确是万全之策,皇祖母必定会照顾好她们母子。” 祈云义“嗯”了一声,眉宇间仍是蕴着担忧之色,他缓缓踱着步子,道:“眼下我无法出去见他,你替我去寿康宫走一趟,替我看一看她。” “大哥放心,小弟明日便去。”祈云飞一口应了下来。 祈云义眸心透出一抹欣慰之色,伸出手拍了拍弟弟的肩头。 “大哥,父皇前几日曾在朝阳殿中晕倒,如今虽已醒来,可身子却是大不如前,朝中如今多有大臣上奏,欲父皇尽快立下太子。”祈云飞与兄长说起了如今朝中的情势。 “父皇曾下旨,等老三得子,便会将皇位传给他。”祈云义道。 祈云飞摇了摇头,“大哥有所不知,如今,三哥与太子之位终究是有缘无份了。” “怎么说?”祈云义微微皱起眉头。 祈云飞顿了顿,才道:“三嫂她......前几日在宫里小产了,腹中的男婴没有保住。” “你说什么?”祈云义眸心一震,看着齐云飞的眼睛。 祈云飞想起那个孩子,心里也隐隐觉得可惜,只叹道:“不知是怎么回事,好像是三嫂在清和宫中摔了一跤,孩子不仅没了,就连她自己也是差点将命搭了进去,太医说......她今后也都是无法再生育了。” 祈云义眸心微缩,他的声音暗哑,只问了一句:“老三呢?” “三哥倒是一直陪在三嫂身边,当初郑贵妃欲保孩子,也是三哥竭力反对,才保住了三嫂的一条命。” 祈云义转过身,面庞隐在阴影中,显得五官尤为深邃。 祈云飞看着兄长的背影,默了默,终是道:“大哥,如今三嫂小产,三哥膝下无子,定是无缘皇位,等大嫂将孩子生下来,这太子之位......” 不等祈云飞说完,已被祈云义打断,“漠格那边可有消息?” 听兄长提起漠格,祈云飞道:“漠格的使臣已经返回漠格,我前些日子收到了忽兰的信,一切都十分顺利,漠格大汗已是下令停战,并且会派人亲自前来大祁,与父皇商议婚事。” 祈云义闻言微微颔首,他的目光深远,却不曾再说什么,祈云飞见他脸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祈云飞沉默片刻,便道:“大哥,小弟先行告退。” 祈云义骤然回神,他看了祈云飞一眼,只无声的点了点头。 祈云飞行了一礼,礼毕离开了天牢, 待齐云飞走后,祈云义在牢中踱着步子,他的身形依旧挺拔,不知过去多久,男人停下步子,缓缓闭上了眼睛。 清和宫。 沈昭盈仍是沉沉睡着,这一次小产,极大地损害了她的身子,她流了那样多的血,即便齐云祚选择了保大人,可当那个孩子从她身子里剥离,她自己也是去了大半条性命。 祈云祚仍是在床前守着,几日来不曾离开过一步,即使如今洪化帝也身在病中,他却一直不曾抽身去过朝阳殿。 沈昭盈在睡梦中也是极其不安稳的,她的脸色比纸片还要苍白,就连唇瓣也是毫无血色,从她身体中流出的鲜血仿若带走了她身上所有的暖气,即使齐云祚下令命宫室中烧起了银丝炭,又在沈昭盈的身上压了两床软被,可她的身子却仍是冷的,冰一样的冷。 祈云祚握着她的手,不论他怎样暖,沈昭盈的手却仍如冰块般寒冷,祈云祚眸底布满了血丝,他将沈昭盈的柔荑放在唇边轻轻呵气,眼睛更是凝视着她的睡容,视线不曾离开过分毫。 蓦然,沈昭盈的身子微微动了动,祈云祚身子一颤,立时伏在她耳旁轻声喊着她的名字,沈昭盈轻轻蹙眉,只轻声呓语,吐出了一个字:“冷......” 祈云祚为她掖紧了被角,却仍觉不够,他扯开了自己的衣裳,露出了男子精壮而结实的胸膛,他轻俯下身,将沈昭盈冰凉的身子小心翼翼的抱在了怀里,贴近了自己的胸膛。 沈昭盈近乎本能般的向着温暖的地方依偎过去,齐云祚的手掌抚上了她的脸颊,低沉而温柔地喊着她的名字,燕儿...... 沈昭盈轻轻动了动身子,有泪水充斥在她的眼角,她想要睁开眼睛,却无奈没有那个力气,只能很小声的喊出自己心里的那个名字,义哥...... 听着那两个字,齐云祚先是一怔,继而便是漫天的绝望与苦涩,他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听着她在自己的怀里轻轻的喊着别的男人的名字,他从没觉得自己这般可笑过。 “我这样对你,你却这样待我。”齐云祚微微笑了,他的眼底血红,每一个字都好似从胸腔中迸出来一般:“燕儿,你真狠。” 车队浩浩汤汤,向着大祁的京师行去。 忽兰骑着骏马,一身戎装却映衬的她越发俏丽英气,一想着再过些日子就可以赶到京师,见到情郎,忽兰心情奇好,唇角忍不住噙着明媚的笑意。 看着前方的身影,忽兰玩性大起,只催促着马儿赶到其身后,开口道:“呼延钊,你又何必一直拉着个脸色,咱们再过不久就可以赶到大祁的京师,听说大祁的京师中多的是美酒与美人,到时候美酒让你饮个痛快,美人儿让你看个过瘾,若是遇上喜欢的,你还可以将她带回漠格,岂不美哉?” “多谢公主美意,呼延钊心领了。”男人声音冷漠而淡然,并不曾去看忽兰一眼。 “我知道,父汗下令停站,惹得你心里不痛快了,那祈云义眼下也在京师,你大可去找他,再与他比个高下便是。” 118章可以带我去见我夫君吗 “两国既已休战,我又何须再去找他比个高下?”呼延钊终是看了忽兰一眼,黑眸中的光却仍是冷厉的。 “呼延钊,”见他对自己一直这般冷漠,忽兰也是动了怒,“我真不明白,两国和谈有什么不好,一定要两国打得你死我活,生灵涂炭你才满意吗?漠格和大祁结为兄弟之邦,这样不好吗?” 呼延钊勒住了骏马,忽兰见状,亦是停了下来,身后的随从更是纷纷立在了原地。 呼延钊的目光向着远处看去,不同于漠格那般苍凉,入眼之处多为黄沙,大祁国土富饶,山河辽阔,一片郁郁葱葱。 这样的国土,这样的天下,呼延钊扪心自问,攻下大祁,将族人带到此地繁衍生息,一直是他最大的梦想。 “好,怎么不好,一桩婚事就能让两国握手言和,这笔买卖当真划算。”男人说着,唇角露出淡淡的讥讽之色。 “呼延钊!”忽兰皱起眉头,“我与襄王真心相待彼此,何来买卖一说!” 呼延钊瞥了她一眼,眸心中仍是浮着讥诮,他不再与忽兰多言,只扬起马鞭,带着身后的随从绝尘而去,将忽兰丢在了身后。 忽兰望着男人的背影,心下火起,她高声喊着呼延钊的名字,呼延钊却置若罔闻,一直不曾回头。 “将军,忽兰公主毕竟是大汗最宠爱的女儿,咱们这般得罪了她......”待呼延钊放慢了脚程,呼延钊身边的侍从策马赶到男人身后,压低了声音开口。 “一个蠢妇罢了,不足为虑。”呼延钊打断了侍从的话,侍从心知呼延钊大权在握,在漠格极有威望,就连大汗也要让他三分,区区一个公主,他的确是不曾放在眼里。 “是。”那侍从恭声应道,沉默了一会,终是大着胆子又是问了句,“将军,其实属下也有一事不解。” “你是与忽兰一样想问本将,为何不愿休战,一定要与大祁争个你死我活?”呼延钊一语道出了侍从的心思。 “不敢欺瞒将军,属下......的确有此一问。”侍从开口。 呼延钊的黑眸幽深,他看着远处,却是道了句:“本将并不是不愿与大祁和谈,只是这和谈,又有谁知道能维持多久。” 男人话音刚落,那侍从就是一惊,似是从不曾想过此事。 “如今大祁兵力薄弱,国力衰退,祈云义用尽手段促成两国联姻,以换取时机供大祁休养生息,假以时日,等大祁国力昌盛,你真以为一桩婚事就能抵消两国多年来的宿怨?”呼延钊的声音是沉静的,听在侍从耳里,却无疑如一道惊雷般。 “可是将军,忽兰公主若嫁到大祁,也定是为襄王正妃,日后也极有可能成为大祁的皇后.......” 听着侍从的话,呼延钊一记嗤笑,接着道:“大祁以儒家治天下,向来看不起胡人,他们视咱们漠格为番邦野蛮之地,自然也看不起漠格的女子,至于忽兰......她不过是被那襄王的外表所迷,等她嫁到大祁,待襄王利用她夺得皇位之后,有的她受得。” 侍从沉思半晌,道:“原来将军是想趁大祁国力衰退之即将其彻底压制,不给大祁喘息的机会。” 呼延钊点了点头,“不错,大祁疆域辽阔,物产丰富,若能将其彻底攻下,可谓一劳永逸,咱们漠格人,也再不用受严寒酷暑之苦......” 说到这,呼延钊想起如今的情形,便是心下一叹,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将军,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妨反了吧,将军统领重兵,大可挥师南下,又何须处处受大汗掣肘......” “住口!”不等侍从说完,便被呼延钊厉声打断,“此话不可再说。” “是,属下知错。”侍从立时俯身认错。 呼延钊不再多言,他收敛心神,只策马继续向前行去。 寿康宫。 如意手中捧着一条护腰的垫子,自从那日从连翘口中听说太后病倒了之后,如意心里一直十分记挂,虽然她能感受到太后不是很喜欢她,可如今她住在寿康宫,衣食住行都得太后庇佑,更何况,太后是丈夫的祖母,于情于理,如意都觉得自己身为晚辈,都应该尽一些自己的心意。 是以这几日,如意每日里呆在房中,为太后缝制了一条护腰的垫子,绵软舒适,上了年纪的人用着正合适。 她鼓起勇气让连翘领着自己去了太后的寝宫,进了后殿,连翘便是退了下去,如意透过屏风,就见太后与孙嬷嬷的身影隐隐约约,她刚要出声行礼,就听太后的声音响起:“派人去瞧瞧,云义最近如何了?” “太后放心,殿下如今虽然人在牢中,可皇上却不曾褫夺他的封号,殿下仍是亲王,量那些狱卒也不敢和殿下做对。” “话虽如此,哀家还是担心,只怕那郑氏会落井下石。” “太后放宽心,殿下身边的徐将军,和想王爷也一直都在为殿下奔走,想来再过不久,就可以为殿下洗脱罪名。至于郑氏......”孙嬷嬷说到这,微微叹息,“要说楚王妃腹中的胎儿此番虽是可惜了,可此事到底也是助了殿下一臂之力,郑氏如今消停了不少,就连郑贵妃也是一直躺在病榻上,到现在也没起来。” 太后一记冷哼,“郑氏一族这些年仗着郑贵妃受宠,越发嚣张跋扈,他们家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难道还少?只是可惜了昭盈那孩子,当年......” 太后说到这,心下便是一叹,她并没有说下去,抬起眼睛,便发觉了屏风后的身影,当下,太后脸色一变,喝道:“是谁在那里?” 孙嬷嬷闻言也是一惊,连忙回过身去,就见从屏风后走出来一道虽怀着身孕,却依旧窈窕的身影。 如意攥着腰垫的手不住的颤抖着,她望着榻上的太后,只轻声喊了一声“太后”,竟是连行礼都忘记了。 “你不在偏殿待着,来这里做什么?”太后皱起眉头,有心想要斥个几句,可看着她隆起的肚子,终是将话咽了回去,只道了这么一句。 “我......我不是有意要偷听您和孙嬷嬷说话的,”如意心下惶然,只问道:“夫君他......王爷......王爷被皇上关进牢里了,是吗?” 说到一半,如意看着太后严厉的目光,慌忙改了称呼。 “这不是你要关心的事,你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将你腹中的孩子好好的生下来。”太后说完,与孙嬷嬷言道:“把她送回去。” “是,太后。”孙嬷嬷连忙答应着,上前就要去扶如意的身子。 “太后......”如意眼瞳中充满着泪水,她没有走,只向着太后跪了下去,哀求道:“求求您,您让我去看一看王爷,我不会给王爷添麻烦的,求您让我去看一眼......” “住口!”太后斥道:“不要忘记你自己的身份,云义此番身陷囹圄,却还不忘求哀家照顾你,你不要不懂规矩,辜负了他这番心意。” 如意闻言,眼底有瞬间的失神,一旁的孙嬷嬷扶起了她的身子,瞧着她清纯中尚且透出几分稚气的小脸,念着她对丈夫的一番心意,也是生出几分不忍之意,只劝道:“夫人不必难过,王爷如今虽在天牢,不过是权宜之计,要不了多久,王爷就可以洗脱罪名,夫人不要担心。” 如意怔怔的,只由着孙嬷嬷将自己带出了太后的寝宫,如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偏殿,直到孙嬷嬷离开后,她才惊觉自己的手中仍是攥着那护腰的垫子。 如意想起丈夫,只觉得心里难过极了,担心与焦灼只将她的心攥紧,一想着祈云义在牢中受苦,就让她忍不住的想要落泪。 “夫人,四王爷求见。”蓦然,宫女的声音将如意的心神拉了回来,她转过头,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踏步而来,那男子面如冠玉,气宇轩昂,正是祈云飞。 祈云飞刚踏进宫室,就见如意红着一双眼睛,他看着先是一怔,继而拱手行了一礼,喊了一声:“小弟见过大嫂。” 见他像自己行礼,如意慌忙站起了身子,她搁下了手中的腰垫,吸了吸鼻子,对着祈云飞还了一礼。 “大嫂为何哭泣?”齐云飞此番受兄长所托,来此处看望如意,见她眼中带泪,便是问道。 “四王爷.......你......你可以带我去见我夫君吗?”如意眼瞳中水光盈盈,清晰的能映出他的身影,而她的声音又轻又小,透着祈求,只让人不忍心拒绝。 “大嫂......都知道了?”祈云飞问道。 如意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 119章狱中相见 天牢。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祈云义回过头,就见守卫将门打开,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刚看见他,来人眼圈就是红了,不由分说便是扑在了他的怀里。 “如意?”祈云义浑身一震,顿时伸出胳膊抱紧了妻子的身子,他低眸看去,就见如意眼角含泪,只抱着他不愿撒手。 “你怎么来了?”祈云义黑眸灼灼,看着她周身上下都是好端端的,腰身那里比和自己分开时还略微圆润了些,才放下心。 “我求了四王爷,让他带我来的......”如意抬起头,这些日子不曾见面,此时看着丈夫身陷囹圄,祈云义瘦了,也黑了,如意心里就是酸楚极了,她攥住丈夫的大手,难过道:“你被皇上关在了这里,怎么不和我说呢?” 祈云义没有说话,他俯下身,抵上了她的额头,他的目光落在了妻子隆起的肚子上,男人伸出手抚了上去,低沉着声音问着妻子:“你还好吗?孩子还好吗?” “我们都好,”如意泪眼盈盈的看着丈夫,情不自禁的开口,“夫君,皇上为什么要抓你?他.....要把你关到什么时候?” “你别怕,”祈云义轻轻揽住她的腰,他看着她的眼睛,与她道:“郑贵妃一脉诬陷我与漠格人勾结,中庭他们已是在收集证据,要不了多久,此事就会雪落石出。” 如意听着丈夫轻描淡写般的与自己开口,她知道,这是祈云义不愿让她担心,扪心自问,在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上,如意心知自己压根没法帮助丈夫,她的眼睛落在祈云义身上的衣衫上,如今天气日益寒凉,祈云义身上却还只是一件单衣,如意鼻子发酸,只问了一句:“夫君,你在这里.......吃得好吗?衣裳够穿吗?” 祈云义心口一动,看着她那双剪水双瞳中满是对自己的心疼之意,男人心下一叹,他揽紧了她的衣裳,与她道:“傻子,就算在牢里,我也还是王爷,我不会缺衣裳,也不会缺吃的,只是你......” 说到这,祈云义微微松开了如意的身子,他凝视着妻子的面容,温声问她:“皇祖母待你好吗?寿康宫中可有人为难你?” “没有,”如意慌忙摇头,生怕丈夫担心,“皇祖母很疼我,她让我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就连宫里的那些姐姐也都很照顾我。” 祈云义听着如意的话,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晓得如意的性子,也晓得自己的祖母的脾气,男人知道,即便如意受了委屈,她也不会告诉自己。 念及此,祈云义心头浮起几许怜惜之意,他揽着如意的腰,与她道:“等我离开天牢,就去寿康宫接你,咱们回自己家住。” 如意将自己的泪意忍下,她听着丈夫这般说,便是明白祈云义是心疼自己,太后虽不大待见她,可如意晓得,太后那里对她而言却是整个京师中最安全的地方,祈云义将她送到寿康宫,正是一番为她着想的拳拳心意。 “嗯,”如意点了点头,“我会好好的等夫君来接我的。” 祈云义微微笑了,伸出粗砺的手掌揉了揉如意的发顶,而后,男人的目光落在如意的肚子上,就见一个多月未见,如意的小腹又是变得圆润了许多,祈云义看在眼里,神情间便是一柔,他蹲下身子,小心而温柔的环住妻子的肚子,与她腹中的孩儿道:“一个多月没见,爹爹的乖宝长大了。” 如意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只觉心下一阵柔软,她伸出手轻轻抚着丈夫的黑发,就见祈云义弯下腰,将自己的耳朵贴上了她的肚子,静静聆听着孩子的胎动。 如意低眸,刚好能看见齐云义唇角的笑容,看着丈夫的这一抹笑,如意心中却是莫名生出了一抹念头,哪怕是豁出性命,她也要为他生下这个孩子。 祈云义听了许久,直到顽皮的孩子老实了下来,祈云义方才站起身子,重新将如意抱在怀里。 “夫君......”如意小声喊他。 “怎么了?”祈云义摩挲着她的面颊,在她的额角印上一吻。 “楚王妃......前些日子小产了。”如意抬起头,有些不安的看着他,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在此时提起沈昭盈。 祈云义闻言,手指微微一顿,他点了点头,道:“前几日老四来时,听他说起了此事。” 如意悄悄的看着他,祈云义发觉了她的目光,便是有些无奈的开口:“怎么这样看我?” “夫君,楚王妃她失去了孩子,你是不是......很难过?”如意终是将自己的心里话问了出来。 祈云义看着她的眼睛,与她低声道了句:“如意,她腹中怀的,也是我侄儿。” 说完,祈云义默了默,又是言道:“即使不是,也觉得惋惜。” 如意听着丈夫的话,她知道,他没有欺瞒自己。 其实不要说祈云义,就连她自己,想起沈昭盈腹中那八个多月的胎儿,她也是惋惜的。 祈云义见她微微出神的样子,念起她如今有孕在身,自己却不能伴在她身边,念及此,祈云义捧起了如意的小脸,低声嘱咐道:“我不在你身边,自己凡事都要当心,知道吗?” 如意收回心神,她看着着丈夫的眼睛,听着他的叮嘱,她的眼眶发酸,只用力地点了点头。 朝阳殿。 洪化帝半倚在龙塌上,皇后亲自在一旁服侍,端着一碗清粥,十分仔细的喂着洪化帝。 那一碗粥只吃了半碗,洪化帝便是摇了摇手,示意不必再用。 “皇上病体刚愈,还是再用一点吧。”皇后声音柔和,轻声劝道。 “不必了。”洪化帝的声音沙哑而苍老,上一次的晕倒,几乎令他老了十余岁。 皇后见状,便是将碗递给了宫女,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 “漠格的人,眼下到哪了?”洪化帝即使在病中,也还是记挂着忽兰与呼延钊一行。 “今儿一早刚收到的消息,说是漠格公主一行人已是经过了楚州,再过三五日的功夫,就能赶到京师。” “漠格大汗这次,派了谁来护送?”洪化帝轻声咳嗽,一面咳一面问道。 皇后连忙上前为洪化帝轻捋着后背,听的他开口,便是回道:“是漠格大将军,呼延钊。” “呼延钊?”洪化帝眼睛一动。 “是的皇上,”皇后手势温柔,语气恭敬而柔婉,“臣妾也曾听闻过这一位大将军的名头,据说在漠给,这位呼延将军也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 “岂止是家喻户晓,”洪化帝摇了摇头,淡淡道:“呼延钊在漠格,就如同云义在大祁,他们二人......都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最后一句,洪化帝压低了声音。 皇后心中微凛,并没有接话。 “皇室中,适龄的公主,郡主,一共有多少?”洪化帝向后仰下,靠在软枕上,蓦然问了皇后一句。 “皇上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臣妾这个?”皇后微笑道。 “朕曾听闻,呼延钊还不曾娶妻,他这次护送漠格公主来咱们大祁,若能将他收为驸马郡马,让他当上大祁的女婿,此番一嫁一娶,自然更能保得边境太平。” 听着洪化帝的话,皇后眼睛一亮,含笑道:“皇上圣明,臣妾回宫后即刻拟出适龄的公主与郡主名单,供皇上挑选。” “不是朕挑,”洪化帝的声音透出浓浓的倦意,“是让呼延钊选。” 说完,洪化帝的眼睛中发出一抹亮光,又是言道:“也不必非要公主郡主,等呼延钊进宫后,你费些心思,举办些宴会,他若看上了谁,不管是公主郡主,还是千金小姐,哪怕是个宫女,不论是何身份,只要他看上,你就为他将此事办妥。” “是,皇上,臣妾理会的。”皇后深深俯身,恭声答应道。 洪化帝欲闭目养神,却见内侍前来通传,说是御史台周大人求见,洪化帝瞬间睁开了眼界,他向着皇后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待将皇后遣走后,洪化帝方才吐出了一个字:“传。” 120章他又哪里能知道? 洪化帝声音刚落,就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躬身走了进来,看见皇帝,顿时跪地行礼。 “起身吧。”洪化帝摆了摆手,周大人闻言,谢恩后方才站起身子。 “如何?”洪化帝微微坐起身子,向着周大人看去,沉声问出了两个字。 “启禀皇上,此事已渐渐有了眉目。”周大人站直身子,拱起了双手。 “说。”洪化帝吩咐道,如今殿中只有他们君臣二人,说起话来更是无需忌讳。 “皇上,这些日子微臣多方走访,自郑氏一脉中探出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 “是何消息?”洪化帝打起了精神。 “微臣探知,郑氏族人中有人与漠格大将呼延钊来往勾结,以燕云六州为诱饵,让呼延钊相助三皇子夺得皇位。” “你说什么?”洪化帝眉心紧拧,喝道:“有何证据?” “皇上请看。”周大人躬身上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打书信,放在了洪化帝面前。 “这些乃是郑氏族人与呼延钊的往来书信,其中,有一封是郑贵妃的亲哥哥,秦国公的亲笔信,在信上,秦国公相求呼延钊嫁祸于皇长子,作出皇长子与之勾结的假象,来令皇长子失去继位的资格。” 周大人声音极低,洪化帝打开那些往来的书信,脸色越来越是难看。 “又是这些信!”洪化帝几乎要失去了耐心,“啪”的一声将那些信尽数扔在了案桌上,与周大人喝道:“当初,朕正是亲眼看到了云义与呼延钊勾结的亲笔信,方才将他下入天牢,如今你又拿出这些信来,朕,焉知其是真是假?” “皇上,”周大人深深一揖,“先前那些所谓的皇长子的亲笔信,微臣也已是探了清楚,其中缘故,还望皇上容禀。” “你继续说。”洪化帝皱起眉头。 周大人行了一礼,而后则是向着殿外道:“将人带进来。” 随着周大人话音刚落,洪化帝就见有侍从押着一个形色慌张的男子走了进来。 “小人.....见过皇上。”那人刚看见洪化帝,便是忙不迭迟的跪在了地上。 “这是何人?”洪化帝问道。 “告诉皇上,你是何人,又为何会在此处。”周大人看了那地上的男子一眼,沉缓出声。 “是......是......”那人显是怕的厉害,浑身颤抖着,勉强稳住声音,道:“小人姓文,乃是如意馆中为宫里书写书法的匠人。” “书法?”洪化帝默念着这两个字,让那姓文的男子继续说下去。 “小人.....小人曾见过皇长子的字,见皇长子字迹坚毅,苍劲有力,只觉心中艳羡,便曾私下悄悄临摹,长期以往,倒也将皇长子的字写的有几分相像。” 洪化帝听到此,心中已是明了,当下便是厉声问道:“那些诬陷皇长子与漠格人勾结的信,便都是出自你之手?” “皇上息怒,那些信.......那些信......”文州城抖如筛糠,咬了咬牙,却是从怀中摸出了几封信,颤抖着捧了起来,“皇上请看,这些乃是皇长子当年写给楚王妃的信,郑贵妃那里足足有上百封,那些信诬陷皇长子的信,便都是出自这些信中!郑贵妃娘娘命我们在这些信中细细寻找着需要用的字,找到,便是拓下,印在了信纸上,是以才会有些皇长子的亲笔信。” “郑贵妃?”洪化帝眸心一变。 “小人不敢欺瞒皇上,郑贵妃将小人从如意馆带进了凤宁殿,命小人从皇长子写给楚王妃的信中拓下皇长子的亲笔字,凑成那一封封通敌的信,小人没法子,只得暗暗偷了几封出来,皇上若不信,一看就知!” 文州城说着,将身子深深低下,捧着信的手却是高高举起。 周大人取过那些信,递在了洪化帝面前。洪化帝将那些信接过,打开,就见如文州城所说,那的确是祈云义当年写给沈昭盈的信,洪化帝无心理会信中的内容,只一目十行的往下看去,果真见其中许多个字都是让人拓走,只留下一处处的空白。 周大人仍是恭恭敬敬地在一旁立着,余光却是悄悄地向着洪化帝打量,就见皇上握着那些信纸,眼底的神色大变,周大人见状,则是无声的垂下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 “你说,是郑贵妃命你伪造出皇长子通敌的信,朕要问你,为何早不来禀报朕,一直等到今日?”洪化帝缓缓放下那些信,盯着文州城的眼睛。 “回皇上的话,”文州城定了定神,鼓起勇气开口:“郑贵妃命小人伪造出信后,小人就晓得自己的这条命怕是保不得,于是才悄悄偷走了这几封信,为的......便是今日。” “你的意思是,郑贵妃会杀人灭口?”洪化帝眯起了眼睛。 “是.....”文州城声音越发小了下去,他的额上沁出一层冷汗,却也不敢抬手去擦,就听洪化帝的声音又是响起:“你这刁奴,即使你不说,朕也知你心意,若是郑贵妃饶过你,你便将这些信压下,任由皇长子蒙受不白之冤,若是郑贵妃欲取你狗命,你方将这些信呈于朕面前,是也不是?” 见洪化帝说中自己的心事,文州城更是心慌,冷汗也是流的越发厉害,他浑身都是抖的,只不住的哀求:“皇上明鉴!小人......小人也还没法子呀!郑贵妃的兄长在宫外拿住了小人一家老小,小人不敢不听郑贵妃的话啊皇上!” 听着文州城的祈求,洪化帝心下越发烦闷,他的眉头紧拧,不知隔了多久,一旁的周大人终是听到了洪化帝开口,皇上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只吐出了几个字:“让郑贵妃来见朕。” 一夕间,宫中风云大变。 一直深受皇上宠爱的郑贵妃不知因何触怒了皇上,竟是让皇上下令禁足于凤宁殿中,就连郑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亦是让皇上勒令待在自己的王府中面壁思过,唯有三王妃,因着小产身子还未恢复的缘故,被皇上格外开恩,允其在清和宫中休养。 而与郑氏母子的地位一落千丈所不同的,则是先前以通敌的罪名被皇上关在天牢中的皇长子,则被皇上下令释放,并昭告天下,为皇长子平反。 而与此同时,洪化帝身子越发羸弱,朝中恳请皇上立太子的呼声越发高涨,洪化帝许是被郑氏寒透了心,又许是碍于朝臣的压力,终是下旨,只道等皇长子得子后,就会将其立为太子。 寿康宫。 祈云义离开天牢后,第一件事便是赶到寿康宫,先是为太后请安,祖孙多日未见,此番一见自是各有一番悲喜,见过皇祖母之后,祈云义方才去了后殿,去见妻子。 如意并不知丈夫已是离开了天牢,祈云义踏进如意所住的偏殿时,就见如意正呆呆的坐在窗下出神,祈云义并没有惊扰她,他脚步轻缓,只径自走到了如意身后,从后面揽着她的腰,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 如意一震,慌忙回过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丈夫的面容,如意有些不敢相信,只失声喊了一句:“夫君?” “如意,”祈云义眼瞳乌黑,他的大手抚上如意的肚子,温声告诉她:“我来接你和孩子,咱们回咱们的家。” 清和宫。 沈昭盈起了高烧。 秋月焦灼的守在一旁,自皇上下旨,命祈云祚在府中面壁思过之后,比起先前男人在时,沈昭盈这里可谓是一天一地,之前,清和宫中太医,医女,宫娥......服侍沈昭盈的人数不胜数,可如今郑氏母子被皇上所厌弃,不仅那些太医不再来此,就连一些宫娥也是巴不得躲的远远的,宫中的人向来为墙头草,如今眼见着郑贵妃母子失势,对于沈昭盈,众人也无不是想要躲的远远的。 “小姐,您醒一醒?”秋月眼底含泪,眼见着沈昭盈脸色如雪,气息微弱的躺在那儿,只让她的心都揪在了一处。 “皇长子被皇上下令平反了,他没事了,小姐,你知道了吗?”秋月噙着泪,一字字道:“您多傻,您自己打掉了自己的孩子,可皇长子他.....他现在风头无两,手握重兵不说,还是太子的不二人选,皇上说,只等皇长子得子,他就会立皇长子为太子了,小姐,如果这是您想瞧见的,那您就快醒醒吧!” 秋月握着沈昭盈的手,但觉沈昭盈的手冰凉,念起沈昭盈高烧至今,不曾有一个太医来看过,秋月心中悲愤不已,“您为了皇长子差点搭上了自己的命,可他.....他又哪里能知道?” 121章长乐宫 秋月望着沈昭盈苍白而柔弱的面容,心中却是渐渐生出了一个念头,她的目光坚定,显是渐渐下定了决心,她为沈昭盈将被子掖好,她的声音很轻,在沈昭盈耳旁轻声道:“小姐,您曾嘱咐过奴婢,不可将当年的事告诉王爷,可如今.......奴婢实在是没法子了,奴婢会去找王爷,让王爷来见你,小姐,你挺住好不好?” 秋月一面说一面掉眼泪,语毕,她举起袖子擦了一把脸,起身向着清和宫外走去。 梁王府。 祈云义进屋时,就见侍女已是为如意换好了衣裳,如意如今已有六个月的身孕,精致的宫装下,腹部已是高高隆起。 “夫君。”看见丈夫,如意站起身子向着祈云义迎了过去,祈云义伸出胳膊,环住她的身子,而后一个手势,命那些侍女退下。 “夫君,咱们要进宫了吗?”如意轻声问道。 “嗯,漠格使团今日会护送公主入宫觐见父皇,皇后在长乐宫设下了接风宴,咱们一块去。” “我.....我不去成吗?”如意眼瞳澄澈,望着祈云义时,显得水汪汪的。 “怎么了?”祈云义声音温和,望着妻子的目光中满是暖意。 “我......我怕看见呼延将军。”如意声音越发小了下去,想起呼延钊,尤其是他与自己说过的那些轻薄的话,每逢想起,如意都是又羞又怒,只不愿再见到那个嚣张而无礼的男人。 “有夫君在,不用怕。”祈云义握住她的手,与她低声开口:“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如意闻言,心下顿时踏实了,她冲着丈夫嫣然一笑,唇角露出两个梨涡娇俏而清甜,落在男人眼底,只看的人心头一软。 皇宫。 忽兰身穿盛装,是漠格的传统服饰,色泽明亮艳丽,更是衬着她灵动而明媚,比起大祁女子的娇柔,忽兰浑身上下则是透着一股浓浓的异域风情,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呼延钊,你看这大祁的皇宫修的多漂亮,和这里一比,父汗的汉王宫简直不值一提,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忽兰刚进宫,便被大祁雄伟而壮丽的皇宫所震,她美眸一动,略略扫过远处的宫殿,与一旁的呼延钊低声用胡语开口。 呼延钊脚步不停,只在内侍的带领下向着长乐宫的方向行去,听得忽兰的话,呼延钊淡淡瞥了她一眼,只不说话。 忽兰仍是沉浸在眼前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所带给自己的震撼中,即使呼延钊不曾理会自己的话,她也没有恼怒,她的眼睛划过那精巧的回廊,汉白玉的栏杆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小兽,每一样都是在漠格从未瞧见过的,每一处都令人叹为观止。 忽兰心下暗暗赞叹,再看那些领着自己一行人前往长乐宫的那些宫女,每一个都是身材窈窕,举止端庄,一个个如同弱柳扶风般,行动间说不出的好看,忽兰眼光下移,落在那些宫女的衣衫上,就见宫女们身上穿的衣裳也都是十分讲究的,她们梳着一样的发髻,尾端处则是插着一只玉簪,显得十分清雅,见大祁的宫女都有如此颜色,忽兰心下微微一沉,想来这大祁最不缺的便是国色天香的美人,而齐云飞贵为亲王,他身边的美人,又怎能少得了去? “你贵为漠格公主,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要东张西望。”呼延钊见忽兰的一双美目不住的向着那些宫女打量,当下,男人皱了皱眉,压低声音开口。 忽兰闻言,眸子中有怒色闪过,她向着呼延钊看去,就见男人的侧颜凌厉而威武,她看在眼里,心下却是恼的紧,只道:“我知道,因为我要嫁给祁国王子的事,你心里不痛快,一直觉得我是被襄王的男色所迷,可你自己呢?你难道就没看上梁王身边的姬妾?若他们愿意把那个女人给你,这一场仗,我看你还打不打!” 呼延钊闻言,脸色顿时一变,他的目光中透着严厉的味道,与忽兰喝道:“在这里不要胡言乱语!” 忽兰贵为汗王最宠爱的公主,无疑是整个漠格的掌上明珠,自幼,围绕在她身边的人无不是阿谀奉承,可唯独这呼延钊,却是屡次三番的与她呵斥,偏生对方手握重兵,就连她的父汗都要礼让三分,面对男人的斥责,她一点儿法子也没有。 忽兰咬紧了嘴唇,只得将不快压下,继续向着长乐宫走去。 祈云义领着如意赶到长乐宫时,就见四弟祁云飞与五皇子,六皇子都已是到了,除却几位皇子,还有一众文武大臣也都是纷纷赶了过来,这一场宴会规模极大,已示大祁的隆重之意。 “大哥。”看见祈云义,诸位大臣皆是向其行礼,而今齐云祚被皇上下旨禁足于王府中,楚王妃腹中的男胎又已滑胎,诸人心里都晓得,这太子之位看样子是落不到楚王的头上,十有八九,东宫的位子还是祈云义的,如今见他过来,自是好一番的巴结。 祈云义向着几位老臣回了一礼,抬眸,就见祈云飞已是走到了自己面前。 “云飞。”祈云义唇角浮起淡淡的微笑,在弟弟的肩头拍了拍,而后,其他几个弟弟也都是围了过来,兄弟们还不曾说的几句话,就听内侍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闻言,众人皆是肃身起立,齐云义扶住如意的身子,见帝后现身,领着妻子一道跪下。 洪化帝步子迈得极缓,只在皇后与内侍的搀扶下慢慢的迈着步子,闻妃与杨妃跟随在帝后身后,一些大臣见状,私下里暗暗对视一眼,都是晓得洪化帝的身子眼下怕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太久,而今太子之位悬而未定,实在不是大祁之福。 “都起来吧。”洪化帝声音虚弱,在皇后与内侍的搀扶下于主位上坐下,他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人,只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多谢父皇!” “多谢皇上!” 皇子们与大臣纷纷站起身子,如意身子重,只让祈云义扶着才能从地上起身,她悄眼看去,就见除了几位还不曾娶妻的皇子之外,那些大臣们则是纷纷携带了家眷,那些女子珠钗环绕,一眼就知是精心装扮过的,只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 见那些臣子也都是带了家眷,如意才悄悄放下心来,她只担心若旁人都没有带妻眷,只有祈云义带了,会惹得皇上怪罪。 “都坐下吧,漠格公主一会儿就到。”待众人起身后,洪化帝倚着椅背,闻妃则是不动声色的在洪化帝身后加了一个软枕,好让洪化帝舒适,洪化帝抬眸看了她一眼,目中微露赞许之色。 闻妃则是微微一笑,顷刻间便是垂眸退下,将洪化帝身边的位置让给皇后。 得了皇上口喻,众人皆是谢恩后坐下,祈云义的位子靠近帝后,为洪化帝下首的第一个位子,祈云义一路扶着如意的胳膊,将妻子安顿好后,自己方才坐在她的身边。 一些女眷见的祈云义这般看中一个民女,如此重要的场合将她带来且不说,还这般体贴怜惜,女眷们看着如意的目光中都是带着几分羡慕,再看如意高高隆起的肚子,念起皇上之前下的那一道圣旨,倒都觉得祈云义这般看中如意,乃是因为她腹中胎儿的缘故,毕竟她腹中所怀的胎儿,关系着太子的宝座。 一些女眷们的目光在如意的肚子上打量着,只暗暗猜测如意腹中怀的究竟是儿还是女。 “启禀皇上,漠格公主与大将军已到殿外,求见皇上与皇后!”侍从匆匆进殿,向着帝后言道。 “宣。”洪化帝只吐出了一个字。 “宣,漠格公主,漠格大将军觐见!”侍从尖细的声音高高响起。 众人的目光皆是投向了殿门,就见那侍从话音刚落,便有一个身穿胡服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她高鼻深目,肌肤如雪,眉目间凛然高贵,正是忽兰公主。 而在她身后,则是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勇武的男子,他面色沉着,腰间的佩刀已是取下,他站在那儿,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却还是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吸引了过去。 此人便是漠格大将呼延钊。 如意刚看见他,心头就是一跳,一旁的祈云义察觉到她的不安,念起先前呼延钊曾孤身一身将如意掳走,祈云义心下微沉,面色却是如常,只不为人知的将如意的小手握在手心,示意她不必害怕。 122章当众赐婚 呼延钊眼眸一扫,已是看见了如意,他的眸心深邃而黑亮,目光在如意的面颊上略略看了一眼,而后,则是与如意身边的祈云义对上了视线。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中察觉到一抹凛然之意,便是这一道眼神,两人心知,彼此都将对方看作自己此生的劲敌。 “忽兰见过皇上,皇后,愿皇上龙体安康,皇后凤仪永驻。”忽兰微微弯腰,单手负在胸前,向着帝后行了一礼。 一旁的呼延钊亦是收回目光,向着帝后抱拳道:“漠格呼延钊,见过祁皇与祁后。” “呼延将军与公主远道而来,快快请起,”洪化帝声音微弱,幸得长乐宫中极为安静,倒也还能让人听个清楚,说完,洪化帝一个手势,与殿下的内侍吐出了两个字:“赐座。” 呼延钊与忽兰谢恩后,便有内侍恭请二人在帝后右首下的第一个位子上坐下,而在两人对面,正是祈云义夫妇。 忽兰倒不曾如何留意对面的皇长子,她的目光早已是向着祈云飞看去,就见祈云飞身姿挺拔如松,他坐在那儿,也是向着忽兰看去,两人对上目光,忽兰顿觉心头一甜,唇角露出丝丝笑意。 宴上言笑晏晏,洪化帝身子不适,这一场盛宴便由皇后主持,皇后唇角含笑,向着呼延钊与忽兰两人道:“呼延将军与忽兰公主远道而来,一路着实辛苦,这杯酒,皇上与本宫敬将军与公主。” 皇后话音刚落,便是与洪化帝共同举起酒杯,见状,呼延钊与忽兰亦是端起手中的美酒,而那些皇子王爷,驸马大臣也是纷纷举杯,众人一饮而尽。 “大祁的酒倒真跟水似的,可不能和咱们漠格的酒相比。”忽兰饮下酒水,当下就是笑了,她声音很轻,与一旁的呼延钊开口。 呼延钊没有说话,眼眸的余光却是一直在如意身上打量,他见她因着怀孕的缘故,身子比起之前要更圆润了些,脸庞一如既往的清纯水秀,透着女儿家的娇柔。 如意一直垂着眼睛,自呼延钊进来后,便不曾向他看上一眼,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丈夫身边,因着怀孕的缘故,她眼前的杯子里并不是酒,而是清甜的汁水,祈云义察觉到呼延钊的目光,他面色一沉,向着呼延钊看去,呼延钊瞥了他一眼,却是一笑,而后移开了目光,举起酒,仰头喝了个干净。 “多吃一点。”祈云义夹了一筷鲜嫩的鱼肉,将鱼刺剔除,送到了如意的碗底。 如意拿起筷子,就听席上妙语连珠,皇后十分殷勤,而一些大臣与其眷属也是纷纷凑趣,倒是其乐融融。 皇后的声音温和,望着忽兰微笑道:“本宫先前一直听闻忽兰公主是漠格汗王的掌上明珠,今日一瞧,见公主花容月貌,别说汗王心疼,就连本宫瞧着,也都是喜欢的紧。” 皇后话音刚落,席下的高宁郡主便是笑道:“皇后娘娘既然如此喜欢忽兰公主,倒不防将公主收为义女,也算是一桩佳话。” 皇后听了这话便是摇了摇头,笑道:“本宫已经有了茂德与承德两位公主,难不成还要和汗王抢闺女?” “既如此,那皇后不如将忽兰公主娶做儿媳,如何?”户部尚书的夫人笑盈盈的开口。 皇后唇角笑意愈浓,她向着一旁的洪化帝看去,温声道:“皇上,何夫人的话可是说到臣妾心里去了,今儿趁着咱们大祁的文武百官都在,臣妾便向皇上求个恩典,皇上不防下旨,将忽兰公主给臣妾娶做媳妇如何?” 洪化帝闻言,唇角亦是浮起几分笑意,他靠着软枕,只道:“这事咱们说的不算,还是要看公主的意思。”说完,洪化帝眸光炯炯,向着忽兰看去,与她道:“忽兰公主,朕的几个儿子如今可都在这儿,你若看上了谁,只管告诉朕,朕做主,为你选一个夫婿。” 见皇上这般开口,忽兰倒也没有丝毫的忸怩,她大大方方地站起了身子,先前两国互通使者,早已谈过了她与祁云飞的婚事,忽兰晓得,这一次洪化帝当众提起,便是有了当众指婚的意思,此事若换做大祁女子,当着众人的面说起婚事自然要羞涩难当的,可忽兰生于草原,长于大漠,她的性情豪爽,压根不在乎那些虚礼,她向着祈云飞看了一眼,嫣然一笑道:“忽兰谢过皇上的恩典,我们漠格女儿喜欢谁,向来都是直接说,如今皇上既然问忽兰,那忽兰便直说了,忽兰喜欢四皇子,还请皇上成全。” 听忽兰这般大刺刺的谈论自己的婚事,并吐露自己倾慕四皇子,在座无不惊叹,一些女眷心中更是觉得番邦女子不知廉耻。 如意心里也是惊讶的,她向着忽兰看去,见她明艳而爽快的站在那儿,大大方方的说出自己心爱的人,如意自问自己没有这个勇气,可对忽兰的做法,她却没有丝毫的鄙薄之意,反而觉得忽兰勇气可嘉,是个烈女子。 “夫君,这位忽兰公主,这般直爽,当真和咱们不一样......”如意悄悄的与祈云义开口,祈云义暗地里拍了拍妻子的柔荑,见祈云飞已是从自己的位子上起身,走至殿中跪了下去,祈云义望着这一门自己一力促成的婚事,他的眼瞳深不见底,只低声道了一句:“希望他们二人能善待彼此,两国永无战争。” 察觉到丈夫话音中蕴着淡淡的苍凉之意,如意轻轻反握住了丈夫的大手,祈云义回眸看了她一眼,见妻子的眼底满是柔情,祈云义心下一软,握着如意的手微微用力。 “父皇,儿臣求娶忽兰公主为妻,还求父皇赐婚!”祈云飞的声音英朗,透着坦荡之气,见他在大庭广众下求娶自己,纵使忽兰不似大祁的女子那般羞涩,可终究还是女儿家,也是微微红了脸庞,心下却是十分甜蜜。 “皇上,既然公主和老四倾心于彼此,那咱们不妨就成全他们两人,以后,漠格与我大祁结为亲家,这对两国而言,都是一桩喜事。” 洪化帝听了皇后的话,再看着跪在堂下的祈云飞,想起两国多年来的战事,洪化帝眼瞳中有感慨划过,他缓缓点了点头,与祈云飞道:“这门婚事,父皇允了,父皇即刻下旨,将你们二人的婚事昭告天下,并传国书于漠格的汗王。” 祈云飞闻言,顿时叩首谢恩,殿中的大臣与命妇也都是站起了身子,向着皇上恭贺这一门喜事。 皇后的眼睛落在呼延钊身上,待诸人的声音平静后,皇后又是笑道:“皇上,臣妾听闻呼延将军已年过三十,却一直不曾娶妻,今儿臣妾倒是想为呼延将军也做一个媒,咱们大祁有句话,叫做好事成双,您说是不是?” 洪化帝眸心一动,他的目光亦是向着呼延钊看去,皇后笑意盈盈,又是说道:“呼延将军乃是漠格首屈一指的名将,所谓英雄配美人,咱们大祁有的是名门淑女,若呼延将军不嫌弃,将军大可从咱们大祁娶一位品貌端庄的淑女为妻,将军若看上了谁,只管与本宫说。” 呼延钊闻言,便是微微勾了勾唇,他迎上皇后的眸子,道:“皇后此话当真,不论小将看上了谁,都可赐给小将为妻?” “这个自然。”皇后目光柔和,笑意拳拳,“怎么,莫非呼延将军已是有了心仪的女子?” 祈云义听着呼延钊与皇后的对话,他的面上仍是淡淡的样子,唯有一双手却是暗暗握紧了拳头。 他抬起眸子,向着呼延钊看去,呼延钊迎上他的目光,却是笑了,男人眸光一转,视线自如意的面上划过,打了个哈哈,与皇后道:“皇后的好意小将心领了,能与贵国的女子结亲,是小将的福分,等小将遇见心仪的女子,自会禀报皇后。” 长乐宫外。 秋月不知自己等了多久。 寒风不时吹在身上,是让人簌簌发抖,她看着那巍峨的宫殿,里面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她知道,那是帝后在宴请漠格的贵客,她只是一个丫鬟,压根儿进不去。她没法子,将身子隐在廊柱下,期盼着祈云义能早些出来。 她的身子渐渐发麻,想起病榻上的沈昭盈,眼泪就是往下掉,她擦去自己的泪水,眼见着时间一分分的过去,里面的盛宴却压根没有结束的意思,秋月晓得自己再无法等下去了,即使她能等下去,沈昭盈却是等不下去。 123章我其实不想让你去 秋月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来的胆子,这些日子,沈昭盈躺在清和宫中无人问津,她也曾去过寿康宫求太后,可不等她进入寿康宫的大门,就被寿康宫的护卫驱走,她毫无法子,偌大的一座皇宫,随着郑贵妃母子的失势,竟是无人愿意,也无人敢向她们主仆伸出援手。 “殿下!殿下!”秋月抱着必死的决心,只将心一横,从廊下冲了出去,她一面向着长乐宫奔去,一面高声喊着祈云义,“皇长子殿下!皇长子殿下!” 然而不等她靠近长乐宫,已是有持刀的侍卫发觉了她,当下,便有人抓住了她的身子,一左一右架起了她的胳膊,厉声喝道:“大胆奴婢,长乐宫中岂容你喧哗!” 语毕,侍从作势便要将秋月押下。 “殿下......皇长子殿下!”秋月眼泪汪汪,仍是拼命的向着长乐宫的方向呼喊着,担心她惊扰帝后,左边的侍从一个用力,一个巴掌便是向着秋月的脸庞上扇去,秋月顿觉天旋地转,唇角顿时沁出了血丝。 “快将她带下去!”有侍从喝道,秋月心知自己凶多吉少,她的眼底含泪,嘴巴上已是被人狠狠捂住,她呜咽着,挣扎着,在宫中侍卫面前却是起不了丝毫作用,只能任由他人将自己押下去。 “慢着!”蓦然,有一道男声在身后响起。 侍从一惊,回眸看去,就见是侍卫统领向着此处行来,于统领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只皱起眉头,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侍从一手仍是捂着秋月的嘴巴,解释道:“此女在此处高声喧哗,一声声的喊着皇长子,属下担心她惊扰圣驾,正要带下去盘问。” “哦?”于大人一怔,他看着秋月的眼睛,一个手势,示意侍从的手掌从她的嘴巴取下,而后问道:“你要找皇长子有何事?” 侍从们松开了秋月的身子,秋月二话不说,直接向着统领跪了下去,“大人,我要找皇长子,我要求他......去救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是谁?”统领问。 “我家小姐......是楚王妃。” “你是沈家的人?”于统领一惊,继而想起,楚王妃自滑胎后一直在宫中休养,他曾与楚王妃的兄长沈昭城一起共事,也算是有几分交情,自然也知道自祈云祚被皇上下令禁足后,沈家也是失去了靠山,正自顾不暇,沈昭城如今已是赋闲在家,即便担心妹子的情形,却也无法将手伸到宫里来。 “我是小姐身边的贴身婢女,求大人开恩,让我见皇长子一面!”秋月涕泪横流。 “眼下皇长子在长乐宫中,帝后皆在,你如何能见得?”于统领开口,说的却是实话。 秋月的心凉了半截,只瘫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你先回去,等皇长子出来,我会替你报信。”于统领眸光真挚,对这个忠贞护住的丫头倒是生出两分敬意,只沉声与秋月开口。 “多谢大人!”秋月眼底有亮光闪过,对着于统领不住的叩谢。 长乐宫中。 洪化帝身子不适,不等宴席结束,他便是让闻妃与杨妃搀扶着离开了长乐宫,皇后则是留下继续款待着远道而来的贵客。 闻妃经过忽兰身边时,却是向着忽兰看了一眼,她的眼瞳温和,对着忽兰微微颔首,而后便是扶着洪化帝离开了长乐宫。 忽兰看着闻妃的背影,与一旁的呼延钊道:“你看见没,刚才那位便是四皇子的生母,她很和善,是不是?” “这宫里没有省油的灯,更不会有和善的人,”呼延钊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他向着忽兰看去,与她低声言了一句:“祈人有一句话,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些明面上与你为敌的人倒好对付,可那些在脸上笑嘻嘻的人,却极易在背后给你一刀。” 忽兰心下一震,她不解的向着呼延钊看去,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 “等你嫁到大祁,以后你会明白的。”呼延钊淡淡开口,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待皇上走后,皇后也是没了心思,却还是勉力相陪,宴席后,皇后又是命人唤来了舞姬,行舞助兴。 祈云义向着妻子看去,低声与她吐出了两个字:“累吗?” 如意唇角含笑,只摇了摇头,与丈夫说了一声:“我不累。” 祈云义闻言便是笑着捏了捏她的手,两人这般的情形恰好落在呼延钊眼底。 呼延钊心下一阵怅然,他自嘲一笑,只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终于,这一场接风宴终是以皇后忧心龙体为由,提前结束。 皇后与呼延钊与忽兰公主致意后,便是领着人离开了长乐宫,接着便有侍从与宫女上前,请呼延钊与忽兰下去歇息,两人站起身子,当着众人的面,祈云飞并不曾上前与忽兰说话,他只是站在那儿,向着忽兰微微点头。 忽兰心知大祁不同漠格,男女在婚前不可有太多接触,她心下了然,只与祈云飞嫣然一笑,再看呼延钊,却见他竟是向着祈云义夫妇走了过去。 “许久不见,梁王殿下依旧是意气风发,就连夫人,”呼延钊说到此,眼睛便是落在如意身上,他笑了笑,接着说道:“也比在北境时更为美貌了。” 他这话说的是很无礼的,有丈夫在身边,如意压根没有去看面前的男人一眼,她向着祈云义偎了偎身子,祈云义则是揽住她的腰,与呼延钊道:“将军谬赞了,将军与公主远来是客,若有不便之处,只管与下人吩咐。” 说完,祈云义紧了紧如意的身子,不欲再废话,只吐出了两个字:“告辞。” 说完,便是揽着妻子离开了长乐宫。 “殿下!” 不等祈云义夫妇离开,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祈云义回眸看去,就见宫里的侍卫统领向着自己走了过来,俯身行了一礼。 “于大人?“祈云义认出了此人,问道:“何事?” “启禀殿下,方才有人在此处等候殿下良久,托卑职带话给殿下,求殿下......去清和宫走一趟。” “清和宫?”祈云义念出这三个字,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的脸色立时变了,只喝道:“是什么人?” “是......”于统领看了如意一眼,似是有些难以启齿,隔了片刻,才道:“是楚王妃身边的侍女,名唤秋月的,来找殿下,说是求殿下,救一救她家小姐。” “她家小姐怎么了?”祈云义眉心皱起,他知晓沈昭盈滑胎后在清和宫中休养,却不知秋月这般来找自己是为了何事。 “这.....属下也不清楚,但见秋月姑娘十分焦急,说是人命关天,不论如何都请皇长子走一趟。”于统领的声音十分低,除了祈云义夫妇外,并无人能听清。 祈云义闻言,向着妻子看去,如意迎上他的目光,事关沈昭盈,她的心早就乱了,她眼巴巴的看着丈夫,很小声的喊了他一句:“夫君......” “如意,咱们一起去清和宫一趟,好吗?”祈云义明白她心有所想,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询问着妻子的意见。 “夫君,我们不去可以吗?”这句话几乎要从如意的嘴巴里脱口而出,可她想起了于统领的那一句“人命关天”,事关人命,她不知要如何阻挡丈夫,又能否阻挡丈夫。 “夫君,我其实......不想让你去。”如意鼻子一酸,她的眼睛澄澈,看着丈夫的眼睛,“可是,人命关天,你去吧,我不会拦着你的。” 说完,如意顿了顿,她垂下眸子,又是说了一声:“我也不用和你一起去,我.....我相信你。” “如意......”祈云义心中不忍,刚欲再说,就见如意已是打断了他的话,“你去吧夫君,我在这里等你,我知道,你如果不去心里会一直存着这个事,若万一楚王妃有个三长两短,你更不会原谅自己的,我都明白。” 如意说着,便从丈夫手里轻轻的抽出了自己的手,示意祈云义快些去。 124章你醒来,我不走 祈云义心下微觉不忍,然而如意的话却的的确确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沉默片刻,终是与如意道:“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如意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 “照顾好夫人。”祈云义对着身后的侍从一声吩咐,说完,便是离开了长乐宫。 如意望着丈夫的背影,只觉一颗心抽紧了,即使不断的告诉自己,要相信自己的丈夫,可一想着祈云义此时匆匆的去见他之前的未婚妻,如意心里还是酸了,她的眼圈微红,落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只缓缓抬起手,轻轻的抚了上去。 “你倒是大方,让自己的丈夫去见他的老情人。”蓦然,一道男声从身后传来,如意一怔,回头看去,就见呼延钊唇角含笑,向着自己缓步走来。 “你.....你怎么知道?”如意有些愕然,方才那于统领的声音极低,也不知呼延钊如何会听见。 呼延钊淡淡笑了笑,他是习武之人,耳目远比常人灵敏,方才又有心留意那于统领的唇形,连听带看,祈云义去了何处,自是一目了然。 “祈云义倒也当真狠心,你挺着个肚子,他也能忍心把你抛下。”呼延钊的视线落在如意的肚子上,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目光中却是透出一股不易察觉的怒意。 “他没有抛下我,”如意立马开口,回护夫君,“人命关天,他只是去看一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那你哭什么?”呼延钊眸光锐利,望着如意那一双红红的眼睛。 “我.....我没哭。”如意心里有些难过,呼延钊不说还好,他这一句话,却让如意的眼泪有下坠之势,如意吸了吸鼻子,将眼泪逼了回去,她知道此时在皇宫,绝不能哭哭啼啼的,就连眼前的男人,她也不该和他说这些话的。 “这是我和我夫君的事,不要你关心。”如意有些生气,想起呼延钊先前的轻薄,压根不想再和他多说。 “我哪有那个功夫去关心你和祈云义,我只关心你。”最后一句,呼延钊的声音极低,如意刚听见,脸色就是变了,她心里砰砰跳着,生怕呼延钊这话让别人听去,她再也不敢和呼延钊多说什么,也再不敢去看他一眼,她转过身,只领着随行的嬷嬷和侍女离开了此地。 呼延钊望着她的背影,他的目光深邃,心下却是一道叹息。 为了避人耳目,祈云义从宫中的小道终是赶到了清和宫。 如今因着郑贵妃母子失势,清和宫内一派萧索,一些宫女与内侍都是巴不得离的远远的,生怕太过殷勤,会惹得皇后与闻妃震怒。 是以祈云义来此,倒不曾有人发觉。 秋月一直在翘首以盼,刚看到男人的身影,秋月顿觉心酸难忍,她什么也不曾说,直接走到了祈云义面前,跪了下去。 “秋月?”祈云义见她如此,又见偌大的一个宫室竟连一个服侍的宫人也没有,男人皱起眉,道:“怎么就你一人?” “殿下有所不知,自从郑贵妃和三殿下被皇上下令禁足后,再无人理会小姐,就连太医也不愿意来,生怕皇后怪罪。” 祈云义心知郑贵妃与皇后相斗数年,之前郑贵妃宠冠后宫,处处不将皇后放在眼里,而今郑贵妃失势,沈昭盈又是她的亲儿媳,宫里惯会拜高踩低,那些宫人碍于皇后威势,难怪会如此。 “你先起来。”祈云义开口,刚欲命属下去找太医,就见秋月摇了摇头,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道:“殿下,奴婢有些话一直压在心里,今儿个,哪怕是豁出命,奴婢也一定要告诉殿下!” “等太医来后再说不迟。” “不!”秋月攥住了祈云义的衣角,她的眼底含泪,“求殿下,一定要先听奴婢把话说完!” 祈云义看了她一眼,他向着身后的侍从一个手势,示意他去请太医,而后自己则是蹲下身,静静的看着秋月的眼睛,与她道了两个字:“你说。” “殿下可知,小姐这一次为何会滑胎?”秋月眼瞳清亮,一动不动的盯着祈云义的眼睛。 “为何?”祈云义眼睛暗的令人心惊,他曾听说过,沈昭盈是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了下来,摔走了那一个已成型的男婴,也摔走了祈云祚的太子宝座,可如今听秋月的话音,分明是另有隐情。 “是小姐......小姐故意摔下台阶,将腹中的孩儿打了!”秋月眼底血红,几乎要泣不成声,“因为......因为小姐知道,殿下被郑氏陷害,被皇上下令关进了天牢,小姐没有法子救殿下,她就想着.....想着让宋夫人先生下男孩,那样殿下就会是太子了,就再没人能陷害殿下了!殿下,您说她傻不傻?她放弃了自己的孩子,放弃了她太子妃的位子,她什么都不要了,她只要殿下能好端端儿的.......” 秋月的眼泪越来越多,听着她的话,祈云义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他一动不动的蹲在那里,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当年,殿下从北境回来,说好要带着小姐远走高飞,要带着小姐去秦妃娘娘的家乡,小姐每天都在等殿下,她收拾好了细软,就等着殿下回京接她,可后来.....后来.......” “后来如何了?”祈云义嗓音低哑,他的眼底血红,出声问道。 “有一天,郑贵妃让小姐进宫,可轿夫却没有把小姐送进宫,而是直接将小姐......将小姐送到了三殿下的府上。” 秋月说到此处,眼底有恨意闪过,她的声音渐低,只哽咽道:“三殿下......三殿下毁了小姐的清白,他用沈家上上下下几百口的人命威胁小姐,要小姐嫁给了他......” 秋月说完,抬起了头,她的嘴唇轻颤着,与祈云义道:“小姐无颜再去见殿下,只有我知道,她有多难过......” 祈云义的脸色铁青,只一把扯住了秋月的身子,将她带到了自己面前,他的眸心暗沉,低哑着声音一字字的开口;“为何现在再告诉我?” 秋月唇角沁出一丝苦笑,“小姐说,您千辛万苦地从北境回到京师,得来的却是她嫁给三王爷的消息,您的心肯定死了,只有您心死了,您才能忘了她,她不让奴婢说,她一个字也不让奴婢说.......” 祈云义松开了自己的手,他闭了闭眼睛,只觉浑身发麻。 “殿下,奴婢和您说这些,不求您和小姐能回到过去,奴婢只求您,您哪怕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您帮一帮小姐。”秋月噙着泪,不住的哀求:“小姐不愿让三殿下当太子,也不愿让郑贵妃当太后,因为她知道,郑贵妃母子会去害您,您哪怕.......哪怕看在她这一份心意上,您不要不管她,眼下,她只能靠您了.......” 祈云义听着秋月的话,他什么也没有说,只缓缓站起了自己的身子,他没有再去看秋月一眼,也没有再说话,只迈开步子,向着后殿走去。 “殿下?”秋月在后面唤他,他却恍若未闻。 后殿中。 沈昭盈仍然没有醒。 这一次小产大大伤害了她的身子,她躺在那儿,整个人苍白的恍若纸片人儿似的,憔悴的让人不忍心看。 祈云义走到床前,就见沈昭盈脸色如雪,只有胸前微微的起伏,能让人晓得她还活着。 祈云义眸底苍凉,他极缓慢的在她的床前坐下,望着她露在被褥外的手,他刚握住,不等他送回被窝,便是察觉到这一只手冰凉,因着削瘦,手背上的青筋毕露。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的一双手,为他做过衣裳,缝过鞋垫,绣过剑穗的手。也是他曾护在掌心,握过,牵过的手。 “为什么?”祈云义倾下了身子,他的眼睛通红,只凝视着沈昭盈沉睡的面容,嘶声开口:“为什么?” 沈昭盈在睡梦中仍是不踏实的,她迷迷糊糊的听到了一道男声,是她最熟悉不过的,祈云义的声音。 她竭力想要睁开眼睛,却终是枉然,她的泪珠从眼眶中滑落,却是从唇瓣中轻声呢喃出几个字:“义哥,你不要走......” 祈云义听到她的声音,眼瞳有瞬间的凝固,他望着沈昭盈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与她道了句:“你醒来,我不走。” 125章跟我去漠格 你醒来,我不走。 这一句话,六个字。 熟悉的声音落在耳里,即使在昏睡中,沈昭盈仍觉得心酸难忍,她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力气,竟是从睡梦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刻在心里的面容。 “义哥.......”沈昭盈烧的厉害,看见祈云义也丝毫不觉得惊讶,她只以为自己又梦见了他,她痴痴的看着祈云义,微微笑了。 祈云义心下一阵酸涩,他点了点头,告诉她:“我在这。” 沈昭盈吃力的从床上坐起了身子,祈云义见状,俯身扶住了她。 沈昭盈将身子埋在了他怀里,她伸出了自己瘦骨嶙峋的胳膊环住了祈云义的腰,她的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唇角的笑意却是温婉而清美。 “义哥,我又梦见你了。”沈昭盈的头靠在祈云义的肩上,她的声音很轻,听在男人耳里,却让人的心头生出刻骨的苦涩。 “自从你走后,我经常会梦见你,可每一回,你都不肯原谅我。”沈昭盈的美眸中蕴着清亮的泪珠,梦中的触感竟是那样的真实,祈云义宽阔的胸膛,温热的呼吸,她竟都能感受到。 “我很想你.....”沈昭盈闭上了眼睛,将脸庞也是埋在了祈云义的胸口,她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几乎要将男人胸前的衣襟都给打湿。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办法,我没脸再去见你......”沈昭盈轻泣着,她的身子滚烫,因着高烧的缘故,她的颧骨处透着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憔悴的如同一束白梅,似乎男人用些力气,都会将她拗断在自己怀里。 “别哭。”祈云义低声开口,他的声音沙哑,苍凉,他抬起了沈昭盈的脸庞,为她拭去了那些泪珠。 “义哥,你原谅我,好吗?”沈昭盈泪眼朦胧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我愿意跟你远走高飞,你不论去哪儿我都愿意跟着你,可我.....我没办法......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沈昭盈的泪水挂在眼睫上,宛如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这些刻在心底的话,沈昭盈知道,此生也只有在梦中,她才有机会告诉祈云义。 “我从没怪过你。”祈云义眼底血红,他望着面前几乎瘦的形销骨立的女子,他不知自己的心里究竟是何滋味,说不出的滋味。 沈昭盈听着他这一句话,顿时笑了,她这一笑,如同当年一样皎洁,让人看着,却更是难过。 “义哥,你抱抱我吧,”沈昭盈凝视着祈云义的眼睛,却是说出了自己心底的祈求,“像以前那样,在这个梦里,你抱一抱我......” 祈云义说不出话来,他无声的伸出了自己的胳膊,将沈昭盈的身子十分小心的抱在了怀里。 沈昭盈瘦的那样厉害,她的骨头几乎要咯着祈云义的手,刚抱住她的身子,祈云义的眼睛中便是涌来一阵热潮,他转过视线,攥紧了手指,方将那一股热潮压了下去。 偏殿中。 如意坐在软榻上,一旁的嬷嬷为她送来了几样精巧的点心,如意却是毫无胃口,她的眼睛一直向着门外张望着,似是期冀着祈云义能回来。 “夫人,用些点心吧。”嬷嬷温声劝道。 如意压根吃不下去,一想着自己的丈夫如今与他之前的未婚妻在一处,如意的心就揪紧了,她想起之前每逢看见沈昭盈时,祈云义眼底都会生出的那一分苦涩,不免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见她如此,那嬷嬷也不再劝,只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嬷嬷,劳你出去看一看,王爷他......回来了吗?”如意攥着手指,向着那嬷嬷轻声开口。 嬷嬷闻言,顿时向外走去,没过多久便是回来了,她看着如意的眼睛,摇了摇头,示意祈云义还不曾回来。 如意心里七上八下,仿佛有人用手攥住了她的心似的,捏的她透不过气来,她想起祈云义曾问过自己,要不要与他一同去,她为什么说不要呢?如果她跟去了,即使小心眼了些,可要好过如今这般的等待与煎熬。 如意看了眼天色,祈云义已经去了许久,她再也等不下去了,只从软榻上站起身子,那嬷嬷看着,便是连忙过来扶住了她的胳膊。 “嬷嬷,你知道......清和宫在哪吗?”如意睁着一双轻灵毓秀的眸子,小心翼翼的问着嬷嬷。 嬷嬷一怔,看见如意眼底的恳求,心就是软了,她微一沉吟,终是与如意道:“老奴送夫人过去。” 一路上,如意的心都是“砰砰”跳着,就连手心都是沁出了一层细汗,她不安的跟在嬷嬷身后,一路避开了宫人,终是到了清和宫。 清和宫本就不是主宫,一直作为配殿位于宫中的拐角处,如意赶到时,第一眼,便是看见了那高高的台阶,如意怔怔的看着,心里却是想到,沈昭盈当初就是在这里摔倒,摔下了她腹中的男孩儿。 “夫人?夫人?”见如意出神,嬷嬷轻声唤道。 如意回过神来,在嬷嬷的搀扶下向着清和宫走去,上台阶时,她走的十分小心,生怕自己也会如沈昭盈那般,失去腹中的孩子。 偌大的一座宫室安静极了,侍从去为沈昭盈请太医,还不曾回来,秋月立在殿后,看见如意来后,秋月一怔,刚要出去阻止,可她的步子刚迈出去,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向着内殿的方向看了一眼,迈出去的脚又是收了回去,她没有出声,只默默缩回了身子。 如意见眼前的宫室空无一人,不免更是心慌起来,随行的嬷嬷为了避嫌,并没有同如意一道进来,而是在外面等着,如意一步步的向着内殿走去,这里越是安静,她便越是紧张。 终于,她停下了步子,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里。 她看见了丈夫,也看见了丈夫怀中的沈昭盈。 她看着祈云义十分小心的将沈昭盈揽在臂弯,就如同他平日里抱着自己那样,即使隔着这样远,她也能瞧见丈夫面上的忧伤与痛楚。 如意记得,每次看见沈昭盈,他的眼睛里都会那样的难过。 而沈昭盈,却是唇角含笑,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她似是在说着什么,就见祈云义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身子,是安抚,也是怜惜。 如意的眼泪顿时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祈云义与沈昭盈相拥的这一幕,狠狠的刺痛了她的眼睛,也刺伤了她的心。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的清和宫,嬷嬷手忙脚乱地跟在她身后,不论如何喊她她都好像听不见似的,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仿佛忘记了自己的身孕,她的脚步匆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要离这清和宫远远的。 “夫人,您当心啊!小心您腹中的孩子!”嬷嬷急的一身的汗,许是年纪大了,脚步不稳,竟是摔了一跤,而等她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起身子,却已是不见了如意的身影,这一惊非同小可,嬷嬷周身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如意慌不择路,只捡偏僻的地方去,走了一路,眼泪也掉了一路。 不知过去了多久,如意终是再也走不动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只觉四下里安静极了,她失魂落魄的,脚下却是绊了一块小石头,然而不等她摔跤,已是有人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稳住了她的身子。 如意泪眼婆娑的回过头,便瞧见了一张勇毅威武的面容。 “哭什么?”呼延钊看见她眼底的泪水,心口顿时一沉,他的眉心紧拧,开口问道。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如意哑着声音,问了一句。 “我跟了你一路,你说我怎么会在这里?”呼延钊扶着她的身子,见她惨白的一张脸,心下更是烦闷,又是问道:“祈云义欺负你了?” 听到丈夫的名字,如意心口大恸,刚刚忍下去的泪水又是冒了出来。 见她如此,呼延钊心里也是猜出了八九,他的目光落在如意隆起的肚子上,眼见着她失魂落魄,苍白柔弱的站在这里,他的眼睛深邃,只捧起了如意的面颊,他看着她的眼睛,与她道了句:“别哭,跟我去漠格。” 如意大惊,回过神来,就要挣脱他的手。 “你松手,我不会跟你去漠格.....”如意着急起来,不等她将话说完,便被呼延钊出声打断。 “先别急着拒绝,”呼延钊黑眸炯炯,却是平生第一次喊出了她的名字:“如意,你好好想一想。” 126章无人能与你相比 “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事。”呼延钊看着她的眼睛,他的黑眸炯炯,只看着如意无处可逃,“我会比祈云义对你更好!” 如意听着他这一句,震惊之余,只觉得十分羞臊,她的眉眼间蕴着着急之色,只挣扎着与呼延钊说了句:“你.....你快放开.....” “你若愿意跟我,我会封你做将军夫人,封你做王妃,我可以为你打一个天下,让你当王后!”呼延钊并没有松手,他看着面前的女子,一字字的告诉她:“祈云义能给你的,我呼延钊一样能够给你!” 男人的声音斩钉截铁一般,落在如意耳里,如意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她摇了摇头,清亮的泪水蕴在眼眶中,就那样昂着头看着面前的男子,轻声道:“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我丈夫......要我孩子的父亲........” “你!”呼延钊眸心有怒色划过,他松开了自己的手,转身就走,然而不过两步,他却是骤然回眸,指着如意几乎是咬牙切齿般的吐出了三个字:“傻女人!” 如意压根不理会他的挖苦,想起清和宫中的那一幕,祈云义与沈昭盈相依相拥,如意顿觉心口剧痛,眼泪又是一颗颗的往下掉。 呼延钊虽心中有气,可终究不忍见她如此,他复又走回她面前,皱着眉头开口:“还怀着孩子,别哭了。” 他这不说话倒好,他这么一开口,如意心里更是难过,她看着自己高高挺起的肚子,想去齐云义在长乐宫时与自己说的那番话,他说,他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可一转眼,他却是舍下了怀有身孕的自己,去将别的女人抱在了怀里。 如意的眼泪落得更凶。 呼延钊看着她掉泪,不免越发沉闷,却又偏生无可奈何,漠格的女子太多性情刚强,鲜有落泪者,何况他这些年一直是打打杀杀,根本无人敢在他面前掉泪,你让他冲锋陷阵自是不在话下,可面对一个哭泣的女子,着实让他犯了难,压根不晓得该如何去哄。 “我不会勉强你,不过,”呼延钊伸出手指,为如意拭去了面上的泪珠,如意一惊,刚要向后躲开,呼延钊的大手却是将她揽了回来,他看着她因着哭泣而红起来的眼睛,与她道:“我要让他好好想想,在他心里,究竟是你和孩子重要,还是他那个弟媳妇重要。” 如意一怔,不解的问他:“你要做什么?” 呼延钊却是淡淡勾了勾唇,他没有回答如意的话,眼见着她清清纯纯的看着自己,眼瞳如同澄澈的小鹿般,呼延钊心下一叹,终究还是不死心,又是问了一句:“我再问你一次,即使留在他身边这样难过,你也不愿意跟我走?” 想起丈夫,如意心里既是难过,又是酸楚,可若说要她离开他,如意扪心自问,她根本做不到,她舍不得。 见如意摇头,呼延钊眸心一暗,他叹了口气,似是无奈,也似是萧索般的说了句:“祈云义积的什么福,让你这般死心塌地。” 说完,呼延钊不再多言,听的不远处有宫人的脚步声向着此处走来,呼延钊最后看了如意一眼,一个转身,没走几步,高大的身影便是隐在树丛中,不见了踪影。 待宫人看见如意,顿时大惊失色,如意什么也不曾说,只由着人将自己送回了长乐宫。 嬷嬷已是在宫门口焦急的等候多时,直到看见如意平平安安的回来,除了眼圈又红又肿之外,周身上下都是好端端的,见她没事,嬷嬷一直高悬的心方才落下。 “夫人,您是到哪里去了,刚才可是将老奴吓坏了,您这怀着孩子,万一出了岔子,哪怕要老奴死一百次,老奴也......” “嬷嬷。”如意轻声喊了一句,她此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在清和宫不管不顾的跑开,当时只顾着自己伤心,连腹中的孩儿都给忽视了,还好她没事,若是伤到了孩子,岂不是要悔恨终生? “对不住,要你担心了。”如意心下难过,犹如做错事的孩子般,她抚着自己的肚子,对腹中的骨肉也是生出了深深的愧疚之意。 “夫人说的哪儿话,”嬷嬷见如意这般模样,心早已软了,她扶着如意进宫坐下,瞧着如意的脸色,也是猜了七七八八,她没有去问如意在清和宫中看见了什么,只劝道:“夫人不要多想,王爷再过不久就会回来了。” 想去齐云义此时还在清和宫,与沈昭盈在一处,如意的心仍是疼丝丝的,她没有说话,只默默点了点头。 如同那嬷嬷所说,祈云义的确没过多久便赶了回来,如意听到他的脚步声,心头顿时一紧,一干宫人与内侍皆是跪地行礼,如今祈云义身份尊贵,太子之位已如囊中取物一般,如今见到他,宫里的人皆是大气也不敢出。 祈云义面色深沉,看见如意后,男人的神色微微缓和,可待他看见如意红肿的眼睛后,英挺的眉心顿时皱起。 “怎么了?”祈云义大步上前,看着如意脸颊上的泪痕,一颗心顿时抽紧了,“怎么哭了?嗯?” 他俯下身,捧起了妻子的面颊,轻声问她。 “夫君......”如意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看着他紧锁的眉心,也看见了他眸底的担忧,可她却不晓得,他的这一份担忧,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沈昭盈。 见祈云义与如意有话要说,嬷嬷极有眼色,只对着宫人摆了摆手,领着诸人一道退下,将偏殿留给了这一对夫妻。 祈云义盯着如意的眼睛,就见妻子怔怔的看着自己,他刚欲开口,就见如意什么也没有说,将身子埋在了他的怀里。 祈云义一震,几乎在瞬间便回抱住她的身子,刚揽上如意的腰,祈云义便是知道妻子哭了,她的身子微微颤着,只颤的他心疼。 “到底怎么了?”祈云义眉心紧拧,“我走后有人欺负你了?” 如意摇头。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丈夫,哽咽开口:“夫君,我.....我刚才去了清和宫。” 祈云义面色微变,想起自己在清和宫时将沈昭盈揽在臂弯,想来,那一幕便被如意看在了眼里。 “如意.....”祈云义心下一阵怅然与歉疚,他紧了紧如意的身子,低声道:“是我不是,快别哭了。” “我......我看见你和楚王妃了......”如意低下眼睛,眼泪一个劲儿在眼眶中打转,她只忍着,小声道:“我看见你抱着她,我很难过......” “对不起,如意,”祈云义心下一疼,看着如意伤心落泪的小脸,当真内疚懊悔极了,他将如意的脸蛋捧在手心,看着她的那些眼泪,简直心若针扎。 “对不起......”祈云义声音极低,他紧紧揽住如意的身子,在她的发间低语。 “夫君,你还喜欢她吗?”如意轻声细语地问他,她看着他的眼睛,忍着心中的剧痛,颤声道:“你忘不了她,是不是?” 祈云义听着妻子的话,心中顿时一震,他忆起方才在清和宫时,听见秋月的那一番话,他不是不震动,也不是不痛苦,在看见沈昭盈形销骨立般的躺在那里时,他也曾心疼怜惜,可那一股怜惜,却与此时是那般不同。 “如意,”祈云义握住如意的肩,让她看着自己,他的眼睛雪亮,与如意道:“我与你说实话,我的确没有忘记她。” 如意心中一沉,整个人如坠深渊,看着妻子瞬间苍白下去的小脸,祈云义心头一疼,连忙继续开口:“我与她幼年相识,又因误会而分开,看着她如今这样,说不难过,那是假话。” “可这种难过,与男女之情无关,”祈云义黑眸深邃,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如意的眼睛,期冀她可以明白自己的心思,“我不知该如何与你说,更不知你是否相信,她于我而言,是过去,我对她有怜惜之情,有愧疚之情,却惟独不会再有男女之情,我和她终究是过去了,你懂吗?” 如意一眨不眨的看着丈夫,悄声问他:“是因为我吗?如果夫君没有遇见我,你还会和楚王妃在一起吗?” “如果没有遇见你,”祈云义顿了顿;吐出了两个字:“我会。” 如意一愣,可不等她难过,祈云义已是抚上她的面颊,与她道:“可我已经有了你,如意,你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无人.....能与你相比。” 127章我全都相信你 如意心中一酸,她将身子往丈夫的怀里偎了偎,她不再去想丈夫和沈昭盈之间的事儿,在怀疑丈夫,与相信丈夫之间,她毫无疑问的选择去相信后者。 在她最难过的时候,最孤苦无依的时候,是祈云义将她从泥潭中拉了出来,她打心眼儿的感激他,爱慕他,同样,她也尊重他,相信他。 “有你这些话,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如意看着丈夫的眼睛,告诉他:“以后,我不会再问夫君和楚王妃之间的事了,我全都相信你。” 祈云义听着她这一番话,心中顿时一疼,说不清的怜惜与愧疚将他的心缠紧,他看着妻子高高隆起的肚子,念起她方才看见自己与沈昭盈相拥的那一幕,心中不知要难受成什么样子,祈云义低声一叹,抱住了如意的身子。 他已经对不起燕燕,再不能对不住如意。 夜色静谧。 清和宫中十分安静。 自那日祈云义离开之后,太医每日都会前来为沈昭盈请脉,宫女和内侍也都是纷纷回到了清和宫伺候,秋月心知此事与祈云义有关,她仍是在沈昭盈身边照顾着,心中却是惊疑不定,她本以为,自从自己与祈云义说出当年的真相之后,祈云义定会想方设法将自家小姐接回身边的,如今郑贵妃母子失势,以祈云义今时今日的地位,他若有心将沈昭盈抢回去,他不是没有法子,可是......他却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命人妥善照顾着沈昭盈的身子,却不见有别的动作。 秋月心下不定,她知道祈云义身边有了如意,并且如意已经怀了身孕,可在她心里却一直都觉得如意出身卑微,只不过是个民女,而沈昭盈与祈云义是青梅竹马,年少相识,之后两人也是倾心于彼此,若不是因着误会,他们两人如今早已终成眷属,两人之间的情谊,又哪儿是如意能比得了的? 秋月心下不定,看着病恹恹的沈昭盈,凄楚中又觉不忿,自家小姐为了祈云义差点儿丢了性命,他又哪儿能和别的女人在一块呢?这岂不是辜负了沈昭盈对他的一片心? 秋月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起,秋月一怔,她站起了身子,刚回眸看去,就见身后已是站了两个身着黑衣,蒙着脸庞的男子。 秋月大惊,然而不等她叫出声来,就见那当先的一个男子已是扯开了面上的黑布,露出了一张英俊而冷酷的面容。 竟是被皇上下令禁足的祈云祚。 “王.....王爷?”秋月不曾想到居然能在此看见他,她知道皇上下了旨,不许祈云祚离开楚王府一步,他这般潜进宫,若让人发觉,乃是大罪。 祈云祚压根不曾理会秋月,他大步向着沈昭盈的床榻走去,在看见沈昭盈柔弱无依的躺在那儿时,祈云祚眼底有痛色划过,他也不曾回头,仍是凝视着妻子的面颊,与秋月问道:“燕儿近日如何了?” “回王爷的话,小姐......小姐的身子一直没有起色......”秋月对齐云祚一直心存畏惧,听他问话,秋月只得实话实说,说完,她看着沈昭盈消瘦的身子,自己心里也是一阵酸楚与难过。 祈云祚听着秋月的话,眸心中的痛色越发深邃,他无言的握住了沈昭盈落在被窝外的手,他自幼在深宫长大,对宫里的拜高踩低自是了然于心,他心知自己与母妃如今失势,必将连带着沈昭盈也受尽牵连,这些日子,她们主仆在宫里的日子,必定是不好过的。 “明日,张太医会来为燕儿请脉,至于其他,本王也都做了安排,那些宫人也会回到清和宫,你这些日子务必要悉心照顾你家小姐。” 祈云祚终是将目光从沈昭盈的脸庞上收回,他向着秋月看去,对着她低声吩咐。 秋月压根不敢告诉祈云祚,祈云义已是派遣了太医与宫人,她没有多嘴,只轻声称是。 “等燕儿将身子养好,本王会寻机会,将你们接回王府。”吩咐完,祈云祚面露不耐之色,只冲着秋月与随行的侍从摆了摆手,示意两人退下。 内殿中,只剩下祈云祚与沈昭盈两人。 祈云祚微微倾下身子,他望着沈昭盈毫无血色的一张小脸,想去她当日那般决绝的打掉了他与她的孩子,他一心盼望的孩子。 他从未告诉过她,他曾那般期待过那个孩子,糅合着他们骨血的孩子,甚至他曾可笑的想过,若是她给自己生了个孩子,她是不是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对他生出一丁点的情意,可她.....却当着他的面,用那样残忍的方式,硬生生的把他的骨肉从她的身子里打掉,没有丝毫的眷念,也没有丝毫的不舍,犹如打掉一个令她恶心的脓疮般,那般让人绝望。 祈云祚的视线落在沈昭盈已变得平坦的肚子上,他知道,他们再也不会有孩子了,她的腹中,再不会孕育他的骨肉。 祈云祚闭了闭眼睛,心中满是无法言说的苦涩。 他伸出了手,缓缓抚上了沈昭盈的睡容,她的肌肤一如既往的细腻与光滑,祈云祚久久的看着她,低声喊出了她的名字:“燕儿.....” 沈昭盈在睡梦中听到有人在喊着自己,她仍是睡着,可在昏睡中,却是将眼前的男子当成了祈云义。 “义哥.....”她动了动唇,轻声吐出了这两个字。 两个令祈云祚愤怒与痛苦的字。 “你还想着他!”祈云祚眼底赤红,他望着沉睡中的沈昭盈,手指却是微微用了力气,将沈昭盈的身子从床上一把拉到了自己面前。 “你为了他,不惜将咱们快要出世的孩子打了,你宁肯豁出性命,也要让他当上太子,沈昭盈,你有心吗?”祈云祚声音嘶哑,近乎嘶吼般的道出了这一番话,侍从在外听见他的声音,便是匆匆进了内殿,眼见着祈云祚这般震怒的模样,侍从心下担忧,只向着他跪地行礼道:“王爷,咱们还是快走吧,眼下的情形,万不可让皇上知道您离开了王府。” 祈云祚闻所未闻,他的视线仍是落在沈昭盈身上,想起她即使在昏睡中也是对祈云义念念不忘,想着她口中的那一声“义哥”,只让人心如刀绞。 “王爷,小不忍则乱大谋,等他日皇上赦免王爷,王爷大可迎王妃回府,夫妻团圆,不急在一时。” 即便侍从不说,祈云祚也明白自己如今的情形,当初洪化帝将自己母子下令禁足,绝非仅仅因为母妃陷害祈云义之事,更因母亲的母族近年来越发嚣张跋扈,郑家的人因着郑贵妃母子的缘故,早已是满门富贵,可却仍不知足,贪赃枉法,圈地占地,欺压百姓,横行霸道之事数不胜数,自祈云义回京后,他虽身在天牢,可他手下的徐中庭,潘志涛等人却一直在收集着郑家这些年来的罪证,那一桩桩的罪,其中单选任何一件拿出来,都足以令郑氏一门倾覆,之前的那些年,洪化帝对郑氏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令郑家的人越发有持无恐,许是郑氏太过猖狂,惹得洪化帝有心打压,此番借郑贵妃陷害皇长子之事,洪化帝一道圣旨,将母子两打入冷宫,祈云祚知道,在宫里,前朝与后宫的关系一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郑家与自己母子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洪化帝勒令他们母子禁足,便是意味着他要腾出手去收拾郑家。 而今,若能得太子之位,尚可一博,可如今......祈云祚晓得,自己继位的希望已是十分渺茫,若再泄露行踪,让人晓得自己偷潜进宫,更是罪上加罪。 祈云祚不再说什么,他最后看了沈昭盈一眼,念起今日一别,不知下次何时再能见到她,男人心头的愤怒逐渐消散,心疼与不舍取而代之,他轻俯下身,紧紧的抱了抱沈昭盈的身子,而后将她放在床上,为她掖好被子后,祈云祚不再停留,起身离开了内殿。 “将军,大祁的皇后派人来请将军,说是在宫中设下宴席,恳请将军入宫。” 呼延钊听的侍从的话,便是皱了皱眉,一笑道:“大祁的帝后看本将孑然一身,倒是想给本将做媒,恨不得本将从他们大祁娶上十几二十来个大姑娘才好。” 前些日子,皇后也曾请呼延钊进宫,男人刚踏进大殿,就见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当下,呼延钊心里便是有数了。 128章给,还是不给 “大祁的帝后倒是将主意打到将军身上了,”呼延钊手下的侍从也是笑了,他看着面前的男子,道:“将军,大祁的女子貌美娇柔,若是将军有看得上眼的公主,倒也可娶回漠格,做将军夫人。” 呼延钊摇了摇头,眸底有精光一闪而过,唇畔浮起淡淡的笑意,“看上眼的公主倒没有,嫁过人的小媳妇却是有一个。” 侍从闻言,也压根不以为意,漠格民风开放,此时听得呼延钊这样说来,那侍从当即就道:“将军看上了谁家媳妇?待咱们将她抢来便是!” 呼延钊把玩着手中的杯盏,想起那日在宫中,如意明明是伤心欲绝,可却仍是倔强的,即使他承诺将整个天下都捧在她面前,她却还是不愿意和他走。 “义战,你看本将如何?”呼延钊放下杯盏,一双虎目向着手下看去。 那侍从闻言顿时吃了一惊,不解道:“将.....将军?您这话是......” “你就实话实说,”呼延钊有些不耐烦,他看着侍从的眼睛,又是加了句:“你看本将讨不讨那些小娘们喜欢?” 那侍从睁大了眼睛,憨笑着的开口:“将军,您这话还用问?您可是咱们漠格第一英雄,甭管是老娘们还是小娘们,谁不想嫁给将军,做将军的将军夫人呢?” “偏生她不想。”呼延钊自嘲一笑,将杯盏举起一饮而尽。 “将军,依着咱们的实力,不管这个小媳妇是谁,咱们抢来就是。”那侍从话说的十分干脆。 “这小媳妇的夫君,也是个人物。”呼延钊眸心黑亮,想起祈云义,男人唇角的笑意逐渐隐去。 “属下不信,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得过将军。”侍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呼延钊淡淡笑了,他端起酒杯,一双眸子却是深不见底,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祁后曾说,不论本将想要谁,她都会为本将去做媒。”呼延钊唇角浮起几分玩味之色,终是一笑道;“我若去要祈云义的媳妇,倒不知她还愿不愿为本将做这个媒。” 梁王府。 如意醒来时,天色已是大亮。 她刚动了动身子,就听一道温煦的声音已是响在耳畔:“醒了?” 如意睁开惺忪的睡眼,就见祈云义坐在床前,目光温和的看着自己。 “夫君.....”如意糯糯的喊了他一声,她如今月份大了,行动间十分不方便,见她要起来,祈云义连忙俯身抱住了她的身子,扶着她的后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如意如今已是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孕,孕肚圆滚滚的的,私底下王府里许多人都曾私下里议论过,只道如意这一胎,十有八九都是个闺女。 “夫君,嬷嬷她们那天背着我说话,刚巧让我听见了。”如意的小手抚上自己的肚子,轻声和丈夫开口。 “她们说什么了?”祈云义微微皱眉,担心那些下人会在如意面前胡言乱语。 “她们说,我腹中怀的,八成都是个女儿。”说完,如意有些担心的向着丈夫看去,虽然之前祈云义和自己说过他喜欢女儿,可自己腹中的孩子关系重大,如今郑贵妃母子失势,这孩子直接干系到他能否当上太子,若是他心意变了,又想要了儿子了,那该怎么办? 祈云义心知如意如今有孕在身,自是要孕中多思一些,听她这般说来,男子宽阔的手掌亦是抚上她的肚子,温声道:“闺女正好,长得像你,我不知道会有多疼她。” “可那样,你就不能当太子了。”如意声音小了下去。 “我和你说过,我从没觊觎过那个位子,也从不想要那个位子,”祈云义的眼睛黑亮,与她一字字的开口,“如意,在这世上,即便是皇位,也没有你和孩子重要。” 如意心口一震,听到丈夫的话,简直说不出心中的滋味,她明白,如果这番话出自一个寻常男子之口,那也就罢了,可他是祈云义,是大祁的皇长子,他与太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可他却告诉她,即便是皇位,也没有她与孩子重要。 若这个男子素来会花言巧语,游走于花丛之间,说出这番话倒也不值得让人走心,可他是祈云义,他是征战于沙场的铁血英豪,他曾身先士卒的去保家卫国,也曾豁出性命去与敌人决一生死,这样的男人,这样的话,怎能不让人震动。 如意晓得丈夫的人品,她知道,即使他不是皇长子,也不是戍边的勇士,他的这一番话都是取自真心,一样的让她要为之鼻酸,为之流泪。 “夫君,我上辈子一定是积了很多很多的福气,这辈子,我才能遇见你。”如意微微笑了,可眼睛中却是涌来了泪花,她心知自己的身份,她只是一个民女,可祈云义却从不曾嫌弃过她,这一份情意她会永远放在心里,同时,她也会越发珍惜他,不能辜负他。 如意将脸庞靠在丈夫的胸膛,即使怀着身孕,可她的身子却还是纤细的,如今挺着个大肚子,更是让人看着怜惜。 听着如意的这一番话,看着她红起来的眼睛,祈云义心里也是一阵柔软,他紧了紧她的细肩,低声吐出了两个字来;“傻瓜。” 皇宫,朝阳殿。 “什么?”洪化帝眉心紧拧,“呼延钊当真如此说?” “是啊皇上,臣妾万万没想到呼延钊会提出此事,臣妾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能来回禀皇上。”皇后坐在洪化帝的塌前,眉宇间中亦是透着几分忧色。 “这个呼延钊,他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思?”洪化帝眸心带着几分揣测,慢慢开口:“他放着咱们大祁的公主郡主,金枝玉叶不要,却去要一个民女出身的侍妾?” “皇上,若只是个侍妾,倒也好办,可此事难就难在那宋氏如今怀了梁王的孩子,眼下也已经有七个多月了,眼见着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这个孩子,可是皇上唯一的孙儿啊。” “嗯。”洪化帝微微点头,与皇后道:“这个宋氏倒没什么,可她腹中的孩子却是金贵,你去和呼延钊说,若是他当真想要这个女人,就等此女生下孩子,朕就将这个女子送给他。” “皇上,呼延钊说......”皇后欲言又止。 “他说什么?”洪化帝问。 “他说,若咱们此时就将宋氏赐给他,他会将燕外七州送给大祁,当作聘礼。” 洪化帝面色一变,“燕外七州自古以来都是两国必争之地,他当真舍得?” “呼延钊是何身份,他的话自然是值得相信的,不瞒皇上所说,他今日来与臣妾说出这番话,本宫都吓了一跳,一是惊诧他的胆量,二是惊诧他的大方,若得到燕外七州,于咱们大祁可谓是天赐良机,日后无论边疆形势如何.....咱们大祁......再也不必担心漠格突袭了。” 洪化帝没有吭声,似是在衡量。 “至于宋氏腹中的孩子,”皇后说到这里,略微顿了顿,洪化帝抬了抬眼,他的声音十分沉静,只问道:“如何?” “呼延钊说,会一路小心的将宋氏带回漠格,等到宋氏生下孩子,不论是男是女,他都会遣人将孩子送回大祁。” “他当真如此说?”洪化帝似是不信。 “他的确是这么说的,还说咱们大祁也可派人去抱回孩子.......” “不,”洪化帝摇了摇头,目光炯深,“朕是问,他当真会为了一个怀有身孕的民女,甘愿将燕外七州拱手相让?” “他的确是这么说的。”皇后开口。 。 “他为何要这般做?”洪化帝十分不解,“那丫头并非倾城之色,又怀着云义的孩子,呼延钊究竟是何目的?” “皇上,臣妾也不知呼延钊何至于此,只不过......臣妾命人打探过,呼延钊之前曾悄悄潜入过京师,还曾将宋氏从王府中掳走,可能从那时,他便存了心思。” “哦?”洪化帝一怔,“还有此事?” “千真万确。”皇后点了点头,“所以皇上,您看这件事,咱们究竟要如何是好?这个宋氏,咱们给,还是不给?” 请假条 十分抱歉带着孩子在外地,27号和28号请两天假,29号恢复更新,望大家海涵。 129章何必要告诉他 洪化帝眸色暗沉,并没有立刻出声。 “再有,此女虽出身卑微,可到底也是梁王的侍妾,此事,倒不知梁王可否答应.......” “他有何不可答应?”不等皇后将话说完,洪化帝已是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洪化帝抬起眼睛,虽在病中,可帝王的那一双眼睛却仍是炯炯有神。 “呼延钊掌管漠格的军政大权,漠格大汗对他的话言听计从,这次他既然开口问咱们要一个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不过是个没有名分的亲王侍妾,咱们若不给,他一怒之下领兵南下,咱们又要如何是好?”洪化帝开口。 “是啊皇上,臣妾也是担心此事,眼下老四和忽兰婚事已定,两国好容易可以终止百年来的战事,这个节骨眼上,若是为了区区一个侍妾惹怒呼延钊,倒实在是不值当。” “嗯。”洪化帝点了点头,将身子靠在软枕上,疲惫的叹了口气,“连年征战,如今的大祁国力衰退,国库空虚,别说呼延钊这次要的是一个侍妾,哪怕是问朕要自己的亲闺女,朕,也不能不给。” 听着洪化帝的话,皇后顿觉酸楚,只柔声安慰:“皇上不必忧心,眼下两国已经停站,咱们大祁国土辽阔,物产富饶,待咱们好好的休养生息几年,大祁的国力定会远胜从前。” 洪化帝微微颔首,他看了皇后一眼,终是吩咐道:“你去告诉呼延钊,就说宋氏,咱们可以给他。” 皇后心里一惊,踌躇道:“可若是梁王不愿,那......” “他有何不愿?”洪化帝皱了皱眉,道:“他母亲就出身于民间,如今他这般随随便便从民间带回来一个女子,就说是他的妻子,这世上,哪有这般没有三媒六聘,连父亲都不晓得的妻子?” “皇上,您别生气。”皇后轻声劝慰着。 “他带了这么个女子回来,摆明了是给朕难堪,他一直怨朕,觉得朕对不起他母亲,”说到这,洪化帝一声冷哼,声音也是低了下去:“他的心思,朕一直晓得。” 事关父子恩怨,皇后不好开口,只沉默了下去。 “等把这个女人送给了呼延钊,朕自会给他补偿。”洪化帝淡淡道。 皇后心里一咯噔,“皇上的意思是......” “朕,会立他为太子。”洪化帝眼眸雪亮,“不论那女子腹中怀的孩子是儿是女,朕都会立他为太子,只要他.....能促成此事。” “若梁王从中作梗,不愿将宋氏交出去......” “但愿他没有那么蠢,”洪化帝闭上了眼睛,慢吞吞地吐了一句:“若真如此,那就休怪朕不留情面。” 清和宫。 沈昭盈醒来时,但觉四下里静悄悄的,她浑身无力,刚转过身,就见塌前守着一个侍女,她本以为是秋月,岂料待那个侍女察觉到动静,抬起头却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容。 “王妃,您醒了?”那侍女上前,轻声开口。 “你.......是谁?”沈昭盈望着眼前的侍女,小声问道。 “奴婢......”那女子先是有两分踌躇,而后看着沈昭盈的眼睛,与她道:“奴婢是梁王殿下派来的,照顾王妃娘娘的起居。” “是他......”沈昭盈的眼睛微微一怔,她向着四周缓缓看去,又是问了一句:“秋月呢?” “秋月姐姐昨儿在娘娘身边守了一宿,今儿个换奴婢值夜。” “劳你,喊秋月来一趟。”沈昭盈心下乱滔滔的,压根不知自己昏睡时周遭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晓得祈云义为何要派来一个侍女与秋月一道照顾自己。 听得沈昭盈醒来,秋月立时赶了过来,待看见沈昭盈果真醒了之后,秋月鼻尖一酸,只扑到沈昭盈的床前,刚喊了一声:“小姐......”眼泪就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 “哭什么,我这不是好端端的。”沈昭盈唇角露出一抹柔弱的笑窝,她竭力从被窝里伸出手,与秋月的手握在了一处。 “小姐,您真的吓死奴婢了......”想起沈昭盈当日流了那样多的血,最凶险的时候,甚至连太医都要说,她是活不成了。 “让你担心了。”沈昭盈秋水般的眼瞳中蕴着歉意,即使她一直病着,也能想到自己当时的情形究竟有多么吓人。 毕竟,那个孩子已经八个多月了,她硬生生的摔走了那个孩子,即使是旁人听着,都会觉得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 沈昭盈心里一阵绞痛与愧疚,只咬了咬唇,将此事压下。 而秋月则是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秋月.........”沈昭盈喊了一声。 “怎么了小姐?”秋月抬起了泪眼迷蒙的眸子。 “他......他还好吗?”沈昭盈的眼睛中透出一股迫切,秋月知道,她口中的这一个“他”自然指的是祈云义,她刚醒来,便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他的消息。 “小姐,您放心,皇长子很好。”秋月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沈昭盈,“他早已让皇上下令从天牢中放了出来,他手下的那些人也都在搜集郑家的罪证,他想扳倒郑家......” 沈昭盈闻言,一颗心顿时抽紧了,哑声问道:“那如何了?” “郑贵妃被查出陷害皇长子,已经被皇上下令禁足了。”秋月与沈昭盈说着,虽说郑贵妃是沈昭盈的婆婆,可说到底,郑贵妃失势,虽也会连累沈昭盈被人轻视,可郑贵妃嚣张跋扈,先前也不知道为难过沈昭盈多少,如今她被禁足,秋月心底只隐约觉得畅快。 “那,王爷呢?”沈昭盈又是问了一声,她知道,既然郑贵妃被禁足,那祈云祚绝不会一点事儿也没有。 “王爷......被皇上得知了几桩与郑家的人一道贪赃枉法的事,皇上大怒,只下旨让王爷在王府中闭门思过。” 沈昭盈沉默了下去。 她心知,她打掉了祈云祚的孩子,便等于打掉了他太子的宝座。郑家的人这些年一直是横行霸道,而待她怀有身孕,皇上下旨谁先得子便立谁为太子之后,郑家的人倒觉得太子之位已是祈云祚的囊中之物,更是为所欲为,而今,怕是连皇上也无法再容忍。 “秋月,我刚见这里有一个很面生的侍女,她说,”说到这里,沈昭盈顿了顿,才涩然开口:“她说,是他把她派来的.......” 秋月心了一怔,她咬了咬牙,却是“扑通”一声,在沈昭盈的床前跪了下来。 “秋月?”沈昭盈见状,想要去将她扶起,无奈身上毫无力气,只让她自己快些起来。 “小姐,刚才那侍女的确是皇长子派来的。” “他为什么要派来侍女?”沈昭盈心跳的快了起来,隐约觉得秋月有事在瞒着自己。 “是奴婢去找了皇长子,奴婢告诉皇长子,因着郑贵妃母子失去圣宠,您在宫里的日子也是举步维艰;然后,皇长子就派来了太医和侍女,来服侍小姐。” “就这些?”沈昭盈脸色苍白,又是问了一句。 秋月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终是开口:“奴婢........奴婢还告诉了他,小姐是为了他,才打掉了自己腹中的胎儿.......” “秋月?!”沈昭盈失声喊了一句侍女的名字,她的身子轻轻颤着,不知是从何得来的力气,她竟是拖着病体从榻上微微坐起了身子,她的眼角含泪,满是苦涩的味道,她喘息看着眼前的婢女,哑着声音着开口:“你告诉了他?为什么......要告诉他?” “小姐,”秋月扑在床塌之上,噙着泪儿道:“奴婢不忍心看你这般苦一辈子啊!” 说完,秋月拭了一把泪,又是说了句:“奴婢不仅将您这次小产的事说了,奴婢还把当年......您为何会失约的事.......也全都说了。” 沈昭盈心下大惊,颤声道:“你全都说了?” “嗯,”秋月用力地点了点头,带着豁出去的勇气,“奴婢全说了,没有丁点的隐瞒。” 沈昭盈说不出话,她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胸口处仿似被什么堵着,难受极了。 “何必要告诉他,”不知过去多久,沈昭盈终是开了口,她的声音很低,秋月第一回并没有听清,只问:“小姐,您在说什么?” “何必要告诉他,”沈昭盈又是喃喃的吐出了这句话,她的眼底含泪,只轻声道:“告诉了他,只会让他的心里一直难过,我自己孩子的一条命,又何至于担在他身上。” 130章如意,你要听话 “小姐,奴婢没有说假话,奴婢句句属实,既然都是实话,咱们为什么不能让皇长子知道呢?”秋月不解,只握着沈昭盈的胳膊,凄声道:“如果奴婢不把真相告诉皇长子,他会一直以为您当初背叛了他,会以为您贪慕虚荣,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您抛弃了他,他会恨你的!” “我宁愿他恨我,”沈昭盈眼睛中满是凄楚之意,她看向秋月的眼睛,轻声呢喃:“秋月,这件事儿,你的确做错了。” “小姐......”秋月心神一慌,跟随沈昭盈多年,不论她犯下什么错,沈昭盈都不曾说过她一个字,只有如今,她说她做错了。 “你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你想让他如何做呢?”沈昭盈心下一阵酸楚,念起祈云义的处境,只觉得难过与不忍,“我已经嫁给了他的弟弟,这是不争的事实,你告诉他这些,难道是想让他将我从他亲弟弟的手里抢回去吗?” “小姐.....”秋月急的一个劲儿地掉泪,“您心里一直都有皇长子的,奴婢也看得出来,皇长子心里也一直有您,你们错过了这样多年,如今把事情说开了,您如果能回到他身边,这样不好吗?” 沈昭盈摇了摇头,他的眼底含泪,只道:“秋月,即使他不嫌弃,我也没脸再去见他了,更何况,他身边已经有了宋夫人,宋夫人怀着他的孩子,你把当年的事告诉他,你是要他抛下有孕在身的妻子,去和旧爱牵扯不清,和我再续前缘吗?”说到这,沈昭盈顿了顿,她的美眸中有柔情闪过,一字字的与婢女开口,“我认识的祈云义,他不是那样的人。” “小姐.......”秋月怔住了。 “所以,你告诉了他,只会陷他于不仁不义的境地里去,会让他难过,更会让他愧疚,秋月,你好糊涂。” “小姐,我....我没想这么多,我只觉得,小姐不应该这样苦下去,小姐明明为皇长子付出了那样多,应该让他知道呀!您一个人难过,皇长子却好端端儿的,您值得吗?” “值得,”沈昭盈吐出了两个字,她想起祈云义,无限心酸中却又夹杂了几分淡淡的甜意:“太值得了。” 秋月听着,再看沈昭盈那张近乎瘦脱了型般的一张脸,顿觉一阵凄凉。 沈昭盈说完,看着仍是跪在地上的婢女,终是不忍再苛责,只与秋月道:“你起来吧。” 秋月没有动身,她轻轻抽泣着,隔了一会儿,才道:“小姐,还有一件事,奴婢没告诉你。” “是什么事?” “前几天,王爷悄悄遣进了宫,来看您了。”秋月说完,抬眸去看沈昭盈的脸色。 “他......”想起祈云祚,沈昭盈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当初他强占了她的身子,用手段逼迫她为妻,她是恨他的,可当她狠下心打下了他的孩子时,她是他又生出几分愧疚之情,原先的那些恨意,却不知不觉间消散了些许,此时听得秋月提起祈云祚,沈昭盈默了默,问了一句:“他,怎么样了?” “王爷看起来更清减了些,他说,等小姐在宫里将身子养好点,他就会命人来接小姐。” 沈昭盈念起自己仍是要回到王府,回到祈云祚身边,心下便是一阵阵的发虚,发冷,她重新在床上躺下,只知道,这是她的命,而她,只能认命。 “秋月,明日,你将皇长子送来的人全都撵走,不要让他们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沈昭盈吩咐。 “为什么?小姐?”秋月不明白。 “咱们......不能和他有任何牵扯,不然,就是害了他。” 国宾馆。 房屋内,呼延钊正闭目养神。 “启禀将军,张公公求见。”有侍从走至呼延钊身边,对着其行了一礼,开口道。 呼延钊睁开眼睛,听得是宫里的人,心下已是有数,只道了一个字:“传。” “是,将军。”侍从匆匆退下,未几,就见一个体态阴柔的内侍从外面走了进来。 “奴才见过大将军。”张公公乃是皇后宫中的总管,此番特来为皇后传话。 “公公此番前来,不知为了何事?”呼延钊坐直了身子,一双虎目幽黑而深邃。 “回将军的话,皇后娘娘派奴才来与将军传话,皇后娘娘说,将军先前与娘娘说的事,娘娘已经和皇上商议过;皇上他,答允了。” 听得内侍的话,呼延钊眼底一亮,虽早已知晓对于洪化帝而言,用一个女人就能换得燕外六州,洪化帝绝对不会拒绝,不论这个女人是何人,只要自己开口,大祁都会双手奉上,可骤然听到此消息,呼延钊心里还是觉得十分畅快。 “替我多谢皇后娘娘。”呼延钊唇角含笑,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开口道:“再过几日,本将便要与公主返回漠格,还请公公带句话给皇后,就说本将希望,本将想要的那个人,这次可以与本将一道走。” 张公公心头一震,他向着呼延钊看去,待看见男人眼底的精光后,张公公不敢多言,只恭声道:“将军放心,奴才定会将话带给皇后。” 皇宫,朝阳殿。 洪化帝喝完了药,皇后上前亲自将药碗接过,见洪化帝气色尚可,遂将张公公的话与洪化帝说了,洪化帝闻言,眉心顿时拧了起来,“呼延钊过几日就要把宋氏带走?他就这般心急?” “是啊皇上,您看,咱们要如何是好?”皇后将药碗搁下,也是焦心,“梁王还在京中,咱们......要如何开口,和他说这事?” 洪化帝没有出声,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皇后看着洪化帝的侧颜,只不敢再吭声。 “昨日,朕接到西北将军吴昌友的奏章,说是西北大旱,有农民军四下作乱,羟人也是蠢蠢欲动,趁火打劫,内忧外患,西北军弹压不住,不得不上书朝廷求援。” 听着皇上的话,皇后心中一动,试探着开口:“皇上的意思是说,是将梁王......派到西北去?” “不错,”洪化帝点了点头,他的眸心暗沉,开口道:“将他调离京师,一来协助吴昌友御敌,二来.....趁此机会,让呼延钊将宋氏带走。” “可是皇上,宋氏腹中的孩子.....” “只要能保我大祁江山稳固,就连朕的亲儿子,朕也能舍,又何况是个没见过面的孙儿?” 皇后心下微怔,她默了默,又道:“可等梁王回京后,得知了此事.......” “等他回京,大可告诉他,那女子临盆时难产而死,一尸两命,”说到这,洪化帝向着皇后看去,低声道:“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臣妾......谨遵皇上吩咐。” 梁王府。 见祈云义回来,侍女们皆是俯身行礼,有细心的侍女察觉,祈云义面色沉郁,眉心更是紧紧的皱在一起。 祈云义大步回到他与如意的院子,走至卧房门口,不等守夜的侍女行下礼去,祈云义已是一个手势,命她们起身,而后问道:“夫人今日怎样?” “回王爷的话,夫人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利,可能是孩子越来越大的缘故,夫人吃不香,也睡不好,今儿一日都没出门。” 听得侍女的话,祈云义眸心有担忧之色划过,他不再多言,只径自走进了屋子。 如意已经撑不住困倦,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祈云义将脚步放的轻缓,他走到妻子身边,俯下身小心翼翼的将如意大腹便便的身子抱在怀中,将妻子送到了床上。 祈云义凝视着如意的睡容,见她睡的香甜,实在不忍心将她唤醒,可念起十万紧急的军情,让他只得狠下心,去唤醒沉睡中的妻子。 “如意,醒一醒。” 在睡梦中听得丈夫的声音,如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睁开了眼睛。 看见丈夫后,如意便是软软的喊了一声:“夫君......”喊完,就要从床上起身,无奈那有孕到后期的肚子挺在那儿,只让她从床上起身都变得困难起来。 祈云义看在眼里就是笑了,他伸出胳膊轻轻的托起了如意的身子,从妻子的身后揽住她的腰,让她能靠在自己身上,省一些力气。 “夫君,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睡着了。”如意仍是睡意朦胧的,迷迷糊糊的伸出胳膊抱住丈夫的颈脖,嫩汪汪的小脸在丈夫的脸颊上蹭了蹭。 祈云义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她的身子,看着她睡的红扑扑的一张秀脸,再看着她隆起的肚子,心里当真是一千一万个舍不得。 “如意,”祈云义低声喊了一句妻子的名字,在她的唇瓣上轻吮了一口,而后道:“你要听话。” “怎么了夫君?”如意有些不解,困意也是退了不少。 “明日,我要领兵前往西北,不能在你身边陪你。”祈云义声音低沉,看着如意的目光中,是浓浓的心疼与不忍。 131章踏平你们大祁 “去西北?”如意眼瞳一怔,睡意立时变的无影无踪,她看着丈夫,问道:“夫君为什么要去西北?是要去打仗吗?” 祈云义不忍心告诉她实话,免得她担忧,只避重就轻与她开口:“不是打仗,西北那边有流民作乱,父皇命我前去查探一番,你不要担心。” 虽听丈夫这般说,可如意的心还是揪了起来,她攥住了祈云义的衣袖,近乎哀求般的开口:“夫君,你不去可以吗?皇上能不能派别人去?” 她如今已近八个月的身孕,再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这是她和丈夫的第一个孩子,面对生产,如意心里也是怕的,只盼着丈夫能在自己身边,如今听闻祈云义要出远门,心里自是惶然与不舍。 祈云义听妻子这般说来,便是一阵心疼,他握住了如意的手,与她道:“如意,驻守西北的吴将军是我的挚友,我当年在北境与胡人作战时,他曾助我良多,这一次他遇上难处,我非去不可。” 如意见丈夫的眼睛中虽蕴着对自己的怜惜,可更多的却是男人之间的坚定,她看着他的眼睛,便是明白了,这一趟,丈夫已是势在必行。 “你不用怕,我会将中庭留下,中庭跟我多年,是我的心腹,有他在你身边,我才能放心。”祈云义一手抱着她的身子,另一手则是抚上妻子的肚子,恰在此时,如意腹中的孩子作动,踢了母亲一脚,察觉到孩子的动静,祈云义心口一震,念起这个孩子再过不久就要出世,此时的如意正是需要他陪伴的时候,可他却不能陪在她们母子身边,心下便是一阵愧疚与不舍。 “我会尽快回来,”祈云义抵上妻子的额角,与她低语:“眼下距你的产期还有两个月的时间,等你生产时,我一定会从西北赶回来。” “可是.....京城离西北那样远......”如意有些不敢相信。 “不信夫君?”祈云义乌黑的眼瞳中蕴着温柔之色,他凝视着妻子的面容,与她吐出了这四个字。 如意闻言,便是一怔,她看着丈夫的眼睛,在这个世上,她最亲密,最依赖的人就是丈夫,她怎么可能会不信他? “我信,”如意开口,与祈云义道:“不论夫君说什么,我都相信夫君,我和孩子都会在家里好好儿的等你,一直等你。” 如意说完,眼眶便是悄悄湿了,只将脸庞埋在丈夫的怀里,祈云义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她的腰,两人静静依偎着,隔了许久后,祈云义方才松开如意的身子,他在妻子面前蹲下身去,粗粝的手掌抚上了妻子圆滚滚的肚子,与腹中的孩子温声道:“爹爹明日就要走了,你要乖乖的,不要折腾娘,等爹爹回来,爹爹带你坐大马,陪你过家家,爹爹什么都依你。” 如意听着丈夫的话,虽满是不舍,可心底还是生出丝丝甜意,她伸出小手轻轻抚上丈夫的面颊,祈云义则是将耳朵贴上她的肚子,虽是离别在即,可一家三口仍旧满是温馨之意。 天色微亮。 如意已是睡熟,祈云义守在床边,他身上的衣裳未脱,显是一夜不曾就寝,他看着妻子沉睡的小脸,为她掖好了被角,纵使万千不舍,放心不下,可想起西北紧急的军情,吴昌友求援的书信一封接着一封涌向京师,即使这次洪化帝不曾派遣他,可依着他与吴昌友旧时的情谊,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仍记得,洪化二十七年,他被胡人困与西梁山,援军久等不至,他已做好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幸得吴昌友冒死领兵相助,解他之围,也因此事,吴昌友得罪了郑贵妃与郑氏一族,几经辗转,后被贬至西北,而今得知他有难,即使妻子有孕在身,祈云义也仍是当机立断,即刻领兵奔赴西北。 祈云义最后看了如意一眼,他俯下身在妻子的脸颊上亲了亲,而后终是狠下心,头也未回的大步向着屋外走去。 徐中庭带领随从已是在府外恭候多时。 “待我走后,要照顾好王妃,不论发生何事,即刻传书于我。”祈云义停下脚步,与徐中庭叮嘱。 徐中庭跟随祈云义多年,正是其心腹,虽说这一次不能跟随祈云义去西北,徐中庭心中略有遗憾,可对祈云义交代的事仍是不敢有丝毫懈怠,“王爷放心,属下定会竭尽全力守护王妃,京中有个风吹草动,属下也都会即刻告诉王爷。” “京中的事你不用管,只需看顾好王妃即可。”祈云义吩咐,说完,男人顿了顿,继而又是问了一句:“宫里,怎样了?” 徐中庭先是一凛,继而便明白祈云义问的是谁,他压低了声音,只如实开口:“属下不曾禀报王爷,先前派去清和宫的人,都是让楚王妃撵了出来,楚王妃说,日后无须再送人过去,她.....她很快就会回楚王府,让属下代为转达对王爷的感激之意。” 祈云义闻言,幽黑的眸子越发深邃起来,他心知沈昭盈此举的用意,她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牵扯,正是为了他,她才会远远的避开他,避开有关他的一切。 “王爷?”见祈云义不曾出声,徐中庭轻声喊了一句。 祈云义收回心神,想起西北的战事,男人将此事压下,与徐中庭道了句:“按她说的去做。” “是,王爷。” 语毕,祈云义从侍从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离行前,祈云义的目光又一次向着王府看去,想起如意,终是放心不下,又是与心腹叮嘱道:“记得,不论出了何事,都要立刻传书给我。” “王爷放心!” 祈云义微微颔首,男人收回目光,领着身后的侍从,双腿一夹马腹,骏马顿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去。 晚间。 “你要将燕外六州送给大祁?”忽兰美眸圆睁,盯着呼延钊的面庞,呵斥道:“你疯了?!你明知道燕外六州是漠格的屏障,你怎么可以把它送给祁人?” 呼延着坐在主位,听着忽兰的话,呼延钊面色冷峻,只道:“燕外六州是本将打下来的,本将将它送给心爱的女人做聘礼又有何不可?” “你!”忽兰心下又惊又怒,又是道:“你都不曾与父汗商议,便将燕外六州拱手相让,呼延钊,在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父汗,有没有我们漠格的皇族?” 呼延钊不曾理会她。 忽兰冲到他面前,还欲再说,就听帐外响起了侍从的声音:“将军,祁国来使求见,请将军出来一趟。” 呼延钊闻言,心下一动,立时从帐子里走了出去,忽兰见状心下顿觉奇怪,也是匆匆跟了出去。 就见祁国的来使已是在帐外等候,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一辆马车,车帘紧闭着,让人不知里面是什么。 “将军,皇后命卑职转告将军,将军想要的人,此时就在马车里。” 听得使者的话,呼延钊眸心一动,他二话不说,大步走到了马车边,他抬起手,却在手指快要触到车帘时硬生生的停在了那里。 “将军?”使者不解。 呼延钊收敛心神,一把将车帘打开,就见里面躺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那女子身形娇小,脸蛋纯秀,虽是有孕在身,可也不曾折损她的容貌。 “你们在她身上做了什么?”呼延钊见状,眉心顿时拧了起来,他向着使者看去,一手攥住了使者的衣领,将他带到了自己的面前,厉声喝道:“你们给她下药?” “这.....”面对盛怒的呼延钊,使者冷汗涔涔,只颤声道:“卑职只负责将人送给将军,其他的事,卑职一概不知......” 呼延钊不再与他废话,只松开了手,那使者顿时后退了几步,再看呼延钊,已是上前将如意的身子抱在了怀里。 “丫头?丫头?”呼延钊喊了两声,就见如意仍是沉沉睡着,呼延钊听着她的呼吸平稳,心下才微觉放心,晓得她是被人下了蒙汗药的缘故。 可念起她如今怀着孩子,祁人却对她下药,呼延钊的眼睛中有凶光闪过,他复又向着使者看去,一字字的开口:“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后,倘若她有事,本将定会带兵踏平你们大祁!” 男人的声音浑厚而有力,听在使者的耳里,只令人生生打了个激灵。 132章他终究只是个凡人 如意醒来时,只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她睁开眼睛向着四周看去,就见自己处在一处偌大的营帐中,周遭的陈设都是十分陌生的,一旁还挂着铠甲与佩刀,如意看在眼里,脑子里顿时清醒了许多,她艰难的从榻上坐起身子,惶惶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只记得早起时有丫鬟送来一碗安胎药,她饮下后没过多久便是困倦的紧,继而便是睡着了,什么也不晓得,等醒来,她才晓得自己已是出了王府。 如意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攥紧了被角,拖着高高隆起的大肚子一点点的挪下了床,她的脚步放的很轻,刚要透过帐帘去看一看帐外,就听一阵脚步声响起,接着便是侍卫行礼的声音响起,如意听了出来那些人说的是胡语,如意心下一震,几乎瞬间明白了自己在哪。 如意盯着帐帘,果然见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呼延钊。 呼延钊见她醒来,便是暗暗放下了心,先前他派了军医过来,为如意诊治,军医只道如意并无大碍,不过是是服了药的缘故才会沉睡不醒,呼延钊却还是放心不下,此时见如意醒来,男人眼底一亮,唇角亦是浮起两份笑意,与她开口道:“睡醒了?” “真的是你......”如意睁大了眼睛,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又惊又怒,只问道:“这是哪儿?你......你是怎么把我掳到这里的?” 想起呼延钊之前也曾将自己从王府里掳走,入狱只以为这一次也仍是如此。 她有些后怕的护住自己的肚子,但觉腹中胎动如常,才微微舒了口气,若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如意简直不敢想下去。 “我没有掳走你,”呼延钊向着如意走去,看着她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呼延钊微微一叹,道:“是大祁的皇上,将你送给了我。” 如意不敢置信,“皇上......把我送给了你?” “嗯。”呼延钊目光炯炯,点了点头。 “他......他为什么要把我送给你?”如意浑身颤抖着,“他凭什么这样做?他是我夫君的亲爹爹,我夫君去替他打仗,他.......他怎么能这样......” 如意越说越是难过,心底深处却仍是不敢相信,或是不愿相信,不愿相信自己和腹中的孩子犹如一样物品般,被大祁的君主随意送给了别人,他们可以不在乎她,可她腹中怀的却是祈云义的亲骨肉,也是皇上的亲孙儿!自己的丈夫为了大祁出生入死,可他的父亲,却背地里送走了他的妻儿!想到这,如意的心酸的厉害,只觉从未这般心疼过丈夫,眼泪也是涌了上来,在眼眶中轻柔的打转。 “我将燕外六州给了他,换来了你。”呼延钊没有丝毫隐瞒,直接将前因后果与如意说了个清楚。 “燕外六州?”如意轻声念着这四个字,水盈盈的眼瞳中蕴着不解之色,哽咽着开口,“那是什么?” “是关外要塞,也是大祁和漠格,上百年来的兵家必争之地。”呼延钊缓缓出声,他一直看着如意的眼睛,与她道:“你知道,找个地方有多重要吗?” 如意自是不知道的,她心下乱极了,念起丈夫如今远在前往西北的路上,等他晓得自己被呼延钊掳走,到了那时候,她兴许已经到了漠格,祈云义又要如何将自己抢回去?何况,既然是皇上下令将自己送给了呼延钊,祈云义若要抢回自己,岂不是摆明了要和父亲做对?洪化帝本就不喜欢他,若再因自己惹的皇上动怒,再向以前那样将祈云义关在天牢,那又要怎么办? “夫君......”如意低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念出了这两个字,刚念完,心里就是酸涩难当,她忍着泪,向着呼延钊看去:“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不想和你去漠格!你.....你......”如意性子温和,本就不善与人争吵,更不会用难听的话去辱骂别人,此时被逼急了,去也只是“你.....你.....”的,说不出别的话来。 “我知道你现在恨我,”呼延钊看着如意眼瞳中的泪水,男人的眼神中有不忍划过,他默了默,道:“说来可笑,我身边从不缺女人,而你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又一心一意的想着旁人,我却偏偏对你......” 说到这,呼延钊淡淡苦笑,他摇了摇头,自嘲般的开口:“对你牵肠挂肚,割舍不下。” 如意听着他这一句,虽是心下难过,可脸庞却是当场就烧了起来,她毕竟年纪还小,脸皮又薄,长这样大,从不曾有男人当着她的面与她吐露这番倾慕之情,祈云义平日虽待她极好,可却性子内敛,这种露骨的话也是从不曾说过的,想来,也只有呼延钊这种草原上的汉子才会这般大胆。 “你别胡说......”如意又羞又急,简直不知要如何是好。 “谁会和你胡说?”呼延钊闻言,既是无奈,又是生气,只道:“我费这么大的功夫,把你从京师带到这,就为了和你胡说?” 见他发火,如意有些怯,情不自禁的向后退去。 见她如此,呼延钊顿觉自己刚才的语气过重,他深吸了口气,将怒火压下,他上前两步,看着如意的眼睛,与她道:“我与你说过,我不会勉强你。” “那你.....又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如意脱口而出,吐出了这句话。 “如意,如果这次,祈云义能不顾一切的来抢回你,我呼延钊虽不是君子,可也知道成人之美,但若他碍于他父皇的威势,为了太子之位甘愿将妻儿拱手相让,”说到这,呼延钊顿了顿,他的眼睛黑亮,就那样看着如意,一字字的开口:“那你就跟着我,再也不要想他。” 如意心口大动,忍不住道:“他会来的.....” “不,”呼延钊摇了摇头,“在权势面前,他也终究只是个凡人。” 如意听着他的话,整个人都是怔在了那里。 西北驿站。 “这样晚了,王爷怎么还不歇息?”部下见屋时,就见祈云义立在窗前,男人的身形笔直而修长,他静静的看着屋外,听到身后的声音也不曾回头,只淡淡道了句:“睡不着。” 部下闻言,就是笑了:“王爷是在想夫人了吧。” 祈云义听了这话,倒也是笑了笑,却也不曾否认,念起如意,男人心下既是柔软,更觉牵挂。 “王爷也不必担心,夫人如今怀着孩子,等王爷回京后,怕是夫人早已为王爷生了个大胖小子。” 祈云义抬头,他看了眼屋外的月色,低声道:“我答应过她,等她生产时一定会赶回京师。” 部下听祈云义这般说,倒是有些诧异,继而想到如意腹中的胎儿直接干系到祈云义的太子之位,倒也的确金贵,也难怪祈云义要回京。 “夫人腹中怀的一定是个小王子,等这个孩子出世,太子的宝座,就是王爷的了。” 祈云义听了这话,却是微微蹙眉,他摇了摇头,道:“我倒盼着这个孩子,是个女儿。” “王爷!”蓦然,屋外有侍从的声音响起。 “何事?”祈云义顿时转过身,与屋外喝道。 “启禀王爷!有京师的传书一封,请王爷过目!”侍从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祈云义闻言,脸色顿时一变,他眸心深沉,只道出三个字:“拿进来!” 男人话音刚落,就见那侍从双手捧着一封信,从屋外走了进来。 祈云义迅速将那封信接过,打开后立马看了下去,待看完信中的内容后,祈云义眸底骤然变得暗沉。 “王爷,京师发生什么事了?”部下见祈云义脸色有异,忍不住问道。 祈云义将信一把攥在手里,他的神色坚毅,只道了一句:“我即刻回京一趟,这里就全交给你了。” 部下大惊,“王爷,咱们马上就要到前线了,京师到底出了什么事,您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去?” 祈云义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吩咐道:“明日你带领大军奔赴前线支援吴将军,你代我转告他,就道我妻儿出了事,我必须立刻回京,请他不要见怪。” 133章我放你走 “小姐,你当心。”秋月扶着沈昭盈下了马车,沈昭盈周身笼在一条昭君氅中,她的乌发如墨,容颜似雪,给人不剩娇怯之感。 祈云祚已是在府门口等侯,皇上仍旧不曾下旨解去他的禁足,沈昭盈今日回府,他也只是派了人前去宫中相迎,自己也只是在府门处相侯。 如今郑氏一门不复往昔,祈云祚知道,眼下正是需韬光养晦,不可放肆的时候。 见到沈昭盈,祈云祚面色一变,他刚欲迈开步子出府迎接,就听一旁的侍从道:“王爷,众目睽睽,你实在不宜离开王府一步。” 祈云祚看了他一眼,男人二话没说,径自走出了王府大门,沈昭盈步伐缓慢,身子只靠在秋月的身上,看见祈云祚,沈昭盈动了动唇,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祈云祚看着她形销骨立般的站在那儿,心下便是一阵绞痛,唯有面上却不曾表露出分毫,他的五官仍是冷硬而英俊的,只上前从秋月手中接过沈昭盈的胳膊,让她的身子倚在自己怀里,而后一个横抱,将她稳稳当当地抱了起来。 沈昭盈的身子在男人强劲有力的臂弯中轻的如同一片落叶,祈云祚微微蹙眉,只按耐着,将沈昭盈送回了屋子。 屋子里燃着银丝炭,四处温暖如春,床上的褥子也是早已换了崭新的,特意压了两床,绵软而厚实,窗户紧闭着,拉着厚厚的帘布,当真一点风也钻不进来。 这样的屋子,最适宜女子坐月子时居住。 祈云祚将沈昭盈送在了床上,为她将被子掖好,沈昭盈一直垂着目光,这个时候,她倒情愿祈云祚能像之前那样不阴不阳的对她,或者是冲着她发一顿火,甚至打她骂她都可以,唯独不要这样。 “什么都不要想,好好歇息。”祈云祚声音低沉,他看了一眼妻子露在衣袖外的小手,因着瘦的缘故,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的凸起,他看在眼里,便是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将沈昭盈冰凉的小手握在了手心。 “等你养好身子,我会送你回沈家。”祈云祚开口,这句话落在沈昭盈的耳里,却是让她的心一震。 “你.....”沈昭盈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 “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可以送你回沈家吗?”祈云祚微微笑了,他的目光是罕见的温柔,看着沈昭盈时,眸心深处的深情几乎让沈昭盈不敢相信。 “你真的......愿意送我回沈家?”沈昭盈声音很轻,犹记得之前她曾哭着求过他,求他放过自己,他也只是恶狠狠的告诉她,让她死了这条心,不管她愿不愿意,他都会永远把她留在身边。 “嗯。”祈云祚点了点头,他望着沈昭盈的脸庞,看着她苍白的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他的眼睛中有不为人知的痛楚划过,他没有告诉沈昭盈,他如今的处境已是凶险至极,他与郑家人一道做的那些事,但凡让人捅出来,都是要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的大罪。 而今,他已是要孤注一掷,前途未仆,他无法将沈昭盈牵扯进来。 “燕儿,”祈云祚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我放你走,好吗?” 134章与她何干? “放我走?”沈昭盈默念着这三个字,美丽的眼瞳中是浅浅的迷茫之色,似是不懂祁云祚话中的含义。 “我会写一封和离书给你。”祁云祚盯着她的眼睛,他松开了沈昭盈的手,缓缓握住了她的肩头,他的眸子黑亮,一字字道;“我毁了你的姻缘,你恨我,我不怪你。你不愿给我生孩子,我也不怪你。” “祁云祚.....”沈昭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她心下满是惊愕,惊愕之余,又觉得莫名的凄凉,他曾用那样的手段将自己箍在身边,强娶她为妻,而今,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竟然会愿意放手? “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会给我一封和离书?”沈昭盈看着他的面容,她的眼睛划过他英俊的剑眉,划过他俊美的鬓角,最后,落在他曜石般的黑眸上,她几乎从没这般认真的看过他,她的心里,眼里,一直都只有另一个男人,她心爱的男人。她竟一直到此时才发觉,面前的男人,脸庞的轮廓竟与她心底的那个男人有几分相似,只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兄弟..... “是真的。”祁云义的面庞恢复了往日的冷漠,眼底的光也是与素日那般阴狠,温柔与怜惜在他的身上一闪而过,快的让沈昭盈只以为方才男人的柔情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我如今的情形你已明白,郑氏一门失势,我需要一个家族强大的女子来做我的王妃,助我一臂之力,”说到这,祁云祚抬起头,他的眼瞳深处仿似蕴着一团火,他盯着沈昭盈的脸庞,每一个字都是十分清晰,“你家世卑微,腹中的孩子也不曾生下,你于我.....已无丝毫用处。” 沈昭盈脸色一白,纤细的手指攥紧了被角。 祁云祚没有再去看她,他站起了身子,拂袖道;“你在此处将身子养好,过几日,我会命人将和离书送来,而后,便让人送你回沈家。” 说完,祁云祚没有丝毫的停留,大步离开了沈昭盈的屋子。 “祁云祚......"沈昭盈喊了一句他的名字,他却没有回头。 晚间。楚王府。 主位上的男子下笔犹如龙飞凤舞般,未过多久,一封和离书便是自他手中写成。 一旁的侍从看着,只叹道;“王爷对王妃一往情深,又何必如此?” 祁云祚盯着那一封和离书,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他将手中的笔随手一扔,与侍从开口;“等她拿到这张纸,她就只是沈家的小姐,再不会是楚王的王妃,楚王被贬为庶民也好,被新帝赐死也罢,”说到这,祁云祚微微一顿,他抬起头向着那侍从看去,那侍从迎上他的目光,才发觉祁云祚眼底一片血红,他就那样看着侍从的眼睛,吐出了一句;“与她何干?” 侍从心下一震,一声;“王爷.....”脱口而出。 祁云祚一个手势,止住了他余下的话,男人拿起那一张纸,直接递了过去。 侍从双手将那一封和离书从祁云祚手中接过,祁云祚看也未曾再看那和离书一眼,他只吩咐了三个字;“拿给她。” “是,属下遵命。”侍从低下头,将所有的话都压下,退了出去。 待侍从走后,祁云祚仍是坐在那里,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攥紧了案桌上的宣纸。 “王爷,郑大人求见。”有侍从的声音响起,令祈云祚自那一片痛不可抑中清醒了过来。 “让他进来。”祈云祚扔下宣纸,眸中的神色已是恢复素日的警醒。 “属下见过王爷。”郑大人进屋后,向着祈云祚行了一礼。 祈云祚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王爷,属下探得消息,梁王殿下,已经从西北返程。” “你说祈云义从西北回来了?”祈云祚皱起眉头,对着郑大人问道。 “是啊王爷,祈云义的手下虽一路封锁着消息,可他的行踪终是隐瞒不住,眼下祈云义一行已是到了和梁山一带,怕是要不了几天,就能回到京师。” “他这刚走不久,又为何要突然回来?”祈云祚说起来,只觉不可思议。 “王爷,此事,怕是与梁王那一位从民间讨的夫人有关。” “与她有何干系?”祈云祚问。 “此女不知怎的,让漠格大将军呼延钊看上了,呼延钊开口以燕外六州为聘礼,向帝后讨要此女,皇上和皇后答应了此事,这一次梁王殿下远走西北,怕也是皇上故意为之,为了促成此事,才将殿下调离了京师。” “燕外六州?”祈云祚道出了这几个字,他的眼睛暗沉,只冷笑道:“呼延钊好大的手笔。” “可不是,用燕外六州去换一个有孕在身的民女,属下也觉得,那呼延钊八成是拎不清。” “既然是父皇答应的此事,祈云义从西北回来,他就不怕父皇怪罪?”祈云祚一语言毕,当即就是想到,倘若此事换成了他,被送人的是沈昭盈,他又会如何选择? 祈云祚念及此,脸色顿时一变,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换做他,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他知道,他肯定会发疯,至于父皇怪罪与否,压根不会在他的考虑之内。 “此事如今还不曾传到皇上耳里,属下刚得知消息,便是第一时间赶来告诉王爷,这一回,梁王殿下必定会惹怒皇上,即便他得了儿子,可太子之位,也决计落不到他头上。” 祈云祚没有说话,他捏了捏眉心,只从心底感到一股倦意。 “等老四娶了漠格公主,有了漠格支持,太子之位,八成是要落在他手里。”祈云祚淡淡开口,他的声音十分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 “王爷,关于忽兰公主的事,贵妃娘娘有一句话,命属下转告王爷。”郑大人压低了声音。 祈云祚看了他一眼,只道了一个字:“说。” 郑大人上前两步,附在祈云祚耳旁,低声道出了一段话来,祈云祚听完,黑亮的眸心顿时一震。 呼延钊进来时,就见两个侍女皆是恭恭敬敬地立在那儿,桌子上的食物仍是完好未动的摆在那儿,显是如意压根没吃。 看见他进来,侍女顿时俯身行礼,呼延钊一个手势,命两人退下,自己则是缓步向着如意走去。 “又不吃东西?”呼延钊微微蹙眉,目光落在如意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低声劝道:“就算你不吃,孩子也要吃。” 如意悄悄攥紧了衣角,她没有说话,余光看着那一桌丰盛的晚餐,暗地里咽了口口水。 她这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呼延钊的眼睛,男人见状,便是忍不住笑了,又怕如意见到要生气,遂是忍着笑,从桌上端了一碗牛乳,递到了如意面前,“喝吧,对你和孩子都好。” 如意转过了身子,只不理会。 呼延钊无奈,不得不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放了我,我要回去。”如意对着呼延钊开口。 “你回哪去?”呼延钊唇角的笑意隐去了,他皱着眉,对着如意问道。 “我回京城......” “祈云义已经离开了京师,你还要回王府等他?”呼延钊打断了她的话,直接问道。 如意点了点头,“我答应过他,要在京师等他的。” “蠢女人,”呼延钊站起了身子,与如意道;“他将你一个人扔在京师,你还要去等他?” 如意不服气,刚要开口,就见呼延钊一手指着她的肚子,与她道:“你可知京师有多少人想要取你们母子性命?” 如意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她看着呼延钊,回想着他这一句话,便是一阵心惊肉跳,只情不自禁的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你所能依靠的唯有祈云义一人而已,他此番远走西北,我若不将你们母子带走,你能指着谁?”呼延钊眉心紧拧,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这个懵懵懂懂的小媳妇,只觉十分气闷。 “他离开前,已经将自己的心腹留下了.....”如意为丈夫争辩。 “心腹?”呼延钊一记冷笑,“我这次向皇上求要你,他的心腹在哪?怎不出来保护你?” 如意说不出话了。 “为了区区一个吴昌友,就将老婆孩子丢在龙潭虎穴,这种事,”说到这,呼延钊微微勾唇,眼角有淡淡的讥讽划过,“我呼延钊可干不出来。” 135章皇上 “他没有想到,你会问皇上开口要我,他更没想到,他的父亲.....会把我送给你。” 如意说着,想起丈夫得知自己被呼延钊带走后,一定是焦灼不已的,如意每念及此,都觉得心里难过极了,她不知道祈云义此时在何处,可是她晓得,不论丈夫在哪,心里也都是牵挂着她和孩子,得知她和孩子涉险,他才是着急的那个人。 “他如果知道,他绝不会把我和孩子留在京城的,不论你说什么,我一点儿也不会怨他,我只会心疼他,要怨,我也只会怨你和皇上!” “怨我和皇上?”呼延钊挑眉。 “对,”如意眼底含泪,只强忍着,对着他开口:“你明知我有丈夫,而且马上就要为他生下孩子,你却一次又一次和我说疯话,还要带我去漠格,你口口声声不会勉强我,可你一直都在强迫我。至于皇上,他就更可恨了,”如意大着胆子,也不理会什么敬不敬的,她攥紧了手指,一双眼睛清澈而明亮,就那样看着呼延钊,又是说道:“我夫君为大祁立下了汗马功劳,别的皇子在京城享福,只有他一直在边疆和你们胡人打仗,他为皇上守卫江山,可皇上却把他的妻儿送给了你,皇上不仅可恨,他还很蠢!” 呼延钊不曾想过如意会说出这番话来,他眼底微动,就那样看着如意,没有吭声。 “我夫君刚到西北,他若知道我被你带走了,他一定急死了,”如意说到这,眼泪就是忍不住了,只一个劲儿的在眼眶里打转,“他肯定会回来的,他会一路来回奔波,不仅要担心西北的战事,还要为我和孩子担心。” 说到这,如意抬眸,她的眸光雪亮,又是对着呼延钊道:“而这些,全是你造成的!呼延钊,我恨大祁的皇上,我也恨你!” “你恨我?”呼延钊浓眉紧皱。 “你一次次把我带走,我为什么不能恨你?”如意的眼瞳清澈,经过这些日子,许是忧思过多的缘故,她的身子越发消瘦了,八个多月的孕肚也是愈发沉重,挂在那里,衬着她更是显得摇摇欲坠,要经不住那肚子似的。 呼延钊听着她的话,倒是有片刻的沉默,他顿了顿,才低声道:“我一直想带你去漠格,因为,我一直都觉得只要你跟我去了漠格,你就会忘记他。” 说完,呼延钊自嘲一笑,他摇了摇头,又是说了句,“在我们那里,女人,谁抢到就是谁的,被抢走的女人也从不会哭哭啼啼,可我忘了,这里不是漠格,你也不是漠格的女子。” 呼延钊说完,便是转过了身,离开前他停下步子,微微侧身留下了一句:“该吃吃,该喝喝,我还是那句话,祈云义若当真敢来,我自会成全你们夫妻团聚。他若不来,你就随我去漠格,你腹中的孩子,我会视如己出。” 官道。 一行人身着劲装,骏马扬起尘土,飞奔而去。 “王爷,咱们已经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弟兄们实在撑不住了,前方有个驿站,咱们去歇息一下,换了马再走吧。” 侍从赶至祈云义身后,焦声劝道。 因着赶路的缘故,所有人都是口干舌燥,风尘仆仆。 祈云义也不例外,因着心下焦躁,男人的唇角起了燎泡,他驱赶着胯下的骏马,一直是不知疲倦地赶路,直到听得侍从的话,才终是勒住了骏马。 祈云义回过头,就见如刚才的侍从所说,身后的众人皆是疲累到极点,祈云义看在眼里,又见自己胯下的骏马已是口吐白沫,男人终是点了点头,沉声道:“你带着两个人先行到驿站,让他们提前将马备好。” “是,王爷。”侍从得令,顿时带了两个人向着前方奔去。 祈云义坐在马背,后背仍是笔直,如此披星戴月地赶路,也仍是不曾磨灭他身上磊落的英气。 “王爷,咱们此冒然离开西北,若皇上知晓,只怕.....”有心腹策马驰到祈云义身后趁着男人此时停下,才有机会上前说上几句话。 “不管他知道与否,我早已管不了这些。”祈云义撂下了这句话,便是重新策起了骏马,只不过这一回他并未策马狂奔,而是让那马儿信马由缰的向前走去,给马儿喘息的机会。 “王爷,此事后不可大意。”心腹仍是劝道,虽此时已是快到京师,可此人却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希望祈云义能回心转意。 “属下心知王爷看重宋夫人,可恕属下逾矩,宋夫人毕竟出身民间,她在大业上不能给王爷丝毫的襄助......” “她在我身边,于我而言,就已是最大的襄助。”祈云义看了那心腹一眼,打断了他的话。 “至于说出身民间,”祈云义说到这,有片刻的停顿,他的眼瞳深黑,淡淡道:“我母亲也是出身民间,我自己就是民女所生,又如何会看不起民间的女子?” “王爷.....”心腹一怔,然而不等他再说什么,就见祈云义已是扬起马鞭,驱使着胯下的骏马又一次向着前方赶去。 被皇上知道也好,被惩治也罢,祈云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只要如意! 京师,皇宫, “你说什么?梁王从西北回来了?”洪化帝听到内侍的话,顿时一震,从榻上坐直了身子。 “千真万确啊皇上,报信的人说,梁王殿下的大军已到西北,马上就能与吴昌友将军汇合,共同抵抗敌军,可就在这节骨眼儿上,梁王殿下突然回京了!” “这个孽子!”洪化帝急怒攻心,当即就是咳嗽了起来,一旁的闻妃见状,顿时上前为皇上轻轻拍顺着后背。 对于儿子为何回来,洪化帝心中自然清楚。 “就为了一个民女,他将西北战事抛下,竟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洪化帝越发气氛,脸庞亦是涨的通红。 “皇上,当心龙体。”闻妃一脸担忧之色,温声劝着。 洪化帝不曾理会她,他一把挥开了闻妃的手,与内侍道:“传朕的旨意,就说此次与呼延钊联姻事关国本,让他切记不可毁了此事,命人前去阻拦他,就说是朕的命令,他若敢不从,就是抗旨!” 内侍闻言,顿时忙不迭迟的答应着,从朝阳殿匆匆退了出去。 洪化帝气喘吁吁,只倚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一旁的闻妃,眼底却是不经意的露出一丝笑意。 大雨倾盆。 驿站。 祈云义望着眼前这一场大雨,剑眉拧成了一个“川”字,见他如此,一旁的心腹自是懂得他的心思,只劝道;“王爷,如今大雨,咱们不好赶路,可想那呼延钊亦是不好赶路,王爷不必焦急,等雨势稍缓,咱们一鼓作气,追上那呼延钊!” “我等不了。”祈云义摇了摇头,吐出了这四个字。 说完,男人冷眸似星,只道:“吩咐下去,即刻启程。” 不等心腹称是,就听一阵马蹄声向着驿站行来,听得这声音,祈云义面色一变,对着那心腹压低了声音:“有人来了。” 心腹一怔,他的功力远不如祈云义深厚,直到那支人马靠近了些,方才察觉到声音。 “这样大的雨,倒不知是谁?”心腹心中亦是不解,但看着祈云义沉静的面庞,便如同吃了定心丸般,亦是沉着而冷静的跟在祈云义身后。 “怕是来者不善。”祈云义声音极低,只一字字道:“让大家小心。” “是。”心腹顿时领命,祈云义仍是立在那儿,直到马蹄声近,果不其然,就见一支御林军向着自己行来。 “梁王殿下,小人在这给殿下行礼了。”统领下了马,与祈云义行了一礼。 祈云义不曾说话,只看着那统领。 “小人奉皇上的命令,特来告诉殿下,还请殿下即可返回西北,不宜再往京师上前一步。” “若我不回西北,便是抗旨?” 男人的声音异常冷静,那统领闻言,只道:“殿下是聪明人,自然懂得皇上得意思。” “实话不瞒大人,本王即刻就要回京。”祈云义声音平静的听不出丝毫风雨,他的眼睛是沉静的,就那样看着那统领。 那统领微微一怔,继而道:“还请王爷莫要为难属下。” “为难?”祈云义淡淡笑了,他的眸底苍凉,只道:“究竟是谁在为难谁?皇上的意思,莫非是要本王眼睁睁的看着妻儿被旁人带走?” 这一次,他没有再唤父皇,而是一句“皇上”。 136章我只会对他更好 “殿下!”统领皱起眉头,“还请殿下三思!此事皇上也知道是委屈了殿下,可事关国本,与边境太平,皇上也不得不为之。皇上还说,若殿下能促成此事,今后的东宫之位,也是非殿下莫属。” 将话说到如此份上,那统领只以为祈云义定是已经做出了抉择,甚至在他心中,一直觉得祈云义从西北回来不过为了此事而胁迫皇上,逼皇上以太子之位赐给他作为补偿,若然,为了一个小小的民女,又如何惊的动威震天下的皇长子? 祈云义面无表情,脸上仍是冷峻而淡然的神色,他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沉声道:“若本王执意进京,大人又要如何?” 统领一怔,静默了半晌才道:“若殿下执意进京,下官也无话可说,只能按圣意行事了。”说完,那统领又是加了一句,“但下官还是想再劝一劝殿下,抗旨,可是大罪,即便殿下将宋夫人抢了回来,犯下这大罪,倒不知殿下可曾想过?” “不劳大人费心,祈云义,心意已决。”男人说完,单手握住剑柄,见状,身后的侍从亦是抽出了腰刀,围在祈云义身后,一道向着御林军看去。 祈云义眸光沉稳,只对着那统领吐出了两个字:“上吧!” 那统领见状,心下一叹,不得不开口:“还请殿下恕罪,属下.....得罪了。” 祈云义眼底有杀意闪过,横起长剑,向着御林军冲去。 一番厮杀已是在所难免。 这一日,是启程回漠格的日子。 呼延钊一行已是整装待发,却听侍从来报,只道宋夫人早起时便说腹痛,一时三刻,怕是走不了。 呼延钊闻言,顿时一惊,他匆匆下了马,刚闯进如意的帐子,就见随行的军医与医女已是赶了过来,正在那里为如意诊治,再看如意,只一脸苍白的躺在床上,看起来十分憔悴。 “怎么回事?”呼延钊皱起眉头,冲着军医与医女喝道,“昨天不还是好端端的?” “将军莫要着急,等属下为夫人诊治后,再将夫人的情形禀告将军。” 军医恭敬开口,听得他如此说,呼延钊只得按耐下性子,对着他摆了摆手,示意继续为如意诊治。 他立在一旁,缓缓踱着步子,不时向着如意看上一眼,眉宇间蕴着担忧之色。 回了自己的手指,呼延钊眼皮一跳,顿时迎了上去。 那军医看了如意一眼,而后方才压低了声音,在呼延钊耳旁说了几句什么,就见男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他的眼神锐利,只盯着如意,看着如意心下惴惴。 “你们都下去。”男人开口。 得了吩咐,军医,医女,侍女全是纷纷退了出去,帐子中只剩下如意与呼延钊两人。 “还给我装?”呼延钊走到如意面前,眼见着如意仍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男人心下有怒火闪过,揭穿了她的谎言,“军医刚才与我说了,你压根就没事,肚子里的这块肉也结实的很!” 如意闻言,脸庞便有些发烫,她转过眸子,不去看呼延钊,也不说话。 呼延钊见她如此,眉心不免拧的更紧,他回眸,对着外面喝了两个字:“来人!” 顿时有侍女走了进来,恭声道:“将军有何吩咐?” “将她送上车!”呼延钊吐出了几个字。 “我不走!”不等那两个侍女上前,如意便从床上吃力的支起身子,“我哪儿也不去!” 呼延钊心知她在等祈云义,他大步向着她走去,道:“你真以为他会来?” 不等如意开口,呼延钊微微倾下身子,与她继续道:“你是他父亲赐予我的,你可想过,他若来,便是与他父亲决裂,他是抗旨,你懂吗?” “我不懂,”如意轻轻摇头,她的眼瞳清澈而纯稚,只一字字小声道:“我只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也不论他要和谁决裂,他.....都会来的,来接我和孩子。” 呼延钊眼底微变。 “我一步都不会跟你走的,我就在这里,皇上如果怪罪他,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听着如意的话,呼延钊心中但觉一阵震动,他没有说话,只缓缓站直了自己的身子,他看着如意的眼睛,隔了许久,才道:“我问你,倘若他心里一直有别人,你也不介意?” 如意摇了摇头,她看了呼延钊一眼,却是小声问了句:“如果......我跟着你去了漠格,可我心里一直惦记他,你会介意吗?” 呼延钊听了这话,当即就是一愣,他默了默,才道:“不介意,”说完,男人似是觉得自己可笑般,又是说道:“我管你心里有谁,只要你愿意跟我就行。” “所以.....我也不会介意,哪怕他心里有别人,我只会.....对他更好。” “你.....”呼延钊不知该说什么了,他站在那儿,隔了许久,才自嘲道:“你须知道,我心中从未有过别人,你宁肯跟一个心中有旁人的人,也不愿跟我。” 听得他的话中隐有萧索之意,如意心中微微一怔,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念起自己与他的数次见面,不论是那一次他将自己从王府掳走,还是这一次洪化帝将自己送到他身边,他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对自己也一直是以礼相待,倒的确如他所说,从不曾强迫过她。 如今,如意听得他这一句话,倒是生出两分不忍,她看着呼延钊的眼睛,小心翼翼到与他道:“呼延钊,你今后,也一定会遇到一个眼里心里只有你的姑娘的。” 呼延钊听了这话,只是微微一哂,眼底仍是透着淡淡的萧索之意,他叹了口气,刚要说什么,就听帐外有侍从的声音响起:“报!启禀将军,大祁梁王殿下向着咱们追来了!” 听得侍从的声音,如意浑身一颤,心都好似要提到了嗓子眼,一旁的呼延钊闻言,眸心深处亦是有微微的诧异划过,他淡淡笑了,却是自言自语般的开口:“好一个祈云义,倒是我小瞧他了。” 说完,呼延钊向着如意看去,与她道:“你说的没错,不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来接你和孩子。” 而如意,眼底满是晶莹之色,脸上却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涡。 祈云义身后的侍从在经过与御林军的血战后,只剩下不足三分之一,就连他自己身上,也是受了伤,伤口处的鲜血早已将身上的衣衫浸的鲜红。 在诸位侍从的拼死守卫下,祈云义一行终是与御林军杀出一条重围,一路不眠不休,总算是截住了呼延钊的人马。 因着有伤在身,又赶路太久的缘故,祈云义脸色透出些许的苍白,待看见呼延钊的身影后,男人瞬间攥紧了手中的缰绳,他的面上仍是冷峻而肃穆的,唯有急切的眼神中,却是将心底的焦灼与担忧体现的淋漓尽致。 “呼延钊!如意在哪?”祈云义声音沙哑,问道。 “祈云义,就凭你身后这几人,就想从本将手里把人夺走么?”呼延钊面不改色,好整以暇的看着风尘仆仆的祈云义,又道:“还是说,你也想随本将去一趟漠格,让大汗封你一个漠格的官做做?” 言下之意,倒是要将祈云义一块掳了。 “呼延钊,我没心思和你废话,我妻儿在哪?把她们母子交出来!”祈云义声音冷了下去,他的眼底有戾气闪过,一语言毕,男人刚欲拔剑,就听女子的一声“夫君”响起,而这道声音,一向是祈云义最熟悉不过的。 “如意?”祈云义抬眸看去,就见一道大腹便便的身影从帐中跑了出来,看见祈云义后,如意的眼睛瞬间发出一束夺目的光彩,她几乎什么也顾不得,甚至连腹中的孩子都忘记了,她只迈开步子,向着丈夫奔去。 “当心!不要跑!”祈云义眸光大震,看着像着自己跑来的妻子,只觉自己的心都要从胸腔中狂跳出来似的,他连忙下了马,向着如意迎了过去,刚触到妻子的身子,便是将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夫君,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我一直都在等你。”如意刚扑倒丈夫怀里,鼻子就是酸了,说不清是委屈,还是后怕,只恨不得能将身子砌到丈夫的骨子里。 祈云义抚着她的后背,他看了前方的呼延钊一眼,一字字安慰着怀中的妻子:“是我不是,今后,我再不会将你一人丢下了,对不起,如意。” 137章别怕,我在这 如意摇了摇头,她哪里会怨祈云义,得知他当真来了,看着他实实在在的站在自己面前,如意只觉自己这一生都是值得了,又怎么会舍得怪他将自己丢下。 祈云义的大手轻拍着如意的后背,目光则是向着呼延钊看去,就见呼延钊仍是立在那儿,他的双眸深黑如墨,看着如意义无反顾的奔向祈云义的怀里,呼延钊的眼底有黯然划过,但只一瞬,那抹黯然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男人粗犷的面容上浮起淡淡的自嘲之色,更多的却还是坦然与磊落。 见祈云义看向自己,呼延钊迎上他的目光,面上却噙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迈开步子,也不理会身后侍从的劝阻,而是径自向着祈云义夫妇走去。 如意看着他过来,身子仍是倚在丈夫怀里,好似只要祈云义能在自己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祈云义,你这次抗旨来追我,等你回去,你们的皇帝也不会放过你,你不妨......与我一道去漠格吧。” 呼延钊眼眸真挚,声音亦是诚恳的,他看着祈云义的眼睛,缓缓开口。 祈云义闻言,他什么也没说,他的眼神坚定,却是摇了摇头。 呼延钊见状,心下便是一叹,他看了一眼祈云义怀中的如意,直截了当的开口:“不瞒你说,你这媳妇,我当初一眼就瞧上了,这一次,我用燕外六州为聘,从你父皇手中换得了她,本想你碍于皇威,必定不会来此,可你如今来了,”说到这,呼延钊顿了顿,又道:“祈云义,我敬你,你的媳妇,我也还给你,日后,我呼延钊,也再不会觊觎你的女人。” 听着他这一句,如意心口一动,忍不住抬眸向着他看了一眼,就见他神情严肃,语音沉稳,足以让人相信。 如意心里顿时踏实了,她轻轻舒了口气,她知道,呼延钊在漠格也是个鼎鼎有名的人物,就如同祈云义在大祁般,被老百姓奉若神明,这样的人,自然是说一不二的,他既然说放过自己,再不会觊觎旁人的妻子,定会说到做到。 “呼延钊,”祈云义的手仍是揽着如意的腰际,他平视着漠格大将的眼睛,与他一字字开口,“如意是我妻子,不论是违抗圣旨也好,豁出性命也罢,我绝不会让别人带走她。” 说完,祈云义看了一眼呼延钊身后的大军,他心知,以自己身后的侍从,在漠格的大军面前无疑于蜉蝣撼树一般无济于事,单说呼延钊自己,也是武艺高强,与他不相上下,这一回,他其实是抱着必死之心,前来向呼延钊追回妻儿,倒不曾想过,呼延钊竟会与自己说出这番话。 “我知道,”呼延钊点了点头,他看向如意,道:“你媳妇这些日子,也都在等你,她和我说,你不管在哪,也一定都会来接她,哪怕是死,你们一家三口,也都要死到一块。” 说完,呼延钊淡淡笑了,他移开目光,道了句:“在你们两面前,倒弄的我跟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祈云义,你们走吧,咱们就此别过!” 顿了顿,呼延钊又道:“燕外六州我也不要了,那里本就是你们大祁的国土,被咱们占了百年,如今还给你们,就当作......是我送给你们腹中孩儿的贺礼。” “如意,咱们走。”祈云义扶着妻子的胳膊,与她低声道出了一句话。 说完,祈云义却是察觉到如意有些不对劲儿,如意的身子一动未动,她仍是站在那儿,看着丈夫的眼睛中有惊慌划过。 “如意?”祈云义又是喊了她一声。 “夫君......”如意声音很小,她攥紧了丈夫的手,颤着声道:“我.....我好像流血了......” 祈云义一震,他连忙低下眸子,就见如意的裙子已是让羊水湿了,她破水了。 “夫君,我是不是要生了?”如意第一次怀孩子,对生产之事自是懵懂无知的,她还并没有觉得腹痛,只觉下身不停地涌出温热,她以为是血,并不知道是羊水。 “别怕。”祈云义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稳重的,可心里却也是乱了,如意距产期还有一个月的功夫,此时若要早产,不论对母亲还是对胎儿,都是十分凶险的一件事儿。 “夫君,我肚子......肚子有些疼......”如意没想到宫缩会来的这样快,她毫无防备的轻吟出声,不得不蜷起身子,祈云义见状,已是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他的脸色凝重,声音却十分温和,只不住的安慰:“没事,孩子就要出来了,你别怕,夫君陪着你。” 男人抱着如意,一面说一面大步向着漠格人的营帐走去。 “怎么回事?”呼延钊见如意蜷在祈云义怀里,额上已是起了一层细汗,他心下一凛,脱口问道。 祈云义压根不曾答话,只厉声喝道:“快去找军医!” 呼延钊回过神来,才晓得如意这情形怕是要生了,只连忙命人去请军医与稳婆,先前因着回漠格路途遥远,生怕如意会在路上产子,稳婆早已是备下的,此时刚好派上了用场。 帐子里围满了人。 如意眼底满是惊慌,她的小手紧紧攥着丈夫的胳膊,祈云义守在一旁,就见整个帐子里乱糟糟的,军医,侍女,稳婆皆是纷纷忙碌着。 祈云义眸心暗沉,心思全都让床榻上的如意引去,见如意因着疼痛与害怕而惨无人色的一张小脸,祈云义心下恻然,只握紧了她的手,为她拭去了额上的汗水,“别怕,夫君在这。” 如意听着他的声音,鼻子就是酸了,她也知道自己这是早产,生怕孩子会有危险。 “夫君,孩子.......咱们的孩子会不会有事......” “不会,你们母子都不会有事,我在这陪着你们。”祈云义打断了她的话,纵使心里五内俱焚,却还是轻声安慰着快要临盆的妻子。 呼延钊领着侍从立在帐口,也是心下焦灼,直到稳婆上前,恭声道:“将军,宋夫人生产在即,还请男子回避。” 呼延钊回过神来,当即就是向着身后的侍卫踹了一脚,喝道:“还不滚出去?” 喝完,见那稳婆仍是一脸踌躇的站在那儿,呼延钊心下了然,他向着床上看了一眼,透过人影,只能看到如意一道模糊的影子,他转回视线,盯着眼前的稳婆,压低了声音:“你听着,她这是早产,若有什么危险,你一定要先保大人,记住了吗?” “可是将军,”那稳婆一脸忧惧与为难,“这保大还是保小的事,该问宋夫人的丈夫......” “你不必问他,这事我说了算!”呼延钊打断了产婆的话,听得如意的呼痛声,呼延钊浓眉禁皱,只冲着产婆催促:“快去!” 产婆答应着,匆忙回到了床榻前,呼延钊最后看了一眼,终是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如意已是开始了生产。 “夫人,您这是第一胎,自是要疼一点,你跟着老奴用力,将孩子好端端的生下来,啊?”稳婆为如意按着肚子,一面按,一面温声劝着。 如意已是疼的说不出话来,她靠在丈夫肩头,她虽是第一次生孩子,却也知道若是迟迟不能将孩子生下来,那孩子极容易在母亲肚子里闷死,即使不死,等出生后也是很容易会变傻,她卯足了一口气,也不敢出声,只一手攥着丈夫的手指,对着产婆用力点头,极力配合着产婆的话,纵使腹中的疼痛近乎凌迟般割着她的身子,疼的她眼泪一个劲儿的掉,她也还是忍住了不吭声,只按着产婆的吩咐,一次次的用力。 祈云义看着她因剧痛而皱起来的小脸,看着她眼角成串的泪水,只觉心如刀割,他牢牢扶着妻子的腰,他竟从不知如意竟会有这般大的力气,竟能攥的他手指生疼,可见素来孱弱的她此时究竟在承受着多大的痛楚。 “如意......”祈云义说不出话来,只一声声嘶哑着嗓子喊着妻子的名字,如意听到丈夫的声音,终是哭出了声来,与他吐出来一句,“夫君,我疼。” 就这么短短四个字,却是让祈云义心下大恸,他的眼底通红,只抱紧了如意的身子,不住的安慰:“快好了,如意,孩子就快出来了。” 138章让你受苦了 如意紧紧握着丈夫的手,仿似这样便能有足够的力气去将孩子生下来,她听着稳婆的话,不住地深呼吸,宫缩已是逐渐快了起来,变得又紧又密,如意从不知道这世上居然会有这样的疼痛,是让人生不如死的疼。 “如意?”祁云义唤着她的名字,他眼底的心疼清清楚楚的落在如意的眼里,便是丈夫的这一道目光,给了如意无尽的勇气,她又一次鼓足了全身的力气,按着稳婆的吩咐使劲儿,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只知道自己要为祁云义,也为自己,一定要把他们的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她知道,到了这一刻,没有任何人能帮的了她,一切都要靠着她自己,不论祁云义平时有多疼她,产子的罪终究要她自己承受下去。 但好在,她的丈夫能够陪着她一道面对。 “对对对,就是这样,夫人再用些力气,孩子就快出来了!”稳婆双手全是血,亦是满头大汗的让如意用力,瞧着如意这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吃苦,也不曾大喊大叫,只按着她的吩咐一次次的用力,那稳婆心里也生出几分不忍,只安慰道:“夫人再加把劲儿,老身已经能看到孩子的头了。 如意不住地喘气,甚至已经无暇再去和丈夫说话,她一次次的努力着,尝试着,几乎是拼尽了自己浑身的力气,熬尽自己所有的血,去为身后的男人生下那一个小小的孩子,属于他们的骨肉。 “好好好,再加把劲儿,孩子就要出来了!夫人再用点力!”稳婆嗓音已是嘶哑起来,只冲着如意催促,如意憋着一口气,生怕一开口就将这口气吹散,她满眼的泪,只拱起身子,在近乎凌迟般的剧痛中,终是娩出了那一个孩子。 “生了生了!夫人生了!”稳婆欣喜若狂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如意却已是浑身脱力的倒在了祁云义的怀里,说来也是奇怪,当那个小小孩子刚从她的身子里剥离,腹中令人生不如死的剧痛立马便消失了,如意小脸雪白,只倚着丈夫的肩头,看着稳婆用小被子将孩子包了起来。 “男孩还是女孩儿?”如意吃力的开口,几乎发不出声来,那稳婆一脸喜庆,只将孩子重新抱了过来,对着祁云义与如意道;“恭喜老爷和夫人,夫人生了个儿子。” “是男孩儿?”如意一怔,先前祁云义一直口口声声的喊她腹中的孩子闺女,如今她生下的却是个儿子,倒不知他失望不失望? 如意转过视线,向着丈夫看去,就见丈夫也正在看着自己,他的眼睛深黑如墨,浓的化不开的怜惜,他的大手抚上她的面颊,为她将脸庞上的汗水与泪水逐一拭去,看着她毫无血色的一张脸,祁云义微微倾下身子,抵上她的额头,与她颤声说了一句;“让你受苦了。” 如意眼眶温热,她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看着这一幕,一旁的稳婆倒是有些不解,只道这夫人虽长得秀气,可也是本本分分的女子,丝毫也不会那些狐媚手段,怎么就让男人心疼成了这样,可不论她心里如何想,面上却不曾表露出分毫,仍是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陪着笑。 “夫君,我想......想看看孩子。”如意声音很小,几乎连蜷起手指头的力气都失去了,她无力的依偎在丈夫怀里,可心里却还是惦记着一旁的儿子,见丈夫并没有要看孩子的意思,自己便是忍不住开口了。 祁云义回过神来,他仍是抱着妻子的身子,对着那稳婆道;“将孩子抱来。” “是,老爷。”那稳婆压根不知祁云义的身份,只知道对方来头定然不小,对祁云义的话不敢不从。 稳婆小心翼翼的将孩子送到了如意的臂弯,如意刚刚生产,根本没有力气抱住孩子,只让丈夫托着自己的胳膊,男人的大手将孩子的襁褓打开,便是露出了孩子一张皱巴巴的小脸。 如意刚看见儿子的小脸,眼睛里便是涌来一股热气,忍不住的就要落泪,一旁的祁云义瞧见,便是连忙道;“别哭,你现在在月子里,不能落泪。” 如意对着他莞尔,她听话的忍住泪水,一双眼睛近乎贪恋般的看着儿子,她认认真真的看着孩子的额头,眉毛,眼睛,鼻梁,嘴巴,下颚,新生的婴儿娇嫩极了,只让如意不敢,也不舍得用手触碰,祁云义看出了她的心思,只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抚上了孩子的小脸。 “夫君,他好软......”如意眼里水光盈盈,唇角却噙着笑,她抱着孩子看着丈夫,祁云义迎上她的目光,看着母子两都是倚在自己的胸膛,他的怀中抱着他挚爱的妻子,与妻子拼命生下的他的儿子,这一刻,哪怕是江山万里,也不足以与之相比。 祁云义缓缓抱紧了如意的身子,低下头,在如意的发丝上印上了一个吻。 京师,皇宫。 “你说什么?宋氏生了?”洪化帝佝偻着身子倚在榻上,听得内侍来报,顿时坐了起来,他的眼瞳放光,顿时问道;“是男还是女?”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宋夫人诞下麟儿,天佑大祁啊皇上!”内侍一脸喜色,向着洪化帝磕下头去。 “是男孩?”洪化帝面色一变,又是问道;“你确定是男孩?” “千真万确啊皇上!”内侍抬起头,又道;“恭喜皇上喜得金孙!” 洪化帝心潮起伏,他年逾五十,却一直不曾见到孙儿的面,如今听得内侍来报,祁云义喜得贵子,即便这个儿子一直与自己心有隔阂,可那个孩子却实实在在是他嫡亲的孙儿,流着他的血液。 “好,好,”洪化帝一连说了两个“好”字,说完,他叹了口气,道;“这个孩子,来的倒是时候。” 他本已得知儿子从西北赶回来,与御林军发生冲突,拦住呼延钊大军,讨要姬妾的事,原先,洪化帝为此事震怒,正要下旨将祁云义召回之罪,却得到宋氏产子的消息,这个孩子竟来的如此及时,而他先前更是立下圣旨,诸子中,谁先得子便将皇位传给谁,如今长子长孙,太子之位,已是非祁云义莫属。 “传朕口谕,让梁王将孩子带回来,至于宋氏,朕已经将她赐予了呼延钊,从此之后,再不许他去见那个女人。”洪化帝开了口。 内侍闻言,便是一怔,念起那来自民间的女子,刚生下孩子,便要丈夫与儿子分别,远去大漠,即使他这般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听着,都觉得十分残忍,可面对洪化帝的吩咐,内侍不敢多言,只恭声称是,刚要退下,就听一阵脚步声自外间传来,接着便是宫人行礼的声音响起;“奴才见过太后!” 内侍回头,就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让人搀扶着,缓缓走了进来,正是当今圣上的生母,李太后。 “母后?您怎么来了?”见到母亲,洪化帝眸心一动,让人扶着从床上起身,然而不等他行礼,李太后已是发了话,“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行礼了。” 洪化帝坐在榻上,李太后则是在床榻前坐下,母子两面对面坐着,洪化帝心知母亲这些年早已不出寿康宫,而今不知为何,竟会亲自驾临朝阳殿。 “母亲,您若有事,不妨让人来告诉儿子一声,儿子好去寿康宫看您。”洪化帝咳了两声,低声言道。 李太后看了一眼儿子因着久病而瘦削下去的身子,心中到底不忍,只叹道;“咱们母子,无须计较这些,你这病久治不愈,母后心里也是焦急。” “是儿子不孝。”洪化帝面带惭愧之色。 “皇帝,母后这次来,是为了云义。”看着儿子蜡黄的脸色,李太后心下不是滋味,只开门见山的开口。 “哦?”洪化帝挑了挑眉。 “他如今得了儿子,按着你先前立下的圣旨,你该将他立为太子,皇帝,君无戏言。” “母后已经知道了?”洪化帝低语。 “宋氏腹中的孩子关乎我大祁江山社稷,母后如何不知?”说起此事,李太后的脸色微沉,又道;“这件事,你从不曾与母后商议,宋氏虽出身民间,却也是云义在民间所娶的妻子,并非纳的姬妾,可以随意送人,更何况她腹中还怀着咱们大祁的龙种,皇帝,你如何能将她送给呼延钊?” “母后,若能用一个女子就能令两国化干戈为玉帛,并能换取燕外六州,儿子身为大祁的君主,理应如此做。” “皇帝!”李太后动了怒,“她是你的儿媳妇!” “即便是掌上明珠,又有何惜?”洪化帝也是抬高了声音,一语言毕,便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见儿子如此,李太后又惊又痛,待洪化帝平息了呼吸后,李太后看着他的眼睛,徐徐出声;“皇帝,母后这次来见你,便是与你说一句话,你若还将母后当做自己的母亲,你就将云义立为太子,一来以固国本,二来为你冲喜,而宋氏产子有功,她身为皇长孙的生母,哀家绝不允许她跟随胡人,去那荒凉之地,此事有损我大祁国威,母后,不许你这样做!” 139章也爱极了小家伙的娘 是夜。 如意醒来时,就见帐子里燃着灯,她抬眸看去,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将孩子小心翼翼的抱在臂弯,在那缓缓踱着步子。 如意动了动唇,哑声喊了一句;“夫君。” 祁云义听到妻子的声音,顿时转过了身子,抱着孩子向着妻子走来,如意这才看见他解开了自己的衣裳,将儿子小小的襁褓揣在了怀里,靠近了自己的心窝。 “怎么样,肚子还疼吗?”祁云义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他在床榻上坐下,一手仍是抱着孩子,另一手则是抚上如意的面颊。 如意摇了摇头,她的视线落在孩子身上,瞧着儿子睡得正香,小鼻翼一张一合,简直让人心软的不成样子。 “夫君,你怎么把孩子揣在了心窝里?”如意轻声开口,有些担心,“别闷着他。” 祁云义听了这话就是笑了,他的眼瞳温和,只与如意道;“心肝宝贝,自然要放在心窝里了。”说完,祁云义又道;“如今天气冷,孩子太小,要大人护着才行,你放心,我会一万个小心,绝对闷不着你的宝贝儿子。” 如意听着他的话,自己也是忍不住噙起了笑涡,她的身子仍是十分孱弱的,虽有心抱一抱儿子,胳膊却没有力气,只能睁着一双眼睛,贪恋的看着孩子的小脸。 瞧出了妻子的心思,祁云义眉宇间满是爱怜之色,他小心翼翼的将孩子从自己的怀里抱了出来,送到了如意的被窝,一面送,一面笑道;“来,咱们去找娘。” 孩子方才让乳娘喂了奶,刚被男人送到自己身边,如意便从孩子身上嗅到了一股奶香,她不住地打量着孩子熟睡的小脸,眼睛里全是初为人母的温软,祁云义则是将胳膊支在床榻上,将如意母子均是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下,看着母子两一样白皙的脸,男人心里只觉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这个小家伙在你肚子里时,我一直以为是闺女,没成想却是个小子。”祁云义神情间满是疼爱之色,看着孩子时,眼睛只温柔的好似要融化了一般,如意瞧着他这幅样子,浅笑之余,倒是故意做出一副吃味的样子,与丈夫道;“有了这个小家伙,你的心思就全在他身上了。” “谁说的?”祁云义挑了挑眉。 “你看这小家伙的眼神,我就知道你爱极了他。”如意声音轻柔,一语言毕,便是微微抿起了唇角,她虽看不见自己的眼神,可她却知道自己看着孩子的眼神定是与丈夫一样,是透着满满的疼爱的。 祁云义看着儿子粉嘟嘟的小脸,低声笑道;“你说的不错,我真是爱极了这个小家伙。”说完,男人顿了顿,目光落在了妻子身上,他俯下身,在如意的脸颊上印上了一个吻,告诉她;“也爱极了小家伙的娘。” 如意闻言,一颗心顿时一动,她心下柔软,看着丈夫的目光中,亦是慢慢的情意。 自他们成亲以来,祁云义从未与她说过“爱”字,可当他将好吃的东西全留给她时,遇到危险将她护在身后时,不顾一切追上呼延钊的大军来带回她时......他虽一个字也没说,可如意仍是能感受到他的爱意。她知道,他的爱一直都在。 “如意,谢谢你,”祁云义抚着妻子的发丝,他的眼瞳深黑,凝视着妻子的眼睛,与她低声道;“谢谢你为我生下这个孩子。你为我受的苦,我永远都记得。” 听了丈夫的这番话,如意鼻子瞬间酸了,她举起手,抚上了丈夫的面庞,与他道;“我一点儿也不苦,能为你生孩子,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傻子。”祁云义心下一软,他的目光透着宠溺之色,只轻轻抵上了如意的额头,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如意蓦然想起了呼延钊,想起了那些胡人,遂是问道;“夫君,呼延钊和他的那些手下呢?” “他们昨日就已经动身,回漠格了。”祁云义回答着妻子的话,“等他们回到漠格,就会筹备忽兰和云飞的婚事,再过不久,忽兰就会嫁到大祁。” “他们走了?”如意听到这一句,眼睛当下就是一亮,呼延钊自己走了,却没有将她带上,可见,当日的那一番话,呼延钊也是出自真心,他到底没有出尔反尔,而是说话算话的将自己留了下来。 “嗯,”祁云义点了点头,念起如意一次又一次被的呼延钊带走,男人心下既是愧疚又是怜惜,只道;“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咱们一家三口,永不分离。” 如意眼睛有些温热,她看着丈夫的眼睛,终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夫君,我之前.....就被呼延钊从王府带走过,这一次,他又向皇上要了我,你.....你会不会生气?” 说完,如意又道;“我和他真的没什么的,我从来都没做过对不起夫君的事......” “我知道,”祁云义打断了如意的话,他低声一叹,与妻子说了句;“我全都知道。” “夫君,你不会怨我的,是吗?”如意的眼底闪烁着担忧。 “我怎么会怨你?”祁云义皱了皱眉,看着妻子的眼睛开口;“我只会怨自己,没有保护好你。” 如意吸了吸鼻子,将眼睛里的泪水压下,听着丈夫的这一句话,如意只觉多日来压在自己心上的巨石终于是落了地,他虽对自己一直这样好,可如意知道祁云义到底也是个男人,呼延钊三番五次的要带自己去漠格,更曾与自己单独相处过,自己的丈夫,又怎能不介意呢? 可他却告诉自己,他不怨她,只怨他自己。 如意的思绪飘回到很早之前,在自己刚认识祁云义时,她因着“失身”的事被整个村子嫌弃,那时候是他第一个站出来,也是他唯一一个站出来,愿意花二十两银子娶了她。那时,他便没有嫌弃过她,而今,他更没有怨怪过她,如意扪心自问,只觉自己是何德何能,今生能觅得此佳婿。 “等你在此坐完月子,咱们就回京。”祁云义安抚着妻子。 “那......皇上会怪罪你吗?”如意睁着一双眼睛,心里仍是担忧,“你这次抗了旨,皇上若是怪罪你,那该怎么办?” 祁云义为如意将被角掖好,听到她的话,祁云义默了默,才道;“父皇已经下旨,要将我立为太子。” “太子?”如意睁大了眼睛,心里顿时乱成了一团。 “嗯,”祁云义点了点头,他攥紧了如意的手,与她道;“如意,我与你说过,我从没觊觎过皇位,我也不稀罕那把龙椅,不论我是梁王也好,太子也罢,你只需记得,你和孩子在我心里,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会当皇上吗?”如意有些失神的看着丈夫,她几乎不敢去想,若是有朝一日,丈夫登上了那把位子,他又是否会如眼下这般,一心一意的对待自己,他会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每一个妃子都关系着前朝,牵一发而动全身,为了朝堂稳固,即便他心里不情愿,可也不得不宠幸别的女子。 如意自知自己的出身,也明白自己没有那个能耐可以站在天子的身边,去做他的皇后,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民女,她所求的只是一家三口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当祁云义登临大宝,他的身边自会有凤凰与真龙相配,而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亲近别的女子。 “你放心,我不会当皇上。”祁云义见如意眼角含泪,心里顿时一软,他抚着妻子的面颊,与她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和我一样,去过父不父,子不子的日子,如意,你相信我,再给我一点时间。” 如意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眼下,郑氏一脉虽是不复从前的风光,可若要将他们连根拔起,还要费些许功夫,等我料理完这些琐事,我会将太子之位让给老四,到时候,咱们一家人过回从前的日子。” “真的?”如意的眼瞳中有些迷茫,看着丈夫时,只让人不忍。 “真的。”祁云义回答了两个字,他缓缓握住如意的肩头,视线则是落在了熟睡的儿子身上,他静静的看了孩子一会,目光复又向着如意看去,与她说了一句;“你和孩子,是我的铠甲,也是我的软肋。” 正是为了这样的软肋,他必须要与郑氏做一个了结。 140章那是他的孩子 皇宫。 “哦?呼延钊回了漠格?”闻妃回过头,一双眸子波光潋滟,蹙起了秀眉:“他如此好说话?皇上明明将宋氏送给了他,他就由着祁云义将宋氏抢了回去?” “是啊娘娘,这事说来也是古怪,那呼延钊可是漠格的大将军,按理说本不该如此,可他却千真万确回了漠格,将宋氏留了下来。” 闻妃眸心深沉,她缓缓转过身子,许久也不曾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娘,如今宋氏产子,皇上按着旨意,可是要将皇长子封为太子了呀。”那嬷嬷凑到了闻妃身边,又是低语道。 “本宫知道,”闻妃的声音十分静定,说完,她淡淡浅笑,凤目有精光闪过,“那宋氏的肚子也是长眼,居然一举得男,生了个儿子,因着这个孩子,只怕皇上再不会追究祈云义抗旨的事。” “娘娘,您看咱们该如何是好?您说,咱们要不要寻个机会,把这个孩子......”话说一半,嬷嬷便是打住。 “你急什么?”闻妃皱了皱眉,斥道:“那个孩子尚在襁褓中,是皇上唯一的金孙,就连太后也是十分看重这个孩子,本宫莫非是脑袋坏了,要去对这个孩子下手?” “可是有了这个孩子,皇长子就是太子.......” “太子又如何?”闻妃仍是不见丝毫的慌乱,“如今郑贵妃虽然让皇上下令禁足,可她仍是贵妃,郑氏虽被皇上打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郑氏这些年在朝中盘根错节,你以为是一朝一夕就能收拾得了的?” “娘娘的意思,是郑贵妃还不死心?” “她怎么会死心,”闻妃一记冷笑,“她梦寐以求的就是要让儿子登上那把龙椅,如今宋氏产子,本宫若猜的没错,她才是那个处心积虑想除掉这个孩子的人,有她在,本宫何须去凑这个热闹?” 听着闻妃这一番话,嬷嬷心领神会,只俯身道:“娘娘英明。” 说完,那嬷嬷又是问道:“娘娘,那咱们眼下,该怎么做?” “本宫的云飞非嫡非长,唯有祈云义和祈云祚两人相斗,斗的两败俱伤,云飞才能有机会去问鼎天下,如今皇长子一人独大,咱们如今,自是要襄助郑氏。” “襄助郑氏?”嬷嬷大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唯有襄助郑氏翻身,才能让他们和皇长子继续斗下去。” 闻妃眼眸微眯,声音冷静而有力,嬷嬷听着,只言道:“娘娘,老奴其实还有一事不解。” “何事?”闻妃微微侧身。 “皇上之前那般宠爱郑贵妃,一心想立三皇子为太子,如今,皇上当真会为了小皇孙,而立皇长子当太子?” 闻妃唇角露出一丝微笑,淡淡道:“你当真以为皇上是真心宠爱郑贵妃,真心要立三皇子?” “难道不是?”嬷嬷一惊,“这些年,为着将三皇子立储的事,皇上贬了无数的大臣,这......” “皇上身为帝王,他若真想立谁为太子,满朝文武虽有阻力,可也终究奈何不得他。” 语毕,闻妃又是开口:“更何况,皇长子是宫奴所生,生母早逝,地位卑微,他并没有母舅家可以依靠,皇上若真不愿意立他为太子,又有谁能真心替皇长子筹谋?” “那皇上这样做,是为何?”嬷嬷不解。 “自然是为了皇位的稳固。”闻妃缓缓起身,一字字道:“因着立储的事,皇上这些年贬黜的官员无数,就连当年的首辅大臣也不能幸免,可你知道吗,当年正是这些人把持朝政,独揽大权,皇上用立储为幌子,一心要立三皇子不过是个假象,他要借立储的事排除异己,培植自己的心腹才是真。” 嬷嬷大惊,只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可怜郑贵妃,还以为皇上真心宠爱自己,呵,”闻妃说到这,眸子里倒是有一丝快意划过,又是说了一句:“真是可笑。” “可不是,她在宫中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她也有今天。”嬷嬷回过神,连忙跟着说道,“郑家的人嚣张跋扈,皇上还不是将郑家治了罪,即便以后她被皇上放出来,晾她也不敢在宫里继续耀武扬威。” 闻妃没有再说话,唯有唇角微微上扬,眸光中透出一股锐利的光芒。 秋月进屋时,就见沈昭盈坐在床沿上,手中却在做着针线活,缝着一顶虎头帽。 看着那一顶小小的帽子,秋月便是明白,这顶帽子是做给祈云义新生的儿子的。 秋月暗暗叹了口气,她缓步上前,将手中的点心搁下,与沈昭盈道:“小姐,您这身子才刚好些,还是多歇着,不要再做这些细活了。” 还有一句话,秋月却是压在心里,没有说,即便自家小姐做了这顶帽子,可宋夫人又如何会让自己的儿子戴着沈昭盈所做的帽子呢? 沈昭盈听了秋月的话,并没有出声,只微微笑了笑,她的身子仍是纤瘦的,那一次的小产极大的损害了她的身子,即便屋子里烧着银丝碳,可沈昭盈身上还是裹着大氅,领口的锋毛几乎要将下颚都给遮住了。 她如今已经回到了沈府,祈云祚已是给了她一封和离书。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再不会是楚王的王妃,还能做回沈家的女儿。 自回到沈府后,她一直是待在自己未嫁前居住的小院里,平日除了母亲与哥哥,家中也不曾有旁人过来看她,如此倒也安静,一主一仆也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 “小姐,我是真不懂你,”看着沈昭盈仍是聚精会神在那里做着针线,秋月实在忍不住,开口道:“梁王殿下得子,虽是喜事,可那孩子到底是他和别的女人生的,您又何必给那孩子做衣裳做帽子?” “那是他的孩子。”沈昭盈声音很轻,勾起了最后一线,方才抬起头,露出一张雪白莹润的秀容。 “秋月,我只是想尽一份自己的心意。”沈昭盈美眸中是十分温婉而平静的神色,她看着婢女的眼睛,缓缓开口。 “您事事想着他,念着他,可他.....他又哪儿想您了呢?”秋月说到这,只觉心里跟刀刮似的疼,她在沈昭盈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扑倒了主子身上,含泪道:“小姐,奴婢求您,您把他忘了吧,您因为他失去了孩子,丢了王妃的身份,您自个看您如今都成什么样儿了,您就忘了他吧,好不好?” 秋月说着落下泪来,只哭道:“他如今春风得意,娇妻在怀,稚子绕膝,他哪儿知道您的孤苦伶仃。” “秋月,我从没想过要让他知道。”沈昭盈手中仍是拿着那一顶小小的虎头帽,她弯下腰,将婢女从地上扶了起来,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沈昭盈拿出帕子,为秋月将脸庞上的泪水拭去,一面拭,一面道:“我如今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你就让我做吧。” “小姐......”秋月心中悲凉,只哽咽道:“我就是替小姐不值,小姐为他几乎连命都给丢了,可他......他早已把小姐忘了!” “这样不是很好吗?”沈昭盈微微笑了,她的眼底蕴着一丝苦涩,接着道:“他身边已经有了妻儿,只有忘了我,他才能好好儿的过日子,我若也能忘记他,那我和楚王,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是不是?” “小姐,楚王爷也是狠心,当初是他抢了小姐的,就因为小姐没给他生个儿子,他就把小姐给休了。”秋月抽抽嗒嗒的,念起沈昭盈这般坎坷,忍不住又想落泪。 “这事不怪他,”沈昭盈掩下眸子,低语道:“是我......杀了他的孩子,本就是我对不起他........” 沈昭盈每逢想起那个胎儿,心中都会涌来无尽的愧疚与难过,她的声音凄楚,眼中也是噙满了泪水。 楚王府,夜。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男子并未转身,只微微侧过脸,问了一句:“她还好吗?” “回王爷的话,王妃.......”说到这,前来报信的人停了下来,在考虑是否要改口,可见祈云祚并无责怪的意思,便是继续说道:“王妃如今一切都好,仍是住在之前的院子里。” “沈家的人,可又为难她?”祈云祚接着问。 “王爷放心,并无人敢为难王妃。” “嗯。”祈云义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王爷,属下有一事不解,您既然这般在乎王妃,又何必将她送回沈家?”侍从问道。 “若我能夺得皇位,她自会是我的皇后,可我若败在祈云义之手,”说到这,祈云祚沉默了下去,他抬起头,就见夜空中悬着一弯明月,他凝视着那月色,缓缓吐出了一句:“但求祈云义能好好待她。” 141章你说他休了她? “娘娘,您多少吃一点儿。”宫女捧着一碗粥,刚递到郑贵妃面前,便被女子一手挥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滚烫的热粥溅到了宫女的脚背上,宫女也只是忍着,不敢吭声。 “皇上已经下了旨,将祁云义封成了太子?”郑贵妃的目光落在那宫女身上,经过这些日子的禁足,郑贵妃明显的老了下去,原本保养良好的脸蛋上也是现出了丝丝皱纹,再无从前的娇艳之色。 “是的,娘娘。”宫女跪了下去,小心翼翼的开口。 郑贵妃的手指攥着椅背,因着用力,骨节处青筋毕露,她的目光凶狠,近乎咬牙切齿般的开口;“皇上好糊涂!居然立一个宫奴所生的贱种当太子!” “娘娘,您小声些,当心隔墙有耳。”宫女大惊,连忙出声制止。 “本宫怕什么?”郑贵妃厉声开口,说完,她望着眼前这一座门可罗雀的宫殿,声音却是慢慢变得凄凉;“皇上明明答应过我,他会立我的儿子当太子,他答应过我的......” 郑贵妃说到此,眼眶中涌来一阵温热,只失声道;“他还为我写下了手谕,他说,要将天下交给我们的儿子,他是一国之君,他怎么能说话不算话,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娘娘.....”那宫女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道;“皇上已经下旨解了您和三皇子的禁足,不论皇上立谁当太子,您依然是这宫里独一无二的贵妃啊。” “贵妃?”郑贵妃念着这两个字,却是笑了,她的笑声凄厉,只一字字道:“我要这贵妃有何用?我这一辈子当不上皇后,我的儿子当不上太子,等他日祁云义继位,他定会将他的生母,将那个贱婢追为太后,让那个贱婢生生世世排在本宫的前头,本宫不甘心!就因为本宫的儿子比他晚生了两年,他们母子就要生生世世的压住我和云祚!” “娘娘......”宫女看着眼前近乎癫狂般的郑贵妃,心里既是畏惧,又是不知所措。 “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鹿死谁手,祁云义,即便你能当上太子,本宫,也绝不会让你登上那一把位子!”郑贵妃眸心阴狠,透着噬人的暗光,说完,用力的攥住了自己的手指。 “殿下,皇上和太后知道宋夫人诞下麟儿,都是高兴坏了,尤其是太后,一直心心念念的盼着重孙儿,您看......” 内侍程公公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可余下的话祁云义却也明白。 “程公公,”祁云义开了口,“劳你回去与父皇和皇祖母说一声,就道孩子是早产,眼下又太小,等孩子满月,云义自会带着孩子进宫,去看望父皇与皇祖母。” 听了这话,程公公的面上顿时有难为之色闪过,“这......” “殿下,老奴实话不瞒您说,皇上下了口谕,要老奴将这个孩子抱回宫给皇上瞧瞧,宫里奶娘嬷嬷也都是备下了,就连老奴这次出来,也是带了教养嬷嬷,这一路定会将小王子平平安安的送进宫,殿下您.....就把孩子交给老奴吧。” 祁云义闻言,眉心微微拧起,并没有说话。 “殿下,恕老奴多嘴,您先前为了宋夫人的事,已经违逆了皇上,多亏了小王子来的巧,这么个小金孙将皇上的怒火消了大半,皇上年逾五十,好容易才有了这么个金孙,自然想快些看到孩子,殿下若这次再次忤逆了皇上,这......” 程公公点到为止,没有再说下去。 祁云义沉默片刻,才道;“还请公公在此稍候。” “殿下请便。”程公公俯身行礼,见祁云义离开了帐子,只以为他是去抱孩子了。 祁云义走到如意的营帐,打开,就见如意怀中抱着孩子,母子两躺在榻上,都是睡着了。 祁云义放缓了脚步,他走到了塌前,凝视着母子两的睡容,隔了许久,方才喊醒了妻子,“如意,醒一醒。” 如意从睡梦中醒来,眼底还有几丝惺忪,她看着眼前的丈夫,问道;“夫君,怎么了?” “如意,咱们带着孩子,一起回京。”祁云义伸出手,为她将碎发捋在脑后,低声道。 “回京?”如意念着这两个字,想起丈夫先前说过,要等她坐完月子,才会回去。 “嗯,”祁云义念起她尚在月子里,便要这般奔波,心下遂是浮过几分不忍与怜惜,他握住了如意的手,和她道;“父皇和皇祖母想要看看咱们的小家伙。” 如意听丈夫这样说,立时就懂了,她看着丈夫,问了句;“皇上和太后派了人,要把孩子接到宫里去吗?” “是,程公公在外面候着。” 如意一想着要把这么个小小的孩子交给旁人,心就是揪紧了,她看了一眼熟睡的婴孩,经过这几日的精心喂养,孩子原本皱巴巴的小脸已是长了些肉,皮肤也是变得白皙起来,比起出生时要更可爱了。 “夫君,不要把孩子给别人,我放心不下。”如意对着丈夫祈求,她的话音刚落,就见祁云义点了点头,告诉她;“所以,咱们自己把孩子带回去。” 如意明白,若祁云义自己带孩子回京,那就只能将自己丢在这里,而他曾说过,今后不论去哪,他们一家三口再不会分开,这一次也是如此。与其要程公公带走孩子,亦或将自己丢在这里,不如他们一道回京。 “嗯。”如意点了点头,对着丈夫莞尔。 看着她这一抹笑,祁云义心下有些惭愧,只道;“苦了你了。” “我一点不苦,这几天我也歇息好了,不碍事的。”如意安慰着丈夫,通过这些日子的将养,她的确恢复了一些力气,可她的身子一直不好,之前的亏空还没补上又生下了这个孩子,军医曾叮嘱,要她务必要在床上躺一个月的,可眼下如意再顾不得许多,只愿和丈夫一起回京,好让他放心。 祁云义摩挲着她的脸颊,与她道;“你带着孩子在马车里,我会让人将马车改良,车上的褥子也会铺的格外厚些,你若有什么不舒服的,立马要告诉我,知道吗?” 如意点了点头。 祁云义念起她跟随自己这一路走来所吃的苦,心里顿觉不是滋味,当初他们为了躲避郑贵妃的杀手,一路东躲西藏,她为他挡的那一箭甚至差点令她失去了性命,而后回到京师,京师中波诡云涌,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要连累她与自己一道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中去,而今她为他几乎豁出了性命,才生下孩子,就不得不在月子里奔波,细想下来,自从她嫁给自己,便不曾过过一日安生的日子,就连粗茶淡饭的清福也不曾享过,即便原先在村子里时,他们也曾有过一阵平静的日子,可她却一直为他照顾着祖母,任劳任怨,不管多苦多累,一个字也不曾说过,她总是犹如此时这般,给他的永远是一张含笑的秀脸。 “如意......”祁云义眼瞳如墨,他微微俯下身,他动了动唇,有心想说个什么,可话刚到唇畔,却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只让他说不出话来,他心下一叹,终是什么也没说,只在如意的额头上亲了一亲。 回京的路途并不遥远,祁云义顾着妻儿,只将脚程压了一半,原先三五日就能回到京师,在路上足足走了九日,惹得程公公心下焦灼不已,却也不敢出声催促。 这一日,祁云义先是去马车中看了妻儿,那马车围着厚厚的帷幔,一点儿风也透不进去,车里铺着柔软的锦垫,如意和孩子都是捂得严严实实,见她们母子一切尚好,祁云义才下令继续赶路。 快到京师时,徐中庭已是带着人在城门口等候多时,看见祁云义,徐中庭顿时策马迎了过来,双手抱拳唤了一声;“王爷。” 祁云义微微颔首,示意他免礼,徐中庭策马跟在祁云义身后,祁云义压低了声音,只问道;“这些日子,京师有何动静?” “回王爷的话,京中一切如常,礼部那边已是选好了日子,只等王爷回京,就可以准备立太子的大典了。” “还有什么?”祁云义又问。 “还有,皇上已是下旨,解了郑贵妃与楚王殿下的禁足,这些日子,朝中不断有人为郑氏求情,皇上.....似乎有所松动。” “嗯。”祁云义淡淡应着,似是早已预料般,并无丝毫惊讶之色。 “再有,就是......”徐中庭有些欲言又止。 “是什么?”祁云义看了他一眼。 “再有.....楚王前不久,将楚王妃休了,楚王妃如今已经离开了王府,回到了沈家。” “你说什么?”祁云义面色变了,只冲着徐中庭低喝道;“你说他休了她?” 142章还请父皇成全 “是的王爷,据说.....是楚王嫌楚王妃不曾为他诞下子嗣,所以......” 徐中庭说到这,便是沉默了下去,祁云义闻言,幽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想起沈昭盈为自己失去了那一个孩子,男人心底有涩然划过,他闭了闭眼睛,无声的攥紧了手中的缰绳。 徐中庭跟着他身后,看着男人的侧颜,终是忍不住,又是说了句;“王爷,如今皇上要将您立为太子,郑贵妃和楚王,以及郑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还请王爷早做筹谋。” “我知道。”祁云义开口,只说了这三个字,说完,男人抬起眸子,他的神情坚毅,只策马向前行去。 京师,皇宫。 马车一直行到寿康宫,方才停下。 祁云义将如意抱下了马车,如意周身笼在一袭鹅黄色斗篷下,风帽也是戴上了,只露出一张小脸,而在她怀中,则是抱着新生的婴孩,母子两只让祁云义护在怀中,一步步向着寿康宫走去。 李太后坐在主位,帝后两人分坐在太后下首,洪化帝的身子仍是没有起色,只让人在身后垫了一个软枕,勉力坐在那里。 待看见祁云义一家三口后,李太后眼瞳一亮,只唤了孙儿一声;“云义。” 祁云义骤然见到祖母,眼见老人家白发苍苍,皱纹比起上次见面时更是深切了些,祁云义心里亦是不是滋味,只揽着妻子一道向着太后与帝后行下礼去。 “快起来,快把孩子抱来,给哀家瞧瞧。”顾念着如意还在月子里,太后顿时让夫妻两起身,并一个颜色,命人为如意端去了软凳,让她坐下,而后让自己身边的孙嬷嬷将孩子从如意怀里抱到了自己面前。 太后颤巍巍的伸出手,打开了孩子的襁褓,就见那小小的婴孩睡得正香,他有着清秀的眉毛,长长的睫毛,这些都像他的母亲,像如意,而那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小嘴儿,却是像父亲,像祁云义。 “好孩子。”李太后唇角含笑,将襁褓从孙嬷嬷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她如今已是七十多岁的年纪,第一次见到重孙儿,心里既是高兴又是欣慰,刚将孩子抱在怀里,摸着孩子软软的小身子,眼眶就是湿了。 “母后,皇上也一直眼巴巴的盼着孙儿,不知可否将皇长孙交给臣媳,让皇上也瞧瞧。”皇后见洪化帝的眼睛也一直落在那襁褓上,她晓得皇上的心思,便是微笑着与太后开口。 太后原先一直在逗着重孙儿,听到皇后开口,太后抬眸向着儿子看去,洪化帝迎上母亲的目光,因着将如意赐给呼延钊的事,母子两心中一直有隔阂,此时迎上母亲的视线,洪化帝只尴尬的移开了目光。 “也好,哀家年纪大了,抱不了太久孩子,皇后,”太后向着媳妇道;“你就把这孩子抱给皇上瞧瞧,让他这做爷爷的看看,这是多好的一个孩子。若是落在了胡人之手......” 太后说到这便是止住了,虽不曾说完,可听在洪化帝耳里,仍是令人心下讪讪。 皇后上前抱过孩子,刚看见孩子的相貌,便是笑了起来,只一面笑,一面抱着孩子向着洪化帝走去,“皇上快瞧,皇长孙长清秀俊气,可爱极了。” 洪化帝听得皇后的话,便是支起了身子,他解开孩子的襁褓,见到孩子的刹那,顿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萦上心头,这是他第一个孙辈,人都说隔辈亲,他虽不喜祁云义这个儿子,可刚看见这个雪白俊秀的孙子,洪化帝的心便是一软,他张开胳膊,从皇后手中将孩子接过,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他的唇角已是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洪化帝伸出手指,抚上了孩子放在襁褓外的小手,许是血缘天性,又许是机缘凑巧,熟睡中的孩子竟是张开小手,握住了爷爷的手指。 洪化帝一震,察觉到自己的手指让怀中的孙儿紧紧握着,他有片刻的怔忪,方才笑道;“好,好,不愧是我祁家子孙。” 见皇上与太后如此,如意悄悄抬头,向着丈夫看去,她不知太后与皇上都这般看重自己的儿子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她身份卑微,也曾听说过宫里一些地位卑微的妃子生下儿子,自己都是没资格抚养的,不得不将孩子送到地位更高的妃子那里,犹如她的婆婆,在生下祁云义的当天,孩子便被太后抱走。 而今,她的孩子会不会也这样,若是太后与皇上,不允许她将孩子养在身边...... 如意心下惴惴,看着丈夫的目光中蕴着担忧与害怕,祁云义看出了她的心思,男人无声的按住了她的肩头,轻轻的拍了拍,便是这样一个安抚,只让如意的心顿时踏实了许多,她知道,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丈夫总是站在自己这边,他是向着自己的。 “宋氏,你此番为云义诞下长子,也算是为大祁立下了功劳。”太后的目光看向了如意,对于孙儿刚才的小动作,太后亦是察觉,面上虽是不动声色,可想起如意的出身,太后的眉头仍是皱了起来。 “母后说的极是,宋夫人诞下皇长孙,也算是于社稷有功,而下个月便是立储大典,皇长子今后便是太子,至于宋夫人,臣媳认为,该将她封为良娣,伴在太子身边。”皇后面带笑意,向着太后进言。 如意并不甚清楚良娣是什么,祁云义却是明白,将如意封为良娣,明里虽是给了她名分,可终究,良娣却还是妾! “皇祖母......”祁云义自如意肩上收回了自己的手,他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就见洪化帝已是不耐的摆了摆手,道:“好了,日后你为太子,身边自然要有出身名门的太子妃,这个孩子虽是宋氏所生,日后也该当养在太子妃膝下,你自幼长在宫里,对宫里的规矩你应当明白!” 许是洪化帝的声音过高,惊醒了熟睡的婴孩,月子里的孩子最是孱弱,受了惊吓后顿时哭泣起来,这孩子是早产,哭声也是细微的,跟个小猫儿似的,祁云义和如意听得孩子哭泣,心里顿时一紧,如意更是从凳子上站起了身子,她焦急的站在丈夫身后,一颗心全是在孩子身上。 洪化帝虽膝下子女众多,可哪曾哄过孩子,见孙儿哭泣,洪化帝皱了皱眉,抱着孩子晃了两下,嘴巴里只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许是他的手劲过大,弄疼了孩子,孩子哭声不减,反而哭的更大声了,祁云义最听不得孩子哭,此时见儿子哭成这样,男人再也顾不得什么,只径自上前,与洪化帝道;“孩子的哭声怕是会惊扰父皇,还请父皇将孩子交给儿臣。” 洪化帝看了他一眼,再看怀中啼哭不止的孙儿,便是如祁云义所说,将孩子还给了儿子。 祁云义将儿子抱在怀里,太后与孙嬷嬷俱是发觉了祁云义抱起孩子的手势娴熟而自然,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感到十分诧异。 只有如意知道,自孩子出生后,祁云义不放心让别人照顾爱子,而如意尚在月子里,祁云义也不曾让她起身照顾孩子,换尿布穿衣裳这些贴身的事一直都是父亲在做,祁云义初为人父,一样样自然都是慢慢摸索,起先只是嬷嬷照顾孩子时他在一旁看着,一步步默默记在心中,待自己上手后,又担心自己手重会弄疼孩子,只十分小心,渐渐学着做一个父亲。 而今,待他将孩子抱在怀中,大手在孩子的后背轻轻拍着,小小的孩子似是十分委屈,只撇着小嘴,在父亲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了下去。 见孩子不再哭泣,祁云义方才将孩子送到如意怀里。 “皇祖母,曾记得之前孙儿刚将如意带回京时,皇祖母曾说过,待如意诞下孙儿的骨肉,便将她封为王妃。” 祁云义拱起手,向着太后开口,他的声音沉稳,眼瞳中却是透出祈求之意。 看着孙儿的目光,太后的心顿时软了,她看向一旁的儿子,刚想说什么,就听洪化帝已是开了口;“放肆!你当初不过是亲王,娶一个民女为妃也就罢了,可如今你马上便是太子,又岂可提起此事?” “父皇的意思,儿子若是亲王,便可纳如意为妃?”祁云义的目光向着父亲看去,他的目光是沉静的,声音也是平静的,听不出丝毫风雨。 “你要如何?”洪化帝倚着椅背,似是已是听出了儿子的话音,他的目光中蕴着怒火,向着祁云义看去,“你莫非要为了这个民女,放弃太子之位?” 祁云义二话没说,直接跪了下去,他的声音清晰有力,只让殿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听得十分清楚;“正是如此,还请父皇成全。” 143章我不管你了吗? “云义!不可胡言!”太后一阵心惊,顿时对着孙儿喝道。 而洪化帝更是气的面色青紫,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子,皇后与内侍见着刚要上前搀扶,却被洪化帝一把推开,他一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厉声道:“你这个孽子!为了区区一个民女就要放弃太子之位,你要朕如何将江山交给你?” “皇上,您消消气,当心气坏了身子。”皇后面露焦灼之色,只为皇上抚着后背,语毕,皇后又是向着祈云义看去,与他道:“云义,你还不快些和你父皇认个错,看看你父皇被你气成了什么样子。” 祈云义听到皇后的话,只是将双目低垂,却一语未发。 见他如此,洪化帝的怒火越发高涨,他指着儿子的手指不住的颤抖着,斥道:“孽子!你数度违逆朕!为了这个民女,你擅自从西北回京,去追赶呼延钊的大军,你沉溺美色,将西北的战事弃之不顾,朕还不曾与你计较,而今你又当面顶撞朕,违抗朕,祈云义,你好大的胆子!” 见洪化帝如此动怒,如意抱着孩子亦是惧怕不已,许是洪化帝声音过高,只让怀中的小儿又是不安起来,如意只不住的轻哄,一颗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般,生怕皇上会在震怒下对丈夫不利。 “云义,你父皇也是一片好意,太子妃的事暂表不提,你先像你父皇认个错。”太后的声音自主位上响起,祈云义听得其中的殷切之意,念起主位上的祖母,与身后的妻儿,祈云义掩下眸心,只向着洪化帝静定道:“是儿臣糊涂,恳请父皇恕罪。” “你会糊涂?”洪化帝余怒未消,“朕看你清醒的很!” “皇上!”太后微微蹙眉,喊了洪化帝一声,洪化帝听的太后开口,终是将余下的话咽下,他转过身,向着太后看去。 “你们父子二人都少说两句,立储的诏书已经昭告天下,此事关系着大祁的国运,哀家不管皇上愿不愿立皇长子为嗣,也不管皇长子愿不愿当这个太子,哀家只知道,太子绝不可轻易废立!”太后的声音铿锵有力,这一番话显是对洪化帝所说,洪化帝闻言,终是不曾再说什么,只以身子不适为由,让皇后搀扶着自己离开了寿康宫。 待皇上走后,太后看了一眼仍是跪在那里的孙儿,只叹道:“起来吧。” 祈云义站起身子,他看了祖母一眼,拱手道:“是孙儿鲁莽,让祖母担心。” “你也知道你鲁莽!”太后语音变得严厉起来,她看着孙儿,斥道:“你为人一向沉稳冷静,今日何至于此?” 说完,太后的目光落在如意身上,又道:“莫非真如你父皇所说,你沉溺美色,为了一个女人,连太子的位子你都不要了?” “祖母!”祈云义抬起头,笔直的迎上太后的眸子,“此事是孙儿一人的过错,与如意无关。” “你无须护着她,”太后浓眉紧缩,“你若真想护着她,你绝不该如今日这般愚钝,当年顶撞你的父皇!” “孙儿知错。”祈云义垂下眼睛。 “今日,哀家本想让皇上为这个孩子赐个名字,谁知会此番收场,也罢,待下月立储大典,等你等上太子之位,再让礼部为这个孩子选一个好名字。” “多谢祖母。”祈云义行了一礼。 “宋氏还在月里,哀家也不多留你们,你们自行回去吧。”太后眉心浮起几分倦意,她向着孙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是。”祈云义领着如意母子刚要告退,就听太后的声音又是响起:“等等。” 祈云义停下了步子,回眸,就见太后正看着自己,与他又是叮嘱了一句:“让下面的人仔细点,照顾好孩子。” 离开寿康宫,在回府的马车上,如意抱着孩子,抬眸向着丈夫看去。 祈云义的眼睛原本在孩子身上,察觉到妻子的目光后,祈云义转过视线,与如意道了句:“怎么了?” “夫君,皇上刚才发了很大的火。”想起洪化帝在寿康宫的雷霆震怒,如意仍是心有余悸。 “嗯。”祈云义揽住如意的肩,与她道:“他是发了很大的火。” “他会不会.....惩治夫君?”如意很小声地问。 “不会。”祈云义当下便是吐出了两个字,安慰道:“如祖母所说,立储的诏书已下,即使是为了顾全大局,他也不会惩治我。” “夫君刚才又为什么.....要顶撞皇上呢?”如意有些不解。 祈云义握住她的手,他看着她的眼睛,与她低声道:“若当亲王便能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如意,我宁可不要那太子之位。” 如意心下一震,她望着丈夫那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嗓音却是不知不觉的带了些哽咽,“如太后和皇上所说,我只是一个民女,你这样做,值得吗?” “他们觉得你只是一个民女,可你是我的妻子,也是我儿子的母亲。”祈云义抵上如意的额头,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在如意耳里,却是让她的鼻子一酸,只将身子依偎在丈夫怀里。 两人相依相偎,未过多久,襁褓中的婴儿在母亲怀中扭了扭身子,如意察觉到儿子的动静,顿时在丈夫怀里坐直了身子,向着襁褓一看,就见孩子已经睁开了眼睛,在那里好奇地张望着。 “小家伙醒了。”祈云义唇角含笑,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孩子的小脸。 如意看着儿子清秀可爱的脸蛋,心里就是温温软软的,自己也是忍不住笑了,她轻拍着孩子的后背,柔声道:“乖宝是不是饿了?娘亲喂喂好不好?” “入宫前刚让奶娘喂过,哪儿会这样快就饿了?”祈云义微微一哂,握了握儿子的小手,在那里逗着孩子。 “夫君,”如意念起一事,与丈夫说道:“太后......会不会嫌我出身低微,要咱们把孩子送到宫里去?” 祈云义闻言,就见如意眼底蕴着担心,看着自己时,只让他心生不忍之意。 “傻瓜,这是你的孩子,是你拼了性命才把他生了下来,即便是祖母,也不能从你身边把小家伙抱走。” “可是.....”如意有些犹豫,终是说道:“可是当初,婆婆刚生下夫君,太后就让人把夫君抱走了,是不是?” “这能一样吗?”祈云义轻轻刮了刮如意的鼻尖。 如意不解的看着他。 “当年,祖母将我从我娘身边抱走,那是因为她的丈夫不管她,不理会她和孩子的死活,”说到这,祈云义顿了顿,他凝视着如意的眼睛,又是问她:“我不管你了吗?” 如意听了这话,心里蓦然涌来一阵甜意,念起丈夫一路来对自己的怜惜与爱护,如意的心顿时踏实了,她知道,哪怕是太后开口,丈夫也一定不会将孩子从自己身边带走的。 许是察觉到父母说着话,也没有来搭理自己,小小的婴孩不愿意了,只在襁褓里扯开嗓子,哭号了起来。 听到孩子哭,祈云义顿时收敛心神,从妻子手中将儿子抱了过来,见孩子哭的可怜,祈云义心疼不已,只不住的轻声哄着,“孩儿不哭,爹爹在。” 见他如此关心疼爱的样子,如意看在眼里,便是莞尔一笑。 “你说什么?祈云义在寿康宫违逆皇上,为了那个民女甘愿舍弃太子之位?”闻妃听到宫人来报,只觉不可思议。 “正是,娘娘,据说皇上气的不的了,在寿康宫大发雷霆,若不是太后劝着,只怕皇上都要收回成命,取消了立储大典。” “立储大典已经昭告天下,等闲自然不会轻易取消。”闻妃缓缓开口,美眸中却是透出几分不解之色,“这祈云义倒是让本宫看不明白了,他这处心积虑的搬到郑家,为的还不是这个位子?他又何故要惹恼皇上?” “这......奴婢也想不明白。”宫人道。 “呵,”闻妃一声轻笑,眸子里有精光闪过,“不管他为了什么,他既不想要这太子之位,本宫便成全他。” “娘娘,您是要?”宫人不解。 “忽兰那边可曾动身?”闻妃话锋一转,问起了此事。 “算着日子,呼延钊的大军应当已是回到了漠格,再过不久,就是送嫁的日子。” “好。”闻妃吐出了一个字,唇角微微上扬,是不为人知的冷笑。 144章我不后悔 “娘娘突然问起呼延将军与忽兰公主,倒不知是为了何故?”宫人看着闻妃唇角的那一抹冷笑,心下便是一凛,忍不住悄声问道。 闻妃慢条斯理的拿起茶盏,与宫人淡淡吩咐:“待会儿,你出宫一趟,去让许中郎来见本宫。” 宫人心知,闻妃口中的这一位许中郎乃是她的侄女婿,要他进宫,自然是有要事交给他去做。 “是,奴婢记下了。”宫人微微欠身。 “漠格距大祁千里迢迢,送嫁的这一路怕是极难太平。”闻妃轻轻吹着手中的茶,好整以暇的开口。 “奴婢明白了,娘娘让许中郎进宫,是要他前去迎亲,保护忽兰公主周全?”宫人道。 闻妃瞥了她一眼,却是摇了摇头,“本宫是要他冒充刺客,前去刺杀忽兰。” “娘娘?”听得闻妃的话,宫人心下大惊,忍不住失声道:“娘娘何至于此?忽兰公主身份如此高贵,等嫁给四王爷,对四王爷大有裨益啊。” “连你区区一个丫头都晓得忽兰身份高贵,嫁给云飞后会对云飞大有帮助,”闻妃仍是淡淡笑着,接着道:“那眼下,会是谁最不愿让忽兰嫁给云飞,又有谁会最担心云飞势力崛起,影响到他的储君之位呢?” 宫人心下一震,立马转了过来,“娘娘是说......皇长子殿下?” “你还不是太笨。”闻妃抿了一口茶,道。 “娘娘想让许中郎率人冒充刺客,去刺杀忽兰公主,然后将此事嫁祸给皇长子?”宫女轻声说着,一面说一面看着闻妃的脸色,却是越说却越是心惊,“可是娘娘,皇长子可是在皇上面前推辞过太子之位的,若是皇上不相信.......” “你以为皇上会相信祈云义当真能推辞太子之位?皇上只会觉得祈云义是在忤逆自己,亦或是惺惺作态罢了,”说完,闻妃将手中的盖碗搁下,她用丝帕擦了擦嘴,又是吐出了一句:“这世上,又岂会真有不想要那一把龙椅的人?” “娘娘说的是。”宫人垂下头,不敢再看闻妃。 而闻妃,眸中是一片胸有成竹的光芒。 沈府。 “小姐,下个月就是立储大典了,到时,皇长子就是太子了。”秋月陪在沈昭盈身边,看着沈昭盈一针一线的绣着一双虎头鞋。 “嗯。”沈昭盈轻声应了一句,并没有说什么。 “小姐,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和您说。”秋月看着沈昭盈的侧颜,即便经过种种坎坷,沈昭盈的侧颜仍是美丽无双,她的肌肤洁白细腻,眉如远山,眼如秋水,她坐在那儿,犹如一美人画般令人心动。 “什么事?”沈昭盈抬起头,向着秋月看去。 秋月却没有立刻说,她看了沈昭盈手中的那虎头鞋一眼,低声念叨:“民间都说,穿上虎头鞋,没病也没灾,小姐又在给皇长孙做鞋子了。” 沈昭盈听出秋月的话音中隐有埋怨之意,她微微笑了,看着那一双虎头鞋,轻声道:“秋月,你就让我做吧,即便做好了,我也没机会给他的。” “小姐,既然您知道没机会给皇长子,您又何必费这个心思?”秋月看着那细密的针脚,忍不住心疼:“这多熬人啊。” 沈昭盈没有说话,她静静的看着那一双虎头鞋,隔了许久后,才说道:“这也不仅仅是为皇长孙做的,也是为了那个孩子。” 秋月一听,就明白沈昭盈是想起了自己的骨肉,秋月心下酸楚,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若那个孩子出世,如今的太子非祈云祚莫属,而沈昭盈更是风光无限的太子妃,将来还会母仪天下,又何至于如今时今日般,只是一个旁人不要的弃妇? “小姐,您后悔吗?”秋月问了一句。 沈昭盈明白秋月所问的是什么,她摇了摇头,告诉婢女:“我不后悔。” “小姐......”秋月一阵难过,真不知该说沈昭盈痴,还是说她傻。 “秋月,倘若郑贵妃当上太后,祈云祚当上太子,他们不会放过他的,尤其是郑贵妃,她会杀了他。” 秋月心中一震,想起郑贵妃的心狠手辣,数次想要置祈云义于死地,若等她当上太后,定是如沈昭盈所说,她绝不会放过祈云义。 “可若是他登上了皇位,”沈昭盈继续说了下去,“他会顾念手足之情,他不会去害祈云祚,也不会要了郑贵妃的性命。” “所以,小姐情愿是皇长子当上太子?” “我不知道,”沈昭盈眸心浮气一丝氤氲,轻声道:“我只盼他能好好的,若要他平安,他必须有权势才行。” 说完,沈昭盈不欲继续下去,只将自己的思绪压下,她向着秋月看去,温声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不是有事要告诉我吗?” 秋月闻言,顿了顿,才道:“小姐,等我说了,您千万不要难过,也不要生气。” “到底是什么事啊?”沈昭盈有些好奇。 “我今天路过夫人的屋子,听见老爷和大少爷在里面说话,他们......谈起了小姐。”秋月的眼神有些躲闪,几乎不敢去看沈昭盈。 “父亲和大哥?”沈昭盈蹙了蹙眉,“他们说了什么?” “老爷让大少爷......去找皇长子。” “父亲让大哥去找他?”沈昭盈更是不解,“是为了何事?” “是为了.......小姐的婚事。”秋月一咬牙,终于将此事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沈昭盈的脸色变了,她不安的攥紧了手中的虎头鞋,一张俏脸如雪。 “老爷......想将小姐再嫁给皇长子,老爷让大少爷和皇长子说,说您和皇长子本就有婚约,只是当年因为楚王横插一脚,您和皇长子才不得不分开,而今,皇长子已被皇上立为太子,而您也回到了沈家,眼下,再无什么能拆散您和皇长子了。” “荒唐!”沈昭盈失声道:“父亲好糊涂!” “小姐,老爷怕是见皇长子如今今非昔比,为了沈家,他自然会想尽法子,将小姐嫁给皇长子。”秋月心里也是焦灼,接着说道:“老爷还说,皇长子若是担心皇上不允,或是担心被世人议论,他就.....就.....” “就什么?”沈昭盈已是猜出了秋月接下来要说的话,她的眼瞳含泪,却是自己自己说了下去:“就把我暗地里悄悄送给他,不让旁人知道,是吗?” “小姐......”看见沈昭盈眼角的泪水,秋月也是难过,看着沈昭盈的面庞,自己也是落下泪来,“老爷好狠的心,小姐回到娘家后,他一直都不曾来看过小姐,如今见皇长子得势,他就打起了小姐的主意,想把小姐没名没分的送出去。” 沈昭盈心如刀割,念起自己在亲生父亲的眼中,亦不过是一颗棋子,只要这个女儿还活着,他便要继续利用。 “秋月,你不要难过,也不要担心,”沈昭盈握住了秋月的手,与她道:“这不过是父亲的一腔情愿,皇长子他.......不会要我的。” 沈昭盈不说还好,这一句刚说完,秋月却更是心酸起来,她低下头,眼泪终是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梁王府。夜色深沉。 如意醒来时,惊觉身边不见了丈夫的影子,她抬眸看去,就见摇篮旁守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如意瞧着,便是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从身后环住了丈夫的身子。 祈云义看见妻子,便是微笑起来,他揽住如意的身子,将她带到自己怀里。 “你怎么又不睡觉,半夜来看孩子?”如意依偎在丈夫怀里,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的开口。 “想着这小子该换尿布了,就起来看看。”祈云义也是一笑,温声开口。 “那怎么看了这样久?”如意眼睛里全是温柔的笑意。 “看咱儿子好看,”祈云义低声一笑,说了这么一句,说完,男人的大手抚过孩子的小脸,疼爱之色遮掩不住的从眉宇间划过,继续道:“眉毛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总之,哪都好看。” 如意听着丈夫的话,就是忍不住笑弯了眉,她轻轻的在丈夫胸口挥了一拳,道:“看你这样喜欢儿子,那你当初还说想要闺女,还口口声声地喊闺女。” 祈云义紧了紧如意的腰,和她笑道:“当初说想要闺女,是怕你心里有压力,其实.....我更希望是儿子。” 如意有些不解。 “咱们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男孩更好,以后,可以带着弟弟妹妹。”男人温声解释。 145章他是为了昭盈而来 如意听着丈夫这般说来,顿觉心里温温软软你的,她微微低下头,与丈夫小声道;“以后,我还会给夫君生孩子的,夫君想要儿子,我就给夫君生儿子,夫君要想要女儿,我就给夫君生闺女。” 听着如意的话,祁云义便是淡淡笑了,想起她生产时所受的那些苦楚,心里又是一阵怜惜,他伸出胳膊将如意抱在了怀里,靠近自己的胸膛,抚着如意的发丝和她道;“生孩子那样疼,还愿意再生?” 如意有些赧然,只点了点头,和丈夫说心里话;“虽然很疼,可有夫君在我身边陪我,我就不觉得疼了。” 祁云义心下微叹,他攥住了如意的手,和她说了一句;“如意,你为我付出太多。” 听着丈夫这一句,如意抬起了眼睛,她的眼瞳清澈明亮,声音又轻又软,“夫君看见了我的付出,也珍惜了我的付出,不论要我付出多少,我都心甘情愿。” 祁云义眼眸一动,他凝视着妻子的小脸,看着她的面颊上透着一对清甜的酒窝,而她的眼瞳中透着清晰的爱恋与倾慕,她这般一心一意的对着自己,自己又如何能辜负她。 祁云义紧了紧她的身子,有许久的功夫他都不曾说话,直到他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才与怀中的妻子言了句;“儿女双全自然好,可想起你生产时受的罪,又觉得只要小家伙一个也挺好。” “那他多孤单啊。”如意也是回抱住丈夫的身子,将身子偎在他怀里,和他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咱们如果能给他添个弟弟或妹妹,他们就能一起玩了。” “好了,”祁云义勾了勾唇,轻轻拍了拍如意的后背,与她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将身子养好,孩子的事,咱们顺其自然。” 如意轻轻“嗯”了一声,接着便是一道细细的惊呼,祁云义已是抱起了她的身子,如意顺势搂住了丈夫的颈,惊讶道;“夫君?” “抱你上床。”祁云义声音温煦,听着他的话,如意唇角含笑,只将脸蛋埋在了丈夫的肩头。 漠格。 众人看见呼延钊,顿时齐齐行礼,“将军。” 呼延钊免了众人的礼,男人的目光在一架架马车上划过,与诸人问了句:“行装都打点齐了?” “回将军的话,行装已是打点完毕,公主的嫁妆也是安置了齐全,只等上路了。”有人恭声开口。 呼延钊点了点头,“这一路千里迢迢,大家都要仔细些,知道吗?” “是,将军。”众人又是齐声开口,声音震耳欲聋。 呼延钊转过身,刚回到自己的帐子,就见心腹已是在那等候,刚看见他回来,便是抱拳向着他行了一礼;“将军,属下刚才收到了最新的消息。” “是什么?”呼延钊在主位下坐下,一双鹰目似电,向着心腹看去。 “大祁的京师刚刚举办了立储大典,祁云义如今.....已是登上了太子的宝座。” “这个祁云义,”呼延钊一记嗤笑,“还真让他当上了太子。” “祁云义身为长子,又率先有了儿子,东宫之位落在他手上,倒也不奇怪。” 闻言,呼延钊默了默,又是问了句;“他此番当上太子,可曾立太子妃?” “这倒没听说。”心腹如实开口。 “那丫头给他生了儿子,他为何不将她立为太子妃?”呼延钊皱起了眉头。 “这.....属下不知。”心腹心底一阵苦笑,只不知该如何开口。 “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到头来连个名分也没。”呼延钊想起如意,便是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他拧着眉头,又是问道;“罢了,她们母子如何?” “并未听说有何不妥的地方,想来定是一切都好。”心腹斟酌着开口;“属下探到,洪化帝已是给孩子赐了名字。” “叫什么?”呼延钊问。 “听说是崇字辈,孩子的名字叫祁崇中。” “知道了。”呼延钊淡淡道,“下去吧。” 心腹得了吩咐,顿时行礼退下,不料他刚走到帐口,就见一身红衣的忽兰从外面走了进来,刚好和他撞了个满怀。 “见过公主。”心腹顿时行礼,忽兰也不在意,只与其摆了摆手,自己则是径自向着呼延钊走去。 心腹不敢多待,只离开了帐子,帐子中只剩下呼延钊与忽兰二人。 “不好好在自己的帐子里待着,来这里做什么?”呼延钊看了忽兰一眼,开口道。 “我在帐子里闲来无事,就来找你说说闲话,谁让父汗命你来为我送嫁?”忽兰心情极好,对呼延钊的冷漠也不曾放在心上。 “这一路路途遥远,你每日上点心思,别四处乱跑。”呼延钊皱了皱眉,叮嘱了一句。 “路途遥远又怎么了?咱们这边有你在,等过了玉水关,大祁接亲的队伍就会来和咱们汇合,不是吗?” “你和祁云飞的这一门婚事事关两国的盟约,等你们成了亲,大祁和漠格就是兄弟之邦,边境再无战事,这对两国而言自然是好,可对别的国家,就未必是件好事,你懂了吗?” 忽兰为人素来机灵,听得呼延钊这样说,就是明白了,这些年来因着大祁和漠格战事不断,周边的一些例如摩诃,楼兰,高师这样的小国无不是趁着两国战乱前来分一杯羹,如今一旦两国联姻联手,这些小国在强大的兄弟之邦面前便如蝼蚁一般,于他们而言,自然是不愿见大祁和漠格和谈。 “你莫非是担心他们会派人来,破坏我的婚事?”忽兰问了出口。 “谅他们也没这个胆子,”呼延钊道,“但万事小心些,总不是坏事。” 忽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京师。 徐中庭走进书房时,就见祁云义负手而立,站在窗前,他并未身着黄袍,仍是一身常服,可胸前那四爪金龙,已是足以彰显了他此时的身份。 “属下见过王......见过太子殿下。”徐中庭话说一半,连忙改了口。 “你来了。”祁云义转过身,看见他后,道出了三个字。 “属下方才看见了沈昭城,沈大人。”徐中庭心下不解,只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倒不知沈大人,有何事来找太子殿下?” 祁云义闻言,便是言了句;“他是为了昭盈而来。” “楚王妃?”徐中庭话音刚落,便是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只得又一次改口:“是为了沈小姐?” “嗯。”祁云义淡淡道。 “恕属下多嘴,沈大人.....不知是作何打算?莫非,他是要殿下去和楚王爷求情,再将沈小姐送回楚王府?”徐中庭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 听着徐中庭的话,祁云义的脸上仍是面无表情,他在椅子上坐下,才道;“他是要我娶昭盈。” 徐中庭大惊失色,“这.....沈大人当真这样说?” 祁云义不曾说话。 徐中庭打量着祁云义的脸色,见他一直沉默着,自己也是不敢吭声,不知过去了多久,就见祁云义以手捏了捏眉心,缓缓合上了眼睛。 徐中庭在一旁看着,沉思片刻,才道;“殿下,说起来,您与沈小姐之前早有婚约,若不是楚王横刀夺爱,如今您和沈小姐早已是神仙眷侣,如今您贵为太子,您若依然放不下沈小姐,倒也不妨......” “中庭,”祁云义睁开眸子,喊了一声属下的名字,徐中庭一震,顿时道;“属下在。” 祁云义眼瞳深邃而血红,他并未看向徐中庭,而是向着远处看去,他的声音低哑,道了句;“我也曾以为,我永远都放不下她。” 徐中庭心里一“咯噔”,却不曾出声。 “可当我看见如意为我的外祖母清洗床单的那一刻,看着她替我挡箭的那一刻,看着她为我生下孩子的那一刻,我突然......就放下了。” 祁云义的声音十分平静,待他说完,徐中庭小心翼翼的开口,问了句;“所以殿下您......” “我回绝了沈昭城。”祁云义看着徐中庭的眼睛,与他吐出了这一句话。 徐中庭默了默,又道;“殿下,夫人性子温和,也不是那不能容人的人,沈小姐如今被休弃,倒也可怜,不如您和夫人说说,属下愚见,夫人多半也能接受......” “不,”祁云义打断了徐中庭的话,男人摇了摇头,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那样做,我只会将她们两个一道辜负。” 146章你也不会为了我难过 夜,沈府。 一道身形挺拔的身影立在暗处,一双黑眸一动不动的看着屋子里的人。 沈昭盈正在案桌上誊抄着佛经,她写的聚精会神,压根不曾留意到屋外竟有人悄悄的看着自己。 祁云祚许久不曾动一下身子,他看着秋月走进了屋子,主仆两似是说了什么,沈昭盈终是微笑着放下了笔,接着,秋月掩上了窗户,屋子里的灯光变得昏暗,沈昭盈已是歇下。 他却仍是站在那儿,直到一旁的沈昭城实在按奈不住,上前与他说了句;“王爷,您既然都来了,不妨要属下将昭盈唤出来,您和她说说话。” “不,”祁云祚顿时回绝,“不要告诉她本王来过。” 沈昭城心下不解,却又不敢开口相问,只得说了句;“是。” “本王明日就藩,本王就将燕儿,拜托给你了。”祁云祚转过身,目光笔直的向着沈昭城看去,沈昭城闻言,心下顿时一紧,按大祁的惯例,亲王年满十八周岁之后都要离开京师前往自己的封地,当年祁云义成年后前去戍边,而祁云祚则是因着母亲得宠的缘故,一直在京师不曾前往封地,而今自从皇上下令解除楚王的禁足后,祁云祚便是上书祈求洪化帝,允许他前往封地凉州,而洪化帝已是准了祁云祚的祈求。 “王爷,前日属下虽曾去过太子府,皆因家父催促,属下并无意将昭盈......”沈昭城心知祁云祚耳目众多,他去找祁云义的事,祁云祚不可能不知道,与其如此,不妨自己先说出来,当日祁云义已是回绝了他,既然不能与太子结为姻亲,而祁云祚心里又一直不曾忘记沈昭盈,那么对沈家而言,则更是期盼祁云祚最终能夺得帝位。 “你不必多说,”不等沈昭城说完,祁云祚便是打断了他的话,男人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沈昭盈的窗户,低语道;“祁云义如今身为太子,你们想将燕儿送给他,本王明白。” “王爷,此次就藩,若是有需要沈家襄助之处,还请王爷.....直说。”沈昭城咬了咬牙,终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他的眼瞳灼灼,满是期冀的看着祁云祚。 祁云祚皱了皱眉,道;“本王何须你们沈家相助。” “王爷胸怀大志,又怎能甘愿屈居人下。”沈昭城将话只说了一半,目光更是炯炯有神。 “你知道本王要做什么?”祁云祚收回视线,看着沈昭城吐出了一句话来。 “属下不敢揣测王爷的心意,属下只希望王爷知道,沈家上下定会站在王爷这边,助王爷成就大业!” 祁云祚闻言,雪亮的黑眸顿有精光闪过,他盯着沈昭城的眼睛,一字字的告诉他;“你听着,不论本王做什么,你都不要自作聪明,沈家的人,一个都不许插手此事。” “王爷?”沈昭城十分不解,“为何如此?” “你记着,本王无需你们沈家做任何事,你们只需照顾好燕儿,本王若赢了,自然少不得你们沈家的荣华富贵,本王若输了,”祁云祚顿了顿,才道;“也与你们无关,你们沈家一门上下不会因本王而受牵连,你可明白? 沈昭城听到这,才明白了祁云祚的用意,他先是不敢相信,继而便是说不出的震动,他与祁云祚对视片刻,才叹道;“王爷这番心意,可惜昭盈......却不曾珍惜。” 闻言,祁云祚眼底微微一暗,恰在此时,就听“吱呀”一声响,祁云祚抬起头,见秋月从沈昭盈的屋子走了出来,显是沈昭盈已经入睡。 “王爷明日就要离京就藩,您就进去,看一看昭盈再走吧。”沈昭城又是劝道,这一次,祁云祚没有再拒绝。 他缓缓走进了沈昭盈的屋子,就见沈昭盈果然已经睡熟。 她静静地躺在榻上,露出姣好的侧颜,与白皙的颈弯。 祁云祚一步步向着她走近,他在塌前坐下,刚倾下身子,便是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沈昭盈身上的香味儿。 祁云祚的目光落在她的脸蛋上,见她的脸颊透出丝丝红晕,男人忍不住伸出手,十分轻柔的抚了上去。 “燕儿.....”祁云祚声音很低,唤着沈昭盈的乳名,“明日,我就要前往凉州,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沈昭盈仍是沉沉的睡着,许是做了美梦,她的唇角噙着醉人的微笑,看起来仍如未出阁的女儿般动人。 祁云祚久久的凝视着她这一抹笑靥,眸光亦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若我赢了,我会将天下捧到你面前,”说完,男人顿了顿,接着道;“若我输了,你也不会为了我难过。” 语毕,男人的唇角有一丝苦笑,他的手掌划过沈昭盈的细腻的脸庞,与她低声道;“若真有那天,我别无所求,只盼祁云义,也能像我这般一心一意的对你。” 说完,祁云祚低下漆黑的俊目,在沈昭盈的额角印上一吻,亲完,男人最后看了沈昭盈一眼,而后利落的起身,离开了沈昭盈的屋子。 玉水关。 呼延钊大军已是与前来迎亲的祁国军队汇合。 忽兰换了寝衣,这一路路途虽远,但还算的顺利,送嫁的队伍终是赶到了玉水关,并不曾遇到前来挑衅滋事之辈,忽兰放下了心,刚要就寝,却听帐外蓦然传来打斗的声音。 忽兰心下一惊,连忙起身将外衣披在了身上,她刚要开口喊人,竟看见一个黑衣蒙面人举刀冲进了帐子。 “你是何人?胆敢来此?”忽兰长于大漠,远比寻常的闺秀更有胆识,她厉声问着来人,手中已是暗地里摸到了自己的腰刀。 那人也不曾说话,直接举刀向着忽兰冲了过来,忽兰眼瞳一变,连忙躲开了此人的攻击,一面躲,一面高声唤道;“来人,有刺客!” 那人此时早已抱着必死之心,手中的长刀仍是一次次的向着忽兰砍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呼延钊已是带着人追了进来,那人回身与呼延钊相斗在一处,呼延钊武功奇高,此人哪里是他的对手,几招过后,呼延钊已是寻到机会,扣住了他的双手,喝问道;“说,你是何人?是谁派你来此?” 那人却还是一声不吭,蓦然,呼延钊就见他唇角沁出了黑血,男人一震,立马松开了他的身子,扣住他的嘴巴,就见他果然已经服毒自尽。 呼延钊皱起眉头,一把扯下了黑衣人的面罩,就见此人眉清目秀,显然是一个祁人。 “启禀将军,刺客已被制服,惊扰了公主与将军,还请公主和将军恕罪。”统领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呼延钊站起身,大步向着外面走去,忽兰看着,也是连忙跟上,刚出帐子,就见外面已是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首,都是与方才那黑衣人一样戴着面罩。 “将他们的面罩取下。”呼延钊吩咐。 “是,将军。”随着呼延钊一声令下,顿时有人上前将所有黑衣人的面罩尽数取了下来,在火把下,就见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胡人,竟全都是汉人。 负责迎亲的何大人听到消息,也是匆匆带着下属赶了回来,刚看见眼前的一幕,便是大惊失色,只失声道;“公主可曾受伤?这帮贼子可有伤到公主?” “我没事,何大人不必担心。”忽兰回了一句。 呼延钊则道;“今晚的这些刺客,全都是大祁的人,不知何大人可曾见过?” 何大人闻言,刚放下的心又是悬了起来,他向着那些尸首看去,见其果真如呼延钊所说,全都是祁人,当下就是不知要如何是好,如今两国联姻,半路竟是出了这等事,若是惹怒了漠格,令对方悔婚,他又有何颜面回京面对皇上? “将军息怒,公主息怒,此事下官定会如实禀报皇上,定将查出幕后黑手,给将军和公主一个交代!” 何大人话音刚落,有人从忽兰的帐中抬出了方才的那具尸首,将其与帐外的黑衣人摆在了一处。 何大人不看则已,刚看见这个黑衣人,何大人脸色顿时一变,失声道;“下官认识此人!” “哦?”呼延钊向着他看去,“这个人是谁?” 何大人满脸的惊惶,他咽了口口水,才道;“此人,此人是太子府的卫士,下官认识他,这人姓赵,名旭东,万万没错的!他是徐中庭,徐将军的属下!” “徐中庭?”呼延钊念着这三个字,“祁云义的心腹,徐中庭?” “正是啊将军!” 147章再给我一些时间 呼延钊闻言,眸光顿时一变,他向前走了两步,视线落在赵旭东的面庞上,许久不曾吭声,不知他在想什么。 “这样说,是你们大祁的太子要害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忽兰浓眉紧缩,冲着何大人开口。 “公主!”何大人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事情没查清之前,还请公主慎言啊!” “方才是你亲口所说,此人是徐中庭的手下,而徐中庭正是祈云义的心腹,背后指使的人除了他,还会有谁?”忽兰呵斥道。 “单凭一个手下,尚不能确定此事就是太子所为,还请公主息怒,下官会立时传书回京,告知皇上此事。”何大人向着忽兰拱了拱手,看着这一地的尸首,心下十分复杂。 呼延钊不曾理会何大人与忽兰的谈话,他神情严肃,只拿起了刺客落在地上的兵器,果然见兵器的把手处刻着一个小小的“梁”字,而祈云义之前的封号,正是梁。 呼延钊眼底拂过一丝讥讽。 “呼延钊,你在看什么?”忽兰见状,对着男人的背影开口。 “这些兵器,皆是出自梁王府。”呼延钊扔下手中的长剑,站起了身子。 “这么说,此事定与祈云义有关,他是襄王的亲哥哥,他为什么要派人来杀我?”忽兰只觉想不明白,想起方才在帐中,刺客手中的长刀一次次地像自己身上招呼,仍是觉得心有余悸。 “正因为他是襄王的亲哥哥,他才有理由杀你。”呼延钊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女子。 “为什么?”忽兰睁大了眼睛。 “你身份尊贵,是汗王的掌上明珠,你嫁给了祈云飞,祈云飞便会得到漠格的支持,有这么个弟媳在,你说祈云义的太子之位能不能坐安稳?” 听的呼延钊的话,忽兰心里瞬间明白了过来,她心下震动,忍不住道:“原来如此,这祈云义看起来和襄王兄友弟恭,原来却是这般的阴险小人!我要即刻传书将此事告诉父汗,大祁的皇上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公主!”何大人听的心惊肉跳,不等他将话说完,就见呼延钊又是开了口,与忽兰道:“倒也不一定就是祈云义。” 忽兰一愣,“刺客是他的属下,兵器也出自他的府上,不是他还会有谁?” “正因为此事太过明显,反而会让人生疑。”呼延钊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他直视着忽兰的眼睛,与她道:“你去杀人,会让别人一眼就查出是你?” 忽兰眼眸一动,“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栽赃陷害祈云义?” “此事没查清楚之前,一切都只是咱们的猜测,”呼延钊又一次看了地上的尸首一眼,淡淡道:“不过本将相信,祈云义干不出来这种事。” 说完,男人顿了顿,又是说了句:“不过本将相信他无用,关键要看他的父亲是否相信他。” 京师,皇宫。 “娘娘,忽兰公主遇刺之事已是传到了皇上的耳中。”宫人匆匆前来,向着闻妃低声开口。 闻妃本在闭目养神,听了宫人的话,闻妃睁开眼睛,与之问道:“皇上有何反应?” “皇上雷霆大怒,命大理寺务必要彻查此事,给漠格公主一个交代。” “仅仅如此?”闻妃蹙了蹙眉。 “有传言,说是刺客中有太子府的人,就连行刺的兵器也是出自太子的府上,皇上听了这话,已是命人详细调查了此事。”宫人压低了声音,又是说道。 “太子如今有何动静?” “回娘娘的话,太子每日除了处理必要的事物外,其他时间都是在府中陪伴宋良娣和皇长孙,并没什么动静。” “他倒能沉得住气。”闻妃轻声吐出了这一句话,说完,女子又道:“云飞呢?眼下可曾离京?” “娘娘放心,四殿下得知公主遇刺,已经凑请皇上,此次亲率御林军,前往玉水关亲自迎接忽兰公主。” “嗯。”闻妃点了点头,似是十分满意。 “娘娘......”宫人有些犹豫,显是有话想说。 “还有何事?”闻妃瞥了她一眼。 “眼下的传言虽说公主遇刺之事与太子脱不可干系,可朝中一些老将,比如虎威将军,镇国将军等人都为太子说话,他们都说.....说......” “说证据太过明显,显是有人栽赃陷害?”闻妃将宫人吞吞吐吐的话直接说了出口。 “正是,娘娘,朝中一些老将都认为,即便此事是太子所指示,他也不会派自己的属下,用自己府中的兵器,暴露身份。” “嗯,既然有人想栽赃陷害他,那这个人又会是谁呢?”闻妃慢条斯理的开口,她这句话刚说完,那宫人就是一震,小心翼翼道;“宫里......有人悄悄议论,说是.....是郑贵妃。” 闻妃唇角露出丝丝笑意,从软榻上站起了身子,宫人瞧见,立时上前搀扶,闻雯一面迈着步子,一面道:“太子有足够的理由去刺杀漠格的公主,而郑贵妃,也有足够的理由去陷害太子,咱们也无需做,只需在皇上面前装装可怜即可,余下的,就看皇上如何做吧。” “是,娘娘英明。”宫人垂首道。 “本宫筹谋多年,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云飞。”闻妃念起儿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太子府。 祈云义进屋时,就见如意抱着孩子坐在床沿上出神,孩子刚吃了奶水,只依偎在母亲的怀里睡的正香。 而如意不知在想什么,就连祈云义走近也不曾发觉。 直到丈夫从她怀中将孩子抱起,如意方才回过神来,喊了一声:“夫君.....” “在想什么?”祈云义抱着儿子,看着孩子粉嘟嘟小脸,便是忍不住在孩子的脸颊上亲了亲。 “夫君,外面的人都说,你派了人.....去刺杀忽兰公主。”如意心揪着,担心的看着丈夫。 看着她这道眼神,祈云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总是.....让她一次次的担惊受怕。 祈云义没有说话,只将儿子小心翼翼的放回摇篮,将孩子安顿好后,男人方才走到妻子身边坐下,揽住了她的肩头。 “如意,让你跟着我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是我不是。” “夫君.....”如意刚要说什么,便被祈云义出声打断:“这样的日子,不止是你,就连我自己......也都是倦了。” 如意心中一怔,她没有再吭声,只静静的听了下去。 “被猜忌,被中伤,被陷害......”祈云义说到这里,唇角浮起一丝苦笑。 如意看在眼里,只觉心疼极了,她伸出小手,将丈夫的大手握在了手心,她的眼睛里是浓浓的关切与疼惜,只让人看了个分明。 在她如此的目光下,祈云义心中一软,他反握住她的柔荑,放在唇畔亲了亲。 “如意,再给我一些时间,等我扶植云飞登上皇位,我就带着你和中儿离开京师。” “这一天,会不会很久?”如意小声问道。 “相信我,不会很久,”祈云义看着她的眼睛,和她道:“你也不用害怕,你只需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有夫君,我不会让别人伤着你和孩子,也不会让别人伤到自己。” 听着他最后一句话,如意终是放下了心,她点了点头,只将身子埋在丈夫的怀里。 “夫君,”她轻声喊他。 “嗯?” “以前,我一直觉得出生在皇家的孩子都是天下间最有福气的,他们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一定是这世上最快活的人。” “那现在呢?”祈云义揽住她的身子,大手轻拍着她的肩。 “现在.....我只觉得,即便是投生在贫苦的百姓家,也千万不要投生在帝王家。” “你说的不错,”祈云义攥紧了如意的小手,声音亦是低沉了下去:“出生在皇家,即便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却无手足之情,也无父子之义,连百姓家最寻常的亲情也无。” 说完,男人的目光落在熟睡的孩子身上,又是言道:“咱们的儿子,不会再是天潢贵胄,他只会是一个寻常不过的孩子,他会平平安安的长大,严父慈母,妻贤子孝,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 “你哪里会是严父,我只担心,你会把孩子宠坏了。”如意说起来,忍不住轻轻抿起了唇角。 听着妻子的话,念起自己的确对孩子太过宠溺,祈云义也是淡淡笑了,微笑之余,却是感叹道:“我自幼不曾得过父亲的疼爱,就想着要多疼疼自己的孩子,绝不能让他与我一样。” 148章还是咱们的媒人呢 “那,若是皇上当初对夫君和婆婆都很好,夫君是不是.....就不会对我和孩子这样好了?”如意突然想起此事,于是问道。 祁云义听了这话便是淡淡笑了,只紧了紧妻子的小手,说了句:“想到哪里去了?” “是不是这样?”如意的小手摇了摇丈夫的胳膊,催促着。 “他若对我很好.....”祁云义想了想,终是一记苦笑,“我母妃不会早逝,我也不会去秦家村,更不会遇见你。” 说到这,祁云义心下微动,他看着如意的眼睛,念起两人走来的风风雨雨,倒是感慨道;“说起来,倒是要感谢他。” “感谢皇上?”如意问。 “嗯,”祁云义点了点头,将妻子的身子抱坐在自己的膝上,与她道;“若不是他当年听信谗言,我也不会离开边疆,又怎知秦家村里,会有一个小如意?” 如意听着丈夫的话,心里也是一震,她看着丈夫英武坚毅的侧颜,念起当初自己被村子里的流言蜚语逼得近乎自尽,若不是祁云义,兴许她早已被嫂嫂卖进了勾栏院,亦或是随便配人,如意知道,因着自己“失贞”的事,不论把她嫁给谁,对方也都不会将她当人看的,定是非打即骂,过着不知是何等日子,也只有祁云义,一直拿她当宝,在她落红后,选择相信她。 想起往事,如意的心顿时变得十分柔软,她搂住了丈夫的颈,与他道;“这样说起来,皇上.....还是咱们的媒人呢。” 闻言,祁云义顿时忍俊不禁,他捏了捏如意的鼻子,含笑道;“依你这样说,那三个歹徒是不是也是咱们的媒人?” 如意歪着脑袋想了想,眸子里有些犹豫,小声道;“好像.....也算是。” “傻子。”祁云义吐出了两个字,深邃的眼底满是温煦的笑意。 如意看着他的笑,自己也是笑了,她将脸庞埋在丈夫的肩头,祁云义揽着她的腰,一家三口,静谧而温馨。 夜幕降临,祁云义安顿好妻儿,刚离开如意的院子,男人眉宇间的温情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浓眉紧锁,脸上的神情亦是肃穆而冷峻。 “殿下。”看见他出来,顿时有侍从上前道;“陈玉生将军已经赶到了太子府,眼下正在书房等候殿下。” 祁云义闻言,也不曾出声,只径自向着书房走去。 “属下见过太子殿下。”看见祁云义进来,陈玉生顿时跪地行礼。 “起来,无需多礼。”祁云义单手扶起了陈玉生的身子,开门见山道;“情况如何了?” “启禀殿下,漠格国汗传国书于圣上,要咱们尽快缉拿真凶,交出凶手,不然,漠格国汗就要取消这一门婚事。”说完,陈玉生顿了顿,又道;“忽兰公主送亲的队伍此时还在玉水关,不曾往京师前往一步,漠格人的意思,是咱们大祁若给不出一个说法,查不出背后指示的人,公主就会返回漠格,两国联姻之事,也只得作罢。” 祁云义双手负在身后,在书房缓缓踱着步子,越是听下去,男人的脸色越是凝重。 “中庭那边如何了?”祁云义停下步子,问道。 “徐将军已是被皇上下令关押,那赵旭东的确是徐将军的手下,可徐将军一口咬定他并不知晓此事,也从不曾得殿下授意,徐将军说,赵旭东定是被旁人收买,来诬陷殿下。” “这赵旭东家中还有何人?”祁云义问。 “这个赵旭东是个孤儿,自幼在龙武军中长大,后被徐将军招致麾下,倒也是个俊才,谁知他会做出此事。” “既是孤儿,便不存在被人用家人威胁之事。”祁云义思索着,吐出了一句话。 “正是,殿下,属下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赵旭东为何要这般做。”陈玉生也是一脸忧色,不知该如何是好,“殿下,漠格那边催促的厉害,皇上这几日也是为此事烦忧,如今种种迹象都是指向了殿下,情况实属不利,属下.....实在为殿下担心。” “你和中庭皆对我忠心耿耿,我都明白。”祁云义拍了拍陈玉生的肩,看着他的眼睛,与他吩咐道;“你去查一下这个赵旭东,平日里多和谁来往,有无至交好友。” “是,殿下,属下这便命人去探查此事。” 皇宫。 “哦?祁云义已经开始探查赵旭东?”闻妃秀眉微蹙,道;“他这速度倒快。” “娘娘,若是让太子殿下查到了素香,得知素香乃是赵旭东的心上人,又被咱们捉了回来,用以威胁赵旭东......” 闻妃瞥了宫人一眼,冷声打断了她的话;“去将素香带上来。” 宫人心知闻妃是要灭口,心下不由得一惊,却仍是依言称是。 未几,就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被内侍从偏殿押到了闻妃面前。 “闻妃娘娘,旭东在哪?你把他怎样了?”素香一身的伤,她眼角含泪,一双胳膊让内侍牢牢扣着,只冲着闻妃不住地问道。 “本宫知你想见他,本宫.....这就让你与他相见。”闻妃声音森冷无情,一语言毕,便是向着左右一个眼色,内侍会意,顿时上前用手中的拂尘紧紧扣住了素香的颈脖,素香竭力挣扎着,终是渐渐失去了力气。 “娘娘,素香已经死了。”内侍测了测素香的鼻息,与闻妃开口。 “把她拖下去,尸首做的隐秘些,不要让人发现。”闻妃冷冷的吩咐。 “是,娘娘。”内侍领命,将素香的身子拖到了后院。 “祁云义既然要查,本宫就给他来一个死无对证。”闻妃眸心阴狠,缓缓抚上自己新打磨的玉甲。 “娘娘......”宫人上前,低声开口道;“如今漠格国汗要皇上尽快交出真凶,若皇上交不出凶手,奴婢只担心四殿下和忽兰公主的这一门婚事......” “无需担心,”闻妃淡淡笑了,眼瞳中满是精光,“皇上比本宫更希望能促成这门婚事,他比本宫更着急的想把公主娶回来。” “那皇上,当真会把太子殿下交出去?”宫人有些疑惑。 “不,”闻妃缓缓摇头,“太子新立,轻易动不得,但漠格那边催的又紧,此事,就看皇上如何选了。” “娘娘的意思,是皇上在郑贵妃与徐中庭之间选一人,去给太子顶罪?”宫人恍然大悟。 “十有八九,皇上会让徐中庭承认此事,去为太子洗脱罪名,可即使用徐中庭去挡罪,本宫也等于卸下了祁云义的一条臂膀。世人皆知徐中庭是他的心腹,若真凶为徐中庭,此事又怎能与太子无关?纵使皇上存心包庇,他的声望也必定大失,他今后,又能拿什么去和云飞争?” “娘娘说的是。”宫人俯首帖耳,念起方才素香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消失在眼前,闻妃却是恍若未闻般,想起来便觉心悸,言语间更不敢有丝毫放肆。 “行了,你去探一探消息,看云飞可有到玉水关。”闻妃道。 “是,娘娘。”宫人退了出去,大殿中只余闻妃一人。 闻妃看着偌大的宫室,念起远行的儿子,心中满是牵挂。 玉水关。 呼延钊放下书信,一旁的忽兰见状,顿时问道;“大祁怎么说?” “信上说,大理寺调查的结果,此事的确为徐中庭所为。” “那就是说,此事是祁云义指示的?”忽兰眸心有怒火划过,坐直了身子。 “不,”呼延钊摇了摇头,“祁人称,此事是徐中庭暗中策划,太子并不知晓此事。” “大祁的人是当我们漠格都是三岁小孩儿不成?”忽兰皱起了眉头。 “徐中庭对太子忠心耿耿,他生怕这门婚事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于是,他暗中派来了杀手,想要刺杀你,毁了这一门亲事。”呼延钊向后一仰,看着忽兰缓缓开口。 “荒谬!”忽兰仍是愤恨难消,“这明明是大祁的托词,他们想保住他们的太子,就让区区一个将军顶罪,大祁的皇上是当我们漠格人好欺负?” “本将问你,”呼延钊一双虎目炯炯,向着忽兰看去,“即使大祁当真是拿咱们当傻瓜,你还嫁不嫁?当不当襄王妃?” 忽兰闻言,顿觉语塞,只嘴硬道;“这件事是祁云义暗中指示,与祁云飞毫无干系,我为何不嫁?” 呼延钊便是一记嗤笑,不说话了。 “呼延钊,你......”见他这般样子,忽兰有气难舒,刚要说什么,就见一个侍女匆匆走进了帐子,恭声与两人道;“启禀大将军,启禀公主,大祁的襄王殿下率着御林军,来接公主了。” 149章上香 沈府。 “徐将军招了?”沈昭盈听得秋月的话,只觉不敢相信。 “是啊小姐,不知牢头用了手段,想来定是屈打成招。”秋月说起来也是愤愤然。 “不会,徐将军铁骨铮铮,即使是严刑拷打,他也不绝不会招认的。”沈昭盈轻声开口,“除非,他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是揽在了自己身上,为他顶了罪。” “小姐,您说,这件事到底和太子殿下有没有关系?”秋月低声问了句。 沈昭盈摇了摇头,“他不是这样的人。” “既然不是太子殿下,那会是谁要陷害他?”秋月刚说完,便是想起了一个人,“莫非是郑贵妃?” “我不知道,”沈昭盈轻轻摇头,念起祁云义,女子宛如星辰般的眼睛蕴上一层氤氲,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自古以来,太子难当,想要陷害他的人,简直多不胜数。” 秋月听着沈昭盈的话,心里也是叹息,忍不住开口;“若是当年,小姐能跟着太子殿下远走高飞,那该多好。太子殿下不会再受人陷害,小姐您也不会这般孤苦。” “秋月,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沈昭盈抬眸向着婢女看去,柔声道:“再说,有你在我身边陪着我,我并不孤苦。” 闻言,秋月心里一暖,只掏心掏肺的言道;“小姐一直都对我好,我自然会一直陪着小姐的。” 沈昭盈微微笑了,拍了拍她的手,道;“明日,你随我去一趟栖霞寺,我想将近日抄写的佛经送给主持,再为菩萨上一炷香。” 秋月晓得沈昭盈一直在誊抄佛经,她虽什么也没说,秋月也知道,自家小姐既是为祁云义,也是自己那个逝去的孩子祈福,听得沈昭盈开口,秋月当即就是点头应下了此事,转而去收拾明日要带的东西。 栖霞寺为皇家寺庙,历来只有皇亲贵戚,以及京官的家眷方可前来,沈昭盈与秋月主仆赶到时,就见寺庙中极为幽静,香雾缭绕,宝相庄严,实为世外清静之地。 秋月扶着沈昭盈的胳膊,主仆两在小沙弥的领路下刚踏进宝殿,就见一道纤细袅娜的身影领着侍女从殿中出来,刚好与沈昭盈主仆迎面撞上。 当下,两人皆是一震,沈昭盈最先回过神来,唤了一句;“宋夫人?” 如意从不曾想到会在这遇见沈昭盈,此时听得对方唤自己,如意收回心神,刚想喊一声“楚王妃”,可立马想起沈昭盈自小产后,已是让楚王休弃,如今她回到了沈家,只让自己不知该如何唤她,憋了半天,才道了句;“您也在来这里上香吗?“ 沈昭盈点了点头,温声道;“闲来无事,便在家抄了一些佛经,想交给主持,再在佛前上一炷香。” 说完,沈昭盈看着面前的如意,又是问了一句:“宋夫人,也来此处祈福吗?” 如意点了点头,实话实说道:“我想来给夫君,也为我的哥哥和侄儿们祈福,没想到会这样巧。” 沈昭盈眼瞳柔和,见如意身后只带了一个侍女,并没有乳娘与小王子的身影,显是孩子太小,并没有将孩子一道带来。 “宋夫人喜得麟儿,昭盈一直没有机会像夫人道贺,今日巧遇夫人,昭盈在此恭喜夫人了。”沈昭盈声音温柔如水,透着真挚,听着她的话,倒是让如意有些不好意思,她摇了摇头,只说了句:“您太客气了。” “孩子......还好吗?”沈昭盈犹豫片刻,终是问出了这一句。 如意一怔,抬眸,就见沈昭盈的眼底是真切的关怀,如意虽晓得她和自己丈夫的过往,可此时看见她,虽与她不甚熟悉,可如意却能感受到她并没有丝毫恶意,于是,如意也是轻声回道:“孩子很好,虽然是早产,但很能吃,乳娘喂得也很精心,近日长胖了不少呢。” 如意说起儿子,一颗心就是柔柔软软的,连带着眼睛里也给噙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沈昭盈也是微笑起来,“这就好,宋夫人是心底纯善之人,夫人和夫人的孩子,都必得菩萨庇佑。” 听到这一句,如意心中一动,她看着面前的女子,沈昭盈美则美矣,却身形孱弱,面色苍白,她看在眼里,念起眼前的女子先是失去胎儿,后又被丈夫休弃,同为女子,如意只觉心中不忍,她上前一步,与沈昭盈说了句:“你也是好人,菩萨也会保佑你的。” 沈昭盈闻言,眉宇间便是一软,她没有说话,只含笑向着如意点了点头。 如意挂念着家中的孩子,刚要与沈昭盈作别,就听一阵淅沥沥的声音响起,二人同时向外看去,就见殿外竟是下起了雨。 “良娣,外间下雨,咱们不妨在偏殿稍作等候。等雨停了再走。”与如意同行的侍女开口道。 如意看了一眼天色,念起下雨路滑,山路难走,便是答应了下来,她看了一眼沈昭盈,终是与她道:“要不,咱们一起?” 沈昭盈不曾想到如意会邀请自己,毕竟,她与祈云义之前有过婚约,本以为如意会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此时听的如意相邀,沈昭盈点了点头,微笑着与她说了声:“好。” 祈云义回到府时,还不曾进屋,就听的孩子在哭,当下,男人心头一紧,顿时大步向着屋里走去。 就见乳娘正抱着孩子不住的轻哄着,许是被外间的雨声所惊,不论乳娘如何哄,孩子仍是啼哭不止,看见祈云义,乳娘与嬷嬷都是吓了一跳,府中的人皆是知晓祈云义十分宠溺孩子,最听不得孩子的哭声,此时看见他回来,乳娘连忙抱着孩子行下礼去,生怕祈云义会怪罪。 祈云义不等她俯下身子,便从她的怀里将儿子抱过,看着孩子哭的皱巴巴的小脸,祈云义十分心疼,只厉声斥责:“这么多人,哄不好一个孩子?” “殿下恕罪。”乳娘与嬷嬷纷纷跪了下去。 祈云义轻拍着孩子的后背,缓缓踱着步子,说来也怪,许是血缘天性,孩子被父亲抱到怀里后,便是渐渐止住了哭泣。 祈云义为孩子拭去泪水,问道:“夫人呢?” “回殿下的话,夫人一早去了西峡寺,为殿下和小殿下祈福去了。”乳娘战战兢兢的开口。 祈云义看了一眼天色,外间的雨水仍是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念起西峡寺位于山腰,雨天山路十分难走,祈云义心下不免担心起来,又见怀中稚子已是停住了哭闹,祈云义将孩子交还给乳娘,叮嘱道:“我去接夫人回府,你们好生照看孩子。” “是,王爷。”乳娘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在怀里,孰知孩子刚离开父亲的臂弯,便又是开始了哭闹。 祈云义听着孩子的哭声,念起身在寺庙中的妻子,只狠下心肠,将孩子的啼哭声抛在身后,男人从侍从手中接过蓑衣,冒雨离开了太子府,带着侍从向着山上行去。 西峡寺,偏殿。 小沙弥上了一壶清茶,与四盘素点。 起先,沈昭盈与如意都是沉默着,不知要说什么,直到沈昭盈打破了沉默,率先夹了一块桂花糕,与如意笑道:“这里的点心清淡爽口,夫人也请尝尝。” 如意出来许久,的确有些饿了,她夹起一块点心,刚抿了一口,顿觉香甜,忍不住对着沈昭盈笑弯了眉眼。 看着她这一抹笑,沈昭盈先是一怔,心中却是浮起了一个念头,这样纯真而清甜的笑靥,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听说夫人是陇西人。”沈昭盈为如意与自己各自倒了一杯茶水。 “嗯,我是陇西人,家在秦家村。”如意搁下筷子,想起丈夫曾与自己说过,在他和母亲被宫人欺压时,唯有沈昭盈给过他们母子难得的温暖,想起这些,倒不由得对眼前的女子生出几分感激。 “秦家村?”沈昭盈念着这三个字,美丽的眼瞳微微有些出神,她想起先前祈云义曾说过,要带她离开京师,去母亲的故乡看上一眼,而秦妃的故乡,便是在一个叫秦家村地方....... 他的确去了那里,还从那里带回来一个可人的媳妇。 150章是,再也不会 沈昭盈念起这些,顿觉自己是庸人自扰,她掩下眸子,只啜了一口清茶,与如意说了几句闲话,等着天色放晴。 如意并不知该和沈昭盈说什么,平常女眷待在一块,谈的多是丈夫与孩儿,然而沈昭盈如今孤身一人,既没丈夫,也没孩儿,她又能与她说什么?是以没过多久,两人又是沉默了下来。 外间雨势稍停,小沙弥的到来,打破了此间的沉默,那小沙弥上前先是向着两人行了一礼,而后与如意道;“启禀良娣,太子殿下来接良娣了。” 如意听说丈夫来了,先是一惊,然而不等她察觉到喜,她便是想到了面前的沈昭盈,一想着丈夫此番来接自己,不免要与沈昭盈见面,如意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一时间倒不知要如何是好。 “既然殿下来接夫人,夫人就快去吧。”沈昭盈声音依旧柔和而悦耳,她的眉目间是和善的,眼睛也是温和的,她这一句话说完,如意便是回过了神,她看了沈昭盈一眼,自己站起身子,与沈昭盈道;“那.....我就先走了。” 沈昭盈亦是起身相送,她微微笑着,将心口痛入骨髓般的滋味压下,和如意说了一句;“殿下和夫人路上小心。” 如意答应着,甚至就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竟不敢,亦或是不忍去看沈昭盈的眼睛,去看那一双温柔的,透着和善与真挚的眼睛,如意别过头,领着侍女刚离开大殿,就见迎面大步走来一个男子,那男子身形矫健,系着披风,更是显得气势不凡。 是祁云义。 祁云义看见妻子,便是大步向着如意走了过来,担心雨水落到妻子身上,男人解开自己的披风,为如意撑在头顶,倒是一方小小的避雨之地。 “夫君.....”如意小声唤道。 “冷不冷?”祁云义摸了摸如意的手,但觉如意的小手冰凉,当下,男人眉心拧起,与妻子道;“外间下雨,跑出来做什么?怎么不在殿里等我?” 他的语气中虽带着责备,可让人一听着就晓得是因着心疼的缘故,如意看了丈夫一眼,轻声说了一句;“殿里.....” 说到这,如意说不下去了,她悄悄转眸,向着殿内看去,祁云义见她如此,也是顺着她的目光向着后殿看去,就见殿堂中立着一道纤柔的身影,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透过薄薄雨雾,她的身影有些模糊,犹如一场不甚清楚的梦。 刚才的那一幕,沈昭盈看的清楚,她看着祁云义犹如珍宝般将如意护在怀中,为她撑起了披风,她看着他的眼睛透着心疼落在她的身上,她看着他们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她似是被魇住了般,明知看下去只会让自己难过,眼睛却还是不受自己的控制,落在那一对璧人身上。 直到祁云义转过头,向着她看去,沈昭盈方才回过神来,四目相对,沈昭盈浑身一颤,隔着雨帘,她慌乱的移开目光,只向着祁云义俯身行了一礼,而后,便是领着秋月退到了后堂。 祁云义看着她的背影,有片刻的沉默,而后男人收回目光,与怀中的媳妇说了句;“咱们走吧。” “夫君,你.....你要不要去和她说几句话?”如意想了想,终是下定决心,与丈夫开口道。 祁云义皱了皱眉,只看着如意。 “我不会生气的,你若有话,就在这里,当着菩萨的面儿,和她说清楚,”如意的眼睛里是十分认真的神色,她昂头看着自己高大的丈夫,不等祁云义说话,如意又是开了口,一字字的告诉他;“你先别忙着拒绝,你要想好,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以后再看见她,我就不许你和她说话了。” 祁云义看着妻子煞有介事的样子,心下倒是有些好笑,他看着她的眼睛,故意问她;“我若说了呢?” “你若说了......”如意心里一阵难过,她垂下眼睛,咬了咬唇,看着她这般样子,祁云义刚要出声,就见如意抬起头,看着他与他道;“你若再和她说话,我就带着孩子回秦家村。” 说完,如意想了想,觉得还不够,于是又道;“不,我带着孩子去漠格,去找呼延钊。” 听了她这话,祁云义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的眼瞳暗沉的令人心惊,只低声喊了一句妻子的名字;“如意!” 如意却不曾退缩,接着说道;“你说我小心眼儿也好,说我不懂事也好,我....我就是不想再看见你用那样儿的眼神看着她,也不想看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你,你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儿的爹爹,我.....我讨厌你们这样!” 如意说到这,眼泪终是忍不住,从眼眶里落了下来,祁云义看着顿时心惊,刚要去为她拭去泪水,却见如意竟是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她的小脸上是十分认真的神色,只笔直的看着丈夫的眼睛,和他道;“所以,你若有话,就在今天和她一次说清楚,我再也不想看你每回见到她,都是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了。” 如意一口气将心里话全都吐了出来,说完了,顿觉痛快,她仍是看着自己的丈夫,不曾有丝毫胆怯,她知道,自己是在逼祁云义,即使沈昭盈去了后堂,如意却知道沈昭盈定是会听见自己和祁云义说话的,如今等于是当着沈昭盈的面,她要让祁云义想清楚,看清楚,也说清楚,在他的心里,究竟是沈昭盈重要,还是她和孩子重要。 祁云义没有说话,他就那样看着如意,如意的心在那里绞来绞去,自嫁给祁云义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这般大胆,可如意只觉得,她应该这样大胆一次,需要大胆一次。 不知过去多久,祁云义终是一叹,他上前两步,为如意擦去了脸颊上的泪痕,他的眼睛凝视着如意的面庞,声音低沉而温柔,与她说了一句;“连欲语还休都会说了。” 如意这些日子除了照顾孩子,依然会跟着以前的女师读书习字,一些四字成语,已是会说会用。 如意没有理会丈夫的话,她看着他的眼睛,只是问他;“你要进去和她说话吗?” 祁云义摇了摇头。 “那你以后,都再不会和她说话了吗?”如意又问。 祁云义目光沉静,就那样看着如意,最终,他终是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后,对着妻子郑重的点了点头,和她吐出了几个字;“是,再也不会。” 如意听着这几个字,却宛如仙乐般,是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她知道丈夫是言出必行的人,得了他这一句话,她的唇角没有忍住,绽放出一抹笑涡,眼睛中更是亮晶晶的,扪心自问,她同情沈昭盈的遭遇,也感激她曾经给予丈夫的温暖,可这份同情与感激都不能让她接受自己的丈夫仍是与她之间牵扯不清,割舍不下。 看着她的笑靥,祁云义心头一软,他一手揽着如意的身子,侧过头,最后看了内殿一眼。 便是这一眼,让他与过去彻底斩断。 “走吧。”祁云义转过身,与如意温声道。 如意点了点头,刚走出两步,却停下了步子,她看着丈夫,问了一句;“夫君,你会不会后悔?” 祁云义握住她的手,告诉她;“有你和孩子,我后悔什么?” 如意的心终是踏实了,她的眼睛里涌来一股热潮,却是很小声的和丈夫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也许世上的事就是如此两难,答应了一个,就必定要辜负另一个,如意心里有些愧疚,只觉是自己硬生生的逼着丈夫和过去做了个了断。 “傻瓜。”祁云义捏了捏她的手,他的眉眼温煦,并没有丝毫不悦或恼怒之色,他带着她一步步离开了栖霞寺,他再没回过头,去看后殿一眼。 “小姐.....”透过窗户,秋月看着祁云义夫妇离开后,方才回过身,与沈昭盈轻声开口。 “他们都走了?”沈昭盈问了一句,方才如意质问祁云义的声音她全都听见了,祁云义的那一句“是,再也不会”也砸进了她的心里,她的面上仍是温温润润的,唯有脸色却是隐约有些发白。 “小姐,太子殿下.....可真狠心啊。”秋月不知该说什么,她默了半晌,终是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他是对的,”沈昭盈只说了这几个字,说完,她缓缓起身,在慈眉善目的菩萨面前跪了下去,她看着菩萨,美丽的眼睛中有水光划过,她双手合十,在菩萨面前轻声祈求;“大慈大悲的菩萨,信女求您.....求您让我放下......让我忘记他......” 话未说完,终有一颗泪水顺着女子姣好的容颜上落下。 151章真要把人急死了 夜色深了。 祁云义进屋时,就见如意已是抱着孩子在床上睡着了。 祁云义将脚步放得十分轻缓,他弯下腰,将孩子从被窝里抱了出来,刚打算将孩子送到摇篮,就见如意揉了揉眼睛,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夫君,你回来了。”如意从床上坐起身子,随着她的起身,就见她胸前的衣襟因着方才给孩子哺乳的缘故变得十分凌乱,里面露出一大片诱人春色。 祁云义看在眼里,瞳孔深处顿时有火在烧一般,如意也是察觉到了自己衣衫不整,她脸庞有些发红,只慌忙将自己的衣衫系好,再看丈夫,就见祁云义的目光仍是盯在自己身上,如意有些赧然,小声说了句:“你看什么呢?” 祁云义先是将孩子送到摇篮,而后回到妻子身边,一个用力便是将如意的身子抱在了怀里,他覆在她的耳旁,与她低语了一句,如意听着,脸庞顿时红的能滴下水来般,她垂下眼睛,只在丈夫的胸口捶了一把,嗔道;“我才不问。” “好,你不问嬷嬷,那我明日去问问太医。”祁云义见她这般娇羞的模样,心情便是舒畅起来,忍不住逗她。 “你....你不嫌丑。”如意俏脸通红,对着丈夫脱口而出,她这句刚说完,祁云义就是忍俊不禁,只道;“我怎么不嫌丑了?你刚生过孩子,我去问太医何时能同房,怎么就......” 不等祁云义说完,如意就是用小手捂住了丈夫的嘴巴,一面捂,一面道;“你还说!” 祁云义眉眼含笑,他握住如意的手,将妻子的柔荑从自己的嘴巴上拿了下去,他揽住了如意的身子,娇娇软软的媳妇在怀,闻着她身上的馨香,祁云义将脸庞埋在如意的云鬓间,隔了许久,男人方才苦笑着,与她低哑着声音叹了一句;“真要把人急死了。” 如意听着这句话,就连颈脖上也是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她想起自己自怀孕以来,祁云义便怜惜她年纪小,身子弱,再不曾碰过她,如今她生下孩子已满两月,算起日子,祁云义差不多已是有将近一年的日子没有要过她的身子,如意知道,丈夫是个男人,还是一个正值盛年的男人,即使他身份尊贵,不论是之前贵为亲王还是如今身为太子,在他的身边也都是连一个姬妾都不曾有过,如意想起这些,念起丈夫平日里对自己的好,心里便是疼惜起来,她的小手环住丈夫的健腰,轻声喊了他一句;“夫君。” “嗯?”祁云义抬眸,就见妻子的眼底满是柔情,她的脸颊透着晕红,在烛光中更增秀色,她的睫毛微微颤着,似是害羞般,祁云义见状,刚要说话,就见如意出其不意的吻住了他的嘴唇。 祁云义一震,下意识的搂住了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己怀里,如意的吻清清甜甜,宛如世间最美的蜜糖,惹得他想一尝再尝。 男人的手微微用力,扣住了如意的身子,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一个吻。 “夫君.....”如意不知是何时被他压在了床上,她的眼眸迷离,只轻轻喊着身上的男人,直到丈夫吮住她的嘴唇,将她所有的话全都吞下。 辗转间,已是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书房。 祈云义走进时,就见陈玉生等人已是在此相侯。 “属下见过殿下。”看见祈云义,诸人纷纷行礼,男人一个手势,命众人起身。 “事情有何进展?”祈云义走至主位坐下,向着手下开口问道。 “启禀殿下,赵旭东一事,已经查出了眉目。”陈玉生上前一步,与祈云义道。 祈云义眼底一动,问:“是何眉目?” “属下查到赵旭东虽是孤儿,除了龙武军的人,平日里也没什么至交好友,不过......”说到这,陈玉生顿了顿,看着祈云义的眼睛,继续道:“他却有一个恋人,名为素香的,在宫中的花房里当差。” “素香此时在哪?”祈云义沉声道。 “此事怪就怪在,素香在一个月前已经失踪,在宫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陈玉生如实禀报。 祈云义眉心微拧,他把玩着手中的杯盏,道:“是有人挟持素香,用她来要挟赵旭东,命他去行刺忽兰公主。” “属下也是这样想,可就不知,幕后的这个人是谁?”陈玉生说起来,也是眉头紧锁。 “还能有谁,要我说,此人定是郑贵妃无疑,郑贵妃这么多年来一直视殿下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能将殿下除之后快,如今殿下又被皇上封为太子,而她的亲子却被发往封地,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此事除了她,又还能有谁?” 郎将李彦卿按耐不住,在一旁开口。 李彦卿的话音刚落,陈玉生向着祈云义拱了拱手,又道:“殿下,李郎将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此事,极有可能是郑贵妃所为。” “说什么极有可能,我看是千真万确!”李彦卿也是向着祈云义看去,与他道:“殿下,属下是个粗人,就有什么说什么,如今宫里的妃子中,只有郑贵妃,闻妃,贤妃三人膝下有子,闻妃是四殿下的生母,她总不会派人去刺杀自己未过门的儿媳妇,至于贤妃,谁不晓得她最是不问世事,一直烧香礼佛,就连亲生儿子也都是不管不问,况且,就算她想派出杀手,依她在宫里的地位也毫无可能,那就只剩下郑贵妃和楚王。” 祈云义一直没有吭声。 他记得,在许久之前,曾在父皇跟前服侍的周公公,曾小声叮嘱过他一句话,那句话是,小心闻妃。 祈云义心中顿时一凛。 “去派人暗中调查一下闻妃宫中的内侍和宫女,总之,和闻妃有关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祈云义抬起头,对着众人吩咐。 诸人闻言皆是一怔,陈玉生忍不住道:“殿下,闻妃娘娘......可是四殿下的生母。而殿下又一直与四殿下交好。” “老四是老四,闻妃是闻妃。”祈云义声音十分冷静,打消了陈玉生的后顾之忧。 皇宫。 一间十分偏僻昏暗的房间中,塌上躺着一个身形憔悴,面色苍白的女子。 她姿容出众,眉目十分秀美,唯有颈部却有一道勒痕,看起来很是醒目。 “素香,你怎么起来了?”小成子拎着食篮进来,就见素香已经从塌上坐起了身子,小成子一惊,连忙上前问道。 “成公公,旭东在哪?闻妃把他怎么样了?”素香攥住了小成子的手,凄声问道。 “赵大哥.....”小成子说起来,脸上亦是一片黯然,“赵大哥被闻妃派去刺杀忽兰公主,事情败露后,他.....他已经死了。” 听到消息,素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怔怔的坐在那儿,不知过去了多久,泪水终是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我曾受过赵大哥的恩惠,可惜我只是闻妃宫里一个不起眼的内侍,我帮不了你们什么,我只能去求海总管,也幸得海总管宅心仁厚,不忍心取你性命,他用拂尘勒住你脖子时收了两分力气,这才没让闻妃发觉,留住你一条命。” 素香仍是默默垂泪,听着小成子的一番话,即便在悲痛中仍是作势要跪下给小成子磕头。 小成子慌忙拉住了她,素香抬起头,满脸的泪痕,与他道:“我要去见皇上!我要 去指证闻妃!” 闻言,小成子顿时面色大变,焦灼道:“莫说疯话,你一旦走出这个屋子,咱们两都是性命不保,还会连累海总管,你且在这里这里住着,等将身子养好,我寻机会送你出宫。” “那旭东的仇,我难道不报了吗?”素香满眼泪水。 “眼下保命要紧,报仇的事,休要再提,你要知道,对方是闻妃,是四皇子的生母,你这胳膊,就不要去拧大腿了。” 素香眼底的光渐渐熄灭了,她坐在那儿,失神的看着眼前的宫殿,念起惨死的心上人,终究还是忍不住的潸然泪下。 152章她还活着? 送亲的队伍已经离开了玉水关,向着京师赶去。 呼延钊离开自己的帐子,还不曾走出几步,就见前面的林子中现出两人的身影,护卫与侍女都是远远跟着,那两人中男子身形俊挺,是祁云飞,而在他身旁的女子,自是忽兰无疑了。 见呼延钊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身后的侍从恭声道;“启禀将军,自从祁云飞来迎接公主之后,公主这几天都是与他在一起,二人几乎.....形影不离。” 听得侍从的话,呼延钊也不曾出声,他看着祁云飞牵着忽兰的手,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呼延钊仍是能看见忽兰脸上满是笑意,只叽叽喳喳,不知在和祁云飞说些什么。 “随她去吧。”呼延钊吐出了这四个字,眼底有淡淡的讥讽之色,“这一招美男计,祁云义倒是用对了人。” 说完,呼延钊再不看两人一眼,而是折过身,回到了自己的帐子。 “云飞,等再过几日咱们就要到京师了,这次遇刺的事,我也是看在你的面上才不和大祁计较,我.....”忽兰说到这,便是沉默下去,她皱着眉头,隔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担心,等我到了京师,还会有人不愿意放过我。” 祁云飞自然明白她口中的人指的是谁,当下,男子停下步子,修长素净的手指抚上了忽兰的长发,与她道;“你放心,我会在你身边一直保护你,再不会给别人伤你的机会。” 忽兰心底仍是有些不平,忍不住道;“云飞,你和他不是好兄弟吗?你曾经还带着人去救过他的性命,他怎么可以这般对你?又这般对我?” “忽兰!”见她仍是一口咬定刺杀的事是祁云义所为,祁云飞脸色变了,眉宇间亦是严肃起来,他看着忽兰的眼睛,与她道;“我与你说过,此事绝不会是大哥所为。” “徐中庭都招了,他不过是个地位卑微的郎将,若不是有祁云义在背后指示,一个小小的郎将哪儿来的胆子,敢行刺邻国的公主,将来的襄王妃?”忽兰振振有词。 “忽兰,”祁云飞眉心紧拧,“我知道此事让你受了委屈,可大哥的为人我信得过,你相信我的话,这件事与大哥无关,定是有人在背地里陷害他,你懂吗?” “你倒是一心一意的对他,可谁知道他打得是什么心思。”忽兰仍是有些不服气,忍不住小声嘀咕。 祁云飞见她如此,便欲发火,可碍着忽兰的身份,祁云飞深吸了口气,不得不将怒火压了回去,只温声哄道;“你放心,大哥和我都会彻查此事,我们兄弟两必定会给你,也给漠格一个交代。” 听他这么说,忽兰面上才稍稍展露出笑容,只道;“这一次若不是我传书给父汗,求着他,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只怕咱们如今还是在玉水关待着,父汗绝不许咱们往京师走一步。” “嗯,多亏了你。”祁云飞也是微微一笑,他看着她的眼睛,与他道:“我会用盛大的婚礼,迎娶你。” 忽兰心下一甜,见祁云飞伸开胳膊,便是顺势依偎在他的怀里,她唇角噙着笑涡,丝毫没有留意祁云飞渐渐隐去笑意,变得冷漠的眼睛。 凉州。 方才下过一场雨,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 回廊上,一个面容英俊,身材颀长的男子正站在那里,向着远处眺望着出神。 “下官见过王爷。”王广忠走到男子身后,低声开口道。 祁云祚听到声音,也未曾回头,只低声道了句;“让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回王爷的话,下官已是说服了房州刺史和幽州刺史,二位刺史已是答应,会出兵相助王爷。”王广忠亦是压低声音,与祁云祚开口。 祁云祚面色不变,又是问道;“京师最近有何动静?” “漠格送亲的队伍已是快到京师,宫里已是为襄王殿下操办起了婚事,只等漠格公主一到,皇上与皇后便为襄王与公主举行婚礼。”说完,王广忠默了默,又道;“皇上的身子已是一天不如一天,这门婚事,倒也有为皇上冲喜得意思在里面。” “是吗?”听得父亲病重,祁云祚的脸上仍是沉稳而冷峻的,他转过身,向着王广忠看去,他的黑眸灼灼,又是道;“祁云义呢?” “太子殿下近期一直在忙着徐中庭的事,皇上已经下旨,要将徐中庭处斩。” “徐中庭跟随他多年,可谓是他的走膀右臂,如今又人要卸他的一条臂膀,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说到此处,祁云祚皱了皱眉,自言自语般的开口;“只不过这个人,究竟是谁?” 王广忠乃是郑家心腹,自然知道此事与郑贵妃和祁云祚无关,此时听到祁云祚开口,王广忠也是一脸疑惑,道;“下官这几日也一直在琢磨此事,可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这个人是谁,又是如何能将徐中庭徐将军牵连到此事中去。” 世人皆知徐中庭乃是祁云义的心腹,他,代表着太子。 “可话说回来,不管这个人是谁,这个人也都是将祁云义当做敌人,有这么个人在京师,对咱们也是大有裨益。”王广忠又是开口。 祁云祚没有说话,他踱着步子向着书房走去,王广忠便是亦步亦趋,跟随在男人身后。 蓦然,祁云祚停下了步子,他微微侧过身,与身后的属下又是问了句;“你可有命人去沈府打探,她现在.....还好吗?” “回王爷的话,下官已是命人将沈府的事大大小小,事无巨细,全都传来了凉州,王爷只管放心,王妃在沈府过得极好,并没人敢给王妃难为,自那日王爷与沈昭城大人见过面之后,沈家上下对王妃好不恭敬,恕属下直言,他们家怕是一直盼着王爷最后能登临大宝,再将王妃迎娶进宫。” 祁云祚闻言,只微微点了点头,他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快到书房时,男人终是停下步子,说了一句;“登临大宝,谈何容易。” 京师,太子府。 “殿下上次命属下查探闻妃娘娘一事,已是有了眉目。”陈玉生匆匆走到书房,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祁云义放下手中的公文,他抬起一双雪亮的黑眸,与陈玉生吐出了一个字;“说。” “是。”陈玉生领命,道;“因着漠格公主即将赶到京师,闻妃这些日子只和尚宫局的人一道忙碌着襄王爷的婚事,对自己宫里的人难免疏于管理,属下便借此查探到一件奇事,闻妃宫中有一个叫小成子的内侍,一有功夫便会偷些糕饼点心之类的东西,悄悄送到一处废弃的宫殿中去,属下命人尾随,就见那宫殿中,竟是窝藏了一个女子!” 祁云义眼眸一动,“这个女子是谁?” 陈玉生说到这,脸上已是抑制不住的浮起了笑容,竟道;“殿下不妨猜猜?” “是......素香?”祁云义道。 “殿下说的不错,正是这个素香!”陈玉生笑了起来。 “她还活着?”祁云义顿觉不可思议。 “下官已是擒到了小成子,据小成子招供说,闻妃当日挟持了素香,用其威胁赵旭东,命他前去刺杀忽兰公主,他若不从,便要将素香碎尸万段,赵旭东无法,只得前往玉水关,将此事嫁祸到殿下身上,事情暴露后,闻妃便想将素香杀了灭口,幸得老天庇佑,给素香行刑的公公天良未泯,下手时收了两分力气,留下了素香了一条小命。” “如此说来,此事果然与闻妃有关。”祁云义说了这一句,念起祁云飞,祁云义皱了皱眉,又道;“闻妃是云飞的生母,她为了嫁祸于我,倒不惜派人前去刺杀自己的儿媳妇。” “是啊殿下,闻妃平日里以温婉和善闻名天下,倒不曾想到,她竟是这种人!”说到这,陈玉生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倒不知,襄王爷可曾参与此事......” “不会,”祁云义断然开口,“老四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若知道此事,必定会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是。”陈玉生不敢多言。 “素香如今在哪?还在宫中?”祁云义又问。 “回殿下的话,下官得知此事后,已是派了宫中的护卫守护,并在换班时将素香放在水车中,送出了宫,眼下,她就在门外!” 祁云义眼中微动,只对着属下吩咐,“让她进来!” “是,殿下。”陈玉生答应着,一声令下,便有两个侍从,将素香从屋外搀了进来。 153章主意 素香一脸憔悴,身形消瘦,她知道自己此番是来面见太子,刚见到祁云义,素香便是挣扎着跪在地上,向着祁云义磕头行礼;“素香见过殿下。” 祁云义一个手势,命左右将她扶起,“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素香眼底含泪,只让人扶起了身子,有人搬来了软凳,让她坐在了祁云义面前。 “你曾是花房的宫女,是吗?”祁云义看着她的眼睛,与她道。 “奴婢不敢欺瞒殿下,奴婢之前的确是一直在花房当差。”素香声音恭谨,回复道。 “你可识得赵旭东?”祁云义黑眸炯炯,盯着她的眼睛,不曾放过素香面庞上的丝毫表情。 “回殿下的话,”刚听得赵旭东的名字,素香的眼瞳中便是蕴满了泪水,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道;“旭东在宫中做侍卫时,与奴婢相识,后来,他被徐将军选去了龙武军,可已有进宫的机会,他都会来看我的,他.....他一直都对我很好......” 听到这,祁云义便是明白,陈玉生打探来的消息并无虚假,眼前的女子与赵旭东,的确是恋人关系。 “你可还记得,你是何时被闻妃掳去了她的宫室?”祁云义微微倾下身子,又是问道。 “大概一个月之前,奴婢本在花房中干活,突然有人从身后用帕子捂住了奴婢的口鼻,接着,奴婢便是人事不知的晕了过去,等着醒来,就发觉自己已经到了闻妃的宫里。”素香作答。 “殿下,素香只是花房中的一个小宫女,她这次失踪,只怕尚宫局的人也不会记录在案。”陈玉生侧过身,对祁云义开口,祁云义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他自幼在宫中长大,最是明白宫中宫女内侍多不胜数,失踪几个人最是寻常不过,尚宫局的人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压根不会去寻找,更不会上报。 “你去了她的宫中,可曾再见过赵旭东?” “见过的,有一回,有两个内侍将旭东带到了我面前,可他们只让他看了我一眼,就把他带走了。”素香想起与恋人最后一次的见面,眼泪忍不住滚滚而下,“虽然那一次旭东什么也没有和我说,可我知道,闻妃一定是拿我要挟了他,那时我想不明白,不知道闻妃会让旭东为她做什么,直到成公公告诉我,闻妃.....把旭东派去刺杀忽兰公主......” 听到这,事情已是明了,祁云义挥了挥手,示意左右将素香带下去,素香让人扶起了身子,可不等离开,素香便是扑在了祁云义面前,冲着他跪了下去,手指亦是攥住了祁云义的衣角,涕流满面的求他;“奴婢求太子殿下,不要让旭东枉死,求太子,为旭东和奴婢做主,将幕后凶手公之于众.....” 祁云义看着她的眼睛,只与她说了三个字;“你放心。” 素香让人扶了下去,书房中只余下祁云义与陈玉生二人。 “不知殿下作何打算?”陈玉生问道。 祁云义坐在主位,他的眉心微拧,似是在想些什么,听得陈玉生开口,仍是许久不曾出声。 “殿下?”陈玉生又是问了一句。 “单凭一个素香,不足以扳倒闻妃。”祁云义站起了身子,开口道。 “可是.....徐将军再过不久就要被皇上问斩,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陈玉生一脸忧色。 祁云义沉默片刻,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折过身,与陈玉生道;“你曾说过,这个赵旭东,是个俊才,正因为各方面都很出色,才被中庭选去了龙武军。” “是的殿下。”陈玉生恭声道;“这个赵旭东的确十分出色,徐将军见他文武双全,做个侍卫可惜了,才会将他招进龙武军。” “既然如此,此人绝非泛泛之辈,他既被闻妃以恋人要挟去刺杀忽兰,他自然明白,这一趟他必定是有去无回。”说到这,祁云义顿了顿,又道;“而闻妃,在事情败露之后,也极有可能会杀了素香灭口,这样的人绝不会这般轻易就死,他必定会留下证据。” 陈玉生眸光一变,“殿下的意思是?” 祁云义已是无心多说,男人迈开步子,和陈玉生吩咐;“走,随我去赵旭东先前的住所走一趟,说不定会找到线索。” 祁云义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事关重大,陈玉生顿时领命,匆匆跟着男人离开了书房。 晚间,如意揽着孩子,已是睡熟。 祁云义回来后,看着娘儿两一样雪白清秀的小脸,男人眼底微微一柔,只轻手轻脚的抱起孩子,打算将孩子送回摇篮。 如意因着带孩子的缘故,睡眠极浅,祁云义刚一动弹,她便是醒了,她看着面前的丈夫,轻声说了句;“你回来了。” “嗯。”祁云义答应着,将孩子送进了摇篮,并将被子为儿子盖好。 “夫君,你为何总是要把孩子放在摇篮里睡呢?咱们不能带他一起睡吗?”如意看着丈夫的举动,只觉得不解。 祁云义闻言,便是淡淡笑了,他走回塌前,握住了如意的手,与她道;“孩子太小,还是让他在摇篮里睡比较好。” “为什么?”如意依然不明白。 “我先前听人说过,有夫妻带孩子睡觉,两人睡得太死,夜里不小心闷着了孩子,就把孩子......”祁云义说到这,便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许是做了父亲,说起此事,祁云义心中顿觉不忍,他拍了拍如意的手,又道;“再说,将孩子送到摇篮,你也能睡得更踏实些,等他长大点,咱们再带着他睡。” 如意听丈夫这般说,便是明白了,她想起之前在秦家村时,村里也曾有对小夫妻刚得子,在冬天带孩子睡觉时不小心压着了孩子,竟是将孩子活活压死,也有的夫妻在睡觉时将被子捂住了孩子的小脸,而降孩子活活闷死的,想起这些,如意顿时打了个激灵,她对着丈夫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咱们就让孩子在摇篮里睡吧,以后等他长大,我也会更小心的。” 见如意这般懂事,祁云义微微笑了笑,可即使是笑着,男人的眼底仍是蒙着一层灰霭,如意一看,就知道丈夫是有心事。 “夫君,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儿?”如意想了想,猜道;“是因为徐将军的事吗?” 祁云义见她问了,便是不曾瞒她,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是因为中庭。” “有进展吗?”如意心底亦是十分关心此事,她知道,徐中庭既是祁云义的人,这一次,祁云义必要想法子保住他,不然,定会让丈夫麾下的其他人心寒,何况,徐中庭那般忠心耿耿,祁云义若保不住这个忠臣,他这太子的颜面,又要往哪里搁? 念起这些,如意心里轻轻叹息,她心疼的握住了丈夫的大手,只觉得丈夫分外不易。 祁云义感受到了如意的心疼与体贴,他心下一暖,只一五一十与如意说道;“本来查到了一个线索,我带着陈玉生去往龙武军,想去赵旭东的住所看一看,可谁知道,刚到那,就听说昨日龙武军中走水,将一排房舍全都烧毁,其中,就有赵旭东住的那一间。” 如意听了这话,顿时吃了一惊,只忍不住问道;“是谁放的火?” 祁云义摇了摇头,目光深沉而冷冽,“并未捉住放火之人,即便捉住了,也不过是替罪羊罢了。” 念及断了的线索,祁云义皱起眉头,又是低声道了一句;“闻妃,果真是心思缜密。” “不是有素香姑娘吗?”如意对此事已是知晓,此时见丈夫为此烦忧,如意只恨自己无用,不能替他分忧。 “让区区一个素香去指认闻妃,她大可说是我为了撇清此事,而寻一个宫女去诬陷她,如意,凡事都要拿出真凭实据。”祁云义眸心幽深,说到这,男人眉心情不自禁的拧的更紧,仍是在思索着契机。 如意的眼睛亦是一片黯然,她垂着小脸,半晌也没有吭声,一旁的祁云义见状,倒是心生不忍,他捧起她的小脸,与她温声道;“好了,你白日照顾孩子极是辛苦,晚上要早点歇息。” “夫君。”如意眼睛倏然一亮,与丈夫道;“闻妃原本要杀了素香姑娘,但她手下的一个总管却心生不忍,暗中留下了素香姑娘一条命,是不是?” “你是说,海公公?”祁云义问。 “这个人既然天良未泯,夫君何不从他入手,他既然是闻妃宫中的总管,地位自然要高过寻常宫人,若他能指认,再加上素香,这件事便越发可信了,是不是?” 祁云义眼底一动。 154章谋反 “娘娘,听说,太子殿下今日带着陈大人去了龙武军。”宫女立在闻妃身后,看着她好整以暇的喂着水池中的鲤鱼。 闻妃闻言,手势微微一顿,继而便是继续将鱼食撒进水塘,淡淡道;“去便去吧,晾他也查不出什么。” “可是娘娘,由着太子殿下这般查下去,若让他知道了此事与娘娘有关,那又要如何是好?”宫女说起来,似是忧心忡忡。 闻妃听了这话便是微微一笑,她的眼瞳清冷,慢悠悠的开口;“素香已死,纵使他能查出什么,那也是死无对证。” 说完,闻妃转过身,向着那宫女看去,又是开口道;“况且,本宫是云飞的亲生母亲,他素来与云飞交好,本宫倒想知道,对他而言,究竟是一个郎将重要,还是他的亲弟弟重要。” 宫女心中一震,忍不住小声道;“可若因为此事,让太子殿下和王爷兄弟反目,这.....” “反目又如何?”闻妃眼眸雪亮,她转过身,继续喂着水里的游鱼,缓缓道;“天家并无血肉至亲,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祁云义口口声声要扶持云飞,可当上太子的是他,手握兵权的也是他,本宫的云飞有什么?” 说到这,闻妃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似是突然想起一事,问宫女道;“海总管去哪里了?” “回娘娘的话,海总管一早就出去了,奴婢也不晓得他去了哪里。”宫女连忙作答。 “哦?”闻妃皱了皱眉,心底却是浮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太子府。 “老奴见过殿下。”海总管跪在了祁云义面前,纵使心下忐忑,可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了,海总管面色十分平静,声音听起来也是稳当。 “海总管。”祁云义并未让他起身,而是徐徐唤了一声。 “老奴在,”海总管将头垂的更低,恭声道;“不知殿下此番将老奴押来此处,是为了何故?一会儿闻妃娘娘寻不到老奴,怕是会怪罪。”海总管将闻妃搬了出来。 “海总管言重了,不过是请总管来说说闲话,何来押来一说?”祁云义淡淡一笑,让海总管从地上站了起来。 “宫中花房里的一个宫女,名唤素香的,你识得吗?”祁云义问。 海总管心中一震,却是面不改色,道;“回殿下的话,宫中宫女众多,老奴并不识得此人。” 祁云义早已料到他不会说实话,当下,男人也不欲和他多言,直接道;“你的老家在山南,一个叫严家口的地方,你家中还有父母,是不是?” 听得祁云义这般说,海总管当下就是愣在了那里,想当年他化名入宫,多年来对自己的家乡守口如瓶,便是担心有朝一日会得罪权贵,祸及家人,而今祁云义却是将他的来历打探的清清楚楚,海总管面上第一次现出一丝慌乱之色,他复又跪了下去,与祁云义道;“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本王只要说你实话。”祁云义眼眸落在他身上,低声道。 海总管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道;“老奴不敢欺瞒殿下,老奴的确识得素香,闻妃娘娘曾命老奴将素香杀了,料理干净。” “可你留了她一命。” “老奴进宫之前有个闺女,今年和素香一般大,看见素香,老奴便想起了自己在老家的女儿,怎么也下不去手。” “你还有个闺女?”祁云义倒不曾想到。 “老奴并非幼年进宫,而是在老家娶过亲,后来婆娘死了,家里又穷,走投无路,才净身进了宫。” “原来如此,”祁云义微微颔首,他的眼睛深邃,与海总管道;“严青和,若是本王如今告诉你,你若能帮本王指认闻妃,本王就会送你出宫,让你和你的女儿团聚,如何?” 海总管大惊,严青和乃是他的本名,此时听祁云义提起,倒是心生感慨,他沉默良久,才道;“老奴这些年,因着闻妃,手上也是沾满了人命,老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有机会出宫和家人团聚。” “你之前的事,本王既往不咎,本王既答应送你回乡,本王定会说到做到,”说到这,祁云义顿了顿,而后才说了一句;“我祁云义,从不说假话。” 祁云义的声音平稳而低沉,听在海总管耳里,却是经不住的浑身一颤,他素来听闻祁云义的名头,心知其在民间以为人高义著称,这样的人说的话,严青和知道,是足以相信的,他看着祁云义的眼睛,思索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待海总管离开后,陈玉生向着祁云义看去,道;“殿下当真想了清楚,要指认闻妃?” “不错,”祁云义点了点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中庭枉死。” “可是四皇子......”陈玉生有些踌躇。 “老四是我兄弟,可中庭,也是我兄弟。”祁云义看了陈玉生一眼,便是这一个眼神,陈玉生再没有说什么,而是与祁云义深深行了一礼。 “等着他与忽兰公主完婚后,我便会接出此事。” 皇宫,凤藻宫。 “娘娘,这是今日的点心,您多少吃一点儿。”杨嬷嬷将一碗桂圆红枣羹送到郑贵妃面前,温声劝道。 郑贵妃一身素衣,打扮的十分简朴,再无昔日的贵气逼人。 如今皇上虽已解除了她的禁足,可郑贵妃却如同变了个人般,平日里深居简出不说,就连吃穿用度也不复从前的奢靡华贵,每日潜心向佛,除了在自己的宫里诵经,便是去宫中的佛寺为皇上祈福,倒是一副洗心革面,一心向佛的样子。 洪化帝得知此事,只觉十分欣慰。 而此时,郑贵妃眼底却是一片愤恨,她看着桌上的那些吃食,冷笑道;“这些东西,换作从前,连本宫宫里的狗都不吃。” “娘娘,且稍作忍耐,王爷已经去了凉州,娘娘娘家的亲属也都在您和王爷暗自筹谋,眼下娘娘是委屈了些,可日后.....可不都是娘娘风光的好日子?” 郑贵妃刚要说话,就听窗外传来一阵嘈杂,郑贵妃皱了皱眉,杨嬷嬷出去看了一眼,回来道;“回娘娘,是几个内侍和宫人在树上放彩灯,笨手笨脚的惊扰了娘娘,不妨要老奴去将他们赶走?” “不必了,”郑贵妃抬了抬眼皮,冷声道:“宫里如今处处张灯结彩,为祁云飞的婚礼做准备,想来闻妃那个贱人,眼下正是春风得意,好不快活。” 杨嬷嬷不敢搭腔。 “那个贱人,以为儿子此番攀上了漠格的公主,就可以问鼎天下,真是笑话!”郑贵妃眼底血红,攥紧了手指。 “是闻妃不自量力。”杨嬷嬷帮着说道。 郑贵妃一记冷哼,想起远处的儿子,眸心似有火光在燃烧,“不论是祁云义,还是祁云飞,等着本宫的云祚带兵攻打京师,这些人,都要死!” “娘娘,距襄王爷和漠格公主的婚事只有七日的功夫,王爷眼下还在凉州,到时候,能来及吗?” “云祚这一次要的就是出其不意,趁着京师办着喜事,领大军直接杀过来,让他们措手不及!” “可是......”杨嬷嬷忧心忡忡,“太子殿下曾带兵多年,老奴还是担心......” “你无须担心,”郑贵妃似是胸有成竹,眸光炯炯,“京中龙武军都统乃是本宫当年极力举荐,后又将侄女下嫁给他,他是本宫的侄女婿,自是效忠本宫和云祚,而御林军则由沈昭城统领,沈昭城曾是云祚的大舅子,云祚离京前,两人也是通了气,这个沈昭城,即便不会相助云祚,可他也绝不会积极去抵抗,他们沈家一门的荣辱,可是系在云祚身上。” 说完,郑贵妃默了默,她微微眯起眼睛,又是说道;“至于说祁云义,他手中是掌管着北境十万大军,可他如今在京师,十万大军远在千里之外,于他又有何用?云祚此次得各地节度使支持,房州,徐州刺史纷纷出兵相助,他们兵分三路,定会将整个京师一锅给端了。” 郑贵妃说到这里,唇角忍不住露出了丝丝笑意,她缓缓站起身子,打开门,看着远处的红灯笼,一字字道;“可笑那闻妃,也可笑那祁云义,两人快要死到临头了,还在那斗来斗去。” 说完,郑贵妃似是想到了当儿子带兵打回京师时,洪化帝与皇后,文武百官,祁云义与祁云飞惊慌失措的面孔,她站在那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155章弑君弑父 凉州。 信鸽扑棱着翅膀,向着京师飞了过去。 “殿下是想清楚了?”一道男声自身后传来,落在祁云祚耳里,祁云祚的目光却仍是落在那信鸽身上,直到信鸽消失不见后,祁云祚方才开口;“本王想的很清楚。” 身后那男子沉默片刻,则道:“谋逆是死罪,殿下,确定要放手一搏?” 祁云祚眼眸幽暗,他望着京师的方向,念起即将而来的风雨,男人的眼底依然十分平静,“若不博,本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祁云义登上皇位,等他即位后,第一个,便不会放过本王母子。” 说完,祁云祚顿了顿,又道;“唯有登临大宝,位列九五之尊,本王......才能拿回自己想要的东西。” 身后的男子闻言,却是缓缓摇头,又是开口说道;“不知殿下想过没有,历来谋逆的皇子,十有八九都以失败告终,王爷这些年虽一直在暗中秣兵买马,与各地节度使保持联络,可皇上手中亦有御林军与禁军,再者太子殿下也非泛泛之辈,若真打起来,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说完,那男子停了停,继续说了下去;“况且,即便是起兵,殿下也要讲究一个师出有名,这般贸然领兵向着京师杀去,即使殿下得手,也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你心中既有主意,直说无妨。”祁云祚微微侧过身,向着他看去。 “殿下,依属下愚见,若要殿下能名正言顺的带兵回京,唯有一事。”男子拱起手,向着祁云祚行下一大礼。 “何事?” “圣上驾崩。”那男子一字字的吐出了这一句话,每个字都是十分清晰,犹如惊雷般炸在人耳里。 “你让本王弑君弑父?”祁云祚声音低沉,面色甚为冷峻。 “圣上骤然驾崩,京中必定大乱,襄王与漠格公主的婚礼亦是无法举行,祁云义联合漠格的计谋遂是瓦解,而贵妃娘娘身处京师,定能与殿下里应外合,圣上驾崩,殿下身为亲子,自然可名正言顺回京奔丧,而圣上驾崩,所得利者便是太子,所有的矛头必将指在其身上,太子到时必将百口莫辩,而殿下身为圣上亲子,自然有权利对皇上的死因提出质疑,更有理由带兵趁乱进京,殿下眼下万事俱备,唯独缺一个恰当的时机。” 说到这,男子顿了顿,才道;“一个千载难逢,黄袍加身的时机。” 祁云祚没有说话。 “殿下,谋逆是死罪,弑君弑父亦是死罪,既然都是死罪,那不妨就做个干净,更何况,皇上的身子早已是油尽灯枯,没人会比殿下更清楚。皇上如今活在世上,也是受罪,那不如让殿下送他一程,也可少受许多苦楚。” 那男子眼神黑亮,仿佛透着光一般,是压抑着的狂热与癫狂。 见祁云祚仍是不开口,那男子又道;“若说之前,殿下只有五成的把握,可一旦圣上驾崩,属下敢保证,殿下最少能再加三成,足有八成的把握,去问鼎天下!” 最后一句,那男子的声音分外洪亮,听在祁云祚眼里,只让他的眼睛骤然迸出一抹精光。 京师,皇宫,朝阳殿。 洪化帝的的咳嗽声犹如风箱般,发出嘶哑而难听的声音。 “皇上,喝点枇杷露,润润喉吧。”内侍上前,欲将一碗枇杷露送到洪化帝面前,洪化帝勉强摇了摇头,他的面色犹如金纸,只问;“去瞧一瞧,看太子到了没有。” “哎。”内侍答应着,刚退下还不曾走出内殿,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大步入内,他身着明黄朝服,黑发高挽,衬着剑眉星目,周身上下无不是透出一股难言的气势。 “太子殿下,您可是来了,皇上刚才还惦记着您。”内侍见到祁云义,当下就是开口。 祁云义看了他一眼,问道;“父皇的身子如何了?” “回殿下的话,皇上今日滴米未进,连药也没喝,皇后方才来瞧,只让皇上赶了回去。” 祁云义听着,面上并无何表情,他微微点了点头,向着内殿走去。 洪化帝看见儿子,强撑着身子,对着祁云义道了句;“你来了。” “儿臣见过父皇。”祁云义跪在地上,向着父亲行礼。 “起来吧,”洪化帝免了儿子的礼,方才祁云义与内侍的话他已是听见了,此时便是说道;“你放心,朕就是撑,也会撑到老四和漠格公主成亲的那天。” “父皇这话言重了,”祁云义的声音仍是不高不低,不疾不徐,“父皇忧心国事,才会龙体欠佳,安心调养数日,定能痊愈。” 看着儿子沉静的甚至冷漠的面容,洪化帝这一次心里却不曾有愤怒,而是有莫名的悲凉划过,他叹了口气,与祁云义道;“朕知道,因着你母妃的事,你这些年,心里一直在怨朕,怪朕,你一直觉得,是朕愧对你们母子,是朕,害死了你的母妃。” “儿臣不敢。”祁云义将眼睛低垂,并未起身。 “云义,你是朕的长子,是大祁的太子,”洪化帝强撑着一口气,从榻上坐起了身子,与祁云义一字字的叮嘱,“之前的事,是朕愧对你也好,亦或你忤逆朕也罢,到了此时,朕既往不咎,朕也希望你彻底忘记,不要在放在心上。” “是。”祁云义声音简短,只吐出了一个字。 听他这般说,洪化帝便是晓得这个儿子心中对自己仍是有愤恨,他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罢了,你恨朕也好,怨朕也罢,朕都不和你计较,朕.....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听着洪化帝这一句,祁云义眸底方才微微一动,他抬起头,向着病榻上的父亲看去,就见洪化帝脸色蜡黄,形销骨立,两鬓斑白的躺在那儿,祁云义心下微叹,即便他从未给予过自己亲情,可毕竟血浓于水,此时眼见亲父如此,只让他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何滋味。 “你过来,”洪化帝盯着儿子的眼睛,向着祁云义招了招手。 祁云义领命,走上前,在父亲的塌前复又跪了下去。 “朕要你守住大祁。”洪化帝攥住了儿子的手,蓦然间双眸射出一抹亮光,他的眼睛变得炯炯有神,一夕间仿佛年轻了几岁般,再不复方才那般是一副行将就木的神色。 祁云义见此,心下便是一沉,他刚欲说什么,竟觉洪化帝的手劲奇大,只牢牢攥住他的手,又是道;“朕就将大祁......托付给你。你不要想着扶持云飞,云飞只适合做一个闲散亲王,他.....担不起这个担子。” “云祚性格阴沉,野心勃勃,你.....需要小心他。”洪化帝盯着祁云义的脸,似是有无尽的话想在这一刻全部说给儿子,祁云义见父亲如此,心下便是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只道;“父皇身子不好,这些话还是改日再说,儿臣为父皇叫太医。” “不,”洪化帝摇了摇头,仍是抓着儿子的手,他的呼吸急促,咳嗽声又急又密,祁云义刚欲喊人,就见洪化帝道;“别让其他人进来.....云义,父皇有很多话,要嘱咐你。眼下不说,父皇是怕....日后再没机会告诉你。” “你是父皇第一个儿子,父皇当年,的确曾嫌弃你母亲出身卑微,也连带着.....嫌弃你。”洪化帝说到此处,声音已是越来越低,他喘着气,接着道;“你后来一天天的长大,看着你小小年纪,便那般能吃苦.......父皇心里......不是没有喜欢过你。” 祁云义身子微震,近乎不敢置信。 “前朝与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郑氏势力庞大,父皇只得承诺,以立云祚为太子来安抚郑贵妃,也安抚郑氏,并接着立储之争,排除异己,培植心腹,来稳固皇权。” 洪化帝看着祁云义酷肖自己的眉宇,继续与他道;“父皇知道,你心中一直恨朕,觉得朕一直忽视你,冷落你,可唯有这样,朕才能......保住你的性命。” “你无母舅家能够庇佑你,却偏生为皇长子,朕越是重视你,越会将你至于风口浪尖,你可明白?” 祁云义迎着洪化帝的目光,却并未说话。 “当然,你会觉得,朕与你所说的话全是虚情假意.....可不管你相信与否,朕当年......对你不闻不问,一来的确是为了保护你,二来,便是要磨砺你。” 说完,洪化帝看着眼前高大沉稳的儿子,眼底终是有一丝欣慰划过,“在朕的这些儿子中,朕知道,唯有你,才能担此大任。” “答应父皇,”洪化帝嗓音沙哑,双眸笔直,攥着祁云义的手指因着用力,近乎痉挛般,与儿子开口;“你要守住大祁,要将大祁整理的蒸蒸日上。” 见洪化帝的眼睛中满是期冀之色,祁云义点了点头,终是说了句:“儿臣答应。” “好!好!好!”洪化帝连说了三个“好”字,可不等他笑出声音,攥着祁云义的手指却是蓦然一松,睁着眼睛倒在了榻上。 “父皇?”祁云义一震,立时上前查探,他将手指放在洪化帝的鼻息之下,脸色顿时一变。 “皇上,该喝药了。”送药的太监进了内殿,映入眼帘的,便是洪化帝举着手指,死不瞑目的样子,而在他身边,唯有祁云义一人。 “是你.....是你......”内侍大惊失色,手中的药碗顿时打在了地上,他连滚带爬的冲出内殿,口中只道:“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太子.....太子杀了皇上......” 156章京师可乱,边境绝不可乱 “殿下,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啊殿下!”有随行的内侍近乎火烧眉毛般的从外间冲了进来,许是跑的太急,只让地毯绊了一跤,可等他起来,仍是匆匆扑在了祁云飞面前。 “慌慌张张,出了何事?”祁云飞本已就寝,听得内侍的大呼小叫,便从榻上坐起了身子,呵斥道。 “殿下,宫里......宫里出大事了!”那内侍一脸的汗,眼底却满是惊恐。 “出什么事了?”祁云飞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划过。 “皇上.....皇上驾崩了!”内侍嘶哑的声音响起。 “你说什么?”祁云飞眼眸一变,他从榻上站起身子,一把便扯住了内侍的衣领,将他带到了自己面前,“你再说一次!” “奴才说,说,皇上,皇上驾崩了殿下!”内侍全身抖如筛糠般,颤声道;“京师如今乱成了一团,皇上驾崩时,只有太子一个人在皇上身边,有人说......有人说......” “有人说大哥弑君弑父?”祁云飞喝问。 “正是,殿下。” “荒唐!”祁云飞双眸血红,当机立断,“速去准备,本王即刻回京!” “那,那忽兰公主怎么办?”内侍六神无主,祁云飞此行来迎接忽兰,眼见已是快到京师,竟发生了这等事,皇上驾崩,国有大丧,这怕这一门婚事,短时内自是要搁置了。 “父皇仙逝,大哥有难,别说她只是个胡族公主,就算她是九天玄女,本王又哪里能顾得了她?”祁云飞心下焦躁,只一脚将内侍踹在了一旁,大步流星的冲出了帐子。 呼延钊亦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男人掀开帐帘,刚好见祁云飞领着诸人齐齐离开了军营,男人见状,还不曾问出口,就有人禀告道;“启禀大将军,刚才收到密报,说是大祁的皇上驾崩了。” “哦?”呼延钊皱了皱眉,“洪化老儿死了?” “正是。” “怎么死的?” “这个......”侍从有些欲言又止,沉吟了片刻才道;“据说,皇上驾崩前身边只有太子一人。” “这样说,太子的嫌疑最大了?”呼延钊开口,说完便是淡淡一笑,“这倒有意思。” “是的大将军,祁宫如今乱作一团,他们的皇帝如今死了,依着他们的婚俗,四皇子自然要为皇上守孝,这门婚事也是结不成了,您看咱们要不要立马返回漠格?趁着大祁如今内乱,趁势挥师南下?” 呼延钊眸心深沉,只道;“不必,既然咱们已快到京师,不妨就进京去看一场好戏。” 行辕中仍是亮着灯。 “报!”传信的声嗓音嘶哑,显是一路疾驰,向着行辕飞奔而来。 “启禀王爷,京师出事了,属下特来禀告王爷!” 祁云祚还不曾入睡,听得外边的声音,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只对着帐外吐出了两个字;“进来。” “王爷,圣上于昨夜驾崩了。”来报信的人刚看见祁云祚,便是跪在了男人面前。 “什么?”祁云祚低声喝出了两个字,满眼不敢置信的神色,“你说父皇死了?” “是的王爷,还请王爷节哀!”报信的人深深俯下身去。 “父皇为何会死?”祁云祚声音低哑,问道;“父皇身子虽一直不好,太医署的人却一直在为他调理,又岂会暴毙身亡?” “回王爷的话,卑职只知道,皇上去世时,身边只有太子一人。” “祁云义?”祁云祚念出了这三个字。 “正是,王爷,京中有传言,说是太子殿下弑君,如今的京师乱作一团,属下特来禀报王爷,此时,是王爷回京的绝好时机!” 祁云祚闻言,仍是坐在那里,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一下身子。 祁云祚身后的幕僚见状,便是与那报信的人一个手势,让其退下,而后自己上前两步,与祁云祚道;“王爷,扔在震惊皇上的驾崩?” “不错。”祁云祚点了点头,他向着那幕僚看去,与他哑声道;“之前崔安达曾劝本王,让本王一不做二不休,与其谋逆,不妨再弑君,弑父。” “王爷并不曾听从他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而是直接杀了他。” “是,本王是杀了他,”祁云祚攥紧了手指,接着道;“本王也不曾在背地里对父皇下手,可父皇却还是死了......” “会不会,是太子殿下为了夺权......” “不会,”祁云祚打断了幕僚的话,只道;“他干不出这种事。” 说完,祁云祚的声音越发低沉,又是开口自言自语般的说了句;“我们没人能干出来。” “殿下,恕属下说句大不敬的话,不乱先皇是如何仙逝的,眼下都是殿下绝好的时机,就连老天爷都在帮殿下,如今祁云义嫌疑最大,祁云飞又不在京中,唯有殿下您筹谋已久,手握大军,此时回京,成就大业,易如反掌!” 祁云祚眼眸幽暗,听得幕僚的话,男人的声音异常冷静,只道出了八个字,“吩咐下去,领兵进京。” 京师,皇宫。 “殿下,文武百官已是全部进了宫,都在殿外守着。”陈玉生在祁云义身边,随着他一道跪下。。 祁云义已是身着孝袍,宫中皆是挂满了白皤,皇后领着诸位嫔妃皆是在洪化帝的床前跪着,宫女和太监更是跪满了偌大的一座朝阳殿,整个皇宫四下里都是声。 祁云义闻言没有出声,仍是跪在那里。 “夫人和小王子已是按着王爷的吩咐,将他们安置在了刘参将家中,还请殿下宽心。”陈玉生压低了声音,道。 “记着,千万不能让他们进宫奔丧。”祁云义的目光十分平稳,他遥遥看了父亲的法身一眼,与陈玉生低声嘱咐。 “殿下放心,属下明白。”陈玉生心中砰砰跳着,他跪在祁云义身后,思索片刻,终道;“殿下,听属下一言,皇上如今骤然驾崩,外间纷纷传言是殿下为了登基,而密谋杀害了圣上,若长此以往,任由此等流言流传下去,必将对殿下不利,如今皇上驾崩,凉州的三皇子定会回京奔丧,而四皇子和漠格公主的婚事也只得暂停,属下只怕京师会出大乱子,殿下,您看咱们要不传信回北境,命赵将军,陈将军抽调人马,回京平乱。” “不,”祁云义皱了皱眉,立马打断了他的话,“北境十万大军不可撼动,一旦将他们调回京师,漠格,大凉,都会虎视眈眈,趁势挥师南下,京师可乱,边境绝不可乱。” “殿下.....”陈玉生大惊,还欲在劝。 “你别说了,本王主意已定。”祁云义话音刚落,就听内侍尖利的嗓音在外间响起;“襄王殿下到!” 闻言,祁云义一震,他站起身子,就见一道俊朗的身影风尘仆仆的冲进了朝阳殿,正是祁云飞。 “云飞,你回来了。”不等兄弟二人相见,闻妃已是向着儿子奔了过去,闻妃一身缟素,满眼泪痕,刚到儿子面前,便是泣道;“云飞,你来迟了一步,你父皇......昨夜已经走了,他已经不在了。” 祁云飞看着满目的白,再看着母亲眼底的泪水,想起父皇在自己儿时也曾给自己疼爱,当下,祁云飞心下涌来一阵酸楚,也是随着母亲一道红了眼睛,“还望母妃节哀,父皇虽不在了,可母妃还有儿子,日后,儿子定会常伴在母亲身边,孝顺照料母亲。” 听着儿子的话,闻妃更是泪流满面,近乎悲伤的站不稳身子,祁云飞见状,只连忙唤来宫人,将闻妃扶到偏殿,自己却并不曾跟过去,而是来到了祁云义身边。 “大哥。”祁云飞眼睛一片赤红,只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父皇的身子虽不好,可怎么会.....骤然驾崩?” 说完,祁云义又道;“我听人说,父皇驾崩时,身边只有大哥一人,这是不是真的?” 祁云义点了点头,“父皇骤然离世,身边唯有我一人,而我身为太子,这世上没人比我更有理由,去弑君弑父,云飞,世人皆是这般想。” “不,我不会。”祁云飞眼底黑亮,满是坚定之色,“不论旁人如何说,我总是站在大哥身边。” 祁云义眼里有欣慰之色一闪而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无声的按了按祁云飞的肩。 “大哥,眼下咱们定要早做筹谋,父皇驾崩,三哥定会趁机回京,郑家的人亦不会善罢甘休,只怕他们会诬陷大哥弑君弑父,以此来阻挠大哥登基,再者如今父皇病逝,大哥尚未登基,大祁正处于群龙无首之际,江山不稳,社稷堪忧,小弟只怕北方漠格,大凉,南面百越,摆夷纷纷作乱,到时,整个大祁都会深陷战乱之中。” 祁云飞声音沙哑,目光中亦是透着焦灼之色,待宫人送来孝袍,祁云飞取过,穿在了身上。 157章我只要你好好儿的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让礼部尽快拟好大哥登基的日子,已定人心。”祁云飞与祁云义一道跪下,与兄长低语道。 祁云义听着,并未说什么,他的目光越过前方的妃嫔,落在洪化帝了无生息的面容上,念起他临终前的嘱托,祁云义眉心微拧,只觉心中说不出的沉重。 “云飞,你知道,我想扶持的是你。”祁云义终是开口,与弟弟低声说道。 “大哥,不论咱们兄弟谁坐那一把位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祁江山稳固,莫生内乱。”祁云飞的目光亦是笔直的看着前方,兄弟两的声音都是十分低沉,除了他们二人,无人能听清。 祁云飞的话音刚落,祁云义却一直沉默着,祁云飞看在眼里,还欲再说什么,可念起父皇刚刚驾崩,祁云飞心下又是一阵难过,他叹了口气,只将所有的话压下,无声的跪在了那里。 殿中妃嫔们的哭泣声压抑而悲切,令人听着心生凄凉与烦闷之意,祁云飞皱了皱眉,见一旁的祁云义仍是一动不动的跪着,他看在眼里,亦是将脊背挺直,倏然,就见一个内侍身披孝袍,匆匆从外面奔了进来,刚进来就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与内殿中的主子们言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后娘娘忧思过度.....方才.....方才在寿康宫晕过去了。” 祁云义听闻祖母倒下,心中顿时一震,当下再也无心理会他人,男人起身,大步向着寿康宫中的方向奔去,祁云飞见状,亦是与皇后告罪后,领着人匆匆跟上。 太后年事已高,身子也一直不好,而今老来丧子,独子病逝的打击彻底击垮了她,待祁云义赶到寿康宫后,她虽已是醒了,一双浑浊的眸子却是毫无神采,整个人苍老的不成样子,躺在床上,眼见着已是气若游丝。 “皇祖母。”祁云义见状,只冲到太后床前坐下,握住了祖母的手。 “云义......”太后听到了孙儿的声音,她的眼睛已是看不清祁云义的面容,她颤巍巍的伸出手,抚上了孙子的面孔,刚要说话,便忍不住老泪纵横;“你父皇他.....不在了。” “皇祖母节哀,”祁云义见祖母如此,只觉心如刀绞,他为太后拭去那些泪水,一字字道;“您还有孙儿。” “祖母这一生,唯有你父皇一个孩子,即便他不是个好儿子,也不是个好皇上,更不是一个好父亲,可他,他都是祖母的心头肉。”太后的眼泪一颗颗的从眼眶中落下,祁云义瞧着,只无声的一次次为祖母拭去泪珠。 “云义,你要记住你父皇临终前对你的嘱托,你要为他守住大祁,啊?”太后攥紧了孙儿的手。 “皇祖母放心,孙儿既答应了父皇,孙儿.....绝不会失信于人。”祁云义对着祖母保证,太后听到这一句,心中的的一块巨石终是落下,她缓缓点了点头,想起离世的儿子,又是一番悲伤与痛楚,她轻声念着洪化帝的小名,在此刻,她再不是大祁尊贵的皇太后,而是一个老年丧子的老媪。 凤藻宫。 “这两日,除了为先皇守灵,太子一直都在寿康宫中,服侍着太后用药,照顾着太后的病。”宫女轻声与郑贵妃开口。 “这都到什么时候了,祁云义还有这个心思去管那老妇。”郑贵妃一身缟素,因着这几日守灵的缘故,她的肌肤憔悴,面容粗糙,再无之前的明丽。 洪化帝的离世,也并未让她太过忧伤,兴许当洪化帝违背当年的诺言,将祁云义立为太子的那一刻起,她对洪化帝的心便死了。此时,郑贵妃的唯一的心愿,便是企盼着儿子能尽快回京,趁着祁云义不曾登基,从他手中夺下皇位! “娘娘,礼部那边已是拟好的日子,只等先皇下葬,就要为太子举行登基大典了。”宫女小心翼翼的说着。 “如今,外面都怎么说?”郑贵妃挑了挑眉,问。 宫女自然明白郑贵妃所指的是什么,当下宫女便是回道;“当日先皇驾崩时,身边虽只有太子一人,可毕竟没有证据能证明先皇是太子所杀,这些日子,宫里虽是流言四起,可都没有谁敢将此事摆在明面儿上,这毕竟......太子马上就要登基,当皇上了呀。” 郑贵妃轻声冷笑,“流言猛于虎,既然宫内流言四起,不妨就让这些流言传出宫,去遍布天下,他祁云义能弑君弑父,本宫的云祚就不能率兵进京,为自己暴毙的父皇讨要一个说话,并为之报仇吗?” “是,娘娘,奴婢马上就去办。” 郑贵妃唇角噙着阴冷的笑,慢慢道;“所谓无风不起浪,本宫就是要让祁云义即便登上那个位子,他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终生受流言所扰,一辈子也别想洗清!” 刘府。 祁云义赶到时,夜色正浓。 男人披着大氅,将身形尽数遮住,他脚下生风,在刘参将的带领着迅速的向着后院走去。 如意正守在孩子的摇篮前,孩子已是睡着了,她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只得守在那儿,一颗心却是飘的远了,一直飘进了皇宫,她不知丈夫眼下的处境,当日洪化帝刚驾崩,祁云义便命心腹将她们母子送到了刘府,这些日子,她们母子一直住在这座小院里,从不曾走出这间院子,就连刘府中的许多人都不晓得她们母子身在府中,每日里都会有人送来精致的吃食,孩子也有乳娘和嬷嬷照料,可如意的心却还是揪成了一团,她那样担心着丈夫,她知道,若是一切如常,她身为良娣,即便她没有资格进宫祭拜,可她的孩子却是先皇唯一的孙儿,祁云义又怎会不让儿子进宫守灵? 如意知道,宫里绝对是出事了,而丈夫是为了保护她们母子,才秘密将他们送来了此处。 想起这些,如意只怔怔出神,就连身后响起脚步声,她也不曾察觉,直到落入一道温暖宽阔的怀抱中,如意方才惊觉,然而不等她唤出声,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唤她;“如意。” “夫君?”如意听到丈夫的声音,自是又惊又喜,她转过身,就见祁云义眼底满是血丝,一看就是熬了几个通宵的样子,如意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只小声问他;“夫君,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别担心,”祁云义黑眸灼灼,盯着妻子的小脸,见她的脸上除了惊惶便是苍白,男人心下歉疚,只觉亏欠妻儿良多,“你和孩子还好吗?” 如意忍着泪,点了点头,“我和孩子都很好,你瞧,孩子又长壮了些。” 听着妻子的话,祁云义起身看向摇篮,就见儿子果真如妻子所说般比分别时要更白胖了点儿,祁云义心下一软,忍不住将儿子从摇篮抱在怀里,在孩子肉呼呼的脸颊上亲了又亲。 见这一幕父子天伦,如意并没有出声打扰,甚至也不曾问丈夫宫里的事,她只盼着这一刻能久些,再久些。 祁云义抱了会儿子,才将孩子放回摇篮,他转身牵过的如意的手,与她道;“照顾这个小家伙,辛苦你了。” “我一点儿也不辛苦,”如意摇了摇头,眼底含泪的看着丈夫,“我只要你好好儿的。” “我这不是好好儿的站在你面前吗?”祁云义微微笑了,他抚上了如意的小脸,还不等他在说什么,如意已是投向了他的怀抱,环住了他的腰。 “这才几天没见,就这么想我?”祁云义声音温和,轻轻拍着如意的后背,他的声音沉稳中含着宠溺,纵使眼下情势危急,也不曾在妻儿面前表露出分毫。 “夫君,外面人都说,说是你杀了皇上。”如意抬起小脸,满眼焦急与慌张的看着丈夫。 “你听谁说的?”祁云义面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皱起了眉。 “来给我送饭的嬷嬷,那日和乳娘她们说闲话,不小心让我听见了。她们说,皇上暴毙而亡,身边又只有你一人......” “如意,不要听信旁人的话,也无须去管这些流言,你只需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其他的事,交给我。” “我担心你.,可我什么都忙不上你......”如意心中难受极了。 “傻子,”祁云义淡淡笑了,似是压根不曾将那些流言放在心上,他揽紧了如意的纤腰,告诉她;“你们娘两不让我担心,就已经帮了我天大的忙了。” 如意心里一酸,只将脸庞埋在丈夫胸膛,祁云义轻抚着她的发丝,与她叮嘱道;“你和中儿现在刘府住着,京师这些日子尚不太平,我会命我的心腹保护你们,等着情势稳定,我会立刻来接你和孩子。” 说完这些,祁云义想起接下来的路,男人眼底越发暗沉,他在如意光洁的额头落上一吻,道;“不要怕,如意。” 离开刘府时,天边已是泛出鱼肚白。 “殿下,出事了。”祁云义刚出府,便有人上前在他耳旁吐出了一句话。 “何事?”祁云义问。 “楚王反了。”那人嘶哑着嗓子,道;“收到密报,楚王联合房州,梁州节度使,率兵兵分三路,向着京师赶了过来。” “他是要逼宫。”祁云义声音低沉,道出了一句话来。 158章可我还有一条命 “是啊殿下,他以回京奔丧为由,实际却摆明了要和殿下争夺皇位。”来人声线焦灼,只不安的看着祁云义,又是言道;“殿下,您看,咱们不妨传书北境,让齐将军,蒙将军率兵回京吧。” 祁云义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幽深,只低声开口;“北境守军一乱,便是给了漠格机会。” 来人闻言,念起洪化帝如今病逝,祁云飞与忽兰的婚事便是搁置了下来,别说两国眼下还不曾结亲,即便是已经结亲了,眼下洪化帝驾崩,诸位皇子夺权,焉知漠格会不会趁此内乱率兵攻打大祁?而祁云义说的没错,无论京师发生了何事,都不得擅动北境的兵马,不然,便是等于将整个北境拱手相让,送到胡人之手。 “可是殿下,若无北境强军相助,就凭京中的御林军和禁军,属下只怕不是楚王的对手。”那人眉心紧拧,继续道;“楚王这一次破釜沉舟,属下看他定是做了殊死一搏的打算,再加上有两州刺史相助,恐怕......” 来人并没有说完,便是停在了那里,祁云义双眸迥深,也不曾多说什么,只径自上了马,侍从们见状,亦是纷纷跟上,一行人借着夜色,向着皇宫疾驰而去。 沈府。 国有大丧,举国都在为洪化帝守孝。 沈昭盈一身的缟素,雪白的衣裙衬着她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她的身形窈窕而纤瘦,听着秋月的话,女子的眼眸透出一股惊骇之色,道;“你说的是真的?” “是啊小姐,”秋月连连点头,与沈昭盈道;“楚王的大军已经打下了平洲,云州,河州,眼下正向着京师逼近,楚王说,先帝死的不明不白,他此番带兵进京,就是要为先帝讨回公道。” “他好大的胆子......”沈昭盈攥紧了自己的裙角,近乎呢喃般的出声;“他当真要反......” “小姐,奴婢方才经过大少爷的院子,不小心听见了他和大少奶奶的话,他说,等着楚王爷打进京,他暗地里也是要投靠楚王爷的,他.....他不会帮着太子殿下和楚王对抗的......” “大哥是要将整个沈家都压在祁云祚的身上......”沈昭盈只觉自己的一颗心都攥紧了,她眼底满是凄楚,只哑声道;“先帝刚刚下葬,他就这般迫不及待的要和他的哥哥争抢皇位.......” “小姐,”秋月蹲下了身子,“您说,这一次,究竟是太子殿下能赢,还是楚王能赢?” “我不知道。”沈昭盈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不论是谁赢,整个京师,都是要血流成河了。” “那小姐......”秋月咬了咬牙,又是问了句;“那您,是想让太子赢,还是让楚王赢?” “秋月?”沈昭盈一怔,不解的看着婢女。 秋月垂了垂眸子,终是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小姐,您别怨奴婢多嘴,眼下这情形,要奴婢说,倒不如让楚王殿下夺得皇位。” “秋月!”沈昭盈失声唤道。 “奴婢知道小姐心里一直放不下太子殿下,可上次在栖霞寺,咱们都是听得清清楚楚,他身边的宋良娣,不过是民女出身,就这般厉害,当着殿下的面儿,居然敢不许殿下和小姐说话,最可笑的,是殿下居然由着她,哄着她,奴婢不妨说一句,小姐,您醒一醒吧,殿下他心里早已经没有您了,哪怕您为他做的再多,您把命都给了他,他也不会在乎您了,这样的人,咱们又何必惦记着他?要奴婢说,就让楚王殿下得到皇位,楚王才是真心对您的!” “秋月。”沈昭盈唤出了婢女的名字,秋月眼底仍是蕴着伤心和不忿,仍是说道;“小姐为了他,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太子妃的位子,小姐为了他连命都差点搭了进去,可他呢?他为小姐做过什么了?小姐,您别傻了行不行?” “你说的不错,是我傻。”沈昭盈心如刀割,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噬人的痛楚压下,她伸出胳膊,将秋月的身子从地上扶了起来,与她道;“秋月,你跟我多年,咱们名为主仆,实为姐妹,我的心意,你都明白。” “我就是为小姐不值。”秋月看着沈昭盈消瘦的手腕,心下一阵酸楚。 “你不用为我不值,也不必觉得他对不住我,这些,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是我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毫无干系。” “小姐,您这又是何必......”秋月又是着急又是难过,“您瞧瞧您现在都瘦成什么样儿了,即便您还想着为太子殿下,还想着为他付出,可您哪还儿有东西能付出啊,您能给他的,你全都给了啊......” “秋月,”沈昭盈打断了她的话,她看着婢女的眼睛,与她温声道;“我如今,虽然已经无法在为他做任何事,可我......还有一条命。” “小姐,你要做什么?”秋月惊骇的睁大了眼睛。 沈昭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微微的笑了。 皇宫。 “祁云祚好大的胆子,他居然敢反!”皇后凤目含威,虽是一身重孝,仍是掩饰不了六宫之主的气势。 “娘娘,楚王的大军势如破竹,连破三州,各地守军皆不能挡,他.....他已经快要打到京师了。”报信的宫女说着,身子便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从何而来这般大的势力?”皇后又惊又怒,“他才去封地多久?怎么会.....怎么会?” “娘娘。想来咱们都是低估了楚王,依着如今的情形来看,楚王定是早就存了谋逆之心,只是他一直韬光养晦,暗自训兵秣马,勾结各地节度使,就连先帝在世时,也都被他给瞒了过去。” “好,好一个祁云祚。”皇后在凤座上坐下,她的胸口急剧起伏着,显是心中思绪不定。 “娘娘,您看该如何是好?若等祁云祚打进了京师,让他当上了皇上,他不似太子殿下没有生母,必会尊您为嫡母,他的母妃嚣张跋扈,之前就一直对您不敬,要是等着儿子继位,只怕这郑贵妃定是眼高于顶,更不将您放在眼里了。” “你说的本宫何尝不知,”皇后的声音已是平静了下来,她抚平了自己的情绪,就连胸口也不再如方才那般急剧起伏,她的眼瞳深冷,只淡淡道;“你不说本宫都要忘了,他祁云祚敢带兵逼近京师,他不要忘了,他的老娘眼下还在宫里,他敢攻打京师,莫非是不顾郑贵妃死活?” “娘娘的意思是?”宫女已是隐约猜了出来。“传本宫懿旨,将郑贵妃擒下,等祁云祚率兵赶到京师,就将郑贵妃悬于城上,本宫倒是要亲眼瞧瞧,他打着为先帝报仇的名号带兵进京,这样一个孝子,又是不是会眼睁睁看自己的亲娘死在自己面前。” 说完,皇后唇角露出一丝冷笑。 “娘娘,奴婢才想起来,楚王之前的王妃眼下正在沈家,娘娘只将郑氏擒住,不妨将楚王妃也一并......” 不等宫女说完,就见皇后不耐的摆了摆手,“你是说昭盈?昭盈性子软糯,这些年压根管不住楚王,楚王对她也不甚在意,本宫听闻,楚王对她极坏,在王府里的时候经常打她骂她,王府里的人时常能听见王妃在哭,更不消说楚王离京前就已经休弃了她,将她赶回了娘家,即便擒住这样一个女人,于楚王又有何用?” “况且,她的亲哥哥沈昭城,可是掌管着京师的御林军,本宫没必要为了一个没用的人去开罪沈家。” 皇后说完,话音一转,吩咐道;“速速去凤藻宫,将郑贵妃给本宫拿下。” “是,娘娘。”宫女恭声答应着,却并没有立即退下,而是犹豫着开口道;“娘娘,恕奴婢多嘴,您若是擒住了郑贵妃,可若这天下当真落在了楚王的手里,到时候......楚王和郑贵妃又如何能善待娘娘?” “你的意思,是要本宫卑躬屈膝,却像郑贵妃摇尾乞怜吗?”皇后笑意凉凉;“即便本宫善待郑贵妃,等她得势,她依然不会放过本宫,本宫如今毫无选择,本宫......只能与太子站在一条船上。” “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凤藻宫。”宫女匆匆退下。 皇后端坐于主位,念起这些年郑贵妃仗着先帝宠爱,屡次以下犯上,不将自己这个正宫皇后放在眼里,而今先帝去世,还没等到自己对她动手,她那好儿子便是忍不住了,倒也亏得她那好儿子,给了自己一个好理由,能够对她下手。 159章贵妃薨 河州,楚王大军行辕。 “殿下,如今已致河州,距京师不过一步之遥,兵临京师城下,已是易如反掌。”幕僚躬身立在祁云祚身后,与男人低语。 祁云祚微微颔首,只不言不语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殿下,”见祁云祚如此,幕僚脸上有些犹豫,忍不住道;“贵妃娘娘如今.......还在宫中。” “本王知道。”祁云祚放下了杯盏,静定开口;“你是担心皇后和祁云义,会拿贵妃来威胁本王。” “殿下,贵妃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幕僚垂下了眼睛。 “是啊,她是本王的生母。”祁云祚眼底幽深,唇角却是透出一丝冷笑,“从小,她便要本王事事争先,事事顺从,稍有违背,便会百般羞辱。” 祁云祚声音低沉,继续说道;“她从不曾将我当做儿子,她不过一直将我当成争权夺势的筹码,她想让我登基,为的,也不过是她自己能当上皇太后。” “殿下?!”幕僚吃了一惊,大祁历来以仁孝治天下,这种话怎能说得? “殿下,大祁立国百年,最重一个孝道,不论贵妃娘娘之前如何对待殿下,她.....毕竟是殿下的生母,殿下此番若不顾及她,即便夺得皇位,只怕也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你说的不错,”祁云祚眸心雪亮,有嘲讽之色划过,“母妃经常和本王说,她毕生的心愿,就是要本王登基为帝,眼下,本王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就看母妃如何做了。” “殿下的意思是?”幕僚一阵心惊。 祁云祚却再没说什么,他只是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而尽。 京师,凤藻宫。 郑贵妃容颜枯槁,一身缟素,她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偌大的一个宫室显得十分空旷,安静至极。 “娘娘,凤藻宫已经被皇后的人全都围住了,奴婢.....奴婢实在送不出信去了啊。”宫女扑到郑贵妃脚边,一脸的惶恐,颤声说道。 郑贵妃闻言,并未说什么,显是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她眉目冷清,只道;“王皇后那个贱人,她这是想擒住本宫,等着云祚打到京师,拿本宫去要挟本宫的儿子!” “娘娘,这......这要如何是好?”那宫女一阵慌乱,忍不住道;“王爷的大军已经快打到京师了,到时候皇后和太子若当真将娘娘押到了城楼,命王爷退兵,那王爷.....王爷该如何是好?” 听着宫女的话,郑贵妃笑意凉凉,眼底却有水光一闪而过,“本宫盼了这些年,等了这些年,所思所想,不过是让云祚登上那一把龙椅,如今眼看大事将成,本宫......又岂能让云祚的大业毁在本宫手里?” “娘娘,您.....您想做什么?”宫女的声音有些结巴,满是惊骇的看着郑贵妃。 郑贵妃什么也没说,只从怀中取出一枚蜜饯,她看着那一颗蜜饯,在烛光下闪烁着琥珀色的光泽,她没有犹豫,只将这一颗蜜饯送进了自己的嘴巴,缓缓咀嚼了起来。 她的脸庞仿佛在瞬间恢复了光彩,她从椅子上慢慢的站起身子,最后环视了一眼自己的寝宫,唇角扯出一丝凄凉的笑意;“本宫毕生的心愿,是住上皇后所居的凤华宫,若住不成,本宫就想着,若能住上太后所住的寿康宫,那也是很好的,可看样子,不论是凤华宫也好,寿康宫也罢,本宫都是住不成了。” “娘娘.......”听着郑贵妃的话,宫女有些不安起来。 “本宫十六岁入宫,为了那一把龙椅,本宫付出了毕生精力,自从云祚出生,本宫就在为他筹谋。到了眼下,本宫绝不许云祚功败垂成,哪怕,是要本宫的命,本宫也甘愿给他。” “娘娘,您到底在说什么?”宫女听不懂,她疑惑的看着面前的郑贵妃,就见郑贵妃对着自己笑了笑,看着她这一抹笑,宫女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她惊愕的看着一丝黑血顺着郑贵妃的唇角蜿蜒而下,她的浑身都是抖得,刚要喊人,就听郑贵妃一声斥道;“不许喊!” “娘娘?”见郑贵妃脚步不稳,宫女慌忙从地上起身,扶住了郑贵妃的身子,“您这是怎么了?” “本宫刚才吃的那一颗蜜饯,是用鸩毒腌制而成。”郑贵妃微微笑了,不断有鲜血从她的口鼻处涌出来,宫女看的惊心动魄,忍不住哭出了声,“娘娘,你这是何苦?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郑贵妃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终是再也支撑不住的滑倒在地,宫女搀扶不住,只随着她一块倒下,郑贵妃眸光已是开始涣散,嘴巴里却是“咴儿咴儿”的笑着,仍是强撑着开口;“本宫已留下血书,本宫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是.......是皇后容不下本宫,是皇后......和太子串通一气,他们.....他们不仅害死了皇上,还要......还要杀了本宫,本宫的云祚,必定要为父母报仇........” 话还不曾说完,郑贵妃又是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宫女看的胆颤,只哭道;“娘娘,您别说了,奴婢给您叫太医,奴婢这就给您叫太医去.......” “不,”郑贵妃摇了摇头,“没用,鸩毒是天下奇毒.......没人.......没人能救得了本宫.......” “本宫了结了自己的命......再无人........能拿本宫去要挟云祚.......”郑贵妃说到这里,微微的笑了,她的目光飘得很远,似是要飘到河州,却看儿子一眼,“告诉云祚......以后的路......要他一个人走......让他......不要辜负了母妃......” 吐出最后一个字,郑贵妃的眼神终是凝固在了那里,再也不动了。 宫女吓了一跳,只颤抖着伸出手指,去探了探郑贵妃的鼻息,待发觉郑贵妃已经身亡后,宫女受到惊吓,立刻向后爬去,郑贵妃的身子失去依靠,重重摔在了地上,而那宫女则是煞白着脸,冲着宫外大喊大叫;“贵妃薨逝了,贵妃薨逝了(薨这个字,不同的朝代会有不同的身份规定,本文架空,贵妃去世选用了薨字,还请见谅)........” 凤华宫。 一声惊雷在天边响过,皇后从睡梦中惊醒,她从床榻上坐起身子,额上起了一层细汗。 她微微喘着气,刚要喊人,就听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对着她道;“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郑贵妃.....郑贵妃她......” “她怎么了?”皇后皱起眉头,厉声问道。 “郑贵妃她......自戕了。” “你说什么?”皇后心神大震,“她自尽了?” “是啊娘娘。”宫女的声音刚落,皇后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般瘫在了床上,只不敢置信的喃喃开口;“怎么会,那个贪生怕死的女人,她怎么敢自戕?” “娘娘,楚王大军......已经快到京师了啊,如今郑贵妃已经去世,咱们.....咱们要拿何去要挟他?”宫女说着,声音已是忍不住发抖。 皇后回过神来,她下了床,甚至连鞋子也没穿,便在宫中走来走去。 “娘娘,地上凉,你还是将鞋子穿上吧。”宫女见状,立时跪在地上,为皇后递上了鞋子。 “你下去,替本宫去沈府走一趟。”皇后的眼睛有亮光闪过,对着宫女吩咐。 宫女不解的向着皇后看去,“沈府?” “去了沈府,传本宫懿旨,要沈昭盈即刻进宫。”皇后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是十分用力;“事关紧急,立刻就去。” “是,娘娘。”宫女不敢怠慢,匆匆领命退下。 皇后沉思片刻,又是对着门外道;“来人!” “娘娘有何吩咐?”顿时有人赶了过来。 “太子殿下眼下在哪?”皇后问道。 “回娘娘的话,太子殿下此时在龙武军中,与各位大人商讨京师的布防。” “让他立马进宫,本宫有要事要与他商议!”皇后声音紧涩,道。 “是,娘娘。” 待来人走后,皇后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在软塌上坐下,一颗心却是砰砰跳着。 “娘娘,凤藻宫那边,您看?”蓦然,有声音在耳旁响起,皇后一震,抬眸看去,就见是跟随自己多年的林嬷嬷。 皇后放下心,只说道;“郑贵妃自戕的事,暂且压着,不要将消息透露出去。” “是。”林嬷嬷刚欲退下,就听皇后的声音又是响起;“等等。” 林嬷嬷停下了步子。 “此事毕竟隐瞒不了,”皇后面容闪过一丝疲倦,道;“就说,郑贵妃心系先帝,甘愿追随先帝于地下,其情可悯,其意可嘉,本宫........会将她的忠烈昭告天下。” 160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凤华宫。 “母后要用沈昭盈去要挟祁云祚?”男子的声音冷峻而低沉,他浓眉微皱,对着主位上的女子开口。 皇后缓缓点头,道;“你也知楚王大军即将打到京师,如今郑贵妃自戕,咱们手里再无遏制祁云祚的筹码,唯有沈昭盈,她毕竟曾经是祁云祚的王妃......” “母后也知是曾经,”祁云义打断了皇后的话,与她道;“楚王早已休弃了楚王妃,而今沈昭盈与楚王再无干系,朝廷若用其相要挟,太过卑劣。” “卑劣?”皇后念着这两个字,凤目隐含威势,她盯着面前的祁云义,与之道;“太子,你可知如今大祁已是到了何种地步?楚王大军向着京师步步紧逼,而你亦不愿从北境撤兵来环卫京师,如今的京师岌岌可危,你我二人随时都可能被祁云祚俘虏,那沈昭盈虽是一介女流之辈,可焉知她不会起关键作用?” 说到这,皇后顿了顿,又道;“楚王虽已将她休弃,可在本宫看来,正因楚王心知自己要谋反,他不愿连累发妻,才将沈昭盈送回沈家,而今他攻打京师,咱们用沈昭盈相要挟,即便他不受胁迫,于我们又有何损失?” “母后!”祁云义声音低沉,喝出了两个字,皇后见状,心中愈发不满,只道;“好了,云义,本宫知道你曾和沈氏有过婚约,但你不要忘了,你如今早已与她再无任何干系,此事事关大祁国本,但凡有一丝希望,本宫都要一搏!” “启禀娘娘,沈小姐已经进宫了。”宫人匆匆走进,向着皇后行礼后开口道。 “好,你们务必要将她看好了,万万不能让她与郑贵妃那样,你们懂了吗?”皇后吩咐。 “是,娘娘。”宫人答应着退下。 “母后,此事与她无关。”祁云义双眸迥深,他看着皇后的眼睛,与她道。 “她曾经毕竟是楚王的正妃,而今楚王谋反,即便楚王休了她,她也依然躲不开干系。”皇后的声音平静而凌厉,她一字字的开口,与祁云义静定开口。 祁云义还欲再说,却被皇后出声打断,“云义,本宫希望你能分清孰轻孰重,眼下,你最要紧的是与龙武军与御林军一道做好京师的布防,撑到赵王与齐王的兵马进京!” 云曦殿。 “小姐,皇后她为什么要把您带进宫?还将您关了起来。”秋月心头惶惶,想起方才在沈府时,一群人来势汹汹,不由分说便将沈昭盈带走,她哭着求着,为首那人看在沈昭城的面,方才同意让她跟上,进了宫,便有人将她们主仆关在了此处,秋月想破了脑袋,也不晓得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昭盈脸色倒是十分恬静的样子,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一身缟素裹着她窈窕而纤细的身子,听到秋月的声音,沈昭盈开了口,只轻声道;“楚王的大军已经快要打到京师了,如今郑贵妃已经自戕,能与楚王沾上干系的人,只有我了。” “小姐,我不明白。”秋月一脸懵懂,“楚王明明已经休了您了,您现在和楚王毫无干系,皇后又为什么要抓您?” 沈昭盈微微笑了,她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难道是说,皇后抓了小姐,要去威胁楚王吗?”秋月仿佛福至心灵般开了窍。 沈昭盈点了点头。 “皇后真要这么做?”秋月眼底满是惊骇,“可是楚王爷......他,他会因为小姐,受皇后的胁迫吗?” 沈昭盈默了默,才道;“他最是桀骜不驯的,皇后的这如意算盘,八成是打不成的。” “小姐的意思,是楚王不会受皇后的胁迫,他.....他不会不顾小姐的死活?” “嗯。”沈昭盈点了点头,她向着秋月看去,近乎交代后世般的开口;“秋月,这一劫,我怕是躲不过了,等我走后,还劳你多劝慰母亲,让她不要太难过。” “小姐,您这是说什么呢?”秋月十分焦急,刚要说话,就听一阵脚步声向着内殿走来,秋月听见声音,当下就是紧张了起来,她护在沈昭盈面前,对着外面喊了一句;“谁?” 来人脚步微顿,继而又是迈开了步子,比起方才走的还要快。 “小姐,有人来了。”秋月慌张的回头,却见沈昭盈已是站起了身子,她的眼睛里有异样的神采,原先过于苍白的脸颊上在这一刻亦是浮起了病态的晕红,秋月见状,便觉奇怪,可不等她喊上一声“小姐”,就见沈昭盈轻启朱唇,与她低声吐出了几个字;“是太子殿下。” 秋月一怔。 “我能听出他的脚步声。” 秋月转过身,果真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他面容英武,身材挺拔,正是当今的大祁储君,祁云义。 “殿下?”秋月不曾想到祁云义会来,此时看见他,秋月先是惊,等回过神来,立时向着祁云义跪下了,祈求道;“求求殿下,救一救小姐吧!” “秋月!”沈昭盈勉力支撑着自己,她不愿在祁云义面前失态,更不愿在他面前落泪,她只是唤着婢女,不想因着秋月,而让祁云义难为。 祁云义看了秋月一眼,听着她的祈求,男人没有出声,他抬起眸子,只向着沈昭盈看去。 沈昭盈的身子轻轻颤抖着,她明知祁云义再看着自己,可事到如今,她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她竟不敢,去看他一眼。 “三日后,皇后会派人将你送到城楼,途中,我会命人暗自将你换下,他们会送你去一处安全的地方,我会将秋月送去陪你。”祁云义开了口,与沈昭盈一一叮嘱。 “殿下......”沈昭盈心里一酸,她终于抬起了头,迎上了祁云义的目光,她的眼底有水光闪烁,只被她用力压下,她看着面前的男子,却是果决的与他开口,吐出了四个字:“此事不可。” “殿下这样做,便等于和皇后决裂,殿下还不曾登基,若失去了皇后的支持......”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祁云义厉声喝出了一句话来,一旁的秋月似是从不曾想到一直内敛的祁云义会发这样大的火,当下就是吓了一跳,她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只一脸惶恐的向着祁云义看去。 祁云义话音刚落,沈昭盈的眼泪便是一颗颗的掉了下来,不得不侧过身,慌忙为自己拭去那些泪水。 “让我为你做一些事,不要......让我日夜活在愧疚里。”祁云义稳住了自己的心神,他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的看着沈昭盈的眼眸。 沈昭盈听着他的话,只觉一颗心颤了颤,她明白了他的心意,只对着他点了点头。 祁云义见状,并未留的太久,又与秋月吩咐了两句,而后,便是离开了云曦殿。 “小姐,殿下心里还是有您的。”待祁云义走后,秋月来到沈昭盈身边,轻声道。 沈昭盈却是摇了摇头,她的眼睛因着方才落过泪的缘故,更是显得乌黑清澈,她望着祁云义消失的方向,与秋月道;“他并非心中有我,而是......他这样做,会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小姐?”秋月不解。 “只要能让他心里好受些,不管他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他。”沈昭盈回眸,看着秋月的眼睛,她说了这一句,轻轻地笑了。 河州。 “王爷,从京师传来消息,说是......”侍从欲言又止。 祁云祚自案桌上抬起头,他看着那侍从,问了句;“怎么了?” “刚才沈昭城大人传书来,说皇后昨日将王妃召进了皇宫。”侍从说完便是垂下了目光,不敢去看祁云祚的脸色。 因着父母新丧的缘故,祁云祚亦是一身白衣,听到侍从的话,祁云祚眼底一变,他坐在那儿,暗暗握紧了自己的手。 “王爷,您看这......”侍从斟酌着出声,忍不住问道;“若是皇后当真用王妃来要挟王爷,那王爷要如何是好?” 祁云祚没有出声,只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去多久,祁云祚将眼瞳睁开,他的眼底漆黑,只缓缓吐出了一句;“皇后这次,捏准了本王的软肋。” “王爷莫不是要退兵?”侍从大惊,念起祁云祚苦心经营多年,如今若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委实令人不可思议。 祁云祚站起了身子,他仿似看出了侍从的心思,他看着那侍从的眼睛,与他一字字道;“你可知,本王为何想要这个天下?” “这......千里江山,王爷自然想要。” “不,”祁云祚摇了摇头,“本王想要这个天下,只因为一个女人。” 161章我要去国宾馆 “王爷?”那侍从一脸震惊,道;“莫非.....王爷是为了王妃?” 祁云祚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深远,只静静道;“只有登上那一把位子,我才能......保住我想要的人。” 侍从并不明白,可听着祁云祚的话,却也不敢多言,他低下头,只问道;“不知往下心中,可有决断?” 祁云祚微微勾唇,唇角的笑意是清冷的,眼睛里的目光也是冰凉的,他的双手负在身后,只道;“祁云义杀了本王父皇,逼死了本王的母妃,本王,自然要和他好好算算这一笔账。” 听着祁云祚这般说,侍从心里便是明白祁云祚是铁下了心,要进攻京师,他刚欲领命退下,就听祁云祚的声音又是响了起来,他的眼瞳雪亮,与他道;“即刻传书去京师,让沈昭城不论用什么法子,也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从皇后手中将燕儿救下,即便是反了也无妨,本王会连夜动身,要不了多久,本王就会赶到京师。” “是,王爷。”侍从答应着,行了一礼离开了祁云祚的帐子。 待侍从走后,祁云祚仍是站在那里,想起京师中的沈昭盈,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牵挂。 京郊。 马车中坐着沈昭盈与秋月主仆。 “小姐,太子殿下这一次......当真是救下了您。”秋月从水壶中倒了一杯,递到了沈昭盈面前,沈昭盈却也没接,她掀开了帘子,就见一路上俱是逃亡的百姓。 秋月见沈昭盈看着那些百姓出神,自己便是叹了口气,道;“楚王的大军马上就要打到京城了,沿途上的好些百姓都是流离失所,这一仗不论是谁赢,苦的可不都是这些老百姓。” “是啊,不论谁赢,苦的都是这些百姓。”沈昭盈声音很轻,她看着那些难民,只觉胸口堵的厉害,不得不放下了帘子。 “小姐,太子殿下这一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您送出了京师,殿下也说了,让您往后儿只为自己活。”秋月握住了沈昭盈的手,与她开口。 沈昭盈听着秋月的话,心中微微一动,她看着秋月的眼睛,呢喃道;“为自己而活?” “是啊小姐,不为沈家,也不为老爷少爷,也不为了太子殿下,更不为了楚王,就为了您自个,小姐,咱们这次远走高飞,让谁都找不到咱们,咱们去过您想过的日子,不好吗?” “我想过的日子?”沈昭盈轻声念着这句话,她的眼瞳中是十分温柔的颜色,微微笑道:“我想过的日子,是和心爱的人一起,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他耕田,我织布,我们做一对寻常的庶民的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们还会生几个小娃娃,有儿有女,一家人相依相偎,安安乐乐的过日子。” 听着沈昭盈的话,秋月心头顿时酸涩了起来,她只喊了一声;“小姐......”余下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可是这样的日子,我再也过不了了。”沈昭盈拍了拍秋月的手,与她柔声道;“秋月,我这辈子,早已如同行尸走肉,我不论怎样活儿,也都是一样的,倒是你,你跟我多年,我再不能.....将你的终生大事可耽误了。” “小姐,好端端的,您说这个做什么?”秋月有些着急,看着沈昭盈这安静的样子,她却是没来由的感到心慌。 沈昭盈便是笑了,不再说话,马车一路疾驰,终是在傍晚时分将主仆两人送到了京郊附近的一个庄子,将两人安顿了下来。 皇宫。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娘娘。”一个内侍连滚带爬一般从外面跑了进来,偌大的宫室中,皇后,闻妃,贤妃,几位高位后妃皆是到齐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低位的嫔妃也都是纷纷涌到了凤华宫,一些胆小的已是忍不住暗地里轻泣起来。 眼看祁云祚的大军已是快打到京师,谁都晓得争权夺位之事历来最是血腥,祁云祚与祁云义不和已久,而今又加上他母妃自戕,等着他打到京师,焉知他不会大开杀戒,血洗宫城? “发生了何事?”皇后的声音仍是镇定的,她瞪了那报信的内侍的一眼,似是在斥他有失体统。 “娘娘,楚王.....楚王的大军,已是到了城楼脚下了,只怕是随时......随时都能打进来。”内侍慌慌张张的,一张脸吓得煞白,好容易才结结巴巴的吐出了这句话。 皇后眼眸大震,一旁的闻妃与贤妃也是立刻变了脸色,皇后勉力稳住心神,暗地里攥紧了自己的手帕,与内侍又问道;“本宫晨起已是命人将沈昭盈送到了城楼,你去传本宫懿旨,让方轩轾大人将沈昭盈悬于城墙之上,告诉楚王,但凡他再敢往前一步,立刻将沈昭盈射杀!” “娘娘......”那内侍一脸苦相,几乎要哭了出来,“楚王妃......楚王妃并不曾去城楼......” “她去了哪?”皇后立时喝道。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用一个宫女,把楚王妃换下了......”内侍战战兢兢,开口道;“守城的方大人晓得此事后,便即刻派人命奴才来禀告皇后娘娘。” “祁云义,他好大的胆子!”皇后闻得消息,又惊又怒,她一手重重的拍在椅背上,只将一只养尊处优的手拍的通红,她却毫无察觉。 “娘娘,如今楚王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太子殿下又将楚王妃给放了,咱们手中再无与楚王谈判的筹码,这......”贤妃一脸忧色,与皇后开口道。 “闻妃,你为人素来机敏,你说。”皇后将目光投向了闻妃。 闻妃一怔,她抬起眸子,就见皇后正在看着自己,念起如今的情形,闻妃心下一叹,洪化帝的骤然离世,只让祁云飞与忽兰的婚事泡了汤,原先,她还曾谋算过,想让儿子借助漠格的兵力登上东宫的宝座,如今一切都已成空,还偏偏赶上了祁云祚谋反,郑贵妃薨逝,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接二连三,只让人应接不暇,此时听得皇后开问,闻妃动了动唇,却也只是叹了口气,说了句;“嫔妾无用,事到如今,嫔妾......无话可说。” 皇后心下亦是沉重,不知过去多久,她终是闭了闭眼睛,只道;“一切,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刘府。 “夫人不必太过担忧,殿下已经在京师做好了布防,即便楚王来势汹汹,殿下也依然可以守住京师,足以支撑到齐王与赵王的大军回京相救。”陈玉生声音恭谨,安抚着面前的女子。 如意抱着孩子,她的眉宇间满是忧色,怀中的稚儿天真活泼,压根不晓得外头发生了什么,只偎在母亲怀里,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想去抓母亲的耳坠。 “陈大人,我虽然身在刘府,可也时常听那些丫鬟和乳娘说起此事,她们都说,京城的守军压根无法抵挡住楚王,夫君也不曾从北境调兵,这一仗......他赢不了是吗?” “夫人还请安心,京师守军虽不如楚王大军人多势众,可京师城楼坚固,在地形上占尽了优势,太子殿下有足够把握,可以守住京城。”陈玉生的声音十分平静,听在如意的耳里,终是让她狂跳不已的心渐渐踏实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想起丈夫,只觉一颗心柔肠百转,纠到了一处。 陈玉生没有多待,他刚要退下,却听如意唤住了他;“陈大人还请留步。” “夫人请说。” “漠格人,眼下......还在京师吗?”如意问道。 “漠格大将军呼延钊,和漠格忽兰公主,眼下仍是在国宾馆,并不曾返回漠格。”陈玉生说道。 “如今京城乱成这个样子,他......我是说呼延钊,他依然按兵不动吗?”如意轻声问道。 “漠格方面,只道此事是咱们大祁的私事,呼延大将军,并无插手的意思。”陈玉生一五一十告知了如意。 如意闻言,整个人有些恍惚,陈玉生看着,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他默了默,终是行礼后退下。 待陈玉生走后,如意仍是坐在那里,她的心里一直在想着心事,不时在孩子的身上轻轻拍着,待将孩子哄睡,如意起身将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回摇篮,她看着儿子沉睡的小脸,只觉得心中满是怜爱,而想起死守城楼的丈夫,如意的心顿时疼了,她的眼圈通红,眼底有犹豫,挣扎,焦灼,担忧,种种神色闪过。 不知过去多久,她终是咬了咬牙,为孩子将被子盖好,自己则是站起身子,对着外面道出了两个字;“来人!” “夫人有何吩咐?”顿时有护卫走了进来,向着如意抱拳行了一礼。 “劳驾,我要出府。” “这样晚,不知夫人是要去哪?”护卫吃了一惊。 “我要去国宾馆。”如意的声音十分干脆。 162章我骗谁也不会骗你 “将军,公主这日又是去了城楼,去见襄王爷去了。”侍从立在呼延钊身后,恭声开口。 呼延钊闻言,便是将手中的兵书随手扔在了案上,他的眼底有一丝无奈划过,只与那侍从道了一句;“她愿意去,就随她去吧。” “将军,眼下祁云祚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单凭祁云义与祁云飞二位皇子,想要守住京师,怕是......”那侍从言下之意,便是说这京师难以守住。 “这天下一直是能者居之,若那祁云祚能攻下京城,也算是他的本事。” “将军当真是不打算插手此事?”侍从不解。 “这是大祁的夺嫡之争,本将何必去淌这摊浑水?”呼延钊皱了皱眉,向着那侍从看去。 那侍从心知,呼延钊的心思深沉,而今他一直按兵不动,作壁上观,看着大祁皇子相斗,只怕是另有打算,此时听呼延钊这般说来,侍从不敢多说什么,只言了一句:“是。” “启禀将军,有人在外求见。”有人匆匆走进,对着呼延钊行了一礼。 “何人?”呼延钊问。 “是.....祁云义身边的良娣。” “那丫头?”呼延钊一震,立时对着手下吩咐道;“快让她进来。” 来人领命退下,呼延钊仍是坐在那,他看了身边的侍从一眼,只吐出了几个字;“你先下去。” “是,将军。”侍从有些疑惑,却压根不敢多言,只躬身退下,离开屋子时,恰巧见一道窈窕的身影从外间走来,那人身披斗篷,只将面容也都掩在了风帽中,单看那身形,便知是一个十分貌美的女子。 如意一路都是低垂着眉眼,直到进屋后,她方才抬起头,向着呼延钊看去。 “这么晚,你来这做什么?”呼延钊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道。 “呼延钊.....”如意小声的喊了一句他的名字,她动了动唇,似是有心想说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嗯?”男人的视线笔直,落在她身上,让她无处可逃。 “我来求你,求求你,帮一帮我丈夫。”如意咬了咬唇,狠下心,将来意开门见山,与呼延钊说了清楚。 “你求我?”呼延钊笑了,他站起身子,一步步走到如意面前,他的眼眸漆黑,不等如意退后,他便是伸出胳膊,一手将如意揽了回来。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呼延钊与她离得十分近,甚至连彼此的呼吸都可以感受到,他盯着她的眼睛,与她道;“你来求我,是在打祁云义的脸,你懂吗?” 听他提起祁云义的名字,如意心里顿时酸了,她迎上呼延钊的目光,和他静静的开口;“我夫君若知道我来求你,他一定会很生气,会怪我自作主张,可我.....可我没法子。” 如意忍住眼睛里的热潮,与呼延钊一字字道;“事有轻重缓急,虽然他的属下都告诉我,他能守住京师,可我知道,京师的情形很危急,我.....我只能来求你,也只有你,能帮我。” 呼延钊眼眸微缩,他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如意雪白清秀的面容,与她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我......”如意语塞,是啊,她凭什么觉得呼延钊会帮她?呼延钊一直按兵不动,兴许他巴不得祁云义和祁云祚两兄弟能打得不可开交,你死我活,他们漠格好坐收渔翁之利,眼下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呼延钊又何必去淌这浑水?他大可在一旁看戏,等候着属于他的时机。 如意想通这一点,顿觉自己冲动和愚蠢,她眼睛中的光渐渐熄灭了,就连那张小脸上也满是失落的神色,她低下眼睫,有清亮的泪珠在她的眼眶中闪烁着,她却是忍着,没让泪水落下。 “我明白了,你......你就当我没有来过。”如意声音很轻,说完这一句,她便是转过身,刚要离开,却有一道强劲的力道将她揽了回来,抱在了怀中。 如意惊骇不已,她看着面前的呼延钊,就见男人眼底仿佛有火在烧,他就那样看着她,与她吐出了一句话来;“陪我一夜,我便出兵救你的丈夫,如何?” 如意的脸庞顿时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你.......”她气急了,也难过极了,念起自己此行不过是自取其辱,而丈夫眼下仍是在城楼上艰苦万分,也凶险万分的守着京师,可她,却丝毫帮不了他,还要在这里受着别的男人的侮辱。 如意既是后悔,又是羞恼,她的唇瓣微微颤着,不等她开口,呼延钊已是握住她的细肩,又是与她说道;“漠格大军眼下就在京师,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会即刻出城迎战。” 呼延钊眼瞳灼灼,步步紧逼,“我漠格勇士骁勇善战,以一敌三不在话下,只要我率军襄助,必定能将京师守得固若金汤,足以撑到齐王赵王率兵回京,你自己明白,眼下,也只有我,才能解你夫君之围。” 如意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听着他的那些话,她知道,呼延钊并没有说假话,眼下,的确只有他能助祁云义一臂之力,可他的要求,却是让自己陪他一夜...... 想起苦苦煎熬的丈夫,如意隐忍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她甚至不敢去想,若是祁云义此番不能守住京师,让祁云祚攻打进京,祁云义会如何?祁云祚又会如何对待这个哥哥? 如意闭上了眼睛,等她再睁开眼睛时,眼底已是一片宁静之色,她迎上呼延钊的目光,问他道;“你说话算话?” “我骗谁也不会骗你。”呼延钊看着她的那些泪水,心下一记苦笑,略带自嘲般说出了这句话。 “好,”如意终是吐出了这个字,她的声音微微颤着,和他一字字道;“我答应你。” 听着她这一句,呼延钊的神色顿时变了,他皱起了剑眉,眼底似是有怒火闪过,他看着面前的小女子,与她低着声音,喝出了一句;“你们大祁女子最重名节,你为了他甘愿去死是不是?” 如意心里一怔,当呼延钊说出了这句话,如意便是晓得呼延钊是明白她的心思的,她虽答应陪呼延钊一晚,便是做好了自尽的准备,今夜之后,她再无颜面对丈夫和儿子,也再无颜......活在这个世上。 “只要他能好好活着,我愿意去死。”如意回答道。 “你!”呼延钊近乎咬牙切齿般说了这一个“你”字,说完,他一把推开了如意的身子,只与她喝了一句;“蠢货!” 如意向后退了两步,她的眼睫毛湿漉漉的,只显得那一双眼睛更是澄澈起来,她没有理会呼延钊的挖苦,只轻轻的说道;“我宁肯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我知道,他若没了我,他虽然会难过,会伤心,可他会将伤心和难过都压在心里,哪怕是为了孩子,他也会好好活着,把我们的孩子带大。” 说到这,如意顿了顿,有一大颗眼泪顺着她的眼眶滚了下来,她泪眼朦胧的看着面前的呼延钊,又道;“可若是我没了他,我没有这样坚强,我会活不下去的,我只会带着孩子.......和他一起去死。所以,如果我和他之间只能活一个人,我一定要让他活着。” 呼延钊听着她这一番话,一颗心便是重重的沉了下去,他静静地看着她,他看着她的那些眼泪,不知过去了多久,呼延钊终是转过了身,叹了口气。 “来人。”男人睁开眸子,对着屋外开口。 “大将军有何吩咐?”顿时有人进屋对着呼延钊行了一礼。 “传令下去,让所有的士兵做好准备,明日一早,随本将出城迎敌!”男人的声音浑厚而有力,只让如意听得清清楚楚。 “是,将军。”来人领命退下。 “你,你答应了?”如意脸庞上仍是挂着泪水,可听着呼延钊的命令,一颗心终是放了下来,她的眼瞳复又变得明亮,向着呼延钊看去。 呼延钊向着她走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却在快要触到如意肌肤时,停在了那里。 看着如意的眸子,呼延钊垂下了自己的胳膊,他看着她的眼睛,与她道;“走吧,你说过,要陪本将一晚。” 说完,呼延钊便是握住了如意的手,不由分说便是拉着她离开了屋子。 如意不知他要带着自己去哪,两人刚进院子,便有侍从作势要跟上,男人却是厉声吩咐了一句;“谁也不许跟来!” 语毕,呼延钊的大手一把扣住了如意的纤腰,竟是运起了轻功,带着如意几个起落,攀上了高高的屋顶。 如意害怕极了,情不自禁的攥紧了呼延钊的衣襟,直到男人十分轻缓的将她放下,如意就见脚下的房屋鳞次栉比,她从未来过这般高的地方,当下只吓得向后退去,一旁的呼延钊见她如此,便是发出了一声低笑。 如意苍白着小脸,就见呼延钊已是在一旁坐了下来,如意不懂他要做什么,只随着他一道抬头向着夜空看去,就见这一夜月色极好,繁星点点,仿佛人一伸手,就能触到那柔和的月光。 “你.....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如意不解的开口。 “来,坐下。”呼延钊瞥了她一眼。见她仍是畏手畏脚的样子,便是有些好笑,只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如意吓得惊叫起来,直到坐稳了,一颗心还是狂跳着。 “什么也别说,看。”呼延钊神色轻松而温和,向着天空指了指。 “你不是说,要我.......陪你一夜吗?”如意看着男人的侧颜,声音越说越小。 闻言,男人就是笑了,“不错,我是要你陪我一夜,”说完,男人转过头,向着如意看去,月色下,如意只见呼延钊的眼睛甚至比这夜色还要黑,比那星空还要亮,她看着他动了动唇,与自己道出了一句;“就在这里陪我坐一晚,看一夜星星。” 163章你不配 听着呼延钊的话,如意只觉不敢相信,她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一时间却不知要说什么才好,想起自己还以为呼延钊要对她做不轨的事,如意的脸庞瞬时红了起来。 “有时候我在想,”呼延钊没有看她,只继续将目光投向了满天繁星,口中徐徐出声;“若我先遇见你,你会不会也这样死心塌地的跟着我。” 如意心中一震,她的眼睛有些怔忪,心里却是不由自主的想着呼延钊的话,若是当初,她最先遇到他......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如意便是慌忙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她垂下眸子,只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谢我?”呼延钊念着这两个字,唇角浮起淡淡的自嘲,道;“这辈子,看来你也只能对我说谢谢了。” 说完,呼延钊再不去看如意,也再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向后一仰,躺在了房顶上,就见漫天星云密布,呼延钊不知为何,许是身边多了一个自己一心记着的女子,只觉这京师中的夜色,虽无草原那般辽阔,却也别有一番风景。 如意只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看着夜空出神,自从生下孩子之后,初为人母,如意每日每夜的心神都是在孩子身上,诸如此刻这般悠闲可以发呆的时光只显得弥足珍贵,夜风习习,她身上披着斗篷,倒也不觉得冷,她看着漫天的星星,竟是生出几分醉意。 不知过去了多久,困倦袭来,如意竟是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当如意醒来,就见自己已是在马车上,身上还盖着一件男人的外袍,那外袍并非中原的样式,显是北方胡人所穿,如意刚瞧见,就心知是呼延钊解下了自己的衣裳,披在了她身上。 如意坐起身子,掀开车帘,就见外面天色已是大亮,昨夜里送自己去国宾馆的车夫仍是坐在前头,听到动静,那车夫转过身,对着如意道;“良娣,您醒了。” 如意惦记着丈夫,只与那车夫道;“殿下有新消息吗?” “回良娣的话,殿下那边并没什么消息,倒是奴才今晨看到漠格人出了兵,去了城楼那边,看样子倒像是要帮太子殿下。” 听着车夫的话,如意的心顿时踏实了,她轻轻舒了口气,与那车夫点了点头,便是放下了车帘,回到了车里坐下。 她知道,昨夜里自己出府来到国宾馆,找呼延钊的事只怕已是让刘府中的人知晓,而她这边刚找过呼延钊,呼延钊便下令出兵,这种事传出去定会让人浮想联翩,可如意此时却顾不得这些,她只盼着丈夫这一次能将难关化解,等他平安归来,自己再与他解释,告诉他真相,求得他谅解。 城楼。 从高处举目看去,就见城楼下满是黑压压的士兵,连续不断的攻势,只让人喘不过气来。 “殿下,”副将满脸大汗,只焦灼的与祁云义道;“楚王这一次怕是要强攻,他这副样子,倒是跟拼了命似的,只怕不把城楼给拆了,他都不会收手。” 到了这一步,祁云义的目光仍是沉稳的,只道;“他若强攻,咱们便死守,只需五日,赵王与齐王的大军便能赶回京师,传令下去,让大家务必要将京师守住。” “是,殿下。”副将答应着,匆匆退下,祁云义站在高楼,望着下面那些如潮水般向着城楼涌来的战士,祁云义眼底有厉色闪过,他从一旁的侍从手中夺过弓弩,开弓搭箭只在瞬间,就听利箭破空的声音响起,顷刻间祁云义便是射杀了数人,然而射死一个,立刻便有更多的士兵涌上来,祁云义眼眸微缩,只缓缓垂下了自己的胳膊。 “殿下,属下听闻楚王这一次下了血本,他麾下的士兵按人头论功行赏,杀一人便赏十两银子,杀五人便赐下一亩良田,杀十人直接晋升百夫长,他手下的那些人,全跟疯了似的,拼了命的攻城,在这般下去,属下只怕......” 那人并未将话说完,祁云义却也明白他话中的含义,看着那些如潮水般的敌人,祁云义心里亦是涌起一阵无力的怅然,在如此的情形下,若再撑五天,无异于痴人说梦。 祁云义眉心紧拧,苦思筹谋,就听一阵脚步声向着自己匆匆而来,祁云义抬起头,就见一个传令兵奔至自己身边跪下,与他道;“殿下,呼延钊率了漠格的士兵,往咱们这边来了。” “你说什么?呼延钊来了?”一旁的侍从大惊,就连脸色都是变了,他向着祁云义看去,愕然道;“殿下,呼延钊一直不曾插手此事,这次他突然率兵前来。倒不知是什么意思?莫非.....他要趁乱打劫?” 祁云义摇了摇头,“呼延钊为人磊落,倒不至于此。” “那他这次.....”侍从仍是不解。 “请他过来。”祁云义对着传令兵吩咐。 城外。 “王爷,刚刚收到消息,说是漠格大将军呼延钊领兵相助祁云义了。”幕僚走至祁云祚身边,与他低声开口。 听得幕僚的话,祁云祚微微皱起了眉头,男人面上的表情却仍是冷峻的,只道了一句;“他一直作壁上观,这一次为何会贸然出手?” “这个,属下却不知。”幕僚说完,又道;“呼延钊这一次带来的骑兵虽然不多,可却全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只怕是以一敌三都不在话下,他这次突然相助祁云义,倒是让咱们猝不及防啊殿下。” 幕僚说起来十分焦急,眼见着攻下京师已是易如反掌,半路却杀出一个呼延钊,而齐王和赵王的兵马已经快到京师,这五日内若不将京师拿下,到时必会腹背受敌。 不同于幕僚的惊慌失措,祁云祚却是一派从容,听得幕僚的话,男人只道;“当初本王起兵时,已将京师中所有可能发生的事全都算了一遍,这其中,就有呼延钊相助祁云义。” 闻言,幕僚大惊,立刻问道;“王爷可是有了应对的法子?” “应对的法子没有,本王......在呼延钊身边留了一个人。” “不知是谁?”幕僚眼底满是迷惑。 祁云祚却不曾出声,他望着那高耸的城楼,只低声念了一句;“祁云义,放马过来吧。” “将军,咱们当真要襄助祁国太子,去出城和楚王打仗?”蒙翰嗒跟在呼延钊身后,问着前方的男人。 呼延钊的大手抚上自己的战马,听得身后的男子开口,呼延钊完全不以为意,只道;“不错,咱们漠格的骑兵所向披靡,定能将祁云祚的攻势瓦解。” “将军,属下不明白,不明白您为何要这样做?”蒙翰嗒的声音渐渐高昂,“这本是大祁的皇嗣之争,将军原先一直隔岸观火,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如今却怎么将自己卷了进来?咱们手下的兄弟,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汉,又何必让他们为了一个邻国太子而送命?” “蒙翰嗒,”呼延钊的声音也是冷了下去,“你跟我多年,素来明白本将的决定容不得他人多言。” “是,将军的吩咐,我们不敢不答应,”蒙翰嗒微微勾了勾唇,眼底却有一束寒光闪过,再抬起头时,蒙翰嗒的目光变得凶狠,他从腰间倏然抽出一把宝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呼延钊腰上插去。 两人隔得极近,蒙翰嗒跟随呼延钊众多,本就是他的心腹,对此人呼延钊压根不曾有丝毫防备,当他察觉到危险已是迟了,呼延钊侧过身,那刀便是插入了他的右腹,呼延钊面色一变,当下便是抬起脚,将蒙翰嗒踢飞了出去,虽是受了重伤,他这一脚却还是十分有力,只将蒙翰嗒踢在地上,半天无法起身。 “蒙翰嗒!”呼延钊一手捂住自己的腹部,身边的亲兵见状,纷纷涌上前来,而又有一半士兵则是涌上了蒙翰嗒身后,有人将蒙翰嗒从地上扶起,蒙翰嗒拭了一把自己嘴角的鲜血,与呼延钊道;“将军,属下对不住你了。” “你为何要这样做?”呼延钊又惊又怒,腹部的伤口汩汩往外流着鲜血。 “楚王答应了我,只要我效忠于他,等他事成之后,我便可以留在大祁,做高官,住豪宅,养美妾,我再也不想回到漠格,去吃风沙,去喝北风,去过茹毛饮血的日子。” “所以,你便背叛了我。”呼延钊瞳孔黑的骇人,他看了一眼蒙翰嗒身后的士兵,整个人身上透出一股浓浓的戾气。 “我手下的兄弟,都愿随我留在大祁,将军,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属下劝您一句,楚王文韬武略,这大祁的江山十有八九都是要落在他的手里,您与其帮扶祁云义,不妨随我一道襄助楚王,只需将祁云义杀了,等着楚王进宫,他不仅会将幽云六州还给漠格,他还会把北境的大片领土也一道送给漠格,送给你。” “和我谈情分,”呼延钊一记冷笑,“你不配。” 164章算我上辈子欠了你 呼延钊话音刚落,竟是以内力生生将自己腹部的刀震了出来,他一把握住刀柄,瞬间向着蒙翰嗒掷去,他武功高强,此番即便有伤在身,可仍是出手又快又准,蒙翰嗒闪躲不及,那把刀竟是不偏不倚的插进了他的胸口。 “将军......”蒙翰嗒眼底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唇角缓缓流下一道血丝,似是死到临头都不曾想到呼延钊在伤重的情形下,居然还能杀了自己。 而呼延钊震出那把刀之后,伤口处的鲜血瞬间涌了出来,男人一手捂住了自己的伤口,那些鲜血却还是从他的指间不断的往外冒。 蒙翰嗒双眸渐渐放空,硕大的身子终是倒在了地上,起先,他的身子还在抽搐着,可是很快,他的身子便是不动了,有人大着胆子上前触了触他的鼻息,道了一句;“他死了!” “背叛本将的人,便是这个下场。”呼延钊的声音冷厉,他向着蒙翰嗒身后的那些士兵看去,那些士兵原先想着跟随蒙翰嗒在大祁共享荣华富贵,眼见着蒙翰嗒已死,瞬间都是慌了神,这些人先是面面相觑,而后便是不约而同的向着呼延钊跪了下去,祈求他的原谅。 “将军,您的伤很严重,咱们还是赶紧回到国宾馆,让军医给您处理伤口要紧。”随从立在呼延钊身后,声音中透着焦急,低声与呼延钊开口。 呼延钊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额角亦是起了一层豆大的汗珠,他咬牙忍耐着,念起如意,呼延钊摇了摇头,只道;“我答应了她,今日要为她领兵打仗。” “将军?!”随从大惊,忍不住道;“您伤成这样,哪儿还能带兵出城?” “不必多说,”呼延钊打断了随从的话,他从自己的衣裳上极为迅速的撕下一块长布,而后与那随从道出了两个字;“白药。” 似他们这样的武人,身上大多带着白药,那随从闻言,便知呼延钊要做什么,他还欲再劝,就听呼延钊喝了一个字;“快!” 见呼延钊动怒,随从不敢再耽误,只连忙从怀中取出白药,不等他双手呈于呼延钊面前,便被男人一把夺过,呼延钊打开药瓶,对着自己的伤口撒了上去。 他的伤口极深,白药刚撒上,便被血水冲了出来,一旁的随从看的心惊胆战,只劝道;“将军,您这样不行......” “少废话。”呼延钊的声音十分冷峻,他将一整瓶白药全都是撒上了伤口,而后用长布将自己的伤口紧紧勒住,做好这些,男人的脸色仍是苍白的,唯有一双黑眸却仍是一如既往的炯炯有神。 “本将知道你们是被蒙翰嗒蛊惑,这一次,只要你们能将功赎过,本将既往不咎。”呼延钊向着那些跪在地上的将士们看去,既是有伤在身,他的声音仍旧沉着有力,听得他这般说,众人皆是放下心来,纷纷齐声称是。 呼延钊上了战马,行动间牵扯到伤口,腹部顿时一阵剧痛,呼延钊皱了皱眉,一手攥住缰绳,另一手仍是死死捂住了伤口,察觉到伤口处滚热的鲜血,呼延钊明白,此时的他应当立刻卧床歇息,然而想起如意的那些泪水,呼延钊一记苦笑,他摇了摇头,只在心里吐出了一句话来,算我上辈子欠了你。 所以这辈子,要带着伤去为她的男人拼命。 呼延钊眼底有淡淡的自嘲闪过,他不再耽搁,双腿一夹马腹,骏马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见状,身后的众位勇士亦是上了骏马,呼啸着追随呼延钊而去。 城门外。 就听一阵沉闷的声音响起,位于阵前的祁云祚眸心一动,顿时凝神向前看去,而他身边的幕僚已是按奈不住,对着他道;“王爷快看,祁云义居然打开了城门。” 果然,原先一直紧闭的城门在此时竟是打开了。 “他们居然敢出城,”祁云祚唇角有冷笑划过,他抽出腰间的佩刀,只与左右吩咐道;“命将士们做好迎战准备。” “是,王爷!” 幕僚的话音刚落,就听城楼上冲锋的号角声震耳欲聋,已是响了起来。接着,便是慷慨激昂的冲杀声,向着己方逼近。 幕僚听着那些声音,心下顿时一凛,与祁云祚道;“王爷,那些骑兵......仿佛是漠格人!” 祁云祚眸心亦是一沉,他握紧了自己的刀柄,与幕僚道;“不管是谁,来一个是杀,来两个还是杀!” 说完,祁云祚调转马头,与身后的将士高声喝道;“这一仗打赢了,天下就是咱们的,若是输了,本王与你们皆是乱臣贼子,本王只问你们一句,你们是要这天下,还是要当逆贼?” “要天下!要天下!”战士们士气高涨,呼喊声几乎划破天际,祁云祚举起长刀,黑眸中仿似蕴着火,他的声音好似从胸腔发出一般,只喝了一个字;“冲!” 祁云祚一马当先,最先冲入战团,其余诸人皆是纷纷跟上,冲杀之声似要直破云霄。 刘府。 孩子一早便开始了啼哭,如意抱着儿子子哄了许久才将孩子哄睡,直到儿子睡着,如意却也仍是舍不得将孩子放进摇篮,而是仍是抱着,在房间里缓缓踱着步子。 她不时向外看去,似是想透过这重重院落,能让她一路看到城楼,看一眼她的丈夫。 想起外边的战事,如意的心便是揪成了一团,她看着孩子熟睡着的小脸,祁崇中这些日子因着乳娘和母亲都是十分精心照顾的缘故,小脸长胖了一圈,看起来更可爱了,如意经常抱着他走不了多久,一双胳膊都是沉甸甸的,她已经快抱不动她和祁云义的儿子了,可是强大有力的她的丈夫,能把孩子单手举起的孩子的父亲,却仍是不曾回来。 如意心里难过极了,恨不得将孩子交给乳娘,自己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让人把她送到城楼,哪怕只让她远远的看祁云义一眼,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她明白,不论她有多么想念他,记挂他,她都不能去找他,她不能给他添乱,更不能让他担心,如意从没像此时这般的怨过自己,不是怨别的,恰恰是怨自己太过懂事,她多希望自己能任性妄为一次,可以不顾一切的去找丈夫。 “良娣。”嬷嬷的声音唤回了如意的思绪,如意回过神来,就见那嬷嬷似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她心下一紧,只将孩子送回摇篮,盖好小被子,而后则是与那嬷嬷道;“嬷嬷,是不是殿下那边有消息了?” “这.....”那嬷嬷微微沉吟,似是有些难以开口,如意看在眼里,心里更是着急起来,她的声音带着惊惶,又是问道;“到底怎么了?是殿下受伤了吗?” “良娣放心,殿下没有受伤,”嬷嬷赶忙开口,闻言,如意浑身一松,全身都好似脱力了一般,不等她喘口气,就听那嬷嬷又是说道;“受伤的,是漠格的大将军,呼延钊。” “呼延钊?”如意一怔,“他怎么了?” 她是知道呼延钊的功夫的,就连祁云义都曾说过,呼延钊武功之高,乃是他生平仅见,武功这般高强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轻易受伤? “据说是他的手下叛变,背地里给了他一刀,要说这位呼延将军,倒也是为人高义,受了重伤也不曾回去歇息,而是带伤上了战场,去帮着咱们和楚王打仗。” 如意听了嬷嬷的话,心里又是一震,她的眼睛里有担忧划过,只问道;“他的伤严重吗?” “老奴也不清楚,只听府里的人都在说此事,他们都说,这一次多亏了呼延大将军领兵打退了楚王爷的进攻,京师可算是暂时保住了。” “那,呼延将军眼下在哪?”如意在听得丈夫无事后,心中便是忍不住对呼延钊生出几分愧疚与不安,她知道,呼延钊这一次是因为她才会受的伤,念及此,只让人心难安。 “两军已是休战,呼延将军眼下已是让人送回了国宾馆,听说,将军的血流了一地哩。”嬷嬷砸了咂嘴。 如意听着只觉心惊,更是如坐针毡起来。 夜色渐深。 烛光下,呼延钊的脸色苍白,就连嘴唇也是失去了血色,因着干裂,露出一道道血口子。他赤着上身,腹部的伤口已是让人重新包扎,白日他只略略包扎便冲上了战场,惹得伤口撕裂,即使此时已经重新包好,鲜血却还是渗透了棉布,让人看的触目惊心。 此外,因着这一次的厮杀,呼延钊的身上又是添了几处小伤,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躺在那儿,如意的心里说不出的愧疚与难过,她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甚至不知要如何是好,不知过去多久,她取过一块棉布,想为呼延钊拭去伤口处的血污。 孰知,她的手刚触到呼延钊的身子,就见男人身子一震,蓦然从沉睡中睁开了眼睛。 165章我是走了,但又回来了 “你醒了?”看见呼延钊醒来,如意眼底有惊喜闪过,她的唇角浮起清甜的梨涡,犹如初见那般可人。 呼延钊久久的看着她的这一抹笑,心里却是浮起几许怅然与无力,这样的笑容,终究不能属于他。 “你好些了吗?伤口还疼吗?”如意的眼底是善意的关怀,念起呼延钊这一次带着伤去襄助大祁,与祁云祚打仗,如意的心里便对他充满了感激之情。 “你放心,我死不了。”呼延钊看着她的眼睛,他动了动唇,低哑的声音与她吐出了这一句话来。 “这一次,真的多谢你。”如意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下十分过意不去,呼延钊闻言,心里便是叹了口气,他收回了视线,只又闭上了眼睛。 如意见状,心里有些不解,可念起他有伤在身,如意也不曾与他多言,仍是守在那里精心照料着他,直到呼延钊按奈不住,与她道了句;“行了,让我的属下进来,你回去吧。” 如意听着他的话,又见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便是有些怔忪,她立在那儿,犹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纤细的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角,似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呼延钊睁开眸子,见她这副样子,男人的心便是软了,他将声音放缓,又是与她说了句;“你不必在这里守着我,也不必感谢我,我呼延钊,从不需要别人的感激。” “是我.....说错话了吗?”如意的眼瞳柔润,她的声音中带着歉意,看着呼延钊身上的那些伤,又是言道;“你不要生气,等你用过药,我就走。” 见她如此,呼延钊还欲在说什么,可看着她那张秀容,所有的话便都是堵在了嗓子里,扪心自问,他又何尝不希望她能留下,哪怕是一天,一时,亦或一刻。 见呼延钊不在说话,等于默许了她留下,如意松了口气,用干净的棉布为呼延钊将伤口周围的血污拭去,她的手势很轻柔,面上也是十分认真的神色,呼延钊看着她,整个人却是恍惚起来,就连伤口处的痛楚都好似消退了不少。 他的记忆回到许久之前,那时的他将如意掳走,他的胳膊受了伤,在溪边时,如意也曾这般为他轻手轻脚的换药,轻轻地吹拂着他的伤口,仿似要将所有的疼痛都为他吹跑般,只让人的心都跟着颤动。 他从没有告诉过如意,这一生,只有在儿时,他的母亲这般待过他。 “将军,该用药了。”有侍从端着药走进来,毕恭毕敬的开口。 如意闻言,便是上前将药碗接过,那药汁刚刚熬出,还有些烫口,如意吹了吹,而后将药碗递到呼延钊面前,温声道;“快喝吧。” “你喂我。”呼延钊吐出了三个字。 如意脸庞一热,不等她说话,呼延钊又是言了句;“不然我怎么喝?” 如意见他躺在那儿,的确是不好起来喝药的,她的心里有些犹豫,有心想让他的属下进来,可想起他这次几乎豁出了性命,她喂他吃一次药,又算的了什么? 念及此,如意用勺子舀了一勺药汁,吹了吹,送到了呼延钊唇边。 呼延钊眼角有笑意闪过,他张开嘴,顺着如意的手喝了这一勺子药汁。 祁云义赶到国宾馆时,夜色已深。 他眉目间风尘仆仆,一身的血腥气,甚至连身上的战袍也不还不曾换下,今日呼延钊率兵前来相助,解了京师之危,听得呼延钊伤重的消息,祁云义将军中诸事安排好,便是匆匆赶了过来。 踏入后院,身后的侍从俱是停下了步子,就见祁云义向着呼延钊的房间走去,然而走到门口时,他却是生生停下了步子。 身后的侍从有些不解,却仍是一个个笔直的站在那里,他们见祁云义的身子在门口站了许久,而后男人便是转过了身子,大步向着外面走去。 侍从们一个个连忙跟上,有胆大的偷偷向着祁云义打量,就见男人脸色沉郁,眼底的光芒暗沉的吓人,他的脚下生风,甚至要让身后的众人跟不上他的步子。 如意喂着呼延钊喝下了药,呼延钊伤重在身,未过多久便是沉沉睡去,如意守了一会儿,为他将被子盖好,见他没有发烧,才微微放下心。 她看了一眼天色,心里只惦记着留在刘府中的幼子,她轻手轻脚的起身,离开了呼延钊的屋子。 岂料刚出来,就见一个内侍在一旁立着,看那样子似是在等着自己,见到如意出来,那内侍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只道;“良娣娘娘,您可算是出来了。” “出什么事了?”如意一怔,现在的她犹如惊弓之鸟,满心都是丈夫和孩子,每次听得有人要与自己说话,第一个念头都是生怕丈夫和孩子出事。 “刚才太子殿下来探望呼延将军,也不知是怎的,小的就见殿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就走了,”说到这,那公公又是压低了声音加了一句;“殿下走的时候,脸色可吓人了。” 他就是国宾馆中的一个小内侍,在看见太子后,哪怕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告诉祁云义他的良娣也在这里。 如意听到内侍的话,整个人便是微微一怔,只问道;“殿下走了?” “是啊,娘娘。” 如意心知丈夫方才定是看见了自己喂呼延钊喝药,她的心里倒没有太计较此事,而是那样的思念着丈夫,只向着去看他一眼。 她不在理会那个内侍的话,只拾起自己的裙子,向着前面跑去,希冀着丈夫此时还不曾走的太远,能让她追上。 过月洞门时,许是太过心急,如意不曾留意脚下的路,竟是绊了一跤,眼见要向着地上倒去,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如意只觉自己落进了一道滚热强壮的怀抱中去。 如意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丈夫英武坚毅的面容。 看见祁云义,如意的鼻子顿时酸了,她二话不说,直接扑倒了祁云义怀里,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祁云义的胳膊亦是紧紧抱住了她,这些日子,两人虽都在京师,可却难以见上一面,祁云义每日被战事所缠,只得将对妻儿的牵挂压下,而如意更是一心都在他身上,此时终于见到了他,如意只恨不得能紧紧的攥住他,再也不要和他分开。 “别哭。”祁云义的大手抚着如意的后背,安抚着她。 如意哭了许久,才抬起头,她哽咽着,想起刚才内侍的话,便是和丈夫说道;“刚才.....公公说,说你走了。” 祁云义点了点头,为如意将腮边的泪水拭去,“我是走了,但又回来了。” “夫君......”如意喊了他一声,她想那样多的话想告诉他,她想和他坦白,自己去找了呼延钊,也想和他解释,自己为何会来此,可不等她说话,就见祁云义低声一叹,与她说了个三个字;“傻如意。” 他的声音并未有丝毫的怨怼与责怪,如意听着,鼻子又是酸了。 祁云义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向前走去,如意跟在他身后,悄悄看着丈夫的脸色,就见呼延钊唇线紧抿,眉峰也是拧着,他方才虽没有丝毫的责怪与质问,可看着他的神色,如意还是晓得,他生气了。 如意自嫁给他之后,从不曾见他如此过,当下,如意心里有些惴惴,只跟着丈夫一道向外走去。 这一次,祁云义并未让如意坐马车,而是自己先上了马,接着大手一揽,将如意抱在了怀里,身后的侍从亦是跟上,与祁云义的坐骑间隔了一段距离。 “夫君,你不高兴了吗?”如意偎在他怀里,知道这一回的确是自己的错,她的声音很轻,小心翼翼的开口。 祁云义听着妻子的话,便是想起方才在国宾馆时,他看着如意吹着药汁,那般认真的喂着呼延钊喝药,那一幕刺进了他的心。 祁云义没有说话。 如意更是不安,她昂起头,看向丈夫的脸庞,与他道;“他受了伤,是因为咱们才受的伤,他.....他自己不好喝药,所以......”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祁云义攥紧了缰绳,他皱了皱眉,隔了许久,才道了句;“如意,我不想看见你那样对他。” “对不起。”如意很是惭愧,只难受的垂下了眼睛。 祁云义见状,心下便是划过一丝不忍,他揽紧了她的身子,将心底话告诉了她;“看见你喂他喝药,我很生气。” 所以,才会气的一走了之。可不等他走出国宾馆的院子,心中的牵挂与不舍却还是将他拉了回来。 “夫君,你生气......是因为吃醋吗?”如意看着丈夫的侧颜,却是轻轻的说了这句话。 祁云义神色一顿,眼底有些尴尬,他没有吭声,只转过眼睛,却算是默认了。 不知为什么,看着丈夫如此,如意心里却是一甜,她抿唇一笑,小声道;“我没想到,夫君也会为了我吃醋。” 说完,如意想了想,又是说了句;“就这样才好,只有这样你才能知道,每回看见你见到沈夫人,我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166章依然要靠咱们自己 祁云义听她这般说,便是有些无可奈何,他叹了口气,紧了紧妻子的纤腰,将她带到自己怀里,为她挡住夜间的寒风。 “夫君,”既然提到了沈昭盈,如意索性问了出来,她转过头,向着丈夫看去,说道:“沈夫人她,去了哪儿?” 听到如意相问,祁云义并未隐瞒,只道;“皇后当初想用她去要挟祁云祚,我派了人暗中将她换下,将她送出了京师,去了一处安全的地方。” 说完,祁云义顿了顿,又道;“如意,你不要生气,我......” “我为什么要生气?”如意摇了摇头,她的眼瞳清澈动人,看着丈夫的眼睛轻声道:“让你眼睁睁的看着沈夫人被皇后利用,被送上城楼,我知道,你做不到的,你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祁云义默了默,才道;“我担心你会因为这个事怨我,会觉得.......我不用她要挟祁云祚,是对她余情未了。” “不是的,”如意连忙摇了摇头,“沈夫人只是一个女子,若用一个女子去要挟,我知道夫君会觉得胜之不武,有违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这一次,哪怕不是沈夫人,换了旁人,夫君也不会把她送上城楼的,是不是?” 听着如意的话,祁云义心中一动,他看着面前的妻子,唇角却是扶起了淡淡的笑意,他抚上了如意的面庞,低声道;“我的小媳妇,现今懂事了。” “我什么时候不懂事了?”如意轻声嗔了一句,她的手指攥着丈夫的衣角,又是说了下去,“若我为了这件事生气,夫君未免太小看我了。若是你这次真将沈夫人送上了城楼,我才会觉得......觉得你会这样对她,那有朝一日,兴许也会这么对我。” “傻子,”祁云义微微皱眉,抱住了她,他嗅着她身上的幽香,将脸庞埋在她的颈弯,他的眼睛深沉而黑亮,只说了一句;“我永远都不会这样对你。” 如意鼻子有些酸,她偎在他的怀里,想起眼下的情形,忍不住又是问了一句;“夫君,楚王的大军还在城外吗?他们......还会打进城吗?” 搂住如意纤腰的大手微微一窒,祁云义抬起头,乌黑的眼瞳中却是有沉重划过。 “会,”祁云义吐出了一个字,继续道;“祁云祚这一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如意吃了一惊,她从丈夫怀里抬起头,问道;“夫君,呼延钊这一次不是帮助咱们了吗?他手下的那些将士,不都可以一个顶三吗?” 祁云义闻言,念起如意背着自己去向呼延钊求援,惹得外间流言四起,到了此时,祁云义却也不曾责怪妻子,他握了握如意的手,只和她说了句;“呼延钊眼下受了重伤,漠格人失去了主心骨,战斗力大不如前,更何况,祁云祚之前收买了蒙翰嗒,蒙翰嗒的手下反叛者众多,”说到这,祁云义目光幽深,沉声道;“这一仗,依然要靠咱们自己。” 167章本王不要的女人 听着丈夫的话,如意的心顿时变得沉甸甸的,亦是沉默了下去。 祁云义见状,便是将这些事全都抛下,与如意温声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小家伙近日怎么样?闹你吗?” 说起儿子,如意的眼睛瞬间亮了,她唇角噙着微笑,和丈夫说;“没有,小家伙都很乖,吃的也多,这两天又胖了些,我都要抱不动他了。” 想起白白胖胖的儿子,祁云义心头一软,他抚了抚妻子的小脸,和她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孩子的事,全要靠你。” “我不辛苦,”如意握住了丈夫的手,她的眼睛十分温柔,轻轻道;“府里有嬷嬷和丫鬟,刘大人将我们母子都照顾的很好,你不要担心,倒是你......”如意说到这,心里就是酸了,她咬了咬唇,迎上丈夫的视线,一字字的开口;“答应我,不论到什么时候,不论情况有多么危急,你都要保护好自己,为了我和孩子,你都要保护好自己。” “如意。”祁云义刚喊了一声,如意便是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意眼底含泪,却是透着一股坚决,“你不要说那些你若有事要我带着孩子好好活的话,如果没有了你,我也不会独活的,不论你去哪,我都会带着孩子跟着你,哪怕是上黄泉,我们也都跟你。” 祁云义听着这一番话,念起眼前的局势,心里便是一阵苦涩,他揽紧了如意的身子,隔了良久,才告诉她;“好,我答应你,不论到了什么时候,我都会尽我所能,好好的活着。” 如意将脸庞埋在祁云义的胸口,眼一颗颗的掉了下来。 “王爷!大事不好了王爷!”有侍从匆匆赶了过来。 祁云义松开了如意的身子,如意连忙将自己面上的泪水拭去,祁云义面含严肃,对着那侍从喝道;“出什么事了?” “楚王......祁云祚的大军方才突袭,眼看着咱们......咱们要守不住了!王爷您快回去看看吧!”那侍从一脸煞白,一声楚王刚唤出口便是连忙改口,如今的祁云祚乃是反贼,人人都可直呼其名。 祁云义心头一沉,他为如意揽紧了披风,与她吩咐了一句;“听话,你先回刘府,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说着,祁云义便是揽过如意的腰肢,将她送到了属下面前,对着众人道;“送夫人回府,切忌,要保护好夫人。” “殿下放心。”众人道。 “夫君......”见祁云义要走的样子,如意蓦然抓住了他的手,她近乎贪恋般的看着丈夫,刚刚压下的眼泪又有蔓延之势。 祁云义看着她的眼睛,与她道;“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话,我不会忘记。” 说完,祁云义狠下心,抽出了自己的手,领着侍从,一行人匆匆离去。 直到祁云义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如意仍是站在那儿,仍是向着丈夫消失的方向看去,一旁的属下看着不忍,只上前劝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心,殿下身经百战,殿下一定可以守住京师的。” 如意忍着喉间的酸楚,用力的点了点头。 京郊。 “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秋月端着热水进屋时,就见沈昭盈已是换了衣裳,梳好了头发,就连原先过于苍白的脸颊上也是淡淡的扑了一层胭脂,烛光下,女子的面容清美无暇,她静静地站在那儿,倒跟画里的美人儿似的。 “这样晚了,您换这衣裳做什么?”秋月十分不解,她将热水放下,走到了沈昭盈身边问道。 “秋月,随我去一趟京城吧。”沈昭盈的声音依然温和,她的眼睛噙着微笑,整个人都是温柔到了极致。 “去京城?”秋月吃了一惊,“王爷带着大军现在还在城外杵着,我今儿还听说京城的守军压根抵挡不了,援军又被王爷派去的人堵在了路上,王爷随时都能攻下京师,乱成这样,您去做什么?” “我想去见一见他。”沈昭盈温声开口。 “见谁?”秋月问,“小姐要见太子殿下?” “不,”沈昭盈徐徐出声;“我想见祁云祚。” “您要见王爷?”秋月一怔,“为什么啊小姐?太子殿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将咱们送出来,咱们才能在这里过一阵安稳的日子,您要去见王爷,这往后不又是将自己卷了进去?” 秋月知道,沈昭盈是喜欢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的,她本来已是做好准备,要陪着沈昭盈在这安安静静的过一辈子了,骤然听得沈昭盈要回京,秋月怎么也想不明白。 “您也不用担心沈家,王爷曾是沈家的女婿,这一次就算王爷打下了京师,他也不会为难沈家的人的,小姐,您就为自个活一次,咱们这里过得不好吗?”秋月心里着急,只是劝。 沈昭盈摇了摇头,她的脸庞上是十分平静的神色,她轻启朱唇,道;“好秋月,就这一次,你依了我吧。” 见沈昭盈这般说,秋月再不好多说什么,只道;“那小姐稍等,我这就出去让人套车。” “嗯。”沈昭盈微微一笑,待秋月走后,沈昭盈唇角的笑意隐去了,她打开了妆奁,从中取出了一支尾端尖锐的发簪,她默默看了一会儿,将那发簪收在了怀里。 残月偏西,晨曦已近。 马车向着京城赶去。 “小姐,待会儿瞧见王爷,您要和他说什么?”秋月坐在沈昭盈身边,她看着女子洁白的侧颜,低声问了句;“您是不是想劝王爷,让他收兵,不要再和太子打下去?” “不,”沈昭盈摇了摇头,轻声道:“他的野心是要这个天下,他处心积虑的筹备了这样多年,我.....劝不住他。” “那小姐来做什么?”秋月十分好奇。 “有些话,想和他说。”沈昭盈开口,说完,她掀开了车帘,就见马车已是到了城外,祁云祚的军营已是依稀可见。 “启禀王爷,有人求见。”侍从进了帐子,就见祁云祚与一众将领正在商讨战事,看那样子,显然都是一宿未睡。 “是谁?”祁云祚眼底满是血丝,他皱了皱眉,向着来人问道。 “是......”那人不知该如何说,只与祁云祚道;“王爷请看。” 说完,那人侧过身,露出了自己身后一道纤柔袅娜的身影,刚看见那道身影,祁云祚的脸色就是变了,他站起了身子,喊了一声;“燕儿?” 沈昭盈站在帐口,晨光中,她的身影美好的如同一个梦。 众人见状,皆是纷纷起身,向着祁云祚行礼后退下,帐子中,便只剩下祁云祚与沈昭盈两人。 祁云祚向着沈昭盈一步步走近,他的眼眸迥深,落在沈昭盈的身上,直到走到她身边,祁云祚才开口,问了一句;“这些日子,你在哪?” 在得知她失踪的消息后,他的手下几乎跑遍了整个大祁,却一直不曾有她的消息。 “皇后,要拿我威胁你......”沈昭盈抬起眼眸,与祁云祚道;“是太子殿下,派人将我换下,把我送出了京师。” “你为何不来找我?”祁云祚握住了她的肩,他的眼底血红,又是问道;“为什么?” “来找你,看着你血洗京师吗?”沈昭盈眼底有晶莹之色划过,祁云祚闻言,剑眉便是皱了起来,他盯着沈昭盈的眼睛,喝道;“那你现在来做什么?还是说你想求我,求我收手,求我放了你的心上人?” “是,我来求你。”沈昭盈眼底含泪,与祁云祚道;“我求你,我求你不要再打下去了,你收手吧,不要再让那些无辜的人送命了......” “沈昭盈,”祁云祚开口,他的声音透着凶狠,眼底却压抑着痛楚之色,他一把扣住沈昭盈的下颚,与她一字字道;“不必说的这般冠冕堂皇,你所关心的不过是一个祁云义,你怕我打下京师,怕我杀了他,是吗?” 有泪水从沈昭盈的眼角划过,她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是。” 祁云祚的手指颤抖着,他骤然笑了,手底下却下了力气,将沈昭盈一把拉倒自己面前,与她恶狠狠地道;“你凭什么会觉得我会答应你?你不要忘了,你不过是个本王不要的女人!” 说完,祁云祚收回了手,沈昭盈身子不稳,顿时向后退了几步,祁云祚一手指向帐外,对着她厉声喝出了一个字;“滚!” 沈昭盈垂下眸子,她转过身,在祁云祚看不见的地方,从怀中取出了那一枚发簪。 她紧紧将发簪攥在手里,这一支簪子,是很久之前,祁云义送给她的生辰之礼,他曾亲手为她插在发髻上,如今,她也要用这一支发簪,来结束自己的性命。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将发簪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心口,她那样的决绝,甚至不给自己丝毫退路。 168章只有咱们两 “燕儿?!”见沈昭盈的身子犹如纸鸢般摔倒,祁云祚眸底一阵紧缩,他快步上前,从身后抱住了沈昭盈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而女子胸口的簪子,便是落进了他的眼底。 “你做了什么?”看着她心口处沁出的鲜血,祁云祚面庞上的血色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他的眼睛里第一次有惊恐的神色划过,他盯着沈昭盈的眸子,厉声喝道;“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沈昭盈的眼瞳已是失去了神采,她听着祁云祚的话,却是慢慢的微笑了。 “来人!快来人!”祁云祚对着帐外嘶吼,几乎歇斯底里一般。 “王爷有何吩咐?”顿时有侍从赶了进来。 “军医,让军医过来!快!”祁云祚紧紧的抱着沈昭盈的身子,他的眼睛红的可怕,仿佛随时能滴下血来。 那侍从看了一眼沈昭盈,不敢耽误,立马跑出了帐子去请人。 “沈昭盈!”祁云祚又惊又怒,他的手指颤抖着,看着沈昭盈胸口的伤,心口却是一阵剧痛,只厉声道;“你若敢死,待我打进京师,我让祁云义和整个沈氏为你陪葬!” 沈昭盈的眼睛微微动了动,祁云祚看在眼里,只将她抱得更紧,他盯着她的眼睛,哑声说了句:“我说到做到,你不许死。” “祁云祚......”沈昭盈微弱着声音,喊了一句他的名字。 “没事,会没事的,”祁云祚握紧她的手指,告诉她;“我这里有最好的军医,你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祁云祚近乎语无伦次,他抚上沈昭盈的脸,就见女子的脸色惨白,呼吸亦是变得微弱起来,他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同怀中的沈昭盈一般,一道渐渐冷了下去,冰了下去。 “燕儿?燕儿,你看着我。”祁云祚声音急促,他捧着沈昭盈的面容,勒令她看着自己,沈昭盈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她躺在他的怀里,到了这一步,她心里惦记的,依然是另一个人。 “我求你,你收手吧,你不要......不要再和他打下去......” 沈昭盈的话音刚落,祁云祚只觉心口大恸,他凝视着沈昭盈的面容,却是笑了,他虽笑着,一大颗滚圆的泪珠却是从他的眼眶中落了下来,他颤着声音,开了口;“燕儿,你的心这样狠。” 她的心那样狠,到了这一步,她一心想着的,却还是祁云义。 “算我求你......”沈昭盈用了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祁云祚的衣袖。 祁云祚不曾开口,就听一声“王爷”响起,抬眸看去,就见军医匆匆赶了过来,祁云祚见状,连忙收回心神,对着那军医道;“快过来!” 那军医来不及行礼,连忙奔至沈昭盈面前,刚瞧见沈昭盈的情形,那军医心中就是一沉,搭脉后,面对祁云祚焦灼的眸子,军医无法,只得缓缓摇了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祁云祚一手攥住了军医的衣领,他的眼瞳仿似要喷出火一般,只低喝道:“本王命令你,立马为王妃把簪子拔出来,她若有事,你全家老小都别想顺当。” “王爷,”那军医苦着一张脸,小心翼翼的开口;“王妃伤势沉重,这簪子若是拔了.....王妃.....王妃立时气绝。” 祁云祚一怔,听着军医的话,男人眼底的光瞬间消失了,可是很快,他的的眼底复又蕴起一层杀意,与那军医道;“你听着,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也不论要付出多少代价,我都要王妃活着,你要替我救活她!” “王爷,属下实在是没法子了,这只簪子插进了王妃的心脏,哪怕是华佗在世,大罗神仙下凡,王妃.....也都是没救了啊!”那军医浑身发抖,似乎随时都能哭出来似的,“您若有什么话,就抓紧时间,赶快和王妃说吧。” 他这一句话刚说完,祁云祚便是一手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作势要将那军医杀了,那军医见状,只吓得骇破了胆,拼命向后退去。 “祁云祚.......”沈昭盈轻声喊了一句他的名字,祁云祚闻言,立时低眸向着怀中的女子看去,“不要.....怪别人,这是我......都是我......” 沈昭盈的声音几乎小的让人听不清楚,祁云祚扔下剑,他抱起沈昭盈的身子,与她道;“你别再说话,我送你去京师,咱们进宫找御医。” 他知道,他现在进京,只有一条死路。 “不,”沈昭盈攥着他的手腕,她对着他摇了摇头,原先那一双美丽的眸子已是浮上了一层灰霭,她躺在祁云祚的臂弯,和他轻轻的吐出了几个字:“没用的。” 她的气息已是十分微弱,瞳孔亦是渐渐放大。 “燕儿?”祁云祚双眸赤红,他双手颤的不成样子,他捧住沈昭盈的脸,整个人头痛欲裂。 “燕儿?”祁云祚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从未有过的恐惧攥住了他,只让人近乎发疯。 “只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燕儿,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祁云祚将沈昭盈抱在怀中,靠在自己的胸口,他的手势蕴着无尽的怜惜,轻颤着抚上沈昭盈苍白的脸颊,他的声音那样温和,犹如情人间的呓语;“我什么都不要了,燕儿,江山,皇位,我都不要了,我也不和祁云义打仗了,我放过他,也放过自己,燕儿,我求你,我求你......” 沈昭盈听着他的话,有一颗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下,落在云鬓中,而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却还是缓缓合上了,再也不会睁开。 “燕儿,我错了,”祁云祚抱紧了沈昭盈,一字字的告诉她;“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再不会对你乱发脾气,我不会了燕儿,你原谅我,燕儿,你原谅我......” 他察觉到怀中的女子已是闭上了眼睛,他却不以为意,犹如她睡着了那般,仍是抱着她,犹如轻哄般的和她诉说着;“我知道你厌倦了京师,也不想过皇宫里的日子,我带你走,好不好?燕儿,咱们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只有我和你,咱们去过平民百姓的日子,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答应你,燕儿,我全答应。” 沈昭盈仍是一动未动,祁云祚知道,她再不会睁开她那一双温柔的眼睛了,她也再不会露出那一抹温婉的笑靥了,不会了,全都不会了。 祁云祚一夕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想哭,想喊,想大叫,可最终,他却什么也没做,他仍是坐在那儿,怀中静静的抱着沈昭盈,他那样的温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而这种温柔,在沈昭盈活着的时候,他却从未给予过她。 念及此,祁云祚笑了,起先,他只是浅笑,可是很快,他的笑声便是大了起来,他笑出了眼泪,仿佛在笑自己是这天下最大的一个傻瓜。 外间的侍从听到了笑声,却压根不敢进来看上一眼,刚才的军医从帐子里冲出来,已是告诉了他们沈昭盈去世的消息,这些亲兵大多跟随祁云祚多年,俱是晓得沈昭盈在其心中分量,竟是半天的功夫,都不曾有一人敢进去,看上一眼。 一直到天色擦黑,幕僚方才进了帐子,就见祁云祚仍是坐在地上,怀中抱着沈昭盈的身子,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整个人好似变成了雕塑了般,幕僚甚至不知道,祁云祚这般坐了多久。 “王爷,祁云义与祁云飞两人领了人马,出城与咱们开战了。”幕僚看着祁云祚这幅样子,心里也是没底,他开了口,希冀能用战事上的事让祁云祚收回心神。 “王爷?”见祁云祚毫无反应,幕僚又是道;“这一仗,是咱们和祁云义的最后一仗,咱们打赢了,王爷就可拿下京师,问鼎天下!” “问鼎天下?”祁云祚终是缓缓抬起了头,随着他这一抬头,那幕僚看见他的样子,却是吓了一跳,就见不过是半日的功夫,祁云祚整个人仿似苍老十岁不止,他的身上再无之前的意气风发,也无曾经的睥睨天下。 “我要这天下做什么?”祁云祚淡淡笑了,他的眼睛空洞,胳膊仍是紧紧地抱着沈昭盈的身子,与那幕僚道;“他祁云义要来,就让他来吧。” “王爷!?”幕僚大惊,忍不住道;“祁云义这一次来势汹汹,是要和王爷决一死战,王爷这般萎靡不振,这一仗还怎么打?属下知道,王妃离世了,王爷心里难过,可是王爷也不要忘了,有那样多的将士,他们的身家性命全都担在王爷身上,王爷如今为了一个女人,而将战士们的性命弃之不顾,王爷此举,可是大丈夫所为?” 幕僚的这一番话,对祁云祚却不曾起到丝毫作用,他仍是坐在那儿,缓缓合上了眼睛,与那幕僚说了两个字;“出去。” “王爷!” “我让你出去!”祁云祚厉声喝道,他睁开了眸子,看见了他眸底的杀意,那幕僚一震,终是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好了,再无人来打扰咱们,”祁云祚看了沈昭盈一眼,温声与她道;“只有咱们两。” 169章我没事 刘府。 “娘娘,娘娘您歇息了吗?”刘夫人领着丫鬟,一行人匆匆向着后院行去,在路上,刘夫人便是忍不住嚷了起来,唤着如意。 如意本已带着孩子上床歇下,她心里记挂着丈夫,哪里能睡着,只躺在那里轻轻拍着孩子,听到刘夫人的声音后,如意便是打了个激灵,她生怕刘夫人深夜来寻自己是丈夫出了事,当下,她的脸色苍白起来,只连忙从床上起身,随意披了件衣裳。 “刘夫人,出什么事了?”如意打开门,眼底既是着急又是惊惶,看见刘夫人主仆后,当即就是问道。 “良娣娘娘,大喜啊!”刘夫人的脸上并没有如影想象中的焦急,相反竟是一脸的喜色。 “喜?”如意不解,“哪里有喜?” “娘娘,太子殿下和襄王爷原先带了人马出城迎战,孰知那祁云祚却是迟迟不曾迎战,楚王的大军整个乱成一团,见不到楚王,他的那些手下都跟没头苍蝇似的,太子见状,便又是让人散发了谣言,只说祁云祚已是被擒,楚王大军军心涣散,只让太子殿下和襄王爷打的四下逃窜,这一仗,殿下和王爷定能扭转乾坤,解了京师之围!” 听了刘夫人的话,如意还不曾觉得高兴,心里便是一紧,只问道;“那楚王呢?楚王他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了踪影?” “这......”刘夫人也是疑惑,“妾身也不清楚,按理说这一场仗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楚王无论如何都不该这样,可得来的消息,的确是说楚王不曾露面,指挥作战的,都是楚王的下属。” 如意心头惴惴,只生怕这一切都是祁云祚的诡计,到了这个时候,她再也睡不着了,只从屋里将孩子抱了出来,刘夫人刚一看见,就是吃了一惊;“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我要出城,去找殿下。”如意的声音十分坚定,她知道眼下已是到了最关键的一仗,若是祁云义赢了,她这般带着孩子去找他并不会有风险,若是他输了......她依然要带孩子去找他,不论去哪,她和孩子都要陪着他。 “娘娘?”刘夫人还要劝阻,就见如意已是抱着孩子匆匆离开,她看在眼里,只得让人连忙跟上。 城外。 “说,祁云祚在哪?”祁云飞一身战袍,手中的宝刀落在一个黑甲将领身上,逼问着开口。 那人却是唇线紧抿,一个字也不吭,一双眸子瞪着祁云飞。 见状,祁云飞大怒,刚欲举刀杀了此人,胳膊却骤然被人拦了下来。 “大哥?”祁云飞回眸,就见祁云义立在自己身后,浴血奋战后的男人周身满是血迹,有敌人身上的,也有他自己身上的。 “将他押下去。”祁云义开口,对着左右吩咐,他的声音刚落下,便有人上前将那黑甲将领带了下去。 “大哥,祁云祚的军队已经溃不成军,可不论我如何逼问,也无人能说出祁云祚的下落。”祁云飞收回剑,他们兄弟这次领兵出城,已是做好与祁云祚一决生死的准备,可却连祁云祚的身影也不曾见到,如何不让人奇怪? “会不会是他使诈?”祁云飞问道。 祁云义摇了摇头,他向着前方看去,那里,便是祁云祚的军营,这一路厮杀,他们已是领兵打到了这里。 “王爷,祁云义和祁云飞马上就要来了,您快走吧。”幕僚冲进帐子,他一身的血,对着祁云祚“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祁云祚仍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听着幕僚的话,他却是一个字也没说。 “王爷!”幕僚声嘶力竭,忍不住抬高了声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先离开这里,咱们寻机会,定能东山再起,到时候,这个天下还会是您的!” “天下?”祁云祚念着这两个字,淡淡笑了,他的手掌十分轻柔的抚过沈昭盈的面容,沈昭盈的容颜仍如生前般动人,恍如睡着一般,祁云祚凝视着她,说了一句;“我要这天下,本是为了她,如今她没了,我要这天下,又有何用?” “王爷?”幕僚大惊,“即使您不要这天下,您的身家性命,您也不顾了吗?” “让他来吧,”祁云祚声音平静而低沉,“让他来杀了我。” “王爷?”幕僚从不曾想到祁云祚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放下唾手可得的天下,变成这个样子,他不知该说什么,只咬了咬牙,刚欲上前去强行拉住祁云祚,可不等他上前,祁云祚已是抽出佩刀,指向了他,“别过来。” 男人的眼底有凶光闪过,而他的声音是那样残酷,幕僚丝毫不怀疑,只要他再往前走个一步,祁云祚就会杀了他。 “王爷!”幕僚心灰意冷,念起一腔心血付诸东流,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走吧。”祁云祚吐出三个字,说完,他扔下了刀,仍是抱着沈昭盈,静静地向着她看去。 幕僚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帐子,军营此时已是乱做一团,远处的厮杀声震天,他知道,很快,祁云义和祁云飞就会赶过来。 到了这一步,他去也不想走了。 他漫无目的的缓缓行着步子,直到前方有马蹄声传来,他站住了步子,就见一行人马向着自己行来,为首的二人都是身穿铠甲,虽是带着伤,可仍是气度不凡,他认了出来,这两人一个是当朝的太子,另一个则是襄王。 祁云义领着诸人勒住了骏马,早已有人上前扣住了幕僚的身子,让他跪在了地上。 “祁云祚在哪?”祁云义问道。 闻言,那幕僚的眼神向着身后的营帐看去。祁云义见状,遂是驱赶着骏马,向着军营行去。 帐前。 “大哥,当心有诈。”见祁云义要掀开帐帘,祁云飞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他的眼底透着担忧,祁云义看在眼里,只无声的按了按他的胳膊,而后,径自掀开了帘子。 祁云祚果然在帐中。 他坐在地上,脸庞逆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听到动静,祁云祚抬起头,露出了一张英俊而憔悴的面容。 “祁云祚,你的军队已经被我们打败,你的手下也都被我们所擒,你.......” 不等祁云飞说完,祁云义便是一个手势,止住了祁云飞的话头。 男人看见了祁云祚怀中抱着一个女子,隔得远,他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他上前走了几步,那女子的面容便是逐渐变得清晰,待祁云义看清她的五官后,他的步子顿时停在了那里。 祁云飞亦是跟上前,待看见沈昭盈趟在祁云祚怀中,他也是吃了一惊,喊了一声;“三嫂?” 说完,见沈昭盈仍是毫无知觉的样子,他目露怒意,对着祁云祚道;“你把她怎样了?你杀了她?” 祁云祚听着这句话,唇角便是勾勒出一丝讥笑,他没有理会祁云飞,而是向着祁云义看去,他看着祁云义脸色铁青,整个人犹如一具雕像般立在那儿,他心下顿觉畅快,他低下头,与沈昭盈轻声道;“燕儿,祁云义来了。” “你睁开眼睛,你看看,他现在就站在你面前。”祁云祚的声音十分温柔,可不论他说什么,沈昭盈依然是一动不动的,让人不知她的死活。 祁云义僵硬的迈开自己的双腿,他走到祁云祚身边,缓缓蹲下了自己的身子,他望着沈昭盈的容颜,伸出了自己的手指,他的指间颤抖着,探上了沈昭盈的鼻息。 顿时,他的眼睛大震,整个人犹如雷击般,愣在了那里。 “她死了,”祁云祚眼睛通红,他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兄长,亦是他的情敌,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字的告诉他:“是为了你,祁云义,她是为你而死的!” 祁云义一动不动,起先,他只是手指在颤抖,可是很快,他的身子亦是颤了起来,他仍是蹲在那里,不得不紧紧攥住自己的手指,才能咬牙稳住自己。 “她知道,在这世上,只有她才能打败我,”祁云祚笑了,他的大手抚上了沈昭盈的脸庞,继续道;“所以,她就杀了她自己,她什么都知道。” 祁云祚说着,笑着,却有滚烫的热泪从他的眼眶中落下,一颗颗的打在沈昭盈的脸颊上,“她知道她的死会带走了我所有的斗志,会带走我的雄心,会让我犹如一具行尸走肉般,在这里束手就擒。” “而这一切,她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祁云义!”祁云祚几乎低吼着吐出了这句话,他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手抓住了他的衣襟,“是你辜负了她,祁云义,她为了你先是杀死了自己的孩子,现在又杀死了她自己,可你为她做过什么?你为她做过什么?” 祁云祚说完,只大喝一声,抬起腿,将祁云义的身子向后踢去。 祁云义动也未动的受了这一脚,祁云飞见状立马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喊了一声:“大哥?” “我没事,”祁云义脸色如雪,他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的眼睛落在沈昭盈胸口的那一只簪子上,如潮的回忆涌来,祁云义只觉眼前一黑,心中剧痛不可抑制,他俯下身,却是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大哥?”祁云飞大惊,祁云义摆了摆手,仍是道;“我没事。” 他口中虽是这般说,身子却是向着地上倒去,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心口那里仿佛被人挖走了一块,痛入骨髓般,他想要站起来,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看着沈昭盈无知无觉的面容,他终是停下了所有的举动,他就那样看着她,又是喷出了一大口血。 170章为了你,我必万死不辞 “娘娘?您怎么来了?” 城门口,待看见如意抱着孩子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守城的将领顿时一怔,连忙上前,与如意行了一礼。 “吴将军,殿下在哪?”如意认出了那将军,开口便是这么一句。 吴将军见她的眼睛中满是担心之色,便是回道;“娘娘稍安勿躁,刚才收到的消息,殿下和四王爷已经打下了逆贼的军营,这京师已是守住了。” 听得吴将军的话,与如意同来的嬷嬷顿时露出了笑容,额手相庆道;“娘娘大喜啊,殿下打赢了!” 如意心里也是舒了口气,只觉一直紧绷的神经终是松懈下来,她仍是抱着儿子,又是与吴将军问道;“那殿下他,此时在哪?” 吴将军刚欲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他回头看去,就见一支轻骑向着城门行来,当先二人正是祁云义与祁云飞,见状,吴将军微微一笑,与如意道;“娘娘请看,殿下和王爷回来了。” 如意踮起脚尖,待看见丈夫的身影后,女子柔美的面颊终是露出了笑涡。 “夫君,你回来了。”待祁云义下了马,如意抱着孩子迎了上去。 祁云义见到妻儿,遂是伸出手,从如意怀中将儿子接了过去。 父子两多日不见,孩子早已认不识父亲,刚到祁云义的怀里便是哭了起来,只向着如意张着胳膊,要母亲抱。 祁云义紧紧抱着孩子,听着孩子哭,他也不曾松手。 如意看着丈夫,唇角的笑意却是渐渐隐去了,她的眸子里有担忧浮过,对着祁云义道;“夫君,你怎么了?” 如意细心的发觉,虽然打了胜仗,可是丈夫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他的脸色苍白,衣襟上落了一滩刚刚凝固的鲜血。 如意看着,心都是提了起来,她攥住丈夫的衣襟,问道;“你受伤了吗?” “你别担心,我没受伤。”祁云义声音温和而沙哑,他的眼睛落在如意身上,见她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他默了默,告诉妻子;“如意,燕燕没了。” 如意一怔,起先还不懂丈夫话中的含义,她向着祁云飞看去,就见祁云飞立在丈夫身后,见自己看向他后,祁云飞动了动唇,道了句;“三嫂.....在三哥面前自尽了。” 如意情不自禁的睁大了眼睛,她心下沉甸甸的,复又向着丈夫看去,她看见了丈夫眼底的痛苦,可这一次,她却并没有丝毫的埋怨与醋意,而是什么也没有说,上前抱住了祁云义。 祁云义一手抱着儿子,另一手便是将妻子牢牢抱在了怀里。 如意眼睛里涌来一股热潮,她不知要和丈夫说什么,亦不知要如何安慰丈夫,她只是用自己的小手轻轻拍着丈夫的后背,与他道;“我和孩子都在,你还有我,还有我和孩子,我们会一直陪着你,你不要太难过,好不好?” 祁云义抱着她的身子,听着她的话,心头便是一阵难言的苦涩。 “如意。”他低声喊着妻子的名字,他紧紧的抱着她,将脸庞埋在了她的发间。 “我在这。”如意轻轻拍着祁云义的后背,她察觉到自己颈间的温热,自己的眼泪便也是跟着掉了下来,她的手势那样温柔,犹如哄着一个婴儿般,近乎是柔声的哄着面前高大的丈夫,告诉他,她会一直陪着他。 祁云飞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底便是微微一叹,他看了祁云义一眼,却是对兄长生出几分歆羡之意,娶妻至此,夫复何求。 帐子里静到了极点。 祁云祚知道,帐外全是祁云义的人。 他怀中仍是抱着沈昭盈,他不知自己坐了多久,仿佛是失去了所有的只觉,他感不到累,也感不到饥饿,所有的感知似乎都已是麻木。 他凝视着沈昭盈的面容,却是缓缓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裳,露出了男子精壮的胸膛,而在那靠近心口的地方,竟是赫然纹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燕子。 他的黑眸透着无尽的深情,他微微倾下身子,与沈昭盈低着声音说了一句;“我早已将你刻在了心上,你能往哪儿跑。” 说完,祁云祚微微笑了,他低下头,在沈昭盈的额角轻轻印上了一个吻,而后,他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匕首,他最后看了沈昭盈一眼,将匕首高高举起,没有丝毫的犹豫,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等着我,燕儿。”祁云祚的眼瞳渐渐放大了,他最后吐出了几个字,语毕,男人的身子与沈昭盈躺在了一处,直到最后一刻,他的眼睛仍是落在她的身上。 “王爷,祁云祚自裁了。”陈玉生赶到祁云义身边,与他低声道了这一句话。 祁云义的眼角微微一动,他抬起眼眸,向着远处的军营看去,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终是说了一句;“将他葬在乾陵。” “殿下,乾陵是皇家陵墓,祁云祚一介反贼,怎能.......” 不等陈玉生将话说完,祁云义看了他一眼,当下,陈玉生便是住了口,只道了一句:“是。” 说完,陈玉生又道;“殿下,还有这楚王妃,她之前可是被楚王休弃了,如今却和楚王死在了一起,这后事......” 念起沈昭盈,祁云义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男人的眼底深黑如墨,只说了一句;“将她......与楚王合葬。” “是,王爷。” 待陈玉生走后,祁云义走至城楼,就见远处灯光通明,他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直到有传令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启禀太子殿下,齐王和赵王的兵马眼下已是赶到了京师。” 闻言,祁云义心下却是无尽的苍凉,他并未回头,只言了一句;“他们终于来了。” “是啊王爷,他们终于来了。”传令兵附和。 祁云义不再言语,他一语不发的向着远处看去,一夜已是逐渐过去,东方现出隐隐的蟹壳青色,远方的青山秀水现出朦胧的轮廓,这个天下,无数人想要的天下,已是尽在其手,可那个从前跟在他身后,一声声喊着他“云义哥哥”的女子,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太子府。 “娘娘。有人求见。”嬷嬷进屋后,对着如意恭声开口。 如意正在喂着孩子吃米粥,听得嬷嬷的声音,如意心里有些疑惑,便是将孩子交给乳娘,自己刚走到前厅,就看见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背对着自己站在那儿。 “呼延钊?”如意脱口而出。 男人回过头,露出了一张英挺冷毅的面容,在看见如意的刹那,那股子冷毅生生退了不少,变得温和。 “你的伤好了?”如意看着男人神采奕奕的站在自己面前,当下就是欣喜道。 “好了,”呼延钊点了点头,“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若再不好,我还有什么脸面回漠格,去做漠格的大将军?” 听他这样说,如意便是笑了,看到她这一抹笑,呼延钊黑眸深邃,心里却是一阵怅然划过,他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如意,与她道;“祁云义马上就要登基当皇上了,你还能笑得出来?” “他当皇上,我为什么不能笑?”如意不以为意。 “他当了皇上,就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往后有你受的。”呼延钊说到这,便是顿了顿,他看着面前的小娘子,却是微微倾下身子,笔直的看着她的眼睛,又是说了一句;“跟我去漠格吧,我向你保证,我只娶你一个。” 如意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便是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她的眉眼弯弯,忍住笑说道;“呼延钊,你怎么还没死心,我才不会跟你去漠格。” 呼延钊眼眸一暗,他叹了口气,说了句;“楚王妃虽然死了,可祁云义心里仍然有她,你就不生气?也不难过?” 听他这样说,如意唇角的笑意隐去了,她默了默,才摇了摇头;“不,我不会气他,燕燕走了,我只会对他更好,他虽然失去了燕燕,可我和孩子,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他,我不会怨他,我只会更心疼他。” 呼延钊皱起了眉心,他看着面前的女子,道;“宋如意,你真是我见过最蠢的女人。” 如影微微笑了,她低下眼眸,轻声说了下去;“燕燕为他付出了那样多,他心里记着她,我能体谅。何况,日后在他身边的人,”说到这,如意抬起头,她的一双眼睛清亮动人,与呼延钊说了三个字;“是我啊。” 呼延钊一震,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不知过去多久,男人终是收回了目光,终是自嘲一笑道;“祁云义不知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先我一步.....遇见你。” 如意微怔,听着呼延钊这一句话,心里却也是生出几分感慨。 “再见了,宋如意。”呼延钊抬起头,最后一次向着如意看去,“我就要回漠格了,这一别,怕是今后再不会见面了。” 如意心里一酸,她看着呼延钊,只说了一句;“你.....你多保重。” 呼延钊笑了笑,却是从怀中取下一把弯刀,递到了如意手中,“这是我的随身之物,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儿子的,等他长大,你让他不论遇到何事,都可以来漠格找我,为了你,我必万死不辞。” 为了你,我必万死不辞。 如意听着这一句,鼻尖便是酸了,只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呼延钊......” “保重,小如意。”呼延钊抬起手,似是要抚上如意的面容,可却在快要触到如意肌肤时停在了那里,最后,他只是抚了抚如意的发顶,他最后看了她一眼,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终是头也未回的离去。 171章我不想让你当皇上 “娘娘,方才殿下派了人,要接您和世子进宫。”嬷嬷走到如意身边,与如意恭声开口。 如意闻言,便是转过身来,这些日子,祁云义一直忙的不见人影,自从那日祁云祚自裁,齐王与赵王的兵马赶到京师之后,楚王的余孽已是被赶尽杀绝,她和孩子也是回到了东宫太子府。 这些日子,如意一直是带着孩子安安静静的在府里过日子,除了那日呼延钊临行前来与她道别,如意见了他一面,其余的功夫,如意都是呆在内院,她知道丈夫刚刚平叛,齐王与赵王又已回京,京师中各方势力风起云涌,祁云义一定是诸事缠身,她帮不上他的忙,便是用心照顾自己和孩子,只不愿给丈夫添乱。 此时听得嬷嬷说丈夫要接她和孩子进宫,如意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她想起那日呼延钊与自己说的话,他说祁云义马上就要登基,等他做了皇帝,定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到时候有的她受的。 当时她听着不以为意,可此时一听说要进宫,那些话便是冒了出来,若是真如呼延钊所说,等祁云义做了皇上,他身边环肥燕瘦,会有那样多的妃子,她又该怎么办呢? 如意轻轻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她抱起了儿子,只让侍从与侍女一路护送着进了宫,当初因着祁云祚兵临城下,整个皇宫人心惶惶,一片的愁云惨雾,而今京师之围已解,偌大的皇宫又是恢复了往日的奢华。 马车停在了宫门口,如意抱着孩子刚从车里探出身子,就见一道挺拔的身影已是站在那里,看样是已是等候了多时,如意看着他的面容,当下就是喊了一声;“夫君。” “嗯。”祁云义答应着,看见她和孩子后,便是走到了车前,伸出了胳膊,将她和孩子一道从车上抱了下来。 “夫君,嬷嬷说你让人接我和中儿进宫。”如意看着丈夫,眸中有浅浅的不解之色,“好端端的,我们为什么要进宫呢?” 祁云义从她怀中接过孩子,另一手则是揽住如意的纤腰,一家三口向着深宫中走去,听着如意的话,祁云义起先并未开口,直到越过宫门,看见三大殿之后,祁云义缓缓停下了步子,他看着如意的眼睛,与她道;“如意,我若是告诉你,将你们母子接进宫,是因为我要登基为帝了。” 他的眼睛黑亮,如意刚听完他的话,脸庞的血色便是褪了一干二净。 “夫君,你......真要做皇上吗?”如意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整个人如坠深渊,她怔怔的看着丈夫,她想起他曾与自己说过,他从没想要过那个位子,他也从没争过那个位子,可那个位子却偏偏落到了他手里,若不是天意,怎会如此? 祁云义一个眼神,便有乳母上前将孩子从他的手里抱走,祁云义双手握住如意的肩头,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的问道;“你希望我做皇上吗?” “我......”如意鼻子一酸,她摇了摇头,告诉丈夫;“我不愿意。” 说完,如意不知从何来的勇气,又是道;“我不想让你当皇上。” “好,你不想让我做皇上,那我就不做皇上。”祁云义声音温和,他的手指抚上如意的面容,一句话说的轻描淡写,仿若闲话家常一般。 如意大震,忍不住道;“夫君,你在说什么?” 祁云义淡淡笑了,他握住她的手,看着前方那雄伟辉煌的三大殿,他沉默了片刻,道;“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皇宫是这世上最美的地方,却也是最肮脏的地方。” 说完,祁云义转过身,看着妻子那一双清亮澄澈的眼睛,他的声音低沉,告诉她;“我不愿过父不父,子不子的日子,如意,我想让你的眼睛一直这样干净下去。” 如意有些听不懂他的话,祁云义见状,便是紧了紧她的手,与她道;“走吧,今日接你和孩子进宫,是去见皇祖母。” 听着丈夫这样说,如意回过神来,想起太后,如意才想起自己和孩子都是很久不曾和她请安了。她不再多想,只随着丈夫一道,领着乳母和嬷嬷,向着寿康宫走去。 祁云义和如意赶到时,李太后已是起身,坐在了软塌上。 洪化帝的身故,给了她极大的打击,不过短短月余的功夫,太后看起来已是苍老了许多岁。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祁云义领着如意一道在太后面前跪下,在进寿康宫之前,如意便是将孩子从乳娘怀中接过,抱在了自己怀里。 “来,快把孩子抱给哀家瞧瞧。”太后眯着眼,对着如意伸出了胳膊,如意见状,便是连忙站起身,抱着孩子向着太后走去。 刚一抱到孩子,太后的眼睛就是红了一圈,她哆嗦着手指,摩挲着孩子的小手,颤声道;“让曾祖母好好抱抱,这往后,可是想抱也抱不着了。” 一语言毕,太后的泪水落了下来,一旁的如意听着却是心惊,她不懂太后的意思,她悄悄向着丈夫看去,就见祁云义眼底也是红了,他仍是跪在那里,他的声音沙哑,只说了一句;“皇祖母,是孙儿不孝。” 见丈夫如此,如意只垂下眼睛,又是跟随丈夫一道跪了下去。 太后老泪纵横,她吸了口气,与祁云义与如意抬了抬手,说了声:“起来,都起来,” 祁云义与如意站起乐身子,太后望着眼前的孙儿,哑声道;“云义,你都想清楚了,你要放下这个天下,将皇位让给云飞?” “回皇祖母的话,孙儿想的很清楚。”祁云义迎上了太后的视线,他的眼瞳中是坦然与坚决之色,便是这样一个眼神,让太后彻底明白,他是当真要将皇位拱手相让。 太后眸心微窒,颤抖着向着孙儿伸出了手,祁云义见状,便是单膝跪在了太后面前。 孩子在曾祖母的怀里睡的正香,太后一手抱着曾孙,另一手则是握住了祁云义的手。 “云义,祖母年纪大了,你如今一走,祖母......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你,再见到中儿。” “祖母......”祁云义心下一阵难过,就连声音也是低哑的厉害,念起儿时祖母对自己的种种照拂,他抬起头,看着太后的眼睛,哑声道;“孙儿往后定会带着妻儿,回京看望祖母。” “好,”太后点了点头,她颤抖着手指,缓缓抚上了祁云义的面容,“一眨眼,你都这样大了,云义,你要答应祖母,不要让祖母等的太久。” 祁云义眸心温热,他深深吸了口气,俯下身,向着太后深深叩首。 “夫君,太后刚才说,你要将皇位让给襄王爷?” 离开寿康宫,如意看着丈夫的侧颜,与他开口道。 “嗯,云飞出身高贵,文武双全,他会比我更能做好这个皇帝。”祁云义也是停下了步子,他的唇角噙着笑意,看着面前的妻子。 “可是,你真能舍得吗?那.....可是皇位啊。”如意忍不住问。 “因为有你和孩子,所以能舍得。”祁云义的声音温和,抚上了如意的面颊,与她道;“咱们带着中儿,一起离开京师,远离所有的是非,过咱们的日子。” 如意心底一震,鼻尖却是酸了起来,她吸了吸鼻子,将泪意压下,她也是笑了,问丈夫;“那咱们带着中儿,去哪里呢?” “先回西河村,咱们走了太久,应该回去了。”祁云义牵着她的手,一面向前走着,一面和她说着。 如意听得丈夫这般说,想起西河村的一草一木,想起他们修缮好的那个家,只觉一颗心都要飞了回去,“是啊,中儿从出生,还不曾看过咱们的家呢。” 祁云义微微一笑,两人这般走着,如意蓦然想起了什么,她停下了步子,和丈夫说道;“可是夫君,京师里那么多的大臣,他们都会同意夫君放下皇位吗?再有襄王爷......他,他能放过夫君吗?” 祁云义闻言眼底便是一软,他捏了捏如意的小脸,与她道;“你放心,我自会打点好一切。” 说完,男人顿了顿,又道:“至于云飞,他是我兄弟,我会将北疆的兵权全部交给他,然后,安安心心的陪着你和孩子。” 如意听到这,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也是彻底明白了丈夫要带着自己和孩子离开京师的决心,她不知要说什么,只轻声喊了一句;“夫君......” 看着她这副样子,祁云义眼底含笑,捏了捏她的鼻尖,如意自己也是莞尔,她垂下眼睛,也顾不得身后的侍从和嬷嬷,只将身子埋在了祁云义的怀里。 祁云义紧紧地揽住她,男人的目光越过重重宫墙,想起这一路的风风雨雨,只觉泼天的权势与富贵,在这一刻都是变得缥缈起来,远没有怀中的女子来的真实。 她是他的温暖,是他的希望,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亲,是他要与之携手共度终生的那个人,也更是他触手可及的幸福,脚踏实地,属于人世间该有的幸福。 172章往家去大结局 乾陵。 “大哥是下定了决心,要舍下这个天下,将那把龙椅让给小弟?”祁云飞立在祁云义身后,看着男人在祁云祚与沈昭盈的墓前上了一柱香,祁云祚是戴罪之身,虽被开恩葬在了乾陵,葬礼却是一切从简,陵墓的规格也只是亲王的一半大小,可有沈昭盈陪伴在侧,九泉之下,他也必将瞑目。 听得弟弟开口,祁云义最后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墓碑,而后转过身,与祁云飞道;“云飞,你比我更适合坐上那把位子。” “大哥,”祁云飞微微苦笑,他摇了摇头,“我不瞒大哥,我是想要那个位子,我想当皇帝,想去做九五至尊,可我明白,不论文治武功,我都比不上大哥,我实在不懂,大哥为何要这样。” 祁云义无声的按了按他的肩,他看着弟弟的眼睛,告诉他;“云飞,我或许可以做一个皇上,可如意却无法成为皇后,我若坐了那把位子,那便必定要辜负她。” “恕小弟直言,大哥就为了一个女人,要将江山弃之不顾?”祁云飞微微皱眉,“父皇临终前,曾嘱咐过大哥,要守好这个天下。” “不错,我答应过父皇,要守好江山,”祁云义目光平静,继续道;“如今天下已定,边疆太平,齐王与赵王已回封地,云飞,眼下的天下,并不需要我再去守护。” “大哥......”祁云飞还欲在说。 “云飞,”祁云义打断了弟弟,他的身形笔直,看着祁云飞的眼睛,又是与他说道;“我出身于深宫,虽有太后照拂,可仍是如履薄冰的过日子,这些年,我戍守边疆,躲避郑贵妃的刺杀,被父皇贬黜,被朝中官员中伤,云飞,京师里的日子,我的确是倦了。” “可这些都过去了,等大哥登基当上皇上,又有谁敢违逆大哥?”祁云飞仍是劝道。 祁云义却是淡淡笑了,他摇了摇头,说了句;“在我身上流着一半庶民的血,比起在深宫里当皇上,我更想归隐山园,去做一个清闲自在的平民百姓。” 说完,祁云义看着面前的弟弟,眸心中有自责与愧疚之色划过,他的声音低沉,只说道;”只是对不住你,要你去承担这副担子。“ “没有大哥在,我只怕,我做不好这个皇上。”祁云飞微微苦笑。 祁云义犹如儿时般握住祁云飞的肩头,他将额头抵上祁云飞的,兄弟两已是很多年不曾如这般亲密过,祁云飞心里一酸,仿若回到儿时,每逢受了委屈,亦或功课做不完,被父皇责骂后,他总是会去找祁云义,而祁云义亦会手把手的教他,在他难过时,他也会这样握住他的肩,将自己的额头抵上他的额头。 “云飞,相信你自己,你会做一个好皇上。”祁云义手下微微用了力,其间,满是殷切的希望。 祁云飞闭了闭眼睛,他默了默,道;“大哥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祁云义松开自己的手,对着他点了点头。 祁云飞微微垂下眸子,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既然大哥心意已决,小弟不再多言,”说到这,祁云飞抬起头,他的眼睛灼亮,透着坚定的光芒,与祁云义一字字道;“大哥既然将江山给了我,我自会竭尽全力,守住大祁的基业。” “好。”祁云义点了点头,眸中有欣慰之色划过。 “待登基大典之后,我会命礼部重新拟一个日子,迎娶忽兰为后。”祁云飞又是开口。 听他这般说,祁云义眼睛一亮,唇角亦是浮起了笑意,“你能与忽兰公主履行婚约,对大祁是一件幸事。” 祁云飞一记苦笑,说了句;“我虽不喜欢她,可娶她为后,两国必将再无战事,这一点,小弟明白。” 祁云义拍了拍他的肩,似是安慰,也似鼓励。 “不知大哥这一次,打算带着大嫂和中儿去哪?”祁云飞与祁云义一道向前走去,一面走,祁云飞一面开口。 “先回西河村,然后,再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带着孩子,平平淡淡的过些日子。”祁云义将心中的想法尽数告诉了祁云飞。 “若日后,京中生事,”祁云飞停下了步子,问道;“大哥,可会回来?” 祁云义也是停下了步子,兄弟两四目相对,彼此了然,祁云义目光沉稳,只告诉了祁云飞;“我虽答应过皇祖母,要回京为她送终,可我知道,我只能愧对于她,云飞,我既然离开,自然永不回京。” 祁云飞闻言,心底深处便是微微松了口气,他面上不曾表露,只说了句;“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等皇祖母仙逝,亦或朝中遇到大事,大哥还可随时回来。” 祁云义笑了笑,他摇了摇头,说了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 祁云飞听到这一句,心下便是浮出几分惭愧,亦有几分怅然,他叹了口气,喊了一声;“大哥。” 祁云义却是不以为意的样子,他与弟弟微微一笑,道;“走吧。” 祁云飞收敛心神,与祁云义一道,兄弟两离开乾陵。 一个月后。 京师,街边茶馆。 “你们说,这先太子好端端的,打退了楚王的大军,又怎会突然薨逝?”几个茶客凑在一处,当先一人压低声音,和其他几人开口道。 “可不是,先太子骁勇善战,之前驻守北疆多年,熬了这么久,眼见着被先帝封为太子,都要熬出头了,可却偏偏死了,这怎么不让人奇怪?” “你们有所不知,我听说,先太子就因为之前驻守边疆多年,和胡人打了太多仗,身子早已坏了,又加上楚王作乱,先太子带兵平叛,楚王虽然没了,可先太子自己也是心力交瘁,一病不起,这才跟着先帝去了。” 闻言,便有人一声长叹,哀叹道;“先太子一心为民,若是登基,也必定是个好皇帝。他这么一走,倒是便宜了襄王。” “嘘!”当即有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向着周遭看了一眼,才低声道;“话可不能乱说,襄王再过三日就要登基当皇上了,若让别人听到你这话,岂不是要掉脑袋?” 刚才说话那人听了这番话,也顿觉自己失言,他缩了缩脑袋,不吭声了。 余下的几人仍是在那里窃窃私语,直到听到一阵马车的车轱辘声响起,见有人来了,几个人都是闭上了嘴巴,一道向着那马车看去。 就见那马车寻寻常常的样子,众人都不以为意,直到驾车的男子勒住了马,下了车走到了茶摊前,掌柜的连忙迎了上去,抬眼一瞧,就见那人身形高大,五官英挺,虽是一身布衣,看起来却也像个人物,猛一看竟是有些面熟,掌柜的却想不起自己在哪儿见过。 “劳驾,拿几个馒头。”那人开了口,声音低沉悦耳。 “得嘞。”掌柜的答应着,将馒头给他包好,趁那人付钱的功夫,掌柜的搭腔道;“客官这是要往哪去?” “往家去。”那人微微一笑,从掌柜手中接过馒头,将钱递到了掌柜手里。 掌柜见他的手掌中落满老茧,看起来倒像是一双舞刀弄枪的手。 待那人告辞后,掌柜的仍是在茶摊前站着,他看着那人掀开车帘,有一只素白的小手从帘子里伸了出来,从男人手中接过了馒头,掌柜的见那男子在车帘掀开的瞬间,面上的神情突然变得十分温柔,他看着他唇角含笑,似是与车中的人说着什么,隐约还有孩子的哭闹声萦绕其中,掌柜的怔怔的瞧着这一幕,直到那男子重新驾车离去,掌柜的却还是在站在那里,目送着马车远去。 “在看啥?”有人凑上来,莫名其妙的向着掌柜的问道。 掌柜的回过神来,他摇了摇头,只道;“看方才那客官,有些像我之前见过得一个人。” “是谁?”有人问。 “是个出身显贵,为国为民的大英雄,他在领兵回京时,我曾挤在人群里见过他一面。”掌柜的说起,似乎觉得好笑一般,他将银钱收起,冲着那几个看热闹的人道;“你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先太子薨逝,襄王捡漏,要当皇上啦。”有男子嬉笑着开口。 掌柜的收拾着茶摊,听到这一句,便是暗暗说了句;“先太子薨逝?我看倒不一定。” 说完,那掌柜的抬起头,向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看去,想起方才那与太子殿下酷肖的容貌,掌柜的心下一阵怅然,他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心中默念了一句;“希望他,还活着。” 官道。 “夫君,你累了吗?”如意从车里探出脑袋,向着丈夫问道。 祁云义回过头,刚看见妻子红扑扑的小脸,祁云义便是微笑起来,与她道;“不累。” 如意抬起衣袖,为丈夫擦去额角的汗水,祁云义眸底满是温和,问了句;“小家伙呢?” 如意抿唇一笑,“小家伙刚才吃饱了,已经睡着了。” 听得孩子睡着,祁云义心下一松,干脆大手一揽,将如意的身子从车里抱了出来,坐在自己怀里,与他一道赶起了车。 如意长这样大,还是头一回驾车,她又是新奇,又是有些害怕,只忍不住往丈夫怀里钻。 祁云义忍着笑,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护着如意的纤腰,就这般让马儿慢吞吞的走着,带着一家人往家的方向赶去。 如意倚着他的肩头,看着远方的路,念起在京师的两年,想来便如同做梦一般,但好在,他们要回家了,离开家时,还只有他们两,可如今,他们却还带了一个小家伙。 想到这,如意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在笑什么?”祁云义察觉到妻子的笑涡,自己也是勾起了唇角。 “我在想,我们离开家时,只有咱们两个人,可如今回去,却是三个人了。” “以后还会成四个人。”祁云义声音低沉,听在如意的耳里,顿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有些害羞的推了推丈夫,自己想了想,却说道;“也许还有五个人,六个人.....” 祁云义忍俊不禁,“好,还有五个人,六个人......” 如意脸庞红晕更甚,她靠着丈夫的肩头,只觉心中满是甜意,忍不住叹息起来,“咱们要回家了。” “是啊,咱们要回家了。”祁云义说起这一句,心中也是感慨。 “你不会后悔的,是不是?”如意抬起头,向着祁云义看去。 “永不会。”祁云义温声吐出了这三个字,如意听着,眼圈便是红了起来,祁云义看在眼里,揽紧了她的身子,在她的额上亲了一亲,透着无尽的情意。 如意唇角的笑容满是甜意,虽然回家的路很长,可是与要回家的人在一起,不论路有多远,日子有多长,她的心都是踏实的。 只要能他在一起,哪里都会是她的家。 全文完 番外让我看一看你的样子 午后的寿康宫十分静谧,太后素来有午睡的习惯,偌大的一座宫室,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蝉鸣,此外再无别的声息。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独自一人在池塘边喂着鲤鱼,她肤如凝脂,眉目若画,年纪虽小,却已然是一个美人胚子。 她的唇角噙着清甜的笑涡,只将手心的鱼食不时的向着池塘里投去,池塘边的石头早已被池水浸润的十分光滑,随着女孩这般动弹,那石头便是晃动了起来,女孩身子不稳,竟是掉进了池塘中去。 那池塘的水虽算不得深,可淹一个七八岁得女孩儿却是绰绰有余,那女孩儿竭力向着水面伸出了小手,远处的宫人却压根不曾留意到这边的动静。 渐渐地,那一双手无力的垂了下去,倏然,就见一道少年的身影瞬间跳进了池塘,将那女孩儿抱了出来。 那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他五官俊郎,低眸,就见怀中的少女已是醒来,正不住的往外吐着水,他望着女孩的小脸,听到远处有脚步声向着这边赶来,少年皱了皱眉,转身离去。 “大哥哥,你等一等。”见他要走,那女孩儿回过神来,脱口就是唤住了他。 少年停下了步子。 “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你能不能转过身,让我.....让我看一看你的样子。”女孩的声音娇软甜糯,因着刚刚落水的缘故,她的身子哆嗦着,一双眼睛只落在那少年的背影上,她看见他穿着锦袍,袖口那里却是绣着一条金龙。 “你不必知道我的样子。”那少年却是撂下了一句话,说完,便是大步离去。 女孩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被奶娘瞧见,奶娘大惊失色,当下就是失声喊了起来;“我的祖宗,您这是怎么了?” 女孩回过神来,她回头向着奶娘看去,就见那奶娘匆匆奔了过来,一面环住了她的身子,一面让身后的丫鬟去告知夫人。 “奶娘,你不要告诉娘亲,扰到太后就不好了。”女孩小脸苍白,一面哆嗦一面和奶娘开口。 “我的祖宗,你还知道这是寿康宫,夫人今儿带您进宫来给太后请安,您怎么能自个乱跑?”奶娘揉着女孩的身子,心疼道;“你这怎么了?难不成是掉河里了?” 女孩惭愧的点了点头,她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是与奶娘道;“奶娘,刚才有一个哥哥救了我,他不是宫里的太监,他的袖子上还绣了一条金龙,他是谁呀?” 奶娘闻言,便道;“这宫里的哥儿,既不是太监,袖子上又有金龙,那自然是皇上的皇子了。” 说完,那奶娘又是加了一句;“能在寿康宫里救你的,肯定是太后身边的大皇子。” “大皇子?”女孩眼睛一动。 “就是那个宫奴所生的孩子,”奶娘压低了声音,告诉怀里的女娃;“我的祖宗,往后见到这大皇子,你可要离得远远的,也不要和旁人提起今日的事,知不知道?” 女孩听了这话,还想说什么,那乳娘却是打断了她;“好了,你什么也不要说了,等着待会见到夫人,看着你这副模样,看夫人罚不罚你。” 乳娘一面说,一面将女孩抱了起来,女孩的眼睛仍是看着那一片池塘,想起刚才的那个少年,与听到的那些有关皇长子的传言,只在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若是让贵妃娘娘知道,奴才们可要掉脑袋的啊!”服侍祁云祚的内侍看到祁云祚湿漉漉的回来,当下就是大惊,只一面为祁云祚解下被池水浸湿的衣裳,一面絮叨。 祁云祚面色冷峻,少年一语不发,只张开胳膊,让奴才们服侍着自己换上了干净了衣裳。 “殿下,您刚才到底是去了哪儿了?”内侍将湿漉漉的衣服收起,让人拿了出去,自己则是跟在祁云祚身后,又是问了句。 “我去了寿康宫。”祁云祚开口。 “殿下,贵妃娘娘可是说过,不让您往太后那儿去得呀。”内侍吃了一惊,念起祁云祚的样子,又是猜测道;“是有人欺负殿下,将殿下推到了水里?” 祁云祚摇了摇头,“无事,不要将今日的事说出去。” 听祁云祚这般吩咐,内侍顿时低头称是。 “下去。”祁云祚道。 待内侍走后,祁云祚却是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枚香囊,那香囊湿漉漉的样子,仿佛刚刚在水里泡过,那香囊做工精致,上面栩栩如生的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燕子,而在香囊一角,则是绣着一个“沈”字。 番外因为阿爹喜欢一个祁人 我打小就知道,我不是阿爹的亲闺女。 我亲生的爹爹在战场上为阿爹挡了一箭,没了性命,从那之后阿爹就把我接进了他的将军府,将我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养着。 阿爹身为漠格的大将军,他位高权重,掌管着数十万的雄兵,别人都说,就连大汗都要让阿爹三分,阿爹的一句话,便可以发动大规模的战争,他的一个命令,就可以改变成千上万的人的命运。 我从小就知道,我的阿爹很厉害,虽然他不是我亲爹爹,可我还是以他为荣。 阿爹的将军府里有很多的美人,有些是大汗赏的,还有些是邻国送来的,可这些美人儿却都只是姬妾,阿爹身为堂堂大将军,却一直没有娶妻。 这些年,漠格的骑兵在阿爹的带领下所向披靡,只让周边诸国闻风丧胆,像大渝,西梁这些国家,都是向着咱们漠格俯首称臣,年年纳贡,但唯有和咱们接壤的大祁却是硬气的很,从不纳贡不说,在边境也是寸土不让,说来也怪,阿爹对大祁倒是十分包容,他宁肯绕道去打那些小国,也不曾占过大祁的一草一木。 甚至,就连大汗的掌上明珠,也都是嫁给了大祁的皇上,我起先不懂,只以为大祁的士兵比咱们漠格的骑兵还要厉害,阿爹是怕了大祁,直到有一次我去阿爹的书房,却听见他在和部下们商议着战事,他的那些部下都在劝他,他们说,咱们漠格的公主在大祁虽然贵为皇后,可丝毫不受宠爱,大祁的皇上此举分明是蔑视漠格,他们都在请求阿爹下令,与大祁开战。 我躲着帷幕之后,就见阿爹不怒自威的坐在主位,他看着那些老部下,只和他们说了一句;“在我有生之年,我绝不会再杀一个祁人,也不会再与大祁开战。” 那些部下还欲再说,可阿爹已是一个手势,命他们退下。 待他们走后,我从帷幔里跑了出来,来到了阿爹身旁,阿爹对我总是十分纵容,他看见我偷跑来书房,他非但没有责怪我,还将我抱了起来,坐在了他的膝上。 “阿爹,你为什么不和祁人打仗?”我心里好生奇怪,“是祁人很厉害吗?” “不,祁人孱弱,在我们漠格铁骑面前,简直不堪一击。”阿爹神情温和,耐心的与我说道。 “那阿爹为什么不和他们开战呢?”我更不明白了。 “因为,”阿爹笑了,他捏了捏我的脸,告诉我;“阿爹喜欢一个祁人,大祁,是她的故乡。” 我睁大了眼睛,“阿爹也有喜欢的人?” 阿爹将我放在地上,他的笑声爽朗,说:“阿爹自然有喜欢的人。” “那我怎么没见过她?”我不懂,“阿爹怎么不和她在一起?” 我清晰的从阿爹的眼睛里看到一抹黯然,他没有说话,只是抚了抚我的头顶。 自那日之后,我有很长的时间都没有看到阿爹,漠南那边有羯人作乱,阿爹领兵平叛去了,阿爹一走,没人管我,我更是无法无天起来。 直到那一日,我正带着几个侍女在院子里玩耍,就见阿爹身边的副将匆匆跑了过来,他看见我,二话不说,抱着我就走。 我吓坏了,在他怀里又踢又咬,他吃痛,只告诉我;“我的小祖宗,你阿爹受伤了,我来接你去见你阿爹。” 听他这么说,我愣住了,等我被送到阿爹身边,看着阿爹一动不动的躺在床榻上,我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只哭着喊;“阿爹。” 那几日,我一直在守在阿爹身边,我看着那些大夫进进出出,那些将领进进出出,甚至就连大汗也来了,旁人让我行礼,我也只是木怔怔的,我不知道阿爹究竟怎么了,我只知道,阿爹伤的很重,不论我怎么喊他,他都不理我。 直到那一天,副将眼睛红红的,不停的把我往阿爹的床前推,我不愿,我只挣扎着,直到听阿爹低低的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先是一愣,然后扑倒了阿爹的床边,一面大哭,一面喊他“阿爹”。 阿爹笑了笑,他似是想和我说什么,可却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看着我,张开了他的手。 他的手心中有一样小小的,很精巧的东西,我停住哭泣,将那个东西拿在了手里,原来,那是一把小小的如意。 写在最后 《娇妻如意》到这里要和大家说再见了,这篇文里有很多地方都处理的不尽如人意,从五月中旬开始几乎只保持每天一更的龟速,其间甚至还请了几次假,关于这些都很抱歉,只希望今后能努力克服这些不足,为大家带来更好的故事。 感谢你们。 兰泽 2018.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