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英的小团子[综英美]》 1第一章 2016年9月，美国纽约北部，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四面环海的豪华别墅以南缓缓驶来一辆低调的银灰色雪佛兰。 雪佛兰开到别墅跟前，左转进了旁测开放的地下车库入口，一路畅通无阻。 从车里下来一穿黑夹克的高个子，拎着绑蝴蝶结的布娃娃，一双加了人造机械外骨骼的腿行走得很稳。 不看脸也知道他是谁。 詹姆斯·罗德，前美国空军上校、陆军武器开发部部长，复仇者联盟成员，人称“战争机器”。 当然，他今天来这里不必用以上任何一种身份，仅仅“托尼·斯塔克朋友”的名片就足够让他通过别墅智能管家的安保系统了。 罗德往前走。 进电梯之前顺手拿了车库冰箱里红罐的肥宅快乐水，单手拉环，气泡涌上来“噗滋”一声。 电梯升降间仰脖灌进两口汽水，再放手电梯门已开。 外头是超大的环形客厅，一眼望去没看见人，有电视声，是在看新闻。 “你今天好闲。”罗德道，走到躺了个人的沙发边去，弯腰坐下，一面说话一面四处张望，“不用研究装甲么？” “你踏进这里之前贾维斯正在做巴哈马群岛的度假计划。”葛优瘫的钢铁侠——兼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再兼复联创立者——从手机屏幕里抠出个泛蓝光的小立方体，往空中一抛一捏，捏开一客厅巴哈马群岛的大好风光，还带随机慢放，“真可惜，要推迟一天了。” 他这么说话，枫糖色的眼瞳里分明挑着几分明亮而戏谑的笑意，配那修剪得宜胡须下微样的唇，看着真是迷人。 今天不出门，托尼穿的是便装，与西装革履或全副武装不同，多了些令人心生亲近的随意。 “不怼我你仿佛会死。”罗德无语凝噎，握着手里柔软的布娃娃，三句话不到就要日常一问，“黛茜在哪？” “在睡觉。”托尼道。 看罗德要起身，赶忙抬手制止：“不准去。才哄睡半小时，我还想再自由一会。” 罗德哪能听他的：“听说她最近在学话，会叫个什么？” 不知是不是上校的错觉，提起这个再正常不过的话题，托尼的脸色一瞬间分明有点僵。 他张张嘴，组织语言组织须臾，到底把头一偏，扬声道：“我怎么知道。” 罗德一听就明白有猫腻，要再追问，逢着机械手臂笨笨送饮料过来，才暂时转移了注意力。 “不用了，我刚才喝过。”罗德抬眼往那托盘上一看，瞧见某样东西，见怪不怪地翘嘴角笑。 那里头日常有婴儿果汁。 不喝归不喝，笨笨得到指令离开之前，他还是伸手去拿起那包软软的婴儿果汁，在手里捏了捏。 密封包装里的果汁被挤到两头，又慢慢地倒流回中央。 “我就看一眼。”上校看宝宝的一颗心不死，把托尼的手一推，“不会吵醒她。” 相比时常惹起世界性轰动的好友，至今不露真面目的小宝宝简直成了罗德心尖尖上的明珠。还记得上次他来，小小的一团肯乖乖给抱，治愈得魂都半空荡漾。 “不行。”托尼铁面不松口。 “你这个人简直太自私。”罗德道。 略略略。 但好事永远不嫌迟。 吐槽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贾维斯温柔的金属嗓音，像电波里流淌的水，说的是个好消息：“先生，黛茜小姐在找您。” “醒了？”罗德喜出望外。 他倒是高兴，余光里身影一掠，刚还葛优瘫的总裁“啧”地一跃而起，以虎的力量豹的速度，身不由己往走廊尽头开着门的婴儿房去。 真的是身不由己。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托尼·斯塔克别墅里有个婴儿房——一年前这桩新闻上娱乐版头条，八卦炒爆了整个曼哈顿上东区。 可惜出多少价钱也拍不到斯塔克家孩子的正脸，即便拍着了，最后也被巨额公关压下去，活活熬老了许多看热闹的心。 托尼走进房间。 那摇篮床的围栏上正趴着小小一个身影，面团一样软绵绵，一见他进来，马上抬起头。 一双脚竭力地踮着，也不知道踮了多久，坚持到现在，小胖腿一软，整个身子都往后倒，一屁股坐在了堆起的薄毛绒被子上。 如果这时候有个外人来看，想必很能赞同托尼公关新闻的做法——难怪他保护得那样好。 谁家有个小天使似的女儿，都不舍得放在聚光灯下当别人的谈资。 那坐在摇篮床上的团子精致可爱得不得了。 淡金的小头发因为睡觉软软地乱作一团，翘起几根呆毛，粉嫩的脸蛋泛着初醒的婴儿一般的红晕，尤其一双大大的蓝眼睛，比最漂亮的宝石也不差，此刻眼眶里滴溜溜地含了一包眼泪，要哭不哭的样子，不知道是一屁股坐下坐疼了还是因为醒来没看见人。 身上防抓伤的兔子连体睡衣也被扯得歪七扭八，一身的奶味儿，走近就闻得清清楚楚，再坚硬的铁石心肠也要一软，抚着心口怜惜地叹一声。 回去就组建偷孩子小分队。 “怎么？你还很委屈。”托尼没有马上去抱那团子，抬起下巴，抱臂眯着眼睛看她，“为什么不睡久一点？” 这样复杂的问题，小雏菊宝宝怎么回答得了。 她一眨眼睛，嘴巴扁起来，终于慢慢地呜咽一声，手脚并用地爬到围栏边，动作很快，倒像一团呼噜噜滚动的柔粉，到了跟前，伸出两只小手用力抓着栏杆，要再站起求着他抱。 会走路也才半个月前的事情，小胖腿刚才支撑了那样久，怕现在再站就要摔。 因而还没等小团子站起，腋下就来了双大手轻轻松松地一提，，被小兔睡衣包裹的团子双脚灵活地缩着，马上给抱在温暖的怀抱里。 托尼身上的味道熟悉得令人心安。 黛茜蠕动蠕动，面捏一样软的小手伸去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扯出一朵带褶皱的花。 刚睡醒没看见大人有些失了安全感，这会儿找回安全感，却好像还没能满足她。 钢铁侠的脸色随这小东西的动作逐渐诡异起来。 罗德兴冲冲进房间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粉嫩的团子依偎在托尼怀里，脸一个劲往他胸膛上拱，小手将他套头的黑T恤领口扯得很低很低，几乎露了一半的胸肌。 实打实的肌肉，包覆着钢铁般的筋骨，力量无穷，父性十足。 罗德对这情景已经见得多了，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托尼将衣服从黛茜攥紧的小手中夺回。 老父亲与女儿四目相对，脸绷得紧紧，严肃教育：“这话说一年了。我没有奶给你喝，好吗？” 小团子突然被抢了手里的衣服，呆呆地愣了一秒在那里。 手指还虚虚地抓一抓空气，听着托尼的一番话，一句也听不懂，唯独确认他不肯给喂，盈着的眼泪终于微微湿润眼眶，没控制好“呜”地抽泣一声，又马上止住了。 这软软的一只居然很倔强，自己把手握成个小拳头擦掉眼泪，才再度往托尼怀里钻。 “来，宝贝，看我。”罗德一颗心早融成了水，过去作势要抱她，“伯伯给你泡奶粉。” 但这句话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 黛茜钻了半天，偏偏托尼无动于衷，一双无情的大手抱起她，拿得远了些，像要放回床上去的样子。 真坏。 团子绝不情愿离开父亲的怀抱，小脚蹬着，实在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连抓着衣服的手也给轻轻掰了开去，呀呀抗议两声无效，两眼泪汪汪，简直又要被弄哭，一边伸长手要再抱，一边委委屈屈又奶声奶气地叫：“妈姆……” 此话一出，托尼的脸立马黑了一片。 锅底也没这么黑。 反倒是旁边的罗德听清黛茜叫了什么，噗嗤一声。 这下黑里还带点要揍人的青了。 2第二章 2015年，托尼·斯塔克经常会做同一个梦。 人说梦境是对潜意识的折射，能照见隐藏在诸多束缚下的本我，还有说，梦预告即将到来的现实。 在梦里他有一个绵软可爱的孩子，小小的，抱在怀里像抱着安静的小树袋熊。 此时此刻，小树袋熊正放平了身子趴在软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开婴儿果汁。 罗德坐在一旁，轻轻用手抚一下黛茜的背脊，见那团子飞快地转头来看，“呦呦呦”地逗起来。 “你适合当个幼儿园园长。”托尼揶揄道。 “要都是像她这样的孩子我还真巴不得。”罗德倒是从善如流，食指伸过去，诱着小团子伸手来抓，叹息道，“造物主不公平，同样是人，命跟命这么不一样。” “抱回去，给你抱回去。”董事长木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吃得消算我输。” 他这么说话，手上半点没闲着，果汁包递到左手边去，让机械手臂切开个小口，末了对咂着小嘴看回这头的黛茜勾勾手指：“去拿你的奶瓶。” 这时候团子的领悟力就好得不得了，听见平日最熟悉的一句话，知道有东西吃，在沙发上咕噜坐起身，慢慢地调转了个方向，伸小脚探到地板，也不用罗德牵，摇摇晃晃地自己就去了透明圆角茶几前，把笨笨老早放在那儿的奶瓶捧了，又吭哧吭哧地到老父亲那去。 软软的头发已经用梳子梳过，耳前的一撮天然打着卷儿，如果用手勾一勾，能逗得她笑起来。 当然现在她馋得很，看见果汁满心欢喜，捧着奶瓶，圆圆的蓝眼珠弯得月牙一般，自己就先“咯”地一笑。 嘴巴里三四颗乳牙，小兔子似的。 托尼被黛茜抱住了腿，像一团棉花裹上来。 他弯腰从她手里拿过奶瓶，倒进果汁，要拧盖却找不到奶嘴，低头一看，对女儿伸出手：“吸的给我。” 小团子原本偷偷地在吃摘下来的奶嘴，吧嗒吧嗒，闻言抬起头，对上老父亲的视线，到底还是吐出沾着亮晶晶的奶嘴，拿去换果汁喝。 那只小手白白嫩嫩，手背三个凹下去的涡涡，惹得人想捏一捏。 但托尼拧好奶嘴，递过去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放得很高，像吊着诱惑狐狸的酸葡萄，任黛茜伸手踮脚就是够不着，最后逗得急了，嗯嗯嗯地要扑，才放到她手里。 黛茜迫不及待含了奶嘴，霎时间安静下来，小嘴巴一动一动，吃得津津有味。 “多么伟大的母爱啊。”罗德凉凉地道。 托尼一挑眉。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扔过去，被上校稳稳接住。 “你。”他冷漠脸地伸手一指机械手臂，再指指罗德，“打他。” 真要打起来恐怕一番乱斗。 但小团子吃东西的时候最乖，怎样揉搓也肯，罗德才没时间打架，磨了嘴皮子，心痒痒地过来，把托尼那捧着奶瓶的腿部挂件摘在怀里，感受那散发着奶香的绵软，表情温柔许多。 “再有几天，就十四个月了吧？”他问。 托尼扔掉果汁袋，拿毛巾擦手，闻言沉默一下，比了三根手指：“三天。” 罗德不由慨叹：“真快。刚开始她天天哭，天天哭，什么都不肯吃。” 说着，低头去亲亲小团子淡金色的软发，作为这孩子成长的见证者，五味杂陈：“现在都会叫人了。” 黛茜被亲了一下，小身子一动，叼着奶瓶抬头看他，对他其实也是亲近的，眼睛又弯起来。 “哦。”上校捂心，“简直是要命。” “我也觉得要命。”托尼翻了个帅气又多金的白眼。 天知道养一个小孩要多少精力，尤其这个，光精力还不够，得花多多的钱，找最精细的食物来喂，因为挑食，连果汁也是特供。 不光挑食还认人。 小团子见不着人就爱哭的那段时间简直如同地狱——哭声比一百二十分贝的噪音还要可怕。 罗德知道可怕在什么地方。 相比边哭边叫的小宝宝，黛茜更让人揪心。 她哭声特别小。被遗弃的小动物一般抽噎着，满脸是泪，呼吸得脸蛋红红。 这种时候如果不马上赶到身边抱起她，良心也过不去。 但她只要托尼抱，别人的手伸过来，她就呜咽着爬到一旁。 哭笑不得。 所以托尼偶尔会想，当时是不是不应该做那个梦。 总说梦境成真，但…… 谁想到居然真的能成真。 梦见孩子，上天就很干脆地给了个孩子。 “她当时要是砸到我身上，说不定就是我的宝宝了。”罗德道。 “是。”托尼附和，“那你就成了真·死鬼老爸，恭喜恭喜。” 2015年，复仇者联盟的基地还在那栋高耸入云的大厦，而不在纽约北部。 托尼也还没有撤离。抽了一天的空，在大厦研究罗德的机械外骨骼。 模型建成，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拧腕想休息一会儿，忽觉视线陡然暗下去，眨眼间又亮起来。 托尼的脸色就变了。 亮是因为贾维斯开了灯。 而暗则因为智能管家随后报告的，“有个不明飞行物正撞向大厦”。 “谢谢你及时的通知，贾维斯。”托尼往后退一步，再看时已飞速武装了金红的战甲，“哦看，下一秒它已经到我窗户上了呢。” 其实怪不得贾维斯。 在产生碰撞之前，那个不明飞行物是隐形的。 这一幕……如梦似幻。 轰然一声巨响，才发现不是梦是现实。 有个小型飞船袭击了他的大厦，撞飞那个大写A，哗啦啦落下一大片玻璃，直到飞船猛嵌进墙壁里。 若非托尼先迎上承接减了缓冲，能把大厦砸破半个头。 经历过纽约之战的钢铁侠第一直觉是外星人，待飞船停稳，剑拔弩张地上前，激光发射器已经对准了暴露在墙体之外的飞船的舱门。 静寂。 大厦底下是四处奔逃的人，熙熙攘攘，唯独受灾区风平浪静。 这么冷冷地对峙了好几分钟，敌不动我不动，钢铁侠的手便一直僵着。 终于等得他没了耐心，要出声警示暴力拆船，却听见一声放气的“嗤”，舱门自动打开了。 从飞船里送出来一个小小的摇篮。 摇篮里一个雪捏一般的婴儿，嘴巴红红，正醒了在哇哇地哭。 托尼一个踉跄，连连后退。 终于退得不必退了，他面无表情，确认过再没别的东西出来，冷冷把那小婴儿盯了许久。 久到智能管家都生疑，以为他昏过去，小心地呼唤：“先生？……” 片刻，钢铁侠才道：“贾维斯。” “我在。” “……我想报警。” 3第三章 养孩子是世界上最辛苦的事情，没有之一。斯塔克工业董事长深有体会。 托尼曾经兴致突发亲手带了小团子一整天，给折腾得大汗淋漓，脱掉上衣坐在水龙头底下冷静、任由冷水哗啦啦沾湿褐发时，不由得开始怀念当初手撕齐塔瑞大军的痛快。 然而顺带着回忆起另一场大型战役，唇畔那点笑容又一抿而灭了。 “喝得好快。”罗德赞叹道。 托尼望过去，黛茜正恋恋不舍地将奶瓶抬得高高，小嘴噘成了金鱼，想再喝一点点，奈何瓶子里实在是一滴也不剩了，舔舔花瓣似的嘴巴，手脚并用爬离了罗德的怀抱，又要来抱他的腿。 敢情并没有喝饱。明明大半个小时前为了哄她睡觉，已冲了一瓶奶喂下去。 “妈姆。”小团子揪着托尼的裤腿，呀呀地叫人，这回叫得更清楚些，见他不应也不哭不闹，只是张开了五指，意犹未尽地盯着沾在指缝间的一点点果汁看，凑到嘴边想吃一吃。 然后就给高冷得不行的老父亲抱起来，坐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睁睁瞧着他带点嫌弃地把她最后一点食粮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黛茜鱼一样扭了扭，动作没他快，等缩回小手来什么也没了，看看手再看看他，好不伤心地咕嘟道：“没……” 不怪这样嗷嗷待哺，实是托尼·斯塔克养了个了不得的宝宝。 放在平时，一碗粘稠的南瓜汤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小团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见他用午餐，又咕噜噜地爬到餐桌底下，扯着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饭。 带去看过医生，说什么毛病也没有，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难不成还能吃穷他。 唯独叹息的是喂了这么多还小小的一只，令人不禁要怀疑小雏菊的食道是否连接着大海。 托尼此时此刻在黛茜口中又当了一回妈，扯嘴角僵硬地笑笑，还怀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但其实深究起来，团子叫妈，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摊开空空如也的手给托尼看，没得到回应，闷闷地转了小身子去看罗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没。” “快给她！”罗德道。 托尼嗤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橙，在手里抛了抛，马上看见小团子的一双大眼睛亮起来，面无表情道：“说要。” 她伸长了手来拿。 奈何胳膊才一点点长，看着橙随即被举得高高，没有法子，埋头往托尼颈弯钻。 撒娇也没用。 “说话。”老父亲很坚持。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怀里这个要把他脖子钻出洞来的吧嗒吧嗒嘴，鹦鹉学舌说了“要”。 橙子总算到黛茜手里。可没有剥皮，因为托尼说了要等一下才能吃。 “刚好你来。”女儿低头不做声地用小手抠橙子时，托尼对罗德道，“可以做个参谋。” 罗德奇道：“你什么时候还会找别人做参谋？” 再看他一挑眉，顿时有种怪怪的预感，还没等问，就听见电梯响，随即噔噔噔的高跟鞋声，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儿脱眶，掩唇咳嗽起来。 客厅涌进一群或浓妆或淡妆的女人，鞋跟细细，支撑着丰腴的身体，走起路来那摇曳的波，波成了波浪的浪。 “我要换保姆。”托尼道。 “怎么突然要换？”罗德转开视线，怕看花了眼，“瑟琳娜不是很好吗？她甚至有你母校的毕业证书。” 董事长脸上淡淡的：“想换就换。” 说来遗憾，如果不是那个什么瑟琳娜趁他不在，偷偷教黛茜管她叫妈妈，以她的耐心还能做得久一点。 但她以为他不在，其实他在。 出门忘拿东西去而复返，听得清清楚楚。 托尼·斯塔克亲手炒的鱿鱼，吃着想必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 他本来没放在心上。 谁想到当晚小团子洗了澡，香气呼呼地在他大床上翻滚着玩儿，滚到他身旁，小猫一样爬到他胸膛上趴着，像卧了个面团，伸手就来摸摸胡子。 老父亲放下手机，冷漠漠看她一眼，她反而给逗得笑起来，咯咯地，然后高高兴兴来了一句：“妈……妈姆……” 第一次说话，就是这样。 “你自己要换保姆，当然你自己挑。”罗德懒得搅和好友乱七八糟的事，袖手在一旁，“最好要黛茜喜欢。” 说得简单，小团子喜欢的人三个指头能数过来。 应聘做保姆的一群站在那儿，目光放在托尼身上比放在黛茜身上多。 团子还在跟橙子斗智斗勇，手指扒着，竟真让她把橙子皮给扒开来一块，高兴得不得了，放到嘴边要吃，一瞬间又被无情的大手夺了去。 托尼将她的下巴轻轻一转，让她看看那些保姆：“喜欢哪个指一下。” 这种时候的话黛茜又听不懂了。 圆溜溜的大眼睛分明还盯着飞走的橙，托尼再说一遍，她只知道是不肯给自己吃东西，一个劲儿摇头。 粉粉的团又偎到他怀里，两只手抱了他的脖子，哪里也不看。 再惹怕真要生气了。 托尼脸上浮现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抬手撇了撇，让好不容易进来有机会进别墅来一趟的保姆应聘者们撤回去。 罗德在这里待的时间足够长，本来也只是有段时间不见黛茜想得慌，过来看一看，这会儿也站起身，说要回去。 “下午跟国务卿有个会。”他扬扬手里的车钥匙，“你知道的。” “我不想知道。”托尼垂眸道。 罗德就笑，转到他背后，看见小团子埋了一半的脸，伸手指勾勾她的手：“再见宝贝，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宝宝小小的手还没一点，轻轻勾着，心又软了一回。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 电梯降下去。 钢铁侠不知是不是因为罗德方才提到的国务卿而坏了几分情绪，黛茜乖乖地不闹，他也就把橙开了给她吃，末了将脸蛋上都是橙子香气的女儿放到软沙发上，摁电视开关调出社会新闻：“待在这里不要动。” 黛茜似懂非懂，看他转身往客厅外走廊去，第一反应是要跟着，但随即给新闻主持的说话声吸引了注意力，望过去看了一眼，视线便挪不开了，乖乖坐在那儿看新闻。 小团子爱看新闻更甚于动画片，这是老父亲自己发现的。 良久，托尼从房间出来，黛茜还在全神贯注地看。 他脸上那抹暗色是已经消失不见了，过去要抱起她，打算今天出去外面吃饭，目光不经意在电视屏幕上溜了一圈，神情又有些微妙。 女主持人正解说一个Youtube上最新流传的视频。 穿红蓝蜘蛛衣的灵活身影从大桥顶滑翔而下，顺利卡停了两辆即将相撞的货车。 这个人，他们管他叫邻家英雄，更多时候称呼以代号，蜘蛛侠。 黛茜看得眼睛亮亮，也不知看懂没有。 托尼盯着电视直到换下一则新闻，沉默半晌，从口袋取出手机，对女儿道：“你不是有个第二喜欢的人？可以兜着风去看一看。” 小团子转过头来。 托尼摁了拨号键。 才响一声，等待都不用等待，对面飞快接了线，语速之快，传过来的电波都是曲折的。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斯塔克先生！” 4第四章 礼拜六这天，斯塔克父女起得很早。 董事长本来没有固定的起床时间，一向睡到什么点就什么点起，自从养了个宝宝，规律得仿佛提前进入养生期。 贾维斯的轻声呼唤也难消的起床气，在看见摇篮床里坐着等父亲、握小拳头擦眼泪的团子那一刻，恐怕已经荡然无存了。 平心而论，黛茜还算很好带的。 她只睡前醒后一段时间最黏人，要托尼抱在怀里拍拍背，其余时间知道他在附近，就都肯在保姆照看下自己玩儿。 “先生，有国务卿那边发来的邮件。”吃早餐的时候贾维斯这么说。 老父亲正百无聊赖地看团子吃饭。 新招的保姆舀了一匙羹的蔬菜泥喂到那迫不及待张开的小嘴里去，小东西吃饭吃得很好，因为喜欢，眉眼嫩生生地舒展着，圆鼓鼓的脸颊动两下，饭就进了肚。 智能管家的话真有些坏了清晨的大好时光。 托尼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拈起颗剥皮去籽的葡萄肉，故意地馋他女儿，回答贾维斯就有些漫不经心：“你看过就能丢进回收站了。” “好的先生，我马上看。”贾维斯道。 白白胖胖的小手指正往上勾着近在咫尺的葡萄。 宝宝椅显然限制了黛茜的发挥，要站不能坐着也不是，发现怎么也勾不着之后就改抓为指，奶音颤颤地对托尼道：“要。” 这个“要”字昨天教过，今天就发音发得很清晰，因而也不用眼巴巴地求，顺顺当当就吃着了甜葡萄。 吃完饭要出门。 哈皮很快上楼来，趁托尼换衣服的空当接过保姆手里的妈妈袋，打开看，里头有奶粉、换用的奶瓶、装热水的保温杯、湿巾及纸尿裤若干，还有一套备用的小衣服。 带孩子真不容易。 这么感叹的时候，小团子扶着墙，在保姆陪同下慢慢从婴儿房走出来。 金发的宝宝今天穿了嫩黄的小裙，底下配着蓬蓬的白裤子，头发分两边扎成了圆圆的小球球，一些扎不起来的绒毛在底下飘着。 黛茜走得摇摇晃晃，但知道要出门，兴奋得快跑起来，临到头看见站在客厅的不是托尼，却是微笑着弯腰朝这头张开臂膀的哈皮，笑容渐渐消失，一个急刹车，“呲溜”地拐到旁边去。 灵活得令人咋舌。 哈皮的笑容也跟某国男人的发际线一样渐渐消失了。 黛茜·斯塔克怕她家里的司机，说来很有意思。 这是个爱出门的宝宝，往往在外头玩得兴奋，不愿意被抱上车带回家。 但不回也得回，最后不是给托尼就是给哈皮硬抱走，眼泪汪汪也没用。 要么说不公平——明明干的是一样的坏事，托尼始终是黛茜第一喜欢的人，哈皮在她眼里就成了坏叔叔，看见就跑。 哈皮一颗心好苍老。 小团子逃到一旁环顾四周，没瞧见托尼，再回头看到哈皮上前两步，正冲着自己而来，慌慌张张地嗯一声，眼里就酝酿了一层亮晶晶，超级可怜。 不知道还以为怎么欺负了她。 哈皮又好气又好笑，在原地站住了，举双手投降：“大灰狼不抓你了，我的小小姐。” 话是这么说，该抓的时候还得抓，要背的锅怎么也甩不掉。 黛茜还是不乐，终于听见走廊里熟悉的脚步声，一看老父亲系着香槟色领带往这里走来，骨碌碌过去，踮脚急迫地要抱。 等到如愿以偿给抱在托尼怀里下楼，看她一张小脸，又是开心起来的。 孩子是世界上最难懂的生物。 停在地下车库最里头的是一辆迈巴赫62，哈皮过去打开后座车门，看托尼把那紧紧揪着他西装外套的团子放进儿童安全座椅里，扣好安全带，才转到另一边去看另一个车门。 黛茜手里给放了罗德昨天送的布娃娃。 其实该给个磨牙的小玩具——她最近长牙，总是嘴巴痒痒地要啃东西。 “突然想要去皇后区？”哈皮从后视镜里看托尼一眼，“你真关注青少年的健康成长。” “定时家访是为了你的心脏着想。”托尼道，“我看过你的心电图。” 做个司机，还要兼职英雄之间的联系人，偶尔客串保姆，也是不容易。 但不想做联系人的司机不是好保姆，辛苦辛苦替董事长减轻压力，哈皮抱怨两句，该工作的时候还是工作。 令人肃然起敬。 “不准咬。”托尼往旁边看一眼，伸手按下黛茜放到嘴边的布娃娃的头，按按钮放了前后座之间的隔板，点亮手机屏幕，往前一挥，投映了昨日看的新闻画面在上头。 两辆满载的货车，能瞬间将一个人的身躯挤压成肉饼。 团子看着看着，眼前一亮，伸手去指被给了特写的蜘蛛侠。 “你很快能看见他了。”托尼闭上眼，靠着车座养神，“彼得。” “皮。”小雏菊学舌道。 “彼得。” “皮。” 她很喜欢彼得·帕克，倒使人意外。 发现这一点是在上次皇后区家访的时候，托尼带了她去，临走时哈皮一贯唱白脸要抱人，惹得小小的一团抓着彼得的鞋带哭起来。 那时黛茜还不会走路，逼急了就满地乱爬，奈何哈皮的一双大手像网一样将她笼罩，这么一来，惹她哭得更厉害。 另一双手拯救了她。 待泪眼模糊地回过神来，已经是在个散发着高中生特有青春气息的怀抱里，他抱她不很熟练，低下头来生疏地哄着，笑容像小太阳。 ……归根到底还是哈皮背锅促成的这个第二喜欢。 迈巴赫驶过皇后区大桥。 抵达传闻中邻家英雄蜘蛛侠居住的小公寓时，团子已经在车上睡了短暂的一觉。 跟老父亲一样，黛茜也有点起床气，表现为非自然醒状态下的不愿动弹，呜呜地要埋在怀里，奶气呼呼的小身子好一会儿才能自己爬出去。 两只鞋子是托尼给穿的，终于没像上次一样左右脚穿反。 透过车窗望出去，公寓门口已经站着个穿“理论物理实验室”印花白T恤的高中生，有些紧张又假装不紧张地站着，看见迈巴赫，下意识就往前两步。 车门打开，下来的果然是西装革履的钢铁侠。 他臂弯里那小小的身影看见彼得·帕克就跳跳鱼一般乱动弹，指着这头说要，恨不能背上长双小翅膀立时飞过去。 “嗨，斯塔克先生。”彼得抬手打招呼，视线一移看见下来关车门的司机，“嗨，哈皮。” 他看见黛茜显然也很高兴，因而本想马上走前来，发现黛茜给放到地上竟能迈着小脚慢慢地走，就在原地站住了，蹲下拍拍手，笑道：“来这里。” 大人几步路的距离，托尼没拦，看那小小的嫩黄的一团高兴地跑去。 黛茜这时候比躲避哈皮还要灵活，扎成小球球的软发在脑袋上一蹦一蹦，眼看要投到彼得怀里，笑得眼睛弯弯。 却就在这一瞬间，小胖腿平地一绊，自己还没反应，先“啪叽”地摔趴在地板。 用老父亲的话说，像跑飞起来的小绒鸡摔成了软趴趴的鸡蛋饼。 5第五章 鸡蛋饼在地上凝固了。 这么一摔也不知摔疼了没有，彼得面色一紧，想上前去抱，却接收到来自托尼的眼神示意，怔怔地停了脚步。 “自己起来。”托尼道。 这么样未免对个一岁半还不到的孩子严格了些。 但看地上扑街的小团子，呜呜过后竟很坚强地没有哭，小手撑着地，慢慢爬起身。 黛茜自然没料想会摔倒，事实上这一跤来得突然，她现在也还没回过神，懵懵地看看摸脏了的小手，再扭头回去看身后站着的老父亲，大眼睛里终于泛粼粼的水波，暂时没了找彼得的心思，走回去找托尼要抱。 小面团这会儿的脚步格外蹒跚。 她还不会说疼，被托尼抱起来之后直举着一双手给看。 托尼用拇指揉了揉那嫩嫩的掌心，连指缝也看过，确认半点擦伤都没有，语气和缓些：“没受伤。” 黛茜又折下腰摸摸两只膝盖。 真是幸运，小裙子有些碰脏，她身上却无一处破皮，唯独膝盖皮肤发红，揉揉也就好了。 彼得默默瞧着这一幕，嘴角含笑，某些念头一闪而过间，生出几分羡慕来。 团子随后又给放到了地上。 她自然还想过去跟第二喜欢的彼得玩，这回吃了教训，要牵着托尼的一根手指走。 托尼不给。 “走过去。”方才难得温情，现在又恢复高冷老父亲人设，董事长放开女儿的手，抱臂淡淡道，“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黛茜听不懂，抓抓小手，等着他来牵，怎么等都没等到，逢着彼得温声呼唤，穿软鞋的小脚在地上犹豫地徘徊徘徊，到底鼓起勇气，迈出摔跤后的第一步。 “不准跑。”托尼道。 彼得这回总算是成功搂着了小雏菊绵软的身子，抱着她站起身，对托尼道：“上楼去吧，斯塔克先生？” 他的梅婶婶不在家，虽说提前知道了托尼·斯塔克今天要来，照样一大早赴朋友的约出门去——世界这么大，总有些人不买超级富豪的账。 托尼一笑置之。 “我看了昨天的新闻。”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时候，董事长鼻梁上还架着那款DITA-FLIGHT.006的墨镜，透过镜片，看得出坐在对面那少年英雄稍稍的拘束，“茶不错。” 黛茜坐在一边安静地摆弄玩具。 彼得抬手摸摸鼻子，不知怎么有些心虚：“啊，新闻……我只是放学路过。” 为着这个“路过”，非但又赔了一个背包，自行车也找不着了。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托尼一挑眉。 邻家英雄张张嘴，话没出口，脸上表情已写得清清楚楚。 “至少好过在私人飞机上跟鸟人搏斗，对不对？”托尼再抿一口茶，放下茶杯，“我看了你的考试成绩饭，上面写着，彼得·帕克——非正式的超级英雄——最近有了留级的打算。” “这太夸张了！”彼得翻了一下手掌，“而且你不能，斯塔克先生，就像黑客一样打开电脑调出我的成绩单……” “我甚至可以不用电脑。” “我是说……” 这家访恐怕要进行很长一段时间。 黛茜无心听这两个人说什么内容，想来也听不懂，将布娃娃抓着摆弄片刻，渐渐无聊起来，在地上骨碌骨碌爬，爬到桌边，趁托尼不注意，悄悄摸了放在盘子里的一只核桃红枣面包片。 她喜欢面包。 小团子满心欢喜地背对着两人把面包片放进嘴巴里。 …… 三秒不到，小脸皱着又拿出来，放在眼前看看，给那奇特得超了幼儿纲的口感弄得懵懵，几乎怀疑起一年零两个月的短暂人生。 钢铁侠跟一手栽培起来的邻家英雄说着话，腿上突然趴了一张软软的幼儿饼。 全球限量斯塔克牌，奶味儿，笑容跟眼泪夹心，口感复杂，不宜食用，最适合好好养大。 他低头见小团子直揉眼睛，知道她犯困，抬手对彼得道：“稍等。” 妈妈袋里的东西成了老父亲标配，托尼拧开盖冲了大半瓶的奶，摇晃摇晃抬起头时，看见蜘蛛侠睁圆的眼。 “怎么。”他冷漠漠，“只是人生必经过程。” 彼得就笑。 黛茜抱着奶瓶，躺在托尼臂弯里慢慢地喝，另一只小手还玩他西装上的扣子，想必奶瓶中滋味不错，喝得脸蛋粉粉。 一瓶奶喝完，团子也微微背脊起伏地睡着了。 彼得从托尼那接手了宝宝，将她放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睡。 他是心细，在床沿堆叠了厚厚一层的被子，堡垒一般，围着这酣甜的小天使。 “黛茜长得好快。”回到客厅，彼得道。 托尼就道：“你长得也很快。” 彼得有些赧然，想起什么，是某件不可说的事情发生后一直想提又不好提及的，这会儿见托尼心情不错，拉了椅子坐下，边酝酿边道：“斯塔克先生，我听人说，其实是听别人的朋友说，他有一次在火车站见到个长得很像美……”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小下去。 因为对面那男人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有了逼人的气势。 彼得过了好几秒才发现这种严肃并未针对他话中提到的某个人，因为恍神间托尼已经扶着墨镜腿站起，旋身往外走：“离开一下。” “斯塔克先生！” 彼得跟着起身，一阵莫名却来不及问，只看见钢铁侠瞬间装甲覆身自窗户呼啸而出，耳畔遗留着他走前夹在窗户缝的一句话：“看好我的孩子，彼得。” 后来才知道那么说着话的时候，皇后区有栋大楼炸了。 彼得·帕克坐在房间的转椅上，对着床发呆。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记得时针往后面拨了一格，但托尼还没有回来。 奶嫩的团子平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睡着，小手摊在脸颊旁，松松地握个拳头。 做小孩真好。 做个有父亲的小孩，就更好…… 彼得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看见床上那团一动。 黛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没清醒，身子自动翻了个面，向着他这头。 蓝眼睛在迷懵中越睁越大，等她慢慢爬起身，彼得才后知后觉地想，她该已经完全清醒了。 “你好，黛茜。”他轻声道。 这轻声细语的招呼没能安抚刚刚睡醒要黏人的小团子。 事实上，在左右张望没看见托尼的身影时，她的眼泪就开始啪嗒啪嗒掉，小嘴张着，奶颤的哭腔道：“妈姆……” 哭得没育儿经验的高中生彼得好不惊慌。 他去抱她，她也不是不给抱，但一定要四处看找托尼，找不着还是哭，小小声地，成了个泪包。 “不哭不哭不哭不哭。” 蜘蛛侠抱着孩子在家里狂奔。 狂奔也没用，肩膀已经湿了一片。 万幸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彼得想起个救星，翻箱倒柜，找出蜘蛛战衣的神奇头罩。 于是再将视线移过去，就看见带着红蜘蛛头罩的邻家英雄，在AI凯伦的指导下边抱着黛茜边冲奶粉。 但抱着宝宝操作实在不便，没奈何只能重新将团子放在客厅的地板，开电视给她看托尼·斯塔克的新闻访谈。 “爸爸在这里。”彼得哄道，“先看一下，乖。” 黛茜眼泪汪汪，爬过去紧紧贴着电视柜，小手伸起来要抱。 电视里的人哪能抱。 真是好笑得让人心疼了。 彼得真是不忍，加快了动作去厨房取热水冲奶，想着能暂时止住她的哭泣。 遵照着凯伦先放水再放奶粉的嘱咐还是手忙脚乱。 “什么温度才叫适宜？”他自言自语，将奶瓶里的奶滴了几滴在手上。 据说冲泡奶粉最好用40度的水，70度也可以，再烫就要破坏奶的营养。 不烫。 他到底还有些不放心，保险起见，拧开奶瓶，仰头往嘴里隔着空气倒了一点点品尝。 确实是不烫。 彼得终于满意，将奶嘴慢慢地拧回去。 这时候突然觉得屋子里好安静。 新闻播报的声音倒还是有，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没了小团子轻轻的抽噎声。 他身体一僵，慢慢地将脸转向与客厅一道矮墙之隔的厨房口。 那地板上正坐着一只小小的身影，看姿势，显然刚爬过来不久。 哭得尽是湿湿泪痕的小脸上终于暂停了落金豆豆，那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头，准确来说是盯着彼得。 更准确一点，是盯他手里的奶瓶。 然后目光移过来，跟渐渐红了脸的蜘蛛侠四目相对。 彼得·帕克感觉自己在一个幼儿的脸上看到了种……还含泪的震惊。 他抬手按住额头：“你听我解释……” 6第六章 怕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团子还在看这边。 真不知该算坏事还是好事——她因为这份震惊，一时没再哭，也没再巴巴地要找老父亲，只是在彼得默默放下奶瓶时，扶着墙站起身，过来找他要奶喝。 睫毛上还颤颤地挂着泪，连带着头上小球球也不甚精神地耷拉下去，睡醒了没梳理，绒毛乱乱的。 小手又抹泪又爬地板，摸得脏脏，即便如此，当给黛茜轻轻揪扯住裤腿的时候，彼得心里也踩了棉花一样柔软，弯腰抱起这团，放她到擦拭干净的流理台上坐。 那小胖腿盘得像模像样。 “试过水温了，不烫。”彼得轻声道，把奶瓶放在黛茜手里，“喝吧。” 小孩子，说到底还是有些护食。 黛茜接过奶，捧着含了饱饱的一大口，又不咽下去，脸颊鼓鼓。 不知是不是因着方才撞见彼得“偷吃”，她喝得不很安稳，总有意无意把视线放过这边看他。 蜘蛛侠挺直腰杆，竭力使表情正义凛然。 他自认是问心无愧地跟小团子对视，哪想她看着看着他，表情渐渐……有几分凝重。 “？” 彼得心道不该如此，正要再笑笑，却见喝着奶的这个慢慢吐出奶嘴，犹豫一下，最终战胜了自个儿的护食本能，将奶瓶递到他跟前来。 他有些发呆。 这不是大人怔怔就是小孩子发呆的循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止，但这回愣怔过后，邻家英雄心里挤海绵一样涌起股好笑，然后就真的掩面笑出声。 笑里夹杂些热乎乎的感动，像方才冲奶粉的水，一不小心倒了一点到心窝里。 难怪都疼这小小的一个，实在惹人疼。 “我……刚才喝过了。”彼得屈膝同黛茜平视，笑道，“谢谢你。” 话说完，见小雏菊动作飞快地将奶瓶护回去，含着咕咚咕咚，脸颊喝得红润润。 明明不舍，可见刚才那一让做了多大的让步。 要能这么安安稳稳地把奶粉喝完，实在是幸运。 可惜黛茜记忆好得很，没人再觊觎她的饭，捧着安心喝了两口，渐渐地又回想起那莫名失踪、到现在也没个人影的无情老父亲，眼眶湿润，脑袋往外探着还要找。 “爸爸有事出门，很快回来。我们玩好不好？”彼得真是不敢让她再哭，翻手一道白影，哄道，“看，蜘蛛。” 小团子登时睁圆了大眼睛。 墙上印着一张晶莹剔透的蜘蛛网。 酷毙。 良久，跟邪恶势力搏斗的钢铁侠终于返回。 托尼推窗而入，顺带着卸了身上些许擦刮的装甲，伸长耳朵竟没有听见预想中女儿的哭泣声，反而是从彼得卧房传出的咯咯的笑，显得不知有多快乐。 他走过去。 先看见站在床沿抛球的彼得·帕克，却找不着黛茜的踪影，踏进房门一瞬间才发现，墙上用蛛网粘了一只小小的团子。 团子正乐得小手直舞，还试图伸手来抓球，一时间连心心念念的老父亲进来了都没发现。 空巢英雄面无表情：“……打扰了。” 听见声音的蜘蛛侠手一僵，球掉到地板，骨碌碌地滚。 黛茜还给粘在墙上，他心虚得猫飞耳朵：“斯塔克先生……” 小雏菊今天玩得非常尽兴，到点了要回家，还老样子抓着彼得不肯走。 唯独不同的是她现在会站，所以改抓鞋带为抓裤子了。 “让孩子带孩子。”临行前，托尼摘掉墨镜，用那枫糖色的眼睛凝了彼得一凝，自问道，“怎么想的？” 彼得本想着要得到他两句淡淡的责备——普通人大概不会把宝宝粘在墙上玩——低头屏息，等待接下来的训话。 肩上落了大手轻轻的一拍，随即听见托尼又开口：“多谢你，蜘蛛侠。” 险些以为听错了。 邻家英雄飞快抬头，双眼亮晶晶，想确认方才入耳的那句感谢无误，却见托尼飞快侧过脸去。 黛茜在玩他的领带，余光瞥见彼得在看这头，又不安分地乱动，想再让彼得抱抱。 再抱还不如直接住他家。 “走了。”托尼招招手，也不回头看，心知彼得一直站在家门口目送，快到走廊转角才慢慢说了最后一句话，“背包跟自行车组的包裹在大门后头。” 这回托尼亲自抱孩子上车，倒终于免了哈皮的一次黑锅。 车启动的时候，坐在安全座椅上的团子恋恋不舍，一直盯着车窗看。 “再看也看不出朵花来。”老父亲道。 刷一下将帘拉上了。 这绵软的就猛地一扭。 纵使在驾驶座上开车的哈皮也觉出黛茜小小的不开心来。 谁说小孩子就没有脾气，托尼家里的养的这个实有一定程度的分离焦虑，尤其像今天这样不说一声就走，倘若没有彼得，小团子能边哭边找一个上午。 托尼不说话。 黛茜的不乐一直持续到家门口。 她给托尼从安全座椅上抱出，抬眼望见熟悉的地下车库，知道到家，扭着要下来自己走。 孰料不遂人愿，父亲的臂膀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说话。”托尼道。 怀里这条小鱼还是挣扎，直到他从车库冰箱里拿出一包糖，拆了一个在手里，才令得她乖乖不动弹，两眼望着想要。 “说话。”他还是坚持，“我怎么了？” 小团子不情不愿，加上词汇量有限，为着那点子不开心和糖果憋半天，憋出两个词：“妈姆，没……” 说完就往怀里乱钻。 这次怎么钻也不见老父亲将自己抱开。 背上落了个大手轻轻地拍，混在电梯关门上升的细微声响中，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他也没指望她听懂：“当初掉我这里你就该后悔。” 这么说着，黛茜又抬起头看他。 她今天哭的时间长，小小一层眼皮浮着粉，但脸蛋还是面捏的一样可爱。 “好吧。”托尼道，“啵啵。” 胡子扎扎的唇在这小东西的脑门儿上亲一亲，好歹养了一年，心知这样表亲近最能哄她高兴。 果然听得黛茜咯一声，又是眉开眼笑的了。 老父亲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柔。 只是这温柔刚起，下一秒就给余光里一个端坐的身影屏退到不知哪里去。 那人穿得休闲，衣袖卷到肘弯，手上端了一杯咖啡，虽然他不喝咖啡。 袅袅热汽里，一双碧绿的眼无比认真地盯着方才还很温情的钢铁侠看。 真的很认真，就差做笔记。 7第七章 “所以……你的笔记做完了吗？” 托尼倚着门懒洋洋道。 灯光将他洒落在地上的影子拉扯得很颀长，还有袅袅腾腾的烟，那是咖啡杯里的热气。 他对话着的那个人此时正站在卧室大床的床沿，垂眸认真看床上那绵软团子的一举一动。 黛茜刚刚洗了个香香的澡，小身子裹在飞鼠形状的睡衣里，扯着盖在肚子上的大毛巾玩。 她根本还不困，短短的手脚跟铺天盖地大毛巾搏斗，斗着斗着就将自己缠裹成了胖胖的茧，脸蒙起来，在底下小声地呀呀呀。 床边那人神情终于一动，伸出手去，要救她出天罗地网。 但指尖还没碰到混着奶香跟婴儿沐浴乳香味的面团，先见大毛巾呼啦一下给掀了开去，冒出黛茜的一张脸来。 小雏菊瞧见他，笑出两道小月牙，又把毛巾蒙回脸，骨碌滚到另一边。 “我不懂。”幻视低声道。手还维持着那个要拉毛巾的姿势。 这位由反派奥创用再生摇篮孕育、从心灵宝石中获得生命、借用贾维斯的意识思考、最终被雷神拿着锤子砸了一下才出生的英雄来历复杂，跟这幢别墅里两个人的关系也复杂。 他该算是贾维斯的兄弟。 而贾维斯诞生于托尼·斯塔克之手，顺着推下去，幻视就成了……钢铁侠的儿子。 “我拒绝。” 罗德这么兴致勃勃推导的时候，被托尼冷冷地泼了很大一盆冷水。 幻视是独立的个体。 而且是独立又科学的个体，富有研究精神，还是哲学家。 内战过去这么久，幻视隐藏了曾经红皮肤绿披风的形象，幻化出一身完完全全属于人类的皮囊——茶色短发，一张脸居然很有些……科学研究者式的英俊。 看他瞧着黛茜时满眼的认真，也的确像科学研究者。 他这次过来就是看黛茜的。 而且已经蹭吃蹭喝了两天。 只是看归看，幻视计算机般高速运转的大脑未必能理解一个幼儿的心。 就像现在。 “她跟你玩‘在哪里’。”托尼冷眼旁观，抿一口咖啡，见他实在疑惑，才不紧不慢道。 老父亲倒是对女儿的心思了如指掌，然而这一点说破他未必愿意承认，像那天被幻视撞见为逗小团子开心低头而啵啵脑门儿的一幕，董事长的脸色臭了半天。 “原来如此。”幻视道。 “你还要这么研究多久？”托尼问。 当然如果不催，别墅的客房怕是天天客满。 毕竟幻视第一次看见黛茜就沉默地紧盯不放，然后做出了个“神奇”的论断。 “什么神奇？” “生命。”他伸手摸摸黛茜的头发，很快又缩回手，搓搓手指，觉得触感太不真实，“她是特别的。” 干脆不要做英雄，做神棍更合适。托尼一句都听不懂。 但幻视跑来蹭吃蹭喝，托尼也不是完全不肯。 像第二天他赶着要去开国务卿的强制会议，就能够把女儿交给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托管半日。 幻视犹豫一下，点头答应了。 咂咂吃奶嘴的小团子还不知道自己要由这斯斯文文的门外汉照顾半天，被托尼从他怀里送出去时，还天真地伸着小手，愿意给刷过两三天脸的幻视抱一抱。 保姆今天给黛茜穿了一身连体的小熊衣服，屁股底下有扭扭的短尾巴，头上还戴个圆长耳朵的帽子，在地上爬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个圆滚滚小小只的奶熊。 脖子上还挂着块婴儿巴掌大的小牌——黛茜原本想咬，被老父亲严肃教育着禁止。 幻视没有抱黛茜。 她太软，他抱着……莫名有些心慌。 打架都不见心慌。 托尼·斯塔克驱车而去之后，幻视询问过保姆，往常这个时间黛茜都由托尼抱着出去走一走，听完思忖片刻，脸上难得流露出点类人的赧然来，低声道：“那我也带她出去。” 奇异的是，这回托尼不在身边，小团子竟没有哭。不知是不是因为告别后才离开的关系，抑或她还不困，总归是愿意抱着奶瓶给放上儿童出行车，让幻视推着出门。 周围很大一圈地方都是冠了斯塔克这个姓氏的产业，带着黛茜出门就相对安全些。 幻视本想带着团子到小公园去静坐着观察，谁料走出来这眼睛大而明亮的就看见了超市的标牌，凭着以往被托尼带着进去购物的经验，知道里面有很多东西吃，丢了奶瓶，用手指使劲儿地指。 是不去就要长出小翅膀自己飞着去的架势。 加上小雏菊巴巴望过来的眼神实在令人不忍心拒绝，幻视权衡再三，到底推着儿童车迈进了超市大门。 一进超市，黛茜就不肯坐车，扭着要下来。 幻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没见过这样的，红红小嘴一张像要哭就令得他缴械投降，伸过去的大手有些不稳，小心翼翼将这绵绵的面团从车里捞出来，像托着棉花。 一瞬间说不出的异样感觉，用什么公式也没法计算。 熊宝宝迈着小脚吭哧吭哧溜得飞快，才过几天，竟走得好了许多，若非幻视紧紧跟着，真是撒手就没。 黛茜远远就看见个仅仅吃过一次、还想吃老父亲却不肯给的东西，高兴得嘟嘴呼呼，直直走过去，穿行过两个货架，终于在个冰淇淋柜前停下。 冰凉的甜的口感……还是在某一次她哭得不行时托尼才勉强给舔一下，用来止她的哭泣，这个叫冰淇淋的东西深深印进小团子脑海里，每回来都想要，这回也不例外。 她转头看看跟着过来的幻视，腿一弯，在柜子前蹲下，小手扒着玻璃门看里面的雪糕。 这么蹲着像个棕绒绒的小胖球。 纵使幻视再不懂孩子，此刻也知道她是想吃，心里一动，伸手去摸摸口袋。 黛茜看着琳琅满目的冰淇淋杯，缩回一只手，放了手指在嘴巴里含。 然后感觉身边有个大大的影子也矮下来，转头去看，对上一起蹲下的幻视的眼。 “你想吃吗？”他问。 小团子就伸手指冰淇淋——她也不管听懂没听懂话，想要是真的。 如果眼前人是托尼，现在就该抱起她，一边说不能吃一边走掉。 但幻视没有。 他眉眼一动，也指着冰淇淋，低低地说了句什么话，跟贾维斯同款的金属嗓音听起来非常温柔。 “我可以……”他道，“陪你一起在这里想。” 那伸去掏口袋的手没掏出一毛钱。 话说出口的同一时间，另一端国务卿私人会议上，谁也不知道钢铁侠为什么突然仰天一声叹，叹完还用手盖住眼睛，好一会儿都没放下来。 大概即便用耳朵听着，也生出种“不忍直视”的心情吧。 8第八章 黛茜经历了有生之年最复杂的心路历程。 想想看有时候知道的不那么多也许真是好事——至少在幻视面不改色说出只能陪着一起想想冰淇淋有多好吃以后，她因为听不懂，还是期盼而雀跃的，舔舔嘴巴，已经做好了吃一口凉凉的甜的心理准备。 熊宝宝喜欢得就差在冰淇淋柜面前打个滚儿。 她甚至也不吃手指，两只小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专心致志蹲着，等待身旁这个大人拿出冰淇淋喂。 这副模样即便平时吃饭吃得开心也少见。 所以当小团子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意识到冰淇淋不会来时，大眼睛里期待不已的亮晶晶就换成了伤心的亮晶晶。 伤心得很有层次感。 黛茜先是确认心爱的冰淇淋真的插翅而飞，眼睛一眨，眼眶湿润起来。 她倒还没有哭，环顾四周，扶着冰箱颤巍巍站起，开始思念不在身边的老父亲，小声地叫一句“妈姆”，才啪嗒啪嗒掉下一个幼儿生命难以承受之痛凝结成的大颗泪珠。 “噢。”幻视两只手伸过去，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我……” 他感觉胸腔咚咚咚地跳。 咚咚咚是紧张的节奏，无计可施，纵使有雄辩的口才，此刻也哑口无言——说什么黛茜都听不懂。 试图背诵冰淇淋成分表来哄孩子失败之后，超级英雄终于灵光一现，想起儿童出行车上塞着临行前保姆给的糖果，拿出一颗，剥开糖纸在黛茜跟前晃晃，才把这只边呜呜边找托尼的泪包安抚住。 “好了，没事的。” 幻视最终还是手臂僵硬地抱起面团似的小雏菊。 他学在别墅里看见的托尼的手势，轻轻拍黛茜的背，感觉怀里这哭泣刚止还颤抖着抽噎的脆弱生命平静下去，长出一口气。 像打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对不起。”他道歉道得相当诚恳，低头问抓着自己衣服的团子，“原谅我行吗？” 小熊的衣服毛绒又温暖，布偶一样。 这么一低头，莫名觉得她更小只了些，才一丁点大的孩子，趴在怀里，毫无杀伤力，却轻而易举将人钳制得举双手投降。 甘愿投降。 幻视心里升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 这感受在黛茜拿着糖果仍旧伤心却愿意还往他怀里缩一缩时，放大成了鼓胀胀的热意。 神奇的幼崽。 这桩乌龙说起来也怨不了幻视。一个不需吃喝、靠光合作用就能活下去的超级英雄，连衣服都能自己变，带钱出门实在多余。 科学的观察与研究进行不下去，囊中羞涩的临时保姆决定还是带着黛茜回别墅。 谢天谢地，一路上没再出什么乱子。 幼儿悲喜如风，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但情绪转移得也很快，小团子吃了糖果，回家途中看见停留在树上的一只鸟，伸手指一指，就没想哭的欲望了。 甚至还愿意学舌，跟着幻视“鸟鸟鸟”一路，到家时语库里已经多出个会讲的字。 幻视没走正门，推着车和孩子进了地下车库。 来回两趟太耗费时间，如果主客观条件允许，他情愿用飞的。 黛茜刚刚看见自己家房子那会儿就知道回了熟悉的地盘，两只小胳膊老早抬起来，要从关着人的儿童车里出去。 “斯塔克先生该回来了。”幻视计算下时间，慢慢道。 他说不上来开心还是不开心，但肯定如释重负。 这种如释重负使他有些出神，手上动作却没停，抱起黛茜，顺带用公式计算了下她如今的体力值，心道托尼再不回来，等会儿这团绵软的犯困，又该到处找人。 幻视一面想，一面双脚离地，漂浮起来。 漂浮上升过程中，躯体渐渐成了透明无色的。 这是他在改变自身密度，以便实现物理穿透——与生俱来的超能力，他使用得得心应手，甚至完全凭本能在操作。 因而忘了一件事情。 怀里还抱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东西。 如果角落里蹲着、默默看完全程的机械手臂会说话，复述起来大概是这么个样子： 幻视带着黛茜飞起来撞地下车库的天花板。 幻视的头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的脖子、胸膛、腰都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消失了。 黛茜留在天花板。 黛茜掉下来。 还要配个午夜剧场的尖叫，来表现千钧一发的紧张感。 小团子还觉着好玩，身体腾空一瞬间以为在飞，高兴地伸手抓抓空气。 然后呼啦啦地掉了下去。 换任何一个人看，心脏也受不了。 从这样的高度往下摔不是开玩笑，能活活摔没黛茜的一条小命。 坠落不过瞬息间。 幸而在小团子才坠落到一半时，凭空伸来一只手，将她稳稳接在了臂弯里。 幻视像从空气里长出半个身子，悠悠接住黛茜，放到眼前看看，确认没事，才慢慢又长出另一半身体。 他正要落地，余光一扫，忽觉车库里多了个人影，警惕陡生，飞快地转脸望去，随即浑身一僵，嘴唇微张地没了声音。 金红装甲覆身的钢铁侠站在那儿，褐发凌乱，手扶豪车，懒洋洋似老早就藏匿在车库等着看这场好戏。 但还热乎乎的飞行器说明他刚刚赶到。 两厢对视，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安静得能听见机械手臂在角落里偷偷移动的声响。 唯独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的小团子还回味刚刚失重的刺激，兴奋地叫一声，在幻视怀抱里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手扯扯他的衣服，想要再玩一次抛高高。 最终还是托尼先开的口。 老父亲瞧着幻视，说话时声音含笑，笑得牙根痒痒那种：“接得真不错。” 9第九章 为表歉意，幻视到底去买了个冰淇淋回来请黛茜吃。 当然，刷的是托尼的卡。 小熊宝宝坐在老父亲腿上，聚精会神地看他拿着勺子，把冰淇淋杯里白白软软的甜挖到金属圆碗中去，两只手乖巧地握在一起，很识时务地不乱动弹。 挖一勺，再挖一勺。 她已经猫似的舔嘴巴舔了许多回，雀跃不已地小声嗯嗯，虽然不知托尼为什么突然愿意给冰淇淋吃，但有得吃总是令人快乐。 等圆碗里装了三勺香甜，托尼将冰淇淋杯随手递给笨笨，再拿起支小小的辅食勺，让黛茜握住：“自己吃。” 团子放在勺柄上的手握成了小拳头，还不怎么会用餐具，一通缓慢的乱划，终于把勺伸到碗里，拨上来一点点冰淇淋，迫不及待往嘴巴送。 第一口冰淇淋就让小雏菊宝宝彻底成了个幸福的宝宝。 那白嫩嫩脸蛋上的一双大眼沉醉地眯着，快眯成两道弯弯的缝，红红的小嘴砸吧砸吧，实在不过瘾，转眼就将勺子扔了，捧起碗，整张脸都埋进里头去吃。 跟熊吃蜂蜜一样。 这头想必是饿急了的小奶熊，品尝美味品尝得吧嗒吧嗒，凑得近了，还能听见她高兴极的一两声笑。 幻视坐在一旁看。 女儿吃得开心，托尼却仍旧是那副惯常的冷漠表情，等腿上坐着的这只掉了个个儿，顶着一张涂着冰淇淋的花脸开心地偎过来，他更是嫌弃地皱起眉，伸手扶住黛茜没一点的小肩膀，冷酷地隔开了父女的亲密距离，另一只手伸去旁边抽面巾纸：“不要弄脏我的衣服，你买不起。” 捏着面巾纸的大手伸过去擦拭小团子的脸颊，动作却是很轻的。 折腾半天，黛茜还是吃着了心爱的冰淇淋，再满足也没有，被托尼放到玩具房也愿意自己玩，拨掉戴在头上的小熊帽子，兴致勃勃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拍打天花板投映下来的九宫格里随机冒头的地鼠。 这是锻炼反应力的游戏。 “养孩子真不容易。”幻视道。 这显然是再真实不过的人生体悟。 “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托尼挑眉道，“至少说明你这半天除开玩空中飞人之外，还是做成了点有意义的事情。” “黛茜的呼吸和体温都很正常，作为孩子，她也非常可爱。”幻视垂眸看着地上拍中地鼠的小雏菊，有些想笑，就弯了弯唇，“如果不知道她是飞船送来的生命，真要以为是个普通宝宝。” 唇弯一下就不弯了。 他道：“我想看看那个飞船，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家的仓库隐藏在别墅正下方，深深的地底，电梯可以直达。 这里还算个育婴房——可惜钢铁侠曾经兴起搞过场家庭聚会大烟花，最原始的几款MK战甲只剩了名牌，没法同兄弟姐妹一起陈列在展示柜。 装甲包围的是个破破烂烂的球形飞船。 从复仇者大厦中抠出，显然不可能完好无损，幸而里头各项装置还是完备的，发射器经过修理，甚至还能够再发射一回。 托尼过去按下飞船某处隐秘的按钮，舱门应声而开，同一年前一样，将里头装婴儿的小摇篮传送出来。 彼时小小的黛茜就躺在那里头，昏黑狭窄，连活动空间也没有，想想实在可怜。 幻视伸手摸摸摇篮。 “非地球人造的飞船，发射地不明，目的地……也未必一开始就是复仇者大厦，往大了说，不排除背离飞行轨道意外降落地球的可能性。”他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发现吗？” 托尼就看他。 这么一眼，幻视就有了论断：“斯塔克先生，请给我看看。” 一连请求了两遍，托尼才往装甲陈列柜招招手，听得柜门打开的声音，名为终极装甲的MK47迈着一双机械大长腿慢慢走出。 它胸口装电核反应堆的地方拆解开，底下竟藏着个圆圆的巴掌大的金属盒子。 董事长藏宝贝的位置真是与众不同。 幻视问了句题外话：“要用这个装甲的时候怎么办？” “放到别的装甲里啊……” 托尼旋开盒盖。 里头琅琅声的，其实没装什么东西，就一个黑不隆冬的金属条状物，泛着低调又奢华的哑光。 金属条一头平平，什么图案也无，另一头参差着，还有镂洞。 “这是……”幻视眸光一动，拈起它放在眼前看看，闭目时额上有金光一闪一闪。 “这不是地球的东西。”他道，“我没见过这种元素。” “我知道。”托尼淡淡的，“除开我已知的，你还能告诉我些更有用的信息吗？” 底下两个英雄私密对话的时候，小团子已经打腻了地鼠，正揪着大熊宝宝的耳朵玩。 保姆不在，但因为有贾维斯全方位无死角看着，暂时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黛茜把大熊玩偶的头拉得很低，想攀爬到他的背上去，一两次没成功，渐渐地失了兴致，左右张望，想找找更有意思的玩具。 这么一张望，果真看见个更有趣的物事，蓝眼睛一眨，骨碌滚到地板，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去。 玻璃上粘着个踮脚张望的小熊宝宝，手紧紧扶着窗，脸蛋也贴上来，像块橡皮糖。 她张望的是一碧如洗的穹顶，天气很好，周围高耸如云的大厦并不多，提供了极广阔的视野。 因而天空中飞着的一个影子就格外显眼。 像鸟，不是鸟。 鸟没有人的修长躯体，伸直的四肢像离弦的箭矢。 更不会在背脊长个深红的披风，在高空里飒飒，如同一瞬即逝的火焰。 黛茜好奇地看着。 可惜那影子在天际拐个大弯，“咻”一下钻进云层，再没了踪影。 10第十章 幻视回去了。 为期三天的观察，不知道他观察出个什么结果，离开时天刚蒙蒙亮，除了贾维斯，谁也没惊动。 “他说让您不必担心他的安全，先生。”智能管家道。 彼时董事长刚刚起床，正睡眼朦胧地对着窗外大好风景发呆，听见这话，脸上表情也没怎么变，默默无言好一会儿，才起身拢了敞开于健壮紧实胸肌之外的睡袍，低哑着声道：“有什么好担心。他自然有他自己的去处。” 盥洗室大镜子照出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脸。 虽说胡子拉碴偶尔也算男人的性感，但托尼·斯塔克有强迫症，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齐，因而每个月花在胡须护理上的钱相当可观。 修胡子是男人的艺术，能够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愉悦。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须，托尼看着也不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种不高兴起因不明，止于餐桌。 有个嗷嗷等着喂饭的团子在宝宝椅里乱动，小手伸得长长，总想探身到餐桌上来拿大人吃的无麸质面包，任谁也难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亲面无表情地舀一勺炖得烂烂的肉羹，放到黛茜嘴边去，另一只手冷酷地夺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 黛茜张嘴含进肉，脸颊鼓起两个圆，仍然锲而不舍地想尝尝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适宜，让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艰难却也最终撕扯下来一点点，飞快塞进嘴里。 也不知尝出滋味来没有，满足得小脚直飞。 新来的保姆似乎很热衷将小团子打扮成各种动物——今天穿的小粉裙缀着圆圆的波点，看起来像七星瓢虫。 今天是周日，托尼有他自己的计划。 吃完饭健个身洗澡，趁天气好，开车带小雏菊到动物园玩。 她长这么大，见的最多就是人，世界未免太小。 “所以你要先等我。”托尼道，“知道吗？” 黛茜就仰头看他。 适逢他拿着纸巾来替她擦嘴巴，大手近在咫尺，她似懂非懂地伸手将他小拇指握了握。 “很好。” 喂完饭，托尼将女儿抱出宝宝椅，打算放她在客厅玩，哪知这小的不乐意，迈着扭扭的脚步，自己往客厅外头走，一路到他卧房门口才停。 别墅这么大，哪里都是她的幼儿房，倘若仔细翻翻，也确实能在老父亲床底下找到几只橡皮鸭子。 卧房对着床的那面墙能投映电视节目，黛茜要是想在大床上玩，只要安静地不乱跑，也不是不可以。 小胖腿使劲蹬着，绵软的身子趴在床沿，努努力，还是上不去。 托尼一只手就提了团子到床，俯身拉开折叠进床下的护栏，对这已经开始在床上打起滚的小东西重申道：“我很快回来。” 机械手臂抓着一只金黄的大香蕉抱枕，悄无声息溜进卧室。 团子一眼就看见新玩具，翻身坐起，爬到床沿来要拿。 董事长魅力尽失，此刻竟比不上只香蕉抱枕，沉默须臾，挺直腰杆转身就走。 黛茜抱着大香蕉，满心怀喜地低头在上面啊呜就是一口。 这个用来磨牙实在是不合适，软绵绵没有好口感，还容易掉小绒毛，很快被她吐出来，小手推搡着玩。 团子把香蕉抱枕从床头推到床尾。 又从床尾推到床头。 反复几次，再无新意可言，除开垫在身下容易打滚，没别的吸引力了。 才吃饱不久，黛茜正是精神的时候，并不想睡，把抱枕放到一边，仍旧打她的滚。 粉粉的面团把被子捣得一窝乱。 滚得太快没刹住车，一下撞在床头，终于把这爱玩的撞懵了几秒，爬起来看看四周，等待一会儿，没人飞快跑过来看，她就自己用小手摸摸脑袋。 所幸床头先用枕头垫了一层，撞上去跟撞海绵似的，一点儿也不疼。 团子缩在那里，不再打滚了。 她大概有些迷茫，撞了一下，尽管没大碍，还是想找老父亲抱一抱，扶着枕头摇摇晃晃站起身，要到护栏边等人。 机械手臂马上溜到跟前来。 它倒是尽职尽责地，生怕黛茜摔出护栏，却没想到下一秒小主人就停了动作。 有个什么东西从床头突然打开的暗格掉落，啪嗒一声，沿着枕头一路滚落到黛茜脚边。 是只平平无奇的翻盖手机。 就机型本身而言，已经算是古董级别的了，何况在斯塔克家的别墅里出现——托尼自己的手机薄得像纸，找不到一个按键，随手一挥就是全息投影。 小雏菊低头一看，相当惊奇，腿一弯又坐了回去。 她自然不知道这是手机，只当又一个突然出现的玩具，抓握在手里好一通研究。 研究就是把手机盖掰开。 白软的指头在键盘上乱按，不知按到哪一个，竟使屏幕倏然发起光。 那蓝眼睛睁得更圆。 黛茜得了玩具的乐趣，弯眸咯咯笑，啪嗒按得更勤，但再不见有亮光之外的神奇现象，又是一阵瞎鼓捣，最后实在没动静，就放在嘴边咬一咬。 小小的乳牙跟键盘哪一个更硬些是不太清楚，唯独清楚的是手机界面发生了变化。 屏幕显示“连接中”。 机械手臂若有所感，苦于说不出话，只能在房间里乱窜。 闪一闪，“连接中”的字样就成了“正在通话”。 小雏菊宝宝还咬着手机，哪知道自己干了这么件大事，事后也不晓得会不会被老父亲打屁股，乳牙一合，觉得没味道硌得很，将手机掉个个儿，要再试试另一头是不是软硬适中。 因而也没注意听筒那头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通过电波，传输过来的语含意外的男人声音：“……托尼？” 11第十一章 “你在干什么？”托尼板着脸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刚刚从浴室出来，湿漉漉褐发的发梢往下滴水，水珠滴落到运动黑背心，晕开淡淡的一圈湿痕。 站在床边的老父亲的身影因将床上这个当场抓包而显得格外高大威武，言语间的严肃明显得即便小小幼儿也能觉察。 团子觉察归觉察，还没意识到这严肃是为了什么，抓着手机，摇摇晃晃站起，想起不久之前撞了脑袋的那回事，走到床边去，伸手要个抱抱。 谁料托尼的手过来，没有抱她，反而刷一下拿走已经息屏的翻盖机。 他情绪来得快，动作便有几分用力，虽不至于打到女儿，却着实吓得她小身子一个哆嗦。 托尼按亮屏幕，调出通话记录，清清楚楚看见上边有个将近二十秒的通话。 联系人叫史蒂夫·罗杰斯。 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很微妙——微妙的生气，唇角都绷得紧紧。 “你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拿来玩。”他语气冷硬得像石头，一时间不像在教育，像实打实地对个成年人发怒，“知道吗？” 无人应答。 没反应越发加剧烦躁，托尼合上手机，打算将这话重申一遍。 怒火却在抬头的瞬间成了被戳一针的气球。 黛茜并着小胖腿站在那儿，一边摸手一边看他，大眼睛里噙了满满的一包泪水，眨眼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任他平日如何冷言冷语地说话，对家里这个小小的其实疼得不行，没打过也没真正骂过，此刻这么动怒的模样，是黛茜第一次见。 小雏菊还不会说几个词，不明白怎么突然这样吓人，见他来看，怕得哭着转身往床里边跑。 床不如地板平整，跑没两步，就又摔在了被子上。 托尼唇角一颤，渐渐地松了。 枫糖色的眼瞳中分明泛起些懊悔，俯身过去，将满脸是泪的面团捞在怀里。 感觉女儿边颤抖着哭泣边往自己怀里缩，他闭眼将那湿湿的小脸蛋亲亲，低声道：“不怕……是我错了。” 才小小一点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哪知道什么东西紧要不紧要。 手机掉出来给她捡到，幼儿天性自然要玩，这么迁怒……不是个做父亲的样。 黛茜呜呜地埋在父亲怀里哭了许久，一下呛得咳嗽，脸都涨得通红。 “我错了。” 托尼抱着女儿出卧房，在客厅慢慢地走，轻轻拍那柔软单薄的脊背，不知低声说多少句错了，才终于等到黛茜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指着奶瓶要喝。 “父亲今天对我生气”这个认知，也不知会不会在团子幼儿记忆里烙下印，但这会儿喝了奶之后，她握个软拳头揉揉眼睛，眼皮虽还浮着粉，已经肯抓着他的大手玩了。 最宽容也是孩子。 记吃不记打，莫名地觉出几分伟大。 翻盖手机黛茜想是不愿意再碰了，至于到底跟电话对面的美国队长史蒂夫说过什么，托尼抽空问了贾维斯。 智能管家道：“没有对话，先生。” 黛茜一心拿手机键盘磨牙，也不会讲电话，恐怕对面只听见松鼠吃坚果样的嘎吱嘎吱声。 而存在于“据说”中的美国队长同样也没有出声。 超级英雄内战使得他与托尼·斯塔克这个原本志同道合的盟友关系僵化到了极点，在留下存了号码的翻盖机之后杳无音讯，至今下落不明。 唯一的联络手段就是这部手机。 但电话接通，面对带点怪异杂音的沉默，对面那个不知究竟是不是史蒂夫的人最终也报以同样的沉默，静静呼吸十几秒，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这样。”托尼道。 他低下头去，将口袋里的手机翻出来看看，垂着眸神色莫辨地不知想什么，站成寡言的一棵树。 直到换过一身小衣服的团子从墙边探出头，慌慌张张叫一声“妈姆”，往这边逃来，他才又将手机收起，表现出几分无所谓道“只是打错”，转身抱起黛茜，对出现在客厅里、又一次充当了大灰狼角色的哈皮道：“走吧。” 前往布朗克斯动物园的黛茜又是个快乐的黛茜了。 出门对于小雏菊来说原本就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不要提车上老父亲肯给她平时少给的手指饼干吃，更不要提下车之后，她发现来到个不同寻常的精彩世界。 动物园是很多孩子的天堂。 若非团子新换的衣服是小猴子装，有条尾巴可以牵着，简直是撒手就没，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乱看。 公共走廊里隔着一道透明玻璃墙的大猩猩引起了黛茜极大的兴趣。 幼儿饼又贴在墙上，睁大了眼睛看人工假树间、人工藤下灵活走动的猩猩，踮起的小脚直蹦，转过头来看托尼，眼眸弯弯，爱得不行。 正逢饲养员喂食的时间，一些食物顺着勒颈无花果树上的喂食槽滑到各个树顶，猩猩听见动静，都开始爬树，伸长毛乎乎的手臂去取香蕉、苹果。 一只叫“波马”的大猩猩遗世独立，尤其沉默寡言，既不威吓争抢，也不谄媚乞食，等到同伴都拿了吃的，它才慢吞吞爬上树，带着一根香蕉下地。 吃东西也是靠着猩猩少的玻璃墙这边吃。 它熟练地将香蕉皮一条一条剥开，露出里面白白软软的果肉，正张嘴要咬，忽然眼睛往旁边一斜，面露古怪，动作僵停在那儿。 有个金发的小猴子宝宝趴在玻璃墙上。 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它手里的香蕉，再看那小脸，垂涎欲滴地，分明非常想吃。 波马看看黛茜，再看看香蕉。 黛茜看着它的香蕉，还是看着香蕉。 一阵短暂的单方面对峙之后，站在公共走廊里跟哈皮交待完事情的老父亲转过头，蓦地一呛，即刻怀疑墨镜质量不好，戴着还是被光晃花眼。 因为他看见玻璃墙里一只大猩猩满脸不悦地对自己女儿……递来了香蕉。 12第十二章 “……” 托尼面色相当复杂，站那儿默默看了好一阵，直到小团子抓抓玻璃发现碰不着香蕉，求助地回头望自己，才上前去牵住那小手：“我从前真是小看你了。” 玻璃墙后，波马的不悦转成了死鱼眼式的鄙夷。 鄙夷是对眼前这个戴着墨镜一身金贵的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兼超级英雄——相当直接，半点掩饰也无。 这个画面要是拍下来，说不好能得个摄影奖。 在波马心里，这只人类幼崽大概是吃不饱才要来讨香蕉。 托尼就想冷笑。 它自然没见识过小雏菊填满了还能再填的肠胃，也不知道她嘴馋时求人的威力。 被猩猩鄙视了的董事长眯起眼，抬手摘掉墨镜，拿着墨镜的手敲敲玻璃墙，在波马死鱼眼看过来时示威地指了一下。 大猩猩随即也以眼还眼地用手指他。 这么互相指不知究竟有什么意思，到最后两个大的都是冷漠，懒得再看，各自往相反方向离开了。 唯独黛茜还对没到手的香蕉念念不忘，一面被老父亲牵着屁股后的毛绒猴子尾巴往前走，一面恋恋不舍地看看空空如也的小手，不住回头往大猩猩馆看。 这种少儿维特之烦恼很快烟消云散于其他动物展馆。 小团子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从哺乳类的亚洲象到爬行类的鳄龟，险些看不过来，坐观光车游览的时候乖得不得了，因为顾着看动物，零食也没想着要吃。 今天天气很好，猴子衣服厚了些，绵软的小身子笼在里头汗津津，少不得要托尼拿着软手帕给这小的擦擦汗。 “不。” 小猴子不喜欢手帕擦着皮肤的触感，在老父亲怀里扭来扭去。 布朗克斯动物园里的孔雀是散养的，走在路上冷不丁会冒出来一两只，不怕人，可以友善地追着玩。 下观光车的斯塔克父女就遇上一只花枝招展的开屏公孔雀。 这时候黛茜已经有些困，缩在托尼臂弯里打着小小的呵欠，但见了孔雀，还是给挑起些兴致，手一张一握，想下来近距离看看。 “不要用手摸。”托尼道。 团子眼睛盯着孔雀，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只乱动地想下地。 “跟我说好。”大家长哪能轻易顺从，抱着她转过身去，把孔雀挡在了背后，教育道，“说好。” 对正学话的幼儿要常常诱导开口，否则容易养成光用手指不爱说话的习惯。 黛茜发觉被抱得牢牢下不去，倒也聪明，听托尼连着说了两遍好，张嘴奶气地学舌跟着说个“好”字，终于如愿以偿地小脚沾地，马上就转到前面看孔雀。 董事长也得以暂时喘口气。 只是这口气喘得未免神奇了些。 仰头看天之前，他的女儿在追着孔雀跑。 看完天后低下头来，开屏的孔雀迈着敏捷的健步，把团子追得骨碌碌直逃，逃到他跟前，一把抱住腿，猴子一样想往上爬。 ……期间想必发生了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事情。 但托尼再度抱了黛茜在怀，便觉她开始揉眼睛，心知是困了，垂眸冷漠漠一瞥，瞥得原本想追过来的孔雀止了步，才转身去找个阴凉清静的地方让她睡一会儿。 九月的纽约，还是很热。 这一觉睡了大半个小时，刚刚好到午饭时间。 将将睡醒的团子脸蛋粉粉，五官像饱满的花骨朵，渐渐舒展开来，前一秒还迷糊着，下一刻听见老父亲提到吃午饭，大眼睛立马亮晶晶，小手伸长了去指装着奶瓶的妈妈袋。 吃饭是在动物园里一间露天餐厅。 说是露天，其实撑了遮阳伞，视野很好，低矮碧绿的植物墙隔开外头的游客，因而也相对安静。 黛茜坐在宝宝椅里，帽子摘了，软软的金发拨到耳朵后面去，捧着奶瓶不喝，满心期待在等上菜。 她自然知道谁的饭更丰盛。 大大的餐盘端上了桌，里头的蔬菜跟肉美味又多彩，五颜六色，看得小雏菊高兴地呼呼。 儿童餐里有甜玉米、土豆泥和水果船，香蕉块上一把黄色的小伞，她也很喜欢。 餐厅还送了个苹果。 托尼·斯塔克这张标志性的脸放到哪里都惹眼，但见他带着孩子，没人主动上前打扰要签名合照，都只远远地看。 经常会有狗仔跟着拍，拍的不是钢铁侠，是宝宝椅上的小雏菊。 当然，底片最终都到了钢铁侠的手里。 黛茜给喂了两块香蕉，吃掉半碗的土豆泥，小肚子还没饱，趁着大人在吃饭，小手捞着，想拿桌上的苹果啃一口。 她动作挺快，奈何手太短，勾一下，将苹果勾得转悠起来，在桌上转个弯，圆润地跳楼去了地板，渐行渐远。 她有点愣，下意识转头去看做父亲的那个，发现老父亲正一手端着咖啡杯，视线透过杯沿传递过来，很有几分无语。 “没……”四目相对，黛茜摊开手，“妈姆。” “谢谢，我有眼睛看。”托尼道。 话这么说，他还是放了咖啡站起，弯下超级英雄的腰身替家里这个小的捡苹果。 捡起来也不能吃，要用水洗干净。 董事长左右看看，戴上墨镜，对团子道：“不准乱动，我马上回来。” 黛茜两只小手握了握。 托尼往前走两步，到底不放心，从口袋掏出上次幻视带女儿出门时他给戴的小卡片，返回给她挂在脖子上。 这一去，去的时间有些长。 周围没什么人，小团子无忧无虑地在宝宝椅里等爸爸，东张西望，渐渐望回桌上没吃完的水果船，又探着身子想拿。 拿不到。 她这头跟短手抗争着，未觉察有个高大的身影靠近，等人到跟前，马上高兴地抬起头。 以为是托尼，其实不是。 跟前这人穿得极朴素，头上还戴个帽子，帽檐压得低低，遮住大半张脸。 黛茜好奇地歪头，想看看他的模样。 还没等看着，那人的大手伸过来，在她小小的两只手里放了个圆圆的大苹果。 她是惊奇而喜欢的，幼儿天性，马上把苹果抱在怀里。 然后听见跟前的人低声地笑，宽大温暖的手落到她脑袋上来，轻轻抚摸了下。 这么一动作，他头倒是抬高了些，帽檐下有双湛蓝的微笑的眼。 “是你给我打的电话。”他道。 13第十三章 托尼去而复返的时候，黛茜已抱着比脸蛋儿还大的苹果啃了个浅浅的口子。 简直是养了只仓鼠，用没几颗的乳牙咔嚓咔嚓慢慢咬着，一张脸都埋得低低看不见。 但小雏菊对大人的靠近还是敏感得很，先前来了个陌生人，如今飞快地一抬头，看见这回终于是爸爸，苹果也不要了抛在一边，伸手想让抱。 托尼亲手洗干净的苹果想来已经失宠，被随便放回桌上，跟挨啃的那颗苹果相比，看着还小很多。 他将黛茜从宝宝椅捞在怀里，觉察她衣服后头装猴子尾巴的拉链包蹭开了一点，顺手拉好，随后才拿了她啃开皮的苹果，放在手里看着，目光莫辨，开口问：“哪来的苹果？” 黛茜见了还想咬，嫩嫩的脸挨过去，却没碰着苹果，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她也说不利索，问多两遍倒是能懂，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可惜放眼望去，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老父亲一旦这种语气，说的都是正经事情。 正经的事情往往是长句子，比“吃饭”和“啵啵”要复杂许多。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心里还是想吃苹果，对果子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给回来，舔舔嘴巴，只能吃吃自己的手指解馋。 她这时候要是处在能更集中精神思考的年龄段，说不定会想，今天给苹果的那个，好像也算不上坏人。 那大胡子戴帽男奇奇怪怪，突然走过来，还摸她的头，讲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走了。 他说是路过。 路过这个词托尼还没教，小小的一只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他说话很温柔，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动物园里的这顿午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不怎么挑食，精力全花在坐在腿上这个等着吃下半餐的小猴子身上。 博爱是好事，看见什么都想吃，说明能有个好胃口，偏偏许多看着就想吃的食物到了嘴里全然不是想要的味道，像儿童餐里的甜玉米，因为跟家里吃起来的不一样，黛茜尝一口就扭过脸不要了。 水果倒还愿意入口。 奈何水果吃不饱肚，也不能吃太多，午饭吃下来，下午游览还要隔段时间喂瓶奶喝。 布朗克斯动物园太大，一口气逛不完，看了猛兽之后，即便小团子意犹未尽，也得乖乖跟着爸爸坐车回家去。 毕竟哈皮已经等了很久，一张大鸵鸟蛋脸活活等成晚娘脸，怎么都要体谅些。 这趟回家之后，托尼抽空另找个地方，收好了跟美国队长联络的翻盖手机。 手机换个容身之处，不会再从床头滚落，却也不再好随时拿。 “用不着随时拿。”钢铁侠淡淡地，“就放那里吧。” 黛茜在客厅看新闻。 裹在粉嫩幼儿衣里的小身子坐成软乎乎一团，乖极了，都不怎么动。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动物园之旅太难忘，即便已过了两三天，她还常常会想再去玩，连“动物园”这个词都记得清清楚楚，偶然咿咿呀呀地说话，还能听见个含糊的“波马”。 如果托尼·斯塔克是个过分娇惯孩子的，想必已经着手建造用小雏菊名字命名的新一家动物园，将来可以玩个够。 他真会这么做也说不定。 但团子此时此刻终于暂时抛却了对动物园的相思之苦，一心沉迷于新闻主持人的播报中，看得津津有味，顾不上想其他了。 主持人讲到不久前的海上油塔爆炸事件。 油塔炸得七零八落，坠进海里，经济损失尚且不论，万幸没有人员伤亡。 新闻节目请到的评论家将功劳归于奇迹。 这可能是个假的评论家。 黛茜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听见别墅里响起智能管家的来客提醒，听习惯了，知道有人来，滋溜滑下沙发，迈着小胖腿扭扭地去客厅前头看是谁。 机械手臂尽职尽责地跟在后面。 托尼还在房间里没出来，因而搭乘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的客人让黛茜见着了第一眼。 那是个高大的中年人。 黑风衣黑手套黑靴子，从头黑到脚，左眼上蒙着的眼罩也是圆溜溜的黑，走起路来带风，看着非常吓小孩。 绵软的团子当即愣愣地止了脚步。 站在那里，像小麻雀仰望大秃鹫。 “托尼·斯塔克不在。”黑衣人嗓音沉沉道。 他两步就迈到跟前，气场森森，独眼在视线所及之处逡巡一圈，最后慢慢地放到底下孤立无援的黛茜这儿。 小雏菊显得越发渺小。 她似乎不知所措，仰着脖子一动也不动，眼里开始转起些滴溜溜的光。 黑衣人蹲下来。 且不论他传闻中神盾局局长、元老级特工的身份，光这逼近时黑山压顶一般的威慑力，就有让小儿止啼的神奇效用。 名唤“尼克·弗瑞”的黑衣人平视着这小的，面无表情道：“黛茜·斯塔克。” 这表情跟说出口的话真是不搭。 他道：“长大了。比以前更可爱一点。” 说着还可怕地伸手过来，将她放在身侧的小手轻轻勾了勾。 黛茜马上缩回手。 大眼睛里亮晶晶的一层情绪已经酝酿得过于饱满，眼看就要发作。 机械手臂在后面焦灼地左右漂移，打又打不过那神盾局的，正要找手帕准备给团子蓄势待发的眼泪，却听“咯”一声奶气乎乎的笑，再望过去，就瞧见黛茜两只手捂住了眼睛，蹲在地上做个小小的球。 她在害羞。 14第十四章 团子害羞几秒，发觉跟前的大人没有反应，小手慢慢地放下些，抬起头来看看。 一看就对上神盾局局长毫无波澜的视线，那板着的脸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但无论高兴不高兴，都是蛮吓人的。 这样大魔王扮可怕的状态，也不知笑点在哪里，这会儿四目相对，小雏菊又是笑得眉眼弯弯，蹲在那里，高兴极了。 弗瑞的手伸去风衣口袋。 上次他掏口袋，掏出来的是一把格洛丨克17，爆了不知道哪个坏蛋的头，干净利落，一枪致命。 这回掏口袋的动作跟上一次没什么两样。 大手在幽深的口袋黑暗中静置两秒，缓缓抽离，再看时握成了拳，一路递去给黛茜。 硬生生递出种黑道大爷的气势。 “拿着吧。”他语气比方才更和缓些，低声道。 这么直的钩，竟很快钓上来条姓斯塔克的鱼宝宝，黛茜小小一点的手伸过来，放在他手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摸一下就芝麻开门般令得拳头打开了，摊开在眼前的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只迷你弹簧狗。 “你来干什么？”托尼道。 循声望去，客厅通向卧室的走廊里已懒洋洋倚墙站了个高大的人影，显然早默默地暗中观察了须臾，面对弗瑞，语气里也没半点意外，反而有些不悦，“我说过不要篡改贾维斯的安保程序。” “不然我进不来。”弗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间接认了，“离开之前保证给你改回去。” “进不来已经很表明我态度了。” 托尼就嗤地一声笑，低头看看抓着弹簧狗、特意跑到身边来玩耍的女儿，俯身去勾勾她耳朵前边一个天然的发卷，逗得她脖子一缩，道，“明天替你换个金的弹簧狗。” 大人说话真是累。 他那句换金狗的话故意说给谁听，连笨笨都知道，绕来绕去，也不知有什么意思。 黛茜把弹簧狗往左右拉扯得长长。 弗瑞这条油光水滑的大狐狸将托尼的话听在耳里，微微一笑：“我路过，想上来坐坐。” “怎么如今人人都喜欢路过吗？”托尼道。 他反唇相讥得很快，说的话就耐人寻味，只是还没等寻味，一瞬间又改了口：“有话直说。” 弗瑞又去掏风衣口袋，这次掏的是风衣里头那个，窸窸窣窣，拿出一个文件袋。 就这种神奇的取物能力来说，他倒是跟某座岛国上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知名人物有些相似。 由于董事长先生向来不喜欢别人给自己东西，文件袋是经了黛茜的一双小手才传递到他手里。 团子被抢走文件袋时还有些不愿意——她本想咬一咬试试软硬。 文件袋里几张照片，散落在茶几上，拍摄的都是些模糊的身影。 有个直冲云霄的红影。 还有张拍到海上油塔倾斜着摇摇欲坠，仔细看才发现，油塔上站着个无畏的人影。 可惜人影在照片里就指甲盖那么大。 最后一张特别些，色调都不同，拍摄的是夜空。漆黑天幕印了个大灯打出的蝙蝠图案，有道黑影正从光下飞快掠过。 “幻视曾经做过一个公式。”弗瑞道，“你宣布自己是钢铁侠之后，世界上公开身份的超能人数量是这么个增长趋势。” 他用手画了个往上走的曲线。 然后看见托尼·斯塔克黑了脸，心知他是联想到索科维亚协议，不紧不慢道：“不说别的，超能人数量确实在增加，还都有自己的噱头。这个不久前才露脸。”弗瑞指指第一张照片，再指那张蝙蝠灯，“后面这个，叫做蝙蝠侠。” “哦。”钢铁侠冷漠道。 按照尼克·弗瑞的秉性，不来则已，一登门势必要求为世界和平做些什么，这次破天荒，竟然没有。 “我说了路过。”起身告别时这位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的局长收好照片，微笑道，“偶尔传递情报联络感情很正常，你不用太紧张。” 这样才可疑。 黛茜没能跟弗瑞告别。 她很喜欢那只弹簧狗，玩着玩着睡意渐起，一如既往地找寻托尼的怀抱。 偎在藏着父亲砰砰心跳的宽阔胸膛喝睡前奶粉，小手一开始还紧紧抓着大人的衣服，后来入了梦，整个儿都似揉好的面团，手也松松地滑落下去了。 奶瓶被托尼摘了放到一边。 小雏菊今天午觉睡得格外香，后来醒了懵懵睁开眼睛才知道，是爸爸陪着一起睡的缘故。 今天她没躺在摇篮床里，而是在蒙了丝绸床单的大床上自由舒展短短的手脚，一侧身，就能看见老父亲那张还熟睡着的脸。 睡着的托尼·斯塔克比清醒的时候卸下许多严肃，睫毛抖落的是梦中微微的波澜，随呼吸吹散了，剩下些无言的安稳。 铁一样的手臂将这奶味儿的小团子圈着，留些空隙，让醒来的黛茜能够自由转身。 睡前的奶才喝到一半，她现在是一睁眼就饿了，轻轻地发些刚醒来饿肚子的委屈声，小身子趴平了，往托尼怀里挪，照婴儿时的习惯去扯他的领口。 才扯一下，便被明明还睡着的老父亲出手如电地抓住了手腕。 然后听见头顶上夹着沙哑的声音道：“不许动。” 不动不现实。 团子嗷嗷待哺，少不得还要这个做父亲的睡眼惺忪起身去给她拿奶瓶重新泡奶。 只是托尼刚乱着发从乱滚的女儿身旁坐起，没等下床，就听见贾维斯突然的汇报。 “先生。”智能管家道，“您之前看中的那块地方，半小时前已经被人买走了。” 被截胡的董事长还有几分睡意，反应并不大，问了句：“谁买的？” “布鲁斯·韦恩。”贾维斯答道。 15第十五章 托尼·斯塔克被人截胡，听着有些不可思议。 “我以为我出价足够高。”泡奶粉的时候他道。因着正将香甜的奶滴几滴到手背试温度，话说得有些心不在焉，“不是吗？” “对方的竞价比我们的还要高一点点。”贾维斯道。 虽然那地方托尼本来也没想好究竟要不要，但这么给抢走，还是有些不爽。 董事长的不爽很快抛在脑后——卧室里还有个肚子扁扁的小女儿，再迟些喂，恐怕要饿坏了她。 黛茜在大床上坐着等好一会儿，终于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雀跃地抓着护栏站起来，看看走近的老父亲，再看他手里装得满满的奶瓶，小手伸得长长。 白嫩的脸颊上还留着睡午觉压的印子，她安安静静喝着奶的时候觉得痒，抬手去抓一抓。 对于一个小小的宝宝来说，再好不过吃了睡睡了吃，尤其每天都给喂得饱饱，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必担心。 显然是个fg。 这天晚上托尼接了一通电话。 神秘电话力量莫测，纽约首富听了会沉默，他转过头去看钻进大毛巾里正跟笨笨玩捉迷藏的女儿，答道：“知道了。我明天带她过去。” 于是第二天小雏菊发现，哈皮又来了。 这位司机兼保镖的到来往往令人悲喜交加——他能开车带她出去玩，是好的，但他又要捉她回家，是不好的。 今天的哈皮很反常。 他倒不至于反常得换了性格，但表现得相当热情，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甚至拿着一包饼干要送给黛茜。 团子躲在沙发后，千呼万唤不肯过去。 想她出来其实也简单，托尼穿好衣服自顾自走进电梯，没等开口叫，黛茜已经拖着装玩具的包在后面一路追赶，生怕赶不上爸爸的脚步，这么一转眼，她就到了跟前。 车子在大马路上行驶得飞快又平稳，路线陌生，不像去皇后区，也不是前往什么公园。 行驶一个多小时之后，车速减缓，从车窗望出去，能看见前方一座洁白崭新的建筑，房子面前一片草坪，有灰色的胖鸽子在咕咕地低头啄食草籽。 门牌上大大的花体字写着“辛普森”。 光用眼睛看，还以为是谁的私宅。 “小雏菊有个加强的疫苗要打。”当时电话里头的人这么问，“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这里一趟？” 要打针。 泛着阴森冰冷的金属光芒的针头是小雏菊的噩梦。 世界上哪有喜欢打针的孩子？ 她对痛敏感些，打针就更要命，还不会走路的时候每回打针都要挣扎成沙滩上的弹涂鱼，眼泪自然不用说，打完针抱在怀里已是湿了脸颊，小小的一只哭得好不可怜。 每次都是在这幢罪恶的白房子。 黛茜记得的东西不多，不多里竟还有这座建筑，坐在安全座椅上，眼睛一望就望见了，前一秒还快乐的脸上笑容渐渐消失，转头去看坐在旁边的托尼，再待不住，要去他怀里。 缩在父亲怀抱的团子格外安静。 后来给抱着一路进了白房子，要不是她偶尔轻轻地动弹一下，都要以为睡了过去。 白房子其实是斯塔克家超级私人医生辛普森的个人诊所。 对于黛茜来说，辛普森是比哈皮更可怕的存在。 这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做医生纯粹因为喜欢穿白大褂和冷冰冰的医疗器械，机缘巧合结识偶像钢铁侠，屁颠屁颠地签了合同就来当私医，每回黛茜挨针，罪魁祸首都是他。 黛茜趴在老父亲肩头，只露了半张脸，小手紧紧抓着托尼的衣袖，蔫蔫的像被抽了气的小皮球，软绵绵。 进门像进了宾馆。 助手哈珀小姐带的路，其实不用带也已经熟门熟路了。 可怕的辛普森医生坐在干净的会诊室里，茶色短发撩成浪，一看见从门口进来的托尼，眼睛骤然亮起光，起身道：“斯塔克先生。” 再看不情不愿转了脸过来的黛茜，又笑得眼睛眯眯，狐狸似的：“哎呀，小雏菊。” 黛茜马上把头转回去。 针是不必一来就打的，还要过个体检的程序。 哈珀小姐很是费了些功夫，温声软语才从老父亲怀里将黏人呼呼的橡皮糖摘下来，用棒棒糖引诱着，带去隔壁量身高体重。 团子今天都不怎么笑，拿着糖果站在体重秤上，小小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掰着糖纸，无精打采，脸皮快耷拉到地上。 后来被带回辛普森那儿，医生拿着听诊器要听听心跳，小东西更是不愿，坐在托尼怀里，用两只手捂住了心。 “你捂住也没用。”辛普森乐在其中，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大手伸过来挠她的痒，一挠她的手就撤了，“看。” 那挂在脸上、毫不掩饰的“我就是比较厉害”的表情真是欠扁。 辛普森听完心肺，又问托尼些黛茜吃饭睡觉的日常问题，哈珀小姐在后头准备要打的疫苗和注射器。 听见说要打针的时候，托尼分明感觉怀里这个僵了一下。 低头去看，看见小团子眼睛里闪烁起了一层薄薄的泪光，被她强忍着压下去。 他嗤地一声，不由有些想笑。 该来的总是要来。 黛茜不明白，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变成这样，跑来见讨厌的辛普森，还要挨打。 明白不明白，都已经被托尼从怀里放到地上。 老父亲本以为这小的会不肯，知道她怕，要再抱抱也不是不可以。 但黛茜竟没有。 这就很令人惊奇。 小雏菊孤立无援地站在地上，矮矮的，却始终忍着没哭，听见哈珀小姐叫自己的名字，不用人带，自己就迈着小脚往前走了几步。 几步之后，她却又生出点怯怯，站定在那，一动不动。 哈珀小姐微微俯身，左手伸着，示意黛茜到前面来，右手高举，指间夹着一只可怕的注射器，针头闪着令人感到皮肉疼痛的光。 “请勇敢的小朋友到我这里来。”她对黛茜道，“你勇敢吗？” 黛茜就诚实地摇头。 辛普森在一旁添油加醋：“过去吧，宝贝。一点儿都不疼。” 大骗子。 黛茜还是不动。 她站在原地，执着地往后望，望的是爸爸，看他依旧坐着不动，嘴巴一扁，可怜地叫一句“妈姆”。 “不用怕。”托尼淡淡道。 他到底站起身，过来同哈珀小姐站在了一条线，抱臂好整以暇地看这小小的一团。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么望着，隐约从黛茜眼里看出几分坚定。 然后知道不是。 此时此刻，父亲助手前面站，医生椅上坐，黛茜身后就是门，门外没有人。 正逢哈珀小姐始终哄黛茜无果，无奈地举着针走过来，像所有恐怖片里危险来临的前奏。 团子骨碌一转身，撒腿就跑。 16第十六章 这样临危不惧的勇气和顽强的求生欲，真是令人动容。一时间连大坏蛋辛普森都无语凝噎，瞧着那奋力冲出门的小团身影，甚至看出点悲壮的英雄气概来。 可惜英雄没等逃出生天，就被慢悠悠走路追上来的心狠手辣老父亲一伸手捞回了恐怖屋。 黛茜很伤心地哭了。 小小的团子无助地缩在托尼怀里，憋许久的眼泪因逃跑无望而胡乱流淌，呜呜地，说不尽的委屈都往心里流。 尤其她哭了片刻，哭得有些累，一边抽泣一边想抬头看看周围休息会儿，一抬眼却偏偏看见面带微笑看好戏的辛普森，越发难过，金豆豆又落了满脸。 抗争无果总比不抗争要让人难过些。 董事长一身私人定做的高级衣料被小女儿这么乱蹭，大概是没用了，此刻他却没像从前那般，持着父亲架子冷漠漠地说些要坚强的话，打个手势示意哈珀小姐退后些，低声道：“等等吧。” “喏。”辛普森在抽屉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找出个饼干盒，打开了放到黛茜面前，“给你吃。” 小雏菊本来准备好要全身心地抗拒他，谁想到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就望见了难抗拒的诱惑。 动物饼干。 不是普通的动物饼干，图案做得生动可爱，上头洒了五彩的糖粒，里面还有夹心。 黛茜喜欢吃。但因为太甜，托尼在家里都不怎么给。 眼泪颤颤地挂在眼睫上，终于暂时停止供应。 团子泪眼朦胧地伸出小手，在饼干盒里翻一翻，也不贪心，那么多块里只拿一包大象的，就缩了回去。 当然，说她完全不贪心也不对——大象饼干块头最大，可以多吃一点。 她想拆来着，拆之前本能作祟，抬头看看托尼。 托尼一双枫糖色的眼睛正望下来。 四目相对，黛茜把饼干捧起给他看看，眼巴巴地等一句同意。 但无情的大手还是一下就把饼干夺了去。 小雏菊眨一眨眼，正要继续伤心，突然听见包装纸撕开的声音，还没等看，饼干已经又回到手心里，还是开了口的。 “只准吃一个。”老父亲冷漠漠地道。 怀里这个立时暴雨转晴，明明还带泪，却一下子眼眸弯弯地笑起来，缩成一个吃独食的团，低头扯开透明包装纸，把饼干蹭起来一角，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里面流淌出来的甜甜的夹心要让人开心得飞起来，完完全全把害怕抛在脑后了。 黛茜还是太小，天真得很。 她吃饼干吃到一半，眼看要到最好吃、牛奶夹心最浓厚的中间部分，手里的零食再度“咻”一下被抢走，张开手跟爸爸讨要，只见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对她道：“打完针再吃。” 老姜好辣，成效颇丰。 黛茜心心念念着饼干，竟淡化了对打针的恐惧，哈珀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过来，她犹豫一下，看看放在一旁、伸手够不着的饼干，再看饼干旁边的辛普森，危机感顿起，把小胳膊伸了出去。 打针其实很快的。疼在一瞬间，像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 小雏菊硬是睁大眼睛看完了哈珀打针的全过程，眼里滴溜溜转着泪，终究没有哭，在给贴上个钢铁侠的小贴纸后扭转了身子，把胳膊给托尼看看，如果会流利地说话，大概还要加一句这里被人打了。 挨针换来的是一整盒饼干。 辛普森偶尔也不是那么坏——他看黛茜实在喜欢，把饼干装在袋子里，让她拿回家。 “常过来玩啊。”但那带着笑眯眯表情说出来的话永远让人喜欢不起来。 抛开打针的不愉快记忆，掰着指头算一算，黛茜今天其实过得很开心。 吃了喜欢的饼干，晚上睡觉，托尼还难得抽出空闲来，给她念故事书。 裹在薄被里的面团摊开了趴着，把下巴放在老父亲的大腿上，偶尔撑起头，看看故事书里的配图。 “请不要录像。”董事长冷酷赶走了在房间里拿着相机四处转悠的笨笨，翻到下一页，继续讲《虫虫超人》的故事。 虫虫超人有着很长的身体，力气超大。 当马路上的车辆即将撞上过马路的小青蛙，虫虫超人就把自己当作救生索，缠住小青蛙，拉它到路边。 “它大概没有想过，拖拽青蛙时会碾压到蚂蚁。”托尼道。 他渐渐地就不读了。 黛茜趴在那儿，眼睛闭着，小身子规律而缓慢地一起一伏，显然已经入梦。 她睡得很香，被抱回小床上也不乱动，两只白嫩的手一抓一抓，过没多久就松了力气。 超级英雄给超级英雄的女儿读超级英雄的故事。 “做英雄的孩子未必有多好。”托尼道。 他说这话时很轻，怕惊动什么似的，不知说给黛茜还是说给自己听，沉默须臾，抬手抹抹脸，转身关了天花板上的灯。 “先生，收到一封请柬。” 出幼儿房后，托尼听见贾维斯道：“邀请您出席晚宴。” 名义上叫晚宴，实际是个拍卖会，拍卖品的目录不公开，神神秘秘，倒也有一点意思。 对于托尼来说没什么意思。 他什么都不缺，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要顾着，因而不是太想去，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智能管家传过来的请柬，心不在焉问道：“晚宴受邀的还有谁？” 贾维斯报了几个名字。 “……以及布鲁斯·韦恩。” 话音未落，就见董事长前往盥洗室的脚步顿了顿。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道。 托尼脸色不改，看不出在想什么，只在静静思考一两分钟之后，抬手敲敲墙壁，对贾维斯道：“发个邮件过去，让人帮我排一下时间。” 17第十七章 黛茜今晚格外兴奋。 以往这个时间，她已经被保姆洗得香香，在床上打着滚儿玩。 今天却坐在无声行驶的车厢里，给打扮得漂漂亮亮，头发也梳两条小辫子，要到灯火辉煌的音乐厅去。 两条小胖腿在儿童安全座椅上摇来晃去，自娱自乐到现在，她有些无聊，脑袋歪到椅背另一边，去看一直不做声的老父亲。 托尼在翻半空的全息投影图像。一长条都是照片，照片的主角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场合不一，喜怒也不一。 相同的是布鲁斯·韦恩这个名字，和韦恩集团董事长这个身份。 如果这位董事长喜欢，大概能够把整个哥谭市买下来。 “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董事长都喜欢随便买房买地？”哈皮在驾驶座上凉凉地调侃。 他倒是半点不介意把自己老板也调侃进去。 “如果赚钱不是为了花，那将毫无意义。”托尼·随便买房买地·斯塔克如实道。 “所以你特地接受邀请去个不感兴趣的晚会，就是为了看看那个不让你花钱的富豪。”哈皮实在不懂有钱人的想法，“真有雅兴。” “特地？……”托尼嗤地一声。 他抬手再将照片翻过一页，点了其中一张，顺带用另一只空闲的大手将从旁边过来、一个劲儿往自己嘴里送的的布娃娃抓下，侧转过身，将那精神得不得了的小东西塞回儿童座椅里。 晚宴的时间不上不下，正卡在黛茜差不多睡觉的时候，偏偏出发时她还没睡，只得带了一起去，否则放小团子跟保姆在家里，睡前她找不着爸爸，到半夜也别想闭眼。 “如果罗迪知道你把他送的布娃娃拿来喂我，他会心塞的。” 斯塔克工业董事长今晚兴致颇高，一面说话，一面捏捏女儿嫩嘟嘟的脸颊，捏了一手的奶味儿。 小雏菊对父亲的亲昵举动显然感到非常喜欢，眉开眼笑地，蠕动蠕动，还要拿布娃娃去塞他的嘴。 这就不用了。 “腰缠万贯的花花公子。” 跟女儿玩一会儿，托尼仍旧把精力放回照片上去，抚一抚下巴修剪得宜的胡子，再看特地挑出来的那一张图，枫糖色眼瞳里全是意味深长：“多么熟悉的人设，哈皮。” 图片上是个头罩毁坏了左半边的蝙蝠侠。 那镜头捕捉之下清晰的眉眼，怎么看，都像极了韦恩集团的董事长。 富丽堂皇的音乐厅前有衬衫雪白、系着红领结的侍者专门迎贵客入内。 托尼从下车时已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再从车里抱出个绵软的小宝宝，能听见一位女客惊奇而压低了的呼声。 放眼望去，带孩子参加晚宴的也只有这么一个。 黛茜不知道下车会看见这样多人，藏了半张脸在父亲颈弯，小手扒着那令人安稳的肩膀，悄悄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拍照的记者很多已经懂规矩，都把镜头转到别处。 个别外地来的还想拍钢铁侠跟他的小团子，被同行制止：“反正也发不了，不如拍点实际的。” 音乐厅里，托尼抬手拒绝了迎上来的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独自到吧台取一杯酒。 他原先抱着的团子此刻到了哈皮怀里，两个人躲在远离世俗的角落，请侍者拿了椅子来坐着。 黛茜一百个不愿意，扭扭地，想要逃离大灰狼的掌控。 明明一起来的，现在老父亲抛下她独自一人去享乐，真是坏极了。 “不愿意也没有用。”哈皮道。 说是这么说，要抱稳这乱动的一团实在不容易，力气小了怕她掉，力气大了又担心勒疼，一番折腾下来，满头大汗。 “打个商量。”没奈何只好举白旗投降，按下小雏菊伸长了要找爸爸的小手，哈皮哄她道，“如果我放你下来，你要乖一点，不能乱跑。” 黛茜就嗯嗯嗯。 “嗯嗯嗯”或许是急了要逃的意思，听在哈皮耳朵里成了同意，到底让她脱离了铁一般的囚笼，放到软椅上坐着。 团子坐不住，扭转了面团似的小身子，从椅子滑落到地面，一双脚站得稳稳。 哈皮一惊，刚想伸手拉住，结果这小的只是站在那儿，并没有跑。 归根结底，是她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托尼的缘故。 但乖乖待在身边总还是好的，御用司机一颗心又放回肚子里，看她翘首等待，有些不忍，拉过出门必备的妈妈袋，翻找起来：“来，看看你今天出门都带些什么。” 有布材质的书，每一页都鼓鼓地塞着棉花，一共没几页，画些有趣的图案。 有个空奶瓶，伴着几小袋奶粉。 罗德上校给的布娃娃和弗瑞局长给的弹簧狗也在里头。 哈皮翻着翻着，觉出几分寻宝的乐趣，今晚专职带孩子兼职司机，好在还有聊以自乐的时候，一面低头动作一面道：“你想要哪个？” 黛茜挨过来，也趴在袋子边缘看，突然伸手拿了奶瓶。 “想喝奶。”哈皮了然，“我给你……” “泡”字还没出口就卡在喉咙里，伴随着个尔康手的动作，要不是贵客云集，他都要叫出声。 小团子已经抱着奶瓶骨碌跑了。 她寻找许久，终于眼前一亮地发现在吧台前喝酒的老父亲，重新高兴起来。 亮亮的眸光继而聚焦在他酒杯里晃荡着的金色威士忌酒液，嘴巴馋馋，想跟在家一样，让他也给她装一奶瓶。 可惜那不是果汁。 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穿越陌生人到爸爸身边，视线里就先闯入个高大的黑影，小短腿要刹车根本来不及，等反应过来，已经被硬邦邦的长腿撞了鼻子。 “啊，韦恩先生……” 前头带路的侍者低低地惊呼出声。 18第十八章 黛茜挨了这一下撞，摇摇晃晃地站不住，眼看要摔坐在地上。 那黑影动作更快，眨眼之间已经矮下来，大手拉了她的胳膊，稳住她的身形。 入手只觉得这条裹在绵绵衣袖里的胳膊又软又小，奶娃娃的皮肉这样嫩，要真摔了怕疼得直哭。 抱着奶瓶的团子突然地撞上堵人墙又突然地获救，大眼睛里有些懵，抬头看看握着自己胳膊的陌生人，倒没有哭。 跟前这个大人从头黑到了脚——黑西装，黑衬衫，黑领带，皮鞋也是黑的，眼瞳倒泛着看起来很温柔的深褐色，但眸光沉沉，如同最深的子夜。 他身材高大，蹲下来也是大大的，给小小的黛茜衬托着，像一座大山。 布鲁斯·韦恩垂了眸，发觉乱跑的小东西竟不害怕，还敢打量自己，蓝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过来时天真又好奇。 黛茜打量久了觉得没意思，抬起手，想摸摸方才跟大长腿硬碰硬过的鼻子，一抬手看见还有个奶瓶，本能地舔舔嘴巴，想起要办的大事，两眼的小月牙又弯着，要继续溜去找爸爸。 但谁想躲过了哈皮，躲不过一个陌生人——下一秒，准备跑开的小雏菊就身子腾空，被韦恩集团的董事长给抱了起来。 扑面的、独属于婴幼儿的奶香，宣告着这面团的弱小与无害，托在手上，软得要融化了似的。 “感谢您，老爷。” 布鲁斯微型耳机里传来管家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悠悠的感慨。 这位侍奉了韦恩家族两代继承人的忠心耿耿的前英国特工最受布鲁斯信任，在布鲁斯人前人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一直扮演着左膀右臂的重要角色。 阿尔弗雷德一直透过微型摄像头和耳机在注意布鲁斯周围的动静，此刻瞧着电脑屏幕前放大了的小宝宝的脸，拿起桌上的水喝一口，道：“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见这样的画面。太过温馨，以至于情不自禁截了图。” “阿尔弗雷德。”布鲁斯低声道。 这位老爷恐怕没有时间理会自己管家的调侃，因着抱的姿势不正确，小团子不太舒服，又不愿这么亲近陌生人，挥舞着奶瓶开始乱动。 “恐怕家里那位看了会不高兴……”管家的话说到一半，瞧见这乱子，咳嗽一声咽了本要出口的话，“您忙吧。” 这头的黛茜扭来扭去扭不开桎梏，小脚乱蹬，急得嗓音颤颤地喊“妈姆”。 声音不大，也不知多少人听见。 布鲁斯是听得清清楚楚，现在终于开窍些，将团子一整个儿放在臂弯坐着，让她改变身体的重心，动起来能舒服些，边抬头望四周替她找家人，边道：“你的妈妈在哪里？” 阿尔弗雷德的话说得确实不错。 他这样轻声细语又耐心的模样，在家里见的次数少而又少。 虽然在外人看来，布鲁斯此时没板着但也不见笑意的脸无论如何算不上温柔。 他这会儿向黛茜问话，话音刚落，便见她双眼放光，手臂竭力向外伸着，把奶瓶递到他左手边去，显然是要给什么人。 布鲁斯一转头就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男人的脸。 同为董事长，托尼的打扮要亮眼许多。 无论那梳到后头去的蓬软的褐发、设计独特的胡须抑或银灰西装、红衬衫、香槟色领带的穿搭，都张扬得很。 跟一身收敛了锋芒的纯黑的布鲁斯面对面站着，对比有些强烈，但都是好看的，眼珠子转去看看这个，免不得还要再贪婪地瞧瞧那个。 “请把女儿还给我，谢谢。”托尼淡淡道。 他一伸手，小雏菊就迫不及待地往外探着身子，再抱也抱不住，布鲁斯往前两步，这奶呼呼的面团就落进了老父亲怀里。 黛茜这会儿总算安稳了，小手捏着托尼的领带，把脸埋到熟悉的怀抱里去。 “妈姆。” 她快乐地小声道。 “下次出门是不是要拿根绳子把你栓在哈皮腰上？”托尼低头问。 他才喝过威士忌，说话时有淡淡的酒气。 可惜一杯威士忌才饮几口，转眼就看见家里这个不让人省心的逃离了哈皮，被个陌生人抱起来，如果是坏人早不知道被拐到哪里去，往后真是要抠下一个眼珠子给她才能安心。 托尼一边说话，一边把黛茜抱了许久的奶瓶拿在手里。 动作娴熟，倒真像个养了许久小孩的父亲的样子。 布鲁斯不出声地看着。 待对方再度投了目光过来，他才慢慢道：“想必你就是这孩子的……”顿一顿，想到方才黛茜叫的那两声，“母亲。” 老父亲的脸就有点黑。 他抱着怀里安静的小团子，眸光在布鲁斯脸上扫了扫，扬唇答道：“多谢你照顾我的女儿。想必你就是……” 他也要顿一顿，似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然后才遗憾地道：“抱歉，我不记得你是谁。” 一旁存在感薄弱了许久、始终坚持岗位没有离开的带路侍者看看两位大佬，小声提醒道：“斯塔克先生，这位是韦恩先生……布鲁斯·韦恩。” 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就恍然：“原来如此。” “没关系，你不认识我，但我听说过你。”韦恩集团的董事长笑笑，抬手整理了下袖扣，“纽约市的大红人。” “一提名字就想起来了。”托尼道，“哥谭市的大红人，或许我们有些项目可以合作。啊，比如房地产。听说你最近买了一块地。” 布鲁斯眸光一动。 适逢微型耳机里的阿尔弗雷德不知说了些什么，声如蚊蚋，旁人听不见，却能使他微笑渐深，思考一下，道：“是，前两天确实用比预想中还要低的价格买了一块地。” 19第十九章 这两个人大概是天生的气场不合，此刻明明都面带笑容地说着话，却仍旧让旁观的带路小哥生出种空气炸火花的错觉来。 恐怕不是错觉。 对买地的价格进行深入探讨，并就地产未来的发展方向交换意见之后，斯塔克家的董事长跟韦恩家的董事长还缓缓踱步到吧台前，各取了一杯酒，换个话题继续聊。 “要处理公司大小事务，还得兼职做超级英雄。”布鲁斯拿着酒并不着急喝，拇指摩擦了下杯壁，饶有兴致道，“可见你时间安排得相当好，斯塔克先生。” 他口中的斯塔克先生正抬手将怀里不安分探出头来想喝酒的团子塞回去，顺带唤哈皮过来，让他拿着奶瓶去泡奶粉。 带小孩的男人总要比没带小孩的忙碌些。 黛茜还是垂涎老父亲手里的那杯酒，小胖手抓着，硬要尝尝味道。 “我的工资不是白白付给员工的。”托尼不动声色道，“还要归功于纽约比哥谭市好一点点的秩序。” 两人举杯致意，都喝了一口。 托尼喝完，低头看黛茜还是眸光亮亮地馋着，眉一挑，将杯口凑过去让她闻了一下。 原本以为这小的闻过之后会讨厌酒味，谁想她非但没有，还试图将脸往杯里放，小舌头伸出来，差点儿就舔着了。 “你还早二十年。”老父亲无情地把酒杯放回吧台，逢着这会儿哈皮拿着奶瓶回来，转手将这个精神不已的面团喂了，抬手看看表，也差不多该到她平时睡觉的点。 黛茜安安静静捧着奶瓶在喝奶，托尼再度得空，看看望着这头默不作声的布鲁斯，似有意似无意道：“不过听说哥谭有个蝙蝠义警。” “是。”布鲁斯笑笑，“他脾气可不怎么好。” “你很了解。” “我看新闻。” 太极拳推过来，太极拳推过去。 两个人又举杯致意，一饮而尽。 布鲁斯放杯的时候不经意往托尼怀里扫了一眼，与饱饮得脸颊粉嘟嘟的黛茜四目相对。 她不知这么看他多久，在父亲臂弯里舒适得全身放松，这会儿见他侧目来看，还无声地弯着眼睛笑。 布鲁斯神情一动，转开眼去。 一转眼就看见侍者递到跟前来的拍卖资料：厚厚的一本，拍品目录前写着拍卖规则。 他翻到拍品目录，一目十行地看了好几页。 “东西不在这里，阿尔弗雷德。”布鲁斯压低声音道。 “是啊。”管家在屏幕前倒不是非常紧张，敲打键盘，在另一面屏上放大锁定了个坐标，拿起红茶杯悠悠喝一口，“说好要混进拍品里拍卖的，他们实在不讲信用。” 旁人听见这段对话，大概能明白韦恩集团董事长今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跟托尼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布鲁斯是为着追一件流到拍卖会的赃物，对方临时改变计划在意料之外，往大了说是麻烦，往小了说……多跑一段路而已。 “船还有一个小时到港口。”阿尔弗雷德道，“您还有时间拍两件喜欢的东西回家。” 拍品的价值，看拍卖会都来些什么人就清楚了。 今晚参拍的几乎全是珠宝。 硕大的缅甸鸽血红宝石，天然有色珍珠链，成交的槌落下来，飘的不是一声响，是满天飞起的美钞。 布鲁斯无意参拍，一直没有举牌。 托尼也没有。 他来不过是为了看看这个披着花花公子皮的义警，言语试探，对方太极打得很好，不爽快就没什么意思。 团子坐在他腿上玩玩具。 她喝了整整一瓶奶，小肚子圆鼓鼓，平时早闭眼睡着了，今晚因为在外面，人又多，一直很兴奋，但此时乖得很，自顾自地玩简单积木，不吵也不闹。 一大串珍珠项链被私人买家成功竞拍的时候，站在托尼身边的哈皮摸摸口袋，由衷感叹一句：“有钱人的快乐我不懂。” 那个买家说要以自己女儿的名字来给项链命名。 哈皮又道：“有钱人女儿的快乐我也不懂。” 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黛茜：“至少你还简朴一点。” 小雏菊·斯塔克什么珠宝也没有。 想想她整个儿都金贵，不知抵过多少珠宝，钢铁侠在她身上投的精力差不多能拯救半个地球，哪里还需要珠宝来充身价。 哈皮话音刚落，一抬眼发现董事长正瞧着自己。 “干什么。”哈皮木着脸。 托尼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什么。” 黛茜玩着玩着，终于玩出了困意，大眼睛渐渐眯成两道小小的软缝，握着拳头揉一揉，开始往老父亲西装里钻。 等到落在脊背的大手轻轻拍一阵，再看去时，她已经是熟睡的模样。 台上正展示新一件拍品。 一颗珍珠。 流光溢彩，光照着，笼罩一层月辉般。 明明只有一颗，报价却等同于方才一大串珠链的报价。 这次举牌的人不多，两个人特别执着，斗富似的从头争到尾，反而把价位抬得很高。 最后是年长些的先缴械投降。 另一个洋洋得意，听拍卖师开始确认报价，甚至已经站起身准备签署成交凭证。 却在这时听见拍卖师一声高昂的惊呼。 托尼·斯塔克举牌了。 黛茜原本在梦境里欢快畅游着，周围不知怎么一下变得很吵，好似许多人围过来，闹哄哄地说话，听着实在难受，于是在托尼怀里缩一缩，无意识地呜咽两声。 耳畔很快又安静下去。 布鲁斯·韦恩早在众人觉察之前就没了踪影，托尼再待下去也没意思，抱着黛茜起身就走。 哈皮在后头，带着拍出全场最高价的一颗珍珠跟得紧紧，五味杂陈，看向小团子时眼神也变了味：她再也不是个简朴的富豪女儿了。 托尼这么快快地走路，居然也没有将黛茜颠醒。 但她一只小手里捏的小块积木因手指微微张开而滑落，因为大人走得快，谁也没发现，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 路过的人都没注意。 直到两分钟后，一只手将它捡了起来，放在眼前看。 不知一块积木有什么魅力，让那手的主人看得格外认真。 旁人也疑惑，因而开口问了句：“你在干什么，卢瑟？” 蹲下地上穿了一身西装、将金棕色发往两边梳的男人闻言抬起头，笑得极灿烂，把积木托在掌心，道：“看，小孩子的玩具。” 20第二十章 小团子已经睡着，在车上就得抱着，安全座椅不好固定头颈，摇摇晃晃地迟早把她摇醒。 醒之后有了起床气，要再哄睡就得花成倍的工夫。 “毯子在这里。” 哈皮翻出条小鸭子图案的薄毯递给托尼，随手将那装珍珠的箱子放在了安全座椅里头，用安全扣扣好。 老父亲低头默不作声地将小小只的女儿用薄毯裹一裹，甜甜熟睡的这个倒很给面子，动作大些也只动一动眼皮，想来今天晚上是做了好梦。 车子在灯火掩映下提速驶离音乐厅，往回家的方向去。 车厢里很安静。 黛茜醒着的时候咿咿呀呀说些含糊的话还算热闹，如今她睡着，托尼不主动开口，静得呼吸都要凝固在空气里。 哈皮不喜欢这样的安静，打方向盘左转弯准备拐过街角，偷偷看一眼后视镜，咳嗽一声，若无其事道：“托尼。我想跟你谈谈资产管理人的事。” 董事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看了他一眼，悠悠地：“我记得。这是你最新的人生理想。而且已经在复仇者大厦搬迁的时候实现过一次了。” “所以我觉得我完全可以当个专业的——” 哈皮的诉求伴随着一声急转弯的刺耳轮胎摩擦声戛然而止。 十字路口对面有辆黑色雪佛兰横冲直撞，但看那势头分明冲着斯塔克的这辆车而来，如果不是哈皮反应得快，当场就要报废一个保险杠。 猛然提起的一口气没来得及咽回胸膛，就又化作脏话脱口而出，哈皮抓着方向盘，盯紧了前方靠右正倒退的车辆，恨恨道：“艹……这群混球有备而来！” 说话时听见身后一阵乱响，装珍珠的箱子被丢到副驾驶，换进儿童安全座椅的是毯子裹着的黛茜，托尼绷紧唇，向后往车座上一倒，不知启动什么机关，瞬间覆了一层装甲，打开车门呼啸而出。 哈皮只觉车窗上黑影一蒙，转脸过去，只看见钢铁侠无表情的金属脸，听他道“看好黛茜”，不等应是，对方就没了踪影。 雪佛兰被生生从地表拖拽到半空。 坐在驾驶座上兴奋得红了眼的男人随即如同脱了铁皮外壳的蜗牛落进托尼手中，那金属覆盖的五指紧攥着他的衣领，力道之大，令人毫不怀疑倘若这只手放上脖子，立马就能掐死他。 托尼手一松，车子先掉下去，落在地上很响很响。 他不打算波及平民，除开这辆肇事的车基本什么也没砸坏，此刻透过面甲看着不慌反笑的肇事者，冷冷将掌心的电弧脉冲炮对准了那张脸。 “你想杀我。”他道，“为什么？” 那男人就笑，牙齿龇着：“我不想杀你。我想……” “勒索你。” 他这句话说完之前，底下已经又有新一波的动乱。 哈皮着急把车开离危险区，不成想危险不在头顶，反而在周围。 来的人不止一个。 发现这一点，已经是在车身被突如其来的激光从中间切蛋糕一样切成两半之后。 哈皮回头一看，魂都没了半个——装着黛茜的后车身甩飞出去，眼看要撞上建筑外墙。 这一撞是要人命的。 幸而空中的金红火焰俯身掠下，以身作阻，咬着牙徒手掰停了车子支离破碎的后半部分。 情况紧急，托尼甚至来不及放下另一只手提着的男人。 黛茜经了这一阵剧烈颠簸，早已醒来，但不能完完全全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缩在座椅上睁大还惺忪的眼看着爸爸，一时竟没有哭。 吓坏的都是大人。 托尼是真真切切地动了怒，怒气隔着面甲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蓄力挥拳，光听那带起的呼呼风声就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 能直接把人打进地面。 那人还是不怕——托尼拳头挥过来那一瞬间，他抬手也是一拳，打的是空气，甚至没用力——反重力枪把钢铁侠打飞了出去。 然而他衣领还在托尼手上揪着，整个人跟着一起没了踪影。 黛茜愣愣看着这一幕，哆嗦一下，大眼睛里渐渐弥漫了泪水，显然吓得不清。 哈皮解开安全带踉踉跄跄下车要过来抱走她，却被劈开车的那第二人偷袭，背后一拳打得狠，将没站稳的司机完全打趴在了地上。 幸好他没用什么反重力枪。 这两个胆子大过天的绑匪相互合作，目的只有一个。 而此刻加快脚步走到黛茜跟前，单手抓起她的强壮男人显然已经达成目的了。 团子没有反应。 她方才亲眼看见托尼被可怕地伤害，眼泪已经流了一脸，拎起她的时候能感觉小身子都是颤抖的。 但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尖叫，直到被这个坏蛋抓着腋下抱起来抓疼了，才开始呜咽，一声连着一声叫“妈姆”。 托尼没有回来。 绑匪没时间哄小孩，眼见着警察快到，恨不能抓着黛茜立马消失，转身就跑。 跑两步，蓦地双腿颤颤，手上一瞬间传来的剧痛险些令他扑通一声跪在地面。 他倒抽一口冷气，低头去看提着的团子。 黛茜还是哭，一双大眼睛灌满泪，却没拼命四望找父亲，鬼使神差一般，死死盯住他另一只手上的激光发射器。 不知是不是剧痛催生的错觉——他分明看见她两只眼睛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像凝聚了两簇强光。 又仿佛燃起的、极端愤怒的火焰，能直接焚烧灵魂。 黛茜被抓是前一分钟的事，下一分钟钢铁侠就又落了地。 飞行器划破天际的烈焰还有余痕，而他手上提着的男人已然昏厥，丢在地上烂泥一般。 他往前几步。 在怀疑绑了黛茜的这个劫匪不知能不能同样承受钢铁侠强烈怒火之前，旁观者先瞧见匪夷所思的一幕。 或许此刻托尼见了，怒气能稍稍消减些。 他小小的女儿两只脚蹬在绑匪胸膛上，眼泪汪汪地望过来，哭泣不已。 而她左手正扯住绑匪的右嘴角，右手扯住绑匪的左嘴角，将他一张嘴拉成了方形。 居然这样全身用力扯麻袋的姿势都不会掉。 动弹不得的绑匪同样泪眼模糊，瞧见钢铁侠如瞧见救星一样，流着口水呜呜求救。 他右手上那个激光发射器已经完全烧糊了。 21第二十一章 黛茜开始发烧。 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将她吓得不轻，尤其亲眼看见父亲挨打，吓得回家一路都还缩在托尼怀里哭，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服，脸颊上一串眼泪刚擦掉，马上又滑落了另一串。 这么下去，怕嗓子哭哑。 托尼脸色非常不好看，大手一直轻轻拍着这一小团的背，后续处理花了些时间，等到终于换车回家，夜幕已经无比深沉。 哈皮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黛茜，很是内疚。 他脸上还青紫着，偶然一碰，龇牙咧嘴。 幸好都平安无事。 他这么想着，没想到庆幸得太早了些。 小团子好不容易止住哭泣，眼角带泪地闭上眼睛睡着了，呼吸却渐渐不对劲起来。 待托尼觉察，面色一凛，伸手去摸，滚烫得吓人。 辛普森在家里好好地睡着，被一通电话吵醒，抵达别墅时还在用哈珀的小梳子梳头。 “怎么突然地发烧？”他问。 嘴上问，手头并不闲着，又量体温又听心肺，看小团子脸蛋通红，呼吸都费力，眉心蹙拢，再听托尼说了前因后果，毫不客气地怼：“当然是吓坏了！” 辛普森本来不打算用药，只让哈珀给黛茜贴退烧贴，再摘了裹在外头的薄毯物理降温。 但居然没有用，体温不降反升，一直烧到华氏102.4度，那小小的一团可怜地蜷缩着，辛普森急忙再看看，最后才给喂了药。 折腾一番，黛茜的烧才渐渐退下去。 哈珀还取了一点尿液去验，再三确保黛茜已经没事，才跟着辛普森离开别墅。 头发乱乱、抱着布偶在床上坐着的团子还不太精神，脸颊残留点烧后的红，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哈皮得了命令回去休息，托尼一夜没有合眼。 他喝下一点水，在浴室草草冲洗了身上打斗的汗，发梢滴着水，走回幼儿房一瞧，笨笨倒是还在尽职尽责地摇着扇子哄宝宝睡觉，但他的宝宝趴在床沿，毫无睡意，一定要等他。 看见爸爸，黛茜才弯起微微肿着的小眼皮，有些开心地笑起来，小脚一踮一踮，想让他抱抱。 她的一双眼睛此时正常无比。 没有红光。 辛普森检查时完全没觉得眼睛有什么不对，但哈皮信誓旦旦说亲眼看见了黛茜眼睛的异常。 托尼后来也看过绑匪被烧坏的武器，没有极度高温烧不成那种样子。 哈皮最担心有人拍录下当时的画面，贾维斯在网络上搜索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托尼将黛茜从摇篮床里抱起，伸手摸摸她的脸。 这是他的女儿，慢慢地养了快一年，从那么小养到这么大，好好地吃饭就让人宽心，受到伤害，像要把做大人的心肝挖出一块肉。 “妈姆。” 黛茜额头上的退烧贴贴久了不稳，老随动作一动一动，弄得皮肤痒痒。 她就抬头在爸爸胡子上蹭一蹭，发觉还是痒，摸摸退烧贴，再摸摸他的胡子。 手小小嫩嫩的没一点，握着亲一亲，亲出奶味儿来。 托尼闭上眼。 小团子虽然体型比同龄人要小些，身体素质向来不错，睡一觉马上就精精神神，又是个活泼的宝宝了。 不知道该不该说因祸得福，但这次烧后，黛茜确确实实得到了些令人高兴的好处。 比如多了很多玩具，吃饭时托尼喂的次数比保姆多，饭前想吃零食，老父亲脸上漠漠，最终都愿意撕开鱼肉肠的包装，让她吃一两根。 她玩玩具的时候，托尼在一旁看着，偶尔也愿意躺在那儿做个人形展板，任由这小的把各种玩具往自己身上放。 最最重要的是，这两天晚上睡觉都能跟爸爸一个房间。摇篮床给放到了主卧里，洗得香香喝了奶，先躺在大床上听故事，听睡了就放到小床上去，一觉醒来也不用贾维斯特意通知，大人就在旁边，黛茜愿意坐着自己玩很久。 但即便如此，晚宴后遇袭的经历还是对团子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睡前醒后她更黏人了些，托尼离家的时间久一点也要找，如果无人回应，马上就掉起眼泪。 在她稚嫩的认知里，未必能明白托尼当时占据绝对的优势，也不知道反重力枪的一拳对装甲覆体的钢铁侠其实造不成什么伤害。 唯独记得爸爸被人打得很疼。 今天的黛茜是一条小小的尾巴。 距离事情发生已过了两天，正是周六，董事长懒得工作，在家里设计新的装甲。 黛茜坐在地板仰着脑袋看新闻，世界瞬息万变，加上托尼刻意压了舆论，电视上报道的已经是新鲜事，没什么节目回顾那场被钢铁侠轻松解决了的意外。 看着看着，小雏菊耳朵一竖，扭头看，果然望见托尼正起身不知要到哪里去，骨碌一下爬起，眼睛笑出小月牙来，高兴地跟在后头。 他走一大步，她就走两小步。 她今天早上偶然一跟得了乐趣，渐渐把这当做游戏，整个上午只要老父亲一动，哪怕她正看最喜欢的电视节目，也要起来跟一跟。 托尼本来想去厨房拿瓶水喝，走没两步，听见贾维斯在耳畔道：“先生，您有客人。” 他不很在意，心不在焉地：“什么人？” 话问出口那一瞬间就知道不用问了。 从车库出发的电梯已经升到客厅，门往两边开，露出里头并排站着的三个人。 身高有别，站成了手机信号。 这三个倒都是已经见过、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提着大包小包，一抬眼先看见跟在托尼屁股后头、笑得小眉毛弯弯的黛茜，都放了东西，伸手“呦呦呦”地逗起来。 “……” 董事长面无表情道：“赶出去吧，贾维斯。” 22第二十二章 黛茜捂着眼睛站在沙发前面，安安静静听周围的动静。 过一会儿，她觉着没人，慢慢放下手来，睁开眼睛。 不成想眼帘里立马跳进彼得的脸。 他高高的，分明一直在跟前站着，惹得她小小声地笑出来，又怕又爱，赶紧把手放回眼皮上遮住。 遮一会儿又放下，看见改了姿势凑得更近的蜘蛛侠，越发兴奋，再看他矮了身子想伸手来抱自己，立马转身去揪沙发垫子，抬着小胖腿呼哧呼哧往上爬。 这个类似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已经玩了快半个小时，团子乐此不疲，更难得还有愿意陪她一起玩的人，咯咯的笑声就没有停过。 “说到现在。”托尼道，“也没有解释你们三个不请自来的原因。” 说话时，他唇沿正凑着一个装了冰水的方口杯，枫糖色的瞳往跟前或坐或站的两个人面上一扫，眸光无波无澜，看着却也不是不高兴的模样。 对面的幻视边打开袋子，把两盒小点心放进冰箱，倒还有几分打扰了人家过周末的自觉，很礼貌地道：“斯塔克先生……” 刚说个称呼就被坐在转椅上的罗德上校接了话头。 作为托尼·斯塔克的好友，罗德在这幢别墅里向来无拘无束，此刻单手开了易拉罐，灌下一口冰凉凉的啤酒，慢慢道：“我看了新闻，过来瞧瞧黛茜。” 说来说去，这三个其实都是看见电视上的新闻，惊怒之余放心不下，所以特地过来看一眼。 不是一起来的，却都在大门口碰上，不得不说是缘分。 路途虽然有些远，但反正能飞，唯一一个没有心灵宝石和装甲加持的还会荡蛛丝，进门见着了毫发无损的小团子，捏捏她软嫩的脸颊，什么辛苦不辛苦打扰不打扰的，一瞬间全抛在脑后了。 “真不错。”董事长喉结滚动着，几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似乎并不很为这三位英雄的关心动容，“但我不觉得过来看看还需要带行李。” 他屈起手指敲敲桌子，随即见机械手臂拖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包进厨房里来。 “这两天是周末啊。”罗德道。 他说得理直气壮，手伸去拿零食袋子的动作也理直气壮，嘶拉一声把薯片袋开个整齐的口子，拿了一片丢进嘴里。 原以为托尼会不同意，或者还要似笑非笑地吐槽点什么，居然没有，令罗德有些意外。 抬头望去，好友的注意力早不在这边，不知何时投放到了厨房门口。 门口有什么好看。 上校这么想，下一秒就打了脸。 伴随一阵跑得呼啦啦起小风的脚步声，厨房门边很快溜进来只小小的宝宝。 她满面欢喜的，手里还拖着一条用毛线系了脖子的玩具狗，一抬眼就看见他手里的零食，扭扭地奔前来，摆明了是馋，想要吃一点。 老父亲在旁边挑眉。 知女莫若父——家里的小东西说话还含糊，却有一副好听力，对开食品包装袋的声音尤其敏感，每回听见了都要放下玩具四处找，找到就央求着大人分享，聪明得很。 黛茜并着腿站在罗德跟前，放了牵玩具狗的毛线，两只小手捧在一块儿，巴巴地等着零食放进来。 大眼睛里亮晶晶，装的尽是期待。 “噢，我的宝贝。”罗德心里绵软地道，配合地从食品袋里拿出一片薯片，在黛茜面前晃晃。 团子马上伸手来拿。 可惜慢了一点，大人的手往上一缩，薯片就停在了她够不到的位置。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叫我伯伯。”罗德诱导着，“叫伯伯，这个给你吃。” 美食当前，诱惑难耐，黛茜舔舔嘴巴，果然认真地听他重复了好几遍的发音，一张嘴，有样学样地说了句不甚标准的“伯伯”。 幻视悄悄伸长了耳朵。 黛茜学得这样快，自然要给奖励。 只是她忘了自己与奖励之间还隔着个狠心的老父亲，眼看薯片递到面前，这回一伸手就能拿到，不料大手落下，飞快地夺走了零嘴。 小雏菊愣愣的，等到反应过来，钻过桌底，跑去托尼腿上趴着，想要回薯片。 “饭点了。”托尼抬手敲敲腕表，顺带将从罗德手里缴获的零食放在个空碗里，“饭后再吃。让保姆过来做。” 上校护短，看看有些垂头丧气的黛茜，起身就来哄：“不用别人。伯伯给做饭吃。” 彼得正从门外进，听见这句话，马上接茬道：“做饭吗？……我会煮一点东西，可以帮忙。” 莫名其妙成了厨子，两个蹭地方住的已经表态，剩下一个尽管不吃东西，也很有眼力见地要参与。 托尼很怀疑：“能吃吗？”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 说合作做饭是前一秒的事情，下一秒这三个光分配厨具就开始哐哐当当，知道的说是在准备做饭，不知道的以为要拆厨房。 适逢小团子揪着爸爸的裤子竭力攀爬，好不容易蹬着爬上了他的腿，脚下一滑眼看要摔，被托尼抱在臂弯里，带着起了身。 “太吵。”托尼道，“去外面等。” 光制造噪音的，厨房里就有三个。 而这三个不仅要做饭，还要在他家里住。 想想就麻烦。 但离开厨房的脚步很慢，一下迈得比一下轻。 黛茜在怀抱里转了一下身子，扭头瞧见父亲脸上变化过的神情，被感染一般，微微地弯眸。 “先生。”贾维斯在顶上道。 “您忘了关闭我的情绪监测程序。”他问，“您……感到高兴吗？” 智能管家问这话未必一定要得到主人的回答，话音刚落，果然见托尼顿了下脚步，随即继续走着，并不答话。 “我想是高兴的。”贾维斯的声音渐渐有些温柔，放轻了，怕惊动什么似的，“家里好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23第二十三章 “你话太多，贾维斯。”托尼道。 他敛了敛嘴角，往旁边望望，一时无话。 怀里绵软的团子耐不住这么静止，心心念念放在碗里的薯片，要趴在爸爸肩头上隔墙眺望，一通乱动。 动一动倒重新集中了老父亲的注意力，抬起大手，将身上挂着的树袋熊搂一搂，带着去玩具房玩。 事实证明三个男人一起下厨，也未必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超级英雄果然与众不同——冰箱里丰富的食材，入锅之前还知道长什么样，出锅之后揉在一起，成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众生百态，用什么话都没法形容。 唯独彼得·帕克煮的面不忘初心，维持了面的形状，放进嘴里尝一尝，味道虽然淡些，还不至于不好吃。 “我的奶油炖菜也好吃。”罗德道。 把盘子往托尼跟前推了推。 董事长脸上流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摘了腕表，拿一只汤匙在盘里拨弄拨弄，迟迟不入口，再抬眼看笑容渐渐消失的好友，懒洋洋道：“连她都不愿意吃。” 汤匙递去了黛茜嘴边。 团子早早被系好了围兜坐在宝宝椅里，手上握着幼儿专用的小勺子，就盼着吃饭，这会儿见托尼拿东西喂，赶快把脸凑过来。 但那小鼻子随即动一动，显然闻见炖菜的味道，整个儿都陷入迟疑，犹豫一下，还是缩了回去。 “这种时候说什么？”托尼问。把汤匙继续往她跟前送。 黛茜连忙用两只手捂住脸，发自内心地拒绝着，还要把身子扭转到另一侧，才快快地、奶声奶气地说“不要”。 上校的一颗心也好苍老。 再苦不能苦孩子，保姆先前给黛茜做过营养餐，冰在冰箱，拿出来热热还是香喷喷，被黛茜吃得干干净净。 彼得还是第一回到托尼的别墅里做客，住宿更是从来没有过，来之前往包里塞衣服有些忐忑，想着如果托尼不方便，可以当天就回皇后区去。 但托尼什么都没说，指了客房给他，连他做的面条也默默吃了半盘子。 “斯塔克先生。”邻家英雄坐在餐桌边啃贾维斯叫的外送披萨，一转头看见托尼用叉子卷了一点面送进嘴里，不由小小地雀跃，雀跃里带点怀疑，“真的好吃吗？” 托尼用餐巾纸一抹嘴角：“比罗迪做的好吃。” 罗德：“你是魔鬼吗？？？” 幻视没有发言权——炖菜的调味料是他放的。 午后闲闲，刚好碰上这三个来家里，比起齐齐在沙发上葛优瘫，托尼更愿意做点实际的事情。 黛茜吃了饭就坐在地上玩玩具，老父亲信守承诺，饭前不给吃的薯片也给了，放在嘴里咬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令她心情很好。 这会儿听见托尼的脚步声，小小的一团又抱着用布缝制、塞了鼓鼓棉花在里头的大白菜，骨碌碌地跟在后面。 几个大人也都随托尼进电梯，睁眼闭眼之间上了三楼。 三楼有很大很大的健身房。 健身房中央是个专业拳击台，钢骨架，有防震降噪层，一半红一半金的经典钢铁侠配色还蛮好看。 托尼带着彼得穿戴护具和拳击手套的时候，小雏菊抱着玩具大白菜坐在了面对拳击台的矮凳子上。 她满脸好奇，并不知道这些人是要干什么，左右看看，瞧见穿着护具很威武的爸爸，还高兴得把两只小手握在一起。 她大概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斯塔克先生。”蜘蛛侠全副武装却毫无斗志，把两只戴了手套的胖胖的拳头并着，说话时无意识地相互击打，有些心虚，“我不会……拳击。” “不用会。”托尼提起围绳，好让他弯腰进入拳击台，转头看一眼坐在不远处无忧无虑的小女儿，“打我就可以。” 他顿一顿，补充道：“当然，我会反击。” 黛茜有时候真是不明白，世界明明前一秒还好端端的，怎么总突然就有了变化。 像她方才还被罗德扮的鬼脸逗得直笑，不一会儿听见砰砰砰的声响，转头一看，就看见托尼跟彼得在互相殴打。 但凡打过架的都看得出来不是真打，跟中国的太极似的，你推过来，我送过去，是拳击手套戏太多，碰着了就砰砰响。 幻视不动声色，罗德正准备调侃托尼打拳打成这样，忽觉眼下余光什么东西一动，反应过来时鼓囊囊的大白菜已经被丢在了地上。 那原本坐矮凳的小小身影奔跑着，居然很灵活，呼哧呼哧就钻过拳击台的围绳，跑到台上，拼命去抱托尼的腿。 一边抱一边扭头看彼得，脸蛋憋得泛了红，硬挤出来一句“不要”。 小嗓子嚷起来还挺大声。 彼得早在黛茜跑来一瞬间就停了手，怕无意伤到她，站在原地没动，心里涌现个猜测，不敢确定。 猜测随即得到了证实。 团子一双手把老父亲的裤子抓得紧紧，托尼俯身去抱，好一会儿才把这块橡皮糖捉在怀里，把摘下来的拳击手套给她看看，再让她瞧毫发无损的手，道：“发生冲突，打架很正常。打个架我也死不了。” 他看看大眼睛里又开始闪烁薄薄水光的女儿，淡淡道：“没什么可怕的。以后看见也不用怕。” 这么说教似乎有点效果，黛茜抬眼瞧他，再瞧瞧彼得，终究没有哭，被托尼放回地上，也肯听话地走回矮凳前，捡起大白菜好好坐着。 只是看起来变得不大开心了。 但养她的人是钢铁侠，像上次面对绑匪那样的战斗日后不知还有多少次，他不怕，想让她也不要怕。 “懂了吗？”托尼问。 黛茜把半张脸埋在白菜里。 看着是懂了的样子。 钢铁侠重新戴上手套，转转腕，示意彼得再挥拳。 眸光斜下去瞧那小的，随即五味杂陈起来。 根本没懂。 彼得一挥拳，大白菜就可怜地又被丢在了地上，团子迈着小胖腿奋力奔跑，像方才那样钻上来，还这么抱着他。 这回分了一只手出去，对着彼得连连地摆，一边摆一边连声地“不要不要”。 24第二十四章 后来重复好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什么也没教成，倒把团子惹得含了滴溜溜的一包眼泪，每回好不容易把她哄回去矮凳上坐着，一对打，她就又锲而不舍地跑来拦。 有两次跑得急，还差点儿摔跤。 小手扯着老父亲的裤子想往上攀爬，这回终于如愿以偿，给抱在了怀里。 绵软的身子紧紧依偎着，叫人生出不忍来。 再折腾，她怕真的要哭了。 托尼低头看搂着自己脖子的小小的女儿，脸颊碰着了她柔柔的淡金的发，像一片云拂过去。 他嗓子里涌上来极轻的一声叹息，终于开始解拳击手套。 这是不打了的意思。 彼得在旁边松一口气。 黛茜每次护她爸爸，都要转头来瞧他，那眼神震惊又可怜，生生催出他满腔的负罪感。 幸而世界和平之后，蜘蛛侠依旧是小雏菊第二喜欢的人，过去勾勾她的手指逗着玩，照样能逗得她眉开眼笑。 罗德非常羡慕，看看自己空空的怀抱，眼神幽怨起来，转头问好友：“她这个喜欢的等级到底以什么依据划分的？” “你问我？”托尼一挑眉。 想想确实没什么用。 幻视坐在旁边，并不怎么说话。 他每次来都格外认真——认真的劲头全用在了黛茜身上，眼睛盯那跟彼得追逐着玩儿的矮矮身影，好一阵连眨也不眨。 幼儿身上的精力充沛得好似无穷无尽，从早上起床玩到现在还是精神十足，难得有这么多熟人一块儿，她越发兴奋，这会儿正呼呼地从玩具房里拖出来个比自己体型大两倍的熊宝宝，要拿给彼得。 熊宝宝随那小脚移动而缓慢移动着，几乎将黛茜的身影都遮挡了去，临到跟前，脚步一扭，整个儿都投进邻家英雄的臂弯里，被接得稳稳当当，叠成了金字塔似的三层饼。 彼得的头发有些散乱了，胸膛上趴着个熊，熊上还趴着个团子。 他就笑，抬手护着，以防这小的突然侧翻滑下去。 黛茜垫着熊划空气划了一会儿，心思突变，此刻又觉得熊碍事，用力拨开，要自己趴到彼得怀里。 彼得很喜欢她身上的气息——甜甜的散发着奶香，偶尔还能闻见爽身粉或宝宝沐浴乳的味道，打着无害的标签，低头嗅一嗅，只觉心里柔软非常。 他想，他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么软的。 但这么小的孩子要养大实在不容易。 自从有了小雏菊，越发能体会梅婶婶独自一个人抚养自己的辛苦。 然后想，斯塔克先生大概更辛苦些。 “他才不辛苦。”罗德哂道，“他要是想找，保姆可以从客厅一头排到另一头。” 说着用手指在空气里写了个大写字母，刚要脱口而出，看看彼得的脸，犹豫一下，凑到幻视耳边小声道：“而且每次换人，都要求这个杯以上。” 幻视没什么表情，转头去看客厅出口。 罗德说这些话的时候，团子已经给托尼抱着回了卧房，要睡一睡午觉。 换过纸尿裤之后，她倒还是很精神，仰躺在床上抱着奶瓶喝奶，大眼睛还骨碌碌转，四处看着，尤其看见托尼拿着一本故事书进来时，眸光陡然亮了几分。 今天要讲个魔法外婆的故事。 对于大人来说，念故事给这么小的孩子听，更像读给自己听，但黛茜无论能不能听懂，看图总是喜欢的，听爸爸轻声地说话，也是喜欢的。 托尼靠坐在床上，此刻成了女儿的坐垫。 故事书往往一页没有讲完，就有一只小手抬起来，要强行翻到下一页去。 眼看一瓶奶已经喝得见了底，小家伙还是乱动，把书翻得哗啦哗啦响，可惜没等翻完，就被老父亲一抱，摊平放在了大床上。 “你就是不想睡觉。”托尼道。 团子翻滚一下，翻了个面，撑起身子来看他。 四目相对，老父亲脸上漠漠，随即见女儿放了小手在嘴巴上，轻轻拍一拍，大眼睛弯弯，轻轻道：“啵啵。” 她这个词说得倒是很熟练。 每回撒娇，十次有九次都要啵啵。 居高临下俯视着女儿的董事长似乎不为所动，坐那里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凑过去，在那白嫩的脸蛋上亲一下。 黛茜咯地一声笑，撅起嘴巴，也在他脸上亲亲。 胡子好扎，她赶紧摸摸嘴。 托尼眸光柔和些，正要让她躺回去，忽觉背脊一热，回头看，将站在门口暗中观察的幻视抓了个正着。 “……” “门没有关。”幻视道。 他脸上若有所思。 事实证明，讲故事摇摇篮床都不如盖条小被子放黛茜一个人在那儿躺着实在。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玩具，也没人陪她玩，她自己煎蛋一样翻滚，偶尔玩手，玩着玩着就打个呵欠，大眼睛蒙上一层水雾，终于耗光电池里的电，眼睛一闭，香香地睡着了。 这一睡睡到了傍晚。 床上裹在被子里绵软的一团蠕动蠕动，慢慢坐起身。 小头发卷卷的，她一睁眼，没看见爸爸，先见着了坐在床边看书的幻视。 他身形修长，手型很好看，放在洁白的纸页上赏心悦目，很有书卷气。 有他在这里看着，笨笨就暂时失业了。 黛茜探着头往卧房门口瞧，走廊太长，什么也瞧不见。 “斯塔克先生在外面。”幻视道。 黛茜对他倒是从见第一面开始就不怕的。 起初不知道原因，后来想一想，大概因为他的声音跟贾维斯的声音非常相似，团子从小听着，自然觉得亲切。 此刻她看看他，抬手揉揉眼睛，揉去了刚睡醒的一点懵，没有哭。 床四周的护栏被托尼拉得高高，她站起身也翻不出去，跟往常一般乖乖地等人来抱。 幻视走到她跟前。 他矮了身子，同她平视，却不急着伸出援手，思绪涌动地不知想什么，半晌，道：“啵啵。” 黛茜就看他，踮踮脚，像每次做的那样，把小手放在嘴上拍一拍。 然后她就给凑前的男人亲了一口脸颊。 轻轻的，一碰就离了。 小雏菊没料到这一步，一时有些发愣，等到反应过来，看看幻视，抬手去抹掉他的亲亲。 真是天和地的差别待遇。 幻视完全不生气。 他思考一下，以一种认真的探究精神，继续这么挨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 黛茜觉出好玩来，很配合地嘟嘴在他脸上也碰一碰。 然后幻视抬起手，也抹掉了她的亲亲。 他突然笑起来。 25第二十五章 对于幻视来说，“做人”是一门很重要也很复杂的功课，并非一个能得出准确结果的方程式，也不像可以通关的游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尤其他连产生情绪的杏仁体都是人造的，学起来就更加困难。 所幸他一直知道自己想学的是什么。 人性。 “那你的学习方式很特别。”托尼道，“我女儿能教你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在别墅的地下仓库。 开着灯，跟前是个展开的全息屏幕，三维装甲雏形在缓慢旋转，面、肩、手等部位分别标注了装载的武器、组装方式和数字。 高大的MK47站在中央展示台上，沉默地伸出手臂，让笨笨给自己喷漆——上回打斗掉了一点点漆，要喷回来才好看，就像女人出去吃饭吃掉了口红，饭后总要补补。 幻视站在旁边专心致志地看笨笨工作，机械手臂舒展的速度或许算不上快，动作也不流畅，胜在认真，看着很有意思。 但过没一会儿，MK47低头看看手臂喷出界的暗红的漆，毫不客气一扬手夺了笨笨的喷枪，开始自己喷。 看来光有认真还是不行。 小团子不在。 罗德在别墅里无所事事闲得很，很乐意带带孩子，黛茜醒了之后又喜欢跟两个大人一块儿玩，给抱得高高，好像要飞起来，就留在了上面。 她知道爸爸没有偷偷地出门，也就不四处找人，倒很省心。 这会儿托尼说了话，幻视才慢慢答道：“在做人这回事上，黛茜也是个初学者。很有意思。” 她天生地会表达亲昵。比他做的好得多。 跟单纯探望的罗德和彼得不同，幻视前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之前猜测她是宇宙之外的生命，现在有了佐证。”幻视道，“眼睛。” “她当时放射出来的是激光吗？” 这话出口，成功使得垂眸看装甲的钢铁侠手一顿。 托尼脸上倒没有非常意外的神情——先前贾维斯说网络上找不到半点记录现场的视频，他心里就有过猜测。 现在猜测证实，也没什么必要惊讶。 毕竟幻视除了会飞会穿墙，还能够连接世界上所有的计算机。 不当黑客也是可惜了。 “你心里有数。”托尼道，“那之后没人看出异常。” 他改造装甲实在改得不满意，此时干脆伸手将屏幕上的模型揉作一团，扔进了回收站。 “黛茜太小了。”幻视道，“如果那是她的力量，可能本该……没那么早爆发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余光瞥见对面墙壁降下来的电梯，默默住了口。 电梯门开，呼哧呼哧跑出来个穿薄毛绒衣服的团子，小鸟一样快活，飞到老父亲身边，满眼的都是笑。 可见在上面玩得很好。 黛茜手上拿了半根生的胡萝卜，不知是谁开冰箱给的，还能清楚看见上头啃出的几个浅浅的牙印。 她这两天又长了两颗新牙，能咬的东西越发多起来，再长大些，奶粉就不能当主食了。 彼得也在电梯里，一个没牵好，让黛茜先跑了出来，他此刻再看，团子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上托尼的大腿，稳稳地坐着，努力把啃过的胡萝卜往老父亲嘴里塞。 这样反哺的孝心可谓感天动地，蜘蛛侠看了会流泪，幻视看了会沉默，连笨笨也要热烈地鼓掌。 可惜黛茜喂的东西都不合爸爸的胃口，这么一个劲儿地塞，那双唇绷得越发紧，铜墙铁壁一般，最后只好作罢。 她放弃了投喂，想要喂喂自己，不想无情的父亲自己不吃，还伸了大手来，把胡萝卜没收掉。 黛茜看看骤然空了的手心，抓一抓，仿佛触感还停留着，扁扁嘴巴，垂头道：“没……” “斯塔克先生，快到饭点了。”彼得犹犹豫豫，“还需要我们，嗯，做饭吗？” 这问题问得有些心虚。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听见托尼简洁明了的一声“不”。 “以前在外面吃过一种家庭自助。”托尼想了想，“我记得买了厨具和调料回来。” 他看向彼得：“你吃过吗？” 晚餐最终是吃的这种所谓的“家庭式自助”。 黛茜坐在儿童南瓜车里，让笨笨拖着走，经过餐厅，好奇地探了探头看里面。 她家四个大人围在一块儿，对着个什么东西在研究。 “真的什么都能放吗？”罗德问。 “不会触发消防警报器吗？”彼得抬头看看天花板，“我……也不是很介意在雨中吃晚餐。” “我想，这个底料是不会自己生成水的。”幻视一边道，一边往锅子里加水，“这样才对。” 托尼按了电源。 桌上摆了一大片新鲜食材和调味料。 团子在外头玩着玩着，渐渐闻到了香香的味道，知道有东西吃，高兴地从南瓜车下来，骨碌碌跑去餐厅，一眼就看见桌上有个热气蒸腾的大家伙。 她馋得不得了，过去爬老父亲的腿，还没等攀上，上头先递了一个小碗。 碗里一块颤巍巍白嫩嫩的豆制品，煮熟了特地在凉水里过一遍，确认不烫了才捞起来。 黛茜赶紧接过碗，抓起勺子挖一点放进嘴巴。 嫩生生的眉眼又享受地舒展开来，一时连要把爸爸当坐垫也忘了，乖乖地让系上围兜，抱进宝宝椅里，自己低头慢慢地挖着吃。 “好吃吗？”罗德问她。 她就嗯嗯地点头。 但这边低头吃着，大人那头的空气却渐渐火热起来。 火热是真实描写。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几个男人开始汗流浃背、呼气连连，伴随些意味不明的感叹词： “啊……” “呼……” “嗷嗷嗷——” 唯独不吃东西的幻视最平静，往左看看，再往后看看，问：“这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托尼在捂额无暇回答，彼得通红着脸，不知是爱还是恨，指着那正在咕噜咕噜滚的锅，好一会儿才憋出话道：“辣……” 跟前一个热腾腾的鸳鸯火锅。 白锅超小的那种。 26第二十六章 写作火锅，读作家庭式自助餐的晚饭只有小团子吃得最享受。 彼得趴在餐桌上咳嗽两声，再抬头时水蒙蒙的一层湿润眼眶，眼皮泛着粉，好像刚刚看了一场催人泪下的剧情片。 罗德拼命灌水，而已经辣得失语的老父亲还要应付嘴巴馋一个劲儿伸长手的黛茜，摸摸她圆乎乎的肚子，知道是吃饱了，不肯再喂，收了碗放她到地上自己玩。 黛茜不愿意，小脚踮着，发觉自己的身高实在是碰不到桌面，转投回托尼这里来，可怜巴巴叫着“妈姆”。 不知道还以为不让她吃东西。 但这小的已经吃成个圆滚滚的奶球，再怎么撒娇也不能给。 最后让幻视领着出去玩去了。 火锅的后劲太足，哪怕到睡觉时间，耳朵里还跟冒烟似的，热气烘烘，令人辗转反侧。 这个晚上恐怕几个大人都没睡好。 唯独黛茜最省心，晚上玩一通消耗了精力，甚至不用念故事书，把这一团往摇篮床里放，她自己捏着玩具小鸭子就睡过去。 睡得早，醒得也很早。 罗德的胃火烧了一晚上，睡得不甚安稳，军人天性，作息又很规律，一睁眼就要起身，在盥洗室里洗漱得清清爽爽，以为自己是最早的，结果出来一看，笨笨已经拿着抹布在擦餐桌。 桌上的烤面包机散发着令人愉悦的热热的香气。 “早上好，罗德先生。”贾维斯道。 罗德在客厅绕了一圈没看见人，这会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边拧盖边道：“谁起来了？” “不要动。”托尼道。 身后电梯运作的时候，他正不厌其烦地扶正坐在桌上乱动的嫩粉的团子，另一只手在全息投影面屏上记录着什么。 流动的数据在黛茜眼里格外有趣，爸爸这么轻轻地用大手捉住她的肩膀，她只当是做游戏，高兴地笑起来，想在空气里抓一抓。 还是乱动。 托尼将女儿盯了一盯，弯腰在早准备好的零食框里拿了一袋新鲜草莓。 这下小雏菊就成了个安静的宝宝。 尤其在顺利得了大颗草莓之后，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竟还很珍惜，低头一点一点地吃，直把小小一点的嘴巴都吃得红艳艳。 现在拿别的什么来哄，她都不感兴趣的。 “这是在做什么。”罗德问。 他一进门就瞧见好友在鼓捣女儿，走到跟前，发现屏幕上展示着新的装甲模型，四肢还在组建，但看大小，分明是孩子的规格。 他很诧异：“给黛茜做的？” 托尼淡淡“嗯”了一声。 “不是，这么小的孩子穿装甲……”罗德话说到一半，又给桌上摊开的一叠资料吸引了目光，拿起来看，“纳米分子。” “如果同样的事情再发生，贾维斯将会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托尼手指滑过屏幕，输入几个数字，仔细看系统生成的手臂部件。 黛茜慢慢地吃，还是吃掉了一颗草莓，把空了的小手给他看，他就往那白嫩的手心再放一颗。 “顺便。”他道，“可以给她放点新闻。不必看什么打架不打架的画面。” 资料写得一点都不通俗易懂，罗德看两眼就放了，此刻听见托尼的话，沉默须臾，一边笑一边摇头，拍了下好友的肩膀：“你总是这样。” 考虑了第一样，就要一直考虑到第一百样。 包括替彼得·帕克设计战衣，放五百七十六种设计组合，也包括当初创造幻视，为防贾维斯失控，注入意识时还保留了一组程序——最终成了日后新生的智能管家的“种子”。 “那么这个呢？”罗德用手点点纳米相关的资料。 “有人说过纳米是科技的未来。”托尼道，“我很赞同。” 他再望一眼黛茜：“如果用纳米，至少能让她感觉不到重量。” 罗德对装甲的事情不再评价了。 他还没有吃早餐，看见团子吃草莓吃得兴高采烈，玩心骤起，凑过去哄道：“给我吃一个，宝贝。” 说着指指自己的嘴巴。 黛茜手上还有个完整的草莓，听见说话，再看看动作，也不是不懂这位伯伯的意思，一动一动吃东西的脸颊登时平静了。 大眼睛看看他，再看看草莓，流露出一丝肉痛的不舍。 这份不舍叫罗德看了都生出不忍心。 正要改口，却见那犹豫了一会儿的小手慢慢伸到跟前来。 手指才刚刚好包住草莓，颤巍巍地松开了。 “噢……” 罗德捂了捂心。 要不是托尼不肯，他要抱着这团小小的狠狠亲一亲才好。 有人负责带孩子，董事长这头得以全神贯注研究装甲。 可惜过没一会儿，智能管家又开始做今天的日程表：“先生，昨天依然收到多份采访申请。” 贾维斯给了申请者的邮件，但托尼头也不抬：“有什么？” “《名利场》、《精英日报》、《新闻报》。”贾维斯道，“还有一个《星球日报》。他们都想跟您谈谈前几天的马路意外。” “最后一个是新报社吗？”托尼问。 问了也不必答，因为下一秒他就“我不高兴接受采访”地把所有申请全推掉了。 发出申请的记者们自然很快收到由贾维斯撰写的婉拒的邮件。 电脑一声提示音，有只手按动鼠标点击一下，很快又点了关闭。 另一只手拿着电话。 “这样。”女人的说话声从听筒传来，“他不愿意。如果你想，或许还是有些方法……” “没关系。”察看邮件的那男人低声道。 电脑下压着一些照片，拍的是绑匪抱着个目露红光的幼儿。 他摩挲了一下照片，目光柔和些，道，“总有机会的。” 27第二十七章 今天的阳光格外好，适合呼吸些新鲜空气。 团子乖乖坐在更衣室的长椅上，晃悠着小胖腿，任由爸爸给自己换上一身鸭子黄的幼儿泳衣。 肉呼呼的胳膊握着真是软，大手一合拢就圈住了，还留出些空隙。 黛茜一换这身衣服就知道要去游泳，高兴得不得了，等给放到了地上站着，大人还没开口，她自己就先去拿放在置物柜的游泳圈。 游泳圈做成甜甜圈的样子，也是她喜欢的。 斯塔克家的别墅顶上有个巨大的露天泳池，阳光投下来，折射得一大片水泛起湛蓝而粼粼的波光，池边有带饮料的沙滩椅，还有两架放着枕头的小床。 如果喜欢，直接住在上边也没问题。 “站好。”托尼道。一边说，还要一边捉着他女儿的胳膊，防止脚下滑了摔倒在地面。 进泳池玩耍前的淋雨一般由保姆来做，这两天家里人多，放了保姆的假，任务就转到老父亲肩头。 黛茜很亲近水，这会儿把两只小手并在一块儿，捧了一捧花洒喷出来的水流，呼啦一下拍在脸上，脸蛋水润润，越发显得皮肤白嫩，小嘴红红。 这一小团“咯”地笑起来，再积攒一捧，身高限制拍不到托尼的脸，扑过来，拍在了他腿上，把大大花花的沙滩裤拍湿了一角。 根本不用去泳池，在这里就玩嗨了。 托尼停了花洒的水，小雏菊还不乐意，蹦蹦地，使劲儿用小小的手指指开关，要让他再打开。 “你打算在这里游泳。”托尼道，“是吗？” 他蹲下去，将她淡金的小头发往后拨一拨。 这么乱动，已经把头发弄湿了好几缕。 泳池里已经有了三个体型修长、或游或坐的身影，如果黛茜知道什么叫大饱眼福，那她此时就已经是大饱眼福了的。 可惜她对大人不感兴趣，只对蓝汪汪的池水爱得深沉，抓着老父亲裤角的手一松，热情无比地奔到游泳池边。 因为家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泳池的三分之一改作浅水区，大人坐在里面，水刚刚没过小腹。 彼得就坐在里面。 他刚刚游完一圈，这会儿摘了泳帽，舒展四肢坐在池里，看见黛茜抱着游泳圈颠儿颠儿地跑过来，起身顺顺当当接住她。 温热奶气的小身子终于有一回不愿往他怀里依偎，团子蹬着脚，要到池里去。 入了泳池就彻底成条自由的小鱼。 黛茜套在游泳圈里，手脚并用哗哗地划水，游得很好，一转眼已经在池边游了半圈，回头一瞧彼得在身后跟着，兴奋地叫一声，呼哧呼哧游得更快。 幻视坐在深水区的池沿上，并不游泳，平静地瞧着彼得带团子嬉闹。 他皮肤很白，又没什么血色，素得像张纸，配着那平静无澜的碧绿眼瞳，一时间显出种非人的淡漠感。 但仔细看看，发现不是。 他的视线难得没追随黛茜，放在了彼得身上，不知瞧什么。 盯着盯着，幻视过于白的皮肤渐渐转成了种正常的颜色，力求逼真，胳膊那里还多出个淡淡的痣。 “……” 机缘巧合目睹了这变化的罗德吸饮料的气一岔，险些呛得咳嗽起来，面色古怪，瞧见幻视转过头来看自己，不知为什么生出点偷窥别人的心虚，拿毛巾擦擦嘴。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这样更自然些。”幻视道，“对吗？” 罗德：“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他伸个懒腰，看看四周，突然发现泳池壁上有个防水的操作面板，下水游过去一瞧，是实景模拟器。 他默默点了个“马尔代夫”。 然后发觉周围倏然亮许多，泳池被席卷的光浪淹没，浪退去时，岸成了一望无际的金黄海滩，身边是碧波万顷的海。 水里有鱼。 岸边还有椰子树。 “哇哦……”彼得正陪黛茜玩着，突然一下到了马尔代夫，仰头惊叹，伸手捞鱼捞不着，才发现是假的。 “只要心中有海，哪里都是马尔代夫”显然不适用于托尼·斯塔克。 对于董事长来说，只要兜里有钱，哪里都是马尔代夫。如果有时间，真的马尔代夫也可以即刻坐着私人飞机去。 黛茜在水里玩了很久。 她大概是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性格，浮在水里游着游着，发现老父亲自己戴着墨镜坐在沙滩椅上，拍拍水，叫道：“妈姆。” 这样奶声奶气又亲亲昵昵的呼唤，叫得人心里软绵绵。 但无情的老父亲只是拉下墨镜，视线从墨镜边上滑过来，轻飘飘望她一眼，没打算要动的样子。 团子锲而不舍，小胖腿努力蹬水，要游到他这头。 然后总算见托尼站起身，走前了用大毛巾将这湿哒哒的捞起来，一块坐在岸上玩水。 黛茜喜欢水里全息投影的鱼，坐在大人身前津津有味地瞧着，用手指一指，再转头去看爸爸。 托尼摘了墨镜：“鱼。” 她就学舌：“鱼。” “海葵鱼，蝴蝶鱼，镰鱼，鹦鹉鱼。”他用手在水里指一圈，懒洋洋道，“那个是长笛嘴鱼，但你看不见。” 大繁若简，这小的倒是很有智慧，听了许多的鱼，到嘴里都一个词总结：“鱼。” 这样小叠大的和谐画面，很值得拍照留念。 “这就是你偷拍的理由。” 董事长转过脸来，好整以暇看拿手机对着这头的好友。 “拍了很多好照片。”罗德道。 他在相册里翻一翻，划得快了翻到底，意外发现些很久之前的照片，脸上的表情一时很微妙，对彼得与幻视神秘地招招手：“看。” 三个头凑在一起。 “这是让贾维斯传给我的。”罗德很自得，眼睛往旁边一瞟，发现托尼又望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移了目光去望别处。 照片拍的是托尼跟小小的黛茜——比现在还要更小些，刚刚会翻身，抱在怀里像抱了个刚刚搓好的面团。 她倒是眉开眼笑，老父亲却在捂额，衣服也湿了一片。 湿的位置比较微妙。 “这是……发生了什么？”彼得好奇心起，小声问。 有人说孩子越小越好带，更早之前托尼·斯塔克也那么认为。 毕竟他家里的这个很乖，喂点奶哄睡了就世界和平。 逢着周末，他很有空，自己带了半天，放女儿在地上慢慢地爬。 爬没一会儿，这绵软的一团就软叽叽趴在地上，玩得没趣，再一抬头发现大人在看手机，大眼睛蒙了一层泪。 少不得要抱起来拍拍。 但小雏菊性子好，抱着在家里转一圈转移注意力，很快又依赖地偎在爸爸怀里东张西望，把被冷落的一点点不开心抛在脑后了。 玩的时间长一些，她开始犯困，蠕动蠕动，如愿以偿得了奶瓶，含着奶嘴喝，喝着喝着就闭了眼。 软软的一团缩在怀里，安安静静，并不妨碍托尼继续拿着手机看资料。 偶尔动作幅度大一点，黛茜就会跟着动一动眼皮。 睡眠如果具象化，大概是一种香气，柔和，舒缓，经由一个人的呼吸传递到另一个人的呼吸里，悄悄释放开来。 托尼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自己都不知道。 原本在地下车库打扫卫生的笨笨坐着电梯上楼来了。 它还拿着拖把，想把客厅也扫一扫。 机械手臂行驶过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机器声。 这声音使得睡梦中的小面团五官一皱，往爸爸温暖宽阔的怀抱里缩一缩，终究还是睁开眼睛，给吵得醒了过来。 于是后来托尼给笨笨加上个静音底座——已经是后话了。 坚实的手臂护卫着，黛茜轻轻一扭，动弹不得，嘴巴扁扁，但竟没有哭。 嘴巴扁是因为肚子饿。睡前太困，奶没来得及喝完，现在肚里空空好难受。 小手轻轻抓了抓，只抓到托尼的衣服。明明睡觉前还抱了奶瓶的，是做大人的趁她睡着，偷偷藏了起来。 身后的老父亲还在闭目睡着，睡眠质量比这小的好许多，动一动也没能扰醒他。 黛茜小心翼翼把脸转过去，看看托尼。 大眼睛静静打量爸爸熟睡的脸，渐渐成了弯弯的小月牙，倒很宽宏大量地没有计较奶瓶被收这档子事。 她努力地把小身子转了转，小手在他胸膛摸摸，还是觉得饿，正好摸到个突突的，觉得跟奶嘴有点像，又不太像，生活所迫，委委屈屈地把脸凑了过去。 总而言之，托尼·斯塔克当时是被从梦中惊醒的。 惊慌里还带点微微的疼痛……后面的就不必说了。 28第二十八章 一个周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总要告别。 罗德有工作，彼得得回皇后区上课，幻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终归有个去处，有来有回，他也要走。 “放在冰箱里的小饼干，我看黛茜很喜欢。”幻视道，“底下几块烤得有些焦了，请不要给她吃。” “我知道。” 托尼在面包片上抹了一层果酱。 他旁边的小团子眼勾勾瞧着，明明已经吃下两碗半的南瓜羹，还给喂了一点煎得嫩嫩的鸡蛋白，却还是觉着别人的饭比自己的饭好，小舌头舔舔嘴巴，看见爸爸一张口把面包咬掉了一半，流露出几分丧气来。 “我会经常过来玩的。”幻视又道。 除他之外的两个人都去收拾行李，餐厅里有些安静。 “那我也去收拾一下背包。”他想想没别的要说，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原处。 “烤饼干的人现在好吗？”托尼突然问。 幻视脚步一停，转头来看他。 “不。”后者却又改了口，撕下面包中间最软的一块，手指勾着逗女儿，直到那小胖手伸得长长，急得跟什么样，才让她如了愿，“没什么。” 碧绿的眸光在幻视眼里转一圈，涌起些微不可察的情绪。 他嘴角动动，到底一句话也没说，提步走出了餐厅。 分别的时候，黛茜还是开开心心的。 她抱着罗德送的布娃娃，半个身子躲在大门后头，瞧着穿上装甲的战争机器、变回原形的幻视和依旧普通打扮的彼得，觉得好玩，蓝眼睛弯弯的，偶然发现他们望过来，就赶紧往门后面躲一躲。 “我飞回去。”罗德道。 “我也是。”幻视道。 蜘蛛侠攥紧了手里的钱包：“我坐今天上午的火车。” 他脸上坦荡荡。褐发打着微微的卷儿，梳过了还是这么打着卷儿，显得有点乱，但怎样乱也遮挡不住身上蓬勃的少年气。 “让哈皮送你回去。”托尼道。 彼得就摇头：“不用，斯塔克先生。我的路费刚刚好。” “不是专门送你。”托尼抬手抚了抚腕上的表，淡淡道，“哈皮今天本来就要去一趟皇后区。” 耳机里传来的是司机兼保镖的灵魂拷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一趟皇后区？？？” 罗德说再见，最后还想亲亲团子。 黛茜从门后边把脑袋探出来，倒愿意嘟着嘴巴亲亲他的脸，见他起身离开，还继续躲回门口去。 她能这么好地面对分别，罗德很欣慰。 哪里想到根本不是面对不面对的问题，寻根究底，是这小的完全没意识到他们已经回家去，今天和明天都不在家里住了。 小小的一团跟在爸爸身后进了电梯，回到客厅，还是乱飞的一只小鸟，抓着布娃娃溜达一圈，渐渐发觉少了点人，在原地站着，东张西望起来。 她快乐地迈着小胖腿奔去彼得睡的客房，在门口探头探脑，却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又跑到罗德房间看看。 再跑到幻视房间看看。 被子给叠得整整齐齐，来时东西什么样，离开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黛茜找了一圈没找着人，拖着布娃娃慢慢回到客厅。 托尼正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看见这小的过来，站在跟前，仰着头也看电视。 但下一秒，她转过头瞧他，突然伤心地呜呜哭了起来。 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扭扭地跑向爸爸，伸手要抱，嘴里含糊地呜咽着：“没……” 小泪包哭起来水哒哒地拧不上开关，脸蛋往衣服上一抹，抹了一片湿湿的印子。 父亲此时好似比往常温柔许多，抱了她轻轻地拍背，并没有说“不要哭”。 等到黛茜渐渐哭得累了，就被带进厨房，放到流理台上坐着，一边揉揉眼睛，一边用揉好的那只眼睛看爸爸打开冰箱门，从冷冻室里取出上回没有吃完的冰淇淋。 含泪的大眼睛一下子闪烁起亮晶晶的光。 甜食治愈幼儿的心，但对胃未必友好，这会儿也是只挖了少少的两勺在碗里。 黛茜不贪心，两勺已经足够快乐。 等到捧着碗吧嗒吧嗒吃完冰淇淋，她也已经金鱼一样将喜欢的人回家了的伤心抛到脑后，再抱着布娃娃去玩具房玩，自己一个人就可以玩得很好。 毕竟最重要的人还在身边，方才还在一如既往地一边带点嫌弃让她不要把花脸蹭到衣服上，一边拿餐巾纸过来替她擦擦。 “分离不是什么难以忍耐的事情。”托尼道。 他抱臂倚在门口，低头看看从积木箱里翻大块积木的女儿，沉默一下，道：“要你理解是早了一点。” 周末翻篇，等于重新投入忙碌的工作日。 那是普通人。 对于托尼来说，斯塔克工业有人料理，本来就不用他多费心，想放假随时都可以放。 晨起洗漱，他一如既往推了几个耳熟不耳熟的采访，这回难得愿意往屏幕看一眼：“这个《星球日报》……最近出现的频率很高。” 频率高不见得有什么用，还是给推掉了。 托尼今天要带黛茜出门。 小雏菊家里关不住，带去远些的地方玩一玩也好。 巴哈马群岛的度假计划暂时搁置，取而代之的目的地是华盛顿西雅图。 董事长在西雅图有个八千平方英尺的豪华农场，大房子，好环境，青山环绕，绿水长流，还有专人饲养奶牛、羊驼和马。 没当过有钱人，永远不明白有钱人的快乐。 私人飞机从纽约到西雅图飞了将近五个小时，飞行平稳，没有产生气流颠簸，让黛茜睡了个饱饱的觉。 睡得好，下飞机时格外精神。 去农场还得坐一段路的车。 团子坐在安全座椅上，好奇瞧着窗外绵延不绝的绿，再一瞧，瞧见了软蓬蓬大团云朵般的羊群，也算又见了一回世面，高兴地晃着腿，用手指给老父亲看。 她今天穿一身小小的白连衣裙，头上戴顶大蝴蝶结的草帽，放在地上也像团云朵。 收了佣金替托尼看房子放牧的人叫阿瑟，长得高高壮壮，五官格外硬朗，说话像在喉咙里塞了个扩音器一样响亮，一开始还觉着有点吓小孩，但说了几句话，知道他其实很温柔，也喜欢宝宝。 看见黛茜，阿瑟从长长的靴筒里抽出一支用草根编成的虫，放到她跟前来逗着玩。 黛茜不认识他，也不认识那虫，眼睛虽然盯着，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小婆婆似的不愿意要。 “没关系，收下吧。”阿瑟道，“很好玩的。” 他说话的时候一笑，露出嘴巴里洁白的牙齿。 慢慢地哄，似乎还是没什么用，但放在地上，由做父亲的捡起，再放到那小手里，她又是肯要的。 还肯和爸爸一起，跟在这个叔叔的身后四处看看。 房子外头的草地上，有一群羊驼在散漫地活动。 黛茜喜欢动物，上次在动物园没看见羊驼，如今远远地看着，不知怎么生出几分害怕，可又好奇，拿着玩具一步一步地挪过去看看。 “这些羊驼很温顺。”阿瑟道，“走前去看不碍事。” 他是不知道什么叫立fg。 但很快就能知道了。 因为黛茜还没走近，其中一只离群独自吃草的羊驼抬头看见她手里一晃一晃的草，眼前一亮，也算当仁不让的行动派，立马就拔腿跑过来。 吃草的羊驼可爱，奔跑的羊驼非常可怕。 把小雏菊吓的，也转身撒腿就跑。 明明还隔着那么长一段距离。 这一跑似乎威力无穷，在草与草之间带起的风，席卷了整片草原。 风卷成个向上翻涌的漩涡。 乍看以为眼花，但托尼几乎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往前几步，俯身抱起跑过来的女儿，护在怀里，大手覆了她的耳朵。 抱起黛茜的同时，天际一道长虹贯云而下，掀起猎猎高风，撞在地面，轰隆一声。 小团子哪里见过这样怕人的？小身子一哆嗦，尽管被及时捂住了耳朵，还是直怕得往爸爸怀里缩，小手紧紧揪着托尼的衣服不肯放。 巨大的彩虹来得飞快去得也飞快，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上一层白白的烟尘，像上浮的蒸汽。 烟尘散去，露出躺在地面奇诡图腾正中央的一个大大的人影。 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头发散了一后脑，能看见那健壮躯体上贲起的肌肉。 值得欣慰的是，肌肉一起一伏，说明还有呼吸，被彩虹劈也没死。 那人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 走近了一看…… 是个非常眼熟的锤子。 29第二十九章 托尔·奥丁森，雷霆之神，诸神之国阿斯加德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兼任前复联成员。 金头发、蓝眼睛、红披风，是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 作为众神之父膝下最可靠的儿子，托尔时常游走于九大世界，兢兢业业地维护世界和平，偶尔抽空来地球待一阵子，还曾经谈过个研究天文的女朋友，但已经是过去式，唯独雷锤妙尔尼尔始终不离不弃，充当下心灵的慰藉。 但可靠这个词显然用得太早了些。 阿瑟咬咬牙，把肩头扛着的沉甸甸的大个子扔在了客房的小床上，“咚”一声，像砸下去块大石头。 这位代理农场主显然不能明白究竟是怎样可靠的英雄才会被彩虹劈到私人农场里，砸出个大坑，吓尿了羊驼，自己到头来还闭目大睡，鼾声如雷，怎么摇都摇不醒。 锤子拔不起来，暂时留在了草地的大坑里。 “看样子不像受伤。”阿瑟皱着眉，“要么我还是找个医生过来瞧瞧。” 托尼站在门口，不说话地看一眼床上躺着的男人，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老父亲的双腿后面藏着一只缩得小小的面团。 黛茜倒是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大人有几分好奇心，可惜他掉下来的时候声音大得吓人，震得耳朵嗡嗡响，她有点害怕，躲在爸爸身后，悄悄地探出头来看。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黛茜等了一会儿，实在没动静，想再伸长脖子瞧瞧，跟前的屏障却一忽儿没了——老父亲抬腿往床边走了过去。 她慌慌地“嗯”一声，赶紧迈动小胖腿跟在后头，等到托尼停了脚步，还要伸手拉住他的裤子。 “没什么好怕的。”托尼低头道。 这位被称为“神”的前复联成员跟钢铁侠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初次见面先实打实地干了一架，但也有并肩作战的时候，还曾经一起坐在圆桌前，吃味道古怪的阿拉伯烤肉。 托尔恐怕还没听说他不在地球时复仇者联盟内部发生过内战，以美国队长为首的一半人成了不见踪影的国家通缉犯。 听说之后不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床边的小雏菊并不想这样复杂的事。 做父亲的对这个陌生人一点儿都不怕，她看在眼里，有样学样，胆子也大起来，发现托尼身下铺开的红披风软软，想去摸一摸。 只是还没摸着，就被托尼俯身抱起来，转身离了房间。 斯塔克家的农场生活惬意得很。想感受自然，可以出去骑马喂羊驼，大房子后头还有个香气馥郁的玫瑰园，散一圈步出来，浑身都是香喷喷的。 黛茜此刻一点儿都不想感受自然。 飞机上她睡足了觉，下午睡不着，抱着玩具自己坐在大厅的地板上摆弄。 四周的窗户不高，太阳照进来，经了玻璃的过滤，洒在地上柔柔的一层。 白胖的小手里抓着神盾局局长送的弹簧狗，黛茜很喜欢，出发之前自己挑玩具装进小包，第一个就拿了这只。 哪里想到这样喜欢的玩具也有失宠的时候——小团子拉扯两下，眼神不由自主地就飘去了窗外。 窗外路过一只羊驼。 她家的羊驼白天由阿瑟散放在外头，可以自由地吃草，也不怕人，敢踱着小碎步在房子周围转来转去。 但现在路过的这只羊驼，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羊驼。 羊驼胆子普遍很小，今天雷神降临，吓瘫了好几只正在附近吃草的可怜小东西，还有一只被吓出心脏病，用车载着紧急送医去了。 唯独这一只，拥有处变不惊的心态。 和……无比犀利的眼神。 黛茜认识它。今天它追着她跑，想吃她手里用草做成的小虫，现在看着，比雷神还要吓人些。 这会儿在窗外边嚼草边用犀利的目光望进来，明明是一张可爱的羊驼脸，三瓣嘴天然翘，很惹人喜欢的模样，到它这里就有种不伦不类的味道。 在动物园都敢跟猩猩讨东西吃的小雏菊难得也有怕的动物，看看那只羊驼，再低头扯扯弹簧狗，脸蛋明显耷拉下去，天气预报晴转多云，精神都换作了不精神。 老父亲拿着一根玉米走来。 玉米还没煮过，明显不是拿来喂家里这个小的，看地上玩耍的团骨碌一下站起身，撒娇地要抱抱，也就抱了她。 黛茜前一秒很高兴。 当她发现爸爸抱着自己，是往有羊驼的窗户去，霎时间不那么高兴了，小身子乱扭，发觉自己挖坑自己跳，挣脱不了大人强有力的臂膀，赶紧把脸埋到那胸膛上去。 她耳朵兔子一样伸长，听见拉开窗户的声音。 知道背后隔着窗户框有只羊驼，面团成了紧绷的面团，瞧着很有几分好笑。 好在托尼也没有将这团硬挖出来的意思，默默地不做声，不知在干什么，只觉他手臂往外伸了伸。 然后有咔嚓咔嚓咬东西的声音。 小雏菊的意志很坚定，软乎乎趴着，不愿意扭头。 但咔嚓咔嚓，似乎吃得很欢快的样子。 幼儿的坚定维持了好几分钟。 咔嚓咔嚓的声音就没听过，黛茜实在好奇，慢慢地扭过头来看。 托尼的手里的玉米递给了那眼神犀利的羊驼。金黄金黄的玉米粒在三瓣嘴中消失得飞快，显然吃得很香甜。 黛茜这下倒终于减了些对羊驼的害怕，大眼睛盯着玉米，想吃，把手指放进嘴巴里含着。 吧嗒吧嗒含了一会儿手指，觉得索然无味，小手伸过去，想拿那还剩半截的玉米。 轻轻一搭，搭在老父亲的胳膊上。她奶气地叫了一声“妈姆”。 托尼低头看她一眼，异常配合，把玉米一收，将剩下的半截子递到她手里。 小小的一只手，包也包不拢。 温暖的大手覆上来，连同她的手一起包住了。 然后这么拿着玉米，又递到羊驼嘴边去。 到手的鸭子飞了是什么感觉，团子体会得真真切切。 以为要给自己吃，哪知道到头来还是喂给乱追人的羊驼，黛茜嘴巴一扁，就想乱动。 终究没拧成条倔强的麻绳——她很快发掘了这么拿着玉米喂羊驼的乐趣。 羊驼一啃，那劲儿顺着玉米传到手心里，从前没体验过，格外新奇，使得一双蓝眼睛微微睁圆了，然后她就笑，仗着爸爸保护，还愿意把玉米再往前递一递。 不久之前对羊驼的害怕，现在全忘得一干二净。 这么慢慢地把玉米喂完，阿瑟过来说准备了晚餐，可以现在用一些。 楼上的那个不速之客还没动静，请人来看过也说什么问题也没有。 不排除地球人跟阿斯加德人身体构造不同的缘故。 保姆没有跟着过来，黛茜今天吃不着特制营养餐，一勺肉泥喂到嘴里，倒也能胃口很好地吃进嘴巴，脸颊鼓鼓，含了一大口。 蔬菜都是农场里现采的，非常新鲜，小雏菊宝宝格外喜欢，比平时还多吃小半碗。 这是个贪吃起来什么都想尝一口，看见桌上的篮子里有鸡蛋，哪怕吃得八分饱了，小手指也要一直指，等到给爸爸摸过肚子，终于如愿以偿地得了一个。 鸡蛋预先敲开了裂缝，她从宝宝椅下来，自己站在地上，低着头慢慢地剥。 如果拿一篮鸡蛋让她剥，大概能剥一个晚上，也不失为消遣时间的好方法。 老父亲前半段用餐时间全放在喂女儿上，阿瑟处理了手头的事情，看看表，要过一会儿才回去，愿意先带着黛茜玩一段时间。 黛茜一开始不让抱，一定要站在那儿，把鸡蛋壳剥得干干净净，等到最后一点儿也用小手抠了下来，才扭扭地自己走去电梯口，想到楼上玩。 电梯装饰得很有乡村风格，里边有块青草样的地毯，踩在脚底软软的。 小团子一出电梯，很能认路，拿着鸡蛋自己就走去了托尔睡觉的房间。 房门没有关，房间里开着灯，她在门口探头探脑，一时间还是不敢进。 “客人在休息。”阿瑟道，“到别的地方玩，好吗？” 这么说也不知道黛茜听懂没听懂。 她手里还拿着剥好的鸡蛋，此时想起来，低头在光滑香嫩的鸡蛋白上轻轻咬一口。 大概咬得太热情洋溢了些，嘴上用力，手指又没抓住，鸡蛋呲溜一下滑出了手，在地上彻底放开了驰骋的灵魂，滚的速度比反应速度要快，一转眼白白的一个就滚进了房间，一路狂奔到托尔床底下去。 黛茜站在那儿，抓一抓小手。 她倒是很清楚地意识到鸡蛋“没”的事实，从蛋蛋那里借了胆子，再不管房间里躺着的大人，小跑着跟在后头，追逐失去的鸡蛋。 鸡蛋在看不见的床底的黑暗里。 阿瑟跟着进了房间时，正瞧见小小的一只趴在地上，往床底无助地张望着。 他是无奈又好笑，随后见黛茜努力地伸手往床底下探，奈何小胳膊实在太短，什么也没碰着，终于想起来要找大人帮忙，大眼亮晶晶地就看向了自己。 “好吧，我替你拿。”阿瑟实在无法拒绝这样的眼神，看托尔一眼，放轻脚步走过去，小声对坐起来的团子道，“但我们不要吵醒客人，好吗？” 黛茜听懂了“好吗”，眼眸弯弯的，乖乖把两只手揣在一起。 这样子真是惹人疼。 然后就有了一大一小，两只一起趴在地上的画面。 “这里没有啊……”阿瑟道。 他的半张脸贴在地上，扁扁的。 黛茜看了就学他，也把半张脸贴在地上，贴成张小小白白的饼。 这么摸索不知摸索了有多久，小雏菊心心念念着鸡蛋，阿瑟也不好起身说要放弃，心神一动间，终于感觉手指头碰到了个圆溜溜的物事。 下一秒，他脸色就有些微妙。 床板嘎吱一声，是床上的人一下子坐了起来。 30第三十章 锤神，不，雷神托尔醒了。 气氛一度十分诡异，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阿瑟当然非常希望这位雷霆之神苏醒，毕竟一直睡着很惊悚，睡的时间长一些，他还得考虑要不要送医院观察。 话是这么说。 但托尔醒的实在不是时候。方才还跟黛茜悄悄说不要吵醒了客人，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真令人心情复杂。 一睁眼看见两个人趴在床底下，想必要下意识怀疑世界。 阿瑟觉着自己将神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很不错。 床上开始窸窸窣窣乱动时，他彻底放弃了找鸡蛋，看黛茜以为找着而雀跃、随后又耷拉下去的小脸，莫名生出些负罪感，撑着身子坐起，抬头望床。 果不其然，托尔正坐在床上，以手按额，表情古怪地瞧着地面这两人。 雷神即便穿得如同古罗马角斗士也不减强壮与威猛，大概因为将将睡醒，一时又很像头无所适从的大狮子。 金发在他头上乱糟糟的，粘着脸颊，一双眼睛蓝得透彻，像朝阳洒落时新生的海水，因为睡意未褪，眸光有些雾蒙蒙。 雾蒙蒙很快转作方才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的惊疑——他坐在那里，像一座山，目光上下扫着阿瑟，嘴唇动了动，半晌突然一皱眉，用力按按左侧额头，缓缓道：“这里是地球？” 他说着再看看旁边，发现地上还有个小的。 金头发蓝眼睛，脸颊粉嘟嘟，穿着小裙子，底下裹了胖胖的尿包，可爱的人类幼崽，浑身都肉绵绵。 这样大的动静，还说了话，黛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抬头瞧了一眼，碰上托尔的目光，对这坐起来、声音闷闷响的大个子有些怕，本能地转头去找爸爸。 爸爸还在下面吃晚餐，门口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软趴趴的幼儿饼悄悄往床底下挪了挪。 她到底对藏在床底不知何处的鸡蛋念念不忘，方才连吃的时候都不舍得大口咬，这会儿虽然怯怯，还是想找蛋，手指竭力往黑乎乎里探着，不肯放弃。 这种持之以恒的精神，有些大人也难比。 “是地球，托尔。”阿瑟道，“你从天而降，掉在斯塔克先生的农场里。” “噢。海姆达尔……”托尔低声道。 阿瑟的回答让他回想起意外掉落地球之前的变故，脑海乱糟糟，只觉得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游走于九大世界是件苦差事，约顿海姆的严寒与穆斯贝尔海姆的酷热都令人难以忍受，从这个角度，不可说这位英雄不无私。 自从发现有无限宝石这么个东西，雷神的任务就又多了一重，不仅要维护世界和平，还要集点卡，可惜集来集去，除了已知的宇宙魔方和幻视头上那颗心灵宝石，其他石头一个也没找着。 没找到宝石，反而进了火焰巨人苏尔特尔的领地，不仅被俘，还得听大块头说一通有的没的诸神黄昏，听得昏昏欲睡。 但最终打了酣畅淋漓的一架，砍下苏尔特尔的头骨，也不算太过无趣。 原本可以背着武器乘彩虹桥顺顺当当交差，没想到在乘彩虹桥返回阿斯加德时出了意外。 彩虹桥尽头就是诸神之国，他逆光而行，眼看要抵达彼岸，彩虹桥突然晃荡得非常厉害，出口飞快闭拢，甚至来不及反应，一下子撞飞了出去，背上的头骨不知摔落到哪个世界。 然后陷入无知觉的黑暗，睁眼就在异国他乡。 “所以这是托尼的房产。”托尔道，“他也在这里吗？” 他梳理完前因后果，已然恢复精神，先前躺得太久，此刻在小床上舒展四肢，活动活动筋骨，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红披风随动作在地上一撩一撩。 大概真不是家具的质量问题——他身躯太过伟岸，阿瑟瞧着那可怜的床架似乎又轻轻地摇了一摇。 还有另外一个可怜的在地上趴着。 小雏菊实在找不着鸡蛋，好不失落，成了个难过的宝宝，慢慢从地上坐起来，将空空如也的小手给阿瑟看。 雷霆之神伸完懒腰，再度注意到这小小的一团，随口问阿瑟：“这是你的孩子？” 嘴上说着话，手里还要有动作，伸手召唤雷霆之锤的举动做得再自然不过，五指招一招，阿瑟以为他即刻能吸铁石一样吸来锤子，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话说得太早。才过几秒，隐隐听见有风。 不是风动，是妙尔尼尔在动。 锤子飞向蓝天跟太阳肩并肩，旋即拐个弯，冲破壁垒，在墙的轰隆骨折声中骄傲地回到主人手上。 视觉冲击堪比大片。 对墙壁的冲击堪比燃烧大片经费，还使外头将将准备踏进房门的脚步一顿。 阿瑟在妙尔尼尔迎面飞来一瞬间慌得俯身将黛茜护得严严实实，以为它中途得脱了轨。 等没了声音，才知道有惊无险，直起腰想抹一抹汗，抬眼就看见门外站着的那人，一口大气彻底喘了出来：“斯塔克先生！” 托尼·斯塔克站在门口，背脊挺直，双手抱臂，到底见过世面，脸上淡淡的，只用视线在破了个大洞的墙壁扫一扫。 “好大的洞。”他叹道。 “你赔。” —— —— —— —— —— “这居然是你的女儿。” 说这话的时候，托尔已经坐在楼下餐桌边，手撕了一块法棍，蘸着忌廉南瓜汤送进嘴。 小团子趴在旁边看。 他嘴巴张得好大，眉毛又抬得很高，看着很有意思。 但她大概不是看他惊讶的表情，注意力全放在外皮金黄酥脆的法棍上。看着看着，情不自禁舔舔嘴巴。 托尔啧啧称奇，看看黛茜，再看看托尼，又是啧啧：“长得不太像。” “是不太像。”托尼道。 “没想到我离开这段时间，你连孩子都生了。”雷神就很感慨。 他看黛茜实在垂涎欲滴，红红的小嘴冒出亮晶晶的口水泡泡来，莫名觉着吃独食有些过分，大手捏着勺子，在碗里舀一点浓浓的南瓜汤，向这小的伸过去。 黛茜现在彻底地不怕他，看他动作，老早地张大嘴巴，在宝宝椅里探着身子，等含着了那一口香甜，高兴得直笑。 她一笑，两边脸蛋的肉就粉粉地嘟起来，诱人去捏一把。 托尔吃饭的这会儿功夫里，将前因后果说得很清楚。 “所以你现在回不去。”托尼道。 “海姆达尔开启彩虹桥我才能回。”托尔颇为头痛，“但他失联了。” 其实想一想，他在地球有许多的熟人，若非要弄清究竟什么破坏了彩虹桥，暂时滞留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尤其眼前这一个熟人——虽然双方主张偶尔不同，但架不住钢铁侠有钱。 “你这里的房间不错。”托尔为五斗米折腰，暗示得干巴巴。 一天之内损失惨重的董事长就扬唇一笑：“我房间里的洞也不错。” “让我住吧。”雷霆之神再吃一口菜，塞得嘴里满满当当，说话声含糊起来，“从前也不是没有一起住过。” 托尼嗤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看还趴在桌子上看托尔吃东西的女儿，伸手去餐桌中央的小筐子里拿了一个新鸡蛋。 黛茜滚到床底下的蛋，在托尔一只手托举小床的帮助下，拿是拿出来了。 可惜蛋蛋地毯式历险之后脏兮兮，再不能入口，老父亲不让吃，丢在了垃圾桶里。 团子当时蹲在垃圾桶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瞧着缩得小小的，有些委屈。 大人剥鸡蛋明显省事许多，往桌上一磕一滚，大手搓搓，就剥了一个圆溜溜的白嫩。 小雏菊刚还在羡慕托尔吃得很香，伸了一根指头，想放进嘴巴里吃一吃，突然听见爸爸在旁边道“不要弄掉”，转头去看，整个世界都亮起来。 让一个幼儿快乐真是简单。 新的鸡蛋令黛茜高兴得手脚直舞，两只小手捧着伸出去，顺顺利利接着了从爸爸手里滚落的圆润，像得了什么宝贝。 拿什么宝贝来也不换。 她鼓着脸颊，嘴里呼呼的，低头用嘴巴碰一碰鸡蛋，一时间舍不得吃，东张西望，把手往托尔那头送，想让他看看自己的蛋蛋。 托尔埋头吃东西，并不知小东西刚刚经历失而复得的惊喜，听见她在旁边笑，转头来望一眼，望见她捧得高高的鸡蛋。 两只手并在一起，才拿拢一只蛋，实在太小了。 但这么小的孩子，居然知道将食物分享给饥饿的人吃，难能可贵，说明教育得不错。 托尔脸上流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怀揣着这种欣慰，他说句“谢谢”，伸手拿起黛茜的鸡蛋，放进了嘴巴里。 31第三十一章 小雏菊·斯塔克是个坚强的宝宝。 这种坚强未必表现在拱手让蛋的宽容, 而在于失而复得的鸡蛋被突然夺去之后，她不哭也不闹的处变不惊。 后来知道想得太多——她是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 强大的神明有着令人叹为观止的好胃口，阿斯加德的美酒烤肉百吃不厌，地球食物一样能取悦神域人的肠胃, 就算是个小小的鸡蛋，放进嘴里咀嚼，也可以尝出点儿别致的乡村风味。 黛茜这样小, 可是托尔那样大，一整个鸡蛋拿过去, 眨眼间就塞进嘴里, 动作流畅又轻松，令幼儿生出些认知之外的震惊。 那是一整个鸡蛋。 爸爸在家里吃饭, 也没有把一整个鸡蛋塞进嘴巴。 团子慢慢地想到这一点, 后知后觉地恍然, 低头看看手，里头什么也没有了。 托尔咀嚼鸡蛋, 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且越来越微妙，不经意一扭头, 险些把鸡蛋呛进胸腔里, 捂嘴咳嗽起来。 金发蓝眼、奶气呼呼的小斯塔克坐在她自己的宝宝椅上, 一双大眼睛难过地盯着这头, 眼眶里包了一包眼泪, 滴溜溜打转。 刚才虔诚捧着鸡蛋的两只手无处安放地抠着宝宝椅上的托盘, 莫名显出几分可怜。 托尔不转头还好, 一转，叫黛茜看见他惊诧时微微张大的嘴，嘴里还有鸡蛋破碎的躯体…… 团子终于没有忍住，边扭着小身子找爸爸边哭了。 “？”雷神感觉自己仿佛与世界脱轨，“发生什么事？” 老父亲的白眼要翻出天际。 亿万富翁斯塔克的小女儿有个朴素的愿望，想独自享用一只新鲜的水煮蛋，愿意自己剥壳，还能剥得很好，也很珍惜食物，绝不浪费一口。 但这个愿望要实现，不知怎么这样困难。 黛茜稚嫩的世界认知无法解释，整个儿伤心得不得了，宝宝椅也不愿意坐，小身子乱弹，想在爸爸的怀抱里汲取温暖，慰藉受了伤的灵魂。 这回如愿以偿。 泪包在怀里呜呜地颤着，小拳头面捏的一样软，搁在托尼衣领上，往外揪的时候倒是很有力量。 “这有什么好哭。”老父亲淡淡道，“谁吃掉的，让谁赔你一个。”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是一个鸡蛋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给两个蛋。 可惜爸爸不让吃两个蛋。 幼儿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给慢慢地擦干了眼泪，还换过一件绵软的衣服，这会儿又能安安静静坐在地板上，看吃了霸王餐、以后还要吃更多霸王餐的雷霆之神蹲在面前，低头认真地抿唇，活动着大手替她剥今天第三个鸡蛋。 托尔早已习惯力量，也推崇所谓的无坚不摧，拿锤子抡人不在话下，剥蛋倒也耐心，只是难免抠破点鸡蛋白。 “好吃是很好吃，小了一点。”托尔道，“阿斯加德神殿的鸟能下这么大的蛋。” 他比了一个手势。 黛茜似懂非懂，对阿斯加德的蛋不感兴趣，唯独在他将蛋递过来的时候恢复了雀跃。 她随即有些嫌弃，眼睛一眨，流露出些无意识的经典斯塔克式表情——真是跟托尼像了个十成十——为着那月球表面的可怜的蛋。 但最终还是捧在小手里，珍惜地一点一点吃掉了。 想必格外美味。 农场的夜晚很静谧，没有连绵整个城市的灯火，没有车流，因为买的地太大，连陌生人也没有几个。 黛茜有些认床。 这里的床跟她平常睡惯了的气味不同，小被子也是新的，在浴池里扑腾扑腾水，被托尼用大毛巾裹着抱起，穿了飞鼠睡衣放在床上，硬是要坐起来，不肯睡觉。 “妈姆。” 团子瞧着爸爸坐在床沿，小眉眼弯弯的，呼哧呼哧爬过去，熟门熟路地在那大腿上板鸭趴着。 嫩嘟嘟的脸可以像吸果冻一样吸一吸，吸出一嘴巴的奶味儿。 她的小手伸过去，轻轻握住他的大拇指，想拿到嘴里咬。 托尼想一想，躺倒下去，用手护着趴在身上的女儿，做了她的垫子。 这么躺着看天花板，未免觉得有些单调。 他们两个并不常来农场玩，房子被阿瑟呵护得很好，看着崭新崭新。 太新了。 托尼将摊平在腿上的团子捞到胸膛放着，顺手取了手机，往上一挥将整个房间刷了一层实像模拟。 跟家里的大房间一模一样。 “让贾维斯给你念故事。”老父亲低头往胸脯看，瞧见这小的正吐着舌头，试图用口水吹泡泡，嫌弃地将她滴到下巴的晶莹一揩，“他最近喜欢浅显一点的，念《时间简史》。” “我很愿意读《时间简史》，先生。”贾维斯道。 “不。”黛茜道。 不管听没听懂，就是要说不。 她灵活地往旁边一滚，被托尼的手臂拦住，又滚回来，小脚一拍一拍。 哄她睡觉是每晚的功课，今晚的夜风很温柔，穿行窗帘如拢过发丝的手，如果她还不睡，抱着出去散散步也好。 但这么想着的时候，已经给怀里的小面团喂下一瓶温温的奶，瞧她安静地，眼睛渐渐闭起，脑袋一点一点，最终安安稳稳抱着他的脖子，香甜呼吸着入梦了。 属于大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可惜没有美女，也没有午夜飙车的激情，只能跟撞进家里的天外来客坐下来喝两杯说说话。 家里的厨房别有洞天，分开流理台，后面是个大型酒吧，封存完好的酒瓶、调酒器和各种酒杯摆了满满当当一架子。 有个已经活了一千多岁的大人坐在吧台前，手持杯超大的伏特加在畅饮。 “看你从前那个样子，没想到做父亲还做得像模像样。”托尔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知道这家里这么晚还走动的只有一个人，连头也不必回，懒洋洋道，“人真是活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样子。” “我看你是十年如一日。”托尼道。 “这样淡淡的酒喝起来刚好。”托尔侧头看着酒杯，意犹未尽，“但我有些想念阿斯加德千年酒窖里的酒了。连酒桶都是用布伦希尔德舰队的残骸制造的，勇士才有资格饮用。” 托尼绕过他，走到吧台后，用杜松子酒、琴酒调一杯马天尼。 “海姆达尔。”这里有个久为归家的游子，酒气环绕中难得愿意想一想家乡，“希望他能早点回应我。” “不过提到千年酒窖，让我想起从前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托尔道，抬头看吧台后调酒的盟友，“最近复仇者联盟有什么动作吗？我走之后，你们又揍扁了哪个反社会分子？” 托尼的手一顿。 调酒器里的酒香闻着刚刚好，他一瞬间的异样仿佛只是错觉，托尔眨眼再看时，他已将酒倒入鸡尾酒杯，拿着凑到唇沿喝了一口。 没想到还差一点味道。 “没什么动作。”托尼道，“复仇者联盟已经四分五裂了。” 托尔咳嗽起来。 伏特加终于在喉咙里热热地灼烧，体现出点烈性酒的尊严，却体现得实在不是时候，雷神说不出话，只能用手拍着吧台，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托尔丢了酒杯，凑到托尼跟前问：“四分五裂？为什么？” 他海蓝的眼里倒映着对方瞳仁的淡漠的焦糖色。 托尼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仰头将整杯酒一饮而尽，末了以指揩唇，转移视线去望别处，慢慢道：“发生一些事情，我跟史蒂夫·罗杰斯闹翻了。一部分人留，一部分人走，就这样。” 托尔张张嘴，半晌没说话。 “所以你们四分五裂之前，也没人打电话来问问我的意见。” “你有电话吗？” “没有。” —— —— —— —— —— —— 农场的清晨令人惬意。 微风吹拂，空气里有沾湿的露水的味道，清新又凛冽，吸进鼻腔，只觉全身的呼吸都经受了洗礼，从里到外地轻盈起来。 阳光很好，周围没有别的建筑物遮挡，晒得充足，又不猛烈，偶然帘影一动，放进一丛光斑，洒在眼皮上微微地痒。 小床上满满当当地塞着一个高大的躯体。 阿瑟的衣服对托尔来说还算合适，上身紧了些，领口束缚着脖颈和贲起的胸肌。 雷神也不每天都穿那身角斗士的行头，背后披个披风，换上地球的衣服，看着亲切许多。 昨晚跟托尼的谈话直进行到半夜，他本来不困，无所事事地看电视，偶然想闭目养神，养着养着就睡了过去。 此刻大脑皮层活跃，正在做个无声的梦。 比起他前两天循环往复的梦境来说，现在的梦要温和许多。 不知是不是离开阿斯加德时间久了的缘故，托尔每每梦见神域，都看见汪洋火海吞噬故乡土地上所有的生灵。火海之中站立着火焰巨人苏尔特尔，挥舞巨剑，破坏得肆无忌惮。 没人能阻止。 苏尔特尔长篇累牍的废话里总算还有些能听进耳朵的，诸神黄昏的威胁虽未免自大，但托尔想想自己的梦，就不能不重视。 这也是他去砍人家头骨的缘由。 今天早上倒是没有梦见阿斯加德，也没有梦见苏尔特尔，像所有正常男人，哪怕是一千多岁的男人一样，托尔终于在梦里见到了女人。 但说起来不知道令人愉快还是不愉快，他梦见的是前女友，当了天文学家的简·福斯特。 从某种层面上说，专情很有资格出现在雷神的字典里。 一千多岁的经验就够谈一个女朋友，质量想必很高，但现在还时不时会想起来。 他自己不承认罢了。 托尔梦见很远之前的事情，比奥创诞生更早，还要早在黑暗精灵出现之前，他在阿斯加德发觉异常，海姆达尔一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无法在中庭找到简的身影，他亲自来找，一落地就看见了站在雨中的简·福斯特。 平心而论，她真是够美的。 但似乎美得有点不斯文。 她责备他不守承诺杳无音讯，不仅仅送上了耳光，还搬起大石头，把他掀翻在地，压制得动弹不得。 鬼知道为什么大马路上会有大石头。 心口上的重压使奥丁之子喘不过来气，一瞬间无比怀疑人生，难得在梦中用脑思考，然后知道是梦，用力睁开眼。 一睁眼就清楚了为什么会有那样匪夷所思的梦境——他坚实的胸膛上正有一团温软叠乌龟一样地卧着。 黛茜一只手拿着包没有开封的糖果，一只手往上，正偷偷玩他的头发。发现被当作垫子的这个大人睁开眼睛，马上警惕地撑起身子，将糖抓得紧紧。 好一团由现实直达梦境的压力。 托尔仰面躺着，吐出一口气来，视线斜到门口去，没望见托尼也没望见阿瑟，登时感到有些头疼。 他不知道斯塔克家的小孩为什么起得这样早。他也不会带孩子。 “你的老爸不管你，是吗？”他哑着嗓子道。 黛茜不作声瞧他，低下头去，嘟着脸笑起来，显然不是因为听懂了话，是为着拿在手里的糖果。 “好吧。”托尔道。 他坐起身，把斯塔克的团子捉到旁边放着，想一想，用手拍了拍她的头。 托尔现在知道黛茜是托尼收养的孩子。他家里曾经也有过一个收养的孩子，现在没有了。 但钢铁侠这么养着孩子，跟养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地球人对待幼崽总是有很多爱心泛滥的花样，例如这小东西身上穿的画卡通图案的衣服，例如她的高级奶粉，例如她现在手里拿着的幼儿专供的糖。凑前一看，包装上还写着食用的年龄层，十二个月到二十四个月。 “阿斯加德的小孩学会站就学会跑，学会跑就学会战斗了。”托尔道。 说着捏捏黛茜软绵绵的小胳膊，摇头露出个了然又宽容、还莫名自豪的微笑。 他一捏，黛茜马上用小手抱着胳膊，身子往旁边扭开。 这是不肯的意思。 托尔一扬眉。 他这会儿倒是忘了刚刚醒来看见宝宝的头疼，逆反心理一起，大手又伸过去捉她的胳膊。 团子叫一声，以为这个吃过自己鸡蛋的人是要来拿糖果，慌得什么样，在床上骨碌一滚，顺势滚到床边，抓着床单，把小脚探下去。 等探着了地，她撒腿就跑。 托尔哈哈哈地笑出来。 但黛茜跑出去没一会儿，又灰溜溜地自己回来，扒着门框，探出一个头。 “别进来，我会吃小孩。”这样毫无技术性可言的躲藏令人啼笑皆非，托尔坐在床上，抱臂好整以暇看门口那张小小的幼儿的脸，开口就是吓宝宝的话。 黛茜不知道什么叫吃小孩，转头望身后望一望，又把身子往门口移动了一点位置。 托尔一开始以为她在撒娇，后来知道，其实是她自己一个人下不了楼梯，也不会按电梯，找大人帮忙而已。 真是白白地多情。 楼下已经备好了早餐。 阿瑟在厨房里煎蛋，一出电梯就能闻见飘在空气里的鸡蛋的香气，油跟黑胡椒的灵魂升华在嫩嫩的、一戳就能流淌出蜜样颜色的蛋黄里，早早地开发了味蕾，令人生出食欲来。 一身休闲的老父亲正坐在餐桌边喝咖啡。 黛茜醒得太早，没有饭吃，被放在托尔房间玩，这会儿早兴奋地拿着糖，迈动小胖腿奔到餐桌边去，伸长小手要抱。 托尔走在后头，对上正好望过来的托尼的目光。 四目相对，两个男人异常有默契，对昨晚说了许久的复联分裂的事情闭口不谈。 “你想我不评判？我心里还是有评判的。”托尔当时这么说。 “我不需要评判。”托尼往他杯中灌了满满的烈酒，没什么表情，“不管你认为谁正确，请把嘴上的拉链拉起来。” “否则呢？” “去大马路上住。” “还是喝酒吧。” 托尼俯身将女儿抱起，放进宝宝椅里。 托盘上放着几个小方格的餐盘，一格放个饺子，一格放块煮得软软的胡萝卜，一格放块土豆，还有一格放小面条，面条里拌着菠菜。 煎蛋因为放了黑胡椒黛茜不能吃，阿瑟正在另外煎一个。 黛茜珍惜地把糖果放在宝宝椅里头藏好，小手抓了一块胡萝卜，放进嘴里慢慢地咬。 雷神站在旁边，看看黛茜盘里的早餐，再看看桌上一叠无麸质面包，笑笑，拉开椅子坐下，自己用面包夹着培根鸡蛋和生菜吃了。 九月月末，再过两天该翻到十月的月历，西雅图仍旧温暖，人和动物都生活得非常舒适。 羊驼在外面走来走去。 那只眼神犀利的又来了窗外，看两眼就走，过一会儿，又来看两眼。 一年前知道斯塔克家里来了黛茜，阿瑟买了两匹性格温顺的小矮马。 托尼打算一会儿吃过饭，带黛茜出去看看马。 他已经用过早餐，低头餐桌展开的新闻界面，余光却还顾着身旁这小的吃饭，伸过手去，把她的意大利饺子用勺切作三段，顺带舀了其中一截，喂进那迫不及待张得圆圆的嘴巴里。 “妈姆。” 黛茜很高兴，小脚一晃一晃。 这个称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过来，又当爹又当妈的老父亲一开始没有纠正，到现在已经听得习惯了。 他这头喂孩子，没看见坐在对面的托尔一下伸长了耳朵。 托尔·奥丁森是一个性别观念偶尔很强的人。这种偶尔很强体现在，他听了那句妈，怎么想怎么别扭。 别扭一直持续到出门外玩的这会儿。 黛茜果然很喜欢小矮马，比喜欢羊驼要多些。 眼神犀利的羊驼没有过来打扰，她能够开心地蹲在马圈外头看阿瑟拿胡萝卜喂马。 胡萝卜水灵灵，装在一个专用的小铁桶里，上头还盖了点蔬菜。 “你想摸一摸吗，黛茜？”阿瑟问。 他挑起小矮马的一缕鬃毛，用拇指蹭了蹭，对黛茜招招手。 小雏菊眼睛一下子亮了，赶忙过去，胆子大得很，轻轻地用那没一点的小手指，学阿瑟在鬃毛上摸了摸。 简直要高兴得蹦起来。 让喂胡萝卜，她也愿意喂。 唯独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一扭头分了神，再转回去看，就看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对矮马的食物供应，手里的胡萝卜慢慢送到自己嘴巴里。 小矮马的眼神可可怜了。 托尼站在旁边看黛茜，难得拿出手机来拍一张照片，一滑屏幕，发现哈皮的短信，对阿瑟道：“我打个电话。” 托尔在喂马。 大人自然要喂大马，胡萝卜喂了半桶，明显培养出马对衣食父母的感情，用手抚一抚那光亮顺滑的毛，很有骑上去驰骋的心。 黛茜一转头看见爸爸走远，拿着电话在讲，吃胡萝卜的心思就淡下去，往托尼那头走两步，小声叫“妈姆”。 然后感觉身旁多了个影子，高高大大，遮挡了阳光。 托尔道：“你要叫他爸爸。叫妈难道不奇怪吗？” 黛茜用手指一指老父亲的背影。 “对，就是他，托尼·斯塔克。”托尔蹲下来，“叫他爸爸。” 这小的有点懵，嘴巴闭着，就是不说话。 雷霆之神的强迫症上来了，一时表现得非常耐心：“叫爸爸。” “爸爸，知道吗？” “爸——爸——” 教了不知多少句，毫无效果。正要持之以恒，突见团子脸上一喜，指着身后，亲亲热热道：“妈姆。” 托尔有点头大。 转头去看，打完电话去而复返的老父亲正抱臂，由上而下地俯视过来，谑道：“辈分不太对。” 32第三十二章 丰富多彩的农场生活令黛茜快乐。 她在繁华的纽约住惯了, 家里大人玩科技，还是个有钱的，也算见过世面的宝宝，却完全不知道还有另外一种生活, 就算没有人工智能、不花钱也能过得很惬意。 “不花钱？”托尔狐疑。 这个农场寸土寸金，还有大房子，还有花园, 还有人工瀑布，还有昂贵的欧洲矮马, 全是要花钱的。 但不管怎么说, 这小的今天一整天就没有停过脚步，连午觉也不肯睡, 在外头跟着阿瑟疯玩, 快活得要长出小翅膀飞起来。 小矮马不仅可以摸, 还可以骑。 十四个月大的孩子骑马是早了些，少不得要做父亲的扶着, 把手上抱着的圆滚滚奶球放到安置好的红色马鞍上，让马随便走几步, 过过干瘾而已, 这样也能让黛茜一双眼乐出小月牙, 小胖腿夹着马鞍, 橡皮糖一样不肯下。 最终还是被冷酷无情老父亲剥了下来。 她没来得及撒娇, 一扭脸看见阿瑟篮子要去摘菜, 急吼吼地就跟在后头, 走两步路，发现身旁少了人影，不辞辛苦地折返回来，小手牵了托尼的一根手指，要一起走。 “没有人关怀我，是吗？”托尔问，不甘寂寞地将锤子在手里一颠一颠。 菜园在羊驼圈的后头，沿着一条长长的小路走，看见用围栏隔起来的一大片就是。 阿瑟很享受自给自足的生活，只是偶尔动物跑进来偷吃很烦人。因为静心栽培，种出来的蔬菜鲜嫩可爱。 “你今晚想吃什么？”阿瑟蹲在地上，对同样蹲在地上的小小一团的黛茜道。 黛茜对藤上红通通沉甸甸的西红柿垂涎三尺，看得眼睛也不眨，听见说话，很聪明地用手指一指。 “是西红柿。”阿瑟起身摘了一颗，“晚上给你做汤。” 黛茜得了一个小小的篮子，她把西红柿放在里面。 后来阿瑟还替她摘下一个小南瓜，也放进篮子。 托尼站在围栏外，瞧着还没西红柿藤高的女儿努力拉扯收获满满的篮子，一步一个脚印，拔河一样倾斜了小身子，行进得老婆婆一样。 坐享其成的老父亲这时候还是袖手旁观。 篮子很重，阿瑟本以为黛茜拖不走，不想这小胳膊小腿的，脸蛋鼓着劲儿，竟真让她拖行了一段距离。 越拖越轻松的样子。最后她都能直立着用手拉篮子走，一口气也不喘，唯独因为兴奋而呼呼作声。 真了不得。 黛茜想让爸爸看看她的南瓜和西红柿。 眼看篮子已经出了围栏，高大的老父亲就在跟前，却不知地上什么东西一绊，没绊着人，绊倒篮子，红的番茄黄的南瓜，骨碌碌全滚了出来，顺着下边的斜坡越滚越远。 见者伤心，听者落泪。 “……”连托尼也有些许动容。 他大概是做了准备，要在女儿过来的时候弯腰替她拿篮子，不想临到头来这么一出。 再看黛茜，小手抓不住，目送蔬菜远去，面露茫然，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莫名地很搞笑。 老父亲以手握拳贴在唇畔咳了一下。 他低头望过去时小雏菊正好抬头望过来，摊开小手，颇为无助。 黛茜还以为爸爸会过来帮着下坡去捡拾，不想他站在原地看她，越看表情越奇怪，肩膀渐渐抖动起来。 托尼终究没有忍住，转过身去放声大笑。 统共才在西雅图住了三天。 离开农场前的一个晚上，晚餐格外丰盛，把团子喂得饱饱。 吃完了饭，黛茜还得到爸爸的同意，站在沙发边上，满怀期待地看着托尔开果汁。 小手亲切地搭在那摸起来硬硬、饱含着力量的大腿上，感受她软软的一点力度，想必也能令雷神心里软绵绵。 托尔哪里都不软绵绵，发觉她手搭上来，轻轻地摘到旁边去，仍旧认真地开果汁袋，倒还客气，对她解释道：“你这样我腿上很痒。” 黛茜踮了踮脚，吧嗒吧嗒嘴，眼看着他一下撕开了口，把甜甜的果汁倒进奶瓶里，拧上奶嘴，赶紧抱过来喝。 如果忘记鸡蛋那一遭，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大个子的。 托尔不习惯抱小孩，没怎么抱过她，又接受的是勇士式的育儿观念，不像旁人一样“呦呦呦吃果果洗澡澡”地放软了声音逗她，但他对她其实也很好，那威风凛凛的红色披风，最终借给她摸了摸。不喜欢别人碰金黄的宝贝头发，但当她在沙发上左扭右扭地站立着，为保持平衡拽了一下，他也没有生气。 细想想，雷霆之神说不定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每个人表达温柔的方式不一样，未必都能很快发现。 当然，当托尔一不小心捏爆易拉罐饮料，洒得满地是水的时候，屋子里另外两个大的就丝毫不想探究他到底是不是个温柔的神了。 夜幕才刚刚降临，深蓝得很纯粹，刚刚洗过一般。 托尼带着黛茜躺在玫瑰园的草地上看星星，仰躺下去，满眼都是夜空，人在地球不过像银河里一颗星星那样渺小。 实在很小很小。 托尔没事做，也跟着在旁边躺一躺。 “宇宙里有超过两亿万个星系，每个星系有超过一亿颗恒星。”托尼道，“意味着有无数中生命可能。” 他说着说着，看躺在小毯子上、试图揪草的面团样的女儿，再看看托尔，突然问：“阿斯加德的飞船长什么样子？” “船的样子。”托尔不假思索。 说完感觉旁边没了声音，侧转头去看，瞧见托尼板着的脸。 “真的是船形。”他问，“怎么？” “不。” 逢着黛茜一个翻身，把盖在肚上的被子掀翻开去，托尼拉一拉，回答道：“没什么。” 在西雅图玩得太好，重返纽约就有点儿让人高兴不起来。 高兴不起来的主要是斯塔克家这个小的，一步三回头，不知道还以为一辈子都不让来了。 托尔不坐飞机。 他在农场这三天，有些拘着手脚，此刻呼呼抡锤，要直接从西雅图飞回纽约去。 “你知道有航空管制这种东西吗？”托尼问。 航空管制管不了雷神自由的灵魂。 他本来想回复仇者大厦，听说托尼已经换了地方住，问清地址，斗志昂扬：“坐飞机太慢。” 这么立FLAG，到时候落在后面未免太丢脸。 托尼张嘴要说些什么，被下边扯扯裤子的小雏菊吸引了注意力，弯腰抱起这个软的，再来就没了开口的欲望，挑眉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留了句“路上小心”。 雷神到底是雷神，一路火花带闪电，飞机着陆，打开舱门，竟真看见他站在别墅顶停机坪外的身影。 飞机要飞五个小时，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家，靠墙斜斜站着，正低头无聊地玩锤子。 后来知道，他甚至已经让贾维斯开门，在别墅里头逛过一圈，吃了冰箱里的东西，还看了一会儿的电视。 黛茜在飞机上睡了一觉，梦里香甜，降落了也没醒，脸蛋酣甜得粉嘟嘟，给裹成个小包包，抱在怀里带着下了飞机。 大概给阳光灼了眼皮，睡觉的宝宝轻轻动一动，把脸往爸爸怀里直缩。 两个大的带着一个小的进屋，脚步迈出电梯，托尼脸上表情先一变。 这一变显然不是因为高兴——谁看见墙上突然多了个洞，进而是不断外扩的金光闪闪的洞也不会高兴。 “别说这又是你砸的。”他对托尔道。 雷神突然背锅，摊手诧异道：“我能砸出这样的洞吗？” 话音未落，陡然见墙上旋转的圆形金光加快转速，霎时间紧绷了身体，生出危机来临前的警惕。 洞越来越大，竟一直扩出成年人的高度。 墙体已经完全成了虚设的。 一眼望去，洞的另一头连接着谁也没有见过的异域空间。 从那里头，缓缓走出来一个男人。 那男人看着跟托尼在差不多的年龄层，身形修长，面容冷漠，一双淡色的眼瞳透着几分淡淡的疏离。 胡子修剪得很好。 他一身深蓝束腰长衣外笼着红斗篷，手上还戴了黄皮革手套。 衣服色彩搭配得不错。 但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别人家里，就无法让人好好欣赏这种不错了。 “雷霆之神和钢铁侠。想必度过了惬意的农场时光。”那人开口道。 声音里也没透出多少感情，像公事公办的机械讲话。 他目光在两位英雄身上扫一扫，顺带扫过黛茜，倒是停顿一下，微不可察地收了回去。 “我是史蒂芬·斯特兰奇博士。”他道。 “或者换个称呼，至尊法师。” 33第三十三章 这么断句, 大概是想营造某种神秘又威慑的氛围。 但显然没什么用。 对面站着的两个复联英雄面无表情，丝毫不因“至尊法师”的头衔而动容，也不知道究竟什么叫至尊法师。 这就有点尴尬。 史蒂芬仍旧背脊挺直地站在那儿。红斗篷在身后无风自动，轻轻地扭了下左右两个角。 这位法师低低的说话声很有磁性, 空气传播过来，在耳蜗里打着轻柔的旋儿，像一切令人舒服的声响。 托尼没有说话。 他该对这个擅闯私宅的不速之客的充满警惕, 也的确如此，但不大友善的视线扫过去, 莫名地还要看看对方的胡子。 看一两秒, 因怀里的动静收了视线。 黛茜醒得有些不是时候。 小身子由头到脚全给裹在了薄薄的小毯子里，像意大利饺子露了柔软的馅, 大眼睛半睁着, 先张嘴打个呵欠, 随后抬了手慢慢地揉眼睛，有些发懵。 红红的嘴巴瞧着是樱桃的颜色, 嫩嫩的，一碰就能惹得弯起来。 金发的宝宝睡醒尤其活泼, 一睁眼就看见爸爸, 小手伸来摸摸他的胡子, 还嘟嘴想亲一口。 不想老父亲这样无情, 非但不愿给个温柔的啵啵, 还将小毯子往上拉一拉, 将她盖得更严实些。 团子的小胖腿乱蹬。 托尼做这些动作的时候, 史蒂芬只是默默瞧着，并不开口催促。 他对时间向来耐心得很。 比较之下，托尔在时间上的容忍度要差得多，莫名其妙出现这么个人，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猜字谜他不擅长，问问题还是会的。 “我以为地球上的巫师该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他缩了缩两颊两边的肉，没拿锤的手在空中比划比划，“戴尖帽子，骑扫帚……”说着不太确定，侧转头去看托尼一眼，“骑扫帚不是骑龙，对吧？” 史蒂芬面无表情。 如果要说实话，他也不是完全的面无表情，托尔提到“巫师”这个词，他嘴角先往下撇，继而改了态度，往上翘去，无论下撇还是上翘的弧度在整张脸上都不甚明显，对面站着的也不是微表情专家，无人注意这个细节。 当然，如果真有微表情专家，对他的表态的解读要容易得多。 在成为斯特兰奇法师之前，史蒂芬是醉心于手术台斯特兰奇医生，最擅长断裂脊髓融合，到现在，他仍旧坚持自己是个医生，曾经还一度很排斥法师这个称呼。 巫师简直要比法师更糟糕些。 但他很快就觉得不那么糟糕了。毕竟眼前站着的不过是个脑袋不太灵光的神。 远远灵光不过斯蒂芬·斯特兰奇医生。 所以他不过淡淡反驳：“是法师。最好叫医生。” “所以现在有一个法师在监视我们。”托尔道，又去问托尼，“地球人不是最擅长编写法律？你们有那个人类……隐私法……” 他一时忘记究竟是什么法，托尼也懒得回忆，抱牢了怀里小小的女儿，眼睛瞧着史蒂芬：“你想做什么？” “不如换个地方说。”奇异博士扬了扬唇。 一挥手，时空骤变。 那大光圈飞来，速度之快，唯独来得及令托尔举起锤子，让托尼侧身，以臂膀护住黛茜的脸。 但什么痛苦反应也没有。 不过是光线一下子暗了下去，举目四顾，发现从别墅瞬移到了一座光照不怎么充足、复古气息倒十足的大房子里。 “不是瞬移，是时空传送门。”史蒂芬道。 “这里又是哪里？” 虚虚实实虚虚，变来变去，托尔简直要打人。 “在纽约的圣殿。”史蒂芬又道。 更像博物馆。到处是安放着展览台的玻璃立柜，里头有狮头雕像、长棍子、土陶罐，还有刑具一样的束缚铁衣，令人回想起欧洲中世纪的某些黑暗历史。 “可以坐。”史蒂芬再道。 说坐就坐，托尔跟托尼身体一瞬间甚至不能自主，只觉失重般呼呼的下坠感，回神时已经坐在了皮沙发上。 突然下坠，倒是令黛茜很兴奋，在小毯子里高兴地叫一声，爱玩地钻出个脑袋，往周围看看。 她一眼就看见了对面正襟危坐的奇异博士，大眼睛睁得圆乎乎，并不害怕。 但很快就不看他了。 因为他背后古朴深红、在椅背上葛优瘫的斗篷这时候竟动物一样歪了歪领子，刚好让她瞧见，眼睛一亮，爱得不得了。 团子小得不知道斗篷会动在真实世界是件诡异的事情，不过也很好。 “我来为了转达一句话。”史蒂芬舒展了肩胛骨，将手肘搁在两边扶手上，十指合拢，典型谈公事的姿态，“索尔·奥丁森，你的父亲奥丁想见你一面。” “就为这？”托尔歪了身子，“等跟海姆达尔联系上，我立刻就能飞回阿斯加德见我父亲，不需要你转告，巫师。” “你能不能回阿斯加德我不知道，但奥丁。”史蒂芬皮笑肉不笑，“确确实实让我转告你，带上你在阿斯加德兴风作浪的弟弟洛基，到地球某处见他。” 托尔脸上的笑容就不那么像笑容了。 “洛基还活着。”他道。渐渐坐直了身体。 “奥丁不在阿斯加德。”史蒂夫不厌其烦地将这话重复第二遍，抬手在太阳穴旁转了转。 这位雷霆之神也并不像他想的那样不喜欢思考，短短不到半分钟，便见托尔恍然继而咬牙切齿的表情变化。 咬牙切齿里还有些悲喜交加，他收敛得很快，眼一花就不见了。 “这样一来，你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掉落在地球，原因非常明了。”他人悲喜与自己并不相关，史蒂芬分析得异常冷静。 “既然如此，我父亲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托尔放在锤柄上的大手紧了紧。 想必如果此时此刻他“死而复生”的弟弟——邪神洛基，引发了纽约大战的那位就站在跟前，锤子能毫不犹豫挥过去，将弟弟扁成肉饼。 哥哥的愤怒常常令人难以招架。 “普通的超级英雄抵御自然伤害，法师抵御来自地球外部和内部的魔法侵袭，从而守护所有的生灵。”史蒂芬道，“我清楚什么外来人物进入地球，有义务对他们进行适当监视和管控，从这个角度来说，完全可以充当奥丁跟你沟通的中介，虽然我并不想。在你们两个都出现之前，奥丁不想被过多打扰。” “但要首先声明一点，你的弟弟洛基。”他左手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右手的手背，“他对地球是个极大的威胁，我很不喜欢他。” “谢谢，我也是。”托尔道。 史蒂芬看他一眼，这会儿终于有些淡淡的不悦：“请不要打断别人说话。” 托尔还是相当生气，转过头，朝这边胡乱一拱手，示意继续。 “如果他来到地球，见到奥丁之前，他在场，我在场。”史蒂芬道，“就这样。” 这两个人说话，一旁的斯塔克父女全程不必参与，好似成了多余的。 黛茜一点儿不无聊，魔浮斗篷有思想，偶然的一动并非错觉，看小宝宝好奇而持久地盯着这头看，它活动得越来越频繁。 每次一动，小雏菊就眉眼弯弯，高兴得直蹦。 史蒂芬营造起来的疏离感大概全碎在地上，能被扫进垃圾桶。 想想看一个严肃的新闻主持人面对屏幕说着话，背后有个章鱼在跳舞，无论如何严肃不起来，甚至有些搞笑。 “想必我可以先回去了。”托尼道，“我不喜欢听别人谈家事。” 托尔气呼呼地已经不想再谈，也不必要再谈，史蒂芬闻言，转过视线去看他。 说是看他，更多像在看坐在他腿上的黛茜。 “抱歉，我喜欢一件事一件事地处理。”奇异博士正色道，“托尔掉到你的地盘对我也有好处，在奥丁之前，我本来已经想找你谈谈。” “谈什么？” “谈黛茜·斯塔克。” 他这话一出，果不其然看见托尼眸色渐深，唇线也绷紧。 “对不起，我不想谈。” “她也是个外来人物，斯塔克先生。” “门在楼下吗？” “我无意伤害她，但需要弄清楚一些事情，当然也要你配合。” 老父亲已然冷脸，连带着说话也是冷冷的：“我不配合。” “最好还是配合。”史蒂芬也面无表情。 眼看这两个大人要吵起来，大打出手也未可知，却突然听底下咯地一声笑。 跟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实在是不搭。 低头去看，魔浮斗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飘到了跟前来，一个小角角捏成了手，正慢慢地放到黛茜张开的掌心去。 34第三十四章 “听着。” 小黑屋传来神秘的絮絮低语, 半威胁半教育地，因着周围黑蒙蒙一片的衬托，一时间以为邪恶巫师在念咒。 那人继续说话，手指指着跟前一个悬浮着的幽灵般的影子, 听着很严肃：“不要随意触碰别人的小孩。尤其在气氛紧张的时候……她有监护人，你知道吗？” 对面那物没有应答。领子在空气里扇着，扇出小小阵的风。 “谢谢, 够凉了。”奇异博士史蒂芬不厌其烦，压低声音问, “懂了没有？” 没得到应答。 乖乖浮在那儿听训对于斗篷来说已经难得, 尤其它还带点逆反心理，虽然不会说话, 捣乱起来一套一套的, 此刻在黑暗中扭动一下, 史蒂芬再问，只觉倏然疾风过, 房门大开，眼前蓦地明亮起来。 房门口传来一声惊喜的叫。 包在毛绒兔幼儿服里的黛茜早前不知眼巴巴地趴在门板上等了多久, 像块绵软的冰箱贴, 贴着一动不动, 连水果球挖好了也不想吃, 一心要跟家里的新住客玩耍。 她老在那等着, 老不见斗篷出来, 有些怀疑人生, 转过头去看走廊上因失宠而不乐的笨笨。 但只有笨笨，没有爸爸，又不能开门锁，她只能继续贴在门上，踮踮脚，试图去够近在咫尺的把手，怎么也够不着，犯难地小声嗯嗯。 斯塔克家的宝宝显然是聪明的宝宝。 老父亲在客厅跟雷神说着话，余光瞥见走廊上溜出个粉粉的奶球，眉梢轻轻一挑，并不理睬，任由她自己在大别墅的客厅里畅游。 原本还以为这小的能有些耐心，不想这么快就跑了出来。 然后知道是判断失误。 黛茜没有畅游多久——她有备而来，钻到玩具房里，推出个小凳子。 凳子一直推到藏着史蒂芬与斗篷的门口，两只小手稳稳地摁着两边，团子猫起腰，小胖腿往上够，摇摇晃晃地要站到凳子上。 “你是不怕磕头。”身后突然有人道，“是吗？” 说话的老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说话，走路过来无声无息，像踩在棉花垫子上。 他这么无声无息，黛茜却还是听见了动静的，因而没给吓到，维持着身子折叠的姿势，转过头来悄悄地笑。 笑得太早了些。 下一秒，小雏菊宝宝就两手空空地站在那儿，满脸幼儿的忧伤，眼睁睁瞧着爸爸毫不留情没收掉椅子，还没办法反抗，难过须臾，继续回去趴门。 这次没等多久，门就自己开了。 斗篷生死时速地逃出来，并不知道外头还有个宝宝，眼见黛茜失了支撑，一下要往房间里倒，歪歪倒下去时却没有撞疼，往下一瞧，才发现是被软红的斗篷托住了身子。 惊喜的一声叫就这么来的。 黛茜倒是高兴，老父亲看见站在房间里的奇异博士，虽然不像差点吵起来那会儿的生气，却也没给特别情绪化的表情，走两步前来，要把女儿抱离那什么印度飞毯。 “事先声明。”托尼道，“我不是很欢迎你住进来。” “我本来也不想住。”史蒂芬仍旧站在房间的阴影里，就是不开灯，“希望你清楚。” 好好地说着话，不知怎么一下子火丨药味又这么重。 归根结底，奇异博士主动找上门，一是为着奥丁的嘱托，二是为着黛茜。 “你不想知道这个女儿从哪里来吗？”当时他这么问。 但拿捏住钢铁侠软肋的不仅仅是这句话，重点在后头。 地球统共这么小，里头隐藏着的外星人却太多了。 超级英雄井喷式增长之后确定身份的外星人逐个累积，更不要提雷神的好弟弟往太空里那么一说，全都知道有地球这个好地方，恐怕真有心来的，已经在收拾行囊准备来个假日旅行。 这回威胁来临，源头是个外星人。 “我没说一定是威胁，请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史蒂芬眼睛往上一抬，那淡色眼瞳中倒映着圣殿里柔和的灯光，“只是说，有个外星人在尝试接近你的女儿，黛茜·斯塔克。” “或许是亲人，或许是敌人。见过才知道。” 因为这个缘故，此时此刻这两个，一方点满科技点，一方主修魔法的，虽然看彼此都不太顺眼，还是能相对和平地站在一起，同住一个屋檐下也不至于打起来。 托尔对这两个人打不打架并不太关心。 他在弟弟洛基一而再再而三用幻术伪装死亡欺骗自己这件事情上的气已经消了大半——暂时消了大半，剩下的郁闷全外化为极好的食欲，吃东西特别多，因为想念在阿斯加德时豪迈地吃肉，硬是让弄了大大的一盘，独自坐在厨房大嚼大啃。 其实也不是独自。 他吃东西的时候，黛茜就躲在餐桌下看，馋得直流口水，连带着她吃正餐的胃口都好了不少。 今天是史蒂芬入住的第一天，斜阳才将将沉往地平线，天幕亮得很，还不到晚餐时间。 三个大男人在客厅静坐，场面要怎么诡异就怎么诡异。 黛茜的高挑又年轻、还拿过厨师证的保姆温蒂坐着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知道托尼今天回纽约，想给黛茜做一顿营养餐，顺便料理了男主人的晚饭就去跳舞，哪里想到一开门瞧见这么一幕，原本要打招呼的，霎时间噤声，呼吸也不敢呼吸得太猛，竭力降低存在感，摸着进了厨房。 唯独不知感受气氛的团子和斗篷玩得最好。 斗篷将这奶气呼呼的包了起来，真跟飞毯一样在空中慢慢地游，腾空的感觉刺激无比，胜过爸爸平时的举高高，黛茜盘着腿在里头坐得稳稳，从走廊一头游到走廊另一头，中途经过客厅，看见靠在沙发上的老父亲，小手一指，要飞过去。 斗篷不是很愿意，飞行的速度格外慢，临到托尼跟前，拖拖拉拉，像有吸铁石在后面吸它的屁股。 拖延倒不是不能拖延。 但它这么拖着，冷不防托尼抬起头来，焦糖色眼睛瞪得犀利，立时抖出一个激灵，怂怂地做个滑梯，把团子滑回了爸爸怀里。 识时务者为俊杰。 史蒂芬瞧着原本该在他背上好好待着、此时却擅离职守的俊杰，只觉太阳穴在微微地跳。 “关于那个所谓的外星人。”托尼搂了搂怀里不安分的面团，那红红的小嘴嘟上来，蹭他一脸口水，被他带点嫌弃地用手擦掉了，“你想我做些什么？” “之前有个《星球日报》的记者想采访你。”史蒂芬道，“让他来。” 他这话说得突兀又微妙，挖一挖，似乎有很大的信息量。 托尼按亮手机屏幕，抓取了全息投影的面屏，投在空中，数据流动，很快出现个男人的档案。 黑发微微鬈着，蓝眼睛，高鼻梁，戴副土土的黑框眼镜。 样子真是平平无奇。 名字也平平无奇。 “克拉克·肯特。”董事长眯起眼睛，下滑两行看他生平，“你说这么一个记者是外星人。” “就像你是钢铁侠，没什么毛病。”史蒂芬说话时流露出几分微不可察的淡淡笑意来。 显然不是什么夸奖的笑。 托尼还要继续往下来，突觉怀里的女儿异常，低头去看，她一张小脸憋得有些红，再一闻，脸色就开始微妙：“你是不是……” 还没等问，黛茜不舒服，开始乱扭，旁边等了好一会儿的斗篷不甘寂寞，见状呲溜一下过来，卷卷饼一样将这小的卷走了。 “你最好把她还给我，印度飞毯。”老父亲威严起来好威严。 但这样的威严斗篷已经在史蒂芬脸上见过不止一次，刚才被吓怂，正要雪耻，哪能听他的，左右滑翔一下，迎面就是史蒂芬的脸，毫不犹豫又当滑梯，把黛茜顺顺当当滑进了奇异博士的怀里。 史蒂芬一点都不想接。 但不想是一回事，本能是一回事，斗篷滑的角度有点歪，反应过来时他已伸出双手，将黛茜托举着一手在上扶着肩，一手在下安置着小屁股，抱的倒是很好。 黛茜还是憋着一股劲儿，突然浑身一用力，随即整个人都放松下去。 好似完成什么大事。 史蒂芬的表情却瞬间变了。 他能感受到由掌心托着的那纸尿裤里生出的微妙的触感，这触感哪怕医学理学双学位的博士也无法形容，鼻子再不由自主地一动，立即闻见些更加微妙的气味。 奇异博士一张黑了的脸，渐渐转成了绿色。 托尔在旁边玩锤子，不嫌事大，往沙发上一歪，用手肘拄一下托尼的肩膀，用超大声的悄悄话道：“他以前是个医生，对吧？” 35第三十五章 黛茜显然不能知道自己给奇异博士带来了多么大的心理挑战。 纸尿裤鼓鼓的, 她不太舒服，在他大手上左扭扭右扭扭，想回爸爸那里去。 这个想法以极快的速度实现了，甚至连史蒂芬本人都未必知道他自己如此了解一个幼儿的心思, 僵直着胳膊，脸上表情也僵硬着，维持原来抱孩子的姿势, 起身大步到托尼跟前，把黛茜送还到做父亲的怀里。 抱孩子的手, 微微颤抖。 托尔全程旁观史蒂芬崩坏了的正经脸, 本来不喜欢说话做事端着的人，此刻见他脸上“我就是超厉害的法师”的淡漠龟裂瓦解, 随风成尘, 心里很想笑, 于是果真放声大笑。 黛茜趴在爸爸怀里，给笑声吸引得扭过头去, 虽不知大个子在笑什么，也跟着弯了眼睛, 高兴地拍拍手。 史蒂芬的不淡定止于黛茜离手时, 此刻面对雷霆之神毫不掩饰地哈哈哈, 脸上又恢复万事不关我的表情, 甚至也跟对方一样有些想笑, 缓缓抬起手——一瞬间想起这双手方才的经历又想放下——终归还是抬起来了。 他左手定在那儿没有动, 右手开始画圈, 眼睛不看正前方，却看托尔头顶上。 画的圆真标准，当数学老师讲S等于πr的平方或许大有发挥余地。 再看那戴了黄皮革手套的右手，或许窥知他能够随时随地打开时空门的原因。 手上有个两孔的黄铜戒指，叫悬戒。悬戒面上有浮雕，画些神秘图案，能够帮助秘术法师穿梭于各个空间。 史蒂芬动作很快，托尔还在笑，浑然不知脑袋上空就开了个水桶圈大的洞，金光闪闪，洞的另一头俨然另一个世界。 咚咚咚下了一阵苹果雨。 适逢雷神仰头，其中一只苹果塞了他的嘴。 “能出个外星牛顿也说不定。”史蒂芬狭眸微笑道，“不用谢我。” 托尔就斜了眼睛来看他，“咔嚓”一声，宽宏大量地将嘴里卡着的苹果啃了一半。 纵观全局，唯一一个觉着受益了的恐怕是斯塔克家的小雏菊。 黛茜一看见下苹果雨，立马就睁大眼睛，幼儿的世界观收到极大的冲击，也不知能不能修复回去。 这种冲击未必不是好事。 她随即高兴得很，连爸爸怀里也不待了，奶滚滚的小身子灵活地从托尼臂弯钻出去，坐在沙发上，小手搬弄着苹果，左手抱一个，右手还要抱一个，像掰玉米的小猴子，等抱了满怀，还记得回头往老父亲手里放一个，乐得不得了。 斗篷制造了这一场小小的混乱，终于低调安分许多，没再满世界乱窜，此时见主人没注意自己，缩在沙发底下，也在偷偷地拿苹果。 “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它倒是领悟得很透彻。 想来如果奇异博士因为这件事情赌气在这豪华别墅里不肯吃人家晚饭，还有苹果可以充饥。 “叫温蒂顺便帮你洗个澡。”托尼拿着孝感全美国的小女儿送的苹果，再看她鼓囊囊的尿包，起身叫了保姆。 温蒂擦干净手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黛茜还不舍手上好不容易拿住的一二三个苹果，仓鼠屯粮一般往爸爸腰背与沙发之间的空隙里塞。 史蒂芬去洗手。 拿苹果堵了托尔哈哈哈哈哈哈的嘴是一回事，他自己高不高兴又是另一回事。 成为秘术法师之前经历过的许多，使他现在已经很少有真正生气的时候，一个人面对盥洗室的大镜子，看看那张似是他又似非他的脸，拿水冲了冲。 当然了，不高兴跟没有情绪也是两码事。 洗手的时候想想方才感受的触感、闻见的气味，即便他本身对小孩子没有什么意见，还是本能地歪了歪嘴。 倘若有人瞧见他放在水龙头下的一双手，恐怕相当吃惊。 史蒂芬从前当过高明的外科医生，但那明显不是一双医生的手。 无法消除的累累伤痕，像在刀尖上死死挣扎过。 其实也差不多了。 十一根不锈钢钢钉钉进骨头的痛苦不知有多少人能体会，那几乎毁了他一双手，也毁了他作为一名医生的未来。 非常绝望，却也不算彻底绝望。 除了当医生，也不是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救死扶伤。 史蒂芬关上水龙头。 背后乖乖贴着的魔浮斗篷轻轻用领子抚了抚他的头发。 “不要弄乱我的发型。”史蒂芬道。 他擦干净双手，打开盥洗室的门，走出去，迎面碰上走过来的托尼。 托尼大概想回卧室拿什么东西，不经意一望，望见史蒂芬还没来得及戴上手套的手，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史蒂芬没什么表情，他随即也没什么表情，就这么擦肩走过。 洗完澡的小雏菊宝宝又是个香香的宝宝了。 淡金的小头发擦得乱乱，整个人裹在宽容柔软的幼儿浴衣里，袖子太长，裤腿也太长，越发像个扯开了四角的面团，在大床上快乐地爬着。 过去抱起这小的，低头嗅一嗅，嗅见沐浴乳味道中夹杂着的奶味儿。 晚餐是三个大的带着一个小的一起吃。 原本以为这三个男人一起坐下来用餐会尴尬，却居然没有，刀叉盘碗轻轻的碰撞声里偶尔听见托尔跟托尼的说话声，史蒂芬并不开口，慢慢切割餐盘里的牛排，表情非常自然。 黛茜手里拿着牛角面包，快乐地挥舞。 她辛辛苦苦收集起来的苹果也没有浪费，给榨成了苹果汁，用小勺子喂，喝得很好，往往刚给了一口，勺子还没放回碗，她已经伸着小舌头舔舔嘴巴，迫不及待地又来要。 晚饭后的三个大人没再在客厅里静坐。 史蒂芬回了客房静修，托尔在看电视，托尼在地下的仓库，继续研制没研制成功的幼儿型装甲。 “先生，已经联系过《星球日报》了。”贾维斯道。 钢铁侠在画图，手上拿着一支笔，嘴里还含着一支。 女儿在旁边安静地自己玩玩具，用积木拼个不知道什么。 因斗篷而失宠了的笨笨此时终于又找回存在感，负责地在旁边转来转去，如果它是个人，想必昂首挺胸，鼻孔里都是自信的气息。 “联系之后呢？”托尼问。 “克拉克·肯特记者说他会坐明早的飞机从大都会过来。” “我知道了。” 老父亲继续低头画图，画一会儿，终于还是调出克拉克·肯特的档案再看看。 “给我这个人的网页搜索结果。”他道，“要他父母的具体信息，还有每个同学的信息。” 这么一来多出了许多不知有用还是没用的资料，密密麻麻摊了整个面屏。 托尼耐心地一条一条看过去，脖子渐渐有些发酸的时候瞧见某一页，眉头松了又紧，点击一下，点出来个名字。 彼得·罗斯。 这一夜似乎过得很快。 假期综合症使人赖床，但还没到斯塔克父女平常的起床时间，已经有人先起来，在别墅里四处活动了。 史蒂芬是身体睡觉了，灵魂也要看书的勤奋型天才，每天睡觉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现在推开他的房门，已经能看见布满了一整个天花板的金色法阵。 如果那叫法阵的话。 托尔也起得很早。 他一直在等待海姆达尔的回应，从昨天开始，这份等待上开始加了些淡淡的焦灼，清早睁眼，仍旧没有回应，再想闭眼睛已经睡不着，干脆起来散散心。 妙尔尼尔带着道鲜艳的红影子如火箭拔地般飞离了斯塔克家的别墅，直冲云霄，瞬息之间不见了踪影。 托尔确实能够飞得很快，没有目的地漫无边际地满天乱窜，还跟飞机擦肩而过，有个小孩从窗户里头望见云层穿梭的身影，眼睛睁得大大，赶紧去摇身旁睡着的父亲。 可惜等父亲睁开朦胧的睡眼，那个所谓的“飞人”早飞到别处去了。 云层下的陆地已然不是纽约。 或许是皇后区，或许是宾夕法尼亚州的任意一个角落，托尔并不在乎。 然而下一秒他就有了在乎的事情。 不是事情，是个人。 他飞得足够快，红披风在身后猎猎地刮着，像炽烈的焰火。 万万没想到在高空里还能看见另一道焰火。 对方显然有着人类或类人的躯体，居然也有红披风，要不是早抬头捕捉到了影子，他从身旁掠过的一瞬间，还真要以为是幻觉。 托尔大惊，在空中停了下来。 对方大概也没想到还有个驰骋天空的，犹豫一下，也缓缓立起身，并不转过来，隔着一道云，回头望了他一眼。 那瞳中倒映着云翳的纯净的蓝，一时之间有些梦幻。 36第三十六章 吃早餐的时候, 雷神拿着锤子从外面回来了。 气势汹汹，像要打人。 他乘着电梯从顶楼下到客厅，一开门就看见抱着布做的大白菜在沙发上坐、正聚精会神看新闻的黛茜。 团子今天给打扮得很漂亮，紫罗兰色的连体小衣服上绣着粉粉的花, 头发扎成两个小球球，在脑袋后面一晃一晃。 她还没来得及吃早饭，爸爸不在, 厨房里的面包才烤了两个人的份。 老父亲在更衣室换衣服。 他今天穿的是条纹西装，配格子衬衫, 系一条红白波点的领带, 很有个人特色。 斯塔克家大人的更衣室是连着的三个房间，推开一扇门, 后头还有一扇门, 像无穷无尽的迷宫。 一个当衣柜, 一个当鞋柜，一个当除了装衣服和鞋子之外的其他柜。 托尼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宝格丽腕表。 他换完衣服, 本想去厨房煮一点肉羹喂女儿，来到走廊, 却看见坐在客厅仰头痛饮冰水的托尔。 “我还以为你已经回阿斯加德了。”托尼道。 “我去散散心。”雷霆之神低下头, 咽了最后一口水, 豪迈地抬手在唇边一拭, 顺带将塑料水瓶捏扁成了一张纸, 不知怎么, 语气听着有些幽怨, “但我现在不太开心。” “哦。” 穿西装打领带、别有成熟男人魅力的董事长听他说话只如同听天气预报，倒很贴心地给了回应，抬腿进厨房，熟门熟路地在流利台下的玻璃柜里拿出一个锅。 黛茜已经有些饿了，原本低头在偷偷咬大白菜，咬得布面上一片湿湿的痕迹，看见爸爸进厨房，翻身灵活地溜下沙发，骨碌碌地跟在后面。 烤面包放在白瓷盘子里，表面金黄酥软，如果再凃一层鲜甜欲滴的草莓果酱，像铺展开能让神经活跃一早晨的清新甜蜜，咬上一口，由舌尖到肠胃都得了抚慰。 不甘寂寞也跟进来的托尔此时就在凃草莓果酱。 他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娘们儿唧唧的东西，却半点不觉得甜食也娘们儿唧唧，果酱涂了厚厚的一层。 一边凃，还要一边磨磨唧唧：“你该问问我为什么不开心。” 托尼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已经用绞肉机搅得烂烂的瘦肉，瞥一眼锅里咕噜咕噜冒泡的白糊糊，倒出一点肉在碗里。 “我不问。”他道，“你就不会说么？” “你想象不到我在天上飞的时候遇见什么人。”托尔狠狠咬一口面包，忽觉底下有道异样的光，低头一看，是馋得双眼亮晶晶的小雏菊宝宝，缩成个小小的球，口水在红红的嘴巴上凃了一层，晶莹欲滴。 他到底于心不忍，矮了身子跟这小的一起坐在地上，把面包掰了一点给她。 黛茜的一整个早上都快乐起来。 她低头把小小的一块面包用手掰成了两半，喜欢先吃最好的东西，伸出舌头来，一点一点地舔着果酱。 “遇到个披红斗篷的男的。”托尔道，“我以为这个世界上的红斗篷已经够多。”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个潜心在秘术的海洋里畅游了一早上的法师正缓缓走进厨房来觅食。 奇异博士：“？” “会飞的也够多了。”雷霆之神的脸颊被面包塞得鼓囊囊，像金头发的大号仓鼠，“不知名姓，他居然挑衅我。” 事实在那隔着云端的对视之后，是托尔主动指个方向，明明跟对方认识都不认识，依旧对对面跟自己撞了好些设定的陌生人下挑战书：“看谁先飞到那里。” 结果问都不用问。 他这么吐槽，显然没能在主动出击中长脸，如果有旁观者，还要大声告诉这一厨房的听众，托尔非但没赢，还甚至输得很惨。 因为他几乎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到的目的地，眼睛一闭一睁，那黑发蓝眼的就无影无踪了。 生闷气也就不奇怪。 但托尔吐槽没能吐多久。 黛茜的早餐才煮好，托尼就听见智能管家道：“先生，您有访客。” 老父亲不顾女儿在底下嗷嗷待哺，先用勺挑了一点肉羹进嘴尝尝温度，随口答道：“谁？” 美国总统上班也没这么早。 “克拉克·肯特。”贾维斯道，“已经预约过的。” 史蒂芬从餐盘里抬起头。 这位叫克拉克的男人显然很符合《星球日报》小记者的身份。 他得到授权，通过贾维斯的安保系统，从正门走进客厅，同时受到了三双眼睛的注视。 虽然身材高大，但这个人穿着再低调不过的褐色外套，实在显不出气质，戴一副跟证件照上一模一样的黑框眼镜，胸前还中规中矩地挂着记者证——这副模样，如果不是史蒂芬坚持，相信他是外星人实在很难。 毕竟，无论怎么看都太像个普通人了。 克拉克未必知道客厅里站着的采访对象已在心里将自己划分为外星人，视线在客厅里扫一扫，首先看见了握着小勺子试图自己吃肉羹的黛茜。 可惜她把肉羹吃到了围兜上。 小小的、圆嘟嘟的一团。 她还这样小，比照片里看见的、比想象中的还更小些。 那黑框眼镜下的蓝眼睛就有些温柔。 “抱歉打扰你们用早餐，斯塔克先生。我来得早了些。”克拉克·肯特没想到这位富豪家里一大早就有客人，点头表示歉意，伸手在大衣兜里摸一摸，什么也没摸出来，“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在客厅等你们用完早饭。” 他这头说着话，另一头却有个审视的目光投递过来，转了一圈又一圈。 托尔抱臂站在那里，像座高大的山，越看眼前站着的这个记者，越抑制不住内心的狐疑，用手刮刮下巴，终究没忍住，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37第三十七章 克拉克坐在书房的软椅上。 他解了大衣的扣子, 敞露着底下熨帖的蓝格子衬衫，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手上握着一本用来记录对话的笔记本，笔记本在宽而大的掌心里显得格外小。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要采访托尼·斯塔克，但这会儿, 注意力却未投注于同样解了西装纽扣坐在对面的董事长，而给了正在书桌底下坐着、悄悄探头出来看人的小团子。 黛茜喜欢玩捉迷藏游戏，爸爸忙碌没有空陪着玩耍的时候, 她跟笨笨两个也能玩得很好，在一个大房间里互相找。 但这小的大概是游戏里最操心的一类角色, 像现在, 不单单要用小手费力地堆积书本当掩护，等建造完堡垒藏好了, 自己坐在那儿, 安静地待上片刻, 发觉没有动静，还要担心别人是不是找不到自己, 像小狐狸一样主动地露出尾巴来。 她这么伸出个脑袋看，正对上克拉克的视线, 半点没有被找着的失落, 高兴地张着嘴巴笑, 露出白白小小的乳牙。 简直非常可爱了。 克拉克搭在笔记本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慢慢地缩回去, 伸进大衣口袋里, 摸索什么东西似的停留了须臾。 这个动作, 自他出现之后已经做了第二次。 托尼不知为什么愿意在采访的时候还把女儿带在身边，他心里有疑问，并没有问出口，脸色变也没变。 就一个小记者的角度来说，克拉克·肯特相当处变不惊了。 早上站在客厅门口，面对着的都是平时只有在电视屏幕或者头条新闻上才能看见的顶级大佬，动辄挥霍百万，呼风唤雨，他还淡定得很。 淡定到被奥丁之子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依旧抬一下眼镜，礼貌地回答那个“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的问题：“大概因为我是大众脸，先生。” 甚至还淡淡微笑了一下。 他笑的时候嘴唇微张，露出白白尖尖的小虎牙。 这么高大的男人笑起来有虎牙，令人想到温顺的猫科动物。 温顺不温顺不清楚，但明明一点也不大众。 青少年时就能推巴士、如今只身穿越火海从燃烧的钻油塔里救人而毫发无伤——都远远非人力所能及。 说是“神”也不为过。 托尔要是知道这小记者就是早上赢自己赢得毫不费力的飞人，心恐怕更塞。 但他暂时还不知道，只知道史蒂芬坚持说，对方是个外星人。 居然有这么普通的外星人。 黑框眼镜那“戴上就认不出我真实身份”的匪夷所思的魔力，托尼真该拿来研究，量产发布到全球。 “请采访吧，肯特先生。”老父亲侧了身坐，将右腿叠到左腿上，鞋尖轻轻翘着，向克拉克一抬手。 克拉克低头翻翻笔记：“关于前一段时间的事故……” “《星球日报》知道有你这么敬业的记者吗？”托尼突然打断。 克拉克抬头来看，对方好整以暇地用手肘拄了桌子，手托着腮，漫不经心道：“对已经没有时效性的新闻还寻根问底地追踪报道，不知道主编喜不喜欢这样。” 托尼说话本来还要更犀利些，偏偏黛茜这时候自己跟自己玩，玩得无聊，原先还会转了目光往她那儿看一眼的克拉克也不看人了，小小的一只从书桌底下钻出来，挨到爸爸腿边趴着。 她的紫罗兰连体小衣服上有个口袋，里头藏着包棉花糖。 小团子掏出糖果，放在爸爸另一只摊开在腿面的大手里，满怀期待地等着大人开。 托尼接了糖，顺手将这绵软的一团抱到腿上坐，一边剥糖纸，一边瞧着对面的记者，焦糖色的眼望得很深，似要一眼往进克拉克心里去。 他自然还记得史蒂芬的话，非友即敌，敢把人请进别墅，一旦有异动，也敢立即发作。 昨晚从这个人的同学彼得·罗斯开始查，顺藤摸瓜，知道他们上学时发生过一次意外。 校车侧翻入河，河水没过头顶，所有的学生都将淹死在车厢里。 但最终没有。 神秘力量将校车推送上岸，而包括彼得·罗斯在内的好几个人都见过那神秘力量的真身。 克拉克·肯特。 世界上哪有永不见光的秘密，不过少了发现蛛丝马迹的眼睛。 托尼清楚这个人拥有不同寻常的力量，彼得·罗斯管那叫奇迹。他觉得还不足以称为奇迹。 外星人……又不是没有见过。 隔壁房间里抡锤子百无聊赖等着谈话结束的外星人打了个喷嚏。 “我想他不喜欢。”托尼道，“昨天他收到你的病假条。按照正常的工作行程，你今天这个时候本来应该前往大都会某个慈善机构做贪污的后续采访。” “知道你擅自跑来纽约采访我，主编大概会更加不高兴，对不对，肯特先生？” 克拉克的手悬停在了笔记本上。 握着笔刚要写字，谁料连个字母也来不及写就被迫住了手。 笔尖在洁白的纸页上洇开个小小的黑点。 “史蒂芬说你为我女儿而来。”托尼见他这样的反应，心知奇异博士的话不假——这个人的确试图接近黛茜——眸色越发深了些，“想做什么？” “他大概没有恶意。”史蒂芬当时还打个补丁，“如果有恶意，根本不需要提前打电话来预约采访……除非吃饱了撑的。” 克拉克没有说话。 他温温的蓝眼睛又去看安安乐乐坐在父亲腿上的小雏菊。 小小的宝宝不知道气氛渐渐变得有些紧张，正低头用手指扯开爸爸撕了一半的糖纸，取出大颗饱满的棉花糖，放进嘴巴里。 乳牙轻轻一咬，棉花糖就在嘴里化开，甜甜的味道实在令人幸福。 她更喜欢里头有水果夹心的棉花糖，但才长牙，爸爸对牙齿问题一向很注重，平时也不肯给太甜的东西吃。 即便如此，黛茜也已经很知足，早饭后吃个小零食，快乐得摇头晃脑。 她这么抓着棉花糖吃，等最后一点白白的进了嘴巴，手上也给弄得黏糊糊，找不到东西擦手，也很顾家地知道不能把一手脏擦在爸爸衣服上，就这么无助又茫然地举着手。 老父亲简直要被家里这个小小的打败了。 谈话正进行到验明对方来意的紧要关头，忽听得底下小声地嗯嗯，黛茜见他一开始没应，开口叫了“妈姆”，用另一只没弄脏的小手轻轻拍拍爸爸坚实的胸膛。 这么一折腾，提起的一口气在胸膛里上不来又下不去，再看黛茜实在没办法，把手凑到嘴边，想伸舌头舔舔干净，没奈何还是将气化作了口中的一句“大人正在说话”，起身抱着黛茜去书桌抽屉里抽了一张湿巾，将那作乱的小手擦一擦。 克拉克很有耐心，这个过程里一直等着，没有乱动，只是将笔记本合上，放进了口袋里。 书房里没动静，隔壁房间的雷神在用肘弯怼奇异博士的腰。 没有成功，被斗篷一挥小角角拍了回去。 “你说你一直在监视地球上的外来物种。”托尔道，“但似乎对隔壁房间那个并不很了解。” 史蒂芬坐在地上看书，心平气和得很，翻过一页，淡淡道：“他已经在地球上生活了很久，这段时间才有动静。” 顿一下，补充道：“何况在他有动静之前，我还没成为秘术法师。” 这两个人说话的工夫，托尼抱着擦干净手的女儿坐回了椅子上。 克拉克默默瞧了这么一会儿，此时见托尼又望向自己，不知还打算说些什么，却没等对方开口，先慢慢道：“我来纽约的确是为了见黛茜·斯塔克。” 他道：“我不想伤害她，也不会伤害她。” 说着把手第三次伸进大衣口袋，这次倒没有久久摸索还空手而出，拿了几张照片。 照片照的是意外当晚，黛茜被劫匪捉在手里时，双目泛红烤了人家武器那一幕。 托尼接过照片，看一眼，放在了书桌上。 “还有……” 居然还有。 做克拉克的大衣口袋也不容易。 不仅要装笔记本、录音笔、偶尔装装照片，还要再装些不为人知的神秘玩意儿。 老父亲看过来时还有些警惕。 克拉克的手探进口袋，再拿出来，掌心里多了个用绳子串起来的木头娃娃。 娃娃脸上画着圆圆的腮红，胖乎乎，瞧着很有几分可爱。 以为会拿出生化武器，不想是这么个给小孩子的东西。 他将手递过到黛茜跟前，眼睛看着托尼，温柔的蓝眼瞳里掠过一丝赧然：“我给她带了一个礼物。” 38第三十八章 通往地下仓库的电梯缓缓降落。 偌大的科技育儿房里正在孕育新新型号的装甲, 贾维斯使用机器自动化组装，台子上躺着小小一只的典型金红配色装甲，四肢已经颇具雏形，胸腹处还空缺着, 纳米分子正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在飞快组合。 看在克拉克眼里，就成了慢放好几十倍的画面。 周围已成型的父亲型装甲正在智能管家的操控下走来走去，活动活动零部件, 瞧着也是非常壮观，壮观里还带点机械行走的诡异感。 有个背景音乐会好许多。 黛茜在钢铁侠膝下长大, 会走动的不会走动的、里面有人的和里面没人的装甲不知见过多少, 一点儿也不觉得诡异，原本乖乖坐在爸爸臂弯里, 现在一见这些大家伙, 亲切得很, 乱动着要下地，用手急吼吼地直指。 小团子还是婴儿的时候, 有一次午觉不肯好好睡，爸爸要跟公司里的人开会腾不出手来拍睡她, 最终是由装甲代劳的。 机械的臂弯外头垫一层柔软的小被子, 小雏菊宝宝在里头睡得很香。 黛茜两只脚一沾地, 就呼呼地跑去MK47身旁, 抬头仰望着, 小脚一踮一踮, 要牵它的手。 MK47带着这小的满世界散步。 装甲后头的大件才是重点。 破破烂烂的球形飞船已经在斯塔克家放了一年, 归功于笨笨的勤奋打扫，外部没有积灰，里面的装置也还维持原样。 克拉克缓缓走上前。 想象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一时之间记忆闪回，仿佛回了堪萨斯州的小农场，和父亲撬开仓库藏着秘密的木地板，扑簇簇扬起漫天的尘。 他有些恍惚。 托尼、托尔和史蒂芬都在后面站，瞧着克拉克伸手将飞船抚了抚，表情各异。 托尼大概要更五味杂陈些，脊背挺得尤其直，眼睁睁看克拉克把飞船舱门一分为二，查看里头装载婴儿的摇篮。 这使他想起当初可怜又孤独地躺在摇篮里、被机器自动送到眼前来的黛茜。 她呼吸到地球的空气，哇哇大哭，他甚至不敢抱她。 更没想到今天会养孩子得这么得心应手。 “这是氪星的飞船。”克拉克道。 氪星这个词对地球上土生土长的超级英雄来说太过陌生，第一个有反应的反而是托尔。 雷神微微一怔，疑心听错：“可……氪星不是已经炸掉了吗？” 那颗曾经离地球二十七点一光年远的星球上有着十万年历史累积的先进文明，由于氪星人过度使用天然资源，导致地心异常，文明最终在氪星惨烈又辉煌的自爆中毁于一旦。 这是阿斯加德教学课本上写到的历史，警示后人，引以为戒。 二三十年前一颗星球爆炸，在阿斯加德人长达五千年的生命坐标轴中也不过小小的一个点。 但氪星又不同。 氪星人非常强大，一朝覆灭，高度发达的文明连个渣渣都不剩，难免令人唏嘘。 因为这份唏嘘，得知克拉克的真实身份，托尔惊诧之余，不由心生慨叹：“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够见到活的氪星人。” 随即觉得这句话不大对，摆摆手道：“抱歉，我没有恶意。” 托尼老早从克拉克身上转移了目光，去看正无忧无虑跟装甲玩耍的女儿。 那小小的一团还不能明白无家可归是什么意思。 在明白之前，她就已经无家可归了。 “你凭什么认定我女儿是氪星人？”他最后问。 克拉克这回没有从大衣口袋里掏东西。 大概因为要展示的信物格外重要，他将它放在了贴近心口的大衣夹层里。 拿出来是个小小的金属条。上头平整的一端是个“S”字样。 再没什么可质疑的。 黛茜从飞船带下来的金属条，至今还藏在某个MK装甲的胸口电弧反应堆后头。 唯独不同的是，她平整的那一段什么字也没有。 小团子骨碌碌溜到身边来。 她跟MK47散步散了这么久，想跟爸爸要果汁喝，亲昵又撒娇地一抱，抱住托尼的腿。 玩耍过后肉嘟嘟脸颊上浮着的圆圆红晕，真是叫人怎么看也看不够，想伸手去捏一捏。 今天的大人似乎老在沉默，也不知道不说话有什么好玩。 幼儿饼乖乖地贴一会儿，如愿以偿被爸爸抱了起来。 抱起来之后没给果汁，面前只有站着向她微笑的记者。 黛茜今天是第一次见这个人，却很愿意亲近他，小手指放到嘴巴里含之前，先也眼眸弯弯地对他笑。 她这么笑，对面的大人似乎很高兴，大手伸过来，将她在空气里一抓一抓的小手轻轻握了一下。 非常软。 绵软得即便这么触碰着，也感觉不太真实，不敢用力，怕稍稍用力就弄疼了她。 这是一个与他有着同样生命本质的宝宝。 还不知道为什么氪星爆炸三十年后仍然有飞船降落地球，但此时此刻，在浩瀚无垠的宇宙里，唯有她和他是相同的。 黛茜被握了手，觉得他指尖揉得自己手心痒痒，赶紧缩回，自己低头把小小一点的掌心摊开来看。 确认没有被小虫子咬，还要给爸爸也瞧一瞧。 “我只是想过来看看她。”克拉克道。 “我的父亲曾经说，我是人类在宇宙中并不孤单的证明。” 他讲到父亲，眸光柔和许多，突然往托尔那里看一眼，摇头微笑起来：“但现在看来，这种事情即便没有我也足够证明。” 托尔咳嗽一声。 “如今见到黛茜，我心里在想……” 克拉克放轻声音，仿佛怕惊醒一个遥远又虚幻的梦境：“从今往后，无论她还是我，在这个星球上也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 39第三十九章 超人在成为超人之前, 先是个与众不同的异类。 他力大无穷，听觉敏锐，一眼能透视出骨骼，在层层衣服的遮挡下, 看见人类因惊惶而急剧跳动的心脏。 “人总是害怕自己不了解的事物。”父亲说，“渴望奇迹，又害怕奇迹, 你的出现，几乎可以摧垮所有在现实基础上构建出来的已知。但这不是你的错。” “我注定要独自承受这一切吗？”还很小很小的克拉克问, “我不想……只有我是不同的。” 他的手背上覆了个软绵绵的小手, 手掌心暖呼呼。 还黏黏的。 克拉克回过神，瞧见跟前站着的小雏菊宝宝。 这小的想喝果汁, 老父亲切了柠檬, 打算加点蜂蜜混着水装在奶瓶里。但她嘴馋得很, 看见切开一片一片新鲜的金黄的柠檬就耐不住，树袋熊一样扯着裤子要爬上来拿, 托尼没奈何，最终给了一片厚的。 “酸我不管。”他道。 黛茜得了宝贝, 屁颠屁颠地捧着柠檬溜出厨房, 走到客厅, 自己一个人站在那儿兴高采烈地吃。 柠檬进嘴, 用牙齿一咬, 饱满又酸涩的果汁在还稚嫩的味蕾上绽放开来, 瞬间使得她一张脸上的鼻子眼睛全皱在了一块儿。 幼儿不能承受之酸, 第一次尝到，深刻得直击灵魂。 黛茜蓝色的大眼睛里汪了两包摇摇欲坠的晶莹泪水，眼睛一眨，啪嗒掉了两大滴在地上。 吃得好可怜。 托尔在旁边看着，龇牙咧嘴，仿佛酸爽经由黛茜的口，隔空传递到他嘴巴里。 想想还是不要了。 他对人类幼崽生出恻隐之心，本来想过去替黛茜拿了令人痛苦的柠檬，哪知道脚步刚一迈，眼泪汪汪的宝宝又边哭边将柠檬往嘴里送了一口。 雷神：“……” 这小的什么不喜欢吃，酸成这样还要坚强地往下咽，半点不浪费食物，简直令人肃然起敬。 克拉克被碰碰手背的时候，小团子刚刚把酸到了极点的柠檬吃干净，一双手黏糊糊，想找他要纸擦。 白嫩的脸蛋上好几道泪痕，怕等一下托尼从厨房出来，要疑心有人欺负他小小的女儿。 克拉克觉着好笑，抽了纸巾，大手握着那一点点的手指，正反面都擦拭得干干净净。 看着倒是很温情。 史蒂芬坐在旁边，脸上淡淡的。脸颊两边两个乱动的小红角角，正在矫情无比地比心。 如果不把心比到他鼻孔里，大概还能容忍得久一点。 老父亲拿着装了蜂蜜柠檬水的奶瓶从厨房出来，给拾掇得干净的团子一见，马上奔过去要拿着喝。 这么爱吃，有时候令人担心在外面随便给个糖果就拐走了。 “你的话没说完。”托尼带着女儿在沙发坐下，看向克拉克，“请继续吧。” 说到底有些遗憾。 克拉克·肯特在机缘巧合下见到过父亲的有知意识，知道自己在氪星的名字叫凯尔·艾尔，但黛茜什么也不知道。 什么名字，什么身份，父母是谁，全都还是空白的。 好在某些紧要的事情，有族人能够告知。 “黛茜跟我是一样的。”克拉克瞧着那捧着奶瓶喝得津津有味的宝宝，手松松地握一握，“她渐渐长大，可能表现出些异常。希望你保护好她，也教她正确使用超能力。” “但我相信她会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他就笑。 托尼这会儿面对他，唇线已不像最初那样绷紧，低头看学着自己的姿势靠坐在沙发的小女儿，语气温和些，道：“我知道。” 他一开始有些端架子，现在说软和点的话莫名觉得不太自在，侧过脸去，补充了一句：“想看她，随时可以来。” 想一想，再补充一句：“机票钱我会包。” 克拉克道：“不用。”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抬头看了托尔一眼。 雷霆之神脑中敏锐的小雷达滴滴作响：“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 斯塔克家没有留客人吃饭的习惯，赖在家里蹭饭的除外。克拉克也不过请了半天的假，下午还要赶回报社，摸摸黛茜的头，起身告辞。 告辞前的一段时间，还跟史蒂芬单独聊了聊。 奇异博士旁观这么久的现场认亲，耐性很好地没有打断，但即便耐性好，谈到地球安全时还是冷漠漠的：“我要怎么相信你对地球没有威胁？” “我有美国国籍，斯特兰奇先生。”克拉克抬了下眼镜，“我在地球也已经生活了三十三年了。” “孤岛监狱里关着的人甚至活得更长。”史蒂芬道。 克拉克想想，低头笑道：“那你只能相信我了。” 这位大都会的来客显然在斯塔克家很受欢迎。 临走前被史蒂芬拦了一次，走出房门，又看见靠着墙站的托尔。 托尔对这个莫名眼熟的人始终耿耿于怀，见他出来，随意地挥挥手：“我知道这样说很奇怪。但如果可以，想请你摘一下眼镜。” “我不懂。”克拉克道。 “不用懂，这不是什么技术问题。”托尔宽容得很，看他不动，还抬手在什么也没有的高挺鼻梁上示范了一下，“就这么摘一下。” 对方也不是非常抗拒，对于他这样无厘头的提议，还愿意凝神思考一会儿。 思考完，克拉克低头将大衣的扣子扣扣好。 “……你的眼镜戴在那里吗。”托尔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词不达意，但明明说得再简单不过。 他很快就知道了这个人为什么要扣扣子。 克拉克扣好扣子，似有意似无意，微微笑起来。 他今天笑得很多，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那对小虎牙在笑起来的时候格外好看，眉头舒展着，也比公事公办无比严肃地皱眉采访的模样要迷人。 他这么笑，慢慢道：“我想，即便戴着眼镜飞，也还是能比你快一点。” 奥丁之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早有直觉，只是直觉应验，怎么样也让人开心不起来。 非但不开心，甚至想拿锤子打人。 然而还没等抡起锤子，跟前站着的平平无奇小记者一眨眼就没了影子——如他所言，快，非常快。 快得光一样掠出去，还记得贴心地关上别墅的大门。 雷神在别墅里喷火。 “这么说今天早上遇见的就是他了。”托尼好整以暇瞧着，舒展了四肢懒洋洋地坐，就差桶爆米花边看边吃。 托尔的郁闷没能持续多长时间。 有个理论是，希望某件事情发生，最好将它抛在脑后，越等越不会来，一旦不等了，那点屁事儿上赶着就到跟前，比什么魔咒都灵验。 他盼了好几天，盼着守门人海姆达尔从仙宫给个回应，开启彩虹桥好让自己回阿斯加德，迟迟盼不来。 这会儿才分神去想被个氪星人嘲了的黑历史，耳畔就响起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托尔。” 突然来临，有如神谕。 托尼的爆米花也不必吃了。 从他的角度，只看见托尔挥舞着锤子，突然停在那儿不动，侧头不知听什么声音，听着听着就成了越发要打人的样子，大手一捏，身上的地球装束转眼间又成了角斗士风格，大红披风落在足畔，威风凛凛。 “洛基把海姆达尔开除了。”做个哥哥真是不容易，托尔太阳穴都在乱跳，“他还把海姆达尔开除！？？？” 简直说得咬牙切齿，亏他还有时间看看托尼，落下一句“我很快回来”才夺门而出。 来去如风，把坐在爸爸身边的黛茜看得一愣一愣。 她还伸长了脖子在客厅里找托尔找好一会儿，实在找不到人，看看爸爸，小手一摊：“没。” “谢谢，他还会再回来的。”老父亲淡淡道。 真不知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别墅里的人来来去去，托尼看一眼客厅里剩下的那位法师，正要考虑是不是应该把他先请回什么纽约的魔法宫殿，又听贾维斯在头上说话：“先生，您有一通电话。” 无关紧要的电话往往已经由系统转到公司助理那儿去，所以他看也不必看电话号码，转到手机上接了。 接完就后悔。 听筒那头传来个颤巍巍的老婆婆声音：“是托尼·史大颗家吗？” “……” 董事长面无表情：“挂了吧，贾维斯。” 这句话显然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话音未落，对方陡然中气十足，虽然听着还是个老婆婆，但已经是健康的老婆婆了：“我的小雏菊在吗？” “周末带她过来维彻斯特一趟怎么样？”老婆婆道，“我烤苹果派。” 40第四十章 周末来临之前还有个大日子。 这个大日子全家都知道, 就黛茜一个人不知道。清晨太阳升起，跟往常一样起得比要吃虫的鸟还早，粉嫩的一团在被窝里滚两下，用短短的手脚支撑着爬起身, 趴在摇篮床床沿上瞧着睡梦中的老父亲。 托尼面朝着她，呼吸浅浅，睫毛偶尔微微地颤一颤。 小团子看得有趣, 把脸放在了手背上，两边各堆起坨软嫩的肉。 她这样的动作容易流口水, 肥肥的飞鼠睡衣前头沾湿了一片。自己觉察, 低头用手摸摸衣服。 爸爸老不起床，她趴得累, 小胖腿一弯, 坐在小床上, 一手一边抓住护栏，仍然很有毅力地盯着看。 于是托尼在晨光中张开眼皮, 还没等意识清醒，先看见摇篮床里两只明亮的大眼睛。 眼睛看着这头, 一眨也不眨。好像在牢笼里关了许久, 一时显得有些凄惨。 他把被子拉过头顶。 但盖没一会儿, 从残存的睡意中挣脱, 还是起身套了个宽大的T恤, 把这小的抱起来, 交给在外面准备早餐的保姆。 “放你一天假。”吃早餐的时候, 董事长边看晨间新闻边对保姆道，“收拾完桌子就可以回去了。” 他手边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在冒烟。 不熬夜的时候，托尼更喜欢来杯冰的。 昨晚睡得晚了些。给黛茜的装甲已经做得差不多，只等再用纳米技术微缩成个小小的牌。 保姆温蒂有些失落。 她是个很有良心的人，自从接替了上一个被炒鱿鱼的凯瑟琳，一直处在良心不安的境地。 毕竟她的老板最近很喜欢放假，工资却还是照样给，打进账户里，小数点前好几个零。 数钱都数得心肝砰砰跳。 餐桌边还坐着一个蹭吃蹭喝，良心还依旧活蹦乱跳的人。 史蒂芬面色自若，低头搅搅碗里的水果燕麦，舀起一勺放进嘴里。 因为托尔随时会回来的缘故，他得待到这两兄弟出现。 “我今天要出门一趟。”托尼斜他一眼，“你呢？” 史蒂芬还没回答，他身后的斗篷倒是很积极，一只小角角捏成的手举得老高。 可惜就算举到天花板去也没有用。 “我哪里也不去。”史蒂芬按下魔浮斗篷的角，淡淡道。 “很好。” 黛茜坐在那儿吃保姆喂的水果泥。 她今天格外高兴，精神头也格外足——爸爸今天好像比平时温柔很多，虽然平时对她也非常好，但今天起床之后，保姆没来，他悄悄低头在她脑门儿上啵啵了一口。 啵啵得很快很快，好像头发卷儿上悄悄溜过个迷你龙卷风，来去不留痕，过了就又云淡风轻。 小雏菊却乐得不行，小手飞舞，像个树袋熊，在爸爸身上黏得紧紧。 托尼出门自然要带着女儿。 黛茜今天穿了新衣服，是个卡通动物史迪仔的连体装，身上灰蓝灰蓝的绒，有个浅色圆肚皮，后头还带个短尾巴。 小脑袋上戴着连了衣服的兜帽，兜帽上是个张着大尖牙的兔子的脸。 她迈小短腿在地上走着，偶然低头看地板，从俯角望下去，还以为是个真的史迪仔站在了跟前。 “这是我见过最可爱的626了。”哈皮开车前瞧着坐在儿童安全椅上的宝宝直笑，给她一个绑蝴蝶结的大礼盒。 黛茜摆摆手不要。 “你今天好歹喜欢喜欢我啊。”哈皮圆圆的脸上好伤心。 当然这份伤心是演的。 他坚持一会儿，见那小的盯着自己看，把嘴角往下又可怜地撇了撇。 黛茜渐渐也撇下嘴巴，受了大人虚伪的情绪感染，她是真心实意地有些难过，两只小手伸着，把礼盒拿了。 冷眼旁观的老父亲在旁边嗤地一声笑。 今天去的竟然是儿童游乐园。 说得更具体些，是斯塔克工业投资建造的儿童游乐园。 黛茜从来不知道路过的哪家店里有她爸爸的股份，也不知道这家游乐园已经被爸爸记在了自己的名下。 小雏菊·斯塔克是个有游乐园的一岁幼儿了。 她今天还是第一次来。隔着车窗，看见里头好多的小朋友。 掰着指头数一数，来斯塔克家玩的大人里，有小孩的实在不多，像黛茜这么小的就更少，长到一岁，她还没有什么同龄的玩伴。 她向来不是很怕生的，这会儿从车上下来，见到这么多人，竟神奇地有些害羞，小小一只的蓝色史迪仔磨磨蹭蹭，躲在了爸爸身后。 “你在羞什么？”老父亲眉一挑。 他俯身，大手一捞，将这小的捞在怀里，带进了游乐园。 儿童游乐园里的好些设施还是要大一点的孩子才能玩，像儿童海盗船，上去的都是小学生。 黛茜趴在爸爸肩头好奇地四处看，并不吵着要跟大家一起坐上去。 但抱着她去坐坐旋转木马，她也肯，两只面捏一样的小手搭在马头上，腿一个劲儿蹬着，只能蹬到空气。 坐在她后头的老父亲跟粉色的旋转木马真是不搭。 “请不要拍照。”托尼对拿着拍立得在旁边兴奋乱转的司机兼保镖哈皮道。 越说对面越来劲，拍出来一串照片，董事长的脸越来越臭。 “妈姆！” 团子还以为就这么坐，哪里知道木马还会旋转，底下的马一动，她吓一跳，随即兴奋地小小声叫出来。 这么一坐就上瘾了。活活坐了十来次。 最后给抱着下了木马，这小的还不过瘾，在爸爸怀里像弹跳的鱼，手指拼命指已经转走的木马。 还是被狠心的老父亲抱走了。 “有趣的东西很多，你不一定要只看那一个。”托尼道。 他戴着墨镜，阳光底下说着话，墨镜锃锃亮。 团子被放在了个扣安全带的儿童秋千里。 这种一荡一荡起飞的感觉对见过世面的宝宝来说根本没什么稀奇——在家里的时候，爸爸还穿着装甲抱她飞过。 当然那会儿是为了哄她睡觉，飞得很慢。 她荡一下就不要荡了，小身子扭着要下地。 旁边有个差不多大的男宝宝跟着妈妈在等秋千。 黛茜站在地上，往前走两步，一抬头发现站到了跟前的胖胖身影。 那男宝宝脸嘟嘟的，好奇打量她就如她好奇打量他。 打量一会儿，他伸出手来，在她揣着的手上轻轻拍拍。 黛茜就把手一缩，眼睛睁得呼呼圆。 她低头摸摸手，再看看男宝宝，忽然地一笑，笑出弯弯两道小月牙，奔回爸爸身边，小心把被拍过的手给看看。 开心的点在哪里，真是让人不明白。 钢铁侠蹲在地上，环顾四周，随后才低头问站在跟前伸着小手背的女儿：“你还想去哪里玩？” 没得到回答。 黛茜正抬着头，发呆地瞧着刚刚坐过的秋千。 大概不是看秋千。 秋千上坐着拍了她手的男宝宝，秋千旁站着男宝宝的妈妈，满面笑容，温暖又亲切。 蓝眼睛里映着那妈妈的身影。 哈皮心里“咯噔”一声。 有时候他觉着家里这小的怪可怜，养到这么大，只有爸爸，没有妈妈。 能当她妈妈的人暂时成了往事，托尼不提，也没人提。 这会儿见黛茜盯着别人家的妈妈，好像非常羡慕的样子，他心里就有点酸溜溜。 做父亲的不说话了。 哈皮的心没有酸多久。 须臾，团子瞧着不远处那物，看着实在是喜欢，用小手指着，转过头来，期待地叫她爸爸：“妈姆。” 定睛一看，那小手指的不是女人，是女人手里拿着、正一晃一晃的气球。 哈皮板着脸擦掉了眼角的泪痕。 于是黛茜离开游乐园的时候，手上牵着一个大大的气球，是游乐园里最大的。 她今天玩得非常开心，在车上扭扭的，还很愿意学话，一张嘴巴，说了“哈皮”，听见驾驶座一个猝不及防的鸣笛。 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懵懵地睁开眼睛，已经在家里。 蓝色的史迪仔宝宝在大床上坐起身，到处找没找见爸爸，站起来叫人，乖乖地到床边等着。 等好一会儿没等到，她嘴巴一撇，突然地想哭。 眼泪蓄了一包，瞧见鼻子黑黑的老父亲从门口进来了。 她小声地哭起来，被爸爸抱在怀里，带着出了卧室，往客厅走。 客厅里倒是很明亮，四处都有灯，但没有人。 奇异博士不知是不是有事，回到家里，他人并不在。 小雏菊宝宝抹着眼泪，眼尖地发现桌上有个小盘子。 盘子里盛了个黑黑的不是什么东西，顶上堆着奶油，还放了个红的樱桃，插根蜡烛。 托尼·斯塔克并不适合做太过复杂的食物，在厨房里忙活许久，最后端出来这么个，脸色不是很好看。 小小的宝宝被放到了地板上。 她已经不哭了，眼睫挂着小泪珠，走到桌子旁边来看那怪东西，伸手想去拿樱桃。 “等一下。”被爸爸的大手拦下来。 那大手上拿着个打火机，凑去蜡烛那儿，轻轻一点，点燃了米粒大的一簇光。 “唱吧，贾维斯。”托尼将女儿抱到腿上来坐，仰头对无处不在的智能管家道，“你的拿手好戏。” “恐怕不好听，先生。”贾维斯道。 但他还是唱了一首生日快乐。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用法文德文中文西班牙文各唱一遍。 造化钟神秀，斯塔克家的最秀。 唱完歌，托尼替黛茜吹了蜡烛，把那蛋糕——如果能叫蛋糕——上的樱桃摘了，剥成两半果肉，给腿上坐着这小的吃。 团子红红的小嘴巴碰在手指，软软的像果冻。 “去年这一天，就是你砸了我。”老父亲淡淡道。 黛茜听见说话，嘴巴咬着樱桃，还是抬起头来看。 被大手摸摸头。 一大一小在客厅里坐了许久，直到黛茜渐渐又犯困，才弄了她去睡觉。 地下装甲库里的灯却没熄灭。 托尼没那么早睡，拿着杯冷饮慢慢走出电梯，坐到常坐的靠椅上。 他看见桌上摆了个粉红独角兽的扁礼盒，眉头一皱，伸手拆开看。 他家的司机可能该换人。 礼盒里躺着个相框，相框里放了今天在粉红旋转木马上的两个斯塔克。 难得有一张黛茜的爸表情温和些的照片，摘了墨镜，并不算难看。 “太难看。”托尼道。 他随手一放，把相框放正在了电脑屏幕旁边。 41第四十一章 黛茜在收拾她自己的包。 说是收拾, 其实不过趴在旁边，认认真真瞧着爸爸把奶瓶、奶粉和纸尿裤一样一样装进妈妈袋里，再低头看看自己跟前大人巴掌那么大的小挎包，用手指扯着带子玩。 今天是周末。已经提前跟在维彻斯特的罗克西奶奶约好, 到她家里去做客，一大早就要启程。 其实有些稀奇。 托尼·斯塔克一向不太跟老人打交道，偶尔几次, 是签资助关爱老人基金会的合同，跟几个白发苍苍的大爷拍照以便上报, 拍完照就走, 一刻不停留。 难得这位罗克西奶奶一个电话就能把董事长从曼哈顿叫到维彻斯特，想来很有些地位。 “你要带什么？”老父亲问。 他给女儿的迷你小挎包里放了块亮晶晶的金属卡片。问完一抬头, 见团子鬼精鬼精地伸手指桌上没开的饼干罐子。 “不行。” 黛茜满心期待, 今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保姆从橱柜里翻出来盒不知什么时候买在家里的饼干, 摇晃一下，这小的就知道里面装着零食, 一边吃橙一边说要。 但爸爸不肯给。 这会儿让收拾行李，她还是想开, 却同样得了一句淡淡的拒绝, 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饼干没了进袋的希望, 坐成一坨, 在那不乐地玩手。 托尼就看她。 老父亲的小蛮腰到底不是钢板, 虽然偶尔要为了威严挺一挺, 看地上小小的一团明显蔫了精神, 最终还是板着脸打开饼干罐子，拿了一包放在小挎包里。 “我说能吃才能吃。”他叮嘱骨碌滚到身边来的小女儿，“说好。” “妈姆。”黛茜伸手摸摸包里的饼干，喜笑颜开，软乎乎地跟着应，“好。” 史蒂芬留在别墅看家。 昨天晚上奇异博士不在，托尼以为他终于回了魔法城堡，今天早上史蒂芬从客房的大洞里缓缓走出时，笨笨正在打扫他睡过的床。 已经打扫了一半。 这就很尴尬。 “是魔法圣殿。”史蒂芬高冷地道。 以雷神风风火火的性格，办事效率一向很高，不知为什么这次回阿斯加德却回了这么久，但想想要抓他泥鳅一样滑的弟弟，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托尔随时会回来。”史蒂芬道，“我在这里等。” 托尼想一想，没有拒绝这位法师主动镇宅的建议。 今天出门，开的是劳斯莱斯的幽灵。 “今天要去罗克西那里吗？”车子行驶过大桥，一路畅通，哈皮从后视镜里看自家老板，想想觉得好笑，“真是难得。但她不说，恐怕你也没想要主动去。” 其实主动去过一次。 黛茜还不会说话的时候，托尼驾车经过维彻斯特，抱女儿去坐了坐。 如果他没永远在这位老太太口中当个史大颗，或许还能坐得更久一些。 黛茜总偷偷摸自己小包里的饼干，发出窸窸窣窣的塑料声。 她倒是很乖，爸爸说不能吃，也没自己偷着吃，像守财奴藏了个宝贝，没事总要翻看翻看，觉得在那里才安心。 汽车缓缓驶入维彻斯特地界时，小团子已经歪在安全座椅的椅背上，小脸粉嘟嘟地睡着了。 “万幸我还记得路。”哈皮道。 他把方向盘往左大，去了左边的分岔路。 事实证明记得路也没什么用。 抵达目的地，没有老婆婆，也没有上次来看见的小花园，只有个改装成哥特风格的建筑，阴森森，拿来拍恐怖片正合适。 “……人的审美短时间之内改变这么大的吗。”哈皮靠在车上思考人生，很想来一支烟，吞吐下莫名的惆怅。 托尼在车里接了一通电话。 “我想打电话告诉你。”老婆婆罗克西在听筒那一头悠闲地喝茶，“我最近又搬家啦。小心别走错路。” 董事长面无表情地挂掉了电话。 劳斯莱斯在维彻斯特辗转地又绕一大圈。 哈皮本来存了满腹的抱怨，到达最终目的地，抬头那一瞬间，全化成了脱口而出的惊叹。 这位老婆婆搬的哪里是家，简直像住了一座城堡。 高大宏伟的建筑外环绕着大大的花园，正是开花的时候，里里外外长满了一大簇红的白的。由花园外的栅栏门到城堡门口，还要过长长的一条大路。 哈皮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但见过世面丝毫不妨碍他内心油然而生对罗克西的崇敬之情，眼睛睁得很大，喃喃道：“真是发达……上次见她，还是在个小房子里吧？还不到我们别墅的一半大，现在居然住城堡了。” “那是人家的城堡。” 身后有个老婆婆悠悠道。 哈皮转过脸去，才看见托尼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目光越过他往后，发现趴在车前盖上一个穿着大花裙子的老婆婆。 老婆婆一头白发挽得很好，垂了一绺下来，鼻梁架着小圆眼镜，一看这样的老人，就很适合在冬天的夜里盖着毯子坐在火炉边，或织毛衣或念书，脚下还睡着只肥肥的老猫。 可惜想象总归只是想象，跟现实还是有点差距。 就罗克西而言，差距是大了去了。 罗克西奶奶一副看好戏就差把瓜子的表情，眉头耸动，摆手道：“噢，让你失望了，哈皮，我家的房子在对面。” 她反手一指。 见过世面的司机顺着她手的方向瞧过去，什么崇敬之情都在顷刻之间荡然无存了。 对面就是城堡，一路之隔的矮矮小房子顿时显得好可怜。 还没有门牌，只随便拿块木头钉着，用油漆在上头刷“罗克西的房子”几个字。 还自己种点蔬菜，真是自力更生。 “如果我说你越混越回去，你会伤心吗？”哈皮道。 “不会。” “你真是越混越回去了，罗克西。” “谁知道会踢得那么烂。”老婆婆痛心疾首，“今年的冷门爆得妈都不认。” 居然还赌球。 这位老婆婆在破产边缘的大胆试探叫人叹为观止。 哈皮一起痛心疾首，显然没想到，赌输了钱还能搬来这种地方住，其实也是了不得。 “你搬到这里，最好是不要有心理落差。”托尼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推门下车，到另一边去抱了还睡觉的黛茜下来。 小雏菊宝宝在怀里软软的一团，一点点风吹过来，她耳朵前边的小发卷就微微地动。 这里的树很多，风吹着倒很舒服。 “我什么心理落差都没有。”老婆婆昂首挺胸，“对面的查尔斯·泽维尔先生跟我很熟。” 哈皮八卦的耳朵伸得长长：“对面住的是个什么国家的贵族吗？” “不。”罗克西道，“是间学校。” 她说着说着，瞧见托尼抱住的小宝宝无意识动了下拳头，声音就猫一样地渐柔渐小下去，凑到托尼身旁，勾着头看黛茜。 罗克西婆婆的身材很迷你，还用力地踮着脚。 “长这么大了。”她叹一声，眼睛里泛起些雾一般的温情来，不无欣慰地道，“哎呀……小孩子长得真快。” 这么站着说了一会儿话，几个人才调转头，往她真正的矮房子里去。 房子也没想象中的糟糕。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桌子上放着英式的茶和点心，普通里还透出精致来。 当然，如果点心旁边没放本六十度灰，可能这种精致感还持续得久一点。 “你这是对老年人的歧视。”罗克西盯着哈皮道。 黛茜又在爸爸怀抱里动来动去。 她本来已经在车上睡了一段时间，算算差不多该睡饱，这会儿旁边有人讲话，声音传进耳朵，实在有些吵，懵懵地睁开眼睛。 小团子睡着睡着忘了是在外头，习惯睁眼看见别墅里的天花板，后来发现不在家，着实愣了好一下。 那粉坨坨的脸颊看着实在惹人喜欢。 黛茜对这个陌生的房子没有记忆，但把头往爸爸胸膛上靠靠，醒过神，转头看见惊喜的罗克西婆婆的脸，顿时小身子一僵。 她对这张脸记忆深得很！ 深在什么地方，很快就知道了。 这小的下意识缩缩，但动作还是慢了些，没等把脑袋鹌鹑一样藏到爸爸的保护之下，已经被灵活冲过来的罗克西婆婆隔着臂膀紧紧拥抱。 罗克西埋下头来，无比亲昵地对着黛茜“啾——”一声吸吸脸。 太过热情，把嫩嫩的右边张脸蛋亲得粉红嘟嘟。 待老婆婆终于抬起头，这小的已经木在爸爸臂弯里，抬起小手捂着脸颊，有些无助又有些委屈，侧过头去让爸爸看一看，如果能好好地表达，恐怕还要大声告状，说自己的脸被这么吸了一口。 42第四十二章 “请不要吸我的孩子。”老父亲道。 “好狠心的史大颗。”罗克西相当失落。 小团子还在捂脸, 见老婆婆仍旧在旁边目不转睛地虎视眈眈，危机感陡生，把爸爸的衣服使劲儿刨，试图掀起外套的一边来蒙住头。 这种警惕纸糊似的。 等到罗克西转身去厨房端了洗好的水果, 放在黛茜面前晃悠晃悠，这刚醒来嘴馋的很快就把被狠狠吸了一口脸的事情抛在脑后，刚开始还能忍, 别过脸不去看，听罗克西叹道“啊, 好甜”, 终于忍不住，看看爸爸, 小手颤巍巍地伸过去, 在盘子里揪了一个圆圆的葡萄。 “经常来我这里, 什么都给你吃。”罗克西诱哄道。 “那恐怕下次见你就要在贫民窟里。”托尼好不给面子。 体型迷你的婆婆抬了抬眼镜，想想打也打不过跟前这个人高马大的, 相当识时务，又把已经握好的拳头放了下去。 “发财这种事情要随缘。”她一时间很佛系, 但转身打开抽屉, 展示出里头满满的神秘异域力量, “所以我买了这些。你看这个转运珠, 之前在唐人街买的, 说是可以把霉运变好运……” “你好像巫婆。”董事长继续凉凉地泼冷水, “在没转运之前, 你住的是带花园的大房子。” 他说着话，突然被底下送来的葡萄塞了嘴巴。 那葡萄被黛茜放在嘴里咂咂地含了一会儿，还有牙印，这下算是大大方方请爸爸吃自己的口水。 老父亲一脸的嫌弃，抬手抢了女儿的葡萄，用纸巾擦一下，剥皮去籽，把肉喂给怀里这个眼巴巴望着的。 “是啊是啊。”罗克西应得不走心，躺坐在摇篮椅上，拿起六十度灰做个知性的老奶奶，撇嘴道，“不知道谁把我带花园的房子撞了一个洞，躺在地上不肯起来。” 哈皮竖起耳朵。 环顾四周，这个房子里符合描述的也只有一个人。 撞过人家房子的托尼·斯塔克面色如常。 说起来也算巧合中的巧合。 有段时间他心情非常不好，经常开车满世界乱跑，醉后不开车，穿着装甲在天上飞来飞去。 事实证明，不单酒后驾驶是非常危险的行为，酒后穿装甲的危险程度也是一样的。 托尼一开始还记得自己在天上，后劲渐渐上脑，天旋地转，转到最后在装甲里直接睡了过去，即便有贾维斯导航，还是一头从半空栽下，在别人的屋顶摔了个倒栽葱。 彼时的罗克西穿了漂亮的花裙子，还戴个草帽，拿上装钱的小包，打算出门赌马。 赌博同样不好。 于是还没出门，她家的房子就被撞了一个洞。 洞里附带的铁人，让人十分地不喜欢。 罗克西爬到阁楼，弯腰看躺在那一摊报废物里的钢铁侠，抬一抬眼镜，转身去拿气球锤子锤他的头。 赌马的钱后来都用来给这个人买药和三明治了。 “史大颗不讨喜，但我的小雏菊宝宝非常讨人喜欢。”老婆婆努着嘴，啧啧啧地逗托尼腿上乖乖坐着的奶团子，“对不对啊？” 黛茜虽然小，但显然也明白吃人家嘴软这个道理，嘴巴里塞了罗克西家甜甜的葡萄果肉，现在听见是跟她说话，就愿意弯起眼睛笑一笑。 红红的嘴角翘着，两旁的脸肉嘟起来，要不是自制力够强，还要扑过去用力地吸吸。 “我很不愿意应付老人。”托尼道。 “我也很不愿意应付你。”罗克西就翻个白眼，起身又去厨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个扫帚，“请你带上胖司机出去买午餐的食材，史大颗。” 她对大人是一个态度，对无辜的小雏菊又是另外一种态度。 任谁看见还吃奶的孩子都舍不得凶，何况斯塔克家的这个尤其可爱，捧在心口也怕融化了。 老婆婆美滋滋从托尼怀里抱起黛茜，像抱起团软绵绵的小被子，轻轻拍拍黛茜的背，发现这小的并不抵触自己，越发乐得尾巴翘上天，再看旁边多余的两个闲人，扫把又举起来。 所谓的胖司机自暴自弃地站着，已经看透人生。 反正每次来罗克西家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待遇，两个大男人，还不如她家寿终正寝前那只肥猫，自从家里这个小的出现，地位更是一落千丈，比跌落谷底差不了多少了。 但每次他都还很愿意来，因为老婆婆罗克西虽然做事从不按常理出牌，做菜却很好吃。 人有时候就是哪怕有着钢筋一样的脊梁，在口腹之欲之前也要软一软。 “给你念书，我的小宝贝。”罗克西把黛茜放在了摇篮椅上，一手扶着，防止宝宝好动摔下椅子去，一手打开她的典藏本，还没读出声，已经是一脸满足，“噢，格雷把斯蒂尔的两只手用绳子绑在了床头……” 然后听见一声咳嗽。 罗克西抬起眼，瞧见的是老父亲格外严肃的眼神。 这回是真的严肃。 “格雷把斯蒂尔的两只手用绳子绑在床头，给她讲住在深海的一块海绵的故事……” 黛茜不太想听故事。她坐在椅子上，瞧见爸爸要走，心里有些着急，赶紧坐起来，小手伸着要爸爸：“妈姆。” 在爸爸和葡萄之前，她当然还是要爸爸。 何况这个房子实在陌生，根本没有来过，小小的一只很容易就没了安全感。 托尼站在那里，还没迈步，团子连叫了两声，自己先忍不住，扶着摇椅的扶手，小心翼翼把脚探到地上，挣脱了老婆婆罗克西的包围，一溜烟儿蹿到爸爸身边去。 “这里没什么可怕。”托尼道。 话这么说，还是俯身把一个劲儿伸着手、满脸着急的女儿抱了起来。 罗克西在那里托腮，看电视剧一样看这对父女，懒洋洋道：“好深情的画面。小雏菊不喜欢我这里，简直令人难过。” 话是这么说。 但回了爸爸怀抱的宝宝像归了巢的雏鸟，情绪恢复得很快，又是眉开眼笑的，那往托尼颈弯里直钻的小脑袋，叫谁也讨厌不起来。 最后还是让做爸爸的把女儿一起带着去买菜。 两个大的带着一个小的走出门，要到房子外停着的劳斯莱斯上去。 罗克西跟在后头挥舞手帕。 但哈皮刚刚打开车门，罗克西的手帕就不挥了。 司机一脸冷漠地瞧着穿花裙的小眼镜老婆婆神神秘秘钻到他跟前来，对着倒车镜仔细抹抹头发，还要把两边眼角的皱纹往上提拉。 不知道还以为突然遇见了情人。 路上没有情人，只有缓缓开过来的一辆黑色轿车。 人的速度有多快真没有个定数。 前一秒，罗克西还站在劳斯莱斯旁边照镜子，黑轿车驶到跟前来时，她身影却已经到了马路边，在对桥车里的人打招呼。 “你好，泽维尔教授。” 这么散发着礼貌知性又高贵气质的老太太，大概是哈皮眼睛瞎了，他居然觉得她长着跟罗克西一样的脸。 轿车应声而停。 坐在车子跟前的是个年轻司机，长相俊美，头发上架着墨镜，大概已经很习惯了，放下后座车窗的手势相当熟练。 后座车窗降下来，这才看见了拥有一座城堡的查尔斯·泽维尔教授是个什么模样。 托尼分明看见罗克西的眼睛里绽放出光芒来。 那是位看着令人很舒服的教授。 褐发，蓝眼，高鼻梁，嘴唇一抿水润润的淡粉，这么瞧着人，即便不说话，眼里也有淡淡的笑涡。 他大概跟黛茜的爸爸差不多年纪，脖颈往下的衬衫干净又整洁，透出股儒雅的气质。 “你好，罗克西。”查尔斯温声道。 还是个说英音的美国人。 那湛蓝的眼睛扫过来，想同几位不认识的邻居家的客人一一致意。 可惜还没致意完，身后的城堡没眼力见地抢了镜。 不知什么东西往天上射出道极其夺目的红光，太过明亮，灼人眼睛。 激光自上而下扫出道扇形，所过之处无坚不摧，眼见着城堡后头的大树倒了好几棵。 旁人不清楚，托尼的脸色却瞬间一凛。 这哪里是什么红光，是红色的冲击波。 哈皮也看得清清楚楚，表情诡异，看看眼前城堡的主人，嘴巴张了张，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查尔斯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冲击波还没完，凑巧看了个尾声。 尾声结束，车上车下格外沉默。 沉默须臾，罗克西仍然维持那高贵又矜持的老妇人样，淡淡道：“多美的天空啊，泽维尔先生。” 查尔斯一愣，随即弯唇，温柔地笑了笑：“是，非常漂亮。” 43第四十三章 “查尔斯·泽维尔。”哈皮嘀咕, “这个人究竟什么来头？” 他已经嘀咕了一路，直到超市近在眼前，想想出门之前瞧见那匪夷所思的一幕，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原本只认为这个人有钱, 现在想来，有钱后头恐怕还隐藏着些小秘密。 那位教授的心理素质倒很不错。 这么多双眼睛看见他城堡里放射出来的红色冲击波，他自己仍然能跟个没事人一样, 略略跟罗克西寒暄几句，才叫驾驶座上开车的年轻司机开动轿车, 慢慢由中央大路回了城堡。 “泽维尔先生？”问起罗克西, 她一副你仿佛活在梦里的鄙夷表情，“他除了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女性吸引力之外, 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白眼简直要翻到后脑勺。 大人才关心非常态, 小宝宝只想着好好玩。 黛茜坐在儿童安全椅上晃悠着两条短短的小胖腿, 有爸爸在身旁，去哪里都很愉快, 这会儿正低头一点一点拉开小挎包的拉链，看看里头的饼干, 拿出来在老父亲跟前晃晃。 她来的时候惦记了一路, 在罗克西家里给亲亲脸亲得懵了, 一坐车却又把饼干想起来, 嘴巴寂寞, 实在很想吃, 自己不会开, 只得求助大人。 爸爸没有理人。 托尼正在看全息投影出的泽维尔教授的资料页。 查尔斯·泽维尔无疑是个天才。十六岁就从哈佛毕业，还去牛津进修过一段时间，难怪说得一口流利的英音。 他的学显然没白上，先后获得生物学、心理学和遗传学等多个博士学位，发表的论文叠起来能叠成一本字典。 被称呼为“教授”，大概因为在牛津大学上过一段时间的课，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他就不教大学，回家将自己的城堡改做学校，开始招收特殊学生。 戴宝格丽腕表的大手缓缓翻过下一页。 随随便便将家改成学校，也是很有魄力，当然也因为有那个底气——查尔斯·泽维尔出生在个富豪世家，城堡不过是父辈留下的财产中的一部分。 托尼微微眯了眼睛。 城堡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这个招收特殊学生的泽维尔天赋少年学校。 什么样的学生才叫特殊？ 招生信息上说，他们欢迎因为特殊原因导致生活与学习障碍的学生。 但泽维尔看起来不像个慈善家。 托尼思考一阵，目光偶然往前座的后视镜里一瞥，随即分了神。 他那挥舞饼干不知挥舞了多久的小女儿发现大人没反应，很自力更生，安安静静地自己缩在那里，跟个小仓鼠似的正用乳牙啃咬饼干的包装袋。 饼干袋上全是亮晶晶的口水，糊了一片，开口纹丝不动，不知该说这小的努力好，还是全做无用功好。 “有能在你手里留过一天的零食吗？”老父亲的头往椅背左侧歪了歪，看她。 小团子听见说话，高兴地抬起头，像遇见救星，赶快把饼干袋递给爸爸让帮着打开。 托尼一脸嫌弃地伸出两根指头，拈了饼干袋的一角。 见女儿在安全椅上揣着小手满心期待的样子，也不是不肯给开，他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伸过去擦掉那小下巴上摇摇欲坠的晶莹口水，懒洋洋开口道：“说，请。” 黛茜把两只小手往这头伸一伸。 小手随后被推了回来，爸爸仍然慢腾腾地不碰饼干袋，只重复道：“请。” 黛茜看看他，再看看饼干，屈从于口腹之欲，跟着学舌，说了长长的一个“请”。 这才如愿以偿地看见老父亲把黏糊糊的饼干袋撕开了大大的口。 里头是块五角星形状的饼干。 小雏菊满心欢喜，忙不迭又把手摊出去，等着饼干进掌心来。 最后给是给了，却只有露了馅儿的一半。 “分享是美德。”托尼把另一半在她眼前晃晃，并非真有多想吃，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最终还是不留情地把从女儿口中夺的饼干放进嘴里。 黛茜跟着张大嘴巴，咬着了一嘴的空气。 她垂下眉来，看看手里剩的可怜的一半，再看看爸爸因咀嚼而动着的左边脸颊。 托尼斜了眼看她。 原本以为这小的会哭，连从后视镜里目睹全过程的哈皮也提了一口气，等着即将爆发的小声啜泣，结果居然没有。 小团子瞧着爸爸咽了下去，眼睛弯弯，很有些满足，这会儿才把剩的一半放到嘴边，珍惜地咬了小小的一口。 是咸的饼干，胚子混着海苔，夹心是咸芝士，脆脆的，她很喜欢吃。 她咬一口，还愿意把半个饼干凑过来，让爸爸再吃一点儿。 爸爸没有吃，不做声地看她一眼，伸过大手来摸摸她的头。 维彻斯特是富人区，罗克西住的地方虽不在中心地带，离超市也不远，开车十几分钟的路程。 今天是周六，超市的人似乎格外多些。 小团子喜欢超市，主要因为里面吃的东西很多，但知道人同样也很多，托尼放了她下车，转身去车里拿妈妈袋，小小的一只也没有乱跑，手扯着爸爸的裤子，好奇地四处张望。 她的爸爸一到这种地方就要戴墨镜，瞧着酷酷的样子。 哈皮不必跟着一起进超市，托尼让他自己去外面找个地方坐。 黛茜随后被抱了起来，放在超市入口配备购物车的宝宝专座里。 她的快乐真是令人不解——明明之前也坐过几次这样的专座，却每每都能乐得眼睛弯弯，小手拍拍推车的扶手，似乎能拍打出无限的快乐。 小脑袋上被爸爸轻轻按了个嫩黄色的鸭舌帽。 超市的灯光打下来，鸭舌在嫩嫩的上半张脸打下了一片淡淡的阴翳。 斯塔克工业的董事长在食品采购上并不是特别擅长。 家里的蔬菜全由保姆购买，给这小的特供的食品每个月也有专人送上门，不需要老大操心。 但董事长带着女儿来，也完全不带怵的。 出发之前罗克西给过一张写着食材的单子，特别嘱咐只可买多不可买少。 黛茜一进超市就看见了玩具区琳琅满目的货架，不很关心，被爸爸推着往生鲜区去，也不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吵着要停。 毕竟家里的玩具已经多得要一整个房间来放了。 在超市里也戴着墨镜的酷酷董事长在一排蔬菜面前停下。 他拿起一颗卷心菜看看，其实不知道要看什么地方，例行公事在光下照照，装进了袋子里。 袋子放进购物车的时候，发现不知不觉中多了一根胡萝卜。 而无声无息勤勤恳恳替老父亲搬运胡萝卜的超小童工，正竭力地在宝宝座上倾斜身子，往胡萝卜堆里伸着小手。 那胖胖的手指一勾一勾，好不容易又碰到一根，努力攥在掌心，黛茜赶紧把它拉了过来。 她一扭身，打算再丢进购物车，抬眼却先看见直击搬运现场的老父亲抱臂好整以暇瞧着自己。 罗克西的单子上并没有写胡萝卜。 黛茜喜欢，他是知道的。在家里做菜，水煮胡萝卜她可以吃三大块。 “不行。”托尼道。 这小的倒很聪明，拿着胡萝卜，想到来的时候爸爸刚教的话，双手捧着，奶声奶气道：“妈姆，请。” “……” 请的结果是两根胡萝卜双双进了购物车。 老父亲随后发现，教这小的礼貌，也未必就真往礼貌一条道上走。 人生总要随机应变的。 于是托尼推着自己的宝宝，在散发着冷气的乳制品架子前停留，低头看看不同牌子的淡奶油，忽觉身旁异常，一转头，小雏菊又努力伸长手拿了一袋酸奶，要往车子里放。 她倒是知道什么能喝什么不能喝。 小小的宝宝也一扭头，发现爸爸正盯着自己，脖子一缩，乖乖把酸奶递过来：“妈姆，请。” 这么一请简直无法无天了。 为买购物清单上的食材兜一圈下来，斯塔克家的购物车里多了许多根本不必要买的东西，而这些东西的出现，往往都伴随着软嫩的一声“请”。 黛茜尝了甜头，乐得小脚直舞，逢着车子又在面包柜前停下，爸爸在拿切皮方包，她一双惹怒大人边缘徘徊的小手还是义无反顾伸出去，捉一只圆滚滚、包装好的巧克力面包，想照前几回得逞的那样，放进车里。 冷不丁旁边一只大手伸来，把巧克力面包夺了去。 黛茜瞧着骤然空落落的小手，愣了一下，抬眼去看站在跟前的爸爸，白嫩的掌心无辜摊着，慢慢道：“请……” 但这次没有甜头吃了。 爸爸无情的手非但马上把面包放回柜子，缩回来时还顺道拐在了她面前，把她嘟嘟的脸颊一捏，冷漠漠道：“请也没有用。” 44第四十四章 大包小包的东西提回去, 罗克西很高兴，黛茜也很高兴。 午餐做的是奶油炖菜伴蛤蜊意面，还给小团子单独做了一份蔬菜蛋糕。跟菠菜一起翻炒过的嫩嫩鸡蛋装在小蛋糕的纸杯里，上头放半片切开的圣女果, 这小的吃得很好，差点儿把纸也咬在嘴巴里吃下去。 哈皮瘫在餐厅的小椅子上抚摸肚子。 罗克西做了许多，自己并不怎么吃, 看黛茜张着油油的小手还跟爸爸要东西吃，她去厨房拿了碗果汁, 拉了椅子坐在她跟前, 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地喂。 宝宝乖乖凑到跟前来喝果汁的样子对于一颗老年少女心来说真是治愈。 饭后甜点是说好要烤的苹果派。 刚刚端出来的苹果派香喷喷，还散发着烫手的热度, 用刀子切开, 扑鼻的甜香, 腻腻的水果馅儿缓慢流淌，这时候用嘴巴鼓着气轻轻地吹一吹, 再一咬，满嘴的酥软香甜, 能让幼儿的世界瞬间充满幸福感。 黛茜已经吃了很多东西, 小肚子圆鼓鼓, 但实在抗拒不了美食的诱惑, 苹果派一端出来就馋得在桌边直踮脚, 笑出两个小月牙来, 瞧着罗克西奶奶, 像看见了生活之光。 被忽略的老父亲独自一人在旁边黯淡。 但关键时候，他的存在感总是很强。 这会儿伸了大手过来，隔着绵软的衣服将女儿的肚子摸一摸，还没等罗克西切苹果派，托尼先淡淡打住了她的动作：“已经够饱了，不准吃。” “妈姆。” 团子砸吧砸吧嘴，赶紧过来，趴在爸爸腿上。 撒娇也没有用。 最终只能眼巴巴看着罗克西吐个舌头，把热乎乎香喷喷的苹果派又放回余温尚存的烤炉里。 幼儿饼没精打采地成了扁扁的。 总归不算太糟糕，在小房子里玩了一个下午，太阳渐渐往西边移动，时针指到四的时候，罗克西从烤炉里端出整整三个苹果派，让坐在地板上玩积木的小东西眼睛一下子又亮起来，像条小尾巴，紧紧跟在花裙子后头。 “罗克西奶奶的苹果派，不单单我们小雏菊喜欢，泽维尔先生也很喜欢，对不对？”罗克西低头问了黛茜一句，捧宝贝似的捧着苹果派，小心翼翼分装到三层的野餐大篮筐里，想着待会儿要去见的人，小圆眼镜下两只眼睛熠熠生辉。 躺在摇椅上的托尼将墨镜拂到发顶，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看那本典藏版的《六十度灰》，闻言嗤地一声笑，挨了罗克西犀利的一记瞪眼。 老太太出门之前，还精心地在镜子面前打扮过，那梳子理顺了蓬蓬的白头发，还擦点口红，喷上香水。 香水在空气里蒲公英一样蓬地散开，让此时还痴心为了苹果派跟在后头的小雏菊闻了满鼻，整张脸立马皱起来，小身子一抖，狠狠打个喷嚏。 黛茜摸摸鼻子，不知这究竟是什么生化武器，闻着难受，赶紧扭扭地跑回爸爸那里去。 奶呼呼的一团扯着衣袖，要跟爸爸一起躺下去看书。 她的骨头也就硬这么一会儿，等到罗克西打扮好了，提着篮子在门口磕一磕鞋，拖长声音问“有没有小宝宝跟我一起去吃苹果派”，才赖了爸爸没多久的小团子竖起耳朵，叛变速度快得令人咋舌，屁颠屁颠就抬着小胖腿奋力跑到跟前来。 哈皮不在。 哈皮吃完午饭，请假到中心区看电影去了。 黛茜牵住了罗克西伸来的一根小拇指，快乐地要跟着到对面的学校里一起分享苹果派，但走出两步，发觉身后没有动静，回头去看，老父亲仍然躺在躺椅上提前享受老年生活，脚步就有些犹豫。 “怎么了，宝贝？”罗克西发觉前进受到了阻力，低头去看，觉得有点意思，眉毛高高耸着，“不要理他，把史大颗丢在这里。” 这小的就有些急，赶紧松开拉着罗克西的手，转身回去拉扯爸爸的衣服。 要把孤独的老父亲一个人丢在这里，孝顺的小雏菊是做不到的。 但本来即便罗克西不说，托尼也不会任由这一老一小就这么到泽维尔天赋少年学校里去，只是偶然起了玩心想逗逗家里这个小小的，看她巴巴的一张脸实在可怜又可爱，他坚实的臂膀一揽，将女儿抱在怀里站起身，一同到外头去。 下午四点的阳光正好。 十月份秋高气爽，才脱离夏天的尾巴不久，阳光照在身上没了灼人的热度，像烤炉的余温，晒得刚刚好。 黛茜喜欢晒太阳，劳斯莱斯的车窗降了一半，叫她能够在安全椅里伸手捉着阳光玩儿。 从栅栏门到城堡那么长的路，听说罗克西经常到对面串门，得亏她愿意为了美色每天在没有专职司机的情况下长途跋涉过去。 城堡大门敞开着。 下午大概不上课，有很多学生在外面玩，劳斯莱斯一路开到大门口，中途受了许多或好奇或警惕的目光的洗礼。 洗礼都隔绝在了钢铁侠的墨镜镜片之外。 他反而注意到，这里的学生果然跟学校招生信息里写的一样，对因特殊原因影响了学习和生活的学生来者不拒，所以看见大学生年龄层跟小学生年龄层的孩子在同一个学校里出现，也算不得太过令人吃惊的事情。 罗克西带着篮子下了车。 多次串门见效颇丰，至少这里的学生都认识她，想必也吃过不少顺带捎的下午茶点心，一见花裙子的老婆婆，呼啦一下涌上来。 “今天做的是苹果派。”罗克西前一秒还在小房子里拿拖鞋揍人，现在却又开始散发成熟知性女士的光辉，笑容温和且矜持，微微挥手的动作，不知道还以为是女王微服私访。 黛茜被托尼从车里抱出来，小手搂着爸爸的脖子，好奇地四处张望。 她没用心去瞧跟前包围着罗克西的大哥哥姐姐，想到烤好的苹果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已经消化完中午食物的肚子有些瘪瘪的，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 低落不妨碍她到处看。 这么转动小脑袋四处望着，还真望见个不合群的身影。 那影子坐在窗子后头，隔着一扇干净的玻璃窗，也在往外看。 四目相对，黛茜瞧见那人微微弯了蓝眼睛，在温柔地冲自己笑，也跟着笑起来。 “教授。” 查尔斯听见助手汉克·麦考伊在身后叫自己的名字，转头去看，顺道将低头站在门边的一个学生也看在眼里，面上的悦色未改，慢慢道：“我们也出去晒晒太阳。” 门口站着的是个戴眼镜的青年。 他眼镜比较奇特，看着像墨镜，其实镜片是用红石英特制的，用来将冲击波扩散到矢量场，从而避免误伤。 “但是，斯科特。”查尔斯笑笑，抬手在太阳穴边虚虚点了一下，“注意你的眼镜，好吗？” 他这么说，今天中午那扫倒了一大片树的红色冲击波，显然就发散自这个青年的眼睛。 整个泽维尔天赋少年学校里都是这样“特殊”的孩子，包括查尔斯·泽维尔自己。 这是一群由于基因变异而有了特殊能力的人，他们有个统称，叫做“变种人”。 听着直接明了。 查尔斯带着助手汉克和已经反省过的、代号“镭射眼”的青年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唯独有些惊诧的是托尼。 他今天看资料的时候显然漏了一行，因而不知道这位看着亲切听着无私的教授，他一双腿并不能走路，要靠轮椅代步。 这么年轻，实在可惜。 所幸双腿不能行走也没有消耗查尔斯的耐心和温柔，出来瞧见罗克西，说话还是一贯地带点笑意：“多谢你，罗克西。难怪最近下午一下课，学生都总往外面跑。” 罗克西顶着那一层矜持的皮，笑都不能露齿。大概心里已经八十码狂奔在大马路了。 这两个人在说话，抱着女儿的老父亲在旁边受自己世界的瞩目。 “你是钢铁侠。”有个青年抱臂瞧着近在咫尺的超级英雄，脸上不见崇拜，更多是试探，“听说你有很多钱做装甲，所以即使是个普通人，也能够跟有超能力的非人类打架。” 托尼一挑眉：“是，我是很有钱。” 回答这句话的时候，他大概设想了几种对面这位叫波比的青年答话的可能，最后却连个开头也没猜中。 对方的重点不在有钱，在超能力。 波比嫩了些，沉不住气，往前两步，一伸手，在掌心弄了两个炸裂的冰花：“那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动作来得猝不及防，一时叫人不知道怎么反应。 钢铁侠一惊。 在他以为对方在变戏法之前，意识里的时间成功静止在了因惊诧而睁大眼睛的这一秒。 及时止损的泽维尔教授坐着轮椅到跟前来，眼中难得有些严厉：“你在干什么，波比？” 波比有些不甘，涌到嘴边的话正要脱口而出，却随即看见教授一抬手，示意自己噤声。 噤声是因为托尼怀里抱着的那一团。 罗克西定住了，钢铁侠定住了，而小小的黛茜…… 她正蠕动蠕动，抬手揪揪爸爸的衣服，发现爸爸动弹不得，懵懵地朝查尔斯看过来。 45第四十五章 这回愣的轮到包括查尔斯在内的一干变种人。 学生们不清楚究竟, 以为查尔斯只暂停了托尼跟罗克西的意识，却不知教授那一刻本能反应，封的是在场所有的人类。 也包括黛茜。 这么做对个万事还懵懂的幼儿自然不公平，他本该马上撤了意念控制, 但事实摆在眼前——控制在个小团子身上成了无用功。 泽维尔教授眸光粼粼、双唇微张的样子真是秀色可餐。 黛茜不知道什么叫秀色可餐，她瞧周围会动的人全望着自己，再用力扯爸爸, 还是没反应，脸上就有点怕, 小小声叫一句“妈姆”, 把脸埋到爸爸胸膛里。 那一双小手倒勇敢地将老父亲的肩膀搂得紧紧。 背后一道温温的视线始终盯着。 “炫耀不分场合吗？”镭射眼斯科特在查尔斯身后没好气地抱怨。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导致了现在这一幕的是谁, 彼此心知肚明。 被称为“冰人”的波比脸上有一瞬间难堪——一个没超能力的人都能做英雄, 他毫无疑问想在这个超英面前炫技, 冲动又莽撞，却也没有伤害对方的意思。 何况对方在那个什么复仇者联盟, 也不是没见过异能人，总不至于被吓到。 斯科特这么一怼, 波比找不到台阶下, 心头“腾”地起了小火：“至少我不烧树, 对别人的生命安全没有威胁。” 斯科特听着越来越不爽, 暗暗握紧了拳。 拳头没有打出去。 查尔斯回头看一眼, 没有说话, 眼神也不凶, 却莫名地就使镭射眼成了被顺毛捋的猫，瞬间安静下来，没有接波比的话茬。 他大概不想再在书房抄书了。 教授对待犯了错误的学生，并不轻易责骂，随手在书房抽一本书，让人在里头静静地看，如果愿意，最好提笔抄一抄。 从H·T·怀特到尼尔·盖曼，斯科特看的书已经跨了好几个类。 “吓到宝宝了。”查尔斯道。 小雏菊还一个劲儿往托尼怀里缩着，久不见动静，悄悄回头看一眼，正对上查尔斯的视线，赶紧又鸵鸟一样把头埋回去。 “你要跟斯塔克先生道歉，波比。”教授看看对客人无礼了的学生，“斯科特说得不错，你的炫技毫无意义。” 波比把头转到一边去。 其实也不像查尔斯说的那样毫无意义。 教授恢复了大人的意识，没有抹除他们的记忆，僵直身子片刻的钢铁侠回过神，枫糖色的眼瞳聚了焦，看看板着脸的波比，再看面带歉意的查尔斯，反应得比想象中要快许多，立时抱着怀里的女儿往后退了一步。 看着心情变得不怎么好。 退归退，不妨碍他判断过后，淡淡吐出一句：“变种人。” 所谓天赋学校里的特殊学生，特殊在这里。 不是戏法，是基因变异后的超能力。 复仇者联盟刚刚建立起来的时候，托尼看过尼克·弗瑞的变种人招募计划，只是这一批基因变异者在华盛顿特区制造过动乱之后，渐渐销声匿迹，在公众视野里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斯塔克不介意跟其他英雄共存，只要对方不搞事。 但哪里想到，他来维彻斯特过个周末，也能刚刚好住在变种人开的学校对面。 他这么不动声色地想，转头看了同行的罗克西一眼。 罗克西丝毫不觉得异样，恢复了意识，仍旧矜持又大度地提着装苹果派的篮子在学生群里兜来兜去。 黛茜在托尼怀里轻轻地动一动。 爸爸的说话声渐渐消除了她心头升起的一点害怕，当然更主要是因为，趴在肩头，她一双明亮的蓝眼睛很清楚地看见不远处的大哥哥姐姐围坐在了草地上。 圆圆的苹果派一字排开，明显是要切开来吃的样子。 老父亲跟教授面对面，正一脸严肃，忽见对方眼神一动，忍一忍没有忍住，终究慢慢抬起手，本着友情提醒的目的，指了指他的肩头。 托尼侧头一看，肩上已被这小的流了一滩湿漉漉的口水。 “一起吃苹果派吗？”查尔斯问。 “不。” 嘴上说不的，身体往往与思想背道而驰。 老父亲最终还是跟一堆变种人盘腿坐在一处，并非因为他自己嘴馋，是小小的女儿耐不住，看见别人分了一块香香的苹果派，眼巴巴地也想要一点。 罗克西在公平地顺时针发放，这会儿在波比手上放了一块。 波比将苹果派拿在手里，并不急着吃，眼睛往旁边斜了一下，用余光悄悄地看盘着小胖腿坐在大人跟前的一个小影子。 他坐这里很有些压力。 黛茜眼睁睁看着别人咬了一口派，苹果馅儿甜得要从嘴角淌出蜜来，看得一双眼睛直勾勾，坐在那儿不动，一丝晶莹溜出了嘴角。 被老父亲用手指一揩揩掉了。 但这小的馋归馋，哥哥姐姐在自己前头享用了美味，也没哭着吵着要，只揣着手，乖乖在那里等着自己的份发到手里来。 还没等罗克西转身去盘子拿下一份，团子眼前一闪，发觉有只拿着苹果派的手。 指尖对着她的脸，分明是给她。 黛茜仰头看看满脸不自在的波比，喜出望外，小手伸出去，捧宝贝一样捧过来。 得了意外之喜，她还要给爸爸看一看，“咯”地笑弯了小眉毛，不知道有多高兴。 波比哄乐了斯塔克家这个小的，再看看托尼的脸。 那脸上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看着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你想我说什么？”托尼看他欲言又止，先开口道，“你的冰，我不觉得可怕，只认为炸得太丑。” 波比刚到嗓子眼的道歉就一噎，憋一下，实在没有出口。 “这里是个好地方。”查尔斯坐在轮椅上，双腿不良于行，也就不方便跟大家一起坐在地上，瞧着安静享用下午茶的学生，像一阵微风过，吹得他眼里的蓝微微地动，“有足够的空间，也很安静。能够让这些孩子好好地生活和学习。” 他这话是对托尼讲。 “你这个开头令人昏昏欲睡。”托尼道。 他身前坐着的小团子低头沉溺于苹果派的甜甜海，只恨嘴巴太小，没办法把派一口吞，吧嗒吧嗒地吃着，脸蛋沾着甜腻腻的糖，花猫一样。 做爸爸的伸手拨一拨女儿耳朵前边快黏着糖的小发卷：“我只是来过个周末，没打算把碰见变种人的事情跟FBI或者CIA的人说。” “我不担心这个。”查尔斯就笑，“暴露或者不暴露学校位置，只看我们愿意或者不愿意。” “你不屏蔽我。”托尼道。 “我不用隐瞒你。”查尔斯道，“何况，你是罗克西的朋友。” 他说着话，不知为什么还分了神，去看正吃东西的黛茜一眼。 小雏菊无忧无虑，唯一的忧愁是苹果派太少，但爸爸已经不肯再给吃第二块。 她倍加感恩地将最后一小三角的派放进嘴巴，看看空了的小手，突然有些失落。 失落止于慢腾腾挪过来的波比。 波比见托尼在跟泽维尔教授说话，再看这吃完点心在伤感的小东西，有心哄哄她，一只手伸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你看。” 黛茜闻声抬眼。 抬眼看见的是个无比神奇的画面。 那青年原本空无一物的手掌心里突然起了道超级迷你的旋风，迷你得只能沿手掌纹路旋转。 团子睁圆了眼睛，好奇地往这头凑凑。 旋风转着转着就开始下冰。 比盐粒儿还要细密绵软的冰拧在一起，越滚越大，渐渐搓成了个坚固冰凉的小苹果。 苹果最终能让波比一只手握得满满，其实算很大了。 黛茜在地球过过一个冬天，但那时候还太小，给滚成个厚厚的球，还不会爬，只能在床上滚来滚去。 可能看过雪，但看过也不记得。 离今年的冬天来临还有大概一个月，她这会儿提前领略搓雪球的乐趣，勾着头，看见成品，用手摸摸，冷得很。 惹得她眼眸弯弯地笑。 “好玩吗？”波比问。 他的手一往前倾，冰雪小苹果就骨碌滚到黛茜早捧起来的小手里。 瞧她爱惜地用鼻子碰一碰，很令人有成就感。 可惜成就感下一秒就成了眼珠脱眶的“啊”。 老父亲听见叫唤，回头来看，正瞧见自己小小的女儿努力张大嘴，在啃手里捧着的一只冰做的小苹果。 因为冷，嘴巴跟小手老婆婆一样抖擞擞。 “……” 一旁的查尔斯自然也随托尼的视线看个正着，弯唇想笑，眼角余光看见城堡一扇窗后坐着的影子，笑容突然淡了些。 46第四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相同的是布鲁斯·韦恩这个名字, 和韦恩集团董事长这个身份。 如果这位董事长喜欢, 大概能够把整个哥谭市买下来。 “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董事长都喜欢随便买房买地？”哈皮在驾驶座上凉凉地调侃。 他倒是半点不介意把自己老板也调侃进去。 “如果赚钱不是为了花, 那将毫无意义。”托尼·随便买房买地·斯塔克如实道。 “所以你特地接受邀请去个不感兴趣的晚会，就是为了看看那个不让你花钱的富豪。”哈皮实在不懂有钱人的想法，“真有雅兴。” “特地？……”托尼嗤地一声。 他抬手再将照片翻过一页, 点了其中一张, 顺带用另一只空闲的大手将从旁边过来、一个劲儿往自己嘴里送的的布娃娃抓下，侧转过身, 将那精神得不得了的小东西塞回儿童座椅里。 晚宴的时间不上不下, 正卡在黛茜差不多睡觉的时候, 偏偏出发时她还没睡, 只得带了一起去，否则放小团子跟保姆在家里, 睡前她找不着爸爸, 到半夜也别想闭眼。 “如果罗迪知道你把他送的布娃娃拿来喂我，他会心塞的。” 斯塔克工业董事长今晚兴致颇高，一面说话, 一面捏捏女儿嫩嘟嘟的脸颊, 捏了一手的奶味儿。 小雏菊对父亲的亲昵举动显然感到非常喜欢, 眉开眼笑地, 蠕动蠕动, 还要拿布娃娃去塞他的嘴。 这就不用了。 “腰缠万贯的花花公子。” 跟女儿玩一会儿, 托尼仍旧把精力放回照片上去, 抚一抚下巴修剪得宜的胡子, 再看特地挑出来的那一张图，枫糖色眼瞳里全是意味深长：“多么熟悉的人设，哈皮。” 图片上是个头罩毁坏了左半边的蝙蝠侠。 那镜头捕捉之下清晰的眉眼，怎么看，都像极了韦恩集团的董事长。 富丽堂皇的音乐厅前有衬衫雪白、系着红领结的侍者专门迎贵客入内。 托尼从下车时已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再从车里抱出个绵软的小宝宝，能听见一位女客惊奇而压低了的呼声。 放眼望去，带孩子参加晚宴的也只有这么一个。 黛茜不知道下车会看见这样多人，藏了半张脸在父亲颈弯，小手扒着那令人安稳的肩膀，悄悄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拍照的记者很多已经懂规矩，都把镜头转到别处。 个别外地来的还想拍钢铁侠跟他的小团子，被同行制止：“反正也发不了，不如拍点实际的。” 音乐厅里，托尼抬手拒绝了迎上来的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独自到吧台取一杯酒。 他原先抱着的团子此刻到了哈皮怀里，两个人躲在远离世俗的角落，请侍者拿了椅子来坐着。 黛茜一百个不愿意，扭扭地，想要逃离大灰狼的掌控。 明明一起来的，现在老父亲抛下她独自一人去享乐，真是坏极了。 “不愿意也没有用。”哈皮道。 说是这么说，要抱稳这乱动的一团实在不容易，力气小了怕她掉，力气大了又担心勒疼，一番折腾下来，满头大汗。 “打个商量。”没奈何只好举白旗投降，按下小雏菊伸长了要找爸爸的小手，哈皮哄她道，“如果我放你下来，你要乖一点，不能乱跑。” 黛茜就嗯嗯嗯。 “嗯嗯嗯”或许是急了要逃的意思，听在哈皮耳朵里成了同意，到底让她脱离了铁一般的囚笼，放到软椅上坐着。 团子坐不住，扭转了面团似的小身子，从椅子滑落到地面，一双脚站得稳稳。 哈皮一惊，刚想伸手拉住，结果这小的只是站在那儿，并没有跑。 归根结底，是她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托尼的缘故。 但乖乖待在身边总还是好的，御用司机一颗心又放回肚子里，看她翘首等待，有些不忍，拉过出门必备的妈妈袋，翻找起来：“来，看看你今天出门都带些什么。” 有布材质的书，每一页都鼓鼓地塞着棉花，一共没几页，画些有趣的图案。 有个空奶瓶，伴着几小袋奶粉。 罗德上校给的布娃娃和弗瑞局长给的弹簧狗也在里头。 哈皮翻着翻着，觉出几分寻宝的乐趣，今晚专职带孩子兼职司机，好在还有聊以自乐的时候，一面低头动作一面道：“你想要哪个？” 黛茜挨过来，也趴在袋子边缘看，突然伸手拿了奶瓶。 “想喝奶。”哈皮了然，“我给你……” “泡”字还没出口就卡在喉咙里，伴随着个尔康手的动作，要不是贵客云集，他都要叫出声。 小团子已经抱着奶瓶骨碌跑了。 她寻找许久，终于眼前一亮地发现在吧台前喝酒的老父亲，重新高兴起来。 亮亮的眸光继而聚焦在他酒杯里晃荡着的金色威士忌酒液，嘴巴馋馋，想跟在家一样，让他也给她装一奶瓶。 可惜那不是果汁。 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穿越陌生人到爸爸身边，视线里就先闯入个高大的黑影，小短腿要刹车根本来不及，等反应过来，已经被硬邦邦的长腿撞了鼻子。 “啊，韦恩先生……” 前头带路的侍者低低地惊呼出声。 肉呼呼的胳膊握着真是软，大手一合拢就圈住了，还留出些空隙。 黛茜一换这身衣服就知道要去游泳，高兴得不得了，等给放到了地上站着，大人还没开口，她自己就先去拿放在置物柜的游泳圈。 游泳圈做成甜甜圈的样子，也是她喜欢的。 斯塔克家的别墅顶上有个巨大的露天泳池，阳光投下来，折射得一大片水泛起湛蓝而粼粼的波光，池边有带饮料的沙滩椅，还有两架放着枕头的小床。 如果喜欢，直接住在上边也没问题。 “站好。”托尼道。一边说，还要一边捉着他女儿的胳膊，防止脚下滑了摔倒在地面。 进泳池玩耍前的淋雨一般由保姆来做，这两天家里人多，放了保姆的假，任务就转到老父亲肩头。 黛茜很亲近水，这会儿把两只小手并在一块儿，捧了一捧花洒喷出来的水流，呼啦一下拍在脸上，脸蛋水润润，越发显得皮肤白嫩，小嘴红红。 这一小团“咯”地笑起来，再积攒一捧，身高限制拍不到托尼的脸，扑过来，拍在了他腿上，把大大花花的沙滩裤拍湿了一角。 根本不用去泳池，在这里就玩嗨了。 托尼停了花洒的水，小雏菊还不乐意，蹦蹦地，使劲儿用小小的手指指开关，要让他再打开。 “你打算在这里游泳。”托尼道，“是吗？” 他蹲下去，将她淡金的小头发往后拨一拨。 这么乱动，已经把头发弄湿了好几缕。 泳池里已经有了三个体型修长、或游或坐的身影，如果黛茜知道什么叫大饱眼福，那她此时就已经是大饱眼福了的。 可惜她对大人不感兴趣，只对蓝汪汪的池水爱得深沉，抓着老父亲裤角的手一松，热情无比地奔到游泳池边。 因为家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泳池的三分之一改作浅水区，大人坐在里面，水刚刚没过小腹。 彼得就坐在里面。 他刚刚游完一圈，这会儿摘了泳帽，舒展四肢坐在池里，看见黛茜抱着游泳圈颠儿颠儿地跑过来，起身顺顺当当接住她。 温热奶气的小身子终于有一回不愿往他怀里依偎，团子蹬着脚，要到池里去。 入了泳池就彻底成条自由的小鱼。 黛茜套在游泳圈里，手脚并用哗哗地划水，游得很好，一转眼已经在池边游了半圈，回头一瞧彼得在身后跟着，兴奋地叫一声，呼哧呼哧游得更快。 幻视坐在深水区的池沿上，并不游泳，平静地瞧着彼得带团子嬉闹。 他皮肤很白，又没什么血色，素得像张纸，配着那平静无澜的碧绿眼瞳，一时间显出种非人的淡漠感。 但仔细看看，发现不是。 他的视线难得没追随黛茜，放在了彼得身上，不知瞧什么。 盯着盯着，幻视过于白的皮肤渐渐转成了种正常的颜色，力求逼真，胳膊那里还多出个淡淡的痣。 “……” 机缘巧合目睹了这变化的罗德吸饮料的气一岔，险些呛得咳嗽起来，面色古怪，瞧见幻视转过头来看自己，不知为什么生出点偷窥别人的心虚，拿毛巾擦擦嘴。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这样更自然些。”幻视道，“对吗？” 罗德：“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他伸个懒腰，看看四周，突然发现泳池壁上有个防水的操作面板，下水游过去一瞧，是实景模拟器。 他默默点了个“马尔代夫”。 然后发觉周围倏然亮许多，泳池被席卷的光浪淹没，浪退去时，岸成了一望无际的金黄海滩，身边是碧波万顷的海。 水里有鱼。 岸边还有椰子树。 “哇哦……”彼得正陪黛茜玩着，突然一下到了马尔代夫，仰头惊叹，伸手捞鱼捞不着，才发现是假的。 “只要心中有海，哪里都是马尔代夫”显然不适用于托尼·斯塔克。 对于董事长来说，只要兜里有钱，哪里都是马尔代夫。如果有时间，真的马尔代夫也可以即刻坐着私人飞机去。 黛茜在水里玩了很久。 她大概是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性格，浮在水里游着游着，发现老父亲自己戴着墨镜坐在沙滩椅上，拍拍水，叫道：“妈姆。” 这样奶声奶气又亲亲昵昵的呼唤，叫得人心里软绵绵。 但无情的老父亲只是拉下墨镜，视线从墨镜边上滑过来，轻飘飘望她一眼，没打算要动的样子。 团子锲而不舍，小胖腿努力蹬水，要游到他这头。 然后总算见托尼站起身，走前了用大毛巾将这湿哒哒的捞起来，一块坐在岸上玩水。 47第四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他旁边的小团子眼勾勾瞧着, 明明已经吃下两碗半的南瓜羹，还给喂了一点煎得嫩嫩的鸡蛋白, 却还是觉着别人的饭比自己的饭好，小舌头舔舔嘴巴，看见爸爸一张口把面包咬掉了一半, 流露出几分丧气来。 “我会经常过来玩的。”幻视又道。 除他之外的两个人都去收拾行李, 餐厅里有些安静。 “那我也去收拾一下背包。”他想想没别的要说，站起身, 将椅子推回原处。 “烤饼干的人现在好吗？”托尼突然问。 幻视脚步一停，转头来看他。 “不。”后者却又改了口, 撕下面包中间最软的一块，手指勾着逗女儿，直到那小胖手伸得长长，急得跟什么样，才让她如了愿，“没什么。” 碧绿的眸光在幻视眼里转一圈, 涌起些微不可察的情绪。 他嘴角动动，到底一句话也没说，提步走出了餐厅。 分别的时候, 黛茜还是开开心心的。 她抱着罗德送的布娃娃，半个身子躲在大门后头，瞧着穿上装甲的战争机器、变回原形的幻视和依旧普通打扮的彼得, 觉得好玩, 蓝眼睛弯弯的, 偶然发现他们望过来，就赶紧往门后面躲一躲。 “我飞回去。”罗德道。 “我也是。”幻视道。 蜘蛛侠攥紧了手里的钱包：“我坐今天上午的火车。” 他脸上坦荡荡。褐发打着微微的卷儿，梳过了还是这么打着卷儿，显得有点乱，但怎样乱也遮挡不住身上蓬勃的少年气。 “让哈皮送你回去。”托尼道。 彼得就摇头：“不用，斯塔克先生。我的路费刚刚好。” “不是专门送你。”托尼抬手抚了抚腕上的表，淡淡道，“哈皮今天本来就要去一趟皇后区。” 耳机里传来的是司机兼保镖的灵魂拷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一趟皇后区？？？” 罗德说再见，最后还想亲亲团子。 黛茜从门后边把脑袋探出来，倒愿意嘟着嘴巴亲亲他的脸，见他起身离开，还继续躲回门口去。 她能这么好地面对分别，罗德很欣慰。 哪里想到根本不是面对不面对的问题，寻根究底，是这小的完全没意识到他们已经回家去，今天和明天都不在家里住了。 小小的一团跟在爸爸身后进了电梯，回到客厅，还是乱飞的一只小鸟，抓着布娃娃溜达一圈，渐渐发觉少了点人，在原地站着，东张西望起来。 她快乐地迈着小胖腿奔去彼得睡的客房，在门口探头探脑，却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又跑到罗德房间看看。 再跑到幻视房间看看。 被子给叠得整整齐齐，来时东西什么样，离开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黛茜找了一圈没找着人，拖着布娃娃慢慢回到客厅。 托尼正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看见这小的过来，站在跟前，仰着头也看电视。 但下一秒，她转过头瞧他，突然伤心地呜呜哭了起来。 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扭扭地跑向爸爸，伸手要抱，嘴里含糊地呜咽着：“没……” 小泪包哭起来水哒哒地拧不上开关，脸蛋往衣服上一抹，抹了一片湿湿的印子。 父亲此时好似比往常温柔许多，抱了她轻轻地拍背，并没有说“不要哭”。 等到黛茜渐渐哭得累了，就被带进厨房，放到流理台上坐着，一边揉揉眼睛，一边用揉好的那只眼睛看爸爸打开冰箱门，从冷冻室里取出上回没有吃完的冰淇淋。 含泪的大眼睛一下子闪烁起亮晶晶的光。 甜食治愈幼儿的心，但对胃未必友好，这会儿也是只挖了少少的两勺在碗里。 黛茜不贪心，两勺已经足够快乐。 等到捧着碗吧嗒吧嗒吃完冰淇淋，她也已经金鱼一样将喜欢的人回家了的伤心抛到脑后，再抱着布娃娃去玩具房玩，自己一个人就可以玩得很好。 毕竟最重要的人还在身边，方才还在一如既往地一边带点嫌弃让她不要把花脸蹭到衣服上，一边拿餐巾纸过来替她擦擦。 “分离不是什么难以忍耐的事情。”托尼道。 他抱臂倚在门口，低头看看从积木箱里翻大块积木的女儿，沉默一下，道：“要你理解是早了一点。” 周末翻篇，等于重新投入忙碌的工作日。 那是普通人。 对于托尼来说，斯塔克工业有人料理，本来就不用他多费心，想放假随时都可以放。 晨起洗漱，他一如既往推了几个耳熟不耳熟的采访，这回难得愿意往屏幕看一眼：“这个《星球日报》……最近出现的频率很高。” 频率高不见得有什么用，还是给推掉了。 托尼今天要带黛茜出门。 小雏菊家里关不住，带去远些的地方玩一玩也好。 巴哈马群岛的度假计划暂时搁置，取而代之的目的地是华盛顿西雅图。 董事长在西雅图有个八千平方英尺的豪华农场，大房子，好环境，青山环绕，绿水长流，还有专人饲养奶牛、羊驼和马。 没当过有钱人，永远不明白有钱人的快乐。 私人飞机从纽约到西雅图飞了将近五个小时，飞行平稳，没有产生气流颠簸，让黛茜睡了个饱饱的觉。 睡得好，下飞机时格外精神。 去农场还得坐一段路的车。 团子坐在安全座椅上，好奇瞧着窗外绵延不绝的绿，再一瞧，瞧见了软蓬蓬大团云朵般的羊群，也算又见了一回世面，高兴地晃着腿，用手指给老父亲看。 她今天穿一身小小的白连衣裙，头上戴顶大蝴蝶结的草帽，放在地上也像团云朵。 收了佣金替托尼看房子放牧的人叫阿瑟，长得高高壮壮，五官格外硬朗，说话像在喉咙里塞了个扩音器一样响亮，一开始还觉着有点吓小孩，但说了几句话，知道他其实很温柔，也喜欢宝宝。 看见黛茜，阿瑟从长长的靴筒里抽出一支用草根编成的虫，放到她跟前来逗着玩。 黛茜不认识他，也不认识那虫，眼睛虽然盯着，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小婆婆似的不愿意要。 “没关系，收下吧。”阿瑟道，“很好玩的。” 他说话的时候一笑，露出嘴巴里洁白的牙齿。 慢慢地哄，似乎还是没什么用，但放在地上，由做父亲的捡起，再放到那小手里，她又是肯要的。 还肯和爸爸一起，跟在这个叔叔的身后四处看看。 房子外头的草地上，有一群羊驼在散漫地活动。 黛茜喜欢动物，上次在动物园没看见羊驼，如今远远地看着，不知怎么生出几分害怕，可又好奇，拿着玩具一步一步地挪过去看看。 “这些羊驼很温顺。”阿瑟道，“走前去看不碍事。” 他是不知道什么叫立fg。 但很快就能知道了。 因为黛茜还没走近，其中一只离群独自吃草的羊驼抬头看见她手里一晃一晃的草，眼前一亮，也算当仁不让的行动派，立马就拔腿跑过来。 吃草的羊驼可爱，奔跑的羊驼非常可怕。 把小雏菊吓的，也转身撒腿就跑。 明明还隔着那么长一段距离。 这一跑似乎威力无穷，在草与草之间带起的风，席卷了整片草原。 风卷成个向上翻涌的漩涡。 乍看以为眼花，但托尼几乎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往前几步，俯身抱起跑过来的女儿，护在怀里，大手覆了她的耳朵。 抱起黛茜的同时，天际一道长虹贯云而下，掀起猎猎高风，撞在地面，轰隆一声。 小团子哪里见过这样怕人的？小身子一哆嗦，尽管被及时捂住了耳朵，还是直怕得往爸爸怀里缩，小手紧紧揪着托尼的衣服不肯放。 巨大的彩虹来得飞快去得也飞快，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上一层白白的烟尘，像上浮的蒸汽。 烟尘散去，露出躺在地面奇诡图腾正中央的一个大大的人影。 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头发散了一后脑，能看见那健壮躯体上贲起的肌肉。 值得欣慰的是，肌肉一起一伏，说明还有呼吸，被彩虹劈也没死。 那人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 走近了一看…… 48第四十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詹姆斯·罗德, 前美国空军上校、陆军武器开发部部长，复仇者联盟成员，人称“战争机器”。 当然，他今天来这里不必用以上任何一种身份，仅仅“托尼·斯塔克朋友”的名片就足够让他通过别墅智能管家的安保系统了。 罗德往前走。 进电梯之前顺手拿了车库冰箱里红罐的肥宅快乐水, 单手拉环, 气泡涌上来“噗滋”一声。 电梯升降间仰脖灌进两口汽水，再放手电梯门已开。 外头是超大的环形客厅，一眼望去没看见人, 有电视声, 是在看新闻。 “你今天好闲。”罗德道，走到躺了个人的沙发边去，弯腰坐下, 一面说话一面四处张望，“不用研究装甲么？” “你踏进这里之前贾维斯正在做巴哈马群岛的度假计划。”葛优瘫的钢铁侠——兼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再兼复联创立者——从手机屏幕里抠出个泛蓝光的小立方体，往空中一抛一捏，捏开一客厅巴哈马群岛的大好风光，还带随机慢放, “真可惜, 要推迟一天了。” 他这么说话, 枫糖色的眼瞳里分明挑着几分明亮而戏谑的笑意，配那修剪得宜胡须下微样的唇, 看着真是迷人。 今天不出门, 托尼穿的是便装, 与西装革履或全副武装不同，多了些令人心生亲近的随意。 “不怼我你仿佛会死。”罗德无语凝噎，握着手里柔软的布娃娃，三句话不到就要日常一问，“黛茜在哪？” “在睡觉。”托尼道。 看罗德要起身，赶忙抬手制止：“不准去。才哄睡半小时，我还想再自由一会。” 罗德哪能听他的：“听说她最近在学话，会叫个什么？” 不知是不是上校的错觉，提起这个再正常不过的话题，托尼的脸色一瞬间分明有点僵。 他张张嘴，组织语言组织须臾，到底把头一偏，扬声道：“我怎么知道。” 罗德一听就明白有猫腻，要再追问，逢着机械手臂笨笨送饮料过来，才暂时转移了注意力。 “不用了，我刚才喝过。”罗德抬眼往那托盘上一看，瞧见某样东西，见怪不怪地翘嘴角笑。 那里头日常有婴儿果汁。 不喝归不喝，笨笨得到指令离开之前，他还是伸手去拿起那包软软的婴儿果汁，在手里捏了捏。 密封包装里的果汁被挤到两头，又慢慢地倒流回中央。 “我就看一眼。”上校看宝宝的一颗心不死，把托尼的手一推，“不会吵醒她。” 相比时常惹起世界性轰动的好友，至今不露真面目的小宝宝简直成了罗德心尖尖上的明珠。还记得上次他来，小小的一团肯乖乖给抱，治愈得魂都半空荡漾。 “不行。”托尼铁面不松口。 “你这个人简直太自私。”罗德道。 略略略。 但好事永远不嫌迟。 吐槽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贾维斯温柔的金属嗓音，像电波里流淌的水，说的是个好消息：“先生，黛茜小姐在找您。” “醒了？”罗德喜出望外。 他倒是高兴，余光里身影一掠，刚还葛优瘫的总裁“啧”地一跃而起，以虎的力量豹的速度，身不由己往走廊尽头开着门的婴儿房去。 真的是身不由己。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托尼·斯塔克别墅里有个婴儿房——一年前这桩新闻上娱乐版头条，八卦炒爆了整个曼哈顿上东区。 可惜出多少价钱也拍不到斯塔克家孩子的正脸，即便拍着了，最后也被巨额公关压下去，活活熬老了许多看热闹的心。 托尼走进房间。 那摇篮床的围栏上正趴着小小一个身影，面团一样软绵绵，一见他进来，马上抬起头。 一双脚竭力地踮着，也不知道踮了多久，坚持到现在，小胖腿一软，整个身子都往后倒，一屁股坐在了堆起的薄毛绒被子上。 如果这时候有个外人来看，想必很能赞同托尼公关新闻的做法——难怪他保护得那样好。 谁家有个小天使似的女儿，都不舍得放在聚光灯下当别人的谈资。 那坐在摇篮床上的团子精致可爱得不得了。 淡金的小头发因为睡觉软软地乱作一团，翘起几根呆毛，粉嫩的脸蛋泛着初醒的婴儿一般的红晕，尤其一双大大的蓝眼睛，比最漂亮的宝石也不差，此刻眼眶里滴溜溜地含了一包眼泪，要哭不哭的样子，不知道是一屁股坐下坐疼了还是因为醒来没看见人。 身上防抓伤的兔子连体睡衣也被扯得歪七扭八，一身的奶味儿，走近就闻得清清楚楚，再坚硬的铁石心肠也要一软，抚着心口怜惜地叹一声。 回去就组建偷孩子小分队。 “怎么？你还很委屈。”托尼没有马上去抱那团子，抬起下巴，抱臂眯着眼睛看她，“为什么不睡久一点？” 这样复杂的问题，小雏菊宝宝怎么回答得了。 她一眨眼睛，嘴巴扁起来，终于慢慢地呜咽一声，手脚并用地爬到围栏边，动作很快，倒像一团呼噜噜滚动的柔粉，到了跟前，伸出两只小手用力抓着栏杆，要再站起求着他抱。 会走路也才半个月前的事情，小胖腿刚才支撑了那样久，怕现在再站就要摔。 因而还没等小团子站起，腋下就来了双大手轻轻松松地一提，，被小兔睡衣包裹的团子双脚灵活地缩着，马上给抱在温暖的怀抱里。 托尼身上的味道熟悉得令人心安。 黛茜蠕动蠕动，面捏一样软的小手伸去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扯出一朵带褶皱的花。 49第四十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阿瑟咬咬牙, 把肩头扛着的沉甸甸的大个子扔在了客房的小床上, “咚”一声，像砸下去块大石头。 这位代理农场主显然不能明白究竟是怎样可靠的英雄才会被彩虹劈到私人农场里, 砸出个大坑, 吓尿了羊驼，自己到头来还闭目大睡, 鼾声如雷，怎么摇都摇不醒。 锤子拔不起来, 暂时留在了草地的大坑里。 “看样子不像受伤。”阿瑟皱着眉, “要么我还是找个医生过来瞧瞧。” 托尼站在门口, 不说话地看一眼床上躺着的男人，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老父亲的双腿后面藏着一只缩得小小的面团。 黛茜倒是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大人有几分好奇心, 可惜他掉下来的时候声音大得吓人, 震得耳朵嗡嗡响, 她有点害怕，躲在爸爸身后，悄悄地探出头来看。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黛茜等了一会儿, 实在没动静, 想再伸长脖子瞧瞧，跟前的屏障却一忽儿没了——老父亲抬腿往床边走了过去。 她慌慌地“嗯”一声, 赶紧迈动小胖腿跟在后头，等到托尼停了脚步, 还要伸手拉住他的裤子。 “没什么好怕的。”托尼低头道。 这位被称为“神”的前复联成员跟钢铁侠的关系说不上好, 也说不上不好——初次见面先实打实地干了一架, 但也有并肩作战的时候，还曾经一起坐在圆桌前，吃味道古怪的阿拉伯烤肉。 托尔恐怕还没听说他不在地球时复仇者联盟内部发生过内战，以美国队长为首的一半人成了不见踪影的国家通缉犯。 听说之后不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床边的小雏菊并不想这样复杂的事。 做父亲的对这个陌生人一点儿都不怕，她看在眼里，有样学样，胆子也大起来，发现托尼身下铺开的红披风软软，想去摸一摸。 只是还没摸着，就被托尼俯身抱起来，转身离了房间。 斯塔克家的农场生活惬意得很。想感受自然，可以出去骑马喂羊驼，大房子后头还有个香气馥郁的玫瑰园，散一圈步出来，浑身都是香喷喷的。 黛茜此刻一点儿都不想感受自然。 飞机上她睡足了觉，下午睡不着，抱着玩具自己坐在大厅的地板上摆弄。 四周的窗户不高，太阳照进来，经了玻璃的过滤，洒在地上柔柔的一层。 白胖的小手里抓着神盾局局长送的弹簧狗，黛茜很喜欢，出发之前自己挑玩具装进小包，第一个就拿了这只。 哪里想到这样喜欢的玩具也有失宠的时候——小团子拉扯两下，眼神不由自主地就飘去了窗外。 窗外路过一只羊驼。 她家的羊驼白天由阿瑟散放在外头，可以自由地吃草，也不怕人，敢踱着小碎步在房子周围转来转去。 但现在路过的这只羊驼，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羊驼。 羊驼胆子普遍很小，今天雷神降临，吓瘫了好几只正在附近吃草的可怜小东西，还有一只被吓出心脏病，用车载着紧急送医去了。 唯独这一只，拥有处变不惊的心态。 和……无比犀利的眼神。 黛茜认识它。今天它追着她跑，想吃她手里用草做成的小虫，现在看着，比雷神还要吓人些。 这会儿在窗外边嚼草边用犀利的目光望进来，明明是一张可爱的羊驼脸，三瓣嘴天然翘，很惹人喜欢的模样，到它这里就有种不伦不类的味道。 在动物园都敢跟猩猩讨东西吃的小雏菊难得也有怕的动物，看看那只羊驼，再低头扯扯弹簧狗，脸蛋明显耷拉下去，天气预报晴转多云，精神都换作了不精神。 老父亲拿着一根玉米走来。 玉米还没煮过，明显不是拿来喂家里这个小的，看地上玩耍的团骨碌一下站起身，撒娇地要抱抱，也就抱了她。 黛茜前一秒很高兴。 当她发现爸爸抱着自己，是往有羊驼的窗户去，霎时间不那么高兴了，小身子乱扭，发觉自己挖坑自己跳，挣脱不了大人强有力的臂膀，赶紧把脸埋到那胸膛上去。 她耳朵兔子一样伸长，听见拉开窗户的声音。 知道背后隔着窗户框有只羊驼，面团成了紧绷的面团，瞧着很有几分好笑。 好在托尼也没有将这团硬挖出来的意思，默默地不做声，不知在干什么，只觉他手臂往外伸了伸。 然后有咔嚓咔嚓咬东西的声音。 小雏菊的意志很坚定，软乎乎趴着，不愿意扭头。 但咔嚓咔嚓，似乎吃得很欢快的样子。 幼儿的坚定维持了好几分钟。 咔嚓咔嚓的声音就没听过，黛茜实在好奇，慢慢地扭过头来看。 托尼的手里的玉米递给了那眼神犀利的羊驼。金黄金黄的玉米粒在三瓣嘴中消失得飞快，显然吃得很香甜。 黛茜这下倒终于减了些对羊驼的害怕，大眼睛盯着玉米，想吃，把手指放进嘴巴里含着。 吧嗒吧嗒含了一会儿手指，觉得索然无味，小手伸过去，想拿那还剩半截的玉米。 轻轻一搭，搭在老父亲的胳膊上。她奶气地叫了一声“妈姆”。 托尼低头看她一眼，异常配合，把玉米一收，将剩下的半截子递到她手里。 小小的一只手，包也包不拢。 温暖的大手覆上来，连同她的手一起包住了。 然后这么拿着玉米，又递到羊驼嘴边去。 到手的鸭子飞了是什么感觉，团子体会得真真切切。 以为要给自己吃，哪知道到头来还是喂给乱追人的羊驼，黛茜嘴巴一扁，就想乱动。 50第五十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托尼望过去，黛茜正恋恋不舍地将奶瓶抬得高高, 小嘴噘成了金鱼, 想再喝一点点, 奈何瓶子里实在是一滴也不剩了, 舔舔花瓣似的嘴巴, 手脚并用爬离了罗德的怀抱, 又要来抱他的腿。 敢情并没有喝饱。明明大半个小时前为了哄她睡觉，已冲了一瓶奶喂下去。 “妈姆。”小团子揪着托尼的裤腿，呀呀地叫人，这回叫得更清楚些，见他不应也不哭不闹, 只是张开了五指，意犹未尽地盯着沾在指缝间的一点点果汁看，凑到嘴边想吃一吃。 然后就给高冷得不行的老父亲抱起来，坐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睁睁瞧着他带点嫌弃地把她最后一点食粮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黛茜鱼一样扭了扭, 动作没他快, 等缩回小手来什么也没了, 看看手再看看他, 好不伤心地咕嘟道：“没……” 不怪这样嗷嗷待哺, 实是托尼·斯塔克养了个了不得的宝宝。 放在平时，一碗粘稠的南瓜汤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 小团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见他用午餐, 又咕噜噜地爬到餐桌底下, 扯着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饭。 带去看过医生，说什么毛病也没有，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难不成还能吃穷他。 唯独叹息的是喂了这么多还小小的一只，令人不禁要怀疑小雏菊的食道是否连接着大海。 托尼此时此刻在黛茜口中又当了一回妈，扯嘴角僵硬地笑笑，还怀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但其实深究起来，团子叫妈，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摊开空空如也的手给托尼看，没得到回应，闷闷地转了小身子去看罗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没。” “快给她！”罗德道。 托尼嗤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橙，在手里抛了抛，马上看见小团子的一双大眼睛亮起来，面无表情道：“说要。” 她伸长了手来拿。 奈何胳膊才一点点长，看着橙随即被举得高高，没有法子，埋头往托尼颈弯钻。 撒娇也没用。 “说话。”老父亲很坚持。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怀里这个要把他脖子钻出洞来的吧嗒吧嗒嘴，鹦鹉学舌说了“要”。 橙子总算到黛茜手里。可没有剥皮，因为托尼说了要等一下才能吃。 “刚好你来。”女儿低头不做声地用小手抠橙子时，托尼对罗德道，“可以做个参谋。” 罗德奇道：“你什么时候还会找别人做参谋？” 再看他一挑眉，顿时有种怪怪的预感，还没等问，就听见电梯响，随即噔噔噔的高跟鞋声，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儿脱眶，掩唇咳嗽起来。 客厅涌进一群或浓妆或淡妆的女人，鞋跟细细，支撑着丰腴的身体，走起路来那摇曳的波，波成了波浪的浪。 “我要换保姆。”托尼道。 “怎么突然要换？”罗德转开视线，怕看花了眼，“瑟琳娜不是很好吗？她甚至有你母校的毕业证书。” 董事长脸上淡淡的：“想换就换。” 说来遗憾，如果不是那个什么瑟琳娜趁他不在，偷偷教黛茜管她叫妈妈，以她的耐心还能做得久一点。 但她以为他不在，其实他在。 出门忘拿东西去而复返，听得清清楚楚。 托尼·斯塔克亲手炒的鱿鱼，吃着想必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 他本来没放在心上。 谁想到当晚小团子洗了澡，香气呼呼地在他大床上翻滚着玩儿，滚到他身旁，小猫一样爬到他胸膛上趴着，像卧了个面团，伸手就来摸摸胡子。 老父亲放下手机，冷漠漠看她一眼，她反而给逗得笑起来，咯咯地，然后高高兴兴来了一句：“妈……妈姆……” 第一次说话，就是这样。 “你自己要换保姆，当然你自己挑。”罗德懒得搅和好友乱七八糟的事，袖手在一旁，“最好要黛茜喜欢。” 说得简单，小团子喜欢的人三个指头能数过来。 应聘做保姆的一群站在那儿，目光放在托尼身上比放在黛茜身上多。 团子还在跟橙子斗智斗勇，手指扒着，竟真让她把橙子皮给扒开来一块，高兴得不得了，放到嘴边要吃，一瞬间又被无情的大手夺了去。 托尼将她的下巴轻轻一转，让她看看那些保姆：“喜欢哪个指一下。” 这种时候的话黛茜又听不懂了。 圆溜溜的大眼睛分明还盯着飞走的橙，托尼再说一遍，她只知道是不肯给自己吃东西，一个劲儿摇头。 粉粉的团又偎到他怀里，两只手抱了他的脖子，哪里也不看。 再惹怕真要生气了。 托尼脸上浮现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抬手撇了撇，让好不容易进来有机会进别墅来一趟的保姆应聘者们撤回去。 罗德在这里待的时间足够长，本来也只是有段时间不见黛茜想得慌，过来看一看，这会儿也站起身，说要回去。 “下午跟国务卿有个会。”他扬扬手里的车钥匙，“你知道的。” “我不想知道。”托尼垂眸道。 罗德就笑，转到他背后，看见小团子埋了一半的脸，伸手指勾勾她的手：“再见宝贝，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宝宝小小的手还没一点，轻轻勾着，心又软了一回。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 电梯降下去。 钢铁侠不知是不是因为罗德方才提到的国务卿而坏了几分情绪，黛茜乖乖地不闹，他也就把橙开了给她吃，末了将脸蛋上都是橙子香气的女儿放到软沙发上，摁电视开关调出社会新闻：“待在这里不要动。” 黛茜似懂非懂，看他转身往客厅外走廊去，第一反应是要跟着，但随即给新闻主持的说话声吸引了注意力，望过去看了一眼，视线便挪不开了，乖乖坐在那儿看新闻。 小团子爱看新闻更甚于动画片，这是老父亲自己发现的。 良久，托尼从房间出来，黛茜还在全神贯注地看。 他脸上那抹暗色是已经消失不见了，过去要抱起她，打算今天出去外面吃饭，目光不经意在电视屏幕上溜了一圈，神情又有些微妙。 女主持人正解说一个Youtube上最新流传的视频。 穿红蓝蜘蛛衣的灵活身影从大桥顶滑翔而下，顺利卡停了两辆即将相撞的货车。 这个人，他们管他叫邻家英雄，更多时候称呼以代号，蜘蛛侠。 黛茜看得眼睛亮亮，也不知看懂没有。 托尼盯着电视直到换下一则新闻，沉默半晌，从口袋取出手机，对女儿道：“你不是有个第二喜欢的人？可以兜着风去看一看。” 小团子转过头来。 托尼摁了拨号键。 才响一声，等待都不用等待，对面飞快接了线，语速之快，传过来的电波都是曲折的。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斯塔克先生！” 想想看有时候知道的不那么多也许真是好事——至少在幻视面不改色说出只能陪着一起想想冰淇淋有多好吃以后，她因为听不懂，还是期盼而雀跃的，舔舔嘴巴，已经做好了吃一口凉凉的甜的心理准备。 熊宝宝喜欢得就差在冰淇淋柜面前打个滚儿。 她甚至也不吃手指，两只小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专心致志蹲着，等待身旁这个大人拿出冰淇淋喂。 这副模样即便平时吃饭吃得开心也少见。 所以当小团子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意识到冰淇淋不会来时，大眼睛里期待不已的亮晶晶就换成了伤心的亮晶晶。 伤心得很有层次感。 黛茜先是确认心爱的冰淇淋真的插翅而飞，眼睛一眨，眼眶湿润起来。 她倒还没有哭，环顾四周，扶着冰箱颤巍巍站起，开始思念不在身边的老父亲，小声地叫一句“妈姆”，才啪嗒啪嗒掉下一个幼儿生命难以承受之痛凝结成的大颗泪珠。 “噢。”幻视两只手伸过去，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我……” 他感觉胸腔咚咚咚地跳。 咚咚咚是紧张的节奏，无计可施，纵使有雄辩的口才，此刻也哑口无言——说什么黛茜都听不懂。 51第五十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等圆碗里装了三勺香甜, 托尼将冰淇淋杯随手递给笨笨, 再拿起支小小的辅食勺, 让黛茜握住：“自己吃。” 团子放在勺柄上的手握成了小拳头，还不怎么会用餐具，一通缓慢的乱划，终于把勺伸到碗里，拨上来一点点冰淇淋，迫不及待往嘴巴送。 第一口冰淇淋就让小雏菊宝宝彻底成了个幸福的宝宝。 那白嫩嫩脸蛋上的一双大眼沉醉地眯着, 快眯成两道弯弯的缝，红红的小嘴砸吧砸吧，实在不过瘾，转眼就将勺子扔了，捧起碗，整张脸都埋进里头去吃。 跟熊吃蜂蜜一样。 这头想必是饿急了的小奶熊, 品尝美味品尝得吧嗒吧嗒，凑得近了，还能听见她高兴极的一两声笑。 幻视坐在一旁看。 女儿吃得开心，托尼却仍旧是那副惯常的冷漠表情, 等腿上坐着的这只掉了个个儿，顶着一张涂着冰淇淋的花脸开心地偎过来，他更是嫌弃地皱起眉, 伸手扶住黛茜没一点的小肩膀, 冷酷地隔开了父女的亲密距离, 另一只手伸去旁边抽面巾纸：“不要弄脏我的衣服, 你买不起。” 捏着面巾纸的大手伸过去擦拭小团子的脸颊，动作却是很轻的。 折腾半天，黛茜还是吃着了心爱的冰淇淋，再满足也没有，被托尼放到玩具房也愿意自己玩，拨掉戴在头上的小熊帽子，兴致勃勃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拍打天花板投映下来的九宫格里随机冒头的地鼠。 这是锻炼反应力的游戏。 “养孩子真不容易。”幻视道。 这显然是再真实不过的人生体悟。 “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托尼挑眉道，“至少说明你这半天除开玩空中飞人之外，还是做成了点有意义的事情。” “黛茜的呼吸和体温都很正常，作为孩子，她也非常可爱。”幻视垂眸看着地上拍中地鼠的小雏菊，有些想笑，就弯了弯唇，“如果不知道她是飞船送来的生命，真要以为是个普通宝宝。” 唇弯一下就不弯了。 他道：“我想看看那个飞船，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家的仓库隐藏在别墅正下方，深深的地底，电梯可以直达。 这里还算个育婴房——可惜钢铁侠曾经兴起搞过场家庭聚会大烟花，最原始的几款MK战甲只剩了名牌，没法同兄弟姐妹一起陈列在展示柜。 装甲包围的是个破破烂烂的球形飞船。 从复仇者大厦中抠出，显然不可能完好无损，幸而里头各项装置还是完备的，发射器经过修理，甚至还能够再发射一回。 托尼过去按下飞船某处隐秘的按钮，舱门应声而开，同一年前一样，将里头装婴儿的小摇篮传送出来。 彼时小小的黛茜就躺在那里头，昏黑狭窄，连活动空间也没有，想想实在可怜。 幻视伸手摸摸摇篮。 “非地球人造的飞船，发射地不明，目的地……也未必一开始就是复仇者大厦，往大了说，不排除背离飞行轨道意外降落地球的可能性。”他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发现吗？” 托尼就看他。 这么一眼，幻视就有了论断：“斯塔克先生，请给我看看。” 一连请求了两遍，托尼才往装甲陈列柜招招手，听得柜门打开的声音，名为终极装甲的MK47迈着一双机械大长腿慢慢走出。 它胸口装电核反应堆的地方拆解开，底下竟藏着个圆圆的巴掌大的金属盒子。 董事长藏宝贝的位置真是与众不同。 幻视问了句题外话：“要用这个装甲的时候怎么办？” “放到别的装甲里啊……” 托尼旋开盒盖。 里头琅琅声的，其实没装什么东西，就一个黑不隆冬的金属条状物，泛着低调又奢华的哑光。 金属条一头平平，什么图案也无，另一头参差着，还有镂洞。 “这是……”幻视眸光一动，拈起它放在眼前看看，闭目时额上有金光一闪一闪。 “这不是地球的东西。”他道，“我没见过这种元素。” “我知道。”托尼淡淡的，“除开我已知的，你还能告诉我些更有用的信息吗？” 底下两个英雄私密对话的时候，小团子已经打腻了地鼠，正揪着大熊宝宝的耳朵玩。 保姆不在，但因为有贾维斯全方位无死角看着，暂时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黛茜把大熊玩偶的头拉得很低，想攀爬到他的背上去，一两次没成功，渐渐地失了兴致，左右张望，想找找更有意思的玩具。 这么一张望，果真看见个更有趣的物事，蓝眼睛一眨，骨碌滚到地板，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去。 玻璃上粘着个踮脚张望的小熊宝宝，手紧紧扶着窗，脸蛋也贴上来，像块橡皮糖。 她张望的是一碧如洗的穹顶，天气很好，周围高耸如云的大厦并不多，提供了极广阔的视野。 因而天空中飞着的一个影子就格外显眼。 像鸟，不是鸟。 鸟没有人的修长躯体，伸直的四肢像离弦的箭矢。 更不会在背脊长个深红的披风，在高空里飒飒，如同一瞬即逝的火焰。 黛茜好奇地看着。 可惜那影子在天际拐个大弯，“咻”一下钻进云层，再没了踪影。 彼时董事长刚刚起床，正睡眼朦胧地对着窗外大好风景发呆，听见这话，脸上表情也没怎么变，默默无言好一会儿，才起身拢了敞开于健壮紧实胸肌之外的睡袍，低哑着声道：“有什么好担心。他自然有他自己的去处。” 盥洗室大镜子照出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脸。 虽说胡子拉碴偶尔也算男人的性感，但托尼·斯塔克有强迫症，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齐，因而每个月花在胡须护理上的钱相当可观。 修胡子是男人的艺术，能够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愉悦。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须，托尼看着也不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种不高兴起因不明，止于餐桌。 有个嗷嗷等着喂饭的团子在宝宝椅里乱动，小手伸得长长，总想探身到餐桌上来拿大人吃的无麸质面包，任谁也难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亲面无表情地舀一勺炖得烂烂的肉羹，放到黛茜嘴边去，另一只手冷酷地夺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 黛茜张嘴含进肉，脸颊鼓起两个圆，仍然锲而不舍地想尝尝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适宜，让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艰难却也最终撕扯下来一点点，飞快塞进嘴里。 也不知尝出滋味来没有，满足得小脚直飞。 新来的保姆似乎很热衷将小团子打扮成各种动物——今天穿的小粉裙缀着圆圆的波点，看起来像七星瓢虫。 今天是周日，托尼有他自己的计划。 吃完饭健个身洗澡，趁天气好，开车带小雏菊到动物园玩。 她长这么大，见的最多就是人，世界未免太小。 “所以你要先等我。”托尼道，“知道吗？” 黛茜就仰头看他。 适逢他拿着纸巾来替她擦嘴巴，大手近在咫尺，她似懂非懂地伸手将他小拇指握了握。 “很好。” 喂完饭，托尼将女儿抱出宝宝椅，打算放她在客厅玩，哪知这小的不乐意，迈着扭扭的脚步，自己往客厅外头走，一路到他卧房门口才停。 别墅这么大，哪里都是她的幼儿房，倘若仔细翻翻，也确实能在老父亲床底下找到几只橡皮鸭子。 卧房对着床的那面墙能投映电视节目，黛茜要是想在大床上玩，只要安静地不乱跑，也不是不可以。 小胖腿使劲蹬着，绵软的身子趴在床沿，努努力，还是上不去。 托尼一只手就提了团子到床，俯身拉开折叠进床下的护栏，对这已经开始在床上打起滚的小东西重申道：“我很快回来。” 机械手臂抓着一只金黄的大香蕉抱枕，悄无声息溜进卧室。 团子一眼就看见新玩具，翻身坐起，爬到床沿来要拿。 董事长魅力尽失，此刻竟比不上只香蕉抱枕，沉默须臾，挺直腰杆转身就走。 黛茜抱着大香蕉，满心怀喜地低头在上面啊呜就是一口。 这个用来磨牙实在是不合适，软绵绵没有好口感，还容易掉小绒毛，很快被她吐出来，小手推搡着玩。 团子把香蕉抱枕从床头推到床尾。 又从床尾推到床头。 反复几次，再无新意可言，除开垫在身下容易打滚，没别的吸引力了。 才吃饱不久，黛茜正是精神的时候，并不想睡，把抱枕放到一边，仍旧打她的滚。 粉粉的面团把被子捣得一窝乱。 滚得太快没刹住车，一下撞在床头，终于把这爱玩的撞懵了几秒，爬起来看看四周，等待一会儿，没人飞快跑过来看，她就自己用小手摸摸脑袋。 所幸床头先用枕头垫了一层，撞上去跟撞海绵似的，一点儿也不疼。 团子缩在那里，不再打滚了。 她大概有些迷茫，撞了一下，尽管没大碍，还是想找老父亲抱一抱，扶着枕头摇摇晃晃站起身，要到护栏边等人。 机械手臂马上溜到跟前来。 它倒是尽职尽责地，生怕黛茜摔出护栏，却没想到下一秒小主人就停了动作。 有个什么东西从床头突然打开的暗格掉落，啪嗒一声，沿着枕头一路滚落到黛茜脚边。 是只平平无奇的翻盖手机。 就机型本身而言，已经算是古董级别的了，何况在斯塔克家的别墅里出现——托尼自己的手机薄得像纸，找不到一个按键，随手一挥就是全息投影。 小雏菊低头一看，相当惊奇，腿一弯又坐了回去。 她自然不知道这是手机，只当又一个突然出现的玩具，抓握在手里好一通研究。 研究就是把手机盖掰开。 白软的指头在键盘上乱按，不知按到哪一个，竟使屏幕倏然发起光。 那蓝眼睛睁得更圆。 黛茜得了玩具的乐趣，弯眸咯咯笑，啪嗒按得更勤，但再不见有亮光之外的神奇现象，又是一阵瞎鼓捣，最后实在没动静，就放在嘴边咬一咬。 小小的乳牙跟键盘哪一个更硬些是不太清楚，唯独清楚的是手机界面发生了变化。 屏幕显示“连接中”。 机械手臂若有所感，苦于说不出话，只能在房间里乱窜。 闪一闪，“连接中”的字样就成了“正在通话”。 小雏菊宝宝还咬着手机，哪知道自己干了这么件大事，事后也不晓得会不会被老父亲打屁股，乳牙一合，觉得没味道硌得很，将手机掉个个儿，要再试试另一头是不是软硬适中。 因而也没注意听筒那头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通过电波，传输过来的语含意外的男人声音：“……托尼？” 她甚至也不吃手指，两只小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专心致志蹲着，等待身旁这个大人拿出冰淇淋喂。 这副模样即便平时吃饭吃得开心也少见。 所以当小团子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意识到冰淇淋不会来时，大眼睛里期待不已的亮晶晶就换成了伤心的亮晶晶。 伤心得很有层次感。 黛茜先是确认心爱的冰淇淋真的插翅而飞，眼睛一眨，眼眶湿润起来。 她倒还没有哭，环顾四周，扶着冰箱颤巍巍站起，开始思念不在身边的老父亲，小声地叫一句“妈姆”，才啪嗒啪嗒掉下一个幼儿生命难以承受之痛凝结成的大颗泪珠。 “噢。”幻视两只手伸过去，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我……” 他感觉胸腔咚咚咚地跳。 咚咚咚是紧张的节奏，无计可施，纵使有雄辩的口才，此刻也哑口无言——说什么黛茜都听不懂。 试图背诵冰淇淋成分表来哄孩子失败之后，超级英雄终于灵光一现，想起儿童出行车上塞着临行前保姆给的糖果，拿出一颗，剥开糖纸在黛茜跟前晃晃，才把这只边呜呜边找托尼的泪包安抚住。 “好了，没事的。” 幻视最终还是手臂僵硬地抱起面团似的小雏菊。 他学在别墅里看见的托尼的手势，轻轻拍黛茜的背，感觉怀里这哭泣刚止还颤抖着抽噎的脆弱生命平静下去，长出一口气。 像打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对不起。”他道歉道得相当诚恳，低头问抓着自己衣服的团子，“原谅我行吗？” 小熊的衣服毛绒又温暖，布偶一样。 这么一低头，莫名觉得她更小只了些，才一丁点大的孩子，趴在怀里，毫无杀伤力，却轻而易举将人钳制得举双手投降。 甘愿投降。 幻视心里升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 这感受在黛茜拿着糖果仍旧伤心却愿意还往他怀里缩一缩时，放大成了鼓胀胀的热意。 神奇的幼崽。 这桩乌龙说起来也怨不了幻视。一个不需吃喝、靠光合作用就能活下去的超级英雄，连衣服都能自己变，带钱出门实在多余。 科学的观察与研究进行不下去，囊中羞涩的临时保姆决定还是带着黛茜回别墅。 谢天谢地，一路上没再出什么乱子。 幼儿悲喜如风，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但情绪转移得也很快，小团子吃了糖果，回家途中看见停留在树上的一只鸟，伸手指一指，就没想哭的欲望了。 甚至还愿意学舌，跟着幻视“鸟鸟鸟”一路，到家时语库里已经多出个会讲的字。 幻视没走正门，推着车和孩子进了地下车库。 来回两趟太耗费时间，如果主客观条件允许，他情愿用飞的。 黛茜刚刚看见自己家房子那会儿就知道回了熟悉的地盘，两只小胳膊老早抬起来，要从关着人的儿童车里出去。 “斯塔克先生该回来了。”幻视计算下时间，慢慢道。 他说不上来开心还是不开心，但肯定如释重负。 这种如释重负使他有些出神，手上动作却没停，抱起黛茜，顺带用公式计算了下她如今的体力值，心道托尼再不回来，等会儿这团绵软的犯困，又该到处找人。 52第五十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团子觉察归觉察, 还没意识到这严肃是为了什么，抓着手机，摇摇晃晃站起, 想起不久之前撞了脑袋的那回事, 走到床边去, 伸手要个抱抱。 谁料托尼的手过来, 没有抱她，反而刷一下拿走已经息屏的翻盖机。 他情绪来得快，动作便有几分用力，虽不至于打到女儿, 却着实吓得她小身子一个哆嗦。 托尼按亮屏幕, 调出通话记录，清清楚楚看见上边有个将近二十秒的通话。 联系人叫史蒂夫·罗杰斯。 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很微妙——微妙的生气, 唇角都绷得紧紧。 “你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拿来玩。”他语气冷硬得像石头, 一时间不像在教育, 像实打实地对个成年人发怒, “知道吗？” 无人应答。 没反应越发加剧烦躁, 托尼合上手机，打算将这话重申一遍。 怒火却在抬头的瞬间成了被戳一针的气球。 黛茜并着小胖腿站在那儿, 一边摸手一边看他，大眼睛里噙了满满的一包泪水, 眨眼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任他平日如何冷言冷语地说话, 对家里这个小小的其实疼得不行, 没打过也没真正骂过, 此刻这么动怒的模样，是黛茜第一次见。 小雏菊还不会说几个词，不明白怎么突然这样吓人，见他来看，怕得哭着转身往床里边跑。 床不如地板平整，跑没两步，就又摔在了被子上。 托尼唇角一颤，渐渐地松了。 枫糖色的眼瞳中分明泛起些懊悔，俯身过去，将满脸是泪的面团捞在怀里。 感觉女儿边颤抖着哭泣边往自己怀里缩，他闭眼将那湿湿的小脸蛋亲亲，低声道：“不怕……是我错了。” 才小小一点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哪知道什么东西紧要不紧要。 手机掉出来给她捡到，幼儿天性自然要玩，这么迁怒……不是个做父亲的样。 黛茜呜呜地埋在父亲怀里哭了许久，一下呛得咳嗽，脸都涨得通红。 “我错了。” 托尼抱着女儿出卧房，在客厅慢慢地走，轻轻拍那柔软单薄的脊背，不知低声说多少句错了，才终于等到黛茜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指着奶瓶要喝。 “父亲今天对我生气”这个认知，也不知会不会在团子幼儿记忆里烙下印，但这会儿喝了奶之后，她握个软拳头揉揉眼睛，眼皮虽还浮着粉，已经肯抓着他的大手玩了。 最宽容也是孩子。 记吃不记打，莫名地觉出几分伟大。 翻盖手机黛茜想是不愿意再碰了，至于到底跟电话对面的美国队长史蒂夫说过什么，托尼抽空问了贾维斯。 智能管家道：“没有对话，先生。” 黛茜一心拿手机键盘磨牙，也不会讲电话，恐怕对面只听见松鼠吃坚果样的嘎吱嘎吱声。 而存在于“据说”中的美国队长同样也没有出声。 超级英雄内战使得他与托尼·斯塔克这个原本志同道合的盟友关系僵化到了极点，在留下存了号码的翻盖机之后杳无音讯，至今下落不明。 唯一的联络手段就是这部手机。 但电话接通，面对带点怪异杂音的沉默，对面那个不知究竟是不是史蒂夫的人最终也报以同样的沉默，静静呼吸十几秒，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这样。”托尼道。 他低下头去，将口袋里的手机翻出来看看，垂着眸神色莫辨地不知想什么，站成寡言的一棵树。 直到换过一身小衣服的团子从墙边探出头，慌慌张张叫一声“妈姆”，往这边逃来，他才又将手机收起，表现出几分无所谓道“只是打错”，转身抱起黛茜，对出现在客厅里、又一次充当了大灰狼角色的哈皮道：“走吧。” 前往布朗克斯动物园的黛茜又是个快乐的黛茜了。 出门对于小雏菊来说原本就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不要提车上老父亲肯给她平时少给的手指饼干吃，更不要提下车之后，她发现来到个不同寻常的精彩世界。 动物园是很多孩子的天堂。 若非团子新换的衣服是小猴子装，有条尾巴可以牵着，简直是撒手就没，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乱看。 公共走廊里隔着一道透明玻璃墙的大猩猩引起了黛茜极大的兴趣。 幼儿饼又贴在墙上，睁大了眼睛看人工假树间、人工藤下灵活走动的猩猩，踮起的小脚直蹦，转过头来看托尼，眼眸弯弯，爱得不行。 正逢饲养员喂食的时间，一些食物顺着勒颈无花果树上的喂食槽滑到各个树顶，猩猩听见动静，都开始爬树，伸长毛乎乎的手臂去取香蕉、苹果。 一只叫“波马”的大猩猩遗世独立，尤其沉默寡言，既不威吓争抢，也不谄媚乞食，等到同伴都拿了吃的，它才慢吞吞爬上树，带着一根香蕉下地。 吃东西也是靠着猩猩少的玻璃墙这边吃。 它熟练地将香蕉皮一条一条剥开，露出里面白白软软的果肉，正张嘴要咬，忽然眼睛往旁边一斜，面露古怪，动作僵停在那儿。 有个金发的小猴子宝宝趴在玻璃墙上。 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它手里的香蕉，再看那小脸，垂涎欲滴地，分明非常想吃。 波马看看黛茜，再看看香蕉。 黛茜看着它的香蕉，还是看着香蕉。 一阵短暂的单方面对峙之后，站在公共走廊里跟哈皮交待完事情的老父亲转过头，蓦地一呛，即刻怀疑墨镜质量不好，戴着还是被光晃花眼。 因为他看见玻璃墙里一只大猩猩满脸不悦地对自己女儿……递来了香蕉。 他口中的斯塔克先生正抬手将怀里不安分探出头来想喝酒的团子塞回去，顺带唤哈皮过来，让他拿着奶瓶去泡奶粉。 带小孩的男人总要比没带小孩的忙碌些。 黛茜还是垂涎老父亲手里的那杯酒，小胖手抓着，硬要尝尝味道。 “我的工资不是白白付给员工的。”托尼不动声色道，“还要归功于纽约比哥谭市好一点点的秩序。” 两人举杯致意，都喝了一口。 托尼喝完，低头看黛茜还是眸光亮亮地馋着，眉一挑，将杯口凑过去让她闻了一下。 原本以为这小的闻过之后会讨厌酒味，谁想她非但没有，还试图将脸往杯里放，小舌头伸出来，差点儿就舔着了。 “你还早二十年。”老父亲无情地把酒杯放回吧台，逢着这会儿哈皮拿着奶瓶回来，转手将这个精神不已的面团喂了，抬手看看表，也差不多该到她平时睡觉的点。 黛茜安安静静捧着奶瓶在喝奶，托尼再度得空，看看望着这头默不作声的布鲁斯，似有意似无意道：“不过听说哥谭有个蝙蝠义警。” “是。”布鲁斯笑笑，“他脾气可不怎么好。” “你很了解。” “我看新闻。” 太极拳推过来，太极拳推过去。 两个人又举杯致意，一饮而尽。 布鲁斯放杯的时候不经意往托尼怀里扫了一眼，与饱饮得脸颊粉嘟嘟的黛茜四目相对。 她不知这么看他多久，在父亲臂弯里舒适得全身放松，这会儿见他侧目来看，还无声地弯着眼睛笑。 布鲁斯神情一动，转开眼去。 一转眼就看见侍者递到跟前来的拍卖资料：厚厚的一本，拍品目录前写着拍卖规则。 他翻到拍品目录，一目十行地看了好几页。 “东西不在这里，阿尔弗雷德。”布鲁斯压低声音道。 “是啊。”管家在屏幕前倒不是非常紧张，敲打键盘，在另一面屏上放大锁定了个坐标，拿起红茶杯悠悠喝一口，“说好要混进拍品里拍卖的，他们实在不讲信用。” 旁人听见这段对话，大概能明白韦恩集团董事长今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跟托尼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布鲁斯是为着追一件流到拍卖会的赃物，对方临时改变计划在意料之外，往大了说是麻烦，往小了说……多跑一段路而已。 “船还有一个小时到港口。”阿尔弗雷德道，“您还有时间拍两件喜欢的东西回家。” 拍品的价值，看拍卖会都来些什么人就清楚了。 今晚参拍的几乎全是珠宝。 53第五十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一睁眼看见两个人趴在床底下, 想必要下意识怀疑世界。 阿瑟觉着自己将神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很不错。 床上开始窸窸窣窣乱动时，他彻底放弃了找鸡蛋，看黛茜以为找着而雀跃、随后又耷拉下去的小脸, 莫名生出些负罪感, 撑着身子坐起，抬头望床。 果不其然，托尔正坐在床上, 以手按额, 表情古怪地瞧着地面这两人。 雷神即便穿得如同古罗马角斗士也不减强壮与威猛，大概因为将将睡醒, 一时又很像头无所适从的大狮子。 金发在他头上乱糟糟的，粘着脸颊，一双眼睛蓝得透彻, 像朝阳洒落时新生的海水，因为睡意未褪，眸光有些雾蒙蒙。 雾蒙蒙很快转作方才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的惊疑——他坐在那里，像一座山, 目光上下扫着阿瑟，嘴唇动了动, 半晌突然一皱眉, 用力按按左侧额头，缓缓道：“这里是地球？” 他说着再看看旁边, 发现地上还有个小的。 金头发蓝眼睛, 脸颊粉嘟嘟, 穿着小裙子，底下裹了胖胖的尿包，可爱的人类幼崽，浑身都肉绵绵。 这样大的动静，还说了话，黛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抬头瞧了一眼，碰上托尔的目光，对这坐起来、声音闷闷响的大个子有些怕，本能地转头去找爸爸。 爸爸还在下面吃晚餐，门口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软趴趴的幼儿饼悄悄往床底下挪了挪。 她到底对藏在床底不知何处的鸡蛋念念不忘，方才连吃的时候都不舍得大口咬，这会儿虽然怯怯，还是想找蛋，手指竭力往黑乎乎里探着，不肯放弃。 这种持之以恒的精神，有些大人也难比。 “是地球，托尔。”阿瑟道，“你从天而降，掉在斯塔克先生的农场里。” “噢。海姆达尔……”托尔低声道。 阿瑟的回答让他回想起意外掉落地球之前的变故，脑海乱糟糟，只觉得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游走于九大世界是件苦差事，约顿海姆的严寒与穆斯贝尔海姆的酷热都令人难以忍受，从这个角度，不可说这位英雄不无私。 自从发现有无限宝石这么个东西，雷神的任务就又多了一重，不仅要维护世界和平，还要集点卡，可惜集来集去，除了已知的宇宙魔方和幻视头上那颗心灵宝石，其他石头一个也没找着。 没找到宝石，反而进了火焰巨人苏尔特尔的领地，不仅被俘，还得听大块头说一通有的没的诸神黄昏，听得昏昏欲睡。 但最终打了酣畅淋漓的一架，砍下苏尔特尔的头骨，也不算太过无趣。 原本可以背着武器乘彩虹桥顺顺当当交差，没想到在乘彩虹桥返回阿斯加德时出了意外。 彩虹桥尽头就是诸神之国，他逆光而行，眼看要抵达彼岸，彩虹桥突然晃荡得非常厉害，出口飞快闭拢，甚至来不及反应，一下子撞飞了出去，背上的头骨不知摔落到哪个世界。 然后陷入无知觉的黑暗，睁眼就在异国他乡。 “所以这是托尼的房产。”托尔道，“他也在这里吗？” 他梳理完前因后果，已然恢复精神，先前躺得太久，此刻在小床上舒展四肢，活动活动筋骨，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红披风随动作在地上一撩一撩。 大概真不是家具的质量问题——他身躯太过伟岸，阿瑟瞧着那可怜的床架似乎又轻轻地摇了一摇。 还有另外一个可怜的在地上趴着。 小雏菊实在找不着鸡蛋，好不失落，成了个难过的宝宝，慢慢从地上坐起来，将空空如也的小手给阿瑟看。 雷霆之神伸完懒腰，再度注意到这小小的一团，随口问阿瑟：“这是你的孩子？” 嘴上说着话，手里还要有动作，伸手召唤雷霆之锤的举动做得再自然不过，五指招一招，阿瑟以为他即刻能吸铁石一样吸来锤子，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话说得太早。才过几秒，隐隐听见有风。 不是风动，是妙尔尼尔在动。 锤子飞向蓝天跟太阳肩并肩，旋即拐个弯，冲破壁垒，在墙的轰隆骨折声中骄傲地回到主人手上。 视觉冲击堪比大片。 对墙壁的冲击堪比燃烧大片经费，还使外头将将准备踏进房门的脚步一顿。 阿瑟在妙尔尼尔迎面飞来一瞬间慌得俯身将黛茜护得严严实实，以为它中途得脱了轨。 等没了声音，才知道有惊无险，直起腰想抹一抹汗，抬眼就看见门外站着的那人，一口大气彻底喘了出来：“斯塔克先生！” 托尼·斯塔克站在门口，背脊挺直，双手抱臂，到底见过世面，脸上淡淡的，只用视线在破了个大洞的墙壁扫一扫。 “好大的洞。”他叹道。 “你赔。” —— —— —— —— —— “这居然是你的女儿。” 说这话的时候，托尔已经坐在楼下餐桌边，手撕了一块法棍，蘸着忌廉南瓜汤送进嘴。 小团子趴在旁边看。 他嘴巴张得好大，眉毛又抬得很高，看着很有意思。 但她大概不是看他惊讶的表情，注意力全放在外皮金黄酥脆的法棍上。看着看着，情不自禁舔舔嘴巴。 托尔啧啧称奇，看看黛茜，再看看托尼，又是啧啧：“长得不太像。” “是不太像。”托尼道。 “没想到我离开这段时间，你连孩子都生了。”雷神就很感慨。 他看黛茜实在垂涎欲滴，红红的小嘴冒出亮晶晶的口水泡泡来，莫名觉着吃独食有些过分，大手捏着勺子，在碗里舀一点浓浓的南瓜汤，向这小的伸过去。 54第五十四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平心而论，黛茜还算很好带的。 她只睡前醒后一段时间最黏人, 要托尼抱在怀里拍拍背, 其余时间知道他在附近, 就都肯在保姆照看下自己玩儿。 “先生, 有国务卿那边发来的邮件。”吃早餐的时候贾维斯这么说。 老父亲正百无聊赖地看团子吃饭。 新招的保姆舀了一匙羹的蔬菜泥喂到那迫不及待张开的小嘴里去，小东西吃饭吃得很好，因为喜欢，眉眼嫩生生地舒展着，圆鼓鼓的脸颊动两下，饭就进了肚。 智能管家的话真有些坏了清晨的大好时光。 托尼一手托着腮, 另一只手拈起颗剥皮去籽的葡萄肉，故意地馋他女儿，回答贾维斯就有些漫不经心：“你看过就能丢进回收站了。” “好的先生，我马上看。”贾维斯道。 白白胖胖的小手指正往上勾着近在咫尺的葡萄。 宝宝椅显然限制了黛茜的发挥，要站不能坐着也不是, 发现怎么也勾不着之后就改抓为指，奶音颤颤地对托尼道：“要。” 这个“要”字昨天教过, 今天就发音发得很清晰, 因而也不用眼巴巴地求, 顺顺当当就吃着了甜葡萄。 吃完饭要出门。 哈皮很快上楼来，趁托尼换衣服的空当接过保姆手里的妈妈袋，打开看, 里头有奶粉、换用的奶瓶、装热水的保温杯、湿巾及纸尿裤若干, 还有一套备用的小衣服。 带孩子真不容易。 这么感叹的时候, 小团子扶着墙，在保姆陪同下慢慢从婴儿房走出来。 金发的宝宝今天穿了嫩黄的小裙，底下配着蓬蓬的白裤子，头发分两边扎成了圆圆的小球球，一些扎不起来的绒毛在底下飘着。 黛茜走得摇摇晃晃，但知道要出门，兴奋得快跑起来，临到头看见站在客厅的不是托尼，却是微笑着弯腰朝这头张开臂膀的哈皮，笑容渐渐消失，一个急刹车，“呲溜”地拐到旁边去。 灵活得令人咋舌。 哈皮的笑容也跟某国男人的发际线一样渐渐消失了。 黛茜·斯塔克怕她家里的司机，说来很有意思。 这是个爱出门的宝宝，往往在外头玩得兴奋，不愿意被抱上车带回家。 但不回也得回，最后不是给托尼就是给哈皮硬抱走，眼泪汪汪也没用。 要么说不公平——明明干的是一样的坏事，托尼始终是黛茜第一喜欢的人，哈皮在她眼里就成了坏叔叔，看见就跑。 哈皮一颗心好苍老。 小团子逃到一旁环顾四周，没瞧见托尼，再回头看到哈皮上前两步，正冲着自己而来，慌慌张张地嗯一声，眼里就酝酿了一层亮晶晶，超级可怜。 不知道还以为怎么欺负了她。 哈皮又好气又好笑，在原地站住了，举双手投降：“大灰狼不抓你了，我的小小姐。” 话是这么说，该抓的时候还得抓，要背的锅怎么也甩不掉。 黛茜还是不乐，终于听见走廊里熟悉的脚步声，一看老父亲系着香槟色领带往这里走来，骨碌碌过去，踮脚急迫地要抱。 等到如愿以偿给抱在托尼怀里下楼，看她一张小脸，又是开心起来的。 孩子是世界上最难懂的生物。 停在地下车库最里头的是一辆迈巴赫62，哈皮过去打开后座车门，看托尼把那紧紧揪着他西装外套的团子放进儿童安全座椅里，扣好安全带，才转到另一边去看另一个车门。 黛茜手里给放了罗德昨天送的布娃娃。 其实该给个磨牙的小玩具——她最近长牙，总是嘴巴痒痒地要啃东西。 “突然想要去皇后区？”哈皮从后视镜里看托尼一眼，“你真关注青少年的健康成长。” “定时家访是为了你的心脏着想。”托尼道，“我看过你的心电图。” 做个司机，还要兼职英雄之间的联系人，偶尔客串保姆，也是不容易。 但不想做联系人的司机不是好保姆，辛苦辛苦替董事长减轻压力，哈皮抱怨两句，该工作的时候还是工作。 令人肃然起敬。 “不准咬。”托尼往旁边看一眼，伸手按下黛茜放到嘴边的布娃娃的头，按按钮放了前后座之间的隔板，点亮手机屏幕，往前一挥，投映了昨日看的新闻画面在上头。 两辆满载的货车，能瞬间将一个人的身躯挤压成肉饼。 团子看着看着，眼前一亮，伸手去指被给了特写的蜘蛛侠。 “你很快能看见他了。”托尼闭上眼，靠着车座养神，“彼得。” “皮。”小雏菊学舌道。 “彼得。” “皮。” 她很喜欢彼得·帕克，倒使人意外。 发现这一点是在上次皇后区家访的时候，托尼带了她去，临走时哈皮一贯唱白脸要抱人，惹得小小的一团抓着彼得的鞋带哭起来。 那时黛茜还不会走路，逼急了就满地乱爬，奈何哈皮的一双大手像网一样将她笼罩，这么一来，惹她哭得更厉害。 另一双手拯救了她。 待泪眼模糊地回过神来，已经是在个散发着高中生特有青春气息的怀抱里，他抱她不很熟练，低下头来生疏地哄着，笑容像小太阳。 ……归根到底还是哈皮背锅促成的这个第二喜欢。 迈巴赫驶过皇后区大桥。 抵达传闻中邻家英雄蜘蛛侠居住的小公寓时，团子已经在车上睡了短暂的一觉。 跟老父亲一样，黛茜也有点起床气，表现为非自然醒状态下的不愿动弹，呜呜地要埋在怀里，奶气呼呼的小身子好一会儿才能自己爬出去。 55第五十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黛茜在大床上坐着等好一会儿, 终于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雀跃地抓着护栏站起来，看看走近的老父亲，再看他手里装得满满的奶瓶，小手伸得长长。 白嫩的脸颊上还留着睡午觉压的印子, 她安安静静喝着奶的时候觉得痒，抬手去抓一抓。 对于一个小小的宝宝来说, 再好不过吃了睡睡了吃，尤其每天都给喂得饱饱，无忧无虑, 什么都不必担心。 显然是个fg。 这天晚上托尼接了一通电话。 神秘电话力量莫测, 纽约首富听了会沉默, 他转过头去看钻进大毛巾里正跟笨笨玩捉迷藏的女儿，答道：“知道了。我明天带她过去。” 于是第二天小雏菊发现，哈皮又来了。 这位司机兼保镖的到来往往令人悲喜交加——他能开车带她出去玩, 是好的, 但他又要捉她回家, 是不好的。 今天的哈皮很反常。 他倒不至于反常得换了性格，但表现得相当热情，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 甚至拿着一包饼干要送给黛茜。 团子躲在沙发后，千呼万唤不肯过去。 想她出来其实也简单, 托尼穿好衣服自顾自走进电梯, 没等开口叫, 黛茜已经拖着装玩具的包在后面一路追赶，生怕赶不上爸爸的脚步，这么一转眼，她就到了跟前。 车子在大马路上行驶得飞快又平稳，路线陌生，不像去皇后区，也不是前往什么公园。 行驶一个多小时之后，车速减缓，从车窗望出去，能看见前方一座洁白崭新的建筑，房子面前一片草坪，有灰色的胖鸽子在咕咕地低头啄食草籽。 门牌上大大的花体字写着“辛普森”。 光用眼睛看，还以为是谁的私宅。 “小雏菊有个加强的疫苗要打。”当时电话里头的人这么问，“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这里一趟？” 要打针。 泛着阴森冰冷的金属光芒的针头是小雏菊的噩梦。 世界上哪有喜欢打针的孩子？ 她对痛敏感些，打针就更要命，还不会走路的时候每回打针都要挣扎成沙滩上的弹涂鱼，眼泪自然不用说，打完针抱在怀里已是湿了脸颊，小小的一只哭得好不可怜。 每次都是在这幢罪恶的白房子。 黛茜记得的东西不多，不多里竟还有这座建筑，坐在安全座椅上，眼睛一望就望见了，前一秒还快乐的脸上笑容渐渐消失，转头去看坐在旁边的托尼，再待不住，要去他怀里。 缩在父亲怀抱的团子格外安静。 后来给抱着一路进了白房子，要不是她偶尔轻轻地动弹一下，都要以为睡了过去。 白房子其实是斯塔克家超级私人医生辛普森的个人诊所。 对于黛茜来说，辛普森是比哈皮更可怕的存在。 这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做医生纯粹因为喜欢穿白大褂和冷冰冰的医疗器械，机缘巧合结识偶像钢铁侠，屁颠屁颠地签了合同就来当私医，每回黛茜挨针，罪魁祸首都是他。 黛茜趴在老父亲肩头，只露了半张脸，小手紧紧抓着托尼的衣袖，蔫蔫的像被抽了气的小皮球，软绵绵。 进门像进了宾馆。 助手哈珀小姐带的路，其实不用带也已经熟门熟路了。 可怕的辛普森医生坐在干净的会诊室里，茶色短发撩成浪，一看见从门口进来的托尼，眼睛骤然亮起光，起身道：“斯塔克先生。” 再看不情不愿转了脸过来的黛茜，又笑得眼睛眯眯，狐狸似的：“哎呀，小雏菊。” 黛茜马上把头转回去。 针是不必一来就打的，还要过个体检的程序。 哈珀小姐很是费了些功夫，温声软语才从老父亲怀里将黏人呼呼的橡皮糖摘下来，用棒棒糖引诱着，带去隔壁量身高体重。 团子今天都不怎么笑，拿着糖果站在体重秤上，小小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掰着糖纸，无精打采，脸皮快耷拉到地上。 后来被带回辛普森那儿，医生拿着听诊器要听听心跳，小东西更是不愿，坐在托尼怀里，用两只手捂住了心。 “你捂住也没用。”辛普森乐在其中，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大手伸过来挠她的痒，一挠她的手就撤了，“看。” 那挂在脸上、毫不掩饰的“我就是比较厉害”的表情真是欠扁。 辛普森听完心肺，又问托尼些黛茜吃饭睡觉的日常问题，哈珀小姐在后头准备要打的疫苗和注射器。 听见说要打针的时候，托尼分明感觉怀里这个僵了一下。 低头去看，看见小团子眼睛里闪烁起了一层薄薄的泪光，被她强忍着压下去。 他嗤地一声，不由有些想笑。 该来的总是要来。 黛茜不明白，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变成这样，跑来见讨厌的辛普森，还要挨打。 明白不明白，都已经被托尼从怀里放到地上。 老父亲本以为这小的会不肯，知道她怕，要再抱抱也不是不可以。 但黛茜竟没有。 这就很令人惊奇。 小雏菊孤立无援地站在地上，矮矮的，却始终忍着没哭，听见哈珀小姐叫自己的名字，不用人带，自己就迈着小脚往前走了几步。 几步之后，她却又生出点怯怯，站定在那，一动不动。 哈珀小姐微微俯身，左手伸着，示意黛茜到前面来，右手高举，指间夹着一只可怕的注射器，针头闪着令人感到皮肉疼痛的光。 “请勇敢的小朋友到我这里来。”她对黛茜道，“你勇敢吗？” 黛茜就诚实地摇头。 辛普森在一旁添油加醋：“过去吧，宝贝。一点儿都不疼。” 大骗子。 黛茜还是不动。 她站在原地，执着地往后望，望的是爸爸，看他依旧坐着不动，嘴巴一扁，可怜地叫一句“妈姆”。 “不用怕。”托尼淡淡道。 他到底站起身，过来同哈珀小姐站在了一条线，抱臂好整以暇地看这小小的一团。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么望着，隐约从黛茜眼里看出几分坚定。 然后知道不是。 此时此刻，父亲助手前面站，医生椅上坐，黛茜身后就是门，门外没有人。 正逢哈珀小姐始终哄黛茜无果，无奈地举着针走过来，像所有恐怖片里危险来临的前奏。 团子骨碌一转身，撒腿就跑。 再折腾，她怕真的要哭了。 托尼低头看搂着自己脖子的小小的女儿，脸颊碰着了她柔柔的淡金的发，像一片云拂过去。 他嗓子里涌上来极轻的一声叹息，终于开始解拳击手套。 这是不打了的意思。 彼得在旁边松一口气。 黛茜每次护她爸爸，都要转头来瞧他，那眼神震惊又可怜，生生催出他满腔的负罪感。 幸而世界和平之后，蜘蛛侠依旧是小雏菊第二喜欢的人，过去勾勾她的手指逗着玩，照样能逗得她眉开眼笑。 罗德非常羡慕，看看自己空空的怀抱，眼神幽怨起来，转头问好友：“她这个喜欢的等级到底以什么依据划分的？” “你问我？”托尼一挑眉。 想想确实没什么用。 幻视坐在旁边，并不怎么说话。 他每次来都格外认真——认真的劲头全用在了黛茜身上，眼睛盯那跟彼得追逐着玩儿的矮矮身影，好一阵连眨也不眨。 幼儿身上的精力充沛得好似无穷无尽，从早上起床玩到现在还是精神十足，难得有这么多熟人一块儿，她越发兴奋，这会儿正呼呼地从玩具房里拖出来个比自己体型大两倍的熊宝宝，要拿给彼得。 熊宝宝随那小脚移动而缓慢移动着，几乎将黛茜的身影都遮挡了去，临到跟前，脚步一扭，整个儿都投进邻家英雄的臂弯里，被接得稳稳当当，叠成了金字塔似的三层饼。 彼得的头发有些散乱了，胸膛上趴着个熊，熊上还趴着个团子。 他就笑，抬手护着，以防这小的突然侧翻滑下去。 黛茜垫着熊划空气划了一会儿，心思突变，此刻又觉得熊碍事，用力拨开，要自己趴到彼得怀里。 彼得很喜欢她身上的气息——甜甜的散发着奶香，偶尔还能闻见爽身粉或宝宝沐浴乳的味道，打着无害的标签，低头嗅一嗅，只觉心里柔软非常。 56第五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肉呼呼的胳膊握着真是软，大手一合拢就圈住了, 还留出些空隙。 黛茜一换这身衣服就知道要去游泳, 高兴得不得了, 等给放到了地上站着，大人还没开口，她自己就先去拿放在置物柜的游泳圈。 游泳圈做成甜甜圈的样子，也是她喜欢的。 斯塔克家的别墅顶上有个巨大的露天泳池，阳光投下来，折射得一大片水泛起湛蓝而粼粼的波光，池边有带饮料的沙滩椅, 还有两架放着枕头的小床。 如果喜欢，直接住在上边也没问题。 “站好。”托尼道。一边说，还要一边捉着他女儿的胳膊, 防止脚下滑了摔倒在地面。 进泳池玩耍前的淋雨一般由保姆来做, 这两天家里人多, 放了保姆的假，任务就转到老父亲肩头。 黛茜很亲近水, 这会儿把两只小手并在一块儿，捧了一捧花洒喷出来的水流，呼啦一下拍在脸上，脸蛋水润润，越发显得皮肤白嫩, 小嘴红红。 这一小团“咯”地笑起来, 再积攒一捧, 身高限制拍不到托尼的脸，扑过来，拍在了他腿上，把大大花花的沙滩裤拍湿了一角。 根本不用去泳池，在这里就玩嗨了。 托尼停了花洒的水，小雏菊还不乐意，蹦蹦地，使劲儿用小小的手指指开关，要让他再打开。 “你打算在这里游泳。”托尼道，“是吗？” 他蹲下去，将她淡金的小头发往后拨一拨。 这么乱动，已经把头发弄湿了好几缕。 泳池里已经有了三个体型修长、或游或坐的身影，如果黛茜知道什么叫大饱眼福，那她此时就已经是大饱眼福了的。 可惜她对大人不感兴趣，只对蓝汪汪的池水爱得深沉，抓着老父亲裤角的手一松，热情无比地奔到游泳池边。 因为家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泳池的三分之一改作浅水区，大人坐在里面，水刚刚没过小腹。 彼得就坐在里面。 他刚刚游完一圈，这会儿摘了泳帽，舒展四肢坐在池里，看见黛茜抱着游泳圈颠儿颠儿地跑过来，起身顺顺当当接住她。 温热奶气的小身子终于有一回不愿往他怀里依偎，团子蹬着脚，要到池里去。 入了泳池就彻底成条自由的小鱼。 黛茜套在游泳圈里，手脚并用哗哗地划水，游得很好，一转眼已经在池边游了半圈，回头一瞧彼得在身后跟着，兴奋地叫一声，呼哧呼哧游得更快。 幻视坐在深水区的池沿上，并不游泳，平静地瞧着彼得带团子嬉闹。 他皮肤很白，又没什么血色，素得像张纸，配着那平静无澜的碧绿眼瞳，一时间显出种非人的淡漠感。 但仔细看看，发现不是。 他的视线难得没追随黛茜，放在了彼得身上，不知瞧什么。 盯着盯着，幻视过于白的皮肤渐渐转成了种正常的颜色，力求逼真，胳膊那里还多出个淡淡的痣。 “……” 机缘巧合目睹了这变化的罗德吸饮料的气一岔，险些呛得咳嗽起来，面色古怪，瞧见幻视转过头来看自己，不知为什么生出点偷窥别人的心虚，拿毛巾擦擦嘴。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这样更自然些。”幻视道，“对吗？” 罗德：“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他伸个懒腰，看看四周，突然发现泳池壁上有个防水的操作面板，下水游过去一瞧，是实景模拟器。 他默默点了个“马尔代夫”。 然后发觉周围倏然亮许多，泳池被席卷的光浪淹没，浪退去时，岸成了一望无际的金黄海滩，身边是碧波万顷的海。 水里有鱼。 岸边还有椰子树。 “哇哦……”彼得正陪黛茜玩着，突然一下到了马尔代夫，仰头惊叹，伸手捞鱼捞不着，才发现是假的。 “只要心中有海，哪里都是马尔代夫”显然不适用于托尼·斯塔克。 对于董事长来说，只要兜里有钱，哪里都是马尔代夫。如果有时间，真的马尔代夫也可以即刻坐着私人飞机去。 黛茜在水里玩了很久。 她大概是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性格，浮在水里游着游着，发现老父亲自己戴着墨镜坐在沙滩椅上，拍拍水，叫道：“妈姆。” 这样奶声奶气又亲亲昵昵的呼唤，叫得人心里软绵绵。 但无情的老父亲只是拉下墨镜，视线从墨镜边上滑过来，轻飘飘望她一眼，没打算要动的样子。 团子锲而不舍，小胖腿努力蹬水，要游到他这头。 然后总算见托尼站起身，走前了用大毛巾将这湿哒哒的捞起来，一块坐在岸上玩水。 黛茜喜欢水里全息投影的鱼，坐在大人身前津津有味地瞧着，用手指一指，再转头去看爸爸。 托尼摘了墨镜：“鱼。” 她就学舌：“鱼。” “海葵鱼，蝴蝶鱼，镰鱼，鹦鹉鱼。”他用手在水里指一圈，懒洋洋道，“那个是长笛嘴鱼，但你看不见。” 大繁若简，这小的倒是很有智慧，听了许多的鱼，到嘴里都一个词总结：“鱼。” 这样小叠大的和谐画面，很值得拍照留念。 “这就是你偷拍的理由。” 董事长转过脸来，好整以暇看拿手机对着这头的好友。 “拍了很多好照片。”罗德道。 他在相册里翻一翻，划得快了翻到底，意外发现些很久之前的照片，脸上的表情一时很微妙，对彼得与幻视神秘地招招手：“看。” 三个头凑在一起。 “这是让贾维斯传给我的。”罗德很自得，眼睛往旁边一瞟，发现托尼又望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移了目光去望别处。 照片拍的是托尼跟小小的黛茜——比现在还要更小些，刚刚会翻身，抱在怀里像抱了个刚刚搓好的面团。 她倒是眉开眼笑，老父亲却在捂额，衣服也湿了一片。 湿的位置比较微妙。 “这是……发生了什么？”彼得好奇心起，小声问。 有人说孩子越小越好带，更早之前托尼·斯塔克也那么认为。 毕竟他家里的这个很乖，喂点奶哄睡了就世界和平。 逢着周末，他很有空，自己带了半天，放女儿在地上慢慢地爬。 爬没一会儿，这绵软的一团就软叽叽趴在地上，玩得没趣，再一抬头发现大人在看手机，大眼睛蒙了一层泪。 少不得要抱起来拍拍。 但小雏菊性子好，抱着在家里转一圈转移注意力，很快又依赖地偎在爸爸怀里东张西望，把被冷落的一点点不开心抛在脑后了。 玩的时间长一些，她开始犯困，蠕动蠕动，如愿以偿得了奶瓶，含着奶嘴喝，喝着喝着就闭了眼。 软软的一团缩在怀里，安安静静，并不妨碍托尼继续拿着手机看资料。 偶尔动作幅度大一点，黛茜就会跟着动一动眼皮。 睡眠如果具象化，大概是一种香气，柔和，舒缓，经由一个人的呼吸传递到另一个人的呼吸里，悄悄释放开来。 托尼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自己都不知道。 原本在地下车库打扫卫生的笨笨坐着电梯上楼来了。 它还拿着拖把，想把客厅也扫一扫。 机械手臂行驶过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机器声。 这声音使得睡梦中的小面团五官一皱，往爸爸温暖宽阔的怀抱里缩一缩，终究还是睁开眼睛，给吵得醒了过来。 于是后来托尼给笨笨加上个静音底座——已经是后话了。 坚实的手臂护卫着，黛茜轻轻一扭，动弹不得，嘴巴扁扁，但竟没有哭。 嘴巴扁是因为肚子饿。睡前太困，奶没来得及喝完，现在肚里空空好难受。 小手轻轻抓了抓，只抓到托尼的衣服。明明睡觉前还抱了奶瓶的，是做大人的趁她睡着，偷偷藏了起来。 身后的老父亲还在闭目睡着，睡眠质量比这小的好许多，动一动也没能扰醒他。 黛茜小心翼翼把脸转过去，看看托尼。 大眼睛静静打量爸爸熟睡的脸，渐渐成了弯弯的小月牙，倒很宽宏大量地没有计较奶瓶被收这档子事。 她努力地把小身子转了转，小手在他胸膛摸摸，还是觉得饿，正好摸到个突突的，觉得跟奶嘴有点像，又不太像，生活所迫，委委屈屈地把脸凑了过去。 57第五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他高高的, 分明一直在跟前站着, 惹得她小小声地笑出来，又怕又爱，赶紧把手放回眼皮上遮住。 遮一会儿又放下, 看见改了姿势凑得更近的蜘蛛侠，越发兴奋, 再看他矮了身子想伸手来抱自己, 立马转身去揪沙发垫子, 抬着小胖腿呼哧呼哧往上爬。 这个类似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已经玩了快半个小时, 团子乐此不疲，更难得还有愿意陪她一起玩的人, 咯咯的笑声就没有停过。 “说到现在。”托尼道，“也没有解释你们三个不请自来的原因。” 说话时，他唇沿正凑着一个装了冰水的方口杯，枫糖色的瞳往跟前或坐或站的两个人面上一扫，眸光无波无澜, 看着却也不是不高兴的模样。 对面的幻视边打开袋子, 把两盒小点心放进冰箱, 倒还有几分打扰了人家过周末的自觉，很礼貌地道：“斯塔克先生……” 刚说个称呼就被坐在转椅上的罗德上校接了话头。 作为托尼·斯塔克的好友，罗德在这幢别墅里向来无拘无束，此刻单手开了易拉罐, 灌下一口冰凉凉的啤酒, 慢慢道：“我看了新闻, 过来瞧瞧黛茜。” 说来说去，这三个其实都是看见电视上的新闻，惊怒之余放心不下，所以特地过来看一眼。 不是一起来的，却都在大门口碰上，不得不说是缘分。 路途虽然有些远，但反正能飞，唯一一个没有心灵宝石和装甲加持的还会荡蛛丝，进门见着了毫发无损的小团子，捏捏她软嫩的脸颊，什么辛苦不辛苦打扰不打扰的，一瞬间全抛在脑后了。 “真不错。”董事长喉结滚动着，几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似乎并不很为这三位英雄的关心动容，“但我不觉得过来看看还需要带行李。” 他屈起手指敲敲桌子，随即见机械手臂拖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包进厨房里来。 “这两天是周末啊。”罗德道。 他说得理直气壮，手伸去拿零食袋子的动作也理直气壮，嘶拉一声把薯片袋开个整齐的口子，拿了一片丢进嘴里。 原以为托尼会不同意，或者还要似笑非笑地吐槽点什么，居然没有，令罗德有些意外。 抬头望去，好友的注意力早不在这边，不知何时投放到了厨房门口。 门口有什么好看。 上校这么想，下一秒就打了脸。 伴随一阵跑得呼啦啦起小风的脚步声，厨房门边很快溜进来只小小的宝宝。 她满面欢喜的，手里还拖着一条用毛线系了脖子的玩具狗，一抬眼就看见他手里的零食，扭扭地奔前来，摆明了是馋，想要吃一点。 老父亲在旁边挑眉。 知女莫若父——家里的小东西说话还含糊，却有一副好听力，对开食品包装袋的声音尤其敏感，每回听见了都要放下玩具四处找，找到就央求着大人分享，聪明得很。 黛茜并着腿站在罗德跟前，放了牵玩具狗的毛线，两只小手捧在一块儿，巴巴地等着零食放进来。 大眼睛里亮晶晶，装的尽是期待。 “噢，我的宝贝。”罗德心里绵软地道，配合地从食品袋里拿出一片薯片，在黛茜面前晃晃。 团子马上伸手来拿。 可惜慢了一点，大人的手往上一缩，薯片就停在了她够不到的位置。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叫我伯伯。”罗德诱导着，“叫伯伯，这个给你吃。” 美食当前，诱惑难耐，黛茜舔舔嘴巴，果然认真地听他重复了好几遍的发音，一张嘴，有样学样地说了句不甚标准的“伯伯”。 幻视悄悄伸长了耳朵。 黛茜学得这样快，自然要给奖励。 只是她忘了自己与奖励之间还隔着个狠心的老父亲，眼看薯片递到面前，这回一伸手就能拿到，不料大手落下，飞快地夺走了零嘴。 小雏菊愣愣的，等到反应过来，钻过桌底，跑去托尼腿上趴着，想要回薯片。 “饭点了。”托尼抬手敲敲腕表，顺带将从罗德手里缴获的零食放在个空碗里，“饭后再吃。让保姆过来做。” 上校护短，看看有些垂头丧气的黛茜，起身就来哄：“不用别人。伯伯给做饭吃。” 彼得正从门外进，听见这句话，马上接茬道：“做饭吗？……我会煮一点东西，可以帮忙。” 莫名其妙成了厨子，两个蹭地方住的已经表态，剩下一个尽管不吃东西，也很有眼力见地要参与。 托尼很怀疑：“能吃吗？”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 说合作做饭是前一秒的事情，下一秒这三个光分配厨具就开始哐哐当当，知道的说是在准备做饭，不知道的以为要拆厨房。 适逢小团子揪着爸爸的裤子竭力攀爬，好不容易蹬着爬上了他的腿，脚下一滑眼看要摔，被托尼抱在臂弯里，带着起了身。 “太吵。”托尼道，“去外面等。” 光制造噪音的，厨房里就有三个。 而这三个不仅要做饭，还要在他家里住。 想想就麻烦。 但离开厨房的脚步很慢，一下迈得比一下轻。 黛茜在怀抱里转了一下身子，扭头瞧见父亲脸上变化过的神情，被感染一般，微微地弯眸。 “先生。”贾维斯在顶上道。 “您忘了关闭我的情绪监测程序。”他问，“您……感到高兴吗？” 智能管家问这话未必一定要得到主人的回答，话音刚落，果然见托尼顿了下脚步，随即继续走着，并不答话。 58第五十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黛茜刚刚洗了个香香的澡, 小身子裹在飞鼠形状的睡衣里, 扯着盖在肚子上的大毛巾玩。 她根本还不困，短短的手脚跟铺天盖地大毛巾搏斗, 斗着斗着就将自己缠裹成了胖胖的茧, 脸蒙起来, 在底下小声地呀呀呀。 床边那人神情终于一动, 伸出手去, 要救她出天罗地网。 但指尖还没碰到混着奶香跟婴儿沐浴乳香味的面团，先见大毛巾呼啦一下给掀了开去，冒出黛茜的一张脸来。 小雏菊瞧见他, 笑出两道小月牙，又把毛巾蒙回脸, 骨碌滚到另一边。 “我不懂。”幻视低声道。手还维持着那个要拉毛巾的姿势。 这位由反派奥创用再生摇篮孕育、从心灵宝石中获得生命、借用贾维斯的意识思考、最终被雷神拿着锤子砸了一下才出生的英雄来历复杂, 跟这幢别墅里两个人的关系也复杂。 他该算是贾维斯的兄弟。 而贾维斯诞生于托尼·斯塔克之手, 顺着推下去，幻视就成了……钢铁侠的儿子。 “我拒绝。” 罗德这么兴致勃勃推导的时候，被托尼冷冷地泼了很大一盆冷水。 幻视是独立的个体。 而且是独立又科学的个体, 富有研究精神，还是哲学家。 内战过去这么久，幻视隐藏了曾经红皮肤绿披风的形象, 幻化出一身完完全全属于人类的皮囊——茶色短发, 一张脸居然很有些……科学研究者式的英俊。 看他瞧着黛茜时满眼的认真, 也的确像科学研究者。 他这次过来就是看黛茜的。 而且已经蹭吃蹭喝了两天。 只是看归看, 幻视计算机般高速运转的大脑未必能理解一个幼儿的心。 就像现在。 “她跟你玩‘在哪里’。”托尼冷眼旁观, 抿一口咖啡，见他实在疑惑，才不紧不慢道。 老父亲倒是对女儿的心思了如指掌，然而这一点说破他未必愿意承认，像那天被幻视撞见为逗小团子开心低头而啵啵脑门儿的一幕，董事长的脸色臭了半天。 “原来如此。”幻视道。 “你还要这么研究多久？”托尼问。 当然如果不催，别墅的客房怕是天天客满。 毕竟幻视第一次看见黛茜就沉默地紧盯不放，然后做出了个“神奇”的论断。 “什么神奇？” “生命。”他伸手摸摸黛茜的头发，很快又缩回手，搓搓手指，觉得触感太不真实，“她是特别的。” 干脆不要做英雄，做神棍更合适。托尼一句都听不懂。 但幻视跑来蹭吃蹭喝，托尼也不是完全不肯。 像第二天他赶着要去开国务卿的强制会议，就能够把女儿交给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托管半日。 幻视犹豫一下，点头答应了。 咂咂吃奶嘴的小团子还不知道自己要由这斯斯文文的门外汉照顾半天，被托尼从他怀里送出去时，还天真地伸着小手，愿意给刷过两三天脸的幻视抱一抱。 保姆今天给黛茜穿了一身连体的小熊衣服，屁股底下有扭扭的短尾巴，头上还戴个圆长耳朵的帽子，在地上爬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个圆滚滚小小只的奶熊。 脖子上还挂着块婴儿巴掌大的小牌——黛茜原本想咬，被老父亲严肃教育着禁止。 幻视没有抱黛茜。 她太软，他抱着……莫名有些心慌。 打架都不见心慌。 托尼·斯塔克驱车而去之后，幻视询问过保姆，往常这个时间黛茜都由托尼抱着出去走一走，听完思忖片刻，脸上难得流露出点类人的赧然来，低声道：“那我也带她出去。” 奇异的是，这回托尼不在身边，小团子竟没有哭。不知是不是因为告别后才离开的关系，抑或她还不困，总归是愿意抱着奶瓶给放上儿童出行车，让幻视推着出门。 周围很大一圈地方都是冠了斯塔克这个姓氏的产业，带着黛茜出门就相对安全些。 幻视本想带着团子到小公园去静坐着观察，谁料走出来这眼睛大而明亮的就看见了超市的标牌，凭着以往被托尼带着进去购物的经验，知道里面有很多东西吃，丢了奶瓶，用手指使劲儿地指。 是不去就要长出小翅膀自己飞着去的架势。 加上小雏菊巴巴望过来的眼神实在令人不忍心拒绝，幻视权衡再三，到底推着儿童车迈进了超市大门。 一进超市，黛茜就不肯坐车，扭着要下来。 幻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没见过这样的，红红小嘴一张像要哭就令得他缴械投降，伸过去的大手有些不稳，小心翼翼将这绵绵的面团从车里捞出来，像托着棉花。 一瞬间说不出的异样感觉，用什么公式也没法计算。 熊宝宝迈着小脚吭哧吭哧溜得飞快，才过几天，竟走得好了许多，若非幻视紧紧跟着，真是撒手就没。 黛茜远远就看见个仅仅吃过一次、还想吃老父亲却不肯给的东西，高兴得嘟嘴呼呼，直直走过去，穿行过两个货架，终于在个冰淇淋柜前停下。 冰凉的甜的口感……还是在某一次她哭得不行时托尼才勉强给舔一下，用来止她的哭泣，这个叫冰淇淋的东西深深印进小团子脑海里，每回来都想要，这回也不例外。 她转头看看跟着过来的幻视，腿一弯，在柜子前蹲下，小手扒着玻璃门看里面的雪糕。 这么蹲着像个棕绒绒的小胖球。 纵使幻视再不懂孩子，此刻也知道她是想吃，心里一动，伸手去摸摸口袋。 59第五十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哈皮翻出条小鸭子图案的薄毯递给托尼, 随手将那装珍珠的箱子放在了安全座椅里头，用安全扣扣好。 老父亲低头默不作声地将小小只的女儿用薄毯裹一裹, 甜甜熟睡的这个倒很给面子, 动作大些也只动一动眼皮，想来今天晚上是做了好梦。 车子在灯火掩映下提速驶离音乐厅，往回家的方向去。 车厢里很安静。 黛茜醒着的时候咿咿呀呀说些含糊的话还算热闹，如今她睡着，托尼不主动开口，静得呼吸都要凝固在空气里。 哈皮不喜欢这样的安静, 打方向盘左转弯准备拐过街角, 偷偷看一眼后视镜, 咳嗽一声, 若无其事道：“托尼。我想跟你谈谈资产管理人的事。” 董事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看了他一眼, 悠悠地：“我记得。这是你最新的人生理想。而且已经在复仇者大厦搬迁的时候实现过一次了。” “所以我觉得我完全可以当个专业的——” 哈皮的诉求伴随着一声急转弯的刺耳轮胎摩擦声戛然而止。 十字路口对面有辆黑色雪佛兰横冲直撞，但看那势头分明冲着斯塔克的这辆车而来，如果不是哈皮反应得快，当场就要报废一个保险杠。 猛然提起的一口气没来得及咽回胸膛，就又化作脏话脱口而出，哈皮抓着方向盘，盯紧了前方靠右正倒退的车辆，恨恨道：“艹……这群混球有备而来！” 说话时听见身后一阵乱响，装珍珠的箱子被丢到副驾驶, 换进儿童安全座椅的是毯子裹着的黛茜, 托尼绷紧唇, 向后往车座上一倒，不知启动什么机关，瞬间覆了一层装甲，打开车门呼啸而出。 哈皮只觉车窗上黑影一蒙，转脸过去，只看见钢铁侠无表情的金属脸，听他道“看好黛茜”，不等应是，对方就没了踪影。 雪佛兰被生生从地表拖拽到半空。 坐在驾驶座上兴奋得红了眼的男人随即如同脱了铁皮外壳的蜗牛落进托尼手中，那金属覆盖的五指紧攥着他的衣领，力道之大，令人毫不怀疑倘若这只手放上脖子，立马就能掐死他。 托尼手一松，车子先掉下去，落在地上很响很响。 他不打算波及平民，除开这辆肇事的车基本什么也没砸坏，此刻透过面甲看着不慌反笑的肇事者，冷冷将掌心的电弧脉冲炮对准了那张脸。 “你想杀我。”他道，“为什么？” 那男人就笑，牙齿龇着：“我不想杀你。我想……” “勒索你。” 他这句话说完之前，底下已经又有新一波的动乱。 哈皮着急把车开离危险区，不成想危险不在头顶，反而在周围。 来的人不止一个。 发现这一点，已经是在车身被突如其来的激光从中间切蛋糕一样切成两半之后。 哈皮回头一看，魂都没了半个——装着黛茜的后车身甩飞出去，眼看要撞上建筑外墙。 这一撞是要人命的。 幸而空中的金红火焰俯身掠下，以身作阻，咬着牙徒手掰停了车子支离破碎的后半部分。 情况紧急，托尼甚至来不及放下另一只手提着的男人。 黛茜经了这一阵剧烈颠簸，早已醒来，但不能完完全全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缩在座椅上睁大还惺忪的眼看着爸爸，一时竟没有哭。 吓坏的都是大人。 托尼是真真切切地动了怒，怒气隔着面甲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蓄力挥拳，光听那带起的呼呼风声就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 能直接把人打进地面。 那人还是不怕——托尼拳头挥过来那一瞬间，他抬手也是一拳，打的是空气，甚至没用力——反重力枪把钢铁侠打飞了出去。 然而他衣领还在托尼手上揪着，整个人跟着一起没了踪影。 黛茜愣愣看着这一幕，哆嗦一下，大眼睛里渐渐弥漫了泪水，显然吓得不清。 哈皮解开安全带踉踉跄跄下车要过来抱走她，却被劈开车的那第二人偷袭，背后一拳打得狠，将没站稳的司机完全打趴在了地上。 幸好他没用什么反重力枪。 这两个胆子大过天的绑匪相互合作，目的只有一个。 而此刻加快脚步走到黛茜跟前，单手抓起她的强壮男人显然已经达成目的了。 团子没有反应。 她方才亲眼看见托尼被可怕地伤害，眼泪已经流了一脸，拎起她的时候能感觉小身子都是颤抖的。 但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尖叫，直到被这个坏蛋抓着腋下抱起来抓疼了，才开始呜咽，一声连着一声叫“妈姆”。 托尼没有回来。 绑匪没时间哄小孩，眼见着警察快到，恨不能抓着黛茜立马消失，转身就跑。 跑两步，蓦地双腿颤颤，手上一瞬间传来的剧痛险些令他扑通一声跪在地面。 他倒抽一口冷气，低头去看提着的团子。 黛茜还是哭，一双大眼睛灌满泪，却没拼命四望找父亲，鬼使神差一般，死死盯住他另一只手上的激光发射器。 不知是不是剧痛催生的错觉——他分明看见她两只眼睛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像凝聚了两簇强光。 又仿佛燃起的、极端愤怒的火焰，能直接焚烧灵魂。 黛茜被抓是前一分钟的事，下一分钟钢铁侠就又落了地。 飞行器划破天际的烈焰还有余痕，而他手上提着的男人已然昏厥，丢在地上烂泥一般。 他往前几步。 在怀疑绑了黛茜的这个劫匪不知能不能同样承受钢铁侠强烈怒火之前，旁观者先瞧见匪夷所思的一幕。 或许此刻托尼见了，怒气能稍稍消减些。 他小小的女儿两只脚蹬在绑匪胸膛上，眼泪汪汪地望过来，哭泣不已。 而她左手正扯住绑匪的右嘴角，右手扯住绑匪的左嘴角，将他一张嘴拉成了方形。 居然这样全身用力扯麻袋的姿势都不会掉。 动弹不得的绑匪同样泪眼模糊，瞧见钢铁侠如瞧见救星一样，流着口水呜呜求救。 他右手上那个激光发射器已经完全烧糊了。 为期三天的观察，不知道他观察出个什么结果，离开时天刚蒙蒙亮，除了贾维斯，谁也没惊动。 “他说让您不必担心他的安全，先生。”智能管家道。 彼时董事长刚刚起床，正睡眼朦胧地对着窗外大好风景发呆，听见这话，脸上表情也没怎么变，默默无言好一会儿，才起身拢了敞开于健壮紧实胸肌之外的睡袍，低哑着声道：“有什么好担心。他自然有他自己的去处。” 盥洗室大镜子照出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脸。 虽说胡子拉碴偶尔也算男人的性感，但托尼·斯塔克有强迫症，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齐，因而每个月花在胡须护理上的钱相当可观。 修胡子是男人的艺术，能够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愉悦。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须，托尼看着也不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种不高兴起因不明，止于餐桌。 有个嗷嗷等着喂饭的团子在宝宝椅里乱动，小手伸得长长，总想探身到餐桌上来拿大人吃的无麸质面包，任谁也难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亲面无表情地舀一勺炖得烂烂的肉羹，放到黛茜嘴边去，另一只手冷酷地夺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 黛茜张嘴含进肉，脸颊鼓起两个圆，仍然锲而不舍地想尝尝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适宜，让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艰难却也最终撕扯下来一点点，飞快塞进嘴里。 也不知尝出滋味来没有，满足得小脚直飞。 新来的保姆似乎很热衷将小团子打扮成各种动物——今天穿的小粉裙缀着圆圆的波点，看起来像七星瓢虫。 今天是周日，托尼有他自己的计划。 吃完饭健个身洗澡，趁天气好，开车带小雏菊到动物园玩。 她长这么大，见的最多就是人，世界未免太小。 “所以你要先等我。”托尼道，“知道吗？” 黛茜就仰头看他。 适逢他拿着纸巾来替她擦嘴巴，大手近在咫尺，她似懂非懂地伸手将他小拇指握了握。 “很好。” 喂完饭，托尼将女儿抱出宝宝椅，打算放她在客厅玩，哪知这小的不乐意，迈着扭扭的脚步，自己往客厅外头走，一路到他卧房门口才停。 别墅这么大，哪里都是她的幼儿房，倘若仔细翻翻，也确实能在老父亲床底下找到几只橡皮鸭子。 60第六十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在梦里他有一个绵软可爱的孩子, 小小的, 抱在怀里像抱着安静的小树袋熊。 此时此刻, 小树袋熊正放平了身子趴在软沙发上,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开婴儿果汁。 罗德坐在一旁，轻轻用手抚一下黛茜的背脊，见那团子飞快地转头来看, “呦呦呦”地逗起来。 “你适合当个幼儿园园长。”托尼揶揄道。 “要都是像她这样的孩子我还真巴不得。”罗德倒是从善如流, 食指伸过去，诱着小团子伸手来抓，叹息道，“造物主不公平，同样是人, 命跟命这么不一样。” “抱回去, 给你抱回去。”董事长木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吃得消算我输。” 他这么说话, 手上半点没闲着, 果汁包递到左手边去, 让机械手臂切开个小口，末了对咂着小嘴看回这头的黛茜勾勾手指：“去拿你的奶瓶。” 这时候团子的领悟力就好得不得了，听见平日最熟悉的一句话, 知道有东西吃, 在沙发上咕噜坐起身, 慢慢地调转了个方向, 伸小脚探到地板, 也不用罗德牵，摇摇晃晃地自己就去了透明圆角茶几前，把笨笨老早放在那儿的奶瓶捧了，又吭哧吭哧地到老父亲那去。 软软的头发已经用梳子梳过，耳前的一撮天然打着卷儿，如果用手勾一勾，能逗得她笑起来。 当然现在她馋得很，看见果汁满心欢喜，捧着奶瓶，圆圆的蓝眼珠弯得月牙一般，自己就先“咯”地一笑。 嘴巴里三四颗乳牙，小兔子似的。 托尼被黛茜抱住了腿，像一团棉花裹上来。 他弯腰从她手里拿过奶瓶，倒进果汁，要拧盖却找不到奶嘴，低头一看，对女儿伸出手：“吸的给我。” 小团子原本偷偷地在吃摘下来的奶嘴，吧嗒吧嗒，闻言抬起头，对上老父亲的视线，到底还是吐出沾着亮晶晶的奶嘴，拿去换果汁喝。 那只小手白白嫩嫩，手背三个凹下去的涡涡，惹得人想捏一捏。 但托尼拧好奶嘴，递过去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放得很高，像吊着诱惑狐狸的酸葡萄，任黛茜伸手踮脚就是够不着，最后逗得急了，嗯嗯嗯地要扑，才放到她手里。 黛茜迫不及待含了奶嘴，霎时间安静下来，小嘴巴一动一动，吃得津津有味。 “多么伟大的母爱啊。”罗德凉凉地道。 托尼一挑眉。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扔过去，被上校稳稳接住。 “你。”他冷漠脸地伸手一指机械手臂，再指指罗德，“打他。” 真要打起来恐怕一番乱斗。 但小团子吃东西的时候最乖，怎样揉搓也肯，罗德才没时间打架，磨了嘴皮子，心痒痒地过来，把托尼那捧着奶瓶的腿部挂件摘在怀里，感受那散发着奶香的绵软，表情温柔许多。 “再有几天，就十四个月了吧？”他问。 托尼扔掉果汁袋，拿毛巾擦手，闻言沉默一下，比了三根手指：“三天。” 罗德不由慨叹：“真快。刚开始她天天哭，天天哭，什么都不肯吃。” 说着，低头去亲亲小团子淡金色的软发，作为这孩子成长的见证者，五味杂陈：“现在都会叫人了。” 黛茜被亲了一下，小身子一动，叼着奶瓶抬头看他，对他其实也是亲近的，眼睛又弯起来。 “哦。”上校捂心，“简直是要命。” “我也觉得要命。”托尼翻了个帅气又多金的白眼。 天知道养一个小孩要多少精力，尤其这个，光精力还不够，得花多多的钱，找最精细的食物来喂，因为挑食，连果汁也是特供。 不光挑食还认人。 小团子见不着人就爱哭的那段时间简直如同地狱——哭声比一百二十分贝的噪音还要可怕。 罗德知道可怕在什么地方。 相比边哭边叫的小宝宝，黛茜更让人揪心。 她哭声特别小。被遗弃的小动物一般抽噎着，满脸是泪，呼吸得脸蛋红红。 这种时候如果不马上赶到身边抱起她，良心也过不去。 但她只要托尼抱，别人的手伸过来，她就呜咽着爬到一旁。 哭笑不得。 所以托尼偶尔会想，当时是不是不应该做那个梦。 总说梦境成真，但…… 谁想到居然真的能成真。 梦见孩子，上天就很干脆地给了个孩子。 “她当时要是砸到我身上，说不定就是我的宝宝了。”罗德道。 “是。”托尼附和，“那你就成了真·死鬼老爸，恭喜恭喜。” 2015年，复仇者联盟的基地还在那栋高耸入云的大厦，而不在纽约北部。 托尼也还没有撤离。抽了一天的空，在大厦研究罗德的机械外骨骼。 模型建成，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拧腕想休息一会儿，忽觉视线陡然暗下去，眨眼间又亮起来。 托尼的脸色就变了。 亮是因为贾维斯开了灯。 而暗则因为智能管家随后报告的，“有个不明飞行物正撞向大厦”。 “谢谢你及时的通知，贾维斯。”托尼往后退一步，再看时已飞速武装了金红的战甲，“哦看，下一秒它已经到我窗户上了呢。” 其实怪不得贾维斯。 在产生碰撞之前，那个不明飞行物是隐形的。 这一幕……如梦似幻。 轰然一声巨响，才发现不是梦是现实。 有个小型飞船袭击了他的大厦，撞飞那个大写A，哗啦啦落下一大片玻璃，直到飞船猛嵌进墙壁里。 若非托尼先迎上承接减了缓冲，能把大厦砸破半个头。 经历过纽约之战的钢铁侠第一直觉是外星人，待飞船停稳，剑拔弩张地上前，激光发射器已经对准了暴露在墙体之外的飞船的舱门。 静寂。 大厦底下是四处奔逃的人，熙熙攘攘，唯独受灾区风平浪静。 这么冷冷地对峙了好几分钟，敌不动我不动，钢铁侠的手便一直僵着。 终于等得他没了耐心，要出声警示暴力拆船，却听见一声放气的“嗤”，舱门自动打开了。 从飞船里送出来一个小小的摇篮。 摇篮里一个雪捏一般的婴儿，嘴巴红红，正醒了在哇哇地哭。 托尼一个踉跄，连连后退。 终于退得不必退了，他面无表情，确认过再没别的东西出来，冷冷把那小婴儿盯了许久。 久到智能管家都生疑，以为他昏过去，小心地呼唤：“先生？……” 片刻，钢铁侠才道：“贾维斯。” “我在。” “……我想报警。” 绵软的身子紧紧依偎着，叫人生出不忍来。 再折腾，她怕真的要哭了。 托尼低头看搂着自己脖子的小小的女儿，脸颊碰着了她柔柔的淡金的发，像一片云拂过去。 他嗓子里涌上来极轻的一声叹息，终于开始解拳击手套。 这是不打了的意思。 彼得在旁边松一口气。 黛茜每次护她爸爸，都要转头来瞧他，那眼神震惊又可怜，生生催出他满腔的负罪感。 幸而世界和平之后，蜘蛛侠依旧是小雏菊第二喜欢的人，过去勾勾她的手指逗着玩，照样能逗得她眉开眼笑。 罗德非常羡慕，看看自己空空的怀抱，眼神幽怨起来，转头问好友：“她这个喜欢的等级到底以什么依据划分的？” “你问我？”托尼一挑眉。 想想确实没什么用。 幻视坐在旁边，并不怎么说话。 他每次来都格外认真——认真的劲头全用在了黛茜身上，眼睛盯那跟彼得追逐着玩儿的矮矮身影，好一阵连眨也不眨。 幼儿身上的精力充沛得好似无穷无尽，从早上起床玩到现在还是精神十足，难得有这么多熟人一块儿，她越发兴奋，这会儿正呼呼地从玩具房里拖出来个比自己体型大两倍的熊宝宝，要拿给彼得。 熊宝宝随那小脚移动而缓慢移动着，几乎将黛茜的身影都遮挡了去，临到跟前，脚步一扭，整个儿都投进邻家英雄的臂弯里，被接得稳稳当当，叠成了金字塔似的三层饼。 彼得的头发有些散乱了，胸膛上趴着个熊，熊上还趴着个团子。 他就笑，抬手护着，以防这小的突然侧翻滑下去。 黛茜垫着熊划空气划了一会儿，心思突变，此刻又觉得熊碍事，用力拨开，要自己趴到彼得怀里。 61第六十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尤其她哭了片刻, 哭得有些累，一边抽泣一边想抬头看看周围休息会儿，一抬眼却偏偏看见面带微笑看好戏的辛普森，越发难过, 金豆豆又落了满脸。 抗争无果总比不抗争要让人难过些。 董事长一身私人定做的高级衣料被小女儿这么乱蹭, 大概是没用了，此刻他却没像从前那般, 持着父亲架子冷漠漠地说些要坚强的话，打个手势示意哈珀小姐退后些，低声道：“等等吧。” “喏。”辛普森在抽屉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 找出个饼干盒, 打开了放到黛茜面前, “给你吃。” 小雏菊本来准备好要全身心地抗拒他, 谁想到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 就望见了难抗拒的诱惑。 动物饼干。 不是普通的动物饼干，图案做得生动可爱, 上头洒了五彩的糖粒, 里面还有夹心。 黛茜喜欢吃。但因为太甜, 托尼在家里都不怎么给。 眼泪颤颤地挂在眼睫上，终于暂时停止供应。 团子泪眼朦胧地伸出小手, 在饼干盒里翻一翻，也不贪心, 那么多块里只拿一包大象的, 就缩了回去。 当然, 说她完全不贪心也不对——大象饼干块头最大，可以多吃一点。 她想拆来着，拆之前本能作祟，抬头看看托尼。 托尼一双枫糖色的眼睛正望下来。 四目相对，黛茜把饼干捧起给他看看，眼巴巴地等一句同意。 但无情的大手还是一下就把饼干夺了去。 小雏菊眨一眨眼，正要继续伤心，突然听见包装纸撕开的声音，还没等看，饼干已经又回到手心里，还是开了口的。 “只准吃一个。”老父亲冷漠漠地道。 怀里这个立时暴雨转晴，明明还带泪，却一下子眼眸弯弯地笑起来，缩成一个吃独食的团，低头扯开透明包装纸，把饼干蹭起来一角，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里面流淌出来的甜甜的夹心要让人开心得飞起来，完完全全把害怕抛在脑后了。 黛茜还是太小，天真得很。 她吃饼干吃到一半，眼看要到最好吃、牛奶夹心最浓厚的中间部分，手里的零食再度“咻”一下被抢走，张开手跟爸爸讨要，只见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对她道：“打完针再吃。” 老姜好辣，成效颇丰。 黛茜心心念念着饼干，竟淡化了对打针的恐惧，哈珀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过来，她犹豫一下，看看放在一旁、伸手够不着的饼干，再看饼干旁边的辛普森，危机感顿起，把小胳膊伸了出去。 打针其实很快的。疼在一瞬间，像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 小雏菊硬是睁大眼睛看完了哈珀打针的全过程，眼里滴溜溜转着泪，终究没有哭，在给贴上个钢铁侠的小贴纸后扭转了身子，把胳膊给托尼看看，如果会流利地说话，大概还要加一句这里被人打了。 挨针换来的是一整盒饼干。 辛普森偶尔也不是那么坏——他看黛茜实在喜欢，把饼干装在袋子里，让她拿回家。 “常过来玩啊。”但那带着笑眯眯表情说出来的话永远让人喜欢不起来。 抛开打针的不愉快记忆，掰着指头算一算，黛茜今天其实过得很开心。 吃了喜欢的饼干，晚上睡觉，托尼还难得抽出空闲来，给她念故事书。 裹在薄被里的面团摊开了趴着，把下巴放在老父亲的大腿上，偶尔撑起头，看看故事书里的配图。 “请不要录像。”董事长冷酷赶走了在房间里拿着相机四处转悠的笨笨，翻到下一页，继续讲《虫虫超人》的故事。 虫虫超人有着很长的身体，力气超大。 当马路上的车辆即将撞上过马路的小青蛙，虫虫超人就把自己当作救生索，缠住小青蛙，拉它到路边。 “它大概没有想过，拖拽青蛙时会碾压到蚂蚁。”托尼道。 他渐渐地就不读了。 黛茜趴在那儿，眼睛闭着，小身子规律而缓慢地一起一伏，显然已经入梦。 她睡得很香，被抱回小床上也不乱动，两只白嫩的手一抓一抓，过没多久就松了力气。 超级英雄给超级英雄的女儿读超级英雄的故事。 “做英雄的孩子未必有多好。”托尼道。 他说这话时很轻，怕惊动什么似的，不知说给黛茜还是说给自己听，沉默须臾，抬手抹抹脸，转身关了天花板上的灯。 “先生，收到一封请柬。” 出幼儿房后，托尼听见贾维斯道：“邀请您出席晚宴。” 名义上叫晚宴，实际是个拍卖会，拍卖品的目录不公开，神神秘秘，倒也有一点意思。 对于托尼来说没什么意思。 他什么都不缺，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要顾着，因而不是太想去，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智能管家传过来的请柬，心不在焉问道：“晚宴受邀的还有谁？” 贾维斯报了几个名字。 “……以及布鲁斯·韦恩。” 话音未落，就见董事长前往盥洗室的脚步顿了顿。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道。 托尼脸色不改，看不出在想什么，只在静静思考一两分钟之后，抬手敲敲墙壁，对贾维斯道：“发个邮件过去，让人帮我排一下时间。” “我以为我出价足够高。”泡奶粉的时候他道。因着正将香甜的奶滴几滴到手背试温度，话说得有些心不在焉，“不是吗？” “对方的竞价比我们的还要高一点点。”贾维斯道。 虽然那地方托尼本来也没想好究竟要不要，但这么给抢走，还是有些不爽。 62第六十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他脸上还青紫着，偶然一碰, 龇牙咧嘴。 幸好都平安无事。 他这么想着, 没想到庆幸得太早了些。 小团子好不容易止住哭泣，眼角带泪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呼吸却渐渐不对劲起来。 待托尼觉察，面色一凛, 伸手去摸，滚烫得吓人。 辛普森在家里好好地睡着，被一通电话吵醒，抵达别墅时还在用哈珀的小梳子梳头。 “怎么突然地发烧？”他问。 嘴上问，手头并不闲着，又量体温又听心肺，看小团子脸蛋通红，呼吸都费力，眉心蹙拢，再听托尼说了前因后果, 毫不客气地怼：“当然是吓坏了！” 辛普森本来不打算用药，只让哈珀给黛茜贴退烧贴, 再摘了裹在外头的薄毯物理降温。 但居然没有用，体温不降反升，一直烧到华氏102.4度, 那小小的一团可怜地蜷缩着, 辛普森急忙再看看, 最后才给喂了药。 折腾一番, 黛茜的烧才渐渐退下去。 哈珀还取了一点尿液去验，再三确保黛茜已经没事，才跟着辛普森离开别墅。 头发乱乱、抱着布偶在床上坐着的团子还不太精神，脸颊残留点烧后的红，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哈皮得了命令回去休息，托尼一夜没有合眼。 他喝下一点水，在浴室草草冲洗了身上打斗的汗，发梢滴着水，走回幼儿房一瞧，笨笨倒是还在尽职尽责地摇着扇子哄宝宝睡觉，但他的宝宝趴在床沿，毫无睡意，一定要等他。 看见爸爸，黛茜才弯起微微肿着的小眼皮，有些开心地笑起来，小脚一踮一踮，想让他抱抱。 她的一双眼睛此时正常无比。 没有红光。 辛普森检查时完全没觉得眼睛有什么不对，但哈皮信誓旦旦说亲眼看见了黛茜眼睛的异常。 托尼后来也看过绑匪被烧坏的武器，没有极度高温烧不成那种样子。 哈皮最担心有人拍录下当时的画面，贾维斯在网络上搜索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托尼将黛茜从摇篮床里抱起，伸手摸摸她的脸。 这是他的女儿，慢慢地养了快一年，从那么小养到这么大，好好地吃饭就让人宽心，受到伤害，像要把做大人的心肝挖出一块肉。 “妈姆。” 黛茜额头上的退烧贴贴久了不稳，老随动作一动一动，弄得皮肤痒痒。 她就抬头在爸爸胡子上蹭一蹭，发觉还是痒，摸摸退烧贴，再摸摸他的胡子。 手小小嫩嫩的没一点，握着亲一亲，亲出奶味儿来。 托尼闭上眼。 小团子虽然体型比同龄人要小些，身体素质向来不错，睡一觉马上就精精神神，又是个活泼的宝宝了。 不知道该不该说因祸得福，但这次烧后，黛茜确确实实得到了些令人高兴的好处。 比如多了很多玩具，吃饭时托尼喂的次数比保姆多，饭前想吃零食，老父亲脸上漠漠，最终都愿意撕开鱼肉肠的包装，让她吃一两根。 她玩玩具的时候，托尼在一旁看着，偶尔也愿意躺在那儿做个人形展板，任由这小的把各种玩具往自己身上放。 最最重要的是，这两天晚上睡觉都能跟爸爸一个房间。摇篮床给放到了主卧里，洗得香香喝了奶，先躺在大床上听故事，听睡了就放到小床上去，一觉醒来也不用贾维斯特意通知，大人就在旁边，黛茜愿意坐着自己玩很久。 但即便如此，晚宴后遇袭的经历还是对团子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睡前醒后她更黏人了些，托尼离家的时间久一点也要找，如果无人回应，马上就掉起眼泪。 在她稚嫩的认知里，未必能明白托尼当时占据绝对的优势，也不知道反重力枪的一拳对装甲覆体的钢铁侠其实造不成什么伤害。 唯独记得爸爸被人打得很疼。 今天的黛茜是一条小小的尾巴。 距离事情发生已过了两天，正是周六，董事长懒得工作，在家里设计新的装甲。 黛茜坐在地板仰着脑袋看新闻，世界瞬息万变，加上托尼刻意压了舆论，电视上报道的已经是新鲜事，没什么节目回顾那场被钢铁侠轻松解决了的意外。 看着看着，小雏菊耳朵一竖，扭头看，果然望见托尼正起身不知要到哪里去，骨碌一下爬起，眼睛笑出小月牙来，高兴地跟在后头。 他走一大步，她就走两小步。 她今天早上偶然一跟得了乐趣，渐渐把这当做游戏，整个上午只要老父亲一动，哪怕她正看最喜欢的电视节目，也要起来跟一跟。 托尼本来想去厨房拿瓶水喝，走没两步，听见贾维斯在耳畔道：“先生，您有客人。” 他不很在意，心不在焉地：“什么人？” 话问出口那一瞬间就知道不用问了。 从车库出发的电梯已经升到客厅，门往两边开，露出里头并排站着的三个人。 身高有别，站成了手机信号。 这三个倒都是已经见过、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提着大包小包，一抬眼先看见跟在托尼屁股后头、笑得小眉毛弯弯的黛茜，都放了东西，伸手“呦呦呦”地逗起来。 “……” 董事长面无表情道：“赶出去吧，贾维斯。” 雪佛兰开到别墅跟前，左转进了旁测开放的地下车库入口，一路畅通无阻。 从车里下来一穿黑夹克的高个子，拎着绑蝴蝶结的布娃娃，一双加了人造机械外骨骼的腿行走得很稳。 不看脸也知道他是谁。 詹姆斯·罗德，前美国空军上校、陆军武器开发部部长，复仇者联盟成员，人称“战争机器”。 当然，他今天来这里不必用以上任何一种身份，仅仅“托尼·斯塔克朋友”的名片就足够让他通过别墅智能管家的安保系统了。 63第六十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真不知该算坏事还是好事——她因为这份震惊, 一时没再哭, 也没再巴巴地要找老父亲, 只是在彼得默默放下奶瓶时, 扶着墙站起身，过来找他要奶喝。 睫毛上还颤颤地挂着泪，连带着头上小球球也不甚精神地耷拉下去, 睡醒了没梳理，绒毛乱乱的。 小手又抹泪又爬地板, 摸得脏脏, 即便如此, 当给黛茜轻轻揪扯住裤腿的时候, 彼得心里也踩了棉花一样柔软，弯腰抱起这团，放她到擦拭干净的流理台上坐。 那小胖腿盘得像模像样。 “试过水温了, 不烫。”彼得轻声道, 把奶瓶放在黛茜手里, “喝吧。” 小孩子，说到底还是有些护食。 黛茜接过奶, 捧着含了饱饱的一大口，又不咽下去，脸颊鼓鼓。 不知是不是因着方才撞见彼得“偷吃”，她喝得不很安稳, 总有意无意把视线放过这边看他。 蜘蛛侠挺直腰杆, 竭力使表情正义凛然。 他自认是问心无愧地跟小团子对视, 哪想她看着看着他，表情渐渐……有几分凝重。 “？” 彼得心道不该如此，正要再笑笑，却见喝着奶的这个慢慢吐出奶嘴，犹豫一下，最终战胜了自个儿的护食本能，将奶瓶递到他跟前来。 他有些发呆。 这不是大人怔怔就是小孩子发呆的循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止，但这回愣怔过后，邻家英雄心里挤海绵一样涌起股好笑，然后就真的掩面笑出声。 笑里夹杂些热乎乎的感动，像方才冲奶粉的水，一不小心倒了一点到心窝里。 难怪都疼这小小的一个，实在惹人疼。 “我……刚才喝过了。”彼得屈膝同黛茜平视，笑道，“谢谢你。” 话说完，见小雏菊动作飞快地将奶瓶护回去，含着咕咚咕咚，脸颊喝得红润润。 明明不舍，可见刚才那一让做了多大的让步。 要能这么安安稳稳地把奶粉喝完，实在是幸运。 可惜黛茜记忆好得很，没人再觊觎她的饭，捧着安心喝了两口，渐渐地又回想起那莫名失踪、到现在也没个人影的无情老父亲，眼眶湿润，脑袋往外探着还要找。 “爸爸有事出门，很快回来。我们玩好不好？”彼得真是不敢让她再哭，翻手一道白影，哄道，“看，蜘蛛。” 小团子登时睁圆了大眼睛。 墙上印着一张晶莹剔透的蜘蛛网。 酷毙。 良久，跟邪恶势力搏斗的钢铁侠终于返回。 托尼推窗而入，顺带着卸了身上些许擦刮的装甲，伸长耳朵竟没有听见预想中女儿的哭泣声，反而是从彼得卧房传出的咯咯的笑，显得不知有多快乐。 他走过去。 先看见站在床沿抛球的彼得·帕克，却找不着黛茜的踪影，踏进房门一瞬间才发现，墙上用蛛网粘了一只小小的团子。 团子正乐得小手直舞，还试图伸手来抓球，一时间连心心念念的老父亲进来了都没发现。 空巢英雄面无表情：“……打扰了。” 听见声音的蜘蛛侠手一僵，球掉到地板，骨碌碌地滚。 黛茜还给粘在墙上，他心虚得猫飞耳朵：“斯塔克先生……” 小雏菊今天玩得非常尽兴，到点了要回家，还老样子抓着彼得不肯走。 唯独不同的是她现在会站，所以改抓鞋带为抓裤子了。 “让孩子带孩子。”临行前，托尼摘掉墨镜，用那枫糖色的眼睛凝了彼得一凝，自问道，“怎么想的？” 彼得本想着要得到他两句淡淡的责备——普通人大概不会把宝宝粘在墙上玩——低头屏息，等待接下来的训话。 肩上落了大手轻轻的一拍，随即听见托尼又开口：“多谢你，蜘蛛侠。” 险些以为听错了。 邻家英雄飞快抬头，双眼亮晶晶，想确认方才入耳的那句感谢无误，却见托尼飞快侧过脸去。 黛茜在玩他的领带，余光瞥见彼得在看这头，又不安分地乱动，想再让彼得抱抱。 再抱还不如直接住他家。 “走了。”托尼招招手，也不回头看，心知彼得一直站在家门口目送，快到走廊转角才慢慢说了最后一句话，“背包跟自行车组的包裹在大门后头。” 这回托尼亲自抱孩子上车，倒终于免了哈皮的一次黑锅。 车启动的时候，坐在安全座椅上的团子恋恋不舍，一直盯着车窗看。 “再看也看不出朵花来。”老父亲道。 刷一下将帘拉上了。 这绵软的就猛地一扭。 纵使在驾驶座上开车的哈皮也觉出黛茜小小的不开心来。 谁说小孩子就没有脾气，托尼家里的养的这个实有一定程度的分离焦虑，尤其像今天这样不说一声就走，倘若没有彼得，小团子能边哭边找一个上午。 托尼不说话。 黛茜的不乐一直持续到家门口。 她给托尼从安全座椅上抱出，抬眼望见熟悉的地下车库，知道到家，扭着要下来自己走。 孰料不遂人愿，父亲的臂膀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说话。”托尼道。 怀里这条小鱼还是挣扎，直到他从车库冰箱里拿出一包糖，拆了一个在手里，才令得她乖乖不动弹，两眼望着想要。 “说话。”他还是坚持，“我怎么了？” 小团子不情不愿，加上词汇量有限，为着那点子不开心和糖果憋半天，憋出两个词：“妈姆，没……” 说完就往怀里乱钻。 这次怎么钻也不见老父亲将自己抱开。 背上落了个大手轻轻地拍，混在电梯关门上升的细微声响中，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他也没指望她听懂：“当初掉我这里你就该后悔。” 这么说着，黛茜又抬起头看他。 她今天哭的时间长，小小一层眼皮浮着粉，但脸蛋还是面捏的一样可爱。 “好吧。”托尼道，“啵啵。” 胡子扎扎的唇在这小东西的脑门儿上亲一亲，好歹养了一年，心知这样表亲近最能哄她高兴。 果然听得黛茜咯一声，又是眉开眼笑的了。 老父亲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柔。 只是这温柔刚起，下一秒就给余光里一个端坐的身影屏退到不知哪里去。 那人穿得休闲，衣袖卷到肘弯，手上端了一杯咖啡，虽然他不喝咖啡。 袅袅热汽里，一双碧绿的眼无比认真地盯着方才还很温情的钢铁侠看。 真的很认真，就差做笔记。 谁料托尼的手过来，没有抱她，反而刷一下拿走已经息屏的翻盖机。 他情绪来得快，动作便有几分用力，虽不至于打到女儿，却着实吓得她小身子一个哆嗦。 托尼按亮屏幕，调出通话记录，清清楚楚看见上边有个将近二十秒的通话。 联系人叫史蒂夫·罗杰斯。 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很微妙——微妙的生气，唇角都绷得紧紧。 “你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拿来玩。”他语气冷硬得像石头，一时间不像在教育，像实打实地对个成年人发怒，“知道吗？” 无人应答。 没反应越发加剧烦躁，托尼合上手机，打算将这话重申一遍。 怒火却在抬头的瞬间成了被戳一针的气球。 黛茜并着小胖腿站在那儿，一边摸手一边看他，大眼睛里噙了满满的一包泪水，眨眼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任他平日如何冷言冷语地说话，对家里这个小小的其实疼得不行，没打过也没真正骂过，此刻这么动怒的模样，是黛茜第一次见。 小雏菊还不会说几个词，不明白怎么突然这样吓人，见他来看，怕得哭着转身往床里边跑。 床不如地板平整，跑没两步，就又摔在了被子上。 托尼唇角一颤，渐渐地松了。 枫糖色的眼瞳中分明泛起些懊悔，俯身过去，将满脸是泪的面团捞在怀里。 感觉女儿边颤抖着哭泣边往自己怀里缩，他闭眼将那湿湿的小脸蛋亲亲，低声道：“不怕……是我错了。” 才小小一点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哪知道什么东西紧要不紧要。 手机掉出来给她捡到，幼儿天性自然要玩，这么迁怒……不是个做父亲的样。 黛茜呜呜地埋在父亲怀里哭了许久，一下呛得咳嗽，脸都涨得通红。 “我错了。” 托尼抱着女儿出卧房，在客厅慢慢地走，轻轻拍那柔软单薄的脊背，不知低声说多少句错了，才终于等到黛茜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指着奶瓶要喝。 “父亲今天对我生气”这个认知，也不知会不会在团子幼儿记忆里烙下印，但这会儿喝了奶之后，她握个软拳头揉揉眼睛，眼皮虽还浮着粉，已经肯抓着他的大手玩了。 64第六十四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不知道还以为不让她吃东西。 但这小的已经吃成个圆滚滚的奶球, 再怎么撒娇也不能给。 最后让幻视领着出去玩去了。 火锅的后劲太足, 哪怕到睡觉时间，耳朵里还跟冒烟似的, 热气烘烘, 令人辗转反侧。 这个晚上恐怕几个大人都没睡好。 唯独黛茜最省心，晚上玩一通消耗了精力, 甚至不用念故事书，把这一团往摇篮床里放，她自己捏着玩具小鸭子就睡过去。 睡得早, 醒得也很早。 罗德的胃火烧了一晚上, 睡得不甚安稳，军人天性，作息又很规律，一睁眼就要起身, 在盥洗室里洗漱得清清爽爽，以为自己是最早的, 结果出来一看, 笨笨已经拿着抹布在擦餐桌。 桌上的烤面包机散发着令人愉悦的热热的香气。 “早上好, 罗德先生。”贾维斯道。 罗德在客厅绕了一圈没看见人, 这会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边拧盖边道：“谁起来了？” “不要动。”托尼道。 身后电梯运作的时候, 他正不厌其烦地扶正坐在桌上乱动的嫩粉的团子, 另一只手在全息投影面屏上记录着什么。 流动的数据在黛茜眼里格外有趣, 爸爸这么轻轻地用大手捉住她的肩膀, 她只当是做游戏，高兴地笑起来，想在空气里抓一抓。 还是乱动。 托尼将女儿盯了一盯，弯腰在早准备好的零食框里拿了一袋新鲜草莓。 这下小雏菊就成了个安静的宝宝。 尤其在顺利得了大颗草莓之后，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竟还很珍惜，低头一点一点地吃，直把小小一点的嘴巴都吃得红艳艳。 现在拿别的什么来哄，她都不感兴趣的。 “这是在做什么。”罗德问。 他一进门就瞧见好友在鼓捣女儿，走到跟前，发现屏幕上展示着新的装甲模型，四肢还在组建，但看大小，分明是孩子的规格。 他很诧异：“给黛茜做的？” 托尼淡淡“嗯”了一声。 “不是，这么小的孩子穿装甲……”罗德话说到一半，又给桌上摊开的一叠资料吸引了目光，拿起来看，“纳米分子。” “如果同样的事情再发生，贾维斯将会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托尼手指滑过屏幕，输入几个数字，仔细看系统生成的手臂部件。 黛茜慢慢地吃，还是吃掉了一颗草莓，把空了的小手给他看，他就往那白嫩的手心再放一颗。 “顺便。”他道，“可以给她放点新闻。不必看什么打架不打架的画面。” 资料写得一点都不通俗易懂，罗德看两眼就放了，此刻听见托尼的话，沉默须臾，一边笑一边摇头，拍了下好友的肩膀：“你总是这样。” 考虑了第一样，就要一直考虑到第一百样。 包括替彼得·帕克设计战衣，放五百七十六种设计组合，也包括当初创造幻视，为防贾维斯失控，注入意识时还保留了一组程序——最终成了日后新生的智能管家的“种子”。 “那么这个呢？”罗德用手点点纳米相关的资料。 “有人说过纳米是科技的未来。”托尼道，“我很赞同。” 他再望一眼黛茜：“如果用纳米，至少能让她感觉不到重量。” 罗德对装甲的事情不再评价了。 他还没有吃早餐，看见团子吃草莓吃得兴高采烈，玩心骤起，凑过去哄道：“给我吃一个，宝贝。” 说着指指自己的嘴巴。 黛茜手上还有个完整的草莓，听见说话，再看看动作，也不是不懂这位伯伯的意思，一动一动吃东西的脸颊登时平静了。 大眼睛看看他，再看看草莓，流露出一丝肉痛的不舍。 这份不舍叫罗德看了都生出不忍心。 正要改口，却见那犹豫了一会儿的小手慢慢伸到跟前来。 手指才刚刚好包住草莓，颤巍巍地松开了。 “噢……” 罗德捂了捂心。 要不是托尼不肯，他要抱着这团小小的狠狠亲一亲才好。 有人负责带孩子，董事长这头得以全神贯注研究装甲。 可惜过没一会儿，智能管家又开始做今天的日程表：“先生，昨天依然收到多份采访申请。” 贾维斯给了申请者的邮件，但托尼头也不抬：“有什么？” “《名利场》、《精英日报》、《新闻报》。”贾维斯道，“还有一个《星球日报》。他们都想跟您谈谈前几天的马路意外。” “最后一个是新报社吗？”托尼问。 问了也不必答，因为下一秒他就“我不高兴接受采访”地把所有申请全推掉了。 发出申请的记者们自然很快收到由贾维斯撰写的婉拒的邮件。 电脑一声提示音，有只手按动鼠标点击一下，很快又点了关闭。 另一只手拿着电话。 “这样。”女人的说话声从听筒传来，“他不愿意。如果你想，或许还是有些方法……” “没关系。”察看邮件的那男人低声道。 电脑下压着一些照片，拍的是绑匪抱着个目露红光的幼儿。 他摩挲了一下照片，目光柔和些，道，“总有机会的。” 团子乖乖坐在更衣室的长椅上，晃悠着小胖腿，任由爸爸给自己换上一身鸭子黄的幼儿泳衣。 肉呼呼的胳膊握着真是软，大手一合拢就圈住了，还留出些空隙。 黛茜一换这身衣服就知道要去游泳，高兴得不得了，等给放到了地上站着，大人还没开口，她自己就先去拿放在置物柜的游泳圈。 游泳圈做成甜甜圈的样子，也是她喜欢的。 斯塔克家的别墅顶上有个巨大的露天泳池，阳光投下来，折射得一大片水泛起湛蓝而粼粼的波光，池边有带饮料的沙滩椅，还有两架放着枕头的小床。 如果喜欢，直接住在上边也没问题。 “站好。”托尼道。一边说，还要一边捉着他女儿的胳膊，防止脚下滑了摔倒在地面。 进泳池玩耍前的淋雨一般由保姆来做，这两天家里人多，放了保姆的假，任务就转到老父亲肩头。 黛茜很亲近水，这会儿把两只小手并在一块儿，捧了一捧花洒喷出来的水流，呼啦一下拍在脸上，脸蛋水润润，越发显得皮肤白嫩，小嘴红红。 这一小团“咯”地笑起来，再积攒一捧，身高限制拍不到托尼的脸，扑过来，拍在了他腿上，把大大花花的沙滩裤拍湿了一角。 根本不用去泳池，在这里就玩嗨了。 托尼停了花洒的水，小雏菊还不乐意，蹦蹦地，使劲儿用小小的手指指开关，要让他再打开。 “你打算在这里游泳。”托尼道，“是吗？” 他蹲下去，将她淡金的小头发往后拨一拨。 这么乱动，已经把头发弄湿了好几缕。 泳池里已经有了三个体型修长、或游或坐的身影，如果黛茜知道什么叫大饱眼福，那她此时就已经是大饱眼福了的。 可惜她对大人不感兴趣，只对蓝汪汪的池水爱得深沉，抓着老父亲裤角的手一松，热情无比地奔到游泳池边。 因为家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泳池的三分之一改作浅水区，大人坐在里面，水刚刚没过小腹。 彼得就坐在里面。 他刚刚游完一圈，这会儿摘了泳帽，舒展四肢坐在池里，看见黛茜抱着游泳圈颠儿颠儿地跑过来，起身顺顺当当接住她。 温热奶气的小身子终于有一回不愿往他怀里依偎，团子蹬着脚，要到池里去。 入了泳池就彻底成条自由的小鱼。 黛茜套在游泳圈里，手脚并用哗哗地划水，游得很好，一转眼已经在池边游了半圈，回头一瞧彼得在身后跟着，兴奋地叫一声，呼哧呼哧游得更快。 幻视坐在深水区的池沿上，并不游泳，平静地瞧着彼得带团子嬉闹。 他皮肤很白，又没什么血色，素得像张纸，配着那平静无澜的碧绿眼瞳，一时间显出种非人的淡漠感。 但仔细看看，发现不是。 他的视线难得没追随黛茜，放在了彼得身上，不知瞧什么。 盯着盯着，幻视过于白的皮肤渐渐转成了种正常的颜色，力求逼真，胳膊那里还多出个淡淡的痣。 65第六十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但可靠这个词显然用得太早了些。 阿瑟咬咬牙，把肩头扛着的沉甸甸的大个子扔在了客房的小床上, “咚”一声, 像砸下去块大石头。 这位代理农场主显然不能明白究竟是怎样可靠的英雄才会被彩虹劈到私人农场里，砸出个大坑, 吓尿了羊驼, 自己到头来还闭目大睡, 鼾声如雷, 怎么摇都摇不醒。 锤子拔不起来, 暂时留在了草地的大坑里。 “看样子不像受伤。”阿瑟皱着眉，“要么我还是找个医生过来瞧瞧。” 托尼站在门口，不说话地看一眼床上躺着的男人, 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老父亲的双腿后面藏着一只缩得小小的面团。 黛茜倒是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大人有几分好奇心，可惜他掉下来的时候声音大得吓人, 震得耳朵嗡嗡响，她有点害怕，躲在爸爸身后, 悄悄地探出头来看。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黛茜等了一会儿, 实在没动静，想再伸长脖子瞧瞧，跟前的屏障却一忽儿没了——老父亲抬腿往床边走了过去。 她慌慌地“嗯”一声，赶紧迈动小胖腿跟在后头, 等到托尼停了脚步, 还要伸手拉住他的裤子。 “没什么好怕的。”托尼低头道。 这位被称为“神”的前复联成员跟钢铁侠的关系说不上好, 也说不上不好——初次见面先实打实地干了一架, 但也有并肩作战的时候，还曾经一起坐在圆桌前，吃味道古怪的阿拉伯烤肉。 托尔恐怕还没听说他不在地球时复仇者联盟内部发生过内战，以美国队长为首的一半人成了不见踪影的国家通缉犯。 听说之后不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床边的小雏菊并不想这样复杂的事。 做父亲的对这个陌生人一点儿都不怕，她看在眼里，有样学样，胆子也大起来，发现托尼身下铺开的红披风软软，想去摸一摸。 只是还没摸着，就被托尼俯身抱起来，转身离了房间。 斯塔克家的农场生活惬意得很。想感受自然，可以出去骑马喂羊驼，大房子后头还有个香气馥郁的玫瑰园，散一圈步出来，浑身都是香喷喷的。 黛茜此刻一点儿都不想感受自然。 飞机上她睡足了觉，下午睡不着，抱着玩具自己坐在大厅的地板上摆弄。 四周的窗户不高，太阳照进来，经了玻璃的过滤，洒在地上柔柔的一层。 白胖的小手里抓着神盾局局长送的弹簧狗，黛茜很喜欢，出发之前自己挑玩具装进小包，第一个就拿了这只。 哪里想到这样喜欢的玩具也有失宠的时候——小团子拉扯两下，眼神不由自主地就飘去了窗外。 窗外路过一只羊驼。 她家的羊驼白天由阿瑟散放在外头，可以自由地吃草，也不怕人，敢踱着小碎步在房子周围转来转去。 但现在路过的这只羊驼，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羊驼。 羊驼胆子普遍很小，今天雷神降临，吓瘫了好几只正在附近吃草的可怜小东西，还有一只被吓出心脏病，用车载着紧急送医去了。 唯独这一只，拥有处变不惊的心态。 和……无比犀利的眼神。 黛茜认识它。今天它追着她跑，想吃她手里用草做成的小虫，现在看着，比雷神还要吓人些。 这会儿在窗外边嚼草边用犀利的目光望进来，明明是一张可爱的羊驼脸，三瓣嘴天然翘，很惹人喜欢的模样，到它这里就有种不伦不类的味道。 在动物园都敢跟猩猩讨东西吃的小雏菊难得也有怕的动物，看看那只羊驼，再低头扯扯弹簧狗，脸蛋明显耷拉下去，天气预报晴转多云，精神都换作了不精神。 老父亲拿着一根玉米走来。 玉米还没煮过，明显不是拿来喂家里这个小的，看地上玩耍的团骨碌一下站起身，撒娇地要抱抱，也就抱了她。 黛茜前一秒很高兴。 当她发现爸爸抱着自己，是往有羊驼的窗户去，霎时间不那么高兴了，小身子乱扭，发觉自己挖坑自己跳，挣脱不了大人强有力的臂膀，赶紧把脸埋到那胸膛上去。 她耳朵兔子一样伸长，听见拉开窗户的声音。 知道背后隔着窗户框有只羊驼，面团成了紧绷的面团，瞧着很有几分好笑。 好在托尼也没有将这团硬挖出来的意思，默默地不做声，不知在干什么，只觉他手臂往外伸了伸。 然后有咔嚓咔嚓咬东西的声音。 小雏菊的意志很坚定，软乎乎趴着，不愿意扭头。 但咔嚓咔嚓，似乎吃得很欢快的样子。 幼儿的坚定维持了好几分钟。 咔嚓咔嚓的声音就没听过，黛茜实在好奇，慢慢地扭过头来看。 托尼的手里的玉米递给了那眼神犀利的羊驼。金黄金黄的玉米粒在三瓣嘴中消失得飞快，显然吃得很香甜。 黛茜这下倒终于减了些对羊驼的害怕，大眼睛盯着玉米，想吃，把手指放进嘴巴里含着。 吧嗒吧嗒含了一会儿手指，觉得索然无味，小手伸过去，想拿那还剩半截的玉米。 轻轻一搭，搭在老父亲的胳膊上。她奶气地叫了一声“妈姆”。 托尼低头看她一眼，异常配合，把玉米一收，将剩下的半截子递到她手里。 小小的一只手，包也包不拢。 温暖的大手覆上来，连同她的手一起包住了。 然后这么拿着玉米，又递到羊驼嘴边去。 到手的鸭子飞了是什么感觉，团子体会得真真切切。 以为要给自己吃，哪知道到头来还是喂给乱追人的羊驼，黛茜嘴巴一扁，就想乱动。 终究没拧成条倔强的麻绳——她很快发掘了这么拿着玉米喂羊驼的乐趣。 羊驼一啃，那劲儿顺着玉米传到手心里，从前没体验过，格外新奇，使得一双蓝眼睛微微睁圆了，然后她就笑，仗着爸爸保护，还愿意把玉米再往前递一递。 不久之前对羊驼的害怕，现在全忘得一干二净。 这么慢慢地把玉米喂完，阿瑟过来说准备了晚餐，可以现在用一些。 楼上的那个不速之客还没动静，请人来看过也说什么问题也没有。 不排除地球人跟阿斯加德人身体构造不同的缘故。 保姆没有跟着过来，黛茜今天吃不着特制营养餐，一勺肉泥喂到嘴里，倒也能胃口很好地吃进嘴巴，脸颊鼓鼓，含了一大口。 蔬菜都是农场里现采的，非常新鲜，小雏菊宝宝格外喜欢，比平时还多吃小半碗。 这是个贪吃起来什么都想尝一口，看见桌上的篮子里有鸡蛋，哪怕吃得八分饱了，小手指也要一直指，等到给爸爸摸过肚子，终于如愿以偿地得了一个。 鸡蛋预先敲开了裂缝，她从宝宝椅下来，自己站在地上，低着头慢慢地剥。 如果拿一篮鸡蛋让她剥，大概能剥一个晚上，也不失为消遣时间的好方法。 老父亲前半段用餐时间全放在喂女儿上，阿瑟处理了手头的事情，看看表，要过一会儿才回去，愿意先带着黛茜玩一段时间。 黛茜一开始不让抱，一定要站在那儿，把鸡蛋壳剥得干干净净，等到最后一点儿也用小手抠了下来，才扭扭地自己走去电梯口，想到楼上玩。 电梯装饰得很有乡村风格，里边有块青草样的地毯，踩在脚底软软的。 小团子一出电梯，很能认路，拿着鸡蛋自己就走去了托尔睡觉的房间。 房门没有关，房间里开着灯，她在门口探头探脑，一时间还是不敢进。 “客人在休息。”阿瑟道，“到别的地方玩，好吗？” 这么说也不知道黛茜听懂没听懂。 她手里还拿着剥好的鸡蛋，此时想起来，低头在光滑香嫩的鸡蛋白上轻轻咬一口。 大概咬得太热情洋溢了些，嘴上用力，手指又没抓住，鸡蛋呲溜一下滑出了手，在地上彻底放开了驰骋的灵魂，滚的速度比反应速度要快，一转眼白白的一个就滚进了房间，一路狂奔到托尔床底下去。 黛茜站在那儿，抓一抓小手。 她倒是很清楚地意识到鸡蛋“没”的事实，从蛋蛋那里借了胆子，再不管房间里躺着的大人，小跑着跟在后头，追逐失去的鸡蛋。 鸡蛋在看不见的床底的黑暗里。 阿瑟跟着进了房间时，正瞧见小小的一只趴在地上，往床底无助地张望着。 66第六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从车里下来一穿黑夹克的高个子, 拎着绑蝴蝶结的布娃娃, 一双加了人造机械外骨骼的腿行走得很稳。 不看脸也知道他是谁。 詹姆斯·罗德, 前美国空军上校、陆军武器开发部部长，复仇者联盟成员, 人称“战争机器”。 当然，他今天来这里不必用以上任何一种身份，仅仅“托尼·斯塔克朋友”的名片就足够让他通过别墅智能管家的安保系统了。 罗德往前走。 进电梯之前顺手拿了车库冰箱里红罐的肥宅快乐水，单手拉环，气泡涌上来“噗滋”一声。 电梯升降间仰脖灌进两口汽水，再放手电梯门已开。 外头是超大的环形客厅, 一眼望去没看见人，有电视声，是在看新闻。 “你今天好闲。”罗德道，走到躺了个人的沙发边去，弯腰坐下, 一面说话一面四处张望, “不用研究装甲么？” “你踏进这里之前贾维斯正在做巴哈马群岛的度假计划。”葛优瘫的钢铁侠——兼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再兼复联创立者——从手机屏幕里抠出个泛蓝光的小立方体，往空中一抛一捏, 捏开一客厅巴哈马群岛的大好风光, 还带随机慢放，“真可惜, 要推迟一天了。” 他这么说话, 枫糖色的眼瞳里分明挑着几分明亮而戏谑的笑意, 配那修剪得宜胡须下微样的唇, 看着真是迷人。 今天不出门，托尼穿的是便装，与西装革履或全副武装不同，多了些令人心生亲近的随意。 “不怼我你仿佛会死。”罗德无语凝噎，握着手里柔软的布娃娃，三句话不到就要日常一问，“黛茜在哪？” “在睡觉。”托尼道。 看罗德要起身，赶忙抬手制止：“不准去。才哄睡半小时，我还想再自由一会。” 罗德哪能听他的：“听说她最近在学话，会叫个什么？” 不知是不是上校的错觉，提起这个再正常不过的话题，托尼的脸色一瞬间分明有点僵。 他张张嘴，组织语言组织须臾，到底把头一偏，扬声道：“我怎么知道。” 罗德一听就明白有猫腻，要再追问，逢着机械手臂笨笨送饮料过来，才暂时转移了注意力。 “不用了，我刚才喝过。”罗德抬眼往那托盘上一看，瞧见某样东西，见怪不怪地翘嘴角笑。 那里头日常有婴儿果汁。 不喝归不喝，笨笨得到指令离开之前，他还是伸手去拿起那包软软的婴儿果汁，在手里捏了捏。 密封包装里的果汁被挤到两头，又慢慢地倒流回中央。 “我就看一眼。”上校看宝宝的一颗心不死，把托尼的手一推，“不会吵醒她。” 相比时常惹起世界性轰动的好友，至今不露真面目的小宝宝简直成了罗德心尖尖上的明珠。还记得上次他来，小小的一团肯乖乖给抱，治愈得魂都半空荡漾。 “不行。”托尼铁面不松口。 “你这个人简直太自私。”罗德道。 略略略。 但好事永远不嫌迟。 吐槽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贾维斯温柔的金属嗓音，像电波里流淌的水，说的是个好消息：“先生，黛茜小姐在找您。” “醒了？”罗德喜出望外。 他倒是高兴，余光里身影一掠，刚还葛优瘫的总裁“啧”地一跃而起，以虎的力量豹的速度，身不由己往走廊尽头开着门的婴儿房去。 真的是身不由己。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托尼·斯塔克别墅里有个婴儿房——一年前这桩新闻上娱乐版头条，八卦炒爆了整个曼哈顿上东区。 可惜出多少价钱也拍不到斯塔克家孩子的正脸，即便拍着了，最后也被巨额公关压下去，活活熬老了许多看热闹的心。 托尼走进房间。 那摇篮床的围栏上正趴着小小一个身影，面团一样软绵绵，一见他进来，马上抬起头。 一双脚竭力地踮着，也不知道踮了多久，坚持到现在，小胖腿一软，整个身子都往后倒，一屁股坐在了堆起的薄毛绒被子上。 如果这时候有个外人来看，想必很能赞同托尼公关新闻的做法——难怪他保护得那样好。 谁家有个小天使似的女儿，都不舍得放在聚光灯下当别人的谈资。 那坐在摇篮床上的团子精致可爱得不得了。 淡金的小头发因为睡觉软软地乱作一团，翘起几根呆毛，粉嫩的脸蛋泛着初醒的婴儿一般的红晕，尤其一双大大的蓝眼睛，比最漂亮的宝石也不差，此刻眼眶里滴溜溜地含了一包眼泪，要哭不哭的样子，不知道是一屁股坐下坐疼了还是因为醒来没看见人。 身上防抓伤的兔子连体睡衣也被扯得歪七扭八，一身的奶味儿，走近就闻得清清楚楚，再坚硬的铁石心肠也要一软，抚着心口怜惜地叹一声。 回去就组建偷孩子小分队。 “怎么？你还很委屈。”托尼没有马上去抱那团子，抬起下巴，抱臂眯着眼睛看她，“为什么不睡久一点？” 这样复杂的问题，小雏菊宝宝怎么回答得了。 她一眨眼睛，嘴巴扁起来，终于慢慢地呜咽一声，手脚并用地爬到围栏边，动作很快，倒像一团呼噜噜滚动的柔粉，到了跟前，伸出两只小手用力抓着栏杆，要再站起求着他抱。 会走路也才半个月前的事情，小胖腿刚才支撑了那样久，怕现在再站就要摔。 因而还没等小团子站起，腋下就来了双大手轻轻松松地一提，，被小兔睡衣包裹的团子双脚灵活地缩着，马上给抱在温暖的怀抱里。 托尼身上的味道熟悉得令人心安。 黛茜蠕动蠕动，面捏一样软的小手伸去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扯出一朵带褶皱的花。 刚睡醒没看见大人有些失了安全感，这会儿找回安全感，却好像还没能满足她。 钢铁侠的脸色随这小东西的动作逐渐诡异起来。 罗德兴冲冲进房间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粉嫩的团子依偎在托尼怀里，脸一个劲往他胸膛上拱，小手将他套头的黑T恤领口扯得很低很低，几乎露了一半的胸肌。 实打实的肌肉，包覆着钢铁般的筋骨，力量无穷，父性十足。 罗德对这情景已经见得多了，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托尼将衣服从黛茜攥紧的小手中夺回。 老父亲与女儿四目相对，脸绷得紧紧，严肃教育：“这话说一年了。我没有奶给你喝，好吗？” 小团子突然被抢了手里的衣服，呆呆地愣了一秒在那里。 手指还虚虚地抓一抓空气，听着托尼的一番话，一句也听不懂，唯独确认他不肯给喂，盈着的眼泪终于微微湿润眼眶，没控制好“呜”地抽泣一声，又马上止住了。 这软软的一只居然很倔强，自己把手握成个小拳头擦掉眼泪，才再度往托尼怀里钻。 “来，宝贝，看我。”罗德一颗心早融成了水，过去作势要抱她，“伯伯给你泡奶粉。” 但这句话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 黛茜钻了半天，偏偏托尼无动于衷，一双无情的大手抱起她，拿得远了些，像要放回床上去的样子。 真坏。 团子绝不情愿离开父亲的怀抱，小脚蹬着，实在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连抓着衣服的手也给轻轻掰了开去，呀呀抗议两声无效，两眼泪汪汪，简直又要被弄哭，一边伸长手要再抱，一边委委屈屈又奶声奶气地叫：“妈姆……” 此话一出，托尼的脸立马黑了一片。 锅底也没这么黑。 反倒是旁边的罗德听清黛茜叫了什么，噗嗤一声。 这下黑里还带点要揍人的青了。 作为众神之父膝下最可靠的儿子，托尔时常游走于九大世界，兢兢业业地维护世界和平，偶尔抽空来地球待一阵子，还曾经谈过个研究天文的女朋友，但已经是过去式，唯独雷锤妙尔尼尔始终不离不弃，充当下心灵的慰藉。 但可靠这个词显然用得太早了些。 阿瑟咬咬牙，把肩头扛着的沉甸甸的大个子扔在了客房的小床上，“咚”一声，像砸下去块大石头。 这位代理农场主显然不能明白究竟是怎样可靠的英雄才会被彩虹劈到私人农场里，砸出个大坑，吓尿了羊驼，自己到头来还闭目大睡，鼾声如雷，怎么摇都摇不醒。 67第六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这位代理农场主显然不能明白究竟是怎样可靠的英雄才会被彩虹劈到私人农场里, 砸出个大坑, 吓尿了羊驼，自己到头来还闭目大睡，鼾声如雷, 怎么摇都摇不醒。 锤子拔不起来, 暂时留在了草地的大坑里。 “看样子不像受伤。”阿瑟皱着眉, “要么我还是找个医生过来瞧瞧。” 托尼站在门口，不说话地看一眼床上躺着的男人，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老父亲的双腿后面藏着一只缩得小小的面团。 黛茜倒是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大人有几分好奇心, 可惜他掉下来的时候声音大得吓人，震得耳朵嗡嗡响, 她有点害怕, 躲在爸爸身后，悄悄地探出头来看。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黛茜等了一会儿，实在没动静，想再伸长脖子瞧瞧，跟前的屏障却一忽儿没了——老父亲抬腿往床边走了过去。 她慌慌地“嗯”一声，赶紧迈动小胖腿跟在后头, 等到托尼停了脚步，还要伸手拉住他的裤子。 “没什么好怕的。”托尼低头道。 这位被称为“神”的前复联成员跟钢铁侠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初次见面先实打实地干了一架, 但也有并肩作战的时候, 还曾经一起坐在圆桌前, 吃味道古怪的阿拉伯烤肉。 托尔恐怕还没听说他不在地球时复仇者联盟内部发生过内战, 以美国队长为首的一半人成了不见踪影的国家通缉犯。 听说之后不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床边的小雏菊并不想这样复杂的事。 做父亲的对这个陌生人一点儿都不怕，她看在眼里，有样学样，胆子也大起来，发现托尼身下铺开的红披风软软，想去摸一摸。 只是还没摸着，就被托尼俯身抱起来，转身离了房间。 斯塔克家的农场生活惬意得很。想感受自然，可以出去骑马喂羊驼，大房子后头还有个香气馥郁的玫瑰园，散一圈步出来，浑身都是香喷喷的。 黛茜此刻一点儿都不想感受自然。 飞机上她睡足了觉，下午睡不着，抱着玩具自己坐在大厅的地板上摆弄。 四周的窗户不高，太阳照进来，经了玻璃的过滤，洒在地上柔柔的一层。 白胖的小手里抓着神盾局局长送的弹簧狗，黛茜很喜欢，出发之前自己挑玩具装进小包，第一个就拿了这只。 哪里想到这样喜欢的玩具也有失宠的时候——小团子拉扯两下，眼神不由自主地就飘去了窗外。 窗外路过一只羊驼。 她家的羊驼白天由阿瑟散放在外头，可以自由地吃草，也不怕人，敢踱着小碎步在房子周围转来转去。 但现在路过的这只羊驼，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羊驼。 羊驼胆子普遍很小，今天雷神降临，吓瘫了好几只正在附近吃草的可怜小东西，还有一只被吓出心脏病，用车载着紧急送医去了。 唯独这一只，拥有处变不惊的心态。 和……无比犀利的眼神。 黛茜认识它。今天它追着她跑，想吃她手里用草做成的小虫，现在看着，比雷神还要吓人些。 这会儿在窗外边嚼草边用犀利的目光望进来，明明是一张可爱的羊驼脸，三瓣嘴天然翘，很惹人喜欢的模样，到它这里就有种不伦不类的味道。 在动物园都敢跟猩猩讨东西吃的小雏菊难得也有怕的动物，看看那只羊驼，再低头扯扯弹簧狗，脸蛋明显耷拉下去，天气预报晴转多云，精神都换作了不精神。 老父亲拿着一根玉米走来。 玉米还没煮过，明显不是拿来喂家里这个小的，看地上玩耍的团骨碌一下站起身，撒娇地要抱抱，也就抱了她。 黛茜前一秒很高兴。 当她发现爸爸抱着自己，是往有羊驼的窗户去，霎时间不那么高兴了，小身子乱扭，发觉自己挖坑自己跳，挣脱不了大人强有力的臂膀，赶紧把脸埋到那胸膛上去。 她耳朵兔子一样伸长，听见拉开窗户的声音。 知道背后隔着窗户框有只羊驼，面团成了紧绷的面团，瞧着很有几分好笑。 好在托尼也没有将这团硬挖出来的意思，默默地不做声，不知在干什么，只觉他手臂往外伸了伸。 然后有咔嚓咔嚓咬东西的声音。 小雏菊的意志很坚定，软乎乎趴着，不愿意扭头。 但咔嚓咔嚓，似乎吃得很欢快的样子。 幼儿的坚定维持了好几分钟。 咔嚓咔嚓的声音就没听过，黛茜实在好奇，慢慢地扭过头来看。 托尼的手里的玉米递给了那眼神犀利的羊驼。金黄金黄的玉米粒在三瓣嘴中消失得飞快，显然吃得很香甜。 黛茜这下倒终于减了些对羊驼的害怕，大眼睛盯着玉米，想吃，把手指放进嘴巴里含着。 吧嗒吧嗒含了一会儿手指，觉得索然无味，小手伸过去，想拿那还剩半截的玉米。 轻轻一搭，搭在老父亲的胳膊上。她奶气地叫了一声“妈姆”。 托尼低头看她一眼，异常配合，把玉米一收，将剩下的半截子递到她手里。 小小的一只手，包也包不拢。 温暖的大手覆上来，连同她的手一起包住了。 然后这么拿着玉米，又递到羊驼嘴边去。 到手的鸭子飞了是什么感觉，团子体会得真真切切。 以为要给自己吃，哪知道到头来还是喂给乱追人的羊驼，黛茜嘴巴一扁，就想乱动。 终究没拧成条倔强的麻绳——她很快发掘了这么拿着玉米喂羊驼的乐趣。 羊驼一啃，那劲儿顺着玉米传到手心里，从前没体验过，格外新奇，使得一双蓝眼睛微微睁圆了，然后她就笑，仗着爸爸保护，还愿意把玉米再往前递一递。 不久之前对羊驼的害怕，现在全忘得一干二净。 这么慢慢地把玉米喂完，阿瑟过来说准备了晚餐，可以现在用一些。 楼上的那个不速之客还没动静，请人来看过也说什么问题也没有。 不排除地球人跟阿斯加德人身体构造不同的缘故。 保姆没有跟着过来，黛茜今天吃不着特制营养餐，一勺肉泥喂到嘴里，倒也能胃口很好地吃进嘴巴，脸颊鼓鼓，含了一大口。 蔬菜都是农场里现采的，非常新鲜，小雏菊宝宝格外喜欢，比平时还多吃小半碗。 这是个贪吃起来什么都想尝一口，看见桌上的篮子里有鸡蛋，哪怕吃得八分饱了，小手指也要一直指，等到给爸爸摸过肚子，终于如愿以偿地得了一个。 鸡蛋预先敲开了裂缝，她从宝宝椅下来，自己站在地上，低着头慢慢地剥。 如果拿一篮鸡蛋让她剥，大概能剥一个晚上，也不失为消遣时间的好方法。 老父亲前半段用餐时间全放在喂女儿上，阿瑟处理了手头的事情，看看表，要过一会儿才回去，愿意先带着黛茜玩一段时间。 黛茜一开始不让抱，一定要站在那儿，把鸡蛋壳剥得干干净净，等到最后一点儿也用小手抠了下来，才扭扭地自己走去电梯口，想到楼上玩。 电梯装饰得很有乡村风格，里边有块青草样的地毯，踩在脚底软软的。 小团子一出电梯，很能认路，拿着鸡蛋自己就走去了托尔睡觉的房间。 房门没有关，房间里开着灯，她在门口探头探脑，一时间还是不敢进。 “客人在休息。”阿瑟道，“到别的地方玩，好吗？” 这么说也不知道黛茜听懂没听懂。 她手里还拿着剥好的鸡蛋，此时想起来，低头在光滑香嫩的鸡蛋白上轻轻咬一口。 大概咬得太热情洋溢了些，嘴上用力，手指又没抓住，鸡蛋呲溜一下滑出了手，在地上彻底放开了驰骋的灵魂，滚的速度比反应速度要快，一转眼白白的一个就滚进了房间，一路狂奔到托尔床底下去。 黛茜站在那儿，抓一抓小手。 她倒是很清楚地意识到鸡蛋“没”的事实，从蛋蛋那里借了胆子，再不管房间里躺着的大人，小跑着跟在后头，追逐失去的鸡蛋。 鸡蛋在看不见的床底的黑暗里。 阿瑟跟着进了房间时，正瞧见小小的一只趴在地上，往床底无助地张望着。 他是无奈又好笑，随后见黛茜努力地伸手往床底下探，奈何小胳膊实在太短，什么也没碰着，终于想起来要找大人帮忙，大眼亮晶晶地就看向了自己。 “好吧，我替你拿。”阿瑟实在无法拒绝这样的眼神，看托尔一眼，放轻脚步走过去，小声对坐起来的团子道，“但我们不要吵醒客人，好吗？” 黛茜听懂了“好吗”，眼眸弯弯的，乖乖把两只手揣在一起。 这样子真是惹人疼。 然后就有了一大一小，两只一起趴在地上的画面。 “这里没有啊……”阿瑟道。 他的半张脸贴在地上，扁扁的。 黛茜看了就学他，也把半张脸贴在地上，贴成张小小白白的饼。 这么摸索不知摸索了有多久，小雏菊心心念念着鸡蛋，阿瑟也不好起身说要放弃，心神一动间，终于感觉手指头碰到了个圆溜溜的物事。 下一秒，他脸色就有些微妙。 床板嘎吱一声，是床上的人一下子坐了起来。 罗德拼命灌水，而已经辣得失语的老父亲还要应付嘴巴馋一个劲儿伸长手的黛茜，摸摸她圆乎乎的肚子，知道是吃饱了，不肯再喂，收了碗放她到地上自己玩。 黛茜不愿意，小脚踮着，发觉自己的身高实在是碰不到桌面，转投回托尼这里来，可怜巴巴叫着“妈姆”。 不知道还以为不让她吃东西。 但这小的已经吃成个圆滚滚的奶球，再怎么撒娇也不能给。 最后让幻视领着出去玩去了。 火锅的后劲太足，哪怕到睡觉时间，耳朵里还跟冒烟似的，热气烘烘，令人辗转反侧。 这个晚上恐怕几个大人都没睡好。 唯独黛茜最省心，晚上玩一通消耗了精力，甚至不用念故事书，把这一团往摇篮床里放，她自己捏着玩具小鸭子就睡过去。 睡得早，醒得也很早。 罗德的胃火烧了一晚上，睡得不甚安稳，军人天性，作息又很规律，一睁眼就要起身，在盥洗室里洗漱得清清爽爽，以为自己是最早的，结果出来一看，笨笨已经拿着抹布在擦餐桌。 桌上的烤面包机散发着令人愉悦的热热的香气。 “早上好，罗德先生。”贾维斯道。 罗德在客厅绕了一圈没看见人，这会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边拧盖边道：“谁起来了？” “不要动。”托尼道。 身后电梯运作的时候，他正不厌其烦地扶正坐在桌上乱动的嫩粉的团子，另一只手在全息投影面屏上记录着什么。 流动的数据在黛茜眼里格外有趣，爸爸这么轻轻地用大手捉住她的肩膀，她只当是做游戏，高兴地笑起来，想在空气里抓一抓。 还是乱动。 托尼将女儿盯了一盯，弯腰在早准备好的零食框里拿了一袋新鲜草莓。 这下小雏菊就成了个安静的宝宝。 尤其在顺利得了大颗草莓之后，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竟还很珍惜，低头一点一点地吃，直把小小一点的嘴巴都吃得红艳艳。 现在拿别的什么来哄，她都不感兴趣的。 “这是在做什么。”罗德问。 他一进门就瞧见好友在鼓捣女儿，走到跟前，发现屏幕上展示着新的装甲模型，四肢还在组建，但看大小，分明是孩子的规格。 他很诧异：“给黛茜做的？” 托尼淡淡“嗯”了一声。 “不是，这么小的孩子穿装甲……”罗德话说到一半，又给桌上摊开的一叠资料吸引了目光，拿起来看，“纳米分子。” “如果同样的事情再发生，贾维斯将会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托尼手指滑过屏幕，输入几个数字，仔细看系统生成的手臂部件。 黛茜慢慢地吃，还是吃掉了一颗草莓，把空了的小手给他看，他就往那白嫩的手心再放一颗。 “顺便。”他道，“可以给她放点新闻。不必看什么打架不打架的画面。” 资料写得一点都不通俗易懂，罗德看两眼就放了，此刻听见托尼的话，沉默须臾，一边笑一边摇头，拍了下好友的肩膀：“你总是这样。” 考虑了第一样，就要一直考虑到第一百样。 包括替彼得·帕克设计战衣，放五百七十六种设计组合，也包括当初创造幻视，为防贾维斯失控，注入意识时还保留了一组程序——最终成了日后新生的智能管家的“种子”。 “那么这个呢？”罗德用手点点纳米相关的资料。 “有人说过纳米是科技的未来。”托尼道，“我很赞同。” 他再望一眼黛茜：“如果用纳米，至少能让她感觉不到重量。” 罗德对装甲的事情不再评价了。 他还没有吃早餐，看见团子吃草莓吃得兴高采烈，玩心骤起，凑过去哄道：“给我吃一个，宝贝。” 说着指指自己的嘴巴。 黛茜手上还有个完整的草莓，听见说话，再看看动作，也不是不懂这位伯伯的意思，一动一动吃东西的脸颊登时平静了。 大眼睛看看他，再看看草莓，流露出一丝肉痛的不舍。 这份不舍叫罗德看了都生出不忍心。 正要改口，却见那犹豫了一会儿的小手慢慢伸到跟前来。 手指才刚刚好包住草莓，颤巍巍地松开了。 “噢……” 罗德捂了捂心。 要不是托尼不肯，他要抱着这团小小的狠狠亲一亲才好。 有人负责带孩子，董事长这头得以全神贯注研究装甲。 可惜过没一会儿，智能管家又开始做今天的日程表：“先生，昨天依然收到多份采访申请。” 贾维斯给了申请者的邮件，但托尼头也不抬：“有什么？” “《名利场》、《精英日报》、《新闻报》。”贾维斯道，“还有一个《星球日报》。他们都想跟您谈谈前几天的马路意外。” “最后一个是新报社吗？”托尼问。 问了也不必答，因为下一秒他就“我不高兴接受采访”地把所有申请全推掉了。 发出申请的记者们自然很快收到由贾维斯撰写的婉拒的邮件。 电脑一声提示音，有只手按动鼠标点击一下，很快又点了关闭。 另一只手拿着电话。 “这样。”女人的说话声从听筒传来，“他不愿意。如果你想，或许还是有些方法……” “没关系。”察看邮件的那男人低声道。 电脑下压着一些照片，拍的是绑匪抱着个目露红光的幼儿。 他摩挲了一下照片，目光柔和些，道，“总有机会的。” 托尼在面包片上抹了一层果酱。 他旁边的小团子眼勾勾瞧着，明明已经吃下两碗半的南瓜羹，还给喂了一点煎得嫩嫩的鸡蛋白，却还是觉着别人的饭比自己的饭好，小舌头舔舔嘴巴，看见爸爸一张口把面包咬掉了一半，流露出几分丧气来。 “我会经常过来玩的。”幻视又道。 除他之外的两个人都去收拾行李，餐厅里有些安静。 “那我也去收拾一下背包。”他想想没别的要说，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原处。 “烤饼干的人现在好吗？”托尼突然问。 幻视脚步一停，转头来看他。 “不。”后者却又改了口，撕下面包中间最软的一块，手指勾着逗女儿，直到那小胖手伸得长长，急得跟什么样，才让她如了愿，“没什么。” 碧绿的眸光在幻视眼里转一圈，涌起些微不可察的情绪。 他嘴角动动，到底一句话也没说，提步走出了餐厅。 分别的时候，黛茜还是开开心心的。 她抱着罗德送的布娃娃，半个身子躲在大门后头，瞧着穿上装甲的战争机器、变回原形的幻视和依旧普通打扮的彼得，觉得好玩，蓝眼睛弯弯的，偶然发现他们望过来，就赶紧往门后面躲一躲。 “我飞回去。”罗德道。 “我也是。”幻视道。 蜘蛛侠攥紧了手里的钱包：“我坐今天上午的火车。” 他脸上坦荡荡。褐发打着微微的卷儿，梳过了还是这么打着卷儿，显得有点乱，但怎样乱也遮挡不住身上蓬勃的少年气。 “让哈皮送你回去。”托尼道。 彼得就摇头：“不用，斯塔克先生。我的路费刚刚好。” “不是专门送你。”托尼抬手抚了抚腕上的表，淡淡道，“哈皮今天本来就要去一趟皇后区。” 耳机里传来的是司机兼保镖的灵魂拷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一趟皇后区？？？” 罗德说再见，最后还想亲亲团子。 黛茜从门后边把脑袋探出来，倒愿意嘟着嘴巴亲亲他的脸，见他起身离开，还继续躲回门口去。 她能这么好地面对分别，罗德很欣慰。 哪里想到根本不是面对不面对的问题，寻根究底，是这小的完全没意识到他们已经回家去，今天和明天都不在家里住了。 小小的一团跟在爸爸身后进了电梯，回到客厅，还是乱飞的一只小鸟，抓着布娃娃溜达一圈，渐渐发觉少了点人，在原地站着，东张西望起来。 她快乐地迈着小胖腿奔去彼得睡的客房，在门口探头探脑，却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68第六十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黛茜开始发烧。 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将她吓得不轻, 尤其亲眼看见父亲挨打, 吓得回家一路都还缩在托尼怀里哭，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服, 脸颊上一串眼泪刚擦掉, 马上又滑落了另一串。 这么下去, 怕嗓子哭哑。 托尼脸色非常不好看, 大手一直轻轻拍着这一小团的背, 后续处理花了些时间, 等到终于换车回家, 夜幕已经无比深沉。 哈皮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黛茜，很是内疚。 他脸上还青紫着，偶然一碰，龇牙咧嘴。 幸好都平安无事。 他这么想着，没想到庆幸得太早了些。 小团子好不容易止住哭泣，眼角带泪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呼吸却渐渐不对劲起来。 待托尼觉察, 面色一凛, 伸手去摸, 滚烫得吓人。 辛普森在家里好好地睡着, 被一通电话吵醒，抵达别墅时还在用哈珀的小梳子梳头。 “怎么突然地发烧？”他问。 嘴上问, 手头并不闲着, 又量体温又听心肺, 看小团子脸蛋通红, 呼吸都费力，眉心蹙拢，再听托尼说了前因后果，毫不客气地怼：“当然是吓坏了！” 辛普森本来不打算用药，只让哈珀给黛茜贴退烧贴，再摘了裹在外头的薄毯物理降温。 但居然没有用，体温不降反升，一直烧到华氏102.4度，那小小的一团可怜地蜷缩着，辛普森急忙再看看，最后才给喂了药。 折腾一番，黛茜的烧才渐渐退下去。 哈珀还取了一点尿液去验，再三确保黛茜已经没事，才跟着辛普森离开别墅。 头发乱乱、抱着布偶在床上坐着的团子还不太精神，脸颊残留点烧后的红，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哈皮得了命令回去休息，托尼一夜没有合眼。 他喝下一点水，在浴室草草冲洗了身上打斗的汗，发梢滴着水，走回幼儿房一瞧，笨笨倒是还在尽职尽责地摇着扇子哄宝宝睡觉，但他的宝宝趴在床沿，毫无睡意，一定要等他。 看见爸爸，黛茜才弯起微微肿着的小眼皮，有些开心地笑起来，小脚一踮一踮，想让他抱抱。 她的一双眼睛此时正常无比。 没有红光。 辛普森检查时完全没觉得眼睛有什么不对，但哈皮信誓旦旦说亲眼看见了黛茜眼睛的异常。 托尼后来也看过绑匪被烧坏的武器，没有极度高温烧不成那种样子。 哈皮最担心有人拍录下当时的画面，贾维斯在网络上搜索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托尼将黛茜从摇篮床里抱起，伸手摸摸她的脸。 这是他的女儿，慢慢地养了快一年，从那么小养到这么大，好好地吃饭就让人宽心，受到伤害，像要把做大人的心肝挖出一块肉。 “妈姆。” 黛茜额头上的退烧贴贴久了不稳，老随动作一动一动，弄得皮肤痒痒。 她就抬头在爸爸胡子上蹭一蹭，发觉还是痒，摸摸退烧贴，再摸摸他的胡子。 手小小嫩嫩的没一点，握着亲一亲，亲出奶味儿来。 托尼闭上眼。 小团子虽然体型比同龄人要小些，身体素质向来不错，睡一觉马上就精精神神，又是个活泼的宝宝了。 不知道该不该说因祸得福，但这次烧后，黛茜确确实实得到了些令人高兴的好处。 比如多了很多玩具，吃饭时托尼喂的次数比保姆多，饭前想吃零食，老父亲脸上漠漠，最终都愿意撕开鱼肉肠的包装，让她吃一两根。 她玩玩具的时候，托尼在一旁看着，偶尔也愿意躺在那儿做个人形展板，任由这小的把各种玩具往自己身上放。 最最重要的是，这两天晚上睡觉都能跟爸爸一个房间。摇篮床给放到了主卧里，洗得香香喝了奶，先躺在大床上听故事，听睡了就放到小床上去，一觉醒来也不用贾维斯特意通知，大人就在旁边，黛茜愿意坐着自己玩很久。 但即便如此，晚宴后遇袭的经历还是对团子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睡前醒后她更黏人了些，托尼离家的时间久一点也要找，如果无人回应，马上就掉起眼泪。 在她稚嫩的认知里，未必能明白托尼当时占据绝对的优势，也不知道反重力枪的一拳对装甲覆体的钢铁侠其实造不成什么伤害。 唯独记得爸爸被人打得很疼。 今天的黛茜是一条小小的尾巴。 距离事情发生已过了两天，正是周六，董事长懒得工作，在家里设计新的装甲。 黛茜坐在地板仰着脑袋看新闻，世界瞬息万变，加上托尼刻意压了舆论，电视上报道的已经是新鲜事，没什么节目回顾那场被钢铁侠轻松解决了的意外。 看着看着，小雏菊耳朵一竖，扭头看，果然望见托尼正起身不知要到哪里去，骨碌一下爬起，眼睛笑出小月牙来，高兴地跟在后头。 他走一大步，她就走两小步。 她今天早上偶然一跟得了乐趣，渐渐把这当做游戏，整个上午只要老父亲一动，哪怕她正看最喜欢的电视节目，也要起来跟一跟。 托尼本来想去厨房拿瓶水喝，走没两步，听见贾维斯在耳畔道：“先生，您有客人。” 他不很在意，心不在焉地：“什么人？” 话问出口那一瞬间就知道不用问了。 从车库出发的电梯已经升到客厅，门往两边开，露出里头并排站着的三个人。 身高有别，站成了手机信号。 这三个倒都是已经见过、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提着大包小包，一抬眼先看见跟在托尼屁股后头、笑得小眉毛弯弯的黛茜，都放了东西，伸手“呦呦呦”地逗起来。 “……” 董事长面无表情道：“赶出去吧，贾维斯。” 雪佛兰开到别墅跟前，左转进了旁测开放的地下车库入口，一路畅通无阻。 从车里下来一穿黑夹克的高个子，拎着绑蝴蝶结的布娃娃，一双加了人造机械外骨骼的腿行走得很稳。 不看脸也知道他是谁。 詹姆斯·罗德，前美国空军上校、陆军武器开发部部长，复仇者联盟成员，人称“战争机器”。 当然，他今天来这里不必用以上任何一种身份，仅仅“托尼·斯塔克朋友”的名片就足够让他通过别墅智能管家的安保系统了。 罗德往前走。 进电梯之前顺手拿了车库冰箱里红罐的肥宅快乐水，单手拉环，气泡涌上来“噗滋”一声。 电梯升降间仰脖灌进两口汽水，再放手电梯门已开。 外头是超大的环形客厅，一眼望去没看见人，有电视声，是在看新闻。 “你今天好闲。”罗德道，走到躺了个人的沙发边去，弯腰坐下，一面说话一面四处张望，“不用研究装甲么？” “你踏进这里之前贾维斯正在做巴哈马群岛的度假计划。”葛优瘫的钢铁侠——兼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再兼复联创立者——从手机屏幕里抠出个泛蓝光的小立方体，往空中一抛一捏，捏开一客厅巴哈马群岛的大好风光，还带随机慢放，“真可惜，要推迟一天了。” 他这么说话，枫糖色的眼瞳里分明挑着几分明亮而戏谑的笑意，配那修剪得宜胡须下微样的唇，看着真是迷人。 今天不出门，托尼穿的是便装，与西装革履或全副武装不同，多了些令人心生亲近的随意。 “不怼我你仿佛会死。”罗德无语凝噎，握着手里柔软的布娃娃，三句话不到就要日常一问，“黛茜在哪？” “在睡觉。”托尼道。 看罗德要起身，赶忙抬手制止：“不准去。才哄睡半小时，我还想再自由一会。” 罗德哪能听他的：“听说她最近在学话，会叫个什么？” 不知是不是上校的错觉，提起这个再正常不过的话题，托尼的脸色一瞬间分明有点僵。 他张张嘴，组织语言组织须臾，到底把头一偏，扬声道：“我怎么知道。” 罗德一听就明白有猫腻，要再追问，逢着机械手臂笨笨送饮料过来，才暂时转移了注意力。 “不用了，我刚才喝过。”罗德抬眼往那托盘上一看，瞧见某样东西，见怪不怪地翘嘴角笑。 那里头日常有婴儿果汁。 69第六十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车子在灯火掩映下提速驶离音乐厅, 往回家的方向去。 车厢里很安静。 黛茜醒着的时候咿咿呀呀说些含糊的话还算热闹, 如今她睡着，托尼不主动开口，静得呼吸都要凝固在空气里。 哈皮不喜欢这样的安静，打方向盘左转弯准备拐过街角, 偷偷看一眼后视镜，咳嗽一声，若无其事道：“托尼。我想跟你谈谈资产管理人的事。” 董事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看了他一眼, 悠悠地：“我记得。这是你最新的人生理想。而且已经在复仇者大厦搬迁的时候实现过一次了。” “所以我觉得我完全可以当个专业的——” 哈皮的诉求伴随着一声急转弯的刺耳轮胎摩擦声戛然而止。 十字路口对面有辆黑色雪佛兰横冲直撞, 但看那势头分明冲着斯塔克的这辆车而来，如果不是哈皮反应得快, 当场就要报废一个保险杠。 猛然提起的一口气没来得及咽回胸膛，就又化作脏话脱口而出，哈皮抓着方向盘，盯紧了前方靠右正倒退的车辆, 恨恨道：“艹……这群混球有备而来！” 说话时听见身后一阵乱响，装珍珠的箱子被丢到副驾驶, 换进儿童安全座椅的是毯子裹着的黛茜, 托尼绷紧唇, 向后往车座上一倒, 不知启动什么机关，瞬间覆了一层装甲, 打开车门呼啸而出。 哈皮只觉车窗上黑影一蒙, 转脸过去, 只看见钢铁侠无表情的金属脸，听他道“看好黛茜”，不等应是，对方就没了踪影。 雪佛兰被生生从地表拖拽到半空。 坐在驾驶座上兴奋得红了眼的男人随即如同脱了铁皮外壳的蜗牛落进托尼手中，那金属覆盖的五指紧攥着他的衣领，力道之大，令人毫不怀疑倘若这只手放上脖子，立马就能掐死他。 托尼手一松，车子先掉下去，落在地上很响很响。 他不打算波及平民，除开这辆肇事的车基本什么也没砸坏，此刻透过面甲看着不慌反笑的肇事者，冷冷将掌心的电弧脉冲炮对准了那张脸。 “你想杀我。”他道，“为什么？” 那男人就笑，牙齿龇着：“我不想杀你。我想……” “勒索你。” 他这句话说完之前，底下已经又有新一波的动乱。 哈皮着急把车开离危险区，不成想危险不在头顶，反而在周围。 来的人不止一个。 发现这一点，已经是在车身被突如其来的激光从中间切蛋糕一样切成两半之后。 哈皮回头一看，魂都没了半个——装着黛茜的后车身甩飞出去，眼看要撞上建筑外墙。 这一撞是要人命的。 幸而空中的金红火焰俯身掠下，以身作阻，咬着牙徒手掰停了车子支离破碎的后半部分。 情况紧急，托尼甚至来不及放下另一只手提着的男人。 黛茜经了这一阵剧烈颠簸，早已醒来，但不能完完全全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缩在座椅上睁大还惺忪的眼看着爸爸，一时竟没有哭。 吓坏的都是大人。 托尼是真真切切地动了怒，怒气隔着面甲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蓄力挥拳，光听那带起的呼呼风声就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 能直接把人打进地面。 那人还是不怕——托尼拳头挥过来那一瞬间，他抬手也是一拳，打的是空气，甚至没用力——反重力枪把钢铁侠打飞了出去。 然而他衣领还在托尼手上揪着，整个人跟着一起没了踪影。 黛茜愣愣看着这一幕，哆嗦一下，大眼睛里渐渐弥漫了泪水，显然吓得不清。 哈皮解开安全带踉踉跄跄下车要过来抱走她，却被劈开车的那第二人偷袭，背后一拳打得狠，将没站稳的司机完全打趴在了地上。 幸好他没用什么反重力枪。 这两个胆子大过天的绑匪相互合作，目的只有一个。 而此刻加快脚步走到黛茜跟前，单手抓起她的强壮男人显然已经达成目的了。 团子没有反应。 她方才亲眼看见托尼被可怕地伤害，眼泪已经流了一脸，拎起她的时候能感觉小身子都是颤抖的。 但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尖叫，直到被这个坏蛋抓着腋下抱起来抓疼了，才开始呜咽，一声连着一声叫“妈姆”。 托尼没有回来。 绑匪没时间哄小孩，眼见着警察快到，恨不能抓着黛茜立马消失，转身就跑。 跑两步，蓦地双腿颤颤，手上一瞬间传来的剧痛险些令他扑通一声跪在地面。 他倒抽一口冷气，低头去看提着的团子。 黛茜还是哭，一双大眼睛灌满泪，却没拼命四望找父亲，鬼使神差一般，死死盯住他另一只手上的激光发射器。 不知是不是剧痛催生的错觉——他分明看见她两只眼睛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像凝聚了两簇强光。 又仿佛燃起的、极端愤怒的火焰，能直接焚烧灵魂。 黛茜被抓是前一分钟的事，下一分钟钢铁侠就又落了地。 飞行器划破天际的烈焰还有余痕，而他手上提着的男人已然昏厥，丢在地上烂泥一般。 他往前几步。 在怀疑绑了黛茜的这个劫匪不知能不能同样承受钢铁侠强烈怒火之前，旁观者先瞧见匪夷所思的一幕。 或许此刻托尼见了，怒气能稍稍消减些。 他小小的女儿两只脚蹬在绑匪胸膛上，眼泪汪汪地望过来，哭泣不已。 而她左手正扯住绑匪的右嘴角，右手扯住绑匪的左嘴角，将他一张嘴拉成了方形。 居然这样全身用力扯麻袋的姿势都不会掉。 动弹不得的绑匪同样泪眼模糊，瞧见钢铁侠如瞧见救星一样，流着口水呜呜求救。 他右手上那个激光发射器已经完全烧糊了。 跟前这个大人从头黑到了脚——黑西装，黑衬衫，黑领带，皮鞋也是黑的，眼瞳倒泛着看起来很温柔的深褐色，但眸光沉沉，如同最深的子夜。 他身材高大，蹲下来也是大大的，给小小的黛茜衬托着，像一座大山。 布鲁斯·韦恩垂了眸，发觉乱跑的小东西竟不害怕，还敢打量自己，蓝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过来时天真又好奇。 黛茜打量久了觉得没意思，抬起手，想摸摸方才跟大长腿硬碰硬过的鼻子，一抬手看见还有个奶瓶，本能地舔舔嘴巴，想起要办的大事，两眼的小月牙又弯着，要继续溜去找爸爸。 但谁想躲过了哈皮，躲不过一个陌生人——下一秒，准备跑开的小雏菊就身子腾空，被韦恩集团的董事长给抱了起来。 扑面的、独属于婴幼儿的奶香，宣告着这面团的弱小与无害，托在手上，软得要融化了似的。 “感谢您，老爷。” 布鲁斯微型耳机里传来管家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悠悠的感慨。 这位侍奉了韦恩家族两代继承人的忠心耿耿的前英国特工最受布鲁斯信任，在布鲁斯人前人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一直扮演着左膀右臂的重要角色。 阿尔弗雷德一直透过微型摄像头和耳机在注意布鲁斯周围的动静，此刻瞧着电脑屏幕前放大了的小宝宝的脸，拿起桌上的水喝一口，道：“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见这样的画面。太过温馨，以至于情不自禁截了图。” “阿尔弗雷德。”布鲁斯低声道。 这位老爷恐怕没有时间理会自己管家的调侃，因着抱的姿势不正确，小团子不太舒服，又不愿这么亲近陌生人，挥舞着奶瓶开始乱动。 “恐怕家里那位看了会不高兴……”管家的话说到一半，瞧见这乱子，咳嗽一声咽了本要出口的话，“您忙吧。” 这头的黛茜扭来扭去扭不开桎梏，小脚乱蹬，急得嗓音颤颤地喊“妈姆”。 声音不大，也不知多少人听见。 布鲁斯是听得清清楚楚，现在终于开窍些，将团子一整个儿放在臂弯坐着，让她改变身体的重心，动起来能舒服些，边抬头望四周替她找家人，边道：“你的妈妈在哪里？” 阿尔弗雷德的话说得确实不错。 他这样轻声细语又耐心的模样，在家里见的次数少而又少。 虽然在外人看来，布鲁斯此时没板着但也不见笑意的脸无论如何算不上温柔。 他这会儿向黛茜问话，话音刚落，便见她双眼放光，手臂竭力向外伸着，把奶瓶递到他左手边去，显然是要给什么人。 布鲁斯一转头就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男人的脸。 同为董事长，托尼的打扮要亮眼许多。 无论那梳到后头去的蓬软的褐发、设计独特的胡须抑或银灰西装、红衬衫、香槟色领带的穿搭，都张扬得很。 跟一身收敛了锋芒的纯黑的布鲁斯面对面站着，对比有些强烈，但都是好看的，眼珠子转去看看这个，免不得还要再贪婪地瞧瞧那个。 70第七十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他将黛茜从宝宝椅捞在怀里, 觉察她衣服后头装猴子尾巴的拉链包蹭开了一点，顺手拉好，随后才拿了她啃开皮的苹果，放在手里看着，目光莫辨, 开口问：“哪来的苹果？” 黛茜见了还想咬, 嫩嫩的脸挨过去，却没碰着苹果，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 她也说不利索, 问多两遍倒是能懂, 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可惜放眼望去, 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 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 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 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 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老父亲一旦这种语气，说的都是正经事情。 正经的事情往往是长句子，比“吃饭”和“啵啵”要复杂许多。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心里还是想吃苹果, 对果子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给回来, 舔舔嘴巴, 只能吃吃自己的手指解馋。 她这时候要是处在能更集中精神思考的年龄段，说不定会想，今天给苹果的那个，好像也算不上坏人。 那大胡子戴帽男奇奇怪怪，突然走过来，还摸她的头，讲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走了。 他说是路过。 路过这个词托尼还没教，小小的一只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他说话很温柔，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动物园里的这顿午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不怎么挑食，精力全花在坐在腿上这个等着吃下半餐的小猴子身上。 博爱是好事，看见什么都想吃，说明能有个好胃口，偏偏许多看着就想吃的食物到了嘴里全然不是想要的味道，像儿童餐里的甜玉米，因为跟家里吃起来的不一样，黛茜尝一口就扭过脸不要了。 水果倒还愿意入口。 奈何水果吃不饱肚，也不能吃太多，午饭吃下来，下午游览还要隔段时间喂瓶奶喝。 布朗克斯动物园太大，一口气逛不完，看了猛兽之后，即便小团子意犹未尽，也得乖乖跟着爸爸坐车回家去。 毕竟哈皮已经等了很久，一张大鸵鸟蛋脸活活等成晚娘脸，怎么都要体谅些。 这趟回家之后，托尼抽空另找个地方，收好了跟美国队长联络的翻盖手机。 手机换个容身之处，不会再从床头滚落，却也不再好随时拿。 “用不着随时拿。”钢铁侠淡淡地，“就放那里吧。” 黛茜在客厅看新闻。 裹在粉嫩幼儿衣里的小身子坐成软乎乎一团，乖极了，都不怎么动。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动物园之旅太难忘，即便已过了两三天，她还常常会想再去玩，连“动物园”这个词都记得清清楚楚，偶然咿咿呀呀地说话，还能听见个含糊的“波马”。 如果托尼·斯塔克是个过分娇惯孩子的，想必已经着手建造用小雏菊名字命名的新一家动物园，将来可以玩个够。 他真会这么做也说不定。 但团子此时此刻终于暂时抛却了对动物园的相思之苦，一心沉迷于新闻主持人的播报中，看得津津有味，顾不上想其他了。 主持人讲到不久前的海上油塔爆炸事件。 油塔炸得七零八落，坠进海里，经济损失尚且不论，万幸没有人员伤亡。 新闻节目请到的评论家将功劳归于奇迹。 这可能是个假的评论家。 黛茜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听见别墅里响起智能管家的来客提醒，听习惯了，知道有人来，滋溜滑下沙发，迈着小胖腿扭扭地去客厅前头看是谁。 机械手臂尽职尽责地跟在后面。 托尼还在房间里没出来，因而搭乘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的客人让黛茜见着了第一眼。 那是个高大的中年人。 黑风衣黑手套黑靴子，从头黑到脚，左眼上蒙着的眼罩也是圆溜溜的黑，走起路来带风，看着非常吓小孩。 绵软的团子当即愣愣地止了脚步。 站在那里，像小麻雀仰望大秃鹫。 “托尼·斯塔克不在。”黑衣人嗓音沉沉道。 他两步就迈到跟前，气场森森，独眼在视线所及之处逡巡一圈，最后慢慢地放到底下孤立无援的黛茜这儿。 小雏菊显得越发渺小。 她似乎不知所措，仰着脖子一动也不动，眼里开始转起些滴溜溜的光。 黑衣人蹲下来。 且不论他传闻中神盾局局长、元老级特工的身份，光这逼近时黑山压顶一般的威慑力，就有让小儿止啼的神奇效用。 名唤“尼克·弗瑞”的黑衣人平视着这小的，面无表情道：“黛茜·斯塔克。” 这表情跟说出口的话真是不搭。 他道：“长大了。比以前更可爱一点。” 说着还可怕地伸手过来，将她放在身侧的小手轻轻勾了勾。 黛茜马上缩回手。 大眼睛里亮晶晶的一层情绪已经酝酿得过于饱满，眼看就要发作。 机械手臂在后面焦灼地左右漂移，打又打不过那神盾局的，正要找手帕准备给团子蓄势待发的眼泪，却听“咯”一声奶气乎乎的笑，再望过去，就瞧见黛茜两只手捂住了眼睛，蹲在地上做个小小的球。 她在害羞。 醒之后有了起床气，要再哄睡就得花成倍的工夫。 “毯子在这里。” 哈皮翻出条小鸭子图案的薄毯递给托尼，随手将那装珍珠的箱子放在了安全座椅里头，用安全扣扣好。 老父亲低头默不作声地将小小只的女儿用薄毯裹一裹，甜甜熟睡的这个倒很给面子，动作大些也只动一动眼皮，想来今天晚上是做了好梦。 车子在灯火掩映下提速驶离音乐厅，往回家的方向去。 车厢里很安静。 黛茜醒着的时候咿咿呀呀说些含糊的话还算热闹，如今她睡着，托尼不主动开口，静得呼吸都要凝固在空气里。 哈皮不喜欢这样的安静，打方向盘左转弯准备拐过街角，偷偷看一眼后视镜，咳嗽一声，若无其事道：“托尼。我想跟你谈谈资产管理人的事。” 董事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看了他一眼，悠悠地：“我记得。这是你最新的人生理想。而且已经在复仇者大厦搬迁的时候实现过一次了。” “所以我觉得我完全可以当个专业的——” 哈皮的诉求伴随着一声急转弯的刺耳轮胎摩擦声戛然而止。 十字路口对面有辆黑色雪佛兰横冲直撞，但看那势头分明冲着斯塔克的这辆车而来，如果不是哈皮反应得快，当场就要报废一个保险杠。 猛然提起的一口气没来得及咽回胸膛，就又化作脏话脱口而出，哈皮抓着方向盘，盯紧了前方靠右正倒退的车辆，恨恨道：“艹……这群混球有备而来！” 说话时听见身后一阵乱响，装珍珠的箱子被丢到副驾驶，换进儿童安全座椅的是毯子裹着的黛茜，托尼绷紧唇，向后往车座上一倒，不知启动什么机关，瞬间覆了一层装甲，打开车门呼啸而出。 哈皮只觉车窗上黑影一蒙，转脸过去，只看见钢铁侠无表情的金属脸，听他道“看好黛茜”，不等应是，对方就没了踪影。 雪佛兰被生生从地表拖拽到半空。 坐在驾驶座上兴奋得红了眼的男人随即如同脱了铁皮外壳的蜗牛落进托尼手中，那金属覆盖的五指紧攥着他的衣领，力道之大，令人毫不怀疑倘若这只手放上脖子，立马就能掐死他。 托尼手一松，车子先掉下去，落在地上很响很响。 他不打算波及平民，除开这辆肇事的车基本什么也没砸坏，此刻透过面甲看着不慌反笑的肇事者，冷冷将掌心的电弧脉冲炮对准了那张脸。 “你想杀我。”他道，“为什么？” 那男人就笑，牙齿龇着：“我不想杀你。我想……” “勒索你。” 他这句话说完之前，底下已经又有新一波的动乱。 哈皮着急把车开离危险区，不成想危险不在头顶，反而在周围。 来的人不止一个。 发现这一点，已经是在车身被突如其来的激光从中间切蛋糕一样切成两半之后。 哈皮回头一看，魂都没了半个——装着黛茜的后车身甩飞出去，眼看要撞上建筑外墙。 这一撞是要人命的。 71第七十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尤其她哭了片刻, 哭得有些累，一边抽泣一边想抬头看看周围休息会儿，一抬眼却偏偏看见面带微笑看好戏的辛普森，越发难过, 金豆豆又落了满脸。 抗争无果总比不抗争要让人难过些。 董事长一身私人定做的高级衣料被小女儿这么乱蹭，大概是没用了, 此刻他却没像从前那般，持着父亲架子冷漠漠地说些要坚强的话，打个手势示意哈珀小姐退后些, 低声道：“等等吧。” “喏。”辛普森在抽屉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 找出个饼干盒，打开了放到黛茜面前，“给你吃。” 小雏菊本来准备好要全身心地抗拒他，谁想到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 就望见了难抗拒的诱惑。 动物饼干。 不是普通的动物饼干，图案做得生动可爱，上头洒了五彩的糖粒, 里面还有夹心。 黛茜喜欢吃。但因为太甜, 托尼在家里都不怎么给。 眼泪颤颤地挂在眼睫上, 终于暂时停止供应。 团子泪眼朦胧地伸出小手, 在饼干盒里翻一翻, 也不贪心, 那么多块里只拿一包大象的, 就缩了回去。 当然, 说她完全不贪心也不对——大象饼干块头最大，可以多吃一点。 她想拆来着，拆之前本能作祟，抬头看看托尼。 托尼一双枫糖色的眼睛正望下来。 四目相对，黛茜把饼干捧起给他看看，眼巴巴地等一句同意。 但无情的大手还是一下就把饼干夺了去。 小雏菊眨一眨眼，正要继续伤心，突然听见包装纸撕开的声音，还没等看，饼干已经又回到手心里，还是开了口的。 “只准吃一个。”老父亲冷漠漠地道。 怀里这个立时暴雨转晴，明明还带泪，却一下子眼眸弯弯地笑起来，缩成一个吃独食的团，低头扯开透明包装纸，把饼干蹭起来一角，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里面流淌出来的甜甜的夹心要让人开心得飞起来，完完全全把害怕抛在脑后了。 黛茜还是太小，天真得很。 她吃饼干吃到一半，眼看要到最好吃、牛奶夹心最浓厚的中间部分，手里的零食再度“咻”一下被抢走，张开手跟爸爸讨要，只见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对她道：“打完针再吃。” 老姜好辣，成效颇丰。 黛茜心心念念着饼干，竟淡化了对打针的恐惧，哈珀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过来，她犹豫一下，看看放在一旁、伸手够不着的饼干，再看饼干旁边的辛普森，危机感顿起，把小胳膊伸了出去。 打针其实很快的。疼在一瞬间，像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 小雏菊硬是睁大眼睛看完了哈珀打针的全过程，眼里滴溜溜转着泪，终究没有哭，在给贴上个钢铁侠的小贴纸后扭转了身子，把胳膊给托尼看看，如果会流利地说话，大概还要加一句这里被人打了。 挨针换来的是一整盒饼干。 辛普森偶尔也不是那么坏——他看黛茜实在喜欢，把饼干装在袋子里，让她拿回家。 “常过来玩啊。”但那带着笑眯眯表情说出来的话永远让人喜欢不起来。 抛开打针的不愉快记忆，掰着指头算一算，黛茜今天其实过得很开心。 吃了喜欢的饼干，晚上睡觉，托尼还难得抽出空闲来，给她念故事书。 裹在薄被里的面团摊开了趴着，把下巴放在老父亲的大腿上，偶尔撑起头，看看故事书里的配图。 “请不要录像。”董事长冷酷赶走了在房间里拿着相机四处转悠的笨笨，翻到下一页，继续讲《虫虫超人》的故事。 虫虫超人有着很长的身体，力气超大。 当马路上的车辆即将撞上过马路的小青蛙，虫虫超人就把自己当作救生索，缠住小青蛙，拉它到路边。 “它大概没有想过，拖拽青蛙时会碾压到蚂蚁。”托尼道。 他渐渐地就不读了。 黛茜趴在那儿，眼睛闭着，小身子规律而缓慢地一起一伏，显然已经入梦。 她睡得很香，被抱回小床上也不乱动，两只白嫩的手一抓一抓，过没多久就松了力气。 超级英雄给超级英雄的女儿读超级英雄的故事。 “做英雄的孩子未必有多好。”托尼道。 他说这话时很轻，怕惊动什么似的，不知说给黛茜还是说给自己听，沉默须臾，抬手抹抹脸，转身关了天花板上的灯。 “先生，收到一封请柬。” 出幼儿房后，托尼听见贾维斯道：“邀请您出席晚宴。” 名义上叫晚宴，实际是个拍卖会，拍卖品的目录不公开，神神秘秘，倒也有一点意思。 对于托尼来说没什么意思。 他什么都不缺，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要顾着，因而不是太想去，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智能管家传过来的请柬，心不在焉问道：“晚宴受邀的还有谁？” 贾维斯报了几个名字。 “……以及布鲁斯·韦恩。” 话音未落，就见董事长前往盥洗室的脚步顿了顿。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道。 托尼脸色不改，看不出在想什么，只在静静思考一两分钟之后，抬手敲敲墙壁，对贾维斯道：“发个邮件过去，让人帮我排一下时间。” 过一会儿，她觉着没人，慢慢放下手来，睁开眼睛。 不成想眼帘里立马跳进彼得的脸。 他高高的，分明一直在跟前站着，惹得她小小声地笑出来，又怕又爱，赶紧把手放回眼皮上遮住。 遮一会儿又放下，看见改了姿势凑得更近的蜘蛛侠，越发兴奋，再看他矮了身子想伸手来抱自己，立马转身去揪沙发垫子，抬着小胖腿呼哧呼哧往上爬。 这个类似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已经玩了快半个小时，团子乐此不疲，更难得还有愿意陪她一起玩的人，咯咯的笑声就没有停过。 “说到现在。”托尼道，“也没有解释你们三个不请自来的原因。” 说话时，他唇沿正凑着一个装了冰水的方口杯，枫糖色的瞳往跟前或坐或站的两个人面上一扫，眸光无波无澜，看着却也不是不高兴的模样。 对面的幻视边打开袋子，把两盒小点心放进冰箱，倒还有几分打扰了人家过周末的自觉，很礼貌地道：“斯塔克先生……” 刚说个称呼就被坐在转椅上的罗德上校接了话头。 作为托尼·斯塔克的好友，罗德在这幢别墅里向来无拘无束，此刻单手开了易拉罐，灌下一口冰凉凉的啤酒，慢慢道：“我看了新闻，过来瞧瞧黛茜。” 说来说去，这三个其实都是看见电视上的新闻，惊怒之余放心不下，所以特地过来看一眼。 不是一起来的，却都在大门口碰上，不得不说是缘分。 路途虽然有些远，但反正能飞，唯一一个没有心灵宝石和装甲加持的还会荡蛛丝，进门见着了毫发无损的小团子，捏捏她软嫩的脸颊，什么辛苦不辛苦打扰不打扰的，一瞬间全抛在脑后了。 “真不错。”董事长喉结滚动着，几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似乎并不很为这三位英雄的关心动容，“但我不觉得过来看看还需要带行李。” 他屈起手指敲敲桌子，随即见机械手臂拖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包进厨房里来。 “这两天是周末啊。”罗德道。 他说得理直气壮，手伸去拿零食袋子的动作也理直气壮，嘶拉一声把薯片袋开个整齐的口子，拿了一片丢进嘴里。 原以为托尼会不同意，或者还要似笑非笑地吐槽点什么，居然没有，令罗德有些意外。 抬头望去，好友的注意力早不在这边，不知何时投放到了厨房门口。 门口有什么好看。 上校这么想，下一秒就打了脸。 伴随一阵跑得呼啦啦起小风的脚步声，厨房门边很快溜进来只小小的宝宝。 她满面欢喜的，手里还拖着一条用毛线系了脖子的玩具狗，一抬眼就看见他手里的零食，扭扭地奔前来，摆明了是馋，想要吃一点。 老父亲在旁边挑眉。 知女莫若父——家里的小东西说话还含糊，却有一副好听力，对开食品包装袋的声音尤其敏感，每回听见了都要放下玩具四处找，找到就央求着大人分享，聪明得很。 72第七十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简直是养了只仓鼠, 用没几颗的乳牙咔嚓咔嚓慢慢咬着，一张脸都埋得低低看不见。 但小雏菊对大人的靠近还是敏感得很，先前来了个陌生人，如今飞快地一抬头, 看见这回终于是爸爸，苹果也不要了抛在一边, 伸手想让抱。 托尼亲手洗干净的苹果想来已经失宠，被随便放回桌上, 跟挨啃的那颗苹果相比，看着还小很多。 他将黛茜从宝宝椅捞在怀里，觉察她衣服后头装猴子尾巴的拉链包蹭开了一点, 顺手拉好，随后才拿了她啃开皮的苹果，放在手里看着，目光莫辨，开口问：“哪来的苹果？” 黛茜见了还想咬, 嫩嫩的脸挨过去, 却没碰着苹果, 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 她也说不利索, 问多两遍倒是能懂，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 可惜放眼望去, 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 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老父亲一旦这种语气，说的都是正经事情。 正经的事情往往是长句子，比“吃饭”和“啵啵”要复杂许多。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心里还是想吃苹果，对果子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给回来，舔舔嘴巴，只能吃吃自己的手指解馋。 她这时候要是处在能更集中精神思考的年龄段，说不定会想，今天给苹果的那个，好像也算不上坏人。 那大胡子戴帽男奇奇怪怪，突然走过来，还摸她的头，讲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走了。 他说是路过。 路过这个词托尼还没教，小小的一只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他说话很温柔，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动物园里的这顿午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不怎么挑食，精力全花在坐在腿上这个等着吃下半餐的小猴子身上。 博爱是好事，看见什么都想吃，说明能有个好胃口，偏偏许多看着就想吃的食物到了嘴里全然不是想要的味道，像儿童餐里的甜玉米，因为跟家里吃起来的不一样，黛茜尝一口就扭过脸不要了。 水果倒还愿意入口。 奈何水果吃不饱肚，也不能吃太多，午饭吃下来，下午游览还要隔段时间喂瓶奶喝。 布朗克斯动物园太大，一口气逛不完，看了猛兽之后，即便小团子意犹未尽，也得乖乖跟着爸爸坐车回家去。 毕竟哈皮已经等了很久，一张大鸵鸟蛋脸活活等成晚娘脸，怎么都要体谅些。 这趟回家之后，托尼抽空另找个地方，收好了跟美国队长联络的翻盖手机。 手机换个容身之处，不会再从床头滚落，却也不再好随时拿。 “用不着随时拿。”钢铁侠淡淡地，“就放那里吧。” 黛茜在客厅看新闻。 裹在粉嫩幼儿衣里的小身子坐成软乎乎一团，乖极了，都不怎么动。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动物园之旅太难忘，即便已过了两三天，她还常常会想再去玩，连“动物园”这个词都记得清清楚楚，偶然咿咿呀呀地说话，还能听见个含糊的“波马”。 如果托尼·斯塔克是个过分娇惯孩子的，想必已经着手建造用小雏菊名字命名的新一家动物园，将来可以玩个够。 他真会这么做也说不定。 但团子此时此刻终于暂时抛却了对动物园的相思之苦，一心沉迷于新闻主持人的播报中，看得津津有味，顾不上想其他了。 主持人讲到不久前的海上油塔爆炸事件。 油塔炸得七零八落，坠进海里，经济损失尚且不论，万幸没有人员伤亡。 新闻节目请到的评论家将功劳归于奇迹。 这可能是个假的评论家。 黛茜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听见别墅里响起智能管家的来客提醒，听习惯了，知道有人来，滋溜滑下沙发，迈着小胖腿扭扭地去客厅前头看是谁。 机械手臂尽职尽责地跟在后面。 托尼还在房间里没出来，因而搭乘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的客人让黛茜见着了第一眼。 那是个高大的中年人。 黑风衣黑手套黑靴子，从头黑到脚，左眼上蒙着的眼罩也是圆溜溜的黑，走起路来带风，看着非常吓小孩。 绵软的团子当即愣愣地止了脚步。 站在那里，像小麻雀仰望大秃鹫。 “托尼·斯塔克不在。”黑衣人嗓音沉沉道。 他两步就迈到跟前，气场森森，独眼在视线所及之处逡巡一圈，最后慢慢地放到底下孤立无援的黛茜这儿。 小雏菊显得越发渺小。 她似乎不知所措，仰着脖子一动也不动，眼里开始转起些滴溜溜的光。 黑衣人蹲下来。 且不论他传闻中神盾局局长、元老级特工的身份，光这逼近时黑山压顶一般的威慑力，就有让小儿止啼的神奇效用。 名唤“尼克·弗瑞”的黑衣人平视着这小的，面无表情道：“黛茜·斯塔克。” 这表情跟说出口的话真是不搭。 他道：“长大了。比以前更可爱一点。” 说着还可怕地伸手过来，将她放在身侧的小手轻轻勾了勾。 黛茜马上缩回手。 大眼睛里亮晶晶的一层情绪已经酝酿得过于饱满，眼看就要发作。 机械手臂在后面焦灼地左右漂移，打又打不过那神盾局的，正要找手帕准备给团子蓄势待发的眼泪，却听“咯”一声奶气乎乎的笑，再望过去，就瞧见黛茜两只手捂住了眼睛，蹲在地上做个小小的球。 她在害羞。 小熊宝宝坐在老父亲腿上，聚精会神地看他拿着勺子，把冰淇淋杯里白白软软的甜挖到金属圆碗中去，两只手乖巧地握在一起，很识时务地不乱动弹。 挖一勺，再挖一勺。 她已经猫似的舔嘴巴舔了许多回，雀跃不已地小声嗯嗯，虽然不知托尼为什么突然愿意给冰淇淋吃，但有得吃总是令人快乐。 等圆碗里装了三勺香甜，托尼将冰淇淋杯随手递给笨笨，再拿起支小小的辅食勺，让黛茜握住：“自己吃。” 团子放在勺柄上的手握成了小拳头，还不怎么会用餐具，一通缓慢的乱划，终于把勺伸到碗里，拨上来一点点冰淇淋，迫不及待往嘴巴送。 第一口冰淇淋就让小雏菊宝宝彻底成了个幸福的宝宝。 那白嫩嫩脸蛋上的一双大眼沉醉地眯着，快眯成两道弯弯的缝，红红的小嘴砸吧砸吧，实在不过瘾，转眼就将勺子扔了，捧起碗，整张脸都埋进里头去吃。 跟熊吃蜂蜜一样。 这头想必是饿急了的小奶熊，品尝美味品尝得吧嗒吧嗒，凑得近了，还能听见她高兴极的一两声笑。 幻视坐在一旁看。 女儿吃得开心，托尼却仍旧是那副惯常的冷漠表情，等腿上坐着的这只掉了个个儿，顶着一张涂着冰淇淋的花脸开心地偎过来，他更是嫌弃地皱起眉，伸手扶住黛茜没一点的小肩膀，冷酷地隔开了父女的亲密距离，另一只手伸去旁边抽面巾纸：“不要弄脏我的衣服，你买不起。” 捏着面巾纸的大手伸过去擦拭小团子的脸颊，动作却是很轻的。 折腾半天，黛茜还是吃着了心爱的冰淇淋，再满足也没有，被托尼放到玩具房也愿意自己玩，拨掉戴在头上的小熊帽子，兴致勃勃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拍打天花板投映下来的九宫格里随机冒头的地鼠。 这是锻炼反应力的游戏。 “养孩子真不容易。”幻视道。 这显然是再真实不过的人生体悟。 “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托尼挑眉道，“至少说明你这半天除开玩空中飞人之外，还是做成了点有意义的事情。” “黛茜的呼吸和体温都很正常，作为孩子，她也非常可爱。”幻视垂眸看着地上拍中地鼠的小雏菊，有些想笑，就弯了弯唇，“如果不知道她是飞船送来的生命，真要以为是个普通宝宝。” 唇弯一下就不弯了。 他道：“我想看看那个飞船，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家的仓库隐藏在别墅正下方，深深的地底，电梯可以直达。 这里还算个育婴房——可惜钢铁侠曾经兴起搞过场家庭聚会大烟花，最原始的几款MK战甲只剩了名牌，没法同兄弟姐妹一起陈列在展示柜。 装甲包围的是个破破烂烂的球形飞船。 从复仇者大厦中抠出，显然不可能完好无损，幸而里头各项装置还是完备的，发射器经过修理，甚至还能够再发射一回。 托尼过去按下飞船某处隐秘的按钮，舱门应声而开，同一年前一样，将里头装婴儿的小摇篮传送出来。 73第七十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但托尔醒的实在不是时候。方才还跟黛茜悄悄说不要吵醒了客人, 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 真令人心情复杂。 一睁眼看见两个人趴在床底下，想必要下意识怀疑世界。 阿瑟觉着自己将神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很不错。 床上开始窸窸窣窣乱动时，他彻底放弃了找鸡蛋, 看黛茜以为找着而雀跃、随后又耷拉下去的小脸, 莫名生出些负罪感，撑着身子坐起，抬头望床。 果不其然, 托尔正坐在床上，以手按额，表情古怪地瞧着地面这两人。 雷神即便穿得如同古罗马角斗士也不减强壮与威猛，大概因为将将睡醒，一时又很像头无所适从的大狮子。 金发在他头上乱糟糟的，粘着脸颊，一双眼睛蓝得透彻, 像朝阳洒落时新生的海水，因为睡意未褪，眸光有些雾蒙蒙。 雾蒙蒙很快转作方才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的惊疑——他坐在那里，像一座山，目光上下扫着阿瑟, 嘴唇动了动, 半晌突然一皱眉, 用力按按左侧额头, 缓缓道：“这里是地球？” 他说着再看看旁边, 发现地上还有个小的。 金头发蓝眼睛，脸颊粉嘟嘟，穿着小裙子，底下裹了胖胖的尿包，可爱的人类幼崽，浑身都肉绵绵。 这样大的动静，还说了话，黛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抬头瞧了一眼，碰上托尔的目光，对这坐起来、声音闷闷响的大个子有些怕，本能地转头去找爸爸。 爸爸还在下面吃晚餐，门口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软趴趴的幼儿饼悄悄往床底下挪了挪。 她到底对藏在床底不知何处的鸡蛋念念不忘，方才连吃的时候都不舍得大口咬，这会儿虽然怯怯，还是想找蛋，手指竭力往黑乎乎里探着，不肯放弃。 这种持之以恒的精神，有些大人也难比。 “是地球，托尔。”阿瑟道，“你从天而降，掉在斯塔克先生的农场里。” “噢。海姆达尔……”托尔低声道。 阿瑟的回答让他回想起意外掉落地球之前的变故，脑海乱糟糟，只觉得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游走于九大世界是件苦差事，约顿海姆的严寒与穆斯贝尔海姆的酷热都令人难以忍受，从这个角度，不可说这位英雄不无私。 自从发现有无限宝石这么个东西，雷神的任务就又多了一重，不仅要维护世界和平，还要集点卡，可惜集来集去，除了已知的宇宙魔方和幻视头上那颗心灵宝石，其他石头一个也没找着。 没找到宝石，反而进了火焰巨人苏尔特尔的领地，不仅被俘，还得听大块头说一通有的没的诸神黄昏，听得昏昏欲睡。 但最终打了酣畅淋漓的一架，砍下苏尔特尔的头骨，也不算太过无趣。 原本可以背着武器乘彩虹桥顺顺当当交差，没想到在乘彩虹桥返回阿斯加德时出了意外。 彩虹桥尽头就是诸神之国，他逆光而行，眼看要抵达彼岸，彩虹桥突然晃荡得非常厉害，出口飞快闭拢，甚至来不及反应，一下子撞飞了出去，背上的头骨不知摔落到哪个世界。 然后陷入无知觉的黑暗，睁眼就在异国他乡。 “所以这是托尼的房产。”托尔道，“他也在这里吗？” 他梳理完前因后果，已然恢复精神，先前躺得太久，此刻在小床上舒展四肢，活动活动筋骨，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红披风随动作在地上一撩一撩。 大概真不是家具的质量问题——他身躯太过伟岸，阿瑟瞧着那可怜的床架似乎又轻轻地摇了一摇。 还有另外一个可怜的在地上趴着。 小雏菊实在找不着鸡蛋，好不失落，成了个难过的宝宝，慢慢从地上坐起来，将空空如也的小手给阿瑟看。 雷霆之神伸完懒腰，再度注意到这小小的一团，随口问阿瑟：“这是你的孩子？” 嘴上说着话，手里还要有动作，伸手召唤雷霆之锤的举动做得再自然不过，五指招一招，阿瑟以为他即刻能吸铁石一样吸来锤子，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话说得太早。才过几秒，隐隐听见有风。 不是风动，是妙尔尼尔在动。 锤子飞向蓝天跟太阳肩并肩，旋即拐个弯，冲破壁垒，在墙的轰隆骨折声中骄傲地回到主人手上。 视觉冲击堪比大片。 对墙壁的冲击堪比燃烧大片经费，还使外头将将准备踏进房门的脚步一顿。 阿瑟在妙尔尼尔迎面飞来一瞬间慌得俯身将黛茜护得严严实实，以为它中途得脱了轨。 等没了声音，才知道有惊无险，直起腰想抹一抹汗，抬眼就看见门外站着的那人，一口大气彻底喘了出来：“斯塔克先生！” 托尼·斯塔克站在门口，背脊挺直，双手抱臂，到底见过世面，脸上淡淡的，只用视线在破了个大洞的墙壁扫一扫。 “好大的洞。”他叹道。 “你赔。” —— —— —— —— —— “这居然是你的女儿。” 说这话的时候，托尔已经坐在楼下餐桌边，手撕了一块法棍，蘸着忌廉南瓜汤送进嘴。 小团子趴在旁边看。 他嘴巴张得好大，眉毛又抬得很高，看着很有意思。 但她大概不是看他惊讶的表情，注意力全放在外皮金黄酥脆的法棍上。看着看着，情不自禁舔舔嘴巴。 托尔啧啧称奇，看看黛茜，再看看托尼，又是啧啧：“长得不太像。” “是不太像。”托尼道。 “没想到我离开这段时间，你连孩子都生了。”雷神就很感慨。 他看黛茜实在垂涎欲滴，红红的小嘴冒出亮晶晶的口水泡泡来，莫名觉着吃独食有些过分，大手捏着勺子，在碗里舀一点浓浓的南瓜汤，向这小的伸过去。 黛茜现在彻底地不怕他，看他动作，老早地张大嘴巴，在宝宝椅里探着身子，等含着了那一口香甜，高兴得直笑。 她一笑，两边脸蛋的肉就粉粉地嘟起来，诱人去捏一把。 托尔吃饭的这会儿功夫里，将前因后果说得很清楚。 “所以你现在回不去。”托尼道。 “海姆达尔开启彩虹桥我才能回。”托尔颇为头痛，“但他失联了。” 其实想一想，他在地球有许多的熟人，若非要弄清究竟什么破坏了彩虹桥，暂时滞留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尤其眼前这一个熟人——虽然双方主张偶尔不同，但架不住钢铁侠有钱。 “你这里的房间不错。”托尔为五斗米折腰，暗示得干巴巴。 一天之内损失惨重的董事长就扬唇一笑：“我房间里的洞也不错。” “让我住吧。”雷霆之神再吃一口菜，塞得嘴里满满当当，说话声含糊起来，“从前也不是没有一起住过。” 托尼嗤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看还趴在桌子上看托尔吃东西的女儿，伸手去餐桌中央的小筐子里拿了一个新鸡蛋。 黛茜滚到床底下的蛋，在托尔一只手托举小床的帮助下，拿是拿出来了。 可惜蛋蛋地毯式历险之后脏兮兮，再不能入口，老父亲不让吃，丢在了垃圾桶里。 团子当时蹲在垃圾桶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瞧着缩得小小的，有些委屈。 大人剥鸡蛋明显省事许多，往桌上一磕一滚，大手搓搓，就剥了一个圆溜溜的白嫩。 小雏菊刚还在羡慕托尔吃得很香，伸了一根指头，想放进嘴巴里吃一吃，突然听见爸爸在旁边道“不要弄掉”，转头去看，整个世界都亮起来。 让一个幼儿快乐真是简单。 新的鸡蛋令黛茜高兴得手脚直舞，两只小手捧着伸出去，顺顺利利接着了从爸爸手里滚落的圆润，像得了什么宝贝。 拿什么宝贝来也不换。 她鼓着脸颊，嘴里呼呼的，低头用嘴巴碰一碰鸡蛋，一时间舍不得吃，东张西望，把手往托尔那头送，想让他看看自己的蛋蛋。 托尔埋头吃东西，并不知小东西刚刚经历失而复得的惊喜，听见她在旁边笑，转头来望一眼，望见她捧得高高的鸡蛋。 两只手并在一起，才拿拢一只蛋，实在太小了。 但这么小的孩子，居然知道将食物分享给饥饿的人吃，难能可贵，说明教育得不错。 托尔脸上流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怀揣着这种欣慰，他说句“谢谢”，伸手拿起黛茜的鸡蛋，放进了嘴巴里。 74第七十四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黛茜今晚格外兴奋。 以往这个时间, 她已经被保姆洗得香香, 在床上打着滚儿玩。 今天却坐在无声行驶的车厢里，给打扮得漂漂亮亮, 头发也梳两条小辫子, 要到灯火辉煌的音乐厅去。 两条小胖腿在儿童安全座椅上摇来晃去，自娱自乐到现在, 她有些无聊, 脑袋歪到椅背另一边，去看一直不做声的老父亲。 托尼在翻半空的全息投影图像。一长条都是照片，照片的主角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场合不一, 喜怒也不一。 相同的是布鲁斯·韦恩这个名字，和韦恩集团董事长这个身份。 如果这位董事长喜欢, 大概能够把整个哥谭市买下来。 “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董事长都喜欢随便买房买地？”哈皮在驾驶座上凉凉地调侃。 他倒是半点不介意把自己老板也调侃进去。 “如果赚钱不是为了花, 那将毫无意义。”托尼·随便买房买地·斯塔克如实道。 “所以你特地接受邀请去个不感兴趣的晚会, 就是为了看看那个不让你花钱的富豪。”哈皮实在不懂有钱人的想法，“真有雅兴。” “特地？……”托尼嗤地一声。 他抬手再将照片翻过一页，点了其中一张，顺带用另一只空闲的大手将从旁边过来、一个劲儿往自己嘴里送的的布娃娃抓下，侧转过身, 将那精神得不得了的小东西塞回儿童座椅里。 晚宴的时间不上不下，正卡在黛茜差不多睡觉的时候, 偏偏出发时她还没睡, 只得带了一起去, 否则放小团子跟保姆在家里，睡前她找不着爸爸，到半夜也别想闭眼。 “如果罗迪知道你把他送的布娃娃拿来喂我，他会心塞的。” 斯塔克工业董事长今晚兴致颇高，一面说话，一面捏捏女儿嫩嘟嘟的脸颊，捏了一手的奶味儿。 小雏菊对父亲的亲昵举动显然感到非常喜欢，眉开眼笑地，蠕动蠕动，还要拿布娃娃去塞他的嘴。 这就不用了。 “腰缠万贯的花花公子。” 跟女儿玩一会儿，托尼仍旧把精力放回照片上去，抚一抚下巴修剪得宜的胡子，再看特地挑出来的那一张图，枫糖色眼瞳里全是意味深长：“多么熟悉的人设，哈皮。” 图片上是个头罩毁坏了左半边的蝙蝠侠。 那镜头捕捉之下清晰的眉眼，怎么看，都像极了韦恩集团的董事长。 富丽堂皇的音乐厅前有衬衫雪白、系着红领结的侍者专门迎贵客入内。 托尼从下车时已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再从车里抱出个绵软的小宝宝，能听见一位女客惊奇而压低了的呼声。 放眼望去，带孩子参加晚宴的也只有这么一个。 黛茜不知道下车会看见这样多人，藏了半张脸在父亲颈弯，小手扒着那令人安稳的肩膀，悄悄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拍照的记者很多已经懂规矩，都把镜头转到别处。 个别外地来的还想拍钢铁侠跟他的小团子，被同行制止：“反正也发不了，不如拍点实际的。” 音乐厅里，托尼抬手拒绝了迎上来的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独自到吧台取一杯酒。 他原先抱着的团子此刻到了哈皮怀里，两个人躲在远离世俗的角落，请侍者拿了椅子来坐着。 黛茜一百个不愿意，扭扭地，想要逃离大灰狼的掌控。 明明一起来的，现在老父亲抛下她独自一人去享乐，真是坏极了。 “不愿意也没有用。”哈皮道。 说是这么说，要抱稳这乱动的一团实在不容易，力气小了怕她掉，力气大了又担心勒疼，一番折腾下来，满头大汗。 “打个商量。”没奈何只好举白旗投降，按下小雏菊伸长了要找爸爸的小手，哈皮哄她道，“如果我放你下来，你要乖一点，不能乱跑。” 黛茜就嗯嗯嗯。 “嗯嗯嗯”或许是急了要逃的意思，听在哈皮耳朵里成了同意，到底让她脱离了铁一般的囚笼，放到软椅上坐着。 团子坐不住，扭转了面团似的小身子，从椅子滑落到地面，一双脚站得稳稳。 哈皮一惊，刚想伸手拉住，结果这小的只是站在那儿，并没有跑。 归根结底，是她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托尼的缘故。 但乖乖待在身边总还是好的，御用司机一颗心又放回肚子里，看她翘首等待，有些不忍，拉过出门必备的妈妈袋，翻找起来：“来，看看你今天出门都带些什么。” 有布材质的书，每一页都鼓鼓地塞着棉花，一共没几页，画些有趣的图案。 有个空奶瓶，伴着几小袋奶粉。 罗德上校给的布娃娃和弗瑞局长给的弹簧狗也在里头。 哈皮翻着翻着，觉出几分寻宝的乐趣，今晚专职带孩子兼职司机，好在还有聊以自乐的时候，一面低头动作一面道：“你想要哪个？” 黛茜挨过来，也趴在袋子边缘看，突然伸手拿了奶瓶。 “想喝奶。”哈皮了然，“我给你……” “泡”字还没出口就卡在喉咙里，伴随着个尔康手的动作，要不是贵客云集，他都要叫出声。 小团子已经抱着奶瓶骨碌跑了。 她寻找许久，终于眼前一亮地发现在吧台前喝酒的老父亲，重新高兴起来。 亮亮的眸光继而聚焦在他酒杯里晃荡着的金色威士忌酒液，嘴巴馋馋，想跟在家一样，让他也给她装一奶瓶。 可惜那不是果汁。 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穿越陌生人到爸爸身边，视线里就先闯入个高大的黑影，小短腿要刹车根本来不及，等反应过来，已经被硬邦邦的长腿撞了鼻子。 “啊，韦恩先生……” 前头带路的侍者低低地惊呼出声。 什么也没教成，倒把团子惹得含了滴溜溜的一包眼泪，每回好不容易把她哄回去矮凳上坐着，一对打，她就又锲而不舍地跑来拦。 有两次跑得急，还差点儿摔跤。 小手扯着老父亲的裤子想往上攀爬，这回终于如愿以偿，给抱在了怀里。 绵软的身子紧紧依偎着，叫人生出不忍来。 再折腾，她怕真的要哭了。 托尼低头看搂着自己脖子的小小的女儿，脸颊碰着了她柔柔的淡金的发，像一片云拂过去。 他嗓子里涌上来极轻的一声叹息，终于开始解拳击手套。 这是不打了的意思。 彼得在旁边松一口气。 黛茜每次护她爸爸，都要转头来瞧他，那眼神震惊又可怜，生生催出他满腔的负罪感。 幸而世界和平之后，蜘蛛侠依旧是小雏菊第二喜欢的人，过去勾勾她的手指逗着玩，照样能逗得她眉开眼笑。 罗德非常羡慕，看看自己空空的怀抱，眼神幽怨起来，转头问好友：“她这个喜欢的等级到底以什么依据划分的？” “你问我？”托尼一挑眉。 想想确实没什么用。 幻视坐在旁边，并不怎么说话。 他每次来都格外认真——认真的劲头全用在了黛茜身上，眼睛盯那跟彼得追逐着玩儿的矮矮身影，好一阵连眨也不眨。 幼儿身上的精力充沛得好似无穷无尽，从早上起床玩到现在还是精神十足，难得有这么多熟人一块儿，她越发兴奋，这会儿正呼呼地从玩具房里拖出来个比自己体型大两倍的熊宝宝，要拿给彼得。 熊宝宝随那小脚移动而缓慢移动着，几乎将黛茜的身影都遮挡了去，临到跟前，脚步一扭，整个儿都投进邻家英雄的臂弯里，被接得稳稳当当，叠成了金字塔似的三层饼。 彼得的头发有些散乱了，胸膛上趴着个熊，熊上还趴着个团子。 他就笑，抬手护着，以防这小的突然侧翻滑下去。 黛茜垫着熊划空气划了一会儿，心思突变，此刻又觉得熊碍事，用力拨开，要自己趴到彼得怀里。 彼得很喜欢她身上的气息——甜甜的散发着奶香，偶尔还能闻见爽身粉或宝宝沐浴乳的味道，打着无害的标签，低头嗅一嗅，只觉心里柔软非常。 他想，他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么软的。 但这么小的孩子要养大实在不容易。 自从有了小雏菊，越发能体会梅婶婶独自一个人抚养自己的辛苦。 75第七十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他情绪来得快, 动作便有几分用力, 虽不至于打到女儿，却着实吓得她小身子一个哆嗦。 托尼按亮屏幕，调出通话记录，清清楚楚看见上边有个将近二十秒的通话。 联系人叫史蒂夫·罗杰斯。 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很微妙——微妙的生气, 唇角都绷得紧紧。 “你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拿来玩。”他语气冷硬得像石头，一时间不像在教育, 像实打实地对个成年人发怒, “知道吗？” 无人应答。 没反应越发加剧烦躁, 托尼合上手机，打算将这话重申一遍。 怒火却在抬头的瞬间成了被戳一针的气球。 黛茜并着小胖腿站在那儿, 一边摸手一边看他, 大眼睛里噙了满满的一包泪水，眨眼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任他平日如何冷言冷语地说话，对家里这个小小的其实疼得不行，没打过也没真正骂过, 此刻这么动怒的模样, 是黛茜第一次见。 小雏菊还不会说几个词，不明白怎么突然这样吓人，见他来看，怕得哭着转身往床里边跑。 床不如地板平整，跑没两步, 就又摔在了被子上。 托尼唇角一颤, 渐渐地松了。 枫糖色的眼瞳中分明泛起些懊悔, 俯身过去，将满脸是泪的面团捞在怀里。 感觉女儿边颤抖着哭泣边往自己怀里缩，他闭眼将那湿湿的小脸蛋亲亲，低声道：“不怕……是我错了。” 才小小一点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哪知道什么东西紧要不紧要。 手机掉出来给她捡到，幼儿天性自然要玩，这么迁怒……不是个做父亲的样。 黛茜呜呜地埋在父亲怀里哭了许久，一下呛得咳嗽，脸都涨得通红。 “我错了。” 托尼抱着女儿出卧房，在客厅慢慢地走，轻轻拍那柔软单薄的脊背，不知低声说多少句错了，才终于等到黛茜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指着奶瓶要喝。 “父亲今天对我生气”这个认知，也不知会不会在团子幼儿记忆里烙下印，但这会儿喝了奶之后，她握个软拳头揉揉眼睛，眼皮虽还浮着粉，已经肯抓着他的大手玩了。 最宽容也是孩子。 记吃不记打，莫名地觉出几分伟大。 翻盖手机黛茜想是不愿意再碰了，至于到底跟电话对面的美国队长史蒂夫说过什么，托尼抽空问了贾维斯。 智能管家道：“没有对话，先生。” 黛茜一心拿手机键盘磨牙，也不会讲电话，恐怕对面只听见松鼠吃坚果样的嘎吱嘎吱声。 而存在于“据说”中的美国队长同样也没有出声。 超级英雄内战使得他与托尼·斯塔克这个原本志同道合的盟友关系僵化到了极点，在留下存了号码的翻盖机之后杳无音讯，至今下落不明。 唯一的联络手段就是这部手机。 但电话接通，面对带点怪异杂音的沉默，对面那个不知究竟是不是史蒂夫的人最终也报以同样的沉默，静静呼吸十几秒，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这样。”托尼道。 他低下头去，将口袋里的手机翻出来看看，垂着眸神色莫辨地不知想什么，站成寡言的一棵树。 直到换过一身小衣服的团子从墙边探出头，慌慌张张叫一声“妈姆”，往这边逃来，他才又将手机收起，表现出几分无所谓道“只是打错”，转身抱起黛茜，对出现在客厅里、又一次充当了大灰狼角色的哈皮道：“走吧。” 前往布朗克斯动物园的黛茜又是个快乐的黛茜了。 出门对于小雏菊来说原本就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不要提车上老父亲肯给她平时少给的手指饼干吃，更不要提下车之后，她发现来到个不同寻常的精彩世界。 动物园是很多孩子的天堂。 若非团子新换的衣服是小猴子装，有条尾巴可以牵着，简直是撒手就没，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乱看。 公共走廊里隔着一道透明玻璃墙的大猩猩引起了黛茜极大的兴趣。 幼儿饼又贴在墙上，睁大了眼睛看人工假树间、人工藤下灵活走动的猩猩，踮起的小脚直蹦，转过头来看托尼，眼眸弯弯，爱得不行。 正逢饲养员喂食的时间，一些食物顺着勒颈无花果树上的喂食槽滑到各个树顶，猩猩听见动静，都开始爬树，伸长毛乎乎的手臂去取香蕉、苹果。 一只叫“波马”的大猩猩遗世独立，尤其沉默寡言，既不威吓争抢，也不谄媚乞食，等到同伴都拿了吃的，它才慢吞吞爬上树，带着一根香蕉下地。 吃东西也是靠着猩猩少的玻璃墙这边吃。 它熟练地将香蕉皮一条一条剥开，露出里面白白软软的果肉，正张嘴要咬，忽然眼睛往旁边一斜，面露古怪，动作僵停在那儿。 有个金发的小猴子宝宝趴在玻璃墙上。 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它手里的香蕉，再看那小脸，垂涎欲滴地，分明非常想吃。 波马看看黛茜，再看看香蕉。 黛茜看着它的香蕉，还是看着香蕉。 一阵短暂的单方面对峙之后，站在公共走廊里跟哈皮交待完事情的老父亲转过头，蓦地一呛，即刻怀疑墨镜质量不好，戴着还是被光晃花眼。 因为他看见玻璃墙里一只大猩猩满脸不悦地对自己女儿……递来了香蕉。 但这小的已经吃成个圆滚滚的奶球，再怎么撒娇也不能给。 最后让幻视领着出去玩去了。 火锅的后劲太足，哪怕到睡觉时间，耳朵里还跟冒烟似的，热气烘烘，令人辗转反侧。 这个晚上恐怕几个大人都没睡好。 唯独黛茜最省心，晚上玩一通消耗了精力，甚至不用念故事书，把这一团往摇篮床里放，她自己捏着玩具小鸭子就睡过去。 睡得早，醒得也很早。 罗德的胃火烧了一晚上，睡得不甚安稳，军人天性，作息又很规律，一睁眼就要起身，在盥洗室里洗漱得清清爽爽，以为自己是最早的，结果出来一看，笨笨已经拿着抹布在擦餐桌。 桌上的烤面包机散发着令人愉悦的热热的香气。 “早上好，罗德先生。”贾维斯道。 罗德在客厅绕了一圈没看见人，这会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边拧盖边道：“谁起来了？” “不要动。”托尼道。 身后电梯运作的时候，他正不厌其烦地扶正坐在桌上乱动的嫩粉的团子，另一只手在全息投影面屏上记录着什么。 流动的数据在黛茜眼里格外有趣，爸爸这么轻轻地用大手捉住她的肩膀，她只当是做游戏，高兴地笑起来，想在空气里抓一抓。 还是乱动。 托尼将女儿盯了一盯，弯腰在早准备好的零食框里拿了一袋新鲜草莓。 这下小雏菊就成了个安静的宝宝。 尤其在顺利得了大颗草莓之后，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竟还很珍惜，低头一点一点地吃，直把小小一点的嘴巴都吃得红艳艳。 现在拿别的什么来哄，她都不感兴趣的。 “这是在做什么。”罗德问。 他一进门就瞧见好友在鼓捣女儿，走到跟前，发现屏幕上展示着新的装甲模型，四肢还在组建，但看大小，分明是孩子的规格。 他很诧异：“给黛茜做的？” 托尼淡淡“嗯”了一声。 “不是，这么小的孩子穿装甲……”罗德话说到一半，又给桌上摊开的一叠资料吸引了目光，拿起来看，“纳米分子。” “如果同样的事情再发生，贾维斯将会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托尼手指滑过屏幕，输入几个数字，仔细看系统生成的手臂部件。 黛茜慢慢地吃，还是吃掉了一颗草莓，把空了的小手给他看，他就往那白嫩的手心再放一颗。 “顺便。”他道，“可以给她放点新闻。不必看什么打架不打架的画面。” 资料写得一点都不通俗易懂，罗德看两眼就放了，此刻听见托尼的话，沉默须臾，一边笑一边摇头，拍了下好友的肩膀：“你总是这样。” 考虑了第一样，就要一直考虑到第一百样。 包括替彼得·帕克设计战衣，放五百七十六种设计组合，也包括当初创造幻视，为防贾维斯失控，注入意识时还保留了一组程序——最终成了日后新生的智能管家的“种子”。 “那么这个呢？”罗德用手点点纳米相关的资料。 “有人说过纳米是科技的未来。”托尼道，“我很赞同。” 他再望一眼黛茜：“如果用纳米，至少能让她感觉不到重量。” 罗德对装甲的事情不再评价了。 他还没有吃早餐，看见团子吃草莓吃得兴高采烈，玩心骤起，凑过去哄道：“给我吃一个，宝贝。” 说着指指自己的嘴巴。 黛茜手上还有个完整的草莓，听见说话，再看看动作，也不是不懂这位伯伯的意思，一动一动吃东西的脸颊登时平静了。 大眼睛看看他，再看看草莓，流露出一丝肉痛的不舍。 这份不舍叫罗德看了都生出不忍心。 正要改口，却见那犹豫了一会儿的小手慢慢伸到跟前来。 手指才刚刚好包住草莓，颤巍巍地松开了。 “噢……” 罗德捂了捂心。 要不是托尼不肯，他要抱着这团小小的狠狠亲一亲才好。 有人负责带孩子，董事长这头得以全神贯注研究装甲。 可惜过没一会儿，智能管家又开始做今天的日程表：“先生，昨天依然收到多份采访申请。” 贾维斯给了申请者的邮件，但托尼头也不抬：“有什么？” “《名利场》、《精英日报》、《新闻报》。”贾维斯道，“还有一个《星球日报》。他们都想跟您谈谈前几天的马路意外。” “最后一个是新报社吗？”托尼问。 问了也不必答，因为下一秒他就“我不高兴接受采访”地把所有申请全推掉了。 发出申请的记者们自然很快收到由贾维斯撰写的婉拒的邮件。 电脑一声提示音，有只手按动鼠标点击一下，很快又点了关闭。 另一只手拿着电话。 “这样。”女人的说话声从听筒传来，“他不愿意。如果你想，或许还是有些方法……” “没关系。”察看邮件的那男人低声道。 电脑下压着一些照片，拍的是绑匪抱着个目露红光的幼儿。 他摩挲了一下照片，目光柔和些，道，“总有机会的。” 阿瑟当然非常希望这位雷霆之神苏醒，毕竟一直睡着很惊悚，睡的时间长一些，他还得考虑要不要送医院观察。 话是这么说。 但托尔醒的实在不是时候。方才还跟黛茜悄悄说不要吵醒了客人，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真令人心情复杂。 一睁眼看见两个人趴在床底下，想必要下意识怀疑世界。 阿瑟觉着自己将神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很不错。 床上开始窸窸窣窣乱动时，他彻底放弃了找鸡蛋，看黛茜以为找着而雀跃、随后又耷拉下去的小脸，莫名生出些负罪感，撑着身子坐起，抬头望床。 果不其然，托尔正坐在床上，以手按额，表情古怪地瞧着地面这两人。 雷神即便穿得如同古罗马角斗士也不减强壮与威猛，大概因为将将睡醒，一时又很像头无所适从的大狮子。 金发在他头上乱糟糟的，粘着脸颊，一双眼睛蓝得透彻，像朝阳洒落时新生的海水，因为睡意未褪，眸光有些雾蒙蒙。 雾蒙蒙很快转作方才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的惊疑——他坐在那里，像一座山，目光上下扫着阿瑟，嘴唇动了动，半晌突然一皱眉，用力按按左侧额头，缓缓道：“这里是地球？” 他说着再看看旁边，发现地上还有个小的。 金头发蓝眼睛，脸颊粉嘟嘟，穿着小裙子，底下裹了胖胖的尿包，可爱的人类幼崽，浑身都肉绵绵。 这样大的动静，还说了话，黛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抬头瞧了一眼，碰上托尔的目光，对这坐起来、声音闷闷响的大个子有些怕，本能地转头去找爸爸。 爸爸还在下面吃晚餐，门口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软趴趴的幼儿饼悄悄往床底下挪了挪。 她到底对藏在床底不知何处的鸡蛋念念不忘，方才连吃的时候都不舍得大口咬，这会儿虽然怯怯，还是想找蛋，手指竭力往黑乎乎里探着，不肯放弃。 这种持之以恒的精神，有些大人也难比。 “是地球，托尔。”阿瑟道，“你从天而降，掉在斯塔克先生的农场里。” “噢。海姆达尔……”托尔低声道。 阿瑟的回答让他回想起意外掉落地球之前的变故，脑海乱糟糟，只觉得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游走于九大世界是件苦差事，约顿海姆的严寒与穆斯贝尔海姆的酷热都令人难以忍受，从这个角度，不可说这位英雄不无私。 自从发现有无限宝石这么个东西，雷神的任务就又多了一重，不仅要维护世界和平，还要集点卡，可惜集来集去，除了已知的宇宙魔方和幻视头上那颗心灵宝石，其他石头一个也没找着。 没找到宝石，反而进了火焰巨人苏尔特尔的领地，不仅被俘，还得听大块头说一通有的没的诸神黄昏，听得昏昏欲睡。 但最终打了酣畅淋漓的一架，砍下苏尔特尔的头骨，也不算太过无趣。 原本可以背着武器乘彩虹桥顺顺当当交差，没想到在乘彩虹桥返回阿斯加德时出了意外。 彩虹桥尽头就是诸神之国，他逆光而行，眼看要抵达彼岸，彩虹桥突然晃荡得非常厉害，出口飞快闭拢，甚至来不及反应，一下子撞飞了出去，背上的头骨不知摔落到哪个世界。 然后陷入无知觉的黑暗，睁眼就在异国他乡。 “所以这是托尼的房产。”托尔道，“他也在这里吗？” 他梳理完前因后果，已然恢复精神，先前躺得太久，此刻在小床上舒展四肢，活动活动筋骨，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76第七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再折腾, 她怕真的要哭了。 托尼低头看搂着自己脖子的小小的女儿，脸颊碰着了她柔柔的淡金的发，像一片云拂过去。 他嗓子里涌上来极轻的一声叹息, 终于开始解拳击手套。 这是不打了的意思。 彼得在旁边松一口气。 黛茜每次护她爸爸，都要转头来瞧他, 那眼神震惊又可怜, 生生催出他满腔的负罪感。 幸而世界和平之后，蜘蛛侠依旧是小雏菊第二喜欢的人，过去勾勾她的手指逗着玩，照样能逗得她眉开眼笑。 罗德非常羡慕, 看看自己空空的怀抱，眼神幽怨起来，转头问好友：“她这个喜欢的等级到底以什么依据划分的？” “你问我？”托尼一挑眉。 想想确实没什么用。 幻视坐在旁边，并不怎么说话。 他每次来都格外认真——认真的劲头全用在了黛茜身上, 眼睛盯那跟彼得追逐着玩儿的矮矮身影, 好一阵连眨也不眨。 幼儿身上的精力充沛得好似无穷无尽，从早上起床玩到现在还是精神十足，难得有这么多熟人一块儿，她越发兴奋, 这会儿正呼呼地从玩具房里拖出来个比自己体型大两倍的熊宝宝，要拿给彼得。 熊宝宝随那小脚移动而缓慢移动着, 几乎将黛茜的身影都遮挡了去, 临到跟前, 脚步一扭, 整个儿都投进邻家英雄的臂弯里，被接得稳稳当当，叠成了金字塔似的三层饼。 彼得的头发有些散乱了，胸膛上趴着个熊，熊上还趴着个团子。 他就笑，抬手护着，以防这小的突然侧翻滑下去。 黛茜垫着熊划空气划了一会儿，心思突变，此刻又觉得熊碍事，用力拨开，要自己趴到彼得怀里。 彼得很喜欢她身上的气息——甜甜的散发着奶香，偶尔还能闻见爽身粉或宝宝沐浴乳的味道，打着无害的标签，低头嗅一嗅，只觉心里柔软非常。 他想，他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么软的。 但这么小的孩子要养大实在不容易。 自从有了小雏菊，越发能体会梅婶婶独自一个人抚养自己的辛苦。 然后想，斯塔克先生大概更辛苦些。 “他才不辛苦。”罗德哂道，“他要是想找，保姆可以从客厅一头排到另一头。” 说着用手指在空气里写了个大写字母，刚要脱口而出，看看彼得的脸，犹豫一下，凑到幻视耳边小声道：“而且每次换人，都要求这个杯以上。” 幻视没什么表情，转头去看客厅出口。 罗德说这些话的时候，团子已经给托尼抱着回了卧房，要睡一睡午觉。 换过纸尿裤之后，她倒还是很精神，仰躺在床上抱着奶瓶喝奶，大眼睛还骨碌碌转，四处看着，尤其看见托尼拿着一本故事书进来时，眸光陡然亮了几分。 今天要讲个魔法外婆的故事。 对于大人来说，念故事给这么小的孩子听，更像读给自己听，但黛茜无论能不能听懂，看图总是喜欢的，听爸爸轻声地说话，也是喜欢的。 托尼靠坐在床上，此刻成了女儿的坐垫。 故事书往往一页没有讲完，就有一只小手抬起来，要强行翻到下一页去。 眼看一瓶奶已经喝得见了底，小家伙还是乱动，把书翻得哗啦哗啦响，可惜没等翻完，就被老父亲一抱，摊平放在了大床上。 “你就是不想睡觉。”托尼道。 团子翻滚一下，翻了个面，撑起身子来看他。 四目相对，老父亲脸上漠漠，随即见女儿放了小手在嘴巴上，轻轻拍一拍，大眼睛弯弯，轻轻道：“啵啵。” 她这个词说得倒是很熟练。 每回撒娇，十次有九次都要啵啵。 居高临下俯视着女儿的董事长似乎不为所动，坐那里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凑过去，在那白嫩的脸蛋上亲一下。 黛茜咯地一声笑，撅起嘴巴，也在他脸上亲亲。 胡子好扎，她赶紧摸摸嘴。 托尼眸光柔和些，正要让她躺回去，忽觉背脊一热，回头看，将站在门口暗中观察的幻视抓了个正着。 “……” “门没有关。”幻视道。 他脸上若有所思。 事实证明，讲故事摇摇篮床都不如盖条小被子放黛茜一个人在那儿躺着实在。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玩具，也没人陪她玩，她自己煎蛋一样翻滚，偶尔玩手，玩着玩着就打个呵欠，大眼睛蒙上一层水雾，终于耗光电池里的电，眼睛一闭，香香地睡着了。 这一睡睡到了傍晚。 床上裹在被子里绵软的一团蠕动蠕动，慢慢坐起身。 小头发卷卷的，她一睁眼，没看见爸爸，先见着了坐在床边看书的幻视。 他身形修长，手型很好看，放在洁白的纸页上赏心悦目，很有书卷气。 有他在这里看着，笨笨就暂时失业了。 黛茜探着头往卧房门口瞧，走廊太长，什么也瞧不见。 “斯塔克先生在外面。”幻视道。 黛茜对他倒是从见第一面开始就不怕的。 起初不知道原因，后来想一想，大概因为他的声音跟贾维斯的声音非常相似，团子从小听着，自然觉得亲切。 此刻她看看他，抬手揉揉眼睛，揉去了刚睡醒的一点懵，没有哭。 床四周的护栏被托尼拉得高高，她站起身也翻不出去，跟往常一般乖乖地等人来抱。 幻视走到她跟前。 他矮了身子，同她平视，却不急着伸出援手，思绪涌动地不知想什么，半晌，道：“啵啵。” 黛茜就看他，踮踮脚，像每次做的那样，把小手放在嘴上拍一拍。 然后她就给凑前的男人亲了一口脸颊。 轻轻的，一碰就离了。 小雏菊没料到这一步，一时有些发愣，等到反应过来，看看幻视，抬手去抹掉他的亲亲。 真是天和地的差别待遇。 幻视完全不生气。 他思考一下，以一种认真的探究精神，继续这么挨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 黛茜觉出好玩来，很配合地嘟嘴在他脸上也碰一碰。 然后幻视抬起手，也抹掉了她的亲亲。 他突然笑起来。 “放在冰箱里的小饼干，我看黛茜很喜欢。”幻视道，“底下几块烤得有些焦了，请不要给她吃。” “我知道。” 托尼在面包片上抹了一层果酱。 他旁边的小团子眼勾勾瞧着，明明已经吃下两碗半的南瓜羹，还给喂了一点煎得嫩嫩的鸡蛋白，却还是觉着别人的饭比自己的饭好，小舌头舔舔嘴巴，看见爸爸一张口把面包咬掉了一半，流露出几分丧气来。 “我会经常过来玩的。”幻视又道。 除他之外的两个人都去收拾行李，餐厅里有些安静。 “那我也去收拾一下背包。”他想想没别的要说，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原处。 “烤饼干的人现在好吗？”托尼突然问。 幻视脚步一停，转头来看他。 “不。”后者却又改了口，撕下面包中间最软的一块，手指勾着逗女儿，直到那小胖手伸得长长，急得跟什么样，才让她如了愿，“没什么。” 碧绿的眸光在幻视眼里转一圈，涌起些微不可察的情绪。 他嘴角动动，到底一句话也没说，提步走出了餐厅。 分别的时候，黛茜还是开开心心的。 她抱着罗德送的布娃娃，半个身子躲在大门后头，瞧着穿上装甲的战争机器、变回原形的幻视和依旧普通打扮的彼得，觉得好玩，蓝眼睛弯弯的，偶然发现他们望过来，就赶紧往门后面躲一躲。 “我飞回去。”罗德道。 “我也是。”幻视道。 蜘蛛侠攥紧了手里的钱包：“我坐今天上午的火车。” 他脸上坦荡荡。褐发打着微微的卷儿，梳过了还是这么打着卷儿，显得有点乱，但怎样乱也遮挡不住身上蓬勃的少年气。 “让哈皮送你回去。”托尼道。 彼得就摇头：“不用，斯塔克先生。我的路费刚刚好。” “不是专门送你。”托尼抬手抚了抚腕上的表，淡淡道，“哈皮今天本来就要去一趟皇后区。” 耳机里传来的是司机兼保镖的灵魂拷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一趟皇后区？？？” 罗德说再见，最后还想亲亲团子。 77第七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这副模样即便平时吃饭吃得开心也少见。 所以当小团子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意识到冰淇淋不会来时，大眼睛里期待不已的亮晶晶就换成了伤心的亮晶晶。 伤心得很有层次感。 黛茜先是确认心爱的冰淇淋真的插翅而飞, 眼睛一眨, 眼眶湿润起来。 她倒还没有哭, 环顾四周，扶着冰箱颤巍巍站起, 开始思念不在身边的老父亲, 小声地叫一句“妈姆”，才啪嗒啪嗒掉下一个幼儿生命难以承受之痛凝结成的大颗泪珠。 “噢。”幻视两只手伸过去，抱也不是, 不抱也不是，“我……” 他感觉胸腔咚咚咚地跳。 咚咚咚是紧张的节奏，无计可施, 纵使有雄辩的口才，此刻也哑口无言——说什么黛茜都听不懂。 试图背诵冰淇淋成分表来哄孩子失败之后，超级英雄终于灵光一现，想起儿童出行车上塞着临行前保姆给的糖果，拿出一颗，剥开糖纸在黛茜跟前晃晃，才把这只边呜呜边找托尼的泪包安抚住。 “好了，没事的。” 幻视最终还是手臂僵硬地抱起面团似的小雏菊。 他学在别墅里看见的托尼的手势，轻轻拍黛茜的背，感觉怀里这哭泣刚止还颤抖着抽噎的脆弱生命平静下去, 长出一口气。 像打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对不起。”他道歉道得相当诚恳, 低头问抓着自己衣服的团子, “原谅我行吗？” 小熊的衣服毛绒又温暖，布偶一样。 这么一低头，莫名觉得她更小只了些，才一丁点大的孩子，趴在怀里，毫无杀伤力，却轻而易举将人钳制得举双手投降。 甘愿投降。 幻视心里升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 这感受在黛茜拿着糖果仍旧伤心却愿意还往他怀里缩一缩时，放大成了鼓胀胀的热意。 神奇的幼崽。 这桩乌龙说起来也怨不了幻视。一个不需吃喝、靠光合作用就能活下去的超级英雄，连衣服都能自己变，带钱出门实在多余。 科学的观察与研究进行不下去，囊中羞涩的临时保姆决定还是带着黛茜回别墅。 谢天谢地，一路上没再出什么乱子。 幼儿悲喜如风，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但情绪转移得也很快，小团子吃了糖果，回家途中看见停留在树上的一只鸟，伸手指一指，就没想哭的欲望了。 甚至还愿意学舌，跟着幻视“鸟鸟鸟”一路，到家时语库里已经多出个会讲的字。 幻视没走正门，推着车和孩子进了地下车库。 来回两趟太耗费时间，如果主客观条件允许，他情愿用飞的。 黛茜刚刚看见自己家房子那会儿就知道回了熟悉的地盘，两只小胳膊老早抬起来，要从关着人的儿童车里出去。 “斯塔克先生该回来了。”幻视计算下时间，慢慢道。 他说不上来开心还是不开心，但肯定如释重负。 这种如释重负使他有些出神，手上动作却没停，抱起黛茜，顺带用公式计算了下她如今的体力值，心道托尼再不回来，等会儿这团绵软的犯困，又该到处找人。 幻视一面想，一面双脚离地，漂浮起来。 漂浮上升过程中，躯体渐渐成了透明无色的。 这是他在改变自身密度，以便实现物理穿透——与生俱来的超能力，他使用得得心应手，甚至完全凭本能在操作。 因而忘了一件事情。 怀里还抱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东西。 如果角落里蹲着、默默看完全程的机械手臂会说话，复述起来大概是这么个样子： 幻视带着黛茜飞起来撞地下车库的天花板。 幻视的头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的脖子、胸膛、腰都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消失了。 黛茜留在天花板。 黛茜掉下来。 还要配个午夜剧场的尖叫，来表现千钧一发的紧张感。 小团子还觉着好玩，身体腾空一瞬间以为在飞，高兴地伸手抓抓空气。 然后呼啦啦地掉了下去。 换任何一个人看，心脏也受不了。 从这样的高度往下摔不是开玩笑，能活活摔没黛茜的一条小命。 坠落不过瞬息间。 幸而在小团子才坠落到一半时，凭空伸来一只手，将她稳稳接在了臂弯里。 幻视像从空气里长出半个身子，悠悠接住黛茜，放到眼前看看，确认没事，才慢慢又长出另一半身体。 他正要落地，余光一扫，忽觉车库里多了个人影，警惕陡生，飞快地转脸望去，随即浑身一僵，嘴唇微张地没了声音。 金红装甲覆身的钢铁侠站在那儿，褐发凌乱，手扶豪车，懒洋洋似老早就藏匿在车库等着看这场好戏。 但还热乎乎的飞行器说明他刚刚赶到。 两厢对视，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安静得能听见机械手臂在角落里偷偷移动的声响。 唯独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的小团子还回味刚刚失重的刺激，兴奋地叫一声，在幻视怀抱里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手扯扯他的衣服，想要再玩一次抛高高。 最终还是托尼先开的口。 老父亲瞧着幻视，说话时声音含笑，笑得牙根痒痒那种：“接得真不错。” 他情绪来得快，动作便有几分用力，虽不至于打到女儿，却着实吓得她小身子一个哆嗦。 托尼按亮屏幕，调出通话记录，清清楚楚看见上边有个将近二十秒的通话。 联系人叫史蒂夫·罗杰斯。 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很微妙——微妙的生气，唇角都绷得紧紧。 “你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拿来玩。”他语气冷硬得像石头，一时间不像在教育，像实打实地对个成年人发怒，“知道吗？” 无人应答。 没反应越发加剧烦躁，托尼合上手机，打算将这话重申一遍。 怒火却在抬头的瞬间成了被戳一针的气球。 黛茜并着小胖腿站在那儿，一边摸手一边看他，大眼睛里噙了满满的一包泪水，眨眼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任他平日如何冷言冷语地说话，对家里这个小小的其实疼得不行，没打过也没真正骂过，此刻这么动怒的模样，是黛茜第一次见。 小雏菊还不会说几个词，不明白怎么突然这样吓人，见他来看，怕得哭着转身往床里边跑。 床不如地板平整，跑没两步，就又摔在了被子上。 托尼唇角一颤，渐渐地松了。 枫糖色的眼瞳中分明泛起些懊悔，俯身过去，将满脸是泪的面团捞在怀里。 感觉女儿边颤抖着哭泣边往自己怀里缩，他闭眼将那湿湿的小脸蛋亲亲，低声道：“不怕……是我错了。” 才小小一点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哪知道什么东西紧要不紧要。 手机掉出来给她捡到，幼儿天性自然要玩，这么迁怒……不是个做父亲的样。 黛茜呜呜地埋在父亲怀里哭了许久，一下呛得咳嗽，脸都涨得通红。 “我错了。” 托尼抱着女儿出卧房，在客厅慢慢地走，轻轻拍那柔软单薄的脊背，不知低声说多少句错了，才终于等到黛茜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指着奶瓶要喝。 “父亲今天对我生气”这个认知，也不知会不会在团子幼儿记忆里烙下印，但这会儿喝了奶之后，她握个软拳头揉揉眼睛，眼皮虽还浮着粉，已经肯抓着他的大手玩了。 最宽容也是孩子。 记吃不记打，莫名地觉出几分伟大。 翻盖手机黛茜想是不愿意再碰了，至于到底跟电话对面的美国队长史蒂夫说过什么，托尼抽空问了贾维斯。 智能管家道：“没有对话，先生。” 黛茜一心拿手机键盘磨牙，也不会讲电话，恐怕对面只听见松鼠吃坚果样的嘎吱嘎吱声。 而存在于“据说”中的美国队长同样也没有出声。 超级英雄内战使得他与托尼·斯塔克这个原本志同道合的盟友关系僵化到了极点，在留下存了号码的翻盖机之后杳无音讯，至今下落不明。 唯一的联络手段就是这部手机。 但电话接通，面对带点怪异杂音的沉默，对面那个不知究竟是不是史蒂夫的人最终也报以同样的沉默，静静呼吸十几秒，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这样。”托尼道。 他低下头去，将口袋里的手机翻出来看看，垂着眸神色莫辨地不知想什么，站成寡言的一棵树。 直到换过一身小衣服的团子从墙边探出头，慌慌张张叫一声“妈姆”，往这边逃来，他才又将手机收起，表现出几分无所谓道“只是打错”，转身抱起黛茜，对出现在客厅里、又一次充当了大灰狼角色的哈皮道：“走吧。” 78第七十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这么样未免对个一岁半还不到的孩子严格了些。 但看地上扑街的小团子，呜呜过后竟很坚强地没有哭, 小手撑着地, 慢慢爬起身。 黛茜自然没料想会摔倒, 事实上这一跤来得突然，她现在也还没回过神, 懵懵地看看摸脏了的小手，再扭头回去看身后站着的老父亲, 大眼睛里终于泛粼粼的水波，暂时没了找彼得的心思, 走回去找托尼要抱。 小面团这会儿的脚步格外蹒跚。 她还不会说疼, 被托尼抱起来之后直举着一双手给看。 托尼用拇指揉了揉那嫩嫩的掌心，连指缝也看过，确认半点擦伤都没有, 语气和缓些：“没受伤。” 黛茜又折下腰摸摸两只膝盖。 真是幸运，小裙子有些碰脏, 她身上却无一处破皮，唯独膝盖皮肤发红, 揉揉也就好了。 彼得默默瞧着这一幕, 嘴角含笑, 某些念头一闪而过间，生出几分羡慕来。 团子随后又给放到了地上。 她自然还想过去跟第二喜欢的彼得玩，这回吃了教训, 要牵着托尼的一根手指走。 托尼不给。 “走过去。”方才难得温情, 现在又恢复高冷老父亲人设, 董事长放开女儿的手，抱臂淡淡道，“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黛茜听不懂，抓抓小手，等着他来牵，怎么等都没等到，逢着彼得温声呼唤，穿软鞋的小脚在地上犹豫地徘徊徘徊，到底鼓起勇气，迈出摔跤后的第一步。 “不准跑。”托尼道。 彼得这回总算是成功搂着了小雏菊绵软的身子，抱着她站起身，对托尼道：“上楼去吧，斯塔克先生？” 他的梅婶婶不在家，虽说提前知道了托尼·斯塔克今天要来，照样一大早赴朋友的约出门去——世界这么大，总有些人不买超级富豪的账。 托尼一笑置之。 “我看了昨天的新闻。”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时候，董事长鼻梁上还架着那款DITA-FLIGHT.006的墨镜，透过镜片，看得出坐在对面那少年英雄稍稍的拘束，“茶不错。” 黛茜坐在一边安静地摆弄玩具。 彼得抬手摸摸鼻子，不知怎么有些心虚：“啊，新闻……我只是放学路过。” 为着这个“路过”，非但又赔了一个背包，自行车也找不着了。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托尼一挑眉。 邻家英雄张张嘴，话没出口，脸上表情已写得清清楚楚。 “至少好过在私人飞机上跟鸟人搏斗，对不对？”托尼再抿一口茶，放下茶杯，“我看了你的考试成绩饭，上面写着，彼得·帕克——非正式的超级英雄——最近有了留级的打算。” “这太夸张了！”彼得翻了一下手掌，“而且你不能，斯塔克先生，就像黑客一样打开电脑调出我的成绩单……” “我甚至可以不用电脑。” “我是说……” 这家访恐怕要进行很长一段时间。 黛茜无心听这两个人说什么内容，想来也听不懂，将布娃娃抓着摆弄片刻，渐渐无聊起来，在地上骨碌骨碌爬，爬到桌边，趁托尼不注意，悄悄摸了放在盘子里的一只核桃红枣面包片。 她喜欢面包。 小团子满心欢喜地背对着两人把面包片放进嘴巴里。 …… 三秒不到，小脸皱着又拿出来，放在眼前看看，给那奇特得超了幼儿纲的口感弄得懵懵，几乎怀疑起一年零两个月的短暂人生。 钢铁侠跟一手栽培起来的邻家英雄说着话，腿上突然趴了一张软软的幼儿饼。 全球限量斯塔克牌，奶味儿，笑容跟眼泪夹心，口感复杂，不宜食用，最适合好好养大。 他低头见小团子直揉眼睛，知道她犯困，抬手对彼得道：“稍等。” 妈妈袋里的东西成了老父亲标配，托尼拧开盖冲了大半瓶的奶，摇晃摇晃抬起头时，看见蜘蛛侠睁圆的眼。 “怎么。”他冷漠漠，“只是人生必经过程。” 彼得就笑。 黛茜抱着奶瓶，躺在托尼臂弯里慢慢地喝，另一只小手还玩他西装上的扣子，想必奶瓶中滋味不错，喝得脸蛋粉粉。 一瓶奶喝完，团子也微微背脊起伏地睡着了。 彼得从托尼那接手了宝宝，将她放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睡。 他是心细，在床沿堆叠了厚厚一层的被子，堡垒一般，围着这酣甜的小天使。 “黛茜长得好快。”回到客厅，彼得道。 托尼就道：“你长得也很快。” 彼得有些赧然，想起什么，是某件不可说的事情发生后一直想提又不好提及的，这会儿见托尼心情不错，拉了椅子坐下，边酝酿边道：“斯塔克先生，我听人说，其实是听别人的朋友说，他有一次在火车站见到个长得很像美……”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小下去。 因为对面那男人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有了逼人的气势。 彼得过了好几秒才发现这种严肃并未针对他话中提到的某个人，因为恍神间托尼已经扶着墨镜腿站起，旋身往外走：“离开一下。” “斯塔克先生！” 彼得跟着起身，一阵莫名却来不及问，只看见钢铁侠瞬间装甲覆身自窗户呼啸而出，耳畔遗留着他走前夹在窗户缝的一句话：“看好我的孩子，彼得。” 后来才知道那么说着话的时候，皇后区有栋大楼炸了。 彼得·帕克坐在房间的转椅上，对着床发呆。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记得时针往后面拨了一格，但托尼还没有回来。 奶嫩的团子平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睡着，小手摊在脸颊旁，松松地握个拳头。 做小孩真好。 做个有父亲的小孩，就更好…… 彼得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看见床上那团一动。 黛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没清醒，身子自动翻了个面，向着他这头。 蓝眼睛在迷懵中越睁越大，等她慢慢爬起身，彼得才后知后觉地想，她该已经完全清醒了。 “你好，黛茜。”他轻声道。 这轻声细语的招呼没能安抚刚刚睡醒要黏人的小团子。 事实上，在左右张望没看见托尼的身影时，她的眼泪就开始啪嗒啪嗒掉，小嘴张着，奶颤的哭腔道：“妈姆……” 哭得没育儿经验的高中生彼得好不惊慌。 他去抱她，她也不是不给抱，但一定要四处看找托尼，找不着还是哭，小小声地，成了个泪包。 “不哭不哭不哭不哭。” 蜘蛛侠抱着孩子在家里狂奔。 狂奔也没用，肩膀已经湿了一片。 万幸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彼得想起个救星，翻箱倒柜，找出蜘蛛战衣的神奇头罩。 于是再将视线移过去，就看见带着红蜘蛛头罩的邻家英雄，在AI凯伦的指导下边抱着黛茜边冲奶粉。 但抱着宝宝操作实在不便，没奈何只能重新将团子放在客厅的地板，开电视给她看托尼·斯塔克的新闻访谈。 “爸爸在这里。”彼得哄道，“先看一下，乖。” 黛茜眼泪汪汪，爬过去紧紧贴着电视柜，小手伸起来要抱。 电视里的人哪能抱。 真是好笑得让人心疼了。 彼得真是不忍，加快了动作去厨房取热水冲奶，想着能暂时止住她的哭泣。 遵照着凯伦先放水再放奶粉的嘱咐还是手忙脚乱。 “什么温度才叫适宜？”他自言自语，将奶瓶里的奶滴了几滴在手上。 据说冲泡奶粉最好用40度的水，70度也可以，再烫就要破坏奶的营养。 不烫。 他到底还有些不放心，保险起见，拧开奶瓶，仰头往嘴里隔着空气倒了一点点品尝。 确实是不烫。 彼得终于满意，将奶嘴慢慢地拧回去。 这时候突然觉得屋子里好安静。 新闻播报的声音倒还是有，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没了小团子轻轻的抽噎声。 他身体一僵，慢慢地将脸转向与客厅一道矮墙之隔的厨房口。 那地板上正坐着一只小小的身影，看姿势，显然刚爬过来不久。 哭得尽是湿湿泪痕的小脸上终于暂停了落金豆豆，那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头，准确来说是盯着彼得。 更准确一点，是盯他手里的奶瓶。 然后目光移过来，跟渐渐红了脸的蜘蛛侠四目相对。 彼得·帕克感觉自己在一个幼儿的脸上看到了种……还含泪的震惊。 79第七十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他高高的, 分明一直在跟前站着，惹得她小小声地笑出来, 又怕又爱，赶紧把手放回眼皮上遮住。 遮一会儿又放下，看见改了姿势凑得更近的蜘蛛侠，越发兴奋, 再看他矮了身子想伸手来抱自己，立马转身去揪沙发垫子，抬着小胖腿呼哧呼哧往上爬。 这个类似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已经玩了快半个小时，团子乐此不疲，更难得还有愿意陪她一起玩的人，咯咯的笑声就没有停过。 “说到现在。”托尼道，“也没有解释你们三个不请自来的原因。” 说话时, 他唇沿正凑着一个装了冰水的方口杯，枫糖色的瞳往跟前或坐或站的两个人面上一扫，眸光无波无澜，看着却也不是不高兴的模样。 对面的幻视边打开袋子，把两盒小点心放进冰箱，倒还有几分打扰了人家过周末的自觉, 很礼貌地道：“斯塔克先生……” 刚说个称呼就被坐在转椅上的罗德上校接了话头。 作为托尼·斯塔克的好友, 罗德在这幢别墅里向来无拘无束，此刻单手开了易拉罐, 灌下一口冰凉凉的啤酒, 慢慢道：“我看了新闻, 过来瞧瞧黛茜。” 说来说去，这三个其实都是看见电视上的新闻，惊怒之余放心不下，所以特地过来看一眼。 不是一起来的，却都在大门口碰上，不得不说是缘分。 路途虽然有些远，但反正能飞，唯一一个没有心灵宝石和装甲加持的还会荡蛛丝，进门见着了毫发无损的小团子，捏捏她软嫩的脸颊，什么辛苦不辛苦打扰不打扰的，一瞬间全抛在脑后了。 “真不错。”董事长喉结滚动着，几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似乎并不很为这三位英雄的关心动容，“但我不觉得过来看看还需要带行李。” 他屈起手指敲敲桌子，随即见机械手臂拖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包进厨房里来。 “这两天是周末啊。”罗德道。 他说得理直气壮，手伸去拿零食袋子的动作也理直气壮，嘶拉一声把薯片袋开个整齐的口子，拿了一片丢进嘴里。 原以为托尼会不同意，或者还要似笑非笑地吐槽点什么，居然没有，令罗德有些意外。 抬头望去，好友的注意力早不在这边，不知何时投放到了厨房门口。 门口有什么好看。 上校这么想，下一秒就打了脸。 伴随一阵跑得呼啦啦起小风的脚步声，厨房门边很快溜进来只小小的宝宝。 她满面欢喜的，手里还拖着一条用毛线系了脖子的玩具狗，一抬眼就看见他手里的零食，扭扭地奔前来，摆明了是馋，想要吃一点。 老父亲在旁边挑眉。 知女莫若父——家里的小东西说话还含糊，却有一副好听力，对开食品包装袋的声音尤其敏感，每回听见了都要放下玩具四处找，找到就央求着大人分享，聪明得很。 黛茜并着腿站在罗德跟前，放了牵玩具狗的毛线，两只小手捧在一块儿，巴巴地等着零食放进来。 大眼睛里亮晶晶，装的尽是期待。 “噢，我的宝贝。”罗德心里绵软地道，配合地从食品袋里拿出一片薯片，在黛茜面前晃晃。 团子马上伸手来拿。 可惜慢了一点，大人的手往上一缩，薯片就停在了她够不到的位置。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叫我伯伯。”罗德诱导着，“叫伯伯，这个给你吃。” 美食当前，诱惑难耐，黛茜舔舔嘴巴，果然认真地听他重复了好几遍的发音，一张嘴，有样学样地说了句不甚标准的“伯伯”。 幻视悄悄伸长了耳朵。 黛茜学得这样快，自然要给奖励。 只是她忘了自己与奖励之间还隔着个狠心的老父亲，眼看薯片递到面前，这回一伸手就能拿到，不料大手落下，飞快地夺走了零嘴。 小雏菊愣愣的，等到反应过来，钻过桌底，跑去托尼腿上趴着，想要回薯片。 “饭点了。”托尼抬手敲敲腕表，顺带将从罗德手里缴获的零食放在个空碗里，“饭后再吃。让保姆过来做。” 上校护短，看看有些垂头丧气的黛茜，起身就来哄：“不用别人。伯伯给做饭吃。” 彼得正从门外进，听见这句话，马上接茬道：“做饭吗？……我会煮一点东西，可以帮忙。” 莫名其妙成了厨子，两个蹭地方住的已经表态，剩下一个尽管不吃东西，也很有眼力见地要参与。 托尼很怀疑：“能吃吗？”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 说合作做饭是前一秒的事情，下一秒这三个光分配厨具就开始哐哐当当，知道的说是在准备做饭，不知道的以为要拆厨房。 适逢小团子揪着爸爸的裤子竭力攀爬，好不容易蹬着爬上了他的腿，脚下一滑眼看要摔，被托尼抱在臂弯里，带着起了身。 “太吵。”托尼道，“去外面等。” 光制造噪音的，厨房里就有三个。 而这三个不仅要做饭，还要在他家里住。 想想就麻烦。 但离开厨房的脚步很慢，一下迈得比一下轻。 黛茜在怀抱里转了一下身子，扭头瞧见父亲脸上变化过的神情，被感染一般，微微地弯眸。 “先生。”贾维斯在顶上道。 “您忘了关闭我的情绪监测程序。”他问，“您……感到高兴吗？” 智能管家问这话未必一定要得到主人的回答，话音刚落，果然见托尼顿了下脚步，随即继续走着，并不答话。 “我想是高兴的。”贾维斯的声音渐渐有些温柔，放轻了，怕惊动什么似的，“家里好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虽说胡子拉碴偶尔也算男人的性感，但托尼·斯塔克有强迫症，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齐，因而每个月花在胡须护理上的钱相当可观。 修胡子是男人的艺术，能够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愉悦。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须，托尼看着也不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种不高兴起因不明，止于餐桌。 有个嗷嗷等着喂饭的团子在宝宝椅里乱动，小手伸得长长，总想探身到餐桌上来拿大人吃的无麸质面包，任谁也难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亲面无表情地舀一勺炖得烂烂的肉羹，放到黛茜嘴边去，另一只手冷酷地夺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 黛茜张嘴含进肉，脸颊鼓起两个圆，仍然锲而不舍地想尝尝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适宜，让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艰难却也最终撕扯下来一点点，飞快塞进嘴里。 也不知尝出滋味来没有，满足得小脚直飞。 新来的保姆似乎很热衷将小团子打扮成各种动物——今天穿的小粉裙缀着圆圆的波点，看起来像七星瓢虫。 今天是周日，托尼有他自己的计划。 吃完饭健个身洗澡，趁天气好，开车带小雏菊到动物园玩。 她长这么大，见的最多就是人，世界未免太小。 “所以你要先等我。”托尼道，“知道吗？” 黛茜就仰头看他。 适逢他拿着纸巾来替她擦嘴巴，大手近在咫尺，她似懂非懂地伸手将他小拇指握了握。 “很好。” 喂完饭，托尼将女儿抱出宝宝椅，打算放她在客厅玩，哪知这小的不乐意，迈着扭扭的脚步，自己往客厅外头走，一路到他卧房门口才停。 别墅这么大，哪里都是她的幼儿房，倘若仔细翻翻，也确实能在老父亲床底下找到几只橡皮鸭子。 卧房对着床的那面墙能投映电视节目，黛茜要是想在大床上玩，只要安静地不乱跑，也不是不可以。 小胖腿使劲蹬着，绵软的身子趴在床沿，努努力，还是上不去。 托尼一只手就提了团子到床，俯身拉开折叠进床下的护栏，对这已经开始在床上打起滚的小东西重申道：“我很快回来。” 机械手臂抓着一只金黄的大香蕉抱枕，悄无声息溜进卧室。 团子一眼就看见新玩具，翻身坐起，爬到床沿来要拿。 董事长魅力尽失，此刻竟比不上只香蕉抱枕，沉默须臾，挺直腰杆转身就走。 黛茜抱着大香蕉，满心怀喜地低头在上面啊呜就是一口。 80第八十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托尼在面包片上抹了一层果酱。 他旁边的小团子眼勾勾瞧着, 明明已经吃下两碗半的南瓜羹，还给喂了一点煎得嫩嫩的鸡蛋白, 却还是觉着别人的饭比自己的饭好, 小舌头舔舔嘴巴, 看见爸爸一张口把面包咬掉了一半，流露出几分丧气来。 “我会经常过来玩的。”幻视又道。 除他之外的两个人都去收拾行李，餐厅里有些安静。 “那我也去收拾一下背包。”他想想没别的要说, 站起身, 将椅子推回原处。 “烤饼干的人现在好吗？”托尼突然问。 幻视脚步一停, 转头来看他。 “不。”后者却又改了口, 撕下面包中间最软的一块, 手指勾着逗女儿，直到那小胖手伸得长长, 急得跟什么样，才让她如了愿，“没什么。” 碧绿的眸光在幻视眼里转一圈，涌起些微不可察的情绪。 他嘴角动动，到底一句话也没说, 提步走出了餐厅。 分别的时候, 黛茜还是开开心心的。 她抱着罗德送的布娃娃, 半个身子躲在大门后头，瞧着穿上装甲的战争机器、变回原形的幻视和依旧普通打扮的彼得, 觉得好玩, 蓝眼睛弯弯的, 偶然发现他们望过来，就赶紧往门后面躲一躲。 “我飞回去。”罗德道。 “我也是。”幻视道。 蜘蛛侠攥紧了手里的钱包：“我坐今天上午的火车。” 他脸上坦荡荡。褐发打着微微的卷儿，梳过了还是这么打着卷儿，显得有点乱，但怎样乱也遮挡不住身上蓬勃的少年气。 “让哈皮送你回去。”托尼道。 彼得就摇头：“不用，斯塔克先生。我的路费刚刚好。” “不是专门送你。”托尼抬手抚了抚腕上的表，淡淡道，“哈皮今天本来就要去一趟皇后区。” 耳机里传来的是司机兼保镖的灵魂拷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一趟皇后区？？？” 罗德说再见，最后还想亲亲团子。 黛茜从门后边把脑袋探出来，倒愿意嘟着嘴巴亲亲他的脸，见他起身离开，还继续躲回门口去。 她能这么好地面对分别，罗德很欣慰。 哪里想到根本不是面对不面对的问题，寻根究底，是这小的完全没意识到他们已经回家去，今天和明天都不在家里住了。 小小的一团跟在爸爸身后进了电梯，回到客厅，还是乱飞的一只小鸟，抓着布娃娃溜达一圈，渐渐发觉少了点人，在原地站着，东张西望起来。 她快乐地迈着小胖腿奔去彼得睡的客房，在门口探头探脑，却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又跑到罗德房间看看。 再跑到幻视房间看看。 被子给叠得整整齐齐，来时东西什么样，离开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黛茜找了一圈没找着人，拖着布娃娃慢慢回到客厅。 托尼正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看见这小的过来，站在跟前，仰着头也看电视。 但下一秒，她转过头瞧他，突然伤心地呜呜哭了起来。 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扭扭地跑向爸爸，伸手要抱，嘴里含糊地呜咽着：“没……” 小泪包哭起来水哒哒地拧不上开关，脸蛋往衣服上一抹，抹了一片湿湿的印子。 父亲此时好似比往常温柔许多，抱了她轻轻地拍背，并没有说“不要哭”。 等到黛茜渐渐哭得累了，就被带进厨房，放到流理台上坐着，一边揉揉眼睛，一边用揉好的那只眼睛看爸爸打开冰箱门，从冷冻室里取出上回没有吃完的冰淇淋。 含泪的大眼睛一下子闪烁起亮晶晶的光。 甜食治愈幼儿的心，但对胃未必友好，这会儿也是只挖了少少的两勺在碗里。 黛茜不贪心，两勺已经足够快乐。 等到捧着碗吧嗒吧嗒吃完冰淇淋，她也已经金鱼一样将喜欢的人回家了的伤心抛到脑后，再抱着布娃娃去玩具房玩，自己一个人就可以玩得很好。 毕竟最重要的人还在身边，方才还在一如既往地一边带点嫌弃让她不要把花脸蹭到衣服上，一边拿餐巾纸过来替她擦擦。 “分离不是什么难以忍耐的事情。”托尼道。 他抱臂倚在门口，低头看看从积木箱里翻大块积木的女儿，沉默一下，道：“要你理解是早了一点。” 周末翻篇，等于重新投入忙碌的工作日。 那是普通人。 对于托尼来说，斯塔克工业有人料理，本来就不用他多费心，想放假随时都可以放。 晨起洗漱，他一如既往推了几个耳熟不耳熟的采访，这回难得愿意往屏幕看一眼：“这个《星球日报》……最近出现的频率很高。” 频率高不见得有什么用，还是给推掉了。 托尼今天要带黛茜出门。 小雏菊家里关不住，带去远些的地方玩一玩也好。 巴哈马群岛的度假计划暂时搁置，取而代之的目的地是华盛顿西雅图。 董事长在西雅图有个八千平方英尺的豪华农场，大房子，好环境，青山环绕，绿水长流，还有专人饲养奶牛、羊驼和马。 没当过有钱人，永远不明白有钱人的快乐。 私人飞机从纽约到西雅图飞了将近五个小时，飞行平稳，没有产生气流颠簸，让黛茜睡了个饱饱的觉。 睡得好，下飞机时格外精神。 去农场还得坐一段路的车。 团子坐在安全座椅上，好奇瞧着窗外绵延不绝的绿，再一瞧，瞧见了软蓬蓬大团云朵般的羊群，也算又见了一回世面，高兴地晃着腿，用手指给老父亲看。 她今天穿一身小小的白连衣裙，头上戴顶大蝴蝶结的草帽，放在地上也像团云朵。 收了佣金替托尼看房子放牧的人叫阿瑟，长得高高壮壮，五官格外硬朗，说话像在喉咙里塞了个扩音器一样响亮，一开始还觉着有点吓小孩，但说了几句话，知道他其实很温柔，也喜欢宝宝。 看见黛茜，阿瑟从长长的靴筒里抽出一支用草根编成的虫，放到她跟前来逗着玩。 黛茜不认识他，也不认识那虫，眼睛虽然盯着，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小婆婆似的不愿意要。 “没关系，收下吧。”阿瑟道，“很好玩的。” 他说话的时候一笑，露出嘴巴里洁白的牙齿。 慢慢地哄，似乎还是没什么用，但放在地上，由做父亲的捡起，再放到那小手里，她又是肯要的。 还肯和爸爸一起，跟在这个叔叔的身后四处看看。 房子外头的草地上，有一群羊驼在散漫地活动。 黛茜喜欢动物，上次在动物园没看见羊驼，如今远远地看着，不知怎么生出几分害怕，可又好奇，拿着玩具一步一步地挪过去看看。 “这些羊驼很温顺。”阿瑟道，“走前去看不碍事。” 他是不知道什么叫立fg。 但很快就能知道了。 因为黛茜还没走近，其中一只离群独自吃草的羊驼抬头看见她手里一晃一晃的草，眼前一亮，也算当仁不让的行动派，立马就拔腿跑过来。 吃草的羊驼可爱，奔跑的羊驼非常可怕。 把小雏菊吓的，也转身撒腿就跑。 明明还隔着那么长一段距离。 这一跑似乎威力无穷，在草与草之间带起的风，席卷了整片草原。 风卷成个向上翻涌的漩涡。 乍看以为眼花，但托尼几乎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往前几步，俯身抱起跑过来的女儿，护在怀里，大手覆了她的耳朵。 抱起黛茜的同时，天际一道长虹贯云而下，掀起猎猎高风，撞在地面，轰隆一声。 小团子哪里见过这样怕人的？小身子一哆嗦，尽管被及时捂住了耳朵，还是直怕得往爸爸怀里缩，小手紧紧揪着托尼的衣服不肯放。 巨大的彩虹来得飞快去得也飞快，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上一层白白的烟尘，像上浮的蒸汽。 烟尘散去，露出躺在地面奇诡图腾正中央的一个大大的人影。 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头发散了一后脑，能看见那健壮躯体上贲起的肌肉。 值得欣慰的是，肌肉一起一伏，说明还有呼吸，被彩虹劈也没死。 那人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 走近了一看…… 是个非常眼熟的锤子。 小手扯着老父亲的裤子想往上攀爬，这回终于如愿以偿，给抱在了怀里。 绵软的身子紧紧依偎着，叫人生出不忍来。 再折腾，她怕真的要哭了。 托尼低头看搂着自己脖子的小小的女儿，脸颊碰着了她柔柔的淡金的发，像一片云拂过去。 他嗓子里涌上来极轻的一声叹息，终于开始解拳击手套。 这是不打了的意思。 彼得在旁边松一口气。 黛茜每次护她爸爸，都要转头来瞧他，那眼神震惊又可怜，生生催出他满腔的负罪感。 81第八十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这副模样即便平时吃饭吃得开心也少见。 所以当小团子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意识到冰淇淋不会来时, 大眼睛里期待不已的亮晶晶就换成了伤心的亮晶晶。 伤心得很有层次感。 黛茜先是确认心爱的冰淇淋真的插翅而飞, 眼睛一眨, 眼眶湿润起来。 她倒还没有哭, 环顾四周，扶着冰箱颤巍巍站起，开始思念不在身边的老父亲, 小声地叫一句“妈姆”, 才啪嗒啪嗒掉下一个幼儿生命难以承受之痛凝结成的大颗泪珠。 “噢。”幻视两只手伸过去，抱也不是, 不抱也不是，“我……” 他感觉胸腔咚咚咚地跳。 咚咚咚是紧张的节奏, 无计可施，纵使有雄辩的口才，此刻也哑口无言——说什么黛茜都听不懂。 试图背诵冰淇淋成分表来哄孩子失败之后, 超级英雄终于灵光一现，想起儿童出行车上塞着临行前保姆给的糖果，拿出一颗，剥开糖纸在黛茜跟前晃晃, 才把这只边呜呜边找托尼的泪包安抚住。 “好了，没事的。” 幻视最终还是手臂僵硬地抱起面团似的小雏菊。 他学在别墅里看见的托尼的手势, 轻轻拍黛茜的背，感觉怀里这哭泣刚止还颤抖着抽噎的脆弱生命平静下去, 长出一口气。 像打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对不起。”他道歉道得相当诚恳, 低头问抓着自己衣服的团子, “原谅我行吗？” 小熊的衣服毛绒又温暖，布偶一样。 这么一低头，莫名觉得她更小只了些，才一丁点大的孩子，趴在怀里，毫无杀伤力，却轻而易举将人钳制得举双手投降。 甘愿投降。 幻视心里升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 这感受在黛茜拿着糖果仍旧伤心却愿意还往他怀里缩一缩时，放大成了鼓胀胀的热意。 神奇的幼崽。 这桩乌龙说起来也怨不了幻视。一个不需吃喝、靠光合作用就能活下去的超级英雄，连衣服都能自己变，带钱出门实在多余。 科学的观察与研究进行不下去，囊中羞涩的临时保姆决定还是带着黛茜回别墅。 谢天谢地，一路上没再出什么乱子。 幼儿悲喜如风，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但情绪转移得也很快，小团子吃了糖果，回家途中看见停留在树上的一只鸟，伸手指一指，就没想哭的欲望了。 甚至还愿意学舌，跟着幻视“鸟鸟鸟”一路，到家时语库里已经多出个会讲的字。 幻视没走正门，推着车和孩子进了地下车库。 来回两趟太耗费时间，如果主客观条件允许，他情愿用飞的。 黛茜刚刚看见自己家房子那会儿就知道回了熟悉的地盘，两只小胳膊老早抬起来，要从关着人的儿童车里出去。 “斯塔克先生该回来了。”幻视计算下时间，慢慢道。 他说不上来开心还是不开心，但肯定如释重负。 这种如释重负使他有些出神，手上动作却没停，抱起黛茜，顺带用公式计算了下她如今的体力值，心道托尼再不回来，等会儿这团绵软的犯困，又该到处找人。 幻视一面想，一面双脚离地，漂浮起来。 漂浮上升过程中，躯体渐渐成了透明无色的。 这是他在改变自身密度，以便实现物理穿透——与生俱来的超能力，他使用得得心应手，甚至完全凭本能在操作。 因而忘了一件事情。 怀里还抱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东西。 如果角落里蹲着、默默看完全程的机械手臂会说话，复述起来大概是这么个样子： 幻视带着黛茜飞起来撞地下车库的天花板。 幻视的头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的脖子、胸膛、腰都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消失了。 黛茜留在天花板。 黛茜掉下来。 还要配个午夜剧场的尖叫，来表现千钧一发的紧张感。 小团子还觉着好玩，身体腾空一瞬间以为在飞，高兴地伸手抓抓空气。 然后呼啦啦地掉了下去。 换任何一个人看，心脏也受不了。 从这样的高度往下摔不是开玩笑，能活活摔没黛茜的一条小命。 坠落不过瞬息间。 幸而在小团子才坠落到一半时，凭空伸来一只手，将她稳稳接在了臂弯里。 幻视像从空气里长出半个身子，悠悠接住黛茜，放到眼前看看，确认没事，才慢慢又长出另一半身体。 他正要落地，余光一扫，忽觉车库里多了个人影，警惕陡生，飞快地转脸望去，随即浑身一僵，嘴唇微张地没了声音。 金红装甲覆身的钢铁侠站在那儿，褐发凌乱，手扶豪车，懒洋洋似老早就藏匿在车库等着看这场好戏。 但还热乎乎的飞行器说明他刚刚赶到。 两厢对视，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安静得能听见机械手臂在角落里偷偷移动的声响。 唯独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的小团子还回味刚刚失重的刺激，兴奋地叫一声，在幻视怀抱里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手扯扯他的衣服，想要再玩一次抛高高。 最终还是托尼先开的口。 老父亲瞧着幻视，说话时声音含笑，笑得牙根痒痒那种：“接得真不错。” 斯塔克家的别墅顶上有个巨大的露天泳池，阳光投下来，折射得一大片水泛起湛蓝而粼粼的波光，池边有带饮料的沙滩椅，还有两架放着枕头的小床。 如果喜欢，直接住在上边也没问题。 “站好。”托尼道。一边说，还要一边捉着他女儿的胳膊，防止脚下滑了摔倒在地面。 进泳池玩耍前的淋雨一般由保姆来做，这两天家里人多，放了保姆的假，任务就转到老父亲肩头。 黛茜很亲近水，这会儿把两只小手并在一块儿，捧了一捧花洒喷出来的水流，呼啦一下拍在脸上，脸蛋水润润，越发显得皮肤白嫩，小嘴红红。 这一小团“咯”地笑起来，再积攒一捧，身高限制拍不到托尼的脸，扑过来，拍在了他腿上，把大大花花的沙滩裤拍湿了一角。 根本不用去泳池，在这里就玩嗨了。 托尼停了花洒的水，小雏菊还不乐意，蹦蹦地，使劲儿用小小的手指指开关，要让他再打开。 “你打算在这里游泳。”托尼道，“是吗？” 他蹲下去，将她淡金的小头发往后拨一拨。 这么乱动，已经把头发弄湿了好几缕。 泳池里已经有了三个体型修长、或游或坐的身影，如果黛茜知道什么叫大饱眼福，那她此时就已经是大饱眼福了的。 可惜她对大人不感兴趣，只对蓝汪汪的池水爱得深沉，抓着老父亲裤角的手一松，热情无比地奔到游泳池边。 因为家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泳池的三分之一改作浅水区，大人坐在里面，水刚刚没过小腹。 彼得就坐在里面。 他刚刚游完一圈，这会儿摘了泳帽，舒展四肢坐在池里，看见黛茜抱着游泳圈颠儿颠儿地跑过来，起身顺顺当当接住她。 温热奶气的小身子终于有一回不愿往他怀里依偎，团子蹬着脚，要到池里去。 入了泳池就彻底成条自由的小鱼。 黛茜套在游泳圈里，手脚并用哗哗地划水，游得很好，一转眼已经在池边游了半圈，回头一瞧彼得在身后跟着，兴奋地叫一声，呼哧呼哧游得更快。 幻视坐在深水区的池沿上，并不游泳，平静地瞧着彼得带团子嬉闹。 他皮肤很白，又没什么血色，素得像张纸，配着那平静无澜的碧绿眼瞳，一时间显出种非人的淡漠感。 但仔细看看，发现不是。 他的视线难得没追随黛茜，放在了彼得身上，不知瞧什么。 盯着盯着，幻视过于白的皮肤渐渐转成了种正常的颜色，力求逼真，胳膊那里还多出个淡淡的痣。 “……” 机缘巧合目睹了这变化的罗德吸饮料的气一岔，险些呛得咳嗽起来，面色古怪，瞧见幻视转过头来看自己，不知为什么生出点偷窥别人的心虚，拿毛巾擦擦嘴。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这样更自然些。”幻视道，“对吗？” 罗德：“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他伸个懒腰，看看四周，突然发现泳池壁上有个防水的操作面板，下水游过去一瞧，是实景模拟器。 他默默点了个“马尔代夫”。 然后发觉周围倏然亮许多，泳池被席卷的光浪淹没，浪退去时，岸成了一望无际的金黄海滩，身边是碧波万顷的海。 水里有鱼。 岸边还有椰子树。 “哇哦……”彼得正陪黛茜玩着，突然一下到了马尔代夫，仰头惊叹，伸手捞鱼捞不着，才发现是假的。 “只要心中有海，哪里都是马尔代夫”显然不适用于托尼·斯塔克。 82第八十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锤神, 不, 雷神托尔醒了。 气氛一度十分诡异,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阿瑟当然非常希望这位雷霆之神苏醒, 毕竟一直睡着很惊悚, 睡的时间长一些，他还得考虑要不要送医院观察。 话是这么说。 但托尔醒的实在不是时候。方才还跟黛茜悄悄说不要吵醒了客人, 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 真令人心情复杂。 一睁眼看见两个人趴在床底下, 想必要下意识怀疑世界。 阿瑟觉着自己将神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很不错。 床上开始窸窸窣窣乱动时，他彻底放弃了找鸡蛋，看黛茜以为找着而雀跃、随后又耷拉下去的小脸, 莫名生出些负罪感，撑着身子坐起，抬头望床。 果不其然，托尔正坐在床上，以手按额，表情古怪地瞧着地面这两人。 雷神即便穿得如同古罗马角斗士也不减强壮与威猛, 大概因为将将睡醒，一时又很像头无所适从的大狮子。 金发在他头上乱糟糟的, 粘着脸颊，一双眼睛蓝得透彻，像朝阳洒落时新生的海水, 因为睡意未褪, 眸光有些雾蒙蒙。 雾蒙蒙很快转作方才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的惊疑——他坐在那里, 像一座山，目光上下扫着阿瑟，嘴唇动了动，半晌突然一皱眉，用力按按左侧额头，缓缓道：“这里是地球？” 他说着再看看旁边，发现地上还有个小的。 金头发蓝眼睛，脸颊粉嘟嘟，穿着小裙子，底下裹了胖胖的尿包，可爱的人类幼崽，浑身都肉绵绵。 这样大的动静，还说了话，黛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抬头瞧了一眼，碰上托尔的目光，对这坐起来、声音闷闷响的大个子有些怕，本能地转头去找爸爸。 爸爸还在下面吃晚餐，门口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软趴趴的幼儿饼悄悄往床底下挪了挪。 她到底对藏在床底不知何处的鸡蛋念念不忘，方才连吃的时候都不舍得大口咬，这会儿虽然怯怯，还是想找蛋，手指竭力往黑乎乎里探着，不肯放弃。 这种持之以恒的精神，有些大人也难比。 “是地球，托尔。”阿瑟道，“你从天而降，掉在斯塔克先生的农场里。” “噢。海姆达尔……”托尔低声道。 阿瑟的回答让他回想起意外掉落地球之前的变故，脑海乱糟糟，只觉得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游走于九大世界是件苦差事，约顿海姆的严寒与穆斯贝尔海姆的酷热都令人难以忍受，从这个角度，不可说这位英雄不无私。 自从发现有无限宝石这么个东西，雷神的任务就又多了一重，不仅要维护世界和平，还要集点卡，可惜集来集去，除了已知的宇宙魔方和幻视头上那颗心灵宝石，其他石头一个也没找着。 没找到宝石，反而进了火焰巨人苏尔特尔的领地，不仅被俘，还得听大块头说一通有的没的诸神黄昏，听得昏昏欲睡。 但最终打了酣畅淋漓的一架，砍下苏尔特尔的头骨，也不算太过无趣。 原本可以背着武器乘彩虹桥顺顺当当交差，没想到在乘彩虹桥返回阿斯加德时出了意外。 彩虹桥尽头就是诸神之国，他逆光而行，眼看要抵达彼岸，彩虹桥突然晃荡得非常厉害，出口飞快闭拢，甚至来不及反应，一下子撞飞了出去，背上的头骨不知摔落到哪个世界。 然后陷入无知觉的黑暗，睁眼就在异国他乡。 “所以这是托尼的房产。”托尔道，“他也在这里吗？” 他梳理完前因后果，已然恢复精神，先前躺得太久，此刻在小床上舒展四肢，活动活动筋骨，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红披风随动作在地上一撩一撩。 大概真不是家具的质量问题——他身躯太过伟岸，阿瑟瞧着那可怜的床架似乎又轻轻地摇了一摇。 还有另外一个可怜的在地上趴着。 小雏菊实在找不着鸡蛋，好不失落，成了个难过的宝宝，慢慢从地上坐起来，将空空如也的小手给阿瑟看。 雷霆之神伸完懒腰，再度注意到这小小的一团，随口问阿瑟：“这是你的孩子？” 嘴上说着话，手里还要有动作，伸手召唤雷霆之锤的举动做得再自然不过，五指招一招，阿瑟以为他即刻能吸铁石一样吸来锤子，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话说得太早。才过几秒，隐隐听见有风。 不是风动，是妙尔尼尔在动。 锤子飞向蓝天跟太阳肩并肩，旋即拐个弯，冲破壁垒，在墙的轰隆骨折声中骄傲地回到主人手上。 视觉冲击堪比大片。 对墙壁的冲击堪比燃烧大片经费，还使外头将将准备踏进房门的脚步一顿。 阿瑟在妙尔尼尔迎面飞来一瞬间慌得俯身将黛茜护得严严实实，以为它中途得脱了轨。 等没了声音，才知道有惊无险，直起腰想抹一抹汗，抬眼就看见门外站着的那人，一口大气彻底喘了出来：“斯塔克先生！” 托尼·斯塔克站在门口，背脊挺直，双手抱臂，到底见过世面，脸上淡淡的，只用视线在破了个大洞的墙壁扫一扫。 “好大的洞。”他叹道。 “你赔。” —— —— —— —— —— “这居然是你的女儿。” 说这话的时候，托尔已经坐在楼下餐桌边，手撕了一块法棍，蘸着忌廉南瓜汤送进嘴。 小团子趴在旁边看。 他嘴巴张得好大，眉毛又抬得很高，看着很有意思。 但她大概不是看他惊讶的表情，注意力全放在外皮金黄酥脆的法棍上。看着看着，情不自禁舔舔嘴巴。 托尔啧啧称奇，看看黛茜，再看看托尼，又是啧啧：“长得不太像。” “是不太像。”托尼道。 “没想到我离开这段时间，你连孩子都生了。”雷神就很感慨。 他看黛茜实在垂涎欲滴，红红的小嘴冒出亮晶晶的口水泡泡来，莫名觉着吃独食有些过分，大手捏着勺子，在碗里舀一点浓浓的南瓜汤，向这小的伸过去。 黛茜现在彻底地不怕他，看他动作，老早地张大嘴巴，在宝宝椅里探着身子，等含着了那一口香甜，高兴得直笑。 她一笑，两边脸蛋的肉就粉粉地嘟起来，诱人去捏一把。 托尔吃饭的这会儿功夫里，将前因后果说得很清楚。 “所以你现在回不去。”托尼道。 “海姆达尔开启彩虹桥我才能回。”托尔颇为头痛，“但他失联了。” 其实想一想，他在地球有许多的熟人，若非要弄清究竟什么破坏了彩虹桥，暂时滞留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尤其眼前这一个熟人——虽然双方主张偶尔不同，但架不住钢铁侠有钱。 “你这里的房间不错。”托尔为五斗米折腰，暗示得干巴巴。 一天之内损失惨重的董事长就扬唇一笑：“我房间里的洞也不错。” “让我住吧。”雷霆之神再吃一口菜，塞得嘴里满满当当，说话声含糊起来，“从前也不是没有一起住过。” 托尼嗤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看还趴在桌子上看托尔吃东西的女儿，伸手去餐桌中央的小筐子里拿了一个新鸡蛋。 黛茜滚到床底下的蛋，在托尔一只手托举小床的帮助下，拿是拿出来了。 可惜蛋蛋地毯式历险之后脏兮兮，再不能入口，老父亲不让吃，丢在了垃圾桶里。 团子当时蹲在垃圾桶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瞧着缩得小小的，有些委屈。 大人剥鸡蛋明显省事许多，往桌上一磕一滚，大手搓搓，就剥了一个圆溜溜的白嫩。 小雏菊刚还在羡慕托尔吃得很香，伸了一根指头，想放进嘴巴里吃一吃，突然听见爸爸在旁边道“不要弄掉”，转头去看，整个世界都亮起来。 让一个幼儿快乐真是简单。 新的鸡蛋令黛茜高兴得手脚直舞，两只小手捧着伸出去，顺顺利利接着了从爸爸手里滚落的圆润，像得了什么宝贝。 拿什么宝贝来也不换。 她鼓着脸颊，嘴里呼呼的，低头用嘴巴碰一碰鸡蛋，一时间舍不得吃，东张西望，把手往托尔那头送，想让他看看自己的蛋蛋。 83第八十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黛茜自然没料想会摔倒, 事实上这一跤来得突然，她现在也还没回过神，懵懵地看看摸脏了的小手，再扭头回去看身后站着的老父亲, 大眼睛里终于泛粼粼的水波，暂时没了找彼得的心思，走回去找托尼要抱。 小面团这会儿的脚步格外蹒跚。 她还不会说疼, 被托尼抱起来之后直举着一双手给看。 托尼用拇指揉了揉那嫩嫩的掌心，连指缝也看过, 确认半点擦伤都没有, 语气和缓些：“没受伤。” 黛茜又折下腰摸摸两只膝盖。 真是幸运，小裙子有些碰脏，她身上却无一处破皮，唯独膝盖皮肤发红, 揉揉也就好了。 彼得默默瞧着这一幕, 嘴角含笑，某些念头一闪而过间, 生出几分羡慕来。 团子随后又给放到了地上。 她自然还想过去跟第二喜欢的彼得玩, 这回吃了教训，要牵着托尼的一根手指走。 托尼不给。 “走过去。”方才难得温情, 现在又恢复高冷老父亲人设，董事长放开女儿的手, 抱臂淡淡道, “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黛茜听不懂, 抓抓小手，等着他来牵，怎么等都没等到，逢着彼得温声呼唤，穿软鞋的小脚在地上犹豫地徘徊徘徊，到底鼓起勇气，迈出摔跤后的第一步。 “不准跑。”托尼道。 彼得这回总算是成功搂着了小雏菊绵软的身子，抱着她站起身，对托尼道：“上楼去吧，斯塔克先生？” 他的梅婶婶不在家，虽说提前知道了托尼·斯塔克今天要来，照样一大早赴朋友的约出门去——世界这么大，总有些人不买超级富豪的账。 托尼一笑置之。 “我看了昨天的新闻。”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时候，董事长鼻梁上还架着那款DITA-FLIGHT.006的墨镜，透过镜片，看得出坐在对面那少年英雄稍稍的拘束，“茶不错。” 黛茜坐在一边安静地摆弄玩具。 彼得抬手摸摸鼻子，不知怎么有些心虚：“啊，新闻……我只是放学路过。” 为着这个“路过”，非但又赔了一个背包，自行车也找不着了。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托尼一挑眉。 邻家英雄张张嘴，话没出口，脸上表情已写得清清楚楚。 “至少好过在私人飞机上跟鸟人搏斗，对不对？”托尼再抿一口茶，放下茶杯，“我看了你的考试成绩饭，上面写着，彼得·帕克——非正式的超级英雄——最近有了留级的打算。” “这太夸张了！”彼得翻了一下手掌，“而且你不能，斯塔克先生，就像黑客一样打开电脑调出我的成绩单……” “我甚至可以不用电脑。” “我是说……” 这家访恐怕要进行很长一段时间。 黛茜无心听这两个人说什么内容，想来也听不懂，将布娃娃抓着摆弄片刻，渐渐无聊起来，在地上骨碌骨碌爬，爬到桌边，趁托尼不注意，悄悄摸了放在盘子里的一只核桃红枣面包片。 她喜欢面包。 小团子满心欢喜地背对着两人把面包片放进嘴巴里。 …… 三秒不到，小脸皱着又拿出来，放在眼前看看，给那奇特得超了幼儿纲的口感弄得懵懵，几乎怀疑起一年零两个月的短暂人生。 钢铁侠跟一手栽培起来的邻家英雄说着话，腿上突然趴了一张软软的幼儿饼。 全球限量斯塔克牌，奶味儿，笑容跟眼泪夹心，口感复杂，不宜食用，最适合好好养大。 他低头见小团子直揉眼睛，知道她犯困，抬手对彼得道：“稍等。” 妈妈袋里的东西成了老父亲标配，托尼拧开盖冲了大半瓶的奶，摇晃摇晃抬起头时，看见蜘蛛侠睁圆的眼。 “怎么。”他冷漠漠，“只是人生必经过程。” 彼得就笑。 黛茜抱着奶瓶，躺在托尼臂弯里慢慢地喝，另一只小手还玩他西装上的扣子，想必奶瓶中滋味不错，喝得脸蛋粉粉。 一瓶奶喝完，团子也微微背脊起伏地睡着了。 彼得从托尼那接手了宝宝，将她放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睡。 他是心细，在床沿堆叠了厚厚一层的被子，堡垒一般，围着这酣甜的小天使。 “黛茜长得好快。”回到客厅，彼得道。 托尼就道：“你长得也很快。” 彼得有些赧然，想起什么，是某件不可说的事情发生后一直想提又不好提及的，这会儿见托尼心情不错，拉了椅子坐下，边酝酿边道：“斯塔克先生，我听人说，其实是听别人的朋友说，他有一次在火车站见到个长得很像美……”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小下去。 因为对面那男人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有了逼人的气势。 彼得过了好几秒才发现这种严肃并未针对他话中提到的某个人，因为恍神间托尼已经扶着墨镜腿站起，旋身往外走：“离开一下。” “斯塔克先生！” 彼得跟着起身，一阵莫名却来不及问，只看见钢铁侠瞬间装甲覆身自窗户呼啸而出，耳畔遗留着他走前夹在窗户缝的一句话：“看好我的孩子，彼得。” 后来才知道那么说着话的时候，皇后区有栋大楼炸了。 彼得·帕克坐在房间的转椅上，对着床发呆。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记得时针往后面拨了一格，但托尼还没有回来。 奶嫩的团子平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睡着，小手摊在脸颊旁，松松地握个拳头。 做小孩真好。 做个有父亲的小孩，就更好…… 彼得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看见床上那团一动。 黛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没清醒，身子自动翻了个面，向着他这头。 蓝眼睛在迷懵中越睁越大，等她慢慢爬起身，彼得才后知后觉地想，她该已经完全清醒了。 “你好，黛茜。”他轻声道。 这轻声细语的招呼没能安抚刚刚睡醒要黏人的小团子。 事实上，在左右张望没看见托尼的身影时，她的眼泪就开始啪嗒啪嗒掉，小嘴张着，奶颤的哭腔道：“妈姆……” 哭得没育儿经验的高中生彼得好不惊慌。 他去抱她，她也不是不给抱，但一定要四处看找托尼，找不着还是哭，小小声地，成了个泪包。 “不哭不哭不哭不哭。” 蜘蛛侠抱着孩子在家里狂奔。 狂奔也没用，肩膀已经湿了一片。 万幸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彼得想起个救星，翻箱倒柜，找出蜘蛛战衣的神奇头罩。 于是再将视线移过去，就看见带着红蜘蛛头罩的邻家英雄，在AI凯伦的指导下边抱着黛茜边冲奶粉。 但抱着宝宝操作实在不便，没奈何只能重新将团子放在客厅的地板，开电视给她看托尼·斯塔克的新闻访谈。 “爸爸在这里。”彼得哄道，“先看一下，乖。” 黛茜眼泪汪汪，爬过去紧紧贴着电视柜，小手伸起来要抱。 电视里的人哪能抱。 真是好笑得让人心疼了。 彼得真是不忍，加快了动作去厨房取热水冲奶，想着能暂时止住她的哭泣。 遵照着凯伦先放水再放奶粉的嘱咐还是手忙脚乱。 “什么温度才叫适宜？”他自言自语，将奶瓶里的奶滴了几滴在手上。 据说冲泡奶粉最好用40度的水，70度也可以，再烫就要破坏奶的营养。 不烫。 他到底还有些不放心，保险起见，拧开奶瓶，仰头往嘴里隔着空气倒了一点点品尝。 确实是不烫。 彼得终于满意，将奶嘴慢慢地拧回去。 这时候突然觉得屋子里好安静。 新闻播报的声音倒还是有，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没了小团子轻轻的抽噎声。 他身体一僵，慢慢地将脸转向与客厅一道矮墙之隔的厨房口。 那地板上正坐着一只小小的身影，看姿势，显然刚爬过来不久。 哭得尽是湿湿泪痕的小脸上终于暂停了落金豆豆，那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头，准确来说是盯着彼得。 更准确一点，是盯他手里的奶瓶。 然后目光移过来，跟渐渐红了脸的蜘蛛侠四目相对。 彼得·帕克感觉自己在一个幼儿的脸上看到了种……还含泪的震惊。 84第八十四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这副模样即便平时吃饭吃得开心也少见。 所以当小团子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意识到冰淇淋不会来时, 大眼睛里期待不已的亮晶晶就换成了伤心的亮晶晶。 伤心得很有层次感。 黛茜先是确认心爱的冰淇淋真的插翅而飞，眼睛一眨, 眼眶湿润起来。 她倒还没有哭，环顾四周, 扶着冰箱颤巍巍站起, 开始思念不在身边的老父亲, 小声地叫一句“妈姆”, 才啪嗒啪嗒掉下一个幼儿生命难以承受之痛凝结成的大颗泪珠。 “噢。”幻视两只手伸过去, 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我……” 他感觉胸腔咚咚咚地跳。 咚咚咚是紧张的节奏，无计可施, 纵使有雄辩的口才, 此刻也哑口无言——说什么黛茜都听不懂。 试图背诵冰淇淋成分表来哄孩子失败之后，超级英雄终于灵光一现, 想起儿童出行车上塞着临行前保姆给的糖果, 拿出一颗, 剥开糖纸在黛茜跟前晃晃，才把这只边呜呜边找托尼的泪包安抚住。 “好了，没事的。” 幻视最终还是手臂僵硬地抱起面团似的小雏菊。 他学在别墅里看见的托尼的手势，轻轻拍黛茜的背，感觉怀里这哭泣刚止还颤抖着抽噎的脆弱生命平静下去, 长出一口气。 像打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对不起。”他道歉道得相当诚恳, 低头问抓着自己衣服的团子, “原谅我行吗？” 小熊的衣服毛绒又温暖，布偶一样。 这么一低头，莫名觉得她更小只了些，才一丁点大的孩子，趴在怀里，毫无杀伤力，却轻而易举将人钳制得举双手投降。 甘愿投降。 幻视心里升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 这感受在黛茜拿着糖果仍旧伤心却愿意还往他怀里缩一缩时，放大成了鼓胀胀的热意。 神奇的幼崽。 这桩乌龙说起来也怨不了幻视。一个不需吃喝、靠光合作用就能活下去的超级英雄，连衣服都能自己变，带钱出门实在多余。 科学的观察与研究进行不下去，囊中羞涩的临时保姆决定还是带着黛茜回别墅。 谢天谢地，一路上没再出什么乱子。 幼儿悲喜如风，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但情绪转移得也很快，小团子吃了糖果，回家途中看见停留在树上的一只鸟，伸手指一指，就没想哭的欲望了。 甚至还愿意学舌，跟着幻视“鸟鸟鸟”一路，到家时语库里已经多出个会讲的字。 幻视没走正门，推着车和孩子进了地下车库。 来回两趟太耗费时间，如果主客观条件允许，他情愿用飞的。 黛茜刚刚看见自己家房子那会儿就知道回了熟悉的地盘，两只小胳膊老早抬起来，要从关着人的儿童车里出去。 “斯塔克先生该回来了。”幻视计算下时间，慢慢道。 他说不上来开心还是不开心，但肯定如释重负。 这种如释重负使他有些出神，手上动作却没停，抱起黛茜，顺带用公式计算了下她如今的体力值，心道托尼再不回来，等会儿这团绵软的犯困，又该到处找人。 幻视一面想，一面双脚离地，漂浮起来。 漂浮上升过程中，躯体渐渐成了透明无色的。 这是他在改变自身密度，以便实现物理穿透——与生俱来的超能力，他使用得得心应手，甚至完全凭本能在操作。 因而忘了一件事情。 怀里还抱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东西。 如果角落里蹲着、默默看完全程的机械手臂会说话，复述起来大概是这么个样子： 幻视带着黛茜飞起来撞地下车库的天花板。 幻视的头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的脖子、胸膛、腰都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消失了。 黛茜留在天花板。 黛茜掉下来。 还要配个午夜剧场的尖叫，来表现千钧一发的紧张感。 小团子还觉着好玩，身体腾空一瞬间以为在飞，高兴地伸手抓抓空气。 然后呼啦啦地掉了下去。 换任何一个人看，心脏也受不了。 从这样的高度往下摔不是开玩笑，能活活摔没黛茜的一条小命。 坠落不过瞬息间。 幸而在小团子才坠落到一半时，凭空伸来一只手，将她稳稳接在了臂弯里。 幻视像从空气里长出半个身子，悠悠接住黛茜，放到眼前看看，确认没事，才慢慢又长出另一半身体。 他正要落地，余光一扫，忽觉车库里多了个人影，警惕陡生，飞快地转脸望去，随即浑身一僵，嘴唇微张地没了声音。 金红装甲覆身的钢铁侠站在那儿，褐发凌乱，手扶豪车，懒洋洋似老早就藏匿在车库等着看这场好戏。 但还热乎乎的飞行器说明他刚刚赶到。 两厢对视，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安静得能听见机械手臂在角落里偷偷移动的声响。 唯独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的小团子还回味刚刚失重的刺激，兴奋地叫一声，在幻视怀抱里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手扯扯他的衣服，想要再玩一次抛高高。 最终还是托尼先开的口。 老父亲瞧着幻视，说话时声音含笑，笑得牙根痒痒那种：“接得真不错。” “你适合当个幼儿园园长。”托尼揶揄道。 “要都是像她这样的孩子我还真巴不得。”罗德倒是从善如流，食指伸过去，诱着小团子伸手来抓，叹息道，“造物主不公平，同样是人，命跟命这么不一样。” “抱回去，给你抱回去。”董事长木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吃得消算我输。” 85第八十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从车里下来一穿黑夹克的高个子, 拎着绑蝴蝶结的布娃娃, 一双加了人造机械外骨骼的腿行走得很稳。 不看脸也知道他是谁。 詹姆斯·罗德，前美国空军上校、陆军武器开发部部长，复仇者联盟成员, 人称“战争机器”。 当然，他今天来这里不必用以上任何一种身份，仅仅“托尼·斯塔克朋友”的名片就足够让他通过别墅智能管家的安保系统了。 罗德往前走。 进电梯之前顺手拿了车库冰箱里红罐的肥宅快乐水，单手拉环, 气泡涌上来“噗滋”一声。 电梯升降间仰脖灌进两口汽水, 再放手电梯门已开。 外头是超大的环形客厅，一眼望去没看见人，有电视声, 是在看新闻。 “你今天好闲。”罗德道, 走到躺了个人的沙发边去，弯腰坐下，一面说话一面四处张望，“不用研究装甲么？” “你踏进这里之前贾维斯正在做巴哈马群岛的度假计划。”葛优瘫的钢铁侠——兼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再兼复联创立者——从手机屏幕里抠出个泛蓝光的小立方体，往空中一抛一捏, 捏开一客厅巴哈马群岛的大好风光, 还带随机慢放, “真可惜，要推迟一天了。” 他这么说话, 枫糖色的眼瞳里分明挑着几分明亮而戏谑的笑意, 配那修剪得宜胡须下微样的唇, 看着真是迷人。 今天不出门，托尼穿的是便装，与西装革履或全副武装不同，多了些令人心生亲近的随意。 “不怼我你仿佛会死。”罗德无语凝噎，握着手里柔软的布娃娃，三句话不到就要日常一问，“黛茜在哪？” “在睡觉。”托尼道。 看罗德要起身，赶忙抬手制止：“不准去。才哄睡半小时，我还想再自由一会。” 罗德哪能听他的：“听说她最近在学话，会叫个什么？” 不知是不是上校的错觉，提起这个再正常不过的话题，托尼的脸色一瞬间分明有点僵。 他张张嘴，组织语言组织须臾，到底把头一偏，扬声道：“我怎么知道。” 罗德一听就明白有猫腻，要再追问，逢着机械手臂笨笨送饮料过来，才暂时转移了注意力。 “不用了，我刚才喝过。”罗德抬眼往那托盘上一看，瞧见某样东西，见怪不怪地翘嘴角笑。 那里头日常有婴儿果汁。 不喝归不喝，笨笨得到指令离开之前，他还是伸手去拿起那包软软的婴儿果汁，在手里捏了捏。 密封包装里的果汁被挤到两头，又慢慢地倒流回中央。 “我就看一眼。”上校看宝宝的一颗心不死，把托尼的手一推，“不会吵醒她。” 相比时常惹起世界性轰动的好友，至今不露真面目的小宝宝简直成了罗德心尖尖上的明珠。还记得上次他来，小小的一团肯乖乖给抱，治愈得魂都半空荡漾。 “不行。”托尼铁面不松口。 “你这个人简直太自私。”罗德道。 略略略。 但好事永远不嫌迟。 吐槽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贾维斯温柔的金属嗓音，像电波里流淌的水，说的是个好消息：“先生，黛茜小姐在找您。” “醒了？”罗德喜出望外。 他倒是高兴，余光里身影一掠，刚还葛优瘫的总裁“啧”地一跃而起，以虎的力量豹的速度，身不由己往走廊尽头开着门的婴儿房去。 真的是身不由己。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托尼·斯塔克别墅里有个婴儿房——一年前这桩新闻上娱乐版头条，八卦炒爆了整个曼哈顿上东区。 可惜出多少价钱也拍不到斯塔克家孩子的正脸，即便拍着了，最后也被巨额公关压下去，活活熬老了许多看热闹的心。 托尼走进房间。 那摇篮床的围栏上正趴着小小一个身影，面团一样软绵绵，一见他进来，马上抬起头。 一双脚竭力地踮着，也不知道踮了多久，坚持到现在，小胖腿一软，整个身子都往后倒，一屁股坐在了堆起的薄毛绒被子上。 如果这时候有个外人来看，想必很能赞同托尼公关新闻的做法——难怪他保护得那样好。 谁家有个小天使似的女儿，都不舍得放在聚光灯下当别人的谈资。 那坐在摇篮床上的团子精致可爱得不得了。 淡金的小头发因为睡觉软软地乱作一团，翘起几根呆毛，粉嫩的脸蛋泛着初醒的婴儿一般的红晕，尤其一双大大的蓝眼睛，比最漂亮的宝石也不差，此刻眼眶里滴溜溜地含了一包眼泪，要哭不哭的样子，不知道是一屁股坐下坐疼了还是因为醒来没看见人。 身上防抓伤的兔子连体睡衣也被扯得歪七扭八，一身的奶味儿，走近就闻得清清楚楚，再坚硬的铁石心肠也要一软，抚着心口怜惜地叹一声。 回去就组建偷孩子小分队。 “怎么？你还很委屈。”托尼没有马上去抱那团子，抬起下巴，抱臂眯着眼睛看她，“为什么不睡久一点？” 这样复杂的问题，小雏菊宝宝怎么回答得了。 她一眨眼睛，嘴巴扁起来，终于慢慢地呜咽一声，手脚并用地爬到围栏边，动作很快，倒像一团呼噜噜滚动的柔粉，到了跟前，伸出两只小手用力抓着栏杆，要再站起求着他抱。 会走路也才半个月前的事情，小胖腿刚才支撑了那样久，怕现在再站就要摔。 因而还没等小团子站起，腋下就来了双大手轻轻松松地一提，，被小兔睡衣包裹的团子双脚灵活地缩着，马上给抱在温暖的怀抱里。 86第八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这么一摔也不知摔疼了没有, 彼得面色一紧，想上前去抱，却接收到来自托尼的眼神示意，怔怔地停了脚步。 “自己起来。”托尼道。 这么样未免对个一岁半还不到的孩子严格了些。 但看地上扑街的小团子，呜呜过后竟很坚强地没有哭，小手撑着地，慢慢爬起身。 黛茜自然没料想会摔倒, 事实上这一跤来得突然，她现在也还没回过神，懵懵地看看摸脏了的小手, 再扭头回去看身后站着的老父亲，大眼睛里终于泛粼粼的水波，暂时没了找彼得的心思，走回去找托尼要抱。 小面团这会儿的脚步格外蹒跚。 她还不会说疼，被托尼抱起来之后直举着一双手给看。 托尼用拇指揉了揉那嫩嫩的掌心, 连指缝也看过，确认半点擦伤都没有, 语气和缓些：“没受伤。” 黛茜又折下腰摸摸两只膝盖。 真是幸运，小裙子有些碰脏, 她身上却无一处破皮, 唯独膝盖皮肤发红，揉揉也就好了。 彼得默默瞧着这一幕, 嘴角含笑, 某些念头一闪而过间, 生出几分羡慕来。 团子随后又给放到了地上。 她自然还想过去跟第二喜欢的彼得玩，这回吃了教训，要牵着托尼的一根手指走。 托尼不给。 “走过去。”方才难得温情，现在又恢复高冷老父亲人设，董事长放开女儿的手，抱臂淡淡道，“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黛茜听不懂，抓抓小手，等着他来牵，怎么等都没等到，逢着彼得温声呼唤，穿软鞋的小脚在地上犹豫地徘徊徘徊，到底鼓起勇气，迈出摔跤后的第一步。 “不准跑。”托尼道。 彼得这回总算是成功搂着了小雏菊绵软的身子，抱着她站起身，对托尼道：“上楼去吧，斯塔克先生？” 他的梅婶婶不在家，虽说提前知道了托尼·斯塔克今天要来，照样一大早赴朋友的约出门去——世界这么大，总有些人不买超级富豪的账。 托尼一笑置之。 “我看了昨天的新闻。”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时候，董事长鼻梁上还架着那款DITA-FLIGHT.006的墨镜，透过镜片，看得出坐在对面那少年英雄稍稍的拘束，“茶不错。” 黛茜坐在一边安静地摆弄玩具。 彼得抬手摸摸鼻子，不知怎么有些心虚：“啊，新闻……我只是放学路过。” 为着这个“路过”，非但又赔了一个背包，自行车也找不着了。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托尼一挑眉。 邻家英雄张张嘴，话没出口，脸上表情已写得清清楚楚。 “至少好过在私人飞机上跟鸟人搏斗，对不对？”托尼再抿一口茶，放下茶杯，“我看了你的考试成绩饭，上面写着，彼得·帕克——非正式的超级英雄——最近有了留级的打算。” “这太夸张了！”彼得翻了一下手掌，“而且你不能，斯塔克先生，就像黑客一样打开电脑调出我的成绩单……” “我甚至可以不用电脑。” “我是说……” 这家访恐怕要进行很长一段时间。 黛茜无心听这两个人说什么内容，想来也听不懂，将布娃娃抓着摆弄片刻，渐渐无聊起来，在地上骨碌骨碌爬，爬到桌边，趁托尼不注意，悄悄摸了放在盘子里的一只核桃红枣面包片。 她喜欢面包。 小团子满心欢喜地背对着两人把面包片放进嘴巴里。 …… 三秒不到，小脸皱着又拿出来，放在眼前看看，给那奇特得超了幼儿纲的口感弄得懵懵，几乎怀疑起一年零两个月的短暂人生。 钢铁侠跟一手栽培起来的邻家英雄说着话，腿上突然趴了一张软软的幼儿饼。 全球限量斯塔克牌，奶味儿，笑容跟眼泪夹心，口感复杂，不宜食用，最适合好好养大。 他低头见小团子直揉眼睛，知道她犯困，抬手对彼得道：“稍等。” 妈妈袋里的东西成了老父亲标配，托尼拧开盖冲了大半瓶的奶，摇晃摇晃抬起头时，看见蜘蛛侠睁圆的眼。 “怎么。”他冷漠漠，“只是人生必经过程。” 彼得就笑。 黛茜抱着奶瓶，躺在托尼臂弯里慢慢地喝，另一只小手还玩他西装上的扣子，想必奶瓶中滋味不错，喝得脸蛋粉粉。 一瓶奶喝完，团子也微微背脊起伏地睡着了。 彼得从托尼那接手了宝宝，将她放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睡。 他是心细，在床沿堆叠了厚厚一层的被子，堡垒一般，围着这酣甜的小天使。 “黛茜长得好快。”回到客厅，彼得道。 托尼就道：“你长得也很快。” 彼得有些赧然，想起什么，是某件不可说的事情发生后一直想提又不好提及的，这会儿见托尼心情不错，拉了椅子坐下，边酝酿边道：“斯塔克先生，我听人说，其实是听别人的朋友说，他有一次在火车站见到个长得很像美……”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小下去。 因为对面那男人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有了逼人的气势。 彼得过了好几秒才发现这种严肃并未针对他话中提到的某个人，因为恍神间托尼已经扶着墨镜腿站起，旋身往外走：“离开一下。” “斯塔克先生！” 彼得跟着起身，一阵莫名却来不及问，只看见钢铁侠瞬间装甲覆身自窗户呼啸而出，耳畔遗留着他走前夹在窗户缝的一句话：“看好我的孩子，彼得。” 后来才知道那么说着话的时候，皇后区有栋大楼炸了。 彼得·帕克坐在房间的转椅上，对着床发呆。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记得时针往后面拨了一格，但托尼还没有回来。 奶嫩的团子平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睡着，小手摊在脸颊旁，松松地握个拳头。 做小孩真好。 做个有父亲的小孩，就更好…… 彼得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看见床上那团一动。 黛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没清醒，身子自动翻了个面，向着他这头。 蓝眼睛在迷懵中越睁越大，等她慢慢爬起身，彼得才后知后觉地想，她该已经完全清醒了。 “你好，黛茜。”他轻声道。 这轻声细语的招呼没能安抚刚刚睡醒要黏人的小团子。 事实上，在左右张望没看见托尼的身影时，她的眼泪就开始啪嗒啪嗒掉，小嘴张着，奶颤的哭腔道：“妈姆……” 哭得没育儿经验的高中生彼得好不惊慌。 他去抱她，她也不是不给抱，但一定要四处看找托尼，找不着还是哭，小小声地，成了个泪包。 “不哭不哭不哭不哭。” 蜘蛛侠抱着孩子在家里狂奔。 狂奔也没用，肩膀已经湿了一片。 万幸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彼得想起个救星，翻箱倒柜，找出蜘蛛战衣的神奇头罩。 于是再将视线移过去，就看见带着红蜘蛛头罩的邻家英雄，在AI凯伦的指导下边抱着黛茜边冲奶粉。 但抱着宝宝操作实在不便，没奈何只能重新将团子放在客厅的地板，开电视给她看托尼·斯塔克的新闻访谈。 “爸爸在这里。”彼得哄道，“先看一下，乖。” 黛茜眼泪汪汪，爬过去紧紧贴着电视柜，小手伸起来要抱。 电视里的人哪能抱。 真是好笑得让人心疼了。 彼得真是不忍，加快了动作去厨房取热水冲奶，想着能暂时止住她的哭泣。 遵照着凯伦先放水再放奶粉的嘱咐还是手忙脚乱。 “什么温度才叫适宜？”他自言自语，将奶瓶里的奶滴了几滴在手上。 据说冲泡奶粉最好用40度的水，70度也可以，再烫就要破坏奶的营养。 不烫。 他到底还有些不放心，保险起见，拧开奶瓶，仰头往嘴里隔着空气倒了一点点品尝。 确实是不烫。 彼得终于满意，将奶嘴慢慢地拧回去。 这时候突然觉得屋子里好安静。 新闻播报的声音倒还是有，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没了小团子轻轻的抽噎声。 他身体一僵，慢慢地将脸转向与客厅一道矮墙之隔的厨房口。 那地板上正坐着一只小小的身影，看姿势，显然刚爬过来不久。 87第八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为期三天的观察, 不知道他观察出个什么结果，离开时天刚蒙蒙亮，除了贾维斯, 谁也没惊动。 “他说让您不必担心他的安全，先生。”智能管家道。 彼时董事长刚刚起床，正睡眼朦胧地对着窗外大好风景发呆，听见这话，脸上表情也没怎么变, 默默无言好一会儿，才起身拢了敞开于健壮紧实胸肌之外的睡袍，低哑着声道：“有什么好担心。他自然有他自己的去处。” 盥洗室大镜子照出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脸。 虽说胡子拉碴偶尔也算男人的性感, 但托尼·斯塔克有强迫症，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齐，因而每个月花在胡须护理上的钱相当可观。 修胡子是男人的艺术，能够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愉悦。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须, 托尼看着也不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种不高兴起因不明，止于餐桌。 有个嗷嗷等着喂饭的团子在宝宝椅里乱动, 小手伸得长长，总想探身到餐桌上来拿大人吃的无麸质面包，任谁也难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亲面无表情地舀一勺炖得烂烂的肉羹, 放到黛茜嘴边去, 另一只手冷酷地夺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 黛茜张嘴含进肉, 脸颊鼓起两个圆, 仍然锲而不舍地想尝尝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适宜, 让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艰难却也最终撕扯下来一点点，飞快塞进嘴里。 也不知尝出滋味来没有，满足得小脚直飞。 新来的保姆似乎很热衷将小团子打扮成各种动物——今天穿的小粉裙缀着圆圆的波点，看起来像七星瓢虫。 今天是周日，托尼有他自己的计划。 吃完饭健个身洗澡，趁天气好，开车带小雏菊到动物园玩。 她长这么大，见的最多就是人，世界未免太小。 “所以你要先等我。”托尼道，“知道吗？” 黛茜就仰头看他。 适逢他拿着纸巾来替她擦嘴巴，大手近在咫尺，她似懂非懂地伸手将他小拇指握了握。 “很好。” 喂完饭，托尼将女儿抱出宝宝椅，打算放她在客厅玩，哪知这小的不乐意，迈着扭扭的脚步，自己往客厅外头走，一路到他卧房门口才停。 别墅这么大，哪里都是她的幼儿房，倘若仔细翻翻，也确实能在老父亲床底下找到几只橡皮鸭子。 卧房对着床的那面墙能投映电视节目，黛茜要是想在大床上玩，只要安静地不乱跑，也不是不可以。 小胖腿使劲蹬着，绵软的身子趴在床沿，努努力，还是上不去。 托尼一只手就提了团子到床，俯身拉开折叠进床下的护栏，对这已经开始在床上打起滚的小东西重申道：“我很快回来。” 机械手臂抓着一只金黄的大香蕉抱枕，悄无声息溜进卧室。 团子一眼就看见新玩具，翻身坐起，爬到床沿来要拿。 董事长魅力尽失，此刻竟比不上只香蕉抱枕，沉默须臾，挺直腰杆转身就走。 黛茜抱着大香蕉，满心怀喜地低头在上面啊呜就是一口。 这个用来磨牙实在是不合适，软绵绵没有好口感，还容易掉小绒毛，很快被她吐出来，小手推搡着玩。 团子把香蕉抱枕从床头推到床尾。 又从床尾推到床头。 反复几次，再无新意可言，除开垫在身下容易打滚，没别的吸引力了。 才吃饱不久，黛茜正是精神的时候，并不想睡，把抱枕放到一边，仍旧打她的滚。 粉粉的面团把被子捣得一窝乱。 滚得太快没刹住车，一下撞在床头，终于把这爱玩的撞懵了几秒，爬起来看看四周，等待一会儿，没人飞快跑过来看，她就自己用小手摸摸脑袋。 所幸床头先用枕头垫了一层，撞上去跟撞海绵似的，一点儿也不疼。 团子缩在那里，不再打滚了。 她大概有些迷茫，撞了一下，尽管没大碍，还是想找老父亲抱一抱，扶着枕头摇摇晃晃站起身，要到护栏边等人。 机械手臂马上溜到跟前来。 它倒是尽职尽责地，生怕黛茜摔出护栏，却没想到下一秒小主人就停了动作。 有个什么东西从床头突然打开的暗格掉落，啪嗒一声，沿着枕头一路滚落到黛茜脚边。 是只平平无奇的翻盖手机。 就机型本身而言，已经算是古董级别的了，何况在斯塔克家的别墅里出现——托尼自己的手机薄得像纸，找不到一个按键，随手一挥就是全息投影。 小雏菊低头一看，相当惊奇，腿一弯又坐了回去。 她自然不知道这是手机，只当又一个突然出现的玩具，抓握在手里好一通研究。 研究就是把手机盖掰开。 白软的指头在键盘上乱按，不知按到哪一个，竟使屏幕倏然发起光。 那蓝眼睛睁得更圆。 黛茜得了玩具的乐趣，弯眸咯咯笑，啪嗒按得更勤，但再不见有亮光之外的神奇现象，又是一阵瞎鼓捣，最后实在没动静，就放在嘴边咬一咬。 小小的乳牙跟键盘哪一个更硬些是不太清楚，唯独清楚的是手机界面发生了变化。 屏幕显示“连接中”。 机械手臂若有所感，苦于说不出话，只能在房间里乱窜。 闪一闪，“连接中”的字样就成了“正在通话”。 小雏菊宝宝还咬着手机，哪知道自己干了这么件大事，事后也不晓得会不会被老父亲打屁股，乳牙一合，觉得没味道硌得很，将手机掉个个儿，要再试试另一头是不是软硬适中。 因而也没注意听筒那头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通过电波，传输过来的语含意外的男人声音：“……托尼？” 此时此刻，小树袋熊正放平了身子趴在软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开婴儿果汁。 罗德坐在一旁，轻轻用手抚一下黛茜的背脊，见那团子飞快地转头来看，“呦呦呦”地逗起来。 “你适合当个幼儿园园长。”托尼揶揄道。 “要都是像她这样的孩子我还真巴不得。”罗德倒是从善如流，食指伸过去，诱着小团子伸手来抓，叹息道，“造物主不公平，同样是人，命跟命这么不一样。” “抱回去，给你抱回去。”董事长木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吃得消算我输。” 他这么说话，手上半点没闲着，果汁包递到左手边去，让机械手臂切开个小口，末了对咂着小嘴看回这头的黛茜勾勾手指：“去拿你的奶瓶。” 这时候团子的领悟力就好得不得了，听见平日最熟悉的一句话，知道有东西吃，在沙发上咕噜坐起身，慢慢地调转了个方向，伸小脚探到地板，也不用罗德牵，摇摇晃晃地自己就去了透明圆角茶几前，把笨笨老早放在那儿的奶瓶捧了，又吭哧吭哧地到老父亲那去。 软软的头发已经用梳子梳过，耳前的一撮天然打着卷儿，如果用手勾一勾，能逗得她笑起来。 当然现在她馋得很，看见果汁满心欢喜，捧着奶瓶，圆圆的蓝眼珠弯得月牙一般，自己就先“咯”地一笑。 嘴巴里三四颗乳牙，小兔子似的。 托尼被黛茜抱住了腿，像一团棉花裹上来。 他弯腰从她手里拿过奶瓶，倒进果汁，要拧盖却找不到奶嘴，低头一看，对女儿伸出手：“吸的给我。” 小团子原本偷偷地在吃摘下来的奶嘴，吧嗒吧嗒，闻言抬起头，对上老父亲的视线，到底还是吐出沾着亮晶晶的奶嘴，拿去换果汁喝。 那只小手白白嫩嫩，手背三个凹下去的涡涡，惹得人想捏一捏。 但托尼拧好奶嘴，递过去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放得很高，像吊着诱惑狐狸的酸葡萄，任黛茜伸手踮脚就是够不着，最后逗得急了，嗯嗯嗯地要扑，才放到她手里。 黛茜迫不及待含了奶嘴，霎时间安静下来，小嘴巴一动一动，吃得津津有味。 “多么伟大的母爱啊。”罗德凉凉地道。 托尼一挑眉。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扔过去，被上校稳稳接住。 “你。”他冷漠脸地伸手一指机械手臂，再指指罗德，“打他。” 真要打起来恐怕一番乱斗。 但小团子吃东西的时候最乖，怎样揉搓也肯，罗德才没时间打架，磨了嘴皮子，心痒痒地过来，把托尼那捧着奶瓶的腿部挂件摘在怀里，感受那散发着奶香的绵软，表情温柔许多。 “再有几天，就十四个月了吧？”他问。 托尼扔掉果汁袋，拿毛巾擦手，闻言沉默一下，比了三根手指：“三天。” 罗德不由慨叹：“真快。刚开始她天天哭，天天哭，什么都不肯吃。” 说着，低头去亲亲小团子淡金色的软发，作为这孩子成长的见证者，五味杂陈：“现在都会叫人了。” 黛茜被亲了一下，小身子一动，叼着奶瓶抬头看他，对他其实也是亲近的，眼睛又弯起来。 “哦。”上校捂心，“简直是要命。” “我也觉得要命。”托尼翻了个帅气又多金的白眼。 天知道养一个小孩要多少精力，尤其这个，光精力还不够，得花多多的钱，找最精细的食物来喂，因为挑食，连果汁也是特供。 不光挑食还认人。 小团子见不着人就爱哭的那段时间简直如同地狱——哭声比一百二十分贝的噪音还要可怕。 罗德知道可怕在什么地方。 相比边哭边叫的小宝宝，黛茜更让人揪心。 她哭声特别小。被遗弃的小动物一般抽噎着，满脸是泪，呼吸得脸蛋红红。 这种时候如果不马上赶到身边抱起她，良心也过不去。 但她只要托尼抱，别人的手伸过来，她就呜咽着爬到一旁。 哭笑不得。 所以托尼偶尔会想，当时是不是不应该做那个梦。 总说梦境成真，但…… 谁想到居然真的能成真。 梦见孩子，上天就很干脆地给了个孩子。 “她当时要是砸到我身上，说不定就是我的宝宝了。”罗德道。 “是。”托尼附和，“那你就成了真·死鬼老爸，恭喜恭喜。” 2015年，复仇者联盟的基地还在那栋高耸入云的大厦，而不在纽约北部。 托尼也还没有撤离。抽了一天的空，在大厦研究罗德的机械外骨骼。 模型建成，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拧腕想休息一会儿，忽觉视线陡然暗下去，眨眼间又亮起来。 托尼的脸色就变了。 亮是因为贾维斯开了灯。 而暗则因为智能管家随后报告的，“有个不明飞行物正撞向大厦”。 “谢谢你及时的通知，贾维斯。”托尼往后退一步，再看时已飞速武装了金红的战甲，“哦看，下一秒它已经到我窗户上了呢。” 其实怪不得贾维斯。 在产生碰撞之前，那个不明飞行物是隐形的。 这一幕……如梦似幻。 轰然一声巨响，才发现不是梦是现实。 有个小型飞船袭击了他的大厦，撞飞那个大写A，哗啦啦落下一大片玻璃，直到飞船猛嵌进墙壁里。 若非托尼先迎上承接减了缓冲，能把大厦砸破半个头。 经历过纽约之战的钢铁侠第一直觉是外星人，待飞船停稳，剑拔弩张地上前，激光发射器已经对准了暴露在墙体之外的飞船的舱门。 静寂。 大厦底下是四处奔逃的人，熙熙攘攘，唯独受灾区风平浪静。 这么冷冷地对峙了好几分钟，敌不动我不动，钢铁侠的手便一直僵着。 终于等得他没了耐心，要出声警示暴力拆船，却听见一声放气的“嗤”，舱门自动打开了。 从飞船里送出来一个小小的摇篮。 摇篮里一个雪捏一般的婴儿，嘴巴红红，正醒了在哇哇地哭。 托尼一个踉跄，连连后退。 终于退得不必退了，他面无表情，确认过再没别的东西出来，冷冷把那小婴儿盯了许久。 久到智能管家都生疑，以为他昏过去，小心地呼唤：“先生？……” 片刻，钢铁侠才道：“贾维斯。” “我在。” “……我想报警。” 托尼曾经兴致突发亲手带了小团子一整天，给折腾得大汗淋漓，脱掉上衣坐在水龙头底下冷静、任由冷水哗啦啦沾湿褐发时，不由得开始怀念当初手撕齐塔瑞大军的痛快。 然而顺带着回忆起另一场大型战役，唇畔那点笑容又一抿而灭了。 “喝得好快。”罗德赞叹道。 托尼望过去，黛茜正恋恋不舍地将奶瓶抬得高高，小嘴噘成了金鱼，想再喝一点点，奈何瓶子里实在是一滴也不剩了，舔舔花瓣似的嘴巴，手脚并用爬离了罗德的怀抱，又要来抱他的腿。 敢情并没有喝饱。明明大半个小时前为了哄她睡觉，已冲了一瓶奶喂下去。 “妈姆。”小团子揪着托尼的裤腿，呀呀地叫人，这回叫得更清楚些，见他不应也不哭不闹，只是张开了五指，意犹未尽地盯着沾在指缝间的一点点果汁看，凑到嘴边想吃一吃。 然后就给高冷得不行的老父亲抱起来，坐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睁睁瞧着他带点嫌弃地把她最后一点食粮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黛茜鱼一样扭了扭，动作没他快，等缩回小手来什么也没了，看看手再看看他，好不伤心地咕嘟道：“没……” 不怪这样嗷嗷待哺，实是托尼·斯塔克养了个了不得的宝宝。 放在平时，一碗粘稠的南瓜汤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小团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见他用午餐，又咕噜噜地爬到餐桌底下，扯着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饭。 带去看过医生，说什么毛病也没有，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难不成还能吃穷他。 唯独叹息的是喂了这么多还小小的一只，令人不禁要怀疑小雏菊的食道是否连接着大海。 托尼此时此刻在黛茜口中又当了一回妈，扯嘴角僵硬地笑笑，还怀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但其实深究起来，团子叫妈，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摊开空空如也的手给托尼看，没得到回应，闷闷地转了小身子去看罗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没。” “快给她！”罗德道。 托尼嗤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橙，在手里抛了抛，马上看见小团子的一双大眼睛亮起来，面无表情道：“说要。” 她伸长了手来拿。 奈何胳膊才一点点长，看着橙随即被举得高高，没有法子，埋头往托尼颈弯钻。 撒娇也没用。 “说话。”老父亲很坚持。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怀里这个要把他脖子钻出洞来的吧嗒吧嗒嘴，鹦鹉学舌说了“要”。 橙子总算到黛茜手里。可没有剥皮，因为托尼说了要等一下才能吃。 “刚好你来。”女儿低头不做声地用小手抠橙子时，托尼对罗德道，“可以做个参谋。” 罗德奇道：“你什么时候还会找别人做参谋？” 再看他一挑眉，顿时有种怪怪的预感，还没等问，就听见电梯响，随即噔噔噔的高跟鞋声，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儿脱眶，掩唇咳嗽起来。 客厅涌进一群或浓妆或淡妆的女人，鞋跟细细，支撑着丰腴的身体，走起路来那摇曳的波，波成了波浪的浪。 “我要换保姆。”托尼道。 “怎么突然要换？”罗德转开视线，怕看花了眼，“瑟琳娜不是很好吗？她甚至有你母校的毕业证书。” 董事长脸上淡淡的：“想换就换。” 说来遗憾，如果不是那个什么瑟琳娜趁他不在，偷偷教黛茜管她叫妈妈，以她的耐心还能做得久一点。 但她以为他不在，其实他在。 出门忘拿东西去而复返，听得清清楚楚。 托尼·斯塔克亲手炒的鱿鱼，吃着想必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 他本来没放在心上。 谁想到当晚小团子洗了澡，香气呼呼地在他大床上翻滚着玩儿，滚到他身旁，小猫一样爬到他胸膛上趴着，像卧了个面团，伸手就来摸摸胡子。 老父亲放下手机，冷漠漠看她一眼，她反而给逗得笑起来，咯咯地，然后高高兴兴来了一句：“妈……妈姆……” 第一次说话，就是这样。 “你自己要换保姆，当然你自己挑。”罗德懒得搅和好友乱七八糟的事，袖手在一旁，“最好要黛茜喜欢。” 说得简单，小团子喜欢的人三个指头能数过来。 应聘做保姆的一群站在那儿，目光放在托尼身上比放在黛茜身上多。 团子还在跟橙子斗智斗勇，手指扒着，竟真让她把橙子皮给扒开来一块，高兴得不得了，放到嘴边要吃，一瞬间又被无情的大手夺了去。 88第八十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喝得好快。”罗德赞叹道。 托尼望过去, 黛茜正恋恋不舍地将奶瓶抬得高高, 小嘴噘成了金鱼, 想再喝一点点, 奈何瓶子里实在是一滴也不剩了, 舔舔花瓣似的嘴巴, 手脚并用爬离了罗德的怀抱，又要来抱他的腿。 敢情并没有喝饱。明明大半个小时前为了哄她睡觉，已冲了一瓶奶喂下去。 “妈姆。”小团子揪着托尼的裤腿, 呀呀地叫人，这回叫得更清楚些，见他不应也不哭不闹，只是张开了五指，意犹未尽地盯着沾在指缝间的一点点果汁看, 凑到嘴边想吃一吃。 然后就给高冷得不行的老父亲抱起来，坐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睁睁瞧着他带点嫌弃地把她最后一点食粮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黛茜鱼一样扭了扭，动作没他快，等缩回小手来什么也没了，看看手再看看他, 好不伤心地咕嘟道：“没……” 不怪这样嗷嗷待哺，实是托尼·斯塔克养了个了不得的宝宝。 放在平时，一碗粘稠的南瓜汤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 小团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见他用午餐, 又咕噜噜地爬到餐桌底下, 扯着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饭。 带去看过医生，说什么毛病也没有，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难不成还能吃穷他。 唯独叹息的是喂了这么多还小小的一只，令人不禁要怀疑小雏菊的食道是否连接着大海。 托尼此时此刻在黛茜口中又当了一回妈，扯嘴角僵硬地笑笑，还怀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但其实深究起来，团子叫妈，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摊开空空如也的手给托尼看，没得到回应，闷闷地转了小身子去看罗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没。” “快给她！”罗德道。 托尼嗤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橙，在手里抛了抛，马上看见小团子的一双大眼睛亮起来，面无表情道：“说要。” 她伸长了手来拿。 奈何胳膊才一点点长，看着橙随即被举得高高，没有法子，埋头往托尼颈弯钻。 撒娇也没用。 “说话。”老父亲很坚持。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怀里这个要把他脖子钻出洞来的吧嗒吧嗒嘴，鹦鹉学舌说了“要”。 橙子总算到黛茜手里。可没有剥皮，因为托尼说了要等一下才能吃。 “刚好你来。”女儿低头不做声地用小手抠橙子时，托尼对罗德道，“可以做个参谋。” 罗德奇道：“你什么时候还会找别人做参谋？” 再看他一挑眉，顿时有种怪怪的预感，还没等问，就听见电梯响，随即噔噔噔的高跟鞋声，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儿脱眶，掩唇咳嗽起来。 客厅涌进一群或浓妆或淡妆的女人，鞋跟细细，支撑着丰腴的身体，走起路来那摇曳的波，波成了波浪的浪。 “我要换保姆。”托尼道。 “怎么突然要换？”罗德转开视线，怕看花了眼，“瑟琳娜不是很好吗？她甚至有你母校的毕业证书。” 董事长脸上淡淡的：“想换就换。” 说来遗憾，如果不是那个什么瑟琳娜趁他不在，偷偷教黛茜管她叫妈妈，以她的耐心还能做得久一点。 但她以为他不在，其实他在。 出门忘拿东西去而复返，听得清清楚楚。 托尼·斯塔克亲手炒的鱿鱼，吃着想必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 他本来没放在心上。 谁想到当晚小团子洗了澡，香气呼呼地在他大床上翻滚着玩儿，滚到他身旁，小猫一样爬到他胸膛上趴着，像卧了个面团，伸手就来摸摸胡子。 老父亲放下手机，冷漠漠看她一眼，她反而给逗得笑起来，咯咯地，然后高高兴兴来了一句：“妈……妈姆……” 第一次说话，就是这样。 “你自己要换保姆，当然你自己挑。”罗德懒得搅和好友乱七八糟的事，袖手在一旁，“最好要黛茜喜欢。” 说得简单，小团子喜欢的人三个指头能数过来。 应聘做保姆的一群站在那儿，目光放在托尼身上比放在黛茜身上多。 团子还在跟橙子斗智斗勇，手指扒着，竟真让她把橙子皮给扒开来一块，高兴得不得了，放到嘴边要吃，一瞬间又被无情的大手夺了去。 托尼将她的下巴轻轻一转，让她看看那些保姆：“喜欢哪个指一下。” 这种时候的话黛茜又听不懂了。 圆溜溜的大眼睛分明还盯着飞走的橙，托尼再说一遍，她只知道是不肯给自己吃东西，一个劲儿摇头。 粉粉的团又偎到他怀里，两只手抱了他的脖子，哪里也不看。 再惹怕真要生气了。 托尼脸上浮现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抬手撇了撇，让好不容易进来有机会进别墅来一趟的保姆应聘者们撤回去。 罗德在这里待的时间足够长，本来也只是有段时间不见黛茜想得慌，过来看一看，这会儿也站起身，说要回去。 “下午跟国务卿有个会。”他扬扬手里的车钥匙，“你知道的。” “我不想知道。”托尼垂眸道。 罗德就笑，转到他背后，看见小团子埋了一半的脸，伸手指勾勾她的手：“再见宝贝，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宝宝小小的手还没一点，轻轻勾着，心又软了一回。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 电梯降下去。 钢铁侠不知是不是因为罗德方才提到的国务卿而坏了几分情绪，黛茜乖乖地不闹，他也就把橙开了给她吃，末了将脸蛋上都是橙子香气的女儿放到软沙发上，摁电视开关调出社会新闻：“待在这里不要动。” 黛茜似懂非懂，看他转身往客厅外走廊去，第一反应是要跟着，但随即给新闻主持的说话声吸引了注意力，望过去看了一眼，视线便挪不开了，乖乖坐在那儿看新闻。 小团子爱看新闻更甚于动画片，这是老父亲自己发现的。 良久，托尼从房间出来，黛茜还在全神贯注地看。 他脸上那抹暗色是已经消失不见了，过去要抱起她，打算今天出去外面吃饭，目光不经意在电视屏幕上溜了一圈，神情又有些微妙。 女主持人正解说一个Youtube上最新流传的视频。 穿红蓝蜘蛛衣的灵活身影从大桥顶滑翔而下，顺利卡停了两辆即将相撞的货车。 这个人，他们管他叫邻家英雄，更多时候称呼以代号，蜘蛛侠。 黛茜看得眼睛亮亮，也不知看懂没有。 托尼盯着电视直到换下一则新闻，沉默半晌，从口袋取出手机，对女儿道：“你不是有个第二喜欢的人？可以兜着风去看一看。” 小团子转过头来。 托尼摁了拨号键。 才响一声，等待都不用等待，对面飞快接了线，语速之快，传过来的电波都是曲折的。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斯塔克先生！” 团子乖乖坐在更衣室的长椅上，晃悠着小胖腿，任由爸爸给自己换上一身鸭子黄的幼儿泳衣。 肉呼呼的胳膊握着真是软，大手一合拢就圈住了，还留出些空隙。 黛茜一换这身衣服就知道要去游泳，高兴得不得了，等给放到了地上站着，大人还没开口，她自己就先去拿放在置物柜的游泳圈。 游泳圈做成甜甜圈的样子，也是她喜欢的。 斯塔克家的别墅顶上有个巨大的露天泳池，阳光投下来，折射得一大片水泛起湛蓝而粼粼的波光，池边有带饮料的沙滩椅，还有两架放着枕头的小床。 如果喜欢，直接住在上边也没问题。 “站好。”托尼道。一边说，还要一边捉着他女儿的胳膊，防止脚下滑了摔倒在地面。 进泳池玩耍前的淋雨一般由保姆来做，这两天家里人多，放了保姆的假，任务就转到老父亲肩头。 黛茜很亲近水，这会儿把两只小手并在一块儿，捧了一捧花洒喷出来的水流，呼啦一下拍在脸上，脸蛋水润润，越发显得皮肤白嫩，小嘴红红。 这一小团“咯”地笑起来，再积攒一捧，身高限制拍不到托尼的脸，扑过来，拍在了他腿上，把大大花花的沙滩裤拍湿了一角。 根本不用去泳池，在这里就玩嗨了。 托尼停了花洒的水，小雏菊还不乐意，蹦蹦地，使劲儿用小小的手指指开关，要让他再打开。 “你打算在这里游泳。”托尼道，“是吗？” 他蹲下去，将她淡金的小头发往后拨一拨。 这么乱动，已经把头发弄湿了好几缕。 泳池里已经有了三个体型修长、或游或坐的身影，如果黛茜知道什么叫大饱眼福，那她此时就已经是大饱眼福了的。 89第八十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阿瑟咬咬牙，把肩头扛着的沉甸甸的大个子扔在了客房的小床上, “咚”一声, 像砸下去块大石头。 这位代理农场主显然不能明白究竟是怎样可靠的英雄才会被彩虹劈到私人农场里, 砸出个大坑，吓尿了羊驼, 自己到头来还闭目大睡, 鼾声如雷，怎么摇都摇不醒。 锤子拔不起来，暂时留在了草地的大坑里。 “看样子不像受伤。”阿瑟皱着眉, “要么我还是找个医生过来瞧瞧。” 托尼站在门口, 不说话地看一眼床上躺着的男人, 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老父亲的双腿后面藏着一只缩得小小的面团。 黛茜倒是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大人有几分好奇心, 可惜他掉下来的时候声音大得吓人，震得耳朵嗡嗡响, 她有点害怕，躲在爸爸身后, 悄悄地探出头来看。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黛茜等了一会儿, 实在没动静，想再伸长脖子瞧瞧，跟前的屏障却一忽儿没了——老父亲抬腿往床边走了过去。 她慌慌地“嗯”一声, 赶紧迈动小胖腿跟在后头，等到托尼停了脚步, 还要伸手拉住他的裤子。 “没什么好怕的。”托尼低头道。 这位被称为“神”的前复联成员跟钢铁侠的关系说不上好, 也说不上不好——初次见面先实打实地干了一架, 但也有并肩作战的时候，还曾经一起坐在圆桌前，吃味道古怪的阿拉伯烤肉。 托尔恐怕还没听说他不在地球时复仇者联盟内部发生过内战，以美国队长为首的一半人成了不见踪影的国家通缉犯。 听说之后不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床边的小雏菊并不想这样复杂的事。 做父亲的对这个陌生人一点儿都不怕，她看在眼里，有样学样，胆子也大起来，发现托尼身下铺开的红披风软软，想去摸一摸。 只是还没摸着，就被托尼俯身抱起来，转身离了房间。 斯塔克家的农场生活惬意得很。想感受自然，可以出去骑马喂羊驼，大房子后头还有个香气馥郁的玫瑰园，散一圈步出来，浑身都是香喷喷的。 黛茜此刻一点儿都不想感受自然。 飞机上她睡足了觉，下午睡不着，抱着玩具自己坐在大厅的地板上摆弄。 四周的窗户不高，太阳照进来，经了玻璃的过滤，洒在地上柔柔的一层。 白胖的小手里抓着神盾局局长送的弹簧狗，黛茜很喜欢，出发之前自己挑玩具装进小包，第一个就拿了这只。 哪里想到这样喜欢的玩具也有失宠的时候——小团子拉扯两下，眼神不由自主地就飘去了窗外。 窗外路过一只羊驼。 她家的羊驼白天由阿瑟散放在外头，可以自由地吃草，也不怕人，敢踱着小碎步在房子周围转来转去。 但现在路过的这只羊驼，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羊驼。 羊驼胆子普遍很小，今天雷神降临，吓瘫了好几只正在附近吃草的可怜小东西，还有一只被吓出心脏病，用车载着紧急送医去了。 唯独这一只，拥有处变不惊的心态。 和……无比犀利的眼神。 黛茜认识它。今天它追着她跑，想吃她手里用草做成的小虫，现在看着，比雷神还要吓人些。 这会儿在窗外边嚼草边用犀利的目光望进来，明明是一张可爱的羊驼脸，三瓣嘴天然翘，很惹人喜欢的模样，到它这里就有种不伦不类的味道。 在动物园都敢跟猩猩讨东西吃的小雏菊难得也有怕的动物，看看那只羊驼，再低头扯扯弹簧狗，脸蛋明显耷拉下去，天气预报晴转多云，精神都换作了不精神。 老父亲拿着一根玉米走来。 玉米还没煮过，明显不是拿来喂家里这个小的，看地上玩耍的团骨碌一下站起身，撒娇地要抱抱，也就抱了她。 黛茜前一秒很高兴。 当她发现爸爸抱着自己，是往有羊驼的窗户去，霎时间不那么高兴了，小身子乱扭，发觉自己挖坑自己跳，挣脱不了大人强有力的臂膀，赶紧把脸埋到那胸膛上去。 她耳朵兔子一样伸长，听见拉开窗户的声音。 知道背后隔着窗户框有只羊驼，面团成了紧绷的面团，瞧着很有几分好笑。 好在托尼也没有将这团硬挖出来的意思，默默地不做声，不知在干什么，只觉他手臂往外伸了伸。 然后有咔嚓咔嚓咬东西的声音。 小雏菊的意志很坚定，软乎乎趴着，不愿意扭头。 但咔嚓咔嚓，似乎吃得很欢快的样子。 幼儿的坚定维持了好几分钟。 咔嚓咔嚓的声音就没听过，黛茜实在好奇，慢慢地扭过头来看。 托尼的手里的玉米递给了那眼神犀利的羊驼。金黄金黄的玉米粒在三瓣嘴中消失得飞快，显然吃得很香甜。 黛茜这下倒终于减了些对羊驼的害怕，大眼睛盯着玉米，想吃，把手指放进嘴巴里含着。 吧嗒吧嗒含了一会儿手指，觉得索然无味，小手伸过去，想拿那还剩半截的玉米。 轻轻一搭，搭在老父亲的胳膊上。她奶气地叫了一声“妈姆”。 托尼低头看她一眼，异常配合，把玉米一收，将剩下的半截子递到她手里。 小小的一只手，包也包不拢。 温暖的大手覆上来，连同她的手一起包住了。 然后这么拿着玉米，又递到羊驼嘴边去。 到手的鸭子飞了是什么感觉，团子体会得真真切切。 以为要给自己吃，哪知道到头来还是喂给乱追人的羊驼，黛茜嘴巴一扁，就想乱动。 90第九十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虽然那地方托尼本来也没想好究竟要不要, 但这么给抢走, 还是有些不爽。 董事长的不爽很快抛在脑后——卧室里还有个肚子扁扁的小女儿, 再迟些喂，恐怕要饿坏了她。 黛茜在大床上坐着等好一会儿，终于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雀跃地抓着护栏站起来，看看走近的老父亲，再看他手里装得满满的奶瓶, 小手伸得长长。 白嫩的脸颊上还留着睡午觉压的印子，她安安静静喝着奶的时候觉得痒, 抬手去抓一抓。 对于一个小小的宝宝来说，再好不过吃了睡睡了吃，尤其每天都给喂得饱饱, 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必担心。 显然是个fg。 这天晚上托尼接了一通电话。 神秘电话力量莫测, 纽约首富听了会沉默，他转过头去看钻进大毛巾里正跟笨笨玩捉迷藏的女儿，答道：“知道了。我明天带她过去。” 于是第二天小雏菊发现, 哈皮又来了。 这位司机兼保镖的到来往往令人悲喜交加——他能开车带她出去玩，是好的，但他又要捉她回家，是不好的。 今天的哈皮很反常。 他倒不至于反常得换了性格, 但表现得相当热情, 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 甚至拿着一包饼干要送给黛茜。 团子躲在沙发后，千呼万唤不肯过去。 想她出来其实也简单，托尼穿好衣服自顾自走进电梯，没等开口叫，黛茜已经拖着装玩具的包在后面一路追赶，生怕赶不上爸爸的脚步，这么一转眼，她就到了跟前。 车子在大马路上行驶得飞快又平稳，路线陌生，不像去皇后区，也不是前往什么公园。 行驶一个多小时之后，车速减缓，从车窗望出去，能看见前方一座洁白崭新的建筑，房子面前一片草坪，有灰色的胖鸽子在咕咕地低头啄食草籽。 门牌上大大的花体字写着“辛普森”。 光用眼睛看，还以为是谁的私宅。 “小雏菊有个加强的疫苗要打。”当时电话里头的人这么问，“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这里一趟？” 要打针。 泛着阴森冰冷的金属光芒的针头是小雏菊的噩梦。 世界上哪有喜欢打针的孩子？ 她对痛敏感些，打针就更要命，还不会走路的时候每回打针都要挣扎成沙滩上的弹涂鱼，眼泪自然不用说，打完针抱在怀里已是湿了脸颊，小小的一只哭得好不可怜。 每次都是在这幢罪恶的白房子。 黛茜记得的东西不多，不多里竟还有这座建筑，坐在安全座椅上，眼睛一望就望见了，前一秒还快乐的脸上笑容渐渐消失，转头去看坐在旁边的托尼，再待不住，要去他怀里。 缩在父亲怀抱的团子格外安静。 后来给抱着一路进了白房子，要不是她偶尔轻轻地动弹一下，都要以为睡了过去。 白房子其实是斯塔克家超级私人医生辛普森的个人诊所。 对于黛茜来说，辛普森是比哈皮更可怕的存在。 这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做医生纯粹因为喜欢穿白大褂和冷冰冰的医疗器械，机缘巧合结识偶像钢铁侠，屁颠屁颠地签了合同就来当私医，每回黛茜挨针，罪魁祸首都是他。 黛茜趴在老父亲肩头，只露了半张脸，小手紧紧抓着托尼的衣袖，蔫蔫的像被抽了气的小皮球，软绵绵。 进门像进了宾馆。 助手哈珀小姐带的路，其实不用带也已经熟门熟路了。 可怕的辛普森医生坐在干净的会诊室里，茶色短发撩成浪，一看见从门口进来的托尼，眼睛骤然亮起光，起身道：“斯塔克先生。” 再看不情不愿转了脸过来的黛茜，又笑得眼睛眯眯，狐狸似的：“哎呀，小雏菊。” 黛茜马上把头转回去。 针是不必一来就打的，还要过个体检的程序。 哈珀小姐很是费了些功夫，温声软语才从老父亲怀里将黏人呼呼的橡皮糖摘下来，用棒棒糖引诱着，带去隔壁量身高体重。 团子今天都不怎么笑，拿着糖果站在体重秤上，小小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掰着糖纸，无精打采，脸皮快耷拉到地上。 后来被带回辛普森那儿，医生拿着听诊器要听听心跳，小东西更是不愿，坐在托尼怀里，用两只手捂住了心。 “你捂住也没用。”辛普森乐在其中，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大手伸过来挠她的痒，一挠她的手就撤了，“看。” 那挂在脸上、毫不掩饰的“我就是比较厉害”的表情真是欠扁。 辛普森听完心肺，又问托尼些黛茜吃饭睡觉的日常问题，哈珀小姐在后头准备要打的疫苗和注射器。 听见说要打针的时候，托尼分明感觉怀里这个僵了一下。 低头去看，看见小团子眼睛里闪烁起了一层薄薄的泪光，被她强忍着压下去。 他嗤地一声，不由有些想笑。 该来的总是要来。 黛茜不明白，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变成这样，跑来见讨厌的辛普森，还要挨打。 明白不明白，都已经被托尼从怀里放到地上。 老父亲本以为这小的会不肯，知道她怕，要再抱抱也不是不可以。 但黛茜竟没有。 这就很令人惊奇。 小雏菊孤立无援地站在地上，矮矮的，却始终忍着没哭，听见哈珀小姐叫自己的名字，不用人带，自己就迈着小脚往前走了几步。 几步之后，她却又生出点怯怯，站定在那，一动不动。 哈珀小姐微微俯身，左手伸着，示意黛茜到前面来，右手高举，指间夹着一只可怕的注射器，针头闪着令人感到皮肉疼痛的光。 “请勇敢的小朋友到我这里来。”她对黛茜道，“你勇敢吗？” 黛茜就诚实地摇头。 辛普森在一旁添油加醋：“过去吧，宝贝。一点儿都不疼。” 大骗子。 黛茜还是不动。 她站在原地，执着地往后望，望的是爸爸，看他依旧坐着不动，嘴巴一扁，可怜地叫一句“妈姆”。 “不用怕。”托尼淡淡道。 他到底站起身，过来同哈珀小姐站在了一条线，抱臂好整以暇地看这小小的一团。 91第九十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一看就对上神盾局局长毫无波澜的视线，那板着的脸看不出高兴, 也看不出不高兴, 但无论高兴不高兴，都是蛮吓人的。 这样大魔王扮可怕的状态, 也不知笑点在哪里，这会儿四目相对，小雏菊又是笑得眉眼弯弯，蹲在那里, 高兴极了。 弗瑞的手伸去风衣口袋。 上次他掏口袋，掏出来的是一把格洛丨克17, 爆了不知道哪个坏蛋的头，干净利落，一枪致命。 这回掏口袋的动作跟上一次没什么两样。 大手在幽深的口袋黑暗中静置两秒，缓缓抽离，再看时握成了拳, 一路递去给黛茜。 硬生生递出种黑道大爷的气势。 “拿着吧。”他语气比方才更和缓些，低声道。 这么直的钩，竟很快钓上来条姓斯塔克的鱼宝宝，黛茜小小一点的手伸过来, 放在他手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摸一下就芝麻开门般令得拳头打开了, 摊开在眼前的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只迷你弹簧狗。 “你来干什么？”托尼道。 循声望去, 客厅通向卧室的走廊里已懒洋洋倚墙站了个高大的人影, 显然早默默地暗中观察了须臾, 面对弗瑞，语气里也没半点意外，反而有些不悦，“我说过不要篡改贾维斯的安保程序。” “不然我进不来。”弗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间接认了，“离开之前保证给你改回去。” “进不来已经很表明我态度了。” 托尼就嗤地一声笑，低头看看抓着弹簧狗、特意跑到身边来玩耍的女儿，俯身去勾勾她耳朵前边一个天然的发卷，逗得她脖子一缩，道，“明天替你换个金的弹簧狗。” 大人说话真是累。 他那句换金狗的话故意说给谁听，连笨笨都知道，绕来绕去，也不知有什么意思。 黛茜把弹簧狗往左右拉扯得长长。 弗瑞这条油光水滑的大狐狸将托尼的话听在耳里，微微一笑：“我路过，想上来坐坐。” “怎么如今人人都喜欢路过吗？”托尼道。 他反唇相讥得很快，说的话就耐人寻味，只是还没等寻味，一瞬间又改了口：“有话直说。” 弗瑞又去掏风衣口袋，这次掏的是风衣里头那个，窸窸窣窣，拿出一个文件袋。 就这种神奇的取物能力来说，他倒是跟某座岛国上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知名人物有些相似。 由于董事长先生向来不喜欢别人给自己东西，文件袋是经了黛茜的一双小手才传递到他手里。 团子被抢走文件袋时还有些不愿意——她本想咬一咬试试软硬。 文件袋里几张照片，散落在茶几上，拍摄的都是些模糊的身影。 有个直冲云霄的红影。 还有张拍到海上油塔倾斜着摇摇欲坠，仔细看才发现，油塔上站着个无畏的人影。 可惜人影在照片里就指甲盖那么大。 最后一张特别些，色调都不同，拍摄的是夜空。漆黑天幕印了个大灯打出的蝙蝠图案，有道黑影正从光下飞快掠过。 “幻视曾经做过一个公式。”弗瑞道，“你宣布自己是钢铁侠之后，世界上公开身份的超能人数量是这么个增长趋势。” 他用手画了个往上走的曲线。 然后看见托尼·斯塔克黑了脸，心知他是联想到索科维亚协议，不紧不慢道：“不说别的，超能人数量确实在增加，还都有自己的噱头。这个不久前才露脸。”弗瑞指指第一张照片，再指那张蝙蝠灯，“后面这个，叫做蝙蝠侠。” “哦。”钢铁侠冷漠道。 按照尼克·弗瑞的秉性，不来则已，一登门势必要求为世界和平做些什么，这次破天荒，竟然没有。 “我说了路过。”起身告别时这位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的局长收好照片，微笑道，“偶尔传递情报联络感情很正常，你不用太紧张。” 这样才可疑。 黛茜没能跟弗瑞告别。 她很喜欢那只弹簧狗，玩着玩着睡意渐起，一如既往地找寻托尼的怀抱。 偎在藏着父亲砰砰心跳的宽阔胸膛喝睡前奶粉，小手一开始还紧紧抓着大人的衣服，后来入了梦，整个儿都似揉好的面团，手也松松地滑落下去了。 奶瓶被托尼摘了放到一边。 小雏菊今天午觉睡得格外香，后来醒了懵懵睁开眼睛才知道，是爸爸陪着一起睡的缘故。 今天她没躺在摇篮床里，而是在蒙了丝绸床单的大床上自由舒展短短的手脚，一侧身，就能看见老父亲那张还熟睡着的脸。 睡着的托尼·斯塔克比清醒的时候卸下许多严肃，睫毛抖落的是梦中微微的波澜，随呼吸吹散了，剩下些无言的安稳。 铁一样的手臂将这奶味儿的小团子圈着，留些空隙，让醒来的黛茜能够自由转身。 睡前的奶才喝到一半，她现在是一睁眼就饿了，轻轻地发些刚醒来饿肚子的委屈声，小身子趴平了，往托尼怀里挪，照婴儿时的习惯去扯他的领口。 才扯一下，便被明明还睡着的老父亲出手如电地抓住了手腕。 然后听见头顶上夹着沙哑的声音道：“不许动。” 不动不现实。 团子嗷嗷待哺，少不得还要这个做父亲的睡眼惺忪起身去给她拿奶瓶重新泡奶。 只是托尼刚乱着发从乱滚的女儿身旁坐起，没等下床，就听见贾维斯突然的汇报。 “先生。”智能管家道，“您之前看中的那块地方，半小时前已经被人买走了。” 92第九十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要处理公司大小事务, 还得兼职做超级英雄。”布鲁斯拿着酒并不着急喝，拇指摩擦了下杯壁，饶有兴致道, “可见你时间安排得相当好，斯塔克先生。” 他口中的斯塔克先生正抬手将怀里不安分探出头来想喝酒的团子塞回去，顺带唤哈皮过来, 让他拿着奶瓶去泡奶粉。 带小孩的男人总要比没带小孩的忙碌些。 黛茜还是垂涎老父亲手里的那杯酒, 小胖手抓着，硬要尝尝味道。 “我的工资不是白白付给员工的。”托尼不动声色道, “还要归功于纽约比哥谭市好一点点的秩序。” 两人举杯致意，都喝了一口。 托尼喝完，低头看黛茜还是眸光亮亮地馋着，眉一挑, 将杯口凑过去让她闻了一下。 原本以为这小的闻过之后会讨厌酒味，谁想她非但没有, 还试图将脸往杯里放，小舌头伸出来, 差点儿就舔着了。 “你还早二十年。”老父亲无情地把酒杯放回吧台, 逢着这会儿哈皮拿着奶瓶回来, 转手将这个精神不已的面团喂了, 抬手看看表, 也差不多该到她平时睡觉的点。 黛茜安安静静捧着奶瓶在喝奶, 托尼再度得空, 看看望着这头默不作声的布鲁斯, 似有意似无意道：“不过听说哥谭有个蝙蝠义警。” “是。”布鲁斯笑笑，“他脾气可不怎么好。” “你很了解。” “我看新闻。” 太极拳推过来，太极拳推过去。 两个人又举杯致意，一饮而尽。 布鲁斯放杯的时候不经意往托尼怀里扫了一眼，与饱饮得脸颊粉嘟嘟的黛茜四目相对。 她不知这么看他多久，在父亲臂弯里舒适得全身放松，这会儿见他侧目来看，还无声地弯着眼睛笑。 布鲁斯神情一动，转开眼去。 一转眼就看见侍者递到跟前来的拍卖资料：厚厚的一本，拍品目录前写着拍卖规则。 他翻到拍品目录，一目十行地看了好几页。 “东西不在这里，阿尔弗雷德。”布鲁斯压低声音道。 “是啊。”管家在屏幕前倒不是非常紧张，敲打键盘，在另一面屏上放大锁定了个坐标，拿起红茶杯悠悠喝一口，“说好要混进拍品里拍卖的，他们实在不讲信用。” 旁人听见这段对话，大概能明白韦恩集团董事长今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跟托尼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布鲁斯是为着追一件流到拍卖会的赃物，对方临时改变计划在意料之外，往大了说是麻烦，往小了说……多跑一段路而已。 “船还有一个小时到港口。”阿尔弗雷德道，“您还有时间拍两件喜欢的东西回家。” 拍品的价值，看拍卖会都来些什么人就清楚了。 今晚参拍的几乎全是珠宝。 硕大的缅甸鸽血红宝石，天然有色珍珠链，成交的槌落下来，飘的不是一声响，是满天飞起的美钞。 布鲁斯无意参拍，一直没有举牌。 托尼也没有。 他来不过是为了看看这个披着花花公子皮的义警，言语试探，对方太极打得很好，不爽快就没什么意思。 团子坐在他腿上玩玩具。 她喝了整整一瓶奶，小肚子圆鼓鼓，平时早闭眼睡着了，今晚因为在外面，人又多，一直很兴奋，但此时乖得很，自顾自地玩简单积木，不吵也不闹。 一大串珍珠项链被私人买家成功竞拍的时候，站在托尼身边的哈皮摸摸口袋，由衷感叹一句：“有钱人的快乐我不懂。” 那个买家说要以自己女儿的名字来给项链命名。 哈皮又道：“有钱人女儿的快乐我也不懂。” 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黛茜：“至少你还简朴一点。” 小雏菊·斯塔克什么珠宝也没有。 想想她整个儿都金贵，不知抵过多少珠宝，钢铁侠在她身上投的精力差不多能拯救半个地球，哪里还需要珠宝来充身价。 哈皮话音刚落，一抬眼发现董事长正瞧着自己。 “干什么。”哈皮木着脸。 托尼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什么。” 黛茜玩着玩着，终于玩出了困意，大眼睛渐渐眯成两道小小的软缝，握着拳头揉一揉，开始往老父亲西装里钻。 等到落在脊背的大手轻轻拍一阵，再看去时，她已经是熟睡的模样。 台上正展示新一件拍品。 一颗珍珠。 流光溢彩，光照着，笼罩一层月辉般。 明明只有一颗，报价却等同于方才一大串珠链的报价。 这次举牌的人不多，两个人特别执着，斗富似的从头争到尾，反而把价位抬得很高。 最后是年长些的先缴械投降。 另一个洋洋得意，听拍卖师开始确认报价，甚至已经站起身准备签署成交凭证。 却在这时听见拍卖师一声高昂的惊呼。 托尼·斯塔克举牌了。 黛茜原本在梦境里欢快畅游着，周围不知怎么一下变得很吵，好似许多人围过来，闹哄哄地说话，听着实在难受，于是在托尼怀里缩一缩，无意识地呜咽两声。 耳畔很快又安静下去。 布鲁斯·韦恩早在众人觉察之前就没了踪影，托尼再待下去也没意思，抱着黛茜起身就走。 哈皮在后头，带着拍出全场最高价的一颗珍珠跟得紧紧，五味杂陈，看向小团子时眼神也变了味：她再也不是个简朴的富豪女儿了。 托尼这么快快地走路，居然也没有将黛茜颠醒。 但她一只小手里捏的小块积木因手指微微张开而滑落，因为大人走得快，谁也没发现，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 93第九十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阿瑟咬咬牙, 把肩头扛着的沉甸甸的大个子扔在了客房的小床上，“咚”一声，像砸下去块大石头。 这位代理农场主显然不能明白究竟是怎样可靠的英雄才会被彩虹劈到私人农场里, 砸出个大坑，吓尿了羊驼，自己到头来还闭目大睡，鼾声如雷，怎么摇都摇不醒。 锤子拔不起来, 暂时留在了草地的大坑里。 “看样子不像受伤。”阿瑟皱着眉，“要么我还是找个医生过来瞧瞧。” 托尼站在门口，不说话地看一眼床上躺着的男人，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老父亲的双腿后面藏着一只缩得小小的面团。 黛茜倒是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大人有几分好奇心，可惜他掉下来的时候声音大得吓人，震得耳朵嗡嗡响，她有点害怕, 躲在爸爸身后，悄悄地探出头来看。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黛茜等了一会儿, 实在没动静，想再伸长脖子瞧瞧，跟前的屏障却一忽儿没了——老父亲抬腿往床边走了过去。 她慌慌地“嗯”一声, 赶紧迈动小胖腿跟在后头，等到托尼停了脚步, 还要伸手拉住他的裤子。 “没什么好怕的。”托尼低头道。 这位被称为“神”的前复联成员跟钢铁侠的关系说不上好, 也说不上不好——初次见面先实打实地干了一架, 但也有并肩作战的时候，还曾经一起坐在圆桌前，吃味道古怪的阿拉伯烤肉。 托尔恐怕还没听说他不在地球时复仇者联盟内部发生过内战，以美国队长为首的一半人成了不见踪影的国家通缉犯。 听说之后不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床边的小雏菊并不想这样复杂的事。 做父亲的对这个陌生人一点儿都不怕，她看在眼里，有样学样，胆子也大起来，发现托尼身下铺开的红披风软软，想去摸一摸。 只是还没摸着，就被托尼俯身抱起来，转身离了房间。 斯塔克家的农场生活惬意得很。想感受自然，可以出去骑马喂羊驼，大房子后头还有个香气馥郁的玫瑰园，散一圈步出来，浑身都是香喷喷的。 黛茜此刻一点儿都不想感受自然。 飞机上她睡足了觉，下午睡不着，抱着玩具自己坐在大厅的地板上摆弄。 四周的窗户不高，太阳照进来，经了玻璃的过滤，洒在地上柔柔的一层。 白胖的小手里抓着神盾局局长送的弹簧狗，黛茜很喜欢，出发之前自己挑玩具装进小包，第一个就拿了这只。 哪里想到这样喜欢的玩具也有失宠的时候——小团子拉扯两下，眼神不由自主地就飘去了窗外。 窗外路过一只羊驼。 她家的羊驼白天由阿瑟散放在外头，可以自由地吃草，也不怕人，敢踱着小碎步在房子周围转来转去。 但现在路过的这只羊驼，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羊驼。 羊驼胆子普遍很小，今天雷神降临，吓瘫了好几只正在附近吃草的可怜小东西，还有一只被吓出心脏病，用车载着紧急送医去了。 唯独这一只，拥有处变不惊的心态。 和……无比犀利的眼神。 黛茜认识它。今天它追着她跑，想吃她手里用草做成的小虫，现在看着，比雷神还要吓人些。 这会儿在窗外边嚼草边用犀利的目光望进来，明明是一张可爱的羊驼脸，三瓣嘴天然翘，很惹人喜欢的模样，到它这里就有种不伦不类的味道。 在动物园都敢跟猩猩讨东西吃的小雏菊难得也有怕的动物，看看那只羊驼，再低头扯扯弹簧狗，脸蛋明显耷拉下去，天气预报晴转多云，精神都换作了不精神。 老父亲拿着一根玉米走来。 玉米还没煮过，明显不是拿来喂家里这个小的，看地上玩耍的团骨碌一下站起身，撒娇地要抱抱，也就抱了她。 黛茜前一秒很高兴。 当她发现爸爸抱着自己，是往有羊驼的窗户去，霎时间不那么高兴了，小身子乱扭，发觉自己挖坑自己跳，挣脱不了大人强有力的臂膀，赶紧把脸埋到那胸膛上去。 她耳朵兔子一样伸长，听见拉开窗户的声音。 知道背后隔着窗户框有只羊驼，面团成了紧绷的面团，瞧着很有几分好笑。 好在托尼也没有将这团硬挖出来的意思，默默地不做声，不知在干什么，只觉他手臂往外伸了伸。 然后有咔嚓咔嚓咬东西的声音。 小雏菊的意志很坚定，软乎乎趴着，不愿意扭头。 但咔嚓咔嚓，似乎吃得很欢快的样子。 幼儿的坚定维持了好几分钟。 咔嚓咔嚓的声音就没听过，黛茜实在好奇，慢慢地扭过头来看。 托尼的手里的玉米递给了那眼神犀利的羊驼。金黄金黄的玉米粒在三瓣嘴中消失得飞快，显然吃得很香甜。 黛茜这下倒终于减了些对羊驼的害怕，大眼睛盯着玉米，想吃，把手指放进嘴巴里含着。 吧嗒吧嗒含了一会儿手指，觉得索然无味，小手伸过去，想拿那还剩半截的玉米。 轻轻一搭，搭在老父亲的胳膊上。她奶气地叫了一声“妈姆”。 托尼低头看她一眼，异常配合，把玉米一收，将剩下的半截子递到她手里。 小小的一只手，包也包不拢。 温暖的大手覆上来，连同她的手一起包住了。 然后这么拿着玉米，又递到羊驼嘴边去。 到手的鸭子飞了是什么感觉，团子体会得真真切切。 以为要给自己吃，哪知道到头来还是喂给乱追人的羊驼，黛茜嘴巴一扁，就想乱动。 终究没拧成条倔强的麻绳——她很快发掘了这么拿着玉米喂羊驼的乐趣。 羊驼一啃，那劲儿顺着玉米传到手心里，从前没体验过，格外新奇，使得一双蓝眼睛微微睁圆了，然后她就笑，仗着爸爸保护，还愿意把玉米再往前递一递。 不久之前对羊驼的害怕，现在全忘得一干二净。 这么慢慢地把玉米喂完，阿瑟过来说准备了晚餐，可以现在用一些。 楼上的那个不速之客还没动静，请人来看过也说什么问题也没有。 不排除地球人跟阿斯加德人身体构造不同的缘故。 保姆没有跟着过来，黛茜今天吃不着特制营养餐，一勺肉泥喂到嘴里，倒也能胃口很好地吃进嘴巴，脸颊鼓鼓，含了一大口。 蔬菜都是农场里现采的，非常新鲜，小雏菊宝宝格外喜欢，比平时还多吃小半碗。 94第九十四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小小的团子无助地缩在托尼怀里, 憋许久的眼泪因逃跑无望而胡乱流淌，呜呜地, 说不尽的委屈都往心里流。 尤其她哭了片刻, 哭得有些累，一边抽泣一边想抬头看看周围休息会儿, 一抬眼却偏偏看见面带微笑看好戏的辛普森, 越发难过，金豆豆又落了满脸。 抗争无果总比不抗争要让人难过些。 董事长一身私人定做的高级衣料被小女儿这么乱蹭, 大概是没用了，此刻他却没像从前那般, 持着父亲架子冷漠漠地说些要坚强的话，打个手势示意哈珀小姐退后些，低声道：“等等吧。” “喏。”辛普森在抽屉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找出个饼干盒，打开了放到黛茜面前, “给你吃。” 小雏菊本来准备好要全身心地抗拒他，谁想到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 就望见了难抗拒的诱惑。 动物饼干。 不是普通的动物饼干, 图案做得生动可爱, 上头洒了五彩的糖粒，里面还有夹心。 黛茜喜欢吃。但因为太甜，托尼在家里都不怎么给。 眼泪颤颤地挂在眼睫上, 终于暂时停止供应。 团子泪眼朦胧地伸出小手, 在饼干盒里翻一翻, 也不贪心，那么多块里只拿一包大象的，就缩了回去。 当然，说她完全不贪心也不对——大象饼干块头最大，可以多吃一点。 她想拆来着，拆之前本能作祟，抬头看看托尼。 托尼一双枫糖色的眼睛正望下来。 四目相对，黛茜把饼干捧起给他看看，眼巴巴地等一句同意。 但无情的大手还是一下就把饼干夺了去。 小雏菊眨一眨眼，正要继续伤心，突然听见包装纸撕开的声音，还没等看，饼干已经又回到手心里，还是开了口的。 “只准吃一个。”老父亲冷漠漠地道。 怀里这个立时暴雨转晴，明明还带泪，却一下子眼眸弯弯地笑起来，缩成一个吃独食的团，低头扯开透明包装纸，把饼干蹭起来一角，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里面流淌出来的甜甜的夹心要让人开心得飞起来，完完全全把害怕抛在脑后了。 黛茜还是太小，天真得很。 她吃饼干吃到一半，眼看要到最好吃、牛奶夹心最浓厚的中间部分，手里的零食再度“咻”一下被抢走，张开手跟爸爸讨要，只见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对她道：“打完针再吃。” 老姜好辣，成效颇丰。 黛茜心心念念着饼干，竟淡化了对打针的恐惧，哈珀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过来，她犹豫一下，看看放在一旁、伸手够不着的饼干，再看饼干旁边的辛普森，危机感顿起，把小胳膊伸了出去。 打针其实很快的。疼在一瞬间，像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 小雏菊硬是睁大眼睛看完了哈珀打针的全过程，眼里滴溜溜转着泪，终究没有哭，在给贴上个钢铁侠的小贴纸后扭转了身子，把胳膊给托尼看看，如果会流利地说话，大概还要加一句这里被人打了。 挨针换来的是一整盒饼干。 辛普森偶尔也不是那么坏——他看黛茜实在喜欢，把饼干装在袋子里，让她拿回家。 “常过来玩啊。”但那带着笑眯眯表情说出来的话永远让人喜欢不起来。 抛开打针的不愉快记忆，掰着指头算一算，黛茜今天其实过得很开心。 吃了喜欢的饼干，晚上睡觉，托尼还难得抽出空闲来，给她念故事书。 裹在薄被里的面团摊开了趴着，把下巴放在老父亲的大腿上，偶尔撑起头，看看故事书里的配图。 “请不要录像。”董事长冷酷赶走了在房间里拿着相机四处转悠的笨笨，翻到下一页，继续讲《虫虫超人》的故事。 虫虫超人有着很长的身体，力气超大。 当马路上的车辆即将撞上过马路的小青蛙，虫虫超人就把自己当作救生索，缠住小青蛙，拉它到路边。 “它大概没有想过，拖拽青蛙时会碾压到蚂蚁。”托尼道。 他渐渐地就不读了。 黛茜趴在那儿，眼睛闭着，小身子规律而缓慢地一起一伏，显然已经入梦。 她睡得很香，被抱回小床上也不乱动，两只白嫩的手一抓一抓，过没多久就松了力气。 超级英雄给超级英雄的女儿读超级英雄的故事。 “做英雄的孩子未必有多好。”托尼道。 他说这话时很轻，怕惊动什么似的，不知说给黛茜还是说给自己听，沉默须臾，抬手抹抹脸，转身关了天花板上的灯。 “先生，收到一封请柬。” 出幼儿房后，托尼听见贾维斯道：“邀请您出席晚宴。” 名义上叫晚宴，实际是个拍卖会，拍卖品的目录不公开，神神秘秘，倒也有一点意思。 对于托尼来说没什么意思。 他什么都不缺，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要顾着，因而不是太想去，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智能管家传过来的请柬，心不在焉问道：“晚宴受邀的还有谁？” 贾维斯报了几个名字。 “……以及布鲁斯·韦恩。” 话音未落，就见董事长前往盥洗室的脚步顿了顿。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道。 托尼脸色不改，看不出在想什么，只在静静思考一两分钟之后，抬手敲敲墙壁，对贾维斯道：“发个邮件过去，让人帮我排一下时间。” 她已经猫似的舔嘴巴舔了许多回，雀跃不已地小声嗯嗯，虽然不知托尼为什么突然愿意给冰淇淋吃，但有得吃总是令人快乐。 等圆碗里装了三勺香甜，托尼将冰淇淋杯随手递给笨笨，再拿起支小小的辅食勺，让黛茜握住：“自己吃。” 团子放在勺柄上的手握成了小拳头，还不怎么会用餐具，一通缓慢的乱划，终于把勺伸到碗里，拨上来一点点冰淇淋，迫不及待往嘴巴送。 第一口冰淇淋就让小雏菊宝宝彻底成了个幸福的宝宝。 那白嫩嫩脸蛋上的一双大眼沉醉地眯着，快眯成两道弯弯的缝，红红的小嘴砸吧砸吧，实在不过瘾，转眼就将勺子扔了，捧起碗，整张脸都埋进里头去吃。 跟熊吃蜂蜜一样。 这头想必是饿急了的小奶熊，品尝美味品尝得吧嗒吧嗒，凑得近了，还能听见她高兴极的一两声笑。 幻视坐在一旁看。 女儿吃得开心，托尼却仍旧是那副惯常的冷漠表情，等腿上坐着的这只掉了个个儿，顶着一张涂着冰淇淋的花脸开心地偎过来，他更是嫌弃地皱起眉，伸手扶住黛茜没一点的小肩膀，冷酷地隔开了父女的亲密距离，另一只手伸去旁边抽面巾纸：“不要弄脏我的衣服，你买不起。” 捏着面巾纸的大手伸过去擦拭小团子的脸颊，动作却是很轻的。 折腾半天，黛茜还是吃着了心爱的冰淇淋，再满足也没有，被托尼放到玩具房也愿意自己玩，拨掉戴在头上的小熊帽子，兴致勃勃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拍打天花板投映下来的九宫格里随机冒头的地鼠。 这是锻炼反应力的游戏。 “养孩子真不容易。”幻视道。 这显然是再真实不过的人生体悟。 “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托尼挑眉道，“至少说明你这半天除开玩空中飞人之外，还是做成了点有意义的事情。” “黛茜的呼吸和体温都很正常，作为孩子，她也非常可爱。”幻视垂眸看着地上拍中地鼠的小雏菊，有些想笑，就弯了弯唇，“如果不知道她是飞船送来的生命，真要以为是个普通宝宝。” 唇弯一下就不弯了。 他道：“我想看看那个飞船，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家的仓库隐藏在别墅正下方，深深的地底，电梯可以直达。 这里还算个育婴房——可惜钢铁侠曾经兴起搞过场家庭聚会大烟花，最原始的几款MK战甲只剩了名牌，没法同兄弟姐妹一起陈列在展示柜。 装甲包围的是个破破烂烂的球形飞船。 从复仇者大厦中抠出，显然不可能完好无损，幸而里头各项装置还是完备的，发射器经过修理，甚至还能够再发射一回。 托尼过去按下飞船某处隐秘的按钮，舱门应声而开，同一年前一样，将里头装婴儿的小摇篮传送出来。 彼时小小的黛茜就躺在那里头，昏黑狭窄，连活动空间也没有，想想实在可怜。 幻视伸手摸摸摇篮。 “非地球人造的飞船，发射地不明，目的地……也未必一开始就是复仇者大厦，往大了说，不排除背离飞行轨道意外降落地球的可能性。”他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发现吗？” 托尼就看他。 这么一眼，幻视就有了论断：“斯塔克先生，请给我看看。” 一连请求了两遍，托尼才往装甲陈列柜招招手，听得柜门打开的声音，名为终极装甲的MK47迈着一双机械大长腿慢慢走出。 它胸口装电核反应堆的地方拆解开，底下竟藏着个圆圆的巴掌大的金属盒子。 董事长藏宝贝的位置真是与众不同。 幻视问了句题外话：“要用这个装甲的时候怎么办？” “放到别的装甲里啊……” 托尼旋开盒盖。 里头琅琅声的，其实没装什么东西，就一个黑不隆冬的金属条状物，泛着低调又奢华的哑光。 金属条一头平平，什么图案也无，另一头参差着，还有镂洞。 “这是……”幻视眸光一动，拈起它放在眼前看看，闭目时额上有金光一闪一闪。 “这不是地球的东西。”他道，“我没见过这种元素。” “我知道。”托尼淡淡的，“除开我已知的，你还能告诉我些更有用的信息吗？” 底下两个英雄私密对话的时候，小团子已经打腻了地鼠，正揪着大熊宝宝的耳朵玩。 保姆不在，但因为有贾维斯全方位无死角看着，暂时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黛茜把大熊玩偶的头拉得很低，想攀爬到他的背上去，一两次没成功，渐渐地失了兴致，左右张望，想找找更有意思的玩具。 95第九十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小小的团子无助地缩在托尼怀里, 憋许久的眼泪因逃跑无望而胡乱流淌，呜呜地，说不尽的委屈都往心里流。 尤其她哭了片刻，哭得有些累, 一边抽泣一边想抬头看看周围休息会儿, 一抬眼却偏偏看见面带微笑看好戏的辛普森，越发难过，金豆豆又落了满脸。 抗争无果总比不抗争要让人难过些。 董事长一身私人定做的高级衣料被小女儿这么乱蹭，大概是没用了, 此刻他却没像从前那般，持着父亲架子冷漠漠地说些要坚强的话，打个手势示意哈珀小姐退后些, 低声道：“等等吧。” “喏。”辛普森在抽屉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找出个饼干盒, 打开了放到黛茜面前，“给你吃。” 小雏菊本来准备好要全身心地抗拒他, 谁想到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 就望见了难抗拒的诱惑。 动物饼干。 不是普通的动物饼干，图案做得生动可爱，上头洒了五彩的糖粒，里面还有夹心。 黛茜喜欢吃。但因为太甜, 托尼在家里都不怎么给。 眼泪颤颤地挂在眼睫上, 终于暂时停止供应。 团子泪眼朦胧地伸出小手, 在饼干盒里翻一翻, 也不贪心，那么多块里只拿一包大象的，就缩了回去。 当然，说她完全不贪心也不对——大象饼干块头最大，可以多吃一点。 她想拆来着，拆之前本能作祟，抬头看看托尼。 托尼一双枫糖色的眼睛正望下来。 四目相对，黛茜把饼干捧起给他看看，眼巴巴地等一句同意。 但无情的大手还是一下就把饼干夺了去。 小雏菊眨一眨眼，正要继续伤心，突然听见包装纸撕开的声音，还没等看，饼干已经又回到手心里，还是开了口的。 “只准吃一个。”老父亲冷漠漠地道。 怀里这个立时暴雨转晴，明明还带泪，却一下子眼眸弯弯地笑起来，缩成一个吃独食的团，低头扯开透明包装纸，把饼干蹭起来一角，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里面流淌出来的甜甜的夹心要让人开心得飞起来，完完全全把害怕抛在脑后了。 黛茜还是太小，天真得很。 她吃饼干吃到一半，眼看要到最好吃、牛奶夹心最浓厚的中间部分，手里的零食再度“咻”一下被抢走，张开手跟爸爸讨要，只见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对她道：“打完针再吃。” 老姜好辣，成效颇丰。 黛茜心心念念着饼干，竟淡化了对打针的恐惧，哈珀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过来，她犹豫一下，看看放在一旁、伸手够不着的饼干，再看饼干旁边的辛普森，危机感顿起，把小胳膊伸了出去。 打针其实很快的。疼在一瞬间，像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 小雏菊硬是睁大眼睛看完了哈珀打针的全过程，眼里滴溜溜转着泪，终究没有哭，在给贴上个钢铁侠的小贴纸后扭转了身子，把胳膊给托尼看看，如果会流利地说话，大概还要加一句这里被人打了。 挨针换来的是一整盒饼干。 辛普森偶尔也不是那么坏——他看黛茜实在喜欢，把饼干装在袋子里，让她拿回家。 “常过来玩啊。”但那带着笑眯眯表情说出来的话永远让人喜欢不起来。 抛开打针的不愉快记忆，掰着指头算一算，黛茜今天其实过得很开心。 吃了喜欢的饼干，晚上睡觉，托尼还难得抽出空闲来，给她念故事书。 裹在薄被里的面团摊开了趴着，把下巴放在老父亲的大腿上，偶尔撑起头，看看故事书里的配图。 “请不要录像。”董事长冷酷赶走了在房间里拿着相机四处转悠的笨笨，翻到下一页，继续讲《虫虫超人》的故事。 虫虫超人有着很长的身体，力气超大。 当马路上的车辆即将撞上过马路的小青蛙，虫虫超人就把自己当作救生索，缠住小青蛙，拉它到路边。 “它大概没有想过，拖拽青蛙时会碾压到蚂蚁。”托尼道。 他渐渐地就不读了。 黛茜趴在那儿，眼睛闭着，小身子规律而缓慢地一起一伏，显然已经入梦。 她睡得很香，被抱回小床上也不乱动，两只白嫩的手一抓一抓，过没多久就松了力气。 超级英雄给超级英雄的女儿读超级英雄的故事。 “做英雄的孩子未必有多好。”托尼道。 他说这话时很轻，怕惊动什么似的，不知说给黛茜还是说给自己听，沉默须臾，抬手抹抹脸，转身关了天花板上的灯。 “先生，收到一封请柬。” 出幼儿房后，托尼听见贾维斯道：“邀请您出席晚宴。” 名义上叫晚宴，实际是个拍卖会，拍卖品的目录不公开，神神秘秘，倒也有一点意思。 对于托尼来说没什么意思。 他什么都不缺，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要顾着，因而不是太想去，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智能管家传过来的请柬，心不在焉问道：“晚宴受邀的还有谁？” 贾维斯报了几个名字。 “……以及布鲁斯·韦恩。” 话音未落，就见董事长前往盥洗室的脚步顿了顿。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道。 托尼脸色不改，看不出在想什么，只在静静思考一两分钟之后，抬手敲敲墙壁，对贾维斯道：“发个邮件过去，让人帮我排一下时间。” 贾维斯的轻声呼唤也难消的起床气，在看见摇篮床里坐着等父亲、握小拳头擦眼泪的团子那一刻，恐怕已经荡然无存了。 平心而论，黛茜还算很好带的。 她只睡前醒后一段时间最黏人，要托尼抱在怀里拍拍背，其余时间知道他在附近，就都肯在保姆照看下自己玩儿。 “先生，有国务卿那边发来的邮件。”吃早餐的时候贾维斯这么说。 老父亲正百无聊赖地看团子吃饭。 新招的保姆舀了一匙羹的蔬菜泥喂到那迫不及待张开的小嘴里去，小东西吃饭吃得很好，因为喜欢，眉眼嫩生生地舒展着，圆鼓鼓的脸颊动两下，饭就进了肚。 智能管家的话真有些坏了清晨的大好时光。 托尼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拈起颗剥皮去籽的葡萄肉，故意地馋他女儿，回答贾维斯就有些漫不经心：“你看过就能丢进回收站了。” “好的先生，我马上看。”贾维斯道。 白白胖胖的小手指正往上勾着近在咫尺的葡萄。 宝宝椅显然限制了黛茜的发挥，要站不能坐着也不是，发现怎么也勾不着之后就改抓为指，奶音颤颤地对托尼道：“要。” 这个“要”字昨天教过，今天就发音发得很清晰，因而也不用眼巴巴地求，顺顺当当就吃着了甜葡萄。 吃完饭要出门。 哈皮很快上楼来，趁托尼换衣服的空当接过保姆手里的妈妈袋，打开看，里头有奶粉、换用的奶瓶、装热水的保温杯、湿巾及纸尿裤若干，还有一套备用的小衣服。 带孩子真不容易。 这么感叹的时候，小团子扶着墙，在保姆陪同下慢慢从婴儿房走出来。 金发的宝宝今天穿了嫩黄的小裙，底下配着蓬蓬的白裤子，头发分两边扎成了圆圆的小球球，一些扎不起来的绒毛在底下飘着。 黛茜走得摇摇晃晃，但知道要出门，兴奋得快跑起来，临到头看见站在客厅的不是托尼，却是微笑着弯腰朝这头张开臂膀的哈皮，笑容渐渐消失，一个急刹车，“呲溜”地拐到旁边去。 灵活得令人咋舌。 哈皮的笑容也跟某国男人的发际线一样渐渐消失了。 黛茜·斯塔克怕她家里的司机，说来很有意思。 这是个爱出门的宝宝，往往在外头玩得兴奋，不愿意被抱上车带回家。 但不回也得回，最后不是给托尼就是给哈皮硬抱走，眼泪汪汪也没用。 要么说不公平——明明干的是一样的坏事，托尼始终是黛茜第一喜欢的人，哈皮在她眼里就成了坏叔叔，看见就跑。 哈皮一颗心好苍老。 小团子逃到一旁环顾四周，没瞧见托尼，再回头看到哈皮上前两步，正冲着自己而来，慌慌张张地嗯一声，眼里就酝酿了一层亮晶晶，超级可怜。 不知道还以为怎么欺负了她。 哈皮又好气又好笑，在原地站住了，举双手投降：“大灰狼不抓你了，我的小小姐。” 96第九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黛茜一换这身衣服就知道要去游泳, 高兴得不得了, 等给放到了地上站着，大人还没开口, 她自己就先去拿放在置物柜的游泳圈。 游泳圈做成甜甜圈的样子，也是她喜欢的。 斯塔克家的别墅顶上有个巨大的露天泳池，阳光投下来，折射得一大片水泛起湛蓝而粼粼的波光, 池边有带饮料的沙滩椅, 还有两架放着枕头的小床。 如果喜欢，直接住在上边也没问题。 “站好。”托尼道。一边说，还要一边捉着他女儿的胳膊，防止脚下滑了摔倒在地面。 进泳池玩耍前的淋雨一般由保姆来做, 这两天家里人多, 放了保姆的假，任务就转到老父亲肩头。 黛茜很亲近水, 这会儿把两只小手并在一块儿, 捧了一捧花洒喷出来的水流，呼啦一下拍在脸上, 脸蛋水润润，越发显得皮肤白嫩，小嘴红红。 这一小团“咯”地笑起来，再积攒一捧, 身高限制拍不到托尼的脸, 扑过来, 拍在了他腿上，把大大花花的沙滩裤拍湿了一角。 根本不用去泳池，在这里就玩嗨了。 托尼停了花洒的水，小雏菊还不乐意，蹦蹦地，使劲儿用小小的手指指开关，要让他再打开。 “你打算在这里游泳。”托尼道，“是吗？” 他蹲下去，将她淡金的小头发往后拨一拨。 这么乱动，已经把头发弄湿了好几缕。 泳池里已经有了三个体型修长、或游或坐的身影，如果黛茜知道什么叫大饱眼福，那她此时就已经是大饱眼福了的。 可惜她对大人不感兴趣，只对蓝汪汪的池水爱得深沉，抓着老父亲裤角的手一松，热情无比地奔到游泳池边。 因为家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泳池的三分之一改作浅水区，大人坐在里面，水刚刚没过小腹。 彼得就坐在里面。 他刚刚游完一圈，这会儿摘了泳帽，舒展四肢坐在池里，看见黛茜抱着游泳圈颠儿颠儿地跑过来，起身顺顺当当接住她。 温热奶气的小身子终于有一回不愿往他怀里依偎，团子蹬着脚，要到池里去。 入了泳池就彻底成条自由的小鱼。 黛茜套在游泳圈里，手脚并用哗哗地划水，游得很好，一转眼已经在池边游了半圈，回头一瞧彼得在身后跟着，兴奋地叫一声，呼哧呼哧游得更快。 幻视坐在深水区的池沿上，并不游泳，平静地瞧着彼得带团子嬉闹。 他皮肤很白，又没什么血色，素得像张纸，配着那平静无澜的碧绿眼瞳，一时间显出种非人的淡漠感。 但仔细看看，发现不是。 他的视线难得没追随黛茜，放在了彼得身上，不知瞧什么。 盯着盯着，幻视过于白的皮肤渐渐转成了种正常的颜色，力求逼真，胳膊那里还多出个淡淡的痣。 “……” 机缘巧合目睹了这变化的罗德吸饮料的气一岔，险些呛得咳嗽起来，面色古怪，瞧见幻视转过头来看自己，不知为什么生出点偷窥别人的心虚，拿毛巾擦擦嘴。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这样更自然些。”幻视道，“对吗？” 罗德：“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他伸个懒腰，看看四周，突然发现泳池壁上有个防水的操作面板，下水游过去一瞧，是实景模拟器。 他默默点了个“马尔代夫”。 然后发觉周围倏然亮许多，泳池被席卷的光浪淹没，浪退去时，岸成了一望无际的金黄海滩，身边是碧波万顷的海。 水里有鱼。 岸边还有椰子树。 “哇哦……”彼得正陪黛茜玩着，突然一下到了马尔代夫，仰头惊叹，伸手捞鱼捞不着，才发现是假的。 “只要心中有海，哪里都是马尔代夫”显然不适用于托尼·斯塔克。 对于董事长来说，只要兜里有钱，哪里都是马尔代夫。如果有时间，真的马尔代夫也可以即刻坐着私人飞机去。 黛茜在水里玩了很久。 她大概是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性格，浮在水里游着游着，发现老父亲自己戴着墨镜坐在沙滩椅上，拍拍水，叫道：“妈姆。” 这样奶声奶气又亲亲昵昵的呼唤，叫得人心里软绵绵。 但无情的老父亲只是拉下墨镜，视线从墨镜边上滑过来，轻飘飘望她一眼，没打算要动的样子。 团子锲而不舍，小胖腿努力蹬水，要游到他这头。 然后总算见托尼站起身，走前了用大毛巾将这湿哒哒的捞起来，一块坐在岸上玩水。 黛茜喜欢水里全息投影的鱼，坐在大人身前津津有味地瞧着，用手指一指，再转头去看爸爸。 托尼摘了墨镜：“鱼。” 她就学舌：“鱼。” “海葵鱼，蝴蝶鱼，镰鱼，鹦鹉鱼。”他用手在水里指一圈，懒洋洋道，“那个是长笛嘴鱼，但你看不见。” 大繁若简，这小的倒是很有智慧，听了许多的鱼，到嘴里都一个词总结：“鱼。” 这样小叠大的和谐画面，很值得拍照留念。 “这就是你偷拍的理由。” 董事长转过脸来，好整以暇看拿手机对着这头的好友。 “拍了很多好照片。”罗德道。 他在相册里翻一翻，划得快了翻到底，意外发现些很久之前的照片，脸上的表情一时很微妙，对彼得与幻视神秘地招招手：“看。” 三个头凑在一起。 “这是让贾维斯传给我的。”罗德很自得，眼睛往旁边一瞟，发现托尼又望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移了目光去望别处。 照片拍的是托尼跟小小的黛茜——比现在还要更小些，刚刚会翻身，抱在怀里像抱了个刚刚搓好的面团。 她倒是眉开眼笑，老父亲却在捂额，衣服也湿了一片。 湿的位置比较微妙。 “这是……发生了什么？”彼得好奇心起，小声问。 有人说孩子越小越好带，更早之前托尼·斯塔克也那么认为。 毕竟他家里的这个很乖，喂点奶哄睡了就世界和平。 逢着周末，他很有空，自己带了半天，放女儿在地上慢慢地爬。 爬没一会儿，这绵软的一团就软叽叽趴在地上，玩得没趣，再一抬头发现大人在看手机，大眼睛蒙了一层泪。 少不得要抱起来拍拍。 但小雏菊性子好，抱着在家里转一圈转移注意力，很快又依赖地偎在爸爸怀里东张西望，把被冷落的一点点不开心抛在脑后了。 玩的时间长一些，她开始犯困，蠕动蠕动，如愿以偿得了奶瓶，含着奶嘴喝，喝着喝着就闭了眼。 软软的一团缩在怀里，安安静静，并不妨碍托尼继续拿着手机看资料。 偶尔动作幅度大一点，黛茜就会跟着动一动眼皮。 睡眠如果具象化，大概是一种香气，柔和，舒缓，经由一个人的呼吸传递到另一个人的呼吸里，悄悄释放开来。 托尼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自己都不知道。 原本在地下车库打扫卫生的笨笨坐着电梯上楼来了。 它还拿着拖把，想把客厅也扫一扫。 机械手臂行驶过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机器声。 这声音使得睡梦中的小面团五官一皱，往爸爸温暖宽阔的怀抱里缩一缩，终究还是睁开眼睛，给吵得醒了过来。 于是后来托尼给笨笨加上个静音底座——已经是后话了。 坚实的手臂护卫着，黛茜轻轻一扭，动弹不得，嘴巴扁扁，但竟没有哭。 嘴巴扁是因为肚子饿。睡前太困，奶没来得及喝完，现在肚里空空好难受。 小手轻轻抓了抓，只抓到托尼的衣服。明明睡觉前还抱了奶瓶的，是做大人的趁她睡着，偷偷藏了起来。 身后的老父亲还在闭目睡着，睡眠质量比这小的好许多，动一动也没能扰醒他。 黛茜小心翼翼把脸转过去，看看托尼。 大眼睛静静打量爸爸熟睡的脸，渐渐成了弯弯的小月牙，倒很宽宏大量地没有计较奶瓶被收这档子事。 她努力地把小身子转了转，小手在他胸膛摸摸，还是觉得饿，正好摸到个突突的，觉得跟奶嘴有点像，又不太像，生活所迫，委委屈屈地把脸凑了过去。 97第九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黛茜很伤心地哭了。 小小的团子无助地缩在托尼怀里, 憋许久的眼泪因逃跑无望而胡乱流淌, 呜呜地, 说不尽的委屈都往心里流。 尤其她哭了片刻，哭得有些累，一边抽泣一边想抬头看看周围休息会儿，一抬眼却偏偏看见面带微笑看好戏的辛普森, 越发难过, 金豆豆又落了满脸。 抗争无果总比不抗争要让人难过些。 董事长一身私人定做的高级衣料被小女儿这么乱蹭，大概是没用了，此刻他却没像从前那般, 持着父亲架子冷漠漠地说些要坚强的话, 打个手势示意哈珀小姐退后些，低声道：“等等吧。” “喏。”辛普森在抽屉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找出个饼干盒, 打开了放到黛茜面前，“给你吃。” 小雏菊本来准备好要全身心地抗拒他, 谁想到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 就望见了难抗拒的诱惑。 动物饼干。 不是普通的动物饼干，图案做得生动可爱, 上头洒了五彩的糖粒，里面还有夹心。 黛茜喜欢吃。但因为太甜，托尼在家里都不怎么给。 眼泪颤颤地挂在眼睫上, 终于暂时停止供应。 团子泪眼朦胧地伸出小手, 在饼干盒里翻一翻, 也不贪心，那么多块里只拿一包大象的，就缩了回去。 当然，说她完全不贪心也不对——大象饼干块头最大，可以多吃一点。 她想拆来着，拆之前本能作祟，抬头看看托尼。 托尼一双枫糖色的眼睛正望下来。 四目相对，黛茜把饼干捧起给他看看，眼巴巴地等一句同意。 但无情的大手还是一下就把饼干夺了去。 小雏菊眨一眨眼，正要继续伤心，突然听见包装纸撕开的声音，还没等看，饼干已经又回到手心里，还是开了口的。 “只准吃一个。”老父亲冷漠漠地道。 怀里这个立时暴雨转晴，明明还带泪，却一下子眼眸弯弯地笑起来，缩成一个吃独食的团，低头扯开透明包装纸，把饼干蹭起来一角，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里面流淌出来的甜甜的夹心要让人开心得飞起来，完完全全把害怕抛在脑后了。 黛茜还是太小，天真得很。 她吃饼干吃到一半，眼看要到最好吃、牛奶夹心最浓厚的中间部分，手里的零食再度“咻”一下被抢走，张开手跟爸爸讨要，只见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对她道：“打完针再吃。” 老姜好辣，成效颇丰。 黛茜心心念念着饼干，竟淡化了对打针的恐惧，哈珀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过来，她犹豫一下，看看放在一旁、伸手够不着的饼干，再看饼干旁边的辛普森，危机感顿起，把小胳膊伸了出去。 打针其实很快的。疼在一瞬间，像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 小雏菊硬是睁大眼睛看完了哈珀打针的全过程，眼里滴溜溜转着泪，终究没有哭，在给贴上个钢铁侠的小贴纸后扭转了身子，把胳膊给托尼看看，如果会流利地说话，大概还要加一句这里被人打了。 挨针换来的是一整盒饼干。 辛普森偶尔也不是那么坏——他看黛茜实在喜欢，把饼干装在袋子里，让她拿回家。 “常过来玩啊。”但那带着笑眯眯表情说出来的话永远让人喜欢不起来。 抛开打针的不愉快记忆，掰着指头算一算，黛茜今天其实过得很开心。 吃了喜欢的饼干，晚上睡觉，托尼还难得抽出空闲来，给她念故事书。 裹在薄被里的面团摊开了趴着，把下巴放在老父亲的大腿上，偶尔撑起头，看看故事书里的配图。 “请不要录像。”董事长冷酷赶走了在房间里拿着相机四处转悠的笨笨，翻到下一页，继续讲《虫虫超人》的故事。 虫虫超人有着很长的身体，力气超大。 当马路上的车辆即将撞上过马路的小青蛙，虫虫超人就把自己当作救生索，缠住小青蛙，拉它到路边。 “它大概没有想过，拖拽青蛙时会碾压到蚂蚁。”托尼道。 他渐渐地就不读了。 黛茜趴在那儿，眼睛闭着，小身子规律而缓慢地一起一伏，显然已经入梦。 她睡得很香，被抱回小床上也不乱动，两只白嫩的手一抓一抓，过没多久就松了力气。 超级英雄给超级英雄的女儿读超级英雄的故事。 “做英雄的孩子未必有多好。”托尼道。 他说这话时很轻，怕惊动什么似的，不知说给黛茜还是说给自己听，沉默须臾，抬手抹抹脸，转身关了天花板上的灯。 “先生，收到一封请柬。” 出幼儿房后，托尼听见贾维斯道：“邀请您出席晚宴。” 名义上叫晚宴，实际是个拍卖会，拍卖品的目录不公开，神神秘秘，倒也有一点意思。 对于托尼来说没什么意思。 他什么都不缺，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要顾着，因而不是太想去，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智能管家传过来的请柬，心不在焉问道：“晚宴受邀的还有谁？” 贾维斯报了几个名字。 “……以及布鲁斯·韦恩。” 话音未落，就见董事长前往盥洗室的脚步顿了顿。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道。 托尼脸色不改，看不出在想什么，只在静静思考一两分钟之后，抬手敲敲墙壁，对贾维斯道：“发个邮件过去，让人帮我排一下时间。” 她只睡前醒后一段时间最黏人，要托尼抱在怀里拍拍背，其余时间知道他在附近，就都肯在保姆照看下自己玩儿。 “先生，有国务卿那边发来的邮件。”吃早餐的时候贾维斯这么说。 老父亲正百无聊赖地看团子吃饭。 新招的保姆舀了一匙羹的蔬菜泥喂到那迫不及待张开的小嘴里去，小东西吃饭吃得很好，因为喜欢，眉眼嫩生生地舒展着，圆鼓鼓的脸颊动两下，饭就进了肚。 智能管家的话真有些坏了清晨的大好时光。 托尼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拈起颗剥皮去籽的葡萄肉，故意地馋他女儿，回答贾维斯就有些漫不经心：“你看过就能丢进回收站了。” “好的先生，我马上看。”贾维斯道。 白白胖胖的小手指正往上勾着近在咫尺的葡萄。 宝宝椅显然限制了黛茜的发挥，要站不能坐着也不是，发现怎么也勾不着之后就改抓为指，奶音颤颤地对托尼道：“要。” 这个“要”字昨天教过，今天就发音发得很清晰，因而也不用眼巴巴地求，顺顺当当就吃着了甜葡萄。 吃完饭要出门。 哈皮很快上楼来，趁托尼换衣服的空当接过保姆手里的妈妈袋，打开看，里头有奶粉、换用的奶瓶、装热水的保温杯、湿巾及纸尿裤若干，还有一套备用的小衣服。 带孩子真不容易。 这么感叹的时候，小团子扶着墙，在保姆陪同下慢慢从婴儿房走出来。 金发的宝宝今天穿了嫩黄的小裙，底下配着蓬蓬的白裤子，头发分两边扎成了圆圆的小球球，一些扎不起来的绒毛在底下飘着。 黛茜走得摇摇晃晃，但知道要出门，兴奋得快跑起来，临到头看见站在客厅的不是托尼，却是微笑着弯腰朝这头张开臂膀的哈皮，笑容渐渐消失，一个急刹车，“呲溜”地拐到旁边去。 灵活得令人咋舌。 哈皮的笑容也跟某国男人的发际线一样渐渐消失了。 黛茜·斯塔克怕她家里的司机，说来很有意思。 这是个爱出门的宝宝，往往在外头玩得兴奋，不愿意被抱上车带回家。 但不回也得回，最后不是给托尼就是给哈皮硬抱走，眼泪汪汪也没用。 要么说不公平——明明干的是一样的坏事，托尼始终是黛茜第一喜欢的人，哈皮在她眼里就成了坏叔叔，看见就跑。 哈皮一颗心好苍老。 小团子逃到一旁环顾四周，没瞧见托尼，再回头看到哈皮上前两步，正冲着自己而来，慌慌张张地嗯一声，眼里就酝酿了一层亮晶晶，超级可怜。 不知道还以为怎么欺负了她。 哈皮又好气又好笑，在原地站住了，举双手投降：“大灰狼不抓你了，我的小小姐。” 98第九十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他敛了敛嘴角, 往旁边望望, 一时无话。 怀里绵软的团子耐不住这么静止, 心心念念放在碗里的薯片，要趴在爸爸肩头上隔墙眺望，一通乱动。 动一动倒重新集中了老父亲的注意力，抬起大手, 将身上挂着的树袋熊搂一搂, 带着去玩具房玩。 事实证明三个男人一起下厨，也未必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超级英雄果然与众不同——冰箱里丰富的食材，入锅之前还知道长什么样, 出锅之后揉在一起, 成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众生百态，用什么话都没法形容。 唯独彼得·帕克煮的面不忘初心，维持了面的形状, 放进嘴里尝一尝，味道虽然淡些, 还不至于不好吃。 “我的奶油炖菜也好吃。”罗德道。 把盘子往托尼跟前推了推。 董事长脸上流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摘了腕表, 拿一只汤匙在盘里拨弄拨弄，迟迟不入口, 再抬眼看笑容渐渐消失的好友，懒洋洋道：“连她都不愿意吃。” 汤匙递去了黛茜嘴边。 团子早早被系好了围兜坐在宝宝椅里，手上握着幼儿专用的小勺子, 就盼着吃饭, 这会儿见托尼拿东西喂, 赶快把脸凑过来。 但那小鼻子随即动一动，显然闻见炖菜的味道，整个儿都陷入迟疑，犹豫一下，还是缩了回去。 “这种时候说什么？”托尼问。把汤匙继续往她跟前送。 黛茜连忙用两只手捂住脸，发自内心地拒绝着，还要把身子扭转到另一侧，才快快地、奶声奶气地说“不要”。 上校的一颗心也好苍老。 再苦不能苦孩子，保姆先前给黛茜做过营养餐，冰在冰箱，拿出来热热还是香喷喷，被黛茜吃得干干净净。 彼得还是第一回到托尼的别墅里做客，住宿更是从来没有过，来之前往包里塞衣服有些忐忑，想着如果托尼不方便，可以当天就回皇后区去。 但托尼什么都没说，指了客房给他，连他做的面条也默默吃了半盘子。 “斯塔克先生。”邻家英雄坐在餐桌边啃贾维斯叫的外送披萨，一转头看见托尼用叉子卷了一点面送进嘴里，不由小小地雀跃，雀跃里带点怀疑，“真的好吃吗？” 托尼用餐巾纸一抹嘴角：“比罗迪做的好吃。” 罗德：“你是魔鬼吗？？？” 幻视没有发言权——炖菜的调味料是他放的。 午后闲闲，刚好碰上这三个来家里，比起齐齐在沙发上葛优瘫，托尼更愿意做点实际的事情。 黛茜吃了饭就坐在地上玩玩具，老父亲信守承诺，饭前不给吃的薯片也给了，放在嘴里咬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令她心情很好。 这会儿听见托尼的脚步声，小小的一团又抱着用布缝制、塞了鼓鼓棉花在里头的大白菜，骨碌碌地跟在后面。 几个大人也都随托尼进电梯，睁眼闭眼之间上了三楼。 三楼有很大很大的健身房。 健身房中央是个专业拳击台，钢骨架，有防震降噪层，一半红一半金的经典钢铁侠配色还蛮好看。 托尼带着彼得穿戴护具和拳击手套的时候，小雏菊抱着玩具大白菜坐在了面对拳击台的矮凳子上。 她满脸好奇，并不知道这些人是要干什么，左右看看，瞧见穿着护具很威武的爸爸，还高兴得把两只小手握在一起。 她大概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斯塔克先生。”蜘蛛侠全副武装却毫无斗志，把两只戴了手套的胖胖的拳头并着，说话时无意识地相互击打，有些心虚，“我不会……拳击。” “不用会。”托尼提起围绳，好让他弯腰进入拳击台，转头看一眼坐在不远处无忧无虑的小女儿，“打我就可以。” 他顿一顿，补充道：“当然，我会反击。” 黛茜有时候真是不明白，世界明明前一秒还好端端的，怎么总突然就有了变化。 像她方才还被罗德扮的鬼脸逗得直笑，不一会儿听见砰砰砰的声响，转头一看，就看见托尼跟彼得在互相殴打。 但凡打过架的都看得出来不是真打，跟中国的太极似的，你推过来，我送过去，是拳击手套戏太多，碰着了就砰砰响。 幻视不动声色，罗德正准备调侃托尼打拳打成这样，忽觉眼下余光什么东西一动，反应过来时鼓囊囊的大白菜已经被丢在了地上。 那原本坐矮凳的小小身影奔跑着，居然很灵活，呼哧呼哧就钻过拳击台的围绳，跑到台上，拼命去抱托尼的腿。 一边抱一边扭头看彼得，脸蛋憋得泛了红，硬挤出来一句“不要”。 小嗓子嚷起来还挺大声。 彼得早在黛茜跑来一瞬间就停了手，怕无意伤到她，站在原地没动，心里涌现个猜测，不敢确定。 猜测随即得到了证实。 团子一双手把老父亲的裤子抓得紧紧，托尼俯身去抱，好一会儿才把这块橡皮糖捉在怀里，把摘下来的拳击手套给她看看，再让她瞧毫发无损的手，道：“发生冲突，打架很正常。打个架我也死不了。” 他看看大眼睛里又开始闪烁薄薄水光的女儿，淡淡道：“没什么可怕的。以后看见也不用怕。” 这么说教似乎有点效果，黛茜抬眼瞧他，再瞧瞧彼得，终究没有哭，被托尼放回地上，也肯听话地走回矮凳前，捡起大白菜好好坐着。 只是看起来变得不大开心了。 但养她的人是钢铁侠，像上次面对绑匪那样的战斗日后不知还有多少次，他不怕，想让她也不要怕。 “懂了吗？”托尼问。 黛茜把半张脸埋在白菜里。 看着是懂了的样子。 钢铁侠重新戴上手套，转转腕，示意彼得再挥拳。 眸光斜下去瞧那小的，随即五味杂陈起来。 根本没懂。 彼得一挥拳，大白菜就可怜地又被丢在了地上，团子迈着小胖腿奋力奔跑，像方才那样钻上来，还这么抱着他。 这回分了一只手出去，对着彼得连连地摆，一边摆一边连声地“不要不要”。 99第九十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灯光将他洒落在地上的影子拉扯得很颀长, 还有袅袅腾腾的烟, 那是咖啡杯里的热气。 他对话着的那个人此时正站在卧室大床的床沿, 垂眸认真看床上那绵软团子的一举一动。 黛茜刚刚洗了个香香的澡，小身子裹在飞鼠形状的睡衣里，扯着盖在肚子上的大毛巾玩。 她根本还不困，短短的手脚跟铺天盖地大毛巾搏斗，斗着斗着就将自己缠裹成了胖胖的茧, 脸蒙起来，在底下小声地呀呀呀。 床边那人神情终于一动, 伸出手去，要救她出天罗地网。 但指尖还没碰到混着奶香跟婴儿沐浴乳香味的面团, 先见大毛巾呼啦一下给掀了开去，冒出黛茜的一张脸来。 小雏菊瞧见他，笑出两道小月牙，又把毛巾蒙回脸, 骨碌滚到另一边。 “我不懂。”幻视低声道。手还维持着那个要拉毛巾的姿势。 这位由反派奥创用再生摇篮孕育、从心灵宝石中获得生命、借用贾维斯的意识思考、最终被雷神拿着锤子砸了一下才出生的英雄来历复杂, 跟这幢别墅里两个人的关系也复杂。 他该算是贾维斯的兄弟。 而贾维斯诞生于托尼·斯塔克之手，顺着推下去，幻视就成了……钢铁侠的儿子。 “我拒绝。” 罗德这么兴致勃勃推导的时候, 被托尼冷冷地泼了很大一盆冷水。 幻视是独立的个体。 而且是独立又科学的个体，富有研究精神，还是哲学家。 内战过去这么久, 幻视隐藏了曾经红皮肤绿披风的形象, 幻化出一身完完全全属于人类的皮囊——茶色短发, 一张脸居然很有些……科学研究者式的英俊。 看他瞧着黛茜时满眼的认真，也的确像科学研究者。 他这次过来就是看黛茜的。 而且已经蹭吃蹭喝了两天。 只是看归看，幻视计算机般高速运转的大脑未必能理解一个幼儿的心。 就像现在。 “她跟你玩‘在哪里’。”托尼冷眼旁观，抿一口咖啡，见他实在疑惑，才不紧不慢道。 老父亲倒是对女儿的心思了如指掌，然而这一点说破他未必愿意承认，像那天被幻视撞见为逗小团子开心低头而啵啵脑门儿的一幕，董事长的脸色臭了半天。 “原来如此。”幻视道。 “你还要这么研究多久？”托尼问。 当然如果不催，别墅的客房怕是天天客满。 毕竟幻视第一次看见黛茜就沉默地紧盯不放，然后做出了个“神奇”的论断。 “什么神奇？” “生命。”他伸手摸摸黛茜的头发，很快又缩回手，搓搓手指，觉得触感太不真实，“她是特别的。” 干脆不要做英雄，做神棍更合适。托尼一句都听不懂。 但幻视跑来蹭吃蹭喝，托尼也不是完全不肯。 像第二天他赶着要去开国务卿的强制会议，就能够把女儿交给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托管半日。 幻视犹豫一下，点头答应了。 咂咂吃奶嘴的小团子还不知道自己要由这斯斯文文的门外汉照顾半天，被托尼从他怀里送出去时，还天真地伸着小手，愿意给刷过两三天脸的幻视抱一抱。 保姆今天给黛茜穿了一身连体的小熊衣服，屁股底下有扭扭的短尾巴，头上还戴个圆长耳朵的帽子，在地上爬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个圆滚滚小小只的奶熊。 脖子上还挂着块婴儿巴掌大的小牌——黛茜原本想咬，被老父亲严肃教育着禁止。 幻视没有抱黛茜。 她太软，他抱着……莫名有些心慌。 打架都不见心慌。 托尼·斯塔克驱车而去之后，幻视询问过保姆，往常这个时间黛茜都由托尼抱着出去走一走，听完思忖片刻，脸上难得流露出点类人的赧然来，低声道：“那我也带她出去。” 奇异的是，这回托尼不在身边，小团子竟没有哭。不知是不是因为告别后才离开的关系，抑或她还不困，总归是愿意抱着奶瓶给放上儿童出行车，让幻视推着出门。 周围很大一圈地方都是冠了斯塔克这个姓氏的产业，带着黛茜出门就相对安全些。 幻视本想带着团子到小公园去静坐着观察，谁料走出来这眼睛大而明亮的就看见了超市的标牌，凭着以往被托尼带着进去购物的经验，知道里面有很多东西吃，丢了奶瓶，用手指使劲儿地指。 是不去就要长出小翅膀自己飞着去的架势。 加上小雏菊巴巴望过来的眼神实在令人不忍心拒绝，幻视权衡再三，到底推着儿童车迈进了超市大门。 一进超市，黛茜就不肯坐车，扭着要下来。 幻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没见过这样的，红红小嘴一张像要哭就令得他缴械投降，伸过去的大手有些不稳，小心翼翼将这绵绵的面团从车里捞出来，像托着棉花。 一瞬间说不出的异样感觉，用什么公式也没法计算。 熊宝宝迈着小脚吭哧吭哧溜得飞快，才过几天，竟走得好了许多，若非幻视紧紧跟着，真是撒手就没。 黛茜远远就看见个仅仅吃过一次、还想吃老父亲却不肯给的东西，高兴得嘟嘴呼呼，直直走过去，穿行过两个货架，终于在个冰淇淋柜前停下。 冰凉的甜的口感……还是在某一次她哭得不行时托尼才勉强给舔一下，用来止她的哭泣，这个叫冰淇淋的东西深深印进小团子脑海里，每回来都想要，这回也不例外。 她转头看看跟着过来的幻视，腿一弯，在柜子前蹲下，小手扒着玻璃门看里面的雪糕。 这么蹲着像个棕绒绒的小胖球。 纵使幻视再不懂孩子，此刻也知道她是想吃，心里一动，伸手去摸摸口袋。 黛茜看着琳琅满目的冰淇淋杯，缩回一只手，放了手指在嘴巴里含。 然后感觉身边有个大大的影子也矮下来，转头去看，对上一起蹲下的幻视的眼。 “你想吃吗？”他问。 小团子就伸手指冰淇淋——她也不管听懂没听懂话，想要是真的。 100第一百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玻璃墙后, 波马的不悦转成了死鱼眼式的鄙夷。 鄙夷是对眼前这个戴着墨镜一身金贵的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兼超级英雄——相当直接，半点掩饰也无。 这个画面要是拍下来，说不好能得个摄影奖。 在波马心里，这只人类幼崽大概是吃不饱才要来讨香蕉。 托尼就想冷笑。 它自然没见识过小雏菊填满了还能再填的肠胃, 也不知道她嘴馋时求人的威力。 被猩猩鄙视了的董事长眯起眼, 抬手摘掉墨镜, 拿着墨镜的手敲敲玻璃墙, 在波马死鱼眼看过来时示威地指了一下。 大猩猩随即也以眼还眼地用手指他。 这么互相指不知究竟有什么意思，到最后两个大的都是冷漠, 懒得再看，各自往相反方向离开了。 唯独黛茜还对没到手的香蕉念念不忘，一面被老父亲牵着屁股后的毛绒猴子尾巴往前走, 一面恋恋不舍地看看空空如也的小手, 不住回头往大猩猩馆看。 这种少儿维特之烦恼很快烟消云散于其他动物展馆。 小团子今天真是大开眼界, 从哺乳类的亚洲象到爬行类的鳄龟，险些看不过来，坐观光车游览的时候乖得不得了, 因为顾着看动物，零食也没想着要吃。 今天天气很好，猴子衣服厚了些，绵软的小身子笼在里头汗津津，少不得要托尼拿着软手帕给这小的擦擦汗。 “不。” 小猴子不喜欢手帕擦着皮肤的触感, 在老父亲怀里扭来扭去。 布朗克斯动物园里的孔雀是散养的, 走在路上冷不丁会冒出来一两只, 不怕人，可以友善地追着玩。 下观光车的斯塔克父女就遇上一只花枝招展的开屏公孔雀。 这时候黛茜已经有些困，缩在托尼臂弯里打着小小的呵欠，但见了孔雀，还是给挑起些兴致，手一张一握，想下来近距离看看。 “不要用手摸。”托尼道。 团子眼睛盯着孔雀，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只乱动地想下地。 “跟我说好。”大家长哪能轻易顺从，抱着她转过身去，把孔雀挡在了背后，教育道，“说好。” 对正学话的幼儿要常常诱导开口，否则容易养成光用手指不爱说话的习惯。 黛茜发觉被抱得牢牢下不去，倒也聪明，听托尼连着说了两遍好，张嘴奶气地学舌跟着说个“好”字，终于如愿以偿地小脚沾地，马上就转到前面看孔雀。 董事长也得以暂时喘口气。 只是这口气喘得未免神奇了些。 仰头看天之前，他的女儿在追着孔雀跑。 看完天后低下头来，开屏的孔雀迈着敏捷的健步，把团子追得骨碌碌直逃，逃到他跟前，一把抱住腿，猴子一样想往上爬。 ……期间想必发生了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事情。 但托尼再度抱了黛茜在怀，便觉她开始揉眼睛，心知是困了，垂眸冷漠漠一瞥，瞥得原本想追过来的孔雀止了步，才转身去找个阴凉清静的地方让她睡一会儿。 九月的纽约，还是很热。 这一觉睡了大半个小时，刚刚好到午饭时间。 将将睡醒的团子脸蛋粉粉，五官像饱满的花骨朵，渐渐舒展开来，前一秒还迷糊着，下一刻听见老父亲提到吃午饭，大眼睛立马亮晶晶，小手伸长了去指装着奶瓶的妈妈袋。 吃饭是在动物园里一间露天餐厅。 说是露天，其实撑了遮阳伞，视野很好，低矮碧绿的植物墙隔开外头的游客，因而也相对安静。 黛茜坐在宝宝椅里，帽子摘了，软软的金发拨到耳朵后面去，捧着奶瓶不喝，满心期待在等上菜。 她自然知道谁的饭更丰盛。 大大的餐盘端上了桌，里头的蔬菜跟肉美味又多彩，五颜六色，看得小雏菊高兴地呼呼。 儿童餐里有甜玉米、土豆泥和水果船，香蕉块上一把黄色的小伞，她也很喜欢。 餐厅还送了个苹果。 托尼·斯塔克这张标志性的脸放到哪里都惹眼，但见他带着孩子，没人主动上前打扰要签名合照，都只远远地看。 经常会有狗仔跟着拍，拍的不是钢铁侠，是宝宝椅上的小雏菊。 当然，底片最终都到了钢铁侠的手里。 黛茜给喂了两块香蕉，吃掉半碗的土豆泥，小肚子还没饱，趁着大人在吃饭，小手捞着，想拿桌上的苹果啃一口。 她动作挺快，奈何手太短，勾一下，将苹果勾得转悠起来，在桌上转个弯，圆润地跳楼去了地板，渐行渐远。 她有点愣，下意识转头去看做父亲的那个，发现老父亲正一手端着咖啡杯，视线透过杯沿传递过来，很有几分无语。 “没……”四目相对，黛茜摊开手，“妈姆。” “谢谢，我有眼睛看。”托尼道。 话这么说，他还是放了咖啡站起，弯下超级英雄的腰身替家里这个小的捡苹果。 捡起来也不能吃，要用水洗干净。 董事长左右看看，戴上墨镜，对团子道：“不准乱动，我马上回来。” 黛茜两只小手握了握。 托尼往前走两步，到底不放心，从口袋掏出上次幻视带女儿出门时他给戴的小卡片，返回给她挂在脖子上。 这一去，去的时间有些长。 周围没什么人，小团子无忧无虑地在宝宝椅里等爸爸，东张西望，渐渐望回桌上没吃完的水果船，又探着身子想拿。 拿不到。 她这头跟短手抗争着，未觉察有个高大的身影靠近，等人到跟前，马上高兴地抬起头。 以为是托尼，其实不是。 跟前这人穿得极朴素，头上还戴个帽子，帽檐压得低低，遮住大半张脸。 黛茜好奇地歪头，想看看他的模样。 还没等看着，那人的大手伸过来，在她小小的两只手里放了个圆圆的大苹果。 她是惊奇而喜欢的，幼儿天性，马上把苹果抱在怀里。 然后听见跟前的人低声地笑，宽大温暖的手落到她脑袋上来，轻轻抚摸了下。 这么一动作，他头倒是抬高了些，帽檐下有双湛蓝的微笑的眼。 “是你给我打的电话。”他道。 贾维斯的轻声呼唤也难消的起床气，在看见摇篮床里坐着等父亲、握小拳头擦眼泪的团子那一刻，恐怕已经荡然无存了。 平心而论，黛茜还算很好带的。 她只睡前醒后一段时间最黏人，要托尼抱在怀里拍拍背，其余时间知道他在附近，就都肯在保姆照看下自己玩儿。 “先生，有国务卿那边发来的邮件。”吃早餐的时候贾维斯这么说。 老父亲正百无聊赖地看团子吃饭。 新招的保姆舀了一匙羹的蔬菜泥喂到那迫不及待张开的小嘴里去，小东西吃饭吃得很好，因为喜欢，眉眼嫩生生地舒展着，圆鼓鼓的脸颊动两下，饭就进了肚。 101第一百零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什么也没教成，倒把团子惹得含了滴溜溜的一包眼泪, 每回好不容易把她哄回去矮凳上坐着, 一对打，她就又锲而不舍地跑来拦。 有两次跑得急, 还差点儿摔跤。 小手扯着老父亲的裤子想往上攀爬，这回终于如愿以偿，给抱在了怀里。 绵软的身子紧紧依偎着, 叫人生出不忍来。 再折腾, 她怕真的要哭了。 托尼低头看搂着自己脖子的小小的女儿, 脸颊碰着了她柔柔的淡金的发, 像一片云拂过去。 他嗓子里涌上来极轻的一声叹息, 终于开始解拳击手套。 这是不打了的意思。 彼得在旁边松一口气。 黛茜每次护她爸爸，都要转头来瞧他，那眼神震惊又可怜，生生催出他满腔的负罪感。 幸而世界和平之后, 蜘蛛侠依旧是小雏菊第二喜欢的人, 过去勾勾她的手指逗着玩, 照样能逗得她眉开眼笑。 罗德非常羡慕，看看自己空空的怀抱，眼神幽怨起来, 转头问好友：“她这个喜欢的等级到底以什么依据划分的？” “你问我？”托尼一挑眉。 想想确实没什么用。 幻视坐在旁边, 并不怎么说话。 他每次来都格外认真——认真的劲头全用在了黛茜身上, 眼睛盯那跟彼得追逐着玩儿的矮矮身影, 好一阵连眨也不眨。 幼儿身上的精力充沛得好似无穷无尽, 从早上起床玩到现在还是精神十足，难得有这么多熟人一块儿，她越发兴奋，这会儿正呼呼地从玩具房里拖出来个比自己体型大两倍的熊宝宝，要拿给彼得。 熊宝宝随那小脚移动而缓慢移动着，几乎将黛茜的身影都遮挡了去，临到跟前，脚步一扭，整个儿都投进邻家英雄的臂弯里，被接得稳稳当当，叠成了金字塔似的三层饼。 彼得的头发有些散乱了，胸膛上趴着个熊，熊上还趴着个团子。 他就笑，抬手护着，以防这小的突然侧翻滑下去。 黛茜垫着熊划空气划了一会儿，心思突变，此刻又觉得熊碍事，用力拨开，要自己趴到彼得怀里。 彼得很喜欢她身上的气息——甜甜的散发着奶香，偶尔还能闻见爽身粉或宝宝沐浴乳的味道，打着无害的标签，低头嗅一嗅，只觉心里柔软非常。 他想，他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么软的。 但这么小的孩子要养大实在不容易。 自从有了小雏菊，越发能体会梅婶婶独自一个人抚养自己的辛苦。 然后想，斯塔克先生大概更辛苦些。 “他才不辛苦。”罗德哂道，“他要是想找，保姆可以从客厅一头排到另一头。” 说着用手指在空气里写了个大写字母，刚要脱口而出，看看彼得的脸，犹豫一下，凑到幻视耳边小声道：“而且每次换人，都要求这个杯以上。” 幻视没什么表情，转头去看客厅出口。 罗德说这些话的时候，团子已经给托尼抱着回了卧房，要睡一睡午觉。 换过纸尿裤之后，她倒还是很精神，仰躺在床上抱着奶瓶喝奶，大眼睛还骨碌碌转，四处看着，尤其看见托尼拿着一本故事书进来时，眸光陡然亮了几分。 今天要讲个魔法外婆的故事。 对于大人来说，念故事给这么小的孩子听，更像读给自己听，但黛茜无论能不能听懂，看图总是喜欢的，听爸爸轻声地说话，也是喜欢的。 托尼靠坐在床上，此刻成了女儿的坐垫。 故事书往往一页没有讲完，就有一只小手抬起来，要强行翻到下一页去。 眼看一瓶奶已经喝得见了底，小家伙还是乱动，把书翻得哗啦哗啦响，可惜没等翻完，就被老父亲一抱，摊平放在了大床上。 “你就是不想睡觉。”托尼道。 团子翻滚一下，翻了个面，撑起身子来看他。 四目相对，老父亲脸上漠漠，随即见女儿放了小手在嘴巴上，轻轻拍一拍，大眼睛弯弯，轻轻道：“啵啵。” 她这个词说得倒是很熟练。 每回撒娇，十次有九次都要啵啵。 居高临下俯视着女儿的董事长似乎不为所动，坐那里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凑过去，在那白嫩的脸蛋上亲一下。 黛茜咯地一声笑，撅起嘴巴，也在他脸上亲亲。 胡子好扎，她赶紧摸摸嘴。 托尼眸光柔和些，正要让她躺回去，忽觉背脊一热，回头看，将站在门口暗中观察的幻视抓了个正着。 “……” “门没有关。”幻视道。 他脸上若有所思。 事实证明，讲故事摇摇篮床都不如盖条小被子放黛茜一个人在那儿躺着实在。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玩具，也没人陪她玩，她自己煎蛋一样翻滚，偶尔玩手，玩着玩着就打个呵欠，大眼睛蒙上一层水雾，终于耗光电池里的电，眼睛一闭，香香地睡着了。 这一睡睡到了傍晚。 床上裹在被子里绵软的一团蠕动蠕动，慢慢坐起身。 小头发卷卷的，她一睁眼，没看见爸爸，先见着了坐在床边看书的幻视。 他身形修长，手型很好看，放在洁白的纸页上赏心悦目，很有书卷气。 有他在这里看着，笨笨就暂时失业了。 黛茜探着头往卧房门口瞧，走廊太长，什么也瞧不见。 “斯塔克先生在外面。”幻视道。 黛茜对他倒是从见第一面开始就不怕的。 起初不知道原因，后来想一想，大概因为他的声音跟贾维斯的声音非常相似，团子从小听着，自然觉得亲切。 此刻她看看他，抬手揉揉眼睛，揉去了刚睡醒的一点懵，没有哭。 床四周的护栏被托尼拉得高高，她站起身也翻不出去，跟往常一般乖乖地等人来抱。 幻视走到她跟前。 他矮了身子，同她平视，却不急着伸出援手，思绪涌动地不知想什么，半晌，道：“啵啵。” 黛茜就看他，踮踮脚，像每次做的那样，把小手放在嘴上拍一拍。 然后她就给凑前的男人亲了一口脸颊。 轻轻的，一碰就离了。 小雏菊没料到这一步，一时有些发愣，等到反应过来，看看幻视，抬手去抹掉他的亲亲。 真是天和地的差别待遇。 幻视完全不生气。 他思考一下，以一种认真的探究精神，继续这么挨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 黛茜觉出好玩来，很配合地嘟嘴在他脸上也碰一碰。 然后幻视抬起手，也抹掉了她的亲亲。 他突然笑起来。 董事长的不爽很快抛在脑后——卧室里还有个肚子扁扁的小女儿，再迟些喂，恐怕要饿坏了她。 黛茜在大床上坐着等好一会儿，终于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雀跃地抓着护栏站起来，看看走近的老父亲，再看他手里装得满满的奶瓶，小手伸得长长。 白嫩的脸颊上还留着睡午觉压的印子，她安安静静喝着奶的时候觉得痒，抬手去抓一抓。 对于一个小小的宝宝来说，再好不过吃了睡睡了吃，尤其每天都给喂得饱饱，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必担心。 显然是个fg。 这天晚上托尼接了一通电话。 神秘电话力量莫测，纽约首富听了会沉默，他转过头去看钻进大毛巾里正跟笨笨玩捉迷藏的女儿，答道：“知道了。我明天带她过去。” 于是第二天小雏菊发现，哈皮又来了。 这位司机兼保镖的到来往往令人悲喜交加——他能开车带她出去玩，是好的，但他又要捉她回家，是不好的。 今天的哈皮很反常。 他倒不至于反常得换了性格，但表现得相当热情，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甚至拿着一包饼干要送给黛茜。 团子躲在沙发后，千呼万唤不肯过去。 想她出来其实也简单，托尼穿好衣服自顾自走进电梯，没等开口叫，黛茜已经拖着装玩具的包在后面一路追赶，生怕赶不上爸爸的脚步，这么一转眼，她就到了跟前。 车子在大马路上行驶得飞快又平稳，路线陌生，不像去皇后区，也不是前往什么公园。 行驶一个多小时之后，车速减缓，从车窗望出去，能看见前方一座洁白崭新的建筑，房子面前一片草坪，有灰色的胖鸽子在咕咕地低头啄食草籽。 门牌上大大的花体字写着“辛普森”。 光用眼睛看，还以为是谁的私宅。 “小雏菊有个加强的疫苗要打。”当时电话里头的人这么问，“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这里一趟？” 要打针。 泛着阴森冰冷的金属光芒的针头是小雏菊的噩梦。 世界上哪有喜欢打针的孩子？ 她对痛敏感些，打针就更要命，还不会走路的时候每回打针都要挣扎成沙滩上的弹涂鱼，眼泪自然不用说，打完针抱在怀里已是湿了脸颊，小小的一只哭得好不可怜。 每次都是在这幢罪恶的白房子。 黛茜记得的东西不多，不多里竟还有这座建筑，坐在安全座椅上，眼睛一望就望见了，前一秒还快乐的脸上笑容渐渐消失，转头去看坐在旁边的托尼，再待不住，要去他怀里。 缩在父亲怀抱的团子格外安静。 后来给抱着一路进了白房子，要不是她偶尔轻轻地动弹一下，都要以为睡了过去。 白房子其实是斯塔克家超级私人医生辛普森的个人诊所。 102第一百零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人说梦境是对潜意识的折射, 能照见隐藏在诸多束缚下的本我，还有说, 梦预告即将到来的现实。 在梦里他有一个绵软可爱的孩子，小小的，抱在怀里像抱着安静的小树袋熊。 此时此刻, 小树袋熊正放平了身子趴在软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开婴儿果汁。 罗德坐在一旁，轻轻用手抚一下黛茜的背脊, 见那团子飞快地转头来看，“呦呦呦”地逗起来。 “你适合当个幼儿园园长。”托尼揶揄道。 “要都是像她这样的孩子我还真巴不得。”罗德倒是从善如流, 食指伸过去，诱着小团子伸手来抓, 叹息道，“造物主不公平, 同样是人，命跟命这么不一样。” “抱回去，给你抱回去。”董事长木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吃得消算我输。” 他这么说话, 手上半点没闲着, 果汁包递到左手边去, 让机械手臂切开个小口，末了对咂着小嘴看回这头的黛茜勾勾手指：“去拿你的奶瓶。” 这时候团子的领悟力就好得不得了, 听见平日最熟悉的一句话, 知道有东西吃, 在沙发上咕噜坐起身，慢慢地调转了个方向，伸小脚探到地板，也不用罗德牵，摇摇晃晃地自己就去了透明圆角茶几前，把笨笨老早放在那儿的奶瓶捧了，又吭哧吭哧地到老父亲那去。 软软的头发已经用梳子梳过，耳前的一撮天然打着卷儿，如果用手勾一勾，能逗得她笑起来。 当然现在她馋得很，看见果汁满心欢喜，捧着奶瓶，圆圆的蓝眼珠弯得月牙一般，自己就先“咯”地一笑。 嘴巴里三四颗乳牙，小兔子似的。 托尼被黛茜抱住了腿，像一团棉花裹上来。 他弯腰从她手里拿过奶瓶，倒进果汁，要拧盖却找不到奶嘴，低头一看，对女儿伸出手：“吸的给我。” 小团子原本偷偷地在吃摘下来的奶嘴，吧嗒吧嗒，闻言抬起头，对上老父亲的视线，到底还是吐出沾着亮晶晶的奶嘴，拿去换果汁喝。 那只小手白白嫩嫩，手背三个凹下去的涡涡，惹得人想捏一捏。 但托尼拧好奶嘴，递过去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放得很高，像吊着诱惑狐狸的酸葡萄，任黛茜伸手踮脚就是够不着，最后逗得急了，嗯嗯嗯地要扑，才放到她手里。 黛茜迫不及待含了奶嘴，霎时间安静下来，小嘴巴一动一动，吃得津津有味。 “多么伟大的母爱啊。”罗德凉凉地道。 托尼一挑眉。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扔过去，被上校稳稳接住。 “你。”他冷漠脸地伸手一指机械手臂，再指指罗德，“打他。” 真要打起来恐怕一番乱斗。 但小团子吃东西的时候最乖，怎样揉搓也肯，罗德才没时间打架，磨了嘴皮子，心痒痒地过来，把托尼那捧着奶瓶的腿部挂件摘在怀里，感受那散发着奶香的绵软，表情温柔许多。 “再有几天，就十四个月了吧？”他问。 托尼扔掉果汁袋，拿毛巾擦手，闻言沉默一下，比了三根手指：“三天。” 罗德不由慨叹：“真快。刚开始她天天哭，天天哭，什么都不肯吃。” 说着，低头去亲亲小团子淡金色的软发，作为这孩子成长的见证者，五味杂陈：“现在都会叫人了。” 黛茜被亲了一下，小身子一动，叼着奶瓶抬头看他，对他其实也是亲近的，眼睛又弯起来。 “哦。”上校捂心，“简直是要命。” “我也觉得要命。”托尼翻了个帅气又多金的白眼。 天知道养一个小孩要多少精力，尤其这个，光精力还不够，得花多多的钱，找最精细的食物来喂，因为挑食，连果汁也是特供。 不光挑食还认人。 小团子见不着人就爱哭的那段时间简直如同地狱——哭声比一百二十分贝的噪音还要可怕。 罗德知道可怕在什么地方。 相比边哭边叫的小宝宝，黛茜更让人揪心。 她哭声特别小。被遗弃的小动物一般抽噎着，满脸是泪，呼吸得脸蛋红红。 这种时候如果不马上赶到身边抱起她，良心也过不去。 但她只要托尼抱，别人的手伸过来，她就呜咽着爬到一旁。 哭笑不得。 所以托尼偶尔会想，当时是不是不应该做那个梦。 总说梦境成真，但…… 谁想到居然真的能成真。 梦见孩子，上天就很干脆地给了个孩子。 “她当时要是砸到我身上，说不定就是我的宝宝了。”罗德道。 “是。”托尼附和，“那你就成了真·死鬼老爸，恭喜恭喜。” 2015年，复仇者联盟的基地还在那栋高耸入云的大厦，而不在纽约北部。 托尼也还没有撤离。抽了一天的空，在大厦研究罗德的机械外骨骼。 模型建成，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拧腕想休息一会儿，忽觉视线陡然暗下去，眨眼间又亮起来。 托尼的脸色就变了。 亮是因为贾维斯开了灯。 而暗则因为智能管家随后报告的，“有个不明飞行物正撞向大厦”。 “谢谢你及时的通知，贾维斯。”托尼往后退一步，再看时已飞速武装了金红的战甲，“哦看，下一秒它已经到我窗户上了呢。” 其实怪不得贾维斯。 在产生碰撞之前，那个不明飞行物是隐形的。 这一幕……如梦似幻。 轰然一声巨响，才发现不是梦是现实。 有个小型飞船袭击了他的大厦，撞飞那个大写A，哗啦啦落下一大片玻璃，直到飞船猛嵌进墙壁里。 若非托尼先迎上承接减了缓冲，能把大厦砸破半个头。 经历过纽约之战的钢铁侠第一直觉是外星人，待飞船停稳，剑拔弩张地上前，激光发射器已经对准了暴露在墙体之外的飞船的舱门。 静寂。 大厦底下是四处奔逃的人，熙熙攘攘，唯独受灾区风平浪静。 这么冷冷地对峙了好几分钟，敌不动我不动，钢铁侠的手便一直僵着。 终于等得他没了耐心，要出声警示暴力拆船，却听见一声放气的“嗤”，舱门自动打开了。 从飞船里送出来一个小小的摇篮。 摇篮里一个雪捏一般的婴儿，嘴巴红红，正醒了在哇哇地哭。 托尼一个踉跄，连连后退。 终于退得不必退了，他面无表情，确认过再没别的东西出来，冷冷把那小婴儿盯了许久。 久到智能管家都生疑，以为他昏过去，小心地呼唤：“先生？……” 片刻，钢铁侠才道：“贾维斯。” “我在。” “……我想报警。” 话是这么说。 但托尔醒的实在不是时候。方才还跟黛茜悄悄说不要吵醒了客人，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真令人心情复杂。 一睁眼看见两个人趴在床底下，想必要下意识怀疑世界。 阿瑟觉着自己将神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很不错。 床上开始窸窸窣窣乱动时，他彻底放弃了找鸡蛋，看黛茜以为找着而雀跃、随后又耷拉下去的小脸，莫名生出些负罪感，撑着身子坐起，抬头望床。 果不其然，托尔正坐在床上，以手按额，表情古怪地瞧着地面这两人。 雷神即便穿得如同古罗马角斗士也不减强壮与威猛，大概因为将将睡醒，一时又很像头无所适从的大狮子。 金发在他头上乱糟糟的，粘着脸颊，一双眼睛蓝得透彻，像朝阳洒落时新生的海水，因为睡意未褪，眸光有些雾蒙蒙。 雾蒙蒙很快转作方才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的惊疑——他坐在那里，像一座山，目光上下扫着阿瑟，嘴唇动了动，半晌突然一皱眉，用力按按左侧额头，缓缓道：“这里是地球？” 他说着再看看旁边，发现地上还有个小的。 金头发蓝眼睛，脸颊粉嘟嘟，穿着小裙子，底下裹了胖胖的尿包，可爱的人类幼崽，浑身都肉绵绵。 这样大的动静，还说了话，黛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抬头瞧了一眼，碰上托尔的目光，对这坐起来、声音闷闷响的大个子有些怕，本能地转头去找爸爸。 103第一百零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气氛一度十分诡异,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阿瑟当然非常希望这位雷霆之神苏醒, 毕竟一直睡着很惊悚，睡的时间长一些，他还得考虑要不要送医院观察。 话是这么说。 但托尔醒的实在不是时候。方才还跟黛茜悄悄说不要吵醒了客人, 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 真令人心情复杂。 一睁眼看见两个人趴在床底下，想必要下意识怀疑世界。 阿瑟觉着自己将神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很不错。 床上开始窸窸窣窣乱动时，他彻底放弃了找鸡蛋，看黛茜以为找着而雀跃、随后又耷拉下去的小脸, 莫名生出些负罪感，撑着身子坐起，抬头望床。 果不其然, 托尔正坐在床上, 以手按额, 表情古怪地瞧着地面这两人。 雷神即便穿得如同古罗马角斗士也不减强壮与威猛，大概因为将将睡醒，一时又很像头无所适从的大狮子。 金发在他头上乱糟糟的, 粘着脸颊，一双眼睛蓝得透彻，像朝阳洒落时新生的海水，因为睡意未褪, 眸光有些雾蒙蒙。 雾蒙蒙很快转作方才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的惊疑——他坐在那里, 像一座山, 目光上下扫着阿瑟, 嘴唇动了动，半晌突然一皱眉，用力按按左侧额头，缓缓道：“这里是地球？” 他说着再看看旁边，发现地上还有个小的。 金头发蓝眼睛，脸颊粉嘟嘟，穿着小裙子，底下裹了胖胖的尿包，可爱的人类幼崽，浑身都肉绵绵。 这样大的动静，还说了话，黛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抬头瞧了一眼，碰上托尔的目光，对这坐起来、声音闷闷响的大个子有些怕，本能地转头去找爸爸。 爸爸还在下面吃晚餐，门口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软趴趴的幼儿饼悄悄往床底下挪了挪。 她到底对藏在床底不知何处的鸡蛋念念不忘，方才连吃的时候都不舍得大口咬，这会儿虽然怯怯，还是想找蛋，手指竭力往黑乎乎里探着，不肯放弃。 这种持之以恒的精神，有些大人也难比。 “是地球，托尔。”阿瑟道，“你从天而降，掉在斯塔克先生的农场里。” “噢。海姆达尔……”托尔低声道。 阿瑟的回答让他回想起意外掉落地球之前的变故，脑海乱糟糟，只觉得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游走于九大世界是件苦差事，约顿海姆的严寒与穆斯贝尔海姆的酷热都令人难以忍受，从这个角度，不可说这位英雄不无私。 自从发现有无限宝石这么个东西，雷神的任务就又多了一重，不仅要维护世界和平，还要集点卡，可惜集来集去，除了已知的宇宙魔方和幻视头上那颗心灵宝石，其他石头一个也没找着。 没找到宝石，反而进了火焰巨人苏尔特尔的领地，不仅被俘，还得听大块头说一通有的没的诸神黄昏，听得昏昏欲睡。 但最终打了酣畅淋漓的一架，砍下苏尔特尔的头骨，也不算太过无趣。 原本可以背着武器乘彩虹桥顺顺当当交差，没想到在乘彩虹桥返回阿斯加德时出了意外。 彩虹桥尽头就是诸神之国，他逆光而行，眼看要抵达彼岸，彩虹桥突然晃荡得非常厉害，出口飞快闭拢，甚至来不及反应，一下子撞飞了出去，背上的头骨不知摔落到哪个世界。 然后陷入无知觉的黑暗，睁眼就在异国他乡。 “所以这是托尼的房产。”托尔道，“他也在这里吗？” 他梳理完前因后果，已然恢复精神，先前躺得太久，此刻在小床上舒展四肢，活动活动筋骨，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红披风随动作在地上一撩一撩。 大概真不是家具的质量问题——他身躯太过伟岸，阿瑟瞧着那可怜的床架似乎又轻轻地摇了一摇。 还有另外一个可怜的在地上趴着。 小雏菊实在找不着鸡蛋，好不失落，成了个难过的宝宝，慢慢从地上坐起来，将空空如也的小手给阿瑟看。 雷霆之神伸完懒腰，再度注意到这小小的一团，随口问阿瑟：“这是你的孩子？” 嘴上说着话，手里还要有动作，伸手召唤雷霆之锤的举动做得再自然不过，五指招一招，阿瑟以为他即刻能吸铁石一样吸来锤子，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话说得太早。才过几秒，隐隐听见有风。 不是风动，是妙尔尼尔在动。 锤子飞向蓝天跟太阳肩并肩，旋即拐个弯，冲破壁垒，在墙的轰隆骨折声中骄傲地回到主人手上。 视觉冲击堪比大片。 对墙壁的冲击堪比燃烧大片经费，还使外头将将准备踏进房门的脚步一顿。 阿瑟在妙尔尼尔迎面飞来一瞬间慌得俯身将黛茜护得严严实实，以为它中途得脱了轨。 等没了声音，才知道有惊无险，直起腰想抹一抹汗，抬眼就看见门外站着的那人，一口大气彻底喘了出来：“斯塔克先生！” 托尼·斯塔克站在门口，背脊挺直，双手抱臂，到底见过世面，脸上淡淡的，只用视线在破了个大洞的墙壁扫一扫。 “好大的洞。”他叹道。 “你赔。” —— —— —— —— —— “这居然是你的女儿。” 说这话的时候，托尔已经坐在楼下餐桌边，手撕了一块法棍，蘸着忌廉南瓜汤送进嘴。 小团子趴在旁边看。 他嘴巴张得好大，眉毛又抬得很高，看着很有意思。 但她大概不是看他惊讶的表情，注意力全放在外皮金黄酥脆的法棍上。看着看着，情不自禁舔舔嘴巴。 托尔啧啧称奇，看看黛茜，再看看托尼，又是啧啧：“长得不太像。” “是不太像。”托尼道。 “没想到我离开这段时间，你连孩子都生了。”雷神就很感慨。 他看黛茜实在垂涎欲滴，红红的小嘴冒出亮晶晶的口水泡泡来，莫名觉着吃独食有些过分，大手捏着勺子，在碗里舀一点浓浓的南瓜汤，向这小的伸过去。 黛茜现在彻底地不怕他，看他动作，老早地张大嘴巴，在宝宝椅里探着身子，等含着了那一口香甜，高兴得直笑。 她一笑，两边脸蛋的肉就粉粉地嘟起来，诱人去捏一把。 104第一百零四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熊宝宝喜欢得就差在冰淇淋柜面前打个滚儿。 她甚至也不吃手指, 两只小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 专心致志蹲着, 等待身旁这个大人拿出冰淇淋喂。 这副模样即便平时吃饭吃得开心也少见。 所以当小团子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意识到冰淇淋不会来时, 大眼睛里期待不已的亮晶晶就换成了伤心的亮晶晶。 伤心得很有层次感。 黛茜先是确认心爱的冰淇淋真的插翅而飞，眼睛一眨，眼眶湿润起来。 她倒还没有哭，环顾四周，扶着冰箱颤巍巍站起，开始思念不在身边的老父亲，小声地叫一句“妈姆”, 才啪嗒啪嗒掉下一个幼儿生命难以承受之痛凝结成的大颗泪珠。 “噢。”幻视两只手伸过去, 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我……” 他感觉胸腔咚咚咚地跳。 咚咚咚是紧张的节奏, 无计可施，纵使有雄辩的口才，此刻也哑口无言——说什么黛茜都听不懂。 试图背诵冰淇淋成分表来哄孩子失败之后，超级英雄终于灵光一现，想起儿童出行车上塞着临行前保姆给的糖果, 拿出一颗，剥开糖纸在黛茜跟前晃晃，才把这只边呜呜边找托尼的泪包安抚住。 “好了, 没事的。” 幻视最终还是手臂僵硬地抱起面团似的小雏菊。 他学在别墅里看见的托尼的手势, 轻轻拍黛茜的背, 感觉怀里这哭泣刚止还颤抖着抽噎的脆弱生命平静下去，长出一口气。 像打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对不起。”他道歉道得相当诚恳，低头问抓着自己衣服的团子，“原谅我行吗？” 小熊的衣服毛绒又温暖，布偶一样。 这么一低头，莫名觉得她更小只了些，才一丁点大的孩子，趴在怀里，毫无杀伤力，却轻而易举将人钳制得举双手投降。 甘愿投降。 幻视心里升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 这感受在黛茜拿着糖果仍旧伤心却愿意还往他怀里缩一缩时，放大成了鼓胀胀的热意。 神奇的幼崽。 这桩乌龙说起来也怨不了幻视。一个不需吃喝、靠光合作用就能活下去的超级英雄，连衣服都能自己变，带钱出门实在多余。 科学的观察与研究进行不下去，囊中羞涩的临时保姆决定还是带着黛茜回别墅。 谢天谢地，一路上没再出什么乱子。 幼儿悲喜如风，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但情绪转移得也很快，小团子吃了糖果，回家途中看见停留在树上的一只鸟，伸手指一指，就没想哭的欲望了。 甚至还愿意学舌，跟着幻视“鸟鸟鸟”一路，到家时语库里已经多出个会讲的字。 幻视没走正门，推着车和孩子进了地下车库。 来回两趟太耗费时间，如果主客观条件允许，他情愿用飞的。 黛茜刚刚看见自己家房子那会儿就知道回了熟悉的地盘，两只小胳膊老早抬起来，要从关着人的儿童车里出去。 “斯塔克先生该回来了。”幻视计算下时间，慢慢道。 他说不上来开心还是不开心，但肯定如释重负。 这种如释重负使他有些出神，手上动作却没停，抱起黛茜，顺带用公式计算了下她如今的体力值，心道托尼再不回来，等会儿这团绵软的犯困，又该到处找人。 幻视一面想，一面双脚离地，漂浮起来。 漂浮上升过程中，躯体渐渐成了透明无色的。 这是他在改变自身密度，以便实现物理穿透——与生俱来的超能力，他使用得得心应手，甚至完全凭本能在操作。 因而忘了一件事情。 怀里还抱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东西。 如果角落里蹲着、默默看完全程的机械手臂会说话，复述起来大概是这么个样子： 幻视带着黛茜飞起来撞地下车库的天花板。 幻视的头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的脖子、胸膛、腰都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消失了。 黛茜留在天花板。 黛茜掉下来。 还要配个午夜剧场的尖叫，来表现千钧一发的紧张感。 小团子还觉着好玩，身体腾空一瞬间以为在飞，高兴地伸手抓抓空气。 然后呼啦啦地掉了下去。 换任何一个人看，心脏也受不了。 从这样的高度往下摔不是开玩笑，能活活摔没黛茜的一条小命。 坠落不过瞬息间。 幸而在小团子才坠落到一半时，凭空伸来一只手，将她稳稳接在了臂弯里。 幻视像从空气里长出半个身子，悠悠接住黛茜，放到眼前看看，确认没事，才慢慢又长出另一半身体。 他正要落地，余光一扫，忽觉车库里多了个人影，警惕陡生，飞快地转脸望去，随即浑身一僵，嘴唇微张地没了声音。 金红装甲覆身的钢铁侠站在那儿，褐发凌乱，手扶豪车，懒洋洋似老早就藏匿在车库等着看这场好戏。 但还热乎乎的飞行器说明他刚刚赶到。 两厢对视，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安静得能听见机械手臂在角落里偷偷移动的声响。 唯独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的小团子还回味刚刚失重的刺激，兴奋地叫一声，在幻视怀抱里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手扯扯他的衣服，想要再玩一次抛高高。 最终还是托尼先开的口。 老父亲瞧着幻视，说话时声音含笑，笑得牙根痒痒那种：“接得真不错。” 雪佛兰开到别墅跟前，左转进了旁测开放的地下车库入口，一路畅通无阻。 105第一百零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黛茜在大床上坐着等好一会儿, 终于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雀跃地抓着护栏站起来，看看走近的老父亲, 再看他手里装得满满的奶瓶, 小手伸得长长。 白嫩的脸颊上还留着睡午觉压的印子，她安安静静喝着奶的时候觉得痒, 抬手去抓一抓。 对于一个小小的宝宝来说, 再好不过吃了睡睡了吃, 尤其每天都给喂得饱饱，无忧无虑, 什么都不必担心。 显然是个fg。 这天晚上托尼接了一通电话。 神秘电话力量莫测，纽约首富听了会沉默，他转过头去看钻进大毛巾里正跟笨笨玩捉迷藏的女儿, 答道：“知道了。我明天带她过去。” 于是第二天小雏菊发现, 哈皮又来了。 这位司机兼保镖的到来往往令人悲喜交加——他能开车带她出去玩，是好的，但他又要捉她回家, 是不好的。 今天的哈皮很反常。 他倒不至于反常得换了性格, 但表现得相当热情，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甚至拿着一包饼干要送给黛茜。 团子躲在沙发后, 千呼万唤不肯过去。 想她出来其实也简单, 托尼穿好衣服自顾自走进电梯, 没等开口叫, 黛茜已经拖着装玩具的包在后面一路追赶，生怕赶不上爸爸的脚步，这么一转眼，她就到了跟前。 车子在大马路上行驶得飞快又平稳，路线陌生，不像去皇后区，也不是前往什么公园。 行驶一个多小时之后，车速减缓，从车窗望出去，能看见前方一座洁白崭新的建筑，房子面前一片草坪，有灰色的胖鸽子在咕咕地低头啄食草籽。 门牌上大大的花体字写着“辛普森”。 光用眼睛看，还以为是谁的私宅。 “小雏菊有个加强的疫苗要打。”当时电话里头的人这么问，“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这里一趟？” 要打针。 泛着阴森冰冷的金属光芒的针头是小雏菊的噩梦。 世界上哪有喜欢打针的孩子？ 她对痛敏感些，打针就更要命，还不会走路的时候每回打针都要挣扎成沙滩上的弹涂鱼，眼泪自然不用说，打完针抱在怀里已是湿了脸颊，小小的一只哭得好不可怜。 每次都是在这幢罪恶的白房子。 黛茜记得的东西不多，不多里竟还有这座建筑，坐在安全座椅上，眼睛一望就望见了，前一秒还快乐的脸上笑容渐渐消失，转头去看坐在旁边的托尼，再待不住，要去他怀里。 缩在父亲怀抱的团子格外安静。 后来给抱着一路进了白房子，要不是她偶尔轻轻地动弹一下，都要以为睡了过去。 白房子其实是斯塔克家超级私人医生辛普森的个人诊所。 对于黛茜来说，辛普森是比哈皮更可怕的存在。 这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做医生纯粹因为喜欢穿白大褂和冷冰冰的医疗器械，机缘巧合结识偶像钢铁侠，屁颠屁颠地签了合同就来当私医，每回黛茜挨针，罪魁祸首都是他。 黛茜趴在老父亲肩头，只露了半张脸，小手紧紧抓着托尼的衣袖，蔫蔫的像被抽了气的小皮球，软绵绵。 进门像进了宾馆。 助手哈珀小姐带的路，其实不用带也已经熟门熟路了。 可怕的辛普森医生坐在干净的会诊室里，茶色短发撩成浪，一看见从门口进来的托尼，眼睛骤然亮起光，起身道：“斯塔克先生。” 再看不情不愿转了脸过来的黛茜，又笑得眼睛眯眯，狐狸似的：“哎呀，小雏菊。” 黛茜马上把头转回去。 针是不必一来就打的，还要过个体检的程序。 哈珀小姐很是费了些功夫，温声软语才从老父亲怀里将黏人呼呼的橡皮糖摘下来，用棒棒糖引诱着，带去隔壁量身高体重。 团子今天都不怎么笑，拿着糖果站在体重秤上，小小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掰着糖纸，无精打采，脸皮快耷拉到地上。 后来被带回辛普森那儿，医生拿着听诊器要听听心跳，小东西更是不愿，坐在托尼怀里，用两只手捂住了心。 “你捂住也没用。”辛普森乐在其中，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大手伸过来挠她的痒，一挠她的手就撤了，“看。” 那挂在脸上、毫不掩饰的“我就是比较厉害”的表情真是欠扁。 辛普森听完心肺，又问托尼些黛茜吃饭睡觉的日常问题，哈珀小姐在后头准备要打的疫苗和注射器。 听见说要打针的时候，托尼分明感觉怀里这个僵了一下。 低头去看，看见小团子眼睛里闪烁起了一层薄薄的泪光，被她强忍着压下去。 他嗤地一声，不由有些想笑。 该来的总是要来。 黛茜不明白，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变成这样，跑来见讨厌的辛普森，还要挨打。 明白不明白，都已经被托尼从怀里放到地上。 老父亲本以为这小的会不肯，知道她怕，要再抱抱也不是不可以。 但黛茜竟没有。 这就很令人惊奇。 小雏菊孤立无援地站在地上，矮矮的，却始终忍着没哭，听见哈珀小姐叫自己的名字，不用人带，自己就迈着小脚往前走了几步。 几步之后，她却又生出点怯怯，站定在那，一动不动。 哈珀小姐微微俯身，左手伸着，示意黛茜到前面来，右手高举，指间夹着一只可怕的注射器，针头闪着令人感到皮肉疼痛的光。 “请勇敢的小朋友到我这里来。”她对黛茜道，“你勇敢吗？” 黛茜就诚实地摇头。 辛普森在一旁添油加醋：“过去吧，宝贝。一点儿都不疼。” 大骗子。 黛茜还是不动。 她站在原地，执着地往后望，望的是爸爸，看他依旧坐着不动，嘴巴一扁，可怜地叫一句“妈姆”。 “不用怕。”托尼淡淡道。 他到底站起身，过来同哈珀小姐站在了一条线，抱臂好整以暇地看这小小的一团。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么望着，隐约从黛茜眼里看出几分坚定。 然后知道不是。 此时此刻，父亲助手前面站，医生椅上坐，黛茜身后就是门，门外没有人。 正逢哈珀小姐始终哄黛茜无果，无奈地举着针走过来，像所有恐怖片里危险来临的前奏。 团子骨碌一转身，撒腿就跑。 黛茜在大床上坐着等好一会儿，终于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雀跃地抓着护栏站起来，看看走近的老父亲，再看他手里装得满满的奶瓶，小手伸得长长。 白嫩的脸颊上还留着睡午觉压的印子，她安安静静喝着奶的时候觉得痒，抬手去抓一抓。 对于一个小小的宝宝来说，再好不过吃了睡睡了吃，尤其每天都给喂得饱饱，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必担心。 显然是个fg。 这天晚上托尼接了一通电话。 神秘电话力量莫测，纽约首富听了会沉默，他转过头去看钻进大毛巾里正跟笨笨玩捉迷藏的女儿，答道：“知道了。我明天带她过去。” 于是第二天小雏菊发现，哈皮又来了。 这位司机兼保镖的到来往往令人悲喜交加——他能开车带她出去玩，是好的，但他又要捉她回家，是不好的。 今天的哈皮很反常。 他倒不至于反常得换了性格，但表现得相当热情，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甚至拿着一包饼干要送给黛茜。 团子躲在沙发后，千呼万唤不肯过去。 想她出来其实也简单，托尼穿好衣服自顾自走进电梯，没等开口叫，黛茜已经拖着装玩具的包在后面一路追赶，生怕赶不上爸爸的脚步，这么一转眼，她就到了跟前。 车子在大马路上行驶得飞快又平稳，路线陌生，不像去皇后区，也不是前往什么公园。 行驶一个多小时之后，车速减缓，从车窗望出去，能看见前方一座洁白崭新的建筑，房子面前一片草坪，有灰色的胖鸽子在咕咕地低头啄食草籽。 门牌上大大的花体字写着“辛普森”。 光用眼睛看，还以为是谁的私宅。 “小雏菊有个加强的疫苗要打。”当时电话里头的人这么问，“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这里一趟？” 要打针。 泛着阴森冰冷的金属光芒的针头是小雏菊的噩梦。 世界上哪有喜欢打针的孩子？ 她对痛敏感些，打针就更要命，还不会走路的时候每回打针都要挣扎成沙滩上的弹涂鱼，眼泪自然不用说，打完针抱在怀里已是湿了脸颊，小小的一只哭得好不可怜。 每次都是在这幢罪恶的白房子。 黛茜记得的东西不多，不多里竟还有这座建筑，坐在安全座椅上，眼睛一望就望见了，前一秒还快乐的脸上笑容渐渐消失，转头去看坐在旁边的托尼，再待不住，要去他怀里。 106第一百零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在波马心里, 这只人类幼崽大概是吃不饱才要来讨香蕉。 托尼就想冷笑。 它自然没见识过小雏菊填满了还能再填的肠胃, 也不知道她嘴馋时求人的威力。 被猩猩鄙视了的董事长眯起眼, 抬手摘掉墨镜，拿着墨镜的手敲敲玻璃墙, 在波马死鱼眼看过来时示威地指了一下。 大猩猩随即也以眼还眼地用手指他。 这么互相指不知究竟有什么意思，到最后两个大的都是冷漠，懒得再看, 各自往相反方向离开了。 唯独黛茜还对没到手的香蕉念念不忘, 一面被老父亲牵着屁股后的毛绒猴子尾巴往前走, 一面恋恋不舍地看看空空如也的小手，不住回头往大猩猩馆看。 这种少儿维特之烦恼很快烟消云散于其他动物展馆。 小团子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从哺乳类的亚洲象到爬行类的鳄龟，险些看不过来，坐观光车游览的时候乖得不得了, 因为顾着看动物, 零食也没想着要吃。 今天天气很好，猴子衣服厚了些, 绵软的小身子笼在里头汗津津，少不得要托尼拿着软手帕给这小的擦擦汗。 “不。” 小猴子不喜欢手帕擦着皮肤的触感，在老父亲怀里扭来扭去。 布朗克斯动物园里的孔雀是散养的, 走在路上冷不丁会冒出来一两只，不怕人, 可以友善地追着玩。 下观光车的斯塔克父女就遇上一只花枝招展的开屏公孔雀。 这时候黛茜已经有些困, 缩在托尼臂弯里打着小小的呵欠, 但见了孔雀，还是给挑起些兴致，手一张一握，想下来近距离看看。 “不要用手摸。”托尼道。 团子眼睛盯着孔雀，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只乱动地想下地。 “跟我说好。”大家长哪能轻易顺从，抱着她转过身去，把孔雀挡在了背后，教育道，“说好。” 对正学话的幼儿要常常诱导开口，否则容易养成光用手指不爱说话的习惯。 黛茜发觉被抱得牢牢下不去，倒也聪明，听托尼连着说了两遍好，张嘴奶气地学舌跟着说个“好”字，终于如愿以偿地小脚沾地，马上就转到前面看孔雀。 董事长也得以暂时喘口气。 只是这口气喘得未免神奇了些。 仰头看天之前，他的女儿在追着孔雀跑。 看完天后低下头来，开屏的孔雀迈着敏捷的健步，把团子追得骨碌碌直逃，逃到他跟前，一把抱住腿，猴子一样想往上爬。 ……期间想必发生了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事情。 但托尼再度抱了黛茜在怀，便觉她开始揉眼睛，心知是困了，垂眸冷漠漠一瞥，瞥得原本想追过来的孔雀止了步，才转身去找个阴凉清静的地方让她睡一会儿。 九月的纽约，还是很热。 这一觉睡了大半个小时，刚刚好到午饭时间。 将将睡醒的团子脸蛋粉粉，五官像饱满的花骨朵，渐渐舒展开来，前一秒还迷糊着，下一刻听见老父亲提到吃午饭，大眼睛立马亮晶晶，小手伸长了去指装着奶瓶的妈妈袋。 吃饭是在动物园里一间露天餐厅。 说是露天，其实撑了遮阳伞，视野很好，低矮碧绿的植物墙隔开外头的游客，因而也相对安静。 黛茜坐在宝宝椅里，帽子摘了，软软的金发拨到耳朵后面去，捧着奶瓶不喝，满心期待在等上菜。 她自然知道谁的饭更丰盛。 大大的餐盘端上了桌，里头的蔬菜跟肉美味又多彩，五颜六色，看得小雏菊高兴地呼呼。 儿童餐里有甜玉米、土豆泥和水果船，香蕉块上一把黄色的小伞，她也很喜欢。 餐厅还送了个苹果。 托尼·斯塔克这张标志性的脸放到哪里都惹眼，但见他带着孩子，没人主动上前打扰要签名合照，都只远远地看。 经常会有狗仔跟着拍，拍的不是钢铁侠，是宝宝椅上的小雏菊。 当然，底片最终都到了钢铁侠的手里。 黛茜给喂了两块香蕉，吃掉半碗的土豆泥，小肚子还没饱，趁着大人在吃饭，小手捞着，想拿桌上的苹果啃一口。 她动作挺快，奈何手太短，勾一下，将苹果勾得转悠起来，在桌上转个弯，圆润地跳楼去了地板，渐行渐远。 她有点愣，下意识转头去看做父亲的那个，发现老父亲正一手端着咖啡杯，视线透过杯沿传递过来，很有几分无语。 “没……”四目相对，黛茜摊开手，“妈姆。” “谢谢，我有眼睛看。”托尼道。 话这么说，他还是放了咖啡站起，弯下超级英雄的腰身替家里这个小的捡苹果。 捡起来也不能吃，要用水洗干净。 董事长左右看看，戴上墨镜，对团子道：“不准乱动，我马上回来。” 黛茜两只小手握了握。 托尼往前走两步，到底不放心，从口袋掏出上次幻视带女儿出门时他给戴的小卡片，返回给她挂在脖子上。 这一去，去的时间有些长。 周围没什么人，小团子无忧无虑地在宝宝椅里等爸爸，东张西望，渐渐望回桌上没吃完的水果船，又探着身子想拿。 拿不到。 她这头跟短手抗争着，未觉察有个高大的身影靠近，等人到跟前，马上高兴地抬起头。 以为是托尼，其实不是。 跟前这人穿得极朴素，头上还戴个帽子，帽檐压得低低，遮住大半张脸。 黛茜好奇地歪头，想看看他的模样。 还没等看着，那人的大手伸过来，在她小小的两只手里放了个圆圆的大苹果。 她是惊奇而喜欢的，幼儿天性，马上把苹果抱在怀里。 然后听见跟前的人低声地笑，宽大温暖的手落到她脑袋上来，轻轻抚摸了下。 这么一动作，他头倒是抬高了些，帽檐下有双湛蓝的微笑的眼。 “是你给我打的电话。”他道。 小手又抹泪又爬地板，摸得脏脏，即便如此，当给黛茜轻轻揪扯住裤腿的时候，彼得心里也踩了棉花一样柔软，弯腰抱起这团，放她到擦拭干净的流理台上坐。 那小胖腿盘得像模像样。 “试过水温了，不烫。”彼得轻声道，把奶瓶放在黛茜手里，“喝吧。” 小孩子，说到底还是有些护食。 黛茜接过奶，捧着含了饱饱的一大口，又不咽下去，脸颊鼓鼓。 不知是不是因着方才撞见彼得“偷吃”，她喝得不很安稳，总有意无意把视线放过这边看他。 蜘蛛侠挺直腰杆，竭力使表情正义凛然。 他自认是问心无愧地跟小团子对视，哪想她看着看着他，表情渐渐……有几分凝重。 “？” 彼得心道不该如此，正要再笑笑，却见喝着奶的这个慢慢吐出奶嘴，犹豫一下，最终战胜了自个儿的护食本能，将奶瓶递到他跟前来。 他有些发呆。 这不是大人怔怔就是小孩子发呆的循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止，但这回愣怔过后，邻家英雄心里挤海绵一样涌起股好笑，然后就真的掩面笑出声。 笑里夹杂些热乎乎的感动，像方才冲奶粉的水，一不小心倒了一点到心窝里。 难怪都疼这小小的一个，实在惹人疼。 “我……刚才喝过了。”彼得屈膝同黛茜平视，笑道，“谢谢你。” 话说完，见小雏菊动作飞快地将奶瓶护回去，含着咕咚咕咚，脸颊喝得红润润。 明明不舍，可见刚才那一让做了多大的让步。 要能这么安安稳稳地把奶粉喝完，实在是幸运。 可惜黛茜记忆好得很，没人再觊觎她的饭，捧着安心喝了两口，渐渐地又回想起那莫名失踪、到现在也没个人影的无情老父亲，眼眶湿润，脑袋往外探着还要找。 “爸爸有事出门，很快回来。我们玩好不好？”彼得真是不敢让她再哭，翻手一道白影，哄道，“看，蜘蛛。” 小团子登时睁圆了大眼睛。 墙上印着一张晶莹剔透的蜘蛛网。 酷毙。 良久，跟邪恶势力搏斗的钢铁侠终于返回。 托尼推窗而入，顺带着卸了身上些许擦刮的装甲，伸长耳朵竟没有听见预想中女儿的哭泣声，反而是从彼得卧房传出的咯咯的笑，显得不知有多快乐。 他走过去。 先看见站在床沿抛球的彼得·帕克，却找不着黛茜的踪影，踏进房门一瞬间才发现，墙上用蛛网粘了一只小小的团子。 团子正乐得小手直舞，还试图伸手来抓球，一时间连心心念念的老父亲进来了都没发现。 空巢英雄面无表情：“……打扰了。” 听见声音的蜘蛛侠手一僵，球掉到地板，骨碌碌地滚。 黛茜还给粘在墙上，他心虚得猫飞耳朵：“斯塔克先生……” 107第一百零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在波马心里, 这只人类幼崽大概是吃不饱才要来讨香蕉。 托尼就想冷笑。 它自然没见识过小雏菊填满了还能再填的肠胃, 也不知道她嘴馋时求人的威力。 被猩猩鄙视了的董事长眯起眼，抬手摘掉墨镜, 拿着墨镜的手敲敲玻璃墙，在波马死鱼眼看过来时示威地指了一下。 大猩猩随即也以眼还眼地用手指他。 这么互相指不知究竟有什么意思, 到最后两个大的都是冷漠, 懒得再看, 各自往相反方向离开了。 唯独黛茜还对没到手的香蕉念念不忘，一面被老父亲牵着屁股后的毛绒猴子尾巴往前走, 一面恋恋不舍地看看空空如也的小手，不住回头往大猩猩馆看。 这种少儿维特之烦恼很快烟消云散于其他动物展馆。 小团子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从哺乳类的亚洲象到爬行类的鳄龟，险些看不过来，坐观光车游览的时候乖得不得了，因为顾着看动物，零食也没想着要吃。 今天天气很好，猴子衣服厚了些，绵软的小身子笼在里头汗津津, 少不得要托尼拿着软手帕给这小的擦擦汗。 “不。” 小猴子不喜欢手帕擦着皮肤的触感, 在老父亲怀里扭来扭去。 布朗克斯动物园里的孔雀是散养的, 走在路上冷不丁会冒出来一两只，不怕人, 可以友善地追着玩。 下观光车的斯塔克父女就遇上一只花枝招展的开屏公孔雀。 这时候黛茜已经有些困, 缩在托尼臂弯里打着小小的呵欠, 但见了孔雀，还是给挑起些兴致，手一张一握，想下来近距离看看。 “不要用手摸。”托尼道。 团子眼睛盯着孔雀，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只乱动地想下地。 “跟我说好。”大家长哪能轻易顺从，抱着她转过身去，把孔雀挡在了背后，教育道，“说好。” 对正学话的幼儿要常常诱导开口，否则容易养成光用手指不爱说话的习惯。 黛茜发觉被抱得牢牢下不去，倒也聪明，听托尼连着说了两遍好，张嘴奶气地学舌跟着说个“好”字，终于如愿以偿地小脚沾地，马上就转到前面看孔雀。 董事长也得以暂时喘口气。 只是这口气喘得未免神奇了些。 仰头看天之前，他的女儿在追着孔雀跑。 看完天后低下头来，开屏的孔雀迈着敏捷的健步，把团子追得骨碌碌直逃，逃到他跟前，一把抱住腿，猴子一样想往上爬。 ……期间想必发生了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事情。 但托尼再度抱了黛茜在怀，便觉她开始揉眼睛，心知是困了，垂眸冷漠漠一瞥，瞥得原本想追过来的孔雀止了步，才转身去找个阴凉清静的地方让她睡一会儿。 九月的纽约，还是很热。 这一觉睡了大半个小时，刚刚好到午饭时间。 将将睡醒的团子脸蛋粉粉，五官像饱满的花骨朵，渐渐舒展开来，前一秒还迷糊着，下一刻听见老父亲提到吃午饭，大眼睛立马亮晶晶，小手伸长了去指装着奶瓶的妈妈袋。 吃饭是在动物园里一间露天餐厅。 说是露天，其实撑了遮阳伞，视野很好，低矮碧绿的植物墙隔开外头的游客，因而也相对安静。 黛茜坐在宝宝椅里，帽子摘了，软软的金发拨到耳朵后面去，捧着奶瓶不喝，满心期待在等上菜。 她自然知道谁的饭更丰盛。 大大的餐盘端上了桌，里头的蔬菜跟肉美味又多彩，五颜六色，看得小雏菊高兴地呼呼。 儿童餐里有甜玉米、土豆泥和水果船，香蕉块上一把黄色的小伞，她也很喜欢。 餐厅还送了个苹果。 托尼·斯塔克这张标志性的脸放到哪里都惹眼，但见他带着孩子，没人主动上前打扰要签名合照，都只远远地看。 经常会有狗仔跟着拍，拍的不是钢铁侠，是宝宝椅上的小雏菊。 当然，底片最终都到了钢铁侠的手里。 黛茜给喂了两块香蕉，吃掉半碗的土豆泥，小肚子还没饱，趁着大人在吃饭，小手捞着，想拿桌上的苹果啃一口。 她动作挺快，奈何手太短，勾一下，将苹果勾得转悠起来，在桌上转个弯，圆润地跳楼去了地板，渐行渐远。 她有点愣，下意识转头去看做父亲的那个，发现老父亲正一手端着咖啡杯，视线透过杯沿传递过来，很有几分无语。 “没……”四目相对，黛茜摊开手，“妈姆。” “谢谢，我有眼睛看。”托尼道。 话这么说，他还是放了咖啡站起，弯下超级英雄的腰身替家里这个小的捡苹果。 捡起来也不能吃，要用水洗干净。 董事长左右看看，戴上墨镜，对团子道：“不准乱动，我马上回来。” 黛茜两只小手握了握。 托尼往前走两步，到底不放心，从口袋掏出上次幻视带女儿出门时他给戴的小卡片，返回给她挂在脖子上。 这一去，去的时间有些长。 周围没什么人，小团子无忧无虑地在宝宝椅里等爸爸，东张西望，渐渐望回桌上没吃完的水果船，又探着身子想拿。 拿不到。 她这头跟短手抗争着，未觉察有个高大的身影靠近，等人到跟前，马上高兴地抬起头。 以为是托尼，其实不是。 跟前这人穿得极朴素，头上还戴个帽子，帽檐压得低低，遮住大半张脸。 黛茜好奇地歪头，想看看他的模样。 还没等看着，那人的大手伸过来，在她小小的两只手里放了个圆圆的大苹果。 她是惊奇而喜欢的，幼儿天性，马上把苹果抱在怀里。 然后听见跟前的人低声地笑，宽大温暖的手落到她脑袋上来，轻轻抚摸了下。 这么一动作，他头倒是抬高了些，帽檐下有双湛蓝的微笑的眼。 “是你给我打的电话。”他道。 话是这么说。 但托尔醒的实在不是时候。方才还跟黛茜悄悄说不要吵醒了客人，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真令人心情复杂。 一睁眼看见两个人趴在床底下，想必要下意识怀疑世界。 阿瑟觉着自己将神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很不错。 床上开始窸窸窣窣乱动时，他彻底放弃了找鸡蛋，看黛茜以为找着而雀跃、随后又耷拉下去的小脸，莫名生出些负罪感，撑着身子坐起，抬头望床。 果不其然，托尔正坐在床上，以手按额，表情古怪地瞧着地面这两人。 雷神即便穿得如同古罗马角斗士也不减强壮与威猛，大概因为将将睡醒，一时又很像头无所适从的大狮子。 金发在他头上乱糟糟的，粘着脸颊，一双眼睛蓝得透彻，像朝阳洒落时新生的海水，因为睡意未褪，眸光有些雾蒙蒙。 雾蒙蒙很快转作方才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的惊疑——他坐在那里，像一座山，目光上下扫着阿瑟，嘴唇动了动，半晌突然一皱眉，用力按按左侧额头，缓缓道：“这里是地球？” 他说着再看看旁边，发现地上还有个小的。 金头发蓝眼睛，脸颊粉嘟嘟，穿着小裙子，底下裹了胖胖的尿包，可爱的人类幼崽，浑身都肉绵绵。 这样大的动静，还说了话，黛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抬头瞧了一眼，碰上托尔的目光，对这坐起来、声音闷闷响的大个子有些怕，本能地转头去找爸爸。 爸爸还在下面吃晚餐，门口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软趴趴的幼儿饼悄悄往床底下挪了挪。 她到底对藏在床底不知何处的鸡蛋念念不忘，方才连吃的时候都不舍得大口咬，这会儿虽然怯怯，还是想找蛋，手指竭力往黑乎乎里探着，不肯放弃。 这种持之以恒的精神，有些大人也难比。 “是地球，托尔。”阿瑟道，“你从天而降，掉在斯塔克先生的农场里。” “噢。海姆达尔……”托尔低声道。 阿瑟的回答让他回想起意外掉落地球之前的变故，脑海乱糟糟，只觉得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游走于九大世界是件苦差事，约顿海姆的严寒与穆斯贝尔海姆的酷热都令人难以忍受，从这个角度，不可说这位英雄不无私。 自从发现有无限宝石这么个东西，雷神的任务就又多了一重，不仅要维护世界和平，还要集点卡，可惜集来集去，除了已知的宇宙魔方和幻视头上那颗心灵宝石，其他石头一个也没找着。 108第一百零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站在床边的老父亲的身影因将床上这个当场抓包而显得格外高大威武, 言语间的严肃明显得即便小小幼儿也能觉察。 团子觉察归觉察, 还没意识到这严肃是为了什么, 抓着手机，摇摇晃晃站起，想起不久之前撞了脑袋的那回事，走到床边去，伸手要个抱抱。 谁料托尼的手过来，没有抱她, 反而刷一下拿走已经息屏的翻盖机。 他情绪来得快，动作便有几分用力，虽不至于打到女儿, 却着实吓得她小身子一个哆嗦。 托尼按亮屏幕, 调出通话记录, 清清楚楚看见上边有个将近二十秒的通话。 联系人叫史蒂夫·罗杰斯。 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很微妙——微妙的生气，唇角都绷得紧紧。 “你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拿来玩。”他语气冷硬得像石头，一时间不像在教育，像实打实地对个成年人发怒, “知道吗？” 无人应答。 没反应越发加剧烦躁，托尼合上手机, 打算将这话重申一遍。 怒火却在抬头的瞬间成了被戳一针的气球。 黛茜并着小胖腿站在那儿，一边摸手一边看他，大眼睛里噙了满满的一包泪水, 眨眼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任他平日如何冷言冷语地说话, 对家里这个小小的其实疼得不行, 没打过也没真正骂过，此刻这么动怒的模样，是黛茜第一次见。 小雏菊还不会说几个词，不明白怎么突然这样吓人，见他来看，怕得哭着转身往床里边跑。 床不如地板平整，跑没两步，就又摔在了被子上。 托尼唇角一颤，渐渐地松了。 枫糖色的眼瞳中分明泛起些懊悔，俯身过去，将满脸是泪的面团捞在怀里。 感觉女儿边颤抖着哭泣边往自己怀里缩，他闭眼将那湿湿的小脸蛋亲亲，低声道：“不怕……是我错了。” 才小小一点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哪知道什么东西紧要不紧要。 手机掉出来给她捡到，幼儿天性自然要玩，这么迁怒……不是个做父亲的样。 黛茜呜呜地埋在父亲怀里哭了许久，一下呛得咳嗽，脸都涨得通红。 “我错了。” 托尼抱着女儿出卧房，在客厅慢慢地走，轻轻拍那柔软单薄的脊背，不知低声说多少句错了，才终于等到黛茜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指着奶瓶要喝。 “父亲今天对我生气”这个认知，也不知会不会在团子幼儿记忆里烙下印，但这会儿喝了奶之后，她握个软拳头揉揉眼睛，眼皮虽还浮着粉，已经肯抓着他的大手玩了。 最宽容也是孩子。 记吃不记打，莫名地觉出几分伟大。 翻盖手机黛茜想是不愿意再碰了，至于到底跟电话对面的美国队长史蒂夫说过什么，托尼抽空问了贾维斯。 智能管家道：“没有对话，先生。” 黛茜一心拿手机键盘磨牙，也不会讲电话，恐怕对面只听见松鼠吃坚果样的嘎吱嘎吱声。 而存在于“据说”中的美国队长同样也没有出声。 超级英雄内战使得他与托尼·斯塔克这个原本志同道合的盟友关系僵化到了极点，在留下存了号码的翻盖机之后杳无音讯，至今下落不明。 唯一的联络手段就是这部手机。 但电话接通，面对带点怪异杂音的沉默，对面那个不知究竟是不是史蒂夫的人最终也报以同样的沉默，静静呼吸十几秒，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这样。”托尼道。 他低下头去，将口袋里的手机翻出来看看，垂着眸神色莫辨地不知想什么，站成寡言的一棵树。 直到换过一身小衣服的团子从墙边探出头，慌慌张张叫一声“妈姆”，往这边逃来，他才又将手机收起，表现出几分无所谓道“只是打错”，转身抱起黛茜，对出现在客厅里、又一次充当了大灰狼角色的哈皮道：“走吧。” 前往布朗克斯动物园的黛茜又是个快乐的黛茜了。 出门对于小雏菊来说原本就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不要提车上老父亲肯给她平时少给的手指饼干吃，更不要提下车之后，她发现来到个不同寻常的精彩世界。 动物园是很多孩子的天堂。 若非团子新换的衣服是小猴子装，有条尾巴可以牵着，简直是撒手就没，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乱看。 公共走廊里隔着一道透明玻璃墙的大猩猩引起了黛茜极大的兴趣。 幼儿饼又贴在墙上，睁大了眼睛看人工假树间、人工藤下灵活走动的猩猩，踮起的小脚直蹦，转过头来看托尼，眼眸弯弯，爱得不行。 正逢饲养员喂食的时间，一些食物顺着勒颈无花果树上的喂食槽滑到各个树顶，猩猩听见动静，都开始爬树，伸长毛乎乎的手臂去取香蕉、苹果。 一只叫“波马”的大猩猩遗世独立，尤其沉默寡言，既不威吓争抢，也不谄媚乞食，等到同伴都拿了吃的，它才慢吞吞爬上树，带着一根香蕉下地。 吃东西也是靠着猩猩少的玻璃墙这边吃。 它熟练地将香蕉皮一条一条剥开，露出里面白白软软的果肉，正张嘴要咬，忽然眼睛往旁边一斜，面露古怪，动作僵停在那儿。 有个金发的小猴子宝宝趴在玻璃墙上。 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它手里的香蕉，再看那小脸，垂涎欲滴地，分明非常想吃。 波马看看黛茜，再看看香蕉。 黛茜看着它的香蕉，还是看着香蕉。 一阵短暂的单方面对峙之后，站在公共走廊里跟哈皮交待完事情的老父亲转过头，蓦地一呛，即刻怀疑墨镜质量不好，戴着还是被光晃花眼。 因为他看见玻璃墙里一只大猩猩满脸不悦地对自己女儿……递来了香蕉。 所幸他一直知道自己想学的是什么。 人性。 “那你的学习方式很特别。”托尼道，“我女儿能教你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在别墅的地下仓库。 开着灯，跟前是个展开的全息屏幕，三维装甲雏形在缓慢旋转，面、肩、手等部位分别标注了装载的武器、组装方式和数字。 高大的MK47站在中央展示台上，沉默地伸出手臂，让笨笨给自己喷漆——上回打斗掉了一点点漆，要喷回来才好看，就像女人出去吃饭吃掉了口红，饭后总要补补。 幻视站在旁边专心致志地看笨笨工作，机械手臂舒展的速度或许算不上快，动作也不流畅，胜在认真，看着很有意思。 但过没一会儿，MK47低头看看手臂喷出界的暗红的漆，毫不客气一扬手夺了笨笨的喷枪，开始自己喷。 看来光有认真还是不行。 小团子不在。 罗德在别墅里无所事事闲得很，很乐意带带孩子，黛茜醒了之后又喜欢跟两个大人一块儿玩，给抱得高高，好像要飞起来，就留在了上面。 她知道爸爸没有偷偷地出门，也就不四处找人，倒很省心。 这会儿托尼说了话，幻视才慢慢答道：“在做人这回事上，黛茜也是个初学者。很有意思。” 她天生地会表达亲昵。比他做的好得多。 跟单纯探望的罗德和彼得不同，幻视前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之前猜测她是宇宙之外的生命，现在有了佐证。”幻视道，“眼睛。” “她当时放射出来的是激光吗？” 这话出口，成功使得垂眸看装甲的钢铁侠手一顿。 托尼脸上倒没有非常意外的神情——先前贾维斯说网络上找不到半点记录现场的视频，他心里就有过猜测。 现在猜测证实，也没什么必要惊讶。 毕竟幻视除了会飞会穿墙，还能够连接世界上所有的计算机。 不当黑客也是可惜了。 “你心里有数。”托尼道，“那之后没人看出异常。” 他改造装甲实在改得不满意，此时干脆伸手将屏幕上的模型揉作一团，扔进了回收站。 “黛茜太小了。”幻视道，“如果那是她的力量，可能本该……没那么早爆发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余光瞥见对面墙壁降下来的电梯，默默住了口。 电梯门开，呼哧呼哧跑出来个穿薄毛绒衣服的团子，小鸟一样快活，飞到老父亲身边，满眼的都是笑。 109第一百零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托尼在翻半空的全息投影图像。一长条都是照片, 照片的主角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场合不一，喜怒也不一。 相同的是布鲁斯·韦恩这个名字, 和韦恩集团董事长这个身份。 如果这位董事长喜欢，大概能够把整个哥谭市买下来。 “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董事长都喜欢随便买房买地？”哈皮在驾驶座上凉凉地调侃。 他倒是半点不介意把自己老板也调侃进去。 “如果赚钱不是为了花, 那将毫无意义。”托尼·随便买房买地·斯塔克如实道。 “所以你特地接受邀请去个不感兴趣的晚会，就是为了看看那个不让你花钱的富豪。”哈皮实在不懂有钱人的想法，“真有雅兴。” “特地？……”托尼嗤地一声。 他抬手再将照片翻过一页, 点了其中一张，顺带用另一只空闲的大手将从旁边过来、一个劲儿往自己嘴里送的的布娃娃抓下，侧转过身，将那精神得不得了的小东西塞回儿童座椅里。 晚宴的时间不上不下, 正卡在黛茜差不多睡觉的时候, 偏偏出发时她还没睡, 只得带了一起去, 否则放小团子跟保姆在家里, 睡前她找不着爸爸, 到半夜也别想闭眼。 “如果罗迪知道你把他送的布娃娃拿来喂我, 他会心塞的。” 斯塔克工业董事长今晚兴致颇高, 一面说话，一面捏捏女儿嫩嘟嘟的脸颊, 捏了一手的奶味儿。 小雏菊对父亲的亲昵举动显然感到非常喜欢, 眉开眼笑地, 蠕动蠕动, 还要拿布娃娃去塞他的嘴。 这就不用了。 “腰缠万贯的花花公子。” 跟女儿玩一会儿，托尼仍旧把精力放回照片上去，抚一抚下巴修剪得宜的胡子，再看特地挑出来的那一张图，枫糖色眼瞳里全是意味深长：“多么熟悉的人设，哈皮。” 图片上是个头罩毁坏了左半边的蝙蝠侠。 那镜头捕捉之下清晰的眉眼，怎么看，都像极了韦恩集团的董事长。 富丽堂皇的音乐厅前有衬衫雪白、系着红领结的侍者专门迎贵客入内。 托尼从下车时已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再从车里抱出个绵软的小宝宝，能听见一位女客惊奇而压低了的呼声。 放眼望去，带孩子参加晚宴的也只有这么一个。 黛茜不知道下车会看见这样多人，藏了半张脸在父亲颈弯，小手扒着那令人安稳的肩膀，悄悄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拍照的记者很多已经懂规矩，都把镜头转到别处。 个别外地来的还想拍钢铁侠跟他的小团子，被同行制止：“反正也发不了，不如拍点实际的。” 音乐厅里，托尼抬手拒绝了迎上来的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独自到吧台取一杯酒。 他原先抱着的团子此刻到了哈皮怀里，两个人躲在远离世俗的角落，请侍者拿了椅子来坐着。 黛茜一百个不愿意，扭扭地，想要逃离大灰狼的掌控。 明明一起来的，现在老父亲抛下她独自一人去享乐，真是坏极了。 “不愿意也没有用。”哈皮道。 说是这么说，要抱稳这乱动的一团实在不容易，力气小了怕她掉，力气大了又担心勒疼，一番折腾下来，满头大汗。 “打个商量。”没奈何只好举白旗投降，按下小雏菊伸长了要找爸爸的小手，哈皮哄她道，“如果我放你下来，你要乖一点，不能乱跑。” 黛茜就嗯嗯嗯。 “嗯嗯嗯”或许是急了要逃的意思，听在哈皮耳朵里成了同意，到底让她脱离了铁一般的囚笼，放到软椅上坐着。 团子坐不住，扭转了面团似的小身子，从椅子滑落到地面，一双脚站得稳稳。 哈皮一惊，刚想伸手拉住，结果这小的只是站在那儿，并没有跑。 归根结底，是她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托尼的缘故。 但乖乖待在身边总还是好的，御用司机一颗心又放回肚子里，看她翘首等待，有些不忍，拉过出门必备的妈妈袋，翻找起来：“来，看看你今天出门都带些什么。” 有布材质的书，每一页都鼓鼓地塞着棉花，一共没几页，画些有趣的图案。 有个空奶瓶，伴着几小袋奶粉。 罗德上校给的布娃娃和弗瑞局长给的弹簧狗也在里头。 哈皮翻着翻着，觉出几分寻宝的乐趣，今晚专职带孩子兼职司机，好在还有聊以自乐的时候，一面低头动作一面道：“你想要哪个？” 黛茜挨过来，也趴在袋子边缘看，突然伸手拿了奶瓶。 “想喝奶。”哈皮了然，“我给你……” “泡”字还没出口就卡在喉咙里，伴随着个尔康手的动作，要不是贵客云集，他都要叫出声。 小团子已经抱着奶瓶骨碌跑了。 她寻找许久，终于眼前一亮地发现在吧台前喝酒的老父亲，重新高兴起来。 亮亮的眸光继而聚焦在他酒杯里晃荡着的金色威士忌酒液，嘴巴馋馋，想跟在家一样，让他也给她装一奶瓶。 可惜那不是果汁。 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穿越陌生人到爸爸身边，视线里就先闯入个高大的黑影，小短腿要刹车根本来不及，等反应过来，已经被硬邦邦的长腿撞了鼻子。 “啊，韦恩先生……” 前头带路的侍者低低地惊呼出声。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在别墅的地下仓库。 开着灯，跟前是个展开的全息屏幕，三维装甲雏形在缓慢旋转，面、肩、手等部位分别标注了装载的武器、组装方式和数字。 高大的MK47站在中央展示台上，沉默地伸出手臂，让笨笨给自己喷漆——上回打斗掉了一点点漆，要喷回来才好看，就像女人出去吃饭吃掉了口红，饭后总要补补。 幻视站在旁边专心致志地看笨笨工作，机械手臂舒展的速度或许算不上快，动作也不流畅，胜在认真，看着很有意思。 但过没一会儿，MK47低头看看手臂喷出界的暗红的漆，毫不客气一扬手夺了笨笨的喷枪，开始自己喷。 看来光有认真还是不行。 小团子不在。 罗德在别墅里无所事事闲得很，很乐意带带孩子，黛茜醒了之后又喜欢跟两个大人一块儿玩，给抱得高高，好像要飞起来，就留在了上面。 她知道爸爸没有偷偷地出门，也就不四处找人，倒很省心。 这会儿托尼说了话，幻视才慢慢答道：“在做人这回事上，黛茜也是个初学者。很有意思。” 她天生地会表达亲昵。比他做的好得多。 跟单纯探望的罗德和彼得不同，幻视前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之前猜测她是宇宙之外的生命，现在有了佐证。”幻视道，“眼睛。” “她当时放射出来的是激光吗？” 这话出口，成功使得垂眸看装甲的钢铁侠手一顿。 托尼脸上倒没有非常意外的神情——先前贾维斯说网络上找不到半点记录现场的视频，他心里就有过猜测。 现在猜测证实，也没什么必要惊讶。 毕竟幻视除了会飞会穿墙，还能够连接世界上所有的计算机。 不当黑客也是可惜了。 “你心里有数。”托尼道，“那之后没人看出异常。” 他改造装甲实在改得不满意，此时干脆伸手将屏幕上的模型揉作一团，扔进了回收站。 “黛茜太小了。”幻视道，“如果那是她的力量，可能本该……没那么早爆发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余光瞥见对面墙壁降下来的电梯，默默住了口。 电梯门开，呼哧呼哧跑出来个穿薄毛绒衣服的团子，小鸟一样快活，飞到老父亲身边，满眼的都是笑。 可见在上面玩得很好。 黛茜手上拿了半根生的胡萝卜，不知是谁开冰箱给的，还能清楚看见上头啃出的几个浅浅的牙印。 她这两天又长了两颗新牙，能咬的东西越发多起来，再长大些，奶粉就不能当主食了。 彼得也在电梯里，一个没牵好，让黛茜先跑了出来，他此刻再看，团子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上托尼的大腿，稳稳地坐着，努力把啃过的胡萝卜往老父亲嘴里塞。 这样反哺的孝心可谓感天动地，蜘蛛侠看了会流泪，幻视看了会沉默，连笨笨也要热烈地鼓掌。 可惜黛茜喂的东西都不合爸爸的胃口，这么一个劲儿地塞，那双唇绷得越发紧，铜墙铁壁一般，最后只好作罢。 她放弃了投喂，想要喂喂自己，不想无情的父亲自己不吃，还伸了大手来，把胡萝卜没收掉。 黛茜看看骤然空了的手心，抓一抓，仿佛触感还停留着，扁扁嘴巴，垂头道：“没……” “斯塔克先生，快到饭点了。”彼得犹犹豫豫，“还需要我们，嗯，做饭吗？” 110第一百一十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敢情并没有喝饱。明明大半个小时前为了哄她睡觉, 已冲了一瓶奶喂下去。 “妈姆。”小团子揪着托尼的裤腿，呀呀地叫人，这回叫得更清楚些，见他不应也不哭不闹，只是张开了五指，意犹未尽地盯着沾在指缝间的一点点果汁看, 凑到嘴边想吃一吃。 然后就给高冷得不行的老父亲抱起来, 坐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睁睁瞧着他带点嫌弃地把她最后一点食粮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黛茜鱼一样扭了扭，动作没他快，等缩回小手来什么也没了, 看看手再看看他, 好不伤心地咕嘟道：“没……” 不怪这样嗷嗷待哺, 实是托尼·斯塔克养了个了不得的宝宝。 放在平时，一碗粘稠的南瓜汤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 小团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见他用午餐，又咕噜噜地爬到餐桌底下，扯着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饭。 带去看过医生, 说什么毛病也没有，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 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难不成还能吃穷他。 唯独叹息的是喂了这么多还小小的一只, 令人不禁要怀疑小雏菊的食道是否连接着大海。 托尼此时此刻在黛茜口中又当了一回妈, 扯嘴角僵硬地笑笑, 还怀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但其实深究起来，团子叫妈，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摊开空空如也的手给托尼看，没得到回应，闷闷地转了小身子去看罗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没。” “快给她！”罗德道。 托尼嗤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橙，在手里抛了抛，马上看见小团子的一双大眼睛亮起来，面无表情道：“说要。” 她伸长了手来拿。 奈何胳膊才一点点长，看着橙随即被举得高高，没有法子，埋头往托尼颈弯钻。 撒娇也没用。 “说话。”老父亲很坚持。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怀里这个要把他脖子钻出洞来的吧嗒吧嗒嘴，鹦鹉学舌说了“要”。 橙子总算到黛茜手里。可没有剥皮，因为托尼说了要等一下才能吃。 “刚好你来。”女儿低头不做声地用小手抠橙子时，托尼对罗德道，“可以做个参谋。” 罗德奇道：“你什么时候还会找别人做参谋？” 再看他一挑眉，顿时有种怪怪的预感，还没等问，就听见电梯响，随即噔噔噔的高跟鞋声，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儿脱眶，掩唇咳嗽起来。 客厅涌进一群或浓妆或淡妆的女人，鞋跟细细，支撑着丰腴的身体，走起路来那摇曳的波，波成了波浪的浪。 “我要换保姆。”托尼道。 “怎么突然要换？”罗德转开视线，怕看花了眼，“瑟琳娜不是很好吗？她甚至有你母校的毕业证书。” 董事长脸上淡淡的：“想换就换。” 说来遗憾，如果不是那个什么瑟琳娜趁他不在，偷偷教黛茜管她叫妈妈，以她的耐心还能做得久一点。 但她以为他不在，其实他在。 出门忘拿东西去而复返，听得清清楚楚。 托尼·斯塔克亲手炒的鱿鱼，吃着想必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 他本来没放在心上。 谁想到当晚小团子洗了澡，香气呼呼地在他大床上翻滚着玩儿，滚到他身旁，小猫一样爬到他胸膛上趴着，像卧了个面团，伸手就来摸摸胡子。 老父亲放下手机，冷漠漠看她一眼，她反而给逗得笑起来，咯咯地，然后高高兴兴来了一句：“妈……妈姆……” 第一次说话，就是这样。 “你自己要换保姆，当然你自己挑。”罗德懒得搅和好友乱七八糟的事，袖手在一旁，“最好要黛茜喜欢。” 说得简单，小团子喜欢的人三个指头能数过来。 应聘做保姆的一群站在那儿，目光放在托尼身上比放在黛茜身上多。 团子还在跟橙子斗智斗勇，手指扒着，竟真让她把橙子皮给扒开来一块，高兴得不得了，放到嘴边要吃，一瞬间又被无情的大手夺了去。 托尼将她的下巴轻轻一转，让她看看那些保姆：“喜欢哪个指一下。” 这种时候的话黛茜又听不懂了。 圆溜溜的大眼睛分明还盯着飞走的橙，托尼再说一遍，她只知道是不肯给自己吃东西，一个劲儿摇头。 粉粉的团又偎到他怀里，两只手抱了他的脖子，哪里也不看。 再惹怕真要生气了。 托尼脸上浮现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抬手撇了撇，让好不容易进来有机会进别墅来一趟的保姆应聘者们撤回去。 罗德在这里待的时间足够长，本来也只是有段时间不见黛茜想得慌，过来看一看，这会儿也站起身，说要回去。 “下午跟国务卿有个会。”他扬扬手里的车钥匙，“你知道的。” “我不想知道。”托尼垂眸道。 罗德就笑，转到他背后，看见小团子埋了一半的脸，伸手指勾勾她的手：“再见宝贝，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宝宝小小的手还没一点，轻轻勾着，心又软了一回。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 电梯降下去。 钢铁侠不知是不是因为罗德方才提到的国务卿而坏了几分情绪，黛茜乖乖地不闹，他也就把橙开了给她吃，末了将脸蛋上都是橙子香气的女儿放到软沙发上，摁电视开关调出社会新闻：“待在这里不要动。” 黛茜似懂非懂，看他转身往客厅外走廊去，第一反应是要跟着，但随即给新闻主持的说话声吸引了注意力，望过去看了一眼，视线便挪不开了，乖乖坐在那儿看新闻。 小团子爱看新闻更甚于动画片，这是老父亲自己发现的。 良久，托尼从房间出来，黛茜还在全神贯注地看。 他脸上那抹暗色是已经消失不见了，过去要抱起她，打算今天出去外面吃饭，目光不经意在电视屏幕上溜了一圈，神情又有些微妙。 女主持人正解说一个Youtube上最新流传的视频。 穿红蓝蜘蛛衣的灵活身影从大桥顶滑翔而下，顺利卡停了两辆即将相撞的货车。 这个人，他们管他叫邻家英雄，更多时候称呼以代号，蜘蛛侠。 黛茜看得眼睛亮亮，也不知看懂没有。 托尼盯着电视直到换下一则新闻，沉默半晌，从口袋取出手机，对女儿道：“你不是有个第二喜欢的人？可以兜着风去看一看。” 小团子转过头来。 托尼摁了拨号键。 才响一声，等待都不用等待，对面飞快接了线，语速之快，传过来的电波都是曲折的。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斯塔克先生！” 有两次跑得急，还差点儿摔跤。 小手扯着老父亲的裤子想往上攀爬，这回终于如愿以偿，给抱在了怀里。 绵软的身子紧紧依偎着，叫人生出不忍来。 再折腾，她怕真的要哭了。 托尼低头看搂着自己脖子的小小的女儿，脸颊碰着了她柔柔的淡金的发，像一片云拂过去。 他嗓子里涌上来极轻的一声叹息，终于开始解拳击手套。 这是不打了的意思。 彼得在旁边松一口气。 黛茜每次护她爸爸，都要转头来瞧他，那眼神震惊又可怜，生生催出他满腔的负罪感。 幸而世界和平之后，蜘蛛侠依旧是小雏菊第二喜欢的人，过去勾勾她的手指逗着玩，照样能逗得她眉开眼笑。 罗德非常羡慕，看看自己空空的怀抱，眼神幽怨起来，转头问好友：“她这个喜欢的等级到底以什么依据划分的？” “你问我？”托尼一挑眉。 想想确实没什么用。 幻视坐在旁边，并不怎么说话。 他每次来都格外认真——认真的劲头全用在了黛茜身上，眼睛盯那跟彼得追逐着玩儿的矮矮身影，好一阵连眨也不眨。 幼儿身上的精力充沛得好似无穷无尽，从早上起床玩到现在还是精神十足，难得有这么多熟人一块儿，她越发兴奋，这会儿正呼呼地从玩具房里拖出来个比自己体型大两倍的熊宝宝，要拿给彼得。 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然而顺带着回忆起另一场大型战役，唇畔那点笑容又一抿而灭了。 “喝得好快。”罗德赞叹道。 托尼望过去, 黛茜正恋恋不舍地将奶瓶抬得高高, 小嘴噘成了金鱼，想再喝一点点, 奈何瓶子里实在是一滴也不剩了, 舔舔花瓣似的嘴巴，手脚并用爬离了罗德的怀抱, 又要来抱他的腿。 敢情并没有喝饱。明明大半个小时前为了哄她睡觉，已冲了一瓶奶喂下去。 “妈姆。”小团子揪着托尼的裤腿，呀呀地叫人，这回叫得更清楚些, 见他不应也不哭不闹, 只是张开了五指，意犹未尽地盯着沾在指缝间的一点点果汁看，凑到嘴边想吃一吃。 然后就给高冷得不行的老父亲抱起来，坐在他坚实的臂膀上, 眼睁睁瞧着他带点嫌弃地把她最后一点食粮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黛茜鱼一样扭了扭, 动作没他快，等缩回小手来什么也没了, 看看手再看看他，好不伤心地咕嘟道：“没……” 不怪这样嗷嗷待哺, 实是托尼·斯塔克养了个了不得的宝宝。 放在平时, 一碗粘稠的南瓜汤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 小团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见他用午餐, 又咕噜噜地爬到餐桌底下，扯着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饭。 带去看过医生，说什么毛病也没有，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难不成还能吃穷他。 唯独叹息的是喂了这么多还小小的一只，令人不禁要怀疑小雏菊的食道是否连接着大海。 托尼此时此刻在黛茜口中又当了一回妈，扯嘴角僵硬地笑笑，还怀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但其实深究起来，团子叫妈，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摊开空空如也的手给托尼看，没得到回应，闷闷地转了小身子去看罗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没。” “快给她！”罗德道。 托尼嗤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橙，在手里抛了抛，马上看见小团子的一双大眼睛亮起来，面无表情道：“说要。” 她伸长了手来拿。 奈何胳膊才一点点长，看着橙随即被举得高高，没有法子，埋头往托尼颈弯钻。 撒娇也没用。 “说话。”老父亲很坚持。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怀里这个要把他脖子钻出洞来的吧嗒吧嗒嘴，鹦鹉学舌说了“要”。 橙子总算到黛茜手里。可没有剥皮，因为托尼说了要等一下才能吃。 “刚好你来。”女儿低头不做声地用小手抠橙子时，托尼对罗德道，“可以做个参谋。” 罗德奇道：“你什么时候还会找别人做参谋？” 再看他一挑眉，顿时有种怪怪的预感，还没等问，就听见电梯响，随即噔噔噔的高跟鞋声，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儿脱眶，掩唇咳嗽起来。 客厅涌进一群或浓妆或淡妆的女人，鞋跟细细，支撑着丰腴的身体，走起路来那摇曳的波，波成了波浪的浪。 “我要换保姆。”托尼道。 “怎么突然要换？”罗德转开视线，怕看花了眼，“瑟琳娜不是很好吗？她甚至有你母校的毕业证书。” 董事长脸上淡淡的：“想换就换。” 说来遗憾，如果不是那个什么瑟琳娜趁他不在，偷偷教黛茜管她叫妈妈，以她的耐心还能做得久一点。 但她以为他不在，其实他在。 出门忘拿东西去而复返，听得清清楚楚。 托尼·斯塔克亲手炒的鱿鱼，吃着想必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 他本来没放在心上。 谁想到当晚小团子洗了澡，香气呼呼地在他大床上翻滚着玩儿，滚到他身旁，小猫一样爬到他胸膛上趴着，像卧了个面团，伸手就来摸摸胡子。 老父亲放下手机，冷漠漠看她一眼，她反而给逗得笑起来，咯咯地，然后高高兴兴来了一句：“妈……妈姆……” 第一次说话，就是这样。 “你自己要换保姆，当然你自己挑。”罗德懒得搅和好友乱七八糟的事，袖手在一旁，“最好要黛茜喜欢。” 说得简单，小团子喜欢的人三个指头能数过来。 应聘做保姆的一群站在那儿，目光放在托尼身上比放在黛茜身上多。 团子还在跟橙子斗智斗勇，手指扒着，竟真让她把橙子皮给扒开来一块，高兴得不得了，放到嘴边要吃，一瞬间又被无情的大手夺了去。 托尼将她的下巴轻轻一转，让她看看那些保姆：“喜欢哪个指一下。” 这种时候的话黛茜又听不懂了。 圆溜溜的大眼睛分明还盯着飞走的橙，托尼再说一遍，她只知道是不肯给自己吃东西，一个劲儿摇头。 粉粉的团又偎到他怀里，两只手抱了他的脖子，哪里也不看。 再惹怕真要生气了。 托尼脸上浮现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抬手撇了撇，让好不容易进来有机会进别墅来一趟的保姆应聘者们撤回去。 罗德在这里待的时间足够长，本来也只是有段时间不见黛茜想得慌，过来看一看，这会儿也站起身，说要回去。 “下午跟国务卿有个会。”他扬扬手里的车钥匙，“你知道的。” “我不想知道。”托尼垂眸道。 罗德就笑，转到他背后，看见小团子埋了一半的脸，伸手指勾勾她的手：“再见宝贝，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宝宝小小的手还没一点，轻轻勾着，心又软了一回。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 电梯降下去。 钢铁侠不知是不是因为罗德方才提到的国务卿而坏了几分情绪，黛茜乖乖地不闹，他也就把橙开了给她吃，末了将脸蛋上都是橙子香气的女儿放到软沙发上，摁电视开关调出社会新闻：“待在这里不要动。” 黛茜似懂非懂，看他转身往客厅外走廊去，第一反应是要跟着，但随即给新闻主持的说话声吸引了注意力，望过去看了一眼，视线便挪不开了，乖乖坐在那儿看新闻。 小团子爱看新闻更甚于动画片，这是老父亲自己发现的。 良久，托尼从房间出来，黛茜还在全神贯注地看。 他脸上那抹暗色是已经消失不见了，过去要抱起她，打算今天出去外面吃饭，目光不经意在电视屏幕上溜了一圈，神情又有些微妙。 女主持人正解说一个Youtube上最新流传的视频。 穿红蓝蜘蛛衣的灵活身影从大桥顶滑翔而下，顺利卡停了两辆即将相撞的货车。 这个人，他们管他叫邻家英雄，更多时候称呼以代号，蜘蛛侠。 黛茜看得眼睛亮亮，也不知看懂没有。 托尼盯着电视直到换下一则新闻，沉默半晌，从口袋取出手机，对女儿道：“你不是有个第二喜欢的人？可以兜着风去看一看。” 小团子转过头来。 托尼摁了拨号键。 才响一声，等待都不用等待，对面飞快接了线，语速之快，传过来的电波都是曲折的。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斯塔克先生！” 他旁边的小团子眼勾勾瞧着，明明已经吃下两碗半的南瓜羹，还给喂了一点煎得嫩嫩的鸡蛋白，却还是觉着别人的饭比自己的饭好，小舌头舔舔嘴巴，看见爸爸一张口把面包咬掉了一半，流露出几分丧气来。 “我会经常过来玩的。”幻视又道。 除他之外的两个人都去收拾行李，餐厅里有些安静。 “那我也去收拾一下背包。”他想想没别的要说，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原处。 “烤饼干的人现在好吗？”托尼突然问。 幻视脚步一停，转头来看他。 “不。”后者却又改了口，撕下面包中间最软的一块，手指勾着逗女儿，直到那小胖手伸得长长，急得跟什么样，才让她如了愿，“没什么。” 碧绿的眸光在幻视眼里转一圈，涌起些微不可察的情绪。 他嘴角动动，到底一句话也没说，提步走出了餐厅。 分别的时候，黛茜还是开开心心的。 她抱着罗德送的布娃娃，半个身子躲在大门后头，瞧着穿上装甲的战争机器、变回原形的幻视和依旧普通打扮的彼得，觉得好玩，蓝眼睛弯弯的，偶然发现他们望过来，就赶紧往门后面躲一躲。 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托尼亲手洗干净的苹果想来已经失宠, 被随便放回桌上，跟挨啃的那颗苹果相比，看着还小很多。 他将黛茜从宝宝椅捞在怀里，觉察她衣服后头装猴子尾巴的拉链包蹭开了一点, 顺手拉好, 随后才拿了她啃开皮的苹果, 放在手里看着, 目光莫辨, 开口问：“哪来的苹果？” 黛茜见了还想咬，嫩嫩的脸挨过去，却没碰着苹果，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 她也说不利索，问多两遍倒是能懂, 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 可惜放眼望去, 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 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 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老父亲一旦这种语气, 说的都是正经事情。 正经的事情往往是长句子, 比“吃饭”和“啵啵”要复杂许多。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 心里还是想吃苹果，对果子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给回来，舔舔嘴巴，只能吃吃自己的手指解馋。 她这时候要是处在能更集中精神思考的年龄段，说不定会想，今天给苹果的那个，好像也算不上坏人。 那大胡子戴帽男奇奇怪怪，突然走过来，还摸她的头，讲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走了。 他说是路过。 路过这个词托尼还没教，小小的一只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他说话很温柔，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动物园里的这顿午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不怎么挑食，精力全花在坐在腿上这个等着吃下半餐的小猴子身上。 博爱是好事，看见什么都想吃，说明能有个好胃口，偏偏许多看着就想吃的食物到了嘴里全然不是想要的味道，像儿童餐里的甜玉米，因为跟家里吃起来的不一样，黛茜尝一口就扭过脸不要了。 水果倒还愿意入口。 奈何水果吃不饱肚，也不能吃太多，午饭吃下来，下午游览还要隔段时间喂瓶奶喝。 布朗克斯动物园太大，一口气逛不完，看了猛兽之后，即便小团子意犹未尽，也得乖乖跟着爸爸坐车回家去。 毕竟哈皮已经等了很久，一张大鸵鸟蛋脸活活等成晚娘脸，怎么都要体谅些。 这趟回家之后，托尼抽空另找个地方，收好了跟美国队长联络的翻盖手机。 手机换个容身之处，不会再从床头滚落，却也不再好随时拿。 “用不着随时拿。”钢铁侠淡淡地，“就放那里吧。” 黛茜在客厅看新闻。 裹在粉嫩幼儿衣里的小身子坐成软乎乎一团，乖极了，都不怎么动。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动物园之旅太难忘，即便已过了两三天，她还常常会想再去玩，连“动物园”这个词都记得清清楚楚，偶然咿咿呀呀地说话，还能听见个含糊的“波马”。 如果托尼·斯塔克是个过分娇惯孩子的，想必已经着手建造用小雏菊名字命名的新一家动物园，将来可以玩个够。 他真会这么做也说不定。 但团子此时此刻终于暂时抛却了对动物园的相思之苦，一心沉迷于新闻主持人的播报中，看得津津有味，顾不上想其他了。 主持人讲到不久前的海上油塔爆炸事件。 油塔炸得七零八落，坠进海里，经济损失尚且不论，万幸没有人员伤亡。 新闻节目请到的评论家将功劳归于奇迹。 这可能是个假的评论家。 黛茜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听见别墅里响起智能管家的来客提醒，听习惯了，知道有人来，滋溜滑下沙发，迈着小胖腿扭扭地去客厅前头看是谁。 机械手臂尽职尽责地跟在后面。 托尼还在房间里没出来，因而搭乘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的客人让黛茜见着了第一眼。 那是个高大的中年人。 黑风衣黑手套黑靴子，从头黑到脚，左眼上蒙着的眼罩也是圆溜溜的黑，走起路来带风，看着非常吓小孩。 绵软的团子当即愣愣地止了脚步。 站在那里，像小麻雀仰望大秃鹫。 “托尼·斯塔克不在。”黑衣人嗓音沉沉道。 他两步就迈到跟前，气场森森，独眼在视线所及之处逡巡一圈，最后慢慢地放到底下孤立无援的黛茜这儿。 小雏菊显得越发渺小。 她似乎不知所措，仰着脖子一动也不动，眼里开始转起些滴溜溜的光。 黑衣人蹲下来。 且不论他传闻中神盾局局长、元老级特工的身份，光这逼近时黑山压顶一般的威慑力，就有让小儿止啼的神奇效用。 名唤“尼克·弗瑞”的黑衣人平视着这小的，面无表情道：“黛茜·斯塔克。” 这表情跟说出口的话真是不搭。 他道：“长大了。比以前更可爱一点。” 说着还可怕地伸手过来，将她放在身侧的小手轻轻勾了勾。 黛茜马上缩回手。 大眼睛里亮晶晶的一层情绪已经酝酿得过于饱满，眼看就要发作。 机械手臂在后面焦灼地左右漂移，打又打不过那神盾局的，正要找手帕准备给团子蓄势待发的眼泪，却听“咯”一声奶气乎乎的笑，再望过去，就瞧见黛茜两只手捂住了眼睛，蹲在地上做个小小的球。 她在害羞。 为表歉意，幻视到底去买了个冰淇淋回来请黛茜吃。 当然，刷的是托尼的卡。 小熊宝宝坐在老父亲腿上，聚精会神地看他拿着勺子，把冰淇淋杯里白白软软的甜挖到金属圆碗中去，两只手乖巧地握在一起，很识时务地不乱动弹。 挖一勺，再挖一勺。 她已经猫似的舔嘴巴舔了许多回，雀跃不已地小声嗯嗯，虽然不知托尼为什么突然愿意给冰淇淋吃，但有得吃总是令人快乐。 等圆碗里装了三勺香甜，托尼将冰淇淋杯随手递给笨笨，再拿起支小小的辅食勺，让黛茜握住：“自己吃。” 团子放在勺柄上的手握成了小拳头，还不怎么会用餐具，一通缓慢的乱划，终于把勺伸到碗里，拨上来一点点冰淇淋，迫不及待往嘴巴送。 第一口冰淇淋就让小雏菊宝宝彻底成了个幸福的宝宝。 那白嫩嫩脸蛋上的一双大眼沉醉地眯着，快眯成两道弯弯的缝，红红的小嘴砸吧砸吧，实在不过瘾，转眼就将勺子扔了，捧起碗，整张脸都埋进里头去吃。 跟熊吃蜂蜜一样。 这头想必是饿急了的小奶熊，品尝美味品尝得吧嗒吧嗒，凑得近了，还能听见她高兴极的一两声笑。 幻视坐在一旁看。 女儿吃得开心，托尼却仍旧是那副惯常的冷漠表情，等腿上坐着的这只掉了个个儿，顶着一张涂着冰淇淋的花脸开心地偎过来，他更是嫌弃地皱起眉，伸手扶住黛茜没一点的小肩膀，冷酷地隔开了父女的亲密距离，另一只手伸去旁边抽面巾纸：“不要弄脏我的衣服，你买不起。” 捏着面巾纸的大手伸过去擦拭小团子的脸颊，动作却是很轻的。 折腾半天，黛茜还是吃着了心爱的冰淇淋，再满足也没有，被托尼放到玩具房也愿意自己玩，拨掉戴在头上的小熊帽子，兴致勃勃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拍打天花板投映下来的九宫格里随机冒头的地鼠。 这是锻炼反应力的游戏。 “养孩子真不容易。”幻视道。 这显然是再真实不过的人生体悟。 “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托尼挑眉道，“至少说明你这半天除开玩空中飞人之外，还是做成了点有意义的事情。” “黛茜的呼吸和体温都很正常，作为孩子，她也非常可爱。”幻视垂眸看着地上拍中地鼠的小雏菊，有些想笑，就弯了弯唇，“如果不知道她是飞船送来的生命，真要以为是个普通宝宝。” 唇弯一下就不弯了。 他道：“我想看看那个飞船，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家的仓库隐藏在别墅正下方，深深的地底，电梯可以直达。 这里还算个育婴房——可惜钢铁侠曾经兴起搞过场家庭聚会大烟花，最原始的几款MK战甲只剩了名牌，没法同兄弟姐妹一起陈列在展示柜。 装甲包围的是个破破烂烂的球形飞船。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我知道。” 托尼在面包片上抹了一层果酱。 他旁边的小团子眼勾勾瞧着, 明明已经吃下两碗半的南瓜羹，还给喂了一点煎得嫩嫩的鸡蛋白, 却还是觉着别人的饭比自己的饭好，小舌头舔舔嘴巴，看见爸爸一张口把面包咬掉了一半，流露出几分丧气来。 “我会经常过来玩的。”幻视又道。 除他之外的两个人都去收拾行李, 餐厅里有些安静。 “那我也去收拾一下背包。”他想想没别的要说, 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原处。 “烤饼干的人现在好吗？”托尼突然问。 幻视脚步一停, 转头来看他。 “不。”后者却又改了口, 撕下面包中间最软的一块，手指勾着逗女儿，直到那小胖手伸得长长, 急得跟什么样, 才让她如了愿, “没什么。” 碧绿的眸光在幻视眼里转一圈, 涌起些微不可察的情绪。 他嘴角动动，到底一句话也没说，提步走出了餐厅。 分别的时候, 黛茜还是开开心心的。 她抱着罗德送的布娃娃，半个身子躲在大门后头，瞧着穿上装甲的战争机器、变回原形的幻视和依旧普通打扮的彼得, 觉得好玩, 蓝眼睛弯弯的, 偶然发现他们望过来，就赶紧往门后面躲一躲。 “我飞回去。”罗德道。 “我也是。”幻视道。 蜘蛛侠攥紧了手里的钱包：“我坐今天上午的火车。” 他脸上坦荡荡。褐发打着微微的卷儿，梳过了还是这么打着卷儿，显得有点乱，但怎样乱也遮挡不住身上蓬勃的少年气。 “让哈皮送你回去。”托尼道。 彼得就摇头：“不用，斯塔克先生。我的路费刚刚好。” “不是专门送你。”托尼抬手抚了抚腕上的表，淡淡道，“哈皮今天本来就要去一趟皇后区。” 耳机里传来的是司机兼保镖的灵魂拷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一趟皇后区？？？” 罗德说再见，最后还想亲亲团子。 黛茜从门后边把脑袋探出来，倒愿意嘟着嘴巴亲亲他的脸，见他起身离开，还继续躲回门口去。 她能这么好地面对分别，罗德很欣慰。 哪里想到根本不是面对不面对的问题，寻根究底，是这小的完全没意识到他们已经回家去，今天和明天都不在家里住了。 小小的一团跟在爸爸身后进了电梯，回到客厅，还是乱飞的一只小鸟，抓着布娃娃溜达一圈，渐渐发觉少了点人，在原地站着，东张西望起来。 她快乐地迈着小胖腿奔去彼得睡的客房，在门口探头探脑，却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又跑到罗德房间看看。 再跑到幻视房间看看。 被子给叠得整整齐齐，来时东西什么样，离开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黛茜找了一圈没找着人，拖着布娃娃慢慢回到客厅。 托尼正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看见这小的过来，站在跟前，仰着头也看电视。 但下一秒，她转过头瞧他，突然伤心地呜呜哭了起来。 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扭扭地跑向爸爸，伸手要抱，嘴里含糊地呜咽着：“没……” 小泪包哭起来水哒哒地拧不上开关，脸蛋往衣服上一抹，抹了一片湿湿的印子。 父亲此时好似比往常温柔许多，抱了她轻轻地拍背，并没有说“不要哭”。 等到黛茜渐渐哭得累了，就被带进厨房，放到流理台上坐着，一边揉揉眼睛，一边用揉好的那只眼睛看爸爸打开冰箱门，从冷冻室里取出上回没有吃完的冰淇淋。 含泪的大眼睛一下子闪烁起亮晶晶的光。 甜食治愈幼儿的心，但对胃未必友好，这会儿也是只挖了少少的两勺在碗里。 黛茜不贪心，两勺已经足够快乐。 等到捧着碗吧嗒吧嗒吃完冰淇淋，她也已经金鱼一样将喜欢的人回家了的伤心抛到脑后，再抱着布娃娃去玩具房玩，自己一个人就可以玩得很好。 毕竟最重要的人还在身边，方才还在一如既往地一边带点嫌弃让她不要把花脸蹭到衣服上，一边拿餐巾纸过来替她擦擦。 “分离不是什么难以忍耐的事情。”托尼道。 他抱臂倚在门口，低头看看从积木箱里翻大块积木的女儿，沉默一下，道：“要你理解是早了一点。” 周末翻篇，等于重新投入忙碌的工作日。 那是普通人。 对于托尼来说，斯塔克工业有人料理，本来就不用他多费心，想放假随时都可以放。 晨起洗漱，他一如既往推了几个耳熟不耳熟的采访，这回难得愿意往屏幕看一眼：“这个《星球日报》……最近出现的频率很高。” 频率高不见得有什么用，还是给推掉了。 托尼今天要带黛茜出门。 小雏菊家里关不住，带去远些的地方玩一玩也好。 巴哈马群岛的度假计划暂时搁置，取而代之的目的地是华盛顿西雅图。 董事长在西雅图有个八千平方英尺的豪华农场，大房子，好环境，青山环绕，绿水长流，还有专人饲养奶牛、羊驼和马。 没当过有钱人，永远不明白有钱人的快乐。 私人飞机从纽约到西雅图飞了将近五个小时，飞行平稳，没有产生气流颠簸，让黛茜睡了个饱饱的觉。 睡得好，下飞机时格外精神。 去农场还得坐一段路的车。 团子坐在安全座椅上，好奇瞧着窗外绵延不绝的绿，再一瞧，瞧见了软蓬蓬大团云朵般的羊群，也算又见了一回世面，高兴地晃着腿，用手指给老父亲看。 她今天穿一身小小的白连衣裙，头上戴顶大蝴蝶结的草帽，放在地上也像团云朵。 收了佣金替托尼看房子放牧的人叫阿瑟，长得高高壮壮，五官格外硬朗，说话像在喉咙里塞了个扩音器一样响亮，一开始还觉着有点吓小孩，但说了几句话，知道他其实很温柔，也喜欢宝宝。 看见黛茜，阿瑟从长长的靴筒里抽出一支用草根编成的虫，放到她跟前来逗着玩。 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黛茜见了还想咬, 嫩嫩的脸挨过去, 却没碰着苹果, 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她也说不利索，问多两遍倒是能懂，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 可惜放眼望去, 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 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老父亲一旦这种语气，说的都是正经事情。 正经的事情往往是长句子, 比“吃饭”和“啵啵”要复杂许多。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心里还是想吃苹果，对果子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给回来, 舔舔嘴巴, 只能吃吃自己的手指解馋。 她这时候要是处在能更集中精神思考的年龄段，说不定会想, 今天给苹果的那个，好像也算不上坏人。 那大胡子戴帽男奇奇怪怪, 突然走过来, 还摸她的头, 讲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走了。 他说是路过。 路过这个词托尼还没教，小小的一只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他说话很温柔，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动物园里的这顿午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不怎么挑食，精力全花在坐在腿上这个等着吃下半餐的小猴子身上。 博爱是好事，看见什么都想吃，说明能有个好胃口，偏偏许多看着就想吃的食物到了嘴里全然不是想要的味道，像儿童餐里的甜玉米，因为跟家里吃起来的不一样，黛茜尝一口就扭过脸不要了。 水果倒还愿意入口。 奈何水果吃不饱肚，也不能吃太多，午饭吃下来，下午游览还要隔段时间喂瓶奶喝。 布朗克斯动物园太大，一口气逛不完，看了猛兽之后，即便小团子意犹未尽，也得乖乖跟着爸爸坐车回家去。 毕竟哈皮已经等了很久，一张大鸵鸟蛋脸活活等成晚娘脸，怎么都要体谅些。 这趟回家之后，托尼抽空另找个地方，收好了跟美国队长联络的翻盖手机。 手机换个容身之处，不会再从床头滚落，却也不再好随时拿。 “用不着随时拿。”钢铁侠淡淡地，“就放那里吧。” 黛茜在客厅看新闻。 裹在粉嫩幼儿衣里的小身子坐成软乎乎一团，乖极了，都不怎么动。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动物园之旅太难忘，即便已过了两三天，她还常常会想再去玩，连“动物园”这个词都记得清清楚楚，偶然咿咿呀呀地说话，还能听见个含糊的“波马”。 如果托尼·斯塔克是个过分娇惯孩子的，想必已经着手建造用小雏菊名字命名的新一家动物园，将来可以玩个够。 他真会这么做也说不定。 但团子此时此刻终于暂时抛却了对动物园的相思之苦，一心沉迷于新闻主持人的播报中，看得津津有味，顾不上想其他了。 主持人讲到不久前的海上油塔爆炸事件。 油塔炸得七零八落，坠进海里，经济损失尚且不论，万幸没有人员伤亡。 新闻节目请到的评论家将功劳归于奇迹。 这可能是个假的评论家。 黛茜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听见别墅里响起智能管家的来客提醒，听习惯了，知道有人来，滋溜滑下沙发，迈着小胖腿扭扭地去客厅前头看是谁。 机械手臂尽职尽责地跟在后面。 托尼还在房间里没出来，因而搭乘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的客人让黛茜见着了第一眼。 那是个高大的中年人。 黑风衣黑手套黑靴子，从头黑到脚，左眼上蒙着的眼罩也是圆溜溜的黑，走起路来带风，看着非常吓小孩。 绵软的团子当即愣愣地止了脚步。 站在那里，像小麻雀仰望大秃鹫。 “托尼·斯塔克不在。”黑衣人嗓音沉沉道。 他两步就迈到跟前，气场森森，独眼在视线所及之处逡巡一圈，最后慢慢地放到底下孤立无援的黛茜这儿。 小雏菊显得越发渺小。 她似乎不知所措，仰着脖子一动也不动，眼里开始转起些滴溜溜的光。 黑衣人蹲下来。 且不论他传闻中神盾局局长、元老级特工的身份，光这逼近时黑山压顶一般的威慑力，就有让小儿止啼的神奇效用。 名唤“尼克·弗瑞”的黑衣人平视着这小的，面无表情道：“黛茜·斯塔克。” 这表情跟说出口的话真是不搭。 他道：“长大了。比以前更可爱一点。” 说着还可怕地伸手过来，将她放在身侧的小手轻轻勾了勾。 黛茜马上缩回手。 大眼睛里亮晶晶的一层情绪已经酝酿得过于饱满，眼看就要发作。 机械手臂在后面焦灼地左右漂移，打又打不过那神盾局的，正要找手帕准备给团子蓄势待发的眼泪，却听“咯”一声奶气乎乎的笑，再望过去，就瞧见黛茜两只手捂住了眼睛，蹲在地上做个小小的球。 她在害羞。 托尼亲手洗干净的苹果想来已经失宠，被随便放回桌上，跟挨啃的那颗苹果相比，看着还小很多。 他将黛茜从宝宝椅捞在怀里，觉察她衣服后头装猴子尾巴的拉链包蹭开了一点，顺手拉好，随后才拿了她啃开皮的苹果，放在手里看着，目光莫辨，开口问：“哪来的苹果？” 黛茜见了还想咬，嫩嫩的脸挨过去，却没碰着苹果，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她也说不利索，问多两遍倒是能懂，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可惜放眼望去，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不知道还以为不让她吃东西。 但这小的已经吃成个圆滚滚的奶球，再怎么撒娇也不能给。 最后让幻视领着出去玩去了。 火锅的后劲太足, 哪怕到睡觉时间, 耳朵里还跟冒烟似的，热气烘烘, 令人辗转反侧。 这个晚上恐怕几个大人都没睡好。 唯独黛茜最省心，晚上玩一通消耗了精力, 甚至不用念故事书, 把这一团往摇篮床里放, 她自己捏着玩具小鸭子就睡过去。 睡得早, 醒得也很早。 罗德的胃火烧了一晚上，睡得不甚安稳, 军人天性，作息又很规律，一睁眼就要起身, 在盥洗室里洗漱得清清爽爽, 以为自己是最早的，结果出来一看，笨笨已经拿着抹布在擦餐桌。 桌上的烤面包机散发着令人愉悦的热热的香气。 “早上好，罗德先生。”贾维斯道。 罗德在客厅绕了一圈没看见人，这会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 边拧盖边道：“谁起来了？” “不要动。”托尼道。 身后电梯运作的时候, 他正不厌其烦地扶正坐在桌上乱动的嫩粉的团子, 另一只手在全息投影面屏上记录着什么。 流动的数据在黛茜眼里格外有趣, 爸爸这么轻轻地用大手捉住她的肩膀, 她只当是做游戏，高兴地笑起来，想在空气里抓一抓。 还是乱动。 托尼将女儿盯了一盯，弯腰在早准备好的零食框里拿了一袋新鲜草莓。 这下小雏菊就成了个安静的宝宝。 尤其在顺利得了大颗草莓之后，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竟还很珍惜，低头一点一点地吃，直把小小一点的嘴巴都吃得红艳艳。 现在拿别的什么来哄，她都不感兴趣的。 “这是在做什么。”罗德问。 他一进门就瞧见好友在鼓捣女儿，走到跟前，发现屏幕上展示着新的装甲模型，四肢还在组建，但看大小，分明是孩子的规格。 他很诧异：“给黛茜做的？” 托尼淡淡“嗯”了一声。 “不是，这么小的孩子穿装甲……”罗德话说到一半，又给桌上摊开的一叠资料吸引了目光，拿起来看，“纳米分子。” “如果同样的事情再发生，贾维斯将会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托尼手指滑过屏幕，输入几个数字，仔细看系统生成的手臂部件。 黛茜慢慢地吃，还是吃掉了一颗草莓，把空了的小手给他看，他就往那白嫩的手心再放一颗。 “顺便。”他道，“可以给她放点新闻。不必看什么打架不打架的画面。” 资料写得一点都不通俗易懂，罗德看两眼就放了，此刻听见托尼的话，沉默须臾，一边笑一边摇头，拍了下好友的肩膀：“你总是这样。” 考虑了第一样，就要一直考虑到第一百样。 包括替彼得·帕克设计战衣，放五百七十六种设计组合，也包括当初创造幻视，为防贾维斯失控，注入意识时还保留了一组程序——最终成了日后新生的智能管家的“种子”。 “那么这个呢？”罗德用手点点纳米相关的资料。 “有人说过纳米是科技的未来。”托尼道，“我很赞同。” 他再望一眼黛茜：“如果用纳米，至少能让她感觉不到重量。” 罗德对装甲的事情不再评价了。 他还没有吃早餐，看见团子吃草莓吃得兴高采烈，玩心骤起，凑过去哄道：“给我吃一个，宝贝。” 说着指指自己的嘴巴。 黛茜手上还有个完整的草莓，听见说话，再看看动作，也不是不懂这位伯伯的意思，一动一动吃东西的脸颊登时平静了。 大眼睛看看他，再看看草莓，流露出一丝肉痛的不舍。 这份不舍叫罗德看了都生出不忍心。 正要改口，却见那犹豫了一会儿的小手慢慢伸到跟前来。 手指才刚刚好包住草莓，颤巍巍地松开了。 “噢……” 罗德捂了捂心。 要不是托尼不肯，他要抱着这团小小的狠狠亲一亲才好。 有人负责带孩子，董事长这头得以全神贯注研究装甲。 可惜过没一会儿，智能管家又开始做今天的日程表：“先生，昨天依然收到多份采访申请。” 贾维斯给了申请者的邮件，但托尼头也不抬：“有什么？” “《名利场》、《精英日报》、《新闻报》。”贾维斯道，“还有一个《星球日报》。他们都想跟您谈谈前几天的马路意外。” “最后一个是新报社吗？”托尼问。 问了也不必答，因为下一秒他就“我不高兴接受采访”地把所有申请全推掉了。 发出申请的记者们自然很快收到由贾维斯撰写的婉拒的邮件。 电脑一声提示音，有只手按动鼠标点击一下，很快又点了关闭。 另一只手拿着电话。 “这样。”女人的说话声从听筒传来，“他不愿意。如果你想，或许还是有些方法……” “没关系。”察看邮件的那男人低声道。 电脑下压着一些照片，拍的是绑匪抱着个目露红光的幼儿。 他摩挲了一下照片，目光柔和些，道，“总有机会的。” 睫毛上还颤颤地挂着泪，连带着头上小球球也不甚精神地耷拉下去，睡醒了没梳理，绒毛乱乱的。 小手又抹泪又爬地板，摸得脏脏，即便如此，当给黛茜轻轻揪扯住裤腿的时候，彼得心里也踩了棉花一样柔软，弯腰抱起这团，放她到擦拭干净的流理台上坐。 那小胖腿盘得像模像样。 “试过水温了，不烫。”彼得轻声道，把奶瓶放在黛茜手里，“喝吧。” 小孩子，说到底还是有些护食。 黛茜接过奶，捧着含了饱饱的一大口，又不咽下去，脸颊鼓鼓。 不知是不是因着方才撞见彼得“偷吃”，她喝得不很安稳，总有意无意把视线放过这边看他。 蜘蛛侠挺直腰杆，竭力使表情正义凛然。 他自认是问心无愧地跟小团子对视，哪想她看着看着他，表情渐渐……有几分凝重。 “？” 彼得心道不该如此，正要再笑笑，却见喝着奶的这个慢慢吐出奶嘴，犹豫一下，最终战胜了自个儿的护食本能，将奶瓶递到他跟前来。 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醒之后有了起床气, 要再哄睡就得花成倍的工夫。 “毯子在这里。” 哈皮翻出条小鸭子图案的薄毯递给托尼，随手将那装珍珠的箱子放在了安全座椅里头，用安全扣扣好。 老父亲低头默不作声地将小小只的女儿用薄毯裹一裹, 甜甜熟睡的这个倒很给面子, 动作大些也只动一动眼皮，想来今天晚上是做了好梦。 车子在灯火掩映下提速驶离音乐厅, 往回家的方向去。 车厢里很安静。 黛茜醒着的时候咿咿呀呀说些含糊的话还算热闹, 如今她睡着, 托尼不主动开口, 静得呼吸都要凝固在空气里。 哈皮不喜欢这样的安静，打方向盘左转弯准备拐过街角, 偷偷看一眼后视镜，咳嗽一声, 若无其事道：“托尼。我想跟你谈谈资产管理人的事。” 董事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看了他一眼，悠悠地：“我记得。这是你最新的人生理想。而且已经在复仇者大厦搬迁的时候实现过一次了。” “所以我觉得我完全可以当个专业的——” 哈皮的诉求伴随着一声急转弯的刺耳轮胎摩擦声戛然而止。 十字路口对面有辆黑色雪佛兰横冲直撞, 但看那势头分明冲着斯塔克的这辆车而来，如果不是哈皮反应得快, 当场就要报废一个保险杠。 猛然提起的一口气没来得及咽回胸膛，就又化作脏话脱口而出，哈皮抓着方向盘, 盯紧了前方靠右正倒退的车辆，恨恨道：“艹……这群混球有备而来！” 说话时听见身后一阵乱响, 装珍珠的箱子被丢到副驾驶, 换进儿童安全座椅的是毯子裹着的黛茜, 托尼绷紧唇，向后往车座上一倒，不知启动什么机关，瞬间覆了一层装甲，打开车门呼啸而出。 哈皮只觉车窗上黑影一蒙，转脸过去，只看见钢铁侠无表情的金属脸，听他道“看好黛茜”，不等应是，对方就没了踪影。 雪佛兰被生生从地表拖拽到半空。 坐在驾驶座上兴奋得红了眼的男人随即如同脱了铁皮外壳的蜗牛落进托尼手中，那金属覆盖的五指紧攥着他的衣领，力道之大，令人毫不怀疑倘若这只手放上脖子，立马就能掐死他。 托尼手一松，车子先掉下去，落在地上很响很响。 他不打算波及平民，除开这辆肇事的车基本什么也没砸坏，此刻透过面甲看着不慌反笑的肇事者，冷冷将掌心的电弧脉冲炮对准了那张脸。 “你想杀我。”他道，“为什么？” 那男人就笑，牙齿龇着：“我不想杀你。我想……” “勒索你。” 他这句话说完之前，底下已经又有新一波的动乱。 哈皮着急把车开离危险区，不成想危险不在头顶，反而在周围。 来的人不止一个。 发现这一点，已经是在车身被突如其来的激光从中间切蛋糕一样切成两半之后。 哈皮回头一看，魂都没了半个——装着黛茜的后车身甩飞出去，眼看要撞上建筑外墙。 这一撞是要人命的。 幸而空中的金红火焰俯身掠下，以身作阻，咬着牙徒手掰停了车子支离破碎的后半部分。 情况紧急，托尼甚至来不及放下另一只手提着的男人。 黛茜经了这一阵剧烈颠簸，早已醒来，但不能完完全全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缩在座椅上睁大还惺忪的眼看着爸爸，一时竟没有哭。 吓坏的都是大人。 托尼是真真切切地动了怒，怒气隔着面甲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蓄力挥拳，光听那带起的呼呼风声就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 能直接把人打进地面。 那人还是不怕——托尼拳头挥过来那一瞬间，他抬手也是一拳，打的是空气，甚至没用力——反重力枪把钢铁侠打飞了出去。 然而他衣领还在托尼手上揪着，整个人跟着一起没了踪影。 黛茜愣愣看着这一幕，哆嗦一下，大眼睛里渐渐弥漫了泪水，显然吓得不清。 哈皮解开安全带踉踉跄跄下车要过来抱走她，却被劈开车的那第二人偷袭，背后一拳打得狠，将没站稳的司机完全打趴在了地上。 幸好他没用什么反重力枪。 这两个胆子大过天的绑匪相互合作，目的只有一个。 而此刻加快脚步走到黛茜跟前，单手抓起她的强壮男人显然已经达成目的了。 团子没有反应。 她方才亲眼看见托尼被可怕地伤害，眼泪已经流了一脸，拎起她的时候能感觉小身子都是颤抖的。 但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尖叫，直到被这个坏蛋抓着腋下抱起来抓疼了，才开始呜咽，一声连着一声叫“妈姆”。 托尼没有回来。 绑匪没时间哄小孩，眼见着警察快到，恨不能抓着黛茜立马消失，转身就跑。 跑两步，蓦地双腿颤颤，手上一瞬间传来的剧痛险些令他扑通一声跪在地面。 他倒抽一口冷气，低头去看提着的团子。 黛茜还是哭，一双大眼睛灌满泪，却没拼命四望找父亲，鬼使神差一般，死死盯住他另一只手上的激光发射器。 不知是不是剧痛催生的错觉——他分明看见她两只眼睛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像凝聚了两簇强光。 又仿佛燃起的、极端愤怒的火焰，能直接焚烧灵魂。 黛茜被抓是前一分钟的事，下一分钟钢铁侠就又落了地。 飞行器划破天际的烈焰还有余痕，而他手上提着的男人已然昏厥，丢在地上烂泥一般。 他往前几步。 在怀疑绑了黛茜的这个劫匪不知能不能同样承受钢铁侠强烈怒火之前，旁观者先瞧见匪夷所思的一幕。 或许此刻托尼见了，怒气能稍稍消减些。 他小小的女儿两只脚蹬在绑匪胸膛上，眼泪汪汪地望过来，哭泣不已。 而她左手正扯住绑匪的右嘴角，右手扯住绑匪的左嘴角，将他一张嘴拉成了方形。 居然这样全身用力扯麻袋的姿势都不会掉。 动弹不得的绑匪同样泪眼模糊，瞧见钢铁侠如瞧见救星一样，流着口水呜呜求救。 他右手上那个激光发射器已经完全烧糊了。 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他将黛茜从宝宝椅捞在怀里, 觉察她衣服后头装猴子尾巴的拉链包蹭开了一点，顺手拉好, 随后才拿了她啃开皮的苹果，放在手里看着，目光莫辨，开口问：“哪来的苹果？” 黛茜见了还想咬，嫩嫩的脸挨过去, 却没碰着苹果，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 她也说不利索, 问多两遍倒是能懂, 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可惜放眼望去, 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 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 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 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老父亲一旦这种语气, 说的都是正经事情。 正经的事情往往是长句子，比“吃饭”和“啵啵”要复杂许多。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心里还是想吃苹果, 对果子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给回来, 舔舔嘴巴, 只能吃吃自己的手指解馋。 她这时候要是处在能更集中精神思考的年龄段，说不定会想，今天给苹果的那个，好像也算不上坏人。 那大胡子戴帽男奇奇怪怪，突然走过来，还摸她的头，讲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走了。 他说是路过。 路过这个词托尼还没教，小小的一只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他说话很温柔，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动物园里的这顿午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不怎么挑食，精力全花在坐在腿上这个等着吃下半餐的小猴子身上。 博爱是好事，看见什么都想吃，说明能有个好胃口，偏偏许多看着就想吃的食物到了嘴里全然不是想要的味道，像儿童餐里的甜玉米，因为跟家里吃起来的不一样，黛茜尝一口就扭过脸不要了。 水果倒还愿意入口。 奈何水果吃不饱肚，也不能吃太多，午饭吃下来，下午游览还要隔段时间喂瓶奶喝。 布朗克斯动物园太大，一口气逛不完，看了猛兽之后，即便小团子意犹未尽，也得乖乖跟着爸爸坐车回家去。 毕竟哈皮已经等了很久，一张大鸵鸟蛋脸活活等成晚娘脸，怎么都要体谅些。 这趟回家之后，托尼抽空另找个地方，收好了跟美国队长联络的翻盖手机。 手机换个容身之处，不会再从床头滚落，却也不再好随时拿。 “用不着随时拿。”钢铁侠淡淡地，“就放那里吧。” 黛茜在客厅看新闻。 裹在粉嫩幼儿衣里的小身子坐成软乎乎一团，乖极了，都不怎么动。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动物园之旅太难忘，即便已过了两三天，她还常常会想再去玩，连“动物园”这个词都记得清清楚楚，偶然咿咿呀呀地说话，还能听见个含糊的“波马”。 如果托尼·斯塔克是个过分娇惯孩子的，想必已经着手建造用小雏菊名字命名的新一家动物园，将来可以玩个够。 他真会这么做也说不定。 但团子此时此刻终于暂时抛却了对动物园的相思之苦，一心沉迷于新闻主持人的播报中，看得津津有味，顾不上想其他了。 主持人讲到不久前的海上油塔爆炸事件。 油塔炸得七零八落，坠进海里，经济损失尚且不论，万幸没有人员伤亡。 新闻节目请到的评论家将功劳归于奇迹。 这可能是个假的评论家。 黛茜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听见别墅里响起智能管家的来客提醒，听习惯了，知道有人来，滋溜滑下沙发，迈着小胖腿扭扭地去客厅前头看是谁。 机械手臂尽职尽责地跟在后面。 托尼还在房间里没出来，因而搭乘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的客人让黛茜见着了第一眼。 那是个高大的中年人。 黑风衣黑手套黑靴子，从头黑到脚，左眼上蒙着的眼罩也是圆溜溜的黑，走起路来带风，看着非常吓小孩。 绵软的团子当即愣愣地止了脚步。 站在那里，像小麻雀仰望大秃鹫。 “托尼·斯塔克不在。”黑衣人嗓音沉沉道。 他两步就迈到跟前，气场森森，独眼在视线所及之处逡巡一圈，最后慢慢地放到底下孤立无援的黛茜这儿。 小雏菊显得越发渺小。 她似乎不知所措，仰着脖子一动也不动，眼里开始转起些滴溜溜的光。 黑衣人蹲下来。 且不论他传闻中神盾局局长、元老级特工的身份，光这逼近时黑山压顶一般的威慑力，就有让小儿止啼的神奇效用。 名唤“尼克·弗瑞”的黑衣人平视着这小的，面无表情道：“黛茜·斯塔克。” 这表情跟说出口的话真是不搭。 他道：“长大了。比以前更可爱一点。” 说着还可怕地伸手过来，将她放在身侧的小手轻轻勾了勾。 黛茜马上缩回手。 大眼睛里亮晶晶的一层情绪已经酝酿得过于饱满，眼看就要发作。 机械手臂在后面焦灼地左右漂移，打又打不过那神盾局的，正要找手帕准备给团子蓄势待发的眼泪，却听“咯”一声奶气乎乎的笑，再望过去，就瞧见黛茜两只手捂住了眼睛，蹲在地上做个小小的球。 她在害羞。 带小孩的男人总要比没带小孩的忙碌些。 黛茜还是垂涎老父亲手里的那杯酒，小胖手抓着，硬要尝尝味道。 “我的工资不是白白付给员工的。”托尼不动声色道，“还要归功于纽约比哥谭市好一点点的秩序。” 两人举杯致意，都喝了一口。 托尼喝完，低头看黛茜还是眸光亮亮地馋着，眉一挑，将杯口凑过去让她闻了一下。 原本以为这小的闻过之后会讨厌酒味，谁想她非但没有，还试图将脸往杯里放，小舌头伸出来，差点儿就舔着了。 “你还早二十年。”老父亲无情地把酒杯放回吧台，逢着这会儿哈皮拿着奶瓶回来，转手将这个精神不已的面团喂了，抬手看看表，也差不多该到她平时睡觉的点。 黛茜安安静静捧着奶瓶在喝奶，托尼再度得空，看看望着这头默不作声的布鲁斯，似有意似无意道：“不过听说哥谭有个蝙蝠义警。” “是。”布鲁斯笑笑，“他脾气可不怎么好。” “你很了解。” “我看新闻。” 太极拳推过来，太极拳推过去。 两个人又举杯致意，一饮而尽。 布鲁斯放杯的时候不经意往托尼怀里扫了一眼，与饱饮得脸颊粉嘟嘟的黛茜四目相对。 她不知这么看他多久，在父亲臂弯里舒适得全身放松，这会儿见他侧目来看，还无声地弯着眼睛笑。 布鲁斯神情一动，转开眼去。 一转眼就看见侍者递到跟前来的拍卖资料：厚厚的一本，拍品目录前写着拍卖规则。 他翻到拍品目录，一目十行地看了好几页。 “东西不在这里，阿尔弗雷德。”布鲁斯压低声音道。 “是啊。”管家在屏幕前倒不是非常紧张，敲打键盘，在另一面屏上放大锁定了个坐标，拿起红茶杯悠悠喝一口，“说好要混进拍品里拍卖的，他们实在不讲信用。” 旁人听见这段对话，大概能明白韦恩集团董事长今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跟托尼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布鲁斯是为着追一件流到拍卖会的赃物，对方临时改变计划在意料之外，往大了说是麻烦，往小了说……多跑一段路而已。 “船还有一个小时到港口。”阿尔弗雷德道，“您还有时间拍两件喜欢的东西回家。” 拍品的价值，看拍卖会都来些什么人就清楚了。 今晚参拍的几乎全是珠宝。 硕大的缅甸鸽血红宝石，天然有色珍珠链，成交的槌落下来，飘的不是一声响，是满天飞起的美钞。 布鲁斯无意参拍，一直没有举牌。 托尼也没有。 他来不过是为了看看这个披着花花公子皮的义警，言语试探，对方太极打得很好，不爽快就没什么意思。 团子坐在他腿上玩玩具。 她喝了整整一瓶奶，小肚子圆鼓鼓，平时早闭眼睡着了，今晚因为在外面，人又多，一直很兴奋，但此时乖得很，自顾自地玩简单积木，不吵也不闹。 一大串珍珠项链被私人买家成功竞拍的时候，站在托尼身边的哈皮摸摸口袋，由衷感叹一句：“有钱人的快乐我不懂。” 那个买家说要以自己女儿的名字来给项链命名。 哈皮又道：“有钱人女儿的快乐我也不懂。” 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黛茜：“至少你还简朴一点。” 小雏菊·斯塔克什么珠宝也没有。 想想她整个儿都金贵，不知抵过多少珠宝，钢铁侠在她身上投的精力差不多能拯救半个地球，哪里还需要珠宝来充身价。 哈皮话音刚落，一抬眼发现董事长正瞧着自己。 “干什么。”哈皮木着脸。 托尼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什么。” 黛茜玩着玩着，终于玩出了困意，大眼睛渐渐眯成两道小小的软缝，握着拳头揉一揉，开始往老父亲西装里钻。 等到落在脊背的大手轻轻拍一阵，再看去时，她已经是熟睡的模样。 台上正展示新一件拍品。 一颗珍珠。 流光溢彩，光照着，笼罩一层月辉般。 明明只有一颗，报价却等同于方才一大串珠链的报价。 这次举牌的人不多，两个人特别执着，斗富似的从头争到尾，反而把价位抬得很高。 最后是年长些的先缴械投降。 另一个洋洋得意，听拍卖师开始确认报价，甚至已经站起身准备签署成交凭证。 却在这时听见拍卖师一声高昂的惊呼。 托尼·斯塔克举牌了。 黛茜原本在梦境里欢快畅游着，周围不知怎么一下变得很吵，好似许多人围过来，闹哄哄地说话，听着实在难受，于是在托尼怀里缩一缩，无意识地呜咽两声。 耳畔很快又安静下去。 布鲁斯·韦恩早在众人觉察之前就没了踪影，托尼再待下去也没意思，抱着黛茜起身就走。 哈皮在后头，带着拍出全场最高价的一颗珍珠跟得紧紧，五味杂陈，看向小团子时眼神也变了味：她再也不是个简朴的富豪女儿了。 托尼这么快快地走路，居然也没有将黛茜颠醒。 但她一只小手里捏的小块积木因手指微微张开而滑落，因为大人走得快，谁也没发现，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 路过的人都没注意。 直到两分钟后，一只手将它捡了起来，放在眼前看。 不知一块积木有什么魅力，让那手的主人看得格外认真。 旁人也疑惑，因而开口问了句：“你在干什么，卢瑟？” 蹲下地上穿了一身西装、将金棕色发往两边梳的男人闻言抬起头，笑得极灿烂，把积木托在掌心，道：“看，小孩子的玩具。” 跟前这个大人从头黑到了脚——黑西装，黑衬衫，黑领带，皮鞋也是黑的，眼瞳倒泛着看起来很温柔的深褐色，但眸光沉沉，如同最深的子夜。 他身材高大，蹲下来也是大大的，给小小的黛茜衬托着，像一座大山。 布鲁斯·韦恩垂了眸，发觉乱跑的小东西竟不害怕，还敢打量自己，蓝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过来时天真又好奇。 黛茜打量久了觉得没意思，抬起手，想摸摸方才跟大长腿硬碰硬过的鼻子，一抬手看见还有个奶瓶，本能地舔舔嘴巴，想起要办的大事，两眼的小月牙又弯着，要继续溜去找爸爸。 但谁想躲过了哈皮，躲不过一个陌生人——下一秒，准备跑开的小雏菊就身子腾空，被韦恩集团的董事长给抱了起来。 扑面的、独属于婴幼儿的奶香，宣告着这面团的弱小与无害，托在手上，软得要融化了似的。 “感谢您，老爷。” 布鲁斯微型耳机里传来管家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悠悠的感慨。 这位侍奉了韦恩家族两代继承人的忠心耿耿的前英国特工最受布鲁斯信任，在布鲁斯人前人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一直扮演着左膀右臂的重要角色。 阿尔弗雷德一直透过微型摄像头和耳机在注意布鲁斯周围的动静，此刻瞧着电脑屏幕前放大了的小宝宝的脸，拿起桌上的水喝一口，道：“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见这样的画面。太过温馨，以至于情不自禁截了图。” “阿尔弗雷德。”布鲁斯低声道。 这位老爷恐怕没有时间理会自己管家的调侃，因着抱的姿势不正确，小团子不太舒服，又不愿这么亲近陌生人，挥舞着奶瓶开始乱动。 “恐怕家里那位看了会不高兴……”管家的话说到一半，瞧见这乱子，咳嗽一声咽了本要出口的话，“您忙吧。” 这头的黛茜扭来扭去扭不开桎梏，小脚乱蹬，急得嗓音颤颤地喊“妈姆”。 声音不大，也不知多少人听见。 布鲁斯是听得清清楚楚，现在终于开窍些，将团子一整个儿放在臂弯坐着，让她改变身体的重心，动起来能舒服些，边抬头望四周替她找家人，边道：“你的妈妈在哪里？” 阿尔弗雷德的话说得确实不错。 他这样轻声细语又耐心的模样，在家里见的次数少而又少。 虽然在外人看来，布鲁斯此时没板着但也不见笑意的脸无论如何算不上温柔。 他这会儿向黛茜问话，话音刚落，便见她双眼放光，手臂竭力向外伸着，把奶瓶递到他左手边去，显然是要给什么人。 布鲁斯一转头就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男人的脸。 同为董事长，托尼的打扮要亮眼许多。 无论那梳到后头去的蓬软的褐发、设计独特的胡须抑或银灰西装、红衬衫、香槟色领带的穿搭，都张扬得很。 跟一身收敛了锋芒的纯黑的布鲁斯面对面站着，对比有些强烈，但都是好看的，眼珠子转去看看这个，免不得还要再贪婪地瞧瞧那个。 “请把女儿还给我，谢谢。”托尼淡淡道。 他一伸手，小雏菊就迫不及待地往外探着身子，再抱也抱不住，布鲁斯往前两步，这奶呼呼的面团就落进了老父亲怀里。 黛茜这会儿总算安稳了，小手捏着托尼的领带，把脸埋到熟悉的怀抱里去。 “妈姆。” 她快乐地小声道。 “下次出门是不是要拿根绳子把你栓在哈皮腰上？”托尼低头问。 他才喝过威士忌，说话时有淡淡的酒气。 可惜一杯威士忌才饮几口，转眼就看见家里这个不让人省心的逃离了哈皮，被个陌生人抱起来，如果是坏人早不知道被拐到哪里去，往后真是要抠下一个眼珠子给她才能安心。 托尼一边说话，一边把黛茜抱了许久的奶瓶拿在手里。 动作娴熟，倒真像个养了许久小孩的父亲的样子。 布鲁斯不出声地看着。 待对方再度投了目光过来，他才慢慢道：“想必你就是这孩子的……”顿一顿，想到方才黛茜叫的那两声，“母亲。” 老父亲的脸就有点黑。 他抱着怀里安静的小团子，眸光在布鲁斯脸上扫了扫，扬唇答道：“多谢你照顾我的女儿。想必你就是……” 他也要顿一顿，似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然后才遗憾地道：“抱歉，我不记得你是谁。” 一旁存在感薄弱了许久、始终坚持岗位没有离开的带路侍者看看两位大佬，小声提醒道：“斯塔克先生，这位是韦恩先生……布鲁斯·韦恩。” 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就恍然：“原来如此。” “没关系，你不认识我，但我听说过你。”韦恩集团的董事长笑笑，抬手整理了下袖扣，“纽约市的大红人。” “一提名字就想起来了。”托尼道，“哥谭市的大红人，或许我们有些项目可以合作。啊，比如房地产。听说你最近买了一块地。” 布鲁斯眸光一动。 适逢微型耳机里的阿尔弗雷德不知说了些什么，声如蚊蚋，旁人听不见，却能使他微笑渐深，思考一下，道：“是，前两天确实用比预想中还要低的价格买了一块地。” 睫毛上还颤颤地挂着泪，连带着头上小球球也不甚精神地耷拉下去，睡醒了没梳理，绒毛乱乱的。 小手又抹泪又爬地板，摸得脏脏，即便如此，当给黛茜轻轻揪扯住裤腿的时候，彼得心里也踩了棉花一样柔软，弯腰抱起这团，放她到擦拭干净的流理台上坐。 那小胖腿盘得像模像样。 “试过水温了，不烫。”彼得轻声道，把奶瓶放在黛茜手里，“喝吧。” 小孩子，说到底还是有些护食。 黛茜接过奶，捧着含了饱饱的一大口，又不咽下去，脸颊鼓鼓。 不知是不是因着方才撞见彼得“偷吃”，她喝得不很安稳，总有意无意把视线放过这边看他。 蜘蛛侠挺直腰杆，竭力使表情正义凛然。 他自认是问心无愧地跟小团子对视，哪想她看着看着他，表情渐渐……有几分凝重。 “？” 彼得心道不该如此，正要再笑笑，却见喝着奶的这个慢慢吐出奶嘴，犹豫一下，最终战胜了自个儿的护食本能，将奶瓶递到他跟前来。 他有些发呆。 这不是大人怔怔就是小孩子发呆的循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止，但这回愣怔过后，邻家英雄心里挤海绵一样涌起股好笑，然后就真的掩面笑出声。 笑里夹杂些热乎乎的感动，像方才冲奶粉的水，一不小心倒了一点到心窝里。 难怪都疼这小小的一个，实在惹人疼。 “我……刚才喝过了。”彼得屈膝同黛茜平视，笑道，“谢谢你。” 话说完，见小雏菊动作飞快地将奶瓶护回去，含着咕咚咕咚，脸颊喝得红润润。 明明不舍，可见刚才那一让做了多大的让步。 要能这么安安稳稳地把奶粉喝完，实在是幸运。 可惜黛茜记忆好得很，没人再觊觎她的饭，捧着安心喝了两口，渐渐地又回想起那莫名失踪、到现在也没个人影的无情老父亲，眼眶湿润，脑袋往外探着还要找。 “爸爸有事出门，很快回来。我们玩好不好？”彼得真是不敢让她再哭，翻手一道白影，哄道，“看，蜘蛛。” 小团子登时睁圆了大眼睛。 墙上印着一张晶莹剔透的蜘蛛网。 酷毙。 良久，跟邪恶势力搏斗的钢铁侠终于返回。 托尼推窗而入，顺带着卸了身上些许擦刮的装甲，伸长耳朵竟没有听见预想中女儿的哭泣声，反而是从彼得卧房传出的咯咯的笑，显得不知有多快乐。 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黛茜在大床上坐着等好一会儿, 终于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雀跃地抓着护栏站起来，看看走近的老父亲, 再看他手里装得满满的奶瓶, 小手伸得长长。 白嫩的脸颊上还留着睡午觉压的印子, 她安安静静喝着奶的时候觉得痒, 抬手去抓一抓。 对于一个小小的宝宝来说, 再好不过吃了睡睡了吃, 尤其每天都给喂得饱饱，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必担心。 显然是个fg。 这天晚上托尼接了一通电话。 神秘电话力量莫测，纽约首富听了会沉默, 他转过头去看钻进大毛巾里正跟笨笨玩捉迷藏的女儿，答道：“知道了。我明天带她过去。” 于是第二天小雏菊发现, 哈皮又来了。 这位司机兼保镖的到来往往令人悲喜交加——他能开车带她出去玩, 是好的, 但他又要捉她回家，是不好的。 今天的哈皮很反常。 他倒不至于反常得换了性格, 但表现得相当热情，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 甚至拿着一包饼干要送给黛茜。 团子躲在沙发后, 千呼万唤不肯过去。 想她出来其实也简单, 托尼穿好衣服自顾自走进电梯, 没等开口叫, 黛茜已经拖着装玩具的包在后面一路追赶，生怕赶不上爸爸的脚步，这么一转眼，她就到了跟前。 车子在大马路上行驶得飞快又平稳，路线陌生，不像去皇后区，也不是前往什么公园。 行驶一个多小时之后，车速减缓，从车窗望出去，能看见前方一座洁白崭新的建筑，房子面前一片草坪，有灰色的胖鸽子在咕咕地低头啄食草籽。 门牌上大大的花体字写着“辛普森”。 光用眼睛看，还以为是谁的私宅。 “小雏菊有个加强的疫苗要打。”当时电话里头的人这么问，“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这里一趟？” 要打针。 泛着阴森冰冷的金属光芒的针头是小雏菊的噩梦。 世界上哪有喜欢打针的孩子？ 她对痛敏感些，打针就更要命，还不会走路的时候每回打针都要挣扎成沙滩上的弹涂鱼，眼泪自然不用说，打完针抱在怀里已是湿了脸颊，小小的一只哭得好不可怜。 每次都是在这幢罪恶的白房子。 黛茜记得的东西不多，不多里竟还有这座建筑，坐在安全座椅上，眼睛一望就望见了，前一秒还快乐的脸上笑容渐渐消失，转头去看坐在旁边的托尼，再待不住，要去他怀里。 缩在父亲怀抱的团子格外安静。 后来给抱着一路进了白房子，要不是她偶尔轻轻地动弹一下，都要以为睡了过去。 白房子其实是斯塔克家超级私人医生辛普森的个人诊所。 对于黛茜来说，辛普森是比哈皮更可怕的存在。 这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做医生纯粹因为喜欢穿白大褂和冷冰冰的医疗器械，机缘巧合结识偶像钢铁侠，屁颠屁颠地签了合同就来当私医，每回黛茜挨针，罪魁祸首都是他。 黛茜趴在老父亲肩头，只露了半张脸，小手紧紧抓着托尼的衣袖，蔫蔫的像被抽了气的小皮球，软绵绵。 进门像进了宾馆。 助手哈珀小姐带的路，其实不用带也已经熟门熟路了。 可怕的辛普森医生坐在干净的会诊室里，茶色短发撩成浪，一看见从门口进来的托尼，眼睛骤然亮起光，起身道：“斯塔克先生。” 再看不情不愿转了脸过来的黛茜，又笑得眼睛眯眯，狐狸似的：“哎呀，小雏菊。” 黛茜马上把头转回去。 针是不必一来就打的，还要过个体检的程序。 哈珀小姐很是费了些功夫，温声软语才从老父亲怀里将黏人呼呼的橡皮糖摘下来，用棒棒糖引诱着，带去隔壁量身高体重。 团子今天都不怎么笑，拿着糖果站在体重秤上，小小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掰着糖纸，无精打采，脸皮快耷拉到地上。 后来被带回辛普森那儿，医生拿着听诊器要听听心跳，小东西更是不愿，坐在托尼怀里，用两只手捂住了心。 “你捂住也没用。”辛普森乐在其中，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大手伸过来挠她的痒，一挠她的手就撤了，“看。” 那挂在脸上、毫不掩饰的“我就是比较厉害”的表情真是欠扁。 辛普森听完心肺，又问托尼些黛茜吃饭睡觉的日常问题，哈珀小姐在后头准备要打的疫苗和注射器。 听见说要打针的时候，托尼分明感觉怀里这个僵了一下。 低头去看，看见小团子眼睛里闪烁起了一层薄薄的泪光，被她强忍着压下去。 他嗤地一声，不由有些想笑。 该来的总是要来。 黛茜不明白，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变成这样，跑来见讨厌的辛普森，还要挨打。 明白不明白，都已经被托尼从怀里放到地上。 老父亲本以为这小的会不肯，知道她怕，要再抱抱也不是不可以。 但黛茜竟没有。 这就很令人惊奇。 小雏菊孤立无援地站在地上，矮矮的，却始终忍着没哭，听见哈珀小姐叫自己的名字，不用人带，自己就迈着小脚往前走了几步。 几步之后，她却又生出点怯怯，站定在那，一动不动。 哈珀小姐微微俯身，左手伸着，示意黛茜到前面来，右手高举，指间夹着一只可怕的注射器，针头闪着令人感到皮肉疼痛的光。 “请勇敢的小朋友到我这里来。”她对黛茜道，“你勇敢吗？” 黛茜就诚实地摇头。 辛普森在一旁添油加醋：“过去吧，宝贝。一点儿都不疼。” 大骗子。 黛茜还是不动。 她站在原地，执着地往后望，望的是爸爸，看他依旧坐着不动，嘴巴一扁，可怜地叫一句“妈姆”。 “不用怕。”托尼淡淡道。 他到底站起身，过来同哈珀小姐站在了一条线，抱臂好整以暇地看这小小的一团。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么望着，隐约从黛茜眼里看出几分坚定。 然后知道不是。 此时此刻，父亲助手前面站，医生椅上坐，黛茜身后就是门，门外没有人。 正逢哈珀小姐始终哄黛茜无果，无奈地举着针走过来，像所有恐怖片里危险来临的前奏。 团子骨碌一转身，撒腿就跑。 “你适合当个幼儿园园长。”托尼揶揄道。 “要都是像她这样的孩子我还真巴不得。”罗德倒是从善如流，食指伸过去，诱着小团子伸手来抓，叹息道，“造物主不公平，同样是人，命跟命这么不一样。” “抱回去，给你抱回去。”董事长木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吃得消算我输。” 他这么说话，手上半点没闲着，果汁包递到左手边去，让机械手臂切开个小口，末了对咂着小嘴看回这头的黛茜勾勾手指：“去拿你的奶瓶。” 这时候团子的领悟力就好得不得了，听见平日最熟悉的一句话，知道有东西吃，在沙发上咕噜坐起身，慢慢地调转了个方向，伸小脚探到地板，也不用罗德牵，摇摇晃晃地自己就去了透明圆角茶几前，把笨笨老早放在那儿的奶瓶捧了，又吭哧吭哧地到老父亲那去。 软软的头发已经用梳子梳过，耳前的一撮天然打着卷儿，如果用手勾一勾，能逗得她笑起来。 当然现在她馋得很，看见果汁满心欢喜，捧着奶瓶，圆圆的蓝眼珠弯得月牙一般，自己就先“咯”地一笑。 嘴巴里三四颗乳牙，小兔子似的。 托尼被黛茜抱住了腿，像一团棉花裹上来。 他弯腰从她手里拿过奶瓶，倒进果汁，要拧盖却找不到奶嘴，低头一看，对女儿伸出手：“吸的给我。” 小团子原本偷偷地在吃摘下来的奶嘴，吧嗒吧嗒，闻言抬起头，对上老父亲的视线，到底还是吐出沾着亮晶晶的奶嘴，拿去换果汁喝。 那只小手白白嫩嫩，手背三个凹下去的涡涡，惹得人想捏一捏。 但托尼拧好奶嘴，递过去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放得很高，像吊着诱惑狐狸的酸葡萄，任黛茜伸手踮脚就是够不着，最后逗得急了，嗯嗯嗯地要扑，才放到她手里。 黛茜迫不及待含了奶嘴，霎时间安静下来，小嘴巴一动一动，吃得津津有味。 “多么伟大的母爱啊。”罗德凉凉地道。 托尼一挑眉。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扔过去，被上校稳稳接住。 “你。”他冷漠脸地伸手一指机械手臂，再指指罗德，“打他。” 真要打起来恐怕一番乱斗。 但小团子吃东西的时候最乖，怎样揉搓也肯，罗德才没时间打架，磨了嘴皮子，心痒痒地过来，把托尼那捧着奶瓶的腿部挂件摘在怀里，感受那散发着奶香的绵软，表情温柔许多。 “再有几天，就十四个月了吧？”他问。 119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但看地上扑街的小团子, 呜呜过后竟很坚强地没有哭, 小手撑着地，慢慢爬起身。 黛茜自然没料想会摔倒，事实上这一跤来得突然, 她现在也还没回过神, 懵懵地看看摸脏了的小手, 再扭头回去看身后站着的老父亲，大眼睛里终于泛粼粼的水波, 暂时没了找彼得的心思, 走回去找托尼要抱。 小面团这会儿的脚步格外蹒跚。 她还不会说疼，被托尼抱起来之后直举着一双手给看。 托尼用拇指揉了揉那嫩嫩的掌心，连指缝也看过, 确认半点擦伤都没有, 语气和缓些：“没受伤。” 黛茜又折下腰摸摸两只膝盖。 真是幸运，小裙子有些碰脏，她身上却无一处破皮, 唯独膝盖皮肤发红, 揉揉也就好了。 彼得默默瞧着这一幕, 嘴角含笑, 某些念头一闪而过间，生出几分羡慕来。 团子随后又给放到了地上。 她自然还想过去跟第二喜欢的彼得玩，这回吃了教训, 要牵着托尼的一根手指走。 托尼不给。 “走过去。”方才难得温情, 现在又恢复高冷老父亲人设, 董事长放开女儿的手，抱臂淡淡道，“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黛茜听不懂，抓抓小手，等着他来牵，怎么等都没等到，逢着彼得温声呼唤，穿软鞋的小脚在地上犹豫地徘徊徘徊，到底鼓起勇气，迈出摔跤后的第一步。 “不准跑。”托尼道。 彼得这回总算是成功搂着了小雏菊绵软的身子，抱着她站起身，对托尼道：“上楼去吧，斯塔克先生？” 他的梅婶婶不在家，虽说提前知道了托尼·斯塔克今天要来，照样一大早赴朋友的约出门去——世界这么大，总有些人不买超级富豪的账。 托尼一笑置之。 “我看了昨天的新闻。”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时候，董事长鼻梁上还架着那款DITA-FLIGHT.006的墨镜，透过镜片，看得出坐在对面那少年英雄稍稍的拘束，“茶不错。” 黛茜坐在一边安静地摆弄玩具。 彼得抬手摸摸鼻子，不知怎么有些心虚：“啊，新闻……我只是放学路过。” 为着这个“路过”，非但又赔了一个背包，自行车也找不着了。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托尼一挑眉。 邻家英雄张张嘴，话没出口，脸上表情已写得清清楚楚。 “至少好过在私人飞机上跟鸟人搏斗，对不对？”托尼再抿一口茶，放下茶杯，“我看了你的考试成绩饭，上面写着，彼得·帕克——非正式的超级英雄——最近有了留级的打算。” “这太夸张了！”彼得翻了一下手掌，“而且你不能，斯塔克先生，就像黑客一样打开电脑调出我的成绩单……” “我甚至可以不用电脑。” “我是说……” 这家访恐怕要进行很长一段时间。 黛茜无心听这两个人说什么内容，想来也听不懂，将布娃娃抓着摆弄片刻，渐渐无聊起来，在地上骨碌骨碌爬，爬到桌边，趁托尼不注意，悄悄摸了放在盘子里的一只核桃红枣面包片。 她喜欢面包。 小团子满心欢喜地背对着两人把面包片放进嘴巴里。 …… 三秒不到，小脸皱着又拿出来，放在眼前看看，给那奇特得超了幼儿纲的口感弄得懵懵，几乎怀疑起一年零两个月的短暂人生。 钢铁侠跟一手栽培起来的邻家英雄说着话，腿上突然趴了一张软软的幼儿饼。 全球限量斯塔克牌，奶味儿，笑容跟眼泪夹心，口感复杂，不宜食用，最适合好好养大。 他低头见小团子直揉眼睛，知道她犯困，抬手对彼得道：“稍等。” 妈妈袋里的东西成了老父亲标配，托尼拧开盖冲了大半瓶的奶，摇晃摇晃抬起头时，看见蜘蛛侠睁圆的眼。 “怎么。”他冷漠漠，“只是人生必经过程。” 彼得就笑。 黛茜抱着奶瓶，躺在托尼臂弯里慢慢地喝，另一只小手还玩他西装上的扣子，想必奶瓶中滋味不错，喝得脸蛋粉粉。 一瓶奶喝完，团子也微微背脊起伏地睡着了。 彼得从托尼那接手了宝宝，将她放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睡。 他是心细，在床沿堆叠了厚厚一层的被子，堡垒一般，围着这酣甜的小天使。 “黛茜长得好快。”回到客厅，彼得道。 托尼就道：“你长得也很快。” 彼得有些赧然，想起什么，是某件不可说的事情发生后一直想提又不好提及的，这会儿见托尼心情不错，拉了椅子坐下，边酝酿边道：“斯塔克先生，我听人说，其实是听别人的朋友说，他有一次在火车站见到个长得很像美……”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小下去。 因为对面那男人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有了逼人的气势。 彼得过了好几秒才发现这种严肃并未针对他话中提到的某个人，因为恍神间托尼已经扶着墨镜腿站起，旋身往外走：“离开一下。” “斯塔克先生！” 彼得跟着起身，一阵莫名却来不及问，只看见钢铁侠瞬间装甲覆身自窗户呼啸而出，耳畔遗留着他走前夹在窗户缝的一句话：“看好我的孩子，彼得。” 后来才知道那么说着话的时候，皇后区有栋大楼炸了。 彼得·帕克坐在房间的转椅上，对着床发呆。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记得时针往后面拨了一格，但托尼还没有回来。 奶嫩的团子平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睡着，小手摊在脸颊旁，松松地握个拳头。 做小孩真好。 做个有父亲的小孩，就更好…… 彼得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看见床上那团一动。 黛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没清醒，身子自动翻了个面，向着他这头。 蓝眼睛在迷懵中越睁越大，等她慢慢爬起身，彼得才后知后觉地想，她该已经完全清醒了。 “你好，黛茜。”他轻声道。 这轻声细语的招呼没能安抚刚刚睡醒要黏人的小团子。 事实上，在左右张望没看见托尼的身影时，她的眼泪就开始啪嗒啪嗒掉，小嘴张着，奶颤的哭腔道：“妈姆……” 哭得没育儿经验的高中生彼得好不惊慌。 他去抱她，她也不是不给抱，但一定要四处看找托尼，找不着还是哭，小小声地，成了个泪包。 “不哭不哭不哭不哭。” 蜘蛛侠抱着孩子在家里狂奔。 狂奔也没用，肩膀已经湿了一片。 万幸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彼得想起个救星，翻箱倒柜，找出蜘蛛战衣的神奇头罩。 于是再将视线移过去，就看见带着红蜘蛛头罩的邻家英雄，在AI凯伦的指导下边抱着黛茜边冲奶粉。 但抱着宝宝操作实在不便，没奈何只能重新将团子放在客厅的地板，开电视给她看托尼·斯塔克的新闻访谈。 “爸爸在这里。”彼得哄道，“先看一下，乖。” 黛茜眼泪汪汪，爬过去紧紧贴着电视柜，小手伸起来要抱。 电视里的人哪能抱。 真是好笑得让人心疼了。 彼得真是不忍，加快了动作去厨房取热水冲奶，想着能暂时止住她的哭泣。 遵照着凯伦先放水再放奶粉的嘱咐还是手忙脚乱。 “什么温度才叫适宜？”他自言自语，将奶瓶里的奶滴了几滴在手上。 据说冲泡奶粉最好用40度的水，70度也可以，再烫就要破坏奶的营养。 不烫。 他到底还有些不放心，保险起见，拧开奶瓶，仰头往嘴里隔着空气倒了一点点品尝。 确实是不烫。 彼得终于满意，将奶嘴慢慢地拧回去。 这时候突然觉得屋子里好安静。 新闻播报的声音倒还是有，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没了小团子轻轻的抽噎声。 他身体一僵，慢慢地将脸转向与客厅一道矮墙之隔的厨房口。 那地板上正坐着一只小小的身影，看姿势，显然刚爬过来不久。 哭得尽是湿湿泪痕的小脸上终于暂停了落金豆豆，那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头，准确来说是盯着彼得。 更准确一点，是盯他手里的奶瓶。 然后目光移过来，跟渐渐红了脸的蜘蛛侠四目相对。 彼得·帕克感觉自己在一个幼儿的脸上看到了种……还含泪的震惊。 他抬手按住额头：“你听我解释……” 不看脸也知道他是谁。 詹姆斯·罗德，前美国空军上校、陆军武器开发部部长，复仇者联盟成员，人称“战争机器”。 120第一百二十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睫毛上还颤颤地挂着泪，连带着头上小球球也不甚精神地耷拉下去, 睡醒了没梳理, 绒毛乱乱的。 小手又抹泪又爬地板，摸得脏脏, 即便如此，当给黛茜轻轻揪扯住裤腿的时候，彼得心里也踩了棉花一样柔软, 弯腰抱起这团，放她到擦拭干净的流理台上坐。 那小胖腿盘得像模像样。 “试过水温了，不烫。”彼得轻声道, 把奶瓶放在黛茜手里，“喝吧。” 小孩子, 说到底还是有些护食。 黛茜接过奶，捧着含了饱饱的一大口, 又不咽下去，脸颊鼓鼓。 不知是不是因着方才撞见彼得“偷吃”, 她喝得不很安稳，总有意无意把视线放过这边看他。 蜘蛛侠挺直腰杆，竭力使表情正义凛然。 他自认是问心无愧地跟小团子对视, 哪想她看着看着他，表情渐渐……有几分凝重。 “？” 彼得心道不该如此, 正要再笑笑, 却见喝着奶的这个慢慢吐出奶嘴, 犹豫一下, 最终战胜了自个儿的护食本能，将奶瓶递到他跟前来。 他有些发呆。 这不是大人怔怔就是小孩子发呆的循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止，但这回愣怔过后，邻家英雄心里挤海绵一样涌起股好笑，然后就真的掩面笑出声。 笑里夹杂些热乎乎的感动，像方才冲奶粉的水，一不小心倒了一点到心窝里。 难怪都疼这小小的一个，实在惹人疼。 “我……刚才喝过了。”彼得屈膝同黛茜平视，笑道，“谢谢你。” 话说完，见小雏菊动作飞快地将奶瓶护回去，含着咕咚咕咚，脸颊喝得红润润。 明明不舍，可见刚才那一让做了多大的让步。 要能这么安安稳稳地把奶粉喝完，实在是幸运。 可惜黛茜记忆好得很，没人再觊觎她的饭，捧着安心喝了两口，渐渐地又回想起那莫名失踪、到现在也没个人影的无情老父亲，眼眶湿润，脑袋往外探着还要找。 “爸爸有事出门，很快回来。我们玩好不好？”彼得真是不敢让她再哭，翻手一道白影，哄道，“看，蜘蛛。” 小团子登时睁圆了大眼睛。 墙上印着一张晶莹剔透的蜘蛛网。 酷毙。 良久，跟邪恶势力搏斗的钢铁侠终于返回。 托尼推窗而入，顺带着卸了身上些许擦刮的装甲，伸长耳朵竟没有听见预想中女儿的哭泣声，反而是从彼得卧房传出的咯咯的笑，显得不知有多快乐。 他走过去。 先看见站在床沿抛球的彼得·帕克，却找不着黛茜的踪影，踏进房门一瞬间才发现，墙上用蛛网粘了一只小小的团子。 团子正乐得小手直舞，还试图伸手来抓球，一时间连心心念念的老父亲进来了都没发现。 空巢英雄面无表情：“……打扰了。” 听见声音的蜘蛛侠手一僵，球掉到地板，骨碌碌地滚。 黛茜还给粘在墙上，他心虚得猫飞耳朵：“斯塔克先生……” 小雏菊今天玩得非常尽兴，到点了要回家，还老样子抓着彼得不肯走。 唯独不同的是她现在会站，所以改抓鞋带为抓裤子了。 “让孩子带孩子。”临行前，托尼摘掉墨镜，用那枫糖色的眼睛凝了彼得一凝，自问道，“怎么想的？” 彼得本想着要得到他两句淡淡的责备——普通人大概不会把宝宝粘在墙上玩——低头屏息，等待接下来的训话。 肩上落了大手轻轻的一拍，随即听见托尼又开口：“多谢你，蜘蛛侠。” 险些以为听错了。 邻家英雄飞快抬头，双眼亮晶晶，想确认方才入耳的那句感谢无误，却见托尼飞快侧过脸去。 黛茜在玩他的领带，余光瞥见彼得在看这头，又不安分地乱动，想再让彼得抱抱。 再抱还不如直接住他家。 “走了。”托尼招招手，也不回头看，心知彼得一直站在家门口目送，快到走廊转角才慢慢说了最后一句话，“背包跟自行车组的包裹在大门后头。” 这回托尼亲自抱孩子上车，倒终于免了哈皮的一次黑锅。 车启动的时候，坐在安全座椅上的团子恋恋不舍，一直盯着车窗看。 “再看也看不出朵花来。”老父亲道。 刷一下将帘拉上了。 这绵软的就猛地一扭。 纵使在驾驶座上开车的哈皮也觉出黛茜小小的不开心来。 谁说小孩子就没有脾气，托尼家里的养的这个实有一定程度的分离焦虑，尤其像今天这样不说一声就走，倘若没有彼得，小团子能边哭边找一个上午。 托尼不说话。 黛茜的不乐一直持续到家门口。 她给托尼从安全座椅上抱出，抬眼望见熟悉的地下车库，知道到家，扭着要下来自己走。 孰料不遂人愿，父亲的臂膀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说话。”托尼道。 怀里这条小鱼还是挣扎，直到他从车库冰箱里拿出一包糖，拆了一个在手里，才令得她乖乖不动弹，两眼望着想要。 “说话。”他还是坚持，“我怎么了？” 小团子不情不愿，加上词汇量有限，为着那点子不开心和糖果憋半天，憋出两个词：“妈姆，没……” 说完就往怀里乱钻。 这次怎么钻也不见老父亲将自己抱开。 背上落了个大手轻轻地拍，混在电梯关门上升的细微声响中，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他也没指望她听懂：“当初掉我这里你就该后悔。” 这么说着，黛茜又抬起头看他。 她今天哭的时间长，小小一层眼皮浮着粉，但脸蛋还是面捏的一样可爱。 “好吧。”托尼道，“啵啵。” 胡子扎扎的唇在这小东西的脑门儿上亲一亲，好歹养了一年，心知这样表亲近最能哄她高兴。 果然听得黛茜咯一声，又是眉开眼笑的了。 老父亲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柔。 只是这温柔刚起，下一秒就给余光里一个端坐的身影屏退到不知哪里去。 那人穿得休闲，衣袖卷到肘弯，手上端了一杯咖啡，虽然他不喝咖啡。 袅袅热汽里，一双碧绿的眼无比认真地盯着方才还很温情的钢铁侠看。 真的很认真，就差做笔记。 团子还在看这边。 真不知该算坏事还是好事——她因为这份震惊，一时没再哭，也没再巴巴地要找老父亲，只是在彼得默默放下奶瓶时，扶着墙站起身，过来找他要奶喝。 睫毛上还颤颤地挂着泪，连带着头上小球球也不甚精神地耷拉下去，睡醒了没梳理，绒毛乱乱的。 小手又抹泪又爬地板，摸得脏脏，即便如此，当给黛茜轻轻揪扯住裤腿的时候，彼得心里也踩了棉花一样柔软，弯腰抱起这团，放她到擦拭干净的流理台上坐。 那小胖腿盘得像模像样。 “试过水温了，不烫。”彼得轻声道，把奶瓶放在黛茜手里，“喝吧。” 小孩子，说到底还是有些护食。 黛茜接过奶，捧着含了饱饱的一大口，又不咽下去，脸颊鼓鼓。 不知是不是因着方才撞见彼得“偷吃”，她喝得不很安稳，总有意无意把视线放过这边看他。 蜘蛛侠挺直腰杆，竭力使表情正义凛然。 他自认是问心无愧地跟小团子对视，哪想她看着看着他，表情渐渐……有几分凝重。 “？” 彼得心道不该如此，正要再笑笑，却见喝着奶的这个慢慢吐出奶嘴，犹豫一下，最终战胜了自个儿的护食本能，将奶瓶递到他跟前来。 他有些发呆。 这不是大人怔怔就是小孩子发呆的循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止，但这回愣怔过后，邻家英雄心里挤海绵一样涌起股好笑，然后就真的掩面笑出声。 笑里夹杂些热乎乎的感动，像方才冲奶粉的水，一不小心倒了一点到心窝里。 难怪都疼这小小的一个，实在惹人疼。 “我……刚才喝过了。”彼得屈膝同黛茜平视，笑道，“谢谢你。” 话说完，见小雏菊动作飞快地将奶瓶护回去，含着咕咚咕咚，脸颊喝得红润润。 明明不舍，可见刚才那一让做了多大的让步。 要能这么安安稳稳地把奶粉喝完，实在是幸运。 可惜黛茜记忆好得很，没人再觊觎她的饭，捧着安心喝了两口，渐渐地又回想起那莫名失踪、到现在也没个人影的无情老父亲，眼眶湿润，脑袋往外探着还要找。 “爸爸有事出门，很快回来。我们玩好不好？”彼得真是不敢让她再哭，翻手一道白影，哄道，“看，蜘蛛。” 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将她吓得不轻, 尤其亲眼看见父亲挨打, 吓得回家一路都还缩在托尼怀里哭，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服, 脸颊上一串眼泪刚擦掉，马上又滑落了另一串。 这么下去, 怕嗓子哭哑。 托尼脸色非常不好看, 大手一直轻轻拍着这一小团的背, 后续处理花了些时间，等到终于换车回家，夜幕已经无比深沉。 哈皮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黛茜, 很是内疚。 他脸上还青紫着，偶然一碰，龇牙咧嘴。 幸好都平安无事。 他这么想着，没想到庆幸得太早了些。 小团子好不容易止住哭泣, 眼角带泪地闭上眼睛睡着了，呼吸却渐渐不对劲起来。 待托尼觉察, 面色一凛, 伸手去摸, 滚烫得吓人。 辛普森在家里好好地睡着，被一通电话吵醒, 抵达别墅时还在用哈珀的小梳子梳头。 “怎么突然地发烧？”他问。 嘴上问, 手头并不闲着, 又量体温又听心肺, 看小团子脸蛋通红, 呼吸都费力，眉心蹙拢，再听托尼说了前因后果，毫不客气地怼：“当然是吓坏了！” 辛普森本来不打算用药，只让哈珀给黛茜贴退烧贴，再摘了裹在外头的薄毯物理降温。 但居然没有用，体温不降反升，一直烧到华氏102.4度，那小小的一团可怜地蜷缩着，辛普森急忙再看看，最后才给喂了药。 折腾一番，黛茜的烧才渐渐退下去。 哈珀还取了一点尿液去验，再三确保黛茜已经没事，才跟着辛普森离开别墅。 头发乱乱、抱着布偶在床上坐着的团子还不太精神，脸颊残留点烧后的红，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哈皮得了命令回去休息，托尼一夜没有合眼。 他喝下一点水，在浴室草草冲洗了身上打斗的汗，发梢滴着水，走回幼儿房一瞧，笨笨倒是还在尽职尽责地摇着扇子哄宝宝睡觉，但他的宝宝趴在床沿，毫无睡意，一定要等他。 看见爸爸，黛茜才弯起微微肿着的小眼皮，有些开心地笑起来，小脚一踮一踮，想让他抱抱。 她的一双眼睛此时正常无比。 没有红光。 辛普森检查时完全没觉得眼睛有什么不对，但哈皮信誓旦旦说亲眼看见了黛茜眼睛的异常。 托尼后来也看过绑匪被烧坏的武器，没有极度高温烧不成那种样子。 哈皮最担心有人拍录下当时的画面，贾维斯在网络上搜索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托尼将黛茜从摇篮床里抱起，伸手摸摸她的脸。 这是他的女儿，慢慢地养了快一年，从那么小养到这么大，好好地吃饭就让人宽心，受到伤害，像要把做大人的心肝挖出一块肉。 “妈姆。” 黛茜额头上的退烧贴贴久了不稳，老随动作一动一动，弄得皮肤痒痒。 她就抬头在爸爸胡子上蹭一蹭，发觉还是痒，摸摸退烧贴，再摸摸他的胡子。 手小小嫩嫩的没一点，握着亲一亲，亲出奶味儿来。 托尼闭上眼。 小团子虽然体型比同龄人要小些，身体素质向来不错，睡一觉马上就精精神神，又是个活泼的宝宝了。 不知道该不该说因祸得福，但这次烧后，黛茜确确实实得到了些令人高兴的好处。 比如多了很多玩具，吃饭时托尼喂的次数比保姆多，饭前想吃零食，老父亲脸上漠漠，最终都愿意撕开鱼肉肠的包装，让她吃一两根。 她玩玩具的时候，托尼在一旁看着，偶尔也愿意躺在那儿做个人形展板，任由这小的把各种玩具往自己身上放。 最最重要的是，这两天晚上睡觉都能跟爸爸一个房间。摇篮床给放到了主卧里，洗得香香喝了奶，先躺在大床上听故事，听睡了就放到小床上去，一觉醒来也不用贾维斯特意通知，大人就在旁边，黛茜愿意坐着自己玩很久。 但即便如此，晚宴后遇袭的经历还是对团子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睡前醒后她更黏人了些，托尼离家的时间久一点也要找，如果无人回应，马上就掉起眼泪。 在她稚嫩的认知里，未必能明白托尼当时占据绝对的优势，也不知道反重力枪的一拳对装甲覆体的钢铁侠其实造不成什么伤害。 唯独记得爸爸被人打得很疼。 今天的黛茜是一条小小的尾巴。 距离事情发生已过了两天，正是周六，董事长懒得工作，在家里设计新的装甲。 黛茜坐在地板仰着脑袋看新闻，世界瞬息万变，加上托尼刻意压了舆论，电视上报道的已经是新鲜事，没什么节目回顾那场被钢铁侠轻松解决了的意外。 看着看着，小雏菊耳朵一竖，扭头看，果然望见托尼正起身不知要到哪里去，骨碌一下爬起，眼睛笑出小月牙来，高兴地跟在后头。 他走一大步，她就走两小步。 她今天早上偶然一跟得了乐趣，渐渐把这当做游戏，整个上午只要老父亲一动，哪怕她正看最喜欢的电视节目，也要起来跟一跟。 托尼本来想去厨房拿瓶水喝，走没两步，听见贾维斯在耳畔道：“先生，您有客人。” 他不很在意，心不在焉地：“什么人？” 话问出口那一瞬间就知道不用问了。 从车库出发的电梯已经升到客厅，门往两边开，露出里头并排站着的三个人。 身高有别，站成了手机信号。 这三个倒都是已经见过、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提着大包小包，一抬眼先看见跟在托尼屁股后头、笑得小眉毛弯弯的黛茜，都放了东西，伸手“呦呦呦”地逗起来。 “……” 董事长面无表情道：“赶出去吧，贾维斯。” 挖一勺，再挖一勺。 她已经猫似的舔嘴巴舔了许多回，雀跃不已地小声嗯嗯，虽然不知托尼为什么突然愿意给冰淇淋吃，但有得吃总是令人快乐。 等圆碗里装了三勺香甜，托尼将冰淇淋杯随手递给笨笨，再拿起支小小的辅食勺，让黛茜握住：“自己吃。” 团子放在勺柄上的手握成了小拳头，还不怎么会用餐具，一通缓慢的乱划，终于把勺伸到碗里，拨上来一点点冰淇淋，迫不及待往嘴巴送。 第一口冰淇淋就让小雏菊宝宝彻底成了个幸福的宝宝。 那白嫩嫩脸蛋上的一双大眼沉醉地眯着，快眯成两道弯弯的缝，红红的小嘴砸吧砸吧，实在不过瘾，转眼就将勺子扔了，捧起碗，整张脸都埋进里头去吃。 跟熊吃蜂蜜一样。 这头想必是饿急了的小奶熊，品尝美味品尝得吧嗒吧嗒，凑得近了，还能听见她高兴极的一两声笑。 幻视坐在一旁看。 女儿吃得开心，托尼却仍旧是那副惯常的冷漠表情，等腿上坐着的这只掉了个个儿，顶着一张涂着冰淇淋的花脸开心地偎过来，他更是嫌弃地皱起眉，伸手扶住黛茜没一点的小肩膀，冷酷地隔开了父女的亲密距离，另一只手伸去旁边抽面巾纸：“不要弄脏我的衣服，你买不起。” 捏着面巾纸的大手伸过去擦拭小团子的脸颊，动作却是很轻的。 折腾半天，黛茜还是吃着了心爱的冰淇淋，再满足也没有，被托尼放到玩具房也愿意自己玩，拨掉戴在头上的小熊帽子，兴致勃勃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拍打天花板投映下来的九宫格里随机冒头的地鼠。 这是锻炼反应力的游戏。 “养孩子真不容易。”幻视道。 这显然是再真实不过的人生体悟。 “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托尼挑眉道，“至少说明你这半天除开玩空中飞人之外，还是做成了点有意义的事情。” “黛茜的呼吸和体温都很正常，作为孩子，她也非常可爱。”幻视垂眸看着地上拍中地鼠的小雏菊，有些想笑，就弯了弯唇，“如果不知道她是飞船送来的生命，真要以为是个普通宝宝。” 唇弯一下就不弯了。 他道：“我想看看那个飞船，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家的仓库隐藏在别墅正下方，深深的地底，电梯可以直达。 这里还算个育婴房——可惜钢铁侠曾经兴起搞过场家庭聚会大烟花，最原始的几款MK战甲只剩了名牌，没法同兄弟姐妹一起陈列在展示柜。 装甲包围的是个破破烂烂的球形飞船。 从复仇者大厦中抠出，显然不可能完好无损，幸而里头各项装置还是完备的，发射器经过修理，甚至还能够再发射一回。 托尼过去按下飞船某处隐秘的按钮，舱门应声而开，同一年前一样，将里头装婴儿的小摇篮传送出来。 彼时小小的黛茜就躺在那里头，昏黑狭窄，连活动空间也没有，想想实在可怜。 幻视伸手摸摸摇篮。 “非地球人造的飞船，发射地不明，目的地……也未必一开始就是复仇者大厦，往大了说，不排除背离飞行轨道意外降落地球的可能性。”他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发现吗？” 托尼就看他。 这么一眼，幻视就有了论断：“斯塔克先生，请给我看看。” 一连请求了两遍，托尼才往装甲陈列柜招招手，听得柜门打开的声音，名为终极装甲的MK47迈着一双机械大长腿慢慢走出。 它胸口装电核反应堆的地方拆解开，底下竟藏着个圆圆的巴掌大的金属盒子。 董事长藏宝贝的位置真是与众不同。 幻视问了句题外话：“要用这个装甲的时候怎么办？” “放到别的装甲里啊……” 托尼旋开盒盖。 里头琅琅声的，其实没装什么东西，就一个黑不隆冬的金属条状物，泛着低调又奢华的哑光。 金属条一头平平，什么图案也无，另一头参差着，还有镂洞。 “这是……”幻视眸光一动，拈起它放在眼前看看，闭目时额上有金光一闪一闪。 “这不是地球的东西。”他道，“我没见过这种元素。” “我知道。”托尼淡淡的，“除开我已知的，你还能告诉我些更有用的信息吗？” 底下两个英雄私密对话的时候，小团子已经打腻了地鼠，正揪着大熊宝宝的耳朵玩。 保姆不在，但因为有贾维斯全方位无死角看着，暂时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黛茜把大熊玩偶的头拉得很低，想攀爬到他的背上去，一两次没成功，渐渐地失了兴致，左右张望，想找找更有意思的玩具。 这么一张望，果真看见个更有趣的物事，蓝眼睛一眨，骨碌滚到地板，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去。 玻璃上粘着个踮脚张望的小熊宝宝，手紧紧扶着窗，脸蛋也贴上来，像块橡皮糖。 她张望的是一碧如洗的穹顶，天气很好，周围高耸如云的大厦并不多，提供了极广阔的视野。 因而天空中飞着的一个影子就格外显眼。 像鸟，不是鸟。 鸟没有人的修长躯体，伸直的四肢像离弦的箭矢。 更不会在背脊长个深红的披风，在高空里飒飒，如同一瞬即逝的火焰。 黛茜好奇地看着。 可惜那影子在天际拐个大弯，“咻”一下钻进云层，再没了踪影。 黛茜不愿意，小脚踮着，发觉自己的身高实在是碰不到桌面，转投回托尼这里来，可怜巴巴叫着“妈姆”。 不知道还以为不让她吃东西。 但这小的已经吃成个圆滚滚的奶球，再怎么撒娇也不能给。 最后让幻视领着出去玩去了。 火锅的后劲太足，哪怕到睡觉时间，耳朵里还跟冒烟似的，热气烘烘，令人辗转反侧。 这个晚上恐怕几个大人都没睡好。 唯独黛茜最省心，晚上玩一通消耗了精力，甚至不用念故事书，把这一团往摇篮床里放，她自己捏着玩具小鸭子就睡过去。 睡得早，醒得也很早。 罗德的胃火烧了一晚上，睡得不甚安稳，军人天性，作息又很规律，一睁眼就要起身，在盥洗室里洗漱得清清爽爽，以为自己是最早的，结果出来一看，笨笨已经拿着抹布在擦餐桌。 桌上的烤面包机散发着令人愉悦的热热的香气。 “早上好，罗德先生。”贾维斯道。 罗德在客厅绕了一圈没看见人，这会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边拧盖边道：“谁起来了？” “不要动。”托尼道。 身后电梯运作的时候，他正不厌其烦地扶正坐在桌上乱动的嫩粉的团子，另一只手在全息投影面屏上记录着什么。 流动的数据在黛茜眼里格外有趣，爸爸这么轻轻地用大手捉住她的肩膀，她只当是做游戏，高兴地笑起来，想在空气里抓一抓。 还是乱动。 托尼将女儿盯了一盯，弯腰在早准备好的零食框里拿了一袋新鲜草莓。 这下小雏菊就成了个安静的宝宝。 尤其在顺利得了大颗草莓之后，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竟还很珍惜，低头一点一点地吃，直把小小一点的嘴巴都吃得红艳艳。 现在拿别的什么来哄，她都不感兴趣的。 “这是在做什么。”罗德问。 他一进门就瞧见好友在鼓捣女儿，走到跟前，发现屏幕上展示着新的装甲模型，四肢还在组建，但看大小，分明是孩子的规格。 他很诧异：“给黛茜做的？” 托尼淡淡“嗯”了一声。 “不是，这么小的孩子穿装甲……”罗德话说到一半，又给桌上摊开的一叠资料吸引了目光，拿起来看，“纳米分子。” “如果同样的事情再发生，贾维斯将会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托尼手指滑过屏幕，输入几个数字，仔细看系统生成的手臂部件。 黛茜慢慢地吃，还是吃掉了一颗草莓，把空了的小手给他看，他就往那白嫩的手心再放一颗。 “顺便。”他道，“可以给她放点新闻。不必看什么打架不打架的画面。” 资料写得一点都不通俗易懂，罗德看两眼就放了，此刻听见托尼的话，沉默须臾，一边笑一边摇头，拍了下好友的肩膀：“你总是这样。” 考虑了第一样，就要一直考虑到第一百样。 包括替彼得·帕克设计战衣，放五百七十六种设计组合，也包括当初创造幻视，为防贾维斯失控，注入意识时还保留了一组程序——最终成了日后新生的智能管家的“种子”。 “那么这个呢？”罗德用手点点纳米相关的资料。 “有人说过纳米是科技的未来。”托尼道，“我很赞同。” 他再望一眼黛茜：“如果用纳米，至少能让她感觉不到重量。” 罗德对装甲的事情不再评价了。 他还没有吃早餐，看见团子吃草莓吃得兴高采烈，玩心骤起，凑过去哄道：“给我吃一个，宝贝。” 说着指指自己的嘴巴。 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你适合当个幼儿园园长。”托尼揶揄道。 “要都是像她这样的孩子我还真巴不得。”罗德倒是从善如流, 食指伸过去，诱着小团子伸手来抓, 叹息道, “造物主不公平，同样是人, 命跟命这么不一样。” “抱回去, 给你抱回去。”董事长木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吃得消算我输。” 他这么说话, 手上半点没闲着，果汁包递到左手边去，让机械手臂切开个小口, 末了对咂着小嘴看回这头的黛茜勾勾手指：“去拿你的奶瓶。” 这时候团子的领悟力就好得不得了, 听见平日最熟悉的一句话，知道有东西吃, 在沙发上咕噜坐起身, 慢慢地调转了个方向, 伸小脚探到地板，也不用罗德牵，摇摇晃晃地自己就去了透明圆角茶几前, 把笨笨老早放在那儿的奶瓶捧了，又吭哧吭哧地到老父亲那去。 软软的头发已经用梳子梳过, 耳前的一撮天然打着卷儿, 如果用手勾一勾, 能逗得她笑起来。 当然现在她馋得很, 看见果汁满心欢喜，捧着奶瓶，圆圆的蓝眼珠弯得月牙一般，自己就先“咯”地一笑。 嘴巴里三四颗乳牙，小兔子似的。 托尼被黛茜抱住了腿，像一团棉花裹上来。 他弯腰从她手里拿过奶瓶，倒进果汁，要拧盖却找不到奶嘴，低头一看，对女儿伸出手：“吸的给我。” 小团子原本偷偷地在吃摘下来的奶嘴，吧嗒吧嗒，闻言抬起头，对上老父亲的视线，到底还是吐出沾着亮晶晶的奶嘴，拿去换果汁喝。 那只小手白白嫩嫩，手背三个凹下去的涡涡，惹得人想捏一捏。 但托尼拧好奶嘴，递过去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放得很高，像吊着诱惑狐狸的酸葡萄，任黛茜伸手踮脚就是够不着，最后逗得急了，嗯嗯嗯地要扑，才放到她手里。 黛茜迫不及待含了奶嘴，霎时间安静下来，小嘴巴一动一动，吃得津津有味。 “多么伟大的母爱啊。”罗德凉凉地道。 托尼一挑眉。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扔过去，被上校稳稳接住。 “你。”他冷漠脸地伸手一指机械手臂，再指指罗德，“打他。” 真要打起来恐怕一番乱斗。 但小团子吃东西的时候最乖，怎样揉搓也肯，罗德才没时间打架，磨了嘴皮子，心痒痒地过来，把托尼那捧着奶瓶的腿部挂件摘在怀里，感受那散发着奶香的绵软，表情温柔许多。 “再有几天，就十四个月了吧？”他问。 托尼扔掉果汁袋，拿毛巾擦手，闻言沉默一下，比了三根手指：“三天。” 罗德不由慨叹：“真快。刚开始她天天哭，天天哭，什么都不肯吃。” 说着，低头去亲亲小团子淡金色的软发，作为这孩子成长的见证者，五味杂陈：“现在都会叫人了。” 黛茜被亲了一下，小身子一动，叼着奶瓶抬头看他，对他其实也是亲近的，眼睛又弯起来。 “哦。”上校捂心，“简直是要命。” “我也觉得要命。”托尼翻了个帅气又多金的白眼。 天知道养一个小孩要多少精力，尤其这个，光精力还不够，得花多多的钱，找最精细的食物来喂，因为挑食，连果汁也是特供。 不光挑食还认人。 小团子见不着人就爱哭的那段时间简直如同地狱——哭声比一百二十分贝的噪音还要可怕。 罗德知道可怕在什么地方。 相比边哭边叫的小宝宝，黛茜更让人揪心。 她哭声特别小。被遗弃的小动物一般抽噎着，满脸是泪，呼吸得脸蛋红红。 这种时候如果不马上赶到身边抱起她，良心也过不去。 但她只要托尼抱，别人的手伸过来，她就呜咽着爬到一旁。 哭笑不得。 所以托尼偶尔会想，当时是不是不应该做那个梦。 总说梦境成真，但…… 谁想到居然真的能成真。 梦见孩子，上天就很干脆地给了个孩子。 “她当时要是砸到我身上，说不定就是我的宝宝了。”罗德道。 “是。”托尼附和，“那你就成了真·死鬼老爸，恭喜恭喜。” 2015年，复仇者联盟的基地还在那栋高耸入云的大厦，而不在纽约北部。 托尼也还没有撤离。抽了一天的空，在大厦研究罗德的机械外骨骼。 模型建成，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拧腕想休息一会儿，忽觉视线陡然暗下去，眨眼间又亮起来。 托尼的脸色就变了。 亮是因为贾维斯开了灯。 而暗则因为智能管家随后报告的，“有个不明飞行物正撞向大厦”。 “谢谢你及时的通知，贾维斯。”托尼往后退一步，再看时已飞速武装了金红的战甲，“哦看，下一秒它已经到我窗户上了呢。” 其实怪不得贾维斯。 在产生碰撞之前，那个不明飞行物是隐形的。 这一幕……如梦似幻。 轰然一声巨响，才发现不是梦是现实。 有个小型飞船袭击了他的大厦，撞飞那个大写A，哗啦啦落下一大片玻璃，直到飞船猛嵌进墙壁里。 若非托尼先迎上承接减了缓冲，能把大厦砸破半个头。 经历过纽约之战的钢铁侠第一直觉是外星人，待飞船停稳，剑拔弩张地上前，激光发射器已经对准了暴露在墙体之外的飞船的舱门。 静寂。 大厦底下是四处奔逃的人，熙熙攘攘，唯独受灾区风平浪静。 这么冷冷地对峙了好几分钟，敌不动我不动，钢铁侠的手便一直僵着。 终于等得他没了耐心，要出声警示暴力拆船，却听见一声放气的“嗤”，舱门自动打开了。 从飞船里送出来一个小小的摇篮。 摇篮里一个雪捏一般的婴儿，嘴巴红红，正醒了在哇哇地哭。 123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但小雏菊对大人的靠近还是敏感得很, 先前来了个陌生人, 如今飞快地一抬头，看见这回终于是爸爸，苹果也不要了抛在一边，伸手想让抱。 托尼亲手洗干净的苹果想来已经失宠，被随便放回桌上，跟挨啃的那颗苹果相比，看着还小很多。 他将黛茜从宝宝椅捞在怀里，觉察她衣服后头装猴子尾巴的拉链包蹭开了一点, 顺手拉好, 随后才拿了她啃开皮的苹果, 放在手里看着, 目光莫辨, 开口问：“哪来的苹果？” 黛茜见了还想咬，嫩嫩的脸挨过去, 却没碰着苹果，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 她也说不利索，问多两遍倒是能懂，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可惜放眼望去, 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 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 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 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老父亲一旦这种语气，说的都是正经事情。 正经的事情往往是长句子，比“吃饭”和“啵啵”要复杂许多。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心里还是想吃苹果，对果子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给回来，舔舔嘴巴，只能吃吃自己的手指解馋。 她这时候要是处在能更集中精神思考的年龄段，说不定会想，今天给苹果的那个，好像也算不上坏人。 那大胡子戴帽男奇奇怪怪，突然走过来，还摸她的头，讲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走了。 他说是路过。 路过这个词托尼还没教，小小的一只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他说话很温柔，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动物园里的这顿午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不怎么挑食，精力全花在坐在腿上这个等着吃下半餐的小猴子身上。 博爱是好事，看见什么都想吃，说明能有个好胃口，偏偏许多看着就想吃的食物到了嘴里全然不是想要的味道，像儿童餐里的甜玉米，因为跟家里吃起来的不一样，黛茜尝一口就扭过脸不要了。 水果倒还愿意入口。 奈何水果吃不饱肚，也不能吃太多，午饭吃下来，下午游览还要隔段时间喂瓶奶喝。 布朗克斯动物园太大，一口气逛不完，看了猛兽之后，即便小团子意犹未尽，也得乖乖跟着爸爸坐车回家去。 毕竟哈皮已经等了很久，一张大鸵鸟蛋脸活活等成晚娘脸，怎么都要体谅些。 这趟回家之后，托尼抽空另找个地方，收好了跟美国队长联络的翻盖手机。 手机换个容身之处，不会再从床头滚落，却也不再好随时拿。 “用不着随时拿。”钢铁侠淡淡地，“就放那里吧。” 黛茜在客厅看新闻。 裹在粉嫩幼儿衣里的小身子坐成软乎乎一团，乖极了，都不怎么动。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动物园之旅太难忘，即便已过了两三天，她还常常会想再去玩，连“动物园”这个词都记得清清楚楚，偶然咿咿呀呀地说话，还能听见个含糊的“波马”。 如果托尼·斯塔克是个过分娇惯孩子的，想必已经着手建造用小雏菊名字命名的新一家动物园，将来可以玩个够。 他真会这么做也说不定。 但团子此时此刻终于暂时抛却了对动物园的相思之苦，一心沉迷于新闻主持人的播报中，看得津津有味，顾不上想其他了。 主持人讲到不久前的海上油塔爆炸事件。 油塔炸得七零八落，坠进海里，经济损失尚且不论，万幸没有人员伤亡。 新闻节目请到的评论家将功劳归于奇迹。 这可能是个假的评论家。 黛茜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听见别墅里响起智能管家的来客提醒，听习惯了，知道有人来，滋溜滑下沙发，迈着小胖腿扭扭地去客厅前头看是谁。 机械手臂尽职尽责地跟在后面。 托尼还在房间里没出来，因而搭乘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的客人让黛茜见着了第一眼。 那是个高大的中年人。 黑风衣黑手套黑靴子，从头黑到脚，左眼上蒙着的眼罩也是圆溜溜的黑，走起路来带风，看着非常吓小孩。 绵软的团子当即愣愣地止了脚步。 站在那里，像小麻雀仰望大秃鹫。 “托尼·斯塔克不在。”黑衣人嗓音沉沉道。 他两步就迈到跟前，气场森森，独眼在视线所及之处逡巡一圈，最后慢慢地放到底下孤立无援的黛茜这儿。 小雏菊显得越发渺小。 她似乎不知所措，仰着脖子一动也不动，眼里开始转起些滴溜溜的光。 黑衣人蹲下来。 且不论他传闻中神盾局局长、元老级特工的身份，光这逼近时黑山压顶一般的威慑力，就有让小儿止啼的神奇效用。 名唤“尼克·弗瑞”的黑衣人平视着这小的，面无表情道：“黛茜·斯塔克。” 这表情跟说出口的话真是不搭。 他道：“长大了。比以前更可爱一点。” 说着还可怕地伸手过来，将她放在身侧的小手轻轻勾了勾。 黛茜马上缩回手。 大眼睛里亮晶晶的一层情绪已经酝酿得过于饱满，眼看就要发作。 机械手臂在后面焦灼地左右漂移，打又打不过那神盾局的，正要找手帕准备给团子蓄势待发的眼泪，却听“咯”一声奶气乎乎的笑，再望过去，就瞧见黛茜两只手捂住了眼睛，蹲在地上做个小小的球。 她在害羞。 雪佛兰开到别墅跟前，左转进了旁测开放的地下车库入口，一路畅通无阻。 从车里下来一穿黑夹克的高个子，拎着绑蝴蝶结的布娃娃，一双加了人造机械外骨骼的腿行走得很稳。 不看脸也知道他是谁。 詹姆斯·罗德，前美国空军上校、陆军武器开发部部长，复仇者联盟成员，人称“战争机器”。 当然，他今天来这里不必用以上任何一种身份，仅仅“托尼·斯塔克朋友”的名片就足够让他通过别墅智能管家的安保系统了。 罗德往前走。 进电梯之前顺手拿了车库冰箱里红罐的肥宅快乐水，单手拉环，气泡涌上来“噗滋”一声。 电梯升降间仰脖灌进两口汽水，再放手电梯门已开。 外头是超大的环形客厅，一眼望去没看见人，有电视声，是在看新闻。 “你今天好闲。”罗德道，走到躺了个人的沙发边去，弯腰坐下，一面说话一面四处张望，“不用研究装甲么？” “你踏进这里之前贾维斯正在做巴哈马群岛的度假计划。”葛优瘫的钢铁侠——兼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再兼复联创立者——从手机屏幕里抠出个泛蓝光的小立方体，往空中一抛一捏，捏开一客厅巴哈马群岛的大好风光，还带随机慢放，“真可惜，要推迟一天了。” 他这么说话，枫糖色的眼瞳里分明挑着几分明亮而戏谑的笑意，配那修剪得宜胡须下微样的唇，看着真是迷人。 今天不出门，托尼穿的是便装，与西装革履或全副武装不同，多了些令人心生亲近的随意。 “不怼我你仿佛会死。”罗德无语凝噎，握着手里柔软的布娃娃，三句话不到就要日常一问，“黛茜在哪？” “在睡觉。”托尼道。 看罗德要起身，赶忙抬手制止：“不准去。才哄睡半小时，我还想再自由一会。” 罗德哪能听他的：“听说她最近在学话，会叫个什么？” 不知是不是上校的错觉，提起这个再正常不过的话题，托尼的脸色一瞬间分明有点僵。 他张张嘴，组织语言组织须臾，到底把头一偏，扬声道：“我怎么知道。” 罗德一听就明白有猫腻，要再追问，逢着机械手臂笨笨送饮料过来，才暂时转移了注意力。 “不用了，我刚才喝过。”罗德抬眼往那托盘上一看，瞧见某样东西，见怪不怪地翘嘴角笑。 那里头日常有婴儿果汁。 不喝归不喝，笨笨得到指令离开之前，他还是伸手去拿起那包软软的婴儿果汁，在手里捏了捏。 124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什么也没教成, 倒把团子惹得含了滴溜溜的一包眼泪，每回好不容易把她哄回去矮凳上坐着, 一对打, 她就又锲而不舍地跑来拦。 有两次跑得急, 还差点儿摔跤。 小手扯着老父亲的裤子想往上攀爬, 这回终于如愿以偿, 给抱在了怀里。 绵软的身子紧紧依偎着，叫人生出不忍来。 再折腾，她怕真的要哭了。 托尼低头看搂着自己脖子的小小的女儿，脸颊碰着了她柔柔的淡金的发，像一片云拂过去。 他嗓子里涌上来极轻的一声叹息，终于开始解拳击手套。 这是不打了的意思。 彼得在旁边松一口气。 黛茜每次护她爸爸，都要转头来瞧他，那眼神震惊又可怜，生生催出他满腔的负罪感。 幸而世界和平之后, 蜘蛛侠依旧是小雏菊第二喜欢的人, 过去勾勾她的手指逗着玩，照样能逗得她眉开眼笑。 罗德非常羡慕, 看看自己空空的怀抱, 眼神幽怨起来, 转头问好友：“她这个喜欢的等级到底以什么依据划分的？” “你问我？”托尼一挑眉。 想想确实没什么用。 幻视坐在旁边，并不怎么说话。 他每次来都格外认真——认真的劲头全用在了黛茜身上, 眼睛盯那跟彼得追逐着玩儿的矮矮身影, 好一阵连眨也不眨。 幼儿身上的精力充沛得好似无穷无尽, 从早上起床玩到现在还是精神十足，难得有这么多熟人一块儿，她越发兴奋，这会儿正呼呼地从玩具房里拖出来个比自己体型大两倍的熊宝宝，要拿给彼得。 熊宝宝随那小脚移动而缓慢移动着，几乎将黛茜的身影都遮挡了去，临到跟前，脚步一扭，整个儿都投进邻家英雄的臂弯里，被接得稳稳当当，叠成了金字塔似的三层饼。 彼得的头发有些散乱了，胸膛上趴着个熊，熊上还趴着个团子。 他就笑，抬手护着，以防这小的突然侧翻滑下去。 黛茜垫着熊划空气划了一会儿，心思突变，此刻又觉得熊碍事，用力拨开，要自己趴到彼得怀里。 彼得很喜欢她身上的气息——甜甜的散发着奶香，偶尔还能闻见爽身粉或宝宝沐浴乳的味道，打着无害的标签，低头嗅一嗅，只觉心里柔软非常。 他想，他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么软的。 但这么小的孩子要养大实在不容易。 自从有了小雏菊，越发能体会梅婶婶独自一个人抚养自己的辛苦。 然后想，斯塔克先生大概更辛苦些。 “他才不辛苦。”罗德哂道，“他要是想找，保姆可以从客厅一头排到另一头。” 说着用手指在空气里写了个大写字母，刚要脱口而出，看看彼得的脸，犹豫一下，凑到幻视耳边小声道：“而且每次换人，都要求这个杯以上。” 幻视没什么表情，转头去看客厅出口。 罗德说这些话的时候，团子已经给托尼抱着回了卧房，要睡一睡午觉。 换过纸尿裤之后，她倒还是很精神，仰躺在床上抱着奶瓶喝奶，大眼睛还骨碌碌转，四处看着，尤其看见托尼拿着一本故事书进来时，眸光陡然亮了几分。 今天要讲个魔法外婆的故事。 对于大人来说，念故事给这么小的孩子听，更像读给自己听，但黛茜无论能不能听懂，看图总是喜欢的，听爸爸轻声地说话，也是喜欢的。 托尼靠坐在床上，此刻成了女儿的坐垫。 故事书往往一页没有讲完，就有一只小手抬起来，要强行翻到下一页去。 眼看一瓶奶已经喝得见了底，小家伙还是乱动，把书翻得哗啦哗啦响，可惜没等翻完，就被老父亲一抱，摊平放在了大床上。 “你就是不想睡觉。”托尼道。 团子翻滚一下，翻了个面，撑起身子来看他。 四目相对，老父亲脸上漠漠，随即见女儿放了小手在嘴巴上，轻轻拍一拍，大眼睛弯弯，轻轻道：“啵啵。” 她这个词说得倒是很熟练。 每回撒娇，十次有九次都要啵啵。 居高临下俯视着女儿的董事长似乎不为所动，坐那里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凑过去，在那白嫩的脸蛋上亲一下。 黛茜咯地一声笑，撅起嘴巴，也在他脸上亲亲。 胡子好扎，她赶紧摸摸嘴。 托尼眸光柔和些，正要让她躺回去，忽觉背脊一热，回头看，将站在门口暗中观察的幻视抓了个正着。 “……” “门没有关。”幻视道。 他脸上若有所思。 事实证明，讲故事摇摇篮床都不如盖条小被子放黛茜一个人在那儿躺着实在。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玩具，也没人陪她玩，她自己煎蛋一样翻滚，偶尔玩手，玩着玩着就打个呵欠，大眼睛蒙上一层水雾，终于耗光电池里的电，眼睛一闭，香香地睡着了。 这一睡睡到了傍晚。 床上裹在被子里绵软的一团蠕动蠕动，慢慢坐起身。 小头发卷卷的，她一睁眼，没看见爸爸，先见着了坐在床边看书的幻视。 他身形修长，手型很好看，放在洁白的纸页上赏心悦目，很有书卷气。 有他在这里看着，笨笨就暂时失业了。 黛茜探着头往卧房门口瞧，走廊太长，什么也瞧不见。 “斯塔克先生在外面。”幻视道。 黛茜对他倒是从见第一面开始就不怕的。 起初不知道原因，后来想一想，大概因为他的声音跟贾维斯的声音非常相似，团子从小听着，自然觉得亲切。 此刻她看看他，抬手揉揉眼睛，揉去了刚睡醒的一点懵，没有哭。 床四周的护栏被托尼拉得高高，她站起身也翻不出去，跟往常一般乖乖地等人来抱。 幻视走到她跟前。 他矮了身子，同她平视，却不急着伸出援手，思绪涌动地不知想什么，半晌，道：“啵啵。” 黛茜就看他，踮踮脚，像每次做的那样，把小手放在嘴上拍一拍。 然后她就给凑前的男人亲了一口脸颊。 轻轻的，一碰就离了。 小雏菊没料到这一步，一时有些发愣，等到反应过来，看看幻视，抬手去抹掉他的亲亲。 真是天和地的差别待遇。 幻视完全不生气。 他思考一下，以一种认真的探究精神，继续这么挨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 黛茜觉出好玩来，很配合地嘟嘴在他脸上也碰一碰。 然后幻视抬起手，也抹掉了她的亲亲。 他突然笑起来。 托尼亲手洗干净的苹果想来已经失宠，被随便放回桌上，跟挨啃的那颗苹果相比，看着还小很多。 他将黛茜从宝宝椅捞在怀里，觉察她衣服后头装猴子尾巴的拉链包蹭开了一点，顺手拉好，随后才拿了她啃开皮的苹果，放在手里看着，目光莫辨，开口问：“哪来的苹果？” 黛茜见了还想咬，嫩嫩的脸挨过去，却没碰着苹果，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她也说不利索，问多两遍倒是能懂，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可惜放眼望去，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老父亲一旦这种语气，说的都是正经事情。 正经的事情往往是长句子，比“吃饭”和“啵啵”要复杂许多。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心里还是想吃苹果，对果子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给回来，舔舔嘴巴，只能吃吃自己的手指解馋。 她这时候要是处在能更集中精神思考的年龄段，说不定会想，今天给苹果的那个，好像也算不上坏人。 那大胡子戴帽男奇奇怪怪，突然走过来，还摸她的头，讲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走了。 他说是路过。 路过这个词托尼还没教，小小的一只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他说话很温柔，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动物园里的这顿午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不怎么挑食，精力全花在坐在腿上这个等着吃下半餐的小猴子身上。 博爱是好事，看见什么都想吃，说明能有个好胃口，偏偏许多看着就想吃的食物到了嘴里全然不是想要的味道，像儿童餐里的甜玉米，因为跟家里吃起来的不一样，黛茜尝一口就扭过脸不要了。 水果倒还愿意入口。 奈何水果吃不饱肚，也不能吃太多，午饭吃下来，下午游览还要隔段时间喂瓶奶喝。 125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为表歉意，幻视到底去买了个冰淇淋回来请黛茜吃。 当然, 刷的是托尼的卡。 小熊宝宝坐在老父亲腿上, 聚精会神地看他拿着勺子, 把冰淇淋杯里白白软软的甜挖到金属圆碗中去, 两只手乖巧地握在一起，很识时务地不乱动弹。 挖一勺，再挖一勺。 她已经猫似的舔嘴巴舔了许多回，雀跃不已地小声嗯嗯，虽然不知托尼为什么突然愿意给冰淇淋吃，但有得吃总是令人快乐。 等圆碗里装了三勺香甜，托尼将冰淇淋杯随手递给笨笨，再拿起支小小的辅食勺，让黛茜握住：“自己吃。” 团子放在勺柄上的手握成了小拳头，还不怎么会用餐具，一通缓慢的乱划，终于把勺伸到碗里, 拨上来一点点冰淇淋，迫不及待往嘴巴送。 第一口冰淇淋就让小雏菊宝宝彻底成了个幸福的宝宝。 那白嫩嫩脸蛋上的一双大眼沉醉地眯着, 快眯成两道弯弯的缝，红红的小嘴砸吧砸吧，实在不过瘾，转眼就将勺子扔了, 捧起碗, 整张脸都埋进里头去吃。 跟熊吃蜂蜜一样。 这头想必是饿急了的小奶熊, 品尝美味品尝得吧嗒吧嗒，凑得近了，还能听见她高兴极的一两声笑。 幻视坐在一旁看。 女儿吃得开心，托尼却仍旧是那副惯常的冷漠表情，等腿上坐着的这只掉了个个儿，顶着一张涂着冰淇淋的花脸开心地偎过来，他更是嫌弃地皱起眉，伸手扶住黛茜没一点的小肩膀，冷酷地隔开了父女的亲密距离，另一只手伸去旁边抽面巾纸：“不要弄脏我的衣服，你买不起。” 捏着面巾纸的大手伸过去擦拭小团子的脸颊，动作却是很轻的。 折腾半天，黛茜还是吃着了心爱的冰淇淋，再满足也没有，被托尼放到玩具房也愿意自己玩，拨掉戴在头上的小熊帽子，兴致勃勃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拍打天花板投映下来的九宫格里随机冒头的地鼠。 这是锻炼反应力的游戏。 “养孩子真不容易。”幻视道。 这显然是再真实不过的人生体悟。 “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托尼挑眉道，“至少说明你这半天除开玩空中飞人之外，还是做成了点有意义的事情。” “黛茜的呼吸和体温都很正常，作为孩子，她也非常可爱。”幻视垂眸看着地上拍中地鼠的小雏菊，有些想笑，就弯了弯唇，“如果不知道她是飞船送来的生命，真要以为是个普通宝宝。” 唇弯一下就不弯了。 他道：“我想看看那个飞船，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家的仓库隐藏在别墅正下方，深深的地底，电梯可以直达。 这里还算个育婴房——可惜钢铁侠曾经兴起搞过场家庭聚会大烟花，最原始的几款MK战甲只剩了名牌，没法同兄弟姐妹一起陈列在展示柜。 装甲包围的是个破破烂烂的球形飞船。 从复仇者大厦中抠出，显然不可能完好无损，幸而里头各项装置还是完备的，发射器经过修理，甚至还能够再发射一回。 托尼过去按下飞船某处隐秘的按钮，舱门应声而开，同一年前一样，将里头装婴儿的小摇篮传送出来。 彼时小小的黛茜就躺在那里头，昏黑狭窄，连活动空间也没有，想想实在可怜。 幻视伸手摸摸摇篮。 “非地球人造的飞船，发射地不明，目的地……也未必一开始就是复仇者大厦，往大了说，不排除背离飞行轨道意外降落地球的可能性。”他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发现吗？” 托尼就看他。 这么一眼，幻视就有了论断：“斯塔克先生，请给我看看。” 一连请求了两遍，托尼才往装甲陈列柜招招手，听得柜门打开的声音，名为终极装甲的MK47迈着一双机械大长腿慢慢走出。 它胸口装电核反应堆的地方拆解开，底下竟藏着个圆圆的巴掌大的金属盒子。 董事长藏宝贝的位置真是与众不同。 幻视问了句题外话：“要用这个装甲的时候怎么办？” “放到别的装甲里啊……” 托尼旋开盒盖。 里头琅琅声的，其实没装什么东西，就一个黑不隆冬的金属条状物，泛着低调又奢华的哑光。 金属条一头平平，什么图案也无，另一头参差着，还有镂洞。 “这是……”幻视眸光一动，拈起它放在眼前看看，闭目时额上有金光一闪一闪。 “这不是地球的东西。”他道，“我没见过这种元素。” “我知道。”托尼淡淡的，“除开我已知的，你还能告诉我些更有用的信息吗？” 底下两个英雄私密对话的时候，小团子已经打腻了地鼠，正揪着大熊宝宝的耳朵玩。 保姆不在，但因为有贾维斯全方位无死角看着，暂时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黛茜把大熊玩偶的头拉得很低，想攀爬到他的背上去，一两次没成功，渐渐地失了兴致，左右张望，想找找更有意思的玩具。 这么一张望，果真看见个更有趣的物事，蓝眼睛一眨，骨碌滚到地板，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去。 玻璃上粘着个踮脚张望的小熊宝宝，手紧紧扶着窗，脸蛋也贴上来，像块橡皮糖。 她张望的是一碧如洗的穹顶，天气很好，周围高耸如云的大厦并不多，提供了极广阔的视野。 因而天空中飞着的一个影子就格外显眼。 像鸟，不是鸟。 鸟没有人的修长躯体，伸直的四肢像离弦的箭矢。 更不会在背脊长个深红的披风，在高空里飒飒，如同一瞬即逝的火焰。 黛茜好奇地看着。 可惜那影子在天际拐个大弯，“咻”一下钻进云层，再没了踪影。 不看脸也知道他是谁。 詹姆斯·罗德，前美国空军上校、陆军武器开发部部长，复仇者联盟成员，人称“战争机器”。 当然，他今天来这里不必用以上任何一种身份，仅仅“托尼·斯塔克朋友”的名片就足够让他通过别墅智能管家的安保系统了。 罗德往前走。 进电梯之前顺手拿了车库冰箱里红罐的肥宅快乐水，单手拉环，气泡涌上来“噗滋”一声。 电梯升降间仰脖灌进两口汽水，再放手电梯门已开。 外头是超大的环形客厅，一眼望去没看见人，有电视声，是在看新闻。 “你今天好闲。”罗德道，走到躺了个人的沙发边去，弯腰坐下，一面说话一面四处张望，“不用研究装甲么？” “你踏进这里之前贾维斯正在做巴哈马群岛的度假计划。”葛优瘫的钢铁侠——兼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再兼复联创立者——从手机屏幕里抠出个泛蓝光的小立方体，往空中一抛一捏，捏开一客厅巴哈马群岛的大好风光，还带随机慢放，“真可惜，要推迟一天了。” 他这么说话，枫糖色的眼瞳里分明挑着几分明亮而戏谑的笑意，配那修剪得宜胡须下微样的唇，看着真是迷人。 今天不出门，托尼穿的是便装，与西装革履或全副武装不同，多了些令人心生亲近的随意。 “不怼我你仿佛会死。”罗德无语凝噎，握着手里柔软的布娃娃，三句话不到就要日常一问，“黛茜在哪？” “在睡觉。”托尼道。 看罗德要起身，赶忙抬手制止：“不准去。才哄睡半小时，我还想再自由一会。” 罗德哪能听他的：“听说她最近在学话，会叫个什么？” 不知是不是上校的错觉，提起这个再正常不过的话题，托尼的脸色一瞬间分明有点僵。 他张张嘴，组织语言组织须臾，到底把头一偏，扬声道：“我怎么知道。” 罗德一听就明白有猫腻，要再追问，逢着机械手臂笨笨送饮料过来，才暂时转移了注意力。 “不用了，我刚才喝过。”罗德抬眼往那托盘上一看，瞧见某样东西，见怪不怪地翘嘴角笑。 那里头日常有婴儿果汁。 不喝归不喝，笨笨得到指令离开之前，他还是伸手去拿起那包软软的婴儿果汁，在手里捏了捏。 密封包装里的果汁被挤到两头，又慢慢地倒流回中央。 “我就看一眼。”上校看宝宝的一颗心不死，把托尼的手一推，“不会吵醒她。” 126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游泳圈做成甜甜圈的样子, 也是她喜欢的。 斯塔克家的别墅顶上有个巨大的露天泳池，阳光投下来, 折射得一大片水泛起湛蓝而粼粼的波光, 池边有带饮料的沙滩椅，还有两架放着枕头的小床。 如果喜欢，直接住在上边也没问题。 “站好。”托尼道。一边说，还要一边捉着他女儿的胳膊，防止脚下滑了摔倒在地面。 进泳池玩耍前的淋雨一般由保姆来做, 这两天家里人多，放了保姆的假, 任务就转到老父亲肩头。 黛茜很亲近水，这会儿把两只小手并在一块儿, 捧了一捧花洒喷出来的水流，呼啦一下拍在脸上, 脸蛋水润润，越发显得皮肤白嫩, 小嘴红红。 这一小团“咯”地笑起来, 再积攒一捧, 身高限制拍不到托尼的脸，扑过来，拍在了他腿上，把大大花花的沙滩裤拍湿了一角。 根本不用去泳池, 在这里就玩嗨了。 托尼停了花洒的水, 小雏菊还不乐意, 蹦蹦地，使劲儿用小小的手指指开关，要让他再打开。 “你打算在这里游泳。”托尼道，“是吗？” 他蹲下去，将她淡金的小头发往后拨一拨。 这么乱动，已经把头发弄湿了好几缕。 泳池里已经有了三个体型修长、或游或坐的身影，如果黛茜知道什么叫大饱眼福，那她此时就已经是大饱眼福了的。 可惜她对大人不感兴趣，只对蓝汪汪的池水爱得深沉，抓着老父亲裤角的手一松，热情无比地奔到游泳池边。 因为家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泳池的三分之一改作浅水区，大人坐在里面，水刚刚没过小腹。 彼得就坐在里面。 他刚刚游完一圈，这会儿摘了泳帽，舒展四肢坐在池里，看见黛茜抱着游泳圈颠儿颠儿地跑过来，起身顺顺当当接住她。 温热奶气的小身子终于有一回不愿往他怀里依偎，团子蹬着脚，要到池里去。 入了泳池就彻底成条自由的小鱼。 黛茜套在游泳圈里，手脚并用哗哗地划水，游得很好，一转眼已经在池边游了半圈，回头一瞧彼得在身后跟着，兴奋地叫一声，呼哧呼哧游得更快。 幻视坐在深水区的池沿上，并不游泳，平静地瞧着彼得带团子嬉闹。 他皮肤很白，又没什么血色，素得像张纸，配着那平静无澜的碧绿眼瞳，一时间显出种非人的淡漠感。 但仔细看看，发现不是。 他的视线难得没追随黛茜，放在了彼得身上，不知瞧什么。 盯着盯着，幻视过于白的皮肤渐渐转成了种正常的颜色，力求逼真，胳膊那里还多出个淡淡的痣。 “……” 机缘巧合目睹了这变化的罗德吸饮料的气一岔，险些呛得咳嗽起来，面色古怪，瞧见幻视转过头来看自己，不知为什么生出点偷窥别人的心虚，拿毛巾擦擦嘴。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这样更自然些。”幻视道，“对吗？” 罗德：“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他伸个懒腰，看看四周，突然发现泳池壁上有个防水的操作面板，下水游过去一瞧，是实景模拟器。 他默默点了个“马尔代夫”。 然后发觉周围倏然亮许多，泳池被席卷的光浪淹没，浪退去时，岸成了一望无际的金黄海滩，身边是碧波万顷的海。 水里有鱼。 岸边还有椰子树。 “哇哦……”彼得正陪黛茜玩着，突然一下到了马尔代夫，仰头惊叹，伸手捞鱼捞不着，才发现是假的。 “只要心中有海，哪里都是马尔代夫”显然不适用于托尼·斯塔克。 对于董事长来说，只要兜里有钱，哪里都是马尔代夫。如果有时间，真的马尔代夫也可以即刻坐着私人飞机去。 黛茜在水里玩了很久。 她大概是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性格，浮在水里游着游着，发现老父亲自己戴着墨镜坐在沙滩椅上，拍拍水，叫道：“妈姆。” 这样奶声奶气又亲亲昵昵的呼唤，叫得人心里软绵绵。 但无情的老父亲只是拉下墨镜，视线从墨镜边上滑过来，轻飘飘望她一眼，没打算要动的样子。 团子锲而不舍，小胖腿努力蹬水，要游到他这头。 然后总算见托尼站起身，走前了用大毛巾将这湿哒哒的捞起来，一块坐在岸上玩水。 黛茜喜欢水里全息投影的鱼，坐在大人身前津津有味地瞧着，用手指一指，再转头去看爸爸。 托尼摘了墨镜：“鱼。” 她就学舌：“鱼。” “海葵鱼，蝴蝶鱼，镰鱼，鹦鹉鱼。”他用手在水里指一圈，懒洋洋道，“那个是长笛嘴鱼，但你看不见。” 大繁若简，这小的倒是很有智慧，听了许多的鱼，到嘴里都一个词总结：“鱼。” 这样小叠大的和谐画面，很值得拍照留念。 “这就是你偷拍的理由。” 董事长转过脸来，好整以暇看拿手机对着这头的好友。 “拍了很多好照片。”罗德道。 他在相册里翻一翻，划得快了翻到底，意外发现些很久之前的照片，脸上的表情一时很微妙，对彼得与幻视神秘地招招手：“看。” 三个头凑在一起。 “这是让贾维斯传给我的。”罗德很自得，眼睛往旁边一瞟，发现托尼又望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移了目光去望别处。 照片拍的是托尼跟小小的黛茜——比现在还要更小些，刚刚会翻身，抱在怀里像抱了个刚刚搓好的面团。 她倒是眉开眼笑，老父亲却在捂额，衣服也湿了一片。 湿的位置比较微妙。 “这是……发生了什么？”彼得好奇心起，小声问。 有人说孩子越小越好带，更早之前托尼·斯塔克也那么认为。 毕竟他家里的这个很乖，喂点奶哄睡了就世界和平。 逢着周末，他很有空，自己带了半天，放女儿在地上慢慢地爬。 爬没一会儿，这绵软的一团就软叽叽趴在地上，玩得没趣，再一抬头发现大人在看手机，大眼睛蒙了一层泪。 少不得要抱起来拍拍。 但小雏菊性子好，抱着在家里转一圈转移注意力，很快又依赖地偎在爸爸怀里东张西望，把被冷落的一点点不开心抛在脑后了。 玩的时间长一些，她开始犯困，蠕动蠕动，如愿以偿得了奶瓶，含着奶嘴喝，喝着喝着就闭了眼。 软软的一团缩在怀里，安安静静，并不妨碍托尼继续拿着手机看资料。 偶尔动作幅度大一点，黛茜就会跟着动一动眼皮。 睡眠如果具象化，大概是一种香气，柔和，舒缓，经由一个人的呼吸传递到另一个人的呼吸里，悄悄释放开来。 托尼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自己都不知道。 原本在地下车库打扫卫生的笨笨坐着电梯上楼来了。 它还拿着拖把，想把客厅也扫一扫。 机械手臂行驶过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机器声。 这声音使得睡梦中的小面团五官一皱，往爸爸温暖宽阔的怀抱里缩一缩，终究还是睁开眼睛，给吵得醒了过来。 于是后来托尼给笨笨加上个静音底座——已经是后话了。 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可惜英雄没等逃出生天, 就被慢悠悠走路追上来的心狠手辣老父亲一伸手捞回了恐怖屋。 黛茜很伤心地哭了。 小小的团子无助地缩在托尼怀里，憋许久的眼泪因逃跑无望而胡乱流淌，呜呜地, 说不尽的委屈都往心里流。 尤其她哭了片刻, 哭得有些累, 一边抽泣一边想抬头看看周围休息会儿, 一抬眼却偏偏看见面带微笑看好戏的辛普森，越发难过, 金豆豆又落了满脸。 抗争无果总比不抗争要让人难过些。 董事长一身私人定做的高级衣料被小女儿这么乱蹭, 大概是没用了，此刻他却没像从前那般，持着父亲架子冷漠漠地说些要坚强的话，打个手势示意哈珀小姐退后些，低声道：“等等吧。” “喏。”辛普森在抽屉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 找出个饼干盒, 打开了放到黛茜面前，“给你吃。” 小雏菊本来准备好要全身心地抗拒他, 谁想到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就望见了难抗拒的诱惑。 动物饼干。 不是普通的动物饼干，图案做得生动可爱, 上头洒了五彩的糖粒，里面还有夹心。 黛茜喜欢吃。但因为太甜, 托尼在家里都不怎么给。 眼泪颤颤地挂在眼睫上, 终于暂时停止供应。 团子泪眼朦胧地伸出小手, 在饼干盒里翻一翻，也不贪心，那么多块里只拿一包大象的，就缩了回去。 当然，说她完全不贪心也不对——大象饼干块头最大，可以多吃一点。 她想拆来着，拆之前本能作祟，抬头看看托尼。 托尼一双枫糖色的眼睛正望下来。 四目相对，黛茜把饼干捧起给他看看，眼巴巴地等一句同意。 但无情的大手还是一下就把饼干夺了去。 小雏菊眨一眨眼，正要继续伤心，突然听见包装纸撕开的声音，还没等看，饼干已经又回到手心里，还是开了口的。 “只准吃一个。”老父亲冷漠漠地道。 怀里这个立时暴雨转晴，明明还带泪，却一下子眼眸弯弯地笑起来，缩成一个吃独食的团，低头扯开透明包装纸，把饼干蹭起来一角，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里面流淌出来的甜甜的夹心要让人开心得飞起来，完完全全把害怕抛在脑后了。 黛茜还是太小，天真得很。 她吃饼干吃到一半，眼看要到最好吃、牛奶夹心最浓厚的中间部分，手里的零食再度“咻”一下被抢走，张开手跟爸爸讨要，只见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对她道：“打完针再吃。” 老姜好辣，成效颇丰。 黛茜心心念念着饼干，竟淡化了对打针的恐惧，哈珀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过来，她犹豫一下，看看放在一旁、伸手够不着的饼干，再看饼干旁边的辛普森，危机感顿起，把小胳膊伸了出去。 打针其实很快的。疼在一瞬间，像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 小雏菊硬是睁大眼睛看完了哈珀打针的全过程，眼里滴溜溜转着泪，终究没有哭，在给贴上个钢铁侠的小贴纸后扭转了身子，把胳膊给托尼看看，如果会流利地说话，大概还要加一句这里被人打了。 挨针换来的是一整盒饼干。 辛普森偶尔也不是那么坏——他看黛茜实在喜欢，把饼干装在袋子里，让她拿回家。 “常过来玩啊。”但那带着笑眯眯表情说出来的话永远让人喜欢不起来。 抛开打针的不愉快记忆，掰着指头算一算，黛茜今天其实过得很开心。 吃了喜欢的饼干，晚上睡觉，托尼还难得抽出空闲来，给她念故事书。 裹在薄被里的面团摊开了趴着，把下巴放在老父亲的大腿上，偶尔撑起头，看看故事书里的配图。 “请不要录像。”董事长冷酷赶走了在房间里拿着相机四处转悠的笨笨，翻到下一页，继续讲《虫虫超人》的故事。 虫虫超人有着很长的身体，力气超大。 当马路上的车辆即将撞上过马路的小青蛙，虫虫超人就把自己当作救生索，缠住小青蛙，拉它到路边。 “它大概没有想过，拖拽青蛙时会碾压到蚂蚁。”托尼道。 他渐渐地就不读了。 黛茜趴在那儿，眼睛闭着，小身子规律而缓慢地一起一伏，显然已经入梦。 她睡得很香，被抱回小床上也不乱动，两只白嫩的手一抓一抓，过没多久就松了力气。 超级英雄给超级英雄的女儿读超级英雄的故事。 “做英雄的孩子未必有多好。”托尼道。 他说这话时很轻，怕惊动什么似的，不知说给黛茜还是说给自己听，沉默须臾，抬手抹抹脸，转身关了天花板上的灯。 “先生，收到一封请柬。” 出幼儿房后，托尼听见贾维斯道：“邀请您出席晚宴。” 名义上叫晚宴，实际是个拍卖会，拍卖品的目录不公开，神神秘秘，倒也有一点意思。 对于托尼来说没什么意思。 他什么都不缺，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要顾着，因而不是太想去，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智能管家传过来的请柬，心不在焉问道：“晚宴受邀的还有谁？” 贾维斯报了几个名字。 “……以及布鲁斯·韦恩。” 话音未落，就见董事长前往盥洗室的脚步顿了顿。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道。 托尼脸色不改，看不出在想什么，只在静静思考一两分钟之后，抬手敲敲墙壁，对贾维斯道：“发个邮件过去，让人帮我排一下时间。” 128第一百二十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这回掏口袋的动作跟上一次没什么两样。 大手在幽深的口袋黑暗中静置两秒, 缓缓抽离，再看时握成了拳，一路递去给黛茜。 硬生生递出种黑道大爷的气势。 “拿着吧。”他语气比方才更和缓些, 低声道。 这么直的钩, 竟很快钓上来条姓斯塔克的鱼宝宝, 黛茜小小一点的手伸过来，放在他手背, 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摸一下就芝麻开门般令得拳头打开了，摊开在眼前的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只迷你弹簧狗。 “你来干什么？”托尼道。 循声望去，客厅通向卧室的走廊里已懒洋洋倚墙站了个高大的人影，显然早默默地暗中观察了须臾, 面对弗瑞，语气里也没半点意外，反而有些不悦, “我说过不要篡改贾维斯的安保程序。” “不然我进不来。”弗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间接认了，“离开之前保证给你改回去。” “进不来已经很表明我态度了。” 托尼就嗤地一声笑, 低头看看抓着弹簧狗、特意跑到身边来玩耍的女儿, 俯身去勾勾她耳朵前边一个天然的发卷，逗得她脖子一缩, 道, “明天替你换个金的弹簧狗。” 大人说话真是累。 他那句换金狗的话故意说给谁听, 连笨笨都知道, 绕来绕去, 也不知有什么意思。 黛茜把弹簧狗往左右拉扯得长长。 弗瑞这条油光水滑的大狐狸将托尼的话听在耳里, 微微一笑：“我路过，想上来坐坐。” “怎么如今人人都喜欢路过吗？”托尼道。 他反唇相讥得很快，说的话就耐人寻味，只是还没等寻味，一瞬间又改了口：“有话直说。” 弗瑞又去掏风衣口袋，这次掏的是风衣里头那个，窸窸窣窣，拿出一个文件袋。 就这种神奇的取物能力来说，他倒是跟某座岛国上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知名人物有些相似。 由于董事长先生向来不喜欢别人给自己东西，文件袋是经了黛茜的一双小手才传递到他手里。 团子被抢走文件袋时还有些不愿意——她本想咬一咬试试软硬。 文件袋里几张照片，散落在茶几上，拍摄的都是些模糊的身影。 有个直冲云霄的红影。 还有张拍到海上油塔倾斜着摇摇欲坠，仔细看才发现，油塔上站着个无畏的人影。 可惜人影在照片里就指甲盖那么大。 最后一张特别些，色调都不同，拍摄的是夜空。漆黑天幕印了个大灯打出的蝙蝠图案，有道黑影正从光下飞快掠过。 “幻视曾经做过一个公式。”弗瑞道，“你宣布自己是钢铁侠之后，世界上公开身份的超能人数量是这么个增长趋势。” 他用手画了个往上走的曲线。 然后看见托尼·斯塔克黑了脸，心知他是联想到索科维亚协议，不紧不慢道：“不说别的，超能人数量确实在增加，还都有自己的噱头。这个不久前才露脸。”弗瑞指指第一张照片，再指那张蝙蝠灯，“后面这个，叫做蝙蝠侠。” “哦。”钢铁侠冷漠道。 按照尼克·弗瑞的秉性，不来则已，一登门势必要求为世界和平做些什么，这次破天荒，竟然没有。 “我说了路过。”起身告别时这位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的局长收好照片，微笑道，“偶尔传递情报联络感情很正常，你不用太紧张。” 这样才可疑。 黛茜没能跟弗瑞告别。 她很喜欢那只弹簧狗，玩着玩着睡意渐起，一如既往地找寻托尼的怀抱。 偎在藏着父亲砰砰心跳的宽阔胸膛喝睡前奶粉，小手一开始还紧紧抓着大人的衣服，后来入了梦，整个儿都似揉好的面团，手也松松地滑落下去了。 奶瓶被托尼摘了放到一边。 小雏菊今天午觉睡得格外香，后来醒了懵懵睁开眼睛才知道，是爸爸陪着一起睡的缘故。 今天她没躺在摇篮床里，而是在蒙了丝绸床单的大床上自由舒展短短的手脚，一侧身，就能看见老父亲那张还熟睡着的脸。 睡着的托尼·斯塔克比清醒的时候卸下许多严肃，睫毛抖落的是梦中微微的波澜，随呼吸吹散了，剩下些无言的安稳。 铁一样的手臂将这奶味儿的小团子圈着，留些空隙，让醒来的黛茜能够自由转身。 睡前的奶才喝到一半，她现在是一睁眼就饿了，轻轻地发些刚醒来饿肚子的委屈声，小身子趴平了，往托尼怀里挪，照婴儿时的习惯去扯他的领口。 才扯一下，便被明明还睡着的老父亲出手如电地抓住了手腕。 然后听见头顶上夹着沙哑的声音道：“不许动。” 不动不现实。 团子嗷嗷待哺，少不得还要这个做父亲的睡眼惺忪起身去给她拿奶瓶重新泡奶。 只是托尼刚乱着发从乱滚的女儿身旁坐起，没等下床，就听见贾维斯突然的汇报。 “先生。”智能管家道，“您之前看中的那块地方，半小时前已经被人买走了。” 被截胡的董事长还有几分睡意，反应并不大，问了句：“谁买的？” “布鲁斯·韦恩。”贾维斯答道。 托尼望过去，黛茜正恋恋不舍地将奶瓶抬得高高，小嘴噘成了金鱼，想再喝一点点，奈何瓶子里实在是一滴也不剩了，舔舔花瓣似的嘴巴，手脚并用爬离了罗德的怀抱，又要来抱他的腿。 敢情并没有喝饱。明明大半个小时前为了哄她睡觉，已冲了一瓶奶喂下去。 “妈姆。”小团子揪着托尼的裤腿，呀呀地叫人，这回叫得更清楚些，见他不应也不哭不闹，只是张开了五指，意犹未尽地盯着沾在指缝间的一点点果汁看，凑到嘴边想吃一吃。 然后就给高冷得不行的老父亲抱起来，坐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睁睁瞧着他带点嫌弃地把她最后一点食粮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黛茜鱼一样扭了扭，动作没他快，等缩回小手来什么也没了，看看手再看看他，好不伤心地咕嘟道：“没……” 不怪这样嗷嗷待哺，实是托尼·斯塔克养了个了不得的宝宝。 放在平时，一碗粘稠的南瓜汤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小团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见他用午餐，又咕噜噜地爬到餐桌底下，扯着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饭。 带去看过医生，说什么毛病也没有，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难不成还能吃穷他。 唯独叹息的是喂了这么多还小小的一只，令人不禁要怀疑小雏菊的食道是否连接着大海。 托尼此时此刻在黛茜口中又当了一回妈，扯嘴角僵硬地笑笑，还怀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但其实深究起来，团子叫妈，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摊开空空如也的手给托尼看，没得到回应，闷闷地转了小身子去看罗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没。” “快给她！”罗德道。 托尼嗤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橙，在手里抛了抛，马上看见小团子的一双大眼睛亮起来，面无表情道：“说要。” 她伸长了手来拿。 奈何胳膊才一点点长，看着橙随即被举得高高，没有法子，埋头往托尼颈弯钻。 撒娇也没用。 “说话。”老父亲很坚持。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怀里这个要把他脖子钻出洞来的吧嗒吧嗒嘴，鹦鹉学舌说了“要”。 橙子总算到黛茜手里。可没有剥皮，因为托尼说了要等一下才能吃。 “刚好你来。”女儿低头不做声地用小手抠橙子时，托尼对罗德道，“可以做个参谋。” 罗德奇道：“你什么时候还会找别人做参谋？” 再看他一挑眉，顿时有种怪怪的预感，还没等问，就听见电梯响，随即噔噔噔的高跟鞋声，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儿脱眶，掩唇咳嗽起来。 客厅涌进一群或浓妆或淡妆的女人，鞋跟细细，支撑着丰腴的身体，走起路来那摇曳的波，波成了波浪的浪。 “我要换保姆。”托尼道。 “怎么突然要换？”罗德转开视线，怕看花了眼，“瑟琳娜不是很好吗？她甚至有你母校的毕业证书。” 董事长脸上淡淡的：“想换就换。” 说来遗憾，如果不是那个什么瑟琳娜趁他不在，偷偷教黛茜管她叫妈妈，以她的耐心还能做得久一点。 但她以为他不在，其实他在。 出门忘拿东西去而复返，听得清清楚楚。 托尼·斯塔克亲手炒的鱿鱼，吃着想必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 他本来没放在心上。 谁想到当晚小团子洗了澡，香气呼呼地在他大床上翻滚着玩儿，滚到他身旁，小猫一样爬到他胸膛上趴着，像卧了个面团，伸手就来摸摸胡子。 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弗瑞的手伸去风衣口袋。 上次他掏口袋, 掏出来的是一把格洛丨克17, 爆了不知道哪个坏蛋的头，干净利落, 一枪致命。 这回掏口袋的动作跟上一次没什么两样。 大手在幽深的口袋黑暗中静置两秒, 缓缓抽离，再看时握成了拳，一路递去给黛茜。 硬生生递出种黑道大爷的气势。 “拿着吧。”他语气比方才更和缓些，低声道。 这么直的钩，竟很快钓上来条姓斯塔克的鱼宝宝, 黛茜小小一点的手伸过来, 放在他手背, 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摸一下就芝麻开门般令得拳头打开了, 摊开在眼前的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只迷你弹簧狗。 “你来干什么？”托尼道。 循声望去，客厅通向卧室的走廊里已懒洋洋倚墙站了个高大的人影, 显然早默默地暗中观察了须臾, 面对弗瑞，语气里也没半点意外, 反而有些不悦, “我说过不要篡改贾维斯的安保程序。” “不然我进不来。”弗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间接认了, “离开之前保证给你改回去。” “进不来已经很表明我态度了。” 托尼就嗤地一声笑，低头看看抓着弹簧狗、特意跑到身边来玩耍的女儿, 俯身去勾勾她耳朵前边一个天然的发卷, 逗得她脖子一缩, 道, “明天替你换个金的弹簧狗。” 大人说话真是累。 他那句换金狗的话故意说给谁听，连笨笨都知道，绕来绕去，也不知有什么意思。 黛茜把弹簧狗往左右拉扯得长长。 弗瑞这条油光水滑的大狐狸将托尼的话听在耳里，微微一笑：“我路过，想上来坐坐。” “怎么如今人人都喜欢路过吗？”托尼道。 他反唇相讥得很快，说的话就耐人寻味，只是还没等寻味，一瞬间又改了口：“有话直说。” 弗瑞又去掏风衣口袋，这次掏的是风衣里头那个，窸窸窣窣，拿出一个文件袋。 就这种神奇的取物能力来说，他倒是跟某座岛国上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知名人物有些相似。 由于董事长先生向来不喜欢别人给自己东西，文件袋是经了黛茜的一双小手才传递到他手里。 团子被抢走文件袋时还有些不愿意——她本想咬一咬试试软硬。 文件袋里几张照片，散落在茶几上，拍摄的都是些模糊的身影。 有个直冲云霄的红影。 还有张拍到海上油塔倾斜着摇摇欲坠，仔细看才发现，油塔上站着个无畏的人影。 可惜人影在照片里就指甲盖那么大。 最后一张特别些，色调都不同，拍摄的是夜空。漆黑天幕印了个大灯打出的蝙蝠图案，有道黑影正从光下飞快掠过。 “幻视曾经做过一个公式。”弗瑞道，“你宣布自己是钢铁侠之后，世界上公开身份的超能人数量是这么个增长趋势。” 他用手画了个往上走的曲线。 然后看见托尼·斯塔克黑了脸，心知他是联想到索科维亚协议，不紧不慢道：“不说别的，超能人数量确实在增加，还都有自己的噱头。这个不久前才露脸。”弗瑞指指第一张照片，再指那张蝙蝠灯，“后面这个，叫做蝙蝠侠。” “哦。”钢铁侠冷漠道。 按照尼克·弗瑞的秉性，不来则已，一登门势必要求为世界和平做些什么，这次破天荒，竟然没有。 “我说了路过。”起身告别时这位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的局长收好照片，微笑道，“偶尔传递情报联络感情很正常，你不用太紧张。” 这样才可疑。 黛茜没能跟弗瑞告别。 她很喜欢那只弹簧狗，玩着玩着睡意渐起，一如既往地找寻托尼的怀抱。 偎在藏着父亲砰砰心跳的宽阔胸膛喝睡前奶粉，小手一开始还紧紧抓着大人的衣服，后来入了梦，整个儿都似揉好的面团，手也松松地滑落下去了。 奶瓶被托尼摘了放到一边。 小雏菊今天午觉睡得格外香，后来醒了懵懵睁开眼睛才知道，是爸爸陪着一起睡的缘故。 今天她没躺在摇篮床里，而是在蒙了丝绸床单的大床上自由舒展短短的手脚，一侧身，就能看见老父亲那张还熟睡着的脸。 睡着的托尼·斯塔克比清醒的时候卸下许多严肃，睫毛抖落的是梦中微微的波澜，随呼吸吹散了，剩下些无言的安稳。 铁一样的手臂将这奶味儿的小团子圈着，留些空隙，让醒来的黛茜能够自由转身。 睡前的奶才喝到一半，她现在是一睁眼就饿了，轻轻地发些刚醒来饿肚子的委屈声，小身子趴平了，往托尼怀里挪，照婴儿时的习惯去扯他的领口。 才扯一下，便被明明还睡着的老父亲出手如电地抓住了手腕。 然后听见头顶上夹着沙哑的声音道：“不许动。” 不动不现实。 团子嗷嗷待哺，少不得还要这个做父亲的睡眼惺忪起身去给她拿奶瓶重新泡奶。 只是托尼刚乱着发从乱滚的女儿身旁坐起，没等下床，就听见贾维斯突然的汇报。 “先生。”智能管家道，“您之前看中的那块地方，半小时前已经被人买走了。” 被截胡的董事长还有几分睡意，反应并不大，问了句：“谁买的？” “布鲁斯·韦恩。”贾维斯答道。 怀里绵软的团子耐不住这么静止，心心念念放在碗里的薯片，要趴在爸爸肩头上隔墙眺望，一通乱动。 动一动倒重新集中了老父亲的注意力，抬起大手，将身上挂着的树袋熊搂一搂，带着去玩具房玩。 事实证明三个男人一起下厨，也未必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超级英雄果然与众不同——冰箱里丰富的食材，入锅之前还知道长什么样，出锅之后揉在一起，成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众生百态，用什么话都没法形容。 唯独彼得·帕克煮的面不忘初心，维持了面的形状，放进嘴里尝一尝，味道虽然淡些，还不至于不好吃。 “我的奶油炖菜也好吃。”罗德道。 把盘子往托尼跟前推了推。 董事长脸上流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摘了腕表，拿一只汤匙在盘里拨弄拨弄，迟迟不入口，再抬眼看笑容渐渐消失的好友，懒洋洋道：“连她都不愿意吃。” 汤匙递去了黛茜嘴边。 团子早早被系好了围兜坐在宝宝椅里，手上握着幼儿专用的小勺子，就盼着吃饭，这会儿见托尼拿东西喂，赶快把脸凑过来。 但那小鼻子随即动一动，显然闻见炖菜的味道，整个儿都陷入迟疑，犹豫一下，还是缩了回去。 “这种时候说什么？”托尼问。把汤匙继续往她跟前送。 黛茜连忙用两只手捂住脸，发自内心地拒绝着，还要把身子扭转到另一侧，才快快地、奶声奶气地说“不要”。 上校的一颗心也好苍老。 再苦不能苦孩子，保姆先前给黛茜做过营养餐，冰在冰箱，拿出来热热还是香喷喷，被黛茜吃得干干净净。 彼得还是第一回到托尼的别墅里做客，住宿更是从来没有过，来之前往包里塞衣服有些忐忑，想着如果托尼不方便，可以当天就回皇后区去。 但托尼什么都没说，指了客房给他，连他做的面条也默默吃了半盘子。 “斯塔克先生。”邻家英雄坐在餐桌边啃贾维斯叫的外送披萨，一转头看见托尼用叉子卷了一点面送进嘴里，不由小小地雀跃，雀跃里带点怀疑，“真的好吃吗？” 托尼用餐巾纸一抹嘴角：“比罗迪做的好吃。” 罗德：“你是魔鬼吗？？？” 幻视没有发言权——炖菜的调味料是他放的。 午后闲闲，刚好碰上这三个来家里，比起齐齐在沙发上葛优瘫，托尼更愿意做点实际的事情。 黛茜吃了饭就坐在地上玩玩具，老父亲信守承诺，饭前不给吃的薯片也给了，放在嘴里咬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令她心情很好。 这会儿听见托尼的脚步声，小小的一团又抱着用布缝制、塞了鼓鼓棉花在里头的大白菜，骨碌碌地跟在后面。 几个大人也都随托尼进电梯，睁眼闭眼之间上了三楼。 三楼有很大很大的健身房。 健身房中央是个专业拳击台，钢骨架，有防震降噪层，一半红一半金的经典钢铁侠配色还蛮好看。 托尼带着彼得穿戴护具和拳击手套的时候，小雏菊抱着玩具大白菜坐在了面对拳击台的矮凳子上。 她满脸好奇，并不知道这些人是要干什么，左右看看，瞧见穿着护具很威武的爸爸，还高兴得把两只小手握在一起。 130第一百三十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黛茜见了还想咬, 嫩嫩的脸挨过去, 却没碰着苹果, 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 她也说不利索, 问多两遍倒是能懂, 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可惜放眼望去, 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 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 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 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老父亲一旦这种语气，说的都是正经事情。 正经的事情往往是长句子, 比“吃饭”和“啵啵”要复杂许多。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心里还是想吃苹果，对果子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给回来，舔舔嘴巴，只能吃吃自己的手指解馋。 她这时候要是处在能更集中精神思考的年龄段, 说不定会想, 今天给苹果的那个，好像也算不上坏人。 那大胡子戴帽男奇奇怪怪, 突然走过来, 还摸她的头, 讲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走了。 他说是路过。 路过这个词托尼还没教，小小的一只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他说话很温柔，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动物园里的这顿午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不怎么挑食，精力全花在坐在腿上这个等着吃下半餐的小猴子身上。 博爱是好事，看见什么都想吃，说明能有个好胃口，偏偏许多看着就想吃的食物到了嘴里全然不是想要的味道，像儿童餐里的甜玉米，因为跟家里吃起来的不一样，黛茜尝一口就扭过脸不要了。 水果倒还愿意入口。 奈何水果吃不饱肚，也不能吃太多，午饭吃下来，下午游览还要隔段时间喂瓶奶喝。 布朗克斯动物园太大，一口气逛不完，看了猛兽之后，即便小团子意犹未尽，也得乖乖跟着爸爸坐车回家去。 毕竟哈皮已经等了很久，一张大鸵鸟蛋脸活活等成晚娘脸，怎么都要体谅些。 这趟回家之后，托尼抽空另找个地方，收好了跟美国队长联络的翻盖手机。 手机换个容身之处，不会再从床头滚落，却也不再好随时拿。 “用不着随时拿。”钢铁侠淡淡地，“就放那里吧。” 黛茜在客厅看新闻。 裹在粉嫩幼儿衣里的小身子坐成软乎乎一团，乖极了，都不怎么动。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动物园之旅太难忘，即便已过了两三天，她还常常会想再去玩，连“动物园”这个词都记得清清楚楚，偶然咿咿呀呀地说话，还能听见个含糊的“波马”。 如果托尼·斯塔克是个过分娇惯孩子的，想必已经着手建造用小雏菊名字命名的新一家动物园，将来可以玩个够。 他真会这么做也说不定。 但团子此时此刻终于暂时抛却了对动物园的相思之苦，一心沉迷于新闻主持人的播报中，看得津津有味，顾不上想其他了。 主持人讲到不久前的海上油塔爆炸事件。 油塔炸得七零八落，坠进海里，经济损失尚且不论，万幸没有人员伤亡。 新闻节目请到的评论家将功劳归于奇迹。 这可能是个假的评论家。 黛茜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听见别墅里响起智能管家的来客提醒，听习惯了，知道有人来，滋溜滑下沙发，迈着小胖腿扭扭地去客厅前头看是谁。 机械手臂尽职尽责地跟在后面。 托尼还在房间里没出来，因而搭乘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的客人让黛茜见着了第一眼。 那是个高大的中年人。 黑风衣黑手套黑靴子，从头黑到脚，左眼上蒙着的眼罩也是圆溜溜的黑，走起路来带风，看着非常吓小孩。 绵软的团子当即愣愣地止了脚步。 站在那里，像小麻雀仰望大秃鹫。 “托尼·斯塔克不在。”黑衣人嗓音沉沉道。 他两步就迈到跟前，气场森森，独眼在视线所及之处逡巡一圈，最后慢慢地放到底下孤立无援的黛茜这儿。 小雏菊显得越发渺小。 她似乎不知所措，仰着脖子一动也不动，眼里开始转起些滴溜溜的光。 黑衣人蹲下来。 且不论他传闻中神盾局局长、元老级特工的身份，光这逼近时黑山压顶一般的威慑力，就有让小儿止啼的神奇效用。 名唤“尼克·弗瑞”的黑衣人平视着这小的，面无表情道：“黛茜·斯塔克。” 这表情跟说出口的话真是不搭。 他道：“长大了。比以前更可爱一点。” 说着还可怕地伸手过来，将她放在身侧的小手轻轻勾了勾。 黛茜马上缩回手。 大眼睛里亮晶晶的一层情绪已经酝酿得过于饱满，眼看就要发作。 机械手臂在后面焦灼地左右漂移，打又打不过那神盾局的，正要找手帕准备给团子蓄势待发的眼泪，却听“咯”一声奶气乎乎的笑，再望过去，就瞧见黛茜两只手捂住了眼睛，蹲在地上做个小小的球。 她在害羞。 她已经猫似的舔嘴巴舔了许多回，雀跃不已地小声嗯嗯，虽然不知托尼为什么突然愿意给冰淇淋吃，但有得吃总是令人快乐。 等圆碗里装了三勺香甜，托尼将冰淇淋杯随手递给笨笨，再拿起支小小的辅食勺，让黛茜握住：“自己吃。” 团子放在勺柄上的手握成了小拳头，还不怎么会用餐具，一通缓慢的乱划，终于把勺伸到碗里，拨上来一点点冰淇淋，迫不及待往嘴巴送。 第一口冰淇淋就让小雏菊宝宝彻底成了个幸福的宝宝。 那白嫩嫩脸蛋上的一双大眼沉醉地眯着，快眯成两道弯弯的缝，红红的小嘴砸吧砸吧，实在不过瘾，转眼就将勺子扔了，捧起碗，整张脸都埋进里头去吃。 跟熊吃蜂蜜一样。 这头想必是饿急了的小奶熊，品尝美味品尝得吧嗒吧嗒，凑得近了，还能听见她高兴极的一两声笑。 幻视坐在一旁看。 女儿吃得开心，托尼却仍旧是那副惯常的冷漠表情，等腿上坐着的这只掉了个个儿，顶着一张涂着冰淇淋的花脸开心地偎过来，他更是嫌弃地皱起眉，伸手扶住黛茜没一点的小肩膀，冷酷地隔开了父女的亲密距离，另一只手伸去旁边抽面巾纸：“不要弄脏我的衣服，你买不起。” 捏着面巾纸的大手伸过去擦拭小团子的脸颊，动作却是很轻的。 折腾半天，黛茜还是吃着了心爱的冰淇淋，再满足也没有，被托尼放到玩具房也愿意自己玩，拨掉戴在头上的小熊帽子，兴致勃勃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拍打天花板投映下来的九宫格里随机冒头的地鼠。 这是锻炼反应力的游戏。 “养孩子真不容易。”幻视道。 这显然是再真实不过的人生体悟。 “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托尼挑眉道，“至少说明你这半天除开玩空中飞人之外，还是做成了点有意义的事情。” 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团子觉察归觉察, 还没意识到这严肃是为了什么，抓着手机，摇摇晃晃站起，想起不久之前撞了脑袋的那回事, 走到床边去, 伸手要个抱抱。 谁料托尼的手过来, 没有抱她，反而刷一下拿走已经息屏的翻盖机。 他情绪来得快，动作便有几分用力, 虽不至于打到女儿，却着实吓得她小身子一个哆嗦。 托尼按亮屏幕, 调出通话记录，清清楚楚看见上边有个将近二十秒的通话。 联系人叫史蒂夫·罗杰斯。 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很微妙——微妙的生气，唇角都绷得紧紧。 “你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拿来玩。”他语气冷硬得像石头，一时间不像在教育，像实打实地对个成年人发怒, “知道吗？” 无人应答。 没反应越发加剧烦躁，托尼合上手机, 打算将这话重申一遍。 怒火却在抬头的瞬间成了被戳一针的气球。 黛茜并着小胖腿站在那儿, 一边摸手一边看他, 大眼睛里噙了满满的一包泪水, 眨眼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任他平日如何冷言冷语地说话, 对家里这个小小的其实疼得不行, 没打过也没真正骂过, 此刻这么动怒的模样，是黛茜第一次见。 小雏菊还不会说几个词，不明白怎么突然这样吓人，见他来看，怕得哭着转身往床里边跑。 床不如地板平整，跑没两步，就又摔在了被子上。 托尼唇角一颤，渐渐地松了。 枫糖色的眼瞳中分明泛起些懊悔，俯身过去，将满脸是泪的面团捞在怀里。 感觉女儿边颤抖着哭泣边往自己怀里缩，他闭眼将那湿湿的小脸蛋亲亲，低声道：“不怕……是我错了。” 才小小一点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哪知道什么东西紧要不紧要。 手机掉出来给她捡到，幼儿天性自然要玩，这么迁怒……不是个做父亲的样。 黛茜呜呜地埋在父亲怀里哭了许久，一下呛得咳嗽，脸都涨得通红。 “我错了。” 托尼抱着女儿出卧房，在客厅慢慢地走，轻轻拍那柔软单薄的脊背，不知低声说多少句错了，才终于等到黛茜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指着奶瓶要喝。 “父亲今天对我生气”这个认知，也不知会不会在团子幼儿记忆里烙下印，但这会儿喝了奶之后，她握个软拳头揉揉眼睛，眼皮虽还浮着粉，已经肯抓着他的大手玩了。 最宽容也是孩子。 记吃不记打，莫名地觉出几分伟大。 翻盖手机黛茜想是不愿意再碰了，至于到底跟电话对面的美国队长史蒂夫说过什么，托尼抽空问了贾维斯。 智能管家道：“没有对话，先生。” 黛茜一心拿手机键盘磨牙，也不会讲电话，恐怕对面只听见松鼠吃坚果样的嘎吱嘎吱声。 而存在于“据说”中的美国队长同样也没有出声。 超级英雄内战使得他与托尼·斯塔克这个原本志同道合的盟友关系僵化到了极点，在留下存了号码的翻盖机之后杳无音讯，至今下落不明。 唯一的联络手段就是这部手机。 但电话接通，面对带点怪异杂音的沉默，对面那个不知究竟是不是史蒂夫的人最终也报以同样的沉默，静静呼吸十几秒，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这样。”托尼道。 他低下头去，将口袋里的手机翻出来看看，垂着眸神色莫辨地不知想什么，站成寡言的一棵树。 直到换过一身小衣服的团子从墙边探出头，慌慌张张叫一声“妈姆”，往这边逃来，他才又将手机收起，表现出几分无所谓道“只是打错”，转身抱起黛茜，对出现在客厅里、又一次充当了大灰狼角色的哈皮道：“走吧。” 前往布朗克斯动物园的黛茜又是个快乐的黛茜了。 出门对于小雏菊来说原本就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不要提车上老父亲肯给她平时少给的手指饼干吃，更不要提下车之后，她发现来到个不同寻常的精彩世界。 动物园是很多孩子的天堂。 若非团子新换的衣服是小猴子装，有条尾巴可以牵着，简直是撒手就没，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乱看。 公共走廊里隔着一道透明玻璃墙的大猩猩引起了黛茜极大的兴趣。 幼儿饼又贴在墙上，睁大了眼睛看人工假树间、人工藤下灵活走动的猩猩，踮起的小脚直蹦，转过头来看托尼，眼眸弯弯，爱得不行。 正逢饲养员喂食的时间，一些食物顺着勒颈无花果树上的喂食槽滑到各个树顶，猩猩听见动静，都开始爬树，伸长毛乎乎的手臂去取香蕉、苹果。 一只叫“波马”的大猩猩遗世独立，尤其沉默寡言，既不威吓争抢，也不谄媚乞食，等到同伴都拿了吃的，它才慢吞吞爬上树，带着一根香蕉下地。 吃东西也是靠着猩猩少的玻璃墙这边吃。 它熟练地将香蕉皮一条一条剥开，露出里面白白软软的果肉，正张嘴要咬，忽然眼睛往旁边一斜，面露古怪，动作僵停在那儿。 有个金发的小猴子宝宝趴在玻璃墙上。 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它手里的香蕉，再看那小脸，垂涎欲滴地，分明非常想吃。 波马看看黛茜，再看看香蕉。 黛茜看着它的香蕉，还是看着香蕉。 一阵短暂的单方面对峙之后，站在公共走廊里跟哈皮交待完事情的老父亲转过头，蓦地一呛，即刻怀疑墨镜质量不好，戴着还是被光晃花眼。 132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黛茜今晚格外兴奋。 以往这个时间, 她已经被保姆洗得香香，在床上打着滚儿玩。 今天却坐在无声行驶的车厢里, 给打扮得漂漂亮亮, 头发也梳两条小辫子，要到灯火辉煌的音乐厅去。 两条小胖腿在儿童安全座椅上摇来晃去, 自娱自乐到现在, 她有些无聊，脑袋歪到椅背另一边，去看一直不做声的老父亲。 托尼在翻半空的全息投影图像。一长条都是照片，照片的主角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场合不一, 喜怒也不一。 相同的是布鲁斯·韦恩这个名字，和韦恩集团董事长这个身份。 如果这位董事长喜欢, 大概能够把整个哥谭市买下来。 “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董事长都喜欢随便买房买地？”哈皮在驾驶座上凉凉地调侃。 他倒是半点不介意把自己老板也调侃进去。 “如果赚钱不是为了花, 那将毫无意义。”托尼·随便买房买地·斯塔克如实道。 “所以你特地接受邀请去个不感兴趣的晚会, 就是为了看看那个不让你花钱的富豪。”哈皮实在不懂有钱人的想法, “真有雅兴。” “特地？……”托尼嗤地一声。 他抬手再将照片翻过一页, 点了其中一张, 顺带用另一只空闲的大手将从旁边过来、一个劲儿往自己嘴里送的的布娃娃抓下, 侧转过身，将那精神得不得了的小东西塞回儿童座椅里。 晚宴的时间不上不下，正卡在黛茜差不多睡觉的时候, 偏偏出发时她还没睡, 只得带了一起去, 否则放小团子跟保姆在家里，睡前她找不着爸爸，到半夜也别想闭眼。 “如果罗迪知道你把他送的布娃娃拿来喂我，他会心塞的。” 斯塔克工业董事长今晚兴致颇高，一面说话，一面捏捏女儿嫩嘟嘟的脸颊，捏了一手的奶味儿。 小雏菊对父亲的亲昵举动显然感到非常喜欢，眉开眼笑地，蠕动蠕动，还要拿布娃娃去塞他的嘴。 这就不用了。 “腰缠万贯的花花公子。” 跟女儿玩一会儿，托尼仍旧把精力放回照片上去，抚一抚下巴修剪得宜的胡子，再看特地挑出来的那一张图，枫糖色眼瞳里全是意味深长：“多么熟悉的人设，哈皮。” 图片上是个头罩毁坏了左半边的蝙蝠侠。 那镜头捕捉之下清晰的眉眼，怎么看，都像极了韦恩集团的董事长。 富丽堂皇的音乐厅前有衬衫雪白、系着红领结的侍者专门迎贵客入内。 托尼从下车时已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再从车里抱出个绵软的小宝宝，能听见一位女客惊奇而压低了的呼声。 放眼望去，带孩子参加晚宴的也只有这么一个。 黛茜不知道下车会看见这样多人，藏了半张脸在父亲颈弯，小手扒着那令人安稳的肩膀，悄悄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拍照的记者很多已经懂规矩，都把镜头转到别处。 个别外地来的还想拍钢铁侠跟他的小团子，被同行制止：“反正也发不了，不如拍点实际的。” 音乐厅里，托尼抬手拒绝了迎上来的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独自到吧台取一杯酒。 他原先抱着的团子此刻到了哈皮怀里，两个人躲在远离世俗的角落，请侍者拿了椅子来坐着。 黛茜一百个不愿意，扭扭地，想要逃离大灰狼的掌控。 明明一起来的，现在老父亲抛下她独自一人去享乐，真是坏极了。 “不愿意也没有用。”哈皮道。 说是这么说，要抱稳这乱动的一团实在不容易，力气小了怕她掉，力气大了又担心勒疼，一番折腾下来，满头大汗。 “打个商量。”没奈何只好举白旗投降，按下小雏菊伸长了要找爸爸的小手，哈皮哄她道，“如果我放你下来，你要乖一点，不能乱跑。” 黛茜就嗯嗯嗯。 “嗯嗯嗯”或许是急了要逃的意思，听在哈皮耳朵里成了同意，到底让她脱离了铁一般的囚笼，放到软椅上坐着。 团子坐不住，扭转了面团似的小身子，从椅子滑落到地面，一双脚站得稳稳。 哈皮一惊，刚想伸手拉住，结果这小的只是站在那儿，并没有跑。 归根结底，是她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托尼的缘故。 但乖乖待在身边总还是好的，御用司机一颗心又放回肚子里，看她翘首等待，有些不忍，拉过出门必备的妈妈袋，翻找起来：“来，看看你今天出门都带些什么。” 有布材质的书，每一页都鼓鼓地塞着棉花，一共没几页，画些有趣的图案。 有个空奶瓶，伴着几小袋奶粉。 罗德上校给的布娃娃和弗瑞局长给的弹簧狗也在里头。 哈皮翻着翻着，觉出几分寻宝的乐趣，今晚专职带孩子兼职司机，好在还有聊以自乐的时候，一面低头动作一面道：“你想要哪个？” 黛茜挨过来，也趴在袋子边缘看，突然伸手拿了奶瓶。 “想喝奶。”哈皮了然，“我给你……” “泡”字还没出口就卡在喉咙里，伴随着个尔康手的动作，要不是贵客云集，他都要叫出声。 小团子已经抱着奶瓶骨碌跑了。 她寻找许久，终于眼前一亮地发现在吧台前喝酒的老父亲，重新高兴起来。 亮亮的眸光继而聚焦在他酒杯里晃荡着的金色威士忌酒液，嘴巴馋馋，想跟在家一样，让他也给她装一奶瓶。 可惜那不是果汁。 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穿越陌生人到爸爸身边，视线里就先闯入个高大的黑影，小短腿要刹车根本来不及，等反应过来，已经被硬邦邦的长腿撞了鼻子。 133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所以当小团子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意识到冰淇淋不会来时, 大眼睛里期待不已的亮晶晶就换成了伤心的亮晶晶。 伤心得很有层次感。 黛茜先是确认心爱的冰淇淋真的插翅而飞，眼睛一眨, 眼眶湿润起来。 她倒还没有哭, 环顾四周，扶着冰箱颤巍巍站起，开始思念不在身边的老父亲, 小声地叫一句“妈姆”，才啪嗒啪嗒掉下一个幼儿生命难以承受之痛凝结成的大颗泪珠。 “噢。”幻视两只手伸过去, 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我……” 他感觉胸腔咚咚咚地跳。 咚咚咚是紧张的节奏，无计可施, 纵使有雄辩的口才, 此刻也哑口无言——说什么黛茜都听不懂。 试图背诵冰淇淋成分表来哄孩子失败之后，超级英雄终于灵光一现, 想起儿童出行车上塞着临行前保姆给的糖果，拿出一颗, 剥开糖纸在黛茜跟前晃晃，才把这只边呜呜边找托尼的泪包安抚住。 “好了，没事的。” 幻视最终还是手臂僵硬地抱起面团似的小雏菊。 他学在别墅里看见的托尼的手势, 轻轻拍黛茜的背, 感觉怀里这哭泣刚止还颤抖着抽噎的脆弱生命平静下去, 长出一口气。 像打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对不起。”他道歉道得相当诚恳, 低头问抓着自己衣服的团子, “原谅我行吗？” 小熊的衣服毛绒又温暖，布偶一样。 这么一低头，莫名觉得她更小只了些，才一丁点大的孩子，趴在怀里，毫无杀伤力，却轻而易举将人钳制得举双手投降。 甘愿投降。 幻视心里升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 这感受在黛茜拿着糖果仍旧伤心却愿意还往他怀里缩一缩时，放大成了鼓胀胀的热意。 神奇的幼崽。 这桩乌龙说起来也怨不了幻视。一个不需吃喝、靠光合作用就能活下去的超级英雄，连衣服都能自己变，带钱出门实在多余。 科学的观察与研究进行不下去，囊中羞涩的临时保姆决定还是带着黛茜回别墅。 谢天谢地，一路上没再出什么乱子。 幼儿悲喜如风，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但情绪转移得也很快，小团子吃了糖果，回家途中看见停留在树上的一只鸟，伸手指一指，就没想哭的欲望了。 甚至还愿意学舌，跟着幻视“鸟鸟鸟”一路，到家时语库里已经多出个会讲的字。 幻视没走正门，推着车和孩子进了地下车库。 来回两趟太耗费时间，如果主客观条件允许，他情愿用飞的。 黛茜刚刚看见自己家房子那会儿就知道回了熟悉的地盘，两只小胳膊老早抬起来，要从关着人的儿童车里出去。 “斯塔克先生该回来了。”幻视计算下时间，慢慢道。 他说不上来开心还是不开心，但肯定如释重负。 这种如释重负使他有些出神，手上动作却没停，抱起黛茜，顺带用公式计算了下她如今的体力值，心道托尼再不回来，等会儿这团绵软的犯困，又该到处找人。 幻视一面想，一面双脚离地，漂浮起来。 漂浮上升过程中，躯体渐渐成了透明无色的。 这是他在改变自身密度，以便实现物理穿透——与生俱来的超能力，他使用得得心应手，甚至完全凭本能在操作。 因而忘了一件事情。 怀里还抱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东西。 如果角落里蹲着、默默看完全程的机械手臂会说话，复述起来大概是这么个样子： 幻视带着黛茜飞起来撞地下车库的天花板。 幻视的头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的脖子、胸膛、腰都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消失了。 黛茜留在天花板。 黛茜掉下来。 还要配个午夜剧场的尖叫，来表现千钧一发的紧张感。 小团子还觉着好玩，身体腾空一瞬间以为在飞，高兴地伸手抓抓空气。 然后呼啦啦地掉了下去。 换任何一个人看，心脏也受不了。 从这样的高度往下摔不是开玩笑，能活活摔没黛茜的一条小命。 坠落不过瞬息间。 幸而在小团子才坠落到一半时，凭空伸来一只手，将她稳稳接在了臂弯里。 幻视像从空气里长出半个身子，悠悠接住黛茜，放到眼前看看，确认没事，才慢慢又长出另一半身体。 他正要落地，余光一扫，忽觉车库里多了个人影，警惕陡生，飞快地转脸望去，随即浑身一僵，嘴唇微张地没了声音。 金红装甲覆身的钢铁侠站在那儿，褐发凌乱，手扶豪车，懒洋洋似老早就藏匿在车库等着看这场好戏。 但还热乎乎的飞行器说明他刚刚赶到。 两厢对视，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安静得能听见机械手臂在角落里偷偷移动的声响。 唯独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的小团子还回味刚刚失重的刺激，兴奋地叫一声，在幻视怀抱里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手扯扯他的衣服，想要再玩一次抛高高。 最终还是托尼先开的口。 老父亲瞧着幻视，说话时声音含笑，笑得牙根痒痒那种：“接得真不错。” 为期三天的观察，不知道他观察出个什么结果，离开时天刚蒙蒙亮，除了贾维斯，谁也没惊动。 “他说让您不必担心他的安全，先生。”智能管家道。 彼时董事长刚刚起床，正睡眼朦胧地对着窗外大好风景发呆，听见这话，脸上表情也没怎么变，默默无言好一会儿，才起身拢了敞开于健壮紧实胸肌之外的睡袍，低哑着声道：“有什么好担心。他自然有他自己的去处。” 盥洗室大镜子照出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脸。 虽说胡子拉碴偶尔也算男人的性感，但托尼·斯塔克有强迫症，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齐，因而每个月花在胡须护理上的钱相当可观。 134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盥洗室大镜子照出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脸。 虽说胡子拉碴偶尔也算男人的性感, 但托尼·斯塔克有强迫症, 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齐，因而每个月花在胡须护理上的钱相当可观。 修胡子是男人的艺术, 能够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愉悦。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须，托尼看着也不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种不高兴起因不明, 止于餐桌。 有个嗷嗷等着喂饭的团子在宝宝椅里乱动，小手伸得长长, 总想探身到餐桌上来拿大人吃的无麸质面包, 任谁也难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亲面无表情地舀一勺炖得烂烂的肉羹，放到黛茜嘴边去, 另一只手冷酷地夺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 黛茜张嘴含进肉, 脸颊鼓起两个圆, 仍然锲而不舍地想尝尝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适宜, 让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 艰难却也最终撕扯下来一点点, 飞快塞进嘴里。 也不知尝出滋味来没有，满足得小脚直飞。 新来的保姆似乎很热衷将小团子打扮成各种动物——今天穿的小粉裙缀着圆圆的波点，看起来像七星瓢虫。 今天是周日，托尼有他自己的计划。 吃完饭健个身洗澡, 趁天气好，开车带小雏菊到动物园玩。 她长这么大，见的最多就是人, 世界未免太小。 “所以你要先等我。”托尼道, “知道吗？” 黛茜就仰头看他。 适逢他拿着纸巾来替她擦嘴巴, 大手近在咫尺，她似懂非懂地伸手将他小拇指握了握。 “很好。” 喂完饭，托尼将女儿抱出宝宝椅，打算放她在客厅玩，哪知这小的不乐意，迈着扭扭的脚步，自己往客厅外头走，一路到他卧房门口才停。 别墅这么大，哪里都是她的幼儿房，倘若仔细翻翻，也确实能在老父亲床底下找到几只橡皮鸭子。 卧房对着床的那面墙能投映电视节目，黛茜要是想在大床上玩，只要安静地不乱跑，也不是不可以。 小胖腿使劲蹬着，绵软的身子趴在床沿，努努力，还是上不去。 托尼一只手就提了团子到床，俯身拉开折叠进床下的护栏，对这已经开始在床上打起滚的小东西重申道：“我很快回来。” 机械手臂抓着一只金黄的大香蕉抱枕，悄无声息溜进卧室。 团子一眼就看见新玩具，翻身坐起，爬到床沿来要拿。 董事长魅力尽失，此刻竟比不上只香蕉抱枕，沉默须臾，挺直腰杆转身就走。 黛茜抱着大香蕉，满心怀喜地低头在上面啊呜就是一口。 这个用来磨牙实在是不合适，软绵绵没有好口感，还容易掉小绒毛，很快被她吐出来，小手推搡着玩。 团子把香蕉抱枕从床头推到床尾。 又从床尾推到床头。 反复几次，再无新意可言，除开垫在身下容易打滚，没别的吸引力了。 才吃饱不久，黛茜正是精神的时候，并不想睡，把抱枕放到一边，仍旧打她的滚。 粉粉的面团把被子捣得一窝乱。 滚得太快没刹住车，一下撞在床头，终于把这爱玩的撞懵了几秒，爬起来看看四周，等待一会儿，没人飞快跑过来看，她就自己用小手摸摸脑袋。 所幸床头先用枕头垫了一层，撞上去跟撞海绵似的，一点儿也不疼。 团子缩在那里，不再打滚了。 她大概有些迷茫，撞了一下，尽管没大碍，还是想找老父亲抱一抱，扶着枕头摇摇晃晃站起身，要到护栏边等人。 机械手臂马上溜到跟前来。 它倒是尽职尽责地，生怕黛茜摔出护栏，却没想到下一秒小主人就停了动作。 有个什么东西从床头突然打开的暗格掉落，啪嗒一声，沿着枕头一路滚落到黛茜脚边。 是只平平无奇的翻盖手机。 就机型本身而言，已经算是古董级别的了，何况在斯塔克家的别墅里出现——托尼自己的手机薄得像纸，找不到一个按键，随手一挥就是全息投影。 小雏菊低头一看，相当惊奇，腿一弯又坐了回去。 她自然不知道这是手机，只当又一个突然出现的玩具，抓握在手里好一通研究。 研究就是把手机盖掰开。 白软的指头在键盘上乱按，不知按到哪一个，竟使屏幕倏然发起光。 那蓝眼睛睁得更圆。 黛茜得了玩具的乐趣，弯眸咯咯笑，啪嗒按得更勤，但再不见有亮光之外的神奇现象，又是一阵瞎鼓捣，最后实在没动静，就放在嘴边咬一咬。 小小的乳牙跟键盘哪一个更硬些是不太清楚，唯独清楚的是手机界面发生了变化。 屏幕显示“连接中”。 机械手臂若有所感，苦于说不出话，只能在房间里乱窜。 闪一闪，“连接中”的字样就成了“正在通话”。 小雏菊宝宝还咬着手机，哪知道自己干了这么件大事，事后也不晓得会不会被老父亲打屁股，乳牙一合，觉得没味道硌得很，将手机掉个个儿，要再试试另一头是不是软硬适中。 因而也没注意听筒那头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通过电波，传输过来的语含意外的男人声音：“……托尼？” 他旁边的小团子眼勾勾瞧着，明明已经吃下两碗半的南瓜羹，还给喂了一点煎得嫩嫩的鸡蛋白，却还是觉着别人的饭比自己的饭好，小舌头舔舔嘴巴，看见爸爸一张口把面包咬掉了一半，流露出几分丧气来。 “我会经常过来玩的。”幻视又道。 除他之外的两个人都去收拾行李，餐厅里有些安静。 “那我也去收拾一下背包。”他想想没别的要说，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原处。 “烤饼干的人现在好吗？”托尼突然问。 幻视脚步一停，转头来看他。 “不。”后者却又改了口，撕下面包中间最软的一块，手指勾着逗女儿，直到那小胖手伸得长长，急得跟什么样，才让她如了愿，“没什么。” 碧绿的眸光在幻视眼里转一圈，涌起些微不可察的情绪。 他嘴角动动，到底一句话也没说，提步走出了餐厅。 分别的时候，黛茜还是开开心心的。 她抱着罗德送的布娃娃，半个身子躲在大门后头，瞧着穿上装甲的战争机器、变回原形的幻视和依旧普通打扮的彼得，觉得好玩，蓝眼睛弯弯的，偶然发现他们望过来，就赶紧往门后面躲一躲。 135第一百三十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有两次跑得急, 还差点儿摔跤。 小手扯着老父亲的裤子想往上攀爬, 这回终于如愿以偿，给抱在了怀里。 绵软的身子紧紧依偎着, 叫人生出不忍来。 再折腾, 她怕真的要哭了。 托尼低头看搂着自己脖子的小小的女儿，脸颊碰着了她柔柔的淡金的发，像一片云拂过去。 他嗓子里涌上来极轻的一声叹息, 终于开始解拳击手套。 这是不打了的意思。 彼得在旁边松一口气。 黛茜每次护她爸爸，都要转头来瞧他，那眼神震惊又可怜，生生催出他满腔的负罪感。 幸而世界和平之后，蜘蛛侠依旧是小雏菊第二喜欢的人, 过去勾勾她的手指逗着玩，照样能逗得她眉开眼笑。 罗德非常羡慕, 看看自己空空的怀抱, 眼神幽怨起来, 转头问好友：“她这个喜欢的等级到底以什么依据划分的？” “你问我？”托尼一挑眉。 想想确实没什么用。 幻视坐在旁边, 并不怎么说话。 他每次来都格外认真——认真的劲头全用在了黛茜身上, 眼睛盯那跟彼得追逐着玩儿的矮矮身影, 好一阵连眨也不眨。 幼儿身上的精力充沛得好似无穷无尽, 从早上起床玩到现在还是精神十足, 难得有这么多熟人一块儿, 她越发兴奋, 这会儿正呼呼地从玩具房里拖出来个比自己体型大两倍的熊宝宝, 要拿给彼得。 熊宝宝随那小脚移动而缓慢移动着，几乎将黛茜的身影都遮挡了去，临到跟前，脚步一扭，整个儿都投进邻家英雄的臂弯里，被接得稳稳当当，叠成了金字塔似的三层饼。 彼得的头发有些散乱了，胸膛上趴着个熊，熊上还趴着个团子。 他就笑，抬手护着，以防这小的突然侧翻滑下去。 黛茜垫着熊划空气划了一会儿，心思突变，此刻又觉得熊碍事，用力拨开，要自己趴到彼得怀里。 彼得很喜欢她身上的气息——甜甜的散发着奶香，偶尔还能闻见爽身粉或宝宝沐浴乳的味道，打着无害的标签，低头嗅一嗅，只觉心里柔软非常。 他想，他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么软的。 但这么小的孩子要养大实在不容易。 自从有了小雏菊，越发能体会梅婶婶独自一个人抚养自己的辛苦。 然后想，斯塔克先生大概更辛苦些。 “他才不辛苦。”罗德哂道，“他要是想找，保姆可以从客厅一头排到另一头。” 说着用手指在空气里写了个大写字母，刚要脱口而出，看看彼得的脸，犹豫一下，凑到幻视耳边小声道：“而且每次换人，都要求这个杯以上。” 幻视没什么表情，转头去看客厅出口。 罗德说这些话的时候，团子已经给托尼抱着回了卧房，要睡一睡午觉。 换过纸尿裤之后，她倒还是很精神，仰躺在床上抱着奶瓶喝奶，大眼睛还骨碌碌转，四处看着，尤其看见托尼拿着一本故事书进来时，眸光陡然亮了几分。 今天要讲个魔法外婆的故事。 对于大人来说，念故事给这么小的孩子听，更像读给自己听，但黛茜无论能不能听懂，看图总是喜欢的，听爸爸轻声地说话，也是喜欢的。 托尼靠坐在床上，此刻成了女儿的坐垫。 故事书往往一页没有讲完，就有一只小手抬起来，要强行翻到下一页去。 眼看一瓶奶已经喝得见了底，小家伙还是乱动，把书翻得哗啦哗啦响，可惜没等翻完，就被老父亲一抱，摊平放在了大床上。 “你就是不想睡觉。”托尼道。 团子翻滚一下，翻了个面，撑起身子来看他。 四目相对，老父亲脸上漠漠，随即见女儿放了小手在嘴巴上，轻轻拍一拍，大眼睛弯弯，轻轻道：“啵啵。” 她这个词说得倒是很熟练。 每回撒娇，十次有九次都要啵啵。 居高临下俯视着女儿的董事长似乎不为所动，坐那里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凑过去，在那白嫩的脸蛋上亲一下。 黛茜咯地一声笑，撅起嘴巴，也在他脸上亲亲。 胡子好扎，她赶紧摸摸嘴。 托尼眸光柔和些，正要让她躺回去，忽觉背脊一热，回头看，将站在门口暗中观察的幻视抓了个正着。 “……” “门没有关。”幻视道。 他脸上若有所思。 事实证明，讲故事摇摇篮床都不如盖条小被子放黛茜一个人在那儿躺着实在。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玩具，也没人陪她玩，她自己煎蛋一样翻滚，偶尔玩手，玩着玩着就打个呵欠，大眼睛蒙上一层水雾，终于耗光电池里的电，眼睛一闭，香香地睡着了。 这一睡睡到了傍晚。 床上裹在被子里绵软的一团蠕动蠕动，慢慢坐起身。 小头发卷卷的，她一睁眼，没看见爸爸，先见着了坐在床边看书的幻视。 他身形修长，手型很好看，放在洁白的纸页上赏心悦目，很有书卷气。 有他在这里看着，笨笨就暂时失业了。 黛茜探着头往卧房门口瞧，走廊太长，什么也瞧不见。 “斯塔克先生在外面。”幻视道。 黛茜对他倒是从见第一面开始就不怕的。 起初不知道原因，后来想一想，大概因为他的声音跟贾维斯的声音非常相似，团子从小听着，自然觉得亲切。 此刻她看看他，抬手揉揉眼睛，揉去了刚睡醒的一点懵，没有哭。 床四周的护栏被托尼拉得高高，她站起身也翻不出去，跟往常一般乖乖地等人来抱。 幻视走到她跟前。 他矮了身子，同她平视，却不急着伸出援手，思绪涌动地不知想什么，半晌，道：“啵啵。” 黛茜就看他，踮踮脚，像每次做的那样，把小手放在嘴上拍一拍。 然后她就给凑前的男人亲了一口脸颊。 136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睫毛上还颤颤地挂着泪, 连带着头上小球球也不甚精神地耷拉下去，睡醒了没梳理, 绒毛乱乱的。 小手又抹泪又爬地板，摸得脏脏，即便如此，当给黛茜轻轻揪扯住裤腿的时候，彼得心里也踩了棉花一样柔软, 弯腰抱起这团, 放她到擦拭干净的流理台上坐。 那小胖腿盘得像模像样。 “试过水温了, 不烫。”彼得轻声道, 把奶瓶放在黛茜手里, “喝吧。” 小孩子, 说到底还是有些护食。 黛茜接过奶, 捧着含了饱饱的一大口，又不咽下去, 脸颊鼓鼓。 不知是不是因着方才撞见彼得“偷吃”, 她喝得不很安稳, 总有意无意把视线放过这边看他。 蜘蛛侠挺直腰杆，竭力使表情正义凛然。 他自认是问心无愧地跟小团子对视, 哪想她看着看着他, 表情渐渐……有几分凝重。 “？” 彼得心道不该如此，正要再笑笑, 却见喝着奶的这个慢慢吐出奶嘴, 犹豫一下, 最终战胜了自个儿的护食本能，将奶瓶递到他跟前来。 他有些发呆。 这不是大人怔怔就是小孩子发呆的循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止，但这回愣怔过后，邻家英雄心里挤海绵一样涌起股好笑，然后就真的掩面笑出声。 笑里夹杂些热乎乎的感动，像方才冲奶粉的水，一不小心倒了一点到心窝里。 难怪都疼这小小的一个，实在惹人疼。 “我……刚才喝过了。”彼得屈膝同黛茜平视，笑道，“谢谢你。” 话说完，见小雏菊动作飞快地将奶瓶护回去，含着咕咚咕咚，脸颊喝得红润润。 明明不舍，可见刚才那一让做了多大的让步。 要能这么安安稳稳地把奶粉喝完，实在是幸运。 可惜黛茜记忆好得很，没人再觊觎她的饭，捧着安心喝了两口，渐渐地又回想起那莫名失踪、到现在也没个人影的无情老父亲，眼眶湿润，脑袋往外探着还要找。 “爸爸有事出门，很快回来。我们玩好不好？”彼得真是不敢让她再哭，翻手一道白影，哄道，“看，蜘蛛。” 小团子登时睁圆了大眼睛。 墙上印着一张晶莹剔透的蜘蛛网。 酷毙。 良久，跟邪恶势力搏斗的钢铁侠终于返回。 托尼推窗而入，顺带着卸了身上些许擦刮的装甲，伸长耳朵竟没有听见预想中女儿的哭泣声，反而是从彼得卧房传出的咯咯的笑，显得不知有多快乐。 他走过去。 先看见站在床沿抛球的彼得·帕克，却找不着黛茜的踪影，踏进房门一瞬间才发现，墙上用蛛网粘了一只小小的团子。 团子正乐得小手直舞，还试图伸手来抓球，一时间连心心念念的老父亲进来了都没发现。 空巢英雄面无表情：“……打扰了。” 听见声音的蜘蛛侠手一僵，球掉到地板，骨碌碌地滚。 黛茜还给粘在墙上，他心虚得猫飞耳朵：“斯塔克先生……” 小雏菊今天玩得非常尽兴，到点了要回家，还老样子抓着彼得不肯走。 唯独不同的是她现在会站，所以改抓鞋带为抓裤子了。 “让孩子带孩子。”临行前，托尼摘掉墨镜，用那枫糖色的眼睛凝了彼得一凝，自问道，“怎么想的？” 彼得本想着要得到他两句淡淡的责备——普通人大概不会把宝宝粘在墙上玩——低头屏息，等待接下来的训话。 肩上落了大手轻轻的一拍，随即听见托尼又开口：“多谢你，蜘蛛侠。” 险些以为听错了。 邻家英雄飞快抬头，双眼亮晶晶，想确认方才入耳的那句感谢无误，却见托尼飞快侧过脸去。 黛茜在玩他的领带，余光瞥见彼得在看这头，又不安分地乱动，想再让彼得抱抱。 再抱还不如直接住他家。 “走了。”托尼招招手，也不回头看，心知彼得一直站在家门口目送，快到走廊转角才慢慢说了最后一句话，“背包跟自行车组的包裹在大门后头。” 这回托尼亲自抱孩子上车，倒终于免了哈皮的一次黑锅。 车启动的时候，坐在安全座椅上的团子恋恋不舍，一直盯着车窗看。 “再看也看不出朵花来。”老父亲道。 刷一下将帘拉上了。 这绵软的就猛地一扭。 纵使在驾驶座上开车的哈皮也觉出黛茜小小的不开心来。 谁说小孩子就没有脾气，托尼家里的养的这个实有一定程度的分离焦虑，尤其像今天这样不说一声就走，倘若没有彼得，小团子能边哭边找一个上午。 托尼不说话。 黛茜的不乐一直持续到家门口。 她给托尼从安全座椅上抱出，抬眼望见熟悉的地下车库，知道到家，扭着要下来自己走。 孰料不遂人愿，父亲的臂膀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说话。”托尼道。 怀里这条小鱼还是挣扎，直到他从车库冰箱里拿出一包糖，拆了一个在手里，才令得她乖乖不动弹，两眼望着想要。 “说话。”他还是坚持，“我怎么了？” 小团子不情不愿，加上词汇量有限，为着那点子不开心和糖果憋半天，憋出两个词：“妈姆，没……” 说完就往怀里乱钻。 这次怎么钻也不见老父亲将自己抱开。 背上落了个大手轻轻地拍，混在电梯关门上升的细微声响中，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他也没指望她听懂：“当初掉我这里你就该后悔。” 这么说着，黛茜又抬起头看他。 她今天哭的时间长，小小一层眼皮浮着粉，但脸蛋还是面捏的一样可爱。 “好吧。”托尼道，“啵啵。” 胡子扎扎的唇在这小东西的脑门儿上亲一亲，好歹养了一年，心知这样表亲近最能哄她高兴。 果然听得黛茜咯一声，又是眉开眼笑的了。 老父亲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柔。 只是这温柔刚起，下一秒就给余光里一个端坐的身影屏退到不知哪里去。 那人穿得休闲，衣袖卷到肘弯，手上端了一杯咖啡，虽然他不喝咖啡。 袅袅热汽里，一双碧绿的眼无比认真地盯着方才还很温情的钢铁侠看。 真的很认真，就差做笔记。 一睁眼看见两个人趴在床底下，想必要下意识怀疑世界。 137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不成想眼帘里立马跳进彼得的脸。 他高高的, 分明一直在跟前站着，惹得她小小声地笑出来，又怕又爱, 赶紧把手放回眼皮上遮住。 遮一会儿又放下，看见改了姿势凑得更近的蜘蛛侠, 越发兴奋，再看他矮了身子想伸手来抱自己, 立马转身去揪沙发垫子, 抬着小胖腿呼哧呼哧往上爬。 这个类似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已经玩了快半个小时, 团子乐此不疲，更难得还有愿意陪她一起玩的人, 咯咯的笑声就没有停过。 “说到现在。”托尼道, “也没有解释你们三个不请自来的原因。” 说话时，他唇沿正凑着一个装了冰水的方口杯，枫糖色的瞳往跟前或坐或站的两个人面上一扫，眸光无波无澜，看着却也不是不高兴的模样。 对面的幻视边打开袋子，把两盒小点心放进冰箱，倒还有几分打扰了人家过周末的自觉, 很礼貌地道：“斯塔克先生……” 刚说个称呼就被坐在转椅上的罗德上校接了话头。 作为托尼·斯塔克的好友，罗德在这幢别墅里向来无拘无束, 此刻单手开了易拉罐, 灌下一口冰凉凉的啤酒, 慢慢道：“我看了新闻, 过来瞧瞧黛茜。” 说来说去，这三个其实都是看见电视上的新闻，惊怒之余放心不下，所以特地过来看一眼。 不是一起来的，却都在大门口碰上，不得不说是缘分。 路途虽然有些远，但反正能飞，唯一一个没有心灵宝石和装甲加持的还会荡蛛丝，进门见着了毫发无损的小团子，捏捏她软嫩的脸颊，什么辛苦不辛苦打扰不打扰的，一瞬间全抛在脑后了。 “真不错。”董事长喉结滚动着，几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似乎并不很为这三位英雄的关心动容，“但我不觉得过来看看还需要带行李。” 他屈起手指敲敲桌子，随即见机械手臂拖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包进厨房里来。 “这两天是周末啊。”罗德道。 他说得理直气壮，手伸去拿零食袋子的动作也理直气壮，嘶拉一声把薯片袋开个整齐的口子，拿了一片丢进嘴里。 原以为托尼会不同意，或者还要似笑非笑地吐槽点什么，居然没有，令罗德有些意外。 抬头望去，好友的注意力早不在这边，不知何时投放到了厨房门口。 门口有什么好看。 上校这么想，下一秒就打了脸。 伴随一阵跑得呼啦啦起小风的脚步声，厨房门边很快溜进来只小小的宝宝。 她满面欢喜的，手里还拖着一条用毛线系了脖子的玩具狗，一抬眼就看见他手里的零食，扭扭地奔前来，摆明了是馋，想要吃一点。 老父亲在旁边挑眉。 知女莫若父——家里的小东西说话还含糊，却有一副好听力，对开食品包装袋的声音尤其敏感，每回听见了都要放下玩具四处找，找到就央求着大人分享，聪明得很。 黛茜并着腿站在罗德跟前，放了牵玩具狗的毛线，两只小手捧在一块儿，巴巴地等着零食放进来。 大眼睛里亮晶晶，装的尽是期待。 “噢，我的宝贝。”罗德心里绵软地道，配合地从食品袋里拿出一片薯片，在黛茜面前晃晃。 团子马上伸手来拿。 可惜慢了一点，大人的手往上一缩，薯片就停在了她够不到的位置。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叫我伯伯。”罗德诱导着，“叫伯伯，这个给你吃。” 美食当前，诱惑难耐，黛茜舔舔嘴巴，果然认真地听他重复了好几遍的发音，一张嘴，有样学样地说了句不甚标准的“伯伯”。 幻视悄悄伸长了耳朵。 黛茜学得这样快，自然要给奖励。 只是她忘了自己与奖励之间还隔着个狠心的老父亲，眼看薯片递到面前，这回一伸手就能拿到，不料大手落下，飞快地夺走了零嘴。 小雏菊愣愣的，等到反应过来，钻过桌底，跑去托尼腿上趴着，想要回薯片。 “饭点了。”托尼抬手敲敲腕表，顺带将从罗德手里缴获的零食放在个空碗里，“饭后再吃。让保姆过来做。” 上校护短，看看有些垂头丧气的黛茜，起身就来哄：“不用别人。伯伯给做饭吃。” 彼得正从门外进，听见这句话，马上接茬道：“做饭吗？……我会煮一点东西，可以帮忙。” 莫名其妙成了厨子，两个蹭地方住的已经表态，剩下一个尽管不吃东西，也很有眼力见地要参与。 托尼很怀疑：“能吃吗？”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 说合作做饭是前一秒的事情，下一秒这三个光分配厨具就开始哐哐当当，知道的说是在准备做饭，不知道的以为要拆厨房。 适逢小团子揪着爸爸的裤子竭力攀爬，好不容易蹬着爬上了他的腿，脚下一滑眼看要摔，被托尼抱在臂弯里，带着起了身。 “太吵。”托尼道，“去外面等。” 光制造噪音的，厨房里就有三个。 而这三个不仅要做饭，还要在他家里住。 想想就麻烦。 但离开厨房的脚步很慢，一下迈得比一下轻。 黛茜在怀抱里转了一下身子，扭头瞧见父亲脸上变化过的神情，被感染一般，微微地弯眸。 “先生。”贾维斯在顶上道。 “您忘了关闭我的情绪监测程序。”他问，“您……感到高兴吗？” 智能管家问这话未必一定要得到主人的回答，话音刚落，果然见托尼顿了下脚步，随即继续走着，并不答话。 “我想是高兴的。”贾维斯的声音渐渐有些温柔，放轻了，怕惊动什么似的，“家里好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等圆碗里装了三勺香甜，托尼将冰淇淋杯随手递给笨笨，再拿起支小小的辅食勺，让黛茜握住：“自己吃。” 团子放在勺柄上的手握成了小拳头，还不怎么会用餐具，一通缓慢的乱划，终于把勺伸到碗里，拨上来一点点冰淇淋，迫不及待往嘴巴送。 第一口冰淇淋就让小雏菊宝宝彻底成了个幸福的宝宝。 那白嫩嫩脸蛋上的一双大眼沉醉地眯着，快眯成两道弯弯的缝，红红的小嘴砸吧砸吧，实在不过瘾，转眼就将勺子扔了，捧起碗，整张脸都埋进里头去吃。 跟熊吃蜂蜜一样。 这头想必是饿急了的小奶熊，品尝美味品尝得吧嗒吧嗒，凑得近了，还能听见她高兴极的一两声笑。 幻视坐在一旁看。 女儿吃得开心，托尼却仍旧是那副惯常的冷漠表情，等腿上坐着的这只掉了个个儿，顶着一张涂着冰淇淋的花脸开心地偎过来，他更是嫌弃地皱起眉，伸手扶住黛茜没一点的小肩膀，冷酷地隔开了父女的亲密距离，另一只手伸去旁边抽面巾纸：“不要弄脏我的衣服，你买不起。” 捏着面巾纸的大手伸过去擦拭小团子的脸颊，动作却是很轻的。 折腾半天，黛茜还是吃着了心爱的冰淇淋，再满足也没有，被托尼放到玩具房也愿意自己玩，拨掉戴在头上的小熊帽子，兴致勃勃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拍打天花板投映下来的九宫格里随机冒头的地鼠。 这是锻炼反应力的游戏。 “养孩子真不容易。”幻视道。 这显然是再真实不过的人生体悟。 “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托尼挑眉道，“至少说明你这半天除开玩空中飞人之外，还是做成了点有意义的事情。” “黛茜的呼吸和体温都很正常，作为孩子，她也非常可爱。”幻视垂眸看着地上拍中地鼠的小雏菊，有些想笑，就弯了弯唇，“如果不知道她是飞船送来的生命，真要以为是个普通宝宝。” 唇弯一下就不弯了。 他道：“我想看看那个飞船，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家的仓库隐藏在别墅正下方，深深的地底，电梯可以直达。 这里还算个育婴房——可惜钢铁侠曾经兴起搞过场家庭聚会大烟花，最原始的几款MK战甲只剩了名牌，没法同兄弟姐妹一起陈列在展示柜。 装甲包围的是个破破烂烂的球形飞船。 从复仇者大厦中抠出，显然不可能完好无损，幸而里头各项装置还是完备的，发射器经过修理，甚至还能够再发射一回。 托尼过去按下飞船某处隐秘的按钮，舱门应声而开，同一年前一样，将里头装婴儿的小摇篮传送出来。 彼时小小的黛茜就躺在那里头，昏黑狭窄，连活动空间也没有，想想实在可怜。 幻视伸手摸摸摇篮。 “非地球人造的飞船，发射地不明，目的地……也未必一开始就是复仇者大厦，往大了说，不排除背离飞行轨道意外降落地球的可能性。”他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发现吗？” 托尼就看他。 这么一眼，幻视就有了论断：“斯塔克先生，请给我看看。” 一连请求了两遍，托尼才往装甲陈列柜招招手，听得柜门打开的声音，名为终极装甲的MK47迈着一双机械大长腿慢慢走出。 它胸口装电核反应堆的地方拆解开，底下竟藏着个圆圆的巴掌大的金属盒子。 董事长藏宝贝的位置真是与众不同。 幻视问了句题外话：“要用这个装甲的时候怎么办？” “放到别的装甲里啊……” 托尼旋开盒盖。 里头琅琅声的，其实没装什么东西，就一个黑不隆冬的金属条状物，泛着低调又奢华的哑光。 金属条一头平平，什么图案也无，另一头参差着，还有镂洞。 “这是……”幻视眸光一动，拈起它放在眼前看看，闭目时额上有金光一闪一闪。 “这不是地球的东西。”他道，“我没见过这种元素。” “我知道。”托尼淡淡的，“除开我已知的，你还能告诉我些更有用的信息吗？” 底下两个英雄私密对话的时候，小团子已经打腻了地鼠，正揪着大熊宝宝的耳朵玩。 保姆不在，但因为有贾维斯全方位无死角看着，暂时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黛茜把大熊玩偶的头拉得很低，想攀爬到他的背上去，一两次没成功，渐渐地失了兴致，左右张望，想找找更有意思的玩具。 这么一张望，果真看见个更有趣的物事，蓝眼睛一眨，骨碌滚到地板，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去。 玻璃上粘着个踮脚张望的小熊宝宝，手紧紧扶着窗，脸蛋也贴上来，像块橡皮糖。 她张望的是一碧如洗的穹顶，天气很好，周围高耸如云的大厦并不多，提供了极广阔的视野。 因而天空中飞着的一个影子就格外显眼。 像鸟，不是鸟。 鸟没有人的修长躯体，伸直的四肢像离弦的箭矢。 更不会在背脊长个深红的披风，在高空里飒飒，如同一瞬即逝的火焰。 黛茜好奇地看着。 可惜那影子在天际拐个大弯，“咻”一下钻进云层，再没了踪影。 “那你的学习方式很特别。”托尼道，“我女儿能教你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在别墅的地下仓库。 开着灯，跟前是个展开的全息屏幕，三维装甲雏形在缓慢旋转，面、肩、手等部位分别标注了装载的武器、组装方式和数字。 高大的MK47站在中央展示台上，沉默地伸出手臂，让笨笨给自己喷漆——上回打斗掉了一点点漆，要喷回来才好看，就像女人出去吃饭吃掉了口红，饭后总要补补。 幻视站在旁边专心致志地看笨笨工作，机械手臂舒展的速度或许算不上快，动作也不流畅，胜在认真，看着很有意思。 但过没一会儿，MK47低头看看手臂喷出界的暗红的漆，毫不客气一扬手夺了笨笨的喷枪，开始自己喷。 看来光有认真还是不行。 小团子不在。 罗德在别墅里无所事事闲得很，很乐意带带孩子，黛茜醒了之后又喜欢跟两个大人一块儿玩，给抱得高高，好像要飞起来，就留在了上面。 她知道爸爸没有偷偷地出门，也就不四处找人，倒很省心。 138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他脸上还青紫着, 偶然一碰, 龇牙咧嘴。 幸好都平安无事。 他这么想着，没想到庆幸得太早了些。 小团子好不容易止住哭泣, 眼角带泪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呼吸却渐渐不对劲起来。 待托尼觉察, 面色一凛，伸手去摸，滚烫得吓人。 辛普森在家里好好地睡着，被一通电话吵醒, 抵达别墅时还在用哈珀的小梳子梳头。 “怎么突然地发烧？”他问。 嘴上问, 手头并不闲着, 又量体温又听心肺，看小团子脸蛋通红，呼吸都费力，眉心蹙拢, 再听托尼说了前因后果, 毫不客气地怼：“当然是吓坏了！” 辛普森本来不打算用药，只让哈珀给黛茜贴退烧贴，再摘了裹在外头的薄毯物理降温。 但居然没有用，体温不降反升，一直烧到华氏102.4度, 那小小的一团可怜地蜷缩着, 辛普森急忙再看看, 最后才给喂了药。 折腾一番, 黛茜的烧才渐渐退下去。 哈珀还取了一点尿液去验，再三确保黛茜已经没事，才跟着辛普森离开别墅。 头发乱乱、抱着布偶在床上坐着的团子还不太精神，脸颊残留点烧后的红，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哈皮得了命令回去休息，托尼一夜没有合眼。 他喝下一点水，在浴室草草冲洗了身上打斗的汗，发梢滴着水，走回幼儿房一瞧，笨笨倒是还在尽职尽责地摇着扇子哄宝宝睡觉，但他的宝宝趴在床沿，毫无睡意，一定要等他。 看见爸爸，黛茜才弯起微微肿着的小眼皮，有些开心地笑起来，小脚一踮一踮，想让他抱抱。 她的一双眼睛此时正常无比。 没有红光。 辛普森检查时完全没觉得眼睛有什么不对，但哈皮信誓旦旦说亲眼看见了黛茜眼睛的异常。 托尼后来也看过绑匪被烧坏的武器，没有极度高温烧不成那种样子。 哈皮最担心有人拍录下当时的画面，贾维斯在网络上搜索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托尼将黛茜从摇篮床里抱起，伸手摸摸她的脸。 这是他的女儿，慢慢地养了快一年，从那么小养到这么大，好好地吃饭就让人宽心，受到伤害，像要把做大人的心肝挖出一块肉。 “妈姆。” 黛茜额头上的退烧贴贴久了不稳，老随动作一动一动，弄得皮肤痒痒。 她就抬头在爸爸胡子上蹭一蹭，发觉还是痒，摸摸退烧贴，再摸摸他的胡子。 手小小嫩嫩的没一点，握着亲一亲，亲出奶味儿来。 托尼闭上眼。 小团子虽然体型比同龄人要小些，身体素质向来不错，睡一觉马上就精精神神，又是个活泼的宝宝了。 不知道该不该说因祸得福，但这次烧后，黛茜确确实实得到了些令人高兴的好处。 比如多了很多玩具，吃饭时托尼喂的次数比保姆多，饭前想吃零食，老父亲脸上漠漠，最终都愿意撕开鱼肉肠的包装，让她吃一两根。 她玩玩具的时候，托尼在一旁看着，偶尔也愿意躺在那儿做个人形展板，任由这小的把各种玩具往自己身上放。 最最重要的是，这两天晚上睡觉都能跟爸爸一个房间。摇篮床给放到了主卧里，洗得香香喝了奶，先躺在大床上听故事，听睡了就放到小床上去，一觉醒来也不用贾维斯特意通知，大人就在旁边，黛茜愿意坐着自己玩很久。 但即便如此，晚宴后遇袭的经历还是对团子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睡前醒后她更黏人了些，托尼离家的时间久一点也要找，如果无人回应，马上就掉起眼泪。 在她稚嫩的认知里，未必能明白托尼当时占据绝对的优势，也不知道反重力枪的一拳对装甲覆体的钢铁侠其实造不成什么伤害。 唯独记得爸爸被人打得很疼。 今天的黛茜是一条小小的尾巴。 距离事情发生已过了两天，正是周六，董事长懒得工作，在家里设计新的装甲。 黛茜坐在地板仰着脑袋看新闻，世界瞬息万变，加上托尼刻意压了舆论，电视上报道的已经是新鲜事，没什么节目回顾那场被钢铁侠轻松解决了的意外。 看着看着，小雏菊耳朵一竖，扭头看，果然望见托尼正起身不知要到哪里去，骨碌一下爬起，眼睛笑出小月牙来，高兴地跟在后头。 他走一大步，她就走两小步。 她今天早上偶然一跟得了乐趣，渐渐把这当做游戏，整个上午只要老父亲一动，哪怕她正看最喜欢的电视节目，也要起来跟一跟。 托尼本来想去厨房拿瓶水喝，走没两步，听见贾维斯在耳畔道：“先生，您有客人。” 他不很在意，心不在焉地：“什么人？” 话问出口那一瞬间就知道不用问了。 从车库出发的电梯已经升到客厅，门往两边开，露出里头并排站着的三个人。 身高有别，站成了手机信号。 这三个倒都是已经见过、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提着大包小包，一抬眼先看见跟在托尼屁股后头、笑得小眉毛弯弯的黛茜，都放了东西，伸手“呦呦呦”地逗起来。 “……” 董事长面无表情道：“赶出去吧，贾维斯。” 真不知该算坏事还是好事——她因为这份震惊，一时没再哭，也没再巴巴地要找老父亲，只是在彼得默默放下奶瓶时，扶着墙站起身，过来找他要奶喝。 睫毛上还颤颤地挂着泪，连带着头上小球球也不甚精神地耷拉下去，睡醒了没梳理，绒毛乱乱的。 小手又抹泪又爬地板，摸得脏脏，即便如此，当给黛茜轻轻揪扯住裤腿的时候，彼得心里也踩了棉花一样柔软，弯腰抱起这团，放她到擦拭干净的流理台上坐。 139第一百三十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他身材高大, 蹲下来也是大大的, 给小小的黛茜衬托着, 像一座大山。 布鲁斯·韦恩垂了眸, 发觉乱跑的小东西竟不害怕, 还敢打量自己，蓝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过来时天真又好奇。 黛茜打量久了觉得没意思, 抬起手，想摸摸方才跟大长腿硬碰硬过的鼻子，一抬手看见还有个奶瓶, 本能地舔舔嘴巴, 想起要办的大事，两眼的小月牙又弯着，要继续溜去找爸爸。 但谁想躲过了哈皮, 躲不过一个陌生人——下一秒，准备跑开的小雏菊就身子腾空，被韦恩集团的董事长给抱了起来。 扑面的、独属于婴幼儿的奶香，宣告着这面团的弱小与无害，托在手上, 软得要融化了似的。 “感谢您，老爷。” 布鲁斯微型耳机里传来管家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悠悠的感慨。 这位侍奉了韦恩家族两代继承人的忠心耿耿的前英国特工最受布鲁斯信任，在布鲁斯人前人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一直扮演着左膀右臂的重要角色。 阿尔弗雷德一直透过微型摄像头和耳机在注意布鲁斯周围的动静, 此刻瞧着电脑屏幕前放大了的小宝宝的脸, 拿起桌上的水喝一口, 道：“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见这样的画面。太过温馨，以至于情不自禁截了图。” “阿尔弗雷德。”布鲁斯低声道。 这位老爷恐怕没有时间理会自己管家的调侃，因着抱的姿势不正确，小团子不太舒服，又不愿这么亲近陌生人，挥舞着奶瓶开始乱动。 “恐怕家里那位看了会不高兴……”管家的话说到一半，瞧见这乱子，咳嗽一声咽了本要出口的话，“您忙吧。” 这头的黛茜扭来扭去扭不开桎梏，小脚乱蹬，急得嗓音颤颤地喊“妈姆”。 声音不大，也不知多少人听见。 布鲁斯是听得清清楚楚，现在终于开窍些，将团子一整个儿放在臂弯坐着，让她改变身体的重心，动起来能舒服些，边抬头望四周替她找家人，边道：“你的妈妈在哪里？” 阿尔弗雷德的话说得确实不错。 他这样轻声细语又耐心的模样，在家里见的次数少而又少。 虽然在外人看来，布鲁斯此时没板着但也不见笑意的脸无论如何算不上温柔。 他这会儿向黛茜问话，话音刚落，便见她双眼放光，手臂竭力向外伸着，把奶瓶递到他左手边去，显然是要给什么人。 布鲁斯一转头就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男人的脸。 同为董事长，托尼的打扮要亮眼许多。 无论那梳到后头去的蓬软的褐发、设计独特的胡须抑或银灰西装、红衬衫、香槟色领带的穿搭，都张扬得很。 跟一身收敛了锋芒的纯黑的布鲁斯面对面站着，对比有些强烈，但都是好看的，眼珠子转去看看这个，免不得还要再贪婪地瞧瞧那个。 “请把女儿还给我，谢谢。”托尼淡淡道。 他一伸手，小雏菊就迫不及待地往外探着身子，再抱也抱不住，布鲁斯往前两步，这奶呼呼的面团就落进了老父亲怀里。 黛茜这会儿总算安稳了，小手捏着托尼的领带，把脸埋到熟悉的怀抱里去。 “妈姆。” 她快乐地小声道。 “下次出门是不是要拿根绳子把你栓在哈皮腰上？”托尼低头问。 他才喝过威士忌，说话时有淡淡的酒气。 可惜一杯威士忌才饮几口，转眼就看见家里这个不让人省心的逃离了哈皮，被个陌生人抱起来，如果是坏人早不知道被拐到哪里去，往后真是要抠下一个眼珠子给她才能安心。 托尼一边说话，一边把黛茜抱了许久的奶瓶拿在手里。 动作娴熟，倒真像个养了许久小孩的父亲的样子。 布鲁斯不出声地看着。 待对方再度投了目光过来，他才慢慢道：“想必你就是这孩子的……”顿一顿，想到方才黛茜叫的那两声，“母亲。” 老父亲的脸就有点黑。 他抱着怀里安静的小团子，眸光在布鲁斯脸上扫了扫，扬唇答道：“多谢你照顾我的女儿。想必你就是……” 他也要顿一顿，似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然后才遗憾地道：“抱歉，我不记得你是谁。” 一旁存在感薄弱了许久、始终坚持岗位没有离开的带路侍者看看两位大佬，小声提醒道：“斯塔克先生，这位是韦恩先生……布鲁斯·韦恩。” 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就恍然：“原来如此。” “没关系，你不认识我，但我听说过你。”韦恩集团的董事长笑笑，抬手整理了下袖扣，“纽约市的大红人。” “一提名字就想起来了。”托尼道，“哥谭市的大红人，或许我们有些项目可以合作。啊，比如房地产。听说你最近买了一块地。” 布鲁斯眸光一动。 适逢微型耳机里的阿尔弗雷德不知说了些什么，声如蚊蚋，旁人听不见，却能使他微笑渐深，思考一下，道：“是，前两天确实用比预想中还要低的价格买了一块地。” 绵软的身子紧紧依偎着，叫人生出不忍来。 再折腾，她怕真的要哭了。 托尼低头看搂着自己脖子的小小的女儿，脸颊碰着了她柔柔的淡金的发，像一片云拂过去。 他嗓子里涌上来极轻的一声叹息，终于开始解拳击手套。 这是不打了的意思。 彼得在旁边松一口气。 黛茜每次护她爸爸，都要转头来瞧他，那眼神震惊又可怜，生生催出他满腔的负罪感。 幸而世界和平之后，蜘蛛侠依旧是小雏菊第二喜欢的人，过去勾勾她的手指逗着玩，照样能逗得她眉开眼笑。 140第一百四十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简直是养了只仓鼠, 用没几颗的乳牙咔嚓咔嚓慢慢咬着, 一张脸都埋得低低看不见。 但小雏菊对大人的靠近还是敏感得很，先前来了个陌生人，如今飞快地一抬头，看见这回终于是爸爸, 苹果也不要了抛在一边，伸手想让抱。 托尼亲手洗干净的苹果想来已经失宠, 被随便放回桌上，跟挨啃的那颗苹果相比, 看着还小很多。 他将黛茜从宝宝椅捞在怀里，觉察她衣服后头装猴子尾巴的拉链包蹭开了一点, 顺手拉好，随后才拿了她啃开皮的苹果，放在手里看着，目光莫辨，开口问：“哪来的苹果？” 黛茜见了还想咬，嫩嫩的脸挨过去，却没碰着苹果，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她也说不利索, 问多两遍倒是能懂，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 可惜放眼望去, 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 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老父亲一旦这种语气，说的都是正经事情。 正经的事情往往是长句子，比“吃饭”和“啵啵”要复杂许多。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心里还是想吃苹果，对果子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给回来，舔舔嘴巴，只能吃吃自己的手指解馋。 她这时候要是处在能更集中精神思考的年龄段，说不定会想，今天给苹果的那个，好像也算不上坏人。 那大胡子戴帽男奇奇怪怪，突然走过来，还摸她的头，讲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走了。 他说是路过。 路过这个词托尼还没教，小小的一只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他说话很温柔，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动物园里的这顿午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不怎么挑食，精力全花在坐在腿上这个等着吃下半餐的小猴子身上。 博爱是好事，看见什么都想吃，说明能有个好胃口，偏偏许多看着就想吃的食物到了嘴里全然不是想要的味道，像儿童餐里的甜玉米，因为跟家里吃起来的不一样，黛茜尝一口就扭过脸不要了。 水果倒还愿意入口。 奈何水果吃不饱肚，也不能吃太多，午饭吃下来，下午游览还要隔段时间喂瓶奶喝。 布朗克斯动物园太大，一口气逛不完，看了猛兽之后，即便小团子意犹未尽，也得乖乖跟着爸爸坐车回家去。 毕竟哈皮已经等了很久，一张大鸵鸟蛋脸活活等成晚娘脸，怎么都要体谅些。 这趟回家之后，托尼抽空另找个地方，收好了跟美国队长联络的翻盖手机。 手机换个容身之处，不会再从床头滚落，却也不再好随时拿。 “用不着随时拿。”钢铁侠淡淡地，“就放那里吧。” 黛茜在客厅看新闻。 裹在粉嫩幼儿衣里的小身子坐成软乎乎一团，乖极了，都不怎么动。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动物园之旅太难忘，即便已过了两三天，她还常常会想再去玩，连“动物园”这个词都记得清清楚楚，偶然咿咿呀呀地说话，还能听见个含糊的“波马”。 如果托尼·斯塔克是个过分娇惯孩子的，想必已经着手建造用小雏菊名字命名的新一家动物园，将来可以玩个够。 他真会这么做也说不定。 但团子此时此刻终于暂时抛却了对动物园的相思之苦，一心沉迷于新闻主持人的播报中，看得津津有味，顾不上想其他了。 主持人讲到不久前的海上油塔爆炸事件。 油塔炸得七零八落，坠进海里，经济损失尚且不论，万幸没有人员伤亡。 新闻节目请到的评论家将功劳归于奇迹。 这可能是个假的评论家。 黛茜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听见别墅里响起智能管家的来客提醒，听习惯了，知道有人来，滋溜滑下沙发，迈着小胖腿扭扭地去客厅前头看是谁。 机械手臂尽职尽责地跟在后面。 托尼还在房间里没出来，因而搭乘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的客人让黛茜见着了第一眼。 那是个高大的中年人。 黑风衣黑手套黑靴子，从头黑到脚，左眼上蒙着的眼罩也是圆溜溜的黑，走起路来带风，看着非常吓小孩。 绵软的团子当即愣愣地止了脚步。 站在那里，像小麻雀仰望大秃鹫。 “托尼·斯塔克不在。”黑衣人嗓音沉沉道。 他两步就迈到跟前，气场森森，独眼在视线所及之处逡巡一圈，最后慢慢地放到底下孤立无援的黛茜这儿。 小雏菊显得越发渺小。 她似乎不知所措，仰着脖子一动也不动，眼里开始转起些滴溜溜的光。 黑衣人蹲下来。 且不论他传闻中神盾局局长、元老级特工的身份，光这逼近时黑山压顶一般的威慑力，就有让小儿止啼的神奇效用。 名唤“尼克·弗瑞”的黑衣人平视着这小的，面无表情道：“黛茜·斯塔克。” 这表情跟说出口的话真是不搭。 他道：“长大了。比以前更可爱一点。” 说着还可怕地伸手过来，将她放在身侧的小手轻轻勾了勾。 黛茜马上缩回手。 大眼睛里亮晶晶的一层情绪已经酝酿得过于饱满，眼看就要发作。 机械手臂在后面焦灼地左右漂移，打又打不过那神盾局的，正要找手帕准备给团子蓄势待发的眼泪，却听“咯”一声奶气乎乎的笑，再望过去，就瞧见黛茜两只手捂住了眼睛，蹲在地上做个小小的球。 她在害羞。 抱着奶瓶的团子突然地撞上堵人墙又突然地获救，大眼睛里有些懵，抬头看看握着自己胳膊的陌生人，倒没有哭。 跟前这个大人从头黑到了脚——黑西装，黑衬衫，黑领带，皮鞋也是黑的，眼瞳倒泛着看起来很温柔的深褐色，但眸光沉沉，如同最深的子夜。 他身材高大，蹲下来也是大大的，给小小的黛茜衬托着，像一座大山。 布鲁斯·韦恩垂了眸，发觉乱跑的小东西竟不害怕，还敢打量自己，蓝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过来时天真又好奇。 黛茜打量久了觉得没意思，抬起手，想摸摸方才跟大长腿硬碰硬过的鼻子，一抬手看见还有个奶瓶，本能地舔舔嘴巴，想起要办的大事，两眼的小月牙又弯着，要继续溜去找爸爸。 但谁想躲过了哈皮，躲不过一个陌生人——下一秒，准备跑开的小雏菊就身子腾空，被韦恩集团的董事长给抱了起来。 扑面的、独属于婴幼儿的奶香，宣告着这面团的弱小与无害，托在手上，软得要融化了似的。 “感谢您，老爷。” 布鲁斯微型耳机里传来管家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悠悠的感慨。 这位侍奉了韦恩家族两代继承人的忠心耿耿的前英国特工最受布鲁斯信任，在布鲁斯人前人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一直扮演着左膀右臂的重要角色。 阿尔弗雷德一直透过微型摄像头和耳机在注意布鲁斯周围的动静，此刻瞧着电脑屏幕前放大了的小宝宝的脸，拿起桌上的水喝一口，道：“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见这样的画面。太过温馨，以至于情不自禁截了图。” “阿尔弗雷德。”布鲁斯低声道。 这位老爷恐怕没有时间理会自己管家的调侃，因着抱的姿势不正确，小团子不太舒服，又不愿这么亲近陌生人，挥舞着奶瓶开始乱动。 “恐怕家里那位看了会不高兴……”管家的话说到一半，瞧见这乱子，咳嗽一声咽了本要出口的话，“您忙吧。” 这头的黛茜扭来扭去扭不开桎梏，小脚乱蹬，急得嗓音颤颤地喊“妈姆”。 声音不大，也不知多少人听见。 布鲁斯是听得清清楚楚，现在终于开窍些，将团子一整个儿放在臂弯坐着，让她改变身体的重心，动起来能舒服些，边抬头望四周替她找家人，边道：“你的妈妈在哪里？” 阿尔弗雷德的话说得确实不错。 他这样轻声细语又耐心的模样，在家里见的次数少而又少。 虽然在外人看来，布鲁斯此时没板着但也不见笑意的脸无论如何算不上温柔。 他这会儿向黛茜问话，话音刚落，便见她双眼放光，手臂竭力向外伸着，把奶瓶递到他左手边去，显然是要给什么人。 布鲁斯一转头就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男人的脸。 同为董事长，托尼的打扮要亮眼许多。 无论那梳到后头去的蓬软的褐发、设计独特的胡须抑或银灰西装、红衬衫、香槟色领带的穿搭，都张扬得很。 跟一身收敛了锋芒的纯黑的布鲁斯面对面站着，对比有些强烈，但都是好看的，眼珠子转去看看这个，免不得还要再贪婪地瞧瞧那个。 “请把女儿还给我，谢谢。”托尼淡淡道。 他一伸手，小雏菊就迫不及待地往外探着身子，再抱也抱不住，布鲁斯往前两步，这奶呼呼的面团就落进了老父亲怀里。 黛茜这会儿总算安稳了，小手捏着托尼的领带，把脸埋到熟悉的怀抱里去。 “妈姆。” 她快乐地小声道。 “下次出门是不是要拿根绳子把你栓在哈皮腰上？”托尼低头问。 他才喝过威士忌，说话时有淡淡的酒气。 可惜一杯威士忌才饮几口，转眼就看见家里这个不让人省心的逃离了哈皮，被个陌生人抱起来，如果是坏人早不知道被拐到哪里去，往后真是要抠下一个眼珠子给她才能安心。 托尼一边说话，一边把黛茜抱了许久的奶瓶拿在手里。 动作娴熟，倒真像个养了许久小孩的父亲的样子。 布鲁斯不出声地看着。 待对方再度投了目光过来，他才慢慢道：“想必你就是这孩子的……”顿一顿，想到方才黛茜叫的那两声，“母亲。” 老父亲的脸就有点黑。 他抱着怀里安静的小团子，眸光在布鲁斯脸上扫了扫，扬唇答道：“多谢你照顾我的女儿。想必你就是……” 他也要顿一顿，似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然后才遗憾地道：“抱歉，我不记得你是谁。” 一旁存在感薄弱了许久、始终坚持岗位没有离开的带路侍者看看两位大佬，小声提醒道：“斯塔克先生，这位是韦恩先生……布鲁斯·韦恩。” 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就恍然：“原来如此。” “没关系，你不认识我，但我听说过你。”韦恩集团的董事长笑笑，抬手整理了下袖扣，“纽约市的大红人。” “一提名字就想起来了。”托尼道，“哥谭市的大红人，或许我们有些项目可以合作。啊，比如房地产。听说你最近买了一块地。” 布鲁斯眸光一动。 适逢微型耳机里的阿尔弗雷德不知说了些什么，声如蚊蚋，旁人听不见，却能使他微笑渐深，思考一下，道：“是，前两天确实用比预想中还要低的价格买了一块地。” “所以……你的笔记做完了吗？” 托尼倚着门懒洋洋道。 灯光将他洒落在地上的影子拉扯得很颀长，还有袅袅腾腾的烟，那是咖啡杯里的热气。 他对话着的那个人此时正站在卧室大床的床沿，垂眸认真看床上那绵软团子的一举一动。 黛茜刚刚洗了个香香的澡，小身子裹在飞鼠形状的睡衣里，扯着盖在肚子上的大毛巾玩。 她根本还不困，短短的手脚跟铺天盖地大毛巾搏斗，斗着斗着就将自己缠裹成了胖胖的茧，脸蒙起来，在底下小声地呀呀呀。 床边那人神情终于一动，伸出手去，要救她出天罗地网。 但指尖还没碰到混着奶香跟婴儿沐浴乳香味的面团，先见大毛巾呼啦一下给掀了开去，冒出黛茜的一张脸来。 小雏菊瞧见他，笑出两道小月牙，又把毛巾蒙回脸，骨碌滚到另一边。 “我不懂。”幻视低声道。手还维持着那个要拉毛巾的姿势。 这位由反派奥创用再生摇篮孕育、从心灵宝石中获得生命、借用贾维斯的意识思考、最终被雷神拿着锤子砸了一下才出生的英雄来历复杂，跟这幢别墅里两个人的关系也复杂。 他该算是贾维斯的兄弟。 而贾维斯诞生于托尼·斯塔克之手，顺着推下去，幻视就成了……钢铁侠的儿子。 “我拒绝。” 罗德这么兴致勃勃推导的时候，被托尼冷冷地泼了很大一盆冷水。 幻视是独立的个体。 而且是独立又科学的个体，富有研究精神，还是哲学家。 内战过去这么久，幻视隐藏了曾经红皮肤绿披风的形象，幻化出一身完完全全属于人类的皮囊——茶色短发，一张脸居然很有些……科学研究者式的英俊。 看他瞧着黛茜时满眼的认真，也的确像科学研究者。 他这次过来就是看黛茜的。 而且已经蹭吃蹭喝了两天。 只是看归看，幻视计算机般高速运转的大脑未必能理解一个幼儿的心。 就像现在。 “她跟你玩‘在哪里’。”托尼冷眼旁观，抿一口咖啡，见他实在疑惑，才不紧不慢道。 老父亲倒是对女儿的心思了如指掌，然而这一点说破他未必愿意承认，像那天被幻视撞见为逗小团子开心低头而啵啵脑门儿的一幕，董事长的脸色臭了半天。 “原来如此。”幻视道。 “你还要这么研究多久？”托尼问。 当然如果不催，别墅的客房怕是天天客满。 毕竟幻视第一次看见黛茜就沉默地紧盯不放，然后做出了个“神奇”的论断。 “什么神奇？” “生命。”他伸手摸摸黛茜的头发，很快又缩回手，搓搓手指，觉得触感太不真实，“她是特别的。” 干脆不要做英雄，做神棍更合适。托尼一句都听不懂。 但幻视跑来蹭吃蹭喝，托尼也不是完全不肯。 像第二天他赶着要去开国务卿的强制会议，就能够把女儿交给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托管半日。 幻视犹豫一下，点头答应了。 咂咂吃奶嘴的小团子还不知道自己要由这斯斯文文的门外汉照顾半天，被托尼从他怀里送出去时，还天真地伸着小手，愿意给刷过两三天脸的幻视抱一抱。 保姆今天给黛茜穿了一身连体的小熊衣服，屁股底下有扭扭的短尾巴，头上还戴个圆长耳朵的帽子，在地上爬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个圆滚滚小小只的奶熊。 脖子上还挂着块婴儿巴掌大的小牌——黛茜原本想咬，被老父亲严肃教育着禁止。 幻视没有抱黛茜。 她太软，他抱着……莫名有些心慌。 打架都不见心慌。 托尼·斯塔克驱车而去之后，幻视询问过保姆，往常这个时间黛茜都由托尼抱着出去走一走，听完思忖片刻，脸上难得流露出点类人的赧然来，低声道：“那我也带她出去。” 奇异的是，这回托尼不在身边，小团子竟没有哭。不知是不是因为告别后才离开的关系，抑或她还不困，总归是愿意抱着奶瓶给放上儿童出行车，让幻视推着出门。 周围很大一圈地方都是冠了斯塔克这个姓氏的产业，带着黛茜出门就相对安全些。 幻视本想带着团子到小公园去静坐着观察，谁料走出来这眼睛大而明亮的就看见了超市的标牌，凭着以往被托尼带着进去购物的经验，知道里面有很多东西吃，丢了奶瓶，用手指使劲儿地指。 是不去就要长出小翅膀自己飞着去的架势。 加上小雏菊巴巴望过来的眼神实在令人不忍心拒绝，幻视权衡再三，到底推着儿童车迈进了超市大门。 一进超市，黛茜就不肯坐车，扭着要下来。 幻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没见过这样的，红红小嘴一张像要哭就令得他缴械投降，伸过去的大手有些不稳，小心翼翼将这绵绵的面团从车里捞出来，像托着棉花。 一瞬间说不出的异样感觉，用什么公式也没法计算。 熊宝宝迈着小脚吭哧吭哧溜得飞快，才过几天，竟走得好了许多，若非幻视紧紧跟着，真是撒手就没。 黛茜远远就看见个仅仅吃过一次、还想吃老父亲却不肯给的东西，高兴得嘟嘴呼呼，直直走过去，穿行过两个货架，终于在个冰淇淋柜前停下。 冰凉的甜的口感……还是在某一次她哭得不行时托尼才勉强给舔一下，用来止她的哭泣，这个叫冰淇淋的东西深深印进小团子脑海里，每回来都想要，这回也不例外。 她转头看看跟着过来的幻视，腿一弯，在柜子前蹲下，小手扒着玻璃门看里面的雪糕。 这么蹲着像个棕绒绒的小胖球。 纵使幻视再不懂孩子，此刻也知道她是想吃，心里一动，伸手去摸摸口袋。 黛茜看着琳琅满目的冰淇淋杯，缩回一只手，放了手指在嘴巴里含。 然后感觉身边有个大大的影子也矮下来，转头去看，对上一起蹲下的幻视的眼。 “你想吃吗？”他问。 小团子就伸手指冰淇淋——她也不管听懂没听懂话，想要是真的。 如果眼前人是托尼，现在就该抱起她，一边说不能吃一边走掉。 但幻视没有。 他眉眼一动，也指着冰淇淋，低低地说了句什么话，跟贾维斯同款的金属嗓音听起来非常温柔。 “我可以……”他道，“陪你一起在这里想。” 那伸去掏口袋的手没掏出一毛钱。 话说出口的同一时间，另一端国务卿私人会议上，谁也不知道钢铁侠为什么突然仰天一声叹，叹完还用手盖住眼睛，好一会儿都没放下来。 大概即便用耳朵听着，也生出种“不忍直视”的心情吧。 “我以为我出价足够高。”泡奶粉的时候他道。因着正将香甜的奶滴几滴到手背试温度，话说得有些心不在焉，“不是吗？” “对方的竞价比我们的还要高一点点。”贾维斯道。 虽然那地方托尼本来也没想好究竟要不要，但这么给抢走，还是有些不爽。 董事长的不爽很快抛在脑后——卧室里还有个肚子扁扁的小女儿，再迟些喂，恐怕要饿坏了她。 黛茜在大床上坐着等好一会儿，终于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雀跃地抓着护栏站起来，看看走近的老父亲，再看他手里装得满满的奶瓶，小手伸得长长。 白嫩的脸颊上还留着睡午觉压的印子，她安安静静喝着奶的时候觉得痒，抬手去抓一抓。 对于一个小小的宝宝来说，再好不过吃了睡睡了吃，尤其每天都给喂得饱饱，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必担心。 显然是个fg。 这天晚上托尼接了一通电话。 神秘电话力量莫测，纽约首富听了会沉默，他转过头去看钻进大毛巾里正跟笨笨玩捉迷藏的女儿，答道：“知道了。我明天带她过去。” 于是第二天小雏菊发现，哈皮又来了。 这位司机兼保镖的到来往往令人悲喜交加——他能开车带她出去玩，是好的，但他又要捉她回家，是不好的。 今天的哈皮很反常。 他倒不至于反常得换了性格，但表现得相当热情，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甚至拿着一包饼干要送给黛茜。 团子躲在沙发后，千呼万唤不肯过去。 想她出来其实也简单，托尼穿好衣服自顾自走进电梯，没等开口叫，黛茜已经拖着装玩具的包在后面一路追赶，生怕赶不上爸爸的脚步，这么一转眼，她就到了跟前。 车子在大马路上行驶得飞快又平稳，路线陌生，不像去皇后区，也不是前往什么公园。 行驶一个多小时之后，车速减缓，从车窗望出去，能看见前方一座洁白崭新的建筑，房子面前一片草坪，有灰色的胖鸽子在咕咕地低头啄食草籽。 门牌上大大的花体字写着“辛普森”。 光用眼睛看，还以为是谁的私宅。 “小雏菊有个加强的疫苗要打。”当时电话里头的人这么问，“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这里一趟？” 要打针。 泛着阴森冰冷的金属光芒的针头是小雏菊的噩梦。 世界上哪有喜欢打针的孩子？ 她对痛敏感些，打针就更要命，还不会走路的时候每回打针都要挣扎成沙滩上的弹涂鱼，眼泪自然不用说，打完针抱在怀里已是湿了脸颊，小小的一只哭得好不可怜。 每次都是在这幢罪恶的白房子。 黛茜记得的东西不多，不多里竟还有这座建筑，坐在安全座椅上，眼睛一望就望见了，前一秒还快乐的脸上笑容渐渐消失，转头去看坐在旁边的托尼，再待不住，要去他怀里。 缩在父亲怀抱的团子格外安静。 后来给抱着一路进了白房子，要不是她偶尔轻轻地动弹一下，都要以为睡了过去。 白房子其实是斯塔克家超级私人医生辛普森的个人诊所。 对于黛茜来说，辛普森是比哈皮更可怕的存在。 这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做医生纯粹因为喜欢穿白大褂和冷冰冰的医疗器械，机缘巧合结识偶像钢铁侠，屁颠屁颠地签了合同就来当私医，每回黛茜挨针，罪魁祸首都是他。 黛茜趴在老父亲肩头，只露了半张脸，小手紧紧抓着托尼的衣袖，蔫蔫的像被抽了气的小皮球，软绵绵。 进门像进了宾馆。 助手哈珀小姐带的路，其实不用带也已经熟门熟路了。 可怕的辛普森医生坐在干净的会诊室里，茶色短发撩成浪，一看见从门口进来的托尼，眼睛骤然亮起光，起身道：“斯塔克先生。” 再看不情不愿转了脸过来的黛茜，又笑得眼睛眯眯，狐狸似的：“哎呀，小雏菊。” 黛茜马上把头转回去。 针是不必一来就打的，还要过个体检的程序。 哈珀小姐很是费了些功夫，温声软语才从老父亲怀里将黏人呼呼的橡皮糖摘下来，用棒棒糖引诱着，带去隔壁量身高体重。 团子今天都不怎么笑，拿着糖果站在体重秤上，小小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掰着糖纸，无精打采，脸皮快耷拉到地上。 后来被带回辛普森那儿，医生拿着听诊器要听听心跳，小东西更是不愿，坐在托尼怀里，用两只手捂住了心。 “你捂住也没用。”辛普森乐在其中，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大手伸过来挠她的痒，一挠她的手就撤了，“看。” 那挂在脸上、毫不掩饰的“我就是比较厉害”的表情真是欠扁。 辛普森听完心肺，又问托尼些黛茜吃饭睡觉的日常问题，哈珀小姐在后头准备要打的疫苗和注射器。 听见说要打针的时候，托尼分明感觉怀里这个僵了一下。 低头去看，看见小团子眼睛里闪烁起了一层薄薄的泪光，被她强忍着压下去。 他嗤地一声，不由有些想笑。 该来的总是要来。 黛茜不明白，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变成这样，跑来见讨厌的辛普森，还要挨打。 明白不明白，都已经被托尼从怀里放到地上。 老父亲本以为这小的会不肯，知道她怕，要再抱抱也不是不可以。 但黛茜竟没有。 这就很令人惊奇。 小雏菊孤立无援地站在地上，矮矮的，却始终忍着没哭，听见哈珀小姐叫自己的名字，不用人带，自己就迈着小脚往前走了几步。 几步之后，她却又生出点怯怯，站定在那，一动不动。 哈珀小姐微微俯身，左手伸着，示意黛茜到前面来，右手高举，指间夹着一只可怕的注射器，针头闪着令人感到皮肉疼痛的光。 “请勇敢的小朋友到我这里来。”她对黛茜道，“你勇敢吗？” 黛茜就诚实地摇头。 辛普森在一旁添油加醋：“过去吧，宝贝。一点儿都不疼。” 大骗子。 黛茜还是不动。 她站在原地，执着地往后望，望的是爸爸，看他依旧坐着不动，嘴巴一扁，可怜地叫一句“妈姆”。 “不用怕。”托尼淡淡道。 他到底站起身，过来同哈珀小姐站在了一条线，抱臂好整以暇地看这小小的一团。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么望着，隐约从黛茜眼里看出几分坚定。 然后知道不是。 此时此刻，父亲助手前面站，医生椅上坐，黛茜身后就是门，门外没有人。 正逢哈珀小姐始终哄黛茜无果，无奈地举着针走过来，像所有恐怖片里危险来临的前奏。 团子骨碌一转身，撒腿就跑。 怀里绵软的团子耐不住这么静止，心心念念放在碗里的薯片，要趴在爸爸肩头上隔墙眺望，一通乱动。 动一动倒重新集中了老父亲的注意力，抬起大手，将身上挂着的树袋熊搂一搂，带着去玩具房玩。 事实证明三个男人一起下厨，也未必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超级英雄果然与众不同——冰箱里丰富的食材，入锅之前还知道长什么样，出锅之后揉在一起，成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众生百态，用什么话都没法形容。 唯独彼得·帕克煮的面不忘初心，维持了面的形状，放进嘴里尝一尝，味道虽然淡些，还不至于不好吃。 “我的奶油炖菜也好吃。”罗德道。 把盘子往托尼跟前推了推。 董事长脸上流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摘了腕表，拿一只汤匙在盘里拨弄拨弄，迟迟不入口，再抬眼看笑容渐渐消失的好友，懒洋洋道：“连她都不愿意吃。” 汤匙递去了黛茜嘴边。 团子早早被系好了围兜坐在宝宝椅里，手上握着幼儿专用的小勺子，就盼着吃饭，这会儿见托尼拿东西喂，赶快把脸凑过来。 但那小鼻子随即动一动，显然闻见炖菜的味道，整个儿都陷入迟疑，犹豫一下，还是缩了回去。 “这种时候说什么？”托尼问。把汤匙继续往她跟前送。 黛茜连忙用两只手捂住脸，发自内心地拒绝着，还要把身子扭转到另一侧，才快快地、奶声奶气地说“不要”。 上校的一颗心也好苍老。 再苦不能苦孩子，保姆先前给黛茜做过营养餐，冰在冰箱，拿出来热热还是香喷喷，被黛茜吃得干干净净。 彼得还是第一回到托尼的别墅里做客，住宿更是从来没有过，来之前往包里塞衣服有些忐忑，想着如果托尼不方便，可以当天就回皇后区去。 但托尼什么都没说，指了客房给他，连他做的面条也默默吃了半盘子。 “斯塔克先生。”邻家英雄坐在餐桌边啃贾维斯叫的外送披萨，一转头看见托尼用叉子卷了一点面送进嘴里，不由小小地雀跃，雀跃里带点怀疑，“真的好吃吗？” 托尼用餐巾纸一抹嘴角：“比罗迪做的好吃。” 罗德：“你是魔鬼吗？？？” 幻视没有发言权——炖菜的调味料是他放的。 午后闲闲，刚好碰上这三个来家里，比起齐齐在沙发上葛优瘫，托尼更愿意做点实际的事情。 黛茜吃了饭就坐在地上玩玩具，老父亲信守承诺，饭前不给吃的薯片也给了，放在嘴里咬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令她心情很好。 这会儿听见托尼的脚步声，小小的一团又抱着用布缝制、塞了鼓鼓棉花在里头的大白菜，骨碌碌地跟在后面。 几个大人也都随托尼进电梯，睁眼闭眼之间上了三楼。 三楼有很大很大的健身房。 健身房中央是个专业拳击台，钢骨架，有防震降噪层，一半红一半金的经典钢铁侠配色还蛮好看。 托尼带着彼得穿戴护具和拳击手套的时候，小雏菊抱着玩具大白菜坐在了面对拳击台的矮凳子上。 她满脸好奇，并不知道这些人是要干什么，左右看看，瞧见穿着护具很威武的爸爸，还高兴得把两只小手握在一起。 她大概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斯塔克先生。”蜘蛛侠全副武装却毫无斗志，把两只戴了手套的胖胖的拳头并着，说话时无意识地相互击打，有些心虚，“我不会……拳击。” “不用会。”托尼提起围绳，好让他弯腰进入拳击台，转头看一眼坐在不远处无忧无虑的小女儿，“打我就可以。” 他顿一顿，补充道：“当然，我会反击。” 黛茜有时候真是不明白，世界明明前一秒还好端端的，怎么总突然就有了变化。 像她方才还被罗德扮的鬼脸逗得直笑，不一会儿听见砰砰砰的声响，转头一看，就看见托尼跟彼得在互相殴打。 但凡打过架的都看得出来不是真打，跟中国的太极似的，你推过来，我送过去，是拳击手套戏太多，碰着了就砰砰响。 幻视不动声色，罗德正准备调侃托尼打拳打成这样，忽觉眼下余光什么东西一动，反应过来时鼓囊囊的大白菜已经被丢在了地上。 那原本坐矮凳的小小身影奔跑着，居然很灵活，呼哧呼哧就钻过拳击台的围绳，跑到台上，拼命去抱托尼的腿。 一边抱一边扭头看彼得，脸蛋憋得泛了红，硬挤出来一句“不要”。 小嗓子嚷起来还挺大声。 彼得早在黛茜跑来一瞬间就停了手，怕无意伤到她，站在原地没动，心里涌现个猜测，不敢确定。 猜测随即得到了证实。 团子一双手把老父亲的裤子抓得紧紧，托尼俯身去抱，好一会儿才把这块橡皮糖捉在怀里，把摘下来的拳击手套给她看看，再让她瞧毫发无损的手，道：“发生冲突，打架很正常。打个架我也死不了。” 他看看大眼睛里又开始闪烁薄薄水光的女儿，淡淡道：“没什么可怕的。以后看见也不用怕。” 这么说教似乎有点效果，黛茜抬眼瞧他，再瞧瞧彼得，终究没有哭，被托尼放回地上，也肯听话地走回矮凳前，捡起大白菜好好坐着。 只是看起来变得不大开心了。 但养她的人是钢铁侠，像上次面对绑匪那样的战斗日后不知还有多少次，他不怕，想让她也不要怕。 141第一百四十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团子觉察归觉察, 还没意识到这严肃是为了什么，抓着手机, 摇摇晃晃站起，想起不久之前撞了脑袋的那回事，走到床边去，伸手要个抱抱。 谁料托尼的手过来，没有抱她, 反而刷一下拿走已经息屏的翻盖机。 他情绪来得快，动作便有几分用力，虽不至于打到女儿，却着实吓得她小身子一个哆嗦。 托尼按亮屏幕, 调出通话记录, 清清楚楚看见上边有个将近二十秒的通话。 联系人叫史蒂夫·罗杰斯。 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很微妙——微妙的生气，唇角都绷得紧紧。 “你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拿来玩。”他语气冷硬得像石头，一时间不像在教育, 像实打实地对个成年人发怒，“知道吗？” 无人应答。 没反应越发加剧烦躁, 托尼合上手机，打算将这话重申一遍。 怒火却在抬头的瞬间成了被戳一针的气球。 黛茜并着小胖腿站在那儿, 一边摸手一边看他，大眼睛里噙了满满的一包泪水, 眨眼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任他平日如何冷言冷语地说话, 对家里这个小小的其实疼得不行, 没打过也没真正骂过, 此刻这么动怒的模样，是黛茜第一次见。 小雏菊还不会说几个词，不明白怎么突然这样吓人，见他来看，怕得哭着转身往床里边跑。 床不如地板平整，跑没两步，就又摔在了被子上。 托尼唇角一颤，渐渐地松了。 枫糖色的眼瞳中分明泛起些懊悔，俯身过去，将满脸是泪的面团捞在怀里。 感觉女儿边颤抖着哭泣边往自己怀里缩，他闭眼将那湿湿的小脸蛋亲亲，低声道：“不怕……是我错了。” 才小小一点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哪知道什么东西紧要不紧要。 手机掉出来给她捡到，幼儿天性自然要玩，这么迁怒……不是个做父亲的样。 黛茜呜呜地埋在父亲怀里哭了许久，一下呛得咳嗽，脸都涨得通红。 “我错了。” 托尼抱着女儿出卧房，在客厅慢慢地走，轻轻拍那柔软单薄的脊背，不知低声说多少句错了，才终于等到黛茜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指着奶瓶要喝。 “父亲今天对我生气”这个认知，也不知会不会在团子幼儿记忆里烙下印，但这会儿喝了奶之后，她握个软拳头揉揉眼睛，眼皮虽还浮着粉，已经肯抓着他的大手玩了。 最宽容也是孩子。 记吃不记打，莫名地觉出几分伟大。 翻盖手机黛茜想是不愿意再碰了，至于到底跟电话对面的美国队长史蒂夫说过什么，托尼抽空问了贾维斯。 智能管家道：“没有对话，先生。” 黛茜一心拿手机键盘磨牙，也不会讲电话，恐怕对面只听见松鼠吃坚果样的嘎吱嘎吱声。 而存在于“据说”中的美国队长同样也没有出声。 超级英雄内战使得他与托尼·斯塔克这个原本志同道合的盟友关系僵化到了极点，在留下存了号码的翻盖机之后杳无音讯，至今下落不明。 唯一的联络手段就是这部手机。 但电话接通，面对带点怪异杂音的沉默，对面那个不知究竟是不是史蒂夫的人最终也报以同样的沉默，静静呼吸十几秒，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这样。”托尼道。 他低下头去，将口袋里的手机翻出来看看，垂着眸神色莫辨地不知想什么，站成寡言的一棵树。 直到换过一身小衣服的团子从墙边探出头，慌慌张张叫一声“妈姆”，往这边逃来，他才又将手机收起，表现出几分无所谓道“只是打错”，转身抱起黛茜，对出现在客厅里、又一次充当了大灰狼角色的哈皮道：“走吧。” 前往布朗克斯动物园的黛茜又是个快乐的黛茜了。 出门对于小雏菊来说原本就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不要提车上老父亲肯给她平时少给的手指饼干吃，更不要提下车之后，她发现来到个不同寻常的精彩世界。 动物园是很多孩子的天堂。 若非团子新换的衣服是小猴子装，有条尾巴可以牵着，简直是撒手就没，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乱看。 公共走廊里隔着一道透明玻璃墙的大猩猩引起了黛茜极大的兴趣。 幼儿饼又贴在墙上，睁大了眼睛看人工假树间、人工藤下灵活走动的猩猩，踮起的小脚直蹦，转过头来看托尼，眼眸弯弯，爱得不行。 正逢饲养员喂食的时间，一些食物顺着勒颈无花果树上的喂食槽滑到各个树顶，猩猩听见动静，都开始爬树，伸长毛乎乎的手臂去取香蕉、苹果。 一只叫“波马”的大猩猩遗世独立，尤其沉默寡言，既不威吓争抢，也不谄媚乞食，等到同伴都拿了吃的，它才慢吞吞爬上树，带着一根香蕉下地。 吃东西也是靠着猩猩少的玻璃墙这边吃。 它熟练地将香蕉皮一条一条剥开，露出里面白白软软的果肉，正张嘴要咬，忽然眼睛往旁边一斜，面露古怪，动作僵停在那儿。 有个金发的小猴子宝宝趴在玻璃墙上。 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它手里的香蕉，再看那小脸，垂涎欲滴地，分明非常想吃。 波马看看黛茜，再看看香蕉。 黛茜看着它的香蕉，还是看着香蕉。 一阵短暂的单方面对峙之后，站在公共走廊里跟哈皮交待完事情的老父亲转过头，蓦地一呛，即刻怀疑墨镜质量不好，戴着还是被光晃花眼。 因为他看见玻璃墙里一只大猩猩满脸不悦地对自己女儿……递来了香蕉。 幻视回去了。 为期三天的观察，不知道他观察出个什么结果，离开时天刚蒙蒙亮，除了贾维斯，谁也没惊动。 “他说让您不必担心他的安全，先生。”智能管家道。 彼时董事长刚刚起床，正睡眼朦胧地对着窗外大好风景发呆，听见这话，脸上表情也没怎么变，默默无言好一会儿，才起身拢了敞开于健壮紧实胸肌之外的睡袍，低哑着声道：“有什么好担心。他自然有他自己的去处。” 盥洗室大镜子照出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脸。 虽说胡子拉碴偶尔也算男人的性感，但托尼·斯塔克有强迫症，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齐，因而每个月花在胡须护理上的钱相当可观。 修胡子是男人的艺术，能够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愉悦。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须，托尼看着也不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种不高兴起因不明，止于餐桌。 有个嗷嗷等着喂饭的团子在宝宝椅里乱动，小手伸得长长，总想探身到餐桌上来拿大人吃的无麸质面包，任谁也难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亲面无表情地舀一勺炖得烂烂的肉羹，放到黛茜嘴边去，另一只手冷酷地夺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 黛茜张嘴含进肉，脸颊鼓起两个圆，仍然锲而不舍地想尝尝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适宜，让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艰难却也最终撕扯下来一点点，飞快塞进嘴里。 也不知尝出滋味来没有，满足得小脚直飞。 新来的保姆似乎很热衷将小团子打扮成各种动物——今天穿的小粉裙缀着圆圆的波点，看起来像七星瓢虫。 今天是周日，托尼有他自己的计划。 吃完饭健个身洗澡，趁天气好，开车带小雏菊到动物园玩。 她长这么大，见的最多就是人，世界未免太小。 “所以你要先等我。”托尼道，“知道吗？” 黛茜就仰头看他。 适逢他拿着纸巾来替她擦嘴巴，大手近在咫尺，她似懂非懂地伸手将他小拇指握了握。 “很好。” 喂完饭，托尼将女儿抱出宝宝椅，打算放她在客厅玩，哪知这小的不乐意，迈着扭扭的脚步，自己往客厅外头走，一路到他卧房门口才停。 别墅这么大，哪里都是她的幼儿房，倘若仔细翻翻，也确实能在老父亲床底下找到几只橡皮鸭子。 卧房对着床的那面墙能投映电视节目，黛茜要是想在大床上玩，只要安静地不乱跑，也不是不可以。 小胖腿使劲蹬着，绵软的身子趴在床沿，努努力，还是上不去。 142第一百四十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动一动倒重新集中了老父亲的注意力, 抬起大手，将身上挂着的树袋熊搂一搂，带着去玩具房玩。 事实证明三个男人一起下厨, 也未必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超级英雄果然与众不同——冰箱里丰富的食材, 入锅之前还知道长什么样, 出锅之后揉在一起, 成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众生百态，用什么话都没法形容。 唯独彼得·帕克煮的面不忘初心，维持了面的形状，放进嘴里尝一尝, 味道虽然淡些, 还不至于不好吃。 “我的奶油炖菜也好吃。”罗德道。 把盘子往托尼跟前推了推。 董事长脸上流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摘了腕表, 拿一只汤匙在盘里拨弄拨弄, 迟迟不入口, 再抬眼看笑容渐渐消失的好友, 懒洋洋道：“连她都不愿意吃。” 汤匙递去了黛茜嘴边。 团子早早被系好了围兜坐在宝宝椅里, 手上握着幼儿专用的小勺子，就盼着吃饭, 这会儿见托尼拿东西喂，赶快把脸凑过来。 但那小鼻子随即动一动，显然闻见炖菜的味道, 整个儿都陷入迟疑, 犹豫一下, 还是缩了回去。 “这种时候说什么？”托尼问。把汤匙继续往她跟前送。 黛茜连忙用两只手捂住脸, 发自内心地拒绝着，还要把身子扭转到另一侧，才快快地、奶声奶气地说“不要”。 上校的一颗心也好苍老。 再苦不能苦孩子，保姆先前给黛茜做过营养餐，冰在冰箱，拿出来热热还是香喷喷，被黛茜吃得干干净净。 彼得还是第一回到托尼的别墅里做客，住宿更是从来没有过，来之前往包里塞衣服有些忐忑，想着如果托尼不方便，可以当天就回皇后区去。 但托尼什么都没说，指了客房给他，连他做的面条也默默吃了半盘子。 “斯塔克先生。”邻家英雄坐在餐桌边啃贾维斯叫的外送披萨，一转头看见托尼用叉子卷了一点面送进嘴里，不由小小地雀跃，雀跃里带点怀疑，“真的好吃吗？” 托尼用餐巾纸一抹嘴角：“比罗迪做的好吃。” 罗德：“你是魔鬼吗？？？” 幻视没有发言权——炖菜的调味料是他放的。 午后闲闲，刚好碰上这三个来家里，比起齐齐在沙发上葛优瘫，托尼更愿意做点实际的事情。 黛茜吃了饭就坐在地上玩玩具，老父亲信守承诺，饭前不给吃的薯片也给了，放在嘴里咬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令她心情很好。 这会儿听见托尼的脚步声，小小的一团又抱着用布缝制、塞了鼓鼓棉花在里头的大白菜，骨碌碌地跟在后面。 几个大人也都随托尼进电梯，睁眼闭眼之间上了三楼。 三楼有很大很大的健身房。 健身房中央是个专业拳击台，钢骨架，有防震降噪层，一半红一半金的经典钢铁侠配色还蛮好看。 托尼带着彼得穿戴护具和拳击手套的时候，小雏菊抱着玩具大白菜坐在了面对拳击台的矮凳子上。 她满脸好奇，并不知道这些人是要干什么，左右看看，瞧见穿着护具很威武的爸爸，还高兴得把两只小手握在一起。 她大概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斯塔克先生。”蜘蛛侠全副武装却毫无斗志，把两只戴了手套的胖胖的拳头并着，说话时无意识地相互击打，有些心虚，“我不会……拳击。” “不用会。”托尼提起围绳，好让他弯腰进入拳击台，转头看一眼坐在不远处无忧无虑的小女儿，“打我就可以。” 他顿一顿，补充道：“当然，我会反击。” 黛茜有时候真是不明白，世界明明前一秒还好端端的，怎么总突然就有了变化。 像她方才还被罗德扮的鬼脸逗得直笑，不一会儿听见砰砰砰的声响，转头一看，就看见托尼跟彼得在互相殴打。 但凡打过架的都看得出来不是真打，跟中国的太极似的，你推过来，我送过去，是拳击手套戏太多，碰着了就砰砰响。 幻视不动声色，罗德正准备调侃托尼打拳打成这样，忽觉眼下余光什么东西一动，反应过来时鼓囊囊的大白菜已经被丢在了地上。 那原本坐矮凳的小小身影奔跑着，居然很灵活，呼哧呼哧就钻过拳击台的围绳，跑到台上，拼命去抱托尼的腿。 一边抱一边扭头看彼得，脸蛋憋得泛了红，硬挤出来一句“不要”。 小嗓子嚷起来还挺大声。 彼得早在黛茜跑来一瞬间就停了手，怕无意伤到她，站在原地没动，心里涌现个猜测，不敢确定。 猜测随即得到了证实。 团子一双手把老父亲的裤子抓得紧紧，托尼俯身去抱，好一会儿才把这块橡皮糖捉在怀里，把摘下来的拳击手套给她看看，再让她瞧毫发无损的手，道：“发生冲突，打架很正常。打个架我也死不了。” 他看看大眼睛里又开始闪烁薄薄水光的女儿，淡淡道：“没什么可怕的。以后看见也不用怕。” 这么说教似乎有点效果，黛茜抬眼瞧他，再瞧瞧彼得，终究没有哭，被托尼放回地上，也肯听话地走回矮凳前，捡起大白菜好好坐着。 只是看起来变得不大开心了。 但养她的人是钢铁侠，像上次面对绑匪那样的战斗日后不知还有多少次，他不怕，想让她也不要怕。 “懂了吗？”托尼问。 黛茜把半张脸埋在白菜里。 看着是懂了的样子。 钢铁侠重新戴上手套，转转腕，示意彼得再挥拳。 眸光斜下去瞧那小的，随即五味杂陈起来。 根本没懂。 彼得一挥拳，大白菜就可怜地又被丢在了地上，团子迈着小胖腿奋力奔跑，像方才那样钻上来，还这么抱着他。 这回分了一只手出去，对着彼得连连地摆，一边摆一边连声地“不要不要”。 黛茜不愿意，小脚踮着，发觉自己的身高实在是碰不到桌面，转投回托尼这里来，可怜巴巴叫着“妈姆”。 不知道还以为不让她吃东西。 但这小的已经吃成个圆滚滚的奶球，再怎么撒娇也不能给。 最后让幻视领着出去玩去了。 火锅的后劲太足，哪怕到睡觉时间，耳朵里还跟冒烟似的，热气烘烘，令人辗转反侧。 这个晚上恐怕几个大人都没睡好。 唯独黛茜最省心，晚上玩一通消耗了精力，甚至不用念故事书，把这一团往摇篮床里放，她自己捏着玩具小鸭子就睡过去。 睡得早，醒得也很早。 罗德的胃火烧了一晚上，睡得不甚安稳，军人天性，作息又很规律，一睁眼就要起身，在盥洗室里洗漱得清清爽爽，以为自己是最早的，结果出来一看，笨笨已经拿着抹布在擦餐桌。 桌上的烤面包机散发着令人愉悦的热热的香气。 “早上好，罗德先生。”贾维斯道。 罗德在客厅绕了一圈没看见人，这会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边拧盖边道：“谁起来了？” “不要动。”托尼道。 身后电梯运作的时候，他正不厌其烦地扶正坐在桌上乱动的嫩粉的团子，另一只手在全息投影面屏上记录着什么。 流动的数据在黛茜眼里格外有趣，爸爸这么轻轻地用大手捉住她的肩膀，她只当是做游戏，高兴地笑起来，想在空气里抓一抓。 还是乱动。 托尼将女儿盯了一盯，弯腰在早准备好的零食框里拿了一袋新鲜草莓。 这下小雏菊就成了个安静的宝宝。 尤其在顺利得了大颗草莓之后，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竟还很珍惜，低头一点一点地吃，直把小小一点的嘴巴都吃得红艳艳。 现在拿别的什么来哄，她都不感兴趣的。 “这是在做什么。”罗德问。 他一进门就瞧见好友在鼓捣女儿，走到跟前，发现屏幕上展示着新的装甲模型，四肢还在组建，但看大小，分明是孩子的规格。 他很诧异：“给黛茜做的？” 托尼淡淡“嗯”了一声。 “不是，这么小的孩子穿装甲……”罗德话说到一半，又给桌上摊开的一叠资料吸引了目光，拿起来看，“纳米分子。” 143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但看地上扑街的小团子, 呜呜过后竟很坚强地没有哭, 小手撑着地，慢慢爬起身。 黛茜自然没料想会摔倒，事实上这一跤来得突然，她现在也还没回过神, 懵懵地看看摸脏了的小手，再扭头回去看身后站着的老父亲, 大眼睛里终于泛粼粼的水波, 暂时没了找彼得的心思，走回去找托尼要抱。 小面团这会儿的脚步格外蹒跚。 她还不会说疼, 被托尼抱起来之后直举着一双手给看。 托尼用拇指揉了揉那嫩嫩的掌心, 连指缝也看过, 确认半点擦伤都没有，语气和缓些：“没受伤。” 黛茜又折下腰摸摸两只膝盖。 真是幸运, 小裙子有些碰脏, 她身上却无一处破皮, 唯独膝盖皮肤发红, 揉揉也就好了。 彼得默默瞧着这一幕，嘴角含笑, 某些念头一闪而过间, 生出几分羡慕来。 团子随后又给放到了地上。 她自然还想过去跟第二喜欢的彼得玩，这回吃了教训, 要牵着托尼的一根手指走。 托尼不给。 “走过去。”方才难得温情, 现在又恢复高冷老父亲人设, 董事长放开女儿的手，抱臂淡淡道，“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黛茜听不懂，抓抓小手，等着他来牵，怎么等都没等到，逢着彼得温声呼唤，穿软鞋的小脚在地上犹豫地徘徊徘徊，到底鼓起勇气，迈出摔跤后的第一步。 “不准跑。”托尼道。 彼得这回总算是成功搂着了小雏菊绵软的身子，抱着她站起身，对托尼道：“上楼去吧，斯塔克先生？” 他的梅婶婶不在家，虽说提前知道了托尼·斯塔克今天要来，照样一大早赴朋友的约出门去——世界这么大，总有些人不买超级富豪的账。 托尼一笑置之。 “我看了昨天的新闻。”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时候，董事长鼻梁上还架着那款DITA-FLIGHT.006的墨镜，透过镜片，看得出坐在对面那少年英雄稍稍的拘束，“茶不错。” 黛茜坐在一边安静地摆弄玩具。 彼得抬手摸摸鼻子，不知怎么有些心虚：“啊，新闻……我只是放学路过。” 为着这个“路过”，非但又赔了一个背包，自行车也找不着了。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托尼一挑眉。 邻家英雄张张嘴，话没出口，脸上表情已写得清清楚楚。 “至少好过在私人飞机上跟鸟人搏斗，对不对？”托尼再抿一口茶，放下茶杯，“我看了你的考试成绩饭，上面写着，彼得·帕克——非正式的超级英雄——最近有了留级的打算。” “这太夸张了！”彼得翻了一下手掌，“而且你不能，斯塔克先生，就像黑客一样打开电脑调出我的成绩单……” “我甚至可以不用电脑。” “我是说……” 这家访恐怕要进行很长一段时间。 黛茜无心听这两个人说什么内容，想来也听不懂，将布娃娃抓着摆弄片刻，渐渐无聊起来，在地上骨碌骨碌爬，爬到桌边，趁托尼不注意，悄悄摸了放在盘子里的一只核桃红枣面包片。 她喜欢面包。 小团子满心欢喜地背对着两人把面包片放进嘴巴里。 …… 三秒不到，小脸皱着又拿出来，放在眼前看看，给那奇特得超了幼儿纲的口感弄得懵懵，几乎怀疑起一年零两个月的短暂人生。 钢铁侠跟一手栽培起来的邻家英雄说着话，腿上突然趴了一张软软的幼儿饼。 全球限量斯塔克牌，奶味儿，笑容跟眼泪夹心，口感复杂，不宜食用，最适合好好养大。 他低头见小团子直揉眼睛，知道她犯困，抬手对彼得道：“稍等。” 妈妈袋里的东西成了老父亲标配，托尼拧开盖冲了大半瓶的奶，摇晃摇晃抬起头时，看见蜘蛛侠睁圆的眼。 “怎么。”他冷漠漠，“只是人生必经过程。” 彼得就笑。 黛茜抱着奶瓶，躺在托尼臂弯里慢慢地喝，另一只小手还玩他西装上的扣子，想必奶瓶中滋味不错，喝得脸蛋粉粉。 一瓶奶喝完，团子也微微背脊起伏地睡着了。 彼得从托尼那接手了宝宝，将她放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睡。 他是心细，在床沿堆叠了厚厚一层的被子，堡垒一般，围着这酣甜的小天使。 “黛茜长得好快。”回到客厅，彼得道。 托尼就道：“你长得也很快。” 彼得有些赧然，想起什么，是某件不可说的事情发生后一直想提又不好提及的，这会儿见托尼心情不错，拉了椅子坐下，边酝酿边道：“斯塔克先生，我听人说，其实是听别人的朋友说，他有一次在火车站见到个长得很像美……”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小下去。 因为对面那男人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有了逼人的气势。 彼得过了好几秒才发现这种严肃并未针对他话中提到的某个人，因为恍神间托尼已经扶着墨镜腿站起，旋身往外走：“离开一下。” “斯塔克先生！” 彼得跟着起身，一阵莫名却来不及问，只看见钢铁侠瞬间装甲覆身自窗户呼啸而出，耳畔遗留着他走前夹在窗户缝的一句话：“看好我的孩子，彼得。” 后来才知道那么说着话的时候，皇后区有栋大楼炸了。 彼得·帕克坐在房间的转椅上，对着床发呆。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记得时针往后面拨了一格，但托尼还没有回来。 奶嫩的团子平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睡着，小手摊在脸颊旁，松松地握个拳头。 做小孩真好。 做个有父亲的小孩，就更好…… 彼得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看见床上那团一动。 黛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没清醒，身子自动翻了个面，向着他这头。 蓝眼睛在迷懵中越睁越大，等她慢慢爬起身，彼得才后知后觉地想，她该已经完全清醒了。 “你好，黛茜。”他轻声道。 这轻声细语的招呼没能安抚刚刚睡醒要黏人的小团子。 事实上，在左右张望没看见托尼的身影时，她的眼泪就开始啪嗒啪嗒掉，小嘴张着，奶颤的哭腔道：“妈姆……” 哭得没育儿经验的高中生彼得好不惊慌。 他去抱她，她也不是不给抱，但一定要四处看找托尼，找不着还是哭，小小声地，成了个泪包。 “不哭不哭不哭不哭。” 蜘蛛侠抱着孩子在家里狂奔。 狂奔也没用，肩膀已经湿了一片。 万幸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彼得想起个救星，翻箱倒柜，找出蜘蛛战衣的神奇头罩。 于是再将视线移过去，就看见带着红蜘蛛头罩的邻家英雄，在AI凯伦的指导下边抱着黛茜边冲奶粉。 但抱着宝宝操作实在不便，没奈何只能重新将团子放在客厅的地板，开电视给她看托尼·斯塔克的新闻访谈。 “爸爸在这里。”彼得哄道，“先看一下，乖。” 黛茜眼泪汪汪，爬过去紧紧贴着电视柜，小手伸起来要抱。 电视里的人哪能抱。 真是好笑得让人心疼了。 彼得真是不忍，加快了动作去厨房取热水冲奶，想着能暂时止住她的哭泣。 遵照着凯伦先放水再放奶粉的嘱咐还是手忙脚乱。 “什么温度才叫适宜？”他自言自语，将奶瓶里的奶滴了几滴在手上。 据说冲泡奶粉最好用40度的水，70度也可以，再烫就要破坏奶的营养。 不烫。 他到底还有些不放心，保险起见，拧开奶瓶，仰头往嘴里隔着空气倒了一点点品尝。 确实是不烫。 彼得终于满意，将奶嘴慢慢地拧回去。 这时候突然觉得屋子里好安静。 新闻播报的声音倒还是有，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没了小团子轻轻的抽噎声。 他身体一僵，慢慢地将脸转向与客厅一道矮墙之隔的厨房口。 那地板上正坐着一只小小的身影，看姿势，显然刚爬过来不久。 哭得尽是湿湿泪痕的小脸上终于暂停了落金豆豆，那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头，准确来说是盯着彼得。 144第一百四十四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团子觉察归觉察, 还没意识到这严肃是为了什么，抓着手机, 摇摇晃晃站起，想起不久之前撞了脑袋的那回事, 走到床边去，伸手要个抱抱。 谁料托尼的手过来，没有抱她，反而刷一下拿走已经息屏的翻盖机。 他情绪来得快，动作便有几分用力, 虽不至于打到女儿, 却着实吓得她小身子一个哆嗦。 托尼按亮屏幕, 调出通话记录, 清清楚楚看见上边有个将近二十秒的通话。 联系人叫史蒂夫·罗杰斯。 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很微妙——微妙的生气，唇角都绷得紧紧。 “你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拿来玩。”他语气冷硬得像石头，一时间不像在教育，像实打实地对个成年人发怒，“知道吗？” 无人应答。 没反应越发加剧烦躁，托尼合上手机，打算将这话重申一遍。 怒火却在抬头的瞬间成了被戳一针的气球。 黛茜并着小胖腿站在那儿，一边摸手一边看他, 大眼睛里噙了满满的一包泪水, 眨眼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任他平日如何冷言冷语地说话, 对家里这个小小的其实疼得不行, 没打过也没真正骂过, 此刻这么动怒的模样，是黛茜第一次见。 小雏菊还不会说几个词，不明白怎么突然这样吓人，见他来看，怕得哭着转身往床里边跑。 床不如地板平整，跑没两步，就又摔在了被子上。 托尼唇角一颤，渐渐地松了。 枫糖色的眼瞳中分明泛起些懊悔，俯身过去，将满脸是泪的面团捞在怀里。 感觉女儿边颤抖着哭泣边往自己怀里缩，他闭眼将那湿湿的小脸蛋亲亲，低声道：“不怕……是我错了。” 才小小一点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哪知道什么东西紧要不紧要。 手机掉出来给她捡到，幼儿天性自然要玩，这么迁怒……不是个做父亲的样。 黛茜呜呜地埋在父亲怀里哭了许久，一下呛得咳嗽，脸都涨得通红。 “我错了。” 托尼抱着女儿出卧房，在客厅慢慢地走，轻轻拍那柔软单薄的脊背，不知低声说多少句错了，才终于等到黛茜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指着奶瓶要喝。 “父亲今天对我生气”这个认知，也不知会不会在团子幼儿记忆里烙下印，但这会儿喝了奶之后，她握个软拳头揉揉眼睛，眼皮虽还浮着粉，已经肯抓着他的大手玩了。 最宽容也是孩子。 记吃不记打，莫名地觉出几分伟大。 翻盖手机黛茜想是不愿意再碰了，至于到底跟电话对面的美国队长史蒂夫说过什么，托尼抽空问了贾维斯。 智能管家道：“没有对话，先生。” 黛茜一心拿手机键盘磨牙，也不会讲电话，恐怕对面只听见松鼠吃坚果样的嘎吱嘎吱声。 而存在于“据说”中的美国队长同样也没有出声。 超级英雄内战使得他与托尼·斯塔克这个原本志同道合的盟友关系僵化到了极点，在留下存了号码的翻盖机之后杳无音讯，至今下落不明。 唯一的联络手段就是这部手机。 但电话接通，面对带点怪异杂音的沉默，对面那个不知究竟是不是史蒂夫的人最终也报以同样的沉默，静静呼吸十几秒，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这样。”托尼道。 他低下头去，将口袋里的手机翻出来看看，垂着眸神色莫辨地不知想什么，站成寡言的一棵树。 直到换过一身小衣服的团子从墙边探出头，慌慌张张叫一声“妈姆”，往这边逃来，他才又将手机收起，表现出几分无所谓道“只是打错”，转身抱起黛茜，对出现在客厅里、又一次充当了大灰狼角色的哈皮道：“走吧。” 前往布朗克斯动物园的黛茜又是个快乐的黛茜了。 出门对于小雏菊来说原本就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不要提车上老父亲肯给她平时少给的手指饼干吃，更不要提下车之后，她发现来到个不同寻常的精彩世界。 动物园是很多孩子的天堂。 若非团子新换的衣服是小猴子装，有条尾巴可以牵着，简直是撒手就没，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乱看。 公共走廊里隔着一道透明玻璃墙的大猩猩引起了黛茜极大的兴趣。 幼儿饼又贴在墙上，睁大了眼睛看人工假树间、人工藤下灵活走动的猩猩，踮起的小脚直蹦，转过头来看托尼，眼眸弯弯，爱得不行。 正逢饲养员喂食的时间，一些食物顺着勒颈无花果树上的喂食槽滑到各个树顶，猩猩听见动静，都开始爬树，伸长毛乎乎的手臂去取香蕉、苹果。 一只叫“波马”的大猩猩遗世独立，尤其沉默寡言，既不威吓争抢，也不谄媚乞食，等到同伴都拿了吃的，它才慢吞吞爬上树，带着一根香蕉下地。 吃东西也是靠着猩猩少的玻璃墙这边吃。 它熟练地将香蕉皮一条一条剥开，露出里面白白软软的果肉，正张嘴要咬，忽然眼睛往旁边一斜，面露古怪，动作僵停在那儿。 有个金发的小猴子宝宝趴在玻璃墙上。 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它手里的香蕉，再看那小脸，垂涎欲滴地，分明非常想吃。 波马看看黛茜，再看看香蕉。 黛茜看着它的香蕉，还是看着香蕉。 一阵短暂的单方面对峙之后，站在公共走廊里跟哈皮交待完事情的老父亲转过头，蓦地一呛，即刻怀疑墨镜质量不好，戴着还是被光晃花眼。 因为他看见玻璃墙里一只大猩猩满脸不悦地对自己女儿……递来了香蕉。 黛茜自然没料想会摔倒，事实上这一跤来得突然，她现在也还没回过神，懵懵地看看摸脏了的小手，再扭头回去看身后站着的老父亲，大眼睛里终于泛粼粼的水波，暂时没了找彼得的心思，走回去找托尼要抱。 小面团这会儿的脚步格外蹒跚。 她还不会说疼，被托尼抱起来之后直举着一双手给看。 托尼用拇指揉了揉那嫩嫩的掌心，连指缝也看过，确认半点擦伤都没有，语气和缓些：“没受伤。” 黛茜又折下腰摸摸两只膝盖。 真是幸运，小裙子有些碰脏，她身上却无一处破皮，唯独膝盖皮肤发红，揉揉也就好了。 彼得默默瞧着这一幕，嘴角含笑，某些念头一闪而过间，生出几分羡慕来。 团子随后又给放到了地上。 她自然还想过去跟第二喜欢的彼得玩，这回吃了教训，要牵着托尼的一根手指走。 托尼不给。 “走过去。”方才难得温情，现在又恢复高冷老父亲人设，董事长放开女儿的手，抱臂淡淡道，“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黛茜听不懂，抓抓小手，等着他来牵，怎么等都没等到，逢着彼得温声呼唤，穿软鞋的小脚在地上犹豫地徘徊徘徊，到底鼓起勇气，迈出摔跤后的第一步。 “不准跑。”托尼道。 彼得这回总算是成功搂着了小雏菊绵软的身子，抱着她站起身，对托尼道：“上楼去吧，斯塔克先生？” 他的梅婶婶不在家，虽说提前知道了托尼·斯塔克今天要来，照样一大早赴朋友的约出门去——世界这么大，总有些人不买超级富豪的账。 托尼一笑置之。 “我看了昨天的新闻。”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时候，董事长鼻梁上还架着那款DITA-FLIGHT.006的墨镜，透过镜片，看得出坐在对面那少年英雄稍稍的拘束，“茶不错。” 黛茜坐在一边安静地摆弄玩具。 彼得抬手摸摸鼻子，不知怎么有些心虚：“啊，新闻……我只是放学路过。” 为着这个“路过”，非但又赔了一个背包，自行车也找不着了。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托尼一挑眉。 邻家英雄张张嘴，话没出口，脸上表情已写得清清楚楚。 “至少好过在私人飞机上跟鸟人搏斗，对不对？”托尼再抿一口茶，放下茶杯，“我看了你的考试成绩饭，上面写着，彼得·帕克——非正式的超级英雄——最近有了留级的打算。” “这太夸张了！”彼得翻了一下手掌，“而且你不能，斯塔克先生，就像黑客一样打开电脑调出我的成绩单……” 145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想想看有时候知道的不那么多也许真是好事——至少在幻视面不改色说出只能陪着一起想想冰淇淋有多好吃以后，她因为听不懂, 还是期盼而雀跃的, 舔舔嘴巴, 已经做好了吃一口凉凉的甜的心理准备。 熊宝宝喜欢得就差在冰淇淋柜面前打个滚儿。 她甚至也不吃手指, 两只小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 专心致志蹲着, 等待身旁这个大人拿出冰淇淋喂。 这副模样即便平时吃饭吃得开心也少见。 所以当小团子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意识到冰淇淋不会来时，大眼睛里期待不已的亮晶晶就换成了伤心的亮晶晶。 伤心得很有层次感。 黛茜先是确认心爱的冰淇淋真的插翅而飞，眼睛一眨, 眼眶湿润起来。 她倒还没有哭，环顾四周，扶着冰箱颤巍巍站起，开始思念不在身边的老父亲, 小声地叫一句“妈姆”，才啪嗒啪嗒掉下一个幼儿生命难以承受之痛凝结成的大颗泪珠。 “噢。”幻视两只手伸过去，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我……” 他感觉胸腔咚咚咚地跳。 咚咚咚是紧张的节奏, 无计可施，纵使有雄辩的口才，此刻也哑口无言——说什么黛茜都听不懂。 试图背诵冰淇淋成分表来哄孩子失败之后, 超级英雄终于灵光一现, 想起儿童出行车上塞着临行前保姆给的糖果, 拿出一颗, 剥开糖纸在黛茜跟前晃晃，才把这只边呜呜边找托尼的泪包安抚住。 “好了，没事的。” 幻视最终还是手臂僵硬地抱起面团似的小雏菊。 他学在别墅里看见的托尼的手势，轻轻拍黛茜的背，感觉怀里这哭泣刚止还颤抖着抽噎的脆弱生命平静下去，长出一口气。 像打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对不起。”他道歉道得相当诚恳，低头问抓着自己衣服的团子，“原谅我行吗？” 小熊的衣服毛绒又温暖，布偶一样。 这么一低头，莫名觉得她更小只了些，才一丁点大的孩子，趴在怀里，毫无杀伤力，却轻而易举将人钳制得举双手投降。 甘愿投降。 幻视心里升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 这感受在黛茜拿着糖果仍旧伤心却愿意还往他怀里缩一缩时，放大成了鼓胀胀的热意。 神奇的幼崽。 这桩乌龙说起来也怨不了幻视。一个不需吃喝、靠光合作用就能活下去的超级英雄，连衣服都能自己变，带钱出门实在多余。 科学的观察与研究进行不下去，囊中羞涩的临时保姆决定还是带着黛茜回别墅。 谢天谢地，一路上没再出什么乱子。 幼儿悲喜如风，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但情绪转移得也很快，小团子吃了糖果，回家途中看见停留在树上的一只鸟，伸手指一指，就没想哭的欲望了。 甚至还愿意学舌，跟着幻视“鸟鸟鸟”一路，到家时语库里已经多出个会讲的字。 幻视没走正门，推着车和孩子进了地下车库。 来回两趟太耗费时间，如果主客观条件允许，他情愿用飞的。 黛茜刚刚看见自己家房子那会儿就知道回了熟悉的地盘，两只小胳膊老早抬起来，要从关着人的儿童车里出去。 “斯塔克先生该回来了。”幻视计算下时间，慢慢道。 他说不上来开心还是不开心，但肯定如释重负。 这种如释重负使他有些出神，手上动作却没停，抱起黛茜，顺带用公式计算了下她如今的体力值，心道托尼再不回来，等会儿这团绵软的犯困，又该到处找人。 幻视一面想，一面双脚离地，漂浮起来。 漂浮上升过程中，躯体渐渐成了透明无色的。 这是他在改变自身密度，以便实现物理穿透——与生俱来的超能力，他使用得得心应手，甚至完全凭本能在操作。 因而忘了一件事情。 怀里还抱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东西。 如果角落里蹲着、默默看完全程的机械手臂会说话，复述起来大概是这么个样子： 幻视带着黛茜飞起来撞地下车库的天花板。 幻视的头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的脖子、胸膛、腰都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消失了。 黛茜留在天花板。 黛茜掉下来。 还要配个午夜剧场的尖叫，来表现千钧一发的紧张感。 小团子还觉着好玩，身体腾空一瞬间以为在飞，高兴地伸手抓抓空气。 然后呼啦啦地掉了下去。 换任何一个人看，心脏也受不了。 从这样的高度往下摔不是开玩笑，能活活摔没黛茜的一条小命。 坠落不过瞬息间。 幸而在小团子才坠落到一半时，凭空伸来一只手，将她稳稳接在了臂弯里。 幻视像从空气里长出半个身子，悠悠接住黛茜，放到眼前看看，确认没事，才慢慢又长出另一半身体。 他正要落地，余光一扫，忽觉车库里多了个人影，警惕陡生，飞快地转脸望去，随即浑身一僵，嘴唇微张地没了声音。 金红装甲覆身的钢铁侠站在那儿，褐发凌乱，手扶豪车，懒洋洋似老早就藏匿在车库等着看这场好戏。 但还热乎乎的飞行器说明他刚刚赶到。 两厢对视，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安静得能听见机械手臂在角落里偷偷移动的声响。 唯独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的小团子还回味刚刚失重的刺激，兴奋地叫一声，在幻视怀抱里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手扯扯他的衣服，想要再玩一次抛高高。 最终还是托尼先开的口。 老父亲瞧着幻视，说话时声音含笑，笑得牙根痒痒那种：“接得真不错。” 团子觉察归觉察，还没意识到这严肃是为了什么，抓着手机，摇摇晃晃站起，想起不久之前撞了脑袋的那回事，走到床边去，伸手要个抱抱。 谁料托尼的手过来，没有抱她，反而刷一下拿走已经息屏的翻盖机。 他情绪来得快，动作便有几分用力，虽不至于打到女儿，却着实吓得她小身子一个哆嗦。 托尼按亮屏幕，调出通话记录，清清楚楚看见上边有个将近二十秒的通话。 联系人叫史蒂夫·罗杰斯。 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很微妙——微妙的生气，唇角都绷得紧紧。 “你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拿来玩。”他语气冷硬得像石头，一时间不像在教育，像实打实地对个成年人发怒，“知道吗？” 无人应答。 没反应越发加剧烦躁，托尼合上手机，打算将这话重申一遍。 怒火却在抬头的瞬间成了被戳一针的气球。 黛茜并着小胖腿站在那儿，一边摸手一边看他，大眼睛里噙了满满的一包泪水，眨眼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任他平日如何冷言冷语地说话，对家里这个小小的其实疼得不行，没打过也没真正骂过，此刻这么动怒的模样，是黛茜第一次见。 小雏菊还不会说几个词，不明白怎么突然这样吓人，见他来看，怕得哭着转身往床里边跑。 床不如地板平整，跑没两步，就又摔在了被子上。 托尼唇角一颤，渐渐地松了。 枫糖色的眼瞳中分明泛起些懊悔，俯身过去，将满脸是泪的面团捞在怀里。 感觉女儿边颤抖着哭泣边往自己怀里缩，他闭眼将那湿湿的小脸蛋亲亲，低声道：“不怕……是我错了。” 才小小一点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哪知道什么东西紧要不紧要。 手机掉出来给她捡到，幼儿天性自然要玩，这么迁怒……不是个做父亲的样。 黛茜呜呜地埋在父亲怀里哭了许久，一下呛得咳嗽，脸都涨得通红。 “我错了。” 托尼抱着女儿出卧房，在客厅慢慢地走，轻轻拍那柔软单薄的脊背，不知低声说多少句错了，才终于等到黛茜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指着奶瓶要喝。 “父亲今天对我生气”这个认知，也不知会不会在团子幼儿记忆里烙下印，但这会儿喝了奶之后，她握个软拳头揉揉眼睛，眼皮虽还浮着粉，已经肯抓着他的大手玩了。 最宽容也是孩子。 记吃不记打，莫名地觉出几分伟大。 146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先生, 有国务卿那边发来的邮件。”吃早餐的时候贾维斯这么说。 老父亲正百无聊赖地看团子吃饭。 新招的保姆舀了一匙羹的蔬菜泥喂到那迫不及待张开的小嘴里去, 小东西吃饭吃得很好，因为喜欢，眉眼嫩生生地舒展着, 圆鼓鼓的脸颊动两下，饭就进了肚。 智能管家的话真有些坏了清晨的大好时光。 托尼一手托着腮, 另一只手拈起颗剥皮去籽的葡萄肉，故意地馋他女儿，回答贾维斯就有些漫不经心：“你看过就能丢进回收站了。” “好的先生, 我马上看。”贾维斯道。 白白胖胖的小手指正往上勾着近在咫尺的葡萄。 宝宝椅显然限制了黛茜的发挥, 要站不能坐着也不是，发现怎么也勾不着之后就改抓为指, 奶音颤颤地对托尼道：“要。” 这个“要”字昨天教过, 今天就发音发得很清晰, 因而也不用眼巴巴地求，顺顺当当就吃着了甜葡萄。 吃完饭要出门。 哈皮很快上楼来, 趁托尼换衣服的空当接过保姆手里的妈妈袋, 打开看, 里头有奶粉、换用的奶瓶、装热水的保温杯、湿巾及纸尿裤若干, 还有一套备用的小衣服。 带孩子真不容易。 这么感叹的时候, 小团子扶着墙，在保姆陪同下慢慢从婴儿房走出来。 金发的宝宝今天穿了嫩黄的小裙, 底下配着蓬蓬的白裤子, 头发分两边扎成了圆圆的小球球, 一些扎不起来的绒毛在底下飘着。 黛茜走得摇摇晃晃，但知道要出门，兴奋得快跑起来，临到头看见站在客厅的不是托尼，却是微笑着弯腰朝这头张开臂膀的哈皮，笑容渐渐消失，一个急刹车，“呲溜”地拐到旁边去。 灵活得令人咋舌。 哈皮的笑容也跟某国男人的发际线一样渐渐消失了。 黛茜·斯塔克怕她家里的司机，说来很有意思。 这是个爱出门的宝宝，往往在外头玩得兴奋，不愿意被抱上车带回家。 但不回也得回，最后不是给托尼就是给哈皮硬抱走，眼泪汪汪也没用。 要么说不公平——明明干的是一样的坏事，托尼始终是黛茜第一喜欢的人，哈皮在她眼里就成了坏叔叔，看见就跑。 哈皮一颗心好苍老。 小团子逃到一旁环顾四周，没瞧见托尼，再回头看到哈皮上前两步，正冲着自己而来，慌慌张张地嗯一声，眼里就酝酿了一层亮晶晶，超级可怜。 不知道还以为怎么欺负了她。 哈皮又好气又好笑，在原地站住了，举双手投降：“大灰狼不抓你了，我的小小姐。” 话是这么说，该抓的时候还得抓，要背的锅怎么也甩不掉。 黛茜还是不乐，终于听见走廊里熟悉的脚步声，一看老父亲系着香槟色领带往这里走来，骨碌碌过去，踮脚急迫地要抱。 等到如愿以偿给抱在托尼怀里下楼，看她一张小脸，又是开心起来的。 孩子是世界上最难懂的生物。 停在地下车库最里头的是一辆迈巴赫62，哈皮过去打开后座车门，看托尼把那紧紧揪着他西装外套的团子放进儿童安全座椅里，扣好安全带，才转到另一边去看另一个车门。 黛茜手里给放了罗德昨天送的布娃娃。 其实该给个磨牙的小玩具——她最近长牙，总是嘴巴痒痒地要啃东西。 “突然想要去皇后区？”哈皮从后视镜里看托尼一眼，“你真关注青少年的健康成长。” “定时家访是为了你的心脏着想。”托尼道，“我看过你的心电图。” 做个司机，还要兼职英雄之间的联系人，偶尔客串保姆，也是不容易。 但不想做联系人的司机不是好保姆，辛苦辛苦替董事长减轻压力，哈皮抱怨两句，该工作的时候还是工作。 令人肃然起敬。 “不准咬。”托尼往旁边看一眼，伸手按下黛茜放到嘴边的布娃娃的头，按按钮放了前后座之间的隔板，点亮手机屏幕，往前一挥，投映了昨日看的新闻画面在上头。 两辆满载的货车，能瞬间将一个人的身躯挤压成肉饼。 团子看着看着，眼前一亮，伸手去指被给了特写的蜘蛛侠。 “你很快能看见他了。”托尼闭上眼，靠着车座养神，“彼得。” “皮。”小雏菊学舌道。 “彼得。” “皮。” 她很喜欢彼得·帕克，倒使人意外。 发现这一点是在上次皇后区家访的时候，托尼带了她去，临走时哈皮一贯唱白脸要抱人，惹得小小的一团抓着彼得的鞋带哭起来。 那时黛茜还不会走路，逼急了就满地乱爬，奈何哈皮的一双大手像网一样将她笼罩，这么一来，惹她哭得更厉害。 另一双手拯救了她。 待泪眼模糊地回过神来，已经是在个散发着高中生特有青春气息的怀抱里，他抱她不很熟练，低下头来生疏地哄着，笑容像小太阳。 ……归根到底还是哈皮背锅促成的这个第二喜欢。 迈巴赫驶过皇后区大桥。 抵达传闻中邻家英雄蜘蛛侠居住的小公寓时，团子已经在车上睡了短暂的一觉。 跟老父亲一样，黛茜也有点起床气，表现为非自然醒状态下的不愿动弹，呜呜地要埋在怀里，奶气呼呼的小身子好一会儿才能自己爬出去。 两只鞋子是托尼给穿的，终于没像上次一样左右脚穿反。 透过车窗望出去，公寓门口已经站着个穿“理论物理实验室”印花白T恤的高中生，有些紧张又假装不紧张地站着，看见迈巴赫，下意识就往前两步。 车门打开，下来的果然是西装革履的钢铁侠。 他臂弯里那小小的身影看见彼得·帕克就跳跳鱼一般乱动弹，指着这头说要，恨不能背上长双小翅膀立时飞过去。 “嗨，斯塔克先生。”彼得抬手打招呼，视线一移看见下来关车门的司机，“嗨，哈皮。” 他看见黛茜显然也很高兴，因而本想马上走前来，发现黛茜给放到地上竟能迈着小脚慢慢地走，就在原地站住了，蹲下拍拍手，笑道：“来这里。” 大人几步路的距离，托尼没拦，看那小小的嫩黄的一团高兴地跑去。 黛茜这时候比躲避哈皮还要灵活，扎成小球球的软发在脑袋上一蹦一蹦，眼看要投到彼得怀里，笑得眼睛弯弯。 却就在这一瞬间，小胖腿平地一绊，自己还没反应，先“啪叽”地摔趴在地板。 用老父亲的话说，像跑飞起来的小绒鸡摔成了软趴趴的鸡蛋饼。 “自己起来。”托尼道。 这么样未免对个一岁半还不到的孩子严格了些。 但看地上扑街的小团子，呜呜过后竟很坚强地没有哭，小手撑着地，慢慢爬起身。 黛茜自然没料想会摔倒，事实上这一跤来得突然，她现在也还没回过神，懵懵地看看摸脏了的小手，再扭头回去看身后站着的老父亲，大眼睛里终于泛粼粼的水波，暂时没了找彼得的心思，走回去找托尼要抱。 小面团这会儿的脚步格外蹒跚。 她还不会说疼，被托尼抱起来之后直举着一双手给看。 托尼用拇指揉了揉那嫩嫩的掌心，连指缝也看过，确认半点擦伤都没有，语气和缓些：“没受伤。” 黛茜又折下腰摸摸两只膝盖。 真是幸运，小裙子有些碰脏，她身上却无一处破皮，唯独膝盖皮肤发红，揉揉也就好了。 彼得默默瞧着这一幕，嘴角含笑，某些念头一闪而过间，生出几分羡慕来。 团子随后又给放到了地上。 她自然还想过去跟第二喜欢的彼得玩，这回吃了教训，要牵着托尼的一根手指走。 托尼不给。 “走过去。”方才难得温情，现在又恢复高冷老父亲人设，董事长放开女儿的手，抱臂淡淡道，“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黛茜听不懂，抓抓小手，等着他来牵，怎么等都没等到，逢着彼得温声呼唤，穿软鞋的小脚在地上犹豫地徘徊徘徊，到底鼓起勇气，迈出摔跤后的第一步。 “不准跑。”托尼道。 彼得这回总算是成功搂着了小雏菊绵软的身子，抱着她站起身，对托尼道：“上楼去吧，斯塔克先生？” 147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2016年9月, 美国纽约北部,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四面环海的豪华别墅以南缓缓驶来一辆低调的银灰色雪佛兰。 雪佛兰开到别墅跟前，左转进了旁测开放的地下车库入口，一路畅通无阻。 从车里下来一穿黑夹克的高个子, 拎着绑蝴蝶结的布娃娃, 一双加了人造机械外骨骼的腿行走得很稳。 不看脸也知道他是谁。 詹姆斯·罗德, 前美国空军上校、陆军武器开发部部长，复仇者联盟成员，人称“战争机器”。 当然, 他今天来这里不必用以上任何一种身份，仅仅“托尼·斯塔克朋友”的名片就足够让他通过别墅智能管家的安保系统了。 罗德往前走。 进电梯之前顺手拿了车库冰箱里红罐的肥宅快乐水, 单手拉环, 气泡涌上来“噗滋”一声。 电梯升降间仰脖灌进两口汽水，再放手电梯门已开。 外头是超大的环形客厅, 一眼望去没看见人, 有电视声, 是在看新闻。 “你今天好闲。”罗德道，走到躺了个人的沙发边去，弯腰坐下，一面说话一面四处张望, “不用研究装甲么？” “你踏进这里之前贾维斯正在做巴哈马群岛的度假计划。”葛优瘫的钢铁侠——兼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再兼复联创立者——从手机屏幕里抠出个泛蓝光的小立方体, 往空中一抛一捏, 捏开一客厅巴哈马群岛的大好风光, 还带随机慢放，“真可惜，要推迟一天了。” 他这么说话，枫糖色的眼瞳里分明挑着几分明亮而戏谑的笑意，配那修剪得宜胡须下微样的唇，看着真是迷人。 今天不出门，托尼穿的是便装，与西装革履或全副武装不同，多了些令人心生亲近的随意。 “不怼我你仿佛会死。”罗德无语凝噎，握着手里柔软的布娃娃，三句话不到就要日常一问，“黛茜在哪？” “在睡觉。”托尼道。 看罗德要起身，赶忙抬手制止：“不准去。才哄睡半小时，我还想再自由一会。” 罗德哪能听他的：“听说她最近在学话，会叫个什么？” 不知是不是上校的错觉，提起这个再正常不过的话题，托尼的脸色一瞬间分明有点僵。 他张张嘴，组织语言组织须臾，到底把头一偏，扬声道：“我怎么知道。” 罗德一听就明白有猫腻，要再追问，逢着机械手臂笨笨送饮料过来，才暂时转移了注意力。 “不用了，我刚才喝过。”罗德抬眼往那托盘上一看，瞧见某样东西，见怪不怪地翘嘴角笑。 那里头日常有婴儿果汁。 不喝归不喝，笨笨得到指令离开之前，他还是伸手去拿起那包软软的婴儿果汁，在手里捏了捏。 密封包装里的果汁被挤到两头，又慢慢地倒流回中央。 “我就看一眼。”上校看宝宝的一颗心不死，把托尼的手一推，“不会吵醒她。” 相比时常惹起世界性轰动的好友，至今不露真面目的小宝宝简直成了罗德心尖尖上的明珠。还记得上次他来，小小的一团肯乖乖给抱，治愈得魂都半空荡漾。 “不行。”托尼铁面不松口。 “你这个人简直太自私。”罗德道。 略略略。 但好事永远不嫌迟。 吐槽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贾维斯温柔的金属嗓音，像电波里流淌的水，说的是个好消息：“先生，黛茜小姐在找您。” “醒了？”罗德喜出望外。 他倒是高兴，余光里身影一掠，刚还葛优瘫的总裁“啧”地一跃而起，以虎的力量豹的速度，身不由己往走廊尽头开着门的婴儿房去。 真的是身不由己。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托尼·斯塔克别墅里有个婴儿房——一年前这桩新闻上娱乐版头条，八卦炒爆了整个曼哈顿上东区。 可惜出多少价钱也拍不到斯塔克家孩子的正脸，即便拍着了，最后也被巨额公关压下去，活活熬老了许多看热闹的心。 托尼走进房间。 那摇篮床的围栏上正趴着小小一个身影，面团一样软绵绵，一见他进来，马上抬起头。 一双脚竭力地踮着，也不知道踮了多久，坚持到现在，小胖腿一软，整个身子都往后倒，一屁股坐在了堆起的薄毛绒被子上。 如果这时候有个外人来看，想必很能赞同托尼公关新闻的做法——难怪他保护得那样好。 谁家有个小天使似的女儿，都不舍得放在聚光灯下当别人的谈资。 那坐在摇篮床上的团子精致可爱得不得了。 淡金的小头发因为睡觉软软地乱作一团，翘起几根呆毛，粉嫩的脸蛋泛着初醒的婴儿一般的红晕，尤其一双大大的蓝眼睛，比最漂亮的宝石也不差，此刻眼眶里滴溜溜地含了一包眼泪，要哭不哭的样子，不知道是一屁股坐下坐疼了还是因为醒来没看见人。 身上防抓伤的兔子连体睡衣也被扯得歪七扭八，一身的奶味儿，走近就闻得清清楚楚，再坚硬的铁石心肠也要一软，抚着心口怜惜地叹一声。 回去就组建偷孩子小分队。 “怎么？你还很委屈。”托尼没有马上去抱那团子，抬起下巴，抱臂眯着眼睛看她，“为什么不睡久一点？” 这样复杂的问题，小雏菊宝宝怎么回答得了。 她一眨眼睛，嘴巴扁起来，终于慢慢地呜咽一声，手脚并用地爬到围栏边，动作很快，倒像一团呼噜噜滚动的柔粉，到了跟前，伸出两只小手用力抓着栏杆，要再站起求着他抱。 会走路也才半个月前的事情，小胖腿刚才支撑了那样久，怕现在再站就要摔。 因而还没等小团子站起，腋下就来了双大手轻轻松松地一提，，被小兔睡衣包裹的团子双脚灵活地缩着，马上给抱在温暖的怀抱里。 托尼身上的味道熟悉得令人心安。 黛茜蠕动蠕动，面捏一样软的小手伸去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扯出一朵带褶皱的花。 刚睡醒没看见大人有些失了安全感，这会儿找回安全感，却好像还没能满足她。 钢铁侠的脸色随这小东西的动作逐渐诡异起来。 罗德兴冲冲进房间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粉嫩的团子依偎在托尼怀里，脸一个劲往他胸膛上拱，小手将他套头的黑T恤领口扯得很低很低，几乎露了一半的胸肌。 实打实的肌肉，包覆着钢铁般的筋骨，力量无穷，父性十足。 罗德对这情景已经见得多了，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托尼将衣服从黛茜攥紧的小手中夺回。 老父亲与女儿四目相对，脸绷得紧紧，严肃教育：“这话说一年了。我没有奶给你喝，好吗？” 小团子突然被抢了手里的衣服，呆呆地愣了一秒在那里。 手指还虚虚地抓一抓空气，听着托尼的一番话，一句也听不懂，唯独确认他不肯给喂，盈着的眼泪终于微微湿润眼眶，没控制好“呜”地抽泣一声，又马上止住了。 这软软的一只居然很倔强，自己把手握成个小拳头擦掉眼泪，才再度往托尼怀里钻。 “来，宝贝，看我。”罗德一颗心早融成了水，过去作势要抱她，“伯伯给你泡奶粉。” 但这句话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 黛茜钻了半天，偏偏托尼无动于衷，一双无情的大手抱起她，拿得远了些，像要放回床上去的样子。 真坏。 团子绝不情愿离开父亲的怀抱，小脚蹬着，实在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连抓着衣服的手也给轻轻掰了开去，呀呀抗议两声无效，两眼泪汪汪，简直又要被弄哭，一边伸长手要再抱，一边委委屈屈又奶声奶气地叫：“妈姆……” 此话一出，托尼的脸立马黑了一片。 锅底也没这么黑。 反倒是旁边的罗德听清黛茜叫了什么，噗嗤一声。 这下黑里还带点要揍人的青了。 彼时董事长刚刚起床，正睡眼朦胧地对着窗外大好风景发呆，听见这话，脸上表情也没怎么变，默默无言好一会儿，才起身拢了敞开于健壮紧实胸肌之外的睡袍，低哑着声道：“有什么好担心。他自然有他自己的去处。” 盥洗室大镜子照出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脸。 虽说胡子拉碴偶尔也算男人的性感，但托尼·斯塔克有强迫症，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齐，因而每个月花在胡须护理上的钱相当可观。 修胡子是男人的艺术，能够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愉悦。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须，托尼看着也不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种不高兴起因不明，止于餐桌。 有个嗷嗷等着喂饭的团子在宝宝椅里乱动，小手伸得长长，总想探身到餐桌上来拿大人吃的无麸质面包，任谁也难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亲面无表情地舀一勺炖得烂烂的肉羹，放到黛茜嘴边去，另一只手冷酷地夺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 黛茜张嘴含进肉，脸颊鼓起两个圆，仍然锲而不舍地想尝尝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适宜，让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艰难却也最终撕扯下来一点点，飞快塞进嘴里。 148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他敛了敛嘴角, 往旁边望望, 一时无话。 怀里绵软的团子耐不住这么静止，心心念念放在碗里的薯片, 要趴在爸爸肩头上隔墙眺望，一通乱动。 动一动倒重新集中了老父亲的注意力, 抬起大手，将身上挂着的树袋熊搂一搂, 带着去玩具房玩。 事实证明三个男人一起下厨, 也未必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超级英雄果然与众不同——冰箱里丰富的食材, 入锅之前还知道长什么样，出锅之后揉在一起，成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众生百态, 用什么话都没法形容。 唯独彼得·帕克煮的面不忘初心，维持了面的形状, 放进嘴里尝一尝, 味道虽然淡些, 还不至于不好吃。 “我的奶油炖菜也好吃。”罗德道。 把盘子往托尼跟前推了推。 董事长脸上流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摘了腕表, 拿一只汤匙在盘里拨弄拨弄, 迟迟不入口, 再抬眼看笑容渐渐消失的好友，懒洋洋道：“连她都不愿意吃。” 汤匙递去了黛茜嘴边。 团子早早被系好了围兜坐在宝宝椅里, 手上握着幼儿专用的小勺子, 就盼着吃饭, 这会儿见托尼拿东西喂, 赶快把脸凑过来。 但那小鼻子随即动一动，显然闻见炖菜的味道，整个儿都陷入迟疑，犹豫一下，还是缩了回去。 “这种时候说什么？”托尼问。把汤匙继续往她跟前送。 黛茜连忙用两只手捂住脸，发自内心地拒绝着，还要把身子扭转到另一侧，才快快地、奶声奶气地说“不要”。 上校的一颗心也好苍老。 再苦不能苦孩子，保姆先前给黛茜做过营养餐，冰在冰箱，拿出来热热还是香喷喷，被黛茜吃得干干净净。 彼得还是第一回到托尼的别墅里做客，住宿更是从来没有过，来之前往包里塞衣服有些忐忑，想着如果托尼不方便，可以当天就回皇后区去。 但托尼什么都没说，指了客房给他，连他做的面条也默默吃了半盘子。 “斯塔克先生。”邻家英雄坐在餐桌边啃贾维斯叫的外送披萨，一转头看见托尼用叉子卷了一点面送进嘴里，不由小小地雀跃，雀跃里带点怀疑，“真的好吃吗？” 托尼用餐巾纸一抹嘴角：“比罗迪做的好吃。” 罗德：“你是魔鬼吗？？？” 幻视没有发言权——炖菜的调味料是他放的。 午后闲闲，刚好碰上这三个来家里，比起齐齐在沙发上葛优瘫，托尼更愿意做点实际的事情。 黛茜吃了饭就坐在地上玩玩具，老父亲信守承诺，饭前不给吃的薯片也给了，放在嘴里咬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令她心情很好。 这会儿听见托尼的脚步声，小小的一团又抱着用布缝制、塞了鼓鼓棉花在里头的大白菜，骨碌碌地跟在后面。 几个大人也都随托尼进电梯，睁眼闭眼之间上了三楼。 三楼有很大很大的健身房。 健身房中央是个专业拳击台，钢骨架，有防震降噪层，一半红一半金的经典钢铁侠配色还蛮好看。 托尼带着彼得穿戴护具和拳击手套的时候，小雏菊抱着玩具大白菜坐在了面对拳击台的矮凳子上。 她满脸好奇，并不知道这些人是要干什么，左右看看，瞧见穿着护具很威武的爸爸，还高兴得把两只小手握在一起。 她大概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斯塔克先生。”蜘蛛侠全副武装却毫无斗志，把两只戴了手套的胖胖的拳头并着，说话时无意识地相互击打，有些心虚，“我不会……拳击。” “不用会。”托尼提起围绳，好让他弯腰进入拳击台，转头看一眼坐在不远处无忧无虑的小女儿，“打我就可以。” 他顿一顿，补充道：“当然，我会反击。” 黛茜有时候真是不明白，世界明明前一秒还好端端的，怎么总突然就有了变化。 像她方才还被罗德扮的鬼脸逗得直笑，不一会儿听见砰砰砰的声响，转头一看，就看见托尼跟彼得在互相殴打。 但凡打过架的都看得出来不是真打，跟中国的太极似的，你推过来，我送过去，是拳击手套戏太多，碰着了就砰砰响。 幻视不动声色，罗德正准备调侃托尼打拳打成这样，忽觉眼下余光什么东西一动，反应过来时鼓囊囊的大白菜已经被丢在了地上。 那原本坐矮凳的小小身影奔跑着，居然很灵活，呼哧呼哧就钻过拳击台的围绳，跑到台上，拼命去抱托尼的腿。 一边抱一边扭头看彼得，脸蛋憋得泛了红，硬挤出来一句“不要”。 小嗓子嚷起来还挺大声。 彼得早在黛茜跑来一瞬间就停了手，怕无意伤到她，站在原地没动，心里涌现个猜测，不敢确定。 猜测随即得到了证实。 团子一双手把老父亲的裤子抓得紧紧，托尼俯身去抱，好一会儿才把这块橡皮糖捉在怀里，把摘下来的拳击手套给她看看，再让她瞧毫发无损的手，道：“发生冲突，打架很正常。打个架我也死不了。” 他看看大眼睛里又开始闪烁薄薄水光的女儿，淡淡道：“没什么可怕的。以后看见也不用怕。” 这么说教似乎有点效果，黛茜抬眼瞧他，再瞧瞧彼得，终究没有哭，被托尼放回地上，也肯听话地走回矮凳前，捡起大白菜好好坐着。 只是看起来变得不大开心了。 但养她的人是钢铁侠，像上次面对绑匪那样的战斗日后不知还有多少次，他不怕，想让她也不要怕。 “懂了吗？”托尼问。 黛茜把半张脸埋在白菜里。 看着是懂了的样子。 钢铁侠重新戴上手套，转转腕，示意彼得再挥拳。 眸光斜下去瞧那小的，随即五味杂陈起来。 根本没懂。 彼得一挥拳，大白菜就可怜地又被丢在了地上，团子迈着小胖腿奋力奔跑，像方才那样钻上来，还这么抱着他。 这回分了一只手出去，对着彼得连连地摆，一边摆一边连声地“不要不要”。 人说梦境是对潜意识的折射，能照见隐藏在诸多束缚下的本我，还有说，梦预告即将到来的现实。 在梦里他有一个绵软可爱的孩子，小小的，抱在怀里像抱着安静的小树袋熊。 此时此刻，小树袋熊正放平了身子趴在软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开婴儿果汁。 罗德坐在一旁，轻轻用手抚一下黛茜的背脊，见那团子飞快地转头来看，“呦呦呦”地逗起来。 “你适合当个幼儿园园长。”托尼揶揄道。 “要都是像她这样的孩子我还真巴不得。”罗德倒是从善如流，食指伸过去，诱着小团子伸手来抓，叹息道，“造物主不公平，同样是人，命跟命这么不一样。” “抱回去，给你抱回去。”董事长木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吃得消算我输。” 他这么说话，手上半点没闲着，果汁包递到左手边去，让机械手臂切开个小口，末了对咂着小嘴看回这头的黛茜勾勾手指：“去拿你的奶瓶。” 这时候团子的领悟力就好得不得了，听见平日最熟悉的一句话，知道有东西吃，在沙发上咕噜坐起身，慢慢地调转了个方向，伸小脚探到地板，也不用罗德牵，摇摇晃晃地自己就去了透明圆角茶几前，把笨笨老早放在那儿的奶瓶捧了，又吭哧吭哧地到老父亲那去。 软软的头发已经用梳子梳过，耳前的一撮天然打着卷儿，如果用手勾一勾，能逗得她笑起来。 当然现在她馋得很，看见果汁满心欢喜，捧着奶瓶，圆圆的蓝眼珠弯得月牙一般，自己就先“咯”地一笑。 嘴巴里三四颗乳牙，小兔子似的。 托尼被黛茜抱住了腿，像一团棉花裹上来。 他弯腰从她手里拿过奶瓶，倒进果汁，要拧盖却找不到奶嘴，低头一看，对女儿伸出手：“吸的给我。” 小团子原本偷偷地在吃摘下来的奶嘴，吧嗒吧嗒，闻言抬起头，对上老父亲的视线，到底还是吐出沾着亮晶晶的奶嘴，拿去换果汁喝。 那只小手白白嫩嫩，手背三个凹下去的涡涡，惹得人想捏一捏。 但托尼拧好奶嘴，递过去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放得很高，像吊着诱惑狐狸的酸葡萄，任黛茜伸手踮脚就是够不着，最后逗得急了，嗯嗯嗯地要扑，才放到她手里。 黛茜迫不及待含了奶嘴，霎时间安静下来，小嘴巴一动一动，吃得津津有味。 149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他情绪来得快, 动作便有几分用力, 虽不至于打到女儿，却着实吓得她小身子一个哆嗦。 托尼按亮屏幕, 调出通话记录，清清楚楚看见上边有个将近二十秒的通话。 联系人叫史蒂夫·罗杰斯。 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很微妙——微妙的生气, 唇角都绷得紧紧。 “你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拿来玩。”他语气冷硬得像石头，一时间不像在教育, 像实打实地对个成年人发怒, “知道吗？” 无人应答。 没反应越发加剧烦躁，托尼合上手机，打算将这话重申一遍。 怒火却在抬头的瞬间成了被戳一针的气球。 黛茜并着小胖腿站在那儿, 一边摸手一边看他, 大眼睛里噙了满满的一包泪水, 眨眼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任他平日如何冷言冷语地说话, 对家里这个小小的其实疼得不行, 没打过也没真正骂过，此刻这么动怒的模样, 是黛茜第一次见。 小雏菊还不会说几个词, 不明白怎么突然这样吓人，见他来看, 怕得哭着转身往床里边跑。 床不如地板平整, 跑没两步, 就又摔在了被子上。 托尼唇角一颤, 渐渐地松了。 枫糖色的眼瞳中分明泛起些懊悔, 俯身过去，将满脸是泪的面团捞在怀里。 感觉女儿边颤抖着哭泣边往自己怀里缩，他闭眼将那湿湿的小脸蛋亲亲，低声道：“不怕……是我错了。” 才小小一点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哪知道什么东西紧要不紧要。 手机掉出来给她捡到，幼儿天性自然要玩，这么迁怒……不是个做父亲的样。 黛茜呜呜地埋在父亲怀里哭了许久，一下呛得咳嗽，脸都涨得通红。 “我错了。” 托尼抱着女儿出卧房，在客厅慢慢地走，轻轻拍那柔软单薄的脊背，不知低声说多少句错了，才终于等到黛茜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指着奶瓶要喝。 “父亲今天对我生气”这个认知，也不知会不会在团子幼儿记忆里烙下印，但这会儿喝了奶之后，她握个软拳头揉揉眼睛，眼皮虽还浮着粉，已经肯抓着他的大手玩了。 最宽容也是孩子。 记吃不记打，莫名地觉出几分伟大。 翻盖手机黛茜想是不愿意再碰了，至于到底跟电话对面的美国队长史蒂夫说过什么，托尼抽空问了贾维斯。 智能管家道：“没有对话，先生。” 黛茜一心拿手机键盘磨牙，也不会讲电话，恐怕对面只听见松鼠吃坚果样的嘎吱嘎吱声。 而存在于“据说”中的美国队长同样也没有出声。 超级英雄内战使得他与托尼·斯塔克这个原本志同道合的盟友关系僵化到了极点，在留下存了号码的翻盖机之后杳无音讯，至今下落不明。 唯一的联络手段就是这部手机。 但电话接通，面对带点怪异杂音的沉默，对面那个不知究竟是不是史蒂夫的人最终也报以同样的沉默，静静呼吸十几秒，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这样。”托尼道。 他低下头去，将口袋里的手机翻出来看看，垂着眸神色莫辨地不知想什么，站成寡言的一棵树。 直到换过一身小衣服的团子从墙边探出头，慌慌张张叫一声“妈姆”，往这边逃来，他才又将手机收起，表现出几分无所谓道“只是打错”，转身抱起黛茜，对出现在客厅里、又一次充当了大灰狼角色的哈皮道：“走吧。” 前往布朗克斯动物园的黛茜又是个快乐的黛茜了。 出门对于小雏菊来说原本就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不要提车上老父亲肯给她平时少给的手指饼干吃，更不要提下车之后，她发现来到个不同寻常的精彩世界。 动物园是很多孩子的天堂。 若非团子新换的衣服是小猴子装，有条尾巴可以牵着，简直是撒手就没，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乱看。 公共走廊里隔着一道透明玻璃墙的大猩猩引起了黛茜极大的兴趣。 幼儿饼又贴在墙上，睁大了眼睛看人工假树间、人工藤下灵活走动的猩猩，踮起的小脚直蹦，转过头来看托尼，眼眸弯弯，爱得不行。 正逢饲养员喂食的时间，一些食物顺着勒颈无花果树上的喂食槽滑到各个树顶，猩猩听见动静，都开始爬树，伸长毛乎乎的手臂去取香蕉、苹果。 一只叫“波马”的大猩猩遗世独立，尤其沉默寡言，既不威吓争抢，也不谄媚乞食，等到同伴都拿了吃的，它才慢吞吞爬上树，带着一根香蕉下地。 吃东西也是靠着猩猩少的玻璃墙这边吃。 它熟练地将香蕉皮一条一条剥开，露出里面白白软软的果肉，正张嘴要咬，忽然眼睛往旁边一斜，面露古怪，动作僵停在那儿。 有个金发的小猴子宝宝趴在玻璃墙上。 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它手里的香蕉，再看那小脸，垂涎欲滴地，分明非常想吃。 波马看看黛茜，再看看香蕉。 黛茜看着它的香蕉，还是看着香蕉。 一阵短暂的单方面对峙之后，站在公共走廊里跟哈皮交待完事情的老父亲转过头，蓦地一呛，即刻怀疑墨镜质量不好，戴着还是被光晃花眼。 因为他看见玻璃墙里一只大猩猩满脸不悦地对自己女儿……递来了香蕉。 小团子已经睡着，在车上就得抱着，安全座椅不好固定头颈，摇摇晃晃地迟早把她摇醒。 醒之后有了起床气，要再哄睡就得花成倍的工夫。 “毯子在这里。” 哈皮翻出条小鸭子图案的薄毯递给托尼，随手将那装珍珠的箱子放在了安全座椅里头，用安全扣扣好。 老父亲低头默不作声地将小小只的女儿用薄毯裹一裹，甜甜熟睡的这个倒很给面子，动作大些也只动一动眼皮，想来今天晚上是做了好梦。 车子在灯火掩映下提速驶离音乐厅，往回家的方向去。 车厢里很安静。 黛茜醒着的时候咿咿呀呀说些含糊的话还算热闹，如今她睡着，托尼不主动开口，静得呼吸都要凝固在空气里。 哈皮不喜欢这样的安静，打方向盘左转弯准备拐过街角，偷偷看一眼后视镜，咳嗽一声，若无其事道：“托尼。我想跟你谈谈资产管理人的事。” 董事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看了他一眼，悠悠地：“我记得。这是你最新的人生理想。而且已经在复仇者大厦搬迁的时候实现过一次了。” “所以我觉得我完全可以当个专业的——” 哈皮的诉求伴随着一声急转弯的刺耳轮胎摩擦声戛然而止。 十字路口对面有辆黑色雪佛兰横冲直撞，但看那势头分明冲着斯塔克的这辆车而来，如果不是哈皮反应得快，当场就要报废一个保险杠。 猛然提起的一口气没来得及咽回胸膛，就又化作脏话脱口而出，哈皮抓着方向盘，盯紧了前方靠右正倒退的车辆，恨恨道：“艹……这群混球有备而来！” 说话时听见身后一阵乱响，装珍珠的箱子被丢到副驾驶，换进儿童安全座椅的是毯子裹着的黛茜，托尼绷紧唇，向后往车座上一倒，不知启动什么机关，瞬间覆了一层装甲，打开车门呼啸而出。 哈皮只觉车窗上黑影一蒙，转脸过去，只看见钢铁侠无表情的金属脸，听他道“看好黛茜”，不等应是，对方就没了踪影。 雪佛兰被生生从地表拖拽到半空。 坐在驾驶座上兴奋得红了眼的男人随即如同脱了铁皮外壳的蜗牛落进托尼手中，那金属覆盖的五指紧攥着他的衣领，力道之大，令人毫不怀疑倘若这只手放上脖子，立马就能掐死他。 托尼手一松，车子先掉下去，落在地上很响很响。 他不打算波及平民，除开这辆肇事的车基本什么也没砸坏，此刻透过面甲看着不慌反笑的肇事者，冷冷将掌心的电弧脉冲炮对准了那张脸。 “你想杀我。”他道，“为什么？” 那男人就笑，牙齿龇着：“我不想杀你。我想……” “勒索你。” 他这句话说完之前，底下已经又有新一波的动乱。 哈皮着急把车开离危险区，不成想危险不在头顶，反而在周围。 来的人不止一个。 发现这一点，已经是在车身被突如其来的激光从中间切蛋糕一样切成两半之后。 哈皮回头一看，魂都没了半个——装着黛茜的后车身甩飞出去，眼看要撞上建筑外墙。 150第一百五十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想想看有时候知道的不那么多也许真是好事——至少在幻视面不改色说出只能陪着一起想想冰淇淋有多好吃以后, 她因为听不懂, 还是期盼而雀跃的, 舔舔嘴巴，已经做好了吃一口凉凉的甜的心理准备。 熊宝宝喜欢得就差在冰淇淋柜面前打个滚儿。 她甚至也不吃手指，两只小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 专心致志蹲着, 等待身旁这个大人拿出冰淇淋喂。 这副模样即便平时吃饭吃得开心也少见。 所以当小团子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意识到冰淇淋不会来时，大眼睛里期待不已的亮晶晶就换成了伤心的亮晶晶。 伤心得很有层次感。 黛茜先是确认心爱的冰淇淋真的插翅而飞, 眼睛一眨, 眼眶湿润起来。 她倒还没有哭，环顾四周, 扶着冰箱颤巍巍站起，开始思念不在身边的老父亲, 小声地叫一句“妈姆”, 才啪嗒啪嗒掉下一个幼儿生命难以承受之痛凝结成的大颗泪珠。 “噢。”幻视两只手伸过去, 抱也不是, 不抱也不是，“我……” 他感觉胸腔咚咚咚地跳。 咚咚咚是紧张的节奏, 无计可施，纵使有雄辩的口才，此刻也哑口无言——说什么黛茜都听不懂。 试图背诵冰淇淋成分表来哄孩子失败之后，超级英雄终于灵光一现, 想起儿童出行车上塞着临行前保姆给的糖果, 拿出一颗, 剥开糖纸在黛茜跟前晃晃，才把这只边呜呜边找托尼的泪包安抚住。 “好了，没事的。” 幻视最终还是手臂僵硬地抱起面团似的小雏菊。 他学在别墅里看见的托尼的手势，轻轻拍黛茜的背，感觉怀里这哭泣刚止还颤抖着抽噎的脆弱生命平静下去，长出一口气。 像打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对不起。”他道歉道得相当诚恳，低头问抓着自己衣服的团子，“原谅我行吗？” 小熊的衣服毛绒又温暖，布偶一样。 这么一低头，莫名觉得她更小只了些，才一丁点大的孩子，趴在怀里，毫无杀伤力，却轻而易举将人钳制得举双手投降。 甘愿投降。 幻视心里升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 这感受在黛茜拿着糖果仍旧伤心却愿意还往他怀里缩一缩时，放大成了鼓胀胀的热意。 神奇的幼崽。 这桩乌龙说起来也怨不了幻视。一个不需吃喝、靠光合作用就能活下去的超级英雄，连衣服都能自己变，带钱出门实在多余。 科学的观察与研究进行不下去，囊中羞涩的临时保姆决定还是带着黛茜回别墅。 谢天谢地，一路上没再出什么乱子。 幼儿悲喜如风，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但情绪转移得也很快，小团子吃了糖果，回家途中看见停留在树上的一只鸟，伸手指一指，就没想哭的欲望了。 甚至还愿意学舌，跟着幻视“鸟鸟鸟”一路，到家时语库里已经多出个会讲的字。 幻视没走正门，推着车和孩子进了地下车库。 来回两趟太耗费时间，如果主客观条件允许，他情愿用飞的。 黛茜刚刚看见自己家房子那会儿就知道回了熟悉的地盘，两只小胳膊老早抬起来，要从关着人的儿童车里出去。 “斯塔克先生该回来了。”幻视计算下时间，慢慢道。 他说不上来开心还是不开心，但肯定如释重负。 这种如释重负使他有些出神，手上动作却没停，抱起黛茜，顺带用公式计算了下她如今的体力值，心道托尼再不回来，等会儿这团绵软的犯困，又该到处找人。 幻视一面想，一面双脚离地，漂浮起来。 漂浮上升过程中，躯体渐渐成了透明无色的。 这是他在改变自身密度，以便实现物理穿透——与生俱来的超能力，他使用得得心应手，甚至完全凭本能在操作。 因而忘了一件事情。 怀里还抱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东西。 如果角落里蹲着、默默看完全程的机械手臂会说话，复述起来大概是这么个样子： 幻视带着黛茜飞起来撞地下车库的天花板。 幻视的头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的脖子、胸膛、腰都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消失了。 黛茜留在天花板。 黛茜掉下来。 还要配个午夜剧场的尖叫，来表现千钧一发的紧张感。 小团子还觉着好玩，身体腾空一瞬间以为在飞，高兴地伸手抓抓空气。 然后呼啦啦地掉了下去。 换任何一个人看，心脏也受不了。 从这样的高度往下摔不是开玩笑，能活活摔没黛茜的一条小命。 坠落不过瞬息间。 幸而在小团子才坠落到一半时，凭空伸来一只手，将她稳稳接在了臂弯里。 幻视像从空气里长出半个身子，悠悠接住黛茜，放到眼前看看，确认没事，才慢慢又长出另一半身体。 他正要落地，余光一扫，忽觉车库里多了个人影，警惕陡生，飞快地转脸望去，随即浑身一僵，嘴唇微张地没了声音。 金红装甲覆身的钢铁侠站在那儿，褐发凌乱，手扶豪车，懒洋洋似老早就藏匿在车库等着看这场好戏。 但还热乎乎的飞行器说明他刚刚赶到。 两厢对视，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安静得能听见机械手臂在角落里偷偷移动的声响。 唯独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的小团子还回味刚刚失重的刺激，兴奋地叫一声，在幻视怀抱里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手扯扯他的衣服，想要再玩一次抛高高。 最终还是托尼先开的口。 老父亲瞧着幻视，说话时声音含笑，笑得牙根痒痒那种：“接得真不错。” 这副模样即便平时吃饭吃得开心也少见。 所以当小团子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意识到冰淇淋不会来时，大眼睛里期待不已的亮晶晶就换成了伤心的亮晶晶。 伤心得很有层次感。 黛茜先是确认心爱的冰淇淋真的插翅而飞，眼睛一眨，眼眶湿润起来。 她倒还没有哭，环顾四周，扶着冰箱颤巍巍站起，开始思念不在身边的老父亲，小声地叫一句“妈姆”，才啪嗒啪嗒掉下一个幼儿生命难以承受之痛凝结成的大颗泪珠。 “噢。”幻视两只手伸过去，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我……” 他感觉胸腔咚咚咚地跳。 咚咚咚是紧张的节奏，无计可施，纵使有雄辩的口才，此刻也哑口无言——说什么黛茜都听不懂。 试图背诵冰淇淋成分表来哄孩子失败之后，超级英雄终于灵光一现，想起儿童出行车上塞着临行前保姆给的糖果，拿出一颗，剥开糖纸在黛茜跟前晃晃，才把这只边呜呜边找托尼的泪包安抚住。 “好了，没事的。” 幻视最终还是手臂僵硬地抱起面团似的小雏菊。 他学在别墅里看见的托尼的手势，轻轻拍黛茜的背，感觉怀里这哭泣刚止还颤抖着抽噎的脆弱生命平静下去，长出一口气。 像打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对不起。”他道歉道得相当诚恳，低头问抓着自己衣服的团子，“原谅我行吗？” 小熊的衣服毛绒又温暖，布偶一样。 这么一低头，莫名觉得她更小只了些，才一丁点大的孩子，趴在怀里，毫无杀伤力，却轻而易举将人钳制得举双手投降。 甘愿投降。 幻视心里升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 这感受在黛茜拿着糖果仍旧伤心却愿意还往他怀里缩一缩时，放大成了鼓胀胀的热意。 神奇的幼崽。 这桩乌龙说起来也怨不了幻视。一个不需吃喝、靠光合作用就能活下去的超级英雄，连衣服都能自己变，带钱出门实在多余。 科学的观察与研究进行不下去，囊中羞涩的临时保姆决定还是带着黛茜回别墅。 谢天谢地，一路上没再出什么乱子。 幼儿悲喜如风，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但情绪转移得也很快，小团子吃了糖果，回家途中看见停留在树上的一只鸟，伸手指一指，就没想哭的欲望了。 甚至还愿意学舌，跟着幻视“鸟鸟鸟”一路，到家时语库里已经多出个会讲的字。 幻视没走正门，推着车和孩子进了地下车库。 151第一百五十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为期三天的观察, 不知道他观察出个什么结果，离开时天刚蒙蒙亮, 除了贾维斯, 谁也没惊动。 “他说让您不必担心他的安全，先生。”智能管家道。 彼时董事长刚刚起床, 正睡眼朦胧地对着窗外大好风景发呆, 听见这话, 脸上表情也没怎么变, 默默无言好一会儿，才起身拢了敞开于健壮紧实胸肌之外的睡袍，低哑着声道：“有什么好担心。他自然有他自己的去处。” 盥洗室大镜子照出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脸。 虽说胡子拉碴偶尔也算男人的性感, 但托尼·斯塔克有强迫症, 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齐，因而每个月花在胡须护理上的钱相当可观。 修胡子是男人的艺术，能够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愉悦。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须, 托尼看着也不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种不高兴起因不明，止于餐桌。 有个嗷嗷等着喂饭的团子在宝宝椅里乱动, 小手伸得长长, 总想探身到餐桌上来拿大人吃的无麸质面包, 任谁也难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亲面无表情地舀一勺炖得烂烂的肉羹, 放到黛茜嘴边去, 另一只手冷酷地夺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 黛茜张嘴含进肉, 脸颊鼓起两个圆, 仍然锲而不舍地想尝尝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适宜, 让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艰难却也最终撕扯下来一点点，飞快塞进嘴里。 也不知尝出滋味来没有，满足得小脚直飞。 新来的保姆似乎很热衷将小团子打扮成各种动物——今天穿的小粉裙缀着圆圆的波点，看起来像七星瓢虫。 今天是周日，托尼有他自己的计划。 吃完饭健个身洗澡，趁天气好，开车带小雏菊到动物园玩。 她长这么大，见的最多就是人，世界未免太小。 “所以你要先等我。”托尼道，“知道吗？” 黛茜就仰头看他。 适逢他拿着纸巾来替她擦嘴巴，大手近在咫尺，她似懂非懂地伸手将他小拇指握了握。 “很好。” 喂完饭，托尼将女儿抱出宝宝椅，打算放她在客厅玩，哪知这小的不乐意，迈着扭扭的脚步，自己往客厅外头走，一路到他卧房门口才停。 别墅这么大，哪里都是她的幼儿房，倘若仔细翻翻，也确实能在老父亲床底下找到几只橡皮鸭子。 卧房对着床的那面墙能投映电视节目，黛茜要是想在大床上玩，只要安静地不乱跑，也不是不可以。 小胖腿使劲蹬着，绵软的身子趴在床沿，努努力，还是上不去。 托尼一只手就提了团子到床，俯身拉开折叠进床下的护栏，对这已经开始在床上打起滚的小东西重申道：“我很快回来。” 机械手臂抓着一只金黄的大香蕉抱枕，悄无声息溜进卧室。 团子一眼就看见新玩具，翻身坐起，爬到床沿来要拿。 董事长魅力尽失，此刻竟比不上只香蕉抱枕，沉默须臾，挺直腰杆转身就走。 黛茜抱着大香蕉，满心怀喜地低头在上面啊呜就是一口。 这个用来磨牙实在是不合适，软绵绵没有好口感，还容易掉小绒毛，很快被她吐出来，小手推搡着玩。 团子把香蕉抱枕从床头推到床尾。 又从床尾推到床头。 反复几次，再无新意可言，除开垫在身下容易打滚，没别的吸引力了。 才吃饱不久，黛茜正是精神的时候，并不想睡，把抱枕放到一边，仍旧打她的滚。 粉粉的面团把被子捣得一窝乱。 滚得太快没刹住车，一下撞在床头，终于把这爱玩的撞懵了几秒，爬起来看看四周，等待一会儿，没人飞快跑过来看，她就自己用小手摸摸脑袋。 所幸床头先用枕头垫了一层，撞上去跟撞海绵似的，一点儿也不疼。 团子缩在那里，不再打滚了。 她大概有些迷茫，撞了一下，尽管没大碍，还是想找老父亲抱一抱，扶着枕头摇摇晃晃站起身，要到护栏边等人。 机械手臂马上溜到跟前来。 它倒是尽职尽责地，生怕黛茜摔出护栏，却没想到下一秒小主人就停了动作。 有个什么东西从床头突然打开的暗格掉落，啪嗒一声，沿着枕头一路滚落到黛茜脚边。 是只平平无奇的翻盖手机。 就机型本身而言，已经算是古董级别的了，何况在斯塔克家的别墅里出现——托尼自己的手机薄得像纸，找不到一个按键，随手一挥就是全息投影。 小雏菊低头一看，相当惊奇，腿一弯又坐了回去。 她自然不知道这是手机，只当又一个突然出现的玩具，抓握在手里好一通研究。 研究就是把手机盖掰开。 白软的指头在键盘上乱按，不知按到哪一个，竟使屏幕倏然发起光。 那蓝眼睛睁得更圆。 黛茜得了玩具的乐趣，弯眸咯咯笑，啪嗒按得更勤，但再不见有亮光之外的神奇现象，又是一阵瞎鼓捣，最后实在没动静，就放在嘴边咬一咬。 小小的乳牙跟键盘哪一个更硬些是不太清楚，唯独清楚的是手机界面发生了变化。 屏幕显示“连接中”。 机械手臂若有所感，苦于说不出话，只能在房间里乱窜。 闪一闪，“连接中”的字样就成了“正在通话”。 小雏菊宝宝还咬着手机，哪知道自己干了这么件大事，事后也不晓得会不会被老父亲打屁股，乳牙一合，觉得没味道硌得很，将手机掉个个儿，要再试试另一头是不是软硬适中。 因而也没注意听筒那头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通过电波，传输过来的语含意外的男人声音：“……托尼？” 黛茜不愿意，小脚踮着，发觉自己的身高实在是碰不到桌面，转投回托尼这里来，可怜巴巴叫着“妈姆”。 不知道还以为不让她吃东西。 但这小的已经吃成个圆滚滚的奶球，再怎么撒娇也不能给。 最后让幻视领着出去玩去了。 火锅的后劲太足，哪怕到睡觉时间，耳朵里还跟冒烟似的，热气烘烘，令人辗转反侧。 这个晚上恐怕几个大人都没睡好。 唯独黛茜最省心，晚上玩一通消耗了精力，甚至不用念故事书，把这一团往摇篮床里放，她自己捏着玩具小鸭子就睡过去。 睡得早，醒得也很早。 罗德的胃火烧了一晚上，睡得不甚安稳，军人天性，作息又很规律，一睁眼就要起身，在盥洗室里洗漱得清清爽爽，以为自己是最早的，结果出来一看，笨笨已经拿着抹布在擦餐桌。 桌上的烤面包机散发着令人愉悦的热热的香气。 “早上好，罗德先生。”贾维斯道。 罗德在客厅绕了一圈没看见人，这会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边拧盖边道：“谁起来了？” “不要动。”托尼道。 身后电梯运作的时候，他正不厌其烦地扶正坐在桌上乱动的嫩粉的团子，另一只手在全息投影面屏上记录着什么。 流动的数据在黛茜眼里格外有趣，爸爸这么轻轻地用大手捉住她的肩膀，她只当是做游戏，高兴地笑起来，想在空气里抓一抓。 还是乱动。 托尼将女儿盯了一盯，弯腰在早准备好的零食框里拿了一袋新鲜草莓。 这下小雏菊就成了个安静的宝宝。 尤其在顺利得了大颗草莓之后，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竟还很珍惜，低头一点一点地吃，直把小小一点的嘴巴都吃得红艳艳。 现在拿别的什么来哄，她都不感兴趣的。 “这是在做什么。”罗德问。 他一进门就瞧见好友在鼓捣女儿，走到跟前，发现屏幕上展示着新的装甲模型，四肢还在组建，但看大小，分明是孩子的规格。 他很诧异：“给黛茜做的？” 托尼淡淡“嗯”了一声。 “不是，这么小的孩子穿装甲……”罗德话说到一半，又给桌上摊开的一叠资料吸引了目光，拿起来看，“纳米分子。” “如果同样的事情再发生，贾维斯将会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托尼手指滑过屏幕，输入几个数字，仔细看系统生成的手臂部件。 黛茜慢慢地吃，还是吃掉了一颗草莓，把空了的小手给他看，他就往那白嫩的手心再放一颗。 152第一百五十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黛茜很伤心地哭了。 小小的团子无助地缩在托尼怀里, 憋许久的眼泪因逃跑无望而胡乱流淌，呜呜地，说不尽的委屈都往心里流。 尤其她哭了片刻，哭得有些累，一边抽泣一边想抬头看看周围休息会儿，一抬眼却偏偏看见面带微笑看好戏的辛普森, 越发难过，金豆豆又落了满脸。 抗争无果总比不抗争要让人难过些。 董事长一身私人定做的高级衣料被小女儿这么乱蹭，大概是没用了，此刻他却没像从前那般, 持着父亲架子冷漠漠地说些要坚强的话，打个手势示意哈珀小姐退后些，低声道：“等等吧。” “喏。”辛普森在抽屉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 找出个饼干盒, 打开了放到黛茜面前，“给你吃。” 小雏菊本来准备好要全身心地抗拒他，谁想到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 就望见了难抗拒的诱惑。 动物饼干。 不是普通的动物饼干，图案做得生动可爱，上头洒了五彩的糖粒, 里面还有夹心。 黛茜喜欢吃。但因为太甜，托尼在家里都不怎么给。 眼泪颤颤地挂在眼睫上, 终于暂时停止供应。 团子泪眼朦胧地伸出小手, 在饼干盒里翻一翻, 也不贪心，那么多块里只拿一包大象的，就缩了回去。 当然，说她完全不贪心也不对——大象饼干块头最大，可以多吃一点。 她想拆来着，拆之前本能作祟，抬头看看托尼。 托尼一双枫糖色的眼睛正望下来。 四目相对，黛茜把饼干捧起给他看看，眼巴巴地等一句同意。 但无情的大手还是一下就把饼干夺了去。 小雏菊眨一眨眼，正要继续伤心，突然听见包装纸撕开的声音，还没等看，饼干已经又回到手心里，还是开了口的。 “只准吃一个。”老父亲冷漠漠地道。 怀里这个立时暴雨转晴，明明还带泪，却一下子眼眸弯弯地笑起来，缩成一个吃独食的团，低头扯开透明包装纸，把饼干蹭起来一角，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里面流淌出来的甜甜的夹心要让人开心得飞起来，完完全全把害怕抛在脑后了。 黛茜还是太小，天真得很。 她吃饼干吃到一半，眼看要到最好吃、牛奶夹心最浓厚的中间部分，手里的零食再度“咻”一下被抢走，张开手跟爸爸讨要，只见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对她道：“打完针再吃。” 老姜好辣，成效颇丰。 黛茜心心念念着饼干，竟淡化了对打针的恐惧，哈珀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过来，她犹豫一下，看看放在一旁、伸手够不着的饼干，再看饼干旁边的辛普森，危机感顿起，把小胳膊伸了出去。 打针其实很快的。疼在一瞬间，像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 小雏菊硬是睁大眼睛看完了哈珀打针的全过程，眼里滴溜溜转着泪，终究没有哭，在给贴上个钢铁侠的小贴纸后扭转了身子，把胳膊给托尼看看，如果会流利地说话，大概还要加一句这里被人打了。 挨针换来的是一整盒饼干。 辛普森偶尔也不是那么坏——他看黛茜实在喜欢，把饼干装在袋子里，让她拿回家。 “常过来玩啊。”但那带着笑眯眯表情说出来的话永远让人喜欢不起来。 抛开打针的不愉快记忆，掰着指头算一算，黛茜今天其实过得很开心。 吃了喜欢的饼干，晚上睡觉，托尼还难得抽出空闲来，给她念故事书。 裹在薄被里的面团摊开了趴着，把下巴放在老父亲的大腿上，偶尔撑起头，看看故事书里的配图。 “请不要录像。”董事长冷酷赶走了在房间里拿着相机四处转悠的笨笨，翻到下一页，继续讲《虫虫超人》的故事。 虫虫超人有着很长的身体，力气超大。 当马路上的车辆即将撞上过马路的小青蛙，虫虫超人就把自己当作救生索，缠住小青蛙，拉它到路边。 “它大概没有想过，拖拽青蛙时会碾压到蚂蚁。”托尼道。 他渐渐地就不读了。 黛茜趴在那儿，眼睛闭着，小身子规律而缓慢地一起一伏，显然已经入梦。 她睡得很香，被抱回小床上也不乱动，两只白嫩的手一抓一抓，过没多久就松了力气。 超级英雄给超级英雄的女儿读超级英雄的故事。 “做英雄的孩子未必有多好。”托尼道。 他说这话时很轻，怕惊动什么似的，不知说给黛茜还是说给自己听，沉默须臾，抬手抹抹脸，转身关了天花板上的灯。 “先生，收到一封请柬。” 出幼儿房后，托尼听见贾维斯道：“邀请您出席晚宴。” 名义上叫晚宴，实际是个拍卖会，拍卖品的目录不公开，神神秘秘，倒也有一点意思。 对于托尼来说没什么意思。 他什么都不缺，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要顾着，因而不是太想去，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智能管家传过来的请柬，心不在焉问道：“晚宴受邀的还有谁？” 贾维斯报了几个名字。 “……以及布鲁斯·韦恩。” 话音未落，就见董事长前往盥洗室的脚步顿了顿。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道。 托尼脸色不改，看不出在想什么，只在静静思考一两分钟之后，抬手敲敲墙壁，对贾维斯道：“发个邮件过去，让人帮我排一下时间。” 对买地的价格进行深入探讨，并就地产未来的发展方向交换意见之后，斯塔克家的董事长跟韦恩家的董事长还缓缓踱步到吧台前，各取了一杯酒，换个话题继续聊。 “要处理公司大小事务，还得兼职做超级英雄。”布鲁斯拿着酒并不着急喝，拇指摩擦了下杯壁，饶有兴致道，“可见你时间安排得相当好，斯塔克先生。” 他口中的斯塔克先生正抬手将怀里不安分探出头来想喝酒的团子塞回去，顺带唤哈皮过来，让他拿着奶瓶去泡奶粉。 带小孩的男人总要比没带小孩的忙碌些。 黛茜还是垂涎老父亲手里的那杯酒，小胖手抓着，硬要尝尝味道。 “我的工资不是白白付给员工的。”托尼不动声色道，“还要归功于纽约比哥谭市好一点点的秩序。” 两人举杯致意，都喝了一口。 托尼喝完，低头看黛茜还是眸光亮亮地馋着，眉一挑，将杯口凑过去让她闻了一下。 原本以为这小的闻过之后会讨厌酒味，谁想她非但没有，还试图将脸往杯里放，小舌头伸出来，差点儿就舔着了。 “你还早二十年。”老父亲无情地把酒杯放回吧台，逢着这会儿哈皮拿着奶瓶回来，转手将这个精神不已的面团喂了，抬手看看表，也差不多该到她平时睡觉的点。 黛茜安安静静捧着奶瓶在喝奶，托尼再度得空，看看望着这头默不作声的布鲁斯，似有意似无意道：“不过听说哥谭有个蝙蝠义警。” “是。”布鲁斯笑笑，“他脾气可不怎么好。” “你很了解。” “我看新闻。” 太极拳推过来，太极拳推过去。 两个人又举杯致意，一饮而尽。 布鲁斯放杯的时候不经意往托尼怀里扫了一眼，与饱饮得脸颊粉嘟嘟的黛茜四目相对。 她不知这么看他多久，在父亲臂弯里舒适得全身放松，这会儿见他侧目来看，还无声地弯着眼睛笑。 布鲁斯神情一动，转开眼去。 一转眼就看见侍者递到跟前来的拍卖资料：厚厚的一本，拍品目录前写着拍卖规则。 他翻到拍品目录，一目十行地看了好几页。 “东西不在这里，阿尔弗雷德。”布鲁斯压低声音道。 “是啊。”管家在屏幕前倒不是非常紧张，敲打键盘，在另一面屏上放大锁定了个坐标，拿起红茶杯悠悠喝一口，“说好要混进拍品里拍卖的，他们实在不讲信用。” 旁人听见这段对话，大概能明白韦恩集团董事长今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跟托尼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布鲁斯是为着追一件流到拍卖会的赃物，对方临时改变计划在意料之外，往大了说是麻烦，往小了说……多跑一段路而已。 “船还有一个小时到港口。”阿尔弗雷德道，“您还有时间拍两件喜欢的东西回家。” 拍品的价值，看拍卖会都来些什么人就清楚了。 今晚参拍的几乎全是珠宝。 硕大的缅甸鸽血红宝石，天然有色珍珠链，成交的槌落下来，飘的不是一声响，是满天飞起的美钞。 布鲁斯无意参拍，一直没有举牌。 153第一百五十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在梦里他有一个绵软可爱的孩子, 小小的, 抱在怀里像抱着安静的小树袋熊。 此时此刻，小树袋熊正放平了身子趴在软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开婴儿果汁。 罗德坐在一旁, 轻轻用手抚一下黛茜的背脊, 见那团子飞快地转头来看，“呦呦呦”地逗起来。 “你适合当个幼儿园园长。”托尼揶揄道。 “要都是像她这样的孩子我还真巴不得。”罗德倒是从善如流，食指伸过去, 诱着小团子伸手来抓, 叹息道, “造物主不公平, 同样是人，命跟命这么不一样。” “抱回去, 给你抱回去。”董事长木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吃得消算我输。” 他这么说话, 手上半点没闲着，果汁包递到左手边去, 让机械手臂切开个小口, 末了对咂着小嘴看回这头的黛茜勾勾手指：“去拿你的奶瓶。” 这时候团子的领悟力就好得不得了, 听见平日最熟悉的一句话，知道有东西吃, 在沙发上咕噜坐起身, 慢慢地调转了个方向, 伸小脚探到地板, 也不用罗德牵，摇摇晃晃地自己就去了透明圆角茶几前，把笨笨老早放在那儿的奶瓶捧了，又吭哧吭哧地到老父亲那去。 软软的头发已经用梳子梳过，耳前的一撮天然打着卷儿，如果用手勾一勾，能逗得她笑起来。 当然现在她馋得很，看见果汁满心欢喜，捧着奶瓶，圆圆的蓝眼珠弯得月牙一般，自己就先“咯”地一笑。 嘴巴里三四颗乳牙，小兔子似的。 托尼被黛茜抱住了腿，像一团棉花裹上来。 他弯腰从她手里拿过奶瓶，倒进果汁，要拧盖却找不到奶嘴，低头一看，对女儿伸出手：“吸的给我。” 小团子原本偷偷地在吃摘下来的奶嘴，吧嗒吧嗒，闻言抬起头，对上老父亲的视线，到底还是吐出沾着亮晶晶的奶嘴，拿去换果汁喝。 那只小手白白嫩嫩，手背三个凹下去的涡涡，惹得人想捏一捏。 但托尼拧好奶嘴，递过去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放得很高，像吊着诱惑狐狸的酸葡萄，任黛茜伸手踮脚就是够不着，最后逗得急了，嗯嗯嗯地要扑，才放到她手里。 黛茜迫不及待含了奶嘴，霎时间安静下来，小嘴巴一动一动，吃得津津有味。 “多么伟大的母爱啊。”罗德凉凉地道。 托尼一挑眉。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扔过去，被上校稳稳接住。 “你。”他冷漠脸地伸手一指机械手臂，再指指罗德，“打他。” 真要打起来恐怕一番乱斗。 但小团子吃东西的时候最乖，怎样揉搓也肯，罗德才没时间打架，磨了嘴皮子，心痒痒地过来，把托尼那捧着奶瓶的腿部挂件摘在怀里，感受那散发着奶香的绵软，表情温柔许多。 “再有几天，就十四个月了吧？”他问。 托尼扔掉果汁袋，拿毛巾擦手，闻言沉默一下，比了三根手指：“三天。” 罗德不由慨叹：“真快。刚开始她天天哭，天天哭，什么都不肯吃。” 说着，低头去亲亲小团子淡金色的软发，作为这孩子成长的见证者，五味杂陈：“现在都会叫人了。” 黛茜被亲了一下，小身子一动，叼着奶瓶抬头看他，对他其实也是亲近的，眼睛又弯起来。 “哦。”上校捂心，“简直是要命。” “我也觉得要命。”托尼翻了个帅气又多金的白眼。 天知道养一个小孩要多少精力，尤其这个，光精力还不够，得花多多的钱，找最精细的食物来喂，因为挑食，连果汁也是特供。 不光挑食还认人。 小团子见不着人就爱哭的那段时间简直如同地狱——哭声比一百二十分贝的噪音还要可怕。 罗德知道可怕在什么地方。 相比边哭边叫的小宝宝，黛茜更让人揪心。 她哭声特别小。被遗弃的小动物一般抽噎着，满脸是泪，呼吸得脸蛋红红。 这种时候如果不马上赶到身边抱起她，良心也过不去。 但她只要托尼抱，别人的手伸过来，她就呜咽着爬到一旁。 哭笑不得。 所以托尼偶尔会想，当时是不是不应该做那个梦。 总说梦境成真，但…… 谁想到居然真的能成真。 梦见孩子，上天就很干脆地给了个孩子。 “她当时要是砸到我身上，说不定就是我的宝宝了。”罗德道。 “是。”托尼附和，“那你就成了真·死鬼老爸，恭喜恭喜。” 2015年，复仇者联盟的基地还在那栋高耸入云的大厦，而不在纽约北部。 托尼也还没有撤离。抽了一天的空，在大厦研究罗德的机械外骨骼。 模型建成，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拧腕想休息一会儿，忽觉视线陡然暗下去，眨眼间又亮起来。 托尼的脸色就变了。 亮是因为贾维斯开了灯。 而暗则因为智能管家随后报告的，“有个不明飞行物正撞向大厦”。 “谢谢你及时的通知，贾维斯。”托尼往后退一步，再看时已飞速武装了金红的战甲，“哦看，下一秒它已经到我窗户上了呢。” 其实怪不得贾维斯。 在产生碰撞之前，那个不明飞行物是隐形的。 这一幕……如梦似幻。 轰然一声巨响，才发现不是梦是现实。 有个小型飞船袭击了他的大厦，撞飞那个大写A，哗啦啦落下一大片玻璃，直到飞船猛嵌进墙壁里。 若非托尼先迎上承接减了缓冲，能把大厦砸破半个头。 经历过纽约之战的钢铁侠第一直觉是外星人，待飞船停稳，剑拔弩张地上前，激光发射器已经对准了暴露在墙体之外的飞船的舱门。 静寂。 大厦底下是四处奔逃的人，熙熙攘攘，唯独受灾区风平浪静。 这么冷冷地对峙了好几分钟，敌不动我不动，钢铁侠的手便一直僵着。 终于等得他没了耐心，要出声警示暴力拆船，却听见一声放气的“嗤”，舱门自动打开了。 从飞船里送出来一个小小的摇篮。 摇篮里一个雪捏一般的婴儿，嘴巴红红，正醒了在哇哇地哭。 托尼一个踉跄，连连后退。 终于退得不必退了，他面无表情，确认过再没别的东西出来，冷冷把那小婴儿盯了许久。 久到智能管家都生疑，以为他昏过去，小心地呼唤：“先生？……” 片刻，钢铁侠才道：“贾维斯。” “我在。” “……我想报警。” 托尼望过去，黛茜正恋恋不舍地将奶瓶抬得高高，小嘴噘成了金鱼，想再喝一点点，奈何瓶子里实在是一滴也不剩了，舔舔花瓣似的嘴巴，手脚并用爬离了罗德的怀抱，又要来抱他的腿。 敢情并没有喝饱。明明大半个小时前为了哄她睡觉，已冲了一瓶奶喂下去。 “妈姆。”小团子揪着托尼的裤腿，呀呀地叫人，这回叫得更清楚些，见他不应也不哭不闹，只是张开了五指，意犹未尽地盯着沾在指缝间的一点点果汁看，凑到嘴边想吃一吃。 然后就给高冷得不行的老父亲抱起来，坐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睁睁瞧着他带点嫌弃地把她最后一点食粮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黛茜鱼一样扭了扭，动作没他快，等缩回小手来什么也没了，看看手再看看他，好不伤心地咕嘟道：“没……” 不怪这样嗷嗷待哺，实是托尼·斯塔克养了个了不得的宝宝。 放在平时，一碗粘稠的南瓜汤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小团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见他用午餐，又咕噜噜地爬到餐桌底下，扯着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饭。 带去看过医生，说什么毛病也没有，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难不成还能吃穷他。 唯独叹息的是喂了这么多还小小的一只，令人不禁要怀疑小雏菊的食道是否连接着大海。 托尼此时此刻在黛茜口中又当了一回妈，扯嘴角僵硬地笑笑，还怀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但其实深究起来，团子叫妈，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摊开空空如也的手给托尼看，没得到回应，闷闷地转了小身子去看罗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没。” 154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所幸他一直知道自己想学的是什么。 人性。 “那你的学习方式很特别。”托尼道, “我女儿能教你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在别墅的地下仓库。 开着灯, 跟前是个展开的全息屏幕，三维装甲雏形在缓慢旋转，面、肩、手等部位分别标注了装载的武器、组装方式和数字。 高大的MK47站在中央展示台上, 沉默地伸出手臂，让笨笨给自己喷漆——上回打斗掉了一点点漆, 要喷回来才好看, 就像女人出去吃饭吃掉了口红, 饭后总要补补。 幻视站在旁边专心致志地看笨笨工作, 机械手臂舒展的速度或许算不上快, 动作也不流畅，胜在认真，看着很有意思。 但过没一会儿, MK47低头看看手臂喷出界的暗红的漆, 毫不客气一扬手夺了笨笨的喷枪，开始自己喷。 看来光有认真还是不行。 小团子不在。 罗德在别墅里无所事事闲得很, 很乐意带带孩子, 黛茜醒了之后又喜欢跟两个大人一块儿玩，给抱得高高，好像要飞起来，就留在了上面。 她知道爸爸没有偷偷地出门，也就不四处找人, 倒很省心。 这会儿托尼说了话, 幻视才慢慢答道：“在做人这回事上, 黛茜也是个初学者。很有意思。” 她天生地会表达亲昵。比他做的好得多。 跟单纯探望的罗德和彼得不同，幻视前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之前猜测她是宇宙之外的生命，现在有了佐证。”幻视道，“眼睛。” “她当时放射出来的是激光吗？” 这话出口，成功使得垂眸看装甲的钢铁侠手一顿。 托尼脸上倒没有非常意外的神情——先前贾维斯说网络上找不到半点记录现场的视频，他心里就有过猜测。 现在猜测证实，也没什么必要惊讶。 毕竟幻视除了会飞会穿墙，还能够连接世界上所有的计算机。 不当黑客也是可惜了。 “你心里有数。”托尼道，“那之后没人看出异常。” 他改造装甲实在改得不满意，此时干脆伸手将屏幕上的模型揉作一团，扔进了回收站。 “黛茜太小了。”幻视道，“如果那是她的力量，可能本该……没那么早爆发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余光瞥见对面墙壁降下来的电梯，默默住了口。 电梯门开，呼哧呼哧跑出来个穿薄毛绒衣服的团子，小鸟一样快活，飞到老父亲身边，满眼的都是笑。 可见在上面玩得很好。 黛茜手上拿了半根生的胡萝卜，不知是谁开冰箱给的，还能清楚看见上头啃出的几个浅浅的牙印。 她这两天又长了两颗新牙，能咬的东西越发多起来，再长大些，奶粉就不能当主食了。 彼得也在电梯里，一个没牵好，让黛茜先跑了出来，他此刻再看，团子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上托尼的大腿，稳稳地坐着，努力把啃过的胡萝卜往老父亲嘴里塞。 这样反哺的孝心可谓感天动地，蜘蛛侠看了会流泪，幻视看了会沉默，连笨笨也要热烈地鼓掌。 可惜黛茜喂的东西都不合爸爸的胃口，这么一个劲儿地塞，那双唇绷得越发紧，铜墙铁壁一般，最后只好作罢。 她放弃了投喂，想要喂喂自己，不想无情的父亲自己不吃，还伸了大手来，把胡萝卜没收掉。 黛茜看看骤然空了的手心，抓一抓，仿佛触感还停留着，扁扁嘴巴，垂头道：“没……” “斯塔克先生，快到饭点了。”彼得犹犹豫豫，“还需要我们，嗯，做饭吗？” 这问题问得有些心虚。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听见托尼简洁明了的一声“不”。 “以前在外面吃过一种家庭自助。”托尼想了想，“我记得买了厨具和调料回来。” 他看向彼得：“你吃过吗？” 晚餐最终是吃的这种所谓的“家庭式自助”。 黛茜坐在儿童南瓜车里，让笨笨拖着走，经过餐厅，好奇地探了探头看里面。 她家四个大人围在一块儿，对着个什么东西在研究。 “真的什么都能放吗？”罗德问。 “不会触发消防警报器吗？”彼得抬头看看天花板，“我……也不是很介意在雨中吃晚餐。” “我想，这个底料是不会自己生成水的。”幻视一边道，一边往锅子里加水，“这样才对。” 托尼按了电源。 桌上摆了一大片新鲜食材和调味料。 团子在外头玩着玩着，渐渐闻到了香香的味道，知道有东西吃，高兴地从南瓜车下来，骨碌碌跑去餐厅，一眼就看见桌上有个热气蒸腾的大家伙。 她馋得不得了，过去爬老父亲的腿，还没等攀上，上头先递了一个小碗。 碗里一块颤巍巍白嫩嫩的豆制品，煮熟了特地在凉水里过一遍，确认不烫了才捞起来。 黛茜赶紧接过碗，抓起勺子挖一点放进嘴巴。 嫩生生的眉眼又享受地舒展开来，一时连要把爸爸当坐垫也忘了，乖乖地让系上围兜，抱进宝宝椅里，自己低头慢慢地挖着吃。 “好吃吗？”罗德问她。 她就嗯嗯地点头。 但这边低头吃着，大人那头的空气却渐渐火热起来。 火热是真实描写。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几个男人开始汗流浃背、呼气连连，伴随些意味不明的感叹词： “啊……” “呼……” “嗷嗷嗷——” 唯独不吃东西的幻视最平静，往左看看，再往后看看，问：“这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托尼在捂额无暇回答，彼得通红着脸，不知是爱还是恨，指着那正在咕噜咕噜滚的锅，好一会儿才憋出话道：“辣……” 跟前一个热腾腾的鸳鸯火锅。 白锅超小的那种。 灯光将他洒落在地上的影子拉扯得很颀长，还有袅袅腾腾的烟，那是咖啡杯里的热气。 他对话着的那个人此时正站在卧室大床的床沿，垂眸认真看床上那绵软团子的一举一动。 黛茜刚刚洗了个香香的澡，小身子裹在飞鼠形状的睡衣里，扯着盖在肚子上的大毛巾玩。 她根本还不困，短短的手脚跟铺天盖地大毛巾搏斗，斗着斗着就将自己缠裹成了胖胖的茧，脸蒙起来，在底下小声地呀呀呀。 床边那人神情终于一动，伸出手去，要救她出天罗地网。 但指尖还没碰到混着奶香跟婴儿沐浴乳香味的面团，先见大毛巾呼啦一下给掀了开去，冒出黛茜的一张脸来。 小雏菊瞧见他，笑出两道小月牙，又把毛巾蒙回脸，骨碌滚到另一边。 “我不懂。”幻视低声道。手还维持着那个要拉毛巾的姿势。 这位由反派奥创用再生摇篮孕育、从心灵宝石中获得生命、借用贾维斯的意识思考、最终被雷神拿着锤子砸了一下才出生的英雄来历复杂，跟这幢别墅里两个人的关系也复杂。 他该算是贾维斯的兄弟。 而贾维斯诞生于托尼·斯塔克之手，顺着推下去，幻视就成了……钢铁侠的儿子。 “我拒绝。” 罗德这么兴致勃勃推导的时候，被托尼冷冷地泼了很大一盆冷水。 幻视是独立的个体。 而且是独立又科学的个体，富有研究精神，还是哲学家。 内战过去这么久，幻视隐藏了曾经红皮肤绿披风的形象，幻化出一身完完全全属于人类的皮囊——茶色短发，一张脸居然很有些……科学研究者式的英俊。 看他瞧着黛茜时满眼的认真，也的确像科学研究者。 他这次过来就是看黛茜的。 而且已经蹭吃蹭喝了两天。 只是看归看，幻视计算机般高速运转的大脑未必能理解一个幼儿的心。 就像现在。 “她跟你玩‘在哪里’。”托尼冷眼旁观，抿一口咖啡，见他实在疑惑，才不紧不慢道。 老父亲倒是对女儿的心思了如指掌，然而这一点说破他未必愿意承认，像那天被幻视撞见为逗小团子开心低头而啵啵脑门儿的一幕，董事长的脸色臭了半天。 “原来如此。”幻视道。 “你还要这么研究多久？”托尼问。 当然如果不催，别墅的客房怕是天天客满。 毕竟幻视第一次看见黛茜就沉默地紧盯不放，然后做出了个“神奇”的论断。 “什么神奇？” “生命。”他伸手摸摸黛茜的头发，很快又缩回手，搓搓手指，觉得触感太不真实，“她是特别的。” 155第一百五十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黛茜见了还想咬，嫩嫩的脸挨过去, 却没碰着苹果, 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 她也说不利索，问多两遍倒是能懂，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可惜放眼望去, 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 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 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老父亲一旦这种语气，说的都是正经事情。 正经的事情往往是长句子, 比“吃饭”和“啵啵”要复杂许多。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心里还是想吃苹果, 对果子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给回来，舔舔嘴巴，只能吃吃自己的手指解馋。 她这时候要是处在能更集中精神思考的年龄段，说不定会想, 今天给苹果的那个，好像也算不上坏人。 那大胡子戴帽男奇奇怪怪, 突然走过来, 还摸她的头, 讲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走了。 他说是路过。 路过这个词托尼还没教，小小的一只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他说话很温柔，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动物园里的这顿午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不怎么挑食，精力全花在坐在腿上这个等着吃下半餐的小猴子身上。 博爱是好事，看见什么都想吃，说明能有个好胃口，偏偏许多看着就想吃的食物到了嘴里全然不是想要的味道，像儿童餐里的甜玉米，因为跟家里吃起来的不一样，黛茜尝一口就扭过脸不要了。 水果倒还愿意入口。 奈何水果吃不饱肚，也不能吃太多，午饭吃下来，下午游览还要隔段时间喂瓶奶喝。 布朗克斯动物园太大，一口气逛不完，看了猛兽之后，即便小团子意犹未尽，也得乖乖跟着爸爸坐车回家去。 毕竟哈皮已经等了很久，一张大鸵鸟蛋脸活活等成晚娘脸，怎么都要体谅些。 这趟回家之后，托尼抽空另找个地方，收好了跟美国队长联络的翻盖手机。 手机换个容身之处，不会再从床头滚落，却也不再好随时拿。 “用不着随时拿。”钢铁侠淡淡地，“就放那里吧。” 黛茜在客厅看新闻。 裹在粉嫩幼儿衣里的小身子坐成软乎乎一团，乖极了，都不怎么动。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动物园之旅太难忘，即便已过了两三天，她还常常会想再去玩，连“动物园”这个词都记得清清楚楚，偶然咿咿呀呀地说话，还能听见个含糊的“波马”。 如果托尼·斯塔克是个过分娇惯孩子的，想必已经着手建造用小雏菊名字命名的新一家动物园，将来可以玩个够。 他真会这么做也说不定。 但团子此时此刻终于暂时抛却了对动物园的相思之苦，一心沉迷于新闻主持人的播报中，看得津津有味，顾不上想其他了。 主持人讲到不久前的海上油塔爆炸事件。 油塔炸得七零八落，坠进海里，经济损失尚且不论，万幸没有人员伤亡。 新闻节目请到的评论家将功劳归于奇迹。 这可能是个假的评论家。 黛茜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听见别墅里响起智能管家的来客提醒，听习惯了，知道有人来，滋溜滑下沙发，迈着小胖腿扭扭地去客厅前头看是谁。 机械手臂尽职尽责地跟在后面。 托尼还在房间里没出来，因而搭乘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的客人让黛茜见着了第一眼。 那是个高大的中年人。 黑风衣黑手套黑靴子，从头黑到脚，左眼上蒙着的眼罩也是圆溜溜的黑，走起路来带风，看着非常吓小孩。 绵软的团子当即愣愣地止了脚步。 站在那里，像小麻雀仰望大秃鹫。 “托尼·斯塔克不在。”黑衣人嗓音沉沉道。 他两步就迈到跟前，气场森森，独眼在视线所及之处逡巡一圈，最后慢慢地放到底下孤立无援的黛茜这儿。 小雏菊显得越发渺小。 她似乎不知所措，仰着脖子一动也不动，眼里开始转起些滴溜溜的光。 黑衣人蹲下来。 且不论他传闻中神盾局局长、元老级特工的身份，光这逼近时黑山压顶一般的威慑力，就有让小儿止啼的神奇效用。 名唤“尼克·弗瑞”的黑衣人平视着这小的，面无表情道：“黛茜·斯塔克。” 这表情跟说出口的话真是不搭。 他道：“长大了。比以前更可爱一点。” 说着还可怕地伸手过来，将她放在身侧的小手轻轻勾了勾。 黛茜马上缩回手。 大眼睛里亮晶晶的一层情绪已经酝酿得过于饱满，眼看就要发作。 机械手臂在后面焦灼地左右漂移，打又打不过那神盾局的，正要找手帕准备给团子蓄势待发的眼泪，却听“咯”一声奶气乎乎的笑，再望过去，就瞧见黛茜两只手捂住了眼睛，蹲在地上做个小小的球。 她在害羞。 动一动倒重新集中了老父亲的注意力，抬起大手，将身上挂着的树袋熊搂一搂，带着去玩具房玩。 事实证明三个男人一起下厨，也未必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超级英雄果然与众不同——冰箱里丰富的食材，入锅之前还知道长什么样，出锅之后揉在一起，成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众生百态，用什么话都没法形容。 唯独彼得·帕克煮的面不忘初心，维持了面的形状，放进嘴里尝一尝，味道虽然淡些，还不至于不好吃。 “我的奶油炖菜也好吃。”罗德道。 把盘子往托尼跟前推了推。 董事长脸上流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摘了腕表，拿一只汤匙在盘里拨弄拨弄，迟迟不入口，再抬眼看笑容渐渐消失的好友，懒洋洋道：“连她都不愿意吃。” 汤匙递去了黛茜嘴边。 团子早早被系好了围兜坐在宝宝椅里，手上握着幼儿专用的小勺子，就盼着吃饭，这会儿见托尼拿东西喂，赶快把脸凑过来。 但那小鼻子随即动一动，显然闻见炖菜的味道，整个儿都陷入迟疑，犹豫一下，还是缩了回去。 “这种时候说什么？”托尼问。把汤匙继续往她跟前送。 黛茜连忙用两只手捂住脸，发自内心地拒绝着，还要把身子扭转到另一侧，才快快地、奶声奶气地说“不要”。 上校的一颗心也好苍老。 再苦不能苦孩子，保姆先前给黛茜做过营养餐，冰在冰箱，拿出来热热还是香喷喷，被黛茜吃得干干净净。 彼得还是第一回到托尼的别墅里做客，住宿更是从来没有过，来之前往包里塞衣服有些忐忑，想着如果托尼不方便，可以当天就回皇后区去。 但托尼什么都没说，指了客房给他，连他做的面条也默默吃了半盘子。 “斯塔克先生。”邻家英雄坐在餐桌边啃贾维斯叫的外送披萨，一转头看见托尼用叉子卷了一点面送进嘴里，不由小小地雀跃，雀跃里带点怀疑，“真的好吃吗？” 托尼用餐巾纸一抹嘴角：“比罗迪做的好吃。” 罗德：“你是魔鬼吗？？？” 幻视没有发言权——炖菜的调味料是他放的。 午后闲闲，刚好碰上这三个来家里，比起齐齐在沙发上葛优瘫，托尼更愿意做点实际的事情。 黛茜吃了饭就坐在地上玩玩具，老父亲信守承诺，饭前不给吃的薯片也给了，放在嘴里咬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令她心情很好。 这会儿听见托尼的脚步声，小小的一团又抱着用布缝制、塞了鼓鼓棉花在里头的大白菜，骨碌碌地跟在后面。 几个大人也都随托尼进电梯，睁眼闭眼之间上了三楼。 三楼有很大很大的健身房。 健身房中央是个专业拳击台，钢骨架，有防震降噪层，一半红一半金的经典钢铁侠配色还蛮好看。 托尼带着彼得穿戴护具和拳击手套的时候，小雏菊抱着玩具大白菜坐在了面对拳击台的矮凳子上。 她满脸好奇，并不知道这些人是要干什么，左右看看，瞧见穿着护具很威武的爸爸，还高兴得把两只小手握在一起。 她大概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斯塔克先生。”蜘蛛侠全副武装却毫无斗志，把两只戴了手套的胖胖的拳头并着，说话时无意识地相互击打，有些心虚，“我不会……拳击。” “不用会。”托尼提起围绳，好让他弯腰进入拳击台，转头看一眼坐在不远处无忧无虑的小女儿，“打我就可以。” 他顿一顿，补充道：“当然，我会反击。” 黛茜有时候真是不明白，世界明明前一秒还好端端的，怎么总突然就有了变化。 156第一百五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过一会儿, 她觉着没人, 慢慢放下手来，睁开眼睛。 不成想眼帘里立马跳进彼得的脸。 他高高的，分明一直在跟前站着, 惹得她小小声地笑出来, 又怕又爱, 赶紧把手放回眼皮上遮住。 遮一会儿又放下，看见改了姿势凑得更近的蜘蛛侠，越发兴奋, 再看他矮了身子想伸手来抱自己，立马转身去揪沙发垫子，抬着小胖腿呼哧呼哧往上爬。 这个类似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已经玩了快半个小时, 团子乐此不疲, 更难得还有愿意陪她一起玩的人, 咯咯的笑声就没有停过。 “说到现在。”托尼道, “也没有解释你们三个不请自来的原因。” 说话时, 他唇沿正凑着一个装了冰水的方口杯，枫糖色的瞳往跟前或坐或站的两个人面上一扫，眸光无波无澜，看着却也不是不高兴的模样。 对面的幻视边打开袋子, 把两盒小点心放进冰箱, 倒还有几分打扰了人家过周末的自觉, 很礼貌地道：“斯塔克先生……” 刚说个称呼就被坐在转椅上的罗德上校接了话头。 作为托尼·斯塔克的好友, 罗德在这幢别墅里向来无拘无束, 此刻单手开了易拉罐，灌下一口冰凉凉的啤酒，慢慢道：“我看了新闻，过来瞧瞧黛茜。” 说来说去，这三个其实都是看见电视上的新闻，惊怒之余放心不下，所以特地过来看一眼。 不是一起来的，却都在大门口碰上，不得不说是缘分。 路途虽然有些远，但反正能飞，唯一一个没有心灵宝石和装甲加持的还会荡蛛丝，进门见着了毫发无损的小团子，捏捏她软嫩的脸颊，什么辛苦不辛苦打扰不打扰的，一瞬间全抛在脑后了。 “真不错。”董事长喉结滚动着，几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似乎并不很为这三位英雄的关心动容，“但我不觉得过来看看还需要带行李。” 他屈起手指敲敲桌子，随即见机械手臂拖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包进厨房里来。 “这两天是周末啊。”罗德道。 他说得理直气壮，手伸去拿零食袋子的动作也理直气壮，嘶拉一声把薯片袋开个整齐的口子，拿了一片丢进嘴里。 原以为托尼会不同意，或者还要似笑非笑地吐槽点什么，居然没有，令罗德有些意外。 抬头望去，好友的注意力早不在这边，不知何时投放到了厨房门口。 门口有什么好看。 上校这么想，下一秒就打了脸。 伴随一阵跑得呼啦啦起小风的脚步声，厨房门边很快溜进来只小小的宝宝。 她满面欢喜的，手里还拖着一条用毛线系了脖子的玩具狗，一抬眼就看见他手里的零食，扭扭地奔前来，摆明了是馋，想要吃一点。 老父亲在旁边挑眉。 知女莫若父——家里的小东西说话还含糊，却有一副好听力，对开食品包装袋的声音尤其敏感，每回听见了都要放下玩具四处找，找到就央求着大人分享，聪明得很。 黛茜并着腿站在罗德跟前，放了牵玩具狗的毛线，两只小手捧在一块儿，巴巴地等着零食放进来。 大眼睛里亮晶晶，装的尽是期待。 “噢，我的宝贝。”罗德心里绵软地道，配合地从食品袋里拿出一片薯片，在黛茜面前晃晃。 团子马上伸手来拿。 可惜慢了一点，大人的手往上一缩，薯片就停在了她够不到的位置。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叫我伯伯。”罗德诱导着，“叫伯伯，这个给你吃。” 美食当前，诱惑难耐，黛茜舔舔嘴巴，果然认真地听他重复了好几遍的发音，一张嘴，有样学样地说了句不甚标准的“伯伯”。 幻视悄悄伸长了耳朵。 黛茜学得这样快，自然要给奖励。 只是她忘了自己与奖励之间还隔着个狠心的老父亲，眼看薯片递到面前，这回一伸手就能拿到，不料大手落下，飞快地夺走了零嘴。 小雏菊愣愣的，等到反应过来，钻过桌底，跑去托尼腿上趴着，想要回薯片。 “饭点了。”托尼抬手敲敲腕表，顺带将从罗德手里缴获的零食放在个空碗里，“饭后再吃。让保姆过来做。” 上校护短，看看有些垂头丧气的黛茜，起身就来哄：“不用别人。伯伯给做饭吃。” 彼得正从门外进，听见这句话，马上接茬道：“做饭吗？……我会煮一点东西，可以帮忙。” 莫名其妙成了厨子，两个蹭地方住的已经表态，剩下一个尽管不吃东西，也很有眼力见地要参与。 托尼很怀疑：“能吃吗？”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 说合作做饭是前一秒的事情，下一秒这三个光分配厨具就开始哐哐当当，知道的说是在准备做饭，不知道的以为要拆厨房。 适逢小团子揪着爸爸的裤子竭力攀爬，好不容易蹬着爬上了他的腿，脚下一滑眼看要摔，被托尼抱在臂弯里，带着起了身。 “太吵。”托尼道，“去外面等。” 光制造噪音的，厨房里就有三个。 而这三个不仅要做饭，还要在他家里住。 想想就麻烦。 但离开厨房的脚步很慢，一下迈得比一下轻。 黛茜在怀抱里转了一下身子，扭头瞧见父亲脸上变化过的神情，被感染一般，微微地弯眸。 “先生。”贾维斯在顶上道。 “您忘了关闭我的情绪监测程序。”他问，“您……感到高兴吗？” 智能管家问这话未必一定要得到主人的回答，话音刚落，果然见托尼顿了下脚步，随即继续走着，并不答话。 “我想是高兴的。”贾维斯的声音渐渐有些温柔，放轻了，怕惊动什么似的，“家里好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罗德有工作，彼得得回皇后区上课，幻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终归有个去处，有来有回，他也要走。 “放在冰箱里的小饼干，我看黛茜很喜欢。”幻视道，“底下几块烤得有些焦了，请不要给她吃。” “我知道。” 托尼在面包片上抹了一层果酱。 他旁边的小团子眼勾勾瞧着，明明已经吃下两碗半的南瓜羹，还给喂了一点煎得嫩嫩的鸡蛋白，却还是觉着别人的饭比自己的饭好，小舌头舔舔嘴巴，看见爸爸一张口把面包咬掉了一半，流露出几分丧气来。 “我会经常过来玩的。”幻视又道。 除他之外的两个人都去收拾行李，餐厅里有些安静。 “那我也去收拾一下背包。”他想想没别的要说，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原处。 “烤饼干的人现在好吗？”托尼突然问。 幻视脚步一停，转头来看他。 “不。”后者却又改了口，撕下面包中间最软的一块，手指勾着逗女儿，直到那小胖手伸得长长，急得跟什么样，才让她如了愿，“没什么。” 碧绿的眸光在幻视眼里转一圈，涌起些微不可察的情绪。 他嘴角动动，到底一句话也没说，提步走出了餐厅。 分别的时候，黛茜还是开开心心的。 她抱着罗德送的布娃娃，半个身子躲在大门后头，瞧着穿上装甲的战争机器、变回原形的幻视和依旧普通打扮的彼得，觉得好玩，蓝眼睛弯弯的，偶然发现他们望过来，就赶紧往门后面躲一躲。 “我飞回去。”罗德道。 “我也是。”幻视道。 蜘蛛侠攥紧了手里的钱包：“我坐今天上午的火车。” 他脸上坦荡荡。褐发打着微微的卷儿，梳过了还是这么打着卷儿，显得有点乱，但怎样乱也遮挡不住身上蓬勃的少年气。 “让哈皮送你回去。”托尼道。 彼得就摇头：“不用，斯塔克先生。我的路费刚刚好。” “不是专门送你。”托尼抬手抚了抚腕上的表，淡淡道，“哈皮今天本来就要去一趟皇后区。” 耳机里传来的是司机兼保镖的灵魂拷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一趟皇后区？？？” 罗德说再见，最后还想亲亲团子。 黛茜从门后边把脑袋探出来，倒愿意嘟着嘴巴亲亲他的脸，见他起身离开，还继续躲回门口去。 她能这么好地面对分别，罗德很欣慰。 哪里想到根本不是面对不面对的问题，寻根究底，是这小的完全没意识到他们已经回家去，今天和明天都不在家里住了。 小小的一团跟在爸爸身后进了电梯，回到客厅，还是乱飞的一只小鸟，抓着布娃娃溜达一圈，渐渐发觉少了点人，在原地站着，东张西望起来。 157第一百五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所幸他一直知道自己想学的是什么。 人性。 “那你的学习方式很特别。”托尼道，“我女儿能教你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在别墅的地下仓库。 开着灯, 跟前是个展开的全息屏幕, 三维装甲雏形在缓慢旋转，面、肩、手等部位分别标注了装载的武器、组装方式和数字。 高大的MK47站在中央展示台上, 沉默地伸出手臂, 让笨笨给自己喷漆——上回打斗掉了一点点漆，要喷回来才好看, 就像女人出去吃饭吃掉了口红, 饭后总要补补。 幻视站在旁边专心致志地看笨笨工作，机械手臂舒展的速度或许算不上快，动作也不流畅，胜在认真, 看着很有意思。 但过没一会儿，MK47低头看看手臂喷出界的暗红的漆，毫不客气一扬手夺了笨笨的喷枪，开始自己喷。 看来光有认真还是不行。 小团子不在。 罗德在别墅里无所事事闲得很, 很乐意带带孩子，黛茜醒了之后又喜欢跟两个大人一块儿玩，给抱得高高，好像要飞起来, 就留在了上面。 她知道爸爸没有偷偷地出门, 也就不四处找人, 倒很省心。 这会儿托尼说了话, 幻视才慢慢答道：“在做人这回事上, 黛茜也是个初学者。很有意思。” 她天生地会表达亲昵。比他做的好得多。 跟单纯探望的罗德和彼得不同，幻视前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之前猜测她是宇宙之外的生命，现在有了佐证。”幻视道，“眼睛。” “她当时放射出来的是激光吗？” 这话出口，成功使得垂眸看装甲的钢铁侠手一顿。 托尼脸上倒没有非常意外的神情——先前贾维斯说网络上找不到半点记录现场的视频，他心里就有过猜测。 现在猜测证实，也没什么必要惊讶。 毕竟幻视除了会飞会穿墙，还能够连接世界上所有的计算机。 不当黑客也是可惜了。 “你心里有数。”托尼道，“那之后没人看出异常。” 他改造装甲实在改得不满意，此时干脆伸手将屏幕上的模型揉作一团，扔进了回收站。 “黛茜太小了。”幻视道，“如果那是她的力量，可能本该……没那么早爆发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余光瞥见对面墙壁降下来的电梯，默默住了口。 电梯门开，呼哧呼哧跑出来个穿薄毛绒衣服的团子，小鸟一样快活，飞到老父亲身边，满眼的都是笑。 可见在上面玩得很好。 黛茜手上拿了半根生的胡萝卜，不知是谁开冰箱给的，还能清楚看见上头啃出的几个浅浅的牙印。 她这两天又长了两颗新牙，能咬的东西越发多起来，再长大些，奶粉就不能当主食了。 彼得也在电梯里，一个没牵好，让黛茜先跑了出来，他此刻再看，团子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上托尼的大腿，稳稳地坐着，努力把啃过的胡萝卜往老父亲嘴里塞。 这样反哺的孝心可谓感天动地，蜘蛛侠看了会流泪，幻视看了会沉默，连笨笨也要热烈地鼓掌。 可惜黛茜喂的东西都不合爸爸的胃口，这么一个劲儿地塞，那双唇绷得越发紧，铜墙铁壁一般，最后只好作罢。 她放弃了投喂，想要喂喂自己，不想无情的父亲自己不吃，还伸了大手来，把胡萝卜没收掉。 黛茜看看骤然空了的手心，抓一抓，仿佛触感还停留着，扁扁嘴巴，垂头道：“没……” “斯塔克先生，快到饭点了。”彼得犹犹豫豫，“还需要我们，嗯，做饭吗？” 这问题问得有些心虚。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听见托尼简洁明了的一声“不”。 “以前在外面吃过一种家庭自助。”托尼想了想，“我记得买了厨具和调料回来。” 他看向彼得：“你吃过吗？” 晚餐最终是吃的这种所谓的“家庭式自助”。 黛茜坐在儿童南瓜车里，让笨笨拖着走，经过餐厅，好奇地探了探头看里面。 她家四个大人围在一块儿，对着个什么东西在研究。 “真的什么都能放吗？”罗德问。 “不会触发消防警报器吗？”彼得抬头看看天花板，“我……也不是很介意在雨中吃晚餐。” “我想，这个底料是不会自己生成水的。”幻视一边道，一边往锅子里加水，“这样才对。” 托尼按了电源。 桌上摆了一大片新鲜食材和调味料。 团子在外头玩着玩着，渐渐闻到了香香的味道，知道有东西吃，高兴地从南瓜车下来，骨碌碌跑去餐厅，一眼就看见桌上有个热气蒸腾的大家伙。 她馋得不得了，过去爬老父亲的腿，还没等攀上，上头先递了一个小碗。 碗里一块颤巍巍白嫩嫩的豆制品，煮熟了特地在凉水里过一遍，确认不烫了才捞起来。 黛茜赶紧接过碗，抓起勺子挖一点放进嘴巴。 嫩生生的眉眼又享受地舒展开来，一时连要把爸爸当坐垫也忘了，乖乖地让系上围兜，抱进宝宝椅里，自己低头慢慢地挖着吃。 “好吃吗？”罗德问她。 她就嗯嗯地点头。 但这边低头吃着，大人那头的空气却渐渐火热起来。 火热是真实描写。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几个男人开始汗流浃背、呼气连连，伴随些意味不明的感叹词： “啊……” “呼……” “嗷嗷嗷——” 唯独不吃东西的幻视最平静，往左看看，再往后看看，问：“这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托尼在捂额无暇回答，彼得通红着脸，不知是爱还是恨，指着那正在咕噜咕噜滚的锅，好一会儿才憋出话道：“辣……” 跟前一个热腾腾的鸳鸯火锅。 白锅超小的那种。 她只睡前醒后一段时间最黏人，要托尼抱在怀里拍拍背，其余时间知道他在附近，就都肯在保姆照看下自己玩儿。 “先生，有国务卿那边发来的邮件。”吃早餐的时候贾维斯这么说。 老父亲正百无聊赖地看团子吃饭。 新招的保姆舀了一匙羹的蔬菜泥喂到那迫不及待张开的小嘴里去，小东西吃饭吃得很好，因为喜欢，眉眼嫩生生地舒展着，圆鼓鼓的脸颊动两下，饭就进了肚。 智能管家的话真有些坏了清晨的大好时光。 托尼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拈起颗剥皮去籽的葡萄肉，故意地馋他女儿，回答贾维斯就有些漫不经心：“你看过就能丢进回收站了。” “好的先生，我马上看。”贾维斯道。 白白胖胖的小手指正往上勾着近在咫尺的葡萄。 宝宝椅显然限制了黛茜的发挥，要站不能坐着也不是，发现怎么也勾不着之后就改抓为指，奶音颤颤地对托尼道：“要。” 这个“要”字昨天教过，今天就发音发得很清晰，因而也不用眼巴巴地求，顺顺当当就吃着了甜葡萄。 吃完饭要出门。 哈皮很快上楼来，趁托尼换衣服的空当接过保姆手里的妈妈袋，打开看，里头有奶粉、换用的奶瓶、装热水的保温杯、湿巾及纸尿裤若干，还有一套备用的小衣服。 带孩子真不容易。 这么感叹的时候，小团子扶着墙，在保姆陪同下慢慢从婴儿房走出来。 金发的宝宝今天穿了嫩黄的小裙，底下配着蓬蓬的白裤子，头发分两边扎成了圆圆的小球球，一些扎不起来的绒毛在底下飘着。 黛茜走得摇摇晃晃，但知道要出门，兴奋得快跑起来，临到头看见站在客厅的不是托尼，却是微笑着弯腰朝这头张开臂膀的哈皮，笑容渐渐消失，一个急刹车，“呲溜”地拐到旁边去。 灵活得令人咋舌。 哈皮的笑容也跟某国男人的发际线一样渐渐消失了。 黛茜·斯塔克怕她家里的司机，说来很有意思。 这是个爱出门的宝宝，往往在外头玩得兴奋，不愿意被抱上车带回家。 但不回也得回，最后不是给托尼就是给哈皮硬抱走，眼泪汪汪也没用。 要么说不公平——明明干的是一样的坏事，托尼始终是黛茜第一喜欢的人，哈皮在她眼里就成了坏叔叔，看见就跑。 哈皮一颗心好苍老。 158第一百五十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他身材高大, 蹲下来也是大大的，给小小的黛茜衬托着, 像一座大山。 布鲁斯·韦恩垂了眸，发觉乱跑的小东西竟不害怕，还敢打量自己, 蓝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过来时天真又好奇。 黛茜打量久了觉得没意思，抬起手, 想摸摸方才跟大长腿硬碰硬过的鼻子，一抬手看见还有个奶瓶，本能地舔舔嘴巴, 想起要办的大事，两眼的小月牙又弯着, 要继续溜去找爸爸。 但谁想躲过了哈皮，躲不过一个陌生人——下一秒，准备跑开的小雏菊就身子腾空, 被韦恩集团的董事长给抱了起来。 扑面的、独属于婴幼儿的奶香，宣告着这面团的弱小与无害, 托在手上, 软得要融化了似的。 “感谢您, 老爷。” 布鲁斯微型耳机里传来管家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悠悠的感慨。 这位侍奉了韦恩家族两代继承人的忠心耿耿的前英国特工最受布鲁斯信任, 在布鲁斯人前人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一直扮演着左膀右臂的重要角色。 阿尔弗雷德一直透过微型摄像头和耳机在注意布鲁斯周围的动静, 此刻瞧着电脑屏幕前放大了的小宝宝的脸, 拿起桌上的水喝一口, 道：“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见这样的画面。太过温馨，以至于情不自禁截了图。” “阿尔弗雷德。”布鲁斯低声道。 这位老爷恐怕没有时间理会自己管家的调侃，因着抱的姿势不正确，小团子不太舒服，又不愿这么亲近陌生人，挥舞着奶瓶开始乱动。 “恐怕家里那位看了会不高兴……”管家的话说到一半，瞧见这乱子，咳嗽一声咽了本要出口的话，“您忙吧。” 这头的黛茜扭来扭去扭不开桎梏，小脚乱蹬，急得嗓音颤颤地喊“妈姆”。 声音不大，也不知多少人听见。 布鲁斯是听得清清楚楚，现在终于开窍些，将团子一整个儿放在臂弯坐着，让她改变身体的重心，动起来能舒服些，边抬头望四周替她找家人，边道：“你的妈妈在哪里？” 阿尔弗雷德的话说得确实不错。 他这样轻声细语又耐心的模样，在家里见的次数少而又少。 虽然在外人看来，布鲁斯此时没板着但也不见笑意的脸无论如何算不上温柔。 他这会儿向黛茜问话，话音刚落，便见她双眼放光，手臂竭力向外伸着，把奶瓶递到他左手边去，显然是要给什么人。 布鲁斯一转头就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男人的脸。 同为董事长，托尼的打扮要亮眼许多。 无论那梳到后头去的蓬软的褐发、设计独特的胡须抑或银灰西装、红衬衫、香槟色领带的穿搭，都张扬得很。 跟一身收敛了锋芒的纯黑的布鲁斯面对面站着，对比有些强烈，但都是好看的，眼珠子转去看看这个，免不得还要再贪婪地瞧瞧那个。 “请把女儿还给我，谢谢。”托尼淡淡道。 他一伸手，小雏菊就迫不及待地往外探着身子，再抱也抱不住，布鲁斯往前两步，这奶呼呼的面团就落进了老父亲怀里。 黛茜这会儿总算安稳了，小手捏着托尼的领带，把脸埋到熟悉的怀抱里去。 “妈姆。” 她快乐地小声道。 “下次出门是不是要拿根绳子把你栓在哈皮腰上？”托尼低头问。 他才喝过威士忌，说话时有淡淡的酒气。 可惜一杯威士忌才饮几口，转眼就看见家里这个不让人省心的逃离了哈皮，被个陌生人抱起来，如果是坏人早不知道被拐到哪里去，往后真是要抠下一个眼珠子给她才能安心。 托尼一边说话，一边把黛茜抱了许久的奶瓶拿在手里。 动作娴熟，倒真像个养了许久小孩的父亲的样子。 布鲁斯不出声地看着。 待对方再度投了目光过来，他才慢慢道：“想必你就是这孩子的……”顿一顿，想到方才黛茜叫的那两声，“母亲。” 老父亲的脸就有点黑。 他抱着怀里安静的小团子，眸光在布鲁斯脸上扫了扫，扬唇答道：“多谢你照顾我的女儿。想必你就是……” 他也要顿一顿，似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然后才遗憾地道：“抱歉，我不记得你是谁。” 一旁存在感薄弱了许久、始终坚持岗位没有离开的带路侍者看看两位大佬，小声提醒道：“斯塔克先生，这位是韦恩先生……布鲁斯·韦恩。” 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就恍然：“原来如此。” “没关系，你不认识我，但我听说过你。”韦恩集团的董事长笑笑，抬手整理了下袖扣，“纽约市的大红人。” “一提名字就想起来了。”托尼道，“哥谭市的大红人，或许我们有些项目可以合作。啊，比如房地产。听说你最近买了一块地。” 布鲁斯眸光一动。 适逢微型耳机里的阿尔弗雷德不知说了些什么，声如蚊蚋，旁人听不见，却能使他微笑渐深，思考一下，道：“是，前两天确实用比预想中还要低的价格买了一块地。” 再折腾，她怕真的要哭了。 托尼低头看搂着自己脖子的小小的女儿，脸颊碰着了她柔柔的淡金的发，像一片云拂过去。 他嗓子里涌上来极轻的一声叹息，终于开始解拳击手套。 这是不打了的意思。 彼得在旁边松一口气。 黛茜每次护她爸爸，都要转头来瞧他，那眼神震惊又可怜，生生催出他满腔的负罪感。 幸而世界和平之后，蜘蛛侠依旧是小雏菊第二喜欢的人，过去勾勾她的手指逗着玩，照样能逗得她眉开眼笑。 罗德非常羡慕，看看自己空空的怀抱，眼神幽怨起来，转头问好友：“她这个喜欢的等级到底以什么依据划分的？” “你问我？”托尼一挑眉。 想想确实没什么用。 幻视坐在旁边，并不怎么说话。 他每次来都格外认真——认真的劲头全用在了黛茜身上，眼睛盯那跟彼得追逐着玩儿的矮矮身影，好一阵连眨也不眨。 幼儿身上的精力充沛得好似无穷无尽，从早上起床玩到现在还是精神十足，难得有这么多熟人一块儿，她越发兴奋，这会儿正呼呼地从玩具房里拖出来个比自己体型大两倍的熊宝宝，要拿给彼得。 熊宝宝随那小脚移动而缓慢移动着，几乎将黛茜的身影都遮挡了去，临到跟前，脚步一扭，整个儿都投进邻家英雄的臂弯里，被接得稳稳当当，叠成了金字塔似的三层饼。 彼得的头发有些散乱了，胸膛上趴着个熊，熊上还趴着个团子。 他就笑，抬手护着，以防这小的突然侧翻滑下去。 黛茜垫着熊划空气划了一会儿，心思突变，此刻又觉得熊碍事，用力拨开，要自己趴到彼得怀里。 彼得很喜欢她身上的气息——甜甜的散发着奶香，偶尔还能闻见爽身粉或宝宝沐浴乳的味道，打着无害的标签，低头嗅一嗅，只觉心里柔软非常。 他想，他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么软的。 但这么小的孩子要养大实在不容易。 自从有了小雏菊，越发能体会梅婶婶独自一个人抚养自己的辛苦。 然后想，斯塔克先生大概更辛苦些。 “他才不辛苦。”罗德哂道，“他要是想找，保姆可以从客厅一头排到另一头。” 说着用手指在空气里写了个大写字母，刚要脱口而出，看看彼得的脸，犹豫一下，凑到幻视耳边小声道：“而且每次换人，都要求这个杯以上。” 幻视没什么表情，转头去看客厅出口。 罗德说这些话的时候，团子已经给托尼抱着回了卧房，要睡一睡午觉。 换过纸尿裤之后，她倒还是很精神，仰躺在床上抱着奶瓶喝奶，大眼睛还骨碌碌转，四处看着，尤其看见托尼拿着一本故事书进来时，眸光陡然亮了几分。 今天要讲个魔法外婆的故事。 对于大人来说，念故事给这么小的孩子听，更像读给自己听，但黛茜无论能不能听懂，看图总是喜欢的，听爸爸轻声地说话，也是喜欢的。 托尼靠坐在床上，此刻成了女儿的坐垫。 159第一百五十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但托尔醒的实在不是时候。方才还跟黛茜悄悄说不要吵醒了客人, 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 真令人心情复杂。 一睁眼看见两个人趴在床底下，想必要下意识怀疑世界。 阿瑟觉着自己将神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很不错。 床上开始窸窸窣窣乱动时, 他彻底放弃了找鸡蛋，看黛茜以为找着而雀跃、随后又耷拉下去的小脸, 莫名生出些负罪感，撑着身子坐起, 抬头望床。 果不其然, 托尔正坐在床上, 以手按额, 表情古怪地瞧着地面这两人。 雷神即便穿得如同古罗马角斗士也不减强壮与威猛，大概因为将将睡醒, 一时又很像头无所适从的大狮子。 金发在他头上乱糟糟的, 粘着脸颊, 一双眼睛蓝得透彻, 像朝阳洒落时新生的海水, 因为睡意未褪, 眸光有些雾蒙蒙。 雾蒙蒙很快转作方才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的惊疑——他坐在那里, 像一座山，目光上下扫着阿瑟，嘴唇动了动, 半晌突然一皱眉, 用力按按左侧额头, 缓缓道：“这里是地球？” 他说着再看看旁边, 发现地上还有个小的。 金头发蓝眼睛，脸颊粉嘟嘟，穿着小裙子，底下裹了胖胖的尿包，可爱的人类幼崽，浑身都肉绵绵。 这样大的动静，还说了话，黛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抬头瞧了一眼，碰上托尔的目光，对这坐起来、声音闷闷响的大个子有些怕，本能地转头去找爸爸。 爸爸还在下面吃晚餐，门口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软趴趴的幼儿饼悄悄往床底下挪了挪。 她到底对藏在床底不知何处的鸡蛋念念不忘，方才连吃的时候都不舍得大口咬，这会儿虽然怯怯，还是想找蛋，手指竭力往黑乎乎里探着，不肯放弃。 这种持之以恒的精神，有些大人也难比。 “是地球，托尔。”阿瑟道，“你从天而降，掉在斯塔克先生的农场里。” “噢。海姆达尔……”托尔低声道。 阿瑟的回答让他回想起意外掉落地球之前的变故，脑海乱糟糟，只觉得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游走于九大世界是件苦差事，约顿海姆的严寒与穆斯贝尔海姆的酷热都令人难以忍受，从这个角度，不可说这位英雄不无私。 自从发现有无限宝石这么个东西，雷神的任务就又多了一重，不仅要维护世界和平，还要集点卡，可惜集来集去，除了已知的宇宙魔方和幻视头上那颗心灵宝石，其他石头一个也没找着。 没找到宝石，反而进了火焰巨人苏尔特尔的领地，不仅被俘，还得听大块头说一通有的没的诸神黄昏，听得昏昏欲睡。 但最终打了酣畅淋漓的一架，砍下苏尔特尔的头骨，也不算太过无趣。 原本可以背着武器乘彩虹桥顺顺当当交差，没想到在乘彩虹桥返回阿斯加德时出了意外。 彩虹桥尽头就是诸神之国，他逆光而行，眼看要抵达彼岸，彩虹桥突然晃荡得非常厉害，出口飞快闭拢，甚至来不及反应，一下子撞飞了出去，背上的头骨不知摔落到哪个世界。 然后陷入无知觉的黑暗，睁眼就在异国他乡。 “所以这是托尼的房产。”托尔道，“他也在这里吗？” 他梳理完前因后果，已然恢复精神，先前躺得太久，此刻在小床上舒展四肢，活动活动筋骨，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红披风随动作在地上一撩一撩。 大概真不是家具的质量问题——他身躯太过伟岸，阿瑟瞧着那可怜的床架似乎又轻轻地摇了一摇。 还有另外一个可怜的在地上趴着。 小雏菊实在找不着鸡蛋，好不失落，成了个难过的宝宝，慢慢从地上坐起来，将空空如也的小手给阿瑟看。 雷霆之神伸完懒腰，再度注意到这小小的一团，随口问阿瑟：“这是你的孩子？” 嘴上说着话，手里还要有动作，伸手召唤雷霆之锤的举动做得再自然不过，五指招一招，阿瑟以为他即刻能吸铁石一样吸来锤子，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话说得太早。才过几秒，隐隐听见有风。 不是风动，是妙尔尼尔在动。 锤子飞向蓝天跟太阳肩并肩，旋即拐个弯，冲破壁垒，在墙的轰隆骨折声中骄傲地回到主人手上。 视觉冲击堪比大片。 对墙壁的冲击堪比燃烧大片经费，还使外头将将准备踏进房门的脚步一顿。 阿瑟在妙尔尼尔迎面飞来一瞬间慌得俯身将黛茜护得严严实实，以为它中途得脱了轨。 等没了声音，才知道有惊无险，直起腰想抹一抹汗，抬眼就看见门外站着的那人，一口大气彻底喘了出来：“斯塔克先生！” 托尼·斯塔克站在门口，背脊挺直，双手抱臂，到底见过世面，脸上淡淡的，只用视线在破了个大洞的墙壁扫一扫。 “好大的洞。”他叹道。 “你赔。” —— —— —— —— —— “这居然是你的女儿。” 说这话的时候，托尔已经坐在楼下餐桌边，手撕了一块法棍，蘸着忌廉南瓜汤送进嘴。 小团子趴在旁边看。 他嘴巴张得好大，眉毛又抬得很高，看着很有意思。 但她大概不是看他惊讶的表情，注意力全放在外皮金黄酥脆的法棍上。看着看着，情不自禁舔舔嘴巴。 托尔啧啧称奇，看看黛茜，再看看托尼，又是啧啧：“长得不太像。” “是不太像。”托尼道。 “没想到我离开这段时间，你连孩子都生了。”雷神就很感慨。 他看黛茜实在垂涎欲滴，红红的小嘴冒出亮晶晶的口水泡泡来，莫名觉着吃独食有些过分，大手捏着勺子，在碗里舀一点浓浓的南瓜汤，向这小的伸过去。 黛茜现在彻底地不怕他，看他动作，老早地张大嘴巴，在宝宝椅里探着身子，等含着了那一口香甜，高兴得直笑。 她一笑，两边脸蛋的肉就粉粉地嘟起来，诱人去捏一把。 托尔吃饭的这会儿功夫里，将前因后果说得很清楚。 “所以你现在回不去。”托尼道。 “海姆达尔开启彩虹桥我才能回。”托尔颇为头痛，“但他失联了。” 其实想一想，他在地球有许多的熟人，若非要弄清究竟什么破坏了彩虹桥，暂时滞留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尤其眼前这一个熟人——虽然双方主张偶尔不同，但架不住钢铁侠有钱。 “你这里的房间不错。”托尔为五斗米折腰，暗示得干巴巴。 一天之内损失惨重的董事长就扬唇一笑：“我房间里的洞也不错。” “让我住吧。”雷霆之神再吃一口菜，塞得嘴里满满当当，说话声含糊起来，“从前也不是没有一起住过。” 托尼嗤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看还趴在桌子上看托尔吃东西的女儿，伸手去餐桌中央的小筐子里拿了一个新鸡蛋。 黛茜滚到床底下的蛋，在托尔一只手托举小床的帮助下，拿是拿出来了。 可惜蛋蛋地毯式历险之后脏兮兮，再不能入口，老父亲不让吃，丢在了垃圾桶里。 团子当时蹲在垃圾桶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瞧着缩得小小的，有些委屈。 大人剥鸡蛋明显省事许多，往桌上一磕一滚，大手搓搓，就剥了一个圆溜溜的白嫩。 小雏菊刚还在羡慕托尔吃得很香，伸了一根指头，想放进嘴巴里吃一吃，突然听见爸爸在旁边道“不要弄掉”，转头去看，整个世界都亮起来。 让一个幼儿快乐真是简单。 新的鸡蛋令黛茜高兴得手脚直舞，两只小手捧着伸出去，顺顺利利接着了从爸爸手里滚落的圆润，像得了什么宝贝。 拿什么宝贝来也不换。 她鼓着脸颊，嘴里呼呼的，低头用嘴巴碰一碰鸡蛋，一时间舍不得吃，东张西望，把手往托尔那头送，想让他看看自己的蛋蛋。 托尔埋头吃东西，并不知小东西刚刚经历失而复得的惊喜，听见她在旁边笑，转头来望一眼，望见她捧得高高的鸡蛋。 两只手并在一起，才拿拢一只蛋，实在太小了。 但这么小的孩子，居然知道将食物分享给饥饿的人吃，难能可贵，说明教育得不错。 托尔脸上流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160第一百六十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那小胖腿盘得像模像样。 “试过水温了, 不烫。”彼得轻声道，把奶瓶放在黛茜手里, “喝吧。” 小孩子，说到底还是有些护食。 黛茜接过奶, 捧着含了饱饱的一大口，又不咽下去, 脸颊鼓鼓。 不知是不是因着方才撞见彼得“偷吃”, 她喝得不很安稳, 总有意无意把视线放过这边看他。 蜘蛛侠挺直腰杆, 竭力使表情正义凛然。 他自认是问心无愧地跟小团子对视, 哪想她看着看着他, 表情渐渐……有几分凝重。 “？” 彼得心道不该如此，正要再笑笑，却见喝着奶的这个慢慢吐出奶嘴, 犹豫一下, 最终战胜了自个儿的护食本能, 将奶瓶递到他跟前来。 他有些发呆。 这不是大人怔怔就是小孩子发呆的循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止, 但这回愣怔过后，邻家英雄心里挤海绵一样涌起股好笑, 然后就真的掩面笑出声。 笑里夹杂些热乎乎的感动, 像方才冲奶粉的水，一不小心倒了一点到心窝里。 难怪都疼这小小的一个, 实在惹人疼。 “我……刚才喝过了。”彼得屈膝同黛茜平视, 笑道, “谢谢你。” 话说完，见小雏菊动作飞快地将奶瓶护回去，含着咕咚咕咚，脸颊喝得红润润。 明明不舍，可见刚才那一让做了多大的让步。 要能这么安安稳稳地把奶粉喝完，实在是幸运。 可惜黛茜记忆好得很，没人再觊觎她的饭，捧着安心喝了两口，渐渐地又回想起那莫名失踪、到现在也没个人影的无情老父亲，眼眶湿润，脑袋往外探着还要找。 “爸爸有事出门，很快回来。我们玩好不好？”彼得真是不敢让她再哭，翻手一道白影，哄道，“看，蜘蛛。” 小团子登时睁圆了大眼睛。 墙上印着一张晶莹剔透的蜘蛛网。 酷毙。 良久，跟邪恶势力搏斗的钢铁侠终于返回。 托尼推窗而入，顺带着卸了身上些许擦刮的装甲，伸长耳朵竟没有听见预想中女儿的哭泣声，反而是从彼得卧房传出的咯咯的笑，显得不知有多快乐。 他走过去。 先看见站在床沿抛球的彼得·帕克，却找不着黛茜的踪影，踏进房门一瞬间才发现，墙上用蛛网粘了一只小小的团子。 团子正乐得小手直舞，还试图伸手来抓球，一时间连心心念念的老父亲进来了都没发现。 空巢英雄面无表情：“……打扰了。” 听见声音的蜘蛛侠手一僵，球掉到地板，骨碌碌地滚。 黛茜还给粘在墙上，他心虚得猫飞耳朵：“斯塔克先生……” 小雏菊今天玩得非常尽兴，到点了要回家，还老样子抓着彼得不肯走。 唯独不同的是她现在会站，所以改抓鞋带为抓裤子了。 “让孩子带孩子。”临行前，托尼摘掉墨镜，用那枫糖色的眼睛凝了彼得一凝，自问道，“怎么想的？” 彼得本想着要得到他两句淡淡的责备——普通人大概不会把宝宝粘在墙上玩——低头屏息，等待接下来的训话。 肩上落了大手轻轻的一拍，随即听见托尼又开口：“多谢你，蜘蛛侠。” 险些以为听错了。 邻家英雄飞快抬头，双眼亮晶晶，想确认方才入耳的那句感谢无误，却见托尼飞快侧过脸去。 黛茜在玩他的领带，余光瞥见彼得在看这头，又不安分地乱动，想再让彼得抱抱。 再抱还不如直接住他家。 “走了。”托尼招招手，也不回头看，心知彼得一直站在家门口目送，快到走廊转角才慢慢说了最后一句话，“背包跟自行车组的包裹在大门后头。” 这回托尼亲自抱孩子上车，倒终于免了哈皮的一次黑锅。 车启动的时候，坐在安全座椅上的团子恋恋不舍，一直盯着车窗看。 “再看也看不出朵花来。”老父亲道。 刷一下将帘拉上了。 这绵软的就猛地一扭。 纵使在驾驶座上开车的哈皮也觉出黛茜小小的不开心来。 谁说小孩子就没有脾气，托尼家里的养的这个实有一定程度的分离焦虑，尤其像今天这样不说一声就走，倘若没有彼得，小团子能边哭边找一个上午。 托尼不说话。 黛茜的不乐一直持续到家门口。 她给托尼从安全座椅上抱出，抬眼望见熟悉的地下车库，知道到家，扭着要下来自己走。 孰料不遂人愿，父亲的臂膀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说话。”托尼道。 怀里这条小鱼还是挣扎，直到他从车库冰箱里拿出一包糖，拆了一个在手里，才令得她乖乖不动弹，两眼望着想要。 “说话。”他还是坚持，“我怎么了？” 小团子不情不愿，加上词汇量有限，为着那点子不开心和糖果憋半天，憋出两个词：“妈姆，没……” 说完就往怀里乱钻。 这次怎么钻也不见老父亲将自己抱开。 背上落了个大手轻轻地拍，混在电梯关门上升的细微声响中，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他也没指望她听懂：“当初掉我这里你就该后悔。” 这么说着，黛茜又抬起头看他。 她今天哭的时间长，小小一层眼皮浮着粉，但脸蛋还是面捏的一样可爱。 “好吧。”托尼道，“啵啵。” 胡子扎扎的唇在这小东西的脑门儿上亲一亲，好歹养了一年，心知这样表亲近最能哄她高兴。 果然听得黛茜咯一声，又是眉开眼笑的了。 老父亲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柔。 只是这温柔刚起，下一秒就给余光里一个端坐的身影屏退到不知哪里去。 那人穿得休闲，衣袖卷到肘弯，手上端了一杯咖啡，虽然他不喝咖啡。 袅袅热汽里，一双碧绿的眼无比认真地盯着方才还很温情的钢铁侠看。 真的很认真，就差做笔记。 怀里绵软的团子耐不住这么静止，心心念念放在碗里的薯片，要趴在爸爸肩头上隔墙眺望，一通乱动。 动一动倒重新集中了老父亲的注意力，抬起大手，将身上挂着的树袋熊搂一搂，带着去玩具房玩。 事实证明三个男人一起下厨，也未必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超级英雄果然与众不同——冰箱里丰富的食材，入锅之前还知道长什么样，出锅之后揉在一起，成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众生百态，用什么话都没法形容。 唯独彼得·帕克煮的面不忘初心，维持了面的形状，放进嘴里尝一尝，味道虽然淡些，还不至于不好吃。 “我的奶油炖菜也好吃。”罗德道。 把盘子往托尼跟前推了推。 董事长脸上流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摘了腕表，拿一只汤匙在盘里拨弄拨弄，迟迟不入口，再抬眼看笑容渐渐消失的好友，懒洋洋道：“连她都不愿意吃。” 汤匙递去了黛茜嘴边。 团子早早被系好了围兜坐在宝宝椅里，手上握着幼儿专用的小勺子，就盼着吃饭，这会儿见托尼拿东西喂，赶快把脸凑过来。 但那小鼻子随即动一动，显然闻见炖菜的味道，整个儿都陷入迟疑，犹豫一下，还是缩了回去。 “这种时候说什么？”托尼问。把汤匙继续往她跟前送。 黛茜连忙用两只手捂住脸，发自内心地拒绝着，还要把身子扭转到另一侧，才快快地、奶声奶气地说“不要”。 上校的一颗心也好苍老。 再苦不能苦孩子，保姆先前给黛茜做过营养餐，冰在冰箱，拿出来热热还是香喷喷，被黛茜吃得干干净净。 彼得还是第一回到托尼的别墅里做客，住宿更是从来没有过，来之前往包里塞衣服有些忐忑，想着如果托尼不方便，可以当天就回皇后区去。 但托尼什么都没说，指了客房给他，连他做的面条也默默吃了半盘子。 “斯塔克先生。”邻家英雄坐在餐桌边啃贾维斯叫的外送披萨，一转头看见托尼用叉子卷了一点面送进嘴里，不由小小地雀跃，雀跃里带点怀疑，“真的好吃吗？” 托尼用餐巾纸一抹嘴角：“比罗迪做的好吃。” 罗德：“你是魔鬼吗？？？” 幻视没有发言权——炖菜的调味料是他放的。 午后闲闲，刚好碰上这三个来家里，比起齐齐在沙发上葛优瘫，托尼更愿意做点实际的事情。 161第一百六十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小小的团子无助地缩在托尼怀里，憋许久的眼泪因逃跑无望而胡乱流淌, 呜呜地, 说不尽的委屈都往心里流。 尤其她哭了片刻，哭得有些累, 一边抽泣一边想抬头看看周围休息会儿, 一抬眼却偏偏看见面带微笑看好戏的辛普森，越发难过, 金豆豆又落了满脸。 抗争无果总比不抗争要让人难过些。 董事长一身私人定做的高级衣料被小女儿这么乱蹭，大概是没用了，此刻他却没像从前那般，持着父亲架子冷漠漠地说些要坚强的话，打个手势示意哈珀小姐退后些, 低声道：“等等吧。” “喏。”辛普森在抽屉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 找出个饼干盒，打开了放到黛茜面前, “给你吃。” 小雏菊本来准备好要全身心地抗拒他，谁想到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就望见了难抗拒的诱惑。 动物饼干。 不是普通的动物饼干，图案做得生动可爱, 上头洒了五彩的糖粒, 里面还有夹心。 黛茜喜欢吃。但因为太甜, 托尼在家里都不怎么给。 眼泪颤颤地挂在眼睫上, 终于暂时停止供应。 团子泪眼朦胧地伸出小手, 在饼干盒里翻一翻, 也不贪心，那么多块里只拿一包大象的，就缩了回去。 当然，说她完全不贪心也不对——大象饼干块头最大，可以多吃一点。 她想拆来着，拆之前本能作祟，抬头看看托尼。 托尼一双枫糖色的眼睛正望下来。 四目相对，黛茜把饼干捧起给他看看，眼巴巴地等一句同意。 但无情的大手还是一下就把饼干夺了去。 小雏菊眨一眨眼，正要继续伤心，突然听见包装纸撕开的声音，还没等看，饼干已经又回到手心里，还是开了口的。 “只准吃一个。”老父亲冷漠漠地道。 怀里这个立时暴雨转晴，明明还带泪，却一下子眼眸弯弯地笑起来，缩成一个吃独食的团，低头扯开透明包装纸，把饼干蹭起来一角，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里面流淌出来的甜甜的夹心要让人开心得飞起来，完完全全把害怕抛在脑后了。 黛茜还是太小，天真得很。 她吃饼干吃到一半，眼看要到最好吃、牛奶夹心最浓厚的中间部分，手里的零食再度“咻”一下被抢走，张开手跟爸爸讨要，只见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对她道：“打完针再吃。” 老姜好辣，成效颇丰。 黛茜心心念念着饼干，竟淡化了对打针的恐惧，哈珀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过来，她犹豫一下，看看放在一旁、伸手够不着的饼干，再看饼干旁边的辛普森，危机感顿起，把小胳膊伸了出去。 打针其实很快的。疼在一瞬间，像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 小雏菊硬是睁大眼睛看完了哈珀打针的全过程，眼里滴溜溜转着泪，终究没有哭，在给贴上个钢铁侠的小贴纸后扭转了身子，把胳膊给托尼看看，如果会流利地说话，大概还要加一句这里被人打了。 挨针换来的是一整盒饼干。 辛普森偶尔也不是那么坏——他看黛茜实在喜欢，把饼干装在袋子里，让她拿回家。 “常过来玩啊。”但那带着笑眯眯表情说出来的话永远让人喜欢不起来。 抛开打针的不愉快记忆，掰着指头算一算，黛茜今天其实过得很开心。 吃了喜欢的饼干，晚上睡觉，托尼还难得抽出空闲来，给她念故事书。 裹在薄被里的面团摊开了趴着，把下巴放在老父亲的大腿上，偶尔撑起头，看看故事书里的配图。 “请不要录像。”董事长冷酷赶走了在房间里拿着相机四处转悠的笨笨，翻到下一页，继续讲《虫虫超人》的故事。 虫虫超人有着很长的身体，力气超大。 当马路上的车辆即将撞上过马路的小青蛙，虫虫超人就把自己当作救生索，缠住小青蛙，拉它到路边。 “它大概没有想过，拖拽青蛙时会碾压到蚂蚁。”托尼道。 他渐渐地就不读了。 黛茜趴在那儿，眼睛闭着，小身子规律而缓慢地一起一伏，显然已经入梦。 她睡得很香，被抱回小床上也不乱动，两只白嫩的手一抓一抓，过没多久就松了力气。 超级英雄给超级英雄的女儿读超级英雄的故事。 “做英雄的孩子未必有多好。”托尼道。 他说这话时很轻，怕惊动什么似的，不知说给黛茜还是说给自己听，沉默须臾，抬手抹抹脸，转身关了天花板上的灯。 “先生，收到一封请柬。” 出幼儿房后，托尼听见贾维斯道：“邀请您出席晚宴。” 名义上叫晚宴，实际是个拍卖会，拍卖品的目录不公开，神神秘秘，倒也有一点意思。 对于托尼来说没什么意思。 他什么都不缺，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要顾着，因而不是太想去，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智能管家传过来的请柬，心不在焉问道：“晚宴受邀的还有谁？” 贾维斯报了几个名字。 “……以及布鲁斯·韦恩。” 话音未落，就见董事长前往盥洗室的脚步顿了顿。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道。 托尼脸色不改，看不出在想什么，只在静静思考一两分钟之后，抬手敲敲墙壁，对贾维斯道：“发个邮件过去，让人帮我排一下时间。” 平心而论，黛茜还算很好带的。 她只睡前醒后一段时间最黏人，要托尼抱在怀里拍拍背，其余时间知道他在附近，就都肯在保姆照看下自己玩儿。 “先生，有国务卿那边发来的邮件。”吃早餐的时候贾维斯这么说。 老父亲正百无聊赖地看团子吃饭。 新招的保姆舀了一匙羹的蔬菜泥喂到那迫不及待张开的小嘴里去，小东西吃饭吃得很好，因为喜欢，眉眼嫩生生地舒展着，圆鼓鼓的脸颊动两下，饭就进了肚。 智能管家的话真有些坏了清晨的大好时光。 托尼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拈起颗剥皮去籽的葡萄肉，故意地馋他女儿，回答贾维斯就有些漫不经心：“你看过就能丢进回收站了。” “好的先生，我马上看。”贾维斯道。 白白胖胖的小手指正往上勾着近在咫尺的葡萄。 宝宝椅显然限制了黛茜的发挥，要站不能坐着也不是，发现怎么也勾不着之后就改抓为指，奶音颤颤地对托尼道：“要。” 这个“要”字昨天教过，今天就发音发得很清晰，因而也不用眼巴巴地求，顺顺当当就吃着了甜葡萄。 吃完饭要出门。 哈皮很快上楼来，趁托尼换衣服的空当接过保姆手里的妈妈袋，打开看，里头有奶粉、换用的奶瓶、装热水的保温杯、湿巾及纸尿裤若干，还有一套备用的小衣服。 带孩子真不容易。 这么感叹的时候，小团子扶着墙，在保姆陪同下慢慢从婴儿房走出来。 金发的宝宝今天穿了嫩黄的小裙，底下配着蓬蓬的白裤子，头发分两边扎成了圆圆的小球球，一些扎不起来的绒毛在底下飘着。 黛茜走得摇摇晃晃，但知道要出门，兴奋得快跑起来，临到头看见站在客厅的不是托尼，却是微笑着弯腰朝这头张开臂膀的哈皮，笑容渐渐消失，一个急刹车，“呲溜”地拐到旁边去。 灵活得令人咋舌。 哈皮的笑容也跟某国男人的发际线一样渐渐消失了。 黛茜·斯塔克怕她家里的司机，说来很有意思。 这是个爱出门的宝宝，往往在外头玩得兴奋，不愿意被抱上车带回家。 但不回也得回，最后不是给托尼就是给哈皮硬抱走，眼泪汪汪也没用。 要么说不公平——明明干的是一样的坏事，托尼始终是黛茜第一喜欢的人，哈皮在她眼里就成了坏叔叔，看见就跑。 哈皮一颗心好苍老。 小团子逃到一旁环顾四周，没瞧见托尼，再回头看到哈皮上前两步，正冲着自己而来，慌慌张张地嗯一声，眼里就酝酿了一层亮晶晶，超级可怜。 不知道还以为怎么欺负了她。 哈皮又好气又好笑，在原地站住了，举双手投降：“大灰狼不抓你了，我的小小姐。” 话是这么说，该抓的时候还得抓，要背的锅怎么也甩不掉。 黛茜还是不乐，终于听见走廊里熟悉的脚步声，一看老父亲系着香槟色领带往这里走来，骨碌碌过去，踮脚急迫地要抱。 162第一百六十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以往这个时间，她已经被保姆洗得香香, 在床上打着滚儿玩。 今天却坐在无声行驶的车厢里, 给打扮得漂漂亮亮，头发也梳两条小辫子, 要到灯火辉煌的音乐厅去。 两条小胖腿在儿童安全座椅上摇来晃去, 自娱自乐到现在，她有些无聊，脑袋歪到椅背另一边, 去看一直不做声的老父亲。 托尼在翻半空的全息投影图像。一长条都是照片，照片的主角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场合不一，喜怒也不一。 相同的是布鲁斯·韦恩这个名字, 和韦恩集团董事长这个身份。 如果这位董事长喜欢，大概能够把整个哥谭市买下来。 “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董事长都喜欢随便买房买地？”哈皮在驾驶座上凉凉地调侃。 他倒是半点不介意把自己老板也调侃进去。 “如果赚钱不是为了花, 那将毫无意义。”托尼·随便买房买地·斯塔克如实道。 “所以你特地接受邀请去个不感兴趣的晚会, 就是为了看看那个不让你花钱的富豪。”哈皮实在不懂有钱人的想法，“真有雅兴。” “特地？……”托尼嗤地一声。 他抬手再将照片翻过一页, 点了其中一张, 顺带用另一只空闲的大手将从旁边过来、一个劲儿往自己嘴里送的的布娃娃抓下，侧转过身, 将那精神得不得了的小东西塞回儿童座椅里。 晚宴的时间不上不下, 正卡在黛茜差不多睡觉的时候, 偏偏出发时她还没睡, 只得带了一起去, 否则放小团子跟保姆在家里，睡前她找不着爸爸，到半夜也别想闭眼。 “如果罗迪知道你把他送的布娃娃拿来喂我，他会心塞的。” 斯塔克工业董事长今晚兴致颇高，一面说话，一面捏捏女儿嫩嘟嘟的脸颊，捏了一手的奶味儿。 小雏菊对父亲的亲昵举动显然感到非常喜欢，眉开眼笑地，蠕动蠕动，还要拿布娃娃去塞他的嘴。 这就不用了。 “腰缠万贯的花花公子。” 跟女儿玩一会儿，托尼仍旧把精力放回照片上去，抚一抚下巴修剪得宜的胡子，再看特地挑出来的那一张图，枫糖色眼瞳里全是意味深长：“多么熟悉的人设，哈皮。” 图片上是个头罩毁坏了左半边的蝙蝠侠。 那镜头捕捉之下清晰的眉眼，怎么看，都像极了韦恩集团的董事长。 富丽堂皇的音乐厅前有衬衫雪白、系着红领结的侍者专门迎贵客入内。 托尼从下车时已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再从车里抱出个绵软的小宝宝，能听见一位女客惊奇而压低了的呼声。 放眼望去，带孩子参加晚宴的也只有这么一个。 黛茜不知道下车会看见这样多人，藏了半张脸在父亲颈弯，小手扒着那令人安稳的肩膀，悄悄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拍照的记者很多已经懂规矩，都把镜头转到别处。 个别外地来的还想拍钢铁侠跟他的小团子，被同行制止：“反正也发不了，不如拍点实际的。” 音乐厅里，托尼抬手拒绝了迎上来的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独自到吧台取一杯酒。 他原先抱着的团子此刻到了哈皮怀里，两个人躲在远离世俗的角落，请侍者拿了椅子来坐着。 黛茜一百个不愿意，扭扭地，想要逃离大灰狼的掌控。 明明一起来的，现在老父亲抛下她独自一人去享乐，真是坏极了。 “不愿意也没有用。”哈皮道。 说是这么说，要抱稳这乱动的一团实在不容易，力气小了怕她掉，力气大了又担心勒疼，一番折腾下来，满头大汗。 “打个商量。”没奈何只好举白旗投降，按下小雏菊伸长了要找爸爸的小手，哈皮哄她道，“如果我放你下来，你要乖一点，不能乱跑。” 黛茜就嗯嗯嗯。 “嗯嗯嗯”或许是急了要逃的意思，听在哈皮耳朵里成了同意，到底让她脱离了铁一般的囚笼，放到软椅上坐着。 团子坐不住，扭转了面团似的小身子，从椅子滑落到地面，一双脚站得稳稳。 哈皮一惊，刚想伸手拉住，结果这小的只是站在那儿，并没有跑。 归根结底，是她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托尼的缘故。 但乖乖待在身边总还是好的，御用司机一颗心又放回肚子里，看她翘首等待，有些不忍，拉过出门必备的妈妈袋，翻找起来：“来，看看你今天出门都带些什么。” 有布材质的书，每一页都鼓鼓地塞着棉花，一共没几页，画些有趣的图案。 有个空奶瓶，伴着几小袋奶粉。 罗德上校给的布娃娃和弗瑞局长给的弹簧狗也在里头。 哈皮翻着翻着，觉出几分寻宝的乐趣，今晚专职带孩子兼职司机，好在还有聊以自乐的时候，一面低头动作一面道：“你想要哪个？” 黛茜挨过来，也趴在袋子边缘看，突然伸手拿了奶瓶。 “想喝奶。”哈皮了然，“我给你……” “泡”字还没出口就卡在喉咙里，伴随着个尔康手的动作，要不是贵客云集，他都要叫出声。 小团子已经抱着奶瓶骨碌跑了。 她寻找许久，终于眼前一亮地发现在吧台前喝酒的老父亲，重新高兴起来。 亮亮的眸光继而聚焦在他酒杯里晃荡着的金色威士忌酒液，嘴巴馋馋，想跟在家一样，让他也给她装一奶瓶。 可惜那不是果汁。 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穿越陌生人到爸爸身边，视线里就先闯入个高大的黑影，小短腿要刹车根本来不及，等反应过来，已经被硬邦邦的长腿撞了鼻子。 “啊，韦恩先生……” 前头带路的侍者低低地惊呼出声。 对买地的价格进行深入探讨，并就地产未来的发展方向交换意见之后，斯塔克家的董事长跟韦恩家的董事长还缓缓踱步到吧台前，各取了一杯酒，换个话题继续聊。 “要处理公司大小事务，还得兼职做超级英雄。”布鲁斯拿着酒并不着急喝，拇指摩擦了下杯壁，饶有兴致道，“可见你时间安排得相当好，斯塔克先生。” 他口中的斯塔克先生正抬手将怀里不安分探出头来想喝酒的团子塞回去，顺带唤哈皮过来，让他拿着奶瓶去泡奶粉。 带小孩的男人总要比没带小孩的忙碌些。 黛茜还是垂涎老父亲手里的那杯酒，小胖手抓着，硬要尝尝味道。 “我的工资不是白白付给员工的。”托尼不动声色道，“还要归功于纽约比哥谭市好一点点的秩序。” 两人举杯致意，都喝了一口。 托尼喝完，低头看黛茜还是眸光亮亮地馋着，眉一挑，将杯口凑过去让她闻了一下。 原本以为这小的闻过之后会讨厌酒味，谁想她非但没有，还试图将脸往杯里放，小舌头伸出来，差点儿就舔着了。 “你还早二十年。”老父亲无情地把酒杯放回吧台，逢着这会儿哈皮拿着奶瓶回来，转手将这个精神不已的面团喂了，抬手看看表，也差不多该到她平时睡觉的点。 黛茜安安静静捧着奶瓶在喝奶，托尼再度得空，看看望着这头默不作声的布鲁斯，似有意似无意道：“不过听说哥谭有个蝙蝠义警。” “是。”布鲁斯笑笑，“他脾气可不怎么好。” “你很了解。” “我看新闻。” 太极拳推过来，太极拳推过去。 两个人又举杯致意，一饮而尽。 布鲁斯放杯的时候不经意往托尼怀里扫了一眼，与饱饮得脸颊粉嘟嘟的黛茜四目相对。 她不知这么看他多久，在父亲臂弯里舒适得全身放松，这会儿见他侧目来看，还无声地弯着眼睛笑。 布鲁斯神情一动，转开眼去。 一转眼就看见侍者递到跟前来的拍卖资料：厚厚的一本，拍品目录前写着拍卖规则。 他翻到拍品目录，一目十行地看了好几页。 “东西不在这里，阿尔弗雷德。”布鲁斯压低声音道。 “是啊。”管家在屏幕前倒不是非常紧张，敲打键盘，在另一面屏上放大锁定了个坐标，拿起红茶杯悠悠喝一口，“说好要混进拍品里拍卖的，他们实在不讲信用。” 旁人听见这段对话，大概能明白韦恩集团董事长今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跟托尼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布鲁斯是为着追一件流到拍卖会的赃物，对方临时改变计划在意料之外，往大了说是麻烦，往小了说……多跑一段路而已。 “船还有一个小时到港口。”阿尔弗雷德道，“您还有时间拍两件喜欢的东西回家。” 拍品的价值，看拍卖会都来些什么人就清楚了。 今晚参拍的几乎全是珠宝。 硕大的缅甸鸽血红宝石，天然有色珍珠链，成交的槌落下来，飘的不是一声响，是满天飞起的美钞。 163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熊宝宝喜欢得就差在冰淇淋柜面前打个滚儿。 她甚至也不吃手指, 两只小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专心致志蹲着，等待身旁这个大人拿出冰淇淋喂。 这副模样即便平时吃饭吃得开心也少见。 所以当小团子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意识到冰淇淋不会来时，大眼睛里期待不已的亮晶晶就换成了伤心的亮晶晶。 伤心得很有层次感。 黛茜先是确认心爱的冰淇淋真的插翅而飞，眼睛一眨，眼眶湿润起来。 她倒还没有哭，环顾四周，扶着冰箱颤巍巍站起, 开始思念不在身边的老父亲，小声地叫一句“妈姆”，才啪嗒啪嗒掉下一个幼儿生命难以承受之痛凝结成的大颗泪珠。 “噢。”幻视两只手伸过去，抱也不是, 不抱也不是, “我……” 他感觉胸腔咚咚咚地跳。 咚咚咚是紧张的节奏, 无计可施, 纵使有雄辩的口才, 此刻也哑口无言——说什么黛茜都听不懂。 试图背诵冰淇淋成分表来哄孩子失败之后，超级英雄终于灵光一现, 想起儿童出行车上塞着临行前保姆给的糖果，拿出一颗，剥开糖纸在黛茜跟前晃晃, 才把这只边呜呜边找托尼的泪包安抚住。 “好了, 没事的。” 幻视最终还是手臂僵硬地抱起面团似的小雏菊。 他学在别墅里看见的托尼的手势, 轻轻拍黛茜的背, 感觉怀里这哭泣刚止还颤抖着抽噎的脆弱生命平静下去，长出一口气。 像打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对不起。”他道歉道得相当诚恳，低头问抓着自己衣服的团子，“原谅我行吗？” 小熊的衣服毛绒又温暖，布偶一样。 这么一低头，莫名觉得她更小只了些，才一丁点大的孩子，趴在怀里，毫无杀伤力，却轻而易举将人钳制得举双手投降。 甘愿投降。 幻视心里升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 这感受在黛茜拿着糖果仍旧伤心却愿意还往他怀里缩一缩时，放大成了鼓胀胀的热意。 神奇的幼崽。 这桩乌龙说起来也怨不了幻视。一个不需吃喝、靠光合作用就能活下去的超级英雄，连衣服都能自己变，带钱出门实在多余。 科学的观察与研究进行不下去，囊中羞涩的临时保姆决定还是带着黛茜回别墅。 谢天谢地，一路上没再出什么乱子。 幼儿悲喜如风，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但情绪转移得也很快，小团子吃了糖果，回家途中看见停留在树上的一只鸟，伸手指一指，就没想哭的欲望了。 甚至还愿意学舌，跟着幻视“鸟鸟鸟”一路，到家时语库里已经多出个会讲的字。 幻视没走正门，推着车和孩子进了地下车库。 来回两趟太耗费时间，如果主客观条件允许，他情愿用飞的。 黛茜刚刚看见自己家房子那会儿就知道回了熟悉的地盘，两只小胳膊老早抬起来，要从关着人的儿童车里出去。 “斯塔克先生该回来了。”幻视计算下时间，慢慢道。 他说不上来开心还是不开心，但肯定如释重负。 这种如释重负使他有些出神，手上动作却没停，抱起黛茜，顺带用公式计算了下她如今的体力值，心道托尼再不回来，等会儿这团绵软的犯困，又该到处找人。 幻视一面想，一面双脚离地，漂浮起来。 漂浮上升过程中，躯体渐渐成了透明无色的。 这是他在改变自身密度，以便实现物理穿透——与生俱来的超能力，他使用得得心应手，甚至完全凭本能在操作。 因而忘了一件事情。 怀里还抱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东西。 如果角落里蹲着、默默看完全程的机械手臂会说话，复述起来大概是这么个样子： 幻视带着黛茜飞起来撞地下车库的天花板。 幻视的头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的脖子、胸膛、腰都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消失了。 黛茜留在天花板。 黛茜掉下来。 还要配个午夜剧场的尖叫，来表现千钧一发的紧张感。 小团子还觉着好玩，身体腾空一瞬间以为在飞，高兴地伸手抓抓空气。 然后呼啦啦地掉了下去。 换任何一个人看，心脏也受不了。 从这样的高度往下摔不是开玩笑，能活活摔没黛茜的一条小命。 坠落不过瞬息间。 幸而在小团子才坠落到一半时，凭空伸来一只手，将她稳稳接在了臂弯里。 幻视像从空气里长出半个身子，悠悠接住黛茜，放到眼前看看，确认没事，才慢慢又长出另一半身体。 他正要落地，余光一扫，忽觉车库里多了个人影，警惕陡生，飞快地转脸望去，随即浑身一僵，嘴唇微张地没了声音。 金红装甲覆身的钢铁侠站在那儿，褐发凌乱，手扶豪车，懒洋洋似老早就藏匿在车库等着看这场好戏。 但还热乎乎的飞行器说明他刚刚赶到。 两厢对视，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安静得能听见机械手臂在角落里偷偷移动的声响。 唯独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的小团子还回味刚刚失重的刺激，兴奋地叫一声，在幻视怀抱里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手扯扯他的衣服，想要再玩一次抛高高。 最终还是托尼先开的口。 老父亲瞧着幻视，说话时声音含笑，笑得牙根痒痒那种：“接得真不错。” “你适合当个幼儿园园长。”托尼揶揄道。 “要都是像她这样的孩子我还真巴不得。”罗德倒是从善如流，食指伸过去，诱着小团子伸手来抓，叹息道，“造物主不公平，同样是人，命跟命这么不一样。” “抱回去，给你抱回去。”董事长木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吃得消算我输。” 他这么说话，手上半点没闲着，果汁包递到左手边去，让机械手臂切开个小口，末了对咂着小嘴看回这头的黛茜勾勾手指：“去拿你的奶瓶。” 这时候团子的领悟力就好得不得了，听见平日最熟悉的一句话，知道有东西吃，在沙发上咕噜坐起身，慢慢地调转了个方向，伸小脚探到地板，也不用罗德牵，摇摇晃晃地自己就去了透明圆角茶几前，把笨笨老早放在那儿的奶瓶捧了，又吭哧吭哧地到老父亲那去。 软软的头发已经用梳子梳过，耳前的一撮天然打着卷儿，如果用手勾一勾，能逗得她笑起来。 当然现在她馋得很，看见果汁满心欢喜，捧着奶瓶，圆圆的蓝眼珠弯得月牙一般，自己就先“咯”地一笑。 嘴巴里三四颗乳牙，小兔子似的。 托尼被黛茜抱住了腿，像一团棉花裹上来。 他弯腰从她手里拿过奶瓶，倒进果汁，要拧盖却找不到奶嘴，低头一看，对女儿伸出手：“吸的给我。” 小团子原本偷偷地在吃摘下来的奶嘴，吧嗒吧嗒，闻言抬起头，对上老父亲的视线，到底还是吐出沾着亮晶晶的奶嘴，拿去换果汁喝。 那只小手白白嫩嫩，手背三个凹下去的涡涡，惹得人想捏一捏。 但托尼拧好奶嘴，递过去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放得很高，像吊着诱惑狐狸的酸葡萄，任黛茜伸手踮脚就是够不着，最后逗得急了，嗯嗯嗯地要扑，才放到她手里。 黛茜迫不及待含了奶嘴，霎时间安静下来，小嘴巴一动一动，吃得津津有味。 “多么伟大的母爱啊。”罗德凉凉地道。 托尼一挑眉。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扔过去，被上校稳稳接住。 “你。”他冷漠脸地伸手一指机械手臂，再指指罗德，“打他。” 真要打起来恐怕一番乱斗。 但小团子吃东西的时候最乖，怎样揉搓也肯，罗德才没时间打架，磨了嘴皮子，心痒痒地过来，把托尼那捧着奶瓶的腿部挂件摘在怀里，感受那散发着奶香的绵软，表情温柔许多。 “再有几天，就十四个月了吧？”他问。 托尼扔掉果汁袋，拿毛巾擦手，闻言沉默一下，比了三根手指：“三天。” 罗德不由慨叹：“真快。刚开始她天天哭，天天哭，什么都不肯吃。” 164第一百六十四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想想看有时候知道的不那么多也许真是好事——至少在幻视面不改色说出只能陪着一起想想冰淇淋有多好吃以后, 她因为听不懂，还是期盼而雀跃的, 舔舔嘴巴，已经做好了吃一口凉凉的甜的心理准备。 熊宝宝喜欢得就差在冰淇淋柜面前打个滚儿。 她甚至也不吃手指, 两只小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专心致志蹲着，等待身旁这个大人拿出冰淇淋喂。 这副模样即便平时吃饭吃得开心也少见。 所以当小团子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意识到冰淇淋不会来时, 大眼睛里期待不已的亮晶晶就换成了伤心的亮晶晶。 伤心得很有层次感。 黛茜先是确认心爱的冰淇淋真的插翅而飞, 眼睛一眨, 眼眶湿润起来。 她倒还没有哭, 环顾四周，扶着冰箱颤巍巍站起, 开始思念不在身边的老父亲, 小声地叫一句“妈姆”, 才啪嗒啪嗒掉下一个幼儿生命难以承受之痛凝结成的大颗泪珠。 “噢。”幻视两只手伸过去, 抱也不是, 不抱也不是, “我……” 他感觉胸腔咚咚咚地跳。 咚咚咚是紧张的节奏，无计可施, 纵使有雄辩的口才，此刻也哑口无言——说什么黛茜都听不懂。 试图背诵冰淇淋成分表来哄孩子失败之后, 超级英雄终于灵光一现, 想起儿童出行车上塞着临行前保姆给的糖果, 拿出一颗, 剥开糖纸在黛茜跟前晃晃，才把这只边呜呜边找托尼的泪包安抚住。 “好了，没事的。” 幻视最终还是手臂僵硬地抱起面团似的小雏菊。 他学在别墅里看见的托尼的手势，轻轻拍黛茜的背，感觉怀里这哭泣刚止还颤抖着抽噎的脆弱生命平静下去，长出一口气。 像打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对不起。”他道歉道得相当诚恳，低头问抓着自己衣服的团子，“原谅我行吗？” 小熊的衣服毛绒又温暖，布偶一样。 这么一低头，莫名觉得她更小只了些，才一丁点大的孩子，趴在怀里，毫无杀伤力，却轻而易举将人钳制得举双手投降。 甘愿投降。 幻视心里升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 这感受在黛茜拿着糖果仍旧伤心却愿意还往他怀里缩一缩时，放大成了鼓胀胀的热意。 神奇的幼崽。 这桩乌龙说起来也怨不了幻视。一个不需吃喝、靠光合作用就能活下去的超级英雄，连衣服都能自己变，带钱出门实在多余。 科学的观察与研究进行不下去，囊中羞涩的临时保姆决定还是带着黛茜回别墅。 谢天谢地，一路上没再出什么乱子。 幼儿悲喜如风，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但情绪转移得也很快，小团子吃了糖果，回家途中看见停留在树上的一只鸟，伸手指一指，就没想哭的欲望了。 甚至还愿意学舌，跟着幻视“鸟鸟鸟”一路，到家时语库里已经多出个会讲的字。 幻视没走正门，推着车和孩子进了地下车库。 来回两趟太耗费时间，如果主客观条件允许，他情愿用飞的。 黛茜刚刚看见自己家房子那会儿就知道回了熟悉的地盘，两只小胳膊老早抬起来，要从关着人的儿童车里出去。 “斯塔克先生该回来了。”幻视计算下时间，慢慢道。 他说不上来开心还是不开心，但肯定如释重负。 这种如释重负使他有些出神，手上动作却没停，抱起黛茜，顺带用公式计算了下她如今的体力值，心道托尼再不回来，等会儿这团绵软的犯困，又该到处找人。 幻视一面想，一面双脚离地，漂浮起来。 漂浮上升过程中，躯体渐渐成了透明无色的。 这是他在改变自身密度，以便实现物理穿透——与生俱来的超能力，他使用得得心应手，甚至完全凭本能在操作。 因而忘了一件事情。 怀里还抱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东西。 如果角落里蹲着、默默看完全程的机械手臂会说话，复述起来大概是这么个样子： 幻视带着黛茜飞起来撞地下车库的天花板。 幻视的头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的脖子、胸膛、腰都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消失了。 黛茜留在天花板。 黛茜掉下来。 还要配个午夜剧场的尖叫，来表现千钧一发的紧张感。 小团子还觉着好玩，身体腾空一瞬间以为在飞，高兴地伸手抓抓空气。 然后呼啦啦地掉了下去。 换任何一个人看，心脏也受不了。 从这样的高度往下摔不是开玩笑，能活活摔没黛茜的一条小命。 坠落不过瞬息间。 幸而在小团子才坠落到一半时，凭空伸来一只手，将她稳稳接在了臂弯里。 幻视像从空气里长出半个身子，悠悠接住黛茜，放到眼前看看，确认没事，才慢慢又长出另一半身体。 他正要落地，余光一扫，忽觉车库里多了个人影，警惕陡生，飞快地转脸望去，随即浑身一僵，嘴唇微张地没了声音。 金红装甲覆身的钢铁侠站在那儿，褐发凌乱，手扶豪车，懒洋洋似老早就藏匿在车库等着看这场好戏。 但还热乎乎的飞行器说明他刚刚赶到。 两厢对视，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安静得能听见机械手臂在角落里偷偷移动的声响。 唯独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的小团子还回味刚刚失重的刺激，兴奋地叫一声，在幻视怀抱里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手扯扯他的衣服，想要再玩一次抛高高。 最终还是托尼先开的口。 老父亲瞧着幻视，说话时声音含笑，笑得牙根痒痒那种：“接得真不错。” 一睁眼看见两个人趴在床底下，想必要下意识怀疑世界。 阿瑟觉着自己将神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很不错。 床上开始窸窸窣窣乱动时，他彻底放弃了找鸡蛋，看黛茜以为找着而雀跃、随后又耷拉下去的小脸，莫名生出些负罪感，撑着身子坐起，抬头望床。 果不其然，托尔正坐在床上，以手按额，表情古怪地瞧着地面这两人。 雷神即便穿得如同古罗马角斗士也不减强壮与威猛，大概因为将将睡醒，一时又很像头无所适从的大狮子。 金发在他头上乱糟糟的，粘着脸颊，一双眼睛蓝得透彻，像朝阳洒落时新生的海水，因为睡意未褪，眸光有些雾蒙蒙。 雾蒙蒙很快转作方才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的惊疑——他坐在那里，像一座山，目光上下扫着阿瑟，嘴唇动了动，半晌突然一皱眉，用力按按左侧额头，缓缓道：“这里是地球？” 他说着再看看旁边，发现地上还有个小的。 金头发蓝眼睛，脸颊粉嘟嘟，穿着小裙子，底下裹了胖胖的尿包，可爱的人类幼崽，浑身都肉绵绵。 这样大的动静，还说了话，黛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抬头瞧了一眼，碰上托尔的目光，对这坐起来、声音闷闷响的大个子有些怕，本能地转头去找爸爸。 爸爸还在下面吃晚餐，门口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软趴趴的幼儿饼悄悄往床底下挪了挪。 她到底对藏在床底不知何处的鸡蛋念念不忘，方才连吃的时候都不舍得大口咬，这会儿虽然怯怯，还是想找蛋，手指竭力往黑乎乎里探着，不肯放弃。 这种持之以恒的精神，有些大人也难比。 “是地球，托尔。”阿瑟道，“你从天而降，掉在斯塔克先生的农场里。” “噢。海姆达尔……”托尔低声道。 阿瑟的回答让他回想起意外掉落地球之前的变故，脑海乱糟糟，只觉得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游走于九大世界是件苦差事，约顿海姆的严寒与穆斯贝尔海姆的酷热都令人难以忍受，从这个角度，不可说这位英雄不无私。 自从发现有无限宝石这么个东西，雷神的任务就又多了一重，不仅要维护世界和平，还要集点卡，可惜集来集去，除了已知的宇宙魔方和幻视头上那颗心灵宝石，其他石头一个也没找着。 没找到宝石，反而进了火焰巨人苏尔特尔的领地，不仅被俘，还得听大块头说一通有的没的诸神黄昏，听得昏昏欲睡。 165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上次他掏口袋, 掏出来的是一把格洛丨克17, 爆了不知道哪个坏蛋的头, 干净利落, 一枪致命。 这回掏口袋的动作跟上一次没什么两样。 大手在幽深的口袋黑暗中静置两秒，缓缓抽离，再看时握成了拳, 一路递去给黛茜。 硬生生递出种黑道大爷的气势。 “拿着吧。”他语气比方才更和缓些, 低声道。 这么直的钩, 竟很快钓上来条姓斯塔克的鱼宝宝, 黛茜小小一点的手伸过来, 放在他手背, 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摸一下就芝麻开门般令得拳头打开了, 摊开在眼前的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只迷你弹簧狗。 “你来干什么？”托尼道。 循声望去, 客厅通向卧室的走廊里已懒洋洋倚墙站了个高大的人影，显然早默默地暗中观察了须臾，面对弗瑞，语气里也没半点意外, 反而有些不悦, “我说过不要篡改贾维斯的安保程序。” “不然我进不来。”弗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间接认了, “离开之前保证给你改回去。” “进不来已经很表明我态度了。” 托尼就嗤地一声笑, 低头看看抓着弹簧狗、特意跑到身边来玩耍的女儿，俯身去勾勾她耳朵前边一个天然的发卷, 逗得她脖子一缩, 道, “明天替你换个金的弹簧狗。” 大人说话真是累。 他那句换金狗的话故意说给谁听，连笨笨都知道，绕来绕去，也不知有什么意思。 黛茜把弹簧狗往左右拉扯得长长。 弗瑞这条油光水滑的大狐狸将托尼的话听在耳里，微微一笑：“我路过，想上来坐坐。” “怎么如今人人都喜欢路过吗？”托尼道。 他反唇相讥得很快，说的话就耐人寻味，只是还没等寻味，一瞬间又改了口：“有话直说。” 弗瑞又去掏风衣口袋，这次掏的是风衣里头那个，窸窸窣窣，拿出一个文件袋。 就这种神奇的取物能力来说，他倒是跟某座岛国上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知名人物有些相似。 由于董事长先生向来不喜欢别人给自己东西，文件袋是经了黛茜的一双小手才传递到他手里。 团子被抢走文件袋时还有些不愿意——她本想咬一咬试试软硬。 文件袋里几张照片，散落在茶几上，拍摄的都是些模糊的身影。 有个直冲云霄的红影。 还有张拍到海上油塔倾斜着摇摇欲坠，仔细看才发现，油塔上站着个无畏的人影。 可惜人影在照片里就指甲盖那么大。 最后一张特别些，色调都不同，拍摄的是夜空。漆黑天幕印了个大灯打出的蝙蝠图案，有道黑影正从光下飞快掠过。 “幻视曾经做过一个公式。”弗瑞道，“你宣布自己是钢铁侠之后，世界上公开身份的超能人数量是这么个增长趋势。” 他用手画了个往上走的曲线。 然后看见托尼·斯塔克黑了脸，心知他是联想到索科维亚协议，不紧不慢道：“不说别的，超能人数量确实在增加，还都有自己的噱头。这个不久前才露脸。”弗瑞指指第一张照片，再指那张蝙蝠灯，“后面这个，叫做蝙蝠侠。” “哦。”钢铁侠冷漠道。 按照尼克·弗瑞的秉性，不来则已，一登门势必要求为世界和平做些什么，这次破天荒，竟然没有。 “我说了路过。”起身告别时这位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的局长收好照片，微笑道，“偶尔传递情报联络感情很正常，你不用太紧张。” 这样才可疑。 黛茜没能跟弗瑞告别。 她很喜欢那只弹簧狗，玩着玩着睡意渐起，一如既往地找寻托尼的怀抱。 偎在藏着父亲砰砰心跳的宽阔胸膛喝睡前奶粉，小手一开始还紧紧抓着大人的衣服，后来入了梦，整个儿都似揉好的面团，手也松松地滑落下去了。 奶瓶被托尼摘了放到一边。 小雏菊今天午觉睡得格外香，后来醒了懵懵睁开眼睛才知道，是爸爸陪着一起睡的缘故。 今天她没躺在摇篮床里，而是在蒙了丝绸床单的大床上自由舒展短短的手脚，一侧身，就能看见老父亲那张还熟睡着的脸。 睡着的托尼·斯塔克比清醒的时候卸下许多严肃，睫毛抖落的是梦中微微的波澜，随呼吸吹散了，剩下些无言的安稳。 铁一样的手臂将这奶味儿的小团子圈着，留些空隙，让醒来的黛茜能够自由转身。 睡前的奶才喝到一半，她现在是一睁眼就饿了，轻轻地发些刚醒来饿肚子的委屈声，小身子趴平了，往托尼怀里挪，照婴儿时的习惯去扯他的领口。 才扯一下，便被明明还睡着的老父亲出手如电地抓住了手腕。 然后听见头顶上夹着沙哑的声音道：“不许动。” 不动不现实。 团子嗷嗷待哺，少不得还要这个做父亲的睡眼惺忪起身去给她拿奶瓶重新泡奶。 只是托尼刚乱着发从乱滚的女儿身旁坐起，没等下床，就听见贾维斯突然的汇报。 “先生。”智能管家道，“您之前看中的那块地方，半小时前已经被人买走了。” 被截胡的董事长还有几分睡意，反应并不大，问了句：“谁买的？” “布鲁斯·韦恩。”贾维斯答道。 这样临危不惧的勇气和顽强的求生欲，真是令人动容。一时间连大坏蛋辛普森都无语凝噎，瞧着那奋力冲出门的小团身影，甚至看出点悲壮的英雄气概来。 可惜英雄没等逃出生天，就被慢悠悠走路追上来的心狠手辣老父亲一伸手捞回了恐怖屋。 黛茜很伤心地哭了。 小小的团子无助地缩在托尼怀里，憋许久的眼泪因逃跑无望而胡乱流淌，呜呜地，说不尽的委屈都往心里流。 尤其她哭了片刻，哭得有些累，一边抽泣一边想抬头看看周围休息会儿，一抬眼却偏偏看见面带微笑看好戏的辛普森，越发难过，金豆豆又落了满脸。 抗争无果总比不抗争要让人难过些。 董事长一身私人定做的高级衣料被小女儿这么乱蹭，大概是没用了，此刻他却没像从前那般，持着父亲架子冷漠漠地说些要坚强的话，打个手势示意哈珀小姐退后些，低声道：“等等吧。” “喏。”辛普森在抽屉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找出个饼干盒，打开了放到黛茜面前，“给你吃。” 小雏菊本来准备好要全身心地抗拒他，谁想到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就望见了难抗拒的诱惑。 动物饼干。 不是普通的动物饼干，图案做得生动可爱，上头洒了五彩的糖粒，里面还有夹心。 黛茜喜欢吃。但因为太甜，托尼在家里都不怎么给。 眼泪颤颤地挂在眼睫上，终于暂时停止供应。 团子泪眼朦胧地伸出小手，在饼干盒里翻一翻，也不贪心，那么多块里只拿一包大象的，就缩了回去。 当然，说她完全不贪心也不对——大象饼干块头最大，可以多吃一点。 她想拆来着，拆之前本能作祟，抬头看看托尼。 托尼一双枫糖色的眼睛正望下来。 四目相对，黛茜把饼干捧起给他看看，眼巴巴地等一句同意。 但无情的大手还是一下就把饼干夺了去。 小雏菊眨一眨眼，正要继续伤心，突然听见包装纸撕开的声音，还没等看，饼干已经又回到手心里，还是开了口的。 “只准吃一个。”老父亲冷漠漠地道。 怀里这个立时暴雨转晴，明明还带泪，却一下子眼眸弯弯地笑起来，缩成一个吃独食的团，低头扯开透明包装纸，把饼干蹭起来一角，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里面流淌出来的甜甜的夹心要让人开心得飞起来，完完全全把害怕抛在脑后了。 黛茜还是太小，天真得很。 她吃饼干吃到一半，眼看要到最好吃、牛奶夹心最浓厚的中间部分，手里的零食再度“咻”一下被抢走，张开手跟爸爸讨要，只见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对她道：“打完针再吃。” 老姜好辣，成效颇丰。 黛茜心心念念着饼干，竟淡化了对打针的恐惧，哈珀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过来，她犹豫一下，看看放在一旁、伸手够不着的饼干，再看饼干旁边的辛普森，危机感顿起，把小胳膊伸了出去。 166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这个类似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已经玩了快半个小时, 团子乐此不疲，更难得还有愿意陪她一起玩的人, 咯咯的笑声就没有停过。 “说到现在。”托尼道, “也没有解释你们三个不请自来的原因。” 说话时, 他唇沿正凑着一个装了冰水的方口杯, 枫糖色的瞳往跟前或坐或站的两个人面上一扫, 眸光无波无澜，看着却也不是不高兴的模样。 对面的幻视边打开袋子，把两盒小点心放进冰箱, 倒还有几分打扰了人家过周末的自觉, 很礼貌地道：“斯塔克先生……” 刚说个称呼就被坐在转椅上的罗德上校接了话头。 作为托尼·斯塔克的好友, 罗德在这幢别墅里向来无拘无束，此刻单手开了易拉罐, 灌下一口冰凉凉的啤酒，慢慢道：“我看了新闻, 过来瞧瞧黛茜。” 说来说去，这三个其实都是看见电视上的新闻, 惊怒之余放心不下，所以特地过来看一眼。 不是一起来的, 却都在大门口碰上, 不得不说是缘分。 路途虽然有些远，但反正能飞, 唯一一个没有心灵宝石和装甲加持的还会荡蛛丝, 进门见着了毫发无损的小团子, 捏捏她软嫩的脸颊，什么辛苦不辛苦打扰不打扰的，一瞬间全抛在脑后了。 “真不错。”董事长喉结滚动着，几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似乎并不很为这三位英雄的关心动容，“但我不觉得过来看看还需要带行李。” 他屈起手指敲敲桌子，随即见机械手臂拖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包进厨房里来。 “这两天是周末啊。”罗德道。 他说得理直气壮，手伸去拿零食袋子的动作也理直气壮，嘶拉一声把薯片袋开个整齐的口子，拿了一片丢进嘴里。 原以为托尼会不同意，或者还要似笑非笑地吐槽点什么，居然没有，令罗德有些意外。 抬头望去，好友的注意力早不在这边，不知何时投放到了厨房门口。 门口有什么好看。 上校这么想，下一秒就打了脸。 伴随一阵跑得呼啦啦起小风的脚步声，厨房门边很快溜进来只小小的宝宝。 她满面欢喜的，手里还拖着一条用毛线系了脖子的玩具狗，一抬眼就看见他手里的零食，扭扭地奔前来，摆明了是馋，想要吃一点。 老父亲在旁边挑眉。 知女莫若父——家里的小东西说话还含糊，却有一副好听力，对开食品包装袋的声音尤其敏感，每回听见了都要放下玩具四处找，找到就央求着大人分享，聪明得很。 黛茜并着腿站在罗德跟前，放了牵玩具狗的毛线，两只小手捧在一块儿，巴巴地等着零食放进来。 大眼睛里亮晶晶，装的尽是期待。 “噢，我的宝贝。”罗德心里绵软地道，配合地从食品袋里拿出一片薯片，在黛茜面前晃晃。 团子马上伸手来拿。 可惜慢了一点，大人的手往上一缩，薯片就停在了她够不到的位置。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叫我伯伯。”罗德诱导着，“叫伯伯，这个给你吃。” 美食当前，诱惑难耐，黛茜舔舔嘴巴，果然认真地听他重复了好几遍的发音，一张嘴，有样学样地说了句不甚标准的“伯伯”。 幻视悄悄伸长了耳朵。 黛茜学得这样快，自然要给奖励。 只是她忘了自己与奖励之间还隔着个狠心的老父亲，眼看薯片递到面前，这回一伸手就能拿到，不料大手落下，飞快地夺走了零嘴。 小雏菊愣愣的，等到反应过来，钻过桌底，跑去托尼腿上趴着，想要回薯片。 “饭点了。”托尼抬手敲敲腕表，顺带将从罗德手里缴获的零食放在个空碗里，“饭后再吃。让保姆过来做。” 上校护短，看看有些垂头丧气的黛茜，起身就来哄：“不用别人。伯伯给做饭吃。” 彼得正从门外进，听见这句话，马上接茬道：“做饭吗？……我会煮一点东西，可以帮忙。” 莫名其妙成了厨子，两个蹭地方住的已经表态，剩下一个尽管不吃东西，也很有眼力见地要参与。 托尼很怀疑：“能吃吗？”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 说合作做饭是前一秒的事情，下一秒这三个光分配厨具就开始哐哐当当，知道的说是在准备做饭，不知道的以为要拆厨房。 适逢小团子揪着爸爸的裤子竭力攀爬，好不容易蹬着爬上了他的腿，脚下一滑眼看要摔，被托尼抱在臂弯里，带着起了身。 “太吵。”托尼道，“去外面等。” 光制造噪音的，厨房里就有三个。 而这三个不仅要做饭，还要在他家里住。 想想就麻烦。 但离开厨房的脚步很慢，一下迈得比一下轻。 黛茜在怀抱里转了一下身子，扭头瞧见父亲脸上变化过的神情，被感染一般，微微地弯眸。 “先生。”贾维斯在顶上道。 “您忘了关闭我的情绪监测程序。”他问，“您……感到高兴吗？” 智能管家问这话未必一定要得到主人的回答，话音刚落，果然见托尼顿了下脚步，随即继续走着，并不答话。 “我想是高兴的。”贾维斯的声音渐渐有些温柔，放轻了，怕惊动什么似的，“家里好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遮一会儿又放下，看见改了姿势凑得更近的蜘蛛侠，越发兴奋，再看他矮了身子想伸手来抱自己，立马转身去揪沙发垫子，抬着小胖腿呼哧呼哧往上爬。 这个类似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已经玩了快半个小时，团子乐此不疲，更难得还有愿意陪她一起玩的人，咯咯的笑声就没有停过。 “说到现在。”托尼道，“也没有解释你们三个不请自来的原因。” 说话时，他唇沿正凑着一个装了冰水的方口杯，枫糖色的瞳往跟前或坐或站的两个人面上一扫，眸光无波无澜，看着却也不是不高兴的模样。 对面的幻视边打开袋子，把两盒小点心放进冰箱，倒还有几分打扰了人家过周末的自觉，很礼貌地道：“斯塔克先生……” 刚说个称呼就被坐在转椅上的罗德上校接了话头。 作为托尼·斯塔克的好友，罗德在这幢别墅里向来无拘无束，此刻单手开了易拉罐，灌下一口冰凉凉的啤酒，慢慢道：“我看了新闻，过来瞧瞧黛茜。” 说来说去，这三个其实都是看见电视上的新闻，惊怒之余放心不下，所以特地过来看一眼。 不是一起来的，却都在大门口碰上，不得不说是缘分。 路途虽然有些远，但反正能飞，唯一一个没有心灵宝石和装甲加持的还会荡蛛丝，进门见着了毫发无损的小团子，捏捏她软嫩的脸颊，什么辛苦不辛苦打扰不打扰的，一瞬间全抛在脑后了。 “真不错。”董事长喉结滚动着，几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似乎并不很为这三位英雄的关心动容，“但我不觉得过来看看还需要带行李。” 他屈起手指敲敲桌子，随即见机械手臂拖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包进厨房里来。 “这两天是周末啊。”罗德道。 他说得理直气壮，手伸去拿零食袋子的动作也理直气壮，嘶拉一声把薯片袋开个整齐的口子，拿了一片丢进嘴里。 原以为托尼会不同意，或者还要似笑非笑地吐槽点什么，居然没有，令罗德有些意外。 抬头望去，好友的注意力早不在这边，不知何时投放到了厨房门口。 门口有什么好看。 上校这么想，下一秒就打了脸。 伴随一阵跑得呼啦啦起小风的脚步声，厨房门边很快溜进来只小小的宝宝。 她满面欢喜的，手里还拖着一条用毛线系了脖子的玩具狗，一抬眼就看见他手里的零食，扭扭地奔前来，摆明了是馋，想要吃一点。 老父亲在旁边挑眉。 知女莫若父——家里的小东西说话还含糊，却有一副好听力，对开食品包装袋的声音尤其敏感，每回听见了都要放下玩具四处找，找到就央求着大人分享，聪明得很。 黛茜并着腿站在罗德跟前，放了牵玩具狗的毛线，两只小手捧在一块儿，巴巴地等着零食放进来。 大眼睛里亮晶晶，装的尽是期待。 “噢，我的宝贝。”罗德心里绵软地道，配合地从食品袋里拿出一片薯片，在黛茜面前晃晃。 167第一百六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今天却坐在无声行驶的车厢里, 给打扮得漂漂亮亮, 头发也梳两条小辫子, 要到灯火辉煌的音乐厅去。 两条小胖腿在儿童安全座椅上摇来晃去，自娱自乐到现在，她有些无聊, 脑袋歪到椅背另一边，去看一直不做声的老父亲。 托尼在翻半空的全息投影图像。一长条都是照片, 照片的主角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场合不一, 喜怒也不一。 相同的是布鲁斯·韦恩这个名字，和韦恩集团董事长这个身份。 如果这位董事长喜欢, 大概能够把整个哥谭市买下来。 “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董事长都喜欢随便买房买地？”哈皮在驾驶座上凉凉地调侃。 他倒是半点不介意把自己老板也调侃进去。 “如果赚钱不是为了花，那将毫无意义。”托尼·随便买房买地·斯塔克如实道。 “所以你特地接受邀请去个不感兴趣的晚会, 就是为了看看那个不让你花钱的富豪。”哈皮实在不懂有钱人的想法，“真有雅兴。” “特地？……”托尼嗤地一声。 他抬手再将照片翻过一页，点了其中一张, 顺带用另一只空闲的大手将从旁边过来、一个劲儿往自己嘴里送的的布娃娃抓下，侧转过身，将那精神得不得了的小东西塞回儿童座椅里。 晚宴的时间不上不下，正卡在黛茜差不多睡觉的时候，偏偏出发时她还没睡, 只得带了一起去, 否则放小团子跟保姆在家里, 睡前她找不着爸爸, 到半夜也别想闭眼。 “如果罗迪知道你把他送的布娃娃拿来喂我，他会心塞的。” 斯塔克工业董事长今晚兴致颇高，一面说话，一面捏捏女儿嫩嘟嘟的脸颊，捏了一手的奶味儿。 小雏菊对父亲的亲昵举动显然感到非常喜欢，眉开眼笑地，蠕动蠕动，还要拿布娃娃去塞他的嘴。 这就不用了。 “腰缠万贯的花花公子。” 跟女儿玩一会儿，托尼仍旧把精力放回照片上去，抚一抚下巴修剪得宜的胡子，再看特地挑出来的那一张图，枫糖色眼瞳里全是意味深长：“多么熟悉的人设，哈皮。” 图片上是个头罩毁坏了左半边的蝙蝠侠。 那镜头捕捉之下清晰的眉眼，怎么看，都像极了韦恩集团的董事长。 富丽堂皇的音乐厅前有衬衫雪白、系着红领结的侍者专门迎贵客入内。 托尼从下车时已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再从车里抱出个绵软的小宝宝，能听见一位女客惊奇而压低了的呼声。 放眼望去，带孩子参加晚宴的也只有这么一个。 黛茜不知道下车会看见这样多人，藏了半张脸在父亲颈弯，小手扒着那令人安稳的肩膀，悄悄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拍照的记者很多已经懂规矩，都把镜头转到别处。 个别外地来的还想拍钢铁侠跟他的小团子，被同行制止：“反正也发不了，不如拍点实际的。” 音乐厅里，托尼抬手拒绝了迎上来的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独自到吧台取一杯酒。 他原先抱着的团子此刻到了哈皮怀里，两个人躲在远离世俗的角落，请侍者拿了椅子来坐着。 黛茜一百个不愿意，扭扭地，想要逃离大灰狼的掌控。 明明一起来的，现在老父亲抛下她独自一人去享乐，真是坏极了。 “不愿意也没有用。”哈皮道。 说是这么说，要抱稳这乱动的一团实在不容易，力气小了怕她掉，力气大了又担心勒疼，一番折腾下来，满头大汗。 “打个商量。”没奈何只好举白旗投降，按下小雏菊伸长了要找爸爸的小手，哈皮哄她道，“如果我放你下来，你要乖一点，不能乱跑。” 黛茜就嗯嗯嗯。 “嗯嗯嗯”或许是急了要逃的意思，听在哈皮耳朵里成了同意，到底让她脱离了铁一般的囚笼，放到软椅上坐着。 团子坐不住，扭转了面团似的小身子，从椅子滑落到地面，一双脚站得稳稳。 哈皮一惊，刚想伸手拉住，结果这小的只是站在那儿，并没有跑。 归根结底，是她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托尼的缘故。 但乖乖待在身边总还是好的，御用司机一颗心又放回肚子里，看她翘首等待，有些不忍，拉过出门必备的妈妈袋，翻找起来：“来，看看你今天出门都带些什么。” 有布材质的书，每一页都鼓鼓地塞着棉花，一共没几页，画些有趣的图案。 有个空奶瓶，伴着几小袋奶粉。 罗德上校给的布娃娃和弗瑞局长给的弹簧狗也在里头。 哈皮翻着翻着，觉出几分寻宝的乐趣，今晚专职带孩子兼职司机，好在还有聊以自乐的时候，一面低头动作一面道：“你想要哪个？” 黛茜挨过来，也趴在袋子边缘看，突然伸手拿了奶瓶。 “想喝奶。”哈皮了然，“我给你……” “泡”字还没出口就卡在喉咙里，伴随着个尔康手的动作，要不是贵客云集，他都要叫出声。 小团子已经抱着奶瓶骨碌跑了。 她寻找许久，终于眼前一亮地发现在吧台前喝酒的老父亲，重新高兴起来。 亮亮的眸光继而聚焦在他酒杯里晃荡着的金色威士忌酒液，嘴巴馋馋，想跟在家一样，让他也给她装一奶瓶。 可惜那不是果汁。 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穿越陌生人到爸爸身边，视线里就先闯入个高大的黑影，小短腿要刹车根本来不及，等反应过来，已经被硬邦邦的长腿撞了鼻子。 “啊，韦恩先生……” 前头带路的侍者低低地惊呼出声。 跟前这个大人从头黑到了脚——黑西装，黑衬衫，黑领带，皮鞋也是黑的，眼瞳倒泛着看起来很温柔的深褐色，但眸光沉沉，如同最深的子夜。 他身材高大，蹲下来也是大大的，给小小的黛茜衬托着，像一座大山。 布鲁斯·韦恩垂了眸，发觉乱跑的小东西竟不害怕，还敢打量自己，蓝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过来时天真又好奇。 黛茜打量久了觉得没意思，抬起手，想摸摸方才跟大长腿硬碰硬过的鼻子，一抬手看见还有个奶瓶，本能地舔舔嘴巴，想起要办的大事，两眼的小月牙又弯着，要继续溜去找爸爸。 但谁想躲过了哈皮，躲不过一个陌生人——下一秒，准备跑开的小雏菊就身子腾空，被韦恩集团的董事长给抱了起来。 扑面的、独属于婴幼儿的奶香，宣告着这面团的弱小与无害，托在手上，软得要融化了似的。 “感谢您，老爷。” 布鲁斯微型耳机里传来管家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悠悠的感慨。 这位侍奉了韦恩家族两代继承人的忠心耿耿的前英国特工最受布鲁斯信任，在布鲁斯人前人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一直扮演着左膀右臂的重要角色。 阿尔弗雷德一直透过微型摄像头和耳机在注意布鲁斯周围的动静，此刻瞧着电脑屏幕前放大了的小宝宝的脸，拿起桌上的水喝一口，道：“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见这样的画面。太过温馨，以至于情不自禁截了图。” “阿尔弗雷德。”布鲁斯低声道。 这位老爷恐怕没有时间理会自己管家的调侃，因着抱的姿势不正确，小团子不太舒服，又不愿这么亲近陌生人，挥舞着奶瓶开始乱动。 “恐怕家里那位看了会不高兴……”管家的话说到一半，瞧见这乱子，咳嗽一声咽了本要出口的话，“您忙吧。” 这头的黛茜扭来扭去扭不开桎梏，小脚乱蹬，急得嗓音颤颤地喊“妈姆”。 声音不大，也不知多少人听见。 布鲁斯是听得清清楚楚，现在终于开窍些，将团子一整个儿放在臂弯坐着，让她改变身体的重心，动起来能舒服些，边抬头望四周替她找家人，边道：“你的妈妈在哪里？” 阿尔弗雷德的话说得确实不错。 他这样轻声细语又耐心的模样，在家里见的次数少而又少。 虽然在外人看来，布鲁斯此时没板着但也不见笑意的脸无论如何算不上温柔。 他这会儿向黛茜问话，话音刚落，便见她双眼放光，手臂竭力向外伸着，把奶瓶递到他左手边去，显然是要给什么人。 布鲁斯一转头就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男人的脸。 168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团子乖乖坐在更衣室的长椅上，晃悠着小胖腿, 任由爸爸给自己换上一身鸭子黄的幼儿泳衣。 肉呼呼的胳膊握着真是软, 大手一合拢就圈住了, 还留出些空隙。 黛茜一换这身衣服就知道要去游泳，高兴得不得了，等给放到了地上站着，大人还没开口，她自己就先去拿放在置物柜的游泳圈。 游泳圈做成甜甜圈的样子, 也是她喜欢的。 斯塔克家的别墅顶上有个巨大的露天泳池, 阳光投下来，折射得一大片水泛起湛蓝而粼粼的波光，池边有带饮料的沙滩椅，还有两架放着枕头的小床。 如果喜欢，直接住在上边也没问题。 “站好。”托尼道。一边说, 还要一边捉着他女儿的胳膊, 防止脚下滑了摔倒在地面。 进泳池玩耍前的淋雨一般由保姆来做, 这两天家里人多, 放了保姆的假, 任务就转到老父亲肩头。 黛茜很亲近水，这会儿把两只小手并在一块儿，捧了一捧花洒喷出来的水流, 呼啦一下拍在脸上, 脸蛋水润润, 越发显得皮肤白嫩, 小嘴红红。 这一小团“咯”地笑起来，再积攒一捧，身高限制拍不到托尼的脸，扑过来，拍在了他腿上，把大大花花的沙滩裤拍湿了一角。 根本不用去泳池，在这里就玩嗨了。 托尼停了花洒的水，小雏菊还不乐意，蹦蹦地，使劲儿用小小的手指指开关，要让他再打开。 “你打算在这里游泳。”托尼道，“是吗？” 他蹲下去，将她淡金的小头发往后拨一拨。 这么乱动，已经把头发弄湿了好几缕。 泳池里已经有了三个体型修长、或游或坐的身影，如果黛茜知道什么叫大饱眼福，那她此时就已经是大饱眼福了的。 可惜她对大人不感兴趣，只对蓝汪汪的池水爱得深沉，抓着老父亲裤角的手一松，热情无比地奔到游泳池边。 因为家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泳池的三分之一改作浅水区，大人坐在里面，水刚刚没过小腹。 彼得就坐在里面。 他刚刚游完一圈，这会儿摘了泳帽，舒展四肢坐在池里，看见黛茜抱着游泳圈颠儿颠儿地跑过来，起身顺顺当当接住她。 温热奶气的小身子终于有一回不愿往他怀里依偎，团子蹬着脚，要到池里去。 入了泳池就彻底成条自由的小鱼。 黛茜套在游泳圈里，手脚并用哗哗地划水，游得很好，一转眼已经在池边游了半圈，回头一瞧彼得在身后跟着，兴奋地叫一声，呼哧呼哧游得更快。 幻视坐在深水区的池沿上，并不游泳，平静地瞧着彼得带团子嬉闹。 他皮肤很白，又没什么血色，素得像张纸，配着那平静无澜的碧绿眼瞳，一时间显出种非人的淡漠感。 但仔细看看，发现不是。 他的视线难得没追随黛茜，放在了彼得身上，不知瞧什么。 盯着盯着，幻视过于白的皮肤渐渐转成了种正常的颜色，力求逼真，胳膊那里还多出个淡淡的痣。 “……” 机缘巧合目睹了这变化的罗德吸饮料的气一岔，险些呛得咳嗽起来，面色古怪，瞧见幻视转过头来看自己，不知为什么生出点偷窥别人的心虚，拿毛巾擦擦嘴。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这样更自然些。”幻视道，“对吗？” 罗德：“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他伸个懒腰，看看四周，突然发现泳池壁上有个防水的操作面板，下水游过去一瞧，是实景模拟器。 他默默点了个“马尔代夫”。 然后发觉周围倏然亮许多，泳池被席卷的光浪淹没，浪退去时，岸成了一望无际的金黄海滩，身边是碧波万顷的海。 水里有鱼。 岸边还有椰子树。 “哇哦……”彼得正陪黛茜玩着，突然一下到了马尔代夫，仰头惊叹，伸手捞鱼捞不着，才发现是假的。 “只要心中有海，哪里都是马尔代夫”显然不适用于托尼·斯塔克。 对于董事长来说，只要兜里有钱，哪里都是马尔代夫。如果有时间，真的马尔代夫也可以即刻坐着私人飞机去。 黛茜在水里玩了很久。 她大概是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性格，浮在水里游着游着，发现老父亲自己戴着墨镜坐在沙滩椅上，拍拍水，叫道：“妈姆。” 这样奶声奶气又亲亲昵昵的呼唤，叫得人心里软绵绵。 但无情的老父亲只是拉下墨镜，视线从墨镜边上滑过来，轻飘飘望她一眼，没打算要动的样子。 团子锲而不舍，小胖腿努力蹬水，要游到他这头。 然后总算见托尼站起身，走前了用大毛巾将这湿哒哒的捞起来，一块坐在岸上玩水。 黛茜喜欢水里全息投影的鱼，坐在大人身前津津有味地瞧着，用手指一指，再转头去看爸爸。 托尼摘了墨镜：“鱼。” 她就学舌：“鱼。” “海葵鱼，蝴蝶鱼，镰鱼，鹦鹉鱼。”他用手在水里指一圈，懒洋洋道，“那个是长笛嘴鱼，但你看不见。” 大繁若简，这小的倒是很有智慧，听了许多的鱼，到嘴里都一个词总结：“鱼。” 这样小叠大的和谐画面，很值得拍照留念。 “这就是你偷拍的理由。” 董事长转过脸来，好整以暇看拿手机对着这头的好友。 “拍了很多好照片。”罗德道。 他在相册里翻一翻，划得快了翻到底，意外发现些很久之前的照片，脸上的表情一时很微妙，对彼得与幻视神秘地招招手：“看。” 三个头凑在一起。 “这是让贾维斯传给我的。”罗德很自得，眼睛往旁边一瞟，发现托尼又望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移了目光去望别处。 照片拍的是托尼跟小小的黛茜——比现在还要更小些，刚刚会翻身，抱在怀里像抱了个刚刚搓好的面团。 她倒是眉开眼笑，老父亲却在捂额，衣服也湿了一片。 湿的位置比较微妙。 “这是……发生了什么？”彼得好奇心起，小声问。 有人说孩子越小越好带，更早之前托尼·斯塔克也那么认为。 毕竟他家里的这个很乖，喂点奶哄睡了就世界和平。 逢着周末，他很有空，自己带了半天，放女儿在地上慢慢地爬。 爬没一会儿，这绵软的一团就软叽叽趴在地上，玩得没趣，再一抬头发现大人在看手机，大眼睛蒙了一层泪。 少不得要抱起来拍拍。 但小雏菊性子好，抱着在家里转一圈转移注意力，很快又依赖地偎在爸爸怀里东张西望，把被冷落的一点点不开心抛在脑后了。 玩的时间长一些，她开始犯困，蠕动蠕动，如愿以偿得了奶瓶，含着奶嘴喝，喝着喝着就闭了眼。 软软的一团缩在怀里，安安静静，并不妨碍托尼继续拿着手机看资料。 偶尔动作幅度大一点，黛茜就会跟着动一动眼皮。 睡眠如果具象化，大概是一种香气，柔和，舒缓，经由一个人的呼吸传递到另一个人的呼吸里，悄悄释放开来。 托尼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自己都不知道。 原本在地下车库打扫卫生的笨笨坐着电梯上楼来了。 它还拿着拖把，想把客厅也扫一扫。 机械手臂行驶过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机器声。 这声音使得睡梦中的小面团五官一皱，往爸爸温暖宽阔的怀抱里缩一缩，终究还是睁开眼睛，给吵得醒了过来。 于是后来托尼给笨笨加上个静音底座——已经是后话了。 坚实的手臂护卫着，黛茜轻轻一扭，动弹不得，嘴巴扁扁，但竟没有哭。 嘴巴扁是因为肚子饿。睡前太困，奶没来得及喝完，现在肚里空空好难受。 小手轻轻抓了抓，只抓到托尼的衣服。明明睡觉前还抱了奶瓶的，是做大人的趁她睡着，偷偷藏了起来。 身后的老父亲还在闭目睡着，睡眠质量比这小的好许多，动一动也没能扰醒他。 黛茜小心翼翼把脸转过去，看看托尼。 大眼睛静静打量爸爸熟睡的脸，渐渐成了弯弯的小月牙，倒很宽宏大量地没有计较奶瓶被收这档子事。 169第一百六十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团子害羞几秒, 发觉跟前的大人没有反应，小手慢慢地放下些，抬起头来看看。 一看就对上神盾局局长毫无波澜的视线，那板着的脸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但无论高兴不高兴，都是蛮吓人的。 这样大魔王扮可怕的状态，也不知笑点在哪里, 这会儿四目相对，小雏菊又是笑得眉眼弯弯, 蹲在那里，高兴极了。 弗瑞的手伸去风衣口袋。 上次他掏口袋, 掏出来的是一把格洛丨克17, 爆了不知道哪个坏蛋的头，干净利落, 一枪致命。 这回掏口袋的动作跟上一次没什么两样。 大手在幽深的口袋黑暗中静置两秒, 缓缓抽离，再看时握成了拳，一路递去给黛茜。 硬生生递出种黑道大爷的气势。 “拿着吧。”他语气比方才更和缓些，低声道。 这么直的钩, 竟很快钓上来条姓斯塔克的鱼宝宝, 黛茜小小一点的手伸过来, 放在他手背, 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摸一下就芝麻开门般令得拳头打开了, 摊开在眼前的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只迷你弹簧狗。 “你来干什么？”托尼道。 循声望去，客厅通向卧室的走廊里已懒洋洋倚墙站了个高大的人影，显然早默默地暗中观察了须臾，面对弗瑞，语气里也没半点意外，反而有些不悦，“我说过不要篡改贾维斯的安保程序。” “不然我进不来。”弗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间接认了，“离开之前保证给你改回去。” “进不来已经很表明我态度了。” 托尼就嗤地一声笑，低头看看抓着弹簧狗、特意跑到身边来玩耍的女儿，俯身去勾勾她耳朵前边一个天然的发卷，逗得她脖子一缩，道，“明天替你换个金的弹簧狗。” 大人说话真是累。 他那句换金狗的话故意说给谁听，连笨笨都知道，绕来绕去，也不知有什么意思。 黛茜把弹簧狗往左右拉扯得长长。 弗瑞这条油光水滑的大狐狸将托尼的话听在耳里，微微一笑：“我路过，想上来坐坐。” “怎么如今人人都喜欢路过吗？”托尼道。 他反唇相讥得很快，说的话就耐人寻味，只是还没等寻味，一瞬间又改了口：“有话直说。” 弗瑞又去掏风衣口袋，这次掏的是风衣里头那个，窸窸窣窣，拿出一个文件袋。 就这种神奇的取物能力来说，他倒是跟某座岛国上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知名人物有些相似。 由于董事长先生向来不喜欢别人给自己东西，文件袋是经了黛茜的一双小手才传递到他手里。 团子被抢走文件袋时还有些不愿意——她本想咬一咬试试软硬。 文件袋里几张照片，散落在茶几上，拍摄的都是些模糊的身影。 有个直冲云霄的红影。 还有张拍到海上油塔倾斜着摇摇欲坠，仔细看才发现，油塔上站着个无畏的人影。 可惜人影在照片里就指甲盖那么大。 最后一张特别些，色调都不同，拍摄的是夜空。漆黑天幕印了个大灯打出的蝙蝠图案，有道黑影正从光下飞快掠过。 “幻视曾经做过一个公式。”弗瑞道，“你宣布自己是钢铁侠之后，世界上公开身份的超能人数量是这么个增长趋势。” 他用手画了个往上走的曲线。 然后看见托尼·斯塔克黑了脸，心知他是联想到索科维亚协议，不紧不慢道：“不说别的，超能人数量确实在增加，还都有自己的噱头。这个不久前才露脸。”弗瑞指指第一张照片，再指那张蝙蝠灯，“后面这个，叫做蝙蝠侠。” “哦。”钢铁侠冷漠道。 按照尼克·弗瑞的秉性，不来则已，一登门势必要求为世界和平做些什么，这次破天荒，竟然没有。 “我说了路过。”起身告别时这位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的局长收好照片，微笑道，“偶尔传递情报联络感情很正常，你不用太紧张。” 这样才可疑。 黛茜没能跟弗瑞告别。 她很喜欢那只弹簧狗，玩着玩着睡意渐起，一如既往地找寻托尼的怀抱。 偎在藏着父亲砰砰心跳的宽阔胸膛喝睡前奶粉，小手一开始还紧紧抓着大人的衣服，后来入了梦，整个儿都似揉好的面团，手也松松地滑落下去了。 奶瓶被托尼摘了放到一边。 小雏菊今天午觉睡得格外香，后来醒了懵懵睁开眼睛才知道，是爸爸陪着一起睡的缘故。 今天她没躺在摇篮床里，而是在蒙了丝绸床单的大床上自由舒展短短的手脚，一侧身，就能看见老父亲那张还熟睡着的脸。 睡着的托尼·斯塔克比清醒的时候卸下许多严肃，睫毛抖落的是梦中微微的波澜，随呼吸吹散了，剩下些无言的安稳。 铁一样的手臂将这奶味儿的小团子圈着，留些空隙，让醒来的黛茜能够自由转身。 睡前的奶才喝到一半，她现在是一睁眼就饿了，轻轻地发些刚醒来饿肚子的委屈声，小身子趴平了，往托尼怀里挪，照婴儿时的习惯去扯他的领口。 才扯一下，便被明明还睡着的老父亲出手如电地抓住了手腕。 然后听见头顶上夹着沙哑的声音道：“不许动。” 不动不现实。 团子嗷嗷待哺，少不得还要这个做父亲的睡眼惺忪起身去给她拿奶瓶重新泡奶。 只是托尼刚乱着发从乱滚的女儿身旁坐起，没等下床，就听见贾维斯突然的汇报。 “先生。”智能管家道，“您之前看中的那块地方，半小时前已经被人买走了。” 被截胡的董事长还有几分睡意，反应并不大，问了句：“谁买的？” “布鲁斯·韦恩。”贾维斯答道。 等圆碗里装了三勺香甜，托尼将冰淇淋杯随手递给笨笨，再拿起支小小的辅食勺，让黛茜握住：“自己吃。” 团子放在勺柄上的手握成了小拳头，还不怎么会用餐具，一通缓慢的乱划，终于把勺伸到碗里，拨上来一点点冰淇淋，迫不及待往嘴巴送。 第一口冰淇淋就让小雏菊宝宝彻底成了个幸福的宝宝。 那白嫩嫩脸蛋上的一双大眼沉醉地眯着，快眯成两道弯弯的缝，红红的小嘴砸吧砸吧，实在不过瘾，转眼就将勺子扔了，捧起碗，整张脸都埋进里头去吃。 跟熊吃蜂蜜一样。 这头想必是饿急了的小奶熊，品尝美味品尝得吧嗒吧嗒，凑得近了，还能听见她高兴极的一两声笑。 幻视坐在一旁看。 女儿吃得开心，托尼却仍旧是那副惯常的冷漠表情，等腿上坐着的这只掉了个个儿，顶着一张涂着冰淇淋的花脸开心地偎过来，他更是嫌弃地皱起眉，伸手扶住黛茜没一点的小肩膀，冷酷地隔开了父女的亲密距离，另一只手伸去旁边抽面巾纸：“不要弄脏我的衣服，你买不起。” 捏着面巾纸的大手伸过去擦拭小团子的脸颊，动作却是很轻的。 折腾半天，黛茜还是吃着了心爱的冰淇淋，再满足也没有，被托尼放到玩具房也愿意自己玩，拨掉戴在头上的小熊帽子，兴致勃勃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拍打天花板投映下来的九宫格里随机冒头的地鼠。 这是锻炼反应力的游戏。 “养孩子真不容易。”幻视道。 这显然是再真实不过的人生体悟。 “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托尼挑眉道，“至少说明你这半天除开玩空中飞人之外，还是做成了点有意义的事情。” “黛茜的呼吸和体温都很正常，作为孩子，她也非常可爱。”幻视垂眸看着地上拍中地鼠的小雏菊，有些想笑，就弯了弯唇，“如果不知道她是飞船送来的生命，真要以为是个普通宝宝。” 唇弯一下就不弯了。 他道：“我想看看那个飞船，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家的仓库隐藏在别墅正下方，深深的地底，电梯可以直达。 这里还算个育婴房——可惜钢铁侠曾经兴起搞过场家庭聚会大烟花，最原始的几款MK战甲只剩了名牌，没法同兄弟姐妹一起陈列在展示柜。 装甲包围的是个破破烂烂的球形飞船。 从复仇者大厦中抠出，显然不可能完好无损，幸而里头各项装置还是完备的，发射器经过修理，甚至还能够再发射一回。 托尼过去按下飞船某处隐秘的按钮，舱门应声而开，同一年前一样，将里头装婴儿的小摇篮传送出来。 170第一百七十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小手又抹泪又爬地板, 摸得脏脏, 即便如此，当给黛茜轻轻揪扯住裤腿的时候，彼得心里也踩了棉花一样柔软, 弯腰抱起这团，放她到擦拭干净的流理台上坐。 那小胖腿盘得像模像样。 “试过水温了，不烫。”彼得轻声道, 把奶瓶放在黛茜手里，“喝吧。” 小孩子, 说到底还是有些护食。 黛茜接过奶, 捧着含了饱饱的一大口，又不咽下去, 脸颊鼓鼓。 不知是不是因着方才撞见彼得“偷吃”，她喝得不很安稳，总有意无意把视线放过这边看他。 蜘蛛侠挺直腰杆, 竭力使表情正义凛然。 他自认是问心无愧地跟小团子对视，哪想她看着看着他, 表情渐渐……有几分凝重。 “？” 彼得心道不该如此，正要再笑笑，却见喝着奶的这个慢慢吐出奶嘴，犹豫一下，最终战胜了自个儿的护食本能, 将奶瓶递到他跟前来。 他有些发呆。 这不是大人怔怔就是小孩子发呆的循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止, 但这回愣怔过后, 邻家英雄心里挤海绵一样涌起股好笑，然后就真的掩面笑出声。 笑里夹杂些热乎乎的感动，像方才冲奶粉的水，一不小心倒了一点到心窝里。 难怪都疼这小小的一个，实在惹人疼。 “我……刚才喝过了。”彼得屈膝同黛茜平视，笑道，“谢谢你。” 话说完，见小雏菊动作飞快地将奶瓶护回去，含着咕咚咕咚，脸颊喝得红润润。 明明不舍，可见刚才那一让做了多大的让步。 要能这么安安稳稳地把奶粉喝完，实在是幸运。 可惜黛茜记忆好得很，没人再觊觎她的饭，捧着安心喝了两口，渐渐地又回想起那莫名失踪、到现在也没个人影的无情老父亲，眼眶湿润，脑袋往外探着还要找。 “爸爸有事出门，很快回来。我们玩好不好？”彼得真是不敢让她再哭，翻手一道白影，哄道，“看，蜘蛛。” 小团子登时睁圆了大眼睛。 墙上印着一张晶莹剔透的蜘蛛网。 酷毙。 良久，跟邪恶势力搏斗的钢铁侠终于返回。 托尼推窗而入，顺带着卸了身上些许擦刮的装甲，伸长耳朵竟没有听见预想中女儿的哭泣声，反而是从彼得卧房传出的咯咯的笑，显得不知有多快乐。 他走过去。 先看见站在床沿抛球的彼得·帕克，却找不着黛茜的踪影，踏进房门一瞬间才发现，墙上用蛛网粘了一只小小的团子。 团子正乐得小手直舞，还试图伸手来抓球，一时间连心心念念的老父亲进来了都没发现。 空巢英雄面无表情：“……打扰了。” 听见声音的蜘蛛侠手一僵，球掉到地板，骨碌碌地滚。 黛茜还给粘在墙上，他心虚得猫飞耳朵：“斯塔克先生……” 小雏菊今天玩得非常尽兴，到点了要回家，还老样子抓着彼得不肯走。 唯独不同的是她现在会站，所以改抓鞋带为抓裤子了。 “让孩子带孩子。”临行前，托尼摘掉墨镜，用那枫糖色的眼睛凝了彼得一凝，自问道，“怎么想的？” 彼得本想着要得到他两句淡淡的责备——普通人大概不会把宝宝粘在墙上玩——低头屏息，等待接下来的训话。 肩上落了大手轻轻的一拍，随即听见托尼又开口：“多谢你，蜘蛛侠。” 险些以为听错了。 邻家英雄飞快抬头，双眼亮晶晶，想确认方才入耳的那句感谢无误，却见托尼飞快侧过脸去。 黛茜在玩他的领带，余光瞥见彼得在看这头，又不安分地乱动，想再让彼得抱抱。 再抱还不如直接住他家。 “走了。”托尼招招手，也不回头看，心知彼得一直站在家门口目送，快到走廊转角才慢慢说了最后一句话，“背包跟自行车组的包裹在大门后头。” 这回托尼亲自抱孩子上车，倒终于免了哈皮的一次黑锅。 车启动的时候，坐在安全座椅上的团子恋恋不舍，一直盯着车窗看。 “再看也看不出朵花来。”老父亲道。 刷一下将帘拉上了。 这绵软的就猛地一扭。 纵使在驾驶座上开车的哈皮也觉出黛茜小小的不开心来。 谁说小孩子就没有脾气，托尼家里的养的这个实有一定程度的分离焦虑，尤其像今天这样不说一声就走，倘若没有彼得，小团子能边哭边找一个上午。 托尼不说话。 黛茜的不乐一直持续到家门口。 她给托尼从安全座椅上抱出，抬眼望见熟悉的地下车库，知道到家，扭着要下来自己走。 孰料不遂人愿，父亲的臂膀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说话。”托尼道。 怀里这条小鱼还是挣扎，直到他从车库冰箱里拿出一包糖，拆了一个在手里，才令得她乖乖不动弹，两眼望着想要。 “说话。”他还是坚持，“我怎么了？” 小团子不情不愿，加上词汇量有限，为着那点子不开心和糖果憋半天，憋出两个词：“妈姆，没……” 说完就往怀里乱钻。 这次怎么钻也不见老父亲将自己抱开。 背上落了个大手轻轻地拍，混在电梯关门上升的细微声响中，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他也没指望她听懂：“当初掉我这里你就该后悔。” 这么说着，黛茜又抬起头看他。 她今天哭的时间长，小小一层眼皮浮着粉，但脸蛋还是面捏的一样可爱。 “好吧。”托尼道，“啵啵。” 胡子扎扎的唇在这小东西的脑门儿上亲一亲，好歹养了一年，心知这样表亲近最能哄她高兴。 果然听得黛茜咯一声，又是眉开眼笑的了。 老父亲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柔。 只是这温柔刚起，下一秒就给余光里一个端坐的身影屏退到不知哪里去。 那人穿得休闲，衣袖卷到肘弯，手上端了一杯咖啡，虽然他不喝咖啡。 袅袅热汽里，一双碧绿的眼无比认真地盯着方才还很温情的钢铁侠看。 真的很认真，就差做笔记。 托尼亲手洗干净的苹果想来已经失宠，被随便放回桌上，跟挨啃的那颗苹果相比，看着还小很多。 他将黛茜从宝宝椅捞在怀里，觉察她衣服后头装猴子尾巴的拉链包蹭开了一点，顺手拉好，随后才拿了她啃开皮的苹果，放在手里看着，目光莫辨，开口问：“哪来的苹果？” 黛茜见了还想咬，嫩嫩的脸挨过去，却没碰着苹果，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她也说不利索，问多两遍倒是能懂，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可惜放眼望去，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老父亲一旦这种语气，说的都是正经事情。 正经的事情往往是长句子，比“吃饭”和“啵啵”要复杂许多。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心里还是想吃苹果，对果子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给回来，舔舔嘴巴，只能吃吃自己的手指解馋。 她这时候要是处在能更集中精神思考的年龄段，说不定会想，今天给苹果的那个，好像也算不上坏人。 那大胡子戴帽男奇奇怪怪，突然走过来，还摸她的头，讲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走了。 他说是路过。 路过这个词托尼还没教，小小的一只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他说话很温柔，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动物园里的这顿午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不怎么挑食，精力全花在坐在腿上这个等着吃下半餐的小猴子身上。 博爱是好事，看见什么都想吃，说明能有个好胃口，偏偏许多看着就想吃的食物到了嘴里全然不是想要的味道，像儿童餐里的甜玉米，因为跟家里吃起来的不一样，黛茜尝一口就扭过脸不要了。 水果倒还愿意入口。 奈何水果吃不饱肚，也不能吃太多，午饭吃下来，下午游览还要隔段时间喂瓶奶喝。 171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熊宝宝喜欢得就差在冰淇淋柜面前打个滚儿。 她甚至也不吃手指，两只小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 专心致志蹲着, 等待身旁这个大人拿出冰淇淋喂。 这副模样即便平时吃饭吃得开心也少见。 所以当小团子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意识到冰淇淋不会来时，大眼睛里期待不已的亮晶晶就换成了伤心的亮晶晶。 伤心得很有层次感。 黛茜先是确认心爱的冰淇淋真的插翅而飞, 眼睛一眨, 眼眶湿润起来。 她倒还没有哭，环顾四周, 扶着冰箱颤巍巍站起, 开始思念不在身边的老父亲，小声地叫一句“妈姆”, 才啪嗒啪嗒掉下一个幼儿生命难以承受之痛凝结成的大颗泪珠。 “噢。”幻视两只手伸过去，抱也不是, 不抱也不是，“我……” 他感觉胸腔咚咚咚地跳。 咚咚咚是紧张的节奏, 无计可施，纵使有雄辩的口才, 此刻也哑口无言——说什么黛茜都听不懂。 试图背诵冰淇淋成分表来哄孩子失败之后, 超级英雄终于灵光一现, 想起儿童出行车上塞着临行前保姆给的糖果，拿出一颗, 剥开糖纸在黛茜跟前晃晃, 才把这只边呜呜边找托尼的泪包安抚住。 “好了, 没事的。” 幻视最终还是手臂僵硬地抱起面团似的小雏菊。 他学在别墅里看见的托尼的手势, 轻轻拍黛茜的背, 感觉怀里这哭泣刚止还颤抖着抽噎的脆弱生命平静下去，长出一口气。 像打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对不起。”他道歉道得相当诚恳，低头问抓着自己衣服的团子，“原谅我行吗？” 小熊的衣服毛绒又温暖，布偶一样。 这么一低头，莫名觉得她更小只了些，才一丁点大的孩子，趴在怀里，毫无杀伤力，却轻而易举将人钳制得举双手投降。 甘愿投降。 幻视心里升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 这感受在黛茜拿着糖果仍旧伤心却愿意还往他怀里缩一缩时，放大成了鼓胀胀的热意。 神奇的幼崽。 这桩乌龙说起来也怨不了幻视。一个不需吃喝、靠光合作用就能活下去的超级英雄，连衣服都能自己变，带钱出门实在多余。 科学的观察与研究进行不下去，囊中羞涩的临时保姆决定还是带着黛茜回别墅。 谢天谢地，一路上没再出什么乱子。 幼儿悲喜如风，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但情绪转移得也很快，小团子吃了糖果，回家途中看见停留在树上的一只鸟，伸手指一指，就没想哭的欲望了。 甚至还愿意学舌，跟着幻视“鸟鸟鸟”一路，到家时语库里已经多出个会讲的字。 幻视没走正门，推着车和孩子进了地下车库。 来回两趟太耗费时间，如果主客观条件允许，他情愿用飞的。 黛茜刚刚看见自己家房子那会儿就知道回了熟悉的地盘，两只小胳膊老早抬起来，要从关着人的儿童车里出去。 “斯塔克先生该回来了。”幻视计算下时间，慢慢道。 他说不上来开心还是不开心，但肯定如释重负。 这种如释重负使他有些出神，手上动作却没停，抱起黛茜，顺带用公式计算了下她如今的体力值，心道托尼再不回来，等会儿这团绵软的犯困，又该到处找人。 幻视一面想，一面双脚离地，漂浮起来。 漂浮上升过程中，躯体渐渐成了透明无色的。 这是他在改变自身密度，以便实现物理穿透——与生俱来的超能力，他使用得得心应手，甚至完全凭本能在操作。 因而忘了一件事情。 怀里还抱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东西。 如果角落里蹲着、默默看完全程的机械手臂会说话，复述起来大概是这么个样子： 幻视带着黛茜飞起来撞地下车库的天花板。 幻视的头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的脖子、胸膛、腰都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消失了。 黛茜留在天花板。 黛茜掉下来。 还要配个午夜剧场的尖叫，来表现千钧一发的紧张感。 小团子还觉着好玩，身体腾空一瞬间以为在飞，高兴地伸手抓抓空气。 然后呼啦啦地掉了下去。 换任何一个人看，心脏也受不了。 从这样的高度往下摔不是开玩笑，能活活摔没黛茜的一条小命。 坠落不过瞬息间。 幸而在小团子才坠落到一半时，凭空伸来一只手，将她稳稳接在了臂弯里。 幻视像从空气里长出半个身子，悠悠接住黛茜，放到眼前看看，确认没事，才慢慢又长出另一半身体。 他正要落地，余光一扫，忽觉车库里多了个人影，警惕陡生，飞快地转脸望去，随即浑身一僵，嘴唇微张地没了声音。 金红装甲覆身的钢铁侠站在那儿，褐发凌乱，手扶豪车，懒洋洋似老早就藏匿在车库等着看这场好戏。 但还热乎乎的飞行器说明他刚刚赶到。 两厢对视，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安静得能听见机械手臂在角落里偷偷移动的声响。 唯独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的小团子还回味刚刚失重的刺激，兴奋地叫一声，在幻视怀抱里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手扯扯他的衣服，想要再玩一次抛高高。 最终还是托尼先开的口。 老父亲瞧着幻视，说话时声音含笑，笑得牙根痒痒那种：“接得真不错。” 但可靠这个词显然用得太早了些。 阿瑟咬咬牙，把肩头扛着的沉甸甸的大个子扔在了客房的小床上，“咚”一声，像砸下去块大石头。 这位代理农场主显然不能明白究竟是怎样可靠的英雄才会被彩虹劈到私人农场里，砸出个大坑，吓尿了羊驼，自己到头来还闭目大睡，鼾声如雷，怎么摇都摇不醒。 锤子拔不起来，暂时留在了草地的大坑里。 “看样子不像受伤。”阿瑟皱着眉，“要么我还是找个医生过来瞧瞧。” 托尼站在门口，不说话地看一眼床上躺着的男人，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老父亲的双腿后面藏着一只缩得小小的面团。 黛茜倒是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大人有几分好奇心，可惜他掉下来的时候声音大得吓人，震得耳朵嗡嗡响，她有点害怕，躲在爸爸身后，悄悄地探出头来看。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黛茜等了一会儿，实在没动静，想再伸长脖子瞧瞧，跟前的屏障却一忽儿没了——老父亲抬腿往床边走了过去。 她慌慌地“嗯”一声，赶紧迈动小胖腿跟在后头，等到托尼停了脚步，还要伸手拉住他的裤子。 “没什么好怕的。”托尼低头道。 这位被称为“神”的前复联成员跟钢铁侠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初次见面先实打实地干了一架，但也有并肩作战的时候，还曾经一起坐在圆桌前，吃味道古怪的阿拉伯烤肉。 托尔恐怕还没听说他不在地球时复仇者联盟内部发生过内战，以美国队长为首的一半人成了不见踪影的国家通缉犯。 听说之后不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床边的小雏菊并不想这样复杂的事。 做父亲的对这个陌生人一点儿都不怕，她看在眼里，有样学样，胆子也大起来，发现托尼身下铺开的红披风软软，想去摸一摸。 只是还没摸着，就被托尼俯身抱起来，转身离了房间。 斯塔克家的农场生活惬意得很。想感受自然，可以出去骑马喂羊驼，大房子后头还有个香气馥郁的玫瑰园，散一圈步出来，浑身都是香喷喷的。 黛茜此刻一点儿都不想感受自然。 飞机上她睡足了觉，下午睡不着，抱着玩具自己坐在大厅的地板上摆弄。 四周的窗户不高，太阳照进来，经了玻璃的过滤，洒在地上柔柔的一层。 白胖的小手里抓着神盾局局长送的弹簧狗，黛茜很喜欢，出发之前自己挑玩具装进小包，第一个就拿了这只。 哪里想到这样喜欢的玩具也有失宠的时候——小团子拉扯两下，眼神不由自主地就飘去了窗外。 窗外路过一只羊驼。 她家的羊驼白天由阿瑟散放在外头，可以自由地吃草，也不怕人，敢踱着小碎步在房子周围转来转去。 172第一百七十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抗争无果总比不抗争要让人难过些。 董事长一身私人定做的高级衣料被小女儿这么乱蹭, 大概是没用了，此刻他却没像从前那般，持着父亲架子冷漠漠地说些要坚强的话, 打个手势示意哈珀小姐退后些, 低声道：“等等吧。” “喏。”辛普森在抽屉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找出个饼干盒, 打开了放到黛茜面前, “给你吃。” 小雏菊本来准备好要全身心地抗拒他, 谁想到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 就望见了难抗拒的诱惑。 动物饼干。 不是普通的动物饼干, 图案做得生动可爱，上头洒了五彩的糖粒，里面还有夹心。 黛茜喜欢吃。但因为太甜，托尼在家里都不怎么给。 眼泪颤颤地挂在眼睫上，终于暂时停止供应。 团子泪眼朦胧地伸出小手, 在饼干盒里翻一翻, 也不贪心, 那么多块里只拿一包大象的，就缩了回去。 当然，说她完全不贪心也不对——大象饼干块头最大, 可以多吃一点。 她想拆来着，拆之前本能作祟, 抬头看看托尼。 托尼一双枫糖色的眼睛正望下来。 四目相对, 黛茜把饼干捧起给他看看, 眼巴巴地等一句同意。 但无情的大手还是一下就把饼干夺了去。 小雏菊眨一眨眼，正要继续伤心，突然听见包装纸撕开的声音，还没等看，饼干已经又回到手心里，还是开了口的。 “只准吃一个。”老父亲冷漠漠地道。 怀里这个立时暴雨转晴，明明还带泪，却一下子眼眸弯弯地笑起来，缩成一个吃独食的团，低头扯开透明包装纸，把饼干蹭起来一角，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里面流淌出来的甜甜的夹心要让人开心得飞起来，完完全全把害怕抛在脑后了。 黛茜还是太小，天真得很。 她吃饼干吃到一半，眼看要到最好吃、牛奶夹心最浓厚的中间部分，手里的零食再度“咻”一下被抢走，张开手跟爸爸讨要，只见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对她道：“打完针再吃。” 老姜好辣，成效颇丰。 黛茜心心念念着饼干，竟淡化了对打针的恐惧，哈珀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过来，她犹豫一下，看看放在一旁、伸手够不着的饼干，再看饼干旁边的辛普森，危机感顿起，把小胳膊伸了出去。 打针其实很快的。疼在一瞬间，像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 小雏菊硬是睁大眼睛看完了哈珀打针的全过程，眼里滴溜溜转着泪，终究没有哭，在给贴上个钢铁侠的小贴纸后扭转了身子，把胳膊给托尼看看，如果会流利地说话，大概还要加一句这里被人打了。 挨针换来的是一整盒饼干。 辛普森偶尔也不是那么坏——他看黛茜实在喜欢，把饼干装在袋子里，让她拿回家。 “常过来玩啊。”但那带着笑眯眯表情说出来的话永远让人喜欢不起来。 抛开打针的不愉快记忆，掰着指头算一算，黛茜今天其实过得很开心。 吃了喜欢的饼干，晚上睡觉，托尼还难得抽出空闲来，给她念故事书。 裹在薄被里的面团摊开了趴着，把下巴放在老父亲的大腿上，偶尔撑起头，看看故事书里的配图。 “请不要录像。”董事长冷酷赶走了在房间里拿着相机四处转悠的笨笨，翻到下一页，继续讲《虫虫超人》的故事。 虫虫超人有着很长的身体，力气超大。 当马路上的车辆即将撞上过马路的小青蛙，虫虫超人就把自己当作救生索，缠住小青蛙，拉它到路边。 “它大概没有想过，拖拽青蛙时会碾压到蚂蚁。”托尼道。 他渐渐地就不读了。 黛茜趴在那儿，眼睛闭着，小身子规律而缓慢地一起一伏，显然已经入梦。 她睡得很香，被抱回小床上也不乱动，两只白嫩的手一抓一抓，过没多久就松了力气。 超级英雄给超级英雄的女儿读超级英雄的故事。 “做英雄的孩子未必有多好。”托尼道。 他说这话时很轻，怕惊动什么似的，不知说给黛茜还是说给自己听，沉默须臾，抬手抹抹脸，转身关了天花板上的灯。 “先生，收到一封请柬。” 出幼儿房后，托尼听见贾维斯道：“邀请您出席晚宴。” 名义上叫晚宴，实际是个拍卖会，拍卖品的目录不公开，神神秘秘，倒也有一点意思。 对于托尼来说没什么意思。 他什么都不缺，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要顾着，因而不是太想去，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智能管家传过来的请柬，心不在焉问道：“晚宴受邀的还有谁？” 贾维斯报了几个名字。 “……以及布鲁斯·韦恩。” 话音未落，就见董事长前往盥洗室的脚步顿了顿。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道。 托尼脸色不改，看不出在想什么，只在静静思考一两分钟之后，抬手敲敲墙壁，对贾维斯道：“发个邮件过去，让人帮我排一下时间。” 真不知该算坏事还是好事——她因为这份震惊，一时没再哭，也没再巴巴地要找老父亲，只是在彼得默默放下奶瓶时，扶着墙站起身，过来找他要奶喝。 睫毛上还颤颤地挂着泪，连带着头上小球球也不甚精神地耷拉下去，睡醒了没梳理，绒毛乱乱的。 小手又抹泪又爬地板，摸得脏脏，即便如此，当给黛茜轻轻揪扯住裤腿的时候，彼得心里也踩了棉花一样柔软，弯腰抱起这团，放她到擦拭干净的流理台上坐。 那小胖腿盘得像模像样。 “试过水温了，不烫。”彼得轻声道，把奶瓶放在黛茜手里，“喝吧。” 小孩子，说到底还是有些护食。 黛茜接过奶，捧着含了饱饱的一大口，又不咽下去，脸颊鼓鼓。 不知是不是因着方才撞见彼得“偷吃”，她喝得不很安稳，总有意无意把视线放过这边看他。 蜘蛛侠挺直腰杆，竭力使表情正义凛然。 他自认是问心无愧地跟小团子对视，哪想她看着看着他，表情渐渐……有几分凝重。 “？” 彼得心道不该如此，正要再笑笑，却见喝着奶的这个慢慢吐出奶嘴，犹豫一下，最终战胜了自个儿的护食本能，将奶瓶递到他跟前来。 他有些发呆。 这不是大人怔怔就是小孩子发呆的循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止，但这回愣怔过后，邻家英雄心里挤海绵一样涌起股好笑，然后就真的掩面笑出声。 笑里夹杂些热乎乎的感动，像方才冲奶粉的水，一不小心倒了一点到心窝里。 难怪都疼这小小的一个，实在惹人疼。 “我……刚才喝过了。”彼得屈膝同黛茜平视，笑道，“谢谢你。” 话说完，见小雏菊动作飞快地将奶瓶护回去，含着咕咚咕咚，脸颊喝得红润润。 明明不舍，可见刚才那一让做了多大的让步。 要能这么安安稳稳地把奶粉喝完，实在是幸运。 可惜黛茜记忆好得很，没人再觊觎她的饭，捧着安心喝了两口，渐渐地又回想起那莫名失踪、到现在也没个人影的无情老父亲，眼眶湿润，脑袋往外探着还要找。 “爸爸有事出门，很快回来。我们玩好不好？”彼得真是不敢让她再哭，翻手一道白影，哄道，“看，蜘蛛。” 小团子登时睁圆了大眼睛。 墙上印着一张晶莹剔透的蜘蛛网。 酷毙。 良久，跟邪恶势力搏斗的钢铁侠终于返回。 托尼推窗而入，顺带着卸了身上些许擦刮的装甲，伸长耳朵竟没有听见预想中女儿的哭泣声，反而是从彼得卧房传出的咯咯的笑，显得不知有多快乐。 他走过去。 先看见站在床沿抛球的彼得·帕克，却找不着黛茜的踪影，踏进房门一瞬间才发现，墙上用蛛网粘了一只小小的团子。 团子正乐得小手直舞，还试图伸手来抓球，一时间连心心念念的老父亲进来了都没发现。 空巢英雄面无表情：“……打扰了。” 听见声音的蜘蛛侠手一僵，球掉到地板，骨碌碌地滚。 黛茜还给粘在墙上，他心虚得猫飞耳朵：“斯塔克先生……” 173第一百七十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罗德坐在一旁, 轻轻用手抚一下黛茜的背脊, 见那团子飞快地转头来看，“呦呦呦”地逗起来。 “你适合当个幼儿园园长。”托尼揶揄道。 “要都是像她这样的孩子我还真巴不得。”罗德倒是从善如流，食指伸过去, 诱着小团子伸手来抓, 叹息道, “造物主不公平, 同样是人, 命跟命这么不一样。” “抱回去, 给你抱回去。”董事长木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 “吃得消算我输。” 他这么说话，手上半点没闲着, 果汁包递到左手边去, 让机械手臂切开个小口，末了对咂着小嘴看回这头的黛茜勾勾手指：“去拿你的奶瓶。” 这时候团子的领悟力就好得不得了，听见平日最熟悉的一句话，知道有东西吃，在沙发上咕噜坐起身，慢慢地调转了个方向，伸小脚探到地板, 也不用罗德牵, 摇摇晃晃地自己就去了透明圆角茶几前, 把笨笨老早放在那儿的奶瓶捧了, 又吭哧吭哧地到老父亲那去。 软软的头发已经用梳子梳过, 耳前的一撮天然打着卷儿，如果用手勾一勾，能逗得她笑起来。 当然现在她馋得很，看见果汁满心欢喜，捧着奶瓶，圆圆的蓝眼珠弯得月牙一般，自己就先“咯”地一笑。 嘴巴里三四颗乳牙，小兔子似的。 托尼被黛茜抱住了腿，像一团棉花裹上来。 他弯腰从她手里拿过奶瓶，倒进果汁，要拧盖却找不到奶嘴，低头一看，对女儿伸出手：“吸的给我。” 小团子原本偷偷地在吃摘下来的奶嘴，吧嗒吧嗒，闻言抬起头，对上老父亲的视线，到底还是吐出沾着亮晶晶的奶嘴，拿去换果汁喝。 那只小手白白嫩嫩，手背三个凹下去的涡涡，惹得人想捏一捏。 但托尼拧好奶嘴，递过去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放得很高，像吊着诱惑狐狸的酸葡萄，任黛茜伸手踮脚就是够不着，最后逗得急了，嗯嗯嗯地要扑，才放到她手里。 黛茜迫不及待含了奶嘴，霎时间安静下来，小嘴巴一动一动，吃得津津有味。 “多么伟大的母爱啊。”罗德凉凉地道。 托尼一挑眉。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扔过去，被上校稳稳接住。 “你。”他冷漠脸地伸手一指机械手臂，再指指罗德，“打他。” 真要打起来恐怕一番乱斗。 但小团子吃东西的时候最乖，怎样揉搓也肯，罗德才没时间打架，磨了嘴皮子，心痒痒地过来，把托尼那捧着奶瓶的腿部挂件摘在怀里，感受那散发着奶香的绵软，表情温柔许多。 “再有几天，就十四个月了吧？”他问。 托尼扔掉果汁袋，拿毛巾擦手，闻言沉默一下，比了三根手指：“三天。” 罗德不由慨叹：“真快。刚开始她天天哭，天天哭，什么都不肯吃。” 说着，低头去亲亲小团子淡金色的软发，作为这孩子成长的见证者，五味杂陈：“现在都会叫人了。” 黛茜被亲了一下，小身子一动，叼着奶瓶抬头看他，对他其实也是亲近的，眼睛又弯起来。 “哦。”上校捂心，“简直是要命。” “我也觉得要命。”托尼翻了个帅气又多金的白眼。 天知道养一个小孩要多少精力，尤其这个，光精力还不够，得花多多的钱，找最精细的食物来喂，因为挑食，连果汁也是特供。 不光挑食还认人。 小团子见不着人就爱哭的那段时间简直如同地狱——哭声比一百二十分贝的噪音还要可怕。 罗德知道可怕在什么地方。 相比边哭边叫的小宝宝，黛茜更让人揪心。 她哭声特别小。被遗弃的小动物一般抽噎着，满脸是泪，呼吸得脸蛋红红。 这种时候如果不马上赶到身边抱起她，良心也过不去。 但她只要托尼抱，别人的手伸过来，她就呜咽着爬到一旁。 哭笑不得。 所以托尼偶尔会想，当时是不是不应该做那个梦。 总说梦境成真，但…… 谁想到居然真的能成真。 梦见孩子，上天就很干脆地给了个孩子。 “她当时要是砸到我身上，说不定就是我的宝宝了。”罗德道。 “是。”托尼附和，“那你就成了真·死鬼老爸，恭喜恭喜。” 2015年，复仇者联盟的基地还在那栋高耸入云的大厦，而不在纽约北部。 托尼也还没有撤离。抽了一天的空，在大厦研究罗德的机械外骨骼。 模型建成，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拧腕想休息一会儿，忽觉视线陡然暗下去，眨眼间又亮起来。 托尼的脸色就变了。 亮是因为贾维斯开了灯。 而暗则因为智能管家随后报告的，“有个不明飞行物正撞向大厦”。 “谢谢你及时的通知，贾维斯。”托尼往后退一步，再看时已飞速武装了金红的战甲，“哦看，下一秒它已经到我窗户上了呢。” 其实怪不得贾维斯。 在产生碰撞之前，那个不明飞行物是隐形的。 这一幕……如梦似幻。 轰然一声巨响，才发现不是梦是现实。 有个小型飞船袭击了他的大厦，撞飞那个大写A，哗啦啦落下一大片玻璃，直到飞船猛嵌进墙壁里。 若非托尼先迎上承接减了缓冲，能把大厦砸破半个头。 经历过纽约之战的钢铁侠第一直觉是外星人，待飞船停稳，剑拔弩张地上前，激光发射器已经对准了暴露在墙体之外的飞船的舱门。 静寂。 大厦底下是四处奔逃的人，熙熙攘攘，唯独受灾区风平浪静。 这么冷冷地对峙了好几分钟，敌不动我不动，钢铁侠的手便一直僵着。 终于等得他没了耐心，要出声警示暴力拆船，却听见一声放气的“嗤”，舱门自动打开了。 从飞船里送出来一个小小的摇篮。 摇篮里一个雪捏一般的婴儿，嘴巴红红，正醒了在哇哇地哭。 托尼一个踉跄，连连后退。 终于退得不必退了，他面无表情，确认过再没别的东西出来，冷冷把那小婴儿盯了许久。 久到智能管家都生疑，以为他昏过去，小心地呼唤：“先生？……” 片刻，钢铁侠才道：“贾维斯。” “我在。” “……我想报警。” 他情绪来得快，动作便有几分用力，虽不至于打到女儿，却着实吓得她小身子一个哆嗦。 托尼按亮屏幕，调出通话记录，清清楚楚看见上边有个将近二十秒的通话。 联系人叫史蒂夫·罗杰斯。 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很微妙——微妙的生气，唇角都绷得紧紧。 “你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拿来玩。”他语气冷硬得像石头，一时间不像在教育，像实打实地对个成年人发怒，“知道吗？” 无人应答。 没反应越发加剧烦躁，托尼合上手机，打算将这话重申一遍。 怒火却在抬头的瞬间成了被戳一针的气球。 黛茜并着小胖腿站在那儿，一边摸手一边看他，大眼睛里噙了满满的一包泪水，眨眼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任他平日如何冷言冷语地说话，对家里这个小小的其实疼得不行，没打过也没真正骂过，此刻这么动怒的模样，是黛茜第一次见。 小雏菊还不会说几个词，不明白怎么突然这样吓人，见他来看，怕得哭着转身往床里边跑。 床不如地板平整，跑没两步，就又摔在了被子上。 托尼唇角一颤，渐渐地松了。 枫糖色的眼瞳中分明泛起些懊悔，俯身过去，将满脸是泪的面团捞在怀里。 感觉女儿边颤抖着哭泣边往自己怀里缩，他闭眼将那湿湿的小脸蛋亲亲，低声道：“不怕……是我错了。” 才小小一点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哪知道什么东西紧要不紧要。 手机掉出来给她捡到，幼儿天性自然要玩，这么迁怒……不是个做父亲的样。 黛茜呜呜地埋在父亲怀里哭了许久，一下呛得咳嗽，脸都涨得通红。 “我错了。” 托尼抱着女儿出卧房，在客厅慢慢地走，轻轻拍那柔软单薄的脊背，不知低声说多少句错了，才终于等到黛茜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指着奶瓶要喝。 “父亲今天对我生气”这个认知，也不知会不会在团子幼儿记忆里烙下印，但这会儿喝了奶之后，她握个软拳头揉揉眼睛，眼皮虽还浮着粉，已经肯抓着他的大手玩了。 最宽容也是孩子。 记吃不记打，莫名地觉出几分伟大。 174第一百七十四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平心而论, 黛茜还算很好带的。 她只睡前醒后一段时间最黏人, 要托尼抱在怀里拍拍背, 其余时间知道他在附近，就都肯在保姆照看下自己玩儿。 “先生，有国务卿那边发来的邮件。”吃早餐的时候贾维斯这么说。 老父亲正百无聊赖地看团子吃饭。 新招的保姆舀了一匙羹的蔬菜泥喂到那迫不及待张开的小嘴里去，小东西吃饭吃得很好，因为喜欢, 眉眼嫩生生地舒展着, 圆鼓鼓的脸颊动两下，饭就进了肚。 智能管家的话真有些坏了清晨的大好时光。 托尼一手托着腮, 另一只手拈起颗剥皮去籽的葡萄肉, 故意地馋他女儿，回答贾维斯就有些漫不经心：“你看过就能丢进回收站了。” “好的先生, 我马上看。”贾维斯道。 白白胖胖的小手指正往上勾着近在咫尺的葡萄。 宝宝椅显然限制了黛茜的发挥，要站不能坐着也不是, 发现怎么也勾不着之后就改抓为指，奶音颤颤地对托尼道：“要。” 这个“要”字昨天教过，今天就发音发得很清晰, 因而也不用眼巴巴地求，顺顺当当就吃着了甜葡萄。 吃完饭要出门。 哈皮很快上楼来, 趁托尼换衣服的空当接过保姆手里的妈妈袋, 打开看, 里头有奶粉、换用的奶瓶、装热水的保温杯、湿巾及纸尿裤若干, 还有一套备用的小衣服。 带孩子真不容易。 这么感叹的时候, 小团子扶着墙，在保姆陪同下慢慢从婴儿房走出来。 金发的宝宝今天穿了嫩黄的小裙，底下配着蓬蓬的白裤子，头发分两边扎成了圆圆的小球球，一些扎不起来的绒毛在底下飘着。 黛茜走得摇摇晃晃，但知道要出门，兴奋得快跑起来，临到头看见站在客厅的不是托尼，却是微笑着弯腰朝这头张开臂膀的哈皮，笑容渐渐消失，一个急刹车，“呲溜”地拐到旁边去。 灵活得令人咋舌。 哈皮的笑容也跟某国男人的发际线一样渐渐消失了。 黛茜·斯塔克怕她家里的司机，说来很有意思。 这是个爱出门的宝宝，往往在外头玩得兴奋，不愿意被抱上车带回家。 但不回也得回，最后不是给托尼就是给哈皮硬抱走，眼泪汪汪也没用。 要么说不公平——明明干的是一样的坏事，托尼始终是黛茜第一喜欢的人，哈皮在她眼里就成了坏叔叔，看见就跑。 哈皮一颗心好苍老。 小团子逃到一旁环顾四周，没瞧见托尼，再回头看到哈皮上前两步，正冲着自己而来，慌慌张张地嗯一声，眼里就酝酿了一层亮晶晶，超级可怜。 不知道还以为怎么欺负了她。 哈皮又好气又好笑，在原地站住了，举双手投降：“大灰狼不抓你了，我的小小姐。” 话是这么说，该抓的时候还得抓，要背的锅怎么也甩不掉。 黛茜还是不乐，终于听见走廊里熟悉的脚步声，一看老父亲系着香槟色领带往这里走来，骨碌碌过去，踮脚急迫地要抱。 等到如愿以偿给抱在托尼怀里下楼，看她一张小脸，又是开心起来的。 孩子是世界上最难懂的生物。 停在地下车库最里头的是一辆迈巴赫62，哈皮过去打开后座车门，看托尼把那紧紧揪着他西装外套的团子放进儿童安全座椅里，扣好安全带，才转到另一边去看另一个车门。 黛茜手里给放了罗德昨天送的布娃娃。 其实该给个磨牙的小玩具——她最近长牙，总是嘴巴痒痒地要啃东西。 “突然想要去皇后区？”哈皮从后视镜里看托尼一眼，“你真关注青少年的健康成长。” “定时家访是为了你的心脏着想。”托尼道，“我看过你的心电图。” 做个司机，还要兼职英雄之间的联系人，偶尔客串保姆，也是不容易。 但不想做联系人的司机不是好保姆，辛苦辛苦替董事长减轻压力，哈皮抱怨两句，该工作的时候还是工作。 令人肃然起敬。 “不准咬。”托尼往旁边看一眼，伸手按下黛茜放到嘴边的布娃娃的头，按按钮放了前后座之间的隔板，点亮手机屏幕，往前一挥，投映了昨日看的新闻画面在上头。 两辆满载的货车，能瞬间将一个人的身躯挤压成肉饼。 团子看着看着，眼前一亮，伸手去指被给了特写的蜘蛛侠。 “你很快能看见他了。”托尼闭上眼，靠着车座养神，“彼得。” “皮。”小雏菊学舌道。 “彼得。” “皮。” 她很喜欢彼得·帕克，倒使人意外。 发现这一点是在上次皇后区家访的时候，托尼带了她去，临走时哈皮一贯唱白脸要抱人，惹得小小的一团抓着彼得的鞋带哭起来。 那时黛茜还不会走路，逼急了就满地乱爬，奈何哈皮的一双大手像网一样将她笼罩，这么一来，惹她哭得更厉害。 另一双手拯救了她。 待泪眼模糊地回过神来，已经是在个散发着高中生特有青春气息的怀抱里，他抱她不很熟练，低下头来生疏地哄着，笑容像小太阳。 ……归根到底还是哈皮背锅促成的这个第二喜欢。 迈巴赫驶过皇后区大桥。 抵达传闻中邻家英雄蜘蛛侠居住的小公寓时，团子已经在车上睡了短暂的一觉。 跟老父亲一样，黛茜也有点起床气，表现为非自然醒状态下的不愿动弹，呜呜地要埋在怀里，奶气呼呼的小身子好一会儿才能自己爬出去。 两只鞋子是托尼给穿的，终于没像上次一样左右脚穿反。 透过车窗望出去，公寓门口已经站着个穿“理论物理实验室”印花白T恤的高中生，有些紧张又假装不紧张地站着，看见迈巴赫，下意识就往前两步。 车门打开，下来的果然是西装革履的钢铁侠。 他臂弯里那小小的身影看见彼得·帕克就跳跳鱼一般乱动弹，指着这头说要，恨不能背上长双小翅膀立时飞过去。 “嗨，斯塔克先生。”彼得抬手打招呼，视线一移看见下来关车门的司机，“嗨，哈皮。” 他看见黛茜显然也很高兴，因而本想马上走前来，发现黛茜给放到地上竟能迈着小脚慢慢地走，就在原地站住了，蹲下拍拍手，笑道：“来这里。” 大人几步路的距离，托尼没拦，看那小小的嫩黄的一团高兴地跑去。 黛茜这时候比躲避哈皮还要灵活，扎成小球球的软发在脑袋上一蹦一蹦，眼看要投到彼得怀里，笑得眼睛弯弯。 却就在这一瞬间，小胖腿平地一绊，自己还没反应，先“啪叽”地摔趴在地板。 用老父亲的话说，像跑飞起来的小绒鸡摔成了软趴趴的鸡蛋饼。 锤神，不，雷神托尔醒了。 气氛一度十分诡异，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阿瑟当然非常希望这位雷霆之神苏醒，毕竟一直睡着很惊悚，睡的时间长一些，他还得考虑要不要送医院观察。 话是这么说。 但托尔醒的实在不是时候。方才还跟黛茜悄悄说不要吵醒了客人，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真令人心情复杂。 一睁眼看见两个人趴在床底下，想必要下意识怀疑世界。 阿瑟觉着自己将神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很不错。 床上开始窸窸窣窣乱动时，他彻底放弃了找鸡蛋，看黛茜以为找着而雀跃、随后又耷拉下去的小脸，莫名生出些负罪感，撑着身子坐起，抬头望床。 果不其然，托尔正坐在床上，以手按额，表情古怪地瞧着地面这两人。 雷神即便穿得如同古罗马角斗士也不减强壮与威猛，大概因为将将睡醒，一时又很像头无所适从的大狮子。 金发在他头上乱糟糟的，粘着脸颊，一双眼睛蓝得透彻，像朝阳洒落时新生的海水，因为睡意未褪，眸光有些雾蒙蒙。 雾蒙蒙很快转作方才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的惊疑——他坐在那里，像一座山，目光上下扫着阿瑟，嘴唇动了动，半晌突然一皱眉，用力按按左侧额头，缓缓道：“这里是地球？” 他说着再看看旁边，发现地上还有个小的。 金头发蓝眼睛，脸颊粉嘟嘟，穿着小裙子，底下裹了胖胖的尿包，可爱的人类幼崽，浑身都肉绵绵。 175第一百七十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超级英雄果然与众不同——冰箱里丰富的食材, 入锅之前还知道长什么样, 出锅之后揉在一起，成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众生百态，用什么话都没法形容。 唯独彼得·帕克煮的面不忘初心，维持了面的形状，放进嘴里尝一尝, 味道虽然淡些，还不至于不好吃。 “我的奶油炖菜也好吃。”罗德道。 把盘子往托尼跟前推了推。 董事长脸上流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摘了腕表, 拿一只汤匙在盘里拨弄拨弄，迟迟不入口，再抬眼看笑容渐渐消失的好友, 懒洋洋道：“连她都不愿意吃。” 汤匙递去了黛茜嘴边。 团子早早被系好了围兜坐在宝宝椅里, 手上握着幼儿专用的小勺子, 就盼着吃饭，这会儿见托尼拿东西喂，赶快把脸凑过来。 但那小鼻子随即动一动，显然闻见炖菜的味道，整个儿都陷入迟疑, 犹豫一下, 还是缩了回去。 “这种时候说什么？”托尼问。把汤匙继续往她跟前送。 黛茜连忙用两只手捂住脸, 发自内心地拒绝着, 还要把身子扭转到另一侧, 才快快地、奶声奶气地说“不要”。 上校的一颗心也好苍老。 再苦不能苦孩子, 保姆先前给黛茜做过营养餐, 冰在冰箱，拿出来热热还是香喷喷，被黛茜吃得干干净净。 彼得还是第一回到托尼的别墅里做客，住宿更是从来没有过，来之前往包里塞衣服有些忐忑，想着如果托尼不方便，可以当天就回皇后区去。 但托尼什么都没说，指了客房给他，连他做的面条也默默吃了半盘子。 “斯塔克先生。”邻家英雄坐在餐桌边啃贾维斯叫的外送披萨，一转头看见托尼用叉子卷了一点面送进嘴里，不由小小地雀跃，雀跃里带点怀疑，“真的好吃吗？” 托尼用餐巾纸一抹嘴角：“比罗迪做的好吃。” 罗德：“你是魔鬼吗？？？” 幻视没有发言权——炖菜的调味料是他放的。 午后闲闲，刚好碰上这三个来家里，比起齐齐在沙发上葛优瘫，托尼更愿意做点实际的事情。 黛茜吃了饭就坐在地上玩玩具，老父亲信守承诺，饭前不给吃的薯片也给了，放在嘴里咬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令她心情很好。 这会儿听见托尼的脚步声，小小的一团又抱着用布缝制、塞了鼓鼓棉花在里头的大白菜，骨碌碌地跟在后面。 几个大人也都随托尼进电梯，睁眼闭眼之间上了三楼。 三楼有很大很大的健身房。 健身房中央是个专业拳击台，钢骨架，有防震降噪层，一半红一半金的经典钢铁侠配色还蛮好看。 托尼带着彼得穿戴护具和拳击手套的时候，小雏菊抱着玩具大白菜坐在了面对拳击台的矮凳子上。 她满脸好奇，并不知道这些人是要干什么，左右看看，瞧见穿着护具很威武的爸爸，还高兴得把两只小手握在一起。 她大概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斯塔克先生。”蜘蛛侠全副武装却毫无斗志，把两只戴了手套的胖胖的拳头并着，说话时无意识地相互击打，有些心虚，“我不会……拳击。” “不用会。”托尼提起围绳，好让他弯腰进入拳击台，转头看一眼坐在不远处无忧无虑的小女儿，“打我就可以。” 他顿一顿，补充道：“当然，我会反击。” 黛茜有时候真是不明白，世界明明前一秒还好端端的，怎么总突然就有了变化。 像她方才还被罗德扮的鬼脸逗得直笑，不一会儿听见砰砰砰的声响，转头一看，就看见托尼跟彼得在互相殴打。 但凡打过架的都看得出来不是真打，跟中国的太极似的，你推过来，我送过去，是拳击手套戏太多，碰着了就砰砰响。 幻视不动声色，罗德正准备调侃托尼打拳打成这样，忽觉眼下余光什么东西一动，反应过来时鼓囊囊的大白菜已经被丢在了地上。 那原本坐矮凳的小小身影奔跑着，居然很灵活，呼哧呼哧就钻过拳击台的围绳，跑到台上，拼命去抱托尼的腿。 一边抱一边扭头看彼得，脸蛋憋得泛了红，硬挤出来一句“不要”。 小嗓子嚷起来还挺大声。 彼得早在黛茜跑来一瞬间就停了手，怕无意伤到她，站在原地没动，心里涌现个猜测，不敢确定。 猜测随即得到了证实。 团子一双手把老父亲的裤子抓得紧紧，托尼俯身去抱，好一会儿才把这块橡皮糖捉在怀里，把摘下来的拳击手套给她看看，再让她瞧毫发无损的手，道：“发生冲突，打架很正常。打个架我也死不了。” 他看看大眼睛里又开始闪烁薄薄水光的女儿，淡淡道：“没什么可怕的。以后看见也不用怕。” 这么说教似乎有点效果，黛茜抬眼瞧他，再瞧瞧彼得，终究没有哭，被托尼放回地上，也肯听话地走回矮凳前，捡起大白菜好好坐着。 只是看起来变得不大开心了。 但养她的人是钢铁侠，像上次面对绑匪那样的战斗日后不知还有多少次，他不怕，想让她也不要怕。 “懂了吗？”托尼问。 黛茜把半张脸埋在白菜里。 看着是懂了的样子。 钢铁侠重新戴上手套，转转腕，示意彼得再挥拳。 眸光斜下去瞧那小的，随即五味杂陈起来。 根本没懂。 彼得一挥拳，大白菜就可怜地又被丢在了地上，团子迈着小胖腿奋力奔跑，像方才那样钻上来，还这么抱着他。 这回分了一只手出去，对着彼得连连地摆，一边摆一边连声地“不要不要”。 虽说胡子拉碴偶尔也算男人的性感，但托尼·斯塔克有强迫症，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齐，因而每个月花在胡须护理上的钱相当可观。 修胡子是男人的艺术，能够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愉悦。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须，托尼看着也不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种不高兴起因不明，止于餐桌。 有个嗷嗷等着喂饭的团子在宝宝椅里乱动，小手伸得长长，总想探身到餐桌上来拿大人吃的无麸质面包，任谁也难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亲面无表情地舀一勺炖得烂烂的肉羹，放到黛茜嘴边去，另一只手冷酷地夺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 黛茜张嘴含进肉，脸颊鼓起两个圆，仍然锲而不舍地想尝尝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适宜，让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艰难却也最终撕扯下来一点点，飞快塞进嘴里。 也不知尝出滋味来没有，满足得小脚直飞。 新来的保姆似乎很热衷将小团子打扮成各种动物——今天穿的小粉裙缀着圆圆的波点，看起来像七星瓢虫。 今天是周日，托尼有他自己的计划。 吃完饭健个身洗澡，趁天气好，开车带小雏菊到动物园玩。 她长这么大，见的最多就是人，世界未免太小。 “所以你要先等我。”托尼道，“知道吗？” 黛茜就仰头看他。 适逢他拿着纸巾来替她擦嘴巴，大手近在咫尺，她似懂非懂地伸手将他小拇指握了握。 “很好。” 喂完饭，托尼将女儿抱出宝宝椅，打算放她在客厅玩，哪知这小的不乐意，迈着扭扭的脚步，自己往客厅外头走，一路到他卧房门口才停。 别墅这么大，哪里都是她的幼儿房，倘若仔细翻翻，也确实能在老父亲床底下找到几只橡皮鸭子。 卧房对着床的那面墙能投映电视节目，黛茜要是想在大床上玩，只要安静地不乱跑，也不是不可以。 小胖腿使劲蹬着，绵软的身子趴在床沿，努努力，还是上不去。 托尼一只手就提了团子到床，俯身拉开折叠进床下的护栏，对这已经开始在床上打起滚的小东西重申道：“我很快回来。” 机械手臂抓着一只金黄的大香蕉抱枕，悄无声息溜进卧室。 团子一眼就看见新玩具，翻身坐起，爬到床沿来要拿。 董事长魅力尽失，此刻竟比不上只香蕉抱枕，沉默须臾，挺直腰杆转身就走。 黛茜抱着大香蕉，满心怀喜地低头在上面啊呜就是一口。 这个用来磨牙实在是不合适，软绵绵没有好口感，还容易掉小绒毛，很快被她吐出来，小手推搡着玩。 176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托尼面色相当复杂, 站那儿默默看了好一阵，直到小团子抓抓玻璃发现碰不着香蕉, 求助地回头望自己，才上前去牵住那小手：“我从前真是小看你了。” 玻璃墙后, 波马的不悦转成了死鱼眼式的鄙夷。 鄙夷是对眼前这个戴着墨镜一身金贵的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兼超级英雄——相当直接，半点掩饰也无。 这个画面要是拍下来，说不好能得个摄影奖。 在波马心里，这只人类幼崽大概是吃不饱才要来讨香蕉。 托尼就想冷笑。 它自然没见识过小雏菊填满了还能再填的肠胃，也不知道她嘴馋时求人的威力。 被猩猩鄙视了的董事长眯起眼，抬手摘掉墨镜, 拿着墨镜的手敲敲玻璃墙, 在波马死鱼眼看过来时示威地指了一下。 大猩猩随即也以眼还眼地用手指他。 这么互相指不知究竟有什么意思, 到最后两个大的都是冷漠，懒得再看, 各自往相反方向离开了。 唯独黛茜还对没到手的香蕉念念不忘, 一面被老父亲牵着屁股后的毛绒猴子尾巴往前走，一面恋恋不舍地看看空空如也的小手，不住回头往大猩猩馆看。 这种少儿维特之烦恼很快烟消云散于其他动物展馆。 小团子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从哺乳类的亚洲象到爬行类的鳄龟, 险些看不过来, 坐观光车游览的时候乖得不得了, 因为顾着看动物, 零食也没想着要吃。 今天天气很好, 猴子衣服厚了些, 绵软的小身子笼在里头汗津津，少不得要托尼拿着软手帕给这小的擦擦汗。 “不。” 小猴子不喜欢手帕擦着皮肤的触感，在老父亲怀里扭来扭去。 布朗克斯动物园里的孔雀是散养的，走在路上冷不丁会冒出来一两只，不怕人，可以友善地追着玩。 下观光车的斯塔克父女就遇上一只花枝招展的开屏公孔雀。 这时候黛茜已经有些困，缩在托尼臂弯里打着小小的呵欠，但见了孔雀，还是给挑起些兴致，手一张一握，想下来近距离看看。 “不要用手摸。”托尼道。 团子眼睛盯着孔雀，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只乱动地想下地。 “跟我说好。”大家长哪能轻易顺从，抱着她转过身去，把孔雀挡在了背后，教育道，“说好。” 对正学话的幼儿要常常诱导开口，否则容易养成光用手指不爱说话的习惯。 黛茜发觉被抱得牢牢下不去，倒也聪明，听托尼连着说了两遍好，张嘴奶气地学舌跟着说个“好”字，终于如愿以偿地小脚沾地，马上就转到前面看孔雀。 董事长也得以暂时喘口气。 只是这口气喘得未免神奇了些。 仰头看天之前，他的女儿在追着孔雀跑。 看完天后低下头来，开屏的孔雀迈着敏捷的健步，把团子追得骨碌碌直逃，逃到他跟前，一把抱住腿，猴子一样想往上爬。 ……期间想必发生了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事情。 但托尼再度抱了黛茜在怀，便觉她开始揉眼睛，心知是困了，垂眸冷漠漠一瞥，瞥得原本想追过来的孔雀止了步，才转身去找个阴凉清静的地方让她睡一会儿。 九月的纽约，还是很热。 这一觉睡了大半个小时，刚刚好到午饭时间。 将将睡醒的团子脸蛋粉粉，五官像饱满的花骨朵，渐渐舒展开来，前一秒还迷糊着，下一刻听见老父亲提到吃午饭，大眼睛立马亮晶晶，小手伸长了去指装着奶瓶的妈妈袋。 吃饭是在动物园里一间露天餐厅。 说是露天，其实撑了遮阳伞，视野很好，低矮碧绿的植物墙隔开外头的游客，因而也相对安静。 黛茜坐在宝宝椅里，帽子摘了，软软的金发拨到耳朵后面去，捧着奶瓶不喝，满心期待在等上菜。 她自然知道谁的饭更丰盛。 大大的餐盘端上了桌，里头的蔬菜跟肉美味又多彩，五颜六色，看得小雏菊高兴地呼呼。 儿童餐里有甜玉米、土豆泥和水果船，香蕉块上一把黄色的小伞，她也很喜欢。 餐厅还送了个苹果。 托尼·斯塔克这张标志性的脸放到哪里都惹眼，但见他带着孩子，没人主动上前打扰要签名合照，都只远远地看。 经常会有狗仔跟着拍，拍的不是钢铁侠，是宝宝椅上的小雏菊。 当然，底片最终都到了钢铁侠的手里。 黛茜给喂了两块香蕉，吃掉半碗的土豆泥，小肚子还没饱，趁着大人在吃饭，小手捞着，想拿桌上的苹果啃一口。 她动作挺快，奈何手太短，勾一下，将苹果勾得转悠起来，在桌上转个弯，圆润地跳楼去了地板，渐行渐远。 她有点愣，下意识转头去看做父亲的那个，发现老父亲正一手端着咖啡杯，视线透过杯沿传递过来，很有几分无语。 “没……”四目相对，黛茜摊开手，“妈姆。” “谢谢，我有眼睛看。”托尼道。 话这么说，他还是放了咖啡站起，弯下超级英雄的腰身替家里这个小的捡苹果。 捡起来也不能吃，要用水洗干净。 董事长左右看看，戴上墨镜，对团子道：“不准乱动，我马上回来。” 黛茜两只小手握了握。 托尼往前走两步，到底不放心，从口袋掏出上次幻视带女儿出门时他给戴的小卡片，返回给她挂在脖子上。 这一去，去的时间有些长。 周围没什么人，小团子无忧无虑地在宝宝椅里等爸爸，东张西望，渐渐望回桌上没吃完的水果船，又探着身子想拿。 拿不到。 她这头跟短手抗争着，未觉察有个高大的身影靠近，等人到跟前，马上高兴地抬起头。 以为是托尼，其实不是。 跟前这人穿得极朴素，头上还戴个帽子，帽檐压得低低，遮住大半张脸。 黛茜好奇地歪头，想看看他的模样。 还没等看着，那人的大手伸过来，在她小小的两只手里放了个圆圆的大苹果。 她是惊奇而喜欢的，幼儿天性，马上把苹果抱在怀里。 然后听见跟前的人低声地笑，宽大温暖的手落到她脑袋上来，轻轻抚摸了下。 这么一动作，他头倒是抬高了些，帽檐下有双湛蓝的微笑的眼。 “是你给我打的电话。”他道。 他将黛茜从宝宝椅捞在怀里，觉察她衣服后头装猴子尾巴的拉链包蹭开了一点，顺手拉好，随后才拿了她啃开皮的苹果，放在手里看着，目光莫辨，开口问：“哪来的苹果？” 黛茜见了还想咬，嫩嫩的脸挨过去，却没碰着苹果，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她也说不利索，问多两遍倒是能懂，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可惜放眼望去，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老父亲一旦这种语气，说的都是正经事情。 正经的事情往往是长句子，比“吃饭”和“啵啵”要复杂许多。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心里还是想吃苹果，对果子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给回来，舔舔嘴巴，只能吃吃自己的手指解馋。 她这时候要是处在能更集中精神思考的年龄段，说不定会想，今天给苹果的那个，好像也算不上坏人。 那大胡子戴帽男奇奇怪怪，突然走过来，还摸她的头，讲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走了。 他说是路过。 路过这个词托尼还没教，小小的一只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他说话很温柔，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动物园里的这顿午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不怎么挑食，精力全花在坐在腿上这个等着吃下半餐的小猴子身上。 博爱是好事，看见什么都想吃，说明能有个好胃口，偏偏许多看着就想吃的食物到了嘴里全然不是想要的味道，像儿童餐里的甜玉米，因为跟家里吃起来的不一样，黛茜尝一口就扭过脸不要了。 177第一百七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可惜英雄没等逃出生天, 就被慢悠悠走路追上来的心狠手辣老父亲一伸手捞回了恐怖屋。 黛茜很伤心地哭了。 小小的团子无助地缩在托尼怀里，憋许久的眼泪因逃跑无望而胡乱流淌，呜呜地，说不尽的委屈都往心里流。 尤其她哭了片刻, 哭得有些累，一边抽泣一边想抬头看看周围休息会儿, 一抬眼却偏偏看见面带微笑看好戏的辛普森，越发难过, 金豆豆又落了满脸。 抗争无果总比不抗争要让人难过些。 董事长一身私人定做的高级衣料被小女儿这么乱蹭，大概是没用了, 此刻他却没像从前那般，持着父亲架子冷漠漠地说些要坚强的话，打个手势示意哈珀小姐退后些, 低声道：“等等吧。” “喏。”辛普森在抽屉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 找出个饼干盒, 打开了放到黛茜面前, “给你吃。” 小雏菊本来准备好要全身心地抗拒他，谁想到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 就望见了难抗拒的诱惑。 动物饼干。 不是普通的动物饼干，图案做得生动可爱，上头洒了五彩的糖粒，里面还有夹心。 黛茜喜欢吃。但因为太甜, 托尼在家里都不怎么给。 眼泪颤颤地挂在眼睫上, 终于暂时停止供应。 团子泪眼朦胧地伸出小手, 在饼干盒里翻一翻，也不贪心，那么多块里只拿一包大象的，就缩了回去。 当然，说她完全不贪心也不对——大象饼干块头最大，可以多吃一点。 她想拆来着，拆之前本能作祟，抬头看看托尼。 托尼一双枫糖色的眼睛正望下来。 四目相对，黛茜把饼干捧起给他看看，眼巴巴地等一句同意。 但无情的大手还是一下就把饼干夺了去。 小雏菊眨一眨眼，正要继续伤心，突然听见包装纸撕开的声音，还没等看，饼干已经又回到手心里，还是开了口的。 “只准吃一个。”老父亲冷漠漠地道。 怀里这个立时暴雨转晴，明明还带泪，却一下子眼眸弯弯地笑起来，缩成一个吃独食的团，低头扯开透明包装纸，把饼干蹭起来一角，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里面流淌出来的甜甜的夹心要让人开心得飞起来，完完全全把害怕抛在脑后了。 黛茜还是太小，天真得很。 她吃饼干吃到一半，眼看要到最好吃、牛奶夹心最浓厚的中间部分，手里的零食再度“咻”一下被抢走，张开手跟爸爸讨要，只见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对她道：“打完针再吃。” 老姜好辣，成效颇丰。 黛茜心心念念着饼干，竟淡化了对打针的恐惧，哈珀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过来，她犹豫一下，看看放在一旁、伸手够不着的饼干，再看饼干旁边的辛普森，危机感顿起，把小胳膊伸了出去。 打针其实很快的。疼在一瞬间，像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 小雏菊硬是睁大眼睛看完了哈珀打针的全过程，眼里滴溜溜转着泪，终究没有哭，在给贴上个钢铁侠的小贴纸后扭转了身子，把胳膊给托尼看看，如果会流利地说话，大概还要加一句这里被人打了。 挨针换来的是一整盒饼干。 辛普森偶尔也不是那么坏——他看黛茜实在喜欢，把饼干装在袋子里，让她拿回家。 “常过来玩啊。”但那带着笑眯眯表情说出来的话永远让人喜欢不起来。 抛开打针的不愉快记忆，掰着指头算一算，黛茜今天其实过得很开心。 吃了喜欢的饼干，晚上睡觉，托尼还难得抽出空闲来，给她念故事书。 裹在薄被里的面团摊开了趴着，把下巴放在老父亲的大腿上，偶尔撑起头，看看故事书里的配图。 “请不要录像。”董事长冷酷赶走了在房间里拿着相机四处转悠的笨笨，翻到下一页，继续讲《虫虫超人》的故事。 虫虫超人有着很长的身体，力气超大。 当马路上的车辆即将撞上过马路的小青蛙，虫虫超人就把自己当作救生索，缠住小青蛙，拉它到路边。 “它大概没有想过，拖拽青蛙时会碾压到蚂蚁。”托尼道。 他渐渐地就不读了。 黛茜趴在那儿，眼睛闭着，小身子规律而缓慢地一起一伏，显然已经入梦。 她睡得很香，被抱回小床上也不乱动，两只白嫩的手一抓一抓，过没多久就松了力气。 超级英雄给超级英雄的女儿读超级英雄的故事。 “做英雄的孩子未必有多好。”托尼道。 他说这话时很轻，怕惊动什么似的，不知说给黛茜还是说给自己听，沉默须臾，抬手抹抹脸，转身关了天花板上的灯。 “先生，收到一封请柬。” 出幼儿房后，托尼听见贾维斯道：“邀请您出席晚宴。” 名义上叫晚宴，实际是个拍卖会，拍卖品的目录不公开，神神秘秘，倒也有一点意思。 对于托尼来说没什么意思。 他什么都不缺，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要顾着，因而不是太想去，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智能管家传过来的请柬，心不在焉问道：“晚宴受邀的还有谁？” 贾维斯报了几个名字。 “……以及布鲁斯·韦恩。” 话音未落，就见董事长前往盥洗室的脚步顿了顿。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道。 托尼脸色不改，看不出在想什么，只在静静思考一两分钟之后，抬手敲敲墙壁，对贾维斯道：“发个邮件过去，让人帮我排一下时间。” 然而顺带着回忆起另一场大型战役，唇畔那点笑容又一抿而灭了。 “喝得好快。”罗德赞叹道。 托尼望过去，黛茜正恋恋不舍地将奶瓶抬得高高，小嘴噘成了金鱼，想再喝一点点，奈何瓶子里实在是一滴也不剩了，舔舔花瓣似的嘴巴，手脚并用爬离了罗德的怀抱，又要来抱他的腿。 敢情并没有喝饱。明明大半个小时前为了哄她睡觉，已冲了一瓶奶喂下去。 “妈姆。”小团子揪着托尼的裤腿，呀呀地叫人，这回叫得更清楚些，见他不应也不哭不闹，只是张开了五指，意犹未尽地盯着沾在指缝间的一点点果汁看，凑到嘴边想吃一吃。 然后就给高冷得不行的老父亲抱起来，坐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睁睁瞧着他带点嫌弃地把她最后一点食粮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黛茜鱼一样扭了扭，动作没他快，等缩回小手来什么也没了，看看手再看看他，好不伤心地咕嘟道：“没……” 不怪这样嗷嗷待哺，实是托尼·斯塔克养了个了不得的宝宝。 放在平时，一碗粘稠的南瓜汤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小团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见他用午餐，又咕噜噜地爬到餐桌底下，扯着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饭。 带去看过医生，说什么毛病也没有，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难不成还能吃穷他。 唯独叹息的是喂了这么多还小小的一只，令人不禁要怀疑小雏菊的食道是否连接着大海。 托尼此时此刻在黛茜口中又当了一回妈，扯嘴角僵硬地笑笑，还怀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但其实深究起来，团子叫妈，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摊开空空如也的手给托尼看，没得到回应，闷闷地转了小身子去看罗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没。” “快给她！”罗德道。 托尼嗤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橙，在手里抛了抛，马上看见小团子的一双大眼睛亮起来，面无表情道：“说要。” 她伸长了手来拿。 奈何胳膊才一点点长，看着橙随即被举得高高，没有法子，埋头往托尼颈弯钻。 撒娇也没用。 “说话。”老父亲很坚持。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怀里这个要把他脖子钻出洞来的吧嗒吧嗒嘴，鹦鹉学舌说了“要”。 橙子总算到黛茜手里。可没有剥皮，因为托尼说了要等一下才能吃。 “刚好你来。”女儿低头不做声地用小手抠橙子时，托尼对罗德道，“可以做个参谋。” 罗德奇道：“你什么时候还会找别人做参谋？” 178第一百七十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他对话着的那个人此时正站在卧室大床的床沿, 垂眸认真看床上那绵软团子的一举一动。 黛茜刚刚洗了个香香的澡, 小身子裹在飞鼠形状的睡衣里, 扯着盖在肚子上的大毛巾玩。 她根本还不困, 短短的手脚跟铺天盖地大毛巾搏斗, 斗着斗着就将自己缠裹成了胖胖的茧，脸蒙起来, 在底下小声地呀呀呀。 床边那人神情终于一动，伸出手去, 要救她出天罗地网。 但指尖还没碰到混着奶香跟婴儿沐浴乳香味的面团, 先见大毛巾呼啦一下给掀了开去，冒出黛茜的一张脸来。 小雏菊瞧见他，笑出两道小月牙, 又把毛巾蒙回脸, 骨碌滚到另一边。 “我不懂。”幻视低声道。手还维持着那个要拉毛巾的姿势。 这位由反派奥创用再生摇篮孕育、从心灵宝石中获得生命、借用贾维斯的意识思考、最终被雷神拿着锤子砸了一下才出生的英雄来历复杂，跟这幢别墅里两个人的关系也复杂。 他该算是贾维斯的兄弟。 而贾维斯诞生于托尼·斯塔克之手, 顺着推下去，幻视就成了……钢铁侠的儿子。 “我拒绝。” 罗德这么兴致勃勃推导的时候, 被托尼冷冷地泼了很大一盆冷水。 幻视是独立的个体。 而且是独立又科学的个体, 富有研究精神，还是哲学家。 内战过去这么久，幻视隐藏了曾经红皮肤绿披风的形象, 幻化出一身完完全全属于人类的皮囊——茶色短发, 一张脸居然很有些……科学研究者式的英俊。 看他瞧着黛茜时满眼的认真, 也的确像科学研究者。 他这次过来就是看黛茜的。 而且已经蹭吃蹭喝了两天。 只是看归看, 幻视计算机般高速运转的大脑未必能理解一个幼儿的心。 就像现在。 “她跟你玩‘在哪里’。”托尼冷眼旁观，抿一口咖啡，见他实在疑惑，才不紧不慢道。 老父亲倒是对女儿的心思了如指掌，然而这一点说破他未必愿意承认，像那天被幻视撞见为逗小团子开心低头而啵啵脑门儿的一幕，董事长的脸色臭了半天。 “原来如此。”幻视道。 “你还要这么研究多久？”托尼问。 当然如果不催，别墅的客房怕是天天客满。 毕竟幻视第一次看见黛茜就沉默地紧盯不放，然后做出了个“神奇”的论断。 “什么神奇？” “生命。”他伸手摸摸黛茜的头发，很快又缩回手，搓搓手指，觉得触感太不真实，“她是特别的。” 干脆不要做英雄，做神棍更合适。托尼一句都听不懂。 但幻视跑来蹭吃蹭喝，托尼也不是完全不肯。 像第二天他赶着要去开国务卿的强制会议，就能够把女儿交给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托管半日。 幻视犹豫一下，点头答应了。 咂咂吃奶嘴的小团子还不知道自己要由这斯斯文文的门外汉照顾半天，被托尼从他怀里送出去时，还天真地伸着小手，愿意给刷过两三天脸的幻视抱一抱。 保姆今天给黛茜穿了一身连体的小熊衣服，屁股底下有扭扭的短尾巴，头上还戴个圆长耳朵的帽子，在地上爬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个圆滚滚小小只的奶熊。 脖子上还挂着块婴儿巴掌大的小牌——黛茜原本想咬，被老父亲严肃教育着禁止。 幻视没有抱黛茜。 她太软，他抱着……莫名有些心慌。 打架都不见心慌。 托尼·斯塔克驱车而去之后，幻视询问过保姆，往常这个时间黛茜都由托尼抱着出去走一走，听完思忖片刻，脸上难得流露出点类人的赧然来，低声道：“那我也带她出去。” 奇异的是，这回托尼不在身边，小团子竟没有哭。不知是不是因为告别后才离开的关系，抑或她还不困，总归是愿意抱着奶瓶给放上儿童出行车，让幻视推着出门。 周围很大一圈地方都是冠了斯塔克这个姓氏的产业，带着黛茜出门就相对安全些。 幻视本想带着团子到小公园去静坐着观察，谁料走出来这眼睛大而明亮的就看见了超市的标牌，凭着以往被托尼带着进去购物的经验，知道里面有很多东西吃，丢了奶瓶，用手指使劲儿地指。 是不去就要长出小翅膀自己飞着去的架势。 加上小雏菊巴巴望过来的眼神实在令人不忍心拒绝，幻视权衡再三，到底推着儿童车迈进了超市大门。 一进超市，黛茜就不肯坐车，扭着要下来。 幻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没见过这样的，红红小嘴一张像要哭就令得他缴械投降，伸过去的大手有些不稳，小心翼翼将这绵绵的面团从车里捞出来，像托着棉花。 一瞬间说不出的异样感觉，用什么公式也没法计算。 熊宝宝迈着小脚吭哧吭哧溜得飞快，才过几天，竟走得好了许多，若非幻视紧紧跟着，真是撒手就没。 黛茜远远就看见个仅仅吃过一次、还想吃老父亲却不肯给的东西，高兴得嘟嘴呼呼，直直走过去，穿行过两个货架，终于在个冰淇淋柜前停下。 冰凉的甜的口感……还是在某一次她哭得不行时托尼才勉强给舔一下，用来止她的哭泣，这个叫冰淇淋的东西深深印进小团子脑海里，每回来都想要，这回也不例外。 她转头看看跟着过来的幻视，腿一弯，在柜子前蹲下，小手扒着玻璃门看里面的雪糕。 这么蹲着像个棕绒绒的小胖球。 纵使幻视再不懂孩子，此刻也知道她是想吃，心里一动，伸手去摸摸口袋。 黛茜看着琳琅满目的冰淇淋杯，缩回一只手，放了手指在嘴巴里含。 然后感觉身边有个大大的影子也矮下来，转头去看，对上一起蹲下的幻视的眼。 “你想吃吗？”他问。 小团子就伸手指冰淇淋——她也不管听懂没听懂话，想要是真的。 如果眼前人是托尼，现在就该抱起她，一边说不能吃一边走掉。 但幻视没有。 他眉眼一动，也指着冰淇淋，低低地说了句什么话，跟贾维斯同款的金属嗓音听起来非常温柔。 “我可以……”他道，“陪你一起在这里想。” 那伸去掏口袋的手没掏出一毛钱。 话说出口的同一时间，另一端国务卿私人会议上，谁也不知道钢铁侠为什么突然仰天一声叹，叹完还用手盖住眼睛，好一会儿都没放下来。 大概即便用耳朵听着，也生出种“不忍直视”的心情吧。 可惜英雄没等逃出生天，就被慢悠悠走路追上来的心狠手辣老父亲一伸手捞回了恐怖屋。 黛茜很伤心地哭了。 小小的团子无助地缩在托尼怀里，憋许久的眼泪因逃跑无望而胡乱流淌，呜呜地，说不尽的委屈都往心里流。 尤其她哭了片刻，哭得有些累，一边抽泣一边想抬头看看周围休息会儿，一抬眼却偏偏看见面带微笑看好戏的辛普森，越发难过，金豆豆又落了满脸。 抗争无果总比不抗争要让人难过些。 董事长一身私人定做的高级衣料被小女儿这么乱蹭，大概是没用了，此刻他却没像从前那般，持着父亲架子冷漠漠地说些要坚强的话，打个手势示意哈珀小姐退后些，低声道：“等等吧。” “喏。”辛普森在抽屉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找出个饼干盒，打开了放到黛茜面前，“给你吃。” 小雏菊本来准备好要全身心地抗拒他，谁想到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就望见了难抗拒的诱惑。 动物饼干。 不是普通的动物饼干，图案做得生动可爱，上头洒了五彩的糖粒，里面还有夹心。 黛茜喜欢吃。但因为太甜，托尼在家里都不怎么给。 眼泪颤颤地挂在眼睫上，终于暂时停止供应。 团子泪眼朦胧地伸出小手，在饼干盒里翻一翻，也不贪心，那么多块里只拿一包大象的，就缩了回去。 当然，说她完全不贪心也不对——大象饼干块头最大，可以多吃一点。 她想拆来着，拆之前本能作祟，抬头看看托尼。 托尼一双枫糖色的眼睛正望下来。 179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但这小的已经吃成个圆滚滚的奶球，再怎么撒娇也不能给。 最后让幻视领着出去玩去了。 火锅的后劲太足, 哪怕到睡觉时间, 耳朵里还跟冒烟似的, 热气烘烘, 令人辗转反侧。 这个晚上恐怕几个大人都没睡好。 唯独黛茜最省心，晚上玩一通消耗了精力，甚至不用念故事书, 把这一团往摇篮床里放, 她自己捏着玩具小鸭子就睡过去。 睡得早，醒得也很早。 罗德的胃火烧了一晚上，睡得不甚安稳，军人天性, 作息又很规律, 一睁眼就要起身, 在盥洗室里洗漱得清清爽爽, 以为自己是最早的，结果出来一看，笨笨已经拿着抹布在擦餐桌。 桌上的烤面包机散发着令人愉悦的热热的香气。 “早上好，罗德先生。”贾维斯道。 罗德在客厅绕了一圈没看见人, 这会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边拧盖边道：“谁起来了？” “不要动。”托尼道。 身后电梯运作的时候，他正不厌其烦地扶正坐在桌上乱动的嫩粉的团子, 另一只手在全息投影面屏上记录着什么。 流动的数据在黛茜眼里格外有趣, 爸爸这么轻轻地用大手捉住她的肩膀, 她只当是做游戏，高兴地笑起来，想在空气里抓一抓。 还是乱动。 托尼将女儿盯了一盯，弯腰在早准备好的零食框里拿了一袋新鲜草莓。 这下小雏菊就成了个安静的宝宝。 尤其在顺利得了大颗草莓之后，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竟还很珍惜，低头一点一点地吃，直把小小一点的嘴巴都吃得红艳艳。 现在拿别的什么来哄，她都不感兴趣的。 “这是在做什么。”罗德问。 他一进门就瞧见好友在鼓捣女儿，走到跟前，发现屏幕上展示着新的装甲模型，四肢还在组建，但看大小，分明是孩子的规格。 他很诧异：“给黛茜做的？” 托尼淡淡“嗯”了一声。 “不是，这么小的孩子穿装甲……”罗德话说到一半，又给桌上摊开的一叠资料吸引了目光，拿起来看，“纳米分子。” “如果同样的事情再发生，贾维斯将会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托尼手指滑过屏幕，输入几个数字，仔细看系统生成的手臂部件。 黛茜慢慢地吃，还是吃掉了一颗草莓，把空了的小手给他看，他就往那白嫩的手心再放一颗。 “顺便。”他道，“可以给她放点新闻。不必看什么打架不打架的画面。” 资料写得一点都不通俗易懂，罗德看两眼就放了，此刻听见托尼的话，沉默须臾，一边笑一边摇头，拍了下好友的肩膀：“你总是这样。” 考虑了第一样，就要一直考虑到第一百样。 包括替彼得·帕克设计战衣，放五百七十六种设计组合，也包括当初创造幻视，为防贾维斯失控，注入意识时还保留了一组程序——最终成了日后新生的智能管家的“种子”。 “那么这个呢？”罗德用手点点纳米相关的资料。 “有人说过纳米是科技的未来。”托尼道，“我很赞同。” 他再望一眼黛茜：“如果用纳米，至少能让她感觉不到重量。” 罗德对装甲的事情不再评价了。 他还没有吃早餐，看见团子吃草莓吃得兴高采烈，玩心骤起，凑过去哄道：“给我吃一个，宝贝。” 说着指指自己的嘴巴。 黛茜手上还有个完整的草莓，听见说话，再看看动作，也不是不懂这位伯伯的意思，一动一动吃东西的脸颊登时平静了。 大眼睛看看他，再看看草莓，流露出一丝肉痛的不舍。 这份不舍叫罗德看了都生出不忍心。 正要改口，却见那犹豫了一会儿的小手慢慢伸到跟前来。 手指才刚刚好包住草莓，颤巍巍地松开了。 “噢……” 罗德捂了捂心。 要不是托尼不肯，他要抱着这团小小的狠狠亲一亲才好。 有人负责带孩子，董事长这头得以全神贯注研究装甲。 可惜过没一会儿，智能管家又开始做今天的日程表：“先生，昨天依然收到多份采访申请。” 贾维斯给了申请者的邮件，但托尼头也不抬：“有什么？” “《名利场》、《精英日报》、《新闻报》。”贾维斯道，“还有一个《星球日报》。他们都想跟您谈谈前几天的马路意外。” “最后一个是新报社吗？”托尼问。 问了也不必答，因为下一秒他就“我不高兴接受采访”地把所有申请全推掉了。 发出申请的记者们自然很快收到由贾维斯撰写的婉拒的邮件。 电脑一声提示音，有只手按动鼠标点击一下，很快又点了关闭。 另一只手拿着电话。 “这样。”女人的说话声从听筒传来，“他不愿意。如果你想，或许还是有些方法……” “没关系。”察看邮件的那男人低声道。 电脑下压着一些照片，拍的是绑匪抱着个目露红光的幼儿。 他摩挲了一下照片，目光柔和些，道，“总有机会的。” 贾维斯的轻声呼唤也难消的起床气，在看见摇篮床里坐着等父亲、握小拳头擦眼泪的团子那一刻，恐怕已经荡然无存了。 平心而论，黛茜还算很好带的。 她只睡前醒后一段时间最黏人，要托尼抱在怀里拍拍背，其余时间知道他在附近，就都肯在保姆照看下自己玩儿。 “先生，有国务卿那边发来的邮件。”吃早餐的时候贾维斯这么说。 老父亲正百无聊赖地看团子吃饭。 新招的保姆舀了一匙羹的蔬菜泥喂到那迫不及待张开的小嘴里去，小东西吃饭吃得很好，因为喜欢，眉眼嫩生生地舒展着，圆鼓鼓的脸颊动两下，饭就进了肚。 智能管家的话真有些坏了清晨的大好时光。 托尼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拈起颗剥皮去籽的葡萄肉，故意地馋他女儿，回答贾维斯就有些漫不经心：“你看过就能丢进回收站了。” “好的先生，我马上看。”贾维斯道。 白白胖胖的小手指正往上勾着近在咫尺的葡萄。 宝宝椅显然限制了黛茜的发挥，要站不能坐着也不是，发现怎么也勾不着之后就改抓为指，奶音颤颤地对托尼道：“要。” 这个“要”字昨天教过，今天就发音发得很清晰，因而也不用眼巴巴地求，顺顺当当就吃着了甜葡萄。 吃完饭要出门。 哈皮很快上楼来，趁托尼换衣服的空当接过保姆手里的妈妈袋，打开看，里头有奶粉、换用的奶瓶、装热水的保温杯、湿巾及纸尿裤若干，还有一套备用的小衣服。 带孩子真不容易。 这么感叹的时候，小团子扶着墙，在保姆陪同下慢慢从婴儿房走出来。 金发的宝宝今天穿了嫩黄的小裙，底下配着蓬蓬的白裤子，头发分两边扎成了圆圆的小球球，一些扎不起来的绒毛在底下飘着。 黛茜走得摇摇晃晃，但知道要出门，兴奋得快跑起来，临到头看见站在客厅的不是托尼，却是微笑着弯腰朝这头张开臂膀的哈皮，笑容渐渐消失，一个急刹车，“呲溜”地拐到旁边去。 灵活得令人咋舌。 哈皮的笑容也跟某国男人的发际线一样渐渐消失了。 黛茜·斯塔克怕她家里的司机，说来很有意思。 这是个爱出门的宝宝，往往在外头玩得兴奋，不愿意被抱上车带回家。 但不回也得回，最后不是给托尼就是给哈皮硬抱走，眼泪汪汪也没用。 要么说不公平——明明干的是一样的坏事，托尼始终是黛茜第一喜欢的人，哈皮在她眼里就成了坏叔叔，看见就跑。 哈皮一颗心好苍老。 小团子逃到一旁环顾四周，没瞧见托尼，再回头看到哈皮上前两步，正冲着自己而来，慌慌张张地嗯一声，眼里就酝酿了一层亮晶晶，超级可怜。 不知道还以为怎么欺负了她。 哈皮又好气又好笑，在原地站住了，举双手投降：“大灰狼不抓你了，我的小小姐。” 话是这么说，该抓的时候还得抓，要背的锅怎么也甩不掉。 180第一百八十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 托尼面色相当复杂, 站那儿默默看了好一阵，直到小团子抓抓玻璃发现碰不着香蕉, 求助地回头望自己，才上前去牵住那小手：“我从前真是小看你了。” 玻璃墙后，波马的不悦转成了死鱼眼式的鄙夷。 鄙夷是对眼前这个戴着墨镜一身金贵的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兼超级英雄——相当直接，半点掩饰也无。 这个画面要是拍下来，说不好能得个摄影奖。 在波马心里，这只人类幼崽大概是吃不饱才要来讨香蕉。 托尼就想冷笑。 它自然没见识过小雏菊填满了还能再填的肠胃，也不知道她嘴馋时求人的威力。 被猩猩鄙视了的董事长眯起眼, 抬手摘掉墨镜，拿着墨镜的手敲敲玻璃墙, 在波马死鱼眼看过来时示威地指了一下。 大猩猩随即也以眼还眼地用手指他。 这么互相指不知究竟有什么意思, 到最后两个大的都是冷漠, 懒得再看，各自往相反方向离开了。 唯独黛茜还对没到手的香蕉念念不忘, 一面被老父亲牵着屁股后的毛绒猴子尾巴往前走, 一面恋恋不舍地看看空空如也的小手, 不住回头往大猩猩馆看。 这种少儿维特之烦恼很快烟消云散于其他动物展馆。 小团子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从哺乳类的亚洲象到爬行类的鳄龟, 险些看不过来，坐观光车游览的时候乖得不得了, 因为顾着看动物, 零食也没想着要吃。 今天天气很好, 猴子衣服厚了些, 绵软的小身子笼在里头汗津津，少不得要托尼拿着软手帕给这小的擦擦汗。 “不。” 小猴子不喜欢手帕擦着皮肤的触感，在老父亲怀里扭来扭去。 布朗克斯动物园里的孔雀是散养的，走在路上冷不丁会冒出来一两只，不怕人，可以友善地追着玩。 下观光车的斯塔克父女就遇上一只花枝招展的开屏公孔雀。 这时候黛茜已经有些困，缩在托尼臂弯里打着小小的呵欠，但见了孔雀，还是给挑起些兴致，手一张一握，想下来近距离看看。 “不要用手摸。”托尼道。 团子眼睛盯着孔雀，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只乱动地想下地。 “跟我说好。”大家长哪能轻易顺从，抱着她转过身去，把孔雀挡在了背后，教育道，“说好。” 对正学话的幼儿要常常诱导开口，否则容易养成光用手指不爱说话的习惯。 黛茜发觉被抱得牢牢下不去，倒也聪明，听托尼连着说了两遍好，张嘴奶气地学舌跟着说个“好”字，终于如愿以偿地小脚沾地，马上就转到前面看孔雀。 董事长也得以暂时喘口气。 只是这口气喘得未免神奇了些。 仰头看天之前，他的女儿在追着孔雀跑。 看完天后低下头来，开屏的孔雀迈着敏捷的健步，把团子追得骨碌碌直逃，逃到他跟前，一把抱住腿，猴子一样想往上爬。 ……期间想必发生了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事情。 但托尼再度抱了黛茜在怀，便觉她开始揉眼睛，心知是困了，垂眸冷漠漠一瞥，瞥得原本想追过来的孔雀止了步，才转身去找个阴凉清静的地方让她睡一会儿。 九月的纽约，还是很热。 这一觉睡了大半个小时，刚刚好到午饭时间。 将将睡醒的团子脸蛋粉粉，五官像饱满的花骨朵，渐渐舒展开来，前一秒还迷糊着，下一刻听见老父亲提到吃午饭，大眼睛立马亮晶晶，小手伸长了去指装着奶瓶的妈妈袋。 吃饭是在动物园里一间露天餐厅。 说是露天，其实撑了遮阳伞，视野很好，低矮碧绿的植物墙隔开外头的游客，因而也相对安静。 黛茜坐在宝宝椅里，帽子摘了，软软的金发拨到耳朵后面去，捧着奶瓶不喝，满心期待在等上菜。 她自然知道谁的饭更丰盛。 大大的餐盘端上了桌，里头的蔬菜跟肉美味又多彩，五颜六色，看得小雏菊高兴地呼呼。 儿童餐里有甜玉米、土豆泥和水果船，香蕉块上一把黄色的小伞，她也很喜欢。 餐厅还送了个苹果。 托尼·斯塔克这张标志性的脸放到哪里都惹眼，但见他带着孩子，没人主动上前打扰要签名合照，都只远远地看。 经常会有狗仔跟着拍，拍的不是钢铁侠，是宝宝椅上的小雏菊。 当然，底片最终都到了钢铁侠的手里。 黛茜给喂了两块香蕉，吃掉半碗的土豆泥，小肚子还没饱，趁着大人在吃饭，小手捞着，想拿桌上的苹果啃一口。 她动作挺快，奈何手太短，勾一下，将苹果勾得转悠起来，在桌上转个弯，圆润地跳楼去了地板，渐行渐远。 她有点愣，下意识转头去看做父亲的那个，发现老父亲正一手端着咖啡杯，视线透过杯沿传递过来，很有几分无语。 “没……”四目相对，黛茜摊开手，“妈姆。” “谢谢，我有眼睛看。”托尼道。 话这么说，他还是放了咖啡站起，弯下超级英雄的腰身替家里这个小的捡苹果。 捡起来也不能吃，要用水洗干净。 董事长左右看看，戴上墨镜，对团子道：“不准乱动，我马上回来。” 黛茜两只小手握了握。 托尼往前走两步，到底不放心，从口袋掏出上次幻视带女儿出门时他给戴的小卡片，返回给她挂在脖子上。 这一去，去的时间有些长。 周围没什么人，小团子无忧无虑地在宝宝椅里等爸爸，东张西望，渐渐望回桌上没吃完的水果船，又探着身子想拿。 拿不到。 她这头跟短手抗争着，未觉察有个高大的身影靠近，等人到跟前，马上高兴地抬起头。 以为是托尼，其实不是。 跟前这人穿得极朴素，头上还戴个帽子，帽檐压得低低，遮住大半张脸。 黛茜好奇地歪头，想看看他的模样。 还没等看着，那人的大手伸过来，在她小小的两只手里放了个圆圆的大苹果。 她是惊奇而喜欢的，幼儿天性，马上把苹果抱在怀里。 然后听见跟前的人低声地笑，宽大温暖的手落到她脑袋上来，轻轻抚摸了下。 这么一动作，他头倒是抬高了些，帽檐下有双湛蓝的微笑的眼。 “是你给我打的电话。”他道。 人说梦境是对潜意识的折射，能照见隐藏在诸多束缚下的本我，还有说，梦预告即将到来的现实。 在梦里他有一个绵软可爱的孩子，小小的，抱在怀里像抱着安静的小树袋熊。 此时此刻，小树袋熊正放平了身子趴在软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开婴儿果汁。 罗德坐在一旁，轻轻用手抚一下黛茜的背脊，见那团子飞快地转头来看，“呦呦呦”地逗起来。 “你适合当个幼儿园园长。”托尼揶揄道。 “要都是像她这样的孩子我还真巴不得。”罗德倒是从善如流，食指伸过去，诱着小团子伸手来抓，叹息道，“造物主不公平，同样是人，命跟命这么不一样。” “抱回去，给你抱回去。”董事长木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吃得消算我输。” 他这么说话，手上半点没闲着，果汁包递到左手边去，让机械手臂切开个小口，末了对咂着小嘴看回这头的黛茜勾勾手指：“去拿你的奶瓶。” 这时候团子的领悟力就好得不得了，听见平日最熟悉的一句话，知道有东西吃，在沙发上咕噜坐起身，慢慢地调转了个方向，伸小脚探到地板，也不用罗德牵，摇摇晃晃地自己就去了透明圆角茶几前，把笨笨老早放在那儿的奶瓶捧了，又吭哧吭哧地到老父亲那去。 软软的头发已经用梳子梳过，耳前的一撮天然打着卷儿，如果用手勾一勾，能逗得她笑起来。 当然现在她馋得很，看见果汁满心欢喜，捧着奶瓶，圆圆的蓝眼珠弯得月牙一般，自己就先“咯”地一笑。 嘴巴里三四颗乳牙，小兔子似的。 托尼被黛茜抱住了腿，像一团棉花裹上来。 他弯腰从她手里拿过奶瓶，倒进果汁，要拧盖却找不到奶嘴，低头一看，对女儿伸出手：“吸的给我。” 小团子原本偷偷地在吃摘下来的奶嘴，吧嗒吧嗒，闻言抬起头，对上老父亲的视线，到底还是吐出沾着亮晶晶的奶嘴，拿去换果汁喝。 那只小手白白嫩嫩，手背三个凹下去的涡涡，惹得人想捏一捏。 181第一百八十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黛茜见了还想咬，嫩嫩的脸挨过去, 却没碰着苹果, 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 她也说不利索，问多两遍倒是能懂，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 可惜放眼望去，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 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 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老父亲一旦这种语气, 说的都是正经事情。 正经的事情往往是长句子, 比“吃饭”和“啵啵”要复杂许多。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 心里还是想吃苹果, 对果子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给回来, 舔舔嘴巴, 只能吃吃自己的手指解馋。 她这时候要是处在能更集中精神思考的年龄段, 说不定会想, 今天给苹果的那个, 好像也算不上坏人。 那大胡子戴帽男奇奇怪怪, 突然走过来, 还摸她的头, 讲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走了。 他说是路过。 路过这个词托尼还没教，小小的一只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他说话很温柔，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动物园里的这顿午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不怎么挑食，精力全花在坐在腿上这个等着吃下半餐的小猴子身上。 博爱是好事，看见什么都想吃，说明能有个好胃口，偏偏许多看着就想吃的食物到了嘴里全然不是想要的味道，像儿童餐里的甜玉米，因为跟家里吃起来的不一样，黛茜尝一口就扭过脸不要了。 水果倒还愿意入口。 奈何水果吃不饱肚，也不能吃太多，午饭吃下来，下午游览还要隔段时间喂瓶奶喝。 布朗克斯动物园太大，一口气逛不完，看了猛兽之后，即便小团子意犹未尽，也得乖乖跟着爸爸坐车回家去。 毕竟哈皮已经等了很久，一张大鸵鸟蛋脸活活等成晚娘脸，怎么都要体谅些。 这趟回家之后，托尼抽空另找个地方，收好了跟美国队长联络的翻盖手机。 手机换个容身之处，不会再从床头滚落，却也不再好随时拿。 “用不着随时拿。”钢铁侠淡淡地，“就放那里吧。” 黛茜在客厅看新闻。 裹在粉嫩幼儿衣里的小身子坐成软乎乎一团，乖极了，都不怎么动。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动物园之旅太难忘，即便已过了两三天，她还常常会想再去玩，连“动物园”这个词都记得清清楚楚，偶然咿咿呀呀地说话，还能听见个含糊的“波马”。 如果托尼·斯塔克是个过分娇惯孩子的，想必已经着手建造用小雏菊名字命名的新一家动物园，将来可以玩个够。 他真会这么做也说不定。 但团子此时此刻终于暂时抛却了对动物园的相思之苦，一心沉迷于新闻主持人的播报中，看得津津有味，顾不上想其他了。 主持人讲到不久前的海上油塔爆炸事件。 油塔炸得七零八落，坠进海里，经济损失尚且不论，万幸没有人员伤亡。 新闻节目请到的评论家将功劳归于奇迹。 这可能是个假的评论家。 黛茜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听见别墅里响起智能管家的来客提醒，听习惯了，知道有人来，滋溜滑下沙发，迈着小胖腿扭扭地去客厅前头看是谁。 机械手臂尽职尽责地跟在后面。 托尼还在房间里没出来，因而搭乘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的客人让黛茜见着了第一眼。 那是个高大的中年人。 黑风衣黑手套黑靴子，从头黑到脚，左眼上蒙着的眼罩也是圆溜溜的黑，走起路来带风，看着非常吓小孩。 绵软的团子当即愣愣地止了脚步。 站在那里，像小麻雀仰望大秃鹫。 “托尼·斯塔克不在。”黑衣人嗓音沉沉道。 他两步就迈到跟前，气场森森，独眼在视线所及之处逡巡一圈，最后慢慢地放到底下孤立无援的黛茜这儿。 小雏菊显得越发渺小。 她似乎不知所措，仰着脖子一动也不动，眼里开始转起些滴溜溜的光。 黑衣人蹲下来。 且不论他传闻中神盾局局长、元老级特工的身份，光这逼近时黑山压顶一般的威慑力，就有让小儿止啼的神奇效用。 名唤“尼克·弗瑞”的黑衣人平视着这小的，面无表情道：“黛茜·斯塔克。” 这表情跟说出口的话真是不搭。 他道：“长大了。比以前更可爱一点。” 说着还可怕地伸手过来，将她放在身侧的小手轻轻勾了勾。 黛茜马上缩回手。 大眼睛里亮晶晶的一层情绪已经酝酿得过于饱满，眼看就要发作。 机械手臂在后面焦灼地左右漂移，打又打不过那神盾局的，正要找手帕准备给团子蓄势待发的眼泪，却听“咯”一声奶气乎乎的笑，再望过去，就瞧见黛茜两只手捂住了眼睛，蹲在地上做个小小的球。 她在害羞。 气氛一度十分诡异，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阿瑟当然非常希望这位雷霆之神苏醒，毕竟一直睡着很惊悚，睡的时间长一些，他还得考虑要不要送医院观察。 话是这么说。 但托尔醒的实在不是时候。方才还跟黛茜悄悄说不要吵醒了客人，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真令人心情复杂。 一睁眼看见两个人趴在床底下，想必要下意识怀疑世界。 阿瑟觉着自己将神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很不错。 床上开始窸窸窣窣乱动时，他彻底放弃了找鸡蛋，看黛茜以为找着而雀跃、随后又耷拉下去的小脸，莫名生出些负罪感，撑着身子坐起，抬头望床。 果不其然，托尔正坐在床上，以手按额，表情古怪地瞧着地面这两人。 雷神即便穿得如同古罗马角斗士也不减强壮与威猛，大概因为将将睡醒，一时又很像头无所适从的大狮子。 金发在他头上乱糟糟的，粘着脸颊，一双眼睛蓝得透彻，像朝阳洒落时新生的海水，因为睡意未褪，眸光有些雾蒙蒙。 雾蒙蒙很快转作方才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的惊疑——他坐在那里，像一座山，目光上下扫着阿瑟，嘴唇动了动，半晌突然一皱眉，用力按按左侧额头，缓缓道：“这里是地球？” 他说着再看看旁边，发现地上还有个小的。 金头发蓝眼睛，脸颊粉嘟嘟，穿着小裙子，底下裹了胖胖的尿包，可爱的人类幼崽，浑身都肉绵绵。 这样大的动静，还说了话，黛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抬头瞧了一眼，碰上托尔的目光，对这坐起来、声音闷闷响的大个子有些怕，本能地转头去找爸爸。 爸爸还在下面吃晚餐，门口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软趴趴的幼儿饼悄悄往床底下挪了挪。 她到底对藏在床底不知何处的鸡蛋念念不忘，方才连吃的时候都不舍得大口咬，这会儿虽然怯怯，还是想找蛋，手指竭力往黑乎乎里探着，不肯放弃。 这种持之以恒的精神，有些大人也难比。 “是地球，托尔。”阿瑟道，“你从天而降，掉在斯塔克先生的农场里。” “噢。海姆达尔……”托尔低声道。 阿瑟的回答让他回想起意外掉落地球之前的变故，脑海乱糟糟，只觉得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游走于九大世界是件苦差事，约顿海姆的严寒与穆斯贝尔海姆的酷热都令人难以忍受，从这个角度，不可说这位英雄不无私。 自从发现有无限宝石这么个东西，雷神的任务就又多了一重，不仅要维护世界和平，还要集点卡，可惜集来集去，除了已知的宇宙魔方和幻视头上那颗心灵宝石，其他石头一个也没找着。 没找到宝石，反而进了火焰巨人苏尔特尔的领地，不仅被俘，还得听大块头说一通有的没的诸神黄昏，听得昏昏欲睡。 但最终打了酣畅淋漓的一架，砍下苏尔特尔的头骨，也不算太过无趣。 原本可以背着武器乘彩虹桥顺顺当当交差，没想到在乘彩虹桥返回阿斯加德时出了意外。 彩虹桥尽头就是诸神之国，他逆光而行，眼看要抵达彼岸，彩虹桥突然晃荡得非常厉害，出口飞快闭拢，甚至来不及反应，一下子撞飞了出去，背上的头骨不知摔落到哪个世界。 182第一百八十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这么一摔也不知摔疼了没有, 彼得面色一紧，想上前去抱，却接收到来自托尼的眼神示意，怔怔地停了脚步。 “自己起来。”托尼道。 这么样未免对个一岁半还不到的孩子严格了些。 但看地上扑街的小团子，呜呜过后竟很坚强地没有哭，小手撑着地，慢慢爬起身。 黛茜自然没料想会摔倒, 事实上这一跤来得突然, 她现在也还没回过神，懵懵地看看摸脏了的小手, 再扭头回去看身后站着的老父亲, 大眼睛里终于泛粼粼的水波，暂时没了找彼得的心思，走回去找托尼要抱。 小面团这会儿的脚步格外蹒跚。 她还不会说疼, 被托尼抱起来之后直举着一双手给看。 托尼用拇指揉了揉那嫩嫩的掌心，连指缝也看过, 确认半点擦伤都没有，语气和缓些：“没受伤。” 黛茜又折下腰摸摸两只膝盖。 真是幸运, 小裙子有些碰脏，她身上却无一处破皮, 唯独膝盖皮肤发红，揉揉也就好了。 彼得默默瞧着这一幕, 嘴角含笑, 某些念头一闪而过间, 生出几分羡慕来。 团子随后又给放到了地上。 她自然还想过去跟第二喜欢的彼得玩，这回吃了教训，要牵着托尼的一根手指走。 托尼不给。 “走过去。”方才难得温情，现在又恢复高冷老父亲人设，董事长放开女儿的手，抱臂淡淡道，“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黛茜听不懂，抓抓小手，等着他来牵，怎么等都没等到，逢着彼得温声呼唤，穿软鞋的小脚在地上犹豫地徘徊徘徊，到底鼓起勇气，迈出摔跤后的第一步。 “不准跑。”托尼道。 彼得这回总算是成功搂着了小雏菊绵软的身子，抱着她站起身，对托尼道：“上楼去吧，斯塔克先生？” 他的梅婶婶不在家，虽说提前知道了托尼·斯塔克今天要来，照样一大早赴朋友的约出门去——世界这么大，总有些人不买超级富豪的账。 托尼一笑置之。 “我看了昨天的新闻。”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时候，董事长鼻梁上还架着那款DITA-FLIGHT.006的墨镜，透过镜片，看得出坐在对面那少年英雄稍稍的拘束，“茶不错。” 黛茜坐在一边安静地摆弄玩具。 彼得抬手摸摸鼻子，不知怎么有些心虚：“啊，新闻……我只是放学路过。” 为着这个“路过”，非但又赔了一个背包，自行车也找不着了。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托尼一挑眉。 邻家英雄张张嘴，话没出口，脸上表情已写得清清楚楚。 “至少好过在私人飞机上跟鸟人搏斗，对不对？”托尼再抿一口茶，放下茶杯，“我看了你的考试成绩饭，上面写着，彼得·帕克——非正式的超级英雄——最近有了留级的打算。” “这太夸张了！”彼得翻了一下手掌，“而且你不能，斯塔克先生，就像黑客一样打开电脑调出我的成绩单……” “我甚至可以不用电脑。” “我是说……” 这家访恐怕要进行很长一段时间。 黛茜无心听这两个人说什么内容，想来也听不懂，将布娃娃抓着摆弄片刻，渐渐无聊起来，在地上骨碌骨碌爬，爬到桌边，趁托尼不注意，悄悄摸了放在盘子里的一只核桃红枣面包片。 她喜欢面包。 小团子满心欢喜地背对着两人把面包片放进嘴巴里。 …… 三秒不到，小脸皱着又拿出来，放在眼前看看，给那奇特得超了幼儿纲的口感弄得懵懵，几乎怀疑起一年零两个月的短暂人生。 钢铁侠跟一手栽培起来的邻家英雄说着话，腿上突然趴了一张软软的幼儿饼。 全球限量斯塔克牌，奶味儿，笑容跟眼泪夹心，口感复杂，不宜食用，最适合好好养大。 他低头见小团子直揉眼睛，知道她犯困，抬手对彼得道：“稍等。” 妈妈袋里的东西成了老父亲标配，托尼拧开盖冲了大半瓶的奶，摇晃摇晃抬起头时，看见蜘蛛侠睁圆的眼。 “怎么。”他冷漠漠，“只是人生必经过程。” 彼得就笑。 黛茜抱着奶瓶，躺在托尼臂弯里慢慢地喝，另一只小手还玩他西装上的扣子，想必奶瓶中滋味不错，喝得脸蛋粉粉。 一瓶奶喝完，团子也微微背脊起伏地睡着了。 彼得从托尼那接手了宝宝，将她放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睡。 他是心细，在床沿堆叠了厚厚一层的被子，堡垒一般，围着这酣甜的小天使。 “黛茜长得好快。”回到客厅，彼得道。 托尼就道：“你长得也很快。” 彼得有些赧然，想起什么，是某件不可说的事情发生后一直想提又不好提及的，这会儿见托尼心情不错，拉了椅子坐下，边酝酿边道：“斯塔克先生，我听人说，其实是听别人的朋友说，他有一次在火车站见到个长得很像美……”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小下去。 因为对面那男人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有了逼人的气势。 彼得过了好几秒才发现这种严肃并未针对他话中提到的某个人，因为恍神间托尼已经扶着墨镜腿站起，旋身往外走：“离开一下。” “斯塔克先生！” 彼得跟着起身，一阵莫名却来不及问，只看见钢铁侠瞬间装甲覆身自窗户呼啸而出，耳畔遗留着他走前夹在窗户缝的一句话：“看好我的孩子，彼得。” 后来才知道那么说着话的时候，皇后区有栋大楼炸了。 彼得·帕克坐在房间的转椅上，对着床发呆。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记得时针往后面拨了一格，但托尼还没有回来。 奶嫩的团子平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睡着，小手摊在脸颊旁，松松地握个拳头。 做小孩真好。 做个有父亲的小孩，就更好…… 彼得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看见床上那团一动。 黛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没清醒，身子自动翻了个面，向着他这头。 蓝眼睛在迷懵中越睁越大，等她慢慢爬起身，彼得才后知后觉地想，她该已经完全清醒了。 “你好，黛茜。”他轻声道。 这轻声细语的招呼没能安抚刚刚睡醒要黏人的小团子。 事实上，在左右张望没看见托尼的身影时，她的眼泪就开始啪嗒啪嗒掉，小嘴张着，奶颤的哭腔道：“妈姆……” 哭得没育儿经验的高中生彼得好不惊慌。 他去抱她，她也不是不给抱，但一定要四处看找托尼，找不着还是哭，小小声地，成了个泪包。 “不哭不哭不哭不哭。” 蜘蛛侠抱着孩子在家里狂奔。 狂奔也没用，肩膀已经湿了一片。 万幸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彼得想起个救星，翻箱倒柜，找出蜘蛛战衣的神奇头罩。 于是再将视线移过去，就看见带着红蜘蛛头罩的邻家英雄，在AI凯伦的指导下边抱着黛茜边冲奶粉。 但抱着宝宝操作实在不便，没奈何只能重新将团子放在客厅的地板，开电视给她看托尼·斯塔克的新闻访谈。 “爸爸在这里。”彼得哄道，“先看一下，乖。” 黛茜眼泪汪汪，爬过去紧紧贴着电视柜，小手伸起来要抱。 电视里的人哪能抱。 真是好笑得让人心疼了。 彼得真是不忍，加快了动作去厨房取热水冲奶，想着能暂时止住她的哭泣。 遵照着凯伦先放水再放奶粉的嘱咐还是手忙脚乱。 “什么温度才叫适宜？”他自言自语，将奶瓶里的奶滴了几滴在手上。 据说冲泡奶粉最好用40度的水，70度也可以，再烫就要破坏奶的营养。 不烫。 他到底还有些不放心，保险起见，拧开奶瓶，仰头往嘴里隔着空气倒了一点点品尝。 确实是不烫。 彼得终于满意，将奶嘴慢慢地拧回去。 这时候突然觉得屋子里好安静。 新闻播报的声音倒还是有，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没了小团子轻轻的抽噎声。 他身体一僵，慢慢地将脸转向与客厅一道矮墙之隔的厨房口。 那地板上正坐着一只小小的身影，看姿势，显然刚爬过来不久。 哭得尽是湿湿泪痕的小脸上终于暂停了落金豆豆，那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头，准确来说是盯着彼得。 183第一百八十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挖一勺, 再挖一勺。 她已经猫似的舔嘴巴舔了许多回，雀跃不已地小声嗯嗯, 虽然不知托尼为什么突然愿意给冰淇淋吃，但有得吃总是令人快乐。 等圆碗里装了三勺香甜, 托尼将冰淇淋杯随手递给笨笨，再拿起支小小的辅食勺, 让黛茜握住：“自己吃。” 团子放在勺柄上的手握成了小拳头，还不怎么会用餐具, 一通缓慢的乱划, 终于把勺伸到碗里, 拨上来一点点冰淇淋，迫不及待往嘴巴送。 第一口冰淇淋就让小雏菊宝宝彻底成了个幸福的宝宝。 那白嫩嫩脸蛋上的一双大眼沉醉地眯着，快眯成两道弯弯的缝，红红的小嘴砸吧砸吧，实在不过瘾, 转眼就将勺子扔了，捧起碗，整张脸都埋进里头去吃。 跟熊吃蜂蜜一样。 这头想必是饿急了的小奶熊, 品尝美味品尝得吧嗒吧嗒, 凑得近了, 还能听见她高兴极的一两声笑。 幻视坐在一旁看。 女儿吃得开心, 托尼却仍旧是那副惯常的冷漠表情, 等腿上坐着的这只掉了个个儿, 顶着一张涂着冰淇淋的花脸开心地偎过来, 他更是嫌弃地皱起眉，伸手扶住黛茜没一点的小肩膀，冷酷地隔开了父女的亲密距离，另一只手伸去旁边抽面巾纸：“不要弄脏我的衣服，你买不起。” 捏着面巾纸的大手伸过去擦拭小团子的脸颊，动作却是很轻的。 折腾半天，黛茜还是吃着了心爱的冰淇淋，再满足也没有，被托尼放到玩具房也愿意自己玩，拨掉戴在头上的小熊帽子，兴致勃勃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拍打天花板投映下来的九宫格里随机冒头的地鼠。 这是锻炼反应力的游戏。 “养孩子真不容易。”幻视道。 这显然是再真实不过的人生体悟。 “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托尼挑眉道，“至少说明你这半天除开玩空中飞人之外，还是做成了点有意义的事情。” “黛茜的呼吸和体温都很正常，作为孩子，她也非常可爱。”幻视垂眸看着地上拍中地鼠的小雏菊，有些想笑，就弯了弯唇，“如果不知道她是飞船送来的生命，真要以为是个普通宝宝。” 唇弯一下就不弯了。 他道：“我想看看那个飞船，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家的仓库隐藏在别墅正下方，深深的地底，电梯可以直达。 这里还算个育婴房——可惜钢铁侠曾经兴起搞过场家庭聚会大烟花，最原始的几款MK战甲只剩了名牌，没法同兄弟姐妹一起陈列在展示柜。 装甲包围的是个破破烂烂的球形飞船。 从复仇者大厦中抠出，显然不可能完好无损，幸而里头各项装置还是完备的，发射器经过修理，甚至还能够再发射一回。 托尼过去按下飞船某处隐秘的按钮，舱门应声而开，同一年前一样，将里头装婴儿的小摇篮传送出来。 彼时小小的黛茜就躺在那里头，昏黑狭窄，连活动空间也没有，想想实在可怜。 幻视伸手摸摸摇篮。 “非地球人造的飞船，发射地不明，目的地……也未必一开始就是复仇者大厦，往大了说，不排除背离飞行轨道意外降落地球的可能性。”他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发现吗？” 托尼就看他。 这么一眼，幻视就有了论断：“斯塔克先生，请给我看看。” 一连请求了两遍，托尼才往装甲陈列柜招招手，听得柜门打开的声音，名为终极装甲的MK47迈着一双机械大长腿慢慢走出。 它胸口装电核反应堆的地方拆解开，底下竟藏着个圆圆的巴掌大的金属盒子。 董事长藏宝贝的位置真是与众不同。 幻视问了句题外话：“要用这个装甲的时候怎么办？” “放到别的装甲里啊……” 托尼旋开盒盖。 里头琅琅声的，其实没装什么东西，就一个黑不隆冬的金属条状物，泛着低调又奢华的哑光。 金属条一头平平，什么图案也无，另一头参差着，还有镂洞。 “这是……”幻视眸光一动，拈起它放在眼前看看，闭目时额上有金光一闪一闪。 “这不是地球的东西。”他道，“我没见过这种元素。” “我知道。”托尼淡淡的，“除开我已知的，你还能告诉我些更有用的信息吗？” 底下两个英雄私密对话的时候，小团子已经打腻了地鼠，正揪着大熊宝宝的耳朵玩。 保姆不在，但因为有贾维斯全方位无死角看着，暂时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黛茜把大熊玩偶的头拉得很低，想攀爬到他的背上去，一两次没成功，渐渐地失了兴致，左右张望，想找找更有意思的玩具。 这么一张望，果真看见个更有趣的物事，蓝眼睛一眨，骨碌滚到地板，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去。 玻璃上粘着个踮脚张望的小熊宝宝，手紧紧扶着窗，脸蛋也贴上来，像块橡皮糖。 她张望的是一碧如洗的穹顶，天气很好，周围高耸如云的大厦并不多，提供了极广阔的视野。 因而天空中飞着的一个影子就格外显眼。 像鸟，不是鸟。 鸟没有人的修长躯体，伸直的四肢像离弦的箭矢。 更不会在背脊长个深红的披风，在高空里飒飒，如同一瞬即逝的火焰。 黛茜好奇地看着。 可惜那影子在天际拐个大弯，“咻”一下钻进云层，再没了踪影。 这位代理农场主显然不能明白究竟是怎样可靠的英雄才会被彩虹劈到私人农场里，砸出个大坑，吓尿了羊驼，自己到头来还闭目大睡，鼾声如雷，怎么摇都摇不醒。 锤子拔不起来，暂时留在了草地的大坑里。 “看样子不像受伤。”阿瑟皱着眉，“要么我还是找个医生过来瞧瞧。” 托尼站在门口，不说话地看一眼床上躺着的男人，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老父亲的双腿后面藏着一只缩得小小的面团。 黛茜倒是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大人有几分好奇心，可惜他掉下来的时候声音大得吓人，震得耳朵嗡嗡响，她有点害怕，躲在爸爸身后，悄悄地探出头来看。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黛茜等了一会儿，实在没动静，想再伸长脖子瞧瞧，跟前的屏障却一忽儿没了——老父亲抬腿往床边走了过去。 她慌慌地“嗯”一声，赶紧迈动小胖腿跟在后头，等到托尼停了脚步，还要伸手拉住他的裤子。 “没什么好怕的。”托尼低头道。 这位被称为“神”的前复联成员跟钢铁侠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初次见面先实打实地干了一架，但也有并肩作战的时候，还曾经一起坐在圆桌前，吃味道古怪的阿拉伯烤肉。 托尔恐怕还没听说他不在地球时复仇者联盟内部发生过内战，以美国队长为首的一半人成了不见踪影的国家通缉犯。 听说之后不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床边的小雏菊并不想这样复杂的事。 做父亲的对这个陌生人一点儿都不怕，她看在眼里，有样学样，胆子也大起来，发现托尼身下铺开的红披风软软，想去摸一摸。 只是还没摸着，就被托尼俯身抱起来，转身离了房间。 斯塔克家的农场生活惬意得很。想感受自然，可以出去骑马喂羊驼，大房子后头还有个香气馥郁的玫瑰园，散一圈步出来，浑身都是香喷喷的。 黛茜此刻一点儿都不想感受自然。 飞机上她睡足了觉，下午睡不着，抱着玩具自己坐在大厅的地板上摆弄。 四周的窗户不高，太阳照进来，经了玻璃的过滤，洒在地上柔柔的一层。 白胖的小手里抓着神盾局局长送的弹簧狗，黛茜很喜欢，出发之前自己挑玩具装进小包，第一个就拿了这只。 哪里想到这样喜欢的玩具也有失宠的时候——小团子拉扯两下，眼神不由自主地就飘去了窗外。 窗外路过一只羊驼。 她家的羊驼白天由阿瑟散放在外头，可以自由地吃草，也不怕人，敢踱着小碎步在房子周围转来转去。 但现在路过的这只羊驼，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羊驼。 羊驼胆子普遍很小，今天雷神降临，吓瘫了好几只正在附近吃草的可怜小东西，还有一只被吓出心脏病，用车载着紧急送医去了。 184第一百八十四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这么下去, 怕嗓子哭哑。 托尼脸色非常不好看, 大手一直轻轻拍着这一小团的背, 后续处理花了些时间，等到终于换车回家, 夜幕已经无比深沉。 哈皮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黛茜, 很是内疚。 他脸上还青紫着, 偶然一碰, 龇牙咧嘴。 幸好都平安无事。 他这么想着，没想到庆幸得太早了些。 小团子好不容易止住哭泣，眼角带泪地闭上眼睛睡着了，呼吸却渐渐不对劲起来。 待托尼觉察，面色一凛，伸手去摸, 滚烫得吓人。 辛普森在家里好好地睡着, 被一通电话吵醒，抵达别墅时还在用哈珀的小梳子梳头。 “怎么突然地发烧？”他问。 嘴上问，手头并不闲着，又量体温又听心肺, 看小团子脸蛋通红，呼吸都费力, 眉心蹙拢，再听托尼说了前因后果, 毫不客气地怼：“当然是吓坏了！” 辛普森本来不打算用药, 只让哈珀给黛茜贴退烧贴, 再摘了裹在外头的薄毯物理降温。 但居然没有用，体温不降反升，一直烧到华氏102.4度，那小小的一团可怜地蜷缩着，辛普森急忙再看看，最后才给喂了药。 折腾一番，黛茜的烧才渐渐退下去。 哈珀还取了一点尿液去验，再三确保黛茜已经没事，才跟着辛普森离开别墅。 头发乱乱、抱着布偶在床上坐着的团子还不太精神，脸颊残留点烧后的红，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哈皮得了命令回去休息，托尼一夜没有合眼。 他喝下一点水，在浴室草草冲洗了身上打斗的汗，发梢滴着水，走回幼儿房一瞧，笨笨倒是还在尽职尽责地摇着扇子哄宝宝睡觉，但他的宝宝趴在床沿，毫无睡意，一定要等他。 看见爸爸，黛茜才弯起微微肿着的小眼皮，有些开心地笑起来，小脚一踮一踮，想让他抱抱。 她的一双眼睛此时正常无比。 没有红光。 辛普森检查时完全没觉得眼睛有什么不对，但哈皮信誓旦旦说亲眼看见了黛茜眼睛的异常。 托尼后来也看过绑匪被烧坏的武器，没有极度高温烧不成那种样子。 哈皮最担心有人拍录下当时的画面，贾维斯在网络上搜索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托尼将黛茜从摇篮床里抱起，伸手摸摸她的脸。 这是他的女儿，慢慢地养了快一年，从那么小养到这么大，好好地吃饭就让人宽心，受到伤害，像要把做大人的心肝挖出一块肉。 “妈姆。” 黛茜额头上的退烧贴贴久了不稳，老随动作一动一动，弄得皮肤痒痒。 她就抬头在爸爸胡子上蹭一蹭，发觉还是痒，摸摸退烧贴，再摸摸他的胡子。 手小小嫩嫩的没一点，握着亲一亲，亲出奶味儿来。 托尼闭上眼。 小团子虽然体型比同龄人要小些，身体素质向来不错，睡一觉马上就精精神神，又是个活泼的宝宝了。 不知道该不该说因祸得福，但这次烧后，黛茜确确实实得到了些令人高兴的好处。 比如多了很多玩具，吃饭时托尼喂的次数比保姆多，饭前想吃零食，老父亲脸上漠漠，最终都愿意撕开鱼肉肠的包装，让她吃一两根。 她玩玩具的时候，托尼在一旁看着，偶尔也愿意躺在那儿做个人形展板，任由这小的把各种玩具往自己身上放。 最最重要的是，这两天晚上睡觉都能跟爸爸一个房间。摇篮床给放到了主卧里，洗得香香喝了奶，先躺在大床上听故事，听睡了就放到小床上去，一觉醒来也不用贾维斯特意通知，大人就在旁边，黛茜愿意坐着自己玩很久。 但即便如此，晚宴后遇袭的经历还是对团子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睡前醒后她更黏人了些，托尼离家的时间久一点也要找，如果无人回应，马上就掉起眼泪。 在她稚嫩的认知里，未必能明白托尼当时占据绝对的优势，也不知道反重力枪的一拳对装甲覆体的钢铁侠其实造不成什么伤害。 唯独记得爸爸被人打得很疼。 今天的黛茜是一条小小的尾巴。 距离事情发生已过了两天，正是周六，董事长懒得工作，在家里设计新的装甲。 黛茜坐在地板仰着脑袋看新闻，世界瞬息万变，加上托尼刻意压了舆论，电视上报道的已经是新鲜事，没什么节目回顾那场被钢铁侠轻松解决了的意外。 看着看着，小雏菊耳朵一竖，扭头看，果然望见托尼正起身不知要到哪里去，骨碌一下爬起，眼睛笑出小月牙来，高兴地跟在后头。 他走一大步，她就走两小步。 她今天早上偶然一跟得了乐趣，渐渐把这当做游戏，整个上午只要老父亲一动，哪怕她正看最喜欢的电视节目，也要起来跟一跟。 托尼本来想去厨房拿瓶水喝，走没两步，听见贾维斯在耳畔道：“先生，您有客人。” 他不很在意，心不在焉地：“什么人？” 话问出口那一瞬间就知道不用问了。 从车库出发的电梯已经升到客厅，门往两边开，露出里头并排站着的三个人。 身高有别，站成了手机信号。 这三个倒都是已经见过、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提着大包小包，一抬眼先看见跟在托尼屁股后头、笑得小眉毛弯弯的黛茜，都放了东西，伸手“呦呦呦”地逗起来。 “……” 董事长面无表情道：“赶出去吧，贾维斯。” 罗德拼命灌水，而已经辣得失语的老父亲还要应付嘴巴馋一个劲儿伸长手的黛茜，摸摸她圆乎乎的肚子，知道是吃饱了，不肯再喂，收了碗放她到地上自己玩。 黛茜不愿意，小脚踮着，发觉自己的身高实在是碰不到桌面，转投回托尼这里来，可怜巴巴叫着“妈姆”。 不知道还以为不让她吃东西。 但这小的已经吃成个圆滚滚的奶球，再怎么撒娇也不能给。 最后让幻视领着出去玩去了。 火锅的后劲太足，哪怕到睡觉时间，耳朵里还跟冒烟似的，热气烘烘，令人辗转反侧。 这个晚上恐怕几个大人都没睡好。 唯独黛茜最省心，晚上玩一通消耗了精力，甚至不用念故事书，把这一团往摇篮床里放，她自己捏着玩具小鸭子就睡过去。 睡得早，醒得也很早。 罗德的胃火烧了一晚上，睡得不甚安稳，军人天性，作息又很规律，一睁眼就要起身，在盥洗室里洗漱得清清爽爽，以为自己是最早的，结果出来一看，笨笨已经拿着抹布在擦餐桌。 桌上的烤面包机散发着令人愉悦的热热的香气。 “早上好，罗德先生。”贾维斯道。 罗德在客厅绕了一圈没看见人，这会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边拧盖边道：“谁起来了？” “不要动。”托尼道。 身后电梯运作的时候，他正不厌其烦地扶正坐在桌上乱动的嫩粉的团子，另一只手在全息投影面屏上记录着什么。 流动的数据在黛茜眼里格外有趣，爸爸这么轻轻地用大手捉住她的肩膀，她只当是做游戏，高兴地笑起来，想在空气里抓一抓。 还是乱动。 托尼将女儿盯了一盯，弯腰在早准备好的零食框里拿了一袋新鲜草莓。 这下小雏菊就成了个安静的宝宝。 尤其在顺利得了大颗草莓之后，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竟还很珍惜，低头一点一点地吃，直把小小一点的嘴巴都吃得红艳艳。 现在拿别的什么来哄，她都不感兴趣的。 “这是在做什么。”罗德问。 他一进门就瞧见好友在鼓捣女儿，走到跟前，发现屏幕上展示着新的装甲模型，四肢还在组建，但看大小，分明是孩子的规格。 他很诧异：“给黛茜做的？” 托尼淡淡“嗯”了一声。 “不是，这么小的孩子穿装甲……”罗德话说到一半，又给桌上摊开的一叠资料吸引了目光，拿起来看，“纳米分子。” “如果同样的事情再发生，贾维斯将会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托尼手指滑过屏幕，输入几个数字，仔细看系统生成的手臂部件。 黛茜慢慢地吃，还是吃掉了一颗草莓，把空了的小手给他看，他就往那白嫩的手心再放一颗。 “顺便。”他道，“可以给她放点新闻。不必看什么打架不打架的画面。” 资料写得一点都不通俗易懂，罗德看两眼就放了，此刻听见托尼的话，沉默须臾，一边笑一边摇头，拍了下好友的肩膀：“你总是这样。” 考虑了第一样，就要一直考虑到第一百样。 185第一百八十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他脸上还青紫着, 偶然一碰, 龇牙咧嘴。 幸好都平安无事。 他这么想着, 没想到庆幸得太早了些。 小团子好不容易止住哭泣，眼角带泪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呼吸却渐渐不对劲起来。 待托尼觉察, 面色一凛, 伸手去摸, 滚烫得吓人。 辛普森在家里好好地睡着，被一通电话吵醒，抵达别墅时还在用哈珀的小梳子梳头。 “怎么突然地发烧？”他问。 嘴上问，手头并不闲着，又量体温又听心肺，看小团子脸蛋通红, 呼吸都费力, 眉心蹙拢，再听托尼说了前因后果，毫不客气地怼：“当然是吓坏了！” 辛普森本来不打算用药，只让哈珀给黛茜贴退烧贴, 再摘了裹在外头的薄毯物理降温。 但居然没有用，体温不降反升, 一直烧到华氏102.4度，那小小的一团可怜地蜷缩着, 辛普森急忙再看看, 最后才给喂了药。 折腾一番, 黛茜的烧才渐渐退下去。 哈珀还取了一点尿液去验，再三确保黛茜已经没事，才跟着辛普森离开别墅。 头发乱乱、抱着布偶在床上坐着的团子还不太精神，脸颊残留点烧后的红，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哈皮得了命令回去休息，托尼一夜没有合眼。 他喝下一点水，在浴室草草冲洗了身上打斗的汗，发梢滴着水，走回幼儿房一瞧，笨笨倒是还在尽职尽责地摇着扇子哄宝宝睡觉，但他的宝宝趴在床沿，毫无睡意，一定要等他。 看见爸爸，黛茜才弯起微微肿着的小眼皮，有些开心地笑起来，小脚一踮一踮，想让他抱抱。 她的一双眼睛此时正常无比。 没有红光。 辛普森检查时完全没觉得眼睛有什么不对，但哈皮信誓旦旦说亲眼看见了黛茜眼睛的异常。 托尼后来也看过绑匪被烧坏的武器，没有极度高温烧不成那种样子。 哈皮最担心有人拍录下当时的画面，贾维斯在网络上搜索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托尼将黛茜从摇篮床里抱起，伸手摸摸她的脸。 这是他的女儿，慢慢地养了快一年，从那么小养到这么大，好好地吃饭就让人宽心，受到伤害，像要把做大人的心肝挖出一块肉。 “妈姆。” 黛茜额头上的退烧贴贴久了不稳，老随动作一动一动，弄得皮肤痒痒。 她就抬头在爸爸胡子上蹭一蹭，发觉还是痒，摸摸退烧贴，再摸摸他的胡子。 手小小嫩嫩的没一点，握着亲一亲，亲出奶味儿来。 托尼闭上眼。 小团子虽然体型比同龄人要小些，身体素质向来不错，睡一觉马上就精精神神，又是个活泼的宝宝了。 不知道该不该说因祸得福，但这次烧后，黛茜确确实实得到了些令人高兴的好处。 比如多了很多玩具，吃饭时托尼喂的次数比保姆多，饭前想吃零食，老父亲脸上漠漠，最终都愿意撕开鱼肉肠的包装，让她吃一两根。 她玩玩具的时候，托尼在一旁看着，偶尔也愿意躺在那儿做个人形展板，任由这小的把各种玩具往自己身上放。 最最重要的是，这两天晚上睡觉都能跟爸爸一个房间。摇篮床给放到了主卧里，洗得香香喝了奶，先躺在大床上听故事，听睡了就放到小床上去，一觉醒来也不用贾维斯特意通知，大人就在旁边，黛茜愿意坐着自己玩很久。 但即便如此，晚宴后遇袭的经历还是对团子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睡前醒后她更黏人了些，托尼离家的时间久一点也要找，如果无人回应，马上就掉起眼泪。 在她稚嫩的认知里，未必能明白托尼当时占据绝对的优势，也不知道反重力枪的一拳对装甲覆体的钢铁侠其实造不成什么伤害。 唯独记得爸爸被人打得很疼。 今天的黛茜是一条小小的尾巴。 距离事情发生已过了两天，正是周六，董事长懒得工作，在家里设计新的装甲。 黛茜坐在地板仰着脑袋看新闻，世界瞬息万变，加上托尼刻意压了舆论，电视上报道的已经是新鲜事，没什么节目回顾那场被钢铁侠轻松解决了的意外。 看着看着，小雏菊耳朵一竖，扭头看，果然望见托尼正起身不知要到哪里去，骨碌一下爬起，眼睛笑出小月牙来，高兴地跟在后头。 他走一大步，她就走两小步。 她今天早上偶然一跟得了乐趣，渐渐把这当做游戏，整个上午只要老父亲一动，哪怕她正看最喜欢的电视节目，也要起来跟一跟。 托尼本来想去厨房拿瓶水喝，走没两步，听见贾维斯在耳畔道：“先生，您有客人。” 他不很在意，心不在焉地：“什么人？” 话问出口那一瞬间就知道不用问了。 从车库出发的电梯已经升到客厅，门往两边开，露出里头并排站着的三个人。 身高有别，站成了手机信号。 这三个倒都是已经见过、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提着大包小包，一抬眼先看见跟在托尼屁股后头、笑得小眉毛弯弯的黛茜，都放了东西，伸手“呦呦呦”地逗起来。 “……” 董事长面无表情道：“赶出去吧，贾维斯。” 黛茜见了还想咬，嫩嫩的脸挨过去，却没碰着苹果，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她也说不利索，问多两遍倒是能懂，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可惜放眼望去，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186第一百八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抱着奶瓶的团子突然地撞上堵人墙又突然地获救, 大眼睛里有些懵, 抬头看看握着自己胳膊的陌生人, 倒没有哭。 跟前这个大人从头黑到了脚——黑西装，黑衬衫，黑领带，皮鞋也是黑的，眼瞳倒泛着看起来很温柔的深褐色, 但眸光沉沉, 如同最深的子夜。 他身材高大，蹲下来也是大大的, 给小小的黛茜衬托着, 像一座大山。 布鲁斯·韦恩垂了眸，发觉乱跑的小东西竟不害怕，还敢打量自己，蓝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过来时天真又好奇。 黛茜打量久了觉得没意思，抬起手，想摸摸方才跟大长腿硬碰硬过的鼻子，一抬手看见还有个奶瓶, 本能地舔舔嘴巴, 想起要办的大事，两眼的小月牙又弯着, 要继续溜去找爸爸。 但谁想躲过了哈皮, 躲不过一个陌生人——下一秒, 准备跑开的小雏菊就身子腾空，被韦恩集团的董事长给抱了起来。 扑面的、独属于婴幼儿的奶香，宣告着这面团的弱小与无害，托在手上，软得要融化了似的。 “感谢您，老爷。” 布鲁斯微型耳机里传来管家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悠悠的感慨。 这位侍奉了韦恩家族两代继承人的忠心耿耿的前英国特工最受布鲁斯信任，在布鲁斯人前人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一直扮演着左膀右臂的重要角色。 阿尔弗雷德一直透过微型摄像头和耳机在注意布鲁斯周围的动静，此刻瞧着电脑屏幕前放大了的小宝宝的脸，拿起桌上的水喝一口，道：“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见这样的画面。太过温馨，以至于情不自禁截了图。” “阿尔弗雷德。”布鲁斯低声道。 这位老爷恐怕没有时间理会自己管家的调侃，因着抱的姿势不正确，小团子不太舒服，又不愿这么亲近陌生人，挥舞着奶瓶开始乱动。 “恐怕家里那位看了会不高兴……”管家的话说到一半，瞧见这乱子，咳嗽一声咽了本要出口的话，“您忙吧。” 这头的黛茜扭来扭去扭不开桎梏，小脚乱蹬，急得嗓音颤颤地喊“妈姆”。 声音不大，也不知多少人听见。 布鲁斯是听得清清楚楚，现在终于开窍些，将团子一整个儿放在臂弯坐着，让她改变身体的重心，动起来能舒服些，边抬头望四周替她找家人，边道：“你的妈妈在哪里？” 阿尔弗雷德的话说得确实不错。 他这样轻声细语又耐心的模样，在家里见的次数少而又少。 虽然在外人看来，布鲁斯此时没板着但也不见笑意的脸无论如何算不上温柔。 他这会儿向黛茜问话，话音刚落，便见她双眼放光，手臂竭力向外伸着，把奶瓶递到他左手边去，显然是要给什么人。 布鲁斯一转头就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男人的脸。 同为董事长，托尼的打扮要亮眼许多。 无论那梳到后头去的蓬软的褐发、设计独特的胡须抑或银灰西装、红衬衫、香槟色领带的穿搭，都张扬得很。 跟一身收敛了锋芒的纯黑的布鲁斯面对面站着，对比有些强烈，但都是好看的，眼珠子转去看看这个，免不得还要再贪婪地瞧瞧那个。 “请把女儿还给我，谢谢。”托尼淡淡道。 他一伸手，小雏菊就迫不及待地往外探着身子，再抱也抱不住，布鲁斯往前两步，这奶呼呼的面团就落进了老父亲怀里。 黛茜这会儿总算安稳了，小手捏着托尼的领带，把脸埋到熟悉的怀抱里去。 “妈姆。” 她快乐地小声道。 “下次出门是不是要拿根绳子把你栓在哈皮腰上？”托尼低头问。 他才喝过威士忌，说话时有淡淡的酒气。 可惜一杯威士忌才饮几口，转眼就看见家里这个不让人省心的逃离了哈皮，被个陌生人抱起来，如果是坏人早不知道被拐到哪里去，往后真是要抠下一个眼珠子给她才能安心。 托尼一边说话，一边把黛茜抱了许久的奶瓶拿在手里。 动作娴熟，倒真像个养了许久小孩的父亲的样子。 布鲁斯不出声地看着。 待对方再度投了目光过来，他才慢慢道：“想必你就是这孩子的……”顿一顿，想到方才黛茜叫的那两声，“母亲。” 老父亲的脸就有点黑。 他抱着怀里安静的小团子，眸光在布鲁斯脸上扫了扫，扬唇答道：“多谢你照顾我的女儿。想必你就是……” 他也要顿一顿，似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然后才遗憾地道：“抱歉，我不记得你是谁。” 一旁存在感薄弱了许久、始终坚持岗位没有离开的带路侍者看看两位大佬，小声提醒道：“斯塔克先生，这位是韦恩先生……布鲁斯·韦恩。” 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就恍然：“原来如此。” “没关系，你不认识我，但我听说过你。”韦恩集团的董事长笑笑，抬手整理了下袖扣，“纽约市的大红人。” “一提名字就想起来了。”托尼道，“哥谭市的大红人，或许我们有些项目可以合作。啊，比如房地产。听说你最近买了一块地。” 布鲁斯眸光一动。 适逢微型耳机里的阿尔弗雷德不知说了些什么，声如蚊蚋，旁人听不见，却能使他微笑渐深，思考一下，道：“是，前两天确实用比预想中还要低的价格买了一块地。” 他口中的斯塔克先生正抬手将怀里不安分探出头来想喝酒的团子塞回去，顺带唤哈皮过来，让他拿着奶瓶去泡奶粉。 带小孩的男人总要比没带小孩的忙碌些。 黛茜还是垂涎老父亲手里的那杯酒，小胖手抓着，硬要尝尝味道。 “我的工资不是白白付给员工的。”托尼不动声色道，“还要归功于纽约比哥谭市好一点点的秩序。” 两人举杯致意，都喝了一口。 托尼喝完，低头看黛茜还是眸光亮亮地馋着，眉一挑，将杯口凑过去让她闻了一下。 原本以为这小的闻过之后会讨厌酒味，谁想她非但没有，还试图将脸往杯里放，小舌头伸出来，差点儿就舔着了。 “你还早二十年。”老父亲无情地把酒杯放回吧台，逢着这会儿哈皮拿着奶瓶回来，转手将这个精神不已的面团喂了，抬手看看表，也差不多该到她平时睡觉的点。 黛茜安安静静捧着奶瓶在喝奶，托尼再度得空，看看望着这头默不作声的布鲁斯，似有意似无意道：“不过听说哥谭有个蝙蝠义警。” “是。”布鲁斯笑笑，“他脾气可不怎么好。” “你很了解。” “我看新闻。” 太极拳推过来，太极拳推过去。 两个人又举杯致意，一饮而尽。 布鲁斯放杯的时候不经意往托尼怀里扫了一眼，与饱饮得脸颊粉嘟嘟的黛茜四目相对。 她不知这么看他多久，在父亲臂弯里舒适得全身放松，这会儿见他侧目来看，还无声地弯着眼睛笑。 布鲁斯神情一动，转开眼去。 一转眼就看见侍者递到跟前来的拍卖资料：厚厚的一本，拍品目录前写着拍卖规则。 他翻到拍品目录，一目十行地看了好几页。 “东西不在这里，阿尔弗雷德。”布鲁斯压低声音道。 “是啊。”管家在屏幕前倒不是非常紧张，敲打键盘，在另一面屏上放大锁定了个坐标，拿起红茶杯悠悠喝一口，“说好要混进拍品里拍卖的，他们实在不讲信用。” 旁人听见这段对话，大概能明白韦恩集团董事长今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跟托尼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布鲁斯是为着追一件流到拍卖会的赃物，对方临时改变计划在意料之外，往大了说是麻烦，往小了说……多跑一段路而已。 “船还有一个小时到港口。”阿尔弗雷德道，“您还有时间拍两件喜欢的东西回家。” 拍品的价值，看拍卖会都来些什么人就清楚了。 今晚参拍的几乎全是珠宝。 硕大的缅甸鸽血红宝石，天然有色珍珠链，成交的槌落下来，飘的不是一声响，是满天飞起的美钞。 布鲁斯无意参拍，一直没有举牌。 托尼也没有。 他来不过是为了看看这个披着花花公子皮的义警，言语试探，对方太极打得很好，不爽快就没什么意思。 团子坐在他腿上玩玩具。 她喝了整整一瓶奶，小肚子圆鼓鼓，平时早闭眼睡着了，今晚因为在外面，人又多，一直很兴奋，但此时乖得很，自顾自地玩简单积木，不吵也不闹。 一大串珍珠项链被私人买家成功竞拍的时候，站在托尼身边的哈皮摸摸口袋，由衷感叹一句：“有钱人的快乐我不懂。” 那个买家说要以自己女儿的名字来给项链命名。 哈皮又道：“有钱人女儿的快乐我也不懂。” 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黛茜：“至少你还简朴一点。” 小雏菊·斯塔克什么珠宝也没有。 想想她整个儿都金贵，不知抵过多少珠宝，钢铁侠在她身上投的精力差不多能拯救半个地球，哪里还需要珠宝来充身价。 哈皮话音刚落，一抬眼发现董事长正瞧着自己。 “干什么。”哈皮木着脸。 托尼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什么。” 黛茜玩着玩着，终于玩出了困意，大眼睛渐渐眯成两道小小的软缝，握着拳头揉一揉，开始往老父亲西装里钻。 等到落在脊背的大手轻轻拍一阵，再看去时，她已经是熟睡的模样。 187第一百八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这样临危不惧的勇气和顽强的求生欲, 真是令人动容。一时间连大坏蛋辛普森都无语凝噎，瞧着那奋力冲出门的小团身影, 甚至看出点悲壮的英雄气概来。 可惜英雄没等逃出生天，就被慢悠悠走路追上来的心狠手辣老父亲一伸手捞回了恐怖屋。 黛茜很伤心地哭了。 小小的团子无助地缩在托尼怀里, 憋许久的眼泪因逃跑无望而胡乱流淌，呜呜地, 说不尽的委屈都往心里流。 尤其她哭了片刻，哭得有些累，一边抽泣一边想抬头看看周围休息会儿, 一抬眼却偏偏看见面带微笑看好戏的辛普森，越发难过, 金豆豆又落了满脸。 抗争无果总比不抗争要让人难过些。 董事长一身私人定做的高级衣料被小女儿这么乱蹭, 大概是没用了, 此刻他却没像从前那般, 持着父亲架子冷漠漠地说些要坚强的话，打个手势示意哈珀小姐退后些，低声道：“等等吧。” “喏。”辛普森在抽屉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 找出个饼干盒, 打开了放到黛茜面前，“给你吃。” 小雏菊本来准备好要全身心地抗拒他，谁想到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就望见了难抗拒的诱惑。 动物饼干。 不是普通的动物饼干, 图案做得生动可爱, 上头洒了五彩的糖粒, 里面还有夹心。 黛茜喜欢吃。但因为太甜，托尼在家里都不怎么给。 眼泪颤颤地挂在眼睫上，终于暂时停止供应。 团子泪眼朦胧地伸出小手，在饼干盒里翻一翻，也不贪心，那么多块里只拿一包大象的，就缩了回去。 当然，说她完全不贪心也不对——大象饼干块头最大，可以多吃一点。 她想拆来着，拆之前本能作祟，抬头看看托尼。 托尼一双枫糖色的眼睛正望下来。 四目相对，黛茜把饼干捧起给他看看，眼巴巴地等一句同意。 但无情的大手还是一下就把饼干夺了去。 小雏菊眨一眨眼，正要继续伤心，突然听见包装纸撕开的声音，还没等看，饼干已经又回到手心里，还是开了口的。 “只准吃一个。”老父亲冷漠漠地道。 怀里这个立时暴雨转晴，明明还带泪，却一下子眼眸弯弯地笑起来，缩成一个吃独食的团，低头扯开透明包装纸，把饼干蹭起来一角，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里面流淌出来的甜甜的夹心要让人开心得飞起来，完完全全把害怕抛在脑后了。 黛茜还是太小，天真得很。 她吃饼干吃到一半，眼看要到最好吃、牛奶夹心最浓厚的中间部分，手里的零食再度“咻”一下被抢走，张开手跟爸爸讨要，只见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对她道：“打完针再吃。” 老姜好辣，成效颇丰。 黛茜心心念念着饼干，竟淡化了对打针的恐惧，哈珀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过来，她犹豫一下，看看放在一旁、伸手够不着的饼干，再看饼干旁边的辛普森，危机感顿起，把小胳膊伸了出去。 打针其实很快的。疼在一瞬间，像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 小雏菊硬是睁大眼睛看完了哈珀打针的全过程，眼里滴溜溜转着泪，终究没有哭，在给贴上个钢铁侠的小贴纸后扭转了身子，把胳膊给托尼看看，如果会流利地说话，大概还要加一句这里被人打了。 挨针换来的是一整盒饼干。 辛普森偶尔也不是那么坏——他看黛茜实在喜欢，把饼干装在袋子里，让她拿回家。 “常过来玩啊。”但那带着笑眯眯表情说出来的话永远让人喜欢不起来。 抛开打针的不愉快记忆，掰着指头算一算，黛茜今天其实过得很开心。 吃了喜欢的饼干，晚上睡觉，托尼还难得抽出空闲来，给她念故事书。 裹在薄被里的面团摊开了趴着，把下巴放在老父亲的大腿上，偶尔撑起头，看看故事书里的配图。 “请不要录像。”董事长冷酷赶走了在房间里拿着相机四处转悠的笨笨，翻到下一页，继续讲《虫虫超人》的故事。 虫虫超人有着很长的身体，力气超大。 当马路上的车辆即将撞上过马路的小青蛙，虫虫超人就把自己当作救生索，缠住小青蛙，拉它到路边。 “它大概没有想过，拖拽青蛙时会碾压到蚂蚁。”托尼道。 他渐渐地就不读了。 黛茜趴在那儿，眼睛闭着，小身子规律而缓慢地一起一伏，显然已经入梦。 她睡得很香，被抱回小床上也不乱动，两只白嫩的手一抓一抓，过没多久就松了力气。 超级英雄给超级英雄的女儿读超级英雄的故事。 “做英雄的孩子未必有多好。”托尼道。 他说这话时很轻，怕惊动什么似的，不知说给黛茜还是说给自己听，沉默须臾，抬手抹抹脸，转身关了天花板上的灯。 “先生，收到一封请柬。” 出幼儿房后，托尼听见贾维斯道：“邀请您出席晚宴。” 名义上叫晚宴，实际是个拍卖会，拍卖品的目录不公开，神神秘秘，倒也有一点意思。 对于托尼来说没什么意思。 他什么都不缺，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要顾着，因而不是太想去，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智能管家传过来的请柬，心不在焉问道：“晚宴受邀的还有谁？” 贾维斯报了几个名字。 “……以及布鲁斯·韦恩。” 话音未落，就见董事长前往盥洗室的脚步顿了顿。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道。 托尼脸色不改，看不出在想什么，只在静静思考一两分钟之后，抬手敲敲墙壁，对贾维斯道：“发个邮件过去，让人帮我排一下时间。” 斯塔克家的别墅顶上有个巨大的露天泳池，阳光投下来，折射得一大片水泛起湛蓝而粼粼的波光，池边有带饮料的沙滩椅，还有两架放着枕头的小床。 如果喜欢，直接住在上边也没问题。 “站好。”托尼道。一边说，还要一边捉着他女儿的胳膊，防止脚下滑了摔倒在地面。 进泳池玩耍前的淋雨一般由保姆来做，这两天家里人多，放了保姆的假，任务就转到老父亲肩头。 黛茜很亲近水，这会儿把两只小手并在一块儿，捧了一捧花洒喷出来的水流，呼啦一下拍在脸上，脸蛋水润润，越发显得皮肤白嫩，小嘴红红。 这一小团“咯”地笑起来，再积攒一捧，身高限制拍不到托尼的脸，扑过来，拍在了他腿上，把大大花花的沙滩裤拍湿了一角。 根本不用去泳池，在这里就玩嗨了。 托尼停了花洒的水，小雏菊还不乐意，蹦蹦地，使劲儿用小小的手指指开关，要让他再打开。 “你打算在这里游泳。”托尼道，“是吗？” 他蹲下去，将她淡金的小头发往后拨一拨。 这么乱动，已经把头发弄湿了好几缕。 泳池里已经有了三个体型修长、或游或坐的身影，如果黛茜知道什么叫大饱眼福，那她此时就已经是大饱眼福了的。 可惜她对大人不感兴趣，只对蓝汪汪的池水爱得深沉，抓着老父亲裤角的手一松，热情无比地奔到游泳池边。 因为家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泳池的三分之一改作浅水区，大人坐在里面，水刚刚没过小腹。 彼得就坐在里面。 他刚刚游完一圈，这会儿摘了泳帽，舒展四肢坐在池里，看见黛茜抱着游泳圈颠儿颠儿地跑过来，起身顺顺当当接住她。 温热奶气的小身子终于有一回不愿往他怀里依偎，团子蹬着脚，要到池里去。 入了泳池就彻底成条自由的小鱼。 黛茜套在游泳圈里，手脚并用哗哗地划水，游得很好，一转眼已经在池边游了半圈，回头一瞧彼得在身后跟着，兴奋地叫一声，呼哧呼哧游得更快。 幻视坐在深水区的池沿上，并不游泳，平静地瞧着彼得带团子嬉闹。 他皮肤很白，又没什么血色，素得像张纸，配着那平静无澜的碧绿眼瞳，一时间显出种非人的淡漠感。 但仔细看看，发现不是。 他的视线难得没追随黛茜，放在了彼得身上，不知瞧什么。 盯着盯着，幻视过于白的皮肤渐渐转成了种正常的颜色，力求逼真，胳膊那里还多出个淡淡的痣。 188第一百八十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将她吓得不轻, 尤其亲眼看见父亲挨打, 吓得回家一路都还缩在托尼怀里哭，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服，脸颊上一串眼泪刚擦掉, 马上又滑落了另一串。 这么下去，怕嗓子哭哑。 托尼脸色非常不好看，大手一直轻轻拍着这一小团的背, 后续处理花了些时间, 等到终于换车回家，夜幕已经无比深沉。 哈皮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黛茜，很是内疚。 他脸上还青紫着，偶然一碰, 龇牙咧嘴。 幸好都平安无事。 他这么想着，没想到庆幸得太早了些。 小团子好不容易止住哭泣, 眼角带泪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呼吸却渐渐不对劲起来。 待托尼觉察，面色一凛，伸手去摸, 滚烫得吓人。 辛普森在家里好好地睡着, 被一通电话吵醒, 抵达别墅时还在用哈珀的小梳子梳头。 “怎么突然地发烧？”他问。 嘴上问, 手头并不闲着, 又量体温又听心肺, 看小团子脸蛋通红, 呼吸都费力，眉心蹙拢，再听托尼说了前因后果，毫不客气地怼：“当然是吓坏了！” 辛普森本来不打算用药，只让哈珀给黛茜贴退烧贴，再摘了裹在外头的薄毯物理降温。 但居然没有用，体温不降反升，一直烧到华氏102.4度，那小小的一团可怜地蜷缩着，辛普森急忙再看看，最后才给喂了药。 折腾一番，黛茜的烧才渐渐退下去。 哈珀还取了一点尿液去验，再三确保黛茜已经没事，才跟着辛普森离开别墅。 头发乱乱、抱着布偶在床上坐着的团子还不太精神，脸颊残留点烧后的红，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哈皮得了命令回去休息，托尼一夜没有合眼。 他喝下一点水，在浴室草草冲洗了身上打斗的汗，发梢滴着水，走回幼儿房一瞧，笨笨倒是还在尽职尽责地摇着扇子哄宝宝睡觉，但他的宝宝趴在床沿，毫无睡意，一定要等他。 看见爸爸，黛茜才弯起微微肿着的小眼皮，有些开心地笑起来，小脚一踮一踮，想让他抱抱。 她的一双眼睛此时正常无比。 没有红光。 辛普森检查时完全没觉得眼睛有什么不对，但哈皮信誓旦旦说亲眼看见了黛茜眼睛的异常。 托尼后来也看过绑匪被烧坏的武器，没有极度高温烧不成那种样子。 哈皮最担心有人拍录下当时的画面，贾维斯在网络上搜索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托尼将黛茜从摇篮床里抱起，伸手摸摸她的脸。 这是他的女儿，慢慢地养了快一年，从那么小养到这么大，好好地吃饭就让人宽心，受到伤害，像要把做大人的心肝挖出一块肉。 “妈姆。” 黛茜额头上的退烧贴贴久了不稳，老随动作一动一动，弄得皮肤痒痒。 她就抬头在爸爸胡子上蹭一蹭，发觉还是痒，摸摸退烧贴，再摸摸他的胡子。 手小小嫩嫩的没一点，握着亲一亲，亲出奶味儿来。 托尼闭上眼。 小团子虽然体型比同龄人要小些，身体素质向来不错，睡一觉马上就精精神神，又是个活泼的宝宝了。 不知道该不该说因祸得福，但这次烧后，黛茜确确实实得到了些令人高兴的好处。 比如多了很多玩具，吃饭时托尼喂的次数比保姆多，饭前想吃零食，老父亲脸上漠漠，最终都愿意撕开鱼肉肠的包装，让她吃一两根。 她玩玩具的时候，托尼在一旁看着，偶尔也愿意躺在那儿做个人形展板，任由这小的把各种玩具往自己身上放。 最最重要的是，这两天晚上睡觉都能跟爸爸一个房间。摇篮床给放到了主卧里，洗得香香喝了奶，先躺在大床上听故事，听睡了就放到小床上去，一觉醒来也不用贾维斯特意通知，大人就在旁边，黛茜愿意坐着自己玩很久。 但即便如此，晚宴后遇袭的经历还是对团子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睡前醒后她更黏人了些，托尼离家的时间久一点也要找，如果无人回应，马上就掉起眼泪。 在她稚嫩的认知里，未必能明白托尼当时占据绝对的优势，也不知道反重力枪的一拳对装甲覆体的钢铁侠其实造不成什么伤害。 唯独记得爸爸被人打得很疼。 今天的黛茜是一条小小的尾巴。 距离事情发生已过了两天，正是周六，董事长懒得工作，在家里设计新的装甲。 黛茜坐在地板仰着脑袋看新闻，世界瞬息万变，加上托尼刻意压了舆论，电视上报道的已经是新鲜事，没什么节目回顾那场被钢铁侠轻松解决了的意外。 看着看着，小雏菊耳朵一竖，扭头看，果然望见托尼正起身不知要到哪里去，骨碌一下爬起，眼睛笑出小月牙来，高兴地跟在后头。 他走一大步，她就走两小步。 她今天早上偶然一跟得了乐趣，渐渐把这当做游戏，整个上午只要老父亲一动，哪怕她正看最喜欢的电视节目，也要起来跟一跟。 托尼本来想去厨房拿瓶水喝，走没两步，听见贾维斯在耳畔道：“先生，您有客人。” 他不很在意，心不在焉地：“什么人？” 话问出口那一瞬间就知道不用问了。 从车库出发的电梯已经升到客厅，门往两边开，露出里头并排站着的三个人。 身高有别，站成了手机信号。 这三个倒都是已经见过、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提着大包小包，一抬眼先看见跟在托尼屁股后头、笑得小眉毛弯弯的黛茜，都放了东西，伸手“呦呦呦”地逗起来。 “……” 董事长面无表情道：“赶出去吧，贾维斯。” 醒之后有了起床气，要再哄睡就得花成倍的工夫。 “毯子在这里。” 哈皮翻出条小鸭子图案的薄毯递给托尼，随手将那装珍珠的箱子放在了安全座椅里头，用安全扣扣好。 老父亲低头默不作声地将小小只的女儿用薄毯裹一裹，甜甜熟睡的这个倒很给面子，动作大些也只动一动眼皮，想来今天晚上是做了好梦。 车子在灯火掩映下提速驶离音乐厅，往回家的方向去。 车厢里很安静。 黛茜醒着的时候咿咿呀呀说些含糊的话还算热闹，如今她睡着，托尼不主动开口，静得呼吸都要凝固在空气里。 哈皮不喜欢这样的安静，打方向盘左转弯准备拐过街角，偷偷看一眼后视镜，咳嗽一声，若无其事道：“托尼。我想跟你谈谈资产管理人的事。” 董事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看了他一眼，悠悠地：“我记得。这是你最新的人生理想。而且已经在复仇者大厦搬迁的时候实现过一次了。” “所以我觉得我完全可以当个专业的——” 哈皮的诉求伴随着一声急转弯的刺耳轮胎摩擦声戛然而止。 十字路口对面有辆黑色雪佛兰横冲直撞，但看那势头分明冲着斯塔克的这辆车而来，如果不是哈皮反应得快，当场就要报废一个保险杠。 猛然提起的一口气没来得及咽回胸膛，就又化作脏话脱口而出，哈皮抓着方向盘，盯紧了前方靠右正倒退的车辆，恨恨道：“艹……这群混球有备而来！” 说话时听见身后一阵乱响，装珍珠的箱子被丢到副驾驶，换进儿童安全座椅的是毯子裹着的黛茜，托尼绷紧唇，向后往车座上一倒，不知启动什么机关，瞬间覆了一层装甲，打开车门呼啸而出。 哈皮只觉车窗上黑影一蒙，转脸过去，只看见钢铁侠无表情的金属脸，听他道“看好黛茜”，不等应是，对方就没了踪影。 雪佛兰被生生从地表拖拽到半空。 坐在驾驶座上兴奋得红了眼的男人随即如同脱了铁皮外壳的蜗牛落进托尼手中，那金属覆盖的五指紧攥着他的衣领，力道之大，令人毫不怀疑倘若这只手放上脖子，立马就能掐死他。 托尼手一松，车子先掉下去，落在地上很响很响。 他不打算波及平民，除开这辆肇事的车基本什么也没砸坏，此刻透过面甲看着不慌反笑的肇事者，冷冷将掌心的电弧脉冲炮对准了那张脸。 “你想杀我。”他道，“为什么？” 那男人就笑，牙齿龇着：“我不想杀你。我想……” “勒索你。” 他这句话说完之前，底下已经又有新一波的动乱。 189第一百八十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人性。 “那你的学习方式很特别。”托尼道, “我女儿能教你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在别墅的地下仓库。 开着灯, 跟前是个展开的全息屏幕, 三维装甲雏形在缓慢旋转，面、肩、手等部位分别标注了装载的武器、组装方式和数字。 高大的MK47站在中央展示台上, 沉默地伸出手臂，让笨笨给自己喷漆——上回打斗掉了一点点漆, 要喷回来才好看, 就像女人出去吃饭吃掉了口红, 饭后总要补补。 幻视站在旁边专心致志地看笨笨工作, 机械手臂舒展的速度或许算不上快, 动作也不流畅，胜在认真，看着很有意思。 但过没一会儿，MK47低头看看手臂喷出界的暗红的漆, 毫不客气一扬手夺了笨笨的喷枪，开始自己喷。 看来光有认真还是不行。 小团子不在。 罗德在别墅里无所事事闲得很，很乐意带带孩子, 黛茜醒了之后又喜欢跟两个大人一块儿玩，给抱得高高，好像要飞起来，就留在了上面。 她知道爸爸没有偷偷地出门，也就不四处找人, 倒很省心。 这会儿托尼说了话, 幻视才慢慢答道：“在做人这回事上, 黛茜也是个初学者。很有意思。” 她天生地会表达亲昵。比他做的好得多。 跟单纯探望的罗德和彼得不同，幻视前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之前猜测她是宇宙之外的生命，现在有了佐证。”幻视道，“眼睛。” “她当时放射出来的是激光吗？” 这话出口，成功使得垂眸看装甲的钢铁侠手一顿。 托尼脸上倒没有非常意外的神情——先前贾维斯说网络上找不到半点记录现场的视频，他心里就有过猜测。 现在猜测证实，也没什么必要惊讶。 毕竟幻视除了会飞会穿墙，还能够连接世界上所有的计算机。 不当黑客也是可惜了。 “你心里有数。”托尼道，“那之后没人看出异常。” 他改造装甲实在改得不满意，此时干脆伸手将屏幕上的模型揉作一团，扔进了回收站。 “黛茜太小了。”幻视道，“如果那是她的力量，可能本该……没那么早爆发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余光瞥见对面墙壁降下来的电梯，默默住了口。 电梯门开，呼哧呼哧跑出来个穿薄毛绒衣服的团子，小鸟一样快活，飞到老父亲身边，满眼的都是笑。 可见在上面玩得很好。 黛茜手上拿了半根生的胡萝卜，不知是谁开冰箱给的，还能清楚看见上头啃出的几个浅浅的牙印。 她这两天又长了两颗新牙，能咬的东西越发多起来，再长大些，奶粉就不能当主食了。 彼得也在电梯里，一个没牵好，让黛茜先跑了出来，他此刻再看，团子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上托尼的大腿，稳稳地坐着，努力把啃过的胡萝卜往老父亲嘴里塞。 这样反哺的孝心可谓感天动地，蜘蛛侠看了会流泪，幻视看了会沉默，连笨笨也要热烈地鼓掌。 可惜黛茜喂的东西都不合爸爸的胃口，这么一个劲儿地塞，那双唇绷得越发紧，铜墙铁壁一般，最后只好作罢。 她放弃了投喂，想要喂喂自己，不想无情的父亲自己不吃，还伸了大手来，把胡萝卜没收掉。 黛茜看看骤然空了的手心，抓一抓，仿佛触感还停留着，扁扁嘴巴，垂头道：“没……” “斯塔克先生，快到饭点了。”彼得犹犹豫豫，“还需要我们，嗯，做饭吗？” 这问题问得有些心虚。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听见托尼简洁明了的一声“不”。 “以前在外面吃过一种家庭自助。”托尼想了想，“我记得买了厨具和调料回来。” 他看向彼得：“你吃过吗？” 晚餐最终是吃的这种所谓的“家庭式自助”。 黛茜坐在儿童南瓜车里，让笨笨拖着走，经过餐厅，好奇地探了探头看里面。 她家四个大人围在一块儿，对着个什么东西在研究。 “真的什么都能放吗？”罗德问。 “不会触发消防警报器吗？”彼得抬头看看天花板，“我……也不是很介意在雨中吃晚餐。” “我想，这个底料是不会自己生成水的。”幻视一边道，一边往锅子里加水，“这样才对。” 托尼按了电源。 桌上摆了一大片新鲜食材和调味料。 团子在外头玩着玩着，渐渐闻到了香香的味道，知道有东西吃，高兴地从南瓜车下来，骨碌碌跑去餐厅，一眼就看见桌上有个热气蒸腾的大家伙。 她馋得不得了，过去爬老父亲的腿，还没等攀上，上头先递了一个小碗。 碗里一块颤巍巍白嫩嫩的豆制品，煮熟了特地在凉水里过一遍，确认不烫了才捞起来。 黛茜赶紧接过碗，抓起勺子挖一点放进嘴巴。 嫩生生的眉眼又享受地舒展开来，一时连要把爸爸当坐垫也忘了，乖乖地让系上围兜，抱进宝宝椅里，自己低头慢慢地挖着吃。 “好吃吗？”罗德问她。 她就嗯嗯地点头。 但这边低头吃着，大人那头的空气却渐渐火热起来。 火热是真实描写。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几个男人开始汗流浃背、呼气连连，伴随些意味不明的感叹词： “啊……” “呼……” “嗷嗷嗷——” 唯独不吃东西的幻视最平静，往左看看，再往后看看，问：“这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托尼在捂额无暇回答，彼得通红着脸，不知是爱还是恨，指着那正在咕噜咕噜滚的锅，好一会儿才憋出话道：“辣……” 跟前一个热腾腾的鸳鸯火锅。 白锅超小的那种。 他敛了敛嘴角，往旁边望望，一时无话。 怀里绵软的团子耐不住这么静止，心心念念放在碗里的薯片，要趴在爸爸肩头上隔墙眺望，一通乱动。 动一动倒重新集中了老父亲的注意力，抬起大手，将身上挂着的树袋熊搂一搂，带着去玩具房玩。 事实证明三个男人一起下厨，也未必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超级英雄果然与众不同——冰箱里丰富的食材，入锅之前还知道长什么样，出锅之后揉在一起，成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众生百态，用什么话都没法形容。 唯独彼得·帕克煮的面不忘初心，维持了面的形状，放进嘴里尝一尝，味道虽然淡些，还不至于不好吃。 “我的奶油炖菜也好吃。”罗德道。 把盘子往托尼跟前推了推。 董事长脸上流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摘了腕表，拿一只汤匙在盘里拨弄拨弄，迟迟不入口，再抬眼看笑容渐渐消失的好友，懒洋洋道：“连她都不愿意吃。” 汤匙递去了黛茜嘴边。 团子早早被系好了围兜坐在宝宝椅里，手上握着幼儿专用的小勺子，就盼着吃饭，这会儿见托尼拿东西喂，赶快把脸凑过来。 但那小鼻子随即动一动，显然闻见炖菜的味道，整个儿都陷入迟疑，犹豫一下，还是缩了回去。 “这种时候说什么？”托尼问。把汤匙继续往她跟前送。 黛茜连忙用两只手捂住脸，发自内心地拒绝着，还要把身子扭转到另一侧，才快快地、奶声奶气地说“不要”。 上校的一颗心也好苍老。 再苦不能苦孩子，保姆先前给黛茜做过营养餐，冰在冰箱，拿出来热热还是香喷喷，被黛茜吃得干干净净。 彼得还是第一回到托尼的别墅里做客，住宿更是从来没有过，来之前往包里塞衣服有些忐忑，想着如果托尼不方便，可以当天就回皇后区去。 但托尼什么都没说，指了客房给他，连他做的面条也默默吃了半盘子。 “斯塔克先生。”邻家英雄坐在餐桌边啃贾维斯叫的外送披萨，一转头看见托尼用叉子卷了一点面送进嘴里，不由小小地雀跃，雀跃里带点怀疑，“真的好吃吗？” 托尼用餐巾纸一抹嘴角：“比罗迪做的好吃。” 罗德：“你是魔鬼吗？？？” 幻视没有发言权——炖菜的调味料是他放的。 午后闲闲，刚好碰上这三个来家里，比起齐齐在沙发上葛优瘫，托尼更愿意做点实际的事情。 黛茜吃了饭就坐在地上玩玩具，老父亲信守承诺，饭前不给吃的薯片也给了，放在嘴里咬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令她心情很好。 190第一百九十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先生, 有国务卿那边发来的邮件。”吃早餐的时候贾维斯这么说。 老父亲正百无聊赖地看团子吃饭。 新招的保姆舀了一匙羹的蔬菜泥喂到那迫不及待张开的小嘴里去，小东西吃饭吃得很好, 因为喜欢，眉眼嫩生生地舒展着, 圆鼓鼓的脸颊动两下，饭就进了肚。 智能管家的话真有些坏了清晨的大好时光。 托尼一手托着腮, 另一只手拈起颗剥皮去籽的葡萄肉，故意地馋他女儿, 回答贾维斯就有些漫不经心：“你看过就能丢进回收站了。” “好的先生，我马上看。”贾维斯道。 白白胖胖的小手指正往上勾着近在咫尺的葡萄。 宝宝椅显然限制了黛茜的发挥, 要站不能坐着也不是, 发现怎么也勾不着之后就改抓为指，奶音颤颤地对托尼道：“要。” 这个“要”字昨天教过, 今天就发音发得很清晰, 因而也不用眼巴巴地求, 顺顺当当就吃着了甜葡萄。 吃完饭要出门。 哈皮很快上楼来, 趁托尼换衣服的空当接过保姆手里的妈妈袋, 打开看，里头有奶粉、换用的奶瓶、装热水的保温杯、湿巾及纸尿裤若干, 还有一套备用的小衣服。 带孩子真不容易。 这么感叹的时候，小团子扶着墙, 在保姆陪同下慢慢从婴儿房走出来。 金发的宝宝今天穿了嫩黄的小裙, 底下配着蓬蓬的白裤子, 头发分两边扎成了圆圆的小球球, 一些扎不起来的绒毛在底下飘着。 黛茜走得摇摇晃晃，但知道要出门，兴奋得快跑起来，临到头看见站在客厅的不是托尼，却是微笑着弯腰朝这头张开臂膀的哈皮，笑容渐渐消失，一个急刹车，“呲溜”地拐到旁边去。 灵活得令人咋舌。 哈皮的笑容也跟某国男人的发际线一样渐渐消失了。 黛茜·斯塔克怕她家里的司机，说来很有意思。 这是个爱出门的宝宝，往往在外头玩得兴奋，不愿意被抱上车带回家。 但不回也得回，最后不是给托尼就是给哈皮硬抱走，眼泪汪汪也没用。 要么说不公平——明明干的是一样的坏事，托尼始终是黛茜第一喜欢的人，哈皮在她眼里就成了坏叔叔，看见就跑。 哈皮一颗心好苍老。 小团子逃到一旁环顾四周，没瞧见托尼，再回头看到哈皮上前两步，正冲着自己而来，慌慌张张地嗯一声，眼里就酝酿了一层亮晶晶，超级可怜。 不知道还以为怎么欺负了她。 哈皮又好气又好笑，在原地站住了，举双手投降：“大灰狼不抓你了，我的小小姐。” 话是这么说，该抓的时候还得抓，要背的锅怎么也甩不掉。 黛茜还是不乐，终于听见走廊里熟悉的脚步声，一看老父亲系着香槟色领带往这里走来，骨碌碌过去，踮脚急迫地要抱。 等到如愿以偿给抱在托尼怀里下楼，看她一张小脸，又是开心起来的。 孩子是世界上最难懂的生物。 停在地下车库最里头的是一辆迈巴赫62，哈皮过去打开后座车门，看托尼把那紧紧揪着他西装外套的团子放进儿童安全座椅里，扣好安全带，才转到另一边去看另一个车门。 黛茜手里给放了罗德昨天送的布娃娃。 其实该给个磨牙的小玩具——她最近长牙，总是嘴巴痒痒地要啃东西。 “突然想要去皇后区？”哈皮从后视镜里看托尼一眼，“你真关注青少年的健康成长。” “定时家访是为了你的心脏着想。”托尼道，“我看过你的心电图。” 做个司机，还要兼职英雄之间的联系人，偶尔客串保姆，也是不容易。 但不想做联系人的司机不是好保姆，辛苦辛苦替董事长减轻压力，哈皮抱怨两句，该工作的时候还是工作。 令人肃然起敬。 “不准咬。”托尼往旁边看一眼，伸手按下黛茜放到嘴边的布娃娃的头，按按钮放了前后座之间的隔板，点亮手机屏幕，往前一挥，投映了昨日看的新闻画面在上头。 两辆满载的货车，能瞬间将一个人的身躯挤压成肉饼。 团子看着看着，眼前一亮，伸手去指被给了特写的蜘蛛侠。 “你很快能看见他了。”托尼闭上眼，靠着车座养神，“彼得。” “皮。”小雏菊学舌道。 “彼得。” “皮。” 她很喜欢彼得·帕克，倒使人意外。 发现这一点是在上次皇后区家访的时候，托尼带了她去，临走时哈皮一贯唱白脸要抱人，惹得小小的一团抓着彼得的鞋带哭起来。 那时黛茜还不会走路，逼急了就满地乱爬，奈何哈皮的一双大手像网一样将她笼罩，这么一来，惹她哭得更厉害。 另一双手拯救了她。 待泪眼模糊地回过神来，已经是在个散发着高中生特有青春气息的怀抱里，他抱她不很熟练，低下头来生疏地哄着，笑容像小太阳。 ……归根到底还是哈皮背锅促成的这个第二喜欢。 迈巴赫驶过皇后区大桥。 抵达传闻中邻家英雄蜘蛛侠居住的小公寓时，团子已经在车上睡了短暂的一觉。 跟老父亲一样，黛茜也有点起床气，表现为非自然醒状态下的不愿动弹，呜呜地要埋在怀里，奶气呼呼的小身子好一会儿才能自己爬出去。 两只鞋子是托尼给穿的，终于没像上次一样左右脚穿反。 透过车窗望出去，公寓门口已经站着个穿“理论物理实验室”印花白T恤的高中生，有些紧张又假装不紧张地站着，看见迈巴赫，下意识就往前两步。 车门打开，下来的果然是西装革履的钢铁侠。 他臂弯里那小小的身影看见彼得·帕克就跳跳鱼一般乱动弹，指着这头说要，恨不能背上长双小翅膀立时飞过去。 “嗨，斯塔克先生。”彼得抬手打招呼，视线一移看见下来关车门的司机，“嗨，哈皮。” 他看见黛茜显然也很高兴，因而本想马上走前来，发现黛茜给放到地上竟能迈着小脚慢慢地走，就在原地站住了，蹲下拍拍手，笑道：“来这里。” 大人几步路的距离，托尼没拦，看那小小的嫩黄的一团高兴地跑去。 黛茜这时候比躲避哈皮还要灵活，扎成小球球的软发在脑袋上一蹦一蹦，眼看要投到彼得怀里，笑得眼睛弯弯。 却就在这一瞬间，小胖腿平地一绊，自己还没反应，先“啪叽”地摔趴在地板。 用老父亲的话说，像跑飞起来的小绒鸡摔成了软趴趴的鸡蛋饼。 他将黛茜从宝宝椅捞在怀里，觉察她衣服后头装猴子尾巴的拉链包蹭开了一点，顺手拉好，随后才拿了她啃开皮的苹果，放在手里看着，目光莫辨，开口问：“哪来的苹果？” 黛茜见了还想咬，嫩嫩的脸挨过去，却没碰着苹果，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她也说不利索，问多两遍倒是能懂，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可惜放眼望去，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老父亲一旦这种语气，说的都是正经事情。 正经的事情往往是长句子，比“吃饭”和“啵啵”要复杂许多。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心里还是想吃苹果，对果子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给回来，舔舔嘴巴，只能吃吃自己的手指解馋。 她这时候要是处在能更集中精神思考的年龄段，说不定会想，今天给苹果的那个，好像也算不上坏人。 那大胡子戴帽男奇奇怪怪，突然走过来，还摸她的头，讲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走了。 他说是路过。 路过这个词托尼还没教，小小的一只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他说话很温柔，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动物园里的这顿午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不怎么挑食，精力全花在坐在腿上这个等着吃下半餐的小猴子身上。 博爱是好事，看见什么都想吃，说明能有个好胃口，偏偏许多看着就想吃的食物到了嘴里全然不是想要的味道，像儿童餐里的甜玉米，因为跟家里吃起来的不一样，黛茜尝一口就扭过脸不要了。 水果倒还愿意入口。 奈何水果吃不饱肚，也不能吃太多，午饭吃下来，下午游览还要隔段时间喂瓶奶喝。 布朗克斯动物园太大，一口气逛不完，看了猛兽之后，即便小团子意犹未尽，也得乖乖跟着爸爸坐车回家去。 191第一百九十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此时此刻, 小树袋熊正放平了身子趴在软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开婴儿果汁。 罗德坐在一旁, 轻轻用手抚一下黛茜的背脊, 见那团子飞快地转头来看, “呦呦呦”地逗起来。 “你适合当个幼儿园园长。”托尼揶揄道。 “要都是像她这样的孩子我还真巴不得。”罗德倒是从善如流, 食指伸过去，诱着小团子伸手来抓, 叹息道，“造物主不公平，同样是人，命跟命这么不一样。” “抱回去, 给你抱回去。”董事长木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吃得消算我输。” 他这么说话，手上半点没闲着，果汁包递到左手边去, 让机械手臂切开个小口, 末了对咂着小嘴看回这头的黛茜勾勾手指：“去拿你的奶瓶。” 这时候团子的领悟力就好得不得了, 听见平日最熟悉的一句话, 知道有东西吃，在沙发上咕噜坐起身，慢慢地调转了个方向，伸小脚探到地板, 也不用罗德牵, 摇摇晃晃地自己就去了透明圆角茶几前, 把笨笨老早放在那儿的奶瓶捧了，又吭哧吭哧地到老父亲那去。 软软的头发已经用梳子梳过，耳前的一撮天然打着卷儿，如果用手勾一勾，能逗得她笑起来。 当然现在她馋得很，看见果汁满心欢喜，捧着奶瓶，圆圆的蓝眼珠弯得月牙一般，自己就先“咯”地一笑。 嘴巴里三四颗乳牙，小兔子似的。 托尼被黛茜抱住了腿，像一团棉花裹上来。 他弯腰从她手里拿过奶瓶，倒进果汁，要拧盖却找不到奶嘴，低头一看，对女儿伸出手：“吸的给我。” 小团子原本偷偷地在吃摘下来的奶嘴，吧嗒吧嗒，闻言抬起头，对上老父亲的视线，到底还是吐出沾着亮晶晶的奶嘴，拿去换果汁喝。 那只小手白白嫩嫩，手背三个凹下去的涡涡，惹得人想捏一捏。 但托尼拧好奶嘴，递过去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放得很高，像吊着诱惑狐狸的酸葡萄，任黛茜伸手踮脚就是够不着，最后逗得急了，嗯嗯嗯地要扑，才放到她手里。 黛茜迫不及待含了奶嘴，霎时间安静下来，小嘴巴一动一动，吃得津津有味。 “多么伟大的母爱啊。”罗德凉凉地道。 托尼一挑眉。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扔过去，被上校稳稳接住。 “你。”他冷漠脸地伸手一指机械手臂，再指指罗德，“打他。” 真要打起来恐怕一番乱斗。 但小团子吃东西的时候最乖，怎样揉搓也肯，罗德才没时间打架，磨了嘴皮子，心痒痒地过来，把托尼那捧着奶瓶的腿部挂件摘在怀里，感受那散发着奶香的绵软，表情温柔许多。 “再有几天，就十四个月了吧？”他问。 托尼扔掉果汁袋，拿毛巾擦手，闻言沉默一下，比了三根手指：“三天。” 罗德不由慨叹：“真快。刚开始她天天哭，天天哭，什么都不肯吃。” 说着，低头去亲亲小团子淡金色的软发，作为这孩子成长的见证者，五味杂陈：“现在都会叫人了。” 黛茜被亲了一下，小身子一动，叼着奶瓶抬头看他，对他其实也是亲近的，眼睛又弯起来。 “哦。”上校捂心，“简直是要命。” “我也觉得要命。”托尼翻了个帅气又多金的白眼。 天知道养一个小孩要多少精力，尤其这个，光精力还不够，得花多多的钱，找最精细的食物来喂，因为挑食，连果汁也是特供。 不光挑食还认人。 小团子见不着人就爱哭的那段时间简直如同地狱——哭声比一百二十分贝的噪音还要可怕。 罗德知道可怕在什么地方。 相比边哭边叫的小宝宝，黛茜更让人揪心。 她哭声特别小。被遗弃的小动物一般抽噎着，满脸是泪，呼吸得脸蛋红红。 这种时候如果不马上赶到身边抱起她，良心也过不去。 但她只要托尼抱，别人的手伸过来，她就呜咽着爬到一旁。 哭笑不得。 所以托尼偶尔会想，当时是不是不应该做那个梦。 总说梦境成真，但…… 谁想到居然真的能成真。 梦见孩子，上天就很干脆地给了个孩子。 “她当时要是砸到我身上，说不定就是我的宝宝了。”罗德道。 “是。”托尼附和，“那你就成了真·死鬼老爸，恭喜恭喜。” 2015年，复仇者联盟的基地还在那栋高耸入云的大厦，而不在纽约北部。 托尼也还没有撤离。抽了一天的空，在大厦研究罗德的机械外骨骼。 模型建成，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拧腕想休息一会儿，忽觉视线陡然暗下去，眨眼间又亮起来。 托尼的脸色就变了。 亮是因为贾维斯开了灯。 而暗则因为智能管家随后报告的，“有个不明飞行物正撞向大厦”。 “谢谢你及时的通知，贾维斯。”托尼往后退一步，再看时已飞速武装了金红的战甲，“哦看，下一秒它已经到我窗户上了呢。” 其实怪不得贾维斯。 在产生碰撞之前，那个不明飞行物是隐形的。 这一幕……如梦似幻。 轰然一声巨响，才发现不是梦是现实。 有个小型飞船袭击了他的大厦，撞飞那个大写A，哗啦啦落下一大片玻璃，直到飞船猛嵌进墙壁里。 若非托尼先迎上承接减了缓冲，能把大厦砸破半个头。 经历过纽约之战的钢铁侠第一直觉是外星人，待飞船停稳，剑拔弩张地上前，激光发射器已经对准了暴露在墙体之外的飞船的舱门。 静寂。 大厦底下是四处奔逃的人，熙熙攘攘，唯独受灾区风平浪静。 这么冷冷地对峙了好几分钟，敌不动我不动，钢铁侠的手便一直僵着。 终于等得他没了耐心，要出声警示暴力拆船，却听见一声放气的“嗤”，舱门自动打开了。 从飞船里送出来一个小小的摇篮。 摇篮里一个雪捏一般的婴儿，嘴巴红红，正醒了在哇哇地哭。 托尼一个踉跄，连连后退。 终于退得不必退了，他面无表情，确认过再没别的东西出来，冷冷把那小婴儿盯了许久。 久到智能管家都生疑，以为他昏过去，小心地呼唤：“先生？……” 片刻，钢铁侠才道：“贾维斯。” “我在。” “……我想报警。” 董事长的不爽很快抛在脑后——卧室里还有个肚子扁扁的小女儿，再迟些喂，恐怕要饿坏了她。 黛茜在大床上坐着等好一会儿，终于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雀跃地抓着护栏站起来，看看走近的老父亲，再看他手里装得满满的奶瓶，小手伸得长长。 白嫩的脸颊上还留着睡午觉压的印子，她安安静静喝着奶的时候觉得痒，抬手去抓一抓。 对于一个小小的宝宝来说，再好不过吃了睡睡了吃，尤其每天都给喂得饱饱，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必担心。 显然是个fg。 这天晚上托尼接了一通电话。 神秘电话力量莫测，纽约首富听了会沉默，他转过头去看钻进大毛巾里正跟笨笨玩捉迷藏的女儿，答道：“知道了。我明天带她过去。” 于是第二天小雏菊发现，哈皮又来了。 这位司机兼保镖的到来往往令人悲喜交加——他能开车带她出去玩，是好的，但他又要捉她回家，是不好的。 今天的哈皮很反常。 他倒不至于反常得换了性格，但表现得相当热情，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甚至拿着一包饼干要送给黛茜。 团子躲在沙发后，千呼万唤不肯过去。 想她出来其实也简单，托尼穿好衣服自顾自走进电梯，没等开口叫，黛茜已经拖着装玩具的包在后面一路追赶，生怕赶不上爸爸的脚步，这么一转眼，她就到了跟前。 车子在大马路上行驶得飞快又平稳，路线陌生，不像去皇后区，也不是前往什么公园。 行驶一个多小时之后，车速减缓，从车窗望出去，能看见前方一座洁白崭新的建筑，房子面前一片草坪，有灰色的胖鸽子在咕咕地低头啄食草籽。 192第一百九十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等圆碗里装了三勺香甜, 托尼将冰淇淋杯随手递给笨笨，再拿起支小小的辅食勺, 让黛茜握住：“自己吃。” 团子放在勺柄上的手握成了小拳头, 还不怎么会用餐具，一通缓慢的乱划, 终于把勺伸到碗里，拨上来一点点冰淇淋, 迫不及待往嘴巴送。 第一口冰淇淋就让小雏菊宝宝彻底成了个幸福的宝宝。 那白嫩嫩脸蛋上的一双大眼沉醉地眯着，快眯成两道弯弯的缝, 红红的小嘴砸吧砸吧，实在不过瘾, 转眼就将勺子扔了, 捧起碗, 整张脸都埋进里头去吃。 跟熊吃蜂蜜一样。 这头想必是饿急了的小奶熊，品尝美味品尝得吧嗒吧嗒，凑得近了，还能听见她高兴极的一两声笑。 幻视坐在一旁看。 女儿吃得开心，托尼却仍旧是那副惯常的冷漠表情，等腿上坐着的这只掉了个个儿，顶着一张涂着冰淇淋的花脸开心地偎过来, 他更是嫌弃地皱起眉, 伸手扶住黛茜没一点的小肩膀, 冷酷地隔开了父女的亲密距离, 另一只手伸去旁边抽面巾纸：“不要弄脏我的衣服, 你买不起。” 捏着面巾纸的大手伸过去擦拭小团子的脸颊，动作却是很轻的。 折腾半天，黛茜还是吃着了心爱的冰淇淋，再满足也没有，被托尼放到玩具房也愿意自己玩，拨掉戴在头上的小熊帽子，兴致勃勃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拍打天花板投映下来的九宫格里随机冒头的地鼠。 这是锻炼反应力的游戏。 “养孩子真不容易。”幻视道。 这显然是再真实不过的人生体悟。 “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托尼挑眉道，“至少说明你这半天除开玩空中飞人之外，还是做成了点有意义的事情。” “黛茜的呼吸和体温都很正常，作为孩子，她也非常可爱。”幻视垂眸看着地上拍中地鼠的小雏菊，有些想笑，就弯了弯唇，“如果不知道她是飞船送来的生命，真要以为是个普通宝宝。” 唇弯一下就不弯了。 他道：“我想看看那个飞船，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家的仓库隐藏在别墅正下方，深深的地底，电梯可以直达。 这里还算个育婴房——可惜钢铁侠曾经兴起搞过场家庭聚会大烟花，最原始的几款MK战甲只剩了名牌，没法同兄弟姐妹一起陈列在展示柜。 装甲包围的是个破破烂烂的球形飞船。 从复仇者大厦中抠出，显然不可能完好无损，幸而里头各项装置还是完备的，发射器经过修理，甚至还能够再发射一回。 托尼过去按下飞船某处隐秘的按钮，舱门应声而开，同一年前一样，将里头装婴儿的小摇篮传送出来。 彼时小小的黛茜就躺在那里头，昏黑狭窄，连活动空间也没有，想想实在可怜。 幻视伸手摸摸摇篮。 “非地球人造的飞船，发射地不明，目的地……也未必一开始就是复仇者大厦，往大了说，不排除背离飞行轨道意外降落地球的可能性。”他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发现吗？” 托尼就看他。 这么一眼，幻视就有了论断：“斯塔克先生，请给我看看。” 一连请求了两遍，托尼才往装甲陈列柜招招手，听得柜门打开的声音，名为终极装甲的MK47迈着一双机械大长腿慢慢走出。 它胸口装电核反应堆的地方拆解开，底下竟藏着个圆圆的巴掌大的金属盒子。 董事长藏宝贝的位置真是与众不同。 幻视问了句题外话：“要用这个装甲的时候怎么办？” “放到别的装甲里啊……” 托尼旋开盒盖。 里头琅琅声的，其实没装什么东西，就一个黑不隆冬的金属条状物，泛着低调又奢华的哑光。 金属条一头平平，什么图案也无，另一头参差着，还有镂洞。 “这是……”幻视眸光一动，拈起它放在眼前看看，闭目时额上有金光一闪一闪。 “这不是地球的东西。”他道，“我没见过这种元素。” “我知道。”托尼淡淡的，“除开我已知的，你还能告诉我些更有用的信息吗？” 底下两个英雄私密对话的时候，小团子已经打腻了地鼠，正揪着大熊宝宝的耳朵玩。 保姆不在，但因为有贾维斯全方位无死角看着，暂时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黛茜把大熊玩偶的头拉得很低，想攀爬到他的背上去，一两次没成功，渐渐地失了兴致，左右张望，想找找更有意思的玩具。 这么一张望，果真看见个更有趣的物事，蓝眼睛一眨，骨碌滚到地板，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去。 玻璃上粘着个踮脚张望的小熊宝宝，手紧紧扶着窗，脸蛋也贴上来，像块橡皮糖。 她张望的是一碧如洗的穹顶，天气很好，周围高耸如云的大厦并不多，提供了极广阔的视野。 因而天空中飞着的一个影子就格外显眼。 像鸟，不是鸟。 鸟没有人的修长躯体，伸直的四肢像离弦的箭矢。 更不会在背脊长个深红的披风，在高空里飒飒，如同一瞬即逝的火焰。 黛茜好奇地看着。 可惜那影子在天际拐个大弯，“咻”一下钻进云层，再没了踪影。 哈皮翻出条小鸭子图案的薄毯递给托尼，随手将那装珍珠的箱子放在了安全座椅里头，用安全扣扣好。 老父亲低头默不作声地将小小只的女儿用薄毯裹一裹，甜甜熟睡的这个倒很给面子，动作大些也只动一动眼皮，想来今天晚上是做了好梦。 车子在灯火掩映下提速驶离音乐厅，往回家的方向去。 车厢里很安静。 黛茜醒着的时候咿咿呀呀说些含糊的话还算热闹，如今她睡着，托尼不主动开口，静得呼吸都要凝固在空气里。 哈皮不喜欢这样的安静，打方向盘左转弯准备拐过街角，偷偷看一眼后视镜，咳嗽一声，若无其事道：“托尼。我想跟你谈谈资产管理人的事。” 董事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看了他一眼，悠悠地：“我记得。这是你最新的人生理想。而且已经在复仇者大厦搬迁的时候实现过一次了。” “所以我觉得我完全可以当个专业的——” 哈皮的诉求伴随着一声急转弯的刺耳轮胎摩擦声戛然而止。 十字路口对面有辆黑色雪佛兰横冲直撞，但看那势头分明冲着斯塔克的这辆车而来，如果不是哈皮反应得快，当场就要报废一个保险杠。 猛然提起的一口气没来得及咽回胸膛，就又化作脏话脱口而出，哈皮抓着方向盘，盯紧了前方靠右正倒退的车辆，恨恨道：“艹……这群混球有备而来！” 说话时听见身后一阵乱响，装珍珠的箱子被丢到副驾驶，换进儿童安全座椅的是毯子裹着的黛茜，托尼绷紧唇，向后往车座上一倒，不知启动什么机关，瞬间覆了一层装甲，打开车门呼啸而出。 哈皮只觉车窗上黑影一蒙，转脸过去，只看见钢铁侠无表情的金属脸，听他道“看好黛茜”，不等应是，对方就没了踪影。 雪佛兰被生生从地表拖拽到半空。 坐在驾驶座上兴奋得红了眼的男人随即如同脱了铁皮外壳的蜗牛落进托尼手中，那金属覆盖的五指紧攥着他的衣领，力道之大，令人毫不怀疑倘若这只手放上脖子，立马就能掐死他。 托尼手一松，车子先掉下去，落在地上很响很响。 他不打算波及平民，除开这辆肇事的车基本什么也没砸坏，此刻透过面甲看着不慌反笑的肇事者，冷冷将掌心的电弧脉冲炮对准了那张脸。 “你想杀我。”他道，“为什么？” 那男人就笑，牙齿龇着：“我不想杀你。我想……” “勒索你。” 他这句话说完之前，底下已经又有新一波的动乱。 哈皮着急把车开离危险区，不成想危险不在头顶，反而在周围。 来的人不止一个。 发现这一点，已经是在车身被突如其来的激光从中间切蛋糕一样切成两半之后。 哈皮回头一看，魂都没了半个——装着黛茜的后车身甩飞出去，眼看要撞上建筑外墙。 这一撞是要人命的。 幸而空中的金红火焰俯身掠下，以身作阻，咬着牙徒手掰停了车子支离破碎的后半部分。 情况紧急，托尼甚至来不及放下另一只手提着的男人。 黛茜经了这一阵剧烈颠簸，早已醒来，但不能完完全全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缩在座椅上睁大还惺忪的眼看着爸爸，一时竟没有哭。 吓坏的都是大人。 193第一百九十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黛茜挨了这一下撞, 摇摇晃晃地站不住，眼看要摔坐在地上。 那黑影动作更快, 眨眼之间已经矮下来, 大手拉了她的胳膊, 稳住她的身形。 入手只觉得这条裹在绵绵衣袖里的胳膊又软又小，奶娃娃的皮肉这样嫩，要真摔了怕疼得直哭。 抱着奶瓶的团子突然地撞上堵人墙又突然地获救，大眼睛里有些懵，抬头看看握着自己胳膊的陌生人，倒没有哭。 跟前这个大人从头黑到了脚——黑西装，黑衬衫，黑领带, 皮鞋也是黑的，眼瞳倒泛着看起来很温柔的深褐色，但眸光沉沉，如同最深的子夜。 他身材高大, 蹲下来也是大大的, 给小小的黛茜衬托着，像一座大山。 布鲁斯·韦恩垂了眸, 发觉乱跑的小东西竟不害怕，还敢打量自己，蓝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看过来时天真又好奇。 黛茜打量久了觉得没意思, 抬起手, 想摸摸方才跟大长腿硬碰硬过的鼻子，一抬手看见还有个奶瓶，本能地舔舔嘴巴，想起要办的大事，两眼的小月牙又弯着，要继续溜去找爸爸。 但谁想躲过了哈皮，躲不过一个陌生人——下一秒，准备跑开的小雏菊就身子腾空，被韦恩集团的董事长给抱了起来。 扑面的、独属于婴幼儿的奶香，宣告着这面团的弱小与无害，托在手上，软得要融化了似的。 “感谢您，老爷。” 布鲁斯微型耳机里传来管家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悠悠的感慨。 这位侍奉了韦恩家族两代继承人的忠心耿耿的前英国特工最受布鲁斯信任，在布鲁斯人前人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一直扮演着左膀右臂的重要角色。 阿尔弗雷德一直透过微型摄像头和耳机在注意布鲁斯周围的动静，此刻瞧着电脑屏幕前放大了的小宝宝的脸，拿起桌上的水喝一口，道：“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见这样的画面。太过温馨，以至于情不自禁截了图。” “阿尔弗雷德。”布鲁斯低声道。 这位老爷恐怕没有时间理会自己管家的调侃，因着抱的姿势不正确，小团子不太舒服，又不愿这么亲近陌生人，挥舞着奶瓶开始乱动。 “恐怕家里那位看了会不高兴……”管家的话说到一半，瞧见这乱子，咳嗽一声咽了本要出口的话，“您忙吧。” 这头的黛茜扭来扭去扭不开桎梏，小脚乱蹬，急得嗓音颤颤地喊“妈姆”。 声音不大，也不知多少人听见。 布鲁斯是听得清清楚楚，现在终于开窍些，将团子一整个儿放在臂弯坐着，让她改变身体的重心，动起来能舒服些，边抬头望四周替她找家人，边道：“你的妈妈在哪里？” 阿尔弗雷德的话说得确实不错。 他这样轻声细语又耐心的模样，在家里见的次数少而又少。 虽然在外人看来，布鲁斯此时没板着但也不见笑意的脸无论如何算不上温柔。 他这会儿向黛茜问话，话音刚落，便见她双眼放光，手臂竭力向外伸着，把奶瓶递到他左手边去，显然是要给什么人。 布鲁斯一转头就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男人的脸。 同为董事长，托尼的打扮要亮眼许多。 无论那梳到后头去的蓬软的褐发、设计独特的胡须抑或银灰西装、红衬衫、香槟色领带的穿搭，都张扬得很。 跟一身收敛了锋芒的纯黑的布鲁斯面对面站着，对比有些强烈，但都是好看的，眼珠子转去看看这个，免不得还要再贪婪地瞧瞧那个。 “请把女儿还给我，谢谢。”托尼淡淡道。 他一伸手，小雏菊就迫不及待地往外探着身子，再抱也抱不住，布鲁斯往前两步，这奶呼呼的面团就落进了老父亲怀里。 黛茜这会儿总算安稳了，小手捏着托尼的领带，把脸埋到熟悉的怀抱里去。 “妈姆。” 她快乐地小声道。 “下次出门是不是要拿根绳子把你栓在哈皮腰上？”托尼低头问。 他才喝过威士忌，说话时有淡淡的酒气。 可惜一杯威士忌才饮几口，转眼就看见家里这个不让人省心的逃离了哈皮，被个陌生人抱起来，如果是坏人早不知道被拐到哪里去，往后真是要抠下一个眼珠子给她才能安心。 托尼一边说话，一边把黛茜抱了许久的奶瓶拿在手里。 动作娴熟，倒真像个养了许久小孩的父亲的样子。 布鲁斯不出声地看着。 待对方再度投了目光过来，他才慢慢道：“想必你就是这孩子的……”顿一顿，想到方才黛茜叫的那两声，“母亲。” 老父亲的脸就有点黑。 他抱着怀里安静的小团子，眸光在布鲁斯脸上扫了扫，扬唇答道：“多谢你照顾我的女儿。想必你就是……” 他也要顿一顿，似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然后才遗憾地道：“抱歉，我不记得你是谁。” 一旁存在感薄弱了许久、始终坚持岗位没有离开的带路侍者看看两位大佬，小声提醒道：“斯塔克先生，这位是韦恩先生……布鲁斯·韦恩。” 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就恍然：“原来如此。” “没关系，你不认识我，但我听说过你。”韦恩集团的董事长笑笑，抬手整理了下袖扣，“纽约市的大红人。” “一提名字就想起来了。”托尼道，“哥谭市的大红人，或许我们有些项目可以合作。啊，比如房地产。听说你最近买了一块地。” 布鲁斯眸光一动。 适逢微型耳机里的阿尔弗雷德不知说了些什么，声如蚊蚋，旁人听不见，却能使他微笑渐深，思考一下，道：“是，前两天确实用比预想中还要低的价格买了一块地。” 但可靠这个词显然用得太早了些。 阿瑟咬咬牙，把肩头扛着的沉甸甸的大个子扔在了客房的小床上，“咚”一声，像砸下去块大石头。 这位代理农场主显然不能明白究竟是怎样可靠的英雄才会被彩虹劈到私人农场里，砸出个大坑，吓尿了羊驼，自己到头来还闭目大睡，鼾声如雷，怎么摇都摇不醒。 锤子拔不起来，暂时留在了草地的大坑里。 “看样子不像受伤。”阿瑟皱着眉，“要么我还是找个医生过来瞧瞧。” 托尼站在门口，不说话地看一眼床上躺着的男人，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老父亲的双腿后面藏着一只缩得小小的面团。 黛茜倒是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大人有几分好奇心，可惜他掉下来的时候声音大得吓人，震得耳朵嗡嗡响，她有点害怕，躲在爸爸身后，悄悄地探出头来看。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黛茜等了一会儿，实在没动静，想再伸长脖子瞧瞧，跟前的屏障却一忽儿没了——老父亲抬腿往床边走了过去。 她慌慌地“嗯”一声，赶紧迈动小胖腿跟在后头，等到托尼停了脚步，还要伸手拉住他的裤子。 “没什么好怕的。”托尼低头道。 这位被称为“神”的前复联成员跟钢铁侠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初次见面先实打实地干了一架，但也有并肩作战的时候，还曾经一起坐在圆桌前，吃味道古怪的阿拉伯烤肉。 托尔恐怕还没听说他不在地球时复仇者联盟内部发生过内战，以美国队长为首的一半人成了不见踪影的国家通缉犯。 听说之后不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床边的小雏菊并不想这样复杂的事。 做父亲的对这个陌生人一点儿都不怕，她看在眼里，有样学样，胆子也大起来，发现托尼身下铺开的红披风软软，想去摸一摸。 只是还没摸着，就被托尼俯身抱起来，转身离了房间。 斯塔克家的农场生活惬意得很。想感受自然，可以出去骑马喂羊驼，大房子后头还有个香气馥郁的玫瑰园，散一圈步出来，浑身都是香喷喷的。 黛茜此刻一点儿都不想感受自然。 飞机上她睡足了觉，下午睡不着，抱着玩具自己坐在大厅的地板上摆弄。 四周的窗户不高，太阳照进来，经了玻璃的过滤，洒在地上柔柔的一层。 白胖的小手里抓着神盾局局长送的弹簧狗，黛茜很喜欢，出发之前自己挑玩具装进小包，第一个就拿了这只。 哪里想到这样喜欢的玩具也有失宠的时候——小团子拉扯两下，眼神不由自主地就飘去了窗外。 窗外路过一只羊驼。 她家的羊驼白天由阿瑟散放在外头，可以自由地吃草，也不怕人，敢踱着小碎步在房子周围转来转去。 但现在路过的这只羊驼，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羊驼。 羊驼胆子普遍很小，今天雷神降临，吓瘫了好几只正在附近吃草的可怜小东西，还有一只被吓出心脏病，用车载着紧急送医去了。 194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绵软的身子紧紧依偎着, 叫人生出不忍来。 再折腾, 她怕真的要哭了。 托尼低头看搂着自己脖子的小小的女儿，脸颊碰着了她柔柔的淡金的发，像一片云拂过去。 他嗓子里涌上来极轻的一声叹息, 终于开始解拳击手套。 这是不打了的意思。 彼得在旁边松一口气。 黛茜每次护她爸爸，都要转头来瞧他, 那眼神震惊又可怜，生生催出他满腔的负罪感。 幸而世界和平之后，蜘蛛侠依旧是小雏菊第二喜欢的人, 过去勾勾她的手指逗着玩, 照样能逗得她眉开眼笑。 罗德非常羡慕，看看自己空空的怀抱, 眼神幽怨起来, 转头问好友：“她这个喜欢的等级到底以什么依据划分的？” “你问我？”托尼一挑眉。 想想确实没什么用。 幻视坐在旁边，并不怎么说话。 他每次来都格外认真——认真的劲头全用在了黛茜身上, 眼睛盯那跟彼得追逐着玩儿的矮矮身影，好一阵连眨也不眨。 幼儿身上的精力充沛得好似无穷无尽，从早上起床玩到现在还是精神十足，难得有这么多熟人一块儿，她越发兴奋，这会儿正呼呼地从玩具房里拖出来个比自己体型大两倍的熊宝宝, 要拿给彼得。 熊宝宝随那小脚移动而缓慢移动着, 几乎将黛茜的身影都遮挡了去, 临到跟前, 脚步一扭，整个儿都投进邻家英雄的臂弯里，被接得稳稳当当，叠成了金字塔似的三层饼。 彼得的头发有些散乱了，胸膛上趴着个熊，熊上还趴着个团子。 他就笑，抬手护着，以防这小的突然侧翻滑下去。 黛茜垫着熊划空气划了一会儿，心思突变，此刻又觉得熊碍事，用力拨开，要自己趴到彼得怀里。 彼得很喜欢她身上的气息——甜甜的散发着奶香，偶尔还能闻见爽身粉或宝宝沐浴乳的味道，打着无害的标签，低头嗅一嗅，只觉心里柔软非常。 他想，他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么软的。 但这么小的孩子要养大实在不容易。 自从有了小雏菊，越发能体会梅婶婶独自一个人抚养自己的辛苦。 然后想，斯塔克先生大概更辛苦些。 “他才不辛苦。”罗德哂道，“他要是想找，保姆可以从客厅一头排到另一头。” 说着用手指在空气里写了个大写字母，刚要脱口而出，看看彼得的脸，犹豫一下，凑到幻视耳边小声道：“而且每次换人，都要求这个杯以上。” 幻视没什么表情，转头去看客厅出口。 罗德说这些话的时候，团子已经给托尼抱着回了卧房，要睡一睡午觉。 换过纸尿裤之后，她倒还是很精神，仰躺在床上抱着奶瓶喝奶，大眼睛还骨碌碌转，四处看着，尤其看见托尼拿着一本故事书进来时，眸光陡然亮了几分。 今天要讲个魔法外婆的故事。 对于大人来说，念故事给这么小的孩子听，更像读给自己听，但黛茜无论能不能听懂，看图总是喜欢的，听爸爸轻声地说话，也是喜欢的。 托尼靠坐在床上，此刻成了女儿的坐垫。 故事书往往一页没有讲完，就有一只小手抬起来，要强行翻到下一页去。 眼看一瓶奶已经喝得见了底，小家伙还是乱动，把书翻得哗啦哗啦响，可惜没等翻完，就被老父亲一抱，摊平放在了大床上。 “你就是不想睡觉。”托尼道。 团子翻滚一下，翻了个面，撑起身子来看他。 四目相对，老父亲脸上漠漠，随即见女儿放了小手在嘴巴上，轻轻拍一拍，大眼睛弯弯，轻轻道：“啵啵。” 她这个词说得倒是很熟练。 每回撒娇，十次有九次都要啵啵。 居高临下俯视着女儿的董事长似乎不为所动，坐那里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凑过去，在那白嫩的脸蛋上亲一下。 黛茜咯地一声笑，撅起嘴巴，也在他脸上亲亲。 胡子好扎，她赶紧摸摸嘴。 托尼眸光柔和些，正要让她躺回去，忽觉背脊一热，回头看，将站在门口暗中观察的幻视抓了个正着。 “……” “门没有关。”幻视道。 他脸上若有所思。 事实证明，讲故事摇摇篮床都不如盖条小被子放黛茜一个人在那儿躺着实在。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玩具，也没人陪她玩，她自己煎蛋一样翻滚，偶尔玩手，玩着玩着就打个呵欠，大眼睛蒙上一层水雾，终于耗光电池里的电，眼睛一闭，香香地睡着了。 这一睡睡到了傍晚。 床上裹在被子里绵软的一团蠕动蠕动，慢慢坐起身。 小头发卷卷的，她一睁眼，没看见爸爸，先见着了坐在床边看书的幻视。 他身形修长，手型很好看，放在洁白的纸页上赏心悦目，很有书卷气。 有他在这里看着，笨笨就暂时失业了。 黛茜探着头往卧房门口瞧，走廊太长，什么也瞧不见。 “斯塔克先生在外面。”幻视道。 黛茜对他倒是从见第一面开始就不怕的。 起初不知道原因，后来想一想，大概因为他的声音跟贾维斯的声音非常相似，团子从小听着，自然觉得亲切。 此刻她看看他，抬手揉揉眼睛，揉去了刚睡醒的一点懵，没有哭。 床四周的护栏被托尼拉得高高，她站起身也翻不出去，跟往常一般乖乖地等人来抱。 幻视走到她跟前。 他矮了身子，同她平视，却不急着伸出援手，思绪涌动地不知想什么，半晌，道：“啵啵。” 黛茜就看他，踮踮脚，像每次做的那样，把小手放在嘴上拍一拍。 然后她就给凑前的男人亲了一口脸颊。 轻轻的，一碰就离了。 小雏菊没料到这一步，一时有些发愣，等到反应过来，看看幻视，抬手去抹掉他的亲亲。 真是天和地的差别待遇。 幻视完全不生气。 他思考一下，以一种认真的探究精神，继续这么挨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 黛茜觉出好玩来，很配合地嘟嘴在他脸上也碰一碰。 然后幻视抬起手，也抹掉了她的亲亲。 他突然笑起来。 然而顺带着回忆起另一场大型战役，唇畔那点笑容又一抿而灭了。 “喝得好快。”罗德赞叹道。 托尼望过去，黛茜正恋恋不舍地将奶瓶抬得高高，小嘴噘成了金鱼，想再喝一点点，奈何瓶子里实在是一滴也不剩了，舔舔花瓣似的嘴巴，手脚并用爬离了罗德的怀抱，又要来抱他的腿。 敢情并没有喝饱。明明大半个小时前为了哄她睡觉，已冲了一瓶奶喂下去。 “妈姆。”小团子揪着托尼的裤腿，呀呀地叫人，这回叫得更清楚些，见他不应也不哭不闹，只是张开了五指，意犹未尽地盯着沾在指缝间的一点点果汁看，凑到嘴边想吃一吃。 然后就给高冷得不行的老父亲抱起来，坐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睁睁瞧着他带点嫌弃地把她最后一点食粮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黛茜鱼一样扭了扭，动作没他快，等缩回小手来什么也没了，看看手再看看他，好不伤心地咕嘟道：“没……” 不怪这样嗷嗷待哺，实是托尼·斯塔克养了个了不得的宝宝。 放在平时，一碗粘稠的南瓜汤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小团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见他用午餐，又咕噜噜地爬到餐桌底下，扯着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饭。 带去看过医生，说什么毛病也没有，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难不成还能吃穷他。 唯独叹息的是喂了这么多还小小的一只，令人不禁要怀疑小雏菊的食道是否连接着大海。 托尼此时此刻在黛茜口中又当了一回妈，扯嘴角僵硬地笑笑，还怀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但其实深究起来，团子叫妈，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摊开空空如也的手给托尼看，没得到回应，闷闷地转了小身子去看罗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没。” “快给她！”罗德道。 托尼嗤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橙，在手里抛了抛，马上看见小团子的一双大眼睛亮起来，面无表情道：“说要。” 她伸长了手来拿。 奈何胳膊才一点点长，看着橙随即被举得高高，没有法子，埋头往托尼颈弯钻。 195第一百九十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团子害羞几秒, 发觉跟前的大人没有反应，小手慢慢地放下些, 抬起头来看看。 一看就对上神盾局局长毫无波澜的视线, 那板着的脸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但无论高兴不高兴，都是蛮吓人的。 这样大魔王扮可怕的状态, 也不知笑点在哪里, 这会儿四目相对，小雏菊又是笑得眉眼弯弯, 蹲在那里, 高兴极了。 弗瑞的手伸去风衣口袋。 上次他掏口袋，掏出来的是一把格洛丨克17，爆了不知道哪个坏蛋的头, 干净利落，一枪致命。 这回掏口袋的动作跟上一次没什么两样。 大手在幽深的口袋黑暗中静置两秒, 缓缓抽离, 再看时握成了拳, 一路递去给黛茜。 硬生生递出种黑道大爷的气势。 “拿着吧。”他语气比方才更和缓些, 低声道。 这么直的钩，竟很快钓上来条姓斯塔克的鱼宝宝，黛茜小小一点的手伸过来, 放在他手背, 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摸一下就芝麻开门般令得拳头打开了, 摊开在眼前的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只迷你弹簧狗。 “你来干什么？”托尼道。 循声望去，客厅通向卧室的走廊里已懒洋洋倚墙站了个高大的人影，显然早默默地暗中观察了须臾，面对弗瑞，语气里也没半点意外，反而有些不悦，“我说过不要篡改贾维斯的安保程序。” “不然我进不来。”弗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间接认了，“离开之前保证给你改回去。” “进不来已经很表明我态度了。” 托尼就嗤地一声笑，低头看看抓着弹簧狗、特意跑到身边来玩耍的女儿，俯身去勾勾她耳朵前边一个天然的发卷，逗得她脖子一缩，道，“明天替你换个金的弹簧狗。” 大人说话真是累。 他那句换金狗的话故意说给谁听，连笨笨都知道，绕来绕去，也不知有什么意思。 黛茜把弹簧狗往左右拉扯得长长。 弗瑞这条油光水滑的大狐狸将托尼的话听在耳里，微微一笑：“我路过，想上来坐坐。” “怎么如今人人都喜欢路过吗？”托尼道。 他反唇相讥得很快，说的话就耐人寻味，只是还没等寻味，一瞬间又改了口：“有话直说。” 弗瑞又去掏风衣口袋，这次掏的是风衣里头那个，窸窸窣窣，拿出一个文件袋。 就这种神奇的取物能力来说，他倒是跟某座岛国上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知名人物有些相似。 由于董事长先生向来不喜欢别人给自己东西，文件袋是经了黛茜的一双小手才传递到他手里。 团子被抢走文件袋时还有些不愿意——她本想咬一咬试试软硬。 文件袋里几张照片，散落在茶几上，拍摄的都是些模糊的身影。 有个直冲云霄的红影。 还有张拍到海上油塔倾斜着摇摇欲坠，仔细看才发现，油塔上站着个无畏的人影。 可惜人影在照片里就指甲盖那么大。 最后一张特别些，色调都不同，拍摄的是夜空。漆黑天幕印了个大灯打出的蝙蝠图案，有道黑影正从光下飞快掠过。 “幻视曾经做过一个公式。”弗瑞道，“你宣布自己是钢铁侠之后，世界上公开身份的超能人数量是这么个增长趋势。” 他用手画了个往上走的曲线。 然后看见托尼·斯塔克黑了脸，心知他是联想到索科维亚协议，不紧不慢道：“不说别的，超能人数量确实在增加，还都有自己的噱头。这个不久前才露脸。”弗瑞指指第一张照片，再指那张蝙蝠灯，“后面这个，叫做蝙蝠侠。” “哦。”钢铁侠冷漠道。 按照尼克·弗瑞的秉性，不来则已，一登门势必要求为世界和平做些什么，这次破天荒，竟然没有。 “我说了路过。”起身告别时这位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的局长收好照片，微笑道，“偶尔传递情报联络感情很正常，你不用太紧张。” 这样才可疑。 黛茜没能跟弗瑞告别。 她很喜欢那只弹簧狗，玩着玩着睡意渐起，一如既往地找寻托尼的怀抱。 偎在藏着父亲砰砰心跳的宽阔胸膛喝睡前奶粉，小手一开始还紧紧抓着大人的衣服，后来入了梦，整个儿都似揉好的面团，手也松松地滑落下去了。 奶瓶被托尼摘了放到一边。 小雏菊今天午觉睡得格外香，后来醒了懵懵睁开眼睛才知道，是爸爸陪着一起睡的缘故。 今天她没躺在摇篮床里，而是在蒙了丝绸床单的大床上自由舒展短短的手脚，一侧身，就能看见老父亲那张还熟睡着的脸。 睡着的托尼·斯塔克比清醒的时候卸下许多严肃，睫毛抖落的是梦中微微的波澜，随呼吸吹散了，剩下些无言的安稳。 铁一样的手臂将这奶味儿的小团子圈着，留些空隙，让醒来的黛茜能够自由转身。 睡前的奶才喝到一半，她现在是一睁眼就饿了，轻轻地发些刚醒来饿肚子的委屈声，小身子趴平了，往托尼怀里挪，照婴儿时的习惯去扯他的领口。 才扯一下，便被明明还睡着的老父亲出手如电地抓住了手腕。 然后听见头顶上夹着沙哑的声音道：“不许动。” 不动不现实。 团子嗷嗷待哺，少不得还要这个做父亲的睡眼惺忪起身去给她拿奶瓶重新泡奶。 只是托尼刚乱着发从乱滚的女儿身旁坐起，没等下床，就听见贾维斯突然的汇报。 “先生。”智能管家道，“您之前看中的那块地方，半小时前已经被人买走了。” 被截胡的董事长还有几分睡意，反应并不大，问了句：“谁买的？” “布鲁斯·韦恩。”贾维斯答道。 不知道还以为不让她吃东西。 但这小的已经吃成个圆滚滚的奶球，再怎么撒娇也不能给。 最后让幻视领着出去玩去了。 火锅的后劲太足，哪怕到睡觉时间，耳朵里还跟冒烟似的，热气烘烘，令人辗转反侧。 这个晚上恐怕几个大人都没睡好。 唯独黛茜最省心，晚上玩一通消耗了精力，甚至不用念故事书，把这一团往摇篮床里放，她自己捏着玩具小鸭子就睡过去。 睡得早，醒得也很早。 罗德的胃火烧了一晚上，睡得不甚安稳，军人天性，作息又很规律，一睁眼就要起身，在盥洗室里洗漱得清清爽爽，以为自己是最早的，结果出来一看，笨笨已经拿着抹布在擦餐桌。 桌上的烤面包机散发着令人愉悦的热热的香气。 “早上好，罗德先生。”贾维斯道。 罗德在客厅绕了一圈没看见人，这会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边拧盖边道：“谁起来了？” “不要动。”托尼道。 身后电梯运作的时候，他正不厌其烦地扶正坐在桌上乱动的嫩粉的团子，另一只手在全息投影面屏上记录着什么。 流动的数据在黛茜眼里格外有趣，爸爸这么轻轻地用大手捉住她的肩膀，她只当是做游戏，高兴地笑起来，想在空气里抓一抓。 还是乱动。 托尼将女儿盯了一盯，弯腰在早准备好的零食框里拿了一袋新鲜草莓。 这下小雏菊就成了个安静的宝宝。 尤其在顺利得了大颗草莓之后，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竟还很珍惜，低头一点一点地吃，直把小小一点的嘴巴都吃得红艳艳。 现在拿别的什么来哄，她都不感兴趣的。 “这是在做什么。”罗德问。 他一进门就瞧见好友在鼓捣女儿，走到跟前，发现屏幕上展示着新的装甲模型，四肢还在组建，但看大小，分明是孩子的规格。 他很诧异：“给黛茜做的？” 托尼淡淡“嗯”了一声。 “不是，这么小的孩子穿装甲……”罗德话说到一半，又给桌上摊开的一叠资料吸引了目光，拿起来看，“纳米分子。” “如果同样的事情再发生，贾维斯将会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托尼手指滑过屏幕，输入几个数字，仔细看系统生成的手臂部件。 黛茜慢慢地吃，还是吃掉了一颗草莓，把空了的小手给他看，他就往那白嫩的手心再放一颗。 “顺便。”他道，“可以给她放点新闻。不必看什么打架不打架的画面。” 资料写得一点都不通俗易懂，罗德看两眼就放了，此刻听见托尼的话，沉默须臾，一边笑一边摇头，拍了下好友的肩膀：“你总是这样。” 考虑了第一样，就要一直考虑到第一百样。 包括替彼得·帕克设计战衣，放五百七十六种设计组合，也包括当初创造幻视，为防贾维斯失控，注入意识时还保留了一组程序——最终成了日后新生的智能管家的“种子”。 196第一百九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你话太多, 贾维斯。”托尼道。 他敛了敛嘴角，往旁边望望，一时无话。 怀里绵软的团子耐不住这么静止，心心念念放在碗里的薯片, 要趴在爸爸肩头上隔墙眺望，一通乱动。 动一动倒重新集中了老父亲的注意力, 抬起大手, 将身上挂着的树袋熊搂一搂, 带着去玩具房玩。 事实证明三个男人一起下厨, 也未必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超级英雄果然与众不同——冰箱里丰富的食材, 入锅之前还知道长什么样，出锅之后揉在一起, 成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众生百态, 用什么话都没法形容。 唯独彼得·帕克煮的面不忘初心，维持了面的形状, 放进嘴里尝一尝, 味道虽然淡些, 还不至于不好吃。 “我的奶油炖菜也好吃。”罗德道。 把盘子往托尼跟前推了推。 董事长脸上流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摘了腕表，拿一只汤匙在盘里拨弄拨弄，迟迟不入口, 再抬眼看笑容渐渐消失的好友, 懒洋洋道：“连她都不愿意吃。” 汤匙递去了黛茜嘴边。 团子早早被系好了围兜坐在宝宝椅里, 手上握着幼儿专用的小勺子, 就盼着吃饭, 这会儿见托尼拿东西喂，赶快把脸凑过来。 但那小鼻子随即动一动，显然闻见炖菜的味道，整个儿都陷入迟疑，犹豫一下，还是缩了回去。 “这种时候说什么？”托尼问。把汤匙继续往她跟前送。 黛茜连忙用两只手捂住脸，发自内心地拒绝着，还要把身子扭转到另一侧，才快快地、奶声奶气地说“不要”。 上校的一颗心也好苍老。 再苦不能苦孩子，保姆先前给黛茜做过营养餐，冰在冰箱，拿出来热热还是香喷喷，被黛茜吃得干干净净。 彼得还是第一回到托尼的别墅里做客，住宿更是从来没有过，来之前往包里塞衣服有些忐忑，想着如果托尼不方便，可以当天就回皇后区去。 但托尼什么都没说，指了客房给他，连他做的面条也默默吃了半盘子。 “斯塔克先生。”邻家英雄坐在餐桌边啃贾维斯叫的外送披萨，一转头看见托尼用叉子卷了一点面送进嘴里，不由小小地雀跃，雀跃里带点怀疑，“真的好吃吗？” 托尼用餐巾纸一抹嘴角：“比罗迪做的好吃。” 罗德：“你是魔鬼吗？？？” 幻视没有发言权——炖菜的调味料是他放的。 午后闲闲，刚好碰上这三个来家里，比起齐齐在沙发上葛优瘫，托尼更愿意做点实际的事情。 黛茜吃了饭就坐在地上玩玩具，老父亲信守承诺，饭前不给吃的薯片也给了，放在嘴里咬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令她心情很好。 这会儿听见托尼的脚步声，小小的一团又抱着用布缝制、塞了鼓鼓棉花在里头的大白菜，骨碌碌地跟在后面。 几个大人也都随托尼进电梯，睁眼闭眼之间上了三楼。 三楼有很大很大的健身房。 健身房中央是个专业拳击台，钢骨架，有防震降噪层，一半红一半金的经典钢铁侠配色还蛮好看。 托尼带着彼得穿戴护具和拳击手套的时候，小雏菊抱着玩具大白菜坐在了面对拳击台的矮凳子上。 她满脸好奇，并不知道这些人是要干什么，左右看看，瞧见穿着护具很威武的爸爸，还高兴得把两只小手握在一起。 她大概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斯塔克先生。”蜘蛛侠全副武装却毫无斗志，把两只戴了手套的胖胖的拳头并着，说话时无意识地相互击打，有些心虚，“我不会……拳击。” “不用会。”托尼提起围绳，好让他弯腰进入拳击台，转头看一眼坐在不远处无忧无虑的小女儿，“打我就可以。” 他顿一顿，补充道：“当然，我会反击。” 黛茜有时候真是不明白，世界明明前一秒还好端端的，怎么总突然就有了变化。 像她方才还被罗德扮的鬼脸逗得直笑，不一会儿听见砰砰砰的声响，转头一看，就看见托尼跟彼得在互相殴打。 但凡打过架的都看得出来不是真打，跟中国的太极似的，你推过来，我送过去，是拳击手套戏太多，碰着了就砰砰响。 幻视不动声色，罗德正准备调侃托尼打拳打成这样，忽觉眼下余光什么东西一动，反应过来时鼓囊囊的大白菜已经被丢在了地上。 那原本坐矮凳的小小身影奔跑着，居然很灵活，呼哧呼哧就钻过拳击台的围绳，跑到台上，拼命去抱托尼的腿。 一边抱一边扭头看彼得，脸蛋憋得泛了红，硬挤出来一句“不要”。 小嗓子嚷起来还挺大声。 彼得早在黛茜跑来一瞬间就停了手，怕无意伤到她，站在原地没动，心里涌现个猜测，不敢确定。 猜测随即得到了证实。 团子一双手把老父亲的裤子抓得紧紧，托尼俯身去抱，好一会儿才把这块橡皮糖捉在怀里，把摘下来的拳击手套给她看看，再让她瞧毫发无损的手，道：“发生冲突，打架很正常。打个架我也死不了。” 他看看大眼睛里又开始闪烁薄薄水光的女儿，淡淡道：“没什么可怕的。以后看见也不用怕。” 这么说教似乎有点效果，黛茜抬眼瞧他，再瞧瞧彼得，终究没有哭，被托尼放回地上，也肯听话地走回矮凳前，捡起大白菜好好坐着。 只是看起来变得不大开心了。 但养她的人是钢铁侠，像上次面对绑匪那样的战斗日后不知还有多少次，他不怕，想让她也不要怕。 “懂了吗？”托尼问。 黛茜把半张脸埋在白菜里。 看着是懂了的样子。 钢铁侠重新戴上手套，转转腕，示意彼得再挥拳。 眸光斜下去瞧那小的，随即五味杂陈起来。 根本没懂。 彼得一挥拳，大白菜就可怜地又被丢在了地上，团子迈着小胖腿奋力奔跑，像方才那样钻上来，还这么抱着他。 这回分了一只手出去，对着彼得连连地摆，一边摆一边连声地“不要不要”。 黛茜见了还想咬，嫩嫩的脸挨过去，却没碰着苹果，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她也说不利索，问多两遍倒是能懂，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可惜放眼望去，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老父亲一旦这种语气，说的都是正经事情。 正经的事情往往是长句子，比“吃饭”和“啵啵”要复杂许多。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心里还是想吃苹果，对果子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给回来，舔舔嘴巴，只能吃吃自己的手指解馋。 她这时候要是处在能更集中精神思考的年龄段，说不定会想，今天给苹果的那个，好像也算不上坏人。 那大胡子戴帽男奇奇怪怪，突然走过来，还摸她的头，讲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走了。 他说是路过。 路过这个词托尼还没教，小小的一只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他说话很温柔，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动物园里的这顿午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不怎么挑食，精力全花在坐在腿上这个等着吃下半餐的小猴子身上。 博爱是好事，看见什么都想吃，说明能有个好胃口，偏偏许多看着就想吃的食物到了嘴里全然不是想要的味道，像儿童餐里的甜玉米，因为跟家里吃起来的不一样，黛茜尝一口就扭过脸不要了。 水果倒还愿意入口。 奈何水果吃不饱肚，也不能吃太多，午饭吃下来，下午游览还要隔段时间喂瓶奶喝。 布朗克斯动物园太大，一口气逛不完，看了猛兽之后，即便小团子意犹未尽，也得乖乖跟着爸爸坐车回家去。 毕竟哈皮已经等了很久，一张大鸵鸟蛋脸活活等成晚娘脸，怎么都要体谅些。 这趟回家之后，托尼抽空另找个地方，收好了跟美国队长联络的翻盖手机。 手机换个容身之处，不会再从床头滚落，却也不再好随时拿。 “用不着随时拿。”钢铁侠淡淡地，“就放那里吧。” 黛茜在客厅看新闻。 裹在粉嫩幼儿衣里的小身子坐成软乎乎一团，乖极了，都不怎么动。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动物园之旅太难忘，即便已过了两三天，她还常常会想再去玩，连“动物园”这个词都记得清清楚楚，偶然咿咿呀呀地说话，还能听见个含糊的“波马”。 如果托尼·斯塔克是个过分娇惯孩子的，想必已经着手建造用小雏菊名字命名的新一家动物园，将来可以玩个够。 他真会这么做也说不定。 但团子此时此刻终于暂时抛却了对动物园的相思之苦，一心沉迷于新闻主持人的播报中，看得津津有味，顾不上想其他了。 主持人讲到不久前的海上油塔爆炸事件。 油塔炸得七零八落，坠进海里，经济损失尚且不论，万幸没有人员伤亡。 新闻节目请到的评论家将功劳归于奇迹。 这可能是个假的评论家。 黛茜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听见别墅里响起智能管家的来客提醒，听习惯了，知道有人来，滋溜滑下沙发，迈着小胖腿扭扭地去客厅前头看是谁。 机械手臂尽职尽责地跟在后面。 托尼还在房间里没出来，因而搭乘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的客人让黛茜见着了第一眼。 197第一百九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人性。 “那你的学习方式很特别。”托尼道, “我女儿能教你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在别墅的地下仓库。 开着灯，跟前是个展开的全息屏幕，三维装甲雏形在缓慢旋转, 面、肩、手等部位分别标注了装载的武器、组装方式和数字。 高大的MK47站在中央展示台上，沉默地伸出手臂，让笨笨给自己喷漆——上回打斗掉了一点点漆，要喷回来才好看, 就像女人出去吃饭吃掉了口红, 饭后总要补补。 幻视站在旁边专心致志地看笨笨工作，机械手臂舒展的速度或许算不上快，动作也不流畅，胜在认真, 看着很有意思。 但过没一会儿，MK47低头看看手臂喷出界的暗红的漆, 毫不客气一扬手夺了笨笨的喷枪, 开始自己喷。 看来光有认真还是不行。 小团子不在。 罗德在别墅里无所事事闲得很，很乐意带带孩子, 黛茜醒了之后又喜欢跟两个大人一块儿玩，给抱得高高，好像要飞起来, 就留在了上面。 她知道爸爸没有偷偷地出门, 也就不四处找人, 倒很省心。 这会儿托尼说了话, 幻视才慢慢答道：“在做人这回事上, 黛茜也是个初学者。很有意思。” 她天生地会表达亲昵。比他做的好得多。 跟单纯探望的罗德和彼得不同，幻视前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之前猜测她是宇宙之外的生命，现在有了佐证。”幻视道，“眼睛。” “她当时放射出来的是激光吗？” 这话出口，成功使得垂眸看装甲的钢铁侠手一顿。 托尼脸上倒没有非常意外的神情——先前贾维斯说网络上找不到半点记录现场的视频，他心里就有过猜测。 现在猜测证实，也没什么必要惊讶。 毕竟幻视除了会飞会穿墙，还能够连接世界上所有的计算机。 不当黑客也是可惜了。 “你心里有数。”托尼道，“那之后没人看出异常。” 他改造装甲实在改得不满意，此时干脆伸手将屏幕上的模型揉作一团，扔进了回收站。 “黛茜太小了。”幻视道，“如果那是她的力量，可能本该……没那么早爆发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余光瞥见对面墙壁降下来的电梯，默默住了口。 电梯门开，呼哧呼哧跑出来个穿薄毛绒衣服的团子，小鸟一样快活，飞到老父亲身边，满眼的都是笑。 可见在上面玩得很好。 黛茜手上拿了半根生的胡萝卜，不知是谁开冰箱给的，还能清楚看见上头啃出的几个浅浅的牙印。 她这两天又长了两颗新牙，能咬的东西越发多起来，再长大些，奶粉就不能当主食了。 彼得也在电梯里，一个没牵好，让黛茜先跑了出来，他此刻再看，团子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上托尼的大腿，稳稳地坐着，努力把啃过的胡萝卜往老父亲嘴里塞。 这样反哺的孝心可谓感天动地，蜘蛛侠看了会流泪，幻视看了会沉默，连笨笨也要热烈地鼓掌。 可惜黛茜喂的东西都不合爸爸的胃口，这么一个劲儿地塞，那双唇绷得越发紧，铜墙铁壁一般，最后只好作罢。 她放弃了投喂，想要喂喂自己，不想无情的父亲自己不吃，还伸了大手来，把胡萝卜没收掉。 黛茜看看骤然空了的手心，抓一抓，仿佛触感还停留着，扁扁嘴巴，垂头道：“没……” “斯塔克先生，快到饭点了。”彼得犹犹豫豫，“还需要我们，嗯，做饭吗？” 这问题问得有些心虚。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听见托尼简洁明了的一声“不”。 “以前在外面吃过一种家庭自助。”托尼想了想，“我记得买了厨具和调料回来。” 他看向彼得：“你吃过吗？” 晚餐最终是吃的这种所谓的“家庭式自助”。 黛茜坐在儿童南瓜车里，让笨笨拖着走，经过餐厅，好奇地探了探头看里面。 她家四个大人围在一块儿，对着个什么东西在研究。 “真的什么都能放吗？”罗德问。 “不会触发消防警报器吗？”彼得抬头看看天花板，“我……也不是很介意在雨中吃晚餐。” “我想，这个底料是不会自己生成水的。”幻视一边道，一边往锅子里加水，“这样才对。” 托尼按了电源。 桌上摆了一大片新鲜食材和调味料。 团子在外头玩着玩着，渐渐闻到了香香的味道，知道有东西吃，高兴地从南瓜车下来，骨碌碌跑去餐厅，一眼就看见桌上有个热气蒸腾的大家伙。 她馋得不得了，过去爬老父亲的腿，还没等攀上，上头先递了一个小碗。 碗里一块颤巍巍白嫩嫩的豆制品，煮熟了特地在凉水里过一遍，确认不烫了才捞起来。 黛茜赶紧接过碗，抓起勺子挖一点放进嘴巴。 嫩生生的眉眼又享受地舒展开来，一时连要把爸爸当坐垫也忘了，乖乖地让系上围兜，抱进宝宝椅里，自己低头慢慢地挖着吃。 “好吃吗？”罗德问她。 她就嗯嗯地点头。 但这边低头吃着，大人那头的空气却渐渐火热起来。 火热是真实描写。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几个男人开始汗流浃背、呼气连连，伴随些意味不明的感叹词： “啊……” “呼……” “嗷嗷嗷——” 唯独不吃东西的幻视最平静，往左看看，再往后看看，问：“这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托尼在捂额无暇回答，彼得通红着脸，不知是爱还是恨，指着那正在咕噜咕噜滚的锅，好一会儿才憋出话道：“辣……” 跟前一个热腾腾的鸳鸯火锅。 白锅超小的那种。 然而顺带着回忆起另一场大型战役，唇畔那点笑容又一抿而灭了。 “喝得好快。”罗德赞叹道。 托尼望过去，黛茜正恋恋不舍地将奶瓶抬得高高，小嘴噘成了金鱼，想再喝一点点，奈何瓶子里实在是一滴也不剩了，舔舔花瓣似的嘴巴，手脚并用爬离了罗德的怀抱，又要来抱他的腿。 敢情并没有喝饱。明明大半个小时前为了哄她睡觉，已冲了一瓶奶喂下去。 “妈姆。”小团子揪着托尼的裤腿，呀呀地叫人，这回叫得更清楚些，见他不应也不哭不闹，只是张开了五指，意犹未尽地盯着沾在指缝间的一点点果汁看，凑到嘴边想吃一吃。 然后就给高冷得不行的老父亲抱起来，坐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睁睁瞧着他带点嫌弃地把她最后一点食粮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黛茜鱼一样扭了扭，动作没他快，等缩回小手来什么也没了，看看手再看看他，好不伤心地咕嘟道：“没……” 不怪这样嗷嗷待哺，实是托尼·斯塔克养了个了不得的宝宝。 放在平时，一碗粘稠的南瓜汤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小团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见他用午餐，又咕噜噜地爬到餐桌底下，扯着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饭。 带去看过医生，说什么毛病也没有，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难不成还能吃穷他。 唯独叹息的是喂了这么多还小小的一只，令人不禁要怀疑小雏菊的食道是否连接着大海。 托尼此时此刻在黛茜口中又当了一回妈，扯嘴角僵硬地笑笑，还怀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但其实深究起来，团子叫妈，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摊开空空如也的手给托尼看，没得到回应，闷闷地转了小身子去看罗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没。” “快给她！”罗德道。 托尼嗤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橙，在手里抛了抛，马上看见小团子的一双大眼睛亮起来，面无表情道：“说要。” 她伸长了手来拿。 奈何胳膊才一点点长，看着橙随即被举得高高，没有法子，埋头往托尼颈弯钻。 撒娇也没用。 “说话。”老父亲很坚持。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怀里这个要把他脖子钻出洞来的吧嗒吧嗒嘴，鹦鹉学舌说了“要”。 橙子总算到黛茜手里。可没有剥皮，因为托尼说了要等一下才能吃。 “刚好你来。”女儿低头不做声地用小手抠橙子时，托尼对罗德道，“可以做个参谋。” 罗德奇道：“你什么时候还会找别人做参谋？” 再看他一挑眉，顿时有种怪怪的预感，还没等问，就听见电梯响，随即噔噔噔的高跟鞋声，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儿脱眶，掩唇咳嗽起来。 198第一百九十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睫毛上还颤颤地挂着泪, 连带着头上小球球也不甚精神地耷拉下去，睡醒了没梳理, 绒毛乱乱的。 小手又抹泪又爬地板, 摸得脏脏，即便如此，当给黛茜轻轻揪扯住裤腿的时候，彼得心里也踩了棉花一样柔软, 弯腰抱起这团, 放她到擦拭干净的流理台上坐。 那小胖腿盘得像模像样。 “试过水温了，不烫。”彼得轻声道，把奶瓶放在黛茜手里，“喝吧。” 小孩子, 说到底还是有些护食。 黛茜接过奶，捧着含了饱饱的一大口，又不咽下去, 脸颊鼓鼓。 不知是不是因着方才撞见彼得“偷吃”, 她喝得不很安稳，总有意无意把视线放过这边看他。 蜘蛛侠挺直腰杆，竭力使表情正义凛然。 他自认是问心无愧地跟小团子对视，哪想她看着看着他, 表情渐渐……有几分凝重。 “？” 彼得心道不该如此，正要再笑笑, 却见喝着奶的这个慢慢吐出奶嘴, 犹豫一下, 最终战胜了自个儿的护食本能，将奶瓶递到他跟前来。 他有些发呆。 这不是大人怔怔就是小孩子发呆的循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止，但这回愣怔过后，邻家英雄心里挤海绵一样涌起股好笑，然后就真的掩面笑出声。 笑里夹杂些热乎乎的感动，像方才冲奶粉的水，一不小心倒了一点到心窝里。 难怪都疼这小小的一个，实在惹人疼。 “我……刚才喝过了。”彼得屈膝同黛茜平视，笑道，“谢谢你。” 话说完，见小雏菊动作飞快地将奶瓶护回去，含着咕咚咕咚，脸颊喝得红润润。 明明不舍，可见刚才那一让做了多大的让步。 要能这么安安稳稳地把奶粉喝完，实在是幸运。 可惜黛茜记忆好得很，没人再觊觎她的饭，捧着安心喝了两口，渐渐地又回想起那莫名失踪、到现在也没个人影的无情老父亲，眼眶湿润，脑袋往外探着还要找。 “爸爸有事出门，很快回来。我们玩好不好？”彼得真是不敢让她再哭，翻手一道白影，哄道，“看，蜘蛛。” 小团子登时睁圆了大眼睛。 墙上印着一张晶莹剔透的蜘蛛网。 酷毙。 良久，跟邪恶势力搏斗的钢铁侠终于返回。 托尼推窗而入，顺带着卸了身上些许擦刮的装甲，伸长耳朵竟没有听见预想中女儿的哭泣声，反而是从彼得卧房传出的咯咯的笑，显得不知有多快乐。 他走过去。 先看见站在床沿抛球的彼得·帕克，却找不着黛茜的踪影，踏进房门一瞬间才发现，墙上用蛛网粘了一只小小的团子。 团子正乐得小手直舞，还试图伸手来抓球，一时间连心心念念的老父亲进来了都没发现。 空巢英雄面无表情：“……打扰了。” 听见声音的蜘蛛侠手一僵，球掉到地板，骨碌碌地滚。 黛茜还给粘在墙上，他心虚得猫飞耳朵：“斯塔克先生……” 小雏菊今天玩得非常尽兴，到点了要回家，还老样子抓着彼得不肯走。 唯独不同的是她现在会站，所以改抓鞋带为抓裤子了。 “让孩子带孩子。”临行前，托尼摘掉墨镜，用那枫糖色的眼睛凝了彼得一凝，自问道，“怎么想的？” 彼得本想着要得到他两句淡淡的责备——普通人大概不会把宝宝粘在墙上玩——低头屏息，等待接下来的训话。 肩上落了大手轻轻的一拍，随即听见托尼又开口：“多谢你，蜘蛛侠。” 险些以为听错了。 邻家英雄飞快抬头，双眼亮晶晶，想确认方才入耳的那句感谢无误，却见托尼飞快侧过脸去。 黛茜在玩他的领带，余光瞥见彼得在看这头，又不安分地乱动，想再让彼得抱抱。 再抱还不如直接住他家。 “走了。”托尼招招手，也不回头看，心知彼得一直站在家门口目送，快到走廊转角才慢慢说了最后一句话，“背包跟自行车组的包裹在大门后头。” 这回托尼亲自抱孩子上车，倒终于免了哈皮的一次黑锅。 车启动的时候，坐在安全座椅上的团子恋恋不舍，一直盯着车窗看。 “再看也看不出朵花来。”老父亲道。 刷一下将帘拉上了。 这绵软的就猛地一扭。 纵使在驾驶座上开车的哈皮也觉出黛茜小小的不开心来。 谁说小孩子就没有脾气，托尼家里的养的这个实有一定程度的分离焦虑，尤其像今天这样不说一声就走，倘若没有彼得，小团子能边哭边找一个上午。 托尼不说话。 黛茜的不乐一直持续到家门口。 她给托尼从安全座椅上抱出，抬眼望见熟悉的地下车库，知道到家，扭着要下来自己走。 孰料不遂人愿，父亲的臂膀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说话。”托尼道。 怀里这条小鱼还是挣扎，直到他从车库冰箱里拿出一包糖，拆了一个在手里，才令得她乖乖不动弹，两眼望着想要。 “说话。”他还是坚持，“我怎么了？” 小团子不情不愿，加上词汇量有限，为着那点子不开心和糖果憋半天，憋出两个词：“妈姆，没……” 说完就往怀里乱钻。 这次怎么钻也不见老父亲将自己抱开。 背上落了个大手轻轻地拍，混在电梯关门上升的细微声响中，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他也没指望她听懂：“当初掉我这里你就该后悔。” 这么说着，黛茜又抬起头看他。 她今天哭的时间长，小小一层眼皮浮着粉，但脸蛋还是面捏的一样可爱。 “好吧。”托尼道，“啵啵。” 胡子扎扎的唇在这小东西的脑门儿上亲一亲，好歹养了一年，心知这样表亲近最能哄她高兴。 果然听得黛茜咯一声，又是眉开眼笑的了。 老父亲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柔。 只是这温柔刚起，下一秒就给余光里一个端坐的身影屏退到不知哪里去。 那人穿得休闲，衣袖卷到肘弯，手上端了一杯咖啡，虽然他不喝咖啡。 袅袅热汽里，一双碧绿的眼无比认真地盯着方才还很温情的钢铁侠看。 真的很认真，就差做笔记。 “喝得好快。”罗德赞叹道。 托尼望过去，黛茜正恋恋不舍地将奶瓶抬得高高，小嘴噘成了金鱼，想再喝一点点，奈何瓶子里实在是一滴也不剩了，舔舔花瓣似的嘴巴，手脚并用爬离了罗德的怀抱，又要来抱他的腿。 敢情并没有喝饱。明明大半个小时前为了哄她睡觉，已冲了一瓶奶喂下去。 “妈姆。”小团子揪着托尼的裤腿，呀呀地叫人，这回叫得更清楚些，见他不应也不哭不闹，只是张开了五指，意犹未尽地盯着沾在指缝间的一点点果汁看，凑到嘴边想吃一吃。 然后就给高冷得不行的老父亲抱起来，坐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睁睁瞧着他带点嫌弃地把她最后一点食粮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黛茜鱼一样扭了扭，动作没他快，等缩回小手来什么也没了，看看手再看看他，好不伤心地咕嘟道：“没……” 不怪这样嗷嗷待哺，实是托尼·斯塔克养了个了不得的宝宝。 放在平时，一碗粘稠的南瓜汤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小团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见他用午餐，又咕噜噜地爬到餐桌底下，扯着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饭。 带去看过医生，说什么毛病也没有，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难不成还能吃穷他。 唯独叹息的是喂了这么多还小小的一只，令人不禁要怀疑小雏菊的食道是否连接着大海。 托尼此时此刻在黛茜口中又当了一回妈，扯嘴角僵硬地笑笑，还怀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但其实深究起来，团子叫妈，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摊开空空如也的手给托尼看，没得到回应，闷闷地转了小身子去看罗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没。” “快给她！”罗德道。 托尼嗤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橙，在手里抛了抛，马上看见小团子的一双大眼睛亮起来，面无表情道：“说要。” 199第一百九十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灯光将他洒落在地上的影子拉扯得很颀长, 还有袅袅腾腾的烟, 那是咖啡杯里的热气。 他对话着的那个人此时正站在卧室大床的床沿，垂眸认真看床上那绵软团子的一举一动。 黛茜刚刚洗了个香香的澡, 小身子裹在飞鼠形状的睡衣里，扯着盖在肚子上的大毛巾玩。 她根本还不困, 短短的手脚跟铺天盖地大毛巾搏斗，斗着斗着就将自己缠裹成了胖胖的茧, 脸蒙起来，在底下小声地呀呀呀。 床边那人神情终于一动, 伸出手去，要救她出天罗地网。 但指尖还没碰到混着奶香跟婴儿沐浴乳香味的面团，先见大毛巾呼啦一下给掀了开去，冒出黛茜的一张脸来。 小雏菊瞧见他, 笑出两道小月牙，又把毛巾蒙回脸, 骨碌滚到另一边。 “我不懂。”幻视低声道。手还维持着那个要拉毛巾的姿势。 这位由反派奥创用再生摇篮孕育、从心灵宝石中获得生命、借用贾维斯的意识思考、最终被雷神拿着锤子砸了一下才出生的英雄来历复杂, 跟这幢别墅里两个人的关系也复杂。 他该算是贾维斯的兄弟。 而贾维斯诞生于托尼·斯塔克之手，顺着推下去，幻视就成了……钢铁侠的儿子。 “我拒绝。” 罗德这么兴致勃勃推导的时候, 被托尼冷冷地泼了很大一盆冷水。 幻视是独立的个体。 而且是独立又科学的个体，富有研究精神, 还是哲学家。 内战过去这么久, 幻视隐藏了曾经红皮肤绿披风的形象, 幻化出一身完完全全属于人类的皮囊——茶色短发, 一张脸居然很有些……科学研究者式的英俊。 看他瞧着黛茜时满眼的认真，也的确像科学研究者。 他这次过来就是看黛茜的。 而且已经蹭吃蹭喝了两天。 只是看归看，幻视计算机般高速运转的大脑未必能理解一个幼儿的心。 就像现在。 “她跟你玩‘在哪里’。”托尼冷眼旁观，抿一口咖啡，见他实在疑惑，才不紧不慢道。 老父亲倒是对女儿的心思了如指掌，然而这一点说破他未必愿意承认，像那天被幻视撞见为逗小团子开心低头而啵啵脑门儿的一幕，董事长的脸色臭了半天。 “原来如此。”幻视道。 “你还要这么研究多久？”托尼问。 当然如果不催，别墅的客房怕是天天客满。 毕竟幻视第一次看见黛茜就沉默地紧盯不放，然后做出了个“神奇”的论断。 “什么神奇？” “生命。”他伸手摸摸黛茜的头发，很快又缩回手，搓搓手指，觉得触感太不真实，“她是特别的。” 干脆不要做英雄，做神棍更合适。托尼一句都听不懂。 但幻视跑来蹭吃蹭喝，托尼也不是完全不肯。 像第二天他赶着要去开国务卿的强制会议，就能够把女儿交给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托管半日。 幻视犹豫一下，点头答应了。 咂咂吃奶嘴的小团子还不知道自己要由这斯斯文文的门外汉照顾半天，被托尼从他怀里送出去时，还天真地伸着小手，愿意给刷过两三天脸的幻视抱一抱。 保姆今天给黛茜穿了一身连体的小熊衣服，屁股底下有扭扭的短尾巴，头上还戴个圆长耳朵的帽子，在地上爬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个圆滚滚小小只的奶熊。 脖子上还挂着块婴儿巴掌大的小牌——黛茜原本想咬，被老父亲严肃教育着禁止。 幻视没有抱黛茜。 她太软，他抱着……莫名有些心慌。 打架都不见心慌。 托尼·斯塔克驱车而去之后，幻视询问过保姆，往常这个时间黛茜都由托尼抱着出去走一走，听完思忖片刻，脸上难得流露出点类人的赧然来，低声道：“那我也带她出去。” 奇异的是，这回托尼不在身边，小团子竟没有哭。不知是不是因为告别后才离开的关系，抑或她还不困，总归是愿意抱着奶瓶给放上儿童出行车，让幻视推着出门。 周围很大一圈地方都是冠了斯塔克这个姓氏的产业，带着黛茜出门就相对安全些。 幻视本想带着团子到小公园去静坐着观察，谁料走出来这眼睛大而明亮的就看见了超市的标牌，凭着以往被托尼带着进去购物的经验，知道里面有很多东西吃，丢了奶瓶，用手指使劲儿地指。 是不去就要长出小翅膀自己飞着去的架势。 加上小雏菊巴巴望过来的眼神实在令人不忍心拒绝，幻视权衡再三，到底推着儿童车迈进了超市大门。 一进超市，黛茜就不肯坐车，扭着要下来。 幻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没见过这样的，红红小嘴一张像要哭就令得他缴械投降，伸过去的大手有些不稳，小心翼翼将这绵绵的面团从车里捞出来，像托着棉花。 一瞬间说不出的异样感觉，用什么公式也没法计算。 熊宝宝迈着小脚吭哧吭哧溜得飞快，才过几天，竟走得好了许多，若非幻视紧紧跟着，真是撒手就没。 黛茜远远就看见个仅仅吃过一次、还想吃老父亲却不肯给的东西，高兴得嘟嘴呼呼，直直走过去，穿行过两个货架，终于在个冰淇淋柜前停下。 冰凉的甜的口感……还是在某一次她哭得不行时托尼才勉强给舔一下，用来止她的哭泣，这个叫冰淇淋的东西深深印进小团子脑海里，每回来都想要，这回也不例外。 她转头看看跟着过来的幻视，腿一弯，在柜子前蹲下，小手扒着玻璃门看里面的雪糕。 这么蹲着像个棕绒绒的小胖球。 纵使幻视再不懂孩子，此刻也知道她是想吃，心里一动，伸手去摸摸口袋。 黛茜看着琳琅满目的冰淇淋杯，缩回一只手，放了手指在嘴巴里含。 然后感觉身边有个大大的影子也矮下来，转头去看，对上一起蹲下的幻视的眼。 “你想吃吗？”他问。 小团子就伸手指冰淇淋——她也不管听懂没听懂话，想要是真的。 如果眼前人是托尼，现在就该抱起她，一边说不能吃一边走掉。 但幻视没有。 他眉眼一动，也指着冰淇淋，低低地说了句什么话，跟贾维斯同款的金属嗓音听起来非常温柔。 “我可以……”他道，“陪你一起在这里想。” 那伸去掏口袋的手没掏出一毛钱。 话说出口的同一时间，另一端国务卿私人会议上，谁也不知道钢铁侠为什么突然仰天一声叹，叹完还用手盖住眼睛，好一会儿都没放下来。 大概即便用耳朵听着，也生出种“不忍直视”的心情吧。 弗瑞的手伸去风衣口袋。 上次他掏口袋，掏出来的是一把格洛丨克17，爆了不知道哪个坏蛋的头，干净利落，一枪致命。 这回掏口袋的动作跟上一次没什么两样。 大手在幽深的口袋黑暗中静置两秒，缓缓抽离，再看时握成了拳，一路递去给黛茜。 硬生生递出种黑道大爷的气势。 “拿着吧。”他语气比方才更和缓些，低声道。 这么直的钩，竟很快钓上来条姓斯塔克的鱼宝宝，黛茜小小一点的手伸过来，放在他手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摸一下就芝麻开门般令得拳头打开了，摊开在眼前的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只迷你弹簧狗。 “你来干什么？”托尼道。 循声望去，客厅通向卧室的走廊里已懒洋洋倚墙站了个高大的人影，显然早默默地暗中观察了须臾，面对弗瑞，语气里也没半点意外，反而有些不悦，“我说过不要篡改贾维斯的安保程序。” “不然我进不来。”弗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间接认了，“离开之前保证给你改回去。” “进不来已经很表明我态度了。” 托尼就嗤地一声笑，低头看看抓着弹簧狗、特意跑到身边来玩耍的女儿，俯身去勾勾她耳朵前边一个天然的发卷，逗得她脖子一缩，道，“明天替你换个金的弹簧狗。” 大人说话真是累。 他那句换金狗的话故意说给谁听，连笨笨都知道，绕来绕去，也不知有什么意思。 黛茜把弹簧狗往左右拉扯得长长。 弗瑞这条油光水滑的大狐狸将托尼的话听在耳里，微微一笑：“我路过，想上来坐坐。” “怎么如今人人都喜欢路过吗？”托尼道。 他反唇相讥得很快，说的话就耐人寻味，只是还没等寻味，一瞬间又改了口：“有话直说。” 200第二百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先生, 有国务卿那边发来的邮件。”吃早餐的时候贾维斯这么说。 老父亲正百无聊赖地看团子吃饭。 新招的保姆舀了一匙羹的蔬菜泥喂到那迫不及待张开的小嘴里去，小东西吃饭吃得很好, 因为喜欢, 眉眼嫩生生地舒展着, 圆鼓鼓的脸颊动两下，饭就进了肚。 智能管家的话真有些坏了清晨的大好时光。 托尼一手托着腮, 另一只手拈起颗剥皮去籽的葡萄肉, 故意地馋他女儿, 回答贾维斯就有些漫不经心：“你看过就能丢进回收站了。” “好的先生, 我马上看。”贾维斯道。 白白胖胖的小手指正往上勾着近在咫尺的葡萄。 宝宝椅显然限制了黛茜的发挥, 要站不能坐着也不是，发现怎么也勾不着之后就改抓为指，奶音颤颤地对托尼道：“要。” 这个“要”字昨天教过, 今天就发音发得很清晰, 因而也不用眼巴巴地求, 顺顺当当就吃着了甜葡萄。 吃完饭要出门。 哈皮很快上楼来，趁托尼换衣服的空当接过保姆手里的妈妈袋, 打开看, 里头有奶粉、换用的奶瓶、装热水的保温杯、湿巾及纸尿裤若干, 还有一套备用的小衣服。 带孩子真不容易。 这么感叹的时候，小团子扶着墙，在保姆陪同下慢慢从婴儿房走出来。 金发的宝宝今天穿了嫩黄的小裙, 底下配着蓬蓬的白裤子, 头发分两边扎成了圆圆的小球球, 一些扎不起来的绒毛在底下飘着。 黛茜走得摇摇晃晃，但知道要出门，兴奋得快跑起来，临到头看见站在客厅的不是托尼，却是微笑着弯腰朝这头张开臂膀的哈皮，笑容渐渐消失，一个急刹车，“呲溜”地拐到旁边去。 灵活得令人咋舌。 哈皮的笑容也跟某国男人的发际线一样渐渐消失了。 黛茜·斯塔克怕她家里的司机，说来很有意思。 这是个爱出门的宝宝，往往在外头玩得兴奋，不愿意被抱上车带回家。 但不回也得回，最后不是给托尼就是给哈皮硬抱走，眼泪汪汪也没用。 要么说不公平——明明干的是一样的坏事，托尼始终是黛茜第一喜欢的人，哈皮在她眼里就成了坏叔叔，看见就跑。 哈皮一颗心好苍老。 小团子逃到一旁环顾四周，没瞧见托尼，再回头看到哈皮上前两步，正冲着自己而来，慌慌张张地嗯一声，眼里就酝酿了一层亮晶晶，超级可怜。 不知道还以为怎么欺负了她。 哈皮又好气又好笑，在原地站住了，举双手投降：“大灰狼不抓你了，我的小小姐。” 话是这么说，该抓的时候还得抓，要背的锅怎么也甩不掉。 黛茜还是不乐，终于听见走廊里熟悉的脚步声，一看老父亲系着香槟色领带往这里走来，骨碌碌过去，踮脚急迫地要抱。 等到如愿以偿给抱在托尼怀里下楼，看她一张小脸，又是开心起来的。 孩子是世界上最难懂的生物。 停在地下车库最里头的是一辆迈巴赫62，哈皮过去打开后座车门，看托尼把那紧紧揪着他西装外套的团子放进儿童安全座椅里，扣好安全带，才转到另一边去看另一个车门。 黛茜手里给放了罗德昨天送的布娃娃。 其实该给个磨牙的小玩具——她最近长牙，总是嘴巴痒痒地要啃东西。 “突然想要去皇后区？”哈皮从后视镜里看托尼一眼，“你真关注青少年的健康成长。” “定时家访是为了你的心脏着想。”托尼道，“我看过你的心电图。” 做个司机，还要兼职英雄之间的联系人，偶尔客串保姆，也是不容易。 但不想做联系人的司机不是好保姆，辛苦辛苦替董事长减轻压力，哈皮抱怨两句，该工作的时候还是工作。 令人肃然起敬。 “不准咬。”托尼往旁边看一眼，伸手按下黛茜放到嘴边的布娃娃的头，按按钮放了前后座之间的隔板，点亮手机屏幕，往前一挥，投映了昨日看的新闻画面在上头。 两辆满载的货车，能瞬间将一个人的身躯挤压成肉饼。 团子看着看着，眼前一亮，伸手去指被给了特写的蜘蛛侠。 “你很快能看见他了。”托尼闭上眼，靠着车座养神，“彼得。” “皮。”小雏菊学舌道。 “彼得。” “皮。” 她很喜欢彼得·帕克，倒使人意外。 发现这一点是在上次皇后区家访的时候，托尼带了她去，临走时哈皮一贯唱白脸要抱人，惹得小小的一团抓着彼得的鞋带哭起来。 那时黛茜还不会走路，逼急了就满地乱爬，奈何哈皮的一双大手像网一样将她笼罩，这么一来，惹她哭得更厉害。 另一双手拯救了她。 待泪眼模糊地回过神来，已经是在个散发着高中生特有青春气息的怀抱里，他抱她不很熟练，低下头来生疏地哄着，笑容像小太阳。 ……归根到底还是哈皮背锅促成的这个第二喜欢。 迈巴赫驶过皇后区大桥。 抵达传闻中邻家英雄蜘蛛侠居住的小公寓时，团子已经在车上睡了短暂的一觉。 跟老父亲一样，黛茜也有点起床气，表现为非自然醒状态下的不愿动弹，呜呜地要埋在怀里，奶气呼呼的小身子好一会儿才能自己爬出去。 两只鞋子是托尼给穿的，终于没像上次一样左右脚穿反。 透过车窗望出去，公寓门口已经站着个穿“理论物理实验室”印花白T恤的高中生，有些紧张又假装不紧张地站着，看见迈巴赫，下意识就往前两步。 车门打开，下来的果然是西装革履的钢铁侠。 他臂弯里那小小的身影看见彼得·帕克就跳跳鱼一般乱动弹，指着这头说要，恨不能背上长双小翅膀立时飞过去。 “嗨，斯塔克先生。”彼得抬手打招呼，视线一移看见下来关车门的司机，“嗨，哈皮。” 他看见黛茜显然也很高兴，因而本想马上走前来，发现黛茜给放到地上竟能迈着小脚慢慢地走，就在原地站住了，蹲下拍拍手，笑道：“来这里。” 大人几步路的距离，托尼没拦，看那小小的嫩黄的一团高兴地跑去。 黛茜这时候比躲避哈皮还要灵活，扎成小球球的软发在脑袋上一蹦一蹦，眼看要投到彼得怀里，笑得眼睛弯弯。 却就在这一瞬间，小胖腿平地一绊，自己还没反应，先“啪叽”地摔趴在地板。 用老父亲的话说，像跑飞起来的小绒鸡摔成了软趴趴的鸡蛋饼。 上次他掏口袋，掏出来的是一把格洛丨克17，爆了不知道哪个坏蛋的头，干净利落，一枪致命。 这回掏口袋的动作跟上一次没什么两样。 大手在幽深的口袋黑暗中静置两秒，缓缓抽离，再看时握成了拳，一路递去给黛茜。 硬生生递出种黑道大爷的气势。 “拿着吧。”他语气比方才更和缓些，低声道。 这么直的钩，竟很快钓上来条姓斯塔克的鱼宝宝，黛茜小小一点的手伸过来，放在他手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摸一下就芝麻开门般令得拳头打开了，摊开在眼前的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只迷你弹簧狗。 “你来干什么？”托尼道。 循声望去，客厅通向卧室的走廊里已懒洋洋倚墙站了个高大的人影，显然早默默地暗中观察了须臾，面对弗瑞，语气里也没半点意外，反而有些不悦，“我说过不要篡改贾维斯的安保程序。” “不然我进不来。”弗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间接认了，“离开之前保证给你改回去。” “进不来已经很表明我态度了。” 托尼就嗤地一声笑，低头看看抓着弹簧狗、特意跑到身边来玩耍的女儿，俯身去勾勾她耳朵前边一个天然的发卷，逗得她脖子一缩，道，“明天替你换个金的弹簧狗。” 大人说话真是累。 他那句换金狗的话故意说给谁听，连笨笨都知道，绕来绕去，也不知有什么意思。 黛茜把弹簧狗往左右拉扯得长长。 弗瑞这条油光水滑的大狐狸将托尼的话听在耳里，微微一笑：“我路过，想上来坐坐。” “怎么如今人人都喜欢路过吗？”托尼道。 他反唇相讥得很快，说的话就耐人寻味，只是还没等寻味，一瞬间又改了口：“有话直说。” 弗瑞又去掏风衣口袋，这次掏的是风衣里头那个，窸窸窣窣，拿出一个文件袋。 就这种神奇的取物能力来说，他倒是跟某座岛国上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知名人物有些相似。 由于董事长先生向来不喜欢别人给自己东西，文件袋是经了黛茜的一双小手才传递到他手里。 团子被抢走文件袋时还有些不愿意——她本想咬一咬试试软硬。 文件袋里几张照片，散落在茶几上，拍摄的都是些模糊的身影。 有个直冲云霄的红影。 还有张拍到海上油塔倾斜着摇摇欲坠，仔细看才发现，油塔上站着个无畏的人影。 可惜人影在照片里就指甲盖那么大。 最后一张特别些，色调都不同，拍摄的是夜空。漆黑天幕印了个大灯打出的蝙蝠图案，有道黑影正从光下飞快掠过。 “幻视曾经做过一个公式。”弗瑞道，“你宣布自己是钢铁侠之后，世界上公开身份的超能人数量是这么个增长趋势。” 他用手画了个往上走的曲线。 然后看见托尼·斯塔克黑了脸，心知他是联想到索科维亚协议，不紧不慢道：“不说别的，超能人数量确实在增加，还都有自己的噱头。这个不久前才露脸。”弗瑞指指第一张照片，再指那张蝙蝠灯，“后面这个，叫做蝙蝠侠。” “哦。”钢铁侠冷漠道。 按照尼克·弗瑞的秉性，不来则已，一登门势必要求为世界和平做些什么，这次破天荒，竟然没有。 “我说了路过。”起身告别时这位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的局长收好照片，微笑道，“偶尔传递情报联络感情很正常，你不用太紧张。” 这样才可疑。 黛茜没能跟弗瑞告别。 她很喜欢那只弹簧狗，玩着玩着睡意渐起，一如既往地找寻托尼的怀抱。 偎在藏着父亲砰砰心跳的宽阔胸膛喝睡前奶粉，小手一开始还紧紧抓着大人的衣服，后来入了梦，整个儿都似揉好的面团，手也松松地滑落下去了。 奶瓶被托尼摘了放到一边。 小雏菊今天午觉睡得格外香，后来醒了懵懵睁开眼睛才知道，是爸爸陪着一起睡的缘故。 今天她没躺在摇篮床里，而是在蒙了丝绸床单的大床上自由舒展短短的手脚，一侧身，就能看见老父亲那张还熟睡着的脸。 睡着的托尼·斯塔克比清醒的时候卸下许多严肃，睫毛抖落的是梦中微微的波澜，随呼吸吹散了，剩下些无言的安稳。 铁一样的手臂将这奶味儿的小团子圈着，留些空隙，让醒来的黛茜能够自由转身。 睡前的奶才喝到一半，她现在是一睁眼就饿了，轻轻地发些刚醒来饿肚子的委屈声，小身子趴平了，往托尼怀里挪，照婴儿时的习惯去扯他的领口。 才扯一下，便被明明还睡着的老父亲出手如电地抓住了手腕。 然后听见头顶上夹着沙哑的声音道：“不许动。” 不动不现实。 团子嗷嗷待哺，少不得还要这个做父亲的睡眼惺忪起身去给她拿奶瓶重新泡奶。 只是托尼刚乱着发从乱滚的女儿身旁坐起，没等下床，就听见贾维斯突然的汇报。 “先生。”智能管家道，“您之前看中的那块地方，半小时前已经被人买走了。” 被截胡的董事长还有几分睡意，反应并不大，问了句：“谁买的？” “布鲁斯·韦恩。”贾维斯答道。 这么一摔也不知摔疼了没有，彼得面色一紧，想上前去抱，却接收到来自托尼的眼神示意，怔怔地停了脚步。 “自己起来。”托尼道。 这么样未免对个一岁半还不到的孩子严格了些。 但看地上扑街的小团子，呜呜过后竟很坚强地没有哭，小手撑着地，慢慢爬起身。 黛茜自然没料想会摔倒，事实上这一跤来得突然，她现在也还没回过神，懵懵地看看摸脏了的小手，再扭头回去看身后站着的老父亲，大眼睛里终于泛粼粼的水波，暂时没了找彼得的心思，走回去找托尼要抱。 小面团这会儿的脚步格外蹒跚。 她还不会说疼，被托尼抱起来之后直举着一双手给看。 托尼用拇指揉了揉那嫩嫩的掌心，连指缝也看过，确认半点擦伤都没有，语气和缓些：“没受伤。” 黛茜又折下腰摸摸两只膝盖。 真是幸运，小裙子有些碰脏，她身上却无一处破皮，唯独膝盖皮肤发红，揉揉也就好了。 彼得默默瞧着这一幕，嘴角含笑，某些念头一闪而过间，生出几分羡慕来。 团子随后又给放到了地上。 她自然还想过去跟第二喜欢的彼得玩，这回吃了教训，要牵着托尼的一根手指走。 托尼不给。 “走过去。”方才难得温情，现在又恢复高冷老父亲人设，董事长放开女儿的手，抱臂淡淡道，“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黛茜听不懂，抓抓小手，等着他来牵，怎么等都没等到，逢着彼得温声呼唤，穿软鞋的小脚在地上犹豫地徘徊徘徊，到底鼓起勇气，迈出摔跤后的第一步。 “不准跑。”托尼道。 彼得这回总算是成功搂着了小雏菊绵软的身子，抱着她站起身，对托尼道：“上楼去吧，斯塔克先生？” 他的梅婶婶不在家，虽说提前知道了托尼·斯塔克今天要来，照样一大早赴朋友的约出门去——世界这么大，总有些人不买超级富豪的账。 托尼一笑置之。 “我看了昨天的新闻。”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时候，董事长鼻梁上还架着那款DITA-FLIGHT.006的墨镜，透过镜片，看得出坐在对面那少年英雄稍稍的拘束，“茶不错。” 黛茜坐在一边安静地摆弄玩具。 彼得抬手摸摸鼻子，不知怎么有些心虚：“啊，新闻……我只是放学路过。” 为着这个“路过”，非但又赔了一个背包，自行车也找不着了。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托尼一挑眉。 邻家英雄张张嘴，话没出口，脸上表情已写得清清楚楚。 “至少好过在私人飞机上跟鸟人搏斗，对不对？”托尼再抿一口茶，放下茶杯，“我看了你的考试成绩饭，上面写着，彼得·帕克——非正式的超级英雄——最近有了留级的打算。” “这太夸张了！”彼得翻了一下手掌，“而且你不能，斯塔克先生，就像黑客一样打开电脑调出我的成绩单……” “我甚至可以不用电脑。” “我是说……” 这家访恐怕要进行很长一段时间。 黛茜无心听这两个人说什么内容，想来也听不懂，将布娃娃抓着摆弄片刻，渐渐无聊起来，在地上骨碌骨碌爬，爬到桌边，趁托尼不注意，悄悄摸了放在盘子里的一只核桃红枣面包片。 她喜欢面包。 小团子满心欢喜地背对着两人把面包片放进嘴巴里。 …… 三秒不到，小脸皱着又拿出来，放在眼前看看，给那奇特得超了幼儿纲的口感弄得懵懵，几乎怀疑起一年零两个月的短暂人生。 钢铁侠跟一手栽培起来的邻家英雄说着话，腿上突然趴了一张软软的幼儿饼。 全球限量斯塔克牌，奶味儿，笑容跟眼泪夹心，口感复杂，不宜食用，最适合好好养大。 他低头见小团子直揉眼睛，知道她犯困，抬手对彼得道：“稍等。” 妈妈袋里的东西成了老父亲标配，托尼拧开盖冲了大半瓶的奶，摇晃摇晃抬起头时，看见蜘蛛侠睁圆的眼。 “怎么。”他冷漠漠，“只是人生必经过程。” 彼得就笑。 黛茜抱着奶瓶，躺在托尼臂弯里慢慢地喝，另一只小手还玩他西装上的扣子，想必奶瓶中滋味不错，喝得脸蛋粉粉。 一瓶奶喝完，团子也微微背脊起伏地睡着了。 彼得从托尼那接手了宝宝，将她放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睡。 他是心细，在床沿堆叠了厚厚一层的被子，堡垒一般，围着这酣甜的小天使。 201第二百零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托尼望过去，黛茜正恋恋不舍地将奶瓶抬得高高, 小嘴噘成了金鱼, 想再喝一点点, 奈何瓶子里实在是一滴也不剩了，舔舔花瓣似的嘴巴, 手脚并用爬离了罗德的怀抱，又要来抱他的腿。 敢情并没有喝饱。明明大半个小时前为了哄她睡觉, 已冲了一瓶奶喂下去。 “妈姆。”小团子揪着托尼的裤腿，呀呀地叫人, 这回叫得更清楚些, 见他不应也不哭不闹，只是张开了五指, 意犹未尽地盯着沾在指缝间的一点点果汁看，凑到嘴边想吃一吃。 然后就给高冷得不行的老父亲抱起来，坐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睁睁瞧着他带点嫌弃地把她最后一点食粮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黛茜鱼一样扭了扭，动作没他快，等缩回小手来什么也没了, 看看手再看看他，好不伤心地咕嘟道：“没……” 不怪这样嗷嗷待哺, 实是托尼·斯塔克养了个了不得的宝宝。 放在平时, 一碗粘稠的南瓜汤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 小团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见他用午餐, 又咕噜噜地爬到餐桌底下, 扯着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饭。 带去看过医生，说什么毛病也没有，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难不成还能吃穷他。 唯独叹息的是喂了这么多还小小的一只，令人不禁要怀疑小雏菊的食道是否连接着大海。 托尼此时此刻在黛茜口中又当了一回妈，扯嘴角僵硬地笑笑，还怀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但其实深究起来，团子叫妈，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摊开空空如也的手给托尼看，没得到回应，闷闷地转了小身子去看罗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没。” “快给她！”罗德道。 托尼嗤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橙，在手里抛了抛，马上看见小团子的一双大眼睛亮起来，面无表情道：“说要。” 她伸长了手来拿。 奈何胳膊才一点点长，看着橙随即被举得高高，没有法子，埋头往托尼颈弯钻。 撒娇也没用。 “说话。”老父亲很坚持。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怀里这个要把他脖子钻出洞来的吧嗒吧嗒嘴，鹦鹉学舌说了“要”。 橙子总算到黛茜手里。可没有剥皮，因为托尼说了要等一下才能吃。 “刚好你来。”女儿低头不做声地用小手抠橙子时，托尼对罗德道，“可以做个参谋。” 罗德奇道：“你什么时候还会找别人做参谋？” 再看他一挑眉，顿时有种怪怪的预感，还没等问，就听见电梯响，随即噔噔噔的高跟鞋声，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儿脱眶，掩唇咳嗽起来。 客厅涌进一群或浓妆或淡妆的女人，鞋跟细细，支撑着丰腴的身体，走起路来那摇曳的波，波成了波浪的浪。 “我要换保姆。”托尼道。 “怎么突然要换？”罗德转开视线，怕看花了眼，“瑟琳娜不是很好吗？她甚至有你母校的毕业证书。” 董事长脸上淡淡的：“想换就换。” 说来遗憾，如果不是那个什么瑟琳娜趁他不在，偷偷教黛茜管她叫妈妈，以她的耐心还能做得久一点。 但她以为他不在，其实他在。 出门忘拿东西去而复返，听得清清楚楚。 托尼·斯塔克亲手炒的鱿鱼，吃着想必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 他本来没放在心上。 谁想到当晚小团子洗了澡，香气呼呼地在他大床上翻滚着玩儿，滚到他身旁，小猫一样爬到他胸膛上趴着，像卧了个面团，伸手就来摸摸胡子。 老父亲放下手机，冷漠漠看她一眼，她反而给逗得笑起来，咯咯地，然后高高兴兴来了一句：“妈……妈姆……” 第一次说话，就是这样。 “你自己要换保姆，当然你自己挑。”罗德懒得搅和好友乱七八糟的事，袖手在一旁，“最好要黛茜喜欢。” 说得简单，小团子喜欢的人三个指头能数过来。 应聘做保姆的一群站在那儿，目光放在托尼身上比放在黛茜身上多。 团子还在跟橙子斗智斗勇，手指扒着，竟真让她把橙子皮给扒开来一块，高兴得不得了，放到嘴边要吃，一瞬间又被无情的大手夺了去。 托尼将她的下巴轻轻一转，让她看看那些保姆：“喜欢哪个指一下。” 这种时候的话黛茜又听不懂了。 圆溜溜的大眼睛分明还盯着飞走的橙，托尼再说一遍，她只知道是不肯给自己吃东西，一个劲儿摇头。 粉粉的团又偎到他怀里，两只手抱了他的脖子，哪里也不看。 再惹怕真要生气了。 托尼脸上浮现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抬手撇了撇，让好不容易进来有机会进别墅来一趟的保姆应聘者们撤回去。 罗德在这里待的时间足够长，本来也只是有段时间不见黛茜想得慌，过来看一看，这会儿也站起身，说要回去。 “下午跟国务卿有个会。”他扬扬手里的车钥匙，“你知道的。” “我不想知道。”托尼垂眸道。 罗德就笑，转到他背后，看见小团子埋了一半的脸，伸手指勾勾她的手：“再见宝贝，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宝宝小小的手还没一点，轻轻勾着，心又软了一回。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 电梯降下去。 钢铁侠不知是不是因为罗德方才提到的国务卿而坏了几分情绪，黛茜乖乖地不闹，他也就把橙开了给她吃，末了将脸蛋上都是橙子香气的女儿放到软沙发上，摁电视开关调出社会新闻：“待在这里不要动。” 黛茜似懂非懂，看他转身往客厅外走廊去，第一反应是要跟着，但随即给新闻主持的说话声吸引了注意力，望过去看了一眼，视线便挪不开了，乖乖坐在那儿看新闻。 小团子爱看新闻更甚于动画片，这是老父亲自己发现的。 良久，托尼从房间出来，黛茜还在全神贯注地看。 他脸上那抹暗色是已经消失不见了，过去要抱起她，打算今天出去外面吃饭，目光不经意在电视屏幕上溜了一圈，神情又有些微妙。 女主持人正解说一个Youtube上最新流传的视频。 穿红蓝蜘蛛衣的灵活身影从大桥顶滑翔而下，顺利卡停了两辆即将相撞的货车。 这个人，他们管他叫邻家英雄，更多时候称呼以代号，蜘蛛侠。 黛茜看得眼睛亮亮，也不知看懂没有。 托尼盯着电视直到换下一则新闻，沉默半晌，从口袋取出手机，对女儿道：“你不是有个第二喜欢的人？可以兜着风去看一看。” 小团子转过头来。 托尼摁了拨号键。 才响一声，等待都不用等待，对面飞快接了线，语速之快，传过来的电波都是曲折的。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斯塔克先生！” 但看地上扑街的小团子，呜呜过后竟很坚强地没有哭，小手撑着地，慢慢爬起身。 黛茜自然没料想会摔倒，事实上这一跤来得突然，她现在也还没回过神，懵懵地看看摸脏了的小手，再扭头回去看身后站着的老父亲，大眼睛里终于泛粼粼的水波，暂时没了找彼得的心思，走回去找托尼要抱。 小面团这会儿的脚步格外蹒跚。 她还不会说疼，被托尼抱起来之后直举着一双手给看。 托尼用拇指揉了揉那嫩嫩的掌心，连指缝也看过，确认半点擦伤都没有，语气和缓些：“没受伤。” 黛茜又折下腰摸摸两只膝盖。 真是幸运，小裙子有些碰脏，她身上却无一处破皮，唯独膝盖皮肤发红，揉揉也就好了。 彼得默默瞧着这一幕，嘴角含笑，某些念头一闪而过间，生出几分羡慕来。 团子随后又给放到了地上。 她自然还想过去跟第二喜欢的彼得玩，这回吃了教训，要牵着托尼的一根手指走。 托尼不给。 “走过去。”方才难得温情，现在又恢复高冷老父亲人设，董事长放开女儿的手，抱臂淡淡道，“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黛茜听不懂，抓抓小手，等着他来牵，怎么等都没等到，逢着彼得温声呼唤，穿软鞋的小脚在地上犹豫地徘徊徘徊，到底鼓起勇气，迈出摔跤后的第一步。 “不准跑。”托尼道。 202第二百零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今天却坐在无声行驶的车厢里, 给打扮得漂漂亮亮，头发也梳两条小辫子，要到灯火辉煌的音乐厅去。 两条小胖腿在儿童安全座椅上摇来晃去, 自娱自乐到现在，她有些无聊，脑袋歪到椅背另一边, 去看一直不做声的老父亲。 托尼在翻半空的全息投影图像。一长条都是照片, 照片的主角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场合不一, 喜怒也不一。 相同的是布鲁斯·韦恩这个名字, 和韦恩集团董事长这个身份。 如果这位董事长喜欢, 大概能够把整个哥谭市买下来。 “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董事长都喜欢随便买房买地？”哈皮在驾驶座上凉凉地调侃。 他倒是半点不介意把自己老板也调侃进去。 “如果赚钱不是为了花, 那将毫无意义。”托尼·随便买房买地·斯塔克如实道。 “所以你特地接受邀请去个不感兴趣的晚会, 就是为了看看那个不让你花钱的富豪。”哈皮实在不懂有钱人的想法，“真有雅兴。” “特地？……”托尼嗤地一声。 他抬手再将照片翻过一页，点了其中一张, 顺带用另一只空闲的大手将从旁边过来、一个劲儿往自己嘴里送的的布娃娃抓下，侧转过身, 将那精神得不得了的小东西塞回儿童座椅里。 晚宴的时间不上不下, 正卡在黛茜差不多睡觉的时候，偏偏出发时她还没睡，只得带了一起去, 否则放小团子跟保姆在家里, 睡前她找不着爸爸, 到半夜也别想闭眼。 “如果罗迪知道你把他送的布娃娃拿来喂我，他会心塞的。” 斯塔克工业董事长今晚兴致颇高，一面说话，一面捏捏女儿嫩嘟嘟的脸颊，捏了一手的奶味儿。 小雏菊对父亲的亲昵举动显然感到非常喜欢，眉开眼笑地，蠕动蠕动，还要拿布娃娃去塞他的嘴。 这就不用了。 “腰缠万贯的花花公子。” 跟女儿玩一会儿，托尼仍旧把精力放回照片上去，抚一抚下巴修剪得宜的胡子，再看特地挑出来的那一张图，枫糖色眼瞳里全是意味深长：“多么熟悉的人设，哈皮。” 图片上是个头罩毁坏了左半边的蝙蝠侠。 那镜头捕捉之下清晰的眉眼，怎么看，都像极了韦恩集团的董事长。 富丽堂皇的音乐厅前有衬衫雪白、系着红领结的侍者专门迎贵客入内。 托尼从下车时已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再从车里抱出个绵软的小宝宝，能听见一位女客惊奇而压低了的呼声。 放眼望去，带孩子参加晚宴的也只有这么一个。 黛茜不知道下车会看见这样多人，藏了半张脸在父亲颈弯，小手扒着那令人安稳的肩膀，悄悄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拍照的记者很多已经懂规矩，都把镜头转到别处。 个别外地来的还想拍钢铁侠跟他的小团子，被同行制止：“反正也发不了，不如拍点实际的。” 音乐厅里，托尼抬手拒绝了迎上来的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独自到吧台取一杯酒。 他原先抱着的团子此刻到了哈皮怀里，两个人躲在远离世俗的角落，请侍者拿了椅子来坐着。 黛茜一百个不愿意，扭扭地，想要逃离大灰狼的掌控。 明明一起来的，现在老父亲抛下她独自一人去享乐，真是坏极了。 “不愿意也没有用。”哈皮道。 说是这么说，要抱稳这乱动的一团实在不容易，力气小了怕她掉，力气大了又担心勒疼，一番折腾下来，满头大汗。 “打个商量。”没奈何只好举白旗投降，按下小雏菊伸长了要找爸爸的小手，哈皮哄她道，“如果我放你下来，你要乖一点，不能乱跑。” 黛茜就嗯嗯嗯。 “嗯嗯嗯”或许是急了要逃的意思，听在哈皮耳朵里成了同意，到底让她脱离了铁一般的囚笼，放到软椅上坐着。 团子坐不住，扭转了面团似的小身子，从椅子滑落到地面，一双脚站得稳稳。 哈皮一惊，刚想伸手拉住，结果这小的只是站在那儿，并没有跑。 归根结底，是她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托尼的缘故。 但乖乖待在身边总还是好的，御用司机一颗心又放回肚子里，看她翘首等待，有些不忍，拉过出门必备的妈妈袋，翻找起来：“来，看看你今天出门都带些什么。” 有布材质的书，每一页都鼓鼓地塞着棉花，一共没几页，画些有趣的图案。 有个空奶瓶，伴着几小袋奶粉。 罗德上校给的布娃娃和弗瑞局长给的弹簧狗也在里头。 哈皮翻着翻着，觉出几分寻宝的乐趣，今晚专职带孩子兼职司机，好在还有聊以自乐的时候，一面低头动作一面道：“你想要哪个？” 黛茜挨过来，也趴在袋子边缘看，突然伸手拿了奶瓶。 “想喝奶。”哈皮了然，“我给你……” “泡”字还没出口就卡在喉咙里，伴随着个尔康手的动作，要不是贵客云集，他都要叫出声。 小团子已经抱着奶瓶骨碌跑了。 她寻找许久，终于眼前一亮地发现在吧台前喝酒的老父亲，重新高兴起来。 亮亮的眸光继而聚焦在他酒杯里晃荡着的金色威士忌酒液，嘴巴馋馋，想跟在家一样，让他也给她装一奶瓶。 可惜那不是果汁。 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穿越陌生人到爸爸身边，视线里就先闯入个高大的黑影，小短腿要刹车根本来不及，等反应过来，已经被硬邦邦的长腿撞了鼻子。 “啊，韦恩先生……” 前头带路的侍者低低地惊呼出声。 在波马心里，这只人类幼崽大概是吃不饱才要来讨香蕉。 托尼就想冷笑。 它自然没见识过小雏菊填满了还能再填的肠胃，也不知道她嘴馋时求人的威力。 被猩猩鄙视了的董事长眯起眼，抬手摘掉墨镜，拿着墨镜的手敲敲玻璃墙，在波马死鱼眼看过来时示威地指了一下。 大猩猩随即也以眼还眼地用手指他。 这么互相指不知究竟有什么意思，到最后两个大的都是冷漠，懒得再看，各自往相反方向离开了。 唯独黛茜还对没到手的香蕉念念不忘，一面被老父亲牵着屁股后的毛绒猴子尾巴往前走，一面恋恋不舍地看看空空如也的小手，不住回头往大猩猩馆看。 这种少儿维特之烦恼很快烟消云散于其他动物展馆。 小团子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从哺乳类的亚洲象到爬行类的鳄龟，险些看不过来，坐观光车游览的时候乖得不得了，因为顾着看动物，零食也没想着要吃。 今天天气很好，猴子衣服厚了些，绵软的小身子笼在里头汗津津，少不得要托尼拿着软手帕给这小的擦擦汗。 “不。” 小猴子不喜欢手帕擦着皮肤的触感，在老父亲怀里扭来扭去。 布朗克斯动物园里的孔雀是散养的，走在路上冷不丁会冒出来一两只，不怕人，可以友善地追着玩。 下观光车的斯塔克父女就遇上一只花枝招展的开屏公孔雀。 这时候黛茜已经有些困，缩在托尼臂弯里打着小小的呵欠，但见了孔雀，还是给挑起些兴致，手一张一握，想下来近距离看看。 “不要用手摸。”托尼道。 团子眼睛盯着孔雀，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只乱动地想下地。 “跟我说好。”大家长哪能轻易顺从，抱着她转过身去，把孔雀挡在了背后，教育道，“说好。” 对正学话的幼儿要常常诱导开口，否则容易养成光用手指不爱说话的习惯。 黛茜发觉被抱得牢牢下不去，倒也聪明，听托尼连着说了两遍好，张嘴奶气地学舌跟着说个“好”字，终于如愿以偿地小脚沾地，马上就转到前面看孔雀。 董事长也得以暂时喘口气。 只是这口气喘得未免神奇了些。 仰头看天之前，他的女儿在追着孔雀跑。 看完天后低下头来，开屏的孔雀迈着敏捷的健步，把团子追得骨碌碌直逃，逃到他跟前，一把抱住腿，猴子一样想往上爬。 ……期间想必发生了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事情。 但托尼再度抱了黛茜在怀，便觉她开始揉眼睛，心知是困了，垂眸冷漠漠一瞥，瞥得原本想追过来的孔雀止了步，才转身去找个阴凉清静的地方让她睡一会儿。 203第二百零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这么样未免对个一岁半还不到的孩子严格了些。 但看地上扑街的小团子, 呜呜过后竟很坚强地没有哭, 小手撑着地, 慢慢爬起身。 黛茜自然没料想会摔倒，事实上这一跤来得突然，她现在也还没回过神, 懵懵地看看摸脏了的小手，再扭头回去看身后站着的老父亲, 大眼睛里终于泛粼粼的水波，暂时没了找彼得的心思，走回去找托尼要抱。 小面团这会儿的脚步格外蹒跚。 她还不会说疼，被托尼抱起来之后直举着一双手给看。 托尼用拇指揉了揉那嫩嫩的掌心, 连指缝也看过，确认半点擦伤都没有，语气和缓些：“没受伤。” 黛茜又折下腰摸摸两只膝盖。 真是幸运，小裙子有些碰脏，她身上却无一处破皮, 唯独膝盖皮肤发红, 揉揉也就好了。 彼得默默瞧着这一幕, 嘴角含笑, 某些念头一闪而过间，生出几分羡慕来。 团子随后又给放到了地上。 她自然还想过去跟第二喜欢的彼得玩，这回吃了教训, 要牵着托尼的一根手指走。 托尼不给。 “走过去。”方才难得温情, 现在又恢复高冷老父亲人设, 董事长放开女儿的手，抱臂淡淡道，“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黛茜听不懂，抓抓小手，等着他来牵，怎么等都没等到，逢着彼得温声呼唤，穿软鞋的小脚在地上犹豫地徘徊徘徊，到底鼓起勇气，迈出摔跤后的第一步。 “不准跑。”托尼道。 彼得这回总算是成功搂着了小雏菊绵软的身子，抱着她站起身，对托尼道：“上楼去吧，斯塔克先生？” 他的梅婶婶不在家，虽说提前知道了托尼·斯塔克今天要来，照样一大早赴朋友的约出门去——世界这么大，总有些人不买超级富豪的账。 托尼一笑置之。 “我看了昨天的新闻。”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时候，董事长鼻梁上还架着那款DITA-FLIGHT.006的墨镜，透过镜片，看得出坐在对面那少年英雄稍稍的拘束，“茶不错。” 黛茜坐在一边安静地摆弄玩具。 彼得抬手摸摸鼻子，不知怎么有些心虚：“啊，新闻……我只是放学路过。” 为着这个“路过”，非但又赔了一个背包，自行车也找不着了。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托尼一挑眉。 邻家英雄张张嘴，话没出口，脸上表情已写得清清楚楚。 “至少好过在私人飞机上跟鸟人搏斗，对不对？”托尼再抿一口茶，放下茶杯，“我看了你的考试成绩饭，上面写着，彼得·帕克——非正式的超级英雄——最近有了留级的打算。” “这太夸张了！”彼得翻了一下手掌，“而且你不能，斯塔克先生，就像黑客一样打开电脑调出我的成绩单……” “我甚至可以不用电脑。” “我是说……” 这家访恐怕要进行很长一段时间。 黛茜无心听这两个人说什么内容，想来也听不懂，将布娃娃抓着摆弄片刻，渐渐无聊起来，在地上骨碌骨碌爬，爬到桌边，趁托尼不注意，悄悄摸了放在盘子里的一只核桃红枣面包片。 她喜欢面包。 小团子满心欢喜地背对着两人把面包片放进嘴巴里。 …… 三秒不到，小脸皱着又拿出来，放在眼前看看，给那奇特得超了幼儿纲的口感弄得懵懵，几乎怀疑起一年零两个月的短暂人生。 钢铁侠跟一手栽培起来的邻家英雄说着话，腿上突然趴了一张软软的幼儿饼。 全球限量斯塔克牌，奶味儿，笑容跟眼泪夹心，口感复杂，不宜食用，最适合好好养大。 他低头见小团子直揉眼睛，知道她犯困，抬手对彼得道：“稍等。” 妈妈袋里的东西成了老父亲标配，托尼拧开盖冲了大半瓶的奶，摇晃摇晃抬起头时，看见蜘蛛侠睁圆的眼。 “怎么。”他冷漠漠，“只是人生必经过程。” 彼得就笑。 黛茜抱着奶瓶，躺在托尼臂弯里慢慢地喝，另一只小手还玩他西装上的扣子，想必奶瓶中滋味不错，喝得脸蛋粉粉。 一瓶奶喝完，团子也微微背脊起伏地睡着了。 彼得从托尼那接手了宝宝，将她放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睡。 他是心细，在床沿堆叠了厚厚一层的被子，堡垒一般，围着这酣甜的小天使。 “黛茜长得好快。”回到客厅，彼得道。 托尼就道：“你长得也很快。” 彼得有些赧然，想起什么，是某件不可说的事情发生后一直想提又不好提及的，这会儿见托尼心情不错，拉了椅子坐下，边酝酿边道：“斯塔克先生，我听人说，其实是听别人的朋友说，他有一次在火车站见到个长得很像美……”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小下去。 因为对面那男人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有了逼人的气势。 彼得过了好几秒才发现这种严肃并未针对他话中提到的某个人，因为恍神间托尼已经扶着墨镜腿站起，旋身往外走：“离开一下。” “斯塔克先生！” 彼得跟着起身，一阵莫名却来不及问，只看见钢铁侠瞬间装甲覆身自窗户呼啸而出，耳畔遗留着他走前夹在窗户缝的一句话：“看好我的孩子，彼得。” 后来才知道那么说着话的时候，皇后区有栋大楼炸了。 彼得·帕克坐在房间的转椅上，对着床发呆。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记得时针往后面拨了一格，但托尼还没有回来。 奶嫩的团子平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睡着，小手摊在脸颊旁，松松地握个拳头。 做小孩真好。 做个有父亲的小孩，就更好…… 彼得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看见床上那团一动。 黛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没清醒，身子自动翻了个面，向着他这头。 蓝眼睛在迷懵中越睁越大，等她慢慢爬起身，彼得才后知后觉地想，她该已经完全清醒了。 “你好，黛茜。”他轻声道。 这轻声细语的招呼没能安抚刚刚睡醒要黏人的小团子。 事实上，在左右张望没看见托尼的身影时，她的眼泪就开始啪嗒啪嗒掉，小嘴张着，奶颤的哭腔道：“妈姆……” 哭得没育儿经验的高中生彼得好不惊慌。 他去抱她，她也不是不给抱，但一定要四处看找托尼，找不着还是哭，小小声地，成了个泪包。 “不哭不哭不哭不哭。” 蜘蛛侠抱着孩子在家里狂奔。 狂奔也没用，肩膀已经湿了一片。 万幸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彼得想起个救星，翻箱倒柜，找出蜘蛛战衣的神奇头罩。 于是再将视线移过去，就看见带着红蜘蛛头罩的邻家英雄，在AI凯伦的指导下边抱着黛茜边冲奶粉。 但抱着宝宝操作实在不便，没奈何只能重新将团子放在客厅的地板，开电视给她看托尼·斯塔克的新闻访谈。 “爸爸在这里。”彼得哄道，“先看一下，乖。” 黛茜眼泪汪汪，爬过去紧紧贴着电视柜，小手伸起来要抱。 电视里的人哪能抱。 真是好笑得让人心疼了。 彼得真是不忍，加快了动作去厨房取热水冲奶，想着能暂时止住她的哭泣。 遵照着凯伦先放水再放奶粉的嘱咐还是手忙脚乱。 “什么温度才叫适宜？”他自言自语，将奶瓶里的奶滴了几滴在手上。 据说冲泡奶粉最好用40度的水，70度也可以，再烫就要破坏奶的营养。 不烫。 他到底还有些不放心，保险起见，拧开奶瓶，仰头往嘴里隔着空气倒了一点点品尝。 确实是不烫。 彼得终于满意，将奶嘴慢慢地拧回去。 这时候突然觉得屋子里好安静。 新闻播报的声音倒还是有，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没了小团子轻轻的抽噎声。 他身体一僵，慢慢地将脸转向与客厅一道矮墙之隔的厨房口。 那地板上正坐着一只小小的身影，看姿势，显然刚爬过来不久。 哭得尽是湿湿泪痕的小脸上终于暂停了落金豆豆，那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头，准确来说是盯着彼得。 更准确一点，是盯他手里的奶瓶。 然后目光移过来，跟渐渐红了脸的蜘蛛侠四目相对。 彼得·帕克感觉自己在一个幼儿的脸上看到了种……还含泪的震惊。 他抬手按住额头：“你听我解释……” 他身材高大，蹲下来也是大大的，给小小的黛茜衬托着，像一座大山。 204第二百零四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黛茜一换这身衣服就知道要去游泳, 高兴得不得了，等给放到了地上站着, 大人还没开口，她自己就先去拿放在置物柜的游泳圈。 游泳圈做成甜甜圈的样子, 也是她喜欢的。 斯塔克家的别墅顶上有个巨大的露天泳池, 阳光投下来，折射得一大片水泛起湛蓝而粼粼的波光，池边有带饮料的沙滩椅，还有两架放着枕头的小床。 如果喜欢，直接住在上边也没问题。 “站好。”托尼道。一边说, 还要一边捉着他女儿的胳膊，防止脚下滑了摔倒在地面。 进泳池玩耍前的淋雨一般由保姆来做, 这两天家里人多, 放了保姆的假, 任务就转到老父亲肩头。 黛茜很亲近水，这会儿把两只小手并在一块儿，捧了一捧花洒喷出来的水流，呼啦一下拍在脸上，脸蛋水润润，越发显得皮肤白嫩, 小嘴红红。 这一小团“咯”地笑起来, 再积攒一捧, 身高限制拍不到托尼的脸, 扑过来, 拍在了他腿上，把大大花花的沙滩裤拍湿了一角。 根本不用去泳池，在这里就玩嗨了。 托尼停了花洒的水，小雏菊还不乐意，蹦蹦地，使劲儿用小小的手指指开关，要让他再打开。 “你打算在这里游泳。”托尼道，“是吗？” 他蹲下去，将她淡金的小头发往后拨一拨。 这么乱动，已经把头发弄湿了好几缕。 泳池里已经有了三个体型修长、或游或坐的身影，如果黛茜知道什么叫大饱眼福，那她此时就已经是大饱眼福了的。 可惜她对大人不感兴趣，只对蓝汪汪的池水爱得深沉，抓着老父亲裤角的手一松，热情无比地奔到游泳池边。 因为家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泳池的三分之一改作浅水区，大人坐在里面，水刚刚没过小腹。 彼得就坐在里面。 他刚刚游完一圈，这会儿摘了泳帽，舒展四肢坐在池里，看见黛茜抱着游泳圈颠儿颠儿地跑过来，起身顺顺当当接住她。 温热奶气的小身子终于有一回不愿往他怀里依偎，团子蹬着脚，要到池里去。 入了泳池就彻底成条自由的小鱼。 黛茜套在游泳圈里，手脚并用哗哗地划水，游得很好，一转眼已经在池边游了半圈，回头一瞧彼得在身后跟着，兴奋地叫一声，呼哧呼哧游得更快。 幻视坐在深水区的池沿上，并不游泳，平静地瞧着彼得带团子嬉闹。 他皮肤很白，又没什么血色，素得像张纸，配着那平静无澜的碧绿眼瞳，一时间显出种非人的淡漠感。 但仔细看看，发现不是。 他的视线难得没追随黛茜，放在了彼得身上，不知瞧什么。 盯着盯着，幻视过于白的皮肤渐渐转成了种正常的颜色，力求逼真，胳膊那里还多出个淡淡的痣。 “……” 机缘巧合目睹了这变化的罗德吸饮料的气一岔，险些呛得咳嗽起来，面色古怪，瞧见幻视转过头来看自己，不知为什么生出点偷窥别人的心虚，拿毛巾擦擦嘴。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这样更自然些。”幻视道，“对吗？” 罗德：“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他伸个懒腰，看看四周，突然发现泳池壁上有个防水的操作面板，下水游过去一瞧，是实景模拟器。 他默默点了个“马尔代夫”。 然后发觉周围倏然亮许多，泳池被席卷的光浪淹没，浪退去时，岸成了一望无际的金黄海滩，身边是碧波万顷的海。 水里有鱼。 岸边还有椰子树。 “哇哦……”彼得正陪黛茜玩着，突然一下到了马尔代夫，仰头惊叹，伸手捞鱼捞不着，才发现是假的。 “只要心中有海，哪里都是马尔代夫”显然不适用于托尼·斯塔克。 对于董事长来说，只要兜里有钱，哪里都是马尔代夫。如果有时间，真的马尔代夫也可以即刻坐着私人飞机去。 黛茜在水里玩了很久。 她大概是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性格，浮在水里游着游着，发现老父亲自己戴着墨镜坐在沙滩椅上，拍拍水，叫道：“妈姆。” 这样奶声奶气又亲亲昵昵的呼唤，叫得人心里软绵绵。 但无情的老父亲只是拉下墨镜，视线从墨镜边上滑过来，轻飘飘望她一眼，没打算要动的样子。 团子锲而不舍，小胖腿努力蹬水，要游到他这头。 然后总算见托尼站起身，走前了用大毛巾将这湿哒哒的捞起来，一块坐在岸上玩水。 黛茜喜欢水里全息投影的鱼，坐在大人身前津津有味地瞧着，用手指一指，再转头去看爸爸。 托尼摘了墨镜：“鱼。” 她就学舌：“鱼。” “海葵鱼，蝴蝶鱼，镰鱼，鹦鹉鱼。”他用手在水里指一圈，懒洋洋道，“那个是长笛嘴鱼，但你看不见。” 大繁若简，这小的倒是很有智慧，听了许多的鱼，到嘴里都一个词总结：“鱼。” 这样小叠大的和谐画面，很值得拍照留念。 “这就是你偷拍的理由。” 董事长转过脸来，好整以暇看拿手机对着这头的好友。 “拍了很多好照片。”罗德道。 他在相册里翻一翻，划得快了翻到底，意外发现些很久之前的照片，脸上的表情一时很微妙，对彼得与幻视神秘地招招手：“看。” 三个头凑在一起。 “这是让贾维斯传给我的。”罗德很自得，眼睛往旁边一瞟，发现托尼又望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移了目光去望别处。 照片拍的是托尼跟小小的黛茜——比现在还要更小些，刚刚会翻身，抱在怀里像抱了个刚刚搓好的面团。 她倒是眉开眼笑，老父亲却在捂额，衣服也湿了一片。 湿的位置比较微妙。 “这是……发生了什么？”彼得好奇心起，小声问。 有人说孩子越小越好带，更早之前托尼·斯塔克也那么认为。 毕竟他家里的这个很乖，喂点奶哄睡了就世界和平。 逢着周末，他很有空，自己带了半天，放女儿在地上慢慢地爬。 爬没一会儿，这绵软的一团就软叽叽趴在地上，玩得没趣，再一抬头发现大人在看手机，大眼睛蒙了一层泪。 少不得要抱起来拍拍。 但小雏菊性子好，抱着在家里转一圈转移注意力，很快又依赖地偎在爸爸怀里东张西望，把被冷落的一点点不开心抛在脑后了。 玩的时间长一些，她开始犯困，蠕动蠕动，如愿以偿得了奶瓶，含着奶嘴喝，喝着喝着就闭了眼。 软软的一团缩在怀里，安安静静，并不妨碍托尼继续拿着手机看资料。 偶尔动作幅度大一点，黛茜就会跟着动一动眼皮。 睡眠如果具象化，大概是一种香气，柔和，舒缓，经由一个人的呼吸传递到另一个人的呼吸里，悄悄释放开来。 托尼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自己都不知道。 原本在地下车库打扫卫生的笨笨坐着电梯上楼来了。 它还拿着拖把，想把客厅也扫一扫。 机械手臂行驶过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机器声。 这声音使得睡梦中的小面团五官一皱，往爸爸温暖宽阔的怀抱里缩一缩，终究还是睁开眼睛，给吵得醒了过来。 于是后来托尼给笨笨加上个静音底座——已经是后话了。 坚实的手臂护卫着，黛茜轻轻一扭，动弹不得，嘴巴扁扁，但竟没有哭。 嘴巴扁是因为肚子饿。睡前太困，奶没来得及喝完，现在肚里空空好难受。 小手轻轻抓了抓，只抓到托尼的衣服。明明睡觉前还抱了奶瓶的，是做大人的趁她睡着，偷偷藏了起来。 身后的老父亲还在闭目睡着，睡眠质量比这小的好许多，动一动也没能扰醒他。 黛茜小心翼翼把脸转过去，看看托尼。 大眼睛静静打量爸爸熟睡的脸，渐渐成了弯弯的小月牙，倒很宽宏大量地没有计较奶瓶被收这档子事。 她努力地把小身子转了转，小手在他胸膛摸摸，还是觉得饿，正好摸到个突突的，觉得跟奶嘴有点像，又不太像，生活所迫，委委屈屈地把脸凑了过去。 总而言之，托尼·斯塔克当时是被从梦中惊醒的。 惊慌里还带点微微的疼痛……后面的就不必说了。 动一动倒重新集中了老父亲的注意力，抬起大手，将身上挂着的树袋熊搂一搂，带着去玩具房玩。 事实证明三个男人一起下厨，也未必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超级英雄果然与众不同——冰箱里丰富的食材，入锅之前还知道长什么样，出锅之后揉在一起，成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众生百态，用什么话都没法形容。 唯独彼得·帕克煮的面不忘初心，维持了面的形状，放进嘴里尝一尝，味道虽然淡些，还不至于不好吃。 “我的奶油炖菜也好吃。”罗德道。 把盘子往托尼跟前推了推。 董事长脸上流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摘了腕表，拿一只汤匙在盘里拨弄拨弄，迟迟不入口，再抬眼看笑容渐渐消失的好友，懒洋洋道：“连她都不愿意吃。” 汤匙递去了黛茜嘴边。 团子早早被系好了围兜坐在宝宝椅里，手上握着幼儿专用的小勺子，就盼着吃饭，这会儿见托尼拿东西喂，赶快把脸凑过来。 但那小鼻子随即动一动，显然闻见炖菜的味道，整个儿都陷入迟疑，犹豫一下，还是缩了回去。 205第二百零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当然, 刷的是托尼的卡。 小熊宝宝坐在老父亲腿上, 聚精会神地看他拿着勺子，把冰淇淋杯里白白软软的甜挖到金属圆碗中去, 两只手乖巧地握在一起，很识时务地不乱动弹。 挖一勺, 再挖一勺。 她已经猫似的舔嘴巴舔了许多回, 雀跃不已地小声嗯嗯，虽然不知托尼为什么突然愿意给冰淇淋吃，但有得吃总是令人快乐。 等圆碗里装了三勺香甜，托尼将冰淇淋杯随手递给笨笨，再拿起支小小的辅食勺, 让黛茜握住：“自己吃。” 团子放在勺柄上的手握成了小拳头，还不怎么会用餐具, 一通缓慢的乱划, 终于把勺伸到碗里, 拨上来一点点冰淇淋，迫不及待往嘴巴送。 第一口冰淇淋就让小雏菊宝宝彻底成了个幸福的宝宝。 那白嫩嫩脸蛋上的一双大眼沉醉地眯着, 快眯成两道弯弯的缝，红红的小嘴砸吧砸吧, 实在不过瘾, 转眼就将勺子扔了，捧起碗, 整张脸都埋进里头去吃。 跟熊吃蜂蜜一样。 这头想必是饿急了的小奶熊, 品尝美味品尝得吧嗒吧嗒, 凑得近了，还能听见她高兴极的一两声笑。 幻视坐在一旁看。 女儿吃得开心，托尼却仍旧是那副惯常的冷漠表情，等腿上坐着的这只掉了个个儿，顶着一张涂着冰淇淋的花脸开心地偎过来，他更是嫌弃地皱起眉，伸手扶住黛茜没一点的小肩膀，冷酷地隔开了父女的亲密距离，另一只手伸去旁边抽面巾纸：“不要弄脏我的衣服，你买不起。” 捏着面巾纸的大手伸过去擦拭小团子的脸颊，动作却是很轻的。 折腾半天，黛茜还是吃着了心爱的冰淇淋，再满足也没有，被托尼放到玩具房也愿意自己玩，拨掉戴在头上的小熊帽子，兴致勃勃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拍打天花板投映下来的九宫格里随机冒头的地鼠。 这是锻炼反应力的游戏。 “养孩子真不容易。”幻视道。 这显然是再真实不过的人生体悟。 “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托尼挑眉道，“至少说明你这半天除开玩空中飞人之外，还是做成了点有意义的事情。” “黛茜的呼吸和体温都很正常，作为孩子，她也非常可爱。”幻视垂眸看着地上拍中地鼠的小雏菊，有些想笑，就弯了弯唇，“如果不知道她是飞船送来的生命，真要以为是个普通宝宝。” 唇弯一下就不弯了。 他道：“我想看看那个飞船，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家的仓库隐藏在别墅正下方，深深的地底，电梯可以直达。 这里还算个育婴房——可惜钢铁侠曾经兴起搞过场家庭聚会大烟花，最原始的几款MK战甲只剩了名牌，没法同兄弟姐妹一起陈列在展示柜。 装甲包围的是个破破烂烂的球形飞船。 从复仇者大厦中抠出，显然不可能完好无损，幸而里头各项装置还是完备的，发射器经过修理，甚至还能够再发射一回。 托尼过去按下飞船某处隐秘的按钮，舱门应声而开，同一年前一样，将里头装婴儿的小摇篮传送出来。 彼时小小的黛茜就躺在那里头，昏黑狭窄，连活动空间也没有，想想实在可怜。 幻视伸手摸摸摇篮。 “非地球人造的飞船，发射地不明，目的地……也未必一开始就是复仇者大厦，往大了说，不排除背离飞行轨道意外降落地球的可能性。”他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发现吗？” 托尼就看他。 这么一眼，幻视就有了论断：“斯塔克先生，请给我看看。” 一连请求了两遍，托尼才往装甲陈列柜招招手，听得柜门打开的声音，名为终极装甲的MK47迈着一双机械大长腿慢慢走出。 它胸口装电核反应堆的地方拆解开，底下竟藏着个圆圆的巴掌大的金属盒子。 董事长藏宝贝的位置真是与众不同。 幻视问了句题外话：“要用这个装甲的时候怎么办？” “放到别的装甲里啊……” 托尼旋开盒盖。 里头琅琅声的，其实没装什么东西，就一个黑不隆冬的金属条状物，泛着低调又奢华的哑光。 金属条一头平平，什么图案也无，另一头参差着，还有镂洞。 “这是……”幻视眸光一动，拈起它放在眼前看看，闭目时额上有金光一闪一闪。 “这不是地球的东西。”他道，“我没见过这种元素。” “我知道。”托尼淡淡的，“除开我已知的，你还能告诉我些更有用的信息吗？” 底下两个英雄私密对话的时候，小团子已经打腻了地鼠，正揪着大熊宝宝的耳朵玩。 保姆不在，但因为有贾维斯全方位无死角看着，暂时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黛茜把大熊玩偶的头拉得很低，想攀爬到他的背上去，一两次没成功，渐渐地失了兴致，左右张望，想找找更有意思的玩具。 这么一张望，果真看见个更有趣的物事，蓝眼睛一眨，骨碌滚到地板，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去。 玻璃上粘着个踮脚张望的小熊宝宝，手紧紧扶着窗，脸蛋也贴上来，像块橡皮糖。 她张望的是一碧如洗的穹顶，天气很好，周围高耸如云的大厦并不多，提供了极广阔的视野。 因而天空中飞着的一个影子就格外显眼。 像鸟，不是鸟。 鸟没有人的修长躯体，伸直的四肢像离弦的箭矢。 更不会在背脊长个深红的披风，在高空里飒飒，如同一瞬即逝的火焰。 黛茜好奇地看着。 可惜那影子在天际拐个大弯，“咻”一下钻进云层，再没了踪影。 这么一摔也不知摔疼了没有，彼得面色一紧，想上前去抱，却接收到来自托尼的眼神示意，怔怔地停了脚步。 “自己起来。”托尼道。 这么样未免对个一岁半还不到的孩子严格了些。 但看地上扑街的小团子，呜呜过后竟很坚强地没有哭，小手撑着地，慢慢爬起身。 黛茜自然没料想会摔倒，事实上这一跤来得突然，她现在也还没回过神，懵懵地看看摸脏了的小手，再扭头回去看身后站着的老父亲，大眼睛里终于泛粼粼的水波，暂时没了找彼得的心思，走回去找托尼要抱。 小面团这会儿的脚步格外蹒跚。 她还不会说疼，被托尼抱起来之后直举着一双手给看。 托尼用拇指揉了揉那嫩嫩的掌心，连指缝也看过，确认半点擦伤都没有，语气和缓些：“没受伤。” 黛茜又折下腰摸摸两只膝盖。 真是幸运，小裙子有些碰脏，她身上却无一处破皮，唯独膝盖皮肤发红，揉揉也就好了。 彼得默默瞧着这一幕，嘴角含笑，某些念头一闪而过间，生出几分羡慕来。 团子随后又给放到了地上。 她自然还想过去跟第二喜欢的彼得玩，这回吃了教训，要牵着托尼的一根手指走。 托尼不给。 “走过去。”方才难得温情，现在又恢复高冷老父亲人设，董事长放开女儿的手，抱臂淡淡道，“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黛茜听不懂，抓抓小手，等着他来牵，怎么等都没等到，逢着彼得温声呼唤，穿软鞋的小脚在地上犹豫地徘徊徘徊，到底鼓起勇气，迈出摔跤后的第一步。 “不准跑。”托尼道。 彼得这回总算是成功搂着了小雏菊绵软的身子，抱着她站起身，对托尼道：“上楼去吧，斯塔克先生？” 他的梅婶婶不在家，虽说提前知道了托尼·斯塔克今天要来，照样一大早赴朋友的约出门去——世界这么大，总有些人不买超级富豪的账。 托尼一笑置之。 “我看了昨天的新闻。”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时候，董事长鼻梁上还架着那款DITA-FLIGHT.006的墨镜，透过镜片，看得出坐在对面那少年英雄稍稍的拘束，“茶不错。” 黛茜坐在一边安静地摆弄玩具。 彼得抬手摸摸鼻子，不知怎么有些心虚：“啊，新闻……我只是放学路过。” 为着这个“路过”，非但又赔了一个背包，自行车也找不着了。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托尼一挑眉。 邻家英雄张张嘴，话没出口，脸上表情已写得清清楚楚。 “至少好过在私人飞机上跟鸟人搏斗，对不对？”托尼再抿一口茶，放下茶杯，“我看了你的考试成绩饭，上面写着，彼得·帕克——非正式的超级英雄——最近有了留级的打算。” “这太夸张了！”彼得翻了一下手掌，“而且你不能，斯塔克先生，就像黑客一样打开电脑调出我的成绩单……” “我甚至可以不用电脑。” “我是说……” 这家访恐怕要进行很长一段时间。 206第二百零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可惜英雄没等逃出生天, 就被慢悠悠走路追上来的心狠手辣老父亲一伸手捞回了恐怖屋。 黛茜很伤心地哭了。 小小的团子无助地缩在托尼怀里，憋许久的眼泪因逃跑无望而胡乱流淌，呜呜地，说不尽的委屈都往心里流。 尤其她哭了片刻, 哭得有些累，一边抽泣一边想抬头看看周围休息会儿，一抬眼却偏偏看见面带微笑看好戏的辛普森，越发难过，金豆豆又落了满脸。 抗争无果总比不抗争要让人难过些。 董事长一身私人定做的高级衣料被小女儿这么乱蹭，大概是没用了, 此刻他却没像从前那般，持着父亲架子冷漠漠地说些要坚强的话，打个手势示意哈珀小姐退后些，低声道：“等等吧。” “喏。”辛普森在抽屉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 找出个饼干盒，打开了放到黛茜面前, “给你吃。” 小雏菊本来准备好要全身心地抗拒他，谁想到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 就望见了难抗拒的诱惑。 动物饼干。 不是普通的动物饼干, 图案做得生动可爱，上头洒了五彩的糖粒, 里面还有夹心。 黛茜喜欢吃。但因为太甜, 托尼在家里都不怎么给。 眼泪颤颤地挂在眼睫上, 终于暂时停止供应。 团子泪眼朦胧地伸出小手, 在饼干盒里翻一翻，也不贪心，那么多块里只拿一包大象的，就缩了回去。 当然，说她完全不贪心也不对——大象饼干块头最大，可以多吃一点。 她想拆来着，拆之前本能作祟，抬头看看托尼。 托尼一双枫糖色的眼睛正望下来。 四目相对，黛茜把饼干捧起给他看看，眼巴巴地等一句同意。 但无情的大手还是一下就把饼干夺了去。 小雏菊眨一眨眼，正要继续伤心，突然听见包装纸撕开的声音，还没等看，饼干已经又回到手心里，还是开了口的。 “只准吃一个。”老父亲冷漠漠地道。 怀里这个立时暴雨转晴，明明还带泪，却一下子眼眸弯弯地笑起来，缩成一个吃独食的团，低头扯开透明包装纸，把饼干蹭起来一角，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里面流淌出来的甜甜的夹心要让人开心得飞起来，完完全全把害怕抛在脑后了。 黛茜还是太小，天真得很。 她吃饼干吃到一半，眼看要到最好吃、牛奶夹心最浓厚的中间部分，手里的零食再度“咻”一下被抢走，张开手跟爸爸讨要，只见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对她道：“打完针再吃。” 老姜好辣，成效颇丰。 黛茜心心念念着饼干，竟淡化了对打针的恐惧，哈珀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过来，她犹豫一下，看看放在一旁、伸手够不着的饼干，再看饼干旁边的辛普森，危机感顿起，把小胳膊伸了出去。 打针其实很快的。疼在一瞬间，像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 小雏菊硬是睁大眼睛看完了哈珀打针的全过程，眼里滴溜溜转着泪，终究没有哭，在给贴上个钢铁侠的小贴纸后扭转了身子，把胳膊给托尼看看，如果会流利地说话，大概还要加一句这里被人打了。 挨针换来的是一整盒饼干。 辛普森偶尔也不是那么坏——他看黛茜实在喜欢，把饼干装在袋子里，让她拿回家。 “常过来玩啊。”但那带着笑眯眯表情说出来的话永远让人喜欢不起来。 抛开打针的不愉快记忆，掰着指头算一算，黛茜今天其实过得很开心。 吃了喜欢的饼干，晚上睡觉，托尼还难得抽出空闲来，给她念故事书。 裹在薄被里的面团摊开了趴着，把下巴放在老父亲的大腿上，偶尔撑起头，看看故事书里的配图。 “请不要录像。”董事长冷酷赶走了在房间里拿着相机四处转悠的笨笨，翻到下一页，继续讲《虫虫超人》的故事。 虫虫超人有着很长的身体，力气超大。 当马路上的车辆即将撞上过马路的小青蛙，虫虫超人就把自己当作救生索，缠住小青蛙，拉它到路边。 “它大概没有想过，拖拽青蛙时会碾压到蚂蚁。”托尼道。 他渐渐地就不读了。 黛茜趴在那儿，眼睛闭着，小身子规律而缓慢地一起一伏，显然已经入梦。 她睡得很香，被抱回小床上也不乱动，两只白嫩的手一抓一抓，过没多久就松了力气。 超级英雄给超级英雄的女儿读超级英雄的故事。 “做英雄的孩子未必有多好。”托尼道。 他说这话时很轻，怕惊动什么似的，不知说给黛茜还是说给自己听，沉默须臾，抬手抹抹脸，转身关了天花板上的灯。 “先生，收到一封请柬。” 出幼儿房后，托尼听见贾维斯道：“邀请您出席晚宴。” 名义上叫晚宴，实际是个拍卖会，拍卖品的目录不公开，神神秘秘，倒也有一点意思。 对于托尼来说没什么意思。 他什么都不缺，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要顾着，因而不是太想去，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智能管家传过来的请柬，心不在焉问道：“晚宴受邀的还有谁？” 贾维斯报了几个名字。 “……以及布鲁斯·韦恩。” 话音未落，就见董事长前往盥洗室的脚步顿了顿。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道。 托尼脸色不改，看不出在想什么，只在静静思考一两分钟之后，抬手敲敲墙壁，对贾维斯道：“发个邮件过去，让人帮我排一下时间。” 但托尔醒的实在不是时候。方才还跟黛茜悄悄说不要吵醒了客人，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真令人心情复杂。 一睁眼看见两个人趴在床底下，想必要下意识怀疑世界。 阿瑟觉着自己将神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很不错。 床上开始窸窸窣窣乱动时，他彻底放弃了找鸡蛋，看黛茜以为找着而雀跃、随后又耷拉下去的小脸，莫名生出些负罪感，撑着身子坐起，抬头望床。 果不其然，托尔正坐在床上，以手按额，表情古怪地瞧着地面这两人。 雷神即便穿得如同古罗马角斗士也不减强壮与威猛，大概因为将将睡醒，一时又很像头无所适从的大狮子。 金发在他头上乱糟糟的，粘着脸颊，一双眼睛蓝得透彻，像朝阳洒落时新生的海水，因为睡意未褪，眸光有些雾蒙蒙。 雾蒙蒙很快转作方才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的惊疑——他坐在那里，像一座山，目光上下扫着阿瑟，嘴唇动了动，半晌突然一皱眉，用力按按左侧额头，缓缓道：“这里是地球？” 他说着再看看旁边，发现地上还有个小的。 金头发蓝眼睛，脸颊粉嘟嘟，穿着小裙子，底下裹了胖胖的尿包，可爱的人类幼崽，浑身都肉绵绵。 这样大的动静，还说了话，黛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抬头瞧了一眼，碰上托尔的目光，对这坐起来、声音闷闷响的大个子有些怕，本能地转头去找爸爸。 爸爸还在下面吃晚餐，门口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软趴趴的幼儿饼悄悄往床底下挪了挪。 她到底对藏在床底不知何处的鸡蛋念念不忘，方才连吃的时候都不舍得大口咬，这会儿虽然怯怯，还是想找蛋，手指竭力往黑乎乎里探着，不肯放弃。 这种持之以恒的精神，有些大人也难比。 “是地球，托尔。”阿瑟道，“你从天而降，掉在斯塔克先生的农场里。” “噢。海姆达尔……”托尔低声道。 阿瑟的回答让他回想起意外掉落地球之前的变故，脑海乱糟糟，只觉得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游走于九大世界是件苦差事，约顿海姆的严寒与穆斯贝尔海姆的酷热都令人难以忍受，从这个角度，不可说这位英雄不无私。 自从发现有无限宝石这么个东西，雷神的任务就又多了一重，不仅要维护世界和平，还要集点卡，可惜集来集去，除了已知的宇宙魔方和幻视头上那颗心灵宝石，其他石头一个也没找着。 没找到宝石，反而进了火焰巨人苏尔特尔的领地，不仅被俘，还得听大块头说一通有的没的诸神黄昏，听得昏昏欲睡。 但最终打了酣畅淋漓的一架，砍下苏尔特尔的头骨，也不算太过无趣。 原本可以背着武器乘彩虹桥顺顺当当交差，没想到在乘彩虹桥返回阿斯加德时出了意外。 彩虹桥尽头就是诸神之国，他逆光而行，眼看要抵达彼岸，彩虹桥突然晃荡得非常厉害，出口飞快闭拢，甚至来不及反应，一下子撞飞了出去，背上的头骨不知摔落到哪个世界。 然后陷入无知觉的黑暗，睁眼就在异国他乡。 “所以这是托尼的房产。”托尔道，“他也在这里吗？” 他梳理完前因后果，已然恢复精神，先前躺得太久，此刻在小床上舒展四肢，活动活动筋骨，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红披风随动作在地上一撩一撩。 大概真不是家具的质量问题——他身躯太过伟岸，阿瑟瞧着那可怜的床架似乎又轻轻地摇了一摇。 207第二百零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敢情并没有喝饱。明明大半个小时前为了哄她睡觉, 已冲了一瓶奶喂下去。 “妈姆。”小团子揪着托尼的裤腿, 呀呀地叫人，这回叫得更清楚些, 见他不应也不哭不闹, 只是张开了五指, 意犹未尽地盯着沾在指缝间的一点点果汁看, 凑到嘴边想吃一吃。 然后就给高冷得不行的老父亲抱起来，坐在他坚实的臂膀上, 眼睁睁瞧着他带点嫌弃地把她最后一点食粮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黛茜鱼一样扭了扭，动作没他快，等缩回小手来什么也没了, 看看手再看看他，好不伤心地咕嘟道：“没……” 不怪这样嗷嗷待哺, 实是托尼·斯塔克养了个了不得的宝宝。 放在平时，一碗粘稠的南瓜汤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 小团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见他用午餐, 又咕噜噜地爬到餐桌底下, 扯着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饭。 带去看过医生, 说什么毛病也没有, 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老爸是托尼·斯塔克, 难不成还能吃穷他。 唯独叹息的是喂了这么多还小小的一只, 令人不禁要怀疑小雏菊的食道是否连接着大海。 托尼此时此刻在黛茜口中又当了一回妈, 扯嘴角僵硬地笑笑, 还怀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但其实深究起来，团子叫妈，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摊开空空如也的手给托尼看，没得到回应，闷闷地转了小身子去看罗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没。” “快给她！”罗德道。 托尼嗤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橙，在手里抛了抛，马上看见小团子的一双大眼睛亮起来，面无表情道：“说要。” 她伸长了手来拿。 奈何胳膊才一点点长，看着橙随即被举得高高，没有法子，埋头往托尼颈弯钻。 撒娇也没用。 “说话。”老父亲很坚持。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怀里这个要把他脖子钻出洞来的吧嗒吧嗒嘴，鹦鹉学舌说了“要”。 橙子总算到黛茜手里。可没有剥皮，因为托尼说了要等一下才能吃。 “刚好你来。”女儿低头不做声地用小手抠橙子时，托尼对罗德道，“可以做个参谋。” 罗德奇道：“你什么时候还会找别人做参谋？” 再看他一挑眉，顿时有种怪怪的预感，还没等问，就听见电梯响，随即噔噔噔的高跟鞋声，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儿脱眶，掩唇咳嗽起来。 客厅涌进一群或浓妆或淡妆的女人，鞋跟细细，支撑着丰腴的身体，走起路来那摇曳的波，波成了波浪的浪。 “我要换保姆。”托尼道。 “怎么突然要换？”罗德转开视线，怕看花了眼，“瑟琳娜不是很好吗？她甚至有你母校的毕业证书。” 董事长脸上淡淡的：“想换就换。” 说来遗憾，如果不是那个什么瑟琳娜趁他不在，偷偷教黛茜管她叫妈妈，以她的耐心还能做得久一点。 但她以为他不在，其实他在。 出门忘拿东西去而复返，听得清清楚楚。 托尼·斯塔克亲手炒的鱿鱼，吃着想必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 他本来没放在心上。 谁想到当晚小团子洗了澡，香气呼呼地在他大床上翻滚着玩儿，滚到他身旁，小猫一样爬到他胸膛上趴着，像卧了个面团，伸手就来摸摸胡子。 老父亲放下手机，冷漠漠看她一眼，她反而给逗得笑起来，咯咯地，然后高高兴兴来了一句：“妈……妈姆……” 第一次说话，就是这样。 “你自己要换保姆，当然你自己挑。”罗德懒得搅和好友乱七八糟的事，袖手在一旁，“最好要黛茜喜欢。” 说得简单，小团子喜欢的人三个指头能数过来。 应聘做保姆的一群站在那儿，目光放在托尼身上比放在黛茜身上多。 团子还在跟橙子斗智斗勇，手指扒着，竟真让她把橙子皮给扒开来一块，高兴得不得了，放到嘴边要吃，一瞬间又被无情的大手夺了去。 托尼将她的下巴轻轻一转，让她看看那些保姆：“喜欢哪个指一下。” 这种时候的话黛茜又听不懂了。 圆溜溜的大眼睛分明还盯着飞走的橙，托尼再说一遍，她只知道是不肯给自己吃东西，一个劲儿摇头。 粉粉的团又偎到他怀里，两只手抱了他的脖子，哪里也不看。 再惹怕真要生气了。 托尼脸上浮现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抬手撇了撇，让好不容易进来有机会进别墅来一趟的保姆应聘者们撤回去。 罗德在这里待的时间足够长，本来也只是有段时间不见黛茜想得慌，过来看一看，这会儿也站起身，说要回去。 “下午跟国务卿有个会。”他扬扬手里的车钥匙，“你知道的。” “我不想知道。”托尼垂眸道。 罗德就笑，转到他背后，看见小团子埋了一半的脸，伸手指勾勾她的手：“再见宝贝，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宝宝小小的手还没一点，轻轻勾着，心又软了一回。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 电梯降下去。 钢铁侠不知是不是因为罗德方才提到的国务卿而坏了几分情绪，黛茜乖乖地不闹，他也就把橙开了给她吃，末了将脸蛋上都是橙子香气的女儿放到软沙发上，摁电视开关调出社会新闻：“待在这里不要动。” 黛茜似懂非懂，看他转身往客厅外走廊去，第一反应是要跟着，但随即给新闻主持的说话声吸引了注意力，望过去看了一眼，视线便挪不开了，乖乖坐在那儿看新闻。 小团子爱看新闻更甚于动画片，这是老父亲自己发现的。 良久，托尼从房间出来，黛茜还在全神贯注地看。 他脸上那抹暗色是已经消失不见了，过去要抱起她，打算今天出去外面吃饭，目光不经意在电视屏幕上溜了一圈，神情又有些微妙。 女主持人正解说一个Youtube上最新流传的视频。 穿红蓝蜘蛛衣的灵活身影从大桥顶滑翔而下，顺利卡停了两辆即将相撞的货车。 这个人，他们管他叫邻家英雄，更多时候称呼以代号，蜘蛛侠。 黛茜看得眼睛亮亮，也不知看懂没有。 托尼盯着电视直到换下一则新闻，沉默半晌，从口袋取出手机，对女儿道：“你不是有个第二喜欢的人？可以兜着风去看一看。” 小团子转过头来。 托尼摁了拨号键。 才响一声，等待都不用等待，对面飞快接了线，语速之快，传过来的电波都是曲折的。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斯塔克先生！” 再折腾，她怕真的要哭了。 托尼低头看搂着自己脖子的小小的女儿，脸颊碰着了她柔柔的淡金的发，像一片云拂过去。 他嗓子里涌上来极轻的一声叹息，终于开始解拳击手套。 这是不打了的意思。 彼得在旁边松一口气。 黛茜每次护她爸爸，都要转头来瞧他，那眼神震惊又可怜，生生催出他满腔的负罪感。 幸而世界和平之后，蜘蛛侠依旧是小雏菊第二喜欢的人，过去勾勾她的手指逗着玩，照样能逗得她眉开眼笑。 罗德非常羡慕，看看自己空空的怀抱，眼神幽怨起来，转头问好友：“她这个喜欢的等级到底以什么依据划分的？” “你问我？”托尼一挑眉。 想想确实没什么用。 幻视坐在旁边，并不怎么说话。 他每次来都格外认真——认真的劲头全用在了黛茜身上，眼睛盯那跟彼得追逐着玩儿的矮矮身影，好一阵连眨也不眨。 幼儿身上的精力充沛得好似无穷无尽，从早上起床玩到现在还是精神十足，难得有这么多熟人一块儿，她越发兴奋，这会儿正呼呼地从玩具房里拖出来个比自己体型大两倍的熊宝宝，要拿给彼得。 熊宝宝随那小脚移动而缓慢移动着，几乎将黛茜的身影都遮挡了去，临到跟前，脚步一扭，整个儿都投进邻家英雄的臂弯里，被接得稳稳当当，叠成了金字塔似的三层饼。 彼得的头发有些散乱了，胸膛上趴着个熊，熊上还趴着个团子。 他就笑，抬手护着，以防这小的突然侧翻滑下去。 黛茜垫着熊划空气划了一会儿，心思突变，此刻又觉得熊碍事，用力拨开，要自己趴到彼得怀里。 彼得很喜欢她身上的气息——甜甜的散发着奶香，偶尔还能闻见爽身粉或宝宝沐浴乳的味道，打着无害的标签，低头嗅一嗅，只觉心里柔软非常。 他想，他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么软的。 但这么小的孩子要养大实在不容易。 自从有了小雏菊，越发能体会梅婶婶独自一个人抚养自己的辛苦。 然后想，斯塔克先生大概更辛苦些。 “他才不辛苦。”罗德哂道，“他要是想找，保姆可以从客厅一头排到另一头。” 208第二百零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敢情并没有喝饱。明明大半个小时前为了哄她睡觉, 已冲了一瓶奶喂下去。 “妈姆。”小团子揪着托尼的裤腿，呀呀地叫人, 这回叫得更清楚些，见他不应也不哭不闹, 只是张开了五指，意犹未尽地盯着沾在指缝间的一点点果汁看, 凑到嘴边想吃一吃。 然后就给高冷得不行的老父亲抱起来，坐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睁睁瞧着他带点嫌弃地把她最后一点食粮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黛茜鱼一样扭了扭, 动作没他快，等缩回小手来什么也没了, 看看手再看看他，好不伤心地咕嘟道：“没……” 不怪这样嗷嗷待哺, 实是托尼·斯塔克养了个了不得的宝宝。 放在平时，一碗粘稠的南瓜汤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小团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见他用午餐，又咕噜噜地爬到餐桌底下，扯着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饭。 带去看过医生, 说什么毛病也没有, 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 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难不成还能吃穷他。 唯独叹息的是喂了这么多还小小的一只, 令人不禁要怀疑小雏菊的食道是否连接着大海。 托尼此时此刻在黛茜口中又当了一回妈, 扯嘴角僵硬地笑笑, 还怀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但其实深究起来，团子叫妈，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摊开空空如也的手给托尼看，没得到回应，闷闷地转了小身子去看罗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没。” “快给她！”罗德道。 托尼嗤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橙，在手里抛了抛，马上看见小团子的一双大眼睛亮起来，面无表情道：“说要。” 她伸长了手来拿。 奈何胳膊才一点点长，看着橙随即被举得高高，没有法子，埋头往托尼颈弯钻。 撒娇也没用。 “说话。”老父亲很坚持。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怀里这个要把他脖子钻出洞来的吧嗒吧嗒嘴，鹦鹉学舌说了“要”。 橙子总算到黛茜手里。可没有剥皮，因为托尼说了要等一下才能吃。 “刚好你来。”女儿低头不做声地用小手抠橙子时，托尼对罗德道，“可以做个参谋。” 罗德奇道：“你什么时候还会找别人做参谋？” 再看他一挑眉，顿时有种怪怪的预感，还没等问，就听见电梯响，随即噔噔噔的高跟鞋声，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儿脱眶，掩唇咳嗽起来。 客厅涌进一群或浓妆或淡妆的女人，鞋跟细细，支撑着丰腴的身体，走起路来那摇曳的波，波成了波浪的浪。 “我要换保姆。”托尼道。 “怎么突然要换？”罗德转开视线，怕看花了眼，“瑟琳娜不是很好吗？她甚至有你母校的毕业证书。” 董事长脸上淡淡的：“想换就换。” 说来遗憾，如果不是那个什么瑟琳娜趁他不在，偷偷教黛茜管她叫妈妈，以她的耐心还能做得久一点。 但她以为他不在，其实他在。 出门忘拿东西去而复返，听得清清楚楚。 托尼·斯塔克亲手炒的鱿鱼，吃着想必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 他本来没放在心上。 谁想到当晚小团子洗了澡，香气呼呼地在他大床上翻滚着玩儿，滚到他身旁，小猫一样爬到他胸膛上趴着，像卧了个面团，伸手就来摸摸胡子。 老父亲放下手机，冷漠漠看她一眼，她反而给逗得笑起来，咯咯地，然后高高兴兴来了一句：“妈……妈姆……” 第一次说话，就是这样。 “你自己要换保姆，当然你自己挑。”罗德懒得搅和好友乱七八糟的事，袖手在一旁，“最好要黛茜喜欢。” 说得简单，小团子喜欢的人三个指头能数过来。 应聘做保姆的一群站在那儿，目光放在托尼身上比放在黛茜身上多。 团子还在跟橙子斗智斗勇，手指扒着，竟真让她把橙子皮给扒开来一块，高兴得不得了，放到嘴边要吃，一瞬间又被无情的大手夺了去。 托尼将她的下巴轻轻一转，让她看看那些保姆：“喜欢哪个指一下。” 这种时候的话黛茜又听不懂了。 圆溜溜的大眼睛分明还盯着飞走的橙，托尼再说一遍，她只知道是不肯给自己吃东西，一个劲儿摇头。 粉粉的团又偎到他怀里，两只手抱了他的脖子，哪里也不看。 再惹怕真要生气了。 托尼脸上浮现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抬手撇了撇，让好不容易进来有机会进别墅来一趟的保姆应聘者们撤回去。 罗德在这里待的时间足够长，本来也只是有段时间不见黛茜想得慌，过来看一看，这会儿也站起身，说要回去。 “下午跟国务卿有个会。”他扬扬手里的车钥匙，“你知道的。” “我不想知道。”托尼垂眸道。 罗德就笑，转到他背后，看见小团子埋了一半的脸，伸手指勾勾她的手：“再见宝贝，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宝宝小小的手还没一点，轻轻勾着，心又软了一回。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 电梯降下去。 钢铁侠不知是不是因为罗德方才提到的国务卿而坏了几分情绪，黛茜乖乖地不闹，他也就把橙开了给她吃，末了将脸蛋上都是橙子香气的女儿放到软沙发上，摁电视开关调出社会新闻：“待在这里不要动。” 黛茜似懂非懂，看他转身往客厅外走廊去，第一反应是要跟着，但随即给新闻主持的说话声吸引了注意力，望过去看了一眼，视线便挪不开了，乖乖坐在那儿看新闻。 小团子爱看新闻更甚于动画片，这是老父亲自己发现的。 良久，托尼从房间出来，黛茜还在全神贯注地看。 他脸上那抹暗色是已经消失不见了，过去要抱起她，打算今天出去外面吃饭，目光不经意在电视屏幕上溜了一圈，神情又有些微妙。 女主持人正解说一个Youtube上最新流传的视频。 穿红蓝蜘蛛衣的灵活身影从大桥顶滑翔而下，顺利卡停了两辆即将相撞的货车。 这个人，他们管他叫邻家英雄，更多时候称呼以代号，蜘蛛侠。 黛茜看得眼睛亮亮，也不知看懂没有。 托尼盯着电视直到换下一则新闻，沉默半晌，从口袋取出手机，对女儿道：“你不是有个第二喜欢的人？可以兜着风去看一看。” 小团子转过头来。 托尼摁了拨号键。 才响一声，等待都不用等待，对面飞快接了线，语速之快，传过来的电波都是曲折的。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斯塔克先生！” 彼时董事长刚刚起床，正睡眼朦胧地对着窗外大好风景发呆，听见这话，脸上表情也没怎么变，默默无言好一会儿，才起身拢了敞开于健壮紧实胸肌之外的睡袍，低哑着声道：“有什么好担心。他自然有他自己的去处。” 盥洗室大镜子照出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脸。 虽说胡子拉碴偶尔也算男人的性感，但托尼·斯塔克有强迫症，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齐，因而每个月花在胡须护理上的钱相当可观。 修胡子是男人的艺术，能够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愉悦。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须，托尼看着也不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种不高兴起因不明，止于餐桌。 有个嗷嗷等着喂饭的团子在宝宝椅里乱动，小手伸得长长，总想探身到餐桌上来拿大人吃的无麸质面包，任谁也难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亲面无表情地舀一勺炖得烂烂的肉羹，放到黛茜嘴边去，另一只手冷酷地夺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 黛茜张嘴含进肉，脸颊鼓起两个圆，仍然锲而不舍地想尝尝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适宜，让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艰难却也最终撕扯下来一点点，飞快塞进嘴里。 也不知尝出滋味来没有，满足得小脚直飞。 新来的保姆似乎很热衷将小团子打扮成各种动物——今天穿的小粉裙缀着圆圆的波点，看起来像七星瓢虫。 209第二百零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盥洗室大镜子照出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脸。 虽说胡子拉碴偶尔也算男人的性感, 但托尼·斯塔克有强迫症，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齐, 因而每个月花在胡须护理上的钱相当可观。 修胡子是男人的艺术, 能够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愉悦。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须, 托尼看着也不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种不高兴起因不明, 止于餐桌。 有个嗷嗷等着喂饭的团子在宝宝椅里乱动, 小手伸得长长, 总想探身到餐桌上来拿大人吃的无麸质面包, 任谁也难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亲面无表情地舀一勺炖得烂烂的肉羹, 放到黛茜嘴边去, 另一只手冷酷地夺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 黛茜张嘴含进肉, 脸颊鼓起两个圆, 仍然锲而不舍地想尝尝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适宜, 让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 艰难却也最终撕扯下来一点点, 飞快塞进嘴里。 也不知尝出滋味来没有，满足得小脚直飞。 新来的保姆似乎很热衷将小团子打扮成各种动物——今天穿的小粉裙缀着圆圆的波点，看起来像七星瓢虫。 今天是周日，托尼有他自己的计划。 吃完饭健个身洗澡, 趁天气好, 开车带小雏菊到动物园玩。 她长这么大，见的最多就是人, 世界未免太小。 “所以你要先等我。”托尼道, “知道吗？” 黛茜就仰头看他。 适逢他拿着纸巾来替她擦嘴巴, 大手近在咫尺，她似懂非懂地伸手将他小拇指握了握。 “很好。” 喂完饭，托尼将女儿抱出宝宝椅，打算放她在客厅玩，哪知这小的不乐意，迈着扭扭的脚步，自己往客厅外头走，一路到他卧房门口才停。 别墅这么大，哪里都是她的幼儿房，倘若仔细翻翻，也确实能在老父亲床底下找到几只橡皮鸭子。 卧房对着床的那面墙能投映电视节目，黛茜要是想在大床上玩，只要安静地不乱跑，也不是不可以。 小胖腿使劲蹬着，绵软的身子趴在床沿，努努力，还是上不去。 托尼一只手就提了团子到床，俯身拉开折叠进床下的护栏，对这已经开始在床上打起滚的小东西重申道：“我很快回来。” 机械手臂抓着一只金黄的大香蕉抱枕，悄无声息溜进卧室。 团子一眼就看见新玩具，翻身坐起，爬到床沿来要拿。 董事长魅力尽失，此刻竟比不上只香蕉抱枕，沉默须臾，挺直腰杆转身就走。 黛茜抱着大香蕉，满心怀喜地低头在上面啊呜就是一口。 这个用来磨牙实在是不合适，软绵绵没有好口感，还容易掉小绒毛，很快被她吐出来，小手推搡着玩。 团子把香蕉抱枕从床头推到床尾。 又从床尾推到床头。 反复几次，再无新意可言，除开垫在身下容易打滚，没别的吸引力了。 才吃饱不久，黛茜正是精神的时候，并不想睡，把抱枕放到一边，仍旧打她的滚。 粉粉的面团把被子捣得一窝乱。 滚得太快没刹住车，一下撞在床头，终于把这爱玩的撞懵了几秒，爬起来看看四周，等待一会儿，没人飞快跑过来看，她就自己用小手摸摸脑袋。 所幸床头先用枕头垫了一层，撞上去跟撞海绵似的，一点儿也不疼。 团子缩在那里，不再打滚了。 她大概有些迷茫，撞了一下，尽管没大碍，还是想找老父亲抱一抱，扶着枕头摇摇晃晃站起身，要到护栏边等人。 机械手臂马上溜到跟前来。 它倒是尽职尽责地，生怕黛茜摔出护栏，却没想到下一秒小主人就停了动作。 有个什么东西从床头突然打开的暗格掉落，啪嗒一声，沿着枕头一路滚落到黛茜脚边。 是只平平无奇的翻盖手机。 就机型本身而言，已经算是古董级别的了，何况在斯塔克家的别墅里出现——托尼自己的手机薄得像纸，找不到一个按键，随手一挥就是全息投影。 小雏菊低头一看，相当惊奇，腿一弯又坐了回去。 她自然不知道这是手机，只当又一个突然出现的玩具，抓握在手里好一通研究。 研究就是把手机盖掰开。 白软的指头在键盘上乱按，不知按到哪一个，竟使屏幕倏然发起光。 那蓝眼睛睁得更圆。 黛茜得了玩具的乐趣，弯眸咯咯笑，啪嗒按得更勤，但再不见有亮光之外的神奇现象，又是一阵瞎鼓捣，最后实在没动静，就放在嘴边咬一咬。 小小的乳牙跟键盘哪一个更硬些是不太清楚，唯独清楚的是手机界面发生了变化。 屏幕显示“连接中”。 机械手臂若有所感，苦于说不出话，只能在房间里乱窜。 闪一闪，“连接中”的字样就成了“正在通话”。 小雏菊宝宝还咬着手机，哪知道自己干了这么件大事，事后也不晓得会不会被老父亲打屁股，乳牙一合，觉得没味道硌得很，将手机掉个个儿，要再试试另一头是不是软硬适中。 因而也没注意听筒那头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通过电波，传输过来的语含意外的男人声音：“……托尼？” “你在干什么？”托尼板着脸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刚刚从浴室出来，湿漉漉褐发的发梢往下滴水，水珠滴落到运动黑背心，晕开淡淡的一圈湿痕。 站在床边的老父亲的身影因将床上这个当场抓包而显得格外高大威武，言语间的严肃明显得即便小小幼儿也能觉察。 团子觉察归觉察，还没意识到这严肃是为了什么，抓着手机，摇摇晃晃站起，想起不久之前撞了脑袋的那回事，走到床边去，伸手要个抱抱。 谁料托尼的手过来，没有抱她，反而刷一下拿走已经息屏的翻盖机。 他情绪来得快，动作便有几分用力，虽不至于打到女儿，却着实吓得她小身子一个哆嗦。 托尼按亮屏幕，调出通话记录，清清楚楚看见上边有个将近二十秒的通话。 联系人叫史蒂夫·罗杰斯。 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很微妙——微妙的生气，唇角都绷得紧紧。 “你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拿来玩。”他语气冷硬得像石头，一时间不像在教育，像实打实地对个成年人发怒，“知道吗？” 无人应答。 没反应越发加剧烦躁，托尼合上手机，打算将这话重申一遍。 怒火却在抬头的瞬间成了被戳一针的气球。 黛茜并着小胖腿站在那儿，一边摸手一边看他，大眼睛里噙了满满的一包泪水，眨眼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任他平日如何冷言冷语地说话，对家里这个小小的其实疼得不行，没打过也没真正骂过，此刻这么动怒的模样，是黛茜第一次见。 小雏菊还不会说几个词，不明白怎么突然这样吓人，见他来看，怕得哭着转身往床里边跑。 床不如地板平整，跑没两步，就又摔在了被子上。 托尼唇角一颤，渐渐地松了。 枫糖色的眼瞳中分明泛起些懊悔，俯身过去，将满脸是泪的面团捞在怀里。 感觉女儿边颤抖着哭泣边往自己怀里缩，他闭眼将那湿湿的小脸蛋亲亲，低声道：“不怕……是我错了。” 才小小一点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哪知道什么东西紧要不紧要。 手机掉出来给她捡到，幼儿天性自然要玩，这么迁怒……不是个做父亲的样。 黛茜呜呜地埋在父亲怀里哭了许久，一下呛得咳嗽，脸都涨得通红。 “我错了。” 托尼抱着女儿出卧房，在客厅慢慢地走，轻轻拍那柔软单薄的脊背，不知低声说多少句错了，才终于等到黛茜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指着奶瓶要喝。 “父亲今天对我生气”这个认知，也不知会不会在团子幼儿记忆里烙下印，但这会儿喝了奶之后，她握个软拳头揉揉眼睛，眼皮虽还浮着粉，已经肯抓着他的大手玩了。 最宽容也是孩子。 记吃不记打，莫名地觉出几分伟大。 翻盖手机黛茜想是不愿意再碰了，至于到底跟电话对面的美国队长史蒂夫说过什么，托尼抽空问了贾维斯。 智能管家道：“没有对话，先生。” 黛茜一心拿手机键盘磨牙，也不会讲电话，恐怕对面只听见松鼠吃坚果样的嘎吱嘎吱声。 210第二百一十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黛茜自然没料想会摔倒, 事实上这一跤来得突然，她现在也还没回过神，懵懵地看看摸脏了的小手，再扭头回去看身后站着的老父亲, 大眼睛里终于泛粼粼的水波，暂时没了找彼得的心思, 走回去找托尼要抱。 小面团这会儿的脚步格外蹒跚。 她还不会说疼，被托尼抱起来之后直举着一双手给看。 托尼用拇指揉了揉那嫩嫩的掌心, 连指缝也看过，确认半点擦伤都没有，语气和缓些：“没受伤。” 黛茜又折下腰摸摸两只膝盖。 真是幸运，小裙子有些碰脏，她身上却无一处破皮，唯独膝盖皮肤发红, 揉揉也就好了。 彼得默默瞧着这一幕，嘴角含笑, 某些念头一闪而过间，生出几分羡慕来。 团子随后又给放到了地上。 她自然还想过去跟第二喜欢的彼得玩，这回吃了教训，要牵着托尼的一根手指走。 托尼不给。 “走过去。”方才难得温情，现在又恢复高冷老父亲人设, 董事长放开女儿的手, 抱臂淡淡道, “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黛茜听不懂, 抓抓小手，等着他来牵，怎么等都没等到，逢着彼得温声呼唤，穿软鞋的小脚在地上犹豫地徘徊徘徊，到底鼓起勇气，迈出摔跤后的第一步。 “不准跑。”托尼道。 彼得这回总算是成功搂着了小雏菊绵软的身子，抱着她站起身，对托尼道：“上楼去吧，斯塔克先生？” 他的梅婶婶不在家，虽说提前知道了托尼·斯塔克今天要来，照样一大早赴朋友的约出门去——世界这么大，总有些人不买超级富豪的账。 托尼一笑置之。 “我看了昨天的新闻。”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时候，董事长鼻梁上还架着那款DITA-FLIGHT.006的墨镜，透过镜片，看得出坐在对面那少年英雄稍稍的拘束，“茶不错。” 黛茜坐在一边安静地摆弄玩具。 彼得抬手摸摸鼻子，不知怎么有些心虚：“啊，新闻……我只是放学路过。” 为着这个“路过”，非但又赔了一个背包，自行车也找不着了。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托尼一挑眉。 邻家英雄张张嘴，话没出口，脸上表情已写得清清楚楚。 “至少好过在私人飞机上跟鸟人搏斗，对不对？”托尼再抿一口茶，放下茶杯，“我看了你的考试成绩饭，上面写着，彼得·帕克——非正式的超级英雄——最近有了留级的打算。” “这太夸张了！”彼得翻了一下手掌，“而且你不能，斯塔克先生，就像黑客一样打开电脑调出我的成绩单……” “我甚至可以不用电脑。” “我是说……” 这家访恐怕要进行很长一段时间。 黛茜无心听这两个人说什么内容，想来也听不懂，将布娃娃抓着摆弄片刻，渐渐无聊起来，在地上骨碌骨碌爬，爬到桌边，趁托尼不注意，悄悄摸了放在盘子里的一只核桃红枣面包片。 她喜欢面包。 小团子满心欢喜地背对着两人把面包片放进嘴巴里。 …… 三秒不到，小脸皱着又拿出来，放在眼前看看，给那奇特得超了幼儿纲的口感弄得懵懵，几乎怀疑起一年零两个月的短暂人生。 钢铁侠跟一手栽培起来的邻家英雄说着话，腿上突然趴了一张软软的幼儿饼。 全球限量斯塔克牌，奶味儿，笑容跟眼泪夹心，口感复杂，不宜食用，最适合好好养大。 他低头见小团子直揉眼睛，知道她犯困，抬手对彼得道：“稍等。” 妈妈袋里的东西成了老父亲标配，托尼拧开盖冲了大半瓶的奶，摇晃摇晃抬起头时，看见蜘蛛侠睁圆的眼。 “怎么。”他冷漠漠，“只是人生必经过程。” 彼得就笑。 黛茜抱着奶瓶，躺在托尼臂弯里慢慢地喝，另一只小手还玩他西装上的扣子，想必奶瓶中滋味不错，喝得脸蛋粉粉。 一瓶奶喝完，团子也微微背脊起伏地睡着了。 彼得从托尼那接手了宝宝，将她放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睡。 他是心细，在床沿堆叠了厚厚一层的被子，堡垒一般，围着这酣甜的小天使。 “黛茜长得好快。”回到客厅，彼得道。 托尼就道：“你长得也很快。” 彼得有些赧然，想起什么，是某件不可说的事情发生后一直想提又不好提及的，这会儿见托尼心情不错，拉了椅子坐下，边酝酿边道：“斯塔克先生，我听人说，其实是听别人的朋友说，他有一次在火车站见到个长得很像美……”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小下去。 因为对面那男人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有了逼人的气势。 彼得过了好几秒才发现这种严肃并未针对他话中提到的某个人，因为恍神间托尼已经扶着墨镜腿站起，旋身往外走：“离开一下。” “斯塔克先生！” 彼得跟着起身，一阵莫名却来不及问，只看见钢铁侠瞬间装甲覆身自窗户呼啸而出，耳畔遗留着他走前夹在窗户缝的一句话：“看好我的孩子，彼得。” 后来才知道那么说着话的时候，皇后区有栋大楼炸了。 彼得·帕克坐在房间的转椅上，对着床发呆。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记得时针往后面拨了一格，但托尼还没有回来。 奶嫩的团子平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睡着，小手摊在脸颊旁，松松地握个拳头。 做小孩真好。 做个有父亲的小孩，就更好…… 彼得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看见床上那团一动。 黛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没清醒，身子自动翻了个面，向着他这头。 蓝眼睛在迷懵中越睁越大，等她慢慢爬起身，彼得才后知后觉地想，她该已经完全清醒了。 “你好，黛茜。”他轻声道。 这轻声细语的招呼没能安抚刚刚睡醒要黏人的小团子。 事实上，在左右张望没看见托尼的身影时，她的眼泪就开始啪嗒啪嗒掉，小嘴张着，奶颤的哭腔道：“妈姆……” 哭得没育儿经验的高中生彼得好不惊慌。 他去抱她，她也不是不给抱，但一定要四处看找托尼，找不着还是哭，小小声地，成了个泪包。 “不哭不哭不哭不哭。” 蜘蛛侠抱着孩子在家里狂奔。 狂奔也没用，肩膀已经湿了一片。 万幸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彼得想起个救星，翻箱倒柜，找出蜘蛛战衣的神奇头罩。 于是再将视线移过去，就看见带着红蜘蛛头罩的邻家英雄，在AI凯伦的指导下边抱着黛茜边冲奶粉。 但抱着宝宝操作实在不便，没奈何只能重新将团子放在客厅的地板，开电视给她看托尼·斯塔克的新闻访谈。 “爸爸在这里。”彼得哄道，“先看一下，乖。” 黛茜眼泪汪汪，爬过去紧紧贴着电视柜，小手伸起来要抱。 电视里的人哪能抱。 真是好笑得让人心疼了。 彼得真是不忍，加快了动作去厨房取热水冲奶，想着能暂时止住她的哭泣。 遵照着凯伦先放水再放奶粉的嘱咐还是手忙脚乱。 “什么温度才叫适宜？”他自言自语，将奶瓶里的奶滴了几滴在手上。 据说冲泡奶粉最好用40度的水，70度也可以，再烫就要破坏奶的营养。 不烫。 他到底还有些不放心，保险起见，拧开奶瓶，仰头往嘴里隔着空气倒了一点点品尝。 确实是不烫。 彼得终于满意，将奶嘴慢慢地拧回去。 这时候突然觉得屋子里好安静。 新闻播报的声音倒还是有，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没了小团子轻轻的抽噎声。 他身体一僵，慢慢地将脸转向与客厅一道矮墙之隔的厨房口。 那地板上正坐着一只小小的身影，看姿势，显然刚爬过来不久。 哭得尽是湿湿泪痕的小脸上终于暂停了落金豆豆，那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头，准确来说是盯着彼得。 更准确一点，是盯他手里的奶瓶。 然后目光移过来，跟渐渐红了脸的蜘蛛侠四目相对。 彼得·帕克感觉自己在一个幼儿的脸上看到了种……还含泪的震惊。 他抬手按住额头：“你听我解释……” 入手只觉得这条裹在绵绵衣袖里的胳膊又软又小，奶娃娃的皮肉这样嫩，要真摔了怕疼得直哭。 抱着奶瓶的团子突然地撞上堵人墙又突然地获救，大眼睛里有些懵，抬头看看握着自己胳膊的陌生人，倒没有哭。 跟前这个大人从头黑到了脚——黑西装，黑衬衫，黑领带，皮鞋也是黑的，眼瞳倒泛着看起来很温柔的深褐色，但眸光沉沉，如同最深的子夜。 他身材高大，蹲下来也是大大的，给小小的黛茜衬托着，像一座大山。 布鲁斯·韦恩垂了眸，发觉乱跑的小东西竟不害怕，还敢打量自己，蓝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过来时天真又好奇。 黛茜打量久了觉得没意思，抬起手，想摸摸方才跟大长腿硬碰硬过的鼻子，一抬手看见还有个奶瓶，本能地舔舔嘴巴，想起要办的大事，两眼的小月牙又弯着，要继续溜去找爸爸。 但谁想躲过了哈皮，躲不过一个陌生人——下一秒，准备跑开的小雏菊就身子腾空，被韦恩集团的董事长给抱了起来。 扑面的、独属于婴幼儿的奶香，宣告着这面团的弱小与无害，托在手上，软得要融化了似的。 “感谢您，老爷。” 布鲁斯微型耳机里传来管家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悠悠的感慨。 这位侍奉了韦恩家族两代继承人的忠心耿耿的前英国特工最受布鲁斯信任，在布鲁斯人前人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一直扮演着左膀右臂的重要角色。 阿尔弗雷德一直透过微型摄像头和耳机在注意布鲁斯周围的动静，此刻瞧着电脑屏幕前放大了的小宝宝的脸，拿起桌上的水喝一口，道：“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见这样的画面。太过温馨，以至于情不自禁截了图。” “阿尔弗雷德。”布鲁斯低声道。 这位老爷恐怕没有时间理会自己管家的调侃，因着抱的姿势不正确，小团子不太舒服，又不愿这么亲近陌生人，挥舞着奶瓶开始乱动。 “恐怕家里那位看了会不高兴……”管家的话说到一半，瞧见这乱子，咳嗽一声咽了本要出口的话，“您忙吧。” 这头的黛茜扭来扭去扭不开桎梏，小脚乱蹬，急得嗓音颤颤地喊“妈姆”。 声音不大，也不知多少人听见。 布鲁斯是听得清清楚楚，现在终于开窍些，将团子一整个儿放在臂弯坐着，让她改变身体的重心，动起来能舒服些，边抬头望四周替她找家人，边道：“你的妈妈在哪里？” 211第二百一十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彼时董事长刚刚起床, 正睡眼朦胧地对着窗外大好风景发呆，听见这话, 脸上表情也没怎么变，默默无言好一会儿，才起身拢了敞开于健壮紧实胸肌之外的睡袍, 低哑着声道：“有什么好担心。他自然有他自己的去处。” 盥洗室大镜子照出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脸。 虽说胡子拉碴偶尔也算男人的性感, 但托尼·斯塔克有强迫症，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齐，因而每个月花在胡须护理上的钱相当可观。 修胡子是男人的艺术, 能够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愉悦。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须, 托尼看着也不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种不高兴起因不明, 止于餐桌。 有个嗷嗷等着喂饭的团子在宝宝椅里乱动, 小手伸得长长，总想探身到餐桌上来拿大人吃的无麸质面包, 任谁也难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亲面无表情地舀一勺炖得烂烂的肉羹，放到黛茜嘴边去, 另一只手冷酷地夺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 黛茜张嘴含进肉，脸颊鼓起两个圆, 仍然锲而不舍地想尝尝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适宜，让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 艰难却也最终撕扯下来一点点, 飞快塞进嘴里。 也不知尝出滋味来没有, 满足得小脚直飞。 新来的保姆似乎很热衷将小团子打扮成各种动物——今天穿的小粉裙缀着圆圆的波点, 看起来像七星瓢虫。 今天是周日, 托尼有他自己的计划。 吃完饭健个身洗澡，趁天气好，开车带小雏菊到动物园玩。 她长这么大，见的最多就是人，世界未免太小。 “所以你要先等我。”托尼道，“知道吗？” 黛茜就仰头看他。 适逢他拿着纸巾来替她擦嘴巴，大手近在咫尺，她似懂非懂地伸手将他小拇指握了握。 “很好。” 喂完饭，托尼将女儿抱出宝宝椅，打算放她在客厅玩，哪知这小的不乐意，迈着扭扭的脚步，自己往客厅外头走，一路到他卧房门口才停。 别墅这么大，哪里都是她的幼儿房，倘若仔细翻翻，也确实能在老父亲床底下找到几只橡皮鸭子。 卧房对着床的那面墙能投映电视节目，黛茜要是想在大床上玩，只要安静地不乱跑，也不是不可以。 小胖腿使劲蹬着，绵软的身子趴在床沿，努努力，还是上不去。 托尼一只手就提了团子到床，俯身拉开折叠进床下的护栏，对这已经开始在床上打起滚的小东西重申道：“我很快回来。” 机械手臂抓着一只金黄的大香蕉抱枕，悄无声息溜进卧室。 团子一眼就看见新玩具，翻身坐起，爬到床沿来要拿。 董事长魅力尽失，此刻竟比不上只香蕉抱枕，沉默须臾，挺直腰杆转身就走。 黛茜抱着大香蕉，满心怀喜地低头在上面啊呜就是一口。 这个用来磨牙实在是不合适，软绵绵没有好口感，还容易掉小绒毛，很快被她吐出来，小手推搡着玩。 团子把香蕉抱枕从床头推到床尾。 又从床尾推到床头。 反复几次，再无新意可言，除开垫在身下容易打滚，没别的吸引力了。 才吃饱不久，黛茜正是精神的时候，并不想睡，把抱枕放到一边，仍旧打她的滚。 粉粉的面团把被子捣得一窝乱。 滚得太快没刹住车，一下撞在床头，终于把这爱玩的撞懵了几秒，爬起来看看四周，等待一会儿，没人飞快跑过来看，她就自己用小手摸摸脑袋。 所幸床头先用枕头垫了一层，撞上去跟撞海绵似的，一点儿也不疼。 团子缩在那里，不再打滚了。 她大概有些迷茫，撞了一下，尽管没大碍，还是想找老父亲抱一抱，扶着枕头摇摇晃晃站起身，要到护栏边等人。 机械手臂马上溜到跟前来。 它倒是尽职尽责地，生怕黛茜摔出护栏，却没想到下一秒小主人就停了动作。 有个什么东西从床头突然打开的暗格掉落，啪嗒一声，沿着枕头一路滚落到黛茜脚边。 是只平平无奇的翻盖手机。 就机型本身而言，已经算是古董级别的了，何况在斯塔克家的别墅里出现——托尼自己的手机薄得像纸，找不到一个按键，随手一挥就是全息投影。 小雏菊低头一看，相当惊奇，腿一弯又坐了回去。 她自然不知道这是手机，只当又一个突然出现的玩具，抓握在手里好一通研究。 研究就是把手机盖掰开。 白软的指头在键盘上乱按，不知按到哪一个，竟使屏幕倏然发起光。 那蓝眼睛睁得更圆。 黛茜得了玩具的乐趣，弯眸咯咯笑，啪嗒按得更勤，但再不见有亮光之外的神奇现象，又是一阵瞎鼓捣，最后实在没动静，就放在嘴边咬一咬。 小小的乳牙跟键盘哪一个更硬些是不太清楚，唯独清楚的是手机界面发生了变化。 屏幕显示“连接中”。 机械手臂若有所感，苦于说不出话，只能在房间里乱窜。 闪一闪，“连接中”的字样就成了“正在通话”。 小雏菊宝宝还咬着手机，哪知道自己干了这么件大事，事后也不晓得会不会被老父亲打屁股，乳牙一合，觉得没味道硌得很，将手机掉个个儿，要再试试另一头是不是软硬适中。 因而也没注意听筒那头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通过电波，传输过来的语含意外的男人声音：“……托尼？” 对买地的价格进行深入探讨，并就地产未来的发展方向交换意见之后，斯塔克家的董事长跟韦恩家的董事长还缓缓踱步到吧台前，各取了一杯酒，换个话题继续聊。 “要处理公司大小事务，还得兼职做超级英雄。”布鲁斯拿着酒并不着急喝，拇指摩擦了下杯壁，饶有兴致道，“可见你时间安排得相当好，斯塔克先生。” 他口中的斯塔克先生正抬手将怀里不安分探出头来想喝酒的团子塞回去，顺带唤哈皮过来，让他拿着奶瓶去泡奶粉。 带小孩的男人总要比没带小孩的忙碌些。 黛茜还是垂涎老父亲手里的那杯酒，小胖手抓着，硬要尝尝味道。 “我的工资不是白白付给员工的。”托尼不动声色道，“还要归功于纽约比哥谭市好一点点的秩序。” 两人举杯致意，都喝了一口。 托尼喝完，低头看黛茜还是眸光亮亮地馋着，眉一挑，将杯口凑过去让她闻了一下。 原本以为这小的闻过之后会讨厌酒味，谁想她非但没有，还试图将脸往杯里放，小舌头伸出来，差点儿就舔着了。 “你还早二十年。”老父亲无情地把酒杯放回吧台，逢着这会儿哈皮拿着奶瓶回来，转手将这个精神不已的面团喂了，抬手看看表，也差不多该到她平时睡觉的点。 黛茜安安静静捧着奶瓶在喝奶，托尼再度得空，看看望着这头默不作声的布鲁斯，似有意似无意道：“不过听说哥谭有个蝙蝠义警。” “是。”布鲁斯笑笑，“他脾气可不怎么好。” “你很了解。” “我看新闻。” 太极拳推过来，太极拳推过去。 两个人又举杯致意，一饮而尽。 布鲁斯放杯的时候不经意往托尼怀里扫了一眼，与饱饮得脸颊粉嘟嘟的黛茜四目相对。 她不知这么看他多久，在父亲臂弯里舒适得全身放松，这会儿见他侧目来看，还无声地弯着眼睛笑。 布鲁斯神情一动，转开眼去。 一转眼就看见侍者递到跟前来的拍卖资料：厚厚的一本，拍品目录前写着拍卖规则。 他翻到拍品目录，一目十行地看了好几页。 “东西不在这里，阿尔弗雷德。”布鲁斯压低声音道。 “是啊。”管家在屏幕前倒不是非常紧张，敲打键盘，在另一面屏上放大锁定了个坐标，拿起红茶杯悠悠喝一口，“说好要混进拍品里拍卖的，他们实在不讲信用。” 旁人听见这段对话，大概能明白韦恩集团董事长今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跟托尼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布鲁斯是为着追一件流到拍卖会的赃物，对方临时改变计划在意料之外，往大了说是麻烦，往小了说……多跑一段路而已。 212第二百一十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挖一勺, 再挖一勺。 她已经猫似的舔嘴巴舔了许多回, 雀跃不已地小声嗯嗯，虽然不知托尼为什么突然愿意给冰淇淋吃, 但有得吃总是令人快乐。 等圆碗里装了三勺香甜，托尼将冰淇淋杯随手递给笨笨, 再拿起支小小的辅食勺，让黛茜握住：“自己吃。” 团子放在勺柄上的手握成了小拳头，还不怎么会用餐具, 一通缓慢的乱划, 终于把勺伸到碗里，拨上来一点点冰淇淋, 迫不及待往嘴巴送。 第一口冰淇淋就让小雏菊宝宝彻底成了个幸福的宝宝。 那白嫩嫩脸蛋上的一双大眼沉醉地眯着, 快眯成两道弯弯的缝，红红的小嘴砸吧砸吧，实在不过瘾，转眼就将勺子扔了, 捧起碗，整张脸都埋进里头去吃。 跟熊吃蜂蜜一样。 这头想必是饿急了的小奶熊，品尝美味品尝得吧嗒吧嗒, 凑得近了, 还能听见她高兴极的一两声笑。 幻视坐在一旁看。 女儿吃得开心，托尼却仍旧是那副惯常的冷漠表情, 等腿上坐着的这只掉了个个儿, 顶着一张涂着冰淇淋的花脸开心地偎过来, 他更是嫌弃地皱起眉，伸手扶住黛茜没一点的小肩膀，冷酷地隔开了父女的亲密距离，另一只手伸去旁边抽面巾纸：“不要弄脏我的衣服，你买不起。” 捏着面巾纸的大手伸过去擦拭小团子的脸颊，动作却是很轻的。 折腾半天，黛茜还是吃着了心爱的冰淇淋，再满足也没有，被托尼放到玩具房也愿意自己玩，拨掉戴在头上的小熊帽子，兴致勃勃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拍打天花板投映下来的九宫格里随机冒头的地鼠。 这是锻炼反应力的游戏。 “养孩子真不容易。”幻视道。 这显然是再真实不过的人生体悟。 “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托尼挑眉道，“至少说明你这半天除开玩空中飞人之外，还是做成了点有意义的事情。” “黛茜的呼吸和体温都很正常，作为孩子，她也非常可爱。”幻视垂眸看着地上拍中地鼠的小雏菊，有些想笑，就弯了弯唇，“如果不知道她是飞船送来的生命，真要以为是个普通宝宝。” 唇弯一下就不弯了。 他道：“我想看看那个飞船，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家的仓库隐藏在别墅正下方，深深的地底，电梯可以直达。 这里还算个育婴房——可惜钢铁侠曾经兴起搞过场家庭聚会大烟花，最原始的几款MK战甲只剩了名牌，没法同兄弟姐妹一起陈列在展示柜。 装甲包围的是个破破烂烂的球形飞船。 从复仇者大厦中抠出，显然不可能完好无损，幸而里头各项装置还是完备的，发射器经过修理，甚至还能够再发射一回。 托尼过去按下飞船某处隐秘的按钮，舱门应声而开，同一年前一样，将里头装婴儿的小摇篮传送出来。 彼时小小的黛茜就躺在那里头，昏黑狭窄，连活动空间也没有，想想实在可怜。 幻视伸手摸摸摇篮。 “非地球人造的飞船，发射地不明，目的地……也未必一开始就是复仇者大厦，往大了说，不排除背离飞行轨道意外降落地球的可能性。”他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发现吗？” 托尼就看他。 这么一眼，幻视就有了论断：“斯塔克先生，请给我看看。” 一连请求了两遍，托尼才往装甲陈列柜招招手，听得柜门打开的声音，名为终极装甲的MK47迈着一双机械大长腿慢慢走出。 它胸口装电核反应堆的地方拆解开，底下竟藏着个圆圆的巴掌大的金属盒子。 董事长藏宝贝的位置真是与众不同。 幻视问了句题外话：“要用这个装甲的时候怎么办？” “放到别的装甲里啊……” 托尼旋开盒盖。 里头琅琅声的，其实没装什么东西，就一个黑不隆冬的金属条状物，泛着低调又奢华的哑光。 金属条一头平平，什么图案也无，另一头参差着，还有镂洞。 “这是……”幻视眸光一动，拈起它放在眼前看看，闭目时额上有金光一闪一闪。 “这不是地球的东西。”他道，“我没见过这种元素。” “我知道。”托尼淡淡的，“除开我已知的，你还能告诉我些更有用的信息吗？” 底下两个英雄私密对话的时候，小团子已经打腻了地鼠，正揪着大熊宝宝的耳朵玩。 保姆不在，但因为有贾维斯全方位无死角看着，暂时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黛茜把大熊玩偶的头拉得很低，想攀爬到他的背上去，一两次没成功，渐渐地失了兴致，左右张望，想找找更有意思的玩具。 这么一张望，果真看见个更有趣的物事，蓝眼睛一眨，骨碌滚到地板，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去。 玻璃上粘着个踮脚张望的小熊宝宝，手紧紧扶着窗，脸蛋也贴上来，像块橡皮糖。 她张望的是一碧如洗的穹顶，天气很好，周围高耸如云的大厦并不多，提供了极广阔的视野。 因而天空中飞着的一个影子就格外显眼。 像鸟，不是鸟。 鸟没有人的修长躯体，伸直的四肢像离弦的箭矢。 更不会在背脊长个深红的披风，在高空里飒飒，如同一瞬即逝的火焰。 黛茜好奇地看着。 可惜那影子在天际拐个大弯，“咻”一下钻进云层，再没了踪影。 团子乖乖坐在更衣室的长椅上，晃悠着小胖腿，任由爸爸给自己换上一身鸭子黄的幼儿泳衣。 肉呼呼的胳膊握着真是软，大手一合拢就圈住了，还留出些空隙。 黛茜一换这身衣服就知道要去游泳，高兴得不得了，等给放到了地上站着，大人还没开口，她自己就先去拿放在置物柜的游泳圈。 游泳圈做成甜甜圈的样子，也是她喜欢的。 斯塔克家的别墅顶上有个巨大的露天泳池，阳光投下来，折射得一大片水泛起湛蓝而粼粼的波光，池边有带饮料的沙滩椅，还有两架放着枕头的小床。 如果喜欢，直接住在上边也没问题。 “站好。”托尼道。一边说，还要一边捉着他女儿的胳膊，防止脚下滑了摔倒在地面。 进泳池玩耍前的淋雨一般由保姆来做，这两天家里人多，放了保姆的假，任务就转到老父亲肩头。 黛茜很亲近水，这会儿把两只小手并在一块儿，捧了一捧花洒喷出来的水流，呼啦一下拍在脸上，脸蛋水润润，越发显得皮肤白嫩，小嘴红红。 这一小团“咯”地笑起来，再积攒一捧，身高限制拍不到托尼的脸，扑过来，拍在了他腿上，把大大花花的沙滩裤拍湿了一角。 根本不用去泳池，在这里就玩嗨了。 托尼停了花洒的水，小雏菊还不乐意，蹦蹦地，使劲儿用小小的手指指开关，要让他再打开。 “你打算在这里游泳。”托尼道，“是吗？” 他蹲下去，将她淡金的小头发往后拨一拨。 这么乱动，已经把头发弄湿了好几缕。 泳池里已经有了三个体型修长、或游或坐的身影，如果黛茜知道什么叫大饱眼福，那她此时就已经是大饱眼福了的。 可惜她对大人不感兴趣，只对蓝汪汪的池水爱得深沉，抓着老父亲裤角的手一松，热情无比地奔到游泳池边。 因为家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泳池的三分之一改作浅水区，大人坐在里面，水刚刚没过小腹。 彼得就坐在里面。 他刚刚游完一圈，这会儿摘了泳帽，舒展四肢坐在池里，看见黛茜抱着游泳圈颠儿颠儿地跑过来，起身顺顺当当接住她。 温热奶气的小身子终于有一回不愿往他怀里依偎，团子蹬着脚，要到池里去。 入了泳池就彻底成条自由的小鱼。 黛茜套在游泳圈里，手脚并用哗哗地划水，游得很好，一转眼已经在池边游了半圈，回头一瞧彼得在身后跟着，兴奋地叫一声，呼哧呼哧游得更快。 幻视坐在深水区的池沿上，并不游泳，平静地瞧着彼得带团子嬉闹。 他皮肤很白，又没什么血色，素得像张纸，配着那平静无澜的碧绿眼瞳，一时间显出种非人的淡漠感。 213第二百一十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对买地的价格进行深入探讨, 并就地产未来的发展方向交换意见之后, 斯塔克家的董事长跟韦恩家的董事长还缓缓踱步到吧台前, 各取了一杯酒，换个话题继续聊。 “要处理公司大小事务, 还得兼职做超级英雄。”布鲁斯拿着酒并不着急喝，拇指摩擦了下杯壁, 饶有兴致道，“可见你时间安排得相当好, 斯塔克先生。” 他口中的斯塔克先生正抬手将怀里不安分探出头来想喝酒的团子塞回去, 顺带唤哈皮过来，让他拿着奶瓶去泡奶粉。 带小孩的男人总要比没带小孩的忙碌些。 黛茜还是垂涎老父亲手里的那杯酒，小胖手抓着, 硬要尝尝味道。 “我的工资不是白白付给员工的。”托尼不动声色道，“还要归功于纽约比哥谭市好一点点的秩序。” 两人举杯致意, 都喝了一口。 托尼喝完，低头看黛茜还是眸光亮亮地馋着, 眉一挑, 将杯口凑过去让她闻了一下。 原本以为这小的闻过之后会讨厌酒味, 谁想她非但没有, 还试图将脸往杯里放，小舌头伸出来, 差点儿就舔着了。 “你还早二十年。”老父亲无情地把酒杯放回吧台, 逢着这会儿哈皮拿着奶瓶回来, 转手将这个精神不已的面团喂了, 抬手看看表，也差不多该到她平时睡觉的点。 黛茜安安静静捧着奶瓶在喝奶，托尼再度得空，看看望着这头默不作声的布鲁斯，似有意似无意道：“不过听说哥谭有个蝙蝠义警。” “是。”布鲁斯笑笑，“他脾气可不怎么好。” “你很了解。” “我看新闻。” 太极拳推过来，太极拳推过去。 两个人又举杯致意，一饮而尽。 布鲁斯放杯的时候不经意往托尼怀里扫了一眼，与饱饮得脸颊粉嘟嘟的黛茜四目相对。 她不知这么看他多久，在父亲臂弯里舒适得全身放松，这会儿见他侧目来看，还无声地弯着眼睛笑。 布鲁斯神情一动，转开眼去。 一转眼就看见侍者递到跟前来的拍卖资料：厚厚的一本，拍品目录前写着拍卖规则。 他翻到拍品目录，一目十行地看了好几页。 “东西不在这里，阿尔弗雷德。”布鲁斯压低声音道。 “是啊。”管家在屏幕前倒不是非常紧张，敲打键盘，在另一面屏上放大锁定了个坐标，拿起红茶杯悠悠喝一口，“说好要混进拍品里拍卖的，他们实在不讲信用。” 旁人听见这段对话，大概能明白韦恩集团董事长今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跟托尼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布鲁斯是为着追一件流到拍卖会的赃物，对方临时改变计划在意料之外，往大了说是麻烦，往小了说……多跑一段路而已。 “船还有一个小时到港口。”阿尔弗雷德道，“您还有时间拍两件喜欢的东西回家。” 拍品的价值，看拍卖会都来些什么人就清楚了。 今晚参拍的几乎全是珠宝。 硕大的缅甸鸽血红宝石，天然有色珍珠链，成交的槌落下来，飘的不是一声响，是满天飞起的美钞。 布鲁斯无意参拍，一直没有举牌。 托尼也没有。 他来不过是为了看看这个披着花花公子皮的义警，言语试探，对方太极打得很好，不爽快就没什么意思。 团子坐在他腿上玩玩具。 她喝了整整一瓶奶，小肚子圆鼓鼓，平时早闭眼睡着了，今晚因为在外面，人又多，一直很兴奋，但此时乖得很，自顾自地玩简单积木，不吵也不闹。 一大串珍珠项链被私人买家成功竞拍的时候，站在托尼身边的哈皮摸摸口袋，由衷感叹一句：“有钱人的快乐我不懂。” 那个买家说要以自己女儿的名字来给项链命名。 哈皮又道：“有钱人女儿的快乐我也不懂。” 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黛茜：“至少你还简朴一点。” 小雏菊·斯塔克什么珠宝也没有。 想想她整个儿都金贵，不知抵过多少珠宝，钢铁侠在她身上投的精力差不多能拯救半个地球，哪里还需要珠宝来充身价。 哈皮话音刚落，一抬眼发现董事长正瞧着自己。 “干什么。”哈皮木着脸。 托尼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什么。” 黛茜玩着玩着，终于玩出了困意，大眼睛渐渐眯成两道小小的软缝，握着拳头揉一揉，开始往老父亲西装里钻。 等到落在脊背的大手轻轻拍一阵，再看去时，她已经是熟睡的模样。 台上正展示新一件拍品。 一颗珍珠。 流光溢彩，光照着，笼罩一层月辉般。 明明只有一颗，报价却等同于方才一大串珠链的报价。 这次举牌的人不多，两个人特别执着，斗富似的从头争到尾，反而把价位抬得很高。 最后是年长些的先缴械投降。 另一个洋洋得意，听拍卖师开始确认报价，甚至已经站起身准备签署成交凭证。 却在这时听见拍卖师一声高昂的惊呼。 托尼·斯塔克举牌了。 黛茜原本在梦境里欢快畅游着，周围不知怎么一下变得很吵，好似许多人围过来，闹哄哄地说话，听着实在难受，于是在托尼怀里缩一缩，无意识地呜咽两声。 耳畔很快又安静下去。 布鲁斯·韦恩早在众人觉察之前就没了踪影，托尼再待下去也没意思，抱着黛茜起身就走。 哈皮在后头，带着拍出全场最高价的一颗珍珠跟得紧紧，五味杂陈，看向小团子时眼神也变了味：她再也不是个简朴的富豪女儿了。 托尼这么快快地走路，居然也没有将黛茜颠醒。 但她一只小手里捏的小块积木因手指微微张开而滑落，因为大人走得快，谁也没发现，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 路过的人都没注意。 直到两分钟后，一只手将它捡了起来，放在眼前看。 不知一块积木有什么魅力，让那手的主人看得格外认真。 旁人也疑惑，因而开口问了句：“你在干什么，卢瑟？” 蹲下地上穿了一身西装、将金棕色发往两边梳的男人闻言抬起头，笑得极灿烂，把积木托在掌心，道：“看，小孩子的玩具。” 彼得趴在餐桌上咳嗽两声，再抬头时水蒙蒙的一层湿润眼眶，眼皮泛着粉，好像刚刚看了一场催人泪下的剧情片。 罗德拼命灌水，而已经辣得失语的老父亲还要应付嘴巴馋一个劲儿伸长手的黛茜，摸摸她圆乎乎的肚子，知道是吃饱了，不肯再喂，收了碗放她到地上自己玩。 黛茜不愿意，小脚踮着，发觉自己的身高实在是碰不到桌面，转投回托尼这里来，可怜巴巴叫着“妈姆”。 不知道还以为不让她吃东西。 但这小的已经吃成个圆滚滚的奶球，再怎么撒娇也不能给。 最后让幻视领着出去玩去了。 火锅的后劲太足，哪怕到睡觉时间，耳朵里还跟冒烟似的，热气烘烘，令人辗转反侧。 这个晚上恐怕几个大人都没睡好。 唯独黛茜最省心，晚上玩一通消耗了精力，甚至不用念故事书，把这一团往摇篮床里放，她自己捏着玩具小鸭子就睡过去。 睡得早，醒得也很早。 罗德的胃火烧了一晚上，睡得不甚安稳，军人天性，作息又很规律，一睁眼就要起身，在盥洗室里洗漱得清清爽爽，以为自己是最早的，结果出来一看，笨笨已经拿着抹布在擦餐桌。 桌上的烤面包机散发着令人愉悦的热热的香气。 “早上好，罗德先生。”贾维斯道。 罗德在客厅绕了一圈没看见人，这会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边拧盖边道：“谁起来了？” “不要动。”托尼道。 身后电梯运作的时候，他正不厌其烦地扶正坐在桌上乱动的嫩粉的团子，另一只手在全息投影面屏上记录着什么。 流动的数据在黛茜眼里格外有趣，爸爸这么轻轻地用大手捉住她的肩膀，她只当是做游戏，高兴地笑起来，想在空气里抓一抓。 还是乱动。 托尼将女儿盯了一盯，弯腰在早准备好的零食框里拿了一袋新鲜草莓。 214第二百一十四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这样大魔王扮可怕的状态, 也不知笑点在哪里，这会儿四目相对, 小雏菊又是笑得眉眼弯弯, 蹲在那里, 高兴极了。 弗瑞的手伸去风衣口袋。 上次他掏口袋，掏出来的是一把格洛丨克17, 爆了不知道哪个坏蛋的头，干净利落, 一枪致命。 这回掏口袋的动作跟上一次没什么两样。 大手在幽深的口袋黑暗中静置两秒，缓缓抽离，再看时握成了拳，一路递去给黛茜。 硬生生递出种黑道大爷的气势。 “拿着吧。”他语气比方才更和缓些，低声道。 这么直的钩，竟很快钓上来条姓斯塔克的鱼宝宝，黛茜小小一点的手伸过来，放在他手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摸一下就芝麻开门般令得拳头打开了，摊开在眼前的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只迷你弹簧狗。 “你来干什么？”托尼道。 循声望去，客厅通向卧室的走廊里已懒洋洋倚墙站了个高大的人影, 显然早默默地暗中观察了须臾，面对弗瑞，语气里也没半点意外, 反而有些不悦, “我说过不要篡改贾维斯的安保程序。” “不然我进不来。”弗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间接认了, “离开之前保证给你改回去。” “进不来已经很表明我态度了。” 托尼就嗤地一声笑，低头看看抓着弹簧狗、特意跑到身边来玩耍的女儿，俯身去勾勾她耳朵前边一个天然的发卷，逗得她脖子一缩，道，“明天替你换个金的弹簧狗。” 大人说话真是累。 他那句换金狗的话故意说给谁听，连笨笨都知道，绕来绕去，也不知有什么意思。 黛茜把弹簧狗往左右拉扯得长长。 弗瑞这条油光水滑的大狐狸将托尼的话听在耳里，微微一笑：“我路过，想上来坐坐。” “怎么如今人人都喜欢路过吗？”托尼道。 他反唇相讥得很快，说的话就耐人寻味，只是还没等寻味，一瞬间又改了口：“有话直说。” 弗瑞又去掏风衣口袋，这次掏的是风衣里头那个，窸窸窣窣，拿出一个文件袋。 就这种神奇的取物能力来说，他倒是跟某座岛国上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知名人物有些相似。 由于董事长先生向来不喜欢别人给自己东西，文件袋是经了黛茜的一双小手才传递到他手里。 团子被抢走文件袋时还有些不愿意——她本想咬一咬试试软硬。 文件袋里几张照片，散落在茶几上，拍摄的都是些模糊的身影。 有个直冲云霄的红影。 还有张拍到海上油塔倾斜着摇摇欲坠，仔细看才发现，油塔上站着个无畏的人影。 可惜人影在照片里就指甲盖那么大。 最后一张特别些，色调都不同，拍摄的是夜空。漆黑天幕印了个大灯打出的蝙蝠图案，有道黑影正从光下飞快掠过。 “幻视曾经做过一个公式。”弗瑞道，“你宣布自己是钢铁侠之后，世界上公开身份的超能人数量是这么个增长趋势。” 他用手画了个往上走的曲线。 然后看见托尼·斯塔克黑了脸，心知他是联想到索科维亚协议，不紧不慢道：“不说别的，超能人数量确实在增加，还都有自己的噱头。这个不久前才露脸。”弗瑞指指第一张照片，再指那张蝙蝠灯，“后面这个，叫做蝙蝠侠。” “哦。”钢铁侠冷漠道。 按照尼克·弗瑞的秉性，不来则已，一登门势必要求为世界和平做些什么，这次破天荒，竟然没有。 “我说了路过。”起身告别时这位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的局长收好照片，微笑道，“偶尔传递情报联络感情很正常，你不用太紧张。” 这样才可疑。 黛茜没能跟弗瑞告别。 她很喜欢那只弹簧狗，玩着玩着睡意渐起，一如既往地找寻托尼的怀抱。 偎在藏着父亲砰砰心跳的宽阔胸膛喝睡前奶粉，小手一开始还紧紧抓着大人的衣服，后来入了梦，整个儿都似揉好的面团，手也松松地滑落下去了。 奶瓶被托尼摘了放到一边。 小雏菊今天午觉睡得格外香，后来醒了懵懵睁开眼睛才知道，是爸爸陪着一起睡的缘故。 今天她没躺在摇篮床里，而是在蒙了丝绸床单的大床上自由舒展短短的手脚，一侧身，就能看见老父亲那张还熟睡着的脸。 睡着的托尼·斯塔克比清醒的时候卸下许多严肃，睫毛抖落的是梦中微微的波澜，随呼吸吹散了，剩下些无言的安稳。 铁一样的手臂将这奶味儿的小团子圈着，留些空隙，让醒来的黛茜能够自由转身。 睡前的奶才喝到一半，她现在是一睁眼就饿了，轻轻地发些刚醒来饿肚子的委屈声，小身子趴平了，往托尼怀里挪，照婴儿时的习惯去扯他的领口。 才扯一下，便被明明还睡着的老父亲出手如电地抓住了手腕。 然后听见头顶上夹着沙哑的声音道：“不许动。” 不动不现实。 团子嗷嗷待哺，少不得还要这个做父亲的睡眼惺忪起身去给她拿奶瓶重新泡奶。 只是托尼刚乱着发从乱滚的女儿身旁坐起，没等下床，就听见贾维斯突然的汇报。 “先生。”智能管家道，“您之前看中的那块地方，半小时前已经被人买走了。” 被截胡的董事长还有几分睡意，反应并不大，问了句：“谁买的？” “布鲁斯·韦恩。”贾维斯答道。 小熊宝宝坐在老父亲腿上，聚精会神地看他拿着勺子，把冰淇淋杯里白白软软的甜挖到金属圆碗中去，两只手乖巧地握在一起，很识时务地不乱动弹。 挖一勺，再挖一勺。 她已经猫似的舔嘴巴舔了许多回，雀跃不已地小声嗯嗯，虽然不知托尼为什么突然愿意给冰淇淋吃，但有得吃总是令人快乐。 等圆碗里装了三勺香甜，托尼将冰淇淋杯随手递给笨笨，再拿起支小小的辅食勺，让黛茜握住：“自己吃。” 团子放在勺柄上的手握成了小拳头，还不怎么会用餐具，一通缓慢的乱划，终于把勺伸到碗里，拨上来一点点冰淇淋，迫不及待往嘴巴送。 第一口冰淇淋就让小雏菊宝宝彻底成了个幸福的宝宝。 那白嫩嫩脸蛋上的一双大眼沉醉地眯着，快眯成两道弯弯的缝，红红的小嘴砸吧砸吧，实在不过瘾，转眼就将勺子扔了，捧起碗，整张脸都埋进里头去吃。 跟熊吃蜂蜜一样。 这头想必是饿急了的小奶熊，品尝美味品尝得吧嗒吧嗒，凑得近了，还能听见她高兴极的一两声笑。 幻视坐在一旁看。 女儿吃得开心，托尼却仍旧是那副惯常的冷漠表情，等腿上坐着的这只掉了个个儿，顶着一张涂着冰淇淋的花脸开心地偎过来，他更是嫌弃地皱起眉，伸手扶住黛茜没一点的小肩膀，冷酷地隔开了父女的亲密距离，另一只手伸去旁边抽面巾纸：“不要弄脏我的衣服，你买不起。” 捏着面巾纸的大手伸过去擦拭小团子的脸颊，动作却是很轻的。 折腾半天，黛茜还是吃着了心爱的冰淇淋，再满足也没有，被托尼放到玩具房也愿意自己玩，拨掉戴在头上的小熊帽子，兴致勃勃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拍打天花板投映下来的九宫格里随机冒头的地鼠。 这是锻炼反应力的游戏。 “养孩子真不容易。”幻视道。 这显然是再真实不过的人生体悟。 “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托尼挑眉道，“至少说明你这半天除开玩空中飞人之外，还是做成了点有意义的事情。” “黛茜的呼吸和体温都很正常，作为孩子，她也非常可爱。”幻视垂眸看着地上拍中地鼠的小雏菊，有些想笑，就弯了弯唇，“如果不知道她是飞船送来的生命，真要以为是个普通宝宝。” 唇弯一下就不弯了。 他道：“我想看看那个飞船，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家的仓库隐藏在别墅正下方，深深的地底，电梯可以直达。 这里还算个育婴房——可惜钢铁侠曾经兴起搞过场家庭聚会大烟花，最原始的几款MK战甲只剩了名牌，没法同兄弟姐妹一起陈列在展示柜。 装甲包围的是个破破烂烂的球形飞船。 从复仇者大厦中抠出，显然不可能完好无损，幸而里头各项装置还是完备的，发射器经过修理，甚至还能够再发射一回。 托尼过去按下飞船某处隐秘的按钮，舱门应声而开，同一年前一样，将里头装婴儿的小摇篮传送出来。 彼时小小的黛茜就躺在那里头，昏黑狭窄，连活动空间也没有，想想实在可怜。 215第二百一十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那小胖腿盘得像模像样。 “试过水温了, 不烫。”彼得轻声道，把奶瓶放在黛茜手里，“喝吧。” 小孩子，说到底还是有些护食。 黛茜接过奶，捧着含了饱饱的一大口, 又不咽下去, 脸颊鼓鼓。 不知是不是因着方才撞见彼得“偷吃”, 她喝得不很安稳，总有意无意把视线放过这边看他。 蜘蛛侠挺直腰杆，竭力使表情正义凛然。 他自认是问心无愧地跟小团子对视, 哪想她看着看着他, 表情渐渐……有几分凝重。 “？” 彼得心道不该如此，正要再笑笑, 却见喝着奶的这个慢慢吐出奶嘴, 犹豫一下, 最终战胜了自个儿的护食本能, 将奶瓶递到他跟前来。 他有些发呆。 这不是大人怔怔就是小孩子发呆的循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止，但这回愣怔过后，邻家英雄心里挤海绵一样涌起股好笑，然后就真的掩面笑出声。 笑里夹杂些热乎乎的感动, 像方才冲奶粉的水, 一不小心倒了一点到心窝里。 难怪都疼这小小的一个, 实在惹人疼。 “我……刚才喝过了。”彼得屈膝同黛茜平视, 笑道, “谢谢你。” 话说完，见小雏菊动作飞快地将奶瓶护回去，含着咕咚咕咚，脸颊喝得红润润。 明明不舍，可见刚才那一让做了多大的让步。 要能这么安安稳稳地把奶粉喝完，实在是幸运。 可惜黛茜记忆好得很，没人再觊觎她的饭，捧着安心喝了两口，渐渐地又回想起那莫名失踪、到现在也没个人影的无情老父亲，眼眶湿润，脑袋往外探着还要找。 “爸爸有事出门，很快回来。我们玩好不好？”彼得真是不敢让她再哭，翻手一道白影，哄道，“看，蜘蛛。” 小团子登时睁圆了大眼睛。 墙上印着一张晶莹剔透的蜘蛛网。 酷毙。 良久，跟邪恶势力搏斗的钢铁侠终于返回。 托尼推窗而入，顺带着卸了身上些许擦刮的装甲，伸长耳朵竟没有听见预想中女儿的哭泣声，反而是从彼得卧房传出的咯咯的笑，显得不知有多快乐。 他走过去。 先看见站在床沿抛球的彼得·帕克，却找不着黛茜的踪影，踏进房门一瞬间才发现，墙上用蛛网粘了一只小小的团子。 团子正乐得小手直舞，还试图伸手来抓球，一时间连心心念念的老父亲进来了都没发现。 空巢英雄面无表情：“……打扰了。” 听见声音的蜘蛛侠手一僵，球掉到地板，骨碌碌地滚。 黛茜还给粘在墙上，他心虚得猫飞耳朵：“斯塔克先生……” 小雏菊今天玩得非常尽兴，到点了要回家，还老样子抓着彼得不肯走。 唯独不同的是她现在会站，所以改抓鞋带为抓裤子了。 “让孩子带孩子。”临行前，托尼摘掉墨镜，用那枫糖色的眼睛凝了彼得一凝，自问道，“怎么想的？” 彼得本想着要得到他两句淡淡的责备——普通人大概不会把宝宝粘在墙上玩——低头屏息，等待接下来的训话。 肩上落了大手轻轻的一拍，随即听见托尼又开口：“多谢你，蜘蛛侠。” 险些以为听错了。 邻家英雄飞快抬头，双眼亮晶晶，想确认方才入耳的那句感谢无误，却见托尼飞快侧过脸去。 黛茜在玩他的领带，余光瞥见彼得在看这头，又不安分地乱动，想再让彼得抱抱。 再抱还不如直接住他家。 “走了。”托尼招招手，也不回头看，心知彼得一直站在家门口目送，快到走廊转角才慢慢说了最后一句话，“背包跟自行车组的包裹在大门后头。” 这回托尼亲自抱孩子上车，倒终于免了哈皮的一次黑锅。 车启动的时候，坐在安全座椅上的团子恋恋不舍，一直盯着车窗看。 “再看也看不出朵花来。”老父亲道。 刷一下将帘拉上了。 这绵软的就猛地一扭。 纵使在驾驶座上开车的哈皮也觉出黛茜小小的不开心来。 谁说小孩子就没有脾气，托尼家里的养的这个实有一定程度的分离焦虑，尤其像今天这样不说一声就走，倘若没有彼得，小团子能边哭边找一个上午。 托尼不说话。 黛茜的不乐一直持续到家门口。 她给托尼从安全座椅上抱出，抬眼望见熟悉的地下车库，知道到家，扭着要下来自己走。 孰料不遂人愿，父亲的臂膀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说话。”托尼道。 怀里这条小鱼还是挣扎，直到他从车库冰箱里拿出一包糖，拆了一个在手里，才令得她乖乖不动弹，两眼望着想要。 “说话。”他还是坚持，“我怎么了？” 小团子不情不愿，加上词汇量有限，为着那点子不开心和糖果憋半天，憋出两个词：“妈姆，没……” 说完就往怀里乱钻。 这次怎么钻也不见老父亲将自己抱开。 背上落了个大手轻轻地拍，混在电梯关门上升的细微声响中，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他也没指望她听懂：“当初掉我这里你就该后悔。” 这么说着，黛茜又抬起头看他。 她今天哭的时间长，小小一层眼皮浮着粉，但脸蛋还是面捏的一样可爱。 “好吧。”托尼道，“啵啵。” 胡子扎扎的唇在这小东西的脑门儿上亲一亲，好歹养了一年，心知这样表亲近最能哄她高兴。 果然听得黛茜咯一声，又是眉开眼笑的了。 老父亲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柔。 只是这温柔刚起，下一秒就给余光里一个端坐的身影屏退到不知哪里去。 那人穿得休闲，衣袖卷到肘弯，手上端了一杯咖啡，虽然他不喝咖啡。 袅袅热汽里，一双碧绿的眼无比认真地盯着方才还很温情的钢铁侠看。 真的很认真，就差做笔记。 超级英雄果然与众不同——冰箱里丰富的食材，入锅之前还知道长什么样，出锅之后揉在一起，成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众生百态，用什么话都没法形容。 唯独彼得·帕克煮的面不忘初心，维持了面的形状，放进嘴里尝一尝，味道虽然淡些，还不至于不好吃。 “我的奶油炖菜也好吃。”罗德道。 把盘子往托尼跟前推了推。 董事长脸上流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摘了腕表，拿一只汤匙在盘里拨弄拨弄，迟迟不入口，再抬眼看笑容渐渐消失的好友，懒洋洋道：“连她都不愿意吃。” 汤匙递去了黛茜嘴边。 团子早早被系好了围兜坐在宝宝椅里，手上握着幼儿专用的小勺子，就盼着吃饭，这会儿见托尼拿东西喂，赶快把脸凑过来。 但那小鼻子随即动一动，显然闻见炖菜的味道，整个儿都陷入迟疑，犹豫一下，还是缩了回去。 “这种时候说什么？”托尼问。把汤匙继续往她跟前送。 黛茜连忙用两只手捂住脸，发自内心地拒绝着，还要把身子扭转到另一侧，才快快地、奶声奶气地说“不要”。 上校的一颗心也好苍老。 再苦不能苦孩子，保姆先前给黛茜做过营养餐，冰在冰箱，拿出来热热还是香喷喷，被黛茜吃得干干净净。 彼得还是第一回到托尼的别墅里做客，住宿更是从来没有过，来之前往包里塞衣服有些忐忑，想着如果托尼不方便，可以当天就回皇后区去。 但托尼什么都没说，指了客房给他，连他做的面条也默默吃了半盘子。 “斯塔克先生。”邻家英雄坐在餐桌边啃贾维斯叫的外送披萨，一转头看见托尼用叉子卷了一点面送进嘴里，不由小小地雀跃，雀跃里带点怀疑，“真的好吃吗？” 托尼用餐巾纸一抹嘴角：“比罗迪做的好吃。” 罗德：“你是魔鬼吗？？？” 幻视没有发言权——炖菜的调味料是他放的。 午后闲闲，刚好碰上这三个来家里，比起齐齐在沙发上葛优瘫，托尼更愿意做点实际的事情。 黛茜吃了饭就坐在地上玩玩具，老父亲信守承诺，饭前不给吃的薯片也给了，放在嘴里咬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令她心情很好。 216第二百一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这么一摔也不知摔疼了没有, 彼得面色一紧, 想上前去抱，却接收到来自托尼的眼神示意, 怔怔地停了脚步。 “自己起来。”托尼道。 这么样未免对个一岁半还不到的孩子严格了些。 但看地上扑街的小团子，呜呜过后竟很坚强地没有哭，小手撑着地, 慢慢爬起身。 黛茜自然没料想会摔倒, 事实上这一跤来得突然，她现在也还没回过神，懵懵地看看摸脏了的小手，再扭头回去看身后站着的老父亲，大眼睛里终于泛粼粼的水波，暂时没了找彼得的心思，走回去找托尼要抱。 小面团这会儿的脚步格外蹒跚。 她还不会说疼, 被托尼抱起来之后直举着一双手给看。 托尼用拇指揉了揉那嫩嫩的掌心, 连指缝也看过，确认半点擦伤都没有，语气和缓些：“没受伤。” 黛茜又折下腰摸摸两只膝盖。 真是幸运，小裙子有些碰脏, 她身上却无一处破皮，唯独膝盖皮肤发红，揉揉也就好了。 彼得默默瞧着这一幕, 嘴角含笑, 某些念头一闪而过间, 生出几分羡慕来。 团子随后又给放到了地上。 她自然还想过去跟第二喜欢的彼得玩，这回吃了教训，要牵着托尼的一根手指走。 托尼不给。 “走过去。”方才难得温情，现在又恢复高冷老父亲人设，董事长放开女儿的手，抱臂淡淡道，“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黛茜听不懂，抓抓小手，等着他来牵，怎么等都没等到，逢着彼得温声呼唤，穿软鞋的小脚在地上犹豫地徘徊徘徊，到底鼓起勇气，迈出摔跤后的第一步。 “不准跑。”托尼道。 彼得这回总算是成功搂着了小雏菊绵软的身子，抱着她站起身，对托尼道：“上楼去吧，斯塔克先生？” 他的梅婶婶不在家，虽说提前知道了托尼·斯塔克今天要来，照样一大早赴朋友的约出门去——世界这么大，总有些人不买超级富豪的账。 托尼一笑置之。 “我看了昨天的新闻。”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时候，董事长鼻梁上还架着那款DITA-FLIGHT.006的墨镜，透过镜片，看得出坐在对面那少年英雄稍稍的拘束，“茶不错。” 黛茜坐在一边安静地摆弄玩具。 彼得抬手摸摸鼻子，不知怎么有些心虚：“啊，新闻……我只是放学路过。” 为着这个“路过”，非但又赔了一个背包，自行车也找不着了。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托尼一挑眉。 邻家英雄张张嘴，话没出口，脸上表情已写得清清楚楚。 “至少好过在私人飞机上跟鸟人搏斗，对不对？”托尼再抿一口茶，放下茶杯，“我看了你的考试成绩饭，上面写着，彼得·帕克——非正式的超级英雄——最近有了留级的打算。” “这太夸张了！”彼得翻了一下手掌，“而且你不能，斯塔克先生，就像黑客一样打开电脑调出我的成绩单……” “我甚至可以不用电脑。” “我是说……” 这家访恐怕要进行很长一段时间。 黛茜无心听这两个人说什么内容，想来也听不懂，将布娃娃抓着摆弄片刻，渐渐无聊起来，在地上骨碌骨碌爬，爬到桌边，趁托尼不注意，悄悄摸了放在盘子里的一只核桃红枣面包片。 她喜欢面包。 小团子满心欢喜地背对着两人把面包片放进嘴巴里。 …… 三秒不到，小脸皱着又拿出来，放在眼前看看，给那奇特得超了幼儿纲的口感弄得懵懵，几乎怀疑起一年零两个月的短暂人生。 钢铁侠跟一手栽培起来的邻家英雄说着话，腿上突然趴了一张软软的幼儿饼。 全球限量斯塔克牌，奶味儿，笑容跟眼泪夹心，口感复杂，不宜食用，最适合好好养大。 他低头见小团子直揉眼睛，知道她犯困，抬手对彼得道：“稍等。” 妈妈袋里的东西成了老父亲标配，托尼拧开盖冲了大半瓶的奶，摇晃摇晃抬起头时，看见蜘蛛侠睁圆的眼。 “怎么。”他冷漠漠，“只是人生必经过程。” 彼得就笑。 黛茜抱着奶瓶，躺在托尼臂弯里慢慢地喝，另一只小手还玩他西装上的扣子，想必奶瓶中滋味不错，喝得脸蛋粉粉。 一瓶奶喝完，团子也微微背脊起伏地睡着了。 彼得从托尼那接手了宝宝，将她放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睡。 他是心细，在床沿堆叠了厚厚一层的被子，堡垒一般，围着这酣甜的小天使。 “黛茜长得好快。”回到客厅，彼得道。 托尼就道：“你长得也很快。” 彼得有些赧然，想起什么，是某件不可说的事情发生后一直想提又不好提及的，这会儿见托尼心情不错，拉了椅子坐下，边酝酿边道：“斯塔克先生，我听人说，其实是听别人的朋友说，他有一次在火车站见到个长得很像美……”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小下去。 因为对面那男人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有了逼人的气势。 彼得过了好几秒才发现这种严肃并未针对他话中提到的某个人，因为恍神间托尼已经扶着墨镜腿站起，旋身往外走：“离开一下。” “斯塔克先生！” 彼得跟着起身，一阵莫名却来不及问，只看见钢铁侠瞬间装甲覆身自窗户呼啸而出，耳畔遗留着他走前夹在窗户缝的一句话：“看好我的孩子，彼得。” 后来才知道那么说着话的时候，皇后区有栋大楼炸了。 彼得·帕克坐在房间的转椅上，对着床发呆。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记得时针往后面拨了一格，但托尼还没有回来。 奶嫩的团子平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睡着，小手摊在脸颊旁，松松地握个拳头。 做小孩真好。 做个有父亲的小孩，就更好…… 彼得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看见床上那团一动。 黛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没清醒，身子自动翻了个面，向着他这头。 蓝眼睛在迷懵中越睁越大，等她慢慢爬起身，彼得才后知后觉地想，她该已经完全清醒了。 “你好，黛茜。”他轻声道。 这轻声细语的招呼没能安抚刚刚睡醒要黏人的小团子。 事实上，在左右张望没看见托尼的身影时，她的眼泪就开始啪嗒啪嗒掉，小嘴张着，奶颤的哭腔道：“妈姆……” 哭得没育儿经验的高中生彼得好不惊慌。 他去抱她，她也不是不给抱，但一定要四处看找托尼，找不着还是哭，小小声地，成了个泪包。 “不哭不哭不哭不哭。” 蜘蛛侠抱着孩子在家里狂奔。 狂奔也没用，肩膀已经湿了一片。 万幸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彼得想起个救星，翻箱倒柜，找出蜘蛛战衣的神奇头罩。 于是再将视线移过去，就看见带着红蜘蛛头罩的邻家英雄，在AI凯伦的指导下边抱着黛茜边冲奶粉。 但抱着宝宝操作实在不便，没奈何只能重新将团子放在客厅的地板，开电视给她看托尼·斯塔克的新闻访谈。 “爸爸在这里。”彼得哄道，“先看一下，乖。” 黛茜眼泪汪汪，爬过去紧紧贴着电视柜，小手伸起来要抱。 电视里的人哪能抱。 真是好笑得让人心疼了。 彼得真是不忍，加快了动作去厨房取热水冲奶，想着能暂时止住她的哭泣。 遵照着凯伦先放水再放奶粉的嘱咐还是手忙脚乱。 “什么温度才叫适宜？”他自言自语，将奶瓶里的奶滴了几滴在手上。 据说冲泡奶粉最好用40度的水，70度也可以，再烫就要破坏奶的营养。 不烫。 他到底还有些不放心，保险起见，拧开奶瓶，仰头往嘴里隔着空气倒了一点点品尝。 确实是不烫。 彼得终于满意，将奶嘴慢慢地拧回去。 这时候突然觉得屋子里好安静。 新闻播报的声音倒还是有，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没了小团子轻轻的抽噎声。 他身体一僵，慢慢地将脸转向与客厅一道矮墙之隔的厨房口。 217第二百一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人性。 “那你的学习方式很特别。”托尼道, “我女儿能教你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在别墅的地下仓库。 开着灯, 跟前是个展开的全息屏幕，三维装甲雏形在缓慢旋转，面、肩、手等部位分别标注了装载的武器、组装方式和数字。 高大的MK47站在中央展示台上, 沉默地伸出手臂，让笨笨给自己喷漆——上回打斗掉了一点点漆，要喷回来才好看，就像女人出去吃饭吃掉了口红，饭后总要补补。 幻视站在旁边专心致志地看笨笨工作, 机械手臂舒展的速度或许算不上快，动作也不流畅，胜在认真, 看着很有意思。 但过没一会儿, MK47低头看看手臂喷出界的暗红的漆，毫不客气一扬手夺了笨笨的喷枪, 开始自己喷。 看来光有认真还是不行。 小团子不在。 罗德在别墅里无所事事闲得很, 很乐意带带孩子，黛茜醒了之后又喜欢跟两个大人一块儿玩, 给抱得高高，好像要飞起来, 就留在了上面。 她知道爸爸没有偷偷地出门，也就不四处找人, 倒很省心。 这会儿托尼说了话, 幻视才慢慢答道：“在做人这回事上, 黛茜也是个初学者。很有意思。” 她天生地会表达亲昵。比他做的好得多。 跟单纯探望的罗德和彼得不同，幻视前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之前猜测她是宇宙之外的生命，现在有了佐证。”幻视道，“眼睛。” “她当时放射出来的是激光吗？” 这话出口，成功使得垂眸看装甲的钢铁侠手一顿。 托尼脸上倒没有非常意外的神情——先前贾维斯说网络上找不到半点记录现场的视频，他心里就有过猜测。 现在猜测证实，也没什么必要惊讶。 毕竟幻视除了会飞会穿墙，还能够连接世界上所有的计算机。 不当黑客也是可惜了。 “你心里有数。”托尼道，“那之后没人看出异常。” 他改造装甲实在改得不满意，此时干脆伸手将屏幕上的模型揉作一团，扔进了回收站。 “黛茜太小了。”幻视道，“如果那是她的力量，可能本该……没那么早爆发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余光瞥见对面墙壁降下来的电梯，默默住了口。 电梯门开，呼哧呼哧跑出来个穿薄毛绒衣服的团子，小鸟一样快活，飞到老父亲身边，满眼的都是笑。 可见在上面玩得很好。 黛茜手上拿了半根生的胡萝卜，不知是谁开冰箱给的，还能清楚看见上头啃出的几个浅浅的牙印。 她这两天又长了两颗新牙，能咬的东西越发多起来，再长大些，奶粉就不能当主食了。 彼得也在电梯里，一个没牵好，让黛茜先跑了出来，他此刻再看，团子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上托尼的大腿，稳稳地坐着，努力把啃过的胡萝卜往老父亲嘴里塞。 这样反哺的孝心可谓感天动地，蜘蛛侠看了会流泪，幻视看了会沉默，连笨笨也要热烈地鼓掌。 可惜黛茜喂的东西都不合爸爸的胃口，这么一个劲儿地塞，那双唇绷得越发紧，铜墙铁壁一般，最后只好作罢。 她放弃了投喂，想要喂喂自己，不想无情的父亲自己不吃，还伸了大手来，把胡萝卜没收掉。 黛茜看看骤然空了的手心，抓一抓，仿佛触感还停留着，扁扁嘴巴，垂头道：“没……” “斯塔克先生，快到饭点了。”彼得犹犹豫豫，“还需要我们，嗯，做饭吗？” 这问题问得有些心虚。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听见托尼简洁明了的一声“不”。 “以前在外面吃过一种家庭自助。”托尼想了想，“我记得买了厨具和调料回来。” 他看向彼得：“你吃过吗？” 晚餐最终是吃的这种所谓的“家庭式自助”。 黛茜坐在儿童南瓜车里，让笨笨拖着走，经过餐厅，好奇地探了探头看里面。 她家四个大人围在一块儿，对着个什么东西在研究。 “真的什么都能放吗？”罗德问。 “不会触发消防警报器吗？”彼得抬头看看天花板，“我……也不是很介意在雨中吃晚餐。” “我想，这个底料是不会自己生成水的。”幻视一边道，一边往锅子里加水，“这样才对。” 托尼按了电源。 桌上摆了一大片新鲜食材和调味料。 团子在外头玩着玩着，渐渐闻到了香香的味道，知道有东西吃，高兴地从南瓜车下来，骨碌碌跑去餐厅，一眼就看见桌上有个热气蒸腾的大家伙。 她馋得不得了，过去爬老父亲的腿，还没等攀上，上头先递了一个小碗。 碗里一块颤巍巍白嫩嫩的豆制品，煮熟了特地在凉水里过一遍，确认不烫了才捞起来。 黛茜赶紧接过碗，抓起勺子挖一点放进嘴巴。 嫩生生的眉眼又享受地舒展开来，一时连要把爸爸当坐垫也忘了，乖乖地让系上围兜，抱进宝宝椅里，自己低头慢慢地挖着吃。 “好吃吗？”罗德问她。 她就嗯嗯地点头。 但这边低头吃着，大人那头的空气却渐渐火热起来。 火热是真实描写。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几个男人开始汗流浃背、呼气连连，伴随些意味不明的感叹词： “啊……” “呼……” “嗷嗷嗷——” 唯独不吃东西的幻视最平静，往左看看，再往后看看，问：“这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托尼在捂额无暇回答，彼得通红着脸，不知是爱还是恨，指着那正在咕噜咕噜滚的锅，好一会儿才憋出话道：“辣……” 跟前一个热腾腾的鸳鸯火锅。 白锅超小的那种。 他对话着的那个人此时正站在卧室大床的床沿，垂眸认真看床上那绵软团子的一举一动。 黛茜刚刚洗了个香香的澡，小身子裹在飞鼠形状的睡衣里，扯着盖在肚子上的大毛巾玩。 她根本还不困，短短的手脚跟铺天盖地大毛巾搏斗，斗着斗着就将自己缠裹成了胖胖的茧，脸蒙起来，在底下小声地呀呀呀。 床边那人神情终于一动，伸出手去，要救她出天罗地网。 但指尖还没碰到混着奶香跟婴儿沐浴乳香味的面团，先见大毛巾呼啦一下给掀了开去，冒出黛茜的一张脸来。 小雏菊瞧见他，笑出两道小月牙，又把毛巾蒙回脸，骨碌滚到另一边。 “我不懂。”幻视低声道。手还维持着那个要拉毛巾的姿势。 这位由反派奥创用再生摇篮孕育、从心灵宝石中获得生命、借用贾维斯的意识思考、最终被雷神拿着锤子砸了一下才出生的英雄来历复杂，跟这幢别墅里两个人的关系也复杂。 他该算是贾维斯的兄弟。 而贾维斯诞生于托尼·斯塔克之手，顺着推下去，幻视就成了……钢铁侠的儿子。 “我拒绝。” 罗德这么兴致勃勃推导的时候，被托尼冷冷地泼了很大一盆冷水。 幻视是独立的个体。 而且是独立又科学的个体，富有研究精神，还是哲学家。 内战过去这么久，幻视隐藏了曾经红皮肤绿披风的形象，幻化出一身完完全全属于人类的皮囊——茶色短发，一张脸居然很有些……科学研究者式的英俊。 看他瞧着黛茜时满眼的认真，也的确像科学研究者。 他这次过来就是看黛茜的。 而且已经蹭吃蹭喝了两天。 只是看归看，幻视计算机般高速运转的大脑未必能理解一个幼儿的心。 就像现在。 “她跟你玩‘在哪里’。”托尼冷眼旁观，抿一口咖啡，见他实在疑惑，才不紧不慢道。 老父亲倒是对女儿的心思了如指掌，然而这一点说破他未必愿意承认，像那天被幻视撞见为逗小团子开心低头而啵啵脑门儿的一幕，董事长的脸色臭了半天。 “原来如此。”幻视道。 “你还要这么研究多久？”托尼问。 当然如果不催，别墅的客房怕是天天客满。 毕竟幻视第一次看见黛茜就沉默地紧盯不放，然后做出了个“神奇”的论断。 “什么神奇？” “生命。”他伸手摸摸黛茜的头发，很快又缩回手，搓搓手指，觉得触感太不真实，“她是特别的。” 干脆不要做英雄，做神棍更合适。托尼一句都听不懂。 但幻视跑来蹭吃蹭喝，托尼也不是完全不肯。 像第二天他赶着要去开国务卿的强制会议，就能够把女儿交给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托管半日。 幻视犹豫一下，点头答应了。 咂咂吃奶嘴的小团子还不知道自己要由这斯斯文文的门外汉照顾半天，被托尼从他怀里送出去时，还天真地伸着小手，愿意给刷过两三天脸的幻视抱一抱。 保姆今天给黛茜穿了一身连体的小熊衣服，屁股底下有扭扭的短尾巴，头上还戴个圆长耳朵的帽子，在地上爬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个圆滚滚小小只的奶熊。 脖子上还挂着块婴儿巴掌大的小牌——黛茜原本想咬，被老父亲严肃教育着禁止。 幻视没有抱黛茜。 她太软，他抱着……莫名有些心慌。 打架都不见心慌。 托尼·斯塔克驱车而去之后，幻视询问过保姆，往常这个时间黛茜都由托尼抱着出去走一走，听完思忖片刻，脸上难得流露出点类人的赧然来，低声道：“那我也带她出去。” 奇异的是，这回托尼不在身边，小团子竟没有哭。不知是不是因为告别后才离开的关系，抑或她还不困，总归是愿意抱着奶瓶给放上儿童出行车，让幻视推着出门。 218第二百一十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不成想眼帘里立马跳进彼得的脸。 他高高的，分明一直在跟前站着, 惹得她小小声地笑出来, 又怕又爱, 赶紧把手放回眼皮上遮住。 遮一会儿又放下, 看见改了姿势凑得更近的蜘蛛侠，越发兴奋, 再看他矮了身子想伸手来抱自己, 立马转身去揪沙发垫子，抬着小胖腿呼哧呼哧往上爬。 这个类似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已经玩了快半个小时, 团子乐此不疲，更难得还有愿意陪她一起玩的人, 咯咯的笑声就没有停过。 “说到现在。”托尼道, “也没有解释你们三个不请自来的原因。” 说话时，他唇沿正凑着一个装了冰水的方口杯，枫糖色的瞳往跟前或坐或站的两个人面上一扫，眸光无波无澜，看着却也不是不高兴的模样。 对面的幻视边打开袋子，把两盒小点心放进冰箱，倒还有几分打扰了人家过周末的自觉, 很礼貌地道：“斯塔克先生……” 刚说个称呼就被坐在转椅上的罗德上校接了话头。 作为托尼·斯塔克的好友, 罗德在这幢别墅里向来无拘无束，此刻单手开了易拉罐, 灌下一口冰凉凉的啤酒, 慢慢道：“我看了新闻, 过来瞧瞧黛茜。” 说来说去，这三个其实都是看见电视上的新闻，惊怒之余放心不下，所以特地过来看一眼。 不是一起来的，却都在大门口碰上，不得不说是缘分。 路途虽然有些远，但反正能飞，唯一一个没有心灵宝石和装甲加持的还会荡蛛丝，进门见着了毫发无损的小团子，捏捏她软嫩的脸颊，什么辛苦不辛苦打扰不打扰的，一瞬间全抛在脑后了。 “真不错。”董事长喉结滚动着，几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似乎并不很为这三位英雄的关心动容，“但我不觉得过来看看还需要带行李。” 他屈起手指敲敲桌子，随即见机械手臂拖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包进厨房里来。 “这两天是周末啊。”罗德道。 他说得理直气壮，手伸去拿零食袋子的动作也理直气壮，嘶拉一声把薯片袋开个整齐的口子，拿了一片丢进嘴里。 原以为托尼会不同意，或者还要似笑非笑地吐槽点什么，居然没有，令罗德有些意外。 抬头望去，好友的注意力早不在这边，不知何时投放到了厨房门口。 门口有什么好看。 上校这么想，下一秒就打了脸。 伴随一阵跑得呼啦啦起小风的脚步声，厨房门边很快溜进来只小小的宝宝。 她满面欢喜的，手里还拖着一条用毛线系了脖子的玩具狗，一抬眼就看见他手里的零食，扭扭地奔前来，摆明了是馋，想要吃一点。 老父亲在旁边挑眉。 知女莫若父——家里的小东西说话还含糊，却有一副好听力，对开食品包装袋的声音尤其敏感，每回听见了都要放下玩具四处找，找到就央求着大人分享，聪明得很。 黛茜并着腿站在罗德跟前，放了牵玩具狗的毛线，两只小手捧在一块儿，巴巴地等着零食放进来。 大眼睛里亮晶晶，装的尽是期待。 “噢，我的宝贝。”罗德心里绵软地道，配合地从食品袋里拿出一片薯片，在黛茜面前晃晃。 团子马上伸手来拿。 可惜慢了一点，大人的手往上一缩，薯片就停在了她够不到的位置。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叫我伯伯。”罗德诱导着，“叫伯伯，这个给你吃。” 美食当前，诱惑难耐，黛茜舔舔嘴巴，果然认真地听他重复了好几遍的发音，一张嘴，有样学样地说了句不甚标准的“伯伯”。 幻视悄悄伸长了耳朵。 黛茜学得这样快，自然要给奖励。 只是她忘了自己与奖励之间还隔着个狠心的老父亲，眼看薯片递到面前，这回一伸手就能拿到，不料大手落下，飞快地夺走了零嘴。 小雏菊愣愣的，等到反应过来，钻过桌底，跑去托尼腿上趴着，想要回薯片。 “饭点了。”托尼抬手敲敲腕表，顺带将从罗德手里缴获的零食放在个空碗里，“饭后再吃。让保姆过来做。” 上校护短，看看有些垂头丧气的黛茜，起身就来哄：“不用别人。伯伯给做饭吃。” 彼得正从门外进，听见这句话，马上接茬道：“做饭吗？……我会煮一点东西，可以帮忙。” 莫名其妙成了厨子，两个蹭地方住的已经表态，剩下一个尽管不吃东西，也很有眼力见地要参与。 托尼很怀疑：“能吃吗？”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 说合作做饭是前一秒的事情，下一秒这三个光分配厨具就开始哐哐当当，知道的说是在准备做饭，不知道的以为要拆厨房。 适逢小团子揪着爸爸的裤子竭力攀爬，好不容易蹬着爬上了他的腿，脚下一滑眼看要摔，被托尼抱在臂弯里，带着起了身。 “太吵。”托尼道，“去外面等。” 光制造噪音的，厨房里就有三个。 而这三个不仅要做饭，还要在他家里住。 想想就麻烦。 但离开厨房的脚步很慢，一下迈得比一下轻。 黛茜在怀抱里转了一下身子，扭头瞧见父亲脸上变化过的神情，被感染一般，微微地弯眸。 “先生。”贾维斯在顶上道。 “您忘了关闭我的情绪监测程序。”他问，“您……感到高兴吗？” 智能管家问这话未必一定要得到主人的回答，话音刚落，果然见托尼顿了下脚步，随即继续走着，并不答话。 “我想是高兴的。”贾维斯的声音渐渐有些温柔，放轻了，怕惊动什么似的，“家里好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但托尔醒的实在不是时候。方才还跟黛茜悄悄说不要吵醒了客人，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真令人心情复杂。 一睁眼看见两个人趴在床底下，想必要下意识怀疑世界。 阿瑟觉着自己将神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很不错。 床上开始窸窸窣窣乱动时，他彻底放弃了找鸡蛋，看黛茜以为找着而雀跃、随后又耷拉下去的小脸，莫名生出些负罪感，撑着身子坐起，抬头望床。 果不其然，托尔正坐在床上，以手按额，表情古怪地瞧着地面这两人。 雷神即便穿得如同古罗马角斗士也不减强壮与威猛，大概因为将将睡醒，一时又很像头无所适从的大狮子。 金发在他头上乱糟糟的，粘着脸颊，一双眼睛蓝得透彻，像朝阳洒落时新生的海水，因为睡意未褪，眸光有些雾蒙蒙。 雾蒙蒙很快转作方才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的惊疑——他坐在那里，像一座山，目光上下扫着阿瑟，嘴唇动了动，半晌突然一皱眉，用力按按左侧额头，缓缓道：“这里是地球？” 他说着再看看旁边，发现地上还有个小的。 金头发蓝眼睛，脸颊粉嘟嘟，穿着小裙子，底下裹了胖胖的尿包，可爱的人类幼崽，浑身都肉绵绵。 这样大的动静，还说了话，黛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抬头瞧了一眼，碰上托尔的目光，对这坐起来、声音闷闷响的大个子有些怕，本能地转头去找爸爸。 爸爸还在下面吃晚餐，门口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软趴趴的幼儿饼悄悄往床底下挪了挪。 她到底对藏在床底不知何处的鸡蛋念念不忘，方才连吃的时候都不舍得大口咬，这会儿虽然怯怯，还是想找蛋，手指竭力往黑乎乎里探着，不肯放弃。 这种持之以恒的精神，有些大人也难比。 “是地球，托尔。”阿瑟道，“你从天而降，掉在斯塔克先生的农场里。” “噢。海姆达尔……”托尔低声道。 阿瑟的回答让他回想起意外掉落地球之前的变故，脑海乱糟糟，只觉得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游走于九大世界是件苦差事，约顿海姆的严寒与穆斯贝尔海姆的酷热都令人难以忍受，从这个角度，不可说这位英雄不无私。 自从发现有无限宝石这么个东西，雷神的任务就又多了一重，不仅要维护世界和平，还要集点卡，可惜集来集去，除了已知的宇宙魔方和幻视头上那颗心灵宝石，其他石头一个也没找着。 219第二百一十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詹姆斯·罗德, 前美国空军上校、陆军武器开发部部长, 复仇者联盟成员，人称“战争机器”。 当然, 他今天来这里不必用以上任何一种身份, 仅仅“托尼·斯塔克朋友”的名片就足够让他通过别墅智能管家的安保系统了。 罗德往前走。 进电梯之前顺手拿了车库冰箱里红罐的肥宅快乐水，单手拉环，气泡涌上来“噗滋”一声。 电梯升降间仰脖灌进两口汽水，再放手电梯门已开。 外头是超大的环形客厅, 一眼望去没看见人，有电视声, 是在看新闻。 “你今天好闲。”罗德道, 走到躺了个人的沙发边去，弯腰坐下, 一面说话一面四处张望, “不用研究装甲么？” “你踏进这里之前贾维斯正在做巴哈马群岛的度假计划。”葛优瘫的钢铁侠——兼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再兼复联创立者——从手机屏幕里抠出个泛蓝光的小立方体, 往空中一抛一捏, 捏开一客厅巴哈马群岛的大好风光，还带随机慢放，“真可惜, 要推迟一天了。” 他这么说话, 枫糖色的眼瞳里分明挑着几分明亮而戏谑的笑意, 配那修剪得宜胡须下微样的唇, 看着真是迷人。 今天不出门, 托尼穿的是便装, 与西装革履或全副武装不同，多了些令人心生亲近的随意。 “不怼我你仿佛会死。”罗德无语凝噎，握着手里柔软的布娃娃，三句话不到就要日常一问，“黛茜在哪？” “在睡觉。”托尼道。 看罗德要起身，赶忙抬手制止：“不准去。才哄睡半小时，我还想再自由一会。” 罗德哪能听他的：“听说她最近在学话，会叫个什么？” 不知是不是上校的错觉，提起这个再正常不过的话题，托尼的脸色一瞬间分明有点僵。 他张张嘴，组织语言组织须臾，到底把头一偏，扬声道：“我怎么知道。” 罗德一听就明白有猫腻，要再追问，逢着机械手臂笨笨送饮料过来，才暂时转移了注意力。 “不用了，我刚才喝过。”罗德抬眼往那托盘上一看，瞧见某样东西，见怪不怪地翘嘴角笑。 那里头日常有婴儿果汁。 不喝归不喝，笨笨得到指令离开之前，他还是伸手去拿起那包软软的婴儿果汁，在手里捏了捏。 密封包装里的果汁被挤到两头，又慢慢地倒流回中央。 “我就看一眼。”上校看宝宝的一颗心不死，把托尼的手一推，“不会吵醒她。” 相比时常惹起世界性轰动的好友，至今不露真面目的小宝宝简直成了罗德心尖尖上的明珠。还记得上次他来，小小的一团肯乖乖给抱，治愈得魂都半空荡漾。 “不行。”托尼铁面不松口。 “你这个人简直太自私。”罗德道。 略略略。 但好事永远不嫌迟。 吐槽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贾维斯温柔的金属嗓音，像电波里流淌的水，说的是个好消息：“先生，黛茜小姐在找您。” “醒了？”罗德喜出望外。 他倒是高兴，余光里身影一掠，刚还葛优瘫的总裁“啧”地一跃而起，以虎的力量豹的速度，身不由己往走廊尽头开着门的婴儿房去。 真的是身不由己。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托尼·斯塔克别墅里有个婴儿房——一年前这桩新闻上娱乐版头条，八卦炒爆了整个曼哈顿上东区。 可惜出多少价钱也拍不到斯塔克家孩子的正脸，即便拍着了，最后也被巨额公关压下去，活活熬老了许多看热闹的心。 托尼走进房间。 那摇篮床的围栏上正趴着小小一个身影，面团一样软绵绵，一见他进来，马上抬起头。 一双脚竭力地踮着，也不知道踮了多久，坚持到现在，小胖腿一软，整个身子都往后倒，一屁股坐在了堆起的薄毛绒被子上。 如果这时候有个外人来看，想必很能赞同托尼公关新闻的做法——难怪他保护得那样好。 谁家有个小天使似的女儿，都不舍得放在聚光灯下当别人的谈资。 那坐在摇篮床上的团子精致可爱得不得了。 淡金的小头发因为睡觉软软地乱作一团，翘起几根呆毛，粉嫩的脸蛋泛着初醒的婴儿一般的红晕，尤其一双大大的蓝眼睛，比最漂亮的宝石也不差，此刻眼眶里滴溜溜地含了一包眼泪，要哭不哭的样子，不知道是一屁股坐下坐疼了还是因为醒来没看见人。 身上防抓伤的兔子连体睡衣也被扯得歪七扭八，一身的奶味儿，走近就闻得清清楚楚，再坚硬的铁石心肠也要一软，抚着心口怜惜地叹一声。 回去就组建偷孩子小分队。 “怎么？你还很委屈。”托尼没有马上去抱那团子，抬起下巴，抱臂眯着眼睛看她，“为什么不睡久一点？” 这样复杂的问题，小雏菊宝宝怎么回答得了。 她一眨眼睛，嘴巴扁起来，终于慢慢地呜咽一声，手脚并用地爬到围栏边，动作很快，倒像一团呼噜噜滚动的柔粉，到了跟前，伸出两只小手用力抓着栏杆，要再站起求着他抱。 会走路也才半个月前的事情，小胖腿刚才支撑了那样久，怕现在再站就要摔。 因而还没等小团子站起，腋下就来了双大手轻轻松松地一提，，被小兔睡衣包裹的团子双脚灵活地缩着，马上给抱在温暖的怀抱里。 托尼身上的味道熟悉得令人心安。 黛茜蠕动蠕动，面捏一样软的小手伸去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扯出一朵带褶皱的花。 刚睡醒没看见大人有些失了安全感，这会儿找回安全感，却好像还没能满足她。 钢铁侠的脸色随这小东西的动作逐渐诡异起来。 罗德兴冲冲进房间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粉嫩的团子依偎在托尼怀里，脸一个劲往他胸膛上拱，小手将他套头的黑T恤领口扯得很低很低，几乎露了一半的胸肌。 实打实的肌肉，包覆着钢铁般的筋骨，力量无穷，父性十足。 罗德对这情景已经见得多了，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托尼将衣服从黛茜攥紧的小手中夺回。 老父亲与女儿四目相对，脸绷得紧紧，严肃教育：“这话说一年了。我没有奶给你喝，好吗？” 小团子突然被抢了手里的衣服，呆呆地愣了一秒在那里。 手指还虚虚地抓一抓空气，听着托尼的一番话，一句也听不懂，唯独确认他不肯给喂，盈着的眼泪终于微微湿润眼眶，没控制好“呜”地抽泣一声，又马上止住了。 这软软的一只居然很倔强，自己把手握成个小拳头擦掉眼泪，才再度往托尼怀里钻。 “来，宝贝，看我。”罗德一颗心早融成了水，过去作势要抱她，“伯伯给你泡奶粉。” 但这句话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 黛茜钻了半天，偏偏托尼无动于衷，一双无情的大手抱起她，拿得远了些，像要放回床上去的样子。 真坏。 团子绝不情愿离开父亲的怀抱，小脚蹬着，实在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连抓着衣服的手也给轻轻掰了开去，呀呀抗议两声无效，两眼泪汪汪，简直又要被弄哭，一边伸长手要再抱，一边委委屈屈又奶声奶气地叫：“妈姆……” 此话一出，托尼的脸立马黑了一片。 锅底也没这么黑。 反倒是旁边的罗德听清黛茜叫了什么，噗嗤一声。 这下黑里还带点要揍人的青了。 阿瑟当然非常希望这位雷霆之神苏醒，毕竟一直睡着很惊悚，睡的时间长一些，他还得考虑要不要送医院观察。 话是这么说。 但托尔醒的实在不是时候。方才还跟黛茜悄悄说不要吵醒了客人，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真令人心情复杂。 一睁眼看见两个人趴在床底下，想必要下意识怀疑世界。 阿瑟觉着自己将神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很不错。 床上开始窸窸窣窣乱动时，他彻底放弃了找鸡蛋，看黛茜以为找着而雀跃、随后又耷拉下去的小脸，莫名生出些负罪感，撑着身子坐起，抬头望床。 果不其然，托尔正坐在床上，以手按额，表情古怪地瞧着地面这两人。 雷神即便穿得如同古罗马角斗士也不减强壮与威猛，大概因为将将睡醒，一时又很像头无所适从的大狮子。 金发在他头上乱糟糟的，粘着脸颊，一双眼睛蓝得透彻，像朝阳洒落时新生的海水，因为睡意未褪，眸光有些雾蒙蒙。 雾蒙蒙很快转作方才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的惊疑——他坐在那里，像一座山，目光上下扫着阿瑟，嘴唇动了动，半晌突然一皱眉，用力按按左侧额头，缓缓道：“这里是地球？” 220第二百二十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先生, 有国务卿那边发来的邮件。”吃早餐的时候贾维斯这么说。 老父亲正百无聊赖地看团子吃饭。 新招的保姆舀了一匙羹的蔬菜泥喂到那迫不及待张开的小嘴里去，小东西吃饭吃得很好，因为喜欢，眉眼嫩生生地舒展着, 圆鼓鼓的脸颊动两下，饭就进了肚。 智能管家的话真有些坏了清晨的大好时光。 托尼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拈起颗剥皮去籽的葡萄肉, 故意地馋他女儿，回答贾维斯就有些漫不经心：“你看过就能丢进回收站了。” “好的先生，我马上看。”贾维斯道。 白白胖胖的小手指正往上勾着近在咫尺的葡萄。 宝宝椅显然限制了黛茜的发挥，要站不能坐着也不是, 发现怎么也勾不着之后就改抓为指, 奶音颤颤地对托尼道：“要。” 这个“要”字昨天教过，今天就发音发得很清晰，因而也不用眼巴巴地求, 顺顺当当就吃着了甜葡萄。 吃完饭要出门。 哈皮很快上楼来, 趁托尼换衣服的空当接过保姆手里的妈妈袋, 打开看, 里头有奶粉、换用的奶瓶、装热水的保温杯、湿巾及纸尿裤若干, 还有一套备用的小衣服。 带孩子真不容易。 这么感叹的时候, 小团子扶着墙，在保姆陪同下慢慢从婴儿房走出来。 金发的宝宝今天穿了嫩黄的小裙, 底下配着蓬蓬的白裤子, 头发分两边扎成了圆圆的小球球, 一些扎不起来的绒毛在底下飘着。 黛茜走得摇摇晃晃，但知道要出门，兴奋得快跑起来，临到头看见站在客厅的不是托尼，却是微笑着弯腰朝这头张开臂膀的哈皮，笑容渐渐消失，一个急刹车，“呲溜”地拐到旁边去。 灵活得令人咋舌。 哈皮的笑容也跟某国男人的发际线一样渐渐消失了。 黛茜·斯塔克怕她家里的司机，说来很有意思。 这是个爱出门的宝宝，往往在外头玩得兴奋，不愿意被抱上车带回家。 但不回也得回，最后不是给托尼就是给哈皮硬抱走，眼泪汪汪也没用。 要么说不公平——明明干的是一样的坏事，托尼始终是黛茜第一喜欢的人，哈皮在她眼里就成了坏叔叔，看见就跑。 哈皮一颗心好苍老。 小团子逃到一旁环顾四周，没瞧见托尼，再回头看到哈皮上前两步，正冲着自己而来，慌慌张张地嗯一声，眼里就酝酿了一层亮晶晶，超级可怜。 不知道还以为怎么欺负了她。 哈皮又好气又好笑，在原地站住了，举双手投降：“大灰狼不抓你了，我的小小姐。” 话是这么说，该抓的时候还得抓，要背的锅怎么也甩不掉。 黛茜还是不乐，终于听见走廊里熟悉的脚步声，一看老父亲系着香槟色领带往这里走来，骨碌碌过去，踮脚急迫地要抱。 等到如愿以偿给抱在托尼怀里下楼，看她一张小脸，又是开心起来的。 孩子是世界上最难懂的生物。 停在地下车库最里头的是一辆迈巴赫62，哈皮过去打开后座车门，看托尼把那紧紧揪着他西装外套的团子放进儿童安全座椅里，扣好安全带，才转到另一边去看另一个车门。 黛茜手里给放了罗德昨天送的布娃娃。 其实该给个磨牙的小玩具——她最近长牙，总是嘴巴痒痒地要啃东西。 “突然想要去皇后区？”哈皮从后视镜里看托尼一眼，“你真关注青少年的健康成长。” “定时家访是为了你的心脏着想。”托尼道，“我看过你的心电图。” 做个司机，还要兼职英雄之间的联系人，偶尔客串保姆，也是不容易。 但不想做联系人的司机不是好保姆，辛苦辛苦替董事长减轻压力，哈皮抱怨两句，该工作的时候还是工作。 令人肃然起敬。 “不准咬。”托尼往旁边看一眼，伸手按下黛茜放到嘴边的布娃娃的头，按按钮放了前后座之间的隔板，点亮手机屏幕，往前一挥，投映了昨日看的新闻画面在上头。 两辆满载的货车，能瞬间将一个人的身躯挤压成肉饼。 团子看着看着，眼前一亮，伸手去指被给了特写的蜘蛛侠。 “你很快能看见他了。”托尼闭上眼，靠着车座养神，“彼得。” “皮。”小雏菊学舌道。 “彼得。” “皮。” 她很喜欢彼得·帕克，倒使人意外。 发现这一点是在上次皇后区家访的时候，托尼带了她去，临走时哈皮一贯唱白脸要抱人，惹得小小的一团抓着彼得的鞋带哭起来。 那时黛茜还不会走路，逼急了就满地乱爬，奈何哈皮的一双大手像网一样将她笼罩，这么一来，惹她哭得更厉害。 另一双手拯救了她。 待泪眼模糊地回过神来，已经是在个散发着高中生特有青春气息的怀抱里，他抱她不很熟练，低下头来生疏地哄着，笑容像小太阳。 ……归根到底还是哈皮背锅促成的这个第二喜欢。 迈巴赫驶过皇后区大桥。 抵达传闻中邻家英雄蜘蛛侠居住的小公寓时，团子已经在车上睡了短暂的一觉。 跟老父亲一样，黛茜也有点起床气，表现为非自然醒状态下的不愿动弹，呜呜地要埋在怀里，奶气呼呼的小身子好一会儿才能自己爬出去。 两只鞋子是托尼给穿的，终于没像上次一样左右脚穿反。 透过车窗望出去，公寓门口已经站着个穿“理论物理实验室”印花白T恤的高中生，有些紧张又假装不紧张地站着，看见迈巴赫，下意识就往前两步。 车门打开，下来的果然是西装革履的钢铁侠。 他臂弯里那小小的身影看见彼得·帕克就跳跳鱼一般乱动弹，指着这头说要，恨不能背上长双小翅膀立时飞过去。 “嗨，斯塔克先生。”彼得抬手打招呼，视线一移看见下来关车门的司机，“嗨，哈皮。” 他看见黛茜显然也很高兴，因而本想马上走前来，发现黛茜给放到地上竟能迈着小脚慢慢地走，就在原地站住了，蹲下拍拍手，笑道：“来这里。” 大人几步路的距离，托尼没拦，看那小小的嫩黄的一团高兴地跑去。 黛茜这时候比躲避哈皮还要灵活，扎成小球球的软发在脑袋上一蹦一蹦，眼看要投到彼得怀里，笑得眼睛弯弯。 却就在这一瞬间，小胖腿平地一绊，自己还没反应，先“啪叽”地摔趴在地板。 用老父亲的话说，像跑飞起来的小绒鸡摔成了软趴趴的鸡蛋饼。 从车里下来一穿黑夹克的高个子，拎着绑蝴蝶结的布娃娃，一双加了人造机械外骨骼的腿行走得很稳。 不看脸也知道他是谁。 詹姆斯·罗德，前美国空军上校、陆军武器开发部部长，复仇者联盟成员，人称“战争机器”。 当然，他今天来这里不必用以上任何一种身份，仅仅“托尼·斯塔克朋友”的名片就足够让他通过别墅智能管家的安保系统了。 罗德往前走。 进电梯之前顺手拿了车库冰箱里红罐的肥宅快乐水，单手拉环，气泡涌上来“噗滋”一声。 电梯升降间仰脖灌进两口汽水，再放手电梯门已开。 外头是超大的环形客厅，一眼望去没看见人，有电视声，是在看新闻。 “你今天好闲。”罗德道，走到躺了个人的沙发边去，弯腰坐下，一面说话一面四处张望，“不用研究装甲么？” “你踏进这里之前贾维斯正在做巴哈马群岛的度假计划。”葛优瘫的钢铁侠——兼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再兼复联创立者——从手机屏幕里抠出个泛蓝光的小立方体，往空中一抛一捏，捏开一客厅巴哈马群岛的大好风光，还带随机慢放，“真可惜，要推迟一天了。” 他这么说话，枫糖色的眼瞳里分明挑着几分明亮而戏谑的笑意，配那修剪得宜胡须下微样的唇，看着真是迷人。 今天不出门，托尼穿的是便装，与西装革履或全副武装不同，多了些令人心生亲近的随意。 “不怼我你仿佛会死。”罗德无语凝噎，握着手里柔软的布娃娃，三句话不到就要日常一问，“黛茜在哪？” 221第二百二十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这副模样即便平时吃饭吃得开心也少见。 所以当小团子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意识到冰淇淋不会来时, 大眼睛里期待不已的亮晶晶就换成了伤心的亮晶晶。 伤心得很有层次感。 黛茜先是确认心爱的冰淇淋真的插翅而飞，眼睛一眨, 眼眶湿润起来。 她倒还没有哭，环顾四周, 扶着冰箱颤巍巍站起, 开始思念不在身边的老父亲, 小声地叫一句“妈姆”, 才啪嗒啪嗒掉下一个幼儿生命难以承受之痛凝结成的大颗泪珠。 “噢。”幻视两只手伸过去, 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我……” 他感觉胸腔咚咚咚地跳。 咚咚咚是紧张的节奏, 无计可施, 纵使有雄辩的口才, 此刻也哑口无言——说什么黛茜都听不懂。 试图背诵冰淇淋成分表来哄孩子失败之后，超级英雄终于灵光一现，想起儿童出行车上塞着临行前保姆给的糖果，拿出一颗，剥开糖纸在黛茜跟前晃晃, 才把这只边呜呜边找托尼的泪包安抚住。 “好了, 没事的。” 幻视最终还是手臂僵硬地抱起面团似的小雏菊。 他学在别墅里看见的托尼的手势，轻轻拍黛茜的背, 感觉怀里这哭泣刚止还颤抖着抽噎的脆弱生命平静下去, 长出一口气。 像打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对不起。”他道歉道得相当诚恳, 低头问抓着自己衣服的团子, “原谅我行吗？” 小熊的衣服毛绒又温暖，布偶一样。 这么一低头，莫名觉得她更小只了些，才一丁点大的孩子，趴在怀里，毫无杀伤力，却轻而易举将人钳制得举双手投降。 甘愿投降。 幻视心里升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 这感受在黛茜拿着糖果仍旧伤心却愿意还往他怀里缩一缩时，放大成了鼓胀胀的热意。 神奇的幼崽。 这桩乌龙说起来也怨不了幻视。一个不需吃喝、靠光合作用就能活下去的超级英雄，连衣服都能自己变，带钱出门实在多余。 科学的观察与研究进行不下去，囊中羞涩的临时保姆决定还是带着黛茜回别墅。 谢天谢地，一路上没再出什么乱子。 幼儿悲喜如风，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但情绪转移得也很快，小团子吃了糖果，回家途中看见停留在树上的一只鸟，伸手指一指，就没想哭的欲望了。 甚至还愿意学舌，跟着幻视“鸟鸟鸟”一路，到家时语库里已经多出个会讲的字。 幻视没走正门，推着车和孩子进了地下车库。 来回两趟太耗费时间，如果主客观条件允许，他情愿用飞的。 黛茜刚刚看见自己家房子那会儿就知道回了熟悉的地盘，两只小胳膊老早抬起来，要从关着人的儿童车里出去。 “斯塔克先生该回来了。”幻视计算下时间，慢慢道。 他说不上来开心还是不开心，但肯定如释重负。 这种如释重负使他有些出神，手上动作却没停，抱起黛茜，顺带用公式计算了下她如今的体力值，心道托尼再不回来，等会儿这团绵软的犯困，又该到处找人。 幻视一面想，一面双脚离地，漂浮起来。 漂浮上升过程中，躯体渐渐成了透明无色的。 这是他在改变自身密度，以便实现物理穿透——与生俱来的超能力，他使用得得心应手，甚至完全凭本能在操作。 因而忘了一件事情。 怀里还抱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东西。 如果角落里蹲着、默默看完全程的机械手臂会说话，复述起来大概是这么个样子： 幻视带着黛茜飞起来撞地下车库的天花板。 幻视的头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的脖子、胸膛、腰都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消失了。 黛茜留在天花板。 黛茜掉下来。 还要配个午夜剧场的尖叫，来表现千钧一发的紧张感。 小团子还觉着好玩，身体腾空一瞬间以为在飞，高兴地伸手抓抓空气。 然后呼啦啦地掉了下去。 换任何一个人看，心脏也受不了。 从这样的高度往下摔不是开玩笑，能活活摔没黛茜的一条小命。 坠落不过瞬息间。 幸而在小团子才坠落到一半时，凭空伸来一只手，将她稳稳接在了臂弯里。 幻视像从空气里长出半个身子，悠悠接住黛茜，放到眼前看看，确认没事，才慢慢又长出另一半身体。 他正要落地，余光一扫，忽觉车库里多了个人影，警惕陡生，飞快地转脸望去，随即浑身一僵，嘴唇微张地没了声音。 金红装甲覆身的钢铁侠站在那儿，褐发凌乱，手扶豪车，懒洋洋似老早就藏匿在车库等着看这场好戏。 但还热乎乎的飞行器说明他刚刚赶到。 两厢对视，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安静得能听见机械手臂在角落里偷偷移动的声响。 唯独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的小团子还回味刚刚失重的刺激，兴奋地叫一声，在幻视怀抱里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手扯扯他的衣服，想要再玩一次抛高高。 最终还是托尼先开的口。 老父亲瞧着幻视，说话时声音含笑，笑得牙根痒痒那种：“接得真不错。” 托尼亲手洗干净的苹果想来已经失宠，被随便放回桌上，跟挨啃的那颗苹果相比，看着还小很多。 他将黛茜从宝宝椅捞在怀里，觉察她衣服后头装猴子尾巴的拉链包蹭开了一点，顺手拉好，随后才拿了她啃开皮的苹果，放在手里看着，目光莫辨，开口问：“哪来的苹果？” 黛茜见了还想咬，嫩嫩的脸挨过去，却没碰着苹果，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她也说不利索，问多两遍倒是能懂，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可惜放眼望去，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老父亲一旦这种语气，说的都是正经事情。 正经的事情往往是长句子，比“吃饭”和“啵啵”要复杂许多。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心里还是想吃苹果，对果子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给回来，舔舔嘴巴，只能吃吃自己的手指解馋。 她这时候要是处在能更集中精神思考的年龄段，说不定会想，今天给苹果的那个，好像也算不上坏人。 那大胡子戴帽男奇奇怪怪，突然走过来，还摸她的头，讲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走了。 他说是路过。 路过这个词托尼还没教，小小的一只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他说话很温柔，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动物园里的这顿午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不怎么挑食，精力全花在坐在腿上这个等着吃下半餐的小猴子身上。 博爱是好事，看见什么都想吃，说明能有个好胃口，偏偏许多看着就想吃的食物到了嘴里全然不是想要的味道，像儿童餐里的甜玉米，因为跟家里吃起来的不一样，黛茜尝一口就扭过脸不要了。 水果倒还愿意入口。 奈何水果吃不饱肚，也不能吃太多，午饭吃下来，下午游览还要隔段时间喂瓶奶喝。 布朗克斯动物园太大，一口气逛不完，看了猛兽之后，即便小团子意犹未尽，也得乖乖跟着爸爸坐车回家去。 毕竟哈皮已经等了很久，一张大鸵鸟蛋脸活活等成晚娘脸，怎么都要体谅些。 这趟回家之后，托尼抽空另找个地方，收好了跟美国队长联络的翻盖手机。 手机换个容身之处，不会再从床头滚落，却也不再好随时拿。 “用不着随时拿。”钢铁侠淡淡地，“就放那里吧。” 黛茜在客厅看新闻。 裹在粉嫩幼儿衣里的小身子坐成软乎乎一团，乖极了，都不怎么动。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动物园之旅太难忘，即便已过了两三天，她还常常会想再去玩，连“动物园”这个词都记得清清楚楚，偶然咿咿呀呀地说话，还能听见个含糊的“波马”。 222第二百二十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说这话的时候, 他刚刚从浴室出来，湿漉漉褐发的发梢往下滴水，水珠滴落到运动黑背心, 晕开淡淡的一圈湿痕。 站在床边的老父亲的身影因将床上这个当场抓包而显得格外高大威武，言语间的严肃明显得即便小小幼儿也能觉察。 团子觉察归觉察, 还没意识到这严肃是为了什么，抓着手机, 摇摇晃晃站起，想起不久之前撞了脑袋的那回事，走到床边去, 伸手要个抱抱。 谁料托尼的手过来, 没有抱她，反而刷一下拿走已经息屏的翻盖机。 他情绪来得快，动作便有几分用力, 虽不至于打到女儿，却着实吓得她小身子一个哆嗦。 托尼按亮屏幕，调出通话记录，清清楚楚看见上边有个将近二十秒的通话。 联系人叫史蒂夫·罗杰斯。 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很微妙——微妙的生气，唇角都绷得紧紧。 “你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拿来玩。”他语气冷硬得像石头, 一时间不像在教育，像实打实地对个成年人发怒，“知道吗？” 无人应答。 没反应越发加剧烦躁, 托尼合上手机, 打算将这话重申一遍。 怒火却在抬头的瞬间成了被戳一针的气球。 黛茜并着小胖腿站在那儿, 一边摸手一边看他，大眼睛里噙了满满的一包泪水，眨眼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任他平日如何冷言冷语地说话，对家里这个小小的其实疼得不行，没打过也没真正骂过，此刻这么动怒的模样，是黛茜第一次见。 小雏菊还不会说几个词，不明白怎么突然这样吓人，见他来看，怕得哭着转身往床里边跑。 床不如地板平整，跑没两步，就又摔在了被子上。 托尼唇角一颤，渐渐地松了。 枫糖色的眼瞳中分明泛起些懊悔，俯身过去，将满脸是泪的面团捞在怀里。 感觉女儿边颤抖着哭泣边往自己怀里缩，他闭眼将那湿湿的小脸蛋亲亲，低声道：“不怕……是我错了。” 才小小一点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哪知道什么东西紧要不紧要。 手机掉出来给她捡到，幼儿天性自然要玩，这么迁怒……不是个做父亲的样。 黛茜呜呜地埋在父亲怀里哭了许久，一下呛得咳嗽，脸都涨得通红。 “我错了。” 托尼抱着女儿出卧房，在客厅慢慢地走，轻轻拍那柔软单薄的脊背，不知低声说多少句错了，才终于等到黛茜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指着奶瓶要喝。 “父亲今天对我生气”这个认知，也不知会不会在团子幼儿记忆里烙下印，但这会儿喝了奶之后，她握个软拳头揉揉眼睛，眼皮虽还浮着粉，已经肯抓着他的大手玩了。 最宽容也是孩子。 记吃不记打，莫名地觉出几分伟大。 翻盖手机黛茜想是不愿意再碰了，至于到底跟电话对面的美国队长史蒂夫说过什么，托尼抽空问了贾维斯。 智能管家道：“没有对话，先生。” 黛茜一心拿手机键盘磨牙，也不会讲电话，恐怕对面只听见松鼠吃坚果样的嘎吱嘎吱声。 而存在于“据说”中的美国队长同样也没有出声。 超级英雄内战使得他与托尼·斯塔克这个原本志同道合的盟友关系僵化到了极点，在留下存了号码的翻盖机之后杳无音讯，至今下落不明。 唯一的联络手段就是这部手机。 但电话接通，面对带点怪异杂音的沉默，对面那个不知究竟是不是史蒂夫的人最终也报以同样的沉默，静静呼吸十几秒，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这样。”托尼道。 他低下头去，将口袋里的手机翻出来看看，垂着眸神色莫辨地不知想什么，站成寡言的一棵树。 直到换过一身小衣服的团子从墙边探出头，慌慌张张叫一声“妈姆”，往这边逃来，他才又将手机收起，表现出几分无所谓道“只是打错”，转身抱起黛茜，对出现在客厅里、又一次充当了大灰狼角色的哈皮道：“走吧。” 前往布朗克斯动物园的黛茜又是个快乐的黛茜了。 出门对于小雏菊来说原本就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不要提车上老父亲肯给她平时少给的手指饼干吃，更不要提下车之后，她发现来到个不同寻常的精彩世界。 动物园是很多孩子的天堂。 若非团子新换的衣服是小猴子装，有条尾巴可以牵着，简直是撒手就没，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乱看。 公共走廊里隔着一道透明玻璃墙的大猩猩引起了黛茜极大的兴趣。 幼儿饼又贴在墙上，睁大了眼睛看人工假树间、人工藤下灵活走动的猩猩，踮起的小脚直蹦，转过头来看托尼，眼眸弯弯，爱得不行。 正逢饲养员喂食的时间，一些食物顺着勒颈无花果树上的喂食槽滑到各个树顶，猩猩听见动静，都开始爬树，伸长毛乎乎的手臂去取香蕉、苹果。 一只叫“波马”的大猩猩遗世独立，尤其沉默寡言，既不威吓争抢，也不谄媚乞食，等到同伴都拿了吃的，它才慢吞吞爬上树，带着一根香蕉下地。 吃东西也是靠着猩猩少的玻璃墙这边吃。 它熟练地将香蕉皮一条一条剥开，露出里面白白软软的果肉，正张嘴要咬，忽然眼睛往旁边一斜，面露古怪，动作僵停在那儿。 有个金发的小猴子宝宝趴在玻璃墙上。 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它手里的香蕉，再看那小脸，垂涎欲滴地，分明非常想吃。 波马看看黛茜，再看看香蕉。 黛茜看着它的香蕉，还是看着香蕉。 一阵短暂的单方面对峙之后，站在公共走廊里跟哈皮交待完事情的老父亲转过头，蓦地一呛，即刻怀疑墨镜质量不好，戴着还是被光晃花眼。 因为他看见玻璃墙里一只大猩猩满脸不悦地对自己女儿……递来了香蕉。 托尼曾经兴致突发亲手带了小团子一整天，给折腾得大汗淋漓，脱掉上衣坐在水龙头底下冷静、任由冷水哗啦啦沾湿褐发时，不由得开始怀念当初手撕齐塔瑞大军的痛快。 然而顺带着回忆起另一场大型战役，唇畔那点笑容又一抿而灭了。 “喝得好快。”罗德赞叹道。 托尼望过去，黛茜正恋恋不舍地将奶瓶抬得高高，小嘴噘成了金鱼，想再喝一点点，奈何瓶子里实在是一滴也不剩了，舔舔花瓣似的嘴巴，手脚并用爬离了罗德的怀抱，又要来抱他的腿。 敢情并没有喝饱。明明大半个小时前为了哄她睡觉，已冲了一瓶奶喂下去。 “妈姆。”小团子揪着托尼的裤腿，呀呀地叫人，这回叫得更清楚些，见他不应也不哭不闹，只是张开了五指，意犹未尽地盯着沾在指缝间的一点点果汁看，凑到嘴边想吃一吃。 然后就给高冷得不行的老父亲抱起来，坐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睁睁瞧着他带点嫌弃地把她最后一点食粮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黛茜鱼一样扭了扭，动作没他快，等缩回小手来什么也没了，看看手再看看他，好不伤心地咕嘟道：“没……” 不怪这样嗷嗷待哺，实是托尼·斯塔克养了个了不得的宝宝。 放在平时，一碗粘稠的南瓜汤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小团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见他用午餐，又咕噜噜地爬到餐桌底下，扯着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饭。 带去看过医生，说什么毛病也没有，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难不成还能吃穷他。 唯独叹息的是喂了这么多还小小的一只，令人不禁要怀疑小雏菊的食道是否连接着大海。 托尼此时此刻在黛茜口中又当了一回妈，扯嘴角僵硬地笑笑，还怀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但其实深究起来，团子叫妈，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摊开空空如也的手给托尼看，没得到回应，闷闷地转了小身子去看罗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没。” “快给她！”罗德道。 托尼嗤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橙，在手里抛了抛，马上看见小团子的一双大眼睛亮起来，面无表情道：“说要。” 223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遮一会儿又放下，看见改了姿势凑得更近的蜘蛛侠, 越发兴奋, 再看他矮了身子想伸手来抱自己，立马转身去揪沙发垫子, 抬着小胖腿呼哧呼哧往上爬。 这个类似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已经玩了快半个小时，团子乐此不疲，更难得还有愿意陪她一起玩的人，咯咯的笑声就没有停过。 “说到现在。”托尼道，“也没有解释你们三个不请自来的原因。” 说话时，他唇沿正凑着一个装了冰水的方口杯, 枫糖色的瞳往跟前或坐或站的两个人面上一扫，眸光无波无澜，看着却也不是不高兴的模样。 对面的幻视边打开袋子，把两盒小点心放进冰箱，倒还有几分打扰了人家过周末的自觉, 很礼貌地道：“斯塔克先生……” 刚说个称呼就被坐在转椅上的罗德上校接了话头。 作为托尼·斯塔克的好友, 罗德在这幢别墅里向来无拘无束，此刻单手开了易拉罐, 灌下一口冰凉凉的啤酒, 慢慢道：“我看了新闻, 过来瞧瞧黛茜。” 说来说去, 这三个其实都是看见电视上的新闻, 惊怒之余放心不下, 所以特地过来看一眼。 不是一起来的, 却都在大门口碰上，不得不说是缘分。 路途虽然有些远，但反正能飞，唯一一个没有心灵宝石和装甲加持的还会荡蛛丝，进门见着了毫发无损的小团子，捏捏她软嫩的脸颊，什么辛苦不辛苦打扰不打扰的，一瞬间全抛在脑后了。 “真不错。”董事长喉结滚动着，几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似乎并不很为这三位英雄的关心动容，“但我不觉得过来看看还需要带行李。” 他屈起手指敲敲桌子，随即见机械手臂拖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包进厨房里来。 “这两天是周末啊。”罗德道。 他说得理直气壮，手伸去拿零食袋子的动作也理直气壮，嘶拉一声把薯片袋开个整齐的口子，拿了一片丢进嘴里。 原以为托尼会不同意，或者还要似笑非笑地吐槽点什么，居然没有，令罗德有些意外。 抬头望去，好友的注意力早不在这边，不知何时投放到了厨房门口。 门口有什么好看。 上校这么想，下一秒就打了脸。 伴随一阵跑得呼啦啦起小风的脚步声，厨房门边很快溜进来只小小的宝宝。 她满面欢喜的，手里还拖着一条用毛线系了脖子的玩具狗，一抬眼就看见他手里的零食，扭扭地奔前来，摆明了是馋，想要吃一点。 老父亲在旁边挑眉。 知女莫若父——家里的小东西说话还含糊，却有一副好听力，对开食品包装袋的声音尤其敏感，每回听见了都要放下玩具四处找，找到就央求着大人分享，聪明得很。 黛茜并着腿站在罗德跟前，放了牵玩具狗的毛线，两只小手捧在一块儿，巴巴地等着零食放进来。 大眼睛里亮晶晶，装的尽是期待。 “噢，我的宝贝。”罗德心里绵软地道，配合地从食品袋里拿出一片薯片，在黛茜面前晃晃。 团子马上伸手来拿。 可惜慢了一点，大人的手往上一缩，薯片就停在了她够不到的位置。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叫我伯伯。”罗德诱导着，“叫伯伯，这个给你吃。” 美食当前，诱惑难耐，黛茜舔舔嘴巴，果然认真地听他重复了好几遍的发音，一张嘴，有样学样地说了句不甚标准的“伯伯”。 幻视悄悄伸长了耳朵。 黛茜学得这样快，自然要给奖励。 只是她忘了自己与奖励之间还隔着个狠心的老父亲，眼看薯片递到面前，这回一伸手就能拿到，不料大手落下，飞快地夺走了零嘴。 小雏菊愣愣的，等到反应过来，钻过桌底，跑去托尼腿上趴着，想要回薯片。 “饭点了。”托尼抬手敲敲腕表，顺带将从罗德手里缴获的零食放在个空碗里，“饭后再吃。让保姆过来做。” 上校护短，看看有些垂头丧气的黛茜，起身就来哄：“不用别人。伯伯给做饭吃。” 彼得正从门外进，听见这句话，马上接茬道：“做饭吗？……我会煮一点东西，可以帮忙。” 莫名其妙成了厨子，两个蹭地方住的已经表态，剩下一个尽管不吃东西，也很有眼力见地要参与。 托尼很怀疑：“能吃吗？”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 说合作做饭是前一秒的事情，下一秒这三个光分配厨具就开始哐哐当当，知道的说是在准备做饭，不知道的以为要拆厨房。 适逢小团子揪着爸爸的裤子竭力攀爬，好不容易蹬着爬上了他的腿，脚下一滑眼看要摔，被托尼抱在臂弯里，带着起了身。 “太吵。”托尼道，“去外面等。” 光制造噪音的，厨房里就有三个。 而这三个不仅要做饭，还要在他家里住。 想想就麻烦。 但离开厨房的脚步很慢，一下迈得比一下轻。 黛茜在怀抱里转了一下身子，扭头瞧见父亲脸上变化过的神情，被感染一般，微微地弯眸。 “先生。”贾维斯在顶上道。 “您忘了关闭我的情绪监测程序。”他问，“您……感到高兴吗？” 智能管家问这话未必一定要得到主人的回答，话音刚落，果然见托尼顿了下脚步，随即继续走着，并不答话。 “我想是高兴的。”贾维斯的声音渐渐有些温柔，放轻了，怕惊动什么似的，“家里好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尤其她哭了片刻，哭得有些累，一边抽泣一边想抬头看看周围休息会儿，一抬眼却偏偏看见面带微笑看好戏的辛普森，越发难过，金豆豆又落了满脸。 抗争无果总比不抗争要让人难过些。 董事长一身私人定做的高级衣料被小女儿这么乱蹭，大概是没用了，此刻他却没像从前那般，持着父亲架子冷漠漠地说些要坚强的话，打个手势示意哈珀小姐退后些，低声道：“等等吧。” “喏。”辛普森在抽屉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找出个饼干盒，打开了放到黛茜面前，“给你吃。” 小雏菊本来准备好要全身心地抗拒他，谁想到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就望见了难抗拒的诱惑。 动物饼干。 不是普通的动物饼干，图案做得生动可爱，上头洒了五彩的糖粒，里面还有夹心。 黛茜喜欢吃。但因为太甜，托尼在家里都不怎么给。 眼泪颤颤地挂在眼睫上，终于暂时停止供应。 团子泪眼朦胧地伸出小手，在饼干盒里翻一翻，也不贪心，那么多块里只拿一包大象的，就缩了回去。 当然，说她完全不贪心也不对——大象饼干块头最大，可以多吃一点。 她想拆来着，拆之前本能作祟，抬头看看托尼。 托尼一双枫糖色的眼睛正望下来。 四目相对，黛茜把饼干捧起给他看看，眼巴巴地等一句同意。 但无情的大手还是一下就把饼干夺了去。 小雏菊眨一眨眼，正要继续伤心，突然听见包装纸撕开的声音，还没等看，饼干已经又回到手心里，还是开了口的。 “只准吃一个。”老父亲冷漠漠地道。 怀里这个立时暴雨转晴，明明还带泪，却一下子眼眸弯弯地笑起来，缩成一个吃独食的团，低头扯开透明包装纸，把饼干蹭起来一角，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里面流淌出来的甜甜的夹心要让人开心得飞起来，完完全全把害怕抛在脑后了。 黛茜还是太小，天真得很。 她吃饼干吃到一半，眼看要到最好吃、牛奶夹心最浓厚的中间部分，手里的零食再度“咻”一下被抢走，张开手跟爸爸讨要，只见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对她道：“打完针再吃。” 老姜好辣，成效颇丰。 黛茜心心念念着饼干，竟淡化了对打针的恐惧，哈珀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过来，她犹豫一下，看看放在一旁、伸手够不着的饼干，再看饼干旁边的辛普森，危机感顿起，把小胳膊伸了出去。 打针其实很快的。疼在一瞬间，像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 小雏菊硬是睁大眼睛看完了哈珀打针的全过程，眼里滴溜溜转着泪，终究没有哭，在给贴上个钢铁侠的小贴纸后扭转了身子，把胳膊给托尼看看，如果会流利地说话，大概还要加一句这里被人打了。 挨针换来的是一整盒饼干。 辛普森偶尔也不是那么坏——他看黛茜实在喜欢，把饼干装在袋子里，让她拿回家。 “常过来玩啊。”但那带着笑眯眯表情说出来的话永远让人喜欢不起来。 224第二百二十四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醒之后有了起床气, 要再哄睡就得花成倍的工夫。 “毯子在这里。” 哈皮翻出条小鸭子图案的薄毯递给托尼, 随手将那装珍珠的箱子放在了安全座椅里头，用安全扣扣好。 老父亲低头默不作声地将小小只的女儿用薄毯裹一裹, 甜甜熟睡的这个倒很给面子, 动作大些也只动一动眼皮，想来今天晚上是做了好梦。 车子在灯火掩映下提速驶离音乐厅, 往回家的方向去。 车厢里很安静。 黛茜醒着的时候咿咿呀呀说些含糊的话还算热闹, 如今她睡着，托尼不主动开口，静得呼吸都要凝固在空气里。 哈皮不喜欢这样的安静, 打方向盘左转弯准备拐过街角, 偷偷看一眼后视镜, 咳嗽一声，若无其事道：“托尼。我想跟你谈谈资产管理人的事。” 董事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看了他一眼, 悠悠地：“我记得。这是你最新的人生理想。而且已经在复仇者大厦搬迁的时候实现过一次了。” “所以我觉得我完全可以当个专业的——” 哈皮的诉求伴随着一声急转弯的刺耳轮胎摩擦声戛然而止。 十字路口对面有辆黑色雪佛兰横冲直撞, 但看那势头分明冲着斯塔克的这辆车而来, 如果不是哈皮反应得快, 当场就要报废一个保险杠。 猛然提起的一口气没来得及咽回胸膛，就又化作脏话脱口而出，哈皮抓着方向盘，盯紧了前方靠右正倒退的车辆，恨恨道：“艹……这群混球有备而来！” 说话时听见身后一阵乱响, 装珍珠的箱子被丢到副驾驶, 换进儿童安全座椅的是毯子裹着的黛茜, 托尼绷紧唇，向后往车座上一倒，不知启动什么机关，瞬间覆了一层装甲，打开车门呼啸而出。 哈皮只觉车窗上黑影一蒙，转脸过去，只看见钢铁侠无表情的金属脸，听他道“看好黛茜”，不等应是，对方就没了踪影。 雪佛兰被生生从地表拖拽到半空。 坐在驾驶座上兴奋得红了眼的男人随即如同脱了铁皮外壳的蜗牛落进托尼手中，那金属覆盖的五指紧攥着他的衣领，力道之大，令人毫不怀疑倘若这只手放上脖子，立马就能掐死他。 托尼手一松，车子先掉下去，落在地上很响很响。 他不打算波及平民，除开这辆肇事的车基本什么也没砸坏，此刻透过面甲看着不慌反笑的肇事者，冷冷将掌心的电弧脉冲炮对准了那张脸。 “你想杀我。”他道，“为什么？” 那男人就笑，牙齿龇着：“我不想杀你。我想……” “勒索你。” 他这句话说完之前，底下已经又有新一波的动乱。 哈皮着急把车开离危险区，不成想危险不在头顶，反而在周围。 来的人不止一个。 发现这一点，已经是在车身被突如其来的激光从中间切蛋糕一样切成两半之后。 哈皮回头一看，魂都没了半个——装着黛茜的后车身甩飞出去，眼看要撞上建筑外墙。 这一撞是要人命的。 幸而空中的金红火焰俯身掠下，以身作阻，咬着牙徒手掰停了车子支离破碎的后半部分。 情况紧急，托尼甚至来不及放下另一只手提着的男人。 黛茜经了这一阵剧烈颠簸，早已醒来，但不能完完全全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缩在座椅上睁大还惺忪的眼看着爸爸，一时竟没有哭。 吓坏的都是大人。 托尼是真真切切地动了怒，怒气隔着面甲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蓄力挥拳，光听那带起的呼呼风声就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 能直接把人打进地面。 那人还是不怕——托尼拳头挥过来那一瞬间，他抬手也是一拳，打的是空气，甚至没用力——反重力枪把钢铁侠打飞了出去。 然而他衣领还在托尼手上揪着，整个人跟着一起没了踪影。 黛茜愣愣看着这一幕，哆嗦一下，大眼睛里渐渐弥漫了泪水，显然吓得不清。 哈皮解开安全带踉踉跄跄下车要过来抱走她，却被劈开车的那第二人偷袭，背后一拳打得狠，将没站稳的司机完全打趴在了地上。 幸好他没用什么反重力枪。 这两个胆子大过天的绑匪相互合作，目的只有一个。 而此刻加快脚步走到黛茜跟前，单手抓起她的强壮男人显然已经达成目的了。 团子没有反应。 她方才亲眼看见托尼被可怕地伤害，眼泪已经流了一脸，拎起她的时候能感觉小身子都是颤抖的。 但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尖叫，直到被这个坏蛋抓着腋下抱起来抓疼了，才开始呜咽，一声连着一声叫“妈姆”。 托尼没有回来。 绑匪没时间哄小孩，眼见着警察快到，恨不能抓着黛茜立马消失，转身就跑。 跑两步，蓦地双腿颤颤，手上一瞬间传来的剧痛险些令他扑通一声跪在地面。 他倒抽一口冷气，低头去看提着的团子。 黛茜还是哭，一双大眼睛灌满泪，却没拼命四望找父亲，鬼使神差一般，死死盯住他另一只手上的激光发射器。 不知是不是剧痛催生的错觉——他分明看见她两只眼睛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像凝聚了两簇强光。 又仿佛燃起的、极端愤怒的火焰，能直接焚烧灵魂。 黛茜被抓是前一分钟的事，下一分钟钢铁侠就又落了地。 飞行器划破天际的烈焰还有余痕，而他手上提着的男人已然昏厥，丢在地上烂泥一般。 他往前几步。 在怀疑绑了黛茜的这个劫匪不知能不能同样承受钢铁侠强烈怒火之前，旁观者先瞧见匪夷所思的一幕。 或许此刻托尼见了，怒气能稍稍消减些。 他小小的女儿两只脚蹬在绑匪胸膛上，眼泪汪汪地望过来，哭泣不已。 而她左手正扯住绑匪的右嘴角，右手扯住绑匪的左嘴角，将他一张嘴拉成了方形。 居然这样全身用力扯麻袋的姿势都不会掉。 动弹不得的绑匪同样泪眼模糊，瞧见钢铁侠如瞧见救星一样，流着口水呜呜求救。 他右手上那个激光发射器已经完全烧糊了。 人说梦境是对潜意识的折射，能照见隐藏在诸多束缚下的本我，还有说，梦预告即将到来的现实。 在梦里他有一个绵软可爱的孩子，小小的，抱在怀里像抱着安静的小树袋熊。 此时此刻，小树袋熊正放平了身子趴在软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开婴儿果汁。 罗德坐在一旁，轻轻用手抚一下黛茜的背脊，见那团子飞快地转头来看，“呦呦呦”地逗起来。 “你适合当个幼儿园园长。”托尼揶揄道。 “要都是像她这样的孩子我还真巴不得。”罗德倒是从善如流，食指伸过去，诱着小团子伸手来抓，叹息道，“造物主不公平，同样是人，命跟命这么不一样。” “抱回去，给你抱回去。”董事长木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吃得消算我输。” 他这么说话，手上半点没闲着，果汁包递到左手边去，让机械手臂切开个小口，末了对咂着小嘴看回这头的黛茜勾勾手指：“去拿你的奶瓶。” 这时候团子的领悟力就好得不得了，听见平日最熟悉的一句话，知道有东西吃，在沙发上咕噜坐起身，慢慢地调转了个方向，伸小脚探到地板，也不用罗德牵，摇摇晃晃地自己就去了透明圆角茶几前，把笨笨老早放在那儿的奶瓶捧了，又吭哧吭哧地到老父亲那去。 软软的头发已经用梳子梳过，耳前的一撮天然打着卷儿，如果用手勾一勾，能逗得她笑起来。 当然现在她馋得很，看见果汁满心欢喜，捧着奶瓶，圆圆的蓝眼珠弯得月牙一般，自己就先“咯”地一笑。 嘴巴里三四颗乳牙，小兔子似的。 托尼被黛茜抱住了腿，像一团棉花裹上来。 他弯腰从她手里拿过奶瓶，倒进果汁，要拧盖却找不到奶嘴，低头一看，对女儿伸出手：“吸的给我。” 小团子原本偷偷地在吃摘下来的奶嘴，吧嗒吧嗒，闻言抬起头，对上老父亲的视线，到底还是吐出沾着亮晶晶的奶嘴，拿去换果汁喝。 那只小手白白嫩嫩，手背三个凹下去的涡涡，惹得人想捏一捏。 但托尼拧好奶嘴，递过去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放得很高，像吊着诱惑狐狸的酸葡萄，任黛茜伸手踮脚就是够不着，最后逗得急了，嗯嗯嗯地要扑，才放到她手里。 黛茜迫不及待含了奶嘴，霎时间安静下来，小嘴巴一动一动，吃得津津有味。 “多么伟大的母爱啊。”罗德凉凉地道。 托尼一挑眉。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扔过去，被上校稳稳接住。 “你。”他冷漠脸地伸手一指机械手臂，再指指罗德，“打他。” 225第二百二十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阿瑟咬咬牙, 把肩头扛着的沉甸甸的大个子扔在了客房的小床上，“咚”一声，像砸下去块大石头。 这位代理农场主显然不能明白究竟是怎样可靠的英雄才会被彩虹劈到私人农场里，砸出个大坑, 吓尿了羊驼，自己到头来还闭目大睡，鼾声如雷, 怎么摇都摇不醒。 锤子拔不起来，暂时留在了草地的大坑里。 “看样子不像受伤。”阿瑟皱着眉, “要么我还是找个医生过来瞧瞧。” 托尼站在门口, 不说话地看一眼床上躺着的男人，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老父亲的双腿后面藏着一只缩得小小的面团。 黛茜倒是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大人有几分好奇心，可惜他掉下来的时候声音大得吓人，震得耳朵嗡嗡响, 她有点害怕, 躲在爸爸身后，悄悄地探出头来看。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黛茜等了一会儿, 实在没动静, 想再伸长脖子瞧瞧，跟前的屏障却一忽儿没了——老父亲抬腿往床边走了过去。 她慌慌地“嗯”一声, 赶紧迈动小胖腿跟在后头，等到托尼停了脚步, 还要伸手拉住他的裤子。 “没什么好怕的。”托尼低头道。 这位被称为“神”的前复联成员跟钢铁侠的关系说不上好, 也说不上不好——初次见面先实打实地干了一架, 但也有并肩作战的时候，还曾经一起坐在圆桌前，吃味道古怪的阿拉伯烤肉。 托尔恐怕还没听说他不在地球时复仇者联盟内部发生过内战，以美国队长为首的一半人成了不见踪影的国家通缉犯。 听说之后不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床边的小雏菊并不想这样复杂的事。 做父亲的对这个陌生人一点儿都不怕，她看在眼里，有样学样，胆子也大起来，发现托尼身下铺开的红披风软软，想去摸一摸。 只是还没摸着，就被托尼俯身抱起来，转身离了房间。 斯塔克家的农场生活惬意得很。想感受自然，可以出去骑马喂羊驼，大房子后头还有个香气馥郁的玫瑰园，散一圈步出来，浑身都是香喷喷的。 黛茜此刻一点儿都不想感受自然。 飞机上她睡足了觉，下午睡不着，抱着玩具自己坐在大厅的地板上摆弄。 四周的窗户不高，太阳照进来，经了玻璃的过滤，洒在地上柔柔的一层。 白胖的小手里抓着神盾局局长送的弹簧狗，黛茜很喜欢，出发之前自己挑玩具装进小包，第一个就拿了这只。 哪里想到这样喜欢的玩具也有失宠的时候——小团子拉扯两下，眼神不由自主地就飘去了窗外。 窗外路过一只羊驼。 她家的羊驼白天由阿瑟散放在外头，可以自由地吃草，也不怕人，敢踱着小碎步在房子周围转来转去。 但现在路过的这只羊驼，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羊驼。 羊驼胆子普遍很小，今天雷神降临，吓瘫了好几只正在附近吃草的可怜小东西，还有一只被吓出心脏病，用车载着紧急送医去了。 唯独这一只，拥有处变不惊的心态。 和……无比犀利的眼神。 黛茜认识它。今天它追着她跑，想吃她手里用草做成的小虫，现在看着，比雷神还要吓人些。 这会儿在窗外边嚼草边用犀利的目光望进来，明明是一张可爱的羊驼脸，三瓣嘴天然翘，很惹人喜欢的模样，到它这里就有种不伦不类的味道。 在动物园都敢跟猩猩讨东西吃的小雏菊难得也有怕的动物，看看那只羊驼，再低头扯扯弹簧狗，脸蛋明显耷拉下去，天气预报晴转多云，精神都换作了不精神。 老父亲拿着一根玉米走来。 玉米还没煮过，明显不是拿来喂家里这个小的，看地上玩耍的团骨碌一下站起身，撒娇地要抱抱，也就抱了她。 黛茜前一秒很高兴。 当她发现爸爸抱着自己，是往有羊驼的窗户去，霎时间不那么高兴了，小身子乱扭，发觉自己挖坑自己跳，挣脱不了大人强有力的臂膀，赶紧把脸埋到那胸膛上去。 她耳朵兔子一样伸长，听见拉开窗户的声音。 知道背后隔着窗户框有只羊驼，面团成了紧绷的面团，瞧着很有几分好笑。 好在托尼也没有将这团硬挖出来的意思，默默地不做声，不知在干什么，只觉他手臂往外伸了伸。 然后有咔嚓咔嚓咬东西的声音。 小雏菊的意志很坚定，软乎乎趴着，不愿意扭头。 但咔嚓咔嚓，似乎吃得很欢快的样子。 幼儿的坚定维持了好几分钟。 咔嚓咔嚓的声音就没听过，黛茜实在好奇，慢慢地扭过头来看。 托尼的手里的玉米递给了那眼神犀利的羊驼。金黄金黄的玉米粒在三瓣嘴中消失得飞快，显然吃得很香甜。 黛茜这下倒终于减了些对羊驼的害怕，大眼睛盯着玉米，想吃，把手指放进嘴巴里含着。 吧嗒吧嗒含了一会儿手指，觉得索然无味，小手伸过去，想拿那还剩半截的玉米。 轻轻一搭，搭在老父亲的胳膊上。她奶气地叫了一声“妈姆”。 托尼低头看她一眼，异常配合，把玉米一收，将剩下的半截子递到她手里。 小小的一只手，包也包不拢。 温暖的大手覆上来，连同她的手一起包住了。 然后这么拿着玉米，又递到羊驼嘴边去。 到手的鸭子飞了是什么感觉，团子体会得真真切切。 以为要给自己吃，哪知道到头来还是喂给乱追人的羊驼，黛茜嘴巴一扁，就想乱动。 终究没拧成条倔强的麻绳——她很快发掘了这么拿着玉米喂羊驼的乐趣。 羊驼一啃，那劲儿顺着玉米传到手心里，从前没体验过，格外新奇，使得一双蓝眼睛微微睁圆了，然后她就笑，仗着爸爸保护，还愿意把玉米再往前递一递。 不久之前对羊驼的害怕，现在全忘得一干二净。 这么慢慢地把玉米喂完，阿瑟过来说准备了晚餐，可以现在用一些。 楼上的那个不速之客还没动静，请人来看过也说什么问题也没有。 不排除地球人跟阿斯加德人身体构造不同的缘故。 保姆没有跟着过来，黛茜今天吃不着特制营养餐，一勺肉泥喂到嘴里，倒也能胃口很好地吃进嘴巴，脸颊鼓鼓，含了一大口。 蔬菜都是农场里现采的，非常新鲜，小雏菊宝宝格外喜欢，比平时还多吃小半碗。 这是个贪吃起来什么都想尝一口，看见桌上的篮子里有鸡蛋，哪怕吃得八分饱了，小手指也要一直指，等到给爸爸摸过肚子，终于如愿以偿地得了一个。 鸡蛋预先敲开了裂缝，她从宝宝椅下来，自己站在地上，低着头慢慢地剥。 如果拿一篮鸡蛋让她剥，大概能剥一个晚上，也不失为消遣时间的好方法。 老父亲前半段用餐时间全放在喂女儿上，阿瑟处理了手头的事情，看看表，要过一会儿才回去，愿意先带着黛茜玩一段时间。 黛茜一开始不让抱，一定要站在那儿，把鸡蛋壳剥得干干净净，等到最后一点儿也用小手抠了下来，才扭扭地自己走去电梯口，想到楼上玩。 电梯装饰得很有乡村风格，里边有块青草样的地毯，踩在脚底软软的。 小团子一出电梯，很能认路，拿着鸡蛋自己就走去了托尔睡觉的房间。 房门没有关，房间里开着灯，她在门口探头探脑，一时间还是不敢进。 “客人在休息。”阿瑟道，“到别的地方玩，好吗？” 这么说也不知道黛茜听懂没听懂。 她手里还拿着剥好的鸡蛋，此时想起来，低头在光滑香嫩的鸡蛋白上轻轻咬一口。 大概咬得太热情洋溢了些，嘴上用力，手指又没抓住，鸡蛋呲溜一下滑出了手，在地上彻底放开了驰骋的灵魂，滚的速度比反应速度要快，一转眼白白的一个就滚进了房间，一路狂奔到托尔床底下去。 黛茜站在那儿，抓一抓小手。 她倒是很清楚地意识到鸡蛋“没”的事实，从蛋蛋那里借了胆子，再不管房间里躺着的大人，小跑着跟在后头，追逐失去的鸡蛋。 鸡蛋在看不见的床底的黑暗里。 226第二百二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带小孩的男人总要比没带小孩的忙碌些。 黛茜还是垂涎老父亲手里的那杯酒，小胖手抓着, 硬要尝尝味道。 “我的工资不是白白付给员工的。”托尼不动声色道, “还要归功于纽约比哥谭市好一点点的秩序。” 两人举杯致意，都喝了一口。 托尼喝完, 低头看黛茜还是眸光亮亮地馋着, 眉一挑, 将杯口凑过去让她闻了一下。 原本以为这小的闻过之后会讨厌酒味, 谁想她非但没有, 还试图将脸往杯里放，小舌头伸出来，差点儿就舔着了。 “你还早二十年。”老父亲无情地把酒杯放回吧台，逢着这会儿哈皮拿着奶瓶回来, 转手将这个精神不已的面团喂了, 抬手看看表，也差不多该到她平时睡觉的点。 黛茜安安静静捧着奶瓶在喝奶，托尼再度得空, 看看望着这头默不作声的布鲁斯，似有意似无意道：“不过听说哥谭有个蝙蝠义警。” “是。”布鲁斯笑笑，“他脾气可不怎么好。” “你很了解。” “我看新闻。” 太极拳推过来, 太极拳推过去。 两个人又举杯致意，一饮而尽。 布鲁斯放杯的时候不经意往托尼怀里扫了一眼，与饱饮得脸颊粉嘟嘟的黛茜四目相对。 她不知这么看他多久, 在父亲臂弯里舒适得全身放松, 这会儿见他侧目来看, 还无声地弯着眼睛笑。 布鲁斯神情一动，转开眼去。 一转眼就看见侍者递到跟前来的拍卖资料：厚厚的一本，拍品目录前写着拍卖规则。 他翻到拍品目录，一目十行地看了好几页。 “东西不在这里，阿尔弗雷德。”布鲁斯压低声音道。 “是啊。”管家在屏幕前倒不是非常紧张，敲打键盘，在另一面屏上放大锁定了个坐标，拿起红茶杯悠悠喝一口，“说好要混进拍品里拍卖的，他们实在不讲信用。” 旁人听见这段对话，大概能明白韦恩集团董事长今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跟托尼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布鲁斯是为着追一件流到拍卖会的赃物，对方临时改变计划在意料之外，往大了说是麻烦，往小了说……多跑一段路而已。 “船还有一个小时到港口。”阿尔弗雷德道，“您还有时间拍两件喜欢的东西回家。” 拍品的价值，看拍卖会都来些什么人就清楚了。 今晚参拍的几乎全是珠宝。 硕大的缅甸鸽血红宝石，天然有色珍珠链，成交的槌落下来，飘的不是一声响，是满天飞起的美钞。 布鲁斯无意参拍，一直没有举牌。 托尼也没有。 他来不过是为了看看这个披着花花公子皮的义警，言语试探，对方太极打得很好，不爽快就没什么意思。 团子坐在他腿上玩玩具。 她喝了整整一瓶奶，小肚子圆鼓鼓，平时早闭眼睡着了，今晚因为在外面，人又多，一直很兴奋，但此时乖得很，自顾自地玩简单积木，不吵也不闹。 一大串珍珠项链被私人买家成功竞拍的时候，站在托尼身边的哈皮摸摸口袋，由衷感叹一句：“有钱人的快乐我不懂。” 那个买家说要以自己女儿的名字来给项链命名。 哈皮又道：“有钱人女儿的快乐我也不懂。” 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黛茜：“至少你还简朴一点。” 小雏菊·斯塔克什么珠宝也没有。 想想她整个儿都金贵，不知抵过多少珠宝，钢铁侠在她身上投的精力差不多能拯救半个地球，哪里还需要珠宝来充身价。 哈皮话音刚落，一抬眼发现董事长正瞧着自己。 “干什么。”哈皮木着脸。 托尼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什么。” 黛茜玩着玩着，终于玩出了困意，大眼睛渐渐眯成两道小小的软缝，握着拳头揉一揉，开始往老父亲西装里钻。 等到落在脊背的大手轻轻拍一阵，再看去时，她已经是熟睡的模样。 台上正展示新一件拍品。 一颗珍珠。 流光溢彩，光照着，笼罩一层月辉般。 明明只有一颗，报价却等同于方才一大串珠链的报价。 这次举牌的人不多，两个人特别执着，斗富似的从头争到尾，反而把价位抬得很高。 最后是年长些的先缴械投降。 另一个洋洋得意，听拍卖师开始确认报价，甚至已经站起身准备签署成交凭证。 却在这时听见拍卖师一声高昂的惊呼。 托尼·斯塔克举牌了。 黛茜原本在梦境里欢快畅游着，周围不知怎么一下变得很吵，好似许多人围过来，闹哄哄地说话，听着实在难受，于是在托尼怀里缩一缩，无意识地呜咽两声。 耳畔很快又安静下去。 布鲁斯·韦恩早在众人觉察之前就没了踪影，托尼再待下去也没意思，抱着黛茜起身就走。 哈皮在后头，带着拍出全场最高价的一颗珍珠跟得紧紧，五味杂陈，看向小团子时眼神也变了味：她再也不是个简朴的富豪女儿了。 托尼这么快快地走路，居然也没有将黛茜颠醒。 但她一只小手里捏的小块积木因手指微微张开而滑落，因为大人走得快，谁也没发现，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 路过的人都没注意。 直到两分钟后，一只手将它捡了起来，放在眼前看。 不知一块积木有什么魅力，让那手的主人看得格外认真。 旁人也疑惑，因而开口问了句：“你在干什么，卢瑟？” 蹲下地上穿了一身西装、将金棕色发往两边梳的男人闻言抬起头，笑得极灿烂，把积木托在掌心，道：“看，小孩子的玩具。” 对于幻视来说，“做人”是一门很重要也很复杂的功课，并非一个能得出准确结果的方程式，也不像可以通关的游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尤其他连产生情绪的杏仁体都是人造的，学起来就更加困难。 所幸他一直知道自己想学的是什么。 人性。 “那你的学习方式很特别。”托尼道，“我女儿能教你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在别墅的地下仓库。 开着灯，跟前是个展开的全息屏幕，三维装甲雏形在缓慢旋转，面、肩、手等部位分别标注了装载的武器、组装方式和数字。 高大的MK47站在中央展示台上，沉默地伸出手臂，让笨笨给自己喷漆——上回打斗掉了一点点漆，要喷回来才好看，就像女人出去吃饭吃掉了口红，饭后总要补补。 幻视站在旁边专心致志地看笨笨工作，机械手臂舒展的速度或许算不上快，动作也不流畅，胜在认真，看着很有意思。 但过没一会儿，MK47低头看看手臂喷出界的暗红的漆，毫不客气一扬手夺了笨笨的喷枪，开始自己喷。 看来光有认真还是不行。 小团子不在。 罗德在别墅里无所事事闲得很，很乐意带带孩子，黛茜醒了之后又喜欢跟两个大人一块儿玩，给抱得高高，好像要飞起来，就留在了上面。 她知道爸爸没有偷偷地出门，也就不四处找人，倒很省心。 这会儿托尼说了话，幻视才慢慢答道：“在做人这回事上，黛茜也是个初学者。很有意思。” 她天生地会表达亲昵。比他做的好得多。 跟单纯探望的罗德和彼得不同，幻视前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之前猜测她是宇宙之外的生命，现在有了佐证。”幻视道，“眼睛。” “她当时放射出来的是激光吗？” 这话出口，成功使得垂眸看装甲的钢铁侠手一顿。 托尼脸上倒没有非常意外的神情——先前贾维斯说网络上找不到半点记录现场的视频，他心里就有过猜测。 现在猜测证实，也没什么必要惊讶。 毕竟幻视除了会飞会穿墙，还能够连接世界上所有的计算机。 不当黑客也是可惜了。 “你心里有数。”托尼道，“那之后没人看出异常。” 他改造装甲实在改得不满意，此时干脆伸手将屏幕上的模型揉作一团，扔进了回收站。 “黛茜太小了。”幻视道，“如果那是她的力量，可能本该……没那么早爆发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余光瞥见对面墙壁降下来的电梯，默默住了口。 电梯门开，呼哧呼哧跑出来个穿薄毛绒衣服的团子，小鸟一样快活，飞到老父亲身边，满眼的都是笑。 可见在上面玩得很好。 黛茜手上拿了半根生的胡萝卜，不知是谁开冰箱给的，还能清楚看见上头啃出的几个浅浅的牙印。 她这两天又长了两颗新牙，能咬的东西越发多起来，再长大些，奶粉就不能当主食了。 彼得也在电梯里，一个没牵好，让黛茜先跑了出来，他此刻再看，团子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上托尼的大腿，稳稳地坐着，努力把啃过的胡萝卜往老父亲嘴里塞。 这样反哺的孝心可谓感天动地，蜘蛛侠看了会流泪，幻视看了会沉默，连笨笨也要热烈地鼓掌。 可惜黛茜喂的东西都不合爸爸的胃口，这么一个劲儿地塞，那双唇绷得越发紧，铜墙铁壁一般，最后只好作罢。 她放弃了投喂，想要喂喂自己，不想无情的父亲自己不吃，还伸了大手来，把胡萝卜没收掉。 黛茜看看骤然空了的手心，抓一抓，仿佛触感还停留着，扁扁嘴巴，垂头道：“没……” “斯塔克先生，快到饭点了。”彼得犹犹豫豫，“还需要我们，嗯，做饭吗？” 227第二百二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为期三天的观察, 不知道他观察出个什么结果，离开时天刚蒙蒙亮, 除了贾维斯, 谁也没惊动。 “他说让您不必担心他的安全, 先生。”智能管家道。 彼时董事长刚刚起床, 正睡眼朦胧地对着窗外大好风景发呆, 听见这话，脸上表情也没怎么变，默默无言好一会儿，才起身拢了敞开于健壮紧实胸肌之外的睡袍，低哑着声道：“有什么好担心。他自然有他自己的去处。” 盥洗室大镜子照出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脸。 虽说胡子拉碴偶尔也算男人的性感，但托尼·斯塔克有强迫症，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齐，因而每个月花在胡须护理上的钱相当可观。 修胡子是男人的艺术, 能够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愉悦。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须，托尼看着也不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种不高兴起因不明, 止于餐桌。 有个嗷嗷等着喂饭的团子在宝宝椅里乱动，小手伸得长长，总想探身到餐桌上来拿大人吃的无麸质面包，任谁也难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亲面无表情地舀一勺炖得烂烂的肉羹，放到黛茜嘴边去，另一只手冷酷地夺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 黛茜张嘴含进肉, 脸颊鼓起两个圆, 仍然锲而不舍地想尝尝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适宜, 让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艰难却也最终撕扯下来一点点，飞快塞进嘴里。 也不知尝出滋味来没有，满足得小脚直飞。 新来的保姆似乎很热衷将小团子打扮成各种动物——今天穿的小粉裙缀着圆圆的波点，看起来像七星瓢虫。 今天是周日，托尼有他自己的计划。 吃完饭健个身洗澡，趁天气好，开车带小雏菊到动物园玩。 她长这么大，见的最多就是人，世界未免太小。 “所以你要先等我。”托尼道，“知道吗？” 黛茜就仰头看他。 适逢他拿着纸巾来替她擦嘴巴，大手近在咫尺，她似懂非懂地伸手将他小拇指握了握。 “很好。” 喂完饭，托尼将女儿抱出宝宝椅，打算放她在客厅玩，哪知这小的不乐意，迈着扭扭的脚步，自己往客厅外头走，一路到他卧房门口才停。 别墅这么大，哪里都是她的幼儿房，倘若仔细翻翻，也确实能在老父亲床底下找到几只橡皮鸭子。 卧房对着床的那面墙能投映电视节目，黛茜要是想在大床上玩，只要安静地不乱跑，也不是不可以。 小胖腿使劲蹬着，绵软的身子趴在床沿，努努力，还是上不去。 托尼一只手就提了团子到床，俯身拉开折叠进床下的护栏，对这已经开始在床上打起滚的小东西重申道：“我很快回来。” 机械手臂抓着一只金黄的大香蕉抱枕，悄无声息溜进卧室。 团子一眼就看见新玩具，翻身坐起，爬到床沿来要拿。 董事长魅力尽失，此刻竟比不上只香蕉抱枕，沉默须臾，挺直腰杆转身就走。 黛茜抱着大香蕉，满心怀喜地低头在上面啊呜就是一口。 这个用来磨牙实在是不合适，软绵绵没有好口感，还容易掉小绒毛，很快被她吐出来，小手推搡着玩。 团子把香蕉抱枕从床头推到床尾。 又从床尾推到床头。 反复几次，再无新意可言，除开垫在身下容易打滚，没别的吸引力了。 才吃饱不久，黛茜正是精神的时候，并不想睡，把抱枕放到一边，仍旧打她的滚。 粉粉的面团把被子捣得一窝乱。 滚得太快没刹住车，一下撞在床头，终于把这爱玩的撞懵了几秒，爬起来看看四周，等待一会儿，没人飞快跑过来看，她就自己用小手摸摸脑袋。 所幸床头先用枕头垫了一层，撞上去跟撞海绵似的，一点儿也不疼。 团子缩在那里，不再打滚了。 她大概有些迷茫，撞了一下，尽管没大碍，还是想找老父亲抱一抱，扶着枕头摇摇晃晃站起身，要到护栏边等人。 机械手臂马上溜到跟前来。 它倒是尽职尽责地，生怕黛茜摔出护栏，却没想到下一秒小主人就停了动作。 有个什么东西从床头突然打开的暗格掉落，啪嗒一声，沿着枕头一路滚落到黛茜脚边。 是只平平无奇的翻盖手机。 就机型本身而言，已经算是古董级别的了，何况在斯塔克家的别墅里出现——托尼自己的手机薄得像纸，找不到一个按键，随手一挥就是全息投影。 小雏菊低头一看，相当惊奇，腿一弯又坐了回去。 她自然不知道这是手机，只当又一个突然出现的玩具，抓握在手里好一通研究。 研究就是把手机盖掰开。 白软的指头在键盘上乱按，不知按到哪一个，竟使屏幕倏然发起光。 那蓝眼睛睁得更圆。 黛茜得了玩具的乐趣，弯眸咯咯笑，啪嗒按得更勤，但再不见有亮光之外的神奇现象，又是一阵瞎鼓捣，最后实在没动静，就放在嘴边咬一咬。 小小的乳牙跟键盘哪一个更硬些是不太清楚，唯独清楚的是手机界面发生了变化。 屏幕显示“连接中”。 机械手臂若有所感，苦于说不出话，只能在房间里乱窜。 闪一闪，“连接中”的字样就成了“正在通话”。 小雏菊宝宝还咬着手机，哪知道自己干了这么件大事，事后也不晓得会不会被老父亲打屁股，乳牙一合，觉得没味道硌得很，将手机掉个个儿，要再试试另一头是不是软硬适中。 因而也没注意听筒那头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通过电波，传输过来的语含意外的男人声音：“……托尼？” 彼时董事长刚刚起床，正睡眼朦胧地对着窗外大好风景发呆，听见这话，脸上表情也没怎么变，默默无言好一会儿，才起身拢了敞开于健壮紧实胸肌之外的睡袍，低哑着声道：“有什么好担心。他自然有他自己的去处。” 盥洗室大镜子照出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脸。 虽说胡子拉碴偶尔也算男人的性感，但托尼·斯塔克有强迫症，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齐，因而每个月花在胡须护理上的钱相当可观。 修胡子是男人的艺术，能够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愉悦。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须，托尼看着也不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种不高兴起因不明，止于餐桌。 有个嗷嗷等着喂饭的团子在宝宝椅里乱动，小手伸得长长，总想探身到餐桌上来拿大人吃的无麸质面包，任谁也难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亲面无表情地舀一勺炖得烂烂的肉羹，放到黛茜嘴边去，另一只手冷酷地夺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 黛茜张嘴含进肉，脸颊鼓起两个圆，仍然锲而不舍地想尝尝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适宜，让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艰难却也最终撕扯下来一点点，飞快塞进嘴里。 也不知尝出滋味来没有，满足得小脚直飞。 新来的保姆似乎很热衷将小团子打扮成各种动物——今天穿的小粉裙缀着圆圆的波点，看起来像七星瓢虫。 今天是周日，托尼有他自己的计划。 吃完饭健个身洗澡，趁天气好，开车带小雏菊到动物园玩。 她长这么大，见的最多就是人，世界未免太小。 “所以你要先等我。”托尼道，“知道吗？” 黛茜就仰头看他。 适逢他拿着纸巾来替她擦嘴巴，大手近在咫尺，她似懂非懂地伸手将他小拇指握了握。 “很好。” 喂完饭，托尼将女儿抱出宝宝椅，打算放她在客厅玩，哪知这小的不乐意，迈着扭扭的脚步，自己往客厅外头走，一路到他卧房门口才停。 别墅这么大，哪里都是她的幼儿房，倘若仔细翻翻，也确实能在老父亲床底下找到几只橡皮鸭子。 卧房对着床的那面墙能投映电视节目，黛茜要是想在大床上玩，只要安静地不乱跑，也不是不可以。 小胖腿使劲蹬着，绵软的身子趴在床沿，努努力，还是上不去。 托尼一只手就提了团子到床，俯身拉开折叠进床下的护栏，对这已经开始在床上打起滚的小东西重申道：“我很快回来。” 机械手臂抓着一只金黄的大香蕉抱枕，悄无声息溜进卧室。 团子一眼就看见新玩具，翻身坐起，爬到床沿来要拿。 董事长魅力尽失，此刻竟比不上只香蕉抱枕，沉默须臾，挺直腰杆转身就走。 黛茜抱着大香蕉，满心怀喜地低头在上面啊呜就是一口。 这个用来磨牙实在是不合适，软绵绵没有好口感，还容易掉小绒毛，很快被她吐出来，小手推搡着玩。 团子把香蕉抱枕从床头推到床尾。 又从床尾推到床头。 反复几次，再无新意可言，除开垫在身下容易打滚，没别的吸引力了。 才吃饱不久，黛茜正是精神的时候，并不想睡，把抱枕放到一边，仍旧打她的滚。 228第二百二十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哈皮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黛茜，很是内疚。 他脸上还青紫着, 偶然一碰, 龇牙咧嘴。 幸好都平安无事。 他这么想着，没想到庆幸得太早了些。 小团子好不容易止住哭泣, 眼角带泪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呼吸却渐渐不对劲起来。 待托尼觉察, 面色一凛, 伸手去摸, 滚烫得吓人。 辛普森在家里好好地睡着，被一通电话吵醒, 抵达别墅时还在用哈珀的小梳子梳头。 “怎么突然地发烧？”他问。 嘴上问，手头并不闲着，又量体温又听心肺，看小团子脸蛋通红，呼吸都费力, 眉心蹙拢，再听托尼说了前因后果, 毫不客气地怼：“当然是吓坏了！” 辛普森本来不打算用药，只让哈珀给黛茜贴退烧贴，再摘了裹在外头的薄毯物理降温。 但居然没有用，体温不降反升, 一直烧到华氏102.4度, 那小小的一团可怜地蜷缩着, 辛普森急忙再看看, 最后才给喂了药。 折腾一番，黛茜的烧才渐渐退下去。 哈珀还取了一点尿液去验，再三确保黛茜已经没事，才跟着辛普森离开别墅。 头发乱乱、抱着布偶在床上坐着的团子还不太精神，脸颊残留点烧后的红，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哈皮得了命令回去休息，托尼一夜没有合眼。 他喝下一点水，在浴室草草冲洗了身上打斗的汗，发梢滴着水，走回幼儿房一瞧，笨笨倒是还在尽职尽责地摇着扇子哄宝宝睡觉，但他的宝宝趴在床沿，毫无睡意，一定要等他。 看见爸爸，黛茜才弯起微微肿着的小眼皮，有些开心地笑起来，小脚一踮一踮，想让他抱抱。 她的一双眼睛此时正常无比。 没有红光。 辛普森检查时完全没觉得眼睛有什么不对，但哈皮信誓旦旦说亲眼看见了黛茜眼睛的异常。 托尼后来也看过绑匪被烧坏的武器，没有极度高温烧不成那种样子。 哈皮最担心有人拍录下当时的画面，贾维斯在网络上搜索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托尼将黛茜从摇篮床里抱起，伸手摸摸她的脸。 这是他的女儿，慢慢地养了快一年，从那么小养到这么大，好好地吃饭就让人宽心，受到伤害，像要把做大人的心肝挖出一块肉。 “妈姆。” 黛茜额头上的退烧贴贴久了不稳，老随动作一动一动，弄得皮肤痒痒。 她就抬头在爸爸胡子上蹭一蹭，发觉还是痒，摸摸退烧贴，再摸摸他的胡子。 手小小嫩嫩的没一点，握着亲一亲，亲出奶味儿来。 托尼闭上眼。 小团子虽然体型比同龄人要小些，身体素质向来不错，睡一觉马上就精精神神，又是个活泼的宝宝了。 不知道该不该说因祸得福，但这次烧后，黛茜确确实实得到了些令人高兴的好处。 比如多了很多玩具，吃饭时托尼喂的次数比保姆多，饭前想吃零食，老父亲脸上漠漠，最终都愿意撕开鱼肉肠的包装，让她吃一两根。 她玩玩具的时候，托尼在一旁看着，偶尔也愿意躺在那儿做个人形展板，任由这小的把各种玩具往自己身上放。 最最重要的是，这两天晚上睡觉都能跟爸爸一个房间。摇篮床给放到了主卧里，洗得香香喝了奶，先躺在大床上听故事，听睡了就放到小床上去，一觉醒来也不用贾维斯特意通知，大人就在旁边，黛茜愿意坐着自己玩很久。 但即便如此，晚宴后遇袭的经历还是对团子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睡前醒后她更黏人了些，托尼离家的时间久一点也要找，如果无人回应，马上就掉起眼泪。 在她稚嫩的认知里，未必能明白托尼当时占据绝对的优势，也不知道反重力枪的一拳对装甲覆体的钢铁侠其实造不成什么伤害。 唯独记得爸爸被人打得很疼。 今天的黛茜是一条小小的尾巴。 距离事情发生已过了两天，正是周六，董事长懒得工作，在家里设计新的装甲。 黛茜坐在地板仰着脑袋看新闻，世界瞬息万变，加上托尼刻意压了舆论，电视上报道的已经是新鲜事，没什么节目回顾那场被钢铁侠轻松解决了的意外。 看着看着，小雏菊耳朵一竖，扭头看，果然望见托尼正起身不知要到哪里去，骨碌一下爬起，眼睛笑出小月牙来，高兴地跟在后头。 他走一大步，她就走两小步。 她今天早上偶然一跟得了乐趣，渐渐把这当做游戏，整个上午只要老父亲一动，哪怕她正看最喜欢的电视节目，也要起来跟一跟。 托尼本来想去厨房拿瓶水喝，走没两步，听见贾维斯在耳畔道：“先生，您有客人。” 他不很在意，心不在焉地：“什么人？” 话问出口那一瞬间就知道不用问了。 从车库出发的电梯已经升到客厅，门往两边开，露出里头并排站着的三个人。 身高有别，站成了手机信号。 这三个倒都是已经见过、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提着大包小包，一抬眼先看见跟在托尼屁股后头、笑得小眉毛弯弯的黛茜，都放了东西，伸手“呦呦呦”地逗起来。 “……” 董事长面无表情道：“赶出去吧，贾维斯。” 人说梦境是对潜意识的折射，能照见隐藏在诸多束缚下的本我，还有说，梦预告即将到来的现实。 在梦里他有一个绵软可爱的孩子，小小的，抱在怀里像抱着安静的小树袋熊。 此时此刻，小树袋熊正放平了身子趴在软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开婴儿果汁。 罗德坐在一旁，轻轻用手抚一下黛茜的背脊，见那团子飞快地转头来看，“呦呦呦”地逗起来。 “你适合当个幼儿园园长。”托尼揶揄道。 “要都是像她这样的孩子我还真巴不得。”罗德倒是从善如流，食指伸过去，诱着小团子伸手来抓，叹息道，“造物主不公平，同样是人，命跟命这么不一样。” “抱回去，给你抱回去。”董事长木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吃得消算我输。” 他这么说话，手上半点没闲着，果汁包递到左手边去，让机械手臂切开个小口，末了对咂着小嘴看回这头的黛茜勾勾手指：“去拿你的奶瓶。” 这时候团子的领悟力就好得不得了，听见平日最熟悉的一句话，知道有东西吃，在沙发上咕噜坐起身，慢慢地调转了个方向，伸小脚探到地板，也不用罗德牵，摇摇晃晃地自己就去了透明圆角茶几前，把笨笨老早放在那儿的奶瓶捧了，又吭哧吭哧地到老父亲那去。 软软的头发已经用梳子梳过，耳前的一撮天然打着卷儿，如果用手勾一勾，能逗得她笑起来。 当然现在她馋得很，看见果汁满心欢喜，捧着奶瓶，圆圆的蓝眼珠弯得月牙一般，自己就先“咯”地一笑。 嘴巴里三四颗乳牙，小兔子似的。 托尼被黛茜抱住了腿，像一团棉花裹上来。 他弯腰从她手里拿过奶瓶，倒进果汁，要拧盖却找不到奶嘴，低头一看，对女儿伸出手：“吸的给我。” 小团子原本偷偷地在吃摘下来的奶嘴，吧嗒吧嗒，闻言抬起头，对上老父亲的视线，到底还是吐出沾着亮晶晶的奶嘴，拿去换果汁喝。 那只小手白白嫩嫩，手背三个凹下去的涡涡，惹得人想捏一捏。 但托尼拧好奶嘴，递过去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放得很高，像吊着诱惑狐狸的酸葡萄，任黛茜伸手踮脚就是够不着，最后逗得急了，嗯嗯嗯地要扑，才放到她手里。 黛茜迫不及待含了奶嘴，霎时间安静下来，小嘴巴一动一动，吃得津津有味。 “多么伟大的母爱啊。”罗德凉凉地道。 托尼一挑眉。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扔过去，被上校稳稳接住。 “你。”他冷漠脸地伸手一指机械手臂，再指指罗德，“打他。” 真要打起来恐怕一番乱斗。 但小团子吃东西的时候最乖，怎样揉搓也肯，罗德才没时间打架，磨了嘴皮子，心痒痒地过来，把托尼那捧着奶瓶的腿部挂件摘在怀里，感受那散发着奶香的绵软，表情温柔许多。 “再有几天，就十四个月了吧？”他问。 托尼扔掉果汁袋，拿毛巾擦手，闻言沉默一下，比了三根手指：“三天。” 罗德不由慨叹：“真快。刚开始她天天哭，天天哭，什么都不肯吃。” 说着，低头去亲亲小团子淡金色的软发，作为这孩子成长的见证者，五味杂陈：“现在都会叫人了。” 黛茜被亲了一下，小身子一动，叼着奶瓶抬头看他，对他其实也是亲近的，眼睛又弯起来。 “哦。”上校捂心，“简直是要命。” “我也觉得要命。”托尼翻了个帅气又多金的白眼。 天知道养一个小孩要多少精力，尤其这个，光精力还不够，得花多多的钱，找最精细的食物来喂，因为挑食，连果汁也是特供。 不光挑食还认人。 小团子见不着人就爱哭的那段时间简直如同地狱——哭声比一百二十分贝的噪音还要可怕。 罗德知道可怕在什么地方。 相比边哭边叫的小宝宝，黛茜更让人揪心。 她哭声特别小。被遗弃的小动物一般抽噎着，满脸是泪，呼吸得脸蛋红红。 这种时候如果不马上赶到身边抱起她，良心也过不去。 但她只要托尼抱，别人的手伸过来，她就呜咽着爬到一旁。 哭笑不得。 所以托尼偶尔会想，当时是不是不应该做那个梦。 总说梦境成真，但…… 谁想到居然真的能成真。 梦见孩子，上天就很干脆地给了个孩子。 “她当时要是砸到我身上，说不定就是我的宝宝了。”罗德道。 “是。”托尼附和，“那你就成了真·死鬼老爸，恭喜恭喜。” 2015年，复仇者联盟的基地还在那栋高耸入云的大厦，而不在纽约北部。 托尼也还没有撤离。抽了一天的空，在大厦研究罗德的机械外骨骼。 模型建成，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拧腕想休息一会儿，忽觉视线陡然暗下去，眨眼间又亮起来。 托尼的脸色就变了。 亮是因为贾维斯开了灯。 而暗则因为智能管家随后报告的，“有个不明飞行物正撞向大厦”。 “谢谢你及时的通知，贾维斯。”托尼往后退一步，再看时已飞速武装了金红的战甲，“哦看，下一秒它已经到我窗户上了呢。” 其实怪不得贾维斯。 在产生碰撞之前，那个不明飞行物是隐形的。 这一幕……如梦似幻。 轰然一声巨响，才发现不是梦是现实。 有个小型飞船袭击了他的大厦，撞飞那个大写A，哗啦啦落下一大片玻璃，直到飞船猛嵌进墙壁里。 若非托尼先迎上承接减了缓冲，能把大厦砸破半个头。 经历过纽约之战的钢铁侠第一直觉是外星人，待飞船停稳，剑拔弩张地上前，激光发射器已经对准了暴露在墙体之外的飞船的舱门。 静寂。 大厦底下是四处奔逃的人，熙熙攘攘，唯独受灾区风平浪静。 这么冷冷地对峙了好几分钟，敌不动我不动，钢铁侠的手便一直僵着。 终于等得他没了耐心，要出声警示暴力拆船，却听见一声放气的“嗤”，舱门自动打开了。 229第二百二十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托尼望过去，黛茜正恋恋不舍地将奶瓶抬得高高, 小嘴噘成了金鱼, 想再喝一点点, 奈何瓶子里实在是一滴也不剩了, 舔舔花瓣似的嘴巴, 手脚并用爬离了罗德的怀抱, 又要来抱他的腿。 敢情并没有喝饱。明明大半个小时前为了哄她睡觉, 已冲了一瓶奶喂下去。 “妈姆。”小团子揪着托尼的裤腿，呀呀地叫人, 这回叫得更清楚些, 见他不应也不哭不闹，只是张开了五指, 意犹未尽地盯着沾在指缝间的一点点果汁看，凑到嘴边想吃一吃。 然后就给高冷得不行的老父亲抱起来，坐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睁睁瞧着他带点嫌弃地把她最后一点食粮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黛茜鱼一样扭了扭，动作没他快, 等缩回小手来什么也没了，看看手再看看他, 好不伤心地咕嘟道：“没……” 不怪这样嗷嗷待哺，实是托尼·斯塔克养了个了不得的宝宝。 放在平时, 一碗粘稠的南瓜汤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 小团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见他用午餐, 又咕噜噜地爬到餐桌底下, 扯着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饭。 带去看过医生，说什么毛病也没有，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难不成还能吃穷他。 唯独叹息的是喂了这么多还小小的一只，令人不禁要怀疑小雏菊的食道是否连接着大海。 托尼此时此刻在黛茜口中又当了一回妈，扯嘴角僵硬地笑笑，还怀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但其实深究起来，团子叫妈，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摊开空空如也的手给托尼看，没得到回应，闷闷地转了小身子去看罗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没。” “快给她！”罗德道。 托尼嗤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橙，在手里抛了抛，马上看见小团子的一双大眼睛亮起来，面无表情道：“说要。” 她伸长了手来拿。 奈何胳膊才一点点长，看着橙随即被举得高高，没有法子，埋头往托尼颈弯钻。 撒娇也没用。 “说话。”老父亲很坚持。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怀里这个要把他脖子钻出洞来的吧嗒吧嗒嘴，鹦鹉学舌说了“要”。 橙子总算到黛茜手里。可没有剥皮，因为托尼说了要等一下才能吃。 “刚好你来。”女儿低头不做声地用小手抠橙子时，托尼对罗德道，“可以做个参谋。” 罗德奇道：“你什么时候还会找别人做参谋？” 再看他一挑眉，顿时有种怪怪的预感，还没等问，就听见电梯响，随即噔噔噔的高跟鞋声，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儿脱眶，掩唇咳嗽起来。 客厅涌进一群或浓妆或淡妆的女人，鞋跟细细，支撑着丰腴的身体，走起路来那摇曳的波，波成了波浪的浪。 “我要换保姆。”托尼道。 “怎么突然要换？”罗德转开视线，怕看花了眼，“瑟琳娜不是很好吗？她甚至有你母校的毕业证书。” 董事长脸上淡淡的：“想换就换。” 说来遗憾，如果不是那个什么瑟琳娜趁他不在，偷偷教黛茜管她叫妈妈，以她的耐心还能做得久一点。 但她以为他不在，其实他在。 出门忘拿东西去而复返，听得清清楚楚。 托尼·斯塔克亲手炒的鱿鱼，吃着想必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 他本来没放在心上。 谁想到当晚小团子洗了澡，香气呼呼地在他大床上翻滚着玩儿，滚到他身旁，小猫一样爬到他胸膛上趴着，像卧了个面团，伸手就来摸摸胡子。 老父亲放下手机，冷漠漠看她一眼，她反而给逗得笑起来，咯咯地，然后高高兴兴来了一句：“妈……妈姆……” 第一次说话，就是这样。 “你自己要换保姆，当然你自己挑。”罗德懒得搅和好友乱七八糟的事，袖手在一旁，“最好要黛茜喜欢。” 说得简单，小团子喜欢的人三个指头能数过来。 应聘做保姆的一群站在那儿，目光放在托尼身上比放在黛茜身上多。 团子还在跟橙子斗智斗勇，手指扒着，竟真让她把橙子皮给扒开来一块，高兴得不得了，放到嘴边要吃，一瞬间又被无情的大手夺了去。 托尼将她的下巴轻轻一转，让她看看那些保姆：“喜欢哪个指一下。” 这种时候的话黛茜又听不懂了。 圆溜溜的大眼睛分明还盯着飞走的橙，托尼再说一遍，她只知道是不肯给自己吃东西，一个劲儿摇头。 粉粉的团又偎到他怀里，两只手抱了他的脖子，哪里也不看。 再惹怕真要生气了。 托尼脸上浮现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抬手撇了撇，让好不容易进来有机会进别墅来一趟的保姆应聘者们撤回去。 罗德在这里待的时间足够长，本来也只是有段时间不见黛茜想得慌，过来看一看，这会儿也站起身，说要回去。 “下午跟国务卿有个会。”他扬扬手里的车钥匙，“你知道的。” “我不想知道。”托尼垂眸道。 罗德就笑，转到他背后，看见小团子埋了一半的脸，伸手指勾勾她的手：“再见宝贝，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宝宝小小的手还没一点，轻轻勾着，心又软了一回。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 电梯降下去。 钢铁侠不知是不是因为罗德方才提到的国务卿而坏了几分情绪，黛茜乖乖地不闹，他也就把橙开了给她吃，末了将脸蛋上都是橙子香气的女儿放到软沙发上，摁电视开关调出社会新闻：“待在这里不要动。” 黛茜似懂非懂，看他转身往客厅外走廊去，第一反应是要跟着，但随即给新闻主持的说话声吸引了注意力，望过去看了一眼，视线便挪不开了，乖乖坐在那儿看新闻。 小团子爱看新闻更甚于动画片，这是老父亲自己发现的。 良久，托尼从房间出来，黛茜还在全神贯注地看。 他脸上那抹暗色是已经消失不见了，过去要抱起她，打算今天出去外面吃饭，目光不经意在电视屏幕上溜了一圈，神情又有些微妙。 女主持人正解说一个Youtube上最新流传的视频。 穿红蓝蜘蛛衣的灵活身影从大桥顶滑翔而下，顺利卡停了两辆即将相撞的货车。 这个人，他们管他叫邻家英雄，更多时候称呼以代号，蜘蛛侠。 黛茜看得眼睛亮亮，也不知看懂没有。 托尼盯着电视直到换下一则新闻，沉默半晌，从口袋取出手机，对女儿道：“你不是有个第二喜欢的人？可以兜着风去看一看。” 小团子转过头来。 托尼摁了拨号键。 才响一声，等待都不用等待，对面飞快接了线，语速之快，传过来的电波都是曲折的。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斯塔克先生！” 写作火锅，读作家庭式自助餐的晚饭只有小团子吃得最享受。 彼得趴在餐桌上咳嗽两声，再抬头时水蒙蒙的一层湿润眼眶，眼皮泛着粉，好像刚刚看了一场催人泪下的剧情片。 罗德拼命灌水，而已经辣得失语的老父亲还要应付嘴巴馋一个劲儿伸长手的黛茜，摸摸她圆乎乎的肚子，知道是吃饱了，不肯再喂，收了碗放她到地上自己玩。 黛茜不愿意，小脚踮着，发觉自己的身高实在是碰不到桌面，转投回托尼这里来，可怜巴巴叫着“妈姆”。 不知道还以为不让她吃东西。 但这小的已经吃成个圆滚滚的奶球，再怎么撒娇也不能给。 最后让幻视领着出去玩去了。 火锅的后劲太足，哪怕到睡觉时间，耳朵里还跟冒烟似的，热气烘烘，令人辗转反侧。 这个晚上恐怕几个大人都没睡好。 唯独黛茜最省心，晚上玩一通消耗了精力，甚至不用念故事书，把这一团往摇篮床里放，她自己捏着玩具小鸭子就睡过去。 睡得早，醒得也很早。 罗德的胃火烧了一晚上，睡得不甚安稳，军人天性，作息又很规律，一睁眼就要起身，在盥洗室里洗漱得清清爽爽，以为自己是最早的，结果出来一看，笨笨已经拿着抹布在擦餐桌。 桌上的烤面包机散发着令人愉悦的热热的香气。 “早上好，罗德先生。”贾维斯道。 罗德在客厅绕了一圈没看见人，这会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边拧盖边道：“谁起来了？” “不要动。”托尼道。 身后电梯运作的时候，他正不厌其烦地扶正坐在桌上乱动的嫩粉的团子，另一只手在全息投影面屏上记录着什么。 流动的数据在黛茜眼里格外有趣，爸爸这么轻轻地用大手捉住她的肩膀，她只当是做游戏，高兴地笑起来，想在空气里抓一抓。 230第二百三十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今天却坐在无声行驶的车厢里, 给打扮得漂漂亮亮, 头发也梳两条小辫子, 要到灯火辉煌的音乐厅去。 两条小胖腿在儿童安全座椅上摇来晃去, 自娱自乐到现在, 她有些无聊，脑袋歪到椅背另一边，去看一直不做声的老父亲。 托尼在翻半空的全息投影图像。一长条都是照片，照片的主角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场合不一, 喜怒也不一。 相同的是布鲁斯·韦恩这个名字，和韦恩集团董事长这个身份。 如果这位董事长喜欢, 大概能够把整个哥谭市买下来。 “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董事长都喜欢随便买房买地？”哈皮在驾驶座上凉凉地调侃。 他倒是半点不介意把自己老板也调侃进去。 “如果赚钱不是为了花，那将毫无意义。”托尼·随便买房买地·斯塔克如实道。 “所以你特地接受邀请去个不感兴趣的晚会，就是为了看看那个不让你花钱的富豪。”哈皮实在不懂有钱人的想法，“真有雅兴。” “特地？……”托尼嗤地一声。 他抬手再将照片翻过一页, 点了其中一张，顺带用另一只空闲的大手将从旁边过来、一个劲儿往自己嘴里送的的布娃娃抓下, 侧转过身, 将那精神得不得了的小东西塞回儿童座椅里。 晚宴的时间不上不下, 正卡在黛茜差不多睡觉的时候，偏偏出发时她还没睡, 只得带了一起去, 否则放小团子跟保姆在家里, 睡前她找不着爸爸, 到半夜也别想闭眼。 “如果罗迪知道你把他送的布娃娃拿来喂我，他会心塞的。” 斯塔克工业董事长今晚兴致颇高，一面说话，一面捏捏女儿嫩嘟嘟的脸颊，捏了一手的奶味儿。 小雏菊对父亲的亲昵举动显然感到非常喜欢，眉开眼笑地，蠕动蠕动，还要拿布娃娃去塞他的嘴。 这就不用了。 “腰缠万贯的花花公子。” 跟女儿玩一会儿，托尼仍旧把精力放回照片上去，抚一抚下巴修剪得宜的胡子，再看特地挑出来的那一张图，枫糖色眼瞳里全是意味深长：“多么熟悉的人设，哈皮。” 图片上是个头罩毁坏了左半边的蝙蝠侠。 那镜头捕捉之下清晰的眉眼，怎么看，都像极了韦恩集团的董事长。 富丽堂皇的音乐厅前有衬衫雪白、系着红领结的侍者专门迎贵客入内。 托尼从下车时已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再从车里抱出个绵软的小宝宝，能听见一位女客惊奇而压低了的呼声。 放眼望去，带孩子参加晚宴的也只有这么一个。 黛茜不知道下车会看见这样多人，藏了半张脸在父亲颈弯，小手扒着那令人安稳的肩膀，悄悄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拍照的记者很多已经懂规矩，都把镜头转到别处。 个别外地来的还想拍钢铁侠跟他的小团子，被同行制止：“反正也发不了，不如拍点实际的。” 音乐厅里，托尼抬手拒绝了迎上来的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独自到吧台取一杯酒。 他原先抱着的团子此刻到了哈皮怀里，两个人躲在远离世俗的角落，请侍者拿了椅子来坐着。 黛茜一百个不愿意，扭扭地，想要逃离大灰狼的掌控。 明明一起来的，现在老父亲抛下她独自一人去享乐，真是坏极了。 “不愿意也没有用。”哈皮道。 说是这么说，要抱稳这乱动的一团实在不容易，力气小了怕她掉，力气大了又担心勒疼，一番折腾下来，满头大汗。 “打个商量。”没奈何只好举白旗投降，按下小雏菊伸长了要找爸爸的小手，哈皮哄她道，“如果我放你下来，你要乖一点，不能乱跑。” 黛茜就嗯嗯嗯。 “嗯嗯嗯”或许是急了要逃的意思，听在哈皮耳朵里成了同意，到底让她脱离了铁一般的囚笼，放到软椅上坐着。 团子坐不住，扭转了面团似的小身子，从椅子滑落到地面，一双脚站得稳稳。 哈皮一惊，刚想伸手拉住，结果这小的只是站在那儿，并没有跑。 归根结底，是她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托尼的缘故。 但乖乖待在身边总还是好的，御用司机一颗心又放回肚子里，看她翘首等待，有些不忍，拉过出门必备的妈妈袋，翻找起来：“来，看看你今天出门都带些什么。” 有布材质的书，每一页都鼓鼓地塞着棉花，一共没几页，画些有趣的图案。 有个空奶瓶，伴着几小袋奶粉。 罗德上校给的布娃娃和弗瑞局长给的弹簧狗也在里头。 哈皮翻着翻着，觉出几分寻宝的乐趣，今晚专职带孩子兼职司机，好在还有聊以自乐的时候，一面低头动作一面道：“你想要哪个？” 黛茜挨过来，也趴在袋子边缘看，突然伸手拿了奶瓶。 “想喝奶。”哈皮了然，“我给你……” “泡”字还没出口就卡在喉咙里，伴随着个尔康手的动作，要不是贵客云集，他都要叫出声。 小团子已经抱着奶瓶骨碌跑了。 她寻找许久，终于眼前一亮地发现在吧台前喝酒的老父亲，重新高兴起来。 亮亮的眸光继而聚焦在他酒杯里晃荡着的金色威士忌酒液，嘴巴馋馋，想跟在家一样，让他也给她装一奶瓶。 可惜那不是果汁。 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穿越陌生人到爸爸身边，视线里就先闯入个高大的黑影，小短腿要刹车根本来不及，等反应过来，已经被硬邦邦的长腿撞了鼻子。 “啊，韦恩先生……” 前头带路的侍者低低地惊呼出声。 敢情并没有喝饱。明明大半个小时前为了哄她睡觉，已冲了一瓶奶喂下去。 “妈姆。”小团子揪着托尼的裤腿，呀呀地叫人，这回叫得更清楚些，见他不应也不哭不闹，只是张开了五指，意犹未尽地盯着沾在指缝间的一点点果汁看，凑到嘴边想吃一吃。 然后就给高冷得不行的老父亲抱起来，坐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睁睁瞧着他带点嫌弃地把她最后一点食粮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黛茜鱼一样扭了扭，动作没他快，等缩回小手来什么也没了，看看手再看看他，好不伤心地咕嘟道：“没……” 不怪这样嗷嗷待哺，实是托尼·斯塔克养了个了不得的宝宝。 放在平时，一碗粘稠的南瓜汤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小团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见他用午餐，又咕噜噜地爬到餐桌底下，扯着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饭。 带去看过医生，说什么毛病也没有，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难不成还能吃穷他。 唯独叹息的是喂了这么多还小小的一只，令人不禁要怀疑小雏菊的食道是否连接着大海。 托尼此时此刻在黛茜口中又当了一回妈，扯嘴角僵硬地笑笑，还怀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但其实深究起来，团子叫妈，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摊开空空如也的手给托尼看，没得到回应，闷闷地转了小身子去看罗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没。” “快给她！”罗德道。 托尼嗤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橙，在手里抛了抛，马上看见小团子的一双大眼睛亮起来，面无表情道：“说要。” 她伸长了手来拿。 奈何胳膊才一点点长，看着橙随即被举得高高，没有法子，埋头往托尼颈弯钻。 撒娇也没用。 “说话。”老父亲很坚持。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怀里这个要把他脖子钻出洞来的吧嗒吧嗒嘴，鹦鹉学舌说了“要”。 橙子总算到黛茜手里。可没有剥皮，因为托尼说了要等一下才能吃。 “刚好你来。”女儿低头不做声地用小手抠橙子时，托尼对罗德道，“可以做个参谋。” 罗德奇道：“你什么时候还会找别人做参谋？” 再看他一挑眉，顿时有种怪怪的预感，还没等问，就听见电梯响，随即噔噔噔的高跟鞋声，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儿脱眶，掩唇咳嗽起来。 客厅涌进一群或浓妆或淡妆的女人，鞋跟细细，支撑着丰腴的身体，走起路来那摇曳的波，波成了波浪的浪。 “我要换保姆。”托尼道。 “怎么突然要换？”罗德转开视线，怕看花了眼，“瑟琳娜不是很好吗？她甚至有你母校的毕业证书。” 董事长脸上淡淡的：“想换就换。” 说来遗憾，如果不是那个什么瑟琳娜趁他不在，偷偷教黛茜管她叫妈妈，以她的耐心还能做得久一点。 但她以为他不在，其实他在。 出门忘拿东西去而复返，听得清清楚楚。 托尼·斯塔克亲手炒的鱿鱼，吃着想必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 他本来没放在心上。 谁想到当晚小团子洗了澡，香气呼呼地在他大床上翻滚着玩儿，滚到他身旁，小猫一样爬到他胸膛上趴着，像卧了个面团，伸手就来摸摸胡子。 老父亲放下手机，冷漠漠看她一眼，她反而给逗得笑起来，咯咯地，然后高高兴兴来了一句：“妈……妈姆……” 第一次说话，就是这样。 “你自己要换保姆，当然你自己挑。”罗德懒得搅和好友乱七八糟的事，袖手在一旁，“最好要黛茜喜欢。” 说得简单，小团子喜欢的人三个指头能数过来。 应聘做保姆的一群站在那儿，目光放在托尼身上比放在黛茜身上多。 团子还在跟橙子斗智斗勇，手指扒着，竟真让她把橙子皮给扒开来一块，高兴得不得了，放到嘴边要吃，一瞬间又被无情的大手夺了去。 托尼将她的下巴轻轻一转，让她看看那些保姆：“喜欢哪个指一下。” 这种时候的话黛茜又听不懂了。 圆溜溜的大眼睛分明还盯着飞走的橙，托尼再说一遍，她只知道是不肯给自己吃东西，一个劲儿摇头。 粉粉的团又偎到他怀里，两只手抱了他的脖子，哪里也不看。 再惹怕真要生气了。 托尼脸上浮现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抬手撇了撇，让好不容易进来有机会进别墅来一趟的保姆应聘者们撤回去。 罗德在这里待的时间足够长，本来也只是有段时间不见黛茜想得慌，过来看一看，这会儿也站起身，说要回去。 “下午跟国务卿有个会。”他扬扬手里的车钥匙，“你知道的。” “我不想知道。”托尼垂眸道。 罗德就笑，转到他背后，看见小团子埋了一半的脸，伸手指勾勾她的手：“再见宝贝，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宝宝小小的手还没一点，轻轻勾着，心又软了一回。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 电梯降下去。 钢铁侠不知是不是因为罗德方才提到的国务卿而坏了几分情绪，黛茜乖乖地不闹，他也就把橙开了给她吃，末了将脸蛋上都是橙子香气的女儿放到软沙发上，摁电视开关调出社会新闻：“待在这里不要动。” 黛茜似懂非懂，看他转身往客厅外走廊去，第一反应是要跟着，但随即给新闻主持的说话声吸引了注意力，望过去看了一眼，视线便挪不开了，乖乖坐在那儿看新闻。 小团子爱看新闻更甚于动画片，这是老父亲自己发现的。 良久，托尼从房间出来，黛茜还在全神贯注地看。 他脸上那抹暗色是已经消失不见了，过去要抱起她，打算今天出去外面吃饭，目光不经意在电视屏幕上溜了一圈，神情又有些微妙。 231第二百三十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绵软的身子紧紧依偎着, 叫人生出不忍来。 再折腾, 她怕真的要哭了。 托尼低头看搂着自己脖子的小小的女儿, 脸颊碰着了她柔柔的淡金的发，像一片云拂过去。 他嗓子里涌上来极轻的一声叹息，终于开始解拳击手套。 这是不打了的意思。 彼得在旁边松一口气。 黛茜每次护她爸爸，都要转头来瞧他，那眼神震惊又可怜，生生催出他满腔的负罪感。 幸而世界和平之后, 蜘蛛侠依旧是小雏菊第二喜欢的人, 过去勾勾她的手指逗着玩，照样能逗得她眉开眼笑。 罗德非常羡慕，看看自己空空的怀抱, 眼神幽怨起来, 转头问好友：“她这个喜欢的等级到底以什么依据划分的？” “你问我？”托尼一挑眉。 想想确实没什么用。 幻视坐在旁边，并不怎么说话。 他每次来都格外认真——认真的劲头全用在了黛茜身上，眼睛盯那跟彼得追逐着玩儿的矮矮身影，好一阵连眨也不眨。 幼儿身上的精力充沛得好似无穷无尽, 从早上起床玩到现在还是精神十足，难得有这么多熟人一块儿, 她越发兴奋, 这会儿正呼呼地从玩具房里拖出来个比自己体型大两倍的熊宝宝, 要拿给彼得。 熊宝宝随那小脚移动而缓慢移动着, 几乎将黛茜的身影都遮挡了去, 临到跟前, 脚步一扭，整个儿都投进邻家英雄的臂弯里，被接得稳稳当当，叠成了金字塔似的三层饼。 彼得的头发有些散乱了，胸膛上趴着个熊，熊上还趴着个团子。 他就笑，抬手护着，以防这小的突然侧翻滑下去。 黛茜垫着熊划空气划了一会儿，心思突变，此刻又觉得熊碍事，用力拨开，要自己趴到彼得怀里。 彼得很喜欢她身上的气息——甜甜的散发着奶香，偶尔还能闻见爽身粉或宝宝沐浴乳的味道，打着无害的标签，低头嗅一嗅，只觉心里柔软非常。 他想，他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么软的。 但这么小的孩子要养大实在不容易。 自从有了小雏菊，越发能体会梅婶婶独自一个人抚养自己的辛苦。 然后想，斯塔克先生大概更辛苦些。 “他才不辛苦。”罗德哂道，“他要是想找，保姆可以从客厅一头排到另一头。” 说着用手指在空气里写了个大写字母，刚要脱口而出，看看彼得的脸，犹豫一下，凑到幻视耳边小声道：“而且每次换人，都要求这个杯以上。” 幻视没什么表情，转头去看客厅出口。 罗德说这些话的时候，团子已经给托尼抱着回了卧房，要睡一睡午觉。 换过纸尿裤之后，她倒还是很精神，仰躺在床上抱着奶瓶喝奶，大眼睛还骨碌碌转，四处看着，尤其看见托尼拿着一本故事书进来时，眸光陡然亮了几分。 今天要讲个魔法外婆的故事。 对于大人来说，念故事给这么小的孩子听，更像读给自己听，但黛茜无论能不能听懂，看图总是喜欢的，听爸爸轻声地说话，也是喜欢的。 托尼靠坐在床上，此刻成了女儿的坐垫。 故事书往往一页没有讲完，就有一只小手抬起来，要强行翻到下一页去。 眼看一瓶奶已经喝得见了底，小家伙还是乱动，把书翻得哗啦哗啦响，可惜没等翻完，就被老父亲一抱，摊平放在了大床上。 “你就是不想睡觉。”托尼道。 团子翻滚一下，翻了个面，撑起身子来看他。 四目相对，老父亲脸上漠漠，随即见女儿放了小手在嘴巴上，轻轻拍一拍，大眼睛弯弯，轻轻道：“啵啵。” 她这个词说得倒是很熟练。 每回撒娇，十次有九次都要啵啵。 居高临下俯视着女儿的董事长似乎不为所动，坐那里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凑过去，在那白嫩的脸蛋上亲一下。 黛茜咯地一声笑，撅起嘴巴，也在他脸上亲亲。 胡子好扎，她赶紧摸摸嘴。 托尼眸光柔和些，正要让她躺回去，忽觉背脊一热，回头看，将站在门口暗中观察的幻视抓了个正着。 “……” “门没有关。”幻视道。 他脸上若有所思。 事实证明，讲故事摇摇篮床都不如盖条小被子放黛茜一个人在那儿躺着实在。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玩具，也没人陪她玩，她自己煎蛋一样翻滚，偶尔玩手，玩着玩着就打个呵欠，大眼睛蒙上一层水雾，终于耗光电池里的电，眼睛一闭，香香地睡着了。 这一睡睡到了傍晚。 床上裹在被子里绵软的一团蠕动蠕动，慢慢坐起身。 小头发卷卷的，她一睁眼，没看见爸爸，先见着了坐在床边看书的幻视。 他身形修长，手型很好看，放在洁白的纸页上赏心悦目，很有书卷气。 有他在这里看着，笨笨就暂时失业了。 黛茜探着头往卧房门口瞧，走廊太长，什么也瞧不见。 “斯塔克先生在外面。”幻视道。 黛茜对他倒是从见第一面开始就不怕的。 起初不知道原因，后来想一想，大概因为他的声音跟贾维斯的声音非常相似，团子从小听着，自然觉得亲切。 此刻她看看他，抬手揉揉眼睛，揉去了刚睡醒的一点懵，没有哭。 床四周的护栏被托尼拉得高高，她站起身也翻不出去，跟往常一般乖乖地等人来抱。 幻视走到她跟前。 他矮了身子，同她平视，却不急着伸出援手，思绪涌动地不知想什么，半晌，道：“啵啵。” 黛茜就看他，踮踮脚，像每次做的那样，把小手放在嘴上拍一拍。 然后她就给凑前的男人亲了一口脸颊。 轻轻的，一碰就离了。 小雏菊没料到这一步，一时有些发愣，等到反应过来，看看幻视，抬手去抹掉他的亲亲。 真是天和地的差别待遇。 幻视完全不生气。 他思考一下，以一种认真的探究精神，继续这么挨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 黛茜觉出好玩来，很配合地嘟嘴在他脸上也碰一碰。 然后幻视抬起手，也抹掉了她的亲亲。 他突然笑起来。 这样临危不惧的勇气和顽强的求生欲，真是令人动容。一时间连大坏蛋辛普森都无语凝噎，瞧着那奋力冲出门的小团身影，甚至看出点悲壮的英雄气概来。 可惜英雄没等逃出生天，就被慢悠悠走路追上来的心狠手辣老父亲一伸手捞回了恐怖屋。 黛茜很伤心地哭了。 小小的团子无助地缩在托尼怀里，憋许久的眼泪因逃跑无望而胡乱流淌，呜呜地，说不尽的委屈都往心里流。 尤其她哭了片刻，哭得有些累，一边抽泣一边想抬头看看周围休息会儿，一抬眼却偏偏看见面带微笑看好戏的辛普森，越发难过，金豆豆又落了满脸。 抗争无果总比不抗争要让人难过些。 董事长一身私人定做的高级衣料被小女儿这么乱蹭，大概是没用了，此刻他却没像从前那般，持着父亲架子冷漠漠地说些要坚强的话，打个手势示意哈珀小姐退后些，低声道：“等等吧。” “喏。”辛普森在抽屉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找出个饼干盒，打开了放到黛茜面前，“给你吃。” 小雏菊本来准备好要全身心地抗拒他，谁想到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就望见了难抗拒的诱惑。 动物饼干。 不是普通的动物饼干，图案做得生动可爱，上头洒了五彩的糖粒，里面还有夹心。 黛茜喜欢吃。但因为太甜，托尼在家里都不怎么给。 眼泪颤颤地挂在眼睫上，终于暂时停止供应。 团子泪眼朦胧地伸出小手，在饼干盒里翻一翻，也不贪心，那么多块里只拿一包大象的，就缩了回去。 当然，说她完全不贪心也不对——大象饼干块头最大，可以多吃一点。 她想拆来着，拆之前本能作祟，抬头看看托尼。 托尼一双枫糖色的眼睛正望下来。 四目相对，黛茜把饼干捧起给他看看，眼巴巴地等一句同意。 但无情的大手还是一下就把饼干夺了去。 小雏菊眨一眨眼，正要继续伤心，突然听见包装纸撕开的声音，还没等看，饼干已经又回到手心里，还是开了口的。 “只准吃一个。”老父亲冷漠漠地道。 怀里这个立时暴雨转晴，明明还带泪，却一下子眼眸弯弯地笑起来，缩成一个吃独食的团，低头扯开透明包装纸，把饼干蹭起来一角，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里面流淌出来的甜甜的夹心要让人开心得飞起来，完完全全把害怕抛在脑后了。 黛茜还是太小，天真得很。 她吃饼干吃到一半，眼看要到最好吃、牛奶夹心最浓厚的中间部分，手里的零食再度“咻”一下被抢走，张开手跟爸爸讨要，只见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对她道：“打完针再吃。” 老姜好辣，成效颇丰。 黛茜心心念念着饼干，竟淡化了对打针的恐惧，哈珀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过来，她犹豫一下，看看放在一旁、伸手够不着的饼干，再看饼干旁边的辛普森，危机感顿起，把小胳膊伸了出去。 打针其实很快的。疼在一瞬间，像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 小雏菊硬是睁大眼睛看完了哈珀打针的全过程，眼里滴溜溜转着泪，终究没有哭，在给贴上个钢铁侠的小贴纸后扭转了身子，把胳膊给托尼看看，如果会流利地说话，大概还要加一句这里被人打了。 挨针换来的是一整盒饼干。 辛普森偶尔也不是那么坏——他看黛茜实在喜欢，把饼干装在袋子里，让她拿回家。 “常过来玩啊。”但那带着笑眯眯表情说出来的话永远让人喜欢不起来。 抛开打针的不愉快记忆，掰着指头算一算，黛茜今天其实过得很开心。 吃了喜欢的饼干，晚上睡觉，托尼还难得抽出空闲来，给她念故事书。 裹在薄被里的面团摊开了趴着，把下巴放在老父亲的大腿上，偶尔撑起头，看看故事书里的配图。 “请不要录像。”董事长冷酷赶走了在房间里拿着相机四处转悠的笨笨，翻到下一页，继续讲《虫虫超人》的故事。 虫虫超人有着很长的身体，力气超大。 当马路上的车辆即将撞上过马路的小青蛙，虫虫超人就把自己当作救生索，缠住小青蛙，拉它到路边。 “它大概没有想过，拖拽青蛙时会碾压到蚂蚁。”托尼道。 他渐渐地就不读了。 黛茜趴在那儿，眼睛闭着，小身子规律而缓慢地一起一伏，显然已经入梦。 她睡得很香，被抱回小床上也不乱动，两只白嫩的手一抓一抓，过没多久就松了力气。 超级英雄给超级英雄的女儿读超级英雄的故事。 “做英雄的孩子未必有多好。”托尼道。 他说这话时很轻，怕惊动什么似的，不知说给黛茜还是说给自己听，沉默须臾，抬手抹抹脸，转身关了天花板上的灯。 “先生，收到一封请柬。” 出幼儿房后，托尼听见贾维斯道：“邀请您出席晚宴。” 名义上叫晚宴，实际是个拍卖会，拍卖品的目录不公开，神神秘秘，倒也有一点意思。 对于托尼来说没什么意思。 他什么都不缺，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要顾着，因而不是太想去，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智能管家传过来的请柬，心不在焉问道：“晚宴受邀的还有谁？” 贾维斯报了几个名字。 “……以及布鲁斯·韦恩。” 话音未落，就见董事长前往盥洗室的脚步顿了顿。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道。 托尼脸色不改，看不出在想什么，只在静静思考一两分钟之后，抬手敲敲墙壁，对贾维斯道：“发个邮件过去，让人帮我排一下时间。” 动一动倒重新集中了老父亲的注意力，抬起大手，将身上挂着的树袋熊搂一搂，带着去玩具房玩。 事实证明三个男人一起下厨，也未必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超级英雄果然与众不同——冰箱里丰富的食材，入锅之前还知道长什么样，出锅之后揉在一起，成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众生百态，用什么话都没法形容。 唯独彼得·帕克煮的面不忘初心，维持了面的形状，放进嘴里尝一尝，味道虽然淡些，还不至于不好吃。 “我的奶油炖菜也好吃。”罗德道。 把盘子往托尼跟前推了推。 董事长脸上流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摘了腕表，拿一只汤匙在盘里拨弄拨弄，迟迟不入口，再抬眼看笑容渐渐消失的好友，懒洋洋道：“连她都不愿意吃。” 汤匙递去了黛茜嘴边。 团子早早被系好了围兜坐在宝宝椅里，手上握着幼儿专用的小勺子，就盼着吃饭，这会儿见托尼拿东西喂，赶快把脸凑过来。 但那小鼻子随即动一动，显然闻见炖菜的味道，整个儿都陷入迟疑，犹豫一下，还是缩了回去。 “这种时候说什么？”托尼问。把汤匙继续往她跟前送。 黛茜连忙用两只手捂住脸，发自内心地拒绝着，还要把身子扭转到另一侧，才快快地、奶声奶气地说“不要”。 上校的一颗心也好苍老。 再苦不能苦孩子，保姆先前给黛茜做过营养餐，冰在冰箱，拿出来热热还是香喷喷，被黛茜吃得干干净净。 彼得还是第一回到托尼的别墅里做客，住宿更是从来没有过，来之前往包里塞衣服有些忐忑，想着如果托尼不方便，可以当天就回皇后区去。 232第二百三十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等圆碗里装了三勺香甜, 托尼将冰淇淋杯随手递给笨笨, 再拿起支小小的辅食勺, 让黛茜握住：“自己吃。” 团子放在勺柄上的手握成了小拳头，还不怎么会用餐具，一通缓慢的乱划，终于把勺伸到碗里，拨上来一点点冰淇淋，迫不及待往嘴巴送。 第一口冰淇淋就让小雏菊宝宝彻底成了个幸福的宝宝。 那白嫩嫩脸蛋上的一双大眼沉醉地眯着, 快眯成两道弯弯的缝, 红红的小嘴砸吧砸吧，实在不过瘾，转眼就将勺子扔了, 捧起碗, 整张脸都埋进里头去吃。 跟熊吃蜂蜜一样。 这头想必是饿急了的小奶熊，品尝美味品尝得吧嗒吧嗒，凑得近了，还能听见她高兴极的一两声笑。 幻视坐在一旁看。 女儿吃得开心, 托尼却仍旧是那副惯常的冷漠表情，等腿上坐着的这只掉了个个儿, 顶着一张涂着冰淇淋的花脸开心地偎过来, 他更是嫌弃地皱起眉, 伸手扶住黛茜没一点的小肩膀, 冷酷地隔开了父女的亲密距离, 另一只手伸去旁边抽面巾纸：“不要弄脏我的衣服, 你买不起。” 捏着面巾纸的大手伸过去擦拭小团子的脸颊，动作却是很轻的。 折腾半天，黛茜还是吃着了心爱的冰淇淋，再满足也没有，被托尼放到玩具房也愿意自己玩，拨掉戴在头上的小熊帽子，兴致勃勃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拍打天花板投映下来的九宫格里随机冒头的地鼠。 这是锻炼反应力的游戏。 “养孩子真不容易。”幻视道。 这显然是再真实不过的人生体悟。 “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托尼挑眉道，“至少说明你这半天除开玩空中飞人之外，还是做成了点有意义的事情。” “黛茜的呼吸和体温都很正常，作为孩子，她也非常可爱。”幻视垂眸看着地上拍中地鼠的小雏菊，有些想笑，就弯了弯唇，“如果不知道她是飞船送来的生命，真要以为是个普通宝宝。” 唇弯一下就不弯了。 他道：“我想看看那个飞船，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家的仓库隐藏在别墅正下方，深深的地底，电梯可以直达。 这里还算个育婴房——可惜钢铁侠曾经兴起搞过场家庭聚会大烟花，最原始的几款MK战甲只剩了名牌，没法同兄弟姐妹一起陈列在展示柜。 装甲包围的是个破破烂烂的球形飞船。 从复仇者大厦中抠出，显然不可能完好无损，幸而里头各项装置还是完备的，发射器经过修理，甚至还能够再发射一回。 托尼过去按下飞船某处隐秘的按钮，舱门应声而开，同一年前一样，将里头装婴儿的小摇篮传送出来。 彼时小小的黛茜就躺在那里头，昏黑狭窄，连活动空间也没有，想想实在可怜。 幻视伸手摸摸摇篮。 “非地球人造的飞船，发射地不明，目的地……也未必一开始就是复仇者大厦，往大了说，不排除背离飞行轨道意外降落地球的可能性。”他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发现吗？” 托尼就看他。 这么一眼，幻视就有了论断：“斯塔克先生，请给我看看。” 一连请求了两遍，托尼才往装甲陈列柜招招手，听得柜门打开的声音，名为终极装甲的MK47迈着一双机械大长腿慢慢走出。 它胸口装电核反应堆的地方拆解开，底下竟藏着个圆圆的巴掌大的金属盒子。 董事长藏宝贝的位置真是与众不同。 幻视问了句题外话：“要用这个装甲的时候怎么办？” “放到别的装甲里啊……” 托尼旋开盒盖。 里头琅琅声的，其实没装什么东西，就一个黑不隆冬的金属条状物，泛着低调又奢华的哑光。 金属条一头平平，什么图案也无，另一头参差着，还有镂洞。 “这是……”幻视眸光一动，拈起它放在眼前看看，闭目时额上有金光一闪一闪。 “这不是地球的东西。”他道，“我没见过这种元素。” “我知道。”托尼淡淡的，“除开我已知的，你还能告诉我些更有用的信息吗？” 底下两个英雄私密对话的时候，小团子已经打腻了地鼠，正揪着大熊宝宝的耳朵玩。 保姆不在，但因为有贾维斯全方位无死角看着，暂时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黛茜把大熊玩偶的头拉得很低，想攀爬到他的背上去，一两次没成功，渐渐地失了兴致，左右张望，想找找更有意思的玩具。 这么一张望，果真看见个更有趣的物事，蓝眼睛一眨，骨碌滚到地板，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去。 玻璃上粘着个踮脚张望的小熊宝宝，手紧紧扶着窗，脸蛋也贴上来，像块橡皮糖。 她张望的是一碧如洗的穹顶，天气很好，周围高耸如云的大厦并不多，提供了极广阔的视野。 因而天空中飞着的一个影子就格外显眼。 像鸟，不是鸟。 鸟没有人的修长躯体，伸直的四肢像离弦的箭矢。 更不会在背脊长个深红的披风，在高空里飒飒，如同一瞬即逝的火焰。 黛茜好奇地看着。 可惜那影子在天际拐个大弯，“咻”一下钻进云层，再没了踪影。 在梦里他有一个绵软可爱的孩子，小小的，抱在怀里像抱着安静的小树袋熊。 此时此刻，小树袋熊正放平了身子趴在软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开婴儿果汁。 罗德坐在一旁，轻轻用手抚一下黛茜的背脊，见那团子飞快地转头来看，“呦呦呦”地逗起来。 “你适合当个幼儿园园长。”托尼揶揄道。 “要都是像她这样的孩子我还真巴不得。”罗德倒是从善如流，食指伸过去，诱着小团子伸手来抓，叹息道，“造物主不公平，同样是人，命跟命这么不一样。” “抱回去，给你抱回去。”董事长木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吃得消算我输。” 他这么说话，手上半点没闲着，果汁包递到左手边去，让机械手臂切开个小口，末了对咂着小嘴看回这头的黛茜勾勾手指：“去拿你的奶瓶。” 这时候团子的领悟力就好得不得了，听见平日最熟悉的一句话，知道有东西吃，在沙发上咕噜坐起身，慢慢地调转了个方向，伸小脚探到地板，也不用罗德牵，摇摇晃晃地自己就去了透明圆角茶几前，把笨笨老早放在那儿的奶瓶捧了，又吭哧吭哧地到老父亲那去。 软软的头发已经用梳子梳过，耳前的一撮天然打着卷儿，如果用手勾一勾，能逗得她笑起来。 当然现在她馋得很，看见果汁满心欢喜，捧着奶瓶，圆圆的蓝眼珠弯得月牙一般，自己就先“咯”地一笑。 嘴巴里三四颗乳牙，小兔子似的。 托尼被黛茜抱住了腿，像一团棉花裹上来。 他弯腰从她手里拿过奶瓶，倒进果汁，要拧盖却找不到奶嘴，低头一看，对女儿伸出手：“吸的给我。” 小团子原本偷偷地在吃摘下来的奶嘴，吧嗒吧嗒，闻言抬起头，对上老父亲的视线，到底还是吐出沾着亮晶晶的奶嘴，拿去换果汁喝。 那只小手白白嫩嫩，手背三个凹下去的涡涡，惹得人想捏一捏。 但托尼拧好奶嘴，递过去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放得很高，像吊着诱惑狐狸的酸葡萄，任黛茜伸手踮脚就是够不着，最后逗得急了，嗯嗯嗯地要扑，才放到她手里。 黛茜迫不及待含了奶嘴，霎时间安静下来，小嘴巴一动一动，吃得津津有味。 “多么伟大的母爱啊。”罗德凉凉地道。 托尼一挑眉。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扔过去，被上校稳稳接住。 “你。”他冷漠脸地伸手一指机械手臂，再指指罗德，“打他。” 真要打起来恐怕一番乱斗。 但小团子吃东西的时候最乖，怎样揉搓也肯，罗德才没时间打架，磨了嘴皮子，心痒痒地过来，把托尼那捧着奶瓶的腿部挂件摘在怀里，感受那散发着奶香的绵软，表情温柔许多。 “再有几天，就十四个月了吧？”他问。 托尼扔掉果汁袋，拿毛巾擦手，闻言沉默一下，比了三根手指：“三天。” 233第二百三十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真不知该算坏事还是好事——她因为这份震惊, 一时没再哭, 也没再巴巴地要找老父亲, 只是在彼得默默放下奶瓶时，扶着墙站起身，过来找他要奶喝。 睫毛上还颤颤地挂着泪，连带着头上小球球也不甚精神地耷拉下去，睡醒了没梳理，绒毛乱乱的。 小手又抹泪又爬地板, 摸得脏脏, 即便如此，当给黛茜轻轻揪扯住裤腿的时候，彼得心里也踩了棉花一样柔软, 弯腰抱起这团, 放她到擦拭干净的流理台上坐。 那小胖腿盘得像模像样。 “试过水温了，不烫。”彼得轻声道，把奶瓶放在黛茜手里，“喝吧。” 小孩子, 说到底还是有些护食。 黛茜接过奶，捧着含了饱饱的一大口, 又不咽下去, 脸颊鼓鼓。 不知是不是因着方才撞见彼得“偷吃”, 她喝得不很安稳, 总有意无意把视线放过这边看他。 蜘蛛侠挺直腰杆, 竭力使表情正义凛然。 他自认是问心无愧地跟小团子对视, 哪想她看着看着他，表情渐渐……有几分凝重。 “？” 彼得心道不该如此，正要再笑笑，却见喝着奶的这个慢慢吐出奶嘴，犹豫一下，最终战胜了自个儿的护食本能，将奶瓶递到他跟前来。 他有些发呆。 这不是大人怔怔就是小孩子发呆的循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止，但这回愣怔过后，邻家英雄心里挤海绵一样涌起股好笑，然后就真的掩面笑出声。 笑里夹杂些热乎乎的感动，像方才冲奶粉的水，一不小心倒了一点到心窝里。 难怪都疼这小小的一个，实在惹人疼。 “我……刚才喝过了。”彼得屈膝同黛茜平视，笑道，“谢谢你。” 话说完，见小雏菊动作飞快地将奶瓶护回去，含着咕咚咕咚，脸颊喝得红润润。 明明不舍，可见刚才那一让做了多大的让步。 要能这么安安稳稳地把奶粉喝完，实在是幸运。 可惜黛茜记忆好得很，没人再觊觎她的饭，捧着安心喝了两口，渐渐地又回想起那莫名失踪、到现在也没个人影的无情老父亲，眼眶湿润，脑袋往外探着还要找。 “爸爸有事出门，很快回来。我们玩好不好？”彼得真是不敢让她再哭，翻手一道白影，哄道，“看，蜘蛛。” 小团子登时睁圆了大眼睛。 墙上印着一张晶莹剔透的蜘蛛网。 酷毙。 良久，跟邪恶势力搏斗的钢铁侠终于返回。 托尼推窗而入，顺带着卸了身上些许擦刮的装甲，伸长耳朵竟没有听见预想中女儿的哭泣声，反而是从彼得卧房传出的咯咯的笑，显得不知有多快乐。 他走过去。 先看见站在床沿抛球的彼得·帕克，却找不着黛茜的踪影，踏进房门一瞬间才发现，墙上用蛛网粘了一只小小的团子。 团子正乐得小手直舞，还试图伸手来抓球，一时间连心心念念的老父亲进来了都没发现。 空巢英雄面无表情：“……打扰了。” 听见声音的蜘蛛侠手一僵，球掉到地板，骨碌碌地滚。 黛茜还给粘在墙上，他心虚得猫飞耳朵：“斯塔克先生……” 小雏菊今天玩得非常尽兴，到点了要回家，还老样子抓着彼得不肯走。 唯独不同的是她现在会站，所以改抓鞋带为抓裤子了。 “让孩子带孩子。”临行前，托尼摘掉墨镜，用那枫糖色的眼睛凝了彼得一凝，自问道，“怎么想的？” 彼得本想着要得到他两句淡淡的责备——普通人大概不会把宝宝粘在墙上玩——低头屏息，等待接下来的训话。 肩上落了大手轻轻的一拍，随即听见托尼又开口：“多谢你，蜘蛛侠。” 险些以为听错了。 邻家英雄飞快抬头，双眼亮晶晶，想确认方才入耳的那句感谢无误，却见托尼飞快侧过脸去。 黛茜在玩他的领带，余光瞥见彼得在看这头，又不安分地乱动，想再让彼得抱抱。 再抱还不如直接住他家。 “走了。”托尼招招手，也不回头看，心知彼得一直站在家门口目送，快到走廊转角才慢慢说了最后一句话，“背包跟自行车组的包裹在大门后头。” 这回托尼亲自抱孩子上车，倒终于免了哈皮的一次黑锅。 车启动的时候，坐在安全座椅上的团子恋恋不舍，一直盯着车窗看。 “再看也看不出朵花来。”老父亲道。 刷一下将帘拉上了。 这绵软的就猛地一扭。 纵使在驾驶座上开车的哈皮也觉出黛茜小小的不开心来。 谁说小孩子就没有脾气，托尼家里的养的这个实有一定程度的分离焦虑，尤其像今天这样不说一声就走，倘若没有彼得，小团子能边哭边找一个上午。 托尼不说话。 黛茜的不乐一直持续到家门口。 她给托尼从安全座椅上抱出，抬眼望见熟悉的地下车库，知道到家，扭着要下来自己走。 孰料不遂人愿，父亲的臂膀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说话。”托尼道。 怀里这条小鱼还是挣扎，直到他从车库冰箱里拿出一包糖，拆了一个在手里，才令得她乖乖不动弹，两眼望着想要。 “说话。”他还是坚持，“我怎么了？” 小团子不情不愿，加上词汇量有限，为着那点子不开心和糖果憋半天，憋出两个词：“妈姆，没……” 说完就往怀里乱钻。 这次怎么钻也不见老父亲将自己抱开。 背上落了个大手轻轻地拍，混在电梯关门上升的细微声响中，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他也没指望她听懂：“当初掉我这里你就该后悔。” 这么说着，黛茜又抬起头看他。 她今天哭的时间长，小小一层眼皮浮着粉，但脸蛋还是面捏的一样可爱。 “好吧。”托尼道，“啵啵。” 胡子扎扎的唇在这小东西的脑门儿上亲一亲，好歹养了一年，心知这样表亲近最能哄她高兴。 果然听得黛茜咯一声，又是眉开眼笑的了。 老父亲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柔。 只是这温柔刚起，下一秒就给余光里一个端坐的身影屏退到不知哪里去。 那人穿得休闲，衣袖卷到肘弯，手上端了一杯咖啡，虽然他不喝咖啡。 袅袅热汽里，一双碧绿的眼无比认真地盯着方才还很温情的钢铁侠看。 真的很认真，就差做笔记。 黛茜刚刚洗了个香香的澡，小身子裹在飞鼠形状的睡衣里，扯着盖在肚子上的大毛巾玩。 她根本还不困，短短的手脚跟铺天盖地大毛巾搏斗，斗着斗着就将自己缠裹成了胖胖的茧，脸蒙起来，在底下小声地呀呀呀。 床边那人神情终于一动，伸出手去，要救她出天罗地网。 但指尖还没碰到混着奶香跟婴儿沐浴乳香味的面团，先见大毛巾呼啦一下给掀了开去，冒出黛茜的一张脸来。 小雏菊瞧见他，笑出两道小月牙，又把毛巾蒙回脸，骨碌滚到另一边。 “我不懂。”幻视低声道。手还维持着那个要拉毛巾的姿势。 这位由反派奥创用再生摇篮孕育、从心灵宝石中获得生命、借用贾维斯的意识思考、最终被雷神拿着锤子砸了一下才出生的英雄来历复杂，跟这幢别墅里两个人的关系也复杂。 他该算是贾维斯的兄弟。 而贾维斯诞生于托尼·斯塔克之手，顺着推下去，幻视就成了……钢铁侠的儿子。 “我拒绝。” 罗德这么兴致勃勃推导的时候，被托尼冷冷地泼了很大一盆冷水。 幻视是独立的个体。 而且是独立又科学的个体，富有研究精神，还是哲学家。 内战过去这么久，幻视隐藏了曾经红皮肤绿披风的形象，幻化出一身完完全全属于人类的皮囊——茶色短发，一张脸居然很有些……科学研究者式的英俊。 看他瞧着黛茜时满眼的认真，也的确像科学研究者。 他这次过来就是看黛茜的。 而且已经蹭吃蹭喝了两天。 只是看归看，幻视计算机般高速运转的大脑未必能理解一个幼儿的心。 就像现在。 “她跟你玩‘在哪里’。”托尼冷眼旁观，抿一口咖啡，见他实在疑惑，才不紧不慢道。 老父亲倒是对女儿的心思了如指掌，然而这一点说破他未必愿意承认，像那天被幻视撞见为逗小团子开心低头而啵啵脑门儿的一幕，董事长的脸色臭了半天。 “原来如此。”幻视道。 “你还要这么研究多久？”托尼问。 当然如果不催，别墅的客房怕是天天客满。 毕竟幻视第一次看见黛茜就沉默地紧盯不放，然后做出了个“神奇”的论断。 234第第二百三十四章 黛茜的寒假生活开始了。 这意味着多出来的许多空闲时间, 不用早早地坐车出门，还可以整天地跟爸爸窝在一起。 黛茜非常享受亲子时间，她的爸爸懂得非常多的知识，仿佛往往都精通，无论是高尔夫潜水开飞机还是其他一些冷门的运动, 都能很快地上手, 连带着她也学会做很多事情。 放假伊始, 托尼带着女儿去玩了室内攀岩。 “三岁小孩能做的事情已经很多了。”老父亲在去租借场地的路上这么说, “这个世界很大，有做不完的新奇的事情, 尽可能多地去尝试，能累积多少钱也换不来的宝贵经验, 也叫你看到未来有多少种可能。如果你喜欢，长大之后去做动物饲养员也可以。” “哇。”黛茜听得两只大眼亮晶晶，“养动物很好，爸爸。” “你做得来就很好。”老父亲一边闭目养神一边道。 雪后初晴, 薄薄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 洒落在他茶色的太阳眼镜上，依稀融化出一点儿暖意来。 车子里面很温暖, 等到达目的地下了车，扑面而来一阵冷风, 叫穿得暖和又绵软的宝宝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走吧。”托尼道。 他伸出大手来, 牵住了女儿的小手。 再寒冷的风, 在爸爸温暖又宽阔的大手里, 也握成暖洋洋的春天了。 黛茜在老父亲的手掌心里悄悄动了动手指，抬头看穿了一身帅气黑色运动服的爸爸，心里感觉十分踏实。 室内五颜六色的攀岩墙很高很高，黛茜站在底下，一眼望不到顶。 但她并不感觉害怕，乖乖地张开手臂，让阿姨给自己挂上主绳等保护装备，还换了合适的攀岩鞋。 “一定要小心，脚踩实了才往上爬，能做到吗？”阿姨问。 黛茜点点头：“我可以的。” 她没有恐高症，生来就要飞往万丈高空，这面墙也不高，还没有她家的房子高，所以完全没有什么好害怕。 黛茜换完看着很厉害的装备时，托尼已经在攀岩墙上飞快登顶，腰、腹、腿无不有力，攀登之轻松，仿佛只是做了一套高抬腿。 托尼腿一蹬，从攀岩墙上悠悠落地，站得稳稳，问一直仰着头看入神了的孩子：“知道怎么爬了吗？” “我知道，爸爸。”黛茜就点头。 她观察得很仔细，记住了爸爸的动作要领，再自己上手脚去试一试，渐渐得心应手，攀爬得又稳又快。 就像一只小蜘蛛。 黛茜想，要是彼得来攀岩，一定爬得比她更好。 第一次攀岩，顺利登顶，这之后团子又呼哧呼哧地爬了两遍，还跟爸爸一块儿爬，手脚并用，渐渐觉出十分的乐趣。 意犹未尽地结束了攀岩，斯塔克父女坐在椅子上喝果汁。 团子小心地撕开吸管的包装纸，找着了果汁盒的锡纸封口，戳进吸管，首先递给旁边替自己擦汗的老父亲。 “爸爸。”她照顾爸爸照顾得蛮好，“你喝吧。” “攀岩好玩吗？” 托尼问。 黛茜欢呼起来：“好玩！” 她说完低下头去，把果汁吸了饱饱的一口，粉扑扑的脸蛋鼓起来两个圆。 “像我说的，你三岁已经能做成许多事情了。”托尼道。 “没错。”团子赞同爸爸的话，“爸爸，我已经好大！” “既然这样。”老父亲沉吟一声，放下手里的果汁盒，同时放慢了语速，“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商量。” “是什么，爸爸？”黛茜好奇地抬头来看她的家长。 “我明天要出发去西雅图一趟，明天不下雪。”托尼道，“在那里停留一个晚上，第二天再回纽约。你跟温蒂留在家里。” 团子起初还不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听见这话，急急忙忙问：“爸爸不带我吗？” “我是去工作。”托尼道。看他的表情，是不打算把孩子带上了，“不工作就没有饭吃。” 人间真实。 “我把我的饭分给你一半好吗？”黛茜问，“我也去工作。” “你还要再等十几年。”托尼道。 家里这小的时不时要生出提前长大的意愿，好笑得让人捂心肝。 “你说你已经长大，那么我不在家的时候，想必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托尼淡淡道。 黛茜低下头去认真地思考。 她已经停了喝果汁，扑在爸爸的怀里，小手抓着托尼的衣角，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爸爸，你就是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她慢慢地道。 “不远。”托尼道，“你又不是没去过西雅图。” “我会想你的。”黛茜道。说着说着，嘴巴扁起来，把吸管的包装纸拨弄拨弄，难过地道，“爸爸，我要冷静一下好吗？” 老父亲嗤一下笑出声。 他在笑，做小孩的可是很严肃，说要冷静，结果在回家的车上，果然耷拉着一张小婆婆的脸，安安静静在思考人生。 惹得驾驶座上的哈皮开车前不断往后看：“你怎么招惹她了？” 这一思考，就是一整个下午。 黛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默默在那儿骑小木马，把背影骑出心事重重的既视感来。 直到晚上睡觉之前，托尼讲完故事，预备给女儿盖好被子回去睡觉，手一碰被，瞧见那原本合好的眼皮飞快掀了开来，澄澈的眸光滴溜溜转着，分明一点睡意也没有。 “爸爸。” 绵软的面团翻个身，将脸对着他，慢慢吐出一句话来。 “嗯？” 老父亲以低低的鼻音作答，莫名地有些好听。 “爸爸，我可以照顾我自己。”团子半张脸都埋在被窝里，明亮的大眼瞧着爸爸，还是不舍，但仍旧小声地道，“你不要担心我好吗？” “我知道。”托尼道。 这正是他要的回答，知女莫若父，即便黛茜那样纠结，也能猜到这小的最终是会同意的。 然而真得了这么个回答，瞧着那不舍还要坚强的小脸，做爸爸的心里忽然像是被只手揉了一把。 “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来。”托尼道。他竖起右手的小拇指，“同意吗？” “同意。”黛茜道。 被窝里伸出来一只小手，跟他坚定地拉了拉勾。 第二天上午，托尼就坐着私人飞机从纽约出发，飞往了西雅图。 黛茜站在门口瞧着哈皮把爸爸载走，小手晃了又晃。 短暂的分离，滋味儿其实比想象中要好受一点。 黛茜一个人在家里逛来逛去，家里有温蒂，有笨笨，有贾维斯，还有许多的小黄人，一样那么热闹。 小雏菊宝宝画了画，看了新闻，跑去厨房打开冰箱拿了布丁吃，为赔偿这天晚上的不能陪伴，托尼特别准许她能吃两个大的。 好像跟平时的生活也没什么两样。 鲍勃担心黛茜对托尼过分想念，瞧着宝宝的背影，加戏地解读出许多的忧愁来。 他一定要消除黛茜的忧愁，沉思良久，计上心头，一拍手跑去底下，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箱倒柜。 团子吃完了冰淇淋，就趴在沙发上等待爸爸的电话。 托尼说过抵达西雅图之后就要打个电话报平安，不知怎么到了现在还没听贾维斯说有来电。 她正想着，听见身后大皮鞋夸夸夸拖在地上走路的声音，转头去看，就瞧见一个矮矮的穿着西装的身影缓缓走进客厅。 鲍勃戴着跟托尼发型相似的假发，穿着托尼的西装外套，因为太矮，外套拖在地上，拖出了许多的褶皱。 这要是让老父亲看见，恐怕少不了一顿罚。 鲍勃把护目镜换成了托尼的太阳眼镜，眼镜老是要滑，他不得不用手撑着。 更搞笑的是他那从假发剪下贴在嘴巴的胡子——有两片摇摇欲坠，一吹就掉在了地上。 “嘿。”鲍勃深沉地道，“我是你爸爸。不要想念他。” 拿下眼镜，没见黛茜欣喜地扑过来，反而瞧见了幼儿一脸古怪的表情。 正在这时候，老父亲从西雅图打电话回家，贾维斯在半空中展开全息通话视频界面，黛茜一下高兴起来，直起腰板：“爸爸！” 托尼本来要说话，目光一错看见了女儿背后站着的鲍勃，呛得一咳嗽，手里的咖啡也倒在地上。 他依稀记得那件西装是不久前收到还没穿的。 大魔王没收了鲍勃两天的香蕉，鲍勃哭着从客厅里跑掉了。 能跟爸爸说话，黛茜很高兴，尽管说没两句托尼就要去工作，不能再继续通话，她也已经很满足，像电池充满了电，跑去跟笨笨玩球。 今天晚上，又变成贾维斯讲睡前故事了。 温蒂给黛茜盖好被子，摸摸那粉嫩的脸蛋，起身要走，听见黛茜问：“我要去爸爸的房间里睡觉好吗？” 温蒂没料到她还清醒得很，再一听这请求就笑了，没什么不能同意的：“那过去吧。” 黛茜带上了自己的小被子。 温蒂拉起大床周围的护栏，见这小的在被窝里躺得平平，道一声晚安，转身出了主卧。 她走后没多久，原本好好睡着的黛茜又睁开眼睛。 扁扁的幼儿饼在床上翻滚翻滚，滚到爸爸常睡的位置，突然爬起身，把托尼盖的大被子卷一卷，卷成一个长条，呼哧呼哧地搬运到那位置上。 她还给被子一个枕头枕着，末了用小手在被面上轻轻拍一拍，慢慢地道：“爸爸睡了吗？” “爸爸，我有一点儿想你。”团子抹抹眼睛，歪倒在被子卷旁边，蜷起小身子，“我要好好睡觉了。” 她拉过自己的小被子盖盖好，也没忘记分一点儿温暖，盖在被子爸爸的身上。 “快快睡……” 235第二百三十五章 十二月刚开始的时候, 电视上已经开始做起圣诞礼物的广告，跟着大人上街去，也到处能看见挂满了绚丽装饰的圣诞树，商店的玻璃橱窗上贴着可爱的圣诞老人和驯鹿贴纸，星星洒了一路, 洒下来都是祝福与节日的喜悦。 黛茜对今年的圣诞节充满了期待。 “喜欢圣诞节。”她拖着驯鹿拖车跑出来, 看见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迈着小脚过去挨着, 轻轻地道。 窗外在下雪。落在树枝上，很快覆盖了薄薄一层白。 真安静。 “今年的圣诞节, 你想怎么过？”托尼问。 黛茜只要跟她的家人在一起，怎么过都是很好。 “我不知道。”团子摇了摇头, “爸爸帮我想一想好吗？” 闲得没事干的老父亲就托腮沉思起来。 他昨晚睡得晚，半夜背着女儿偷偷地起床看文件，这会儿只觉客厅里的光柔和得有些催眠，抬手挡住了眼睛。 托尼清醒得很快, 因为随后听见贾维斯那有客人来的提醒, 他放下手，还没等站起身, 黛茜先一步拖着小驯鹿车跑出去瞧是谁，才到门口, 就惊喜地叫一声：“伯伯！” 罗德上校往斯塔克家跑已经跑成了习惯, 圣诞节这么个大日子, 更亲自要来给黛茜送礼物, 一进门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把绵软的宝宝抱得扁扁：“圣诞快乐！” 黛茜没来得及缩脖子，脑门儿上给啵啵了好几下。 罗德现在真有些罗克西的风范了。 “看我给你带的什么。”沙发上坐着的好友已经被上校选择性无视，这么蹲着就开始给黛茜拿礼物，端出来好大一个礼盒，“试试喜欢吗？” 是条雪白绒毛滚边的红色小裙子，还带个斗篷，穿上去就是个十足的圣诞宝贝。 黛茜喜欢这条裙子，跑去更衣室自己换上，不多时兴冲冲地又奔出来，叫爸爸瞧一瞧：“好看吗，爸爸？” 老父亲伸手把她的斗篷整理整理：“以罗迪的眼光，能买这样的衣服已经很不错了。” 罗德刚要大声哔哔，一转头，又听见贾维斯说有客人到，“咦”了一声，不知道还有谁会在圣诞节跑到斯塔克家，没等脚迈出走廊，就看见墙壁缓缓浮出个男人的身影。 “……” 幻视穿墙出来，看看表情古怪的罗德，再看看表情古怪的托尼，有些无辜还有些迷茫，提起带来的礼物袋子：“圣诞快乐，不好意思，我一转弯就穿墙了。” 旺达随后出现，围着一条针脚有些粗糙的红围巾，怀里还抱了一个巨大的圣诞树积木玩具。 她的身后，还跟着提了小饼干的彼得和梅婶婶。 不来则已，一来就是一串。 大大的客厅顿时热闹起来。 “罗德先生说圣诞节邀请我们来这里过。”彼得看着有些诧异的托尼，赧然道，“我和梅就跑过来了。” 在车上还遇见幻视红女巫，一问目的地相同，于是一起来了。 “唔。”托尼看一眼罗德，站起身，“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也姓了斯塔克。” 罗德脸皮厚厚：“反正又吃不穷你。” 温蒂在厨房里团团转——她只准备了两个斯塔克吃的菜，突然来这样多的人，光蛋糕就要烤好几盘。 旺达和梅跑到厨房里帮忙。 家里那棵巨大的圣诞树还没来得及挂上装饰，幻视捧了饰品盒子，跟彼得和黛茜一起打扮圣诞树。 “我最高，我要挂顶上的星星。”幻视道。 彼得也想挂顶上的星星。他虽然不能飞，但是可以挂着蛛丝从天花板上荡过去。 他们两个就猜拳，结果幻视赢了这次机会。 “你出拳之前，食指和中指抬得比其他手指要高一毫米，加上你之前的拍照记录。” 幻视刷地从身后拿出一把照片，上面全是彼得跟人合照时比的剪刀手。 “很容易就能推测你会出什么。”幻视平静地道。 彼得甘拜下风。 幻视拿着小星星飞上圣诞树顶，刚要挂，瞧见旁边也飞起来一个小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正盯着他手里的小星星看，很有些羡慕的样子。 去年装饰圣诞树，都没轮到黛茜挂小星星。 幻视看看她，再看看手里的星星，默默递了过去。 “给我吗？”团子大喜过望，“真的！” 她捧着星星，小心翼翼放在了圣诞树顶上。 另一边的罗德和托尼两个老年人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为什么圣诞节要看恐怖片？”托尼问。 “按到哪个就看哪个。”罗德撕开一包薯片，拿了一片放进嘴里。 他原本是想着一边聊天一边看电视，哪知道恐怖片这么精彩，不知不觉就入了戏。 “那里穿帮了。”托尼用手指一下，淡淡道。 “嘘，嘘——”罗德反手捂住了他的嘴，“别出声。” 电视里，看不见面孔的黑衣人正拿刀逼近主角家的大门。 气氛渐渐紧张起来，罗德的脸也绷紧了，精神高度集中，手掌都握成拳头。 眼看那人要敲响大门—— 随即听见贾维斯在头顶道：“有客人在门口，先生。” 上校这么威风凛凛的人，还是给惊得一激灵，转头去看似笑非笑的好友，面子有些挂不住，撑着面子起身，看看到底什么人来。 这回的客人仿佛十分循规蹈矩，也不直接推门而入，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等。 罗德走前去，把门打开一看，比瞧见恐怖情节好不了多少，一样是目光直了，愣愣地瞧着前头站得笔直那几个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几个并肩而立的身影再熟悉不过，至今都还挂在政府的通缉名单上。 史蒂夫、娜塔莎和山姆，背后还跟了一群五颜六色的汽车人。 “路过纽约，大黄蜂说没过过圣诞节。”娜塔莎道。 罗德谨慎地往四周看看，确定没人瞧见他们，飞快侧身让道：“快进来。” 像黑帮秘密接头。 大大的别墅顿时有了加倍的热闹。 托尼在家里抱着从天花板飞下来的女儿，瞧那小手不知道摸了什么东西，成个黑乎乎的小熊爪子，要让黛茜去洗手，走出走廊，迎面而来气势磅礴的美国队长。 四目相对，托尼一愣，还没等说出话，看见后头弯腰行走的汽车人，又是一愣。 脑子反应的时候，怀中的女儿就被娜塔莎抱走了。 “是小娜阿姨！”黛茜高兴地道，“阿姨工作回来了吗？” “我想跟你一起过圣诞。”娜塔莎把宝宝的脸蛋亲亲，爱得不得了，从口袋里掏出个压得扁扁的小娃娃，“看。” 这下子，就是一大群人坐在客厅里看恐怖片了。 小黄人也跑上来，明明客厅很大，居然一时塞得无处下脚。 温蒂现在忙得越发像个陀螺。 黛茜也想看看大人看的什么节目，但娜塔莎怕她留下童年阴影，哄着一起玩旺达送的圣诞树积木。 “那里穿帮了。”幻视指着电视道。 “是啊。”史蒂夫道。 “没错。”山姆道。 “是穿帮了……”彼得也琢磨，“你也这么认为吗，斯塔克先生？” 只有罗德一个人在真情实感地投入电影，听见这几个人的碎碎念，拳头握起来，想一想打不过，又放了下去。 电视里正放着主角走进凶手布置的漏电的房间。 罗德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往托尼身边坐了坐。 主角踏进房间了！ 主角触电了！！ 主角抽搐起来了！！！ 正演到主角濒临死亡的关键时候，外头天空一道惊雷，劈开夜幕，霎时间亮如白昼。 罗德嗷一声叫起来的同时，斯塔克家的阳台也“咚”地落了一个巨大的光团。 电光散去，走出来的是威武雄壮的雷神，手拖一条披风，披风那一头连着没什么好脸色的洛基。 托尔没想到落地看见这么多人，好家伙，齐刷刷排成一排，加上小黄人，恐怕能绕别墅一圈。 “这是干什么？”托尔道，“开派对吗？” 客厅里最终是变成了，英雄们排排坐看恐怖片，洛基一个人被铐在角落，拼命驱赶垂涎他美貌的小黄人。 托尔是下来抓又逃跑了的弟弟，顺带来托尼家看看，哪知道复仇者集结在托尼家过圣诞节。 所有人里，只有罗德认真地在看恐怖片。 由于他散发的低气压，以及露出的手臂肌肉，终于没人再提穿帮，心照不宣，都很配合地沉默。 演着演着，终于又到了精彩剧情。 单纯的罗德上校再次屏住呼吸。 凶手终于要杀主角了！！！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角落里的洛基慢悠悠道：“他不会死的，旁边有人来救。什么电影，都拍到配角的枪了，穿帮成这样。” 洛基随即被揍了一顿。 闹哄哄中，只有托尼还稳稳坐在沙发上，往左望，瞧见眉眼弯弯的娜塔莎和黛茜，往右望，看见挤作一团的几个男人和香蕉胶囊。 家人和朋友，都在这里了。 他忽然不知道作何表情。 铃声响起，托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很快接起。 来电方叫佩普·波兹。 “我现在在飞机上。”小辣椒在电话那头低低地笑道，“恐怕得明天早上才能回到了。” “你回来就好。”托尼道，“我去接你。” “不用。”佩普道。 “托尼。”她问，“你在梦里，看见你想要的了吗？” 托尼倏然睁开眼。 热闹潮水一样退去，眼前带点朦胧的客厅又大又空，只有窗外的雪还继续下。 好安静。 身上什么在轻轻地动，他低下头去，是小小的女儿在给他拉一拉盖着的毯子。 毯子也不知道是她什么时候拖来的。 “爸爸刚才睡觉了。”黛茜道，“你做梦了吗？” 托尼用手背搭了一下额头。 “做梦了。”他道。 团子就好奇：“是很好的梦吗？” 这个问题让做爸爸的沉默了好一会儿，眼睛里亮亮的光，不知想什么。 片刻，他点头道：“非常好的梦。” “真好！” 236第二百三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虽说胡子拉碴偶尔也算男人的性感, 但托尼·斯塔克有强迫症，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齐，因而每个月花在胡须护理上的钱相当可观。 修胡子是男人的艺术，能够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愉悦。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须，托尼看着也不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种不高兴起因不明, 止于餐桌。 有个嗷嗷等着喂饭的团子在宝宝椅里乱动, 小手伸得长长, 总想探身到餐桌上来拿大人吃的无麸质面包, 任谁也难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亲面无表情地舀一勺炖得烂烂的肉羹，放到黛茜嘴边去, 另一只手冷酷地夺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 黛茜张嘴含进肉，脸颊鼓起两个圆, 仍然锲而不舍地想尝尝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适宜，让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艰难却也最终撕扯下来一点点，飞快塞进嘴里。 也不知尝出滋味来没有, 满足得小脚直飞。 新来的保姆似乎很热衷将小团子打扮成各种动物——今天穿的小粉裙缀着圆圆的波点, 看起来像七星瓢虫。 今天是周日，托尼有他自己的计划。 吃完饭健个身洗澡, 趁天气好，开车带小雏菊到动物园玩。 她长这么大, 见的最多就是人, 世界未免太小。 “所以你要先等我。”托尼道, “知道吗？” 黛茜就仰头看他。 适逢他拿着纸巾来替她擦嘴巴, 大手近在咫尺，她似懂非懂地伸手将他小拇指握了握。 “很好。” 喂完饭，托尼将女儿抱出宝宝椅，打算放她在客厅玩，哪知这小的不乐意，迈着扭扭的脚步，自己往客厅外头走，一路到他卧房门口才停。 别墅这么大，哪里都是她的幼儿房，倘若仔细翻翻，也确实能在老父亲床底下找到几只橡皮鸭子。 卧房对着床的那面墙能投映电视节目，黛茜要是想在大床上玩，只要安静地不乱跑，也不是不可以。 小胖腿使劲蹬着，绵软的身子趴在床沿，努努力，还是上不去。 托尼一只手就提了团子到床，俯身拉开折叠进床下的护栏，对这已经开始在床上打起滚的小东西重申道：“我很快回来。” 机械手臂抓着一只金黄的大香蕉抱枕，悄无声息溜进卧室。 团子一眼就看见新玩具，翻身坐起，爬到床沿来要拿。 董事长魅力尽失，此刻竟比不上只香蕉抱枕，沉默须臾，挺直腰杆转身就走。 黛茜抱着大香蕉，满心怀喜地低头在上面啊呜就是一口。 这个用来磨牙实在是不合适，软绵绵没有好口感，还容易掉小绒毛，很快被她吐出来，小手推搡着玩。 团子把香蕉抱枕从床头推到床尾。 又从床尾推到床头。 反复几次，再无新意可言，除开垫在身下容易打滚，没别的吸引力了。 才吃饱不久，黛茜正是精神的时候，并不想睡，把抱枕放到一边，仍旧打她的滚。 粉粉的面团把被子捣得一窝乱。 滚得太快没刹住车，一下撞在床头，终于把这爱玩的撞懵了几秒，爬起来看看四周，等待一会儿，没人飞快跑过来看，她就自己用小手摸摸脑袋。 所幸床头先用枕头垫了一层，撞上去跟撞海绵似的，一点儿也不疼。 团子缩在那里，不再打滚了。 她大概有些迷茫，撞了一下，尽管没大碍，还是想找老父亲抱一抱，扶着枕头摇摇晃晃站起身，要到护栏边等人。 机械手臂马上溜到跟前来。 它倒是尽职尽责地，生怕黛茜摔出护栏，却没想到下一秒小主人就停了动作。 有个什么东西从床头突然打开的暗格掉落，啪嗒一声，沿着枕头一路滚落到黛茜脚边。 是只平平无奇的翻盖手机。 就机型本身而言，已经算是古董级别的了，何况在斯塔克家的别墅里出现——托尼自己的手机薄得像纸，找不到一个按键，随手一挥就是全息投影。 小雏菊低头一看，相当惊奇，腿一弯又坐了回去。 她自然不知道这是手机，只当又一个突然出现的玩具，抓握在手里好一通研究。 研究就是把手机盖掰开。 白软的指头在键盘上乱按，不知按到哪一个，竟使屏幕倏然发起光。 那蓝眼睛睁得更圆。 黛茜得了玩具的乐趣，弯眸咯咯笑，啪嗒按得更勤，但再不见有亮光之外的神奇现象，又是一阵瞎鼓捣，最后实在没动静，就放在嘴边咬一咬。 小小的乳牙跟键盘哪一个更硬些是不太清楚，唯独清楚的是手机界面发生了变化。 屏幕显示“连接中”。 机械手臂若有所感，苦于说不出话，只能在房间里乱窜。 闪一闪，“连接中”的字样就成了“正在通话”。 小雏菊宝宝还咬着手机，哪知道自己干了这么件大事，事后也不晓得会不会被老父亲打屁股，乳牙一合，觉得没味道硌得很，将手机掉个个儿，要再试试另一头是不是软硬适中。 因而也没注意听筒那头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通过电波，传输过来的语含意外的男人声音：“……托尼？” 他将黛茜从宝宝椅捞在怀里，觉察她衣服后头装猴子尾巴的拉链包蹭开了一点，顺手拉好，随后才拿了她啃开皮的苹果，放在手里看着，目光莫辨，开口问：“哪来的苹果？” 黛茜见了还想咬，嫩嫩的脸挨过去，却没碰着苹果，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她也说不利索，问多两遍倒是能懂，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可惜放眼望去，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老父亲一旦这种语气，说的都是正经事情。 正经的事情往往是长句子，比“吃饭”和“啵啵”要复杂许多。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心里还是想吃苹果，对果子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给回来，舔舔嘴巴，只能吃吃自己的手指解馋。 她这时候要是处在能更集中精神思考的年龄段，说不定会想，今天给苹果的那个，好像也算不上坏人。 那大胡子戴帽男奇奇怪怪，突然走过来，还摸她的头，讲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走了。 他说是路过。 路过这个词托尼还没教，小小的一只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他说话很温柔，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动物园里的这顿午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不怎么挑食，精力全花在坐在腿上这个等着吃下半餐的小猴子身上。 博爱是好事，看见什么都想吃，说明能有个好胃口，偏偏许多看着就想吃的食物到了嘴里全然不是想要的味道，像儿童餐里的甜玉米，因为跟家里吃起来的不一样，黛茜尝一口就扭过脸不要了。 水果倒还愿意入口。 奈何水果吃不饱肚，也不能吃太多，午饭吃下来，下午游览还要隔段时间喂瓶奶喝。 布朗克斯动物园太大，一口气逛不完，看了猛兽之后，即便小团子意犹未尽，也得乖乖跟着爸爸坐车回家去。 毕竟哈皮已经等了很久，一张大鸵鸟蛋脸活活等成晚娘脸，怎么都要体谅些。 这趟回家之后，托尼抽空另找个地方，收好了跟美国队长联络的翻盖手机。 手机换个容身之处，不会再从床头滚落，却也不再好随时拿。 “用不着随时拿。”钢铁侠淡淡地，“就放那里吧。” 黛茜在客厅看新闻。 裹在粉嫩幼儿衣里的小身子坐成软乎乎一团，乖极了，都不怎么动。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动物园之旅太难忘，即便已过了两三天，她还常常会想再去玩，连“动物园”这个词都记得清清楚楚，偶然咿咿呀呀地说话，还能听见个含糊的“波马”。 如果托尼·斯塔克是个过分娇惯孩子的，想必已经着手建造用小雏菊名字命名的新一家动物园，将来可以玩个够。 他真会这么做也说不定。 237第二百三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在梦里他有一个绵软可爱的孩子, 小小的，抱在怀里像抱着安静的小树袋熊。 此时此刻，小树袋熊正放平了身子趴在软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开婴儿果汁。 罗德坐在一旁，轻轻用手抚一下黛茜的背脊, 见那团子飞快地转头来看, “呦呦呦”地逗起来。 “你适合当个幼儿园园长。”托尼揶揄道。 “要都是像她这样的孩子我还真巴不得。”罗德倒是从善如流, 食指伸过去, 诱着小团子伸手来抓，叹息道, “造物主不公平，同样是人, 命跟命这么不一样。” “抱回去，给你抱回去。”董事长木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吃得消算我输。” 他这么说话，手上半点没闲着, 果汁包递到左手边去, 让机械手臂切开个小口，末了对咂着小嘴看回这头的黛茜勾勾手指：“去拿你的奶瓶。” 这时候团子的领悟力就好得不得了, 听见平日最熟悉的一句话，知道有东西吃, 在沙发上咕噜坐起身, 慢慢地调转了个方向, 伸小脚探到地板, 也不用罗德牵，摇摇晃晃地自己就去了透明圆角茶几前，把笨笨老早放在那儿的奶瓶捧了，又吭哧吭哧地到老父亲那去。 软软的头发已经用梳子梳过，耳前的一撮天然打着卷儿，如果用手勾一勾，能逗得她笑起来。 当然现在她馋得很，看见果汁满心欢喜，捧着奶瓶，圆圆的蓝眼珠弯得月牙一般，自己就先“咯”地一笑。 嘴巴里三四颗乳牙，小兔子似的。 托尼被黛茜抱住了腿，像一团棉花裹上来。 他弯腰从她手里拿过奶瓶，倒进果汁，要拧盖却找不到奶嘴，低头一看，对女儿伸出手：“吸的给我。” 小团子原本偷偷地在吃摘下来的奶嘴，吧嗒吧嗒，闻言抬起头，对上老父亲的视线，到底还是吐出沾着亮晶晶的奶嘴，拿去换果汁喝。 那只小手白白嫩嫩，手背三个凹下去的涡涡，惹得人想捏一捏。 但托尼拧好奶嘴，递过去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放得很高，像吊着诱惑狐狸的酸葡萄，任黛茜伸手踮脚就是够不着，最后逗得急了，嗯嗯嗯地要扑，才放到她手里。 黛茜迫不及待含了奶嘴，霎时间安静下来，小嘴巴一动一动，吃得津津有味。 “多么伟大的母爱啊。”罗德凉凉地道。 托尼一挑眉。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扔过去，被上校稳稳接住。 “你。”他冷漠脸地伸手一指机械手臂，再指指罗德，“打他。” 真要打起来恐怕一番乱斗。 但小团子吃东西的时候最乖，怎样揉搓也肯，罗德才没时间打架，磨了嘴皮子，心痒痒地过来，把托尼那捧着奶瓶的腿部挂件摘在怀里，感受那散发着奶香的绵软，表情温柔许多。 “再有几天，就十四个月了吧？”他问。 托尼扔掉果汁袋，拿毛巾擦手，闻言沉默一下，比了三根手指：“三天。” 罗德不由慨叹：“真快。刚开始她天天哭，天天哭，什么都不肯吃。” 说着，低头去亲亲小团子淡金色的软发，作为这孩子成长的见证者，五味杂陈：“现在都会叫人了。” 黛茜被亲了一下，小身子一动，叼着奶瓶抬头看他，对他其实也是亲近的，眼睛又弯起来。 “哦。”上校捂心，“简直是要命。” “我也觉得要命。”托尼翻了个帅气又多金的白眼。 天知道养一个小孩要多少精力，尤其这个，光精力还不够，得花多多的钱，找最精细的食物来喂，因为挑食，连果汁也是特供。 不光挑食还认人。 小团子见不着人就爱哭的那段时间简直如同地狱——哭声比一百二十分贝的噪音还要可怕。 罗德知道可怕在什么地方。 相比边哭边叫的小宝宝，黛茜更让人揪心。 她哭声特别小。被遗弃的小动物一般抽噎着，满脸是泪，呼吸得脸蛋红红。 这种时候如果不马上赶到身边抱起她，良心也过不去。 但她只要托尼抱，别人的手伸过来，她就呜咽着爬到一旁。 哭笑不得。 所以托尼偶尔会想，当时是不是不应该做那个梦。 总说梦境成真，但…… 谁想到居然真的能成真。 梦见孩子，上天就很干脆地给了个孩子。 “她当时要是砸到我身上，说不定就是我的宝宝了。”罗德道。 “是。”托尼附和，“那你就成了真·死鬼老爸，恭喜恭喜。” 2015年，复仇者联盟的基地还在那栋高耸入云的大厦，而不在纽约北部。 托尼也还没有撤离。抽了一天的空，在大厦研究罗德的机械外骨骼。 模型建成，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拧腕想休息一会儿，忽觉视线陡然暗下去，眨眼间又亮起来。 托尼的脸色就变了。 亮是因为贾维斯开了灯。 而暗则因为智能管家随后报告的，“有个不明飞行物正撞向大厦”。 “谢谢你及时的通知，贾维斯。”托尼往后退一步，再看时已飞速武装了金红的战甲，“哦看，下一秒它已经到我窗户上了呢。” 其实怪不得贾维斯。 在产生碰撞之前，那个不明飞行物是隐形的。 这一幕……如梦似幻。 轰然一声巨响，才发现不是梦是现实。 有个小型飞船袭击了他的大厦，撞飞那个大写A，哗啦啦落下一大片玻璃，直到飞船猛嵌进墙壁里。 若非托尼先迎上承接减了缓冲，能把大厦砸破半个头。 经历过纽约之战的钢铁侠第一直觉是外星人，待飞船停稳，剑拔弩张地上前，激光发射器已经对准了暴露在墙体之外的飞船的舱门。 静寂。 大厦底下是四处奔逃的人，熙熙攘攘，唯独受灾区风平浪静。 这么冷冷地对峙了好几分钟，敌不动我不动，钢铁侠的手便一直僵着。 终于等得他没了耐心，要出声警示暴力拆船，却听见一声放气的“嗤”，舱门自动打开了。 从飞船里送出来一个小小的摇篮。 摇篮里一个雪捏一般的婴儿，嘴巴红红，正醒了在哇哇地哭。 托尼一个踉跄，连连后退。 终于退得不必退了，他面无表情，确认过再没别的东西出来，冷冷把那小婴儿盯了许久。 久到智能管家都生疑，以为他昏过去，小心地呼唤：“先生？……” 片刻，钢铁侠才道：“贾维斯。” “我在。” “……我想报警。” “要处理公司大小事务，还得兼职做超级英雄。”布鲁斯拿着酒并不着急喝，拇指摩擦了下杯壁，饶有兴致道，“可见你时间安排得相当好，斯塔克先生。” 他口中的斯塔克先生正抬手将怀里不安分探出头来想喝酒的团子塞回去，顺带唤哈皮过来，让他拿着奶瓶去泡奶粉。 带小孩的男人总要比没带小孩的忙碌些。 黛茜还是垂涎老父亲手里的那杯酒，小胖手抓着，硬要尝尝味道。 “我的工资不是白白付给员工的。”托尼不动声色道，“还要归功于纽约比哥谭市好一点点的秩序。” 两人举杯致意，都喝了一口。 托尼喝完，低头看黛茜还是眸光亮亮地馋着，眉一挑，将杯口凑过去让她闻了一下。 原本以为这小的闻过之后会讨厌酒味，谁想她非但没有，还试图将脸往杯里放，小舌头伸出来，差点儿就舔着了。 “你还早二十年。”老父亲无情地把酒杯放回吧台，逢着这会儿哈皮拿着奶瓶回来，转手将这个精神不已的面团喂了，抬手看看表，也差不多该到她平时睡觉的点。 黛茜安安静静捧着奶瓶在喝奶，托尼再度得空，看看望着这头默不作声的布鲁斯，似有意似无意道：“不过听说哥谭有个蝙蝠义警。” “是。”布鲁斯笑笑，“他脾气可不怎么好。” “你很了解。” “我看新闻。” 太极拳推过来，太极拳推过去。 两个人又举杯致意，一饮而尽。 布鲁斯放杯的时候不经意往托尼怀里扫了一眼，与饱饮得脸颊粉嘟嘟的黛茜四目相对。 238第二百三十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阿瑟当然非常希望这位雷霆之神苏醒, 毕竟一直睡着很惊悚，睡的时间长一些，他还得考虑要不要送医院观察。 话是这么说。 但托尔醒的实在不是时候。方才还跟黛茜悄悄说不要吵醒了客人，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真令人心情复杂。 一睁眼看见两个人趴在床底下, 想必要下意识怀疑世界。 阿瑟觉着自己将神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很不错。 床上开始窸窸窣窣乱动时, 他彻底放弃了找鸡蛋, 看黛茜以为找着而雀跃、随后又耷拉下去的小脸, 莫名生出些负罪感，撑着身子坐起, 抬头望床。 果不其然，托尔正坐在床上, 以手按额，表情古怪地瞧着地面这两人。 雷神即便穿得如同古罗马角斗士也不减强壮与威猛，大概因为将将睡醒，一时又很像头无所适从的大狮子。 金发在他头上乱糟糟的, 粘着脸颊, 一双眼睛蓝得透彻，像朝阳洒落时新生的海水, 因为睡意未褪，眸光有些雾蒙蒙。 雾蒙蒙很快转作方才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的惊疑——他坐在那里, 像一座山, 目光上下扫着阿瑟, 嘴唇动了动, 半晌突然一皱眉，用力按按左侧额头，缓缓道：“这里是地球？” 他说着再看看旁边，发现地上还有个小的。 金头发蓝眼睛，脸颊粉嘟嘟，穿着小裙子，底下裹了胖胖的尿包，可爱的人类幼崽，浑身都肉绵绵。 这样大的动静，还说了话，黛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抬头瞧了一眼，碰上托尔的目光，对这坐起来、声音闷闷响的大个子有些怕，本能地转头去找爸爸。 爸爸还在下面吃晚餐，门口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软趴趴的幼儿饼悄悄往床底下挪了挪。 她到底对藏在床底不知何处的鸡蛋念念不忘，方才连吃的时候都不舍得大口咬，这会儿虽然怯怯，还是想找蛋，手指竭力往黑乎乎里探着，不肯放弃。 这种持之以恒的精神，有些大人也难比。 “是地球，托尔。”阿瑟道，“你从天而降，掉在斯塔克先生的农场里。” “噢。海姆达尔……”托尔低声道。 阿瑟的回答让他回想起意外掉落地球之前的变故，脑海乱糟糟，只觉得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游走于九大世界是件苦差事，约顿海姆的严寒与穆斯贝尔海姆的酷热都令人难以忍受，从这个角度，不可说这位英雄不无私。 自从发现有无限宝石这么个东西，雷神的任务就又多了一重，不仅要维护世界和平，还要集点卡，可惜集来集去，除了已知的宇宙魔方和幻视头上那颗心灵宝石，其他石头一个也没找着。 没找到宝石，反而进了火焰巨人苏尔特尔的领地，不仅被俘，还得听大块头说一通有的没的诸神黄昏，听得昏昏欲睡。 但最终打了酣畅淋漓的一架，砍下苏尔特尔的头骨，也不算太过无趣。 原本可以背着武器乘彩虹桥顺顺当当交差，没想到在乘彩虹桥返回阿斯加德时出了意外。 彩虹桥尽头就是诸神之国，他逆光而行，眼看要抵达彼岸，彩虹桥突然晃荡得非常厉害，出口飞快闭拢，甚至来不及反应，一下子撞飞了出去，背上的头骨不知摔落到哪个世界。 然后陷入无知觉的黑暗，睁眼就在异国他乡。 “所以这是托尼的房产。”托尔道，“他也在这里吗？” 他梳理完前因后果，已然恢复精神，先前躺得太久，此刻在小床上舒展四肢，活动活动筋骨，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红披风随动作在地上一撩一撩。 大概真不是家具的质量问题——他身躯太过伟岸，阿瑟瞧着那可怜的床架似乎又轻轻地摇了一摇。 还有另外一个可怜的在地上趴着。 小雏菊实在找不着鸡蛋，好不失落，成了个难过的宝宝，慢慢从地上坐起来，将空空如也的小手给阿瑟看。 雷霆之神伸完懒腰，再度注意到这小小的一团，随口问阿瑟：“这是你的孩子？” 嘴上说着话，手里还要有动作，伸手召唤雷霆之锤的举动做得再自然不过，五指招一招，阿瑟以为他即刻能吸铁石一样吸来锤子，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话说得太早。才过几秒，隐隐听见有风。 不是风动，是妙尔尼尔在动。 锤子飞向蓝天跟太阳肩并肩，旋即拐个弯，冲破壁垒，在墙的轰隆骨折声中骄傲地回到主人手上。 视觉冲击堪比大片。 对墙壁的冲击堪比燃烧大片经费，还使外头将将准备踏进房门的脚步一顿。 阿瑟在妙尔尼尔迎面飞来一瞬间慌得俯身将黛茜护得严严实实，以为它中途得脱了轨。 等没了声音，才知道有惊无险，直起腰想抹一抹汗，抬眼就看见门外站着的那人，一口大气彻底喘了出来：“斯塔克先生！” 托尼·斯塔克站在门口，背脊挺直，双手抱臂，到底见过世面，脸上淡淡的，只用视线在破了个大洞的墙壁扫一扫。 “好大的洞。”他叹道。 “你赔。” —— —— —— —— —— “这居然是你的女儿。” 说这话的时候，托尔已经坐在楼下餐桌边，手撕了一块法棍，蘸着忌廉南瓜汤送进嘴。 小团子趴在旁边看。 他嘴巴张得好大，眉毛又抬得很高，看着很有意思。 但她大概不是看他惊讶的表情，注意力全放在外皮金黄酥脆的法棍上。看着看着，情不自禁舔舔嘴巴。 托尔啧啧称奇，看看黛茜，再看看托尼，又是啧啧：“长得不太像。” “是不太像。”托尼道。 “没想到我离开这段时间，你连孩子都生了。”雷神就很感慨。 他看黛茜实在垂涎欲滴，红红的小嘴冒出亮晶晶的口水泡泡来，莫名觉着吃独食有些过分，大手捏着勺子，在碗里舀一点浓浓的南瓜汤，向这小的伸过去。 黛茜现在彻底地不怕他，看他动作，老早地张大嘴巴，在宝宝椅里探着身子，等含着了那一口香甜，高兴得直笑。 她一笑，两边脸蛋的肉就粉粉地嘟起来，诱人去捏一把。 托尔吃饭的这会儿功夫里，将前因后果说得很清楚。 “所以你现在回不去。”托尼道。 “海姆达尔开启彩虹桥我才能回。”托尔颇为头痛，“但他失联了。” 其实想一想，他在地球有许多的熟人，若非要弄清究竟什么破坏了彩虹桥，暂时滞留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尤其眼前这一个熟人——虽然双方主张偶尔不同，但架不住钢铁侠有钱。 “你这里的房间不错。”托尔为五斗米折腰，暗示得干巴巴。 一天之内损失惨重的董事长就扬唇一笑：“我房间里的洞也不错。” “让我住吧。”雷霆之神再吃一口菜，塞得嘴里满满当当，说话声含糊起来，“从前也不是没有一起住过。” 托尼嗤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看还趴在桌子上看托尔吃东西的女儿，伸手去餐桌中央的小筐子里拿了一个新鸡蛋。 黛茜滚到床底下的蛋，在托尔一只手托举小床的帮助下，拿是拿出来了。 可惜蛋蛋地毯式历险之后脏兮兮，再不能入口，老父亲不让吃，丢在了垃圾桶里。 团子当时蹲在垃圾桶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瞧着缩得小小的，有些委屈。 大人剥鸡蛋明显省事许多，往桌上一磕一滚，大手搓搓，就剥了一个圆溜溜的白嫩。 小雏菊刚还在羡慕托尔吃得很香，伸了一根指头，想放进嘴巴里吃一吃，突然听见爸爸在旁边道“不要弄掉”，转头去看，整个世界都亮起来。 让一个幼儿快乐真是简单。 新的鸡蛋令黛茜高兴得手脚直舞，两只小手捧着伸出去，顺顺利利接着了从爸爸手里滚落的圆润，像得了什么宝贝。 拿什么宝贝来也不换。 她鼓着脸颊，嘴里呼呼的，低头用嘴巴碰一碰鸡蛋，一时间舍不得吃，东张西望，把手往托尔那头送，想让他看看自己的蛋蛋。 托尔埋头吃东西，并不知小东西刚刚经历失而复得的惊喜，听见她在旁边笑，转头来望一眼，望见她捧得高高的鸡蛋。 239第二百三十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所幸他一直知道自己想学的是什么。 人性。 “那你的学习方式很特别。”托尼道, “我女儿能教你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在别墅的地下仓库。 开着灯，跟前是个展开的全息屏幕，三维装甲雏形在缓慢旋转，面、肩、手等部位分别标注了装载的武器、组装方式和数字。 高大的MK47站在中央展示台上，沉默地伸出手臂，让笨笨给自己喷漆——上回打斗掉了一点点漆，要喷回来才好看，就像女人出去吃饭吃掉了口红，饭后总要补补。 幻视站在旁边专心致志地看笨笨工作，机械手臂舒展的速度或许算不上快，动作也不流畅，胜在认真, 看着很有意思。 但过没一会儿，MK47低头看看手臂喷出界的暗红的漆，毫不客气一扬手夺了笨笨的喷枪，开始自己喷。 看来光有认真还是不行。 小团子不在。 罗德在别墅里无所事事闲得很, 很乐意带带孩子, 黛茜醒了之后又喜欢跟两个大人一块儿玩, 给抱得高高，好像要飞起来，就留在了上面。 她知道爸爸没有偷偷地出门，也就不四处找人, 倒很省心。 这会儿托尼说了话, 幻视才慢慢答道：“在做人这回事上, 黛茜也是个初学者。很有意思。” 她天生地会表达亲昵。比他做的好得多。 跟单纯探望的罗德和彼得不同，幻视前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之前猜测她是宇宙之外的生命，现在有了佐证。”幻视道，“眼睛。” “她当时放射出来的是激光吗？” 这话出口，成功使得垂眸看装甲的钢铁侠手一顿。 托尼脸上倒没有非常意外的神情——先前贾维斯说网络上找不到半点记录现场的视频，他心里就有过猜测。 现在猜测证实，也没什么必要惊讶。 毕竟幻视除了会飞会穿墙，还能够连接世界上所有的计算机。 不当黑客也是可惜了。 “你心里有数。”托尼道，“那之后没人看出异常。” 他改造装甲实在改得不满意，此时干脆伸手将屏幕上的模型揉作一团，扔进了回收站。 “黛茜太小了。”幻视道，“如果那是她的力量，可能本该……没那么早爆发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余光瞥见对面墙壁降下来的电梯，默默住了口。 电梯门开，呼哧呼哧跑出来个穿薄毛绒衣服的团子，小鸟一样快活，飞到老父亲身边，满眼的都是笑。 可见在上面玩得很好。 黛茜手上拿了半根生的胡萝卜，不知是谁开冰箱给的，还能清楚看见上头啃出的几个浅浅的牙印。 她这两天又长了两颗新牙，能咬的东西越发多起来，再长大些，奶粉就不能当主食了。 彼得也在电梯里，一个没牵好，让黛茜先跑了出来，他此刻再看，团子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上托尼的大腿，稳稳地坐着，努力把啃过的胡萝卜往老父亲嘴里塞。 这样反哺的孝心可谓感天动地，蜘蛛侠看了会流泪，幻视看了会沉默，连笨笨也要热烈地鼓掌。 可惜黛茜喂的东西都不合爸爸的胃口，这么一个劲儿地塞，那双唇绷得越发紧，铜墙铁壁一般，最后只好作罢。 她放弃了投喂，想要喂喂自己，不想无情的父亲自己不吃，还伸了大手来，把胡萝卜没收掉。 黛茜看看骤然空了的手心，抓一抓，仿佛触感还停留着，扁扁嘴巴，垂头道：“没……” “斯塔克先生，快到饭点了。”彼得犹犹豫豫，“还需要我们，嗯，做饭吗？” 这问题问得有些心虚。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听见托尼简洁明了的一声“不”。 “以前在外面吃过一种家庭自助。”托尼想了想，“我记得买了厨具和调料回来。” 他看向彼得：“你吃过吗？” 晚餐最终是吃的这种所谓的“家庭式自助”。 黛茜坐在儿童南瓜车里，让笨笨拖着走，经过餐厅，好奇地探了探头看里面。 她家四个大人围在一块儿，对着个什么东西在研究。 “真的什么都能放吗？”罗德问。 “不会触发消防警报器吗？”彼得抬头看看天花板，“我……也不是很介意在雨中吃晚餐。” “我想，这个底料是不会自己生成水的。”幻视一边道，一边往锅子里加水，“这样才对。” 托尼按了电源。 桌上摆了一大片新鲜食材和调味料。 团子在外头玩着玩着，渐渐闻到了香香的味道，知道有东西吃，高兴地从南瓜车下来，骨碌碌跑去餐厅，一眼就看见桌上有个热气蒸腾的大家伙。 她馋得不得了，过去爬老父亲的腿，还没等攀上，上头先递了一个小碗。 碗里一块颤巍巍白嫩嫩的豆制品，煮熟了特地在凉水里过一遍，确认不烫了才捞起来。 黛茜赶紧接过碗，抓起勺子挖一点放进嘴巴。 嫩生生的眉眼又享受地舒展开来，一时连要把爸爸当坐垫也忘了，乖乖地让系上围兜，抱进宝宝椅里，自己低头慢慢地挖着吃。 “好吃吗？”罗德问她。 她就嗯嗯地点头。 但这边低头吃着，大人那头的空气却渐渐火热起来。 火热是真实描写。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几个男人开始汗流浃背、呼气连连，伴随些意味不明的感叹词： “啊……” “呼……” “嗷嗷嗷——” 唯独不吃东西的幻视最平静，往左看看，再往后看看，问：“这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托尼在捂额无暇回答，彼得通红着脸，不知是爱还是恨，指着那正在咕噜咕噜滚的锅，好一会儿才憋出话道：“辣……” 跟前一个热腾腾的鸳鸯火锅。 白锅超小的那种。 团子觉察归觉察，还没意识到这严肃是为了什么，抓着手机，摇摇晃晃站起，想起不久之前撞了脑袋的那回事，走到床边去，伸手要个抱抱。 谁料托尼的手过来，没有抱她，反而刷一下拿走已经息屏的翻盖机。 他情绪来得快，动作便有几分用力，虽不至于打到女儿，却着实吓得她小身子一个哆嗦。 托尼按亮屏幕，调出通话记录，清清楚楚看见上边有个将近二十秒的通话。 联系人叫史蒂夫·罗杰斯。 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很微妙——微妙的生气，唇角都绷得紧紧。 “你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拿来玩。”他语气冷硬得像石头，一时间不像在教育，像实打实地对个成年人发怒，“知道吗？” 无人应答。 没反应越发加剧烦躁，托尼合上手机，打算将这话重申一遍。 怒火却在抬头的瞬间成了被戳一针的气球。 黛茜并着小胖腿站在那儿，一边摸手一边看他，大眼睛里噙了满满的一包泪水，眨眼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任他平日如何冷言冷语地说话，对家里这个小小的其实疼得不行，没打过也没真正骂过，此刻这么动怒的模样，是黛茜第一次见。 小雏菊还不会说几个词，不明白怎么突然这样吓人，见他来看，怕得哭着转身往床里边跑。 床不如地板平整，跑没两步，就又摔在了被子上。 托尼唇角一颤，渐渐地松了。 枫糖色的眼瞳中分明泛起些懊悔，俯身过去，将满脸是泪的面团捞在怀里。 感觉女儿边颤抖着哭泣边往自己怀里缩，他闭眼将那湿湿的小脸蛋亲亲，低声道：“不怕……是我错了。” 才小小一点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哪知道什么东西紧要不紧要。 手机掉出来给她捡到，幼儿天性自然要玩，这么迁怒……不是个做父亲的样。 黛茜呜呜地埋在父亲怀里哭了许久，一下呛得咳嗽，脸都涨得通红。 “我错了。” 托尼抱着女儿出卧房，在客厅慢慢地走，轻轻拍那柔软单薄的脊背，不知低声说多少句错了，才终于等到黛茜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指着奶瓶要喝。 “父亲今天对我生气”这个认知，也不知会不会在团子幼儿记忆里烙下印，但这会儿喝了奶之后，她握个软拳头揉揉眼睛，眼皮虽还浮着粉，已经肯抓着他的大手玩了。 最宽容也是孩子。 240第二百四十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他旁边的小团子眼勾勾瞧着, 明明已经吃下两碗半的南瓜羹, 还给喂了一点煎得嫩嫩的鸡蛋白，却还是觉着别人的饭比自己的饭好, 小舌头舔舔嘴巴, 看见爸爸一张口把面包咬掉了一半, 流露出几分丧气来。 “我会经常过来玩的。”幻视又道。 除他之外的两个人都去收拾行李, 餐厅里有些安静。 “那我也去收拾一下背包。”他想想没别的要说，站起身, 将椅子推回原处。 “烤饼干的人现在好吗？”托尼突然问。 幻视脚步一停，转头来看他。 “不。”后者却又改了口，撕下面包中间最软的一块，手指勾着逗女儿，直到那小胖手伸得长长，急得跟什么样, 才让她如了愿，“没什么。” 碧绿的眸光在幻视眼里转一圈，涌起些微不可察的情绪。 他嘴角动动，到底一句话也没说，提步走出了餐厅。 分别的时候，黛茜还是开开心心的。 她抱着罗德送的布娃娃, 半个身子躲在大门后头，瞧着穿上装甲的战争机器、变回原形的幻视和依旧普通打扮的彼得, 觉得好玩, 蓝眼睛弯弯的, 偶然发现他们望过来，就赶紧往门后面躲一躲。 “我飞回去。”罗德道。 “我也是。”幻视道。 蜘蛛侠攥紧了手里的钱包：“我坐今天上午的火车。” 他脸上坦荡荡。褐发打着微微的卷儿，梳过了还是这么打着卷儿，显得有点乱，但怎样乱也遮挡不住身上蓬勃的少年气。 “让哈皮送你回去。”托尼道。 彼得就摇头：“不用，斯塔克先生。我的路费刚刚好。” “不是专门送你。”托尼抬手抚了抚腕上的表，淡淡道，“哈皮今天本来就要去一趟皇后区。” 耳机里传来的是司机兼保镖的灵魂拷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一趟皇后区？？？” 罗德说再见，最后还想亲亲团子。 黛茜从门后边把脑袋探出来，倒愿意嘟着嘴巴亲亲他的脸，见他起身离开，还继续躲回门口去。 她能这么好地面对分别，罗德很欣慰。 哪里想到根本不是面对不面对的问题，寻根究底，是这小的完全没意识到他们已经回家去，今天和明天都不在家里住了。 小小的一团跟在爸爸身后进了电梯，回到客厅，还是乱飞的一只小鸟，抓着布娃娃溜达一圈，渐渐发觉少了点人，在原地站着，东张西望起来。 她快乐地迈着小胖腿奔去彼得睡的客房，在门口探头探脑，却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又跑到罗德房间看看。 再跑到幻视房间看看。 被子给叠得整整齐齐，来时东西什么样，离开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黛茜找了一圈没找着人，拖着布娃娃慢慢回到客厅。 托尼正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看见这小的过来，站在跟前，仰着头也看电视。 但下一秒，她转过头瞧他，突然伤心地呜呜哭了起来。 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扭扭地跑向爸爸，伸手要抱，嘴里含糊地呜咽着：“没……” 小泪包哭起来水哒哒地拧不上开关，脸蛋往衣服上一抹，抹了一片湿湿的印子。 父亲此时好似比往常温柔许多，抱了她轻轻地拍背，并没有说“不要哭”。 等到黛茜渐渐哭得累了，就被带进厨房，放到流理台上坐着，一边揉揉眼睛，一边用揉好的那只眼睛看爸爸打开冰箱门，从冷冻室里取出上回没有吃完的冰淇淋。 含泪的大眼睛一下子闪烁起亮晶晶的光。 甜食治愈幼儿的心，但对胃未必友好，这会儿也是只挖了少少的两勺在碗里。 黛茜不贪心，两勺已经足够快乐。 等到捧着碗吧嗒吧嗒吃完冰淇淋，她也已经金鱼一样将喜欢的人回家了的伤心抛到脑后，再抱着布娃娃去玩具房玩，自己一个人就可以玩得很好。 毕竟最重要的人还在身边，方才还在一如既往地一边带点嫌弃让她不要把花脸蹭到衣服上，一边拿餐巾纸过来替她擦擦。 “分离不是什么难以忍耐的事情。”托尼道。 他抱臂倚在门口，低头看看从积木箱里翻大块积木的女儿，沉默一下，道：“要你理解是早了一点。” 周末翻篇，等于重新投入忙碌的工作日。 那是普通人。 对于托尼来说，斯塔克工业有人料理，本来就不用他多费心，想放假随时都可以放。 晨起洗漱，他一如既往推了几个耳熟不耳熟的采访，这回难得愿意往屏幕看一眼：“这个《星球日报》……最近出现的频率很高。” 频率高不见得有什么用，还是给推掉了。 托尼今天要带黛茜出门。 小雏菊家里关不住，带去远些的地方玩一玩也好。 巴哈马群岛的度假计划暂时搁置，取而代之的目的地是华盛顿西雅图。 董事长在西雅图有个八千平方英尺的豪华农场，大房子，好环境，青山环绕，绿水长流，还有专人饲养奶牛、羊驼和马。 没当过有钱人，永远不明白有钱人的快乐。 私人飞机从纽约到西雅图飞了将近五个小时，飞行平稳，没有产生气流颠簸，让黛茜睡了个饱饱的觉。 睡得好，下飞机时格外精神。 去农场还得坐一段路的车。 团子坐在安全座椅上，好奇瞧着窗外绵延不绝的绿，再一瞧，瞧见了软蓬蓬大团云朵般的羊群，也算又见了一回世面，高兴地晃着腿，用手指给老父亲看。 她今天穿一身小小的白连衣裙，头上戴顶大蝴蝶结的草帽，放在地上也像团云朵。 收了佣金替托尼看房子放牧的人叫阿瑟，长得高高壮壮，五官格外硬朗，说话像在喉咙里塞了个扩音器一样响亮，一开始还觉着有点吓小孩，但说了几句话，知道他其实很温柔，也喜欢宝宝。 看见黛茜，阿瑟从长长的靴筒里抽出一支用草根编成的虫，放到她跟前来逗着玩。 黛茜不认识他，也不认识那虫，眼睛虽然盯着，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小婆婆似的不愿意要。 “没关系，收下吧。”阿瑟道，“很好玩的。” 他说话的时候一笑，露出嘴巴里洁白的牙齿。 慢慢地哄，似乎还是没什么用，但放在地上，由做父亲的捡起，再放到那小手里，她又是肯要的。 还肯和爸爸一起，跟在这个叔叔的身后四处看看。 房子外头的草地上，有一群羊驼在散漫地活动。 黛茜喜欢动物，上次在动物园没看见羊驼，如今远远地看着，不知怎么生出几分害怕，可又好奇，拿着玩具一步一步地挪过去看看。 “这些羊驼很温顺。”阿瑟道，“走前去看不碍事。” 他是不知道什么叫立fg。 但很快就能知道了。 因为黛茜还没走近，其中一只离群独自吃草的羊驼抬头看见她手里一晃一晃的草，眼前一亮，也算当仁不让的行动派，立马就拔腿跑过来。 吃草的羊驼可爱，奔跑的羊驼非常可怕。 把小雏菊吓的，也转身撒腿就跑。 明明还隔着那么长一段距离。 这一跑似乎威力无穷，在草与草之间带起的风，席卷了整片草原。 风卷成个向上翻涌的漩涡。 乍看以为眼花，但托尼几乎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往前几步，俯身抱起跑过来的女儿，护在怀里，大手覆了她的耳朵。 抱起黛茜的同时，天际一道长虹贯云而下，掀起猎猎高风，撞在地面，轰隆一声。 小团子哪里见过这样怕人的？小身子一哆嗦，尽管被及时捂住了耳朵，还是直怕得往爸爸怀里缩，小手紧紧揪着托尼的衣服不肯放。 巨大的彩虹来得飞快去得也飞快，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上一层白白的烟尘，像上浮的蒸汽。 烟尘散去，露出躺在地面奇诡图腾正中央的一个大大的人影。 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头发散了一后脑，能看见那健壮躯体上贲起的肌肉。 值得欣慰的是，肌肉一起一伏，说明还有呼吸，被彩虹劈也没死。 那人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 走近了一看…… 是个非常眼熟的锤子。 彼时董事长刚刚起床，正睡眼朦胧地对着窗外大好风景发呆，听见这话，脸上表情也没怎么变，默默无言好一会儿，才起身拢了敞开于健壮紧实胸肌之外的睡袍，低哑着声道：“有什么好担心。他自然有他自己的去处。” 241第二百四十一章 黛茜在中国城的饭店里吃了一顿丰盛的新年饭。 大米颗粒分明, 雪白香甜，她虽然不会用筷子，拿勺舀着吃也很好。 但是鱼肉里居然有刺，不留心就扎到舌头, 要爸爸帮着挑出骨头来。 团子最喜欢的还是饭后甜点。 中国厨师仿佛有种把好吃的食物做得圆圆、或者把圆圆的食物做得很好吃的天赋, 无论汤圆还是小猪面包, 都十分可口。 最出彩的要属一个个穿在竹签上、挂着鲜红糖衣的山楂果。说是叫冰糖葫芦, 黛茜一吃就爱上了。 心满意足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回家，黛茜还没忘记带上一大包的糖葫芦，分享给家里的香蕉胶囊们。 沉甸甸地提着，倒很有些壮观。 “鲍勃一定喜欢。”黛茜在车里快乐地对托尼道, “对吗？” 想到鲍勃高兴的表情, 她都有些迫不及待。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 托尼又要带女儿出门吃饭, 于是给温蒂放了假，一大一小两个人回到家里时, 家里是静悄悄的。 这让托尼有些意外。 他昨天还听见鲍勃跟凯文大声地说悄悄话，说是也要想个活动庆祝开春第一天，本以为回来会看见一片狼藉, 结果别墅里不仅整洁, 而且安静，连个人影也没看见。 大概是在地底下开派对。 老父亲没多想, 让黛茜拿着糖葫芦到地下去分给小黄人。 团子拖着大袋跑进电梯, 结果下去才没一会儿, 就带着袋子又升了上来。 “爸爸。”黛茜满脸茫然，冲才脱了外套的托尼一摊手，慢慢道，“没有人。” 地下偌大的居所，居然也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先是以为捉迷藏，可黛茜喊了几声，还跑进房间里看看，鲍勃凯文斯图尔特，谁也不在。 小黄人们不在家。 贾维斯证实了这一点：“先生，他们在您回来之前就出去了。” 至于香蕉胶囊们去了哪里，智能管家也不知道。 他唯独能够提供一个视频佐证，是在斯塔克父女出门之后，凯文一跃而起，说“兄弟们我们该出发了”，所有小黄人就开始收拾背包，浩浩荡荡地排队离开了斯塔克家。 没有预兆，没说目的地，一呼百应，家里瞬间空荡荡。 “是他们丢了吗？”黛茜问爸爸。 托尼摇头：“或许只是出去旅游。” 小黄人数量太多，不好带出门，从前也不是没有他们自己组团去旅游的时候，不在家很正常。 然而托尼的这个推论，在过了两天，还没见小黄人们回家的身影时，开始动摇起来。 黛茜的冰糖葫芦冻在冰箱里，从新鲜变得不新鲜，还没能交到香蕉胶囊们手上，心里空落落，跑到地下乐园去看，瞧见他们的香蕉坐垫、香蕉杯子、香蕉床，忽然就有些难过。 “去了哪儿，怎么也不回来？”黛茜问爸爸。 爸爸也不知道。 小黄人们如果出远门，一般都会留句话给托尼，告知地点和时间，这次反常地没有，也从没这么久还没回家。 托尼什么也没说，电视里放着的节目正到精彩的地方，他忽然一下熄灭了屏幕。 老父亲让贾维斯拨打一下凯文的电话。 凯文的小坏蛋电话手表是经常戴在手上的，其他小黄人或许嫌麻烦，但他很自觉，出去玩的时候也要和家里保持联系。 贾维斯把电话拨了出去。 黛茜带着一点儿难过，还有一点儿担心，趴在爸爸旁边，瞧那显示正在连接的手机屏幕，非常希望能够马上听见凯文的声音。 她大概要失望了。 电话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 这下托尼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小黄人们来的时候，是突然地提着行李就来了，谁也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或者说他们存在于地球上的时间太久远，自己也忘记了一开始怎么诞生，在遇见托尼和黛茜之前，又辗转过多少地方。 现在走，也是突然地走，没有半点儿预兆，连句道别也没有。 托尼把贾维斯系统里，小黄人们出门之前的一段监控调了出来，仔细地看。 他们出发的时候，脸上无疑都挂着兴奋的神色，不因即将离开这个家而伤感，说明出门之后，还是要回来的。 那么为什么一反常态，不告诉去了哪里，也不接电话？ 疑云重重，令人费解。 托尼很快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 他从前做军火商的时候，间接做了许多不好的事情，也得罪了不少人。 恐怕有人因为他的缘故，把小黄人绑架起来报复。 托尼很快给罗德打了个电话。 “你真这么想吗？”罗德问，“过去两天，你没有收到任何威胁或者示威的信息，电视上也没有新闻。” 他道：“情况或许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我会帮你了解下这边的情况，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你。” 老父亲挂掉电话，一垂眸，眼睫往下扫，扫出一片淡淡的阴翳。 家里这几十个活蹦乱跳的，从来让人操心，不仅好吃，而且好玩，说是孩子其实已经能够叮叮当当地建造危险武器，要说不是孩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一个个地学着黛茜叫他爸爸。 说没有感情，其实是骗人的。 托尼在卧室里沉默地站了好一会儿，突然感觉裤子一动，低头望去，是跑进来的女儿轻轻碰了下。 “爸爸。”黛茜的脸蛋耷拉着，“他们没事吗？” “不会有事。”托尼道。 爸爸的话黛茜一向是相信的，听着放心些，但还是没精打采，抱着彩虹小马去了地下，望着小黄人们留下的东西发呆。 凯文不接电话，提供不了信号源，贾维斯就无法定位，无形中在家长心里增加了一重沉甸甸的负担。 这种负担，在凯文终于回拨电话时稍稍减轻一些。 电话在第三天打回来，被黛茜接到。 “凯文！”小雏菊宝宝将手机紧紧贴在耳朵边，担心地问，“你们在哪儿呢？” 她说着话，悄悄将眼睛抹了抹：“怎么还不要回家？” 凯文那边仿佛信号不太好，说话断断续续，周围还有其他小黄人吵闹，通话体验简直奇差。 “黛茜！——”凯文高兴地道，“我们在……你不要……” 旁边的小黄人“滋儿哇滋儿哇”。 “今天很……”凯文继续说，“不回去……” 旁边的小黄人还是“滋儿哇滋儿哇”。 “不要说话！”凯文终于火了。 他火的同时，通讯信号仿佛也发起火，一下降了两格，电话随后成了忙音。 托尼在洗澡，头发滴水地从浴室出来，就看见自己的女儿眼泪汪汪奔到跟前，伤心地道：“他们不要回来了怎么办呢，爸爸？” 团子把凯文在电话里说的话跟爸爸说了一遍。 能打电话是好事，至少说明小黄人们没有被绑架，贾维斯根据信号源锁定了他们的位置，是在悉尼的一个小地方。 从美国到澳大利亚，这距离够远的。 然而知道位置，好像也让人高兴不起来。 凯文在电话里亲口说了“不回来”，像是从今往后要恢复全世界乱跑的自由生活了。 小黄人之于托尼，之于黛茜，起初是个相当突兀的存在。 不由分说跑到家里来，要追随黛茜，一住就是两年。 现在要走了。仿佛过客短暂停留之后，终于想起自己是过客，拿起行囊，走得干干脆脆。 黛茜哭了起来。 托尼没有说话，头发擦得半干，把伤心的女儿抱在怀里，大手伸去擦掉那温热的眼泪。 团子用小手直指厨房的方向，抽噎着道：“糖坏了，他们都不要吃。” “爸爸，是我们的家里不好吗？”黛茜哭着问。 这无疑是令人伤心的一天。 黛茜很想凯文，想鲍勃，想斯图尔特，也想其他的小黄人，躺在鲍勃的香蕉床上默默流泪，直到哭得累了，才沉沉睡去。 结果第二天傍晚，小黄人们居然成群结队地拉着行李回来了。声势浩大，吵得要命。 团子还在为小黄人的离开感到伤心，窝在爸爸怀里也不能够好，正心情低落，忽然听见一阵嘈杂，紧接着客厅门口就涌进来一大波黄色的人浪，个个脱了羽绒服，露出里头的沙滩裤和草裙。 香蕉胶囊们都在感慨纽约好冷，又感慨肚子好饿，末了瞧见坐在沙发上的黛茜和老父亲，都很高兴地笑出大板牙，纷纷从行李箱里掏出礼物，跑到黛茜跟前“para tu”。 团子简直又惊又喜，不敢相信，跳下来，一把就将鲍勃抱住了。 托尼没有动。 他是个成熟的大人，面上不常有大喜大悲，却也不是不高兴的样子，问凯文：“不是不回来了吗？” “不回来要去哪里，爸爸？”凯文很惊奇。 “你们跑去澳洲干什么？”托尼又问。 “去玩的。”凯文道。 他哗啦一下，把一个鲜艳美丽的花环套在了老父亲脖子上。 结果是这么一回事：小黄人们在别墅外头堆雪人时突发奇想要到澳洲去避寒，恰好第二天托尼和黛茜要出门，干脆大家都出门，于是收拾了行李，快快乐乐地结伴出游。 美国到澳洲那么远，光路途就得花上将近一天，昨天黛茜打电话，凯文扯着嗓子道“今天不回去！太晚了！不回去！”，没想到信号不好，该传达的没有传达，反而生出这许多的误解。 “我记得以前你们都会留话的。”托尼道。 “留了。”凯文老老实实道，“写一张纸条拿给斯图尔特。” 斯图尔特则把旁边的亨利一指：“拿给亨利。” 亨利把鲍勃一指：“拿给鲍勃。” 鲍勃一脸天真：“什么纸？” 于是度假回家第一天，鲍勃又没有香蕉吃了。 242第二百四十二章 鲍勃闹出的乌龙告一段落, 平心而论，要是旅游的队伍里能加上黛茜和托尼，小黄人们会十分开心的。 然而这样的机会并不多，托尼本来就忙, 外出照顾一个孩子就已经要费许多的精力, 何况将近七十个开心起来能够把天捅破一个洞的, 想想就要头疼。 从纽约到悉尼的这次旅游因为疏忽, 叫托尼和黛茜这样担心，香蕉胶囊们恐怕要被禁足一段时间好好反省。 哈皮听说这件事情时，略带同情地想。 结果居然没有。 非但没有，托尼不用工作的这一天, 反而带上女儿和小黄人们, 要一起到外头去游玩。 天寒地冻的, 说是要去看海。 小黄人在家里热烈欢呼, 敲锣打鼓，喷射彩带, 一大团噗地喷到正在看书的托尼头顶上，像给戴了个水母，差一点儿就把到手的出游机会弄丢在老父亲微微的冷笑中。 “爸爸, 我我我。”凯文激动地在托尼跟前蹦跶, 手举得高高，毛遂自荐道, “我开车。” “你不准开车。”结果被一句话就驳回了。 整装出发的这一天, 托尼做了司机, 开车带着女儿行驶在前头，哈皮唉声叹气地开车超大房车行驶在后头，不时要担心驾驶室的门被突然打开，跑进一个小黄人来捣乱。 捣乱倒是没有捣乱，只不过经常有热心肠的小胶囊跑进来，问他要不要吃香蕉。 哈皮前半生所受的关注，大概要属今天最多。 “就是去从前那个海吗，爸爸？”黛茜在后排的安全座椅上坐着，快乐地摇晃小短腿。 “不错。”托尼道。 “就是有伯伯的海。还有伊恩。”黛茜“哇”了一声，更加开心，掏出脖子上挂着的透明小水珠项链来看看，对今天的出行充满了期待。 她有好久没看见白头发绿尾巴的小人鱼，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冬天了海里冷不冷。 小人鱼给黛茜的装着眼泪的项链，黛茜一直都好好地保存着，平日里也戴，藏在衣服底下，偶尔用小手握一握，握得很暖和。 这是海里朋友送给她的礼物，她这次来，也带了许多的礼物，有零食，有水果，有温蒂做的小蛋糕，希望伊恩会喜欢。 车子行驶到目的地，雪树银花，高高的树枝上挂着冰霜，远处的海倒是依旧澎湃，下车之后深深呼吸一口气，感觉海水咸味凛冽非常，在鼻腔中久久地侵略着，无论多么浓重的睡意，也一下子清醒过来了。 两个斯塔克下车之后，哈皮也下了车。 不过才开这一段路，哈皮下来的时候，却仿佛整个人经过了九九八十一道劫难，脸上大写的生无可恋，连背景色也都散灰暗许多。 他身后倒珠子一样热热闹闹跑出来的小黄人们倒是精神百倍，快乐地唱拔娜娜之歌，还围着哈皮转圈圈。 “饶了我吧。”哈皮道，“让我孤独一点行吗？” 布鲁斯·班纳同往常一样，在小木屋里迎接他的朋友。 博士如今已经过了跟浩克斗智斗勇的适应期，上次托尼来，他说希望继续做一些研究，于是屋子里多了许多必备的研究器材，虽然不如实验室正规，倒也能满足研究的需要。 做实验不头疼，堆满厨房的海产品才让人头疼。今天看见一大波小黄人过来，班纳非常高兴，要让小黄人们随便吃。 黛茜心心念念大海里的伊恩，拖着装零食的大袋子，想马上跑到海边去。 斯图尔特看见她的零食袋，有些嘴馋，悄悄地从里面拿出一个小蛋糕，结果黛茜一转头，就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这样不好。”团子道，“是给伊恩的礼物。吃完了怎么办呢？” 斯图尔特惭愧地搓搓手。 “见到伊恩，我们一起分享好吗？”黛茜又问。 她是想着能顺利在海边看见小人鱼，带着数量众多的小黄人就往大海边赶，可是站在沙滩上，只望见茫茫的无边的海水，不要说人鱼，连鱼也不见一条。 这两天没有下雪，可是沙滩还是湿漉漉，黛茜穿着白色的小靴子，抱了零食，转头问不放心跟着孩子跑出来的哈皮：“伊恩会在这里吗？” 小黄人动作快，已经在周围玩开了，钓鱼的也有，捡贝壳的也有，拍照的也有，生火的也有，玩得不亦乐乎。 哈皮同样在远眺漫无边际的海面，天地开阔，叫人思绪渺远，一时间开始思考短暂人生的诸多意义。 听见黛茜问话，他就回神，认真地看看四周，回答道：“那也说不定。天那么冷，他可能在家里钻被窝。” “海里也有被窝吗？”黛茜就好奇。 “海草做的被窝。”哈皮说得跟真的一样。 黛茜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鱼伊恩出现，海风把零食袋子吹得猎猎作响，她摘掉手套去摸摸脸蛋，脸蛋也是冰冰凉凉。 “伊恩！”小雏菊宝宝对着大海扯着嗓子喊话，“伊恩在吗？” 话语被风带去了海面上，再一吹就散了，不知道跑去天涯还是海角，只有海水拍岸的哗哗声在回应。 “我要再等一下。”黛茜道。 她弯着腰，把零食袋里的零食理一理。 不远处的小黄人凯文正在钓鱼。 沙滩靠海的地方水太浅，并不适合钓鱼，而且应该也不会有鱼来咬香蕉做的鱼饵，所以一直没钓上来鱼。 凯文不着急，慢悠悠吹着口哨在等，把鱼线放得长一些。 大概努力都是有回报的，须臾，那浮标竟然真的动起来。 凯文大喜，赶紧拉杆，可鱼钩露出海面，上头没有鱼，空荡荡，除非鱼饵变成了国王的鱼饵，聪明人才看得见，否则就是鱼比国王还要聪明，吃着了就能逃脱。 凯文再放一个鱼饵，继续钓鱼。 这次浮标动得更快，他动作也更快，提起鱼竿，竟然还是空空如也。 如此反复三四次，鲍勃终于震惊了，提一提裤子，打算跳到海里去看看究竟是什么鱼这么聪明。 就在他要脱掉羽绒服的时候，眼睛不经意往岸边耸立的大礁石上一扫，竟看见一条轻轻摇荡的水绿色鱼尾巴。 他狐疑地往左上边挪了挪，换个视角，很顺利就看见躲在石头后、脸颊正一动一动在吃东西的一个小男孩。 不是普通小男孩。 普通小男孩没有这样漂亮，也不会从肚子往下长一条鱼尾巴。 发现鲍勃在看，小人鱼眨眨眼睛，已经变得不怕生起来，身子往外探，伸手朝他，还想要一个香蕉。 正在此时，黛茜也瞧见了露出半个身子的小人鱼，大喜过望，高兴地叫一声“伊恩”，拖着袋子就往海边来。 拿凯文鱼饵吃的聪明小人鱼显然正是黛茜要等的伊恩，他听见呼唤，伸着脖子一瞧，见是黛茜，也十分高兴，摆摆尾巴，飞快地游了出来。 两个小的一段时间不见，再度相逢，都把大眼睛给笑没了。 “我以为你回家。”黛茜高兴地道，“哈皮说你钻被子去了。” “我不是回家。”伊恩道。 人鱼的生长速度仿佛比地球人和氪星人都要快些，伊恩虽然还是个宝宝，但尾巴长了，鳞片也开始闪闪发光，闪烁着，像薄薄的宝石片。 “那你去干什么？”黛茜问。 伊恩游回到礁石后头，再出来时，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打开给黛茜看，里面装着臭臭的各种垃圾，有易拉罐，有塑料袋，有竹签，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已经混作一团的玩意儿，在海水里泡着，不能融化，还容易被大鱼小鱼当做食物吃掉。 “吃进肚子里糟糕了。”伊恩道，“我捡一捡，装在这里，还给陆地人。” 黛茜不乱丢垃圾，但没想到乱丢垃圾的人这样多，夸伊恩做得好：“我也帮你的忙。” “今天不用了。”伊恩道。 他瞧着黛茜的零食袋子，知道里面装的是给自己的东西，舔一舔嘴巴，分明还没吃，就馋起来。 两个小的在海边打开袋子，把零食分着吃，当然没忘记也分享一点给小黄人。 “爸爸说水果很好。”黛茜拿一个草莓给伊恩，见他吃得高兴，自己也高兴，“拿这个给你。” 至于碳酸饮料、油炸食品之类，老父亲说，陆地和海里的小孩都少吃一点比较好。 “是很好。”小人鱼摆摆尾巴，“这是甜，海里食物咸咸的。但是也有很好的。” “海里有草莓吗？”黛茜问。 伊恩摇头：“没有。” 他吃得脸颊鼓鼓：“你留着我的项链吗？” “留着的。”团子松开围巾，拉下一点拉链，从衣服里拉出项链来，给伊恩看看，“看。” “好不好用？”伊恩问。 “什么好用？”黛茜反问。 小人鱼就知道他的朋友还没用过他送的眼泪珠子，用海水洗洗手，来解黛茜的项链。 透明小珠子被伊恩拿在了白嫩嫩肉呼呼的小手里。 “你看。”他得意地道。 小手浸泡进海水，珠子一并泡了进去，须臾，竟有生命一般，将海水隔了开去。 “放进嘴巴，可以在海里呼吸。”伊恩道，“你说好不好？” “真好！”黛茜“哇”一声，从来没想过小珠子有这样大的用处，两只手捧着，把珠子接了回来，“我可以在海里看鱼，对吗？” “还能做好多事情！”伊恩把手臂一挥，眼里的光亮晶晶，说起他的大海，就充满了自豪，“有很多房子，和海里的人。可以骑海马。” “海里有亚特兰蒂斯。”他问，“你想去吗？” 243第二百四十三章 亚特兰蒂斯, 失落之国。 陆地人的历史里还记载着这个国度曾经的辉煌，那是人类文明中消失了的高光，传说亚特兰蒂斯文明旦夕之间随着国度的消失而消失，因为可考的资料太少, 一度有人质疑它存在的真实性。 还有一说, 亚特兰蒂斯沉没进深海里。无论真假, 同样让人扼腕叹息——无论以各种方式消失, 它到底是走向了末路。 孜孜不倦寻找亚特兰蒂斯的学者和探险家们，应该来听听小人鱼伊恩的话。 “什么是亚特兰蒂斯？”黛茜问。 “就是一个国家。”伊恩道，“有七个国家呢，亚特兰蒂斯, 泽贝尔, 渔夫国, 咸水国, 沙漠国，海沟国, 还有不知道跑去哪里的国。海洋比陆地还要大很多很多。” “就像美国吗？”黛茜又问。 她爱听新鲜事，这会儿站着听伊恩说话，兴致越发起来了, 连吃东西也忘记。 “就像美国。”伊恩从袋子里再拿一个橙子。 他不懂得并非所有陆地上的水果都可以直接食用, 快乐地在橙子上咬一大口，随即有些难受地皱起脸, 大大的眼睛眯成两道缝：“难吃……” “要剥皮的。”团子道。 她觉得伊恩这个样子好笑, 于是笑起来。 伊恩正在为难啃的橙子皮和圆圆水果散发的刺激气味苦恼, 听见她笑，一下忘了极差的食用体验，跟着眉开眼笑。 哈皮在后面远远地看着，也不知道这两个小的有什么话好说，说着说着还笑起来，默默耸了耸肩。 当小孩就是好，快乐都不需要理由。 “你就是亚特兰蒂斯人吗？”笑完以后，黛茜还要继续听小人鱼讲新鲜事。 “我住在渔夫国的。”伊恩道，“我的爸爸说，很久很久以前，祖先从加勒比海游到渔夫国，就在渔夫国住了，大家都有鱼尾巴，可是我们长得不一样。” 渔夫国的原住民长得更像鱼，面孔也要更深邃些，多愁善感，足智多谋，是海底一个难得不尚武的种族。 在这样和谐的氛围下长大，难怪伊恩的性格这样好，轻易地就对人放下戒心。 这是好事，又不是好事。 “你的爸爸就是大人鱼了！”黛茜一下子踮起脚，比了一个她能比到最高的高度，“像我的爸爸一样高。” “我的爸爸是很大的。”伊恩也很自豪。 两个小的吃完了一半的零食，没忘记把果壳和包装纸放进塑料袋里，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拿回去给我的爸爸妈妈。”伊恩爱惜地把黛茜给的礼物收了起来，“你想去海里看看吗？” 黛茜是很想的。 她跟爸爸去过海底世界，巨大的透明墙里有许多鱼，自由自在地摆尾巴，如果在真正的海里，想必他们可以过得更加惬意。 进了大海里，还可以伸手摸摸小鱼。 没有小孩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 “可是爸爸说，海里危险。”黛茜道。 “别怕。”伊恩道，“我和你一起。” “那和我的爸爸一起去海里好吗？”黛茜问。 她想她的爸爸虽然去过很多地方，但一定没有跑到大海里，也想让爸爸看一看。 伊恩犯了难：“我没有很多的眼泪了。” 人鱼的眼泪很珍贵，于是人人都想要，在陆地上是轻易不哭的，而在海里哭，海水一冲就冲掉了，稀释成千千万万颗眼泪，变得不能再普通，就不会被坏人利用。 知道这些事实，就能够明白黛茜第一次遇见伊恩的时候，小人鱼那不要钱一样疯狂流淌的泪水有多么浪费，全流进了沙滩里。 黛茜跟着伊恩一起犯难。 一个脑袋想主意难，两个脑袋集思广益，很快就得出了不错的解决办法。 伊恩和黛茜都决定，等伊恩下一次哭起来，积攒了足够的眼泪，再一起到海里去玩。 “要拉钩。”黛茜道。 她伸出右手的小拇指，在伊恩面前晃了晃。 “这是干什么？”伊恩很好奇。 “拉钩就不能变。”团子说得很正经，“我们以后一定会一起去海里玩好吗？” 伊恩于是很愉快地和黛茜拉了钩。 他在海里从来也没有跟别的小人鱼做这样的动作，非常新奇，勾着黛茜的手晃了许多下，以为这样的手势里暗含着什么承诺被打破就会施加诅咒的魔力。 黛茜的手都要被晃掉了。 他们还说起那个浑身都是刺青的强壮的伯伯。 强壮的伯伯就是许久不见的亚瑟·库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夏天，一晃冬天了，大概他不喜欢在冬天游泳，因为海水很冷。 “你害怕他吗？”伊恩问，“我有一点害怕他。” 他用手指比了一截长度，说明大概有这么害怕。 伊恩经常活动的海域就在这一片，离家里不远，而且怕黛茜再来的时候找不着他，于是越发不经常离开，捡完海里的垃圾，就找小贝壳吃，有的时候能看见不穿裤子从木屋蹦出来游泳的浩克，有的时候，就看见海面上一道笔直的箭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杀过来，经验告诉伊恩，海王到了。 亚瑟的名气是真的不小，小人鱼回家一问，原来大人都知道他。 说那是亚特兰蒂斯女王跟大陆人生下的混血，是亚特兰蒂斯之耻，还要霸占王位继承权。 这是真·家里有王位要继承，虽然亚瑟从没在亚特兰蒂斯出现过，就算驰骋大海，也很少往深处跑。 伊恩不觉得亚瑟不好。 他虽然长得很凶，可是没有欺负小孩，也没有把小小一条人鱼杀掉，还把伊恩放走了。 混血又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其实混血也挺好呢。 渔夫国里混血的人鱼，鱼鳞颜色比其他人多，在阳光下能闪出许多不同的光，非常好看。 伊恩怕亚瑟，主要还是因为亚瑟长得比较凶，其他都很好。 一晃两个小的在海边说了很久的话。 小黄人们对伊恩也感到很好奇，当初他们漂洋过海，没见到人鱼，这会儿都想来摸摸伊恩的尾巴。 “不可以随便摸尾巴。”伊恩道，“鳞片掉了，就不美的。” 原来这不仅仅是个爱吃的小人鱼，还是个爱美的小人鱼。 海里的人鱼比美，比的就是尾巴，所以人鱼从小就知道要好好爱护自己的尾巴，就像陆地人用许多许多说不清名字的液体来养护他们的头发。 “可是陆地人还是会秃头，一点也不好看。”伊恩昂首挺胸，“我们的鱼鳞不会掉的。” 哈皮在沙滩上陪着黛茜站了挺长时间。 他抱着胳膊跺跺脚，明明是中午，也有了点儿太阳光，可惜冬日海边的太阳就像贴在天幕的贴纸一样毫无作用，只能照明，不能取暖。 期间，托尼还发了信息来问黛茜在外面干什么，哈皮悄悄把黛茜跟伊恩说话的背影照一张，发了过去，说：“你女儿的小男朋友。” 老父亲有一阵子没回，不知是不是瞧着照片无语凝噎，好一会儿才发了简短的一句：“稍后过去。” 一阵风吹过来，哈皮还是感觉有点冷。 脂肪就是这样不争气，在最需要的时候不发光发热，不需要它它就一个劲儿长，白白养了它这么多年。 哈皮心里想。 他不明白黛茜为什么就不怕冷，还是有些不放心，过去给孩子拢了拢围巾，再摸那小手，分明是温暖的，于是放下心来，退到原地去，随手抓了几个小黄人，说是现在不想孤独了要唠唠嗑，挤成一团，终于感到温暖一点。 伊恩对哈皮很感兴趣。 他本来以为这也是黛茜的爸爸，可是黛茜并不叫哈皮爸爸，这会儿又见哈皮对黛茜这样关心，不由高兴地道：“这也是你的随从吗？” “什么随从？”黛茜问，“他是哈皮。” “我家里也有跟着我的人。”伊恩道，“不是我的爸爸，也不是我的妈妈，就是随从。我不要他们和我一起。” 正说着，黛茜就瞧见伊恩背后的海水翻涌起来，逐渐鼓成一个大大的包，仿佛里头藏着个头巨大的鱼。 钓鱼一直没有成功的凯文就高兴起来，呼啦抓了一把大大的捞鱼网，要去捕捞。 网套下去，套走了海水，倒真装进一个硕大的鱼头。 凯文大喜，却随后见那鱼头长得不像普通的鱼头，眼睛大大，嘴唇厚厚，还带着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后来知道，他的同类都是这样的表情，可能天生比较丧。 鱼头的嘴巴动一动，说出话来：“伊恩，你今天跑出来太久了，要回家。” 凯文瞠目结舌。 在场的小黄人，包括黛茜，包括已经见过很多大世面的哈皮，都是一样的表情，张大嘴巴，眼睛只瞧着那鱼头往下……穿着衣服的人的身子。 “要再一下才回去。”伊恩道。 鱼头丧丧地“哦”了一句，环顾四周，发现所有陆地人的表情还是没变，警惕地把衣服一拉，生气起来还是一样地生无可恋，厚厚的鱼唇翕张着，大声地道：“看什么看，没有看过鱼人吗？讨厌！” 244第二百四十四章 本来就是没见过。 不见则已, 一见惊天动地，海里还有这样的神奇动物，叫人叹为观止。 哈皮在惊呆了的一两秒之后，以为活在梦中, 两眼一抹黑, 简直要当场昏过去。 但他随即一想, 鱼人附近还懵懵地站着一个他家里的小孩子, 上不来的一口气顿时又顽强地爬上喉头，直挺挺地脚踏实地，走过来想保护保护黛茜。 黛茜却要比他勇敢一些。 团子在短暂的吃惊过后，反而觉得长得这样的鱼人有些可爱,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用嘴巴呼吸, 还是用腮呼吸, 瞧着伊恩淡定的样子, 自己也就淡定。 小黄人们则莫名其妙地欢呼起来。 摸不了伊恩的鱼尾巴，香蕉胶囊们就想跑去摸摸鱼头, 这下生气的鱼人顿时没了怒火，一个猛子扎进海水里，瞬间没了踪影。 水族是有些排斥陆地人的。大概伊恩是个例外。 但鱼人说得不错, 出来的时间是长了些, 于是伊恩在拾掇了海洋垃圾和零食之后，依依不舍地跟黛茜道别。 “如果你有时间, 你就来这里找我玩, 好吗？”小人鱼问, “我喜欢和你一起玩。” 也喜欢黛茜带来的许多好吃的。 黛茜就说好。 “如果我在海水里想念你，我就会吐很多很多泡泡。”伊恩道，“海水会把思念带给你。” 短暂的道别之后，小人鱼也潜进海水里，鱼尾巴在海面一划而过，带起大片大片的浪花。 老父亲慢悠悠从木房子走到沙滩上来的时候，黛茜已经和哈皮收拾完食品袋子，要回去吃中午饭了。 毫无疑问又是海鲜，班纳已经喜滋滋地在厨房里做了起来。 “爸爸！”黛茜远远就看见爸爸的身影，高兴地挥手。 “你来迟了。”哈皮在旁边说风凉话来平复一下看见鱼人的心情，“小男朋友已经回到海底世界去了。” 他随即被老父亲用好整以暇的目光看了一眼。 那目光中含着些似有若无的关爱意味，却让哈皮背脊凉凉，心里也凉凉，咳嗽一下，假装无事发生。 不要说鱼人，就是虾仁也没有当了爸爸的托尼·斯塔克可怕。 “伊恩说谢谢爸爸的草莓。”黛茜提着袋子往前走了几步，见托尼靠近，踮了踮脚，要把小伙伴的话复述给爸爸听。 “不用谢。”托尼道。 他弯腰去接过女儿手中的袋子，末了将那粉红草莓的绒绒围巾再紧一紧。 海风很大，吹这么长时间，脸蛋都冰冰凉凉。 “你都和他说些什么？”托尼问。 “说海里很好。”团子仰起脸，高兴地道，“以后我们要一起去海里玩好吗？他要带我，我要带你的。” “然后一起进鲸鱼肚子吗？”老父亲淡淡道。 “还说伯伯了。亚瑟。”黛茜掰着手指头数跟伊恩说过的事情，“怎么伊恩来，他不来？” 托尼想了一下，要说或许海王忙着做他自己的事情，也不住这里，未必时时都要过来，话还没出口，一抬眼，就看见哈皮在用手指着自己。 表情还有点奇怪。 “怎么？”托尼问。 “海海海海海……”哈皮语无伦次，眼睛只望着海面，指了托尼，再指指前方，让他看，“海里有东西！”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广阔的海平面上，一刀犀利的水箭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这头奔袭而来，有着长虹贯日的雄浑气势，更有破千军万马的惊人力量，移动之快，要躲开已经没有办法。 “快闪啊！”哈皮道。 托尼一惊，下意识抱起女儿，护在了怀里。 黛茜还没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就见水箭飙上沙滩，飞快刹住脚，海水散去，是个高大强壮的刺青汉子。 那人从海的另一边喷射过来，此时站定，微微有些气喘，皮肤流淌而下的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海水，淡淡的阳光映照在他的身形上，倒显出一点儿温度。 他大出一口气，抬起有着坚实肌肉的手臂，将散落在额前的金棕的长发往后拨了拨。 海王亚瑟·库里来拜访朋友，刚一上岸，就看见站在那儿的斯塔克父女，和一大群抱头的小黄人。 “噢。”亚瑟抬了抬眉眼，痞痞地道，“你们也在。” 托尼没说话，用手指了下他身侧。 亚瑟转头去看，顺顺当当地瞧见被带了一身水、正呆若木鸡的哈皮。 哈皮真是可怜。 于是木房子的壁炉前，多了个披着被子瑟瑟发抖的圆圆身影。 亚瑟正在尝试把哈皮的衣服放在炉子上烤干。 “这能行吗？”班纳在旁边问。 “可以的，我就这么烤过我的外套，不过用的是篝火。”海王举着夹了衣服的钳子，看了一眼正煮面的班纳的锅，悠悠道，“不过他穿上以后，可能闻起来有点好吃。” “你没事吗，哈皮？”黛茜坐在哈皮身边，担心地问。 可怜的哈皮，要是感冒了可怎么好。 “我没有事，非常强壮。”哈皮向黛茜展示了一下他那虚胖的手臂肌肉，“不会轻易感冒的。” 对于亚瑟的无心之失，他表示原谅，并欣然接受了海王两只大龙虾的补偿。 团子还是不太放心。 她解下了自己的围巾，摸着上头软软的体温，站起身来，轻轻围在了哈皮的脖子上，还扣扣好：“你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好吗？” “我不担心。”哈皮感动地道，“围巾很温暖，谢谢你。就是有点儿窒息。” 黛茜赶紧把扣子又松了松。 小雏菊宝宝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倒省了大人操的许多心。 她还没忘记去问一问亚瑟冷不冷，毕竟他从海上游过来的时候，可是光着膀子。 亚瑟说不冷，展示出的手臂肌肉真材实料。他反而因为烤衣服太热，还脱掉了厚实的外套。 大家都挤在一个房子里，房子虽然很大，架不住小黄人数量多，吵吵嚷嚷，就像菜市场。 班纳做多少饭好像也不够吃，最后还是几个小黄人跑进厨房，站在椅子上帮着煮菜。 “小黄人真可爱。”班纳道。 不愧是拿了七个博士学位的人才，说话就是很好听。 大家一起坐在餐厅里吃饭，哈皮在黛茜无微不至的照料之下——主要是在壁炉的照料之下恢复了活蹦乱跳，也拿着盘子开开心心地吃饭。 午饭进行到尾声的时候，班纳本着高兴的心情，恰巧人多，站起来说要表演一个魔术。 黛茜喜欢魔术。 这不能算科学，也不能算魔法，说是障眼法，可一点儿也不简单，有很多人勤学苦练，要用魔术带给大家快乐。 爱吃的团子当即放下了手里的叉子，嚼着嘴里又香又软的螃蟹肉，来看班纳的表演。 班纳拿了一把煮汤的金属勺子。 勺子不算大，胜在厚，他叫大家都看一看，上头是没有动过手脚的。 黛茜怀着激动的心情，把勺子也摸了一摸，果真是普通的勺子。 “我是没办法掰断的。”他尝试着用力掰了一下，勺子毫发无损。 班纳用拳头握住了勺的脖子，用一条手帕盖住了手。 “猜猜会发生什么？”班纳问。 小黄人们都睁大了眼睛，安安静静地瞧，这让他很有成就感。 魔术表演者不急着揭露勺子的下场，而是绕场一周，叫大家都猜猜，手帕里面可能会有什么样的景象。 香蕉胶囊们东拉西扯，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故弄一番玄虚之后，班纳终于呼啦一下揭开手帕。 他手里的勺子变成了弯的！ 小黄人们哇了一片，都大声地鼓起掌来。 班纳在掌声中简直要膨胀成气球，脸上洋溢着演出成功后自豪的神情，鞠了一躬，坐回座位。 唯独托尼看破不说破，知道班纳是悄悄更换了勺子，默默喝一口茶，也捧场地鼓两下掌。 “这就是魔术吗？”亚瑟看班纳摆弄这么些下，忽然来了兴趣，抹抹嘴巴站起来，“我也会。我来表演。” 他也拿了一根勺子。 小黄人和黛茜的气又提起来，聚精会神地看他的手。 亚瑟的魔术比班纳的要简略些，不用遮手帕，也不用说一些不着边际用来分散观众注意力的话，只在一眨眼之间，就见他手里的直勺子，变成了弯勺子，弯的幅度还比班纳的要大些。 小黄人又疯狂鼓掌，哇哇地乱叫，不疑有他，对亚瑟的崇拜顿时多过对班纳的崇拜。 班纳问：“你怎么做到的？” “这没什么。”亚瑟在掌声与聚光灯中潇洒扔了勺子，坐回座位，摆摆手道，“我力气大，这个勺子一掰就弯。” 博士用手捂住了嘴巴：“卧槽。” 他忘记海王的力气非常大，更忘记了，原来这个魔术还可以这样玩。 “爸爸。”黛茜津津有味地看完两个伯伯的表演，来了些兴趣，去拉拉老父亲的衣袖，“我也想表演好吗？” 托尼看她一眼，把手里的勺递了过去：“表演吧。” 两个伯伯的目光就放过来，带着一些探询，还带着一些鼓励。 团子表演的还是刚才两位大人表演的魔术。 她并不懂得还要用小手遮挡一下勺子，只是学班纳的样子，将勺子递给小黄人们检查检查，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轻松松地把勺子掰成了两半。 她也是力气大，而且很大很大。 班纳再次捂住嘴巴：“卧槽。” 亚瑟也捂住嘴巴：“卧槽。” 捂嘴捂得好，黛茜没听清楚他们两个说的什么，茫然地问爸爸：“爸爸，伯伯说什么了？” 坐在座位上的老父亲十分淡定：“没事，他们在B-BOX。” 245第二百四十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他将黛茜从宝宝椅捞在怀里, 觉察她衣服后头装猴子尾巴的拉链包蹭开了一点，顺手拉好，随后才拿了她啃开皮的苹果，放在手里看着, 目光莫辨, 开口问：“哪来的苹果？” 黛茜见了还想咬, 嫩嫩的脸挨过去, 却没碰着苹果，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她也说不利索，问多两遍倒是能懂, 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 可惜放眼望去, 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 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 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老父亲一旦这种语气, 说的都是正经事情。 正经的事情往往是长句子, 比“吃饭”和“啵啵”要复杂许多。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心里还是想吃苹果, 对果子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给回来, 舔舔嘴巴, 只能吃吃自己的手指解馋。 她这时候要是处在能更集中精神思考的年龄段，说不定会想，今天给苹果的那个，好像也算不上坏人。 那大胡子戴帽男奇奇怪怪，突然走过来，还摸她的头，讲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走了。 他说是路过。 路过这个词托尼还没教，小小的一只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他说话很温柔，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动物园里的这顿午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不怎么挑食，精力全花在坐在腿上这个等着吃下半餐的小猴子身上。 博爱是好事，看见什么都想吃，说明能有个好胃口，偏偏许多看着就想吃的食物到了嘴里全然不是想要的味道，像儿童餐里的甜玉米，因为跟家里吃起来的不一样，黛茜尝一口就扭过脸不要了。 水果倒还愿意入口。 奈何水果吃不饱肚，也不能吃太多，午饭吃下来，下午游览还要隔段时间喂瓶奶喝。 布朗克斯动物园太大，一口气逛不完，看了猛兽之后，即便小团子意犹未尽，也得乖乖跟着爸爸坐车回家去。 毕竟哈皮已经等了很久，一张大鸵鸟蛋脸活活等成晚娘脸，怎么都要体谅些。 这趟回家之后，托尼抽空另找个地方，收好了跟美国队长联络的翻盖手机。 手机换个容身之处，不会再从床头滚落，却也不再好随时拿。 “用不着随时拿。”钢铁侠淡淡地，“就放那里吧。” 黛茜在客厅看新闻。 裹在粉嫩幼儿衣里的小身子坐成软乎乎一团，乖极了，都不怎么动。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动物园之旅太难忘，即便已过了两三天，她还常常会想再去玩，连“动物园”这个词都记得清清楚楚，偶然咿咿呀呀地说话，还能听见个含糊的“波马”。 如果托尼·斯塔克是个过分娇惯孩子的，想必已经着手建造用小雏菊名字命名的新一家动物园，将来可以玩个够。 他真会这么做也说不定。 但团子此时此刻终于暂时抛却了对动物园的相思之苦，一心沉迷于新闻主持人的播报中，看得津津有味，顾不上想其他了。 主持人讲到不久前的海上油塔爆炸事件。 油塔炸得七零八落，坠进海里，经济损失尚且不论，万幸没有人员伤亡。 新闻节目请到的评论家将功劳归于奇迹。 这可能是个假的评论家。 黛茜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听见别墅里响起智能管家的来客提醒，听习惯了，知道有人来，滋溜滑下沙发，迈着小胖腿扭扭地去客厅前头看是谁。 机械手臂尽职尽责地跟在后面。 托尼还在房间里没出来，因而搭乘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的客人让黛茜见着了第一眼。 那是个高大的中年人。 黑风衣黑手套黑靴子，从头黑到脚，左眼上蒙着的眼罩也是圆溜溜的黑，走起路来带风，看着非常吓小孩。 绵软的团子当即愣愣地止了脚步。 站在那里，像小麻雀仰望大秃鹫。 “托尼·斯塔克不在。”黑衣人嗓音沉沉道。 他两步就迈到跟前，气场森森，独眼在视线所及之处逡巡一圈，最后慢慢地放到底下孤立无援的黛茜这儿。 小雏菊显得越发渺小。 她似乎不知所措，仰着脖子一动也不动，眼里开始转起些滴溜溜的光。 黑衣人蹲下来。 且不论他传闻中神盾局局长、元老级特工的身份，光这逼近时黑山压顶一般的威慑力，就有让小儿止啼的神奇效用。 名唤“尼克·弗瑞”的黑衣人平视着这小的，面无表情道：“黛茜·斯塔克。” 这表情跟说出口的话真是不搭。 他道：“长大了。比以前更可爱一点。” 说着还可怕地伸手过来，将她放在身侧的小手轻轻勾了勾。 黛茜马上缩回手。 大眼睛里亮晶晶的一层情绪已经酝酿得过于饱满，眼看就要发作。 机械手臂在后面焦灼地左右漂移，打又打不过那神盾局的，正要找手帕准备给团子蓄势待发的眼泪，却听“咯”一声奶气乎乎的笑，再望过去，就瞧见黛茜两只手捂住了眼睛，蹲在地上做个小小的球。 她在害羞。 但托尔醒的实在不是时候。方才还跟黛茜悄悄说不要吵醒了客人，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真令人心情复杂。 一睁眼看见两个人趴在床底下，想必要下意识怀疑世界。 阿瑟觉着自己将神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很不错。 床上开始窸窸窣窣乱动时，他彻底放弃了找鸡蛋，看黛茜以为找着而雀跃、随后又耷拉下去的小脸，莫名生出些负罪感，撑着身子坐起，抬头望床。 果不其然，托尔正坐在床上，以手按额，表情古怪地瞧着地面这两人。 雷神即便穿得如同古罗马角斗士也不减强壮与威猛，大概因为将将睡醒，一时又很像头无所适从的大狮子。 金发在他头上乱糟糟的，粘着脸颊，一双眼睛蓝得透彻，像朝阳洒落时新生的海水，因为睡意未褪，眸光有些雾蒙蒙。 雾蒙蒙很快转作方才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的惊疑——他坐在那里，像一座山，目光上下扫着阿瑟，嘴唇动了动，半晌突然一皱眉，用力按按左侧额头，缓缓道：“这里是地球？” 他说着再看看旁边，发现地上还有个小的。 金头发蓝眼睛，脸颊粉嘟嘟，穿着小裙子，底下裹了胖胖的尿包，可爱的人类幼崽，浑身都肉绵绵。 这样大的动静，还说了话，黛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抬头瞧了一眼，碰上托尔的目光，对这坐起来、声音闷闷响的大个子有些怕，本能地转头去找爸爸。 爸爸还在下面吃晚餐，门口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软趴趴的幼儿饼悄悄往床底下挪了挪。 她到底对藏在床底不知何处的鸡蛋念念不忘，方才连吃的时候都不舍得大口咬，这会儿虽然怯怯，还是想找蛋，手指竭力往黑乎乎里探着，不肯放弃。 这种持之以恒的精神，有些大人也难比。 “是地球，托尔。”阿瑟道，“你从天而降，掉在斯塔克先生的农场里。” “噢。海姆达尔……”托尔低声道。 阿瑟的回答让他回想起意外掉落地球之前的变故，脑海乱糟糟，只觉得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游走于九大世界是件苦差事，约顿海姆的严寒与穆斯贝尔海姆的酷热都令人难以忍受，从这个角度，不可说这位英雄不无私。 自从发现有无限宝石这么个东西，雷神的任务就又多了一重，不仅要维护世界和平，还要集点卡，可惜集来集去，除了已知的宇宙魔方和幻视头上那颗心灵宝石，其他石头一个也没找着。 没找到宝石，反而进了火焰巨人苏尔特尔的领地，不仅被俘，还得听大块头说一通有的没的诸神黄昏，听得昏昏欲睡。 但最终打了酣畅淋漓的一架，砍下苏尔特尔的头骨，也不算太过无趣。 原本可以背着武器乘彩虹桥顺顺当当交差，没想到在乘彩虹桥返回阿斯加德时出了意外。 彩虹桥尽头就是诸神之国，他逆光而行，眼看要抵达彼岸，彩虹桥突然晃荡得非常厉害，出口飞快闭拢，甚至来不及反应，一下子撞飞了出去，背上的头骨不知摔落到哪个世界。 246第二百四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这样大魔王扮可怕的状态, 也不知笑点在哪里，这会儿四目相对，小雏菊又是笑得眉眼弯弯，蹲在那里, 高兴极了。 弗瑞的手伸去风衣口袋。 上次他掏口袋, 掏出来的是一把格洛丨克17, 爆了不知道哪个坏蛋的头, 干净利落，一枪致命。 这回掏口袋的动作跟上一次没什么两样。 大手在幽深的口袋黑暗中静置两秒，缓缓抽离，再看时握成了拳, 一路递去给黛茜。 硬生生递出种黑道大爷的气势。 “拿着吧。”他语气比方才更和缓些, 低声道。 这么直的钩, 竟很快钓上来条姓斯塔克的鱼宝宝, 黛茜小小一点的手伸过来，放在他手背, 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摸一下就芝麻开门般令得拳头打开了，摊开在眼前的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只迷你弹簧狗。 “你来干什么？”托尼道。 循声望去，客厅通向卧室的走廊里已懒洋洋倚墙站了个高大的人影, 显然早默默地暗中观察了须臾, 面对弗瑞，语气里也没半点意外, 反而有些不悦, “我说过不要篡改贾维斯的安保程序。” “不然我进不来。”弗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间接认了, “离开之前保证给你改回去。” “进不来已经很表明我态度了。” 托尼就嗤地一声笑，低头看看抓着弹簧狗、特意跑到身边来玩耍的女儿，俯身去勾勾她耳朵前边一个天然的发卷，逗得她脖子一缩，道，“明天替你换个金的弹簧狗。” 大人说话真是累。 他那句换金狗的话故意说给谁听，连笨笨都知道，绕来绕去，也不知有什么意思。 黛茜把弹簧狗往左右拉扯得长长。 弗瑞这条油光水滑的大狐狸将托尼的话听在耳里，微微一笑：“我路过，想上来坐坐。” “怎么如今人人都喜欢路过吗？”托尼道。 他反唇相讥得很快，说的话就耐人寻味，只是还没等寻味，一瞬间又改了口：“有话直说。” 弗瑞又去掏风衣口袋，这次掏的是风衣里头那个，窸窸窣窣，拿出一个文件袋。 就这种神奇的取物能力来说，他倒是跟某座岛国上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知名人物有些相似。 由于董事长先生向来不喜欢别人给自己东西，文件袋是经了黛茜的一双小手才传递到他手里。 团子被抢走文件袋时还有些不愿意——她本想咬一咬试试软硬。 文件袋里几张照片，散落在茶几上，拍摄的都是些模糊的身影。 有个直冲云霄的红影。 还有张拍到海上油塔倾斜着摇摇欲坠，仔细看才发现，油塔上站着个无畏的人影。 可惜人影在照片里就指甲盖那么大。 最后一张特别些，色调都不同，拍摄的是夜空。漆黑天幕印了个大灯打出的蝙蝠图案，有道黑影正从光下飞快掠过。 “幻视曾经做过一个公式。”弗瑞道，“你宣布自己是钢铁侠之后，世界上公开身份的超能人数量是这么个增长趋势。” 他用手画了个往上走的曲线。 然后看见托尼·斯塔克黑了脸，心知他是联想到索科维亚协议，不紧不慢道：“不说别的，超能人数量确实在增加，还都有自己的噱头。这个不久前才露脸。”弗瑞指指第一张照片，再指那张蝙蝠灯，“后面这个，叫做蝙蝠侠。” “哦。”钢铁侠冷漠道。 按照尼克·弗瑞的秉性，不来则已，一登门势必要求为世界和平做些什么，这次破天荒，竟然没有。 “我说了路过。”起身告别时这位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的局长收好照片，微笑道，“偶尔传递情报联络感情很正常，你不用太紧张。” 这样才可疑。 黛茜没能跟弗瑞告别。 她很喜欢那只弹簧狗，玩着玩着睡意渐起，一如既往地找寻托尼的怀抱。 偎在藏着父亲砰砰心跳的宽阔胸膛喝睡前奶粉，小手一开始还紧紧抓着大人的衣服，后来入了梦，整个儿都似揉好的面团，手也松松地滑落下去了。 奶瓶被托尼摘了放到一边。 小雏菊今天午觉睡得格外香，后来醒了懵懵睁开眼睛才知道，是爸爸陪着一起睡的缘故。 今天她没躺在摇篮床里，而是在蒙了丝绸床单的大床上自由舒展短短的手脚，一侧身，就能看见老父亲那张还熟睡着的脸。 睡着的托尼·斯塔克比清醒的时候卸下许多严肃，睫毛抖落的是梦中微微的波澜，随呼吸吹散了，剩下些无言的安稳。 铁一样的手臂将这奶味儿的小团子圈着，留些空隙，让醒来的黛茜能够自由转身。 睡前的奶才喝到一半，她现在是一睁眼就饿了，轻轻地发些刚醒来饿肚子的委屈声，小身子趴平了，往托尼怀里挪，照婴儿时的习惯去扯他的领口。 才扯一下，便被明明还睡着的老父亲出手如电地抓住了手腕。 然后听见头顶上夹着沙哑的声音道：“不许动。” 不动不现实。 团子嗷嗷待哺，少不得还要这个做父亲的睡眼惺忪起身去给她拿奶瓶重新泡奶。 只是托尼刚乱着发从乱滚的女儿身旁坐起，没等下床，就听见贾维斯突然的汇报。 “先生。”智能管家道，“您之前看中的那块地方，半小时前已经被人买走了。” 被截胡的董事长还有几分睡意，反应并不大，问了句：“谁买的？” “布鲁斯·韦恩。”贾维斯答道。 董事长本来没有固定的起床时间，一向睡到什么点就什么点起，自从养了个宝宝，规律得仿佛提前进入养生期。 贾维斯的轻声呼唤也难消的起床气，在看见摇篮床里坐着等父亲、握小拳头擦眼泪的团子那一刻，恐怕已经荡然无存了。 平心而论，黛茜还算很好带的。 她只睡前醒后一段时间最黏人，要托尼抱在怀里拍拍背，其余时间知道他在附近，就都肯在保姆照看下自己玩儿。 “先生，有国务卿那边发来的邮件。”吃早餐的时候贾维斯这么说。 老父亲正百无聊赖地看团子吃饭。 新招的保姆舀了一匙羹的蔬菜泥喂到那迫不及待张开的小嘴里去，小东西吃饭吃得很好，因为喜欢，眉眼嫩生生地舒展着，圆鼓鼓的脸颊动两下，饭就进了肚。 智能管家的话真有些坏了清晨的大好时光。 托尼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拈起颗剥皮去籽的葡萄肉，故意地馋他女儿，回答贾维斯就有些漫不经心：“你看过就能丢进回收站了。” “好的先生，我马上看。”贾维斯道。 白白胖胖的小手指正往上勾着近在咫尺的葡萄。 宝宝椅显然限制了黛茜的发挥，要站不能坐着也不是，发现怎么也勾不着之后就改抓为指，奶音颤颤地对托尼道：“要。” 这个“要”字昨天教过，今天就发音发得很清晰，因而也不用眼巴巴地求，顺顺当当就吃着了甜葡萄。 吃完饭要出门。 哈皮很快上楼来，趁托尼换衣服的空当接过保姆手里的妈妈袋，打开看，里头有奶粉、换用的奶瓶、装热水的保温杯、湿巾及纸尿裤若干，还有一套备用的小衣服。 带孩子真不容易。 这么感叹的时候，小团子扶着墙，在保姆陪同下慢慢从婴儿房走出来。 金发的宝宝今天穿了嫩黄的小裙，底下配着蓬蓬的白裤子，头发分两边扎成了圆圆的小球球，一些扎不起来的绒毛在底下飘着。 黛茜走得摇摇晃晃，但知道要出门，兴奋得快跑起来，临到头看见站在客厅的不是托尼，却是微笑着弯腰朝这头张开臂膀的哈皮，笑容渐渐消失，一个急刹车，“呲溜”地拐到旁边去。 灵活得令人咋舌。 哈皮的笑容也跟某国男人的发际线一样渐渐消失了。 黛茜·斯塔克怕她家里的司机，说来很有意思。 这是个爱出门的宝宝，往往在外头玩得兴奋，不愿意被抱上车带回家。 但不回也得回，最后不是给托尼就是给哈皮硬抱走，眼泪汪汪也没用。 要么说不公平——明明干的是一样的坏事，托尼始终是黛茜第一喜欢的人，哈皮在她眼里就成了坏叔叔，看见就跑。 哈皮一颗心好苍老。 小团子逃到一旁环顾四周，没瞧见托尼，再回头看到哈皮上前两步，正冲着自己而来，慌慌张张地嗯一声，眼里就酝酿了一层亮晶晶，超级可怜。 不知道还以为怎么欺负了她。 哈皮又好气又好笑，在原地站住了，举双手投降：“大灰狼不抓你了，我的小小姐。” 话是这么说，该抓的时候还得抓，要背的锅怎么也甩不掉。 黛茜还是不乐，终于听见走廊里熟悉的脚步声，一看老父亲系着香槟色领带往这里走来，骨碌碌过去，踮脚急迫地要抱。 等到如愿以偿给抱在托尼怀里下楼，看她一张小脸，又是开心起来的。 孩子是世界上最难懂的生物。 停在地下车库最里头的是一辆迈巴赫62，哈皮过去打开后座车门，看托尼把那紧紧揪着他西装外套的团子放进儿童安全座椅里，扣好安全带，才转到另一边去看另一个车门。 黛茜手里给放了罗德昨天送的布娃娃。 其实该给个磨牙的小玩具——她最近长牙，总是嘴巴痒痒地要啃东西。 “突然想要去皇后区？”哈皮从后视镜里看托尼一眼，“你真关注青少年的健康成长。” “定时家访是为了你的心脏着想。”托尼道，“我看过你的心电图。” 做个司机，还要兼职英雄之间的联系人，偶尔客串保姆，也是不容易。 247第二百四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上次他掏口袋, 掏出来的是一把格洛丨克17，爆了不知道哪个坏蛋的头，干净利落，一枪致命。 这回掏口袋的动作跟上一次没什么两样。 大手在幽深的口袋黑暗中静置两秒, 缓缓抽离, 再看时握成了拳, 一路递去给黛茜。 硬生生递出种黑道大爷的气势。 “拿着吧。”他语气比方才更和缓些, 低声道。 这么直的钩，竟很快钓上来条姓斯塔克的鱼宝宝，黛茜小小一点的手伸过来，放在他手背, 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摸一下就芝麻开门般令得拳头打开了, 摊开在眼前的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只迷你弹簧狗。 “你来干什么？”托尼道。 循声望去, 客厅通向卧室的走廊里已懒洋洋倚墙站了个高大的人影, 显然早默默地暗中观察了须臾，面对弗瑞, 语气里也没半点意外，反而有些不悦，“我说过不要篡改贾维斯的安保程序。” “不然我进不来。”弗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间接认了, “离开之前保证给你改回去。” “进不来已经很表明我态度了。” 托尼就嗤地一声笑, 低头看看抓着弹簧狗、特意跑到身边来玩耍的女儿，俯身去勾勾她耳朵前边一个天然的发卷, 逗得她脖子一缩, 道, “明天替你换个金的弹簧狗。” 大人说话真是累。 他那句换金狗的话故意说给谁听，连笨笨都知道，绕来绕去，也不知有什么意思。 黛茜把弹簧狗往左右拉扯得长长。 弗瑞这条油光水滑的大狐狸将托尼的话听在耳里，微微一笑：“我路过，想上来坐坐。” “怎么如今人人都喜欢路过吗？”托尼道。 他反唇相讥得很快，说的话就耐人寻味，只是还没等寻味，一瞬间又改了口：“有话直说。” 弗瑞又去掏风衣口袋，这次掏的是风衣里头那个，窸窸窣窣，拿出一个文件袋。 就这种神奇的取物能力来说，他倒是跟某座岛国上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知名人物有些相似。 由于董事长先生向来不喜欢别人给自己东西，文件袋是经了黛茜的一双小手才传递到他手里。 团子被抢走文件袋时还有些不愿意——她本想咬一咬试试软硬。 文件袋里几张照片，散落在茶几上，拍摄的都是些模糊的身影。 有个直冲云霄的红影。 还有张拍到海上油塔倾斜着摇摇欲坠，仔细看才发现，油塔上站着个无畏的人影。 可惜人影在照片里就指甲盖那么大。 最后一张特别些，色调都不同，拍摄的是夜空。漆黑天幕印了个大灯打出的蝙蝠图案，有道黑影正从光下飞快掠过。 “幻视曾经做过一个公式。”弗瑞道，“你宣布自己是钢铁侠之后，世界上公开身份的超能人数量是这么个增长趋势。” 他用手画了个往上走的曲线。 然后看见托尼·斯塔克黑了脸，心知他是联想到索科维亚协议，不紧不慢道：“不说别的，超能人数量确实在增加，还都有自己的噱头。这个不久前才露脸。”弗瑞指指第一张照片，再指那张蝙蝠灯，“后面这个，叫做蝙蝠侠。” “哦。”钢铁侠冷漠道。 按照尼克·弗瑞的秉性，不来则已，一登门势必要求为世界和平做些什么，这次破天荒，竟然没有。 “我说了路过。”起身告别时这位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的局长收好照片，微笑道，“偶尔传递情报联络感情很正常，你不用太紧张。” 这样才可疑。 黛茜没能跟弗瑞告别。 她很喜欢那只弹簧狗，玩着玩着睡意渐起，一如既往地找寻托尼的怀抱。 偎在藏着父亲砰砰心跳的宽阔胸膛喝睡前奶粉，小手一开始还紧紧抓着大人的衣服，后来入了梦，整个儿都似揉好的面团，手也松松地滑落下去了。 奶瓶被托尼摘了放到一边。 小雏菊今天午觉睡得格外香，后来醒了懵懵睁开眼睛才知道，是爸爸陪着一起睡的缘故。 今天她没躺在摇篮床里，而是在蒙了丝绸床单的大床上自由舒展短短的手脚，一侧身，就能看见老父亲那张还熟睡着的脸。 睡着的托尼·斯塔克比清醒的时候卸下许多严肃，睫毛抖落的是梦中微微的波澜，随呼吸吹散了，剩下些无言的安稳。 铁一样的手臂将这奶味儿的小团子圈着，留些空隙，让醒来的黛茜能够自由转身。 睡前的奶才喝到一半，她现在是一睁眼就饿了，轻轻地发些刚醒来饿肚子的委屈声，小身子趴平了，往托尼怀里挪，照婴儿时的习惯去扯他的领口。 才扯一下，便被明明还睡着的老父亲出手如电地抓住了手腕。 然后听见头顶上夹着沙哑的声音道：“不许动。” 不动不现实。 团子嗷嗷待哺，少不得还要这个做父亲的睡眼惺忪起身去给她拿奶瓶重新泡奶。 只是托尼刚乱着发从乱滚的女儿身旁坐起，没等下床，就听见贾维斯突然的汇报。 “先生。”智能管家道，“您之前看中的那块地方，半小时前已经被人买走了。” 被截胡的董事长还有几分睡意，反应并不大，问了句：“谁买的？” “布鲁斯·韦恩。”贾维斯答道。 跟前这个大人从头黑到了脚——黑西装，黑衬衫，黑领带，皮鞋也是黑的，眼瞳倒泛着看起来很温柔的深褐色，但眸光沉沉，如同最深的子夜。 他身材高大，蹲下来也是大大的，给小小的黛茜衬托着，像一座大山。 布鲁斯·韦恩垂了眸，发觉乱跑的小东西竟不害怕，还敢打量自己，蓝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过来时天真又好奇。 黛茜打量久了觉得没意思，抬起手，想摸摸方才跟大长腿硬碰硬过的鼻子，一抬手看见还有个奶瓶，本能地舔舔嘴巴，想起要办的大事，两眼的小月牙又弯着，要继续溜去找爸爸。 但谁想躲过了哈皮，躲不过一个陌生人——下一秒，准备跑开的小雏菊就身子腾空，被韦恩集团的董事长给抱了起来。 扑面的、独属于婴幼儿的奶香，宣告着这面团的弱小与无害，托在手上，软得要融化了似的。 “感谢您，老爷。” 布鲁斯微型耳机里传来管家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悠悠的感慨。 这位侍奉了韦恩家族两代继承人的忠心耿耿的前英国特工最受布鲁斯信任，在布鲁斯人前人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一直扮演着左膀右臂的重要角色。 阿尔弗雷德一直透过微型摄像头和耳机在注意布鲁斯周围的动静，此刻瞧着电脑屏幕前放大了的小宝宝的脸，拿起桌上的水喝一口，道：“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见这样的画面。太过温馨，以至于情不自禁截了图。” “阿尔弗雷德。”布鲁斯低声道。 这位老爷恐怕没有时间理会自己管家的调侃，因着抱的姿势不正确，小团子不太舒服，又不愿这么亲近陌生人，挥舞着奶瓶开始乱动。 “恐怕家里那位看了会不高兴……”管家的话说到一半，瞧见这乱子，咳嗽一声咽了本要出口的话，“您忙吧。” 这头的黛茜扭来扭去扭不开桎梏，小脚乱蹬，急得嗓音颤颤地喊“妈姆”。 声音不大，也不知多少人听见。 布鲁斯是听得清清楚楚，现在终于开窍些，将团子一整个儿放在臂弯坐着，让她改变身体的重心，动起来能舒服些，边抬头望四周替她找家人，边道：“你的妈妈在哪里？” 阿尔弗雷德的话说得确实不错。 他这样轻声细语又耐心的模样，在家里见的次数少而又少。 虽然在外人看来，布鲁斯此时没板着但也不见笑意的脸无论如何算不上温柔。 他这会儿向黛茜问话，话音刚落，便见她双眼放光，手臂竭力向外伸着，把奶瓶递到他左手边去，显然是要给什么人。 布鲁斯一转头就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男人的脸。 同为董事长，托尼的打扮要亮眼许多。 无论那梳到后头去的蓬软的褐发、设计独特的胡须抑或银灰西装、红衬衫、香槟色领带的穿搭，都张扬得很。 248第二百四十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托尼在面包片上抹了一层果酱。 他旁边的小团子眼勾勾瞧着, 明明已经吃下两碗半的南瓜羹, 还给喂了一点煎得嫩嫩的鸡蛋白, 却还是觉着别人的饭比自己的饭好，小舌头舔舔嘴巴，看见爸爸一张口把面包咬掉了一半, 流露出几分丧气来。 “我会经常过来玩的。”幻视又道。 除他之外的两个人都去收拾行李, 餐厅里有些安静。 “那我也去收拾一下背包。”他想想没别的要说, 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原处。 “烤饼干的人现在好吗？”托尼突然问。 幻视脚步一停，转头来看他。 “不。”后者却又改了口，撕下面包中间最软的一块，手指勾着逗女儿, 直到那小胖手伸得长长, 急得跟什么样, 才让她如了愿，“没什么。” 碧绿的眸光在幻视眼里转一圈，涌起些微不可察的情绪。 他嘴角动动, 到底一句话也没说，提步走出了餐厅。 分别的时候, 黛茜还是开开心心的。 她抱着罗德送的布娃娃，半个身子躲在大门后头，瞧着穿上装甲的战争机器、变回原形的幻视和依旧普通打扮的彼得, 觉得好玩, 蓝眼睛弯弯的, 偶然发现他们望过来，就赶紧往门后面躲一躲。 “我飞回去。”罗德道。 “我也是。”幻视道。 蜘蛛侠攥紧了手里的钱包：“我坐今天上午的火车。” 他脸上坦荡荡。褐发打着微微的卷儿，梳过了还是这么打着卷儿，显得有点乱，但怎样乱也遮挡不住身上蓬勃的少年气。 “让哈皮送你回去。”托尼道。 彼得就摇头：“不用，斯塔克先生。我的路费刚刚好。” “不是专门送你。”托尼抬手抚了抚腕上的表，淡淡道，“哈皮今天本来就要去一趟皇后区。” 耳机里传来的是司机兼保镖的灵魂拷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一趟皇后区？？？” 罗德说再见，最后还想亲亲团子。 黛茜从门后边把脑袋探出来，倒愿意嘟着嘴巴亲亲他的脸，见他起身离开，还继续躲回门口去。 她能这么好地面对分别，罗德很欣慰。 哪里想到根本不是面对不面对的问题，寻根究底，是这小的完全没意识到他们已经回家去，今天和明天都不在家里住了。 小小的一团跟在爸爸身后进了电梯，回到客厅，还是乱飞的一只小鸟，抓着布娃娃溜达一圈，渐渐发觉少了点人，在原地站着，东张西望起来。 她快乐地迈着小胖腿奔去彼得睡的客房，在门口探头探脑，却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又跑到罗德房间看看。 再跑到幻视房间看看。 被子给叠得整整齐齐，来时东西什么样，离开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黛茜找了一圈没找着人，拖着布娃娃慢慢回到客厅。 托尼正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看见这小的过来，站在跟前，仰着头也看电视。 但下一秒，她转过头瞧他，突然伤心地呜呜哭了起来。 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扭扭地跑向爸爸，伸手要抱，嘴里含糊地呜咽着：“没……” 小泪包哭起来水哒哒地拧不上开关，脸蛋往衣服上一抹，抹了一片湿湿的印子。 父亲此时好似比往常温柔许多，抱了她轻轻地拍背，并没有说“不要哭”。 等到黛茜渐渐哭得累了，就被带进厨房，放到流理台上坐着，一边揉揉眼睛，一边用揉好的那只眼睛看爸爸打开冰箱门，从冷冻室里取出上回没有吃完的冰淇淋。 含泪的大眼睛一下子闪烁起亮晶晶的光。 甜食治愈幼儿的心，但对胃未必友好，这会儿也是只挖了少少的两勺在碗里。 黛茜不贪心，两勺已经足够快乐。 等到捧着碗吧嗒吧嗒吃完冰淇淋，她也已经金鱼一样将喜欢的人回家了的伤心抛到脑后，再抱着布娃娃去玩具房玩，自己一个人就可以玩得很好。 毕竟最重要的人还在身边，方才还在一如既往地一边带点嫌弃让她不要把花脸蹭到衣服上，一边拿餐巾纸过来替她擦擦。 “分离不是什么难以忍耐的事情。”托尼道。 他抱臂倚在门口，低头看看从积木箱里翻大块积木的女儿，沉默一下，道：“要你理解是早了一点。” 周末翻篇，等于重新投入忙碌的工作日。 那是普通人。 对于托尼来说，斯塔克工业有人料理，本来就不用他多费心，想放假随时都可以放。 晨起洗漱，他一如既往推了几个耳熟不耳熟的采访，这回难得愿意往屏幕看一眼：“这个《星球日报》……最近出现的频率很高。” 频率高不见得有什么用，还是给推掉了。 托尼今天要带黛茜出门。 小雏菊家里关不住，带去远些的地方玩一玩也好。 巴哈马群岛的度假计划暂时搁置，取而代之的目的地是华盛顿西雅图。 董事长在西雅图有个八千平方英尺的豪华农场，大房子，好环境，青山环绕，绿水长流，还有专人饲养奶牛、羊驼和马。 没当过有钱人，永远不明白有钱人的快乐。 私人飞机从纽约到西雅图飞了将近五个小时，飞行平稳，没有产生气流颠簸，让黛茜睡了个饱饱的觉。 睡得好，下飞机时格外精神。 去农场还得坐一段路的车。 团子坐在安全座椅上，好奇瞧着窗外绵延不绝的绿，再一瞧，瞧见了软蓬蓬大团云朵般的羊群，也算又见了一回世面，高兴地晃着腿，用手指给老父亲看。 她今天穿一身小小的白连衣裙，头上戴顶大蝴蝶结的草帽，放在地上也像团云朵。 收了佣金替托尼看房子放牧的人叫阿瑟，长得高高壮壮，五官格外硬朗，说话像在喉咙里塞了个扩音器一样响亮，一开始还觉着有点吓小孩，但说了几句话，知道他其实很温柔，也喜欢宝宝。 看见黛茜，阿瑟从长长的靴筒里抽出一支用草根编成的虫，放到她跟前来逗着玩。 黛茜不认识他，也不认识那虫，眼睛虽然盯着，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小婆婆似的不愿意要。 “没关系，收下吧。”阿瑟道，“很好玩的。” 他说话的时候一笑，露出嘴巴里洁白的牙齿。 慢慢地哄，似乎还是没什么用，但放在地上，由做父亲的捡起，再放到那小手里，她又是肯要的。 还肯和爸爸一起，跟在这个叔叔的身后四处看看。 房子外头的草地上，有一群羊驼在散漫地活动。 黛茜喜欢动物，上次在动物园没看见羊驼，如今远远地看着，不知怎么生出几分害怕，可又好奇，拿着玩具一步一步地挪过去看看。 “这些羊驼很温顺。”阿瑟道，“走前去看不碍事。” 他是不知道什么叫立fg。 但很快就能知道了。 因为黛茜还没走近，其中一只离群独自吃草的羊驼抬头看见她手里一晃一晃的草，眼前一亮，也算当仁不让的行动派，立马就拔腿跑过来。 吃草的羊驼可爱，奔跑的羊驼非常可怕。 把小雏菊吓的，也转身撒腿就跑。 明明还隔着那么长一段距离。 这一跑似乎威力无穷，在草与草之间带起的风，席卷了整片草原。 风卷成个向上翻涌的漩涡。 乍看以为眼花，但托尼几乎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往前几步，俯身抱起跑过来的女儿，护在怀里，大手覆了她的耳朵。 抱起黛茜的同时，天际一道长虹贯云而下，掀起猎猎高风，撞在地面，轰隆一声。 小团子哪里见过这样怕人的？小身子一哆嗦，尽管被及时捂住了耳朵，还是直怕得往爸爸怀里缩，小手紧紧揪着托尼的衣服不肯放。 巨大的彩虹来得飞快去得也飞快，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上一层白白的烟尘，像上浮的蒸汽。 烟尘散去，露出躺在地面奇诡图腾正中央的一个大大的人影。 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头发散了一后脑，能看见那健壮躯体上贲起的肌肉。 值得欣慰的是，肌肉一起一伏，说明还有呼吸，被彩虹劈也没死。 那人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 走近了一看…… 是个非常眼熟的锤子。 说这话的时候，他刚刚从浴室出来，湿漉漉褐发的发梢往下滴水，水珠滴落到运动黑背心，晕开淡淡的一圈湿痕。 站在床边的老父亲的身影因将床上这个当场抓包而显得格外高大威武，言语间的严肃明显得即便小小幼儿也能觉察。 团子觉察归觉察，还没意识到这严肃是为了什么，抓着手机，摇摇晃晃站起，想起不久之前撞了脑袋的那回事，走到床边去，伸手要个抱抱。 249第二百四十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遮一会儿又放下, 看见改了姿势凑得更近的蜘蛛侠, 越发兴奋, 再看他矮了身子想伸手来抱自己，立马转身去揪沙发垫子，抬着小胖腿呼哧呼哧往上爬。 这个类似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已经玩了快半个小时, 团子乐此不疲, 更难得还有愿意陪她一起玩的人, 咯咯的笑声就没有停过。 “说到现在。”托尼道，“也没有解释你们三个不请自来的原因。” 说话时，他唇沿正凑着一个装了冰水的方口杯，枫糖色的瞳往跟前或坐或站的两个人面上一扫，眸光无波无澜, 看着却也不是不高兴的模样。 对面的幻视边打开袋子, 把两盒小点心放进冰箱, 倒还有几分打扰了人家过周末的自觉，很礼貌地道：“斯塔克先生……” 刚说个称呼就被坐在转椅上的罗德上校接了话头。 作为托尼·斯塔克的好友，罗德在这幢别墅里向来无拘无束, 此刻单手开了易拉罐，灌下一口冰凉凉的啤酒, 慢慢道：“我看了新闻，过来瞧瞧黛茜。” 说来说去，这三个其实都是看见电视上的新闻, 惊怒之余放心不下, 所以特地过来看一眼。 不是一起来的, 却都在大门口碰上，不得不说是缘分。 路途虽然有些远，但反正能飞，唯一一个没有心灵宝石和装甲加持的还会荡蛛丝，进门见着了毫发无损的小团子，捏捏她软嫩的脸颊，什么辛苦不辛苦打扰不打扰的，一瞬间全抛在脑后了。 “真不错。”董事长喉结滚动着，几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似乎并不很为这三位英雄的关心动容，“但我不觉得过来看看还需要带行李。” 他屈起手指敲敲桌子，随即见机械手臂拖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包进厨房里来。 “这两天是周末啊。”罗德道。 他说得理直气壮，手伸去拿零食袋子的动作也理直气壮，嘶拉一声把薯片袋开个整齐的口子，拿了一片丢进嘴里。 原以为托尼会不同意，或者还要似笑非笑地吐槽点什么，居然没有，令罗德有些意外。 抬头望去，好友的注意力早不在这边，不知何时投放到了厨房门口。 门口有什么好看。 上校这么想，下一秒就打了脸。 伴随一阵跑得呼啦啦起小风的脚步声，厨房门边很快溜进来只小小的宝宝。 她满面欢喜的，手里还拖着一条用毛线系了脖子的玩具狗，一抬眼就看见他手里的零食，扭扭地奔前来，摆明了是馋，想要吃一点。 老父亲在旁边挑眉。 知女莫若父——家里的小东西说话还含糊，却有一副好听力，对开食品包装袋的声音尤其敏感，每回听见了都要放下玩具四处找，找到就央求着大人分享，聪明得很。 黛茜并着腿站在罗德跟前，放了牵玩具狗的毛线，两只小手捧在一块儿，巴巴地等着零食放进来。 大眼睛里亮晶晶，装的尽是期待。 “噢，我的宝贝。”罗德心里绵软地道，配合地从食品袋里拿出一片薯片，在黛茜面前晃晃。 团子马上伸手来拿。 可惜慢了一点，大人的手往上一缩，薯片就停在了她够不到的位置。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叫我伯伯。”罗德诱导着，“叫伯伯，这个给你吃。” 美食当前，诱惑难耐，黛茜舔舔嘴巴，果然认真地听他重复了好几遍的发音，一张嘴，有样学样地说了句不甚标准的“伯伯”。 幻视悄悄伸长了耳朵。 黛茜学得这样快，自然要给奖励。 只是她忘了自己与奖励之间还隔着个狠心的老父亲，眼看薯片递到面前，这回一伸手就能拿到，不料大手落下，飞快地夺走了零嘴。 小雏菊愣愣的，等到反应过来，钻过桌底，跑去托尼腿上趴着，想要回薯片。 “饭点了。”托尼抬手敲敲腕表，顺带将从罗德手里缴获的零食放在个空碗里，“饭后再吃。让保姆过来做。” 上校护短，看看有些垂头丧气的黛茜，起身就来哄：“不用别人。伯伯给做饭吃。” 彼得正从门外进，听见这句话，马上接茬道：“做饭吗？……我会煮一点东西，可以帮忙。” 莫名其妙成了厨子，两个蹭地方住的已经表态，剩下一个尽管不吃东西，也很有眼力见地要参与。 托尼很怀疑：“能吃吗？”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 说合作做饭是前一秒的事情，下一秒这三个光分配厨具就开始哐哐当当，知道的说是在准备做饭，不知道的以为要拆厨房。 适逢小团子揪着爸爸的裤子竭力攀爬，好不容易蹬着爬上了他的腿，脚下一滑眼看要摔，被托尼抱在臂弯里，带着起了身。 “太吵。”托尼道，“去外面等。” 光制造噪音的，厨房里就有三个。 而这三个不仅要做饭，还要在他家里住。 想想就麻烦。 但离开厨房的脚步很慢，一下迈得比一下轻。 黛茜在怀抱里转了一下身子，扭头瞧见父亲脸上变化过的神情，被感染一般，微微地弯眸。 “先生。”贾维斯在顶上道。 “您忘了关闭我的情绪监测程序。”他问，“您……感到高兴吗？” 智能管家问这话未必一定要得到主人的回答，话音刚落，果然见托尼顿了下脚步，随即继续走着，并不答话。 “我想是高兴的。”贾维斯的声音渐渐有些温柔，放轻了，怕惊动什么似的，“家里好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这回掏口袋的动作跟上一次没什么两样。 大手在幽深的口袋黑暗中静置两秒，缓缓抽离，再看时握成了拳，一路递去给黛茜。 硬生生递出种黑道大爷的气势。 “拿着吧。”他语气比方才更和缓些，低声道。 这么直的钩，竟很快钓上来条姓斯塔克的鱼宝宝，黛茜小小一点的手伸过来，放在他手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摸一下就芝麻开门般令得拳头打开了，摊开在眼前的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只迷你弹簧狗。 “你来干什么？”托尼道。 循声望去，客厅通向卧室的走廊里已懒洋洋倚墙站了个高大的人影，显然早默默地暗中观察了须臾，面对弗瑞，语气里也没半点意外，反而有些不悦，“我说过不要篡改贾维斯的安保程序。” “不然我进不来。”弗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间接认了，“离开之前保证给你改回去。” “进不来已经很表明我态度了。” 托尼就嗤地一声笑，低头看看抓着弹簧狗、特意跑到身边来玩耍的女儿，俯身去勾勾她耳朵前边一个天然的发卷，逗得她脖子一缩，道，“明天替你换个金的弹簧狗。” 大人说话真是累。 他那句换金狗的话故意说给谁听，连笨笨都知道，绕来绕去，也不知有什么意思。 黛茜把弹簧狗往左右拉扯得长长。 弗瑞这条油光水滑的大狐狸将托尼的话听在耳里，微微一笑：“我路过，想上来坐坐。” “怎么如今人人都喜欢路过吗？”托尼道。 他反唇相讥得很快，说的话就耐人寻味，只是还没等寻味，一瞬间又改了口：“有话直说。” 弗瑞又去掏风衣口袋，这次掏的是风衣里头那个，窸窸窣窣，拿出一个文件袋。 就这种神奇的取物能力来说，他倒是跟某座岛国上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知名人物有些相似。 由于董事长先生向来不喜欢别人给自己东西，文件袋是经了黛茜的一双小手才传递到他手里。 团子被抢走文件袋时还有些不愿意——她本想咬一咬试试软硬。 文件袋里几张照片，散落在茶几上，拍摄的都是些模糊的身影。 有个直冲云霄的红影。 还有张拍到海上油塔倾斜着摇摇欲坠，仔细看才发现，油塔上站着个无畏的人影。 可惜人影在照片里就指甲盖那么大。 最后一张特别些，色调都不同，拍摄的是夜空。漆黑天幕印了个大灯打出的蝙蝠图案，有道黑影正从光下飞快掠过。 “幻视曾经做过一个公式。”弗瑞道，“你宣布自己是钢铁侠之后，世界上公开身份的超能人数量是这么个增长趋势。” 250第二百五十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她根本还不困, 短短的手脚跟铺天盖地大毛巾搏斗, 斗着斗着就将自己缠裹成了胖胖的茧，脸蒙起来，在底下小声地呀呀呀。 床边那人神情终于一动, 伸出手去, 要救她出天罗地网。 但指尖还没碰到混着奶香跟婴儿沐浴乳香味的面团，先见大毛巾呼啦一下给掀了开去，冒出黛茜的一张脸来。 小雏菊瞧见他，笑出两道小月牙，又把毛巾蒙回脸, 骨碌滚到另一边。 “我不懂。”幻视低声道。手还维持着那个要拉毛巾的姿势。 这位由反派奥创用再生摇篮孕育、从心灵宝石中获得生命、借用贾维斯的意识思考、最终被雷神拿着锤子砸了一下才出生的英雄来历复杂, 跟这幢别墅里两个人的关系也复杂。 他该算是贾维斯的兄弟。 而贾维斯诞生于托尼·斯塔克之手，顺着推下去，幻视就成了……钢铁侠的儿子。 “我拒绝。” 罗德这么兴致勃勃推导的时候, 被托尼冷冷地泼了很大一盆冷水。 幻视是独立的个体。 而且是独立又科学的个体，富有研究精神，还是哲学家。 内战过去这么久，幻视隐藏了曾经红皮肤绿披风的形象, 幻化出一身完完全全属于人类的皮囊——茶色短发，一张脸居然很有些……科学研究者式的英俊。 看他瞧着黛茜时满眼的认真，也的确像科学研究者。 他这次过来就是看黛茜的。 而且已经蹭吃蹭喝了两天。 只是看归看, 幻视计算机般高速运转的大脑未必能理解一个幼儿的心。 就像现在。 “她跟你玩‘在哪里’。”托尼冷眼旁观, 抿一口咖啡, 见他实在疑惑, 才不紧不慢道。 老父亲倒是对女儿的心思了如指掌，然而这一点说破他未必愿意承认，像那天被幻视撞见为逗小团子开心低头而啵啵脑门儿的一幕，董事长的脸色臭了半天。 “原来如此。”幻视道。 “你还要这么研究多久？”托尼问。 当然如果不催，别墅的客房怕是天天客满。 毕竟幻视第一次看见黛茜就沉默地紧盯不放，然后做出了个“神奇”的论断。 “什么神奇？” “生命。”他伸手摸摸黛茜的头发，很快又缩回手，搓搓手指，觉得触感太不真实，“她是特别的。” 干脆不要做英雄，做神棍更合适。托尼一句都听不懂。 但幻视跑来蹭吃蹭喝，托尼也不是完全不肯。 像第二天他赶着要去开国务卿的强制会议，就能够把女儿交给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托管半日。 幻视犹豫一下，点头答应了。 咂咂吃奶嘴的小团子还不知道自己要由这斯斯文文的门外汉照顾半天，被托尼从他怀里送出去时，还天真地伸着小手，愿意给刷过两三天脸的幻视抱一抱。 保姆今天给黛茜穿了一身连体的小熊衣服，屁股底下有扭扭的短尾巴，头上还戴个圆长耳朵的帽子，在地上爬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个圆滚滚小小只的奶熊。 脖子上还挂着块婴儿巴掌大的小牌——黛茜原本想咬，被老父亲严肃教育着禁止。 幻视没有抱黛茜。 她太软，他抱着……莫名有些心慌。 打架都不见心慌。 托尼·斯塔克驱车而去之后，幻视询问过保姆，往常这个时间黛茜都由托尼抱着出去走一走，听完思忖片刻，脸上难得流露出点类人的赧然来，低声道：“那我也带她出去。” 奇异的是，这回托尼不在身边，小团子竟没有哭。不知是不是因为告别后才离开的关系，抑或她还不困，总归是愿意抱着奶瓶给放上儿童出行车，让幻视推着出门。 周围很大一圈地方都是冠了斯塔克这个姓氏的产业，带着黛茜出门就相对安全些。 幻视本想带着团子到小公园去静坐着观察，谁料走出来这眼睛大而明亮的就看见了超市的标牌，凭着以往被托尼带着进去购物的经验，知道里面有很多东西吃，丢了奶瓶，用手指使劲儿地指。 是不去就要长出小翅膀自己飞着去的架势。 加上小雏菊巴巴望过来的眼神实在令人不忍心拒绝，幻视权衡再三，到底推着儿童车迈进了超市大门。 一进超市，黛茜就不肯坐车，扭着要下来。 幻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没见过这样的，红红小嘴一张像要哭就令得他缴械投降，伸过去的大手有些不稳，小心翼翼将这绵绵的面团从车里捞出来，像托着棉花。 一瞬间说不出的异样感觉，用什么公式也没法计算。 熊宝宝迈着小脚吭哧吭哧溜得飞快，才过几天，竟走得好了许多，若非幻视紧紧跟着，真是撒手就没。 黛茜远远就看见个仅仅吃过一次、还想吃老父亲却不肯给的东西，高兴得嘟嘴呼呼，直直走过去，穿行过两个货架，终于在个冰淇淋柜前停下。 冰凉的甜的口感……还是在某一次她哭得不行时托尼才勉强给舔一下，用来止她的哭泣，这个叫冰淇淋的东西深深印进小团子脑海里，每回来都想要，这回也不例外。 她转头看看跟着过来的幻视，腿一弯，在柜子前蹲下，小手扒着玻璃门看里面的雪糕。 这么蹲着像个棕绒绒的小胖球。 纵使幻视再不懂孩子，此刻也知道她是想吃，心里一动，伸手去摸摸口袋。 黛茜看着琳琅满目的冰淇淋杯，缩回一只手，放了手指在嘴巴里含。 然后感觉身边有个大大的影子也矮下来，转头去看，对上一起蹲下的幻视的眼。 “你想吃吗？”他问。 小团子就伸手指冰淇淋——她也不管听懂没听懂话，想要是真的。 如果眼前人是托尼，现在就该抱起她，一边说不能吃一边走掉。 但幻视没有。 他眉眼一动，也指着冰淇淋，低低地说了句什么话，跟贾维斯同款的金属嗓音听起来非常温柔。 “我可以……”他道，“陪你一起在这里想。” 那伸去掏口袋的手没掏出一毛钱。 话说出口的同一时间，另一端国务卿私人会议上，谁也不知道钢铁侠为什么突然仰天一声叹，叹完还用手盖住眼睛，好一会儿都没放下来。 大概即便用耳朵听着，也生出种“不忍直视”的心情吧。 弗瑞的手伸去风衣口袋。 上次他掏口袋，掏出来的是一把格洛丨克17，爆了不知道哪个坏蛋的头，干净利落，一枪致命。 这回掏口袋的动作跟上一次没什么两样。 大手在幽深的口袋黑暗中静置两秒，缓缓抽离，再看时握成了拳，一路递去给黛茜。 硬生生递出种黑道大爷的气势。 “拿着吧。”他语气比方才更和缓些，低声道。 这么直的钩，竟很快钓上来条姓斯塔克的鱼宝宝，黛茜小小一点的手伸过来，放在他手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摸一下就芝麻开门般令得拳头打开了，摊开在眼前的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只迷你弹簧狗。 “你来干什么？”托尼道。 循声望去，客厅通向卧室的走廊里已懒洋洋倚墙站了个高大的人影，显然早默默地暗中观察了须臾，面对弗瑞，语气里也没半点意外，反而有些不悦，“我说过不要篡改贾维斯的安保程序。” “不然我进不来。”弗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间接认了，“离开之前保证给你改回去。” “进不来已经很表明我态度了。” 托尼就嗤地一声笑，低头看看抓着弹簧狗、特意跑到身边来玩耍的女儿，俯身去勾勾她耳朵前边一个天然的发卷，逗得她脖子一缩，道，“明天替你换个金的弹簧狗。” 大人说话真是累。 他那句换金狗的话故意说给谁听，连笨笨都知道，绕来绕去，也不知有什么意思。 黛茜把弹簧狗往左右拉扯得长长。 弗瑞这条油光水滑的大狐狸将托尼的话听在耳里，微微一笑：“我路过，想上来坐坐。” “怎么如今人人都喜欢路过吗？”托尼道。 他反唇相讥得很快，说的话就耐人寻味，只是还没等寻味，一瞬间又改了口：“有话直说。” 弗瑞又去掏风衣口袋，这次掏的是风衣里头那个，窸窸窣窣，拿出一个文件袋。 就这种神奇的取物能力来说，他倒是跟某座岛国上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知名人物有些相似。 由于董事长先生向来不喜欢别人给自己东西，文件袋是经了黛茜的一双小手才传递到他手里。 251第二百五十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一看就对上神盾局局长毫无波澜的视线, 那板着的脸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但无论高兴不高兴，都是蛮吓人的。 这样大魔王扮可怕的状态，也不知笑点在哪里，这会儿四目相对，小雏菊又是笑得眉眼弯弯，蹲在那里, 高兴极了。 弗瑞的手伸去风衣口袋。 上次他掏口袋，掏出来的是一把格洛丨克17，爆了不知道哪个坏蛋的头，干净利落, 一枪致命。 这回掏口袋的动作跟上一次没什么两样。 大手在幽深的口袋黑暗中静置两秒，缓缓抽离, 再看时握成了拳，一路递去给黛茜。 硬生生递出种黑道大爷的气势。 “拿着吧。”他语气比方才更和缓些，低声道。 这么直的钩, 竟很快钓上来条姓斯塔克的鱼宝宝，黛茜小小一点的手伸过来, 放在他手背, 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摸一下就芝麻开门般令得拳头打开了, 摊开在眼前的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只迷你弹簧狗。 “你来干什么？”托尼道。 循声望去, 客厅通向卧室的走廊里已懒洋洋倚墙站了个高大的人影, 显然早默默地暗中观察了须臾, 面对弗瑞，语气里也没半点意外，反而有些不悦，“我说过不要篡改贾维斯的安保程序。” “不然我进不来。”弗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间接认了，“离开之前保证给你改回去。” “进不来已经很表明我态度了。” 托尼就嗤地一声笑，低头看看抓着弹簧狗、特意跑到身边来玩耍的女儿，俯身去勾勾她耳朵前边一个天然的发卷，逗得她脖子一缩，道，“明天替你换个金的弹簧狗。” 大人说话真是累。 他那句换金狗的话故意说给谁听，连笨笨都知道，绕来绕去，也不知有什么意思。 黛茜把弹簧狗往左右拉扯得长长。 弗瑞这条油光水滑的大狐狸将托尼的话听在耳里，微微一笑：“我路过，想上来坐坐。” “怎么如今人人都喜欢路过吗？”托尼道。 他反唇相讥得很快，说的话就耐人寻味，只是还没等寻味，一瞬间又改了口：“有话直说。” 弗瑞又去掏风衣口袋，这次掏的是风衣里头那个，窸窸窣窣，拿出一个文件袋。 就这种神奇的取物能力来说，他倒是跟某座岛国上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知名人物有些相似。 由于董事长先生向来不喜欢别人给自己东西，文件袋是经了黛茜的一双小手才传递到他手里。 团子被抢走文件袋时还有些不愿意——她本想咬一咬试试软硬。 文件袋里几张照片，散落在茶几上，拍摄的都是些模糊的身影。 有个直冲云霄的红影。 还有张拍到海上油塔倾斜着摇摇欲坠，仔细看才发现，油塔上站着个无畏的人影。 可惜人影在照片里就指甲盖那么大。 最后一张特别些，色调都不同，拍摄的是夜空。漆黑天幕印了个大灯打出的蝙蝠图案，有道黑影正从光下飞快掠过。 “幻视曾经做过一个公式。”弗瑞道，“你宣布自己是钢铁侠之后，世界上公开身份的超能人数量是这么个增长趋势。” 他用手画了个往上走的曲线。 然后看见托尼·斯塔克黑了脸，心知他是联想到索科维亚协议，不紧不慢道：“不说别的，超能人数量确实在增加，还都有自己的噱头。这个不久前才露脸。”弗瑞指指第一张照片，再指那张蝙蝠灯，“后面这个，叫做蝙蝠侠。” “哦。”钢铁侠冷漠道。 按照尼克·弗瑞的秉性，不来则已，一登门势必要求为世界和平做些什么，这次破天荒，竟然没有。 “我说了路过。”起身告别时这位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的局长收好照片，微笑道，“偶尔传递情报联络感情很正常，你不用太紧张。” 这样才可疑。 黛茜没能跟弗瑞告别。 她很喜欢那只弹簧狗，玩着玩着睡意渐起，一如既往地找寻托尼的怀抱。 偎在藏着父亲砰砰心跳的宽阔胸膛喝睡前奶粉，小手一开始还紧紧抓着大人的衣服，后来入了梦，整个儿都似揉好的面团，手也松松地滑落下去了。 奶瓶被托尼摘了放到一边。 小雏菊今天午觉睡得格外香，后来醒了懵懵睁开眼睛才知道，是爸爸陪着一起睡的缘故。 今天她没躺在摇篮床里，而是在蒙了丝绸床单的大床上自由舒展短短的手脚，一侧身，就能看见老父亲那张还熟睡着的脸。 睡着的托尼·斯塔克比清醒的时候卸下许多严肃，睫毛抖落的是梦中微微的波澜，随呼吸吹散了，剩下些无言的安稳。 铁一样的手臂将这奶味儿的小团子圈着，留些空隙，让醒来的黛茜能够自由转身。 睡前的奶才喝到一半，她现在是一睁眼就饿了，轻轻地发些刚醒来饿肚子的委屈声，小身子趴平了，往托尼怀里挪，照婴儿时的习惯去扯他的领口。 才扯一下，便被明明还睡着的老父亲出手如电地抓住了手腕。 然后听见头顶上夹着沙哑的声音道：“不许动。” 不动不现实。 团子嗷嗷待哺，少不得还要这个做父亲的睡眼惺忪起身去给她拿奶瓶重新泡奶。 只是托尼刚乱着发从乱滚的女儿身旁坐起，没等下床，就听见贾维斯突然的汇报。 “先生。”智能管家道，“您之前看中的那块地方，半小时前已经被人买走了。” 被截胡的董事长还有几分睡意，反应并不大，问了句：“谁买的？” “布鲁斯·韦恩。”贾维斯答道。 罗德有工作，彼得得回皇后区上课，幻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终归有个去处，有来有回，他也要走。 “放在冰箱里的小饼干，我看黛茜很喜欢。”幻视道，“底下几块烤得有些焦了，请不要给她吃。” “我知道。” 托尼在面包片上抹了一层果酱。 他旁边的小团子眼勾勾瞧着，明明已经吃下两碗半的南瓜羹，还给喂了一点煎得嫩嫩的鸡蛋白，却还是觉着别人的饭比自己的饭好，小舌头舔舔嘴巴，看见爸爸一张口把面包咬掉了一半，流露出几分丧气来。 “我会经常过来玩的。”幻视又道。 除他之外的两个人都去收拾行李，餐厅里有些安静。 “那我也去收拾一下背包。”他想想没别的要说，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原处。 “烤饼干的人现在好吗？”托尼突然问。 幻视脚步一停，转头来看他。 “不。”后者却又改了口，撕下面包中间最软的一块，手指勾着逗女儿，直到那小胖手伸得长长，急得跟什么样，才让她如了愿，“没什么。” 碧绿的眸光在幻视眼里转一圈，涌起些微不可察的情绪。 他嘴角动动，到底一句话也没说，提步走出了餐厅。 分别的时候，黛茜还是开开心心的。 她抱着罗德送的布娃娃，半个身子躲在大门后头，瞧着穿上装甲的战争机器、变回原形的幻视和依旧普通打扮的彼得，觉得好玩，蓝眼睛弯弯的，偶然发现他们望过来，就赶紧往门后面躲一躲。 “我飞回去。”罗德道。 “我也是。”幻视道。 蜘蛛侠攥紧了手里的钱包：“我坐今天上午的火车。” 他脸上坦荡荡。褐发打着微微的卷儿，梳过了还是这么打着卷儿，显得有点乱，但怎样乱也遮挡不住身上蓬勃的少年气。 “让哈皮送你回去。”托尼道。 彼得就摇头：“不用，斯塔克先生。我的路费刚刚好。” “不是专门送你。”托尼抬手抚了抚腕上的表，淡淡道，“哈皮今天本来就要去一趟皇后区。” 耳机里传来的是司机兼保镖的灵魂拷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一趟皇后区？？？” 罗德说再见，最后还想亲亲团子。 黛茜从门后边把脑袋探出来，倒愿意嘟着嘴巴亲亲他的脸，见他起身离开，还继续躲回门口去。 她能这么好地面对分别，罗德很欣慰。 哪里想到根本不是面对不面对的问题，寻根究底，是这小的完全没意识到他们已经回家去，今天和明天都不在家里住了。 小小的一团跟在爸爸身后进了电梯，回到客厅，还是乱飞的一只小鸟，抓着布娃娃溜达一圈，渐渐发觉少了点人，在原地站着，东张西望起来。 她快乐地迈着小胖腿奔去彼得睡的客房，在门口探头探脑，却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又跑到罗德房间看看。 再跑到幻视房间看看。 252第二百五十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超级英雄果然与众不同——冰箱里丰富的食材, 入锅之前还知道长什么样, 出锅之后揉在一起, 成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众生百态, 用什么话都没法形容。 唯独彼得·帕克煮的面不忘初心, 维持了面的形状，放进嘴里尝一尝, 味道虽然淡些, 还不至于不好吃。 “我的奶油炖菜也好吃。”罗德道。 把盘子往托尼跟前推了推。 董事长脸上流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摘了腕表, 拿一只汤匙在盘里拨弄拨弄，迟迟不入口，再抬眼看笑容渐渐消失的好友, 懒洋洋道：“连她都不愿意吃。” 汤匙递去了黛茜嘴边。 团子早早被系好了围兜坐在宝宝椅里, 手上握着幼儿专用的小勺子, 就盼着吃饭, 这会儿见托尼拿东西喂, 赶快把脸凑过来。 但那小鼻子随即动一动，显然闻见炖菜的味道，整个儿都陷入迟疑, 犹豫一下，还是缩了回去。 “这种时候说什么？”托尼问。把汤匙继续往她跟前送。 黛茜连忙用两只手捂住脸, 发自内心地拒绝着，还要把身子扭转到另一侧, 才快快地、奶声奶气地说“不要”。 上校的一颗心也好苍老。 再苦不能苦孩子, 保姆先前给黛茜做过营养餐, 冰在冰箱，拿出来热热还是香喷喷，被黛茜吃得干干净净。 彼得还是第一回到托尼的别墅里做客，住宿更是从来没有过，来之前往包里塞衣服有些忐忑，想着如果托尼不方便，可以当天就回皇后区去。 但托尼什么都没说，指了客房给他，连他做的面条也默默吃了半盘子。 “斯塔克先生。”邻家英雄坐在餐桌边啃贾维斯叫的外送披萨，一转头看见托尼用叉子卷了一点面送进嘴里，不由小小地雀跃，雀跃里带点怀疑，“真的好吃吗？” 托尼用餐巾纸一抹嘴角：“比罗迪做的好吃。” 罗德：“你是魔鬼吗？？？” 幻视没有发言权——炖菜的调味料是他放的。 午后闲闲，刚好碰上这三个来家里，比起齐齐在沙发上葛优瘫，托尼更愿意做点实际的事情。 黛茜吃了饭就坐在地上玩玩具，老父亲信守承诺，饭前不给吃的薯片也给了，放在嘴里咬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令她心情很好。 这会儿听见托尼的脚步声，小小的一团又抱着用布缝制、塞了鼓鼓棉花在里头的大白菜，骨碌碌地跟在后面。 几个大人也都随托尼进电梯，睁眼闭眼之间上了三楼。 三楼有很大很大的健身房。 健身房中央是个专业拳击台，钢骨架，有防震降噪层，一半红一半金的经典钢铁侠配色还蛮好看。 托尼带着彼得穿戴护具和拳击手套的时候，小雏菊抱着玩具大白菜坐在了面对拳击台的矮凳子上。 她满脸好奇，并不知道这些人是要干什么，左右看看，瞧见穿着护具很威武的爸爸，还高兴得把两只小手握在一起。 她大概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斯塔克先生。”蜘蛛侠全副武装却毫无斗志，把两只戴了手套的胖胖的拳头并着，说话时无意识地相互击打，有些心虚，“我不会……拳击。” “不用会。”托尼提起围绳，好让他弯腰进入拳击台，转头看一眼坐在不远处无忧无虑的小女儿，“打我就可以。” 他顿一顿，补充道：“当然，我会反击。” 黛茜有时候真是不明白，世界明明前一秒还好端端的，怎么总突然就有了变化。 像她方才还被罗德扮的鬼脸逗得直笑，不一会儿听见砰砰砰的声响，转头一看，就看见托尼跟彼得在互相殴打。 但凡打过架的都看得出来不是真打，跟中国的太极似的，你推过来，我送过去，是拳击手套戏太多，碰着了就砰砰响。 幻视不动声色，罗德正准备调侃托尼打拳打成这样，忽觉眼下余光什么东西一动，反应过来时鼓囊囊的大白菜已经被丢在了地上。 那原本坐矮凳的小小身影奔跑着，居然很灵活，呼哧呼哧就钻过拳击台的围绳，跑到台上，拼命去抱托尼的腿。 一边抱一边扭头看彼得，脸蛋憋得泛了红，硬挤出来一句“不要”。 小嗓子嚷起来还挺大声。 彼得早在黛茜跑来一瞬间就停了手，怕无意伤到她，站在原地没动，心里涌现个猜测，不敢确定。 猜测随即得到了证实。 团子一双手把老父亲的裤子抓得紧紧，托尼俯身去抱，好一会儿才把这块橡皮糖捉在怀里，把摘下来的拳击手套给她看看，再让她瞧毫发无损的手，道：“发生冲突，打架很正常。打个架我也死不了。” 他看看大眼睛里又开始闪烁薄薄水光的女儿，淡淡道：“没什么可怕的。以后看见也不用怕。” 这么说教似乎有点效果，黛茜抬眼瞧他，再瞧瞧彼得，终究没有哭，被托尼放回地上，也肯听话地走回矮凳前，捡起大白菜好好坐着。 只是看起来变得不大开心了。 但养她的人是钢铁侠，像上次面对绑匪那样的战斗日后不知还有多少次，他不怕，想让她也不要怕。 “懂了吗？”托尼问。 黛茜把半张脸埋在白菜里。 看着是懂了的样子。 钢铁侠重新戴上手套，转转腕，示意彼得再挥拳。 眸光斜下去瞧那小的，随即五味杂陈起来。 根本没懂。 彼得一挥拳，大白菜就可怜地又被丢在了地上，团子迈着小胖腿奋力奔跑，像方才那样钻上来，还这么抱着他。 这回分了一只手出去，对着彼得连连地摆，一边摆一边连声地“不要不要”。 托尼望过去，黛茜正恋恋不舍地将奶瓶抬得高高，小嘴噘成了金鱼，想再喝一点点，奈何瓶子里实在是一滴也不剩了，舔舔花瓣似的嘴巴，手脚并用爬离了罗德的怀抱，又要来抱他的腿。 敢情并没有喝饱。明明大半个小时前为了哄她睡觉，已冲了一瓶奶喂下去。 “妈姆。”小团子揪着托尼的裤腿，呀呀地叫人，这回叫得更清楚些，见他不应也不哭不闹，只是张开了五指，意犹未尽地盯着沾在指缝间的一点点果汁看，凑到嘴边想吃一吃。 然后就给高冷得不行的老父亲抱起来，坐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睁睁瞧着他带点嫌弃地把她最后一点食粮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黛茜鱼一样扭了扭，动作没他快，等缩回小手来什么也没了，看看手再看看他，好不伤心地咕嘟道：“没……” 不怪这样嗷嗷待哺，实是托尼·斯塔克养了个了不得的宝宝。 放在平时，一碗粘稠的南瓜汤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小团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见他用午餐，又咕噜噜地爬到餐桌底下，扯着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饭。 带去看过医生，说什么毛病也没有，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难不成还能吃穷他。 唯独叹息的是喂了这么多还小小的一只，令人不禁要怀疑小雏菊的食道是否连接着大海。 托尼此时此刻在黛茜口中又当了一回妈，扯嘴角僵硬地笑笑，还怀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但其实深究起来，团子叫妈，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摊开空空如也的手给托尼看，没得到回应，闷闷地转了小身子去看罗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没。” “快给她！”罗德道。 托尼嗤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橙，在手里抛了抛，马上看见小团子的一双大眼睛亮起来，面无表情道：“说要。” 她伸长了手来拿。 奈何胳膊才一点点长，看着橙随即被举得高高，没有法子，埋头往托尼颈弯钻。 撒娇也没用。 “说话。”老父亲很坚持。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怀里这个要把他脖子钻出洞来的吧嗒吧嗒嘴，鹦鹉学舌说了“要”。 橙子总算到黛茜手里。可没有剥皮，因为托尼说了要等一下才能吃。 “刚好你来。”女儿低头不做声地用小手抠橙子时，托尼对罗德道，“可以做个参谋。” 罗德奇道：“你什么时候还会找别人做参谋？” 再看他一挑眉，顿时有种怪怪的预感，还没等问，就听见电梯响，随即噔噔噔的高跟鞋声，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儿脱眶，掩唇咳嗽起来。 客厅涌进一群或浓妆或淡妆的女人，鞋跟细细，支撑着丰腴的身体，走起路来那摇曳的波，波成了波浪的浪。 253第二百五十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恐怕不是错觉。 对买地的价格进行深入探讨，并就地产未来的发展方向交换意见之后, 斯塔克家的董事长跟韦恩家的董事长还缓缓踱步到吧台前, 各取了一杯酒，换个话题继续聊。 “要处理公司大小事务, 还得兼职做超级英雄。”布鲁斯拿着酒并不着急喝，拇指摩擦了下杯壁, 饶有兴致道，“可见你时间安排得相当好，斯塔克先生。” 他口中的斯塔克先生正抬手将怀里不安分探出头来想喝酒的团子塞回去，顺带唤哈皮过来, 让他拿着奶瓶去泡奶粉。 带小孩的男人总要比没带小孩的忙碌些。 黛茜还是垂涎老父亲手里的那杯酒，小胖手抓着, 硬要尝尝味道。 “我的工资不是白白付给员工的。”托尼不动声色道，“还要归功于纽约比哥谭市好一点点的秩序。” 两人举杯致意, 都喝了一口。 托尼喝完，低头看黛茜还是眸光亮亮地馋着，眉一挑, 将杯口凑过去让她闻了一下。 原本以为这小的闻过之后会讨厌酒味, 谁想她非但没有, 还试图将脸往杯里放，小舌头伸出来，差点儿就舔着了。 “你还早二十年。”老父亲无情地把酒杯放回吧台, 逢着这会儿哈皮拿着奶瓶回来, 转手将这个精神不已的面团喂了, 抬手看看表，也差不多该到她平时睡觉的点。 黛茜安安静静捧着奶瓶在喝奶，托尼再度得空，看看望着这头默不作声的布鲁斯，似有意似无意道：“不过听说哥谭有个蝙蝠义警。” “是。”布鲁斯笑笑，“他脾气可不怎么好。” “你很了解。” “我看新闻。” 太极拳推过来，太极拳推过去。 两个人又举杯致意，一饮而尽。 布鲁斯放杯的时候不经意往托尼怀里扫了一眼，与饱饮得脸颊粉嘟嘟的黛茜四目相对。 她不知这么看他多久，在父亲臂弯里舒适得全身放松，这会儿见他侧目来看，还无声地弯着眼睛笑。 布鲁斯神情一动，转开眼去。 一转眼就看见侍者递到跟前来的拍卖资料：厚厚的一本，拍品目录前写着拍卖规则。 他翻到拍品目录，一目十行地看了好几页。 “东西不在这里，阿尔弗雷德。”布鲁斯压低声音道。 “是啊。”管家在屏幕前倒不是非常紧张，敲打键盘，在另一面屏上放大锁定了个坐标，拿起红茶杯悠悠喝一口，“说好要混进拍品里拍卖的，他们实在不讲信用。” 旁人听见这段对话，大概能明白韦恩集团董事长今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跟托尼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布鲁斯是为着追一件流到拍卖会的赃物，对方临时改变计划在意料之外，往大了说是麻烦，往小了说……多跑一段路而已。 “船还有一个小时到港口。”阿尔弗雷德道，“您还有时间拍两件喜欢的东西回家。” 拍品的价值，看拍卖会都来些什么人就清楚了。 今晚参拍的几乎全是珠宝。 硕大的缅甸鸽血红宝石，天然有色珍珠链，成交的槌落下来，飘的不是一声响，是满天飞起的美钞。 布鲁斯无意参拍，一直没有举牌。 托尼也没有。 他来不过是为了看看这个披着花花公子皮的义警，言语试探，对方太极打得很好，不爽快就没什么意思。 团子坐在他腿上玩玩具。 她喝了整整一瓶奶，小肚子圆鼓鼓，平时早闭眼睡着了，今晚因为在外面，人又多，一直很兴奋，但此时乖得很，自顾自地玩简单积木，不吵也不闹。 一大串珍珠项链被私人买家成功竞拍的时候，站在托尼身边的哈皮摸摸口袋，由衷感叹一句：“有钱人的快乐我不懂。” 那个买家说要以自己女儿的名字来给项链命名。 哈皮又道：“有钱人女儿的快乐我也不懂。” 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黛茜：“至少你还简朴一点。” 小雏菊·斯塔克什么珠宝也没有。 想想她整个儿都金贵，不知抵过多少珠宝，钢铁侠在她身上投的精力差不多能拯救半个地球，哪里还需要珠宝来充身价。 哈皮话音刚落，一抬眼发现董事长正瞧着自己。 “干什么。”哈皮木着脸。 托尼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什么。” 黛茜玩着玩着，终于玩出了困意，大眼睛渐渐眯成两道小小的软缝，握着拳头揉一揉，开始往老父亲西装里钻。 等到落在脊背的大手轻轻拍一阵，再看去时，她已经是熟睡的模样。 台上正展示新一件拍品。 一颗珍珠。 流光溢彩，光照着，笼罩一层月辉般。 明明只有一颗，报价却等同于方才一大串珠链的报价。 这次举牌的人不多，两个人特别执着，斗富似的从头争到尾，反而把价位抬得很高。 最后是年长些的先缴械投降。 另一个洋洋得意，听拍卖师开始确认报价，甚至已经站起身准备签署成交凭证。 却在这时听见拍卖师一声高昂的惊呼。 托尼·斯塔克举牌了。 黛茜原本在梦境里欢快畅游着，周围不知怎么一下变得很吵，好似许多人围过来，闹哄哄地说话，听着实在难受，于是在托尼怀里缩一缩，无意识地呜咽两声。 耳畔很快又安静下去。 布鲁斯·韦恩早在众人觉察之前就没了踪影，托尼再待下去也没意思，抱着黛茜起身就走。 哈皮在后头，带着拍出全场最高价的一颗珍珠跟得紧紧，五味杂陈，看向小团子时眼神也变了味：她再也不是个简朴的富豪女儿了。 托尼这么快快地走路，居然也没有将黛茜颠醒。 但她一只小手里捏的小块积木因手指微微张开而滑落，因为大人走得快，谁也没发现，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 路过的人都没注意。 直到两分钟后，一只手将它捡了起来，放在眼前看。 不知一块积木有什么魅力，让那手的主人看得格外认真。 旁人也疑惑，因而开口问了句：“你在干什么，卢瑟？” 蹲下地上穿了一身西装、将金棕色发往两边梳的男人闻言抬起头，笑得极灿烂，把积木托在掌心，道：“看，小孩子的玩具。” 黛茜在大床上坐着等好一会儿，终于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雀跃地抓着护栏站起来，看看走近的老父亲，再看他手里装得满满的奶瓶，小手伸得长长。 白嫩的脸颊上还留着睡午觉压的印子，她安安静静喝着奶的时候觉得痒，抬手去抓一抓。 对于一个小小的宝宝来说，再好不过吃了睡睡了吃，尤其每天都给喂得饱饱，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必担心。 显然是个fg。 这天晚上托尼接了一通电话。 神秘电话力量莫测，纽约首富听了会沉默，他转过头去看钻进大毛巾里正跟笨笨玩捉迷藏的女儿，答道：“知道了。我明天带她过去。” 于是第二天小雏菊发现，哈皮又来了。 这位司机兼保镖的到来往往令人悲喜交加——他能开车带她出去玩，是好的，但他又要捉她回家，是不好的。 今天的哈皮很反常。 他倒不至于反常得换了性格，但表现得相当热情，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甚至拿着一包饼干要送给黛茜。 团子躲在沙发后，千呼万唤不肯过去。 想她出来其实也简单，托尼穿好衣服自顾自走进电梯，没等开口叫，黛茜已经拖着装玩具的包在后面一路追赶，生怕赶不上爸爸的脚步，这么一转眼，她就到了跟前。 车子在大马路上行驶得飞快又平稳，路线陌生，不像去皇后区，也不是前往什么公园。 行驶一个多小时之后，车速减缓，从车窗望出去，能看见前方一座洁白崭新的建筑，房子面前一片草坪，有灰色的胖鸽子在咕咕地低头啄食草籽。 门牌上大大的花体字写着“辛普森”。 光用眼睛看，还以为是谁的私宅。 “小雏菊有个加强的疫苗要打。”当时电话里头的人这么问，“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这里一趟？” 要打针。 泛着阴森冰冷的金属光芒的针头是小雏菊的噩梦。 世界上哪有喜欢打针的孩子？ 她对痛敏感些，打针就更要命，还不会走路的时候每回打针都要挣扎成沙滩上的弹涂鱼，眼泪自然不用说，打完针抱在怀里已是湿了脸颊，小小的一只哭得好不可怜。 每次都是在这幢罪恶的白房子。 黛茜记得的东西不多，不多里竟还有这座建筑，坐在安全座椅上，眼睛一望就望见了，前一秒还快乐的脸上笑容渐渐消失，转头去看坐在旁边的托尼，再待不住，要去他怀里。 缩在父亲怀抱的团子格外安静。 后来给抱着一路进了白房子，要不是她偶尔轻轻地动弹一下，都要以为睡了过去。 白房子其实是斯塔克家超级私人医生辛普森的个人诊所。 对于黛茜来说，辛普森是比哈皮更可怕的存在。 这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做医生纯粹因为喜欢穿白大褂和冷冰冰的医疗器械，机缘巧合结识偶像钢铁侠，屁颠屁颠地签了合同就来当私医，每回黛茜挨针，罪魁祸首都是他。 黛茜趴在老父亲肩头，只露了半张脸，小手紧紧抓着托尼的衣袖，蔫蔫的像被抽了气的小皮球，软绵绵。 进门像进了宾馆。 助手哈珀小姐带的路，其实不用带也已经熟门熟路了。 可怕的辛普森医生坐在干净的会诊室里，茶色短发撩成浪，一看见从门口进来的托尼，眼睛骤然亮起光，起身道：“斯塔克先生。” 254第二百五十四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气氛一度十分诡异，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阿瑟当然非常希望这位雷霆之神苏醒, 毕竟一直睡着很惊悚, 睡的时间长一些，他还得考虑要不要送医院观察。 话是这么说。 但托尔醒的实在不是时候。方才还跟黛茜悄悄说不要吵醒了客人, 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真令人心情复杂。 一睁眼看见两个人趴在床底下, 想必要下意识怀疑世界。 阿瑟觉着自己将神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很不错。 床上开始窸窸窣窣乱动时，他彻底放弃了找鸡蛋，看黛茜以为找着而雀跃、随后又耷拉下去的小脸，莫名生出些负罪感, 撑着身子坐起，抬头望床。 果不其然, 托尔正坐在床上，以手按额, 表情古怪地瞧着地面这两人。 雷神即便穿得如同古罗马角斗士也不减强壮与威猛，大概因为将将睡醒，一时又很像头无所适从的大狮子。 金发在他头上乱糟糟的, 粘着脸颊, 一双眼睛蓝得透彻, 像朝阳洒落时新生的海水，因为睡意未褪，眸光有些雾蒙蒙。 雾蒙蒙很快转作方才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的惊疑——他坐在那里, 像一座山, 目光上下扫着阿瑟, 嘴唇动了动，半晌突然一皱眉，用力按按左侧额头，缓缓道：“这里是地球？” 他说着再看看旁边，发现地上还有个小的。 金头发蓝眼睛，脸颊粉嘟嘟，穿着小裙子，底下裹了胖胖的尿包，可爱的人类幼崽，浑身都肉绵绵。 这样大的动静，还说了话，黛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抬头瞧了一眼，碰上托尔的目光，对这坐起来、声音闷闷响的大个子有些怕，本能地转头去找爸爸。 爸爸还在下面吃晚餐，门口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软趴趴的幼儿饼悄悄往床底下挪了挪。 她到底对藏在床底不知何处的鸡蛋念念不忘，方才连吃的时候都不舍得大口咬，这会儿虽然怯怯，还是想找蛋，手指竭力往黑乎乎里探着，不肯放弃。 这种持之以恒的精神，有些大人也难比。 “是地球，托尔。”阿瑟道，“你从天而降，掉在斯塔克先生的农场里。” “噢。海姆达尔……”托尔低声道。 阿瑟的回答让他回想起意外掉落地球之前的变故，脑海乱糟糟，只觉得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游走于九大世界是件苦差事，约顿海姆的严寒与穆斯贝尔海姆的酷热都令人难以忍受，从这个角度，不可说这位英雄不无私。 自从发现有无限宝石这么个东西，雷神的任务就又多了一重，不仅要维护世界和平，还要集点卡，可惜集来集去，除了已知的宇宙魔方和幻视头上那颗心灵宝石，其他石头一个也没找着。 没找到宝石，反而进了火焰巨人苏尔特尔的领地，不仅被俘，还得听大块头说一通有的没的诸神黄昏，听得昏昏欲睡。 但最终打了酣畅淋漓的一架，砍下苏尔特尔的头骨，也不算太过无趣。 原本可以背着武器乘彩虹桥顺顺当当交差，没想到在乘彩虹桥返回阿斯加德时出了意外。 彩虹桥尽头就是诸神之国，他逆光而行，眼看要抵达彼岸，彩虹桥突然晃荡得非常厉害，出口飞快闭拢，甚至来不及反应，一下子撞飞了出去，背上的头骨不知摔落到哪个世界。 然后陷入无知觉的黑暗，睁眼就在异国他乡。 “所以这是托尼的房产。”托尔道，“他也在这里吗？” 他梳理完前因后果，已然恢复精神，先前躺得太久，此刻在小床上舒展四肢，活动活动筋骨，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红披风随动作在地上一撩一撩。 大概真不是家具的质量问题——他身躯太过伟岸，阿瑟瞧着那可怜的床架似乎又轻轻地摇了一摇。 还有另外一个可怜的在地上趴着。 小雏菊实在找不着鸡蛋，好不失落，成了个难过的宝宝，慢慢从地上坐起来，将空空如也的小手给阿瑟看。 雷霆之神伸完懒腰，再度注意到这小小的一团，随口问阿瑟：“这是你的孩子？” 嘴上说着话，手里还要有动作，伸手召唤雷霆之锤的举动做得再自然不过，五指招一招，阿瑟以为他即刻能吸铁石一样吸来锤子，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话说得太早。才过几秒，隐隐听见有风。 不是风动，是妙尔尼尔在动。 锤子飞向蓝天跟太阳肩并肩，旋即拐个弯，冲破壁垒，在墙的轰隆骨折声中骄傲地回到主人手上。 视觉冲击堪比大片。 对墙壁的冲击堪比燃烧大片经费，还使外头将将准备踏进房门的脚步一顿。 阿瑟在妙尔尼尔迎面飞来一瞬间慌得俯身将黛茜护得严严实实，以为它中途得脱了轨。 等没了声音，才知道有惊无险，直起腰想抹一抹汗，抬眼就看见门外站着的那人，一口大气彻底喘了出来：“斯塔克先生！” 托尼·斯塔克站在门口，背脊挺直，双手抱臂，到底见过世面，脸上淡淡的，只用视线在破了个大洞的墙壁扫一扫。 “好大的洞。”他叹道。 “你赔。” —— —— —— —— —— “这居然是你的女儿。” 说这话的时候，托尔已经坐在楼下餐桌边，手撕了一块法棍，蘸着忌廉南瓜汤送进嘴。 小团子趴在旁边看。 他嘴巴张得好大，眉毛又抬得很高，看着很有意思。 但她大概不是看他惊讶的表情，注意力全放在外皮金黄酥脆的法棍上。看着看着，情不自禁舔舔嘴巴。 托尔啧啧称奇，看看黛茜，再看看托尼，又是啧啧：“长得不太像。” “是不太像。”托尼道。 “没想到我离开这段时间，你连孩子都生了。”雷神就很感慨。 他看黛茜实在垂涎欲滴，红红的小嘴冒出亮晶晶的口水泡泡来，莫名觉着吃独食有些过分，大手捏着勺子，在碗里舀一点浓浓的南瓜汤，向这小的伸过去。 黛茜现在彻底地不怕他，看他动作，老早地张大嘴巴，在宝宝椅里探着身子，等含着了那一口香甜，高兴得直笑。 她一笑，两边脸蛋的肉就粉粉地嘟起来，诱人去捏一把。 托尔吃饭的这会儿功夫里，将前因后果说得很清楚。 “所以你现在回不去。”托尼道。 “海姆达尔开启彩虹桥我才能回。”托尔颇为头痛，“但他失联了。” 其实想一想，他在地球有许多的熟人，若非要弄清究竟什么破坏了彩虹桥，暂时滞留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尤其眼前这一个熟人——虽然双方主张偶尔不同，但架不住钢铁侠有钱。 “你这里的房间不错。”托尔为五斗米折腰，暗示得干巴巴。 一天之内损失惨重的董事长就扬唇一笑：“我房间里的洞也不错。” “让我住吧。”雷霆之神再吃一口菜，塞得嘴里满满当当，说话声含糊起来，“从前也不是没有一起住过。” 托尼嗤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看还趴在桌子上看托尔吃东西的女儿，伸手去餐桌中央的小筐子里拿了一个新鸡蛋。 黛茜滚到床底下的蛋，在托尔一只手托举小床的帮助下，拿是拿出来了。 可惜蛋蛋地毯式历险之后脏兮兮，再不能入口，老父亲不让吃，丢在了垃圾桶里。 团子当时蹲在垃圾桶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瞧着缩得小小的，有些委屈。 大人剥鸡蛋明显省事许多，往桌上一磕一滚，大手搓搓，就剥了一个圆溜溜的白嫩。 小雏菊刚还在羡慕托尔吃得很香，伸了一根指头，想放进嘴巴里吃一吃，突然听见爸爸在旁边道“不要弄掉”，转头去看，整个世界都亮起来。 让一个幼儿快乐真是简单。 新的鸡蛋令黛茜高兴得手脚直舞，两只小手捧着伸出去，顺顺利利接着了从爸爸手里滚落的圆润，像得了什么宝贝。 拿什么宝贝来也不换。 她鼓着脸颊，嘴里呼呼的，低头用嘴巴碰一碰鸡蛋，一时间舍不得吃，东张西望，把手往托尔那头送，想让他看看自己的蛋蛋。 托尔埋头吃东西，并不知小东西刚刚经历失而复得的惊喜，听见她在旁边笑，转头来望一眼，望见她捧得高高的鸡蛋。 两只手并在一起，才拿拢一只蛋，实在太小了。 但这么小的孩子，居然知道将食物分享给饥饿的人吃，难能可贵，说明教育得不错。 托尔脸上流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怀揣着这种欣慰，他说句“谢谢”，伸手拿起黛茜的鸡蛋，放进了嘴巴里。 所幸他一直知道自己想学的是什么。 人性。 “那你的学习方式很特别。”托尼道，“我女儿能教你什么？” 255第二百五十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可惜英雄没等逃出生天, 就被慢悠悠走路追上来的心狠手辣老父亲一伸手捞回了恐怖屋。 黛茜很伤心地哭了。 小小的团子无助地缩在托尼怀里，憋许久的眼泪因逃跑无望而胡乱流淌, 呜呜地，说不尽的委屈都往心里流。 尤其她哭了片刻，哭得有些累，一边抽泣一边想抬头看看周围休息会儿，一抬眼却偏偏看见面带微笑看好戏的辛普森, 越发难过, 金豆豆又落了满脸。 抗争无果总比不抗争要让人难过些。 董事长一身私人定做的高级衣料被小女儿这么乱蹭，大概是没用了，此刻他却没像从前那般，持着父亲架子冷漠漠地说些要坚强的话，打个手势示意哈珀小姐退后些，低声道：“等等吧。” “喏。”辛普森在抽屉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 找出个饼干盒，打开了放到黛茜面前，“给你吃。” 小雏菊本来准备好要全身心地抗拒他, 谁想到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 就望见了难抗拒的诱惑。 动物饼干。 不是普通的动物饼干，图案做得生动可爱, 上头洒了五彩的糖粒，里面还有夹心。 黛茜喜欢吃。但因为太甜, 托尼在家里都不怎么给。 眼泪颤颤地挂在眼睫上, 终于暂时停止供应。 团子泪眼朦胧地伸出小手, 在饼干盒里翻一翻，也不贪心，那么多块里只拿一包大象的，就缩了回去。 当然，说她完全不贪心也不对——大象饼干块头最大，可以多吃一点。 她想拆来着，拆之前本能作祟，抬头看看托尼。 托尼一双枫糖色的眼睛正望下来。 四目相对，黛茜把饼干捧起给他看看，眼巴巴地等一句同意。 但无情的大手还是一下就把饼干夺了去。 小雏菊眨一眨眼，正要继续伤心，突然听见包装纸撕开的声音，还没等看，饼干已经又回到手心里，还是开了口的。 “只准吃一个。”老父亲冷漠漠地道。 怀里这个立时暴雨转晴，明明还带泪，却一下子眼眸弯弯地笑起来，缩成一个吃独食的团，低头扯开透明包装纸，把饼干蹭起来一角，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里面流淌出来的甜甜的夹心要让人开心得飞起来，完完全全把害怕抛在脑后了。 黛茜还是太小，天真得很。 她吃饼干吃到一半，眼看要到最好吃、牛奶夹心最浓厚的中间部分，手里的零食再度“咻”一下被抢走，张开手跟爸爸讨要，只见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对她道：“打完针再吃。” 老姜好辣，成效颇丰。 黛茜心心念念着饼干，竟淡化了对打针的恐惧，哈珀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过来，她犹豫一下，看看放在一旁、伸手够不着的饼干，再看饼干旁边的辛普森，危机感顿起，把小胳膊伸了出去。 打针其实很快的。疼在一瞬间，像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 小雏菊硬是睁大眼睛看完了哈珀打针的全过程，眼里滴溜溜转着泪，终究没有哭，在给贴上个钢铁侠的小贴纸后扭转了身子，把胳膊给托尼看看，如果会流利地说话，大概还要加一句这里被人打了。 挨针换来的是一整盒饼干。 辛普森偶尔也不是那么坏——他看黛茜实在喜欢，把饼干装在袋子里，让她拿回家。 “常过来玩啊。”但那带着笑眯眯表情说出来的话永远让人喜欢不起来。 抛开打针的不愉快记忆，掰着指头算一算，黛茜今天其实过得很开心。 吃了喜欢的饼干，晚上睡觉，托尼还难得抽出空闲来，给她念故事书。 裹在薄被里的面团摊开了趴着，把下巴放在老父亲的大腿上，偶尔撑起头，看看故事书里的配图。 “请不要录像。”董事长冷酷赶走了在房间里拿着相机四处转悠的笨笨，翻到下一页，继续讲《虫虫超人》的故事。 虫虫超人有着很长的身体，力气超大。 当马路上的车辆即将撞上过马路的小青蛙，虫虫超人就把自己当作救生索，缠住小青蛙，拉它到路边。 “它大概没有想过，拖拽青蛙时会碾压到蚂蚁。”托尼道。 他渐渐地就不读了。 黛茜趴在那儿，眼睛闭着，小身子规律而缓慢地一起一伏，显然已经入梦。 她睡得很香，被抱回小床上也不乱动，两只白嫩的手一抓一抓，过没多久就松了力气。 超级英雄给超级英雄的女儿读超级英雄的故事。 “做英雄的孩子未必有多好。”托尼道。 他说这话时很轻，怕惊动什么似的，不知说给黛茜还是说给自己听，沉默须臾，抬手抹抹脸，转身关了天花板上的灯。 “先生，收到一封请柬。” 出幼儿房后，托尼听见贾维斯道：“邀请您出席晚宴。” 名义上叫晚宴，实际是个拍卖会，拍卖品的目录不公开，神神秘秘，倒也有一点意思。 对于托尼来说没什么意思。 他什么都不缺，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要顾着，因而不是太想去，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智能管家传过来的请柬，心不在焉问道：“晚宴受邀的还有谁？” 贾维斯报了几个名字。 “……以及布鲁斯·韦恩。” 话音未落，就见董事长前往盥洗室的脚步顿了顿。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道。 托尼脸色不改，看不出在想什么，只在静静思考一两分钟之后，抬手敲敲墙壁，对贾维斯道：“发个邮件过去，让人帮我排一下时间。” 彼得趴在餐桌上咳嗽两声，再抬头时水蒙蒙的一层湿润眼眶，眼皮泛着粉，好像刚刚看了一场催人泪下的剧情片。 罗德拼命灌水，而已经辣得失语的老父亲还要应付嘴巴馋一个劲儿伸长手的黛茜，摸摸她圆乎乎的肚子，知道是吃饱了，不肯再喂，收了碗放她到地上自己玩。 黛茜不愿意，小脚踮着，发觉自己的身高实在是碰不到桌面，转投回托尼这里来，可怜巴巴叫着“妈姆”。 不知道还以为不让她吃东西。 但这小的已经吃成个圆滚滚的奶球，再怎么撒娇也不能给。 最后让幻视领着出去玩去了。 火锅的后劲太足，哪怕到睡觉时间，耳朵里还跟冒烟似的，热气烘烘，令人辗转反侧。 这个晚上恐怕几个大人都没睡好。 唯独黛茜最省心，晚上玩一通消耗了精力，甚至不用念故事书，把这一团往摇篮床里放，她自己捏着玩具小鸭子就睡过去。 睡得早，醒得也很早。 罗德的胃火烧了一晚上，睡得不甚安稳，军人天性，作息又很规律，一睁眼就要起身，在盥洗室里洗漱得清清爽爽，以为自己是最早的，结果出来一看，笨笨已经拿着抹布在擦餐桌。 桌上的烤面包机散发着令人愉悦的热热的香气。 “早上好，罗德先生。”贾维斯道。 罗德在客厅绕了一圈没看见人，这会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边拧盖边道：“谁起来了？” “不要动。”托尼道。 身后电梯运作的时候，他正不厌其烦地扶正坐在桌上乱动的嫩粉的团子，另一只手在全息投影面屏上记录着什么。 流动的数据在黛茜眼里格外有趣，爸爸这么轻轻地用大手捉住她的肩膀，她只当是做游戏，高兴地笑起来，想在空气里抓一抓。 还是乱动。 托尼将女儿盯了一盯，弯腰在早准备好的零食框里拿了一袋新鲜草莓。 这下小雏菊就成了个安静的宝宝。 尤其在顺利得了大颗草莓之后，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竟还很珍惜，低头一点一点地吃，直把小小一点的嘴巴都吃得红艳艳。 现在拿别的什么来哄，她都不感兴趣的。 “这是在做什么。”罗德问。 他一进门就瞧见好友在鼓捣女儿，走到跟前，发现屏幕上展示着新的装甲模型，四肢还在组建，但看大小，分明是孩子的规格。 他很诧异：“给黛茜做的？” 托尼淡淡“嗯”了一声。 “不是，这么小的孩子穿装甲……”罗德话说到一半，又给桌上摊开的一叠资料吸引了目光，拿起来看，“纳米分子。” 256第二百五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简直是养了只仓鼠，用没几颗的乳牙咔嚓咔嚓慢慢咬着, 一张脸都埋得低低看不见。 但小雏菊对大人的靠近还是敏感得很, 先前来了个陌生人，如今飞快地一抬头, 看见这回终于是爸爸，苹果也不要了抛在一边，伸手想让抱。 托尼亲手洗干净的苹果想来已经失宠, 被随便放回桌上，跟挨啃的那颗苹果相比，看着还小很多。 他将黛茜从宝宝椅捞在怀里，觉察她衣服后头装猴子尾巴的拉链包蹭开了一点, 顺手拉好, 随后才拿了她啃开皮的苹果，放在手里看着, 目光莫辨，开口问：“哪来的苹果？” 黛茜见了还想咬, 嫩嫩的脸挨过去，却没碰着苹果，牙齿轻轻咬在阻隔了食物的大手手背上。 要这团子说, 她也说不利索，问多两遍倒是能懂，指指对着绿植墙的方向, 可惜放眼望去, 那方向除了条现今没什么人走的路之外, 什么也没有。 托尼沉默地往那路上望一会儿，没再深究苹果的来历，但回过头来该教育还得教育，低头拨开小东西摸乳牙的手，慢慢道：“以后不准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如果是坏人呢？” 老父亲一旦这种语气，说的都是正经事情。 正经的事情往往是长句子，比“吃饭”和“啵啵”要复杂许多。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心里还是想吃苹果，对果子望眼欲穿也不见他给回来，舔舔嘴巴，只能吃吃自己的手指解馋。 她这时候要是处在能更集中精神思考的年龄段，说不定会想，今天给苹果的那个，好像也算不上坏人。 那大胡子戴帽男奇奇怪怪，突然走过来，还摸她的头，讲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走了。 他说是路过。 路过这个词托尼还没教，小小的一只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他说话很温柔，还给了她一个苹果。 动物园里的这顿午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 托尼不怎么挑食，精力全花在坐在腿上这个等着吃下半餐的小猴子身上。 博爱是好事，看见什么都想吃，说明能有个好胃口，偏偏许多看着就想吃的食物到了嘴里全然不是想要的味道，像儿童餐里的甜玉米，因为跟家里吃起来的不一样，黛茜尝一口就扭过脸不要了。 水果倒还愿意入口。 奈何水果吃不饱肚，也不能吃太多，午饭吃下来，下午游览还要隔段时间喂瓶奶喝。 布朗克斯动物园太大，一口气逛不完，看了猛兽之后，即便小团子意犹未尽，也得乖乖跟着爸爸坐车回家去。 毕竟哈皮已经等了很久，一张大鸵鸟蛋脸活活等成晚娘脸，怎么都要体谅些。 这趟回家之后，托尼抽空另找个地方，收好了跟美国队长联络的翻盖手机。 手机换个容身之处，不会再从床头滚落，却也不再好随时拿。 “用不着随时拿。”钢铁侠淡淡地，“就放那里吧。” 黛茜在客厅看新闻。 裹在粉嫩幼儿衣里的小身子坐成软乎乎一团，乖极了，都不怎么动。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动物园之旅太难忘，即便已过了两三天，她还常常会想再去玩，连“动物园”这个词都记得清清楚楚，偶然咿咿呀呀地说话，还能听见个含糊的“波马”。 如果托尼·斯塔克是个过分娇惯孩子的，想必已经着手建造用小雏菊名字命名的新一家动物园，将来可以玩个够。 他真会这么做也说不定。 但团子此时此刻终于暂时抛却了对动物园的相思之苦，一心沉迷于新闻主持人的播报中，看得津津有味，顾不上想其他了。 主持人讲到不久前的海上油塔爆炸事件。 油塔炸得七零八落，坠进海里，经济损失尚且不论，万幸没有人员伤亡。 新闻节目请到的评论家将功劳归于奇迹。 这可能是个假的评论家。 黛茜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听见别墅里响起智能管家的来客提醒，听习惯了，知道有人来，滋溜滑下沙发，迈着小胖腿扭扭地去客厅前头看是谁。 机械手臂尽职尽责地跟在后面。 托尼还在房间里没出来，因而搭乘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的客人让黛茜见着了第一眼。 那是个高大的中年人。 黑风衣黑手套黑靴子，从头黑到脚，左眼上蒙着的眼罩也是圆溜溜的黑，走起路来带风，看着非常吓小孩。 绵软的团子当即愣愣地止了脚步。 站在那里，像小麻雀仰望大秃鹫。 “托尼·斯塔克不在。”黑衣人嗓音沉沉道。 他两步就迈到跟前，气场森森，独眼在视线所及之处逡巡一圈，最后慢慢地放到底下孤立无援的黛茜这儿。 小雏菊显得越发渺小。 她似乎不知所措，仰着脖子一动也不动，眼里开始转起些滴溜溜的光。 黑衣人蹲下来。 且不论他传闻中神盾局局长、元老级特工的身份，光这逼近时黑山压顶一般的威慑力，就有让小儿止啼的神奇效用。 名唤“尼克·弗瑞”的黑衣人平视着这小的，面无表情道：“黛茜·斯塔克。” 这表情跟说出口的话真是不搭。 他道：“长大了。比以前更可爱一点。” 说着还可怕地伸手过来，将她放在身侧的小手轻轻勾了勾。 黛茜马上缩回手。 大眼睛里亮晶晶的一层情绪已经酝酿得过于饱满，眼看就要发作。 机械手臂在后面焦灼地左右漂移，打又打不过那神盾局的，正要找手帕准备给团子蓄势待发的眼泪，却听“咯”一声奶气乎乎的笑，再望过去，就瞧见黛茜两只手捂住了眼睛，蹲在地上做个小小的球。 她在害羞。 小小的团子无助地缩在托尼怀里，憋许久的眼泪因逃跑无望而胡乱流淌，呜呜地，说不尽的委屈都往心里流。 尤其她哭了片刻，哭得有些累，一边抽泣一边想抬头看看周围休息会儿，一抬眼却偏偏看见面带微笑看好戏的辛普森，越发难过，金豆豆又落了满脸。 抗争无果总比不抗争要让人难过些。 董事长一身私人定做的高级衣料被小女儿这么乱蹭，大概是没用了，此刻他却没像从前那般，持着父亲架子冷漠漠地说些要坚强的话，打个手势示意哈珀小姐退后些，低声道：“等等吧。” “喏。”辛普森在抽屉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找出个饼干盒，打开了放到黛茜面前，“给你吃。” 小雏菊本来准备好要全身心地抗拒他，谁想到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就望见了难抗拒的诱惑。 动物饼干。 不是普通的动物饼干，图案做得生动可爱，上头洒了五彩的糖粒，里面还有夹心。 黛茜喜欢吃。但因为太甜，托尼在家里都不怎么给。 眼泪颤颤地挂在眼睫上，终于暂时停止供应。 团子泪眼朦胧地伸出小手，在饼干盒里翻一翻，也不贪心，那么多块里只拿一包大象的，就缩了回去。 当然，说她完全不贪心也不对——大象饼干块头最大，可以多吃一点。 她想拆来着，拆之前本能作祟，抬头看看托尼。 托尼一双枫糖色的眼睛正望下来。 四目相对，黛茜把饼干捧起给他看看，眼巴巴地等一句同意。 但无情的大手还是一下就把饼干夺了去。 小雏菊眨一眨眼，正要继续伤心，突然听见包装纸撕开的声音，还没等看，饼干已经又回到手心里，还是开了口的。 “只准吃一个。”老父亲冷漠漠地道。 怀里这个立时暴雨转晴，明明还带泪，却一下子眼眸弯弯地笑起来，缩成一个吃独食的团，低头扯开透明包装纸，把饼干蹭起来一角，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里面流淌出来的甜甜的夹心要让人开心得飞起来，完完全全把害怕抛在脑后了。 黛茜还是太小，天真得很。 她吃饼干吃到一半，眼看要到最好吃、牛奶夹心最浓厚的中间部分，手里的零食再度“咻”一下被抢走，张开手跟爸爸讨要，只见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对她道：“打完针再吃。” 老姜好辣，成效颇丰。 黛茜心心念念着饼干，竟淡化了对打针的恐惧，哈珀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过来，她犹豫一下，看看放在一旁、伸手够不着的饼干，再看饼干旁边的辛普森，危机感顿起，把小胳膊伸了出去。 打针其实很快的。疼在一瞬间，像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 小雏菊硬是睁大眼睛看完了哈珀打针的全过程，眼里滴溜溜转着泪，终究没有哭，在给贴上个钢铁侠的小贴纸后扭转了身子，把胳膊给托尼看看，如果会流利地说话，大概还要加一句这里被人打了。 257第二百五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罗德拼命灌水, 而已经辣得失语的老父亲还要应付嘴巴馋一个劲儿伸长手的黛茜，摸摸她圆乎乎的肚子，知道是吃饱了, 不肯再喂，收了碗放她到地上自己玩。 黛茜不愿意，小脚踮着, 发觉自己的身高实在是碰不到桌面, 转投回托尼这里来, 可怜巴巴叫着“妈姆”。 不知道还以为不让她吃东西。 但这小的已经吃成个圆滚滚的奶球, 再怎么撒娇也不能给。 最后让幻视领着出去玩去了。 火锅的后劲太足，哪怕到睡觉时间，耳朵里还跟冒烟似的, 热气烘烘，令人辗转反侧。 这个晚上恐怕几个大人都没睡好。 唯独黛茜最省心, 晚上玩一通消耗了精力, 甚至不用念故事书，把这一团往摇篮床里放, 她自己捏着玩具小鸭子就睡过去。 睡得早, 醒得也很早。 罗德的胃火烧了一晚上, 睡得不甚安稳, 军人天性，作息又很规律, 一睁眼就要起身, 在盥洗室里洗漱得清清爽爽, 以为自己是最早的，结果出来一看，笨笨已经拿着抹布在擦餐桌。 桌上的烤面包机散发着令人愉悦的热热的香气。 “早上好，罗德先生。”贾维斯道。 罗德在客厅绕了一圈没看见人，这会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边拧盖边道：“谁起来了？” “不要动。”托尼道。 身后电梯运作的时候，他正不厌其烦地扶正坐在桌上乱动的嫩粉的团子，另一只手在全息投影面屏上记录着什么。 流动的数据在黛茜眼里格外有趣，爸爸这么轻轻地用大手捉住她的肩膀，她只当是做游戏，高兴地笑起来，想在空气里抓一抓。 还是乱动。 托尼将女儿盯了一盯，弯腰在早准备好的零食框里拿了一袋新鲜草莓。 这下小雏菊就成了个安静的宝宝。 尤其在顺利得了大颗草莓之后，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竟还很珍惜，低头一点一点地吃，直把小小一点的嘴巴都吃得红艳艳。 现在拿别的什么来哄，她都不感兴趣的。 “这是在做什么。”罗德问。 他一进门就瞧见好友在鼓捣女儿，走到跟前，发现屏幕上展示着新的装甲模型，四肢还在组建，但看大小，分明是孩子的规格。 他很诧异：“给黛茜做的？” 托尼淡淡“嗯”了一声。 “不是，这么小的孩子穿装甲……”罗德话说到一半，又给桌上摊开的一叠资料吸引了目光，拿起来看，“纳米分子。” “如果同样的事情再发生，贾维斯将会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托尼手指滑过屏幕，输入几个数字，仔细看系统生成的手臂部件。 黛茜慢慢地吃，还是吃掉了一颗草莓，把空了的小手给他看，他就往那白嫩的手心再放一颗。 “顺便。”他道，“可以给她放点新闻。不必看什么打架不打架的画面。” 资料写得一点都不通俗易懂，罗德看两眼就放了，此刻听见托尼的话，沉默须臾，一边笑一边摇头，拍了下好友的肩膀：“你总是这样。” 考虑了第一样，就要一直考虑到第一百样。 包括替彼得·帕克设计战衣，放五百七十六种设计组合，也包括当初创造幻视，为防贾维斯失控，注入意识时还保留了一组程序——最终成了日后新生的智能管家的“种子”。 “那么这个呢？”罗德用手点点纳米相关的资料。 “有人说过纳米是科技的未来。”托尼道，“我很赞同。” 他再望一眼黛茜：“如果用纳米，至少能让她感觉不到重量。” 罗德对装甲的事情不再评价了。 他还没有吃早餐，看见团子吃草莓吃得兴高采烈，玩心骤起，凑过去哄道：“给我吃一个，宝贝。” 说着指指自己的嘴巴。 黛茜手上还有个完整的草莓，听见说话，再看看动作，也不是不懂这位伯伯的意思，一动一动吃东西的脸颊登时平静了。 大眼睛看看他，再看看草莓，流露出一丝肉痛的不舍。 这份不舍叫罗德看了都生出不忍心。 正要改口，却见那犹豫了一会儿的小手慢慢伸到跟前来。 手指才刚刚好包住草莓，颤巍巍地松开了。 “噢……” 罗德捂了捂心。 要不是托尼不肯，他要抱着这团小小的狠狠亲一亲才好。 有人负责带孩子，董事长这头得以全神贯注研究装甲。 可惜过没一会儿，智能管家又开始做今天的日程表：“先生，昨天依然收到多份采访申请。” 贾维斯给了申请者的邮件，但托尼头也不抬：“有什么？” “《名利场》、《精英日报》、《新闻报》。”贾维斯道，“还有一个《星球日报》。他们都想跟您谈谈前几天的马路意外。” “最后一个是新报社吗？”托尼问。 问了也不必答，因为下一秒他就“我不高兴接受采访”地把所有申请全推掉了。 发出申请的记者们自然很快收到由贾维斯撰写的婉拒的邮件。 电脑一声提示音，有只手按动鼠标点击一下，很快又点了关闭。 另一只手拿着电话。 “这样。”女人的说话声从听筒传来，“他不愿意。如果你想，或许还是有些方法……” “没关系。”察看邮件的那男人低声道。 电脑下压着一些照片，拍的是绑匪抱着个目露红光的幼儿。 他摩挲了一下照片，目光柔和些，道，“总有机会的。” 托尼脸色非常不好看，大手一直轻轻拍着这一小团的背，后续处理花了些时间，等到终于换车回家，夜幕已经无比深沉。 哈皮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黛茜，很是内疚。 他脸上还青紫着，偶然一碰，龇牙咧嘴。 幸好都平安无事。 他这么想着，没想到庆幸得太早了些。 小团子好不容易止住哭泣，眼角带泪地闭上眼睛睡着了，呼吸却渐渐不对劲起来。 待托尼觉察，面色一凛，伸手去摸，滚烫得吓人。 辛普森在家里好好地睡着，被一通电话吵醒，抵达别墅时还在用哈珀的小梳子梳头。 “怎么突然地发烧？”他问。 嘴上问，手头并不闲着，又量体温又听心肺，看小团子脸蛋通红，呼吸都费力，眉心蹙拢，再听托尼说了前因后果，毫不客气地怼：“当然是吓坏了！” 辛普森本来不打算用药，只让哈珀给黛茜贴退烧贴，再摘了裹在外头的薄毯物理降温。 但居然没有用，体温不降反升，一直烧到华氏102.4度，那小小的一团可怜地蜷缩着，辛普森急忙再看看，最后才给喂了药。 折腾一番，黛茜的烧才渐渐退下去。 哈珀还取了一点尿液去验，再三确保黛茜已经没事，才跟着辛普森离开别墅。 头发乱乱、抱着布偶在床上坐着的团子还不太精神，脸颊残留点烧后的红，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哈皮得了命令回去休息，托尼一夜没有合眼。 他喝下一点水，在浴室草草冲洗了身上打斗的汗，发梢滴着水，走回幼儿房一瞧，笨笨倒是还在尽职尽责地摇着扇子哄宝宝睡觉，但他的宝宝趴在床沿，毫无睡意，一定要等他。 看见爸爸，黛茜才弯起微微肿着的小眼皮，有些开心地笑起来，小脚一踮一踮，想让他抱抱。 她的一双眼睛此时正常无比。 没有红光。 辛普森检查时完全没觉得眼睛有什么不对，但哈皮信誓旦旦说亲眼看见了黛茜眼睛的异常。 托尼后来也看过绑匪被烧坏的武器，没有极度高温烧不成那种样子。 哈皮最担心有人拍录下当时的画面，贾维斯在网络上搜索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托尼将黛茜从摇篮床里抱起，伸手摸摸她的脸。 这是他的女儿，慢慢地养了快一年，从那么小养到这么大，好好地吃饭就让人宽心，受到伤害，像要把做大人的心肝挖出一块肉。 “妈姆。” 黛茜额头上的退烧贴贴久了不稳，老随动作一动一动，弄得皮肤痒痒。 她就抬头在爸爸胡子上蹭一蹭，发觉还是痒，摸摸退烧贴，再摸摸他的胡子。 手小小嫩嫩的没一点，握着亲一亲，亲出奶味儿来。 258第二百五十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彼时董事长刚刚起床, 正睡眼朦胧地对着窗外大好风景发呆，听见这话，脸上表情也没怎么变，默默无言好一会儿，才起身拢了敞开于健壮紧实胸肌之外的睡袍, 低哑着声道：“有什么好担心。他自然有他自己的去处。” 盥洗室大镜子照出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脸。 虽说胡子拉碴偶尔也算男人的性感, 但托尼·斯塔克有强迫症, 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齐，因而每个月花在胡须护理上的钱相当可观。 修胡子是男人的艺术, 能够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愉悦。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须，托尼看着也不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种不高兴起因不明，止于餐桌。 有个嗷嗷等着喂饭的团子在宝宝椅里乱动，小手伸得长长, 总想探身到餐桌上来拿大人吃的无麸质面包, 任谁也难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亲面无表情地舀一勺炖得烂烂的肉羹，放到黛茜嘴边去，另一只手冷酷地夺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 黛茜张嘴含进肉，脸颊鼓起两个圆，仍然锲而不舍地想尝尝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适宜，让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艰难却也最终撕扯下来一点点，飞快塞进嘴里。 也不知尝出滋味来没有, 满足得小脚直飞。 新来的保姆似乎很热衷将小团子打扮成各种动物——今天穿的小粉裙缀着圆圆的波点, 看起来像七星瓢虫。 今天是周日, 托尼有他自己的计划。 吃完饭健个身洗澡，趁天气好，开车带小雏菊到动物园玩。 她长这么大，见的最多就是人，世界未免太小。 “所以你要先等我。”托尼道，“知道吗？” 黛茜就仰头看他。 适逢他拿着纸巾来替她擦嘴巴，大手近在咫尺，她似懂非懂地伸手将他小拇指握了握。 “很好。” 喂完饭，托尼将女儿抱出宝宝椅，打算放她在客厅玩，哪知这小的不乐意，迈着扭扭的脚步，自己往客厅外头走，一路到他卧房门口才停。 别墅这么大，哪里都是她的幼儿房，倘若仔细翻翻，也确实能在老父亲床底下找到几只橡皮鸭子。 卧房对着床的那面墙能投映电视节目，黛茜要是想在大床上玩，只要安静地不乱跑，也不是不可以。 小胖腿使劲蹬着，绵软的身子趴在床沿，努努力，还是上不去。 托尼一只手就提了团子到床，俯身拉开折叠进床下的护栏，对这已经开始在床上打起滚的小东西重申道：“我很快回来。” 机械手臂抓着一只金黄的大香蕉抱枕，悄无声息溜进卧室。 团子一眼就看见新玩具，翻身坐起，爬到床沿来要拿。 董事长魅力尽失，此刻竟比不上只香蕉抱枕，沉默须臾，挺直腰杆转身就走。 黛茜抱着大香蕉，满心怀喜地低头在上面啊呜就是一口。 这个用来磨牙实在是不合适，软绵绵没有好口感，还容易掉小绒毛，很快被她吐出来，小手推搡着玩。 团子把香蕉抱枕从床头推到床尾。 又从床尾推到床头。 反复几次，再无新意可言，除开垫在身下容易打滚，没别的吸引力了。 才吃饱不久，黛茜正是精神的时候，并不想睡，把抱枕放到一边，仍旧打她的滚。 粉粉的面团把被子捣得一窝乱。 滚得太快没刹住车，一下撞在床头，终于把这爱玩的撞懵了几秒，爬起来看看四周，等待一会儿，没人飞快跑过来看，她就自己用小手摸摸脑袋。 所幸床头先用枕头垫了一层，撞上去跟撞海绵似的，一点儿也不疼。 团子缩在那里，不再打滚了。 她大概有些迷茫，撞了一下，尽管没大碍，还是想找老父亲抱一抱，扶着枕头摇摇晃晃站起身，要到护栏边等人。 机械手臂马上溜到跟前来。 它倒是尽职尽责地，生怕黛茜摔出护栏，却没想到下一秒小主人就停了动作。 有个什么东西从床头突然打开的暗格掉落，啪嗒一声，沿着枕头一路滚落到黛茜脚边。 是只平平无奇的翻盖手机。 就机型本身而言，已经算是古董级别的了，何况在斯塔克家的别墅里出现——托尼自己的手机薄得像纸，找不到一个按键，随手一挥就是全息投影。 小雏菊低头一看，相当惊奇，腿一弯又坐了回去。 她自然不知道这是手机，只当又一个突然出现的玩具，抓握在手里好一通研究。 研究就是把手机盖掰开。 白软的指头在键盘上乱按，不知按到哪一个，竟使屏幕倏然发起光。 那蓝眼睛睁得更圆。 黛茜得了玩具的乐趣，弯眸咯咯笑，啪嗒按得更勤，但再不见有亮光之外的神奇现象，又是一阵瞎鼓捣，最后实在没动静，就放在嘴边咬一咬。 小小的乳牙跟键盘哪一个更硬些是不太清楚，唯独清楚的是手机界面发生了变化。 屏幕显示“连接中”。 机械手臂若有所感，苦于说不出话，只能在房间里乱窜。 闪一闪，“连接中”的字样就成了“正在通话”。 小雏菊宝宝还咬着手机，哪知道自己干了这么件大事，事后也不晓得会不会被老父亲打屁股，乳牙一合，觉得没味道硌得很，将手机掉个个儿，要再试试另一头是不是软硬适中。 因而也没注意听筒那头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通过电波，传输过来的语含意外的男人声音：“……托尼？” 以往这个时间，她已经被保姆洗得香香，在床上打着滚儿玩。 今天却坐在无声行驶的车厢里，给打扮得漂漂亮亮，头发也梳两条小辫子，要到灯火辉煌的音乐厅去。 两条小胖腿在儿童安全座椅上摇来晃去，自娱自乐到现在，她有些无聊，脑袋歪到椅背另一边，去看一直不做声的老父亲。 托尼在翻半空的全息投影图像。一长条都是照片，照片的主角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场合不一，喜怒也不一。 相同的是布鲁斯·韦恩这个名字，和韦恩集团董事长这个身份。 如果这位董事长喜欢，大概能够把整个哥谭市买下来。 “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董事长都喜欢随便买房买地？”哈皮在驾驶座上凉凉地调侃。 他倒是半点不介意把自己老板也调侃进去。 “如果赚钱不是为了花，那将毫无意义。”托尼·随便买房买地·斯塔克如实道。 “所以你特地接受邀请去个不感兴趣的晚会，就是为了看看那个不让你花钱的富豪。”哈皮实在不懂有钱人的想法，“真有雅兴。” “特地？……”托尼嗤地一声。 他抬手再将照片翻过一页，点了其中一张，顺带用另一只空闲的大手将从旁边过来、一个劲儿往自己嘴里送的的布娃娃抓下，侧转过身，将那精神得不得了的小东西塞回儿童座椅里。 晚宴的时间不上不下，正卡在黛茜差不多睡觉的时候，偏偏出发时她还没睡，只得带了一起去，否则放小团子跟保姆在家里，睡前她找不着爸爸，到半夜也别想闭眼。 “如果罗迪知道你把他送的布娃娃拿来喂我，他会心塞的。” 斯塔克工业董事长今晚兴致颇高，一面说话，一面捏捏女儿嫩嘟嘟的脸颊，捏了一手的奶味儿。 小雏菊对父亲的亲昵举动显然感到非常喜欢，眉开眼笑地，蠕动蠕动，还要拿布娃娃去塞他的嘴。 这就不用了。 “腰缠万贯的花花公子。” 跟女儿玩一会儿，托尼仍旧把精力放回照片上去，抚一抚下巴修剪得宜的胡子，再看特地挑出来的那一张图，枫糖色眼瞳里全是意味深长：“多么熟悉的人设，哈皮。” 图片上是个头罩毁坏了左半边的蝙蝠侠。 那镜头捕捉之下清晰的眉眼，怎么看，都像极了韦恩集团的董事长。 富丽堂皇的音乐厅前有衬衫雪白、系着红领结的侍者专门迎贵客入内。 托尼从下车时已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再从车里抱出个绵软的小宝宝，能听见一位女客惊奇而压低了的呼声。 放眼望去，带孩子参加晚宴的也只有这么一个。 黛茜不知道下车会看见这样多人，藏了半张脸在父亲颈弯，小手扒着那令人安稳的肩膀，悄悄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259第二百五十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不知道还以为不让她吃东西。 但这小的已经吃成个圆滚滚的奶球, 再怎么撒娇也不能给。 最后让幻视领着出去玩去了。 火锅的后劲太足, 哪怕到睡觉时间, 耳朵里还跟冒烟似的, 热气烘烘, 令人辗转反侧。 这个晚上恐怕几个大人都没睡好。 唯独黛茜最省心, 晚上玩一通消耗了精力，甚至不用念故事书，把这一团往摇篮床里放, 她自己捏着玩具小鸭子就睡过去。 睡得早，醒得也很早。 罗德的胃火烧了一晚上，睡得不甚安稳，军人天性，作息又很规律，一睁眼就要起身, 在盥洗室里洗漱得清清爽爽，以为自己是最早的, 结果出来一看, 笨笨已经拿着抹布在擦餐桌。 桌上的烤面包机散发着令人愉悦的热热的香气。 “早上好, 罗德先生。”贾维斯道。 罗德在客厅绕了一圈没看见人，这会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边拧盖边道：“谁起来了？” “不要动。”托尼道。 身后电梯运作的时候, 他正不厌其烦地扶正坐在桌上乱动的嫩粉的团子, 另一只手在全息投影面屏上记录着什么。 流动的数据在黛茜眼里格外有趣, 爸爸这么轻轻地用大手捉住她的肩膀, 她只当是做游戏，高兴地笑起来，想在空气里抓一抓。 还是乱动。 托尼将女儿盯了一盯，弯腰在早准备好的零食框里拿了一袋新鲜草莓。 这下小雏菊就成了个安静的宝宝。 尤其在顺利得了大颗草莓之后，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竟还很珍惜，低头一点一点地吃，直把小小一点的嘴巴都吃得红艳艳。 现在拿别的什么来哄，她都不感兴趣的。 “这是在做什么。”罗德问。 他一进门就瞧见好友在鼓捣女儿，走到跟前，发现屏幕上展示着新的装甲模型，四肢还在组建，但看大小，分明是孩子的规格。 他很诧异：“给黛茜做的？” 托尼淡淡“嗯”了一声。 “不是，这么小的孩子穿装甲……”罗德话说到一半，又给桌上摊开的一叠资料吸引了目光，拿起来看，“纳米分子。” “如果同样的事情再发生，贾维斯将会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托尼手指滑过屏幕，输入几个数字，仔细看系统生成的手臂部件。 黛茜慢慢地吃，还是吃掉了一颗草莓，把空了的小手给他看，他就往那白嫩的手心再放一颗。 “顺便。”他道，“可以给她放点新闻。不必看什么打架不打架的画面。” 资料写得一点都不通俗易懂，罗德看两眼就放了，此刻听见托尼的话，沉默须臾，一边笑一边摇头，拍了下好友的肩膀：“你总是这样。” 考虑了第一样，就要一直考虑到第一百样。 包括替彼得·帕克设计战衣，放五百七十六种设计组合，也包括当初创造幻视，为防贾维斯失控，注入意识时还保留了一组程序——最终成了日后新生的智能管家的“种子”。 “那么这个呢？”罗德用手点点纳米相关的资料。 “有人说过纳米是科技的未来。”托尼道，“我很赞同。” 他再望一眼黛茜：“如果用纳米，至少能让她感觉不到重量。” 罗德对装甲的事情不再评价了。 他还没有吃早餐，看见团子吃草莓吃得兴高采烈，玩心骤起，凑过去哄道：“给我吃一个，宝贝。” 说着指指自己的嘴巴。 黛茜手上还有个完整的草莓，听见说话，再看看动作，也不是不懂这位伯伯的意思，一动一动吃东西的脸颊登时平静了。 大眼睛看看他，再看看草莓，流露出一丝肉痛的不舍。 这份不舍叫罗德看了都生出不忍心。 正要改口，却见那犹豫了一会儿的小手慢慢伸到跟前来。 手指才刚刚好包住草莓，颤巍巍地松开了。 “噢……” 罗德捂了捂心。 要不是托尼不肯，他要抱着这团小小的狠狠亲一亲才好。 有人负责带孩子，董事长这头得以全神贯注研究装甲。 可惜过没一会儿，智能管家又开始做今天的日程表：“先生，昨天依然收到多份采访申请。” 贾维斯给了申请者的邮件，但托尼头也不抬：“有什么？” “《名利场》、《精英日报》、《新闻报》。”贾维斯道，“还有一个《星球日报》。他们都想跟您谈谈前几天的马路意外。” “最后一个是新报社吗？”托尼问。 问了也不必答，因为下一秒他就“我不高兴接受采访”地把所有申请全推掉了。 发出申请的记者们自然很快收到由贾维斯撰写的婉拒的邮件。 电脑一声提示音，有只手按动鼠标点击一下，很快又点了关闭。 另一只手拿着电话。 “这样。”女人的说话声从听筒传来，“他不愿意。如果你想，或许还是有些方法……” “没关系。”察看邮件的那男人低声道。 电脑下压着一些照片，拍的是绑匪抱着个目露红光的幼儿。 他摩挲了一下照片，目光柔和些，道，“总有机会的。” 这位代理农场主显然不能明白究竟是怎样可靠的英雄才会被彩虹劈到私人农场里，砸出个大坑，吓尿了羊驼，自己到头来还闭目大睡，鼾声如雷，怎么摇都摇不醒。 锤子拔不起来，暂时留在了草地的大坑里。 “看样子不像受伤。”阿瑟皱着眉，“要么我还是找个医生过来瞧瞧。” 托尼站在门口，不说话地看一眼床上躺着的男人，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老父亲的双腿后面藏着一只缩得小小的面团。 黛茜倒是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大人有几分好奇心，可惜他掉下来的时候声音大得吓人，震得耳朵嗡嗡响，她有点害怕，躲在爸爸身后，悄悄地探出头来看。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黛茜等了一会儿，实在没动静，想再伸长脖子瞧瞧，跟前的屏障却一忽儿没了——老父亲抬腿往床边走了过去。 她慌慌地“嗯”一声，赶紧迈动小胖腿跟在后头，等到托尼停了脚步，还要伸手拉住他的裤子。 “没什么好怕的。”托尼低头道。 这位被称为“神”的前复联成员跟钢铁侠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初次见面先实打实地干了一架，但也有并肩作战的时候，还曾经一起坐在圆桌前，吃味道古怪的阿拉伯烤肉。 托尔恐怕还没听说他不在地球时复仇者联盟内部发生过内战，以美国队长为首的一半人成了不见踪影的国家通缉犯。 听说之后不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床边的小雏菊并不想这样复杂的事。 做父亲的对这个陌生人一点儿都不怕，她看在眼里，有样学样，胆子也大起来，发现托尼身下铺开的红披风软软，想去摸一摸。 只是还没摸着，就被托尼俯身抱起来，转身离了房间。 斯塔克家的农场生活惬意得很。想感受自然，可以出去骑马喂羊驼，大房子后头还有个香气馥郁的玫瑰园，散一圈步出来，浑身都是香喷喷的。 黛茜此刻一点儿都不想感受自然。 飞机上她睡足了觉，下午睡不着，抱着玩具自己坐在大厅的地板上摆弄。 四周的窗户不高，太阳照进来，经了玻璃的过滤，洒在地上柔柔的一层。 白胖的小手里抓着神盾局局长送的弹簧狗，黛茜很喜欢，出发之前自己挑玩具装进小包，第一个就拿了这只。 哪里想到这样喜欢的玩具也有失宠的时候——小团子拉扯两下，眼神不由自主地就飘去了窗外。 窗外路过一只羊驼。 她家的羊驼白天由阿瑟散放在外头，可以自由地吃草，也不怕人，敢踱着小碎步在房子周围转来转去。 但现在路过的这只羊驼，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羊驼。 羊驼胆子普遍很小，今天雷神降临，吓瘫了好几只正在附近吃草的可怜小东西，还有一只被吓出心脏病，用车载着紧急送医去了。 唯独这一只，拥有处变不惊的心态。 和……无比犀利的眼神。 黛茜认识它。今天它追着她跑，想吃她手里用草做成的小虫，现在看着，比雷神还要吓人些。 这会儿在窗外边嚼草边用犀利的目光望进来，明明是一张可爱的羊驼脸，三瓣嘴天然翘，很惹人喜欢的模样，到它这里就有种不伦不类的味道。 260第二百六十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董事长的不爽很快抛在脑后——卧室里还有个肚子扁扁的小女儿, 再迟些喂, 恐怕要饿坏了她。 黛茜在大床上坐着等好一会儿, 终于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雀跃地抓着护栏站起来, 看看走近的老父亲, 再看他手里装得满满的奶瓶，小手伸得长长。 白嫩的脸颊上还留着睡午觉压的印子，她安安静静喝着奶的时候觉得痒, 抬手去抓一抓。 对于一个小小的宝宝来说, 再好不过吃了睡睡了吃，尤其每天都给喂得饱饱，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必担心。 显然是个fg。 这天晚上托尼接了一通电话。 神秘电话力量莫测，纽约首富听了会沉默，他转过头去看钻进大毛巾里正跟笨笨玩捉迷藏的女儿, 答道：“知道了。我明天带她过去。” 于是第二天小雏菊发现, 哈皮又来了。 这位司机兼保镖的到来往往令人悲喜交加——他能开车带她出去玩，是好的, 但他又要捉她回家, 是不好的。 今天的哈皮很反常。 他倒不至于反常得换了性格，但表现得相当热情，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 甚至拿着一包饼干要送给黛茜。 团子躲在沙发后, 千呼万唤不肯过去。 想她出来其实也简单, 托尼穿好衣服自顾自走进电梯，没等开口叫，黛茜已经拖着装玩具的包在后面一路追赶，生怕赶不上爸爸的脚步，这么一转眼，她就到了跟前。 车子在大马路上行驶得飞快又平稳，路线陌生，不像去皇后区，也不是前往什么公园。 行驶一个多小时之后，车速减缓，从车窗望出去，能看见前方一座洁白崭新的建筑，房子面前一片草坪，有灰色的胖鸽子在咕咕地低头啄食草籽。 门牌上大大的花体字写着“辛普森”。 光用眼睛看，还以为是谁的私宅。 “小雏菊有个加强的疫苗要打。”当时电话里头的人这么问，“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这里一趟？” 要打针。 泛着阴森冰冷的金属光芒的针头是小雏菊的噩梦。 世界上哪有喜欢打针的孩子？ 她对痛敏感些，打针就更要命，还不会走路的时候每回打针都要挣扎成沙滩上的弹涂鱼，眼泪自然不用说，打完针抱在怀里已是湿了脸颊，小小的一只哭得好不可怜。 每次都是在这幢罪恶的白房子。 黛茜记得的东西不多，不多里竟还有这座建筑，坐在安全座椅上，眼睛一望就望见了，前一秒还快乐的脸上笑容渐渐消失，转头去看坐在旁边的托尼，再待不住，要去他怀里。 缩在父亲怀抱的团子格外安静。 后来给抱着一路进了白房子，要不是她偶尔轻轻地动弹一下，都要以为睡了过去。 白房子其实是斯塔克家超级私人医生辛普森的个人诊所。 对于黛茜来说，辛普森是比哈皮更可怕的存在。 这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做医生纯粹因为喜欢穿白大褂和冷冰冰的医疗器械，机缘巧合结识偶像钢铁侠，屁颠屁颠地签了合同就来当私医，每回黛茜挨针，罪魁祸首都是他。 黛茜趴在老父亲肩头，只露了半张脸，小手紧紧抓着托尼的衣袖，蔫蔫的像被抽了气的小皮球，软绵绵。 进门像进了宾馆。 助手哈珀小姐带的路，其实不用带也已经熟门熟路了。 可怕的辛普森医生坐在干净的会诊室里，茶色短发撩成浪，一看见从门口进来的托尼，眼睛骤然亮起光，起身道：“斯塔克先生。” 再看不情不愿转了脸过来的黛茜，又笑得眼睛眯眯，狐狸似的：“哎呀，小雏菊。” 黛茜马上把头转回去。 针是不必一来就打的，还要过个体检的程序。 哈珀小姐很是费了些功夫，温声软语才从老父亲怀里将黏人呼呼的橡皮糖摘下来，用棒棒糖引诱着，带去隔壁量身高体重。 团子今天都不怎么笑，拿着糖果站在体重秤上，小小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掰着糖纸，无精打采，脸皮快耷拉到地上。 后来被带回辛普森那儿，医生拿着听诊器要听听心跳，小东西更是不愿，坐在托尼怀里，用两只手捂住了心。 “你捂住也没用。”辛普森乐在其中，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大手伸过来挠她的痒，一挠她的手就撤了，“看。” 那挂在脸上、毫不掩饰的“我就是比较厉害”的表情真是欠扁。 辛普森听完心肺，又问托尼些黛茜吃饭睡觉的日常问题，哈珀小姐在后头准备要打的疫苗和注射器。 听见说要打针的时候，托尼分明感觉怀里这个僵了一下。 低头去看，看见小团子眼睛里闪烁起了一层薄薄的泪光，被她强忍着压下去。 他嗤地一声，不由有些想笑。 该来的总是要来。 黛茜不明白，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变成这样，跑来见讨厌的辛普森，还要挨打。 明白不明白，都已经被托尼从怀里放到地上。 老父亲本以为这小的会不肯，知道她怕，要再抱抱也不是不可以。 但黛茜竟没有。 这就很令人惊奇。 小雏菊孤立无援地站在地上，矮矮的，却始终忍着没哭，听见哈珀小姐叫自己的名字，不用人带，自己就迈着小脚往前走了几步。 几步之后，她却又生出点怯怯，站定在那，一动不动。 哈珀小姐微微俯身，左手伸着，示意黛茜到前面来，右手高举，指间夹着一只可怕的注射器，针头闪着令人感到皮肉疼痛的光。 “请勇敢的小朋友到我这里来。”她对黛茜道，“你勇敢吗？” 黛茜就诚实地摇头。 辛普森在一旁添油加醋：“过去吧，宝贝。一点儿都不疼。” 大骗子。 黛茜还是不动。 她站在原地，执着地往后望，望的是爸爸，看他依旧坐着不动，嘴巴一扁，可怜地叫一句“妈姆”。 “不用怕。”托尼淡淡道。 他到底站起身，过来同哈珀小姐站在了一条线，抱臂好整以暇地看这小小的一团。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么望着，隐约从黛茜眼里看出几分坚定。 然后知道不是。 此时此刻，父亲助手前面站，医生椅上坐，黛茜身后就是门，门外没有人。 正逢哈珀小姐始终哄黛茜无果，无奈地举着针走过来，像所有恐怖片里危险来临的前奏。 团子骨碌一转身，撒腿就跑。 2016年9月，美国纽约北部，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四面环海的豪华别墅以南缓缓驶来一辆低调的银灰色雪佛兰。 雪佛兰开到别墅跟前，左转进了旁测开放的地下车库入口，一路畅通无阻。 从车里下来一穿黑夹克的高个子，拎着绑蝴蝶结的布娃娃，一双加了人造机械外骨骼的腿行走得很稳。 不看脸也知道他是谁。 詹姆斯·罗德，前美国空军上校、陆军武器开发部部长，复仇者联盟成员，人称“战争机器”。 当然，他今天来这里不必用以上任何一种身份，仅仅“托尼·斯塔克朋友”的名片就足够让他通过别墅智能管家的安保系统了。 罗德往前走。 进电梯之前顺手拿了车库冰箱里红罐的肥宅快乐水，单手拉环，气泡涌上来“噗滋”一声。 电梯升降间仰脖灌进两口汽水，再放手电梯门已开。 外头是超大的环形客厅，一眼望去没看见人，有电视声，是在看新闻。 “你今天好闲。”罗德道，走到躺了个人的沙发边去，弯腰坐下，一面说话一面四处张望，“不用研究装甲么？” “你踏进这里之前贾维斯正在做巴哈马群岛的度假计划。”葛优瘫的钢铁侠——兼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再兼复联创立者——从手机屏幕里抠出个泛蓝光的小立方体，往空中一抛一捏，捏开一客厅巴哈马群岛的大好风光，还带随机慢放，“真可惜，要推迟一天了。” 他这么说话，枫糖色的眼瞳里分明挑着几分明亮而戏谑的笑意，配那修剪得宜胡须下微样的唇，看着真是迷人。 今天不出门，托尼穿的是便装，与西装革履或全副武装不同，多了些令人心生亲近的随意。 “不怼我你仿佛会死。”罗德无语凝噎，握着手里柔软的布娃娃，三句话不到就要日常一问，“黛茜在哪？” “在睡觉。”托尼道。 看罗德要起身，赶忙抬手制止：“不准去。才哄睡半小时，我还想再自由一会。” 罗德哪能听他的：“听说她最近在学话，会叫个什么？” 不知是不是上校的错觉，提起这个再正常不过的话题，托尼的脸色一瞬间分明有点僵。 他张张嘴，组织语言组织须臾，到底把头一偏，扬声道：“我怎么知道。” 罗德一听就明白有猫腻，要再追问，逢着机械手臂笨笨送饮料过来，才暂时转移了注意力。 “不用了，我刚才喝过。”罗德抬眼往那托盘上一看，瞧见某样东西，见怪不怪地翘嘴角笑。 那里头日常有婴儿果汁。 不喝归不喝，笨笨得到指令离开之前，他还是伸手去拿起那包软软的婴儿果汁，在手里捏了捏。 密封包装里的果汁被挤到两头，又慢慢地倒流回中央。 “我就看一眼。”上校看宝宝的一颗心不死，把托尼的手一推，“不会吵醒她。” 相比时常惹起世界性轰动的好友，至今不露真面目的小宝宝简直成了罗德心尖尖上的明珠。还记得上次他来，小小的一团肯乖乖给抱，治愈得魂都半空荡漾。 “不行。”托尼铁面不松口。 “你这个人简直太自私。”罗德道。 261第二百六十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黛茜不愿意, 小脚踮着, 发觉自己的身高实在是碰不到桌面, 转投回托尼这里来，可怜巴巴叫着“妈姆”。 不知道还以为不让她吃东西。 但这小的已经吃成个圆滚滚的奶球, 再怎么撒娇也不能给。 最后让幻视领着出去玩去了。 火锅的后劲太足, 哪怕到睡觉时间，耳朵里还跟冒烟似的，热气烘烘, 令人辗转反侧。 这个晚上恐怕几个大人都没睡好。 唯独黛茜最省心, 晚上玩一通消耗了精力，甚至不用念故事书，把这一团往摇篮床里放，她自己捏着玩具小鸭子就睡过去。 睡得早，醒得也很早。 罗德的胃火烧了一晚上，睡得不甚安稳, 军人天性, 作息又很规律，一睁眼就要起身, 在盥洗室里洗漱得清清爽爽, 以为自己是最早的，结果出来一看，笨笨已经拿着抹布在擦餐桌。 桌上的烤面包机散发着令人愉悦的热热的香气。 “早上好, 罗德先生。”贾维斯道。 罗德在客厅绕了一圈没看见人, 这会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 边拧盖边道：“谁起来了？” “不要动。”托尼道。 身后电梯运作的时候，他正不厌其烦地扶正坐在桌上乱动的嫩粉的团子，另一只手在全息投影面屏上记录着什么。 流动的数据在黛茜眼里格外有趣，爸爸这么轻轻地用大手捉住她的肩膀，她只当是做游戏，高兴地笑起来，想在空气里抓一抓。 还是乱动。 托尼将女儿盯了一盯，弯腰在早准备好的零食框里拿了一袋新鲜草莓。 这下小雏菊就成了个安静的宝宝。 尤其在顺利得了大颗草莓之后，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竟还很珍惜，低头一点一点地吃，直把小小一点的嘴巴都吃得红艳艳。 现在拿别的什么来哄，她都不感兴趣的。 “这是在做什么。”罗德问。 他一进门就瞧见好友在鼓捣女儿，走到跟前，发现屏幕上展示着新的装甲模型，四肢还在组建，但看大小，分明是孩子的规格。 他很诧异：“给黛茜做的？” 托尼淡淡“嗯”了一声。 “不是，这么小的孩子穿装甲……”罗德话说到一半，又给桌上摊开的一叠资料吸引了目光，拿起来看，“纳米分子。” “如果同样的事情再发生，贾维斯将会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托尼手指滑过屏幕，输入几个数字，仔细看系统生成的手臂部件。 黛茜慢慢地吃，还是吃掉了一颗草莓，把空了的小手给他看，他就往那白嫩的手心再放一颗。 “顺便。”他道，“可以给她放点新闻。不必看什么打架不打架的画面。” 资料写得一点都不通俗易懂，罗德看两眼就放了，此刻听见托尼的话，沉默须臾，一边笑一边摇头，拍了下好友的肩膀：“你总是这样。” 考虑了第一样，就要一直考虑到第一百样。 包括替彼得·帕克设计战衣，放五百七十六种设计组合，也包括当初创造幻视，为防贾维斯失控，注入意识时还保留了一组程序——最终成了日后新生的智能管家的“种子”。 “那么这个呢？”罗德用手点点纳米相关的资料。 “有人说过纳米是科技的未来。”托尼道，“我很赞同。” 他再望一眼黛茜：“如果用纳米，至少能让她感觉不到重量。” 罗德对装甲的事情不再评价了。 他还没有吃早餐，看见团子吃草莓吃得兴高采烈，玩心骤起，凑过去哄道：“给我吃一个，宝贝。” 说着指指自己的嘴巴。 黛茜手上还有个完整的草莓，听见说话，再看看动作，也不是不懂这位伯伯的意思，一动一动吃东西的脸颊登时平静了。 大眼睛看看他，再看看草莓，流露出一丝肉痛的不舍。 这份不舍叫罗德看了都生出不忍心。 正要改口，却见那犹豫了一会儿的小手慢慢伸到跟前来。 手指才刚刚好包住草莓，颤巍巍地松开了。 “噢……” 罗德捂了捂心。 要不是托尼不肯，他要抱着这团小小的狠狠亲一亲才好。 有人负责带孩子，董事长这头得以全神贯注研究装甲。 可惜过没一会儿，智能管家又开始做今天的日程表：“先生，昨天依然收到多份采访申请。” 贾维斯给了申请者的邮件，但托尼头也不抬：“有什么？” “《名利场》、《精英日报》、《新闻报》。”贾维斯道，“还有一个《星球日报》。他们都想跟您谈谈前几天的马路意外。” “最后一个是新报社吗？”托尼问。 问了也不必答，因为下一秒他就“我不高兴接受采访”地把所有申请全推掉了。 发出申请的记者们自然很快收到由贾维斯撰写的婉拒的邮件。 电脑一声提示音，有只手按动鼠标点击一下，很快又点了关闭。 另一只手拿着电话。 “这样。”女人的说话声从听筒传来，“他不愿意。如果你想，或许还是有些方法……” “没关系。”察看邮件的那男人低声道。 电脑下压着一些照片，拍的是绑匪抱着个目露红光的幼儿。 他摩挲了一下照片，目光柔和些，道，“总有机会的。” 谁料托尼的手过来，没有抱她，反而刷一下拿走已经息屏的翻盖机。 他情绪来得快，动作便有几分用力，虽不至于打到女儿，却着实吓得她小身子一个哆嗦。 托尼按亮屏幕，调出通话记录，清清楚楚看见上边有个将近二十秒的通话。 联系人叫史蒂夫·罗杰斯。 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很微妙——微妙的生气，唇角都绷得紧紧。 “你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拿来玩。”他语气冷硬得像石头，一时间不像在教育，像实打实地对个成年人发怒，“知道吗？” 无人应答。 没反应越发加剧烦躁，托尼合上手机，打算将这话重申一遍。 怒火却在抬头的瞬间成了被戳一针的气球。 黛茜并着小胖腿站在那儿，一边摸手一边看他，大眼睛里噙了满满的一包泪水，眨眼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任他平日如何冷言冷语地说话，对家里这个小小的其实疼得不行，没打过也没真正骂过，此刻这么动怒的模样，是黛茜第一次见。 小雏菊还不会说几个词，不明白怎么突然这样吓人，见他来看，怕得哭着转身往床里边跑。 床不如地板平整，跑没两步，就又摔在了被子上。 托尼唇角一颤，渐渐地松了。 枫糖色的眼瞳中分明泛起些懊悔，俯身过去，将满脸是泪的面团捞在怀里。 感觉女儿边颤抖着哭泣边往自己怀里缩，他闭眼将那湿湿的小脸蛋亲亲，低声道：“不怕……是我错了。” 才小小一点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哪知道什么东西紧要不紧要。 手机掉出来给她捡到，幼儿天性自然要玩，这么迁怒……不是个做父亲的样。 黛茜呜呜地埋在父亲怀里哭了许久，一下呛得咳嗽，脸都涨得通红。 “我错了。” 托尼抱着女儿出卧房，在客厅慢慢地走，轻轻拍那柔软单薄的脊背，不知低声说多少句错了，才终于等到黛茜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指着奶瓶要喝。 “父亲今天对我生气”这个认知，也不知会不会在团子幼儿记忆里烙下印，但这会儿喝了奶之后，她握个软拳头揉揉眼睛，眼皮虽还浮着粉，已经肯抓着他的大手玩了。 最宽容也是孩子。 记吃不记打，莫名地觉出几分伟大。 翻盖手机黛茜想是不愿意再碰了，至于到底跟电话对面的美国队长史蒂夫说过什么，托尼抽空问了贾维斯。 智能管家道：“没有对话，先生。” 黛茜一心拿手机键盘磨牙，也不会讲电话，恐怕对面只听见松鼠吃坚果样的嘎吱嘎吱声。 而存在于“据说”中的美国队长同样也没有出声。 超级英雄内战使得他与托尼·斯塔克这个原本志同道合的盟友关系僵化到了极点，在留下存了号码的翻盖机之后杳无音讯，至今下落不明。 唯一的联络手段就是这部手机。 但电话接通，面对带点怪异杂音的沉默，对面那个不知究竟是不是史蒂夫的人最终也报以同样的沉默，静静呼吸十几秒，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这样。”托尼道。 他低下头去，将口袋里的手机翻出来看看，垂着眸神色莫辨地不知想什么，站成寡言的一棵树。 直到换过一身小衣服的团子从墙边探出头，慌慌张张叫一声“妈姆”，往这边逃来，他才又将手机收起，表现出几分无所谓道“只是打错”，转身抱起黛茜，对出现在客厅里、又一次充当了大灰狼角色的哈皮道：“走吧。” 前往布朗克斯动物园的黛茜又是个快乐的黛茜了。 出门对于小雏菊来说原本就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不要提车上老父亲肯给她平时少给的手指饼干吃，更不要提下车之后，她发现来到个不同寻常的精彩世界。 动物园是很多孩子的天堂。 若非团子新换的衣服是小猴子装，有条尾巴可以牵着，简直是撒手就没，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乱看。 公共走廊里隔着一道透明玻璃墙的大猩猩引起了黛茜极大的兴趣。 幼儿饼又贴在墙上，睁大了眼睛看人工假树间、人工藤下灵活走动的猩猩，踮起的小脚直蹦，转过头来看托尼，眼眸弯弯，爱得不行。 262第二百六十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托尼曾经兴致突发亲手带了小团子一整天, 给折腾得大汗淋漓, 脱掉上衣坐在水龙头底下冷静、任由冷水哗啦啦沾湿褐发时，不由得开始怀念当初手撕齐塔瑞大军的痛快。 然而顺带着回忆起另一场大型战役，唇畔那点笑容又一抿而灭了。 “喝得好快。”罗德赞叹道。 托尼望过去, 黛茜正恋恋不舍地将奶瓶抬得高高, 小嘴噘成了金鱼, 想再喝一点点, 奈何瓶子里实在是一滴也不剩了, 舔舔花瓣似的嘴巴，手脚并用爬离了罗德的怀抱, 又要来抱他的腿。 敢情并没有喝饱。明明大半个小时前为了哄她睡觉，已冲了一瓶奶喂下去。 “妈姆。”小团子揪着托尼的裤腿, 呀呀地叫人，这回叫得更清楚些, 见他不应也不哭不闹，只是张开了五指，意犹未尽地盯着沾在指缝间的一点点果汁看, 凑到嘴边想吃一吃。 然后就给高冷得不行的老父亲抱起来, 坐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睁睁瞧着他带点嫌弃地把她最后一点食粮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黛茜鱼一样扭了扭, 动作没他快, 等缩回小手来什么也没了, 看看手再看看他, 好不伤心地咕嘟道：“没……” 不怪这样嗷嗷待哺, 实是托尼·斯塔克养了个了不得的宝宝。 放在平时，一碗粘稠的南瓜汤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小团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见他用午餐，又咕噜噜地爬到餐桌底下，扯着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饭。 带去看过医生，说什么毛病也没有，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难不成还能吃穷他。 唯独叹息的是喂了这么多还小小的一只，令人不禁要怀疑小雏菊的食道是否连接着大海。 托尼此时此刻在黛茜口中又当了一回妈，扯嘴角僵硬地笑笑，还怀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但其实深究起来，团子叫妈，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摊开空空如也的手给托尼看，没得到回应，闷闷地转了小身子去看罗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没。” “快给她！”罗德道。 托尼嗤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橙，在手里抛了抛，马上看见小团子的一双大眼睛亮起来，面无表情道：“说要。” 她伸长了手来拿。 奈何胳膊才一点点长，看着橙随即被举得高高，没有法子，埋头往托尼颈弯钻。 撒娇也没用。 “说话。”老父亲很坚持。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怀里这个要把他脖子钻出洞来的吧嗒吧嗒嘴，鹦鹉学舌说了“要”。 橙子总算到黛茜手里。可没有剥皮，因为托尼说了要等一下才能吃。 “刚好你来。”女儿低头不做声地用小手抠橙子时，托尼对罗德道，“可以做个参谋。” 罗德奇道：“你什么时候还会找别人做参谋？” 再看他一挑眉，顿时有种怪怪的预感，还没等问，就听见电梯响，随即噔噔噔的高跟鞋声，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儿脱眶，掩唇咳嗽起来。 客厅涌进一群或浓妆或淡妆的女人，鞋跟细细，支撑着丰腴的身体，走起路来那摇曳的波，波成了波浪的浪。 “我要换保姆。”托尼道。 “怎么突然要换？”罗德转开视线，怕看花了眼，“瑟琳娜不是很好吗？她甚至有你母校的毕业证书。” 董事长脸上淡淡的：“想换就换。” 说来遗憾，如果不是那个什么瑟琳娜趁他不在，偷偷教黛茜管她叫妈妈，以她的耐心还能做得久一点。 但她以为他不在，其实他在。 出门忘拿东西去而复返，听得清清楚楚。 托尼·斯塔克亲手炒的鱿鱼，吃着想必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 他本来没放在心上。 谁想到当晚小团子洗了澡，香气呼呼地在他大床上翻滚着玩儿，滚到他身旁，小猫一样爬到他胸膛上趴着，像卧了个面团，伸手就来摸摸胡子。 老父亲放下手机，冷漠漠看她一眼，她反而给逗得笑起来，咯咯地，然后高高兴兴来了一句：“妈……妈姆……” 第一次说话，就是这样。 “你自己要换保姆，当然你自己挑。”罗德懒得搅和好友乱七八糟的事，袖手在一旁，“最好要黛茜喜欢。” 说得简单，小团子喜欢的人三个指头能数过来。 应聘做保姆的一群站在那儿，目光放在托尼身上比放在黛茜身上多。 团子还在跟橙子斗智斗勇，手指扒着，竟真让她把橙子皮给扒开来一块，高兴得不得了，放到嘴边要吃，一瞬间又被无情的大手夺了去。 托尼将她的下巴轻轻一转，让她看看那些保姆：“喜欢哪个指一下。” 这种时候的话黛茜又听不懂了。 圆溜溜的大眼睛分明还盯着飞走的橙，托尼再说一遍，她只知道是不肯给自己吃东西，一个劲儿摇头。 粉粉的团又偎到他怀里，两只手抱了他的脖子，哪里也不看。 再惹怕真要生气了。 托尼脸上浮现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抬手撇了撇，让好不容易进来有机会进别墅来一趟的保姆应聘者们撤回去。 罗德在这里待的时间足够长，本来也只是有段时间不见黛茜想得慌，过来看一看，这会儿也站起身，说要回去。 “下午跟国务卿有个会。”他扬扬手里的车钥匙，“你知道的。” “我不想知道。”托尼垂眸道。 罗德就笑，转到他背后，看见小团子埋了一半的脸，伸手指勾勾她的手：“再见宝贝，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宝宝小小的手还没一点，轻轻勾着，心又软了一回。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 电梯降下去。 钢铁侠不知是不是因为罗德方才提到的国务卿而坏了几分情绪，黛茜乖乖地不闹，他也就把橙开了给她吃，末了将脸蛋上都是橙子香气的女儿放到软沙发上，摁电视开关调出社会新闻：“待在这里不要动。” 黛茜似懂非懂，看他转身往客厅外走廊去，第一反应是要跟着，但随即给新闻主持的说话声吸引了注意力，望过去看了一眼，视线便挪不开了，乖乖坐在那儿看新闻。 小团子爱看新闻更甚于动画片，这是老父亲自己发现的。 良久，托尼从房间出来，黛茜还在全神贯注地看。 他脸上那抹暗色是已经消失不见了，过去要抱起她，打算今天出去外面吃饭，目光不经意在电视屏幕上溜了一圈，神情又有些微妙。 女主持人正解说一个Youtube上最新流传的视频。 穿红蓝蜘蛛衣的灵活身影从大桥顶滑翔而下，顺利卡停了两辆即将相撞的货车。 这个人，他们管他叫邻家英雄，更多时候称呼以代号，蜘蛛侠。 黛茜看得眼睛亮亮，也不知看懂没有。 托尼盯着电视直到换下一则新闻，沉默半晌，从口袋取出手机，对女儿道：“你不是有个第二喜欢的人？可以兜着风去看一看。” 小团子转过头来。 托尼摁了拨号键。 才响一声，等待都不用等待，对面飞快接了线，语速之快，传过来的电波都是曲折的。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斯塔克先生！” 彼时董事长刚刚起床，正睡眼朦胧地对着窗外大好风景发呆，听见这话，脸上表情也没怎么变，默默无言好一会儿，才起身拢了敞开于健壮紧实胸肌之外的睡袍，低哑着声道：“有什么好担心。他自然有他自己的去处。” 盥洗室大镜子照出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脸。 虽说胡子拉碴偶尔也算男人的性感，但托尼·斯塔克有强迫症，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齐，因而每个月花在胡须护理上的钱相当可观。 修胡子是男人的艺术，能够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愉悦。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须，托尼看着也不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种不高兴起因不明，止于餐桌。 有个嗷嗷等着喂饭的团子在宝宝椅里乱动，小手伸得长长，总想探身到餐桌上来拿大人吃的无麸质面包，任谁也难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亲面无表情地舀一勺炖得烂烂的肉羹，放到黛茜嘴边去，另一只手冷酷地夺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 黛茜张嘴含进肉，脸颊鼓起两个圆，仍然锲而不舍地想尝尝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适宜，让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艰难却也最终撕扯下来一点点，飞快塞进嘴里。 也不知尝出滋味来没有，满足得小脚直飞。 新来的保姆似乎很热衷将小团子打扮成各种动物——今天穿的小粉裙缀着圆圆的波点，看起来像七星瓢虫。 今天是周日，托尼有他自己的计划。 吃完饭健个身洗澡，趁天气好，开车带小雏菊到动物园玩。 她长这么大，见的最多就是人，世界未免太小。 “所以你要先等我。”托尼道，“知道吗？” 黛茜就仰头看他。 适逢他拿着纸巾来替她擦嘴巴，大手近在咫尺，她似懂非懂地伸手将他小拇指握了握。 “很好。” 喂完饭，托尼将女儿抱出宝宝椅，打算放她在客厅玩，哪知这小的不乐意，迈着扭扭的脚步，自己往客厅外头走，一路到他卧房门口才停。 别墅这么大，哪里都是她的幼儿房，倘若仔细翻翻，也确实能在老父亲床底下找到几只橡皮鸭子。 卧房对着床的那面墙能投映电视节目，黛茜要是想在大床上玩，只要安静地不乱跑，也不是不可以。 小胖腿使劲蹬着，绵软的身子趴在床沿，努努力，还是上不去。 托尼一只手就提了团子到床，俯身拉开折叠进床下的护栏，对这已经开始在床上打起滚的小东西重申道：“我很快回来。” 机械手臂抓着一只金黄的大香蕉抱枕，悄无声息溜进卧室。 团子一眼就看见新玩具，翻身坐起，爬到床沿来要拿。 263第二百六十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可惜英雄没等逃出生天, 就被慢悠悠走路追上来的心狠手辣老父亲一伸手捞回了恐怖屋。 黛茜很伤心地哭了。 小小的团子无助地缩在托尼怀里，憋许久的眼泪因逃跑无望而胡乱流淌，呜呜地, 说不尽的委屈都往心里流。 尤其她哭了片刻，哭得有些累, 一边抽泣一边想抬头看看周围休息会儿，一抬眼却偏偏看见面带微笑看好戏的辛普森, 越发难过，金豆豆又落了满脸。 抗争无果总比不抗争要让人难过些。 董事长一身私人定做的高级衣料被小女儿这么乱蹭, 大概是没用了, 此刻他却没像从前那般, 持着父亲架子冷漠漠地说些要坚强的话，打个手势示意哈珀小姐退后些, 低声道：“等等吧。” “喏。”辛普森在抽屉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找出个饼干盒, 打开了放到黛茜面前，“给你吃。” 小雏菊本来准备好要全身心地抗拒他, 谁想到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就望见了难抗拒的诱惑。 动物饼干。 不是普通的动物饼干，图案做得生动可爱，上头洒了五彩的糖粒，里面还有夹心。 黛茜喜欢吃。但因为太甜, 托尼在家里都不怎么给。 眼泪颤颤地挂在眼睫上, 终于暂时停止供应。 团子泪眼朦胧地伸出小手, 在饼干盒里翻一翻，也不贪心，那么多块里只拿一包大象的，就缩了回去。 当然，说她完全不贪心也不对——大象饼干块头最大，可以多吃一点。 她想拆来着，拆之前本能作祟，抬头看看托尼。 托尼一双枫糖色的眼睛正望下来。 四目相对，黛茜把饼干捧起给他看看，眼巴巴地等一句同意。 但无情的大手还是一下就把饼干夺了去。 小雏菊眨一眨眼，正要继续伤心，突然听见包装纸撕开的声音，还没等看，饼干已经又回到手心里，还是开了口的。 “只准吃一个。”老父亲冷漠漠地道。 怀里这个立时暴雨转晴，明明还带泪，却一下子眼眸弯弯地笑起来，缩成一个吃独食的团，低头扯开透明包装纸，把饼干蹭起来一角，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里面流淌出来的甜甜的夹心要让人开心得飞起来，完完全全把害怕抛在脑后了。 黛茜还是太小，天真得很。 她吃饼干吃到一半，眼看要到最好吃、牛奶夹心最浓厚的中间部分，手里的零食再度“咻”一下被抢走，张开手跟爸爸讨要，只见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对她道：“打完针再吃。” 老姜好辣，成效颇丰。 黛茜心心念念着饼干，竟淡化了对打针的恐惧，哈珀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过来，她犹豫一下，看看放在一旁、伸手够不着的饼干，再看饼干旁边的辛普森，危机感顿起，把小胳膊伸了出去。 打针其实很快的。疼在一瞬间，像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 小雏菊硬是睁大眼睛看完了哈珀打针的全过程，眼里滴溜溜转着泪，终究没有哭，在给贴上个钢铁侠的小贴纸后扭转了身子，把胳膊给托尼看看，如果会流利地说话，大概还要加一句这里被人打了。 挨针换来的是一整盒饼干。 辛普森偶尔也不是那么坏——他看黛茜实在喜欢，把饼干装在袋子里，让她拿回家。 “常过来玩啊。”但那带着笑眯眯表情说出来的话永远让人喜欢不起来。 抛开打针的不愉快记忆，掰着指头算一算，黛茜今天其实过得很开心。 吃了喜欢的饼干，晚上睡觉，托尼还难得抽出空闲来，给她念故事书。 裹在薄被里的面团摊开了趴着，把下巴放在老父亲的大腿上，偶尔撑起头，看看故事书里的配图。 “请不要录像。”董事长冷酷赶走了在房间里拿着相机四处转悠的笨笨，翻到下一页，继续讲《虫虫超人》的故事。 虫虫超人有着很长的身体，力气超大。 当马路上的车辆即将撞上过马路的小青蛙，虫虫超人就把自己当作救生索，缠住小青蛙，拉它到路边。 “它大概没有想过，拖拽青蛙时会碾压到蚂蚁。”托尼道。 他渐渐地就不读了。 黛茜趴在那儿，眼睛闭着，小身子规律而缓慢地一起一伏，显然已经入梦。 她睡得很香，被抱回小床上也不乱动，两只白嫩的手一抓一抓，过没多久就松了力气。 超级英雄给超级英雄的女儿读超级英雄的故事。 “做英雄的孩子未必有多好。”托尼道。 他说这话时很轻，怕惊动什么似的，不知说给黛茜还是说给自己听，沉默须臾，抬手抹抹脸，转身关了天花板上的灯。 “先生，收到一封请柬。” 出幼儿房后，托尼听见贾维斯道：“邀请您出席晚宴。” 名义上叫晚宴，实际是个拍卖会，拍卖品的目录不公开，神神秘秘，倒也有一点意思。 对于托尼来说没什么意思。 他什么都不缺，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要顾着，因而不是太想去，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智能管家传过来的请柬，心不在焉问道：“晚宴受邀的还有谁？” 贾维斯报了几个名字。 “……以及布鲁斯·韦恩。” 话音未落，就见董事长前往盥洗室的脚步顿了顿。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道。 托尼脸色不改，看不出在想什么，只在静静思考一两分钟之后，抬手敲敲墙壁，对贾维斯道：“发个邮件过去，让人帮我排一下时间。” 话是这么说。 但托尔醒的实在不是时候。方才还跟黛茜悄悄说不要吵醒了客人，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真令人心情复杂。 一睁眼看见两个人趴在床底下，想必要下意识怀疑世界。 阿瑟觉着自己将神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很不错。 床上开始窸窸窣窣乱动时，他彻底放弃了找鸡蛋，看黛茜以为找着而雀跃、随后又耷拉下去的小脸，莫名生出些负罪感，撑着身子坐起，抬头望床。 果不其然，托尔正坐在床上，以手按额，表情古怪地瞧着地面这两人。 雷神即便穿得如同古罗马角斗士也不减强壮与威猛，大概因为将将睡醒，一时又很像头无所适从的大狮子。 金发在他头上乱糟糟的，粘着脸颊，一双眼睛蓝得透彻，像朝阳洒落时新生的海水，因为睡意未褪，眸光有些雾蒙蒙。 雾蒙蒙很快转作方才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的惊疑——他坐在那里，像一座山，目光上下扫着阿瑟，嘴唇动了动，半晌突然一皱眉，用力按按左侧额头，缓缓道：“这里是地球？” 他说着再看看旁边，发现地上还有个小的。 金头发蓝眼睛，脸颊粉嘟嘟，穿着小裙子，底下裹了胖胖的尿包，可爱的人类幼崽，浑身都肉绵绵。 这样大的动静，还说了话，黛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抬头瞧了一眼，碰上托尔的目光，对这坐起来、声音闷闷响的大个子有些怕，本能地转头去找爸爸。 爸爸还在下面吃晚餐，门口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软趴趴的幼儿饼悄悄往床底下挪了挪。 她到底对藏在床底不知何处的鸡蛋念念不忘，方才连吃的时候都不舍得大口咬，这会儿虽然怯怯，还是想找蛋，手指竭力往黑乎乎里探着，不肯放弃。 这种持之以恒的精神，有些大人也难比。 “是地球，托尔。”阿瑟道，“你从天而降，掉在斯塔克先生的农场里。” “噢。海姆达尔……”托尔低声道。 阿瑟的回答让他回想起意外掉落地球之前的变故，脑海乱糟糟，只觉得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游走于九大世界是件苦差事，约顿海姆的严寒与穆斯贝尔海姆的酷热都令人难以忍受，从这个角度，不可说这位英雄不无私。 自从发现有无限宝石这么个东西，雷神的任务就又多了一重，不仅要维护世界和平，还要集点卡，可惜集来集去，除了已知的宇宙魔方和幻视头上那颗心灵宝石，其他石头一个也没找着。 没找到宝石，反而进了火焰巨人苏尔特尔的领地，不仅被俘，还得听大块头说一通有的没的诸神黄昏，听得昏昏欲睡。 但最终打了酣畅淋漓的一架，砍下苏尔特尔的头骨，也不算太过无趣。 原本可以背着武器乘彩虹桥顺顺当当交差，没想到在乘彩虹桥返回阿斯加德时出了意外。 彩虹桥尽头就是诸神之国，他逆光而行，眼看要抵达彼岸，彩虹桥突然晃荡得非常厉害，出口飞快闭拢，甚至来不及反应，一下子撞飞了出去，背上的头骨不知摔落到哪个世界。 然后陷入无知觉的黑暗，睁眼就在异国他乡。 “所以这是托尼的房产。”托尔道，“他也在这里吗？” 他梳理完前因后果，已然恢复精神，先前躺得太久，此刻在小床上舒展四肢，活动活动筋骨，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红披风随动作在地上一撩一撩。 大概真不是家具的质量问题——他身躯太过伟岸，阿瑟瞧着那可怜的床架似乎又轻轻地摇了一摇。 还有另外一个可怜的在地上趴着。 小雏菊实在找不着鸡蛋，好不失落，成了个难过的宝宝，慢慢从地上坐起来，将空空如也的小手给阿瑟看。 雷霆之神伸完懒腰，再度注意到这小小的一团，随口问阿瑟：“这是你的孩子？” 嘴上说着话，手里还要有动作，伸手召唤雷霆之锤的举动做得再自然不过，五指招一招，阿瑟以为他即刻能吸铁石一样吸来锤子，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话说得太早。才过几秒，隐隐听见有风。 264第二百六十四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抗争无果总比不抗争要让人难过些。 董事长一身私人定做的高级衣料被小女儿这么乱蹭, 大概是没用了, 此刻他却没像从前那般, 持着父亲架子冷漠漠地说些要坚强的话，打个手势示意哈珀小姐退后些，低声道：“等等吧。” “喏。”辛普森在抽屉里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找出个饼干盒, 打开了放到黛茜面前, “给你吃。” 小雏菊本来准备好要全身心地抗拒他, 谁想到只是不经意地望一眼, 就望见了难抗拒的诱惑。 动物饼干。 不是普通的动物饼干，图案做得生动可爱, 上头洒了五彩的糖粒, 里面还有夹心。 黛茜喜欢吃。但因为太甜, 托尼在家里都不怎么给。 眼泪颤颤地挂在眼睫上，终于暂时停止供应。 团子泪眼朦胧地伸出小手，在饼干盒里翻一翻, 也不贪心，那么多块里只拿一包大象的, 就缩了回去。 当然, 说她完全不贪心也不对——大象饼干块头最大, 可以多吃一点。 她想拆来着, 拆之前本能作祟, 抬头看看托尼。 托尼一双枫糖色的眼睛正望下来。 四目相对, 黛茜把饼干捧起给他看看, 眼巴巴地等一句同意。 但无情的大手还是一下就把饼干夺了去。 小雏菊眨一眨眼，正要继续伤心，突然听见包装纸撕开的声音，还没等看，饼干已经又回到手心里，还是开了口的。 “只准吃一个。”老父亲冷漠漠地道。 怀里这个立时暴雨转晴，明明还带泪，却一下子眼眸弯弯地笑起来，缩成一个吃独食的团，低头扯开透明包装纸，把饼干蹭起来一角，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里面流淌出来的甜甜的夹心要让人开心得飞起来，完完全全把害怕抛在脑后了。 黛茜还是太小，天真得很。 她吃饼干吃到一半，眼看要到最好吃、牛奶夹心最浓厚的中间部分，手里的零食再度“咻”一下被抢走，张开手跟爸爸讨要，只见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对她道：“打完针再吃。” 老姜好辣，成效颇丰。 黛茜心心念念着饼干，竟淡化了对打针的恐惧，哈珀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过来，她犹豫一下，看看放在一旁、伸手够不着的饼干，再看饼干旁边的辛普森，危机感顿起，把小胳膊伸了出去。 打针其实很快的。疼在一瞬间，像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 小雏菊硬是睁大眼睛看完了哈珀打针的全过程，眼里滴溜溜转着泪，终究没有哭，在给贴上个钢铁侠的小贴纸后扭转了身子，把胳膊给托尼看看，如果会流利地说话，大概还要加一句这里被人打了。 挨针换来的是一整盒饼干。 辛普森偶尔也不是那么坏——他看黛茜实在喜欢，把饼干装在袋子里，让她拿回家。 “常过来玩啊。”但那带着笑眯眯表情说出来的话永远让人喜欢不起来。 抛开打针的不愉快记忆，掰着指头算一算，黛茜今天其实过得很开心。 吃了喜欢的饼干，晚上睡觉，托尼还难得抽出空闲来，给她念故事书。 裹在薄被里的面团摊开了趴着，把下巴放在老父亲的大腿上，偶尔撑起头，看看故事书里的配图。 “请不要录像。”董事长冷酷赶走了在房间里拿着相机四处转悠的笨笨，翻到下一页，继续讲《虫虫超人》的故事。 虫虫超人有着很长的身体，力气超大。 当马路上的车辆即将撞上过马路的小青蛙，虫虫超人就把自己当作救生索，缠住小青蛙，拉它到路边。 “它大概没有想过，拖拽青蛙时会碾压到蚂蚁。”托尼道。 他渐渐地就不读了。 黛茜趴在那儿，眼睛闭着，小身子规律而缓慢地一起一伏，显然已经入梦。 她睡得很香，被抱回小床上也不乱动，两只白嫩的手一抓一抓，过没多久就松了力气。 超级英雄给超级英雄的女儿读超级英雄的故事。 “做英雄的孩子未必有多好。”托尼道。 他说这话时很轻，怕惊动什么似的，不知说给黛茜还是说给自己听，沉默须臾，抬手抹抹脸，转身关了天花板上的灯。 “先生，收到一封请柬。” 出幼儿房后，托尼听见贾维斯道：“邀请您出席晚宴。” 名义上叫晚宴，实际是个拍卖会，拍卖品的目录不公开，神神秘秘，倒也有一点意思。 对于托尼来说没什么意思。 他什么都不缺，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要顾着，因而不是太想去，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智能管家传过来的请柬，心不在焉问道：“晚宴受邀的还有谁？” 贾维斯报了几个名字。 “……以及布鲁斯·韦恩。” 话音未落，就见董事长前往盥洗室的脚步顿了顿。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道。 托尼脸色不改，看不出在想什么，只在静静思考一两分钟之后，抬手敲敲墙壁，对贾维斯道：“发个邮件过去，让人帮我排一下时间。” 他旁边的小团子眼勾勾瞧着，明明已经吃下两碗半的南瓜羹，还给喂了一点煎得嫩嫩的鸡蛋白，却还是觉着别人的饭比自己的饭好，小舌头舔舔嘴巴，看见爸爸一张口把面包咬掉了一半，流露出几分丧气来。 “我会经常过来玩的。”幻视又道。 除他之外的两个人都去收拾行李，餐厅里有些安静。 “那我也去收拾一下背包。”他想想没别的要说，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原处。 “烤饼干的人现在好吗？”托尼突然问。 幻视脚步一停，转头来看他。 “不。”后者却又改了口，撕下面包中间最软的一块，手指勾着逗女儿，直到那小胖手伸得长长，急得跟什么样，才让她如了愿，“没什么。” 碧绿的眸光在幻视眼里转一圈，涌起些微不可察的情绪。 他嘴角动动，到底一句话也没说，提步走出了餐厅。 分别的时候，黛茜还是开开心心的。 她抱着罗德送的布娃娃，半个身子躲在大门后头，瞧着穿上装甲的战争机器、变回原形的幻视和依旧普通打扮的彼得，觉得好玩，蓝眼睛弯弯的，偶然发现他们望过来，就赶紧往门后面躲一躲。 “我飞回去。”罗德道。 “我也是。”幻视道。 蜘蛛侠攥紧了手里的钱包：“我坐今天上午的火车。” 他脸上坦荡荡。褐发打着微微的卷儿，梳过了还是这么打着卷儿，显得有点乱，但怎样乱也遮挡不住身上蓬勃的少年气。 “让哈皮送你回去。”托尼道。 彼得就摇头：“不用，斯塔克先生。我的路费刚刚好。” “不是专门送你。”托尼抬手抚了抚腕上的表，淡淡道，“哈皮今天本来就要去一趟皇后区。” 耳机里传来的是司机兼保镖的灵魂拷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一趟皇后区？？？” 罗德说再见，最后还想亲亲团子。 黛茜从门后边把脑袋探出来，倒愿意嘟着嘴巴亲亲他的脸，见他起身离开，还继续躲回门口去。 她能这么好地面对分别，罗德很欣慰。 哪里想到根本不是面对不面对的问题，寻根究底，是这小的完全没意识到他们已经回家去，今天和明天都不在家里住了。 小小的一团跟在爸爸身后进了电梯，回到客厅，还是乱飞的一只小鸟，抓着布娃娃溜达一圈，渐渐发觉少了点人，在原地站着，东张西望起来。 她快乐地迈着小胖腿奔去彼得睡的客房，在门口探头探脑，却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又跑到罗德房间看看。 再跑到幻视房间看看。 被子给叠得整整齐齐，来时东西什么样，离开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黛茜找了一圈没找着人，拖着布娃娃慢慢回到客厅。 托尼正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看见这小的过来，站在跟前，仰着头也看电视。 但下一秒，她转过头瞧他，突然伤心地呜呜哭了起来。 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扭扭地跑向爸爸，伸手要抱，嘴里含糊地呜咽着：“没……” 小泪包哭起来水哒哒地拧不上开关，脸蛋往衣服上一抹，抹了一片湿湿的印子。 父亲此时好似比往常温柔许多，抱了她轻轻地拍背，并没有说“不要哭”。 等到黛茜渐渐哭得累了，就被带进厨房，放到流理台上坐着，一边揉揉眼睛，一边用揉好的那只眼睛看爸爸打开冰箱门，从冷冻室里取出上回没有吃完的冰淇淋。 含泪的大眼睛一下子闪烁起亮晶晶的光。 甜食治愈幼儿的心，但对胃未必友好，这会儿也是只挖了少少的两勺在碗里。 黛茜不贪心，两勺已经足够快乐。 等到捧着碗吧嗒吧嗒吃完冰淇淋，她也已经金鱼一样将喜欢的人回家了的伤心抛到脑后，再抱着布娃娃去玩具房玩，自己一个人就可以玩得很好。 毕竟最重要的人还在身边，方才还在一如既往地一边带点嫌弃让她不要把花脸蹭到衣服上，一边拿餐巾纸过来替她擦擦。 “分离不是什么难以忍耐的事情。”托尼道。 他抱臂倚在门口，低头看看从积木箱里翻大块积木的女儿，沉默一下，道：“要你理解是早了一点。” 周末翻篇，等于重新投入忙碌的工作日。 那是普通人。 对于托尼来说，斯塔克工业有人料理，本来就不用他多费心，想放假随时都可以放。 晨起洗漱，他一如既往推了几个耳熟不耳熟的采访，这回难得愿意往屏幕看一眼：“这个《星球日报》……最近出现的频率很高。” 265第二百六十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这回掏口袋的动作跟上一次没什么两样。 大手在幽深的口袋黑暗中静置两秒, 缓缓抽离, 再看时握成了拳, 一路递去给黛茜。 硬生生递出种黑道大爷的气势。 “拿着吧。”他语气比方才更和缓些，低声道。 这么直的钩，竟很快钓上来条姓斯塔克的鱼宝宝，黛茜小小一点的手伸过来, 放在他手背, 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摸一下就芝麻开门般令得拳头打开了, 摊开在眼前的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只迷你弹簧狗。 “你来干什么？”托尼道。 循声望去, 客厅通向卧室的走廊里已懒洋洋倚墙站了个高大的人影，显然早默默地暗中观察了须臾, 面对弗瑞, 语气里也没半点意外, 反而有些不悦，“我说过不要篡改贾维斯的安保程序。” “不然我进不来。”弗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间接认了，“离开之前保证给你改回去。” “进不来已经很表明我态度了。” 托尼就嗤地一声笑, 低头看看抓着弹簧狗、特意跑到身边来玩耍的女儿，俯身去勾勾她耳朵前边一个天然的发卷, 逗得她脖子一缩, 道, “明天替你换个金的弹簧狗。” 大人说话真是累。 他那句换金狗的话故意说给谁听, 连笨笨都知道, 绕来绕去, 也不知有什么意思。 黛茜把弹簧狗往左右拉扯得长长。 弗瑞这条油光水滑的大狐狸将托尼的话听在耳里, 微微一笑：“我路过，想上来坐坐。” “怎么如今人人都喜欢路过吗？”托尼道。 他反唇相讥得很快，说的话就耐人寻味，只是还没等寻味，一瞬间又改了口：“有话直说。” 弗瑞又去掏风衣口袋，这次掏的是风衣里头那个，窸窸窣窣，拿出一个文件袋。 就这种神奇的取物能力来说，他倒是跟某座岛国上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知名人物有些相似。 由于董事长先生向来不喜欢别人给自己东西，文件袋是经了黛茜的一双小手才传递到他手里。 团子被抢走文件袋时还有些不愿意——她本想咬一咬试试软硬。 文件袋里几张照片，散落在茶几上，拍摄的都是些模糊的身影。 有个直冲云霄的红影。 还有张拍到海上油塔倾斜着摇摇欲坠，仔细看才发现，油塔上站着个无畏的人影。 可惜人影在照片里就指甲盖那么大。 最后一张特别些，色调都不同，拍摄的是夜空。漆黑天幕印了个大灯打出的蝙蝠图案，有道黑影正从光下飞快掠过。 “幻视曾经做过一个公式。”弗瑞道，“你宣布自己是钢铁侠之后，世界上公开身份的超能人数量是这么个增长趋势。” 他用手画了个往上走的曲线。 然后看见托尼·斯塔克黑了脸，心知他是联想到索科维亚协议，不紧不慢道：“不说别的，超能人数量确实在增加，还都有自己的噱头。这个不久前才露脸。”弗瑞指指第一张照片，再指那张蝙蝠灯，“后面这个，叫做蝙蝠侠。” “哦。”钢铁侠冷漠道。 按照尼克·弗瑞的秉性，不来则已，一登门势必要求为世界和平做些什么，这次破天荒，竟然没有。 “我说了路过。”起身告别时这位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的局长收好照片，微笑道，“偶尔传递情报联络感情很正常，你不用太紧张。” 这样才可疑。 黛茜没能跟弗瑞告别。 她很喜欢那只弹簧狗，玩着玩着睡意渐起，一如既往地找寻托尼的怀抱。 偎在藏着父亲砰砰心跳的宽阔胸膛喝睡前奶粉，小手一开始还紧紧抓着大人的衣服，后来入了梦，整个儿都似揉好的面团，手也松松地滑落下去了。 奶瓶被托尼摘了放到一边。 小雏菊今天午觉睡得格外香，后来醒了懵懵睁开眼睛才知道，是爸爸陪着一起睡的缘故。 今天她没躺在摇篮床里，而是在蒙了丝绸床单的大床上自由舒展短短的手脚，一侧身，就能看见老父亲那张还熟睡着的脸。 睡着的托尼·斯塔克比清醒的时候卸下许多严肃，睫毛抖落的是梦中微微的波澜，随呼吸吹散了，剩下些无言的安稳。 铁一样的手臂将这奶味儿的小团子圈着，留些空隙，让醒来的黛茜能够自由转身。 睡前的奶才喝到一半，她现在是一睁眼就饿了，轻轻地发些刚醒来饿肚子的委屈声，小身子趴平了，往托尼怀里挪，照婴儿时的习惯去扯他的领口。 才扯一下，便被明明还睡着的老父亲出手如电地抓住了手腕。 然后听见头顶上夹着沙哑的声音道：“不许动。” 不动不现实。 团子嗷嗷待哺，少不得还要这个做父亲的睡眼惺忪起身去给她拿奶瓶重新泡奶。 只是托尼刚乱着发从乱滚的女儿身旁坐起，没等下床，就听见贾维斯突然的汇报。 “先生。”智能管家道，“您之前看中的那块地方，半小时前已经被人买走了。” 被截胡的董事长还有几分睡意，反应并不大，问了句：“谁买的？” “布鲁斯·韦恩。”贾维斯答道。 游泳圈做成甜甜圈的样子，也是她喜欢的。 斯塔克家的别墅顶上有个巨大的露天泳池，阳光投下来，折射得一大片水泛起湛蓝而粼粼的波光，池边有带饮料的沙滩椅，还有两架放着枕头的小床。 如果喜欢，直接住在上边也没问题。 “站好。”托尼道。一边说，还要一边捉着他女儿的胳膊，防止脚下滑了摔倒在地面。 进泳池玩耍前的淋雨一般由保姆来做，这两天家里人多，放了保姆的假，任务就转到老父亲肩头。 黛茜很亲近水，这会儿把两只小手并在一块儿，捧了一捧花洒喷出来的水流，呼啦一下拍在脸上，脸蛋水润润，越发显得皮肤白嫩，小嘴红红。 这一小团“咯”地笑起来，再积攒一捧，身高限制拍不到托尼的脸，扑过来，拍在了他腿上，把大大花花的沙滩裤拍湿了一角。 根本不用去泳池，在这里就玩嗨了。 托尼停了花洒的水，小雏菊还不乐意，蹦蹦地，使劲儿用小小的手指指开关，要让他再打开。 “你打算在这里游泳。”托尼道，“是吗？” 他蹲下去，将她淡金的小头发往后拨一拨。 这么乱动，已经把头发弄湿了好几缕。 泳池里已经有了三个体型修长、或游或坐的身影，如果黛茜知道什么叫大饱眼福，那她此时就已经是大饱眼福了的。 可惜她对大人不感兴趣，只对蓝汪汪的池水爱得深沉，抓着老父亲裤角的手一松，热情无比地奔到游泳池边。 因为家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泳池的三分之一改作浅水区，大人坐在里面，水刚刚没过小腹。 彼得就坐在里面。 他刚刚游完一圈，这会儿摘了泳帽，舒展四肢坐在池里，看见黛茜抱着游泳圈颠儿颠儿地跑过来，起身顺顺当当接住她。 温热奶气的小身子终于有一回不愿往他怀里依偎，团子蹬着脚，要到池里去。 入了泳池就彻底成条自由的小鱼。 黛茜套在游泳圈里，手脚并用哗哗地划水，游得很好，一转眼已经在池边游了半圈，回头一瞧彼得在身后跟着，兴奋地叫一声，呼哧呼哧游得更快。 幻视坐在深水区的池沿上，并不游泳，平静地瞧着彼得带团子嬉闹。 他皮肤很白，又没什么血色，素得像张纸，配着那平静无澜的碧绿眼瞳，一时间显出种非人的淡漠感。 但仔细看看，发现不是。 他的视线难得没追随黛茜，放在了彼得身上，不知瞧什么。 盯着盯着，幻视过于白的皮肤渐渐转成了种正常的颜色，力求逼真，胳膊那里还多出个淡淡的痣。 “……” 机缘巧合目睹了这变化的罗德吸饮料的气一岔，险些呛得咳嗽起来，面色古怪，瞧见幻视转过头来看自己，不知为什么生出点偷窥别人的心虚，拿毛巾擦擦嘴。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这样更自然些。”幻视道，“对吗？” 罗德：“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他伸个懒腰，看看四周，突然发现泳池壁上有个防水的操作面板，下水游过去一瞧，是实景模拟器。 266第二百六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他高高的, 分明一直在跟前站着, 惹得她小小声地笑出来, 又怕又爱，赶紧把手放回眼皮上遮住。 遮一会儿又放下，看见改了姿势凑得更近的蜘蛛侠，越发兴奋, 再看他矮了身子想伸手来抱自己, 立马转身去揪沙发垫子, 抬着小胖腿呼哧呼哧往上爬。 这个类似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已经玩了快半个小时, 团子乐此不疲，更难得还有愿意陪她一起玩的人, 咯咯的笑声就没有停过。 “说到现在。”托尼道, “也没有解释你们三个不请自来的原因。” 说话时, 他唇沿正凑着一个装了冰水的方口杯，枫糖色的瞳往跟前或坐或站的两个人面上一扫，眸光无波无澜, 看着却也不是不高兴的模样。 对面的幻视边打开袋子，把两盒小点心放进冰箱, 倒还有几分打扰了人家过周末的自觉, 很礼貌地道：“斯塔克先生……” 刚说个称呼就被坐在转椅上的罗德上校接了话头。 作为托尼·斯塔克的好友, 罗德在这幢别墅里向来无拘无束, 此刻单手开了易拉罐, 灌下一口冰凉凉的啤酒, 慢慢道：“我看了新闻, 过来瞧瞧黛茜。” 说来说去，这三个其实都是看见电视上的新闻，惊怒之余放心不下，所以特地过来看一眼。 不是一起来的，却都在大门口碰上，不得不说是缘分。 路途虽然有些远，但反正能飞，唯一一个没有心灵宝石和装甲加持的还会荡蛛丝，进门见着了毫发无损的小团子，捏捏她软嫩的脸颊，什么辛苦不辛苦打扰不打扰的，一瞬间全抛在脑后了。 “真不错。”董事长喉结滚动着，几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似乎并不很为这三位英雄的关心动容，“但我不觉得过来看看还需要带行李。” 他屈起手指敲敲桌子，随即见机械手臂拖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包进厨房里来。 “这两天是周末啊。”罗德道。 他说得理直气壮，手伸去拿零食袋子的动作也理直气壮，嘶拉一声把薯片袋开个整齐的口子，拿了一片丢进嘴里。 原以为托尼会不同意，或者还要似笑非笑地吐槽点什么，居然没有，令罗德有些意外。 抬头望去，好友的注意力早不在这边，不知何时投放到了厨房门口。 门口有什么好看。 上校这么想，下一秒就打了脸。 伴随一阵跑得呼啦啦起小风的脚步声，厨房门边很快溜进来只小小的宝宝。 她满面欢喜的，手里还拖着一条用毛线系了脖子的玩具狗，一抬眼就看见他手里的零食，扭扭地奔前来，摆明了是馋，想要吃一点。 老父亲在旁边挑眉。 知女莫若父——家里的小东西说话还含糊，却有一副好听力，对开食品包装袋的声音尤其敏感，每回听见了都要放下玩具四处找，找到就央求着大人分享，聪明得很。 黛茜并着腿站在罗德跟前，放了牵玩具狗的毛线，两只小手捧在一块儿，巴巴地等着零食放进来。 大眼睛里亮晶晶，装的尽是期待。 “噢，我的宝贝。”罗德心里绵软地道，配合地从食品袋里拿出一片薯片，在黛茜面前晃晃。 团子马上伸手来拿。 可惜慢了一点，大人的手往上一缩，薯片就停在了她够不到的位置。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叫我伯伯。”罗德诱导着，“叫伯伯，这个给你吃。” 美食当前，诱惑难耐，黛茜舔舔嘴巴，果然认真地听他重复了好几遍的发音，一张嘴，有样学样地说了句不甚标准的“伯伯”。 幻视悄悄伸长了耳朵。 黛茜学得这样快，自然要给奖励。 只是她忘了自己与奖励之间还隔着个狠心的老父亲，眼看薯片递到面前，这回一伸手就能拿到，不料大手落下，飞快地夺走了零嘴。 小雏菊愣愣的，等到反应过来，钻过桌底，跑去托尼腿上趴着，想要回薯片。 “饭点了。”托尼抬手敲敲腕表，顺带将从罗德手里缴获的零食放在个空碗里，“饭后再吃。让保姆过来做。” 上校护短，看看有些垂头丧气的黛茜，起身就来哄：“不用别人。伯伯给做饭吃。” 彼得正从门外进，听见这句话，马上接茬道：“做饭吗？……我会煮一点东西，可以帮忙。” 莫名其妙成了厨子，两个蹭地方住的已经表态，剩下一个尽管不吃东西，也很有眼力见地要参与。 托尼很怀疑：“能吃吗？”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 说合作做饭是前一秒的事情，下一秒这三个光分配厨具就开始哐哐当当，知道的说是在准备做饭，不知道的以为要拆厨房。 适逢小团子揪着爸爸的裤子竭力攀爬，好不容易蹬着爬上了他的腿，脚下一滑眼看要摔，被托尼抱在臂弯里，带着起了身。 “太吵。”托尼道，“去外面等。” 光制造噪音的，厨房里就有三个。 而这三个不仅要做饭，还要在他家里住。 想想就麻烦。 但离开厨房的脚步很慢，一下迈得比一下轻。 黛茜在怀抱里转了一下身子，扭头瞧见父亲脸上变化过的神情，被感染一般，微微地弯眸。 “先生。”贾维斯在顶上道。 “您忘了关闭我的情绪监测程序。”他问，“您……感到高兴吗？” 智能管家问这话未必一定要得到主人的回答，话音刚落，果然见托尼顿了下脚步，随即继续走着，并不答话。 “我想是高兴的。”贾维斯的声音渐渐有些温柔，放轻了，怕惊动什么似的，“家里好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遮一会儿又放下，看见改了姿势凑得更近的蜘蛛侠，越发兴奋，再看他矮了身子想伸手来抱自己，立马转身去揪沙发垫子，抬着小胖腿呼哧呼哧往上爬。 这个类似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已经玩了快半个小时，团子乐此不疲，更难得还有愿意陪她一起玩的人，咯咯的笑声就没有停过。 “说到现在。”托尼道，“也没有解释你们三个不请自来的原因。” 说话时，他唇沿正凑着一个装了冰水的方口杯，枫糖色的瞳往跟前或坐或站的两个人面上一扫，眸光无波无澜，看着却也不是不高兴的模样。 对面的幻视边打开袋子，把两盒小点心放进冰箱，倒还有几分打扰了人家过周末的自觉，很礼貌地道：“斯塔克先生……” 刚说个称呼就被坐在转椅上的罗德上校接了话头。 作为托尼·斯塔克的好友，罗德在这幢别墅里向来无拘无束，此刻单手开了易拉罐，灌下一口冰凉凉的啤酒，慢慢道：“我看了新闻，过来瞧瞧黛茜。” 说来说去，这三个其实都是看见电视上的新闻，惊怒之余放心不下，所以特地过来看一眼。 不是一起来的，却都在大门口碰上，不得不说是缘分。 路途虽然有些远，但反正能飞，唯一一个没有心灵宝石和装甲加持的还会荡蛛丝，进门见着了毫发无损的小团子，捏捏她软嫩的脸颊，什么辛苦不辛苦打扰不打扰的，一瞬间全抛在脑后了。 “真不错。”董事长喉结滚动着，几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似乎并不很为这三位英雄的关心动容，“但我不觉得过来看看还需要带行李。” 他屈起手指敲敲桌子，随即见机械手臂拖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包进厨房里来。 “这两天是周末啊。”罗德道。 他说得理直气壮，手伸去拿零食袋子的动作也理直气壮，嘶拉一声把薯片袋开个整齐的口子，拿了一片丢进嘴里。 原以为托尼会不同意，或者还要似笑非笑地吐槽点什么，居然没有，令罗德有些意外。 抬头望去，好友的注意力早不在这边，不知何时投放到了厨房门口。 门口有什么好看。 上校这么想，下一秒就打了脸。 伴随一阵跑得呼啦啦起小风的脚步声，厨房门边很快溜进来只小小的宝宝。 她满面欢喜的，手里还拖着一条用毛线系了脖子的玩具狗，一抬眼就看见他手里的零食，扭扭地奔前来，摆明了是馋，想要吃一点。 老父亲在旁边挑眉。 知女莫若父——家里的小东西说话还含糊，却有一副好听力，对开食品包装袋的声音尤其敏感，每回听见了都要放下玩具四处找，找到就央求着大人分享，聪明得很。 黛茜并着腿站在罗德跟前，放了牵玩具狗的毛线，两只小手捧在一块儿，巴巴地等着零食放进来。 大眼睛里亮晶晶，装的尽是期待。 “噢，我的宝贝。”罗德心里绵软地道，配合地从食品袋里拿出一片薯片，在黛茜面前晃晃。 团子马上伸手来拿。 可惜慢了一点，大人的手往上一缩，薯片就停在了她够不到的位置。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叫我伯伯。”罗德诱导着，“叫伯伯，这个给你吃。” 美食当前，诱惑难耐，黛茜舔舔嘴巴，果然认真地听他重复了好几遍的发音，一张嘴，有样学样地说了句不甚标准的“伯伯”。 幻视悄悄伸长了耳朵。 黛茜学得这样快，自然要给奖励。 只是她忘了自己与奖励之间还隔着个狠心的老父亲，眼看薯片递到面前，这回一伸手就能拿到，不料大手落下，飞快地夺走了零嘴。 小雏菊愣愣的，等到反应过来，钻过桌底，跑去托尼腿上趴着，想要回薯片。 “饭点了。”托尼抬手敲敲腕表，顺带将从罗德手里缴获的零食放在个空碗里，“饭后再吃。让保姆过来做。” 上校护短，看看有些垂头丧气的黛茜，起身就来哄：“不用别人。伯伯给做饭吃。” 彼得正从门外进，听见这句话，马上接茬道：“做饭吗？……我会煮一点东西，可以帮忙。” 267第二百六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彼时董事长刚刚起床，正睡眼朦胧地对着窗外大好风景发呆, 听见这话, 脸上表情也没怎么变, 默默无言好一会儿，才起身拢了敞开于健壮紧实胸肌之外的睡袍，低哑着声道：“有什么好担心。他自然有他自己的去处。” 盥洗室大镜子照出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脸。 虽说胡子拉碴偶尔也算男人的性感, 但托尼·斯塔克有强迫症，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齐，因而每个月花在胡须护理上的钱相当可观。 修胡子是男人的艺术，能够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愉悦。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须, 托尼看着也不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种不高兴起因不明，止于餐桌。 有个嗷嗷等着喂饭的团子在宝宝椅里乱动，小手伸得长长，总想探身到餐桌上来拿大人吃的无麸质面包，任谁也难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亲面无表情地舀一勺炖得烂烂的肉羹，放到黛茜嘴边去, 另一只手冷酷地夺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 黛茜张嘴含进肉，脸颊鼓起两个圆, 仍然锲而不舍地想尝尝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适宜, 让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 艰难却也最终撕扯下来一点点，飞快塞进嘴里。 也不知尝出滋味来没有, 满足得小脚直飞。 新来的保姆似乎很热衷将小团子打扮成各种动物——今天穿的小粉裙缀着圆圆的波点, 看起来像七星瓢虫。 今天是周日, 托尼有他自己的计划。 吃完饭健个身洗澡，趁天气好，开车带小雏菊到动物园玩。 她长这么大，见的最多就是人，世界未免太小。 “所以你要先等我。”托尼道，“知道吗？” 黛茜就仰头看他。 适逢他拿着纸巾来替她擦嘴巴，大手近在咫尺，她似懂非懂地伸手将他小拇指握了握。 “很好。” 喂完饭，托尼将女儿抱出宝宝椅，打算放她在客厅玩，哪知这小的不乐意，迈着扭扭的脚步，自己往客厅外头走，一路到他卧房门口才停。 别墅这么大，哪里都是她的幼儿房，倘若仔细翻翻，也确实能在老父亲床底下找到几只橡皮鸭子。 卧房对着床的那面墙能投映电视节目，黛茜要是想在大床上玩，只要安静地不乱跑，也不是不可以。 小胖腿使劲蹬着，绵软的身子趴在床沿，努努力，还是上不去。 托尼一只手就提了团子到床，俯身拉开折叠进床下的护栏，对这已经开始在床上打起滚的小东西重申道：“我很快回来。” 机械手臂抓着一只金黄的大香蕉抱枕，悄无声息溜进卧室。 团子一眼就看见新玩具，翻身坐起，爬到床沿来要拿。 董事长魅力尽失，此刻竟比不上只香蕉抱枕，沉默须臾，挺直腰杆转身就走。 黛茜抱着大香蕉，满心怀喜地低头在上面啊呜就是一口。 这个用来磨牙实在是不合适，软绵绵没有好口感，还容易掉小绒毛，很快被她吐出来，小手推搡着玩。 团子把香蕉抱枕从床头推到床尾。 又从床尾推到床头。 反复几次，再无新意可言，除开垫在身下容易打滚，没别的吸引力了。 才吃饱不久，黛茜正是精神的时候，并不想睡，把抱枕放到一边，仍旧打她的滚。 粉粉的面团把被子捣得一窝乱。 滚得太快没刹住车，一下撞在床头，终于把这爱玩的撞懵了几秒，爬起来看看四周，等待一会儿，没人飞快跑过来看，她就自己用小手摸摸脑袋。 所幸床头先用枕头垫了一层，撞上去跟撞海绵似的，一点儿也不疼。 团子缩在那里，不再打滚了。 她大概有些迷茫，撞了一下，尽管没大碍，还是想找老父亲抱一抱，扶着枕头摇摇晃晃站起身，要到护栏边等人。 机械手臂马上溜到跟前来。 它倒是尽职尽责地，生怕黛茜摔出护栏，却没想到下一秒小主人就停了动作。 有个什么东西从床头突然打开的暗格掉落，啪嗒一声，沿着枕头一路滚落到黛茜脚边。 是只平平无奇的翻盖手机。 就机型本身而言，已经算是古董级别的了，何况在斯塔克家的别墅里出现——托尼自己的手机薄得像纸，找不到一个按键，随手一挥就是全息投影。 小雏菊低头一看，相当惊奇，腿一弯又坐了回去。 她自然不知道这是手机，只当又一个突然出现的玩具，抓握在手里好一通研究。 研究就是把手机盖掰开。 白软的指头在键盘上乱按，不知按到哪一个，竟使屏幕倏然发起光。 那蓝眼睛睁得更圆。 黛茜得了玩具的乐趣，弯眸咯咯笑，啪嗒按得更勤，但再不见有亮光之外的神奇现象，又是一阵瞎鼓捣，最后实在没动静，就放在嘴边咬一咬。 小小的乳牙跟键盘哪一个更硬些是不太清楚，唯独清楚的是手机界面发生了变化。 屏幕显示“连接中”。 机械手臂若有所感，苦于说不出话，只能在房间里乱窜。 闪一闪，“连接中”的字样就成了“正在通话”。 小雏菊宝宝还咬着手机，哪知道自己干了这么件大事，事后也不晓得会不会被老父亲打屁股，乳牙一合，觉得没味道硌得很，将手机掉个个儿，要再试试另一头是不是软硬适中。 因而也没注意听筒那头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通过电波，传输过来的语含意外的男人声音：“……托尼？” 挖一勺，再挖一勺。 她已经猫似的舔嘴巴舔了许多回，雀跃不已地小声嗯嗯，虽然不知托尼为什么突然愿意给冰淇淋吃，但有得吃总是令人快乐。 等圆碗里装了三勺香甜，托尼将冰淇淋杯随手递给笨笨，再拿起支小小的辅食勺，让黛茜握住：“自己吃。” 团子放在勺柄上的手握成了小拳头，还不怎么会用餐具，一通缓慢的乱划，终于把勺伸到碗里，拨上来一点点冰淇淋，迫不及待往嘴巴送。 第一口冰淇淋就让小雏菊宝宝彻底成了个幸福的宝宝。 那白嫩嫩脸蛋上的一双大眼沉醉地眯着，快眯成两道弯弯的缝，红红的小嘴砸吧砸吧，实在不过瘾，转眼就将勺子扔了，捧起碗，整张脸都埋进里头去吃。 跟熊吃蜂蜜一样。 这头想必是饿急了的小奶熊，品尝美味品尝得吧嗒吧嗒，凑得近了，还能听见她高兴极的一两声笑。 幻视坐在一旁看。 女儿吃得开心，托尼却仍旧是那副惯常的冷漠表情，等腿上坐着的这只掉了个个儿，顶着一张涂着冰淇淋的花脸开心地偎过来，他更是嫌弃地皱起眉，伸手扶住黛茜没一点的小肩膀，冷酷地隔开了父女的亲密距离，另一只手伸去旁边抽面巾纸：“不要弄脏我的衣服，你买不起。” 捏着面巾纸的大手伸过去擦拭小团子的脸颊，动作却是很轻的。 折腾半天，黛茜还是吃着了心爱的冰淇淋，再满足也没有，被托尼放到玩具房也愿意自己玩，拨掉戴在头上的小熊帽子，兴致勃勃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拍打天花板投映下来的九宫格里随机冒头的地鼠。 这是锻炼反应力的游戏。 “养孩子真不容易。”幻视道。 这显然是再真实不过的人生体悟。 “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托尼挑眉道，“至少说明你这半天除开玩空中飞人之外，还是做成了点有意义的事情。” “黛茜的呼吸和体温都很正常，作为孩子，她也非常可爱。”幻视垂眸看着地上拍中地鼠的小雏菊，有些想笑，就弯了弯唇，“如果不知道她是飞船送来的生命，真要以为是个普通宝宝。” 唇弯一下就不弯了。 他道：“我想看看那个飞船，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家的仓库隐藏在别墅正下方，深深的地底，电梯可以直达。 这里还算个育婴房——可惜钢铁侠曾经兴起搞过场家庭聚会大烟花，最原始的几款MK战甲只剩了名牌，没法同兄弟姐妹一起陈列在展示柜。 装甲包围的是个破破烂烂的球形飞船。 从复仇者大厦中抠出，显然不可能完好无损，幸而里头各项装置还是完备的，发射器经过修理，甚至还能够再发射一回。 268第二百六十八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托尼倚着门懒洋洋道。 灯光将他洒落在地上的影子拉扯得很颀长，还有袅袅腾腾的烟, 那是咖啡杯里的热气。 他对话着的那个人此时正站在卧室大床的床沿, 垂眸认真看床上那绵软团子的一举一动。 黛茜刚刚洗了个香香的澡, 小身子裹在飞鼠形状的睡衣里，扯着盖在肚子上的大毛巾玩。 她根本还不困，短短的手脚跟铺天盖地大毛巾搏斗, 斗着斗着就将自己缠裹成了胖胖的茧，脸蒙起来，在底下小声地呀呀呀。 床边那人神情终于一动，伸出手去, 要救她出天罗地网。 但指尖还没碰到混着奶香跟婴儿沐浴乳香味的面团，先见大毛巾呼啦一下给掀了开去，冒出黛茜的一张脸来。 小雏菊瞧见他，笑出两道小月牙，又把毛巾蒙回脸，骨碌滚到另一边。 “我不懂。”幻视低声道。手还维持着那个要拉毛巾的姿势。 这位由反派奥创用再生摇篮孕育、从心灵宝石中获得生命、借用贾维斯的意识思考、最终被雷神拿着锤子砸了一下才出生的英雄来历复杂, 跟这幢别墅里两个人的关系也复杂。 他该算是贾维斯的兄弟。 而贾维斯诞生于托尼·斯塔克之手，顺着推下去, 幻视就成了……钢铁侠的儿子。 “我拒绝。” 罗德这么兴致勃勃推导的时候, 被托尼冷冷地泼了很大一盆冷水。 幻视是独立的个体。 而且是独立又科学的个体, 富有研究精神，还是哲学家。 内战过去这么久, 幻视隐藏了曾经红皮肤绿披风的形象, 幻化出一身完完全全属于人类的皮囊——茶色短发, 一张脸居然很有些……科学研究者式的英俊。 看他瞧着黛茜时满眼的认真，也的确像科学研究者。 他这次过来就是看黛茜的。 而且已经蹭吃蹭喝了两天。 只是看归看，幻视计算机般高速运转的大脑未必能理解一个幼儿的心。 就像现在。 “她跟你玩‘在哪里’。”托尼冷眼旁观，抿一口咖啡，见他实在疑惑，才不紧不慢道。 老父亲倒是对女儿的心思了如指掌，然而这一点说破他未必愿意承认，像那天被幻视撞见为逗小团子开心低头而啵啵脑门儿的一幕，董事长的脸色臭了半天。 “原来如此。”幻视道。 “你还要这么研究多久？”托尼问。 当然如果不催，别墅的客房怕是天天客满。 毕竟幻视第一次看见黛茜就沉默地紧盯不放，然后做出了个“神奇”的论断。 “什么神奇？” “生命。”他伸手摸摸黛茜的头发，很快又缩回手，搓搓手指，觉得触感太不真实，“她是特别的。” 干脆不要做英雄，做神棍更合适。托尼一句都听不懂。 但幻视跑来蹭吃蹭喝，托尼也不是完全不肯。 像第二天他赶着要去开国务卿的强制会议，就能够把女儿交给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托管半日。 幻视犹豫一下，点头答应了。 咂咂吃奶嘴的小团子还不知道自己要由这斯斯文文的门外汉照顾半天，被托尼从他怀里送出去时，还天真地伸着小手，愿意给刷过两三天脸的幻视抱一抱。 保姆今天给黛茜穿了一身连体的小熊衣服，屁股底下有扭扭的短尾巴，头上还戴个圆长耳朵的帽子，在地上爬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个圆滚滚小小只的奶熊。 脖子上还挂着块婴儿巴掌大的小牌——黛茜原本想咬，被老父亲严肃教育着禁止。 幻视没有抱黛茜。 她太软，他抱着……莫名有些心慌。 打架都不见心慌。 托尼·斯塔克驱车而去之后，幻视询问过保姆，往常这个时间黛茜都由托尼抱着出去走一走，听完思忖片刻，脸上难得流露出点类人的赧然来，低声道：“那我也带她出去。” 奇异的是，这回托尼不在身边，小团子竟没有哭。不知是不是因为告别后才离开的关系，抑或她还不困，总归是愿意抱着奶瓶给放上儿童出行车，让幻视推着出门。 周围很大一圈地方都是冠了斯塔克这个姓氏的产业，带着黛茜出门就相对安全些。 幻视本想带着团子到小公园去静坐着观察，谁料走出来这眼睛大而明亮的就看见了超市的标牌，凭着以往被托尼带着进去购物的经验，知道里面有很多东西吃，丢了奶瓶，用手指使劲儿地指。 是不去就要长出小翅膀自己飞着去的架势。 加上小雏菊巴巴望过来的眼神实在令人不忍心拒绝，幻视权衡再三，到底推着儿童车迈进了超市大门。 一进超市，黛茜就不肯坐车，扭着要下来。 幻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没见过这样的，红红小嘴一张像要哭就令得他缴械投降，伸过去的大手有些不稳，小心翼翼将这绵绵的面团从车里捞出来，像托着棉花。 一瞬间说不出的异样感觉，用什么公式也没法计算。 熊宝宝迈着小脚吭哧吭哧溜得飞快，才过几天，竟走得好了许多，若非幻视紧紧跟着，真是撒手就没。 黛茜远远就看见个仅仅吃过一次、还想吃老父亲却不肯给的东西，高兴得嘟嘴呼呼，直直走过去，穿行过两个货架，终于在个冰淇淋柜前停下。 冰凉的甜的口感……还是在某一次她哭得不行时托尼才勉强给舔一下，用来止她的哭泣，这个叫冰淇淋的东西深深印进小团子脑海里，每回来都想要，这回也不例外。 她转头看看跟着过来的幻视，腿一弯，在柜子前蹲下，小手扒着玻璃门看里面的雪糕。 这么蹲着像个棕绒绒的小胖球。 纵使幻视再不懂孩子，此刻也知道她是想吃，心里一动，伸手去摸摸口袋。 黛茜看着琳琅满目的冰淇淋杯，缩回一只手，放了手指在嘴巴里含。 然后感觉身边有个大大的影子也矮下来，转头去看，对上一起蹲下的幻视的眼。 “你想吃吗？”他问。 小团子就伸手指冰淇淋——她也不管听懂没听懂话，想要是真的。 如果眼前人是托尼，现在就该抱起她，一边说不能吃一边走掉。 但幻视没有。 他眉眼一动，也指着冰淇淋，低低地说了句什么话，跟贾维斯同款的金属嗓音听起来非常温柔。 “我可以……”他道，“陪你一起在这里想。” 那伸去掏口袋的手没掏出一毛钱。 话说出口的同一时间，另一端国务卿私人会议上，谁也不知道钢铁侠为什么突然仰天一声叹，叹完还用手盖住眼睛，好一会儿都没放下来。 大概即便用耳朵听着，也生出种“不忍直视”的心情吧。 开着灯，跟前是个展开的全息屏幕，三维装甲雏形在缓慢旋转，面、肩、手等部位分别标注了装载的武器、组装方式和数字。 高大的MK47站在中央展示台上，沉默地伸出手臂，让笨笨给自己喷漆——上回打斗掉了一点点漆，要喷回来才好看，就像女人出去吃饭吃掉了口红，饭后总要补补。 幻视站在旁边专心致志地看笨笨工作，机械手臂舒展的速度或许算不上快，动作也不流畅，胜在认真，看着很有意思。 但过没一会儿，MK47低头看看手臂喷出界的暗红的漆，毫不客气一扬手夺了笨笨的喷枪，开始自己喷。 看来光有认真还是不行。 小团子不在。 罗德在别墅里无所事事闲得很，很乐意带带孩子，黛茜醒了之后又喜欢跟两个大人一块儿玩，给抱得高高，好像要飞起来，就留在了上面。 她知道爸爸没有偷偷地出门，也就不四处找人，倒很省心。 这会儿托尼说了话，幻视才慢慢答道：“在做人这回事上，黛茜也是个初学者。很有意思。” 她天生地会表达亲昵。比他做的好得多。 跟单纯探望的罗德和彼得不同，幻视前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之前猜测她是宇宙之外的生命，现在有了佐证。”幻视道，“眼睛。” “她当时放射出来的是激光吗？” 这话出口，成功使得垂眸看装甲的钢铁侠手一顿。 托尼脸上倒没有非常意外的神情——先前贾维斯说网络上找不到半点记录现场的视频，他心里就有过猜测。 现在猜测证实，也没什么必要惊讶。 毕竟幻视除了会飞会穿墙，还能够连接世界上所有的计算机。 不当黑客也是可惜了。 “你心里有数。”托尼道，“那之后没人看出异常。” 他改造装甲实在改得不满意，此时干脆伸手将屏幕上的模型揉作一团，扔进了回收站。 “黛茜太小了。”幻视道，“如果那是她的力量，可能本该……没那么早爆发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余光瞥见对面墙壁降下来的电梯，默默住了口。 电梯门开，呼哧呼哧跑出来个穿薄毛绒衣服的团子，小鸟一样快活，飞到老父亲身边，满眼的都是笑。 可见在上面玩得很好。 黛茜手上拿了半根生的胡萝卜，不知是谁开冰箱给的，还能清楚看见上头啃出的几个浅浅的牙印。 她这两天又长了两颗新牙，能咬的东西越发多起来，再长大些，奶粉就不能当主食了。 彼得也在电梯里，一个没牵好，让黛茜先跑了出来，他此刻再看，团子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上托尼的大腿，稳稳地坐着，努力把啃过的胡萝卜往老父亲嘴里塞。 这样反哺的孝心可谓感天动地，蜘蛛侠看了会流泪，幻视看了会沉默，连笨笨也要热烈地鼓掌。 可惜黛茜喂的东西都不合爸爸的胃口，这么一个劲儿地塞，那双唇绷得越发紧，铜墙铁壁一般，最后只好作罢。 她放弃了投喂，想要喂喂自己，不想无情的父亲自己不吃，还伸了大手来，把胡萝卜没收掉。 黛茜看看骤然空了的手心，抓一抓，仿佛触感还停留着，扁扁嘴巴，垂头道：“没……” “斯塔克先生，快到饭点了。”彼得犹犹豫豫，“还需要我们，嗯，做饭吗？” 这问题问得有些心虚。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听见托尼简洁明了的一声“不”。 “以前在外面吃过一种家庭自助。”托尼想了想，“我记得买了厨具和调料回来。” 他看向彼得：“你吃过吗？” 晚餐最终是吃的这种所谓的“家庭式自助”。 黛茜坐在儿童南瓜车里，让笨笨拖着走，经过餐厅，好奇地探了探头看里面。 她家四个大人围在一块儿，对着个什么东西在研究。 “真的什么都能放吗？”罗德问。 “不会触发消防警报器吗？”彼得抬头看看天花板，“我……也不是很介意在雨中吃晚餐。” “我想，这个底料是不会自己生成水的。”幻视一边道，一边往锅子里加水，“这样才对。” 托尼按了电源。 桌上摆了一大片新鲜食材和调味料。 团子在外头玩着玩着，渐渐闻到了香香的味道，知道有东西吃，高兴地从南瓜车下来，骨碌碌跑去餐厅，一眼就看见桌上有个热气蒸腾的大家伙。 她馋得不得了，过去爬老父亲的腿，还没等攀上，上头先递了一个小碗。 碗里一块颤巍巍白嫩嫩的豆制品，煮熟了特地在凉水里过一遍，确认不烫了才捞起来。 黛茜赶紧接过碗，抓起勺子挖一点放进嘴巴。 嫩生生的眉眼又享受地舒展开来，一时连要把爸爸当坐垫也忘了，乖乖地让系上围兜，抱进宝宝椅里，自己低头慢慢地挖着吃。 269第二百六十九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后来重复好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什么也没教成, 倒把团子惹得含了滴溜溜的一包眼泪, 每回好不容易把她哄回去矮凳上坐着, 一对打，她就又锲而不舍地跑来拦。 有两次跑得急，还差点儿摔跤。 小手扯着老父亲的裤子想往上攀爬, 这回终于如愿以偿，给抱在了怀里。 绵软的身子紧紧依偎着，叫人生出不忍来。 再折腾，她怕真的要哭了。 托尼低头看搂着自己脖子的小小的女儿, 脸颊碰着了她柔柔的淡金的发，像一片云拂过去。 他嗓子里涌上来极轻的一声叹息，终于开始解拳击手套。 这是不打了的意思。 彼得在旁边松一口气。 黛茜每次护她爸爸，都要转头来瞧他，那眼神震惊又可怜，生生催出他满腔的负罪感。 幸而世界和平之后, 蜘蛛侠依旧是小雏菊第二喜欢的人，过去勾勾她的手指逗着玩, 照样能逗得她眉开眼笑。 罗德非常羡慕, 看看自己空空的怀抱, 眼神幽怨起来，转头问好友：“她这个喜欢的等级到底以什么依据划分的？” “你问我？”托尼一挑眉。 想想确实没什么用。 幻视坐在旁边, 并不怎么说话。 他每次来都格外认真——认真的劲头全用在了黛茜身上, 眼睛盯那跟彼得追逐着玩儿的矮矮身影, 好一阵连眨也不眨。 幼儿身上的精力充沛得好似无穷无尽，从早上起床玩到现在还是精神十足，难得有这么多熟人一块儿，她越发兴奋，这会儿正呼呼地从玩具房里拖出来个比自己体型大两倍的熊宝宝，要拿给彼得。 熊宝宝随那小脚移动而缓慢移动着，几乎将黛茜的身影都遮挡了去，临到跟前，脚步一扭，整个儿都投进邻家英雄的臂弯里，被接得稳稳当当，叠成了金字塔似的三层饼。 彼得的头发有些散乱了，胸膛上趴着个熊，熊上还趴着个团子。 他就笑，抬手护着，以防这小的突然侧翻滑下去。 黛茜垫着熊划空气划了一会儿，心思突变，此刻又觉得熊碍事，用力拨开，要自己趴到彼得怀里。 彼得很喜欢她身上的气息——甜甜的散发着奶香，偶尔还能闻见爽身粉或宝宝沐浴乳的味道，打着无害的标签，低头嗅一嗅，只觉心里柔软非常。 他想，他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么软的。 但这么小的孩子要养大实在不容易。 自从有了小雏菊，越发能体会梅婶婶独自一个人抚养自己的辛苦。 然后想，斯塔克先生大概更辛苦些。 “他才不辛苦。”罗德哂道，“他要是想找，保姆可以从客厅一头排到另一头。” 说着用手指在空气里写了个大写字母，刚要脱口而出，看看彼得的脸，犹豫一下，凑到幻视耳边小声道：“而且每次换人，都要求这个杯以上。” 幻视没什么表情，转头去看客厅出口。 罗德说这些话的时候，团子已经给托尼抱着回了卧房，要睡一睡午觉。 换过纸尿裤之后，她倒还是很精神，仰躺在床上抱着奶瓶喝奶，大眼睛还骨碌碌转，四处看着，尤其看见托尼拿着一本故事书进来时，眸光陡然亮了几分。 今天要讲个魔法外婆的故事。 对于大人来说，念故事给这么小的孩子听，更像读给自己听，但黛茜无论能不能听懂，看图总是喜欢的，听爸爸轻声地说话，也是喜欢的。 托尼靠坐在床上，此刻成了女儿的坐垫。 故事书往往一页没有讲完，就有一只小手抬起来，要强行翻到下一页去。 眼看一瓶奶已经喝得见了底，小家伙还是乱动，把书翻得哗啦哗啦响，可惜没等翻完，就被老父亲一抱，摊平放在了大床上。 “你就是不想睡觉。”托尼道。 团子翻滚一下，翻了个面，撑起身子来看他。 四目相对，老父亲脸上漠漠，随即见女儿放了小手在嘴巴上，轻轻拍一拍，大眼睛弯弯，轻轻道：“啵啵。” 她这个词说得倒是很熟练。 每回撒娇，十次有九次都要啵啵。 居高临下俯视着女儿的董事长似乎不为所动，坐那里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凑过去，在那白嫩的脸蛋上亲一下。 黛茜咯地一声笑，撅起嘴巴，也在他脸上亲亲。 胡子好扎，她赶紧摸摸嘴。 托尼眸光柔和些，正要让她躺回去，忽觉背脊一热，回头看，将站在门口暗中观察的幻视抓了个正着。 “……” “门没有关。”幻视道。 他脸上若有所思。 事实证明，讲故事摇摇篮床都不如盖条小被子放黛茜一个人在那儿躺着实在。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玩具，也没人陪她玩，她自己煎蛋一样翻滚，偶尔玩手，玩着玩着就打个呵欠，大眼睛蒙上一层水雾，终于耗光电池里的电，眼睛一闭，香香地睡着了。 这一睡睡到了傍晚。 床上裹在被子里绵软的一团蠕动蠕动，慢慢坐起身。 小头发卷卷的，她一睁眼，没看见爸爸，先见着了坐在床边看书的幻视。 他身形修长，手型很好看，放在洁白的纸页上赏心悦目，很有书卷气。 有他在这里看着，笨笨就暂时失业了。 黛茜探着头往卧房门口瞧，走廊太长，什么也瞧不见。 “斯塔克先生在外面。”幻视道。 黛茜对他倒是从见第一面开始就不怕的。 起初不知道原因，后来想一想，大概因为他的声音跟贾维斯的声音非常相似，团子从小听着，自然觉得亲切。 此刻她看看他，抬手揉揉眼睛，揉去了刚睡醒的一点懵，没有哭。 床四周的护栏被托尼拉得高高，她站起身也翻不出去，跟往常一般乖乖地等人来抱。 幻视走到她跟前。 他矮了身子，同她平视，却不急着伸出援手，思绪涌动地不知想什么，半晌，道：“啵啵。” 黛茜就看他，踮踮脚，像每次做的那样，把小手放在嘴上拍一拍。 然后她就给凑前的男人亲了一口脸颊。 轻轻的，一碰就离了。 小雏菊没料到这一步，一时有些发愣，等到反应过来，看看幻视，抬手去抹掉他的亲亲。 真是天和地的差别待遇。 幻视完全不生气。 他思考一下，以一种认真的探究精神，继续这么挨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 黛茜觉出好玩来，很配合地嘟嘴在他脸上也碰一碰。 然后幻视抬起手，也抹掉了她的亲亲。 他突然笑起来。 所以当小团子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意识到冰淇淋不会来时，大眼睛里期待不已的亮晶晶就换成了伤心的亮晶晶。 伤心得很有层次感。 黛茜先是确认心爱的冰淇淋真的插翅而飞，眼睛一眨，眼眶湿润起来。 她倒还没有哭，环顾四周，扶着冰箱颤巍巍站起，开始思念不在身边的老父亲，小声地叫一句“妈姆”，才啪嗒啪嗒掉下一个幼儿生命难以承受之痛凝结成的大颗泪珠。 “噢。”幻视两只手伸过去，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我……” 他感觉胸腔咚咚咚地跳。 咚咚咚是紧张的节奏，无计可施，纵使有雄辩的口才，此刻也哑口无言——说什么黛茜都听不懂。 试图背诵冰淇淋成分表来哄孩子失败之后，超级英雄终于灵光一现，想起儿童出行车上塞着临行前保姆给的糖果，拿出一颗，剥开糖纸在黛茜跟前晃晃，才把这只边呜呜边找托尼的泪包安抚住。 “好了，没事的。” 幻视最终还是手臂僵硬地抱起面团似的小雏菊。 他学在别墅里看见的托尼的手势，轻轻拍黛茜的背，感觉怀里这哭泣刚止还颤抖着抽噎的脆弱生命平静下去，长出一口气。 像打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对不起。”他道歉道得相当诚恳，低头问抓着自己衣服的团子，“原谅我行吗？” 小熊的衣服毛绒又温暖，布偶一样。 这么一低头，莫名觉得她更小只了些，才一丁点大的孩子，趴在怀里，毫无杀伤力，却轻而易举将人钳制得举双手投降。 甘愿投降。 幻视心里升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 这感受在黛茜拿着糖果仍旧伤心却愿意还往他怀里缩一缩时，放大成了鼓胀胀的热意。 神奇的幼崽。 这桩乌龙说起来也怨不了幻视。一个不需吃喝、靠光合作用就能活下去的超级英雄，连衣服都能自己变，带钱出门实在多余。 科学的观察与研究进行不下去，囊中羞涩的临时保姆决定还是带着黛茜回别墅。 谢天谢地，一路上没再出什么乱子。 幼儿悲喜如风，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但情绪转移得也很快，小团子吃了糖果，回家途中看见停留在树上的一只鸟，伸手指一指，就没想哭的欲望了。 甚至还愿意学舌，跟着幻视“鸟鸟鸟”一路，到家时语库里已经多出个会讲的字。 幻视没走正门，推着车和孩子进了地下车库。 来回两趟太耗费时间，如果主客观条件允许，他情愿用飞的。 黛茜刚刚看见自己家房子那会儿就知道回了熟悉的地盘，两只小胳膊老早抬起来，要从关着人的儿童车里出去。 “斯塔克先生该回来了。”幻视计算下时间，慢慢道。 他说不上来开心还是不开心，但肯定如释重负。 这种如释重负使他有些出神，手上动作却没停，抱起黛茜，顺带用公式计算了下她如今的体力值，心道托尼再不回来，等会儿这团绵软的犯困，又该到处找人。 幻视一面想，一面双脚离地，漂浮起来。 漂浮上升过程中，躯体渐渐成了透明无色的。 这是他在改变自身密度，以便实现物理穿透——与生俱来的超能力，他使用得得心应手，甚至完全凭本能在操作。 因而忘了一件事情。 怀里还抱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东西。 如果角落里蹲着、默默看完全程的机械手臂会说话，复述起来大概是这么个样子： 幻视带着黛茜飞起来撞地下车库的天花板。 幻视的头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的脖子、胸膛、腰都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消失了。 黛茜留在天花板。 黛茜掉下来。 还要配个午夜剧场的尖叫，来表现千钧一发的紧张感。 小团子还觉着好玩，身体腾空一瞬间以为在飞，高兴地伸手抓抓空气。 然后呼啦啦地掉了下去。 换任何一个人看，心脏也受不了。 从这样的高度往下摔不是开玩笑，能活活摔没黛茜的一条小命。 坠落不过瞬息间。 幸而在小团子才坠落到一半时，凭空伸来一只手，将她稳稳接在了臂弯里。 幻视像从空气里长出半个身子，悠悠接住黛茜，放到眼前看看，确认没事，才慢慢又长出另一半身体。 270第二百七十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相同的是布鲁斯·韦恩这个名字，和韦恩集团董事长这个身份。 如果这位董事长喜欢, 大概能够把整个哥谭市买下来。 “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董事长都喜欢随便买房买地？”哈皮在驾驶座上凉凉地调侃。 他倒是半点不介意把自己老板也调侃进去。 “如果赚钱不是为了花, 那将毫无意义。”托尼·随便买房买地·斯塔克如实道。 “所以你特地接受邀请去个不感兴趣的晚会, 就是为了看看那个不让你花钱的富豪。”哈皮实在不懂有钱人的想法，“真有雅兴。” “特地？……”托尼嗤地一声。 他抬手再将照片翻过一页, 点了其中一张, 顺带用另一只空闲的大手将从旁边过来、一个劲儿往自己嘴里送的的布娃娃抓下，侧转过身, 将那精神得不得了的小东西塞回儿童座椅里。 晚宴的时间不上不下，正卡在黛茜差不多睡觉的时候，偏偏出发时她还没睡, 只得带了一起去，否则放小团子跟保姆在家里，睡前她找不着爸爸, 到半夜也别想闭眼。 “如果罗迪知道你把他送的布娃娃拿来喂我, 他会心塞的。” 斯塔克工业董事长今晚兴致颇高，一面说话, 一面捏捏女儿嫩嘟嘟的脸颊, 捏了一手的奶味儿。 小雏菊对父亲的亲昵举动显然感到非常喜欢，眉开眼笑地，蠕动蠕动, 还要拿布娃娃去塞他的嘴。 这就不用了。 “腰缠万贯的花花公子。” 跟女儿玩一会儿, 托尼仍旧把精力放回照片上去, 抚一抚下巴修剪得宜的胡子, 再看特地挑出来的那一张图，枫糖色眼瞳里全是意味深长：“多么熟悉的人设，哈皮。” 图片上是个头罩毁坏了左半边的蝙蝠侠。 那镜头捕捉之下清晰的眉眼，怎么看，都像极了韦恩集团的董事长。 富丽堂皇的音乐厅前有衬衫雪白、系着红领结的侍者专门迎贵客入内。 托尼从下车时已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再从车里抱出个绵软的小宝宝，能听见一位女客惊奇而压低了的呼声。 放眼望去，带孩子参加晚宴的也只有这么一个。 黛茜不知道下车会看见这样多人，藏了半张脸在父亲颈弯，小手扒着那令人安稳的肩膀，悄悄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拍照的记者很多已经懂规矩，都把镜头转到别处。 个别外地来的还想拍钢铁侠跟他的小团子，被同行制止：“反正也发不了，不如拍点实际的。” 音乐厅里，托尼抬手拒绝了迎上来的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独自到吧台取一杯酒。 他原先抱着的团子此刻到了哈皮怀里，两个人躲在远离世俗的角落，请侍者拿了椅子来坐着。 黛茜一百个不愿意，扭扭地，想要逃离大灰狼的掌控。 明明一起来的，现在老父亲抛下她独自一人去享乐，真是坏极了。 “不愿意也没有用。”哈皮道。 说是这么说，要抱稳这乱动的一团实在不容易，力气小了怕她掉，力气大了又担心勒疼，一番折腾下来，满头大汗。 “打个商量。”没奈何只好举白旗投降，按下小雏菊伸长了要找爸爸的小手，哈皮哄她道，“如果我放你下来，你要乖一点，不能乱跑。” 黛茜就嗯嗯嗯。 “嗯嗯嗯”或许是急了要逃的意思，听在哈皮耳朵里成了同意，到底让她脱离了铁一般的囚笼，放到软椅上坐着。 团子坐不住，扭转了面团似的小身子，从椅子滑落到地面，一双脚站得稳稳。 哈皮一惊，刚想伸手拉住，结果这小的只是站在那儿，并没有跑。 归根结底，是她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托尼的缘故。 但乖乖待在身边总还是好的，御用司机一颗心又放回肚子里，看她翘首等待，有些不忍，拉过出门必备的妈妈袋，翻找起来：“来，看看你今天出门都带些什么。” 有布材质的书，每一页都鼓鼓地塞着棉花，一共没几页，画些有趣的图案。 有个空奶瓶，伴着几小袋奶粉。 罗德上校给的布娃娃和弗瑞局长给的弹簧狗也在里头。 哈皮翻着翻着，觉出几分寻宝的乐趣，今晚专职带孩子兼职司机，好在还有聊以自乐的时候，一面低头动作一面道：“你想要哪个？” 黛茜挨过来，也趴在袋子边缘看，突然伸手拿了奶瓶。 “想喝奶。”哈皮了然，“我给你……” “泡”字还没出口就卡在喉咙里，伴随着个尔康手的动作，要不是贵客云集，他都要叫出声。 小团子已经抱着奶瓶骨碌跑了。 她寻找许久，终于眼前一亮地发现在吧台前喝酒的老父亲，重新高兴起来。 亮亮的眸光继而聚焦在他酒杯里晃荡着的金色威士忌酒液，嘴巴馋馋，想跟在家一样，让他也给她装一奶瓶。 可惜那不是果汁。 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穿越陌生人到爸爸身边，视线里就先闯入个高大的黑影，小短腿要刹车根本来不及，等反应过来，已经被硬邦邦的长腿撞了鼻子。 “啊，韦恩先生……” 前头带路的侍者低低地惊呼出声。 她已经猫似的舔嘴巴舔了许多回，雀跃不已地小声嗯嗯，虽然不知托尼为什么突然愿意给冰淇淋吃，但有得吃总是令人快乐。 等圆碗里装了三勺香甜，托尼将冰淇淋杯随手递给笨笨，再拿起支小小的辅食勺，让黛茜握住：“自己吃。” 团子放在勺柄上的手握成了小拳头，还不怎么会用餐具，一通缓慢的乱划，终于把勺伸到碗里，拨上来一点点冰淇淋，迫不及待往嘴巴送。 第一口冰淇淋就让小雏菊宝宝彻底成了个幸福的宝宝。 那白嫩嫩脸蛋上的一双大眼沉醉地眯着，快眯成两道弯弯的缝，红红的小嘴砸吧砸吧，实在不过瘾，转眼就将勺子扔了，捧起碗，整张脸都埋进里头去吃。 跟熊吃蜂蜜一样。 这头想必是饿急了的小奶熊，品尝美味品尝得吧嗒吧嗒，凑得近了，还能听见她高兴极的一两声笑。 幻视坐在一旁看。 女儿吃得开心，托尼却仍旧是那副惯常的冷漠表情，等腿上坐着的这只掉了个个儿，顶着一张涂着冰淇淋的花脸开心地偎过来，他更是嫌弃地皱起眉，伸手扶住黛茜没一点的小肩膀，冷酷地隔开了父女的亲密距离，另一只手伸去旁边抽面巾纸：“不要弄脏我的衣服，你买不起。” 捏着面巾纸的大手伸过去擦拭小团子的脸颊，动作却是很轻的。 折腾半天，黛茜还是吃着了心爱的冰淇淋，再满足也没有，被托尼放到玩具房也愿意自己玩，拨掉戴在头上的小熊帽子，兴致勃勃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拍打天花板投映下来的九宫格里随机冒头的地鼠。 这是锻炼反应力的游戏。 “养孩子真不容易。”幻视道。 这显然是再真实不过的人生体悟。 “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托尼挑眉道，“至少说明你这半天除开玩空中飞人之外，还是做成了点有意义的事情。” “黛茜的呼吸和体温都很正常，作为孩子，她也非常可爱。”幻视垂眸看着地上拍中地鼠的小雏菊，有些想笑，就弯了弯唇，“如果不知道她是飞船送来的生命，真要以为是个普通宝宝。” 唇弯一下就不弯了。 他道：“我想看看那个飞船，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家的仓库隐藏在别墅正下方，深深的地底，电梯可以直达。 这里还算个育婴房——可惜钢铁侠曾经兴起搞过场家庭聚会大烟花，最原始的几款MK战甲只剩了名牌，没法同兄弟姐妹一起陈列在展示柜。 装甲包围的是个破破烂烂的球形飞船。 从复仇者大厦中抠出，显然不可能完好无损，幸而里头各项装置还是完备的，发射器经过修理，甚至还能够再发射一回。 托尼过去按下飞船某处隐秘的按钮，舱门应声而开，同一年前一样，将里头装婴儿的小摇篮传送出来。 彼时小小的黛茜就躺在那里头，昏黑狭窄，连活动空间也没有，想想实在可怜。 幻视伸手摸摸摇篮。 “非地球人造的飞船，发射地不明，目的地……也未必一开始就是复仇者大厦，往大了说，不排除背离飞行轨道意外降落地球的可能性。”他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发现吗？” 托尼就看他。 这么一眼，幻视就有了论断：“斯塔克先生，请给我看看。” 一连请求了两遍，托尼才往装甲陈列柜招招手，听得柜门打开的声音，名为终极装甲的MK47迈着一双机械大长腿慢慢走出。 它胸口装电核反应堆的地方拆解开，底下竟藏着个圆圆的巴掌大的金属盒子。 董事长藏宝贝的位置真是与众不同。 幻视问了句题外话：“要用这个装甲的时候怎么办？” “放到别的装甲里啊……” 托尼旋开盒盖。 里头琅琅声的，其实没装什么东西，就一个黑不隆冬的金属条状物，泛着低调又奢华的哑光。 金属条一头平平，什么图案也无，另一头参差着，还有镂洞。 “这是……”幻视眸光一动，拈起它放在眼前看看，闭目时额上有金光一闪一闪。 “这不是地球的东西。”他道，“我没见过这种元素。” “我知道。”托尼淡淡的，“除开我已知的，你还能告诉我些更有用的信息吗？” 底下两个英雄私密对话的时候，小团子已经打腻了地鼠，正揪着大熊宝宝的耳朵玩。 保姆不在，但因为有贾维斯全方位无死角看着，暂时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黛茜把大熊玩偶的头拉得很低，想攀爬到他的背上去，一两次没成功，渐渐地失了兴致，左右张望，想找找更有意思的玩具。 这么一张望，果真看见个更有趣的物事，蓝眼睛一眨，骨碌滚到地板，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去。 玻璃上粘着个踮脚张望的小熊宝宝，手紧紧扶着窗，脸蛋也贴上来，像块橡皮糖。 她张望的是一碧如洗的穹顶，天气很好，周围高耸如云的大厦并不多，提供了极广阔的视野。 因而天空中飞着的一个影子就格外显眼。 像鸟，不是鸟。 鸟没有人的修长躯体，伸直的四肢像离弦的箭矢。 更不会在背脊长个深红的披风，在高空里飒飒，如同一瞬即逝的火焰。 黛茜好奇地看着。 271第二百七十一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从车里下来一穿黑夹克的高个子, 拎着绑蝴蝶结的布娃娃，一双加了人造机械外骨骼的腿行走得很稳。 不看脸也知道他是谁。 詹姆斯·罗德，前美国空军上校、陆军武器开发部部长，复仇者联盟成员, 人称“战争机器”。 当然，他今天来这里不必用以上任何一种身份, 仅仅“托尼·斯塔克朋友”的名片就足够让他通过别墅智能管家的安保系统了。 罗德往前走。 进电梯之前顺手拿了车库冰箱里红罐的肥宅快乐水，单手拉环，气泡涌上来“噗滋”一声。 电梯升降间仰脖灌进两口汽水，再放手电梯门已开。 外头是超大的环形客厅, 一眼望去没看见人, 有电视声, 是在看新闻。 “你今天好闲。”罗德道, 走到躺了个人的沙发边去, 弯腰坐下，一面说话一面四处张望, “不用研究装甲么？” “你踏进这里之前贾维斯正在做巴哈马群岛的度假计划。”葛优瘫的钢铁侠——兼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再兼复联创立者——从手机屏幕里抠出个泛蓝光的小立方体, 往空中一抛一捏, 捏开一客厅巴哈马群岛的大好风光, 还带随机慢放，“真可惜，要推迟一天了。” 他这么说话, 枫糖色的眼瞳里分明挑着几分明亮而戏谑的笑意, 配那修剪得宜胡须下微样的唇, 看着真是迷人。 今天不出门，托尼穿的是便装，与西装革履或全副武装不同，多了些令人心生亲近的随意。 “不怼我你仿佛会死。”罗德无语凝噎，握着手里柔软的布娃娃，三句话不到就要日常一问，“黛茜在哪？” “在睡觉。”托尼道。 看罗德要起身，赶忙抬手制止：“不准去。才哄睡半小时，我还想再自由一会。” 罗德哪能听他的：“听说她最近在学话，会叫个什么？” 不知是不是上校的错觉，提起这个再正常不过的话题，托尼的脸色一瞬间分明有点僵。 他张张嘴，组织语言组织须臾，到底把头一偏，扬声道：“我怎么知道。” 罗德一听就明白有猫腻，要再追问，逢着机械手臂笨笨送饮料过来，才暂时转移了注意力。 “不用了，我刚才喝过。”罗德抬眼往那托盘上一看，瞧见某样东西，见怪不怪地翘嘴角笑。 那里头日常有婴儿果汁。 不喝归不喝，笨笨得到指令离开之前，他还是伸手去拿起那包软软的婴儿果汁，在手里捏了捏。 密封包装里的果汁被挤到两头，又慢慢地倒流回中央。 “我就看一眼。”上校看宝宝的一颗心不死，把托尼的手一推，“不会吵醒她。” 相比时常惹起世界性轰动的好友，至今不露真面目的小宝宝简直成了罗德心尖尖上的明珠。还记得上次他来，小小的一团肯乖乖给抱，治愈得魂都半空荡漾。 “不行。”托尼铁面不松口。 “你这个人简直太自私。”罗德道。 略略略。 但好事永远不嫌迟。 吐槽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贾维斯温柔的金属嗓音，像电波里流淌的水，说的是个好消息：“先生，黛茜小姐在找您。” “醒了？”罗德喜出望外。 他倒是高兴，余光里身影一掠，刚还葛优瘫的总裁“啧”地一跃而起，以虎的力量豹的速度，身不由己往走廊尽头开着门的婴儿房去。 真的是身不由己。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托尼·斯塔克别墅里有个婴儿房——一年前这桩新闻上娱乐版头条，八卦炒爆了整个曼哈顿上东区。 可惜出多少价钱也拍不到斯塔克家孩子的正脸，即便拍着了，最后也被巨额公关压下去，活活熬老了许多看热闹的心。 托尼走进房间。 那摇篮床的围栏上正趴着小小一个身影，面团一样软绵绵，一见他进来，马上抬起头。 一双脚竭力地踮着，也不知道踮了多久，坚持到现在，小胖腿一软，整个身子都往后倒，一屁股坐在了堆起的薄毛绒被子上。 如果这时候有个外人来看，想必很能赞同托尼公关新闻的做法——难怪他保护得那样好。 谁家有个小天使似的女儿，都不舍得放在聚光灯下当别人的谈资。 那坐在摇篮床上的团子精致可爱得不得了。 淡金的小头发因为睡觉软软地乱作一团，翘起几根呆毛，粉嫩的脸蛋泛着初醒的婴儿一般的红晕，尤其一双大大的蓝眼睛，比最漂亮的宝石也不差，此刻眼眶里滴溜溜地含了一包眼泪，要哭不哭的样子，不知道是一屁股坐下坐疼了还是因为醒来没看见人。 身上防抓伤的兔子连体睡衣也被扯得歪七扭八，一身的奶味儿，走近就闻得清清楚楚，再坚硬的铁石心肠也要一软，抚着心口怜惜地叹一声。 回去就组建偷孩子小分队。 “怎么？你还很委屈。”托尼没有马上去抱那团子，抬起下巴，抱臂眯着眼睛看她，“为什么不睡久一点？” 这样复杂的问题，小雏菊宝宝怎么回答得了。 她一眨眼睛，嘴巴扁起来，终于慢慢地呜咽一声，手脚并用地爬到围栏边，动作很快，倒像一团呼噜噜滚动的柔粉，到了跟前，伸出两只小手用力抓着栏杆，要再站起求着他抱。 会走路也才半个月前的事情，小胖腿刚才支撑了那样久，怕现在再站就要摔。 因而还没等小团子站起，腋下就来了双大手轻轻松松地一提，，被小兔睡衣包裹的团子双脚灵活地缩着，马上给抱在温暖的怀抱里。 托尼身上的味道熟悉得令人心安。 黛茜蠕动蠕动，面捏一样软的小手伸去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扯出一朵带褶皱的花。 刚睡醒没看见大人有些失了安全感，这会儿找回安全感，却好像还没能满足她。 钢铁侠的脸色随这小东西的动作逐渐诡异起来。 罗德兴冲冲进房间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粉嫩的团子依偎在托尼怀里，脸一个劲往他胸膛上拱，小手将他套头的黑T恤领口扯得很低很低，几乎露了一半的胸肌。 实打实的肌肉，包覆着钢铁般的筋骨，力量无穷，父性十足。 罗德对这情景已经见得多了，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托尼将衣服从黛茜攥紧的小手中夺回。 老父亲与女儿四目相对，脸绷得紧紧，严肃教育：“这话说一年了。我没有奶给你喝，好吗？” 小团子突然被抢了手里的衣服，呆呆地愣了一秒在那里。 手指还虚虚地抓一抓空气，听着托尼的一番话，一句也听不懂，唯独确认他不肯给喂，盈着的眼泪终于微微湿润眼眶，没控制好“呜”地抽泣一声，又马上止住了。 这软软的一只居然很倔强，自己把手握成个小拳头擦掉眼泪，才再度往托尼怀里钻。 “来，宝贝，看我。”罗德一颗心早融成了水，过去作势要抱她，“伯伯给你泡奶粉。” 但这句话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 黛茜钻了半天，偏偏托尼无动于衷，一双无情的大手抱起她，拿得远了些，像要放回床上去的样子。 真坏。 团子绝不情愿离开父亲的怀抱，小脚蹬着，实在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连抓着衣服的手也给轻轻掰了开去，呀呀抗议两声无效，两眼泪汪汪，简直又要被弄哭，一边伸长手要再抱，一边委委屈屈又奶声奶气地叫：“妈姆……” 此话一出，托尼的脸立马黑了一片。 锅底也没这么黑。 反倒是旁边的罗德听清黛茜叫了什么，噗嗤一声。 这下黑里还带点要揍人的青了。 不知道还以为不让她吃东西。 但这小的已经吃成个圆滚滚的奶球，再怎么撒娇也不能给。 最后让幻视领着出去玩去了。 火锅的后劲太足，哪怕到睡觉时间，耳朵里还跟冒烟似的，热气烘烘，令人辗转反侧。 这个晚上恐怕几个大人都没睡好。 唯独黛茜最省心，晚上玩一通消耗了精力，甚至不用念故事书，把这一团往摇篮床里放，她自己捏着玩具小鸭子就睡过去。 睡得早，醒得也很早。 罗德的胃火烧了一晚上，睡得不甚安稳，军人天性，作息又很规律，一睁眼就要起身，在盥洗室里洗漱得清清爽爽，以为自己是最早的，结果出来一看，笨笨已经拿着抹布在擦餐桌。 桌上的烤面包机散发着令人愉悦的热热的香气。 “早上好，罗德先生。”贾维斯道。 罗德在客厅绕了一圈没看见人，这会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边拧盖边道：“谁起来了？” “不要动。”托尼道。 身后电梯运作的时候，他正不厌其烦地扶正坐在桌上乱动的嫩粉的团子，另一只手在全息投影面屏上记录着什么。 流动的数据在黛茜眼里格外有趣，爸爸这么轻轻地用大手捉住她的肩膀，她只当是做游戏，高兴地笑起来，想在空气里抓一抓。 还是乱动。 托尼将女儿盯了一盯，弯腰在早准备好的零食框里拿了一袋新鲜草莓。 这下小雏菊就成了个安静的宝宝。 272第二百七十二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鄙夷是对眼前这个戴着墨镜一身金贵的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兼超级英雄——相当直接，半点掩饰也无。 这个画面要是拍下来, 说不好能得个摄影奖。 在波马心里, 这只人类幼崽大概是吃不饱才要来讨香蕉。 托尼就想冷笑。 它自然没见识过小雏菊填满了还能再填的肠胃, 也不知道她嘴馋时求人的威力。 被猩猩鄙视了的董事长眯起眼, 抬手摘掉墨镜，拿着墨镜的手敲敲玻璃墙, 在波马死鱼眼看过来时示威地指了一下。 大猩猩随即也以眼还眼地用手指他。 这么互相指不知究竟有什么意思，到最后两个大的都是冷漠，懒得再看，各自往相反方向离开了。 唯独黛茜还对没到手的香蕉念念不忘，一面被老父亲牵着屁股后的毛绒猴子尾巴往前走，一面恋恋不舍地看看空空如也的小手, 不住回头往大猩猩馆看。 这种少儿维特之烦恼很快烟消云散于其他动物展馆。 小团子今天真是大开眼界, 从哺乳类的亚洲象到爬行类的鳄龟, 险些看不过来, 坐观光车游览的时候乖得不得了，因为顾着看动物，零食也没想着要吃。 今天天气很好, 猴子衣服厚了些, 绵软的小身子笼在里头汗津津，少不得要托尼拿着软手帕给这小的擦擦汗。 “不。” 小猴子不喜欢手帕擦着皮肤的触感，在老父亲怀里扭来扭去。 布朗克斯动物园里的孔雀是散养的, 走在路上冷不丁会冒出来一两只, 不怕人, 可以友善地追着玩。 下观光车的斯塔克父女就遇上一只花枝招展的开屏公孔雀。 这时候黛茜已经有些困，缩在托尼臂弯里打着小小的呵欠，但见了孔雀，还是给挑起些兴致，手一张一握，想下来近距离看看。 “不要用手摸。”托尼道。 团子眼睛盯着孔雀，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只乱动地想下地。 “跟我说好。”大家长哪能轻易顺从，抱着她转过身去，把孔雀挡在了背后，教育道，“说好。” 对正学话的幼儿要常常诱导开口，否则容易养成光用手指不爱说话的习惯。 黛茜发觉被抱得牢牢下不去，倒也聪明，听托尼连着说了两遍好，张嘴奶气地学舌跟着说个“好”字，终于如愿以偿地小脚沾地，马上就转到前面看孔雀。 董事长也得以暂时喘口气。 只是这口气喘得未免神奇了些。 仰头看天之前，他的女儿在追着孔雀跑。 看完天后低下头来，开屏的孔雀迈着敏捷的健步，把团子追得骨碌碌直逃，逃到他跟前，一把抱住腿，猴子一样想往上爬。 ……期间想必发生了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事情。 但托尼再度抱了黛茜在怀，便觉她开始揉眼睛，心知是困了，垂眸冷漠漠一瞥，瞥得原本想追过来的孔雀止了步，才转身去找个阴凉清静的地方让她睡一会儿。 九月的纽约，还是很热。 这一觉睡了大半个小时，刚刚好到午饭时间。 将将睡醒的团子脸蛋粉粉，五官像饱满的花骨朵，渐渐舒展开来，前一秒还迷糊着，下一刻听见老父亲提到吃午饭，大眼睛立马亮晶晶，小手伸长了去指装着奶瓶的妈妈袋。 吃饭是在动物园里一间露天餐厅。 说是露天，其实撑了遮阳伞，视野很好，低矮碧绿的植物墙隔开外头的游客，因而也相对安静。 黛茜坐在宝宝椅里，帽子摘了，软软的金发拨到耳朵后面去，捧着奶瓶不喝，满心期待在等上菜。 她自然知道谁的饭更丰盛。 大大的餐盘端上了桌，里头的蔬菜跟肉美味又多彩，五颜六色，看得小雏菊高兴地呼呼。 儿童餐里有甜玉米、土豆泥和水果船，香蕉块上一把黄色的小伞，她也很喜欢。 餐厅还送了个苹果。 托尼·斯塔克这张标志性的脸放到哪里都惹眼，但见他带着孩子，没人主动上前打扰要签名合照，都只远远地看。 经常会有狗仔跟着拍，拍的不是钢铁侠，是宝宝椅上的小雏菊。 当然，底片最终都到了钢铁侠的手里。 黛茜给喂了两块香蕉，吃掉半碗的土豆泥，小肚子还没饱，趁着大人在吃饭，小手捞着，想拿桌上的苹果啃一口。 她动作挺快，奈何手太短，勾一下，将苹果勾得转悠起来，在桌上转个弯，圆润地跳楼去了地板，渐行渐远。 她有点愣，下意识转头去看做父亲的那个，发现老父亲正一手端着咖啡杯，视线透过杯沿传递过来，很有几分无语。 “没……”四目相对，黛茜摊开手，“妈姆。” “谢谢，我有眼睛看。”托尼道。 话这么说，他还是放了咖啡站起，弯下超级英雄的腰身替家里这个小的捡苹果。 捡起来也不能吃，要用水洗干净。 董事长左右看看，戴上墨镜，对团子道：“不准乱动，我马上回来。” 黛茜两只小手握了握。 托尼往前走两步，到底不放心，从口袋掏出上次幻视带女儿出门时他给戴的小卡片，返回给她挂在脖子上。 这一去，去的时间有些长。 周围没什么人，小团子无忧无虑地在宝宝椅里等爸爸，东张西望，渐渐望回桌上没吃完的水果船，又探着身子想拿。 拿不到。 她这头跟短手抗争着，未觉察有个高大的身影靠近，等人到跟前，马上高兴地抬起头。 以为是托尼，其实不是。 跟前这人穿得极朴素，头上还戴个帽子，帽檐压得低低，遮住大半张脸。 黛茜好奇地歪头，想看看他的模样。 还没等看着，那人的大手伸过来，在她小小的两只手里放了个圆圆的大苹果。 她是惊奇而喜欢的，幼儿天性，马上把苹果抱在怀里。 然后听见跟前的人低声地笑，宽大温暖的手落到她脑袋上来，轻轻抚摸了下。 这么一动作，他头倒是抬高了些，帽檐下有双湛蓝的微笑的眼。 “是你给我打的电话。”他道。 气氛一度十分诡异，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阿瑟当然非常希望这位雷霆之神苏醒，毕竟一直睡着很惊悚，睡的时间长一些，他还得考虑要不要送医院观察。 话是这么说。 但托尔醒的实在不是时候。方才还跟黛茜悄悄说不要吵醒了客人，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真令人心情复杂。 一睁眼看见两个人趴在床底下，想必要下意识怀疑世界。 阿瑟觉着自己将神的心理活动揣摩得很不错。 床上开始窸窸窣窣乱动时，他彻底放弃了找鸡蛋，看黛茜以为找着而雀跃、随后又耷拉下去的小脸，莫名生出些负罪感，撑着身子坐起，抬头望床。 果不其然，托尔正坐在床上，以手按额，表情古怪地瞧着地面这两人。 雷神即便穿得如同古罗马角斗士也不减强壮与威猛，大概因为将将睡醒，一时又很像头无所适从的大狮子。 金发在他头上乱糟糟的，粘着脸颊，一双眼睛蓝得透彻，像朝阳洒落时新生的海水，因为睡意未褪，眸光有些雾蒙蒙。 雾蒙蒙很快转作方才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的惊疑——他坐在那里，像一座山，目光上下扫着阿瑟，嘴唇动了动，半晌突然一皱眉，用力按按左侧额头，缓缓道：“这里是地球？” 他说着再看看旁边，发现地上还有个小的。 金头发蓝眼睛，脸颊粉嘟嘟，穿着小裙子，底下裹了胖胖的尿包，可爱的人类幼崽，浑身都肉绵绵。 这样大的动静，还说了话，黛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抬头瞧了一眼，碰上托尔的目光，对这坐起来、声音闷闷响的大个子有些怕，本能地转头去找爸爸。 爸爸还在下面吃晚餐，门口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软趴趴的幼儿饼悄悄往床底下挪了挪。 她到底对藏在床底不知何处的鸡蛋念念不忘，方才连吃的时候都不舍得大口咬，这会儿虽然怯怯，还是想找蛋，手指竭力往黑乎乎里探着，不肯放弃。 这种持之以恒的精神，有些大人也难比。 “是地球，托尔。”阿瑟道，“你从天而降，掉在斯塔克先生的农场里。” 273第二百七十三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站在床边的老父亲的身影因将床上这个当场抓包而显得格外高大威武, 言语间的严肃明显得即便小小幼儿也能觉察。 团子觉察归觉察, 还没意识到这严肃是为了什么, 抓着手机, 摇摇晃晃站起, 想起不久之前撞了脑袋的那回事，走到床边去，伸手要个抱抱。 谁料托尼的手过来, 没有抱她，反而刷一下拿走已经息屏的翻盖机。 他情绪来得快，动作便有几分用力，虽不至于打到女儿，却着实吓得她小身子一个哆嗦。 托尼按亮屏幕, 调出通话记录，清清楚楚看见上边有个将近二十秒的通话。 联系人叫史蒂夫·罗杰斯。 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很微妙——微妙的生气，唇角都绷得紧紧。 “你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拿来玩。”他语气冷硬得像石头, 一时间不像在教育，像实打实地对个成年人发怒，“知道吗？” 无人应答。 没反应越发加剧烦躁，托尼合上手机，打算将这话重申一遍。 怒火却在抬头的瞬间成了被戳一针的气球。 黛茜并着小胖腿站在那儿, 一边摸手一边看他, 大眼睛里噙了满满的一包泪水, 眨眼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任他平日如何冷言冷语地说话, 对家里这个小小的其实疼得不行, 没打过也没真正骂过，此刻这么动怒的模样，是黛茜第一次见。 小雏菊还不会说几个词，不明白怎么突然这样吓人，见他来看，怕得哭着转身往床里边跑。 床不如地板平整，跑没两步，就又摔在了被子上。 托尼唇角一颤，渐渐地松了。 枫糖色的眼瞳中分明泛起些懊悔，俯身过去，将满脸是泪的面团捞在怀里。 感觉女儿边颤抖着哭泣边往自己怀里缩，他闭眼将那湿湿的小脸蛋亲亲，低声道：“不怕……是我错了。” 才小小一点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哪知道什么东西紧要不紧要。 手机掉出来给她捡到，幼儿天性自然要玩，这么迁怒……不是个做父亲的样。 黛茜呜呜地埋在父亲怀里哭了许久，一下呛得咳嗽，脸都涨得通红。 “我错了。” 托尼抱着女儿出卧房，在客厅慢慢地走，轻轻拍那柔软单薄的脊背，不知低声说多少句错了，才终于等到黛茜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指着奶瓶要喝。 “父亲今天对我生气”这个认知，也不知会不会在团子幼儿记忆里烙下印，但这会儿喝了奶之后，她握个软拳头揉揉眼睛，眼皮虽还浮着粉，已经肯抓着他的大手玩了。 最宽容也是孩子。 记吃不记打，莫名地觉出几分伟大。 翻盖手机黛茜想是不愿意再碰了，至于到底跟电话对面的美国队长史蒂夫说过什么，托尼抽空问了贾维斯。 智能管家道：“没有对话，先生。” 黛茜一心拿手机键盘磨牙，也不会讲电话，恐怕对面只听见松鼠吃坚果样的嘎吱嘎吱声。 而存在于“据说”中的美国队长同样也没有出声。 超级英雄内战使得他与托尼·斯塔克这个原本志同道合的盟友关系僵化到了极点，在留下存了号码的翻盖机之后杳无音讯，至今下落不明。 唯一的联络手段就是这部手机。 但电话接通，面对带点怪异杂音的沉默，对面那个不知究竟是不是史蒂夫的人最终也报以同样的沉默，静静呼吸十几秒，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这样。”托尼道。 他低下头去，将口袋里的手机翻出来看看，垂着眸神色莫辨地不知想什么，站成寡言的一棵树。 直到换过一身小衣服的团子从墙边探出头，慌慌张张叫一声“妈姆”，往这边逃来，他才又将手机收起，表现出几分无所谓道“只是打错”，转身抱起黛茜，对出现在客厅里、又一次充当了大灰狼角色的哈皮道：“走吧。” 前往布朗克斯动物园的黛茜又是个快乐的黛茜了。 出门对于小雏菊来说原本就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不要提车上老父亲肯给她平时少给的手指饼干吃，更不要提下车之后，她发现来到个不同寻常的精彩世界。 动物园是很多孩子的天堂。 若非团子新换的衣服是小猴子装，有条尾巴可以牵着，简直是撒手就没，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乱看。 公共走廊里隔着一道透明玻璃墙的大猩猩引起了黛茜极大的兴趣。 幼儿饼又贴在墙上，睁大了眼睛看人工假树间、人工藤下灵活走动的猩猩，踮起的小脚直蹦，转过头来看托尼，眼眸弯弯，爱得不行。 正逢饲养员喂食的时间，一些食物顺着勒颈无花果树上的喂食槽滑到各个树顶，猩猩听见动静，都开始爬树，伸长毛乎乎的手臂去取香蕉、苹果。 一只叫“波马”的大猩猩遗世独立，尤其沉默寡言，既不威吓争抢，也不谄媚乞食，等到同伴都拿了吃的，它才慢吞吞爬上树，带着一根香蕉下地。 吃东西也是靠着猩猩少的玻璃墙这边吃。 它熟练地将香蕉皮一条一条剥开，露出里面白白软软的果肉，正张嘴要咬，忽然眼睛往旁边一斜，面露古怪，动作僵停在那儿。 有个金发的小猴子宝宝趴在玻璃墙上。 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它手里的香蕉，再看那小脸，垂涎欲滴地，分明非常想吃。 波马看看黛茜，再看看香蕉。 黛茜看着它的香蕉，还是看着香蕉。 一阵短暂的单方面对峙之后，站在公共走廊里跟哈皮交待完事情的老父亲转过头，蓦地一呛，即刻怀疑墨镜质量不好，戴着还是被光晃花眼。 因为他看见玻璃墙里一只大猩猩满脸不悦地对自己女儿……递来了香蕉。 睫毛上还颤颤地挂着泪，连带着头上小球球也不甚精神地耷拉下去，睡醒了没梳理，绒毛乱乱的。 小手又抹泪又爬地板，摸得脏脏，即便如此，当给黛茜轻轻揪扯住裤腿的时候，彼得心里也踩了棉花一样柔软，弯腰抱起这团，放她到擦拭干净的流理台上坐。 那小胖腿盘得像模像样。 “试过水温了，不烫。”彼得轻声道，把奶瓶放在黛茜手里，“喝吧。” 小孩子，说到底还是有些护食。 黛茜接过奶，捧着含了饱饱的一大口，又不咽下去，脸颊鼓鼓。 不知是不是因着方才撞见彼得“偷吃”，她喝得不很安稳，总有意无意把视线放过这边看他。 蜘蛛侠挺直腰杆，竭力使表情正义凛然。 他自认是问心无愧地跟小团子对视，哪想她看着看着他，表情渐渐……有几分凝重。 “？” 彼得心道不该如此，正要再笑笑，却见喝着奶的这个慢慢吐出奶嘴，犹豫一下，最终战胜了自个儿的护食本能，将奶瓶递到他跟前来。 他有些发呆。 这不是大人怔怔就是小孩子发呆的循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止，但这回愣怔过后，邻家英雄心里挤海绵一样涌起股好笑，然后就真的掩面笑出声。 笑里夹杂些热乎乎的感动，像方才冲奶粉的水，一不小心倒了一点到心窝里。 难怪都疼这小小的一个，实在惹人疼。 “我……刚才喝过了。”彼得屈膝同黛茜平视，笑道，“谢谢你。” 话说完，见小雏菊动作飞快地将奶瓶护回去，含着咕咚咕咚，脸颊喝得红润润。 明明不舍，可见刚才那一让做了多大的让步。 要能这么安安稳稳地把奶粉喝完，实在是幸运。 可惜黛茜记忆好得很，没人再觊觎她的饭，捧着安心喝了两口，渐渐地又回想起那莫名失踪、到现在也没个人影的无情老父亲，眼眶湿润，脑袋往外探着还要找。 “爸爸有事出门，很快回来。我们玩好不好？”彼得真是不敢让她再哭，翻手一道白影，哄道，“看，蜘蛛。” 小团子登时睁圆了大眼睛。 墙上印着一张晶莹剔透的蜘蛛网。 酷毙。 良久，跟邪恶势力搏斗的钢铁侠终于返回。 托尼推窗而入，顺带着卸了身上些许擦刮的装甲，伸长耳朵竟没有听见预想中女儿的哭泣声，反而是从彼得卧房传出的咯咯的笑，显得不知有多快乐。 他走过去。 先看见站在床沿抛球的彼得·帕克，却找不着黛茜的踪影，踏进房门一瞬间才发现，墙上用蛛网粘了一只小小的团子。 团子正乐得小手直舞，还试图伸手来抓球，一时间连心心念念的老父亲进来了都没发现。 空巢英雄面无表情：“……打扰了。” 听见声音的蜘蛛侠手一僵，球掉到地板，骨碌碌地滚。 274第二百七十四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刚刚从浴室出来, 湿漉漉褐发的发梢往下滴水, 水珠滴落到运动黑背心, 晕开淡淡的一圈湿痕。 站在床边的老父亲的身影因将床上这个当场抓包而显得格外高大威武，言语间的严肃明显得即便小小幼儿也能觉察。 团子觉察归觉察, 还没意识到这严肃是为了什么，抓着手机，摇摇晃晃站起, 想起不久之前撞了脑袋的那回事, 走到床边去, 伸手要个抱抱。 谁料托尼的手过来，没有抱她, 反而刷一下拿走已经息屏的翻盖机。 他情绪来得快, 动作便有几分用力, 虽不至于打到女儿，却着实吓得她小身子一个哆嗦。 托尼按亮屏幕, 调出通话记录，清清楚楚看见上边有个将近二十秒的通话。 联系人叫史蒂夫·罗杰斯。 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很微妙——微妙的生气, 唇角都绷得紧紧。 “你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拿来玩。”他语气冷硬得像石头, 一时间不像在教育，像实打实地对个成年人发怒，“知道吗？” 无人应答。 没反应越发加剧烦躁, 托尼合上手机, 打算将这话重申一遍。 怒火却在抬头的瞬间成了被戳一针的气球。 黛茜并着小胖腿站在那儿, 一边摸手一边看他，大眼睛里噙了满满的一包泪水，眨眼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任他平日如何冷言冷语地说话，对家里这个小小的其实疼得不行，没打过也没真正骂过，此刻这么动怒的模样，是黛茜第一次见。 小雏菊还不会说几个词，不明白怎么突然这样吓人，见他来看，怕得哭着转身往床里边跑。 床不如地板平整，跑没两步，就又摔在了被子上。 托尼唇角一颤，渐渐地松了。 枫糖色的眼瞳中分明泛起些懊悔，俯身过去，将满脸是泪的面团捞在怀里。 感觉女儿边颤抖着哭泣边往自己怀里缩，他闭眼将那湿湿的小脸蛋亲亲，低声道：“不怕……是我错了。” 才小小一点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哪知道什么东西紧要不紧要。 手机掉出来给她捡到，幼儿天性自然要玩，这么迁怒……不是个做父亲的样。 黛茜呜呜地埋在父亲怀里哭了许久，一下呛得咳嗽，脸都涨得通红。 “我错了。” 托尼抱着女儿出卧房，在客厅慢慢地走，轻轻拍那柔软单薄的脊背，不知低声说多少句错了，才终于等到黛茜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指着奶瓶要喝。 “父亲今天对我生气”这个认知，也不知会不会在团子幼儿记忆里烙下印，但这会儿喝了奶之后，她握个软拳头揉揉眼睛，眼皮虽还浮着粉，已经肯抓着他的大手玩了。 最宽容也是孩子。 记吃不记打，莫名地觉出几分伟大。 翻盖手机黛茜想是不愿意再碰了，至于到底跟电话对面的美国队长史蒂夫说过什么，托尼抽空问了贾维斯。 智能管家道：“没有对话，先生。” 黛茜一心拿手机键盘磨牙，也不会讲电话，恐怕对面只听见松鼠吃坚果样的嘎吱嘎吱声。 而存在于“据说”中的美国队长同样也没有出声。 超级英雄内战使得他与托尼·斯塔克这个原本志同道合的盟友关系僵化到了极点，在留下存了号码的翻盖机之后杳无音讯，至今下落不明。 唯一的联络手段就是这部手机。 但电话接通，面对带点怪异杂音的沉默，对面那个不知究竟是不是史蒂夫的人最终也报以同样的沉默，静静呼吸十几秒，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这样。”托尼道。 他低下头去，将口袋里的手机翻出来看看，垂着眸神色莫辨地不知想什么，站成寡言的一棵树。 直到换过一身小衣服的团子从墙边探出头，慌慌张张叫一声“妈姆”，往这边逃来，他才又将手机收起，表现出几分无所谓道“只是打错”，转身抱起黛茜，对出现在客厅里、又一次充当了大灰狼角色的哈皮道：“走吧。” 前往布朗克斯动物园的黛茜又是个快乐的黛茜了。 出门对于小雏菊来说原本就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不要提车上老父亲肯给她平时少给的手指饼干吃，更不要提下车之后，她发现来到个不同寻常的精彩世界。 动物园是很多孩子的天堂。 若非团子新换的衣服是小猴子装，有条尾巴可以牵着，简直是撒手就没，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乱看。 公共走廊里隔着一道透明玻璃墙的大猩猩引起了黛茜极大的兴趣。 幼儿饼又贴在墙上，睁大了眼睛看人工假树间、人工藤下灵活走动的猩猩，踮起的小脚直蹦，转过头来看托尼，眼眸弯弯，爱得不行。 正逢饲养员喂食的时间，一些食物顺着勒颈无花果树上的喂食槽滑到各个树顶，猩猩听见动静，都开始爬树，伸长毛乎乎的手臂去取香蕉、苹果。 一只叫“波马”的大猩猩遗世独立，尤其沉默寡言，既不威吓争抢，也不谄媚乞食，等到同伴都拿了吃的，它才慢吞吞爬上树，带着一根香蕉下地。 吃东西也是靠着猩猩少的玻璃墙这边吃。 它熟练地将香蕉皮一条一条剥开，露出里面白白软软的果肉，正张嘴要咬，忽然眼睛往旁边一斜，面露古怪，动作僵停在那儿。 有个金发的小猴子宝宝趴在玻璃墙上。 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它手里的香蕉，再看那小脸，垂涎欲滴地，分明非常想吃。 波马看看黛茜，再看看香蕉。 黛茜看着它的香蕉，还是看着香蕉。 一阵短暂的单方面对峙之后，站在公共走廊里跟哈皮交待完事情的老父亲转过头，蓦地一呛，即刻怀疑墨镜质量不好，戴着还是被光晃花眼。 因为他看见玻璃墙里一只大猩猩满脸不悦地对自己女儿……递来了香蕉。 事实证明三个男人一起下厨，也未必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超级英雄果然与众不同——冰箱里丰富的食材，入锅之前还知道长什么样，出锅之后揉在一起，成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众生百态，用什么话都没法形容。 唯独彼得·帕克煮的面不忘初心，维持了面的形状，放进嘴里尝一尝，味道虽然淡些，还不至于不好吃。 “我的奶油炖菜也好吃。”罗德道。 把盘子往托尼跟前推了推。 董事长脸上流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摘了腕表，拿一只汤匙在盘里拨弄拨弄，迟迟不入口，再抬眼看笑容渐渐消失的好友，懒洋洋道：“连她都不愿意吃。” 275第二百七十五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那你的学习方式很特别。”托尼道, “我女儿能教你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在别墅的地下仓库。 开着灯，跟前是个展开的全息屏幕, 三维装甲雏形在缓慢旋转, 面、肩、手等部位分别标注了装载的武器、组装方式和数字。 高大的MK47站在中央展示台上, 沉默地伸出手臂，让笨笨给自己喷漆——上回打斗掉了一点点漆，要喷回来才好看, 就像女人出去吃饭吃掉了口红，饭后总要补补。 幻视站在旁边专心致志地看笨笨工作, 机械手臂舒展的速度或许算不上快，动作也不流畅, 胜在认真，看着很有意思。 但过没一会儿，MK47低头看看手臂喷出界的暗红的漆，毫不客气一扬手夺了笨笨的喷枪，开始自己喷。 看来光有认真还是不行。 小团子不在。 罗德在别墅里无所事事闲得很, 很乐意带带孩子，黛茜醒了之后又喜欢跟两个大人一块儿玩，给抱得高高，好像要飞起来, 就留在了上面。 她知道爸爸没有偷偷地出门, 也就不四处找人, 倒很省心。 这会儿托尼说了话, 幻视才慢慢答道：“在做人这回事上, 黛茜也是个初学者。很有意思。” 她天生地会表达亲昵。比他做的好得多。 跟单纯探望的罗德和彼得不同，幻视前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之前猜测她是宇宙之外的生命，现在有了佐证。”幻视道，“眼睛。” “她当时放射出来的是激光吗？” 这话出口，成功使得垂眸看装甲的钢铁侠手一顿。 托尼脸上倒没有非常意外的神情——先前贾维斯说网络上找不到半点记录现场的视频，他心里就有过猜测。 现在猜测证实，也没什么必要惊讶。 毕竟幻视除了会飞会穿墙，还能够连接世界上所有的计算机。 不当黑客也是可惜了。 “你心里有数。”托尼道，“那之后没人看出异常。” 他改造装甲实在改得不满意，此时干脆伸手将屏幕上的模型揉作一团，扔进了回收站。 “黛茜太小了。”幻视道，“如果那是她的力量，可能本该……没那么早爆发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余光瞥见对面墙壁降下来的电梯，默默住了口。 电梯门开，呼哧呼哧跑出来个穿薄毛绒衣服的团子，小鸟一样快活，飞到老父亲身边，满眼的都是笑。 可见在上面玩得很好。 黛茜手上拿了半根生的胡萝卜，不知是谁开冰箱给的，还能清楚看见上头啃出的几个浅浅的牙印。 她这两天又长了两颗新牙，能咬的东西越发多起来，再长大些，奶粉就不能当主食了。 彼得也在电梯里，一个没牵好，让黛茜先跑了出来，他此刻再看，团子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上托尼的大腿，稳稳地坐着，努力把啃过的胡萝卜往老父亲嘴里塞。 这样反哺的孝心可谓感天动地，蜘蛛侠看了会流泪，幻视看了会沉默，连笨笨也要热烈地鼓掌。 可惜黛茜喂的东西都不合爸爸的胃口，这么一个劲儿地塞，那双唇绷得越发紧，铜墙铁壁一般，最后只好作罢。 她放弃了投喂，想要喂喂自己，不想无情的父亲自己不吃，还伸了大手来，把胡萝卜没收掉。 黛茜看看骤然空了的手心，抓一抓，仿佛触感还停留着，扁扁嘴巴，垂头道：“没……” “斯塔克先生，快到饭点了。”彼得犹犹豫豫，“还需要我们，嗯，做饭吗？” 这问题问得有些心虚。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听见托尼简洁明了的一声“不”。 “以前在外面吃过一种家庭自助。”托尼想了想，“我记得买了厨具和调料回来。” 他看向彼得：“你吃过吗？” 晚餐最终是吃的这种所谓的“家庭式自助”。 黛茜坐在儿童南瓜车里，让笨笨拖着走，经过餐厅，好奇地探了探头看里面。 她家四个大人围在一块儿，对着个什么东西在研究。 “真的什么都能放吗？”罗德问。 “不会触发消防警报器吗？”彼得抬头看看天花板，“我……也不是很介意在雨中吃晚餐。” “我想，这个底料是不会自己生成水的。”幻视一边道，一边往锅子里加水，“这样才对。” 托尼按了电源。 桌上摆了一大片新鲜食材和调味料。 团子在外头玩着玩着，渐渐闻到了香香的味道，知道有东西吃，高兴地从南瓜车下来，骨碌碌跑去餐厅，一眼就看见桌上有个热气蒸腾的大家伙。 她馋得不得了，过去爬老父亲的腿，还没等攀上，上头先递了一个小碗。 碗里一块颤巍巍白嫩嫩的豆制品，煮熟了特地在凉水里过一遍，确认不烫了才捞起来。 黛茜赶紧接过碗，抓起勺子挖一点放进嘴巴。 嫩生生的眉眼又享受地舒展开来，一时连要把爸爸当坐垫也忘了，乖乖地让系上围兜，抱进宝宝椅里，自己低头慢慢地挖着吃。 “好吃吗？”罗德问她。 她就嗯嗯地点头。 但这边低头吃着，大人那头的空气却渐渐火热起来。 火热是真实描写。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几个男人开始汗流浃背、呼气连连，伴随些意味不明的感叹词： “啊……” “呼……” “嗷嗷嗷——” 唯独不吃东西的幻视最平静，往左看看，再往后看看，问：“这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托尼在捂额无暇回答，彼得通红着脸，不知是爱还是恨，指着那正在咕噜咕噜滚的锅，好一会儿才憋出话道：“辣……” 跟前一个热腾腾的鸳鸯火锅。 白锅超小的那种。 为期三天的观察，不知道他观察出个什么结果，离开时天刚蒙蒙亮，除了贾维斯，谁也没惊动。 “他说让您不必担心他的安全，先生。”智能管家道。 彼时董事长刚刚起床，正睡眼朦胧地对着窗外大好风景发呆，听见这话，脸上表情也没怎么变，默默无言好一会儿，才起身拢了敞开于健壮紧实胸肌之外的睡袍，低哑着声道：“有什么好担心。他自然有他自己的去处。” 盥洗室大镜子照出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脸。 虽说胡子拉碴偶尔也算男人的性感，但托尼·斯塔克有强迫症，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齐，因而每个月花在胡须护理上的钱相当可观。 修胡子是男人的艺术，能够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愉悦。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须，托尼看着也不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种不高兴起因不明，止于餐桌。 有个嗷嗷等着喂饭的团子在宝宝椅里乱动，小手伸得长长，总想探身到餐桌上来拿大人吃的无麸质面包，任谁也难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亲面无表情地舀一勺炖得烂烂的肉羹，放到黛茜嘴边去，另一只手冷酷地夺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 黛茜张嘴含进肉，脸颊鼓起两个圆，仍然锲而不舍地想尝尝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适宜，让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艰难却也最终撕扯下来一点点，飞快塞进嘴里。 也不知尝出滋味来没有，满足得小脚直飞。 新来的保姆似乎很热衷将小团子打扮成各种动物——今天穿的小粉裙缀着圆圆的波点，看起来像七星瓢虫。 今天是周日，托尼有他自己的计划。 吃完饭健个身洗澡，趁天气好，开车带小雏菊到动物园玩。 她长这么大，见的最多就是人，世界未免太小。 “所以你要先等我。”托尼道，“知道吗？” 黛茜就仰头看他。 适逢他拿着纸巾来替她擦嘴巴，大手近在咫尺，她似懂非懂地伸手将他小拇指握了握。 “很好。” 喂完饭，托尼将女儿抱出宝宝椅，打算放她在客厅玩，哪知这小的不乐意，迈着扭扭的脚步，自己往客厅外头走，一路到他卧房门口才停。 别墅这么大，哪里都是她的幼儿房，倘若仔细翻翻，也确实能在老父亲床底下找到几只橡皮鸭子。 卧房对着床的那面墙能投映电视节目，黛茜要是想在大床上玩，只要安静地不乱跑，也不是不可以。 小胖腿使劲蹬着，绵软的身子趴在床沿，努努力，还是上不去。 托尼一只手就提了团子到床，俯身拉开折叠进床下的护栏，对这已经开始在床上打起滚的小东西重申道：“我很快回来。” 276第二百七十六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此时此刻, 小树袋熊正放平了身子趴在软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开婴儿果汁。 罗德坐在一旁, 轻轻用手抚一下黛茜的背脊, 见那团子飞快地转头来看，“呦呦呦”地逗起来。 “你适合当个幼儿园园长。”托尼揶揄道。 “要都是像她这样的孩子我还真巴不得。”罗德倒是从善如流，食指伸过去，诱着小团子伸手来抓，叹息道, “造物主不公平，同样是人，命跟命这么不一样。” “抱回去，给你抱回去。”董事长木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吃得消算我输。” 他这么说话, 手上半点没闲着，果汁包递到左手边去，让机械手臂切开个小口, 末了对咂着小嘴看回这头的黛茜勾勾手指：“去拿你的奶瓶。” 这时候团子的领悟力就好得不得了, 听见平日最熟悉的一句话, 知道有东西吃, 在沙发上咕噜坐起身, 慢慢地调转了个方向, 伸小脚探到地板, 也不用罗德牵, 摇摇晃晃地自己就去了透明圆角茶几前, 把笨笨老早放在那儿的奶瓶捧了，又吭哧吭哧地到老父亲那去。 软软的头发已经用梳子梳过，耳前的一撮天然打着卷儿，如果用手勾一勾，能逗得她笑起来。 当然现在她馋得很，看见果汁满心欢喜，捧着奶瓶，圆圆的蓝眼珠弯得月牙一般，自己就先“咯”地一笑。 嘴巴里三四颗乳牙，小兔子似的。 托尼被黛茜抱住了腿，像一团棉花裹上来。 他弯腰从她手里拿过奶瓶，倒进果汁，要拧盖却找不到奶嘴，低头一看，对女儿伸出手：“吸的给我。” 小团子原本偷偷地在吃摘下来的奶嘴，吧嗒吧嗒，闻言抬起头，对上老父亲的视线，到底还是吐出沾着亮晶晶的奶嘴，拿去换果汁喝。 那只小手白白嫩嫩，手背三个凹下去的涡涡，惹得人想捏一捏。 但托尼拧好奶嘴，递过去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放得很高，像吊着诱惑狐狸的酸葡萄，任黛茜伸手踮脚就是够不着，最后逗得急了，嗯嗯嗯地要扑，才放到她手里。 黛茜迫不及待含了奶嘴，霎时间安静下来，小嘴巴一动一动，吃得津津有味。 “多么伟大的母爱啊。”罗德凉凉地道。 托尼一挑眉。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扔过去，被上校稳稳接住。 “你。”他冷漠脸地伸手一指机械手臂，再指指罗德，“打他。” 真要打起来恐怕一番乱斗。 但小团子吃东西的时候最乖，怎样揉搓也肯，罗德才没时间打架，磨了嘴皮子，心痒痒地过来，把托尼那捧着奶瓶的腿部挂件摘在怀里，感受那散发着奶香的绵软，表情温柔许多。 “再有几天，就十四个月了吧？”他问。 托尼扔掉果汁袋，拿毛巾擦手，闻言沉默一下，比了三根手指：“三天。” 罗德不由慨叹：“真快。刚开始她天天哭，天天哭，什么都不肯吃。” 说着，低头去亲亲小团子淡金色的软发，作为这孩子成长的见证者，五味杂陈：“现在都会叫人了。” 黛茜被亲了一下，小身子一动，叼着奶瓶抬头看他，对他其实也是亲近的，眼睛又弯起来。 “哦。”上校捂心，“简直是要命。” “我也觉得要命。”托尼翻了个帅气又多金的白眼。 天知道养一个小孩要多少精力，尤其这个，光精力还不够，得花多多的钱，找最精细的食物来喂，因为挑食，连果汁也是特供。 不光挑食还认人。 小团子见不着人就爱哭的那段时间简直如同地狱——哭声比一百二十分贝的噪音还要可怕。 罗德知道可怕在什么地方。 相比边哭边叫的小宝宝，黛茜更让人揪心。 她哭声特别小。被遗弃的小动物一般抽噎着，满脸是泪，呼吸得脸蛋红红。 这种时候如果不马上赶到身边抱起她，良心也过不去。 但她只要托尼抱，别人的手伸过来，她就呜咽着爬到一旁。 哭笑不得。 所以托尼偶尔会想，当时是不是不应该做那个梦。 总说梦境成真，但…… 谁想到居然真的能成真。 梦见孩子，上天就很干脆地给了个孩子。 “她当时要是砸到我身上，说不定就是我的宝宝了。”罗德道。 “是。”托尼附和，“那你就成了真·死鬼老爸，恭喜恭喜。” 2015年，复仇者联盟的基地还在那栋高耸入云的大厦，而不在纽约北部。 托尼也还没有撤离。抽了一天的空，在大厦研究罗德的机械外骨骼。 模型建成，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拧腕想休息一会儿，忽觉视线陡然暗下去，眨眼间又亮起来。 托尼的脸色就变了。 亮是因为贾维斯开了灯。 而暗则因为智能管家随后报告的，“有个不明飞行物正撞向大厦”。 “谢谢你及时的通知，贾维斯。”托尼往后退一步，再看时已飞速武装了金红的战甲，“哦看，下一秒它已经到我窗户上了呢。” 其实怪不得贾维斯。 在产生碰撞之前，那个不明飞行物是隐形的。 这一幕……如梦似幻。 轰然一声巨响，才发现不是梦是现实。 有个小型飞船袭击了他的大厦，撞飞那个大写A，哗啦啦落下一大片玻璃，直到飞船猛嵌进墙壁里。 若非托尼先迎上承接减了缓冲，能把大厦砸破半个头。 经历过纽约之战的钢铁侠第一直觉是外星人，待飞船停稳，剑拔弩张地上前，激光发射器已经对准了暴露在墙体之外的飞船的舱门。 静寂。 大厦底下是四处奔逃的人，熙熙攘攘，唯独受灾区风平浪静。 这么冷冷地对峙了好几分钟，敌不动我不动，钢铁侠的手便一直僵着。 终于等得他没了耐心，要出声警示暴力拆船，却听见一声放气的“嗤”，舱门自动打开了。 从飞船里送出来一个小小的摇篮。 摇篮里一个雪捏一般的婴儿，嘴巴红红，正醒了在哇哇地哭。 托尼一个踉跄，连连后退。 终于退得不必退了，他面无表情，确认过再没别的东西出来，冷冷把那小婴儿盯了许久。 久到智能管家都生疑，以为他昏过去，小心地呼唤：“先生？……” 片刻，钢铁侠才道：“贾维斯。” “我在。” “……我想报警。” 带小孩的男人总要比没带小孩的忙碌些。 黛茜还是垂涎老父亲手里的那杯酒，小胖手抓着，硬要尝尝味道。 “我的工资不是白白付给员工的。”托尼不动声色道，“还要归功于纽约比哥谭市好一点点的秩序。” 两人举杯致意，都喝了一口。 托尼喝完，低头看黛茜还是眸光亮亮地馋着，眉一挑，将杯口凑过去让她闻了一下。 原本以为这小的闻过之后会讨厌酒味，谁想她非但没有，还试图将脸往杯里放，小舌头伸出来，差点儿就舔着了。 “你还早二十年。”老父亲无情地把酒杯放回吧台，逢着这会儿哈皮拿着奶瓶回来，转手将这个精神不已的面团喂了，抬手看看表，也差不多该到她平时睡觉的点。 黛茜安安静静捧着奶瓶在喝奶，托尼再度得空，看看望着这头默不作声的布鲁斯，似有意似无意道：“不过听说哥谭有个蝙蝠义警。” “是。”布鲁斯笑笑，“他脾气可不怎么好。” “你很了解。” “我看新闻。” 太极拳推过来，太极拳推过去。 两个人又举杯致意，一饮而尽。 布鲁斯放杯的时候不经意往托尼怀里扫了一眼，与饱饮得脸颊粉嘟嘟的黛茜四目相对。 她不知这么看他多久，在父亲臂弯里舒适得全身放松，这会儿见他侧目来看，还无声地弯着眼睛笑。 布鲁斯神情一动，转开眼去。 一转眼就看见侍者递到跟前来的拍卖资料：厚厚的一本，拍品目录前写着拍卖规则。 他翻到拍品目录，一目十行地看了好几页。 “东西不在这里，阿尔弗雷德。”布鲁斯压低声音道。 “是啊。”管家在屏幕前倒不是非常紧张，敲打键盘，在另一面屏上放大锁定了个坐标，拿起红茶杯悠悠喝一口，“说好要混进拍品里拍卖的，他们实在不讲信用。” 旁人听见这段对话，大概能明白韦恩集团董事长今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跟托尼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布鲁斯是为着追一件流到拍卖会的赃物，对方临时改变计划在意料之外，往大了说是麻烦，往小了说……多跑一段路而已。 “船还有一个小时到港口。”阿尔弗雷德道，“您还有时间拍两件喜欢的东西回家。” 277第二百七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我知道。” 托尼在面包片上抹了一层果酱。 他旁边的小团子眼勾勾瞧着, 明明已经吃下两碗半的南瓜羹, 还给喂了一点煎得嫩嫩的鸡蛋白, 却还是觉着别人的饭比自己的饭好, 小舌头舔舔嘴巴，看见爸爸一张口把面包咬掉了一半, 流露出几分丧气来。 “我会经常过来玩的。”幻视又道。 除他之外的两个人都去收拾行李, 餐厅里有些安静。 “那我也去收拾一下背包。”他想想没别的要说，站起身, 将椅子推回原处。 “烤饼干的人现在好吗？”托尼突然问。 幻视脚步一停，转头来看他。 “不。”后者却又改了口, 撕下面包中间最软的一块, 手指勾着逗女儿, 直到那小胖手伸得长长，急得跟什么样, 才让她如了愿, “没什么。” 碧绿的眸光在幻视眼里转一圈, 涌起些微不可察的情绪。 他嘴角动动，到底一句话也没说，提步走出了餐厅。 分别的时候, 黛茜还是开开心心的。 她抱着罗德送的布娃娃, 半个身子躲在大门后头，瞧着穿上装甲的战争机器、变回原形的幻视和依旧普通打扮的彼得, 觉得好玩, 蓝眼睛弯弯的, 偶然发现他们望过来，就赶紧往门后面躲一躲。 “我飞回去。”罗德道。 “我也是。”幻视道。 蜘蛛侠攥紧了手里的钱包：“我坐今天上午的火车。” 他脸上坦荡荡。褐发打着微微的卷儿，梳过了还是这么打着卷儿，显得有点乱，但怎样乱也遮挡不住身上蓬勃的少年气。 “让哈皮送你回去。”托尼道。 彼得就摇头：“不用，斯塔克先生。我的路费刚刚好。” “不是专门送你。”托尼抬手抚了抚腕上的表，淡淡道，“哈皮今天本来就要去一趟皇后区。” 耳机里传来的是司机兼保镖的灵魂拷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一趟皇后区？？？” 罗德说再见，最后还想亲亲团子。 黛茜从门后边把脑袋探出来，倒愿意嘟着嘴巴亲亲他的脸，见他起身离开，还继续躲回门口去。 她能这么好地面对分别，罗德很欣慰。 哪里想到根本不是面对不面对的问题，寻根究底，是这小的完全没意识到他们已经回家去，今天和明天都不在家里住了。 小小的一团跟在爸爸身后进了电梯，回到客厅，还是乱飞的一只小鸟，抓着布娃娃溜达一圈，渐渐发觉少了点人，在原地站着，东张西望起来。 她快乐地迈着小胖腿奔去彼得睡的客房，在门口探头探脑，却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又跑到罗德房间看看。 再跑到幻视房间看看。 被子给叠得整整齐齐，来时东西什么样，离开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黛茜找了一圈没找着人，拖着布娃娃慢慢回到客厅。 托尼正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看见这小的过来，站在跟前，仰着头也看电视。 但下一秒，她转过头瞧他，突然伤心地呜呜哭了起来。 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扭扭地跑向爸爸，伸手要抱，嘴里含糊地呜咽着：“没……” 小泪包哭起来水哒哒地拧不上开关，脸蛋往衣服上一抹，抹了一片湿湿的印子。 父亲此时好似比往常温柔许多，抱了她轻轻地拍背，并没有说“不要哭”。 等到黛茜渐渐哭得累了，就被带进厨房，放到流理台上坐着，一边揉揉眼睛，一边用揉好的那只眼睛看爸爸打开冰箱门，从冷冻室里取出上回没有吃完的冰淇淋。 含泪的大眼睛一下子闪烁起亮晶晶的光。 甜食治愈幼儿的心，但对胃未必友好，这会儿也是只挖了少少的两勺在碗里。 黛茜不贪心，两勺已经足够快乐。 等到捧着碗吧嗒吧嗒吃完冰淇淋，她也已经金鱼一样将喜欢的人回家了的伤心抛到脑后，再抱着布娃娃去玩具房玩，自己一个人就可以玩得很好。 毕竟最重要的人还在身边，方才还在一如既往地一边带点嫌弃让她不要把花脸蹭到衣服上，一边拿餐巾纸过来替她擦擦。 “分离不是什么难以忍耐的事情。”托尼道。 他抱臂倚在门口，低头看看从积木箱里翻大块积木的女儿，沉默一下，道：“要你理解是早了一点。” 周末翻篇，等于重新投入忙碌的工作日。 那是普通人。 对于托尼来说，斯塔克工业有人料理，本来就不用他多费心，想放假随时都可以放。 晨起洗漱，他一如既往推了几个耳熟不耳熟的采访，这回难得愿意往屏幕看一眼：“这个《星球日报》……最近出现的频率很高。” 频率高不见得有什么用，还是给推掉了。 托尼今天要带黛茜出门。 小雏菊家里关不住，带去远些的地方玩一玩也好。 巴哈马群岛的度假计划暂时搁置，取而代之的目的地是华盛顿西雅图。 董事长在西雅图有个八千平方英尺的豪华农场，大房子，好环境，青山环绕，绿水长流，还有专人饲养奶牛、羊驼和马。 没当过有钱人，永远不明白有钱人的快乐。 私人飞机从纽约到西雅图飞了将近五个小时，飞行平稳，没有产生气流颠簸，让黛茜睡了个饱饱的觉。 睡得好，下飞机时格外精神。 去农场还得坐一段路的车。 团子坐在安全座椅上，好奇瞧着窗外绵延不绝的绿，再一瞧，瞧见了软蓬蓬大团云朵般的羊群，也算又见了一回世面，高兴地晃着腿，用手指给老父亲看。 她今天穿一身小小的白连衣裙，头上戴顶大蝴蝶结的草帽，放在地上也像团云朵。 收了佣金替托尼看房子放牧的人叫阿瑟，长得高高壮壮，五官格外硬朗，说话像在喉咙里塞了个扩音器一样响亮，一开始还觉着有点吓小孩，但说了几句话，知道他其实很温柔，也喜欢宝宝。 看见黛茜，阿瑟从长长的靴筒里抽出一支用草根编成的虫，放到她跟前来逗着玩。 黛茜不认识他，也不认识那虫，眼睛虽然盯着，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小婆婆似的不愿意要。 “没关系，收下吧。”阿瑟道，“很好玩的。” 他说话的时候一笑，露出嘴巴里洁白的牙齿。 慢慢地哄，似乎还是没什么用，但放在地上，由做父亲的捡起，再放到那小手里，她又是肯要的。 还肯和爸爸一起，跟在这个叔叔的身后四处看看。 房子外头的草地上，有一群羊驼在散漫地活动。 黛茜喜欢动物，上次在动物园没看见羊驼，如今远远地看着，不知怎么生出几分害怕，可又好奇，拿着玩具一步一步地挪过去看看。 “这些羊驼很温顺。”阿瑟道，“走前去看不碍事。” 他是不知道什么叫立fg。 但很快就能知道了。 因为黛茜还没走近，其中一只离群独自吃草的羊驼抬头看见她手里一晃一晃的草，眼前一亮，也算当仁不让的行动派，立马就拔腿跑过来。 吃草的羊驼可爱，奔跑的羊驼非常可怕。 把小雏菊吓的，也转身撒腿就跑。 明明还隔着那么长一段距离。 这一跑似乎威力无穷，在草与草之间带起的风，席卷了整片草原。 风卷成个向上翻涌的漩涡。 乍看以为眼花，但托尼几乎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往前几步，俯身抱起跑过来的女儿，护在怀里，大手覆了她的耳朵。 278|第二百七十八章 黛茜什么火车都不想要。 她打出一个小小的饱嗝来, 只觉揣着肚子里的一堆食物，移动起来好不方便, 听见特查拉刚才的问话里还说要给点心, 悲从中来，掉了两颗金豆豆。 “嘿……”特查拉的动作僵硬了。 他现在哪还想起来见网友的妹妹, 只想把黛茜打包打包, 送回托尼身边去。 “我也不是故意的。”国王道。 “我没有事, 伯伯。”团子自己去桌上拿一个纸巾, 将眼泪擦了, 反过来将特查拉的手拍一拍, “你不要担心好吗？” 只不过, 她得在椅子上坐好一会儿才能回爸爸身边去了。 黛茜这么想, 另外一头看戏的老父亲却已经站起来，要到特查拉身边接小孩。 他站起身没什么，只是不远处跟苏睿聊天聊得正起劲的幻视抬头看了一眼, “啊”一声道“斯塔克先生”。 苏睿就问：“谁？” 她跟着幻视转头来看, 不仅看见托尼，还看见小餐桌旁拿菜单遮脸的特查拉。 特查拉的“别别别”还没出口，人就暴露得彻彻底底。 早知道这样, 就不要喂黛茜吃那么多东西。 “爸爸, 我动不了了。”团子道。 她像个树袋熊，挂在了托尼身上。 “我以后再也不要吃很多好吗？”黛茜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平时吃饭，明明肚子里还可以再塞一点儿，爸爸却总是说够了, 收走她的餐盘。 点到为止是种境界，也是生活的智慧。 苏睿把特查拉批评了一通。 “一个跟踪妹妹的国王！”她道。 特查拉纠正了她的用语：“一个关心妹妹的国王。” 一路从餐厅争辩到复仇者大厦。 也不是没有意外的收获——苏睿在知道幻视就是幻视本人的时候，可是相当开心。 “你愿意到瓦坎达去吗？”她极力邀请，“我有足够的技术把你从头到脚看得清清楚楚。” 幻视说可以，不过要带上旺达一起。 黛茜在旁边跟特查拉说话。 这位国王除去偷偷摸摸时的尴尬，终于恢复他原本处变不惊的王霸之气，张开双腿坐在椅子上，四处看大厦里的摆设。 空了许多的复仇者大厦到底还是复仇者大厦，多少人梦寐以求想来也来不了的地方，特查拉看着，就像看自家的花园。 “犀牛大了吗？”黛茜问。 “已经生出小犀牛。”特查拉道。 “草原开花吗？”黛茜又问。 “风一吹，衣服上到处都是。”特查拉道。 “有一个养小羊的伯伯。”黛茜想一想，“他只有一条手臂。” 她说起这个伯伯，特查拉即刻反应过来指的谁，往托尼所在的方向看一眼。 托尼似乎没有听见。 苏睿要邀请幻视去瓦坎达，幻视不仅要戴上旺达，还说托尼要一起去也是行的。 “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瓦坎达？”托尼道，“我又不是你的保姆。” 幻视真诚的视线又放过来：“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我的保姆，斯塔克先生。如果你想和黛茜去瓦坎达看看心灵宝石里的神经结构，我想苏睿是很愿意的。” 托尼就没得话说。 特查拉收回目光，对上黛茜好奇的眼，想了想，道：“这个人现在也很好。你爸爸知道他吗？” “不知道的。”黛茜摇摇头，“我忘了告诉爸爸。” “那么就不要告诉了。”特查拉道，“他们关系没那么好，你爸爸大概不想知道他的近况。” 詹姆斯·巴恩斯仍旧在瓦坎达做一个不起眼的“白狼”。 他在瓦坎达的消息，至今封存得很好，没人找过来，他一个人，早晨起来不必担心身在囚室，夜晚睡觉不用怀抱武器，大概是再好不过的了。 特查拉不这么想。 他虽然不怎么过问巴恩斯的想法，也不干涉对方的生活，偶尔想起这个人，会想一想，躲在瓦坎达之于巴恩斯，是无比安心，还是会逐渐消磨了他生活的意义。 总不能永远躲藏的。 “你能答应吗？”特查拉问。 黛茜乖乖点了头，随即又摇头：“爸爸说要把秘密告诉大人。”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特查拉道，“只是你需要忘记说给斯塔克听而已。” 团子有点儿懵。 她暂时是不会把冬兵的事情告诉爸爸，因为眼前还有更紧要的话，要同特查拉说。 特查拉是一个国王。 在现实世界里，不是每个人都能当成国王，托尼这么有钱，也不可以做国王。 “做国王好吗，伯伯？”黛茜问。 “如果你做国王，那么整个国家都是你的。”特查拉道，“但是不能乱来，绝对不可以做坏事。” 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个国王？ 特查拉道：“你要有强健的体魄。” 他手臂一用力，堆出小山似的健壮肌肉。 黛茜也把手臂一用力，勉强用手指拉起来一点儿软软的嫩肉。 “还要有洪亮的嗓门。”特查拉道。 “当国王要唱歌吗？”黛茜问。 “决斗的时候，你总要喊的吧。”特查拉想起登上王位时的种种挑战，如今只觉做了一场要分级观看的梦，不由摇头一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牙齿可真白。 黛茜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她的声音并不算大，在当国王这件事上可能要吃亏了。 “还要有坚强的意志。”特查拉道。 “什么是坚强的意志？”黛茜问。 要当国王，必备的条件可真多。 “比如说，下一次再吃撑，你就不能哭。”特查拉把她肚子一指，“没有勇士会为撑了肚皮哭泣。” 团子惭愧地低下头。 “你还得会做无比炫酷的手势。”特查拉又道。 他虎虎生风地在胸前交叉双臂，比了个强有力的“瓦坎达万岁”，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看向黛茜：“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来自哪个国家。战斗之前你还需要用这种手势来鼓舞士气。” 黛茜听着，犹犹豫豫地在胸前用手比了个心：“瓦坎达万岁……” “你不可以用我的口号。”特查拉抬手制止。 “对不起。”黛茜道。 还以为特查拉是个不喜欢小孩的人，很久很久之前他跟女朋友来斯塔克家收回振金，摆出一张正经无比的脸，很有派头，却少了两分亲切。 现在正经的国王人设崩了，他反倒有一点儿可爱。 “你会在王冠上放很多的宝石吗？”黛茜问。 特查拉道：“我不会。” “你的衣服可以打结吗？”团子用手比了个蝴蝶的手势，“是小蝴蝶。” “我不会。”特查拉道。 “有没有人给你做衣服，只有聪明人才能看见？”黛茜又问。 她前不久才听了个“皇帝的新衣”的故事。 “就算有我也不想做。”特查拉严词拒绝。 “如果有人给你讲笑话，你要不要笑？”黛茜又问。 她总有问不完的问题，明明那样小的脑袋，不知哪里藏这么多的话。 特查拉正色道：“我想笑才笑。” “你就是一个严肃的国王吗？”黛茜问。 “是的。”特查拉道。 团子觉得不是的。但哪里不对，她仿佛没有理清，张张嘴巴，又闭上了。 来来回回说许多的话，一大一小都感到口渴，抱个杯子默默地喝水。末了一张口，都发出一声喉咙被滋润了的满足的慨叹。 “再喝点吗？”特查拉问。 “好。”黛茜道。 于是两个人又豪饮了一大口。 苏睿来见贾维斯，已经用了许多的时间，国王和公主也不是很好当的，日程表上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于是不可以一起用晚饭，过不了多久就要动身返回国际援助中心，再转道回瓦坎达。 “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络我。”特查拉道。 他跟大人说话就又是严肃的脸，下巴抬得高高，背也很挺直。 黛茜在底下看见，悄悄把自己的脊背也挺了一挺，像个小哨兵。 “你们怎么回去？”幻视问。 苏睿微微一笑，转动手腕上的脉冲珠，复仇者大厦外高高的天幕中，逐渐显露出一架黑色金属铸造的大家伙的轮廓。 瓦坎达的飞船。 “什么时候停在这里的？”托尼问。 特查拉和苏睿要走了。 国王到底是国王，同大人道别，面对小孩，也微微地点头致意：“再见，小斯塔克。” “我要告诉你，伯伯。”黛茜道。 “什么？”特查拉一皱眉。 他那穿着皇家拖鞋的脚往前一步，停在了黛茜跟前。 “你就是……”团子慢慢地道，“你就是也是一个可爱的国王，对吗？” 特查拉脸一凛：“不，我不是。” “可是你认真地和我说话。”黛茜把两只小手背在身后，“爸爸说，认真听小孩说话的人很可爱。你还教我很多事情，对吗？” “这不能代表我可爱。”特查拉面无表情道，“再见。” 飞船跟大厦边缘对接，脚一踏就踏上甲板。 瓦坎达国王和公主面对托尼诸人，齐刷刷做个双手交叉的手势，手放下来时，飞船的门也就关上了。 “噢，原来你不可爱。”苏睿促狭地盯着特查拉。 国王用他的金手指指了下妹妹，板着脸道：“不许说我‘可爱’。” “那你脸红什么？” 279|第二百七十九章 斯塔克家里有个琴房。 仿佛符合大多数豪宅的配置, 得有个乐器在家里，或摆设或陶冶性情, 总之少不了用处, 斯塔克家的琴房也摆着一台纯黑的格罗特里亚。 格罗特里亚的高音，像精灵在水珠上轻灵一跃, 而它的低音又格外有力, 仿佛琴键深深一敲击, 以默而不宣的力度, 击打到听众的灵魂深处, 反弹回来, 是一圈一圈扩开的水波。 这样好的钢琴, 托尼从来不碰。 格罗特里亚是玛利亚·斯塔克生前很喜欢弹的钢琴, 圣诞节的夜晚，她总坐喜欢在灯下，声音轻柔地低低吟唱。 她的声音那样温柔, 琴声也温柔, 竟没有盖过她的嗓音，现在回想，虽然很遗憾, 但有些音调已经开始模糊了。 岁月不等人, 也不肯饶过人的记忆。 家里现在摆着的这架格罗特里亚当然不是玛利亚弹过的那一架，是托尼买了崭新的同款，放在房间里。如同锁住了他青少年时的许多个圣诞节。 好在家里有勤快的温蒂，虽然因为别墅太大, 她时常有些忙不过来，不过也没有叫钢琴吃灰，擦拭得干干净净。 黛茜在家里散步的时候，偶然推开琴房的门，走了进去。 “这就是一个琴。”她道。 幼儿园里也有钢琴，每每上音乐课，教音乐的老师都要坐在琴凳上，闭目沉醉地流连琴键，一时不知道是在教小朋友，还是借上课的机会自己享受音乐。 她这样喜爱音乐，情绪喷发得能感染人，连带着幼儿园的小朋友也很喜欢，上音乐课，都乖乖地坐好，放松耳朵听琴键的声音。 音乐仿佛是压制人性野蛮的圣经——再怎么样生气，耳朵里听见一阵叮咚，脾气也要渐渐地缓下来。 黛茜爬上了琴凳。 她是见过人弹钢琴的，有样学样，在琴凳上坐得蛮好，短短的小胳膊伸出去，掀开键盘盖。 “小姐，要小心摔下来。”贾维斯道。 “我不会摔下来。”黛茜道，“你不要担心。” 她伸出一根手指，挑了个雪白的琴键，也不知道是什么音，轻轻按下去。 Re。 黛茜一抖。 这架沉默已久的格罗特里亚唱了。 初试歌喉，音色依然轻灵美妙，敲击得团子一喜，又觉手指下又凉又滑的触感实在巧妙。 音乐是那样可贵的东西，自己唱歌还可能走调，或者声音不好听，现在用手指一碰就有了很好听的。 黛茜轻轻地把琴键又敲了三下。 Re Re Re。 小雏菊宝宝一下笑出声，眼睛弯起来。 她才刚弹，就不止会一指禅，两只小手放在琴键上，像抚摸波浪，从左滑到右—— 小河叮叮咚咚地急切流淌。 从右滑到左—— 逃走的河水又倒流回来。 “你在干什么？”门口有人问。 黛茜听见声音，停了小手上的动作，转头一看，正见去外头参加了宴会、穿着正装打着领结的老父亲回来，倚在门框上瞧她。 “爸爸！”团子高兴地招手，“爸爸欢迎你回家。” “但是今天没看见有人在客厅等我。”托尼道，“怎么突然有弹琴的闲情逸致？” 他说着，单手插袋，缓缓走过来。 “我不会弹。”黛茜摇摇头，“但是这样好听。” “唔。”托尼道。 黛茜在琴凳上扭转了身子，跳到地板，将她风光亮丽归来的爸爸瞧一瞧，做个请的动作：“爸爸弹吗？” 她的爸爸会做很多事情。 溜冰、攀岩、跳伞、开枪、修车，一双手也不知道是施了什么魔法，能完成各种各样别人不会的工作。 黛茜并没见过哪一件事情托尼不能上手，但这次恐怕要失望了。 “我不会弹钢琴。”托尼道。 他垂眸来看那黑白分明的琴键，也不伸手试一试，只保持着插袋挺立的姿势：“这架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调音，音也不准。如果你想弹，我可以叫人来调。” “那我就听不到爸爸弹琴了。”黛茜有些遗憾。 她在钢琴边踮一踮脚，小手放在琴键按了按，高低音齐鸣，像瓢泼和淅沥的雨一块儿落了下来。 滋味真奇妙。 “你想听我弹钢琴？”托尼一挑眉，“很可惜，我不会。你奶奶才会。” “奶奶没有教你，爸爸。”黛茜道。 “我的手更适合用来修机械。”老父亲把大手伸到女儿跟前给瞧，他又看一眼钢琴，慢慢道，“这手上不是钢琴家的茧。” “没有关系，爸爸。”黛茜道，“如果我学会，我可以教你好吗？” 托尼不置可否。 但要学钢琴，哪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就算老师自己，也学了很多很多年，才能敲击琴键像敲击空气一样流畅。 团子在幼儿园下课的时候，搬了椅子在钢琴教室，要摸一摸琴键。 谢尔顿在旁边看。 “你不知道什么键对什么音，要怎么弹？”他问。 “你可以教我吗？”黛茜问。 谢尔顿一噎。 他并不喜欢做小老师，只不过看见黛茜难得不要在外头跟米茜玩玩具，跟过来看一看。 但黛茜请求了，他也不是不愿意，走过来，也是轻轻地一指禅：“DO RE MI FA SO LA SI，这是音名。” 他弹的是基本音级。 黛茜看一遍就记住了，等谢尔顿弹完，她自己在琴键上跟着一指禅敲出刚才七个基本音级，一点儿错处也没。 “好了。”团子道。 “好。”谢尔顿抬起手。 本以为他要继续教些什么了不得的高级知识，谁料到他抬手只是为了把手收回去，放在背后：“接下来你自求多福吧。” “你不要教我吗？”黛茜问。 “我又不会弹钢琴。”谢尔顿竖起一根手指，幽幽道，“你以为用一根手指弹出声音就是弹钢琴吗？” 就算有绝对音感，不会用乐器还是不会用乐器。 “你想学得像老师一样吗？”谢尔顿又问，“让斯塔克先生给你请老师。” 黛茜摇头：“不是的。我想弹一首歌。” “什么歌？” “什么歌都很好。”团子从琴凳滑下来，“我也想听爸爸弹，可是爸爸不会了。” “也有他不会的事情么？”谢尔顿道。 “是的。”黛茜道，“我想爸爸是有一点想弹，可惜他不会。” 在外头跟米茜说起这件事情，米茜还说，会弹钢琴的人很浪漫。 什么是“浪漫”？ 这米茜就说不清了。她总能把大人无意中提起的话记得很清楚，传播出来，不求甚解。 黛茜不在家的时候，托尼是打算联系一位调音师过来看看钢琴的。 琴房没有别人，他在纯黑的格罗特里亚跟前站了一会儿，伸出食指，在白键上轻轻一按。 “果然不太准。”他道。 但收钱的调音师还没联系，居然有一位义务的上门。 辛普森打电话来，问托尼这个月的例行体检要安排在什么时候，东拉西扯，听托尼随口说了句要给钢琴调音，“咦”一声道：“我这边刚好有个认识的人会钢琴。就在路上，可以拐去你那里。” 医生的声音随即小了些，大概偏过头去在问什么人，不一会儿又回到话筒：“斯塔克先生，如果你不介意，我现在就可以带朋友过来。” 托尼不打算把辛普森的朋友当免费调音师，但辛普森不介意，他那位朋友也好像不介意。 挂完电话没多久，人就到了斯塔克家门口。 跟在荡漾的英俊医生身后的是个个子更高、五官深邃的男人。 他深色的发往旁边散散地拨着，穿着合身笔挺的西装，瞧见人时微微点头致意，唇一弯，流露出些浅淡的笑容来。 这个人有一双很好看的手。非常好看。 托尼作为主人招呼的时候，视线无意往下一扫，在那双手上停留了须臾。 “我想我说了不用过来。”托尼道。 “没关系。”辛普森道，“很熟的人了。他现在也没有事情做。” 过来调音的这位居然跟辛普森一样是位医生。 他报了姓氏：“莱克特。” 是位医生——虽然不是要上手术台的，又会弹钢琴，手长得这样好看也就不奇怪。 “他还很会做菜。”辛普森懒懒道，“不过我还没有吃过。” 莱克特医生优雅、谦逊、又有礼，并没有浪费托尼的时间，到他的琴房去看了那家格罗特里亚。 “并没有大失音准。”莱克特医生弹琴听了下音，拿起工具。 不会调音的医生不是好厨师。 “他很喜欢自己亲自动手。”辛普森道，“他享受这种动手的乐趣。” 钢琴没有太失音准，也不用调音质，因而莱克特医生不过在琴房里逗留小两个钟头，末了跟托尼喝杯茶，起身告辞。 他是名心理医生。 托尼心里莫名对这位医生不太容易产生好感，也没有挽留，告诉辛普森，下次不必这样占用别人的时间。 “下次你还弹琴么？”辛普森问。 托尼道：“我没说我要弹琴。” 但客人走了之后，还不到黛茜放学的时间，用过午饭，托尼原本在书房看书，看着看着还是去了琴房，仍旧像之前一样，在钢琴前站一会儿，末了在琴凳缓缓坐下。 他两只手搭在琴键，长久地没有动弹。 终于，拇指磕了下，敲出不很坚定的一个音。 托尼皱一皱眉：“就是不会。” 团子放学从幼儿园回来了。 她这两天最大的兴趣，就是到琴房里敲敲琴键，在幼儿园里只学会了一指禅，回来还是一指禅。 她也没有很大的愿望，就想听家里这一架钢琴弹出流利的旋律来。 否则真是浪费，连小孩子也要觉得可惜。 黛茜的爸爸不来听。 托尼仿佛真对钢琴没有一点兴趣，任由女儿自己玩自己的，他只在工作室里忙，或者在书房看书，或者在客厅看电视，小孩在的时候，并不靠近琴房。 但黛茜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她有一天放学跟温蒂出门去，买了东西回家，发现琴凳有一点温温的。 好诡异。 “是谁坐了吗？”团子问贾维斯。 贾维斯说：“哦……” 他没有给出答案，黛茜再问，他就要给她讲个笑话。 “爸爸，今天的琴凳忽然变热了。”晚上睡觉之前，黛茜跟托尼说，“就是有一点奇怪。” “是吗？”托尼问。 “是不是我的手热呢？”团子从被子里伸出小手，放在眼前看看。 “睡吧。”爸爸的大手拍拍被子。 他忽然想起什么来，低声问：“最近怎么忽然想要弹钢琴？” “那就是奶奶喜欢的钢琴，对吗？”黛茜问。 托尼反问：“你怎么知道？” “是贾维斯告诉我。”黛茜想了想，“奶奶弹钢琴给你听的时候，你开心吗，爸爸？” “还好。”托尼道，“经常听的时候没有感觉。但是很久没听了。” “我弹给你听你也开心吗？”黛茜又问，“可是我还不能够会。谢尔顿说一根手指不算弹琴。” 她说着说着，犯起困来，眼睛一闭，睡着了。 第二天放学回家，黛茜正在吃点心，发现走进餐厅来的爸爸换了一身西装。 她咽下松饼：“你要出门吗，爸爸？” “不。”托尼道，“我请你听音乐会。” “哇。”黛茜高兴起来，爬下餐椅，也要去换衣服。 可换了衣服，斯塔克父女并不出门，去的是自己家里的琴房。 琴房很大，也可以开个小型音乐会了。 “这就是音乐会吗？”黛茜问。 她环顾四周，分明除了他俩一个人也没有，小黄人也不在。 这么说是两个人的音乐会了。 团子被托尼抱着，去坐了琴凳。爸爸是她的椅垫。 “我想听听琴。”托尼道，“你是会弹几个音的，弹弹看吧。” “我就一根手指，爸爸。”黛茜道。 她没想到自己也能给爸爸开音乐会，又惊又喜，又瞧自己小小一根手指，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但托尼说没关系。 黛茜于是轻轻地用她的一指禅，把从谢尔顿那儿记的七个音按顺序敲了一遍。 格罗特里亚又唱起来，唱得卡顿，但也很好听。 托尼给黛茜鼓了掌。 团子高兴得脸蛋红扑扑：“爸爸，我给你弹你开心吗？” 托尼一想：“是很开心。” “作为回报。”他道，“我弹一支曲子送你，斯塔克小姐。” “你说不会，爸爸。”黛茜道。 她扭头来瞧他。 “又不是永远不会。”托尼道。 他仍抱着女儿，两只手搭上琴键，恍神之间，仿佛觉着身侧坐着玛利亚·斯塔克，一敛眸，慢慢道：“你奶奶教过的，世界名曲——” 做爸爸的按下了Do：“《小星星》。” 280|第二百八十章 六月过后, 天越来越热了。 一阵风吹过来沙沙地响，地上蒸腾起来的都是热气, 地球仿佛一个巨大无比的蒸笼, 把所有能呼吸的生命体都借由太阳光蒸烤，蒸得大汗淋漓就可以趁嫩一口吞了。 在这样的天气行侠仗义, 可不太好受。 如果有人拍摄超级英雄的一天, 可能在镜头之后会有小小的失望——比起救人后的无限风光, 英雄们大概更享受在习习凉风中灌下一大杯冰水, 透心凉, 好舒爽。 黛茜今天就体验了一把超级英雄的生活, 因为住在堪萨斯的氪星同乡克拉克·肯特到纽约来拜访。 他总是“咻”地一下就来, 像从天际滑落的流星, 可本人要比流星绚烂许多。 纽约的市民们总有幸在复仇者大厦底下一览钢铁侠飞行的英姿，却往往没有机会看见超人。 超人飞得太快，眼睛反应得过来, 大脑也反应不过来, 即便看见了，也觉得是云模模糊糊动了一下，哪里想到是个人飞过去。 克拉克来的时候, 团子正在家里吹小风扇。 气温上升之后, 中央空调的制冷一直开着，配合人体温度调节，不至于太冷，叫人感冒。 机械手臂笨笨上被工作完消遣的托尼装了一把小小的风扇, 个头虽然小，但发动起来呼呼地响，吹得人头发飞得老高。 黛茜爱极了，尤其喜欢对着小风扇唱歌，嫩嫩的“啊啊啊”喊出去，颤成许多波纹，散在空气里，空气好像也跳舞。 笨笨要逗小孩玩，故意把手臂举得高高，小风扇架在半空，黛茜把小脚踮了又踮，还是够不着。 “我吹不到了怎么办呢？”团子叫起来。 她去推客厅的椅子，站得高高，把笨笨的手臂一下抱住了，贪凉，风扇吹得大眼睛眯眯。 贾维斯说有客人来，还没等黛茜下地，视线里已经快步走进来个红披风曳地的高大身影。 超人这次来做客，穿得倒是很高调，大概从堪萨斯到纽约斯塔克家直达，没打算换衣服。 克拉克·肯特那英朗的五官覆了薄薄的晶莹的汗，越发夺目，天气热，嘴唇也红起来，一抿，因为见了黛茜，随即翘着笑起来，更加好看。 这样的好看，戴上眼镜就变得平平无奇，真是岂有此理。 克拉克说那副眼镜运用了氪星的科技，如果能超级英雄人手一副，大概也就不必为荣耀背后的平淡生活而躲躲藏藏。 “是克拉克来了！”黛茜很高兴，扶着椅子，把小脚放在地上，朝克拉克奔去，“你好吗？” “怎么就你自己在这里玩？”克拉克把黛茜一抱，抱得高高，觉这小的又沉了些，也很高兴。 沉了就是长大了。 “斯塔克先生呢？”他问。 “爸爸看书了。”黛茜道，“就是在书房里。” 克拉克今天来，是想替托尼带一带孩子，也好亲近亲近黛茜。 就算黛茜不是氪星后裔，克拉克也很喜欢她。 克拉克带孩子，当然最让人安心不过。 托尼今天要参加一位小朋友的生日宴会，本想带黛茜一块儿去——那是个生了重病的孩子，喜欢超级英雄，尤其喜欢超级英雄里的钢铁侠。 “长大以后也要成为钢铁侠”的愿望对那个孩子来说可能有些难实现，小孩子自己也知道，心情一直很低落。 他的父母发邮件给托尼，贾维斯读了，托尼就打算动身去，见见那个孩子。 小男孩比黛茜要大一些，已经五岁了。 “跟克拉克出去，不能捣蛋，同意吗？”托尼跟克拉克说了几句话，听他说打算带黛茜出去逛一逛，想想就同意了，临出门前，蹲下来跟女儿约定。 “同意，爸爸。”黛茜道，“你把我的大象送给小朋友好吗？” 她有个大象的玩具，拆开里头有小象，小象拆开，里头还有小象，她很喜欢的，却也愿意送给生病的小朋友。 托尼拿着黛茜的大象出门了。 老父亲要是知道，克拉克所谓的带黛茜出去逛一逛，是指在天上飞着逛一逛，可能要更谨慎些。 黛茜还从来没有不穿装甲、自己在高高的天空飞行过。 而克拉克带着黛茜飞，也是黛茜先问了一句“自己飞着过来好玩吗”。 “好玩。”克拉克道，“可以和鸟比赛。不过今天太热，我又飞得太急，就忘记跟鸟比赛。” 跟鸟比赛飞行没什么了不起，厉害的是跟闪电比赛飞行，或许有一天可以试试。 团子还小，从别墅顶上往下跳的试飞有些冒险，克拉克不过把她带出了门，让从地面慢慢飞起来。 飞行是超人的必修课。 “做英雄就是要飞对吗？”黛茜问。 小精灵在树林里穿梭来穿梭去。 她现在学的东西可多，不仅要上幼儿园学知识，还跟特查拉学做国王，现在克拉克来了，就要学一学氪星人怎么样做超级英雄。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库存。 “会飞更有利些。”克拉克跟着漂浮，一大一小，像有影子的幽灵，在树林里来回地漂浮，等黛茜飞得高些，他也跟着提了高度。 照这样的速度，要飞到树顶上，还得好些时间。 “如果打不过，用飞的还可以很快逃跑。”克拉克道。 “你逃跑吗？”黛茜问。 克拉克摇头：“我从不逃跑。” “做英雄就是要穿紧身衣吗？”黛茜问。 她瞧了瞧超人红披风底下紧得不能再紧的战服，连肌肉的形状都勒出来。 幸好她的爸爸的装甲里头还有些放松的空间。 “唔。”克拉克没想过这个问题，闻言低头也看看自己的衣服，“衣服贴身减少阻力，方便战斗，敌人也没地方拽。” 这可不一定。 “你有一个披风。”团子用手拉了下那柔滑的红披风。 她想起奇异博士的斗篷，会自己动，还有思想。 克拉克一噎：“披风……” 他慢慢地组织用词：“可能是为了……好看……” 他转个身，让黛茜看看背：“好看吗？” 黛茜诚实地点了头：“好看。” 孩子这样诚实，倒让克拉克笑起来，勾勾那小手，道：“别人的披风我不知道，氪星的披风可以用来挡子弹，就像你爸爸的装甲。” 这样厉害。黛茜睁大了眼睛。 “今天好热。”克拉克道，“你这样飞，我们可能天黑也飞不出这片树林。” 他道：“带你去个我很想去的地方。” “我愿意去！”黛茜道。 她乖乖地飞过来，让克拉克抱了。 然后只感觉“咻——”。 像焰火冲上了天。 比，比这更快，仿佛流星逆行。 这样的飞行体验，团子从来没有过，小辫子呼啦啦地乱飞，起初张着嘴巴，感觉灌进来许多的空气，不由像只小树袋熊，紧紧往克拉克怀里偎了偎。 “张开眼睛看看。”克拉克道。 他用披风把黛茜裹了，不让因高速飞行而凌厉起来的大风刮坏她和她的衣服，低头一看孩子的眼睛紧紧闭着，不由笑道：“别怕。” 黛茜悄悄睁开眼。 她看见一只鸟眼带震惊地被他们抛在了后头。 她还看见底下无比渺小的人与建筑——像双指扩放地图，不蚂蚁与见火柴盒，只见浩渺苍茫的连绵地貌，呼啦啦高速走马灯似的，一下就从眼睛里掠过去。 “哇……”黛茜轻轻地道。 她的话也被风刮走了。 这样快的飞行，黛茜的身体并没有出现半点儿不适应，这叫克拉克很惊喜，再看怀里抱着的一团给风吹得白白的脸蛋，不由涌现出些怜爱，放慢了速度。 就算他放慢速度，也还是很快，眨几下眼睛的功夫，两个氪星人降落在了地面。 说是地面，其实停在一块移动的浮冰上。 黛茜给风吹了一会儿，还是闭上眼睛，现在睁开眼，就看见白茫茫的一片。 四野蒸腾出梦幻一般的冰冷水汽，团子睁开眼睛的时候，正跟一只白白的北极熊大眼瞪小眼。 看它的表情，显然有些怀疑熊生。 不仅熊怀疑，黛茜自己也怀疑。 小雏菊宝宝迟疑地从克拉克怀里探出脑袋，又看见一头震惊的北极熊。 这里显然已经不是纽约，甚至不是美国。 ——是北极。 黛茜也震惊了。 “这就不是我的家了。”她轻轻地道。 她曾经跟爸爸一起看极光，但从来也没来过有北极熊的地方。 “这里很凉。”克拉克道，“对吗？” 这几天一直都很热，他飞着来的时候，还想要到个冰天雪地的地方吹吹天然空调。 做个氪星人就是可以这么任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一阵冷风吹过来，黛茜赶紧又缩回了克拉克的披风里。 确实很凉，吹得脸蛋冰冰，好在克拉克的披风很保暖。 北极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冰天雪地。 浮冰融化了许多，能够看见裸露的土地，北极熊也很瘦，肚皮扁扁地贴着，没有大型动物的威猛，反而显出两分病弱来。 两个人类出现在这里，无疑是很好的食物。 于是在短暂的震惊之后，黛茜看见最近的那只北极熊凑过来，张开嘴巴，要吃克拉克的脚。 281|第二百八十一章 团子赶紧把克拉克一抱：“要咬了。” 克拉克转脸来看, 并不害怕。 他的确也不需要害怕——这头瘦熊张开嘴巴，在硌断牙齿牙齿边缘徘徊, 又用鼻子嗅了嗅克拉克身上的气味, 最终也没有下嘴来咬。 不是出于未卜先知的智慧，知道眼前这具是放在铁锅里也炖不烂的氪星躯体, 而是熊有另外的打算。 瘦熊在克拉克身边坐下, 讨好地用头蹭了下超人的腿。 这头熊以前应该是遇见过人的, 找不到食物, 还知道向人摇尾乞怜要吃的, 不知应该感觉欣慰, 还是感觉心酸。 “熊就是肚子饿。”黛茜的惊惶成了难过, 伸出脑袋来看看乞讨的熊, 下意识要摸自己的口袋找出个糖果来，一摸才发现什么也没有。 “全球变暖冰山融化，喂得饱这一头, 下一头怎么办？”克拉克道。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话是这么说, 不过超人到底还是带着黛茜飞去亚寒带有人的地方买了北极熊能吃的食物，解了两头瘦熊的馋。 野生动物本来不必向人类低头，但在生存面前, 它们也不懂得什么叫做骄傲了。 克拉克抱着黛茜飞回了纽约。 北极避暑不过是短暂的, 现在回到蒸笼，照样汗流浃背。 黛茜瘫在地板上：“热。” 克拉克也瘫在地板上：“好热。” 笨笨拿着电扇过来，对一大一小两个氪星人呼呼地吹。 “上幼儿园都做些什么？”克拉克问黛茜。 “要看书，要学唱歌, 要和小朋友做手工。”黛茜掰着手指一个一个地数，说到幼儿园，就高兴起来，“幼儿园很好！” 幼儿饼往克拉克身边挪一挪，想要知道他平时又做些什么。 “就是乱飞吗？”黛茜问。 “不。”克拉克笑起来，“就算我们是氪星人，一样要吃饭，也要养家糊口的。不休息的时候，我就到处跑新闻，要采访，还要拍照，事情做得不好，就挨主编一顿骂。” 团子摇摇头：“骂人就是不好的。” “是批评。”克拉克道，“我还挺喜欢主编训人的时候，表情非常鲜活。” “你还做英雄。”黛茜道。 “做一点我能做的事情，也不费什么功夫。”克拉克把垫在脑袋底下的胳膊抽了出来，“难缠的坏人不是没有，但要承认，在地球上的绝大多数困难都是我们可以克服的。手上累不算累，比心累要好。” 他骨碌一挺腰坐了起来，闭上眼睛：“等你有了灵敏的听觉，能够听见许多求助的声音。” 克拉克倏然睁开眼睛。 他显然听见些需要帮助的声音。 于是黛茜从北极回来，并没有在家里瘫多久，一转眼又被克拉克带出去，做些助人为乐的好事。 有棵粗壮的大树倒下来，挡在大路中央。 才发生不久的事情，道路两头放了禁止通行的牌子，还没有人来搬走大树，车辆只能绕道过，很不方便。 两边都没人，倒方便了克拉克带着黛茜来做好事。 克拉克把他的眼睛给黛茜戴上。 大大的黑框眼睛在那小脸上放不住，像小女孩偷穿妈妈的高跟鞋，尺码不对，总要松脱出去。 “以防万一。”克拉克道。 “我戴上眼镜，就不是黛茜了吗？”黛茜问。 “在别人眼里不是黛茜。”克拉克道。 他并不让小孩自己站在安全的地方看，知道黛茜已经有了很大的力气，于是把拦在路中央的两人合抱的大树劈一大截子下来，问：“你能帮忙吗？” 一大截子可不轻，能把个孩子压在底下动弹不得。 团子一手扶着眼镜，一手伸过去，抓住树枝拖了拖。 瞧着好像不费吹灰之力。 “我可以帮忙！”黛茜高兴地道。 克拉克点头应好，一弯腰把破相了的树扛在肩头，同黛茜一起走到路边去。 小雏菊·斯塔克今天也是还没成年就出来工作了。 托尼要是看见这一幕，还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表情。 黛茜今天还不止做搬树一项工作。 她会飞，于是可以在克拉克把顶楼翻倒的巨大储水罐扶起时，在半空中伸出小手，也推出自己的一点儿力气。 力气大就更有好处，帮着农场的老婆婆搬了很多新鲜的大西瓜。 “我知道，你是超人。”老婆婆两只手背在身后，眼睛老花了，要贴得很近才能看清克拉克衣服上的“S”字样，一抿嘴笑起来，“上次那艘大型游轮沉没，是你去救的。” 老婆婆再瞧旁边矮矮的一个、正一边扶大眼镜一边抱西瓜的黛茜，问：“这是你的女儿吗？” “不是。”克拉克道，“这是我的小朋友。” 作为做好事帮忙的回礼，老婆婆把西瓜送了两个给克拉克和黛茜。 但大热天做好事，真很不容易。 团子好热，虽然快速飞在空中时，有克拉克做座驾，可无论搬大树还是搬西瓜、修储水罐还是修灯塔，太阳总没个休息的时候，热辣辣的阳光打在身上，叫她流了许多的汗水。 等抱着西瓜和克拉克走出农场，黛茜已经成了块融化的冰糕。 托尼也让黛茜学着乐于助人，不过他是做爸爸的，心里免不了要偏爱自己的孩子，讲道理归讲道理，帮助帮助身边的人也很好，不用跑出来吃这许多的苦。 “辛苦吗？”克拉克问。 “辛苦！”黛茜抻一抻绵软的腰身，“我变成老婆婆。” 克拉克放下西瓜，买了一瓶水来喂孩子。 拧开瓶盖的纯净水才递到黛茜跟前，黛茜也不要人喂，急吼吼地就用小手抱住了，红红的嘴巴吮着，一连灌好几口。 柔软的小金发沾了汗水，贴在脸蛋上。 黛茜喝得过瘾，几乎将一瓶水去了大半。 湛蓝的大眼睛享受地微微眯起来，只觉这一瞬间的快乐，把所有的辛苦和炎热都抵消。 “你也喝水。”团子把水瓶往克拉克跟前推了推。 “我不渴。”克拉克道。 “每天都辛苦怎么办呢？”黛茜问，“我的爸爸也是好辛苦。” “这不算辛苦。”克拉克道。 “我的爸爸说，要做好事，就像今天我们做的一样对吗？”黛茜又问。 “不错。”克拉克道，“有的好事可以救一个人，有的好事可以救千千万万人。” 团子把剩下的水又喝一口，乖乖掏出手帕来擦嘴巴：“为什么要做好事？” 擦完嘴巴，那小手还慢慢地把小花手帕叠一叠，真小婆婆似的，得妥帖地放回口袋里，她才很安心。 “黛茜，你知道。”克拉克听见她这么问，好好地想了想，蹲下来说话，“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的发生，都是有缘由的。北极熊没东西吃，是因为全球变暖，道路无法通车，是因为有障碍。但做好事不需要理由。” “可以不要做好事吗？”黛茜听着，似懂非懂。 “可以。”克拉克道，“换了你，你选择不要做好事吗？” “我要做的。”团子摇头，“工作了很辛苦，但是我有一点开心。” “这就很好。”克拉克的眼睛也弯起来。 “所以，所以。”黛茜把纯净水瓶子压得扁扁，丢在垃圾桶里，回来抱了西瓜，生怕克拉克因为这短暂的远离听不见对话，于是把小嗓子扯了，重复地念，“你要开心，就要每天做好事吗？” “其实我并不想做那么多好事。”克拉克也抱起西瓜，“我希望少一点无助的人。你的爸爸也未必想做个超级超级……大的英雄。可是这个世界上苦难好多。” 他随即拍拍西瓜：“不过好在总剩些时间，能够让我们做喜欢做的事情。” 夏天的脚步贴近了，就在门外，隔着一步之遥，唯恐人们迎接得不周到，所以提前把许多的热气输送过来，热得人呼呼冒汗。 奇的是，夜色凉如水，夜风也凉如水。 斯塔克家的别墅外有一片树林，大树参天，就在相对两棵树的枝干上，分别坐了披风猎猎的超人，以及挤到一块儿的斯塔克父女。 克拉克和黛茜做好事回来，托尼也做好事回来，带着西瓜和凉凉的饮料，在外头晒月光吹凉风，比吹空调舒服。 “我就喜欢这样。”克拉克道。 他吃了一块瓜。 黛茜穿了幼儿装甲，没连面甲，捧着一块大大的西瓜，也咬一口，脸蛋埋着，吃得两颊湿湿。 “西瓜甜，爸爸。”团子道。 托尼用手帕给她擦擦脸。 大人们在说做英雄时的狼狈事。 “超级英雄为什么要披风？”克拉克道，“我的披风不止一次蒙住我的头，不知道还以为赶去救援的是蒙面骑士。” “至少比降落的时候地面太滑差点摔一跤好。”托尼道。 两个大的说着说着，逐渐有些激动，攀比一般，要看看谁比较惨。 黛茜听得都不忍起来。 说到再没什么说的时候，克拉克举起零度可乐的罐子，要跟托尼喝一口。 “我承认，你比我惨一点。”托尼道。 他也举起可乐罐子，一挑眉，“你坐的树枝要断了。”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对面大树的树枝应声而断。 红披风裹挟着的超人反应时间很短，要飞起来也不难，但他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地球人，直直坠了下去，掉在地上，惊飞了休息的鸟。 黛茜唬了一跳，赶紧去瞧：“伯伯没事吗？” 克拉克坐在地上，黑发上沾了刮落的叶子，手里的可乐还端得平平，再仰头看那树枝上好好坐着的斯塔克父女，托尼也跟黛茜一样低头来看，英雄看英雄，钢铁侠眼里分明有点儿调侃的笑意。 超人跟着笑起来。 282|第二百八十二章 暑假的脚步也逐渐走近, 等这个夏天过去，黛茜就要成为幼儿园新一波小班孩子的姐姐。 “我就不是最小的, 爸爸。”黛茜对这一天的到来充满憧憬, “我可以给他们指路，还有告诉他们, 不可以把水洒在教室的地板。” “唔。”托尼道, “这样挺好。” 读完一年的幼儿园, 小雏菊宝宝学会做许多的事情, 自己穿衣服、唱歌、做饼干、做手工、写信都会了。 最难得是她自己什么都肯学, 就算还不会写很多的英文单词, 也愿意请贾维斯帮着查一查词典, 小手握着笔, 认认真真把单词抄在纸上。 实在太难，黛茜还在信纸画画来表达意思。 她爱写信，第一封信给了罗德上校, 往后还写过许多, 给她的灵魂宝石妈妈，给小娜阿姨，还给美国队长史蒂夫·罗杰斯。 “小娜阿姨工作好了吗？怎么工作很久很久？”黛茜在信里问。 她还问史蒂夫, 什么时候还要来她的家里玩。史蒂夫也是跟娜塔莎一样工作起来就满世界找不到人的, 不仅仅黛茜找不到，托尼找不到，美国军方也一样找不到。 据说美国军方不知哪里来的消息，说史蒂夫·罗杰斯之所以能够身负通缉令还自由行走, 是得了瓦坎达国王特查拉帮助的缘故。 军方特意致电向特查拉陛下探探口风，但那一头说国王最近很忙，正在其他国家进行国际援助，要等回国才能亲自回电。 这一忙，就忙了很久。 这些信大概都是寄不出去的。可黛茜还是愿意把涂满蜡笔字迹的大大的纸张用心折叠起来，装在信封里。 “如果下一次我们看见小娜阿姨，或者看见伯伯，要问一问他们住在哪里好吗？”黛茜问爸爸。 “他们恐怕没有固定的住处。”老父亲看一眼那贴了许多贴纸的花花绿绿的信封。 里头还有给灵魂宝石的信，灵魂宝石的住处更不用问了，这是个见面要靠缘分的妈妈，说不定下一次她来，黛茜已经五十岁。 “就是没有钱买房子吗？”黛茜有些难过，“我把我的钱借给他们买房子好吗？” “又不是因为钱。”托尼一哂，随即想了想，改口道，“或许也因为没钱吧。” 没有钱买房子，来他们家里住也是可以。黛茜想。 她把自己的信好好地数了数，放在秘密基地的保险柜里。 话语在不不见天日的地方蒙尘，实在可惜。 尤其黛茜在幼儿园听米茜说，米茜寄给奶奶的信有了回复，就更加羡慕。 团子再一次窝在小帐篷里数信的时候，贾维斯开了口。 “您要是实在想把信寄出去，也不是没有地址，小姐。”智能管家道。 他所谓的地址，是上一次大黄蜂来家里做客的时候，说起一家修车厂。 修车厂已经是半废弃了的，汽车人偶尔会在那里碰头，担心暴露行踪，因而并不常去。 史蒂夫曾经跟汽车人一起行动过，信件或许能够辗转送到他的手里。 “真的吗？”黛茜一下高兴起来。 她还没有寄过信，跟爸爸一说，做大人的同意在星期五幼儿园放学以后，开车找个邮筒让她把信丢进去。 “贾维斯说了是‘可能’。”托尼道，“没有回复，你可不要伤心。” “那我会再写一个，爸爸。”黛茜道。 寄信这一天，团子把装了信的信封小心地放进书包里，背在背上像背了块金子，高兴地在幼儿园度过大半天。 “斯塔克先生说寄出去可能没人回你信。”谢尔顿不太能理解黛茜的喜悦，“你还很开心么？” “可是温蒂也说。”黛茜大眼睛弯弯地道，“伯伯一定能看见。” “真感性啊。”小男孩托着腮，仍旧看他的书去了。 放学之后，黛茜跟爸爸坐着车，一路去了斯塔克工业的总公司。 托尼说公司里就有邮筒，正好也可以去拿个文件。 董事长带着女儿到了公司，部门经理们过来打招呼的时候，黛茜正在寻找爸爸说的邮筒。 结果是在爸爸的办公室里找到了。 有人会把邮筒放在办公室里吗？ 团子瞧着从前没有、如今傲然屹立在董事长专座旁边的小型邮筒，感觉十分地疑惑。 而办公室外头，哈皮正跟懒洋洋单手插袋的托尼抱怨：“为什么非得让我连夜在你办公室里放邮筒不可？很好看吗？” “你知道为什么？”托尼一挑眉。 “为什么？”哈皮问。 “因为公司是我的，我想放什么就放什么。”托尼道。 老父亲走进来的时候，黛茜正踮起脚，趴在小小的邮筒上，努力睁大眼睛偷偷地瞧里头有没有人放过信。 邮筒的嘴巴好小，光线照不进去，看半天也看不清楚。 但这个还没满月就出来工作的小型邮筒显然很适合小孩子，黛茜连椅子也不用踩，就能把信投进去。 “你看什么？”托尼在身后问。 “爸爸，这就是邮筒吗？”黛茜转头来看。 “总不见得它是一个饭桶。”托尼道。 “邮筒会把我的信传送到伯伯的地址，对吗？”黛茜又问。 真能这么方便快捷，也少了邮政公司的许多人力物力。 “邮递员会把你的信收走送到修车厂。”托尼道，“不会弄丢。” 大人这么说，团子就很放心。 她从书包里掏出放得平平整整的信封，上面还有她自己贴的邮票，是熊猫图案。 “我想伯伯可以看见我寄给他的信。”黛茜道。 她踮起小脚，举着两只手，恭恭敬敬地把信封喂进了邮筒的嘴巴里。 托尼转身往办公室敞开的门外看了一眼。 他这一眼无声无息，却很快有个穿制服的人进来，径直打开邮筒，把黛茜刚丢进去的信拿了。 团子一惊，请求道：“你不可以拿我的信好吗？” “我要去送信的，小姐。”那人就笑，“斯塔克工业的物流链会把你的信送到收信人手里，请你不要担心。” “你什么时候要送信？”黛茜问。 那人道：“我今天就送。” 公司的物流原本是要送产品的，不过也负责寄送文件，替小小姐送封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信寄出去了，黛茜回到家里，从此开始日复一日的等待。 邮递员说今天就送信，团子满怀憧憬，梦里就瞧见史蒂夫收到了她的信，正在提笔写回信。 一觉醒来，黛茜高兴地跑到家门口的信箱去瞧，可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送信需要时间，小姐。”贾维斯道，“要两三天。” 可过了两三天，黛茜再去看信箱，还是什么也没有。 小雏菊宝宝就差长在信箱上，做一颗翘首以盼的蘑菇，天天等着史蒂夫·罗杰斯的回信来。 但像大人说的，可能真收不到回信。 黛茜又写了一封。 “如果伯伯收不到我的信，这个就等他来我们家的时候再给他看好吗？”她问贾维斯。 贾维斯说好。 信箱像受了个收不到信的封印，连米茜寄给她奶奶的第二封信都得到回应，黛茜却依旧只能从信箱里收到报纸和广告。 也有信，但那是小朋友寄给钢铁侠的。 “你伤心吗？”女儿又一次放学回家没在信箱里找到回信的时候，托尼问。 “我不伤心，爸爸。”黛茜摇摇头，“我只是要等。” “你知道，世界上有很多努力是徒劳无功的。”托尼道，“所以就算收不到回信也正常。不过你要是寄信给罗迪，他明天就会跑过来了。” 罗德上校丝毫不矜持。 一个星期过去了。第二个星期也过去了。黛茜还是没有等到回信。 再想想寄信的那个时候，仿佛给日复一日的生活逐渐埋在记忆深处，小孩子每天要做的事情多得很，说不定再过一个星期就给忘了。 黛茜记忆好得很。 第三个星期来临的时候，她还是在看信箱。 这一天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从别墅的落地窗望出去，外头水汽森森的一片。 团子早上才检查了信箱，帮爸爸拿出订的杂志，这么多天，小手倒是把信箱擦得锃亮了。 “伯伯就是很忙的。”黛茜道。 她今天不打算跟爸爸出门去玩，就在家里面看雨景。 这样的天气，穿个短袖在阳台吹风最舒服。 团子在房子里追赶笨笨追得累了，抱着水平咕咚咕咚喝两口水，跑去落地窗边，看雨小了没有。 外头还是雾蒙蒙。 “黛茜，吃水果吗？”温蒂在门口问。 黛茜转头去看，见温蒂手里端着草莓，很高兴：“我要的！” 她说着要跑过去拿，视线一溜，余光好像瞧见别墅外头站了个人，“咦”一声，回头仔细看看。 是站了个高大的人。 那人穿得普通，蹬一双黑色的短靴，打着伞，被伞面遮了大半的脸。 似乎觉察黛茜在看，雨伞往上撑了撑，露出一头短短的金发、和那金发底下蔚蓝干净的眼睛。 他同黛茜四目相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了的贴了许多贴纸的信封，微微一笑。 283|第二百八十三章 撑着伞来的, 但史蒂夫进门的时候温蒂发现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打了雨水，连忙去拿毛巾。 黛茜高兴得呼哧呼哧蹦跳, 刚看见人时, 以为在做梦，谁料到梦境成真, 寄出去的信不单单得到了回复, 还是本人亲自来回复。 这样看来, 等待虽然漫长, 但相当相当值得。 是不是所有等待都会有好结果呢？ “你给我写信, 我很高兴。”史蒂夫道。 他强壮有力的躯体仿佛万古长青的树, 黛茜已经是长大不少了, 但在美队跟前站着, 还显得小小一点儿。 史蒂夫俯身下来同黛茜说话，身上的气息陌生又熟悉，笑容还是一样亲切。 他在战场上该是个硬汉, 现在像可爱的大熊宝宝。那大胡子留得密匝匝, 并不像托尼的，要精心修剪出个造型，黛茜摸过, 十分柔软。 史蒂夫把手里拿着的信递给黛茜。 这封信不知是中途辗转传递、遭受许多的波折, 还是接到手之后翻看多次，有了好几条皱纹。 “我每天都等。”黛茜道，“总是没有，昨天没有, 昨天的昨天也是没有。” 她把两只小手一摊。 “大黄蜂把信给我，是上个星期的事了。”史蒂夫道，“你现在都会写信，很厉害。” “是谢尔顿教我。”黛茜道。 两个人在走廊说话，忽然听见温蒂叫“斯塔克先生”。 史蒂夫抬头来看，收了收脸上的笑，同托尼四目相对，互相点了头。 托尼也不知什么时候从书房出来，抱臂站在走廊边瞧着，一抬手，抛了个东西过来。 他动作快，美队反应也不慢，接在手里，是个冰冰的饮料罐子。 “我把踪迹清理得很干净，没人知道我来。”史蒂夫道。 “噢。”托尼道。 话倒是不错，可总觉得听起来怪怪的。 “这是娜塔莎托我带给你的礼物。”史蒂夫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发卡，别在黛茜的头发上正好，“她也很想来看你，但现在没有空。” “阿姨好吗？”团子爱惜地把头上的发卡摸一摸，听见是娜塔莎送的，又高兴，又莫名地有些难过，“她怎么老是工作？” “她很好。”史蒂夫道，“你知道，有些事，大家都不做或者没办法做，但总要有人做的。” 美国队长风尘仆仆地赶来，为见一个给他写了信的孩子。 史蒂夫确实不为别的事情，饭点将近，他同斯塔克父女一起用了午饭，末了，坐着跟托尼说会儿话。 黛茜窝在史蒂夫身旁的地板上，端着平板，在玩游戏。 小孩子的聪明体现在玩游戏哪怕不用大人教也能无师自通，黛茜玩个种植植物的益智游戏，看一遍就会了，这会儿正慢慢用手指点向日葵来种。 托尼自己也玩电子游戏，但比起玩电子游戏，他更愿意带黛茜到外头去活动，骑骑马打打球，或者坐个缆车看风景也很好，于是一周里黛茜捧着平板玩游戏的时间并不很多。 玩得不多，架不住上手快，小雏菊·斯塔克的游戏账号玩得了好几个高分。 “原来前不久你刚见过特查拉。”史蒂夫道。 他说话的时候，余光瞧见沙发底下一双小小的脚晃来晃去。 “是见过。”托尼道。 国王在两人的对话里打了个酱油，三两句话之后，托尼和史蒂夫岔开他，转而说别的事情。 黛茜的向日葵都种了两排了，大人还在说话。 “就像我和爸爸种小雏菊。”团子轻轻地道，“要耐心才会发芽。” 后来托尼要去厕所，史蒂夫和宝宝待在一块儿，闲来无事，伸长了脖子去看黛茜玩的什么。 数遍整个复仇者联盟，可能只有史蒂夫·罗杰斯不玩电子游戏，连用的手机也是老人机。 “这是什么？”史蒂夫问。 “就是游戏。”黛茜道。 听见大人问话，团子骨碌一下从地板爬起来，蹬着小短腿跑到沙发跟史蒂夫挨着坐，把平板给他看看：“如果不种好植物，怪物就要跑到我的家里来了。” “那不妙啊。”史蒂夫正色道。 “是的。”黛茜也很严肃，“可是我的向日葵结果好慢怎么办呢？” 史蒂夫转过黛茜的平板，瞧着上头正在进行的游戏思考了下，用手点一点：“你排兵布阵没有做好，有些着急了，要多种两个向日葵再种豌豆。” 他摘下手套，在平板上滑一滑，没有玩过这种游戏，动作有些生疏，然后发现滑不动。 黛茜帮着用手一点。 这就跟用手推门无效结果得用拉的一个道理。 “就像这样……”史蒂夫慢慢地改了黛茜的植物布局，“放成两排……” 本来是小孩的游戏，结果他玩得这么认真。 黛茜看得也认真，一大一小两个脑袋挨在一起，柔软的金发碰着柔软的金发，长久不见，关系跟每天都见面一样好。 “这样就行了。”史蒂夫直起腰身。 黛茜一看，果然是的，喜上眉梢，两颊的脸肉就笑得嘟起来：“伯伯很厉害！” 然后就没她什么事了。 史蒂夫上手游戏也很快，况且排兵布阵，令他有些回忆起数十年前初初成为超级战士的时候，那种热血，今天或许很难再有。 史蒂夫一连把黛茜的种植物游戏通关了好几关。 托尼走进来，正见史蒂夫和黛茜激烈地讨论新的关卡是不是要改种三排向日葵。 “？” 这位一百来岁的英雄也不是拿高科技没办法，当初神盾局的飞船上隐藏了那样多的秘密，贾维斯破解程序都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史蒂夫却能另辟蹊径，直接找物证。 而且谁说他不会用电子产品，老人机一样用得溜溜的。 团子和大人玩得开心，没发觉爸爸进来。 老父亲默默退了出去。 “你没有玩过游戏吗，伯伯？”黛茜问。 当然不是。史蒂夫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他的按键机，给孩子看看：“我手机上也有游戏。” 黛茜有些惊讶：“怎么小了呢？” 斯塔克家的千金以为世界上大多数的电子产品都是要触屏的，现在看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么小的屏幕这么小的键盘，连游戏也是俄罗斯方块，屏幕都因为日常磕碰微微爆屏，这部手机还能成为美国队长的御用联络工具。 “能打电话就行。”史蒂夫道，“还可以录音，可以发信息，很有用了。” 团子把他的手机拿过来按了按。 听说可以录音，黛茜往手机里录了一声伯伯，还录两句话，说要放给小娜阿姨听。 “你们在纽约工作好吗，伯伯？”黛茜问。 “现在不行。”史蒂夫摇头，“或许等以后，以后可以。” 他一笑：“不过现在这样也好。” 黛茜不觉着跑来跑去地工作很好，爸爸说史蒂夫连个自己的固定住处也没有。 难道不难受吗？ 史蒂夫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平板上的游戏退了出去，他在看屏幕上的许多图标。 现在的APP图标做得花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比如见着了一个糖果，以为是卖糖果的商店的链接，结果是相机。 “我喜欢拍照。”黛茜道。 她点开图标，把平板举得高高，调了摄像头，要给自己和史蒂夫拍一拍。 别看还没到四岁，玩电子产品可玩得熟门熟路。 史蒂夫并不经常拍照。 他成长的年代，照片还是黑白的，沉睡七十年后苏醒，大多是别人给他照相——为了做档案资料。 “这是什么？”美国队长端坐着，伸手在屏幕上碰了碰，英俊的面庞上显出两分疑惑来。 平板的相机里，他居然有对会动的兔耳朵，说话的时候嘴巴里还有两颗白白的兔牙。 简直是岂有此理，怎么把人拍成这个样子。 兔耳朵不算可爱，正襟危坐的史蒂夫脸上又惊又疑的表情才可爱。 “这是滤镜，队长。”贾维斯道。 滤镜都是新一代喜欢玩的拍照工具了。 “我要拍了，伯伯。”黛茜道。 团子说这话的时候，史蒂夫还悄悄抬手摸了一下嘴巴，快门按下，正好把这个小动作拍了起来。 “还有什么？”史蒂夫问。 他看见底下一串花花绿绿的图标，用手去点一点。 美国队长随即有了一套完美的时尚妆容，眼影腮红口红一应俱全，令他微微蹙眉，很快关掉。 “我的爸爸也不喜欢。”黛茜瞧见他的表情，慢慢道，“如果点这个，爸爸就要说很讨厌。” 托尼用这个滤镜，跟从前洛基变出来的那个浓妆艳抹版的爸爸一模一样，黛茜第一次见还吓一跳。 史蒂夫把千奇百怪的滤镜一个一个点过去，虽然不喜欢，好像也一下子看不腻似的，到后来，黛茜都忘了要跟他合影，窝在他腰侧玩手。 美国队长沉迷滤镜，忘记照顾小孩。 说他不感兴趣，但把每一个都看了一遍，说他感兴趣，但他似乎并不很喜欢这些滤镜。 尤其在打开个秃头滤镜之后，黛茜翻个身，瞧见史蒂夫的嘴巴轻轻动了一下，说两个字，声音虽然小，还是让她听见了。 “好丑……”史蒂夫道。 284|第二百八十四章 史蒂夫没有在斯塔克家停留太久, 甚至也没留下来过一夜，外头的雨刚停, 他就要走了。 黛茜跑去秘密基地开保险柜, 把写给娜塔莎的信捧着给史蒂夫，想请他转交给娜塔莎看。 “阿姨看见是我写的信, 就会很开心, 对吗？”团子揣着小手问。 她喜欢小娜阿姨开心。 史蒂夫收了信, 郑重地收进口袋里, 伸手摸了下黛茜短短的小辫子, 点头道：“她一定很高兴。” 他一个人踏着雨来的, 离开的时候还没有出太阳, 别墅外广阔的一片绿意遮盖了他远去的身影, 直到那越来越小的背影成了个黑点，又像凝结的雨露，悄悄滑进垂落的枝叶的罅隙里, 一忽儿看不见了。 雨又下起来, 黛茜撑着小红伞在阳台上看。 “你视力这么好。”托尼道。 他慢慢地走到黛茜身边，没有撑伞，细细的雨丝刮下来, 沾得那柔软的褐发亮晶晶。 团子抬头一瞧, 发现爸爸雨中漫步，赶快把手里的伞往上举一举，发现手臂不够长，跑去要抱。 老父亲一弯腰, 把女儿抱在怀里。 黛茜今天穿的小碎花连衣裙好看，没有袖子，露出来的胳膊肉软绵绵。 这下她可以毫不费力地把红伞举过托尼的头顶，再吹一吹那挂在托尼发梢的水珠：“如果淋雨要感冒的好吗，爸爸？” “我身体素质很好。”托尼道。 “伯伯看不见了。”黛茜指一指树林。 “他会回来的。” “他就是走路去工作吗？”黛茜问，“要走很久，鞋破了怎么办呢？” 托尼说史蒂夫和娜塔莎都在很远的地方工作，他们被通缉的个中缘由，托尼暂时没打算告诉这么小小的女儿，所谓很远的工作地点，当然也是杜撰。 黛茜有点儿后悔史蒂夫走的时候，没有请爸爸开车把他送一送。她家里有很多的车，如果史蒂夫要，送一辆给他开也可以。 “他没这么傻。”托尼嗤地一声。 “爸爸。”黛茜吸一吸鼻子，轻轻地道，“我就是有一点伤感。” 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伤感这么高端的形容词，活学活用得很贴切，配合那耷拉着的脸蛋，非但瞧不出伤感，反而有些喜感。 “你因为队长伤感了。”托尼唏嘘，“我是不是该产生一点点嫉妒？” “什么叫‘嫉妒’？”黛茜问。 她瞧托尼那说要嫉妒实则天下太平的脸色，往他怀里偎一偎：“我最喜欢你，爸爸。所以你不要伤心好吗？” “你治好我的伤心，作为回报，我要怎么治你的伤感，斯塔克小姐？”托尼问。 黛茜很认真地思考一会儿，竖起一根手指来：“我喝一个可乐。” 碳酸饮料的滋味，所有幼儿都想了解。 黛茜上回喝可乐，还是跟温蒂出去快餐店的那一次，距离今天也有好一段时间了。 小雏菊·斯塔克也有难以得到的东西，每次瞧见别人家的小朋友喝可乐，都感到很羡慕。 黛茜羡慕，却不因为爸爸不给喝可乐而生气。 “因为要坏牙。”团子道，“牙坏了就不可以吃饭。” 不能吃饭，那简直是天塌下来一样令人难过的事情，所以做大人的要管着也是在情理之中。 托尼想起黛茜第一次喝可乐的时候，气泡冲上来，她那又惊又喜的表情，仿佛发现什么埋藏的大秘宝。 地球真好，什么好东西都有。 “一个可乐，爸爸。”老父亲回忆得出神，架不住女儿的小手在眼前使劲儿晃，把他的思绪晃回脑袋里，“一个小的好吗？” 家里最小的可乐，也有托尼一个巴掌大，300毫升，够小孩喝很久。 她倒是很聪明。 托尼垂眸来看：“一个小的。” 团子把头点得鸡啄米一样：“对。” 老父亲微笑起来：“好。” 他随后果然拿了一瓶小的可乐给黛茜。 但放进幼儿捧着的双手里的可乐瓶子居然只有半个大人巴掌大，跟那个邮筒一样，还没有满月就要出来给人喝。 “这么小。”黛茜睁大了眼睛。 “是温蒂在超市买东西赠送的试喝装。新推出。”托尼好整以暇瞧着黛茜惊奇的样子，“你还满意吗？” 黛茜把盖子拧了，听见一声清脆的“嗤”，把嘴巴凑过去喝了一口，快乐得眯起眼睛：“满意！” 就算这么小的可乐，也足够让小孩快乐。 这样的快乐，还一直持续到黛茜第二天上幼儿园。 暑假就要来了，更该珍惜和好朋友在一块儿上学的日子。 “昨天爸爸给我可乐！”黛茜在秋千上坐着，同另外一个秋千上的米茜说话，小手箍一箍空气，比个样子，“就是有这么大。” “你就很开心吗？”米茜问。 “很开心！”黛茜道。 她还要把这种开心分享给谢尔顿。如果他也想喝超小的可乐，她还愿意明天装两瓶在书包里。 谢尔顿这会儿不知道又躲在哪里看书。 团子跳下秋千，打算去找一找他，结果才落地，就听见米茜一声惊呼：“你怎么了，谢尔顿？” 黛茜一瞧。 这么望过去，她也吃一惊。 谢尔顿没有在看书。 他从小花园的方向来，表情凝重，走路的时候脚一跛一跛。 夏天幼儿园小男孩穿的制服短裤，一眼望过去就看见谢尔顿膝盖上沾了泥土，好像还刮擦出伤口。 黛茜和米茜飞快地跑过去。 “你怎么打架？”米茜快快地问。 谢尔顿道：“我没有打架。” 他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弯腰拍拍腿上脏了的伤口，米茜再问问题，他就没有回答。 索菲娅闻讯赶来，带谢尔顿到医务室去处理伤口。 可惜今天辛普森不在，否则他可以处理得更快更好。 “有人欺负你吗，谢尔顿？”索菲娅问。 谢尔顿摇头：“我不小心摔在地上。” “真的吗？”索菲娅不太相信。 实在怪不得她不相信，谢尔顿的性格比较古怪，在幼儿园除了黛茜和米茜没几个玩得来的小朋友，他的情商又不很高，偶尔在其他小朋友生气的时候还要科普常识，招大孩子欺负也不奇怪。 连库珀先生和库珀太太每回开学都要跟索菲娅说，请她留意一下，防止儿子的细胳膊细腿被打断。 “如果有人打我，我现在应该是脸受伤，老师。”谢尔顿面无表情地道。 分析得很有道理。 索菲娅一噎，把胶布贴贴好，站起来道：“好吧。但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知道。”谢尔顿道。 索菲娅站起身，再看他一会儿，转头出去了。 谢尔顿一个人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也不知道想什么。 这个小思考者的沉思没有进行多久，因为门口探进来一个小金发的脑袋，轻轻地问：“你没事吗，谢尔顿？” 谢尔顿抬头去看，是黛茜。 他招了招手。 团子慢慢地走进来，手里拿了一方手帕，等到了跟前，就递给谢尔顿。 “给我手帕干什么？”谢尔顿不解。 “米茜说你要哭，要擦眼泪。”黛茜道。 “我没有哭。”谢尔顿道。 黛茜于是把手帕收回了口袋，在他旁边找一张椅子，也爬上去坐着。 两只小的相对而坐，半晌无言。 团子低头玩手指，不知道玩了多久，听见谢尔顿道：“德里克说要用拳头打我的脑袋。” 黛茜就抬起头来。 “所以打了你的腿吗？”她问。 “不。”谢尔顿抬起下巴，“他们根本没办法打到。” 事实是，小男孩趁大家活动的时候，跑到小花园看书，然后听见大块头德里克跟别的小朋友说，最近喝了聪明水。 幼儿园的小朋友就开始要追求聪明，其实也是不错。 但谢尔顿站出来告诉他们，智商是先天的，喝多少所谓的聪明水也不会变聪明。 “而且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变聪明的饮料。”他诚实又欠扁地道，“希望你不要介意，但是买聪明水来喝，本来就是不聪明的表现。” 这么说话，别人当然要介意。 不仅介意，还要打他。 德里克是大班孩子里块头最大的，吃东西吃得跟黛茜一样多，成效颇为显著，这么站着，比谢尔顿高了一个头。 “你不可以打人。”谢尔顿道，“这是校园霸凌。” “我听不懂！”德里克道。 他拳头一举。 举起来那一瞬间，谢尔顿拔腿就跑，跟见了鹰的兔子一样，速度之快，比放学时更超记录，果然像他现在跟黛茜说的，对方根本没办法打到他。 至于腿上的伤，其实是跑得太快没有看路，自己在地上摔的。 “那德里克也是欺负你了，谢尔顿。”黛茜道，“你害怕吗？” 谢尔顿摇头。 他摇完头，看着黛茜，看一会儿，突然把头一低，又点了点：“有一点点。” “如果他还要打你怎么办呢？”黛茜问。 “我就会跑。”谢尔顿道，“还有告诉索菲娅。” 黛茜的爸爸是钢铁侠，在幼儿园里没有人要欺负她。何况她也没有像谢尔顿一样去惹人，人缘很好。 谢尔顿自己有办法，团子就有一点安心。 但是下午放学之前，谢尔顿上了趟洗手间回来，又跟她说：“德里克说如果告诉老师，就不放过我。” 他有一点紧张，黛茜也有一点紧张。 幸好直到放学，德里克都没有找谢尔顿的麻烦。 托尼来接小孩的时候，黛茜把这件事情跟爸爸说了。 “谢尔顿怎么办好呢？”团子有些发愁，“爸爸帮帮他好吗？” “告诉大人当然有用，谢尔顿应该让老师和家长知道这件事。”托尼摘了表，在手上掂一下，“不过这样的事情，孩子能自己解决最好。” “怎么解决？”黛茜问，“就是要打德里克吗？” 这样可不好。 “不。”老父亲摇摇头，在车里找了一个喝完的易拉罐，“在德里克面前，像这样。” 他大手一捏，把罐子捏得扁扁：“不用伤害别人，这叫示威。德里克不也示威么？” “我不知道。”黛茜道。 “你刚才说的。”托尼把罐子放在一边，“德里克举起拳头，就是示威。” 原来如此。 黛茜若有所思。 但要谢尔顿捏扁一个罐子，这不是比让他跑步更艰难的事情吗？ 第二天在幼儿园，谢尔顿·库珀的厄运果然降临了。 大孩子德里克没有打算放过他，也没想怎么欺负他，约他悄悄地在活动的时候，到小花园单挑。 “我跟你道歉不可以吗？”小男孩的脊背挺得笔直，道歉也道得很有尊严。 “不可以。”德里克摇头，“我就是想要揍你。” 谢尔顿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黛茜。 “你不告诉你的爸爸吗？”黛茜问，“还有索菲娅。” “是我读幼儿园，又不是我爸爸读幼儿园。”谢尔顿道完歉回来，在朋友面前，底气就有点儿不足，“可能等我被打了，我就该告诉我的爸爸。” 他看着有些可怜。 黛茜在谢尔顿身边转一转，想到自己的爸爸经常帮助别人，小胸脯里涌上来一阵鼓鼓的义气，拍拍他的肩膀：“我会帮助你好吗？” “你？”谢尔顿正思考自己的身上要临时绑多少胶纸才够抗伤，听见黛茜说话，问，“你怎么帮助？” “我有一个办法。”黛茜道。 小朋友们活动的时候，小雏菊宝宝代替好朋友，去小花园见了德里克。 德里克一个人老老实实地在角落里等谢尔顿，不成想等到了黛茜，有些发愣：“我不是要你来。” “我不是谢尔顿。”黛茜道，“你不可以打他好吗？” “可是我很讨厌他。”德里克道。 “所以你一定要打谢尔顿吗？”黛茜问。 德里克点点头：“我一定要打他。” 他们这回儿这么说着话，倒是很风平浪静。 团子于是左右看看，看见德里克脚边有一个水瓶，是他用来喝水的，把小手一伸：“你的瓶子给我好吗？” 德里克低头看看，拿起瓶子给黛茜。 黛茜鼓起脸颊，对德里克道：“如果你打谢尔顿，就会这个样子。” 她用手一捏，就像她的爸爸捏扁易拉罐，轻而易举就把德里克的水瓶也捏扁了。 水瓶粉身碎骨的清脆响声，真是不忍心再听第二遍。 德里克惊呆了。 —— —— —— —— —— 活动课即将结束的时候，黛茜回到教室里来。 谢尔顿一见她，立马跑过来，结果看见黛茜两条腿的膝盖也沾了泥。 “他打你了！”谢尔顿非常震惊。 震惊的同时，他内心涌上一股十分复杂的情感，远远超出一个幼儿园儿童所能形容的范围，以至他嘴巴张一张，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感到内疚、羞愧，还感到生气。 小男孩握紧了无缚鸡之力的拳头：“我去牺牲一下我的头。” “什么？”黛茜正弯腰拍膝盖，听见这话，赶紧抬头问。 “如果德里克打了我的脑袋，我就可以跟他打官司，要他赔很多钱。”谢尔顿道，“他以后就知道我不能打。” 他低下头来：“对不起。” “德里克不要打你了。”黛茜更加惊奇。 谢尔顿随即也惊奇：“为什么？” “因为我弄坏他的水瓶。”团子有些不好意思。 要说德里克是个恶霸，其实也不对的。 眼睁睁看着水瓶在黛茜的小手里爆了之后，大班的男孩先是呆滞，恐怕被这种突如其来又意料之外的示威惊得不知道做什么反应，随即终于有反应，却没有挥拳头，而是眼睛一闭，掉下伤心的眼泪。 “你搞破坏！”德里克道，“你怎么做这样的事情？” 黛茜只听爸爸说这样就不会再有欺负，没想到还会惹人哭，一时也无措起来，赶快跑过去，拍拍德里克的肩膀，愧疚地道：“对不起。我给你一个新的水瓶好吗？你不要哭了。” “赔我一个新的吗？”德里克哭着说。 黛茜连连点头，还拿手帕借他擦脸：“你不要哭好吗？我请我的爸爸买给你。” 是哄了好一会儿才把德里克哄好。 明明是来约架的，不知道怎么最终演变成这个样子，还得小班的孩子给大班的孩子擦眼泪。 至于欺负谢尔顿的事情，早在他瞧见黛茜捏扁水瓶的一瞬间，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谢尔顿不早说有个这么厉害的小女孩罩着，实在是很过分。 因为黛茜说水瓶上面还能有个她爸爸的签名，德里克在哭过之后，已经跟她成为了朋友。 峰回路转，真是电视剧都没有这样演的。 谢尔顿听黛茜讲这件事，刚开始还表情复杂，听到最后，已经没了表情。 “那你腿怎么了？”他用手指一指黛茜的膝盖，“难道不是德里克推你吗？” 黛茜摇头：“不是的。” 她听了德里克不打谢尔顿的好消息，急忙要回来告诉谢尔顿，这种心情有些急迫，以至于跑的时候没有看路，跟谢尔顿一样摔倒了。 “但是我没有摔破。”团子高兴地把腿给谢尔顿看，“这很好。” 谢尔顿彻底没话了。 他在黛茜跟前站一会儿，把手帕掏出来，借给她擦腿上的泥巴。 “你的手帕脏了。”他道。 黛茜接过他的手帕，不太敢擦：“可是你爱干净。” “今天算了。”谢尔顿一抿嘴巴，“谢谢你。” 285|第二百八十五章 黛茜放暑假了。 再上学, 她就是升了一级的大孩子，因而假期的到来让幼儿兴奋, 假期后的新学期同样让她非常期待。 “这个暑假, 我要收集这么多新火车。”谢尔顿对黛茜伸出一个巴掌，“开学的时候, 我带给你看。” 自从上次小雏菊·斯塔克无意中收服了德里克, 她无形中变成幼儿园的园霸, 谁也不敢欺负。尽管小小的一只站在那儿, 半点儿危害力也没有, 更不吓人, 笑起来时那嫩嘟嘟的脸蛋还很可爱, 但德里克对她心服口服, 连带着其他的大孩子也对她心服口服。 谢尔顿因为是黛茜的好朋友，也再没有人要用拳头捶他的天才脑袋。 大概因为这个原因，团子在谢尔顿心里的地位竟比双胞胎姐姐米茜还要高一点儿。 “暑假我要长高。”黛茜道。 她伸出小手, 比了一截新蜡笔的长度, 充满希望地道：“我要长这么高。” 灵魂宝石对女儿目前最大的希冀，就是她能够长高一点儿，黛茜也是这么希望。 脑袋这么想, 身体却不听指挥, 喝了很多的牛奶，身高依然像蜗牛，不急不慢，一点一点儿往上冒。 谢尔顿看她一眼：“祝你成功。” 放学的时候, 索菲娅和其他的老师在小红门前站着，目送小豆丁们一个个背着书包欢天喜地地回家去。 一个学期过去，孩子们快乐地成长了不少。 “每天像这样活泼可爱就很好。”索菲娅笑道。 她拨了下头发，送完最后一个孩子，心满意足地转身回小红门里去。 黛茜的暑假生活，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幼儿园又留的是观察作业，在假期里观察喜爱的生物，这回她就不能观察贾维斯，贾维斯没有生命体征，算不上生物。 “看来你选择不多。”黛茜吃饭的时候把作业一说，餐桌前预备起身的老父亲又缓缓坐了回去，拿餐巾擦擦已经很干净了的嘴巴，瞧着女儿。 黛茜要观察爸爸，做爸爸的也不是不同意。 他应该还是很想的。 “所以我不能观察贾维斯，爸爸。”团子把最后一块甘蓝放进嘴巴，盘子干干净净，转头在餐厅里看看，“但是我可以观察其他我喜欢的，对吗？” “比如呢？”托尼问。 黛茜高兴地道：“比如小昆虫！” 托尼起身离开了餐桌。 家门口就有树林，不仅有小昆虫，还有小松鼠，要观察再合适不过。 今天不出门，天气又好，正巧可以出去做做昆虫观察。 温蒂给黛茜换了一条背带裤，再给一顶扎花的草帽。 团子还背个水瓶在身上，行装完备，仿佛要去远足。 她准备出门的时候，托尼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今天的新闻被个不知道哪里爆出来的消息刷爆，铺天盖地都是“四骑士回归”。 曾经在众目睽睽之下盗窃法国银行的四位骑士中途更换过一位女骑士，但名气不减，总在魔术舞台上悄无声息地就偷天换日，被警察逮捕过，最终因为没有证据被无罪释放。 借由魔术捉住沃尔特之后，四骑士沉寂了一段时间，再出现就盗走了瓦坎达失落在外的振金，无疑又制造了一回舆论风波。 振金物归原主，他们重回幕后，久久地没有出现，外界还以为魔盗团解散，不想最近又有风声，说他们近期将有一次大型魔术表演。 说是看电视，但托尼原本没有关注这个新闻。他正托着腮，看准备出门的女儿。 听见丹尼尔、梅利特、杰克、鲁拉的名字被反复提起，他总感觉耳熟，才往屏幕上看一眼。 “他们又打算干什么？”托尼问。 “先生，要买票吗？”贾维斯道，“表演地点和时间还没公布。如果出了购票渠道，我可以抢到第一排。” 管家今天也在为主人鞠躬尽瘁。 “不急。”托尼道。 “爸爸，你也看小昆虫吗？”黛茜戴着草帽跑过来，邀请托尼一块儿出去走走。 “你很喜欢小昆虫。”托尼道。 团子就点头：“小昆虫可爱。毛毛虫还变蝴蝶。” “你觉得小昆虫比我可爱。”托尼又道。 他脸上一副与世无争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可不是这么回事。 “爸爸就是很帅，对吗？”黛茜用手来摸一摸托尼的脸，“索菲娅说是的，米茜也说是的。” 老父亲一挑眉：“但你并不打算观察我。” 第一次出道的机会给了贾维斯还能理解，钢铁侠通身的魅力也比不上一条会变成蝴蝶的毛毛虫，说出去谁能相信。 “因为我已经画很多爸爸。”黛茜道，“爸爸，给小昆虫一点机会好吗？” 托尼于是欣然相许。 跟着黛茜出门的是温蒂，其实今天天气这样好，虽然出了太阳，但有一阵阵的风，走在树荫底下，任由衣服鼓鼓地飞起来，非常舒服，最适合出来玩。 小雏菊宝宝背着水瓶颠儿颠儿地小跑在前面。 小孩子无忧无虑的真好。 温蒂瞧着黛茜就笑。她很愿意黛茜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黛茜说要观察动物，实际上看花还看不过来，大树底下热热闹闹地开了一片蒲公英，蓬蓬的花，像小毛球。 “蒲公英的种子靠风传播。”温蒂道，“风把蒲公英的花吹出去，落在哪里，小蒲公英就在哪里发芽。” 黛茜蹲在蒲公英边上。 她鼓着脸蛋，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把蒲公英的花吹得到处都是。 昆虫也有，小小的趴在树干上，要踮着脚才能看见。 难怪黛茜想要长得高一点儿，这么看实在很不方便。 “不要说话。”团子轻轻地对温蒂竖起食指，走到大树前头，要认真地观察小虫。 长着翅膀的，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只可惜，还没等黛茜好好地看它一眼，就有一只胖胖的鸟飞过，回首叼把虫叼走了。 “！”黛茜惊了，“小鸟吃掉我要观察的虫。” “这大概就是优胜劣汰。”温蒂哭笑不得。 黛茜并不气馁，要找一只在优胜劣汰下存活的小虫再观察，结果往前走两步，听见鸟飞离了树枝，再过一会儿，就有车远远地从树林外头驶过来。 是一辆黑色的奥迪。 温蒂就去牵黛茜的手。 车子行驶到一半，大概驾驶座上有人瞧见站在路边的温蒂和黛茜，减缓车速，慢慢地在她们身边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走下四个人。 “啊哈，小斯塔克。”叫黛茜“小斯塔克”的先生从驾驶座出来，短袖体恤外套一件西装外套，头上还戴帽子。 他仿佛是个绅士，同小孩问好还行脱帽礼，帽子摘下来的时候黛茜一瞧，那脑袋光溜溜，好像把头发都剃光了。 “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随后走上来的男人年轻些，头发也是剪得短短，显得很干练，还戴一副没有镜片的黑框眼睛，低头问候，“你爸爸在吗？” “我爸爸在的。”黛茜道，“请问你是谁？” “我说了小孩子那个时候还没有记忆。”四个人里唯一的女士分开围在黛茜跟前的两位先生，走过来，涂得红红的嘴巴一弯，弯起来个笑容，拿过光头先生手里的帽子，对黛茜晃一晃，“你看。” “鲁拉。”眼镜先生叫她。 帽子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也没有。”黛茜道。 “对，帽子里现在什么也没有。”叫鲁拉的女士笑吟吟地对黛茜道，“你问我们是谁，我们就是让一顶普通帽子里应有尽有的人。” 她把帽子一翻，帽顶朝上，空着的手从里头一掏，掏出来一块三明治。 黛茜大吃一惊。 “不不不。”鲁拉把三明治又塞回去，“这是我的午餐。兔子才是标配。” 她又从帽子里抓出一只小小的白兔，活的，还会乱动。 看见兔子，团子就想起来这些是什么人了。 温蒂的反应要比黛茜更快些——她今天早上才看的手机新闻，脸上早早就挂了吃惊，再看这一通魔术，不由出声道：“是四骑士……” “对，你好。”戴黑框眼镜的显然是四骑士里的丹尼尔，他颔首微笑道，“我们来找斯塔克先生。” 贾维斯还问托尼要不要买魔术表演的票，现在魔术师自动找上门来，票都省了。 “振金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你们算账。”托尼道。 眼下几个人都在斯塔克家里坐着，黛茜在旁边翻来覆去地看鲁拉变出白兔的帽子，但无论用小手捅多少次，帽子都是空空的，只抓到空气。 “我们道歉，斯塔克先生。”丹尼尔道了个不太走心的歉，“你大概知道我们最近要有一次魔术表演。” “听说你们找了新的赞助商。”托尼道，“这次又要抢劫哪个银行的钱？或者偷个熊猫？” 丹尼尔摇头：“魔术要是提前公布内容，也没什么看点了。” 他话一顿，“不过这一次，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所以应该要告诉你，斯塔克先生。” 托尼是开玩笑，丹尼尔的态度仿佛不太像开玩笑，托尼下意识嗅到种不同寻常，正色道：“你们想做什么？” “终止一场交易。”丹尼尔道。 托尼问：“什么交易？” 丹尼尔看了黛茜一眼。 团子还在看梅利特的帽子，百思不得其解，还叫温蒂也看一看。 “小兔子就是从这里出来。”黛茜对温蒂说。 “要不然怎么叫魔术师。”温蒂也破解不了，笑着道，“要魔术师的手才能拿出来兔子。” “就是很神奇，对吗？”团子也跟着笑。 丹尼尔收回视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托尼：“儿童买卖。” 286|第二百八十六章 托尼脸上彻底没了笑容。 他也跟丹尼尔一样, 下意识看了眼正跟温蒂玩的女儿，接过名片, 视线落在上头, 像火苗燎了下。 “也有像黛茜这么大的孩子。”丹尼尔道，“都在克里夫兰。但是我们找不到他藏匿小孩的地点。” 他压低声音：“不敢打草惊蛇。” “我知道了。”托尼道。 四骑士在斯塔克家说明了来意, 很快离开。 委托完钢铁侠, 他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过没多久, 黛茜看见爸爸换了装甲出来。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重制的“碎心者”和“浪子”, 以往出去行侠仗义, 少见这样的阵势。 “爸爸要工作了。”黛茜抱着她的彩虹小马跑过来, “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吗？” 托尼蹲下来, 将女儿的脸蛋抚一抚, 隔着面甲，沉沉的嗓音带了电波的微澜：“这次要出门几天。我忙完了给你打电话。不能捣蛋，也不能乱跑出门, 同意吗？” 黛茜很意外, 一下子流露出不舍来：“怎么是几天？” “我去救小朋友。”托尼道，“要很小心才能保护好他们。你能保护好自己么？” “我可以的，爸爸。”团子把她的爸爸抱了抱, “我就是在家里想你好吗？” 托尼启程了。 丹尼尔的三言两语, 把情况说得简洁又简洁，人还没到俄亥俄，没找到关孩子的地点，但听他的讲述, 已经足够触目惊心。 “我知道你不怕看阴暗面，斯塔克先生。”丹尼尔道，“你觉得那些孩子被卖出去会是什么下场？你以为我们是怎么发现这桩交易的？” 有五十来岁的单身买主买了一个孩子，两岁。不幸的是，孩子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没了。 “小孩的嘴巴和底下……”丹尼尔没有继续说下去。 黛茜在家里等爸爸，等了好几天。 托尼说工作完了就给家里来电话，但第一天没有电话，第二天也没有。 团子没有出门，在家里看魔术节目，发现果然魔术师的手都能从帽子里抓出白兔，还能把人切成两半，一点事情也没有。 “如果我也很厉害，我就把我的爸爸从家的外面变回家的里面。”黛茜道，“可是我的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呢？” 贾维斯说托尼很好，没有受伤，但还是一直没有电话回家。 第四天晚上，托尼从外面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黛茜正在吃晚饭，又香又甜的南瓜羹煮得稠稠，吃一碗还不够，要叫温蒂再添一碗。 钢铁侠沉默地从阳台落地，卸了装甲，走进家里。 “先生回来了。”贾维斯道。 黛茜一听，赶快爬下餐椅，跑到餐厅外头去找人。 “爸爸！”团子呼哧呼哧跑出来，一下撞见归家的英雄，还没好好地瞧清楚人影，已经被托尼抱了起来。 这几天的搜救大概很辛苦，托尼身上的衣服没有换洗，不太好闻，再看他下巴上的胡子也长短不一地冒着茬，有些狼狈，也有一点儿邋遢。 “爸爸。”黛茜埋在托尼怀里，像只小羊羔，觉察家长的沉默，抬头来看，将托尼的脸摸一摸，担心地问，“你没事吗？” “我没有事。”托尼道。 他已经回来，十有八丨丨九是把坏人打败了的，但这一次不同往常，他好像不是特别开心，洗漱完草草吃一点饭，话都说得很少。 言语最多的时候，是给黛茜念睡前故事。 讲的是一群小羊独自在家，靠自己的智慧打败了外面虎视眈眈的饿狼，成功等到羊妈妈回家。 “小羊很勇敢！”黛茜今天晚上可以睡爸爸的大床，穿着白白的短袖睡衣，在薄被子里动来动去，数画本上的小羊数量，“一只也没有少。可是羊妈妈不能把小羊自己放在家里，危险。” “不错。”托尼道，“不是所有的小羊都能这么幸运。” 黛茜还要再说说大灰狼，大灰狼也不很聪明，可是他凶猛，又暴力。 不知说了多久，爸爸回家黛茜很高兴，终于连兴奋劲儿也支撑不住睡意来袭，缩在被子里甜甜地睡着了。 托尼没有睡。 他仿佛还站在克里夫兰那个隐蔽的仓库，仓库门洞开，里头藏着偷来的弱小生命与膨胀的罪恶。 丹尼尔说得很对，托尼看过的阴暗已经很多，不怕再直视深渊。 但看见泡在桶里一个已经没有气息的婴儿时，任谁也要闭上眼。 死去的婴儿不是买来的，也不是拐的。 被拐的是他的母亲，一个意外怀孕的少女，他们要她肚子里的新生儿，但孩子降生的那一刻已经死亡。 这是一批即将出售往美国各地的孩子，最小的才几个月，会说话的大孩子们，脖子上都套了小狗的项圈，项圈上标着价格。 乍见光明，所有的孩子瞧见冲进来的钢铁侠和警察，吓得大哭起来。 有一个小孩子不哭也不闹，但异常瘦小，大概因为安静，她被栓在一个有水管的角落，算是恩赐。 “你是钢铁侠。”她抬起头来看托尼。 托尼解开她的项圈：“我送你回家。” “我知道你有小孩子。”她慢慢地道，“你是谁的爸爸？” 托尼动作一顿。 他卸了面甲，瞧那枯瘦的脸，伸出手去牵她：“我是黛茜的爸爸。” “黛茜真好。”那小孩子道。 她低头的时候，悄悄掉了一串眼泪。 黛茜在被窝里翻了个身。 托尼回神，垂眸去看她，摸一摸那嫩嫩的脸蛋，忽然一闭眼。 惊天魔盗团的魔术表演就在俄亥俄州举行。 票一出售，瞬间抢空，托尼不用抢，从丹尼尔那里得到了两张特殊观影席的票。 他要带黛茜去看看。 “还会从帽子里变出小兔吗？”黛茜很高兴，在飞机上就已经想了许多魔术表演的经典节目，这几天她看得很多，还知道什么叫做近景魔术。 观看魔术不能够携带拍摄设备，所有的观众都很默契，放眼望去，有许多面孔彼此都是熟悉的，不肯轻易错过任何一场四骑士的魔术表演，有几个还是曾经抢劫法国银行表演的受益者。 稍稍引人注意的是，前两排的座位上坐着的观众，似乎对魔术表演并不抱很大的热情。 他们穿得普普通通，脸上的表情却都一致，仿佛不约而同陷入一场共同的悲伤，魔术表演前的音乐演奏从耳朵进去，化作眼泪，从眼眶掉出来。 他们是这场表演的特邀嘉宾。 要是有人更细心一点，会发现这次魔术表演的赞助商也没有到场。 按照安排，他应该坐在托尼对面的特殊观影席上，但那位置空无一人。 黛茜坐在爸爸身边，手里拿着梅利特的帽子——上次他来家里，走之前送给她，说请她自己研究研究小兔子从哪里出来。 她高兴得很。 舞台灯光倏然暗下来的时候，观众知道魔术表演已经开始，纷纷闭上嘴巴。 场内安静得风吹进来的声音也听得见。 聚光灯打下来。 丹尼尔站在舞台正中央。他身后站着梅利特、鲁拉和杰克。 四骑士喜欢用小魔术热身，今天也不例外。 小魔术之后，出现在舞台上的是很大的箱子。 箱子里空空如也，上边开个口，黛茜见过，在魔术表演里，这种箱子通常用来把人的身体分成好几截，或者把剑戳进去，人却不受伤。 “爸爸，你不要害怕。”团子往托尼身边坐一坐，见爸爸表情凝重，小声地安慰，“人在里面不会有事好吗？” 托尼一笑。 但丹尼尔并不要把人切成三节。 他自己进入大箱子，脸正在开了的口子里，聚光灯很明亮，所有人都能把他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箱子只能容得下一个人。”他道，“箱子里只有我，我却能够拥有一千张面孔。” 他要在箱子里表演“一人千面”。 杰克做他的魔术助理，鲁拉和梅利特退了下去。 箱子上有个能推动的小门，杰克关闭小门之前，观众看见的是丹尼尔的脸。 但一推一拉，极快的动作之间，那张脸竟然就发生变化——变成了鲁拉的脸。 观众发出轻轻的惊叹。 小门再推拉，出现的又是丹尼尔的脸。 “认真看。”他道。 杰克的动作随即快得像飞纸牌。 任谁也不可能在短短一瞬间钻进箱子，取代站在里头的魔术师，更不可能在一关一闭之间，变出那样多张不同的面孔。 肤色不一，五官不一，性别不一。 但渐渐有人发现了这些面孔的相似之处。 “都在哭啊。”有观众叫出声。 黛茜也在看。 她瞧见那些借由魔术表演出现在舞台上的大人的脸，都眼含热泪，那样伤心，叫看的人也一起伤心起来。 “为什么要哭呢？”黛茜问，“他们不要被装在箱子里对吗？” 她转头来问爸爸。 托尼坐直了身子，也在看那些脸。 他随即把视线投往观众席的前两排，看得出神，轻声道：“他们伤心是因为弄丢了很重要的宝贝。” “是什么宝贝？”黛茜问。 台上的杰克面对观众的询问，也是这么说。 更有人发现，舞台上哭泣的面孔，都出现在前两排的观众席里。 箱子里的脸又变回丹尼尔。 丹尼尔走出大箱子，关上门，面对观众席，鞠了一躬，示意坐在正中央一位已经泪流满面的女士起身上台。 “我不想来的。”那位女士道，“我不想看你这种表演。你想做什么？” “我知道你为什么流泪。”丹尼尔道，“玛丽·劳里失踪一个月了。” 女士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我们找到了她。”丹尼尔叩叩本该空了的大箱子，从箱子里走出来的正是那个被托尼救下的瘦小女孩。 她叫玛丽。 “带她回家吧。”丹尼尔道。 观众席一片大轰动后，陷入难言的沉默，好久好久。 沉默是因为紧随小女孩从箱子出来的还有许多个孩子，仿佛穿过重重牢笼终于重见天日，孩子稚嫩的皮肤上都留着触目惊心的伤痕。 他们无声无息走出来，在聚光灯下无声无息地哭泣，或因为灯光刺眼，或因为恐惧，微微瑟缩着。 最后一个孩子是被人抱着出来的。 他好小好小，正在襁褓中沉睡，还不知道已经经历了恐怖的颠沛流离，大概是最幸运的一个。 一个观众站起来了。他认出被打得最狠的那个是自己的孩子马修。 在祝福声中降生的马修，快乐的马修，爱唱歌的马修，被拴住的马修，像牲畜一样活着的马修。 他晕倒了。 爸爸和妈妈上台抱住自己的孩子，大人哭，小孩子也哭。 黛茜也看得哭起来，原本安慰爸爸的，现在窝在托尼怀里抹眼睛。 “怎么要欺负小朋友？”黛茜含着眼泪问爸爸，“小朋友很伤心。” “那就是很坏很坏很坏的人。”托尼道，“马歇尔·霍奇已经在警察局里了。” 马歇尔·霍奇就是卖这一批孩子的人。先前还卖过多少孩子，暂时不知道，也不敢去想象那个数字。 最讽刺的是，他还是这次魔术表演的赞助商。 他想拿着钱换出名，但他的钱那样肮脏，四骑士根本没打算要。 这种可憎的人，丹尼尔是想把他绑在这个舞台上捅个对穿，但丹尼尔不是执法者。 “很坏的人还有吗？”黛茜问。 “还有很多。”托尼道，“世界需要英雄，但一个英雄的拳头保护不了所有的孩子。” 团子拿手帕擦一擦眼睛，抽噎着问：“要多少人才够，爸爸？” “每个人。”托尼道。 287|第二百八十七章 四骑士的魔术表演轰动一时。 就算过去两个星期, 关于这桩惊天买卖的讨论也还在热火朝天地继续着，揭露真相、参与救援的四骑士、钢铁侠和警察们声誉极高, 还得到国务卿颁发的奖章, 不过除了四骑士对奖章没兴趣，表演之后如同捉不住的鱼, 就算媒体第一时间冲进克里夫兰的表演会场, 也仍旧在人群中错失了魔术师们的身影。 托尼对奖章也不感兴趣。他更愿意花点儿时间陪黛茜在树林里观察小昆虫, 好补偿外出做英雄时女儿在家的翘首等待。 斯塔克基金会又有了个新的项目, 投入的钱用来支持所有与儿童保护相关的事业。 托尼的奖章是由罗德上校代领到家里来的。 “你好歹改一改这个坏习惯。”罗德道。 他拿一个面包逗黛茜, 但黛茜才吃了点心, 并不很想要, 小手把面包朝他轻轻地推一推：“伯伯, 你吃掉没有关系好吗？” “我什么也不要吃。”罗德道，“都留给你吃。宝贝……” 他要来亲亲黛茜的额头，被托尼伸手一挡, 亲在了好友的手心上。 罗德的嫌弃溢于言表, 擦嘴巴擦了很久。 “我不觉得这是坏习惯。”托尼看一眼摆在桌子上的奖章，问黛茜：“想要新玩具吗？” “可以的，爸爸。”团子点点头。 老父亲于是把奖章递给女儿, 淡淡道：“拿去玩吧。” 从来也不见他把官方给的奖放在什么重要位置, 原本还有一个柜子是放奖章奖杯奖牌之类，后来要扩建酒吧的吧台，奖励品都不知道收到什么地方去。 “我什么也没有看见。”罗德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黛茜的昆虫观察日记因为小虫子屡屡难逃鸟的嘴巴, 被迫改成了小鸟观察日记。 经过一上午的观察，团子已经在画画本上画了好些内容，小鸟吃虫、小鸟飞上树，她还看见小鸟用嘴巴梳理自己的羽毛，统统画了下来。 “如果小鸟也有两只手，就可以像爸爸给我梳头一样，对吗？”黛茜趴在地板上，握着蜡笔一边画一边跟工作的托尼道。 “事实上，它已经有两只手，不过通常管那叫翅膀，斯塔克小姐。”托尼道。 “翅膀。”黛茜小声地学舌，“我知道翅膀。” 小鸟要有翅膀才能乘风飞行，小雏菊宝宝就不用。 画完新的一幅画，团子从地板悠悠飞起来，飞去托尼身边，把画给大人看看。 还没等托尼说出什么精辟的点评来，先听见贾维斯的通报。 “先生，家门外来了个鬼鬼祟祟的人。”贾维斯道。 “什么鬼鬼祟祟？”托尼问。 智能管家给出实时拍摄画面，抬眼望去，果然见全息投影屏上，一个男人全副武装，整张脸上帽子、墨镜、口罩一应俱全，就差买个捕蜂服把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 这么大的地方，就斯塔克家一栋房子，说不是来找托尼的当然说不过去，但从没有这样子来的。 托尼起了一点儿兴致。 这种兴致不亚于懒洋洋的猫突然瞧见老鼠，他把女儿的画放在桌上，听见黛茜问“是谁”，对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站起身来。 外头那蒙面人慢慢地靠近了斯塔克家的大门。 他环顾左右，还抬头试图透过窗户看看家里有谁在，可惜什么也没看着，犹豫一下，上前去贴了大门。 他对大门低声地道：“贾维斯，听得见吗？是我。” 话音刚落，肩膀上倏然搭上来一只手。 这个神秘但有礼的人就一抖，转头去看，与穿着装甲的托尼四目相对。 “托尼！”他大出一口气，拉下口罩。 口罩底下的脸不属于别人，正是有一段时间不见了的布鲁斯·班纳。 托尼的表情就很古怪：“你穿成这样，是来炸我房子的吗？” 难得班纳会跑过来这里。 他住的海景房离托尼的家可有好一段距离，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我不太想被人认出来。”班纳道。 包成这个样子，就算认不出来，也绝对很引人注目，不知道意义究竟在哪里。 班纳这次来没有带上海产品——他本来要带，但是不好拿着上路，还是算了。 不过就算没有海产品，黛茜看见班纳一样很高兴。 她要问问班纳在海边还看见伊恩没有。 “那条小人鱼吗？”班纳解开脸上的束缚，在客厅呼吸新鲜空气，十分舒心，对黛茜道，“他经常来。如果我做的饭很多，就分给他一点吃。” 小人鱼伊恩常常在海边等待黛茜。 黛茜没去的时候，他就在海里收拾漂浮的垃圾，攒够满满的一袋，送上来交给班纳处理。 这样无疑是很好的，保护环境就是保护人类自己。 唯一让班纳博士苦恼的是，伊恩有着跟亚瑟一样的热情和慷慨，如果海里有鱼感觉鱼生艰难想不开，撞上礁石魂归亚特兰蒂斯，他就会把鱼提过来送给班纳吃。 “他自愿的。”伊恩道，“在海里面也会被大鱼吃。请不要客气。” 班纳吃海产品已经吃到怀疑人生，他这次跑过来，也不排除是要给自己换换口味。 “我还带了我的实验报告跟你分享。”班纳拿出一沓厚厚的资料。 托尼看资料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跟黛茜一块儿玩。 黛茜把自己画的画给班纳看看，想起住在他身体里的大家伙，就问：“浩克好吗？” 班纳说着话，听见黛茜问，话头一顿，点点头，又摇头：“说不上好。他最近有一点反常，脾气又古怪起来。” “你说你已经控制好了他。”托尼蹙眉道。 “是。”提起浩克，班纳就没了畅谈实验成果的愉悦，捏捏鼻梁，有些头疼，“有一段时间相处得还算和平，你上次去，也看见了。但是……” 最近浩克又有试图把控身体方向盘的迹象，起源不明，总是在简短的对话时，突然就发脾气。 “你跟他说什么？”托尼问。 “我说，研究的时候配合一点不要出来，如果出现意外要打架，方向盘能够交给他……”班纳又捏捏鼻梁，“他就开始生气。我能感觉到那股不属于我的怒火。” “托尼，时至今日，我仍然在想。”他道，“如果能够拆分……” 班纳博士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他捏鼻梁的动作越来越重，仿佛长在脸上的不是鼻子，只是个像鼻子的橡皮泥。 这样不可怕，但当他说话声音越来越粗，额头爆起青筋来，托尼面色就一凛，飞快抱起女儿。 说时迟那时快，黛茜才到爸爸怀里，就见端坐在沙发上的班纳博士身形瞬间大了两倍不止，那皮肤颜色渐深，低吼之中，已经变成了横眉怒目的绿巨人。 “是浩克！”黛茜道。 她并不害怕，圈着爸爸的脖子，见浩克只是紧紧捏着拳头，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出气，没有要打过来的意思，就问爸爸：“浩克怎么生气？” 托尼也不知道。 他看到浩克的视线扫向紧闭的落地窗，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怕什么来什么，下一秒，硕大的绿影就灵活地拔地而起，像颗超载的网球，飞快撞向落地窗，哗啦一声响，落地窗破开个大洞。 掉了一地的不是玻璃，都是钱。 这下董事长也要生气了。 288|第二百八十八章 窗户破是已经破了, 生气的浩克也消失在晃动的树影之间，不知去向。 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 浩克又开始不受控制成了显而易见的事实。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贾维斯。”托尼瞧着满地的玻璃碎片道。 智能管家会意：“先生, 他应该没打算走远，已经停下来了。” 班纳在变成浩克之前没说完的那句话, 其实也不用说完, 托尼知道他的意思。 如果能够就此分割, 让班纳只是班纳, 浩克只是浩克, 也不用苦恼这么多年。 黛茜趴在托尼的怀里, 翘首往远处的树林张望：“浩克不要回来。” 这栋别墅浩克不喜欢, 托尼浩克也不喜欢, 他有什么理由回来。 满地的玻璃，托尼叫笨笨来打扫。 浩克既然不走远，就在树林里躲着, 他暂时不打算跟怒火中烧的大家伙来个硬碰硬, 放出无人机在上头看着，只等浩克有异动，随时能够冲出去。 一直等到日头西斜, 温蒂给黛茜端出推迟了两个小时的下午茶点心, 也没见静悄悄的树林再起动静，仿佛绿巨人的躁动跟蜷曲的花叶一同睡去，在枝叶阴翳的遮盖里，悄悄变回那个满嘴科学的班纳博士。 “不是的。”温蒂这么猜测, 黛茜听见就摇头，“浩克没有变成伯伯。” 温蒂问：“你怎么知道？” “如果变成伯伯，伯伯就要跑回来了。”团子说得蛮有道理。 温蒂想了想浩克变回班纳博士的过程，忽然很佩服他裤子的质量。 可大可小，可松可紧，就算一下子变班纳，一下子变浩克也不会坏，制造商实在是很良心了。 大人担心的是浩克在外面会不会搞事，但黛茜从盘子里拿起一个甜甜圈，心里在想，浩克躲在外面，肚子会不会饿。 树林里可没什么果树，树叶也不好吃。 “把我的点心分享给浩克好吗？”黛茜问。 她这么想着，忽然就不很渴望马上吃甜甜圈，端着盛了两个甜甜圈的小盘子，跑出来问爸爸。 “可以。”托尼道，“不过要等他变班纳之后，你再给他。” “那就是伯伯，不是浩克。”黛茜道。 “如果我没记错，他们两个应该是共享一个胃。”老父亲道。 他从女儿端着的盘子里拿一个甜甜圈，撕了一半来吃，眼睛还盯着无人机的监控画面。 镜头里，郁郁葱葱的树影在逐渐暗淡的日光之下越发深了，像经年累月的墨绿油彩，而在层层的掩蔽之中，隐约可见一株大树的粗壮枝丫上，蹲着个大大的影子。 真是不可承受的生命之重。 “但是浩克现在生气，爸爸。”黛茜瞧着托尼把剩下的半个甜甜圈又放回盘子里，小手抬起来，用完整的甜甜圈盖住它没了半个身子的同类，“如果我生气，爸爸就给我吃东西，对吗？” “不错。”托尼道。 斯塔克家的小孩脾气很好，就算生气了也相当好哄，哪怕一根棒棒糖，即刻也能消除黛茜胸脯里鼓着的气恼。 “可是浩克生气，没有人理他怎么办呢？”黛茜又问。 一问一答之间，老父亲吃掉了半个甜甜圈，低头看女儿一眼。 团子踮一踮脚，没在看爸爸，而是看监控画面里的浩克。 “伯伯是爸爸的朋友，浩克是我的朋友。”她道。 托尼一抿唇：“他打你呢？” “他不要打我的。”黛茜道。 她随即见做爸爸的一挑眉，知道大人是不赞同这句话，并起两条小短腿，“那我会逃跑，你同意吗，爸爸？” “你真想去。”托尼道。 黛茜就点头。 再说下去，甜甜圈上的糖霜都要化了。 托尼再看浩克。 树影之间的大块头一动不动。 他思考须臾，道：“可以。” 又道：“我有个条件。” 黛茜端着盘子从家里走了出来。 跟在她身后的是没有什么杀伤力的温蒂，而大门闭合之后，别墅后头悄无声息飞出几具装甲，其中一具掀开面甲，里头赫然装着托尼。 装甲们悄悄落进树林里。 贾维斯给了坐标，要找到浩克并不算什么难事。 黛茜的口袋里还装着微型装甲片，托尼这个人，向来是能多一重保险就多一重保险，他本来也是不想让黛茜出来的。 日头往群山里埋得更深，像即将被吞吃的小半个蛋黄。 黛茜和温蒂走近的时候，浩克正在玩鸟。 他背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了只胖胖的棕榈林莺。绿巨人一动不动，小鸟只以为他是大树横生出的异常粗壮的枝干，或者长出的瘤子，在浩克背脊蹦蹦跳跳。 浩克终于一动。 他一动，背上的鸟也呼啦一下飞起来。 如果这时残存的日光斜照过来，照见他脸上的表情，能够瞧见那嘴巴就像放倒了的左括弧，难过地撇下去。 没有人要亲近浩克，连小鸟也不愿意。 但棕榈林莺随即飞了回来。 它长在这片树林里，从没受过伤害，还经常从黛茜手上啄小小的谷物吃，对人很亲近。 浩克并不要打它，它也乐于在那宽阔的背上跳来跳去。 浩克伸手去够，够不着，于是左扭一扭，右扭一扭。 他显然已经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等黛茜停住，哗啦低下头来，又是咬着牙齿，很凶的样子。 温蒂吓一跳，本能地上前一步，把黛茜护在身后。 黛茜却不害怕他。 浩克也是很厉害，在高高的树上能蹲得这样稳，这会儿她只能将装甜甜圈的盘子举过头顶：“你看，浩克！” 温蒂很快发现，浩克咬着牙齿的表情并不是对着黛茜，而是对着自己。 她心中啧啧称奇，又退了回去，还是担心他发脾气控制不住，没敢离黛茜太远。 “甜甜圈好吃。”团子道，“我们一起吃好吗？” 浩克不说话。 他伸出那硕大的手掌，对温蒂扇一扇。 “呃，不用，太阳下山了没有那么热。”温蒂受宠若惊，“如果你想，可以进去吹空调……” “你，走开。”浩克道。 真是想太多。 温蒂惭愧地低下头去。 她好像还看见浩克翻的一个白眼。 “你不伤害黛茜吗？”温蒂问。 “她很好，你不是。”浩克声音粗粗地道，“托尼不是，班纳也不是。托尔是朋友，托尔在阿斯加德。” 浩克跟温蒂对话的时候，黛茜还试图把盘子往树上递一递。可惜差了好大一截。 但她随即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因为浩克从树上跳了下来，咚的一声，惊飞好大一片鸟。 胖胖的棕榈林莺也给吓跑。 浩克蹲在黛茜的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在海边吃了很多鱼的缘故，浩克仿佛比以前还要大只一点，肌肉鼓鼓，拳头握起来，快跟黛茜的脸一样大小。 “有甜甜圈。”黛茜把盘子往他跟前送一送，“一个的你吃，半个的我吃好吗？” “给浩克，还是给班纳？”浩克问。 黛茜就道：“给浩克。” 浩克于是伸手来拿，这么小一个，还不够他塞牙缝，一口下去，还没见嚼就咽了。 “好吃吗？”团子问。 “我不知道。”浩克摇头，“我好饿。” 饿着肚子在树林里躲藏这么久，想想有点儿可怜。 黛茜本来拿着剩的半个甜甜圈要吃，听见这话，小手就犹豫起来，最终还是又递去浩克跟前：“这个也给你。” “给我吗？”浩克问。 “我可以晚上吃很多饭，我的爸爸同意。”团子道。 “我也吃很多饭！”浩克露出牙齿笑起来，“矮个班纳吃不够，我跑出来吃。” 最后一趟一趟跑厕所的可不是他，是班纳博士。 温蒂在后面看见浩克笑，有些吃惊。 他也不是长得很可怕，只是常常暴怒，又有惊人的力量，第一印象没树立好，叫人总是害怕他。 这下一笑，居然还有些可爱。 “你怎么要生气？”黛茜问，“生气要走门好吗？玻璃很贵很贵。” 富豪家的省钱女儿也是名不虚传了。 “我不要管门。”浩克道，“我讨厌门，讨厌班纳。” “伯伯欺负你吗？”黛茜问。 浩克坐了下来，她于是挨着他也坐下来，小小的一只，换个角度就被绿巨人遮得影子也找不着。 “他讨厌我，我也讨厌他。”浩克道。 棕榈林莺受了惊吓不长教训，又飞回来，落在他头顶，把他的头发当做窝，待得很安稳。 “班纳把浩克当做拳头，当做武器。”浩克道，“没有战争，他就把我踢开。地球人要班纳，不要浩克。” “我要浩克好吗？”黛茜问。 浩克看看她：“你不是地球的。” 这话叫人无法反驳。 “把窗户撞了，我对不起。”浩克道，“可是我要生气。我可以帮上托尔的忙，但班纳，想都不要想。” “你现在还要生气吗？”黛茜问。 “不。”浩克道，“你很好，我不对你生气。” 两个人就坐着。 晚风吹过去。太阳快完全落尽了。 “你喜欢班纳，还是喜欢浩克？”浩克问黛茜。 “都是好的。”团子想一想，慢慢地道，“伯伯就是像我的爸爸一样大，对吗？浩克就是有一点可爱。” “不是都好。”浩克道，“班纳白痴科学家。浩克强壮、聪明、绝世靓仔。” “什么绝世靓仔？”黛茜问。 “不知道。”浩克摇头，“托尔说的。” 托尔在萨卡星上随口说的这句话，想来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两年之久，可能他自己都忘记，浩克却还记得。 浩克的朋友在阿斯加德，许久不见了。 “你会喜欢绝世靓仔。”浩克问，“对吗？” 289|第二百八十九章 他似乎一定要跟班纳争个高下。 这是一件幼稚的事情, 由浩克来做似乎又再正常不过。 而黛茜则认真地把这个问题思考了好一会儿。 班纳不错，浩克也不错。 “我就是喜欢靓仔多一点点。”团子道。 她伸出小拇指, 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浩克于是心满意足。 天要全黑了, 温蒂得回房子里做晚饭，黛茜的肚子也扁扁, 想回去找点儿东西吃。 悄无声息潜伏在树林不知哪个角落的托尼耐性倒好得很, 黛茜跟浩克说这么久的话, 他只是听着, 并不出来打扰。 “回我的家里好吗？”黛茜邀请浩克, “我的爸爸不要你赔钱。” “不。”浩克道, “我要保持生气。” 团子很惊奇：“为什么？” “不要班纳。如果我不生气, 班纳就把我从脑袋里一抓。”浩克用力抓握一下空气, 五官都皱在一起，“他要出来。” “你也可以出来。”黛茜拍拍他的手。 “他要我打架。”浩克抱着粗壮的手臂，“我不为他打架。” “你就是来找我玩。”黛茜道, “你不要吗？” 浩克不说话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头那样粗, 挨得越来越近，稍稍用点儿力气就能把黛茜戳个大跟头。 这样的行为不知道算不算危险，反正不远处原本渐渐放松警惕的托尼立时绷紧了身上每一处线条, 往前几步。 但浩克没打算伤害黛茜。 他只用指尖在黛茜额头轻轻一碰, 像他刚才终于圈了棕榈林莺在手心里，不是要伤害它，轻而又轻的触碰仿佛玩耍。 浩克不会这样点点托尔的额头，因为很不爷们儿, 也不会这样点点托尼的额头，可能会讨厌地把自己的手打三个巴掌。 而黛茜这样小。 粗粗的手指在脑门儿抚一抚，痒得团子一缩脖，随即笑起来。 “回去吃饭。”浩克道。 黛茜就来牵他的手。他的手真大，她一只手才能捉住他的手指头，人就更大，不知要吃多少饭才吃得饱。 “谢谢你，朋友黛茜。”浩克轻轻地道。 他嗓门儿大，说这句话却低而又低，要不是团子的听力灵敏，在群鸟归巢和林叶扇动的声音中，还未必能捕捉到这么一句。 浩克摇头。 他再没说话，黛茜只觉握着的手指越来越小，突然听见温蒂一声惊呼，转头去瞧，看到班纳高高的个子越变越矮，脸也小下来，皮肤上的绿颜色像潮水一样褪去，逐渐逐渐恢复成班纳的模样。 班纳博士先前在意识里不知道蹦跳抗议了多少次，突然找回身体主动权，还像在梦里，脚下一个急刹，然后才发现自己旁边跟了个孩子。 “我怎么……”班纳抬手摸摸脸。 “浩克开心了。”黛茜道。 团子有些为没跟浩克一同用晚餐而遗憾，轻轻地拍一拍班纳的手臂，隔着一层皮肤，对他身体里的绿巨人道：“以后还来吃甜甜圈好吗？” “你这样说，他听不见。”托尼走出来道。 “可以的。”黛茜很相信，“浩克耳朵大，可以听见我说话。” 班纳是第二天离开斯塔克家的。 作为科学家，班纳也是个很有趣的人，并不像浩克说的“白痴”、“讨厌”，他还能用托尼工作室里一些小材料做科学实验给黛茜看。 “有一点我要澄清。”班纳郑重其事，庄严宣布，“托尔不喜欢浩克，托尔比较喜欢的是我。我可是有好几个博士学位。” 托尼在旁边听着，大概想翻白眼，出于礼貌，还是压制住了这种欲望：“有意思吗？” “事实不应该被埋没。”班纳道。 那个“你更喜欢谁”的问题，班纳还悄悄地拿去问黛茜。 说浩克幼稚，班纳难道就不幼稚。 同用一个身体，果然会有些相似。 黛茜陷入了茫然。 她仿佛忽然能够明白雷神为什么面对两个人要给出两种答案，哪里是狡猾，分明出于满满的求生欲。 经过这一遭，班纳仿佛开始意识到跟浩克的矛盾源头，住在斯塔克家的那一天晚上，他一个人在酒吧静静坐了很久。 “你觉得浩克算什么……什么东，呃，身份？”后来托尼过来也要喝一杯，班纳就问他。 黛茜已经睡下了。 托尼进入吧台里头，在琳琅满目的酒柜上游移着手挑酒，末了自己慢条斯理调一杯马天尼，面对班纳的询问，淡淡道：“我女儿说班纳是她的朋友。” “他说我把他当做武器。”班纳沉默须臾，点头道，“不错。他一直是我的困扰，但自从他出现之后，遇见危险，他就开始成为我的盾牌了。别人把布鲁斯班纳和浩克看作一体的怪物，我把又他看作什么？” 他喝了一口酒。 班纳仰脖一饮而尽的动作倒令托尼有些惊奇：“你现在不怕他出来了。” “黛茜说过他很高兴。”班纳低头笑，“他没有兴趣跑出来，就专门为了对着你这张脸。” “有道理。”托尼深以为然。 他抿一口酒，放下酒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了的纸，推给班纳：“我女儿委托转交的。” “是什么？”班纳问。 他展开纸张，瞧见上头用蜡笔画的两个人。 大只的黑头发绿皮肤，小的金头发蓝眼睛，手牵着手，很友好的样子。 “等他下次跑出来，有机会你让他看看吧。”托尼道。 班纳就笑：“她果然更喜欢浩克。” “唔。”托尼道，“那倒也不。她还画了你。” 老父亲伸手在纸上一点：“喏。只是不在重要位置。” “这么小。”班纳骤然把脸贴近了画纸，以为眼花，“这真不是蘑菇吗？” 他把画纸叠叠好，放进了口袋里。 也不知道浩克能不能瞧见这幅画。 根据托尼的判断，浩克应该是顺利见到了的。 因为在班纳回去之后，过没两个星期，斯塔克家就收到个急送的快递包裹。 包裹里用冰块冰着许多的鱼和龙虾，还有一只摸瞎混进去的水母。 据说是浩克在海里捉的，其中也不乏小人鱼送上的鱼生艰苦的大鱼。 托尼和黛茜吃了好久，那之后有段时间，斯塔克家的餐桌上都没再出现过鱼。 “不买鱼，今天又要吃什么？”温蒂问。 她的食谱大大调整，每天要去超市买什么东西也得重新考虑。 黛茜很愿意帮着一起考虑，这一天托尼下午要出门工作，温蒂就带着孩子到外头逛街去。 “吃大汉堡吗？”黛茜跟温蒂手牵手走在街上，这种感觉跟坐在车里看风景又不同，近距离地瞧见人们的表情，听他们说些小孩听不懂的话，其实也很有意思。 等黛茜长大，成为青少年，做爸爸的大概也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外面跑了。 “我们不能每次出来都吃汉堡。”温蒂道，“斯塔克先生要有意见的。” 团子就点头。 “去超市买小牛排好不好？”温蒂左看看右看看，回想昨天吃的菜，“走这条路能路过零食店，你爱吃的方块饼干没有了，正好进去买一点。” “好！”黛茜很高兴。 两个人于是去了零食店，出来的时候，黛茜手里多个提袋，里头装着鼓囊囊的零食。 还有抽奖券，如果刮中奖，可以出个超市限定的玩具。 团子乖乖地站在路边，低头刮卡。 有个汉堡大王的公仔，她还挺喜欢呢。 正刮着，刚出来一个字母，突然听见街上响起连串的喇叭声，还有许多车辆刹车，动静很大，黛茜抬头去看。 是一辆奇异的鲜黄色出租车，在大街横冲直撞，扭来扭去，不知道是开车技术太差，还是司机太疯狂。 说技术太差，其实也不是的，虽然车子蛇形走位，始终没撞上一台车子、一个路人，眼见往这边冲过来，温蒂抱起黛茜，要往商店里躲。 温蒂的动作很快，车速更快，旋转漂移三周半，吱一下刹停在马路边。 最后一个停车位，稳稳占据，驾校教练看了要流泪，驾考考官看了要沉默。 黛茜在温蒂怀里，坐得高望得远，能够瞧见生死时速的出租车里坐着什么人。 驾驶座上的司机有种劫后余生的表情，正贴着方向盘喘气，而那后座上，则岔开双腿，懒洋洋坐着个蒙面的红衣男人，仿佛他不是坐在一辆险些肇事的出租车上，而是坐在稳如平地的加长林肯。 蒙面男人手里还拿一本书在看，封面上两个亲亲的小人，黛茜没看清书的名字。 就算看清了，“总裁娇妻带球跑”的标题，团子应该也看不懂。 司机不知道在车里说了什么，蒙面男人降下车窗，把头探出来往外看。 “多品达，干得好！”他随即拍手叫好，“你的车屁股像被五十个大汉同时爆X了爽到不行，正在冒烟！” 多品达大概是司机的名字。 司机于是着急忙慌跑下来，去看他的车屁股。 还是个印度小哥。 “我不行，我不敢打开。”印度小哥楚楚可怜地道。 红衣蒙面男随即打开车窗，踱步下来，慢悠悠抚慰情人般抚慰了出租车的后盖，猛然一掀，把头伸进去。 “哦，现在轮到我爆你车的X。”他道，“我会比你温柔很多。她是你的伴侣，你每一天都触碰她，不应该这么粗鲁。” 引擎并不在车后盖，冒烟确实很奇怪。 蒙面男从车后盖里看见了什么，黛茜不知道。 团子只是瞧着那奇怪的人的背影……他背上居然背着两把装了鞘的长刀，像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还有…… 他的臀部真翘啊。 290|第二百九十章 红紧身衣蒙面男就这么用一种享受的姿势, 在后车尾箱外展示了两分钟的身材。 经过直接又粗暴、不需要动脑筋的拳打脚踢之后，两个人终于发现后备箱冒烟是因为里头有个易燃的物件摩擦生热, 用手拎着丢出来, 万事大吉。 可能有时候许多事情的解决方法原本就很简单，只是自己绕了弯子。 “等他们开走了我们再走吧。”温蒂道。 她怕等会儿车子发动起来, 又在马路上贪吃蛇, 走在他们前头, 什么方位都不安全。 黛茜是无所谓的。 她没见过这样古怪的人, 大眼睛圆溜溜, 随着那红衣男的运动而运动, 一时连小手里的奖券都忘记刮。 车后盖的问题已经解决, 那人于是直起身体, 扳下车盖，转头要上车时，发现黛茜在看自己。 穿得这样怪的人, 脾气说不定也很奇怪。 团子下意识往温蒂怀里缩一缩。 但他没有因为被偷看许久而生气, 更没有冲过来打人，刚才似乎骂骂咧咧地对后尾箱说了一些少儿不宜的话，此刻却安静, 不过抬手冲看着这头的幼儿一招, 就准备回车上去。 “勉强能开到修车厂。”司机小哥道，“不知道怎么就开到这里来了。” “问问我们的精丨丨子怎么顺利找到卵子，你就知道怎么准确开去我要到达的地点。”那男人道。 “要很长一段时间了。”小哥讷讷地上车，从车窗探出头, 问蒙面男，“你要不把头套摘了，很热啊。” “做英雄谁还没个偶像包袱。”蒙面男道。 他打开车门，准备上车，这时候从旁边人行道上颤巍巍走来个拄拐杖的老爷爷，仿佛身子骨已经很不好，经过他身畔，轻轻地一歪。 令人感动的是，满嘴脏话哲学的蒙面男毫不犹豫，伸手稳稳托住了老爷爷的臂膀。 虽然隔着一层面罩，一直观察的团子仍旧能感觉到，那面罩底下的眼睛弯起来，微笑着对老爷爷说了些话。 他声音现在好小，又隔着一段距离，黛茜并不能听见说的什么。 幼儿有点儿感动。 她的爸爸教说要做力所能及的好事，又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这一点，今天遇见的这个大人，他就身体力行地做到了。 “他很好。”黛茜轻轻地道。 而在她不知道的另一个维度，蒙面男轻声细语的安慰内容如下：“碰瓷找我就对了，帮你把两个蛋变成一个蛋。” 颤巍巍的老爷爷浑身一哆嗦。 他可能确实是老眼昏花，没选对对象，立即点头致谢，健步如飞地走了，连拐杖也不用。 紧身衣蒙面男终于要走了。 他坐上的那辆出租车真是出了毛病，启动的时候吭吭响，像个多痰的中年男人，难怪在路上开成那个样子。 蒙面男坐上车后座，关闭车门。 车子艰难启动那一会儿，他仿佛听从司机小哥的建议，把面罩从脸上拿了下来。 出租车很快开走，虚虚一晃，黛茜还是瞧见蒙面男的脸。 她也从没见过那样的脸，坑坑洼洼，新生的粉红色的嫩肉在五官之间虫窝一样纵横分布，瞧着很有些可怕。 那个人长得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十分丑陋了。 温蒂也看见。 她低低惊呼一声，忽然有些同情，这一点同情跟刚才听见蒙面男说脏话的不好的观感稍稍抵消了。 但说脏话还是不好的。 小雏菊·斯塔克要是哪一天学会说脏话，托尼可能要气得头顶冒烟。 “吓到了吗？”温蒂抱着黛茜走起来。 她能感觉黛茜刚才的小身子一颤，随即发现黛茜不怎么说话，看看黛茜的表情，安慰道：“没事的。每个人的脸长得都不一样，他只是很特别。” “他就是有一点不好看，对吗？”团子问。 “他可能原来很好看。”温蒂道，“又或者先天长成这样，也不是他的错，如果有一颗善良的心，那么整个人依然是很美的。” “他难过吗？”黛茜又问。 “唔。”温蒂设身处地地想一想，点头，“要是我，我会很难过。” “他很难过，可是他还做好事。”团子原来不是被吓到，只是遇见事情之后，开始有自己的思考，“他就是很棒，对吗？” “对。”温蒂温柔地笑起来。 蒙面男在出租车里打了一个喷嚏。 “噢！多品达！”他高声叫起来，“你要放屁的时候，把屁股挪一下对准副驾驶！” 小雏菊宝宝今天从路人身上有了新的认知。 有些脸不美的人，可能心灵很美，反过来，有些脸很美的人，可能心里藏着坏主意。 黛茜下意识想到洛基的脸。 阿斯加德二王子无疑是好看的，可他做过几件不好的事情，成了地球的敌人。 “如果改正还是好的人。”黛茜道。 “不能够凭借外表轻易地判断一个人。”温蒂在买蔬菜的时候，跟购物车里的黛茜说话，“跟人交往不是用眼睛，是用心。” “就像小黄瓜。”团子伸长胳膊，帮着在货架上拿蔬菜。 阿瑟每个月会定时分批次地寄送新鲜蔬菜到斯塔克家，肉也有特供的，不过在超市买的食材也很新鲜，托尼不介意食材是不是高级，黛茜长大了越来越不挑嘴，就更加不介意。 “小黄瓜长很多疙瘩，不好看，可是很好吃。”黛茜道。 她还会举一反三，很好。 除此之外，应该也存在些长得不好看，也不好吃的东西。 比如托尼做的饭。 又比如灵魂宝石做的饭。 往事不堪回首，还是不要去想。 黛茜和温蒂买了食材回到家里，托尼还没有回来。 “先生要回来用晚餐。”贾维斯道，“可能没有那么快，请小姐先吃吧。” 黛茜要等爸爸回来一起吃。 她才买的小饼干，从外头回来就剩了半袋，于是连下午茶点心都不用吃，温蒂在厨房忙活，团子在玩具房里拼拼图。 托尼果然回来得很晚，太阳落下去，才见穿着装甲的钢铁侠从外头披星戴月地飞进门。 不做超级英雄不知道辛苦，不戴面罩不知道皮肤不透气，戴面甲也是一样的。 纳米材料收入核心装甲片，托尼坐在沙发，满头大汗。 “是我的爸爸回来了。”走廊里呼哧呼哧地跑出来个孩子。 “热。”托尼道。 他把衣服往外扯一扯，把衣角往上掀一掀，扯出健硕的胸肌，掀出平实的腹肌，鼻尖上的汗落了，滴在衣服，沁出一圈湿痕来。 今天倒没有遇见坏人，只是大型卡车卡在悬崖边上，救下来也要费一番功夫。 托尼是在从公司回家的路上听见这个紧急消息，临时赶过去，回来才晚了。 笨笨飞快地过来送水。 “我的爸爸很辛苦。”黛茜也拿扇子给老父亲扇一扇。 “如果你给我吃糖，我就不辛苦。”托尼道，“今天出门买的什么？” “我买饼干了。”团子道，“买小黄瓜、甘蓝和小牛排。” 遇见个奇怪的人的事情，黛茜也告诉爸爸。 “蒙面还紧身衣？”托尼眉头一蹙，“做坏事了吗？” “没有的。”黛茜摇摇头，“他帮助老爷爷。” 托尼于是没有说什么，叫贾维斯悄悄进附近商店的监控看一眼，把图像传过来给他瞧瞧。 “以后还遇见这样的，不要轻易靠近。”做爸爸的叮嘱道，“除非你认识。” “好。”黛茜乖乖地应了。 她还把今天体会出的心里很美的道理也告诉爸爸。 “温蒂说，还会有长得好看，心里也好看的人。”团子把老父亲的肩膀轻轻一拍，“就是我的爸爸对吗？” 托尼没想到得了个这么高的评价，低低一声笑：“你真看得起我，斯塔克小姐。” “就是这样的。”黛茜道。 她突然又小婆婆似的叹一口气：“可是心里很美，也要有一点辛苦。” “你怎么这么说？”托尼问。 黛茜摇头：“是温蒂说。” 坏人要做好人，容易，好人要长久地做一个好人，就很难。 “你现在还在意吗？”印度小哥多品达问，“你的脸。” 纵横驰骋的出租车经过修理，虽然还狂飙突进，总算不再吓路人，直线飞速行驶，上了大公路，前方畅通无阻，多品达就能分一点儿精力，去看后座照镜子的人。 他一脸的疤确实吓人，但也不完全很糟糕，至少眼睛很好看。 “我很在意。”那男人盯着镜子，头也不抬——脸刚变成这样的时候，他见一面镜子就要打爆一面，现在不了，“我在意今天是不是又帅一点。” “长得好看也不是超级英雄的标配。”司机小哥悠悠道，“绿巨人就不好看。” “可是他很大。”后座男人道，“你知道，字面意思上的很大。” 小哥一噎：“对，但你在我心里确实非常帅气，虽然我不能否认，还是有长得好看又厉害的超级英雄存在，比如钢铁侠。” 不蒙面的蒙面男在后面翻了个白眼：“废话，钢铁侠是小罗伯特·唐尼演的，能不好看吗？” 291|第二百九十一章 住在斯塔克家的小黄人在家长不知道的时候悄悄酝酿了个计划。 他们原本追随世界上最坏的坏蛋而来, 并矢志不渝地认为，黛茜就具有成为超级坏蛋的潜力。 看她有力的小胳膊, 可以轻易掰断一个小黄人的腰杆, 再看她飞起在高空，顺利接球的灵活身姿, 足够为日后躲避追兵的枪击打下基础。 斯塔克家的生活太好, 香蕉胶囊们差点儿都忘记了这个紧要的目标, 安安心心过每天一根香蕉医生远离我的生活, 但某一天, 在大荧屏上看了一个励志片, 那双手抱胸的成功人士在视频里掷地有声地问：“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初心！是不是被现状麻痹浪费从前的努力！你工作的时候, 对手在工作, 你放纵的时候，对手还在工作！从现在开始清醒起来，认准前进的道路, 勇往直前！” 小黄人们于是群情激奋。 他们也不是没为把黛茜培养成个世界第一的坏蛋而努力, 当然这种努力不能够让托尼知道，否则他一定要没收所有的香蕉。 “要好好学习！”凯文曾经严肃地叮嘱黛茜。 要成为一个坏人，胸无点墨怎么可以, 成功的坏人都是精英预备役, 小雏菊宝宝当然也不能够落后。 黛茜深以为然，于是在幼儿园把画画、简单算术、表演都学得很好。 “要多吃饭！”斯图尔特也亲自教导黛茜做坏人的准备条件。 弱不禁风的人怎么当大坏蛋，被风一吹就跑了，纸片一样找也找不到, 又或者跑两步就喘气，坏蛋战争打不响，直接举白旗了事。 黛茜点点头，对斯图尔特的叮嘱感到非常感动。 很少有人希望她多吃一点，大多在担心那薄薄的肚皮不能承受食物的重担，老父亲也是这样，说吃撑对身体很不好。 斯图尔特这么说完，当天晚上团子多吃了半个牛排。 黛茜打着满足的饱嗝，在家里溜来溜去散步的时候，鲍勃神神秘秘过来，也要传授传授她做坏人的诀窍：“你的胆子要好大！黛茜。” “我是很勇敢。”黛茜道。 她并不怕生人，也敢上台表演，听鬼故事还不害怕。 “你怎么胆大？”鲍勃问。 “床底下出来的怪兽，我不害怕。”黛茜告诉他，“米茜说过的故事你还记得吗？半夜要爬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鲍勃飞快地想起来，落荒而逃。 他这辈子大概都不可能成为个优秀的坏蛋训练师。 小黄人们希望黛茜达到的标准，黛茜都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完成得很好，聪明、记忆力强，又健康，又勇敢，香蕉胶囊们看着日益成长起来的大魔王，都感到很欣慰。 尤其黛茜还具备些他们意料之外的惊喜技能，最厉害的莫过于，她能够把大人弄哭。 黑寡妇因为小雏菊·斯塔克，悄悄抹了眼泪，哪怕是做空军上校的罗德先生，有时候来家里，也被黛茜弄得眼眶湿润。 凯文感到非常满意。 可是按照这个速度培养下去，黛茜要什么时候才能成为魔王？ 励志片让小黄人们想起自己的初衷，都为自己如今安逸享乐感到惭愧，决定重振旗鼓，在黛茜成为坏蛋之前，要自力更生地先做一些坏事，好在她的成长路上提供典范。 他们还制作坏蛋成长手册，里头记录了古往今来许多坏蛋的重大事迹，黛茜还没看着，现在先成了他们的实用手册。 当坏蛋，最要紧的当然是：搞事，而且是搞大事。 代表人物：洛基，万磁王。 这两个反派无疑都是场面人，从炮轰纽约到拆体育馆，没有一次不吸引眼球，也因为太吸引眼球，往往成了火力集中点，大事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小黄人们也要搞大事。 他们高调的不要，低调地进行，经过重重密谋，在斯塔克父女吃晚饭的时候，决定要把月球偷下来，送给黛茜。 大胆又前卫的想法，连洛基也没敢这么想。 “如果黛茜喜欢，可以把月亮当球踢！”斯图尔特道。 “她也可以吃掉。”鲍勃道，“像吃布丁。” 但月亮很大，要偷下来，首先得将月亮缩小到能一手掌握的程度。 小黄人的手工达人称号不是白白获得，窝在房子底下很长一段时间，开始紧锣密鼓的武器制作。 他们要做一把缩小枪。 难怪最近都不怎么见他们上来捣乱。 托尼是很忙的，不仅要管自己的小孩子，还要管家里六七十个熊孩子，最近莫名轻松，当然发现异样，问贾维斯：“他们都在干什么？” 人就是很奇怪，习惯麻烦，突然少了许多麻烦，居然还感到不适应。 贾维斯道：“在做新的玩具。可能像从前送给小姐当生日礼物的那些。” 老父亲想起缩在房间里的许多杀伤性武器，脸不由有些黑，亲自坐着电梯下去，要看小黄人在搞什么鬼。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了。 小黄人们前一秒还围拢在一起，托尼长腿踏出门的刹那，仿佛树林里惊了鸟，呼啦一下全部散开，打屁的打屁，看电视的看电视，踢球的踢球，好像无事发生。 “听说你们最近在干大事。”托尼道。 “没有，爸爸。”鲍勃把两只手背在身后，笑出两排谄媚的大白牙。 托尼在广阔宽敞的小黄人居所绕一圈，什么也没找着。 “不准做枪给我的女儿。”董事长威严地用手一点，“知道吗？” “知道，爸爸！”凯文恭恭敬敬，点头哈腰地道。 越是这样听话，托尼越觉得有猫腻，无奈什么也没发现，于是又坐着电梯上去，仍旧做他自己的事情。 他委托贾维斯盯一盯，可连接小黄人住处的摄像头很快被关掉了。 在防火防盗防托尼的紧张氛围中，香蕉胶囊们用于偷月亮的缩小枪终于完工。 那之前，他们还经历过几次失败。 第一代的手感不错，香蕉造型也很新潮，但鲍勃拿着出去，对树一按，没把树缩小，反而喷出许多七彩的泡泡。 泡泡悠悠漂浮在空中，很是好看。 “啊。”鲍勃陶醉了，“美……” 黛茜也在外面玩，瞧见突如其来的泡泡雨，雀跃不已，跑过来用小手捉，可惜那样美的泡泡，一触碰就碎成泡影。 大概很多美好都是难以长留的。 “还要好吗？”黛茜问。 “好好好！”鲍勃连声答应，又开枪吹出许多的泡泡。 两个小的在树林里这么玩了一下午。 等回到家里，鲍勃才觉得哪里不对，面对同伴们无声的大眼指责，惭愧地低下头来。 香蕉胶囊们紧赶慢赶，把缩小枪做了改良。 “这次一定没有问题。”第二代总设计师斯图尔特拍着胸脯道。 他也是要把武器拿到外头做个试验，还是那片树林，还是那棵树。 看来树是躲不过去这残酷的命运了。 这几天天气都很好，黛茜又在外头玩，看见斯图尔特对着大树一言不发，跑过来看：“你在干什么，斯图尔特？” “嘘。”斯图尔特神情严肃，把她往身后拦一拦，“这是很可怕的武器。” “我不害怕。”黛茜道，“我也想看看好吗？” 既然这么样，斯图尔特就留她在身边一起看实验。 大树颤巍巍地摇动叶子，小黄人仿佛西部镖客，握着的是左轮手丨丨枪，酷酷一扣扳机，听见一声“小雏菊万岁”，从枪口冒出来一朵花。 斯图尔特惊呆了。 黛茜也惊呆了。 不过团子很快又笑起来，觉着很是好玩，跑过去把花一摘，虽然不是真的，可闻一闻还很香。 “不对，不对！”斯图尔特道。 他又一扣扳机。 这次伴随“小雏菊万岁”弹出来的，是一朵蓬蓬的大棉花糖。 真的棉花糖，体温一贴就融化，放一点在嘴巴里，还很甜。 “好吃。”黛茜对斯图尔特道。 斯图尔特问：“真的吗？” 他看黛茜吃得美滋滋，情不自禁过来，伸出手，也要一点。 两个人于是把棉花糖分着吃了。 吃完，斯图尔特才想起来犯了多大的错误，懊悔不已，坚信下一次一定会成功，对可怜的大树啪啪啪打了好多好多次。 但没有一次成功，出来的都是些惹小孩喜欢的玩意儿，黛茜反倒玩得很开心。 一直实验到夕阳西斜，眼看最后一丝阳光也从地平线沉没，夜幕洒了大片璀璨星辰，亮闪闪，已经到吃晚餐的时间。 “月亮也出来。”黛茜道，“又大又圆！” 她坐在草地上，抬头看月亮。 斯图尔特原本垂头丧气，想象回去以后要怎样被嘲笑，听见黛茜的话，慢慢走过来：“你喜欢月亮吗，黛茜？” “我喜欢的。”团子用两只手对天圈一圈，圈出小小的轮廓，“和爸爸看月亮很好，对吗？” 夏天这么热，偶尔能遇到个晚上起凉风的时候。 那时，斯塔克父女就不在家里面吹空调，搬着躺椅到阳台上去，躺着看星星。 小黄人也一起看，阳台横七竖八铺了一堆躺得平平的躯体。 又凉爽，又热闹，令人难忘。 斯图尔特睁大了眼睛，仿佛思考些什么，把缩小枪二代藏在了身后。 “黛茜！”温蒂跑出来叫人，“吃饭了！” 团子转头一瞧，爸爸也在门口站着，温馨的室内灯光染了他的轮廓，今天也能准时准点地一起吃饭，真好。 “爸爸！”黛茜弯起大眼睛，“月亮圆。” 过了两天，风清气爽，晚上又能一起看月亮。 还是许多的躺椅，还是许多躺得平平的躯体，小黄人圆滚滚，像搓好抻长的年糕，都围拢在黛茜身侧。 今天包裹送来了新鲜的西瓜，可以榨汁，也可以切着吃。 小黄人们絮絮叨叨地说话，托尼注意到，凯文翻下躺椅，凑到黛茜身边，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父亲的目光轻轻一扫，没说什么，任由他去。 “黛茜。”凯文掏出一张纸来，“送给你。” 团子一翻滚，探身来接：“什么？” 她打开一看，是一张月亮的照片。 大大的月亮到了照片上，就变成小小的一个。 “送给你月亮。”凯文道，“真的月亮，我们以后再送你。” 黛茜就有点儿茫然。 但这张月亮拍得很好看，她很愿意收下凯文的礼物，把照片装在口袋里，高兴地说谢谢。 凯文也满意，回去他的躺椅上坐着。 他想起第三代缩小枪，是他设计的，很成功就把黛茜的玩具缩成了手指大小。 最好别让黛茜发现，她还挺喜欢那个玩具。 等小雏菊·斯塔克长大，成为最坏的大魔王时，送月亮当贺礼，再合适不过，一定是场面人的标配。 凯文欣慰地点点头。 小雏菊宝宝大概一直没能当成大魔王。 因为直到今天，月亮还好好地在天上挂着，把温柔的光辉，洒落在大地每一个角落。 “西瓜好甜。”温蒂端着盘子过来，“谁要吃？” 哗啦啦竖起一大片小黄手，就像树林。 “你说他们在做武器。”托尼瞧着家里这许多个吃西瓜，悠悠坐着，问贾维斯，“做得怎么样了？” “好像又暂时不要做了。”贾维斯道，“不过他们今天晚上把一个光碟丢进垃圾处理器里。” “什么光碟？”托尼问。 “励志宣讲片吧。”智能管家道，“可能因为他们发现迄今为止，出钱买了那张光碟的人里，还没有一个获得成功的。宣讲人好像不久前刚刚宣布破产。” “噢。”托尼道，“真是遗憾。” 292|第二百九十二章 天大的好消息。 托尼·爱德华·斯塔克先生终于有了一样会煮的食物, 没有炸锅，没有烧焦, 安安全全端出来, 放在黛茜跟前时，还能闻见香味。 就像施了魔法。 起初当爸爸的说要做饭, 黛茜还很担心, 搬着小椅子站在流理台边, 看托尼把煮锅放在炉子上。 “你要小心一点好吗, 爸爸？”黛茜问。 “我知道我饭做得不怎么样。”托尼平静地看一眼女儿, 慢慢道, “但你这个样子好像有点夸张, 斯塔克小姐。” 他指的是黛茜脑袋上的头盔, 还有手脚上戴着的护腕和护膝，仿佛她站在旁边，不是要看做饭, 而是上战场的。 “温蒂说这样很安全。”团子看看自己。 头盔戴着很酷, 她还很喜欢呢。 “你放心。”老父亲抬头望天花板，叹道，“如果着火我一定第一时间抱着你逃出去。” “那我们不要做了。”黛茜原本期待的, 听见说可能爆炸, 脸上就有了深深的担忧，“拜托你，爸爸。我们吃温蒂做的好吃的饭。” 但固执的爸爸一定要大展厨艺，扫除偏见, 做小孩的也没有办法。 托尼点起炉子。 他拆开食品包装袋，从里头拿出个圆圆的面饼。 黛茜吃过很多次意面，只是少见这样可爱的圆形面，把脑袋又凑过来。 托尼把面饼丢进煮锅，盖上盖子。 “好。”他道，“等着吧。” “要等多久？”黛茜问。 托尼抬手看下腕表的时间，竖起三根手指：“三分钟。” 这三分钟里，斯塔克父女在厨房看了几个新闻，新闻上说有个儿童画展从昨天开始在纽约的画廊展览，展期半个月，欢迎家长和小朋友一起去看。 黛茜看看爸爸。 她爸爸也看着她。 “你想去吗？”托尼问。 这样问，就是要带小孩一起去看画展的意思。 幼儿园放假，斯塔克工业可不放假，坏人也不放假，黛茜在家里玩的时候，托尼还得看许多的文件。 但今天正值周末，休息是应该的。 “我要和你一起去，爸爸。”黛茜高兴起来，“看小朋友的画。” 说着说着，煮锅的盖子颤抖起来，把人吓一跳。 托尼知道是水开了，揭开盖子，把面煮得再久一点。 董事长做好菜的诀窍是，往锅里放的东西越少越好。 于是他干脆什么也不放，等面煮得软软，撕开食品包装袋里附赠的调料包，均匀洒落，像人工降雪。 黛茜闻见香味了。 直到坐在餐桌前，面前摆放着托尼做的面，幼儿都还在啧啧称奇。 “我的爸爸就是很厉害！”她用叉子缠起来两根面条，放进嘴巴，更被味蕾上的美妙滋味征服，望着爸爸的大眼睛里充满崇拜，“面好吃。” “不用客气。”顶级厨师斯塔克挨着餐桌站得笔直，得了夸奖也不骄傲，用眼神淡淡示意，“吃吧。” 温蒂在厨房收拾老板弄了一流理台的厨余垃圾。 托尼会做饭，这不能不说是烹饪史上的奇迹，但奇迹至少要分一半功劳，给方便面创始人，和这袋方便面的生产厂商。 团子还在外头陶醉于爸爸进步神速的厨艺和神奇调料，温蒂想一想，还是不好意思戳破真相。 吃了爸爸做的午饭，在家里休息一会儿，黛茜就要和托尼一块儿出去看画展。 她算是个见多识广的小孩，能去的地方大人都带着去，现在坐在车上，也知道提前跟爸爸说好看画展的规则。 “不可以大声地说话。”黛茜道，“这样就是不礼貌。” “不错。”托尼道。 他在车上闭目养神，双手抱着胸，靠近女儿那侧的手，被只温软的小手轻轻地握住了，“还有呢？” “不可以乱跑。”黛茜又道，“也不可以摸画。” “如果出现意外情况弄坏画呢？”托尼问。 团子想一想。 她很快给出个再正确不过的标准答案：“要跟大人说，我的爸爸会买下来，对吗？” 哈皮在驾驶座上笑出声。 办画展的画廊离斯塔克家的地址很远，在纽约城的另外一头，黛茜到的时候，已经有好些人来看下午的展场。 画廊门口摆着牌子，上面写本次展览的主题、承办单位、还有赞助商之类。 托尼不很关注这些信息，不过进门之前扫了一眼，感觉几个字眼眼熟，脚步一顿，停下来看看。 赞助商是莱克斯集团。 “托尼。”哈皮牵着黛茜，见老板停下，于是跟着停下，“怎么了？” “不。”托尼收回视线，“没什么。” 画廊里很安静，就算不时听见人们交谈的声音，也是低低的。 墙上挂着的画框里尽是缤纷绚烂的颜色，用小孩子的眼看这个世界，总是新奇又大胆，鲸鱼的肚子里可能藏着个房子，掉下来的眼泪会孵化出小精灵，丰富的想象力一跃跃在画纸上，就算是稚嫩的作品，也叫人惊叹。 团子看得很认真。 她也爱画画，也爱看别人的画，小手悄悄在底下一勾一勾，想象其他小朋友是怎么样画出鲸鱼肚子里的房子。 她想起从前小人鱼伊恩说过要带着一起去玩的亚特兰蒂斯。 海底王国，如果画在纸上，也是很漂亮。 “她看得懂吗？”哈皮凑在托尼耳边问。 “不要她懂。”托尼只瞧跟前小小的女儿，“要她感受。” 黛茜一边走，一边看。 大家的画都那样精彩，她于是走得很慢，走半个小时，才看完一面墙。 走过拐角，眼帘里赫然空旷许多。 黛茜又瞧见一面墙，但那上头格外显眼地，只挂了一副画。 地位显然与其他的画作不同。 团子“咦”一声，走过去要看看清楚。 同其他小朋友的画相比，这幅独自展出的画似乎风格有些不同。 它并没有非常明艳的色彩，正相反，漆黑的颜料大片大片地在画布铺满，仿佛缀着沉甸甸的重量，只在狭窄的一道缝里，绽放出夺目的精光来。 “爸爸。”黛茜转头找托尼，小声地道，“这个画奇怪。” 托尼已经走到女儿身后。 他看那画一眼，视线下滑，落在作者名字上，枫糖色的眼里有了微微的诧异，旋即要念出声。 “莱克斯·卢瑟。” 不想旁边有个声音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提前一步开口，把名字念了出来。 托尼转头去看。 旁边站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一头柔软的小卷，眼睛亮得惊人，正笑眯眯与他四目相对。 那人仿佛觉得勒在脖颈上的领带束缚，一边说话，一边不住地用手勾着领带结往外拉。 又或许，是因为无聊。 托尼不关注这个。 他关注的是，这次画展的赞助商、一样身居高位的莱克斯集团董事长，怎么会站在这里。 “啊呀。”等托尼这个问题问出口，突然出现、笑容灿烂得像用胶带粘在脸上的莱克斯道，“也没规定赞助商不能出现在自己赞助的画展上。何况你也在这里，斯塔克先生。还有小斯塔克。” 他低头来看挨着爸爸站的黛茜，伸出手去：“你好吗，黛茜？” “你好。”黛茜道。 她见这个大人很礼貌，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表露出这么兴高采烈的表情，还是配合地伸手去跟他握了握。 “喜欢这里的画吗？”莱克斯问，“喜欢的话我买下来送给你。” “不要，谢谢你，伯伯。”黛茜摇头，“弄坏了才要不好意思地买下来。” 莱克斯笑意更深。 说起来，黛茜跟他也算是见过好几面了，可惜一直不熟。 斯塔克工业跟莱克斯集团没有合作项目，上次托尼参加晚宴，碰见莱克斯，对方倒是表露出合作的意向，托尼没什么反应，这件事也就作罢。 “上次没看见你，真是可惜。”莱克斯蹲下来跟黛茜说话，倒把托尼放在一边，“都长这么大了。幼儿园好玩吗？” “好玩。”黛茜道。 莱克斯问话的声音大了，有人望过来，她于是竖起食指，轻轻地“嘘”一声：“我们不可以打扰别人好吗？” “当然好。”莱克斯·卢瑟道。 他这么热情，托尼莫名地有些不喜，眸光沉沉，在莱克斯身上过了几遍。 老父亲牵了女儿的手，低头问：“还看画吗？” “要看，爸爸。”团子道。 “不好意思，莱克斯先生。”托尼对卢瑟点头致意，“看完画展再打扰你。” 他说话时，有个穿黑裙的女秘书靠近，在卢瑟耳边说了两句话。 卢瑟听着，没有回应她，只微笑抬手示意斯塔克父女继续参观：“请，斯塔克先生。” 他就站在原地，目送黛茜跟托尼往下一面展墙走。 哈皮也莫名觉着这个董事长奇怪，侧目悄悄打量一眼，不料被卢瑟抓个正着。 他脸上带笑，眼里可未必有笑。 哈皮把头转回来，赶紧跟在托尼身后走了。 “真有意思，梅茜。”卢瑟对女秘书道。 他这时的笑容看起来要真诚得多。 “您是说……？”女秘书问。 “不觉得吗？”卢瑟反问，“氪星之女，有意思极了。” 293|第二百九十三章 暑假真长, 好像没有边，大人起床上班, 孩子还在家里头玩。 “做小孩真好。”哈皮来接斯塔克父女的时候, 瞧着搓橡皮泥的小雏菊宝宝，羡慕得不得了。 托尼从更衣室出来, 一边走一边打领带, 今天是要去出席慈善机构举办的公益活动, 正装配色也沉稳, 瞧着哈皮, 难得流露出几分老板的宽容：“你要是羡慕, 我随时能够开除你。” 那枫糖色眼瞳里的笑意任哪位女士看了都要尖叫, 却令哈皮不寒而栗, 心虚地打个冷战，在富豪面前低头：“别别别，我很想工作。” 托尼·斯塔克就是个魔鬼。 幸好他的女儿是个天使, 黛茜把手里搓着的球送给哈皮时, 哈皮非常受用，还因为托尼没有，找回了被老板压榨的不平衡。 “要去大人的活动。”黛茜道。 她穿一件墨绿的儿童小礼服, 金发梳两条小麻花辫儿, 被托尼抱在怀里，跟看家的温蒂和笨笨告别。 “如果我上台，你就跟哈皮待在下面，不要乱跑。”托尼在车上叮嘱女儿, “同意吗？” “同意，爸爸。”黛茜乖乖地点头答应。 去公益活动，宣传是一回事，主要还是捐钱。 斯塔克工业的流水里，每个月都有一笔钱往慈善机构捐，数目之大，还不包括托尼以个人名义捐出去的。 “如果赚钱，就要做好事。”黛茜道。 董事长不太同意这句话：“在好好生活的前提下做好事。” 公益活动使用的场地是纽约一家大型音乐厅，请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乏名模影星的靓丽身影。 “都是上流社会的人。”哈皮道。 他勾一勾黛茜的下巴肉，调侃道：“你也是上流社会的大小姐了。” “不。”托尼不以为然，“这种人的名字出现在邀请名单上，活动的档次就降了好几个等级。” “谁？”哈皮就好奇。 他随即听进门童报了“贾斯汀·汉默”的名字，对掉档次的事实深以为然。 贾斯汀·汉默曾经是托尼的竞争对手——他自己单方面认为，斯塔克工业不再为美国军方提供武器之后，贾斯汀·汉默成为新的官方军丨丨火商，他自己还很得意，并利用各种手段，要搞垮斯塔克工业和钢铁侠。 很显然，没有成功。 因为没有成功，他就被请进局子喝了茶，出来之后丝毫不低调，斯塔克工业做什么事情，他的公司也要做什么事情。 知道这一点，汉默出现在今天的活动上就不出奇。 斯塔克和汉默一前一后到场，可能是孽缘。 托尼知道那个讨厌鬼就在身后，抱起女儿，加快了脚步。 但讨厌什么就来什么。 出现在音乐厅大门口的贾斯汀·汉默显然听见门童之前报的那一声“托尼·斯塔克”，通报声传进他耳朵，就成了开战的号角，令他胸中燃烧起与宿敌不期而遇的兴奋与热血，三步并作两步，很快赶上托尼。 “嘿，安东尼！”汉默的手拍在托尼肩头的时候，一旁的哈皮看得很清楚，托尼朝天翻了个要逃出眼眶去的白眼。 黛茜也瞧见了。 她的爸爸很少做这样搞笑的表情，她只以为是在做鬼脸，往他颈窝一缩，给逗得眉开眼笑。 团子很快见识了这个能让老父亲动容的是何方神圣。 贾斯汀·汉默在托尼的世界里是个丑角，但他本身长得不丑，戴一副商务风的黑框眼镜，额前的头发梳得又高又翘。 “好久不见，哟，还带上女儿。”他拐到托尼跟前来站着，话说得又快又圆滑，还勾勾手指，来逗托尼怀里窝着的黛茜。 这种自来熟的腔调也只有他能把控，明明暗地里不知道怎样对着电视新闻戳托尼的脸，表面上还一派和气。 “是汉默。”托尼弯一弯唇，“不好意思，我女儿不要我跟怪叔叔说话。” “我可不是怪叔叔。”汉默笑得很矜持，发现不远处有两个特意挪开摄影镜头、不往这边拍摄的记者，抬手招呼，不忘跟托尼掰扯，“我给你介绍，他们是《名流》和《纽约时报》的……” “我当然知道。”托尼打断他，“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不拍我？” 汉默看一眼黛茜，懂了，搓搓手：“安东尼，你现在都成了慈父了。” “我的爸爸是托尼。”团子道。 她听哈皮说，进了会场就可以坐在观众席吃小蛋糕，可爸爸硬要停在这里跟陌生的伯伯说话，好像没有完。 “叫托尼太不严肃。”汉默笑眯眯道。 “跟我关系好的人才能叫托尼。”托尼没打算给他面子，在远处的媒体记者望过来时，他跟汉默说话倒是和颜悦色，内容又是另外一个调调，“他跟我的关系显然不能算好。” “啊……”汉默还要再说什么。 托尼却不想听他废话：“你挡到别人的路。”说着抱了女儿，大步往音乐厅里去。 今天这一场活动，主办方邀请了托尼致辞。 致辞的名单上终于没有汉默，于是黛茜在底下一边吃小蛋糕，一边看隔壁桌的汉默在揪餐巾。 餐巾真是可怜。 “哈皮。”团子掰开新的小蛋糕，把一半给了旁边坐着的哈皮，好奇地问，“伯伯怎么讨厌爸爸？” “别叫他伯伯。”哈皮接过她的蛋糕，“小心你其他伯伯不喜欢，打爆他的狗头。” “爸爸也是不喜欢他。”黛茜道。 “这个世界要是人人都互相喜欢，就不叫人间，是天堂，你就是小天使了。”哈皮把蛋糕放进嘴里，一边的脸颊塞得鼓鼓，“不要管他。” 斯塔克家于是没有人要理虎视眈眈的贾斯汀·汉默。 但自己不撩人，对方却总按耐不住，整个会场那样多漂亮女士，汉默的眼睛却只盯在托尼身上。 活动前半部分用于公益宣传，后半场是义卖，主办方会将拍品拍出的价钱全部用于慈善事业。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托尼坐回座位时，感受到了汉默灼热的视线。 董事长交叠双腿，慢条斯理换了个舒适的坐姿，问哈皮：“想看好戏吗？” “什么好戏？”哈皮问。 托尼勾了勾唇。 主办方展出第一件拍品，斯塔克工业的董事长就举了牌。 紧随其后抬价的另有其人，是不太熟悉的小演员，再有卖珠宝的富商，一点一点把价钱往上抬。 托尼第二次举牌，没有人加价。 眼见展台上雪白的瓷器要被钢铁侠收入囊中，贾斯汀·汉默终于举起他手中的牌子。 托尼没了动作。 一锤定音，瓷器被汉默高价买去。 “要是所有坏蛋都像贾斯汀·汉默一样，你可能不用那么辛苦。”哈皮看得津津有味，果然是一出好戏。 被这样的套路勾得又买两件拍品之后，汉默终于不再举牌，望着托尼，目光像见了食物的狼。 他就是要跟托尼攀比，好容易见一面，这样的攀比似乎没有止境。 黛茜吃掉第十个小蛋糕时，老父亲用高价拍下一幅画，对单子上剩下的拍品没了兴趣，带着女儿提前离场，正好利用空余时间兜兜风。 “你还吃午饭吗？”托尼看一眼黛茜的肚子。 团子吃了许多甜的，正想吃点儿不甜的东西，高高兴兴点头：“要的。” 斯塔克家的豪车开出了停车场。 后头有辆车紧随其后，像是狗仔。 驶出一段距离，那辆车开始跟托尼的车并驾齐驱，哈皮发现，警惕地报告托尼，托尼只用眼镜将那辆车一扫描，淡淡道：“不用管。” 前方十字路口，红灯亮起来。 等红灯的间隙里，哈皮瞧见停在旁边的车摇下车窗。 那是个戴墨镜的司机。他打手势，请哈皮摇下车窗。 “什么情况？”哈皮狐疑地配合了。 他很快就觉得自己的配合愚蠢，并且陷入深深的后悔——那辆车的后座车窗降下来，露出的赫然是汉默的脸。 就这张脸，哈皮觉得自己一下能打十张。 “安东尼，限量款。”汉默拍拍自己的车，隔空喊话，“你喜欢送你一辆。” 托尼在座位上不动如山。 “贾维斯。”他显然是把汉默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对管家道，“找时间派个人去他公司要车。” 贾维斯欣然同意：“好的，先生。” 汉默的炫耀没什么卵用。 然而他阴魂不散，托尼带着黛茜去儿童餐厅吃点儿东西，一转头，居然还能在旁边的座位看见他。 “我要报警了。”老父亲冷面如霜。 “安东尼，我知道你以为我会元气大伤，其实并没有。”汉默托着腮，面对桌上点了一大堆的菜品，再看黛茜跟前的两个盘子，挑挑眉，“你能拥有的我都有，甚至更好。别想轻易扳倒我。” “唔。”托尼道，“这就是你吃一堆儿童餐的原因。” 黛茜要是之前没吃十个小蛋糕，面前摆的何止两个盘子。 “我乐意。”汉默道。 “不好意思，你的自我认知不到位，汉默。”托尼给吃面吃到脸蛋上的女儿擦擦，脸上缓缓表露出个同情的微笑。 “豪车、珠宝、军丨丨火，哪一样我没有？”汉默问。 “我有女儿。”钢铁侠眼中浮起两分促狭，“你没有。” 294|第二百九十四章 汉默不说话了。 他岂止是不说话, 简直面如土色，在最洋洋得意的时候噎了块石头在喉咙里, 一双眼睛直盯着黛茜看。 他没想到。 脑海中演练过千万遍托尼·斯塔克挫败的情境, 万万没想到在个小东西的身上占了下风。 就连跟前摆着的许多盘色香味俱全的儿童餐，一时之间也失去颜色。 “他好像要灵魂出窍了。”哈皮小声地说话。 “是又聪明, 又漂亮, 又爱我的女儿。”董事长懒洋洋地火上浇油。 他同吃菜吃得心满意足的黛茜对视一眼, 问：“对吗？” “对的, 爸爸！”团子积极响应, 把小小的手掌贴在嘴巴亲亲, 挥往自己的老父亲, “我就是很爱你。” 等黛茜吃饱跟着爸爸离开餐位, 汉默还在那里坐着。 这位反面角色的人生并不很如意，换句话说，在遇见托尼·斯塔克之前, 他都还算是比较如意的。 为美国军方提供军火, 人人说他是“托尼·斯塔克之后的备用品”，听着就火大，等一比较, 人家是大名鼎鼎的钢铁侠, 汉默在算能挣多少钱的时候，金红的马克装甲已经出现在电视荧幕，享受万人称赞。 汉默更加火大。 然而他现在的火都被冷水一泼，滋滋地在天灵盖冒烟。 “安东尼。”斯塔克父女要踏出餐厅之前, 汉默才终于从漫长的自我思考和自我反省中缓过神，叫住托尼，转头来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你现在生还来得及吗？”托尼问。 “你给我等着——” 汉默只是重复这句没有杀伤力的挑衅，好像多说几次，就能够叠加伤害，给托尼致命一击。 他跳起来，去前台刷卡付账，满桌的好菜，一口也没有动。 餐厅服务员觉得很可惜，黛茜也觉得很可惜。 怎么可以浪费食物？明明有的富家千金还经常吃不饱。 “这样做不好，爸爸。”团子对托尼道。 “他就是一个浪费的人。”托尼告诉她，“他吃冰淇淋只挖两勺，剩下的全部倒掉。” 小雏菊宝宝“啊”一声，脸蛋上浮现出割肉一样的痛楚。 “所以他不是个好人。”托尼慢条斯理，“以后看见他，不要搭理。” “他是个不爱惜食物的人。”黛茜跟着道。 可汉默今天并不像别的坏蛋，要打她的爸爸，他用财富来攻击，最后还失败了。 听着有一点可怜。 “笨有笨的杀伤力。”老父亲把吃得饱饱的女儿放在车上，扣好她的安全带，“你遇见了就会懂。” 黛茜身边好像没有什么笨人，都是些天赋异禀的少年儿童，站在托尼的位置，能拥有的资源多得惊人，关系圈也大得惊人，细数小雏菊·斯塔克这些年认识的都是什么英雄豪杰就知道得清清楚楚。 就算在幼儿园，她还有个智商极高的谢尔顿做同学。 想想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谢尔顿和米茜，黛茜自己一个人待在大大的家里和笨笨玩的时候，还怪想他们。 上学就不会这么无聊。 “我们好像前两天才刚刚视频过。”谢尔顿面无表情地说。 斯塔克家的小孩子和库珀家的小孩子都很快学会用电脑连线视频，暑假里黛茜最爱的其中一件事就是打开她的平板，小手熟门熟路点进通讯应用，连接米茜的账户，等待黑黑的连接界面出现米茜头发乱乱的脑袋。 跟双胞胎姐姐相比，谢尔顿无论什么时候出现在镜头里，都像刚从更衣室出来一样整洁，头发永远用发胶梳得一丝不苟，面对黑洞洞的摄像头，他也老板着脸，正经地说话，仿佛在跟黛茜谈判。 三岁看老，谢尔顿·李·库珀的社交可能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温蒂则有她的担心：“这个孩子的发际线怎么办？” 三岁用发胶，三十岁难保不是地中海。 “我过完生日，已经四岁了。”谢尔顿说。 但就算谢尔顿是地中海，黛茜也愿意和他做朋友。 跟双胞胎视频好玩，米茜总爱说些天马行空的事情，比如她梦见有头巨大的牛在吃他们家的房子。 这种时候，谢尔顿就不言不语，黛茜的视力很好，透过视频窗口，能看见他在米茜身后不声不响地用电脑搜索解梦的网站。 “我想你。”米茜把脸蛋贴在屏幕，仿佛这样可以从窗口钻出来，一下扑进黛茜的世界里。 要是成真，未免有些惊悚。 “我昨晚梦见你。”米茜道。 黛茜很感动：“我也是想你。” “出来玩吗？”米茜问。 团子很惊奇：“出来玩？” “我们放假，可以出来玩的，我妈妈说。”米茜很有主见，“放假就是要玩，对吗？” 说得很对。 “你的爸爸不肯吗？”米茜问。 黛茜一下高兴起来：“我的爸爸肯。他带我去很多地方玩。” “你的爸爸肯！”米茜也很高兴，“我的爸爸也肯。” 两个小的在反复的确定中越来越高兴，一高兴，就都去求各自的家长，要约着一起出门玩。 “谁也没有问过我的意见。”谢尔顿道。 他生无可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穿着透气休闲的短袖和短裤，跟黛茜米茜站在树林里了。 库珀家的男人一向没什么决定权，这是一种悲哀。 更悲哀的是，明明有千万种和平的、升华灵魂的玩耍方式，比如冥想、比如做数学题、比如现场观看火箭发射，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偏偏要组团来树林冒险。 偌大的树林，绿意森森，树像囚笼的栅栏，把天才儿童关在野蛮的原始社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谢尔顿甚至想打电话报警，说明身边站着的这个人高马大的胖先生不是他老爸，借此顺利逃回家。 黛茜倒是很兴奋。 托尼说要去“一天一夜树林探险”的时候，团子简直快乐得飞起来，在天花板上一圈一圈地转。 “和谢尔顿还有和米茜！”黛茜扑在托尼怀里，脸蛋红扑扑，“真的！” 说是树林，但里头没有大老虎，也没有野狼，是一片向公众开放的林区，观光有余，危险不足，还有很多人来这里野营，正合适带着孩子出来玩。 团子穿着神气的登山装，戴一顶遮阳的小帽子，背上背了鼓囊囊的背包，里头满满当当地装着零食，此时此刻，站在树林入口，踌躇满志。 对比旁边怨气冲天的谢尔顿，她可以说是相当有精神了。 “白天探险，晚上就在树林里搭帐篷睡。”库珀先生道，“还能野炊。” 他带了一大块牛肉，要做有名的德州烤牛肉吃。 考虑到大热天里的食材保鲜，牛肉到底没有背着走，转交给哈皮，请他在大家安营扎寨的时候送过来烹饪用。 柔弱的谢尔顿听见这话，离晕厥就差一步。 他是身体力行地践行着头脑发达四肢简单这句话，几个人往树林里走，才走出没一段路，回头看还能看见出口，就已经要库珀先生背在背上。 “你要坚强一点，儿子！”乔治·库珀打气道。 谢尔顿气喘如牛：“我坚强不了……” 黛茜和米茜牵着手走在前头。 “你带什么探险宝贝？”米茜问黛茜。 黛茜把脖子上挂着的一个指南针给她看：“爸爸说有这个不走丢。” 她也要看看米茜的宝贝：“你带什么？” 米茜拿出她的放大镜。 “如果地上有钱，我就第一个捡到！”她高兴地说。 托尼跟库珀先生并肩走。 斯塔克先生不愧是董事长兼任超级英雄，平时还兼职打铁，体力很好，穿梭过林间许多棵树，爬过两个坡，仍然气定神闲，还能问问他的小女儿，要不要背。 黛茜不要背，她可以走得很好，也不感到累。 这是片很大的树林，天气虽然热，绿茵遮蔽，反而让人觉得凉爽。甲壳虫在树干上爬，米茜一靠近，虫子没跑，反而是树梢上的小鸟被惊动，扑腾翅膀，快快地飞往更高的树梢。 “让孩子贴近大自然，其实也挺好。”库珀先生道。 他跟托尼交谈，起初有一点压力，但发现托尼也聊球赛，话匣子就打开，到最后baba，反而是他说得更多些。 在树林里，偶尔能遇见其他来散步的市民，再往深处，就没有什么人，莺啼鸟啭，很是清静。 “有人的。”米茜对黛茜道，“我听见树叶动。” 黛茜往前走着，东张西望，谁也没瞧见。 “没有。”她就摇头。 米茜于是以为自己听错。 但走没多久，跟前突然黑影一窜，唬得米茜一下站定，捂住眼睛叫起来。 库珀先生背着儿子冲在前头，护住他的女儿。 结果虚惊一场，蹿出来的不过是只黑毛小猫，四只脚穿着白靴子，倒有一点可爱。 它仿佛知道自己惊了人，蹲在那儿舔爪子，没有离开。 “没事好吗？”黛茜把米茜一抱，学大人样安慰小伙伴。 她再转头一瞧那只小猫，感觉眼熟，再想一想，“咦”一声，很惊奇的样子：“是阿尔弗雷德！” 295|第二百九十五章 阿尔弗雷德是达米安的猫, 从前在中央公园见过的，他还很喜欢黛茜, 要不是达米安不肯, 凭他的自由意志，一路跟着团子回斯塔克家去也说不定。 猫好像长胖了一点, 四肢还修长, 身子圆滚起来, 听见黛茜叫自己的名字, 慢条斯理踱步过来, 看人的眼神很傲气的样子。 不愧是韦恩家的猫。 “他真叫阿尔弗雷德。”米茜已经不害怕, 还能够牵着黛茜的手来看猫, “是你的猫吗？” “不是的。”黛茜摇头, “是达米安的猫。” 她说着倒不怎么样，反而是旁边听见的托尼，脸一下子绷起来。 “问题来了。”柔弱的谢尔顿在库珀先生背上不知怎么更加有气无力, 刚才老爸奔跑过来保护女儿的那一下无疑很英勇, 英勇过头，动作幅度太大，把儿子颠得够呛。 但就算够呛, 谢尔顿还是要发挥他的逻辑思维, “达米安的猫在这里，那么达米安在哪里？” “我想，他在那。”库珀先生指了一下顶上。 几个人都仰起脖子来看。 五道目光投过来时，树干上坐着的达米安正拉紧他的包, 连帽衫的帽子还在头上戴着，没拨下来，蓦地感觉不对，低头一瞧，脸顿时也绷得紧紧。 绿眼睛里闪烁着的眸光真是好看。 有钱人家的小孩好像都喜欢坐在树上，对树的发育可能不太友好。 更不友好的是斯塔克家的老父亲。 从某个角度上说，他跟达米安算是心有灵犀，彼此都不喜欢，视线交汇，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出“你怎么在这里”的无形台词。 “是达米安！”黛茜高兴地对树上的小少爷招招手，“你不害怕高吗？” 达米安于是抱着树干滑下来。 让小雏菊宝宝很羡慕的是，似乎每一次看见达米安，他都又长高一点儿，现在在他跟前站着，她好像从小人国跑出来的。 但她本来就是个小孩么。 “阿尔弗雷德跑了。”达米安对黛茜道。 他背的包形状奇特，长长的一管，黛茜好奇里面有什么东西，他只说是球棒。 “你在树林里打球。”黛茜道。 达米安的猫见了达米安要跑，不过团子的手很快，伸着胳膊一捞，把他捞回来，抱在怀里像拖个拉长的黑色年糕，交给达米安：“是你的猫。” “他可能更想做你的猫。”达米安道。 他今天居然主动跟黛茜说这么多话，比从前更加亲切。团子高兴地想。 但达米安跟她说话时，总要看托尼一眼，越看，他好像就越亲切，微妙的逆反心理趋势，让小少爷亲切得就差拿出支票来借黛茜一笔钱。 达米安的家在哥谭，出来走走，很多时候是因为他的猫想要走走。 阿尔弗雷德有一颗自由的心灵，达米安一旦带着他出门，不是在找猫，就是在找猫的路上。 他对人不多的耐心能在小动物身上无限放大，找猫辛苦，也从来没有抱怨。 这算是个很让人喜欢的优点。 “出口在那边。”托尼道。 虚惊一场，小朋友们的丛林探险还要继续，老父亲发现达米安也一起走，面容亲切地善意提醒。 “出口不止一个，斯塔克先生。”达米安道。 他还能流露出几分少年明朗的笑意，幸亏不喜欢同时与很多小萝卜头说话，在短暂的路途交汇中，低头摸猫的动作比语言要多。 黛茜倒是很愿意跟达米安说话。 “我和我的爸爸来玩的。”她不怕落后，放慢脚步，走在达米安身边，一会儿看他的猫，一会儿看他，“你的爸爸也来吗？” “不。”达米安道，“他很忙。” “所以你在树林里自己打球。”黛茜恍然大悟。 说打球，达米安自己不信，托尼也不信。 在阿尔弗雷德出现的地点不远，有棵大树底下的落叶格外多，都还是新鲜碧绿的，从中斩开，一分为二，落在地上像许多只断了翅膀的蝴蝶。 蝙蝠侠身边新的罗宾还小，正是达米安这个年纪。 老父亲的目光中于是含了些耐人寻味的深意。 黛茜看见达米安，就想起上次一起喂小松鼠。 出发之前，她在包里放了一点花生，想要喂树林里的小动物，结果到现在也没看见一只愿意靠近来吃花生的小动物。 达米安的猫也不吃。 “下次我们还一起喂小松鼠好吗？”黛茜问。 达米安看她一眼。 “你爸爸不会同意的。”他倒是很实事求是。 “怎么不会？”团子有些纳闷。 达米安没说原因。 最近的一个出口说话间就在跟前，他抱着猫，告别这个中途遇见的家庭探险组合。 家庭探险在韦恩家可不少见，只不过去的地方比树林可怕好多。 谢尔顿开始在远足中找到一点难得的乐趣。 他跟托尼有共同语言，黛茜遇见不认识的树或者鸟，问一问爸爸，托尼总能够解答，谢尔顿偶尔也会插一嘴，说着说着，就从自然知识聊到物理知识，脑细胞兴奋起来，开始自我迷惑，说服自己这趟路程还算不错。 如果排除蜘蛛掉下的意外情况。 库珀先生背着儿子，能插话的机会却不多。 一晃傍晚，暮色四合，树林被落日熏染出浓浓的昏黄，到了扎帐篷的时候了。 托尼还要走一段路。 “前面好像是私人林地，斯塔克先生。”库珀先生提醒道，“我们不能过去。” “可以去。”托尼示意他跟上脚步，“这是我家的林地。” 米茜听见，就去问黛茜：“那就是你家的树林吗？” “是我家的。”黛茜点头，“爸爸昨晚买下来。” 在开放林区过夜未免很不安全，考虑到只是远足用，托尼买的林地面积不大，将来或许捐出去，跟这块开放的林区合并在一起。 哈皮已经在前头等着了。 库珀先生还摩拳擦掌，要跟儿子一起搭帐篷，到了亮堂堂一片的营地才知道，英雄无用武之地，帐篷已经搭好，只要把人放进去就行，连做德州烤肉的烤炉，哈皮也提前准备好。 要是更贴心一点，哈皮说不定就把肉放上去刷起酱料。 谢尔顿看见帐篷，就像看见天堂。 他这时候就表现出一种求生的强烈意志和顽强体力，从库珀先生的背脊溜下，钻进帐篷躺平，感觉身心都得到了神的关照，重现变得生机勃勃丨丨起来。 跟库珀太太不同，四岁的谢尔顿已经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在这种时候，他很愿意相信有种近似于神的自然力量，在关照他的生命。 黛茜和米茜也钻进来。 团子本来已经准备坐下，瞧见鞋子踢得乱七八糟，探出半个身子去，小心地一双双整理好，再进来跟米茜乱蹦。 “你的爸爸真好！”米茜对黛茜道。 托尼把该想的都想到了，该准备的一样东西也没少，要不是时间紧迫，临时在地上造个房子也不一定。 “你的爸爸也是很好的。”黛茜道。 库珀先生在外面听见，做个伸展运动，去洗手和哈皮一起做德州烤肉。 库珀家的外祖母做烤肉是一绝，库珀先生虽然还没得到她的真传，自己的手艺也不差，等肉逐渐熟透，香气在树林间散播，把三个小的都从帐篷引了出来。 “给你。”胖胖的库珀先生把切片的肉装在餐盘，递给嘴馋的三个小孩子。 他看见自己的儿子谢尔顿突然之间懂得礼貌，自己并不先吃，把盘子转递给旁边开啤酒的托尼。 “斯塔克先生，你的。”谢尔顿道。 库珀先生垂下眼来，笑眯眯对正鼓着脸颊吃肉的黛茜道：“不要烫到嘴巴。” 烤肉又香又嫩，滋味美妙，黛茜一口气吃三片。 她嘟着油乎乎的嘴巴，要来亲亲爸爸，被拒绝了也不生气，捧起果汁杯子，要跟托尼碰杯。 “但是你不可以喝很多酒好吗，爸爸？”黛茜道。 “我没有喝很多酒。”托尼道。 “辛普森说。”团子想了想辛普森说过的什么话，转述给老父亲听，“说你喝很多酒要中年发福。” “哦？”托尼微笑起来。 千里之外正寻欢作乐的辛普森突然背上一凛。 “可是库珀先生也喝很多酒。”黛茜悄悄地告诉爸爸，“这样不好。” 托尼于是抬眼去看谢尔顿的爸爸。 库珀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坐在大家的包围圈里，自己一个人在帐篷后面喝啤酒。 出来玩，他当然是很开心的，但现在好像不是很高兴。 “因为我吃了很多肉吗？”黛茜问。 “不是因为你。”托尼道。 斯塔克父女悄悄地说话，米茜没有听见。她在看平板里播的动画片，很感谢树林里的信号，没有错过每天的新剧情。 谢尔顿却放下餐具。 他往爸爸在的方向看一眼，什么也没说，思考一会儿，慢慢走过去。 库珀先生把空了的啤酒罐子放进垃圾袋里。 他有可爱的身材，尽管没有托尼的身材好，但很有安全感。 他弯着腰，想再拿一罐啤酒来喝，听见脚步声。 转头一看，是谢尔顿站在身后。 “你不高兴吗，爸爸？”谢尔顿问。 他有一种求知的疑惑，跟遇见难解的数学题时一样，叫库珀先生在郁闷之余，又无奈地想笑。 “不。”他道，“我没有不高兴，谢尔顿。” “可是你现在这样应该有个专有名词叫喝闷酒。”谢尔顿平静地指出。 地上很多泥土，库珀先生屁股底下垫着的野餐布不够大，只剩下小小一块地方，小男孩犹豫地看了看，还是过去，跟他挤着坐。 “那么，你也跟我一样，觉得丛林探险很无聊了。”谢尔顿道。 “不不。”库珀先生看着儿子，拿起的啤酒罐又放回去，“我只是想，我跟斯塔克先生的差距有点大。” “是的。”冷酷无情谢尔顿点头赞同，“他是斯塔克工业的董事长，你是橄榄球教练。” 库珀先生感觉谈话可以结束了：“所以你们羡慕黛茜。我今天能给你和米茜最好的东西就是那盘烤牛肉。” 谢尔顿不说话了。 他在看库珀先生的表情，就像个教授在研究大猩猩，形容不含贬义，因为再没有人像他这样专注。 “你在看什么？”库珀先生问他。 “斯塔克先生的头脑很好，你的橄榄球技术很好。”谢尔顿道，“他的帐篷很好，你的烤肉很好。” 库珀先生有点晕：“你想说什么？” “从财富上，你可能不如斯塔克先生。”谢尔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跟他挤着，认真地辩论，“但做爸爸，你跟他是一样好的。” “我可没办法给你们买个树林。”库珀先生笑了。 “唔。”谢尔顿道，“你不是给我们烤肉了吗？没有外婆做的好吃，但我很喜欢。” 296|第二百九十六章 在树林里睡觉, 好玩。 月亮高高地挂在树梢上，枝繁叶茂, 因而只能瞧见皓月的半张脸, 天气这样好，大概还有许多星星, 都遮蔽在大自然的伞盖之上, 若隐若现。 有风吹过来, 钻进衣袖, 吹得皮肤凉凉。 黛茜坐在灯前面, 两只小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 在看托尼泡奶粉。 考虑到要环保, 篝火于是不必点燃, 用一人高的落地灯也能够照出去老远。 夜灯引来飞蛾上下扑腾，要一头撞进温暖的光源，可惜灯管阻隔, 使劲浑身解数, 也只是在灯上撞出轻微的噗噗声响。 团子并不害怕飞蛾，只是看着，说飞蛾在撞灯玩, 不知道会不会痛。 谢尔顿害怕飞蛾。 要是飞蛾翅膀上的粉沾了他一点, 嚎叫可能响彻天际，所以原本他在黛茜身边坐着安安静静看书，长着翅膀的虫子一来，他就像碰见天敌, 嗷嗷地躲进帐篷里。 双胞胎不喝奶粉。 但库珀先生也没有因此比托尼清闲到哪里去，儿子求生欲极强不会乱跑，女儿是真的来丛林探险，一下没看着就失去踪影，惊得做爸爸的到处找，提回来恨不能拿根绳子在帐篷上拴着。 “我看见夜怪。”米茜说得神神秘秘，又像真的看见。 黛茜等到爸爸泡的温温的奶，高高兴兴站起来用两只小手捧了，低头含着慢慢地喝，听见米茜说话，就去看她。 “躲在黑暗里，很可怕！”米茜张牙舞爪。 露营的夜晚没有恐怖故事仿佛很乏味，团子不害怕，觉着米茜挥舞手脚的样子好笑，大眼睛弯弯，笑得呛了一口奶，在那里咳嗽。 快到睡觉的时候，孩子们已经给换上舒服的睡衣，也喷了驱蚊虫的水，库珀先生要把他的双胞胎哄睡，但米茜不肯睡觉，在帐篷里，要爸爸讲鬼故事。 “不准讲。”谢尔顿道。 “谢尔顿胆小鬼才不要听。”米茜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和谢尔顿中间隔了个爸爸，对弟弟做鬼脸。 谢尔顿哼一声：“我才不胆小。鬼故事都是没有科学依据的，听多小心你脑子变笨。” 他是不想听，架不住米茜要缠库珀先生，最后还是得听。 黛茜还没有要睡觉。 托尼在帐篷里看手机，写一些小孩看不懂的工作内容，发给公司的助理，黛茜没有带平板，把自己带来的包拿了，倒出里头的东西，在一地乱七八糟里找玩具玩。 哈皮很细心，带来许多必需品，还没忘记带黛茜睡觉要抱的彩虹小马。 “黛茜！”米茜把头探进斯塔克家的帐篷来叫人，“听故事吗？” 团子一听，玩具也丢了：“听的！” 她告诉爸爸，要到米茜的家里玩一会儿，撒着欢儿跟好朋友跑出去，听库珀先生的故事。 库珀先生拿着手电筒，手电筒的光从下巴打在他圆圆的脸上，看着很好笑。 “知道夜怪吗？”库珀先生问，“藏在黑暗里，天一黑就跑出来，要吓唬小朋友。” “夜怪是什么样子？”黛茜问。 米茜抢答：“我知道！” 她用手在头上比两个尖尖的耳朵：“就是有尖牙，有翅膀，像蝙蝠！它还会倒吊在树上。” 小雏菊宝宝身子一僵。 “如果不马上闭眼睛睡觉，夜怪就会爬到头顶。”库珀先生应付似的讲故事，讲没两句就大结局，“上一个不睡觉的小朋友已经被夜怪吓哭。” 米茜意犹未尽：“它要爬在头上吃人的脑袋！” “你都哪里来的这些联想？”库珀先生表情古怪。他决心回家之后好好检查女儿看的动画片和图画书。 黛茜开始还高兴，听了米茜的话，她就不那么高兴，缩在帐篷的角落里。 有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挪过来。 团子吓一跳，刚唬得要叫爸爸，手已经伸出去要把那影子推开，临了借着手电筒的光发现是谢尔顿。 他刚才一直在被窝里躺着，原来没有睡着。 “这么吵我怎么可能睡着。”谢尔顿道，“你回去睡觉吧。” 黛茜颤颤地道：“好。” 谢尔顿于是带着她出帐篷来找托尼。 老父亲看看时间，原本就打算把女儿抱回来睡觉，见帐篷布一掀，钻出来两个小的，走在前头那个瞧见他，快快地跑过来，一扑扑在怀里。 “晚安，斯塔克先生。”谢尔顿道。 他忽然有些羡慕黛茜。 米茜的故事没完没了，不知道还要听进多少知识糟粕才能睡得着，只有在心里默算数学题才能保持他的平和与冷静。 小男孩倒不想换个爸爸，他想换个双胞胎姐妹。 黛茜跟爸爸去漱口。 在外头到底要简陋一些，用的是漱口水，倒在杯子里，辣辣的薄荷味钻进鼻腔，惹得小孩打个喷嚏。 团子一手拿着杯子往嘴巴里倒漱口水，一手揪着爸爸的裤子。 “你在米茜那里听了什么故事？”托尼问。 黛茜鼓起脸蛋，咕噜咕噜把水在嘴巴里转一转，吐在地上，轻轻地道：“讲夜怪了。” 她今天晚上睡觉，想要和爸爸一个被窝。 夜深露重，刚还微凉的风，现在透出点儿冷意。 托尼把面团似的女儿放进帐篷，用毯子裹了两裹，才进去躺下。 一躺，旁边软软的被包就挪过来，在他宽厚温暖的胸膛前窝着。 黛茜把脑袋往托尼颈窝里钻一钻，再钻一钻。 “再钻我就要破洞了。”托尼道。 “爸爸，我有一点害怕夜怪爬在我的头上。”黛茜小小声地道，仿佛真有个夜怪在帐篷外面听着小孩的动静，“因为夜怪就是很像蝙蝠。” 藏在床底下的怪物她不怕，蝙蝠她就害怕。 “爸爸。我想我们的家。”团子道，“今天晚上好长好长。” “蝙蝠为什么可怕？”托尼问。 “我不知道。”黛茜摇头，“总是有很多不知道为什么就发生的事，很奇怪的。”说得还颇有哲理。 “我不会让蝙蝠靠近你。”做爸爸的闭上眼睛。 今天没有消耗太多体力，但山间风露清，他居然有些犯困，低低地说话，不忘把怀里小小的女儿拍一拍：“如果它要来，可以先停在我的头上。” “不要这样。”黛茜动一动，“爸爸，我保护你。我保护你的时候就不害怕。” 托尼就笑一下：“你怎么保护我？” “我挥一挥手，让夜怪去别的地方。”黛茜道，“它不愿意，可是我的力气很大，把它推走，还有……” 团子说着说着没了声音。 托尼睁开眼睛，摸一摸女儿的脸，她已睡着了。 一夜好梦。 除了谢尔顿。 库珀先生的呼噜震天响，好不容易从恐怖故事中逃脱的小男孩没有睡着，睁着眼睛过了一夜，第二天起来，就像霜打的茄子。 于是在黛茜和米茜回到家，都在或画或说，纪念树林冒险的美好的一天一夜时，谢尔顿在人生绝不做的一百件事计划上，把不在树林过夜加了进去。 和朋友一起外出很好玩，如果有机会，黛茜还想跟库珀家的双胞胎一起出门，只是害怕像蝙蝠的夜怪，去个当天来回的地方就很好。 可惜树林之行过后，托尼又开始忙碌起来。 暑假还没结束，不单单幼儿园的小朋友在玩，中小学的大朋友也到处旅游，纽约的客流量这两个月就没下过。 爸爸没有空，爸爸的好朋友是有空的。 罗德上校听说黛茜这几天天天在家里关着，像个没有自由的小动物，十分心疼，好像他自己被关，特地赶过来，要带孩子出去逛逛。 “去我的家，怎么样？”罗德问黛茜，“我家里买冰淇淋了。” “爸爸不要去吗？”黛茜问。 “你爸忙得都忘了自己是谁，才不要去我的家。”罗德撇撇嘴，“叫他今晚到我家接你。” 他凑在团子耳朵边，悄悄地道：“你可以吃两个冰淇淋球。” 黛茜马上答应去罗德上校的家里玩。 罗德自己没有小孩，于是把托尼的小孩当他的小孩，像他从前说过的，黛茜要是从天而降，砸在他的家里，说不定她现在就是黛茜·罗德。 “黛茜·罗德多难听。”托尼嗤之以鼻。 鲍勃正好上来拿香蕉，听见黛茜要跟罗德上校去玩，也吵着要去。 罗德的车上最终多了个绑着安全带的香蕉胶囊。 “我早就想，载着小孩出去兜风，不知道有多好。”罗德在驾驶座上美滋滋地道。 他抬头通过后视镜看一眼后面坐着的黛茜和鲍勃，心里十分满足，驾车驶离了斯塔克家。 中途要经过时代广场，今天纽约的交通状况还是一塌糊涂，堵在车流中间，罗德只能托腮看路边熙熙攘攘的行人。 游客好多。 黛茜也在看人，鲍勃看的是漂亮大姐姐摇摆的裙子。 “中学生也组团出游。”罗德看见路边几个十几岁的少年，慨叹道，“我这么大的时候也爱到处跑。”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包！”有个男人高声叫道，“我的包！” 但人流挤得水泄不通，哪有人管他，就算听见叫喊，抢包的人泥鳅一样滑进陌生人里，要找也难。 罗德一惊，降下车窗，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突然从天而降一道雪白的闪电，劈在人堆里，惹出许多惊声尖叫，盖过那仓惶的“抢包”。 团子刚才还在看那几个中学生，想起她的皮，不知是不是眼花，仿佛一瞬间，少年堆里少了个人。 眨眼睛的时候，再一道闪电劈下来，人又一个也没少，有个深色头发的少年穿着黑短袖，正从同伴手里拿过帽子戴在头上。 帽檐遮了他的脸。 再看那被抢包的男人，这会儿手里拿着莫名失而复得的包，挤出人群，站在马路牙子上，茫然得如同骤然穿越。 “是谁帮的我？”他问。 297|第二百九十七章 直到回了家, 罗德都还在想那道来历不明的闪电。 在众目睽睽之下劈了两次，没有任何人员伤亡, 不能不说是生命史上的奇迹。 还劈来一个被人抢走的包, 说是四骑士突降表演的魔术，弄不好都有人相信。 “你看见了, 对吗？”事发之后, 罗德上校在车上瞧着仿佛无事发生、继续前行的拥挤的人流, 在车上眼神发直地坐着, 转头问后面的黛茜。 团子就点头：“没事吗, 伯伯？” “没事。”罗德抹一把脸, “走吧。” 他还是很在意那两道闪电, 趁黛茜和鲍勃在他家里玩的时候, 打个电话给托尼。 “闪电？”钢铁侠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家里一个人吃午饭。 他终于肯从实验室出来，今天的午饭有黛茜爱吃的胡萝卜, 但女儿已经被好友抱走, 只好他一个人品尝胡萝卜的滋味，这会儿用餐巾擦下嘴巴，问罗德, “伤人了吗？” “这倒没有。”罗德道, “我只是觉得很可疑。总不会是哪里的电路故障……” “附近有监控摄像头。”托尼打开全息界面看了下始发地的摄像头分布，“我会找个时间看看录像。” 罗德就说好。 他站着讲电话，突然感觉衣角给扯了一下，转头来瞧, 是黛茜站在背后。 “没有吃的。”团子摸摸肚子，轻轻地道，“伯伯。” 她的肚子已经饿得扁了。 “给她弄点……”托尼道。 老父亲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被偏心的好友挂断，回应他的只有断了线的电话忙音。 “你肚子饿。”罗德把孩子一抱，“伯伯给做吃的。” 罗德上校是会做饭的。毕竟作为生存能力顽强的独居男人，不掌握必备的求生技能可活不下去，军方给的工资也不够霍霍在私人厨师上，像托尼·斯塔克一样的富人，毕竟还是少数。 不过罗德的做饭，也仅限在把东西做熟，能吃就好，比托尼强不到哪里去。 三盘寡淡的蝴蝶面上了餐桌。 鲍勃动作最快，拿起勺子就舀，圆鼓鼓地塞满嘴，末了兴致勃勃的脸就耷拉下来。 “不好吃吗？”罗德问。 他也舀一勺放进嘴巴，直觉味道不失水准：“还不错啊。” 黛茜也吃。 她比鲍勃捧场得多，至少是吃了两三勺，不浪费粮食，都好好地吞咽进喉咙，抬头瞧见罗德双眼里亮晶晶的期待，诚恳地道：“比爸爸做的好，伯伯。” 做饭比托尼要好，显然不是一件令人有成就感的事情，罗德瞧着黛茜努力吃饭的样子，最终还是决定带她去外面的餐厅解决午餐。 “蝴蝶面浪费了怎么办呢？”黛茜问。 她还是把蝴蝶面吃了半盘子。 罗德上校的公寓并不偏僻，车开出去没多久就汇入主干道，附近还有个公园，今天天气好，游客很多。 “平时要是没有工作，我就来这里跑步。”罗德笑着对待七道，“是不是像个作息规律的老头子？” 团子记得史蒂夫也喜欢跑步。 做伯伯的原本想带着去孩子到儿童餐厅吃饭，可鲍勃看见快餐店的甜品香蕉船就走不动路，他倒知道谁是boss，转过头来大眼睛巴巴地瞧着罗德。 “香蕉船很好对吗，黛茜？”鲍勃问黛茜。 黛茜道：“是很好的！” 快餐店靠近橱窗的客人恰好点了一份香蕉船，两个小的就趴在玻璃窗上看人家吃。 罗德叹一口气。 最终是三个人都坐在快餐店的餐桌前，等着服务生把做好的香蕉船端上来。 罗德瞧着黛茜跟前摆的炸鱼土豆，有些怀疑人生：“这跟吃我做的蝴蝶面有什么区别吗？” 黛茜却很高兴，看见套餐里附带着可乐就更高兴，吃得有滋有味。 快餐店的价格很亲民，附近坐了不少人，黛茜把薯条拿去喂鲍勃的时候，听见叮当一声门响，从外头涌进来五个青少年，发色不一，肤色不一关系很好的样子。 “我们应该去更远的地方。”戴眼镜的小男孩道，“比如漫展、电玩城、迪士尼乐园什么的，纽约也就这样。” “你之所以觉得不好玩，是因为你没有钱。”满头小卷的黑发少年道，“纽约的正妹很多。” 他长得很精明，不过精明过了头，就有点像随时要做坏事。 当然，凭长相去判断一个人的品格是不对的。 “得了吧，费城离纽约才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要是换其他地方，大人就不让我们来了。”叽叽喳喳的是个扎包包头的小女孩，最小也最活泼。 “我已经是个成年人，能照顾好你们。”年龄最大的长发姐姐道，“都给我找位置坐好。” 圆嘟嘟的青年并不怎么说话，板着脸，有些严肃，抱着手臂，问：“比利呢？” 他这么说，另外几个人就东张西望。 “他刚才不还在后面跟着吗？”小黑卷毛叫起来。 他刚起身要找，店外进来个戴帽子的黑衣少年，唇红齿白，长得很好，落座在这群孩子中间。 “别吵，弗雷迪。”比利道。 “你又去干什么？”比利摘下帽子，弗雷迪瞧见他脸颊上有个被擦了一半的口红印，当胸给了他一肘子，“你去泡妹！” 音量有点儿大，连专心吃饭的黛茜也惊动。 团子抬头往大孩子堆里瞧一瞧，逢着香蕉船端上来，于是和鲍勃一起欢呼，挥舞着小勺子去舀里头的冰淇淋。 “那些女孩也是费城来的。”比利拿桌上的餐巾纸擦脸，“她们喜欢我。给个签名有什么不可以。” “你有没有搞错啊老哥，你才十四岁！”弗雷迪愤愤不平。 “很快要满十五了。”比利拿根薯条放进嘴里。 “我们来纽约是看钢铁侠的。”戴眼镜的小男孩吃饭也不忘打手机游戏，“可是傻站一上午，连只鸟也没有看见。” 钢铁侠。 黛茜竖起耳朵。 她听见别人说自己的爸爸，吃饭速度也慢下来。 “钢铁侠和蝙蝠侠谁更有钱？”团子听见大孩子们在热火朝天地讨论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和韦恩集团董事长的财力。 弗雷迪掏出笔记道：“蝙蝠侠有几亿美元的身家……钢铁侠的还不知道。” “你知道你爸爸有多少钱吗？”罗德也听见了，就凑前来，跟黛茜咬耳朵。 “我不知道的。”团子摇头，“我的爸爸就是一个有钱人对吗？” “如果你爸还不算有钱，比弗利山庄就是贫民窟。”罗德狠狠吃一口柠檬，“懂了么？” “听说钢铁侠有个女儿。”包包头小女孩达拉道，“她会不会像她的爸爸一样，也是个超级英雄？” 她小声地道：“她也是被领养的。或许有一天，我们能认识她。” “是的，我也想认识她。”弗雷迪道，“认识她之后，我要管她借钱。可惜她现在才四岁，跟我这个年龄段的有代沟。” 他们的话真多，像永远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吃东西的速度倒是很快，一会儿工夫，餐盘就见了底。 黛茜也已经吃饱，要跟着罗德离开快餐店。 鲍勃从服务员姐姐那里得了两个气球——他嘴巴很甜，又爱撒娇，瞧见门口有宣传香蕉船用的香蕉气球，去讨了两个，一个给他自己，另一个给黛茜。 “气球可爱。”团子高兴地道。 她想拿回去给爸爸看看。 可拐过街角，一阵风呼啦过来，像只无形的淘气的大手，把黛茜手里拿着的气球拽飞了。 罗德正跟黛茜说话，问吃完了饭想不想去哪里玩。 斯塔克家的千金该是什么都不缺，可落在罗德眼里，只觉商店里样样都是好的，要给黛茜买下来。 托尼恐怕有时候也是这种心理作祟，黛茜才会有那么多不重样、到明年都玩不完的玩具。 还有珠宝。 团子还没想好去哪儿玩，手上蓦地一松，再抓已经来不及，就这么瞧着气球乘风而起，往高高的天空上去。 “回来！”小雏菊宝宝踮起脚，“气球回来好吗？” 气球没有长耳朵，于是越飞越远。 黛茜还想追，可前面是马路，再不能乱跑。 她就有点伤心了。 抬手抹抹眼睛的时候，她没瞧见，但罗德瞧得清清楚楚，天空像先前看见的，又劈下一道闪电。 惊雷炸响。 团子一惊，下意识要去牵罗德的手，可手一放，眼帘里就跳进来个大人的脸。 这是个穿着相当奇怪的大人。 他有短短的黑发，立体的五官，红色的紧身衣和白色的短斗篷。 胸膛前一道夸张的闪电符号，在闪闪发亮。 “你的气球。”他道。 他手里牵着的分明是黛茜已经飞了的香蕉气球，飞得那么高，居然可以拿下来。 他说话的时候一笑，两排牙齿白灿灿。 “是我的气球。”黛茜伸手来拿，脸上就有笑，“谢谢你，伯伯。” “……伯伯？”那人的表情就很古怪。 他一抬头，对上罗德惊诧又深邃的打量，脸皮一绷，腾空而起，往天幕弹去。 一路火花带闪电，刷刷刷，只一瞬就没了踪影。 罗德渐行渐远身后的青少年群里，有个戴帽子的悄然归队。 弗雷迪把比利的帽子一正，哼哼道：“就你知道出风头。” “她叫我伯伯。”比利一皱脸，“你敢信。” “就是这个！”罗德把黛茜一抱，眼睛盯着闪电过后分外明朗的天空，“就是这个闪电！” 他只恨自己没有带摄像机，有啊啊啊的功夫，早抓拍了好几张。 现在能证明出现新异能人的证据都没了。 “伯伯说话了。”黛茜道，“飞走的时候。” 他速度很快，一忽儿就远离，但团子的耳力很好，还是捕捉到了那至关重要的一句。 “说什么？”罗德问。 黛茜想一想。 “沙赞。” 298|第二百九十八章 “那就是个很奇怪的人！”罗德手舞足蹈地比划, “这么高，这么壮！穿着很奇怪的紧身衣！斗篷那么小！不是很好看。” 托尼在好友跟前, 慢慢偏转过脸去, 好躲避那激动得四散飞舞的唾沫星子。 他晚上结束工作来接小孩，原本以为黛茜在罗德家会不习惯, 结果黛茜玩得很好, 连冰箱里哪一格放的什么都一清二楚, 仿佛在自己的家里。 “伯伯好玩。”黛茜趴在托尼腿上, 跟他说罗德上校的许多好处, “伯伯学大象了, 还有小猫。” 上校那颗疼爱幼儿的心真可以当做典范, 光暂时履行下监护人的义务, 带着吃个饭就过瘾得不得了，带去买东西，黛茜说想要的家里都有了, 也不要买, 只是要一朵棉花糖。 罗德什么都肯给买，回到家里，还肯学小动物, 逗孩子开心。 “你怎么从来不对我这样？”托尼问。 “钥匙三美元一把, 十美元三把，你配吗？”罗德反问。 “我曾经以为我的脾气不算好。”托尼把他冰箱里最后一个冰淇淋球拿了，放在嘴里吃，“但看你现在都还是我的朋友, 可见再没有比我脾气更好的人。” “重点不在这里。”罗德很想锤爆朋友的狗头，“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唔。”托尼吃冰淇淋吃到一半，发现黛茜在看，默默放下手里的冰淇淋杯子，给女儿递过去，拿纸巾来擦嘴巴，“你在意的是他的人，还是他的穿着品位？” “品位不怎么样，人就更奇怪。”罗德道，“你收集的那些超级英雄的信息里，有这样的人吗？” “暂时没有。”托尼道，“但是我听说费城最近出现个新的超级英雄，网络上就有视频可以看。” 他拿起手机一挥，在半空中倾倒出些视频画面来。 那个雷霆怪人尝试飞行，飞行能力不怎么样，摔倒的姿势倒是一绝。 “他难道不奇怪吗？”罗德一摆手。 托尼道：“他没做坏事，奇怪不奇怪关我什么事。” 说是这么说，等回家之后还不知道要把人家查得多么仔细。 家长来接人就来接人，还要说这么多的话，鲍勃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等得都睡着了。 回家路上，夜风徐徐，路灯铺了一地光明的信号，指引人们回归最安全的港湾。 “爸爸明天还工作吗？”黛茜问。 鲍勃的睡意滔天，离开罗德家之前托尼轻轻摇晃的两下没能把他晃醒，现在他坐在黛茜的安全座椅里，更是鼾声雷动，呼噜噜，像一只香蕉色的小猪。 “明天不工作。”托尼道，“我休息。” 老父亲这么辛苦地工作，赚来的钱除了维持家里的花销，还要制作武器，一部装甲就烧了好多美元。 但钢铁侠是战士又不是法师，打架的时候哪有躲在别人后面放大招的道理，每次穿着装甲出去，回来的时候难免有些战损。 “爸爸。”黛茜想起来白天那些大孩子讨论的问题，“我们的家里有多少钱呢？” “怎么突然关心这个？”托尼“嗯？”一声，原本看夜景的，转头来看坐在座位中间的女儿。 “是达米安的爸爸有钱，还是我的爸爸有钱？”黛茜又问。 “我在纽约市最有钱，布鲁斯·韦恩在哥谭市最有钱。”托尼道，“没什么比较的必要。” 他点一点脑袋：“这里没有用，钱一文不值。” 托尼说明天不工作，意味着黛茜不用在家里关着，可以一块儿出去玩。 老父亲自己已经有了打算，不去动物园，也不去海洋馆，提前给黛茜买了新的泳衣，说是要带着出去玩水。 家里的游泳池扩建，可总感觉还是不够大。 “什么样才是大？”黛茜问。 第二天上午，她就知道答案。 哈皮开车前往的道路，路上的建筑和指示牌都很眼熟，等再开出去一段时间，张望着的团子就高兴起来，扯着小嗓子叫爸爸看：“是去大海的路！” 是要前往班纳博士的海边小木屋。 不过班纳博士这两天不在，外出散心去了，这次去是专门到大海里玩水。 机缘巧合，说不定还能遇上黛茜的朋友伊恩。 黛茜高兴坏了。 几乎一下车，她就拖着包往海边小屋跑，班纳房子备用钥匙在托尼这儿，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也很方便。 哈皮给黛茜开门。 “不知道班纳博士什么时候回……”他一边拧转钥匙，一边笑着对黛茜道。 这样的笑容，在进门被门上的大章鱼盖住脑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黛茜是第一次瞧见，人的眼泪可以像喷泉一样飙飞出来。 最后是托尼解救的他。 “我一辈子也不要离开你。”哈皮抱着托尼的大腿泪水涟涟，“我永远不离开你。” “别。”董事长不吃这一套，把腿上的司机推了又推，“我还想在我的余生里聘用一位新的司机。” “哈皮好可怜。”团子同情地道。 哈皮脸苦苦的，她脸也苦苦的，掏出自己的手帕，给他擦掉章鱼的粘液。 放了东西换上泳装，黛茜要去海里找小人鱼伊恩。 她一身小太阳花的泳衣很是夺目，就算在海里，探出头来，也能第一眼就发现。 班纳说天气好的话小人鱼经常会出来，今天天气就很好。 “不能跟他去亚特兰蒂斯。”托尼道，“知道吗？” 老父亲穿一条大花的泳裤，胸肌、背肌、腹肌都紧实有力地袒露着，可惜海滩上没有美女，黛茜又不觉得这样的肌肉有什么寻常。 肉太硬了很硌人。 何况这样的肌肉，她在许多人的身上都见过，比如史蒂夫，比如托尔，比如亚瑟，比如彼得，也就不觉得稀奇。 团子拖着她的甜甜圈泳圈，在沙滩上快快地跑。 还没到，人就先喊起来：“伊恩！伊——恩——” 声音传出好远好远。 海面上涌，黛茜一喜，结果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潮起潮落。 “他不在吗？”黛茜问。 劫后余生的哈皮对海产品众多的大海颇为忌惮，在不远处抖腿：“这又不是他的家，哪能常常在。” “伊恩的爸爸会同意他跑出来玩，对吗？”黛茜问。 她跑去牵爸爸的手：“爸爸，伊恩不在。” “那就等。”托尼道，“水底下大概用不了电话。” 他说完这句，眸光一凝，把黛茜脖子上挂着的伊恩的眼泪看了一眼。 等抵达海边，托尼把黛茜解下的项链泡在水里。 “哇。”团子蹲在爸爸旁边看，有一点儿崇拜。 她的爸爸总能想出许多的办法，像他说的，脑子有用才是真的有用。 而当珠子在海水里发起亮光，黛茜简直要把眼珠子都睁得掉下来。 海浪突然大了很多，拍在腿上，有种威严的力度，黛茜赶紧抓住托尼的衣服。 海面的浪花翻涌起来，像小喷泉，越翻越高。 而声浪逐渐平息之后，从海水里一跃而起一条水绿色尾巴的人鱼，可不就是伊恩？ “伊恩！”黛茜大喜过望，“伊恩来了。” 小人鱼瞧见黛茜，也是无限的喜悦，拍拍尾巴，箭一样嗖地飞过来，爬上沙滩边一座用石头垒砌的宝座，尾巴还浸在海水里。 这样的距离刚好，黛茜要跑过来和他拥抱，海水才摸过小腿肚，也不用担心给浪卷走。 “我很想你！”两个小的拥抱在一起。 “我在幼儿园有好朋友米茜和谢尔顿，可我还是会想你。”黛茜对伊恩道。 伊恩深以为然：“我也是想你，我一想你，就吃一个扇贝。” 扇贝已经堆积成山了。 扇贝的眼泪也化作大海了。 “我在海里，听见船上的人说，小朋友放假了，可是你还没有来找我。”伊恩道。 黛茜有点不好意思：“等我像哈皮一样会开车，总是来看你好吗？” 见到朋友，老父亲的存在感降低又降低，哪怕这时候给浪卷走了，黛茜也大概不会注意到。 “你在其他人类面前现身了？”托尼不是故意要偷听小孩子讲话，只是他们说悄悄话音量太高，不小心听了一耳朵。 但他随即眉头一凝。 “没有的。”伊恩摇摇头，“我悄悄地听。” 托尼就没说什么，去哈皮打开的折叠椅上躺着晒太阳。 “你的爸爸好严肃。”伊恩道。 黛茜瞧瞧托尼，见他在不远处就很安心：“我的爸爸是很好的。” “我知道。”伊恩道，“我的爸爸也是很严肃，有时候骂我，因为我不听话。可是他长得最美，所以我愿意原谅他。” 这是什么逻辑。 伊恩有说不完的话要对黛茜讲，还总想送给她礼物，海里的宝贝这样多，陆地人没见过，每个都是很好的。 “我有一个宝贝，是我的妈妈给我。”伊恩高兴地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水晶球，给黛茜看，“这个舍不得送你，可是要和你一起分享。” 黛茜把眼睛贴在水晶球上看。 里头漂浮着个圆而扁的东西，金属做的，看一会儿，才发现那是一个纽扣。 “是了不起的纽扣！”伊恩道，“是很久很久以前，在很远的海上，一个海盗船长衣服的纽扣，我妈妈很喜欢，可还是给我了。” “什么船长？”黛茜问，“他很厉害吗？” “当然啦。”伊恩挺起胸脯，“他叫杰克·史派罗。” “哇。”团子捧场地感慨。 她还没有见过海盗。 伊恩宝贝地把纽扣又收了回去：“你会游泳吗？” “我会的。”黛茜道，“是我的爸爸教我。” 她还小，游泳还要套泳圈，手脚却有力，能游得很快。 伊恩从石头座椅溜进海水，尾巴一撩一撩：“我把尾巴一拍！就游出去很远！” 他要带着黛茜一块儿在最浅的海水里游泳。 “浪来了怎么办？”哈皮问。 “黛茜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保护她。”伊恩道，“海浪带走贝壳，可是带不走我。” 哈皮不放心，还是要跟着。 托尼原本躺着的，这会儿也坐起来，看黛茜套了游泳圈，牵着伊恩的手在海水里慢慢地蹬。 说是游泳，其实站起来一样踩得着底。 “我叫鱼载你。”伊恩道。 他把头埋进海水，不一会儿，来了几条大鱼，长得都还算好看，大概因为不生活在深海里。 大鱼们把黛茜托起来，像游艇，在海水里滑来滑去。 黛茜的笑声没有停过。 大海是伊恩的主场，他从小长在里头，能做出许多的花样。 黛茜离开大鱼的簇拥，跑到沙滩上捡海浪新带的贝壳，高兴又遗憾地道：“大海很好，陆地也很好，可我能在海里玩，你不能在地上玩。” “我可以的。”伊恩道。 他玩得正在兴头上，胆子大起来，用鱼尾巴支撑着身体，竟然敢一蹦一蹦，蹦到沙滩上。 黛茜和海王亚瑟第一次在海滩瞧见搁浅的小人鱼，他好歹还有一部分丨丨身体碰着海水，现在完全接触地面，鱼尾支撑不稳，一下坐在沙滩上。 坐倒那一瞬间，伊恩鱼尾巴上的鱼鳞飞快变薄，仿佛去了一层遮掩的皮，几双眼睛之下，变出一双人类的小短腿来。 在场的陆地人都呆了。 哈皮的视线原本在伊恩脸上的，这会儿往下滑了滑，看到他的肚子，再往下滑一滑。 托尼的视线原本在伊恩脸上的，这会儿往下滑了滑，看到他的肚子，再往下滑一滑。 “伊恩没事吗？”黛茜见他倒下，着急起来，要跑过去扶。 大人的动作更快。 哈皮朝伊恩冲了过去。 做爸爸的则一个箭步过来，抱起女儿，顺带捂住了黛茜的眼睛。 299|第二百九十九章 伊恩被大人的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 像个生无可恋的卷饼，躺倒在沙滩上。 也不怪哈皮把他这样束缚, 事发突然, 哪里想那么多，还好哈皮不游泳, 穿着宽敞的短袖T恤, 否则泳裤都要贡献出来包小人鱼。 就算不包裹, 伊恩也动弹不得。 他从来不知道拥有两条人类的腿是这种滋味, 只觉无力, 瘫痪似的, 变出腿那一瞬间, 好像踩在棉花上, 要再站起来就不能了。 “这样不好玩。”伊恩登时眼泪汪汪，“做陆地人真辛苦。” 做个老父亲也很辛苦。 直到伊恩加上了衣服，托尼才放开捂着黛茜眼睛的手。 “怎么要捂住眼睛, 爸爸？”黛茜问。 “不礼貌。”托尼道。 他难得在小孩子面前表现出一种教训人的严肃, 转向含了一包眼泪的小人鱼，问：“你从前也是这样想要上岸就上岸吗？” “不是。”伊恩抽噎着道，“我很大了, 可以变出人的腿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 我把你关起来，让你永远回不了大海，你要怎么办？”托尼绷着脸问。 “你不会的。”伊恩用手擦下眼泪，“你是黛茜的爸爸, 你不会做坏事。” 哭得好可怜，像小雏菊宝宝哭起来时一样。 “那可不一定。”托尼道。 他走过去，抱起可怜兮兮的小人鱼，放回海水里。 两条小短腿一接触海水，就并在一块儿，飞快覆盖上一层柔软的薄膜，进而铺盖出水绿的闪闪放光的鳞片。 伊恩滋溜一下，从哈皮的大衣服里蹿出去。 “没有警惕心，你以后要吃苦的。”托尼道，“不是所有两条腿的都是好人。” “两条腿的还可能是鸭子，对吗？”伊恩问。 谈话重点不知偏移到哪儿去。 吃了这个教训，伊恩再不上岸来，就留在海里和黛茜说话。 他还提起上次要带黛茜去的亚特兰蒂斯，一如既往为繁荣的海底王国自豪，只是最近不能够带外人进去。 “我的爸爸说亚特兰蒂斯最近要有大事，如果我把你带进去，被人捉了就糟糕了。”伊恩道。 黛茜点点头：“我的爸爸也是说不要去。” 两个小的坐下来，吃黛茜带的零食。 “你的好朋友谢尔顿，就是一个男人吗？”伊恩问。 他爱吃陆地上的烤鱼饼，海里的火与陆地的火不同，烤出来的鱼总还带着漉漉的水汽，难得遇上一次黛茜，嘴馋得一口气吃好多。 “他是小男孩。”团子道。 她低头掰开一个饼，把大的那一半分给伊恩。 “我是小鱼。”伊恩忽然有些羡慕谢尔顿。 他生活在大海里，同族很多，可是除了黛茜没有喜欢的玩伴。 黛茜住得好远啊，跟她见面的时间总是很少，更别说一块儿上学。这辈子都不可能。 “以后我学会走路，就到陆地找你。”伊恩道，“你请我吃烤鱼饼好吗？” 黛茜点头，又摇头：“你这样很危险！被人捉了怎么办呢？爸爸上次打的坏人，就是把小朋友捉起来卖掉。” “我的爸爸说陆地上没有好人。我以前相信的，可你是好人，你爸爸和哈皮也是好人。”伊恩天真地，“我爸爸不爱露出水面，所以他不知道这些。” 托尼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知不觉，黛茜和伊恩说了很多的话。 一晃到午饭时间，托尼要带女儿回小屋去吃饭，伊恩也要回家。 “你今晚在这里住吗？”伊恩问，“我们晚上一起看星星。” 团子就去看爸爸。 托尼还板着一张大人的脸。但伊恩不害怕他，还敢凑前来，请求他带黛茜在这儿过一个晚上。 “我再也不乱跑，黛茜的爸爸。”小人鱼道。 托尼说他要考虑一下。 该考虑的不止有该不该在海边过夜，还有今天中午黛茜的食谱。 班纳不在，说起来也算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我就一个女儿。”托尼很有自知之明地道，“我不想用食物毒害她。” 没带方便面，更是考虑不周全。 哈皮的厨艺也不怎么样：“要不，点个外卖。”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班纳安置在这个地方吗？”托尼微笑起来。 哈皮就不说话了。 他从厨房探出头去，看客厅里不知大难临头、还天真无邪在看新闻的黛茜，忽然充满同情。 团子看电视，正说哪一个沿海国家遭受飓风的洗劫，很多人的房子都遭到破坏，突然呼啦一下，房子的大门被从外面大力地掀开，吓得她小身子一颤，还以为外头的海上也刮来飓风，要洗劫她的房子。 结果转头去看，不是飓风。 是个像飓风一样狂野威猛的男人，散着头发，海水滴滴答答地落，深色眼瞳里，眸光像某种善于捕猎的猫科动物，看见坐在客厅里的黛茜，透露出微微的讶异来。 “怎么班纳不在？”他粗声粗气地问。 托尼听见声音，走出厨房，看见以刺青为衣的高大男人，眉梢一提：“怎么你来了？” “我好久没有来。”这么熟门熟路，个人风格强烈得令人过目不忘的当然是海王亚瑟·库里，他每次出现，都带着穿洋过海的彪勇气概，外号叫“海王”，果然有种为王的气势。 他这次来，没有带海产品。 “人要活得积极一点，鱼也不例外。”亚瑟摊手道，“也不是所有的鱼都想不开，要做别人的盘中餐。” 他今天来，是想拿放在班纳这里的酒喝一杯，没想打扰斯塔克父女度假，迈着长腿咚咚咚去屋里拿了酒瓶就要走。 没能走成。 出大门之前，两只手一左一右，搭了他的肩膀，像钢爪，要挣脱也难。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你自己做过饭吃。”托尼道。 “？”亚瑟不解，回头来看。 下一刻，就见叱咤风云的海王穿着围裙，在厨房里热锅。 “有钱人，生存能力不要太差。”他嘴里叼了根黛茜给的棒棒糖，在不冷不热地嘲讽托尼。 他做的饭也粗野，重重的油，重重的盐，但味道很好，不仅大人喜欢，小孩也很喜欢。 开饭之前，黛茜就跑进厨房，从亚瑟手里得了两块鱼肉吃。 “你能长这么大也是不容易。”亚瑟把那肉绵绵的小胳膊一握，“还这么多肉。” 黛茜道：“哈皮说，爸爸花好多钱，才喂出我的肉。” 她把海王说得哈哈大笑。 班纳不在，跟托尼对饮也很惬意。 班纳怕酒醉控制不住情绪，不经常喝酒，亚瑟喜欢的烈酒他当然更不碰，像现在，跟托尼坐着对饮，别有一种滋味。 “往后我怕又有一段时间不能来。”亚瑟狠狠灌一口酒，“你要是跟班纳联系，别忘记代我说一声。” “准备兢兢业业做个海上义警吗？”托尼问。 董事长的酒量很好，但烈酒容易上头，两口下去，面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绯红。 “不。”亚瑟道，“说起来算家务事。” 黛茜在旁边吃饭。 她今天中午吃得多，大人都停了餐具，她还在解决剩下的半条烤鱼。 就冲亚瑟的厨艺，她也很喜欢他。 更别提酒足饭饱之后，海王还肯陪小朋友玩。 看他长得凶神恶煞，其实很温柔，相处着还发现他的一点儿小孩子心性，跟黛茜玩捉迷藏，因为块头太大轻易被找到，要黛茜再找一次。 这个孩子是氪星来的，有超能力，当然比其他小孩要好玩得多。 “超人是你的同乡，嗯哼。”亚瑟道。 黛茜上回在小木屋里变魔术掰弯勺子，亚瑟念念不忘，从厨房里拿出许多勺子，要她再掰一个。 “这样就是浪费。”黛茜告诉他。 “没事。”亚瑟豪爽地一挥手，“你爸爸钱很多，不在乎多买两把勺子。” 等黛茜真掰了一个勺子，他就哈哈大笑，心满意足的样子，给她鼓掌。 披散在肩头的长发自然烘干了，没有打理，发尾乱乱地绕在一起。 黛茜有梳子。她也很愿意帮亚瑟梳理头发。 “我帮你梳头好吗，伯伯？”她问。 连老父亲也没有这样的殊荣。 海王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一边看电视一边吃东西，任由这小的在身后鼓捣。 他看电视看得专注，没注意黛茜的一条龙服务，梳理顺了头发不说，还给扎两个马尾辫，一左一右搭在肩头，用的是带蝴蝶结的发绳。 哈皮清理完厨房的狼藉，走出来一瞧，面色古怪，迟疑须臾，不知道作何评价，于是默默地又退回厨房里。 托尼低头看手机，听见哈皮从嗓子眼发出来的一声怪响，抬头看见亚瑟的新发型，表情也很古怪。 亚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变得少女了。 他倒没有生气，对孩子脾气一等一地好，黛茜拿着镜子过来问好不好看，他还配合地照一照，问：“我美吗？” “你就是很美！”团子竖起大拇指来夸奖。 “下次给我换个威猛一点的发型。”亚瑟道，“毕竟我是个男人。” “男人要梳男人的发型，对吗？”黛茜问，“和我的不一样，和温蒂的也不一样。” “不错。”亚瑟点点头。 说起这个不一样，黛茜突然若有所思，闭嘴巴闭了一会儿，跑去和托尼说话：“爸爸，伊恩是小男生，所以和我长得不一样。” 托尼喝点冰水冲冲嘴巴里的酒气：“世界上没有两个人是完全相似的。” “不是的。”团子观察力惊人，指一指肚子下面，“他很不一样。我没有长，因为我是女孩子吗？” 老父亲猝不及防，一口水喷了出来。 300|第三百章 月色好美。 黛茜和伊恩在海边看星星。 太阳落下之后, 温度降低，一阵风吹过来冷飕飕, 叫人情不自禁要缩起脖子。 小雏菊宝宝裹了柔软的毯子, 露出底下一双白白的小脚，一边看星星, 一边悄悄地踩海滩上的细砂玩。 “月亮又大又圆。”伊恩道。 他真高兴, 黛茜以前都是来了大半天就要回家, 难得有个一起玩的晚上。 另外还有三个他喜欢的大人, 在沙滩上烤点东西吃。 “你的爸爸不要担心吗？”黛茜问。 她也想看看伊恩的爸爸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像她的爸爸一样, 高大又威严, 但其实很温柔。 “我爸爸好忙。”伊恩道。 他坐在浅滩上, 鱼尾巴在海水里浸润着，轻轻摆动，月光照下来, 鳞片闪闪发光。 “他不管我, 让别的人来管我。”伊恩道，“可他还是爱我的，妈妈说, 爱的形式不一样。” 黛茜看一眼不远处时时往这边张望的托尼, 有些自豪：“我的爸爸也爱我！” 两个人慢慢地说话，看哪颗星星亮，把脑袋碰在一块儿，直说到黛茜眼皮子沉沉, 随时要睡过去。 “我有一个秘密。”团子半梦半醒的时候，对伊恩道，“爸爸说可以告诉你。” 伊恩的耳朵伸得长长：“是什么？” “小男孩和小女孩的身体就是长得不一样，爸爸说，这是生理构造的不同，不用感到害羞。”黛茜轻轻地说话，“可是不可以给别人看，也不能要看别人的，因为很不礼貌。” “我知道了。”伊恩也轻轻的。 他随即闭上嘴巴，因为托尼走了过来。 老父亲也披着毯子，像个高高的大袋鼠。 他俯身蹲下，冲昏昏欲睡的女儿一伸手，黛茜就像小袋鼠，一钻钻在他怀里。 “要睡觉了。”托尼道。 今晚黛茜做了个好梦。 这之后，又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伊恩，不过托尼后来跟班纳博士取得联系，博士说他已经回到海边小屋，并看见寄居在房子大门上的章鱼。 “你们就不能吃了它？？？”说这话的时候，出远门归来的班纳博士正一手拿电话一手叉腰站在客厅。 他头顶上的章鱼帽子还在蠕动。 黛茜帮着打包一些她喜欢的玩具和零食，寄过去给伊恩。 “你对他很好。”托尼道。 “我们小雏菊以后的男朋友真是幸福。”哈皮托着腮在沙发上道。 他是来取黛茜的包裹拿去寄。 话说得不错，但旁边的老父亲听见，想一想长久之后可能有的画面，脸不禁有些黑。 “我就像爸爸。”团子给礼物盒打个好看的结，满意地拍拍小手，道，“爸爸对男朋友也好，对女朋友也好，对小朋友也好。” 托尼·斯塔克是很好的，只是工作很忙，不能经常全天候地陪伴孩子。 好在黛茜已经大了，别人带着也肯，要是能带着去吃东西，更加牵了手就撒着欢儿往外跑。 今天温蒂有事请假没来斯塔克家上班，托尼要在工作室修改图纸，没有人做饭，哈皮去披萨店打包了披萨回来，坐在餐桌边瞧着黛茜吃。 “披萨好吃吗？”他问。 他脸上的肉很多，托着腮的时候就挤了一坨在手上，很好玩。 团子脸颊塞得鼓鼓，好不容易把嘴巴里的披萨咽下去，才能开口说话：“好吃。” “托尼恐怕今天下午也不能从工作室里出来。”哈皮笑一下，伸手从纸盒子里拿一片披萨，“你上午都做什么了？” “看电视了，还有画画。”黛茜道，“还有贴纸，弹钢琴。笨笨要帮爸爸的的忙，不能和我一起玩球。” 哈皮今天下午没有工作安排。 他是做托尼的司机，托尼又不要出门，在家里更不需要保镖，送完今天中午这一趟的午饭，他就能回家去瘫着。 “我带你出去玩，怎么样？”哈皮问。 黛茜一下精神起来：“真的吗？” 哈皮去问托尼，托尼也说可以。 “不要去危险的地方。”带着护目镜拿着焊钳的老父亲道，“要跟紧大人，不准乱跑。” 换了小牛仔短裤的团子乖乖地应好。 哈皮已经牵着黛茜要走出工作室，脚跨出门之前，被托尼叫停：“要是吃东西，就帮我打包一份。” 司机和小小姐没有去餐厅，纽约有个主题公园，这星期在做魔法主题，小孩子都喜欢，黛茜在车上看见了，就想进去逛一逛。 不单单小孩有魔法梦，大人也有，放眼望去，结伴而来的大人还挺多，穿着巫师的黑斗篷，手里拿扫帚或魔杖，还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魔法武器。 相比之下，没有准备而来的黛茜就穿得太普通了。 “那是一个女巫。”团子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津津有味地看走来走去的人，手里抱着一个长了小翅膀的爆米花桶，比看电视有意思，“她真能飞起来吗？” “我想应该不能。”哈皮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魔法。虽然大家或多或少，都想成为那个天选之子，但又不是超级英雄漫画的主角，哪能事事顺心。” “没有魔法，也可以做英雄。”黛茜道。 她往嘴里放一个爆米花。 “对，像你爸爸。”哈皮一耸肩，“但他可是有钞能力呢。” 公园里有许多游乐设施，因为做了魔法主题，就都冠上听起来神神秘秘的名字，好好的一片树林，被叫做秘境幽林，就连卖爆米花的店员也叫指路精灵。 听起来还像那么回事。 公园中央有个魔法小屋，要花钱买票进去，听说用了许多高科技，让走进去的人如同亲临魔法世界。 黛茜好像不用去了。 洛基也给她变过魔法世界，栩栩如生，况且那是真的魔法，跟机器做的视觉效果又不一样。 不知道洛基现在在哪里。 他上次跑出来，说要做坏事，但目前为止地球都还算和平，大概是没做成，又或者，托尔再次发现他从阿斯加德出逃，把他又捉了回去。 不过，哈皮倒是有点想去魔法小屋里看看。 “你陪我去吗？”哈皮问。 黛茜很乐意陪他一块儿逛。 一大一小于是去排队买票，可走到魔法小屋门口时，黛茜惊奇地“咦”一声，站在原地不动了。 “怎么？”哈皮道，“你害怕吗？里面没有怪兽。” 应该吧。 “是会魔法的伯伯。”黛茜道。 她用手指了指。 哈皮顺她手指的方向转头去看，居然隔着人流，在魔法小屋外面的树下看见一个抱臂而立的身影。 那人的头发还是梳得一丝不苟，只是今天没有穿深蓝的修行服，外头也没有笼着长长的红斗篷，穿件再平常不过的黑短袖。 一群不会魔法的普通人在假装自己法术高强，而一个真正掌握了秘术的法师，却好似恨不能埋没在人堆里。 他本来是做到了的，还抬手挡了半张脸，但黛茜的记忆力很好，眼睛也明亮，一下就看见。 团子没料到在主题公园里能遇见熟人，这个熟人还轻易不出门，喜欢窝在魔法圣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禁高兴得脸蛋扑扑红，拉着哈皮的手往史蒂芬·斯特兰奇身边跑。 还没到跟前，黛茜就亲亲热热地叫人：“伯伯！” 史蒂芬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身体一僵。 他的反应落在哈皮眼里，猜想这位至尊法师怕不是出来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不能见人，小心翼翼地放慢脚步，但随即见史蒂芬抬腿走过来。 “你们也在这里。”他道。 这个人性子里很有一点傲气和疏离，对熟人说话也是淡淡的，黛茜在他身边绕来绕去，要看他把魔浮斗篷藏在哪里，他只把衣服一拢：“没有带出来。” “你怎么也在这里，斯特兰奇先生？”哈皮问。 史蒂芬道：“等人。” 他见哈皮手里拿着两张魔法小屋的门票，脸色莫名地有些古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只有一句：“你们是来玩的？不要耽误时间，进去吧。” “伯伯去吗？”黛茜问。 史蒂芬真高，说话也不肯弯下腰来，她只有仰着脖子看他。 “我不去。”史蒂芬高冷地道。 “因为你要等人吗？”团子小脸天真地，“是不是等好久？” 史蒂芬看一下时间，表情越来越奇怪，差不多轮到下一波游客进入魔法小屋，前一波人流已经涌出来，他终于放弃寒暄，说人不等也可以，转身要走。 可惜已经晚了。 还没走两步，黛茜就听见身后有个男人在叫：“史蒂芬！” 她去瞧，是个摘了口罩的圆脸男人，穿得也很普通。 这个人是没有见过的。 “啊，你要等的人来了，斯特兰奇先生。”哈皮善意提醒。 史蒂芬好像没有听见，越走越快。 “你往哪跑！”结果同伴看着不苗条身段却灵活，一个鹞子翻身，把史蒂芬逮了回来。 “这是王。”开溜不成，史蒂芬仿佛无事发生，干咳一下，给哈皮和黛茜介绍自己的同伴，“他也是法师。” “原来如此。”哈皮笑道，“所以一起来魔法主题公园玩吗？” “不。”王也笑眯眯，“主要是因为逛这个公园不用花钱。出门之前，我们连最后的两百卢比都已经花光了。” 史蒂芬板起脸。 “啊。”哈皮道。 几个人沉默了一阵。空气里漂浮着些许尴尬。 黛茜没觉出尴尬，在底下东看看，西看看，看大人的表情。 “伯伯就是上厕所了吗？”她问王。 王看史蒂芬一眼，还是笑眯眯：“不，我刚从魔法小屋出来。” “噢！”哈皮找到话题，赶紧接上，“没想到你已经去过了，我正准备带黛茜进去瞧瞧。” “你要是到得早一点，说不定能看到我的魔术表演。”王道。 哈皮惊了：“什么？” “有人想吃冰淇淋，自己拉不下面子，又没有钱。”王把牙根磨了磨，“还要抛弃打临时工的队友。” 哈皮和黛茜就看史蒂芬。 史蒂芬的脸拉得更长了。再长恐怕就要没有脖子。 “我没想走远。”史蒂芬道。 “你敢说你没有？”王的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 奇异博士闭上了嘴巴。 “冰淇淋你也别吃了，至尊法师。”王道。 史蒂芬听见他这么说，把脸偏转过去：“我不吃。” 天气这么热，来个冰淇淋也很好。 黛茜的爆米花已经吃完了，哈皮要给她再买个零食，感谢她陪他一块儿进魔法小屋。 哈皮打开公园的宣传图册看看：“有新出的复仇者口味冰淇淋！斯塔克焦糖果仁，罗杰斯白桃甜心。” “要爸爸的口味！”黛茜听得舔嘴巴。 王也要吃冰淇淋，于是和哈皮一起去买。 史蒂芬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仿佛对冰淇淋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不问问他吗？”哈皮悄悄对王道。 “他脸上不是写着不感兴趣？”王偏不给买，“而且他又没有钱。” 哈皮同情地看史蒂芬一眼。 史蒂芬在帮着看小孩，垂着眼，似乎对王的离去没有一点儿情感波动。 他是个莫得感情的法师，也莫得钱，更莫得冰淇淋吃。 “他真不要吗？”哈皮问王。 “真不要。”王冷哼一声，“不信你问他。” “王让我问你吃不吃冰淇淋，斯特兰奇先生！”哈皮道。 他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得用两只手做成喇叭在嘴巴前扩音。 问题抛出去，然后瞧见史蒂芬抬起头。 那沉稳的声线，把话语隔着人与人的距离坚定地传递过来。 “买一个‘浩克甜蜜蜜’。”史蒂芬道。 301|第三百零一章 王翻的白眼, 隔得老远还能看见。 两个大男人去买冰淇淋，剩下一个大男人留在树底下带孩子。 托尼·斯塔克的小孩, 比他本人要好相处。 史蒂芬去看黛茜时, 黛茜正握着两只小手乖乖并着双脚站在那儿，湛蓝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倒映着阳光, 明亮又可爱。 “甜蜜蜜好吃吗？”黛茜问。 史蒂芬老脸一红, 抬头望天, 不冷不热地道：“没有很好吃。” 下午太阳跟不要钱似的照着, 有树荫遮挡, 还是很热, 黛茜脸上出了汗, 脸蛋湿乎乎，低头掏出手帕来擦。 “斯塔克今天怎么没有一起出来？”史蒂芬问。 黛茜道：“爸爸工作了。” “噢。”史蒂芬道。 然后他没有什么话说。他一向不是个擅长跟小孩子打交道的，尽管黛茜很好打交道。 后头有椅子, 等了一会儿, 还没见哈皮和王回来，史蒂芬料想是冰淇淋车排队的人太多，叫黛茜去椅子上坐着。 团子爬上长椅, 从背包里掏出水瓶来喝水, 见史蒂芬也坐下来，天这么热，她还愿意往他身边挨一挨。 黛茜的腿太短，够不着地, 在半空中一晃一晃。 “伯伯今天没有工作。”她弯着大眼睛道。 “我又不是只会待在圣殿里。”史蒂芬道，“斯塔克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穿着装甲在天上飞。在法师之外，我还是个高级知识分子，有自己正常的生活。” 哪怕去掉至尊法师这个身份，史蒂芬·斯特兰奇也是很厉害的。超级英雄圈里天才辈出，托尼是一个，布鲁斯·韦恩是一个，布鲁斯·班纳是一个，他自己也是一个。 没有超群的智力，反派来临时，也只会抱头逃跑了。 “可伯伯工作，还是没有钱。”黛茜感到深深的疑惑，“你的老板不要付钱吗？” “并不是所有工作都为了钱，你长大就知道。”史蒂芬道，“虽然我想吃冰淇淋，但我还得承认，有时候钞票的价值，跟白纸的价值是差不多的。” 他从前是一名优秀的医生，救治过很多人，也见过在生死关头，钱财像雪花一样耗去。 黛茜似懂非懂。 人流潮水一样涌过来，又潮水一样涌过去。 按照哈皮和王的购物速度，等到明年的夏天还不一定能吃上冰淇淋，开个空间门到南极去挖点冰块可能还更快些。 黛茜的水已经喝完了。 她还是渴，把小小的水瓶摇来晃去，希望再倒出两滴水来，可惜愿望没有实现。 “要一点水喝。”团子可怜巴巴地道，“伯伯，没有水怎么办呢？” “没有水你就咽口水。”史蒂芬道。 他真是个冷酷无情的大人，上次在医院看家他，他和那个克莉丝汀医生说话可不是这个样子。 黛茜把水瓶放进包里。 史蒂芬看着来往的人，突然发现旁边坐着的小孩不说话，偏转过脸来看，本来以为黛茜发脾气，结果没有，她只是掰着手指头在数数，数哈皮还要过多少个一百才回来。 黛茜的数已经能数得很好，托谢尔顿的福，百位以内的数字都能念得很顺溜，还开始做加减法。 她是真有些怕热，在家里有空调吹着还好，出来外头，玩得是开心，也是真热，小金发沾湿了，贴在颊边，脸上蒸出坨坨的红来。 “跟我来。”史蒂芬突然道。 他的话来得毫无预警，黛茜等他说了第二遍才反应是在同自己讲话，见大人起身，赶紧跟着起身。 史蒂芬要到树后面去，他的腿长，呼呼迈着走得飞快，黛茜的腿短，怕把自己给落下，小手伸着，去牵史蒂芬的手。 绵软的指头圈上来时，史蒂芬的脚步一顿。 他今天没有戴手套，粗砺带疤的皮肤很不好看，所以他一直抱着手臂，走路时才放下来。 史蒂芬不习惯别人来牵他的手。 “伯伯，等等我。”黛茜迈着小脚，顺应他的步伐呼哧呼哧走得飞快。 现在赶上了，她高兴得直笑。 奇异博士原本要叫黛茜把手松开的，低头瞧见她脸上的笑，话含在舌尖，迟迟没有出口，最后只一点头，放慢了脚步。 “凹凸不平。”团子摸着了史蒂芬的手，当然也摸到他手上的伤疤。 凹凸不平是谢尔顿教的词，意思黛茜领会得很透彻，用在这里仿佛正正好。 “手怎么这样了？”黛茜问。 史蒂芬目视前方：“车祸受伤。” 团子关心地：“会好吗？” “有比治好我的手更重要的事情。”史蒂芬道，“我不打算回去给人做手术，所以好不好都没关系。” 树后头没有暂时没有人，但来往的游客这么多，难保下一秒不会被人发现。 幸好史蒂芬动作很快，偷摸地戴上悬戒，飞快开个门，带着黛茜走进去。 这里是纽约的圣殿。 史蒂芬刚一踏足，就有个深红的身影呼啦一下从房间的房间的房间里头飞出来，速度之快，好像小旋风。 然后听见沉闷的一声“咚”，有个大家伙被碰倒在地，磕着地砖，很疼痛的样子。 史蒂芬守着这么大的圣殿，能够使用圣殿里的所有物品，不可不说是一个富有之人。 光他叹息一声，走去扶起的硕大的万物之鼎，就是无价之宝。 有些人拥有整个圣殿的宝贝，还是吃不起一个复仇者冰淇淋。 “这里有水。”史蒂芬抬手一挥，挥来个胖胖的水壶，往黛茜跟前送，“想喝多少喝多少。” 但黛茜现在没有空喝水。 她认出那飞快赶来迎接的正是奇异博士的魔浮斗篷，兴奋地叫一声，就被斗篷兜起来，在半空中飞舞。 “不要捣乱！”奇异博士对魔浮斗篷喝道。 但他的斗篷有个性过了头，虽然爱他，也从来不被这样的呵斥束缚，仍然把黛茜兜来兜去地玩。 “托尼·斯塔克要是知道，以后你就别想再看见她。”史蒂芬道。 这回果然对症下药，斗篷乖乖把玩得很开心的黛茜放了下来。 它还愿意给黛茜倒水喝。 魔法圣殿里有许多的宝贝，又因为是法师的重要据点，门窗紧闭，透光好像不怎么好，阴影倒灌，房子像与许多历史悠久的古物同眠。 不过这样倒很凉快。 史蒂芬回到圣殿，一眨眼的功夫，他连更衣室也没有去，就又变成经典的蓝衣红斗篷黄手套的至尊法师造型，连额前一缕散下的短发都多几分神奇。 黛茜捧着水瓶刚解了渴，只见殿内金光一闪，凭空出现个金黄发光的大圈。 王带着哈皮从圈里走出来，手里拿着甜筒冰淇淋：“我就知道你会偷跑回来！” 史蒂芬一摊手：“是她要喝水。” 王说不要给他买冰淇淋，最后手里还是多了个“浩克甜蜜蜜”，一边板着脸一边走过来，把冰淇淋递给史蒂芬。 黛茜的冰淇淋是用杯子装的一大份。 “今天吃这么多，回家不能再吃了。”哈皮道。 托尼要保护黛茜的牙齿，本来就不准孩子多吃甜食，天气热团子贪凉，又有很多肯掏钱包的大人，以罗德上校为最，这个夏天不知不觉吃了很多冰淇淋。 她肠胃倒好，从来也不闹肚子。 几个大人伴小孩子，在圣殿里坐着吃冰淇淋。 从高高的窗户望出去，街道的景色尽收眼底，或许没有中心区繁华，但人们的生活井然有序，也时常能听见笑声。 “我们守护着的就是这样的世界。”王道，“不容易啊。” “做守护者是挺辛苦。”哈皮道，“我就没这么伟大，我安安心心做好我的工作就够了。” “我也觉得够了。”王举起劳动换来的冰淇淋，“一个冰淇淋，辛苦够了。” 史蒂芬在默默吃同伴劳动换来的冰淇淋。 享用完甜食，法师们还得送哈皮和黛茜回公园，他们俩的魔法小屋门票还没有用。 哈皮原本要邀请史蒂芬跟王一起进去看的，但这两个会真法术的对假法术并不感兴趣，于是作罢。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快乐，一个VR就能实现魔法师的梦，哈皮牵着黛茜出来的时候心满意足：“回家去吧。” 时间还早，黛茜是回家了，还有许多的人在公园逗留。 复仇者联盟冰淇淋车附近有带遮阳伞的小圆桌，一个形似黑丨丨帮的独眼黑衣人坐在桌旁，坐在他对面的是个戴墨镜的短发男人。 那男人的五指都有厚厚的茧，戴了无指手套，看得不是很清楚。 “我还是爱黑寡妇这款。”尼克·弗瑞挖一勺冰淇淋吃，“你的口味还在研发中，真惨。” “没关系，你知道……超能力者太多，别人以为像我这种玩兵器的在联盟里没什么存在感。”那人道，“不得不说，我挺喜欢‘浩克甜蜜蜜’。” “另外一位的软禁已经结束，我想你是时候该出来了。”尼克道，“关那么久，我怕你的箭都失了准头。” “不用你操心。”那人摘下墨镜，“我从没失手过。” 尼克笑起来：“我就喜欢你这种自信，巴顿特工。” 302|第三百零二章 小雏菊·斯塔克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 两只小手托着腮，瞧着大片盛放的花发呆。 今天黛茜又在等托尼回家。 紧急消息, 说是纽约有个地下制药工厂, 坏人在研制一些不好的药，当做武器使用。 药物研究应该还没进行到最终阶段, 因为托尼收到消息的时候, 并没有人员伤亡。 再过不久, 幼儿园就要开学了。 托尼说要带黛茜去做两身新衣服, 是宴会穿的儿童礼服, 尽管衣柜里塞得满满当当, 但多一件不多, 衣服漂亮, 买多少件都行。 计划不适合超级英雄，因为计划总赶不上变化，跟裁缝预约的点儿早就过去, 托尼还是没有回来。 “喝果汁吗？”温蒂出来问。 她手里拿包冰镇过的果汁袋子, 瞧黛茜等得无聊，出来喂一喂小孩。 团子伸手来接：“要的。” “电视上放新闻了，是你喜欢的那个记者。”温蒂坐在她旁边, “你怎么不去看？” “我的爸爸怎么还不要回来？”黛茜反问她。 团子用被果汁冻得冰冰凉的小手捂一捂胸脯：“我的心里有一些糟糕, 就是很担心我的爸爸。” “斯塔克先生不会有事的。”温蒂道。 她暗暗称奇，托尼不是头一天做超级英雄，但平时他出门，黛茜并不这样, 自己一个人照样能够玩得很好。 今天却有些反常。 黛茜喝了果汁，跑回家里，要叫贾维斯看一看爸爸现在怎么样。 “坏人打跑了吗？”幼儿贴着墙壁，问上头传出声音来的智能管家。 “先生一切都好。”贾维斯道，“他绑了几个人，现在打算往里面走，看看都藏了些什么东西。” 他说着，仿佛信号切入，系统里突然多了托尼的声音。 “怎么？”老父亲问。 黛茜更加要往墙壁上贴一贴——尽管贾维斯并不在墙壁里，她的爸爸也不在墙壁里——仰着脸，总算有一丝快活：“爸爸回家吗？” “快了。”托尼像在走路，脚步声伴着他微微的气喘，“明天再带你去做新衣服。我记得这个地方出去不远有间中餐厅，给你买一份……” 要带一份什么，没听清楚。 他那里信号仿佛随即不怎么好，通讯器里卡着滋滋的电流声，说话开始断断续续，再过两秒，就没了声音。 “断线了。”贾维斯道。 黛茜拍着墙壁，还要爸爸。 温蒂过来安慰她：“斯塔克先生去完中餐厅买东西就会回来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中餐厅临时歇业，或者客座爆满，打包一份菜竟要很长时间，直到吃午饭，黛茜才在客厅听见通往门口的走廊传出响动。 是重重的金属装甲踏地的声音，像一大块盾牌咚在墙上，沉闷又仓促。 团子滋溜滑下沙发，高兴地奔出去：“爸爸回来了！” 但她随即有些傻眼。 回来的的确是个穿着装甲的男人，但那装甲是深灰色，掀开面甲，里头的面孔也不属于托尼，而是战争机器罗德。 罗德奔波劳碌，满头满脸的都是汗水。 “去医院一趟。”他道，“托尼中了一针。” 跟着黛茜走出来的温蒂听见这句话，登时大惊失色：“什么？！” “也不算太坏。”罗德道，“死不了人。” 说这话的时候，几个人已经在医院里。 黛茜的脸已经要难过得耷拉到地板上，坐在等候的长椅，不时悄悄地抹一下眼睛。 “就是坏人把我的爸爸打了吗？”她问。 “没有打得很严重，万幸那一针里并不是毒药。”罗德过来把黛茜抱一抱，擦擦那脸蛋上浅浅的泪痕，温声道，“所以很快会没事的。” 钢铁侠是全副武装。 全副武装也架不住有放下戒心的时候，他往制药厂深处探索，光线不明，凭着热感探测角落里躲着个人。 托尼手心微微亮起的电弧脉冲炮暗了下去。 他发现那是个瑟瑟发抖的孩子。 等光照过去，瞧见那小孩的模样，发现才八九岁大，瘦得可怜。 “你是什么人？”托尼问。 那男孩的眼泪就流下来，小声恳求道：“我需要帮助。” 托尼卸了头甲，俯身去看他：“孩子，你被抓到这里的？我带你出去。” 他的一番好意没得到什么好结果，问句话的功夫，那小孩趁他没防备，抬手就是一针，打在他脖颈上。 “还好不是毒……”罗德这句话已经念了好几次。 辛普森走出来。 他作为斯塔克家的家庭医生，好像无处不在，不单在黛茜的幼儿园里做义工，还出现在这个医院里。 罗德可没来得及通知他。 “你没发现院长和我一个姓吗？”辛普森问。 托尼没有生命危险，但病房的大门还是紧紧关着。 “只是说没有生命危险，又没说完全没危险。”提起托尼的伤势，辛普森的脸色就有点沉，“毕竟注射进去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发作起来有点不好受。” 黛茜听懂了，一扭头，没忍住在罗德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罗德赶紧把怀里的宝宝搂一搂，追问道：“你说清楚啊！是肢体损伤还是脑损伤？” “不会断胳膊短腿，也不会变植物人。”辛普森道。 他眯起眼睛，回忆从前听过的复联故事：“我记得，复仇者联盟里面有个绯红女巫。” “她还不是联盟成员的时候，曾经让联盟里几乎所有人都吃了苦头。” “怎么做的来着？” 辛普森一边喃喃，一边转头去看关着门的病房。 病房门口的姓名牌上，潦草又仓促地写着一个“斯塔克”。 “我想对于斯塔克先生来说，这是他第二次被迫入梦。”辛普森道，“这梦大概会有点长吧。” 门外好吵。 托尼睁开眼睛。 他记得他应该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因为一次始料未及的救援事故，那一针扎进肉里的时候，揪疼揪疼，仿佛全身的毛孔都绷紧了，来承接这意料之外的一针。 要是打到颈动脉，可能当场就要了人的命。 那个孩子不简单，又可怜，又可恨。 这个世界，要是连孩子的话都不能信，未免过于可悲。 睡意潮水一样翻涌而来，托尼在昏暗的地下制药厂闭上眼睛的时候，还在想，中餐厅的酸甜鸡丁很好吃，如果不中毒，来得及打包一份。 “先生，您醒了。”贾维斯关切地道。 有贾维斯，说明真是在家里。 托尼按了下额头，缓缓坐起身。 这是他的房间，放眼望去，每个角落都很熟悉，但他莫名觉着，是少了些什么。 “罗迪呢？”托尼问。 “罗德先生送您回来之后，赶去做汇报了。”贾维斯道。 “药水里没毒？”托尼问。 “什么药水？”贾维斯反问，“先生，我并不知道什么药水。” “有个小孩打进我身体里。难道是失败品。”托尼道。 他是不信的，于是要找血液检测器来测试一下。 托尼下床的时候，用手支撑时动了下床头柜。在他的认知里，床头柜上应该放本什么书，但什么书他自己一时也忘了，总之是该有个东西在那里。 以前每天都看的。 “谁动过我房间的东西？”托尼又问。 贾维斯诚实回答：“没有人，先生。卧室的摆设一直是这样。” 托尼于是沉默一会儿。 走出卧室，走廊里空荡荡。客厅也是空荡荡，餐厅和厨房也是空荡荡。 当初不知道为什么要买这个房子，大得惊人，要说装许多东西，又不是的。 电视机开着。 随机调台，里头在播放动画片《粉红小猪》。 托尼在走廊走着，经过客厅，往里看一眼，随口问：“怎么不看新闻了？” 没人回应。 而他自己，在脱口而出的问话后一恍神，快快地折返回去，下意识往沙发上看。 只有电视。客厅里除了他，也没有别的人。 在嘈杂的动画片主角对话中，托尼只觉心里安静得异常。 他还是头重脚轻，仿佛发烧，摸一下额头又没事，更断定是那个药的古怪作用，转身就走，去工作室找血液检测器。 拇指摁进尖端，摁出几滴殷红的血。 血液检测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含量超标，也没有毒素。 “我去医院看看。”托尼道。 他去更衣室随便扯一件外套，急匆匆要出门。 “哪家医院附近有甜品店？没有鸡丁，也可以买蛋糕……”他道，“临时爽约，总要买她喜欢吃的东西补偿一下。” 说话间，路过另外一个房间，托尼不经意扫一眼，发现里头什么东西都没有，不由蹙起眉头。 “里面的玩具搬去哪了？”他问。 这里该是一间玩具房，有将近两米的熊布偶，也有彩虹小马的。不知道是谁，没有问过他的意见，把东西搬得一干二净。 贾维斯惊愕：“谁的玩具？” 托尼不假思索：“黛茜的。” “谁是黛茜？……” “我女儿。”老父亲“啧”一声，“怎么出毛病的不是我，反而是你吗？” “我无意冒犯，先生。”贾维斯道。 他开始不断停顿，仿佛小心翼翼：“但是，您没有女儿。” 303|第三百零三章 托尼至今仍能清楚地回想起决定把黛茜带回斯塔克家养的那一刻。 其实也就只是四年前的事情, 他又没得阿尔兹海默症。 他打了个电话给罗德：“我要有女儿了。” 罗德在飞机场看飞行员训练，怀疑是风太大, 刮得他耳朵聋, 才会听见这么荒唐的话，不由大声哔哔：“女儿？你要是有女儿, 我活吞飞机引擎。” 事后想一想, 罗德这话说得太草率。 托尼·斯塔克万花丛中过的做派, 虽然事前事后都很谨慎, 难保不会有意外, 真出来个宝宝。 罗德赶到斯塔克家, 瞧见黛茜的时候, 眼睛都要掉下来。 当然, 作为好朋友，托尼最后到底没让罗德吃飞机引擎，尽管他很想亲眼瞧瞧这一幕。 但此时此刻, 罗德坐在充斥着各种奇怪声音和药水味道的医院里, 一遍又一遍对托尼重复：“你真没有女儿。是那个药水的副作用吗？” 好友眼中的关切做不了假，托尼只觉得荒谬。 医院给他做了全套的身体检查，证明打进身体的那管药剂对人体产生不了危害。 身体没事, 但是黛茜没了。 “是黛茜·斯塔克。”托尼道, “你说过这个名字很好。” “这个名字是很好，但它跟你没关系，托尼。”罗德道，“你是不是在做梦？” 托尼出了一身冷汗。 钢铁侠从市立医院呼啸而出, 往家里赶。 家里没有温蒂，没有小黄人，更没有黛茜。 “谁是黛茜？”幻视问。 他住在复仇者基地里，听说托尼出事，赶来探望。 幻视进入房子的时候，托尼正坐在黛茜的卧室里发呆。 托尼凭借记忆，把家里的房间全部翻新了一遍，所有能复原的细节都复原到位，一眼望去，真以为家里养着个孩子。 “黛茜是我的女儿。”托尼道。 幻视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女儿，斯塔克先生。” 所有人都这么说。 好像闭眼睁眼之间，世界就变了个样子。 八卦媒体上说，托尼·斯塔克求女心切。 也有说，他可能在某次救援中患上癔症。 网络上在进行“关怀钢铁侠，关怀超级英雄”的活动，弄得轰轰烈烈，给钢铁侠的信像纸片一样飞到信箱。 “内战给钢铁侠的打击不小吧。”民众都很唏嘘。 时间也错乱，回到复联内战那一年，联盟崩裂，谣言四起。 “独闯制药厂是发生在四年之后的。”托尼道。 但大家都说：“就发生在前两天，斯塔克先生。” 每个人都理智又礼貌，思维很清晰，却仿佛只有天才的脑子里一团浆糊。 托尼不管谣言，也无暇应付罗斯国务卿的种种麻烦事，在千万句“没有黛茜·斯塔克”之后，他的信念产生了一点动摇。 一个人的谎言是谎言，千万人的谎言呢？ “不好意思。”网上有人匿名发言说，“但是钢铁侠，你家不是只剩一个斯塔克了吗？” 好像是这样的。 托尼吃下一口面。 家里很大，但因为只有一个人，饭菜不需要很多，坐在餐厅吃，抬头看见空空的墙壁。 “要多吃一个面好吗？”黛茜问。 如果真有女儿，那就是一个爱吃的，正在长身子，比大人更懂得食物的美味，更不肯浪费，餐盘里每一样菜都吃得干干净净。 尤其爱吃胡萝卜。 托尼的头始终沉沉的，暂时不能够再穿着装甲出去行侠仗义，公司也不去，为摒除思考带来的大脑混沌，他在工作室里做一点装甲的维修。 扳手拿起来，余光里像瞄见个小小的身影，拿着手电筒趴在桌上。 如果真有女儿，还很小她就愿意做爸爸的帮手，大人工作的时候，总是要过来帮忙。 “爸爸，光照在这里。”黛茜打着手电筒，对装甲受伤的位置照来照去，“你看。” 托尼于是用扳手拧下来一个螺母。 孩子照完装甲，好奇地又来照他。 “爸爸的眼睛大。”黛茜道。 她很自豪地，“我的眼睛也大。就是像爸爸。” 一工作，就工作到深更半夜。 托尼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天花板单调，他没有动手机，一翻身，觉得有事情没做，下意识去摸床头柜。 空空如也。 他突然想起来该在这上面的东西是什么。 是故事书。 如果真有女儿，做大人的一定要每天晚上念个故事。小美人鱼讲了很多次，虫虫超人也讲了很多次，最新换的一本，是《雪孩子》。 雪孩子被太阳一晒，化了。好朋友找不到他，以为做了一场梦。 托尼猛然从床上翻起身。 罗德上校担心好友，赶来探视，发现托尼并不在家里。 最终在复仇者大厦找到的他。 新基地早已建成，复仇者大厦还在运转，不过托尼已经不常去了。 罗德赶到的时候，托尼正在看星星。 他像在很短的时间内瘦了很多，眼睛却比从前有神，像星空都倒映进虹膜里。 “你在这里干什么？”罗德问。 托尼没说话。 复仇者大厦现在还好好的。但过不了多久，就要被从天而降的飞船砸个大洞。 他还记得那个时间节点。 如果是时光倒流，那么该来的迟早要来。 托尼还带上了装甲。 飞船掉下来的时候，去拦一拦，加大阻力，不会撞得那么重，里面的孩子也不用感到害怕。 他是这么想的。 但等了很久，等到天亮，再从天亮等到天黑。 飞船该来的那个时间，天空里什么也没出现。 每超时一分钟，罗德就看托尼一下。 他始终在望天空，什么表情也没有。 罗德有些害怕，更十分担心，把托尼一拽：“别看了！” “我要带你去医院。”罗德道，“你在等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托尼还是不说话。 他也不要走，只是陷入深深的思索，言语封存在口中，张嘴要说话，嘴唇却有些颤抖。 像心空了一块，升腾起来的无边的迷茫无可言说。 “你在想什么？”罗德问。 “飞船没来。”托尼道，“那她要没有爸爸了。” 真没有女儿了。 像一场做了四年的梦，整整四年，醒来之后发现什么也没有变，家里确实只有一个斯塔克。 “没事吧？”罗德问。 托尼站起来。 “黛茜·斯塔克就是……”他想一想，“这么高。金头发，蓝眼睛，不胖，总是很喜欢笑，说话说很多的。是个小女孩。” “你们不记得，可她是我的小孩。”他道，“不是自己生的，但我一样很爱她。” “别再说了。”罗德道，“忘了这一切吧，托尼。这才是现实世界。我失去双腿，也不觉得是世界末日，你不要再为一个梦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托尼不再说黛茜了。 他再看一眼天边的星星，有颗流星滑下来，拖着长长的尾巴，像天空的眼泪。 “罗迪。”托尼道，“我……” 他想要说什么，可出口的话戛然而止，下一秒就连人带话都消失在罗德眼前。 罗德只见托尼穿着装甲冲出去，追逐坠落的流星。 托尼知道那不是流星。 星际碎片在他的视野中，陡然成了燃烧的飞船，下坠得飞快，要撞落在地面。 “托尼！”罗德追出来，见他扑向逐渐燃烧剧烈的火球，大惊失色，“回来！” 托尼只是任由自己坠落，要一直落进火里。 “你在干什么？？？”罗德大喊大叫，把托尼拉扯出来，见他说“我女儿在里面”，飞起一拳，将他打穿进复仇者大厦。 “你看清楚，什么都没有。”罗德道。 托尼困在大厦里，再看天边，果然没有流星，更没有燃烧的飞船。 他要的都没有。 有的都失去了。 “我好痛。”托尼道。 他眼睛一闭，沉进漫长的黑暗里。 再度睁眼，仿佛是下辈子。 还是各种奇怪的话和药水味，豪华病房的天花板依旧不好看，比这更糟糕的是，托尼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在床上，嘴巴也堵住，像个木乃伊。 他尝试着动一下，很快就惊动人，罗德和辛普森冲进来，瞧见他，又惊又喜，要叫出什么，很快又闭上嘴巴。 托尼抬起头，隔着枕头磕了下床板。 罗德和辛普森就嘘，不过已经晚了，托尼很快感觉有个小小的身子爬上床，黛茜的脸随即映入眼帘。 “是我的爸爸醒了！”团子高兴地道。 她脸上有睡痕，还有一点未消的泪痕，是哭一会儿累了，被放在小床上睡觉。 托尼的目光有些发直。 他很快闭上眼睛，口不能言，却胸膛震动地无声笑起来。 “我可不是故意要绑你。”罗德后来道，“那个药剂有致幻作用，你乱动，还说胡话，是辛普森说要绑起来，防止在无意识状态下弄伤自己。” 他说这话的时候，托尼正在吃病号饭。 哈皮买了好多个汉堡，托尼吃一个，黛茜吃一个。 老父亲正把厚厚的肉饼给女儿咬一口，闻言看罗德一眼。 “爸爸，肉好吃。”黛茜道。 罗德很好奇托尼在幻觉中都瞧见什么，旁敲侧击，就是撬不开托尼的嘴，只好作罢。 只有大斯塔克和小斯塔克在病房吃午饭的时候，黛茜问起，做爸爸的却肯说。 托尼想一想：“是做一个噩梦了。” “因为被坏人打，所以做不好的梦吗？”黛茜嘴巴里塞着的汉堡顿时有些咽不下去，“梦里坏人把爸爸打了吗？” “不。”托尼道。 他把女儿的嘴巴擦一擦：“比这可怕一点。” 团子把老父亲一抱，关切地：“爸爸害怕吗？” “我不害怕。”托尼回味那长梦，像窥见另一种人生，有一瞬间的恍惚，低声道，“我只是非常想你。” 304|第三百零四章 为庆祝托尼顺利苏醒, 大家在医院里吃了一顿汉堡。 哈皮买的汉堡太多，吃完之后, 大家纷纷表示一个星期之内不想再看见汉堡。 而第二天晚上, 为了庆祝老父亲顺利出院，斯塔克全家要出去吃顿好的。 旋转餐厅已经吃腻, 托尼发动他轻而易举能找到冷门餐厅的技能, 说有一家泰国菜好吃, 在纽约一栋购物大厦的后头, 要带着黛茜去。 “你真没事了吗？”罗德问, “刚挨一针, 你还到处跑。” 所谓的伤员此刻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懒洋洋享用女儿端来的果汁。 小黄人们殷勤地在给托尼捏肩捶腿, 舒筋活络，好犒劳辛苦的一家之主。 托尼要是带个小黄人出去行侠仗义，或许能够事半功倍, 收获意想不到的高效率。 毕竟香蕉胶囊有很多只, 比援军来得快，也来得多。 小黄人们也想过，要跟在托尼身后作威作福, 提出请求要一块儿出去打人, 最终还是被托尼拒绝。 “我看你们不是要出去做英雄，是要出去捣蛋。”托尼不留情面地道。 家没被他们拆掉都要烧高香，更不要说带出去做英雄。 “超级英雄没你们想的那么威风。”鲍勃还要滚地撒泼，托尼就道, “很危险的。” 黛茜就能体会这种危险。 她又看见爸爸被打伤一次，虽然也为托尼后续的平安高兴，心里头还是悄悄地有些伤心。 “伯伯，做好人就要挨打吗？”在医院，托尼还没醒的时候，团子趴在罗德肩头小声地问。 “有冲突就有争斗，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讲道理。”罗德道，“嘴巴解决不了的人，只能用拳头解决，当然，得先建立在阻止对方做坏事的基础上。” 上校把怀里的面团抱一抱，见她担心，安慰道：“不过你爸爸很厉害，坏人也没讨到什么好处，不是都被捉起来了么？” 出院之后，托尼觉得自己没有事，架不住女儿觉得他有事，受到了加倍的关怀与呵护。 打针，黛茜从前是体验过的。 那么细长的针管，挖开皮肤，冷冷地钻进肉里，好像把所有的勇气都抽出来。 何况托尼是被扎在脖子上。 针孔不大，但那孩子的力度不小，所以还留着淤紫的痕迹。 黛茜在家里的医疗箱拿了个粉红的创可贴，要替托尼贴在脖子上。 “这样有点不男人。”托尼道。 “要保护起来，才会好好吗？”团子道。 女儿这么说，托尼也就由着她攀爬上来，仔仔细细地在他脖子上贴粉红凯蒂猫。 罗德在旁边，看着好友像个大爷一样被众星捧月地照顾，不由有些羡慕，碍于面子，还要假装一点都不羡慕。 托尼带着黛茜出门，本来要带着罗德一块儿去，但罗德临时接到电话说有工作，于是一个人开车离开了斯塔克家。 黛茜的新礼服，已经请裁缝到家里来量了尺寸做。 裁缝是个胡子花白的老爷爷，带着好几个助理，声势浩大，拿着量尺，把黛茜转来转去地鼓捣。 “斯塔克家的小姐，不知不觉长高了很多了。” 老爷爷悠悠吹着胡子道，“个子比同龄人差一点点，要多喝牛奶。” 黛茜个子小，力量却不小。 胃口也不小。 托尼带着去的泰国菜门面不大，客人也不多，价钱却很叫人仰望，好在价格跟味道成正比，泰国菜跟美国人的习惯口味不一样，黛茜也能吃得惯，还吃得很香。 团子好甜，只是有点儿不能吃辣，温蒂很少做辣菜，这会儿在餐厅里，一口汤喝下去，喝得小孩一张脸通地红起来。 辣是一种痛觉。 “爸爸！”黛茜脸蛋滚烫，用手摸摸舌头，“舌头着火怎么办呢？” 托尼拿水给她含一口。 不愧是父女，托尼虽然能吃一点辣的，但现在脸也扑扑地红起来。 一大一小顶着大红脸在吃饭，也算种奇特的风景。 托尼要庆幸，现实并不像梦里发展的那样，他被扎了一针之后民众搞什么“关怀超级英雄”的活动，他不需要太多关怀，像个普通人一样带着女儿出来玩，没有摄像机跟拍就已经很好。 明天没有要紧事做，黛茜想去儿童乐园玩，托尼是肯的。 “要买一个大的气球！”从餐厅出来，黛茜坐进哈皮开的车里，开心地对托尼比划，“里面有小熊，买一个好吗，爸爸？” “可以。”托尼道。 “还有棉花糖。”团子很高兴，“是很大很大的！幼儿园的小朋友说，他们吃过很好吃。不贵，爸爸。” 斯塔克家的千金今天也在为家族省钱。 别的小朋友都有，老父亲的小孩当然也要有，托尼不仅同意给买棉花糖，还肯给买两个。 只是不能一下吃太多，怕黛茜吃坏牙齿。 团子还在兴高采烈地跟托尼说到儿童乐园之后的安排，哈皮在前头听着，默默把车子停在十字路口。 顶上亮着红灯。 开着冷门餐厅的店，周边比起纽约中心地带当然不算繁华，不过附近有个购物中心，每天的人流量也不少。 路灯亮起来，用完晚餐，大家都准备回家去。 哈皮悠悠看一眼旁边的珠宝店。 今天的纽约很太平，没人做坏事。回去能睡个好觉。 别人长着乌鸦嘴，哈皮大概有个乌鸦脑，这个念头刚起，就听见十字路口西边一声惊叫：“有人抢钱！” 哈皮神经一紧。 坐在后座的托尼神经也是一紧。 遭抢劫的不是珠宝店，是路边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跟很多电影情节里演的一样，总是会有小混混拿着武器去胁迫便利店主把收银机里的钱放进他的口袋，大的店抢不了，也没胆子抢，就来欺负小本生意。 有些店主害怕报复，于是忍气吞声，今天这一个不是。 店主知道要保命，于是等坏蛋出了店门才放声大喊。 很快有人去追。 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在人行道上飞驰。 日常生活里也不乏英雄。或许没有炫目的特技，也没有超高科技的保护甲，但正是因为什么也没有，凭着一腔正义的热血站出来，就已经非常了不起。 见义勇为的人差一点就把歹徒追上，谁料歹徒惊慌失措之下，随手抓过路边一个老大爷，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人质脖子上。 “都别过来！”他把刀挥舞着大喊。 于是逼退了见义勇为的人，还有周边许多惜命的民众。 “别过来！都走开！”出了一头汗的歹徒把人质拖进小巷子。 他是无路可逃，都怪有人多管闲事，本来早就拿着钱脚底抹油，咬咬牙，要人让出一条路。 巷子口的声音好像小了下去。 拐着老大爷的歹徒心中疑惑，战战兢兢拖着人往外走，要看看是什么情况。 人一下子少了很多，像被疏散开来。 “想逃？”他正疑惑，背后有个夹着金属质感的嗓音道，“你没机会了。” 歹徒转头一瞧，胆子吓破了一半。 他本来就是个没什么种的小混混，从前得手过两次，胆子肥了，故技重施，哪里想到会有反抗，会有路见不平，会在这种地方遇见钢铁侠。 腿软了一半。 “放开那个老大爷。”托尼飞在半空，抬起手道，“他快大小便失禁了。” 歹徒一看，果然是的，胳膊一松，老大爷就坐在地上。 而他自己孤立无援，有听话释放人质的自觉，却没有乖乖束手就擒的勇气，把刀子毫无技巧地在周身划来划去，大叫：“别抓我进局子！我谁也没动！” 就连抢劫，也只抢了几十刀。 抢一个硬币那也是抢劫。 托尼“哦？”一声，俯身冲下来，却不是要答他，是要去扶没力气的老人。 抢钱的以为要来抓自己，转身就跑，看见垃圾桶上放着的易拉罐，还随手抓来丢托尼。 易拉罐碰上装甲，哐当一声。 托尼嗤地一笑。 他的嘲讽还没结束，逃跑的那个却主动站住了脚。 不是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觉悟，是有个小小的身影挡在巷子口。 黛茜不知怎么从哈皮身边跑了过来，大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还看见托尼刚被扔了易拉罐的一幕，巷子口有杆挂着美国国旗的旗杆，又高又长，想必很重，她转身去，使劲儿一掰，咔嚓掰了下来。 托尼看见女儿，面甲里的脸就有些变色：“贾维斯！” 他话出口，黛茜身上登时覆盖了随身带着的幼儿装甲，圆溜溜胖嘟嘟，像无害的装甲幼崽。 一点儿也不无害。 歹徒只瞧着团子把长长的旗杆抡得呼呼作响，风声凌厉，像看见天方夜谭，顿时傻了。 黛茜非常生气。 她难得有这样生气的时候，托尼前天刚出院，今天又挨打。几十岁的人了，还要养家，本来就很辛苦。是坏人自己做坏事，居然还打人。 “你不可以打我的爸爸好吗！”穿着装甲，金属音的小嗓子还是扯得响亮。 一边喊，一边就要冲过来。 冲到最后，罪恶的巷子里就成了这么样的情景。 托尼站在那里，缓缓道：“把旗杆放下吧。” 而钢铁侠身后躲着瑟瑟发抖的坏蛋，没有挨打，胜似挨打，瞧着站在对面抡旗杆的团子，像瞧见大魔王，赶紧帮着劝说：“听你爸的，听你爸的，求求你了！” 305|第三百零五章 故事的结果, 是钢铁侠的女儿成功吓坏了抢劫小商店的小混混，而钢铁侠挽救了差点吓破的歹徒。 世事走向, 总这样神奇。 小混混把钱还给了商店老板, 痛哭流涕地道歉，擦眼泪的纸还是商店老板给的。 “今天晚上看见的, 你会说出去吗？”离开小巷子之前, 托尼挨近他, 低声问。 老父亲指的当然是自己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女儿。 不管是谁家的四岁小女孩, 徒手掰断旗杆都要上新闻头条, 更何况托尼的孩子。 钢铁侠的问话亲切又温柔, 比起拦截歹徒时的威严气势, 这会儿简直像个好友一样说话, 粉丝见面也不见得有这样的殊荣。 “我什么也没看见……”小混混欲哭无泪。 被折断的旗杆，托尼后来找人修好了。 哈皮吓得要死。 托尼从车里出去追人，黛茜还留在车后座的安全座椅上, 见爸爸飞走, 伸着手要人。 “你爸爸追坏人去了。”哈皮道，“很快就回来。” 不说还好。 一说，黛茜的嘴巴就扁起来, 五官简直要皱在一起：“坏人又把我的爸爸打了怎么办呢！” 团子说着, 低头开始掰安全带上的扣锁，要下来。 哈皮一见，有些着急：“没事的，他带了装甲。” 安慰没有用, 黛茜再一抬头，大蓝眼睛里就包了一包滴溜溜打转的眼泪。 要论爱斯塔克家的小孩，罗德是一个，娜塔莎是一个，哈皮也是一个。 托尼不在的时候，哈皮还悄悄溺爱黛茜，现在见她要哭，不由生出种父辈的怜心，把车子停在路边停车区，要去后座把黛茜抱一抱。 哈皮还拿个糖果。 “真没有事的，不是每次都会碰上意外。”哈皮一边开后座车门，一边絮絮叨叨，“想想托尼做了多少年超级英雄了？还没有你的时候，他就是钢铁侠，不一样好好地活到现在。” 他很快又想起托尼做钢铁侠遇到的种种磨难，随即闭上嘴巴。 黛茜已经从安全座椅溜下来。 车门一开，她就扑出去，被哈皮抱在怀里。 “没事的。”哈皮弯腰把黛茜抱出来，抹抹她眼睛底下，只觉对这个小的再疼也是没有了，还不由自主有些羡慕托尼，“别担心，给你糖果好吗？” “好吗”才说完，紧接着脱口而出的就是哈皮的惊呼。 他怕勒了黛茜，抱孩子抱得不紧，更没料到黛茜一下子飞起来，脱了手。 飞天小雏菊飞得异常快。 她从前和托尼约定过，不在不认识的人面前飞，也不在不认识的人面前用力气破坏东西，但此时此刻，担忧上涌，填得小小的胸脯鼓胀胀，全化成了满满的生气，一下忘了约定。 黛茜从前在家里飞，都是飞得很慢，连哈皮也不知道她的速度可以这样快，快得风一样，“嗖”一声就过去，途径的那些人，只瞧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擦肩而过，还没等看清，人就不见了。 或许是件好事。 后来发生的种种，也有人隐约瞧见，只说是钢铁侠给女儿也做了一身厉害的装甲，让幼儿园小女孩都能掰断旗杆，把神力缘由归结于钢铁侠的技术，好像能说得过去。 至于周围的监控记录，贾维斯和幻视处理得神不知鬼不觉。 要说影响，还是有的。 翌日，斯塔克父女没有按说好的去儿童乐园玩。 温蒂抱着毛巾从走廊过，瞧见黛茜一个人在书房里，坐着一张小椅子，面对空无一物的墙壁，低头不说话。 她吃了一惊，走进去问：“怎么在这里？不是说要出门去吗？” 黛茜转头来看她。 团子脸上有一点难过，摇头道：“爸爸说先不要玩了。” 被女儿救了的老父亲当晚没有说什么，在回家的路上还安抚小孩，说他并没有受伤。一边说，一边不忘检查检查黛茜，瞧她一双手好好地没事，才放下心。 但托尼今天早早地起来，要黛茜自己一个人反省反省昨天晚上做的事情。 他不算是个十分严肃的大人，对女儿更加不是个严父，说要做严父，实则每每成了宠爱，家里这个小的要什么就给什么，黛茜又向来很贴心乖巧，心疼家里的钱不捣蛋破坏东西，处罚孩子就跟他主动伸手从别人那里接东西一样少有。 今天却不同。 团子身上还穿着睡衣，早饭是吃了，可吃过早饭，就被大人叫坐在这里。 “你自己想。”托尼道，“是不是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 黛茜乖乖地坐在椅子上，转头来瞧爸爸，一直瞧到托尼转身走出书房，她才去看墙壁。 墙壁一点儿也不好看。没有画面，也没有字。 黛茜低下了头。 “怎么让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温蒂问。 她早上一直在厨房，不知道托尼把女儿放在这里，蹲下来，伸手摸摸黛茜的脸。 “爸爸说要反省了。”黛茜道。 她转回身去，仍旧挺直柔软单薄的背脊坐着。 小雏菊宝宝有着超乎常人的耐心，托尼不进来，她就不起身，看墙壁也能看很久，不发脾气，不说话。 鲍勃从外面散步进来，瞧见黛茜坐在这里，十分好奇，奔过来瞧瞧小BOSS的表情。 “这是什么好玩的，黛茜？”鲍勃问。 “不是好玩的。”黛茜道。 那小手轻轻搅一搅，“就是反省。” “反省。”鲍勃跟着学舌。 他没有受罚，不觉着这样辛苦，反而品出点儿趣味来，干脆在黛茜旁边席地而坐，一起看鼓噪的墙壁。 斯塔克的书房装修不好。 要是在墙壁刷点画，画个小动物，看起来也不至于这么无聊。 凯文从外面散步进来，瞧见黛茜和鲍勃在看墙壁，好奇地走前。 然后他也坐在地上。 过没多久，斯图尔特从外面散步进来。 于是托尼在客厅里有些心不在焉地等了半个小时，终于忍不住到书房看看女儿怎么样的时候，就看见把地板坐得满满当当的许多小黄人。 托尼：“……” “我好像没叫你们在这里坐。”他道。 齐刷刷转过来许多个脑袋看他，大眼睛闪烁得，跟他女儿眼里的神情一样天真又无辜。 “爸爸怎么叫黛茜坐在这里？”鲍勃问。 “她要反省。”托尼道。 他看着自己小小的女儿，穿了装甲那样小，没穿装甲就更小，被个成年人一手就举起来了。 “你想好了吗？”老父亲问。 黛茜就点头：“想了，爸爸。” “有什么话要和我说？”托尼又问。 他看一眼遍地都是的小黄人：“到客厅来。” 顺带把一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香蕉胶囊一指：“你们不许跟过来。” 说完转身走出书房。 托尼在客厅等好一会儿，才等到姗姗来迟的黛茜。 他像个要谈判的董事长，板着脸在谈判桌上等着另一个谈判方，可当看见黛茜抱着存钱的小猪罐子时，老父亲脸上的严肃所剩无几了。 “拿这个干什么？” “爸爸，给你这个。”黛茜小声地道。 她把小猪罐子的屁股打开，一把一把从里头掏硬币。 其中还夹杂了一些纸币，有五十美元，也有一百美元，是长辈们知道她在存钱，半开玩笑半认真赞助的。 这也不失为一种生财之道。 团子一直很珍惜自己的钱，要是好好地存许多，能在托尼下一年生日，给他买礼物。 现在却不能了。 “我把旗杆弄坏，爸爸赔钱了。”黛茜道。 她把零零散散的钱堆在沙发，有些难过：“赔给你，爸爸，对不起。” “就这样吗？”托尼问，“没其他的事情了？” “不可以在外面飞，也不可以在外面弄坏东西。”团子垂头丧气，瞧着很有些可怜，呼啦一下抬起头来，哭倒没有哭，只是大眼睛里憋了些强忍的泪花，“可是坏人把我的爸爸打了怎么办呢？” “你知道你四岁吗？”托尼道，“如果有人发现你是氪星人，要把你捉去研究怎么办？事情闹大，坏人有坏心思，要来害你又怎么办？” “我有爸爸。”黛茜道。 托尼不说话了。 他瞧着黛茜，黛茜瞧着他。 面对面，比面对墙壁要难得多，反省还是瞧着墙壁好。 这么四目相对，最终是小小的黛茜撑不住，一下扑在托尼怀里：“我就是做错事了吗？” 她呜呜地哭起来：“怎么四岁就不可以保护爸爸？” 准确来说，还有几个月才四岁呢。 托尼还要严肃，现在却仿佛严肃不起来。 怀里绵软的女儿一遍遍问真做错事情吗，他要说是，话也堵在喉咙里，出不了口。 “你是个孩子。”托尼把那柔软的小金发亲亲，沉默良久，低声道，“我要保护我自己的孩子。你跑出来，我很担心，比我自己受伤了还要难受。” “我没有受伤，爸爸也没受伤。”黛茜抬起脸来，抽噎着道。 “我心里不好受。”托尼道。 彼得·帕克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做些危险的事情，托尼还要对他发脾气。 都以为能撑起一片天来，骨头都还没长硬的小孩子。 团子抹着眼睛问：“我就是不能保护爸爸吗？” “可以。”托尼道，“那你快点长大吧。” 他要说一些训导的话，最后也没说出来，只是把女儿的眼泪慢慢擦了，低声道：“你要是想帮我的忙，以后遇上危险，好好跟哈皮待在安全的地方，能做到吗？” “能。”黛茜道。 托尼拿手帕给女儿擦擦脸，还抱着孩子去厨房，给拿一瓶果汁喝。 黛茜也是口渴，捧着果汁喝得津津有味。 “让你面壁反省，生我的气吗？”托尼问。 “没有的。”黛茜摇头，“你只是要亲亲我好吗，爸爸？” 306|第三百零六章 “爸爸。” “爸爸。” 清晨, 大好的阳光。 有独栋别墅的好处是，不会被道路上的汽车鸣笛吵醒, 在柔和的晨光中睁开眼, 只听见树林里欢快的鸟叫，仿佛自己成了无边大自然的一部分, 十分惬意。 对要睡懒觉的托尼来讲不是很惬意。 有做女儿的看着, 老父亲晚睡的次数的确越来越少, 架不住总有需要熬夜的时候, 托尼·斯塔克又是个工作狂, 事情搁在那里, 总感觉心里非常不爽, 所以昨天晚上趁黛茜睡着, 又悄悄地在工作室熬了几个小时的夜。 黛茜起得早，吃完早饭，见爸爸还没起床, 就要进主卧室来看看。 “爸爸还在睡觉。”黛茜轻轻地道。 大人沉浸梦乡, 呼呼大睡，团子觉得有些无聊，昨天这个时候, 托尼可是已经起床, 跟她一起吃早餐了。 早睡早起，才对身体好。 黛茜轻手轻脚地爬上了托尼的大床。 房间里开着空调，托尼把被子蒙到头上盖，这么瞧着, 长长的一条大人四仰八叉躺在那里。 团子呼哧呼哧爬过去，掀开托尼的被子，去碰一碰爸爸合着的眼皮。 “爸爸，吃早饭。”黛茜道，“温蒂做牛角面包了。” 还是芝士流心的，咬一口，流淌出来一手的甜蜜蜜。 黛茜喜欢吃，托尼也喜欢吃。 老父亲在睡梦中听见女儿的声音，呼吸的波动变了，撑开惺忪的睡眼来看看黛茜。 贾维斯适时调亮落地窗的遮光度，阳光透进来，好刺眼。 托尼于是又把眼睛闭上。 “怎么不要起床？”黛茜问。 她想一想，呲溜一下滑下床，跑到外面去。 托尼在半梦半醒之间感到满意，呼吸重新绵长起来，要继续睡他的回笼觉。 人在缺少睡眠的时候就知道，再没有比睡觉更美妙的事情。 可过不了多久，就听见女儿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因为跑得很快，黛茜呼呼地喘气。 托尼感觉大被一掀，有只小手在他胸膛摸索，把一个什么东西贴在他心口。 照这个阵势，要睡觉恐怕没那么容易。 他第二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脑中已清醒大半，只见女儿拿个儿童听诊器玩具，像模像样地在听他的心跳。 自从买了医生玩具套装，托尼不知道已经“生病”过多少回。 “我的心跳好听吗？”托尼问。 “好听的。”黛茜点点头，“爸爸起床吗？” 她这么问，做爸爸的不起床也要起床，顶着蓬乱的头发到盥洗室刷牙洗脸去。 黛茜想要爸爸醒了一块儿玩，却不料托尼吃过早餐，接到一通电话，就说要出趟门。 “什么时候要回来？”团子拖着听诊器问。 “拿个文件，很快就回来。”托尼吃着牛角包道。 他把吃得黏糊糊的手在女儿手上一抹，惹得黛茜啊地一声叫出来，赶快跑进厨房去洗手。 “不可以淘气好吗，爸爸？”黛茜问。 她的爸爸总是十分稳重，但有时候也要像小孩子一样开玩笑。 托尼笑一笑，起身去衣帽间拿衣服换。 他说很快就回来，果然是的。 黛茜在家里给小黄人挨个听心跳，听到鲍勃，说他生病了，让躺在床上等着开药。 鲍勃大惊：“是吃香蕉生病了吗！” 他信以为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天降横祸，躺在床上凄苦地流泪。 团子赶紧把鲍勃的眼泪擦一擦：“只是假装生病好吗？” 她才给假装生病的鲍勃量完体温，坐在小桌子前要开药，就听见贾维斯说托尼从外头回来。 “先生还带了客人。”智能管家道。 “是伯伯罗德吗？”黛茜问。 “不是的。” 她就想一想，很快有点高兴：“是小娜阿姨吗？” 也不是的。 黛茜好奇，放下生病的鲍勃，坐电梯跑到上面去看。 结果跑到客厅，在沙发上看见一个陌生人，和爸爸相对而坐。 那是个穿格子衫的男人，年纪跟托尼差不多大，留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手臂肌肉强劲又粗壮。 这个人显然一次也没来过，黛茜瞧着很面生，原本跑得飞快的，这会儿见了人，下意识放慢脚步。 团子想暗中观察，可那人似乎有很敏锐的觉察力，飞快侧转过脸来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像一盯，就盯进人的瞳孔里。 “这是你的女儿。”他道，“我从来没想过，你也会要孩子。” 托尼冲黛茜一招手：“这是克林特·巴顿，是娜塔莎的同事。” 黛茜马上跑过来。 这位就是在神盾局乃至复仇者联盟都凭借超强实力占一席之地的特工“鹰眼”。从他手中射出去的箭，从来都是正中靶心，一次也没失手过。 内战之后，鹰眼签了索科威亚协议，因而没有像娜塔莎和史蒂夫那样被政府通缉，不必过东躲西藏的生活。 不过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在内战中帮助美队一方，他被禁足观察了很久，现在看来，禁足期是已经结束了。 长时间的足不出户，并没有磋磨鹰眼的锐气，正相反，他眸光似乎比从前更亮。 “小娜阿姨好吗？”黛茜问克林特，“伯伯。” 鹰眼算是复仇者联盟中唯一一个有了孩子的英雄，而且不止一个孩子。 他瞧着黛茜，眼中泛起些亲切和温柔，摇头道：“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娜塔莎，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他是在外面偶遇托尼，受邀来斯塔克家坐着说说话。 “你现在是在帮弗瑞做事？”托尼问。 “弗瑞暂时没有要我做什么。”克林特道，“明面上的监视解除了，暗地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双眼睛。” “你会怕？”托尼挑挑眉。 鹰眼一笑，没有说什么。 他对黛茜的兴趣比对托尼的要更大，困在家里看电视，时常都能从新闻里看见钢铁侠的消息，斯塔克家的小孩倒是被保护得很好，要不是听尼克·弗瑞提起，克林特还不知道托尼多了个孩子。 他依稀记得，托尼是不喜欢小孩的。 曾经有那么一次，复联成员成群结队到克林特家里避难，托尼瞧见克林特的小孩子，称呼他们是“小特工”。 “那么你家里这个是小钢铁侠了。”克林特道。 他是做了很久的父亲，知道怎样跟孩子打交道，何况黛茜很好打交道，说两句话的功夫，团子就从托尼身边，转移到了克林特身边。 黛茜很愿意听这个伯伯说些小娜阿姨从前的故事。 “别看她纤细，能毫不费力地徒手扳倒一个大汉。”克林特道，“没有人敢小看她。” 黛茜听得很自豪：“小娜阿姨就是很厉害的。” 说起克林特的拿手绝活，正好黛茜的玩具房里有吸铁石的飞镖，笨笨拿过来，克林特一手一个，把把正中红心，飞镖在他手里不是飞镖，仿佛成了有自由意识的小鸟，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飞到靶心。 团子看得入迷了。 她突然想到，跟爸爸去的儿童乐园里有打气球换玩具的摊子，要是跟着这个伯伯去，一定可以换很多的玩具。 “我们下次一起出去玩好吗？”黛茜亲亲热热地挨在克林特身边，“伯伯。” “只要你想。”克林特道，“你叫黛茜？我的小儿子只比你大一点。” 他看着像个严肃的大人，其实不是，跟小孩子有说有笑，还能一起玩玩具。 黛茜拿来医生玩具套装，克林特就配合地扮作她的病人，演技比托尼和鲍勃都要好。 “天呐。”老父亲在旁边看。 托尼现在仿佛没有什么存在感，明明是他约鹰眼来家里说话，到头来也没说上两句话，低头抿一口咖啡，瞧着克林特被黛茜用塑料针筒碰了手时皱起来的脸，无表情地感慨，“他这个样子，真该叫尼克·弗瑞看看。” 黛茜却很喜欢。 她和克林特做医生游戏，总是被逗得笑起来，突然一下笑得太突然，呛了空气在喉咙里，呛得连连咳嗽，手里拿的针筒掉了，脸蛋憋得通红。 托尼见状，马上就要起身。 克林特的动作比他更快。 到底是奶爸生涯更为长久的，抱孩子的手势规范，动作也很娴熟，瞧黛茜在咳嗽，他给孩子抚抚背脊理顺气息，等团子咳嗽声停了，他从桌上拿水瓶，让她喝两口水。 “还难受吗？”克林特问。 黛茜摇头：“没有难受了。” 托尼起身去洗手间。 等老父亲再从洗手间回来，客厅仿佛就没有他容身之地，黛茜跟克林特学射飞镖，每飞一次，无论好不好，都能得句真心实意地夸奖，孩子非常高兴。 “我就是很棒吗？”黛茜问。 “不错。”克林特道，“你下次能做更棒，对吗？” 托尼在门口道：“我想把你赶出去。” 罗德带黛茜，他也不感觉怎么样，大概罗德是没有孩子的，现在克林特带孩子带得很好，仿佛比托尼自己带黛茜更好。 至少热情洋溢的夸奖，黛茜是不能够每玩一次玩具就从托尼这儿得到的。 鹰眼于是抬头来看托尼，弯唇一笑：“不用自卑，我只是带孩子的时间长了一点。” 托尼反唇相讥：“时间长不等于最好。” “我不想置喙你的育儿经。”鹰眼开过玩笑，正色道，“你有你的教育方法，我倒是挺有兴趣看看你和孩子的相处模式，取取经。” 说是这么说，但克林特私心里还是有点儿认为，托尼·斯塔克是不会带孩子的。 做装甲，克林特不大行，带孩子，托尼不大行。 托尼的奥创可就不怎么听话。 托尼没有说话。 他倚在门框，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黛茜和克林特玩耍，突然走过来，弯腰拾起地上的飞镖，也要射一射靶子。 第一发，没有正中红心，不过扎在了红心外头，离得并不远。 黛茜一见，高兴地过来：“爸爸加油。” “我没他那么好的技术。”老父亲看一样旁边抖腿的鹰眼。 “可是我的爸爸也很厉害对吗？”团子抱抱自己的爸爸，给他打气，“你耐心一点就会很棒好吗？” 托尼又飞一个飞镖。 他仿佛故意的，每次都打不中。 克林特在旁边看热闹，看着看着，脸色就古怪起来。 托尼发射飞镖，每飞一次，无论好不好，都能得从黛茜那里得句真心实意的夸奖，他说不要玩，黛茜还会去把他抱一抱。 “再试一次就会成功，爸爸。”黛茜耐心地道，“爸爸就是很棒，对吗？” “不错。”托尼懒洋洋道，“我就是最棒的。” 克林特不干了：“到底是你带孩子，还是你的孩子带你？？？” 307|第三百零七章 小雏菊·斯塔克为了老父亲, 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 吃多一点糖不行，晚睡又有害健康, 每每要认真地监督, 托尼工作很辛苦，回家之后还要给他送上必要的鼓励, 黛茜虽然小, 但也懂得这些, 做得非常好。 “这是你教的？”克林特问。 托尼在地上坐着, 还在不厌其烦地发射飞镖。 他未必真无法正中红心, 却把失手当做乐趣, 随后把飞镖交给女儿, 让她自己试着玩一玩, 抬头来看鹰眼：“我不记得教过她这些。” 克林特这下有点羡慕，碍于面子，咳嗽一声, 淡淡道：“这也没什么。” 他再坐一会儿, 来的时候没有带什么礼物，承诺了黛茜，下次来斯塔克家给她带玩具。 “我有很多玩具。”黛茜道, “你只是要常来, 好吗伯伯？” 最好能把娜塔莎一块儿带来。 克林特笑笑，蹲下来摸她的脑袋：“我下次来，你就能正中红心了。” 克林特离开之后，黛茜在家里玩了好久的飞镖。 她比托尼要厉害得多, 目力很好，试过两三次就能瞄准红心，难得还有耐心，肯一次又一次往靶子上投镖。 托尼去工作室里看文件去了。 黛茜一个人待在客厅里，温蒂时不时过来看看孩子，坐在黛茜旁边看着她玩，但温蒂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鲍勃又在厨房里打翻了一个牛奶碗，温蒂只好站起来清理。 团子渐渐觉出一个人玩耍的没趣，跑到工作室，瞧瞧托尼的文件看完没有。 老父亲坐在靠椅上，拧着眉头，在厚厚的文件上写写画画。 他周身展开了好几个面屏窗口，正在模拟运行反应堆。 斯塔克公司的清洁能源项目，从托尼当钢铁侠之后不久就开始开发，到现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 用反应堆发电没有污染，只是要维持一个庞大建筑电力系统的运行，还需要再持久耐用一点。 只要他想，总有能改进研究的项目。 托尼翻过一页，看下时间，才发觉已经看了许久，抬头转转脖子，看见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女儿。 “你在干什么？”托尼道。 “爸爸。”黛茜跑进来，“你工作好了吗？” “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托尼道。 他拿起手边一盒用来补充能量的草莓小牛奶。 黛茜一瞧，赶紧跑过来，也要拿一盒。 大小两个斯塔克用小牛奶碰了杯，低头默默地用吸管喝。 “可是，爸爸。”团子喝了饱饱的一口奶，含在嘴巴里，两边脸颊鼓鼓，好一会儿才咽下去，“你工作很久很久的时候，我就悄悄地长大了。” “哦？”大人的肺活量大，一吸吸掉半盒奶，这会儿听见女儿冷不丁冒出这句话，牛奶差点呛在托尼喉咙里。 老父亲把牛奶放回桌上，问：“怎么突然这么伤感？” “是电视广告说。”黛茜道，“多陪陪你的小孩。” “你想要我怎么陪你？”托尼倒真把文件给合上，抬手一扫，把许多窗口都扫回电脑里，端坐着，要聆听黛茜的指示。 “如果你现在不要工作，爸爸。”黛茜想一想，慢慢地道，“我们去外面玩好吗？开车的。” “好啊。”托尼道，“你想去哪里？” “就是在纽约。”黛茜道。 最了解斯塔克父女的永远是管家贾维斯，团子一摆手，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第一时间从电脑里调出一副纽约地图。 这个地图，黛茜是很熟悉的。 纽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斯塔克父女大多数时候都生活在这个城市里，出外头玩的时间一长，渐渐还会投飞镖决定去的地方。 黛茜在地图上画一个圆，把纽约包住了：“就在纽约里玩。” “唔。”托尼抬头望望天花板，“你这么说，我想起一个好地方。” 他站起身，简单收拾下桌面的东西，要带孩子出门。 黛茜一下高兴起来，快快地把剩下的小牛奶喝了，跑去找她出门时带的小挎包。 托尼上星期给她买了个新的，是鸭子的头，挂在身边一晃一晃，很是可爱。 但黛茜万万没想到，托尼带她来的会是这么个地方。 小雏菊宝宝站在又大又高的斯塔克工业大楼前，有些发呆。 “我们要在这里休息了再玩吗，爸爸？”黛茜问。 老父亲下了车，叫人把他的车子开去停车场停好，瞧见黛茜的表情，走过来，俯身和蔼地道：“不，我们就在这里玩。” 说是出来玩，结果只是换个地方工作。 公司里是有儿童游乐区的，从黛茜姓斯塔克之后就开始建，黛茜不经常来，公司又少有员工带小孩，就长久地空着。 在公司其实也很好。 托尼只要跟黛茜待在一起就算是带小孩，因为他的小孩很让人省心，他看资料，黛茜就坐在沙发上玩玩具。 秘书找来许多图画书，让黛茜拿画笔涂着玩。 “爸爸。”团子在沙发晃荡小短腿，“我们中午就是不回家吃饭吗？” “这里的餐厅也很好。”老父亲埋在厚厚的资料堆里，“你不是很喜欢这里的小牛排？还有炸薯格。” 董事长最近难得肯来一次公司，虽然说许多的工作已经交给小辣椒负责，但小辣椒远在欧洲，很多文件还是要托尼来签。 秘书看见托尼，几乎当场单膝跪下抱他大腿，拿了很多张单子要他过过目。 “还有这个月的慈善支出。”秘书道。 黛茜看见托尼一份又一份地签文件，不由像个小婆婆一样叹口气，再没说要出去玩的话。 米茜很羡慕她的爸爸，其实有的时候，她也很羡慕米茜的爸爸。 至少不用忙很多的工作。 “如果不忙工作，你的彩虹小马就没有了。”黛茜这么说的时候，托尼就嗤一声笑，“还有珠宝，还有衣服，还有游乐园，甚至吃饭也只能吃一盘。” “那么我来帮你的忙。”黛茜连忙道。 有钱还是很好的。 “有一天我破产了怎么办？”托尼问。 黛茜想一想，很认真地回答：“那我吃饭的时候，就吃一碗面好吗？” 结果到了中午的饭点，斯塔克家的千金连一根面条还没能吃上。 托尼埋头工作忘了时间，直到听见黛茜的肚子响，才抬起手腕看表。 “到点了？”他站起身，伸个懒腰，“吃饭去吧。” 斯塔克工业的伙食很好。在这么一个庞大的公司工作，每天都消耗大量的精力，吃得不好怎么行。 饮食自助，每道菜都有专门的厨师做，黛茜自己拿着餐盘转来转去，不一会儿就盛了许多。 今天中午的炸薯球很受欢迎，大家都在排队，黛茜也很想吃。 可是好多的人。 团子把餐盘放上餐桌，伸着脑袋张望，跟前有人端着餐盘经过，炸薯球的香气飘过来，馋得她要流口水。 “我也想吃，爸爸。”黛茜对托尼道。 “排队去吧。”托尼道，“我在这里等你。只是不要插队，同意吗？” “我同意，爸爸。” 团子滋溜从座位滑到地面，去拿一个新的餐盘，乖乖在队伍的最后头排队。 大人堆里混进一个小不点，无论叔叔还是阿姨都在悄悄地瞧黛茜。 这是董事长的女儿，说不定就是将来的董事长。 黛茜不经常来斯塔克工业，上回来还是一拨人，这次来仿佛就换了新的面孔，除了托尼的秘书，她谁也不认得。 但这是托尼的地盘，所以团子并不怕生，发现有人看她，她就抬起头好奇地望回去。 “可爱。”有人道。 “能抱吗？”一个员工过来问，“黛茜。” “就是轻轻地抱一下好吗？”黛茜道。 他于是蹲下来把她抱一抱。 这么一抱，有好几个大人围拢上来，有人要牵牵她的手，有人要摸摸她的脸蛋。 黛茜被高大的围墙包围，一下失去方向。 还有大人要抱的时候，她就不肯了。 “如果我没有同意，就不可以抱我好吗？”黛茜问。 “好，对不起。”大人们一下散开，有阿姨蹲下来，给黛茜理一理衣服，“我们只是很喜欢你。” “谢谢你。”黛茜认真地道，“可是也要尊重小朋友，对不对？” 阿姨笑起来，末了也认真地道：“你不喜欢，就不要抱，也不要摸。” “是的。”黛茜道。 她继续在长长的队伍里面排，有许多大人愿意让小孩子先拿一份，但她不要插队，守规则地等着，直到前面一个大人领着炸薯球走了。 炸薯球的台子真高，有大半个大人那么高。 厨师在里面，用漏勺盛着薯球，问：“下一个呢？” 他才问完，从底下递上来一个餐盘。 黛茜端着自己辛苦排来的炸薯球，心满意足地回来找托尼。 当爸爸的果然信守承诺，在座位上坐着看手机，面前的食物一点没有动。 “爸爸，这个很好吃。”团子兴高采烈地道。 她把装炸薯球的餐盘往爸爸跟前推了推。 托尼抬眼瞧自己的孩子，有心要表扬她今天在公司的表现，用叉子叉一个炸薯球放进嘴里：“过两天我休息，去钓鱼吗？” 黛茜反问：“在公司里钓鱼吗？” 被套路了一回，只怕回回都是套路。 托尼眉头一扬，正经地道：“跟罗迪一起找个地方钓鱼，他最近很闲，也不用每次都是他跑来家里看你。” “好！”黛茜猛点头，“要和伯伯一起。” 她满心期待，回家还惦记着两天之后的出游，高兴了好久。 可惜两天之后，团子的钓鱼之旅没能实现。 她罕见地发烧了。 308|第三百零八章 “要钓一条大鱼, 爸爸！”黛茜用手比了一条大鱼的形状，“就是很大很大的, 抱也抱不住。小鱼放回湖里去, 好吗？” “你倒是想得很周到。”托尼道。 这是出发钓鱼的前一天。 托尼买了新的儿童钓竿，让黛茜试过, 非常趁手。 团子在家里关了几天, 对出门愿意得不得了, 也不用托尼跟罗德说, 她自己就会用平板打视频电话过去给罗德。 视频连通的时候, 罗德正在刮胡子, 瞧见是黛茜的账号, 剃须泡沫还在脸上, 就快乐地来接。 “伯伯。”黛茜把脸贴在平板上，“我们一起去钓鱼好吗，明天？” 罗德也把脸贴在他的手机上：“好好好。” 托尼说得不错, 罗德这两天没有工作, 的确有点儿无聊，本来也打算这两天过来见见孩子，这会儿在视频里, 还跟黛茜说好, 明天钓完鱼之后，要请她去墨西哥餐厅吃饭。 黛茜从前吃过塔可，是很喜欢的。 “你爸爸最近不是要忙工作吗？”罗德问，“他要是忙, 你就跟我玩，我带你去游乐园。” 罗德都快成了黛茜的半个爸。 上校这么洋洋得意地在好友面前自诩，得了托尼一个翻到天花板的白眼：“连生活费也没有打一毛钱，你好意思做人家的爸。” 大概这句话刺激了罗德，罗德现在一有空就要带黛茜出去花钱。 跟罗德做好约定，黛茜心满意足地放下平板，去收拾她的小背包。 温蒂在翻食谱，思考着明天要做什么点心给黛茜带去钓鱼的时候吃。 “如果钓到大鱼，就带回家给你做菜好吗？”团子在旁边忙得热火朝天，往包里放个手帕，再往包里放个手电筒。 “大白天钓鱼，放手电筒干什么？”温蒂不经意瞧见了，好奇地问。 “要钓到很晚怎么办呢？”黛茜反问。 小小的脑袋，想得却很周全。 温蒂把食谱翻了个遍，最终决定去厨房，给做小饼干。 格林小姐的一双巧手，不用模具，小动物饼干也能做得很漂亮。 才吃完午饭没多久，还远远不到下午茶时间，厨房就飘出烘焙的香气。 黛茜跑来看刚出炉的小饼干，没忍住，拿着吃了好几个。 “肚子不撑吗？”温蒂就来看她的肚子。 “有一点饱了。”黛茜道，“可是饼干好吃。” 她还要再吃一个小熊饼干，被走进厨房找女儿的托尼看见。 托尼说不许再吃：“午饭还没有消化，撑坏肚子你怎么办？” 团子是听话的，把饼干放回盘子里。 只是爸爸走之后，黛茜把小熊饼干看了又看，虽然感觉肚子圆鼓鼓地十分饱，可是嘴巴好馋，忍一忍没有忍住，还是悄悄把饼干拿了，放进嘴里。 这么一吃，好像真吃坏了。 托尼在书房看了一会儿书。 他想在明天出去玩之前把手头的工作料理了，想想还剩下一点数据分析，起身去工作室。 中途经过客厅，看见电视开着，正在放社会新闻，黛茜前不久还在，现在人不知道跑去哪里。 “在玩具房吗？”托尼问贾维斯。 贾维斯道：“小姐睡觉了。” 老父亲瞧着沙发上打开的背包，眉峰一凝，莫名感觉有些奇怪。 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睡觉。 他走去女儿的卧房，没找见人，听贾维斯说在主卧里，转去一看，果然是的。 大床上鼓起一个小小的被包，安安静静卧着，一起一伏，像睡得正香。 昨天晚上黛茜并没有很晚睡，今天也不见怎么玩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困了。 托尼走过去，要替女儿掖一掖被子。 室外很热，室内的空调却开得很凉。 托尼走近女儿，眉眼之间本来流露出点儿做父亲的温情，等到床边瞧见黛茜的脸，这种温情瞬间成了十分的严肃。 黛茜不像在午睡。 那小小的脸通红，空调吹着，还出了一层汗，双目紧闭，脸上透着十足的难受。 托尼伸手去女儿额头一探，手心里滚烫滚烫的。 “怎么突然发烧？”他问。 贾维斯调出监控来看，只见黛茜吃了饼干出来，仍旧在客厅收拾她的包，收拾着收拾着，眼皮就耷拉下来，像真犯困的样子。 团子原本要去找爸爸，走到一半，大概实在困得狠了，该去卧室，爬上大床，不一会儿就睡着。 只是睡着睡着，她像做起噩梦，在被窝里蜷缩起身体。 再然后，就是托尼现在看见的这个模样。 辛普森很快出现在斯塔克家。 他带着助理，脚步飞快，进门时还叫“我的小雏菊”，等瞧见托尼的脸色，表情就正经起来，赶快跑到卧室里看孩子。 黛茜还在睡。 托尼试图把她叫醒，可黛茜只迷迷糊糊睁了下眼睛，睡梦中还认得人，叫一声“爸爸”，又睡过去。 她皮肤烫得惊人，只在许久之前受惊吓时有过这样严重的高烧。 团子是氪星人，轻易不生病的，就因为轻易不生病，突然这样，才令人担心。 物理降温在辛普森来之前就试过了，只是高烧一直不退。 辛普森量过黛茜的体温，抽了她一点血在真空采血管，叫助理带去化验，看看是不是病毒感染导致的发烧。 “在我来看，小孩子发烧还是很正常的。”辛普森道，“她的身体在对抗某种威胁，耐心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我的助理动作够快，一个小时能拿到化验结果。” 他抬手看了下腕表。 小黄人们听说黛茜发烧，全围拢上来，要看看她怎么样。 托尼不让他们乱哄哄地打扰，于是香蕉胶囊们投票选举出凯文做代表，去黛茜床边瞧一眼。 凯文趴在那里，只见黛茜的脸到现在都还是通红的，像放在锅子上蒸过，不由十分难受，回到同伴身边，听他们争先恐后地问怎么样，表情难过起来。 其他小黄人跟着都难过起来。 好在黛茜贴着退热贴，没多久就清醒过来，她的血常规检查结果还没拿到，辛普森正看表等待助理回来，听见床上窸窸窣窣地动，低头一看，是小雏菊宝宝翻了个身，正懵懵地在瞧他。 辛普森松一口气，拿电子体温计去她额头一碰一按，看体温果然降下来些，现在只是低烧，脸上又有了平日欠揍的笑容：“你好哇，小雏菊。” “我的爸爸哪儿？”黛茜问。 “拿水去了。”辛普森道。 说话的工夫，托尼已经从外面进来，见女儿醒了，过来将这小的捞起在怀里，只觉绵软的一只还是热乎乎，用脸贴一贴她的脸蛋。 “还难受吗？”托尼问。 “耳朵里面痒。”黛茜把头靠在托尼颈弯，总没恢复精神，用手摸一摸耳朵，轻轻地说话，“有小虫子吗，爸爸？” 托尼把水瓶拿了给她，要她喝一点水。 团子捧着水瓶，咂咂地喝了几口，还要跟托尼说话，身子一扭，手上没有抱住，水瓶掉在地上，咚地一声。 她突然一个哆嗦，眼睛睁大起来。 当爸爸的正看女儿脸色好些没有，见黛茜表情怪异，不由问：“怎么？” 他一说话，好像闷雷在耳边炸响，声音大得盖过世界上所有动静，令黛茜又是一个哆嗦。 某一瞬间，仿佛万物消音，黛茜看见大人的嘴巴在动，却没听见声音。 这瞬息之间的失聪像个强有力的开关，随之席卷而来的，是从前没经受过的、鱼贯而入的恐怖声响。 放大了的心跳声，像鼓咚咚地响，一下一下，就砸在耳膜里。 黛茜在电视里看过演唱会。 演唱会上扩音的喇叭那样大，能把音浪传送到会场的每个角落。 现在就像有个扩音喇叭，在她脑子里响。 “你怎么了？” “黛茜怎么了？” “小雏菊，怎么不说话？” 好大声的话，像骤然提高分贝的汽车笛鸣，全挤进小孩的脑袋，非要把脑袋挤破了才罢休。 黛茜的眼一瞬间涣散了，突然流出眼泪来。 托尼不明所以，只知道女儿猛然在怀里扭动，要跳到地面去，不由赶快抱好，可越抱，黛茜就越难受，那两只小手紧紧捂住耳朵，像要抵御什么可怕的侵袭。 大概没有成功，因为下一秒，黛茜“哇”一声，把胃里没消化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她大声地哭泣。 房间里的人顿时乱成一团，辛普森不顾弄脏衣服，要接过孩子来看怎么回事，可他手伸过去，黛茜就折腾得更厉害。 “这是怎么了？”温蒂焦急地道。 她看见黛茜吐，又看见黛茜哭，几乎冲过来，到跟前又不敢动孩子，手足无措，眼睛跟着红了。 “哪里难受？”托尼问。 他还算镇静，换个让黛茜舒服些的姿势抱，看见女儿哭，一遍又一遍问，“哪里难受？告诉我。” 黛茜终于在一片快把脑袋敲掉的混音中听见托尼的问话。 她还是哭，再要吐，已经没东西能吐了。 “声音在头里打我了，很疼！说话大声！”团子哭得脸通红，分出一只捂耳朵的手，来揪住托尼的衣服，说话断断续续，“爸爸——爸爸！——” 309|第三百零九章 黛茜扯着嗓子哭求, 已经喊得最大声，却远远盖不过疯狂涌入的千万种声响。 这个世界太大。风吹过有声音, 水流淌有声音, 就连微乎其微的昆虫在树叶爬行，也发出令人窒息的沙沙声响, 争先恐后, 都要叫她听, 越来越大声, 不仅仅要挤破脑袋, 还要入侵五脏六腑, 把孩子的躯体折磨得支离破碎才罢休。 这个世界又太小, 逃也逃不开。 黛茜并不能理解这种痛苦代表什么, 她从前从来没体验过氪星人的超级听力，猛然承受，抽出力气来求救, 已经快是极限。 再这么哭下去, 她要连眼泪都没有了。 “贾维斯！”托尼在极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快联系——” “把孩子给我吧。”门口有人道。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所有人都吓一跳。 辛普森率先转头去看, 瞧见从主卧门口进来的高大身影, 难得也有震惊到极致、目瞪口呆的时候，直到那人越过他、走向托尼，他都还维持着那副见了鬼的表情。 来人深蓝带S字的紧身衣外，大红斗篷随步伐摇摆着, 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只要超人想，可以随心所欲地出现在任何地方。 克拉克来得及时，瞧着可怜的黛茜和托尼一身狼狈，低声叹口气：“太早了。” 氪星人的生长痛，只有氪星人能够领会。 克拉克比黛茜幸运一点，至少他这样清楚地听见万物的时候，已经能够很好地自我控制。 四岁……真是太小了。 克拉克伸手，要从托尼手里接过黛茜，眼见都快把孩子抱在怀里，黛茜从声音的折磨中感知换了个怀抱，更加不安，挥舞着小手找爸爸，终于捉住托尼的手，不肯放。 “还是我来。”托尼道。 他只觉女儿的体温又在升高：“要怎么做？” 克拉克抬手，覆在黛茜额头，能感知这个幼小生命无助的颤抖。 “黛茜，别怕。”他道，“不用理会其他声音，只要找你爸爸。” 黛茜还是哭。 “听我说。”托尼低声道，“没事的。你记得要去钓鱼吗？” 他声音小得像在唱睡前的催眠曲。 “你能找到我的声音吗？”做爸爸的道，“你只听见我，不用害怕。” 黛茜的哭声渐渐小下去。 不知道克拉克的方法是不是真的有用，也不知道黛茜是不是足够坚强，能够抵御千万种声音的纷扰集中注意力，但她哭着哭着闭上眼睛，最后是睡着了。 “所以小雏菊是氪星人啊。”辛普森在后边，若有所思。 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转头去看，是温蒂拿着小勺子在威胁。 她从厨房跑过来，手里擦干净的餐具还没来得及放好，临时揣在围裙口袋里，现在倒是派上用场。 “你要是说出去。”温蒂道。 辛普森觉得有意思：“你就怎么样？” “我就把勺子塞进你嘴巴里。”温蒂认真地道，“再挖布丁一样把你的舌头挖出来。” 辛普森不寒而栗。 他随即抬手拨开温蒂的手：“你以为我就不关心小雏菊？” 他走到托尼身边，拿体温计再量一量黛茜的体温。 还是低烧。 至少现在的状况比刚才好许多，黛茜呼吸和缓，脸色也没那么难看，只还残留在脸蛋上的泪痕可怜，被托尼一点一点轻轻擦掉了。 老父亲把女儿放回大床，叫温蒂给她换身干净衣服。 “这是怎么回事？”托尼现在才能抽空，向克拉克问清除情况。 “细胞强化。”克拉克道，“她能够听见非常远的、非常细微的声音，就像耳朵上装一个扩音器。” “氪星人都这样吗？”托尼抬手抚了下脸。 他额上也有细汗，一半因为紧张，一半因为，刚才黛茜意识模糊地来捉他的手，用的力气有些大。 克拉克看一眼托尼手上红红的印子，点头道：“至少我是这样。现在看来，黛茜也是这样。大概是宝石的影响……现在就拥有这些能力，对她来说不是件好事情。” 黛茜再度睡醒，在几个小时之后。 既然受氪星血脉的影响，助理拿回来的血液检测结果当然没有异常，辛普森开了一点退烧药，斟酌着等黛茜醒了再喂。 克拉克没有走，在客厅耐心地等待。 辛普森还想给这个氪星发育完全体来个全身检查，看一看克拉克身上强劲的肌肉，觉得打不过，默默放弃了这个想法。 斯塔克家里什么声音也没有。 声音已经把团子折磨得够呛，大家都担心弄出声响把孩子吵醒，又或者再制造出那样叫人心疼的痛苦，走路都是踮着脚。 连最爱吵闹的小黄人，现在一个个嘴巴上都站着胶带，蹑手蹑脚走在家里，像在做贼。 “说实话。”克拉克瞧见他们这个样子，从严肃的神情中透出一点笑意，“超级听力觉醒之后，这样是没用的。呼吸听在耳朵里都像风暴。难道你们从此以后不交谈，在黛茜面前打手语吗？” 温蒂正在手机上谷歌手语难不难学的时候，卧室里换了一身舒服睡衣的黛茜一翻身，慢慢醒过来。 托尼就坐在床沿，感觉床一动，转头来看，就对上他女儿蓝汪汪的一双大眼睛。 “爸爸。”黛茜轻轻地道。 超能力突然降临在意料之外，超能力突然丧失，同样在意料之外。 超级听力仿佛一个恶作剧，把黛茜好一通折腾之后，又悄悄地逃了。黛茜现在听声音，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也少了许多的痛苦。 “我的耳朵就是好了。”小雏菊宝宝爬进爸爸怀里，肩膀一缩，还是很后怕，“还会坏吗？” “那是进化。”托尼道。 “这么说起来，黛茜的热视线也不是时时都能用。”克拉克道，“她的能力不稳定。现在消失了，也好。” “克拉克怎么在我的家？”黛茜问。 她的眼皮哭得肿起来，刚刚睡醒，还浮着一层淡淡的粉，金发乱乱，额头还贴着新的退烧贴，瞧着真是可怜又可爱。 “你忘了。”克拉克笑起来，“我过来看你。” 黛茜的低烧并没有随着超级听力的消失而消失，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才降下，钓鱼当然是暂时去不成了，她的胃口也不好。 团子是最爱吃东西的，但平时轻易不生病，现在生病，只是想要睡觉，温蒂做了好吃的菜，黛茜在餐桌上也是恹恹的，拿着勺子挖一挖，没吃两口就不要了。 “爸爸，我变得很糟糕了。”黛茜道。 托尼把这两天的工作推掉，整日待在家里陪小孩。 这样当然是很好的，但黛茜并不因为这样开心。 “生病就是很难受，对吗？”吃没两口饭的黛茜窝在沙发上看新闻，新闻也失去吸引力。 团子看见爸爸进来，在旁边坐下，就过去和他挨着。 “是你的身体在抗争。”托尼拿着水给孩子喂一口，比以前温柔的时候还要温柔，说话也是轻轻的，“很快就会好。” 其实是很心疼的。 黛茜什么也不要吃，胡萝卜烩菜都不感兴趣，肚子空空的状态快持续一天，看着没什么变化，在大人眼里，恐怕已经掉了很多肉。 “只有我耳朵生病吗？”黛茜喝一口水，擦擦嘴巴，难过地道，“温蒂说，因为要变厉害，所以耳朵生病。可是我不要变厉害。” 她想起耳朵里许多声音爆丨丨炸，仍旧十分害怕，眼眶湿润起来，颤巍巍地问：“爸爸，我不会好了吗？” “谁跟你这样说？”托尼反问。 他伸手一揽，把小小的女儿抱在怀里，抹抹她眼下，慢慢道：“这种事，克拉克经历过。我也经历过，罗迪也经历过。很多人都经历过。听见不好的声音。” “爸爸也有？”黛茜惊奇起来，一下少了许多的难过，“也是小时候听见讨厌的声音吗？” “唔。”托尼道，“我现在还听着呢。” “是风的声音，说话的声音，还有很多声音吗？”黛茜问。 托尼道：“说不过来。” 人的耳朵，总是能够听见许多声音。 好的声音。风声，雨声，赞美声，祝福，承诺，鼓励，很多很多的爱。 也有糟糕的声音。 有些来自现实，有些来自网络。 “托尼·斯塔克是个不折不扣的混球。” “垃圾复仇者。” 或许是认识他的人，或许是不认识他的人，有人因事而发，有人毫无缘由，只想谩骂。 超级英雄的光芒瞩目，也就成了很好的言语靶子。 “去死吧！”有人在网站上留言。 复仇者联盟分裂的时候，还有许多匿名的庆祝的声音。 “活该啊。” 这些糟糕的话，托尼听过，克拉克听过，罗德听过，幻视听过，旺达听过，史蒂夫听过，就连远在阿斯加德的托尔，或许也听过。 “让你难受吗，爸爸？”黛茜问。 她忽然忘了自己的痛苦，来关心托尼的痛苦。 “以前会。”托尼道，“现在不太会了。” 当然可以选择捂住耳朵，可是，人总不能捂一辈子的耳朵。 “怎么才能治好？”黛茜问。 “集中注意力。”托尼道，“这个世界的声音太多，但最重要的一个，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 “下次还听见很多声音，不用害怕。”托尼道，“只是这个世界倾听者比较少，都想说给你听。” 黛茜为难地：“可是，我只有两只耳朵，爸爸。” “选一个你喜欢的。”托尼道，“就像看电视。直听一个声音，其他声音就小了。人一专心，世界就会小。” “那你要一直和我说话，好吗？”黛茜道。 她少了一点儿害怕，睡意却起来，打个呵欠，钻进托尼怀里，眼皮又开始沉重。 托尼用额头来贴贴她的额头。 “再睡一觉，身体就完全好了。”他道。 “爸爸，我只是还想说。”黛茜眼皮快粘在一起，想起什么事情来，顽强地不肯入睡。 托尼问：“什么？” “你的手很疼吗？”黛茜小声地问。 她已经完全闭上眼，说话像呓语，“对不起，爸爸。” 托尼把女儿搂一搂，亲亲那软软的脸蛋：“我想你比较对不起胡萝卜烩菜。醒来之后多吃一点吧。” ———————————— 罗德提着大包小包赶到斯塔克家，是在约定钓鱼的第二天。 前一日他听说黛茜生病，火急火燎地要过来看孩子，结果半路有个参议员来电话，说要开会，只能掉头回去。 开完会跟托尼打电话，听说黛茜的精神还是不太好，今天又赶过来，要瞧瞧孩子。 上校进门的时候，黛茜正坐在厨房的流理台上，伸长了脖子看系着卡通围裙的老父亲煮面。 托尼·斯塔克的拿手好菜，数来数去也只有方便面一道，却很经典，怎么样都不会煮糊。 温蒂担心没有营养，另外做了几道黛茜爱吃的菜，但家里这个小的只是很想吃托尼煮的面。 “就煮一点，爸爸。”黛茜竖起一根手指。 她的烧已经退了，脸上总算有点活泼的神色，能跑来跑去地玩，饭却吃得没以前多。 做大人的从前偶尔要愁女儿吃得太多撑坏肠胃，现在想一想，还是恢复从前的胃口好。 托尼出了一趟门，顺带给女儿买小点心，回来正抬手解领带，听见黛茜说要吃面，眉头一扬：“你似乎很欣赏我的厨艺，斯塔克小姐。” “爸爸不要烧厨房。”黛茜道，“所以只是做简单的面，好吗？” 穿正装做饭的董事长私房照不可多得，打扫厨房的笨笨拿起相机，“咔咔咔”拍了很多张。 团子瞧着爸爸额头带汗做饭的样子，心里有一点高兴。 “小孩子生病的时候，就是满足愿望的时候。”米茜这么说。 再过不久就要开学了，米茜打电话来是要问黛茜，索菲娅布置的观察作业她做了没有。 却意外得知黛茜生病，米茜一听，像大人一样长长地“噢”一声，虽然没在跟前，黛茜仿佛能看见她在电话那头不住地摇头。 “这很让人难过。”米茜说。 还在恢复健康的黛茜顿时生出许多的关切，反过来安慰米茜：“你不要难过好吗？爸爸说，我很快就会好。” “其实我没有那么难过。”米茜道，“如果你听见别人生病，就要表现得很难过，这就是礼貌。” 她真是一个懂礼貌的孩子。 “但是，我还是很希望你快点儿好起来。”米茜道，“你是我的好朋友。谢尔顿也是这么想，因为他正在偷听我讲电话。” 电话那一头很快传来一声恼羞成怒的驳斥：“我没有偷听你讲电话！” 黛茜抱着手机笑起来。 生病是很难受的，可是朋友总让她开心。 米茜在关心之余，没忘记把在短暂人生中累积的苦中作乐的经验传授给黛茜：“生病的时候要买糖，爸爸妈妈就肯。” “我的爸爸也肯。”黛茜道。 “买漂亮的衣服也肯。”米茜道，“你有愿望，要跟你爸爸说。除了生日，就是生病的时候能实现。” 黛茜有很多的愿望。 比如还要去海洋馆，星期天不要工作，给鲍勃买个香蕉气球。 但等托尼回了家，团子最想的还是叫爸爸给煮个面吃。 这简直是在为难老铁。 老铁甘愿接受这样的为难，这会儿正捋起衬衫的袖子，从锅里盛一点汤试试味道。 “汤好吗？”黛茜问。 托尼于是把勺子伸过去，让她也尝一口。 罗德走进餐厅，就看见黛茜趴在餐桌上，鼓着脸颊呼呼把面吹凉。 “做的什么东西给黛茜吃？”罗德问。 他放下礼物，过去把孩子抱一抱，心疼地道：“瘦了。” “强行煽情可不好，罗德伯伯。”托尼道。 罗德把他一瞪。 “昨天听说你发烧，我很着急。”等到转脸跟黛茜说话，又是另外一个样子，不仅和颜悦色，还帮着黛茜用叉子把面卷一卷放凉，“但是我的工作比你爸轻松不了多少，也总有紧急事故。” 罗德黏腻腻地道：“我的黛茜吃不下饭，我也吃不下饭。” 托尼抚一抚喉管，怕犯恶心，吐在好友身上。 “我要吃饭的。”黛茜轻轻拍一拍罗德的手背，“伯伯也要吃饭。” “好。”罗德道。 他把面喂了黛茜一口，往餐桌上看看。 “还有面吗？”他问。 “爸爸煮的面。”黛茜道，“一盘。” 罗德“噢”一声，转头来看托尼。 十几年的朋友，尾巴一翘，托尼就知道他要干什么，抱臂冷哼：“你想也不要想。” 想也不要想的结果是董事长又系上围裙，面无表情地又煮了一盘子面。 罗德坐在黛茜身边，喜滋滋卷了一叉子的面放进嘴巴，刚难得地要称赞托尼终于摆脱黑暗料理界第一人的称号，下一秒表情就古怪起来，像卡了鱼刺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贤惠的托尼懒洋洋倚在厨房门口，对罗德眼梢一挑：“味道还好吗？” “黛茜，你要知道。”上校不愧是上校，硬生生把嘴巴里变味了的一口面吞下咽喉，末了对黛茜道，“你做你爸爸的孩子，不是你幸运，是他幸运。” “为什么？”黛茜问。 “否则他早就被我打死。”罗德道。 托尼煮的面，黛茜倒是吃得干干净净。 生病在家里关了两天，团子很想出去晒晒太阳，现在体温也正常，正适合出去玩。 “还钓鱼吗，爸爸？”黛茜问。 托尼本来要叫黛茜在家里待多一天，见她脸上满满的期待，话到嘴边又改口：“你想去钓鱼吗？” 黛茜就点头：“想的。” 罗德算来得正好，误打误撞，跟着斯塔克父女去钓昨天没钓成的鱼。 钓鱼的内湖是私人的，离罗德家不远，开车二十分钟就能到。 绿树成荫，在湖边连成一片的伞，金色的阳光在湖面跳着，树林里吹来的风裹挟着清新的绿意，正在午后，却并不十分热。 托尼蹲着，给女儿的鱼钩搓上鱼饵。 “这样行了。”他道，“把线抛出去。” 钓鱼，最需要的是耐心。 黛茜就是个很有耐心的小孩，给个钓鱼竿就能安安静静坐在湖边一下午。 罗德做的鱼饵，应该是很好吃的。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是没有鱼来咬她的钩。 “爸爸。” 托尼凝神盯着湖面发呆，突然听见身旁黛茜在小小声地叫：“爸爸。” 她一只手扶着钓竿，一只手捂嘴巴，样子有些滑稽。 “怎么？”托尼问。 “鱼知道咬了钩子嘴巴要痛，所以就不来吗？”黛茜问。 “也不一定。”托尼“唔”一声，认真思考须臾，学黛茜的样子小声说话，“可能跟你一样吃饱了。” “爸爸。”黛茜轻轻地，“可能是鱼害怕痛。” 又等十分钟，实在没有鱼来咬钩，托尼给黛茜换了个连着长长杆子的捕鱼网。 “有动静，灯就会亮。”老父亲指导道，“一亮你就按按钮，杆子会缩短。” “就像这样吗？”黛茜问。 她用手把杆上的按钮一按，才放进湖里的网“嗖”一下飞起，近在咫尺。 “再等久一……”托尼道。 但当他看见黛茜的小网里装了条活蹦乱跳的小鱼，话就收回去。 斯塔克家的千金未来说不定会是个举世闻名的捕鱼达人。 这个下午，托尼和罗德奇异地一条鱼也没钓上来。 偶尔有鱼咬竿，手一提，无论速度多快，都只看见空空如也的鱼钩，饵没了，鱼也没了。 反而是黛茜，吭哧吭哧地按按钮，用网捕上来好几条大人巴掌大的鱼。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端上餐桌却还远远不够。 团子坐在地上，捧着装鱼的小桶看了一下午，最后还是把它们都倒回湖里。 “爸爸！”明明一无所获，要坐车回罗德家的时候，黛茜却很高兴，大眼睛里眸光闪闪，竖起一个大拇指，“捕鱼很好！” “一条鱼也没带回去，算很好么？”托尼问。 黛茜正要点头，却忽然觉察什么似的，转头往身后看。 身后是树林。除了树，什么也没有。 “你在看什么？”托尼问。 车门已经打开，只等着人坐进去。 “就是很多树。”黛茜道。 她扶着车门爬上车，往安全座椅里钻。 今天晚上要在罗德家里吃饭，还要在罗德家里住。 对于黛茜来说，跟在自己家没什么区别，罗德还专门给她留了个房间。 “今天太晚了，去不了墨西哥餐厅。”罗德道，“也没提前预订位子，下次带你去。” 暮色四合。星辰渐起。 罗德在厨房摸索很久，也没见把菜端出来，黛茜在客厅里玩玩具，不经意抬头，看见托尼在看书，于是过去也要看看。 不是书，是一本相册，有些年头了。 团子在相片上瞧见比现在年轻些的托尼和罗德，伸手去摸：“是爸爸和伯伯！” “你们就是很好的朋友，对吗？”黛茜问。 “互为损友而已。”托尼道，“你别看罗德那个样子，其实没人要跟他做朋友，只有我理他。” “你可闭嘴吧。”罗德端着三个盘子出来，“你看看上到空军下到海军，除了我还有谁愿意跟你打交道？我想你没忘记史丹，他讨厌死你了。” “因为他是九头蛇。”托尼道，“我不受欢迎，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 “我怎么不信？？”罗德问。 大概情绪太过激动，连带着影响了环境，他话音刚落，只见天花板的灯闪烁两下，随即整个房子都陷入一片黑暗。 “叫你别乱说话。”托尼道。 他打开手机灯，照一照女儿：“怎么回事？” “可能是跳闸了。”罗德道，“你去看。” “为什么我去？” “因为只有你理我。”罗德终于舍得把仿佛耍杂技用的三个盘子放在客厅的小桌子，“我找手电筒。快去。” 托尼这才慢悠悠离开。 手电筒罗德没找到，倒找到两支蜡烛，摆在桌上点燃了，对趴在沙发的黛茜道：“烛光晚餐，也挺浪漫吧？” “就像过生日。”黛茜道。 “对。”罗德笑起来。 他站了很久，这会儿终于能往沙发上坐一坐，屁股沾着沙发时舒出一口气，弯腰把腿上支撑着的机械外骨骼松一松。 没了机械外骨骼，他的腿就不能动，要自己用手搬着挪动位置。 一整天地这么架着，恐怕也很不好受。 “你今天住在这里，我真高兴。”罗德道。 黛茜挪过来，帮着他把腿按一按。 托尼说过，罗德的腿受了很严重的伤，所以他不能像普通人一样行走。 曾经是可以的。 “你还知道要这样。”罗德有些惊奇，“是你爸教的吗？” “爸爸的肩膀不舒服，也要捏捏。”团子做个捏面的手势，“伯伯受伤，是爸爸的错吗？” 按腿或许不是托尼教的，但黛茜这句话出来，罗德就知道托尼一定说过。 “别听你爸说。”罗德道。 他垂眸按按腿：“都多少年了？他以为我是为了帮他才会受伤，但运气这种东西，谁说得准。托尼·斯塔克喜欢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可是伯伯说。”黛茜道，“要打爸爸。就是爸爸做错事了，对不对？” 罗德一愣，才反应过来是白天的玩笑话被她听进耳朵，哭笑不得，将黛茜抱一抱：“他欠扁的时候，我还是挺想的。但要打，也不太舍得。” “为什么？”黛茜问。 大眼睛真是又圆又亮。 “他是我的好朋友。”罗德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能怎么样，凑活着过吧。” 罗德的话说完，一抬头发现托尼站在客厅门口，拿着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手电筒，像个幽灵。 “你在说什么肉麻的话？”托尼问。 罗德脸一僵。 他很快确认了平常心底涌上来要打死好友的冲动不是冲动，祸害千千万，托尼·斯塔克就是一个，抓起沙发靠枕丢过去：“滚滚滚！” 310|第三百一十章 罗德家里的保险丝烧掉了。 “你家里的电器应该定时检查。”托尼道。 他走回来是为了找罗德家的工具箱, 没想到听见罗德对黛茜说的这一番话，其实是在门口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才出来。 “谁说我没有定时检查？”罗德道, “它要出故障, 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等托尼拿着工具箱出去更换了保险丝，三个人才坐下来, 安安心心吃晚饭。 罗德做菜的手艺比从前有进步, 他做得本来也不难吃, 是托尼比较挑剔, 火腿丁混着意面, 小孩子都喜欢, 黛茜吃得多了些。 “没有温蒂做得好。”罗德道, “但是我学会的好菜也就这一道了。” 罗德不能不算个疼孩子的典范, 听说小孩都爱吃这道菜，特地对着菜谱学，意面不难做, 要做得很好吃又是另一门学问。 吃完饭, 黛茜不要看电视，也不要睡觉，在家里跑来跑去地玩。 她有些遗憾, 没带个小黄人过来, 这个家里只有她自己一个小孩，大人和大人要说一会儿话，不能马上做游戏。 “我在做一副新的机械外骨骼。”托尼对罗德道，“纳米材料, 应该比现在这副轻很多。” “这副已经很好用了。”罗德道，“有空做我的东西，不如做你自己的收藏品。” 他一边说话，一边不时抬起脑袋，看黛茜待在哪里玩。 “她那个超级听力，还会反复吗？”罗德问。 做个氪星人要承受这样多的痛苦，要是有得选，他倒宁愿黛茜就是个普通的地球小孩。 又想到她那个不知道正前行在哪个遥远星系的妈，不由得叹一口气。 “不清楚。”托尼道，“希望她的身体明白，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识趣一点，晚个十几年再出现。” 团子被这次的听力吓得怕了，从前对“氪星人”并没有十分明确的概念，经由这次，总算明白，自己就是跟普通的小孩不一样。 “我就是氪星人，才会变得很奇怪吗？”黛茜问。 托尼告诉她：“这是天赋。” “那么我不要很多的天赋，好吗？”团子听着，脸蛋耷拉下来，轻轻地请求。 天赋跟生命一样，都喜欢不请自来，来之前没问过当事人的意见，走的时候，也不肯提前打招呼。 “你不了解它，也还无法支配它，所以感到害怕。”托尼道，“以后会好的。我和克拉克都会帮助你。” 黛茜很相信自己的爸爸，又是小孩心性，听见巨大杂音的痛苦平复了，又能开开心心地玩。 这会儿她正搬着椅子坐在罗德家的院子里看星星。 总是很多人说，不懂有钱人的快乐。 看星星是不用钱的，漫天都是，所有的人都能看见，也能收获一样的快乐。 纽约偶尔有几个晚上，没下雨也看不见星星。 世界上还有一些地方，整夜整夜地看不见星星，不是因为极昼，是因为空气污染。 黛茜托着腮，看星星一闪一闪，忽然想起她的妈妈。 灵魂宝石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出现，上次她来，黛茜还在读幼儿园最小的班，不知道下次来，黛茜会不会已经幼儿园毕业了。 小雏菊宝宝不缺爱，身边许多大人都很关心她，尊重她，爱她，她已经比很多孩子都幸福。 何况还有个虽然习惯性嘴硬但很爱小孩的爸爸，这爸爸还很有钱，还是大英雄。 可在单独待着的时候，黛茜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想起灵魂宝石。 跟其他大人不一样，灵魂宝石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不会做温柔的表情，也不会说好听的哄孩子的话。 空间宝石说，她甚至不像个妈妈的模样，仿佛不在意自己的孩子，更不爱自己的孩子。 “妈妈不爱我吗？”黛茜问托尼。 托尼道：“爱有不同形态。” 黛茜希望自己的爱像根胡萝卜，种在地里，还能长出很多很多的小萝卜。 团子想象地里种出很多萝卜的样子，不由弯着眼睛笑起来。 这个春天，她和爸爸又播种了。 亿万富豪在他的家里过得不像个奢侈懒散的有钱人，倒像个农夫，领着戴了帽子和手套的小农夫，在家门外的土地里挖坑。 黛茜想要看看菜是怎么长出来的，是不是跟苹果一样长在树上，于是托尼买了一点种子，让她自己种种看。 “要种一颗白菜树！”黛茜道。 她用手比一个很高的高度，比她自己还高，不由得踮起脚尖：“以后我们就不用买菜，对吗爸爸？” “要买菜。”托尼不同意，“我不想天天都是同样的菜谱。” 老父亲和女儿各种了半边的菜地。 说是菜地，其实才小小一块，否则开辟大了不美观。 托尼·斯塔克劈柴的功夫没有史蒂夫·罗杰斯好，种菜的本领也没有女儿高，等小白菜发芽长成，他那边的明显要比黛茜的瘦小很多。 “因为黛茜经常浇水。”温蒂道。 小雏菊宝宝对自己的菜很上心，幼儿园放学之后就要来看，不上学的周末，偶尔还要施肥，种出来的菜当然鲜活嫩绿。一看就很好吃。 托尼工作很忙，如果不是回家的时候看见菜，几乎都要忘了。 “你怎么不帮我浇水？”他问。 “就是要公平，爸爸。”黛茜道，“贾维斯说这是对照组，我不可以悄悄地帮你浇水。” 辛勤劳动种出来的小白菜，被温蒂做成了菜。 那顿饭，黛茜和托尼的餐盘里都没有剩。 每棵菜里都有辛勤的汗水，所以要爱惜粮食。 黛茜正在回忆，一阵风吹来，吹得不知道什么东西哗哗响。 罗德大概是买不起像斯塔克家一样的独栋别墅，他家不远处有民居，隔着小路，对面就是个住了人的房子。 但那栋房子的主人今天似乎不在家，家里黑洞洞，没有点灯，门前有棵高大的树，树叶摇动，沙沙作响。 黛茜在瞧那棵大树，看着看着出了神。 “你在这里看什么？”托尼问。 黛茜在外面看星星看得很入神，没有声音，久久地不回到家里去，老父亲就在不远处瞧着，还是禁不住好奇，走过来问。 “有树，爸爸。”黛茜道。 “你又不是没有见过树。”托尼道。 他说着，顺女儿的视线抬眼看了下对面的大树，并不觉有什么异常：“树上有什么东西吗？” 黛茜就摇头。 她还要再看看，听见罗德在屋里说要办故事会，一下来了精神，两条小短腿支撑着站起来，忙不迭就往家里跑。 听故事，无论何时何地，对孩子都像糖果的诱惑一样甜蜜。 童话故事，黛茜已经听得很多了，家里的书都堆满一个书柜。罗德于是要讲讲他跟托尼从前的故事。 “你爸爸从以前开始就喜欢惹一堆麻烦，让别人擦屁股。”罗德道。 “他有一次为了一个小妞……一个阿姨。”罗德看托尼一眼，“这能讲吗？” “有什么不能讲。”托尼道。 他脸上平淡，眼神可不是这么回事。 罗德改口道：“他有一次，要和一个阿姨谈工作，连奖也不愿意领，不领就算了，还不提前打招呼，最后是我上台帮他领的奖。你知道有多尴尬吗？” “你的故事不好听。”托尼道，“还是罗迪傻到愿意用汉默工业制造的武器比较好笑。连水都不防的武器，他就敢放进装甲里。” “是他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罗德道。 本来说好是给小孩讲故事，结果讲着讲着，这两个大人开始爆对方的糗事，有些黛茜听得懂，有些黛茜听不懂。 罗德和托尼说得口干舌燥，往下一看，才发现团子不知什么时候从底下消失了，举目四顾，瞧见她正小心翼翼端着两杯水，走进客厅来。 “说故事很好。”黛茜道，“只是不要吵架，好吗？” 罗德于是有些挫败：“是不是故事不好听？” 他伸手接过黛茜给的水，问：“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小王子吗？” 黛茜想一想：“要听怪兽的故事。” “什么怪兽？” 黛茜在幼儿园里听过小朋友讲怪兽的故事。那时候是把怪兽故事当恐怖故事讲，可惜一点儿不吓人，黛茜还觉得很有意思。 “很可怕的怪兽。”团子把小手张成爪子，“吓人的。” “你在家就给她讲这种故事？”罗德看向托尼。 老父亲喝一口水：“童话故事听太多，才要听离奇故事。” 既然是黛茜想听的，罗德就给讲。 他还把客厅的灯关了，在桌子点起几根蜡烛。 “如果你感到害怕，你就抱住我，知道吗？”罗德道。 黛茜还没听故事，听见他这句话就“咯”地笑起来：“我不会害怕好吗？” 罗德要讲一个小孩子在晚上的冒险故事。 “理查手里拿着一把手电筒。可是电池出现问题，他在迷宫里走一段路，突然灯一闪，灭了。”罗德道。 上校是一个看恐怖片都很认真的人，讲故事也很认真，整个人都入戏。 这时候蜡烛一闪，是风从窗户吹进来，吹得他跟着一抖。 “等手电筒再亮起来，你猜他看见什么？”罗德问。 “看见什么？”有人问。 这声音不出自托尼之口，也不像黛茜的，更不可能是罗德自己说话，因而一出口，就把房子里三个人都唬一跳。 托尼抬手，装甲瞬间覆盖，掌心的电弧脉冲炮亮了。 同样投出去的，还有罗德大手电筒的光。 在落地的院子门前，站着个纤长窈窕的身影。 大人们瞧见，又是一愣，窝在托尼怀里的黛茜却瞬间高兴起来，呼哧呼哧起身，快快地跑过去，还没到跟前，脸上就全是笑。 311|第三百一十一章 不怪黛茜这样高兴。 此时此刻出现在眼前的人正是她一直很想见、却又好久见不到的人, 没有联系方式、不知行踪、不知到何年何月还能再聚的娜塔莎就站在眼前，一身黑衣仿佛融于黑夜, 可她的眼睛那样亮, 绿眼珠里盈满的笑意，令托尼缓缓放下准备攻击的手。 团子已经跑到娜塔莎跟前, 两只手一抱把娜塔莎抱住了：“小娜阿姨！” “你什么时候来的？”托尼问。 罗德干脆站起来, 走过去迎接娜塔莎。 今天居然这样好运——不单单有托尼和黛茜在家里住, 还出现了娜塔莎。 娜塔莎一弯腰, 把黛茜抱起来, 跟宝宝额头碰额头, 亲昵地低声说话：“你想我吗？” 罗德过来, 她转过脸, 伸出手去同他握在一起。 “看你的样子，最近仿佛过得不错。”罗德道，“这就好。” 娜塔莎还是穿紧身的特工服, 方便来去, 头发长长了，梳个英气又妩媚的维京辫，精神也不错。 “听说黛茜生病。”娜塔莎道, “我来看看。” “我健康了。”黛茜道, “耳朵不疼，也没有哭了。” 说起自己哭，她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有娜塔莎在，团子就成了树袋熊, 在她柔软的怀抱里窝着，只觉安稳又馨香。 托尼临时决定要带着女儿来罗德家里，除了温蒂和小黄人们，谁也没告诉，娜塔莎居然还能找到这里。 当然了，只要她想，藏到地底的人也能找着。 “你这阵子在忙什么？”托尼问，“听说克林特刚刚解禁，尼克·弗瑞就去找他。你知道克林特解禁了吧？” “我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托尼。美国不止一个纽约，世界不止一个美国，任务多得是。”娜塔莎笑笑。 托尼说起克林特解除禁闭，她一点儿不意外，点头道：“我会算时间。” 有黛茜在，娜塔莎的目光总不放在两个无聊的大男人身上，只觉经过超级听力的一番折腾，黛茜要比记忆里瘦些，把那淡金的小头发亲亲。 “我应该早点来看你的。”她轻轻道，“但动身的时间比想象中要晚。每一次都是。” 这次赶回纽约，其实是日夜兼程，一个穿得臃肿的带帽妇人在车上睡觉，谁也不知道她就是黑寡妇。 同样料不到的是，她特地赶往纽约，是为见一个孩子。 “小娜阿姨，我就是很想你。”黛茜抬头来摸摸娜塔莎的脸。 娜塔莎没有变，一样美丽，一样温柔，眼中永远有光。 “伯伯史蒂夫说，不知道小娜阿姨在哪里。”黛茜道，“玩飞镖的伯伯也是说，找不到你。你怎么出去工作也不要回家？” “我要回的。”娜塔莎道，“很思念黛茜的时候，我就要回家。” 罗德的家里有两间客房，托尼睡一间，现在娜塔莎来，就让娜塔莎跟黛茜一块儿睡。 “但是不好意思，我家里没有女人衣服。”罗德道，“如果你不介意，这里有没用过的男款睡袍。” 娜塔莎还能帮着做下家长的工作，在浴室里洗一洗小孩。 不知道洗澡的时候做什么好玩的游戏，又或许是娜塔莎说了逗小孩的笑话，黛茜的笑声没有停过。 今天钓了一下午鱼，黛茜有一点累，可躺在大床上，瞧着给自己盖薄被子的娜塔莎，她并不想睡，身子一翻，翻在娜塔莎怀里。 “阿姨明天要走吗？”黛茜问。 娜塔莎道：“怎么这么问？” “小娜阿姨总是有很多工作。”黛茜道，“喜欢悄悄地走了。怎么不要说再见？” “你喜欢说再见吗？”娜塔莎笑了。 她把放在腿上的小手轻轻一握，从前小小的手，如今也大许多了，她时常缺席黛茜的成长，像今天这样回来，突然一见，感觉孩子长得好快。 高兴于黛茜的成长，又希望她慢点儿成长，这种心理矛盾，像庸人自扰。 “我有一点害怕说再见。”娜塔莎轻轻地对黛茜道，像说一个秘密。 “一说再见，分开之后，就忍不住要想。”她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看见黛茜？” “阿姨因为要饭吃才工作吗？”黛茜问，“我家里有很多的饭。爸爸说，吃很久也吃不完。你可以和我一起吃好吗？” “我工作不为了吃饱饭。”娜塔莎道，“但我很愿意经常和你一起吃饭，等……” 她要说一个等的期限，想一想，自己也给不了，于是把话吞进腹中。 团子还等一个回答，不知道会是明天、后天、还是很多很多天之后，正大眼亮亮地瞧着娜塔莎。 有人敲门。 卧室的门没有关，托尼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纸：“你东西落在浴室。” 老父亲也换了宽松舒适的睡衣，还是黛茜喜欢的那一身宝宝熊，出门也要他带。 黛茜的睡衣上有个小熊，跟托尼的是亲子装，今天晚上也是穿着。 “爸爸要睡觉了吗？”黛茜撑起身子来看托尼。 “今天晚上你和娜塔莎睡。”托尼道，“高兴吗？” 黛茜马上回答：“高兴！” “怎么和我睡就不见你这样高兴。”老父亲一抱臂。 “可是我还是很爱你，爸爸。”黛茜坐起来。 她在床上打几个滚，头发都乱乱：“我们可以一起睡觉，爸爸。和小娜阿姨。” “这就不必了。”托尼道。 “好吧，可是。”团子用手轻轻拍拍嘴巴，“你要亲亲我好吗？” 他走过来，把手里的纸递给娜塔莎，对爬到床沿来瞧自己的女儿一弯腰，亲在她额头上。 胡子好扎人，嘴唇却柔软。 黛茜闭上眼睛，给亲得笑起来，把托尼的脸一捧，也要来亲亲老父亲的脸。 爱是互相的。 托尼交到娜塔莎手上的纸，团子瞧着很眼熟，亲完爸爸，要再仔细看一看，纸却已经被娜塔莎收了起来。 “要喝一点水，爸爸。”黛茜道。 娜塔莎站起身：“我给你拿。” 她很愿意为黛茜做一些家长做的小事，能做得很好，像她执行任务，几乎不出纰漏。 黛茜的水瓶落在客厅，娜塔莎去拿了，要倒一点水。 “我以为那会是什么机密情报。”托尼在她背后道。 他不知什么时候跟出来，站在那儿，压低声音说话。 根本不是秘密情报。 娜塔莎随身收着的纸，是曾经黛茜给她画的一副画，上头还有黛茜自己握着蜡笔写的字，“娜塔莎”歪歪扭扭，在大人眼里却是很好看的。 “没什么。”娜塔莎道。 那张纸已经变得薄而软，还有深深的折痕，大概经常拿出来翻看。 “她还给你写信了。”托尼瞧着她，沉默须臾，本来要回客房去睡觉，走出两步，回头道。 “不知道你的地址，一直没办法寄给你。”托尼顿一顿，“现在正装在她的保险柜里。” “给你写了吗？”娜塔莎问。 “写过。”托尼道，“但是没有那么长。我总会有的。” “我比你先有。”娜塔莎道。 她说着，渐渐又笑起来。 黑寡妇今晚的笑容好多。 她已经够好看，但笑的时候比好看还要好看。 或许托尼这两句不咸不淡的话给了她好心情，等拿着水瓶进卧室给黛茜喂两口水，娜塔莎躺在床的外侧，就算熄了灯，也还是不想睡觉。 她借着淡淡的小夜灯的光在看黛茜。 黛茜也没睡，睁着大眼睛，也在看娜塔莎。 “你给我写信了？”娜塔莎道。 “是的。”被子包着的面团动一动，往她身边偎得近些，“我总是很想你。” “像想你妈妈一样想我吗？”娜塔莎问。 “想妈妈很多，想小娜阿姨也很多。”黛茜道。 娜塔莎的唇抿起来。 这次返回纽约的路途上，她遇到过一对母女。 母亲以为她是个普通妇人，在她睡醒之后，善意地靠近来攀谈。 “这是你的孩子吗？”娜塔莎问她。 “是啊。”做母亲的道，“你也是做妈妈了吧？” 娜塔莎沉默一会儿，慢慢道：“我也有一个小孩子。” “那么你觉得。”这会儿，娜塔莎低头瞧着身侧的黛茜，伸手帮她把被子拢一拢。 空调的温度有点低，娜塔莎摸遥控器来调，一边动作一边问：“我有一点像你妈妈吗？” 黛茜就摇头：“不像的。” 娜塔莎放回遥控器的动作就迟缓些。 “我的妈妈是这样。”团子抹抹脸。 借着小夜灯的光线，娜塔莎一样瞧清楚了黛茜拉长的脸，像个最严肃的大人，眉眼一点儿一点儿笑意也没有。 “妈妈是妈妈，小娜阿姨是小娜阿姨。”黛茜道，“小娜阿姨有一点像我的爸爸。” 娜塔莎现在又被逗得眉头一松：“怎么会？” “爸爸对别人有点严肃，可是对我就要笑。”黛茜道，“阿姨也是这样。因为你们就是很爱我，对吗？” “我很爱你。”娜塔莎道，“可是我总不在你身边，也没有给你买玩具，还不告而别。应该是不像你爸爸妈妈一样爱。” “不是这样，阿姨。”团子轻轻地道，“爸爸说，爱有不同形态。” 312|第三百一十二章 有娜塔莎陪着, 黛茜今晚做了一个好梦。 生病的这几天，团子的睡眠质量不很好, 今天睡得最香。第二天早上起床也比平时要晚, 直到在梦里闻见烤面包的香气，她才在被窝里翻滚翻滚, 慢慢睁开眼睛。 昨天晚上, 黛茜就挨着娜塔莎睡。 娜塔莎还给讲睡前故事, 说她在外面工作的时候, 看见的好玩的景象。 “当地人把大象当做交通工具。”哄睡的声音轻柔又动听, 字符念出来像音符, 令黛茜听着听着, 就闭上眼睛, “大象会表演杂技，用鼻子顶球。” 娜塔莎发觉怀里这个小的渐渐不动弹了，以为黛茜睡着, 就住了口, 伸手去把被子给她拉一拉。 结果一动，就听见底下睡意满满的问话：“给大象很多香蕉吗？” “嗯？”娜塔莎低头去瞧黛茜，“不错, 给大象很多香蕉。” 黛茜再没有应答。 她已经沉沉、沉沉地入了梦, 在梦里喂大象吃好吃的香蕉。 小雏菊宝宝现在睡醒了。 可她睁开眼睛，并没看见原本该在床外侧躺着的娜塔莎，不由坐起来四处张望，很快恢复精神。 罗德正煮咖啡, 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一抬头就瞧见黛茜从房间里跑出来。 “昨晚睡得好不好，黛茜？”上校笑出洁白的一口牙。 “小娜阿姨工作了吗？”黛茜问。 她以为娜塔莎向从前的许多次一样，趁着别人做梦，用夜色当掩护悄悄地离开，脸蛋耷拉着，梦里很高兴，现在却不高兴了。 好在这话问完，就从厨房走出个拿着煎锅的熟悉身影。 “我想给你做个早餐。”娜塔莎笑道，“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她今天没有绑辫子，长长的头发拢在左肩，黛茜说她不像妈妈，但她那一点儿小心隐藏着、不敢轻易宣泄的母性，确实是与很多妈妈都相似。 “我担心你悄悄地工作，所以要起床了。”团子胸脯里涌起的许多担心都化成一口气，长长地吁出来，像个小婆婆。 反而是托尼起得最晚。 娇生惯养的老父亲有一点认床，在罗德的客房里翻来覆去，半夜睡不着，想起来看看黛茜，但娜塔莎也在黛茜的房里，于是作罢，打开手机看科学报。 “贾维斯。”托尼问，“家里一切都好吗？” “呃。”贾维斯道，“先生。” 他这么迟疑，托尼心里就有数，知道小黄人在家里作妖。 其实是斯图尔特打破了家里一个花瓶，但他知错能改，已经悄悄地收拾好，碎片也藏在沙发底下。 等托尼回家，斯图尔特就要迎接来自老父亲的雷霆之怒。 托尼很快就要回家。 罗德今天有工作，又要开会，国务卿听说钢铁侠也在，不介意上校把钢铁侠一起带去。 “他愿意参与讨论，参与一下也好。”国务卿道。 托尼不愿意参加，吃过早饭就要带着女儿离开。 罗斯不知道娜塔莎也在，否则一定要让罗德当场捉拿。 “小娜阿姨可怎么办呢？”黛茜问。 托尼在盥洗室刷牙的时候，小女儿在底下团团转。 黛茜手里捧着娜塔莎给做的面包夹煎蛋，吃得很香，香气钻进托尼怀里，令刚起床的爸爸肠胃蠕动，不由生出一点儿饿意来。 “把她带着走。”托尼道。 黛茜大喜过望：“能吗？” “她昨晚不离开，很大概率是因为今天也没事做。”托尼擦干净脸，对着镜子左右看看，冰凉的水汽清爽，一下驱散了残余的睡意，“何况，你不也很想跟她待在一起么。” “真的！”黛茜眉开眼笑，大眼睛笑成两个小月牙，“小娜阿姨跟我们回家去。” “真的。”托尼道。 他说着，弯下腰来，大手捉了黛茜捧着面包的小手，趁女儿不注意，把她香喷喷的早餐吃了一大口。 黛茜的面包原本还有大半个，现在就剩可怜的一截在手里。 “好吃吗？”她问。 托尼脸颊鼓起来一个大大的圆，面包堵在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含糊不清，点头道：“还不错。” 黛茜就低头，把仅存的一截咬了一小口，还剩下一口，踮着脚举起来给托尼：“还给你吃，爸爸。” 在餐桌上，托尼提起要让娜塔莎一块儿回斯塔克家，娜塔莎不反对，罗德也不反对。 “我的床很小。”黛茜高兴地对娜塔莎道，“可是家里有很多大床，我们还可以一起睡觉，阿姨。” 出发之前，娜塔莎在盥洗室鼓捣了好一阵子。 等她走出来，就变成另外一个人的面孔，走路姿势也不同，任谁瞧了，都不会觉得站在跟前的是大名鼎鼎的黑寡妇。 “小娜阿姨就是去做演员，对不对？”黛茜把托尼的手拉了，悄悄地问。 “差不多。”托尼道，“她比一般的演员厉害。” 斯图尔特的末日还是到了。 一家之主回到家，先拉开沙发看那贵重花瓶的残骸，倒没有想象中生气，说话也很平和，平和地没收了斯图尔特两天的香蕉。 斯图尔特痛哭出声。 他只觉托尼在说没收香蕉的时候，嘴角噙着微笑，像犯罪片里的反派。 或许没等小黄人们把黛茜培养成惊天小魔王，先因为捣蛋，把家里这个大的逼成绝世大魔王。 没收完香蕉，大魔王就不生气了。 娜塔莎在斯塔克家转了一圈。 斯塔克家与上次来时没什么不同，或许工作室里多了个能力加强的新装甲，最大的不同，还是多了许多小孩子的东西。 有些也不是黛茜要的，只是大人主动地给买，像玩具，积攒得越来越多。 “这也是黛茜的玩具吗？”娜塔莎问。 她指着柜子里一层一层放好的VR眼镜和游戏手柄，还有些不知道做什么的装置。 “这是爸爸的小玩具。”黛茜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导游似的像模像样跟娜塔莎介绍，“爸爸说装甲是大玩具，这是小玩具。” 娜塔莎生出一点好奇：“那么这是什么？” “是游戏。”黛茜道。 托尼是会玩游戏的，尤其喜欢解密游戏。 以往他是自己有空的时候玩，当做消遣，黛茜渐渐大了之后，他也会买一点小孩子能玩的益智游戏，雨雪天气不方便出门，又不用工作，就跟女儿窝在家里玩一会儿游戏。 只是玩游戏的次数比工作的次数要少得多得多了。 “怎么玩？”娜塔莎问。 黛茜就打开柜子门，踮着小脚在上边的抽屉里一通翻找，找到个VR眼镜，捧着跑出去找托尼。 “爸爸，我们玩游戏好吗？”黛茜问。 老父亲正在厨房里吃本该属于斯图尔特的香蕉，又香又甜，又健康。 听见黛茜说要玩一会儿游戏，托尼也不是不同意，正好他现在没有事情做。 两个斯塔克在网络上一通搜索，决定买个新推出的VR游戏，适玩年龄四岁以上。 托尼好整以暇瞧着女儿：“要四岁以上，斯塔克小姐。” “爸爸。”黛茜生怕大人不给玩，将爸爸一抱，“我很快就四岁，谢尔顿说，四舍五入就是四岁，对吗？” “四舍五入你也到不了四岁。”托尼道。 他这么说，还是买了游戏。 这是个多人在线游戏，戴上眼睛，能够看见其他玩家扮演的角色，接通麦克风，还能听见说话。 游戏叫“保护鸡蛋”，五人一小组，其中一个人抽签成为鸡蛋，保护着鸡蛋不受关卡和其他玩家的伤害，安全抵达终点就算赢。 斯塔克家还有两个游戏玩家，温蒂和贾维斯，加上黛茜、托尼和娜塔莎，刚好一个组。 进入游戏界面，眼前一片白，而视野逐渐清晰时，老父亲发现站在他身旁的几个队友都装配了酷死人的装备，低头再一看，自己根本是个贫民，什么也没有。 “你们开挂了？？？”托尼问。 “先生，系统随机抽选。”贾维斯道，“你就是鸡蛋。” “你们两个为什么有情侣装？”托尼又看贾维斯和温蒂。 温蒂轻声地道：“因为刚刚氪金了。” “？”亿万富豪大手一挥，“我也要氪金。” “不行，先生。”贾维斯道，“你是鸡蛋，不能氪金。” 或许很久以后的某天，董事长做演讲的时候，会提到今次游戏，借以说明“有钱并不一定是万能”的道理。 托尼瞧瞧站在旁边的一个小豆丁——他女儿在游戏里也是小豆丁，还自带脏话屏蔽系统，大大的蝴蝶结很是可爱。 娜塔莎选了跟托尼一样的原始皮肤，不过跟托尼不同，托尼没得选，她不仅有得选，还有重型装备。 因为是小孩玩的游戏，不能使用暴力，其他小组的人是用五颜六色的圈来套鸡蛋。 斯塔克家这几个新玩家没有经验，托尼大摇大摆走在最前头，很快被套了几个圈，降下一小截血条。 黛茜赶紧跑上来：“不可以伤害我的爸爸好吗？” “为什么？”对手开麦了，“因为他的游戏名叫钢铁侠吗？” 说是小孩游戏，其实有挺多青少年来玩。 对面就是个少年：“他是钢铁侠，那我就是美国队长。” 托尼抬手就是一个圈，把他套下一截血条。 他还想要再丢，却被游戏里的贾维斯用强有力的臂膀一下公主抱起来。 突然十分有安全感。 天旋地转间，听见智能管家温和的嗓音：“先生，我们快跑。” 再一瞧，才看见很多人冲过来，把他们当做目标。 “为什么光打我们？”娜塔莎问。 “因为我们氪金了。”温蒂小声地道，她有一点儿心虚，“打倒我们，可以拿装备。” 大家开始狂奔。 这明明是个勇谋智取的游戏，生生玩成酷跑。 钢铁侠层层保护，连下来自己跑的机会也没有，眼看即将抵达终点，所有对手都拢上来，以为要输，结果看见画面刷刷刷，像泼了桶五彩的颜料，再一瞧，其他玩家的鸡蛋都被打破了。 娜塔莎站在队伍跟前，英姿飒爽。 就算在游戏里，黑寡妇也是一样地厉害。 也总是她，要站在队伍的最前头。 “我们把爸爸保护了！”黛茜欢呼起来。 团子心满意足摘下眼镜，去跟托尼击掌，托尼因为完全没有在游戏里发挥应有的实力，脸还臭臭的。 娜塔莎跟着返回了现实世界。 她用手摸摸VR眼镜，低头笑了一下，眼里亮亮的光，突然有些像小姑娘。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好玩吗，小娜阿姨？”黛茜过去瞧她。 “好玩。”娜塔莎道，“我没怎么玩过这个。有点开心。” 黛茜高兴起来：“我也开心！” 313|第三百一十三章 娜塔莎很愿意听黛茜讲一讲她的妈妈。 化出人形的无限宝石……没亲眼看见之前, 以为是传说。 但要创造出一个像黛茜这样的孩子，或许真得有很大神通, 既然是无限宝石, 也就不稀奇。 “我的妈妈这么高。”团子用手比了个高度，“就是像我的爸爸一样高。是金色的。” 提起灵魂宝石, 黛茜有点儿高兴。 她并不介意灵魂宝石带着空间宝石在宇宙里游荡, 时常地不来看她, 但也想过, 如果想妈妈的时候, 妈妈就在眼前, 那是很好的。 “米茜有爸爸, 我也有爸爸。米茜有妈妈, 我也有妈妈。”黛茜道，“可是米茜没有小娜阿姨。” “别人也不像我一样，有黛茜。”娜塔莎就笑。 这会儿,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坐在阳台上看风景, 没有人打扰，能够从天说到地。 娜塔莎要是在斯塔克家留得久一点，能赶上黛茜开学, 也充当一回家长, 去参加黛茜的开学典礼。 “以前就是爸爸带我。”团子道。 娜塔莎感叹：“你爸爸要做的事情好多。” “就是的。”黛茜深以为然，“爸爸要照顾我，还有照顾自己，还要照顾有困难的人。” 她往娜塔莎身边一挨, 捂着嘴巴，要说一个小秘密。 “爸爸很晚回家，就不要洗澡了。”黛茜道。 娜塔莎问：“为什么？” “因为他要一下趴在沙发睡觉。”团子把两只手放在脸蛋旁边做个枕头，学爸爸的样子闭上眼睛，“他就是很累。笨笨拿水给爸爸，结果水碰倒在爸爸的脸上。” “他……”娜塔莎想想那情形，原本要笑，忽然又笑不出来，垂眸瞧着落在手上的光影，低低叹道，“他这个人，总是这样的。” “总是什么样？”身后有人道。 黛茜转头去瞧，见是爸爸站在身后，把嘴巴捂一捂。 “你现在有小秘密，斯塔克小姐。”被踢出群聊的老父亲道。 “我没有说你的坏话，爸爸。”团子赶紧道。 托尼看一会儿书，觉着无聊，透过落地窗看见并排在外头坐着的娜塔莎和黛茜，嘴上没有说什么，到底还是合上书本慢慢地走出来。 “我要喝果汁。”托尼道，“谁能帮我拿？” 黛茜身子一扭，仿佛得了个大好的任务，兴致勃勃道：“我能，爸爸。” 做爸爸的于是一伸手，把阳台上坐着的女儿稳稳抱下地：“多谢。作为报答，你可以吃两个薯片，同意吗？” ”同意！“黛茜于是更加高兴，悠悠地飞着往屋里去了。 “灵魂宝石，大概是什么样的？”娜塔莎问托尼。 “很臭屁，很高傲，喜欢用下巴看人。”托尼道。 娜塔莎红唇一弯：“这像是你的自我描述。” “我当你这是夸奖。”托尼道。 他们两个该有一些话要说，单独相处，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有几分钟的沉默。 “史蒂夫和山姆都挺好。”娜塔莎道，“你知道……还是免不了东奔西跑。但日子很充实，好像永远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托尼一抹脸：“我没问这个。黛茜想你一块儿参加她的开学典礼” “我不敢保证。”娜塔莎轻轻地，“要是去不了，她要失望的。” 话题绕回黛茜身上，黑寡妇的话明显多得多。 “灵魂宝石不经常在地球，你算把爸爸当了，也把妈妈当了。”她道。 托尼抬手示意她头发上落了一片叶子：“习惯成自然，没什么不好。” “那么佩普呢？”娜塔莎问。 托尼沉默一会儿。 他眼底有些柔软，慢慢道：“黛茜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黛茜。” 正说着话，跑去拿果汁的黛茜回来了。 团子怀里抱着三个没开封的罐子，罐子被冰得凉凉，这会儿她不禁打个快乐的冷战，飞到托尼身边：“爸爸，给你果汁。” 她显然是把老父亲给的奖励在厨房里就吃了，脸蛋沾了薯片渣子。 托尼伸手往黛茜脸上一揩，打开罐果汁，先给孩子喂一口。 冷饮下肚，最爽快就是出一口长长的气，黛茜嗒嗒嘴巴，学大人长长地出一口气，顿时十分舒心。 临近傍晚的时候，娜塔莎要带着黛茜出一趟门。 她今天晚上要给孩子做小肉丸，配料没了，打算去超市买一点。 黛茜也要跟着出门。 “爸爸去吗？”团子带上她的小包，见托尼坐在沙发看电视，跑过去问。 “我不去。”托尼道，“我在家里等你们回来。” 他一抬眼，瞧见客厅门口等着的娜塔莎，颔首道：“小心一点。” 娜塔莎正招手叫黛茜过来，听见托尼说话：“我知道。” 黛茜喜欢和娜塔莎待在一块儿。这跟温蒂待在一起不同，她总是表现出一点幼儿的依赖，愿意趴在娜塔莎腿上撒娇，偶尔给娜塔莎咯吱咯吱脖子，就弯着眼睛笑起来。 娜塔莎带着黛茜出门后不久，斯塔克家的门铃响。 “是谁来了？”温蒂正要把娜塔莎今晚睡的房间收一收，听见贾维斯说有人来，好奇地问。 “你有点怕她。”贾维斯道，“我可以替你开门。” “到底是谁？”温蒂越发好奇。 她把头发一拢，跑着出来开门，结果才到走廊，就见缓缓踏进家里来的客人。 走廊的光很亮，不比来人身上的光芒亮。 一段时间不见，她身上的威压非但没有收敛，仿佛反而为无拘无束的宇宙旅行历练，越发强盛起来。 格林小姐生性坚强。 但再坚强的人，瞧见不告而来的这一位，四目相对时，也要微微腿软。 温蒂在心里说一声不好，果然是她很怕的，把脸皮推出一个笑容，慢慢道：“是你……您来了。” 除了她，家里的两个人似乎都不很害怕这位客人。 像现在，托尼闻声出来，瞧见越来越近的灵魂宝石，没有打冷战，也没有腿软，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最终也只是问候道：“你现在知道走门了。” 娜塔莎往购物车里放一瓶调料。 买日用品对大人来说很无聊，至少对托尼来说是的，她却享受这样的无聊，愿意在一堆玻璃罐子里挑挑拣拣。 黛茜坐在购物车的儿童座里。 她爱看娜塔莎变装易容后崭新的一张面庞，伸着小手去摸摸，跟真的皮肤一样，不禁觉得十分神奇。 “这样方便出门。”娜塔莎道，“你的妈妈会发光，出门应该不像我这样方便。” “不会的。”团子摇头，“我的妈妈就是到处乱跑。” 娜塔莎很想再听听灵魂宝石的事，知道灵魂宝石身边还经常跟着空间宝石。 后面这一个，她是经手过的，怎么也没办法把宇宙魔方的样子跟个蓝头发的男人联想起来。 “你就是很好奇我的妈妈，小娜阿姨。”黛茜道，“你的妈妈也是很好，对吗？” 小雏菊宝宝只觉天下的妈妈都是很好的，天底下的爸爸也是很好的。 娜塔莎把温蒂要买的芝士放在购物车里，听见黛茜问，笑着道：“我不知道我的母亲是谁。” “怎么会？”黛茜很惊奇，“你忘记了吗？” “我也希望我知道。”娜塔莎很温柔地把宝宝的小辫子摸一摸，“但是有点儿难。我们回家去吧？” 等坐着哈皮开的车回到斯塔克家，已经要到晚饭时间。 林中别墅透出亮亮的光，在树林的一片静寂中，亮得有些热闹。 黛茜从安全座椅下来，很愿意帮着提一点儿东西。 “这是轻的。”娜塔莎把小小的纸袋放在她手里，“请你拿，好吗？” 进家门的时候，团子走在前头。 她还在门口等一等娜塔莎，等娜塔莎进门了，才慢慢往家里走，但走着走着，仿佛听见什么动静，小脚就迈得快起来，脸上很有些高兴，往客厅里跑。 “走慢一点。”娜塔莎在后面道。 黛茜奔进客厅，瞧见落地窗前脊背直挺站着的金色身影，不由要把眼睛抹一抹，好确认没有眼花。 可是再没有人是这样纯天然的发光体。 等那人转过头来，金色眼瞳平直地望她，黛茜就把购物的纸袋子往地上一放，欢天喜地过去，把那人抱住了：“妈妈！” 娜塔莎大概没料到，说起灵魂宝石，灵魂宝石就在斯塔克家出现。 她带着买的东西走进客厅时，快乐的小雏菊宝宝已经绕灵魂宝石转了好几圈。 空间宝石这回没有一起来，很是奇怪。 “他做了一点无聊的事情，正在被阿斯加德的王追杀。”灵魂宝石道，“那个叫托尔的神域人，你应该是认识的。” “托尔是伯伯。”黛茜道，“会打雷，很厉害的。” 团子随即听见脚步声，看到娜塔莎走进来，很快奔过去，将娜塔莎的手一牵：“阿姨，这就是我的妈妈。” 娜塔莎对上了灵魂宝石的视线。 她眼瞳一震，只觉脑中荡开无边的波澜，一瞬间似乎有千头万绪，要仔细琢磨，千头万绪又顷刻之间荡然无存了。 这一眼，仿佛与命运相逢。 但又擦肩而过。 短暂的沉默后，黑寡妇走上前来。 她与托尼一样，并不畏惧所谓的无限宝石，虽然也能感受无限宝石强烈的威压。 再强烈，压不弯英雄的脊梁。 初次见面，娜塔莎甚至能瞧着灵魂宝石的眼睛，微微笑起来：“你好，灵魂宝石。” 灵魂宝石就看娜塔莎。 金色的眼瞳中仍然是淡漠的一片，原本以为要以倨傲的沉默相应，但她随即微微颔首，眼中映了娜塔莎的影子。 灵魂宝石道：“你好，娜塔莎·罗曼诺夫。” 314|第三百一十四章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 黛茜站在底下, 一手牵着娜塔莎，一手牵着灵魂宝石, 突然感到种用幼儿语言无法形容的完满。 温蒂在门口暗中观察。 她一向很敬佩黑寡妇, 现在更加油然而生一股难以言喻的崇拜：“娜塔莎胆子真的很大。” “你也不算胆小，温蒂。”贾维斯轻轻地道, “你只是学着规避风险。” 他总是很温柔。 “规避什么风险？”温蒂问, “被灵魂宝石一拳打死的风险吗？” 灵魂宝石已经很少打人了。 至少在黛茜面前, 她不打人。智慧生物的灵魂前所未有地漂亮, 人一旦活着, 肉体总要裹覆重重物欲, 唯独灵魂最纯净, 打出体外, 轻飘飘像风一样自由。 还是天空一样纯净的蓝色。 灵魂宝石有一双独特的眼睛。 无限宝石属性不同，能力不同，囿于与生俱来的天赋, 看见的世界也不同。 黛茜是氪星人, 那双澄澈的蓝眼睛以后像克拉克一样会透视，灵魂宝石也透视，只不过她不看骨骼, 不看内脏, 透过肉体，看人的灵魂。 空间宝石能够看见分布在宇宙里数不清的空间跳跃点，时间宝石的世界是一条无比漫长、没有尽头的时间洪流。 “小娜阿姨就是很勇敢。”黛茜道。 团子这么说的时候，娜塔莎已经抱着购物袋出了客厅, 往厨房里去。 黛茜跟在后面，像条小尾巴，还对娜塔莎竖一个大拇指。 娜塔莎就笑：“我怎么勇敢？” “你不害怕我的妈妈。”黛茜道，“很多人害怕我的妈妈。” “那么你害怕吗？”娜塔莎问。 黛茜把头摇一摇：“不怕的。” 都说灵魂宝石强大到近乎无情。不知道是因为强大而无情，还是因为无情而强大，人类的道德标准放在她身上如同空气，人类的情感要出现在她脸上，可能是太高要求了一点。 宝石毕竟是宝石。 “不瞒你说，我有些好奇。”温蒂跟娜塔莎一块儿在流理台前处理食材。 温蒂低头把水灵灵的新鲜蔬菜放在案板切，见黛茜拿着一盒小牛奶跑出去，低头笑着说：“灵魂宝石从来也没说过她是怎么利用氪星人的创世库创造出一个黛茜。但是黛茜的性格跟她的仿佛并不相像。” 格林小姐一顿，很快补充一句：“当然，没有说灵魂宝石不好的意思。” 求生欲可谓十分强了。 娜塔莎笑着摇头。 “你不好奇吗，娜塔莎？”温蒂问。 “她大概把最好的部分都给了黛茜。”娜塔莎道。 跟黛茜相处，黛茜越贴心，娜塔莎越会想，不知道她的母亲是什么样子，或者出自私心地，下意识要往一个母亲的模样上靠拢。 看见灵魂宝石那一眼，就知道不用了。 至少不用像灵魂宝石。无论如何都像不了灵魂宝石。 都说灵魂宝石很倨傲，目中无人，看来传言也不全对。 娜塔莎仿佛奇异地与灵魂宝石产生心灵共通——刚才是第一次见面，灵魂宝石一低头，她明白，那是在尊重她。 空间宝石要是知道，可能把眼睛瞪出眼眶。 “妈妈，小娜阿姨是很好的。”黛茜趴在灵魂宝石腿上，软软的一张，小手捉了母亲的一缕头发，只觉手心又滑又凉，还发光，再一看灵魂宝石的脸，本能地生出两分亲昵，往她怀里挨一挨。 “所以呢？”灵魂宝石问。 “所以不要生气。”黛茜道，“你看小娜阿姨，小娜阿姨看你，也不要说话，就是生气了吗？” “我没有生气。”灵魂宝石道。 她随即把眼梢往上一提——女王雄浑肃穆的气魄表现得淋漓尽致，看着自己的小孩，说话也还是硬邦邦：“你怕我打她。” 就像从前，宝石无理由地伸手一勾，把小鸟的灵魂勾出体外。 跟别人打架就算了，只要肉体凡胎，轻易就拜在黑寡妇的寡妇蛰和剪刀腿下，跟无限宝石打，一个指头也够受。 “因为妈妈很厉害。”黛茜并不怕灵魂宝石，她做出凶凶的样子，还逗得幼儿笑起来，随即想起娜塔莎，就不要笑了，“把小娜阿姨打了怎么办呢？” “我不会伤害她。”灵魂宝石道，“我知道你很喜欢她。” 团子乖乖点了头：“是的。” 她还是有点儿疑惑：“但是妈妈怎么要很久很久地看小娜阿姨？” 灵魂宝石不说话了。 她像是不经意，往客厅门口看一看，直看得缩在门外，想偷听一耳朵的机械手臂笨笨躯体一震，灰溜溜逃开，才慢慢道：“她的灵魂很漂亮。” 苦难的火淬炼过，反而生出无限的坚韧和爱。 “托尼·斯塔克的灵魂也很漂亮。”灵魂宝石道。 空间宝石曾经在外太空无聊的时候，跟灵魂宝石探讨过黛茜的抚养问题。 那时候他还没偷偷放走洛基，也没迎来托尔的追杀，在一颗星球上泡完妹，感受完爱情的温暖，就生出一点儿管别人闲事的闲心。 作死无下限，空间宝石仗着灵魂宝石打不死他，总是要来撩人。 “那可是你的女儿。”空间宝石道，“托尼·斯塔克愿意养当然很好，要是不愿意，我看你怎么办。” 他想一想，觉着屁股后头跟个小豆丁也挺好，黛茜又可爱，不由搓搓手，“你把她带出来，我们两个养，实在不行，唤醒其他宝石一起养也是可以的。” 六颗宝石在一块儿，满宇宙横着走都不怕，只是可能把黛茜养成一代星际恶霸。 灵魂宝石没有说话，看他一眼。 这一眼力比千钧，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把空间宝石看得讪讪住了口。 “我给不了。”灵魂宝石道。 “什么？”空间宝石问。 “我能给她生命。”灵魂宝石难得愿意搭理他，多说两句话，虽然用着施恩的脸，“塑造不了她的灵魂。我给不了，他们或许可以。” “塑造灵魂？”空间宝石问，“我给不了吗？他们的灵魂很漂亮，难道我就不美丽吗？” 他顶着那张俊美无匹的面孔，要叫灵魂宝石看一看。 灵魂宝石倒是肯看他具备什么样的人性特质。 然后她道：“很龌龊。” 灵魂宝石许诺不伤害娜塔莎，黛茜就很高兴。 托尼拿着一本厚厚的什么东西在走廊里走着，要进客厅来，瞧见女儿快乐的小鸟一样飞出。 “爸爸！”团子过去把老父亲一抱，要把妈妈的夸奖转达给他听，“妈妈说你好漂亮。” “？”托尼的脸色就很古怪。 这种古怪一直持续到他走进客厅，看见端坐在沙发的灵魂宝石。 这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倒是挺好，就是表达太差，难得夸人，也不会好好地夸。 托尼在心里琢磨，还好是他把黛茜养在身边。 小雏菊·斯塔克被养得还算挺好呢。 “你要的相册。”托尼道。 他把手里的大本子放在桌上。 灵魂宝石看他一眼，并不伸手拿。 “我不会呈给你的，女王。”钢铁侠道。 灵魂宝石又把他看一会儿，确定他确实是要站在那里动弹，才伸手把相册拿过来看。 照片很多，她认真地看了很久。 斯塔克一家餐厅在吃晚餐，也邀请灵魂宝石入席，虽然她并不吃东西。 灵魂宝石的确不吃，只是站在大门口，看着黛茜快乐地吃饭。 当个氪星人也挺好，至少如果像灵魂宝石一样不必进食，就少了很多领略世间美妙滋味的机会。 她还看见托尼和娜塔莎给黛茜添菜。 今天晚上的奶油炖菜很好吃，黛茜餐盘里的吃完了，爸爸给一点，爸爸给的吃完了，小娜阿姨也给一点。 “吃得太多要撑胃。”托尼道。 他伸手拿餐巾给女儿擦擦嘴巴，同样的动作仿佛做了许多次，娴熟无比。 温蒂见灵魂宝石一直站着，忍不住轻声提醒：“宝石，要不坐下来……” 她这话好像没有说错，却话音未落，在突如其来的一声惊雷里炸没了。 跟雷声一起出现的还有骤然绽在餐厅里的闪电，伴随一道幽幽蓝光，众人跟前凭空劈出两道高大的身影。 只不过一个站得笔直，手里还握闪电，另一个脚底抹油，出现那瞬间就逃命似的躲到灵魂宝石身后，蓝毛随跑动一挑一挑。 在别人家里随便出现的，不是空间宝石和雷神又是谁。 托尔手中无锤心中有锤，那神降一样的气势真是帅得令人捧心，这会儿看着空间宝石，他脸上流露出浓浓怒意，要是手中有锤，空间宝石的头就要扁了。 “救我。”空间宝石道，“傻大个要把我捆绑py。” 又来一个宝石，娜塔莎的眼睛睁得有些圆。 “洛基呢？”托尔问空间宝石，“我弟弟呢？” 雷神的情绪有些激动。 想想也是可以理解，任谁拿着新出版的养生宝典到监狱里去，发现全阿斯加德最能搞事的人不翼而飞，也要生出雷霆万钧的愤怒。 托尔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个人形，怒问宝石：“我放在监狱里那么大一个弟弟呢？！” 315|第三百一十五章 牢狱生活没能磋磨掉洛基的耐心, 反而让他的幻术更出神入化。 托尔把弟弟关在新阿斯加德最深处的监牢里，两旁没有别的犯人, 以防他们被洛基蛊惑, 但他自己倒时不时地会去看看洛基，说一些有的没的话。 “有一支小型舰队想要入侵阿斯加德, 被我打得落花流水。”雷神坐在监牢前, 对低头翻看养生宝典的洛基道。 事实证明, 养生宝典不足以让邪神修身养性, 否则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逃跑。 逃跑也肯定不是为了做好事。托尔太了解他的弟弟了。 彼时面对托尔的自说自话, 洛基会从看书的间隙里抬起头, 看他一眼。 “你想我夸奖你吗, 托尔？”洛基笑吟吟地问 。 “不用, 不用。”托尔摆手道，“我想让你知道，在你被关的时间里, 外面都发生什么。” “好虚伪的托尔。”洛基道。 “事实证明, 没有你搞事，阿斯加德的发展速度快了好几倍。”托尔道，“这个世界好像不需要你, 洛基。所以你只要好好地在这里带着, 忏悔你做过的事情，改过自新……” “然后呢？”洛基问。 “然后某一天，或许我会放你出去。”托尔道。 洛基笑了一下。 托尔当时不能明白他那一笑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想, 或许他早就开始酝酿一个出逃计划，然后在托尔不知道的时候，借助空间宝石的力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发现洛基消失的这天，托尔拿着养生宝典，再次去监狱看弟弟。 他如今在洛基面前，很少称呼对方为“弟弟”。 洛基大概并不喜欢这个称呼。他不在乎，也不珍惜。 监牢里还是原来的样子。 洛基舒展身体躺在床上，绿眼睛盯着天花板，手上摆弄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玩具。 他似乎很专心，但托尔一靠近，他手上的动作就停了。 洛基嘴角滑出一丝微笑。 他坐起身，对进入牢房的托尔招手：“你好，哥哥。” 托尔感觉不对劲。 正这么想着，牢房内幻象退去，留在眼前的只有空荡荡一张床，再看洛基，早就没了影子。 “所以你追他追了多久？”托尼一边吃饭一边问。 不知道为什么托尔讲个前情提要要讲那么久，直讲得黛茜都吃饱，眼皮子听得耷拉起来。 团子爬下宝宝餐椅，钻进托尼怀里，只等找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好在这时候，托尔把故事讲完了。 雷神看着躲在灵魂宝石身后的空间宝石，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要不是他，洛基没有机会逃跑。” “你弟弟可比你想象的要聪明多了。”空间宝石道。 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欠扁样子，还真有点儿洛基的影子。 托尔气势汹汹地往前迈一步，要去薅空间宝石的脖颈。 然而，还没等他的手伸到跟前，先被根竖起的纤长手指挡了去路。 灵魂宝石平静地望着他。 她心里大概没有面前跟着的是阿斯加德之王的概念，雷神的力气很大，手指还裹挟着闪电，而她以一指之力对抗，轻松得连眉尖也不用挑一下。 “跟你没有关系，灵魂宝石。”托尔道。 灵魂宝石转头去看托尼。 大小斯塔克连同娜塔莎、温蒂在餐桌边坐着吃瓜，没打算插手，黛茜过不久就要开学，托尼这时候还有闲心，低声叫女儿把画好的观察作业给他瞧一瞧。 冷不防灵魂宝石望过来，托尼道：“怎么？” “捂住她的眼睛。”灵魂宝石道，“她不喜欢看。” 托尼见灵魂宝石渐渐收拢了拳头，知道她是要跟托尔打架，眉头一拢，把黛茜交给娜塔莎抱，起身道：“等等——” “等”字还没完，托尔与灵魂宝石已经碰撞在一起。 雷声大作，电光四射之间，温蒂只觉得这栋别墅命途多舛。 不知道整修要多少钱。斯塔克先生大概要生气了。 但想象中的天崩地裂并没有发生。 灵魂宝石的拳头与托尔的拳头对撞那一瞬，空间宝石扑上来，手一挥开了个门，众人倏然失重，纷纷下坠，再抬眼已经在个漫无边际的平原上。 天光万顷，一半红霞，一半星夜，好像对撞出两个宇宙。 斯塔克家的餐桌也掉下来。 温蒂站在餐桌边，呆若木鸡。 而坐在娜塔莎怀里的黛茜轻轻拨开阿姨的手，一睁眼瞧见这壮丽的风景，兴奋地叫出声。 再看站在那儿的老父亲，也是面容呆滞，有点儿怀疑人生。 “都别打了。”空间宝石道，“要打到外太空来打。” 雷神的拳头挥到一半，感觉哪里不对，急急忙忙收回手，环顾一圈，对空间宝石道：“你把人带到阿斯加德来干什么？？？” 他这么一疏忽，忘记跟灵魂宝石在打架，被当头一拳，打成了北极星。 坐了顺风车的斯塔克一家没有看打架，在看阿斯加德的天。 托尔曾经是邀请过黛茜来阿斯加德玩的，但黛茜一次也没来过。 她还太小，哪能上太空，连托尼也没上过太空——扛核弹那一次，他也没来得及看见外太空的浩瀚景象。 如今阴差阳错，却看见了。 “这是哪儿？”黛茜问。 娜塔莎正瞧着阿斯加德两边分明的天，听见黛茜问话，才低头道：“这是托尔的家。” 她也没出过地球。 小雏菊宝宝轻轻地“哇”一声，从前没有见过世面，现在见了，高兴地道：“好漂亮。” “是很漂亮。”娜塔莎笑起来。 “然而我并不想在其他星球吃早餐。”托尼道。 他凉凉地看脑回路清奇的空间宝石，正考虑是不是要把这个人拉进贾维斯安保系统的黑名单，被打飞的托尔飞回来，逮住空间宝石，一通老拳，揍得蓝毛妈都不认识。 这回灵魂宝石没有插手。 “感觉如何？”托尼问。 他这么问话的时候，一行人正往新阿斯加德的王宫走。 “前所未有地好。”托尔道。 他抬手揉一揉脸上磕出的一块淤青。 空间宝石不学好，只是学了洛基的狡诈，打架也不肯真枪实弹地打，乱开空间门，托尔一头扎进魔格拉星，撞在岩壁上，咚地一声巨响。 不过空间宝石也没好到哪里去。 翻过平原，能看见繁华热闹的城市，浮在城市半空的宫殿，虽然没有原来的金宫辉煌宏伟，却也很好看，放着萨卡星的风格，建造了个色彩多样浓丽的。 有天马飞过。 坐在上面的正是束了发的女武神，瞧见托尔带着一群人回来，旋即落地，还是一样英气凛凛，对托尔道：“你有客人。” “地球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带来看一看。”托尔道。 “是你，小东西。”女武神看见一脸新奇的黛茜，舌头在口腔弹出清脆的一声逗小孩，“长大了不少啊。” 她带着托尔的客人上了王宫。 从半空望下去，居民城尽收眼底，阿斯加德人民很勤奋，各自工作，井然有序。 新星球上有两个时间，时间线的一边是白天，时间线的另一边是黑夜，生活在两半边的人们各自劳作，交替休息。 果然像托尔说的，新星球的土壤很肥沃，作物生长旺盛，有作物的藤蔓一直长，能长到王宫底下，做了宫殿的支撑。 “你把阿斯加德管理得不错。”托尼道。 “还好。”托尔拽着空间宝石的衣领，看了下自己的王国，“现在也只能先这样了。九界不太平，我待在阿斯加德的时间其实不多。但我是他们的王，总要先给他们好一点的生活。” 娜塔莎很喜欢这里。 这个新星球和平、美丽，有着蓬勃的生命力。阿斯加德的人民带着希望的种子来，种出了崭新的国度。 “爸爸。”黛茜走到托尼身边。 托尼望着昼夜交替的那条线出神，听见女儿说话，低头来看。 “爸爸，你看。”团子嘟起脸蛋笑，把合上的两只小手凑到托尼跟前，突然一下打开，飞出只翅膀半透明的金边蝴蝶。 蝴蝶悠悠飞往托尼，扑火一般，往他眉心一磕，散成了星星点点的浮光，飞往阿斯加德正酣的那一半黑夜。 托尼带着女儿在看蝴蝶，托尔在跟空间宝石理论。 “你没有权利带走洛基。”雷神道，“你以为无限宝石就可以胡作非为吗？” “我是宝石，又不是人，没有是非观，我的陛下。”空间宝石道，“何况，洛基跟我是做了交易的，他达成我的条件，我达成他的条件，非常公平。” “什么条件？”托尔问。 空间宝石竖起食指，贴在唇上，轻声道：“无可奉告。” 他随即一笑：“你不是很讨厌他吗？洛基离开阿斯加德，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他又做坏事怎么办？”托尔很想在空间宝石脸上再来一拳，“你知不知道，从前他闯的祸……” “噢，好哥哥。”空间宝石道，“把他带离阿斯加德，就没我的事了。洛基已经消失一段时间，要是闯出什么祸，你应该马上就能知道。” “又或者，他闯祸不成，招惹了什么危险人物，干脆死在外面。”空间宝石道。 托尔手里又有了闪电。 蓝毛举手投降。 他瞧着托尔，忽然起了点儿探究的兴趣：“你对你弟弟，到底是怎么想的？” 雷神就沉默。 良久，他放下手：“我不知道。但你不能否认，他就是个惹祸精。” “他是个迷人的惹祸精。”空间宝石道，“就像我。” 托尔终于没忍住，一个闪电劈了过去。 “爸爸，怎么要捂住眼睛？”宫殿门口，黛茜摸摸托尼放在她眼睛上的大手。 她听见托尔和空间宝石在房子里头说话，还想进去看看。 “你还不到看暴力镜头的年纪，斯塔克小姐。”托尼道。 —— —— —— —— —— —— 与此同时，遥远的康特拉夏星上。 “感谢你们让我坐顺风车。”绿披风的高大男人长腿一迈，进了即将起飞的飞船。 他没忘记把装着钱的袋子递给正听随身听的星爵。 “告诉你，到了地点就要下飞船。”飞船控制舱里的小浣熊探出一个头，点着这位出手绰阔的乘客，“否则我们就把你丢出去，管你是谁。” “开你的船，小兔子船长。”洛基道。 他突然打了个喷嚏，将鼻子一掩，坐在飞船座位上，系好安全带，不再说话。 卡魔拉在对面观察他。 “他很英俊，对不对？”螳螂女小声地对德拉克斯说。 德拉克斯匪夷所思地瞧着她：“你的审美好差劲。他一看就长着张反派的脸。” “喂，你要去哪里？”火箭又探出头来。 “山达尔星。”洛基微微一笑，“小兔子船长。” “再叫我小兔子，踏马把你头打爆！” 316|第三百一十六章 阿斯加德好漂亮。 童话里才有的空中宫殿和天马, 女武神的龙牙剑一抽，就劈开黎明与星夜。 仙宫的泉水来自高高的山谷, 跟滴翠似的绿意一同落下来, 黛茜用手捧着喝一口，好甜。 “如果我的家里水也很甜, 爸爸就不要吃糖了。”黛茜道。 新阿斯加德的人民安居乐业。星球毁灭的伤痛留在过去, 他们正热情洋溢地用双手重塑未来。夜晚举杯, 笑声穿出去好远。 团子站在天黑了的那半边阿斯加德里。 她看很久的太阳, 终于看得眼睛眯缝起来, 坐在仙宫高高的台阶晒月亮。 一起晒月亮的还有娜塔莎。 “托尔的家很好！”黛茜对娜塔莎道, “就像小王子的宫殿。” “他本来就是王子。”娜塔莎笑道, “现在是顶天立地的王了。” “我和爸爸认识海里的王, 就是亚瑟。”黛茜掰着指头数，“伯伯托尔也是王。还有会魔法的王。” 娜塔莎好奇心起来：“会魔法的王是什么王？” “就是伯伯。”团子把脸蛋扯一扯，想要扯得脸大些, 比着样子道, “一起买冰淇淋吃了。” “托尔的家这么好，你愿意待在这里吗？”娜塔莎问。 她抱着腿坐在台阶上，胳膊搭了个绵软的小孩, 夜风吹过来, 比想象中要凉，可黛茜在身边，也比想象中温暖。 “就是在这里住吗？”黛茜问。 娜塔莎想一想：“也可以。” 没想到黛茜摇头：“不要了。” 娜塔莎问起原因，团子脸上就有一点儿正经：“那我的家怎么办呢？鲍勃就没有钱买香蕉了。爸爸还要去工作。要和爸爸回家的。” “你爸爸总不可能工作一辈子。”娜塔莎道。 她瞧着远方绵长柔软的星河, 眼睛里突然浮起些向往，低声道：“以后有这样的地方养老，也很不错。” “到那时，不用管索科维亚协议，不用再躲藏，也不用再战斗了。” 黛茜探着脑袋去找她的爸爸。 老父亲正在给托尔做苦力，有个跟拖拉机很像的机器坏了，他正拿着工具在叮叮当当地修。 空间宝石说连他也找不到洛基，托尔就十分火大，火大归火大，一时不能够把无限宝石怎么样，也不能无头苍蝇一样在宇宙里乱转着找弟弟，要找把地球来的客人送回地球去。 在那之前，地球观光团可以在新阿斯加德玩一会儿，物尽其用，雷神想起来仙宫里有机器坏了，刚好拜托钢铁侠修。 “他是地球上最好的机械师。”托尔把托尼的肩膀拍得啪啪响。 钢铁侠的骨头在身体里咔咔响。 “一个神需要别人帮着修东西。”托尼笑了一声。 托尔坦荡荡：“神也不是万能的。” 当然，托尼动手，最终是托尔用诚意满满的一声“请”换来的。 “或许我想错了。”娜塔莎顺着黛茜的目光去看托尼，开玩笑道，“等托尼·斯塔克胡子花白那一天，他也还是停不下工作的手。” “不是的。”黛茜道。 娜塔莎问：“怎么不是？” “爸爸老了就不要工作。我可以很好地工作，赚很多钱。”团子比出她的小拳头，“我的力气大，就是像爸爸一样打跑坏人。” “我舍不得。”娜塔莎把黛茜一抱，低头亲亲她脸蛋，“在那之前，帮你把所有坏人都赶跑。” 老父亲捋起袖子，叮叮当当鼓捣故障了的仙宫机器。 一拿起工具他就很认真，长了茧的一双手，敲敲打打出许多厉害发明，如今也要很厉害地把机器修好。 小女儿跑过来。 “爸爸，有一朵花。”黛茜道。 她手里捉着一朵荡漾的粉红小花，在草地上发现，没有主动去摘，花自己就落下来。 “施工现场请勿靠近，女士。”托尼道。 可这么说了，这小的还是亲亲热热地跑过来，把花别在他的耳朵上。 老父亲的绝世容颜有娇花衬托，更加好看。 黛茜觉着她的爸爸是很好看的，灵魂宝石夸得也没有错。 “我把我的花送给你。”黛茜道。 “噢。”托尼不动声色，“你过来，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小雏菊宝宝不疑有他，乖乖地靠过来。 刚一凑近，被老父亲抹了一鼻子的灰：“我把我的灰送给你。” “爸爸！”黛茜笑起来，“你不可以很淘气好吗？” 她也不生气，还愿意顶着老父亲画的灰鼻子，蹲着替做爸爸的找一找维修零件。 “爸爸，我不要你老。”团子小婆婆似的啰啰嗦嗦说一堆，“如果你还是很老了，我就帮你工作好吗？” “不用你帮我。”托尼道，“你有你自己的人生。” “可是像罗克西奶奶一样老，就不能工作了。”黛茜道，“我长大会好厉害。” “话是这么说。”托尼拿起黛茜找到的零件，“但我到八十岁，也还想保护我的小孩。” “那我就是。”黛茜掰着手指数，“就是很多岁，有很多个十岁了。” “一百岁你也是我的小孩。”托尼道。 “三百岁也是。”黛茜道。 托尼一哂：“我恐怕活不到你三百岁。”他随即又点头：“不错，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我的小孩。” 钢铁侠带着他的小孩在工作，另一边看月亮的娜塔莎觉着，黛茜一时半会儿大概不会跑回来玩，撑着台阶起身。 橘金色的裙摆月光一样流淌进眼帘。 娜塔莎抬起头，正见灵魂宝石站在跟前。 灵魂宝石跟黛茜的相处时间不多，正因为不多，独处的时光就显得弥足珍贵。 她到斯塔克家，一半为了看黛茜，一半为了跟跑丢的空间宝石汇合，空间宝石不久后要把这几个人送回地球，她大概不会跟着一起回去了。 “你很幸运。”娜塔莎道，“黛茜是你女儿。” “这不叫幸运。”灵魂宝石冷漠漠道，“我付出了努力。” 娜塔莎一想也是：“那你很厉害。” “不厉害。”女王不吃这一套，“我就这一个。” 跟她对话很难，娜塔莎有足够的耐心，架不住对方不接茬，抬手将滑落的发别到耳后，就要走。 “你爱她。”擦肩而过时，听见灵魂宝石道，“黛茜。” 娜塔莎站定了，看她。 宝石的光辉真让人惊心动魄。 黑寡妇并不害怕这样的光辉。她很擅长在问题前掩饰自己，但此时此刻，对上灵魂宝石的眼，她觉得也没什么好掩饰：“我是很爱她。” “爱是最不长久的东西。”灵魂宝石道，“人一死，什么都没了。” “爱让灵魂闪耀。”娜塔莎道，“你发现这一点，所以肯让黛茜留在托尼身边。没什么比爱更长久。” “我不懂。”灵魂宝石一蹙眉。 娜塔莎就笑起来：“你总会懂的。” 空间宝石要弥补他闯下的祸，平安无事地把斯塔克家这一群人带回地球去。 在真正出发之前一刻，他都还在被托尔铐着。 那副手铐起初是用来铐洛基的，现在用来铐他，也算物尽其用。 “你就用这样和平的方式宣泄你的失望和愤怒。”空间宝石道。 别人说得不错，他果然很像洛基，这会儿被铐，还能微笑着慢悠悠说话，很享受的样子。 但他到底不是洛基。 “你在担心什么？”空间宝石问，“担心他死在外面，还是担心他又给你惹事？” 托尔看他一眼。 雷神只剩了一边的眼睛，但那蔚蓝的眼瞳坚毅又明亮，发怒时看人，炽烈得像燃烧的星球。 托尔现在不生气。 他不出声，空间宝石以为要冷处理，没趣地撇撇嘴，没料到下一秒他就开口。 刚才原来在思考。 托尔道：“他一定会闯大祸。” “噢。”空间宝石兴致又起，“你只担心他闯祸，不担心他死在外面吗？好狠心的哥哥。” “你太不了解洛基。”托尔沉沉一笑，“他每次死都是死给我看的。在我捉到他之前，他不会死。” “唔。”空间宝石道，“有点道理。” 黛茜在阿斯加德玩累睡着之前，终于能通过空间宝石来的传送门回家。 灵魂宝石果然不跟着走，临别时黛茜要抱，她也抱了。 孩子是长高了些，掂着还比以前沉。 “我听说你开始会用武力吓唬人。”灵魂宝石道，“不错。” 她说的是黛茜为了托尼冲倒霉的小混混生气那回事。 做爸爸的要叫女儿反省，当妈的却很满意。 果然教育理念至关重要。 “我会想念你好吗，妈妈？”黛茜把灵魂宝石抱一抱，窝在母亲的怀抱里，她说话轻轻地，“你也想我好吗？” “可以。”灵魂宝石道。 她把孩子交给托尼。 蓝光一闪，众人从阿斯加德回了地球，平稳穿越回斯塔克家的别墅里。 星际穿越当然很令人兴奋，一辈子也不见得能遇上一次，但回到家里的老父亲似乎不是很高兴。 托尼发现空间宝石变回了人，没有变回吃饭的餐桌。 那张桌子永久地留在阿斯加德平原，做了道独特又靓丽的风景线。 这么算起来，托尼真是损失惨重。 养家真的好辛苦。 娜塔莎是参加完黛茜的开学典礼才离开的。 她化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跟托尼一块儿坐在家长席位里，瞧着穿制服裙的黛茜去台上领新一级的徽章。 “小娜阿姨看我上学，我很高兴。”黛茜道。 开学前一天，团子和娜塔莎趴在玩具房的地板上，约定好，下一年的开学典礼，娜塔莎还要来参加。 “你一定要回家，好吗？”黛茜问。 “一定。”娜塔莎道，“无论走多远，我都赶回你身边。” “要拉一个勾。”黛茜道。 她伸出右手的小拇指，跟娜塔莎的小拇指勾在一起。 “一百年不许变。” “一万年也不会变。” 放学的时候，就只剩了托尼和哈皮来接黛茜回家。 有更小的小朋友来读幼儿园，黛茜就变成姐姐，瞧着比自己还矮的豆丁在幼儿园跑来跑去，高兴了半天。 谢尔顿烦不胜烦。 一个假期不见，他倒是长大了，脾气还是像原来一样古怪，放学的时候，跑得也跟以前一样快。 托尼顺利等着了放学的小女儿。 黛茜跑过来抱他，把书包给爸爸拿着，呼哧呼哧爬上车，自己扣好安全带。 回家的路上，她仿佛异常安静，总看窗外倒退的风景，也不说话，思绪揣了一肚子。 托尼注意到这一点。 老父亲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原本在用全息影像做建模，做着做着，拿出一包饼干打开，撕拉一声。 黛茜嗖地转头来看。 “你怎么不说话？”托尼问，“你想娜塔莎吗？” 黛茜点点头：“小娜阿姨刚刚去工作，我就要想她了。你想吗？” “一点点。”托尼道。 他把饼干递给女儿，瞧她小小地咬一口，兔子似的。 “爸爸，我还想一个事情。”团子一边吃饼干，一边道。 “什么事？”托尼问。 他原本要继续做建模的，现在干脆把图像都收起来，专心致志听女儿说话。 “是秘密。”黛茜道。 托尼道：“我是你爸爸，你可以把秘密告诉我。” 驾驶座上的哈皮也竖起耳朵，要来听听黛茜的秘密。 黛茜把手一招，老父亲就附耳过来，先前什么也没听见，光听见她吃饼干的声音。 咔嚓咔嚓，又成了小松鼠。 “就是……”黛茜道。 “什么？” “就是小杰克说他很爱我，爸爸。”黛茜咽下饼干，轻轻地道。 小杰克是大班的小朋友。 “早上的时候，他跟我说一些悄悄的话。”黛茜道，“他说我做他的女朋友，好吗？” 317|第三百一十七章 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大声, 于是不光托尼听见黛茜的秘密，连坐在驾驶座的哈皮也听见了。 哈皮的嘴巴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相比之下, 托尼居然要淡定得多, 仿佛女儿只是说中午在幼儿园吃多了一个牛角面包之类的小事，坐直腰脊, 慢慢道：“小杰克有多爱你？” “我不知道。”黛茜诚实地摇头, “他就是那样说。” 事实上, 在今天的开学典礼之前, 黛茜都没见过几次小杰克, 他们又不同班, 上一学年也不待在一起玩。 小孩子的爱来得又大胆又莫名其妙。 “那么你知道什么是女朋友吗？”托尼用手撑着头看自己的女儿。 这回黛茜没有摇头。 “米茜说, 朋友有很多, 可是女朋友只有一个。”团子竖起一根手指，“就像爸爸只有一个，妈妈也只有一个。” “听起来是这么回事。”托尼道, “那么你想不想做小杰克的女朋友？” “我。”黛茜迷茫起来, “我不知道，爸爸。” 哈皮在驾驶座上憋了很久。 直到车子抵达斯塔克家，黛茜下了车跑回别墅去赶着吃点心, 司机才迈出车门, 对神情复杂的托尼笑起来：“我以为要再等个十年才能听见黛茜说这些话。想想看，孩子真是长大了。” “早得很。”托尼道。 黛茜在幼儿园里有追求者，做爸爸的并不感到生气，回家之后也没再提起这件事, 只在夜晚，黛茜睡下之后，对贾维斯道：“黛茜幼儿园里有个叫约翰·沃尔森的小男孩。他家住哪里来着？” 小杰克喜欢黛茜的事情，谢尔顿也知道。 小男孩日常被排除在幼儿园的八卦圈子外，如今消息这么灵通，跟有个站在八卦中心的姐姐脱不了干系。 米茜长大以后，适合去做个娱乐记者。 “小杰克要做黛茜的男朋友。”米茜在谢尔顿耳边道，“哇哦。” 谢尔顿正在家里看书，听见这话，勉强抬起头来：“是那个块头很大的小杰克吗？” “就是的。”米茜道。 “他为什么要做黛茜的男朋友？”谢尔顿又问。 “喜欢黛茜才要做黛茜的男朋友。”米茜道。 谢尔顿思索一下，再没说什么，仍旧低头看他的书。 米茜这样关注小杰克，当事人却没什么反应。 小杰克在黛茜的眼里还没一块煎培根有诱惑力，今天温蒂煎的培根尤其香，黛茜连着吃了好几片。 “小杰克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托尼问。 黛茜吃完最后一片培根，终于愿意花点时间来想小杰克，话说得一本正经：“我要思考的，爸爸。” 老父亲很愿意让女儿思考这样的私人问题，唇一弯，示意她思考得认真一点。 结果思考来思考去，也没思考出个答案。 吃完早饭，托尼送女儿去幼儿园，车子还没在小红门前听稳，就听见安全座椅上的黛茜“咦”一声，慢慢地道：“是小杰克在等了！” 好小子。 哈皮的眼睛顿时瞪得铜钟一样大，往幼儿园门口一搜索，果然看见个金发灿灿的小男孩双手背在身后，翘首往这边张望。 小杰克的个子比黛茜高，发现托尼带着黛茜下车的时候，一双眼睛都亮起来。 哈皮都想把黛茜抱回车里去。 “黛茜！”小杰克一路跑到斯塔克父女跟前。 他的视线往上移，对上托尼的目光，不由更加精神：“嗨，钢铁侠。” “嗨，小杰克。”托尼道，“听说你要做我女儿的男朋友。” 小杰克一点儿不怯场，盯着托尼，昂首挺胸道：“是的！” 他很快又有些害羞，一转身，飞奔进幼儿园里。 “不行，绝对不行。”哈皮在托尼身后道，“他把要追求的女生抛在幼儿园外面，绝对不行！” 黛茜并不介意。 她只是不知道小杰克为什么要飞快地跑起来，从爸爸手里拿了背包，用小手在嘴巴上贴贴，飞一个飞吻给托尼。 “爸爸，我们下午见好吗？”黛茜道。 “我等你的答案。”托尼道。 女儿走进小红门里，做家长的却不急着走，手插西装裤口袋等了一会儿，等到送孩子来上学的库珀先生。 库珀先生一手一个背包，没等说完“再见”和“爱你们”，米茜已经飞一样跑进幼儿园。 谢尔顿慢吞吞走在后面。 每日一进猴子窝，他都没什么热情。 只在听见托尼叫“谢尔顿·李·库珀先生”的时候，谢尔顿才一抬头，表情生动起来。 小雏菊·斯塔克在幼儿园的这一天，多了一条小尾巴。 黛茜坐着捏橡皮泥，小杰克就在她的旁边捏橡皮泥，想喝水，小杰克就在她的旁边喝水，就连上个厕所，小杰克也等在不远处。 “你不可以进女孩子的房间好吗？”黛茜问。 “我不是要去女孩子的房间。”小杰克道。 他的话真的好多，比讲数学题时的谢尔顿还要多。 捏橡皮泥的时候，小杰克探头来瞧黛茜手里的橡皮泥托尼，问：“钢铁侠在家里就穿这个衣服吗？” 再加一句“你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喝水的时候，小杰克在黛茜旁边问：“钢铁侠也爱喝水吗？” 再加一句“你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黛茜是很有耐心的小孩子，也觉得耳朵要起厚厚的茧子。 她一抬头，看见谢尔顿站在不远处暗中观察，不由有些高兴，想打个招呼，叫谢尔顿一起玩，可是谢尔顿只顾低头在他的本子上写些什么，写完转身就走。 真是无情的朋友。 午餐时间，索菲娅在给小朋友递餐盘，经过黛茜身边，发觉哪里不对，倒退着又回来。 “米茜。”索菲娅问，“你今天怎么不坐黛茜身边？” 黛茜的左手边是谢尔顿，右手边是小杰克。 米茜挨着谢尔顿坐，这可很少见。 毕竟这三个小的排排坐已经很久，一向是黛茜在中间，今天居然改变排列方式。 “小杰克给我糖了。”米茜道。 团子今天中午还是吃很多的饭。 饭后甜点是牛奶布丁，又香又滑，黛茜吃完她自己的一个，发现别的小朋友才开始吃，不由眼馋，左看看，右看看。 小杰克发现黛茜在看他的布丁，张开嘴巴，一下把整个布丁都吞进肚子。 谢尔顿也发现黛茜在看他的布丁。 他吃饭慢，还没来得及把布丁打开，见黛茜趴在旁边，默默看她一眼，又默默收回目光。 然后黛茜就从谢尔顿那里分得了半个新的布丁。 “谢尔顿很好！”团子高兴地道。 吃完午饭，小杰克要去上厕所，总算能够从黛茜身边离开。 趁这个机会，谢尔顿把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放在桌上，推到黛茜跟前。 “是数学题吗？”黛茜问。 “不是。”谢尔顿道，“但是你要看一看。” 哈皮很发愁。 哈皮今天一整天都在发愁。 早上送完黛茜，他还把托尼送到公司，抱臂坐在待客厅里，长吁短叹，生怕下午去接小孩，小孩就多了个小男朋友。 “我绝对不同意。”哈皮道。 得亏罗德上校不知道这回事。 消息要是传去他那里，下一秒人就要百米冲刺到托尼跟前。 “斯塔克先生，这是什么？”助理苏珊娜从托尼的办公桌前经过，不小心碰掉了两张文件，弯腰去捡，发现上面是乔治·沃尔森的个人资料。 乔治·沃尔森是谁？ 要是幼儿园老师索菲娅在，就有答案。 乔治·沃尔森是小杰克的爸爸。 托尼准备离开公司，听见苏珊娜问，转头来看，漫不经心地答道：“没什么，随便看看。拿去粉碎吧。” 哈皮大半天的祈祷似乎见效。 下午放学去接黛茜，他终于再没看见那个小杰克，黛茜跑过来抱她的爸爸，说一些幼儿园今天发生的事情，还很高兴的样子。 “小杰克呢？”托尼问。 “我不要做他的女朋友，爸爸。”黛茜道，“小杰克说好的，他就要回家了。” 哈皮喜上眉梢，不由插嘴问一句：“为什么不要？” “小杰克不是爱我。”黛茜道，“他只是……” 团子想起谢尔顿给她看的笔记本。 小男孩不光要给她看，还带解说，拿着笔给她划重点：“捏橡皮泥的时候，提一句。” “喝水的时候，提一句。” “滑滑梯，说了两句。” “刚才去厕所之前，还说了一句。” “加起来一共有三十三句话，提的是‘钢铁侠’。”谢尔顿道，“他到底要你做女朋友，还是钢铁侠做男朋友？” “只是很喜欢你，爸爸。”黛茜道。 小杰克最后自己也承认，做黛茜的男朋友，就可以每天都跟钢铁侠打招呼。 托尼倒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眉头一挑，流露出两份惊讶：“那么你感到失望吗？” “不的。”黛茜一点儿都不失望，“我也是不爱小杰克。” 她想爱也没法子，总共才没相处几天呢。 这天晚上睡觉之前，托尼照例给黛茜念故事。 念到最后，团子的眼睛还是睁得呼呼圆，半点儿睡意也没有。 “是故事太长，还是太短？”托尼问。 “没有很长，没有很短，爸爸。”黛茜道，“我只是想事情。” “想什么？” 黛茜道：“米茜说我的男朋友没有了很可惜。” “我觉得不可惜。”托尼把她的被角掖一掖，“要很爱你，才能做你的男朋友。” “有多爱我？”黛茜问，“就是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吗？” “不太够。”托尼亲亲女儿的额头，想一下，回答道，“还要比我爱你再多一点。” “那我要爱男朋友比爱爸爸多一点吗？”黛茜问。 老父亲想得更认真：“可以，但是别告诉我。” 黛茜惊奇起来：“为什么？” “我可能有一点吃醋，斯塔克小姐。” 318|第三百一十八章 幼儿园开学一个月, 夏季也进入尾声。 泡在大游泳池里喝冰奶昔的凉爽日子很快要一去不复返，白天虽然还是热热的, 但晚上风起来, 已经带了微微的凉意，黛茜在阳台上看月亮, 总要加件薄薄的外套。 今天晚上不看月亮。 黛茜站在托尼的装甲展示台上, 配合爸爸的指示, 抬起双臂转个圈。 “慢一点。”托尼手里拿一支触控笔, 在板上涂涂改改, 耳朵上还别着一支铅笔, 末了用手将女儿一点, “对, 停。” “爸爸就是很像做衣服的老爷爷。”黛茜道。 “做衣服不错，老爷爷就算了。”托尼道。 他让贾维斯按照修改的数据做了个手部装甲的3D建模，把图像移过来, 套在女儿胳膊上。 刚刚好。 “肩膀加了个侧翼, 下落的时候能够有效缓冲。”托尼道，“但我希望暂时没有用上它的时候。” 他给自己研制装甲，也要给黛茜再来个装甲, 孩子已经大了, 装备也要升级。 “你以后要是选个安稳的职业，我会给你大量的资金支持。”老父亲道，“记者，医生, 动物饲养员……什么的。” “养小动物很好。”黛茜道，“可是我像爸爸一样做很大的英雄，好吗？” “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女士。”托尼把笔叼在嘴里，抱臂望天想了想。 他瞧着并不因为女儿想当个英雄而高兴，思考一会儿，低下头来，对上那湛蓝的大眼睛，像天映照着地，须臾，道：“那么你的战衣一定要是我做的。” “当个普通人不好吗？”托尼问。 “好不好，爸爸？”黛茜反问。 “挺好的。”托尼道，“就是容易睡不着觉。” “如果我给你念故事，你就会很快睡着。”黛茜道。 她叠着两只小手放在脸颊边，当做垫脑袋的枕头。 “不错。”当爸爸的道，“现在也该是睡觉的时间了，你明天还上学。” 他伸出手臂去，一揽，把女儿抱在怀里，低头嗅了嗅那小金发上洗发露的柔香。 “今天要讲什么故事？”黛茜问。 “你想听什么故事？”托尼道，“不如讲个……” 爸爸说话的时候，脖子上的喉结一动一动，像滑动的小核桃。 团子悄悄地伸手去摸一摸，不料很快被抓包，被托尼的大手握了手腕。 爸爸的手掌宽大，指腹很粗，手心里有一道浅浅的伤疤，是前不久划破了的，现在才要痊愈。 “讲杰克·史派罗船长的故事好吗？”黛茜问。 “我不认识杰克·史派罗船长。”托尼道。 说话间，他抱着女儿路过客厅，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本来不经意往里头撇一眼，这一看，当即站定了脚步。 然后老父亲的脸就黑成了锅底：“不如讲个凯文被我罚一个月也吃不了香蕉的故事。” 客厅的地板上，七零八落地放着许多零件和工具，小黄人凯文站在正中央，拆掉电视遥控器，正把一个他最中意的零部件装在个圆溜溜的小球里。 “Boom！”凯文得意地道。 但他随后听见托尼的话，震惊起来，转头往客厅门口一望，看见托尼不太好的脸色，要呲牙讨好地笑一笑，再把金属小球往身后藏起来，惊慌之下，误按了顶上的小红点。 凯文“嗷”一声，随即像被当头倒了一盆蠕动的昆虫，在客厅里百米冲刺起来。 “凯文怎么这样？”黛茜疑惑地问。 她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 金属小球哔哔响几秒，停了声响。 旁人不觉得什么奇怪，托尼自己是做军火出身的，再熟悉不过，身体一僵，把女儿放在地上，学凯文百米冲刺过去，动作奇快地捡球、开窗，以掷铁饼的豪迈姿态，把小球丢往遥远的夜空。 然后轰隆一声，炸开了簇壮丽的炮火。 威力不小。 “爸爸好棒。”凯文在托尼背后喃喃道。 他有些为自己的武器制造成功而高兴，大大的白牙齿露出来，可在看见托尼脸上的表情时，笑容渐渐消失，灰溜溜地夹紧了屁股。 这天晚上，凯文被罚在客厅里站一个小时。 黛茜的睡前故事没有了，因为托尼实在有些生气，不仅要罚凯文站，还要言语训斥他。 “看你的杰作，小天才。”老父亲严肃地道，“如果刚才炸的不是空气是你的头，你还像现在一样开心吗？” 小黄人总是很喜欢做武器，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天赋，无师自通都能做得很好，住在斯塔克家，有托尼做榜样，学得更加顺手，光一个缩小枪就够了不得，现在还要做这样危险的杀伤性武器。 “可是，爸爸……”凯文想要争辩。 托尼道：“没有可是。” 凯文的两边脸就鼓起来。 “你不想听我的话。”托尼道，“那么我以后也不管你。” 他要凯文自己在客厅里冷静一个小时，想想今天晚上做的这一件错事。 托尼走后，凯文一个人在客厅里，呜呜地哭了。 黛茜很担心凯文。 老父亲教训小黄人的时候，叫她自己先回房间睡觉，她在客厅门口徘徊徘徊，慢慢地走回卧室，爬上小床，盖好了被子，可怎么也睡不着。 睁着眼睛数第二遍一百只羊的时候，托尼走进来。 他坐在黛茜的小床边，调低了小夜灯的亮度，低声道：“睡吧。” “爸爸。”小被子埋了黛茜的半张脸，她在里头动一动，拉下被子，轻轻地问，“凯文没事吗？” “没事。”托尼道。 “他就是有一点淘气，可是没有变坏。”黛茜道。 托尼低头在黛茜额上亲亲：“我知道他不坏。” “如果他好好地反省，可是还很伤心，你就要亲亲他好吗，爸爸？”团子放了小手在托尼脸上，摸他的胡子。 黛茜自己做错事反省的时候，也有一点儿伤心，但只要做爸爸的给个亲亲，爱就把伤心治好了。 “可以。”托尼道，“但如果你还不睡觉，我要操心的事情就又多一件，斯塔克小姐。” “我要睡的。”黛茜马上把眼睛闭得紧紧。 她是要假装睡着，可假装着假装着，真慢慢入了梦乡。 小孩子。 托尼瞧着女儿的睡脸，弯唇笑一下。 他很快想起客厅里待着的凯文，站起身，要去外面看一看。 结果迈进客厅，地板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小黄人却不在原来的位置。 还远远不到一个小时，自己就按耐不住，跑回地下去。 小孩子。 “凯文哭了。”贾维斯道。 托尼“噢”一声，脸色淡淡，没打算去地下把凯文揪上来继续执行反省的处罚。 算算时间，已经挺晚了。 他往沙发上一坐，想要看电视，想起来遥控器被凯文拆个七零八落，于是叫贾维斯打开屏幕。 智能管家调到财经频道，托尼觉得有些无聊，再调到喜剧频道，演员的笑容真假参半，他看着还是没意思。 “温蒂今天下午做了香蕉布丁。”托尼突然道，“黛茜全吃掉了吗？” 凯文在地下的小黄人乐园里收拾包袱。 他伤心得很，做出武器来也是为了有一天帮助黛茜和托尼实现他们的宏图霸业，如果没有宏图霸业，那么抵挡一下坏人的进攻还是很好的，但托尼似乎不能理解。 那个炸丨丨弹也不会把人炸伤，定时爆破之后会释放强力粘液，把坏人粘在墙上。 托尼正在气头上，不要听凯文的解释，凯文觉得解释了也没有用，站在那儿，越反省越委屈，现在跑回来，还悄悄地掉眼泪。 现在是小黄人们的睡觉时间，一张张小床上躺满了熟睡的香蕉胶囊。 鲍勃在与比基尼女郎跳草裙舞的美梦中醒来，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睁开眼睛一瞧，是凯文在收拾东西。 “怎么不睡觉，凯文？”鲍勃问。 凯文擦干眼泪，已经整理好一个满满当当的小包袱，听见鲍勃问话，大声地道：“我要走了。” “走了，好。”鲍勃的睡意又上来，眼皮耷拉着，“好，再见。” 斯塔克家的房子在静寂美好的月色中沉睡着。 没人注意从房子里溜出来个矮矮的身影。 凯文背着包袱，骑上他的三轮车，一拧把手，吭哧吭哧消失在树林里。 这一走，可能以后都不回来了。 凯文转头望一眼住了好久的家。 他原本是委屈，现在却有些伤心，低头赶路，不再去想托尼和黛茜。 三轮车开了挺久，好容易出了斯塔克的私人领地，开上主干道。 凯文拿出地图，犹豫要去哪里，不料从远处驶来一辆黑色的阿斯顿马丁，一下停在他跟前。 车门打开，走下个西装革履的眼镜男子。 “哦，哦，就是你，跟在安东尼身边的黄色小矮人，我注意你们很久了。”那人的镜片在月光反射下微微发光，看着凯文，露出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听说你们喜欢跟随坏人，钢铁侠的黑历史的确一抓一大把，但他好像还不够格，他现在做的义举也让人看不上。” 他朝凯文伸出手：“而我，比他要坏上一百倍。” 319|第三百一十九章 上午10点, 美国东岸某处豪宅。 有人的脚在地毯上走来走去，不止一双。穿圆口皮鞋的是女仆, 推着餐车在房间内游走, 脚步平而稳，上完菜就退了出去。 餐桌一头, 穿牛津鞋的双脚轻轻点着地板。而对面坐着的那位……居然没有脚。 也不是没有。主要因为太短, 到不了地面, 垂在半空晃悠着, 还挺欢乐。 “香蕉煎饼, 香蕉蛋糕, 金丝香蕉球, 香蕉沙拉, 放了香蕉的有机冰淇淋，还有这道拔丝香蕉。”贾斯汀·汉默抬手拂过餐桌上琳琅满目的餐点，笑眯眯地一一介绍, 见坐在对面的凯文馋得流出口水, 不由流露出两分得逞的神色，“都是你的。” “Tank 玉，Tank 玉。”凯文激动得搓搓手。 美食当前, 他拿起叉子就要吃, 不想跟前飞快地伸来一只戴卡地亚的手，挡得稳稳。 从餐桌那一头到这一头，汉默跑得倒是很快。 “论财力，我一点儿都不输安东尼·斯塔克, 论才华，他更要落后我几十条华尔街。美国军方当初看中汉默工业的武器部门，也正因为一直是我负责研发最新武器。”汉默道。 然而当官方军火商已经在曾经的工业博览会之后就成为了过去时。 好汉不提当年勇，汉默不是好汉，夸自己也不脸红。 “Si，Si。”凯文点头如鸡啄米。 汉默一皱眉：“请讲普通话。” “好，好。”凯文道。 他的口水已经要流到桌上，听汉默啰啰嗦嗦地讲这么多，以为终于讲完，跃跃欲试地要叉个香蕉球，不料汉默的手又伸过来。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小黄人了。”汉默道，“我问你什么，你就要回答什么。” “好，好。”凯文道。 “现在听着，我要安东尼·斯塔克所有装甲的资料，从MK1到MK50，你要毫无遗漏地告诉我。”汉默道，“如果你能做到，这些点心全部是你的。我还会给你花不完的钱，你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 “装甲？”凯文想了一下，精神一振，“没有问题！” “很好。”汉默满意地拍拍手。 计划展露希望，他于是有点儿闲心，打量打量这个从马路上诱拐回家的秘密武器。 “你这工装裤也太丑了。”汉默拍拍手，叫来他的服务人员，“让我好好打扮打扮你。” 平白多了个小黄人，汉默神清气爽。 他把这个房子里的一间安排给凯文住，转身走出餐厅之前，看见凯文放在小椅子上的包袱。 里头装着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说不定。 汉默这么想，趁凯文在吃东西，走过去，悄悄地把包袱打开了。 里面放着两根香蕉，一个丑不拉几的球，一身衣服，一个小坏蛋电话手表，还有张全家福相片。 “已经是我的小黄人，就不要留恋斯塔克家了。”汉默道。 他把相片丢在了垃圾桶里。 黛茜今天跟往常一样，早早地起床。 她本来今天的餐桌上会摆温蒂昨天做的香蕉布丁，结果没有。 “布丁吃完了吗？”黛茜问。 “嗯？”温蒂把黛茜吃完的餐盘收一收，听见孩子问，笑着道，“没有。斯塔克先生说他要吃，就放起来了。你想吃吗？” “给爸爸吃很好。”黛茜道。 她于是心满意足地吃自己的奶酪卷。 团子有些惦记昨天晚上挨了罚的凯文，上学之前瞧见跑上来拿香蕉的鲍勃，关切地问：“凯文还好吗，鲍勃？” “凯文？”鲍勃想一想。 他想不起来凯文好还是不好，但瞧见黛茜脸上关心的神色，露出大白牙比了个赞：“凯文很好！” “爸爸不是很凶，爸爸只是很关心凯文。”黛茜道。 既然凯文很好，她也就很放心地上幼儿园去。 “爸爸。”在去往学校的车上，黛茜发现托尼不像往常要看看资讯，或者看文件，而是拿着手机在玩游戏。 这个游戏也奇怪，是张地图，上面有个不断闪烁的小红点。不用打怪升级，甚至不用动手，老父亲只是看着那个红点跳来跳去。 “这是什么？”黛茜问。 “没什么。”托尼仍然盯着屏幕。 把孩子送进幼儿园，托尼本来要回家的。 但哈皮的车驶出一段路，托尼却改变主意。 “有个任务给你。”托尼对哈皮道，“今天下午。” 今天的手工课，黛茜要画一幅画，送给凯文。 “凯文看见我的画，他就不要伤心。”团子握着画笔在纸上认真地凃，问旁边用塑料小花做手串的米茜，“对吗？” “凯文会很喜欢你的画。”米茜道。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吃饱喝足、换了一身黑西装的的凯文也正在汉默的豪宅里，用笔在纸上记录汉默想要的信息。 他记录了厚厚的一大叠纸，汉默看见的时候，简直喜出望外，要大力地表扬他做的突出贡献。 但汉默的笑容很快就没有了。 凯文交上来的的确是装甲相关不错，但他交的全是简笔画，画的还千篇一律，简直看不出来谁是谁。 居然还在画上涂鸦，练艺术签名，真是岂有此理。 “这就是你所谓的资料吗？”汉默抖搂着那叠画，质问道。 “是爸爸做的装甲。”凯文道。 “你还叫他爸爸。”汉默在大厅内回荡着的优美的拉赫尼曼诺夫第三交响曲里憋红了一张脸。 他突然意识到，或许能生个女儿跟托尼的女儿比一比，但无论如何生不出个小黄人。 托尼·斯塔克可真行。为了标新立异，认香蕉胶囊做儿子。 “现在我是你的老板。”汉默道，“你要叫我爸爸。” “你？”凯文摇头，“不不。” 汉默被凯文毫不犹豫的态度伤害了。 “既然如此。”他冷静一会儿，站起来，跟给凯文叫餐时一样拍拍手。 真是忒客气。 凯文正要告诉他自己还没有感觉肚子饿，却听见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鞋跟敲击声，转头一看，是几个彪形大汉，黑云一样围拢过来，瞬间把他钳制得死死。 “你不愿意为我效力，没有关系。”汉默道。 他戴上手套，从保险柜里慢慢取出个严密包装的军火箱，微笑起来，“我很擅长让别人发挥他们应有的价值。安东尼想必很愿意用他的武器跟我交换一个你。如果不愿意，那就不好意思了，小香蕉。” 凯文的放声大叫里，汉默从军火箱中小心翼翼地拿出管炮弹。 “改良版。现在它叫‘前夫’了。”汉默道，“我还没用过，很愿意拿你来试验下它的威力。” 凯文的眼睛里飙出眼泪来。 他环顾四周，突然很想念托尼，无比伤心，用最大的力气嚎道：“爸爸——” 香蕉胶囊很快被架在了个试验台上。 他泪水涟涟，可惜逃不了被绑住四肢的命运，感觉自己像烧烤架上的香蕉，不由再次后悔昨晚的离家出走。 托尼绝对不会对凯文这样。 他有时候很严厉，说一些人家不喜欢听的话，可他才愿意操这份不必要的心。 这是是个空置的库房，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 汉默也是这么说。 “你叫破嗓子，安东尼也不会来救你，谁让你离家出走。”他道，“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就会给他打电话，让他来赎你。” 汉默拿出手机。 只是在拨号之前，他耳朵上别着的蓝牙耳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坏了这样好的紧张气氛。 汉默接通电话：“什么事？” “很抱歉打扰您，先生。”下属道，“但是……有警察在外面，要求进来搜查。他们怀疑你涉嫌诱拐儿童。” “什么？”汉默狐疑地。 耳机里的人还没回应，身后就有人贴心地帮忙回答：“说你诱拐儿童，汉默。” 汉默大惊，转头来看，没等看清是谁，就被掌心炮打飞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凯文看见穿着金红装甲靠近的高大身影，顿时大喜：“爸爸！” “你真一个月也别想吃香蕉了。”托尼道。 汉默狼狈地爬起来，发现闯入的人是托尼，同样一惊，无论如何想不到他会暗中关注个小黄人，更想不到他会亲自跑过来救。 托尼抬手斩断凯文的铐子，听见贾维斯道：“先生，汉默逃了。” 话音未落，汉默已经捂着屋子飞奔到库房外，启动开关降下了库房大门。 “炸了他们！”汉默对耳机里的人喊道，“给我用‘前夫’炸了他们！” 库房里的凯文和托尼于是看见库房墙壁缓缓推出来个武器发射口。 凯文躲在托尼身后：“爸爸！是‘前夫’！” 装甲里的老父亲面色很古怪：“又是汉默的武器？” “快逃，爸爸！”凯文赶紧把托尼拽着走。 但没有拽动。 危难当前，托尼却不慌不忙，打开装甲腿部的武器装配口，拿了个圆溜溜的金属小球出来。 “你的黏黏弹做得不赖，但还有待改进。”托尼道，“我改良了一下。” 说话间，炮弹发射口已经嗖一声，把飞弹打了过来。 凯文吓得抱头一缩，做好了成为个烤香蕉的准备。 然而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周围爆破出骇人的火海。 炮弹飞来的一瞬间，托尼把金属小球扔出去，两相碰撞，正好打在一起。 先爆开的是黏黏弹2.0，炸出的粘液飞快包裹了来势汹汹的飞弹，只听轻轻的一声“噗”，“前夫”惨淡地掉在地上，比从前壮烈一点，至少冒出烟来。 凯文睁开眼睛，看看地上的飞弹，再看看跟前站着的托尼。 他很是发了一会儿愣，等到反应过来没事，一下抱住老父亲的腿，哇哇大哭。 黛茜在车上等了好一会儿，捧着平板玩猜谜游戏，玩得无聊起来。 放学的时候，托尼不在小红门外，是哈皮来接，说爸爸去接凯文回家，会在路上汇合。 结果哈皮把车子停在这个陌生的露天停车场，等很久也没见爸爸来。 “凯文不在家吗？”黛茜问。 哈皮道：“他好像离家出走了。我们小雏菊就不这样让人担心。” 团子吃惊地：“凯文跑出家了！因为他还是生气吗？”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 黛茜再不想玩游戏，放下平板，把柔软的脸蛋贴在车窗上，努力往外看，等托尼和凯文出现。 结果一瞧，还真瞧见了从天而降的钢铁侠和小黄人。 凯文被放进车子里时，手里还紧紧捉着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全家福，哭得满脸都是鼻涕。 托尼坐进车后座，整理整理衣服，对哈皮道：“回家吧。” “凯文，你不要伤心好吗？”黛茜拿出她的手帕给凯文擦擦眼泪。 “还离家出走吗？”托尼看小黄人那个样子，本来要严肃的，临了却莫名有些想笑，咳嗽一声，正色问。 “不走，爸爸。”凯文噗地擦了一大把鼻涕，那威力堪比把“前夫”熄火了的黏黏弹，“对不起。” “黏黏弹做得不错。”托尼道，“但不能在家里搞破坏。更不能伤害自己，伤害别人。” “好。”凯文道。 他还是要哭，现在是喜极而泣，眼泪抹了一把又一把。 “不要伤心，凯文。”黛茜在旁边安慰凯文，“爸爸说一家人可以吵架，但是我们不会分开，好吗？” “好。”凯文道，“爸爸生气吗？” “很生气。”托尼道。 “你只是要亲亲爸爸。”小雏菊宝宝用小手轻轻拍拍嘴巴，做个啵啵的样子，“爸爸就不生气。” 黛茜就是这样。只要亲亲爸爸，事情就会变好。百试百灵。 托尼一怔，瞧凯文满脸鼻涕却跃跃欲试的样子，刚要说个不，可惜为时已晚，香蕉胶囊已经在座位弹跳起来，撅着嘴巴，预备落下—— 姜还是老的辣。 电光石火间，身经百战的老父亲手一抬，将凯文的脸换个方向，凯文就亲在了哈皮的后脑勺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车里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红灯停，红灯停。”黛茜道。 托尼则瞧着凯文身上的衣服，怎么都不顺眼：“你这身汉默风的西装是怎么回事？毫无品味。给我换回你的工装裤。” 凯文正挨了哈皮的一顿嫌弃，呜呜地又哭。 但他看看自己，再看看坐在身边的托尼和黛茜，哭着哭着，眼泪就成了笑容。 “你在笑什么？”托尼问。 “爸爸。”凯文道，“我有一点开心。Ti a摸。” “我听不懂。”托尼道。 说是这么说。 但他随后转过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 持续不断的鸡飞狗跳间，老父亲的侧脸上分明扬起来一点儿笑意。 悄悄地。 320|第三百二十章 幻视又跑到斯塔克家来。 这里简直是他第二个家, 明明住得很远，隔三差五就要带着旺达做的点心来串串门, 说是看望斯塔克先生, 看望着看望着就跑去和黛茜搭积木。 自从小雏菊·斯塔克上了幼儿园，幻视能和她玩的花样就越来越多, 从弹三角游戏到脑筋急转弯, 只有想不到的, 没有不能玩的。 四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 仿佛弹指一瞬。 “你今天上门, 恐怕是因为旺达不在家。”托尼慢悠悠喝一口茶。 Team iron man和 Team captain America大概已经成为过去时, 经历种种, 昔日复联英雄们的界限早没划分得那么清楚, 不过红女巫还是时不时地会去跟史蒂夫他们汇合，暗中进行些不经政府批准的正义之举。 旺达如果不在家，幻视也没有别的地方去, 与其在海边吹风, 不如跟黛茜玩大富翁，今天也正好是星期天，黛茜不上幼儿园, 再合适不过。 “她让我跟你问好, 斯塔克先生。”幻视道。 黛茜正在摸幻视的脸。 幻视每次来，都能变个新样子，虽然不至于换了张脸，但总有些细节不一样。 很久很久以前, 幻视是把自己变个白皮肤。 他致力于表现得像个人，总在做一些微小的修正，知道白得过分就很奇怪，这次来，把皮肤调整成了浓郁的小麦色。 好像又太黑了点儿。 “旺达没有说不喜欢。”幻视道。 跟他谈恋爱就是很省钱，不仅不用睡觉，不用吃喝，连衣服也可以自己变。 “可以变彩虹小马吗？”黛茜问。 “不可以。”幻视道。 “因为你就是没有那么厉害吗？”黛茜好奇了。 “不。”幻视道，“因为会很惊悚。” 团子一想，好像是很可怕的，于是不要他变马，只要他好好地跟自己玩过家家。 幻视是黛茜的好朋友。 她从前叫他伯伯，大起来一块儿玩之后就叫名字。跟幻视相处，就像跟谢尔顿一样相处一样轻松自在。 “这是为什么？”罗德曾经很纳闷地问。 上校是有颗疼爱小孩的长辈的心，但能跟黛茜平等相处，他也不是不向往，只恨自己少生了四十几年，没赶上好时候。 “大概因为幻视看着像个大叔，但实际年龄本来就不大。”托尼在罗德耳边说风凉话，“不像你，罗德伯伯。” 玩笑归玩笑，不过幻视的确很懂小孩心思，玩家家酒，总能配合得很好，黛茜说些可爱的童言稚语，他不觉着好笑，往往认真在听。 托尼对黛茜也是这样。 所以老父亲在爸爸的身份外，还得了一份殊荣，是黛茜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或许还因为她是宝石的孩子。”幻视道，“目前没有科学依据，但我确实很亲近她。” 他对黛茜点点额头：“看，你的亲戚在这里。” 心灵宝石透过幻视额头薄薄的皮肤，闪烁出美丽的光芒来。 “你好吗？”黛茜就来摸幻视的宝石。 宝石无动于衷。 “可不可以跟妈妈打电话？”黛茜道，“我有一点想我的妈妈。妈妈在家外面要好好吃饭，好吗？” 幻视琢磨着要做个人，琢磨了四年也没能完全变成人类，为人处世是个大学问，就算超级机器人，也得费功夫学。 斯塔克家就有个一样要学做人的。 幻视很愿意和黛茜一块儿进步，经历些成长路上必经的烦恼和挫折。 黛茜没什么挫折。 她倒有很多甜蜜的点心，要和幻视一起分享，只可惜幻视不能吃。 “那么一起做点新鲜事。”幻视道。 “什么是新鲜的事？”黛茜问。 幻视头上顶着个公主的假发，听见黛茜这么问，就脱身游戏，抬手拿掉了金灿灿的假发，认真想一想，回答道：“我们两个都没做过的事。我做过，你没做过的事。还有你做过，我没做过的事。” 黛茜坐在那儿，努力地想有什么新鲜事。 要说她没经历过的，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天已经上过，海也下了，还认识条小人鱼。 曾经眼放红光烧飞船，也差点儿通过劳动从爸爸那里赚取十亿美元，桩桩件件，都很值得纪念。 幻视的经历就要简单很多。 “我是个混血。”他道。 黛茜也是混血。氪星人混无限宝石。 “我从封闭的铁盒子里出生。”幻视道。 黛茜从封闭的飞船里出现。 “跟斯塔克先生并肩作战。”幻视道。 黛茜帮爸爸吓退过小流氓。 “拿起过托尔的锤子。”幻视道。 托尔的锤子已经碎了。 “谈了恋爱。”幻视道。 老父亲道：“想也别想。” “那么没什么是我能提供的新鲜事了。”幻视有点儿沮丧，“你想吧，黛茜。” “我亲我的爸爸。”黛茜道。 幻视于是抬头看托尼一眼。 托尼也看过来。 遥遥相望，一眼万年，许多说不出的话都在目光里，渐渐地，彼此眼中都有了许多坚定。 “他不会同意的。”幻视收回视线时道。 “和小娜阿姨一起睡觉了。小娜阿姨给我念故事。”黛茜热心地道。 “我自己都不会同意的。”幻视坐在地上，像迷途的羔羊。 温蒂端着下午茶点心过来，瞧见幻视沮丧的样子，有些吃惊。 幻视有着和贾维斯一样的嗓音，爱屋及乌，她还挺喜欢幻视：“吃蛋糕吗？” “不，谢谢。”幻视摆摆手，“我很想吃，但是我没有消化蛋糕的肠胃。” “这么说你从没吃过蛋糕。”温蒂道。 “是的。” “那。”格林小姐思忖一会儿，“你过过生日吗？” 幻视也是没有。 他出生那一年，比较动荡，全世界都是机器人，他还没满月就加入复仇者联盟，一睁眼就投入紧张激烈的战斗。 打赢是打赢了。 紧接着的两年，好像也是大事不断。 如今比较安稳，但跟旺达时而相聚，时而分离，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应该有个生日。 “我应该有个生日吗？”幻视问。 托尼反问：“你不是一直想做个人吗？” 于是在斯塔克家的这一天，幻视史无前例，得了一个独属于他的生日蛋糕。 温蒂在蛋糕胚上抹了厚厚的奶油，还裱花，还放很多水果，上面精心地用巧克力涂了“幻视生日快乐”。 “这就是幻视的新鲜事。”黛茜高兴地道。 斯塔克一家围坐在餐桌边，看着幻视往蛋糕上插蜡烛。 “五根。”幻视道，“只有五根是不是怪怪的？” “你跟一个看着你出生的女人在一起，还有比这更怪的吗？”托尼问。 “没有了。”幻视点点头。 他于是很稳地往蛋糕上扎了五根蜡烛，蜡烛与蜡烛之间的距离经过精准计算，保证平均分。 “过瘾吗？”托尼问他。 幻视诚实地道：“比和旺达一起做饼干的时候过瘾一点。但我愿意只过一次生日，却和旺达做很久的饼干。” 猝不及防，一嘴狗粮。 黛茜给幻视三个愿望，让他对着蛋糕上的蜡烛许愿。 只是不可以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幻视闭上眼睛，听这几个人给自己唱生日歌。 这张在蜡烛前的脸，虔诚得像把一生一世的愿望都拜托在生日蛋糕上面。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一大一小两个斯塔克用手垫着下巴，趴在餐桌等，等出满脸的生无可恋来。 托尼不是不耐心的大人，黛茜也不是不耐心的小孩。 但当下一个五分钟要流逝过去的时候，托尼终于忍不住，叫停幻视：“你想完没有？” 黛茜等着吃幻视的生日蛋糕，等得都要睡着了。 “我想完了。”幻视闭着眼睛道，“我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许愿，一直在等你说话，斯塔克先生。” 钢铁侠想抡起蛋糕盘子打爆他的头。 得到许可的幻视“呼”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他的胸膛里大概是没有心脏的，但此时此刻，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唯一一点儿遗憾，是旺达不在。 不过以后还有许多个生日，能跟旺达一起过。 幻视瞧着温蒂和黛茜兴高采烈地切蛋糕，微微笑起来。 “过生日开心吗？”黛茜问。 “很开心。而且，斯塔克先生。”幻视转头去看托尼，“刚才许完愿，剩下的十几分钟里，我还想到一个愿望。” “你怎么这么贪心。”托尼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 “可是不说出来怎么实现？”幻视问。 他伸手把黛茜脸上的奶油擦一擦：“我刚才突然想，有个很容易完成的新鲜事。” “是什么？”托尼问。 幻视道：“我想看一个人过生日。他或许也有好久不过生日了。” 几个小时后。 “把我从阿斯加德叫过来干什么？”雷神托尔大马金刀地坐在斯塔克家的沙发上，“我今天可是有点忙。” “要实现幻视的生日愿望。”托尼道。 “噢，生日。”托尔脸上浮现出一点儿怀念，“我也是好久没有过过生日了。” 现在也没什么人记得托尔·奥丁森的生日。洛基或许还记得，可是他现在不知道躲在宇宙哪个角落。 “那么可以顺便实现下你的愿望。”慷慨的亿万富豪大手一挥，“温蒂。” 温蒂很久之后才从厨房慢吞吞地出来，黛茜跟在她后头，两个人走路，走得像蜗牛。 老父亲看下手表：“怎么这么慢？” 他很快就知道为什么。 温蒂端出来的简直不叫生日蛋糕，应该叫刺猬，上面挤着的密密麻麻的蜡烛就像小长假期间旅游的人，快连可怜的立足之地都没有。 托尔就有点赧然：“毕竟我一千多岁了。” “我尽力了。”温蒂道。 斯塔克一家和幻视围坐在桌子边，看着托尔往蛋糕上点蜡烛。 “什么时候能好？”黛茜问爸爸。 托尼回答她：“半小时吧。” 点蜡烛点得人昏昏欲睡，黛茜才吃完幻视的蛋糕不久，现在肚子正饱，没有吃东西的信念支撑，一不小心真睡了过去，缩在爸爸的怀里，还做了个短暂的梦。 被叫醒的时候，托尔刚点完蜡烛。 “好。”托尔拍拍手，顺道拍拍托尼的肩膀。 地球好友这样的热情和细心，让他十分感动，一度忘记为自己庆生。 在生日快乐歌的伴奏里，雷神许愿也许得很虔诚。 “我想拥有一个矮人王制作的武器。”托尔念念有词，“充满力量，从星球的烈焰中淬炼出来，虽然不像妙尔尼尔一样小巧可爱，但绝对配得上我的雷神之力……” 他说着，竟真觉得鼻端萦绕了火焰的味道。 托尔闭着眼睛，激动起来：“难道我的愿望马上要实现了吗？” “不。”托尼道，“只是你的生日蛋糕燃烧起来了。” 321|第三百二十一章 “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 幻视比着两根手指头, 对打开手心的黛茜道：“我赢了。我先投。” “你就是经常赢。”不知道输了几回的小雏菊宝宝摸着自己的手，很羡慕地瞧幻视, “就是很厉害。” “因为每一次出拳, 我都在脑子里算过三种出法的获胜率。”幻视谦虚地道，“按照你前几次出招的规律, 我推断你很喜欢布, 对吗？” “就是这样的。”黛茜啧啧称奇。 她于是对幻视有了一点儿崇拜, 眼睛亮起来。 幻视拿着骰子刚要丢, 肩上拍来一只手。 旁观已久的老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 大概见女儿老是输, 要撑一撑腰, 对幻视道：“我来。” “斯塔克先生, 你也要玩飞行棋大冒险吗？”幻视问。 “我从八岁开始就不玩这种小孩子游戏。”托尼道。 他也要跟幻视石头剪刀布，一通划拳，彼此都不说话, 唯独眼神对视的时候, 在空气中交锋出滋滋的火花。 “为什么这么激烈啊？”温蒂从旁边经过，也不由被这激烈的战火吸引了注意力，在旁边驻足观望。 幻视出了剪刀。 托尼出的是石头。 局势已定。 “不愧是斯塔克先生。”幻视甘拜下风。 “先生。”贾维斯借着托尼的科技眼镜, 悄悄地道, “我们这算作弊吗？” “根本不算。”托尼道。 说好的不玩小孩子游戏，结果出拳赢了幻视的是董事长，坐下来掷骰子的也是董事长。 幻视不知道怎么回事，幻视也不敢问。 黛茜想玩飞行棋大冒险, 因为只要丢到数字六，就可以获得喝一口可乐的机会。 她眼睁睁瞧着爸爸丢到六，去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可乐。 就算入秋，碳酸饮料带给人的快乐还是一样妙不可言。 黛茜把骰子丢一丢。 她丢着了跑步一圈，呼哧呼哧绕着客厅跑回来，发现老父亲又丢到六，正在喝可乐。 “我就是不幸运吗？”小雏菊宝宝蹲在那儿，瞧爸爸喝可乐，看着好可怜的样子。 她想要当个幸运小孩，可是运气今天好像打烊，或者闹了脾气，不愿意眷顾她。 “可能是你的牙齿想要对自己好一点。”托尼道。 他陪孩子玩了一会儿，中途接到个电话，是哈皮打来，跟他确认明天的出行计划。 “有个展览会，从幼儿园接完黛茜之后可以顺路去。”哈皮道，“要带上幻视吗？” 托尼回头跟一样正跟女儿玩游戏的幻视。 他抽到被在手上画画，伸着手，任由黛茜拿着画笔在手背涂抹，垂眸瞧着孩子，嘴角挂着一点儿微笑。 “他想要去，那就去。”托尼道。 “啊，还有。”简单讲完工作，电话挂断之际，哈皮想起什么，补充道，“彼得·帕克的短信，我给你转发过去。他说明天有个什么成果展示会，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去看看。” “他好像已经是大学生了。”托尼道。 “啰啰嗦嗦的毛病一点儿都没有变。”哈皮道，“一个展示会的事情，发了有好几百字。” 托尼没说什么，挂掉了电话。 黛茜和幻视的大冒险游戏正进行到白热化阶段，瞧见家长讲完电话，都邀请托尼再参与进来。 “如果这一把黛茜不赢，她就没有机会喝可乐了。”幻视道。 托尼接过骰子，往地上一丢。 可惜的是，幸运的老父亲这回也没有丢中喝可乐。 “爸爸也不是幸运小孩了吗？”黛茜问。 三个人定睛一瞧，是个空白的冒险选项。 “你可以指定一个人玩指定的冒险项目。”幻视道，“斯塔克先生。” 托尼想了一下，对幻视道：“明天黛茜放学之后，你有空吗？” 第二天在幼儿园里，米茜发现黛茜好像特别高兴。 “你遇上很好的事情吗，黛茜？”米茜问。 “爸爸要和我大冒险。”黛茜高兴地对米茜道。 她用两只小手放在嘴巴前边，做个小小的喇叭，凑近米茜的耳朵边说悄悄话。 “哇。”米茜道，“你的爸爸就是很喜欢那个皮吗？” “皮是很好的。”黛茜深以为然，“我也是喜欢皮。” 这天下午，跟托尼一起来接黛茜放学的人里就多了一个幻视。 幻视本来打算星期一就回家，但托尼今天有安排，他也很乐意服从这种安排。 何况接黛茜放学，幻视还是第一次。 “每天站在这里看着黛茜从小红门跑出来，一定很幸福，斯塔克先生。”跟托尼并肩站在车子前等待放学的黛茜时，幻视对托尼道。 幻视是不可能有小孩的。 生命摇篮给了生命，没给他延续生命的本领。 这或许有些令人难过，但世界上遗憾的事情那样多，幻视自认为已经拥有了许多不可能拥有的，庆幸大过遗憾，也就不感到伤心。 做爸爸的笑了一下：“或许吧。” 说着话，两人就瞧见背着背包的团子从幼儿园里颠儿颠儿地跑了出来。 为着即将前往的那个地点，黛茜高兴了大半天，在车上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我们要去见皮！”团子对爸爸道，“皮不知道的。他就会吓一跳。” “我想我们去不是专门为了吓唬彼得。”幻视道。 托尼的冒险，是到彼得的学校去，看彼得的科学成果展示。 说起见彼得，黛茜是一定要去的。 她今天绑了很好看的小辫子，想要给彼得看一看。 抵达彼得学校的时间，比想象中要晚一点儿。 “应该不至于全程错过作品展览会。”哈皮在驾驶座上，摸着下巴，沉思道，“或许现在进去，他正在给全校的学生展示他的小学生静电装置。” 他只是不能明白，“只是看个展览，你们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 哈皮指的是在车里换上鸭舌帽和墨镜的三个人。 “你们这不像看展览会，简直像来抢劫大学。”哈皮道。 “斯塔克先生说要低调。”幻视压低声音道。 哈皮的面色并不因为幻视的解释而缓和：“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这样低调。” 彼得·帕克站在展示台前。 这次作品展览，他是主讲人。这也是他第一次担任主讲人，比第一次当超级英雄简单不到哪里去。 本来展览会无关紧要的。 但学校开放展览，可以邀请自己的家人来看，梅答应说一定会来，彼得在给哈皮发短信的时候，把展览会的事情也说了说，邀请托尼和黛茜，不过没奢望斯塔克一家会来。 托尼是要忙很多事情的。 即便上大学，自以为长成个男人了，彼得在托尼面前，也还存留着一点儿怯怯。 “上啊！”彼得·帕克曾经趁没人的时候，躲在卫生间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去叫他‘托尼’！” “你一定可以，彼得·帕克！” “不要害怕钢铁侠！” 结果后来有了跟托尼打电话的机会，还是托尼主动CALL过来，问彼得的近况。 彼得一张嘴，还是“斯塔克先生”。 彼得·帕克在托尼·斯塔克面前，大概永远都是个小男孩。 “彼得。”梅在旁边问，“快到你了，你怎么心不在焉？” 梅今天穿得很漂亮。 她请了假，专门要过来庆祝彼得第一次做主讲人。 至于他们小组研究出来的什么算法、什么结构，模型放在那里，简明扼要，她还是看不懂。 她只是注意彼得时不时望人群的小动作。 “你在等什么人吗？”梅问。 “不。”彼得笑着摇摇头，“没有。” 人流过来了。 前一个作品的介绍已经结束，组员用手轻轻怼了下彼得的胳膊，示意他可以开始讲。 彼得还是没有在人群里瞧见他想看见的人，收回目光，抿了下嘴唇，打开模型。 他讲得很好。 来参观的人未必能听懂他讲的绕来绕去的科学原理，只见这个青年眼睛里熠熠的光，情不自禁要停下脚步。 “不好意思。”前排的女生听见身后传来个低低的声音在礼貌地说话，“可以借过一下吗？我们是家属。后面有些看不清，麻烦你了。” 还挺好听。 她高兴地转过头去，瞧见三个戴着墨镜、形似黑社会的人，来势汹汹，好像要打劫。 其中一个还很小只，分明才读幼儿园，就有了逼人的气势。 女孩子心肝颤颤，默默退到后边去。 彼得的介绍进入尾声。即将结束宣讲的时候，他抬起头，不经意往人群里扫了一眼，手上动作微微一顿，一瞬间忘了要说什么。 梅看得很清楚，他的眼分明在那一瞬间飞快亮起来，随即有了抑制不住的明快和笑意。 “皮讲得好吗？”黛茜在底下问托尼。 她的身高不够，瞧不见彼得，幻视就把她抱起来。 “他讲得非常好。”托尼道，“他一向都很好。” “皮就是很开心的样子。”团子瞧着彼得的表情，大眼睛弯弯，跟着高兴起来，“可是他没有吓一跳，他是勇敢小孩。” “他可能是我们的大冒险游戏里第一名的幸运小孩。”幻视道，“他值得这份幸运。” 彼得介绍完作品，第一时间捂着心脏躲到台后去了。 他怀疑是幻觉，为了不白白高兴，还捏一下手。 结果是真的。 “你不去跟托尼·斯塔克打个招呼吗？”梅转过来问，“他大概是来看你的。” “呃，嗯。”彼得道，“我想他是来看我。” 他心中涌起许多的激动，激动催生了勇气，迫使他有一点儿冲动，要男人起来，出去以一种男人的口吻，像老朋友一样，感谢托尼来看自己的作品展览。 邻家英雄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逐渐雄赳赳气昂昂起来。 “去，叫他托尼。”彼得道。 他摸了摸下巴上已经剃干净、不存在的胡子，挑下眉毛：“嘿，托尼，感谢你来参加我的小组作品展览会。这样如何？” 他随后觉得不好。 耽误这么多时间，人早就要走了。 彼得跃跃欲试，打定主意要再演练一次，用手往空气里一拍，像在拍托尼的肩膀。 “托尼，感谢你来参加我的小组作品展览会。”彼得道，“我很高兴……我是说，我有一点高兴。” “不用客气。”身后有人道。 彼得一抖，转过头去，正看见摘了墨镜的斯塔克一家，在齐齐地参观他。 “啊啊……”邻家英雄有些手足无措。 “是黛茜说要来看你。”托尼道。 老父亲望了下天：“我好像听错。你叫我什么来着？” “斯塔克先生。”彼得立正稍息，挤出一个笑容，软软地道，“斯塔克先生。” 322|第三百二十二章 因为参加彼得的作品展示会, 原定周一下午要参加的科技展览会，托尼没有去成。 不过两天之后, 做爸爸的倒是带着女儿去参加了个小型晚会。 晚会可以带家属, 带小孩的貌似不很多，黛茜和哈皮待在座位里吃东西, 放眼望去, 全是衣冠楚楚的大人。 “大人总要一起说很多的话。”黛茜端着蛋糕, 对不断张望的哈皮道, “但是不可以告诉小孩, 对吗？” “告诉小孩, 小孩也听不懂。”哈皮耸耸肩, 给黛茜的小餐盘里加上一块点心, “你今晚的任务，就是坐在这里吃蛋糕，吃到你爸说完话。我今晚的任务, 主要是看你吃蛋糕。” 还有看漂亮女士。哈皮心道。 他这么想着, 情不自禁把目光转向吧台周围窈窕的身影，脸上带了一丝欣赏的微笑。 人要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世界才会变得美好。 黛茜吃着吃着蛋糕, 发现哈皮盯着远处出神, 不由跟着望过去，瞧一瞧，渐渐目光也悠远起来。 “你们两个在看什么？”头顶上有人问。 哈皮一个激灵，抬头去瞧, 茫茫然的表情正落进托尼眼里。 董事长本来就没打算在这个晚会上久留，刚刚走出人群，独自在安静的阳台接了个电话，心情很好，过来要接女儿回家。 “没。”哈皮道，“没看什么。” “哈皮悄悄地看阿姨。”一旁的团子却犀利又诚实，轻轻地道，“是看长头发的阿姨。” 吧台边站着的穿深蓝晚礼服的女士，果然是很美丽的。 那窈窕的身影，倒很像托尼脑海里时常盘旋着的另外一个人。 “那么你又在看什么？”托尼问。 “我也是看阿姨。”黛茜道。 团子一边说话，一边吃蛋糕，脸蛋鼓得嘟嘟圆：“阿姨的衣服有一点奇怪，爸爸。” “哪里奇怪？”托尼问。 “她的背上没有衣服了，这里也没有。”黛茜在脖子底下比划一圈，“她就是没有钱买衣服吗？” 老父亲不动声色：“可能她怕热。” 他不太想女儿继续钻研阿姨的布料很少的衣服，拿过勺子，三两口喂黛茜吃完剩下的蛋糕，带着孩子离开了晚会会场。 回家的路上，托尼没怎么说话，看了两回手机。 屏幕莹莹的光将他的脸分割成一明一暗的两截。屏幕亮光照不见的阴影里，他的唇悄悄抿起来。 黛茜有时候看窗外的路灯，有时候转过头来，看看她的爸爸。 一个礼拜总是过得很快，再过两天，就又要到周末。 幻视已经回家，这个星期天大概不会来拜访，黛茜少了大玩伴，还觉着挺可惜。 小雏菊宝宝回到家，温蒂给她洗个舒服的澡。 吹干头发没多久，黛茜就要上床睡觉了。 托尼换了睡袍进来，把还坐在地板玩积木的女儿抱上小床，给她怀里放个彩虹小马，敲敲手腕上不存在的腕表，道：“睡觉时间到，斯塔克小姐。” “爸爸。”黛茜在床上滚一滚，大眼睛里还精神奕奕，分明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她忽然能够理解大人们凑在一块儿不断说话的乐趣，因为晚上睡觉之前，她也很愿意跟爸爸低声地说一些悄悄话。 只有贾维斯和小夜灯在悄悄地听。或许窗外掠过的风也偷听了一耳朵，怀抱着悄悄话转个弯，午夜梦回，把话都吹进小孩子的梦境里。 “爸爸，我们以后要经常地去晚会吗？”黛茜问。 托尼低低“嗯？”一声，鼻音莫名很温柔，问她：“你喜欢大人的晚会？” “没有很喜欢，也是没有不喜欢。”黛茜伸出小小的手指，学大人的样子对着托尼摇了摇，“爸爸喜欢晚会。” “你怎么这么认为？”托尼问。 “因为爸爸今天参加晚会很开心了。”黛茜道，“回家的时候，爸爸要偷偷地笑。” “我没有偷偷地笑。”托尼道。 他跟女儿对视两秒，补充道，“如果你能看见，那我就不是偷偷的。” “好吧。”黛茜道，“爸爸很开心，因为去了晚会。” “不是因为晚会。”托尼道。 他想一想，挤上黛茜的小床，睡在了女儿旁边。 “我的床会坏掉吗？”黛茜问。 “不会。”老父亲道。 幼儿的床是太小了一点儿，等黛茜再长大些，要给她换个宽敞的、能翻很多个跟斗的公主床。 团子原本在被窝里躺好了的，见爸爸挤上来，坐起身，把被子往托尼那里扯一角。 “好吧，本来打算等明天吃早餐的时候告诉你。”托尼道。 他把两只手夹在胳膊底下，瞧着床头，慢慢道：“佩普·波兹小姐明天会回到美国。” “是小辣椒！”黛茜道。 她很快也高兴起来：“我很想小辣椒了。” 佩普这次回美国是为了谈生意，大概停留一个星期，她打电话给托尼，说在明天下午抵达纽约。 “明天你放学之后，我们一起去接她。”托尼道，“就这样。” “不要一起吃饭吗？”黛茜问。 “还要一起吃饭。”托尼道。 “这样很好！”黛茜道。 托尼闭上眼睛：“我的话讲完了。” 他于是没有再说话，仿佛在随后的静寂中睡了过去。 不过耳朵还支棱着，能听见女儿在身旁窸窸窣窣倒腾被子的细小声响。 团子把被子搓一搓，转头瞧闭了双眼的爸爸，终于也逐渐没有动静。 正当老父亲以为女儿自己把自己哄睡，要睁眼起身时，突然听见黛茜嫩嫩的问话：“爸爸怎么不要和小辣椒约会？” 做爸爸的一双眼睛顿时瞪得铜铃大。 “你知道什么叫约会？”托尼问。 “就是像幻视和旺达一样，对吗？”黛茜发现爸爸睁眼，先是吓一跳，随后大眼睛弯弯地快乐起来。 看来今天晚上这两个不讲好一通话是不能够睡觉了。 黛茜的休息时间，已经比平时足足推迟了半个小时。 “男孩子和女孩子一起说话，就是约会。”黛茜道，“幻视说，他经常地约会。” 一块儿玩飞行棋大冒险的时候，幻视曾经这么告诉黛茜。 他那时候还说，如果小辣椒也在，那么小辣椒可以跟斯塔克先生约会。 “为什么要约会？”黛茜问。 幻视道：“要增进感情。” 托尼一时不知道要感谢幻视还是要暴打幻视。 “你就是不要和小辣椒增进感情吗？”黛茜问。 这个小的这样真诚，托尼反而语塞，把脸塞在黛茜的枕头边，想了一会儿：“有一点想。” “那么你们就可以约会好吗？”黛茜道。 托尼没有回答，仿佛在思考。 他思考的时间真长，比故事还长，团子在等爸爸的答案，不知道他到底肯不肯和小辣椒约会，等着等着，姗姗来迟的睡意往她耳朵边吹了一股瞌睡的风，她眼睛一闭，睡着了。 托尼本来在想怎么回答女儿，黛茜未必真知道什么叫约会，琢磨来琢磨去，居然跟着小孩一起睡着。 直到半夜掉下小床。 第二天，黛茜放学，托尼还是来了幼儿园接小孩。 从幼儿园到机场，有好长一段路，托尼没说多少话，只是抬起手腕看了几次表。 佩普的私人飞机准时抵达了机场。 金发白套裙的CEO拖着拉杆箱从VIP通道出来，一抬眼瞧见等在外头的斯塔克父女。 黛茜呼呼地招手，招得好用力。 “黛茜！”佩普穿着高跟鞋噔噔噔跑过来，一下把黛茜抱了，又惊又喜，“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来？” “是爸爸告诉我。”黛茜道。 她要去亲亲小辣椒，两个人亲亲蜜蜜地说话，反而有些把托尼忘了。 “我给你带了礼物。”佩普道。 她看看托尼：“也给你带了。” 托尼抬头看天：“你不说话，我还以为我已经蒸发了。” 黛茜说他们两个要约会，本以为是童言稚语，没有下文，但接了小辣椒，抵达预约好的餐厅，哈皮和黛茜却不要下车。 “不下车，你们两个要去哪里？”托尼问。 “哈皮说要去儿童乐园。”黛茜道，“他很想去儿童乐园，可是没有人跟他一起去。” “我好惨一男的。”哈皮道。 佩普过来，要说些什么，但哈皮把车门一关，飞快地带着黛茜走了。 “我们配合得好不好？”哈皮问。 黛茜竖起一个大拇指：“很好！” 她往车窗后头看，想看看爸爸和小辣椒——他们两个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了：“爸爸可以很好地约会吗？” “你真懂约会都要做什么吗？”哈皮问。 “就是两个人说话，感情会变好。”黛茜道。 哈皮有些凝噎，抬头想一想：“就当是这样吧。” 他把车子开过一条街，停了下来，带着黛茜走进一家甜品店。 “要去儿童乐园。”黛茜道。 “那是借口。”哈皮道，“假装要去儿童乐园，其实不是去儿童乐园，我们就在离他们一条街的地方等。” 团子眼睛睁得圆溜溜：“哈皮说谎了！” “这是善意的谎言。”哈皮道。 他给孩子点了个超大份冰淇淋杯。 黛茜于是很开心地在儿童座坐了下来。 “不过说起来，从前你怎么也没有跟你爸提过，要约会之类的。”哈皮托着腮，瞧黛茜用勺子在冰淇淋杯里挖，“他见过的女人可不少。娜塔莎算一个，你妈也算一个。” “可爸爸不是爱我的妈妈。”黛茜觉着哈皮说的一点儿道理也没有，“爸爸也不是爱小娜阿姨。” “你觉得什么叫爱？”哈皮问。 “爸爸想起小辣椒，就要笑了。”黛茜道。 “那么以后小辣椒要跟你们一块儿住，你愿意吗？”哈皮问。 团子点点头：“我愿意的。” 她还想，最好其他的阿姨和伯伯也来一块儿住，尤其是没有钱买房子的史蒂夫和娜塔莎。 “小辣椒是挺特别的。”哈皮道。 他看黛茜吃得很香，没忍住，叫来服务员，也点了个冰淇淋杯。 “虽然我好像没什么资格说，不过从我的角度，托尼跟小辣椒增进感情，这样也不错。”哈皮道。 他吃一大口冰淇淋，冰得脑袋疼，脸就皱起来。 “因为爸爸会很高兴吗？”黛茜问，“我也是觉得好。” “这样，你爸爸爱的人就多一个。”哈皮道，“他可不是个博爱的人。爱你，爱小辣椒，爱罗德，或许再爱一个小屁虫蜘蛛侠，然后再偷偷地爱一个我。这样就有五个。” 哈皮说着说着自恋起来。 “反正他不管爱哪一个，至少都比爱他自己的程度深重多了。”哈皮道，“这样有个好的影响。” “是什么影响？” “要是以后再有次什么浩劫，他又冲着去扛核弹，扛城市之类的，在牺牲自己的时候，能有一点儿犹豫。”哈皮道，“想到……要活着回家。这样挺好，对吧？” 323|第三百二十三章 佩普和托尼约会约了挺长时间。 黛茜已经在甜品店吃完了一整杯冰淇淋, 外加一盘炸得香香的薯格，再继续吃下去, 恐怕晚饭也不用吃, 哈皮赶紧带着孩子逃出了甜品店，把黛茜先送回家去。 “爸爸和小辣椒约会, 然后就要结婚了吗？”黛茜问。 结婚也是幻视说的。 他倒说过想要和旺达结婚, 不过是他自己偷偷地想而已, 旺达什么也没说。 “幻视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哈皮一边开车一边问。 “他是我的好朋友。”黛茜道。 “唔。”哈皮想了一下, “可能没有那么快。” 黛茜回到家, 哈皮要赶着出去再把托尼和佩普接回来, 在等待家长的时间里, 团子还吃了温蒂煮的一碗浓汤。 “黛茜。”鲍勃在零食柜里窸窸窣窣老鼠一样翻找, 听见黛茜回家，高兴地叼着一袋香蕉面包探出头来，却没看见托尼, 很是惊讶, “爸爸怎么没有回家？” “爸爸和小辣椒吃饭了。”黛茜道。 鲍勃跑下去，把这个消息跟小黄人们一说。 于是托尼带着佩普回家的时候，门口就有一大群香蕉胶囊挤着在迎接, 都想看看是什么人跟老父亲出去约会。 佩普从前是见过很多个小黄人一起出现的。 但就算见过, 这会儿瞧见黄澄澄的一片，不免还是要深吸一口气。 将近七十个，准确来说是六十七个小黄人，乌央乌央, 说话声要把人淹没。 “你现在已经变得很厉害了，托尼。”佩普道，“能够同时照顾这么多孩子。” 凯文看见小辣椒，想起来很久之前见过这位女士，用胳膊撞一撞斯图尔特，对同伴做了个暧昧的嘟嘴的表情，亲亲空气。 “都给我回去。”托尼道。 佩普留在美国的这个星期，要在斯塔克家住。 黛茜晚上的睡前故事于是换了个人讲。 佩普一路奔波，晚上洗了澡却不困，小心翼翼走进黛茜的卧室来，发现黛茜还没有睡觉，正坐在地上玩布偶。 “嗨，黛茜。”小辣椒卸了妆，面上的线条温柔起来。她穿着工作的套裙时，风风火火，叫人觉着是个翻云覆雨的女强人，其实不然。 “约会好吗，小辣椒？”团子骨碌站起身，跑过去问她，“饭好吃吗？” “很好吃。”佩普想一想，“烤松茸不错。惠灵顿牛排的火候也刚刚好。” 她回答得这么认真，听得黛茜馋起来。 “我想给你念故事书，好吗？”佩普问。 黛茜很高兴，去抱了新的一本故事，爬上小床，等着大人给念。 是个公主和王子的故事。 公主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和王子在一起，成为城堡里最耀眼的王妃。 “如果你和爸爸结婚，就会像这样吗？”黛茜在床上趴得扁扁，和佩普一起看故事书的配图，指着烟花背景下相拥的两个身影，问。 佩普失笑：“怎么突然想到结婚？” “你们不会结婚吗？”黛茜问。 “我不知道。”佩普道，“我的眼睛光看现在已经眼花缭乱。我想把能做的事情都做好，一步步走下去，路自己会来。” “跟我讲讲你幼儿园里的事情。”佩普也学黛茜的样子，趴在床沿，瞧小雏菊宝宝稚嫩的脸肉，还有那自然卷得令人心生怜爱的一撮头发，嗅见儿童沐浴乳的香气，心里有些软绵绵，“好吗？” “米茜很淘气了。”黛茜道，“她把玻璃打碎。” 幼儿园里每天都有新闻。 库珀家的双胞胎有着塑料亲情，米茜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打碎玻璃，谢尔顿在旁边看见，撒腿就跑。 米茜也撒腿就跑。 不过跑没有什么用，最后还是被索菲娅发现，没有惩罚，只是要叫他们说说这样做对不对。 米茜敢作敢当，说会拿她的十美分存款来赔。她虽然小，但知道这一点儿钱其实不够，跟索菲娅道歉之后，一个人悄悄地在小花园里哭了。 “哭了吗？”佩普问。 “她就是很伤心。”黛茜道，“可是她不要我的钱。” 小辣椒听得入了神：“那怎么办？” “谢尔顿把他的钱给米茜。”黛茜道。 谢尔顿躲在暗处，看米茜哭了一会儿，悄悄地转身离开了。 他以为隐藏得很好，没料想其实早就被黛茜发现。 米茜回到教室，打开背包找手帕擦眼泪，在背包里发现了谢尔顿的零用钱。 她弟弟是很精打细算的，存下来的零用钱也比她多，足足有一美元。 钱看着还是不够赔偿，但是米茜却笑起来。 “这就是亲情，索菲娅说。”黛茜道，“如果我的爸爸把玻璃打了，我也会拿我的钱给爸爸。” 佩普想到每次托尼出战制造的战损，心里暗道黛茜小猪罐子里的钱恐怕不够赔，觉着可爱又好笑，眼睛弯起来：“好哇。” “你也要说说你的事情吗？”黛茜问。 团子翻个身，翻进被子里。 “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什么？”佩普问。 “爸爸说，小辣椒要管一个公司，是很辛苦的。”黛茜道。 “比想象中辛苦，但一切都还好。”佩普道。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去勾黛茜的手指，结果被黛茜一握握住了。 “我坐着飞机到处飞，像鸟一样。”佩普想了一下，“有时候一天飞两个国家。” “就是很累。”黛茜道。 “如果你亲亲我，我就不感到累。”佩普道。 黛茜就亲亲她的脸。 大人和小孩这么说着话，渐渐把孩子说得睡着了。 跟佩普在一块儿，和跟娜塔莎在一块儿，感觉又不一样。 佩普是个让人有安全感的女性，独立，坚强，又美丽，虽然不会魔法，可是能像个魔法师似的做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比如把小黄人教得服服帖帖。 香蕉胶囊们前一天晚上瞧见小辣椒，还要淘气地吹口哨，但黛茜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佩普正在厨房和温蒂一起做早餐，而她身后排着好几个小黄人，排着队乖乖地在接盘子、递盘子，分工明确，像流水线。 “斯图尔特，不能偷舔黄油。”佩普站在流理台前道。 她明明没有回头来看，却好像脑袋后面长着眼睛，斯图尔特一惊，赶紧收回舌头。 “帮我把餐盘放到外面去好吗？”佩普煎完鸡蛋，盛着递给鲍勃，摸摸小香蕉的头，“你能做好吗？” “我能，小辣椒。”鲍勃陶醉地出去了。 黛茜今天不用上课，可以和佩普一块儿玩。 “今天要玩很酷的游戏。”团子拿着棒球手套出来。 她学着玩棒球，学了两次，因为有会飞的优势，总能把球接得很好。 “德里克说，小男孩玩棒球玩得比女孩好。”黛茜道。 德里克是被黛茜不小心弄哭了的大块头小孩，在幼儿园时不时要找黛茜说话，瞧着黛茜的时候，总是一双星星眼。 小雏菊·斯塔克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小弟，但她无形之中已经有许多的小弟，包括小黄人。 “小男孩和小女孩可以玩得一样好。”佩普道。 她说着，把长长的金发梳起来，带着斯塔克一家到别墅外的空地去。 说是一起玩，但小辣椒回到美国也带着工作，托尼和女儿抛球，她在树底下坐着看文件，偶尔抬头，瞧玩游戏的父女一眼。 “爸爸。”黛茜对托尼道，“小辣椒说，她也不是要当小公主。” 托尼问：“什么？” 黛茜说的是昨天晚上，和小辣椒一起看睡前故事的时候。 小辣椒不提结婚，对于王子和公主，倒是说了两句。 “她一向不是公主。”托尼道，“她更像……” 董事长手里握着球，站直了背脊，想一下，慢慢道：“像她自己。” 他不动声色地看佩普一眼。 天气很好，小黄人们也跑出来玩，把大大的球丢来丢去。 黛茜跟爸爸玩了一会儿球，见佩普还没有看完她的文件，跑过去瞧一瞧：“爸爸可以帮忙看，小辣椒。” “他可能没什么兴趣看这些。”佩普道，“这是我的工作，不过我工作效率一向很高，看完剩下的两页就好。” 说话的时间里，托尼也走过来。 他好像确实是没有兴趣看这些文件，瞄两眼：“我好像看见我的名字。” “不错。”佩普道，“这些都需要你签名。” “苏珊娜是不是你的克隆体？”托尼问。 助理苏珊娜也总是追着托尼要签名，比疯狂的粉丝还疯狂。 佩普一笑，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鲍勃喊道：“啊，爸爸——” 三个人同时抬眼望去，见一个球正飞过来，要躲已经来不及。 托尼下意识抬手来挡，却有人比他的动作更快，刷刷刷把正在看的文件卷成个筒，手臂利落地一挥，一击—— 漂亮的全垒打。 球飞出去，撞在树上，撞出好大一声响。 鲍勃看小辣椒反击的英姿，看得呆了：“哇，好酷。” 黛茜也看得呆了：“哇，好酷。” 老父亲放下毫无用武之地的手，看看小辣椒，再看看两个小的：“见识到了吧。” 324|第三百二十四章 小辣椒在美国待了一个礼拜, 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按照她计划的, 到时间就提着箱子回英国去。 “再下个星期，可能在法国, 谁知道呢？法国那边也有个企业合作项目。”佩普一大早起来收拾行李, 本来没打算吵醒黛茜, 可一抬眼, 就瞧见小雏菊宝宝站在房间门口探头探脑。 “就是要今天回去吗？”黛茜问。 “对。”佩普道。 她对黛茜一伸手, 这小的就呼哧呼哧跑过来, 扑进她怀里。 “还有一个公司的人等着我呢。”小辣椒低声道。 “我也是等你。”黛茜道, “爸爸也等你。” “那么我总会回来。”佩普笑起来, “或许一个星期，或许一个月，又或者一年……我一定会回来。托尼用装甲做英雄, 我可以用头脑做英雄。” 她说得很对。 佩普·波兹不像公主, 不像女王，更像个顶天立地的女英雄。 斯塔克工业如今发展得这样好，佩普功不可没, 当初托尼把公司交给她, 是交托信任，也是交托责任。 那么大的公司，想想就很累人，她却事无巨细, 管理得很好。 “如果你想我，你就给我打电话。”佩普道。她比了了电话的手势，放在耳朵边，“随时接通。” 托尼走进来。 佩普早说过返程时间，他先前一直没说什么，这会儿要开车送佩普去机场，他接过佩普的行李，不自觉多一句：“要不然……” 佩普把他嘴上的拉链一拉：“不。再晚就要耽误很多事情了。” “在你心里，工作变成第一位，波兹小姐。”托尼道。 跟CEO比起来，这位董事长仿佛清闲得多。 “我是在为谁收拾摊子？”佩普反问。 他们两个就这么说着话慢慢地走出去，黛茜跟在后头，瞧见爸爸悄悄地在小辣椒脸上亲了亲。 送完佩普登机，托尼带着女儿去汉堡店点了两个汉堡当做午餐。 昨天还有小辣椒做的烤鱼、牛尾炖土豆和香蕉薄饼，今天却在啃汉堡，虽然汉堡也很香，比较之下，还是不由凄凉起来。 黛茜捧着厚厚的牛肉汉堡吃得脸蛋油油，一抬头，瞧见爸爸托着腮在看窗外的风景。 窗外没有风景，只有一个过马路的老爷爷。 “爸爸。”黛茜道。 托尼回神，又恢复了一贯的帅帅的老父亲表情：“什么？” “我想，爸爸。”团子在脑海里搜了搜听过的词，慢慢地道，“我想你得了相思的病，对吗？” 托尼一哂。 “我没有得相思的病，我只是在想事情，斯塔克小姐。”他道。 黛茜问：“你想什么？” “我想这一家店的汉堡并没有想象中好吃。”托尼道。 他说着，把女儿手里的汉堡拿过来，咬了一口，品味道：“果然如此。” 但嘴上说不好吃，最后他不仅吃完一个汉堡，还打包一个，留着回家工作的时候吃。 “爸爸没有得相思的病，可是他的心里还是很想小辣椒。”黛茜道，“昨天晚上，他给小辣椒打两个电话。” 一个是帮黛茜打的，一个是帮他自己打的。 名义上是这样，还不是老父亲跟佩普说的话最多。 这是黛茜观察了一天的结果，第二天到幼儿园，说给米茜听。 “我也想小辣椒。”黛茜托着腮。 小辣椒的棒球打得出乎意料地好，她在斯塔克家住的这几天，跟黛茜一组，玩棒球每次都赢爸爸。 她还会用托尼的马克战甲，测试装甲的时候，一炮轰掉了纸人的头。 轰头那一幕佩普没让黛茜看，说少儿不宜，让笨笨捂住了黛茜的眼睛。 “小辣椒就是一个女强人嘛。”米茜道。 黛茜更正她：“小辣椒是一个很好的强人。” 她还要再些关于小辣椒的事情，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哨子响，随即见米茜的耳朵竖起来。 “你怎么了，米茜？”黛茜问。 米茜没有回答她，站起身来，飞快地跑走了。 “去哪儿？”被同伴抛下的团子有些疑惑，迈着小脚跟在米茜身后跑，一直跟着她到小花园，瞧见站在那儿吹哨子的谢尔顿。 “你来晚了。”谢尔顿道。 “你这次给我什么？”米茜冲弟弟伸出手。 谢尔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米茜。米茜一瞧，顿时高兴起来，欢天喜地地就回到黛茜身边。 黛茜不知道这对双胞胎在做什么，伸着脖子看，瞧见米茜手里拿的是个小男孩的照片，上面还有歪歪扭扭的签名。 “只要谢尔顿吹哨子，我就有好东西。”米茜道。 谢尔顿这两天的行为很反常。但这种反常让人受益，于是很让米茜喜欢。 起初，谢尔顿是走到米茜面前，吹一下哨子，给她个糖。 下一次，给的是十美分的硬币。 渐渐地，米茜发现，谢尔顿吹完哨子之后，都会给她好东西，于是听见哨声就找着过去，果然不错，今天还得了一张她很喜欢的小童星的签名照。 “谢尔顿变笨了！”米茜乐滋滋地道。 黛茜听了，很有些为米茜高兴。 谢尔顿不是个体贴的小孩。在他的字典里，体贴没有适宜，或许能够等义为虽然不信神，但是愿意在每天晚上吃晚餐的时候跟信主的妈妈一起祷告，绝对不等义为对米茜很好。 这两天可能终于成长，要和姐姐培养亲情。 “这很好！”黛茜道。 米茜跑走之后，谢尔顿慢悠悠走到黛茜身边来，一边走，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什么。 小男孩在幼儿园升了一个年级之后，求知境界也上了个层次，不满足从书本得到的理论知识，要亲身实践，开始做各种各样的观察和实验。 对小杰克的观察算是一例，尽管那是托尼事先拜托过他的，他一样做得很耐心。 今天不知道又在做什么研究。 “你在写什么，谢尔顿？”黛茜问。 谢尔顿把笔记本打开给她看。 上面用线划分了很多个表格，有第一天，第二天，写得很复杂。 “我在重现巴甫洛夫的一个实验。”谢尔顿道。 “巴甫洛夫是谁？”黛茜问。 “是一个发现了工具性条件反射的生物学家。”谢尔顿道，“他有个很出名的实验，叫做巴甫洛夫的狗。” 黛茜生出两分亲近来：“他的狗可爱吗？” 她自己还没有一条可爱的小狗，只有六十七个滋儿哇滋儿哇的小黄人。 “狗一点都不重要。”谢尔顿道，“重要的是条件反射。巴甫洛夫喂他的狗吃饭之前总要摇铃，时间一场，他的狗听见铃声就流口水。” “我一给米茜好东西就要吹哨子，那么按照巴甫洛夫的理论，以后米茜一听见口哨声，就会觉得我要给她好东西，就会跑过来。”冷酷无情的谢尔顿冷酷无情地道，“那么我的实验也就成功了。” 可怜的米茜。 “你愿意把好东西给米茜，也是很好。”黛茜没太听懂谢尔顿的实验过程，但谢尔顿给米茜好东西，那是百分之百的事实。 “什么好东西？”谢尔顿道，“如果你说签名照，那是我用打印机打印下来的，签名是我自己签上去的。” 可怜的米茜。 “就是假的吗？”黛茜惊讶地张大嘴巴，“米茜要生气的。” “至少听到我哨声的那一刻她是开心的。”谢尔顿道，“而且她根本不会检查签名是不是真的，她只是一个简单的四岁小孩。” 黛茜回到家，跟爸爸说了说谢尔顿的实验。 “条件反射是已经被证实了的，没必要重复实验。”托尼道，“求知精神值得鼓励，实验方法比较不讨喜。” “什么是条件反射，爸爸？”黛茜问。 谢尔顿说得又快又多，她一知半解。 老父亲看了女儿一眼：“你不是要跟笨笨玩猫抓老鼠吗？笨笨在走廊等着你。” 猫抓老鼠是小孩子的追逐游戏，跟笨笨玩最有意思，因为笨笨总是跑得很慢，抓不到小孩，可以玩很久。 “我要玩的。”黛茜道。 爸爸顾左右而言他，她也不介意，探着脑袋瞧外头的机械手臂，飞过去同它一块儿玩。 女儿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托尼去厨房，打开零食柜，拿出一包芝士条。 他像是要吃独食，脚步放得很轻，塑料包装捏在手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老父亲走进客厅，默默躲进落地窗的窗帘里。 空间密闭，位置绝佳，他于是打开包装，好大一声“嘶”。 芝士条浓郁醇厚的香味就飘出来。 然后听见一阵跑得飞快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 “先生，小姐来了。”贾维斯在耳边悄悄地道。 其实不用智能管家特意提醒，因为下一秒，托尼背后拢着的窗帘就被掀开一角，钻进来个绵软的小身子。 黛茜的超级听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暂时失效，要是不是的，她又并不听见所有的声音，要说是的，托尼现在偷吃东西，只要塑封包装，只要女儿醒着，十有八丨丨九都会被发现。 团子挨到爸爸身边来，瞧着刚打开的一包芝士条，嘴馋起来，瞧着因为要发笑而眼睛亮亮的老父亲，轻轻地道：“爸爸吃零食了。” “听见这样的声音，你跑过来。”托尼用手搓搓芝士条的包装袋，搓出沙沙的声响，“这就是条件反射。” 黛茜啧啧称奇。 她的爸爸是个厉害的科学家，懂得很高深的知识，可是每次解释，小孩子都能听懂。 这也是一种神奇的本事。 称奇归称奇，芝士条最后还是进了黛茜的肚子里。 得了零食的宝宝心里很快乐，再度跑出去，跟笨笨追逐，粉扑扑的脸蛋上也全是笑。 后来听见贾维斯说有客人来，黛茜第一个跑过去看。 刚过拐角，就迎上个黑云压成一般气势凛然的高大身影。 那人还是穿着一身熟悉的笔挺的黑风衣，像被人欠了一百万巨款似的板着脸，左眼上覆着黑眼罩，令他右眼里越发放射出灼灼的光，令人不敢直视。 “噢。小雏菊·斯塔克。”尼克·弗瑞道。 这个神盾局的核心人物瞧见黛茜，脸上露出一个自以为很慈祥实际很危险的笑容，蹲下来，把团子的小肩膀一握：“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样亲切的问候，恐怕要把小孩吓哭。 穿着便装就算了，这种打扮，实在让人不敢动，不敢动。 黛茜却不怕。 她一向见了尼克·弗瑞就要笑，现在也笑，左手握着右手，亲昵地道：“和笨笨玩猫抓老鼠了。” 团子也没说什么奇怪的不合时宜的内容，但尼克的手一缩，下意识抬手往眼罩那儿拨了拨。 “你不舒服吗，伯伯？”黛茜问。 “没什么。”弗瑞道，“只是条件反射。” 325|第三百二十五章 “还有, 不要叫我伯伯，叫我弗瑞。”弗瑞道。 他抬头望走廊深处看一眼, “托尼·斯塔克在吗？” “爸爸在的。”黛茜道。 “每次听见你的声音, 都让人高兴不起来。”托尼道。 老父亲一早知道来的人是尼克·弗瑞，也早从客厅出来, 把弗瑞和黛茜的话听了一耳朵。 无事不登三宝殿, 托尼自己都快算不清, 这些年来弗瑞出现在自己家, 带来的都是什么样的消息。 第一次出现, 好像就开始说组建复仇者联盟的事情。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 复联建立了又分裂, 唯有尼克·弗瑞永恒不变。 就像一阵风。 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 也没人知道他会到哪里去，他有种无形的魔力，擅长聚拢散沙, 也拥有着比别人更深远的眼界。 “如果我是个妙龄的金发女郎, 你可能会比较喜欢我。”弗瑞对托尼道。 托尼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半袋黛茜吃剩下的芝士条，闻言嫌弃地一皱眉：“长着一张你的脸吗？还是不要了。” 黛茜跑到托尼身边, 小手一伸, 就被做爸爸的抱起来。 她玩得尽兴，额头出了一点汗，黏腻腻地沾着头发，托尼用手拨一拨, 动作时不忘看弗瑞一眼：“进来说话。” 大人们聊天的时候，团子在沙发上窸窸窣窣地吃芝士条。 芝士条是快乐的源泉，她可以一天吃三包，可惜大人不肯。 托尼也没有跟弗瑞聊什么深沉的话题。 超级英雄的世界里总是战争不断，比起复联处理的那几起特大事件，托尼这几年过得还算安稳，养大了个女儿，打过几次大战，但都有惊无险。 “这样的生活还挺好的，对吧？”弗瑞问。 “还能更好。”托尼道，“如果你不来的话。” “我今天来，不是叫你去打仗，斯塔克。”弗瑞道。 温蒂走过来，问客人想要喝点什么饮料。 斯塔克家经常迎来各种各样的客人，其中不乏像灵魂宝石和前神盾局局长这样气势超群的，叫人一对视，就心肝颤颤地忘记言语。 德拉克斯说洛基长着一张反派的脸，弗瑞算是个正派人物，其实也长着张让小儿止啼的威武的面庞。 温蒂的心肝就颤颤：“有咖啡，有茶，也有可乐。” “我喝果汁好吗？”黛茜吃芝士条，吃得正口渴，听见温蒂要给喝的，快乐地道。 “好。”温蒂道，“弗瑞先生，你要什么？” “要百分之百纯果汁。”弗瑞道。 这位可怕先生的口味倒是意外地像小孩子。 “那你来干什么？”托尼问，“你跟鹰眼见过面，叫他去做什么秘密任务？” 弗瑞一摊手，“并没有。” 他悠闲地看一眼黛茜，见那因吃芝士条而塞得鼓鼓的脸惹人喜爱，不由悄悄地多看几眼，脸上还是那种跟前死了人都不会变色的表情：“你不当超级英雄的时候，会去旅游，养孩子，看个展览，当然也容许我在不工作的时候上门拜访一下。” “你？”托尼眉梢一跳，“你不像这种人。” “我真冤枉。”弗瑞道。 黛茜吃完了芝士条，手上被融化的芝士粘得黏黏，跟爸爸要手帕。、 纸巾也不在客厅里。 “你的手帕洗了。”托尼道。 老父亲觉着跟弗瑞聊天聊不出什么激情，欣欣然起身，去给女儿拿一下手帕，临走前，没忘记把弗瑞一指，道：“不要欺负我女儿。” “我尽量。”弗瑞道。 托尼走了。 偌大的客厅，于是只剩下前局长和黛茜在沙发上坐着。 算起来，这还是弗瑞第一次跟黛茜单独相处。 从前来斯塔克家的几次，托尼都在旁边，上次在汉堡店遇见，还是温蒂带着黛茜。 “听说你很喜欢娜塔莎。”弗瑞对黛茜道，“我是她的顶头上司。” 团子听见娜塔莎的名字，高兴地抬头，两只大眼睛亮亮：“什么是顶头上司？” “就是说，她做什么都得听我的指挥。”弗瑞挺胸抬头道，“字面意思是这样。” “就是给小娜阿姨工作吗？”黛茜问。 “不错。”弗瑞道。 他这个解释仿佛没有什么错处，但小雏菊宝宝听见这话，本来是很高兴的，随即仿佛想到什么，脸蛋就耷拉下来。 弗瑞盯着她：“你干什么？” “你就是一个坏老板吗，伯伯？”黛茜问。 “不要叫我伯伯。”弗瑞抱着手臂道，“我感觉我也不是很坏。” “那怎么要小娜阿姨去很远的地方工作？”黛茜问。 她举着两只黏黏的小手，想起现在又音讯全无的娜塔莎，不由有些难过。 跟小辣椒分开是分开了，但随时都可以打电话，想见面也能见面。 娜塔莎却不知道在哪里流浪。 “黛茜·斯塔克，我告诉你。”弗瑞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非做不可的事情。费劲千辛万苦也要完成，因为知道那是对的。娜塔莎在她认为对的方向前行，再远也会走下去。” “什么时候走完？”黛茜问。 弗瑞道：“没有走完的时候。” 团子不说话了。 她在思考弗瑞说的话，或许懂了，或许没懂，要据理力争，红红的嘴巴吧嗒两下，慢慢地道：“可是小娜阿姨说，要回来。” 弗瑞瞧着黛茜的表情，心里觉着刚才的话是说得太冷硬了些，松缓了脸色，道：“她当然要回来。” “因为她和我拉钩了。”黛茜道。 “不错。”弗瑞道。 客厅里又恢复了安静。 前局长不说话，黛茜在沙发等爸爸，等得无聊，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父亲找不着被温蒂洗了的手帕，探着脑袋张望。 鲍勃从外面散步进来，发现桌子上有芝士条，眼前一亮，要高兴地跑前来拿零食吃。 但他很快发现坐在沙发上散发危险气息的弗瑞，脚步一顿，正巧他发出声音，吸引了弗瑞的注意力。 局长转头来看。 四目相对，弗瑞发现是只香蕉胶囊，尽管早知道托尼在家里养了一大群这种生物，不由还是微微惊讶，眉毛一挑。 同样是挑眉，在托尼那儿成了调侃，在弗瑞脸上，不知怎么就成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的危险信号，令鲍勃双目圆睁，瞳孔收缩，一瞬间像是看见末日。 好可怕。 “？”弗瑞发现鲍勃泪流满面地退出去，非常疑惑。 鲍勃到底没有黛茜可爱。 斯塔克的女儿，小小一只，坐在沙发上低头抹着黏糊糊的双手，脸蛋粉嫩嫩，瞧着很是让人喜欢。 弗瑞这么不苟言笑的人，悄悄多看黛茜几眼，还是咳嗽一声，从黑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我这有手帕，给你擦。” 刚才却不说。 黛茜这会儿就愿意挨到弗瑞跟前来，伸着两只手，乖乖让大人擦一擦。 弗瑞瞧着黛茜那两条梳得漂漂亮亮的小辫儿，再看她垂着大眼睛看手的乖乖的神情，不由流露出两分大人的疼爱。 萌萌的生物，就算神盾局局长也很喜欢。 弗瑞从前吃过可爱生物的亏，那是只叫“咕咕”的猫，有着柔软的金黄的毛，就像黛茜的金发一样漂亮。 “谢谢你，弗瑞。”黛茜道。 “你还是挺可爱，小斯塔克。”弗瑞道。 他甚至为着小孩的这份可爱，露出洁白的牙齿笑起来。 一笑，板着脸的威严就没有，倒像突然有了粉红的少男心。 这样的反差，让人难以消受。 从前也有过个人说他反差很大，弗瑞从此都是一副大佬做派，但现在又没有别的大人看着。 老端着脸，好像也很难受。 “忘了说，我给你带了礼物。”弗瑞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弹簧小猫，递给黛茜，一时又有些像罗德，那“哟哟哟”哄孩子的神情，仿佛迟到了好几年——现在黛茜已经大了，不吃这样的表情攻势：“给你，喜欢吗？” 连罗德上校都知道孩子大了，送的礼物渐渐升级起来，只有局长，黛茜一岁的时候送弹簧玩具，黛茜四岁了还送弹簧玩具。 “你那一脸的慈爱是怎么回事？”客厅门口有人道。 弗瑞闻言，脸瞬间板起来，转头望过去，是找手帕的老父亲去而复返。 “你耽误太长时间了。”弗瑞道。 “神盾局的人以前知道你还有这么亲切的一面吗？”托尼手里拿着的手帕此刻派不上用场，拿着过来，蒙在黛茜头顶，像一顶小花帽。 “我觉得你最好不要破灭他们的幻想。”弗瑞道。 托尼道：“你已经破灭了我的幻想。” 弗瑞又一笑。 这一笑果然威力无穷，连钢铁侠也是一震。 “打扰你挺长时间。”弗瑞道，“我走了。” 托尼终于有了一点儿意外：“你真没什么事情要说？” “我不喜欢说谎。”弗瑞道。 他看看黛茜，再看看托尼：“这样的生活确实是挺好。” 弗瑞拍拍托尼的肩，起身离开。 “弗瑞给我礼物了。”黛茜拿着弗瑞送的弹簧小猫给托尼看。 托尼低头看女儿一眼。 这么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确实是挺好。一睁眼醒来，烦恼的都是小事，也不必担心哪一天又要对抗穷凶极恶的坏人。 日子再长些就好了。 —— —— —— —— —— —— 尼克·弗瑞回到他隐秘的私人住处。 说是住处，其实算是办公室，神盾局解散之后，他找了个没什么人知道的地方安置下来。 不必到处跑，管各个超级英雄麻烦事的时候，他都喜欢在这里，静静地享受片刻的自由。 这样的享受，比起托尼的老父亲生活也是不赖。 何况，他并不是一个人。 前局长缓缓推开房间的门。 他的床头柜上蜷缩着一个毛绒团，发觉有人进来，只是抬起头，琥珀似的眼睛闪烁着。 “谁是最可爱的小乖乖？”弗瑞道。 无人知晓的时候，局长又扯下大佬的伪装，伸手去挠挠那毛绒生物的下巴，说话都荡漾起来，“是你是你就是你，全世界最可爱。” 那毛绒生物伸出一只爪子。 弗瑞条件反射缩回手，随即笑起来：“我可只剩一只眼睛了，咕咕。” 326|第三百二十六章 秋意浓浓。 树叶仿佛一夜之间染成了金黄色, 在凉凉的风里，鼓动得飒飒响。风过后, 落了许多金黄薄脆的叶子下来, 在树底下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 像一脚陷进秋天的陷阱里。 太阳的威力已经大不如前。秋风送爽的中午, 站在阳台吹风, 即便笼了一身阳光, 也没觉出半点儿热意, 反而是这样的风吹得很舒服, 适合睡个惬意的午觉。 黛茜就在睡觉。 团子本来拿了风筝, 要和温蒂出来放, 跑来跑去跑了好几圈，玩得很高兴。 风筝是托尼给买的，是个扁扁的钢铁侠的头, 温蒂手很巧, 受黛茜的拜托，在上头缝了个粉红的蝴蝶结。 “就是漂亮爸爸。”黛茜道。 放风筝，又能玩又能锻炼身体, 对小孩是很好的, 温蒂只担心黛茜随着风筝一块儿飞起来，在孩子后头跟得紧紧。 托尼在房子里头看书，起初还听见女儿不断的笑声，看了大概三分之一, 突然发现笑声没了，起身推门出去看，见温蒂一手拿风筝，一手抱小孩，黛茜窝在她怀里，正揉眼睛。 “怎么？”托尼问。 温蒂转头来看他，笑道：“黛茜玩得累了，有点儿犯困。” 秋风吹得人睡意昏昏，黛茜穿得又暖和，在这样柔软凉爽的触感里舒服得合起小小的眼皮。 托尼走过去：“给我吧。” 温蒂于是把怀抱里还乱动的宝宝送到托尼怀里。 “爸爸，我忍不住要睡觉了。”黛茜道，“要放一个床在外面好吗？” 夏夜起风的时候，斯塔克一家也在外头搭着小床水果，还一起吃西瓜。 可是还没等小床没拿出来，黛茜就已经埋在爸爸怀里睡着了。 老父亲拉张躺椅坐在阳台，继续看他的书。 温蒂拿来一块毯子，轻轻盖在小袋鼠一样睡在托尼怀里的黛茜脊背上。 钢铁侠此刻就不是钢铁侠，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爸爸。 一晃，把孩子养得这样大。 黛茜在睡梦中，偶尔松松地捏着拳头动一动，托尼一低头，就能够闻见那柔软的金发上幼儿的香气。 奶味儿已经淡了很多。 想想黛茜还是婴儿的时候，小小的面团奶味儿哄哄，托尼整天抱着黛茜，身上也是奶味儿哄哄。 散发着柔软香气的董事长，想想就令人神往。 托尼一本书都看完，黛茜才从棉花糖一样柔软的梦里醒来。 团子睁开眼睛，觉着头发在动，转头一瞧，是托尼在给她绑辫子。 她打个呵欠，红红的嘴巴张开来，把脸放在托尼颈弯，轻轻地道：“爸爸，你好。” “睡得香吗？”托尼问。 “睡得好香。”黛茜道。 那因打呵欠而蒙上了一层水的大眼睛这会儿恢复精神，黛茜抻着小身子伸个懒腰，瞧见托尼一伸手从地上拿个水瓶，乖乖地用手捧着喝两口水，兴致勃勃，要跟爸爸说说自己做的梦。 “梦里骑自行车了，爸爸。”黛茜道。 自行车，这是一个神奇的交通工具。 没有油耗，自己当司机，还不占很多空间，能骑着它去很多地方。 斯塔克的家里有很多车，但没有自行车。 于是米茜在幼儿园里说起她学会其儿童自行车，黛茜就不能交流经验了。 “自行车，皮会开。”黛茜道。 “你不会吗？”米茜问。 “我不会的。”黛茜轻轻地道，“我的家里没有自行车。” “骑自行车很好玩！”米茜比着动作对黛茜道，“两个轮子我也不怕，爸爸扶着我，可以跑得很快很快。” “谢尔顿也会骑自行车吗？”黛茜问。 “他不会。”米茜道，“如果让他学，他就要尖叫。” 以小男孩的体力，恐怕撑不了骑车一个回合就要扑地昏倒了。 米茜描述的骑自行车的快乐实在很令人向往，黛茜再在幼儿园里一问，发现好多小朋友都有自己的儿童自行车，于是很羡慕，回到家里，跟托尼说也想骑自行车。 “可以。”托尼道。 做爸爸的很快让哈皮买了一辆儿童自行车给女儿。 斯塔克家的车库从前只摆着托尼的各种帅爆了的限量车款，如今黛茜的小自行车也光荣地在众多豪车间领了个C位，跟前摆着个指示牌：“黛茜·斯塔克的第一辆车。四岁。” 很炫酷。 车买回来，黛茜还一次也没有骑过。昨天想骑，碰上尼克·弗瑞来家里做客，托尼后来还出了一趟门。 今天趁着做梦想起来，黛茜很是高兴，从爸爸怀里滑在地上，要去拿她的车。 她的爸爸什么都会，一双手会修机器，会弹钢琴，会钓鱼，也会握自行车的把手。 “我会吗？”托尼问。 女儿兴冲冲推着车子到别墅外头时，等在外面的老父亲对她摇摇头：“我没骑过几次自行车，斯塔克小姐。” 黛茜迟疑地放缓了脚步。 她抬起头来：“爸爸不会吗？” “我可以试一试。”托尼道。 托尼·斯塔克出生在一个代步工具充足的家庭。 他倒是会开重型机车，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现在基本不开了，出门大多是哈皮当司机，实在不行，他穿着装甲，也能在天上飞。 自行车，速度太慢。 黛茜就算不会骑自行车，对她的人生也没什么影响。她甚至不用装甲就可以飞。 “我也是愿意试一试。”黛茜道。 团子给大人抱着，坐在摇摆的自行车上。 米茜确实是很厉害的。 要在这么个仿佛来自二维世界的交通工具上保持平衡，还要开出去，不仅需要耐心，还需要领悟力。 黛茜颤巍巍地把两只小脚放在踏板，对把着车把手的托尼道：“我要开了，爸爸。” 托尼手一推，自行车就载着黛茜摇摇晃晃地开出去。 黛茜连踏板还没踏，车子因为大人的助推动起来，她只觉新鲜得很，兴奋得脸蛋红起来：“爸爸！” “手放好。”托尼道，“脚要动，女士。” 他分出一只手来，把低头看底下的黛茜的脑袋一抬：“要远行，不找准方向可不行。” “好的，爸爸。”黛茜道。 团子小小的胸脯里生出无限的动力来，把车把手捏得紧紧，差点儿捏出手印。 适应一会儿之后，做爸爸的道：“我要放手了。” 黛茜踌躇满志：“你放手吧，爸爸！” 托尼于是放开手。 黛茜想象中骑自行车的威风很快在失衡的摇摆不定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忘了蹬踏板，只觉自己摇摇欲坠，感觉要倒，下一秒果然往旁边歪过去。 被爸爸的大手扶得稳稳。 “怎么要摔倒，爸爸？”黛茜问。 “你不动，当然要摔倒。”托尼道。 团子疑惑起来：“那怎么办好呢？” 做爸爸的替女儿好好想了想。 须臾，再望过去，只见儿童自行车上换了个人，威风凛凛的董事长坐在幼儿的自行车坐垫上，手扶把手，还是一样地威风凛凛。 “请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托尼对黛茜道。 “这就是我跟爸爸的秘密，对吗？”黛茜问。 “不错。” 托尼伸出小拇指来，跟女儿拉了勾。 比起把事情说出去，黛茜更担心自己的自行车承受不了大人的重量，会当场坍塌，幸亏车子质量很好，就算老父亲把双脚放上踏板，也还顽强也咬牙支撑着。 可歌可泣。 托尼骑着儿童自行车在别墅跟前绕了一圈。 “要有目标，要有动力。”托尼道，“才能持续前行。” 人生大概也是这样。 “爸爸骑得很好！”黛茜高兴地道。 有大人示范，团子再学，果然比第一次学得要好，本来还需要托尼一路扶着的，渐渐胆子大起来，能自己摇摇摆摆地骑，第一次成功骑出段路，还兴奋得带着自行车飞起在半空。 温蒂担心的黛茜变成风筝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托尼及时伸手，把飞起的女儿和自行车都揽了下来。 “骑自行车就是有一点难，爸爸。”黛茜意犹未尽，对托尼道，“可是很开心。” “骑两个轮子的车是有点难。”托尼道，“四个轮子就没那么难。” 黛茜信以为真：“真的吗？” 托尼点头道：“不错。” 距离黛茜拿驾照还有十四年，现在学车早得很，不过他很愿意让女儿体验一下学开四个轮子的车有多么简单。 斯塔克父女推着自行车回到了车库里。 托尼带着女儿，坐进一辆崭新的兰博基尼。 黛茜是第一次坐副驾驶，骤然发现，车子前头的视野这样广阔和清晰。 “两个轮子的车要两只脚开，四个轮子就要四只脚开了。”黛茜道。 然而不用。 托尼坐在驾驶座，扣好安全带，探身去再扣好女儿的安全带，瞧瞧方向盘，对智能管家道：“贾维斯，把车开出去。” 贾维斯很快应好。 然后黛茜就瞧着车子自己开了出去，不像大黄蜂一样灵巧，但相当智能，连手脚的功夫都省了。 “哇。”黛茜道。 “简单吗？”托尼问她。 小小的女儿眼里亮光闪闪，点头道：“简单，爸爸！” 327|第三百二十七章 黛茜的爸爸是个熬夜达人。 自从女儿管控晚上的睡觉时间后, 托尼早睡的次数比以前多得多，但熬夜还是少不了。 他需要工作。时间那样少, 二十四小时短得吓人, 如果不好好把握，一天就又过去了。 托尼·斯塔克不喜欢虚度光阴。夜深人静, 连笨笨都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戴着护目镜的钢铁侠还在进行战斗模拟训练。 老父亲最近熬了一次夜。不是因为工作, 是因为睡不着觉。 一家三口被反社会分子困在高塔上, 托尼穿着装甲去救, 他赶到的时候, 歹徒刚开第一枪。 余下人质, 安全获救。 这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但托尼回到家里，一点儿笑容也没有。 他也不像十分失落，面对跑出来迎接的女儿, 还把黛茜抱在怀里亲亲额头, 温蒂端出做好的晚饭，黛茜已经先吃过了，家里剩他还没吃, 他还默默地吃很多饭。 这天夜里托尼没有睡觉。 他做装甲改良图, 做到第二天也没合眼，黛茜起床，第一件事情是去主卧室看看爸爸起了没有，结果发现大床上空空如也, 最后是在工作室里找到他。 “爸爸是起得早吗？”黛茜问。 托尼捏一捏眉心，对女儿道：“是没有睡觉。” 黛茜震惊了。 她跑过来，围着一夜未眠的老父亲转几圈，慢慢地问：“怎么不要睡觉？” “我睡不着。”托尼道。 他端起杯子，喝一口浓浓的咖啡。 这样熬了一天一夜之后，托尼的精神明显有些不好，短暂地合过眼，但到了真正该睡觉的时候，他在床上躺着，还是半点儿睡意也没有，起来继续做装甲，尝试着把飞行速度往目前版本可达到的极限再往上提一提。 黛茜感到非常着急。 小雏菊宝宝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医生辛普森，为了要治她爸爸的失眠。 辛普森居然很养生，九点钟，连黛茜都还没睡觉，本以为他应该在泡夜店，或者做些大人的不该为小孩道的事情，结果一个电话打过去，他接起来，声音里还有朦朦胧胧的睡意。 但听见黛茜的声音，辛普森就马上清醒了：“啊，小雏菊。” “我的爸爸睡不着觉怎么办呢？”黛茜在电话里问。 “失眠？”辛普森打个呵欠，“治疗失眠的方法有很多。我这里有很多安眠药。” “吃药就会好吗？”团子充满希望。 她以前生病，要发高烧，烧得浑身烫烫很难受的时候，吃药也会好。 不过目前为止，辛普森还不能确定到底是药片发挥了作用，还是氪星人自身的免疫系统在自我修复，总之最后是好了。 “那不一定。”辛普森道，“不对症下药，可能要把人吃坏。” 黛茜于是不要给爸爸吃药。 托尼自己也说过，他的失眠，安眠药治不好。 “听音乐可以助眠。”辛普森道。 托尼正在工作室里鼓捣装甲，小小的女儿跑进来，拿着个耳机要往他脑袋上套。 “这是干什么？”老父亲问。 “要听音乐，爸爸。”黛茜道。 电视上说阿尔法脑波音乐可以让人身心放松，是很好的助眠音乐。 贾维斯帮着选了好几首频率在八赫兹以上、十四赫兹以下的音乐，堪称失眠患者福音，一听就睡着。 黛茜自己悄悄地听了，觉着很是舒服，再给鲍勃一听，小黄人当场倒地，入了美梦。 “没有实验研究证明阿尔法脑波音乐对头脑比较简单的生物成效加倍。”贾维斯道，“但现在看来，确实是成效加倍，小姐。” 黛茜于是信心满满，把耳机戴在了托尼头上。 “要好好听好吗，爸爸？”她问。 托尼没摘下来来。 他戴着耳机听着音乐，开始叮叮当当地锻造个什么武器的零部件。 按照鲍勃的睡眠实验，老父亲听不了三首就要犯困了。 黛茜拿着枕头，在旁边期待万分地等。 可等了半个小时，按理说五分钟的音乐已经播了快六首了，托尼还在工作，尽管他眼下浮了一层缺乏睡眠的淡青，可半点儿没有要睡觉的迹象。 “是不是没有创造舒适的睡眠环境？”辛普森问，“你们家太吵了吧。一个小孩，六十七个小黄人，睡得着才怪。” 他说得很欠扁，但又似乎有那么一点儿道理。 黛茜于是把托尼推进了卧室里。 做爸爸的原本有些不同意，但瞧女儿鼓起来的脸蛋，和黛茜手里那反复播放着辛普森“睡眠不足有害健康”的录音——贾维斯也真闲，居然帮小孩子录这种东西——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任由团子给自己盖上被。 “不是躺着就能睡着。”托尼道。 “你就是要数羊好吗？”黛茜问。 托尼道：“我不想数。” 智能管家自告奋勇：“先生，我可以帮你数。” “不。”托尼道。 他不就不，黛茜要给爸爸创造一个舒适又安静的睡眠环境，明明是白天，却叫贾维斯把房间里的光线调得暗暗，看躺着的托尼一动不动，她踮着小脚退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斯塔克家一片死寂，没有人敢说话。 温蒂在厨房切菜，案板的笃笃声实在是吵人又不好听，于是她现场表演无声的手撕大白菜。 笨笨在擦地板，拖把撞来撞去，发出咚咚的声响，当然也被禁止，它的拖把被没收，只能拖着毛巾在房间里无精打采地滑动。 小黄人们说话打起了手语。 温蒂先前学的一点手语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她正手撕大白菜，一转头，瞧见斯图尔特打开冰箱，偷偷地在拿小蛋糕，严肃地打着简单手语制止，鲍勃也打着小黄人手语反驳，一来二去，这两个人在厨房内开展了一场堪比忍者结印的手势大战。 无声，又激烈。 又诡异。 黛茜走进来，想要一点儿吃的，瞧见这一幕，惊慌地默默退了出去。 家里真安静。 安静得别说掉了一根针，连掉了一根头发在地板都能听得见。 托尼在卧室里，睁大眼睛看天花板，还是没能睡着。 他想了很久，嘴上说不数羊，其实在心里默默地数了好多只羊，羊群越来越壮大，睡意却越来越薄弱，想起要工作室里要完工的那个零件，掀开被子起身，要去收尾。 一出门，就在走廊上看见迁移了战场的温蒂和斯图尔特。 这两个人的表情和动作都进行到最夸张的水平，几乎要无声地干架，余光里突然多了个人影，都是一震，转头来看，随即飞快地跑了。 “……”托尼的头痛原本缓解了，现在只觉变本加厉起来。 而黛茜原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头痛，看见又跑到工作室叮叮当当敲打的老父亲，忽然能够体会大人头痛的滋味。 想必不好受。 瞧见一个人在跟前死去，感觉应该也是不好受。 托尼放下焊钳的时候，抬手在额上抹一把汗。 夜幕又一次降临的时候，黛茜穿着睡衣，再次把爸爸赶到卧室去睡觉。 “不睡觉怎么办呢？”黛茜问。 她学家长平时的样子，把老父亲的被子好好掖一掖，轻轻地道：“不睡觉就不会长高，爸爸。” 辛普森对她说过这句话，黛茜从此就好好地睡觉。 “我觉得我不会再长高了。”高大的托尼看着天花板道。 “我给你念故事书好吗？”黛茜道。 她睡不着的时候，就是要听故事。 或许低低的人声比静寂更催眠，也更让人有安全感，所以她总能在托尼温柔的嗓音中不知不觉睡着。 大人对小孩是这样，小孩对大人也应该是这样。 团子打开一本新的故事书。 她今天看过一遍，觉得很喜欢，要给失眠的爸爸念一念。 “一片树林里很久很久都没有啄木鸟，大树被虫子咬很多个洞。”黛茜幼嫩地咬着字，慢慢把书本上头的故事讲出来，“大树很伤心，就要哭起来了。” 托尼侧转过身，用手臂垫着脑袋，听女儿讲故事。 “终于有一天，树林里来飞来一只啄木鸟医生。”黛茜道，“被虫子咬的大树看见啄木鸟飞过来，高兴地笑了。” “咬大树的虫子看见啄木鸟，就很害怕，马上要逃跑。” “啄木鸟医生吓跑一只坏虫子，还吃掉很多坏虫子，树林就好起来。”黛茜道。 “如果啄木鸟来得早一点，他就能挽救更多树。”托尼道。 他听儿童故事，听得居然还很认真。 “啄木鸟知道树坏了，他马上就要来了。”黛茜摇头道，“可是他不知道。” “他可能是来得不够快。”托尼道。 他闭上眼睛。 团子觉着不对，摆摆手道：“啄木鸟医生还是救很多大树。” 她继续念书上的故事：“大树说，谢谢，谢谢你，啄木鸟医生，我们本来要放弃了，要乖乖被虫子吃掉。” 黛茜小婆婆似的慨叹：“太可怕了，爸爸。” “啄木鸟医生治好大树，给大树希望了。”黛茜道，“所以我们要说，谢谢啄木鸟医生。” 老父亲还是闭着眼睛。 他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地道：“谢谢你，斯塔克小姐。” “不是谢谢我，爸爸。”黛茜道，“是谢谢啄木鸟医生。” 托尼打个呵欠。 复苏的睡意蔓延开来，他忽然感觉紧绷的神经松了，低低一叹，想沉进黑夜里，做个漫长的好梦。 “谢谢你的故事。”托尼道。 他把头往女儿那一钻，声音渐渐小下去：“晚安。” 黛茜在爸爸身边，听那绵长起来的呼吸声，后知后觉地发现，大人是真给哄睡着了。 她身子一趴，靠在托尼身边，悄悄地也入了梦。 328|第三百二十八章 米茜·库珀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 于黛茜, 她是好朋友，于谢尔顿, 她是智商没那么高但很淘气的姐姐, 天才也有比不上普通人的时候，米茜的处世之道, 谢尔顿怎么也没学会。 比如, 小男孩始终不能明白, 定期一起玩家家酒为什么能够增进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又或者, 为什么会有小朋友因为米茜知道谁谁的搞笑事就围拢过来跟她一起玩。 人是种神奇的生物, 远比自然要复杂, 可循的规律太少, 谢尔顿于是不要研究人，专心研究他的科学。 米茜在幼儿园里，从来都是精神奕奕的。 虽然小孩子之间总有各种各样的状况, 但米茜都能想办法或者从别人那儿想办法解决, 很少哭，有很淡定的黛茜在，米茜就更少哭。 跟快乐的小女孩待在一块儿, 自己也变得很快乐。 今天, 黛茜却看见米茜哭了。 库珀家的小姑娘早上来幼儿园的时候低着头，也不要说话，谢尔顿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也是不说话。 黛茜比双胞胎来得要早, 今天她的爸爸要出门一趟，送完小孩就坐着哈皮开的车离开。 黛茜于是坐在秋千上荡着等米茜和谢尔顿，瞧见两个小豆丁从小红门进来，高兴地跑过去迎接。 “米茜！”团子乐颠颠地跑到米茜跟前，才发现好朋友的脸色瞧起来不对劲，快乐劲儿就少了一点，“你怎么不开心？” 米茜本来不要哭的。 她只是忍住，嘴巴抿得紧紧，脸蛋也鼓起来，结果黛茜一问，她终于忍不住，嘴巴一瘪，啪嗒啪嗒地掉下眼泪。 “都是谢尔顿不好！”米茜把黛茜抱住了，呜呜地道，“他做坏事了！” “米茜很伤心。”小雏菊宝宝懵懵地任由朋友抱住，抬头来看谢尔顿。 谢尔顿抬头望天，嘴巴也是抿得紧紧。 索菲娅原本在小红门外站着，迎接来上学的小朋友，听见米茜的哭声，急急忙忙赶过来：“怎么了？” 米茜从教室外面哭到教室里面，像长在了黛茜身上，抱着好朋友抹眼泪。 黛茜想要去背包里拿手帕给米茜，也不成，只好乖乖站在那儿，任由米茜哭个痛快。 而米茜口中那个做了坏事的弟弟就站在不远处，瞧着米茜哭，后来才慢慢地道：“我会再给你买蚕的。” “就不是那两条了！”米茜道，“谢尔顿把我的蚕害死了！” 索菲娅慢慢地给米茜擦了眼泪，还给点儿水喝，让小孩自己冷静一会儿。 等米茜冷静下来之后，才知道是谢尔顿在家里不注意，不小心坐扁了米茜养蚕的盒子。 白胖的蚕没能活到吐丝的时候，扁扁地离开了蚕世。 事发当时，其实谢尔顿也是哭了。 当他看见被弄脏的裤子，上头黏糊糊，眼泪几乎一瞬间涌出眼眶，冲进浴室，洗了很久的澡。 他失去的是一条裤子，米茜失去的可是两条活蹦乱跳的蚕。 “我看着蚕死掉了。”米茜道，“我很伤心。” 她这个伤心劲儿维持了一整天，谢尔顿答应要赔也没能让米茜好起来，直到放学的时候，库珀太太来接，说好要给米茜买她一直很喜欢的布娃娃，米茜脸上才重新有点儿笑容。 “但是我还是很想念我的汤姆和杰瑞。”米茜对黛茜道，“他们陪着我好多天。” 汤姆和杰瑞是那两条蚕的名字。 才四五岁的孩子，大概还没什么机会直面死亡，米茜今天面对了一次，很是伤心。 伤心，也懵懂。 她并不知道死是什么样的，开心的源泉没了，很快会有另一个开心的源泉补上。 过不了多久，黛茜也面对了一次死亡。 黛茜仿佛没有亲眼看见过一个生命的消逝。 他们都是悄悄地，隔着门板，隔着很遥远很遥远的距离，无声无息地去了，有陌生人，也有曾经很亲近的人，随时间流逝慢慢淡出别人的人生。 斯塔克家门前有一片树林，树林是小动物的家，里头住了许多可爱的小邻居，有棕榈林莺，有其他叫不出名字的小鸟，有时候还能看见小松鼠。 黛茜提着篮子，和爸爸一块儿在外头捡好看的树叶做儿童贴画的时候，在树底下发现一只已经死去的小松鼠。 小松鼠已经僵硬，眼睛还睁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声息，也不知道怎么样没了声息，只是静静躺在树根上，等着被堆积起来的落叶掩埋，再经历一场冬雪，在开春的时候与泥土成为一体，成为大树的肥料。 黛茜问：“小松鼠怎么不动？” 她伸手要去摸摸小松鼠，被爸爸用大手一拦。 “小松鼠死了。”托尼道。 “死了。”团子震惊地。 她看看小松鼠，小松鼠一动也不动，拿出糖果来——松鼠当然也不会跳起来吃。 “就像托尔的爸爸一样吗？”黛茜问，“就是像爷爷和奶奶一样吗？” “对。”托尼道，“可以睡很漫长的觉。” “死了，就不会动了。”黛茜道。 她很喜欢小松鼠，平时从家里拿出花生和玉米，走在树林，就为了招引这些可爱的小生灵出来，以为永远是这样，大家都可以活很长时间。 但不是的。 小松鼠悄悄死了一只，或许它的爸爸妈妈都不知道，只是机缘巧合，被黛茜发现。 托尼在树底下挖了个坑。 温蒂听说，也跑出来帮忙，拿着一块手帕把小松鼠包裹起来，放进小土坑里掩埋了。 黛茜帮着抓土填进坑里。 “小松鼠会变成泥土吗？”黛茜问。 她有些懵懂，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滋味儿，觉着被埋的小松鼠很可怜，但小松鼠又已经死了，可不可怜，它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还会变成一朵小花。”温蒂道，“春天的时候，从土地钻出来，比其他的花开得更好看。” “可是托尔说，死了会变成星星。”黛茜道。 温蒂思考一会儿，道：“你想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可以变成星星，也可以变成一朵云。” 黛茜问：“这样很好，对吗？” 温蒂的声音放轻了：“大概是很好的。” 捡树叶的工作暂时停了。温蒂怕烤炉里烤着的点心烤焦，回了别墅里去看，剩黛茜和托尼站在原地，跟小松鼠告别。 黛茜低头瞧着托尼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的几个字。 “这里埋着我们不认识的小松鼠”。 “爸爸。”团子把温蒂说了话想了想，伸手去牵老父亲的手，轻轻地道，“死是很好的吗？” “好。”托尼道，“也不好。” “死掉就不能看见爸爸。”黛茜道，“吃不到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去幼儿园了。” “不错。”托尼道。 “如果我死了，变成星星，在天上看见你，我就要伤心地哭起来，爸爸。”黛茜道，“可是我会等你好吗？” 托尼觉得不好：“我一定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死的时候，小松鼠难过吗？”黛茜又问。 或许还有藏着的坚果没吃。也不知道是不是黛茜喂过花生的那只小松鼠。 团子感觉很抱歉。松鼠太多，她不记得谁是谁了。否则就能够在地上写出松鼠的名字。 哪怕是“小斑点”这样普通的名字。 “有遗憾就难过。”托尼道，“我想要你好好地活着，斯塔克小姐。” 做爸爸的蹲下来，大手扶住女儿的肩，枫糖色的眼瞳凝睇着：“但你也要知道，死亡并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死亡也不是终点，只是从一种存在形态，变成另一种存在形态。” “那我怎么有一点难过，爸爸？”黛茜问。 她想起米茜：“米茜的汤姆和杰瑞死了，也是有一点难过。我想到如果爸爸要死掉，也是很难过。” 她眼里浮起来一点儿泪水。 “因为死很容易。”托尼道，“但是说再见不容易。” “一定要说再见吗？”黛茜问。 “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总得走出来，不能困在别人的人生里。”托尼道，“米茜虽然伤心，但她也已经走出来了。” “走不出来怎么办呢？”黛茜问。 “那你想一点关于死的开心的事情。”托尼道，“温蒂说的，死之后不一定要变成星星，可以变成自己想变的东西。” “那再变回我的爸爸好吗？”黛茜问。 她脑筋转得倒是很快。一时间让老父亲对死亡的探讨不那么严肃，甚至觉出一些好笑来。 托尼嗤一声笑了，摇着头道：“你这是犯规。” “我要变成星星，或者变成小精灵好吗？”黛茜问。 “可以。”托尼道。 黛茜问：“爸爸也是变星星吗？” “你是星星，那我也是星星。”托尼道。 他抬头望着树林，仿佛看天，眼神渺远起来，低声道：“要变个别的，那么变成一阵风。” “风？” “自由自在。”托尼道。 “那我看不见爸爸怎么办呢？”黛茜着急起来，“我就不能找到你。” “你不用找我。”托尼道。 他低头把女儿亲亲，轻轻地道：“我永远在你身边。” 329|第三百二十九章 美妙的周末。 周末, 意味着不用工作，可以在家里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 合法休息日仿佛不适用于托尼, 星期六一大早他就起来, 到公司去取点儿什么东西，顺便还要把佩普交待的工作给处理了, 临走之前, 跟温蒂说会回家吃中午饭。 黛茜一个人在家里玩, 用打气筒打气球。她低头认真地按着打气筒, 呼哧呼哧, 因为过于认真, 没发现气球已经膨胀得不能再膨胀, 只听“砰”一声, 西瓜大的气球炸开了花，把幼儿吓得一跳。 “气球破了。”黛茜道。 笨笨在旁边点头。 温蒂听见动静，走进来看, 把气球的残骸收一收, 拿了个新的给黛茜：“再试试看。” 她已经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正好可以休息，坐下来和黛茜一块儿玩气球。 家庭里只有一个小孩子, 难免少了玩伴。 小黄人太闹腾, 不是合格的随从，好像也不是合适的小伙伴，往往为着谁跟黛茜一块儿玩跳绳大打出手，打完之后达成和解, 谁也不愿意等，大家一起过来跳，团子跳绳一挥，绊倒一片小黄人。 游戏体验极差。 黛茜于是还是想孤独一点儿，情愿自己慢慢地玩。 “我会把长的气球做成一朵花。”温蒂道。 她把两条长的气球卷一卷，果然做成惟妙惟肖的小花，卡通周边似的，再一扭，还能做个可爱的帽子，戴在黛茜头上。 团子给逗得笑出一双小月牙。 她要拿着马克笔在气球上画画，把个圆圆的气球画上大眼睛，再画上鼻子、嘴巴和胡子。 “气球爸爸。”黛茜道。 她再画个小气球，那是她自己。 玩气球玩了一上午，快到做饭时间，托尼还没有回来。 好容易听见外头有人进来的声音，已经玩得没趣的黛茜一高兴，骨碌从地上坐起，跑去看是谁，结果没瞧见爸爸，只瞧见穿着西装从走廊进来的哈皮。 “爸爸怎么没有回家？”黛茜问。 “他忙完了才要回家。”哈皮道，“不过也快了。我去公司接他，你去吗？” 黛茜很快点头：“我要去的。” 哈皮于是把小孩一抱，跟温蒂打个招呼，带着黛茜去开车。 “听说你学会骑自行车了。”哈皮把黛茜在安全座椅上放好，瞧着她自己乖乖地扣上安全带，满意地点点头，坐进驾驶座，发动汽车时想起刚才在车库里瞧见的儿童自行车，于是问黛茜，“骑得怎么样？” “爸爸说，我骑得比他好。”黛茜道。 哈皮一耸肩：“这倒是的。” “也是比哈皮好。” 司机当即睁圆了眼睛：“你听他胡说八道。” 其实黛茜认识的人里，骑自行车比较好的应该是彼得和克拉克。 团子学骑自行车之后，有一次克拉克打电话来，问她耳朵现在还会不会难受，黛茜说不会，还说了学自行车的事。 “自行车？”克拉克道，“我会骑啊。” “你就是很厉害。”黛茜崇拜地道。 “或许因为我每天都骑着自行车上班的缘故吧。”克拉克道。 当然了，要是能开着豪车上班，他也是有点想的。 黛茜这会儿在车后座坐着，对哈皮道：“我们要接爸爸下班。” “对。”哈皮道，“平时是他接你放学，偶尔也去接一接他。别人的爸爸都有人接，他孤零零一个在公司里工作，不太可怜了吗？” 小雏菊宝宝决心要给自己的爸爸和其他爸爸一样多的关怀。 托尼倒没这么想。 他签完佩普寄来的一大堆文件，看了一会儿报告，终于想起时间，看下表，从办公椅起身，准备回家吃饭。 苏珊娜推门而入，接过董事长手里的文件，笑道：“你的家属来了，斯塔克先生。” 老父亲一抬头，瞧见站在办公室外面的女儿。 黛茜还从公司的阿姨手里得了个棒棒糖，正低头撕糖纸，听见苏珊娜说“斯塔克先生”，赶快抬起眼睛来看，随即迈着小短腿跑进来，扑在爸爸怀里。 “我来接你回家了，爸爸。”黛茜道。 “好。”托尼道，“多谢你。” 他很快发现门口探进来另外一个脑袋，对他挥手。 那人笑出一口雪白的牙：“我也来接你回家，托尼。” “你是来接我，还是预备去我家蹭饭的？”托尼问。 那个脑袋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在什么军方大楼开会的罗德上校。 哈皮带着黛茜来到斯塔克工业的时候，在楼底下遇见一辆很眼熟的车。 再一瞧，果然是熟人开的。 “你好区别对待。”罗德道，“小心带坏小孩。” 托尼一哂：“我女儿比你聪明。” 罗德并不要理他，过来把给爸爸吃糖的黛茜抱了，亲亲昵昵地说话：“这段时间没来看你，你想我吗，黛茜？” 团子道：“想了。” 轻飘飘一句话，就令上校心花怒放。 这是个容易满足的大人。 回家路上，托尼叫贾维斯跟温蒂打个招呼，让把中午的饭多做一人份。 罗德今天也不是光找好友聊天，在车上，他掏出手机给托尼看。 “上次说的那个视频直播。”罗德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 “我好像没同意过直播。”托尼看一眼手机，抬手把好友的手推了回去。 “上次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同意了吗？偶尔一次也不错，民众的呼声很高，还准备了一百个问题问你。”罗德道，“当然，要问我的问题有两百个，比你足足多出一倍。这是个拉近英雄跟民众距离的好机会。” 托尼也没少跟民众拉近距离。 新闻发布会和采访他这些年都少接了很多，但也不是不接，每次出镜，视频点击量都能上视频网站首页。 现在的人，不仅要关心遇上困难时超级英雄会不会来救，关心超级英雄打架造成的战争损害，还要关心超级英雄作为普通人时的生活。 有的人想知道美国队长会不会自己偷偷摸自己的胸肌。 有人在猜蜘蛛侠的面具底下是不是张烧伤的脸。 浩克的裤子真的是可伸缩的吗？否则他变回班纳博士的时候岂不是走光。 这些问题编纂起来，能够出一本超级英雄版本的十万个为什么。 如今美国队长一干人不见踪影，幻视行事低调，彼得又还是个隐藏英雄身份的学生，黑豹在瓦坎达，算来算去，能够出面的超级英雄，至少在纽约就剩了托尼和罗德两个。 难怪最近越来越多直播平台请他们两个开个短暂的直播节目。 “只播三十分钟。”托尼道。 罗德点头答应道：“好好好。” 车子开进斯塔克家的车库，托尼带着女儿往家里走的时候，罗德说要在车子的后备箱里拿个东西，放慢了动作。 做直播不是上校的本意，但大家都说很好，这样对英雄好，对喜欢英雄的人也好。 “贾维斯。”罗德轻轻敲了敲车库的墙壁。 “罗德先生，我不在墙壁上。”智能管家道，“您可以直接叫我。” “直播的时候，要是有些不太方便回答的话，比如问起上次那个被枪杀了的人质……”罗德道，“不用让托尼看见。” “是。”贾维斯轻轻地回答，“我知道了，罗德先生。” 现在已经过了平时吃中午饭的点儿，黛茜饿得肚子咕咕叫，闻见餐厅传出来的饭的香味，一溜烟儿就跑过去，管温蒂要吃的。 “回来得刚好。”温蒂道，“才做完最后一道菜。” 团子洗了手，爬上餐椅，等着大人进来开饭。 可左等右等，也没见托尼和罗德出现，不由疑惑，端着餐盘跑出去一看，发现老父亲和他的好友端端正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墙壁的视频界面，正经得像在新闻联播。 直播已经开始两分钟，观看人数疯狂上涨，翻滚的弹幕快把屏幕上两位英雄的脸淹没。 罗德伸长脑袋，正在读网友的问题。 “让我来看看你们有什么问题要问我。”他道，“这个网友说，请问托尼·斯塔克……” 他话一顿，选择性忽略了：“看这位，他问，钢铁侠的……” 罗德话又是一顿。 他尝试在弹幕里找个关心自己生活的，找了有五分钟，脸色渐渐古怪，笑容渐渐消失，最后缩在沙发自闭了。 “你在干什么，爸爸？”黛茜端着餐盘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往嘴巴里放一块儿肉。 她脸出现在屏幕的一瞬间，贾维斯就做了打码处理。 但观众已经瞧见有个小的出现在眼前，弹幕先是停了，随后以疯狂的速度继续涌动起来。 “那是钢铁侠的小孩吗？” “啊啊啊妈妈爱你！” 托尼把自己的孩子保护得很好，在媒体上流传的照片不是高糊就是挡了孩子，连个清晰的正脸照都没有，黛茜在观众的世界里，活得像个神秘人物。 已经四年了。 “我在工作，女士。”老父亲转身对女儿挥挥手，“你往后面站一点。” 做爸爸的还示意贾维斯往黛茜身上多糊点儿马赛克，终于把整个小孩都糊成了模糊的一团。 黛茜有点儿懵，但听说爸爸在工作，还是乖乖往门口站了站，在视频界面里只剩右上角的一个小点儿。 团子在等爸爸的直播结束，但没想到直播时间这样长，等得人肚子咕咕叫起来，于是把餐盘放了，坐在地上，拿着勺子一点儿一点儿舀饭吃。 这小的吃饭向来不用大人操心，长得大了，胃口就更好，渐渐把餐盘里的食物都吃光，只剩一颗蒸熟的西蓝花。 那头的罗德上校自闭了一会儿，重振精神，心想弹幕已经滚动这么久，大家在十几分钟里关心完托尼，应该轮到来关心他，信心满满，坐正来再读读弹幕。 “这位网友说，呃，给孩子添点儿饭……”罗德道。 他读着感觉不是很对，面色古怪，另外找一条接着读：“马赛克宝宝把所有的饭都吃完了。” “给小马赛克添点儿饭！” “小斯塔克吃不饱！” “女儿的餐盘空了，托尼！” 弹幕逐渐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下世界上没有人关心钢铁侠，大家都来关心钢铁侠那个出现在屏幕右上角的被打了马赛克的小小的孩子。 罗德再度自闭。 那头的黛茜吃完了饭，觉着肚子还不很饱，站起来，要跟温蒂再要一点儿。 她不知道超级英雄的直播已经变成了小雏菊的吃播，尽管在大家眼里，只有一团马赛克在吃东西，可吃得那样香，真是个可爱的马赛克。 甚至，在听见团子对温蒂那一声轻轻的“吃不饱”之后，直播平台开始了众筹，要给孩子买点儿菜吃。 小雏菊宝宝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又赚了人生的一桶金。 反正饿死是不可能饿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饿死的。钱总是莫名其妙地赚到手，或许能够超越爸爸，成为下一个纽约首富。 这件事或许产生了很好的影响，只是受了打击的上校关掉直播之后，决心再也不要跟托尼一起直播。 罗德抱着腿坐在沙发上，神情落寞，被斯塔克父女团团围住。 “好了没有人爱我我知道了。”罗德丧丧地道。 “我就是很爱你，伯伯。”黛茜道。 托尼没说话。 罗德看好友一眼：“你呢？” “说出来好像有点恶心。”托尼道，“我看见有人问你问题了，只是刷得太快没有被你念到。” 罗德没有说话。 托尼沉默了。 “好吧。”半晌，钢铁侠道，“我也爱你，罗迪。” “呕。”罗德道，“果然很恶心。” 他跟托尼对视一眼，随即笑起来。 330|第三百三十章 黛茜最近得到了一个抓头器。 其实正确的叫法应该是头部按摩器, 几根长长的往里合拢的金属细条，像八爪鱼, 又像温蒂的打蛋器。 这是温蒂在网上买东西送的赠品, 被黛茜瞧见，小孩子很是好奇, 过来问这是什么东西。 “是头部按摩器。”温蒂道, “用来按摩头很舒服, 要试一试吗？” 团子从没见过这样神奇的东西, 不知道几根细细的条要怎么按摩头, 拿了过来, 在太阳穴挠一挠, 感觉十分扎人, 脸上顿时流露出一点儿嫌弃。 孩子养久了，总是跟大人越来越像。 黛茜的头发不像托尼，眼睛颜色不像托尼, 但有时候做出的表情真是跟老父亲像了个十成十, 小小地一撇嘴，或者一皱眉，活脱脱一个复刻版的托尼·斯塔克, 叫人忍俊不禁。 温蒂现在瞧见黛茜下意识做出来的表情, 也是忍不住要笑。 “不是这样用。”温蒂道，“要放在头上。” 她把这个像手爪子一样的东西放在黛茜头顶，轻轻一按，爪子就顺着小孩的脑袋滑溜下去, 那种从脑袋正中央顺滑而下的激流，惹得幼儿小身子一个哆嗦，眼睛都闭起来。 这种神奇滋味儿，一次就忘不了。 黛茜被抓头器的按摩感觉迷惑了，打完颤，抱着温蒂的手，还要再来一次。 用大人的话来形容，就像把脑壳打开，往里面做了个马杀鸡一样舒服，还很刺激。 这种刺激，在小雏菊宝宝短暂的人生里从未曾有，从前怎么没发现有这样的好东西，还不用买，是买东西送的。 温蒂又把黛茜的脑袋用抓头器按摩了一遍。 团子舒服得快要昏倒，软绵绵趴在格林小姐的腿上，感觉这四年没有白活。 托尼从客厅外经过。 他原本是工作累了，想要去厨房拿一罐冰镇咖啡喝一喝，瞧见女儿趴倒，头探进来问：“怎么？” “给黛茜做头部按摩。”温蒂道，“她很喜欢。” “用那个打蛋器吗？”托尼问。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董事长并没有很在意这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儿。 他还是更习惯被人温柔地按摩太阳穴。 反正钢铁侠的头，是经常被按摩的，跟坏人打架的时候，经常会有个楼从头顶留下来，或者有人把他倒挂着提，头往地上撞。 虽然都有惊无险地躲避过去，但经验证实，要当超级英雄，没有个坚硬的头颅可不行。 “爸爸，这就是很神奇的！”黛茜拿着抓头器跑过来，还没回味完美妙的舒适感，要给辛苦用脑工作的老父亲也按摩按摩脑袋。 “我想不用了，女士。”托尼道。 “不用了”的话语才出口，女儿已经悠悠飞起来，把个打蛋器往他头上套。 钢铁侠很快说不出话来。 这种出现自天灵盖、飞快涌现到脚底的酥麻感，仿佛人生从头洗牌了一遍，他打个激灵，眼睛一闭，再睁开眼时，发现黛茜和温蒂都在看他。 托尼的脸色顿时有些古怪。 做爸爸的随后回到工作室。 从贾维斯的角度，能够看见，托尼回来的时候，手里除了拿瓶咖啡罐子，还悄悄地带了个打蛋器似的东西。 头部按摩器，不仅小孩难以抗拒，大人也同样难以抗拒。 每个超级英雄都应该有个头部按摩器。 “真有这么神奇吗？”彼得在电话里问。 他这两天没有课，打算来斯塔克家拜访，提前打电话来告知的时候，见黛茜拿着抓头器在拨弄，笑着问。 “就像换一个脑袋，爸爸说。”黛茜道。 于是兴冲冲赶到斯塔克家的蜘蛛侠也要试一试头部按摩。 在这之前，抓头器仿佛在超级英雄的世界里销声匿迹，倒是有个别英雄在练铁头功的，没有人要关爱自己的脑袋。 彼得穿着牛仔外套，坐在沙发上，把带来的小礼物递给黛茜。 “你最近的学习怎么样？”托尼问。 彼得的学习或许不用人担心，只是他常常要去行侠仗义，时间错乱，高中时期有一次为了打击黑恶势力不仅推掉所有的课后活动，还差点退出知识竞赛，甚至在钢铁侠打来电话难得进行表扬的时候挂了电话。 这之后，托尼就时不时要关心彼得的学习。 彼得暗戳戳觉得斯塔克先生其实是有一点儿介意那次被挂电话，四年了还记着——尽管托尼板着脸说没有。 斯塔克先生有时候像个别扭的小男孩，他想。 但是托尼一定不会承认的。 彼得正要跟托尼说话，说这个学校开学之后选了一门冷门的选修课，刚开口，脑袋上就放了个铁爪子，滑溜下来，他浑身一软，几乎要瘫在沙发上。 “噢。”彼得道。 托尼走前来看：“效果这么拔群吗？” “我想可能因为我的神经比较敏感。”彼得对抓头器缴械投降，“毕竟我还有个蜘蛛感应，斯塔克先生。” 但确实是很舒服，难怪黛茜很喜欢。 托尼虽然要面子，当着小孩的时候好像不在意抓头器，但黛茜还是发现爸爸在盥洗室里悄悄地按摩脑袋。 没有超级英雄能够拒绝抓头器的诱惑。 “小动物也能算在里面吗？”托尼问。 后来有一次，机缘巧合，银河劲舞团来到地球，其实主要是火箭开着小飞船带格鲁特来地球扫货。 “奎尔那家伙最近可能得了临时性思乡病，晚上就听音乐，什么事情也不干。”火箭道，“我给他淘一点最新的劲歌金曲。什么，你们已经不用MP3了吗？” 地球上的人都已经开始用手机听音乐好多年了。 “奎尔真是个老古董。”火箭道。 “可以给小毛绒布偶抓抓头。”托尼道。 火箭一听，破口大骂：“你踏马叫谁毛绒布偶？” 他在脏话出口的前一秒，发现黛茜就站在旁边，幸好格鲁特的反应很快，伸长了双手，去把黛茜的耳朵捂住。 小浣熊的肚子里藏着被取外号的腾腾元气——在来地球之前，他刚在别的星球被人叫狐狸，以前还有个搭过银河护卫队便车的阿斯加的人，管他叫小兔子。 这个世界上的人是对浣熊这种生物有什么误解？ 彼得·奎尔倒是叫对了火箭的物种，但没能让火箭感到有多开心。 火箭正在斯塔克家大声哔哔的时候，托尼手一伸，从笨笨那儿拿来个抓头器，一放一按。 火箭顿时无声无息。 片刻的静寂之后，反应过来的小浣熊抽抽鼻子，大声地道：“你踏马对我做了什么？” “舒服吗？”托尼懒洋洋地问。 “什么感觉都没有。”火箭道。 “如果我没看错，你刚才是摇尾巴了。”托尼道。 “没有！”火箭道。 “没有就是有。”托尼微笑起来，“耳朵还塌下去。” 火箭跳起来就要打他的头，结果高度不够，只打到了他的膝盖。 小浣熊恼羞成怒，转身就要去拿机丨丨关枪，被格鲁特“哥算了算了”地拦住了。 连浣熊也抵抗不了抓头器的诱惑。 抓头器的威力，恐怕还不止于此。 阴差阳错的机会下，这个东西到了灵魂宝石的头上。 说来就让人不可思议。 灵魂宝石如今也会经常地到斯塔克家来看孩子，比起从前黛茜长到两岁还不出现的出场频率，现在是她在宇宙漫游，靠近地球的时候就会顺路来看一看。 空间宝石跟在她左右。 灵魂宝石来看孩子就看孩子，除此之外并不做其他事情。 空间宝石是颗充满探索欲的宝石，来斯塔克家总是东看西看，手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你知道吗？”蓝毛对抱着妈妈的黛茜道，“刚才我们来的时候，不小心开错门，到……” 他想一想，慢慢地道：“你们这里是把那个地方统称为澳洲，是吧？” 他们两个到澳洲去了，不小心，误入一群袋鼠的地盘。 好家伙，这群用两条腿蹦跳的生物，站起来比一个成年人还高，空间宝石也没有做什么，公袋鼠就开始发怒，轰隆隆一大群冲过来，要跟他来个一对多单挑。 那健硕的肌肉，性丨丨感的肱二头肌，真是叫人望而却步。 空间宝石却很兴奋，正要把它们送去外太空做奇异物种，灵魂宝石却先抬起了一根手指。 有些大场面，只需要一根手指来缔造。 “妈妈把袋鼠打了吗？”黛茜问。 空间宝石一抹脸：“你不会想知道的。” 如果袋鼠会说话，那么时代传承下去的除了家训，恐怕还有一句：“千万不能惹会发金色光芒的人形生物。” 灵魂宝石看空间宝石一眼。 空间宝石随即噤声，可沉默得久了又很无聊，在客厅里转来转去。 黛茜有好多问题要问妈妈，飞起来趴在灵魂宝石怀里，话说个不停。 团子随即看见半空中开了个小小的时空门，空间宝石的蓝色的手从里面伸出来，拿着个抓头器，默默抓了下灵魂宝石的头。 不作死就不会死，有的人生性是不作就会死。 这一点，洛基恐怕还比不上空间宝石。 抓头器放下去那一瞬间，空间宝石分明看见灵魂宝石微微颤抖了一下。 微微的，近乎于无的，但的确发生了。 空间宝石的血液沸腾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千古奇观，从前以为要星球爆炸才能撼动的女王，现在在他跟前颤抖。 他收回手，在客厅门口窃笑起来。 然后瞧见灵魂宝石转过头来，一双眼睛把他看了看。 空间宝石的笑容很快凝固在脸上。 “他生前也是个体面人。”托尼道。 331|第三百三十一章 深秋的幼儿园孩子就像笋, 索菲娅说。 外边冷，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总是裹得胖胖, 小衣服穿得软绵绵, 教室里有暖气，因而进去没多久又要把外套脱下来, 可不就像剥了皮的笋, 又白又嫩, 还会围着大人轻轻地说话, 一时只叫人觉得什么冷意都没有了。 人类幼崽, 自然有人类幼崽的可爱。 他们可爱还可爱在会互相交换喜欢的东西。 米茜经常把自己收集的漂亮小玩意儿分黛茜一份, 比如可爱的小松果橡皮筋, 又比如超级英雄贴纸, 黛茜也常常把好吃的糖果装在制服口袋里，带来给米茜。 “这就是好朋友会做的事情。”米茜道。 黛茜听了很高兴：“我们就是好朋友。” 昨天放学之前，米茜说她的妈妈买了很好吃的巧克力饼干, 要给黛茜带。 可今天来到学校, 米茜两手空空，腹腔里倒是满满地鼓着气，像一只幼小的河豚。 “我的哥哥小乔治把我的饼干吃掉了！”米茜叉着腰道, “他从来不问我！不尊重小朋友！” 谢尔顿是库珀全家的克星, 小乔治可能就是米茜的克星。 好歹他们两个算是家里唯二正常的孩子，小乔治不碰谢尔顿的东西，倒经常拿一拿妹妹的东西。 他要是追班上的女孩子，还会跟米茜说。 这是个神奇哥哥。 “没有关系好吗？”黛茜把米茜抱一抱, “我的爸爸也是爱吃我的零食，可是没有关系。” 米茜吃惊地：“你的爸爸吃你的零食吗？” 库珀先生只是要喝啤酒，吃大人的菜，并不碰小孩子的零食。 可能觉着有点儿幼稚。 托尼不一样。董事长有着英俊成熟的外表，岁月历练的迷人气质，分分钟凭借磁性的嗓音和陈酿一样醉人的眼神迷倒一大片仰慕者，大手一挥就是整个钢铁军团，是纽约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但私底下的口味和喜好还像个小男孩。 他吃黛茜的零食，一吃还吃好多。 奶酪棒和小饼干老父亲都很喜欢，说给女儿买的零食，最后往往要跟黛茜一起分享。 “分享是美德。”托尼道。 斯塔克先生是位用言语形容不了的爸爸。 要说他很严厉，其实不是的，教育孩子的时候努力地板出一张爸爸的面孔，但晚上孩子睡了，他睡不着，总悄悄地到儿童卧房来，把熟睡的女儿亲一亲。 说他是爸爸，有时又像朋友，会为着今天能不能多吃一包芝士条跟黛茜坐下来开家庭会议。 托尼从前的家庭会议是跟贾维斯笨笨和满工作室的装甲开，他是主导，现在多了个小的，黛茜在说话上像他，一说能说许多，偶尔还要趴在腿上撒娇，于是一个会议一开就要开好久，最后往往是做爸爸的妥协。 “那么我今天不再吃芝士条了。”老父亲道，“你也不能吃，同意吗？” 黛茜喜欢这样的公正和平等，很快点头：“我同意，爸爸。” 说托尼是爸爸，但有时候，他又像个……游戏玩家。 养孩子如果不是用来玩的，那将毫无意义。 托尼空闲下来的时候，会在家里找个角落躲着，撕拉撕拉地开零食袋子。 小雏菊宝宝闻声而来，还没等从爸爸手里拿到吃的，又闻见房间外头传来的蛋挞的香气。 刚出炉的嫩嫩的葡挞，黛茜很喜欢吃，外皮金黄酥脆，内芯鲜香滑嫩，一口下去，仿佛咬了口美味的灵魂，甜蜜在舌尖荡漾开，再配一盒草莓小牛奶，滋味简直妙不可言。 黛茜于是往门口跑出去。 MK42在门外等着，手里果然拿了一盘新鲜的蛋挞，香气四溢，馋得黛茜直舔嘴巴。 “要吃一个好吗？”黛茜问。 “当然可以，小姐。”贾维斯道。 团子就飞起来，高高兴兴地要在MK42手里拿个蛋挞，但随即听见另外一个声音在招呼，转头一瞧，是装甲“碎心者”端着盘烩烤好的胡萝卜卷饼在冲她招手。 这简直过分了。 黛茜都很想要，在爸爸和装甲和装甲之间飞来飞去，结果什么也没得着。 做爸爸的还在等女儿飞来的时间里，偷偷吃了零食袋里的饼干。 “怎么不要给我吃，爸爸？”黛茜站在那儿，可怜巴巴地睁大眼睛瞧。 “你听说过猴子掰玉米的故事吗？”托尼问，“虽然不完全贴切，但见一样要一样，最后可什么都没有。” “可是，爸爸。”女儿飞过来，把他手里的零食袋掏掏，轻轻地道，“你会把好吃的都给我，对吗？” 她说得不错。 满屋子诱惑小孩的美食，到底还是进了黛茜的嘴巴，吃饱喝足的幼儿在老父亲腿上找个位置坐了，打个幸福的饱嗝。 这种时候，托尼脸上就悄悄地流露出一点儿温柔。 他大概本来就是个温柔的人，愿意给孩子办独奏会，生疏地弹小星星，还愿意带着黛茜一块儿跳舞。 黛茜以为爸爸喜欢参加大人的晚会，毕竟托尼经常参加，受了邀请，一般都会去。 “大人参加晚会可不是专门为了吃东西的。”哈皮在看小孩的时候，对黛茜道，“要交际，要交易，借一个晚会，能做成许多的事情。” “就是工作吗？”黛茜问。 她吃着蛋糕，不由生出一点儿对大人的同情。 大人表面上是出来玩，其实还是要工作，真是很辛苦。 托尼偶尔也会自己举办晚会，不在和女儿的家里办，办在原本的复仇者大厦里，就在纽约市中心，可以看到很漂亮的夜景。 黛茜也是参加晚会的，她要等着爸爸一块儿回家，就在大厅后面的小房间自己玩，或者和哈皮一起玩。 有一次，晚会开得比平常要晚许多。 团子跑出来瞧，看见许多大人在音乐中跳舞。 托尼并不跳舞，他在人群后头，跟个什么人低声交谈，很快拿着酒走开。 瞧见女儿跑出来探头探脑，托尼很快过来，弯了腰问家里这个小的：“想回家吗？” “要结束了吗，爸爸？”黛茜问。 托尼道：“恐怕还要一点时间。” “那我就会等你好吗？”黛茜道，“跳舞很好看。” 她跟彼得学过跳舞，但大人的舞实在很难学，不能跳得像他们一样好看，裙子一摇摆，像旋出一朵很大的花。 又有人过来找斯塔克先生，托尼叫哈皮把女儿往后头带。 这场舞跳了很久，黛茜等得快要睡着了。 她已经吃饱了零食，把好吃的放在一边，抱着彩虹小马，等爸爸结束晚会一起回家。 晚会结束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得很高很高。 大人们把会场弄得一片狼藉，不过很快会有人来收拾。 “我们要回家了，斯塔克小姐。”托尼过来抱女儿。 黛茜趴在爸爸肩头，揉揉眼睛，揉去生出的一点儿困意，轻轻地道：“爸爸，跳舞很好。” “你喜欢吗？”托尼问。 团子就点头：“是的。可是我不会的。” “你要是不很困，可以在这里停一会儿。”托尼道。 他把女儿放在高高的已经没了食物的餐台上，伸出一只大手来：“我邀请你跳舞。” 黛茜轻轻地“哇”出声。 她很高兴地伸出手，把爸爸的手握了。 团子并不懂得要怎么跳舞，只记得大人美丽地转圈，呼啦一旋转，力气之大，离心力差点把老父亲甩出去。 托尼从前不知道跳舞还是个高危行为，现在知道了。 他一个踉跄，及时扶好了腰间盘，对女儿道：“不是这样。” 托尼握好了女儿的手，引着女儿轻轻往前一步：“要这样。慢慢来。” 黛茜跟着爸爸，迈出自己第一个正式舞步。 比起跟彼得的摸索，她很快发现跟爸爸学跳舞学得很轻松，托尼又耐心，指导女儿在餐台上慢慢地跳，等终于旋转起来，黛茜也瞧见自己像花一样盛开的小小裙摆。 跳着跳着，黛茜就飞起来，在半空中跟爸爸转圈，快乐得像个小精灵。 “爸爸，谢谢你跟我跳舞。”黛茜道。 “不用谢。”托尼一颔首，对自己小小的舞伴低声道，“谢谢你等我一起回家。” 月色好美。 哈皮在楼下等着，等好久还没见人出来，坐着电梯上来一瞧，托尼刚脱了礼服外套，给沙发上睡着的女儿披上。 “等得睡了？”哈皮问。 “她本来玩得有点累。”托尼抬手捏一下眉心，“下次要早点结束。” “说了要先带黛茜回家，黛茜又不肯。”哈皮道。 做爸爸的把睡着的女儿用衣服一裹，抱在怀里，只觉沉甸甸的一团。 今天晚上这样好的月光，黛茜因为在房间里等，都没有看见。 “可是我很开心的，爸爸。”黛茜道，“你教我跳舞了。” 被带着上车的时候，托尼坐进车厢的动作大了点儿，团子睡得不太安稳，很快睁开眼睛。 “是在我们的家里了吗？”黛茜迷迷糊糊地问。 “不。”托尼道，“正要回家。” “我们要一起回家，爸爸。”黛茜揉揉眼睛。 她趴在托尼怀里，要找个舒适的地方睡，一抬头，看见窗外的月亮，高兴地道：“爸爸，月亮圆。” 托尼也跟着看，闻言笑一下：“又圆又亮。” 332|第三百三十二章 进入十一月, 开始一天比一天冷了。 今年的秋天来势凛冽，冬天似乎也要提前到来, 有时候看着灰蒙蒙的天, 只觉差一场雪。 风呼呼地吹，不要钱似的, 往敞开的阳台门里刮, 黛茜拿着一朵花经过, 被风吹得大眼睛都眯起来, 瞧着花瓣被风吹走, 赶紧飞起来抓, 可惜花飞去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只抓到薄薄的一片。 “花不要走！”黛茜道。 家里温暖, 幼儿衣服外头只裹着个薄薄的小浣熊马甲，被冷风这么吹，不由要缩起脖子。 “是谁把阳台门打开的？”温蒂问。 鲍勃之前在客厅里玩着, 玩得没趣, 才又跑到地下，顿时有了很大的作案嫌疑。 温蒂赶快跑过来，把门关了。 “我的花没有了。”黛茜道。 花是热心市民寄到斯塔克工业, 指明给黛茜的。 自从在爸爸的直播上阴差阳错做了一次吃播, 网上许多人都爱了吃东西的马赛克宝宝，买很多零食往托尼公司寄，甚至还有寄新鲜食材。 托尼没怎么收食物，把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带回来给黛茜玩。 “是谁给我好看的花？”黛茜问。 她很是喜欢, 把花放在鼻子底下闻，闻了一鼻腔的香气。 “是陌生人。”托尼道。 “可是不认识怎么要送给我花，爸爸？”黛茜好奇起来。 “在网络上见过。”托尼道，“喜欢你，所以要给你送。” 人有时候因为用温柔的方式表达喜爱而可爱。 不过上次之后，做爸爸的就决定，以后再有直播，都不在家里直播，至少女儿不要出现了。 托尼说着话，伸出手去，把黛茜的手握一握。 吹了冷风，好在女儿的手还是温暖的，捏一捏，捏着了绵绵的软肉。 这样冷的天，最享受的莫过于在冷风里吃热乎乎的东西。 黛茜从前跟爸爸一块儿在外面吃热狗，现在最想吃烤土豆。 把土豆包在锡纸里，烤熟之后，自然有种热闹的香气，但还不要出炉，一定等得锡纸都烤得透透，再把表皮紧绷至焦香开裂的土豆取出，用报纸裹着，在深秋的冷风里低头大口大口地吃，很是享受。 再配一罐温暖的热饮。 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总能遇上许多令人顿生幸福感的事情。 土豆要是不用烤箱，丢在枯树叶里烤恐怕更香。 温蒂答应今天要给黛茜做烤土豆吃，光是听着，黛茜的胃就已经在说准备好了。 “我吃一个，爸爸也是吃一个。”黛茜在沙发上摇晃着小短腿道。 “以你的胃口，吃一个恐怕不够。”老父亲调侃她。 只是没料到，在温蒂做烤土豆之前，家里先来了客人。 客人来的时候，老父亲正要出门，带女儿一起到树林里收集干枯了的叶子。 一开门，就见空气里突然冒出一缕金光，金光越来越大，逐渐拓展成个一人高的圆，从里头走出来个穿着蓝修行服、披红斗篷的高大男人。 这个身影托尼很眼熟，许久不见，印象跟以前一样深刻。 黛茜惊奇地叫出来：“是伯伯！” 还没等史蒂芬·斯特兰奇说话，他身上的魔浮斗篷就自动飞下来，把小雏菊宝宝狠狠地一搂，热情洋溢，将黛茜从头到脚都罩住了。 “放开我的女儿。”托尼道。 老父亲伸手一扯，把魔浮斗篷扯开，黛茜的头发都乱乱，放了用来装树叶的小桶，抬手把头发理一理。 今年夏天的时候，黛茜还跟史蒂芬一起吃冰淇淋了。 那段经历，令团子现在一瞧见这位脊背挺直、双目直视前方的至尊法师，并不想到他的至高的魔力，只想到“浩克甜蜜蜜”的滋味。 至尊法师是魔法界守护地球和平的使者，史蒂芬在这里出现，托尼下意识有些警惕，视线下滑，再一看史蒂芬手上居然提了个装着点心的袋子，脸色就古怪起来。 “变戏法的。”托尼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注意你的用词，斯塔克先生。”史蒂芬道。 他似乎不经常上门做客，也不经常给别人送礼物，这会儿把手抬起来，将小饼干袋子放在托尼面前，微微赧然，还要端着架子，说话有些硬邦邦：“送给你们的。” “这是你用仅存的私房钱买的吗？”托尼问。 他看一眼史蒂芬没有表情变化的脸，干咳一声，侧身道：“进屋子里坐坐吗？” 收集树叶的事情，于是要延后，烤土豆也要延后了。 不穿便装的时候，史蒂芬作为法师，一年四季都是这个红黄蓝配色的打扮，也不知道夏天的时候热不热。 不过他会魔法，应该会自己在衣服里降温。 这一点，倒很让物理系的英雄感到羡慕。 史蒂芬坐在斯塔克家的客厅里，跟托尼大眼看小眼。 魔浮斗篷很乐呵，在跟黛茜追逐打闹。 黛茜还不会飞的时候，是它带着孩子飞，现在小雏菊成了飞天小雏菊，他们两个就能够称霸别墅的天花板，不时从大人头顶飞过。 “你有空来我这里做客，说明地球最近很安全。”托尼道。 他喝一口热饮，“这很好。” “你也不是二十四小时都穿着装甲做英雄。”史蒂芬道，“同理，我也会有空闲时间。” “这倒是。”托尼道，“只不过我以为你不拯救世界的时候，都在打坐修行，你知道，坐在瀑布底下冲水什么的。” “我是法师，也是博士，不是忍者。”史蒂芬道。 这两个人不是很熟，说话于是显得干巴巴。 托尼倒想活跃一下气氛，但是奇异博士仿佛对他的俏皮话免疫，回答得很认真。 不如再喝一口热饮。 “说实话。”相继喝了好几口热饮之后，史蒂芬放下杯子，终于开口说正题，“我来这里，是有一件私事。” “什么？”托尼问，“借钱吗？” 史蒂芬居然有点想，但还是忍住了。 比起加入复仇者联盟，更让人幸福的事情恐怕是随时随地都能刷托尼的卡。 “不。”史蒂芬道，“关于你的女儿。” 说来有些难以启齿。 但难以启齿的事情，史蒂芬随后还是说了，说话的时候，托尼能看见史蒂芬游移的眼神，和放在腿上轻轻搅了一下的手指。 让大人不好意思的事情是，史蒂芬想带黛茜出去玩一会儿。 这不仅让他不好意思，还让别人非常震惊，所以更贴切的表达是，奇异博士想借钢铁侠的小孩一用，带着去见一个人。 “如果是卖热狗的人，她百分之一百很想跟你去。”托尼道。 黛茜在天花板飞着，听见爸爸说“热狗”，慢悠悠就飞下来，亲昵地道：“吃热狗吗，爸爸？” “去拜访热狗……”史蒂芬道。 他很快发现不对，脸一黑，改口道：“不是热狗。” 他总觉得别扭，作为一名堂堂的至尊法师，居然有借小孩的时候，脸上还泛出一点儿微微的红来。 虽然他说是因为屋子里的暖气太足。 “去拜访克里斯汀·帕尔默医生。”史蒂芬对黛茜道，“你还记得她吗？从前哈皮·霍根吃面包被噎住，在医院里看见的女医生。” 黛茜想一下，很快点头：“是阿姨。” 她还记着史蒂芬和克里斯汀悄悄地牵手了。 他们用习题本挡着，可能是觉着大人牵手的动作少儿不宜，不料还是被黛茜看见。 “她挺喜欢你。”史蒂芬道，“你上次在直播里吃东西，她在网上看见了。” 万花丛中过的董事长听着史蒂芬跟黛茜说的几句话，脑中灵光乍现，懒洋洋往沙发上一靠，道：“一个女人要是不想见你，带着小孩去打同情牌也未必能奏效，至尊法师。” 史蒂芬一僵。 “她没有不想见我。”他道。 他们之间大概是发生了什么矛盾，以帕尔默医生的好脾气，真有些难得。 温蒂从旁边经过，把史蒂芬的话听了一耳朵。 她从前觉着奇异博士很高冷，现在突然觉出他的一点儿可爱来。 托尼跟奇异博士不算太熟，不过并肩战斗过几次，知道这个人很可靠。 至少在带孩子上，比直接带着黛茜飞出门的托尔要可靠。 “什么时候回来？”托尼问。 “很快回来。”史蒂芬道。 “她想吃烤土豆，不知道愿不愿意跟你出去。”老父亲把女儿一指。 黛茜很愿意。 史蒂芬甚至还带了小饼干来送给她呢。 魔浮斗篷回到史蒂芬背后。 跟来的时候一样，史蒂芬用悬戒开了个空间门，带着黛茜走进去。 团子要牵他的手。 史蒂芬仿佛不是很习惯，但幼儿的手放过来，他带着手套的大手还是把黛茜的手拢住了。 一门内外相隔千里，魔法就是这么神奇。 “其实来之前，我做过占卜，结果不太好。”站在法国梧桐树下，史蒂芬仰头瞧着一街之隔的公寓楼，低声道，“所以可能不应该来。但我还是想来。” “什么是占卜，伯伯？”黛茜问。 “你要是叫我博士我会更高兴。”史蒂芬道，“占卜是用某种方法看事情的走向。” “就是用魔法看吗？”黛茜惊奇起来。 “不是。”史蒂芬道，“是摘花瓣看的。” 这种简单的方法好像有点儿对不起至尊法师的身份，遑论奇异博士是个接受过当代高等教育的高级知识分子，居然也会幼稚地相信这种没有科学道理的占卜方法。 “怎么看见不好？”黛茜问。 “最后一片花瓣是不要来。”史蒂芬道。 黛茜不接话了。 史蒂芬只觉牵着的黛茜的手在微微地动，低头一看，团子正掏口袋。 “你拿什么？”他问。 黛茜抬起头来，手里拿着一片花瓣，是今天起风抓回来的那一片，正正好好：“我也有一个花，伯伯。就是要来了。” 史蒂芬沉默了一会儿：“你突然有点讨人喜欢。” 333|第三百三十三章 “你也是有点可爱, 伯伯博士。”黛茜道。 “不。”史蒂芬对小孩的夸奖无动于衷，“我不喜欢做一个可爱的人。” 他本来要纠正黛茜的称呼, 突有所感, 抬眼往不远处的街道一看，顿时立正稍息, 毫不犹豫, 躲在了黛茜的身后。 小雏菊·斯塔克最好是个身高一米八又肌肉虬结的金刚芭比, 才能把这样高大的法师遮挡得严严实实。 “是玩游戏吗？”黛茜问。 她很快被史蒂芬抱起来, 两人一同躲在腰肢粗壮的法国梧桐后面。 史蒂芬悄悄地把头探出去。 黛茜也悄悄地把头探出去。 这两个人像大小两个没见过世面的树袋熊, 可惜没有个相机把这一幕拍摄下来。 黛茜瞧见一个穿着长裙围着格子围巾的阿姨提着手提袋, 从拐角处缓缓走过来。 在医院的时候, 克里斯汀·帕尔默医生总是把头发扎起来, 挽成圆圆的包，干练又简单，如今她这副日常打扮, 卷发在肩头披散着, 又有种别样的好看。 她的美丽由内而外，史蒂芬好眼光。 克里斯汀不是要到马路这一边，接近高级公寓大门的时候, 她就开始掏钥匙和门卡。 “是阿姨。”黛茜轻轻地道。 “不错。”史蒂芬道。 他现在的动作和情态, 不像至尊法师，倒像个拿放大镜的侦探，瞧着克里斯汀进入公寓，才慢慢从梧桐树后面走出来。 旋转着掉下的树叶落在他微微沾了雪色的发上, 像枯了的王冠。 黛茜伸出手，替史蒂芬摘掉叶子。 “阿姨怎么要对你生气，伯伯？”她问。 大人们总有各种各样的矛盾，真是搞不懂。 如果做错事情，就要道歉，然后要和好的。 “我说了一些让她伤心的话，大概是这样吧。”史蒂芬抬头道。 他仿佛能够感应克里斯汀的动向，视线缓缓上升，盯着往上再往上的楼层，声音却逐渐轻了，“或许不该说的。” “说不要再一起约会吗？”黛茜问。 史蒂芬面露古怪，终于肯从长远的注视中拿出一点儿注意力来看黛茜：“托尼·斯塔克平时教你这些？” 他不等黛茜回答，自己一哂：“是说不值得。” 史蒂芬已经不再是斯特兰奇医生，从许久开始，到遥远的未来，都只会是斯特兰奇法师——master听着真是不爽，但确实是实情。 他要守在纽约的魔法圣殿里，偶尔还要穿梭在地球另外两个圣殿，维护和平，生活要说有多安稳，自己都不信，更不可能常常见克里斯汀。 情人节，别人在约会，帕尔默医生一个人坐在值班室里。 哪怕有个人陪她一块儿坐坐也好，但最该在的人，彼时正在镜像空间里打怪。 情感执着到了一定程度，或许不容易被时间冲淡，但无休止无规律的聚与散是会的。 史蒂芬从前对克里斯汀说过一次不值得，克里斯汀用话岔了过去，前不久，他又无法按时赴跟她的约会，终于见面，再说一次不值得。 这次克里斯汀没有岔开话。 她生气了。 “情况就是这样。”史蒂芬道。 他说完，低头瞧着黛茜蓝得澄澈的大眼睛，心头突然掠过一丝懊恼。不该对小孩子说这些，她也听不懂。 黛茜问：“伯伯不喜欢阿姨吗？” “不。”史蒂芬道。 他闭上嘴巴，喉结滚动两下，缴械投降似的：“我很喜欢她。” 这个世界很大，但再没有人比克里斯汀·帕尔默更好。 一阵风吹过来，树叶掉得越来越多，快把史蒂芬堆成个金发。 还在这里说话，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去，连正事也要耽误了。 史蒂芬把黛茜往怀里一抱，叫团子扯住他的衣服挂好，趁左右没人，悄悄用悬戒在脚下开了个洞。 下一秒，两个人就掉了进去。 然后站在克里斯汀·帕尔默医生家的客厅地板上。 “我知道应该先敲门，但门外是电梯。”史蒂芬道。 他把身上挂着的小树袋熊摘了放在地面。 黛茜没有乱跑，牵好了史蒂芬的斗篷。 魔浮斗篷还淘气地用衣角把黛茜的下巴勾一勾。 帕尔默医生在更衣室换了变装，正打算出来泡一杯热饮喝，走到客厅发觉不对，一抬眼就瞧见凭空出现在她家的大人和小孩。 克里斯汀受惊捂心的姿势那样熟练和自然，想必不是第一回受惊吓，很快习以为常地反应过来，扶着沙发站好，收敛了尴尬，道：“你来怎么不说一声？” 帕尔默医生是个出色的外科医生，做过许多次心脏手术，但她迟早也要被史蒂芬吓得让别人来给她做心脏手术。 克里斯汀很快想起来自己正跟史蒂芬处于一段僵持的关系中，抬手一指他们身后的门：“门在那里，请自便。” “不是我要找你。”史蒂芬道。 从斯塔克家借来的小孩此时此刻就派上用场。 他把黛茜往跟前一放：“托尼·斯塔克的女儿你记得吗？她说想来看看你，还给你带了礼物。” 睁着眼睛说瞎话，来之前也不串好台词，团子根本没准备礼物。 黛茜手里只有一片从史蒂芬头上拿的法国梧桐叶，听见大人这么说，懵懵地把法国梧桐叶捧了起来，给克里斯汀看。 史蒂芬说得不错，克里斯汀确实很喜欢黛茜。 他们两个现在这种关系，显然还不到有孩子的程度，斯塔克家的千金小小一只，生得又可爱，克里斯汀喜欢极了，过来把黛茜一牵，要给她吃糖果：“我上次在直播看见你了。吃饭吃得好香。” 小雏菊宝宝的地位顿时超越奇异博士，成为帕尔默医生的座上宾。 她在吃点心的时候，史蒂芬只能在原地站着看。 真有些可怜。 克里斯汀把不言不语的史蒂芬看一眼，到底还是让他过来一起坐。 “找我真没有什么事情吗？”克里斯汀问。 史蒂芬还没坐热的屁股就又腾空。 他站起来，摘了手套，道：“我去下洗手间。” 想见又不敢见，见了面，想说的话又出不了口。 大人身上有个别扭的开关，一旦触发，什么正事也干不成。 黛茜想起自己的爸爸和小辣椒。 他们两个又不是这样。 一旦闹别扭，两个人就都要说话，你一句我一句，漫天的都是语言，分不清谁先谁后。 史蒂芬离开之后，克里斯汀就往黛茜身边坐了坐。 “我是很喜欢你，黛茜。”克里斯汀道，“但是我没想去打扰你。是他要把你带过来吗？” 团子吃一块小饼干，听见她问，轻轻地道：“是的。” “他应该不知道怎么开口。”克里斯汀道。 她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少女一样雀跃的笑容，把手放在心口捂了捂，低声道：“可他还是来了。” “伯伯说让阿姨伤心了。”黛茜说着话，就不要吃东西，把手里的饼干放下，“他说，阿姨和他，不值钱，可是不和伯伯约会，阿姨就会变得很值钱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但克里斯汀听懂了。 她不假思索道：“你知道吗，黛茜。我每天都在医院，看见很多很多的病人。有的人来一趟医院，很快就能回家，有的人来了，想走也走不了。人生好短。” “在这么有限的时间里，遇上一个喜欢的人，还能在一块儿，他做有价值的事情，我做有价值的事情，等闲下来，还能分享彼此的人生，很难得的。”克里斯汀道。 这些话，她思考也不用思考就说出口，仿佛是在心里想了许久，今天终于说出来。 “史蒂芬·斯特兰奇是个非常聪明的天才。”克里斯汀对黛茜说悄悄话，“但有时候，他也像个笨蛋。” 史蒂芬在洗手间洗了很长时间的手。 其实他也不是真要来洗手，在心中想好要说什么话是一回事，见了面，说不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正在酝酿新的一番话，不知道要强硬一点，还是委婉一点，水龙头的水哗啦啦流，跟他的思绪一样，在洗手盆里转圜，仿佛没有尽头。 有人在敲门。 “伯伯，要洗手。”黛茜道。 她吃饼干都要吃得饱了，还不见史蒂芬出来。 史蒂芬打开洗手间的门，把黛茜放了进来。 团子飞在洗手台上洗手，史蒂芬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问：“克里斯汀跟你说什么没有？” 他的确是个天才，一下能推测出许多没有亲眼见的事情。 “阿姨说了。”黛茜道。 史蒂芬精神一振，问：“说的什么？” “阿姨说，跟伯伯在一起的每个分秒都很值钱。”黛茜道。 史蒂芬的唇抿紧了些。 他像突然有些高兴，明明脸上没有表情，但团子觉着，他就是有点高兴。然后听见他问：“还说了什么？” 敢情黛茜来这里，不仅仅要当奇异博士的借口，还要当传声筒。 一袋小饼干可不够做报酬。 “你怎么不自己来问我？”克里斯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 史蒂芬于是不再看黛茜，用他那双能窥破人遥远未来的眼，默默瞧着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也看他，唇边渐渐滑出笑意来。 片刻，史蒂芬的手放下，遮住了洗完手要找手帕擦的黛茜的眼睛。 小雏菊·斯塔克在别人家的洗手间里迷失了人生的方向，顺便还给喂了一嘴的狗粮。 震惊！奇异博士居然对四岁幼儿做出这种事。 史蒂芬到底没有找错人，从克里斯汀的家出来，他的问题已经迎刃而解，托帕尔默医生的福，黛茜还吃惊地从他脸上看见一点儿难以遮掩的温柔。 当然，是对着帕尔默医生才有。 史蒂芬按照约定，把黛茜平平安安地带回了斯塔克家。 他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自己也感觉这次上门得突兀，黛茜无意之中又帮了好些忙，一袋小饼干恐怕不够，于是在把团子交回给托尼的时候，多说了一句：“如果你们想，我可以提供能支付得起的一点报酬。” 他随即想到自己扁扁的钱包，补充一句：“金钱除外。” 奇异博士很快就后悔了。 人有时候，就得管住自己的嘴，关键时候得迈得开腿，事情办完加紧逃离。 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一边给剥削劳动力的董事长烤土豆，一边还要放下大魔法师的尊严，给他们表演一点小小的法术。 小黄人也出来凑热闹。 斯塔克一家在别墅前的空气上，吹着深秋的金黄的风，捧着烫得飘香的金黄的烤土豆，低头呼呼吹气，心满意足地咬一口，再抬头看史蒂芬用魔法天女散花。 奇异博士恐怕再也不会来斯塔克家了。 等魔法表演完，史蒂芬受邀，跟托尼坐下来一块儿吃烤土豆。 黛茜敞开肚皮吃了两个，要不是在克里斯汀家里吃了很多饼干，还能再吃半个，这会儿满足地抚摸肚子，跟笨笨玩游戏去了。 骄傲的至尊法师原本不肯坐下，但他的斗篷想要坐，于是拖着他过来。 等热饮一喝土豆一吃，史蒂芬就暂时不要起来了。 “你要是经常有今天这样的表现，也不会给人留下负面的刻板印象。”托尼对史蒂芬道。 “我不在乎。”史蒂芬道。 他看一眼托尼：“怎么你对我的印象很负面吗？” “你不会想听我的评价的。”托尼道，“你的魔术很好看。” “那是魔法。” 史蒂芬环顾四周，到处是奔跑打闹的小黄人：“你家里很热闹。” “还好。”托尼道，“我习惯了。” 史蒂芬低头吃一口烤土豆。 “我也有我的热闹。”他道。 “这样不是很好吗，至尊法师？”托尼问。 他伸胳膊过来，拿着易拉罐饮料，对史蒂芬一抬手。 史蒂芬瞧他一会儿，也拿起饮料，跟他一碰杯。 “挺好。” 334|第三百三十四章 十一月中旬, 终于下雪了。 纽约城上空的阴云憋了好几天，终于蕴蓄了降下一场雪白的力量, 在静谧的午夜, 悄无声息洒下满城的冰冷鹅毛。 寒冷的东风刮起来。 初冬的尽头十足，这一下, 足足下到早上还没停, 斯塔克家的别墅前雪树银装, 十分好看。 黛茜一早起来, 在家里看雪。 这场雪真有些大, 好在今天不用上学, 否则也不知道要堵车堵到什么时候。 米茜应该还在家里睡懒觉, 黛茜却要早早地起来, 在阳台悄悄用小手接了一片雪，低头用嘴巴里呼出的热气焐化了，瞧雪花变成晶莹剔透的水珠。 雪是很干净的东西, 从天上轻飘飘地来, 来时谁也不打扰，触碰了温暖就离开，同样悄无声息, 连颜色也没有。 也因为大雪封城, 今天温蒂来得晚了些。 “我来了来了！”格林小姐进门的时候，嘴巴呵出来白白的气，一边说话一边摘围巾和大衣，对着走廊道, “吃早餐了吗？” 她事先托贾维斯跟托尼说过会晚一点儿来，其实晚一点儿来也没关系，但她是个很守时的人，又惦记黛茜早起，要早早地吃饭，心里过意不去，等脱了外衣，小跑着到餐厅看看。 团子已经吃上早餐，是托尼做的三明治，切开面包，把生菜芝士和番茄夹在里头，没有动火，十分养生。 老父亲今天也起得挺早，因为要出门。 “还要吃点儿什么吗？”温蒂问，“我去煎鸡蛋。” 她眼睛底下有一点儿青，仿佛昨晚没有睡好。 托尼说不用，把装着最后一个三明治的餐盘推到温蒂跟前：“你来得这么赶，应该没有吃早餐。” 相处了这么些年，虽然说是雇佣关系，彼此也再熟悉不过。 温蒂坐下来吃三明治的时候，托尼就去更衣室换衣服。 做爸爸的今天是出去工作，所以不带小孩，让黛茜在家里玩。 “我很快就会回来。”托尼走出来，一边打领带，一边对打开电视的女儿道，“给你买一个新的玩具。” 彩虹小马又出周边，黛茜不知道，老父亲却清楚得很。 关注了彩虹小马官网的这种事情，成熟稳重的大人是不会说的。 “你一定要很快回来好吗，爸爸？”黛茜问。 她嘴里还嚼着面包，却灵活地从餐椅爬了下来，一路跟着爸爸出门，要去送一送他。 “如果要堆雪人，就穿得暖和一点。”托尼道，“不要把雪放在脖子里。” “好。”黛茜乖乖地道。 爸爸出门之后，小雏菊宝宝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早间新闻已经播放完了，贾维斯随意给黛茜调个频道，是部爱情电影，里头的男主角和女主角正在月光的掩映下亲亲，智能管家反应迅速，很快又调走了。 “怎么不要看？”黛茜问。 “这部电影不属于您这个年龄层的观众，小姐。”贾维斯道。 可是大人亲亲，黛茜是看见过的。 她当然没有见过电影接下来比较激烈的戏份，但亲亲是再正常不过的感情表达方式，她的爸爸跟小辣椒也是亲亲，史蒂芬跟克里斯汀也是亲亲，虽然史蒂芬捂住她的眼睛，但她知道是在干什么。 “小猪动画片在播，您要看吗？”贾维斯问。 黛茜不要看动画片，想起外头下着的雪，溜下沙发，跑到落地门前去瞧一瞧，发现雪停了，很高兴地去工具房里面找她的小桶，要到外头堆雪人。 一出大门，发现温蒂躲在外面。 她正在讲电话，神神秘秘地，用手捂住话筒，说着什么“不是这样”。 温蒂听见门响，发现是黛茜跑出来，连忙把电话挂了，转身问：“怎么跑出来了？” “要堆一个雪人。”黛茜道。 团子瞧着她的脸色，轻轻地问：“你有一些不开心吗？” 温蒂赶快笑一笑：“我不是不开心。” 她伸手摸一摸黛茜的衣服，其实黛茜穿得已经够厚，只是她觉着还少些什么，去拿了小草莓围巾来，给黛茜拢一拢脖子。 当然不能让小孩子一个人在外边儿玩，温蒂穿上大衣，跟着黛茜一起在别墅外面堆雪人。 黛茜蹲下来，扒拉一堆雪，努力搓成个圆圆的小雪球，好滚成雪人的脑袋。 温蒂也在旁边扒拉雪。 她却不是要做雪人，连小铲子也用上，团子听了一会儿动静，生出好奇来，凑过去看，发现温蒂正把角落里一株植物从白雪的掩埋中解放出来。 这么冷的天，居然还开了一朵小花。 “哇。”黛茜轻轻地道，“花很厉害。” “它很坚强。”温蒂道，“不在合适的时节，也一样要绽放出美丽来。” “温蒂，你生气吗？”黛茜问。 “嗯？”温蒂看着花，没料到黛茜问这么一句，转头来看。 “你打电话，像在生气了。”黛茜道。 人生气的时候，说话的音调就要提高，黛茜听见过爸爸跟罗德打电话，说到某个很多事的议员，又在提建议要钢铁侠做什么做什么，托尼的声音就高很多。 温蒂想一想，摇头道：“也不是在生气。只是跟朋友的看法不同。” “是很烦恼的事吗？”黛茜问。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也很热心地要帮着解决。 温蒂在家里经常帮助黛茜，黛茜也愿意帮温蒂解决烦恼。 温蒂笑起来。 她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笑的时候总让人心生温暖。 “不是的。”她道，“我的朋友觉得我跟贾维斯谈恋爱，不太合理。” 温蒂跟贾维斯谈恋爱已经有挺长时间，中间还过过周年纪念日，只是喜欢AI，在游戏里不少见，真要认真，那就很少见。 温蒂自己没说什么，周边不赞成的目光还是不少。 贾维斯毕竟不是人。跟幻视不同，他甚至连躯体也没有。 “玩一玩可以，认真就完蛋了。”不赞同这段关系的朋友说，“他是一段程序，哪里来的感情？你知道‘中文房间’理论吗？AI能够收集和处理大量的信息，所以显得很智能，但感情是电脑接收不了也处理不了的。” “这个可别跟贾维斯说。”温蒂跟黛茜咬耳朵，“他要是知道，可能会有一点难过。我不想他难过。” “我也是不想。”黛茜道，“贾维斯是很好的。” 很多人有时候还不如一个温暖的会讲故事的AI。 贾维斯可是斯塔克家的团宠，上到托尼下到小黄人，都很喜欢他。 “因为贾维斯不能亲亲你，所以你的朋友不要你们一起吗？”黛茜问。 “是的。”温蒂道，“可他一样能做成很多事情。他给我报税，去年拿了一大笔退回来的税金。” 这个技能真是非常实用了。 温蒂有时候开车开得累了，贾维斯还能帮着开。 无人驾驶还未普及，也不确定能否完全信任，但帮着开车的是贾维斯，那就另当别论。 虽然贾维斯不能亲亲她，也没有钱。 “但是我拥有的已经很多，钱也有，房子也有，车子也有。”温蒂道，“再要一点点爱，足够了。贾维斯觉得不能够为我付出更多……他居然也会这么说。” 她觉着好笑，又有些无奈：“明明是他太厉害，我要为他做什么都不能。” 温蒂用沾了雪的手套拍一拍脸，对黛茜道：“你想做个什么雪人？” 黛茜和温蒂在别墅外头玩了一上午。 原本雪已经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来，黛茜有小帽子，温蒂没有，不知不觉就沾了一头的雪花。 “头发白了，温蒂。”黛茜道。 团子把手套摘了，要给温蒂拍一拍头发。 温蒂拿出手机来照着看看：“我老了就是这个样子。” 她很快想起什么，热血沸腾起来：“等我老了，贾维斯还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我就是老牛吃嫩草了。” 简直赚得盆满钵满，谁还能有这样好的福气。 “那也等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温蒂道，“能每一天都在一起，那就很好。” 嫩草贾维斯似乎对发生在外头的温蒂和黛茜的对话一无所知，温蒂回到别墅里工作，他默默瞧着，偶尔跟温蒂说说话。 那轻柔的、咬字清晰的金属音，养得耳朵酥酥。 “你今天怎么了？”温蒂问，“好像有点爱撒娇。” “我没有的。”贾维斯道。 “是吗？”温蒂解开围裙，有点疑惑，“你一要撒娇，就会读莎士比亚，今天已经读了两章了。” “我还是想好好学习。”贾维斯道。 他坐拥那样庞大的资料库，尽知天下事，却总想从现有的一切言语里，窥知人类爱情的真正模样。 “爱又不在这里。”温蒂指一指脑袋。 她再一指心，“在这里。” “我想也是。”贾维斯道，“看书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感觉，温蒂。唯独感觉到类似‘爱’的存在，是在……” “在什么？”温蒂问。 “在看着你的时候。”贾维斯道。 温蒂脸一红。 她随即发现黛茜站在厨房门口，脸顿时像被捏了一把的西红柿，爆红。 贾维斯跟着不说话了。 “怎么不要说话？”安静片刻，黛茜问。 团子本来是要进来找零食吃，没想到他们两个躲在这里说悄悄话。 贾维斯不愧是个高级AI，又有知识，说话又好听，虽然似懂非懂，但黛茜看温蒂的表情，这句话应该是很让人开心的。 “他不好意思了。”温蒂道。 贾维斯沉默一会儿：“我是有点不好意思，小姐。” “还有一点开心。”他轻轻地道。 335|第三百三十五章 寒风猎猎, 少有的太阳。 冬日的太阳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软弱来，半点儿温度也没有, 仿佛好不容易放射出来的热, 全在半空中被东风凝结，传递到皮肤上, 还是冻人的温度。 风呼呼地吹好一阵, 终于偃旗息鼓, 给了人片刻的平静。 感恩节快到了, 从复仇者大厦往下去, 纽约城里一派繁华与热闹, 许多人上街来买感恩节的火鸡和礼物, 商店打折, 街道上熙熙攘攘地挤了很多的人和车。 黛茜被冬装裹得粉嫩而圆，站在大厦外头广阔的平台上，正用手举面包对着天空, 在耐心地钓小鸟。 有人钓鱼, 当然也有人钓鸟。 钓鱼是往水里钓，钓鸟是往天下钓，等着哪只离群的饥寒交迫的小鸟飞下来, 啄食面包。 然而等了许久, 鸟倒是看见从天边飞过去几只，没一只有勇气来吃黛茜手里的面包。 “面包不香吗？”黛茜问。 她一边疑惑，一边用小手把面包掰下来一个角，放进嘴里尝, 只觉十分地好吃。 “就站在这里。”哈皮叮嘱黛茜道，“可千万不能走出去。” 他今天不做司机，专做保姆，在这里替托尼·斯塔克看小孩。 托尼本来是带着黛茜来复仇者大厦拿东西的，原先把据点搬到基地的时候，其他复仇者的东西大多都搬走了，这里只留了很少一部分，还主要是托尼自己的东西。 然而拿东西拿到一半，托尼收到消息罗斯国务卿的消息说直升机坠落，赶过去救援。 签了索科维亚协议的超级英雄要在政府授权下行动，反过来，想不去大概也不行，至少在法律上是不行的。 不过救人性命是再应当不过要做的事情，托尼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了出去。 黛茜在大厦上边等爸爸。 她穿得很暖和，不害怕吹风，要找点儿好玩的事情来做，于是在这里等着小鸟，顺便也等着爸爸。 哈皮默默瞧着团子手里少了一大截的面包。 鸟没有来吃，她自己倒吃不少。 太阳逐渐隐没到云层里去了。 哈皮后知后觉，发现天空似乎阴沉许多，抬头望一望，喃喃道：“难道要下雪？” “爸爸怎么还不要回来，哈皮？”黛茜在跟前问。 她已经又掰了一块面包放进嘴巴里，恐怕小鸟飞过来的速度，还赶不上她吃东西的速度。 吃这许多，也不见身高抽芽一样长，哈皮悄悄伸出手，把站在面前的小豆丁的脑袋往自己身上一切，比了个高度。 其实是长高了一点儿的。 黛茜每个星期都要在家里的身高尺面前量，由贾维斯做生长记录，点点滴滴记录下来，其实每一天都在长，只不过是一毫米一毫米的速度。 “等你吃完你手里的面包，他大概就要回来了。”哈皮道。 然后就听见风刮来的大厦底下细微的喝彩声。 几十层楼的高度，底下人的声音跟蚂蚁一样轻，等到了哈皮和黛茜所在的这一层，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大概因为喊得太大声。 哈皮早有经验，转过身去。 伴随装甲的嗡鸣声和呼啸声，从大厦露台底下出其不意地冲上来道金红的身影，风一样掠过，顺带着劫走了黛茜手里没吃完的小块面包。 小雏菊宝宝先是一愣，随即高兴起来，跟着那装甲往大厦里头跑：“爸爸！” 钢铁侠落地时，身上的装甲也都微缩进胸口的装甲片，他舒展手臂做个伸展运动，把女儿的面包放进嘴巴一口吃了，顺带去拿放在沙发的外套。 黛茜跑到爸爸身边，快乐地绕着老父亲转几圈，看看爸爸工作完以后有没有受伤。 托尼完好无损，她当然很高兴。 “你在外面干什么？”托尼问。 “是在等小鸟吃面包，爸爸。”黛茜道。 做爸爸的一边问话，一边把大手伸下来，抚一抚孩子的脸蛋。 那软嫩的脸颊被风刮得冷冷，托尼的手却温暖，像个烘烘的微型火炉。 黛茜有一点怕痒，把脖子一缩。 “我怎么没看见有鸟？”托尼问。 “一切顺利吗？”哈皮走进来。 “除了乘客尿裤子之外，一切都很顺利。”托尼道。 他抬手看看腕表上的时间，发现已经快到饭点。 感恩节将近，家里有温蒂装饰，出门之前温蒂还叮嘱说如果到外头的话，要买多一点儿装饰品。 今天的时间仿佛很有空余，吃了饭买了东西，还能带女儿出去玩一玩。 上个星期托尼没有空，于是黛茜连周末都关在家里。 “走吧。”托尼道。 他牵了女儿，往电梯门走去，却没听见哈皮的脚步声，转头来看：“你不走吗？” 托尼这一回头，瞧见哈皮不同寻常的脸色。 哈皮正在看露台，不如说，其实是越过露台，在看外面的天。 天色越来越阴沉，早已经不见太阳，明明托尼回来的时候跟普通的阴天没两样，现在却已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黯淡下去，仿佛要提前披戴上夜晚的幕布。 托尼的双眉蹙起来。 他经历过很多场战斗，有着比常人更为敏锐的探知危险的神经，还没等哈皮的“有点不对劲”说出口，托尼已经把黛茜往背后一护，抬手一点，重新点出装甲。 黑云欲来。 心数的十秒钟之内，天幕已经完全转成了夜幕，日夜倒转，大厦底下的人群也觉察不对，隐隐有大风狂作的架势，大家都感到不安，下意识躲进商店里。 哈皮咽了一口口水，往后退几步，退到托尼身边，把黛茜一抱抱起来：“是什么要来了？” “我不知道。”托尼道。 贾维斯飞快开启了大厦的战斗防御模式，重门下落，留了一个露台的开口。 “爸爸要躲起来好吗？”黛茜道。 她说得晚了，托尼已经快步走出去。 随即连最后一扇门都封闭在了眼前。 贾维斯给了个即时的视频窗口，能够通过外面的摄像头瞧见动态，以便哈皮随着黛茜出逃。 “没事的。”哈皮把黛茜抱得紧一些，低声安慰道，“一定没事的。” “哈皮怎么说谎？”黛茜问。 小雏菊宝宝大眼睛里瞬间涌上来一层眼泪，滴溜溜地打着转：“就是坏人要来了！爸爸一个人在外面，要保护爸爸好吗？” “你忘记你答应过托尼什么？”哈皮感觉怀里这个小的挣扎，赶紧换个姿势把小孩抱得牢牢，“遇到危险，要先保护好你自己，否则托尼要担心，一担心就打不好架，要挨欺负了。” 黛茜害怕又担忧，紧紧盯着贾维斯给的屏幕，低头抹一抹眼睛。 全副武装的钢铁侠在大厦的露台上等待。 他占据着最高的瞭望点，像个孤独而强大的战士，手握利刃，沉默又坚定地等待突然降临的敌人。 总要有那么一些人或者非人，要来打破和平的生活。 一天不终结，就又有一天的不能消停。 然而哪里能终结得了。 或许要当一辈子的超级英雄了。 暗沉沉的天幕中，复仇者大厦顶上，钢铁侠胸前那反应堆芯片的光，仿佛成了唯一的光源。 静寂。 静得只有风的声音。 “来了。”贾维斯在托尼耳边道。 然而天外来客的速度比AI能够探测的速度更快，甚至只在只言片语之间，贾维斯的话刚一落地，托尼就看见遥远天际现出一道闪烁的星光。 然后知道，那不是星光。 是道比明月光辉更耀眼，比太阳体表更火热的烈焰，乘风呼啸而来，与无形的空气碰撞，刮擦出强烈的音爆。 托尼握紧了拳头。 “带我女儿离开。”他对哈皮道。 旋即拔地而起，抬手呼出数十面如弯月的长盾，列阵在长空，迎接这位来势浩荡的天外来客。 那道烈焰直直冲托尼降落下来。 眼看要短兵相接，在高空中碰撞出惊人的爆响，烈焰却突然刹车，堪堪停了前进的脚步。 近距离的一照面，彼此都看清彼此的模样。 托尼的瞳孔震了一下。 那不是一颗陨落的流星，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军团怪物，分明是一个金发的女人，穿着红蓝配色的战服，紧握双拳。 比她胸前八角星标志更夺目的，是她注视过来的一双眼。 “地球入侵者。”托尼道，“在我动手之前，你有十秒钟的机会原路返回。” “返回？”那金光里的女人一抬眉。 她就这么高高在上地望下来，原本还要再回话，突然听见云中层层的闷响，神情肃穆，收了周身要焚烧起来似的星焰，抬头看天。 托尼想得不错，是有敌人突然入侵，却不是眼前的这一个。 真正要来的，还在云层之外，巨大的眼在无声窥伺着地球。 “你来错了地方。”那女人对云层之外的不速之客道，“在我动手之前，你有十秒钟时间撤离C-53星球。” “那是我的台词。”托尼道。 但对方仿佛没有听见，一握拳，拳头就烁烁地发光，当空一击，打向云层。 当你觉得自己曾经做过许多傻事羞愤难当的时候，不如想想这位英雄，她试图用拳头去殴打一朵云。 此时此刻，这样的做法好像又不失效果，因为在她一拳打出去之后，那突然的入侵者终于开口应答：“C-53，这里是地球。” “不错。”托尼道。 “地球。”那云层之外的诡秘黑暗道，“这么说，这里有史蒂芬·斯特兰奇……” 他的话逐渐低下来，像突然咽进喉咙里，听不见了。 “不走，那就是要打了。”托尼道。 他做个翻转的手势，数十面盾牌连成一片，嗡嗡作响，转换成个超大型的脉冲炮发射器。 脉冲炮没有发射出去的机会。 入侵者噤声片刻之后，不知是托尼的武器威慑了他，还是那不知名姓的神秘女人威慑了他，他竟然肯缓缓往后退去。 随着尚未露面的敌人的离开，天幕开始由暗转明，翻涌起来的风和云逐渐平息，纽约城开始明亮起来。 天空大亮的时候，入侵者彻底离开了。 那位会发光的女人却没有走，转头来看托尼。 钢铁侠缓缓降落在复仇者大厦的露台，武装却没有解除，脉冲炮发射器不再对准天空，转而对准了她。 八角星女人落在托尼跟前。 她有一种横扫宇宙的飒爽英姿和气度，看人时还有些不必宣之于口就彰显了的傲气，抬起下巴，看托尼一眼。 “你是地球的新守护者。”她道。 “已经守护很久了。”托尼道。 他问她：“你是谁？” 对方把他看了又看，仿佛在确认是否值得对他提起名姓，须臾，扬唇一笑：“卡罗尔·丹弗斯。” 336|第三百三十六章 卡罗尔·丹弗斯是谁, 托尼不知道。 此时此刻，相对无言, 钢铁侠唯一想知道的是他们两个还要这样一上一下地互相看多久。 “你是地球人？”托尼问。 卡罗尔反问：“我不像吗？” “那么你是敌是友？”托尼问。 钢铁侠感觉这样仰视的姿势很有效地治疗了他的颈椎劳损, 但他更喜欢俯视别人，不喜欢被别人俯视, 于是收回视线, 同时收了武器。 他心里本来有种奇特的预感, 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是友军, 就像跟安德莉一战, 看见穿越星际而来的灵魂宝石。 “我要是想与你为敌, 你现在已经被打飞出太阳系了。”卡罗尔道。 她说话真是不客气。 “如果你不想太引人注目, 最好跟我到大厦里面去。”托尼道。 他说着话, 已经转身，想到被哈皮护在大厦里的女儿，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坐着电梯到一楼去, 解了装甲, 脚步越来越快。 贾维斯也把复仇者大厦由内至外的层层防御解锁。 于是托尼才到大门前，就瞧见屋子里头奔出来个眼泪汪汪的小身影。 黛茜觉着跑步太慢，干脆飞了起来, 呼啦啦扑在爸爸怀里, 小手把托尼的脸摸一摸，难过地道：“爸爸受伤吗？” “半点伤也没有。”托尼道。 做爸爸的把女儿掉出来的泪珠抹一抹，低声安抚道：“只是吓唬的，实际上没那么厉害, 还没打架坏人就跑了。” “是阿姨帮忙吗？”黛茜问。 “阿姨？” 托尼转过头去，看见不知什么时候跟着走进大厦里的卡罗尔。 她那样傲傲的样子，却还很配合，这会儿穿着英气逼人的战衣，挺拔飒爽地在大厦内踱步，扫视大厦里的装潢和悬挂着的少量武器。 “这像是个集体生活场所。”卡罗尔道。 她有点好奇怎么就剩这几个人，再一听有小女孩的声音，抬眼来看，正瞧见飞在半空的黛茜。 卡罗尔动作一顿，难得起一点兴致。 “这是你的女儿吗，金属人？”她问。 “叫我钢铁侠。”托尼脸一黑，“或者托尼·斯塔克。” “你们是异能人？”卡罗尔问。 她明明说自己来自地球，却仿佛对地球一点儿也不了解，至少对现在的地球不了解，鼎鼎大名的托尼·斯塔克就站在眼前，她却不认得，听见托尼的名字也没什么反应。 “不是。”托尼道。 他把怀里抱着的女儿放在地上，见黛茜渐渐不害怕，也不要哭了，弯腰问：“能给我拿两罐可乐吗？” “我能的，爸爸。”黛茜道。 团子跟哈皮手拉着手，去大厦的厨房里拿饮料。 卡罗尔没从托尼口中得知黛茜的身份，也不在意，操纵手上的智能屏幕，把黛茜一扫描，终于有些惊诧：“这是个氪星小孩。” 氪星已经不存在了。 氪星小孩有什么稀奇，大都会还有个已经长成了的氪星人。 “卡罗尔·丹弗斯已经死去很多年了。”托尼突然道。 卡罗尔在查黛茜，托尼也没闲着，碰碰耳机，贾维斯就知道检索卡罗尔·丹弗斯的相关资料，经过仅有的图片比对，查到飞行员卡罗尔·丹弗斯死于一场空难。 卡罗尔一点头：“我知道。我从来不质疑弗瑞的保密工作。” “弗瑞？”托尼有些吃惊，“你说的是尼克·弗瑞？” “你也认识。”卡罗尔道。 这是件很奇异的事情——听到这个名字，她居然有些放松，连带着表情也松缓起来：“这个世界真小。不过你是新的地球保卫者，认识他并不算稀奇。是他主动找上你的吧？” 从对抗不怀好意的天外来客，到认亲大会，托尼是当事人，可也说不清中间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剧情转变。 说着话的时候，黛茜和哈皮拿可乐回来了。 说好要一起拿饮料，可打开冰箱，在里头窸窸窣窣找可乐的只有勤勤勉勉的小雏菊宝宝自己一个，哈皮在旁边站着，手里捧着个平板，在神情紧迫地看。 “你看什么，哈皮？”黛茜问。 她刚才哭了鼻子，抹眼睛抹得眼皮粉粉，这会儿在冰箱里寻宝，打算也给自己拿一盒小牛奶喝，还体贴地想要问问哈皮喝什么，突然发现哈皮没有动静，疑惑地来瞧，发现哈皮正开小差。 “嘘。”哈皮嘘了一声。 他越是神秘，黛茜越是好奇，按耐不住一颗扑扑跳动的求知的心，飞着挨过来，要和哈皮一起看看平板里的内容。 是个视频。 是现场直播，监控摄像头拍摄到的托尼和卡罗尔正在大厅里说话，一个坐在沙发东边，一个站在沙发西边。 “怎么偷看阿姨？”黛茜问。 “阿姨？她可不像个善茬。”哈皮道。 他摸着下巴，在紧锣密鼓地分析：“她是突然一下，咻地从天上出现，连你爸爸都吓一跳。从来也没见过，还一副老娘天下第一的姿态。” “你爸爸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哈皮道，“我怕他们两个说着说着话，就打起来。” 哈皮真是费了好多心。 “阿姨帮助爸爸，就是很好的。”黛茜道，“很好才要帮助爸爸。” “话是这么说没错。”哈皮道，“可我们之前也没见过她啊……” 一大一小在冰箱前面嘀咕好一会儿，发现平板里的托尼和卡罗尔逐渐靠近，才赶快跑了出来。 结果他们两个不是要打架。 不知道到底怎么谈的话，托尼喝了可乐，说等会儿离开复仇者大厦时，要把卡罗尔也捎上。 “这位是卡罗尔·丹弗斯。”托尼道，“她似乎有个惊奇队长的绰号，不过不用这么客气，叫她名字就可以。” 伯伯史蒂夫也是队长，黛茜想。 这会儿，团子对着不让老父亲孤身一人奋战的卡罗尔很是感谢，连带着多出两分亲近，挨在卡罗尔身边快乐地说话：“谢谢你帮我的爸爸，阿姨。” 哈皮分析的打架可能性也没让黛茜对卡罗尔生出坏印象。 相反，她还愿意用小手在嘴巴上轻轻拍一拍，给卡罗尔一个亲亲。 “你可以不用叫我阿姨。”卡罗尔道，“叫我卡罗尔。” 她把这个被地球人收养了的小氪星人观察观察，还是觉得很有趣。离开地球的这么些年，时光飞逝，对她来说就是弹指一瞬间的工夫，亲眼看见时移世易之后的地球，才突然感受到时间的雕塑力。 尼克·弗瑞恐怕也已经不年轻了。 “你会飞，那就是能力已经觉醒了。”卡罗尔对黛茜道，“打我一拳。” 这种要求，真是令人意外又为难。 “不可以打人好吗？”黛茜揣着两只小手道。 卡罗尔想要试试被地球的太阳强化了细胞的氪星幼崽厉害到何种程度，听见黛茜的话，帅气又飒爽地笑起来：“你不用担心打伤我。你还没那个本事。” 这种自信到极点的态度，旁边暗中观察的哈皮突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再一想，跟灵魂宝石实在有些相像。跟刚刚成为钢铁侠的托尼·斯塔克也有一点像。 尽管卡罗尔这么说，黛茜到底还是没有对刚刚认识的阿姨出拳。 “你最好不要这样跟我出门。”托尼道，“大厦里还留着娜塔莎的衣服。” 斯塔克一家从大厦离开的时候，身后跟了个步履生风、虎虎生威的黑衣女人。 换衣服的时候，卡罗尔瞧见衣服上的神盾局图标，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 旁边也没有别人，没人知道她一瞬间的神情变化。 那是种很温柔的怀念。一掠而过，很快就不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随时都可能打人。”哈皮跟托尼咬耳朵。 “我也觉得。”托尼道，“然而我不在乎。” 四个人坐进了车里。 卡罗尔转动脑袋，看着托尼的这辆加长——还好开了加长，否则坐着很不自在——对托尼道：“你很有钱。” “那个大厦是我的。”托尼道，“你说呢？” 黛茜坐在卡罗尔对面，扣着安全带：“爸爸说你开飞机，阿姨。”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卡罗尔用手托着下巴道，“我现在不怎么开飞机。” 都是直接手扛飞机。 “现在的女人，当飞行员的阻力还那么大吗？”卡罗尔问托尼。 “可以成为她想成为的任何人。”托尼道。 “希望如此。”卡罗尔道。 “这么说你一直在帮斯克鲁人找家。”托尼道，“成功了吗？” “一半一半。”卡罗尔道，“所以我还是要离开地球的。” “说实话，我一直很在意。”托尼思忖须臾，“这话从一开始就应该问你，天空上的那个巨大暗黑体，你好像知道他的来路。” 托尼并不相信地球两个字有这么大的威力，也不认为自己或者卡罗尔有足够大的面子，能够让宇宙来的敌人配合着撤出地球。 那个暗黑体还提到史蒂芬·斯特兰奇，仿佛与他有着不可言尽的渊源。 “我是在宇宙里听到消息，他要吞噬新的星球，地球正好在他的移动轨迹上，所以回来看一看。”卡罗尔道，“至于他为什么走，我也不清楚。不过要是打算开打，我也正好送他出银河系。” “那么他究竟是谁？”托尼问。 “是黑暗空间的统治者。”卡罗尔道，“多玛姆。” —— —— —— —— —— —— 与此同时，纽约，魔法圣殿。 “你怎么老打喷嚏？”王问捂着鼻子的史蒂芬。 “我不知道。”史蒂芬红着鼻子，面色不善，“赶紧查探清楚出现在纽约上空的巨大阴影是怎么回事。” 他说着又打了个喷嚏。 “一定有人在背后骂你。”王道。 “我没得罪过什么人。而且打喷嚏跟被骂没有科学联系。”史蒂芬道，“封建迷信要不得。” “有没有搞错，你是个法师啊！” 337|第三百三十七章 托尼带上卡罗尔, 是答应了她，带她去找尼克·弗瑞。 “你认识他的时候, 他还有头发？”托尼问。 卡罗尔道：“有一头飘逸的秀发。” 她无暇与托尼眼神对视, 正靠在窗边托着腮，专心致志看窗外的风景。 好繁华的街区, 来来往往的人, 服饰不同, 发型不同, 连说话的方式也不同。 有的朝气蓬勃, 有的麻木不仁, 有的已经迎来人生的夕阳, 此时却都在热切交谈, 为先前纽约经历的一场虚惊——齐塔瑞之战已经过了好几年，纽约市民惊人的战争嗅觉却没有迟钝，反而更加敏锐, 虽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大家有目共睹，都仰头看见出现在复仇者大厦上空的超级英雄，心里知道, 一定是悄悄地, 差点发生什么事情。 万幸是差点。 “弗瑞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卡罗尔问。 她在看旁人，问出来的话却又与旁人无关。 “不讨人喜欢的样子。”托尼道，“神出鬼没……不过每次出现，都有他的作用。” 黛茜在玩爸爸的手。 她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得无聊, 探着身子，把自己的手跟爸爸的手比一比。 大人的手真大啊，像有小孩的两三倍，一包就把黛茜的拳头包住了。 力量十足，令人安心。 “以前没有这种牌子。”卡罗尔道。 她说的是广场上的巨型电子广告牌，一闪一闪，正在交替着做复仇者周边的广告。 “虽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高科技，但以前美国是没有的。”卡罗尔道。 她的脑袋低下来，用手臂垫着下巴，“现在都有了。” “我现在能明白史蒂夫·罗杰斯刚刚醒来，看见瞬息万变的世界是什么感受了。”哈皮在驾驶座上道。 卡罗尔抬起头：“哪个史蒂夫·罗杰斯？” “当美国队长的那个。”托尼道。 卡罗尔当然知道美国队长。同样的，她还知道霍华德·斯塔克。 知道对面坐着的斯塔克就是当年军工业之父霍华德·斯塔克的儿子，她不由得要挑一挑眉。 车子一路驶回了斯塔克家。 多玛姆来袭，已经足够引人注目，有许多双眼睛都看见钢铁侠跟天外来客的对抗，恐怕再过不久，罗斯国务卿就要自己打电话，或者通过罗德上校打电话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主流媒体的采访邀约也要到。 卡罗尔不想出现在众人眼前，托尼也是这么想。 “这是一个英雄遍地的时代吗？”卡罗尔问。 “我希望是。”托尼道，“时代需要英雄，然而事实上，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英雄，要真有那么一天，我也可以退休了。” “你是个普通人，没有变异，只是有钱。”卡罗尔道。 她下车的时候，看着给女儿开车门的老父亲，“不，有颗天才的头脑。但就这样也敢跟多玛姆级别的敌人对抗，很了不起。” “外星人我已经见过很多次，不觉得有什么稀奇。”托尼点点自己的脑袋，“有这里足够了。” 卡罗尔跟着斯塔克一家进了别墅。 她还是到处看，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出于战士的本能，总要先观察清楚地形和布局。 然后就观察到了呼啦啦从底下涌上来的小黄人。 香蕉胶囊们听说有个新的英雄被托尼带回家，非常兴奋，都想出来见见世面。 “Bello!” “Bello!” 小黄人们把卡罗尔团团围住，见是个英气妩媚的大姐头，不由哇一声，都过来献殷勤。 “你家里还养小黄人？”卡罗尔问。 她原来是这么看托尼：名叫钢铁侠的金属人、富二代、单身父亲，现在不由觉出一点托尼的神奇之处。 卡罗尔一眯眼：“你想做恶霸吗？” “？”托尼才脱了大衣，帮着女儿把摘下来的小外套拍一拍，叫黛茜不要一回来就喝冰的，听见卡罗尔这么问，感觉很匪夷所思。 “你不知道小黄人是跟坏蛋的。”卡罗尔笑起来，“有意思。” “他们自己倒是想当坏蛋，只是一直没有成功。”托尼道。 “怎么不换个主人？”卡罗尔问小不点鲍勃。 她伸出手去，撸猫下巴似的把鲍勃的脖子轻轻挠一挠。 如果她碰的那个地方算鲍勃的脖子的话。 鲍勃被挠得像上了天，在厚厚的绵软云层里跟比基尼大姐姐追逐打闹，享受地闭上眼睛。 他要是个有尾巴的小动物，恐怕此时已经把尾巴摇出重影来了。 “爸爸怎么能换？”鲍勃问。 说得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道理。 托尼回家的动作很快，半路上才联系的前神盾局长，不过尼克·弗瑞的动作看来也不慢，卡罗尔刚在客厅里挠一会儿小黄人的脖子，这边贾维斯就通报说别墅前来了一辆低调的黑车。 黛茜出去迎接。 来的果然是尼克·弗瑞。 入冬，他终于换了厚一点的衣服，在外套里头加个高龄的黑色羊毛衣，脚步很快，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一个漫长的时间坐标上，越过十几年的光阴，来看一个突然返回的故人。 弗瑞本来怀疑，要等老了躺在病床上才能见卡罗尔一面。 要是没有卡罗尔，恐怕也没有现在的他。 “弗瑞，你好。”小雏菊宝宝站在走廊里。 “你好，小斯塔克。”弗瑞道。 他说着话，脚下没停，目光早往屋子里头探，“找我的人在哪里？” 话音刚落，就见卡罗尔缓缓走出。 四目相对时，仿佛时间静止。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吗？ 这一刻，大概在尼克·弗瑞心里，卡罗尔·丹弗斯就是永恒不变的。 他看着她，只觉在她身旁，还站着一个当年的自己。 以为时间过得不算快，他争分夺秒，已经做成了许多事情，做上局长，神盾局解散，复联分崩，直到现在。 原来还是很快。 “你老了。”良久，卡罗尔道，“还是不吃切成三角形的吐司面包吗？” “没有办法。”弗瑞笑起来，“我强迫症。” 托尼不知道他们的过往，也没有那么八卦要探听他们的过往，只是抱臂在不远处瞧着。 黛茜也想听听大人说话。 可她准备转身往墙边靠一靠，不要打扰弗瑞的时候，大眼睛一望，发现进到家里来的除了弗瑞，还有一只毛绒绒的生物。 是一只猫。 “是弗瑞的小猫吗？”黛茜轻轻地问。 她说话的时候，弗瑞已经跟卡罗尔进客厅里去了。 这是一只苗条的橘猫，脖子上有项圈，写着“咕咕”，应该是他的名字。 一人一猫，相对无言。 猫倒是可爱的猫，正不正经就不知道了，不仅大摇大摆地进来，现在还在黛茜面前伸个懒腰，打个呵欠，用爪子挠一挠墙壁，随后懒洋洋地在团子跟前蹲下，用软软的尾巴圈了小猫脚。 黛茜是很喜欢动物的。 “你好，弗瑞的小猫。”她蹲下来，这样就能跟橘猫咕咕平等地对话，“你认识阿尔弗雷德吗？那是达米安的小猫。” 咕咕又打一个呵欠。 黛茜瞧着咕咕很可爱，大眼睛就弯起来。 她想要摸摸小猫的头，不知道小猫肯不肯，放在膝盖上的手犹豫犹豫，还是轻轻地伸出去，在空气中颤巍巍。 “我摸你好吗？”黛茜问，“如果你不要，我就不摸好吗？” 咕咕看她一眼，张嘴就是一个喵。 斯塔克家的千金会说英语、小黄人语和一点格鲁特语，旅游的时候还跟爸爸学会两句打招呼的法语，可从来没学过猫语，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小手放在猫头上，轻轻抚摸，猫并没有异动，也没有伸手来打，应该是肯的。 “你就是一个可爱的小猫。”黛茜道，“我叫黛茜，你好。” 猫趴了下来，在地上扁扁的一滩。 团子很擅长跟人交流，却不很知道怎么跟猫交流。 不过凡是用语言交流不了的，用好吃的都能解决。 食物是世界通用语。 黛茜跑去厨房，跟温蒂要了一块鸡胸肉。 本来是用来做午餐的，刚刚蒸熟，没有加盐。 “给小猫吃吗？”温蒂道，“如果小猫不喜欢人喂，就让他自己吃吧。” 黛茜说好，拿着鸡胸肉呼哧呼哧跑出去。 猫还在原地，翻了个身，躺得四仰八叉，仿佛这是他的天下。 “给你吃一个鸡肉。”黛茜把暖呼呼的肉递过去，自己也觉得很香，递到一半又犹豫，收回手，撕了一点点给自己。 大份的肉用盘子装着，放在咕咕跟前。 “吃吧。”黛茜道。 她把盘子搡一搡。 猫倒像是要吃的样子。 咕咕翻滚翻滚，坐起身来，瞧着盘子里的鸡胸肉，突然张大嘴巴，呼啦一声，从那小小的猫口中汹涌冲出挂满粘液的六条触手，像蹿出来一条八爪鱼。 还带了恶虎咆哮声。 瞬息时间，风卷残云，再看那盘子，鸡胸肉已经不见踪影。 黛茜身子一颤。 突如其来的变形，把幼儿吓了一跳，愣在那里。 她又有种本能的坚强，也不要哭，也不会逃跑，愣是不出声地看完了全过程。 橘猫变出触手吓完小孩，仿佛无事发生，慢条斯理抬手来舔，回味回味鸡胸肉的味道，然后默默瞧一眼黛茜。 小雏菊宝宝站在那儿，也瞧着他。 又是四目相对。 咕咕显然是个猫中强者，眼神淡定又大气，不觉得显露真实面目有什么了不起，顶多是把小孩吓了。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地球幼崽。 但他显然没想到，对面站着的这个小豆丁也不是什么善茬。 黛茜自己都不知道的是，一吓过后，面对咕咕的凝睇，她那双蓝蓝的大眼睛示威一样，泛起了危险的红光。 如狼似虎的红光，滚烫得像太阳的体表温度，仿佛能够勾魂摄魄，再不然，焚烧了对方的灵魂也是绰绰有余的。 咕咕一抖，突然五体投地，匍匐在黛茜跟前。 黛茜眼里的红光于是又没了。 她站在那儿，不明白为什么小猫突然行此大礼，只剩疑惑：“你怎么扑倒，小猫？” “……说起来，你也好久没看见咕咕了。”聊了一会儿天，彼此了解近况之后，客厅里的弗瑞对卡罗尔道，“我把他带来了，应该就在外面。” 他说着，走出客厅，去找一找猫。 随即停下脚步。 猫是看见了，还顺带着看见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 橘猫咕咕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对着黛茜行大礼，他对面的黛茜也五体投地趴在地上，谦逊又平等地在跟猫对拜。 小孩和猫都那样严肃，让大人也下意识地跟着面目严肃起来。 弗瑞严肃着，突然感觉哪里不对：“是要结拜为兄弟吗？？？” 338|第三百三十八章 卡罗尔跟弗瑞离开了。 一同离开的还有那只叫咕咕的猫。 除了暗中观察一切的智能管家, 谁也弄不明白在不知道的时候，猫跟黛茜发生了怎样的纠葛, 只是自从匍匐着地之后, 猫无论是被抱，还是被摸, 还是被挠头, 都由着黛茜摆布, 完全放弃了自己的地位。 “可不能乱碰他。”弗瑞走出来, 瞧见黛茜跟咕咕玩的时候, 其实是有一点紧张。 他很快地过来, 把橘猫抱起, 对黛茜道：“咕咕有一点危险, 还是不要乱碰他。” “他就是咕咕。”黛茜道。 她喜欢这个可爱的名字，弯着大眼睛笑起来，“是很可爱的小猫。” “他可不是猫, 是噬元兽。”卡罗尔道, “非常厉害。” 弗瑞深有体会。 他曾经就是因为太过相信一只猫，才失去的眼睛。 危险的咕咕倒很愿意对黛茜俯首称臣，可惜他没有在斯塔克家待多久, 吃了温蒂给的两块鸡胸肉, 就被抱走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地球？”托尼问卡罗尔。 “斯克鲁人还在等我。”卡罗尔道。 她说话的时候，可真是英气勃发，眼睛总是亮亮地闪烁着光，然后用力一握拳头, 仿佛把整个宇宙都握在掌心。 惊奇队长道：“等我替他们找到家，就会回来。” “按照现在的速度，等你回来我可能老得牙都掉了。”弗瑞道。 他说的是玩笑话，然而玩笑话不符合他的气质，于是大家都没有笑。 “想找宜居星球，我认识一个人，或许能够提供一点儿经验。”托尼道，“老家被炸了之后，他没多久就找到一个新家，现在应该繁衍到第二代新人口了。” “是谁？”卡罗尔问。 “托尔·奥丁森。” 雷神有种未被发掘的神奇技能也说不定。 再说两句，客人就离开了。 卡罗尔坐上弗瑞的车，黛茜跟爸爸站在别墅门口送别，透过亮亮的车前窗，能够瞧见，就算低头扣安全带时，他们两个也还是有说有笑，明明分开许久，却好像从没有分别过。 知己至交才能有，或许有的人一辈子也没法儿拥有。 “弗瑞今天好高兴了，爸爸。”黛茜对托尼道。 托尼问：“为什么？” 他见女儿出来送客人也不忘捧着一杯冒热气的甜牛奶，这会儿弗瑞的车渐渐开走看不见了，黛茜就低头呼呼地喝一口，嘴巴旁边一圈儿白白的奶渍。 做爸爸的于是掏出手帕给擦一擦。 “因为弗瑞看见朋友，就是很高兴。”黛茜道，“我看见我的朋友也是很高兴。爸爸看见朋友，也很高兴。” “谁是我的朋友？”托尼问。 小雏菊宝宝于是把喝了一半的牛奶杯子给老父亲捧着，就着开始沉默地下起来的小雪，掰着指头一个一个数。 “伯伯罗德是很好的朋友！”黛茜道，“还有小娜阿姨。还有伯伯史蒂夫，还有托尔，还有幻视，还有克拉克吗？” “我也是爸爸的好朋友。”团子挺起小胸脯。 她知道得蛮多，最后还要不紧不慢地竖着小小的食指，补充一句，“小辣椒就是爸爸的女朋友，要约会的。” “什么都让你说了，我说什么？”托尼问。 他说话的时候，从嘴巴里呼出白白的气来。 冷风起了，卷着两片薄而小的雪花，飞着飞着就飞进他的脖子里。 他于是低头把女儿的牛奶喝一口，在这样冷的天气里，温暖得刚刚好。 大斯塔克有他的朋友，小斯塔克也有自己的朋友。 要说最好的朋友，莫过于谢尔顿·库珀。 要说最奇怪的朋友，也莫过于谢尔顿·库珀。 谢尔顿要是哪一天在幼儿园里不做一些令人感到惊奇的事情，简直不叫谢尔顿。 比如夏天的时候，他带着放大镜到幼儿园，利用太阳折射点着了一张纸。 那当然叫科学实验，带着幼儿园儿童的求知心理，是无伤大雅的，可就是有一点儿威胁幼儿园小朋友的生命安全。 幸好索菲娅拿着灭火器过来时，着火的纸已经被米茜踩灭了。 老师跟谢尔顿约法三章，谢尔顿于是不要在幼儿园里做这种有安全隐患的科学实验，转而做人性实验。 他的实验对象一般都是米茜。 在巴甫洛夫的狗实验之后，谢尔顿还成功地用“一辆火车面前有两条分岔的轨道，一条轨道上绑着一只小松鼠，另外一条轨道上绑着一百只小松鼠，是救一只还是一百只”的问题成功问哭了米茜。 米茜·库珀长大之后要是依旧能成为个没有童年阴影的人，那真是主彻彻底底地眷顾了她。 入冬之后，谢尔顿就不做实验了。 天气太冷，他懒得动弹，就连在室内也围着围巾，窝在蘑菇座椅里，像个树懒一样看窗外的灵长类生物奔跑跳跃，半天也不动一下。 黛茜就是外头奔跑跳跃的其中一个。 她喜欢玩，天气没有活力，可她小身子里装的全是活力，和其他小朋友一起手拉着手转圈。 她的脾气很好，朋友也很多，不只是米茜，跟幼儿园里的许多人都能说上话。 黛茜如果不跑来跟谢尔顿玩，谢尔顿有很长的时间都是独自待着，对假想中的爱因斯坦说话，或者在脑海中模拟火箭发射过程。 一开始，谢尔顿不觉得有什么，可今天瞧着窗子外面玩耍的黛茜和米茜，再转头看看身边空落落的座位，小男孩就抿了抿嘴巴。 团子在雪地上摔了一跤。 小朋友们开始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黛茜跑得很快，发现有人跟在她后面跑，要来抓她，更加兴奋，一边跑一边笑，恨不能一下飞起来。 跑步的时候还想事情，于是要分心，没看清脚下的路，一下就扑倒。 还好天气很冷，虽然摘了外套在玩，身上剩的冬衣也不薄，像搓好的圆圆面团在面粉里滚了一圈。 米茜跑过来看：“黛茜没事吗？” 黛茜吭哧吭哧站起来，低头拍拍身上的雪，学着从前摔跤了，爸爸给自己检查时的样子，仔仔细细把身上都看一遍，摸摸脸蛋，非但不要哭，还因为没有摔疼高兴起来：“我一点也没有事！” 只是衣服碰脏了一点，要回去用手帕擦一擦。 黛茜跑进活动室，看见趴在桌子上握着笔认真写字的谢尔顿。 “你不要玩吗，谢尔顿？”她问。 “我在做正经事。”谢尔顿道。 他头也不抬，仍然在奋笔疾书，却能从狂写的工夫里，拿出一点注意力来问黛茜：“你摔得疼吗？” “没有疼的。”黛茜道，“没有受伤！” “身体素质真好。”谢尔顿没有诚意地夸奖她。 团子用手帕擦擦衣服，把脏了的帕子叠好，放在背包里，记着回了家要拿给温蒂洗一洗，原本想跑出去继续玩游戏，瞧谢尔顿写得那样认真，不由要走过去看看：“你在写什么，谢尔顿？” “征友启事。”谢尔顿道，“我要寻找一些志同道合的天才朋友。” 他写得可真多，光纸上就列出好几条。 还不是硬性要求，黛茜一看，是出了许多的题目。 小男孩对幼儿园儿童的要求已经降得不能再低，算术题全是加减，只有两道乘法。 还有英语题目，还有简单的物理常识。 黛茜看得眼花缭乱。 “你要找新的朋友吗？”她问谢尔顿。 “是的。”谢尔顿道，“要会做这些题目，才能够成为我的朋友。”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写完，撕下这一页满满都是字的纸，走去把纸用图钉钉在了活动室的图画墙上。 谢尔顿觉得，这个幼儿园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智商还不算太低的聪明人对他和他的题目感兴趣。 他于是很耐心地等待。 第一天过去，第二天过去了，没有人注意到谢尔顿的纸。 那张征友启事上面写着，“要是你想做我的朋友，就做出我给的题目”。 好像没有人想做谢尔顿的朋友。 小男孩站在图画墙前，如今已经全没了一开始的期待，转头问米茜：“他们是不是智商不够？” “谁要做这些题目啊？”米茜问。 她很快地跑掉了。 谢尔顿的交友之路一片黑暗。 但也不是没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下午放学之前，他再跑去看他的启事，发现题目纸被人拿走了。 托尼发现今天的女儿在回家路上尤其安静。 黛茜坐在安全座椅上，没有像平时一样说很多的话，一反常态，拿着张纸，对着车窗在认认真真地看。 “是什么好看的东西？”老父亲把脑袋伸过去，也要跟着看一看。 结果看见很多手写的题目。 “爸爸，这些题很难。”黛茜道。 托尼就一蹙眉：“是老师留的题目吗？” “不。”黛茜道，“是谢尔顿的题目。” 算数，黛茜是会的。她会二十以内的加减法，可谢尔顿给的数字很大很大，是三位数加三位数。 还要字母填空，补全整个单词。 “我以为辅导功课这样的任务，还要再过个两三年才轮得到我们家。”托尼道。 这天下午，罗德上校屁颠屁颠地到斯塔克家里来玩，一进门，没瞧见黛茜在丢球，也没瞧见托尼在看书，反而看见大小两个斯塔克趴在沙发上，在做题目。 “h……a……y……”团子奶颤颤地念着字母，小手握着笔，“要加两个，爸爸。” 她才读幼儿园，哪里会做这种题目。 不过刚巧认识个人，名字正好能填进去。 黛茜也不用爸爸说，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pp”。 “这是干什么？”罗德问。 “辅导题目。”托尼道。 上校一听来了精神，捋起袖子，摩拳擦掌：“我来我来，我会！” “噢？”托尼看好友一眼，拿起黛茜的纸，把物理题一念，“安培定则里，大拇指所指方向代表什么？” 罗德于是不说话了。 事后，他曾经这么解释：“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起来。” 那天下午趴在沙发上给黛茜解题的原本只有一个大人，后来又趴来了另外一个大人。 “你们幼儿园里还有这种孩子，出题目找朋友。”罗德啧啧称奇，“他很特别。” “谢尔顿是很不普通的，也是很好的。”黛茜道，“可是没有人要做他的题，他就有一点伤心了。” “唔。”罗德道，“你要相信，黛茜。他和你以后都会有很多好朋友的。” 这话说得坚定，坚定得叫人动容。 然后又听见上校道：“像你爸这种臭脾气，还能交到一堆朋友呢。” 黛茜想要明天早早地去教室，把纸订回墙上，第二天出发前往幼儿园的时间就提前了一点儿。 她只是没想到谢尔顿想要守株待兔，来得也很早。 团子踮脚往图画墙上钉图钉的时候，谢尔顿就跑进来了。 是用跑的，真不容易。 “怎么是你在做我的题？”谢尔顿问。 “是我在做题。”黛茜道。 她的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像做坏事被抓了包。 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 “你说，做了题就是你的朋友，谢尔顿。”黛茜道，“我就要做了。” 谢尔顿站在她跟前。 小男孩突然什么话也不说，沉默一会儿，把她才钉在墙上的纸拿了，放在眼前看。 等待这么多天，只有黛茜要做他的题目。 这个宇宙有时候很大，有时候又很小。小得哪怕才拥有一个朋友也刚刚好。 “我出题目，想要找到一些天才的朋友。”谢尔顿道，“可是你不用做的。” “为什么？”黛茜惊奇了。 “就算你没有我聪明，不会做这些题，也不知道安培定则的大拇指代表什么。”谢尔顿道。 他手里拿着的纸上，最后一道物理题是罗德填的答案。 还是填错了。 “我还是想要你当我的好朋友。”谢尔顿道。 339|第三百三十九章 黛茜坐在餐桌边, 正在吃早餐。 她对面摆着个连接了视频的平板，平板那头是托着腮看孩子的罗德上校, 眼神专注, 表情慈祥。 在全美人民面前吃播或许不可得，不过上校占了熟人的便利, 能够随时随地看黛茜的私人吃播。 黛茜不知道吃东西有什么好看, 大人就是很奇怪。 她这会儿慢慢地撕开一个胖胖的牛角包, 用金黄蓬软的面包去蘸一蘸果酱, 等蘸了厚厚一层鲜红透亮的草莓酱, 满足地放进嘴巴里, 吃得脸蛋嘟嘟。 “吃慢一点。”罗德道。 他也在吃早饭, 平时快快地吃完两三片无麸质面包和咖啡就要出去晨练, 今天看着黛茜吃东西，他的动作跟着慢下来，小孩子吃得很香, 连带着大人也胃口大开。 “鸡蛋要吗？”温蒂拿着平底锅出来。 “要一个蛋好吗？”黛茜道。 小雏菊宝宝很喜欢吃煎得嫩嫩的溏心蛋, 不要放胡椒，只在上面轻轻地撒一点椒盐，再放两片撕得小小的薄荷叶或者罗勒叶子, 又好看又好吃, 一叉子下去，蛋黄就像融化了的太阳似的流淌出来，在光下显出甜蜜蜜的柔和色泽。 黛茜的叉子已经能用得很好，还会自己用儿童餐刀, 只是要小心别切了手。 她的面包已经吃完，这会儿很快地切开蛋蛋，张开嘴巴，塞了一半，大眼睛就弯起来。 “真有那么好吃吗？”罗德问。 “就是很好吃！”黛茜夸奖道。 感恩节快到了，她感恩大自然赠予的每一样食物，也感恩做出美味食物的人。 大人的蛋要撒黑胡椒粉，对小孩来说是太辣了，黛茜曾经要尝一口爸爸的大人煎蛋，给黑胡椒味儿刺激得小身子颤颤。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兼职带小孩了。”托尼道。 老父亲睡眼惺忪地出来，薄荷味儿的牙膏没能驱散他的睡意，平板里罗德的脸却能。 托尼在餐桌边坐下，抬手擦掉黛茜脸上沾着的一点果酱，对罗德道：“你是工作太少了吗？” “我的压力太大，要看看我的黛茜才能减压。”罗德道，“我也不像你，让孩子一个人在餐桌上吃早饭。” “她不吃得很好？”托尼反问。 他大手一挥，把平板一拍，将罗德的脸扣在了桌子上。 “你给我等着！”好友在平板里道。 “爸爸怎么不要睁开眼睛？”黛茜问。 她关切地伸着小手，要去摸一摸爸爸英俊的脸庞，可惜那抓了面包的手油油，半途被老父亲的大手截住，握在掌心里。 托尼顺势低头趴在了餐桌上，低电量地道：“睡眠不足。” 小孩子真好，总是活蹦乱跳，一样睡八个小时，大人还是恹恹的，小的却能上天。 斯塔克家这个是真的能上天。 “你昨天不要好好地睡觉吗，爸爸？”黛茜的脸鼓起来。 这恐怕有点冤枉老父亲。 托尼已经好好地睡觉，只是白天的事情很多，十分操劳，一晚上的睡眠没能充够电。 餐桌上的平板里，视频已经挂断了。 说起直播，托尼倒突然想起前两天跟彼得·帕克的视频通话。 黛茜有一段时间没见着彼得，外面又下雪，见了卡罗尔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除开上学，她很少出去玩。 托尼果然接到一堆调查和访问，大家都想知道出现在纽约上空的是不是新的外星军团。 国务卿的决定是对外保密，以免引起公众不必要的恐慌，于是官方对外的说辞都是天气异常。 恐怕没几个人相信。 黛茜自己用自己的平板拨通了给彼得的视频电话。 她把脸蛋贴在屏幕上，听着热闹的视频连接声，才响一下，就被人接起来。 继氪星人和娱乐记者的超级速度之后，蜘蛛侠的超级速度也不容小觑。 “嘿，黛茜！”彼得在视频那头道，“你好吗？” 他那头有呼呼的风声，仿佛是在户外，还是在战衣头罩里接的电话，因为黛茜只瞧见他放大了的脸。 “我很好，皮。”黛茜把平板放在沙发，呼哧呼哧趴了上去，在沙发上趴得扁扁一张。 她没忘记给自己围一张小毯子，舒舒服服地煲电话粥。 “我这里有点吵。”彼得道，“我现在在做一点帮助人的事情，你等我……” 等他干什么，还没说清楚，彼得先看见视频里多出来的一张托尼的脸。 老父亲刚开完一个网络会议，从书房出来，满屋子找女儿，在客厅找见了，发现黛茜是在打电话，于是慢悠悠地过来瞧一瞧。 他同样有一段时间不见彼得·帕克，不过对这位邻家英雄的近况很了解，哈皮时不时会把最新情况汇报过来。 托尼甚至知道彼得无聊的时候，会和朋友一起用积木搭星战里的BB-8，还知道彼得已经搭了一半，因为彼得昨天才发了推特。 “你在干什么？”托尼问。 他问的是黛茜，也问的是视频另一头的彼得。 “噢噢噢。”彼得道，“斯塔克先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邻家英雄高声呼喊起来。 他这么激动，当然不是因为看见了托尼，虽然已经降噪，隔着网络，还是能够听见他那头突然加剧的风声。 然后斯塔克父女就瞧见了彼得张大的嘴巴，以及他因为奋力呼喊而紧张的腭垂。 “皮怎么了？”黛茜一下坐起来。 托尼还算淡定，瞧瞧平板屏幕：“凯伦，给我看看外视角。” 按理说，战衣穿在彼得身上，AI也算彼得的，但托尼话音刚落，彼得那头的视角就换了一个，在一片混乱中，可见越来越远的高塔的塔尖，以及一个翻身之后，以第一人称视角看见的高空坠落时的沿途风景。 就像坐模拟过山车，比过山车刺激多了。 大小两个斯塔克也不由要“啊啊啊啊啊啊啊”起来。 所幸从高塔滚落之后，彼得张开手臂，打开了战衣戴着的小翅膀，借风滑翔起来。 虚惊一场。 “你在干什么？”托尼问。 “没什么，斯塔克先生。”彼得刚松的一口气在想起托尼正在现场观看直播的时候又提起来。 其实他做的事情也不算太危险，塔也不很高，只是上面高高的雕塑歪了，掉下来一定砸到人，他才爬上去推一推。 黛茜给吓了一跳，两只小手捧起平板，视角调整回头罩内后视频里又出现彼得的脸，她赶快要问一问：“皮没有事吗？” “我一点事情也没有。”彼得道。 他悄悄地来看一眼托尼。 刚才这惊险的一幕，要是叫婶婶梅知道了，一定是一场山崩或者海啸。 事实上，上了大学之后，彼得对梅明示暗示过他做蜘蛛侠的事实，梅第一次确定的时候发了好大的脾气，后来知道阻止不了他，渐渐接受了，只是睡眠质量明显下降。 彼得不想让梅担心，只对她说，一定不做危及生命的义举。 彼得看托尼的时候，有一点心虚。 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悄悄在意斯塔克先生的看法，现在救人的时候，学着不莽撞，不把好事变成坏事，但有时候，还是会想起来，曾经那艘差一点儿裂成两半沉没的游轮，和事后托尼严肃的眼神。 “没事就好。”托尼道。他仿佛没有生气，也不必要干涉一个长成了的英雄的义举，“劝你飞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撞到鸟。” 话才说完，听见彼得在视频里“噢！”一声。 超级英雄在半空中误撞了鸟，被鸟飞回来追着啄脑袋的事情，恐怕翻遍历史，也难找出第二例。 黛茜很想念彼得。 彼得落地之后，托尼就走去做他的事情，只黛茜还要跟彼得再说两句。 “过节日，我要送礼物给你好吗？”黛茜对彼得道，“我和爸爸一起买。” “好。”彼得道，“谢谢你。” “我很想你，皮。”黛茜道。 她昨天用抓头器抓头的时候，突然就想起跟彼得一起抓头的美好时光。 好像很近，就在昨天，其实很远，那是还没下雪时候的事，现在雪已经不停歇地下了许久了。 托尼回忆完彼得的直播事故，黛茜已经吃饱了早餐，要去房子外头玩。 团子昨天拿各种水果的模具装雪玩的时候，落了一把铲子在雪地里，不小心忘了，今天想起来，拿着新的铲子，要出去营救那一把遭了雪灾的旧铲。 围巾在脖子上围了厚厚的两重，快把小小的脸都埋了一半，确保足够暖和，黛茜才被温蒂放出别墅。 快乐的小雏菊宝宝在走廊上高高地飞着，提着小桶和铲，往外头去。 飞到门前，知道叫贾维斯帮忙开开门，只是没想到出去那一瞬间，被房子外面正准备敲门的一只手轻轻叩在了脑门儿上。 里外两个都“噢！”一声。 团子很快发现这声音很熟悉，抬头来看，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眼睛里正流露着讶异，发现敲门敲着了黛茜，很快笑起来：“抱歉，我不知道你在门后面。” 黛茜不要他的抱歉。 她一飞，扑在那衣服落了雪的青年的怀抱里，高兴地道：“是皮！” 黛茜高兴得团团转：“皮怎么在这里？” “你说你很想我。”彼得道，“那我就要来见你了。” 340|第三百四十章 彼得跟黛茜窝在沙发里做毛线游戏。 彼得手指上来回缠了几圈的毛线, 黛茜伸手来解，线头绕来绕去, 反而把彼得的两只手绑在一起。 “别捆我。”彼得笑着道。 他没有打声招呼就来, 叫人又惊又喜，刚进屋的时候, 头发上、围巾上、大衣上都沾着细碎的雪花, 连睫毛上也挂了一点儿, 渐渐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被用手一抹抹掉了。 大孩子和小孩子亲亲昵昵地玩游戏, 老父亲在阳台门前用手撑着脑袋补眠。 “你不要担心, 我会救你好吗？”黛茜问。 她说这话的时候, 彼得手上的毛线已经缠得比蜘蛛捕食的网还要紧, 哪里是解密游戏，分明变成解救游戏。 蜘蛛侠的力气很大，跟氪星人比也不差, 但彼得却愿意就这么任由两只手被缠着, 耐心地看一看黛茜要怎么办。 说要救他，团子却随即溜下沙发，飞快地往客厅外面跑去。 “你的BB-8搭得怎么样？”托尼问。 他原来没有睡着, 只是闭目养神, 彼得还可刻意压低了声音跟黛茜说话，突然听见托尼问，不由一愣。 “你怎么知道，斯塔克先生？”他问。 托尼仍然闭着眼睛：“你推特上写了。” 邻家英雄顿时喜出望外：“你还关注我的推特啊？” 尾巴呼啦一下翘起来。 他想掏出手机, 马上跟托尼回关，突然发觉手还绑着。 这时黛茜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着一把儿童剪刀，高兴地道：“我来帮助你，皮。” 她和爸爸一起用剪子做过许多的手工，所以不用担心因为不熟练伤到手，过来剪一剪彼得手上的毛线。 儿童剪纸刀是剪不了粗粗毛线的。 黛茜不知道，剪得很认真，彼得手上暗暗使力，其实是他自己拉断的线，却还愿意配合小孩在线断了之后振臂欢呼。 解脱双手后成功跟托尼成为推特好友的彼得格外高兴。 钢铁侠有自己的官方账号，不过不怎么用，都用来发一些再官方不过的新闻，或者发布一下斯塔克公益基金会最近的善举。 这个号是助理苏珊娜在管着，托尼跟彼得互关的账号是他的私人小号，连名字都是初始用户名，只发过一张黛茜的背影照，还是加了虚化的。 不过这个账号倒是悄悄地点赞了不少条佩普·波兹的推特。 彼得要在斯塔克家住一个晚上才回去，回去第二天刚好是感恩节，时间安排得刚刚好。 今天的斯塔克家就是蜘蛛侠的天下了。 黛茜总愿意跟彼得待在一块儿，要是爸爸不在旁边，彼得还会在天花板上挂着蛛丝荡来荡去给她看。 外面的雪晴了。 家里关不住孩子，黛茜拉着彼得到外面去玩。 “你也去啊，斯塔克先生。”温蒂道。 打盹一上午终于恢复精神的老父亲裹着软绵绵的大熊连帽长袍，带耳朵的熊头帽还戴在头上，慢悠悠就着热可可看外头玩耍的女儿和彼得。 他今天极度养生，也不活泼，就愿意在屋子里看孩子玩。 黛茜今天穿的小红斗篷，围了粉粉的围巾，要跟彼得在雪地里玩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游戏。 小孩子是不可以碰火的，除非有监护人在旁边。 黛茜自己点过烟花，觉得闪烁起来的火花曼妙又好看，想用小手去碰一碰，结果碰着了灼人的热度，一下子缩回手。 这世界上有许多带刺的美丽，只能远远欣赏。 黛茜从雪埋着的树底下找了几截湿湿的小树枝，当做道具。 这哪里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简直是卖柴火的小女孩。 “是昨天爸爸给我讲的故事，皮。”黛茜把小树枝挥舞挥舞，放进桶里，轻轻地道，“没有人要买小女孩的火柴，她就要冷死了。” “那很可怜。”彼得道。 “是的，很可怜。”黛茜道。 她耷拉了一会儿脸蛋，很快又道：“可是我的是神奇火柴好吗？就像生日蜡烛，可以实现愿望。” 她绕着彼得走两圈，把小树枝在雪地上划一划，假装点燃了火，问彼得：“你想要什么，皮？” “我大概……”彼得想一下，“大概会想要一点钱吧。可以给梅买一个很好的感恩节礼物。有条裙子她一直很喜欢，经过橱窗，每次都会看很久。” “那么你现在就有很多的钱好吗？”黛茜往口袋里掏出一把空气给他。 彼得哭笑不得，但仍旧半蹲着，接了黛茜手里的空气。 黛茜又拿一根树枝：“小女孩又要把一根火柴用掉。你还要什么？” 彼得又想：“呃，要内德找到女朋友？” 内德就是跟他一起拼积木的好朋友，又风趣又仗义，是蜘蛛侠的幕后好帮手。 内德一直没有个女朋友，虽然他嘴上不说，彼得知道他就是很想要。 适合的人总会来的，彼得这么想。 但他心里，还是希望内德能够早一点遇上喜欢的人。内德一定高兴疯了。 黛茜不知道要怎么变个女朋友，在口袋里又掏一掏，又给彼得一把空气。 彼得很想把妹妹的脸搓一搓，于是真伸手将那嫩嫩的脸蛋揉了一把，低头笑起来：“内德的女朋友就这么小吗？” 他长得高，黛茜又还小，于是他总要弯着要跟黛茜说话。 “是一个女朋友的名片。”黛茜道，“可以打电话好吗？” 既然这么样，彼得就又收下她一把空气：“我替内德多谢你了。” 黛茜拿出最后一根树枝。 在童话故事里，小女孩划着第三根火柴，许下了最后的愿望。 她在火柴的温暖的光里看见自己的奶奶，终于能跟奶奶永远生活在一起。 托尼讲故事的时候，没告诉黛茜小女孩最后在冰天雪地中死去了。 等到她五岁再告诉吧。 “最后一个愿望要很大！”黛茜用手比了一个很大的样子，“也是很好的愿望，皮。” “那我太奢侈了。”彼得道。 他看黛茜这样认真，不由得也要认真起来：“那我要跟我的家人好好在一起。” 许的愿望一个比一个有难度，不要说黛茜，恐怕圣诞老人都不知道要怎样实现。 团子犯了难：“这怎么变呢？” 她又不能变出一个家人，因为彼得已经有家人。 “已经实现了。”彼得道，“有我的父母，有本，有梅，有你，有斯塔克先生，还有哈皮。都好好的。” “皮的爸爸妈妈也在吗？”黛茜问。 “在的。”彼得指一指胸膛左侧，“在这里。永远和我在一起。” 托尼在家里看了很久的小孩玩耍。 他不过才走开一会儿，去上个厕所，回来就发现外头只剩了黛茜一个人。 从落地窗望出去，小雏菊宝宝独自站在高大的披戴了银装的树下，抬头仰望，瞧着很有些孤单。 彼得不知道跑去哪里。 做爸爸的看一会儿，围个围巾，穿着居家服走出去。 黛茜听见脚步声，发现爸爸出门来，高兴地招手：“爸爸！” 托尼走到女儿身边，问：“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彼得呢？” “呢”还没落地，头顶突然蒙了一片硕大的阴影，随即听见呼啦一声，大树雪崩，摇下来厚厚一层的白雪。 把措手不及的托尼淋成个雪人。 黛茜也变个雪人，满头都是雪，兴奋地叫一声，像只从水里捞出来的小鸭子，抖擞抖擞，把雪都抖在地上。 团子随即发现爸爸站在旁边不动。 可怜的大熊爸爸，不该在出来之前摘了帽子，现在帽兜里大丰收，都是雪。 “你要摇晃起来，爸爸。”黛茜扯一扯爸爸的衣服，扭扭小身子，教他，“要扭一扭屁股好吗？” “我绝不会扭屁股的。”托尼道。 从树上冒出来彼得的脑袋，对黛茜道：“怎么样，好玩吗？” 他很快对上树下的托尼的视线，登时噤声，灰溜溜地又缩了回去。 彼得以为斯塔克先生大人有大量，不会较真，怂一会儿，默默抱着树干溜了下来。 他太天真。 一落地，身上就“扑”地被砸了个小雪球，彼得抬眼一看，托尼正在搓第二个雪球。 “啊。”彼得道，“斯塔克先生……” “啊”的时候，又“扑”地吃了一个雪球。 就这，还没用完托尼帽兜里盛的雪。 “斯塔克先生——”彼得道。 托尼又“扑”。 彼得·帕克越是“斯塔克先生斯塔克先生斯塔克先生”，托尼就越是“扑扑扑”。 “扑”到最后，莫名变成彼得也抓一把雪，两个大的在树底下打起雪仗。 成熟稳重的小雏菊在旁边看着，不由要摇一摇头。 雪球打人一点儿也不疼，反而因为玩得尽兴，回家之后，托尼和彼得都吃了很多的饭。 赶着给他们加餐的温蒂很发愁，只恨这辈子是人，没有生成八爪鱼，有那么多只手来工作。 白天的兴奋一直延续到晚上，又有彼得在家里，到了睡觉时间，黛茜简直不要合眼，在床上打滚，要彼得给讲故事。 托尼已经给女儿换了新的床，是一个超大的彩虹小马床，带滑梯的那种。 “我给你念故事书。”彼得道。 他躺在黛茜身边，打开故事书，翻到新的一页。 躺着看书当然不是个好习惯，容易伤害眼睛，还容易犯困。 “很久很久以前，太空城里有个被遗忘了的机器人。”彼得道。 他看看故事书，再看看旁边精神奕奕的黛茜，继续念，“天空城也已经被遗忘很久了，里面只有很多建筑的空壳，和这个小机器人……” 他轻声细语地念故事，念得自己眼皮都沉重起来。 隐隐约约记得，最后小机器人是有了个很好的结局，但是什么样的结局，渐渐就想不起来了。 托尼在书房看了一会儿资料。 有彼得在，他莫名轻松，女儿睡觉也不用他哄。 但看着看着资料，心里总有那么一点儿说不出的不得劲儿，看看时间，黛茜应该已经睡下，起身走出书房，要去看看女儿。 走近儿童卧室，托尼发现房间的灯还亮着。 亮着，说明彼得还没走。 他走进去，随口低声地问：“孩子睡了吗？” 老父亲随即没了话。 他一抬眼，就看见彼得躺在黛茜的床上，闭着眼睛，已经入梦。 而斯塔克家小小的女儿，正低低地飞着，在学大人的样子，轻轻地给彼得盖被子。 她的被子太短，拉到脖子，彼得盖不到脚，拉到脚，又盖不住脖子，真是为难小孩。 听见爸爸问话，勤劳的黛茜连连点头。 她飞到爸爸跟前来，竖起手指，嘘一声，轻轻地道：“孩子睡了，爸爸。” 341|第三百四十一章 “大孩子睡了, 小孩子为什么还没有睡？”托尼问。 他不知道是要气还是要笑，瞧着快乐的女儿, 手一伸, 把飞着的团子摘了，捉到主卧里去。 “我只是还不要睡觉, 爸爸。”黛茜道。 她窝在爸爸的怀抱里, 根本一点儿也不困, 用手拨一拨老父亲柔软的发尾, 轻轻地道：“我就是很精神。” “等你明天起床的时候就不这么想了。”托尼道。 他把黛茜放在大床上, 用被子把孩子裹一裹, 裹成个胖胖的茧, 坐在床沿, 拿一本书道：“睡吧。” 胖胖的茧在旁边滚动滚动，滚到托尼身边来。 黛茜的手脚动不了，耐不住她的身体柔软, 可以抻一抻, 弯起身子来看大人的书。 “你看什么书，爸爸？”黛茜问。 “《火箭发射原理》。”托尼道。 黛茜又躺回去。 托尼翻了几页书。 女儿好一会儿不动弹，也没有声音, 他以为黛茜已经睡着, 正打算把床头的灯调暗一点，突然听见旁边嫩嫩的小嗓子道：“爸爸，火箭发射要第一宇宙速度。” 看来今天晚上是真的不困。 托尼转头来看，问还睁着大眼睛的黛茜：“你知道什么是第一宇宙速度？” “如果没有第一宇宙速度, 火箭就不能够围着地球转圈。”黛茜道，“是谢尔顿说的。” “那叫做圆周运动。”托尼道。 黛茜就学舌：“圆周运动。” 老父亲干脆放了书，躺倒在床上，侧身过来：“那你知道什么是第二宇宙速度？” “我不知道的。”黛茜就摇头。 她见爸爸躺下来睡觉，有点儿高兴，骨碌一滚，滚在托尼身侧，亲昵地挨一挨爸爸。 “如果有了第二宇宙速度，火箭就可以离开地球，围绕太阳做圆周运动。”托尼道：“每秒钟至少要达到11.2千米。” “那就是很快很快了。”黛茜道。 托尼道：“如果达到第三宇宙速度，火箭就可以……” “可以离开太阳。”黛茜道。 做爸爸的听了话，瞧她一眼：“你很聪明。” “因为我就是像爸爸。”黛茜道。 要是谢尔顿听见这些对话，他会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逻辑推理，并且会用手善意地指一指脑袋：“要像人一样思考，好吗？” 忘了三大宇宙速度讲了多久，黛茜只在谈话中迷迷糊糊地起了睡意，渐渐入梦，梦见自己成了飞天的火箭，飞出地球，飞出太阳系，到遥远的宇宙里去。 飞着飞着，突然想家了。 可是爸爸没有跟着一块儿来。 如果火箭飞得孤单了，又要凭借怎样的速度回家呢？ 彼得在斯塔克家待了一天一夜，感恩节之前就回了皇后区。 蜘蛛侠不在斯塔克家的时候，斯塔克家很热闹，他来了之后，家里就更热闹。 一个大的带着一个小的满屋子乱窜，虽然说已经是个大学生，跟小孩玩起来还是要哇哇地叫，后来被小黄人发现，香蕉胶囊们闻声上来，加入玩耍的队伍，那就更加不得了。 托尼感觉别墅的屋顶都要被掀了。 “如果再打碎花瓶，我就要用棒球棒打你们的屁股。”严肃的一家之主指着地上的陶瓷碎片道。 彼得蹲在地上捡。 而犯了错的小黄人一个个低头在托尼面前，刚开始还满脸忏悔，听见托尼的话，不由又要开小差。 凯文怼一怼斯图尔特的胳膊：“爸爸说屁股。” “哈，屁股。”斯图尔特噗地一声笑出来。 他也去怼一怼鲍勃的胳膊：“听见吗，屁股。” “哈，屁股。”鲍勃哈哈大笑。 小黄人们喜爱一切与屁股有关的笑话，越想越觉得托尼的话好笑，一个个在底下噗嗤噗嗤，不知道还以为放屁。 董事长的眼神终于凌厉起来。 小黄人们最后是哭着回的地下，不能在上面玩耍，也不能和彼得一起看动物世界了。 但一家人也没有隔夜的恩怨，一转眼到感恩节，小黄人们还是跑上来要跟托尼一起过节。 黛茜收了一堆礼物，来自美国各地，在客厅里堆成一座小山。 她也买了礼物给托尼，从小猪存钱罐里取出来一些钱，跟着温蒂去超市购物，抢到一个写着“年度养猪冠军”的靠枕。 真是贴心。 尽管黛茜用画笔在后面添了“和爸爸”的字样，依然不能够遮掩养猪冠军的光芒。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有个副业。”托尼道。 “这就是最酷的枕头！”黛茜道。 老父亲要是知道这是他女儿从一堆“年度最佳奶牛”“年度选美冠军”里挑出来的，应该会觉得养猪冠军还不赖。 托尼收下了黛茜的礼物。从此斯塔克家的沙发，那个属于一家之主的专座上，常年地放置着一个“年度养猪冠军”，多年之后用得很旧，但也没有丢掉。 小黄人们也有礼物要送给托尼。 他们成群结队地上来，排成整齐的一排，在托尼跟前，毕恭毕敬地表达对老父亲的感谢。 “谢谢你爱我，爸爸。”凯文道。 “谢谢你给我好吃的香蕉，爸爸。”斯图尔特道。 “不知道谢谢你什么，但是谢谢你，爸爸。”鲍勃道。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个鼓囊囊的包，显得心意十足的样子。 托尼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很高冷，但眼角眉梢还是悄悄流露出来一点儿愉悦，把礼物分给小黄人，伸手去拿他们的包裹，想看看这些香蕉胶囊准备了什么礼物送给他。 毕竟他还是不喜欢从别人手里接东西。 先默念三声，不要是高杀伤力武器不要是杀伤力武器。 “不，爸爸。”凯文道，“这不是给爸爸的礼物。” 他打开包给托尼看看，里面是满满的零食，还有水和毛巾。 小黄人们商量过之后，打算让托尼在感恩节少一点儿操心，给他一个无小黄人日。 这样的孝心可谓是感动上天，他们也很有自知之明，总算清楚自己在家里有多么闹腾。 托尼倒是很意外。 “那么你们要到哪里去？”他问。 “去外面。”凯文拍拍托尼的手，“不要担心，爸爸。” 一群小黄人浪潮一样从斯塔克家的大门涌了出去。 他们大概走得不远，因为没有提前买机票，也没有带衣服。 可仅仅是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那一瞬间，托尼突然就发现了，他的房子是这么大、这么安静。 “要早一点回来好吗？”黛茜在门口依依不舍地挥手。 今天的感恩节晚餐，于是要四个人一起吃。 托尼、黛茜和温蒂，还有个中途加入的罗德上校。 整整一个白天，没有人在家里捣蛋，没有花瓶打碎，也没有人在开饭之前偷吃温蒂做的点心，仿佛一切都是可控的。 罗德在跟黛茜一起拆感恩节礼物。 “看，这套公主扭蛋是我送你的。”罗德在显摆他的礼物，“附送一个超大的王子扭蛋！喜欢吗？” “喜欢！”黛茜高兴地道。 要是有小黄人在，早就要一窝蜂地过来围观，或有不小心踩扁了其他礼物的，或有不小心扑倒了黛茜的，总要乱成一锅粥。 今天就没有。 “开饭了！”温蒂过来道。 温馨的四人烛光晚餐。 感恩节的晚宴要丰盛，温蒂在厨房忙一下午，做了很多的菜，摆得满满一桌子。 “要吃一个肉。”黛茜抓着叉子，高兴地道。 她真喜欢过节。 “我给你切，我给你切。”罗德赶忙起来。 他享受喂好友的孩子，却吝于在好友的盘子递到跟前时，往上面也放一片肉：“你自己没有手啊？” 厚此薄彼，恐怕是维持友情的大忌。 托尼吃着晚餐，想起来以前过一个什么节耳朵时候——忘了是什么节——跟小黄人一起吃饭。 上面的客厅坐不下，于是是到小黄人的地下乐园去吃的晚餐。 谁能想象，跟一锅沸腾的玉米坐在一起吃饭是个什么感觉，两边耳朵都“滋儿哇滋儿哇”，好像自己也要被炸成爆米花。 其实也是挺热闹的。 无小黄人日过了大半天，家里也安静了大半天。 白雪衬着冷月，这样的夜景真美，斯塔克家四个人在落地窗前欣赏。 “凯文他们怎么还不要回家？”黛茜问。 罗德亲亲她头发：“一定很快就回来了。” 他说得不错，晚间新闻播放的时候，小黄人们就浩浩荡荡地从外面回来，这样的盛景，只有在法定节假日旅游景点里挤着的人群才能一比。 他们不仅人回来，还带了很多东西回来，是在办感恩节大降价活动的超市里抢购的，从衣服包包到半只烤鸡，应有尽有，居然还买了假发。 托尼待在书房里，正看书，可书很久没有翻过一页。 不久之前，他跟贾维斯问了小黄人的行踪，得知小黄人们即将回家之后，就一直是很深沉的表情。 “先生，我能明白您的心情。”智能管家道，“虽然他们很吵闹，经常打破东西，还偷吃，还要偷偷做武器，还不听话，但是他们真离开家里，想必您一定百感交集。” “不错。”托尼道。 “这种感觉，之前从没有过吧？” “不错。”一家之主略略惆怅地叹出一口气，“简直……” “简直是人间天堂。”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 当托尼听说小黄人们疯狂购物，刷的是他的卡，流水单明天会寄到家里之后，更深刻地领会了这句话。 从此，安东尼·斯塔克每年都盼望感恩节的到来，就像小熊盼着蜂蜜，蜘蛛侠和至尊法师盼着发大财。 342|第三百四十二章 雷神跑来斯塔克家喝大酒。 他坐在吧台前, 拿着硕大的啤酒杯开怀畅饮，末了抹一抹胡子沾上的泡沫, 大出一口气。 “还是没找到洛基？”托尼问。 他也喝酒, 不过喝得比雷神慢得多，旁边的高椅子上还坐着个喝果汁的女儿。 “没那么容易。”托尔道, “洛基要是不想, 翻遍九界也未必找得到他。” 没有弄丢过弟弟的人生, 是不完整的。 他已经完整了很多次, 也已经快习惯了。 “来, 干杯。”托尔举起硕大的酒杯。 托尼不要跟他碰杯, 不过一人之隔的黛茜倒很热情, 愿意把自己的小圆球杯子伸过来, 轻轻跟托尔碰一碰。 这是大人的喝酒仪式，黛茜为着能跟大人做一样的事情而高兴。 托尔不光要在斯塔克家蹭酒喝，还要在斯塔克家蹭饭吃。 “阿斯加德的人民知道他们的国王这么厚脸皮吗？”托尼问。 “国王也有休息时间。”托尔道, “放心吧, 大家都有很强的自我管理意识，基本上除了洛基之外都挺安分，现在唯一搞事的人不在, 就更安分了。” 托尼微微一哂。 东道主不热情, 但雷神是很聪明的，知道跟东道主的女儿套近乎。 “你爸爸不给我肉吃。”托尔在餐桌上，把吃得精光的餐盘往黛茜那儿挪一挪，“怎么办？” “不要担心, 我会给你肉好吗？”黛茜道。 她才用叉子叉了一块熏鱼，本来要自己吃，见托尔很可怜的样子，于是往他的盘子里放一放。 托尔也不是白吃白喝的人，为了报答托尼的一饭之恩，他午饭后起身到客厅里活动，经过托尼，不经意一瞥发现托尼的手机电量低于百分之五十。 这简直不能忍，托尔抬手就是一道雷电，把托尼的手机劈成了电量满格。 “不用谢我。”雷神甩一甩头发。 他还帮托尼带小孩。 有客人来家里，一般都不算什么坏事，因为无论男的女的、为什么目的而来都不重要，最后都会莫名其妙开始带小孩。 托尔盘腿坐在黛茜的玩具房里，戴着一顶西瓜头的假发，脸上还挂了连着八字胡的搞笑眼镜，显然刚跟黛茜玩玩角色攀岩，这会儿跟团子面对面地正襟危坐，要来猜谜语。 “什么比细菌小？”托尔问。 “是细菌的小孩。”黛茜道。 “你对了。”托尔从碗里拿一个巧克力给小孩，“吃吧。” “你要猜长着袋子的动物。”黛茜道。 “是袋鼠。”托尔道，“这根本不能算是谜语。” “要猜就是谜语。”黛茜道。 显然雷神是对的，于是也得了一个巧克力。 “我们的家里，谁最开心？”黛茜问。 “唔。”托尔道，“小黄人？” 香蕉胶囊没心没肺，每天都很开心。 “不是的。”团子摇一摇头，为托尔感到遗憾，“就是哈皮最开心。” “为什么？”托尔问。 “因为他叫happy。”黛茜道。 “既然你要这样……”雷神摩拳擦掌，脑筋动得飞快，问她，“现在在家里的几个人，谁是最帅的？” 黛茜不假思索：“是爸爸。” “不不不。”托尔道。 他把转着巧克力的碗拖到自己面前，“你要么是审美出现偏差，要么是对帅的理解不到位。显然答案应该是我嘛。” “那你就是和我的爸爸一样帅。”黛茜道。 “一山不容二虎，小斯塔克。”雷神啧啧地摇头，“你得承认，有些人的英俊潇洒就是天生的。” “噢。”身后有人道，“是吗？” 托尔感觉不好，转身去看，本来应该自己一个人窝在工作室里工作的托尼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么有闲心来看小孩，这会儿正抱臂倚靠着玩具房的门框，四目相对，不由要让人战栗一下灵魂。 超级英雄就是超级英雄，就连目光都是超级目光。 托尔是不怕托尼的，但他还不想回家，于是被迫承认钢铁侠才是复联第一帅。 “只是被迫的。”托尔三令五申。 他还要在斯塔克家吃一顿晚饭，面对要把他赶出家门的强权，从怀中掏出好酒来贿赂。 “你不应该叫雷神。”托尼道，“应该叫酒神。” “我品酒，但是不酗酒。”托尔道。 他神神秘秘地把手上袖珍的小酒壶一显摆：“这是好东西。阿斯加德的千年酒窖已经毁了，不过新星球上有种植物，很适合酿造烈酒。这是第一批，喝倒了很多勇士的。” 晚餐后，托尔把宝贝的烈酒倒了两小杯，要跟托尼小酌。 不过属于老父亲的那杯很快就被女儿没收掉了。 “我的爸爸已经喝很多酒。”黛茜道。 她端着杯子，低头把酒闻一闻，鼻子皱起来，连连地摇头，“不可以喝了好吗？” 酒不可以喝，牛奶倒是允许的。 小雏菊宝宝把自己的草莓小牛奶给爸爸倒一杯。 “剩下的你喝。”温蒂对黛茜道，“喝完就不要再吃东西了。” “好。”黛茜道。 今夜大雪，道路不通，温蒂不回家，在斯塔克家里住。 或者换个说法，在男朋友家里住。 老父亲欣然举起牛奶杯，跟托尔的酒杯碰一碰。 托尔豪迈地一口干，把酒杯放在桌上。 这是第一次喝新酿的烈酒，只觉一口暖流顺喉咙而下，涌向四肢百骸，随后轻飘飘地没了感觉。 “不过如此。”托尔道。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觉着不够，又再喝一口。 “洛基啊！”雷神酒后一叹，“还不回家。” “他不回去，正好省下你很多烦恼。”托尼道。 “烦恼一点也没少。”托尔往沙发上一靠，“我以前以为做王，就是谁来捣乱，谁不听话，就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结果不是这样。” “做国王是在背上背一座山……”托尔道，“不，背一个星球，你要支撑着，不能倒，这不是小孩过家家，一倒就完了。” 托尼悠悠喝一口养生的草莓小牛奶：“我以为你早就做出觉悟了。” “我有满满的觉悟在这里。”托尔一指脑袋，“只是偶尔觉得累。垃圾洛基，还给我添堵，踏马……” 他意识到有孩子在，及时闭了嘴，然后抹一抹脸：“对不起，他妈就是我妈。” 托尼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你不会喝醉了吧？” “喝醉？”托尔连连摇头，“这个酒一点感觉也没有。” 黛茜还在客厅里玩，听见爸爸说托尔喝醉，好奇地过来看一看。 团子还没见过喝醉的大人是什么样子。 托尼是会喝酒的，在没有女儿之前，他也常常为着这样或那样的事喝醉，有时候是取乐，有时候是消愁，不过都没起到很好的作用。 自从养了个孩子，托尼就几乎没有喝醉过。不应酬的时候只是小酌，品品酒的味道，不会醉。 “托尔就像普通的托尔。”黛茜道。 “你的睡觉时间要到了，斯塔克小姐。”老父亲指一指手上不存在的腕表。 “可是瞌睡虫没有飞进我的耳朵，爸爸。”黛茜还不要睡觉。 “你明天上幼儿园。”托尼道，“是不是要我把你抱回去睡？” 托尔听着他们两个说话，突然手一挥：“我来。我来带小孩。” 他站起来，高大又威猛，就像一座山。 来朋友的家里白吃白喝，当然要帮朋友做一点事情。 托尔伸手一抱，把人抱起来，低头道：“好，黛茜，今晚我给你念故事书……” 他低头的时候，余光顺带着瞥见了身侧站着的小小的身影。 黛茜分明就站在他身边，大大的眼睛里大大的震惊，要说话，一时也说不出来，只是张大了嘴巴。 再看雷神的臂弯里，抱着的哪里是小孩，分明是已经黑了脸的钢铁侠。 高大的阿斯加德之主的确让人很有安全感。 “我看你寿数已尽。”托尼道。 托尔赶紧把托尼放了下来：“对不起。” 他很为自己的错手懊恼，又不要丢掉大人的尊严，连忙把黛茜的手一牵，用大声说话来掩饰尴尬：“走吧，黛茜。” “我在这里。”底下嫩嫩的小声音道。 听这声源，似乎方位不对。 托尔正在想黛茜的手为什么这么大，低头一看，果然瞧见一只很大的手，再顺着那手追本溯源，发现牵着的不是黛茜，根本还是托尼。 “感情深，是这样的了。”托尔道。 雷神被修理的时候，还是挺惨的。 温蒂做完最后一点工作，准备敷个面膜去睡觉了，途径客厅，发现大人不在，黛茜一个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禁要走进来问：“怎么还不睡？斯塔克先生呢？” “爸爸说要和托尔谈一谈人生。”黛茜道，“我等爸爸。” “那恐怕要很长时间了。”温蒂道。 她走过来，把黛茜一抱：“今晚我给你讲故事吧？” 哄孩子睡觉，花了一点时间。 黛茜总想知道托尼跟托尔谈人生谈的是什么，她自己也经历了人生，或许能够谈一谈。 可是她的生物钟渐渐到了，在温蒂的故事中就忘记这件事，在被窝里滚一滚，香香地睡着。 温蒂走出黛茜的卧房，想起客厅里的酒杯没有收拾，猜家里的两位先生也没有闲心喝酒了，打算把杯子拿到厨房洗一洗。 走到客厅，发现鲍勃在里头。 托尔的酒剩了一点，小黄人闲得没事干上来看电视，发现桌上的一杯，好奇心起，一饮而尽。 阿斯加德的烈酒不同凡响，发作起来的劲头，托尔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温蒂不知道厉害，还敢走过去，正要拿酒杯，被一跃而起的鲍勃发射子弹似的啵啵啵了一脸。 温蒂非常震惊。 她猝不及防，因为是鲍勃，也没有下意识地攻击，随即脸上一空，是鲍勃掉回地板上。 格林小姐瞧着突然袭击后倒地不起的香蕉胶囊，失语半晌，终于回神。 她可以知道鲍勃是喝醉了，除了被吓到，也没什么，但总觉得心里升腾起一股莫名其妙的……负罪感。 “假装不知道。”温蒂道，“不能告诉贾维斯。” 她生怕随后头顶有个温柔的嗓音告诉她，他什么都看见了，但站在原地等一会儿，无事发生。 智能管家也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或许这会儿，他正在托尔和托尼之间劝架。 温蒂把鲍勃提到沙发上睡，收拾了桌上的狼藉，去厨房洗一洗。 鲍勃在吭哧吭哧地打呼噜，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当然也不会知道，温蒂离开之后，安静的客厅里，是有人说了悄悄话的。 “那是我的女朋友，鲍勃。”管家轻声地道，“下次不能这样了。” 343|第三百四十三章 喝醉酒的雷神在客房里呼呼大睡, 至少他在斯塔克家不用做国王，没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一醉解千愁, 梦里有满满的快乐。 黛茜却要早早地起来，上幼儿园。 她早就会自己换衣服, 制服裙穿得整整齐齐, 捧着宝宝面霜出来的时候, 托尼正在看晨间新闻。 有好事发生, 也有不那么好的事发生, 就像投硬币, 总能看到这世间的两个面。 “要擦脸, 爸爸。”黛茜道。 小雏菊宝宝很自觉地在寒冷的冬天保养皮肤, 出门之前总要在脸上擦幼儿面霜，两边脸蛋擦得白嫩嫩。 她的爸爸给她扎辫子，她就来帮爸爸擦擦脸。 “我不要。”托尼道, “我是糙汉。” “你就是一个皮肤很好的糙汉好吗？”黛茜问。 她攀上沙发, 从罐子里挖了一手指的面霜，往老父亲脸上抹抹。 面霜很香。 其实托尼平时也是很香的，起床之后, 他会擦一点儿香体露, 还要修胡子，生活得非常精致。 黛茜把托尼的脸抹一抹。 做爸爸的不得不把目光从女儿的脑袋顶上递出去看电视，任由女儿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不时转个脑袋换下视角, 显然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皮肤护理。 公司的人和记者都说，斯塔克先生的皮肤最近变好了。 “托尔怎么不要出来吃饭？”黛茜问。 “不要管他。”托尼道，“他要是今天晚上还不回去，请提醒我拿个扫把把他扫地出门，女士。” 黛茜去客房看了看托尔，走到门边，听见里头鼾声雷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养了一头龙在家里。 黛茜尝试过叫托尔起来吃饭，可无论是鸡肉三明治还是草莓奶昔，对托尔的诱惑都不大，怎么叫也叫不醒，于是作罢。 “托尔一直睡觉，也不要起来。”在幼儿园里，黛茜道。 米茜玩着玩具，伸了一个耳朵过来：“就是会放闪电的雷神托尔吗？” “是的。”黛茜点一点头。 “他在你的家里，吃很多饭也不付钱吗？”米茜道，“如果在我的家，这样的人就叫‘吃白饭的’，我的爸爸说我的外婆就是。” 谢尔顿伸个脑袋过来抗议：“外婆才不是吃白饭的！” “托尔也不是。”黛茜道，“他是我和爸爸的好朋友。” 这位好朋友一觉睡到下午，终于在黛茜幼儿园放学的时候醒了。 托尼接了女儿回家，没过多久又要出门，家里除了温蒂和小黄人，只剩睡眼惺忪的雷神和小孩。 “你爸爸没有空带你？”托尔在盥洗室里道。 他刷着牙，满嘴的牙膏泡沫，说话含含糊糊。 托尼的睡衣对于托尔来说好像不是很合身，扣子扣不上，敞开一片充满力量的肌肉。 确实是很让人有安全感。 托尔忘了昨天晚上发生过什么，忘记也好，如果再提，恐怕友情真的要破裂。 “你知道，童年缺失家长陪伴，孩子会在成长路上留下很多遗憾。”托尔对黛茜道，“不过没有关系，你可以跟我一起玩。” “要看电影好吗？”黛茜问。 看电影当然很好。 托尔于是捧着两杯温蒂刚爆好的爆米花，跟黛茜一块儿坐在家庭电影院里看儿童电影。 “温蒂还会爆爆米花？”托尔道，“要好好珍惜她。” 电影放的是《小孤独流浪记》。 讲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四处流浪讨生活、最后得了个很好结局的感人故事。 黛茜看得眼泪汪汪，托尔也看得眼泪汪汪。 “非得看这个吗？”托尔道，“换一部电影吧。” “好。”黛茜道。 贾维斯于是给换了一部。 是讲一个武器为了报恩，化身成人，为了主人死掉的感人故事。 黛茜没有眼泪汪汪，可转过头去，发现托尔还是眼泪汪汪。 “你看那把为了保护主人送命的锤子像不像我以前那把可爱的小锤子？”托尔问黛茜。 于是再换一部电影。 这部电影说一个国王统治国家，勤勤勉勉，因为太过勤勉，导致秃头的感人故事。 “我们还是到外面去玩吧。”托尔道。 他板着脸抹掉了眼角的泪水。 出外面玩，倒是可以的。 今天没有下雪，道路也很畅通。 不过道路畅通不畅通跟托尔没有关系，因为他还是没有按照托尼从前的叮嘱乖乖坐车带小孩出去玩，而是提着黛茜，聚力一跃，就从阳台飞了出去。 “斯塔克先生要生气的。”温蒂道。 出门的动作太快也不很好，黛茜想要去离家里最近的游乐园玩，托尔因为没有带钱，在游乐园门口有偿签了半个小时的名。 “我这是用劳动换取报酬，很光荣的。”托尔道。 黛茜很想去坐一坐游乐园里的海盗船。 可惜的是，她年龄不够，身高也不够，最后只好和托尔一起坐碰碰旋转茶杯。 “什么叫‘只好和我一起’？”托尔坐在茶杯里，跟黛茜面对面，心生疑惑。 阿斯加德的神祇又高又壮，端坐在茶杯里一时显得很乖。 他还学黛茜，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坐。 茶杯要一起坐，旋转木马也要一起骑。 如果一起来的是托尼，很有可能是在旁边看着。 老父亲从来不会剥夺小孩子玩耍的乐趣，为了维护爸爸的高冷形象，旋转木马是不会做的，更大可能是在自己的游乐园里包场，让黛茜玩个够。 “托尼不坐？”托尔抱着马头道，“那挺可惜的。还挺好玩的。” 已经是做了王的人了，还要坐旋转木马，甚至儿童的热狗套餐他也要吃一份。 “这不能怪我。”托尔道，“第二份半价，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吹来的。” 一大一小坐在遮雪棚里吃热狗套餐。 再过两个小时就到饭点，托尼大概也已经发现自己的女儿被人带着出来玩了。 “爸爸生气怎么办呢？”黛茜问。 她吃着热狗，脸颊鼓鼓。 “怕什么，有我在。”托尔道，“你要是把你那热狗分我一半，我就说出来玩全是我的主意。” 说是这样说，他到底也没有要黛茜的热狗，最后黛茜不够吃，他还把自己的热狗掰一截给小孩。 “你怎么这么能吃？”托尔问，“宝石的基因变异也没有变异成这样的。” “我也是没有办法。”黛茜小婆婆似的叹一口气，“可是热狗很好吃，对吗？” 托尔道：“这倒是的。” 能畅快地吃东西，也是一种幸福。 黛茜吃着吃着，目光就不在热狗上，轻轻地飘去了远处。 “你的果汁喝完了吗？”托尔问。 他没得到回答，抓头来看，发现黛茜探头探脑，不禁要问：“在看什么？” “那是干什么？”黛茜问。 她说的是卖热狗套餐的工作人员。 那位女士正被一位男客人搭话，只是买个套餐，为什么要靠得那样近，还要伸手去撩她的头发。 “阿姨好像不高兴了。”黛茜道。 小孩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人却懂。 托尔顺着黛茜的目光望过去，“唔”一声，抬手把剩下的一点热狗都塞进嘴巴里嚼了。 卖热狗的女士往餐车里躲了躲。 她竭力维持礼貌，挤出笑容来请动手动脚的男顾客往外面站一站，但跟不讲道理的人怎样讲道理都没有用，那人非但不走，还越来越不客气了。 “先生，你再这样我就……”她道。 客人道：“就怎么样？” 他还要得寸进尺，这回却不能，有只手搭上肩膀，用力一握，瞬间令他变了脸色。 “嘿，尊重下女士。”托尔道。 那男的回头来道：“关你屁事？” 他觉得托尔的脸很眼熟，也没想到有人来阻止，心里发虚，说话就有点底气不足。 “我这可是有小孩看着。”托尔另一只手还牵着黛茜，“你在做什么肮脏话，做什么肮脏事？” 团子想看来着，可是走过来之前跟托尔说好了要躲在他身后，这会儿只是乖乖地躲着，并不出声。 托尔再一捏，那骚扰的坏人眼睛里就飙出眼泪来。 雷神可是一只手捏爆过钢铁军团机器人的，想必滋味十分酸爽。 糟糕的人哭着跑走了。 卖热狗的女士送了一个气球给托尔。 “托尔帮助人了！”黛茜高兴地道，“我也要像托尔一样帮助人，好吗？” 托尔以为托尼这一次还会坐着车跑出来找人，结果没有，于是没得顺风车坐，要他自己带着黛茜飞回家。 老父亲今天出门出得久了些，终于回到家的时候，不见女儿出来迎接。 比较罕见。 “黛茜呢？”他一边脱外套一边道。 外头的天幕云蒸霞蔚，赤红夺紫，非常好看，黛茜一定很喜欢。 “小姐在家里，先生。”智能管家道，“她正在和托尔先生做刺激的事情。” 托尼的脸就一僵：“什么刺激的事情？” “是托尔先生提议要做的。”管家道。 做爸爸的噔噔噔踩着皮鞋往屋里走。 还没进客厅，就听见托尔和黛茜的声音，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对话。 “太刺激了吧！”托尔道，“看这动作，让人热血沸腾。” 黛茜问：“就是很刺激吗？” “这还不够刺激吗？”托尔反问。 “我的爸爸说，太刺激小孩就不能看了。”黛茜道。 老父亲在门外听见这话，倍感欣慰。 “有什么关系？就看一次。”托尔道。 “哇。”黛茜于是放心了，“好刺激！” 他们在里面刺激，托尼听来听去，还是受不了刺激，快步进来，黑着脸道：“你们在干什么？” 客厅落地窗前，两个拿着望远镜的听见声音，都回头来看。 “两只鸟打架。”托尔问，“你要看吗？” 344|第三百四十四章 不下雪的时候, 黛茜跟往常一样，会在幼儿园的庭院里玩耍。 这里简直不是幼儿园, 是个孩子的大花园, 环境优美，场地又大, 园长还计划在幼儿园里弄个室内金鱼池, 因为冬天太冷, 计划推迟到来年开春。 园长最喜欢看小朋友无忧无虑地在幼儿园里面玩耍。 索菲娅也喜欢。 唯一不赞同的, 可能只有对窗空余叹的小老头谢尔顿·李·库珀。 “老大不小的人了, 虚度时光。”谢尔顿道。 别人在玩, 他在教室里写儿童论文, 瞧着外头的小孩子, 连连摇头：“我敢打赌，要是把他们虚度的时间都充值给爱因斯坦或者史蒂芬·霍金，这个世界的发展进程一定提前数百年。” 谢尔顿不懂别的小孩子为什么无忧无虑, 别的小孩子也不懂谢尔顿为什么总喜欢在无聊又费解的事情上耗费时间。 “他就是个外星人。”黛茜听见别的小朋友悄悄地说。 她就要摇头：“谢尔顿不是外星人。” 地球幼崽根本对外星人一无所知。 他们身边就坐着个拍球的外星人黛茜·斯塔克。 可见一个真正的外星人要想在地球隐藏踪迹, 完全不必像谢尔顿这个假外星人一样吸引眼球，真是细思极恐。 黛茜跑回了课室。 她乐意玩耍，也乐意在玩耍之后, 跟谢尔顿说说话。 不管别人愿不愿意相信, 团子总是觉得她的朋友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能够凭借着知识的力量，让人心平气和。 除了他有点气人的说话态度，不过黛茜并不介意, 所以往往能够跟谢尔顿和平对话。 “你在干什么，谢尔顿？”黛茜问。 谢尔顿停顿了手上的笔，抬起头来看她，悠悠道：“我正在列出一年后要研究的题目，我的知识储存量还配不上这些题目，但是坚信他们会有大价值。” 黛茜就伸着脑袋来看一看谢尔顿写的题目。 “……可以、有……”她艰难地念出两个字来。 谢尔顿平静地道：“证明代数拓扑永远不会有不会自我冲突的交换群。” “我不懂，谢尔顿。”黛茜惭愧了。 “你当然不懂，因为你没想着要学，也没有研究精神。”谢尔顿道。 他其实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样？你明明是托尼·斯塔克的女儿。” 黛茜更惭愧了，把头低下去。 “你的时间那么多，拿出一点来做研究，可能让你的童年更有价值一点。”谢尔顿道，“数学对幼儿园生来说太深奥，生物就刚好。” “我知道生物。”黛茜高兴地道，“我研究小昆虫了。” 谢尔顿有种欲言又止的不认可，但因为对面坐着的是他的朋友，于是他忍住了，抬眼往远处望一望，想要发散思维，一发散，就发散到踏进门的米茜脸上。 他的双胞胎姐姐此时脸上挂着笑容，那笑容很明显是对着他。 匪夷所思。 谢尔顿收回视线，对黛茜道：“你知道吗？保罗·埃克曼认为人的脸上有大概四十三块肌肉，能够组合出成千上万种表情。遗憾的是，真正读懂这些表情的人却很少。” 他自己就不会看脸色，居然还能面无表情说出这种话。 “比如，你知道当人们笑了，通常代表什么意思吗？”谢尔顿问黛茜。 黛茜点头：“就是很开心了。” 谢尔顿摇摇头：“太肤浅。” 他举个例子：“比如，现在向我走过来的米茜·库珀就笑了。她的笑容里不仅有开心，还有一种写在脸上的阴险。” “怎么会呢？”黛茜好奇心起来。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米茜已经走过来。 黛茜想要跟平时一样向米茜打招呼，结果还没开口，就瞧见面带笑容的米茜飞快跑过来，用玩脏了的手往谢尔顿脸上一抹。 “噢！！！”这会儿谢尔顿脸上的表情也很丰富了，“米茜！” 小雏菊宝宝在旁边看着，啧啧称奇。 谢尔顿说得果然是不错的。米茜的笑容里面藏着秘密。 研究别人的笑容，这是门大学问。 黛茜决心不要浪费自己的宝贵光阴，试着学习谢尔顿做做研究。 她心里是藏不住事情的，放学之后一坐上车，做爸爸的就发现端倪。 “你今天又要搞什么事，斯塔克小姐？”托尼问。 而他之所以能够发现黛茜的小九九，大概不是因为天生有根做侦探的神经，而是因为儿童安全座椅上坐着的女儿，那一双明亮盯起人来真是跟白炽灯一样令人难以忽视。 老父亲只感觉自己身在车内，灵魂却在世界舞台的正中央。 “我没有搞事的，爸爸。”黛茜轻轻地道，“我只是要观察。” “观察什么？”托尼问。 黛茜把两边的嘴角往上拨一拨，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要看人为什么笑，谢尔顿说这就是做研究。” “听起来不错。”老父亲赞同地点头。 哈皮在驾驶座上，听了黛茜的话，兴致勃勃道：“我来我来，我给你提供思路。” 黛茜高兴极了，两只小手一握：“请你给我提供思路好吗？” “你要知道，有些人一笑，笑容里就一个字。”哈皮道，“帅。” “我知道。”黛茜道，“就是像我的爸爸。” “不错。”哈皮踊跃地瞧着后视镜，暗示道，“还有呢？” “还有达米安的爸爸也是有一点帅。” “还有呢？”哈皮问。 “还有克拉克也是帅。”黛茜道。 哈皮又问：“还有还有还有呢？” 他的问题真多，可黛茜是个热心的孩子，总是不厌其烦地给他解答。 一直答到第三十个名字。 黛茜回答的越多，哈皮的脸就越像马的脸一眼耷拉下来，快垂到方向盘上。 “承认吧。”托尼好整以暇地托着下巴看了很久的热闹，慢悠悠道，“就算第三十一名终于轮到你，你也不会有多少成就感了。” 哈皮·霍根真是好惨一男的。 哈皮直到下了车，也还是愁眉苦脸，弯腰对着倒车镜端详端详自己英俊的面容，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在帅帅的笑里排前五名。 根本没道理。 难道他跟托尼·斯塔克、布鲁斯·韦恩、彼得·帕克、克拉克·肯特和史蒂夫·罗杰斯比，就那么没竞争力吗？ 连彼得·帕克都能排上第三名！ “我可以教你一个新词。”托尼抱着女儿，本来要往家里走，临了瞧见哈皮在镜子里的表情，不由把脸凑近黛茜的脸，说一句悄悄话。 “我很愿意你教我，爸爸。”黛茜道。 她的小羊羔外套毛绒绒，窝在爸爸怀里又很暖和，还能学新的知识，再没更惬意的了。 “哈皮。”托尼问哈皮，“你不高兴吗？” 斯塔克父女随后看见一个苦瓜从车子旁边转过身来。 哈皮挤出一个笑容：“不，我没有不高兴。” “可是哈皮不像很高兴。”黛茜道。 哈皮很坚持：“不，我很高兴。” “你这个月的薪水好像还没有到账。”托尼道，“听说你在公司弄坏了一根高尔夫球杆，赔偿金要从你薪水里扣，你懂的。” 苦瓜于是更苦了。 “这就叫苦笑。”托尼对黛茜道。 他到底不是个坏老板，又是哈皮的好朋友，于是顿一顿，道：“但是我替你赔了，所以你不用扣工资。” 哈皮很快喜出望外。 “哈皮没关系好吗？”黛茜安慰他。 小孩子不做研究则已，一做研究，就研究出很多新奇的知识。 “不高兴的时候笑，就是苦笑吗？”黛茜问。 托尼道：“也不完全是。人是很复杂的生物。” 小雏菊宝宝也这么觉着。 鲍勃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剧里的主角笑了，可是笑着笑着，眼睛里就流出眼泪。 “这是为什么？”黛茜问。 她去摸摸电视屏幕：“为什么笑了还要哭？” “这是喜极而泣。”贾维斯告诉她，“遇见太过开心的事情，控制不住眼泪也是有的。” 黛茜恍然大悟。 “不过也有例外。”智能管家道。 不愧是智能管家，精通举一反三。 “是什么例外？”黛茜赶紧问。 “比如看见一个房子倒了，幸灾乐祸，就要笑。”贾维斯想了一下，道，“等发现倒的房子是自己家的，就会瞬间哭出声。这也是笑着笑着哭，不过不算喜极而泣。” 团子似懂非懂，不过还是记在了自己的本上。 除了这些，她还研究出很多种不同的笑。 傍晚的时候，托尼闲着没事，翻看黛茜的笔记本，在夹杂着图画字符和看不懂的线条的内容里，凭着做父亲的直觉，还是能读出来几个。 “什么是‘爱的笑’？”托尼问。 “就是像爸爸对我笑。”黛茜道，“还有小娜阿姨对我笑。” 老父亲今天也在散发父爱。 托尼点了点头，继续往下看。 “什么是‘可怕的笑’？”他问。 他的问题就像哈皮的一样多。 黛茜就要告诉爸爸：“如果我的妈妈笑了，就是不好了。” 这是有事实依据的。 从前灵魂宝石和空间宝石来斯塔克家，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空间宝石自己很像人，灵魂宝石不像人，空间宝石无聊的时候，就会教灵魂宝石做人。 “你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蓝毛对灵魂宝石指手画脚，“你见过哪个人没有表情？笑一笑，生活更美好。” 这似乎是个很艰巨的任务，因为灵魂宝石几乎没有笑过。 空间宝石决心要让灵魂宝石更亲和一点，不至于她一来，家里就没人敢出声，这多么尴尬。 “你知道你的女儿为什么喜欢娜塔莎·罗曼诺夫？”他问，“人家笑得多甜。” “她是她，我是我。”灵魂宝石道。 她不为所动，奈何蓝毛有一颗闲得无聊的心，一定要她笑。 “快乐一点，友善是能从笑容里读出来的。”空间宝石道。 漫长的叨叨之后，他终于瞧见抱着小孩的灵魂宝石对自己弯了弯唇角。 这一笑威力巨大，登时令他愣在当场。 “你读出什么？”灵魂宝石问他。 空间宝石道：“你想杀我。” 惨烈的后果证明，“可怕的笑”是成立的。 托尼一连问几个笑，黛茜都能解释上来。“帅的笑”那一栏还有举例，是请贾维斯打印出来举例的名单，托尼一瞧，连第三十一名都不是哈皮。 哈皮要是现在在旁边，可能当场哭晕过去。 但应该不至于。托尼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点儿疑惑。 “这么多人笑得很帅啊。”他道。 “是的，爸爸。”黛茜点点头，拿回本子，继续在上头画没画完的“可怕的笑”。 “那么。”托尼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可爱的笑’里面，排第一名的又是谁？” 团子不假思索：“就是哈皮嘛。” 345|第三百四十五章 斯塔克家有一个房间专门用来放相册。 一进门, 就看见高高的柜子，直到天花板, 柜子里分门别类地按照日期放着冲洗的和电子版的照片。按照这条时间线索引, 可以顺利写出部斯塔克家的编年史。 托尼和黛茜不怎么看照片，反而是灵魂宝石, 默默地做着忠实观众, 每次来斯塔克家, 都要瞧一瞧。 也不是她自己说要看的, 温蒂很热情, 要给做妈妈的回顾黛茜的成长历程, 于是每回都抱出许多的相册, 请客人趁热观看。 生活照多了去了, 也不乏有纪念意义的重要照片。 “等我们都老了，再来看看这些照片，一定很有意义。”温蒂打扫相片房间的时候说。 严格意义上, 托尼雇佣温蒂来是为了照顾黛茜的, 其他的家务活她可以不用做，不过温蒂闲不住，黛茜渐渐大了, 也不很需要人二十四小时地看着, 她就利用空余时间打扫打扫别墅。 瞧着打扫一新的橱柜，温蒂十分满意。 “温蒂工作了。”背后有个声音轻轻地道。 温蒂吓一跳，转身去看，是黛茜猫在门后头。 “你怎么在这里？”温蒂问。 黛茜竖起一根手指, 放在嘴巴上，要让她小声：“我和笨笨捉迷藏。” 别墅这么大，笨笨可有得好找。 “我已经快整理完了。”温蒂自豪地道，“看，这些相册，我都重新排布过。” 黛茜就走过来，飞在半空，看她叠得整整齐齐的相册。 团子拿出一本，想翻着看看，可一翻，还没等把里头的照片瞧仔细，先瞧见一张照片蝴蝶似的悠悠落了出来。 黛茜赶紧去接。 这是一张斯塔克家的合照，在汉堡店里头。黛茜和鲍勃的脸挤在镜头前面，占了快一半，而后头的老父亲戴着生日帽正吃汉堡，似乎没料到被抓拍，嘴巴张得很大很大。 “这是……”温蒂也过来看，看着看着就笑，“这是给斯塔克先生补过生日时拍的照片吧？” 黛茜点点头：“就是的！” 托尼·斯塔克是个忙人。 他忙起来，有时候会忘了好朋友的生日，有时候忘了自己的生日。 黛茜把爸爸的生日记得很清楚，只是去年他生日的时候突然地要去救人，零点之后才回来，连庆祝蛋糕也没吃上。 这很可惜，也有点令小孩难过，虽然做爸爸的说没关系，黛茜心里还是有一点儿难过。 第二天在幼儿园一说，米茜就道：“可以像补衣服一样补上！再过一次生日。” 黛茜喜出望外：“能吗？” 连谢尔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可以：“作业忘记做了，都可以补。” 小雏菊宝宝于是决心给爸爸补一个生日。 “补过生日？”当天晚上，托尼在餐桌上听见女儿的提议，一边喝汤一边道，“可以不用的。” 他今天晚上又是很晚回家，比饭点晚了足足三个小时，只能一个人吃迟到的晚餐。 黛茜在旁边的餐椅坐着，监督爸爸吃饭，否则他只匆匆扒两口就起身去看今天的战斗分析。 “要补一个生日好吗？”黛茜问。 别人家的爸爸都是很隆重地过生日。 黛茜听米茜说，她的爸爸过生日的时候，全家会一起去看橄榄球赛，还会去大龙虾餐厅吃一顿丰盛的晚餐。 黛茜决心要让自己的爸爸拥有跟别人家爸爸一样的隆重待遇。 托尼拉出日程表来看一眼，瞧瞧斩钉截铁的女儿：“那么你想要怎么给我补过生日？” 补过生日其实也好，那段时间托尼有点儿忙，陪女儿的时间比从前少，一个星期有七天，黛茜有三天的晚餐是和温蒂一起吃的。 “我有一些计划。”黛茜道。 事前做计划，当然是跟谢尔顿学来的，这未尝不是一种进步。毕竟斯塔克家的大人做计划，往往只有一个字：做，黛茜还能在本子上用她自己看得懂的文字列出好几条。 托尼补过的生日，从翌日早晨开始。 睡眼惺忪的老父亲在管家温柔的呼唤中醒来，想要睡个懒觉，但听贾维斯提醒说“今天是您的大日子，已经跟小姐约好了户外活动”，还是顶着一头乱发爬起，下床去洗漱。 然而出门的脚，刚迈了一步就停在那儿。 托尼瞧着齐刷刷排队在卧室门口的小黄人，一路排出了走廊，每个都恭恭敬敬低着头，仿佛朝拜君主。 很显然，他就是那个君主。 这下多余的一点儿睡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早上好，爸爸。”凯文用人类语道，“在这个大喜的日子，祝您生日快乐。”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托尼问。 “是贾维斯教的。”凯文道。 穿小裙子的黛茜听见爸爸的声音，很快飞了过来。 “生日快乐，爸爸。”团子高兴地道。 “这个生日过得好像有点隆重。”托尼道。 然而更隆重的还在后头。 因为过生日，托尼今天的早餐加倍精致，连面包都是用钢铁侠面包机烤的，不仅受热均匀，色泽金黄，两面还都印有钢铁侠的脑袋图案。 温蒂给托尼烤了一整个复仇者联盟的脑袋面包。 饭后甜点是金箔冰淇淋。 “不至于，不至于。”老铁道。 早餐之后是家庭成员献礼，托尼一下子收到几十份礼物，堆在客厅里，堆成高高的一座山。 “说吧，爸爸。”斯塔克家的千金坐在沙发上，慷慨又霸道地一挥手，“你想要去哪里玩我都会陪你好吗？” 黛茜当然是很民主的，不干涉老父亲的自由，在生日这一天，决心要给爸爸很多的陪伴，至于去哪儿玩，选择权完全在托尼手上。 “多谢你，斯塔克小姐。”真正的霸道董事长在对面坐着，翘起长腿，“我想在工作室做分析报告。” 他真无趣，生日还要工作。 可黛茜很快地点一点头：“你可以做分析报告。” 托尼不喜欢把今天的事情拖到明天做，得了允许，于是待在工作室，专心地对着录音系统做口头总结。 团子背着两只手，在工作室里走来走去。 她是很有经验的，知道不能在爸爸工作的时候吵闹，也不能打扰，于是只在角落里徘徊。 大人的工作，到底有些无聊。徘徊着徘徊着，黛茜就敲开装甲陈列柜，跟里头的装甲握一握手。 托尼不仅要做口头总结，还要把贾维斯整理出来的文字材料再看一遍，结合两天之前装甲记录下的战斗场面，分析分析装甲还要做哪些改进。 “侧翼已经很完美。”他道，“可能要在弹出方式上做一点改变。” 托尼对贾维斯说着话，突然发觉工作室里安静得很。 他抬头去瞧，黛茜正一个人坐在柜台上画画，闭着嘴巴，乖乖地不说话。 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等爸爸回家的时候，也是这么安静。 觉察大人的说话声停了，团子很快抬起头，大眼睛亮晶晶：“爸爸工作好了吗？” 托尼低头看一眼文件。 早着呢。 然而他瞧着女儿，沉默半晌，最终也没把这句话说出口，放了手上的东西在桌面，对孩子招一招手。 孩子很快飞过来。 “今天是我的生日。”托尼道，“去哪里你都陪着我吗？” “我一定会陪你好吗？”黛茜努力地点头，“米茜陪她的爸爸过生日，我也是的。” “那我想去逛儿童乐园。”托尼道。 黛茜一惊。 她万万没有想到爸爸这样幼稚，但是再幼稚也是她的爸爸，他今天过生日，就算想去外太空，那也是要满足的。 哈皮开着载着斯塔克父女出发去了儿童乐园。 从车窗里瞧见儿童乐园的大门时，黛茜就兴奋起来了。 站在孩子的天堂里，四十多岁的老父亲似乎格格不入，也有些无所适从。 他没有马上奔向游乐器材，站在乐园正中央，问女儿：“你觉得哪些好玩？” “波波球是很好的！”黛茜道，“还可以坐大象火车好吗？” “唔。”托尼道，“那就去吧。” 黛茜说得不错，这些项目小孩子都很喜欢。她陪爸爸坐大象火车的时候，高兴得都要从车座里飞出去。 陪爸爸过生日真好，爸爸喜欢玩的，恰好都是黛茜喜欢玩的。 玩得兴尽，托尼又想吃乐园的狐狸爪棒冰，黛茜陪着，也吃了一个。 “好吃！”小雏菊宝宝满足地道。 她吃着零食，没有忘记问爸爸接下来的安排。 “我想去逛玩具店。”托尼道。 他这已经不叫幼稚，仿佛是返老还童，尽喜欢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好，爸爸。”黛茜摸一摸自己挂在脖子上的鸭嘴兽钱包。 出门之前带上钱包，果然是明智之举，现在就派上用场。 哈皮载着斯塔克父女去了玩具商店。 玩具商店，其实托尼比黛茜更熟悉。他都在这儿买了四年的玩具，还是店里的会员。 黛茜在玩具商店里撒欢儿地逛，一手牵着爸爸，一手要去轻轻地拿货架上的玩具看。 “你喜欢什么，爸爸？”黛茜问。 她问爸爸喜不喜欢，眼睛却已经要粘在小记者组合工具箱上了。 托尼看她一眼，抬手把工具箱指一指：“我看这个就很好。” “我也是觉得很好。”黛茜快乐地道。 她把工具箱买了下来。还得到爸爸的允准，等爸爸玩腻了玩具，可以借她也玩一玩。 逛完玩具商店，托尼还想要参观儿童画展，还想去中央公园玩球。 他想要做的事情真多，可黛茜全陪着他一起做了，玩球玩得很累，还要出汗，黛茜却很开心。 生日这一天的晚餐是在汉堡店吃的。 小黄人们在家里等着托尼和黛茜回去一块儿吃饭，结果接到电话，听说他们两个要在外面吃好吃的双层大汉堡，当场就不干，在家里撒泼打滚，最后是托尼把汉堡店包了场，叫温蒂开车载着香蕉胶囊们一块儿过来吃。 这绝对是托尼过过的最吵闹的一个生日。 小黄人们要在汉堡店里挂生日横幅，要给托尼戴生日帽，还要抢着吃第一个大汉堡。 “不要挤不要挤。”哈皮拿着相机道，“我拍不到了！” 黛茜和爸爸坐在小黄人的包围圈里。 她捧着汉堡吃一口，对瞧着这头的老父亲道：“爸爸，你过生日高兴吗？” “你高兴吗？”托尼反问她，顺手递了杯可乐过来，喂孩子一口。 “我很高兴！”黛茜道。 “那么我也很高兴。”托尼道，“谢谢你陪我过生日。” “你不要客气，爸爸。”黛茜道，“下一次生日，我还会陪你去儿童乐园玩好吗？虽然你很大，不好意思玩，可是我和你一起，你就可以开心地玩了。” “好。”托尼笑了一下，“谢谢你。” 346|第三百四十六章 黛茜做噩梦了。 她很少有做噩梦的时候, 除非亲眼瞧见了可怕的事情，像爸爸被坏人打伤, 床底怪兽的故事都没能吓坏她, 今天晚上却破天荒地做起不好的梦。 托尼听说女儿哭起来的时候，还没有睡觉。 他有一段时间做噩梦成习惯, 熬夜反而是最好的放松方式, 至少在现实里, 人能够掌控自己的思维和时间, 不必在大脑无意识的活动中泥足深陷, 痛苦又难以自拔。 托尼放下手里的工具, 洗洗手, 去了黛茜的卧室。 小雏菊宝宝早已经爬出被窝, 从小床连着的滑梯一滑，滑在地上坐，正抹眼睛。 “她今天不是过得很开心吗？”托尼问贾维斯。 睡觉之前, 还比平时多看了半个小时的电视。 “我也这样认为, 先生。”贾维斯道，“但大脑活动是谁也控制不了的。” 黛茜听见门开的动静，抬眼来瞧, 发觉是爸爸, 小脚一蹬，飞起在半空，扑到老父亲怀里。 “没事了。”托尼把孩子的脊背抚一抚。 “爸爸，我做可怕的梦, 非常难过，就要哭起来了。”黛茜道。 她眼睫毛上真的挂了一点儿伤心的小泪珠，瞧着可怜巴巴。 “那么你做什么梦？”托尼问。 “坏人要关我在小盒子里。”黛茜难过地抽噎一声，“我就看不到爸爸。” 更让她难过的还在后头：“也不要给饭吃。” 天呐。 托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抿抿唇，沉默一会儿，慢慢地道：“这真是非常可怕的梦了。” 毕竟他家的这个，一顿饭可是要吃一盘子面条，还不算配菜。 “先生，小姐今天晚上看了半个小时的《小孤独流浪记》。”管家低声地提醒道。 果然事出有因。 “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梦跟现实是相反的，不过我就在这里。”托尼道，“你也不会饿肚子——想来一瓶奶吗？” “要的，爸爸。”黛茜轻轻地道。 做爸爸的于是背着孩子，到厨房去拿奶瓶泡奶。 团子趴在老父亲宽广舒适的背脊，渐渐活泼了，也不要哭，啰啰嗦嗦地说话。 “爸爸像大鲸鱼。”黛茜道。 托尼拧开奶瓶盖：“我的鼻孔不长在头顶上。” “因为你就是很大。”黛茜道，“我就是小鲸鱼。” “你知道世界上最大的鲸鱼是什么？”托尼问。 “是什么？” “是蓝鲸。”托尼道，“一条鱼就像一座岛。” “可是大海很大，蓝鲸在大海里很小。”黛茜道。 “不错。”托尼摇晃摇晃奶瓶，倒一点儿奶在手上试温度的动作几乎都成了惯性，虽然黛茜已经长大，自己能够分辨烫与不烫了，“大海太大了。离群的蓝鲸需要很大声地呼喊，才能够在海里找到同伴。” “就像打电话。”团子觉着有趣，眼睛就弯起来。 “是的，像打电话。”托尼道，“他说，斯塔克小姐，你再不喝完奶睡觉，明天就要赖床了。” “我会很快地睡觉。”黛茜接过奶瓶，喝得咕咚咕咚。 温暖的奶瓶和爸爸的话抚慰了幼儿的心，再躺回小床，黛茜一点儿也不担心会做噩梦，在被窝里翻滚翻滚，入梦之前，突然又问：“如果鲸鱼跑到地上，还能打电话吗？没有鲸鱼接他的电话怎么办呢？” “那可能有点孤独。”托尼道，“鲸鱼上了岸，不知道是属于海，还是属于岸。” 他在女儿额头上亲亲：“睡吧。” 黛茜和托尼前一天晚上谈到鱼，第二天就遇见一条大鱼。 海王进城来了。 这当然很难得，黛茜还以为，要到海滩上才能见亚瑟·库里一面，还跟抽奖一样，有说不清楚数字的中奖率。 他不仅进城来，还没有从下水管道进入斯塔克家，是开着车子来的。 “拜托？我又不是住在水里。”亚瑟道。 他好歹还叫“海王”，要是钻下水管道，岂不是一点“王”的气势都没有。 “伊恩叫我来看你。”亚瑟这次来，没有穿着他那身厚重又彪悍的皮草，只是裹着大衣，在斯塔克家的客厅里大喇喇地敞腿坐着，对惊喜的小孩道，“他很想你，可是不能上岸。” “我也是想伊恩。”黛茜道。 亚瑟没有带海产品作为礼物，谢天谢地，看来海洋里的自杀率大大下降。 “少往海里丢点垃圾就皆大欢喜。”亚瑟道，“人天天活在雾霾里都要抑郁，何况生活在污水里的鱼。” 当然，他不是不礼貌的客人，在来的路上随手从便利商店买了小零食，给黛茜做礼物。 “你的房子不错。”亚瑟对端茶进来的托尼道。 能劳动钢铁侠大驾端茶倒水的客人不多，亚瑟算一个，事实上是因为温蒂今天放假，黛茜倒想试着用热水泡一泡茶，大人却不肯。 “比海边的房子好一点。”托尼道。 亚瑟道：“嗯。” 空气随后静默下来。 许久不见没话聊，是有一点尴尬。 “最近你有一点火。”托尼喝一口茶，慢慢道，“我看了两三个关于你的新闻。救助海军什么的。” “路过，顺手而已。”亚瑟道，“又不是我要他们把我写在新闻上。” 他没打算在斯塔克家吃饭，而且托尼不会做饭，家里统共就两个大人，真留下来，还不知道是谁请谁吃饭。 黛茜却很热情，邀请亚瑟一起出去玩。 “今天要去海洋馆。”团子高兴地道，“爸爸要带我去的。你也一起去好吗？” “小斯塔克啊小斯塔克。”亚瑟伸手把黛茜的头发揉一揉，意味不明地一笑。 这个笑容大有深意，黛茜起初不懂，上了车子，联想到他的外号，突然就懂了。 叫海王去看海洋生物，不亚于叫陆地人走上街头，看陆地人。 亚瑟天天在海里看着，恐怕腻得不能再腻。 尽管如此，黛茜邀请他，他还是愿意跟着一块儿出门。 “我今天很有空。”亚瑟道，“希望你们逛的海洋馆离港口不远，我可以顺路回去。” 黛茜要问一问伊恩的近况。 “他最近好像是长胖了点了。”亚瑟道，“人鱼胖了不好看，他正为这个伤心。还学过两次走路，上岸没多久就放弃。” 小人鱼在海里有点儿孤独。 他记着在岸上有一个好朋友黛茜，可是黛茜很遥远，很久才能见一次。 “他也算很有毅力了。”亚瑟道，“清除掉的海上垃圾，加起来已经有很多。” “伊恩很厉害！”黛茜道。 她要请亚瑟转告伊恩，等她的爸爸有空，就会去海边看伊恩。 今天是星期六，海洋馆里的人很多。 亚瑟把大衣穿得严严实实，他的纹身从脖颈直蔓延到腰，并不想太引人注目，也不想吓坏小孩。 “怎么吓坏小孩？”黛茜问。 亚瑟看她一眼：“显然你爸没有告诉你，纹身的都是坏人。” “不是的。”黛茜就摇头，“你就不是坏人。” “那可不一定。”亚瑟痞痞一笑。 他倒很有耐心，揣着兜，跟在斯塔克父女身后转来转去。 海洋馆和动物园黛茜都是来过很多次了的，偏偏就不腻，每回瞧见玻璃墙里面游泳的鱼，都能看得很高兴。 泛着蓝光的海水把黛茜的脸蛋也映得蓝蓝。 “海龟又能在海水里生活，又能在陆地上生活。”旁边有大孩子参观，一边看一边讨论，“可是它迟早要回海里去的。” “万一它不想回去呢？”另一个大孩子问。 “那它还算什么海龟啊？”同伴道。 “说是这么说……”提问的孩子道，“可是海王也是来自海里，他就属于陆地。” “那。”同伴道，“他想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可是陆地上的人害怕海王，海里的人讨厌海王。” “你怎么知道？” “新闻上说的。”同伴道，“那个评论家说，海里有亚特兰蒂斯人。亚特兰蒂斯人不接受海王。” “说得跟真的一样……”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开去看另外一面玻璃墙。 说话的声音不算小，至少站在旁边的托尼、黛茜和亚瑟都听见了。 亚瑟没说话，托尼也没说话。 黛茜看看亚瑟，轻轻地道：“海王就是你，伯伯。” “嘘。”亚瑟竖起食指，抵在唇上，仿佛并不因孩子的话语而不悦，“说出来会很吓人的。我不想再上新闻了。” 黛茜乖乖地点了头，仍旧扶着栏杆，看她的小白鲨。 “海洋馆里没有鲸鱼。”她对亚瑟道。 “什么样的海洋馆能装下一头鲸鱼？”亚瑟道，“对鲸鱼来说是灾难，对人来说也是灾难。” “爸爸说，蓝鲸会大声地给同伴打电话。”黛茜道。 她说着，抬头去瞧看鱼的老父亲，“如果同伴不接电话，鲸鱼就要孤独了。” 亚瑟道：“那也没什么不好。” 他随即没了话，只是默默瞧着一墙之隔的海洋生物们。 黛茜还要看小白鲨，可听见广播，说潜水员要开始和大章鱼共舞的表演，于是左右两只手各牵了一个大人，要去看看表演。 人潮汇集得很快，居然还能给他们占个前排，就站在玻璃墙前面。 “我们就是很幸运！”黛茜道。 大章鱼真的很大很大，它的脑袋就像戴了宇航员帽子，潜水员浮在旁边，反而显得很娇小。 所谓跟章鱼共舞，其实就是跟章鱼做各种动作，不过因为墙壁之外的人做不到，这样的小动作就显得有趣起来。 亚瑟不觉得很有趣。说不定他还跟章鱼在激烈的浪涛中搏斗过，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男人，在观众惊奇的呼声里，只是弯弯嘴唇一笑。 章鱼表演很漫长，他渐渐没了兴致，跟托尼打声招呼，要在人的包围圈中出去透口气。 才转过身来，就听见一声惊呼。 这惊呼不是因为有人认出近在咫尺的海王，而是那表演节目的潜水员突然被章鱼牢牢缠住。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安排好的步骤，当潜水员开始挣扎，才发现大事不好。 海洋馆哪里是人的主场，根本是海洋生物的主场，一旦近距离接触，谁强谁弱就不好说了。 “快救人啊！！！”墙壁外一阵骚动，墙壁里也一阵骚动。 有潜水员下水了，但无法轻易接近发狂的大章鱼。 人挤人的时候，黛茜被托尼抱了起来。 黛茜问：“爸爸怎么办？” 托尼很冷静。 他没有说话，盯着水里挣扎的潜水员，下意识去看还没来得及走出人群的亚瑟。 目光投去的同时，一只大手避过混乱，悄悄贴在了玻璃墙上。 几乎没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人们只瞧着，前一秒还发狂的章鱼瞬间平静下来，渐渐放松触手，也放过了快晕厥过去的潜水员。 潜水员很快被移到章鱼池另一侧，救出水面。 随着潜水员的移动，围观的人群也移动，大家都走了，原地只剩黛茜这三个。 亚瑟没有收回手。 大章鱼游向他，隔着墙壁，伸了一条出手，跟他的手贴在一块儿。 海王的虹膜泛起金光。 “他受伤了，不喜欢别人一直怼他的手。”亚瑟道，“但是人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他转头来看黛茜：“就像人听不见鲸鱼打电话。近在咫尺，也是什么都不了解。” “章鱼没事吗？”黛茜问。 “我会告诉工作人员的。”亚瑟道。 他用手比了个电话的手势在耳朵边，酷酷地道：“章鱼给我打电话，那么我也只好给人类打打电话。” 黛茜似懂非懂，却莫名觉着有些高兴。 三个人是来看海洋生物的，却从台前到了幕后，亚瑟跟工作人员说起章鱼的伤，大家都很吃惊。 “你怎么知道？”有人问他。 “学过一点相关知识。”亚瑟道，“与我为伍的人可是托尼·斯塔克，你该相信了。” 从“闲人免进”的工作室出来，亚瑟发现黛茜一直在瞧自己。 他不由要摸一摸脸，再摸一摸胡子，确认英俊还停留在自己的面庞上，于是开口问：“你在看什么？” “没有的。”黛茜摇头，“我只是想事情。” “想什么？”亚瑟问。 “我的爸爸跟我说，孤独的蓝鲸会打电话。”黛茜道。 她想一想，补充道：“爸爸还说，蓝鲸很温柔。” 347|第三百四十七章 休假的时候, 罗德上校自己掏腰包，请托尼和黛茜到预约好的餐厅吃晚饭。 西班牙风装的餐厅饰富丽堂皇, 仿佛宫殿, 众多明亮的烛光映照得天顶巨大的水晶吊灯璀璨闪烁，在低而缓的音乐声里, 罗德举起红酒杯, 跟坐在身旁的黛茜的牛奶杯轻轻碰了碰。 大人和小孩都穿着正装, 黛茜的小公主发饰跟香槟色纱裙颜色正配, 托尼带着女儿就座的时候, 罗德只觉得是好友带来了一块小金子。 “谢谢你请吃饭, 伯伯。”黛茜道。 这里的服务生像托尼一样亲切地称呼团子为“斯塔克小姐”, 这让四岁幼儿觉着有了种成年人的威风, 小身板也挺拔起来。 “如果存款允许，我愿意一直请你吃饭。”罗德道。 “那么用不了一个星期你的伯伯罗德就要破产。”托尼在旁边凉凉地道。 这位董事长不懂得看眼色，也不明白自己的地位——黛茜才是被罗德专门邀请的, 他只不过沾了女儿的光, 被顺带叫过来吃饭，却总是不能好好地吃饭，硬要打扰别人说话。 “别听他瞎说。”罗德道。 他狂狷酷拽地要抛出一句狠话来反驳托尼, 随即想了想银行卡里的余额数, 底气不足地闭上嘴巴。 “女士。”罗德一抬手，请服务生过来，“上杯冰淇淋给这位托尼·煞风景·斯塔克。” “我怎么煞风景？”托尼问。 “我是请你出来吃烛光晚餐，这么浪漫的事情, 你满口钱啊钱的。”罗德非常嫌弃，“你不仅不浪漫，还很俗。” “吃烛光晚餐就是很浪漫吗？”黛茜问。 “如果让人觉得很陶醉，就是浪漫。”罗德道。 黛茜一想，烤红椒坚果鸡胸肉很好吃，烘蛋土豆饼也不错，甜点小羊羔布丁同样很对胃口，不由深深陶醉起来，感觉罗德十分地浪漫。 罗德上校很乐意为别人做浪漫的事情，可惜自己遇上的浪漫事不多。 “跟我打交道的多半是男人。”罗德道，“而托尼·斯塔克对我做过最浪漫的事情，就是给我修装甲，以及装甲试飞失败的时候把我从半空中抱下来。” “不用谢，罗迪。”托尼对好友一举杯，弯唇微笑起来。 “我没有在夸你！”罗德道。 他对托尼这张看了许多年的老脸没有兴趣，转过头来，仍旧跟黛茜说话。 “今年的圣诞节，你想要收到什么礼物呢？”罗德问。 论送礼物，他永远是最积极的那一个，每每瞧见小孩子开心的脸，都觉得很值得。 “要一个彩票。”黛茜道。 “什么？” 托尼替女儿答了：“幼儿园的同学告诉她彩票可以开出钱之后，她就一直很想刮一张看看。” 斯塔克家的千金期盼着以这种方式致富，恐怕还不如到网上打码吃播赚的钱多。 当然，这种想法天真得可爱，托尼或许真会满足黛茜也说不定。 “噢。”罗德陷入深深的思索。 思索一会儿，他又抬头来看托尼：“你准备送她什么？” “我不认为应该当着收礼人的面大声说我要送什么礼物。”托尼用白水漱漱口，“而且也不会给你攀比的机会。” 有的人说，托尼·斯塔克其实是个很幼稚的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做托尼的朋友，詹姆斯·罗德先生其实也很幼稚，只不过他自己不愿意承认。 “对，一点都不幼稚。”托尼优哉游哉，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写字给黛茜看，“不知道是把通信卫星登录账号密码设置成‘战争机器超炫酷’还全字母大写的是什么人。” 罗德脸上于是出现了一丝赧然，和深深的懊悔。 上校懊悔，就不该带托尼出来吃饭，让他在家当空巢老父多好。 “那是例外，不能说明什么。”罗德道。 托尼继续道：“那么，詹姆斯·罗德小时候，曾经对圣诞树许愿，说他想要个……”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罗德用餐巾捂住了嘴巴。 “我就不该酒后说些有的没的。”罗德道。 小雏菊宝宝瞧着这两个大人耍宝，不由要婆婆似的叹气，感觉脸上长出两条皱纹，低头把布丁吃一吃。 这样也好。 跟罗德待在一块儿的时候，托尼总是活泼泼，偶尔会太活泼泼，把好友气得够呛。 罗德收回餐巾。 然而托尼还要调侃：“四十岁的人做出这种事情。” “四十岁居然还识人不清交到你这种朋友。”罗德道。 服务生把冰淇淋送上来，摆在托尼跟前。 罗德越看越气，伸手抢了托尼的冰淇淋，分一半给黛茜，分一半给自己。 大斯塔克偃旗息鼓，小斯塔克吃着吃着冰淇淋，却突然转过头来问：“伯伯，你小时候要什么礼物？” 罗德想一想，道：“我想要一根独角兽的羽毛。” 对黛茜又肯说，区别对待不要太明显。 “哇。”黛茜大眼睛睁得呼呼圆，“是独角兽羽毛！” 她也想看看罗德的独角兽羽毛。 然而罗德一摊手：“没有这种东西，黛茜。” 大人都是这么说。 独角兽又不是鸟，只会长汗毛，不会长羽毛。 “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罗迪？”大人们都说。 罗德小时候偏偏对独角兽的羽毛格外执着，因为得不到这个礼物，还悄悄地伤心很久。 但是长大之后就明白，世界上不仅没有独角兽的羽毛，还没有独角兽。 独角兽是生长在孩子梦境里的生物，孩子长成大人，丢失童心，出走的独角兽也不会再回来了。 “你就是没有羽毛吗，伯伯？”黛茜脸上挂着惋惜，伸手来拍一拍罗德的肩膀。 “独角兽没有羽毛的。”罗德笑着道。 晚餐吃得很尽兴，就算托尼在旁边捣乱，不影响罗德有个好心情。 开车回斯塔克家的时候，黛茜在车上说起她的画。 “在幼儿园里画画了。”黛茜道，“也在家里画。” “我喜欢你的画。”罗德道，“最近画了什么？” “是住在甜甜圈里面的人。”黛茜道，“就像小蚂蚁一样小，所以可以住在甜甜圈里。如果肚子饿，就吃甜甜圈。” 罗德眼前一亮：“那太酷了。” “是的，爸爸也是说很酷！”黛茜道。 “把甜甜圈吃完了怎么办呢？”罗德问。 黛茜马上道：“就会找一个新的甜甜圈。” 她倒是把画里的人安排得很好。 “那么我也想成为住在甜甜圈里的人。”罗德道，“说不定我能用我这一口好牙把甜甜圈啃成城堡。” “那我就要去你的家做客好吗？”黛茜问。 “随时欢迎你来。” 罗德把斯塔克父女送回了家。 从黛茜家一出门，他就开始琢磨给孩子买彩票的事情，思考要买儿童刮刮卡，还是买个真的大人的彩票。 圣诞节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几天后，罗德一个人在家里包装礼物，正剪断丝带，突然听见门铃响。 跟快递一起到达的，还有托尼的电话。 罗德接起来，瞧见手机屏幕上放大了的好友的脸：“是你送的东西？” 他摇晃摇晃快递盒子，轻飘飘，什么声音也没有，不由狐疑：“难道是放了一张支票在里面。” “是黛茜·斯塔克小姐送的包裹。”托尼道，“她说要为你做一件浪漫的事情。” 罗德好奇心起，跑去拿裁纸刀：“是什么浪漫的事情？” 他把手机摆在桌上，打开快递盒子一瞧，里面果然什么也没有，除了一根雪白的羽毛。 “这是什么？”罗德笑着问。 托尼道：“是独角兽的羽毛。” 罗德一惊，急忙又去看手上的雪白羽毛。 “我记得跟她说过，独角兽是不会长羽毛的。”他道。 托尼把手机镜头一移，拍着了穿着灰绒绒连体衣团在地板的黛茜。 “这怎么会是独角兽的羽毛？”罗德问黛茜。 “独角兽有羽毛，伯伯。”黛茜道，“米茜也说是的。” “哪来的羽毛？”罗德问。 黛茜一翻身，做伯伯的看清她身上穿着的是企鹅幼崽的连体衣，圆而小的一团，十分可爱。 小雏菊宝宝坐起来，用手正一正爸爸的手机，很认真地道：“独角兽的身上不长羽毛，可是它会长翅膀好吗？” 黛茜跟罗德一样相信世界上有独角兽的羽毛。那晚在餐厅，她一点儿也不惊奇，只是很为罗德惋惜，他没有得到过羽毛。 更为罗德惋惜的是，在他还小的时候，恐怕互联网购物还没发达，乃至还没诞生，所以他的爸爸妈妈不知道要从哪里买独角兽的羽毛。 黛茜请贾维斯在网上一搜，就搜到了。 “我送给你独角兽羽毛，伯伯。”黛茜道，“谢谢你浪漫地请我吃晚饭，我也要对你很浪漫好吗？” 视频那一头的罗德瞧着羽毛，眼睛里似乎闪起薄薄的水光。 他看着这根在现实里货真价实的鹅毛，再看看黛茜，很快又笑起来：“这是我经历过最浪漫的事情了。” “比我公主抱你还要浪漫？”托尼在镜头之外道。 “你闭嘴吧！”罗德道。 托尼把手机拿了回来。 镜头转换之时，罗德隐约瞧见托尼也穿了一身连体衣，好友刚刚把手机接回手，还没来得及把画面拉近，罗德于是又看见他脑袋上戴着的连体衣的兜帽。 是个帝企鹅的头。 托尼·斯塔克在家里cos帝企鹅。 “我有什么办法？”做老父亲的道，“她现在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我跟她一起扮企鹅家庭。” 黛茜在托尼身边团着，快乐地道：“爸爸就是很浪漫！” 348|第三百四十八章 圣诞节将至, 幼儿园也快要放假了。 今天索菲娅带着小朋友们在手工课上做一棵属于自己的小圣诞树，每个人都得了个装满琳琅满目装饰品的盒子, 可以随意往圣诞树上挂东西。 黛茜握着胖胖的水彩笔, 认真地给自己巴掌大的圣诞树上颜色。 她想要一棵金色的圣诞树，可以像成串联结着的晚灯, 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你的爸爸给你买彩票了吗？”米茜问。 她上次从妈妈的刮刮乐里刮出了两美元, 快乐得不行, 跟黛茜一说, 黛茜也快乐得不行, 怀揣着抽奖的愿望, 也想要一张刮刮乐彩票。 “我不知道。”听见米茜的问话, 黛茜就摇头, “我的爸爸不要告诉我。” “可是你什么都会告诉你的爸爸，对吗？”米茜问。 黛茜道：“我和爸爸拉钩了。” “如果我有小秘密，我就告诉我的布偶。”米茜道, “布偶不会很啰嗦。” 黛茜的爸爸也不会很啰嗦。 “怎么不告诉谢尔顿？”黛茜问。 “谢尔顿要嘲笑我。”米茜道。 她抬起手, 越过黛茜，把隔着一个位子的谢尔顿搡一搡：“你记得你嘲笑我跟芭比说话吗？” 谢尔顿没精打采地道：“我没有嘲笑你。我只是告诉你跟无生命物体说话是没意义的。” 听起来他很没有活力。 黛茜转过头去，发现他的圣诞树还赤贫地孤独地伫立在桌面上, 没有上色, 也没有装饰，像被全世界遗忘了。 但其实更像被全世界遗忘的是谢尔顿。 他这个小孩专注起来就不说话，黛茜还以为他在认真工作，原来他在认真地发呆。 “谢尔顿, 你不开心吗？”黛茜问。 “我不是不开心。”谢尔顿道。 然后他就不要说话，拿出书来看，也不装饰圣诞树。 黛茜看在眼里，暗暗地觉着谢尔顿今天真是奇怪。 她也不用刻意地寻根究底，因为过没两节课，米茜就主动跑过来，把知道的情况跟她说：“谢尔顿陷入烦恼了。” 小孩子也有烦恼，天才儿童因为在心智上抢跑了同龄人，遇见的烦恼或许更多。 寻友启事没能帮助谢尔顿在幼儿园里找到新的朋友，知道的知识最多也没能让他成为幼儿园里最受欢迎的小孩，虽然谢尔顿不需要最受欢迎，那样就不能尽情地享受孤独。 “是什么烦恼？”黛茜问米茜。 米茜道：“有人对谢尔顿说了糟糕的话。” 谢尔顿·库珀是幼儿园生智商上的巅峰，幼儿园生体力上的底层，就他那小胳膊小腿，不要说跟黛茜比，甚至不如米茜有力，随随便便个大块头的小男孩过来，一指头就能把谢尔顿按倒在地。 人性里的弱肉强食，从幼儿园就开始了。 不过有成了校霸而不自知的黛茜·斯塔克罩着，谢尔顿从这个学年开始很少受武力上的欺负。 拳头打不着脸，声音总传达得进耳朵。 今天早上，谢尔顿对一群男孩子说不讲究卫生很容易得病之后，就听见一声“怪胎”。 “我不是怪胎。”谢尔顿道，“我体检过，一切正常。” 但他们还是管他叫“怪胎”，还要吐舌头。 等远远地看见黛茜走过来，男孩子们就一哄而散。 难怪黛茜什么都不知道。 “怪胎就是不好的话了。”黛茜道。 她也被小浣熊叫过氪星小怪物，不过火箭的话里带着点儿亲昵，黛茜也不觉得那是坏话。 “是不好的话。”米茜道，“虽然我哥哥也说谢尔顿很奇怪，但是妈妈说，不能让别人说谢尔顿是怪胎。” “因为谢尔顿会很伤心吗？”黛茜问。 米茜一点头。 这种时候，双胞胎姐姐就不那么羡慕谢尔顿平时所受的诸多关注，反而对弟弟生出一丝同情：“说话也可以伤害人。” 黛茜似懂非懂。 吃午饭的时候，她悄悄地注意谢尔顿，发现谢尔顿连大块曲奇饼也吃得不香。 “谢尔顿就是很难过了。”回家的路上，黛茜对爸爸道。 托尼每天听女儿说幼儿园二三事，仿佛自己也在上幼儿园，把全息影像一收，问：“他为什么难过？” “因为他被小朋友的话伤害。”黛茜道，“如果说了糟糕的话，就会伤害人吗，爸爸？” 托尼一想：“如果有人说，你是个长不高的小矮子，你会很生气吗？” 这话真是直击心灵，黛茜一下愣在那儿。 “闭嘴吧你，黛茜才不是长不高。”哈皮在驾驶座上道。 “爸爸，我想我有一点生气。”黛茜轻轻地道，“我的心里就要很糟糕了。” “人是视觉动物，喜欢好看的东西。”托尼道，“也是听觉动物。要伤害一个人有时候不用武器，用语言就好了。” 黛茜就点头。 老父亲瞧着女儿，见她还因为那句小矮子垂着脑袋，伸了大手去握她的手。 小雏菊宝宝今天早上出发上学之前，也满怀热情地在家里的身高尺上量身高了，要真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恐怕很伤害小孩。 “但是在我心里，你像彩虹小马一样可爱。”托尼道，“也像量子力学一样有趣。” 黛茜于是又高兴起来。 “男人啊男人。”哈皮感慨道，“嘴巴上抹了蜜糖。” 团子马上认真地把老父亲形状优美的唇瞧一瞧，还伸着小手去摸，除了摸着微温的柔软，半点儿蜜糖也没有摸着。 “哈皮说得不对。”黛茜道。 托尼道：“这叫比喻。” 这小的就学舌：“比喻。” 斯塔克父女回到家的时候，温蒂正把一个烘烤好的蛋糕捧出烤炉。 浓郁的芝士香气在大大的厨房里散开，带着滚烫的热度，梦幻得令人陶醉。 “刚刚好。”温蒂满意地道。 她听见外头有跑动的声响，知道是黛茜回来，把隔热手套摘了，要出去迎接小孩，才出餐厅，就见个小小的身影奔到跟前。 “温蒂，你就像一个苹果派。”黛茜道。 她学东西向来很快，才在车上听爸爸说了比喻，回到家就会比喻。 “因为我很好吃吗？”温蒂问，“还是因为我有香气？” “不。”黛茜道，“因为你的心里有亮晶晶的颜色，就像苹果派。” “噢。”温蒂笑起来。 她把黛茜带着去洗手，要让黛茜趁热尝尝蛋糕。 “第一次有人说我像苹果派。”温蒂道。 她托着腮，在餐桌上坐着看黛茜吃蛋糕，问贾维斯：“你也觉得我像苹果派吗？” “对我来说不是的。”贾维斯道，“我不知道苹果派是什么滋味。” “那我像什么？”温蒂问。 贾维斯道：“像源代码。” “什么意思？” 贾维斯没说。 黛茜吃着蛋糕，看看温蒂开心的表情：“如果说你像苹果派和代码，你就要高兴了吗，温蒂？” “因为是很温柔的话。”温蒂道，“我一听见，就忍不住微笑。” 第二天，黛茜去幼儿园上学，发现谢尔顿的精神好多了，也有兴趣主动和她打招呼。 “你的心里好多了吗？”自由活动的时候，黛茜和谢尔顿排排坐在图书室里看书。 小朋友们都在外面玩，这里真安静，是谢尔顿喜欢的。 “好多了。”谢尔顿道，“我知道，人总是害怕比自己强大很多的生物。出于本能的心理防御机制，碰见这样的生物，他们通常会主动回避，或者采取攻击。” 言语攻击也是攻击。 “你不是怪胎，谢尔顿。”黛茜道。 谢尔顿看她一眼：“我知道我不是，我做过检查。” “我只是很疑惑。”他沉默一会儿，突然道。 要从谢尔顿脸上看见疑惑的表情还真不容易。 “什么？”黛茜问。 “他们只是对我说话，可是我的心里有一点难过。”谢尔顿道，“你知道，话轻飘飘的，传进耳朵里也不疼。” 黛茜想一想：“我的爸爸说，恶意藏在糟糕的话里。” 她还不能完全明白什么是“恶意”，却能把话转述得很好，“那是不好的，所以你要难过。” “噢。”谢尔顿道。 “可是我要对你说，谢尔顿。”黛茜道，“你就是像午餐的巧克力曲奇饼一样，像我的彩虹小马一样，像小星星一样。” 小男孩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这些都是很好的。”黛茜道，“谢尔顿，你不是怪胎，你就是我很好的朋友。我每天都想要吃巧克力曲奇饼，每天也是很想和你一起上幼儿园。” “你每天想吃的东西很多好吗？”谢尔顿道。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垂下眼来，拨弄拨弄书页。 须臾，慢慢地道：“可是你的话让我很开心。谢谢你。” “是吗？”黛茜也高兴起来，“我很愿意你开心！” 解决了好朋友的烦恼，她就要回去继续看自己的图画书，可看没一会儿，来自身畔的视线实在是太过炽热，让她不得不疑惑地又看谢尔顿。 “你打算什么时候继续？”谢尔顿问。 他可是耐心地等了很久。 这回轮到黛茜疑惑，不由要挠头：“继续什么？” “对我吹彩虹屁。”谢尔顿闭上眼，仿佛要迎接一场狂风骤雨，“来吧，我承受得住。” 349|第三百四十九章 十二月二十四日, 要到新的一年了。 温蒂在别墅里做圣诞节的最后装饰，忙得不可开交, 一手拿哨子哔哔地吹, 一手指挥香蕉胶囊们工作。 “凯文，圣诞贴纸贴了吗？”温蒂跑过来看。 凯文正在撕圣诞老人贴纸, 撕得乱七八糟, 落地窗玻璃给贴出了一张世界地图。 温蒂于是只好自己贴。 在她身后, 几个小黄人和笨笨一起, 推着装饰得琳琅满目的圣诞树, 要把圣诞树推到客厅另一头。 圣诞树上的铃铛晃荡出清脆又热闹的声响。 养六十七个小黄人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劳动力很多, 家里也很热闹, 像个过节的样子。 在一片闹哄哄里, 唯独黛茜和托尔平心静气，坐在瑜伽垫上，对着电视里的瑜伽教学视频练瑜伽。 托尔不请自来已经成了习惯, 最近来得尤其勤快, 国度安定，人民安泰，他也多出许多空余时间到米德加尔德寻亲探友。 “五体投地……”电视里说。 满脸看破人生的托尔和黛茜于是趴成两张扁扁的饼在瑜伽垫上。 “臀部上提, 膝盖着地, 腹部腾空……” 托尔和黛茜于是在地上摆成个凸字。 “呼气……” “吸气……” 老父亲走进来，瞧见瑜伽垫上呼吸的这两个，不像在看做运动，倒像看两条不小心搁浅的鱼。 “再吸气……”电视里面道。 黛茜深深地往小胸脯里吸一口气, 随即闻见炸薯格的焦香，立刻弹起来，抬起脑袋瞧，发现是爸爸在吃小零食，呼哧呼哧地就跑了，伸手跟大人要一个。 “你这个叛徒。”托尔道。 黛茜吃得那样香，他的瑜伽终于也做不下去，往垫子上一坐，要让黛茜分享好吃的。 “你是觉得自己柔韧度不够。”托尼道，“还是打算养生？” 说话的时候，两个小黄人呜啦啦跑过去。 “我柔韧得很。”托尔道，“只是心里有点乱，想要冷静冷静。” “那你应该看佛经。” “嫌我一个阿斯加德的神过圣诞节还不够乱吗？”托尔问。 他吃薯格吃得很快，还要跟黛茜抢最后一个，临了也没抢成功，拍拍手：“我最近总是做梦。” “梦见什么？”托尼问。 “混沌对撞，天崩地裂。”托尔回忆一下梦境，下意识皱起眉头，显然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梦，“我很久不做同样的梦，上一次这样，是在……” “在什么？”托尼问。 “没什么。”托尔止住话题，“我还要吃零食。” 温蒂想把给黛茜和托尼的礼物悄悄藏在圣诞树底下。 但她扒开小栅栏，发现里头已经有一个礼盒，用花花绿绿的图画纸包着，包得不很好，还用胶纸贴了几道。 那包装纸上头歪歪扭扭用蜡笔写的字，一看字迹就是黛茜的。 温蒂仿佛戳破什么秘密，不由得做贼一样，小心翼翼环顾四周。 黛茜不在这里。 她跟托尔做了很久的瑜伽，肚子扁扁，相约着去翻家里的冰箱。 温蒂把礼物拿起来看了看。 她不想偷拆小孩的惊喜，不过疑心眼花，因为上头写着这个礼物是给妈妈，拿起来一看，果然是的。 灵魂宝石大概也不过圣诞节。 这不妨碍黛茜悄悄地、精心地给妈妈准备礼物，尽管黛茜此刻连灵魂宝石行走在宇宙哪个角落都不知道。 说起来，灵魂宝石最近一次到斯塔克家，正是在这个冬天。 女王大人现在不仅会站在大门口敲门，还懂得主动跟人打招呼，虽然只淡淡一瞥，也着实是莫大的进步。 每次妈妈来，黛茜都很高兴。 团子从前以为自己没有妈妈，后来知道有，就像珍惜最后一口蛋糕一样珍惜，这个妈妈总是来去如风，永远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你想见我？”灵魂宝石道，“可以飞出地球来找我。” 对于才能飞上树的黛茜，这个要求是太高了点儿。 说是这么说，灵魂宝石最终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看女儿的次数已经比从前多得多。 唯一令人遗憾的是，她每次停留的时间都不长。 斯塔克家有足够多的房间，不要说一颗宝石，一百颗宝石也住得下。 温蒂偶然斗胆对灵魂宝石这么说了，灵魂宝石没有说话，目光冷冷地将她一扫。 空间宝石在旁边嬉皮笑脸：“同一个地方聚集的宝石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样吗？”温蒂问。 “这个宇宙爱玩寻宝游戏的人多的是。”空间宝石道，“光我就被人抢过很多次了。” 回想从前被人争夺的时光，还有点小羞涩呢。 黛茜有点想跟妈妈一起过圣诞节。 “温蒂做很多的菜！”团子和灵魂宝石提过在家里过圣诞节的许多快乐，“还要放烟花，就是很漂亮的。” 她还邀请妈妈在圣诞节这一天来纽约。 最后，灵魂宝石没说要来，也没说不要来。 温蒂把黛茜的礼物放回原位。 厨房里，雷神正和四岁幼儿争抢最后一根鱼肉肠。 “猜拳。”托尔伸出他砂锅大的拳头，对黛茜道，“你猜我要出石头剪刀还是布，猜对了就给你吃。” 黛茜飞在半空，绕着圈儿观察托尔的拳头：“就是石头！” 托尔哈哈大笑：“我要出布的。” 这位神凭着糊弄小孩得到了最后一根鱼肉肠。 黛茜也肯给，只是她站在底下，瞧着托尔吃东西时眼中充分流露的渴望就像几百瓦的大灯泡，实在叫人难以忽视。 托尔张半天嘴，最后还是把没吃的零食给了黛茜。 小雏菊宝宝接过鱼肉肠，高兴地剥皮。 雷霆之神的大眼睛显然也同样难以忽视，有个大人在旁边看着，黛茜也没能心安地吃独食。 她把鱼肉肠掰了一半给托尔：“要一起分享好吗？” 时间飞快，再过几个小时，冬天惨淡的太阳就要落入群山。 “所以你今年就是希望圣诞老人往你的袜子里装一张彩票吗？”托尔问黛茜。 黛茜就点头：“是的。” “你知道我小的时候，每次过生日都很期盼收到礼物。”托尔道，“甚至给我自己做了个礼物存放处——就在床头。” “其中一年的生日，我得到了妙尔尼尔，是我父亲给我的。”雷神脸上浮现出陶醉的神情来，“我要说，那是全世界最好的礼物之一。至于母亲给我的礼物……” 他随即就不那么陶醉，重重叹一口气，“我至今也不知道她送了我什么。礼物都被洛基换成蛇了。” “可是你喜欢蛇。”黛茜道。 托尔道：“我喜欢蛇，但那不一样。” 他突然觉着收到妙尔尼尔跟收到一张彩票对比悬殊，托着腮问黛茜：“除了彩票，还想要别的吗？” “可是袜子很小，就不能装我的妈妈。”黛茜道。 “原来你想妈妈。”托尔道。 “还有想小娜阿姨，还有想伯伯史蒂夫。”小雏菊宝宝轻轻地道，“什么时候才要一起吃饭？” 史蒂夫是真的很长时间都没见了。 黛茜还往从前的旧车厂写过信，在信里面邀请大家一起吃圣诞晚餐，可是一直没有收到回信。 等到雪落下，等到雪融化。 “噢。”托尔道，“可怜的小斯塔克。” 平安夜的晚餐格外丰盛，多了罗德和托尔两张嘴，菜比往年都要多。 黛茜拿起自己的果汁和爸爸干杯。 “圣诞老人今天真的来吗，爸爸？”黛茜问。 托尼道：“会来的。” “就是悄悄地来吗？”黛茜想一想，“贾维斯会发现他。” 老父亲给女儿盘子里放一片肉：“贾维斯会当作没看见。” “可是我们没有窗户，爸爸。”黛茜道。 孩子越大越精明了。 而老父亲应对如流：“那我会留一扇窗户给他翻。” 黛茜于是心满意足。 吃完晚饭，大人们在客厅里说话，黛茜自己在玩具房里玩。 罗德瞧瞧时间不早，以为黛茜睡了，想着去卧室看看孩子，还要夸一夸今天黛茜睡觉不用人哄。 结果进去一看，黛茜在窗台上趴着，根本没睡。 “嘿。”罗德轻轻地道，“你在干什么？” “圣诞老人怎么还没有来？”黛茜转过头来，困惑地问。 “你要睡了他才来。”罗德道。 他不禁有些想笑：“你就这么想要彩票吗？” “不是的，伯伯。”黛茜仍然趴回窗户去等待圣诞老人，“我只是等圣诞老人带来我的妈妈，还有小娜阿姨，还有伯伯史蒂夫。” “啊……”罗德欲言又止。 “我就是许愿了。”黛茜道，“在幼儿园里，米茜说要许愿。” “那他们可能会来。”罗德把黛茜抱了，放在小床上用被子裹一裹，“如果没有来，可能是因为圣诞老人的礼物太多，没来得及在今天通知，所以我们也不用很失望，好吗？” “好。”黛茜道。 她睁着大眼睛，执着地盯着天花板看，要一直看到圣诞老人来。 罗德轻轻地给她唱起安眠曲。 可惜上校唱歌有点难听，团子为了不要继续听，硬是睡着了。 “她不肯睡觉吗？”罗德出来时，坐在沙发跟托尔喝酒的托尼问。 罗德笑着摇头：“她心里想着许多人。” 三个大男人在客厅里喝大酒，只等黛茜睡得熟一些再进去给她装礼物。 托尼总想继续听托尔的梦境。 托尔要一边做瑜伽一边回忆，没有哪一个成熟男人愿意陪他一起坐，于是不由得回忆起黛茜的好处。 他才把瑜伽垫铺在地上，就听见贾维斯道：“先生，您有客人。” 罗德开玩笑道：“难道圣诞老人真的来了？” 然而等贾维斯开了门，上校瞧见走进屋子里来的几个人，玩笑就噎在喉咙里，成了十分的惊诧。 “或许……”他喃喃道，“真有圣诞老人也说不定。” 儿童房的彩虹小马床上，绵软的被包正轻轻地起伏着。 黛茜在梦里看见妈妈，还和妈妈一起吃饭。 如果灵魂宝石没有非让小孩吃下她亲手做的一盘灰烬，这个梦可能要更美妙一点儿。 “不吃你就长不高。”做妈妈的还在梦里这么说。 小雏菊宝宝的内心不由要挣扎，挣扎着挣扎着，眼睛一睁，从梦里醒了过来。 暖黄的床头灯暗暗地亮着。 黛茜有点儿懵，想要继续睡，却听见房间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揉揉眼睛，发现床屁股那儿有个高大的身影站着，正偷偷摸摸在鼓捣她的圣诞袜子。 金发在灯光下好温柔。 黛茜一惊，随即发现那人的发色，瞬间高兴起来，翻滚翻滚，想叫妈妈。 可是又一看，那人不会发光，头发也很短，肩膀宽阔，背肌还很发达。 “是谁来我的家？”黛茜问。 那人塞礼物的动作一顿，发现是孩子醒了，转过身来，蔚蓝的眼睛里藏着点儿搞砸了的无奈的笑意。 他说悄悄话似的，轻轻地道：“圣诞快乐，黛茜。” 350|第三百五十章 事后大家说起这一幕, 纷纷嘲笑史蒂夫·罗杰斯送礼物送出了做贼的行径。 可那为了不吵醒小孩而放轻动作的小心翼翼，还硬是能做出一点儿正义凛然的气概来, 以至于黛茜醒来瞧见有个大人在房间里也不害怕, 这种本事，真得美国队长才有。 史蒂夫一行人是在外面开始下雪的时候到的斯塔克家。 不知道是季节使然, 还是许多年的巧合, 圣诞节前夜总是雪夜, 要一口气下足堵塞道路的雪才能够。 给远行的人一个驻足的理由。 客人不告而来, 托尼并不很惊讶, 敞开大门, 还给一杯热茶。 跟史蒂夫一起到来的除了娜塔莎, 还有“猎鹰”山姆。 娜塔莎头上还沾着细碎的雪花, 来不及拍一拍，就要在别墅里到处找黛茜。 “她已经睡觉了。”托尼道。 “睡觉之前，黛茜还想你们。”罗德下意识关掉手机, 揣进口袋, 上来迎接披霜戴雪赶回的客人，帮着山姆把雪拍一拍，“等她明天睡醒该乐上天。” 顺便替山姆撕了脸上夸张的大胡子。 说实话, 要不是曾经并肩作战过已经相当熟悉, 在瞧见这三个人时，难保第一反应不会是要把他们赶出去。 行走在外不便暴露身份要变装易容可以理解，娜塔莎就算了，山姆那圣诞老人式的浓密黑色大胡子和史蒂夫头顶上小卷的深褐假发, 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个落魄乐队。 “的确挺落魄的。”罗德道，“看你们这衣服。” 山姆看见罗德时，眼睛里还涌起来许多的歉疚。 罗德的腿变成今天这样，跟他脱不了关系，罗德什么也不说，可他永远忘不了。 山姆瞧着罗德发两秒呆，很快回神，笑道：“我们是亡命天涯，不是毕业旅行。最近睡了好几个安稳觉，已经很知足。” 托尔没有走出来迎接昔日的盟友。 如果早知道来的人是史蒂夫他们，雷神绝不会在托尼起身走出客厅之后做瑜伽，这会儿也不会手脚并用地把自己拧成麻花。 复联里的两巨头老铁和大盾走进客厅，与剩下的这个巨头目光相接，渐渐地，彼此眼中都有了许多欲言又止，最终也没说出口。 沉默须臾，托尔道：“帮我解一下吧，我快抽筋了。” 史蒂夫收到了黛茜的信。 小孩子的信几经辗转，到他手上时已经过了许久，其实他看完黛茜的信，斟酌再三，原本打算还是不来的，圣诞将近，瞧瞧娜塔莎，最终默默改了安排。 跟伯伯罗德一样，伯伯史蒂夫也给黛茜准备了圣诞节礼物。 可能没有罗德准备的精美，只是超市里再普通不过的巧克力蛋组合，附送个益智小玩具，从大衣里掏出来，盒子还压皱了。 疼爱小孩的心是一样的。 罗德本来打算把自己的礼物偷偷放在黛茜的圣诞袜子里，最后却肯让史蒂夫享受这样的殊荣。 “我是她最爱的一个伯伯，当然知道怎么样最让她高兴。”上校昂首挺胸。 他也不想因为放礼物把黛茜弄醒，想来想去，对史蒂夫的作战能力非常放心，料想史蒂夫能做个可靠的圣诞老人。 “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托尼问好友。 史蒂夫带着好几个人的礼物进了儿童卧房。 天知道要怎样在这么小的袜子里面塞进这许多的礼物，史蒂夫努努力，结果把黛茜努醒了。 美国队长走出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个头发乱乱还打呵欠的幼儿。 黛茜打呵欠打得大眼睛泪汪汪，一进客厅就要找人，等瞧见了奔过来的娜塔莎，更加泪汪汪：“是小娜阿姨！” 娜塔莎很快地到史蒂夫跟前，接过黛茜，将那嫩嫩的脸蛋亲了又亲。 几个大男人在旁边默默地瞧着小雏菊宝宝享受暴风骤雨般的亲昵的啵啵。 托尔原本看电视的，现在也不看电视，托着腮道：“有点让人羡慕。” 山姆点点头，罗德点点头。 和史蒂夫四目相对时，上校的点头就成了摇头。 辜负人家的殷切期望，堂堂的美国队长连装礼物的小事也做不好。 史蒂夫发现黛茜醒了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把孩子哄回去继续睡。 这个念头刚起来，他就瞧见黛茜的眼睛一瞬间因为看见他睁得很大很大。 这家里的两个斯塔克眼睛都很大，睁圆了尤其有种呼呼的可爱，还显出十分的精神。 然后黛茜就从被窝里飞了出来。 哄睡是不可能哄睡了，今晚都不一定还能睡得着。 等黛茜摸摸史蒂夫的脸，发现不是在做梦，简直成了小火箭，满屋子乱窜。 “你就是坐圣诞老公公的雪橇来吗，小娜阿姨？”黛茜问娜塔莎。 “是坐着圣诞老公公的汽车来。”娜塔莎道。 “圣诞老公公不告诉我你来。”黛茜道，“我只是悄悄地等。” “我知道你在等，所以一定要回来。”娜塔莎道。 她把额头跟黛茜的额头贴在一起，只觉心满意足，来的路上再多风刀霜剑也不足为惧了。 成熟的大人们都聚在客厅里说话，矮矮的小黄人们在厨房里做宵夜。 赶路的人大概没能吃上饱饭，温蒂已经回家，凭小黄人的厨艺，要做出丰盛的菜也不能，给做了三人份的意面。 凯文站在高高的椅子上，把平底锅一颠，小鱼排在锅里翻了个身。 黛茜捧着奶瓶，要和大人们一起吃宵夜。 她平时吃饭都要在餐桌上，今天特殊，能够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吃。 “还有我的妈妈也是会回来。”黛茜问娜塔莎，“对吗？” 许的愿望已经完满了一半，这让黛茜感觉很幸福。 “一定会。”娜塔莎道。 她想起灵魂宝石那一张高傲又冷冰冰的脸，再看看黛茜粉扑扑的暖和的脸蛋，不由要笑。 男人们聚在另一头，一边看电视里的脱口秀节目，一边说话。 “我们两个要见一面真是不容易。”托尔拍着史蒂夫的肩膀，把史蒂夫拍得啪啪响，“真不容易。” 的确是的。 光算今年，这都是第一次见面。 “你的眼睛还好吗？”史蒂夫问托尔。 托尔一挥手：“早就已经不疼了，只是一边脸轻很多。” “锤子也碎了，修不好了？”史蒂夫问。 托尔点头：“是的。” “新家园已经稳定了？”史蒂夫问。 托尔又点点头。 “弟弟又弄丢了？”史蒂夫还是问。 托尔这回没有点头。 “喂！”他向托尼抗议，“我知道你们关系没有从前好，但是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告诉他啊！看他像个山顶洞人！” 山顶洞人微微一笑，转过头去，不再问了。 黛茜喝奶粉喝得饱饱，心满意足，却还不想睡觉。 离零点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她想要先拆拆自己的礼物。 令小孩疑惑的是，都说圣诞袜子里的礼物是圣诞老人送的，可是她中途醒来，只瞧见史蒂夫在形迹可疑地偷偷塞礼物。 大人不由语塞。 “我是受了别人的委托。”史蒂夫道。 黛茜觉着很有道理。 坐着圣诞老人的车来，当然也可以帮着圣诞老人放礼物。 团子取出圣诞袜子，在里头翻一翻，翻着了史蒂夫送的巧克力蛋，翻着了娜塔莎送的围巾，还发现一张大大的彩票。 “哇。”黛茜高兴地道。 她要跑到托尼跟前，将彩票给爸爸看看：“爸爸，这就是我们的钱了！” 面对可能即将到来的暴富，见过大风大浪的董事长不为所动，但见这小的这样高兴，伸手给她一个硬币刮彩票：“我们的财务报表全指望你了，斯塔克小姐。” 黛茜接了硬币，认真地在彩票上刮刮。 这张彩票真的很大，像从书本的扉页摘下，团子轻轻地一刮，刮出来一个0。 她再一刮，又出来一个0。 锲而不舍地开拓完整个版图之后，黛茜的彩票刮出来一串不带小数点的数字，也没有写中奖，也没有写不中奖，只是硕大的1000000。 “这就是十，爸爸。”黛茜道。 “是很多个十。”托尼悠悠喝一口可可，“是一百万。” “一百万就是很多钱吗？”黛茜高兴地问。 “不算太多。”托尼道，“全归你了。” 米茜说得不错，彩票果然能开出来钱，就算黛茜刮的这个只是斯塔克家老父亲自己印的，不属于任何一家彩票机构，也同样能开出很多很多的钱。 虽然一百万不算太多。 托尔托着腮道：“真让人羡慕啊……” 山姆点点头，罗德点点头。 电视上的脱口秀节目即将进入尾声，主持人在倒计时。 在新旧年交替之际，黛茜问娜塔莎：“小娜阿姨，你跟圣诞老公公要礼物了吗？” “他只给孩子送礼物。”娜塔莎道。 “但是你也可以许愿好吗？”黛茜道。 娜塔莎就笑，随即又很虔诚地：“那我希望你平安又快乐。” 黛茜也要许愿娜塔莎平安又快乐。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在心里跟圣诞老人说话，肩膀就给轻轻拍了下。 团子转过头去，瞧见雷神的脸。 “你想听听我的圣诞愿望吗？”托尔问。 黛茜很热情：“我要听好吗？” 托尔道：“借我你那一百万。” 他真心诚意的话随即淹没在电视的新年礼炮声里：“圣诞快乐！！！” 又是新的一年了。 351|第三百五十一章 平安夜, 斯塔克家入住了很多人，跟从前在复仇者基地时一样。 黛茜兴奋得睡不着, 在大人们中间跑来跑去, 还跟托尔一起唱圣诞快乐歌。 “我唱不太合适吧？”托尔问。 可他最后还是唱了，把黛茜的儿童手鼓敲得砰砰响。 唱着唱着, 黛茜的声音就小下去。 “怎么不好好唱了？”托尔问。 他随即被史蒂夫轻轻一拍肩, 发觉什么, 转头去看, 瞧见团子窝在托尼怀里揉眼睛。 “爸爸, 妈妈就是不要来了吗？”黛茜轻轻地问。 小雏菊宝宝今天过得很开心, 只有一点儿遗憾, 大家都回来了, 灵魂宝石没有回来。 或许真是因为隔得太远，宇宙好大。 “她会回来的。”托尼道，“你有耐心等吗？” “我有, 爸爸。”黛茜道。 困意上来就挡不住, 她小小的眼皮像上了胶水，快黏在一起，把脸往托尼衣服里一埋, 没过多久就入了梦。 贾维斯悄悄把电视声音调小。 几个喝大酒的大人也不要喝酒, 闭了嘴巴，笑着看托尼怀里的女儿睡觉。 老父亲伸手拿个小毯子，把女儿包一包，瞧黛茜嫩嘟嘟的脸蛋, 不由低头去亲一下。 一抬头，发现满屋子的人都好整以暇地在看他。 “怎么？”托尼问。 “没什么。”罗德道，“孩子真让人温柔。” 把睡着的黛茜放回卧室之后，托尼多喝了两口酒。 他的肠胃对酒精的分解能力向来很好，不至于第二天早上醉得起不来，只是在满屋的阳光里睁开眼睛，难免会怀疑昨天晚上是不是做了个梦。 尤其在翻身下床，走出卧室却发现家里很安静之后，更觉得雪夜归人只是一场梦。 托尼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黛茜起了吗？” “小姐很早就醒了。”智能管家道，“正在外面做运动。” “和谁？” 老父亲很快得了答案。 别墅的大阳台上，仙乐飘飘，黛茜正配合着音乐，在跟托尔打太极拳。 “一个大西瓜……”雷神用两只手缓缓在空气里抱个圆。 仙风道骨的小雏菊宝宝也跟着抱个圆。 “切开成三份……”托尔左右手由内至外，缓慢推开，“一份给你……” 黛茜也把手推开，“给你……” “一份给他……” 底下嫩嫩的小嗓子跟着，“给他……” 托尔双手回拢：“剩下都是我的……” “你这样难道不会教坏小孩子吗？”做拉伸运动的山姆问。 “我怎么会教坏小孩子？”托尔反问，“网上的太极速成就是这么教的。” 反正黛茜跟着雷神，没学会打雷，反而是学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运动。 也就这个小的愿意跟着托尔胡搞瞎搞。 山姆还要对托尔的太极拳发表点什么看法，不经意一抬眼，发现站在阳台门前的托尼：“你醒了。” 黛茜一听，跟着发现爸爸，高兴地奔过来：“爸爸就是起床了！” 她今天扎两个可爱的小辫子，像小兔子耳朵，跑动时在脑袋后面一跳一跳。 “应该说，你爸是终于起床了。”罗德悠悠地道。 大家都不要吵醒睡懒觉的钢铁侠，于是全躲在外面玩好玩的。 托尼把奔过来的女儿抱了，任由这小的伸手拨弄自己的头发，环视一周：“娜塔莎不在？” “她被小黄人缠住，在下面跟他们拍合照。”罗德道。 “唔。”托尼道。 他顿一顿，“史蒂夫也不在。” 山姆往阳台下面一指：“喏，在底下清雪。” 身体健壮的老人家醒来就闲不住，在别墅外面当人体铲雪机，还给大家都做了早餐。 同样是肌肉男，托尔主要负责吃早餐。 “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托尔打着太极拳道。 他昨晚又没睡好。大脑活动太活跃，以至于做了一宿的梦。 这次倒没梦见什么混沌对撞，而是梦见他弟弟洛基。 还是那张欠扁的脸，和那头长到脖子、打着卷儿的黑发。 邪神迎面走来，微微一笑：“哥哥。” 托尔大怒：“你还敢出现在我梦里？！” 他上去就是一个左勾拳，把洛基打倒在地。 可他的弟弟就像不倒翁，倒地了又弹起来，他再补一个右勾拳，洛基又弹起来。 托尔于是在梦里做了很长久的运动，一觉醒来，满面没有睡好的沧桑。 “你觉得你的梦代表什么？”托尼问他。 托尔想借着打太极拳整理思绪，整理到最后，脑子里只剩了“一个大西瓜”，于是怏怏作罢，一摊手：“说不好。可能是洛基又要搞事。” “你知道我们对他不会手下留情的吧？”山姆问。 “他要是再做坏事，让我先揍第一拳。”托尔道。 大家都在讨论怎么打托尔的弟弟，气氛一时间紧张又尴尬。 黛茜跑到外面去了。 她拿着玩雪用的桶和小铲子，要帮着史蒂夫一块儿铲雪。 走出去一看，美国队长不仅把门口的雪扫得干干净净，还堆了一个小人儿在外头，黛茜出来的时候，史蒂夫正在挖小娃娃的碎花裙。 “还是碎花好看一点，是吧？”史蒂夫问黛茜。 “这是可爱雪人。”黛茜围着小雪人转两圈。 “你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史蒂夫问，“说是市面上很受小孩子欢迎的巧克力。” 他悄悄地道：“送的小玩具是钢铁侠的微型头盔。我特地选的这个。” “喜欢。”黛茜道。 “你知道，在打仗的时候，巧克力算是一种很好的口粮。”史蒂夫道。 他想起很遥远的过去。 史蒂夫现在已经很少提过去的事情，他比谁都清楚，那个年代已经远去了。 “你也是喜欢吃巧克力，伯伯。”黛茜道。 “算不上喜欢。”史蒂夫道，“曾经，在我变得这么大块头之后，霍华德……你爷爷，给过我一块巧克力。” 创造超级战士的途中发生了事故，史蒂夫失去他的朋友。 大概霍华德的巧克力里头，包含的更多是安慰。 “爷爷就是爸爸的爸爸。”黛茜道。 她蹲在地上铲雪，铲了小半桶，听见说自己的爷爷，赶紧放下铲子来听。 黛茜是见过霍华德的，很久很久之前。 这个爷爷更多时候，是以照片形式存在着，笑得像个成功人士，拍照的姿势也像成功人士。 “爷爷是你的朋友吗，伯伯？”黛茜问。 “他是我很好的朋友。”史蒂夫道，“你爸爸也是。他们两个很像，但又不一样。” “我不知道了。”黛茜道。 史蒂夫就笑：“你爸爸可能更温柔一点吧。” 他蹲下来，帮着黛茜把雪堆进小桶里，轻轻地问：“还在等你的妈妈吗？” “是的。”团子道，“可是我有很多的耐心，就不害怕等。” 黛茜说着，用大眼睛瞧一瞧史蒂夫：“伯伯，你喜不喜欢我的家？” “我很喜欢。”史蒂夫道。 “那么你可以住在我的家好吗？”黛茜问。 “我也有我自己的住处。”史蒂夫道，“事物有它自己的规律。离开，碰面，再离开，再碰面，都是很自然的。你不用害怕。” “我们会一直碰面吗？”黛茜问。 “会的。”史蒂夫道，“爱你的人，最终都会回到你身边。” “嘿！”托尔从别墅里走出来，见这一大一小在玩雪，招呼道，“娜塔莎做了甜点，你们要吃吗？” 黛茜马上说要吃。 她快乐地和史蒂夫互相拍拍彼此的手，拍掉上头的雪，然后跟大人牵着手一块儿进屋子里去，把好心出来通知的雷神给忘在外面。 空巢老神叹一口气，左手握着右手：“行吧，我牵我自己。” 他弯起嘴唇，嘲笑下自己，也要进屋里去。 却就在转身之际，瞧见天边贯穿云层而下的一道巨大彩虹。 托尔脸色一变，凝神再看，彩虹却又不见了。 他屏住呼吸，疑心是自己的错觉，耐心等待着什么人来临。 然而真像是错觉。十几秒过去了，周围还跟彩虹出现之前一样静谧，只听见树叶上的雪滑落的声音。 托尔脸上却完全没了笑容。 他叫贾维斯关上别墅的大门，把两只手揣在兜里，往前走着，一直走到树林里去。 在银装的树影与树影的罅隙之间，托尔看见缓缓幻化出来、披着墨绿披风的身影。 从洛基跑走开始算，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踏破铁鞋无觅处，一直找的人就这么出现，还有点儿不真实。 邪神一点儿也没有变，依旧是那张欠扁的脸，和那头长到脖子、打着卷儿的黑发，缓缓走过来，跟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好极了。”托尔磨拳擦踵，“接下来该我出左勾拳，打扁你这张脸。” 他只等着洛基那讨厌的微微一笑做开拳信号。 但洛基没有笑，也没有流露出得意的神情来嘲讽哥哥的无能。 他握紧拳头，尝试一笑，最终也没笑起来，对预备打自己一拳的托尔道：“托尔。” 托尔发现洛基的异样，渐渐换了表情，跟着凝重起来。 “她没有死，哥哥。”洛基道。 “她要卷土重来了。” 352|第三百五十二章 圣诞节当天, 斯塔克家。 洛基的到来，打破了超级英雄们坐在一块儿快快乐乐吃甜点的轻松氛围。 大家围坐在书房的长桌边, 罗德端着装了热茶的托盘进来, 在每个人面前放一杯。 洛基伸手来接：“谢谢。” 然而罗德的手硬是一个急转弯，从他面前绕了过去, 把茶放在托尔跟前。 不待见就是不待见, 大家都是刀枪相见过的成年人, 用不着惺惺作态。 洛基默默把手缩了回去。 自动送上门的邪神希望能得到个好点儿待遇, 结果非但连茶都没有, 就连坐在一起开会, 手都被铐在椅子上。 忒惨。 大人要工作, 黛茜就在外面看电视。 洛基被捉进家里的时候, 黛茜一眼就瞧见他。 团子的大眼睛当场就睁圆了，像看见一头熊从外面进来。 “有这么吃惊？”洛基问她。 “怎么你看见她好像很高兴。”托尔道。 洛基扫一眼房子里剑拔弩张的英雄们，笑一笑, 没有回答。 后来趁人不注意, 他才压低声音道：“看见我女儿，当然很高兴。” “？？？”托尔脸上的匪夷所思里夹杂着鄙夷，“你做梦去吧。” “把你的话重新说一遍。”史蒂夫严肃地道。 虽然从洛基嘴巴里说出的话可信度跟街边小报有得一比, 但美国队长有着敏锐的直觉, 并不把洛基的话当做玩笑看。 事实上，洛基说的也不是玩笑话。 “她没死。”洛基道，“奥丁的长女，死亡女神海拉——她没有死。” 如果有人不认识海拉, 不知道海拉有多厉害，那么只要了解，这位神曾经毫不费力捏碎过托尔的锤子，她的恐怖就可见一斑了。 “诸神黄昏毁灭了阿斯加德，你是看见了的。”托尔道，“海拉的力量来源于阿斯加德，她没理由不死。” “只是削弱力量，并不代表会死。”洛基道。 “你有什么证据？”托尼问。 “我亲眼看见海拉。”洛基道，“在山达尔星。” 他沉默两秒：“不过很快就会来地球了。” 众人都是一惊。 山姆拍桌子道：“她来地球干什么？！” “海拉从没放弃过重新征服九界。”洛基道，“就算她暂时不打算征服九界，想想是谁害的她？她一定想杀了托尔。” “有没有搞错？”托尔愤愤不平，“你也有份好吗！” 洛基憋了一口气，硬是按下胸膛：“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来找你？” 大人们在书房里谈话，谈了很久。 黛茜在外面看电视看得无聊，也不想拆礼物，灵魂宝石到现在都还没有来地球，说不定今天是真的不会来了。 团子去圣诞树底下，好好检查自己藏在里面的礼物。 礼物盒子安然无恙。 黛茜于是很满意，把礼物拍拍，又放了回去。 她想要去书房看看爸爸谈事情谈得怎么样，突然听见走廊里有脚步声，“咦”一下，好奇地跑出去看。 是围着大围巾的温蒂。 今天温蒂放假，应该在家里面过圣诞节的，却突然又跑回来斯塔克家。 黛茜有一点儿高兴，跑过去迎接：“你怎么要回来，温蒂？” “斯塔克先生打电话叫我来的。”温蒂摘了包住半张脸的围巾，笑着对黛茜道，“听说家里来了很多客人。” “是很多的！”黛茜道，“小娜阿姨回家，伯伯史蒂夫也是回家。” “灵魂宝石回来了吗？”温蒂问。 “妈妈没有的。” 温蒂就了然：“也是，难怪了。” 托尼叫温蒂回来，是要带小孩。 “爸爸要出门吗？”黛茜问。 几个大人终于谈完了事情，押着洛基从书房走出，黛茜捧着娜塔莎做的苹果派，想跟大家分着吃，一瞧，发现大人们的表情都十分严肃。 这种严肃，令小雏菊宝宝也不知不觉板起脸，小婆婆似的。 “要出去工作。”托尼对女儿道，“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吃圣诞节晚餐，但是答应你，一定尽快赶回来，同意吗？” 黛茜先是一惊，随即有点儿着急，也有点儿难过，不知道为什么工作来得这样突然，还要把所有人都带走，脸蛋耷拉下来，问爸爸：“是很危险的工作吗，爸爸？” “我尽量不受伤。”托尼道。 “你叫的人什么时候到？”史蒂夫问托尼。 托尼看一下表：“快了。” 话音刚落，客厅正中央突然噼啪爆出点儿金光来，刚开始是个点，仿佛吸食周围的空气，越旋越大，渐渐洞开成个连接空间的门，从门里走出手戴悬戒、身披魔浮斗篷的奇异博士。 史蒂芬·斯特兰奇走出来，看见人高马大站在客厅里的阿斯加德两兄弟，简直恨铁不成钢，连连摇头：“你们家的人是不是跟地球有仇？” “海拉是长女，那时候奥丁恐怕还没有育儿经验，所以没养好。”洛基道。 托尔随即看洛基一眼，站得离他远些：“而他是收养的。” “你们还要吵架？”史蒂夫道，“海拉就要来了，但我们连她要从哪里来都不知道。” “所以我才叫他来。”托尼把史蒂芬一指。 他忙着把罗德的装甲从国防库里调出来，走到一边去，跟罗德要密码。 黛茜站在大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心里有一些糟糕，还想跟着爸爸一块儿去。 但是托尼不会把女儿带上战场。 身旁有人弯了腰来，把黛茜的头摸一摸。 娜塔莎亲亲黛茜的脸，低声道：“没事的，别害怕。” “爸爸就是要做很危险的工作了。”黛茜道。 “是有一点儿危险。”娜塔莎想一想，“但上一次，他是一个人面对的危险。这次不是。” 黛茜一想是的，担心就要少一点，脸上也肯有点儿笑容。 “可是大家都要很安全好吗？”她问。 “一定平安回来。”娜塔莎道。 她说些安慰孩子的话，还要为出战做准备，转身去换衣服。 黛茜站在原地，想要和爸爸再说说话，突然辫子一动。 刚开始还以为是错觉，辫子动第二下，她就要转过头来看，瞧见洛基的脸。 洛基手被铐着还不肯老实，还要来招惹小孩。 或许因为凭空多出许多的帮手，不会轻易被海拉揍扁，洛基少了刚出现时的严肃，有心情对黛茜挑一挑眉。 “你也是要工作吗？”黛茜问他。 “我是被迫的。”洛基道，“他们不让我逃跑。你长高了。” 真会说话。 黛茜还记得从前他捉弄小孩的一幕，现在听了这句话，不由要少一点对诡计之神的警惕，也不介意他拨自己的小辫子。 “你还喜欢吃草莓糖果吗？”洛基道，“或许这些人里，你最不希望看见我回来。” “你也要回来好吗？”黛茜问。 洛基笑一笑，没有回答。 他很快被发现在跟小孩说话，因为有很严重的带坏小孩嫌疑，被托尔揪到一边。 才揪出几步路，众人就听奇异博士道：“来了。” 史蒂夫面庞一紧：“在哪里？” “在挪威。”史蒂芬飞快用悬戒打开空间通道，“滕斯贝格。” 滕斯贝格的世界尽头，有大片裸丨丨露的礁石，围绕着蔚蓝的海。 这是个古老的小城镇，人不多，都笃信着阿斯加德的神和他们的世界树。 或许正因如此，海拉才会从这里出现。 英雄们离开纽约，踏上世界尽头的土地。 冰雪覆盖了这方天地，纯白无垢，仙境一般。 黛茜只来得及跟爸爸挥一挥手说再见，空间门很快关闭，什么也瞧不着了。 “说起来，这些都是原来的复联成员。”温蒂道，“重新并肩作战，斯塔克先生心里会有一点高兴吗？” 她不知道。 托尼也暂时没有工夫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才抵达滕斯贝格，就听洛基道：“上面！” 话音刚落，仙境就被沉沉黑云笼罩了。 这样阴冷又恐怖如大军入境的氛围，上次出现，是多玛姆试图进入地球的时候。 多玛姆到底没有来，这次的黑云围拢之中，却逐渐清晰地浮出个手持武器的黑色身影。 那是个女人，黑长发飘在风里，双眼眼周晕开浓浓的黑雾，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底下的英雄，仿佛处刑台上最冷酷残暴的行刑官。 面对即将到来的大肆屠戮，她露出微笑。 这个微笑，托尔和洛基简直再熟悉不过。 死亡女神从天而降，身后是魔狼芬里尔的骸骨，骸骨之上，密密麻麻寄生着荆棘似的冰冷的巨剑。 托尔打开手掌，指缝间隐隐有了爆裂的雷霆。 “不对。”他随即觉察异样，双眉紧蹙，抬手指天，“还有一个人！” 果然是的。 海拉不是孤军奋战。 在她身后，还压轴似的现出另一个高大的影子，在无尽的天里，海拉不是黑雾，他才是黑雾。 那是个有着深紫色长发的男性，长袍曳地，手握权杖，浑身泛着压抑着的、仿佛随时要爆发的紫光。 他眼中对战争的疯狂，即使隔着长长的一段距离，依旧暴涨得令人难以忽视。 “那是谁？”托尔问。 洛基嘴唇一动。 托尼只觉这个男人的出场方式和发光体体质都异常熟悉，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迫切，令他在洛基说话之前，先一步将答案脱口而出：“那也是宝石——” “什么？！”罗德大惊，要仔细再看。 然而不必再看，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洛基面对自天空降落、逐渐迫近的危险，反手幻出把匕首，苦笑一下：“我不是说过，海拉去了山达尔吗？” “她走的时候，诺瓦军团已经快死光了。” 353|第三百五十三章 沉默。 沉默在英雄与英雄之间蔓延, 逐渐扩散成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虽然在海拉出现的那一刻，大家就已经绷紧神经, 握紧武器, 随时准备面对疾风骤雨般落下的黑锋巨剑。 “请告诉我诺瓦军团的人数跟我们现在这几个差不多。”山姆展开他的机械羽翼，对洛基道。 “诺亚军团的人多得能够在星球上空合并成巨大的护盾。”洛基开始长他人志气, “你说呢？” “你可闭嘴吧。”山姆瞪他一眼。 托尼比较关心的是, 出现在海拉身边那一个究竟是什么宝石。 宝石化成人形也不是绝对的好事, 很显然不是每颗宝石都想生孩子, 也有像上头那个阴戾狠绝的, 更享受绝对碾压的乐趣。 “那是力量宝石。”托尔道。 他盯紧了上头来势汹汹的两人, 五指收拢, 身后的天于是同样翻涌出大片乌云, 隐隐有雷声。 “由诺瓦军团保管着，海拉拥有他，想多强大, 就能多强大。”托尔道。 托尼的脸色于是有些难看。 但, 英雄与英雄还能够对话。 海拉手中掌握着这场战争的开关，她张扬又可怕地闯入地球，还有力量宝石的助力, 却没有马上开打。 “托尔, 奥丁之子，新阿斯加德的王。”海拉的话语响彻四野。云层之上，死亡女神一抬手，芬里尔脊背中央雪亮的长剑应声而起, 盘桓在她掌心，最终对准了伫立于队伍之前的雷神。 她看着托尔的脸，看他那只盲眼，弯唇冷笑道，“——你也配做阿斯加德的王？” “向我下跪。”海拉道，“我将给你个有尊严的死法。” “姐姐，什么人说什么话。”托尔道。 洛基一听，感觉不大对，用匕首戳托尔的腰，奋力使眼色。 然而拼命暗示没能见效，他依旧眼睁睁看着托尔从穹顶之上引来雷霆。雷神目泛耀眼蓝光时，未说完的下半句脱口而出：“你刚才那两句真是烂透了——” 他话落后的短短两秒，长得像两年。 海拉杀意陡增，纵身跃下云层。 史蒂芬暗道一声“不好”，反应奇快，聚力在掌劈向空气，硬生生劈开庞大的镜像空间，包覆了大半个世界尽头。 天与海与海与天在动荡中无限糅合又急剧分裂，最终完成分裂，拓出隔绝危险的异度世界。 他来得及完成这些，也只来得及在瞬息之间完成这些。 与海拉一同坠落的还有从魔狼骨骸倾巢而出的无数把巨剑，集结成密密麻麻的网，顺雷霆之势而下，仿佛失重坠落的黑铁之城。 “海拉！”雷神拔地而起，闪电横扫，直劈刀光剑影中的黑色身影。 雷电开路，扫除了部分致命武器，多数长剑还在坠落，要钉进英雄的躯体，将他们的灵魂碾压在漫天尘嚣中。 罗德站在娜塔莎身旁，第一时间抬手，用装甲替娜塔莎格挡，随即看向无盾的史蒂夫，要再赶过去掩护他已经来不及。 史蒂夫没有动。 他仰头看漫天纷飞的黑色荆刺，面上很快笼罩了安全的阴影——是托尼的分子装甲延展出盾牌，替他遮挡了危险。 剑雨铮铮然，打在盾牌上，盾牌不到的地方，很快遍生荆棘，数量之多，快连立足之地也失去。 钢铁侠的盾牌上，更有奇异博士用法术开的金色护盾格挡，武器碰撞出金黄的火花。 雷神已经如逆行的火箭，极速飞往海拉，红披风刮擦出凛冽的风声。 他劈过去的那道闪电，眼见已经奔袭往海拉面门，却被从旁伸来的手一握，轻轻松松钳制在掌心。 妖紫的力量宝石与海拉一起下落，这会儿停下来，手握雷霆浮在半空，对着靠近的雷神微微一笑。 他昂扬的战斗兴致掩盖不住，劈手投掷雷霆，将愈来愈近的托尔打落。 轰隆一声，地上好大一个坑，土地崩裂。 或许真要有神的体格，才能深陷朝天剑阵，还捡回一条命。 “托尔，你死了吗！”洛基探头来看。 大洞底下，多处擦伤的被雷劈黑的雷神吐出长长一口烟，没好气地道：“死不了！” “她要来了！”娜塔莎喊道。 海拉手持双剑，俯冲而来，瞬息间已近在咫尺，四目相对，仿佛凝视无底深渊。 剑刃即将削过面颊时，娜塔莎往后一仰，飞快抬手。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海拉的剑，使力格挡，咬牙硬生生接下海拉的双剑，被逼退四五步。 海拉落了地。 娜塔莎收剑要躲，杀意上头的死亡女神却不打算放过她，欺身再上，厉厉剑锋直取黑寡妇脖颈。 然而剑没能砍下去。 海拉挥砍的动作遭受莫大阻力，她回头去看，是条冒金光的法术绳索，将武器缠得紧紧。 “滚出地球。”史蒂芬桎梏着她，冷冷道，“海拉·奥丁森。” 海拉一眯眼：“你算什么东西？” 她要抽手拔回长剑，突然听见背后巨大的嗡鸣，刚刚转头，就看见放大了的脉冲发射器。 炮弹发出的时候，蓝光太过耀眼，令人闭目。 然后是灼热的蓝色烈焰，强光贯穿，打在海拉身上。 娜塔莎只是退了四五步，海拉噌噌噌一连退出几米，强行刹住脚步。 如果说刚才死亡女神只是单纯地想杀人，现在的杀意里，恐怕要夹杂一点儿被蝼蚁戏耍的愤怒。 托尼看着她双手齐平推出的十数把剑：“噢。” 然后被飞来的长剑逼上了天空。 钢铁侠短暂退场，飞出大洞的托尔又扑上来。 这算一场异常消耗精力的车轮战，刚刚交手的时候，托尔就发现他姐姐的力量比从前在阿斯加德时根本没削弱多少，被打进地里，更确定这种感觉是正确的。 诸神黄昏之前的死亡女神，连整个阿斯加德的子民协力都打得很吃力。 “这不可能。”托尔边打边道。 他随即听见背后传来个噩梦般的声音：“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不可能，弟弟。” 托尔要回头，却已经被海拉当背削了一剑，皮开肉绽。 上一次听见这句话，托尔失去了他的妙尔尼尔。 简直是噩梦一般的宣告。 海拉追上飞走的托尔，要再补一剑，狠厉的手劲下去，只听见飒飒的破空声—— 再看眼前，哪里有托尔，分明是瞬间虚化的幻象。 洛基站在不远处摊手，海拉一剑过去，又是幻象。 死亡女神站在原地，冷眼瞧着对自己挑眉笑的洛基，突然一出手，剑仿佛有自己的生命，竟然能够无限延长，这延长来得又极短，以至于真的那个洛基还没反应，就被贯穿了肩膀。 洛基的脸色刷一下白了，忍痛退后时，不忘喊道：“趁现在！” 海拉一抬头，套索从天而降，勒住她脖颈。 她要拔剑割断，又有人动作更快，寒冷锋芒，先一步抵了她的咽喉。 脚下弹出兵器，长绳环绕脚踝，令她足不能迈。 “罗迪！”托尼道。 “快快快！”罗德道，“开炮！！！！” 金红玄灰两部装甲一前一后两面夹击，轰隆开炮，烈焰像炸开的星火，光芒透顶，熏红大片大片的乌云。 尘嚣弥漫。 在逐渐冷却的死寂中，英雄们绷紧了心弦。 尘雾逐渐散去时，托尼首先看清了海拉屹立不倒的身影，以及她唇边的冷笑。 第一眼，他以为炸出重影，因为海拉身旁分明还多出个淡淡的影子。 再看，心脏就停了一瞬。 “快退！”托尼道。 他以为自己喊出了这句话，但其实话语全堵在喉咙眼里。 没有足够的工作时间，只能眼睁睁看着身影和面容都清晰了的力量宝石屈指一弹。 空气拧成疯狂的涡轮，拧到极点，骤然炸裂。 后来才知道，炸裂的不是空气，是打向海拉的炮弹那巨大的冲击力——力量宝石吸收它，奉还它。 热浪把英雄们震出数米远。 胸腔涌动着的滚烫的腥气，大概是血。 罗德躺倒在地，大口咳嗽：“我的骨头要断了。” 他看着毫发无损的海拉和力量宝石，突然觉着希望渺茫，撑起身，问托尔：“你在你的梦里，看见的就是现在这个场景吗？” 托尔捂住心口，再度站起。 他的雷电已经不知道劈了多少次，已经对镜像空间的土地造成大面积破坏，可想打的人迟迟不倒，反而越来越强。 “用你的时间宝石。”托尔对史蒂芬道。 “时间宝石不是这么用的。”奇异博士道。 何况他也没有用的机会。 英雄刚从地上接二连三地起来，脚步还没站稳，就看见旁观许久的力量宝石上前一步。 他手中的权杖开始聚拢起一团亮而妖异的紫光，光团越大，威压越重，终于，连镜像空间也开始颤抖。 “不好。”托尔道，“我们完了。” 话音刚落，力量宝石一拳打爆了那光团。 紫光连天的时候，死亡也像更近一步。 只是在那可怖的浓紫里，仿佛错觉，似乎亮起蓝光。 托尔屏住呼吸。 爆裂的力量即将把英雄们的骨骼剥离出躯体时，蓦地有个更耀眼的光破紫而出，金光辉映，环蓝绕绿，两两相撞，天地变色。 巨浪磅礴。 “就是这个……”托尔道。 他看着突然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以一手之力抗下力量宝石攻击的橘金身影。 她仿佛凭空出现，力挽狂澜，衣摆被风刮得翻飞，身影却纹丝不动。 那沉沉的威压，像星球下落，更甚海拉。 托尔看着赶到战场的灵魂宝石，眼球快被光剥夺了视野，还是下意识脱口而出：“混沌对撞。” 354|第三百五十四章 灵魂宝石和空间宝石的到来, 令在场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当然，要除了海拉和力量宝石。 力量宝石对自己的威力无比自信, 深知第二次攻击对于躯体脆弱的地球人来说几乎是致命的——不要说地球人, 就连诺瓦军团也不堪一击。 这颗宝石与死亡女神一样，喜欢征服, 喜欢弱肉强食, 最喜欢无底线地弱肉强食。 今天大概不能了。 宝石间的力量对决令镜像空间很是震颤了一会儿, 史蒂芬甚至看见世界尽头的边界爆开细微的裂缝。 天地震响之后, 尘嚣俱寂。 灵魂宝石居高临下浮在空中, 俯视着力量宝石。 她脸上没有表情, 但即便只看背影, 也让人觉出那平静之下的隐怒。 灵魂宝石出现的时候, 力量宝石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然而，他的兴奋随即也因为灵魂宝石的出现而疯狂生长，以至于看她的表情不像面对敌人, 倒像故人久别重逢。 本来就是故人。 力量宝石权杖一收, 对灵魂宝石道：“你是他们搬的救兵？” 灵魂宝石没有说话。 “在山达尔星，你明明发现我已经有自由行动的躯壳。”力量宝石一眯眼，“你不放我, 却帮着他们囚禁我。不好意思, 我还是出来了。” 原来在这一战之前，宝石与宝石早就见过面。 “就算讨人厌，你也是我的同胞。”力量宝石看着灵魂宝石道。 他随即眼一斜，睨着出现在灵魂宝石身后的那抹蓝色影子, “还有你。” 空间宝石于是冷哼一声。 “我不会杀你们。”力量宝石道，“前提是别挡我的路。” 灵魂宝石转移视线，去看他身旁站着的死亡女神。 海拉手执长剑，那指地的剑尖滴着不知谁的血，落下来，殷红的一珠。 灵魂宝石看着看着，突然一抬手，掌中渐渐具象化出橘金通透的光，最终成了把沉重的剑。 她无预兆地破空一劈，剑刃晃出弯月似的流光，流光扑往力量宝石，被力量宝石伸手一按，巨大的冲击波蘑菇云一样瞬间拓开，震得五脏六腑都快移位。 谈判无果，令人惋惜。 力量宝石因刚才的冲击波后退了一小步，仅仅一小步，却令他笑容顿收，骤然狠厉起来。 “不识好歹。”他道，“你的力量已经大不如前，以为我不知道吗？” 力量宝石随即想到什么，缓缓又现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噢，听说你有了个女儿。” 灵魂宝石的双目倏然大亮，像焚烧起两团灼热的火。 她双脚腾空，却是底下突然开了道蓝色的空间门，不过眨眼，人就失去踪影。 下一秒，出现在力量宝石身后，长剑一挥，削往他拿着权杖的那只手。 力量宝石躲得及时，胳膊没事，权杖却一分为二，碎成齑粉。 海拉表情一冷，双手展开，剑阵再来。 “上！”托尼道。 英雄们再度呼啸而起。 幻象与法术纠缠成四射的光影，忽明忽灭，搅成一大团不分敌我的混沌。 轰隆隆天崩地裂。 “就是要地震了！”黛茜道。 她看电视看得很专注，瞧见屏幕里头地动山摇，紧张地把两只小手握在一起。 人们开始四处逃散，跑得越快，黛茜站得离电视就越近。 万幸，电视里的人都安全地在自然灾害面前存活下来了。 黛茜本来很高兴，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高兴就少了些。 温蒂拿了点心过来，瞧见黛茜的神情，不由问：“你不开心吗，黛茜？” “我就是有一点担心我的爸爸。”黛茜道，“还有伯伯罗德，还有伯伯史蒂夫，还有小娜阿姨，托尔，伯伯山姆，好多好多人。” “我能做什么让你感觉好一点吗？”温蒂问。 “我只是要吃一点蛋糕好吗？”黛茜道。 她把蛋糕拿着吃一口。 “黛茜。”温蒂坐在团子旁边，想一想，道，“我不小心看见你藏在圣诞树下面的礼物。” “是给妈妈的礼物。”黛茜很快地道。 “她一定会很高兴，对吗？”温蒂笑着问。 “是的。”黛茜道，“因为我把圣诞树涂成金色。妈妈喜欢金色。” 温蒂有些吃惊：“是送圣诞树啊。” 是黛茜在幼儿园里涂的圣诞树。 “因为妈妈就是很忙，不能和我一起过圣诞节。”黛茜道，“我送给她可爱的圣诞树，她就像在过圣诞节一样。” 宝石与宝石第三次的碰撞，完全打破了奇异博士开的镜像空间。 海拉终于负伤，不能再操纵数量众多的兵器，可手里的长剑依然渴血，雷电奈何不了她，脉冲炮折断剑身，很快又再生出一把新的剑。 英雄们身上或多或少都见了血。 而在战争中心，力量宝石与灵魂宝石还在沉默地对峙。 空间宝石开时空门的时间不比海拉和力量宝石的动作快，刚才趁史蒂芬开启阿戈摩托之眼将灵魂宝石移动到力量宝石身后，削了他一只手掌。 但力量宝石吃痛之下奋力一击，居然能够把灵魂宝石打飞出去。 “果然如此。”力量宝石捂着流泻出浓紫光的切口，怒极又笑，“你赢不了我了。” “我们这里有三颗宝石。”罗德问，“怎么会打得这么艰难？” “时间宝石和空间宝石本身不是能够直接造成伤害的武器。”史蒂芬道，“灵魂宝石……也难说。” “什么难说？”被打下来的山姆折了半边机械翅膀，踉跄着停住脚步，听见他们两个说话，连忙问。 “力量宝石说的或许是真的。”史蒂芬望着天空上的灵魂宝石，面容凛肃，“如果灵魂宝石打不过呢？” 他这边的问话才完，那头灵魂宝石背后就飞去一把剑。 险险地，剑离她只能一拳距离时，被另外一把剑打偏，随即坠落在地。 灵魂宝石回头，看一眼借史蒂夫之力投飞剑的娜塔莎。 娜塔莎对她一笑。 但娜塔莎随即变了脸色，灵魂宝石反应很快，回身旋腕，挡住力量宝石的近身攻击。 “我会先捏碎你，再杀了这些喽啰。”力量宝石恶狠狠道。 他一顿，想到件极畅快的事，不由又弯唇，“至于你女儿……你猜她有什么下场？” 洛基闻声抬头。 灵魂宝石看力量宝石一眼。 这一眼极冷，仿佛能够毫不费力封冻地心滚烫的热核，这一眼又极热，快焚烧灵魂的怒火，只差一个决堤点，就能顷刻之间毁天灭地。 她一拳挥过来。 力量宝石不以为意，抬手来接，却瞬间意识到这种轻敌几乎是致命的——他清楚地看见橘金光芒如细蚁，又如网络云织，穿透进皮肤，在手臂上藤蔓一眼蜿蜒。 随之而来的是灼心般的疼痛，令他大叫出声。 另一边，被英雄们夹击的海拉也开始后退。 两个碰了壁的灵魂对视一眼，瞬间响应，突然眼中疯狂暴涨。 灵魂宝石一击得利，预备再补一拳，风借她的力，刮成凌厉的刃，扑往力量宝石时，宝石却化作浓雾，飞速后退。 风卷着雾，包裹了飞往天空的海拉。 等那浓郁的一层妖紫色完全消失，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死亡女神就换了副骇人的模样——眼燃紫火，皮肤皲裂，露出底下埋藏着的紫色的血脉。 甚至没人看见海拉是怎么动的。 仿佛只有微风拂过，下一秒却听空间宝石喊：“姐姐！” 高空之上的灵魂宝石被打落地面。 那橘金的焰芒仿佛倏然微弱下去。 英雄们大惊，奋力站起，咬牙铆着最后的力气群起而上，子弹与刀毫无阻碍，扎入死亡女神的皮肉，以为成功，都是一喜。 刺骨的疼痛却说明功亏一篑。 空间宝石转移了洛基，也只来得及转移洛基，一样被海拉的指掌喷涌而出的巨大力量逼退。 托尼眼前一黑，率先坠落，硬是忍着伤接住落下的队友，然后再也动不了了。 死寂。 死寂令人窒息，仿佛抽光空气，熬尽了生的希望，余下的一点儿力气，只能用来眼睁睁看着融合了力量宝石的海拉靠近。 “气数已尽。”海拉披风招展，缓缓走来，神的躯体要长时间承受宝石的重量大概还有些勉强，她眼周已经烧出深深的裂纹。 但这丝毫不妨碍她聚气成团，在手中酝开比先前更大的能量球。 飓风起了。 天幕昏黑，星辰变色，苍茫白雪瞬间蒸腾成滚滚热气，海拉收拢五指时，能量球已经极度膨胀，一触即发。 空间宝石感觉护着的灵魂宝石微微一动。 他随即意识到什么，拳头握得指尖陷进掌心里，一拍地面，拓开个无比巨大的空间门，世界突变般，将所有人带落进个寸草不生、日月无光的昏暗地界。 世界变换那一秒，海拉握掌成拳。 行星陨落，人只是个装着灵魂的易损的容器，瞳孔记录着即将到来的最后一击—— 等待着恢宏的、壮大的死亡。 最后的几秒钟里，英雄们才知道时间可以这样漫长，任何的异变都发生得缓慢又细致。 脑中闪过无数念头，遗憾的完满的，值得回味的，最终都成了无意义的。 思索过后，眼睛才又迟缓地开始看真实世界。 看见妖紫的坠落的天和坠落的海拉。 看见灼烧起来的空气，在高空中燃起一团一团明亮的火。 火光蔓延又连接，连接成一大片辉煌的金光。 然后发现，那不是火光。 是彻底爆发，冲向天际的灵魂宝石，化作光团，与海拉猛烈冲撞，爆发出空前的震响。 洛基闭上双眼。 混沌对撞，五感尽失，世界仿佛只剩了连天的白，然后沉没进无限的黑暗里。 再度睁眼，看见定格着的海拉和灵魂宝石。一动不动，好像连时间都受到碾压，再不从他们身上流淌而过。 在心跳的短暂静止后，灵魂宝石收回手。 在她面前，难以置信的海拉双目圆睁着，仍然维持击杀的姿势，周身浓郁的紫雾却消失了。 她手上空空，已经没有剑。 须臾，指尖好似烧透后的灰，风一吹，四散飘飞。 她就这样散着，眼里没有光彩，以战神的姿势死去，躯体渐渐化作虚无，什么都看不见了。 托尔听见“砰”一声，转头去看，随即大惊。 洛基不知从何处落下，左颊烧伤，目露紫光，紫光很快熄灭下去，他吐出一口血来，倒地没了意识。 “洛基！”托尔朝弟弟跑过去。 “我们赢了？”史蒂夫在一片静寂里问。 山姆还躺在地上，却已经笑出来：“我们赢了！” 喜悦像燎原的星火，席卷大战后的虚无之地。 但有一个人没出声。 娜塔莎抬头望着天。 灵魂宝石许久没有动作，仍旧背对着这头。 空间宝石跳跃上去，小心翼翼挨近她，轻轻地、怕惊扰了什么一样：“姐姐……” 灵魂宝石终于一动，没有看他，看向一个遥远的、空无一物的方向，目光渺远起来。 然后她转身，低头与底下的娜塔莎对视。 “她很想我去陪她过个圣诞节，对吗？”灵魂宝石低声问。 娜塔莎张张嘴巴，没说出来话。 灵魂宝石感觉视线有些模糊，不禁一眨眼。 有眼泪掉下来。 她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微微迷茫，抬手沾一下眼泪，问：“这是什么？” 没能得到回答。 灵魂宝石的身影在英雄的仰望里，骤然碎裂，化为漫天明亮的、橘金的星尘。 “哇。”黛茜趴在窗户上，看外头飘落的雪花，快乐地道，“下雪了！” “对呀。”温蒂在旁边道，“漂亮吗？” “真漂亮！”黛茜道。 355|第三百五十五章 圣诞节这一天过得好漫长。 黛茜等大人们回家, 从白天等到黑夜，等到睡着了, 爸爸也还没有回来。 电视里, 家家户户都在快乐地过圣诞节。 电视外头，小雏菊宝宝抱着彩虹小马, 闭上眼睛做起了梦。 温蒂瞧着有些不忍心, 拿毯子把黛茜包一包, 要抱孩子到卧室里去睡。 才弯腰, 余光里蓝莹莹的什么东西亮起来, 她连忙抬头去看, 发现阳台上无声无息多了一群人。 温蒂大喜, 跑过去迎接, 临了瞧见英雄们的模样，却又一惊。 大家一个个都挂了彩，互相搀扶着, 托尔背上还背个昏迷不醒的伤员, 颓靡地沉默着，令温蒂愣怔好几秒，才赶紧打开门。 她不知道发生什么, 猜想是辉煌又惨烈的一战, 万幸所有人都安全回家。 安全回家，说明打赢了，但——为什么每个人都不开心？ “斯塔克先生……”温蒂欲言又止。 走在前头的托尼疲惫地对她一摆手，示意小声点儿, 问：“黛茜呢？” “她睡了，在客厅里。”温蒂道。 “别吵醒她。”托尼道。 英雄们静悄悄进了屋。 这次回家，避过死亡，也越过银河。启程返回的时候才知道，在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空间宝石以一己之力，把人传送到遥远的沃米尔星。 那是灵魂宝石的老家。 又大，又空，又冷。 回家之前，大家先找地方处理包扎了伤口。 天知道辛普森看见天降一群伤员时，表情有多么精彩。 温蒂在一行人里发现空间宝石，惊喜替换了些许紧张和担忧，再一看，灵魂宝石不在，不由疑惑，觉着现在不是发问的好时机，于是把话又咽进肚子里。 黛茜没有被吵醒，小小的一团，侧躺在沙发上，脸蛋睡得粉粉。 跟她一样睡着了的，还有托尔背上的洛基。 辛普森没办法搭救洛基，他的重伤来得匪夷所思，不知道由什么造成，五脏六腑又损伤到哪种程度，只能瞧着他躯体紧绷，双拳紧握，陷入未知终点的昏迷。 看核磁共振成像图时，辛普森的表情凝重到极点。 “他会死吗？”托尔问。 辛普森没有回答。 娜塔莎无声走到黛茜身边，摸一摸宝宝的头发。 又温暖，又柔软。 那轻轻的鼻息，像小动物的绒毛撩在手上，黛茜像做了个好梦，眼睛还微微弯着。 这个世界上的事，都是越变越好吗？ 娜塔莎笑一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滑下来。 她眼泪落得悄无声息，黛茜却一动，随即缓缓睁开眼睛。 团子刚刚睡醒，还发懵，窝在毯子里，把或坐或站的大人一个个瞧着，等瞧见爸爸，立马恢复精神，骨碌坐起来，高兴地道：“爸爸！” 她很快发现爸爸的脸破了，再仔细一看，大家都受了伤，十分吃惊，心里就要糟糕，摸摸娜塔莎的手：“小娜阿姨受伤。” “没事的。”娜塔莎道。 “就是很疼！”黛茜的脸耷拉下来，难过地道，“阿姨就要哭。” 她很快看见娜塔莎眼睛里掉下来更多的眼泪，伸着小手去擦，怎么也擦不完。 男人们都沉默着。 黛茜要抱一抱娜塔莎，一扭身子，发现托尔身后多了个蓝影子。 空间宝石安置洛基，去而复返，才回来就被黛茜看见。 黛茜对娜塔莎担忧之余，很快生出惊喜来，脸上高兴一点儿，探着脑袋继续张望。 原本应该与空间宝石一同出现的那抹橘金色，今天始终没有出现。 只有屋外的雪安静地落。 “我的妈妈怎么不在？”黛茜好奇地问。 大人们不约而同沉默起来。 黛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从谁的脸上都找不到答案，往娜塔莎身边一挨，轻轻地问：“小娜阿姨，你看见我的妈妈吗？” 娜塔莎红着眼，转头去看托尼，托尼还没回答，空间宝石先向前一步。 “她不在。”空间宝石道。 黛茜满心期待，溜下沙发，刚要跑到空间宝石跟前，就听见这么说，期待就成了吃惊和失望：“我的妈妈不要来了吗？” “我觉得很冷。”托尼突然道，“你能帮我拿条毯子吗？” “我可以的，爸爸。”黛茜就点头。 她还有许多的不解，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来地球看她，大人们的糟糕情绪，小孩子感受得一清二楚，下意识知道是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但什么样才算糟糕呢？ “告诉她最糟糕。”罗德道。 他的体力不足以在战斗之后还支撑着他长时间站立，只能坐下来，脑海中刻意回避的，身体却记得，手搭在膝盖上，仍旧本能地微微颤抖着。 为灵魂宝石，为黛茜。 “能瞒多久？”山姆问。 没人回答。 “她是灵魂宝石的女儿。”空间宝石道，“她能接受。” “她才四岁。”罗德道。 “那么还能怎么办？”空间宝石问。 客厅里于是又剩了沉默。 黛茜拖着大人盖的大张毯子，呼哧呼哧从主卧出来时，客厅里只剩下托尼一个人。 “阿姨和伯伯不见。”黛茜道。 托尼道：“他们有事。” 他起身来抱女儿，不小心牵动伤口，动作一顿，但还是从半空摘了黛茜，抱在怀里。 “爸爸。”黛茜把毯子给爸爸披一披，轻轻地问，“我的妈妈做坏事吗？” “不。”托尼道，“她是个英雄。” “可是我的妈妈怎么不来？”黛茜道，“伯伯和阿姨就是不高兴了。” 托尼懂得很多事情，能够回答许多问题，哪怕再咄咄逼人的质疑和诘问，也能对答如流。 黛茜没有咄咄逼人。 她小小声地管他要妈妈，想要一个回答。 大人的沉默叫小孩害怕，小雏菊宝宝使劲儿想了，想到最糟糕的事情，就是她的妈妈像洛基一样做坏事，被人赶着，不许来看她。 黛茜这么猜，心里其实并不相信。 她的妈妈不爱说话也不爱笑，经常吓到别人，可还是很好很好的。 “那么。”托尼把女儿的头发拨一拨，喉头艰涩，低声道，“你要听我说……” 托尔坐在床边，床上躺着洛基。 所有的努力拼尽之后，面对无动无衷的现实，仿佛只有沉默是最后的对抗手段。 沉默又像张无表情的面具，在漫长的静寂中，遮掩着沸涌的情绪，把要说的话都无言地说给空气听，不要开口，怕一开口，连最后一点儿勇气也没了。 洛基的呼吸十分微弱。 “法术也不能治吗？”罗德问史蒂芬。 史蒂芬点头，又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罗德问。 史蒂芬道：“不排除有救他的方法，但我不确定能起作用。” 他往空中画个诀，荡开一片金光闪闪的法术秘符，将洛基笼罩。 “洛基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托尔问。 空间宝石道：“力量宝石侵蚀了他，在最终对决的时候。” “我并没有看见。”托尔道。 空间宝石扯下嘴角：“你当然看不见，他的幻术用得出神入化。” 他顿一顿，道：“大概灵魂宝石最后一次出手，他就已经在她身旁制造幻象了。” 幻术之神的秘法，不必惊天动地，只要瞒天过海。 洛基很成功，利用幻象偏移了灵魂宝石的位置，连海拉和力量宝石的眼睛都瞒过。 海拉的最后一击，其实是打偏了的。 而洛基来不及撤退，那样大的能量，洪水一样呼啸而来，应该很疼很疼。 托尔闭上眼睛：“万一他醒不过来——” “我需要他醒过来。”空间宝石道，“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把她藏在哪里。” “那你倒是想办法啊！”托尔握紧拳头，“他是我弟弟！我难道不想他醒过来吗？” “是吗？”空间宝石问。 “我不会让洛基死的。”托尔道。 他越说越激动，掌中又开始现出蓝色闪电。 “你刚刚还在做他死掉的假设。”空间宝石道。 他一边说话，一边盯紧了托尔无意识引雷电的手。 “你不懂。”托尔站起身，“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体验过洛基的虚假死亡，甚至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是真的，你——” 别墅外雷声大作。 而托尔已经手握雷霆。 “就是现在！”空间宝石马上改了抱臂冷眼的姿态，指着洛基，对托尔道，“劈他！” “什么！”托尔一怔。 他一怔，闪电就小了。 “快劈他！”空间宝石把他一推。 电光石火间，闪电打破史蒂芬的秘符，爬往洛基，热辣辣地覆盖了他一身。 众人大惊，要救也来不及，只能看着洛基被他哥雷劈。 再一眨眼，雷电消逝，转归平静。 奇异博士一脸做了噩梦的表情。 更像噩梦的是，洛基一张口咳出股黑烟来。 黑烟散去，邪神缓缓睁开眼睛。 “洛基！”托尔十分激动，一下扑过去，把弟弟紧紧拥抱。 劫后余生的邪神瞬间窒息，目光涣散地望着天花板，须臾，渐渐聚焦，一偏头看向空间宝石，虚弱地道：“还是让我死了吧。” “不要再说傻话了！”托尔把洛基拍打得砰砰响。 “力量宝石呢？”洛基含着一口老血问。 海拉死了，力量宝石失去躯体，也被打得七荤八素，再不能翻起浪来。 “封在沃米尔了。”空间宝石道。 他答完，转而问洛基：“那么她呢？” 洛基扶着胸口，缓缓坐起。 他手腕翻转，从空无一物的掌心中剥除了伪装，渐渐聚出一颗透亮的橘金的宝石。 洛基正要说话，突然听见外头的脚步声，与众人一起抬头，瞧见奔进来的黛茜。 小雏菊宝宝眼泪汪汪，憋着不要哭，小手把眼睛抹了又抹，进来就问：“我要我的妈妈好吗？” 她很快看见洛基手里的宝石，赶快跑过来，泪眼将洛基望着。 “给她吧。”空间宝石道。 洛基把手往黛茜跟前送送，咳嗽一下，低声道：“在这里。” 黛茜捧着手来接宝石。 宝石落进手里时，她掉了一颗泪珠下来。 “她还在这里。”空间宝石走近，俯身扶了黛茜的肩膀，温声道，“不是死了，只是暂时不能变成人的样子。” “妈妈没事吗？”黛茜噙着泪问。 “没事。”空间宝石道，“她只是有一点累。” “好。”黛茜道。 她一手拿着宝石，一手擦着眼泪，使劲儿盯着宝石看，不肯撒手。 “来之前，她想要跟你说，她不过圣诞节的。”空间宝石道，“但是她很愿意看见你快乐。所以还是赶来地球。你不要太伤心好吗，黛茜？” 团子点一点头。 她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现在却因为灵魂宝石一颗母亲的心高兴起来，宝贝地将宝石在脸蛋上贴一贴，轻轻地道：“妈妈回家了。” 356|第三百五十六章 洛基在斯塔克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 托尔倒水, 小黄人捶肩，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 需要的时候还可以刷托尼的卡。 “要买这个。”洛基指着全息屏幕里的复刻版雷神之锤，懒洋洋道。 一边说话, 一边从谄媚的鲍勃手里叼个樱桃, 吃得慢条斯理。 “你不要太过分了。”托尔在旁边怒目而视。 “奥丁从来不认为我有能力举起雷神之锤。”面对托尔的拒绝, 洛基沉默一会儿, 垂着眼道, “难道我想举起个山寨版的妙尔尼尔也不行吗, 哥哥？” 他说话轻轻的, 配合左脸上尚未完全恢复的灼伤, 显得有些可怜。 托尔的话于是都塞回喉咙，憋得脸通红，最终什么也没说, 出去找托尼借钱。 他一走, 洛基的神伤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哪里是真的伤心，分明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托尔的贫穷之上。 这大概令人欲罢不能, 因为光今天上午, 他就耍了托尔三回。 雷神厚着脸皮出来借钱的时候，黛茜正学着娜塔莎的样子，拿药水给爸爸擦手上的伤口。 老父亲手背上一大片擦伤，刚结痂了一点儿, 他自己说不疼，可沾着药水的棉棒贴上来时，不禁还是要握一握拳头。 黛茜一看爸爸握拳，就吸进一大口气，把脸颊撑得鼓鼓，呼呼地给那伤口吹气。 “痛会吹走，爸爸。”黛茜道。 托尼道：“没有科学依据。” 但他脸上松缓不少，黛茜再擦药，也神奇地觉着没有刚才痛。 罗德羡慕地瞧着托尼。 “爸爸就是很坚强。”黛茜道。 她擦完了药，拿着小药瓶，看娜塔莎给史蒂夫上药。 史蒂夫没有装甲，也没有盾牌，虽说身体是经过超级血清强化了的，但赤手空拳地跟海拉战斗，不免还是要受伤，手臂上的创口，瞧着比托尼严重得多。 娜塔莎给他上药的时候，也要吹一吹。 史蒂夫一声不吭地望着地板，没有握拳，也没有喊痛，好像只是破了一点儿皮，根本不足挂齿。 他才是真的坚强，体力也恢复得很快，今天早上已经开始做些不牵拉伤口的运动。 英雄们为保护地球，经历一场几乎丧命的浩劫，说可歌可泣也不为过。 但这样的可歌可泣，世界不知道。 与死亡女神的一战，像发生在梦里，今天的晨间新闻，头版头条是著名影星即将举行婚礼。 “让人有点儿难过吧？”温蒂道。 “我们去战斗，不是为了收获表扬。”史蒂夫道，“平静很好。至少不用因为担心罗斯国务卿派人来抓而连夜逃离，精疲力尽地逃亡可不利于养伤。” 他是真不在乎，才有心情开玩笑。 其他人也是这样想。 半条命都打没了，不要鲜花，不要掌声，不要没完没了的颂扬和奖章，就待在林间别墅里，养一养小孩，养一养伤，这样就很好。 “你要是能借我一点钱给洛基买山寨妙尔尼尔就更好。”托尔道。 托尼看他一眼，露出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来。 托尔打个寒战。 雷神终于还是从大佬手里借到了钱。 作为代价，他得系着粉红蕾丝的围裙洗一天的-盘子。 “你知道。”托尔对着碗槽里堆积如山的餐盘道，“我现在已经开始讨厌群体生活了。” 空间宝石是不吃东西的，但为了给托尔添堵，他很愿意也要一份午餐，把属于他的那半份食物喂给黛茜，再把盘子交给托尔。 “这又是为什么？”托尔问，“我不记得哪里得罪过你。” 罗德把托尔拉到一边咬耳朵：“你知道，我们曾经进行过一次讨论。” “讨论什么？”托尔竖起耳朵。 “说空间宝石跟洛基很像。”罗德道。 “这跟他故意弄个脏盘子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他为什么不气我们，就气你一个？”罗德上校仿佛看穿一切的大智者。 托尔恍然大悟。 他随即感到很不爽，料想空间宝石像洛基，那么对付洛基的那一套想必对空间宝石也很适用，握着砂锅大的拳头，就要去揍人。 理论跟实践还是有点儿差距，空间宝石在跑路上比洛基出色得多，前一秒托尔出现，下一秒蓝毛就没了踪影。 空间宝石跑去看黛茜。 小雏菊宝宝忙坏了，不仅要照顾受伤的爸爸，还有个变回了宝石的妈妈要管，两头地跑。 托尼到底没有把故事的本来面貌展现给女儿，换了更温情和委婉的说法，说灵魂宝石打坏人打得太累了，就像蜗牛缩进壳里，要把自己保护起来，只是有比较长的一段时间不能够跟黛茜见面。 “也没来得及说再见。”托尼道，“别怪她。” “妈妈疼吗？”黛茜想想妈妈被打，眼里就含了眼泪。 “大概是很疼的。”托尼道，“但是会好起来。” 黛茜很难过，还是点头跟爸爸说好。 “不是要跟妈妈说再见。”她道，“要说，你好，妈妈。” 小雏菊宝宝小心地照顾洛基交到自己手上的宝石。 灵魂宝石很重要，因为失去人形不能随意移动，一旦遗失，后果不堪设想。 但大人们谁都没把宝石从黛茜手里拿走。 黛茜把灵魂宝石用柔软的手帕包着，放在一个空的首饰盒子里。 盒子旁边，放着棵挺拔的圣诞小树，正是要送给妈妈的那一棵，金黄的树冠，缤纷的装饰，热闹又好看。 “祝你圣诞快乐，妈妈。”黛茜轻轻地道。 她把自己的小台灯打开，这样就有光。 还让贾维斯放音乐，这样她不在卧室的时候，妈妈不至于太寂寞。 “不用给这么优渥的生活条件。”空间宝石道，“把她抛冰箱里吧，反正她在沃米尔也受冻惯了。” 黛茜并不这样做。 她想妈妈，就把宝石在脸上轻轻地贴一贴，再宝贝地放回去。 空间宝石在旁边看，五味杂陈，偏转过脸去不说话。 灵魂宝石曾经跟娜塔莎说，爱是最不长久的东西。 娜塔莎却说，爱最长久。 宝石曾经不懂。但碎为浮光之前，她落下来眼泪，空间宝石就知道，她懂了。 爱是甜蜜的，还是苦涩的？ 空间宝石没办法回答。 他自我感觉像人，但流不出眼泪。 “要怎么样才能流眼泪？”他问洛基。 洛基趴在床上，对着镜子照一照留了灼痕的脸颊，漫不经心道：“去厨房拿个洋葱在眼睛下面挤。” 空间宝石傻傻地照做，除了浪费两个洋葱，一滴眼泪也没弄出来。 “那么让别人打你一拳。”洛基道。 空间宝石选择拒绝。 他一定要执着地寻找个方法，来来回回跑很多次问洛基的意见，可惜都没成功。 房门再被推开的时候，洛基就懒得回头了：“我也想不出什么方法能流眼泪了。” “你怎么要流眼泪呢？”然后听见个嫩嫩的声音道。 洛基转过头去，是黛茜站在那里。 团子吃了晚饭，在客厅里跟娜塔莎玩，撞见为流眼泪到处跑的空间宝石。 娜塔莎随口问洛基如何了，空间宝石说洛基脸上的伤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好。 黛茜听进耳朵，在心里记着了，溜下沙发，自己来找洛基。 洛基坐起身，别在耳后的黑发垂落下来。 “你怎么跑进来？”他问。 “你很伤心吗？”黛茜问。 洛基道：“我没有伤心。” 他看见黛茜摊开手，在那小小的手心里躺着个草莓糖果。 正是她喜欢吃的那种。 其实他也喜欢吃，甜腻腻，小孩子的口味。 “我就是来探病。”黛茜道。 “那么你看过了。”洛基从黛茜手里拿过糖果，没有吃，握在手里，“我很好。” 他这样说了，但小孩没有心满意足地跑出去，反而走前来，呼哧呼哧爬上床，要跟他一块儿坐。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洛基问。 “没有的。”黛茜摇摇头，“你只是不要捣蛋，好吗？” “我是邪神，不捣蛋会死的。”洛基道。 他还要说些半真半假的玩笑话，但当黛茜往他身边一挨，小而绵软的一团，他就闭嘴了。 “小娜阿姨说是你帮助我的妈妈。”黛茜握着两只小手，“谢谢你帮助我的妈妈。” 其实任谁去想，洛基也没有非帮灵魂宝石不可的理由。 然而少了洛基关键时刻的帮助，灵魂宝石或许真会在海拉和力量宝石的合力一击下形神俱灭。 都有疑问，得不到解答。 没人懂洛基。 “我是你爸爸，当然要救你妈。”洛基道。 黛茜没有生气，只是像往常一样，认真地纠正他：“爸爸就是在外面呢。” 洛基一笑。 他把黛茜给的糖果剥了，糖放进嘴里，剩下来一张薄薄的半透明的糖纸，在他手心一转，开出花来。 “哇。”黛茜道。 她惊奇又羡慕，凑着脑袋来看，看着看着就笑。 这是今天笑得最高兴的一回，因为她很快又看见洛基将手往上一送，花飞出去，散成许多绒绒的雪白的光。 房间渐渐暗了，光升到天花板上，就成为这一小方天地的星星。 “漂亮吗？”洛基问。 黛茜就点头：“漂亮！” “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听人说过。”洛基道，“有个夜晚，就是这样的星星飞上阿斯加德的天空。” “我没见到。”洛基道，“而你，不用看见了。” 他说的话小孩听不懂，黛茜瞧着星星一点儿一点儿消失，转头来看他，还想要再看一会儿星星。 洛基垂了眼。 他再一抬手，没有变星星，给黛茜变了个可恶的猪头。 黛茜一惊。 洛基恢复他一贯的坏坏的笑，托着腮，对黛茜道：“你吃惊什么？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357|第三百五十七章 “黛茜呢？”托尼洗了个澡出来, 不见黛茜，只瞧见娜塔莎和空间宝石在沙发上坐着聊天, 不禁要问。 快到黛茜的睡觉时间, 这两天因为灵魂宝石的缘故，黛茜有些睡不好, 虽然不再哭了, 可要把宝石看了又看, 窝在小床上也想事情, 许久才能睡着。 黛茜要一遍一遍地听灵魂宝石和托尼的战斗故事, 问很多的问题, 做大人的生怕一不小心就露馅儿, 把太可怕的情节说出口, 但黛茜又对故事书兴致缺缺，只能斟酌着讲。 这当然可以理解，任谁的妈妈突然变成块石头——即便妈妈本来就是石头——也要接受不能。 托尼嘴上不说, 其实很心疼自己的小孩, 只想世界上少一点儿苦。 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苦？ 大人长出那样坚实的脊梁，想要替孩子扛住天，等天真的塌下来, 发现比想象中难上许多。 “在洛基那里。”空间宝石道。 跟娜塔莎搭上话之后, 他就放弃寻找流眼泪的方法，托尼走出来的时候，蓝毛神态温柔，轻声细语, 一只手已经轻轻搭在娜塔莎手背上，要是没有人搅局，还说不定会发生什么。 站在托尼的角度，其实也看见娜塔莎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悄悄握住了武器。 好戏差点上演，他果然应该晚一点儿来的。 晚来也无所谓，反正听见空间宝石的话，老父亲当即就要去洛基的房间找回女儿。 托尼很不肯承认他在别墅里给洛基安排了一个房间。如果不是事出有因，他都想让洛基住在厕所里。 “不好吧。”雷神替弟弟说话，说得底气不足，“这算虐待外星人。” “掏钱包替一个打过纽约的外星人买雷神之锤，你觉得这叫虐待？”托尼道，“我感觉我的良心受到了虐待。” 钢铁侠对洛基就是很不待见，这会儿听见女儿跟洛基玩，只觉是这几天遇到的第二等坏事，湿着头发就要去阻止。 “洛基不会伤害你的女儿。”空间宝石收回手，对托尼道。 托尼没有听，已经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客厅。 “我不是很懂。”娜塔莎换个姿势在沙发上坐，不露痕迹地离空间宝石远些，“你好像特别喜欢洛基。” 她撩头发的时候真漂亮。 就算脸上带着伤，也不妨碍她释放美丽。 人总能因为种种原因，变得迷人起来。 空间宝石很乐意瞧着娜塔莎，也很乐意回答娜塔莎的问题：“你怎么不拿这个问题去问他？他也特别喜欢我。” 娜塔莎一扬眉，不置可否。 “你知道，词典里有个词叫‘默契’。”空间宝石道，“你也不用刻意找，也不用强行磨合，第一次见面，看的第一眼，就能知道是不是遇上那个默契的人。” “这么说你跟洛基心有灵犀了。”娜塔莎道。 她这话令空间宝石有些愉悦，蓝毛抖擞地点头：“算是吧。” 人类的是非观不适用于无限宝石，从灵魂宝石到力量宝石，再到面前这个空间宝石，得到类人的形体之后，做着的无不是令自己高兴的事。 管他是对还是错。 空间宝石会把洛基从监狱里放出来，也就不奇怪。 也算误打误撞，才有了后面的许多事情。 “我感觉我跟你也可以心有灵犀。”空间宝石道。 娜塔莎问：“为什么？” “你跟洛基有一点像。”空间宝石道。 “我的行事风格仿佛并不像他。”娜塔莎道。 “不在这里。”空间宝石打个呵欠，伸了伸懒腰，指一下心口。 他不太清楚人的心脏究竟长在哪里，指指右边，再指指左边，“在这里。秘密不肯宣之于口，就在心里藏一堆。就算心里在哭，脸上也可以笑出来。” 娜塔莎笑而不语，仿佛不想承认。 空间宝石不要她承认，高深一会儿，托着腮道：“你还跟他一样挺好看的呢。” 他又要轻轻地挨过来一点儿，突然感觉脖子一凉，低头去看，是黑寡妇的手。 那手中还握着一把雪亮的匕首，刀锋寒意侵人，透着森森的杀机。 娜塔莎温柔地笑一笑：“他杀人应该没我快。” 空间宝石缩回手。 “少看肥皂剧。”娜塔莎于是也收回匕首，“就算看，也不要学肥皂剧里的反派。” 她看一眼空间宝石，补充一句，“就算学，也不要学最猥琐的那个反派。” 她说话真温柔，空间宝石惭愧地低下了头。 那一头的托尼也已经摸到洛基房间门口了。 老父亲的一颗心揣在胸膛里，带了手甲的手揣在口袋里，只等一发现洛基带坏小孩，或者伤害小孩，就要狠狠收拾他。 但最终没有。 托尼靠近房门时，能够听见洛基和黛茜的说话声。 “我又不是变戏法的。”洛基道，“你要是真想看戏法，应该找史蒂芬·斯特兰奇那个等级的法师。” 他的拒绝听在黛茜的耳朵里，像空气轻轻地吹过去。 “还要看一次彩虹小马好吗？”黛茜问。 洛基沉默一会儿。 他随后应该还是给黛茜再变了一次彩虹小马，因为托尼很快听见女儿在里头高兴起来，不仅要笑，还要捧场地拍拍小手。 “给你一个皇冠。”洛基道。 做个法师的好处是，不需要钱就能够拥有许多的东西。 哪怕是转瞬成空的幻象，也足够甜蜜，让人生出很多的快乐。 大家都愿意沉进虚拟世界里，不难理解。 谁不愿意做个好梦呢？ 邪神侧躺着，用一只手撑起身子，另一只手在半空中虚虚一划，给黛茜戴上个缀着星光的皇冠。 再一划，给她一件仙度瑞拉的裙子。 要是他想，那么在这小小的房间里能造出个城堡。 玩着玩着，黛茜的笑声渐渐小了，过一会儿就没有声音。 洛基也不再说话。 托尼推开门，看见洛基给团在床上睡着的女儿掖一掖被子。 他的脚步声近在咫尺，洛基背对着门，没有回头。 想必很早就知道托尼在外面。 “我还以为超级英雄不屑听墙角的。”洛基道，“看来也不都是这样。” “跟什么人用什么样的对待方式，我想你比我清楚。”托尼道。 他口袋里的手一按，手甲就悄悄缩了起来。 洛基转身给托尼看睡着的黛茜时，视线似有意似无意滑过钢铁侠的口袋，眉梢一挑，什么也没说。 黛茜今晚在快乐中睡着了，被托尼抱起来，就在爸爸的怀里缩一缩，感觉舒适又温暖。 托尼低头把女儿亲一亲，再一抬头，发现洛基在看。 “好腻味。”洛基道。 托尼道：“那你别看。” 黑头发绿眼睛的神往后仰躺在床上，用两条手臂当枕头。 他精力还没完全恢复，跟黛茜玩了这么会儿，还用许多次幻术，其实也已经有些犯困，不过还能拿出一点心力跟想看两厌的托尼斗嘴：“我没打算继续看。超级英雄的生活，十分无趣。” 他这句话说得不对。 超级英雄的生活明明十分有趣，无论战场上的花式出招，还是日常，都有值得玩味之处。 斯塔克家暂时寄住进这么多人，战后的生活就精彩纷呈起来。 小黄人们的精神榜样，原来是黛茜，但黛茜还是个小孩子，还在慢慢摸索人类精神的可贵之处，香蕉胶囊们的榜样就换成了托尼。 老父亲当然是很不错的，人人都爱，人人都尊敬。 只是史蒂夫·罗杰斯带着种神奇的魔力到来，跟小黄人们说过话之后，不出两天，他开始悄悄占领精神领袖的地位，跟托尼对半劈，各占据一半的江山。 想想，一个金发碧眼的、肌肉和胸襟都很宽广的、正义凛然的、昂扬向上的、对小个子说话还很温柔的男人，怎样才能抛掉他身上该死的魅力。 小黄人们对美国队长的事情津津乐道，尤其热衷模仿史蒂夫。 凯文坐在沙发上吃香蕉，平时只吃一两根，温蒂走进客厅，发现满地都是香蕉皮，不由要生气。 凯文一边吃香蕉一边道：“I can do this all day！” 鲍勃在黛茜的玩具房里蹦迪，把音乐开得震耳欲聋，呼哧呼哧蹦跳，把玩具震得一颤一颤。 温蒂捂着耳朵进来阻止，鲍勃一边摇摆一边道：“I can do this all day！” 斯图尔特没有做出扰民的事情。 他只是拿着平板，安安静静在浏览网络商店，看见喜欢的东西就飞快下单，刷老父亲的卡。 他平和又优雅地道：“I can do this all day。” 奇异博士从旁边经过，见托尼不在，悄悄往斯图尔特的购物车里加了两件想买的东西。 小黄人们要学习美国队长耗一天的持久精神，想必也学来了坚持不懈的耐力，能够把想做的事情贯彻到底，绝不中途放弃。 至少托尼问的时候，他们全是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 “既然如此。”老父亲道。 既然如此，老父亲也只好拿出同款的坚持不懈的耐力和持久精神，来教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捣蛋鬼。 香蕉胶囊们被罚站罚得哇哇大哭的时候，托尼在旁边看着，不无愉悦地点头微笑，并且表示，他也能这么罚小黄人站一整天。 do this all day的滋味，真是该死地甜美。 史蒂夫蹲在旁边：“有没有人考虑过我感受？” “我啊。”罗德在旁边喝热可可，看戏看得十分悠闲，末了一拍美国队长的肩膀，亲切地安慰道，“我能考虑一整天。” 358|第三百五十八章 “我数到三。”娜塔莎道。 面前许多双眼睛, 一眨不眨地盯紧了她。 尤其黛茜蓝汪汪的大眼睛，藏着十足的毅力和冲劲儿, 认真地瞧着娜塔莎数数的手指, 仿佛等待发令枪扣下扳机那一瞬间。 “一，二……”娜塔莎环顾四周, 被那紧张又肃穆的气氛影响, 不由自主地跟着严肃起来, 板着面孔, 出其不意, 竖起第三根手指, “三。” 她话音落了, 说时迟那时快, 大家齐刷刷拿起手上的家伙，都以最快的速度动起手，冷冷的金属光影起落之间, 只能听见响成一片的吃饭声。 “我不认为吃个早餐需要这么激情澎湃。”托尼道。 老父亲夹杂在几个吃饭狂魔之间, 十分遗世而独立，不急着动刀叉，只慢悠悠地喝他的咖啡。 黛茜、罗德、史蒂夫和山姆都大口大口吃饭, 一块蛋糕入了口, 用果汁佐着，拿叉子的手已经飞快叉起块煎得油亮喷香的培根，个个都吃得很满足。 “要有军人的速度！”山姆道。 这三个大的都当过军人，但黛茜的战斗力也不弱, 吃得腮帮子鼓鼓，因为培根好吃，眼睛还弯起来。 可团子很快因为吃饭速度太快，没有耐心地嚼咽而噎了一口，捏着叉子咳嗽起来，脸蛋憋得通红。 “不要拿吃饭当比赛。”托尼道。 他拿水过来，给女儿喂两口，不赞同的眼光在餐桌上一扫，把吃饭当比赛的大人纷纷低下了头。 黛茜还挺喜欢和大人们这样玩。 她没有比赛吃饭的机会，餐桌上难得有这样多的人，坐了一大片，热闹非凡。 如果每个星期都是圣诞节假期该多好，一觉醒来，大家快快乐乐地坐在一起吃饭，晚上换着人给讲故事，或许是些冒险故事，或许是童话故事，又或许是个承诺，承诺以后还要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吃饭，和气地说话。 “好，别比赛了。”罗德瞧见黛茜咳嗽，赶紧放下手里的餐具，伸手来给孩子拍一拍，“好好吃饭。” 托尔坐在旁边，嘴里塞满面包，点头表示赞同：“唔唔唔，唔唔唔。” 洛基被他嘴巴里乱喷的面包屑喷得烦不胜烦，一抬手，把托尔的面包往嘴里推一推，利落地合上了他口腔的大门。 “别人我都还理解。”托尼没收了黛茜的大块面包，给切成小片，再放回那小小的餐盘里，一边说话，一边抬头看餐桌边的史蒂芬一眼，“我记得你要回家的话，是很方便的。” 史蒂芬正襟危坐，仍然以标准的餐桌礼仪享用他的早餐，假装没有听出托尼在影射他蹭吃蹭喝。 其实史蒂芬留在斯塔克家，也不完全是为了免费的早餐。 毕竟除此之外，还有免费的中餐和免费的晚餐，以及免费的下午茶。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他想亲眼看着灵魂宝石恢复现实形体。 十万年难得一见，或许还能写进至尊法师的法典里。 大战已经过去两天了。 灵魂宝石安安稳稳地躺在黛茜的首饰盒里，没有动静，黛茜用小手把宝石焐了又焐，传递体温，还说许多的话，都不见效。 “脑震荡恢复还要好长一段时间呢。”空间宝石道，“何况被力量宝石和海拉合力一击。” “妈妈喜欢她的小床吗？”黛茜问。 “她很喜欢。”空间宝石道，“她以前都住在悬崖底下，年复一年地等着人来寻找她。” 黛茜把灵魂宝石贴着耳朵听一听，转头来看他：“妈妈没有说很喜欢。” “唔。”蓝毛一摊手，“我们都是宝石，会有一点心灵感应的。” “妈妈现在开心吗？”黛茜就期待起来，把妈妈捧着，给空间宝石看。 空间宝石逢场作戏，看一眼黛茜的手：“很开心啊。” 小雏菊宝宝于是也很开心。 她仿佛找到一种新的和妈妈对话的方法，就像找到宝藏。 从前灵魂宝石对着自己的女儿也不多话，除了回答黛茜的问题，很多时候主动开口，只要执着地教回黛茜一些打架的方法，却不会说她本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妈妈变得很小了，就会很难受吗？”黛茜又问。 “她从前也是这么小，不会难受。” “妈妈没有关系。”黛茜道，“你一定会好起来好吗？” 她说着，又满怀希冀地看向空间宝石。 空间宝石只好神棍似的把手放在宝石上，念念有词，然后对黛茜道：“她说她知道了。” 灵魂到底知不知道，空间也不知道。 他唯一一次能够确定沉默的宝石的情绪，是在小黄人面前。 黛茜跟妈妈说完话，捧着盒子走出房间，要带着老母亲散散步。 因为大家都说多做运动很好，四岁的幼儿也是这么认为。 她可以监督爸爸做运动，避免生出中年男人的小肚子，也能够带着妈妈做运动，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让妈妈早日康复。 这样的孝心，真是感天动地。 老父亲也被女儿的孝心感动，同意黛茜把宝石带着到处走，只说好一点，不要走出房子。 “我同意，爸爸。”黛茜道。 团子带着宝石在客厅里遛弯儿，遛到一半，听见温蒂说打了杯果汁，问要不要喝。 黛茜要的，暂时放了首饰盒子在桌上，跑进厨房去拿。 她跑走的短暂时间里，鲍勃跑上来玩。 鲍勃也认识黛茜的妈妈，要不是灵魂宝石的脸太凶，威压太强，她身上那跟香蕉色有些相像的橘金色，还很让小黄人喜欢。 “噢，可怜妈妈。”鲍勃道。 他怀着一种同情和安慰的心态，将宝石从盒子里捧出，嘟着刚吃了香蕉飞饼的油油的嘴，把灵魂宝石亲一亲。 空间宝石走出来，撞见这一幕，大惊失色。 他还没有说什么，鲍勃先感觉心底涌上来一股被人处以绞刑的寒意，哆哆嗦嗦，把宝石又放回匣子里，还安抚地拍一拍。 “你知道，此时此刻，她在想什么？”空间宝石问鲍勃。 鲍勃摇摇头。 蓝毛瞧着那橘金的宝石上头的油渍，仿佛已经死过一回，瞧着同样也像死过一回的鲍勃，讲鬼故事似的：“她想杀你。” 在这种时候，灵魂宝石失去躯体，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吃过早餐，黛茜跟前两天一样，要先跑去看她的妈妈。 团子很遗憾圣诞节过得这样快，否则她要把她的圣诞愿望换成让妈妈变好。 彩票都能开出一百万的，或许也真能把灵魂宝石治好呢。 空间宝石今天早上倒是异常地安静。 他乐于当个人，于是很多话，每每发生在人与人之间的对话都乐意参与，凭着好看的脸和身材，存在感满满。 宝石不吃饭，却要和人一起坐在餐桌上，温蒂给大家添早餐的时候，注意到低头沉默的蓝毛，不由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空间宝石瞧着黛茜跑开的身影，呼出一口气，胳膊肘撑在餐桌上，“我想，是时候把灵魂宝石带离地球了。” 两天两夜，就是四十八个小时。 黛茜跟妈妈相处，还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长。 大人们都没说话。 空间宝石从前就说过，太多的无限宝石聚集在同一个地方不是什么好事，地球迟早会成为宝石狩猎者的目标。 应付本土的牛鬼蛇神已经很累了，要是回回都来个像海拉一样的对手，英雄们恐怕要齐齐地缩短平均寿命。 “黛茜不知道。”娜塔莎道。 空间宝石道：“我会告诉她。” 黛茜今天也带着灵魂宝石玩了一天。 空间宝石说要把灵魂宝石带走，她刚听见这话时，很是愣了一会儿，下意识去看爸爸。 托尼走过来：“她可以回到故乡休养身体。地球上的人也能更安全。” “就是不能和妈妈在一起了吗？”黛茜问。 “总有一天会见面的。”托尼道。 “总有一天是星期几，爸爸？”黛茜问。 做爸爸的回答不上来。 可黛茜最终还是点头，愿意让妈妈回到故乡去。 她很坚强，没有哭，只是把宝石摸了又摸。 一晃夜幕降临。 黛茜爬上小床，把宝石放在枕头边，今晚要像个大人，给妈妈讲一回睡前故事。 讲个流星的故事。 睡着之后，空间宝石就要带着灵魂宝石回沃米尔。 “爸爸说，圣诞老公公没有很多愿望给小朋友，许一个愿，就不能再许愿了。”黛茜窝在被子里，对石头轻轻地说话。 “可是流星就可以再许愿好吗？”她道。 “如果我看见流星，就会让你很快地好起来，变得很高很高，就像以前一样地高。”黛茜用小手在脑袋顶上比一比。 团子自己总也想长高。 她仿佛没有什么地方很像灵魂宝石，于是决心在身高上像灵魂宝石，每天都好好地喝牛奶，希望再高一点儿。 “爸爸说，你就是一个英雄。”黛茜对不语的宝石道，“爸爸也是英雄。” “可是爸爸做好了英雄，还要回来当我的爸爸。”她道。 玩了一整个白天，黛茜开始犯困了，眼皮一坠一坠，要黏起来，说话声音也渐渐小下去，仿佛呓语，到最后，只她自己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半梦半醒间，嘴巴还要一动一动。 “等你做好了英雄，也要回来当我的妈妈好吗？”黛茜问。 没人回答。 “再见，妈妈。”黛茜在梦里说。 等流星出现的时候就见面吧。 良久良久，枕边的宝石悄悄地浮了亮光，亮光萤火虫似的飞出来一片，笼在小小的被包旁，聚成个人的模糊影子。 光里虚虚地现出灵魂宝石的脸。 她垂眸瞧着自己的孩子，看好一会儿，闭上眼睛，同睡进安静的空气里，一忽儿不见了。 359|第三百五十九章 “像这样, 握紧拳头。”娜塔莎道。 她做个握拳头的手势，瞧着黛茜紧跟自己, 握牢了粉粉嫩嫩的小拳头, 认同地一颔首，笑道：“如果拳头从左边来, 就抬起右手, 用右臂格挡。挡完再往前一步, 给他脸上补一拳。” 她一招手, 把路过健身房、状况外的山姆叫到跟前来, 示意他出拳比划比划, 要给黛茜看看示范。 “我轻易不打女人的。”猎鹰把背挺得笔直, 说话绅士极了。 娜塔莎说只是演练, 他才摸摸鼻子，瞧一眼好奇的黛茜，上前一步, 抬起拳头, 对娜塔莎道：“那对不起了。” 他也没真出力，虚虚的一招，打给黛茜瞧个仔细, 谁料娜塔莎出手从来不玩虚的, 肌肉用力那一下格挡令山姆一愣，等带着风的一拳过来，他要躲也来不及，被打倒在垫子上。 团子吓得一缩, 赶快跑去看：“伯伯没事吗？” “我没事。”山姆倒在地上，说话说得生无可恋。 娜塔莎伸手拉他起来，用手摸一摸他挨了拳头的左边脸颊。 山姆顿时又精神奕奕，能一口气打十头牛。 “她这么小，你教她近身格斗术。”山姆问娜塔莎，“认真的吗？” “学一点防身没有坏处。”娜塔莎道。 她低头看看掏出手帕要给山姆擦一擦脸的黛茜，出招时瞬间狠厉的表情又柔和下来，搂了那圆滚滚的小身子，要安抚吓一跳的小孩。 “以前你可不是这样。”山姆疑惑地道，“很久很久之前，你还说过，要她过平凡生活。” “我是很想黛茜过平凡生活。”娜塔莎放下手，示意黛茜不再打斗了，抱起孩子，对猎鹰道，“但万一哪一天，平凡的生活被打破了，我也很希望她有能力自保。” “这是个氪星人诶。”山姆弱弱地道。 “我知道。”娜塔莎就笑，“我还是想教她一点儿我会的、能保护她的本领。而且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有机会教她这些。” 黛茜学东西很快，娜塔莎不要求她现在懂，只要她记着。 “遇见穷凶极恶的坏人，就这么打。”娜塔莎道。 出手的时候，她是黑寡妇，不出手，她就又变成那个温柔的小娜阿姨。 不教格斗术的时候，娜塔莎会教黛茜用手帕折好看的玫瑰花。 黛茜有样学样，这会儿照着大人教的动手，折了一朵，高兴极了，捧着出去要给爸爸看看。 “你是有一颗完整的心，其中半颗都给了她了。”山姆道。 他从冰箱里拿两罐饮料，一罐抛给娜塔莎，剩下一罐拉开拉环自己喝，碳酸的滋味涌入喉头时，开玩笑的心思渐渐淡些，问：“万一以后真有各种各样的灾难，要打破她的平静，你怎么办？” “我已经厌倦打打杀杀，山姆。”娜塔莎道，“但是可以有很多个例外。” 她也喝一口饮料，红唇一抿：“谁动她，我杀谁。”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叫山姆心惊肉跳，看一眼弯眸微笑的黑寡妇，突然替许多未知的敌人感到脖子一凉：“好狠啊。” “你还要再长点见识。”娜塔莎道。 黛茜跑去客厅里找爸爸，没有找到。 奇异博士已经回了他的魔法圣殿，罗德因为军务也暂时离开斯塔克家，打闹就少了些。 “爸爸没有在。”黛茜道。 她捧着玫瑰花，又去书房，书房里也没有人，只有许多的书在悄悄盯着小孩瞧。 小雏菊宝宝满屋子找爸爸，爸爸此时却在一个她意想不到的地方。 家庭影院里，钢铁侠和美国队长戴着3D眼镜，在看轰轰烈烈的战争片。 燃烧的飞机侧翼往脸上飞过来时，史蒂夫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下，然后反应过来这是看电影，微赧地摸一下鼻子。 旁边的托尼没有反应，幸好没瞧见这叫人尴尬的小动作。 但即便没瞧见，家庭影院里坐着的两个大男人也有些尴尬，静静地看电影，一言不发。 原先是托尼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看电影，趁女儿没有发现，偷偷拿一筒爆好的焦糖爆米花在这里吃，还喝可乐。 发现门口进来个身影时，老父亲其实是有些紧张，甚至想把可乐往桌子底下藏。 随后才发现进来的影子格外高大，那影子一边往这里走着，一边问：“山姆，你在这里吗？” 进来的是史蒂夫。 史蒂夫也发现坐在观影位置正中央的托尼，站在那儿，走好像也不是，不走好像也不是。 “山姆不在这里。”片刻，托尼道。 “噢。”史蒂夫道。 他应了一声，转身想走，却听托尼在背后问：“一块儿坐下来看看吗？” 史蒂夫脚步一顿，回头问：“这是什么片子？” 他最终还是坐下来，就在托尼旁边。 大桶的爆米花就放在两个座椅连接着的扶手上，但托尼要独自享用，不准史蒂夫吃。 这么静静地坐着，未尝不是这两个人之间的一种进步。 但想想许久的从前，还一起分享蓝莓，现在连一起看电影还要先问问对方，不免少了些进步的喜悦。 托尼专注地在看屏幕。 这是一部冷门的空战片，他看纯粹因为无聊，还因为想要偷吃甜食，此刻看着看着屏幕，那投下来的飞弹，一瞬间恍惚，仿佛成了高空落下的剑雨。 那是一把刻着血槽的大剑，在他坠落时紧追而来，他要分出很多的分子微粒，聚成护甲，护住落下的其他同伴，自己有些应接不暇，以至于大剑近在咫尺，才回神要替自己挡一挡。 有些来不及。 才抬手，见个黑影旋过，奋力替他踢开那把剑。 史蒂夫的力气也快耗光了，没有找好着力点，掉在地上，砰的一声。 飞弹在屏幕里炸开时，托尼回神。 “你听见我说什么吗？”史蒂夫在耳边问。 托尼道：“什么？” “我现在行动没障碍了，小娜和山姆的状态也不错。”史蒂夫道，“我想明天就启程。” 托尼默了默：“随你吧。” 黛茜终于找着在家庭影院里看电影的爸爸，也找着了可乐和爆米花，脸蛋鼓得圆圆，等托尼分她两口，那脸蛋又瘪下去。 吃人嘴短，果然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一天，史蒂夫干成许多事情。 早早起来锻炼身体，做了早餐，跟托尼看了半截电影，从家庭影院出来，还突发奇想，对黛茜道：“想逛街去吗？” “就是买东西吗？”黛茜问。 “是出去走走，也可以买东西。”史蒂夫道，“不过我没有钱，所以我们去逛公园，怎么样？” 作为一个政府通缉犯，在外头大摇大摆地走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不过史蒂夫说没关系，娜塔莎也说没关系。 等换了一脸络腮胡、戴上隐形彩片换了瞳色的美国队长从更衣室走出来，大家就知道为什么没有关系。 “隐藏身份，娜塔莎是个中高手。”史蒂夫道，“我不算个特别优秀的学生，不过也学到一点皮毛。” 因为要带着托尼的小孩出门，史蒂夫去问过托尼的意见。 托尼没有反对，只对黛茜说，在外面不要叫史蒂夫的名字。 “没有问题，爸爸。”黛茜把小胸脯一挺，“我会保护伯伯好吗？” 她坐着史蒂夫开的车出了门。 说是要逛逛，其实去的也不是像中央公园一样人多的地方，今天雪晴，大家都乐意往外跑，黛茜跟史蒂夫去的是个小公园，也还瞧见有一家三口专门来玩。 “以前都是你跟你的爸爸一起逛吗？”史蒂夫问黛茜。 “还有和爸爸的朋友。”黛茜道。 说身上没有钱，史蒂夫还是掏腰包给黛茜买了玩具，还有公园里卖的小油饼。 香酥的一个，热乎乎，捧在手里吃正好。 “是吗？”史蒂夫就笑。 他没问都有哪些朋友。 “爸爸说，你不能经常地来逛公园。”黛茜道。 “我以前可以。”史蒂夫道，“现在也可以。” “很多人觉得我不自由。”他抬起头，看见天空里一只飞着的孤鸟，“其实我比你爸爸要自由得多了。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我的心知道我自己要什么。” 他和黛茜走一大圈，在遮雪的长椅坐下来。 有戴着耳包的小孩打打闹闹跑过来。 “我要当浩克！浩克力量最大！”一个小孩道。 小女孩就说：“那我是黑寡妇。” 跑在最后面的小个子道：“我要当美国队长！” “美国队长是罪犯！”当浩克的小孩道，“你当美国队长，就要被关进监狱里。” “不是的！”小个子道，“我的爸爸说，美国队长的决定没有错。” 他随即有些难过，问同伴：“可是队长还会再回来吗？” 史蒂夫就在旁边，看着孩子们打打闹闹又离开了。 “他喜欢你，伯伯。”黛茜听见孩子们的对话，吃一口饼，对史蒂夫道。 “我听见了。”史蒂夫就笑，“叫我有点意外。” “你就是很好的。”黛茜道。 “要成为错误不难，黛茜。”史蒂夫道，“有时候，对错是由多数人决定的。” 他以为自己被当作反面教材的力度已经很大，才会对孩子的话感到意外。 “可是我们的心知道是不是错，对吗？”黛茜学着史蒂夫刚才的话说。 史蒂夫一想，低头笑起来：“或许是吧。” 美国队长一行人离开时，正逢好天气。 是在夜里，月朗星稀，没有乌云。 “要有乌云才适合跑路啊。”山姆道。 娜塔莎跟黛茜挥手道别，把宝宝亲了又亲。 “如果你工作很饿，你就吃我的巧克力好吗？”黛茜问。 她把史蒂夫送的巧克力球送爸爸一个，送娜塔莎一个。 “好。”娜塔莎道。 再说两句话，三人就要趁着夜色出发，离开纽约。 娜塔莎跟黛茜说完再见，发现托尼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刚刚还在这里。 她再往猎鹰身边一看，不禁问：“山姆，看见史蒂夫了吗？” 山姆道：“被托尼叫走了。” 同一时刻，工作室里，托尼把个扁扁的袋子交给史蒂夫。 “什么？”史蒂夫问。 他接过来，发觉手掌握着的东西沉重得有些熟悉，再一摸，就没了话。 “暂时借给你。”托尼道，“好好保管，总有一天我还要拿回来的。” 他没什么表情，说完这句话，把头偏转到另一边：“你走吧。” 史蒂夫握紧了手中的重量。 他张嘴要说什么，忽然觉着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后一点头，低声道：“多谢你。” 轻轻一拨，袋子就落了。 美国队长手中紧握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 还有颗时隔数年，依旧崭新的星星。 那星火将永恒不灭。 360|第三百六十章 假期好长, 黛茜天天盼着上幼儿园。 等到春天来了，索菲娅和其他老师会带着小朋友们去春游, 亲近大自然, 黛茜能够见到很多可爱的小昆虫，还能听见谢尔顿因为碰到昆虫、命不久矣而撕心裂肺的惨叫。 但现在还只能坐在家里, 看落地窗外的雪鹅毛一样落下。 节后圣诞树没挪, 五彩的小灯一闪一闪安静跳着, 黛茜看雪, 托尼就做简单的数独, 纸张翻动的间隙, 抬手拿杯热可可喝一口, 轻轻吁出来温热的气息, 只觉日子十分平静。 十二月过后，纽约的大雪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托尼如果不需要工作，就会跟黛茜一起待在家里养膘。 结果一称体重, 大小两个斯塔克果然都重了些。团子摸一摸爸爸的腹肌, 不由也感到好像有圆滚起来的趋势。 这让老父亲感到危机四伏，于是这两天加倍健身，大汗淋漓才从健身房出来。 托尔带着洛基回阿斯加德去了。 经过这一遭, 洛基大概不会再被关进重型监狱, 能够在新星球自由自在地生活。 也不知道他喜欢过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黛茜虽然小，也知道自己想要过怎样的生活。 像现在这样能够快快乐乐地和爸爸一起看雪就很好。 当然，要是能够跟好朋友一块儿出门玩也是很好的。 彼得每次到斯塔克家来，黛茜都很高兴。 皇后区的小子一放假就喜欢往斯塔克家跑, 除了跟黛茜玩，其余的时间都泡在托尼的工作室里。 董事长是掌握核心科技的人，擅长研究高端武器，每每拿出个新玩意儿来，都叫彼得啧啧称奇。 “你就是想变得像我的爸爸一样吗，皮？”黛茜瞧见彼得眼睛里的崇拜。 这种崇拜，她并不陌生。 许多人瞧见她的爸爸，眼睛里都有这样的崇拜。 “斯塔克先生是超级优秀的。”彼得笑着对她道，“我要向他学习，但是钢铁侠只要有一个就好了。” “我嘛。”他想了一下，眼里泛起的粼粼的光，比方才还要明亮，“我比较适合做我自己。” “我也像自己吗？”黛茜问。 “当然了。”彼得道，“你就是独一无二的黛茜。” 独一无二的彼得不要带着独一无二的黛茜在家里长膘，要一块儿出去玩。 要说应季的运动，滑雪和溜冰是最适合冬天的，黛茜从前跟爸爸在赫尔辛基滑过雪，纽约周边也有许多滑雪场，只是她今天不要滑雪，要爸爸开车，载自己和彼得到沃尔曼溜冰场去溜冰。 沃尔曼溜冰场像长在地面上一块巨大的蒙了白霜的大玻璃，从高空望下去，滑行着的人就像吃冰的蚂蚁。 彼得说出这个比喻，把黛茜给逗得笑起来。 “皮淘气！”黛茜道。 “你好意思说他吗，女士？”托尼问。 做爸爸的正给女儿抹脸。 小雏菊宝宝一心扑在玩上，撒着欢儿要出门，因为有彼得在，更关不住，急吼吼地围着围巾、牵着彼得的手要出外面，面霜也忘了涂。 老父亲自己很愿意做个雄性荷尔蒙扩张的糙汉，却要把女儿养得白白嫩嫩，脚已经踏出家门，又去而复返，把宝宝面霜带到车上给黛茜凃。 黛茜嫩嘟嘟的脸蛋给抹得扁在一边，总是要乱动，跟彼得做游戏。 彼得在旁边看着，只觉斯塔克先生是操碎了心。 “溜冰的时候你要注意什么？”托尼问女儿。 “就是不要乱跑。”黛茜道，“如果摔倒了，要检查有没有受伤。” 她把两只小手摆一摆，“如果没有受伤，就是没有关系对吗？” “不错。”做爸爸的就点头。 黛茜瞧爸爸给自己抹了面霜，伸手去罐子里挖一点儿出来，像从前一样，也要给爸爸抹一抹。 “不用，不用。”托尼道。 然而他没有什么发言权，照样给抹了一脸，成熟的面庞顿时带了童稚的香气。 黛茜也给彼得抹一抹。 彼得已经是个大人了，脸上长小胡子，不过总是刮得清清爽爽很干净，不像托尼一样专门做个造型，还要定时护理，心情好的时候，还用刚剃好的扎人的胡子去钻黛茜的脖子，惹得宝宝四处逃窜。 黛茜在用画画日记的时候画着，她有一个刺猬爸爸。 今天没下雪，位于纽约中央公园南部的沃尔曼溜冰场上好多人。 天还是很冷，黛茜瞧见有许多女士只是穿着一条羊毛裙子在溜冰，十分地美丽冻人。 好看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黛茜换好溜冰鞋，进了溜冰场，在冰面上慢慢地挪。 她是溜过冰的，托尼预约了室内的溜冰场，带着女儿去学，起初黛茜并不敢动，光滑的冰面就像失去地球引力的太空舱，都让人控制不住自己，一不小心就要摔个大马趴。 “不用怕。”托尼在冰面上旋了个身，回来对还停留在门口的女儿道，“抓住我的手。” 黛茜把两只小手伸着，放在爸爸的大手里。 第一次溜冰，有爸爸带着，小雏菊宝宝稳稳地在冰面上溜了一段距离，这样的感觉很神奇，令她睁大眼睛，惊奇地叫一声。 “第一次溜冰，她学得好吗？”彼得问托尼。 托尼陷入了沉思。 要说学得不好，黛茜第一次溜冰时没有害怕，跟爸爸滑的时候，大眼睛还全神贯注盯着底下，仿佛认真地学脚步。 托尼后来才知道，那不是学脚步。 他一开始还拿出父亲和教练的责任心，滑得漂亮而缓慢给女儿看，渐渐地，发现黛茜的视线并不在他的脚上，反而一直在看冰面。 “怎么？”托尼问。 “爸爸。”黛茜沉思良久，闻着溜冰场散发出来的凉丝丝的气息，问，“地板就是会像冰淇淋一样好吃吗？” 做爸爸的于是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的女儿一直在琢磨要不要吃溜冰场的地面。 彼得笑出声。 到最后，黛茜也没吃成冰，不过倒是一次就学会在冰面上自己慢慢地溜，不需要扶着人，还能自主地调转方向。 这会儿她就在沃尔曼溜冰场上慢慢地溜，一只脚溜出去，另一只脚很快跟上，一边滑一边看地板。 “我会看好她的，斯塔克先生。”彼得对托尼道。 托尼从来不怀疑彼得的责任心，只是按照蜘蛛侠带孩子的历史，难保彼得不会把黛茜扛在肩上来个双人花式溜冰，没说什么，默默跟在彼得后头。 他跟着彼得，彼得跟着黛茜，三个人又穿得一样红通通的防寒服，好像一串糖葫芦。 黛茜瞧着个大姐姐跳舞一样从冰面上轻盈地滑过去。 她很钦佩，也很羡慕，不由停下来，仔细地瞧。 然后瞧见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也飞速地花式溜冰，跟在大姐姐身后溜走了。 那孩子圆头圆脑，有着很短的黑发，马铃薯一样圆嘟嘟的亚洲脸庞，眉毛很粗，眼睛很圆。叫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 “觉得他们很厉害吗？”彼得问黛茜。 “厉害！”黛茜道。 “我可以教你。”彼得伸出手来，“我们也能像他们滑的那样好。” 他要教黛茜怎么样在平稳滑行的基础上变换姿势，黛茜想学转圈，他用手牵引着她，教她提起脚，缓慢地在原地旋转一圈。 “这样就很好看。”彼得道，“对吗？” “我会像小天鹅吗？”黛茜问。 “你就是最好看的小天鹅。”彼得道。 老天鹅在后面孤独地自己一个人溜冰。 黛茜溜着溜着，在溜冰场一角，又看见刚才追着大姐姐跑的同龄人。 那小男孩这次换了一个人跟着，同样是青春靓丽的姐姐，那姐姐的动作比之前一位要快，小男孩居然还能跟上，前面的人变换什么姿势，他也变换什么姿势。 真是个溜冰天才。 溜到黛茜面前时，大概团子的目光太过专注，引得那小豆丁来瞧。 他看一看黛茜，在她面前“嗤”一下刹住了脚。 黛茜瞧着他，他瞧着黛茜。 两个小的互相盯着对方看。 不知道看了有多久，黛茜想要打招呼，对方却先一步开口，吧啦吧啦地说出一句她听不懂的长句子来。 听不懂，主要因为那是外语。 黛茜就看彼得。 彼得听得出来那是日语。可惜的是，他并不会讲日语，能勉强听出来个“为什么”。 “这是个日本小朋友。”彼得告诉黛茜。 黛茜的新奇劲儿就上来，要跟小朋友说你好。 那马铃薯小豆丁一听黛茜说话，连连点头，说：“good，good！” 这大概也是他掌握的为数不多的外文词汇。 黛茜连忙道：“你也很棒好吗？” 语言不通，沟通就有障碍。 正当彼得要掏出手机在线翻译的时候，托尼走上前来：“这是谁家的小孩？” “不知道，斯塔克先生。”彼得环顾四周，“父母大概就在附近。” 托尼于是用日语对马铃薯小豆丁说了几句话。 小豆丁老神在在，连连点头，抱着两条胳膊，也回几句话。 “说什么？”黛茜跟彼得咬耳朵。 彼得也跟黛茜咬耳朵：“不知道。” 托尼转过头来，就见这两个在窃窃私语，捏一下鼻梁，道：“他说他的爸爸妈妈两个人一起走丢了。” 明明就是他自己走丢了。 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小孩，在溜冰场走丢还能若无其事地追逐漂亮姐姐。 彼得不由很惊奇，有意帮这个无助的小朋友找找父母，问托尼：“知道他叫什么吗？” 托尼又回去问小豆丁。 这回小豆丁往后退一步，环抱住自己，表现得很警惕的模样。 “爸爸怎么了？”黛茜问。 托尼道：“他问我是不是要绑架他。” 一连保证好几遍，才得了答案。 “叫什么？”彼得问。 “野原。”托尼道，“他姓野原。” 361|第三百六十一章 这个小豆丁的姓氏用日文说扭扭的怪可爱, 黛茜听见爸爸说，自己也跟着轻轻地念, 觉得有趣, 就笑起来。 姓氏可爱，依然不能改变这是个奇怪的小孩。 他前一秒还在为托尼可能绑架自己而担忧, 下一秒有漂亮女士从不远处一滑而过, 就能嘿嘿地脸红。 “听着, 孩子。”托尼对小豆丁道, “我可以帮你找你的父母, 前提是你不能乱跑, 同意吗？” 姓野原的小孩一摆手, 表示没有关系。 他沉浸在女生众多的天堂里, 暂时不关心走丢了的爸爸妈妈，脚下一转弯，就要蹿走。 “不行。”托尼一蹙眉。 他拿出大人的威严来, 配合超级英雄的气势, 威慑力十足，令嘿嘿的小孩子也不要嘿嘿了，飞快刹车, 站在原地, 双手贴腿，一动不敢动。 黛茜一瞧，就要到他跟前去道：“我的爸爸不是很凶，不用害怕好吗？” “good, good！”小野原于是又道。 “我就是黛茜。”团子指一指自己，再指一指旁边人高马大的董事长先生，“这就是我的爸爸。” “还有这就是皮。”黛茜还介绍彼得。 然而热心地说这许多，得到的回答还是“good，good”。 黛茜要去拉一拉小朋友的手。 野原看见她的动作，于是很有些认真，比了个叉在胸前，仿佛义正言辞地在拒绝握手。 外国人可能不喜欢与陌生人亲密接触。 小雏菊宝宝的一颗交朋友的心顿时有些退缩，惭愧地把头低下，同时也缩回了手。 只有一旁站着、没语言障碍的托尼神色古怪。 他分明听见底下那马铃薯小孩对自己女儿说“不不，我喜欢的是温柔的大姐姐”。 托尼已经叫贾维斯利用眼镜的侦查模式拉取半径五米之内每个人正在使用的语言，筛选寻找野原的父母。 “先生，不用找了。”贾维斯道。 因为下一秒，就有对夫妇半溜半摔地过来，瞧见站在托尼跟前的小豆丁，顿时大喜，一边热泪盈眶地叫名字，一边忙不迭冲过来。 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比至亲更深的牵绊了。 溜冰场里走散后重逢的一幕，叫彼得颇有感触。 他如果丢了，最焦心的就是婶婶梅。 彼得想起从前没有及时联系家里，梅到处打电话问人，想象她说话带着哭腔的模样，眸光一颤，握了下拳头。 黛茜也很为外国家庭的重逢感动。 她挨在爸爸身边，瞧着为首的野原妈妈飞奔过来，溜冰鞋都打滑，还要拼命对小野原伸出手，下意识又靠一靠爸爸。 世界那么大，语言或许不相通，感情却是相通的。 正在大家都在为这一家人的深厚亲情感动的时候，画风却突然一变。 感动不已的黛茜和彼得只瞧着野原妈妈即将拥抱住孩子时，表情突变，仿佛勃然起了怒火，抱孩子的手握起了拳头，牢牢掌控住小豆丁的脑袋，一通疾风骤雨样厉害的高速旋转。 钻脑袋想必很疼，黛茜瞧着突然挨教训的同龄人，感觉自己的脑袋也疼起来。 留着黑平头的是爸爸。 小野原粗粗的、蜡笔画出来一样的眉毛就是长得像他爸爸，因为爸爸也有两条粗粗的眉毛。 黛茜虽然长得不像爸爸，但是聪明劲儿很像爸爸。 “抱歉！”野原爸爸跑过来，连连鞠躬。 他的腰真好，咔一下就能掰九十度，变成个直角，飞快直起腰来，又掰成直角，就像一只灵活的圆规。 “我的儿子给你们添麻烦了。”野原爸爸道。 他一时情急，说出来的话全是叽叽呱呱的日文，然后发现自己站在别人的故土上，卡壳几秒，结结巴巴说着些别扭的英文。 托尼是听得懂日文的，但半英半日，就一下子难以理解起来。 “sorry，sorry。”野原爸爸诚心诚意地道，“thank you，thank you。” 小豆丁还在一旁承受着他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铁拳，终于被放下来的时候，黛茜只觉得他的头好像是大了一圈。 从野原夫妇口中，托尼知道，这一家人来纽约旅游，是因为买纳豆抽奖抽中了全家纽约七日游。 真是幸运的一家人。 “这是我的儿子。”野原爸爸把马铃薯小孩一指，“他叫小新。” 黛茜现在也是会说日语的人了，能够完整地用日语说出小新的名字。 她认识的谢尔顿是个天才少年，但是体育运动上并不灵活，与之相反的小新是个溜冰天才，运动神经非常好。 他们两个正好互补。 团子还想和小朋友多玩一会儿，可是野原爸爸跟野原妈妈不好意思打扰，一步三sorry地带着儿子离开了。 或许因为缺少大姐姐的魅力帮助，离开的小新在冰面上溜得并不顺利，哎呦一声，摔个跟头。 这叫跟在后面要向他学习的黛茜有点儿失望。 “人有超常发挥的时候。”托尼道，“也有发挥失常的时候。很正常。” 他现在说的话，已经离开了的野原一家子听不见。 而野原爸爸和野原妈妈的话，托尼也听不见。 野原爸爸拧着粗粗的眉毛在想事情：“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个人很眼熟？” “就是那个很帅的男人吗？”野原妈妈捧着心问。 她说的是托尼。 彼得也很好看，但经历了岁月淬炼的成熟男人更具备吸引力，叫人忍不住捧脸。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野原爸爸道。 他摸着下巴，溜出好长一段路，才恍然大悟：“那是托尼·斯塔克啊！” 钢铁侠的名号，连隔着海洋的人都知道。 “托尼·斯塔克。”野原妈妈瞬间清醒，“就是董事长了。那么他的女儿是富家千金。” 她看一眼自己令人头疼的儿子：“我们家的小新，好像总跟富家千金特别有缘。” 斯塔克家的千金溜冰溜得累了，坐在有金色雕像的喷泉池前头休息。 身价高到无法估值的董事长弯着腰低着头，在给女儿换鞋子。 黛茜跟彼得学溜冰，学会像小天鹅一样优雅地转圈，还不摔倒，十分高兴，还叫爸爸用手机拍一段，发给伯伯罗德看。 托尼把视频发在了聊天群里。 彼得的耳朵就竖起来：“什么！你们有聊天群。” “建个聊天群比较方便。”托尼道。 比如有个突发情况，来了可怕的敌人，能够及时呼叫援军，大家一起打群架，胜算就很大。 当然了，要是一边打还能一边分出手去发信息，说明敌人根本就不可怕。 罗德得意洋洋提出这个功能的时候，托尼就反驳了他这个悖论。 托尼·斯塔克有个超级英雄的聊天群。 群里面不仅有他、罗德，还有幻视红女巫，以及从未表示过要加群却被拉进来的奇异博士。 人有时候还是要有点社交距离。 比如，奇异博士看起来高冷，大家也都一直以为他很高冷，但他背地里却是个会在聊天群里转发优惠的勤俭持家的男人。 有一段时间转发得比较频繁，被身为群主的托尼踢了出去。 钢铁侠随后借给奇异博士一笔钱，又把人拉了回来。 又比如，幻视有一次不小心把要给女朋友发的情意绵绵的信息发在聊天群里，遭到其他单身狗的抵制。 托尼也把幻视踢了出去。 红女巫当即要打电话给钢铁侠，跟钢铁侠谈谈心。 钢铁侠默默地又把幻视拉了进来。 凡此种种，虽然是小事，发生的时候还有些叫人气恼，但事后说起来还挺有意思。 彼得觉得不那么有意思。 他被深深地震惊，同时感觉心里有一点受伤，以至于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很明显，托尼在他面前回忆英雄们的趣事，就是因为他不在群里。 黛茜能够看见彼得·帕克的灵魂从他的嘴里飘出，又缓缓升上天空。 黛茜的视频发在聊天群里之后，信息的叮咚声就响了很多下。 托尼给女儿换完鞋子，拿着手机看两眼，不经意瞧见旁边站着的彼得，发现他因为生无可恋而灰败的脸色。 他心里知道是为什么，却还要明知故问：“你怎么了？” “你们有个聊天群，可我不知道。”彼得失落地道，“我从来也不知道。你们建群建了多久了？” “很久了。”托尼道。 “噢。”彼得更加枯萎下去，像一朵风干的花。 “罗德把这个群当做约架群，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托尼道，“毕竟要是有难对付的敌人，群里的人都会去帮忙。但是你只需要好好地做个邻家英雄就很好。我不是太希望你卷进危险的风波里。” 彼得涨红了脸：“所以上次海拉来，也没有人告诉我。” 他对托尼提出控诉：“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斯塔克先生。我已经成年，在上大学，再过几年就要出来工作了。” 钢铁侠有着雄辩的口才，但面对彼得的申明，要说些反对的话，最后也没说出来。 “不是个孩子”的字眼，不止一次出现在彼得口中。 他有着比常人更强大的力量，试着扛起更多的责任，在许多个助人成功的举动后，也需要一点儿鼓励。 “而且。”彼得道，“而且……” 他的气势越来越强烈，好像有千言万语要倾诉，托尼拿着手机，站在那里，只觉跟前这个小子成了巨人，他自己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他也很愿意听听彼得有什么豪言壮语。 然后就听见蜘蛛侠悲愤地道：“而且连贾维斯都在里面！” “啊，不。”智能管家连忙澄清，“帕克先生，我只是负责在冷场的时候充当聊天机器人的。” 托尼看着彼得的脸，看很久，末了，像下个无比重大的决定，把握着手机的手伸出来：“我知道了。” 彼得一惊，随即一喜，赶快低头掏口袋，把自己的手机也拿出来。 钢铁侠用手机在蜘蛛侠左右两边肩膀各砍一下，像国王加冕，然后对彼得道：“我拉你进群。你现在是超级英雄聊天群里的一份子了。” 彼得高兴得就差飞起来。 从进群那一刻起，他的心思就不在手机屏幕之外，在群里的大家都对突然加进的新人用感叹号表示了问候之后，彼得激动的心情以瀑布似的信息滚动刷遍了整个群。 “斯塔克先生把我拉进来了！” “我真的好激动！” “你们都是真的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忘了问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大家好！” “我是彼得！” “就是那个彼得·帕克！” “@吊炸天的战争机器，嗨罗德！” “@幻视。” “@奇异博士。” “我一定会好好做个英雄的！谢谢大噶！” 托尼瞧着刷屏不间断的手机聊天群，抽两下脸，切出界面。 信息页里，赫然还躺着其他英雄对他的刷屏式轰炸。 “你怎么肥四！”罗德发信息来问托尼，“你把彼得·帕克拉进来？！你知道他多能聊吗？我隔几秒刷新都还是99+啊！刚才手机嗡嗡响啊，像核弹啊！罗斯国务卿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托尼同样切出了跟罗德的聊天界面。 奇异博士也发消息过来：“你拉彼得·帕克，那就要允许我在群里转发优惠信息。” 幻视同样发个难过的表情给托尼：“斯塔克先生，这样你都不踢他。” 他抬眼去看快乐得像个林间小鹿的彼得。 蜘蛛侠并不知道自己没被加进超英聊天群的真正原因。恐怕残酷得让个“已经不是孩子”的大学生无法接受。 托尼瞧着彼得脸上的笑容，动一动嘴巴，还是什么也没说，低声一笑，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362|第三百六十二章 克拉克·肯特来了。 他找了个休息日, 过来看看黛茜，顺便补送圣诞礼物。 “虽然圣诞节都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克拉克道, “希望你不介意, 黛茜。” 黛茜很不介意，打开克拉克送的书本, 呼啦一下, 被掀起来的大颗星球唬了一跳, 随即高兴起来, 轻轻地“哇”一声, 把立体书本捧着给爸爸瞧。 这是克拉克自己动手做的立体书, 上头的星球, 是他曾经在氪星飞船上看见过的、用氪星影技术重现的氪星影像。 真正的氪星已经回不去了, 所幸现在生活在个美丽的星球，也拥有自己的家。 黛茜还没有见过氪星，克拉克想着, 给她做一个看看。 书本再翻过一页, 有氪星飞船，还有穿着紧身战斗服披披风的小人儿。 小人儿当然是黛茜，因为画得十分可爱, 能够断定绝不是出自克拉克的画笔。 “是露易丝画的。”克拉克笑着道。 人在提到喜欢的人时, 总是情不自禁地要露出笑容。 露易丝是克拉克的女朋友，同在星球日报工作的，又美丽又温柔，可一旦遇见值得深挖、应当深挖的新闻, 温柔就拧成了十足的韧劲儿，甘愿以身涉险。 黛茜十分爱露易丝画的自己，虽然还没有见过她，通过画，也开始喜欢露易丝。 “这样就是很威风！”黛茜道。 她把书反复地合上又翻开。 一合，人就消失在书页与书页之间，一翻，又出现，好像变魔术。 “你现在已经是家里最威风的小孩子。”克拉克道。 黛茜对克拉克的礼物爱得这样热烈，吸引了旁边的托尼，老父亲于是伸着个脑袋来看。 他瞧着画上超级英雄架势的女儿，指着那披风问：“说好的披风绊腿呢？” “是能挡伤害的披风。”克拉克道，“而且都说披风绊腿，可是站在有风的地方是真的好看。” “你看起来颇有经验。”托尼道。 克拉克一赧。 黛茜拆礼物的时候，克拉克和托尼正在玩扑克牌。 拿出一张牌，说个数字，要猜彼此说的牌数是真还是假，猜错了就得把牌收到自己手里，最后看谁手里的牌先清空，就算谁赢。 说白了，这算在打心理战。 超人比较擅长物理攻击，不很经常打心理战。 能打出地球的敌人就打出地球，这样才算痛快。 “你是记者，对事不灵活怎么行？”托尼问。 “说起记者。”克拉克道，“露易丝说，最近有个新的采访，还不确定是不是派我去。” “采访谁？”托尼问。 “布鲁斯·韦恩。”克拉克道，“我知道你们两个见过，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审慎。 托尼看克拉克一眼。 “你要问的是布鲁斯·韦恩。”他在韦恩集团董事长的姓名上咬了重音，“那么他是个大富豪，有大富豪应该有的品性，也有大富豪的通病。” “在布鲁斯·韦恩之下呢？”克拉克问。 托尼就盯着他，看了几秒钟。 几秒钟后，他道：“心知肚明的事情，你就不用问我了。” 说话归说话，打牌的节奏一点儿也没落下，等说完这几句，董事长手里已经不知不觉攒了许多张牌，他只感觉手里重量不对，视线下滑，发现克拉克只剩下三张牌。 超人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他微笑到一半，想到自己仿佛应该谦逊一点，于是笑容稍稍有点收敛，顿时笑得有点像蒙娜丽莎。 钢铁侠表示非常抗议：“你有透视眼。” “我是有透视眼。”克拉克坦荡荡，丝毫不否认，“不过我有很好的自控力，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用，什么时候不应该用。” “那么你从来没有在考试中做过弊了。”托尼道。 克拉克不假思索：“我用不着。” 这倒是的。 他除了有透视眼、超级听力、超级速度，自己的大脑还相当于一台超级计算机。 人如果拥有最纯洁的本心，就不愿意随意破坏社会规则，如果拥有足够的强大和足够的财富，就不屑于随意破坏社会规则。 好的东西都有了，不由自主想要做到更好，或许是种正向效应。 老父亲不由得要考虑起黛茜的超级能力在她成长过程中可能发挥的作用。 这作用无疑是巨大的，因而需要正确的导向。 “那么。”克拉克又猜对托尼一张牌，把钢铁侠蠢蠢欲动要递到自己手里的扑克牌又推了回去，好像打太极，“你会同意黛茜用透视眼在考试中作弊吗？” 托尼也不假思索：“她用不着。” 克拉克一想，也是的，不知道为什么问了这样的傻问题，一弯眼睛笑起来。 不知道这是不是氪星人的共性，蓝眼睛弯着一笑，好像春风拂面，让人生出许多的亲切感。 托尼不想承认自己对个大男人亲切，但事实就是如此。 黛茜要是把大眼睛弯成月牙，笑起来，为着这样的笑容，做爸爸的也愿意给她多吃一个冰淇淋。 孩子一天天地大了，唯独冰淇淋的魅力还与日俱增。 虽然不担心孩子在考试中作弊，但克拉克瞧着，在开展了这个话题之后，托尼的脸色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从刚开始的若有所思，到渐渐古怪，再到忧心忡忡，也不过几秒钟之内的变化。 超人已经很厉害，能够到地球人“神”的标准，可惜还不具备读心能力，看得穿托尼的颅骨，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你想什么？”克拉克问托尼。 托尼道：“你说，透视能力第一次出现时，你在教室里。” 克拉克道：“不错。” 老父亲感觉手上越来越沉甸甸，仿佛抓着的不是牌，是他自己那颗做家长的心。 “唔，那。”董事长一向很爽快，居然也有说话吞吐的时候，慢吞吞挤出来几个字，问克拉克，“你透视人的话，是先没了衣服，再没了衣服吗？” 克拉克一默。 他自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能力觉醒时他还是个孩子，记忆里一片乱哄哄，只感觉十分痛苦。 而痛苦之外的细节，他全锁进记忆的保险箱，不经常打开来看。 现在听了托尼的话，于是要打开来看看，回忆着回忆着，脸色就变得像托尼一样古怪。 两个大老爷们儿盘腿对坐，互相古怪，只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黛茜在旁边趴得扁扁一张，把氪星立体书翻了又翻，觉着很不够看，看多少次都很新鲜。 “氪星就是一个很大的天体！”黛茜道。 她学话已经很久，词汇量也越来越大，昨天看电视新闻，吃饭的时候就突然对爸爸说：“爸爸，我可以有投票权吗？” “等你成年。”托尼道，“你想要投什么？” “不是要投什么。”黛茜吃着软滑的蝴蝶面，吸溜吸溜，“因为很多人都有投票权，小朋友也可以有吗？” 上一秒，她已经知道小朋友是还没有投票权的了。 这会儿黛茜感叹完氪星，发觉旁边久久地没有声音，回头一瞧，发现爸爸和克拉克都在看自己。 “爸爸怎么要看我？”团子问。 “不。”托尼收回目光，“没什么。” “其实也不用太担心。”克拉克对托尼道，“应该……也不会看到什么。” “成年了当然没有关系。”托尼感觉很头痛，“就怕她还小的时候觉醒能力。” “我不敢打包票，但是她应该没工夫理会看见衣服下的是血管还是别的什么。”克拉克道，“毕竟要是真经历了，只会想把眼睛紧紧闭起来。” 问题又来了。 “氪星人能透视自己的眼皮吗？”托尼问。 科学家提问的角度真是刁钻。 克拉克试着闭了闭眼：“不能。” 氪星人自己既是矛，又是盾。 一番讨论之后，托尼终于能够专心地回到扑克牌竞争的残酷世界中。 他回去也没什么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克拉克就又猜对他两张牌，并且成功用言语迷惑了他，把剩下的牌全送到托尼手里。 超人大获全胜。 “你真的没有用透视眼吗？”托尼问。 不怪他要再次确认，这已经是输的第三场了。 “我很遵守规则，托尼。”克拉克笑着道。 老父亲于是气鼓成了膨胀的老河豚，要克拉克再来一把。 克拉克道：“不了不了。” 他还想带着黛茜出去走一走。 虽然外头下着雪，但不至于妨碍交通，每个季节有每个季节的滋味，冬天的冷风吹过来叫人缩脖子，正是冬天的特色。 天冷不糟糕，要是四季混乱，气候颠倒，才叫糟糕。 克拉克和托尼带着黛茜出去逛购物广场。 克拉克很喜欢逛购物广场，能够看见很鲜活的蔬果的颜色，和很鲜活的人。 黛茜也喜欢逛购物广场，商场里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托尼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喜欢逛购物广场，他主要分析看见的商店有没有买下来的价值，要是黛茜喜欢，买一家给她也很好，或者买个楼，自己开一家。 黛茜熟门熟路，走进商场的点心店子。 她喜欢吃这一家的蛋糕，罗德上校也知道，要是去斯塔克家，多半会提前来这里买一点儿点心带给孩子。 点心店生意做得很好，还有自己的周边，从前是抽奖，现在把盲盒小礼品都放在娃娃机器里，付账就能抓，抓到一个为止。 黛茜心心念念着这家店的汉堡大王小人儿，踮脚张望着机器玻璃里的盲盒，像隔窗遥望小鱼干的猫。 她总是拿不到汉堡大王，从前抽奖要靠几率，现在抓盲盒，也要靠几率。 托尼给女儿买蛋糕去了，克拉克见黛茜直望，走过来问：“想要吗？” “抓不到汉堡。”黛茜道，“就是很可爱的。” 她用手圈一个小小的圆，比个大小给克拉克看，“爸爸也是很喜欢。” 钱可以买到很多东西，运气大概不是其中之一。 “这么说你想要个小汉堡。”克拉克道。 “抓不到。”黛茜道。 她又伸着脖子去看机器，渴盼的模样，可怜又可爱。 “试试我的手气，怎么样？”克拉克问。 托尼结完账，克拉克得了店员的允准，抓住机器的操纵杆，操纵着爪子去抓盲盒。 动手之前，他盯着里头的礼品看了几秒。 托尼眸光一动。 再一眨眼，就见克拉克弯腰从机器出口里取出个盒子给黛茜：“看看吧。” 黛茜打开盒子，一下子惊喜地叫出来：“是汉堡大王！” 她手里拿着的可不就是个汉堡头的小人儿。 小雏菊宝宝高兴得绕着克拉克转圈。 她觉得克拉克运气很好，比她所有的运气加起来都要好。 只有大人心里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真的运气。 走出点心店时，托尼往克拉克身边挨了挨，跟超人咬耳朵：“说好的不破坏规则。” 克拉克就笑：“我是记者，对事不灵活怎么行？” 363|第三百六十三章 黛茜捧着克拉克给她夹起的汉堡大王玩具, 心满意足地走出点心店。 愿望存在的意义，需要持之以恒的坚持才能最大化。 日复一日的期待累积成了浓厚的一罐子蜜糖, 等愿望实现时满溢出来, 拌着喜悦一同品尝，滋味儿无穷, 令人上瘾。 黛茜很愿意拿出满腔的热情来对生活充满期待。 人生才刚刚开始, 有一整个世界的美好等着她去探索, 像中国餐厅上完菜后附送的幸运饼干, 像等候在门外的客人, 像陆地之外的海洋, 像海洋之下的冰山, 像寒冷山脉中隐藏着的无尽的生命密码。 今天的美好是小汉堡玩具。 “那蛋糕我就吃掉了。”托尼道, “我也需要一点美好。” 小雏菊宝宝捧着玩具走在前头，听见这话，倒车似的又倒回来, 看看爸爸手里的蛋糕盒子, 舔舔嘴巴：“你可以的，爸爸。” 她还是有一点点不舍，轻轻地问：“如果我把汉堡借给你玩, 你就会给我吃一口蛋糕吗？”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托尼道, “不喜欢简单玩具了。” “可是没有玩具，爸爸也会给我吃一口。”黛茜道，“因为你就是我的爸爸。” 托尼想一想：“不错。” 克拉克在旁边听着，弯唇微笑起来。 他随即听见口袋里的手机响, 拿起来一看，稍感意外，打了几个字回复。 托尼觉察克拉克停下脚步，回头来看，问：“怎么了？” “戴安娜发信息给我。”克拉克道，“戴安娜·普林斯，你还记得吗？” 戴安娜·普林斯就是神奇女侠。 神奇女侠跟超人因为氪星人之战结识，一个是天堂岛的公主，一个是氪星之子，神与神，想知道对方的身份并不难。 克拉克和戴安娜都想要低调的生活，彼此倒也没有打扰，偶尔联系，还有过几次互相帮助的经历。 戴安娜问克拉克休息日过得如何，克拉克回复说来纽约看黛茜。 过没一会儿，克拉克收到短信，戴安娜在短信上说，她也在纽约办事，事情已经办完，剩余的时间能够散散心。 “这很巧啊。”托尼道。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个人已经绕购物广场一周，黛茜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看见卖奶茶的店子，没有喝过，很想喝一喝。 托尼给买了一杯。 三个人于是坐在店里，黛茜把大根吸管戳进饮料杯里，捧着喝一口，大眼睛就睁圆了。 世界上有比蛋糕更好吃的东西，当然也会有比草莓小牛奶更好喝的饮料。 托尼瞧着女儿小牛喝水似的喝一大口奶茶，含在嘴巴里，撑得脸颊鼓鼓，不由把她的杯子拿过来，也喝一口。 “先生，这个糖分和热量严重超标。”贾维斯道。 智能管家的提醒没有用，因为托尼随后也给自己和克拉克点了一杯。 黛茜还把爸爸给买的蛋糕拆开盒子，用小勺子挖着吃。 “是的。”克拉克看着手机屏幕道，“我说我现在正跟你和黛茜在一起。” 他一边说一边打字，发送过去。 过一会儿，信息回复过来，克拉克又念给托尼听：“她让我跟你们问好。” “也向她问好。”托尼道。 “要说阿姨，你好。”黛茜道。 克拉克又依样把话发送过去。 “很久没有看见黛茜了。”戴安娜在短信里说，“想必她又比从前多出很多的可爱。” “阿姨也是可爱的。”黛茜道，“如果你来我的家，我就要请你吃蛋糕好吗？” “好，谢谢你。”戴安娜道。 即使隔着电子屏幕和文字，也能想象出她微笑时眼睛里想要溢出来星光的模样。 一定十分好看。 “我听说普林斯小姐一直在从事文物修复工作。”托尼道，“如果……” 大小两个斯塔克吧啦吧啦，吧啦吧啦，克拉克敲击手机屏幕的手就没有停过，到最后，因为说话太快，要说的又太多，他还得在其中承担转述戴安娜短信的工作，干脆改成语音输入。 托尼和黛茜都探着头来看克拉克的手机，好像两头要吃树叶的长颈鹿。 不知发到多少条短信的时候，托尼邀请戴安娜有空到斯塔克家去玩，如果她需要一些什么文物修复上的资源，斯塔克工业能提供的，他也很乐意提供。 戴安娜说她现在有空闲的时间，不过离托尼一行人所在的购物广场比较远，恐怕今天不能过来，以后有时间可以见见托尼和黛茜。 黛茜表示遗憾，托尼虽然不遗憾，不过礼貌起见，也顺带着表示了遗憾。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克拉克看着逐渐增多的聊天信息数，终于不淡定起来。 眼见这三个人的谈话没有停止的趋势，他仿佛终于下定什么决心，身形一晃。 在托尼看来，克拉克只是身形一晃。 可黛茜是隐约瞧着，克拉克好像有个起身的动作，他的身影离开小桌子时，团子还好奇地跟着转移目光去看，好奇他为什么突然要跑掉。 她没问出口。 旁人也毫无觉察，就像一阵风轻轻地过去，只有风知道自己来过。 身形一晃之后，托尼就发现自己坐着的四人卡座满人了。 除了克拉克、黛茜和他自己，克拉克身边还坐着原本应该用手机在跟大家短信聊天的戴安娜。 戴安娜自己也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她反应很快，旋即转头去看克拉克，脸上就了然，轻轻一笑，笑容里明晃晃写着几个字。 想打人。 “阿姨变出来了！”黛茜道。 小雏菊宝宝吃蛋糕吃花了脸，要舀得大块往嘴巴里送，脸蛋就沾得白白，这会儿满脸惊奇，惊奇得可爱。 她放下勺子，要伸手摸一摸戴安娜的手，看是不是错觉，摸着了温热的肌肤。 看来不是。 神奇女侠就这么凭空出现。 “我只是觉得你们这样聊天有点辛苦。”克拉克道。 他当传声筒也很辛苦。 超人心心念念要办成一件事情的时候，速度就能够超越光。 可见他把神奇女侠带到这里的愿望有多么强烈。 戴安娜其实不很介意来一场紧张刺激的纽约旅行，尽管时间很短，只是眼睛一闭一睁，就从纽约那头到纽约这头，但能够瞧见黛茜，她还是很高兴。 几个人从购物广场回了斯塔克家。 克拉克原本逛完就要回去的，阴差阳错来了戴安娜，他也就在斯塔克家蹭多一顿饭，逗留些时间。 戴安娜确实过得很低调。 有时候她出现，人家不知道那是神奇女侠，看见个英姿飒爽的美丽女性，风一样来，用火焰般炽热的拳头化解了灾难，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戴安娜是个迷。 恶行面前她是火，纯真面前，她又成了温柔的水，跟黛茜说话，声音轻而好听。 她很喜欢小孩子。 “孩子是火种。”戴安娜道，“是最可爱的小羊羔。” 她把黛茜的脑袋摸一摸。 黛茜果然在点心店重新买了蛋糕，要请戴安娜吃。 戴安娜暂时不要吃蛋糕，要看克拉克用他的热视线热咖啡。 超人用热视线击退过敌人，烧毁过飞船，就是没有用来热过咖啡。 温蒂非常担心。 她只觉得咖啡杯子都要被高温融化。 但最终没有。 用热视线热出来的咖啡居然能喝，味道还不错。 “你这样可有点幼稚。”克拉克对戴安娜道。 戴安娜在沙发上坐着，闻一闻咖啡，闻言笑起来：“如果用幼稚比赛，你会是第一名。” “那么你现在心平气和了。”克拉克道。 戴安娜本来也没有生气。 她有着长长久久的年岁，最经历得起岁月的考验，再过两个一百年，也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一百年前，克拉克和托尼都没有出生。 因而尽管董事长有着一张英俊而成熟的脸庞，在神奇女侠眼里，恐怕也是个才四十多岁的孩子。 这话听起来总感觉怪怪的。 “这么说你很成熟。”托尼道。 神奇女侠笑而不语。 看着仿佛是比在座各位都要成熟。 黛茜想听听戴安娜打败坏人的故事。 “世界上有很多坏人吗？”黛茜问。 “坏人很多。”戴安娜道，“但是我相信好人更多。所以才会有很多人站出来战斗，人们管这样的人叫英雄。” “打败坏人，就是要打死坏人吗？”黛茜问。 戴安娜想一想。 或许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曾经打败过的站在正义对立面的那些人，张张面孔记忆犹新，嚣张的样子，求饶的样子。 但阻止过那样多的恶行，仿佛不能使她产生满足感，反而眼一垂，悄悄流露出两分微不可察的难过。 戴安娜说的也没错。坏人那样多。 “坏人是因为有武器做倚仗，才能肆无忌惮地做坏事。”戴安娜道，“我不是要杀死他们，只是要缴械。” “没有伤人的武器，或许就无法伤人。”她道。 托尼在旁边听见，动作一顿。 他要说什么，看着连连点头的女儿，话语在喉头盘旋良久，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听戴安娜的一番话，越发让人觉得，她被时光历练出一颗成熟而坚韧的心。 她一说话，大家都愿意乖乖地听。 这是种独特的魔力，似乎独属于戴安娜·普林斯。 温蒂从厨房出来，瞧见托尼，随意地道：“斯塔克先生，冰箱里还有几杯上次买的冰淇淋……” 冰淇淋没什么稀奇。 但大家分明都看见，温蒂提起“冰淇淋”时，戴安娜的眼睛刷地一亮。 托尼问她：“你要吃吗？” “冰淇淋。”成熟的戴安娜道，“我要吃的。” 364|第三百六十四章 克拉克和戴安娜到访, 又离开了。 冬天的脚步也离开了。 黛茜终于能够剥掉厚厚的软绵的冬装，换上轻便的长袖小裙子, 快快乐乐上学去。 早晨, 车从别墅驶出，黛茜隔着车窗瞧见树林里繁茂生长起来的一片绿意。 冰雪没能封冻住大地的活力, 反倒隔绝纷扰, 给土壤漫长的休息期, 于是冰雪一消融, 不起眼处的小嫩芽就挤挤攘攘地探头, 季节轮回, 又一波新生命要以好奇的眼光来看看世界。 “小松鼠要出来了！”黛茜的手贴着车窗, 用体温在上头贴出个淡淡的巴掌印子, “小鸟也是要回来。” 她本来活力无限，春天一到更不得了，早上一阵风似的呼啦啦冲进主卧, 一掀大被, 把做着梦的老父亲掀飞了起来。 从明天开始，黛茜还要晨跑。 “因为就是要有运动会了。”黛茜道。 幼儿园的春季运动会开展在学期伊始，两年一次, 老师邀请所有的小朋友都来参加。 黛茜很乐意在跑道上奔跑, 小短腿能够迈得飞快，要是用飞的，更没有一个小朋友能够比过她。 “不可以用飞的。”老父亲牢牢叮嘱。 也有小孩不喜欢参加运动会。 春季运动会的开展，冲淡了谢尔顿终于回到神圣校园的喜悦, 第一天来幼儿园，他脸上本来难得地带着点儿孩子纯真的笑容，因为园长给图书馆里购置了一批新书，但当听见索菲娅说要办运动会，他就不那么高兴。 “可以邀请爸爸妈妈来看运动会。”索菲娅道，“邀请的时候要有礼貌。” 黛茜邀请爸爸，果真邀请得很有礼貌。 她自己握着笔写一封邀请函，放在信封里，请温蒂用火漆封起来。 团子低头写字的时候很是可爱，脸蛋嘟着，小手牢牢抓着笔，一边写还要一边给自己念，怕写错了字：“请你……来看……我的……运动会，爸爸。” 老父亲正在书房里看书，听见脚步声，是女儿进来了。 他本来没有在意，然而一抬头，瞧见女儿恭恭敬敬捧着信封到跟前来，动作不由要一顿，心里在想信封里面要么是国家机密要么是巨额支票，才能让黛茜这样隆重。 “请看，爸爸。”黛茜轻轻地道。 托尼接过信封：“好的。” 他打开来，瞧着平平无奇的邀请函，因为上头有着他女儿的字，又是他女儿的邀请，眼里带滤镜地觉着的确是跟巨额支票一个量级的，跟着郑重其事起来：“我接受你的邀请，斯塔克小姐。” 运动会在这个星期六。 黛茜报名了跑步，还要跳鞍马。 哈皮十分自豪：“我们的黛茜十项全能！” 谢尔顿因为四体不勤，做了运动会的记分员。 这终于能让他恢复一点开心，但是记分员的帽子很丑，上面还写着很傻的“good job！”，让他戴着帽子，一度感觉脑袋沉重，抬不起来。 米茜的运动细胞也很好，所以她也要跑步。 米茜跟黛茜约好，无论是谁跑了第一名，她们都还是好朋友。 “你可以赢我，我也可以赢你。”米茜跟黛茜抱抱说，“可是我们永远都会是好朋友好吗？” 黛茜很感动。 她瞧见走过去的也跟米茜玩过一阵的小朋友海瑟，问：“海瑟跑了第一名，她也永远会是你的朋友对吗？” 米茜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我就不要理她。” 女孩子的心思真是难猜。 黛茜也是女孩子，可是琢磨不透为什么会这样。 “可能因为世界上有种感情叫塑料姐妹情。”托尼陪着女儿晨跑的时候这么说。 家里就有健身房，场地也足够大，但黛茜就是愿意穿着运动服大清早起来在树林里跑圈，托尼虽然有心要在不工作的时候睡一睡懒觉，可女儿积极，他也就愿意舍命陪女儿。 朝气蓬勃、皮肤上沾着薄汗的董事长在晨光中仿佛更加好看了。 托尼要教黛茜在跑步之前做热身运动。 “如果不做热身运动，就容易受伤。”托尼道，“尤其后期要冲刺。” 黛茜认真地做热身运动，跑步也跑得很好，跑到终点，并不十分喘气，还能够一下子飞起来，给故意跑在后面的爸爸加油。 这是小雏菊·斯塔克第一次参加运动会，大人问她紧不紧张，她却说不紧张。 米茜则在运动会开始前两天就紧张得睡不着，失去了良好的睡眠，还要打扰谢尔顿睡觉。 还没开始跑步，库珀家的双胞胎就好像消耗了许多的精力。 “没有充足的睡眠，大脑思考速度会变慢。”谢尔顿对米茜道，“你就算害我变笨，智商也赶不上我。” 米茜把谢尔顿一通捶打。 “明天你的爸爸要来吗？”打完弟弟，她转头问黛茜。 米茜很羡慕黛茜能够这样轻松，即将比赛也不紧张。 黛茜记着从前滚南瓜比赛输了，爸爸说赢了很好，但是就算没有赢，享受努力的过程也很好。 努力过不后悔的滋味儿，就像那天做安慰奖的南瓜头棒棒糖。 也不赖的。 黛茜在折纸，听见米茜问，点头道：“是我的爸爸要来。伯伯罗德也是要来。” 罗德上校听说黛茜要参加运动会，还给黛茜买了一套新的运动服。 “我一定会去啊！”上校在电话里咆哮，“我一定要去！” “就是两个人吗？”米茜问。 库珀家有好几位家属到场，能组个小型足球队。 黛茜道：“还有哈皮呢！” 她有一点希望自己的妈妈也来，可是妈妈在遥远的沃米尔休养，想到这一点，她又很快改了愿望，要妈妈快点好起来。 比赛当天，跟普通的一天并没什么不一样。 黛茜吃过早餐，坐上车来到幼儿园，跟爸爸说，比赛的时候他要在观众席上好好地坐着。 哈皮拿着相机，跃跃欲试，一瞧托尼，发现老板两手空空，就问：“你怎么什么也没带？” “罗迪会来。”托尼淡淡道，“我不用带相机。” 上校一定要疯狂拍照。 黛茜要去更衣室换衣服，还要做热身运动。 幼儿园里欢快明畅的运动会音乐响起来了。 黛茜转一转手腕，再转一转足踝，听见索菲娅说跑步的小朋友要出去集合，就跟米茜手拉着手到外头的比赛场地去。 孩子们一出场，就收获了许多的掌声。 “我的爸爸妈妈在那儿呢！”米茜激动地往观众席上招手。 黛茜也抬起头来，要看一下自己的爸爸在哪里。 这一瞧，不仅瞧见爸爸和哈皮，还看到很多个熟悉的身影。 罗德上校已经开始咔咔咔地拍照，在他旁边，坐着同样用手机咔咔咔拍照的彼得·帕克，彼得旁边坐着幻视。 搞笑三人组今天倒是凑得很齐。 幻视平静地坐在座位上，不像其他的家长一样激动，更没有拿出相机来拍照，也没有呐喊，只是在发现黛茜出来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两面小小的、提前制作好的旗，一面写着“黛茜”，一面写着“加油”，在斯文地缓慢挥舞。 这种时候，他就不是什么超级英雄，不过是个没有感情的挥旗机器罢辽。 小雏菊宝宝先是一惊，很快高兴起来，也像米茜的样子，往观众席上挥手。 “她很高兴呢。”幻视道。 运动场上，小豆丁们都在起跑线前站定了。 黛茜还要呼哧呼哧高抬腿，米茜也在扭脖子，两个人在听见裁判老师说“准备”时，都摆好了起跑姿势。 黛茜能听见米茜在旁边小声地道：“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但米茜还是有点紧张，以至于枪声响起时，没有反应过来，小朋友们都跑出去，她才赶快迈动脚步。 黛茜跑在最前面。 她跑得毫不费劲儿，还有精力转着脑袋左右看，瞧见幻视还在挥旗，罗德已经激动得站起来。 托尼好好地坐着。 他坐着，目光一直在女儿身上。 小雏菊宝宝已经不是当初滚南瓜摔倒的小雏菊宝宝，非但跑得最快，还一直保持着最快，终点就在不遥远的前方，她凝住精神，专注瞧拦在终点的那条红绳子。 黛茜脚下生风，越跑越快，一瞬间，仿佛双脚离地，要飞起来。 观众席上的亲友团看得清清楚楚，纷纷倒吸一口凉气，零点零一秒之间，想的都是黛茜如果真飞起来，要如何同时捂住这么多个人的眼睛。 还好没有。 黛茜又飞快落了地，稳稳跑到终点。 她冲破红绳子的时候，第二名还有好大一截。 米茜没有跑到第一名，不过后来她卯着劲儿冲刺，跑了第三。 她果然一点儿也不嫉妒黛茜，摸着黛茜第一名的奖牌，只有羡慕，还有高兴：“第一名是我的好朋友！” 跳鞍马比赛，黛茜也跳得很好，同样拿了个第一名的奖牌。 罗德和彼得的手都要鼓肿了。 比赛结束之后，小雏菊·斯塔克被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团团围住。 超级英雄亲友团来助阵，黛茜恐怕是幼儿园里最有排面的。 她不要排面，只要和大家一起分享比赛获得第一名的喜悦。 滋味儿嘛，大概要比南瓜头棒棒糖好一点。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最棒的！”罗德把黛茜抱起来举得高高，“最棒的！” 黛茜被举着，在空中飞来飞去。 飞到托尼跟前，她就伸着手要爸爸给抱。 托尼把女儿接在怀里。 “累吗？”他问，伸手给黛茜拨一拨沾了汗的小头发。 “没有累，爸爸。”黛茜道。 她把脖子上挂着的奖牌给爸爸看，快乐地道：“爸爸你瞧，奖牌会闪亮！你感到高兴吗？” 托尼看着孩子，一点头笑起来。 他道：“我为你骄傲，黛茜·斯塔克。” 365|第三百六十五章 黛茜在运动会得的两枚奖牌, 被托尼放在了工作室的玻璃陈列柜里，排在众多装甲的前头, 一进门就能看见。 托尼虽然不像罗德一样激动, 要宣告天下一样还发推特和脸书，说家里的小孩运动会得了一等奖, 但其实也很高兴, 回到家里谁也没告诉, 先自己默默地去把女儿的奖牌挂起来。 事后, 还给黛茜买了她想要的书, 给换个新的平板, 还买条项链, 做第一次获奖的纪念。 因为一场运动会, 小雏菊宝宝又得到爸爸的很多礼物。 董事长的爱女之心，可谓是体现得十分明显了。 “是什么项链？”米茜在幼儿园里听说黛茜收到礼物，好奇地问。 “是红色的石头。”黛茜用手比了个大小, “爸爸说, 等我长大了，跳舞的时候就可以戴项链。” 首饰是永远不会过时的。 “你的爸爸买很多东西给你，就要花很多钱了。”米茜“哇”一声感叹道。 “要花很多的钱吗？”黛茜问。 她确实听见罗德问过托尼花多少钱从收藏家手里买的项链。 “是古董吗？”大人们坐在沙发上闲聊, 罗德就随口一问, “得多少钱？” “没有多少钱。”托尼道。 孩子从旁边经过，不小心听了一耳朵，没有很在意，只是现在米茜问了, 就又想起来。 “其实要花很多的钱。”米茜道。 说起钱，她不由得要垂下脑袋，抠一抠手指：“我的爸爸说，要养三个孩子，钱就不够用了。” 昨天晚上，库珀先生还和库珀太太说，能少给谢尔顿买的什么科学研究材料就少买一点，家里的开销比上个月要大。 库珀太太不同意，他们说话就大声起来。 虽然说有亲戚资助双胞胎上幼儿园，一家人要在纽约生活还是得精打细算。 库珀先生和库珀太太不知道说话被米茜听见，如果知道，大概感到一点儿内疚。 不必太早让孩子知道什么叫经济压力。 说谢尔顿聪明，米茜其实也很聪明，对他人的情绪变化感知得很快，即便不能完全领会经济压力的概念，也模模糊糊地感觉出一点儿。 “爸爸说没有很多钱。”黛茜道。 “大人对小孩子就是要这样说。”米茜说得头头是道，“因为不要小孩担心，我的妈妈也是不要谢尔顿担心，所以也对谢尔顿说不要很多钱。” 黛茜一听，觉着很有道理，想到得的许多礼物，还不知老父亲要付出多少个十美分。 米茜说，用自己的双手赚钱是不容易的。 严格意义上，黛茜还没有用自己的劳动换取过报酬，小猪罐子里的钱是大人给的。 买戒指糖那次也不很算，归根结底，还是爸爸给的。 “从别人手里赚钱，就很难。”米茜道，“可是我知道怎么办，我要告诉你。” 黛茜就把耳朵伸过来，要听一听赚钱的方法。 大人有大人的赚钱方式，小孩有小孩的赚钱方式。 米茜打算自己做柠檬汽水，卖给邻居。 “一杯要五十美分！”米茜道。 黛茜于是打算学米茜的生财之道，自己做柠檬汽水去卖，要尝一尝小孩赚钱的滋味儿。 回家的路上，跟爸爸一说，托尼还没有开口，哈皮先抢着道：“真的吗？” 他觉着有一点好笑，可看着黛茜认真的脸又笑不出来，只是道：“你不用赚钱也能有很多钱花，黛茜，不用担心花光你爸的钱。” “我就是大孩子，可以赚钱。”黛茜瞧一瞧爸爸，“是这样吗，爸爸？” 托尼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不错。” 他随后问：“你会做柠檬汽水吗？” “温蒂教我。”黛茜道。 温蒂听说黛茜的生财大计，兴致勃勃，说一定要帮助她。 制作柠檬汽水，是用浓缩柠檬汁加在透明气泡水里，按照比例调和，搅拌搅拌，温蒂调制一杯，给黛茜尝一口，见黛茜享受的表情就知道是调制成功。 “那么你做做看。”她把汽水和柠檬汁递给黛茜，“调好了喝喝看是不是现在这个味道。还需要其他帮助吗？” 黛茜站在餐椅上，踌躇满志，将小胸脯一挺：“我要自己做好吗？” 温蒂就笑起来。 她瞧小孩很认真地抱着汽水瓶子往杯里倒水，想起来中午做饭要用的食材还没准备，叮嘱黛茜要小心些，转身走进厨房，暂时离开一会儿。 黛茜咕咚咕咚倒了半杯子汽水，兑进一点浓缩柠檬汁，末了两只小手捧起杯子畅快地喝一口，像大人一样“啊”地叹出嫩嫩的气来，觉着十分好喝。 汽水好喝得让小孩意犹未尽，于是小雏菊宝宝一仰头，把杯子里的水全喝光。 喝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没有，又倒一杯，照着刚才的样子做汽水。 做好觉着没喝过瘾，看看瓶子里还许多的汽水，黛茜又捧着杯子豪爽地一口闷。 托尼在工作室里做新的手甲武器，做得口渴，走出来休息的时候想起女儿正做柠檬汽水，于是转道去了餐厅，进门问：“汽水做得怎么样？” 等一眼瞧见女儿，老父亲的话就戛然而止。 黛茜跟前摆着个去了大半瓶的汽水瓶子和浓缩柠檬汁，而她自己捧着刚刚喝完的杯子，小肚子喝水喝得圆溜溜。 “……”托尼的表情变换一会儿，终于成了没有表情，“我想你的汽水生意还没开张就要倒闭，斯塔克小姐。” 黛茜看一看瓶子，自己也很惭愧：“爸爸，我就是停不下来喝水了。” 她溜下椅子，要去上个厕所，上完厕所回来，给工作半天的爸爸调一杯汽水喝。 托尼一尝，果然不错。 想来这快被他女儿喝倒闭的汽水生意还是有点儿起死回生的希望。 第二天，黛茜用温蒂的配方做了十来杯柠檬汽水，装在带杯盖的小纸杯里，跟温蒂约定好，等幼儿园放学回来一起拿到外头去售卖。 “爸爸也要去吗？”团子热情地邀请她的家长。 托尼正看报纸，闻言抬头，想了一想，摇头道：“我不去。” “这是你女儿第一次卖果汁。”哈皮投来不赞同的目光，“你怎么不去？” 等老板朝自己投来犀利的目光，哈皮就马上闭起嘴巴。 爸爸不跟着一块儿来，黛茜也不害怕。 小雏菊宝宝心里装着许多的志气，要卖出所有的饮料，真正赚一点自己的钱。 这天下午放学，她比谢尔顿还要快地冲出小红门，钻上车子的动作敏锐迅速，瞧着还以为经过长年累月的跳车训练。 “如果我赚钱，就给你买一个冰淇淋好吗？”黛茜问爸爸。 托尼说好。 “也给哈皮一个冰淇淋。”黛茜道，“也给温蒂一个。” 钱还没到手，斯塔克家的千金却早早在心里做好了用钱的打算。 做爸爸的微微一笑，没有扑灭她的热情，由着她做计划。 回到家里，黛茜带上温蒂和装柠檬汽水的小保温箱，快快乐乐出门了。 林中别墅周围几乎没有居民，只有小松鼠，于是要到繁华的街道上去售卖汽水。 黛茜的兴奋快要掀翻车顶，大眼睛只盯着前方，期盼快一点儿到目的地，并没发现哈皮把车开出别墅后不久，又有一辆车开出别墅，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您说不去看小姐卖汽水了，先生。”贾维斯对独自驾车跟踪女儿的托尼道。 “我只是不跟她一起卖汽水。”托尼道，“今天的主角不是我，是她。我不想别人围过来是为了找我签名。” “您的体贴总让您魅力十足，先生。”智能管家道。 托尼往左打一下方向盘：“不用吹我的彩虹屁，贾维斯。” 黛茜和温蒂在允许摆摊的地方摆了个小摊子，把小保温箱一放，等着客人来买柠檬汽水。 做生意真没想象中那样容易。 有很多的公司要来买斯塔克工业的产品，可是一开始，黛茜的柠檬汽水却无人问津。 有几个人停下来，是因为瞧着宝宝可爱，要多看两眼。 小雏菊·斯塔克一下成了卖火柴的小女孩，要追着客人推销，只不过小女孩推销的是火柴，她推销的是汽水。 “要喝一杯汽水吗？”黛茜问。 大家都走得很快，手里已经拿了咖啡厅的咖啡，不需要在春天的街头再来一杯柠檬汽水。 黛茜没有气馁，很耐心地等。 等的时候感到口渴，于是拿一杯汽水出来自己喝。 果然很好喝。 她喝得那样津津有味，居然喝来了第一位顾客。 “要一杯汽水。”有位阿姨道。 黛茜很高兴，双手捧着，给送上一杯汽水。 然后，她就得了两个二十五美分的硬币。 第一位客人到来之后，汽水就好卖很多，还有伯伯开善意的玩笑，问黛茜这里能不能刷卡。 等到小保温箱里空空如也，黛茜的钱包就叮当作响了。 谁也不知道，街头卖汽水的是斯塔克家的千金，这位千金不久前收到的礼物，是一条价值不菲的古董宝石项链。 “先生，您站得累吗？”贾维斯在托尼耳边问。 黛茜站了多久，托尼就站多久。 要靠近地瞧，还要不被女儿发现，是门技术活，钢铁侠或许还适合去当个特工。 黛茜心满意足地跟着温蒂回家了。 回家路上，小雏菊宝宝把钱包里的钱币都倒出来，当宝贝似的在一个个地数。 “有好多个钱。”黛茜高兴地问温蒂，“可以买很多冰淇淋吗？” 温蒂瞧着那些二十五美分的硬币，按照汉堡店里最便宜的冰淇淋价格算了一下，道：“能买七个。” 黛茜就有些震惊。 她把钱给温蒂看：“就是买七个吗？” 除了家里的人，她还要给阿姨和伯伯买冰淇淋，还要给谢尔顿和米茜买，结果赚来的钱只能买七个。 “七个很多啊。”温蒂道，“已经很了不起了！” 团子低着头，把钱币又数一遍，想起米茜在幼儿园说的话，越发觉得很有道理。 托尼一路风驰电掣，赶在女儿回家之前先回了家。 虚伪的大人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明明前脚刚进的门，听见门口有动静，还倒回去迎接。 托尼以为黛茜要兴高采烈地跟自己说说赚钱的成就，结果没有。 女儿进了门，发现他在客厅，不仅去厨房做一杯柠檬汽水给他，还要爬上沙发，站在他背后给捶背。 老父亲受宠若惊：“怎么？” 托尼明知故问：“难道没赚钱吗？” “赚钱了，爸爸。”黛茜掏出钱币给看，“赚很多个。” “那怎么好像没有很高兴？”托尼问。 “因为赚钱就是很辛苦。”黛茜道，“要买七个冰淇淋，就要做很多的汽水，爸爸要赚很多钱，就要做很多工作了。” 团子瞧着老父亲的脊背，脸蛋耷拉着：“爸爸就是很辛苦地赚钱。” “唔。”托尼道，“那你晚上多吃一点饭吧，钱换的，不要浪费了。” “我一定不要浪费，爸爸。”黛茜信誓旦旦。 做爸爸的还要说些什么，到底没有说出口。 黛茜本来不浪费食物的，从这之后更不要浪费，也不说要买很多玩具了。 这导致后来，托尼吃着女儿给自己买的一美元的甜筒，都吃出负罪感来。 “先生，您这是为什么？”贾维斯问。 “我想我该告诉她的。”老父亲吃着女儿买的便宜冰淇淋，站在走廊里，瞧着客厅沙发上吃昂贵冰淇淋的女儿，心理负担不由有些沉重，“但是我没告诉。” “告诉什么？”贾维斯问。 “其实我。”托尼缓缓道，“赚钱很容易……” 366|第三百六十六章 斯塔克家里, 最让人省心的是贾维斯，其次是黛茜, 再其次是笨笨, 再其次是托尼，排名最后的毋庸置疑是地底下住着的一群小黄人。 也不知道是先做的排名, 老父亲对自己落后的名次很不满意, 但又一次晚回家, 发现女儿又在客厅等着不愿意睡觉的时候, 他也就默认了自己的不省心。 谁都可以对这份排名表有意见, 唯独小黄人不可以。 香蕉胶囊从诞生到这世界的第一秒开始, 仿佛就领取了捣蛋为天职, 一天不作妖, 浑身不舒服。 倒也不是他们想要作妖，每个小黄人都觉得自己在做好事，可是好事往往做成叫人哭笑不得的坏事, 比如做饭, 当然是很好的，但一定要跳楼一两个碗盘，他们拿着扫把和拖把收拾, 收拾着收拾着就玩耍起来, 托尼走进门，刚好被倒在地板的洗洁精滑一跤。 老父亲已经过了骨头坚硬随便摔打的妙龄，正义之战往往还带来一身的损伤，伤上加伤, 难免有些后遗症，于是平日里都很注意照顾自己的腰椎，没想到还是要经历这样猝不及防的挑战，要不是扶得快，可能已经摔个难看的大马趴，不仅丢脸，还要进医院。 “你们在干什么？”托尼的表情好可怕。 鲍勃要把手圈出一个圆来吹肥皂泡泡，听见托尼说话，高兴地回头，却被一家之主威严的气势震慑，随即意识到满地狼藉还没收拾，惭愧地低下头。 “在收拾，爸爸。”凯文壮着胆子道。 有刚才那一幕在，这话显然不太具备说服力。 托尼今天难得地没有批评人，扶着老腰把几个小黄人一扫，大概平时已经批评了许多次，偶尔要放过自己的肺，以免在教训香蕉胶囊时气炸，最后只是平静地道：“能有消停的一天吗？” 他这么说，不止鲍勃，所有小黄人都惭愧地低下头。 “谁给我拿个果酱？”托尼问。 他给了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小黄人们又骤然沸腾起来，争前恐后举手：“我！我！爸爸！我！” 不仅语言上要争先恐后，行动上也要争先恐后，一个个蹬着腿爬上椅子去开冰箱，你挤我撞，原本只是拿一瓶小小的果酱，可是在争抢中，冰箱也乱了，鲍勃还摔倒在地上。 老父亲的脸已经黑了。 黛茜在外头等着和爸爸一起研发创意水果食谱，久等不见人，走进来问：“你怎么要很久，爸爸？” “因为我是聪明人。”托尼瞧着还在推搡的小黄人，摇头道，“刚才却犯了个最愚蠢的错误。” “你不是愚蠢，爸爸。”黛茜宽慰道。 她想起来叫爸爸进厨房是拿果酱的，可看大人的手，空空如也，看来还得靠自己，小脚一蹬飞起来，慢悠悠小蝴蝶似的飞往打开的冰箱，于小黄人堆中拿出果酱，交给托尼。 一个女儿，似乎真能抵过六十七个小黄人。 这真不知道是黛茜的荣誉，还是小黄人的悲哀。 事后温蒂进厨房，看见地板上打碎的盘子，再看翻得乱七八糟还不关门的冰箱，差点捂住嘴巴伤心地哭出声。 这一回，托尼没有责备小黄人，反而是温蒂跑下去，哇哇哇地把小黄人训了一通。 小黄人挨了训，一个个低头丧气，温蒂走之后也没见好转。 “凯文。”鲍勃问凯文，“我们是捣蛋精吗？” “还是麻烦精。”斯图尔特很有自知之明。 小黄人们想着，在家里经常地做错事，不仅让爸爸生气，还没有给黛茜做个大魔王的好榜样，突然都十分伤心，大哭起来。 托尼不知道这么回事。 第二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他想起来昨天听贾维斯说的小黄人挨训之后哭了，感觉似乎是对他们太过严厉，有意在他们上来拿香蕉吃的时候说一些安抚的话。 毕竟小黄人就是小黄人，哪一天真的乖起来，他反而要不习惯了。 只是这个打算，在看见电视新闻的时候，不得不往后推一推。 自从钢铁侠问世，浑身武装的超级英雄就成了很多心怀梦想的民众和反派的模仿对象，前有贾斯汀·汉默，后有伊凡·万科，都希望能够制造出第二个钢铁侠。 他们没能成功。 但他们的不成功，依旧没能阻止后来者尝试的脚步。 制造装甲武器的念头不是从托尼·斯塔克的颅内第一个产生，但托尼·斯塔克显然对这种狂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助推作用。 像今天，在时代广场上就出现几个低配版伊凡·万科，穿着自己制作的装甲，手握电鞭，公然挑战警方的权威，大肆作乱。 其中一个暴徒被警方费力抓捕，但抓捕住一个，已经耗费了警方不少的精力。 同伴被捕，无异于火上浇油，剩下的几个原本只是掠夺财物，眼见装甲底下的真实身份迟早要暴露，干脆破罐子破摔，开始伤人。 追踪报道的记者因为尝试缩短距离，提供更加清晰的现场图像，被装甲人一鞭子抽晕过去。 “天呐。”温蒂惊叹，“斯塔克先生，你……” 她本来想问问托尼要不要赶去现场支援，但闻到一半，定睛去看，餐桌边哪里还有托尼的身影？ 钢铁侠一阵风似的飞出了家。 他赶着去救人，不知道在离家后不久，有一台小型战斗机也轰隆隆地从别墅顶上的停机坪起飞，尾随他的方向赶往时代广场。 钢铁侠的到来，当然是给时代广场上所有人的一剂强心剂。 都是装甲人，但等托尼一到场，那到处伤人的暴徒未免就有些不够看。 他们甚至达不到“鞭索”的等级，毕竟鞭索还曾经让托尼劳心劳神过。 “举手投降，可以免去一场无谓的打斗。”托尼道。 “钢铁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领头的暴徒道。 他还敢梗着脖子示威，托尼第一个掌心炮打出来也能勉强接住，但明显乱了阵脚。 如果连掌心炮也要勉强接，后面再打就不够看了。 暴徒环视一周，瞧着已经吓坏了的普通市民，男女老少都在其中，一不做二不休，咬咬牙，按出装甲上的子弹发射装置，发狠道：“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每攻击一下，我就杀一个人。” 他话出口，同伴就响应，刷刷刷都把准星对准了人群。 无辜民众惊恐的尖叫，托尼隔着面甲也听得清清楚楚。 钢铁侠飞在半空，缓缓握拳，收了手心脉冲炮。 托尼并不是害怕。他很恨被人威胁，尤其用别人的性命来威胁。 他也不打算妥协。 暴徒们只瞧见钢铁侠没了动作，不知道托尼在面甲里，已经在询问贾维斯什么时候能够操纵着下一部装甲赶到。 “上麻醉丨丨枪。”托尼道，“先放倒他们。” 他算了一下，身上这部装甲的分子材料分出去能不能完全遮挡所有发出的子弹，不太有把握，打算暂时妥协。 “三分钟内到。”贾维斯道，“不过先生，您的援军已经来了。” “？”托尼有些讶异，“在哪里？” 他很快在半空中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下去。 暴徒们以为钢铁侠要有大动作，也是一惊，大喊道：“我要开枪了！” “别！”托尼举起双手，“我什么都不做。” 他嘴上这样说，面甲里的一双眼睛却盯紧了趁乱混进受惊平民里，那几个矮矮的、黄色的小身影。 带头的就是凯文。 小黄人因为个头小，看起来又很弱，并没引起注意，鲍勃一边走还一边打哆嗦，跟其他受惊吓的平民一样反复念着“不要杀我”，更加降低对把暴徒的威胁。 这群穿着装甲的反派里，有些是专门留意警方的动作，防止远处布下狙丨丨击手或者来了新的援军，但他们瞧着，无一例外都略过小黄人。 “托尼·斯塔克。”暴徒道，“大圣人，你也不得不乖乖认怂。” 他这么说话的时候，凯文挤到个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悄悄伸出手，放出几只嗡嗡叫的蜜蜂。 鲍勃一边惊恐一边伸手，也放出两只蜜蜂。 那不是蜜蜂，是小黄人的发明之一，蜜蜂麻醉针，因为剂量不大，麻醉时间只有十秒，显得有些鸡肋，平时是拿来叮自己人玩的。 现在拿来叮坏人，好像也不太够。 然而对托尼来说，十秒钟已经够了。 反派大概万万没想到托尼一动不动，自己还是中了暗算，只觉脖颈一麻，下一秒人就倒下去，四肢麻痹，意念还清醒。 为首的那个心性不同旁人，中了一蜇，意识到中计，硬生生凭着意念扛下来，只是软了半条腿，勃然大怒地就牵动手指去扣扫射开关。 托尼一挥手，装甲汇了一股聚成长鞭，缠住那人的手指，硬生生掰断了一个指节。 “斯图尔特！”凯文用对讲机叫道。 斯图尔特和其他小黄人跑出来，砰砰砰一人丢一个黏黏弹，把十秒钟解除了麻痹的暴徒全粘在泡泡糖似的粘膜里。 粘膜堵住枪口，要发射也不能了。 “冲啊！” “冲啊！！！” 小黄人一声令下，四处响应，许多背着工具箱的香蕉胶囊从四面八方跑出来，扒开粘膜，三下五除二，以惊人的速度把坏人的装甲给现场拆解，连一块遮羞的也没留下。 不仅坏人震惊，民众也震惊了。 小黄人一战成名，成了英雄。 他们本身不想成为英雄，只是偶尔不要给托尼添乱，还想证明自己能够帮助爸爸。 香蕉胶囊们在广场中心接受民众的感谢与赞美，风吹过来，显得他们身上的工装裤威风凛凛，他们矮小的身影也一下高大起来。 也算是了不得的小英雄了。 托尼落了地，要表扬几句小黄人。 小黄人也看见爸爸，抬着头，雄赳赳气昂昂走过来，要说一些豪迈的场面话。 以凯文为最，凯文那正经的表情，一时还真叫人不大习惯。 托尼道：“这次多谢你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迈着大步走过来的凯文就踩到没公德心的人乱丢的香蕉皮，脸朝下地滑倒在地。 随后，老父亲就瞧见了不得的英雄抬起头来，为摔倒而嚎啕大哭：“爸爸——” 凯文一哭，其他的香蕉胶囊也哭起来，像一波鲜黄的浪潮，争先恐后奔涌向托尼。 鲍勃哭得最大声：“爸爸！” 他刚才还表现得像个成熟的英雄，现在扑在托尼怀里，只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刚才我好害怕呀！” “没事。”托尼把鲍勃拍拍，安慰道，“你们做了一件帮助人的好事。” “而且今天也没有闯祸。”老父亲的心里涌上一阵欣慰，不由觉着自己往日是太过严厉了，低声道，“非常了不起。” “您可能高兴得太早。”贾维斯无情地揭穿现实，“他们在来的路上把战斗机开坏了，掉在广场另一头，现在正在堵塞交通，先生。” 367|第三百六十七章 植树节快到来的时候, 斯塔克家召开了第一次家庭会议。 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定一些家庭生活中必须要遵守的规则, 以避免不必要的矛盾。 虽然做爸爸的和做女儿的向来没有什么矛盾, 可是黛茜免不了吃甜点一下子要吃多，托尼也免不了要为了工作不知不觉熬上三点钟,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醒来, 不仅生活不规律, 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又或者, 一下子买了太多的东西, 比如董事长哪天兴致大发, 买了一栋大楼不够, 还要买下第二栋大楼, 这样败家，迟早把坚实的家底掏空。 黛茜想一想托尼过上家徒四壁的生活就觉得心里很糟糕，于是要爸爸节省一点金钱。 斯塔克家的千金天天在为生计担忧, 只是她不知道, 节省下一分钱的时间里，老父亲已经默默地又给家里赚了十万美元。 这么说可能有些夸张，不过不愁吃穿倒是真的。 托尼还想自己的女儿过得铺张一些, 随即想到打击犯罪的战损, 联盟的战争赔款有很大一部分是自己在负担，赔钱的时候，货币就像流水一样哗啦啦一去不复返，所以适当地节省一点, 也是没有问题。 这么着，老父亲就同意了女儿节约钱的提案。 “在会议开始之前，还有人要提交提案吗？”托尼问。 他的声音透过话筒，回荡在广阔的大厅里。 而大厅底下，安安静静地端坐着小黄人，数一数有六十七个，加上黛茜，就是六十八个，再加上温蒂和笨笨，凑足七十个。 “要不要也加上贾维斯？”温蒂悄悄地问。 于是又加上贾维斯。 托尼有一点强迫症，眼见整数被打破，不由要挑一挑眉。 “先生，都是我的错。”智能管家道，“我也有强迫症，我为我打破了整数感到惭愧。” 托尼本来没想着这次会议能开成。 他是想要跟女儿商量商量，定几个小规则，结果被路过的小黄人听见。 小黄人发觉没自己的份，感觉自己家庭成员的地位被忽视，不由在地上撒泼打滚，哭着闹着要参加家庭会议。 一个小黄人撒泼不可怕，可惜小黄人的集体意识向来很强，也不知道从哪里瞬间跑出许多的香蕉胶囊来，一起来地上打滚，像黄豆撒了一地。 老父亲是忍了许久，才把威慑的铁拳收回去。 托尼不想要小黄人一起开会，是因为他早有经验，小黄人凑在一起就像大炒锅，不要说开会，说话声音都可能淹没在闲话的海里，除非用大喇叭喊——他也确实准备了大喇叭。 结果今天开会却叫人意外。 小黄人们安安静静，像被胶水粘了嘴巴，一声儿不出，反而叫托尼有些不适应。 会议主持人等待片刻，见小黄人们还是不说话，不由咳嗽一声清嗓，道：“那么首先要约定的是黛茜·斯塔克小姐每周固定的冰淇淋食用次数。” 托尼竖起一根手指：“一周一次。” 底下就“啊——”成一片。 “啊”得最沮丧的，要数满怀期待的小雏菊宝宝。 黛茜对冰淇淋的热爱就像疯狂粉丝遇上偶像，如果让她在鲍勃和冰淇淋之间选，那么她十有八丨丨九会选择冰淇淋而不是鲍勃。 “what？！”鲍勃抗议道。 “那么就两次。”托尼道。 他看一眼女儿，也瞧见了她那颤巍巍竖起来的三根手指，还有大眼睛里的无限希冀，顿时感觉自己十分冷酷。 然而不冷酷是不行的。 出了冬天之后，这段时间，由于他无意识的放纵，黛茜几乎每天都去冰箱拿一个小小的冰淇淋杯吃。 “有谁反对？”老父亲问。 刷刷刷举起来一大片小黄手，像小树林。 但在树林里，小黄手无疑是最不坚定的植物，被会议主持人的眼神一扫，就又齐刷刷放了下去。 “要三个冰淇淋好吗？”黛茜还是勇敢地站起来，要争取自己的权利。 “既然你提出这个申请。”托尼道，“那么你可以阐述申请理由，要是合理，也不是不能适当放宽数量。” 可以说是十分民主了。 “爸爸，我吃冰淇淋，心里就很快乐。”黛茜振振有词地道，“我要多一点快乐好吗？” “你也要多一点蛀牙吗？”托尼问。 他这话说出来有点没底气，因为氪星人是不会蛀牙的。 黛茜不知道。 “所以我就要三个就很好。”团子还是比着三根小小的手指，见爸爸还要犹豫，脸蛋就耷拉了，“爸爸不肯。” 世界上有哪个做爸爸的不愿意给女儿多一点快乐呢？ 托尼最后还是肯了。 黛茜的胜利，让小黄人们欢呼雀跃，也叫他们燃起希望之火，于是在托尼讨论下一个提案之前，举手要插一个提案，申请每天多一根香蕉。 “不行。”托尼道。 他否决得如此之快，叫申请理由都还没想好的小黄人们愣在当场。 等反应过来，又要撒泼打滚。 “一天一百三十四根香蕉并不多。”托尼道，“但是要你们一天不搞破坏，那就很罕见。” 他转而一想，道：“不过要是谁能一天不捣蛋，就可以得到额外的香蕉奖励。” 小黄人们欢呼出声。 他们决心要吃到托尼破产，瞧着那高位上的一家之主，想象老父亲穷到讨饭的样子，同情之余，还露出恶魔的微笑。 可惜的是，在这之后连续两个月时间，从没有哪一个小黄人得到额外的香蕉奖励，反而因为惹祸，被托尼扣了不少的香蕉。 老父亲坐在高高的香蕉堆上吃香蕉时，露出的笑容，那才叫恶魔的微笑。 讨论完黛茜，还要讨论托尼自己。 托尼的熬夜问题是老生常谈了，总不能阻止，夜晚正是思绪迸发的时候，夜深人静时，他能在工作室做成许多的事情。 黛茜飞上托尼讲话的高台，一只手拿过爸爸手里的大喇叭，另一只手里拿着自己的提案稿，念得像模像样：“爸爸·斯塔克先生，如果时钟过了零点，你就要去睡觉好吗？” 托尼站在旁边，只觉自己的耳朵要聋掉了。 “不行。我有异议。”当爸爸的道。 他也学黛茜的样子，伸出三根手指，因为太过调皮，还把幼儿那颤巍巍的神髓学得九成像，不由要令黛茜鼓起脸颊。 “最晚三点睡。”托尼道。 “你要说你的理由，爸爸。”黛茜很不认同，可还是要给托尼申辩的自由。 “夜晚比白天安静，能够更好地完成工作。”托尼道，“而且熬夜使我快乐，你不想我快乐吗？” 他也有大眼睛，也能用大眼睛盯着人看，简直就是作弊。 “可是你的身体就要很糟糕了。”黛茜道。 托尼瞧一瞧自己的女儿。 须臾，他撤了一根手指：“两点。” 黛茜飞过来，把他的手再按回去一根：“一点。” “好吧。”强硬的老父亲却轻易地妥协了，“但是如果有特殊情况，我就要熬得晚一点。” 讨论之后，约定上添了说明，托尼的特殊情况，主要包括以下几类：重大节日庆祝、半夜袭击、生病或者看了恐怖故事失眠、便秘到半夜，等等等等。 关于托尼的提案还有一个。 黛茜要在托尼结束战斗后，给家里打一个电话。 危险来临，谁也预料不到，情况最突然的时候，托尼吃着吃着饭就要跑出去，信讯全无，要是在记者现场直播不到的地方，黛茜就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尤其是晚上，小小的胸膛里充满担忧，也不要玩，也不要睡觉，睁大眼睛等。 这个提案没人不同意，温蒂瞧惯了黛茜在客厅等爸爸回来的背影，举双手赞成。 “可以。”托尼道。 托尼反过来要跟黛茜约定，就算因为他在战斗中被打而感到生气，也不能在外头随随便便出手对付坏人。 这是很久之前就跟黛茜说过的，黛茜也记着，于是乖乖地点头。 “要有特殊的情况，爸爸。”黛茜道。 她总是很担心自己的爸爸没有人帮助。 “不存在的。”托尼一口驳回，“唯一的特殊情况，是你年满十八岁。” “您要一直保护小姐到十八岁吗，先生？”贾维斯问。 “如果我能，就算她八十岁也要保护。”托尼道。 这次会议圆满地制定了好几条规则，初步解决黛茜的甜食摄入过量问题、托尼的睡眠问题等等许多问题，就是解决不了小黄人的淘气问题。 或许这一辈子都解决不了了。 一家人要在贾维斯起草并完善的规定上签字，本来以为很简单的事情，因为小黄人太多，足足签了半个小时。 黛茜很高兴，小黄人也很高兴。 从第一次家庭会议里，他们仿佛找到一个实现诉求的好途径，能够通过举手表决完成很多事情，毕竟大多数时候，持反对意见的人只有一个，而他们有六十七个。 比如请温蒂到小黄人乐园去给他们做香蕉薄饼。 “我要打扫。”温蒂道。 于是当场举手表决，温蒂一个人在树林似的小黄手里孤立无援，最后也还是去给他们做了薄饼。 香蕉胶囊们十分得意。 他们吃了薄饼，上来散步，发现托尼在客厅里看电视，就要一起看。 老父亲看的是严肃又无聊的财经频道，小黄人们看了一会儿直打瞌睡，要求换台。 真是三天不教训就要上方揭瓦。 “不。”托尼道。 香蕉胶囊们故技重施，又要投票。 这次仍然是六十七票对一票，托尼也很孤立无援。 “要换台，爸爸。”凯文对托尼道。 托尼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之中，仍然保留着王者的气势：“我不。” “为什么？”凯文问。 “因为我是你爸爸。”托尼道。 凯文不服，一把将遥控器拿在手里。 他要换台，对上老父亲似笑非笑的眼神，手就颤颤，按不下去。 托尼再一咳嗽，凯文就一抖，想起被没收的许多香蕉，恭恭敬敬将遥控器呈过头顶递来，“请，爸爸。” 过一会儿，黛茜跑进来，也要看电视。 团子喜欢的新闻就要播了，这会儿爬上沙发，往托尼怀里一坐，就去拿凯文献上的遥控器换台。 托尼不动如山，任由这小的在怀里闹腾，还拿脑袋来顶他的下巴。 凯文震惊了。 “爸爸，黛茜换台。”他跟托尼打小报告道。 “我知道。”托尼道。 凯文瞧一瞧看电视看得津津有味的黛茜：“怎么不要说她？” 老父亲瞧女儿一眼，淡淡道：“因为我是她爸爸。” 368|第三百六十八章 植树节真正来临的时候, 天气已经很暖和了。 黛茜把自己平时吃水果存起来的一些果核用纸包着，攒了许多, 拿到别墅外面的树林里去播撒。 这种种植方式不同于和爸爸一起种小雏菊时的小心翼翼, 还要定时定点地浇水，完全是野生放养。 “不要小看大自然的生命力。”托尼道, “就算一片叶子, 放进土里也能生根。” “真的吗？”黛茜十分惊奇。 “有些可以。”托尼道。 小雏菊宝宝很希望来年房子前头可以长出一片果树, 这样就算不出门购物, 不跟农场订购, 也能随时随地吃到水果。 这个美好的愿望, 到第二年也没能实现。 不过她现在不知道, 于是在播种的时候仍然保有饱满的热情和希冀。 “说到种树。”瞧着女儿种树, 打算坐享其成的老父亲在旁边慢悠悠走着，任由黛茜一边播种，一边不时弯腰去看树底下悄悄生长起来的小花, 清晨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湿润的泥土散发出种独特的清新气息来，叫人闻着很是舒服。 托尼看女儿播种，想起来什么, 掏口袋拿出手机, 点开通讯录上的“班纳”，思忖道，“班纳前两天邀请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班纳博士现在成了个半隐居的隐士，虽然从前也是这样, 不过从前多半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避开世人的视线生活，他倒有些乐在其中。 看他不定时发来的信息，浩克也不经常出来捣蛋了。 “要一起吃饭吗？”黛茜问。 “你想不想？”托尼把手机在女儿面前晃一晃。 手机屏幕里，布鲁斯·班纳的老年人式自拍照笑容十分灿烂。 班纳有一次甚至还给托尼发来一张浩克的自拍照。 浩克难得有变出来不生气乱砸的时候，用大大的手指捏着小小的手机，大概偶尔也有要像个聪明人一样研究班纳平时在电子设备上看些什么东西，一阵瞎鼓捣，触碰到了快门，照出一张疑惑的大脸。 然后班纳的手机就寿终正寝，不得不攒钱再买一部新的手机。 跟每次到地球就白吃白喝的雷神比起来，班纳博士自食其力的精神真是令托尼感动。 “要的。”黛茜道。 她想要见班纳，也想要见浩克，然后想到，如果去海边小屋，还可以看见小人鱼伊恩，兴头就大起来。 “不。”然而托尼道，“我们这次不去海边。” 他看了下手机上班纳回复的信息，“他在做义工。” 作为美国的商业中心，纽约无疑是个大城市。尽管托尼已经在纽约生活了许久，但当让哈皮开着车，在许多小路与小路之间转圜，终于穿越森森绿影，抵达班纳所说的孤儿院，他都不得不要感慨，人大概是没办法把地图上所有的色块都毫无遗漏走一遍的。 这是一家非常小型的孤儿院，坐落在树与树之间，离城市很远，周围点缀着些许民居，十分静谧，并不热闹。 虽然不热闹，但很有生活气息，民居被装修得五颜六色，屋子面前都种花，开得正好。 托尼坐着的豪车，在这个地方就有些显眼。 哈皮没在孤儿院门口停，按照事先跟班纳说好的，停在孤儿院不远处的小型餐厅门口。 黛茜从车里出来，一眼就瞧见边擦汗边跑过来的班纳博士。 许多天不见，他现在可一点儿都不像个博士，穿着干粗活用的普通衣服，今天阳光很好，头上还一顶遮阳帽。 “你什么时候转行当农民了？”托尼问，“或者你不打算当物理学家，要改做生物学家。” “或许我已经是了呢？”班纳笑着道，“我可是有七个学位。” 他跑前来，一把将黛茜举起，抱得高高：“长得真快！又重了！” “你这句话也只能说到她十四岁。”托尼道，“十四岁之后再满面笑容说一位女士重了，恐怕要挨拳头。” “进去吧。”班纳放下黛茜，帮着拉开餐厅的门。 他还对小雏菊宝宝做个“女士优先”的手势，示意她先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班纳像开朗不少。 “我来给这里的孩子种点树。”班纳坐下来道，“他们想要在花园里种果树，我检测过，土壤肥度是不太够，但至少能生长起来。” “有多少孩子？”托尼问。 “二十多个。”班纳道，“资金不缺，这里人少，他们有点怕外面来的陌生人，可是混熟了又很喜欢听外面的故事。” 他打开菜单，给黛茜瞧瞧要吃什么。 “你来这里多久了？”托尼又问。 “大概一个星期。”班纳道，“过两天就回去。” 他瞧着托尼和哈皮两个大男人，像瞧着两个现成的劳动力，提议道：“还有几株树苗。” 托尼和哈皮还没有说什么，黛茜就先举手，要和班纳一起种树。 她听说孤儿院里有很多小朋友，还很愿意跟小朋友一起玩。 午餐时间等于闲话时间，吃什么不重要，大人总要占用吃饭的时间说说最近都做什么，接下来又做什么。 只有黛茜和哈皮在专心地享受食物的美味。 黛茜悄悄把爸爸的布丁舀一勺到自己的碗里，爸爸也没有发现。 “浩克不捣乱了？”托尼问。 “他现在很友好。”班纳提起浩克，不像从前一样排斥，也不因为浩克做的种种莽撞的傻事生气，只是谈到某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细节，还是要一扶额，“就是有时候吵着闹着要去新阿斯加德看托尔。你知道新阿斯加德怎么走吗？” “知道。”托尼用手指了指顶上，“你上天。” “下次浩克出来，我会叫他试试的。”班纳欣然接受，“要是他不成功，下次就再也没有烦我的理由，因为无论是我还是他，都去不了新阿斯加德。” “万一他成功了呢？”托尼问。 他说着，低头要吃一口布丁，突然发现碗空了一大半。 而那偷米布丁的小贼意犹未尽，正伸着勺子，悄悄地要来老父亲的碗里再舀一点儿，被捉个正着。 哈皮在旁边给黛茜使眼色，不过为时已晚，那小手已经被托尼捉在掌心。 “说了不要贪心了。”哈皮恨铁不成钢，连连摇头。 “布丁很好吃？”托尼问。 “好吃的，爸爸。”黛茜被抓了也不害怕，大眼睛弯着笑起来，“你也吃。” 托尼瞧瞧布丁，再瞧瞧女儿，最终是选择了把布丁碗推到黛茜面前，叫她吃个过瘾。 “不够再要。”托尼道。 吃完午饭，三个人跟在班纳身后，慢慢地走去孤儿院。 “今天不上课，大家都在里面玩。”班纳道，“有几个已经大了的，被允许出门，都去外面买东西。” “你知道他们平时会自己做手工在网上售卖零花钱吗？”他道，“很厉害。” 黛茜也能靠卖汽水换零花钱。 虽然她上次体验过生活之后，做爸爸的就以家里还有一点存款为理由，让黛茜不用那么辛苦，也不必再出去卖汽水了。 孤儿院的规模不大，占地面积却不小。 听说是从前一个停办了的学校改的，一行人走进去时，还奔跑着的孩子一下子停了动作。 大的小的都有，害羞地躲起来，偷偷打量班纳带来的生人。 他们发现黛茜，先是一喜，随后又有些难过，互相询问：“是新来的吗？” 哈皮听见，摆手解释道：“这是斯塔克先生，这是斯塔克先生的女儿。” 孩子们于是有些失望，可随后又高兴起来，高兴里还夹着些羡慕。 这个地方太偏，除非有心，很少有人主动前往领丨养丨孩子。 黛茜想要跟小朋友玩，可是小朋友躲起来，只好先跟着班纳去种树。 种树是个技术活，腰不好可不行。 哈皮的腰倒是还行，只是平时锻炼不足，挖个小坑就要休息一会儿。 黛茜拿着水壶，给种好的小树苗浇水。 希望四季更替之后，生长起来茂盛的绿影。 四个人吭哧吭哧地干活，干了许久。 班纳博士的一双手是要做研究的，得用来调控最精准的变量，可他自己愿意用做研究的一双手来做粗活。 “得了吧。”班纳道，“浩克用我这双手做的粗活还不够多吗？打架的时候徒手搬了多少汽车了。” 等事情终于做完，黛茜和班纳坐在走廊的台阶上休息。 班纳摘下帽子，给黛茜当坐垫。 托尼和哈皮找水去了。 “累吗？”班纳问黛茜。 黛茜就摇头：“没有累。” “我的手很累，不过心里很畅快。”班纳道，“看这些孩子。” 习惯了陌生人的孩子们又跑出来玩，去种好的小树苗边看看，又说又笑。 “伯伯做好事不要钱。”黛茜道。 “不要。”班纳道，“钱很好，但有时候也不是非要不可。” 托尼拿着水回来了。 他把冰凉的易拉罐递给班纳，坐在班纳旁边，仰头喝一口饮料：“我以为你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喜欢孩子。” “不是不喜欢。”班纳道，“如果有太多孩子吵闹，我会感到烦躁——惹出浩克就不好了。” “一旦浩克安静，像现在这样，看着孩子们玩耍也很不错。”班纳脸上浮现出一点儿向往，瞧着小孩子脸上的笑容，眼里就有温柔。 “我这一生都不会有小孩。”班纳道，“却有许多人不要他们的小孩。” “希望这里的孩子，都像小树一样茁壮生长。”班纳托腮，瞧着孩子们轻轻地道。 黛茜听着大人说话，感觉肩膀给轻轻地拍一下，回头去看，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朋友。 小朋友手里拿着个苹果。 黛茜伸出手来，苹果就滚到她手里。 团子高兴地咬一口。 “咔嚓”一声，好清脆。 369|第三百六十九章 哈皮又偷偷地给黛茜买汉堡吃了。 斯塔克家的司机兼保镖兼蜘蛛侠联系人在面对彼得·帕克时总不苟言笑, 要拿出前辈的威严——事实上，也只有彼得才会软绵绵地屈服于他薄弱的威严。 但在同样软绵绵的黛茜面前, 哈皮又成了另一种模样。 真是闻者落泪, 见者伤心。 “好吃吗？”哈皮托着腮，瞧对面的黛茜捧着吃得津津有味, 心里就很高兴。 小雏菊宝宝嘟着油油的脸蛋笑起来：“好吃！” 她小时候害怕哈皮, 现在却很喜欢被哈皮带, 可以一起大冒险, 还有很多背着爸爸吃的小点心。 “不要告诉你爸爸。”哈皮跟黛茜咬耳朵。 “怎么不要告诉爸爸？”黛茜很好奇。 她咬一口汉堡, 在嘴里嚼着, 还想外带一个汉堡回去给托尼吃。 哈皮知道这小的是不撒谎的, 于是脑筋一转, 换了种说法：“这样，你爸爸要是没问，你就不说。” 黛茜点头同意。 就这样一个时常溺爱小孩的哈皮, 还会偷摸摸地看些育儿书。 那是在黛茜还小的时候, 他担心托尼没有经验带不来孩子，然而看了育儿书也不代表会带孩子，并且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这一点。 现在黛茜大了, 哈皮的育儿书看得少些, 不过要是看见跟小孩有关的电视节目或者新闻，会习惯性地停下来瞟一眼。 这天，哈皮瞧见一个新闻，说是有人用糖果拐骗走了没有监护人在附近的小孩。 他一下子想到黛茜, 脑中的警铃顿时就拉响了。 黛茜经受过许多的波折，但身边的大人无疑都是很好的人，波折于是没能磋磨掉她对世界的信任，像上次去孤儿院，陌生小孩给苹果，她高高兴兴就接起来，半点儿戒心也没有。 这不能说是坏事，也不能说是完全的好事。 哈皮打定主意要让黛茜提高一点儿对陌生人的警惕性，万一哪天真有大人顾不上的时候，因为缺失教育害得小孩被人用糖果骗走，他的人生也要黑暗了。 星期六，托尼要出门去纽约市外工作，本来想把黛茜放在罗德家，不想哈皮十分积极，主动请缨要带孩子。 “我可不给加班费。”铁公鸡·斯塔克道。 哈皮现在可算是知道斯塔克工业是怎么做到这个规模的，有这么个老板，攒不下钱也难。 哈皮不要加班费，他只要带小孩。 得到托尼的允准，他瞧着玩具房里无忧无虑玩耍的黛茜，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微笑让老父亲不寒而栗，原本要走了，走出一段路又大步回来，叮嘱哈皮不许对他女儿做奇怪的事情。 “我是第一天带小孩吗？”哈皮问。 哈皮当然不是第一天带小孩，所以托尼走后，他就迫不及待载着黛茜出门，前往最近的购物广场，拿出钱包来，叫黛茜带着钱去商店买东西。 “要一包玉米片，还要两瓶小牛奶。”哈皮叮嘱道。 他说着说着停下来思考，竖起的两根手指就变成三根：“三瓶。” 再想一想，竖起四根手指：“四瓶。” “就是哈皮两瓶，黛茜两瓶吗？”黛茜问。 哈皮“呃”一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含糊其辞。 她很乐意帮哈皮跑腿，不过担心哈皮在车上等着无聊，邀请他一块儿去商店买东西。 “我不了吧。”哈皮道，“我看见陌生人就有点害羞。” 黛茜不记得哈皮什么时候有看见生人害羞的毛病，宽慰地拍拍他手背：“那我会帮助你好吗？” 她把哈皮给的卡放在鸭嘴兽零钱包里，打开车门，慢慢沿着中央大道走去商店。 这里黛茜经常来，很熟悉，商店也就在前面，不必担心迷路。 哈皮在车里瞧着孩子走了几步，拿出手机来，拨通个电话：“时候到。” “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电话里传来幻视的声音。 而就在商店不远处，有个戴着口罩、墨镜和鸭舌帽的可疑男子，在捂着手机低声地说话。 “怎么不太好？”哈皮道，“万一黛茜真随便接陌生人的东西，那我就要好好给她上课。” 哈皮串通了幻视来测试黛茜。 说是串通，其实幻视不大情愿，可还是被生拉硬扯来了。 两个人说着话，又有人加入语音，也低声地道：“怎么还不开始？黛茜都走出好远了！” 这是罗德上校的声音。 要是有人的目光足够犀利，往黛茜周边一扫，很容易就能瞧见个贴了胡子、戴着硕大眼镜的短发男人。 罗德上校也在。 不过跟幻视的分工不同，他是来做黛茜的保镖的。 小雏菊宝宝不知道大人在背后搞的鬼，捏着鸭嘴兽零钱包快乐地往商店走，一边走还一边左右张望。 算起来，这是黛茜第一次在没有大人陪同的情况下买东西，这有些令小孩兴奋，更感到些激昂的责任感，决心好好地把哈皮要的东西买到手。 团子走出一段路，被个蒙面大汉拦住了。 高高瘦瘦的男人五官全被帽子墨镜和口罩遮挡，气势汹汹，像个十足的坏人。 他伸手去掏口袋，仿佛要掏出来什么伤人的利器。 黛茜站定在原地，好奇地伸着脑袋瞧，一点儿也不害怕这个精心乔装的“陌生人”。 那大汉从口袋拿出的手握成个拳，放在黛茜面前，五指打开，掌心躺着个糖果。 “给你糖，小妹妹。”他道，“请拿吧。” 幻视要学个坏人说话的腔调，然而一出口就不自觉变得礼貌，等觉察要开口却已经太晚，只能竭力挺直腰杆。 “哇。”黛茜很高兴，马上伸出手来，在幻视手心把糖拿了，“谢谢你。” “真的乱接别人东西啊啊！！！”哈皮在车里叫出来。 他拿着望远镜，瞧把糖果收进口袋的黛茜，心里百感交集，要怪孩子，想一想没有这个道理，所以还是怪大人自己。 “莫非黛茜把幻视认出来了？”罗德在通话里问。 “这样都能认出来吗？”哈皮反问。 罗德瞧一眼从头包到脚的幻视，也是感觉不太可能，不由也百感交集。 哈皮打量着幻视，眼里带滤镜，感觉黛茜拿糖，其中有百分之五十的原因是幻视表现得不像个坏人。 “？”及时跑离了黛茜的幻视在耳机里听见这个分析，感觉很受伤，蹲在街边，可怜的一个大个儿。 “你就相信了吧。”罗德道，“黛茜的确是少了一点戒心。” 上校觉着，没有戒心就没有戒心，把孩子看得紧一点就是了，犯不着破坏她对这个世界的信任。 哈皮有点不信邪，想要再试一次。 那一头，小雏菊宝宝顺利走进商店，在售货员的帮助下拿到了玉米片和小牛奶，到柜台结账，拿卡出来刷的飒爽，跟她爸一模一样。 抱着购物纸袋的黛茜走出来，要走回去找哈皮。 在路上，又遇见个人高马大的陌生人。 这回不敢轻易断定是个壮汉还是壮妹，因为虽然还是遮了一头，可蒙嘴巴的是花丝巾，头顶上还戴个精致的花帽。 “不要告诉旺达。”幻视在变装之前，语气沉重地跟哈皮和罗德说了十几遍。 人很多时候，就是身不由己。 黛茜又乖乖站住，这回不必等幻视掏口袋，自己就伸出手来，等着大人给糖。 幻视一顿。 紧张监控的哈皮和罗德也是一顿，随即痛心疾首起来。 一顿之后，幻视依旧掏出糖果给黛茜。 戏演完，他想脚底抹油，可随即看见黛茜在购物纸袋里窸窸窣窣地掏。 团子把两瓶小牛奶拿了，放到幻视手里，轻轻地道：“你给我两个糖，我就给你两个牛奶好吗？” 幻视拿着牛奶仓皇逃窜。 黛茜快快乐乐拿着剩下的商品回了车，交给哈皮。 哈皮接过东西，跟她道谢，给她扣上安全带，却没马上回驾驶座去，而是要和小孩谈谈。 “黛茜。”哈皮语重心长，“没有大人在旁边，怎么可以接陌生人的东西？” 黛茜想一想：“因为那是……” 哈皮竖起手指，打断幼儿的话：“如果那是坏人，想要把你骗走怎么办？” “可是。”黛茜道，“哈皮。” 她没说完，又被哈皮打断：“那样不行。现在有很多坏人，就是用玩具或者零食骗小孩子，如果你被骗走，我们都要很着急的。” “就是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对吗？”黛茜慢慢地问。 “对。也不要和陌生人交换东西。”哈皮郑重点头，“记住了吗？” 黛茜也点头。 大教育家哈皮·霍根于是感觉自己的教育收到一点成效，心满意足地回驾驶座上，开车回斯塔克家。 他做了这么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当然也洋洋得意地跟托尼汇报。 托尼从电话里听完来龙去脉，若有所思，没说什么，只是点一点头。 老父亲今天回得晚，不过还能赶上给黛茜讲睡前故事。 今天的黛茜仿佛对故事不感兴趣，听着童话情节，在被窝里钻来钻去。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托尼停下讲述，把故事书一合，问女儿。 “爸爸，你今天过得好吗？”黛茜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往托尼身边挨一挨，问。 “过得还不错。”托尼道，“你呢？” “就是有一点奇怪。”黛茜道。 “哦？”托尼就挑眉，“怎么奇怪？” “我帮哈皮买东西了，爸爸。”黛茜道，“可是哈皮没有告诉我幻视来。” 老父亲一噎：“什么？” “幻视要给我糖果，可是他把脸挡住，还要变成小姑娘。”小雏菊宝宝历数今天看见的怪现象，十分地疑惑，“幻视叫我小妹妹，可是我不是的。” “还有伯伯罗德也是偷看。”黛茜道，“他躲起来，我就不要和他说你好了。” “还有哈皮也是很奇怪。”黛茜道。 她快要说得停不下来。 托尼示意她继续说：“怎么奇怪？” “哈皮说，不要拿陌生人的糖。”黛茜道，“可是幻视不是陌生人对吗？” 团子简直不能再疑惑：“哈皮怎么不认识幻视？” 老父亲面无表情地听完全程，末了起身，对女儿道：“我出去一下。” “好的，爸爸。”黛茜道。 她瞧见爸爸起身往房间外面去，很快就听见房门口传来一阵噗嗤噗嗤的奇怪声音。 片刻，董事长又稳重地走进来。 “爸爸没事吗？”黛茜问。 托尼道：“没事。” 黛茜却觉得爸爸也是奇怪起来了。 这一天，大家都奇奇怪怪。 “还是欢迎你相信和热爱这个世界，斯塔克小姐。”托尼道。 他憋了一会儿，挤出话来道：“尽管，这个世界充满奇怪的误解……” 到底是什么误解，托尼没说。 这个谜困扰黛茜很多年，长大了也没能解出来。 真是令人头秃。 370|第三百七十章 温蒂最近迷上了特工电影, 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 她最喜欢主角坐进出租车，对着司机压低声音神秘莫测道“跟上前面那辆车”时的神情, 每次看都觉得有种中二的带感。 “跟上前面那辆车。”贾维斯也压低声音对温蒂道。 温蒂面无表情。 “你不是喜欢这句话吗？”贾维斯不懂了。 “我喜欢是这种追踪的感觉。”温蒂道, “不过在现实中不大可能发生，一定很快就被发现了。” 那倒不一定。 娜塔莎就是特工, 托尼也还认识几个英国的特工, 有机会要问问他们, 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有没有过这样悄咪咪的追车。 温蒂看电影的时候, 黛茜也跟着看了一点儿。 电影播放到比较暴力的战斗镜头时, 温蒂就让黛茜去厨房拿布丁吃。 黛茜高兴地去了, 拿着一杯布丁回来的时候, 暴力镜头刚刚好演完。 “刚才放了什么, 温蒂？”团子一边吃布丁一边问。 “啊，是不重要的打架镜头。”温蒂道，“吃布丁吧。” 黛茜的布丁吃完, 电影里的男主角和女主角就走进酒店的房间。 温蒂瞧着男主角衬衫上那摇摇欲开的扣子, 总感觉不太妙，果然下一刻女主角就抬起手。 “柜子里有五角星饼干，你想吃吗？”机智的温蒂马上转头问黛茜。 幼儿只感觉今天是自己的幸运日, 还不到吃点心的时间, 就能吃这么多点心，马上点头：“我要吃的。” “那么现在去拿一包好吗？”温蒂一边说话一边用余光瞧屏幕，“已经吃了布丁，只再能吃一包。” 黛茜屁颠屁颠地去了。 电影节奏把握得很好, 等团子咔嚓咔嚓吃着饼干出来，少儿不宜的镜头已经过去。 有黛茜在身边，温蒂就不能好好地看电影，总要注意着，别让小孩看见不合适的镜头。 黛茜也不能好好地看电影。 她总是过不了多久就要被温蒂叫去吃好吃的，除了一个布丁、一包饼干，还吃草莓和小肉丸，吃得肚皮圆溜溜地鼓起来。 然而小孩子也喜欢看剧情紧张的大人电影，于是温蒂默默把特工电影换成了特工动画片。 托尼从工作室出来，进入客厅，一眼就瞧见吃得饱饱的女儿瘫在沙发上懒懒地打嗝。 “？”做爸爸的脸上就有些狐疑。 他倒一杯水喝，看着黛茜，须臾道：“今天没有下午茶点心了。” 就算有，黛茜也已经吃不下了。 看完了特工动画片，黛茜和小黄人角色扮演着玩。 小雏菊宝宝骑着自行车走，跟在鲍勃开的小汽车后头，凯文突然半路窜出，跳上自行车后座，压低声音道：“跟上前面那辆车！” 黛茜吭哧吭哧地踩踏板。 “我突然觉得这句话也不是那么有魅力。”温蒂道。 电影里，跟踪的人往往能够成功尾随目标。 但现实就是很残酷，黛茜的自行车只有两个轮子，鲍勃的车有四个轮子，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使劲儿蹬，鲍勃还是开着小汽车绝尘而去。 凯文又很重，黛茜蹬得好辛苦。 她大概不能够当个成功的特工。 又或许，当不成特工的原因，是后座上坐着个除了徒增重量其余什么都不做的猪队友。 累成小狗的黛茜满头大汗地回了家。 电力耗完的氪星宝宝在地板上趴着，任凭托尼用什么玩具也不能逗起来。 “爸爸。”黛茜道，“我就是很累了。” “那么你要睡觉吗？”托尼问。 “我就是像小猫一样在地上睡觉。”黛茜道。 她果真闭上眼睛，睡了个短暂的午觉。 春意融融，树叶在窗外沙沙作响，很是催眠。 等黛茜一醒来，又是活力十足。 温蒂要去超市买东西，黛茜喜欢逛超市，于是也要跟着去。 “你替我保管清单，好吗？”温蒂把购物清单放在黛茜的口袋里。 团子觉着是接了一个重要的任务，郑重其事拍拍口袋，十分宝贝。 购物的过程相当愉快，超市琳琅的货架摆得整整齐齐，赏心悦目，温蒂和黛茜的特工电影讨论也进行得很是热烈。 黛茜虽然是个小孩子，但已经能提出许多自己的见解。 “要很厉害才可以做很危险的事情。”黛茜道，“就是像我的爸爸。” “那么你身边都是很厉害的人嘛。”温蒂道。 所以大家都老在做很危险的事情。 电影成了现实，就少许多刺激，多出很多的顾虑和担忧。 回家的路上，黛茜在车后座唱歌。 小雏菊宝宝在家里唱卡拉OK唱得很好，也不害怕给人听自己的歌声，高音上不去，小嗓子就奶颤颤地扯起来，扯到一半，还是破音。 温蒂噗嗤一声笑。 她笑着笑着，不经意往倒车镜瞧了一眼，突然就停住笑声，表情紧张起来。 黛茜起初没有发现，等好一会儿没听见温蒂说话，不由把脑袋往前探着看人：“温蒂没事吗？” “没事。”温蒂道。 她顿一顿：“其实是有一点事……不过你不要害怕。” 黛茜问：“是什么事？” 温蒂发现有一辆车一直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同样在大路上行驶，后头有车当然是再正常不过，但温蒂拐弯，那车也拐弯，温蒂左转，那车也左转，十分钟之前温蒂在倒车镜里看见那辆亮黄车身的甲壳虫，十分钟之后，甲壳虫还是不离不弃。 ——这个年代，还有人开甲壳虫？ 温蒂没有时间疑惑，一想到被人跟，她心里就十分紧张，一按车上的按钮，拨通了给托尼的电话。 “什么事？”托尼在电话里问。 “斯塔克先生。”温蒂道，“有车在跟踪我的车。” 电话那头沉默一秒，随即听托尼道：“贾维斯。” “不用害怕，温蒂。”贾维斯道，“我会跟你在一起。” 他大概调取了影像，拉近镜头，很是精密地对尾随的车进行一番分析。 须臾，智能管家道：“温蒂，的确有车在尾随你。” “啊啊啊！！！”温蒂抓紧了方向盘，“是什么人？” 她问完，还不忘回头瞧瞧车后坐的黛茜，明明就很不淡定，还要强行淡定地安抚小孩，叫黛茜别害怕。 黛茜并不害怕。 她看温蒂很紧张，还反过来安慰温蒂。 “是车在尾随你。”贾维斯道。 “我知道！”温蒂快要哭出来，“我长眼睛了。” “驾驶座上没人。”贾维斯道，“那是汽车人。” 再往后一瞧，那喷漆的配色，可不就是许久不见的大黄蜂？ 甲壳虫在温蒂放慢车速时还开起双闪。 等一前一后两辆车回了斯塔克家，温蒂打开车门，想要出去确认，一探头，瞧见个近在咫尺的大脑袋。 她差点儿厥过去。 “放过我吧。”温蒂道。 黛茜看见大黄蜂，却很高兴，迫不及待从车里跑出来，脚一沾地，就把靠近的大黄蜂抱住。 “是大黄蜂！”黛茜道。 “我很抱歉，温蒂。”大黄蜂蹲下来挠头，“我不是故意要吓你。” 他是专程来找黛茜玩，结果在半路就看见温蒂的车，当然要紧紧跟随。 “我还以为你就只是辆兰博基尼。”温蒂道。 “我在电视上看了车展。”大黄蜂道，“他们说复古的车型现在很受欢迎。” 结果出了门，没在大马路上看见一辆复古车。 为表示歉意，大黄蜂帮着温蒂把购物袋子抱进别墅里。 温蒂打了那通电话，托尼于是一早知道大黄蜂要来，在客厅等着。 “你好，斯塔克先生。”大黄蜂道。 托尼一点头：“你好。” 大黄蜂不是大人的客人，是孩子的客人，打完招呼，迫不及待要跑出来跟黛茜一块儿玩。 “你就是来得晚了。”黛茜道，“天要变黑。” “对不起。”大黄蜂道，“我只是心里想要来看看你，忘了想是不是出发得太晚。” “没有关系好吗？”黛茜把手放在大黄蜂的手里，小小的一点儿，“你住我的家。” 大黄蜂愉快地接受了黛茜的邀请。 两个人说着话，跟前飞过去一只蝴蝶。 “这种时候怎么有蝴蝶？”大黄蜂问。 “我们有花。”黛茜指一指小花圃，“蝴蝶就要来。” 斑斓的小蝴蝶扑腾翅膀，借微风一下飞起来，停在大黄蜂脸上。 大黄蜂顿时一动也不动，像一座静止的山。 “你怎么不动？”黛茜问。 “她在亲我。”大黄蜂道。 蝴蝶久久地不走，他就久久地静止，后来终于肯动一动，小心翼翼抬起手来，把脸上的蝴蝶一覆盖。 “啊！”黛茜小小声地叫起来。 大黄蜂的手那样大，又很重，要是盖在小蝴蝶上头，蝴蝶就要被压扁。 大黄蜂蓝汪汪的大眼睛转过来，瞧黛茜一眼。 他“嘘”一声，慢慢放下手，把合拢了五指的手心递到黛茜面前，随即慢慢打开手指，给黛茜看。 小蝴蝶好好地待在那微拢的掌心里，轻轻翕张翅膀，再一阵微风来，她就起飞了。 一直飞到树林深处，再也瞧不见。 “真漂亮。”大黄蜂道。 他的手又粗又重，又温柔。 大黄蜂来到斯塔克家玩，跟黛茜待在一块儿打闹，托尼于是时常能够听见地板咚咚咚的震颤，好像房顶随时要掉下来，又或者，有一百头大象同时在家里奔跑。 然而没有一百头大象，只不过有个爱玩的大黄蜂罢辽。 真正的英雄就是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托尼在长久的咚咚咚里，依然能够面不改色地低头看书，功力可见一斑。 有大黄蜂，黛茜再和鲍勃一起开车，就坐着大黄蜂远远把鲍勃甩在后头。 鲍勃因落后而伤心的哭声，跑出好一段路还能听见。 大黄蜂还总是能找到托尼藏起来的零食，“年度养猪冠军”靠枕里藏着一包，电视后面也藏着一包，拿出来，叫做大人的自惭形秽。 汽车人不吃人类的食物，大黄蜂把找着的零食都给了黛茜。 这天晚上，到睡觉时间时，托尼没在玩具房找着女儿。 老父亲跑去书房，也不见黛茜的影子。 跑去工作室，还是不见女儿。 “人呢？”托尼问贾维斯。 “小姐跟大黄蜂在唱卡拉OK。”贾维斯道。 被女儿抛弃的老父亲又跑去家庭歌厅。 一进门，就被旋转的迪斯科彩灯晃花一双大眼。 音浪太强，呼啦一下翻出来，快把人刮倒。 在纷乱的灯光里，黛茜和大黄蜂人手一支话筒，正在深情对唱。 黛茜唱：“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大黄蜂唱：“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黛茜又唱：“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大黄蜂也唱：“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他唱得这样投入，电音都出来了。 其实唱得还挺好听。 托尼原本要叫人，听着他们的歌声，默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大黄蜂和小雏菊都唱得很认真，一时没发现爸爸在门口，良久，心有灵犀地一转头，终于发现站在门口的高大身影，不约而同都惊掉话筒。 贾维斯也在同一时间关掉了K歌的音乐。 前一秒还震耳欲聋，安静来得太突然，谁都想不到，托尼也想不到。 于是本来以为爸爸要生气的两个人，在静得能够听见头发掉落的空气里，听见托尼已经出口、来不及收回的跟唱：“诶诶诶诶~” 诶完之后，又是良久的沉默。 托尼脸上可疑的暗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生长起来，在两双好奇眼睛的注视下，大人的威严终于维持不住，他往后一步，飞快关上了门。 这天晚上，黛茜和大黄蜂哄丢脸的爸爸哄了很久。 371|第三百七十一章 幼儿园春游这一天, 谢尔顿果然在小朋友们的队伍里尖叫了。 不过他尖叫的缘由跟黛茜预想的不太一样，不是因为碰到小虫子, 而是其中一个小朋友对着谢尔顿的方向咳嗽。 “不、不不！”小男孩惊慌失措, 立马停下脚步，拿下背包, 在里头慌慌张张地翻找手帕和口罩。 米茜用手一捂额头。 不管跟双胞胎弟弟一起生活多少年, 要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引人注目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没办法, 她有一个很特别的弟弟, 于是又经常地引人注目。 黛茜本来走在队伍的前头, 听见谢尔顿的叫声, 转过脑袋来跟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看。 不过谢尔顿拉下背包时, 她就很快地明白他要干什么, 跑过来，跟谢尔顿一起在背包里翻找，顺利找着了他的口罩。 在这之前, 谢尔顿已经憋气憋到脸都通红。 他在口罩里大大地吸进一口气, 又重回人间。 而那个咳嗽的小朋友只是瞧着他。 旁边的许多孩子也瞧着他。 他们都要偷偷地笑起来，没有人会因为别人的小小咳嗽而大惊小怪。 但谢尔顿要是不大惊小怪，他也就不是谢尔顿了。 “你这样很没有公德心。”重回人间的小男孩背上背包, 对咳嗽的小朋友道, “如果我吸进你的传染病菌，患上感冒，再咳出来传染给其他人，那么我们整个班都会染上感冒。” “什么？”小朋友问。 “你不知道病菌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吗？”谢尔顿问。 索菲娅上前来解围, 摸摸那咳嗽的小朋友的额头，再瞧一瞧谢尔顿的脸色，安抚道：“谢尔顿，我相信你现在是好好的。” “那。”谢尔顿道，“今晚就难说了。” “咱们继续走好吗？”索菲娅温和地道，“再不走，我们就没办法严格按照今天的时间表活动了。” 谢尔顿有许多古怪的毛病，因而也有许多可拿捏的地方。 比如他有洁癖，又比如他对时间表这种东西的痴迷。 在一个充满混乱的世界，秩序显得可爱又宝贵。 谢尔顿果然就乖乖地回到队伍里跟着走。 黛茜也回到队伍前排。 在她旁边站着的米茜把头低着，没有说话。 “你怎么不高兴，米茜？”黛茜瞧见了，就问她。 “又要有人问我问题。”米茜垂头丧气地道。 “是什么问题？”黛茜很好奇，“就是数学问题吗？” 米茜还没来得及解答黛茜的疑问，肩膀就给拍了一下。 她转过头去，是排在后面的小女孩，悄悄地问问题：“你的弟弟为什么会那么奇怪？” 米茜就对黛茜说：“你看吧。” 黛茜睁圆了眼睛，代米茜回答：“谢尔顿不是很奇怪。” 谁也不相信。 今天春游，小朋友们要爬一座小山，半山腰坐落着个小型植物园，有公共休憩场所，孩子们中午就在那儿野餐。 进入植物园，索菲娅说小朋友们可以自由参观，只是得两个人一组行动，而且不可以乱跑，更不能跑出园外，听见哨声就要回来集中。 大家呼啦一下就散开，毫无疑问，谢尔顿又落了单。 黛茜走过来：“谢尔顿，你和我一块儿好吗？” 谢尔顿正在看一盆仙人掌，头也没抬：“米茜呢？” “米茜和海瑟一起的。”黛茜道。 谢尔顿这才转过头来看黛茜一看，把团子盯一盯，慢慢地道：“那你就和我一起。但是不要牵手。” “好。”黛茜道。 但索菲娅说了小朋友要手牵手行动，防止走丢，于是黛茜虽然不能够牵谢尔顿的手，却可以牵他的衣袖。 两个小的在植物园里慢慢走。 大家都要往开花的植物那边去，喜欢那样的鲜艳和活力，谢尔顿却不，带着黛茜往角落里去参观。 “你怎么不喜欢花，谢尔顿？”黛茜问。 “我没有不喜欢花。”谢尔顿道，“人很多的地方太吵了。” 而且有花的植物上往往有很多授粉的小昆虫，他虽然没有不喜欢花，但是不喜欢小昆虫。 黛茜喜欢小昆虫，她还敢用手捉，有一天晚上，飞蛾飞进她的家里，她就用手捉过。 然后被托尼抱着去盥洗室洗了好一会儿的手。 谢尔顿看着无土栽培的植株发呆，人还在植物园，心却已经在做数学题。 黛茜参观得很认真，拿出画画本来，握着胖蜡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你知道吗？”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见谢尔顿在旁边提问，“花其实是被子植物用来繁殖的器官。” “什么？”黛茜问。 “就像人用来繁殖的器官，只不过人可以靠自己，花要靠昆虫，或者风。”谢尔顿面无表情地说着，仿佛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常识，也不因为跟小朋友谈论繁殖的器官而感到害羞。 哪有人因为掌握了知识而害羞，无知才让人害羞。 “所以我不觉得花的器官值得一群人围着看。”谢尔顿道。 黛茜并不能完全明白谢尔顿的话，在心里记下来，想要回家问一问爸爸。 谢尔顿是个小孩，却总是能说出很高深的话，托尼是个大人，却总是能够把很多高深的知识与道理说得浅显，叫小孩也能听懂。 这种颠倒的对比，倒还真强烈。 “可是花很漂亮。”黛茜道。 “的确很漂亮。”谢尔顿一点头，“所以我欣赏花的时候，会刻意忘记那部分是被子植物的器官。” “能忘记吗？”黛茜问。 “不能。”谢尔顿脸上流露出沮丧来，“我过目不忘。” 黛茜因为他说的这句话而笑起来，觉得谢尔顿很有趣。 其他的小朋友不觉得谢尔顿很有趣，他们觉着他是混在正常人里的怪人。 有人说，谢尔顿其实是个外星人，等他长大了，就要回自己的母星去。 小雏菊·斯塔克这个纯正的外星人把谢尔顿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他哪一点像外星人，他的眼睛又不能发光，他也不能飞。 黛茜不觉得谢尔顿奇怪，托尼同样不觉得谢尔顿奇怪。 “智商高的孩子在同龄人中生活是比较辛苦的。”托尼道，“你四岁，看到的世界是四岁小孩的样子，谢尔顿可能已经看到了世界更深层的模样。” “这就是好事吗？”彼时黛茜正要睡觉，听见爸爸说，不由又把眼睛睁开来。 “或许吧。”托尼撑着脑袋瞧女儿，思忖一会儿，道，“但是在那个世界里，懂得他的人很少，孤独很多，没办法对抗这样的孤独，知识就会成为天才的枷锁。” “那还是天才吗？”黛茜问。 “唔。”托尼道，“可能要叫‘被知识诅咒了的人’。” “谢尔顿是很好的。”黛茜道，“他给我他的布丁。” 比较少小朋友能知道“谢尔顿是很好的”。 黛茜牵着谢尔顿的袖子在植物园逛了一上午，野餐的时候，谢尔顿洗手去了，杰克就过来跟黛茜说话。 小杰克之前还要黛茜当自己的女朋友，现在再也没有提，小孩子的爱情真是虚幻又短暂，更不要说那里头还包含了对钢铁侠的爱。 不过小杰克倒真是对钢铁侠爱得深沉，他的背包造型是个钢铁侠的头。 “你怎么要和谢尔顿一块儿？”小杰克问黛茜。 “谢尔顿就是我的朋友。”黛茜道。 有个小朋友听见小杰克和黛茜的对话，凑过来悄悄地道：“谢尔顿是怪人！跟他一起玩要得奇怪病！” “他没有生病。”黛茜道。 “他很奇怪，很讨厌！”小朋友道。 “不是。”黛茜连连摆手，“不是，谢尔顿没有很讨厌，他给我布丁，还教我写字了。” 她尝试要跟小朋友解释谢尔顿不是很奇怪，他只是知道的东西很多，又或者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奇怪，可是他也有一颗很好的心，是个好朋友。 没有人相信黛茜的话。 被谢尔顿烦过的小朋友坚持己见，还要说谢尔顿是外星人，说着说着，见黛茜的脸耷拉下来，再往远处一瞧，洗了手的谢尔顿正走过来，马上都跑开。 “我很怀疑这里的水龙头有没有定时消毒。”谢尔顿用手帕擦着手，一边走过来一边对黛茜道。 他很快瞧见黛茜脸上难过的表情，自己还是面无表情，慢慢地问：“你怎么了？” “我的心里有一些糟糕，谢尔顿。”黛茜伤心地道，“我说你是很好的，小杰克不要相信。” 这个世界仿佛到处是魔镜，自己看到的跟别人看到的总是不一样，大家都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东西。 “我当然是很好的。”谢尔顿对这个事实毫不否认。 他坐下来，打开饭盒，发现里面装着拌了火腿丁的意面，不由惊喜地叫出来：“我爱我妈。” 黛茜今天带了超豪华的三层午餐盒，一层九个格，每格一道菜，最底下一层还有水果和甜点。 可是她现在顾着伤心，就没有心情吃饭。 谢尔顿心满意足地吃一口意面。 他转过头来，发现黛茜还在伤心，想一想，问：“你在为我伤心，还是为你自己伤心？” “什么，谢尔顿？”黛茜问。 “为我伤心没有必要。”小男孩道，“我的妈妈说，太聪明总是很容易得罪人。我习惯别人因为害怕我的聪明而敌视我。” “如果为你自己伤心……” 谢尔顿再认真地一思考。 他想数学题还没有这么难，要安慰人，对于一个四岁的天才来说真是太难了。 思考着思考着，他脸上就有了种便秘的难受。 黛茜被他的表情吸引，逐渐忘记自己的伤心，专心来看谢尔顿的脸。 “好吧。”谢尔顿道，“这是要生病或者睡觉时才能唱的。不过我妈妈没有教过我遇见别人伤心怎么办。” 他伸出手来，安慰地拍拍黛茜的手背，很快又缩回去，用手帕抹一抹。 然后黛茜就听见跟前坐着的小男孩挺直了脊背，在轻轻地唱歌。 他唱： “软绵绵的小猫咪，喵喵喵。” “快乐瞌睡轻巧猫咪，咕噜，咕噜，咕噜。” 谢尔顿唱完，还是便秘的表情：“你感到开心吗？” 他深深感觉自己破坏了在特定场景唱这首歌的规则，对黛茜道：“如果没有那也很正常，我没有别的办法了，你继续伤心吧。” 黛茜却一下子笑起来。 她感到这首歌很有趣，谢尔顿唱歌的时候也很有趣，不由用小手抹一抹脸，学谢尔顿的腔调，把歌唱了一遍。 “不能！”谢尔顿要捂耳朵，却已经来不及，“这是生病和睡觉时唱的，现在怎么能唱？” 他自闭了。 372|第三百七十二章 今天, 斯塔克一家和奇异博士约着去户外钓鱼了。 史蒂芬不知不觉跟大斯塔克和小斯塔克熟络起来，虽然还是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冷漠样子, 不过不需要拯救世界和修习魔法的时候, 也会主动地来托尼家坐一坐，一来二去, 还会趁春光正好, 约着一起进行些有益身心的户外活动。 这个私人鱼塘里养殖的鱼可以食用, 钓上来放进小桶里, 连桶一起带回家。 斯塔克家的千金是个捞鱼能手, 但她不要捞鱼, 和哈皮一起在旁边一墙之隔的鱼疗池里泡脚, 留两个大人一边钓鱼一边修身养性。 同样生而为鱼, 鱼生怎么这么不一样。 “我可是有点儿怕痒。”下鱼疗池之前，哈皮瞧着满池的小鱼，头皮有些发麻。 但他要保持着大人的尊严, 因而不肯轻易显露出自己的害怕, 说是怕痒，却还要在小孩子下水之前先下水。 “鱼会吃我吗？”黛茜问。 “它是吃你身上的死皮。”哈皮道。 黛茜问：“好吃吗？” 哈皮不假思索：“再好吃我们也不能吃，乖乖。” 两个人一起把脚伸进池子里。 鱼群聚拢过来, 那微麻的触感令哈皮浑身一激灵, 差点儿尖叫出声，强行忍住，脸憋得通红。 黛茜却不害怕，把小小的脚在水里拨着, 被鱼吃很新奇，她还叫出来。 “我不行了。”哈皮道，“我感到害怕。” 他往黛茜身边靠一靠，那样伟岸的身躯，好像要缩得躲进黛茜怀里。 小雏菊宝宝拉住哈皮的手，轻轻拍拍，安慰道：“没事好吗？” 她见哈皮实在难受，弯腰去替他驱赶小鱼：“如果你很难受，你就要出来。” 然而一阵陌生触感过去，哈皮就感觉出鱼疗的舒适来了。 于是刚才黛茜分明还轻言细语地安慰害怕的哈皮，半个小时过去，已经站起身离开鱼疗池的团子不得不受累把还泡脚在池里的哈皮拽一拽：“不能再泡脚，哈皮。” “我不行了。”哈皮道，“我舒服死了。” 舒服到走路直晃悠的哈皮带着黛茜去找钓鱼的两个胡子男，看看他们收获多少。 托尼出来钓鱼，主要是为了好玩，但史蒂芬出来钓鱼，有那么几成原因是这里的鱼可以拿回去吃。 虽然他不承认。 至尊法师掌握着开任意门的力量，能拿到手的天然食材应该很丰富，今天他还答应黛茜，下次带着她去采蘑菇。 钓鱼不能出声，否则会把鱼吓跑。 黛茜于是轻轻地靠近自己的爸爸，往桶里一瞧，里头已经有了两条大鱼，再走过去看史蒂芬的桶，里面空空如也。 “怎么没有鱼？”黛茜问。 托尼已经玩够，把鱼线一收，懒懒道：“可能是鱼不喜欢他。” 黛茜很惊奇，就去看史蒂芬。 史蒂芬面不改色。 其实不是鱼不喜欢奇异博士，而是奇异博士那双因为车祸留下病根的手总是要不自觉地颤抖。 即使鱼没咬钩，他鱼钩所在的地方也总是微微泛起涟漪，可惜湖里没有笨鱼，不会上这样明显的当。 托尼把自己的鱼分了一条给史蒂芬。 史蒂芬从前做医生的时候，是住大房子有一整柜名表的富人，现在当上法师，返璞归真，日子就有点紧巴巴。 但他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那么把你的斗篷借我穿穿。”托尼道。 史蒂芬道：“不给。” 但他有时候，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黛茜的长辈，尤其那个叫詹姆斯·罗德的伯伯，很喜欢给小孩子买礼物。 史蒂芬仿佛没有给黛茜送过礼物，过节的时候给的是贺卡，而且还不是邮寄过来，是用悬戒在斯塔克家的空气里开了个小小的门，用手拿着从魔法圣殿直邮到圣诞树下。 彼时鲍勃正将自己的圣诞礼物大香蕉藏在圣诞树里，凭空望见一只手，两眼翻白吓晕过去。 然而后来进入客厅的所有人都以为鲍勃是在睡懒觉，硬生生把鲍勃又叫起来，让他不要在圣诞树下占地方。 可怜的鲍勃。 斯塔克一家钓完了鱼要回家，托尼在车上瞧着还剩下许多时间，最近没有怎么陪孩子好好地出来玩，于是中途提议，再去逛逛水族馆。 史蒂芬悠悠跟在斯塔克父女身后，让托尼给买了票。 水族馆、动物园和游乐园，小孩无论来多少次都不会厌烦。 每次来，黛茜都能记住不少水族的名字。 “这个就是尼莫。”黛茜贴着玻璃，对史蒂芬道，“是小丑鱼。” 黛茜在水族馆里认养了一只小丑鱼，每个月会打一点生活费，让它好好地生活。 “好。”史蒂芬道，“那么你知道它属于什么？” “什么？”黛茜问。 “它是海洋脊椎动物。”史蒂芬道。 隔着玻璃，黛茜瞧见小丑鱼缓缓游动在湛蓝色的海水里。 然而光从水中映出来，映在史蒂芬眼睛里，那一双沉静的眼仿佛比海水更好看。 “脊椎动物。”黛茜学舌。 史蒂芬直起腰身，往别处看鱼去了。 水族馆里有专门卖收藏纪念品的商店，黛茜很喜欢里头的海洋动物摆件，每次来都要买一两个。 比如可爱的鱼排鱼，有着正常的鱼头和鱼尾巴，身子却是鱼排的模样。 还有小河豚头饰，发圈上别着两个气鼓鼓的河豚鱼，十分可爱。 “哇。”黛茜一进店，整个人都欢快起来。 货架上果然又出了新品，正是她很喜欢的小丑鱼，大鱼可以拆开，肚子里还有条小鱼。 负责买单的老父亲慢悠悠跟在后头，走进店里时，黛茜已经捧着玩具过来给看：“爸爸，这个好。” “那就买。”财大气粗的董事长道。 托尼拿出卡来，要交给黛茜去刷，结果转头一瞧，令他意外的是，史蒂芬居然已经站在收银台前，默默掏出钱包要付款了。 真是天要下红雨。 “多少钱？”史蒂芬问收银员。 黛茜把商品放上柜台，给收银员刷刷，收银员报出一个数字。 史蒂芬掏掏钱包，拿出几张钱来。 居然还不是卢比，看来不仅仅要下红雨，是要下钻石雨。 店员包好礼物交还给黛茜，小雏菊宝宝欢天喜地，拿着跑去给爸爸看：“就是伯伯送给我礼物！” 史蒂芬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然而付完钱回过头去，托尼和哈皮都一副天方夜谭的表情。 “怎么？”史蒂芬挑起眉毛，“我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 他这样正气凛然的表情，令托尼和哈皮都不由感觉有些惭愧，默默把眼睛移开。 不管有钱还是没有钱，疼爱小孩的心都是一样的。 而且史蒂芬也真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穷。 “我可以把我的鱼要回来吗？”托尼悄悄地问哈皮。 哈皮悄悄地回答他：“不可以。” 然而这两个在史蒂芬面前自愧不如的人并不知道的是，奇异博士回到魔法圣殿之后，有好一段时间都只能看着王吃“浩克甜蜜蜜”。 黛茜带着礼物，大人带着鱼，都满载而归回到斯塔克家的时候，发现托尔从新阿斯加德过来玩了。 托尔空手而来，在斯塔克家大吃大喝，听说史蒂芬自掏腰包给黛茜买礼物，也是感到十分惊奇。 “你真大方。”雷神对奇异博士道。 在同样没钱的雷神面前，奇异博士挺胸抬头。 只是送了一回礼物，却能得面子，扬眉吐气，一点儿也不亏。 史蒂芬还想瞧瞧托尔给黛茜掏钱买礼物时，是怎样肉痛的表情。 他这么想，没想到当天下午就有了见证的机会。 温蒂要去超市买东西，带上黛茜，托尔也说要跟着去逛一逛，史蒂芬眼睛一转，跟着坐上车。 温蒂受宠若惊。 行走在超市琳琅满目的货架之前，黛茜东张西望，托尔也东张西望。 史蒂芬跟在后面，发现黛茜对货架上的薯片流露出渴望的眼神，眼睛一亮，随即看向托尔。 “这个好。”黛茜对托尔道。 托尔瞧着薯片，也流露出渴望的眼神，随即点头赞同黛茜：“你说得没错。” 他要掏一掏口袋，然后发现自己没有口袋，于是对黛茜道：“你带你的钱包了吗？” 小雏菊宝宝乖乖一点头：“带了。” “给我买这个吧。”雷霆之神说得面不改色。 “好。”黛茜道。 托尔就伸手拿了两包薯片在篮子里。 史蒂芬在后面，震惊得不能自已，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问题，好一会儿都没有醒过神来。 他发呆地时候，托尔已经推着购物车里的黛茜往前走出好一段路。 看见放在冷冻柜里的草莓芝士条，那一大一小又不约而同向往地“哇”起来。 “这个好。”黛茜对托尔道。 “我也觉得。”托尔道。 “给我买。”托尔对黛茜道。 “好。”黛茜道。 等到结账的时候，除了温蒂要买的生活用品，有一半都是托尔的小零食。 千金刷卡的姿势，真是好看极了。 史蒂芬看着黛茜刷卡的英姿，双瞳放空，仿佛灵魂去了九霄云外。 魔法圣殿的王最近头上长满问号。 近日，当他在图书馆里又一次听见翻书的史蒂芬悠悠叹出一口气来时，终于忍不住，跑到外面去给托尼打电话。 “你们对斯特兰奇做了什么？！”王问，“前两天去你们家玩，回来之后就不好了。” “虐待法师是违法的！”王道。 托尼也同样一头雾水。 挂了电话，老父亲跟女儿四目相对。 “是什么电话？”黛茜问。 “是王打来的。”托尼道，“他说史蒂芬最近心情不太好。” “伯伯怎么不开心？”黛茜问。 托尼也不知道。瞧着女儿手里的大包裹，摸摸下巴：“那么你给史蒂芬买的零食大礼包还要寄过去吗？” 373|第三百七十三章 “要的。”黛茜抱着大盒子道。 “他说不定不喜欢这么小孩子气的东西。”托尼道。 黛茜就问：“谁喜欢？” “托尔。” 史蒂芬要是听见这段对话, 恐怕要当场厥过去。 不过黛茜最后还是把零食包裹给了史蒂芬。 团子拿爸爸的手机打电话给奇异博士，以为史蒂芬可能正在修炼魔法, 没想到对方一下子就接起来。 “什么事？”史蒂芬冷漠漠地道。 他以为打电话来的是托尼, 不料听筒里头传来个嫩嫩的小嗓音：“哈罗？” 史蒂芬那边就沉默两秒，然后轻轻地道：“什么事？” “伯伯, 我给你买零食了。”黛茜道, “爸爸就是说很孩子气, 你不喜欢的。” 史蒂芬马上道：“谁说我不喜欢？” 然后斯塔克家的客厅里就呼呼地凭空转出个金色光圈来。 圈外面是拿着手机的黛茜, 圈里面是拿着电话话筒的史蒂芬。 成熟稳重、有着些微霜鬓的奇异博士伸出空余的一只手来：“我要零食。” 小雏菊宝宝一只手就端起硕大的零食盒子, 往里送着, 递到史蒂芬跟前：“给你, 伯伯。” 史蒂芬接过来, 面上波澜不惊：“多谢你。” 他说两句话，就关掉了空间门。 他这样的态度，黛茜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孩子气的礼物。 黛茜不知道, 她送完零食后, 王总算过上了雨过天晴的日子，瞧着史蒂芬的好脸色，他自己也很快活, 掏钱买了“浩克甜蜜蜜”请史蒂芬吃。 大人这样孩子气, 小孩却不想要孩子气。 黛茜一心想要做个大孩子，在幼儿园里瞧见更小的孩子洗了手，晃着湿湿的一双手到处跑，就会掏出自己的手帕给擦一擦。 看见小朋友摔倒, 黛茜也要给扶起来。 索菲娅夸奖黛茜，说她就像小朋友的小姐姐。 黛茜很乐意当个小姐姐，可是她的家里只有一个孩子。 “爸爸还养一个宝宝吗？”在家里吃晚饭的时候，黛茜问托尼。 老父亲正吃意式饺子，一时不防，没料到女儿问出这样的问题，被噎得大眼圆睁。 短促的两声咳嗽后，托尼把没吃完的饺子放在盘里，问女儿：“怎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我就是像小姐姐一样。”黛茜道。 “再要一个宝宝，你不会觉得我不像从前一样爱你吗？”托尼问。 团子从没有想过这个，爸爸问了，她就要认真地想一想，鼓鼓的脸蛋因为咀嚼而动着，现在也停下来。 “但是爸爸还像从前一样爱我。”黛茜道，“对吗？” “不错。”托尼道。 “那就可以再养一个宝宝好吗？”黛茜问。 做爸爸的于是笑笑，把女儿的头发一揉，别的什么也没有说。 黛茜要做个大孩子，然而并不很明白大孩子跟小孩子的区别在哪里。 这一天在幼儿园里听米茜和海瑟说话。 米茜说谢尔顿去年还要喝奶粉，因为他的肠胃有一点脆弱。 黛茜一听，点点头，正要说自己晚上睡觉之前也要爸爸泡一瓶奶喝，还没出口，就听见海瑟道：“我早就不喝奶粉。” 在这个幼儿园里上学的孩子父母多半是有钱人。 有钱人的教育方法不同，托尼管教归管教，生活上对黛茜宽容又宠爱，黛茜又有许多把她当做宝贝的阿姨和伯伯，说是生活在蜜糖罐里也不错。 海瑟的家长实行精英教育，虽然不知道早早给孩子断奶和断奶粉是出自哪本精英的育儿经，不过海瑟现在已经不像个小婴儿一样捧着奶瓶了。 “小婴儿才要喝奶粉。”海瑟道，“就是很幼稚。” 米茜也不喝奶粉。 她不喝，主要是因为不喜欢奶粉的味道，不过没有说出来。 团子夹在两个小女孩中间，顿时感觉她一个喝奶粉的十分幼稚。 这样就很不像大孩子。 但其实，奶粉还挺好喝呢，奶源地给斯塔克家特供的，又香又甜。 黛茜在幼儿园纠结半天，回家吃晚饭吃得比平时要多。 “今天胃口这么好吗？”温蒂问。 她有一点高兴，因为今天尝试着做点德国菜，闷了白芦笋，还做道焦皮土豆，怕口味换了小孩不爱吃，结果黛茜还吃这么多。 团子以为吃得饱了晚上睡觉之前就不要喝奶，但平时玩得很累不喝奶也没有什么，今天刻意地不喝，心里就猫挠的一样难受起来，躺在被窝里，总感觉生活少一点儿什么。 托尼拿着故事书来给女儿念。 平时念完一个故事，黛茜就要睡着了，结果他今天从第一页念到第十页，念得口丨干丨舌燥，女儿的那双大眼睛还是盯着他瞧。 老父亲放下故事书，伸手去把黛茜的眼睛盖住。 他能感觉掌心那小小的睫毛撩了一下，黛茜的眼皮随即合上，等待片刻，他才放开手。 一放手，黛茜的大眼睛又睁开来。 “你得了失眠症吗，斯塔克小姐？”托尼问。 “我没有的。”黛茜道，“我只是很想我的奶粉，爸爸。” 托尼还以为她为的什么，闻言起来，要去给黛茜泡一点奶粉。 黛茜不要。 “我是大孩子。”她道，“已经不要喝奶粉了。” “你确定吗？”老父亲狐疑，“你眼睛可不是这么说。” “我的眼睛没有说话，只是我的嘴巴在说话，爸爸。”黛茜道。 她这么坚持，托尼就又坐回来。 “好吧。”做爸爸的有心要逗一逗孩子，对女儿道，“我把奶粉收起来，送给鲍勃喝。” “鲍勃也是大孩子了。”黛茜急忙道。 “那送给凯文。”托尼道。 “凯文也是大孩子。”黛茜又道。 托尼不厌其烦，一个个把小黄人数过去。 黛茜一开始还要一个个地反对，反对到第五十四个小黄人，眼皮就沉重起来，等托尼说“要送给亨利”的时候，她就不出声，松松地握着小拳头睡着了。 小雏菊·斯塔克是个有毅力的宝宝，说不要再喝奶粉，虽然心里十分地不舍，但居然一连坚持了三天，三天里刷了牙就自己乖乖地爬上床睡觉，不过回卧室之前，总要盯着厨房里那个放奶粉的小冰箱看。 那样执着又有力的神情，直叫人以为要把热视线给看出来。 等到了幼儿园，米茜和海瑟再讨论喝奶粉的问题，黛茜就能够插一嘴。 “我也是不喝奶粉了！”黛茜挺着小胸脯道。 真是不知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攀比，小孩子还攀比得那么起劲。 “你很棒！”海瑟对黛茜道。 黛茜就很高兴。 可是她高兴完，回了家，还是要对着装奶粉的冰箱发呆。 “我可没从哪一本书里看见不喝奶粉就是长大的信号。”托尼道。 “可是米茜也是不喝奶粉，海瑟也是不喝。”黛茜道。 老父亲心道她们两个也不像你这样小只，但嘴巴上没有说出来，只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和特色，一定要像别人一样，生活就没有意思了。” 黛茜似懂非懂，飞到爸爸怀里，把脸埋在托尼胸膛：“爸爸。” “嗯？”托尼以鼻音作答。 黛茜没有说话。 这天晚上睡觉前，团子还是没有要爸爸泡奶粉喝。 托尼瞧着女儿闭上眼睛睡觉，原本要工作，困意上来，也回卧室去休息。 睡到梦境成熟时，突然贾维斯一声呼唤，把托尼拉扯回现实。 “先生。”智能管家道，“先生？” 托尼一翻身，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问：“怎么？” “厨房……”贾维斯犹犹豫豫地道，“您还是去厨房看看吧。” 睡眼惺忪的老父亲揉着眼睛往厨房里去。 他不认为是进了贼，第一贼进不来，第二真进来贼，贾维斯也不可能这样冷静。 然而靠近厨房时，里头那乒乓作响的动静，实在让人不能不怀疑家里是进了贼。 托尼瞬间精神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往厨房里去。 灯光投下来个小小的影子，正在乱飞。 大人走进来时，黛茜正在地上，把打翻了的奶粉罐子扶起。 地上撒了一大片白白的奶粉，像牛奶味儿的雪，上头的水龙头里还开着小小的水，装了半瓶子水的奶瓶放在一边，瓶口沾着奶粉，显然是小孩要把罐子口对着里头倾倒的时候一失手叠了罐子。 托尼一瞧那水龙头，心想冷水泡奶粉的滋味又不知是何等美妙。 黛茜抓一把撒了的奶粉，想要放回罐子里去，想一想，实在馋得很，又把小手缓缓凑到嘴边。 她正要吃，忽然听见脚步声，与进门来的托尼四目相对。 老父亲瞧着这满地狼藉、还有制造了满地狼藉的女儿，明明睡眠充足却居然还感到头部微微疼痛，瞧着黛茜震惊又惭愧的表情，一时间要责备也不忍心，沉默一会儿，问：“你在干什么？” 黛茜站起来，知道是做错了事情，把沾着奶粉的小手抹一抹。 四岁幼儿半夜抵制不住诱惑自己起来泡奶，打翻奶罐子没得喝，还被家长抓包，想想真是很心酸。 团子眼睛一眨，眼眶突然就湿润了，往爸爸跟前挨一挨，噙着泪道：“要喝奶，爸爸。” 374|第三百七十四章 于心不忍的老父亲最后还是给女儿收拾残局, 从地上捡起罐子，沾湿毛巾擦地板, 料理撒掉的奶粉。 托尼明明背朝这头擦地板, 脑袋后面却仿佛长了眼睛，在黛茜不安分地要把沾了奶粉的小手放在嘴边时突然出声：“不许吃手。” 他把女儿抱到流理台边, 就着水龙头里细细的水流将那小手洗干净。 末了, 还给用温水泡一瓶子奶, 给嗷嗷待哺的幼儿, 圆了她这几天的心愿。 “以后还喝奶粉吗？”做爸爸的好整以暇地, 故意要逗一逗孩子。 “要喝, 爸爸。”小雏菊宝宝抱住奶瓶, 喝得咂咂作响, 坐在爸爸的怀抱里，只觉世界上再没有比此刻更加安逸的时候，听见大人问话, 连忙道, “我还是要喝。” “我记得有人说大孩子不喝奶了。”托尼道。 黛茜到底没有哭，用手把憋在眼眶里的眼泪擦了，睫毛还湿湿, 托尼这会儿说着话, 拿手帕把她的眼睛抹一抹。 “还要每天都喝奶。”黛茜道。 她用大眼睛把爸爸望着，轻轻地问：“好吗？” 托尼没忍住，低头在女儿额头上亲一口。 统共才这么一个小的，不要说小小一瓶奶粉, 要月亮也尽力摘一摘给她。 黛茜在爸爸怀里窝着，喝奶粉喝得脸蛋粉粉，渐渐睡意上来，一瓶奶还没喝完，就睡着了。 世界上再没有比老父亲的怀抱更安全的所在，梦里也听见爸爸强有力的心跳声。 黛茜喜欢自己的爸爸，别人家的小朋友也喜欢她的爸爸。 托尼这段时间要到市立体育馆去给孩子们做一场演讲，演讲完还要给小朋友签名。 他这两天于是在书房里伏案写作演讲稿，稿纸揉了一团又一团。 来听演讲的小朋友里，有一群特别受邀的、长住医院的孩子。 他们的躯体还稚嫩，却过早地被疾病觊觎，不得不在医院里度过童年。 有些孩子甚至可能在医院里度过短暂的一生。 孩子们都很喜欢钢铁侠，听说能够亲眼瞧一瞧钢铁侠，都很高兴，还提前写了感谢信，寄到斯塔克工业。 有孩子在信里写，“大家说，如果在医院住很长时间之后，医生忽然说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真的超级英雄来探望，就是快要死了。我想到死，很害怕，可是想到要见你，我真高兴”。 “大概因为看见这样的话，先生就想要写出很好的演讲稿。”贾维斯道。 托尼·斯塔克从来没有词穷的时候，面对媒体他侃侃而谈，面对科学，他更有一堆话要说，面对几天后要见的许多孩子，他当然不至于无话，只是总想要说得更好些。 “为什么要演讲？”黛茜问贾维斯，“就是说很多的话就很好吗？” “对偶像的崇拜可以演化为一种很坚定的精神力量。”贾维斯道，“就像星火。置身白日之下，存在感仿佛不那么强烈，但面临黑暗时，就可能成为唯一一点儿带人前行的光。” “大家都需要这样的力量。”他对黛茜道，“演讲可以传达这样的力量。对于一些人来说。光是钢铁侠站在那里，他们就觉得生活有希望。”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点一点头。 托尼在书房写演讲稿，干脆丢了纸笔，改成口述，用语音系统转文字再打印下来。 “要成为一个……”他低声揣摩着，在“成为……的人”中卡壳卡半天，一转眼瞧见书桌上放着的跟黛茜的合照，一抬手把这句话删掉了。 黛茜端着盘子过来找爸爸。 盘子里放着甜甜圈，是今天下午茶的点心，她一个人吃很无聊，于是站在书房门口，一边吃一边看里头忙碌的老父亲。 托尼闻着味道望过来，对站在门口吃东西的女儿一伸手：“我也要吃。” “爸爸你说不可以在书房吃东西。”黛茜道。 托尼于是站起身走出去，跟女儿一块把剩的半个甜甜圈给分着吃下肚。 “你感到紧张吗，爸爸？”黛茜问。 托尼道：“我不紧张。” “哈皮说如果他看见很多人，他就要紧张了。”黛茜道，“他说是一种症。” “你要说焦虑症。”托尼道，“我从九岁就开始演讲，不会因为对人说话而焦虑。” “爸爸就是很厉害。”黛茜道。 她也想要听听爸爸的演讲，对托尼说，要跟着一起去。 钢铁侠的专场，现场一定有许多带着摄影师的记者，托尼本来想黛茜待在家里，瞧那一双蓝汪汪的大眼睛，最后又松口，只说到了现场，她得跟哈皮一起待在后台。 “欢迎你来做我的观众，斯塔克小姐。”托尼道。 演讲这一天，斯塔克父女早早地起床，准备出门。 黛茜知道喜欢爸爸的小朋友很多，没有料到是这样多。 体育场几乎坐满了人，到处是金红配色cos装的小朋友，全都激动不已地等待钢铁侠出场。 英雄之女被人们对英雄的热切震惊了，趴在落地窗玻璃上看底下的人，许久，转过头来问哈皮：“下面的小朋友都是来看爸爸吗？” “不错。”哈皮道。 他见黛茜震惊，笑一下，道：“你觉得人很多吗？还有更多的时候。” “哇。”黛茜顿时觉得爸爸很勇敢。 如果她要对着这么多的小朋友讲话，一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也不光是勇敢。”哈皮道，“如果托尼·斯塔克只是斯塔克工业继承人，就没有这样的阵势了。” 他摸摸黛茜的头：“世界看得见你爸做过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托尼出场的时候，整个体育馆都沸腾起来。甚至不需要聚光灯，所有人的视线都能够自动定位那穿着装甲走在正中央的高大身影，不约而同的掌声快把一丛又一丛的人头淹没。 但钢铁侠一开口，世界就又恢复静止。 托尼最后也没写成稿子，没有提词器，即兴讲演，效果居然同样不错。 孩子们听钢铁侠的故事，听他怎么成为的钢铁侠，怎么做出装甲，怎么飞出太空，眼睛里全是亮亮的光彩。 托尼·斯塔克显然天生就适合站在舞台上。 黛茜听着爸爸讲话，也听得入神。 在她遇见爸爸之前，爸爸就做过许多威风的事情。 但哈皮说，那不止很威风，还很危险。 “一个不小心，就回不来了。”哈皮叹息道，“要是他不够强大，或者不够幸运……你现在的爸爸就不是托尼·斯塔克。” 黛茜一下子难过起来：“我就是要我的爸爸。” 现在在下边演讲的那个就是全世界最适合当爸爸的人，哪里还能换成其他人呢？ 哈皮一看把孩子惹得脸蛋耷拉了，赶紧蹲下来道：“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托尼的演讲结束，孩子们有许多的问题要问。 那一张张稚嫩的面孔，都因为瞧见了照亮自己的光，而变得神采奕奕。 英雄望着孩子，却觉得是瞧见了许多即将辉映的小小星火。 “钢铁侠，钢铁侠。”戴面甲的孩子挤到跟前来，问托尼，“要怎么样才能成为钢铁侠？” 还有孩子问，跟超级英雄一起生活是个什么感觉。 邀请自医院的孩子握一握托尼的手，眼睛里就有了泪花。 “我生病了。”她道，“还有时间长成大人吗？” “你可以。”托尼只觉掌心里放着的小手又凉又无力，稍稍紧一紧，低声坚定地道，“我会帮助你，安吉丽娜，你一定会好起来。” “会吗？”安吉丽娜问。 托尼笑了一下：“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安吉丽娜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人。” 活动进行了很久，从开始演讲到散场，过去好几个小时，午饭时间都过了，托尼才能到后台接自己的孩子。 他一出现，坐了很久的黛茜就跑过来，扑在他怀里：“爸爸！” “等得无聊吗？”托尼问。 “没有的。”黛茜道。 “爸爸，我就是很骄傲。”小雏菊宝宝仰着脸，高兴地道。 “你为什么骄傲？”托尼把女儿一抱，用胡子蹭一蹭那软嫩的脸蛋，把黛茜扎得脖子一缩。 “我很为你骄傲。”黛茜道，“因为爸爸就是做了不起的事情。还帮助小朋友了。还有说很多的话，也不紧张。” “那我多谢你。”托尼道。 媒体已经离场，他抱着女儿往外走，保险起见，还是给黛茜头上戴个遮脸的小鸭舌帽。 “但是爸爸不要做很危险的事好吗？”黛茜想起哈皮的话，把老父亲的脖子一搂。 “我能做到很小心地做危险的事情。”托尼跟女儿拉钩，“答应你工作完一定尽快回家，同意吗？” 黛茜伸出小小的手指来，跟爸爸拉钩：“同意。” 她瞧着爸爸的侧脸，还是感到很佩服：“爸爸就是永远也不紧张。” “你打翻东西的时候我可是很紧张，女士。”托尼道。 他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小姑娘安吉丽娜的话。 安吉丽娜认为钢铁侠是最完美的人。 但世界上哪有人是完美的，这个词更不可能落到托尼·斯塔克身上。 钢铁侠是为弥补错误而诞生的，但成为钢铁侠之后，犯的错误依旧不少。 安吉丽娜那一句，托尼只能以沉默作答。 “从前也有过好几次特别紧张的时候。”托尼道。 黛茜就好奇：“是什么时候？” 做爸爸的没有说。 一旁走着的哈皮却知道答案。 黛茜的爸爸在决定做黛茜的爸爸之前，那个晚上怎么也睡不着。 决定做黛茜的爸爸之后那个晚上，还是睡不着。 “爸爸紧张什么？”黛茜问哈皮。 托尼要用眼神堵住哈皮的嘴，哈皮却先一步说出来。 “他在担心。”哈皮调侃道，“他这样的人当你的爸爸，你会喜欢吗？” 375|第三百七十五章 角色互换这个词, 黛茜是从谢尔顿看的书上学到的。 智商卓绝的天才偶尔也有想向普通人靠拢的时候，谢尔顿不明白双胞胎姐姐怎么一会儿开心, 一会儿生气, 生着生着气又可以突然笑起来，一度怀疑米茜是得了精神病。 库珀太太说：“我们家每个孩子都很正常, 没有生病。” 如果说情绪变化得太快也是人类的正常表现, 那么谢尔顿不知道自己理解不了这种变化的原因, 算不算也是人类的正常表现。 他跑去找感知他人情绪的书来看, 上面说到同理心。 “角色互换是建立同理心的有效方法。”谢尔顿念出声来。 黛茜从旁边经过, 听见他念书, 就把耳朵伸得长长。 “什么是角色互换, 谢尔顿？”黛茜问。 “就是你不要把你自己当做你自己, 把你自己当做我，你就很能明白我现在是什么感受。”谢尔顿道，“如果在把你自己想象成我的过程中你感到不爽, 是因为你现在正挡住我看书的光。” “我要不懂了。”黛茜道。 “就是心理学层面的过家家游戏。”谢尔顿道, “如果你做家长，你爸爸做小孩，那么你们就可以互相加深理解。” 黛茜不知道加深理解有什么用, 她听了谢尔顿的话, 只觉得如果跟爸爸角色互换，那会十分好玩。 团子高兴地走开了。 她走之后，谢尔顿垂头丧气合上了书本。 书里或许给了个很好的建议，但他实在难以想象跟米茜角色互换会是什么样子, 可能是世界末日到来的前兆。 黛茜回到家里，把从谢尔顿那儿知道的新游戏跟爸爸说一说。 “你想做家长？”托尼问。 斯塔克家的大家长到幼儿园接孩子之前参加了个座谈会，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很有种翩翩的俊朗。 这会儿他正解下领带，女儿在旁边撒欢。 明明那样小的身躯，却总是蕴藏着无限的活力，在幼儿园已经玩了大半天，回家还是这样活泼。 连带着大人也要精神起来。 “我是大人，爸爸就是宝宝。”黛茜道，“谢尔顿说，可以加深理解。” 她鹦鹉学舌得不错，不管懂没懂谢尔顿的意思，运用得是确实很好。 “成为大人，你想做什么？”托尼问她。 “我就是像爸爸照顾我一样照顾爸爸。”黛茜道。 温蒂抱着衣服从走廊经过，听见这一大一小的对话，低头笑一笑。 “所以您跟黛茜角色互换了吗？”吃晚饭的时候，温蒂问托尼。 老父亲闲闲地坐在餐椅上，用手将厨房里忙碌的小身影一指，道：“她已经开始照顾我了。” 瞧着把餐盘送到跟前来的女儿，托尼只觉仿佛一下子步入晚年生活。 要是他老了，牙齿掉光，不知道还能不能和黛茜一起吃甜食。 做爸爸的瞧着女儿，恍神之间，不舍得老。 家长心里有些自私，想想长大以后的种种艰辛，倒宁愿孩子永远像现在这样小，每天只需要担心该玩什么游戏，饭好不好吃。 无论外头来的是风还是雨，都有爸爸替她挡。 “爸爸，你要慢慢地吃饭好吗？”黛茜问。 她用勺子舀一勺鹰嘴豆，放在托尼的盘子里。 小雏菊宝宝果然要认真地担负起监护人的责任，好好喂养人到中年的老父亲。 黛茜想想，爸爸平时也是这样，吃饭的时候还要时刻注意着她这头的盘子，盘子前一秒刚空，下一秒就有只大手放片肉来填补上。 只是托尼从来也不肯让黛茜多吃，不是怕孩子吃胖，是怕撑坏了肠胃。 黛茜却要爸爸吃多一点。 托尼这段时间比平时操劳，人仿佛也瘦一点。 “我这叫精壮。”托尼道。 他并不很喜欢吃鹰嘴豆，但女儿舀过来的，还是一颗不剩地吃进肚子。 做小孩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用过晚饭，托尼什么也不用做，只在客厅里面打游戏。 黛茜到书房看书去了。 她有心要像爸爸一样做些复杂又严肃的工作，可惜文化水平不高，能写的字也很有限，只能严肃地看一些儿童画报。 黛茜喜欢看书，但要一连看上好几个小时，也是有些吃不消。 托尼却经常戴着眼镜看很久的资料，还要算数，还要根据物理学原理建模，想想就很辛苦。 成为大人，就需要做很多无聊的事情。 老父亲做那些繁复的工作，也不仅仅因为他享受钻研科学的乐趣，还因为世界需要他。 那么他就需要工作。 托尼打很久的游戏，也不见女儿出来。 她倒很沉得住气。 可是无所事事的大人玩得很无聊，没有小孩子陪伴，情不自禁就要想念黛茜的说话声。 托尼于是站起身，往书房里去找他的孩子。 平时黛茜一个人玩耍很寂寞，就总要看看工作的爸爸。 团子站在外头，托尼坐在里头。 她也不进来打扰，只是往房间里探个头，轻轻地叫人：“爸爸。” 托尼看着书，“嗯”一声，问：“干什么？” “爸爸爸爸爸爸。”黛茜道。 托尼不厌其烦地回应她：“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这样回应，黛茜就很心满意足，又跑出去一个人玩。 无论小孩子还是大人，都需要陪伴。 托尼走到书房门口时，黛茜正在里头画画。 他敲一敲门。 “什么事，爸爸？”黛茜问。 “我想用积木拼城堡。”托尼道，“你和我一起拼吗？” 小雏菊宝宝一下子高兴起来，丢了画笔，溜下高高的转椅，和他一块儿到玩具房去玩积木。 托尼看一眼兴高采烈的孩子，心里想，平时他在忙碌的时候，黛茜大概也这么等着大人空闲下来，能够一起玩。 孩子反而成了最耐心的那一个。 拼积木拼没半个小时，黛茜看看时间，就要按着自己的生物钟赶托尼去睡觉。 “要泡一个奶粉给你吗，爸爸？”黛茜问。 “不。”托尼道，“不用这么客气。” 但是黛茜要喝奶粉，所以两个人还是结伴去了厨房。 托尼把装着奶粉的奶瓶摇晃摇晃，黛茜在旁边学大人的样子把装着冰水的保暖杯摇晃摇晃。 他们两个去做调酒师或许是一绝。 花式摇晃完，大斯塔克和小斯塔克交换瓶子，都打开盖子来喝一大口，豪饮之后张开嘴巴，满足地叹息一声，老人家似的。 “再来一口？”托尼问女儿。 黛茜把奶瓶捧着，跟爸爸干一杯，又喝了一口。 以往都是托尼给黛茜讲睡前故事，今天既然角色互换，就成了小的给大的盖被子。 “爸爸，你要很乖地睡觉好吗？”黛茜问。 “你想进来跟我一起睡吗？”托尼掀开被子。 黛茜其实有一点儿想，不过犹豫一下，还是摇头：“家长就是要自己睡了。” 老父亲在被窝里，幽幽地道：“如果我晚上做噩梦，就会很害怕。” 他的被子里很快钻进来一个小孩，黛茜替爸爸把被子掖一掖，轻轻地道：“那我会陪着你好吗？” 她在床上坐着，拿起故事书，要念一只夜莺的故事。 “我不爱听这个。”托尼道，“给我讲你幼儿园里的事。” 他真是挑剔，把岁月往前拨个几十年，他一定是个挑剔的小破孩斯塔克。 黛茜不介意爸爸挑剔，配合地给讲幼儿园里发生的平常小事。 说是平常，其实每天都不一样。 比如米茜经常要招惹她的双胞胎弟弟，大家都以为她不喜欢谢尔顿，其实她一点儿也不讨厌谢尔顿，只是有时候在谢尔顿的聪明头脑面前无所适从。 “大家都要拿米茜和谢尔顿比。”黛茜道，“米茜就不爱谢尔顿了。可是米茜发完脾气，又给谢尔顿留布丁吃。” “就像凯文做错事，爸爸罚凯文，可是也给凯文留点心吃。”她还懂得举一反三，“温蒂说，是因为爸爸心里很软。” 团子轻轻地说话，在安静的夜里十分催眠，托尼听着听着闭上眼睛，面容松缓地睡着了。 像他现在这样睡得安稳，不必因为太过疲惫在身体趋势下入睡就很好。 要是能天天这么样就更好。 黛茜往爸爸身边一挨，缩得小小一团。 谢尔顿说得不错，角色互换游戏的确能够加深对对方的了解。 黛茜见爸爸睡着，才想起来有话没说，心里感到些遗憾，不过还是在被窝里动一动，把爸爸盖着的被子拍拍，小声道：“爸爸宝宝，谢谢你很好地照顾我。我就是很爱你，爸爸。” 黛茜枕着老父亲的呼吸声入了梦。 能把老父亲哄睡，她也算小有本事。 团子睡得快，梦境来得也快，大概在梦里面大展拳脚地打功夫，一翻身一蹬脚，把被子踢得掀了开来。 很快有只大手把被子又翻回去，将女儿裹一裹。 而微微抬起身来给女儿盖被的托尼两眼清明，哪里有睡意，装睡的本领也是一绝。 托尼瞧着睡熟了的女儿，想想这孩子气的一天，不由一弯唇，无声笑起来。 “我也爱你。”他道，“谢谢你做我的小孩。” 376|第三百七十六章 超级英雄们最近参加了第一届超级英雄长跑大赛。 大家有幸请到本次比赛的主办方托尼·斯塔克先生发言, 作为一名亿万富豪，他给比赛冠军提供了极其丰厚的奖品：免费吃汉堡吃到饱。 “运动之后吃高热量食品, 果然很健康。”史蒂芬·斯特兰奇道。 他很快收到一张警告的黄牌, 为了不被踢出比赛，乖乖地选择闭嘴。 托尼·斯塔克先生出现了。 他在荧屏之中的形象是那样高大, 健硕的肌肉像磐石, 两米的高个子虎虎生威, 扫视现场, 眼神也是深沉又凌厉。 然后听见托尼道：“怎么还没有上线？” “抱歉, 斯塔克先生！”耳机里传来彼得慌里慌张的声音, 还有一阵稀里哗啦的东西翻倒声, “我这里的网速有点慢, 凯伦正在加速。” “在VR游戏里跑步，亏你想得出来。”史蒂芬道。 他非常不满，不仅仅因为英雄要在游戏里跑步, 还因为托尼作为长跑游戏的开发者, 有着无限作弊的特权。 像现在，钢铁侠给自己捏了个世界第一猛男的脸和躯体，到史蒂芬这里就很随便, 眼歪鼻子斜, 还是个扁扁的二维。 “啊哈！”雷神托尔在旁边嘲笑奇异博士，“你好丑。” 史蒂芬转头瞧一眼身旁洋洋得意的一个大锤子——真是个锤子，托尔在游戏里甚至连脸都没有——喉咙里像吞了苍蝇，不知道托尔哪里来的自信嘲笑他。 超级英雄运动会的主意还是托尔想出来的。 海拉永远不会再跑出来捣乱, 新阿斯加德繁荣昌盛，托尔又带领仙宫的战士暂时平定了九界混乱的秩序，生活十分悠闲和美好，日日在阿斯加德养膘，某一天照镜子，感觉腰像是大了一个号。 众神之主脑中警铃大作。 他跑来斯塔克家玩的时候，说起生活太过安逸，要是超级英雄个个成了肥宅要怎么好。 托尔戳一戳托尼的肚子：“中年发福可是无法挽救。” “谁在中年发福你心里没点数吗？”托尼问。 老父亲最近无聊的时候不在脑子里做高数题，开发出点额外的小技能，给女儿做游戏玩。 一个VR游戏开发，从人物、场景设计到地形编辑、图像渲染，得消耗许多脑力和财力。 不过托尼有他自己的脑子，有智能管家，还有很多钱，还真做出个游戏来。 又好玩，又能运动，还可以多人在线互动，令托尔深深着迷。 黛茜想玩，他也很想玩。 黛茜随后在跟彼得打电话的时候提起这个游戏，彼得于是也很想玩。 一传十，十传百，听说托尼自己做了个游戏，大家都想来尝试一番。 最后变成这个样子，托尼自己也是没想到。 他自己出游戏，还要出奖品，更是没有想到。 #今天大家也过上了刷钢铁侠卡的幸福生活# 掉线的蜘蛛侠终于急急忙忙上线了。 大家瞧着他，还是那个穿格子衬衫牛仔外套的形象，跟原来没什么差别。 这是彼得自己捏的样子。 “瞧，还可以变身。”彼得一拍胸膛，身上瞬间就覆盖了层红蓝的蜘蛛战衣。 “这跟你平时有什么区别？”罗德问。 罗德上校就不一样。 他穿着擎天柱一样又高又大的机甲，高大得出框，于是大家只能看见他的脖子，看不见他的头。 幻视和旺达像要参加舞会一样来了。 “谁穿着西装长跑？！”二维的史蒂芬道。 “这是游戏，斯特兰奇先生。”幻视道，“黛茜在哪里？” 他这么一提，大家纷纷想起来不见了个小斯塔克。 “我就是在这儿呢。”然后听见个声音轻轻地道。 英雄们循声望去，瞧见肌肉男托尼身边站着的另一个肌肉男。 威风凛凛地伫立着，像个即将出征的战士。 一个即将出征的、长满肌肉的四岁的小女孩战士。 “原来这个不是贾维斯啊？？？”罗德惊掉下巴。 “她想要长得又高又壮。”托尼道，“随便她吧。” 的确是又高又壮，还让人很有安全感。 在比赛排队的时候，大家都默默让壮汉黛茜排在了最中间。 托尼的游戏没有什么规则，一条大路笔直地通向终点，每个选手都有设置障碍的权利，换句话说，想赢得胜利，有时候未必得自己奋力奔跑，堵住对手的路，一样能够笑到终点。 “这样没什么教育意义吧？”罗德问。 “她不知道这个规则。”托尼往旁边瞧了一眼彪悍的女儿。 这个游戏设计给小孩，本来有着通过踩蘑菇来获得加速的可爱儿童玩法，对大人，尤其对这样一群怪人又不一样。 “你区别对待好明显。”史蒂芬道。 天空一声炸响，大家纷纷开始奔跑。 得在现实世界里踏步，游戏中才能前进，斯塔克家的跑步机运作得呼呼响。 彼得靠着当蜘蛛丝遥遥领先。 他很有种在前辈面前争气了的激动，把胜利的呼喊压抑在胸腔里，嘴巴却已经开始往上弯了。 年轻人的心事，不是写在脸书上，就是写在脸上。 但彼得才激动没几秒，就听见一阵呼喊，是什么人在叫“蜘蛛侠”。 他转头来看，见幻视变出个一棵树。 树上卡着个老婆婆，正无助地伸手要邻家英雄的帮助。 “好狡猾！”彼得停下来道，“怎么能这样？” “你不知道幻视可以篡改网络数据吗？”托尼从彼得身边经过。 彼得瞧着那卡在树上的老婆婆，知道是幻视变出来的假象，但幻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能耐，变出的老婆婆跟很久以前给过彼得油饼的那个婆婆一模一样，彼得往前又跑几步，没忍住，还是折回去救。 手一碰，幻象就消失了。 有人说制服超级英雄比制服超级反派要容易得多，或许就容易在这种明知是陷阱还要往里踏的于心不忍上。 彼得一落后，跑在最前头的就成了托尼。 二维的丑丑纸片人史蒂芬不慌不忙，抬手就是一个圈。 “你看这个圈，又大又圆。”史蒂芬道。 开出的圈出现在托尼脚下，钢铁侠落了进去，一下被传送到最后面。 这回轮到彼得从托尼身边跑过了。 “斯塔克先生加油！”彼得道。 被针对而落后了的斯塔克先生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美钞，开始撒币。 “那是假的！”罗德哈哈大笑，“不用管他！” 托尼依旧不慌不忙，还在往地上丢钱。 “退出游戏后，可以凭积攒的金币值跟我提现。”他道，“汇率一比一。” “好狡猾！”大家心里同时叫一声不好。 然后都跑了回去捡钱。 托尔明明就住在另外一颗星球，根本没多少用上地球货币的时候，居然也捡得那么认真。 “我也不好总是花托尼的钱。”雷神坦荡荡地道。 他说这句话时，真是半点儿也不脸红。 因为捡钱太认真，托尔落在了最后面。 瞧着遥遥领先的英雄们，雷霆之神不慌不忙，以锤子之躯拔地而起，飞在空中，速速变大，轰然落地，堵住了所有人的路。 众人微微一笑，也要飞起，却发现无论怎么飞，都飞不过托尔身前，仿佛他所在之处起了一道无形的空气墙。 “除了雷神，没人可以拿得起雷神之锤。”托尔得意地道，“要过去，除非把我拿起来。” “你为什么要将他变成一把锤子？！”罗德把托尼一顿捶。 上校变形金刚一样的体型和力量，正好能够一把握住锤子。 然而他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撼动托尔半分。 托尼飞上去帮他。 两个人憋得脸红脖子粗，锤子还是稳稳扎根在地上。 “你到底有没有在用力？”罗德大声问。 他问完，突然一愣，想起什么来，随即噗嗤一笑。 托尼别过脸去，也是笑起来。 曾几何时，也有过这样的场景，两个人一起拔托尔的锤子，到最后也没成功。 多年之前了，那时候一切还没变。 顽固的锤子雷神在原地哈哈大笑。 比起赛跑，就这样堵在半路看英雄吃瘪似乎更好玩，他一时生出无限的精力和耐心来，能够玩上一整天。 然后就看见幻视飞在眼前。 “……” “卧槽。”托尔道，“我把他忘了。” 众目睽睽之下，幻视轻松将巨大的锤子托尔举起，并礼貌地放在路边。 而托尔被勾起当年看见小锤子被第二人举起的沮丧，蹲在路边自闭，放弃了比赛。 英雄们在你坑坑我我坑坑你的残酷角逐中，终于即将抵达终点。 跑在最前头的是旺达。 当她扫清一切障碍，跑上终点的领奖台，却发现放在上头的奖杯不翼而飞。 “怎么回事？”旺达问。 “噢，抱歉。”贾维斯道，“半个小时之前，小姐就已经到终点把奖杯拿走了。” 大人们互相坑的时候，只有黛茜在专心跑步。 她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跑得这样慢，呼哧呼哧跑了两个来回，拿到奖，高高兴兴去跟贾维斯兑换。 “汉堡她吃第二个了都。”贾维斯道。 377|第三百七十七章 复活节, 最兴奋的当然是小孩子。 社区的复活节捡彩蛋活动从几个星期前就开始接受报名，库珀太太一心要抢最大型的公园捡蛋活动, 早早就开始等。 彩蛋里藏着糖果或者小礼物, 对于孩子们来说，乐趣不亚于万圣节时的“不给糖就捣蛋”。 “我一定要捡到很多蛋！”米茜气势激昂地道。 幼儿园也安排了捡彩蛋活动, 在那之前, 还给小朋友们一人一个假蛋壳, 叫大家在上头画画。 黛茜画得很用心, 把蛋涂得五颜六色。 捡彩蛋活动人挤人, 谢尔顿十分不喜欢, 跟索菲娅申请不要参加。 “谢尔顿, 你要不要先试试看？”索菲娅蹲下来耐心地跟小男孩说话。 “为什么？”谢尔顿问, “手碰到地很脏，再碰别人，细菌就是这么你传我我传你。” 索菲娅微微一笑。 她如今对付小天才已经很有一套, 笑着道：“因为这是幼儿园小朋友都会做的事情。是约定俗成的儿童社会规则。” 她其实也不知道捡彩蛋究竟算不算约定俗成的儿童社会规则, 然而谢尔顿是个忠诚的规则维护者，很吃这一套。 谢尔顿生无可恋地戴上口罩，抹免洗消毒洗手液去了。 老师们把复活节彩蛋撒在教室前的空地上, 撒了好大一片。 要先让最小的孩子捡蛋。 小豆丁们出笼的小鸡崽似的欢快溜进彩蛋区, 满脸的都是笑，然而捡起一个蛋的时候，看见别人已经捡了两个，不免就有点儿危机意识, 呼呼地去抢。抢着抢着或踩或撞了别人，或者蛋掉在地上，一瘪嘴巴就哭起来。 笑着进去，哭着出来，真令老师们有些哭笑不得。 等轮到像黛茜这样大点儿的孩子，现场就和平许多。 黛茜提着篮子，在空地上快乐地捡蛋，捡到一个打开，发现里头藏着巧克力糖，就“哇”一声，十分惊喜。 “不行！”旁边超市大减价抢货似的米茜看见黛茜这样摸鱼，不由要替好朋友着急，“要捡很多再拆蛋！” 她眼疾手快，赶在海瑟之前捡到地上的两个蛋，分一个给黛茜，教她：“要很快很快。” 黛茜并不要很多蛋，但米茜教得这样热心，她也就有样学样，往篮子里捡了好几个。 谢尔顿提着篮子站在角落里，瞧着同龄人摸地板摸脏了的手，脸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嫌弃来。 他慢慢地掏出手帕，慢慢地展开，慢慢地铺在手上，再慢慢地弯腰去捡树根下落单的一个蛋。 索菲娅瞧谢尔顿慢慢地动作，强迫症都要看出来。 谢尔顿把蛋捡在篮子里：“好，我捡过了。” 他提着篮子回教室里去看书。 幼儿园的捡蛋活动，除了谢尔顿，每个人都玩得很畅快。 最快乐就是回到教室，把自己篮子里的彩蛋往桌子上一倒，那哗啦啦的收获感，叫小朋友们十足自豪。 “我捡很多蛋！”米茜大声道。 她捡的彩蛋是最多的。 黛茜也捡了十几个，正要一个个地打开，看里面是不是都装着巧克力糖，不经意往旁边一瞧，瞧见谢尔顿桌上孤零零的一个蛋。 “你怎么很少蛋，谢尔顿？”黛茜问。 “一个不够吗？”谢尔顿反问她。 “一个蛋也很好。”黛茜道。 她瞧见小朋友们在互相比较谁捡的鸡蛋多，忍不住再看看谢尔顿那注定只能拿最后一名的蛋，还是从自己篮子里拿了五个彩蛋，放在谢尔顿桌上。 “你为什么不要？”谢尔顿问黛茜。 “因为我的家里也是有很多蛋。”黛茜道。 黛茜家不住社区，是独栋别墅，因而幼儿园外的捡彩蛋活动主要在自己家的房子里进行。 老父亲提前两天开始准备给女儿的彩蛋，那双制造高科技的大手捏着画笔，慢慢地画许多个蛋。 其实有图案的彩蛋很多商店都在卖，托尼还是愿意亲自给女儿画一些。 藏着惊喜的彩蛋，早早地就藏在家里各个角落，只等着黛茜今天放学回家寻找。 放学之后，黛茜提着满满的收获上了车。 她在儿童安全座椅上就发现个硕大的蛋，像鸵鸟蛋一样大，是哈皮给她的复活节礼物。 复活节真是个好日子。 黛茜把在幼儿园捡的蛋分给哈皮几个，高高兴兴拆开哈皮的礼物，在里头发现糖果，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复活节兔子耳朵的发箍。 “可爱吗？”哈皮一边慢慢地开车，一边通过后视镜瞧黛茜的表情。 看那脸蛋上的笑他就知道小孩是喜欢的，因而扬眉吐气。 “可爱！”黛茜道。 她迫不及待把兔子耳朵戴在头上。 大的那个尺寸又太大，她的头很小，并不合适。 但黛茜很快发现旁边坐着的老父亲，头围似乎刚刚好。 “我不。”董事长抬着下巴道。 “这个就是可爱的兔子耳朵。”黛茜拿着发箍道。 托尼道：“可爱不是我的风格。” 他抬眼看驾驶座上的哈皮，哈皮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根，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是送给黛茜，其实是要坑他。 哈皮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那你戴还是不戴？” “我不戴。”托尼道。 董事长拒绝的气势十足，叫人说不出死缠烂打的话来。 黛茜就把伸往爸爸的小手收回了，独自戴着小兔子耳朵，瞧着手上白白的大耳朵，觉得很有些可惜，轻轻地道：“就是可爱的爸爸兔耳朵。” 托尼往女儿那看一眼。 回到家门口，戴着兔耳朵下车的董事长脸色超级臭。 架不住黛茜喜欢，小兔团子欢天喜地跟在爸爸后头，一连声夸老父亲帅气又可爱。 哈皮在后面笑出猪叫。 幼儿园的孩子多，篮子空间有限，平均下来每个孩子能捡着的蛋有十几个。 在家里又不同。 别墅很大，多的是藏东西的地方，托尼一口气往家里藏了几十个蛋，让黛茜拖着装沙子的儿童玩具货车，在屋里慢慢找。 找彩蛋也是个体力活，但黛茜精力十足，又很有耐心，拖着车子在客厅里转，顺利找着好几个。 她以为爸爸也是送糖果，但摇晃着彩蛋，听见发出沙沙的声响，扭开一看，小小的手心里就倒出几颗璀璨的碎钻来。 “这个干什么，爸爸？”黛茜拿去给托尼看。 爸爸兔瞧一眼，道：“拿着玩吧。” 他也不光准备这些小东西，黛茜在玩具房里找到个大的彩蛋，里面装着的是甜品店娃娃机里的其他周边，有三明治大王，还有热狗大王。 钢铁侠抓娃娃的样子，真有些难以想象。 黛茜喜欢得不得了，把它们跟克拉克上回抓到的汉堡大王放在一起。 翻遍整个家，找到全部彩蛋，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 黛茜拖着一拖车的礼物给温蒂看，虽然有些气喘，折腾得脸蛋红扑扑，可是心里真高兴。 “爸爸给我很多的惊喜！”黛茜道。 温蒂给黛茜擦一擦汗：“累吗？” “只是有一点累。”黛茜道。 她要去喝一杯水，转头看见凯文挺胸抬头地站在后面。 黛茜拿出几个彩蛋来，要送给凯文。 结果小黄人并不是上来讨要彩蛋，而是满怀激动地邀请黛茜，到小黄人乐园去捡蛋。 家长没忘了要给孩子制造惊喜，作为跟班的香蕉胶囊们也没忘记。 六十七个小黄人宠一个黛茜，要给黛茜全纽约小孩都比不上的数量之多的惊喜。 “藏了三百个蛋！”凯文伸出三根手指，得意洋洋地道。 小雏菊宝宝傻眼了。 被凯文拉着去地下捡蛋的时候，她回头看坐在沙发上的爸爸一眼。 托尼只觉得那一眼里藏着许多的茫然和无助，一时让拥有巨大惊喜的小孩看起来有些可怜。 黛茜在小黄人乐园里找蛋找了好久，找得怀疑人生。 托尼也帮着孩子找，找的时候偷偷叫贾维斯作弊，扫描了现场，这才不至于让黛茜连复活节晚餐没能及时赶上。 劳动一场，黛茜的晚饭吃得特别香。 “以后还想找蛋吗？”托尼问她。 “还要的，爸爸。”黛茜就着爸爸拿着杯子过来的手喝一口果汁，心里甜蜜蜜，咽下去慢慢地道。 她随即想起今天全是大人给的蛋，小黄人准备的彩蛋里，也没有算托尼的份，于是问：“怎么爸爸不要捡蛋？” “找彩蛋是小孩子的游戏。”托尼道，“大人不玩了。” “爸爸小时候也是捡蛋吗？”黛茜问。 托尼吃一口肉：“不错。” “你喜欢吗？”黛茜又问。 做爸爸的于是想一想：“还挺喜欢。” “好，爸爸。”黛茜道。 托尼起初不知道黛茜这个“好”里包含的深意。 这天晚上，他洗了澡，跟往常一样要去哄睡女儿。 黛茜却推着他，要往主卧走。 “怎么你今天想要在这个房间睡觉吗？”托尼问。 团子道：“就是要来这里。” 托尼没有提防，一时不察，进门才踏一步，感觉踩着个什么圆圆的东西，险些滑倒，幸好机灵，往墙上一扶，护住了脆弱的老腰。 然后在贾维斯打开的灯光里瞧见撒了满地的彩蛋。 黛茜把自己得的彩蛋分出来很多个给爸爸，要让爸爸也享受复活节捡蛋的乐趣。 “大人也可以捡蛋好吗？”黛茜问。 她雀跃又天真的神情，真是让托尼那句“不用了”出不了口。 老父亲弯着腰辛勤劳作，捡了很多蛋。 他只感觉没有被险些滑倒伤害的腰要在一次次弯曲中劳损，等终于捡完彩蛋，瞧着十分有孝心的女儿，深感欣慰的同时也松一口气：“多谢你，我很高兴。” 托尼把篮子一放，要往床上一躺休息，放松放松筋骨。 他倒下去，背脊跟床接触那一瞬间，没有陷入棉花似的柔软，反而像落入鹅卵石陷阱，被硌得险些弹起。 今晚他的腰注定是好不了了。 托尼又坐起来，往被子底下一摸，摸着许多圆圆的。 “这是什么？”他问。 黛茜跑过来，把床上铺展着的大被一掀，兴奋地道：“还有很多惊喜！” 那大床上铺得满满，还是彩蛋，其中两个因为被托尼一压，还压扁了。 这天晚上，托女儿的福得以回忆童年的钢铁侠不仅得到满满一篮子的复活节彩蛋，还得到女儿亲手帮着抹药膏的高级待遇。 今天他还戴上耳朵，做了复活节的爸爸兔，被哈皮拍很多黑照，照片还群发到熟人手里。 托尼把今天写入日记，命名为“难忘的一天”。 “爸爸，你高兴吗？”黛茜快活地问。 “高兴，高兴。”老铁扶着腰道。 378|第三百七十八章 星期六的上午, 天气晴好，阳光和煦, 哈皮载着黛茜, 往库珀家里去。 库珀家的双胞胎受黛茜的邀请，到斯塔克家玩过好几回, 库珀先生和库珀太太觉着, 也应该邀请邀请黛茜。 “我妈妈做的点心好吃。”米茜对黛茜道, “还有我的外婆要来玩。她做烟熏牛肉最好吃。你要来吃吗？” 黛茜喜欢吃甜点, 也喜欢吃肉, 于是欣然应允。 她本来想带上爸爸一块儿去, 但托尼这个星期要为工作飞墨西哥, 不能带上小孩, 更没办法跟女儿一起去库珀家。 “下次去，好吗？”托尼问。 他说话的时候，黛茜正踮着脚, 给爸爸打领带。 一勾一拉, 那小手倏然用力，差点儿没把老父亲勒晕过去。 爸爸不能一起来玩，黛茜有点儿失望, 不过很快伸出小拇指跟托尼拉钩：“下次一定要约起来好吗, 爸爸？” 家长不在家，哈皮很愿意拿出休息的时间来带一下孩子，在托尼给适当加薪之后，他就更加愿意, 喜滋滋抱着黛茜往车上放：“我这辈子发财可能就要靠你了。” 能去谢尔顿和米茜家里玩，黛茜也喜滋滋。 温蒂烤了蛋糕，请哈皮当做黛茜的礼物带到库珀家。 库珀家的房子小小的，坐落在一片居民房中，难得有个自己的小院子。 “欢迎！”库珀太太热情无比，哈皮敲门才敲一下，门就呼啦打开。 库珀太太迎接客人的热情远远高出出门的速度，于是门外的人瞧着，只觉是从狭窄的门缝里挤出来一位笑容满面的主妇。 “谢利！”库珀太太扬声道，“你的朋友来了！” 先出来的是米茜。 “她也是我的朋友。”米茜道。 “当然了。”库珀太太温柔地摸摸米茜的头，然后转身去，发现谢尔顿还没出现，不由又道，“谢利，你的朋友——” 库珀家有许多有趣的人。 比如库珀先生，他的块头那样大，像一座山，可是生出来的孩子块头却很小，比如谢尔顿。 “他还没发育呢。”库珀太太道，“以后长大了，也会是个身高一米八的壮汉。” 连谢尔顿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长成个壮汉。 库珀家的大哥小乔治也很有意思。 米茜老是在幼儿园里吐槽自己的哥哥，说他要泡妹还臭美，带小孩不认真，又不讲卫生。 但今天一瞧，小乔治长得还挺帅，说话也好听。 他不愿意带小孩，却乐于管黛茜要一个签名。 黛茜握着蜡笔给小乔治签了一个。 “你为什么要黛茜的签名？”米茜问小乔治，“她又不是明星。” “她可是托尼·斯塔克的女儿！”小乔治道，“以后继承公司，她就是女总裁，签名一定会升值，用用你的脑子，小天才。” 小乔治以后能成为个百万富翁也说不定。 黛茜觉得库珀太太也很有意思。 团子在库珀家里，无论干什么，都能从库珀太太口中得到上帝的保佑。 黛茜打个喷嚏，库珀太太从厨房奔出来：“保佑你。” 黛茜和谢尔顿一块儿在车库里看玩具火车，两个小的挨在一块儿，不时地说话，十分融洽。 库珀太太在车库外端着点心盘子暗中观察，瞧她小儿子终于交到的好朋友，几乎热泪盈眶：“上帝保佑这两个好孩子。” 吃午饭的时候，一家子人要手拉手，黛茜和哈皮是客人，也不信仰神，于是只需要看着他们手拉手。 这仿佛是个什么神秘的仪式。 库珀太太念念有词地祷告，感谢主赐予食物，也请主保佑准备餐点和享用餐点的人。 “就是‘主’给他们买菜吗？”黛茜悄悄地和哈皮咬耳朵。 “算是吧。”哈皮道，“主给了他们菜。” “那是温蒂给我们买菜。”黛茜举一反三，“温蒂就是我们的主吗？” 温蒂要是听见这话，一定受宠若惊。 “呃。”哈皮道，“我们不信这个，所以可以不用往里套。” “主怎么很忙？”黛茜问。 她想想光这一上午就听见的主要做的事情，可太多了，比超级英雄都要忙。 她还想知道主的上班时间和下班时间，不过哈皮说要先吃饭，就闭上嘴巴不问了。 库珀家最有趣的，还要数外婆康丝坦斯。 她不要黛茜叫她康丝坦斯，说叫“康妮”就很好。 “那你叫我黛茜好吗？”黛茜问。 康妮也不叫黛茜“黛茜”，她管黛茜叫“小糖豆”。 “哇。”黛茜道，“我是小糖豆。” “你在高兴什么？”米茜问，“连谢尔顿这样的，都是我外婆的小甜饼。” 见到康妮的第一眼，黛茜以为瞧见了罗克西奶奶。 康妮也化妆，也穿漂亮衣服，虽然上了年纪，却是位优雅又风趣的女士。 并不。 她跟孩子们打牌还要赌硬币，而且毫不手软，把谢尔顿和米茜的钱赢得精光。 黛茜不懂打牌，稀里糊涂地出，居然还赢了个二十五美分的硬币。 康妮说，女孩子从小就要学会保护自己。 “如果有陌生人碰你，尽管暴揍那个猪头，往底下踢。”康妮道，“揍不了就跑。” “这个对小男生也适用。”康妮说着，回头看一眼谢尔顿，“小甜饼，听见了吗？” “你怎么不对小乔治说？”米茜问外婆。 外婆不假思索：“我更担心小乔治去祸祸别人家的女孩子。” 如果她的外孙伤害人家的孩子，她一样要把自己的外孙暴揍成猪头。 黛茜在库珀家过得很开心。 温馨的生活不必在多大的房子之中展开，小小一方天地，足够一家人栖息，吃不到名贵的食材或者出自顶级厨师之手的菜品也没关系，库珀太太那拌了火腿丁的意面和康妮的烟熏牛肉足够令人食指大动。 黛茜还学到许多的新知识，比如橄榄球比赛中，球队总会在第四攻时弃踢，以及毁灭性的大洪水来临时，是诺亚方舟拯救了仅存的人和动物。 “忘记诺亚方舟的事情。”库珀太太刚科普完，黛茜就被谢尔顿叫过去。 谢尔顿抬手在黛茜头上做了个驱散的动作。 是米茜邀请黛茜来的库珀家，但谢尔顿作为黛茜的朋友，虽然不通晓接待的程序和礼仪，他也已经尽力给予黛茜他所能创造的所有乐趣。 比如用家里的电脑建立坐标轴画曲线图给黛茜看。 又或者，带黛茜出去坐公共交通工具。 小男孩不愿意去人多的地方，主动提出要出门，还真是难得。 当然，主要还因为在玩玩具火车的时候他听黛茜讲，她从来没有坐过真的火车。 “你在开玩笑吗？”谢尔顿问，“你为什么没有坐过火车？” “因为，因为。”黛茜想一想，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不坐火车的好理由，“因为我的爸爸就是没有买火车。” “那么你也没有坐过地铁。”谢尔顿道。 黛茜诚实地摇头，甚至有些为自己浅薄的乘车经历感到惭愧：“没有的。” “也没有坐过公共汽车。”谢尔顿道。 “坐了幼儿园的大车。”黛茜轻轻地道。 谢尔顿难以置信的眼光让黛茜抬不起头来。 “她又用不着坐地铁。”康妮道。 但谢尔顿提起来，黛茜就很想坐一坐大家都坐过的公共交通工具。 最便利的公共交通工具当然是公共汽车。 哈皮实在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家里就开了辆带小冰箱的车，既不拥挤又很舒适，黛茜却非得坐坐公共汽车。 黛茜还想坐地铁，哈皮说地铁太挤，还是让坐了公交车。 坐公共汽车，就像逛动物园，还要买票。 谢尔顿把座位用手帕擦了又擦。 黛茜坐在床边，只觉坐着坐着，车就停了，溜下来要下车。 谢尔顿拦住她：“停了只是站台到了，不用每次到站都下车。” “你知道真多，谢尔顿。”黛茜佩服地道。 哈皮站在一旁：“这就知道得多了？票还是我买的。” 他在旁边吃柠檬，黛茜却瞧车窗外的景色，瞧得津津有味。 公共汽车里人很多，空间又不够大，轻易能听见别人说话。 后面的后面的人打电话，黛茜都听着了。 星期天晚上，托尼坐着私人飞机从墨西哥飞回来，小雏菊宝宝兴高采烈跑出来迎接，等爸爸休息一段时间恢复了精神，要给讲讲在谢尔顿家度过的一个周末。 库珀先生和库珀太太很热情，留黛茜和哈皮在家里过了一夜。 “玩得开心吗？”托尼问。 “开心！爸爸。”黛茜道，“坐公共汽车了。” “坐公共汽车这么让你开心吗？”托尼问。 “有很多人！”黛茜比了个很多很多的手势，“下次我们一起坐车好吗，爸爸？” 托尼对坐公共汽车不感兴趣，但也未尝不可。 “只是要很久以后才坐。”黛茜道。 “为什么？” “因为哈皮就是哭起来了。”黛茜道。 天知道为了孩子的一时新鲜，哈皮在短短一天时间内陪着黛茜来回坐了多少趟车，把谢尔顿都坐到吐。 哈皮累了，真的累了，哄也哄不好，给汉堡吃都没用。 回家之前，他趴在方向盘上生无可恋，黛茜跟他拉钩，说一个月里都不再坐公共汽车。 这才回的家。 虽然跟哈皮有了约定，但每天坐着豪车上班的富家千金还是对公共交通工具很感兴趣，火车跟地铁都没坐过，想着下一次还要跟库珀家的双胞胎一起体验。 “好吗？”在幼儿园，黛茜亲亲昵昵地问米茜和谢尔顿。 米茜和谢尔顿互相望一眼——这一眼福至心灵，他们仿佛从此刻开始才意识到和对方真的是一母同胞。 因为随后拔腿就跑的反应，简直是一模一样。 小雏菊·斯塔克的公共交通之旅，于是比谁都要快地画上了句号。 379|第三百七十九章 从幼儿园放学回家, 黛茜在客厅里一边吃点心一边看电视。 选秀综艺节目上，有个年轻人正在表演魔术, 一不小心失败了, 露出马脚，引来一片嘘声。 黛茜难得看个不是新闻的节目看得这样入神, 舀起一勺布丁, 注意力全去了电视屏幕上, 张开嘴巴, 发现只咬到空气, 再聚拢目光一瞧, 布丁快喂到耳朵上。 “啊, 有魔术表演。”温蒂坐过来, “好看吗？” 她随即发现表演魔术的选手已经退场，不由有些可惜。 可惜着，又想起自己所知道的表演魔术最厉害的人：“不知道四骑士什么时候再有下一次大型表演？” 去年那场儿童风波之后, 魔盗团又销声匿迹, 警方掘地三尺，也没能从茫茫人海里揪出他们来。 魔术师就像精彩绝伦的魔术本身，只要他们自己不揭秘, 谁也别想捕捉到哪怕一丁点蛛丝马迹。 这不能让人不佩服。 毕竟魔术跟魔法不一样。 魔法在被证实真正存在之前, 是个遥不可及的童话，被洛基、史蒂芬等人证实存在之后，也只是少数天选之人的秘宝。 魔术则是连最不起眼的普通人都能够拥有的魔法，人人可做的梦。 当然, 要把梦做到极致，也不是那么容易。 有的人就像电视选秀节目那个选手，缺斤少两弄巧成拙，有的人却能够利用魔术一手遮天玩弄乾坤。 魔术界的人都在问：四骑士去了哪里？ “呼——” 鲁拉在黛茜面前凭空变出一张大大的丝巾，十指灵巧，翻花似的展开，让小孩看清楚，正反两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真的什么都没有哦。”鲁拉道。 黛茜还要把丝巾拿过来检查，小手摸着滑溜溜，果然什么也没有。 另外三位骑士跟托尼坐在沙发上，或托腮或后仰，好整以暇瞧着这一幕。 踏破铁鞋无觅处，要找魔盗团，到斯塔克家来就是了。 四骑士得到过托尼的帮助，乐得跟钢铁侠保持联系，托尼的家很清静，防御力又超强，他们偶尔会过来坐一坐。 “没有。”黛茜道。 她把丝巾还给鲁拉。 就在交换那一瞬间，鲁拉将黛茜的手一翻，从丝巾里摸出一朵花来。 那花鲜活明艳，分明刚摘下不久。 黛茜一下子睁大眼睛。 她惊奇的样子尤其可爱，拿了花，还要在鲁拉身边转圈，看是从哪里变出来，惹得鲁拉哈哈大笑。 “没有，没有，没有。”鲁拉摊开手给黛茜看，“你就是找不着。” 四骑士每次来，黛茜都会很高兴，同时也会深深加剧对这个世界的怀疑。 从头顶摘下的帽子只有装着空气，或者装着头皮屑，里头不会有别的东西，这叫常规。 魔术师的存在就是要打破常规。 他们一会儿从帽子里倒出兔子，一会儿倒出鸟，一会儿还从里面拉出一只手。 拉出手的时候，黛茜真是给吓一跳，小身子一个哆嗦，飞去爸爸身后躲着。 “就是人装在里面吗？”黛茜问。 “不。”爸爸不愧是爸爸，还能处变不惊的喝着茶，“是障眼法。” “什么是障眼法？”黛茜问。 托尼对黛茜展示出他的两只手。 左右手都握住拳头，只各剩下一根食指。 “我要把左手的手指变到右手。”托尼道，“看清楚了。” 黛茜于是全神贯注。 她努力地要看清楚，但托尼的动作实在很快，只见他两只手飞快一碰，左手的食指就没了，右手多了一根竖起的手指。 “哇。”黛茜道，“爸爸，这就是障眼法吗？” “不。”托尼道，“这只是骗小孩子的伎俩。” 团子很快发现所谓的变手指，只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屈起左手的手指，再在极短的时间里竖起右手的中指，没什么了不起。 “这不是魔法了。”黛茜道。 “当然是魔法。”老父亲懒懒地，“对于幼儿园小孩来说足够了。” 黛茜就是幼儿园小孩，可她觉得不足够。 她有着很大的力气，会飞，在极端情况下双眼还能放出热视线，许多非凡在身，可还是喜欢魔术的非凡。 黛茜也要自己学着表演魔术。 杰克教她飞牌，扑克牌从手中飞出去，能在空气里灵巧地拐个弯，再轻盈落在桌面上。 他管着叫“魔术表演的艺术”，玩魔术也要玩得很漂亮。 黛茜跟着飞扑克牌，牌一出手，直线式坠崖。 光头的梅利特教黛茜催眠。 他拿出最基础的怀表，叫黛茜盯着晃动的表看。 “你已经知道我要迷惑你，心里就得万分警惕，不能走入我的陷阱。”梅利特轻轻地道，“好，现在听我响指声，响指一打，你就睡着。” 黛茜倒是没有睡着。 不过从下面跑上来看热闹的小黄人们倒是在一声响指后轰然倒地，呼呼大睡。 鲁拉告诉黛茜，经典魔术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几种：从空无一物的容器里变出各种各样的东西、大变活人、剑穿箱子。 “要高级魔术，那就是控制自然。”鲁拉道，“丹尼尔控过雨。” “不过最普遍又最能翻新的还是纸牌魔术。”鲁拉拍拍黛茜的肩膀，“慢慢练。” 四岁幼儿决心要变出个精彩的魔术。 只是最基本的纸牌魔法，她变了好几次也没能变回，洗牌时不小心，还要弄丢一地，要怨那双小手不灵活，其实也不是的。 拿东西吃的时候可是很灵活。 “要变魔术？”罗德上校来家里玩，瞧见摆弄扑克牌的黛茜，道，“很简单嘛。” “伯伯也会吗？”黛茜一听，放了牌就跑过来。 “不，我不会。”罗德道，“不过什么帽子里取物啊、大变活人啊……其实都能很简单地做到，也不需要学什么。” “我就是不会的。”黛茜气馁了。 罗德一瞧孩子有些丧气，赶紧坐直了道：“这不难。你想，魔术师变魔术的时候需要什么？” 团子认真地思考：“要牌。” “不不不。”上校高深地摇晃摇晃手指，“是助手。” 过没两天，四骑士收到钢铁侠的邀请，说是看黛茜表演魔术。 他们果然准时上门，看那穿燕尾服戴高帽的幼儿，在客厅里站得有模有样，不禁要笑。 黛茜·斯塔克魔术秀，内容还挺多，而且很高难度。 小雏菊宝宝推出个很大的箱子来，打开请大家瞧瞧：“什么也没有。” “台词说得挺好。”鲁拉道。 她上去检查，果然是空箱子，连镜面也没有贴，用手敲一敲，还不带夹层。 “好。”鲁拉道，“你变吧。” 黛茜把箱子合了，留着箱子顶上脑袋大的窟窿，魔术开始时，伸手进去掏。 她掏出来一只小小的兔子。 四位魔术大师原本抱着给小孩捧场的心来观看，现在不约而同都微微坐正。 黛茜再掏，掏出来一把糖果。 鲁拉想再看看箱子，可打开之后，里头还是什么都没有。 黛茜继续往外掏，掏出来一个硕大的啤酒杯。 大家都惊呆，唯独托尼风平浪静，也来看表演的罗德上校连连点头。 黛茜的第二个魔术是大变活人。 要这么小的孩子表演这样高级的魔术，真是难以想象，机械手臂笨笨拖进来的大箱子，远远高出黛茜，能塞下个高大的男人。 然后果然就有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来。 那男人面孔斯文又干净，留着短发，相当有礼貌，说话声音还很像斯塔克家的贾维斯。 黛茜请这位先生走进大箱子，关上门。 她瞧一瞧箱子，里头瓮声瓮气地有人应答。 丹尼尔绕箱子一圈，确认里头果真有人，又坐回座位。 但令人惊掉眼珠的是，黛茜再打开箱子，里头就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再定睛一看，那位先生从箱子后头走了出来。 四位魔术大师就差在旋转椅按下“i want you”的按钮。 更令人惊奇的还在后头。 黛茜把那位先生又关进箱子里，这回他的头伸在外面，好让大家都看清箱子里是真的存在着个躯体。 黛茜拿出爸爸的高尔夫球杆，透过箱子斜对角开好的洞往里戳。 杆子的一头穿进去，从另一个洞出来，那位先生面不改色。 一连戳好几根高尔夫球杆，都是面不改色。 鲁拉已经目瞪口呆。 而丹尼尔和杰克却开始沉沉地露出思索神情。 大变活人还不够，魔术天才小雏菊还要再表演个压轴节目。 她走到落地窗边，打开窗户，又关上窗户，拍拍手。 掌声响起时，窗外明明是万里无云的晴天，却凭空一声霹雳—— 黛茜再拍拍手。 又是一声惊雷。 黛茜“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雷电“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差不多得了吧。”老父亲终于听不下去，抬手制止，“有点扰民。” 小魔术师就谦逊地一鞠躬，表演结束。 “天才！”鲁拉激动地站起来，把黛茜一抱，“你简直是个天才！” 她哗啦啦说一堆，把黛茜夸得天花乱坠，还要等黛茜长大了带着她出道。 “别。”丹尼尔道，“我们请不起这么重量级的魔术助手。” “你说什么？”鲁拉问。 她刚问完，一扭头就瞧见还装在箱子里的那位先生直接穿过箱子，毫发无损地走出来。 阳台外也落了个打雷打很久的雷神，正在通耳朵。 而客厅门口默默进来个披红斗篷的，把黛茜拿出来的东西通过个发光的洞又丢回去。 罗德道：“怎么样？” 用魔法和异能变魔术，这成本真够高的。 鲁拉很快反应过来，瞧着黛茜，憋了一会儿，道：“要能这么表演不被人戳穿，也，也行吧。” “这就不是魔术了。”黛茜道。 她玩得很开心，但隐隐约约知道，这样借助别人能力得来的精彩就失去了魔术师的神髓。 黛茜道：“我还是要真的魔术。” 几天后的幼儿园里。 米茜和海瑟听说黛茜学会变魔术，特地拉了黛茜在花园里，排排坐等着看。 “就是爸爸教我的。”黛茜道。 她伸出左手的食指，再伸出右手的食指。 “要注意看——” 黛茜的“注意看”还没说完，两只小手就快快地一碰，只一瞬间，左手竖起的手指没了，右手多一根手指。 “哇哦！”米茜和海瑟眼睛不够快，却也足够瞧见结果，双眼放光，惊叹道，“这很厉害！” “你不是说那不算魔术吗？”与此同时，咖啡厅里，罗德问托尼。 “不错。”托尼悠悠喝一口咖啡，道，“但是对于幼儿园小孩来说足够了。” “黛茜真厉害！”米茜和海瑟崇拜地道。 380|第三百八十章 小杰克买了一套钢铁侠的徽章, 别在他小小的背包上，亮晶晶地闪烁着, 让许多的小朋友都感到羡慕。 “我长大以后, 就要成为钢铁侠！”小杰克道。 “哇！”小朋友就很佩服的样子。 米茜觉得不对：“黛茜要先成为钢铁女侠！她有真的战甲。” 彼时黛茜正低头吃午饭，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 茫然抬起头来。 “那她只是钢铁女侠, 不是钢铁侠。”小杰克很不服气。 像小杰克这样, 长大了要做超级英雄的小朋友不在少数。 或许大家正走向个超级英雄井喷的时代, 无论靠科技还是靠变异, 记录在案的名单越来越多, 有些人想用超能力做个英雄, 一个没搞好, 变成了反派。 “要很厉害才可以做英雄。”小杰克道，“还要花很多钱。” 他显然不是个天赋型选手，但看那家底和认真的劲头, 或许以后能做个钞能力英雄也说不定。 大家都在说, 要天赋异禀或者家财万贯才能成为一个超级英雄。 也有清流。 “听说了吗？最近纽约出现个新的超级英雄。”托尼带女儿出门吃饭时，哈皮在驾驶座上兴致勃勃地道。 托尼正摘掉女儿手里的平板。 黛茜玩一个丢小鸟的游戏玩得入迷，出来吃饭也不肯放下。 好狠的老父亲, 在最紧要关头把孩子的平板拿了。 黛茜只能最后一手就能够通关, 突然手上一空，就着急起来：“爸爸！” “过了这关就要休息眼睛。”托尼道，“同意吗？” 小雏菊宝宝的手伸着：“同意。” 做爸爸的于是又把平板还给女儿。 他也不是一个绝对的严父，虽然要暂时没收平板, 但在没收之前，还探着头跟女儿一起研究要怎么样把小鸟丢出去得分才高。 黛茜顺利通关，心满意足地把平板给了爸爸。 托尼把平板随手一放，想起来刚才哈皮似乎说过什么话，问：“你说什么？” “刚才我要是在火场里跟你求救，现在已经烧死了。”哈皮道。 他不是一个很憋得住话的人，虽然作为托尼的保镖和好友，他需要保守许多的秘密，但沉默一会儿，还是耐不住寂寞：“纽约最近又出现个超级英雄，在视频网站上火了。” “是蜘蛛侠二代吗？”托尼问。 他掏出手机来一搜，果然在首页看见个“新超级英雄？！”的标题，点进去，是个穿着绿蒙面衣的人，为保护倒在地上的伤者，手持双节棍在跟恶人一对三。 与其说是单挑，不如说被动挨打的同时勉强还手，绝对称不上“超级”英雄。 托尼没从那个人身上看出一丁点专业格斗的架势，却很快能够断定那人还很年轻——要不是年轻气盛，轻易拿不出胆气和无畏来面对手持尖刀的坏蛋，还是三个。 视频进行到最后，三个坏人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 “你知道最有趣的是什么？”哈皮问。 托尼道：“什么？” “其实也不是他把人赶跑的。”哈皮道，“没看见拍摄者身旁吗？站着那么多拍视频的人，事情搞大，不跑才怪。” “功夫不到家却要做英雄，那是莽撞。”哈皮叹息道，“希望他好运吧。” “比较起来，彼得·帕克居然很让人放心。”他道，话里有了对成长起来的邻家英雄的微微欣慰。 彼得·帕克本来就很让人放心。 托尼没说什么，低头看看手机，把进度条往前调，重新听了一次那蒙面英雄说的话。 恶人问：“你愿意为个不相干的人而死吗？” 蒙面的年轻人大喊：“我愿意！” 托尼关掉了视频。 “还给自己取个中二的外号，叫海扁王。”哈皮道。 托尼仿佛没有很在意这位英雄，不像当初，知道有超人，就飞快地去收集超人的资料，或者遇见惊奇队长，把人家老底翻上天。 预约的餐厅做惠灵顿牛排是一绝，凯撒沙拉也很好，黛茜吃得很香。 “爸爸。”团子喝一口水，想起大人们在车上关于平民英雄的讨论，还想起小杰克的话，问，“要很厉害，还有很多钱才能做英雄吗？” 托尼用餐巾揩一下唇角，抬头反问：“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小杰克就是这样说。”黛茜道，“哈皮也是说。” “你怎么想？”托尼问，“面对可怕的坏人，他没有超能力，也没有厉害的武器，知道可能受伤还是站出来，算英雄吗？” 黛茜认真地想好一会儿。 在她身边，仿佛没有很多不具备超能力、明知道要受伤还会迎敌而上的人。 大家都很厉害，仿佛这种厉害也成为了站在众人之前的理由。 “他是英雄。”黛茜道。 托尼不置可否：“为什么？” “他就是很勇敢。”黛茜道，“他不害怕。” 托尼笑了一下，想起视频里那双颤抖的手，再想起许多次大战时，自己的和其他复仇者颤抖的手：“他很害怕。” “那我不知道了。”黛茜道。 “害怕还要站出来的勇气，比什么都可贵。”托尼道，“他是个普通人，灾厄来临的时候，就算逃跑，或者只能旁观，也没什么好指责的。” “但他站出来。”他道，“那一瞬间就算手无寸铁，就算最后输了，他也是个英雄。” 黛茜就点头：“那他是个普通的大——英雄。” 她的“大”拖得好长。 托尼说的话没错，哈皮说的话其实也没错。 没有超能力，也没有钞能力，打架还打得那么菜，凭着一腔热血去逞英雄，除非一路行好运，迟早要出事的。 “海扁王”还是活跃在视频网站上，做做力所能及的好事，有时候也尝试做些力所不能及的大事，可惜没有成功。 幼儿园生想成为的超级英雄名单里，居然也加上了这个人的名字。 孩子们在扮演超级英雄时，真正的超级英雄在满世界乱飞。 电视新闻上说，超人拉住了一辆失控的火车。 钢铁侠在千钧一发之际拉住倾斜的起重机，起重机原本要倒向一片民居。 好邻居蜘蛛侠吊住失足坠楼的儿童，将孩子平安无事送回母亲怀抱。 跟大英雄世界级的战绩比起来，小英雄在网站上传的好事视频似乎就不起眼得多。 然而再不起眼，也还是有看不顺眼的人。 “海扁王”的热度再起，来得出其不意。 托尼穿着装甲回家，活动活动脖子，接了女儿递来的毛巾，想坐下休息会儿，不经意听见电视里面说，“海扁王”被人抓起来了，当着全国人的面直播。 大家都以为英雄要公布身份，哪知道是坏人绑架了英雄，在摄像头面前对英雄施加暴力。 那试图做个英雄的年轻人被绑在椅子上，口齿不清地说话，每说一句，脸上就挨一拳。 黛茜看电视看得愣愣，很快被托尼捂住眼睛。 “怎么打人，爸爸？”黛茜问。 “有的人需要英雄，就有人抹杀英雄。”托尼一按桌面，调出个全息面屏来，在上面点两下，获得个定位。 “但是他们做了最没有底线的事情。”托尼道，“贾维斯。” “是，先生。”智能管家道，“装甲已经准备好了。” “做什么事，爸爸？”黛茜问。 她意识到爸爸又要出门，连忙站起。 “一个人，自己可以选择不做英雄，也可以打败英雄。”托尼道。 他抬手一按，装甲覆身，“但不能侮辱英雄。这是最恶劣的。” 话音未落，钢铁侠就飞了出去。 蒙面的平民英雄及时获救，也没有泄露真实身份，皮肉伤虽然很严重，但也不至于伤及性命，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 托尼不想出风头，救人之前掐了摄像头的电源，于是第二天的报纸头条只有海扁王一个人。 “什么是侮辱？”黛茜问。 她只知道是个不好的词，并不知道意义，也不知道这个词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海扁王获救，但这件事之后，他的支持者骤然减少，也有许多人留言说，既然都是普通人，就不必再痴心妄想做什么超级英雄。 “我们只做那个给英雄拍视频的人就很好。”他们道，“哪里当得了英雄？” 托尼看看这些留言，把手机关掉了。 “爸爸，这样就是很糟糕，对不对？”黛茜问。 “不算很糟糕。”托尼道，“只是有一些人觉得很危险，放弃站出那一步。” 情理之中，无关对错。 但知道无关对错，还是有点儿五味杂陈。 “以后就是很少英雄了。”黛茜听着，慢慢地道。 托尼抹抹脸：“那也不一定。” 他伸手一指电视。 电视里正播放着记者的街头采访视频，问市民们对海扁王一事如何看待。 “如果是你，你还愿意继续做海扁王吗？”记者把话筒对向个中学生。 平平无奇的孩子有张平平无奇的面孔。 他想一下：“还会。” 记者问：“你不害怕吗？” “我害怕。”中学生道，“所以我会先练好跆拳道再去做英雄。很多人帮助过我，我也想帮助其他人。” 黛茜又高兴起来，告诉爸爸：“他就是很勇敢！” “照亮别人的火种可能微弱。”托尼道，“但永不熄灭。” 381|第三百八十一章 不知不觉, 今年的春天走着走着，又要走向尾声。 春天来的时候把雪融化, 要下雨, 离开的时候仿佛多愁善感，也要下雨。 下得并不大, 但瞧着窗外连绵的一片雨幕, 要出去玩又麻烦。 黛茜趴在玩具房的落地窗前, 就着外头下雨也依旧敞亮的天光在画画。 她画一个人的轮廓, 在轮廓四周用橙色蜡笔涂一大片, 再用金色蜡笔凃一大片。 这是在画灵魂宝石。 无论画妈妈还是画爸爸, 总是最耗费金色蜡笔。 黛茜握着蜡笔, 画得认认真真, 有人进来也没觉察。 灵魂宝石回沃米尔，已经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别墅外的树从白头又长出了崭新的绿意, 妈妈还是没有回来。 黛茜很想念妈妈, 昨天晚上还做梦梦见灵魂宝石把空间宝石打飞出去。 她在幼儿园里，听米茜讲和库珀太太一块儿出门去逛街，心里其实有一点羡慕。 托尼有很多钱, 但不能够给黛茜买一个妈妈。 “好。”黛茜道。 她给画纸上的灵魂宝石添个微笑的嘴巴, 瞧着作品，满意地点点头，把画画本往后面翻一页。 这是画的第五十张妈妈。 微笑的灵魂宝石难免有些失真，人人都知道她不爱笑, 一旦扬起嘴角，可能是世界末日来临的前兆。 但黛茜见过灵魂宝石笑。 那时候，灵魂宝石以为她睡着了，伸手来摸她的头发。 那嘴角极快地、温柔地往上翘了一下。 因为太快，几乎叫小孩以为是产生错觉。 团子把画画本翻一页，刚想着要继续画个什么，画小娜阿姨也很好，就听见背后有人道：“你在画画。” 声音来得突兀，把幼儿唬得身子一颤。 其实罗德老早就从外面往里走，都走到黛茜身后。 这会儿见把孩子吓了，他赶快坐下来，将那小手拍拍：“我的错我的错，吓不着吓不着。” 罗德十分有闲情逸致，下雨天也要来斯塔克家找托尼玩。 他们两个大人总有说不完的话，虽然彼此都不承认，但感情确实是很好。 “感情并没有很好。”罗德又否认。 他走进来的时候，已经瞧见黛茜画的画，安慰完被自己吓的小孩，听黛茜说没有关系，就问：“在想妈妈吗？” “有一点想。”黛茜道，“也是想小娜阿姨。” 她坐起来，拍拍衣服，把画画本和笔整齐地摆在一边，问罗德：“伯伯，小娜阿姨要什么时候下班？她总是工作。” 每回娜塔莎离开，托尼都说她是去纽约工作去了。 黛茜也见过弗瑞，知道他是娜塔莎的名义老板，不知道这个老板为什么这样不通人情，总是剥削员工，把人派到很远的地方工作，还要工作很久。 尼克·弗瑞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她……”罗德道，“我也不知道。” “她就是像我的爸爸一样打坏人。”黛茜道。 具体怎样打坏人，团子也不清楚。 她知道罗德在军方工作，是个上校，经常跟罗斯这样的上级开会，还会开飞机。 但对娜塔莎的工作知之甚少。 娜塔莎给黛茜讲很多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有趣故事，偶尔还设想未来，却很少对小孩提起过去。 “小娜阿姨现在在做什么呢？”黛茜问。 她向罗德问出这话的时候，遥远的德国边境一座隐蔽安全屋里，全副武装的娜塔莎正把个强壮的男人丢在地上。 “他在嘴巴里藏毒。”娜塔莎道，“多少年前的伎俩了？” 她身旁，拿着盾牌的史蒂夫道：“依然实用。线索暂时中断，找个地方歇一歇吧。” 娜塔莎去洗手。 光线微弱的吊灯在房顶上摇晃，视线之内于是忽明忽灭。 外头的太阳已经快埋入地平线，彻底没了热度。 “等找到这一小拨九头蛇，你想回去吗？”史蒂夫问娜塔莎，“看看小孩。” 娜塔莎放在水龙头下的手一顿。 她随即拧紧开关，甩甩水，道：“好啊。” “那你可有得故事讲了。”史蒂夫笑道，“她总爱跟我问你。你怎么什么也不对她说？关于你自己的。” “说什么？”娜塔莎反问。 “她长大以后总会知道，我杀过很多人。”娜塔莎道，“不完全是她想象中那个小娜阿姨。况且说了要带坏小孩，还是不说吧。” “你是联盟的女英雄，小娜。”史蒂夫道，“等她到了追星的年纪，说不定拿你像偶像一样崇拜。” “我爱她。”娜塔莎道，“但像我不好。” “像她妈……”史蒂夫抬手咳嗽一声清嗓，好给娜塔莎时间想一想灵魂宝石那用表情就能毁天灭地的模样，“好像也不太好。” 娜塔莎也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她跟我不一样。又可爱，又漂亮，一定能长成个好孩子。” 那一头，隔着六个小时的时差，黛茜还活在中午的时间里。 罗德吃了午饭，总想运动运动消失，碰见黛茜在画画，于是要带她一起去消食。 “看我跟你爸打拳。”罗德道。 他回忆从前，脸上浮现出些许怀念来：“你很小的时候，看见打拳击还要跑上来拦呢。” 黛茜现在知道切磋不等于攻击，于是大人要友谊第一地较量较量时，她就不再阻拦，只是不要大人彼此打伤。 罗德戴上拳击手套，瞧着已经站上拳击台的托尼，跃跃欲试。 “你知道。”他对黛茜道，“每次我被你爸气炸肺，都很想对着他这张脸来一拳。” 上校对着空气打出个漂亮的右直拳：“嚯！” 黛茜于是赶紧给爸爸的脑袋戴上个护具。 罗德的腿不方便，但托尼很了解好友，并不放水，一招一式招呼得很认真。 罗德的反应越灵敏，说明机械骨骼的作用越大，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当罗德旋身，一个踉跄时，他自己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托尼的手就伸过来扶。 “别。”罗德瞧见好友的目光往机械骨骼上放，一个眼神就知道托尼在想什么，赶紧道，“这个骨骼已经很好用了，你再做新的我又要适应一段时间。” “没有人拒绝进步，罗迪。”托尼道。 他摘了拳击手套，要叫罗德休息一会儿。 罗德瞧着底下观望的黛茜，忽然想到什么，道：“要不要我教你打拳？” 黛茜就摇头。 “没事的，不伤人。”罗德道，“学招式，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是为了主动去伤害别人。” 他看看自己，再看看托尼，决定给黛茜找个陪练。 打扫健身房的小黄人凯文被叫过来了。 “什么事，爸爸？”凯文骑牛一样骑着吸尘器嗡嗡嗡地到跟前来。 托尼道：“不是我找你。” 凯文于是转向黛茜：“什么事，黛茜？” “我没有事的。”黛茜道。 从一开始就往凯文跟前凑的罗德将小黄人的脸转向自己：“孩子，看看伯伯。” 罗德要教黛茜和凯文打拳。 但是凯文表示根本就不用交，因为他从前在东方找大坏蛋当主人的时候，和同伴们一起学了空手道。 “哈！”凯文疯狂殴打空气，“哈！哈！” “这就是防身术的错误用法。”罗德对黛茜道，“我们不是要面目狰狞地使用，而是要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冷静地使用。” “可是，伯伯。”黛茜道。 她总没有开口的机会，罗德做教练的热情很高涨，怕孩子因为不愿意打人而拒绝，于是一直耐心地劝说。 现在不学，以后吃亏可怎么好。 但用膝盖想想，黛茜凭着她妈那打出灵魂的一指禅就能够走遍天下，实在没有被人欺负的余地。 “来来来。”罗德热情地道。 “可是……”黛茜还要可是。 罗德终于能让孩子说话：“可是什么？” 旁观许久不嫌事大的老父亲摸摸鼻子，这时候才慢悠悠道：“她会防身术。” “？”罗德狐疑，“她会什么防身术？” 他硬是不信，托尼于是让贾维斯从工作室里叫了套装甲上来。 是给黛茜的幼儿装甲1.0，圆嘟嘟，走路走得有板有眼。 黛茜不要打人，不肯让凯文当陪练，跟装甲打倒是可以。 “看吧。”托尼对罗德道。 他一抬手，幼儿装甲就动起来，呼呼朝拳击台上的黛茜跑去，要去推小孩。 黛茜站在那儿，瞧装甲跑来，不慌不忙，连动也没有动。 “要躲开！”罗德道。 托尼一偏头，示意好友不必插手。 小雏菊宝宝等装甲靠近，突然抬手一拳，格挡开装甲的右直拳，左手一下反勾装甲脖颈，侧身就把装甲过肩摔翻在地上。 她还知道弯腰，用小小的手摁住装甲脖子。 动作十分连贯，一气呵成，还收敛了力气，只是轻轻地摔一下。 那样可爱的宝宝，突然一下就有了凛凛的威风气。 罗德看呆了，瞠目结舌，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他合上下巴，询问托尼。 “近身格斗。”托尼道，“娜塔莎教的。” 罗德的震惊在听见娜塔莎的名字后就少了许多。 “那就难怪。”他道，随即板起脸，“她怎么教小孩格斗？” “刚才要教她打拳的又不知道是谁。”托尼道。 也是。 罗德首先双标地谅解自己，然后谅解了娜塔莎。 都是为了孩子的安全，理解，理解。 “不过，刚才黛茜那个过肩摔的样子和神情，倒真挺像……”上校瞧着跟装甲练完一手，跑去跟凯文一起嗡嗡嗡骑吸尘器的黛茜，感慨道。 “像什么？”托尼问。 “像娜塔莎。”罗德笑一笑。 他道：“娜塔莎要是知道，会很高兴吧？” 382|第三百八十二章 普通的一天。 黛茜从幼儿园回来, 自己跑到盥洗室去，拿毛巾在水龙头底下洗洗, 拧干来搓搓脸。 今天下午全是户外活动, 她玩得真高兴，汗也出满头。 球掉在地上, 她用手捡了, 摸过球的手又去擦汗, 用谢尔顿的话来说, 就是个移动的细菌携带体。 脏脏的脸, 就连爸爸也不要亲一亲。 黛茜洗了脸, 干净清爽, 跑出来找东西吃。 托尼接完小孩回家, 又匆匆地出门去。 “零食在柜子里。”温蒂道，“拿的时候小心些。” “好。”黛茜道。 她昨天才跟爸爸一块儿去超市买了肉干，迫不及待要跑进厨房翻箱倒柜。 只是脚踏进门时, 黛茜发现已经有个人在厨房里头翻箱倒柜。 凯文站在椅子上, 把零食柜里的东西丢了满地，半截身子都埋在柜子里头。 “你找什么，凯文？”黛茜问。 凯文没有说话, 只是刨零食。 零食柜子里东西实在太多, 小山似的，黛茜钻进柜子，陪凯文一块儿翻，快见底, 才见凯文从角落找着一包香蕉蛋卷，两个人于是都心满意足。 凯文撕开蛋卷包装，给黛茜一根。 团子吃着，渐渐忘记对肉干的渴望，和凯文一起吃得有滋有味。 小黄人一吃饱，多余的精力无处发泄，就要开始作妖。 凯文又想起他的大魔王培养计划，围着黛茜转几圈，思索要教给黛茜什么坏蛋必备的技能。 然后就想起今年愚人节的事情来。 愚人节是谎言的盛宴。 大家在四月一号这一天用善意的谎话互相捉弄，要是把对方骗着了，就很有成就感。 当然，这种成就感主要存在未成年人之间。 大人已经变得忙碌而严肃，不以愚人为乐，小孩子却还能从骗与被骗中找到无穷的乐趣。 黛茜不会说谎，总是很愿意相信别人说的话，于是在愚人节这一天屡屡吃亏。 “你的辫子乱了！”米茜道。 黛茜一听，就赶快伸手摸摸辫子。 她心里其实是有一点疑惑，因为辫子是今天早上爸爸给绑的，托尼老师的手艺越来越好，现在经他手的辫子都不会轻易散开。 一摸，辫子果然还好好的。 团子正犯迷糊，米茜却一把将她抱住，说：“你被我骗到，黛茜！” “怎么要骗人？”黛茜问。 “因为今天是愚人节嘛。”米茜道，“你不喜欢愚人节吗？我爸爸今天早上跟妈妈说他加工资了，其实没有，如果不是愚人节，爸爸就不敢这样跟妈妈说。” 连总统先生也过愚人节，在社交主页上发布搞笑视频。 “我没有搞笑视频。”黛茜道。 “愚人节就要恶作剧。”米茜道，“我骗你辫子乱了，也是恶作剧。” 黛茜一半听懂，一半不懂，在那儿愣愣地：“就是要说谎了。” 谁又能想到，愚人节这一天，幼儿园里最受欢迎的小孩竟然是谢尔顿。 许多平时不要跟谢尔顿说话的小朋友都在今天跑到谢尔顿跟前去，对谢尔顿道：“谢尔顿我很喜欢你！” 谢尔顿受宠若惊，要不是不喜欢身体接触，真想去碰碰他们的额头，看是不是病菌终于大面积感染，导致半个幼儿园的儿童都发起高烧，才会说出这样的胡话。 对每个跟他这么开玩笑的小朋友，谢尔顿都认真地点头回答：“谢谢。但是我暂时不需要交更多朋友。” 他回答得越认真，小朋友越是要笑。 黛茜也很喜欢谢尔顿。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朋友，听见别人对谢尔顿说，她也跑过去对谢尔顿说。 谢尔顿点点头：“我知道。” 米茜在旁边干着急：“不是要说真话！” 黛茜和谢尔顿或许是最不适合过愚人节的两个人。 黛茜回到家里，捣蛋天才小黄人已经把机械手臂笨笨骗得卡在电梯门口好几回。 听说黛茜不会恶作剧，凯文、斯图尔特和鲍勃痛心疾首。 米茜在幼儿园痛心疾首的时候，也是像他们现在这样一副便秘的表情。 “你怎么不会？”凯文问黛茜。 “苏菲没有教我。”黛茜诚实地道，“爸爸也是没有教我。” 她周围的大人多半兼职超级英雄，超级英雄又不靠恶作剧救人。 凯文意识到黛茜教育上的缺失，十分同情，过来把小孩拥抱拥抱：“我可以教你，不要担心，黛茜。” 恶作剧有许多种，言语上的恶作剧，行动上的恶作剧。 这一天下午，老父亲要回到家里办公，黛茜于是有了很好的实验对象。 世界上再没有比做爸爸的更相信小小女儿的话，拿托尼做实验，对于黛茜来说，恶作剧无形中已经成功一半了。 “去吧！”凯文教了黛茜几个常见的恶作剧谎话，听见托尼回家时智能管家的欢迎声，把黛茜推去走廊上等着，鼓励道，“捉弄爸爸！” 真是胆大包天。 毫无戒心的董事长大步走进屋里来，手里还拿着个礼盒。 黛茜犹豫一会儿，走上前去迎接爸爸，叫了人，很快又道：“你的鞋带掉了，爸爸。” 托尼脚步一顿。 他没有低头去看鞋带，只是瞧着女儿，脸上泛起些狐疑：“你确定吗？” 黛茜就低头，发现爸爸的一双皮鞋擦拭得锃亮。 她赶快摇一摇头。 托尼把带回来的礼盒给黛茜看：“是在点心店买的。想要吗？” “哇。”黛茜很高兴，马上把捉弄爸爸的念头抛在脑后，快快乐乐伸了小手把盒子接过来，“要！” 今天的点心来得还很隆重，像生日礼物一样包起来。 黛茜拆了包装纸，发现里面是个带盖的塑料盒子，花花绿绿，跟平常的包装盒一点儿也不一样。 “蛋糕就是在里面吗？”她怀疑地。 “你不相信，怎么不打开来看看？”托尼一边解领带一边问。 小雏菊宝宝要是能注意到家长唇边那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或许能起一点儿警惕心。 但她没有，于是毫无防备地打开盒子，想看看里面究竟是装着什么样的蛋糕。 结果“呼啦”一声，从盒子里弹出来个高高的弹簧虫子，把黛茜吓一跳。 “愚人节快乐。”托尼道。 别的大人忙碌而严肃，养了个女儿的董事长却有闲心过愚人节，还恶作剧得很成功。 “爸爸！”黛茜回过神来，一把将托尼抱住了，“你怎么很淘气？” “今天是愚人节。”托尼把弹簧虫子又塞回盒子里，“我可以很淘气。” 黛茜要套路爸爸没有成功，没想到还被爸爸反套路，傻眼里带着一点儿郁闷。 连爸爸也很擅长恶作剧，她却不会。 暗中观察的凯文瞧见黛茜恶作剧失败的一幕，等托尼走了，就跑出来给黛茜打气：“要再试一次！” “可是爸爸就是很聪明。”黛茜道。 “爸爸一点也不聪明！”凯文道。 他不敢把这话说得太大声，除了怕托尼听见，还夹杂着一点心虚在里面。 小雏菊·斯塔克的第二次恶作剧在托尼的工作时间里进行。 老父亲在书房专心致志地看资料，黛茜背着手，慢慢走进来。 她特意要绕到托尼背后走来走去，终于引起托尼的注意：“干什么，斯塔克小姐？” “没有的。”黛茜道。 她还是走来走去。 做爸爸的于是又把视线放回资料上。 黛茜在后面走着，突然一弯腰，道：“爸爸，钱掉在地上。” 躲在暗处的凯文露出得逞的笑容。 有钱掉在地上，傻瓜才不要捡。托尼·斯塔克是傻瓜吗？显然他不是。 “嗯？”托尼头也不回，“是多少钱？” “就是……”黛茜想了一下，要说个大面值，“就是一张五百元。” 她没看见的视角里，托尼已经抬手掩唇笑了一下。 然后黛茜听见爸爸道：“放在地上吧。” “你不要捡起来吗，爸爸？”黛茜问。 “你帮我捡。”托尼道，“为了感谢你，回头我给你一张一千元。” 黛茜到最后也没拿到这一千元。 银行要是真印了五百美元和一千美元面额的钞票就好了。 黛茜屡战屡败，叫做老师的凯文十分恨铁不成钢。 “你怎么不成功，黛茜？”凯文叉着腰问。 黛茜总能做成许多的事情，也不代表她就无所不能。 何况这会儿正对小黄人低着头反省的幼儿才四岁。 “爸爸说，小孩说假话，大人心里就知道。”黛茜道，“所以说谎不成功了。” 凯文不这么想。未来要毁天灭地的小魔王，连愚人节里的恶作剧都不会可怎么好，说出去岂不是让所有的坏蛋笑话。 凯文于是要亲自出马，替黛茜出一口气，非捉弄到托尼不可。 老父亲太狡猾，言语上的恶作剧不行，凯文就要在行动上捉弄他。 他在厨房里，拿到一个温蒂不用的不透明的瓶子，往里头倒水。 倒完水，还加上橄榄油、可乐和一点红酒，疯狂搅拌。 凯文瞧着那黑乎乎飘着油星的饮料，意犹未尽，还往里头放香蕉泥。 黛茜凑过去闻一闻，不由打个冷战。 要是喝上一口，可真是神也不要做了，因为当场就想自尽而亡。 她感到很可怕，对即将遭受厄运的爸爸产生万分的同情和担心：“要给爸爸喝吗？” “对。”凯文邪恶地道。 “喝坏怎么办呢？”黛茜问。 凯文并没有考虑这一重。 他一边搅拌黑暗饮料，一边总结黛茜失败的经验，归根到底，是黛茜说谎话语气不逼真的缘故。 “你要假装是真的！”凯文道，“你说，爸爸来了。” 黛茜下意识往凯文身后的厨房门看一眼，跟着道：“爸爸来了。” 凯文继续搅拌，连连摇头：“没有紧张！你要紧张，黛茜。” “爸爸来了！”黛茜道。 凯文还是摇头：“没有紧张。” 他喊了一声声情并茂的“爸爸来了”给黛茜做示范，果然十分有感情，叫人情不自禁要看门口。 黛茜看一眼门口，像终于被凯文感染，非常紧张地道：“爸爸来了！” “不错，不错。”凯文终于有一点满意。 黛茜不要他满意，两只小手使劲儿摆，坚持道：“就是爸爸真的来了！” “good，good，黛茜。”凯文对团子突飞猛进的演技很是赞叹，饮料也已经搅拌好，拿着散发怪味瓶子，“做好了！” 然后听见感觉有人在身后弯下腰来，耳边低沉又轻柔的成熟男声轻轻问：“给谁喝啊？” “给爸爸！”凯文得意地道。 他很快意识到说话的是谁，笑容渐渐消失。 这个愚人节，未来的小魔王导师凯文，出师未捷，折在了大魔王斯塔克的手里。 凯文被托尼捉起来的时候，哭得可大声了。 383|第三百八十三章 谢尔顿曾经送过一个放大镜给黛茜做礼物, 希望她能够细心观察生活里科学的蛛丝马迹，比如发现聚焦太阳光能够点燃一张纸之类。 他设想得很好, 放大镜也确实在黛茜手上发挥过大用途。 不过那是在厨房的面粉被打翻之后, 小雏菊宝宝拿着放大镜一路追踪脚印，追踪到肇事逃逸的鲍勃身上, 帮助温蒂破解了厨房捣蛋的真凶。 黛茜还在爸爸修仪器的时候, 大方地把放大镜出借过。 至于当时地焊钳跑偏, 不是放大镜有问题, 也不是托尼手抖, 是笨笨不小心错了位置, 差点闯祸。 普通的放大镜, 不普通的大作用。 名侦探黛茜最近拿着放大镜, 还发现家里的一个异常情况。 哈皮最近十分古怪。 早上的时候，他要来别墅里接小孩上幼儿园，坐在沙发上, 情不自禁就开始托着腮发呆。 发呆就算了, 还要在无限的遐思里生出许多的情感，情感丰沛到极点，就开始长吁短叹。 黛茜穿戴整齐, 进餐厅吃饭的时候, 听见哈皮在餐桌上愁肠百结的一声“唉——”。 等孩子吃饱，从玩具房里拿出上学背的小背包，出来要跟爸爸一块儿坐哈皮的车上幼儿园去，又听见门口站着的哈皮一声荡气回肠的“唉——”。 要光是叹气也就算了。 黛茜感觉可惜, 或者很累的时候，也会小婆婆一样叹气。 但哈皮不仅要原因不明地叹气，他还变得很喜欢看手机。 他不看手机的时候是一个样子，看手机的时候很快又换成另外一个样子。 手机屏幕上也不知道长着什么东西，他一看能看好久，打两个字，就笑起来，再打两个字，又笑起来。 黛茜抱着球从旁边经过，被他的诡异样子唬得下意识往后退几步。 托尼也从旁边经过，不经意问哈皮一声：“你在看什么？” 哈皮就很紧张，下意识把手机屏幕挡了，咳嗽一声，正经地坐好，道：“没看什么。” 分明就是欲盖弥彰。 哈皮是黛茜成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长辈，可以说，在黛茜最小、托尼育儿经验最少的那一年，没有罗德和哈皮的帮忙，托尼得死不少脑细胞。 哈皮关心黛茜，黛茜也很关心哈皮。 她跑去问哈皮：“哈皮，你没有事吗？” 彼时哈皮正看手机，听见黛茜问话，就抬起头来：“嗯？我没有事啊。” 他竭力要回答得很平静，可是实在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于是在小孩面前把嘴咧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极力忍耐，反而做出个搞笑的表情。 黛茜警惕地噔噔噔倒退三步。 温蒂曾经说过，有些人心里有事，可是嘴巴上硬是说没事，因为有不想被其他人知道的事情。 哈皮会有什么不希望其他人知道的事情？ 黛茜在心里琢磨。 要说上一回他们两个又趁着托尼不在出去吃小油饼，托尼一直没问起，黛茜也就没有告诉爸爸，托尼不至于突然从风里知道了这件事情，来责怪哈皮。 但如果不是这件事，又会是什么事呢？ 黛茜的脑袋快要想破。 一个脑袋想不出来，三个脑袋总可以。 虽然说脑袋小了一点，但聊胜于无。 “我的脑容量一点都不小。”谢尔顿道。 黛茜在幼儿园里说起她的烦恼，小男孩全程没说话，只在黛茜说了“脑袋小”这一句才开口反驳。 “黛茜不是关心你脑袋小。”米茜道，“她关心哈皮。” “我这么说吧。”谢尔顿最引以为傲的天才头脑被忽视，这令得他很不爽，站起来，慢慢地道，“坐立不安、长久发呆、又叹气又发笑，这是辞职跳槽之前的表现。” “什么是跳槽？”黛茜问。 “就是从一个工作单位，换到另一个工作单位。”谢尔顿道，“也就是说，哈皮可能不给你爸爸工作了。” 黛茜非常震惊。 米茜不轻松张口就来的推断，就问谢尔顿：“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有换工作。” “我当然没有换工作。”谢尔顿道，“但是我有很强的记忆力。爸爸就换过工作。” “什么时候？”米茜问。 “你当然不记得。”谢尔顿道，“你的脑子里装了电视节目、零食和布娃娃，就装不下其他东西。” “哈皮怎么要换工作？”黛茜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赶紧问谢尔顿。 “因为我爸爸当时要换到纽约来工作的时候，也是这个表现。”谢尔顿道，“他不想离开德州，所以要叹气，但是纽约的工资比较高，所以他看着推荐信又很高兴。” “最后你也知道了。”天才儿童一摊手，“他最后离开德州，来到纽约。所以哈皮也很有可能离开你爸爸的公司，到别人那里去工作。” 黛茜在原地站着，没有说话。 米茜在旁边担心地瞧着她，只觉那小小一抹灵魂要飞出体外。 愿主保佑黛茜·斯塔克。 哈皮发现，黛茜这一天上完幼儿园，变得十分古怪。 平时十分活泼的一个小孩，仿佛忽然之间活力给抽走了一大半，放学从小红门里跑出来，也不激动，也不先扑去托尼怀里，反而要来抱抱他。 这当然很令哈皮高兴，瞧着吃惊的托尼，备受幼儿喜爱的保镖还得意地飞个眼神。 回到家里，哈皮被温蒂邀请着一起吃下午茶，于是暂时留了下来，坐在沙发上，于等待的时间里掏出手机。 他那无声的微笑又出现在脸上。 黛茜拿着甜甜圈出来，瞧见哈皮看着手机笑，十分紧张，飞到他跟前，捧着点心道：“吃吧，哈皮。” “好，谢谢你。”哈皮道。 他已经习惯了照顾小孩吃东西，没想到有一天被小孩照顾着吃东西，顿时有种被反哺的无以言表的感动，拿着甜甜圈吃起来。 吃完甜甜圈，手机屏幕亮了，他赶紧又要去看手机。 但一杯茶从旁边递过来。 “请你喝，哈皮。”黛茜道。 哈皮顺从地喝了茶。 他放下茶杯，打算拿起手机，可这时候黛茜又给个糖果。 “吃吧。”黛茜把糖果往哈皮手上送一送。 “怎么今天对我这么好？”哈皮感动地问。 “因为哈皮就是很好的。”黛茜道，“哈皮很好地工作，我和爸爸也是很喜欢哈皮。” “说得这么直白吗？”哈皮老脸一红。 他珍惜地把黛茜给的糖果放在口袋里。 “你只是要和我还有爸爸在一起，我给你很多糖好吗？”黛茜问。 “好，好。”哈皮连连点头。 手机屏幕已经亮第三次，他实在忍不住，要去拿手机看看，没料想手刚伸过去，黛茜就突然一下拿起他的手机，躲在沙发后头。 “？”哈皮吃惊地，“这是怎么了？” 他很快看见黛茜的眼睛里蒙了一层晶莹的泪水。 哈皮呼啦一下站起来，只觉黛茜眼睛里的泪水蒸发再凝结到他头上就成了满头的雾水，实在摸不清楚怎么把孩子惹哭，连忙问：“你怎么要哭，黛茜？” “爸爸给你加很多钱，你就不要跳槽，哈皮。”黛茜嫩嫩的嗓子颤着，说得哽咽了。 “什么跳槽？”哈皮很是怀疑人生，“我为什么要跳槽？” “谢尔顿说，又是开心又是不开心，就是要跳槽了。”黛茜道。 她想着好朋友在幼儿园里分析的话，慢慢说出来：“你要看手机，因为手机里就是有新的工作。” “是不是爸爸给很少钱，你就不能生活了？”黛茜道。 这也是谢尔顿说的，薪酬不够，生活难以为继，人就要往高处走，到更高待遇的公司去。 黛茜从口袋里掏出托尼给的卡，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装在里头的：“我有很多的钱。” 哈皮听到这里要还听不明白，也可以返老还童回去读幼儿园，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哭笑不得，走过来把孩子抱了，见黛茜一下埋在怀里，只觉一颗心呼呼地发软：“我哪里也不去。” “真的，我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在斯塔克工业工作。”哈皮抱着孩子坐回沙发，慢慢地道，“你爸说等我老了给我发养老金，我还等着捞钱啊。” “那你怎么很奇怪？”黛茜抬起脸来，碎发沾了眼泪，糊在脸上，她低头把眼睛抹一抹，“还要看手机。” “呃。”哈皮沉默几秒。 他瞧着孩子，随即左右环视，发现没有人来，跟黛茜咬耳朵道，“那我告诉你，你不要再伤心了。” “好。”黛茜道。 她赶紧把眼泪擦干净。 “我是……”哈皮悄悄地道，“我是恋爱了。” “恋爱吗？”黛茜问。 “对。”哈皮道，“我喜欢上一位很有魅力的女士，要跟她聊天，所以总是看手机。” “什么是恋爱？”黛茜问。 哈皮绞尽脑汁：“恋爱就是像幻视和旺达那样嘛。” 黛茜恍然大悟：“就是要约会了。” “还没有进展到这个层面。”哈皮道，“只是我自己喜欢。” 团子仍然有许多的不懂：“那你怎么又要开心又要不开心？” “因为爱情就是又甜蜜，又苦涩。”哈皮轻轻地道，“滋味儿很奇妙，你长大遇见了喜欢的人就会懂。” “我也有爱情吗？”黛茜道。 “一定会有的。”哈皮很笃定。 他瞧着黛茜，掏了手帕，去擦那小小的眼皮，想到刚才的误解，噗嗤一声想笑，笑着笑着又觉得鼻子发酸，继而道：“我还想看你以后谈恋爱是什么样子，所以不会跳槽去别的地方工作。你别担心，好吗？你爸少了我可是不行，我少了你和你爸也是不行。” “好。”黛茜道，“我没有担心了。” “不过既然你提起来……”哈皮道，“要不还是让你爸给我加个薪？” 384|第三百八十四章 上回在库珀家里见着了谢尔顿和米茜的外婆, 黛茜就想起住在维彻斯特的罗克西奶奶。 罗克西奶奶经常打电话来，跟黛茜一聊能聊很久。 受过伤之后, 这个酷酷的奶奶就很少骑重机, 轰轰轰地开着一辆半新不旧的皮卡兜风，仍旧住在查尔斯天赋少年学校对面, 与变种人保持着融洽的关系。 黛茜还想要等放假的时候, 去罗克西奶奶的小房子里住。 这天, 家里的电话又响了。 贾维斯说“有一通找您的电话”时, 黛茜正在客厅里, 低着头认真又细致地给葡萄剥皮。 她剥得挺好, 又准又快, 一会儿工夫, 碟子里的葡萄已经吃了好几个。 “是找我吗？”黛茜问。 她很愿意接电话，尤其愿意帮爸爸接电话，仿佛成了个了不起的小助手, 也能力所能及地帮助董事长处理些公务。 又因为, 打电话过来的大人都很好玩。 找托尼的电话无非几种：一是生意合作对象，或者公司的管理层，在电话那头有礼貌地道：“您好, 斯塔克先生。” 电话被黛茜接起来。 她就要摇头, 尽管听筒那一端瞧不见：“伯伯，你好，爸爸在忙的。” 对面听着小孩的声音就知道了：“原来是斯塔克小姐。” 黛茜于是很高兴：“我就是斯塔克小姐。” 她喜欢被当作大人一样地称呼。 再有找托尼的，是那些二十四小时呼叫畅通无阻的朋友。 比如罗德, 比如幻视，比如彼得，再比如斯特兰奇。 托尔倒也想跟托尼打电话，只是他远在阿斯加德，通讯卫星覆盖不了，有心也无力。 这几个人打开，要跟托尼聊聊天，被黛茜接到，于是最后往往都变成了跟黛茜聊聊天。 钢铁侠最近莫名感觉被朋友们冷落，却找不到原因。 还有打给钢铁侠的采访或者出席邀约，那在贾维斯的处理范围内，因而不必劳烦大小姐亲自应付。 这会儿黛茜吃着葡萄，听见贾维斯说有人找，高高兴兴把空气中弹出来的全息面屏按了，道：“哈罗？” “是我的亲亲小雏菊吗？”电话那头道。 黛茜一听这个声音就要笑，快活地道：“小雏菊在这儿呢。” 电话那头是罗克西：“我给你做了小饼干，包在盒子里。” “你要来我的家吗？”黛茜问。 “不。”罗克西道，“有人会顺路替我拿过去。” 还没等黛茜问出“是什么人”，就听见家里的门铃响了。 老父亲刚从健身房健身出来，大汗淋漓，听见贾维斯说有客人，走到走廊去迎接。 他本来以为会是得了闲暇的罗德，或者彼得——认识的人里，只有这两个还正常一点喜欢走门，结果门一开，瞧见端着礼物的X教授和汉克。 真是有失远迎。 “抱歉，应该先跟你打个招呼的，斯塔克先生。”托尼的收放自如，但查尔斯还是瞧见了他脸上一掠而过的惊诧，笑道，“但是罗克西说她会打电话过来——她没有打吗？” 客人都到门口了，罗克西这一通电话打得真是及时。 许久不见，X教授依旧儒雅与美貌并存，说最近想要出来走一走，刚好受了罗克西的委托，来斯塔克家送饼干。 “黛茜又长高了。”瞧见黛茜，查尔斯这么说。 他不仅长得帅，说话也好听，又有钱，简直没人会不喜欢。 在X教授的带领下，X战警逐渐取得了政府和民众的信任，有重大的援助任务，总统在求助复联成员之余，也会向变种人寻求解决方案。 “这挺好。”托尼道。 “是的。”查尔斯接过温蒂送上来的茶，微笑着向她点头致谢，应托尼的话道，“变种人可以跟人类和谐共处，我想让更多人看见这种可能。” 其实要变种人与人类和谐相处，单查尔斯一个人就能做出许多的贡献。 他一笑，就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陶醉。 上次来时，查尔斯心情不好，并未过多地展露笑容，如今说两句话就要笑一笑，一时间斯塔克家的客厅里百花盛开。 他恐怕还有种变种能力，是天生迷人。 “罗克西让我跟你问好。”查尔斯对黛茜道，“她很想念你，说有空就会来看你。” 他是喜欢小孩的，瞧着站在矮桌前拆饼干盒的黛茜，眼里流露出淡淡的温柔来。 “我也是想罗克西奶奶了。”黛茜道。 黛茜也算是被查尔斯看着长大，不见面的时间并没有剥离她对查尔斯的亲近，说一会儿话，就拉着查尔斯要一起做游戏。 “我这次不扮长发公主，好吗？”查尔斯笑着问。 黛茜马上道：“好。” “教授和黛茜玩得挺好。”温蒂在旁边瞧着，不由要弯起眼睛。 “他们两个倒很有共同点。”汉克道，“一可爱起来，就没办法叫人不喜欢——黛茜是，查尔斯也是。” 要拿个爸爸级的成年人跟幼儿类比，似乎不太合适。 然而斯塔克父女跟维彻斯特来的客人约着出门去逛逛时，大家就知道汉克说的一点儿也不夸张。 黛茜想要请教授吃蛋糕，于是去了她喜欢的那家甜品店。 点点心的时候，查尔斯跟店员多说几句话，聊到天气和口味。 结果点心端上来，多了一个蛋糕。 “谁多点了？”哈皮问。 店员脸颊微红地说，是送给查尔斯一份。 哈皮酸了。 他带黛茜来过许多回，买过很多蛋糕，也不见送一份点心。 查尔斯瞧见哈皮的脸色，把蛋糕往他跟前送一送，道：“给你吃。” “啊。”哈皮没料到得了X教授的关注，结结巴巴道，“我不用。” “黛茜跟我说过你喜欢巧克力。”查尔斯依然温和地，用那双蔚蓝纯净的蓝眼睛将哈皮望着，“给，请用吧。” 哈皮感觉自己的一颗心砰砰砰跳起来。 蛋糕还没吃一口，他就没骨气地沦陷在那抹蔚蓝里。 “他是怎么做到的？”哈皮偷偷地问汉克。 汉克问：“怎么做到什么？” “惹人喜爱。”哈皮道。 不能说他没有私心，要是他也能变得惹任何人喜爱，谈个恋爱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他就是……”汉克想，“他就是说话，微笑，举手投足，仅此而已。” 他笑一下：“当然不可能让所有人喜欢，他又不是钞票。不过这样的魅力对个要沟通人类和变种人的桥梁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对吧？” 几个人在外头逛完回到家里，发现鲍勃在作妖。 其实也不是故意要作妖。 鲍勃要拿橄榄油来煎小薄饼，一不小心打了瓶子，油洒得满地都是。 笨笨拖着扫地机器人进来，要给鲍勃收拾残局，可越收越乱，非但没有擦干净，反而把油从厨房抹到走廊，滑溜溜的一片。 鲍勃从椅子上下来，走一步，摔一跤，再走再摔，摔得满头是包，自暴自弃，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家长回来瞧见这一幕，当然要生气。 “你干了什么？”托尼问。 “爸爸！”鲍勃道，“油洒了！” “我知道油洒了，先生。”托尼道。 他这次也没有没收鲍勃的香蕉，只是叫鲍勃把地上收拾干净。 但鲍勃在许多次的摔跤中生出伤心，伤心里还夹杂着对橄榄油的愤怒与抗议，这会儿耍起脾气来，不愿意收拾。 “你要一错到底吗？”托尼问。 “就是要！”鲍勃生气的时候，胆子也肥起来，在地上道，“我是坏蛋！不做好事！” 托尼眉毛一挑。 他还要对鲍勃说什么，汉克走上前一步，在他耳边低声道：“不如让查尔斯试试。” 客人和主人站在一块儿，目睹了鲍勃撒泼的全程。 托尼并不想给客人添麻烦。 “没关系。”汉克道，“你以为查尔斯是怎么管好全校那么多学生的？” 鲍勃于是在泪眼朦胧中，瞧见了查尔斯向自己伸来的一只手。 “别怕。”查尔斯道，“滑过来吧。” 香蕉胶囊于是呲溜一声撑着地板用屁股滑到查尔斯跟前。 “在油里滑倒，令你生气吗？”查尔斯问鲍勃。 鲍勃含泪点头。 “并不丢人。”查尔斯道，“遇到事情只是不要着急，冷静下来思考问题，我愿意为你提供帮助。” “好。”鲍勃道。 “我没有办法帮你清理。”查尔斯看一眼自己的轮椅，笑道，“但是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为你泡一杯茶，好吗？” “好。”鲍勃痴痴地道。 “我拥有读心的能力，却不愿意随便读别人的心，很侵犯隐私。”查尔斯又道，“可即便不读你的思想，我也知道你是个可爱又善良的小黄人。” “是。”鲍勃热泪盈眶地道。 “你不是坏蛋。”查尔斯仿佛浑身散发着圣光，连一旁听着的哈皮和黛茜都陶醉了，“你是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的人。” “我是！”鲍勃道。 查尔斯笑起来，如春风拂面：“所以你要……” “要收拾地板，要做好事！”鲍勃呜呜地哭起来，这次是改邪归正的眼泪，“做一个好小黄人！” “好。”查尔斯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好。” 托尼面色古怪。 要说反对，也反对不上来，只是隐隐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 “鲍勃！”凯文在下面等鲍勃拿油煎小薄饼，等很久不见人，上来寻找，没想到正好听见鲍勃立志做好人的宣言，一个箭步冲过来，“不行！这样不行！” 还有未来的小魔王等着坏蛋大师培养。 凯文冲到面前，正与查尔斯四目相对。 过不了多时，在那蔚蓝色的柔波里，凯文也改邪归正了。 385|第三百八十五章 雷神托尔最近有一点烦恼。 百花盛开、万物复生的季节即将过去, 他的春天却还迟迟没有到来。 眼见昔日同盟里，托尼和小辣椒虽然离得远, 但是情投意合, 史蒂芬虽然做了法师还要在群里转发优惠券，但是有个漂亮的医生女朋友, AI拥有了甜蜜蜜的跨越种族的爱情, 连黛茜都被小杰克告白过, 差一点在幼儿园就有了第一任男朋友。 “想都别想。”托尼道, “不可能的。” 托尔再看看自己。 他拥有一整个阿斯加德, 是九大世界都要仰仗的救世英雄, 保住了唯一的亲人, 样子长得也不错, 可自从和简分手以来，一直单身至今。 真可以说是世界未解之谜。 托尔在仙宫的大床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是跑到斯塔克家, 跟托尼倒苦水。 好朋友托尼一边面无表情地听着, 一边用小拇指钻了钻耳朵。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托尔摇头叹息。 “好惨呐，好惨呐，好惨呐。”托尼没有感情地附和道。 贾维斯旁听许久, 见托尔真是被困扰得快要秃头, 本来打算保持沉默的，实在不忍心，试探着道：“托尔先生，您有没有想过, 或许在您内心最深处，还放不下福斯特小姐。” “我放不下？”托尔道，“那么重的锤子我都能轻易放下。” 他前一秒这么说，后一秒就找管家查了简·福斯特现在的动态。 “她也是单身。”贾维斯道。 托尔如释重负，甚至暗喜。 “你对一个甩了你的女人念念不忘吗？”托尼问。 “你还不是对甩了你的小辣椒念念不忘？”托尔道，“现在怎么样？” 他说得十分有道理，托尼于是不说话了。 “但是我要说清楚。”雷霆之神竖起一根手指，“是我甩的她，不是她甩的我。” “要面子对追回前女友没什么帮助。”托尼拍拍托尔的肩，“听我一句。” 托尔借了托尼的电话，要给简打一通。 许久不见，不知道简会不会已经把他忘掉了。 雷神已经一千多岁，经历过无数大场面，哪怕死亡女神再度降临，也能够面不改色地迎头痛击，然而此时此刻，按下拨号键的时候，他手心竟然微微冒汗。 托尔甚至还在很短的时间内设计出与前任可能发生的深沉对白。 “你好吗？”托尔问。 电话那头的简稍稍沉默，压抑着情感道：“我还好。你呢？” “都还好。”托尔道，“除了想你的时候。” “呕——”斯图尔特拿着尤克里里上来，要给老父亲弹奏一手新学的浪漫曲子，听见托尔拨号前自导自演的恶心台词，吃下去的香蕉从胃里反到嘴巴，忙不迭逃跑了。 “也没有这么恶心吧？！”托尔道。 他最终还是打通了电话。 一切就像预想的一样，在短暂的连接声后，简在那一头接起电话。 简道：“你好。请问是？” 许久不见，托尔只觉得如果简换了个发型，站在他面前，他都会认不出她。 但是听见她声音的一瞬间，仅仅一句话，简瞬间就在雷神脑子里鲜活起来。 他是经历过无数个百年的神，人类短暂的一生对于他来说就像小数点后的数字，真实存在着，却太渺小了。 可简不是小数点。 她的存在，瞬间充盈了托尔的前半生，以前是，以后大概也会是。 托尔拿着电话说不出话来，直到简准备挂断，才急急忙忙道：“是我。” 简果然一顿。 显然跟他一样，她也是马上就听出托尔的声音，很快道：“托尔？你什么时候有手机了？” “我跟托尼借的。”托尔道，“这几年……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的简稍稍沉默，仿佛压抑情感：“我还好。你呢？” 根本跟预想的一模一样。 托尔对托腮在旁观的托尼挑挑眉毛，露出个胜利的眼神。 “都还好。”雷神随即深沉地道，“除了……” 他太过深沉，以至语速缓慢，还没说完，话就被对面的简接过去。 “那就好。”简道，“再见。” 她挂断了电话。 托尼放下手，稍稍坐正身体，以示对托尔的同情。 而忙音都已经响到无声了，托尔还拿着手机，难以置信又心灵破碎地愣着，仿佛能把空气看出一个洞来。 “或许这是变相的‘我想你’呢。”托尼安慰托尔道。 “这怎么会是？”托尔问。 “女人是很难捉摸的生物。如果佩普对我生气，说明她在乎我。”托尼道，“电话挂得这么干脆，说不定是因为心乱。那正好说明忘不了你。” “你又知道女人了？”托尔道。 这回轮到托尼挑眉：“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托尔没有回答。 他沉浸在被拒的失魂落魄里，内心受伤，外表反而坚强起来，那英俊逼人的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坚毅。 “你不相信我的话。”托尼道，“或许能跟另外一个谈着恋爱的探讨经验呢。” “是贾维斯吗？”雷神问。 “不。”托尼道，“你只是小升初的水平，贾维斯已经博士毕业了。” “多谢您的夸奖，先生。”智能管家马上道。 “那么是谁？”托尔问。 托尼抬手看看表。 他时间估算得不错，果然没过一会儿，远远地从敞开的落地窗外头听见笑声，再一看，是红披风猎猎的高大身影带着个小小的身影飞进来。 超人来了。 事实上，克拉克来得比托尔更早，带着黛茜出去练飞，还去逛公园，现在才回来。 黛茜玩得很尽兴，在公园里还和其他小朋友一块儿放风筝。 克拉克无疑是个很棒的老师，在他的指导下，黛茜能灵活地连续飞过许多枝丫间隙，而不至于一头撞在树上。 他还带着黛茜穿云去了——飞得太高，差点儿飞出大气层，幸好及时转弯，又飞了回来。 回家之前，超人和黛茜把衣服上因为低温凝结的冰拍了又拍。 就像背着爸爸做坏事。 黛茜这会儿跟克拉克一起飞进客厅，落在地面，发现坐在沙发上面色深沉的托尔，惊奇又高兴：“是托尔来了！” 她跑去厨房，窣窣地翻冰箱，翻出来四盒冰淇淋，要跟大家分着吃。 只是冰淇淋递给托尔时，托尔还是苦大仇深，不由要吸引幼儿的注意。 “托尔怎么不开心？”黛茜问。 “他感情受挫。”托尼道。 托尔道：“我才没有感情受挫。” “因为洛基就是让你生气吗？”黛茜问。 “我才不管他。”托尔打开冰淇淋，只觉甜的冰淇淋吃到嘴里就变成苦的。 一个神要是沮丧起来，也是万物失色。 “我跟你说的就是他。”托尼对托尔道，“克拉克的女朋友叫露易丝。” 克拉克低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托尔听了，就来跟克拉克对视。 超人真诚又坦然的眼神，让雷神胸闷气短，大家都一样英俊的脸庞，让托尔觉得世道不公。 好小子，连他都有女朋友了。 “他们还很甜蜜。”托尼在旁边道。 “你是叫托尼·斯塔克不是叫托尼·废话多。”托尔道。 “你需要帮助吗？”克拉克关切地问托尔，“我是说，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 黛茜的冰淇淋吃完了，还想要再进厨房拿一个。 她前脚出客厅，托尼随后就想起来按照约定，这个星期女儿已经是吃够了三个冰淇淋，起身跟了出去。 踏出客厅大门的时候，托尼听见托尔斩钉截铁地对克拉克道：“你帮不上忙。因为我什么感情问题也没有。” 嘴硬跟要面子一样，都对追回前女友没什么帮助。 托尼要把这条金科玉律告诉托尔，想一想这个嘴硬的，摇摇头，还是走去阻止贪嘴的女儿。 黛茜已经在冰箱里拿出新的一盒冰淇淋，打开盖子来要吃，被做爸爸的阻止。 “打开了怎么办呢？”黛茜问。 “很好办。”宽容又睿智的爸爸道。 他拿勺子挖了慢慢一勺冰淇淋，仿佛要送到黛茜嘴边。 小雏菊宝宝赶紧张大嘴巴。 她的牙齿白白，长得很好，一颗蛀牙也没有。 但满心期盼，装着冰淇淋的勺子临到嘴边却拐了个弯，送去托尼嘴巴里。 托尼给冰得眉头一紧，随后瞧女儿震惊的眼神，道：“违背约定是坏事，让坏事远离你，是我应该做的，斯塔克小姐。” “你很好，爸爸。”黛茜感动地道。 老父亲满足地抹着嘴巴，带女儿回到客厅，想看看雷神和超人是否已经因为言语不和大打出手。 结果没有。 托尼还记得托尔十分钟前那张臭脸，而此时站在客厅门口，他只瞧见托尔和克拉克勾肩搭背，神情忧伤。 “她就是不想理我。”托尔道，“我该怎么办啊，好兄弟？” “没事的，没事的。”克拉克温和地安慰道，“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托尼说得完全不对！”托尔道，“简就是不想理我了。” 他伤感地道：“好兄弟，我靠你了。” “？”托尼牵着女儿站在原地，瞧客厅里不知什么时候做了好兄弟的好兄弟，“打扰了。” 386|第三百八十六章 托尔最后在克拉克的鼓励下, 决定亲自去找简，勇敢地追求已经失去过一次的爱情。 “我可以吗？”托尔跃跃欲试。 克拉克拍拍他的肩膀, 笑着鼓励道：“你一定可以。” 从超人嘴里说出来的话, 真是没办法叫人不信服。 “如果你临时需要什么帮助，比如买个戒指。”克拉克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 “对空气说一声, 马上送到。” 托尔深受感动, 给了克拉克一个好兄弟拥抱。 出发找简之前, 雷神做了万全的准备。 托尼给他买的衣服, 小黄人给他做的面膜, 他自己还借用了董事长柜子里那排列整齐的香体露。 “谁才是你的好兄弟？”托尼问。 托尔嗤嗤地往身上喷香体露, 看看克拉克并不在旁边, 压低声音对托尼道：“当然是你了！你厉害又可靠。” 还很有钱。 托尼于是很满意。 而玩具房里陪黛茜玩拼图的克拉克，不知怎么拼着拼着就摇头微笑起来。 “这就是很难吗？”黛茜问。 她瞧克拉克拼得其实很好。 “不，没什么。”克拉克笑着道, “人有多有趣, 你以后会知道的。” “我知道克拉克很有趣。”黛茜道。 她往克拉克身边挨一挨，亲昵地问：“下次我们还要飞得很高好吗？” “好。”克拉克满口答应，“如果你想, 我们还可以再去看看北极熊。” 简·福斯特如今就在纽约的一个天体观测所里工作。 斯塔克一家人都跟着雷神去找前女友, 黛茜是要去给托尔加油，托尼主要是想看热闹。 在车上，托尼和克拉克交换个眼神，不约而同往托尔身边靠了靠。 被大男人双面夹击的滋味并不美妙, 托尔努力缩小自己，奈何本身十分大只，不由道：“这样很热。” “你说。”克拉克道。 他这样一个正气凛然的人，突然露出抹略带坏意的笑容，竟该死地迷人。 “说什么？”托尔问。 托尼接过克拉克的话，也是表情微妙：“谁是你的好兄弟？” 雷神看看超人，再看看钢铁侠，顿时感觉屁股底下是长了个钻子，坐立不安起来。 还是布鲁斯好，从来不和浩克同步出现。 托尔在追求爱情的路上，首先经历了友情的严峻考验。 哈皮一声“到了”，把托尔从男性荷尔蒙的包围中解救。 隔着车窗，托尔看见观测所的大门。 简当然不在外头，但托尔知道她就身处于一墙之隔的不远处，还没下车，表情就先柔和起来。 出发之前，他又预想了许多的对话，然而近情情怯，现在只觉得再多的预想都是徒劳，脑中已经一片空白，把什么情话都忘得精光。 “去吧。”克拉克道。 “好。”托尔坚定地点点头，“我去了。” 他抬起手，捂住了两边脸颊，少女娇羞似的，要从打开的车门下去。 黛茜看他这样子十分有趣，也跟着捧起脸蛋。 唯独大人表情古怪。 “你这是干什么？”托尼问。 “防止她扇我。”托尔道，“你不知道，上次久别重逢，她一见我上来就是两个大耳刮子。” 打众神之主也毫不手软，简·福斯特就是这样骨骼清奇的女士。 托尼拿出名片：“我一定要认识她。” 托尔捂着脸，偷摸进了观测所。 黛茜牵着爸爸的手，光明正大跟在后头。 她并没有一颗很八卦的心，来到这里除了给托尔加油，还想看看观测天体的仪器，或许猛然一瞧，能瞧见妈妈的星球。 “你要找的人在餐厅。”托尼道。 托尔于是满怀期待和紧张，去了观测所的餐厅。 然而他满面的笑容，在瞧见餐厅靠窗的简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简还是美丽的脸，头发剪短了些，柔顺地垂落在肩头，笑起来时双眸还是熠熠地闪着光，她研究星星，星星却已经住进她眼里。 让托尔笑容消失的，是坐在简对面的健壮背影。 那利落的短发，那耳朵，那背脊的线条—— 托尔怎么看，怎么像自己。 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也露出了见鬼的表情。 “那不是你吗？”克拉克问。 他抛出疑问时，餐桌前坐着的简呼啦一下站起来，干脆地拿起装了清水的玻璃杯，给对面的男人当头浇下。 “干得好！”托尔暗爽。 他见简起身走来，突然紧张，第一反应不是迎上去，是拉着大家躲起来。 “你这样，一万年都别想追回她。”抱着女儿的托尼拍拍壁咚墙壁的托尔的肩膀。 黛茜也拍拍托尔的肩膀：“你要加油好吗？” 说话间，简已经走远了。 托尔抹抹脸，打算先进餐厅看看跟简吃饭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脚踏进餐厅那一瞬间，正逢着那男人走出来。 托尔于是跟情敌面对面。 然后他看见了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雷霆之神之前在车上，根本用不着纠结究竟钢铁侠是好兄弟，还是超人是好兄弟的问题。 他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弟弟，才是世界上最好的兄弟。 托尔瞧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地球、还变成自己模样骚扰简的洛基，差点儿没忍住当场家暴：“洛基！” 被淋了一头的托尔抬起手，绿光一闪，恢复阿斯加德三王子的原貌。 “你好，哥哥。”洛基笑道。 “你找简干什么？”托尔一把薅住洛基的领子，像薅起只小羊羔，“你要做什么坏事？” “我难得也想做好事。”洛基道。 托尔不光要来托尼家倒苦水，出发前往地球之前，他在仙宫怅然若失的自言自语，简直要让人听得耳朵磨起茧子。 “那么你成功了吗？”托尔听洛基这么说，脸色和缓些。 “当然没有，哥哥。”洛基笑意更深，“她更讨厌你了。” 他果然是不做坏事就会死。 托尔原本满怀希望，被洛基一搅局，士气泄了大半，摆摆手示意大家都不要跟，自己去找简。 简趴在办公桌上画图。 她听见脚步声，回头来看，瞧见托尔的脸，刚想抓个订书机丢过去，动作却又一顿，把托尔盯几秒，放下手：“是你，托尔。” “是我。”托尔道。 他有些窘迫，手不知道往哪儿放，慢慢走过来：“刚才餐厅那个……” “是洛基。”简道，“我已经泼过水了。” 托尔没料到她心里明镜似的，沉默一会儿：“做得好。” “你来这里干什么？”简问。 她放下笔，瞧着逐渐靠近的托尔，不自禁也站起来，捏捏手指，似乎有些紧张。 “啊，我。”托尔说起自己的传奇事迹时，一张嘴叭叭的，现在却词穷，“我想来看看你。” “噢。”简道。 托尔瞧着一样词穷的她，忽然想到什么，沉声笑起来。 “你笑什么？”简问。 “我想起那时候在房车里。”托尔道，“你慌慌张张地用衣服把洗碗池里的碗盖起来。” 简的脸“腾”一下红了：“你怎么要记住那样无聊的事？” “你那样很可爱。”托尔道。 简就闭上嘴巴。 “我活了一千多岁，一千年里，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托尔道，“但是关于你的事情，我从没有忘记。” “托尔。”简道。 她眼睛像是微微红了，往前几步，把跟托尔的距离拉近又拉近。 他们两个人的手牵到了一起。 “这样就好。”克拉克道。 他和哈皮、黛茜在门上扒着偷看。只有最成熟的托尼在旁边站着，在餐厅工作人员面露怀疑走来时，给递上名片，示意行个方便。 托尔和简越挨越近，脸凑在一起时，哈皮捂住了黛茜的眼睛。 “怎么不要看？”黛茜问。 哈皮道：“少儿不宜。” “可是爸爸和小辣椒也是啵啵。”黛茜道。 哈皮一噎。 “就是在嘴巴上。”黛茜摸摸嘴巴，眼睛仍然藏在哈皮的大手下，口中的话却不停歇，“你知道吗，哈皮？” 哈皮偷摸用余光看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老板，只觉一阵胆寒，抬头望天花板：“我不知道。” “那我就可以告诉你好吗？”黛茜很热情，“爸爸就是……” “别。”哈皮赶紧分出一只手来捂住黛茜的嘴巴，“我还想多过在斯扒皮的手下多活几天。” 托尔的春天到得很迟，但在季节尾声，依旧开出美丽的花来。 追回了简，他心情十分好，在回斯塔克家的路上，甚至情不自禁哼歌。 洛基坐在一群英雄中间，忍受着哥哥的魔音灌耳，很想把头伸出车窗外透口气。 他明明也没有做什么祸国殃民的事情，这会儿却还是被托尔铐着双手，要说理也没地方说去。 事实证明，情场老手托尼的话是对的，简挂掉托尔的电话，果然是因为心很乱。 “吹我彩虹屁也没有用。”托尼道。 今天似乎是个好日子，一直在发生很好的事情。 一行人回到家，智能管家说有从远方回来的客人，已经在客厅等了好一会儿。 他报出名字来，黛茜听了，忙不迭要下车，小脚着了地，呼呼跑得特别快，跑着跑着起飞，一到客厅，就扑进个馨香的怀抱。 “小娜阿姨回家了！”黛茜道。 她已经给甜甜地亲个满头满脸。 等候着的正是从德国低调返回美国的史蒂夫和娜塔莎。 克拉克是见过史蒂夫的，几年前的一面之缘，并没有说话的机会。 如今他跟在托尼身后，慢悠悠走进来，正跟史蒂夫打个照面。 眼神交汇之时，彼此心里都泛起嘀咕。 克拉克想：“噢，扑面而来的正义气息。” 史蒂夫想：“噢，扑面而来的正义气息。” 387|第三百八十七章 猎鹰没有来。 史蒂夫说流窜在德国边境的一小撮九头蛇已经基本剿灭, 山姆不放心，还要留在那儿看看。 “他让我跟你们问好。”史蒂夫道。 这会儿大家都坐在一块, 轻松自在地说话。 克拉克不属于复联, 但大家都很欢迎他加入谈话——斯塔克家的一个小太阳还没长成已经足够魅力，何况个一微笑就释放友善的大太阳。 黛茜坐在落地窗前, 正低头拆个包装糖纸。 她小心翼翼把塑料纸撕开一角, 一抬眼就瞧见伸到面前来的白净手掌, 往上头倒一堆晶莹细密的糖粒, 道：“吃吧。” 洛基于是把糖倒进嘴巴里。 糖果一入口, 他就感觉口腔之中飞快有了轻轻的“噼啪”声。 等闭上嘴巴, 骨骼传导, 噼啪之声于是更加响亮, 仿佛在嘴巴里炸开了许多小星星，闹哄哄一团，在舌头上轻盈起舞。 “好吃吗？”黛茜问。 她珍惜地倒出一小撮糖, 学洛基的样子倒进嘴巴里, 给细小糖粒蹦跳得闭上眼睛。 洛基捂住嘴巴，没有出声。 他是个神祇，是个指挥过军队的头领, 在纽约人民的口中, 至今还是个坏蛋，却一样吃糖果吃得很认真。 “不。”洛基事后道，“张开嘴巴，糖会跳出来, 太难看。” 他还是个很斯文优雅的坏人。 “这是什么？”洛基问黛茜。 “是跳跳糖。”黛茜道，“爸爸给买的。” 她瞧洛基仿佛很喜欢的样子，有种卖了安利的雀跃，跑去柜子拿出新的一包来：“我送给你，好吗？” 洛基看一眼，没有接。 英雄要跟英雄说话，洛基救过黛茜不假，却像始终没有走进英雄的交际圈。 ——要跟复仇者聊什么呢？ 聊被浩克打是什么感受、制造一场战争需要多详密的计划，还是在阿斯加德坐牢那些年？ 都不合适。 黛茜却要跟洛基说话。 他不至于坏得头顶，对小孩也算好，尤其在他救了灵魂宝石之后，黛茜就挺喜欢他了。 小雏菊宝宝很想洛基也变个好人，于是在小娜阿姨跟温蒂做点心的空隙，跑来找洛基玩。 “你洗脸了吗？”洛基问她。 他是指娜塔莎落在黛茜脸上许多温柔又欣喜的亲亲，换了别人，承受这样的温柔说不定要晕过去，洛基却很嫌弃。 “没有洗脸。”黛茜道。 洛基于是打开一包湿纸巾，把黛茜的脸囫囵地擦了又擦。 “你现在就是好人了吗？”黛茜问洛基。 洛基十分无聊，很想找点乐子，打发被托尔捉回阿斯加德前的无聊时间。 然而斯塔克家没有乐子，只有一群肌肉发达、自视甚高的壮汉。 于是黛茜走过来那一刻，洛基眼睛里分明亮起来璀璨的光。 团子是真心实意地要来关心洛基，有一位伟人说，做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做错事。 “你觉得呢？”面对黛茜的提问，洛基单手撑着沙发扶手，懒洋洋道。 还真说不准。 黛茜仔细瞧着洛基的脸，要从那脸上找出一丝真诚，都快看到毛孔里，随后挫败地道：“我不知道的。” 她随后分了跳跳糖给洛基，洛基仿佛真被融化于舌尖的甜蜜打动，对黛茜招招手，要说一些悄悄话。 黛茜配合地把耳朵伸过去。 “其实我很想做一个好人。”洛基对黛茜道。 “真的吗？”黛茜很高兴，“你一定可以变好，好吗？” “可是……”邪神脸上流露出失落和犹豫来。 黛茜不疑有他：“什么？” “我的家里人对我不好。我的哥哥对我很凶，你也看见了。”洛基道，“我还有很深重的童年阴影。托尔的朋友也欺负我，从来不跟我一起玩。” 他说得十分可怜，把黛茜听出许多的同情来。 黛茜知道受欺负是什么样子，谢尔顿在幼儿园里就受过小朋友的欺负，作为好朋友，她很仗义地保护了谢尔顿。 爸爸说保护弱小是很好的，黛茜也记在心里。 黛茜从来不知道洛基小时候过得这样辛苦，再看洛基无比神伤地一垂眸，揣着手站在那儿，不知道要怎么办好。 “我请我的爸爸来帮助你。”黛茜道。 “不。”洛基道，“你爸也对我很凶。” 的确是的。 “大家对我不好，我就不想做好人，因为做好人也没什么用。”洛基道，“如果有人对我好，我想我一定能够重新喜欢这个世界，愿意为这个世界做很多好事。” 他说得很有道理。 “我可以对你很好。”黛茜道，“小娜阿姨做点心了，我分给你一半。” 洛基摇摇头：“不够好。” “还有玩具也是借给你玩。”黛茜道。 斯塔克家的大小姐并不小气，说完顿一顿，又道：“送给你。” “不够好。”洛基还是摇摇头。 “你可以进我的秘密基地睡觉好吗？”黛茜问。 得了她秘密基地通行证的，目前可就只有老父亲一个人。 洛基还是摇头。 “要怎么样才是够？”黛茜问。 然后她就看见，洛基一勾唇，缓缓挑出抹动人心弦的微笑来。 克拉克在跟史蒂夫说着话，询问九头蛇是个什么东西，说着说着，像是听见什么动静，忽然止了话头，转身去看。 “你看什么？”史蒂夫问他。 “不。”克拉克做了个侧耳的动作，然而周围并没有奇怪的动静。 他道：“没发生什么大事。” 在接下来的谈话里，他开始有意无意盯着客厅那面有电视的墙，也不知道墙有什么好看。 娜塔莎在厨房做黛茜爱吃的点心。 她听温蒂说了黛茜学会两招近身格斗的事情，果然很高兴，低头笑起来：“她比我还厉害了。” “看来你不仅是个好阿姨。”温蒂道，“还是个好老师。” “我也没别的什么好教给她。”娜塔莎道。 她仔细想想：“不过，如果她想学插花、芭蕾、中法德语、跳舞、耍刀……” 她一“如果”，就“如果”了许多项，温蒂在旁边听着，深深知道了什么叫做学霸口中的“我只会一点点”。 两位女士说话的时候，黛茜跑进来。 “饿了吗？”娜塔莎问，“饼干还没进烤箱。” “没有的。”黛茜就摇头。 她飞起来，在冰箱里拿了可乐，还拿很多小零食，抱着座小山似的，快看不见前头的路，摇摇晃晃又飞出去。 托尼在客厅里说话说挺久，偶尔笑笑，忽然发现有好一会儿没听见黛茜的声音。 他环顾四周，发现洛基也不见，脸就绷起来。 “你的麻烦弟弟呢？”托尼问托尔。 托尔还没开口，克拉克先道：“在那里。” 他伸手一指电视墙所在的方向：“那后面是黛茜的玩具房吗？” 托尼于是起身去找他的小孩。 推开玩具房大门时，老父亲瞧见这么一幕。 洛基半坐半躺在一只两米高的大熊宝宝上，左手一瓶饮料，右手一串葡萄，斯塔克家的千金正飞起在他身后，两只小手握成拳头，轻轻地在替他捶背。 “这样足够好吗？”黛茜问洛基。 “好。”洛基道，“谢谢你，全世界最好的黛茜。” “你只是要变好人。”黛茜于是很满足。 然而瞧见了这一幕的钢铁侠很不满足，甚至想要打人。 洛基起初并不惊慌。 他瞧见托尼黑了的脸，还有底气慢悠悠再吃一口葡萄，对黛茜道：“你爸要打我，全世界最好的黛茜。” “爸爸，这样洛基就能变好。”黛茜对爸爸道。 “多谢你的体贴，斯塔克小姐。”托尼道，“只是我有个办法，能让他迅速变成好人。” “是什么？”黛茜问。 托尼紧了紧拳头，也不知道按了哪里，瞬间就覆盖上一层手甲。 钢铁侠也有动人心弦的微笑，轻声细语道：“全世界最狠的毒打。” 洛基的乐子落空了。 他也不亏，至少除了托尼，谁也没享受过黛茜的捶背。 在宝宝熊上那舒服的一躺，差点儿就叫人坠入美妙的梦乡。 只是超级英雄本来不要和他说话，现在更没人跟他说话。 克拉克要回家了，离开之前，黛茜说要拍合照。 哪一天有个大家都在的齐全的合照才好呢。 笨笨过来架摄像机。 黛茜和大人们挤在镜头前，用两只手比出个小小的心形来。 “这是什么？”克拉克问。 “米茜说，这是比心。”黛茜道，“是我爱你。” 这里的每个长辈她都很爱。 托尼被女儿抓着自拍过许多次，已经是比心老手，甚至知道很多种比心方法，用大拇指和食指也能比出个小小的心。 只是董事长用手指比心的动作，总让人感觉是在搓钱。 娜塔莎学得很快。 史蒂夫弯下腰来，耐心地听黛茜教。 团子的小老师做得很好，要拍照的时候，大家都能比出可爱的爱心。 洛基站在一边，并不打算参与这样笑容僵硬的合影。 笨笨按下拍摄按钮的时候，他低着头，也悄悄把右手的两根手指搭在一起，做出个心形。 他的心比托尔那奇形怪状的手势好看多了。 “咔嚓”一声，亮光闪起来。 洛基飞快放下手，走到别的地方去。 后来管家把这天拍摄的照片发在平板，叫托尼和黛茜挑几张洗了用相框框起来。 托尼翻着照片，发现有几张不小心把洛基也拍进去。 “他比什么心？”老父亲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道。 托尼想删掉，但黛茜看了，觉得还挺好。 照片里，洛基虽然低着头，却像是笑了一下。 这张照片最后还是洗了出来，一直摆在黛茜的玩具房里。 388|第三百八十八章 “好……”史蒂夫垂着一双眼, 低声地道，“再往上缠一圈……” 他的睫毛很细密, 半遮半掩着纯净无暇的蓝眼瞳, 身处于安全舒适的环境下，浑身放松着, 又因为小孩子坐在跟前, 说话不自觉带两分温柔。 “要好了吗？”黛茜问。 小雏菊宝宝乖乖在椅子上坐着, 拿着块华夫饼在吃, 还没吞下去, 说话时脸颊鼓鼓地一动一动。 “快好了。”史蒂夫道。 他再一翻转手腕, 手指别着的橡皮筋就弹出去, 收拢成一圈, 把掌心一束金黄的软发扎在一起。 继托尼老师之后，史蒂夫老师也尝试着接管黛茜的头发。 实在是史蒂夫起得太早，锻炼完身体吃过早餐, 早报也看了, 实在无事可干，托尼还在更衣室里换衣服，他瞧娜塔莎拿着小发饰盒子出来, 于是坐在一边旁边。 “你要试试吗？”娜塔莎见状, 拿出个发圈，递向史蒂夫。 “我？”史蒂夫道，“我不会这些。” 他连大女孩也没照顾过几个，更不要说小女孩。 那一双大手拿得起最坚硬的盾牌, 也能够搬动最沉重的卡车，超级力量在身，习惯做重活，要给小孩子绑头发就显得不够灵巧了。 “你很灵巧。”娜塔莎点点太阳穴，“在这里。” 她说托尼是会绑头发的，不仅会，还会许多花式。 “我不攀比。”史蒂夫道。 黛茜也有一点想让伯伯史蒂夫给绑头发。 既然这么样，史蒂夫就接过发圈。 新手上路，总不能一次成功，在拉坏几个发圈之后，史蒂夫也可以拢一拢黛茜的头发，给扎个漂漂亮亮的马尾。 “怎么还没有好，伯伯？”黛茜问。 “就好了。”史蒂夫刚才还说不要，现在瞧着给小孩绑的头发，忽然生出淡淡的成就感来，把那发尾理理顺，道，“是不是很漂亮？” “就是有一点难受。”黛茜背对着史蒂夫道。 史蒂夫看着她无懈可击的后脑勺：“哪里难受？” 穿戴整齐的老父亲出来准备吃早餐。 托尼经过客厅，听见女儿的声音，想起头发还没给小的梳，走进去要叫黛茜像往常一样坐好。 刚刚踏足客厅，一抬眼瞧见黛茜时，他脚步就停在原地。 “这是什么表情？”史蒂夫见托尼欲言又止，不由感到十分奇怪。 而托尼看着马尾被扎到头顶、又因为头发扎得比较紧而得到充分眼角提拉的女儿，两三次张开嘴巴，又把话咽了下去。 最后还是托尼给打理的头发。 钢铁侠秀出一手小公主头，叫美国队长心服口服。 吃了早饭，娜塔莎要坐上斯塔克家的车，一起送黛茜去幼儿园。 “脸很热吗？”黛茜坐在娜塔莎旁边，瞧着娜塔莎蒙了一层软胶皮面具的脸，不由伸手去摸一摸。 “不热。”娜塔莎道，“是透气的。” 因为能看看黛茜在幼儿园里的样子，娜塔莎有些高兴。 她一回来就发现托尼工作室里放着的黛茜的奖牌，猜想黛茜当时冲破终点线的样子，一定威风又可爱。 碍于身份，她缺席了许多见证黛茜成长的瞬间，不得不奔波在异国他乡，但也正是这样的奔波，让每一次重逢显得无比珍贵。 只盼时间过得再慢一点。 “到了。”黛茜道。 她高兴地指着车窗外面的小红门，跟娜塔莎介绍：“这是我的幼儿园，小娜阿姨。” 团子又指着一个朝气蓬勃、一个暮气沉沉的小小身影，那正是为又来上幼儿园而高兴的黛茜和为又要上幼儿园而郁闷的谢尔顿：“还有那是我的朋友，米茜和谢尔顿。” “好，我知道了。”娜塔莎道，“我送你进去。” 索菲娅站在小红门前，迎接上幼儿园的孩子们。 她瞧见黛茜，嗓子眼儿里已经准备好了“斯塔克先生”的称呼，结果定睛一看，牵着黛茜的手走在旁边的不是托尼，是位身材高挑匀称的女士。 “你好。”索菲娅道，“你是？” “这是我的阿姨。”黛茜道，“是娜塔莉阿姨。” 她没有说真话，很担心索菲娅看出来，但索菲娅只是把目光轻轻地在娜塔莎身上一放，随即道：“今天是阿姨带着来。” “因为我就是要小娜阿姨看看我的幼儿园。”黛茜自豪地道。 娜塔莎站在小红门门口，目送着背小背包的黛茜颠儿颠儿跑到幼儿园里头去。 她看见黛茜追上走得很慢的谢尔顿，两个小的很快说起话来。 她于是有些羡慕，又很高兴，弯起眼睛笑了。 “是什么事让你很高兴，黛茜？”米茜问。 “我的伯伯和阿姨要住在我的家。”黛茜道，“这让我很高兴。” 她最高兴的是，史蒂夫和娜塔莎说如果一切顺利，能住上几天。 真好。 黛茜满心欢喜，难得有一天上幼儿园上得心不在焉起来，就等着放学回家和小娜阿姨玩。 史蒂夫还说可以一起玩拼图。 今天放学是娜塔莎和哈皮来接。 “爸爸怎么没有来？”黛茜问。 “爸爸在家里工作。”娜塔莎把孩子抱上车，“回去就能看见。” 让托尼和史蒂夫独处些时间，或许不算个太糟糕的主意，他们两个不说，娜塔莎看得很透彻，伤口不是消失不见了，只是结了痂，大家就都以为没事。 但真没事吗？ “我们回到家，就要喝可乐。”黛茜道。 这是爸爸今天早上同意了的，接二连三的好事，快让幼儿乐得忘了形。 车在别墅前停下，黛茜溜下车，呼呼地拉着娜塔莎要进门。 她以为能够瞧见爸爸和史蒂夫像昨天一样坐在客厅的沙发笑着说话，可是靠近客厅，人声是有，却在吵架。 “你从来都是这样，托尼。”史蒂夫道，“没有人能赶在战争发生之前阻止战争。” “我可以。”托尼道。 他们两个仿佛说得很激动，声音大到还没走进客厅就听得一清二楚。 “你这种行为是在宣战。”史蒂夫道，“你以为在阻止战争？这是在挑起战争。” “我没有时间像你一样四处奔走去给这个世界缝缝补补。”托尼道，“一艘外星飞船的炮弹发射下来，就什么也不剩了，你知道吗？有本事提前防御，却要临阵赤手空拳地应敌，这不是英雄行为，史蒂夫。是鲁莽，是愚钝。” 他们两个争执不下，都站起来，说到激动时，脸上都含着隐怒。 黛茜瞧见这样的表情，只觉得陌生，还觉得有些害怕，不由要往门边缩一缩。 “你们声音太大了。”娜塔莎开口道。 她的声音响起，争执不下的两个男人刹时住了嘴，齐齐转头看过来。 托尼吵架吵得专注，甚至没发现有人靠近，这会儿被娜塔莎叫停，随即意识到什么，视线往下放，瞧见躲在一边的黛茜，情绪倏然冷却下来。 “对不起。”托尼道，“我去倒杯水。” 黛茜很少瞧见家里人吵架。 罗德上校的脾气很好，连花花公子时期的托尼都能接受，何况在小孩面前，更十分温和，极少提高音量气势汹汹地说话。 彼得不可能跟托尼吵起来，更不可能跟黛茜吵起来。 至于其他人，他们不在的时候，托尼能吵架的对象恐怕也只有贾维斯。 然而没有人能对贾维斯生气。 于是刚才的一幕，着实有些吓人。 托尼走到黛茜跟前时，黛茜一下就扑在爸爸怀里。 史蒂夫也看见黛茜，低下头去，把拳头握了握。 “爸爸没事吗？”黛茜被抱着去厨房拿水，窝在爸爸怀抱，用小手摸摸那残留着些许怒意的脸庞，担心地问。 “没事。”托尼道，“很抱歉让你看见那些。” “伯伯也没事吗？”黛茜问。 “他大概没事。”托尼道。 他把女儿放在流理台，拿出杯子，在水龙头底下接一杯直饮水，冰凉的一大口灌进肠胃，顺带着也平复了张牙舞爪的混乱情绪。 “怎么要吵架？”黛茜问。 原本该是一件很好的事，在托尼看来。 他打算在地球周围放几个装载大量武器的防御卫星，用于抵御地球外部的袭击，当然，在必要的时候，也能够用来平息地球内部的战争。 只是希望永远都别用上这几颗卫星。 史蒂夫并不赞同。 托尼上一次这样防患于未然时，制造出了毁灭一整个城市的超级机器人。 卫星是钢铁侠的手中利器，难保不会在哪一天被人夺取、利用，成为他人的手中利器。 超级英雄如果成为刽子手，那真是最大的笑话。 但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难免有争吵。 “意见不同，争辩在所难免。”托尼道。 他瞧女儿脸蛋上还挂着担忧，过来用额头碰碰她的额头：“但不用担心，我们不会打架。” “还会好吗？”黛茜问。 托尼想了下：“我不知道。” “如果和米茜吵架，我就要很难过了。”黛茜道，“可是我还想做米茜的好朋友。” “大人和小孩子不太一样。”托尼道。 “怎么不一样？” 托尼回答不上来。 这一天的晚饭，于是吃得格外沉闷。 已经分裂过一次的两位英雄不至于今天再度分道扬镳，但吃饭的时候，不仅避免肢体接触，目光接触也省了，都闷头吃饭，餐桌上只听见沉闷的刀叉碰撞声。 娜塔莎尝试开个话头，然而托尼接过来，史蒂夫就不再说话，史蒂夫接过来，托尼就开始喝水。 娜塔莎不是罗德，也不是彼得，一度很想拿起餐刀飞这两个人的脑袋。 托尔曾经说过个至理名言：“脾气不要带到餐桌上。” 因为大人吵架，黛茜的晚饭也没有吃饱，睡觉时间还没到，就饿起来，要去厨房泡一瓶奶。 团子来到客厅，发现爸爸不在，只有史蒂夫坐在沙发上，于是飞着转身，要去找爸爸。 “你需要帮助吗？”史蒂夫在身后道。 “肚子饿，伯伯。”黛茜道。 史蒂夫于是站起身来，主动请缨，要给黛茜泡奶。 他上次把奶泡坏了的时候，黛茜虽然还很小，但对这一段忍饥挨饿的经历难以忘怀，至少下意识觉得史蒂夫是个泡不好奶的，大眼睛里就有了迟疑。 “一回生，二回熟。”史蒂夫道，“让我试试吧？” 黛茜于是跟在他身后去了厨房。 史蒂夫在洗碗槽前洗着奶瓶，时不时转头看一眼旁边嗷嗷待哺的幼儿。 他一旦沉默起来，仿佛投在脸上的阴影都有些深邃。 “今天吓着你了吗？”史蒂夫轻轻地问，“我跟你爸爸吵架。” 黛茜诚实地点头：“有一点害怕。可是现在没有事，你不要担心好吗？” “我还是挺担心的。”史蒂夫笑了一下，“我很抱歉，黛茜。” “你和爸爸还是好朋友吗？”黛茜问。 “我们当然还是朋友。”史蒂夫道。 黛茜不太明白，既然还是朋友，为什么晚上吃饭谁都不要理谁：“那么谁是对，谁是错呢？” “人和人是不同的，黛茜。”史蒂夫道。 “看见的世界不同，经历过的事情不同，处事抉择也不同，没办法轻易论对错。”史蒂夫道，“我明白你爸爸的初衷，他从来都是……” 他顿一顿，“从来都是太过操心。踏出第一步，就想好了接下来的一百步。他做出了装甲来武装他自己，同样也想做出装甲武装这个世界。这不能说是不好。” 史蒂夫把奶瓶里的水倒在水槽里，“是太好了。” “爸爸就是很好的。”黛茜很赞同。 “但是这样的超前，也会引起恐慌。”史蒂夫道，“他看到他自己造出了一把厉害的剑，没看到剑有两道刃，一道向敌人，一道向自己。” “防御卫星和当初的人工智能说到底没什么两样。”他道。 史蒂夫埋头说自己的话，说一长串，转过头去，瞧见黛茜努力理解的表情，面色不由和缓些，笑着道：“如果有一天，有人利用好东西做了坏事呢？” “爸爸不会做坏事。”黛茜道。 “我知道。”史蒂夫道，“我知道他。” 他说话的时候，手上也没闲着，倒了奶粉在杯子里，加水，摇晃摇晃，末了居然还能像个娴熟的奶爸，倒一点奶在手背上试温度。 “我叫别人教的。”史蒂夫调侃自己，“你已经长大了，我也不是没有长进，对吧？” 黛茜满心欢喜，把奶瓶抱过来，张口要喝。 然而喝的第一口，她脸色就不太对。 瞧着因为成功泡好奶粉而有些欣慰的史蒂夫，就算四岁幼儿，也有一点不忍心告诉他这瓶奶实在是泡得太淡，喝在嘴里像在喝水。 黛茜不得劲儿地喝着奶，表情忧郁起来。 史蒂夫却认为这样的忧郁是出于小孩对大人的担心，摸摸黛茜的头，宽慰道：“会好的。朋友之间，总是能互相谅解。” 团子一怔。 仿佛在什么时候，听爸爸也说过这样的话，然而不同的人说出来，滋味又不同。 “可是你不同意爸爸，伯伯。”黛茜道。 “我不是谅解他的武器。”史蒂夫道，“我是谅解他的心。” 他跟黛茜说，大人的友谊很奇妙，说不定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好了。 黛茜听史蒂夫这么说，小小的心就放回肚子里。 她想要长辈们感情跟今天之前一样好。 跟黛茜说完话，史蒂夫听见有人敲敲墙壁，抬头一看，是刚洗了澡、头发还湿湿的娜塔莎。 “孩子给你带吧。”史蒂夫道。 他对忧伤喝奶的黛茜笑一笑：“谢谢你听我讲这么多。” “不用谢，伯伯。”黛茜道。 娜塔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但从史蒂夫走之后，她对黛茜那句“现在能放心了”可以看出，她应该是听进了大半的内容。 大人吵架，小孩子在中间操许多的心。 娜塔莎觉着黛茜这一点是像了托尼也说不定。 为安慰小孩，娜塔莎给黛茜重新泡了一瓶奶。 “他泡的实在不好喝，对吧？”娜塔莎问。 黛茜点头点得很不好意思。 拿到娜塔莎泡的香甜的奶时，尽管已经把史蒂夫泡的那瓶喝了大半，团子觉着肚子里还是有很多空余，可以装下一整瓶的夜宵。 黛茜吃得饱饱，满意地跟在娜塔莎身后，从厨房走出来。 看看时间，说着说着话，指针就往后推移，托尼还一个人关在工作室里，黛茜想要去瞧瞧独自工作的老父亲。 “要给你们足够的空间吗？”娜塔莎问。 黛茜连忙道：“爸爸的房间很大，你也可以一起来，阿姨。” “不。”她说得那样正经，娜塔莎就要笑，“是让你们两个人说话。” 黛茜就点头：“两个人说话很好。” 住别墅当然很好，但有时候也会带来点意料之外的小麻烦。 黛茜跑去工作室找爸爸，进门一看，工作室里没有人，摸着椅子还是温热的，托尼分明刚离开不久。 问智能管家，管家说托尼刚刚离开，到黛茜的卧室去了。 团子呼哧呼哧又往卧室跑。 结果到房间一看，坐在里头的只有大熊宝宝，根本不见爸爸。 “爸爸哪儿呢？”黛茜问。 她还要再问，门口却正好进来一个人，她探着脑袋一瞧，不是托尼又是谁。 黛茜本该高兴的，可视线一扫，扫到托尼手上，先是一愣，笑容随后逐渐消失。 托尼先前在工作室里工作着，发现到黛茜睡觉的时间，打算来哄女儿休息。 他走到卧室不见人，想起黛茜晚饭没有吃饱，饿着肚子估计不肯睡，于是又折去厨房，给用金牌奶爸的手速泡了半瓶子奶。 老父亲不知道为什么女儿见了粮食，非但不高兴，还耷拉出满脸的忧愁来。 “怎么？”托尼问，“你不喜欢吗？” “我喜欢的，爸爸。”黛茜接过奶瓶来。 真是旱时旱死，涝时涝死，人生没有个绝对完美的时候，叫人忧伤。 小雏菊宝宝本来不要再喝，但瞧见爸爸那一脸“我最懂我女儿”的表情，自从跟史蒂夫吵架之后，托尼终于又显露出一点愉悦来，她于是低下头，慢慢地喝一口。 托尼见女儿还是不很开心的表情，猜想她仍然在为今天大人吵架烦恼，把这小的抱在床沿坐了，低声道：“事情没那么糟糕，我有解决办法。” “是什么办法？”黛茜问。 “我还是把卫星送出外太空，要保护地球，保护我们的家。”托尼道。 他抬手抚一抚女儿嫩嫩的脸蛋，弯唇笑那一下，十分温柔：“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能够撑着战斗下去，那么我会战斗至死，也不轻易动用那个武器。” “爸爸不要死。”黛茜赶紧道。 “我只是做个比喻。”托尼道，“史蒂夫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卫星在我手上，不会再做不恰当的用途。等哪一天，我没办法再掌控我的武器，我会把它们交给值得托付的人。” 他说着，顿了一顿，低声道：“但果然还是暂时瞒着史蒂夫会好一点。” 人有时候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的一张嘴。 “伯伯说，他很谅解你的心，爸爸。”黛茜道，“可是你们什么时候才要和好？” “很快会和好。”托尼道。 “就是今天晚上吗？”黛茜高兴地问。 “不，我不要。”托尼道，“我的心眼没有那么大。” “那是什么时候？”黛茜问。 托尼想一想：“明天早上。” “你要和我拉钩好吗，爸爸？”黛茜道。 “怎么一定要我们和好？”托尼问。 “因为和好朋友吵架就是很难受的。”黛茜道。 托尼摇头：“或许不呢。” “小娜阿姨说，嘴巴上不说，可是心里知道。”黛茜抱着奶瓶，伸出小拇指来，“要拉一个钩。” 做爸爸的瞧着那小小的手指，慢慢吁出一口气来，也伸出手，跟黛茜拉钩。 “你要让他先跟我道歉。”爸爸跟小孩在床头灯下咬耳朵。 黛茜说话也轻轻的：“为什么？” “因为我很小气。”托尼道。 “好吧，爸爸。”黛茜点点头。 她捧着还剩小半瓶的奶，打了个快乐的饱嗝。 389|第三百八十九章 对于小孩子来说, 像吹口哨一样难学的，还有打响指和只眨一只眼睛。 黛茜把嘴巴撅成了小猪嘴, 也没能学会像小杰克一样吹口哨, 只吹出来呼呼的空气。 不过稍稍让人感到安慰的是，谢尔顿那么聪明, 也不会吹口哨。 “我不喜欢吹口哨。”谢尔顿道, “难看又无礼。” 黛茜练习吹口哨一星期无果, 又学着打响指。 她不明白, 同样是手, 怎么爸爸将大拇指与中指轻轻一搓, 就能够打出清脆的声响, 而她无论将那小小的手指如何摩擦, 都只有轻轻的噗噗声，很不得劲儿。 “不是手指搓动时发出的声音。”托尼道。 他的大手把黛茜的手捉了，比着两根手指做样子, “是中指拍到掌心上, 拍出的响声。” 要是世界上所有事情都能够一教就会，做人该多么容易。 爸爸耐心又细致地给讲了，黛茜知道要打响指, 实际上得自己出些力气, 卯着劲儿，把中指往掌心用力一扣。 响指没打起来，反而打疼了自己。 团子还是没学会，只能跟在托尼身后, 听爸爸打响指玩。 “你为什么要学这个？”托尼问。 “这样就是很酷！”黛茜道。 她问了娜塔莎，娜塔莎也会打响指，问史蒂夫，史蒂夫也会。 这很能带来个错觉：仿佛只要成为大人，就能够学会打响指。 又练习一星期，黛茜放弃了，开始想学眨眼睛。 眨眼睛一点儿也不难，难就难在只眨一只眼睛，大家管这样俏皮的眼部动作叫做wink，拍照时尤其常用。 黛茜拿着镜子，慢慢闭上眼睛。 她想闭右眼来着，然而左眼不听话，一定要同步，于是世界顿时一片黑暗。 黛茜睁开眼睛，又闭上眼睛。 世界还是一片黑暗。 托尼戴着拳击手套出来。 他刚在健身房把史蒂夫胖揍一顿，浑身舒爽，一边拿毛巾抹汗一边看奇怪的女儿：“你为什么对着镜子做鬼脸，斯塔克小姐？” “我不是做鬼脸。”黛茜道，“我只是要学眨眼睛。” 她要爸爸给展示wink。 托尼预备着再打一场拳击，转身离开之前，飞快对女儿眨了下左眼。 又好看又俏皮，黛茜的爸爸真是无所不能。 然而小雏菊宝宝对着镜子眨了一晚上眼睛，睡意都在一闭一睁中酝酿得饱满，还是没学会怎么wink。 人生如此艰难。 第二天在幼儿园里，黛茜跟米茜讨论要怎么样才能顺利地眨一只眼睛。 海瑟也在旁边，听得撇起嘴巴来。 “你在做无聊的事情。”海瑟道。 “这就是很无聊吗？”黛茜问。 “当然是的。”海瑟道。 她说得这样笃定，米茜很不服气，问海瑟闲着没事的时候都在学习什么。 “在学礼仪了。”海瑟板着腰杆道，“黛茜也要学礼仪。” “为什么学礼仪？”黛茜还在努力地眨眼睛，大大的蓝眼珠眨得水汪汪。 “这就是应该做的事。”海瑟道，“你是不是斯塔克家的大小姐？” “我是的。”黛茜道。 “那就要学。”海瑟作为她家里的大小姐，叉着腰道，“玛丽安也是学，朱迪也是学。” 她告诉黛茜，她们都报的同一个礼仪班，有很好的老师专门指导。 “你如果想去，我的妈妈可以跟老师打招呼。”海瑟像个小大人，“打招呼”说得十分顺口，“你去吗？” “我要问我的爸爸好吗？”黛茜问。 她被海瑟认真的表情唬住，真以为是错过了什么人生必经阶段。 托尼下午来接小孩，听黛茜说要去体验什么礼仪课，不由感觉新奇。 “你想去就可以去。”老父亲道。 于是预约了星期六的体验课，娜塔莎带着黛茜一块儿去。 路上，黛茜还是在努力地眨眼睛。 苦练之后，她已经能够闭上一只眼睛，可是不得深邃，眨得小心又吃力，叫人看来非但不轻松可爱，反而像是苦大仇深地在看狙丨丨击枪的瞄准镜。 用可爱的脸蛋做不可爱的表情，黛茜也是不容易。 “怎么以前没有听你说要学礼仪？”娜塔莎问。 她享受这样的育儿生活，乐得跟黛茜一块儿去上课，但瞧仍然拿面小镜子在看表情的黛茜，怎么也觉不出小孩对礼仪课的热情。 “因为海瑟说大家都是要学的。”黛茜道。 海瑟还说，如果没有很好的礼仪，爸爸妈妈就要丢脸。 别人家爸爸有的，黛茜也想给自己的爸爸，于是不要托尼丢脸，跑来体验上课。 海瑟的礼仪老师头发已经白了一半，是位有气质又面无表情的女士。 黛茜不能管人家叫“阿姨”，更不能叫“婆婆”，只能带着矜持得体的表情称呼“女士”。 “什么叫矜持？”黛茜问。 这位老师据说熟知王室的礼仪，曾经被聘用做贵族家的私教，来到美国之后，也是以教授礼仪为生。 “什么王室？”黛茜问。 托尔就出身王室，从来也没听他说过他自己有什么礼仪老师。 老师看好奇的小孩一眼，倒肯回答这个问题，矜持得体地道：“吉诺维亚王室。” “什么是吉诺维亚，女士？”黛茜问。 礼仪老师跟幼儿园老师最大的不同是，礼仪老师总是很高冷，有时候回答问题，有时候不回答问题。 老师见的人多了，大概不觉得斯塔克的女儿有什么特殊，毕竟她还见过真正的女王和公主。 很快，这位见多识广的老师就让斯塔克家的千金意识到，平日习以为常的生活程序，其实很多都是不达礼仪标准的。 坐在椅子上，不能垂着两条腿坐，不能岔开两条腿坐，不能翘着二郎腿坐，能不能拿椅子当玩具，在上头转圈圈。 论起跷二郎腿，洛基第一个不合格。 老师亲身示范，给黛茜瞧瞧什么叫做优雅的坐姿。 只坐椅子的三分之二，并拢膝盖，斜着两条腿，以脚尖为支点坐。 光这样还不行，左腿得叠着右腿，用老师的话说，是防止发生失礼的走光。 娜塔莎轻轻一叠腿，就能坐得很优雅。 但这优雅的一套对于小孩来说可能有些困难。 黛茜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努力叠着两条小短腿，小脚又够不着地板，于是在空气中颤颤地斜着，十分受累。 “好，好。”礼仪老师道。 说话也不是像平常一样说话，得轻声细语，缓得像多瑙河上的柔波。 “比如……现在。”礼仪老师道，“你……听懂……我的……话……了吗？” “听懂了！”黛茜高兴地道。 她这样的兴高采烈随即被制止，礼仪老师一抬手，在脸上做出个矜持得体的笑容，用矜持得体的慢语调道：“听懂了。这样才对。” “如果你感到高兴，你就微笑，黛茜。”老师道，“但是不要张大嘴巴，表情也不要太夸张。” “这样不好吗？”黛茜问。 “对。”礼仪老师道，“不好。” 黛茜把嘴巴抿了抿。 “如果我很高兴怎么办呢？”她又问。 如果在家里，发生让人很高兴的事情，黛茜就要跟大家击掌、拥抱，还要快活地大声笑出来。 “在这里，不行。”礼仪老师道，“你可以在心里很大声地笑出来，但是脸上，一样要微笑。” 娜塔莎在旁边听着，表情意味深长起来。 黛茜现在也能够做出矜持得体的微笑，因为她不像刚才一样开心了。 开心要微笑，不开心居然也要微笑。 “想一想，你的家里来了别的小朋友。”老师道，“因为你不开心，他们就要看主人的糟糕脸色吗？这样下次客人就不会来了。” 黛茜难过地挤出个微笑来。 最让小孩难过的还是吃饭的时候。 没想到礼仪老师这里还提供食物，可是说是今天最大的惊喜。 黛茜坐在宝宝椅上，一手握叉一手握勺，等看到凯撒沙拉端上来，高兴地弯了眼睛。 她很快想起要微笑，于是把嘴巴又闭回去。 吃饭，很好，不让尽情地吃饭，不好。 黛茜在家里吃饭一向吃得很香，满满一勺子食物放进嘴巴，把脸都撑得鼓鼓。 “不行。”礼仪老师道。 她的“不行”说了那么多次，黛茜起初还以为这位老师的口头禅就是“不行”，结果发现是自己太“不行”。 “要小口小口地吃，细嚼慢咽。”老师道，“搅饭的时候不要张嘴。” 黛茜于是用勺子舀了一点点菜，放在嘴巴里。 她果然吃得很慢，没精打采地嚼着，像老牛吃草。 老师还不让弯腰，用尺子在背后比着，要求用餐的时候，脊背也像长尺一样挺直。 “也不能说笑话，对吗？”黛茜问。 “对。”老师道。 “为什么有很多的礼仪？”黛茜放下勺子，问得可怜巴巴。 “因为你要成为千金大小姐。”老师道，“这是你以后的路，不能输在起跑线上，要从小开始学。” 老师转身去做下一项礼仪的准备去了，黛茜放下勺子，吃也吃不下去。 “可是我不是想要这样，小娜阿姨。”黛茜道。 她能体验到现在，也是很了不起。 娜塔莎问：“什么样？” “这是很礼貌的。”黛茜道，“可是我的心里要糟糕了。” 来上课之前，托尼跟黛茜说，不是大家都要的，就等于好的。 “斯塔克家的大小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老父亲道。 黛茜现在觉着爸爸说得真对。 “那什么让你高兴？”娜塔莎问。 “好好地吃饭。”黛茜掰着指头数道，“还有想要眨眼睛就可以眨眼睛好吗？” 她在上礼仪课的时候悄悄联系眨一只眼睛，被老师说这样是“挤眉弄眼”，也给否了。 “好。”娜塔莎道。 礼仪老师拿着道具出来，发现她的学生要跑路了。 “为什么不上课了？”矜持得体的老师终于没有矜持得体，露出了大大的错愕的表情。 “谢谢你，女士。”黛茜道。 “她想要回家垂着腿坐，还要大口吃饭。”娜塔莎道，“课程很精彩，多谢你。” 她眨一眨眼，给了个俏皮的wink。 黛茜也眨一眨眼，给个俏皮的wink。 团子随即发现自己能够眨眼睛眨得很好，不再苦大仇深地瞄狙丨丨击枪，高兴地笑起来。 这也算是上礼仪课最大的收获。 黛茜高兴地在回家路上眨眼给哈皮看，回了家，眨眼给爸爸看，还眨眼给史蒂夫看。 那大眼睛眨动时亮闪闪，真可爱极了。 但不矜持地过度炫耀，也是带来点儿苦果。 小雏菊·斯塔克第二天因为左眼使用过度，被带去看了医生。 390|第三百九十章 同样用眼过度的还有斯塔克家的老父亲。 黛茜的眼睛倒是没事, 辛普森仔细瞧了，说是比斯塔克工业开发出的清洁能源性能还好, 用上个一百年不成问题。 “小雏菊啊小雏菊。”辛普森拿着检测表, 瞧着低头吃糖的黛茜，五味杂陈, “你真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惊喜。” 他的医术不差, 但自从知道黛茜是氪星人, 每回给黛茜检查, 都不免要怀疑氪星人是否适用人类的健康标准, 如果不适用可怎么办。 黛茜剥着糖纸。 左眼好好的, 只是这两天要少眨左眼, 除此之外, 也没别的了。 但遇上要招惹小孩的医生辛普森，黛茜还是高兴不起来。 托尼因为总是要看很多的文件，或者看很多的战斗视频, 或者对着屏幕做武器, 眼睛消耗很大，加上晚睡，眼眶干涩难受起来。 辛普森给拿了眼药水, 叫托尼回去滴。 回了家, 黛茜自告奋勇，要给爸爸滴眼药水。 “只要你别把手指捅进我眼睛里，女士。”托尼道。 董事长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仰着头。 黛茜觉得这仿佛在给爸爸的眼睛做手术, 跟以前玩过的医生游戏不同，这次是给上真的药，于是郑重地飞去洗手，才又回来拧开眼药水的盖子。 娜塔莎问：“要帮忙吗？” “我可以很好地照顾爸爸，阿姨。”黛茜道。 “好。”娜塔莎点点头。 她看一眼已经仰着脖子等待了快五分钟的托尼，心道别眼睛没滴好，反而闹出颈椎病。 黛茜拿着眼药水瓶子，飞到爸爸头顶上，用手指小心地把老父亲的眼皮撑开，轻轻地道：“你准备好了吗，爸爸？” “五分钟前我就在准备了。”托尼道，“你说呢？” 黛茜一捏药瓶子，眼药水就像泪水，摇摇晃晃滴落下来，落进那枫糖色的平静的湖里。 托尼·斯塔克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熠熠生辉，像黑夜中融融的光源。 盛满怒意时，那眸光就炽烈得叫人胆颤，而一旦温柔起来，只一垂眸的微小动作，就足够挑动千顷碧波。 爸爸是褐瞳，黛茜却是蓝眼睛。 爸爸是褐发，黛茜却有一头漂亮的金发。 他们两个仿佛哪里都长得不像——要长得像才是奇怪事。 黛茜在幼儿园跟米茜聊天的时候，听米茜说起，她那一头好头发，是像了妈妈玛丽。 “妈妈说她把我生得很漂亮！”米茜道。 谢尔顿听了，在旁边做了个干呕的动作。 谢尔顿的智商说不好是遗传自爸爸，还是遗传自妈妈，事实上，把库珀先生和库珀太太的智商加在一起也未必有小儿子一个人的智商高，头脑不相似，但谢尔顿的一双蓝眼睛，是像库珀先生。 虽然谢尔顿不承认，但他看着科学书津津有味的时候，那眼神跟库珀先生看了一场精彩的橄榄球赛的眼神没什么两样。 黛茜努力地要说出自己长得像爸爸的地方。 哪里能呢？她和托尼甚至连发质都不相似。 米茜以有一头和妈妈一样好的头发自豪，黛茜只能羡慕她，羡慕着羡慕着，也生出点儿难过来。 大人们平时并不提，小孩子之间却隐隐约约有概念，黛茜·斯塔克不是托尼·斯塔克的亲生小孩，没有血缘关系，所以长得也不像。 要说相似，她小小的躯体是灵魂宝石从氪星人的创世库里挑的，发色倒一样，但别的地方，是长得真不像。 黛茜既不像自己的妈妈，也不像自己的爸爸。 米茜还在分析谢尔顿到底哪一点长得像库珀太太的时候，黛茜悄悄地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这一天回到家，黛茜没有吃点心，跑去盥洗室洗脸。 今天下午吃披萨，是史蒂夫戴着仿人脸面具上街买回来的，三个大人坐着，已经把披萨吃了一片，黛茜还没有出来。 换作平时，闻见披萨的香气，她就要飞起，不顾很烫也先拿一片咬着吃。 娜塔莎站起身，要去看看小孩。 盥洗室的门关着，她敲敲门：“黛茜在里面吗？” 里头就传来声音道：“黛茜在里面。” “你在洗脸吗？”娜塔莎稍稍放心，倚在门上问。 “没有的，小娜阿姨。”黛茜道。 “那你在干什么？” 这回黛茜没有回答。 娜塔莎不由再敲敲门：“我能进去看看吗？” 过一会儿，里头轻轻地道：“小娜阿姨可以的。” 娜塔莎于是推门而入。 不看则已，一看，她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睁大眼，随即抬手扶额头，不知该笑还是该无奈地叹口气。 黛茜平时用小道具玩过家家游戏就算了，现在越玩越逼真起来，开始在脸上化妆。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把画笔拿来的盥洗室，关起门来，在脸上画个造型别致的斯塔克式胡子，画了胡子还不够，这会儿正尝试着用褐色的笔染头发，将一绺发尾画出点颜色。 染发毕竟不是这么染的，黛茜的画笔有大半都花在了手上，那小手花花绿绿，瞧着像世界地图。 “你在干什么？”娜塔莎问。 “这就是爸爸的胡子。”黛茜道。 她画歪了，不过基本造型还在，到底一起生活了许久，对老父亲每个星期定时修剪护理的胡子很是熟悉。 “我知道，也没别人会刮这样的胡子。”娜塔莎道。 “还有就是黑色的头发。”黛茜道。 娜塔莎看一眼她的画笔：“是褐色。” 团子赶紧跟着改正：“褐色。” “这是要提前过圣诞节，扮成你爸爸吗？”娜塔莎问。 她拿下毛巾，用水沾湿了，将黛茜的小手握在手里，轻轻地给她擦掉画笔颜色。 “像不像爸爸，小娜阿姨？”黛茜问。 “很像。”娜塔莎道。 她隐约能觉出黛茜是要干什么：“但是也不能一直留着画在脸上，对吗？” 娜塔莎说话很温柔，黛茜原本该高兴的，却不知道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另一只手还拿着画笔，瞧画了尾巴、不成样子的那绺头发，脸蛋突然就耷拉了。 “我就是不像爸爸。”黛茜道，“因为不是爸爸生我。米茜的爸爸妈妈生她，所以米茜长得像爸爸妈妈。” “怎么一定要像他？”娜塔莎道，“你的头发很好，眼睛很好，嘴巴也很好，不像托尼也没关系。” “长得不像爸爸，就是不像爸爸的小孩子。”黛茜道。 “小朋友都是像爸爸妈妈，我不是的。”她把头低下来。 不要看才四岁，已经懂得许多事情。 “有人对你说糟糕的话吗？”娜塔莎问。 她话还轻轻的，眸光却锋利起来。 “没有的。”黛茜摇摇头。 她还是觉得有一点伤心，却不知道怎样述说在小小心灵里生出来的伤心，抬手把眼睛抹一抹。 等抹完，眼周也给抹上淡淡的画笔的颜色了。 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与女，除掉那一个姓氏，仿佛随时都能成为不相干的人。 托尼在外面久等，不想黛茜关在盥洗室里头很久，娜塔莎去找，也关在里头很久。 他家的盥洗室是有什么魔力，还是里面装着通向纳尼亚的洗手台？ 老父亲起身来找小孩，一推门，发现娜塔莎怀里抱着他脸和手都五颜六色的女儿。 “我记得复活节已经过了。”托尼道。 他再看，黛茜似乎有些伤心，话头就收回去，一伸手，把孩子从娜塔莎怀里接过来。 “发生什么事？”托尼问。 “黛茜长得不像你。”娜塔莎道，“她为这个伤心。” 归根到底，在黛茜心里，还是有一点儿想要别人瞧见她的样子，就能说“这是托尼·斯塔克的小孩”。 托尼低头问女儿：“是这样吗？” 黛茜把脸埋在爸爸颈弯，点了点头。 “那么。”托尼想一想，道，“洛基跟阿斯加德前一任的神王和王后长得不像，可他们还是一家人。” “这个例子好像不太好。”娜塔莎道。 阿斯加德王室的乱子仿佛就是这样闹起来的。 托尼于是戛然而止，再想一想，道：“长得不像，我们就不是一家人吗？” “不的。”黛茜马上道。 “你就不爱我吗？”托尼又问。 黛茜道：“爱的，爸爸。” “那么你怀疑我不爱你吗？”托尼问。 “没有，爸爸。”黛茜嗫嚅起来，“可是我就是不能像爸爸了。” “可是我爱你，跟你像不像我没有关系，跟你是不是我生的也没有关系。”托尼道。 “你知道……世界上有很多血脉相连的人，甚至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生活在一起，却发生很多糟糕的事情。”他道，“他们彼此憎恨，说是一家人，却在互相制造痛苦。” “维系亲情，不一定要用血缘来做纽带。”托尼道。 “娜塔莎跟我们两个长得都不像，可是你不把她当家人吗？”他问。 黛茜抬头看一眼娜塔莎，连连摇头道：“小娜阿姨就是我们家里的好吗？” 娜塔莎就笑。 托尼在女儿额头上亲一亲：“而且长得像我，说不定你会很丑。现在这样就很好。” “不会丑。”黛茜道。 “而且你并不是不像我。”托尼道。 “真的吗？”黛茜抬起眼睛来，生出许多的惊喜和期盼，“就是哪里很像？” “富贵气质。”托尼不假思索道。 娜塔莎一噎。 她看托尼的脸，居然没有发现半分玩笑在他的表情里，要偷偷问一句是认真的吗，黛茜却先破涕为笑，欢呼起来：“我就是像爸爸的气质！” “你现在还伤心吗？”托尼问。 黛茜像捡着宝，哪里还要哭，顶着那小花脸道：“我有很多的开心！” “那把你胡子洗了。”托尼就去拿毛巾，给女儿那惨不忍睹的脸擦一擦。 洗毛巾的时候，他悄悄看一眼镜子，怀疑自己的胡子是不是设计得很差，怎么画在黛茜脸上，就好像变得难看起来。 洗干净脸的黛茜欢天喜地出去了，跟史蒂夫一起快乐地吃披萨。 下一次在幼儿园里，谈起跟父母相像的话题，她也有话说。 娜塔莎一直以为托尼对黛茜的气质说是鬼扯，为此还不平过一段时间。 哪有为了安慰小孩，说出这种不害羞的话。 但这之后的某天中午，黛茜跟着托尼去斯塔克工业玩。 托尼要先去办公室，哈皮带着小孩在公司里走。 有新员工瞧见黛茜，就问：“那是托尼·斯塔克的小孩吗？” “不错。”同事道，“你见过？” “不，第一次见。”新员工瞧着挥舞小手的黛茜，“但那股富贵气质，跟托尼简直是一模一样嘛。” 391|第三百九十一章 第二届超级英雄运动会如期而至。 其实也没有很期待, 主要因为天气热起来了，大家都无精打采。 “这就是跑来我家的理由吗？”托尼问。 董事长难得有个清闲的午后, 想要小资地坐在落地窗前, 挽起白衬衫的袖子，端着杯清茶细细地品味, 感受感受生活的美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沙发左边塞着一个大男人, 沙发右边塞着一个大男人, 他专属的“年度养猪冠军”的靠枕垫在史蒂芬腰后, 电视节目还被班纳抢占了, 正播放着解读科学的节目。 彼得和黛茜在做游戏。 蜘蛛侠蒙着眼睛, 在空气里捕捉小孩。 黛茜小心翼翼地、慢慢地飞着, 努力不要发出声响，绕到彼得身后。 她本想去窗帘后头躲着，却没料到才一转身, 肩膀就被一拍。 “黛茜在这里。”彼得道。“找到你了。” 他还蒙着眼睛, 挺直精巧的鼻梁下，嘴唇弯弯地勾起来。 “你怎么看见我？”黛茜乖乖地给捉了，好奇地用手去解蒙了彼得眼睛的布, 怀疑是剪了条缝在上头, 结果不是。 “我不是看见你。”彼得道，“我是感应你。就像蜘蛛结了网，哪怕闭上眼睛睡觉，有小飞虫飞到网上, 也能够知道。” “皮就是很厉害。”黛茜道。 彼得把黛茜放了，正要给她蒙上眼睛，换着当鬼，觉察有人走进客厅，一抬头，是换了身休闲衣服的史蒂夫。 “啊啊。”彼得双眼放光，“队长。” 美国队长身上的光辉，哪怕被打成通缉犯也无法掩盖。彼得是参与过当年那一场战争的，自己心里有一杆称，知道事实并不像罗斯国务卿对外宣扬的那样。 他这次来斯塔克家，没想到时隔许久，又能看见史蒂夫，非常高兴。 看队长那璀璨耀眼的金发！虽然添了沧桑。 看那深蓝的眼珠！像王冠上精心雕琢的蓝宝石。 看那雄健的肱二头肌！彼得还能想起来被那肱二头肌里饱含着的力量胖揍的滋味儿。 “你好。”史蒂夫对彼得点点头，还微笑一下，“蜘蛛侠。” 彼得荡漾了。 他一荡漾起来，就不小心忘记还要和黛茜玩游戏，黛茜拿着蒙眼睛的布在底下等很久，眼见他们两个人开始有说有笑，就跑去娜塔莎那儿。 娜塔莎跟班纳博士坐在一起看电视。 托尼打电话说娜塔莎在家，班纳第一时间赶过来。 他这样着急，仿佛是为的娜塔莎，可等到两个人真的见了面，彼此又不过一点头，随后一低头，话却很少。 这些黛茜都看在眼里，以为娜塔莎和班纳的关系不好。 可现在他们两个坐在一块儿看电视，肩膀对着肩膀，却很和谐。 班纳的脸对着电视，心不在电视上，低头玩一下手，问娜塔莎：“你……好吗？” “很好。”娜塔莎道，“一直很好，你别担心。你呢？” “我也都好。”班纳道。 他们两个于是又不说话，默默地看电视。 一个是拿了七个博士学位的博士，一个是随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混入敌人内部的高级特工，怎么对话这样词穷，叫人看着着急起来。 娜塔莎跟班纳说完，才发现黛茜站在旁边看，随即笑起来，对黛茜伸出手：“怎么不和彼得玩了？ ” “皮就是要和伯伯史蒂夫说话。”黛茜道，“你怎么不要和伯伯班纳说话？” 她挨到娜塔莎身边。 “说了呀。”娜塔莎把黛茜一抱，放在腿上坐着，亲昵地亲亲那淡金的软头发。 春天的尾声很长，天却渐渐暖和起来，黛茜要是玩得高兴，往往玩出一脑袋汗，于是身上给扑了香香的爽身粉，这会儿亲亲头发，也能闻见淡淡的宝宝爽身粉味道。 黛茜就笑起来，也嘟起嘴巴要来亲亲小娜阿姨。 班纳在旁边看着。 “你是不是很羡慕？”史蒂芬凑过来问。 博士不肯借斗篷给托尼穿，却要拿托尼的靠枕，现在凑过来，怀里还抱着胖胖的“年度养猪冠军”。 “什么？”班纳一赧，很快把目光收回来，摇头道，“我没有羡慕。” “都写在脸上了。”史蒂芬道。 正说着，客厅门外又大步进来个人，一边走一边兴高采烈地道：“我来晚了！错过什么吗？” 是特意去餐厅打包了菜来的罗德。 “墨西哥菜。”罗德抬起手，亮出手里提着的两大包食品包装袋，“可能有一点辣。” “噢。”他随即看见跟娜塔莎坐在一块儿的班纳，跟班纳眨了下左眼，给个你懂的的眼神。 班纳不想叫娜塔莎尴尬，把脸转到另一边去。 “我们的果冻冰好了吗？”娜塔莎问黛茜。 黛茜想起来，连忙看看时间，点头道：“就是要好了。” 昨天娜塔莎在书上看了做果冻的诀窍，等黛茜幼儿园回家，想跟小孩子一块儿来试试看。 黛茜喜欢吃果冻，也喜欢做果冻。 娜塔莎从冰箱里拿出一筐草莓，预备着融化了吉利丁片就把草莓榨汁一起搅拌。 “等待的时候，可以吃一点草莓。”她道。 黛茜马上伸手从筐子里拿一个。 结果等到吉利丁片融化，草莓已经没了半筐。 小雏菊·斯塔克的私房菜单：做草莓果冻。 步骤一：从冰箱里拿出草莓。 步骤二：洗干净草莓。 步骤三：试吃一颗草莓。 步骤四：放弃做果冻，吃光草莓。 黛茜拿着手里的大颗草莓，听了娜塔莎的调侃，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起来。 草莓虽然吃了一半，剩下的用来榨汁做果冻倒也绰绰有余，世界上仿佛没有娜塔莎不能办成的事情，她可以轻易黑进别人的电脑，可以一只手撂倒个壮汉，也可以做成精巧又可爱的草莓果冻。 果冻冻在冰箱里，冻到第二天才好吃。 娜塔莎带着黛茜进厨房找果冻去了。 途径彼得身旁，彼得还在跟史蒂夫说话。 “出身布鲁克林还是皇后区都没有关系。”史蒂夫道，“重要的是你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又立志在将来成为什么样的人。” 话说得真好。 娜塔莎牵着黛茜进了厨房。 她打开冰箱，拿出装着草莓果冻的盒子，再拿两只勺子。 “不知道好不好吃。”娜塔莎道。 打开盒盖，晶莹剔透夹杂着草莓果肉的果冻卖相十分不错，她舀一勺，放进嘴巴里。 黛茜拿着勺子，满怀期待瞧着娜塔莎。 她以为会很甜，昨天放了许多的糖，结果看娜塔莎先是一愣、随即皱起五官的表情，却像是吃了个没成熟的柠檬。 看得团子的脸也跟着皱起来。 “很酸吗？”黛茜问。 娜塔莎没说话，舀一勺，送到黛茜嘴边。 黛茜不爱吃酸，这会儿不由把脖子一缩。 但果冻是和小娜阿姨一起做的，她鼓起勇气，还是张开嘴巴，吃一口果冻。 又凉又软又甜，十分好吃。 要是夏天吃，暑热一定呼啦一声乘着大风飞走了。 “好吃！”黛茜道，“可是怎么很奇怪的表情，小娜阿姨？” “我诈你的。”娜塔莎道。 她也是个很成熟的人了，有时候却也有小孩子似的淘气。 托尼也是有时候很淘气。 黛茜贪凉，又贪甜，挥舞着小勺子一下吃许多。 班纳进来的时候，团子正吃得高兴。 娜塔莎坐在餐桌边，托着腮，看着黛茜吃。 “这是吃的什么？”班纳问。 “是草莓果冻！”黛茜道。 她吃得小手黏糊糊，嘴巴也黏糊糊，娜塔莎于是对班纳道：“拿个纸巾。” 班纳配合地抽了纸巾递过来。 娜塔莎给黛茜擦擦嘴巴，听黛茜说还要吃，就道：“吃东西不要过量。” “果冻就是很好吃的。”黛茜道。 “但是肚子受不了。”娜塔莎道，“如果闹肚子就吃不了了。” 她其实根本不用担心，黛茜从来也没有闹过肚子。 娜塔莎说着，转头去问班纳：“你说是吗？” “对。”班纳赶紧道。 黛茜于是不要更多，只是珍惜地吃着剩下的小半盒。 班纳站在那儿，回味娜塔莎方才不假思索又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和言语，眼里生长着的情绪像蔓开的、温柔的绿茵。 他很久不见娜塔莎。 很久。有几百个日月，时间的坐标被分离拉扯得那样长。 娜塔莎的样子变了很多，头发染了个新的颜色，也剪短了，人也比从前要瘦。 她说起跟史蒂夫和山姆远行的经过，也开始过上和班纳当初一样要躲避人目光的生活。 班纳还有很多话想问，但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瞧着托腮说话带笑的娜塔莎，他又觉得什么也不用问了。 他心里忽然很安稳。 “你在想什么？”娜塔莎问。 她的话将班纳从思绪中拉回，班纳瞧着吃完了果冻，想要再喝一点水的黛茜，去厨房倒一杯水，拿出来递给孩子，顺势坐在黛茜身旁。 娜塔莎坐在黛茜另一边。 “我在想，此情此景。”班纳道，“也许有那么一瞬间，无限接近我们想要的生活。” 娜塔莎的笑容收敛了些。 她低头看看对发生什么事情毫不知情的黛茜，再抬头看看班纳，闭上眼睛，随后道：“对。这样很好。” “这样就够好了。”她道。 “你想要吃果冻吗？”娜塔莎很快又睁开眼，站起身拉开椅子，“我和黛茜做了很多，够一家人吃。” 她进厨房给班纳拿果冻。 “伯伯，你想要是什么生活？”黛茜问班纳。 她吃着东西，耳朵也没有闲着，虽然听不很懂，但是她有不懂就要问的精神。 “是非常美好的。”班纳道，“乌托邦。” “什么是乌托邦？”黛茜问。 “就是奇点。”班纳道，“无限接近，但永远在曲线之外。” 他越说越难懂。 黛茜还没有搞懂，超级英雄运动会就要开始了。 这次人齐，大家能够聚在一起玩。 “托尔不在。”彼得探头探脑。 “他不知道。”托尼道，“没通知他。” “有点可惜。”彼得感到遗憾，他想托尔一定很喜欢参加超级英雄运动会。 他想得不错，这之后托尔再跑到地球来玩，发现朋友们背着自己在偷摸搞好玩的活动，顿时感觉被排挤，十分沮丧，不由要在托尼面前大声哔哔。 “没人告诉我！啊？”雷霆之神道，“内讧也不带我！玩也不带我！” “同样是披红披风的，现在他成了你们的小宝贝了！”托尔把合照上的史蒂芬一指。 “我怎么告诉你？”托尼道，“你又没有手机。” 托尔掏出个手机来：“我买了一个！” “又没有信号。”托尼道。 托尔于是被针戳了的气球似的，扁扁地蔫下去。 他感到不爽，主要因为这次的比赛玩得不是游戏，都是实打实的真家伙，更因为奖品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汉堡吃到饱，是夏威夷旅行一星期，住豪华酒店坐豪华游轮的那种。 唯一不变的是，出钱的依然是托尼。 当超级英雄，要么迅猛如风，要么力大如虎。 放眼望去，联盟里力气很大的英雄不在少数，数来数去，钢铁侠、战争机器、美国队长、蜘蛛侠、浩克，都是物理系英雄，可见法师是多么稀缺而珍贵。 “那也没见你们对我有多好。”史蒂芬抱着双臂道。 “我想那是因为当我们在谈论国家一级保护法师的时候，是在讨论幻视的女朋友。”罗德道。 史蒂芬脸一板。 英雄们的速度已经比过了，今天要比力气。 “幸好没请超人。”罗德道。 史蒂夫轻轻一抬手，抬起了客厅里的沙发。 彼得轻轻一抬手，提起了抬着沙发的史蒂夫。 “希望你不要介意，队长。”彼得轻轻地道。 史蒂夫宽容地道：“没关系，孩子。” 噢，那正义之躯里一颗包容的心。彼得只觉得史蒂夫的形象更光辉了。 “只要你快一点把我放下去。”史蒂夫缓一会儿，对吊在天花板上的蜘蛛侠道，“我感觉我有一点脑充血。” 彼得一松手，史蒂夫就掉了下去。 钢铁侠从车库里扛起一部车。 他的好搭档战争机器不甘示弱，也举起一部车。 “要么我们来叠罗汉。”罗德兴致勃勃地对托尼道。 “不。”托尼道，“我不叠罗汉。” “为什么？”罗德问。 “看起来很傻。”托尼道。 “难道扛着跑车说话看起来就不傻吗？”史蒂芬问。 这两个穿着装甲的人最后还是叠了罗汉。 不过跟预想中不一样，遂了心愿的罗德上校仿佛并不高兴。 “我说的叠罗汉，是我站在上面。”他用手抓着站在肩膀上的两只脚，对站在顶上的托尼生气地道，“不是做你的垫脚石！” 班纳作为参赛者之一，也想要来抬一抬跑车。 他跃跃欲试，站在车库里，一握拳头，想要把浩克从身体里叫出来，结果还没发力，就被托尼阻止。 “不行。”托尼道。 班纳很疑惑：“为什么？” 他一摊手：“托尼，浩克抬起几部车根本不在话下。你不能因为担心输给我而阻止我比赛。” “我没有阻止你比赛。”托尼道，“我只是担心浩克砸坏了车你赔不起。” 班纳摸摸口袋，随即噤声，末了拍拍托尼的肩膀：“你才是真心为我着想的好朋友。” 史蒂芬不参赛。 他是个脆皮的法师，手还受过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要是动用魔法移动个什么大物件，别人又要说他作弊。 人生真是艰难。 “那你怎么还在这里？”彼得问。 史蒂芬看他一眼：“我还没有不受欢迎到这种程度。” 他应邀看热闹，还担当神圣的评委一职。 娜塔莎也不参赛。 她抱着黛茜在旁边看。 小雏菊宝宝的力气很大，也能搬动很重的东西。 不过娜塔莎不参加，她也就不参加，陪着在旁边看。 “我和史蒂夫明天要走。”娜塔莎见黛茜看比赛看得很高兴，想一想，趁这情绪，低声地道。 黛茜嗖一下回头来看她：“小娜阿姨怎么要走？” “要工作。” 娜塔莎道。 她这一次停留了好几天，已经足够久，再留下去，恐怕引起注意。 娜塔莎知道安逸的滋味，也很喜欢，却不打算沉迷，也不能够沉迷。 “你不要感到难过。”她对黛茜道，“好吗？” “就是像从前一样，工作好了就回家吗？”黛茜问。 “对。”娜塔莎道，“我们拉过勾的。” “如果你在外面工作，会很好地照顾自己吗？”黛茜又问。 娜塔莎一点头：“会的。” “可是我也不能很开心。”黛茜道，“我就会很想你。” “那你跟以前一样，想我们开心的事情。”娜塔莎道。 她们两个说着悄悄话的时候，那头的比赛已经基本评出了胜负。 夺得胜利的是班纳变身之后的浩克。 浩克的力气跟他的块头一样大，几个英雄叠在一起，也能够轻松扛起。 浩克想要扛起车库里的豪车，被托尼阻止。 浩克想要连根拔起别墅前的树，被彼得阻止。 浩克把眼睛能看见的家具都抡过头顶，哈哈大笑。 其实要单纯论力气，蜘蛛侠这个后起之秀的力气未必就比浩克小，彼得可是抬起过砸在身上的承重墙。 而美国队长作为超级战士，也能够凭一副血肉之躯承载起0.5吨的重量。 之所以把第一名颁发给浩克，是因为浩克的好胜心很强。 “浩克最棒！”绿巨人嗷嗷地道。 史蒂芬不同意，他就要吼叫，一张嘴巴，排山倒海的气势随着唾沫星子喷涌而出。 奇异博士当场就变了脸色。 洗过脸之后，史蒂芬本来还打算坚持本心，进行最公正的评判。 然而当他看见浩克吸进鼓鼓的一胸膛气，就为了在落选第一名时进行最大声的抗议，摸摸脸上抵挡不住狂风暴雨的口罩，还是选择了屈服。 “第一名是浩克。”史蒂芬道，“恭喜你获得夏威夷一周游套餐。别在我面前晃悠，去找托尼兑奖。” 绿巨人十分高兴，露出大白牙笑起来。 然而他应该随即是兴奋过了头，一转身，往别墅外的树林里狂奔而去。 “……”托尼看着那渐行渐远的绿色身影，问，“他是打算跑着去夏威夷吗？” “他会回来的。”娜塔莎道。 “就像我们无论走出多远，都会记得回家。”她低下头，对黛茜笑一笑，“对吗？” “对。”黛茜就点头，“我就会在家里等你，小娜阿姨。” “下次我们还要一起做果冻。”娜塔莎道。 “还要一起绑头发，要一起画手指，一起看比赛，还有很多很多事情。”黛茜道，“我们要一起做好吗？” “好。”娜塔莎轻轻地，“我答应你。” 超级英雄的友谊赛算是圆满地落下帷幕。 虽然没得到夏威夷旅游的大奖，但今天晚上吃大餐，大家一起动手做，依旧很高兴。 “只要你别进厨房。”罗德道。 他把托尼关在了外面。 暮色四合，晚霞漫天，餐点开始摆上桌，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大家往餐桌上摆盘时，别墅的树林外，有个身影正在越过障碍，努力往回奔跑。 “混蛋浩克！”班纳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浩克只管走不管回，一跑跑出很远，觉得无聊又把身体交还给班纳。 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班纳跑得气喘吁吁，瞧着还很遥远的树林的影子，连别墅也没见着，继续前进，跑得很可怜。 “晚饭留、留我一份……”他一边前进，一边道。 那夕阳下奔跑的身影，是班纳博士逝去的青春。 392|第三百九十二章 托尔买了一部手机。 买手机原本不是什么离奇的事情, 离奇的是托尔，他又不需要手机。 “我已经成年几百年了。”雷霆之神腰杆挺得笔直, 道, “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黛茜在旁边听着，十分羡慕。 “你在羡慕我？”托尔问她, “认真的吗？” 明明是做大人的, 要攒自己的地球货币买手机却需要很长时间, 黛茜也攒钱, 不过主要是攒着玩, 平时想买什么东西, 刚说出口, 托尼就已经授意管家下单了。 托尔攒钱的时候, 每天都在黛茜旁边吃柠檬。 “那你为什么攒钱攒得那么辛苦？”托尼问，“你又用不上，我以为阿斯加德人已经实现了意念通讯。” “别以为我听不出你话里的嘲讽。”托尔一边往小猪罐子里塞钱, 一边哼哼地对托尼道。 实际上, 他要买手机，这样以后再消息滞后，质问联盟成员为什么不告知他的时候, 托尼就不能够用“你又没有手机”的万年不变但有用的问题来堵他。 初衷十分幼稚, 还不如不要说。 托尔跟黛茜借了存钱的小猪罐子，每次来地球，都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包括但不限于有偿签名来攒钱, 天长日久，终于攒够来买一部手机。 托尔决定和黛茜一起开箱。 买来一部新手机，就像迎来一位新朋友。 雷神虔诚地撕开包装纸，打开包装盒，从里头拿出个巴掌大的手机：“看。” “哇。”黛茜道。 小雏菊宝宝这一声“哇”是发自内心的，她没有手机，只有两个平板和一个不怎么用的小坏蛋电话手表。 不用电话手表，是因为只要一开机，就得没完没了地参加小黄人的捣蛋会议，一开就是两个小时，搁谁谁也受不了。 托尔在手机里存了托尼和黛茜的电话号码。 他那大手在屏幕上指指点点：“字这么小呢。” 查找手机功能的时候，托尔发现手机里有智能AI。 “现在我也有我自己的贾维斯。”托尔得意地道，“要怎么叫她出来？” 他用手叩叩手机屏幕。 力气太大，险些把刚拆开没半小时的手机磕出裂缝。 “你只是要说她的名字。”黛茜道。 “没想到你还懂得挺多。”托尔道。 他有样学样，照着黛茜讲的对手机叫了个女名，果然有机器人跳出来应答。 托尔一开始只是说，要个手机来堵托尼的嘴巴。 但是现在跟手机智能AI聊天聊半个小时的又不知道是谁。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也算很厉害。”托尼道。 他仿佛从来没有跟自己的管家聊天聊半个小时。 “说不定有成为宅男的潜质。”董事长的目光犀利起来。 托尔一连几天都行走在探索手机新功能的路上。 钱不能白花，他决定让自己的通讯工具发挥点应有的作用。 “是什么作用？”黛茜问。 “手机嘛。”托尔道，“当然是通讯了。” 他把地球上的好朋友们的电话都存进手机，一个一个打出去，要找人聊天。 “你好，这里是詹姆斯·罗德。”罗德上校接起来。 “嘿，我是托尔！”托尔在电话这一头兴致勃，明明罗德看不见，他还是下意识地一边说话一边朝空气招手。 托尼从旁边经过，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是托尔啊！”罗德知道托尔有了电话，也很高兴，“这样以后要联系你就方便多了，我是指你待在地球的时间里。” “对啊！”托尔巴拉巴拉，“买手机之前我没想到，其实手机还挺好玩，你的手机里有智能机器人吗？” “如果你指语音助手，那么我有的。”罗德道。 托尔不小心按个按钮，突然在屏幕上发现罗德的脸。 “哇哦。”雷神的眼睛里放出光亮来，“我找到视频按钮了。” 罗德正在家里，往手机上一瞧，发现托尔是在斯塔克家，于是把脸往屏幕挨得近些，道，“黛茜在吗？” “在的。”托尔回答道。 他随后还要滔滔不绝，讲述买了手机之后做的种种事情，发现的种种新功能。 “好，好。”罗德应道。 相比一开始的热情，上校脸上的笑容已经渐渐消失，等托尔终于结束一个话题，他赶紧又问：“黛茜在干什么？” 托尔就伸着脖子看一眼：“看电视呢。” 然后又接着上一个话题讲。 罗德没能等到自己问出“能不能让我看看黛茜”这句话，因为在漫长的等待中，他感受到人生的短暂，感觉自己怕是等不来，于是在托尔喘口气要再说的时候果断挂了电话。 “挂了。”托尔道，“没关系。” 他又打电话给班纳。 班纳博士没有空。 “我正在开会！”班纳道，“有空再聊吧。” “等等。”托尔问，“你开什么会？” “我在跟浩克讲，下一次不要随便把我从朋友身边带走，变身之后记得带上我的鞋子。”班纳坐在床上，一边泡脚一边道。 “噢噢。”托尔道，“好的。” “不过你跟浩克的关系很好，你说的话他也许会放在心上。”班纳灵机一动，“要不我变个身，你跟他好好说说。” “打扰了。”托尔挂掉了电话。 他要打给史蒂芬。 奇异博士跟雷神的关系算不上十分好，性格也很不相投，但是除了史蒂芬，再剩下的人选就是彼得，托尔不太想跟彼得打电话。 他拨通了史蒂芬的号码。 奇异博士做事情向来很有效率，接电话也不例外，连接声才响一下，他那边就接起来，淡淡地问：“什么人什么事？” “嘿，史蒂芬。”托尔又对着空气招手，“我是托尔！我买了一个手……” 史蒂芬没等听完就挂掉了电话。 “没办法。”托尔道，“他是个怪人嘛。” 他瞧着通讯录上大大的彼得的名字，犹豫一下，还是拨过去。 “你好！”彼得接电话的速度跟史蒂芬一样快，说话活力四射，这让接连遭受冷遇的托尔感觉十分治愈。 “我是托尔。”面对彼得，托尔就说得缓慢又威严，“我买了一部手机。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啊，托尔！”彼得道，“你买手机了！！！！！！！！！！！” 他说得这么热情洋溢，十分捧场，一下卸掉了托尔的大人架子。 雷神捧着手机，说得很开心：“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很不错吧！” “超好！”彼得道，“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托尔道。 他哈哈完，想要也和彼得分享用手机的有趣事，彼得那边却先开口：“你知道吗？我前两天想出个不杀人的一击必杀绝技，汇报给哈皮，但是哈皮似乎有事，没回复我的短信，也可能是他需要点儿时间来看那篇三千字的分析报告。不过托尔你也是厉害的超级英雄，你有兴趣听听吗？” “我……”托尔道。 他才说出个“我”，那边的彼得就又道：“其实是这样的，我的战力里不是有个电击蛛网的选项吗，我就如此如此，然后这般这般……” “我……”托尔道。 真是一报还一报，半个小时过去，他愣是没找着插话的机会。 不过跟罗德不同，托尔没有等彼得喘口气，在彼得说得正高兴的时候挂掉电话。 蜘蛛侠，拉黑！ 托尔本来还打算尝试短信功能，打完电话之后放弃了。 他在地球上的朋友本来就不多，暂时不想失去他们。 在黛茜的指导和帮助下，托尔下载了一个社交软件，在上面注册个账号。 注册账号不难，但令雷霆之神火大的是，他自己输入他自己的名字，系统居然显示“已占用”。 “叫‘托尔’。”托尔道。 他缓缓地在手机上打字。 系统：此昵称已被占用，请重新编辑。 “那叫‘托尔·奥丁森’。”托尔道。 他又打字。 系统：此昵称已被占用，请重新编辑。 “？”托尔把名字删了，此时此刻尚且还有些耐心，“那叫‘雷神’。” 系统：此昵称已被占用，请重新编辑。 “这个软件是不是只会显示这一句话？”托尔问黛茜，“你的名字没有被占用吗？” 黛茜都没有社交网站账号。 托尼的倒是没有被占用，他在宣布自己是钢铁侠的当天就抢注了账号，现在看来果然是明智的选择。 “好。”托尔握了握拳头，在手机上用力摁摁，“叫‘阿斯加德的雷神’。” 还是被占用。 系统这回倒没有显示让托尔烦躁的提示语，贴心地换了另外一条提示，请这位连连撞名的用户休息一会儿再回来注册。 托尔转过头来看看黛茜。 黛茜很好奇，也看看托尔。 “把你耳朵捂上。”托尔道。 “怎么要捂住耳朵？”黛茜问。 “捂上就是了。”托尔道。 黛茜看大人脸上坚决的神色，虽然依旧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很配合地捂住耳朵。 托尔于是气运丹田，酣畅淋漓地大喝出一声“你踏马”。 他已经自暴自弃，反正叫什么都会重名，于是在手机上随便地打：“总不能让我叫‘雷人’吧？” 然后他就瞧见系统提示注册成功，可以完善用户信息。 小小的手机在那大大的暴怒的掌心中，真是如履薄冰。 托尔顶着“雷人”的用户名，在网站检索自己的名字。 居然检索出个叫“托尔”的官方号，官方认证就是雷神。 简直岂有此理。 堂堂奥丁之子，一个真正的雷神，居然在社交网站上活成了高仿号，反而别人叫雷神。 托尔一把怒火烧起来，要点进主页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在做雷神。 结果点进去一看，头像用的他的照片，日常动态也是用他的照片，不过是把新闻里的或者记者拍摄的或者路人粉拍摄的照片放在上头，拼成个九宫格，还加了“今天也要元气满满地保护世界”之类的话。 “噢……”托尔道，“看上去不错。” 他再翻一翻，发现这个号主还给自己P图，不仅P掉了同框的其他英雄，突出他的雄姿，还把不好看的瑕疵P掉了。 托尔默默对这个假雷神点了关注。 雷神买手机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会真用上手机，为了用手机，他特地在地球多待了几天，志得意满地回到阿斯加德，还跟洛基炫耀。 “这就跟妙尔尼尔一样。”托尔道，“你看得见，但你别想拥有。” 洛基微微一笑。 他那笑容里似乎包含着某些话语，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仔细想想，邪神想对哥哥说的话应该是，莫装丨丨逼，装丨丨逼遭雷劈。 因为不久之后的一个阴天，托尔拿着手机在树底下讲电话，一道闪电过来，人没事，手机糊了。 “现在你可以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托尼跟史蒂芬打电话时道。 393|第三百九十三章 托尼是有钱人, 黛茜作为托尼的女儿，当然也是有钱人。 有钱人上的幼儿园, 其实就是有钱人的幼儿园。 在幼儿园里放眼望去, 海瑟的爸爸有一家公司，小杰克的爸爸有一家公司, 黛茜的爸爸有不止一家公司。 比较起来, 库珀家的双胞胎就显得与众不同, 他们的爸爸是橄榄球教练, 妈妈是全职主妇, 拥有公司的只是亲戚。 虽然这话小朋友们之间并不说, 老师也不说, 但是谢尔顿和米茜知道, 到底还是有一点不同。 知道归知道，他们两个平时也不在意。 小孩子只管快乐，不必管钱。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这天早上, 黛茜来到幼儿园, 发现米茜和谢尔顿还没有来。 他们两个的家更远些，晚到也是寻常事，黛茜跑去拿了个皮球, 在院子里滚着玩。 可是一直滚到很晚, 米茜和谢尔顿还没有来。 索菲娅已经在拍拍手，叫小朋友们到教室里坐着等上课了。 “米茜和谢尔顿生病吗？”黛茜跑去问索菲娅。 索菲娅一想：“没有呀。” 正说着，两个小小的身影从小红门外姗姗来迟。 黛茜抬起头一瞧，马上高兴起来, 跑过去迎接：“谢尔顿！米茜！” 他们两个今天差点迟到。 不知是不是因为差点吃到的缘故，谢尔顿看起来没精打采，米茜也蔫了的茄子似的，没有精神，脸上也没有笑容。 “怎么不开心？”黛茜问。 谢尔顿道：“没事。” 他没精打采一会儿，很快也就恢复正常，去教室里翻出厚厚的数学书来看。 米茜却很难过。 她悄悄地告诉黛茜一个秘密：资助他们上幼儿园的亲戚公司遇到了困难，可能从下一年开始，她和谢尔顿就要到别的幼儿园去。 以谢尔顿的水平，根本不用再读幼儿园，那么可以自学，或者看看有哪个小学接收不适龄的天才儿童。 黛茜听得一愣一愣。 她很快意识到米茜的话意味着什么，跟着难过起来，赶紧要问：“就是公司坏了吗？” “是坏了。”米茜伤心地点头道，“我们就不能一起了。” “怎么不能？”黛茜问。 她低下头，把两只小手握在一起，瞬间有了要哭的冲动，硬是坚强地憋着没有哭，还能问出问题来。 “没有钱了。”米茜道，“要有钱才可以上幼儿园。” 她没有那么坚强，也实在坚强不起来，把黛茜一抱，呜呜地哭了。 今天是库珀双胞胎的黑暗日。 谢尔顿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到让人怀疑他今天早上来幼儿园时的无精打采只是因为又要和一群多动的人类幼崽共处一室。 米茜哭得直打嗝，被索菲娅带去安慰，黛茜一个人慢慢走回教室，发现谢尔顿在他的专座上看书，走过去坐在他身旁，轻轻地问：“你没有伤心吗，谢尔顿？” “你要是喜欢相信表象，就永远看不到本质。”谢尔顿一边做数学题一边道。 “那么你就是很伤心了。”黛茜道。 “那也不一定。”谢尔顿道，“我的脸上又没有写着伤心。” 他手下的笔游动得飞快，刷刷刷就过了一页数学题。 “这是做什么？”黛茜问。 “既然提前知道学期过去就要离开这个幼儿园，也还不算太坏。”谢尔顿道，“我加快速度，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想看的书看完。” 昨天晚上知道的消息，他甚至半夜起来列清单。 反正也睡不着，昨天晚上米茜就在哭了。 “可是我就是不想你走。”黛茜道。 “离开这里，我们也是朋友。”谢尔顿道。 他停下笔，看一眼黛茜：“我妈妈总是很相信，无论世界怎么变化，上帝都是永恒不变的。” “我不赞同她这句话，但是我也相信。”他道，“在变来变去的人生里，也存在永恒不变的东西，比如你是我的朋友。” 他又道：“如果回德克萨斯州，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德克萨斯州就是不在纽约了。”黛茜道。 “隔得很远，我昨天听见我妈妈说，外婆其实也有一点想我们回去，所以最后说不定不留在纽约，要回老家。”谢尔顿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美国地图来，把德克萨斯州的位置指给黛茜看。 真远。 他平静地说这么多，自身的平静却不能够给黛茜也带来平静，黛茜想要要和自己最好的两个朋友远离，就情绪低落，今天有户外活动，她也不能够提起精神来玩了。 “这样。”谢尔顿道，“我给你讲数学题。反正要走了，你就用你那脑子多记一点知识的精华，对你以后的人生是有用的。” 这一招果然很管用。 黛茜听着无聊的数学题，只感觉十分难受，难受冲淡了伤感之情，最后要哭也哭不出来。 “这样你就能感觉好一点，是吗？”谢尔顿问黛茜。 他瞧着黛西，突然一垂眼，轻轻地道，“这就很好。” 米茜眼睛红红，回到了教室。 她要和黛茜立下一百个约定，就算以后分开，也不能忘记对方，还要经常联络，还要互相送小礼物。 等到哪个网站开发出了共同养宠的游戏，她们两个就要在游戏里一起领养一只小狗，取名叫做“回忆”。 “好。”黛茜哽咽地道。 她伸出手来跟米茜拉钩。 米茜还和黛茜约定，要互相做送别礼物送给对方。 黛茜回到家里，没精打采地去书房找做卡片的彩色纸，要给米茜和谢尔顿做送别卡片。 托尼注意到在车上的时候黛茜精神就不怎么好，拿着平板看搞笑儿童新闻，也没有笑出来，还时不时要眺望窗外，长长地叹一口气，就差拿笔在脸上写“我有心事”。 别看人小，也是有心事的。 这会儿黛茜拿了纸和儿童剪刀出来，在客厅里慢吞吞又心情低落地剪纸，剪出来的形状也是歪歪扭扭不好看。 “你想谈谈吗？”托尼问。 他半小时后有个视频会议，现在正得空闲，很愿意为小小的女儿排忧解难。 “爸爸，就是很难的。”黛茜道。 “什么很难。” “人生就是太难。”黛茜道。 这很令托尼意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生打击让小孩生出这样深沉的感慨，不由正襟危坐，问：“你遇上什么困难？” “是米茜和谢尔顿。”黛茜道，“他们没有钱，就要走了。” 她把米茜今天在幼儿园里说的告诉爸爸，想要得到爸爸的帮助。 “我们可以做一些好事给米茜和谢尔顿吗？”黛茜问。 “你知道。”托尼道，“有时候我们没办法干涉别人的人生。” “就像坐在海滩上，生活里出现的人是打上岸来的浪。”他道，“有的停留很久，有的稍纵即逝，但最终都会退出我们的人生。” “不可以和我坐在一起吗？”黛茜问。 “现在不分开，以后谢尔顿、米茜跟你上了不同的学校，也一样要分开。”托尼道，“我不想你难过。但是迟早要面对的。” “好，爸爸。”黛茜道，“可是我的心里很难过怎么办呢？” 托尼在女儿额头上亲一亲，低声地道：“那好好做个送别卡片，想想米茜有多喜欢它，会让你好过一点吗？” “我可以试试好吗？”黛茜轻轻地道。 她于是打儿精神来，拿着剪纸刀，认真在做卡片。 托尼本来还要跟女儿说两句话，不想时间过得那样快，管家已经在提醒，说要提前五分钟做会议准备。 托尼起身往书房去了。 他在电脑前坐下，翻翻文件，像问得不经心：“库珀家那个是什么公司？” 一个周末过去，转眼到了星期一，黛茜带着自己的送别礼物来到幼儿园，要跟米茜交换。 她给两个好朋友做了很漂亮的卡片，画很多画，直到用掉最后一点儿空白，还写上很多的字。 黛茜要送给米茜一条姜饼小人的项链，送给谢尔顿一本笔记本，很厚，可以做很多笔记了。 她在幼儿园耐心等着，不想今天双胞胎又晚到。 晚到没有关系，黛茜只担心米茜和谢尔顿是因为付不出上幼儿园的钱，学年还没结束就被带走，越想越伤心。 好在这个时候，米茜的身影呼啦啦冲进教室里。 “黛茜！”米茜把背包一丢，看见黛茜就扑过来，手里拿着色纸做的玫瑰花，激动地道，“我又可以上幼儿园了！” “什么？”黛茜问。 米茜说她的亲戚的公司突然得到资金援助，可以撑过低谷期。 “就可以来上幼儿园了！”米茜道，“也不要回到很远的老家，也可以和你一起上学，一起吃饭，黛茜！” 她很高兴，乐极生悲，突然一撇嘴巴，就又哭起来。 “我不想和你分开！”米茜道，“我想到要和你分开，我的心里就很难过。” 黛茜要安慰米茜，两只小手在好朋友背上轻轻拍着，安慰着安慰着，被她的哭声感染，也小声地哭起来。 两个黏糊糊的泪包抱成一团。 谢尔顿站在旁边，看着她们两个哭。 他原本打算走的，听见米茜那一句“想到要分开就很难过”，随后又听见米茜说“没有像你一样的好朋友”，默默一低头。 黛茜哭着哭着，一抬眼，看见站在跟前的谢尔顿也红了眼睛，一边抹眼泪一边问：“你怎么也要哭，谢尔顿？” 谢尔顿红着眼睛迎风流泪，脸上还是机器人似的平静样子，听见黛茜问，回答道：“毕竟我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孩，你要求不要太高了。” 394|第三百九十四章 今天是斯塔克家的停电日。 家里用的是当初给复仇者大厦供电的同款清洁电源, 环保又耐用。 电这样重要，一朝停电, 有很多事情都做不了, 也不能够看电视，也不能够给手机充电, 黛茜长得这么大, 她的世界里能源和资源都很充沛, 还没体验过长时间停电是什么滋味。 这天晚上体会到了。 太阳即将下山的时候, 小黄人们在地底下做实验, 打算制造一个很大很大的涡轮, 利用高速回旋制造能量, 也可以为机器提供动力。 要让涡轮高速转动, 需要大量电力。 “没问题！”凯文道。 他扎了又粗又长的一捆电线，配个相当巨大的电插头，一鼓作气, 将插头插在插座里。 只听滋滋的电流声响起来, 凯文没弄清楚是哪里发出的声音，正准备侧耳倾听，下一秒就见电线一路火光带闪电, 要关掉电闸已经迟了, 轰隆一声，涡轮爆炸，凯文也给炸飞到半空。 “凯文！” “凯文！” 小黄人们都叫起来。 烧焦的凯文掉在地上，咳出一口浓浓的黑烟, 虚弱地冲众多关心自己的手足兄弟招招手：“没有事。” “太好了！”小黄人们拥抱在一起。 他们本来准备了礼炮，等着涡轮实验成功之后打响礼炮庆祝，这会儿涡轮虽然炸成了渣渣，但是凯文有惊无险，一样值得庆祝。 鲍勃打响了礼炮。 小黄人们在涡轮破碎的尸首上又唱又跳，把所有的烦恼都忘在脑后，把一开始要完成的任务也忘在脑后。 不光忘记了，还要在未完成的任务上快乐地踩两脚。 “凯文！凯文！”大家拍手称庆。 然而高兴不过三秒，世界突然一片漆黑。 欢呼声在黑暗中小下来，大家四处张望，安静得像入了笼的鸽子。 须臾，才听见鲍勃道：“这也是庆祝的一部分吗？” “不，这不是，鲍勃。”斯图尔特道。 大家开始在黑暗里踩来踩去。 “怎么肥四！”鲍勃有点怕黑，一把抓住身旁的斯图尔特，“斯图尔特，怎么肥四！” “我是亨利。”那小黄人道。 凯文猜测是黑暗力量终于统治了世界，才会夺走大家的光明。 他带着伤，还能够危言耸听得那样绘声绘色，语气之生动，论据之充分，叫人不得不赞同他的观点。 小黄人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正当大家对到来的黑暗力量恐慌的时候，备用的逃生楼梯里传来噌噌噌的脚步声。 “不好！”斯图尔特道，“是大魔王来了。” “他吃香蕉吗？”鲍勃道。 “你个蠢货！”斯图尔特在黑暗里还是精确无比地给鲍勃来了个响亮的头槌，“大魔王当然要吃小黄人了。” 鲍勃一听，放声大哭起来。 一片静寂中，他的哭声夹杂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显得格外诡异，顿时有了恐怖片的氛围。 “有光。”小黄人亨利道。 他很快被斯图尔特捂住嘴巴：“嘘，不要出声。” 香蕉胶囊们泪眼汪汪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有人在念佛经，有人在画符咒，还有人在向上帝祷告，总之五湖四海的神几乎同一时间都汇聚在这里。 真是热闹。 那带着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楼梯间的门被推开那一刻，是鲍勃最先看清楚对方的脸，他眼睛一亮，顿时又破涕为笑：“是爸爸！” “不。”斯图尔特道，“不要高兴得太早，鲍勃。” 来的的确是托尼。 只是老父亲的脸色在手电筒光从下往上的映照中，显得森森然。 比灯光效果更可怕也更逼真的是他的脸色。 要是托尼手中此刻有根棒球棍，大家毫不怀疑他会马上抓起个小黄人来打屁股。 “啊好可怕！”靠近门的一个小黄人被托尼揍人的气势吓倒，惊慌之中做出壮举，把手一伸，把门一带，哐当将从上面下来问责的一家之主关在了外头。 静寂。 一片暴风雨来临前的静寂。 可想而知，当那扇门又打开的时候，小黄人有多惨。 “根本不是什么黑暗力量统治世界。”托尼道，“是你们导致的电路过载，烧坏了电源。” 那样充足而强大的能源，可想而知凯文是一下子导来了多大的电力，涡轮又不能负荷，才闯下这样的祸。 小黄人们愁眉苦脸，排着队跟在托尼身后，一个接一个地到地上来。 看得见太阳的地方还存在着亮光。 落日余晖，在凭自然光照亮的房子里看来格外美丽。 黛茜在看夕阳。 停电的时候，她正在看新闻，新闻里的记者正准备进个漆黑的山洞里去查探矿工恶劣的工作环境是否属实，突然一下屏幕全黑。 黛茜还以为是摄像机进了山洞里，随后才反应过来是没有电。 罗德家里停过电，一会儿就好了。 小雏菊宝宝很想知道记者瞧见了什么，耐心地在电视机前等待。 结果没有等到记者，只看见爸爸怒气冲冲地往地底下去。 “就是没有电了，爸爸。”黛茜道。 “不是没有电。”托尼道，“是电源被人为地破坏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小黄人们都惭愧地把头低下来。 “没有电怎么办呢？”黛茜问。 今天温蒂放假，并不在家里，饭还没有人做。 “人没有电也能够生活。”托尼道，“只是会生活得比较糟糕。” “取备用电源要一段时间，安装好还要一段时间，可能要弄到比较晚。”托尼道。 黛茜明天不用去幼儿园，并不介意弄到很晚。 但是她偶尔也想过过没有电的生活。 “这就是低碳生活，爸爸。”黛茜说得有板有眼。 “你从哪里听来的？”托尼问。 黛茜道：“是伯伯班纳说。” 窗外的夕阳真好，火辣辣地烧了半边天，另半边天又呈现出深沉的厚紫来。 与自然为傍，人可以这样纯粹。 托尼听女儿这么说，于是坐下来：“这是你想的，斯塔克小姐。” “会非常糟糕吗？”黛茜问。 “看你有多依赖电了。”托尼道。 电可以不用，饭不能不吃。 家里的冰箱在停电时候还能继续制冷十二个小时，倒不必担心食材热坏，但黛茜还是拿出冰淇淋来吃了一杯。 别墅太大，手电筒只能照亮一个角落，于是大家把能找着的蜡烛都拿出来，用打火机点亮，摆满许多个角落。 “很像过生日，爸爸。”黛茜道。 “那得是托尔过生日才能用得上这么多蜡烛。”托尼一边点火一边道。 凯文和鲍勃在旁边玩蜡烛。 要让小黄人快乐不起来还真难。 凯文点亮一支蜡烛，鲍勃就低头许愿，末了将蜡烛噗噗地吹灭。 “到你，到你。”鲍勃道。 他学凯文的样子点燃蜡烛，叫凯文许愿，再吹灭。 凯文也快乐起来。 “我们的愿望能实现！”他们两个抱在一起。 鲍勃与凯文热情相拥时，忘了手里还握着蜡烛。 凯文在实现愿望的憧憬之中，隐隐闻见衣物燃烧的焦味。 “是什么，鲍勃？”他问。 鲍勃问：“什么？” “什么烧起来？”凯文问。 “点了蜡烛。”鲍勃道。 “噢~”凯文于是不疑有他。 黛茜和爸爸点着点着蜡烛，突然瞧见个燃烧的影子蹿过去。 乱用电已经很严重，居然还纵火。 托尼曾几何时，是有过把小黄人赶出家门的念头的。他当年也这么做了。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他们回来。 教训凯文和鲍勃的时候，老父亲无数次在心里忏悔。 罚了他们两个站在墙角，什么也不许动，从此世界太平。 “玩火危险。”黛茜道。 她在幼儿园里上过安全课，知道小孩子不可以随便动火，也不可以湿手触碰电源。 “给他们上一课。”托尼道。 黛茜很愿意让大家都知道玩火的危险，只是在上课之前，她感觉肚子扁起来，于是跟爸爸去厨房里找吃的。 大斯塔克探着脑袋在上头翻冰箱，小斯塔克探着脑袋在下头，也翻冰箱。 “你想吃什么？”托尼问。 他手拿一本菜谱，从没放弃过烹饪的心。 “吃蝴蝶面很好。”黛茜道。 电用不了，还能用火。 托尼于是拿着一包蝴蝶面放锅里煮。 半个小时之后，董事长把锅丢在洗碗槽里，派了一部装甲出去买披萨。 停电就可以吃烛光晚餐。 大人把披萨和冰箱里热一热就能吃的菜摆一桌，手拿汽水，跟黛茜手里的汽水杯子碰一碰。 “停电的滋味好受吗？”托尼问。 黛茜高兴地道：“好受！” 她满足地喝一口可乐。 “如果没有电，贾维斯就不在了吗？”黛茜问。 她从停电到现在也没有听见贾维斯的声音。 或许哪一天，世界失去了电，也失去网络基站，就会失去个朝夕相伴的家人。 黛茜想到这一点，吃披萨的动作就缓慢又沉重起来。 “我在这里，小姐。”管家在托尼的手机里道，“不用担心我。” 高兴就又挂回黛茜脸上。 窗外黑漆漆，今天的月亮躲在云层里。 没有电，娱乐节目就少了许多，要打个游戏也不行，像生活在山顶洞人的山洞里。 托尼原本以为没了电，黛茜会很不习惯，没想到这小的在满屋烛光里还生活得有滋有味。 “洗碗这么让你高兴吗，小姐？”托尼问。 老父亲系个围裙，站在洗碗槽前洗晚餐用的碗。 停电也好，让难得做家务的一家之主动动手。 黛茜坐在流理台上，穿个小小的雨衣，戴个手套，帮着爸爸一起洗碗。 “洗碗很好玩。”她道，“爸爸。” 对于斯塔克家的千金来说，把碗弄湿，涂上洗洁精，再把碗冲干净的程序，能带来的快乐不亚于做儿童陶艺。 黛茜很乐意动手，上次和爸爸一起去做陶艺，还做了个歪歪扭扭但是很完好的杯子。 杯子烤制出来之后，托尼就一直用它来盛早餐的牛奶。 “你当然觉得很好玩。”托尼瞧着把两只小手放在水龙头底下玩水的女儿道。 他刷刷盘子，递给黛茜，黛茜再放到水龙头底下冲冲。 这么普普通通的家务活，父女合作着坐起来，倒真渐渐叫人觉出安逸又平和的乐趣。 幸福藏在平凡的生活细节里，不必刻意寻找，自己就来了。 统共才没几个盘子，托尼和黛茜甩甩手上的水，到客厅里坐着。 小黄人们坐在外面吃香蕉。 接二连三惹祸之后，这一群香蕉胶囊显得很乖，见大人走出来，露出雪白的大板牙笑得十分谄媚。 “玩游戏吗，爸爸？”凯文问。 托尼在沙发上坐了，一抬眼跟凯文对视。 凯文怂怂地一缩身子。 可怜的凯文，今天不知道渡什么劫，又被雷劈又被火烧，幸好命大得很，这样也没有晃晃悠悠地化作游魂离开人世间。 此刻，他脸上还留着被电击后烧得微黑的痕迹，背后贴了大大的创可贴，显得十分可怜。 “玩什么？”托尼问。 凯文马上摸出一手纸牌来，还有一个筛盅。 看来是赌场老手。 但凯文不要赌博，他想玩有趣的抽牌游戏。 “谁的数字大，谁就抽。”凯文道，“抽到什么，就要做什么。” 小黄人们自己开派对的时候经常玩。 托尼伸手一抽，看见牌上写着：“说一件不开心的事情。” “有人把我家里的电源烧坏了。”托尼道。 果然很让人不开心。 鲍勃抽到一张穿女仆装。 他羞答答地去换上了，蕾丝裙摆在身后荡漾。 鲍勃随后被派到旁边打扫地板。 托尼不想还有这样奇怪的牌，顿时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明明刚才说要玩牌的时候还有点儿不情愿，现在却认真起来。 黛茜抽到一张牌，是要说一个秘密。 “她对我没有秘密。”托尼道。 做家长的总是过分自信，于是女儿低下头来时，老父亲的脸被打得啪啪响。 “我吃四个冰淇淋了，爸爸。”黛茜轻轻地道，“就是在上个星期。” “你说要怎么办吧。”托尼翘起二郎腿。 黛茜十分惭愧，乖乖地把这个星期的冰淇淋数量给减了一杯。 斯图尔特抽到一张牌，是要被下一个抽牌的人弹脑门。 黛茜就是下一个抽牌的人。 斯图尔特的表情于是惊悚起来。 所幸他预想中的被一指头弹到天边去的情况并未发生，黛茜的力气很大，但是已经懂得掌握分寸，小小的手指伸出来，在他额头轻轻一抚。 “你怎么不弹我，黛茜？”斯图尔特问。 “你就要疼了。”黛茜道。 斯图尔特感动得眼泪汪汪。 这个游戏仿佛幼稚又无聊，但玩到后头，客厅里就有了许多的笑声。 小黄人的草裙舞蹩脚又搞笑，黛茜抽到好的牌，又能喝一杯可乐，轮到托尼，托尼被指定讲个笑话，讲出来的并不好笑，大家还是笑了。 时钟走了两圈，家里燃烧着的蜡烛也从长到短。 眼见蜡烛要烧尽，大家去杂物间，看看还有什么能照明的东西，找着了一堆荧光棒。 是上次，小黄人们抽到大奖去看著名歌星的演唱会，从演唱会现场买回来的。 还找着一大包烟花。 托尼自己都忘了是什么时候买回来放在家里，大概某个节日为让黛茜高兴买来庆祝用的，结果统共也没点几根，都收在杂物间里。 趁着停电，小黄人们想把烟花拿到家外面去放。 “不准玩火。”托尼道。 “爸爸。”凯文眼含希冀，“想看烟花。” 鲍勃也抬起头来，眼含希冀，“会小心一点，爸爸。” 斯图尔特也抬起头来。 目光要是能够具象化，那么六十七个小黄人围坐一圈，眼中的渴盼早已经成了噼啪作响的星火，要投射到托尼头上，把狠心的老父亲砸得满头是包。 等黛茜被小黄人撺掇，也期待地抬起头来，还要用那小手扯一扯大人的裤子，托尼就缴械投降了。 只是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够再惹出祸事。 小黄人点头点得头都要掉下来。 遮蔽月亮的乌云已经悄悄飘走了，这会儿走出别墅的大门，头顶月明星稀，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一片漆黑中，月亮是明亮的光源，跟以前躺在阳台上吃着西瓜看，心境又不同。 一群身影搬着家伙窸窸窣窣地从别墅里出来，不知道还以为这家惹了盗贼集团。 “都出来了吗？”托尼问。 “出来了，爸爸。”凯文道。 “报数。” 小黄人从一报到六十七。 “一个也没少。”托尼道。 他拿出打火机，点燃第一支烟花。 烟花是转瞬即逝的东西，还带来空气污染。 但人就是喜欢转瞬即逝的短暂的美，璀璨到极致倏然熄灭，明明看着热闹又高兴，却夹杂了种美好短暂的淡淡哀伤在里头。 托尼盯着燃烧起来的焰火出神。 卖火柴的小女孩饥寒交迫时，在火光中看见了无法实现的愿景，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又从火光中看见什么。 只是这样深沉又感伤的意境，很快淹没在小黄人震天响的欢呼里。 “点起来了！”鲍勃道，“爸爸真棒！” “好。”托尼道，“安静一点……” 他的“点”字还没有说完，拿着仙女棒的小黄人就一拥而上将他包围，手高高地举着，要让他点燃。 因为害怕惹出森林火灾而独掌打火机的老父亲顿时十分忙碌，连独自感伤的时间都没有。 黛茜拿着仙女棒跑来跑去。 她今晚玩得是真高兴，嫩嫩的脸蛋上挂着笑容。 “我的火花大！”凯文拿着仙女棒过来，要和黛茜比一比。 “我的也是很大。”黛茜道。 “这样真漂亮。”凯文陶醉在仙女棒闪烁的亮光里，“像过年了。” 托尼弯着腰，给众多的小黄人点烟花。 最能耐的人是最劳累的人，黛茜的仙女棒都点完了，托尼才从小黄人的包围圈中解放出来，脸上一抹黑，不知道是谁的小黑手趁乱摸上来，要破坏董事长的绝世帅气。 从发现停电、扑灭鲍勃点起来的火、惩罚小黄人、弄晚饭到点烟花，托尼给折腾一晚上，这会儿终于又有空坐下来喘口气。 小黄人们拿着烟花闹去了，唯独有个小小的影子走过来，在托尼身边坐下。 “怎么不去玩？”托尼问，“你的仙女棒烧完了吗？” “是的，爸爸。”黛茜道，“我给你留一根。” 她手里拿着根未使用过的烟花棒子。 “我是大人了，不喜欢玩这些。”托尼道。 他掏出手帕来抹抹脸。 黛茜安安静静地陪着爸爸坐。 眼前一片热闹，但就他们两个人不说话，光瞧着小黄人玩也很好，比看电视有趣。 尤其鲍勃因为仙女棒被抢哭起来的时候。 “停电好玩吗？”托尼问黛茜。 小雏菊宝宝捻着手里的烟花，点头道：“好玩。就是和爸爸一起做很多事情。” “是吗。”托尼道，“那挺好。” 他看看黛茜手里的烟花，大手一伸，“给我吧。” 黛茜想提醒爸爸他是个大人了不爱玩这个，然而瞧见他点燃仙女棒后，眼里微微起来的笑意，话又放回肚子里。 大人也曾经是小孩，也可以享受小孩子的乐趣。 或许人喜欢烟花，也不光是爱转瞬即逝的美，还喜欢大家一起放烟花时的非凡的热闹。 做爸爸的拿着烟花在欣赏，余光瞥见女儿低头窸窣地在掏口袋，不由转头来看：“你拿什么？” “拿了凯文的牌没有还。”黛茜道。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牌来，正是在屋子里玩游戏时用的。 “你要玩吗，爸爸？”黛茜问。 一大一小并肩坐在台阶上，月光像水又像纱，轻轻落下来，不用电灯，也能瞧清亲爱的人的脸。 “我连烟花都玩了。”托尼道，“来吧。” 黛茜瞧着上头的字，认认真真念出来：“要说一件开心的事情。” 托尼于是抬头看一眼空地上放完了烟花，在追着玩的小黄人。 他手指一捻，手中的仙女棒刚刚好烧完，还有一点儿余烬，在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开心的事情。”托尼道，“有人把我家里的电源烧坏了。” 395|第三百九十五章 班纳博士在超级英雄运动会上赢了一个星期的夏威夷旅游, 一直没去。 “我不想有人在海滩上看见一个没穿裤子的绿色大块头狂奔。”班纳道。 他无缘旅游，于是把名额给了黛茜, 叫托尼有空的时候带着孩子到夏威夷玩。 制定前往夏威夷的飞行计划之前, 托尼先带着女儿坐上了飞向瓦坎达的飞机。 一同前往的还有罗德上校。 本来这次去瓦坎达，只是托尼和特查拉之间的科技交流, 结果被上头知道, 硬是派了代表官方身份的罗德来, 说是也做一点政治交流。 瓦坎达公布真实国力, 运用高新技术帮助了许多个弱小国家之后, 国际上没有谁不想跟他们搞好关系。 罗德也有些无奈, 但他是军人, 服从是军人的天职, 于是托尼和黛茜在飞机上看小猪的动画电影，上校却要在一边背公式化的讲话稿。 “你说，到了那里, 看见国王要不要参拜的啊？”罗德一边看稿一边开小差问托尼。 托尼看好友一眼：“我记得你之前见他的时候, 也没参拜。” “之前是因为……”罗德要把事实脱口而出，随即想起那场很久以前的不太愉快的内斗，不由一顿, 又想到事情已经过去许久, 托尼和史蒂夫现在的关系也不错，于是大大方方地道，“之前是因为要打架，谁还在打架的时候跪拜队友？” “不过我们现在要去人家的地盘, 要是礼数不周到，很可能造成国际关系的恶化。”罗德越想越严重。 托尼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瞧他：“其实你担心得也没有错，在瓦坎达，觐见国王的确要参拜。下跪的那种。” “是吧？”罗德道。 他很是为自己想到了这一重庆幸，坐在座位上沾沾自喜，因而忽略了托尼唇角挂上来的一抹微笑。 “说起来，瓦坎达虽然很愿意为贫困战乱中的国家提供国际援助，却还不愿意让外国人随随便便进入自己的国境。”罗德道。 否则他也不必为个见面礼仪纠结这么久。 “怀揣珍宝的人就算没有害人之心，也要有防人之心。”托尼道，“科技和振金都很珍贵，可以理解。” “这倒是的。”罗德道。 他背一会儿稿子，觉得实在无聊，又很眼红托尼陪着黛茜亲亲昵昵在看电影，过去拍拍好友的肩膀，把托尼从位置上挤了出来。 “动画片好看吗？”罗德问黛茜。 “好看，伯伯。” 黛茜手里捧着一杯超大的草莓奶昔，正喝得津津有味，刚凑过去，就闻见浓郁的草莓香气，弥漫在空气里甜津津。 这是老父亲给女儿赔罪用的。 今天早上托尼又起晚，洗漱完坐到餐桌上时，黛茜的餐盘已经差不多空了，只剩小半个牛角包躺在那里，像是孩子吃不下剩的。 这倒很稀奇，黛茜几乎没有剩过饭。 托尼切了一片面包，再一看，餐盘旁边放着的草莓小牛奶还是好好的，连开封也还没开，就拿过来插了管子喝。 大人的肺活量很大，一吸快吸掉一半。 正在这时，去厨房找果酱的黛茜回来了。 大斯塔克和小斯塔克大眼瞪小眼，托尼手里的小牛奶还没放下，铁证如山，想抵赖也不行。 “还有小牛奶吗？”托尼问。 黛茜失落地摇摇头：“没有了。” 做爸爸的于是给买了很大很大的草莓奶昔做补偿。 “看的什么内容？”罗德跟黛茜找话题。 “就是小猪做坏事，不要被妈妈发现，说很多的假话。”黛茜把嘴巴里含着的奶昔吞下肚，慢慢地道，“可是妈妈还是发现。” “说了一个谎，就要再说下一个谎来圆这个谎。”罗德道，“这叫死循环。” 管家提醒飞机里设定好的瓦坎达的坐标不远了。 罗德从窗外望出去，发现只有山。 他以为是角度问题，跑进驾驶室，群山赫然入眼，环顾四周，只有稀稀拉拉的简陋民居，和山脚下蚂蚁似的羊群，并不见国家。 然而哈皮还是不慌不忙地要把操纵杆往下压，撞往大山的怀抱。 两相触碰时，仿佛是穿过一堵墙。 在这飞机上的人，除了罗德，都已经见识过瓦坎达的反射隐身技术，只有罗德还在新奇地“哇哦”。 屏障之后，别有洞天。 耸峙的高楼拔地而起，建筑群密布在瓦坎达的土地上，各种飞行仪器穿越在楼与楼的间隔中，仿佛自由翱翔的林中铁鸟。 宽阔的大河支干纵横，纵贯国度，而瓦坎达的王宫就坐落在河流中部，远远望去，连同的圆形建筑像两个牵手的高大巨人。 黛茜两年前来过这次，两年的时光，足够让科技翻新，世界变样，但瓦坎达的宏伟与淳朴，还与上次来时一模一样。 飞机在王宫的停机坪上降落。 停机坪上还停着许多形状古怪的飞船，气势森森，随时能成为王手中出征的利器。 罗德有一点激动。 他下飞机的时候，还在默念见了政要要说的话，结果一出舱门，看见底下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手持长矛的瓦坎达士兵，先忘了一半的话。 再看见出来迎接的国王、公主，又忘了另一半的话。 托尼牵着黛茜走在前头。 黛茜一边走一边张望，还能想起来从前就是从这里下飞机，特查拉挺直背脊站立着看人的神情也跟从前一般无二。 国王这样威严，大人都不敢轻易跟他对视，黛茜却敢。 小雏菊宝宝觉得特查拉并不可怕，他给小孩东西吃，还会送礼物，只是不太会跟小孩打交道。 给东西吃和送礼物的程序，如果不在惹了小孩伤心之后才进行该多好。 “特查拉。”托尼道。 他打招呼没什么奇怪，但特查拉身边站着的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却横眉竖目：“胆敢直呼国王的名字！” 她这个人一向是这样虎虎的态度，托尼不觉得怎样，也没有刹时改变称呼，叫特查拉为“陛下”，但跟在后头的罗德一听可不得了，上来打圆场。 “陛下，你好。”上校官腔官调地道。 他实在不习惯拜见别人，但为了外交顺利，还是上前一步，把腰一弯。 脑袋很快被国王稳稳地扶在半空。 他走路的速度真快。 罗德听见特查拉深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们这里不做这一套。” 他抬起头来，看一眼认真的国王，再回头看一眼微笑的好友，顿时就明白被耍了。 在国际友人面前动武仿佛不是很好，于是罗德只向托尼狠狠地亮了下拳头。 “想也知道不需要，罗迪。”托尼对罗德道，“有时候你真是天真得可爱。” “天真的人一抓一大把，像你这样蔫儿坏的人打着灯笼也难找。”罗德道。 被恶作剧的上校打算下次要还有机会来瓦坎达，也要恶作剧一次别人。 “请。”特查拉道。 苏睿公主在哥哥背后探头探脑。 她在找网友幻视，发现幻视没跟着来，不由感到一些无趣。 “随意一点，不用拘束。”特查拉对挺胸抬头目不斜视走着的罗德道。 国王往旁边看一眼，随后对跟士兵借了长矛看武器如何储存能量的托尼道：“拘束一点，不用那么随意。” 国王要在钢铁侠面前有一点威严，但自从他把钢铁侠的女儿喂撑之后，威严就所剩不多了。 说是随意一点，但有罗德来，还是带了点儿政治色彩，于是特查拉要请罗德和托尼到议事大厅去见见各个部落的首领，双方要就睦邻友好进行会谈。 黛茜于是得了机会，能够看见瓦坎达各个部落的首领。 都是大人物，平常人可能一辈子也没机会见一次。 “要好好待着，同意吗？”托尼问女儿。 黛茜道：“同意，爸爸。” 苏睿给了她一个会发光的珠子，能够播出影像来。 黛茜一伸手，就给托尼抱在怀里。 团子玩珠子玩得很入神，以至于走出多远的路都不知道，突然发现四周很安静，抬头一看，已经是在议事大厅里。 大人们都很严肃，黛茜看着他们的脸，情不自禁也严肃起来。 部落首领们已经在议事大厅等候，国王一进门，每个人都像脑子里按了秒表似的，掐点整齐又统一，不约而同站起，齐刷刷交叉双手在胸前，做个“瓦坎达万岁”的手势。 这样的默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练成。 黛茜也悄悄交叉双手，跟着大人“瓦坎达万岁”。 特查拉明明目视前方在走路，却好像在太阳穴上长了个眼睛，突然回过头来对黛茜道：“你可以不用这么做。” “就是不行吗？”黛茜问。 她还挺喜欢这个手势，做着很威风，叫人心里充满力量。 特查拉见小孩低下头去，话就一噎，随后摆摆手道：“想做就做吧。” 国王叫大家都坐下。 托尼于是带着小孩，在首领们对面落座。 特查拉不说话，议事大厅就无比安静。 黛茜自己坐一张椅子。 爸爸把她往椅子上一放，她就知道乖乖在上头坐好。 由于是十分严肃的场合，大家的姿态都很端庄，无端让小孩也紧张起来。 黛茜想起体验过的礼仪课上，老师教的坐姿，努力叠着两只小脚，斜着腿坐。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设计这么高的椅子，斯塔克家小千金脚不沾地地支撑了一会儿，实在很累，见没有人注意她，又悄悄换回普通的坐姿。 还是普通一点比较舒服，黛茜心里想。 特查拉开始说话了。 罗德准备的发言稿终于在这时候派上用场，与国王侃侃而谈。 托尼与部落首领们不时插两句话。 没人要理小孩，黛茜就自己观察。 坐在对面的部落首领们引起了小孩的注意。 不得不说，瓦坎达真是个神奇的国度，建筑很有特色，国王是超级英雄的设定很有特色，现在连各个部落的首领都打扮得那么有特色。 坐在黛茜正对面的是一位不苟言笑的老婆婆。 她真是上了年纪了，眼皮仿佛跟着年岁一起沉重起来，下垂成个汉字的“八”，窄窄的眼缝中不时透露出一种岁月沉淀过后的精光。 正是这样的精光，让国王也要认真倾听老婆婆的意见。 但是黛茜不能够叫她老婆婆，要叫她商人部落的首领。 不知道商人部落是不是就是代表着很有钱，这位老人家的两边耳朵各戴着个比成年男人拳头还要大的耳环，耳坠是纯金的，在严肃的议事大厅里散发着金钱的气息。 黛茜看得很揪心，很怕老婆婆的耳朵被金子扯下来。 然而更揪心的是坐在商人部落首领旁边的那位老先生。 他是河流部落的首领，刚才特查拉介绍过了。 黛茜很不明白河流跟盘子有什么关系。 这位老先生简直要和盘子融为一体，两边耳朵的耳垂钻了洞，不知道当时是把洞打得多大，才能够在两边耳洞里各塞进杏子那么大的小盘。 瓦坎达人都对耳朵不友好。 更不友好的是老先生的嘴巴。 他下嘴唇嵌进个下午茶茶杯托那样大的描画蓝盘，这令他说话也含糊起来。 黛茜一度非常担心老先生张开嘴巴的时候，盘子从他唇中掉落。 让人更不敢去想的是，他究竟带着盘子生活了多少年，这样要怎么啵啵自己喜欢的人呢？ 团子开着小差，想象了下爸爸嘴上嵌着盘子要来亲亲自己，不由连连摇头。 特查拉看黛茜一眼。 众人的声音不由随着国王的注目而小下来。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乖乖坐着的黛茜。 小雏菊宝宝还在看河流部落首领的盘子看得脸蛋皱皱，忽然发现大人们都看自己，不由往爸爸身边挨一挨。 托尼把女儿一搂：“没事。” 特查拉又收回目光。 他们讲话的时间这么长，黛茜本来已经更加规矩地坐好，打算不再看人的，架不住时间实在很长，又不能跑出去玩，于是又悄悄打量剩下的几位首领。 山矿部落的首领倒没有虐待耳朵，万幸万幸。 但是她带着的头饰很新奇，垂下来许多条缀着短短毛筒的长条，只有底下的一小截带着毛。 实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做了美容之后的贵宾犬的腿，细细的光光的腿，只带着底下一小截毛。 每做成一顶山矿部落首领同款的发饰，就要有许多只贵宾犬失去四条腿。 黛茜又摇摇头。 边境部落的首领没有虐待耳朵，也没有戴头饰。 只是他脸上纹了很多个小圆点，密密麻麻，数起来恐怕总共得有上百个，密集恐惧症要是看见，可能当场送医。 四岁幼儿看得小身子颤颤。 等她把首领一个个得看完，大人们的谈话终于也结束。 罗德仿佛实现预期目标，跟特查拉达成什么友好共识，这会儿正在很满意地跟特查拉握手。 首领们一个个退出议事大厅，黛茜也总算可以自由地跟爸爸说话。 “爸爸，他们就是有一点奇怪，对吗？”黛茜说话轻轻的。 “什么奇怪？”托尼问。 “耳朵也是奇怪，嘴巴也是奇怪。”黛茜道，“怎么要这样？” “我们不是生活在这里的人，没见惯这样的打扮，好奇是难免的。”托尼道，“但这是人家自己的风格，尊重差异性，不随意指点，这叫礼貌。” “好，爸爸。”黛茜一点头，知道了。 官方的事情办完，特查拉邀请托尼去看看王室的科学实验室。 作为交换，托尼也要请国王和公主去看看斯塔克工业的实验室。 “苏睿说她要收拾收拾。”特查拉道，“她喜欢把东西摆得到处都是，希望你别见怪。” “满眼都是智慧结晶，只会让人享受。”托尼道。 他们两个在等待苏睿公主收好实验室，罗德说要找个洗手间，所以退了出去。 上校走在长长的走廊上，记得来的时候看见过个洗手间标志，没想到这里的路全长得一模一样，一个不慎，就迷失了人生方向，非但没有找到厕所，在岔路拐岔路的双重加成下，罗德连议事大厅也回不去了。 “这是哪里？”罗德问。 这时候他看见两个抬着武器行走的士兵，上前去问路。 士兵对外邦人倒不像将军奥科耶那样严厉得让人害怕，很爽快地给指了路，还说罗德如果找不到，可以带着去。 “那很好。”罗德道，“只是我要先……” 他想说要先找个厕所，视线无意中下放，发现无盖的武器箱子里放着一只完好崭新的金属手臂。 罗德不由一凛。 “这是要给谁的？”他问。 士兵说是个给战士的。 “你们的战士战斗也需要用金属手臂啊？”罗德又问。 士兵摇头，说是给个外邦人。 上校的一颗心通通通跳起来。 “是不是……”他在那士兵耳边说了个名字，心里巴望着不是，但士兵点头的时候，他只感觉天雷炸响，暗道大事不好。 托尼肯定不知道，要是知道，他哪里还肯来瓦坎达。 罗德想要从士兵口中问出那个“you-know-who”现在在瓦坎达的哪个位置，士兵却说是国王的机密，摇头不作答。 托尼等在议事大厅里，发现罗德脸色古怪地从外面回来了。 “怎么？”他问，“这里的厕所不好吗？” “不是。”罗德道。 那么托尼也要出去上个洗手间。 上校心里有自己的打算。 他知道托尼跟个现在在瓦坎达躲避外界追捕的人有很深的过节，一旦见面，不动手是不可能的。 而那个人随时可能出现在瓦坎达的每个角落，既然是国王下令收容的人，就在王宫里也说不定。 罗德还是不想让托尼看见他。 他在心里打算盘的时候，托尼正要走出大门去。 几番权衡，上校依然上前，拦住好友。 “怎么？”托尼问。 “是这样……”罗德道。 他要斟酌一下说辞，托尼却没有空给他斟酌，人有三急，托尼轻轻推开好友道：“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不好吧。”罗德情急之下道，“他们这里的厕所不好。” “？”托尼脸上泛起一抹狐疑之色，“怎么不好？” “厕所堵了，还往上喷水。”罗德道，“就我刚才上的那个。你还是不要去。” “一个厕所里又不止一个位置。”托尼道。 他还是要往外走。 “要不还是我们一起找另外的厕所吧？”罗德道。 他一定坚持，托尼虽然一头雾水，但是也配合地跟在好友身后。 罗德走在前面。 托尼想跟他并肩走，被残忍拒绝。 “这个走廊很宽，罗迪。”钢铁侠脸上的怀疑之色越来越重。 “我也很急，想要第一个去上洗手间。”罗德道。 他一边说，一边在拐角时极快地侦查，看那个不能让托尼见的人是否出现。 万幸没有。 但不代表下一个拐角没有。 “你刚不是上过了吗？”托尼问。 “厕所有问题，我又出来了。”罗德道，“这个王宫看着很气派，基础设施不行，还得好好改善。” 他往左一拐。 这一拐不得了，居然瞧见个戴着口罩、及颈头发梳中分的男人。 罗德立即刹住脚步，连带着他身后跟的托尼也刹住脚步。 “怎么了？”托尼问。 他想要上前看看拐角处是什么东西让罗德这样大惊失色，却被罗德抬手拦住。 “这边的洗手间正在维修。”罗德着急忙慌地道，“门口放了牌子了，我们去不了。” “什么？”托尼问，“为什么这么凑巧？” 好友问话的时候，罗德才看清刚才那个人原来不是预想中的危险对象，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戴着口罩的瓦坎达人，看肤色就知道。 然而说了一个谎，就要再说下一个谎来圆这个谎，罗德陷入自己的死循环，不得不撑着场子，睁眼说瞎话道：“对嘛！这么凑巧！基础设施不行，不行。” 他打着哈哈，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寒意，像猎人来临前猎物生出的直觉，不由打个冷战。 下一秒，听见女将军奥科耶死神一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听说你觉得我们王宫的基础设施不行？” 396|第三百九十六章 托尼跟罗德被奥科耶带着去参观瓦坎达的厕所了。 议事大厅里于是只剩了特查拉和黛茜两个人。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国王心想。 他悄悄地把目光放下去，观察斯塔克家的小孩。 特查拉其实还是挺喜欢小孩的, 小孩就是国家的未来, 需要好好栽培，好好对待。 但是他平时见了小孩, 只需要点头微笑招手, 要么再摸摸头, 给个拥抱, 说些鼓励的话, 并不会被小孩开着火车压脚, 也不会把小孩喂撑。 见小孩毫无压力, 带小孩还是颇让人伤脑筋的。 黛茜乖乖在椅子上坐着等爸爸。 不知道洗手间是不是通向宇宙, 老父亲去了有十来分钟，还没回来。 “爸爸怎么不见？”黛茜就问特查拉，“还有伯伯罗德也是不见。” 特查拉把戴在手上的串珠一播, 手腕上就凭空显现出个半人身的全息影像, 是拿长矛的士兵，恭恭敬敬问：“什么事，陛下？” “哇。”黛茜觉着很新奇, 一下从椅子上溜到地板, 挨在特查拉身边看。 士兵向同伴询问，回来脸色古怪地说，禀报说将军奥科耶亲自带着两位从外邦来的客人上厕所去了。 特查拉听得也脸色古怪。 “你爸爸没丢，在洗手间里。”特查拉道。 “这个很好。”黛茜大眼睛弯弯地指着他手上的珠子道。 她很喜欢, 却知道这是人家的东西，没有轻易伸手来碰。 特查拉“嗯”一声：“这是基莫因珠，我们平时就用这个通讯。” 他要陪着黛茜等托尼和罗德，然而这两个人返回的速度实在太慢，仿佛释放了膀胱压力之后还要参观参观基础设施，一直等得黛茜的肚子叫起来。 黛茜的中午饭是在飞机上吃的，喝了一大杯奶昔，吃得并不多，现在消化完就饿起来。 肚子咕噜响一声，团子听见了，赶快用小手隔着衣服摸摸肚皮。 黛茜有点儿不好意思，赶快去看特查拉听见没听见。 特查拉原本脸朝着这头的，发现她来看，飞快把眼睛转开，像在思考。 他真是很严肃，今天都没有笑过。 黛茜又去摸摸口袋。 平时出门总要带两个糖的，今天不巧，什么也没带。 她不由垂头丧气起来。 “去找点东西吃吗？”须臾，听见特查拉在旁边道。 特查拉想到这小的超级好的胃口，猜想她不喜欢挨饿，再一看那垂头丧气的神情，觉出两分可怜来。 “有士兵为你的爸爸引路，不用担心找不到我们。”他把两只手背在身后，看见黛茜刷一下亮晶晶的大眼睛，虽然还是不苟言笑，但悄悄地挺胸抬头。 国王的餐厅，大而敞亮，应有尽有。 小雏菊宝宝成为特查拉的座上宾，左手一个鸡腿，右手一张面饼，吃得脸蛋油腻腻。 “肉好吃。”黛茜塞了一嘴巴，说话含含糊糊。 侍女站在旁边，要给孩子再添一点儿菜，看见坐在黛茜旁边的特查拉一摆手，顺从地退了下去。 要是成为一个国家的王，想做什么事情，甚至连口都不用开。 “又没有人跟你抢。”特查拉道，“吃慢一点。” “我就是有一点饿，伯伯。”黛茜道。 要是奥科耶在这里，说不定又得横眉竖目，要黛茜称呼特查拉为国王陛下。 “还好托尼·斯塔克是有钱人。”特查拉看黛茜吃饭吃得生龙活虎，不由感慨。 他自己不吃东西，只是看着小孩子吃，见黛茜扯着光光的面饼送入嘴，默默伸手拿一张，包了肉在里头，卷成卷，递给黛茜：“是这样吃。给你。” 黛茜接了饼，咬一口，果然很香。 “你怎么不要吃？”她问。 “我不饿。”特查拉道，“国王是跟王室成员一起用餐的。” “你也不要笑，伯伯。”黛茜道，“因为你就是不开心吗？” 特查拉一摸脸，摸着了自己特意绷着的嘴角。 “没有哪一个国王是嘻嘻哈哈的。”他道。 黛茜想了一下，脸上泛起疑惑来：“可是托尔就是哈哈地笑。” 特查拉一噎。 他倒忘了复仇者联盟里面除了自己，还有个货真价实的国王。 如果托尔来统治瓦坎达，首先就要被几个部落首领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国王也不都像托尔那样。”特查拉道，“商量国事的时候笑嘻嘻，只会让人觉得你很不可靠。” 他见黛茜用卷饼去蘸碟绿色的酱料，不由问：“这是什么？” “是鳄梨酱。”黛茜道，“你不知道吗？” 特查拉把碟子拉过来闻一闻，皱起鼻子：“没有吃过。” 这个东西出现在王室的厨房里，那就是苏睿的手笔。 跟稳重守成的大哥不同，苏睿总是很愿意尝试新鲜事物，上个星期她还去了趟墨西哥，三令五申不许特查拉跟着。 回来就开始吃奇怪东西了。 要是鳄梨酱就很奇怪，那吃鸡脚和鱼眼睛不是更奇怪。 “好吃。”黛茜道。 她想起从前在墨西哥餐厅吃过的鳄梨酱，还蛮有讲究，说用玉米片蘸着吃味道很好。 特查拉于是让人给上一盘玉米片。 黛茜把大大的玉米片掰开，香脆的一声响，小胳膊伸得长长，在碟子里蘸一抹鲜绿的鳄梨酱，放进嘴巴，咬得有滋有味。 “你也吃，伯伯。”黛茜道。 特查拉犹豫一下，伸手去拿个玉米片。 他也刮了一点儿鳄梨酱，入口之前闻闻气味，鼻子又皱起来：“我不会喜欢的。” “爸爸说，喜欢不喜欢，要试一试才知道。”黛茜道。 特查拉把玉米片放进嘴里。 他嚼两口吞下肚，五官更加皱起来。 相比先前的面无表情，这会儿倒显得十分可爱。 “好吃吗？”黛茜问。 特查拉道：“不好吃。” “不过我不讨厌尝试。”他看一眼黛茜，微微翘了下嘴唇。 外邦人来觐见国王，国王这会儿却在带外邦来的孩子。 黛茜吃了饭，特查拉还愿意带着她在王宫里晃悠。 “没有玩具房。”黛茜道。 “苏睿的实验室就是她的玩具房。”特查拉道，“男子汉则要在战斗中成长。” 他小时候摔摔打打可不少。 “要不要我教你两招？”特查拉问黛茜。 上一个这么问的大人已经涨了见识。 “我会功夫。”黛茜道。 “是吗？”特查拉这会儿来了精神，然而瞧着黛茜的小胳膊小腿，并不很相信，“你都会什么？用装甲不算。” “小娜阿姨说只是不要欺负人的时候打。”黛茜道。 “可以切磋。”特查拉道。 他很想看看黛茜会打什么功夫。 一大一小两个嘀咕许久，黛茜终于愿意给特查拉露一手。 这里并没有幼儿装甲当陪练，特查拉大喇喇伸出手，叫黛茜跟他打一打。 “要真打得好，可以答应你一个小要求。”他道。 他很快为这句话后悔了。 黛茜转过身来，胳膊一抡一顶，将国王摔飞出去那一瞬间，抛物线真是好看。 特查拉惊诧之余，受训多年的身体反应令他在飞出去时迅速调整了姿势，借力翻转，稳稳落地，威严并没有连同他的脊背一起给摔在地上。 “你……”特查拉眼睛睁得圆圆。 他现在表情是越来越丰富了。 托尼和罗德终于在奥科耶的步步紧跟中找到特查拉所在的大厅。 托尼真的只想上个洗手间，哪里知道上洗手间要经历这么多的波折，憋到最后，脸都要黑起来。 “对不住，老兄。”罗德惭愧地拍拍好友的肩膀。 “你是不是要谋害我？”托尼问。 罗德当场就想跳起来打爆他狗头，一心为人还被误会真不那么好受，但他想想托尼知道事情之后不好受的脸，就把自己的不好受憋在心里。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罗德道。 “国王陛下在这里。”奥科耶把两人引到个庄严辉煌的大门前，把手一抬，“进去吧。” 托尼上前去推门。 手碰到门那一瞬，他仿佛想通什么，转头来看罗德一眼。 “你看我干什么？”罗德没好气地，“我美啊？” “我看你是全美最傻的朋友。”托尼道。 他顿一顿，声音低了，“那个人不会出现在王宫里。我不在意，你也不需要在意。” 罗德听得一怔。 他很快把手握成拳头，在托尼肩膀砸了一下。 “把我打坏，黛茜要找你算账。”托尼道。 他想着女儿跟特查拉在一起，气氛不知道有多沉闷，飞快推开门，要把国王和自己的小孩从尴尬中解救出来。 哪里知道门开以后，看见的是另一个世界。 “这样好玩吗？”特查拉的声音从大厅里传来。 托尼和罗德站在门口，正瞧见国王陛下弯着腰在走路。 他背上背了个绵软的小孩，那两只小手正轻轻扶着他脑袋，把脑袋当方向盘使。 “好玩！”黛茜道，一边说一边笑，别提多开心。 大厅里一时间其乐融融，直到特查拉一转头，跟站在门口的几个人对上视线。 特查拉顿时噤声。 罗德看着这个背孩子的，要说两句话来缓和缓和气氛，忽然觉得脸上很灼热，一转头，发现奥科耶正盯着自己看。 他不由一激灵，马上打通四经八脉，在大家的注视中温柔地关上大门：“打扰了，国王陛下。” —— —— —— —— —— —— 黛茜带了一大堆瓦坎达特产回家，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于是那段时间里，温蒂做的饭都很有草原风味。 黛茜挥舞着小叉子快活地吃肉，厚实肥美的一块塞到嘴里，嚼许久。 吃着吃着，觉得嘴巴里什么东西在摇晃，她不由停下来，摸一摸嘴唇。 再尝试着咬，一切又和原来一样，仿佛刚才只是错觉，黛茜于是又继续享用她的饭。 回家没多久，利用周末，托尼带黛茜去辛普森医生那儿例行体检。 黛茜自己认为自己是大孩子了，可每每听见辛普森的名号，都巴不得在地上挖个洞躲起来。 “他有那么可怕吗？”温蒂问。 辛普森长得一点儿也不可怕，还很俊美，还很喜欢在人耳边轻轻地说话。 然而一副好皮囊掩盖不了一个人恶劣的品质，黛茜坚信。 这个人最大的享受就是给小孩打针，看小孩的哭哭脸就十分高兴。 黛茜的疫苗打得差不多，辛普森还很失落。 “等小雏菊再长大一点儿，说不定针头一戳就要断了。”医生道。 辛普森知道超人是刀枪不入的，哪怕一个炸弹砸在身上炸开，也可以毫发无伤。 所幸他现在握着黛茜的小肉胳膊还是软绵绵。 大概得再晒几年太阳才会变得硬邦邦。 那么幼儿软绵绵的时期，就格外值得珍惜。 托尼用五盒巧克力饼干交换了黛茜一次配合的体检。 小雏菊·斯塔克现在了不起，力气大，还会飞，要是再在体检过程中逃跑，老父亲要捉孩子可就不那么容易。 “来，小雏菊。”辛普森拿着听诊器，笑眯眯，“让我听听你的心跳是不是还跟莫扎特一样动听。” 黛茜一扭，用两只小手把心捂住了。 然而每次捂住，每次都没有用，辛普森用长长的抓痒棍将她一挠，她的手就放开了。 “这是我在国外旅游时买回来的。”辛普森展示他那一根长长的、顶端雕出手形状的木棍，“叫做不求人。好用吧？” 黛茜觉着很新奇，但那是辛普森的东西，想到要跟他借来玩，她就紧紧闭上嘴巴不愿意开口。 不待见，就是这么不待见。 辛普森听了心跳，还要拿着手电筒来照照黛茜的嘴巴。 小雏菊宝宝脸蛋耷拉着，张嘴张得不情不愿。 “咦。”辛普森照照牙齿，用压舌板压了黛茜的舌头，末了还戳戳小孩的牙齿。一戳，黛茜又感觉嘴巴里什么在摇晃，赶快往后一仰。 “怎么？”托尼问。 “没什么。”辛普森道，“牙齿长得很好。” 他继续笑眯眯：“小雏菊今天十分配合，叫我很是感动。” 他要流泪，流出来也是鳄鱼的眼泪。 不知道是不是像辛普森说的，黛茜今天的配合让他非常舒心，又或者是借由这次的体检，他终于反应迟钝地觉察到黛茜对自己的不喜欢，他这段时间开始频频拜访斯塔克家。 每次都带礼物，还带好吃的。 黛茜一听贾维斯说辛普森来了，就要躲起来。 “小雏菊伤透我心。”辛普森道。 他也不很介意，只是把带来的水果或者零食打开，拿给黛茜吃。 温蒂要把苹果拿去榨苹果汁，被辛普森拦下。 “小孩子的牙口好。”医生道，“啃啃苹果还磨牙。” 黛茜不要见辛普森，不过辛普森走了，她看见桌子上的东西，就会拿来吃。 苹果是好吃的，饼干也是好吃的，虽然有一点硬，可是很甜。 黛茜吃着吃着，想起自己对辛普森不好的态度，心里就糟糕起来。 洛基还很讨厌呢，她也给洛基糖果吃了。 不过洛基并不会用尖尖的可怕的针来扎小孩，按照他的脾性，给变个幻术带小孩掏出诊所才正常。 “爸爸，我就是很坏吗？”黛茜啃着辛普森给的苹果，跑去问托尼。 “嗯？”老父亲正打领带要出门，听见女儿问，低头看一眼小孩，“你为逃避辛普森感到内疚吗？” “是的。”黛茜道。 “他倒不坏，只是喜欢招惹人。”托尼道，“你要是想对他好一点，那也可以好一点。” “好。”黛茜道。 于是下一次辛普森来家里的时候，团子就不躲起来，还站在走廊里迎接。 “哎呀，小雏菊。”辛普森抬一抬鼻梁上的细边眼镜，“你今天对我真热情。” “你不要对我很坏。”黛茜道，“我就欢迎你来我的家。” “我怎么会对你很坏呢？”辛普森捧着心，痛心疾首，“我跟你爸一样关心你。你看你和斯塔克先生生病的时候，哪一次我不是飞快赶来，半夜睡觉都不敢把手机静音。” 他说得字字恳切，又确实是有这么回事，黛茜一想，忽然觉着辛普森以前的不好，现在都渐渐变得好起来。 她这么一改观，倒跟辛普森开始了一段友谊。 辛普森这个星期已经是第五次跑来斯塔克家了。 给黛茜体检也不过上个星期的事情，他像是把来别墅跟黛茜玩当做一项任务，天天打卡。 老父亲在家里，这两日总感觉自己是受到了冷落。 他回家进门，看见女儿等在走廊里，十分欣慰，结果他都进了客厅，黛茜还站在走廊里。 “你在干什么？”托尼问。 黛茜道：“要等辛普森。” 董事长的心受伤了。 托尼下午买了蛋糕，要给黛茜当下午茶点心吃，从冰箱里拿着蛋糕出来一看，黛茜已经和辛普森在餐厅里玩起游戏，要是赢了就能够吃一块饼干。 辛普森买的糖花饼干硬邦邦，但是味道又很好，黛茜很喜欢吃。 辛普森现在彻底洗白，在幼儿的世界里变成了一个好人。 至于洗白的言论，也仿佛曾经在哪里听过。 他说他一向都有一颗善待别人的心，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对，或者关心过了头，办成坏事，别人就看不见他的好。 “比如我的前女友。”辛普森用手揩着眼睛伤感地道，“比如我的前前女友。” “比如我的前前前女友……” 他数到第二十个前女友的时候，黛茜就把饼干吃完了。 “你不要伤心好吗？”小雏菊宝宝关切地道。 “现在我想做个好人。”辛普森道，“你相信我吗？” “相信的。”黛茜郑重地一点头。 辛普森很感动。 他们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就像他们的友谊，坚不可摧。 “我是不是太多余了？”端着蛋糕看了许久却一直没被注意的托尼道。 很久以前，爸爸教过黛茜一句话，说没办法判断事物性质的时候，可以适当相信下直觉。 黛茜现在觉得，其实有时候直觉跟后来看到的本质是不相同的。 比如辛普森，现在就变得很好。 医生来家里的第六天，斯塔克家欢声笑语不断。 托尼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托着腮。 电视里的动物世界正在讲述狮子一家的幸福生活，小狮子在母狮子身边打滚，很是快乐。 老父亲孤零零的背影顿时叫人看着心酸起来。 托尼看得百无聊赖，正要把电视关了，到工作室去给自己找点乐子，听见一阵脚步声，一抬头，就见女儿眼泪汪汪地往这里奔过来。 “爸爸！”黛茜道。 她刚才明明还玩得很好，说还要和辛普森玩吃饼干游戏，这会儿却变故突生。 托尼站起来：“怎么了？” 黛茜嫌跑得不够快，小脚一蹬飞起来，飞快扑在爸爸怀里，随时嘴巴一撇都能哭起来。 “就是很糟糕了！”黛茜道。 “什么很糟糕？”托尼问。 “辛普森就是很坏！”黛茜控诉道。 她说话的时候张开嘴巴，做爸爸的一看，发现长在下边的乳牙少了一个。 缺个牙的团子说话说得好可怜：“吃饼干牙坏了。” 黛茜赢了跟辛普森的游戏，快快乐乐拿着饼干在吃，跟平常一样张大嘴巴就咬下去，结果听见嘎巴一声，牙齿就歪出去。 其实情况还不是不能补救，毕竟辛普森医生就坐在旁边。 黛茜一摸，发现牙坏，第一时间向辛普森求助。 辛普森不慌不忙，伸手过来，把还有一线生机的牙齿给摘在手里。 他这个举动，震撼了黛茜的灵魂，直到辛普森起身去厨房拿杯水回来，要给她漱漱口，她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牙齿掉了，倒没有出血。 但辛普森落井下石，把黛茜赖以吃饭的牙齿拔掉，这让小孩又气又伤心。 她果然该相信自己的直觉，这就是不听爸爸话的下场。 “牙没有怎么办呢？”黛茜埋在爸爸怀里，伤心地呜呜哭起来。 不仅吃东西不方便，说话还要漏风，还令人变得很丑。 幼儿小小的心灵里，天都塌了。 托尼拍拍女儿的脊背，瞧她哭得伤心，把笑憋回肚子里，低声慢慢地说些安慰的话，说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说好一会儿，才让黛茜慢慢止住眼泪。 黛茜噙着大包的泪，要听爸爸仔细说说怎么没那么严重。 结果一抬头，辛普森的身影就出现在客厅门口。 医生把黛茜掉了的乳牙清洗完，装在个早就准备好的小盒子里，此刻跟黛茜四目相对，他就笑眯眯地把盒子摇晃摇晃：“到手了，小雏菊。” 他真是个天上地下海底三万公里全银河系乃至整个宇宙都无可匹敌的大坏蛋。 397|第三百九十七章 少了一颗牙齿, 让黛茜十分忧伤。 辛普森简直是火上浇油，小孩子才给哄好了, 这会儿黛茜听着他宣告胜利的话, 看见他手里那颗一去不再回的乳牙，眼睛眨一眨, 又有泪花冒起来。 故事书里说狐狸是最狡猾最会骗人的动物, 黛茜觉得大人才是最狡猾最会骗人的动物。 她很难过, 不想再理辛普森, 把脸往托尼的怀里一埋, 悄悄用手抹眼睛。 “过分了。”托尼道。 辛普森也不算坏得彻底, 最后给黛茜买了很多糖果和玩具赔罪, 然而四岁幼儿的心已经被伤得透透, 不想要他的赔礼。 黛茜想要和辛普森做好朋友，辛普森却只想要她的牙齿。 “牙没有了。”黛茜耷拉着脸蛋道。 事后托尼给小孩解释，说现在换牙很正常, 换下来的是乳牙, 以后会长出坚固的恒牙，一辈子也不会再掉。 尽管如此，黛茜还是有点儿难以释怀。 为安慰女儿, 晚饭之前, 托尼从冰箱里拿出袋巧克力。 是果汁夹心的巧克力，做得小巧而圆，入口即化，巧克力外衣消融得温柔浓厚又绵长, 随即有冰冰凉的果汁流淌出来，甜而不腻，黛茜很爱吃，能够一口气呼呼地吃好几个。 托尼一边走，一边往嘴里放一个巧克力，等到客厅，抬眼一瞧，刚还在看电视的黛茜不见了踪影。 “小姐躲到秘密基地去了。”管家道。 三角帐篷里亮着灯，投映出个小小的影子来。 托尼正好没有什么事情做，很有闲心探究小孩的内心世界，进了房间，走到帐篷前，见里头黛茜的影子一动也不动。 他蹲下去，把帐篷的门帘一掀，看见女儿在里头正拿着面镜子在照。 原本牙齿整整齐齐的时候，笑起来齐刷刷一排正好看，现在黛茜咧着嘴巴，要强颜欢笑，可瞧见镜子里那缺了牙齿的一个窟窿，顿时就笑不起来。 “这样就是不好看，爸爸。”黛茜对托尼道。 “我觉得挺好看。”托尼道，“我小时候也掉过牙齿，现在还是一样好好的。” 他给黛茜看自己的牙，果然洁白干净，光彩照人。 本来以为能起安慰作用，但黛茜看着爸爸的牙，再想想自己的牙，不由更加愁肠百结。 不过愁肠百结不妨碍吃巧克力，黛茜伸手去袋子里拿一颗圆溜溜的巧克力球，放进嘴巴，吃得有滋有味。 少一颗牙齿，仿佛并不影响生活，花还跟从前一样红，饭也跟从前一样香。 只是小雏菊宝宝快乐地咬一口饼，看见饼上牙印缺了一块时，不免还会惆怅地低下头，轻轻叹一口气。 长大就是烦恼多。 四岁小孩也知道爱美，电视里的贵族小姐讲究笑不露齿，笑的时候还要拿扇子遮住嘴巴，黛茜拍照的时候也笑不露齿，用扇子遮住嘴巴。 “这么矜持啊。”哈皮拿着照相机道。 想到明天要上幼儿园，黛茜不由得要发愁。 大家的牙齿都是好好的，只有她缺牙，感觉真是不好意思。 黛茜埋在大大的玩具箱里东翻西找，半个身子都探进去，玩具丢出来许多，堆成一座小山。 鲍勃从门口经过，看见她这样，觉着好玩，也过来一块儿胡乱挖掘，刨得昏天黑地。 “你找什么，黛茜？”鲍勃问。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黛茜从箱子底下摸出个牙齿套来。 那是万圣节扮怪物时用的尖牙，黛茜把它拿去水龙头底下洗干净，放进嘴巴里，顿时多了一排尖尖的怪物牙。 她想明天戴着这个上学去。 “你确定吗？”托尼问。 老父亲在厨房给女儿泡奶粉，一边泡一边猜想少了一颗牙喝起来会不会有不同滋味，等拿着奶瓶过来一看，他女儿已经自力更生，自己给自己找了副牙。 戴着尖牙的小怪物也是个可爱的小怪物。 “我没有很确定，爸爸。”因为戴了牙齿，黛茜说话说得含含糊糊。 万事不能两全，要好看就没有方便。 况且小尖牙也算不上好看，只是能把漏风的牙洞给遮上。 黛茜伸手接过爸爸手里的奶瓶，低头一咬，觉着滋味儿不对，又把玩具牙齿摘下来。 “那你吃午饭的时候怎么办？”托尼好整以暇问。 黛茜捂住嘴巴：“就是像这样。” “唔。”托尼道，“那恐怕吃得不太痛快吧。” 的确是的。 如果不能大口大口吃饭，从食物中得到的乐趣就要大打折扣，对于一个爱吃的小孩来说简直不能忍。 “那可怎么办呢？”黛茜喝着睡前奶粉，很是为难。 “你的自信呢，斯塔克小姐？”托尼问。 黛茜反问：“是什么自信？” “你少一颗牙齿也一样可爱的自信。”做爸爸的道。 “真的是吗？”黛茜问。 她还是有些犹疑。 爸爸是不对小孩撒谎的，然而这世界上的镜子保有跟爸爸一样的可信度，爸爸说好看，黛茜瞧镜子里，那空空的缺口真是难看。 “要我说，你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孩子。”托尼道。 “有多漂亮？”黛茜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 “记得你更小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过极光。”托尼蹲下来，把黛茜喝完的奶瓶摘了，用手一揩女儿的嘴角，“你比极光还好看。” 他说话轻轻的，咬字轻柔又认真，夸小孩的时候，枫糖色的眼睛里熠熠的都是光。 黛茜深深地陶醉了。 爸爸还从来没像这样吹过她的彩虹屁，从爸爸嘴里说出来的话，比巧克力球的魔力还大，她如果原本有十分的惆怅，现在只剩下三分。 小雏菊宝宝张开嘴巴笑，露出缺了个口的白牙齿：“我这么好看，爸爸！” “不错。”托尼道。 “那我也比彩虹小马好看吗？”黛茜问。 “比彩虹小马好看。” “也是比小狐狸菲菲好看吗？” 小狐狸菲菲是黛茜最近看的卡通故事书里的角色。 “当然。”托尼道。 一问一答之间，大斯塔克已经领着小斯塔克往盥洗室里去，两个人刷牙刷得满嘴是泡泡。 新牙齿就像种子，要好好呵护才能尽快长出来。 黛茜咕噜咕噜地漱口，等清洁好牙齿，还要跟爸爸说许多的话。 托尼弯腰把这小的抱了，要把她放到儿童卧房睡觉去。 怀里的小孩一张嘴叭叭的，滔滔不绝。 “爸爸，我就是哪里好看？”黛茜问。 她觉得自己的蓝眼睛很好看，因为几个她喜欢的人都是蓝眼睛，比如克拉克，比如史蒂夫，比如托尔，再比如泽维尔教授。 “哪里都很好看。”托尼道，“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 他用薄薄的小被子把女儿裹一裹：“现在还为少了牙齿难过吗？” “没有的。”黛茜道。 她张开嘴巴摸一摸牙齿，心里很希望新的牙齿能够赶快长出来。 第二天，黛茜一到幼儿园，就有小朋友发现她的牙齿没了一颗。 “黛茜缺牙！”小杰克道。 黛茜原本跟索菲娅打招呼，听见这话，赶快把嘴巴闭起来。 “你是不是吃很多糖，把牙齿吃掉了？”小杰克问黛茜。 “我没有的。”黛茜道。 “这样不好看。”小杰克道。 “我的爸爸说我还是很好看。”黛茜道，“掉牙也是可爱。” 她说得神气哄哄。 没想到是钢铁侠下的论断，小杰克顿时语塞，又觉得马上妥协很没面子，支支吾吾地还要反驳：“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黛茜旁边一个声音道。 小杰克抬头一瞧，是背着小背包来上学的米茜叉着腰说话。 米茜才到幼儿园，就听见小杰克和黛茜的对话，马上把黛茜挡住了，大声地道：“长大了牙齿才会掉，你没有掉牙齿，就是发育迟钝！” “我才不是发育迟钝！”小杰克道。 “那你的牙怎么还是好好的？”米茜问。 “我。”小杰克回答不上来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米茜问。 小杰克摸摸自己还完好的牙齿，回答不上来，哭着跑走了。 黛茜觉着米茜此时此刻的背影真是威风凛凛，十分帅气。 米茜虽然没有天生神力，但保护朋友一点儿也不含糊。 “每个人的发育程度本来就不一样，靠掉没掉牙来判断好不科学。”姗姗来迟、听了个尾巴的谢尔顿慢吞吞道。 “我才不理。”米茜道。 她这会儿转过身来，黛茜一瞧她的脸，先是一愣，随即惊奇地“哇”出声。 只见米茜张开的嘴巴里，上边的门牙也是少了一颗。 “昨天晚上掉了。”米茜很自豪。 黛茜现在彻底地不为缺牙烦恼。 一个人缺牙是惆怅，跟好朋友一起缺牙就成了快乐。 两个缺牙的小朋友手拉着手去院子里玩跷跷板。 谢尔顿站在原地看着，连连摇头。 至于大坏蛋辛普森，最后也得到报应。 他长了智齿，腮帮子鼓鼓地肿起来，破坏了英俊的容貌，于是有好一段时间没再出现在斯塔克家。 “能拿到小雏菊的牙齿，报应就报应。”他被牙疼折腾得满眼泪花，一边流泪一边意志坚强地拿黛茜的牙齿来做研究，“还可以让报应来得更猛烈一点。” 他的腮帮子果然很快肿得更大了。 —— —— —— —— —— 牙齿悄悄地在嘴巴里生长着，悠闲的午后，黛茜抱着平板，津津有味地玩找茬游戏。 得有细致的观察力和足够的耐心，才能够在两张极其相似的图片中找到差别，点对一个不同可以换一颗星星，集齐一百颗星星就可以升级，进行更复杂的找茬。 “你玩得挺好。”旁边一个声音道。 黛茜抬头，正见个独眼盯着自己看。 坐在她身边的不是别人，是闲来无事串门的尼克·弗瑞。 他今天竟然没有穿招牌的黑风衣，而是作再普通不过的家常打扮，要不是他身上还有深入骨髓挥之不去的黑社会大佬气质，真像个住在对门的邻居。 “我今天不工作。”弗瑞道。 这个人不工作则已，一工作就要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每次工作都要穿上拉风的长款黑风衣，弗瑞解释为，衣服够大，才能藏住足够的武器。 “你想见识下吗？”他问黛茜。 黛茜瞧着弗瑞那因俯视而显得越发可怕森森的脸，乖乖摇了摇头。 不过弗瑞只是不说话的时候显得脸可怕，对小孩却好，每次来都给黛茜带小礼物，这会儿还跟她坐在一起，看她玩游戏。 “难道不是因为斯塔克先生不肯跟你一起玩吗？”温蒂心想。 然而在局长的高压注视下，她没敢说出口。 这时候就看出黛茜的非凡之处，居然能跟尼克·弗瑞打成一片。 “就是要找不同的游戏，弗瑞。”黛茜道。 找茬游戏她上手得很快，因为不光在平板上玩，平时在幼儿园里也经常又机会玩。 幼儿园里，除了谢尔顿和米茜这一对异卵双胞胎，还有一对混血的同卵双胞胎兄弟，长得一模一样，除了他们的父母，很少有人能分辨他们两个，索菲娅也经常叫错名字。 “维卡斯，不要把橡皮泥糊在脸上！”索菲娅跑过来。 玩橡皮泥的小男孩抬头道：“我是维沙尔，苏菲。” “好。”索菲娅道，“不要把橡皮泥糊在脸上，维沙尔。” 那小小的男孩子就哈哈笑起来：“其实我是维卡斯。” 他们两个长得一样，性格也一样，米茜经常拉着黛茜去观察他们，玩找茬游戏。 米茜每次都认错，黛茜却能很快地把双胞胎兄弟分出来。 “为什么呢？”米茜问。 黛茜说不上个所以然，看着兄弟俩相同的眼睛、相同的鼻子、相同的嘴巴，只是道：“就是不同的。”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只是缺少了辨别的眼睛。 尼克·弗瑞玩找茬游戏也很厉害。 他跟黛茜搭档玩双人找茬，一路胜利，俨然传说中的带飞队友。 “我虽然只剩一只眼睛。”弗瑞道，“但是能够看透许多东西。有的人双目俱全，却活得像瞎子。世界上迷惑人的人事物太多，你可要小心。” 黛茜听着，似懂非懂。 “说起来，我以前也遇到过一种人，能够变成跟他人完全相同的样子。”弗瑞道，“只是再怎么相同，到底还是不同。” 他回想往事，摇头笑起来：“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鲍勃拿着香蕉牛奶走进客厅，想一边喝牛奶一边看电视。 结果一只脚才迈进客厅大门，迎面就看见弗瑞脸上挂着的神秘莫测、意味多端的微笑，看在小黄人眼里，就像恶魔吃人的前兆。 鲍勃打个冷战，默默缩回脚，逃命似的离开了客厅。 黛茜听见响动，只来得及瞧见一抹逃得飞快的嫩黄身影。 “鲍勃怎么了？”她问。 弗瑞道：“可能急着上厕所。” 团子就点点头。 她听着弗瑞的话，想起来洛基也是很喜欢变成别人的样子玩恶作剧。 不恶搞的时候，邪神的幻术还是十分好看的。 黛茜最喜欢洛基一抬手就变出许多小花，或者闪烁的星光。 变得出美好的东西，大概因为曾经也见过许多的美好。 想完了洛基，黛茜还想听弗瑞讲他很多年前的故事。 弗瑞动一动嘴巴，原本看着是要说的样子，但正巧借故走开的托尼这时候回到客厅，他就又闭上嘴巴。 “？”托尼拿起杯子喝一口水，“至于吗？” “找个修装甲的借口躲起来，你至于吗？”弗瑞反问他，“你的胆子比哈皮·霍根的大得多。” 作为钢铁侠的保镖兼联系人，弗瑞找不到托尼的时候，就会联系哈皮。 哈皮眼泪汪汪地请求托尼不要把手机号码给弗瑞。 “原来你这么怕他。”托尼道。 哈皮嘴硬：“我那不是怕！” 但是当弗瑞的电话打过来时，他就嘴硬不起来了，假装手机不在身边，没有接。 超级英雄之间流传着一个传说，不接尼克·弗瑞的电话，夜黑风高的时候，就会有惨剧发生。 哈皮等弗瑞的电话铃声断了，颤巍巍拨号给托尼，问会发生什么惨剧。 钢铁侠是老江湖，不以为意：“只是他会亲自找到你家，没什么。” 哈皮听见这话，差点儿厥过去。 弗瑞说托尼胆大，不是没有理由。 哈皮不想接电话，但不敢不接，托尼要是不想见弗瑞，就算弗瑞找到家里来他也不理人，说是去修装甲。 “是升级系统。”托尼纠正他。 “都一样。”弗瑞道，“不过我今天没什么事，只是过来坐坐，你在不在都没关系。” 他话刚说完，口袋里的电话就响起来。 弗瑞掏出来瞧一眼上面的电话号码，皱着眉站起身，出去接了一通。 等电话打完，他就要告辞去工作。 “又是什么危险入侵？”托尼问。 “我们自己本土的已经够麻烦了。”弗瑞道，“这次是小问题，用不上你。” 他伸手把托尼一指：“但要用上你的时候，你再挂我电话试试。” 弗瑞酷酷地把手一收，转身离去。 离开之前，倒很温和地对黛茜打招呼：“再见，小斯塔克。” 还说托尼，他自己区别对待就很明显。 弗瑞走后，托尼也要出门。 他本来可以跟弗瑞一块儿走，但想到坐同一辆车还要看弗瑞的脸色，当即放弃，特地在家里面待多几分钟。 “可是你说要一起玩游戏，爸爸。”黛茜捧着平板，跑到更衣室来找托尼。 “我很快就回来。”托尼道，“回家路上去甜品屋给你买甜甜圈，同意吗？” “同意，爸爸。”黛茜道。 可是昨天已经跟爸爸说好，今天一个下午都在家里玩的。 团子不由有些垂头丧气，拿平板的手垂在身侧，迈着小脚慢慢地走出去。 老父亲扣着衬衫扣子，一低头瞧见女儿失落的背影，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 黛茜回到客厅，爬上沙发，默默用手点着屏幕找茬。 她才发现了一个破绽，要去点击，突然从旁边伸来一只手，抢先一步点了。 黛茜回头一看，不由睁大眼睛：“爸爸！” “可以再晚十五分钟出门。”托尼道，“这个游戏我不太会，你教我吗？” 他就瞧着小孩一下子雀跃起来。 “就是晚一点出门没有关系，对吗爸爸？”黛茜问。 等托尼点了头，她就飞快往旁边一挪，要给爸爸让出位置。 她教得很认真，托尼学得也很快，一边学一边开小差分出心来看女儿的表情，见她大眼睛弯了，不由轻而快地笑一下。 斯塔克家的千金实在很容易满足，十五分钟的陪伴足够抵消计划被打乱的糟糕，十五分钟过去，托尼终于要出门，黛茜还跟着到门口送爸爸。 “要早一点回来。”黛茜道。 托尼道：“好。” 黛茜就把小手在嘴上拍拍，飞一个告别吻给爸爸。 一家之主开着跑车呼啦离开了房子。 “黛茜！”鲍勃在家里冲黛茜招手，“玩捉迷藏吗？” “玩的！”黛茜兴致勃勃，马上跑回家。 转身之际，她余光扫过树林，仿佛发现什么，轻轻“咦”一声，停下脚步探头张望。 但树林里除了森森树影和展翅的飞鸟，分明什么也没有。 黛茜于是又跑起来，和鲍勃手拉手捉迷藏去。 斯塔克家的大门关上了。 片刻。 树林里响起一声极轻的耳语：“没被发现吧？” “没被发现。”另一个声音道。 于是一棵大树蜕皮似的，褪下来个透明的身影，要不是地上有影子，简直看不出有人躲在那儿。 那透明影子如同变色龙，这会儿现出原形，像个圆滚滚胖嘟嘟、果冻质感的蓝色章鱼，两条柔软的手，还有五条弹性十足的脚，支撑着在地上站立。 躯体透明，于是里头许多条亮晶晶闪烁着的像血管的东西就能看得一清二楚。圆脑袋上两颗大而蓝的眼睛尤其引人注目，一时倒让这样的章鱼形象不太可怖，反而显出两分可爱来。 另一棵大树也褪下个这样的生物。 一个男声，一个女声。 两条章鱼聚在一起，头靠着头，一边紧张注视着斯塔克家的别墅，一边低声说悄悄话。 “确定了，那就是目前仅存的氪星幼年体，地球名叫黛茜·斯塔克。”男的道。 “她也有氪星人的秘宝。”女的道，“带她回去，就能换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对吗？” “不错。” “这么小，还挺可爱的。”女的道，“真抱歉要对她做这样的事情。” “不对她抱歉，我们就要抱歉。”男的道，“上一个族人的尝试已经失败了，黛茜·斯塔克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好。”女的犹豫犹豫，下了决心。 “还这么小，打架是不用打架了。”男的松一口气，“前辈被氪星成年体一拳打出外太空，简直恐怖。” 女的听着一抖：“前辈的忠告是什么？” “不要动氪星人的妈——我已经观察很久，这个小氪星人没妈。”男的道，“放心。” 他说着，摇晃摇晃身体，一瞬间许多种颜色覆盖他柔软的体表，仿佛施加了层幻术，眨眼就变成个西装革履的地球男人模样。 褐色短发蓬软地梳拢，枫糖色眼瞳光辉如星曜，再加那标志性的修剪得宜的胡须，蓝色章鱼复制出个外形毫无破绽的托尼·斯塔克。 尼克·弗瑞说，世界上迷惑人的人事物太多。 不止洛基。 也不止斯克鲁人。 “我们是全宇宙最好的表演艺术家。”女章鱼人道，“去吧，斯塔克先生。” 树影遮挡阳光，淡淡的林翳则遮挡了假托尼的半张脸。 他微微一笑。 398|第三百九十八章 捉迷藏小能手黛茜在家里玩得很高兴。 小黄人的躲藏技术实在不能算高超, 一个躲在沙发后头，一个躲在柜子里。 躲在沙发后头的, 露出头顶高耸又稀少的几根头毛, 就差拿个标识牌，明目张胆地告诉黛茜“我在这里”。 躲柜子的凯文倒还有一点小聪明。 黛茜经过柜子的时候, 本来没打算往里面找, 只可惜里头咀嚼零食的声音实在太大, 想忽略都难。 黛茜打开柜子门的时候, 凯文还在疑惑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 不过他很快释然, 从柜子爬出来, 把手里啃剩半截的巧克力棒递给黛茜：“吃吗？” 黛茜不要吃他剩下的, 伸手在包装盒里又拿一根, 跟凯文一起吃起来，忘记了去找剩下的小黄人。 这个游戏真是不公平，黛茜跟凯文猜拳, 猜输了就要满屋子地找躲藏起来的六十七个小黄人, 猜赢了就要被六十七个小黄人满屋子地找，怎么算都不划算。 剩下的小黄人在藏身之处里躲得很无聊，纷纷跑出来, 要黛茜去躲。 “寻找黛茜, 十分有趣。”鲍勃摇头晃脑地道。 黛茜吃了巧克力棒，看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爸爸还没有回来。 做爸爸的出门, 经常都对孩子说“很快就回家”。 他当然不是要对黛茜说谎，只是总有那么多不可抗力，把“很快回家”变成“很久很久以后才回家”。 黛茜已经习惯，只是心里不免还要担心爸爸很辛苦地工作。 小黄人都撺掇，黛茜就请他们数数，自己跑到玩具房去躲起来。 她有个很硕大的大熊宝宝，比雷神还大只，倒塌下来，能够把小孩一整个埋在底下。 黛茜躲在大熊宝宝身后，掩藏得牢牢，任谁走进房间，也不能够一眼发现玩偶熊后面藏了个人。 她正充满高级玩家的自豪，忽然听见管家道：“小姐，先生回来了。” 黛茜一听，马上又跑出来。 她费劲儿才钻到玩偶后头，这会儿把扎成包包的头发弄得乱乱。 乱也不妨碍小孩高兴，黛茜呼哧呼哧跑得飞快，要去迎接爸爸。 凯文正找黛茜，找到玩具房门口，还没来得及走进去瞧一瞧，就看见黛茜飞也似的从里面跑出来，不由惊喜地道：“找到黛茜了！” 小雏菊宝宝已经把捉迷藏游戏抛在后头，高兴地对凯文道：“是爸爸回来。” “爸爸刚出门一下呢。”凯文道。 今天倒是回得比平时要早。 “因为爸爸就是很守承诺。”黛茜道。 她跑到走廊，迎面就走来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的老父亲。 黛茜见爸爸两手空空，不由好奇，绕着托尼转两圈。 “你找什么？”托尼问。 “怎么没有买甜甜圈，爸爸？”团子又去掏爸爸的西装外套口袋。 口袋里也是空空，连甜甜圈渣也没有。 “啊。”托尼道，“我忘了。” 他脸上流露出些许歉意，“下次补给你，好吗？” 才夸了爸爸信守承诺。不禁夸的老铁。 “没有关系，爸爸。”黛茜的小手在托尼的大手手背上拍拍，“你只是不要难过。” 女儿的小手暖呼呼，在还微微凉的春末天气里，拍得人心里软绵绵。 黛茜仿佛觉着爸爸在她头顶上轻轻叹了口气，赶忙抬头去看。 可是望过去，托尼分明还跟刚才一样的表情，歉意有余，不见惋惜。 大概是错觉。 温蒂端着果汁出来，看见托尼，有些惊讶：“斯塔克先生回来了。” 她把果汁给黛茜喂一口，见托尼望过来，赶紧道：“还有果汁在冰箱里，我去拿。” 托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温蒂觉着这是默认，于是把杯子递给黛茜，跑着去厨房。 黛茜捧着果汁杯子，一口气咕咚咕咚地喝许多，直把杯子喝得见了底，末了满足地叹一口气。 “爸爸，这个好。”黛茜道。 托尼还站在原地看她，听见这小的说话，低头笑一下。 黛茜不由把爸爸瞧了又瞧。 “你看什么？”托尼带着黛茜走进客厅，随手把外套放在沙发上，问黛茜。 黛茜就摇头：“没有看什么。” 她感觉哪里有点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就像隔着裤子被蚊子咬了一口，要挠也挠不着确切的位置，真是令人捉急。 温蒂端来果汁，托尼不要喝，只是在别墅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打开黛茜的卧室门，一会儿打开他自己的卧室门。 黛茜像小尾巴，跟在爸爸身后走来走去。 “爸爸，你找东西吗？”她亲昵地问。 “不。”托尼道。 嘴上说不，但他的手已经四处翻动，不知道在找什么。 黛茜的床上有个鼓包，他走过去伸手揭开，发现鲍勃藏在里面。 鲍勃还沉浸在跟黛茜的捉迷藏游戏中，不知道游戏已经被黛茜单方面终结，这会儿重见天日，不由对站在床前的托尼谄媚龇牙：“爸爸。” 托尼没有说话，环视房间一周，渐渐皱起眉头。 他既然说不找东西，那么黛茜就想跟爸爸一块儿玩他出门前没结束的找茬游戏。 “不在家里面玩。”托尼道，“我带你出去。” 出门也很好。 小孩是风的孩子，黛茜很喜欢被大人带着一块儿出去遛弯。 只是今天托尼的工作实在很多，才牵着女儿走出卧室门，就听见管家说尼克·弗瑞的电话打过来。 “接。”托尼道。 弗瑞在电话那头，仿佛对托尼接电话的速度之快感到微微诧异，沉默一下，很快道：“斯塔克，我需要你的援助。” 托尼迟疑了：“现在？” “对。”弗瑞道，“就现在。” 老狐狸在那头，听出托尼说话时迟缓的停顿，于是跟着停顿，末了道：“也不是非你不可。既然你不方便，我就叫班纳过来了。” 弗瑞说完，干脆利落挂掉了电话。 托尼连跟他商讨的时间都没有，不过也好，至少还能带着女儿出门。 “走吧。”托尼道，“我叫哈皮来接。” 黛茜却停住脚步，站在原地。 那小手原本拉着他的，现在也飞快地放来开，背在身后。 “怎么？”托尼回头看她。 “爸爸，你不要去工作吗？”黛茜问。 “弗瑞说了，我可以不用过去。”托尼道，“怎么这样的表情？” 黛茜澄澈的蓝眼睛把托尼瞧着，脸上有两分的不相信：“可你总是工作。” “但我偶尔也想多陪陪我的小孩。”托尼笑道。 这句话仿佛没有什么不对，但眼前的幼儿听见他这句话，脸上两分的不信顿时变成十分不信，非常警惕地跑进客厅，躲在沙发后面。 “你不是我的爸爸。”黛茜道。 “我怎么不是爸爸？”托尼对躲藏起来的小孩摊开手，“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 “你不要去工作。” “经常工作不代表喜欢工作。”托尼道。 听听这说的什么鬼话。 “我的爸爸工作很辛苦，可是他说要负责任。”黛茜道，“如果需要他工作，他马上就要去了。” 这是四岁小孩都懂的事情，可站在不远处、微微变了脸色的假冒者却好像不懂。 “你是不是坏人？”黛茜问。 那个假爸爸翕张嘴唇，要矢口否认，即将脱口而出时发现不对：“我真的是……” “是什么？”背后有人道。 假托尼循声望去，这下是大惊失色，飞快抱头。 投降的姿势十分别致。 站在不远处的分明是第一时间赶回家的托尼，掀开面甲，钢铁侠那一对眼睛光芒灼灼，威力恐怕比电弧脉冲炮还大，光看上一看就心肝噗噗跳。 “我真是你爸爸啊。”假托尼一边抱头，一边还负隅顽抗，软绵绵地对黛茜道。 他用托尼的形象做这么怂的投降姿势，成功令正主黑了一张脸。 “离我女儿远一点。”托尼厉声道。 眼见他掌心隐隐放光，是有武器蓄势待发，冒牌货身形一矮，瞬息之间，就短了半截。 再一瞧，假托尼不见了，黛茜身边却又多出一个黛茜。 两个金发蓝眼的宝宝都是一样可爱，这会儿都朝全副武装的托尼跑过来：“爸爸！” 不跑则已，一跑两个黛茜就混在一起，真假难辨。 跑出两步路，两个小的又都停下来，睁圆眼睛瞧着对方，直瞧得鼓起脸颊。 “你不能学我好吗！”一个黛茜生气地对另一个黛茜道。 另一个黛茜也是很生气：“是你偷偷学我了！” 做大人的或许曾经想过，可爱的女儿要是有两个，就能收获双倍的可爱。 但显然不是眼前这样的双倍可爱。 温蒂去收拾托尼的工作室，不知道家里上演这么一幕，结束工作脚步轻快地走出来，不由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问题还没得到解答，身后又传来脚步声。 手上拿把枪的弗瑞慢慢踱步进来，仿佛对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并不意外，望着托尼的背影，好整以暇：“我就知道这里一锅粥。” “我想你不是专程回来说风凉话的。”托尼道。 “比起说风凉话，我更擅长解决麻烦。”弗瑞道。 轻轻“咔”一声，他的子弹上了膛。 “那么……”弗瑞问，“哪个是你的女儿？” —— —— —— —— —— —— 托尼闻言，难得在这样的危机关头还转过脸去，看弗瑞一眼。 两个小孩都在跟前站着，吵完架，一齐看爸爸，要寻求爸爸的帮助。 温蒂瞧着现场情势，已经明白过来，脸皮绷紧，努力地在两个黛茜之间对比。 敌人的模仿能力实在很强，朝夕相处，乍一看也看不出任何不同。 “爸爸，我就是黛茜。”一个黛茜道。 另一个黛茜也赶紧道：“我是黛茜，爸爸。” 温蒂看花眼睛，托尼却不慌不忙，慢悠悠道：“那我今晚带真的黛茜去辛普森家吃饭。” 他这话出其不意，说得两个黛茜都是一愣。 弗瑞听着也是一愣。 左边的黛茜还在发呆，右边的黛茜却嘴巴一撇，非常嫌弃。 电光石火间，托尼和弗瑞齐刷刷抬手，一个亮出掌心炮，一个亮出空洞洞的枪口。 温蒂原本看见真黛茜的反应，心里一喜，跑过去就要把孩子抱走。 但才走出一步，看见弗瑞枪口指的方向，霎时间寒流从头顶直通脚底。 弗瑞枪指着的不是冒牌货，而是把电弧脉冲炮对准了冒牌货的托尼。 “弗瑞先生？！”温蒂惊呼。 “果然也是假的。”托尼道。 假弗瑞对露了馅、此刻现出原形的同伴直摇头：“你动作太慢。” “我也不知道他这么快就回来。”男的蓝色章鱼道。 “他是这个星球的科技义警，当然很快。”弗瑞道，“不过还好只有一个，把孩子带走。” 他说出这句话，托尼的身形就一动。 弗瑞不由得紧一紧手上的枪，疾言厉色道：“别动！你的脑袋能在脖子上待多久现在可由不得你。” 他说得这么可怕，没吓到托尼，却吓到对面站着的黛茜。 黛茜小身子哆嗦一下，只瞧着那随时可能把托尼爆头的枪：“爸爸！” “没事。”托尼道。 他熄灭了掌心炮，不能转头看弗瑞，就盯着黛茜身边的蓝色章鱼：“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带走我女儿？” “她不算你女儿，是氪星的孩子。”蓝章鱼道，“她对我们很重要。” “她对我也很重要。”托尼道。 “不要多话。”弗瑞道，“把孩子带走。” 蓝章鱼得令，弹性的身体拔地而起，呼啦一下像海面掀起的巨浪，扯得老高，呼啸而下，托尼以为他要攻击，却不想那张大了的果冻一下子将黛茜笼罩，包袱皮似的瞬间裹覆了小孩。 蓝章鱼随即变成个高高的有肚腩的大胖子。 “好，我们现在快……”弗瑞慢慢调整方向，预备出逃。 可他“撤”字还没出口，话就被回头瞧见的一幕堵在喉咙，重现了温蒂刚才的心路历程——从头凉到脚底。 曾经也有过族人前往地球，获取氪星人的秘宝。 不过那位倒霉族人找上的是已经长得人高马大的克拉克·肯特，差点儿就回不来。 死里逃生之后，族人对再度前往地球的他们两个传授了许多宝贵经验，教导他们要耐心观察敌情再出手。 话说得是不错，他们也一字不落地照着做，在树林里受着被虫子叮咬的痛苦蛰伏观察许久，知道黛茜·斯塔克的爸爸拥有很厉害的装甲。 可惜情报搜集得还是不到位——他们以为托尼只有一部装甲。 哪里知道这个地球人还有囤货的习惯，黑压压一群装甲出现在视线中时，假弗瑞眼也花了，手也抖了，原形差点儿被吓出来。 他刚刚充满自信说出的“只有一个”还回荡在耳边，现在啪啪打脸，不用托尼揍，脸已经要肿成仓鼠。 尤其是，看见气势汹汹的装甲后面还气势汹汹地围了一重带着重型武器的小黄人。 凯文扛着火丨丨箭炮，一声怒吼，即刻要开炮。 “稍等。”托尼一摆手。 斯图尔特于是眼疾手快把凯文打晕，杜绝了凯文开炮的一切可能。 “给你三秒。”托尼对变成大胖子的蓝章鱼道，“还我女儿。” 大胖子看着这个架势，也很心慌，再与托尼对视，被他凌厉得刀割一般的目光压得喘不过气来，呼哧呼哧喘气，开始流汗。 后来才知道，喘气和流汗并不完全因为害怕托尼。 他张开嘴，想说做个交易，忽然见托尼脸色一变，弗瑞脸色一变，就连温蒂和小黄人们也脸色一变。 “发生什么事？”蓝章鱼问。 假弗瑞颤巍巍放下枪，知道打不过托尼，也不打算打了，伸手把变成胖子的蓝章鱼肚子一指：“快——松——开——” 蓝章鱼低头看肚子。 不看则已，才看一眼，魂飞魄散。 他肚子那一块儿包裹着黛茜，Q弹Q弹，孩子在里面不会受伤，还方便移动。 但此时此刻，他的肚子亮起两束诡异红光。 红光越来越明亮，像炙热到了极点要从中心崩裂爆发的太阳，光看着就感觉到十万分的热度。 随即后知后觉，不是看着热，是实实在在有滚烫的火在燃烧。 越来越烫。 蓝章鱼尖叫一声，飞快现形，松开包着黛茜的五条脚，飞奔到墙角缩着。 被放出的黛茜站在原地，毫发无损，两只小手紧紧握成拳头，双目赤红，喷发出火辣辣的热视线，扫视到哪里，哪里就开始疯狂冒烟，着起火来。 小雏菊·斯塔克平时轻易不生气，一旦生气，地动山摇。 “怎么会这样？？？”被黛茜追着用热视线打的蓝章鱼抱头四处逃窜，欲哭无泪，“不是说还小没威胁吗？而且、而且……” 她想“而且也没有招惹氪星人的妈，哪里知道招惹氪星人的爸下场也一样悲惨”，顾着逃命，没说出口。 假弗瑞也顶不住压力，身形一晃恢复本来面目，也是个圆溜溜皮滑滑的蓝章鱼，滑着五条腿去救同伴，口吐女声：“小心！” 她去救人，结果连带着自己也被黛茜追着打。 房子里的消防装置被触发，四面八方哗啦啦喷洒下来许多的水。 高温与水碰撞，撞出大片水汽。 蓝章鱼在水汽里，也在地狱里。 房子里许多东西接连受损，哐当掉落，黛茜还没有要停下的兆头。 两只章鱼逃无可逃，终于被逼停，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温蒂跑过去看黛茜：“黛茜怎么样？” 团子像没听见，只绷着脸蛋，无意识地追着蓝章鱼用热视线扫。 托尼发觉不对，抬手一招，招来几部马克装甲，兵分两路，一路围住蓝章鱼，一路开盾挡黛茜的热视线损害。 “我没事。”托尼走到黛茜跟前，将女儿的手一握。 黛茜原本偏转着脸，还要把替蓝章鱼做盾的装甲烫穿，手接触了爸爸的体温，突然浑身一激灵，如梦初醒，放射出去的赤红光束顿时消弭殆尽。 热视线有多烫，在场的人都领略过一遍，要是打在身上，不穿孔也得掉三层皮。 黛茜从眼睛里放出这样的热度，自己也在忍受高温，光束没了，她眼周还是红一大片，手指已经捏进掌心去，把嫩嫩的手捏得通红。 “爸爸！”黛茜一下扑在托尼怀里。 两只蓝章鱼抱头痛哭。 大势已去，氪星人的秘宝肯定是拿不到手，滑溜柔软的皮肤还被灼伤，变不了身了，实在让人悲从中来。 “还不说实话？”托尼抱着揉眼睛的女儿走上前，眼神越发可怕，直视那褐瞳仿佛直视甚至深渊。 两只章鱼顿时噤若寒蝉。 “你们是什么人？”托尼问。 “他们是从阿尔法空间站跑出来的魅惑者。”有人慢悠悠道。 声音比人先到，大家闻声望去，只见从走廊里缓缓走来双手插袋的又一个尼克·弗瑞。 前车之鉴，这个弗瑞一出现，就被为数众多的武器针对。 弗瑞配合地高举双手。 “证明你是尼克·弗瑞。”托尼道。 “我总觉得那个不接电话就会被我找上门的传言，是从你这里传出去的，斯塔克。”弗瑞道。 大家的武器于是纷纷撤回去。 “魅惑者是什么？”托尼问，“你好像对他们的底细了如指掌。” “对他们了如指掌的不是我。”弗瑞道。 他抬手指指身后：“是这位来自阿尔法空间站的韦勒瑞恩中校。” 今天斯塔克家友善或者不友善的客人络绎不绝。 穿着深绿高龄军装的大兵出现在眼帘中时，托尼感觉这个人很有些眼熟。 几年之前的缪星珍珠事件，韦勒瑞恩跟斯塔克家有过交际，不过那时候他还是少校。 几年不见，韦勒瑞恩中校依旧唇红齿白。 “斯塔克先生。”留着利落短发的韦勒瑞恩对托尼一颔首。 之前弗瑞给托尼打电话说要帮忙是确有其事，彼时一架从外太空飞来的条形飞船正缓缓在离斯塔克家不远的空地降落。 蓝章鱼看见韦勒瑞恩的第一眼就成了霜打的茄子，没精打采，眼泪掉光了，只等着束手就擒。 “联邦特工韦勒瑞恩。”韦勒瑞恩出示他的身份证明，对魅惑者道，“你们被捕了。” “说吧。”托尼道，“怎么回事？” 女魅惑者看看他怀里的黛茜，又遗憾，又悲伤，低声道：“我们想拿氪星人的秘宝跟将军交换所有魅惑者在阿尔法空间站的合法居民身份。” 魅惑者是种特殊生物，能够模仿一切有形生物体，这样的体质不知是馈赠还是诅咒——大概是诅咒，无论在故乡还是异乡，绝大多数魅惑者的命运都是供他人取乐。 他们自诩表演家，却被迫用表演来替他人或自己赚钱。 “没有足够的筹码就没有话语权。”男魅惑者道，“我们别无选择。” “什么是氪星人的秘宝？”托尼问。 韦勒瑞恩也不知道。 “我们跟贩卖消息的杜根·达吉斯买的情报。”魅惑者道，“说是在地球的两个氪星人身上都有氪星复兴的秘宝，氪星的佐德将军来抢过，没有成功。” 韦勒瑞恩冷哼：“你们倒是对自己很有自信。” “总要试一试。”女魅惑者道。 他们还是不擅长这种劫掠的戏码，那是星际拾荒者的专长。 她还是看着黛茜，眼神却飘远：“你身份这么尊崇，哪里知道无名无姓的感觉，韦勒瑞恩中校？没有身份的魅惑者只是供人自由买卖的商品啊。” 她像是又要哭，这会儿却流不出眼泪来了。 两个失败了的魅惑者被韦勒瑞恩押解回飞船。 虚惊一场，闹剧似乎可以告一段落。 托尼并不感到轻松。 黛茜这次开热视线开出副作用。直到韦勒瑞恩和弗瑞都走了，她还在揉眼睛，手背搓得热热。 等手放下来，双目红光灼灼，温度居高不下。 小雏菊成了小兔子。 399|第三百九十九章 黛茜红眼的消息不胫而走, 引起各路亲朋好友的关注。 热视线使用起来十分厉害，副作用也十分厉害, 黛茜现在虽然不会随时随地释放光束破坏东西, 但只要盯着那双兔子眼睛盯着某处久了，就像太阳聚光, 一会儿就有小缕轻烟冒起来, 比什么放大镜都管用。 “不许把她当做放大镜。”托尼差点儿就把拿一张纸让黛茜盯着瞧的辛普森赶出家门。 真是冤家路窄。 眼睛出了事情, 黛茜最不想见到的人却偏偏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要上门来给她看眼睛。 辛普森还身陷智齿的折磨中,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 做医生也奈何不了一颗叛逆生长的牙, 鼓着肿肿的半边脸上的门。 得知能够给黛茜看病, 再次与小雏菊相见的愉悦心情席卷了医生的心房，屁颠屁颠就来了。 一看托尼的面色要冷，辛普森就把那张已经被视线聚焦得微微泛黄的纸收起来。 黛茜原本捂着眼睛, 不要给辛普森看病, 但是听见爸爸说，辛普森的脸肿得像兔子吃草时的腮帮子，就肯把两只小手放下, 要暗暗地观察辛普森的脸。 一看, 果然是的。 一个鼓脸，一个红眼，合在一起真可以凑只兔子。 “小雏菊好可怜。”辛普森一边伸手摸黛茜的眼皮一边叹息。 他的手背才贴在那小小的眼皮上一会儿，感受到小孩子眼睛不安的乱动, 随即就烫起来。 可想黛茜现在承受着怎样的高温。 当氪星人真受罪。 辛普森面上没什么表情，脸色却一沉。 他掀开黛茜的眼皮瞧一瞧，没什么异常。 用机器扫描黛茜，能够看见她眼部的热信号高得惊人，但无论怎么检查眼睛都检查不出异样。 黛茜也能够正常地看东西。 她只是眼睛红，外加眼睛热。 “你也看不出什么原因吗？”托尼问。 辛普森握着黛茜的手，沉痛反省：“我的医术不够高明，对不起我的小雏菊。” 黛茜飞快地把手抽回去。 辛普森也不是真的无计可施，黛茜既然不是病理性的发热，就没必要用药，物理降温还是可行。 温蒂于是把冰块打成冰沙，装在软软的皮质眼罩里，让黛茜捧着敷眼睛。 “好受一点吗？”她蹲在黛茜身边问。 团子用手捧着眼罩贴在眼皮上，乖乖地等着降温。 听出温蒂话里的担忧，黛茜就往温蒂身边挨一挨，轻轻地道：“没有很难受了。” 眼睛虽然红，可是不疼，也不痒，只是有些热。 眼皮里头安装不了空调，但是黛茜愿意忍耐，不想要大家都很担心。 “要是一直这样可怎么好？”温蒂很发愁。 托尼不说话，其实心里也是发愁。 要是当天不出门，或许不会被魅惑者趁虚而入，黛茜的眼睛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先生。”管家道，“用数据推算，换个时间，换个地点，魅惑者出现的几率都高出八成，只要魅惑者出现，小姐攻击的可能性就很大，您不必太自责。” 他的安慰似乎起了那么一点儿作用，又似乎没有，托尼看看敷着眼罩听新闻的女儿，起身往工作室去。 辛普森擅长看病，托尼擅长造物。 他能够做出副吸收热量的小眼镜，给黛茜戴着降温，就像镭射眼的红石英眼镜，用来吸收他强烈的冲击波。 但黛茜不能从今往后都戴着眼镜。 罗德继辛普森之后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斯塔克家。 他刚开完会议，身上还穿着笔挺的军人服装，瞧着格外英武。 然而英武的伯伯看到黛茜第一眼，也禁不住刷一下情绪上顶，悲伤顿生。 这其中有一点误会。 小黄人们都很关心黛茜的眼睛，别看平时一个个只管捣乱，事情来了，就会聚在一起想办法，不放弃，不逃避。 励志节目里曾经说，放弃无用，逃避可耻，反过来也成立，小黄人们认真地听着，都记在心里。 这次是黛茜遇上麻烦，当然更要尽心竭力来帮助小主人。 凯文发现，黛茜在闭上眼睛时能感觉好受些，于是叫黛茜一直闭着眼睛。 “可是要拿果冻吃怎么办呢？”黛茜疑惑地问。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凯文一本正经。 他叫黛茜闭上眼睛，用手牵了黛茜的手，甘愿做她的手杖，带着她慢慢往前移动。 “这样就可以去拿果冻，黛茜。”凯文道。 黛茜高兴地笑起来：“你就是很聪明。” 这边的团子闭上眼睛给小黄人牵着走，那头的罗德就走进来。 上校看见这幅耐心牵引的画面，还以为黛茜的眼睛烧过度看不见了，只觉脑袋里有五道响雷炸开，一道比一道响，劈得他身形摇摇欲坠，差点儿飙出眼泪。 后来得知凯文的这个馊主意，罗德就差跟小黄人比比是小黄人的脑袋硬还是他的拳头硬。 黛茜很信任凯文，闭上眼睛，毫无戒备，凯文牵哪里她就走哪里。 但凯文走到一半，听到琴房里有人在拉小提琴，曲调悠扬，不由飘飘然地陶醉起来，果断忘了黛茜要吃什么东西，牵着她往琴房去，要听一出现场演奏会。 黛茜走着，等着，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家里这么大，厨房这么远，走出许多的路，厨房还在天涯。 斯图尔特在琴房里拉小提琴。 他喜欢狂野的吉他，不过听说悠扬的音乐能够陶冶心性，让人心情沉静，还能够驱走烦恼，他就下定决心，要为黛茜拉一曲小提琴，让黛茜从眼睛发烫的难受中缓解。 斯图尔特拉着拉着小提琴，一抬眼，发现凯文牵着黛茜往这边来，非常高兴，停止演奏，热情挥手：“凯文，黛茜，Bello！” 凯文也挥手：“Bello！” 他同样十分热情，只是挥手的时候忘记手上还牵着个闭了眼睛的小主人，一下把黛茜拽个跟头。 黛茜摔倒在地上。 “嗯？！”尾随过来的罗德上校看了，越发心酸，赶紧把孩子抱起，帮着拍拍衣服，热泪盈眶，“怎么会看不见了？” 他悲伤的情绪正浓，架不住黛茜一下子睁开眼睛，问他：“什么看不见，伯伯？” “没什么，没什么。” 于是黛茜拿着勺子挖果冻吃的时候，罗德就在旁边批评鲁莽的凯文：“闭上眼睛走路是什么馊主意！” 小黄人内疚得眼泪汪汪。 凯文一眼泪汪汪，罗德就不好说什么，顿时感觉自己说话太重，没有照顾到孩子的情绪。 为帮着找回凯文的成就感，也为熄灭黛茜眼睛里的火，罗德邀请凯文一起想主意。 凯文马上擦眼睛眼泪，欢呼雀跃地答应。 要降温，首先得灭火。 “灭火器可以。”凯文道。 罗德看看黛茜，连忙阻止：“不行。” “给黛茜泼水。”凯文道。 “感冒怎么办？”罗德还是摇头。 “放上冰块。”凯文道。 “这个办法温蒂已经实践过了。”罗德道。 装着绵绵冰沙的眼罩又凉又软，黛茜很是喜欢，等不再冰凉就跟温蒂再要一块，敷在眼睛上。 罗德上校真是职业差评师，主意来了一个就否定一个。 这两个臭皮匠在客厅了凝神苦思，一阵风从开了的阳台门里吹进来。 风长途跋涉，经过树林，在里头受了绿茵的洗涤，这会儿吹到脸上非常舒爽。 “好凉。”凯文道。 “是啊。”罗德道，“好凉。” 他们两个随即四目相对，一个眼神交换，就知道对方心里想着跟自己一样的心思，默默点头。 黛茜被领着坐到个大风扇前面。 “家里已经很凉，伯伯。”她对罗德道。 “是的。”罗德温柔地瞧着黛茜，“这是要让你的眼睛舒服一点。” 黛茜不知道这是要搞什么名堂，但是很信任大人，由着凯文把风扇打开，开到最大档。 家里面就有中央空调，由管家恒温调控，冬暖夏凉。 不过有空调并不取代吹风扇的乐趣，对着旋转的扇叶“啊啊啊”，听声波颤抖地震动，无论是四十年前的小孩子，还是四十年后的小孩子都一样喜欢。 黛茜现在就对着越吹越猛烈的风“啊啊啊”，觉着有趣，眼睛弯起来笑。 这样挺好，风吹得她眼皮颤颤，不必担心一直盯着风扇，会将风扇燃烧。 只是大风吹着，仿佛并没有想象中凉爽，反而悄悄热起来。 凯文叉着腰，见黛茜高兴，就感觉自己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罗德却感觉好像哪里不对，看着吹风扇的黛茜，心里暗暗嘀咕。 “是哪里不对？”他自问自答。 自问无果，罗德一转头，不经意瞧见窗外深深的树影。 他想起起火的时候，要是遇上风，大火只会越烧越旺，而不会轻易被风吹灭。 这大概不适用于眼睛里的火…… 罗德这么想，心头忽然惴惴，把视线放回去看黛茜。 一看不得了，黛茜眼睛里的红光好像遇风狂化的烈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生命力旺盛地越发灼目起来。 罗德赶紧把风扇关了，看黛茜又开始揉眼睛，痛心疾首：“怪我想出的馊主意。” 黛茜没有怪罗德，事实上，她玩得挺开心，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见罗德很自责的样子，还要来安慰大人。 安慰完罗德，黛茜觉得有一点累，跑去找爸爸。 她的眼睛变得很糟糕，一开始全家上下都很慌乱，只有做爸爸的十分冷静。 托尼仔细地瞧过黛茜的眼睛，问是什么感觉，听见女儿说只有一点热，再没别的难受，就微不可察地轻轻松一口气。 黛茜找到工作室来时，托尼刚把小眼镜做出个样品。 黛茜把眼镜架上鼻梁，果然感觉眼睛好受许多，看东西也不用一直眨眼。 可是她高兴过后，很快有些失落，往托尼怀里挨一挨，轻轻地问：“爸爸，我的眼睛不会好了吗？” “不。”托尼道，“很快就会好。” 小雏菊就把爸爸认真地看一看。 “可是爸爸努力地做工具。”她道。 托尼拥有一双创造价值的手，要是为个暂时使用的东西，实在不用这样耗费精力。 “我不觉得为你做这些耗费精力。”托尼道。 他低头在女儿头发上亲一亲，慢慢道：“我只是知道的不够多。” 如果知道得足够多，可以飞快地替小孩移除痛苦，而不必做额外的功夫来环节痛苦。 黛茜从前用热视线的时候也不见像现在这样，令人费解。 想主意的都是些门外汉，等内行人到来，黛茜已经睡着了。 宝宝躺在小床上，梦里眼皮还要一动一动。 “红眼睛？”克拉克问。 他这次来不是走的窗户，走的正门。 魅惑者完美复制弗瑞的体态特征，通过安全识别进入别墅之后，斯塔克家的安保成倍加强，现在正开着安全模式测试，再亲的朋再好的友也得走门，碰碰指纹，扫扫虹膜，测测声纹，还有随机问题回答。 热视线导致红眼，超人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虽然是个氪星成年体，但这辈子毕竟也是第一次做氪星人，又是被人类夫妇带大的，之前猜想氪星人的成长轨迹大多相同，可以给黛茜的成长提供参考，现在遇上这样的怪事，不由也要托着腮细细思忖。 “你不知道怎么回事。”托尼道。 克拉克一赧：“我没有这样的经历。” 他尝试着也放一回热视线，威力更加惊人，专用的靶子不怕火，被热视线扫过，竟然拦腰截断。 “我现在觉得那个找上你的魅惑者挺可怜了。”托尼道。 大氪星人也不知道红眼睛的所以然，但是黛茜醒来之后，他能够用冰冷吐息给她吹一吹。 超人的吐息果然不同凡响，克拉克呼出一口气，黛茜眼睫毛上都挂白霜。 史蒂芬·斯特兰奇也听说黛茜的奇怪遭遇，带着一脑子的咒语和几本魔法书来了。 他像个要用魔法大展身手的神仙教父，即将拯救遭难了的可怜孩子。 “死马当活马医吧。”托尼道。 “嘴巴不会说话可以捐给需要的人。”史蒂芬不咸不淡地道。 奇异博士不太喜欢管闲事，听说是黛茜眼睛出问题，却肯默默地来。 虽然进别墅的重重关卡让他很烦，又虽然系统随机提出的“你和帕尔默医生关系进展如何”十分八卦，他现在还是站在这里，就让人很感动。 克拉克站在旁边观摩，要看看斯蒂芬如何用魔法给氪星人疗伤。 “第一，我不会用魔法疗伤。”史蒂芬竖起一根手指。 “第二，这是让失明者重见天日的古老咒语，出自杂书，未必有效。”他又竖起一根手指。 克拉克点头称好，依旧瞧得很认真。 史蒂芬把黛茜放在沙发上坐：“不要动，看着我。” “可是，伯伯……”黛茜道。 史蒂芬知道小孩子害怕，动作生疏地用套着黄皮手套的手拍拍黛茜的头：“淡定，看着我。” “可是……”黛茜还要可是。 她随即对上史蒂芬不容反对的目光，知道在至尊法师面前没有可是，把嘴巴闭上了，挺直小腰板，坐得端端正正。 史蒂芬看看书，左手走龙蛇，画出一串符文，右手走龙蛇，又画出一串符文。 做这个魔法不让人闭眼睛，黛茜只好盯着他看，一直瞧着他把符文牵引到跟前来。 “放松一点。”史蒂芬冷面冷口地道，“我又不会打你。” 他把一左一右两条符文放在黛茜眼皮上，看着是像放了东西，其实一点感觉都没有。 随后等待片刻。 无事发生。 “这是魔法应该有的效果吗？”须臾，克拉克问。 史蒂芬一噎，很快道：“我说过未必有用。” 他再看看书，看完书又看看黛茜，分析会不会是黛茜不够放松。 黛茜为什么没法儿放松，他很快就知道了。 当冒烟的魔浮斗篷满屋子扑腾，一会儿窜上天花板，一会儿在地上打滚时，黛茜就很抱歉地对史蒂芬低下头：“你只是要我看你，伯伯。” 她盯着史蒂芬的时候，不自觉把视线往上放了放，在看偷偷摸摸做小动作的魔浮斗篷。 奇异博士于是看着在地上打滚的斗篷，心情复杂。 哪有什么绝对安全，全是斗篷在替他负重前行。 魔法失败的史蒂芬默默离开了斯塔克家，连水也没有喝一口。 他其实是个好人。 黛茜的红眼睛一连持续两三天，连托尔也来看望。 雷神远在阿斯加德，并不知道地球发生的事情。 不过他又一天闲得无聊，跑下来玩，就知道了黛茜的遭遇。 “你还挺可怜。”托尔跟黛茜排排坐，同情地道。 “爸爸说会很快好。”黛茜戴着眼镜道。 她瞧着像个小博士，只是托尔看着不习惯，老想把她的眼镜摘下来。 “当然了，会很快好。”托尔道，“你要是实在难受，就想想我，我还没了一只眼睛，比你惨多了。” “可是你的眼睛就是不会很热。”黛茜道。 “你打算跟我比惨吗？”托尔问，“那我赢定啊。” 黛茜不想跟托尔比惨。 托尔跟她一起玩，她感到很开心。 托尔回阿斯加德之前，跟黛茜拉钩，说会回去问问仙宫的医生，看有没有办法治好黛茜的红眼病。 “这不是红眼病。”黛茜道。 托尔点点头：“好。” 结果他回到阿斯加德，问医生的时候依旧问的是“如何治好氪星人的红眼病”，被洛基听了一耳朵。 黛茜当天就在家里见到洛基。 洛基不走正门，从阳台进来的时候差点被从天而降的电网捕获。 “你们家现在要向阿斯加德的监牢看齐？”他问黛茜。 黛茜的眼睛还是很红，今天也戴着眼镜。 果然是兄弟，洛基看见黛茜的眼镜，也总想摘下来。 “拿下来就会难受了。”黛茜道。 洛基“啧”一声：“你好差劲。” 幼儿惭愧地低下头。 洛基听说黛茜眼睛出问题才来的，可实在让人觉不出他是来探病，在斯塔克家客厅的沙发翘着长腿舒舒服服坐，吃黛茜的零食，还要听黛茜讲故事，讲怎么样把蓝章鱼打得屁滚尿流。 黛茜把零食借给洛基吃，因为眼睛红了请假不上幼儿园，很有空闲，也愿意给讲讲故事。 洛基听着她长一句短一句的复述，支着脑袋，兴味渐浓。 听到最后，他把叠着的腿放下来，道：“这么说你是要保护没用到被人拿枪指的托尼·斯塔克，才用眼睛攻击。” “爸爸不是没用。”黛茜马上道。 “有用没用，我还不清楚吗？”洛基不以为意，伸个懒腰。 他伸懒腰的同时，托尼提着甜甜圈包装从外面走进来。 黛茜忘了爸爸什么时候出的门，不过瞧见甜甜圈就很高兴，想跟爸爸和洛基分着吃，谁想到下一眼，就唬得她心都要飞出胸脯。 本该被韦勒瑞恩带回空间站的蓝章鱼不知道为什么又出现，悄无声息跟在托尼身后，高高抬起手，手上拿着棍，就要敲倒托尼。 而托尼毫无觉察，仍旧往这边走来。 “爸爸！”黛茜大叫。 眼睛的动作比声带动作更快，千钧一发之际，团子双目红光骤然放射，攻击得酣畅淋漓，直把章鱼打飞到天花板上。 可等红光停了，热度散去，黛茜再一看，哪里有爸爸，又哪里有章鱼？ 分明空荡荡，只有个被穿透的天花板。 “是你惹的祸诶。”洛基道。 他脸上没有镜子，因而黛茜并不能够知道，刚才那痛快一击之后，她眼睛就不发红光，恢复正常了。 黛茜很快意识到是洛基在恶作剧，有点生气，问：“怎么做坏事？” 她说着，感觉眼睛还是有些难受，抬手揉一揉。 洛基瞧那眼皮还是微微泛出点红，心知不再因为热视线，而是这两天小孩难受时揉了很多次，鬼使神差，伸过手去，在黛茜面前一拂。 “难受飞走了。”他道。 这纯粹是心理作用，但黛茜一听，后知后觉地发现眼睛真是不难受，误打误撞又把功劳归回给洛基，抬头看他，十分惊喜。 邪神刚才那句幼稚的哄小孩的话说出去如同泼掉的水，要再收回来也不行，脸皮一绷，威胁小孩：“你要是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就暴打你爸。” 400|第四百章 黛茜因为眼睛请了两天假没有去上学, 米茜关心好朋友，往斯塔克家打好几回电话。 “你没事吗, 黛茜？”米茜担忧地问。 要说他们三个人里, 身体素质最差的应该是谢尔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放在太阳下晒久一点就好像要跟冰淇淋似的化掉, 谢尔顿如果生病, 米茜一点儿也不奇怪。 但谢尔顿注意卫生, 也十分养生, 居然在抵抗力低的幼儿园儿童里顽强地生存着, 很少请病假, 反而黛茜因为各种原因请了好几次。 “我的眼睛没有事了！”黛茜跟米茜道喜, 说明天就可以像往常一样去上幼儿园。 米茜非常高兴：“太好了！” 黛茜问：“谢尔顿怎么没有在？” 打电话来的只有米茜，两天不见谢尔顿，黛茜还有点儿想念他。 “他不关心你。”米茜道, “不要跟你说话。” 电话那头原本只有米茜的声音, 米茜说完这句话，下一秒黛茜就听见谢尔顿的声音不远不近从听筒传来：“你在说什么鬼话。” 米茜每次跑到客厅煲电话粥，谢尔顿都会以各种状态和各种理由巧合地刚好在那个时间段出现在客厅里。 等米茜挂掉电话, 他拿着书就走。 明明关心好朋友, 却要把关心隐藏起来。 “谢尔顿就是很奇怪！”米茜道。 谢尔顿在旁边凉凉地道：“你想多了。” 后来黛茜知道，他想给她打电话来着，但有前车之鉴，谢尔顿每次给黛茜打电话, 米茜都会闻风而来，在旁边等着接过话筒讲，“噢噢噢”地制造噪音和小动作，令谢尔顿烦不胜烦。 还不如让米茜一个人说个够。 谢尔顿这会儿接过米茜的电话，问黛茜：“你明天去幼儿园吗？” “去的。”黛茜道。 “好。”谢尔顿点点头。 他挂掉了电话。 黛茜听着突如其来的忙音，不由一愣，随即把手机收了，放在桌子上。 斯塔克家的千金讲完电话，转头去看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老父亲：“爸爸，你不要乱动。” “我没有乱动。”托尼道。 “可是小夹子怎么少一个？”黛茜问。 米茜的电话打来之前，黛茜正在用自己首饰盒里的首饰打扮爸爸。 董事长在经历过儿童化妆品的劫难之后，也难逃女儿要继续把他变漂亮的孝心，被亮晶晶的装饰物挂了满头满脸。 光项链，托尼脖子上就有三条。 说是给小孩子买着戴的东西，可钻是真钻，宝石也是真宝石，珍珠更颗颗圆润，黛茜的首饰盒打开来，里头的首饰可以在比弗利换一套大别墅。 洛基治好黛茜的眼睛，黛茜现在一点儿也不难受，能跟以前一样看电视，不再担心盯着屏幕瞧会把电视烧爆，实在是好事一桩。 但眼睛红着的时候，小小的女儿也是吃了苦头，睡觉都不能睡安稳，托尼看在眼里，说不心疼不可能，于是在黛茜捧着首饰盒子过来要给打扮时默默地配合了。 魅惑者算是激活了黛茜的热视线开关，从前小氪星人的热视线在千钧一发之际才爆发，现在成了跟飞行一样的普通技能，想什么时候发射，就什么时候发射。 托尼不怎么抽烟，否则可以省下一大笔打火机的钱。 黛茜掌握热视线之后，倒是经常被小黄人拉到地下乐园去，帮着做各种事情。 比如昨天上午，托尼和黛茜在客厅里看电视，鲍勃跑上来，说要带着黛茜去吃烧烤。 “吃吗，爸爸？”鲍勃还问托尼。 托尼不要吃，看着鲍勃把黛茜拉走，没忘记叮嘱女儿吃了烧烤要多喝水。 做爸爸的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看一会儿电视，还是没忍住，下去看看小黄人烧烤。 结果一出电梯门，就看见鲍勃高高地举着玉米串，而黛茜站在一边，正奋力从眼睛里放出红红的光束，帮他炙烤玉米。 空气中充满了烤玉米的香味。 “黛茜很厉害！”小黄人们欢呼起来。 而鲍勃后头，还排着斯图尔特，斯图尔特后头还排着亨利，一排的小黄人，队伍列得整整齐齐，或举着玉米，或举着香蕉，或举着别的什么事物，都在等待成为下一个享受小雏菊烧烤的客人。 斯塔克家的大小姐今天也在凭自己的实力勤勤恳恳营业。 凯文是第一个烧烤的，已经在旁边美美地吃起来。 黛茜烤完鲍勃的玉米，眼睛有一点儿累，抬起手来捂一捂。 “到我吗？”斯图尔特走上前来。 他很快感觉背脊一凉，紧接着，所有在场的小黄人都背脊一凉。 托尼来得低调，没有惊动任何人，大家以为是空调温度开得太低，等某个小黄人转过身，发现站在电梯口微笑的老父亲，发出第一声尖叫时，小黄人们才意识到，是真的凉凉。 护犊子的老父亲把女儿带了上来。 香蕉胶囊们挨了批评，垂头丧气。 “可是，爸爸。”小雏菊宝宝被爸爸抱在怀里，趴在那宽阔的肩头看着小黄人们失落的表情，轻轻地道，“鲍勃说，我就是烤玉米很香。” “我是养了个女儿还是养了个烤炉？”托尼问。 黛茜给爸爸的话惹得笑起来：“爸爸，你不要很淘气。” 她才是很淘气。 想到女儿眼睛好了以后还要做烧烤炉子，严父的心肠不由就要软一软，于是思绪回到现在，看见黛茜把他偷偷摘掉放回首饰盒子里的珍珠夹子拿出来，要继续给他别在头发上时，托尼也就轻轻一哂，继续妥协。 家里也没有别的人可以当模特给黛茜扮漂亮。 温蒂本来就很漂亮，又要工作，不在考虑之列。 小黄人的头发太稀少，看着那顽强又稀疏的几根头毛，黛茜真是不忍心下手。 好在托尼的头发还是非常浓密，黛茜有个很喜欢的小公主王冠，上头雪色的钻石在阳光照射下格外好看，黛茜觉得也很衬爸爸的发色。 “你从哪里看出来很衬？”托尼问。 黛茜把王冠给爸爸戴上，用珍珠夹子小心翼翼地固定，一屁股坐回沙发上观察，觉得把爸爸打扮成了非常漂亮的公主。 还是披金戴银的公主。 黛茜玩得十分尽兴。 她戴首饰花了不少时间，把首饰从托尼头上解下来又花不少时间。 就算一动不动，这样坐着大概也是很累的。 团子收了首饰盒子，飞去厨房给爸爸拿两个鸡蛋布丁吃，回到客厅，发现爸爸在悄悄地揉脖子。 “爸爸陪我玩很辛苦吗？”黛茜问温蒂。 温蒂正在做手工，要用粗粗的毛线编篮子，听见黛茜问，笑着道：“我想，斯塔克先生不觉得辛苦。” “可是我看见爸爸有一点累。”黛茜道。 “但是跟你一起玩，他心里很高兴。”温蒂道，“没有爸爸会觉得陪女儿玩辛苦。” 托尼陪他的小孩玩了一个上午，他的小孩于是也想为爸爸做一点儿很好的事情。 黛茜想一想，跑去打开冰箱门，东翻西找，找出来两根玉米。 老父亲在客厅里等女儿等很久。 说好去拿鸡蛋布丁出来一起吃，不知道黛茜是不是去养殖场专程找了只母鸡等它下蛋来做布丁，否则这么长时间过去，怎么半个人影也没有。 托尼知道自己的家很大，但没有大到这种程度。 “先生。”管家道，“小姐请您稍等片刻。” “她在做什么？”托尼问。 管家没有回答。 不过谜底揭晓得很快，因为托尼从空气里嗅到了烤玉米的香气。 他一抬头，看见黛茜兴冲冲地举着两根烤得金黄焦香的玉米跑过来：“爸爸！” 这个孩子以后要是做饮食，能够开拓出很大一片天地也说不定。 托尼问过克拉克，知道热视线使用过度，强大的氪星人也会感到难受，并不想黛茜用她的热视线来烤玉米。 “眼睛不难受吗？”托尼问。 “只是有一点热。”黛茜道。 连温蒂都说用热视线烤出来的玉米很香，黛茜很想让爸爸也尝一尝。 烤玉米的时候，团子体会到，温蒂说的为家人做很好的事情，再辛苦也不觉得辛苦，原来是这么回事。 黛茜把玉米往爸爸跟前递一递：“给，吃吧，爸爸。” 不爱从别人手里接东西的董事长看女儿一眼，接过来。 “你要答应我不随便乱用热视线。”托尼道，“同意吗？” “我同意，爸爸。”黛茜道。 她一边说，一边在玉米上咬一口，果然很好吃，薄薄的玉米皮烤得紧绷起来，一口下去，滚烫的香气在口中炸开，表皮下的玉米肉却还很嫩，甜滋滋，香喷喷。 跟爸爸拉钩之后，热视线烤玉米就成了小雏菊限定，不能随便吃到。 托尼拿手帕给女儿擦擦嘴巴。 等黛茜跑去喝水，他闻着香味，看看手里的玉米棒子，终于没有忍住，也偷偷咬一口。 真香。 —— —— —— —— —— 小雏菊·斯塔克的生活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要说她只是个普通的幼儿园小孩，可是从地球到外太空都有熟人，要说是个交际圈宽广的超英后裔，她在幼儿园里最好的朋友也只有两个。 朋友贵在真不在多，可能一辈子也遇不上一个知己，托尼说。 黛茜觉得米茜和谢尔顿就是她的知己，她心里想什么，还没有说出来，米茜就知道了。 至于谢尔顿，总能解决黛茜的很多疑问。 库珀家的双胞胎跟黛茜玩得很好，但是跟黛茜玩得很好，也收不到海瑟的请柬。 大人有交际圈，小孩也有交际圈。 托尼经常受邀出席各种宴会、酒会、舞会，生活在名流的交际圈里，名流的后代也默默形成个小小的交际圈。 纽约的富家千金经常聚在一起玩，学大人的样子开派对，黛茜经常受到请帖，只是她觉得许多事情比参加千金们的聚会更有吸引力，所以一直没去过。 “如果你现在不要来，以后就不能融入了。”海瑟对黛茜道。 “什么？”黛茜问。 海瑟以后是要继承家族产业的，从小就知道要培养人脉资源，跟米茜玩得好，跟黛茜玩得好，跟幼儿园里很多小朋友都玩得好。 懂得多，有好处也有缺憾，黛茜听海瑟讲话时，经常会想到那位吉诺维亚皇室的名誉礼仪老师，一板一眼，很优雅，却也仿佛少了许多的活泼。 海瑟找上黛茜的时候，黛茜正趴在桌子上画画。 黛茜持之以恒，画画得越来越好，经常得到索菲娅的表扬。 海瑟站在桌子边看一会儿，问黛茜：“你的爸爸找哪位老师教你？” “没有找老师。”黛茜摇头。 托尼倒是说过，黛茜想要找老师就随时找一个。 海瑟对黛茜找没找老师不感兴趣，她过来主要是为了邀请黛茜参加这个周末的富家千金派对。 想想几个乃至十几个四、五岁的小豆丁挤在一块儿玩，画面其实也是蛮有趣。 “你总是不去。”海瑟对黛茜道。 “因为。”黛茜停下画笔，抬头想一想，“爸爸说，想要去就可以去，不想去就可以不去了。” 海瑟于是对黛茜说了她的那一番不能融入论。 黛茜听得一头雾水。 “以后，苏珊·鲁伯特、安吉拉·乔伊斯、奥利维亚·米切尔森，你一个都不认识。”海瑟道。 不要说以后，黛茜现在就一个都不认识。 海瑟有一种持久的热情，要把黛茜拉进富家千金们的交际圈里。 她能够说出一百种参加千金聚会的理由，却不能理解黛茜为什么不愿意去。 “我不是不愿意的。”黛茜道。 团子回到家，把海瑟的邀请告诉爸爸：“海瑟的爸爸妈妈也是叫海瑟去。” 托尼正在戴着拳击手套和哈皮打拳，出了满头的汗，听见女儿的话，就打了个停止的手势，走到拳击台边休息。 “你想不想去？”他问。 “可是星期六我们要攀岩，爸爸。”黛茜道。 攀岩是早就说好了的。 托尼抬手一拂，拂出个系统界面，看看黛茜收到的请柬：“是下午茶会，去玩一会儿还有攀岩的时间。你没有参加过，去尝试下也好。” 黛茜要自己考虑考虑。 最后她自己也决定去瞧瞧海瑟的下午茶会，主要不是为了交际，是听说茶会有很多季节限定的糕点。 黛茜瞬间心动。 于是星期六下午，黛茜穿着小礼服，由哈皮载着去海瑟家参加茶会。 托尼有事要去趟公司，约定到点了就会到海瑟家来接小孩。 “你期待吗？”哈皮问黛茜。 黛茜快乐地点头：“期待！” “也是，结交一些富家千金啊少爷啊也挺好，多交际总没有坏处，以后我们黛茜成了总裁，要谈生意也方便很多。”哈皮感慨道。 他想想黛茜跟其他千金们打成一片的样子，五味杂陈。 黛茜也在想象。 她想象等会儿进去要先喝茶还是先吃蛋糕，如果吃到很好吃的，可以找糕点师订做。 一大一小的脸上都洋溢出期待的微笑来。 车子抵达海瑟家，海瑟带着管家在大门口迎接她的朋友们。 “好了。”哈皮打开车门，瞧着黛茜从里面跳出来，弯腰去给小孩整理整理头发，再整理整理裙子，务必要使黛茜成为茶会上最光鲜亮丽的千金，“玩得开心一点。” “你想要一起玩吗，哈皮？”黛茜问。 “是小女孩的聚会，我就不去了。”哈皮道，“我还是喜欢大女孩。” 他把黛茜送到海瑟跟前。 海瑟刚才就瞧见哈皮跟黛茜的互动，现在人到面前，不由多看哈皮一眼。 “我带你进去，黛茜。”她对黛茜道。 海瑟的家金碧辉煌，楼梯交汇处挂着大大的壁画，不过她们不走楼梯，从电梯上二楼，大厅里能够望见很好的风景。 已经有三个小女孩等在座椅上。 黛茜听海瑟介绍，才知道她们三个就是传说中的苏珊·鲁伯特、安吉拉·乔伊斯、奥利维亚·米切尔森。 “我是黛茜。”小雏菊宝宝热情地介绍自己。 “我知道你是黛茜。”安吉拉道，“我还知道你的项链，设计是法国爱德华时期的风格。” 四岁的小孩子懂得真多。 黛茜看看桌子上，果然摆放着很多蛋糕，非常高兴，可是看看大家，大家都不吃，等了一会儿，想拿个盘子来吃，小女孩们叽叽喳喳的话又潮水一样把她包围。 富家千金的茶话会就是不停地说话。 黛茜是新人，所以苏珊、安吉拉、奥利维亚和海瑟准备了很多问题来问她。 “你为什么跟你的司机说很多话？”海瑟问。 她看见黛茜和哈皮很亲昵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解。 “哈皮说，要玩得开心一点。”黛茜道。 “你的司机在下命令？”小女孩们都大吃一惊，“怎么可以？” “没有命令。”黛茜道，“哈皮是很好的。” “可是在我的家，我只是对司机说，要开车。”苏珊道。 司机跟他们的父母是雇佣关系，不用对雇员说很多话。 “可是哈皮就是爸爸的朋友。”黛茜道。 团子觉得这几个同龄人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不像跟谢尔顿说话，说一次就足够，还要反复地跟她们解释为什么亲近哈皮。 哈皮本来就是很好的，黛茜想。 千金们互相看看，结束了关于哈皮的话题。 黛茜又去看蛋糕。 糕点师的手艺很精巧，这种做得小小的点心正好一口一个，不必担心弄脏嘴巴。 她刚伸手想要去拿，话题又开始了。 “我的爸爸给我买游艇。”安吉拉道，“昨天买了。” 苏珊就很羡慕：“我的爸爸只是说，他放假的时候，我们家就要去芬兰的房子住。” “我的妈妈说，小戒指要拍卖。”奥利维亚道，“她带我去拍。下一次，我带小戒指给你们看。” 她们互相交换了信息，就来问黛茜：“你的爸爸给你买什么？” “爸爸给我夹热狗大王了。”黛茜轻轻地道。 甜品店的夹娃娃机玩不腻，托尼昨天才带着孩子去，夹出个黛茜很喜欢的热狗大王玩具。 “那是什么？”海瑟问。 黛茜说是玩具，海瑟就问是不是跟小戒指一样贵。 “买蛋糕就可以夹。”黛茜道。 千金们又震惊了。 哈皮要是在这里，大概忍耐不了，要过来展示黛茜的专用车库、珠宝柜子，告诉她们黛茜有自己的游乐园和豪华游轮，昨天托尼夹完热狗大王之后，还抽空跟助理聊了聊黛茜·斯塔克慈善基金成立的事项。 可惜哈皮不在这里，所以黛茜不过是个拥有热狗大王的弱小可怜又迷茫的富家千金罢辽。 讲完最近买的东西，小女孩们又要讲讲最近上的课。 黛茜瞧着没人动一下的蛋糕，心里很忧伤，脸蛋也耷拉下来。 “礼仪课我每星期都上！”海瑟道。 “爸爸送我去学剑道。”安吉拉道。 “妈妈说学舞蹈很高。”奥利维亚自豪地，“我就要去了。” 四双眼睛不约而同又看过来，想知道黛茜最近上什么课。 “我只是要和我的爸爸一起去攀岩。”黛茜道。 “你跟我想的不一样，黛茜。”安吉拉忍不住道，“你就是跟我们不一样的。” 黛茜也没有办法。 “你怎么不要上课？还有买游艇。”奥利维亚问。 “我有一个游艇。”黛茜道。 话真是聊不下去，团子觉着跟爸爸一起去大人的晚会还有趣一些。 “那么，你不来聚会的时候，做什么事情？”海瑟问黛茜。 黛茜想一想：“我和我的爸爸做茶杯，还有和爸爸烧烤，去伯伯特查拉的家里吃饭了。还有昨天，爸爸带我和伯伯罗德一起吃饭，伯伯说，等我大一点，就可以去看飞行员训练。” “这不对。”安吉拉道，“怎么总是有你的爸爸？” 黛茜很疑惑：“我的爸爸就是在的。” “你的爸爸不要工作吗？”安吉拉道，“他还要做英雄。” “是的。”黛茜点头，“可是我的爸爸休息了，就可以一起玩。” 她说这话再平常不过，却令千金们一下子沉默起来。 黛茜实在不知道跟爸爸一块儿玩又有什么奇怪。 过一会儿，海瑟问：“你的爸爸总是和你一起吗？也可以一起吃饭，也可以一起玩。” “是的。”黛茜道。 她这会儿才发现，海瑟的爸爸妈妈并没有出现在家里。 “爸爸妈妈在公司。”海瑟道。 安吉拉的父母飞欧洲去了，一个星期不回家。 奥利维亚的爸爸也在公司，过两天又要出差，不过就算爸爸在家也不能一起玩，因为爸爸妈妈给她安排很多活动和课程。 到约定的时间，托尼准时在海瑟家门口接着了女儿。 “以后还来吗？”他问。 黛茜提着海瑟让管家给打包的大盒蛋糕，满足地摇头：“不要来了。” 托尼问：“不好玩？” “因为我不是要上很多课，也不是要给小朋友看珠宝，也不是要说很多长长的话。”黛茜道，“跟你一起攀岩，我就开心，爸爸。” 401|第四百零一章 大教育家哈皮今天又要来贯彻执行他的教育计划。 上次“不要跟陌生人说话”的实验失败之后, 他被托尼笑了很久。 “这也不能怪我。”哈皮道。 要怪，只能怪黛茜的观察太到位, 明明大家都伪装得那么好, 还是一下子认出来。 但哈皮是不会怪黛茜的，他疼她还来不及, 何况上次跟黛茜演过家家, 黛茜还愿意让他演英雄, 又贴心又可爱。 心灵自带滤镜的哈皮甚至还很为黛茜敏锐的观察力骄傲。 “没有办法, 孩子实在太厉害了嘛。”他圆圆的脸上浮现出与有荣焉的光辉。 骄傲归骄傲, 并不妨碍哈皮暗搓搓地还要准备下一个给幼儿的考验。 哈皮前两天看了一个社会新闻, 说是有坏人报复社会, 把可爱的玩偶放在路边等小孩子捡, 其实里头包着炸丨丨弹，一碰就触发。 万幸的是，在玩偶被人碰之前, 警察先一步发现坏人的诡计, 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 哈皮看着新闻，心有余悸，想起来家里这个小的充满好奇心, 就在昨天, 他还看见黛茜从树林里捡了一朵掉下来的花。 “这样不行，这样不行。”哈皮在房子里来回踱步，十分担忧。 于是他从网络上买了一个愚人节整蛊盒子。 盒子里头有会动的假昆虫，一打开盖子就跑出来。 哈皮决心做个实验, 要黛茜在亲身经历中学会不随便捡别人的东西，捡了东西不随便打开，更不能随便带回家。 怀揣着不可说的心思，哈皮在不需要上班的时候来到斯塔克家。 进入别墅之前，哈皮悄咪咪地把整蛊盒子放在了树林里。 “你怎么来了？”托尼问。 董事长刚从视频会议中抽身，休息一会儿还要回工作室去工作，现在忙里偷闲，正看电视放松放松。 电视里播放着野外生存节目，探险主人公在做陷阱捉鸡。 撒一把小米，用绑了细线的木棍支撑起个大大的篮子，只等鸡过来吃饭，猛一拉绳，就能把鸡困在里头。 “我怎么不可以来。”哈皮道。 他手上拿着个大大的披萨外送盒：“你今天不出门工作，我给你送吃的还不好吗？” “我家里有人做饭。”托尼道。 哈皮感觉后背凉飕飕，转头去看，对上温蒂幽怨的眼神。 “那你别吃。”哈皮对托尼道。 他左右看看，没有瞧见黛茜，不由“咦”一声：“黛茜呢？” “在家里玩。”托尼道。 他伸手要去开披萨盖子，被哈皮打了一下手。 “黛茜还没有来吃。”哈皮道，“她在哪里玩？” “家里这么大，我怎么知道她在哪个房间。”托尼道。 管家贴心地给个画面，叫家长看见黛茜好好地待在玩具房跟小黄人过家家。 黛茜正在给鲍勃戴上粉红色的小公主假发。 “我去叫她。”哈皮道。 “不用叫。”托尼慢悠悠。 知女莫若父，老父亲打开披萨，拿起一块，开始吃。 托尼同样有很敏锐的神经，一边吃一边看哈皮：“你怎么今天好像对我女儿很热切。” “我每天都对她很热切。”哈皮心里有点发虚，越是发虚，越要挺直腰杆，“她不仅是你的小孩，还是我的小孩。”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托尼一噎。 他们说上两句话的工夫，走廊里就想起脚步声。 黛茜脑袋里可能长了一个探测食物的雷达，无论身在何处，只要做爸爸的开始偷偷吃零食，她就会出现。 哈皮眼瞧着幼儿呼哧呼哧跑进客厅里来。 “爸爸和哈皮吃披萨了。”黛茜道。 那小金发今天绑成麻花辫，发绳上缀着小雏菊，再配她一身碎花童装裙，十分地可爱。 黛茜跑到跟前，也要拿一块披萨吃。 外皮酥脆、鲜香可口的松茸嫩牛披萨还保留着热度，一口下去，芝士拉出长长的丝，幼儿吃得高兴，脸颊都塞得鼓鼓。 “吃慢一点。”哈皮道。 黛茜挨在哈皮身边，等咽下嘴巴里的披萨，要嘟起小油嘴来亲一亲他：“哈皮很好。” 哈皮想到待会儿黛茜可能打开整蛊盒子被里头的虫子吓到，不由有些负罪感，于是由着黛茜把他脸糊得油油。 吃完披萨，哈皮说要带着黛茜到外头去玩，消消食。 托尼要回工作室，于是顺理成章地把孩子交给哈皮带。 这正是哈皮想要的。 今天没有伪装失败的猪队友，哈皮亲自控场，一切都在掌握中。 树林里空气清新，正适合散步，还没到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风吹过来，脸上就多了微微的凉意。 深呼吸一口，好像把满眼绿色都吸进胸腔。 黛茜想起来前两天下完雨之后，在一棵大树底下发现长起来的蘑菇。 爸爸说等天晴蘑菇就会像用过的降落伞一样枯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就要去看一看。 哈皮见黛茜渐渐偏离轨道，要往整蛊盒子相反的地方去，不由着急起来，抬手一指，道：“蘑菇在那边。” 黛茜很疑惑：“可是昨天我把花放在这边的树，哈皮。” 原来她昨天捡花是为了做记号。 哈皮睁眼说瞎话：“就在那边，不信你过去看看。” 黛茜脸上虽然还是狐疑，不过很相信哈皮，调整了方向和脚步，朝着哈皮指的位置去。 “小鸟吃蘑菇吗？”她一边走，一边快活地问。 “看是什么小鸟，和什么蘑菇。”哈皮道，“食肉的鸟就不吃蘑菇，有毒的蘑菇鸟就不吃。” 眼看着再拐过一棵树就要到丢整蛊盒子的地点，哈皮的心砰砰跳起来，不由把视线放下去，悄悄看一眼天真无邪的幼儿。 完全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的黛茜还是无忧无虑，看见又一棵树底下开了小花，她就伸手去摸一摸。 自由自在长在树林里的花，开放得跟别墅前人工栽培的一样好。 黛茜摸完了花，一抬头发现什么，惊奇地“咦”出声来。 哈皮观察着小孩，知道她是发现了整蛊盒子，心里激动，脸上还是要不动声色：“你看见什么？” “有一个盒子。”黛茜道，“就在那儿呢，哈皮。” 哈皮还是瞧着黛茜，见她表现出浓浓的好奇，猜测今天的考验要成功，一时间不知道高兴还是唏嘘，顺着黛茜的话道：“哦？有盒子。” “就是很大的盒子！”黛茜道。 她说着，跑过去看。 “很大的盒子。”哈皮点点头，“很……大的？” 他觉出不对。因为他买的整蛊盒子，统共也就两个大人拳头叠在一起那么大。 等视线顺着黛茜跑的方向扫过去，哈皮顿时瞠目结舌。 的确还在那个位置，的确是有个盒子，只是那盒子完全变了模样，不仅骤然膨胀一倍有余，外形也不同。 要不光天化日，哈皮真以为是见了鬼了。 黛茜不知道这里面的复杂内情，过去把盒子看一看：“是谁掉了东西？” “我也不知道。”哈皮道。 大教育家心里此时只剩疑惑，也走过来看。 他揉一揉眼睛，放下手，盒子还是变了样。 这太离奇，根本一点都不符合唯物主义。 是什么人把他的道具偷天换日？ 哈皮这么想着，就要弯腰把盒子捡起来，看看里头装的什么东西。 “可是不是我们的盒子。”黛茜道，“就不可以乱碰好吗？” “要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才知道是谁丢的。”哈皮道。 “可是……”黛茜道。 “没关系。”哈皮说着，把大盒子捡起来。 说好的不要随便捡别人丢在地上的东西，哈皮心心念念要教黛茜学会这一点，这会儿自己却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摇晃摇晃盒子，听见里头有东西在动，于是打开来瞧。 才打开一点，手上就被什么一勾，等盒盖敞开，哈皮发现自己手上爬个大蜘蛛。 “啊啊啊！” 树林里扑簇簇飞起来一群鸟。 哈皮不喜欢蜘蛛，虽然他一直接触蜘蛛侠，但蜘蛛侠跟蜘蛛是两回事。 庞大可怜又无助的哈皮连连甩手，还是黛茜赶快飞起来，掏出手帕，替他把手上的蜘蛛捉了：“你不要害怕，哈皮，我保护你。” 黛茜摘下蜘蛛，感觉蜘蛛硬邦邦，定睛一看，发现那是只没有生命的机械蜘蛛。 哈皮也发现，可惜发现得太晚，大人的威严已经都丢到瓦坎达去。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后来才知道，黛茜还在别墅里吃披萨的时候，哈皮丢在树林里的盒子就已经被发现了。 凯文出来散步，看见整蛊盒子，好奇地打开，却被弹出的虫子吓一跳。 香蕉胶囊十分生气，不知道是谁恶作剧，把盒子放在这里，一怒之下跑进家，拿了个更大的整蛊盒子放回去。 没想到阴差阳错，哈皮没有考验成黛茜，反而考验了自己。 “只是不可以乱拿别人的东西。”老干部黛茜把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对哈皮谆谆教导，“爸爸说，掉在地上的不明物体不可以随便捡，好吗？” “好。”哈皮垂着头，“我知道了。” “那你就是好孩子。”黛茜欣慰地拍拍哈皮的手背。 —— —— —— —— —— 托尼休息的时候，黛茜带着爸爸，到海滩上来找伊恩玩。 小人鱼不知道在浪花中翘首以盼多少个日日夜夜，终于等到黛茜来的这一天。 可黛茜拖着大包跑到沙滩上，却没看见小人鱼的身影。 “他昨天还来了，想必今天也会出现。”班纳道。 海边小屋前的这片海不知不觉成了小人鱼的领地，原本有块大大的礁石伫立在海岸边，伊恩带着他的仆人——有火辣厚唇的丧丧鱼人，把那礁石雕刻打磨成张贝壳状的床，伊恩时常游到岸边玩，就坐在石头贝壳里，尾巴刚好能浸入海水。 “他喜欢在这里看夕阳。”班纳道。 伊恩经常来，海王亚瑟却有一段时间没出现。 “听说他在海底搅出很大阵仗。”班纳穿着沙滩裤，坐在房门口吹海风，拿出一叠晒好的鱿鱼丝给同样坐着吹海风的托尼和黛茜吃，“现在算是真正的‘海王’了。” “发生什么事情？”托尼问。 “那要从亚瑟的身世说起……” 黛茜吃一条鱿鱼丝，还是想要去找找伊恩，于是又带着哈皮去海滩上。 她今天带很多东西，除了吃的，还带了平板，还有一封给伊恩的信。 没来海边的日子，黛茜给伊恩写过好几封信，寄到海边小屋，托班纳转交。 伊恩收到信非常高兴，回去就用工具在贝壳上刻字，也给黛茜回信。 黛茜于是收到了班纳寄来的一大包贝壳，她要看贝壳上的内容，却看不懂。 伊恩会说人类的语言，不会写人类的文字。 发现班纳可以帮忙邮寄东西，伊恩隔三差五就给黛茜寄珍珠。 小雏菊·斯塔克又发现人生道路上的一条致富途径。 班纳博士也发现致富途径。 “我去当个快递员不错。”他道，“或者当个抄写员。” 黛茜看不懂人鱼文字，伊恩于是又拜托班纳给他把话都写在信纸上。 夕阳西下的时候，一人一鱼坐在海边，伊恩说话，班纳写字，画面倒很和谐。 “要是他不说那么多话会更和谐。”班纳道。 他手都写酸了。 黛茜在海滩上等伊恩，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她对着大海喊伊恩的名字，伊恩也没有出现。 “怎么不来了？”黛茜问。 “会来的。”哈皮道，“他每次都来。” 话音刚落，就见平静的海面上冒出一个头。 伊恩冰白色的头发湿漉漉贴在圆嘟嘟的脸颊上，视线往海滩一扫，发现黛茜，顿时眼前一亮：“黛茜！” 黛茜跑过去，跟升起海面的伊恩快乐地拥抱在一起。 “诶诶诶。”抱几秒钟，哈皮无情的大手就要把这两个小的分开，“黛茜的衣服要沾湿了。” 这两个小的见了面，有说不完的话。 “我叫你的名字，可是你没有来。”黛茜道。 “因为我在我的家里。”伊恩道，“可是小鱼告诉我你在找我，我马上就出门。” 他做的贝壳石头很大，两个人可以一起坐在里头。 “我的爸爸要管我，不准我出门。”伊恩把美丽的尾巴在海水里轻轻摆动，“可是我跑得飞快，他就不追了。” 伊恩的爸爸好像很忙，从来也没在黛茜面前露过脸。 两个小的挨在一起，亲亲昵昵地把黛茜带来的零食分着吃。 “你给我写信，我真高兴。”伊恩道，“可是信纸沾了海水要湿掉，我只能放在班纳那里。” 黛茜掏出平板，给伊恩看她平时喜欢的新闻节目。 伊恩不要看新闻。 他已经见过很多的人，对视频里走来走去的人类不感兴趣，发现有动画片，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可惜电子产品不能永久放水，否则可以带一个给伊恩到海里玩。 “海里也有很多好玩的！”伊恩告诉黛茜。 他不止一次地想要带黛茜去深海里看看亚特兰蒂斯。 “亚瑟现在是我们的王了。”小人鱼昂首，脸上很有些自豪，“他拿到传说中的三叉戟，现在大家都很佩服他。” 伊恩因为认识亚瑟，被很多小人鱼羡慕。 “可是他总是很忙，现在也不在海里。”伊恩对黛茜道，“否则，我就请他带我去看看亚特兰蒂斯的王宫。” “你没有看过吗？”黛茜问。 “没有的。”伊恩就摇头，“我只是在城市里面玩。王宫要我的爸爸才能去，我的爸爸说我还小，不带上我。” 黛茜也很小，却已经去过好几个王宫玩。 “你的爸爸对你不好吗？”黛茜问。 她觉着伊恩的爸爸似乎很严厉，不像她的爸爸一样。 “好的。”伊恩道，“虽然我的爸爸总是板着一张脸，可是如果我很伤心，或者我受伤了，他就会亲亲我。” “我的爸爸也是亲亲我。”黛茜道。 “因为你的爸爸也很爱你。”伊恩道。 他看看黛茜：“我也是很爱你，就可以亲亲你吗？” “爸爸说，不可以乱给人亲脸。”黛茜道，“还有亲手也是不可以。” “朋友也是不可以吗？”伊恩问。 他郁闷地托起腮。 黛茜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谢尔顿和米茜就是她的好朋友，米茜会亲昵地用脸蛋来蹭她的脸蛋，但谢尔顿从来不这样做。 当然了，其中也有防止细菌传染的缘由。 “那……”黛茜道，“你也可以亲亲我好吗？” “好！”伊恩很高兴地。 他要用表达自己的亲昵，不过最后也没表达成，因为旁边支棱着耳朵偷听小孩子讲话的哈皮见状不对，一个箭步冲上来，阻止了伊恩的亲昵行为。 “小男孩不可以随便亲小女孩。”哈皮教导伊恩道，“这样不礼貌。” 伊恩惭愧地把头低下去。 黛茜想要继续听伊恩讲亚特兰蒂斯的事情。 伊恩很为那座富丽堂皇的海底之城自豪，写信的时候提过许多次。 “亚特兰娜女王也很漂亮！”伊恩道，“不过我只是听我的妈妈说。我还没有见过她呢。” 说着说着，他像想起来什么，在黛茜的平板上看看时间，呲溜一下从石头贝壳滑进海里。 “你要回家了吗？”黛茜问。 “不是的。”伊恩摇头，有些兴奋，“我想起来，今天可以偷偷地看小王子！” “是什么小王子？” “是海里的小王子，亚特兰娜女王的儿子。”伊恩道，“他的头发颜色跟我的很像呢。” 小人鱼进不了亚特兰蒂斯的宫殿，平时也就没有机会看见王族，不过近日他在清理海上垃圾的时候，发现亚特兰蒂斯的小王子有时候会悄悄上岸。 小王子上岸得很有规律，差不多一个星期就来一次，恰好在黛茜现在所在的这片海。 黛茜也想看看小王子。 “他在哪儿呢？”她问。 “就是从这里过去。”伊恩用手一指海岸东边，沿着长长的海岸线走，有一个高高的海岸。 “他不能上岸，就坐在石头上看陆地。”伊恩道，“只是不能被发现，你想去吗？” “我想的。”黛茜猛点头。 哈皮却说不行：“不要看什么小王子，太远了。” 黛茜一下扑在哈皮怀里，两只大眼睛闪烁着希冀：“哈皮和我们一起去，好吗？” “不行。”哈皮道。 “我把我的糖果分给你，哈皮。”黛茜道。 “不行。”哈皮还是道。 黛茜看看伊恩，再看看哈皮，轻轻地：“我也想看小王子。” “你已经看过很多个王子了。”哈皮道，“阿斯加德就有两个，瓦坎达一个。” “就不是海里的。”黛茜道。 那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的光真是不能看，看了就没办法拒绝。 哈皮心里清楚得很，可惜还是没能忍住，听那奶气颤颤的小嗓子求着，禁不住看黛茜一眼。 一眼就被打败了。 “那么遇到危险你要第一个跑。”哈皮道，“同意吗？” 黛茜欢呼起来：“同意！” “小王子不会危险。”伊恩道，“他以前很凶，现在没有很凶了，因为亚瑟打他。” “怎么会？”黛茜很惊愕。 她从来也不觉得亚瑟会打小孩子，可是伊恩信誓旦旦，说大家都亲眼看见。 黛茜于是五味杂陈地走在寻找小王子的路上。 走出好长一段路，终于来到伊恩说的海岸边。 这里丛生着许多礁石，长年累月被海水拍打，塑造成各种形状。 伊恩带着黛茜躲在一块石头后面。 哈皮因为块头比较大，得躲在更远一些的石头后。 他怕不能及时抱着黛茜逃命，千叮咛万嘱咐黛茜有状况一定马上就跑。 “小王子就是坐在那里。”伊恩指着一块扁扁的大石头道。 大概时间没到，小王子一直没有出现。 他是亚特兰娜女王的儿子，也就是亚瑟的弟弟。 黛茜想象一个长得很像亚瑟的小男孩，顿时觉得十分有趣。 等待好一会儿，始终只听见潮水拍岸的声音，却没看到一个人影。 “怎么不来？”黛茜问伊恩。 她刚说出两个字，就见伊恩耳朵一竖，仿佛听见什么动静。 小人鱼随即抬手把黛茜的嘴巴捂住，轻轻地道：“别出声。”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海水就开始大波大浪地涌动起来，拍得纷飞的浪花聚拢出个身影，逐渐显了形。 的确是有一个人上岸，等浪花回到海里，海水褪去，他就坐在大石头上，背对着海，看陆地。 黛茜错愕地睁圆了眼睛。 她想错了，小王子长得跟亚瑟一点儿也不像。 他的泛白的头发在眼光照射下透出淡淡的金色来，也没有棕金的眼瞳，是淡淡的蓝。 这个人从深海出来，眼睛却是浅海的颜色。 但让黛茜错愕的，并不只是他长得跟亚瑟不像。 小雏菊宝宝怎么也没想到，等来的小王子，居然……身高一米八，还长着一张大人的脸。 “小王子怎么这么大？”黛茜问。 402|第四百零二章 “他就是很大的。”伊恩轻轻地跟黛茜咬耳朵, “虽然没有漂亮的尾巴，可也美丽, 对不对？” 黛茜道：“小王子是小宝宝。” “不是小宝宝。”伊恩惊奇地, “亚特兰娜女王有两个小孩，一个是亚瑟王子, 一个是奥姆王子, 奥姆王子最小, 当然是小王子。” “那洛基也是小王子。”黛茜理解得很快。 “谁是洛基？”伊恩问。 刚才还说不要说话, 这会儿好奇心起来, 猜想隔得那么奥姆不会听见, 就跟黛茜嘀嘀咕咕。 “洛基就是托尔的弟弟嘛。”黛茜道。 她给伊恩形容一下洛基的样子：“很高的, 头发黑黑, 穿绿色的衣服，爱吃甜。也是挨了哥哥打了。” 按照这个规律，可以总结出几条判断小王子身份的方法。 洛基很美丽, 奥姆也很美丽。 洛基有个糙汉哥哥, 奥姆也有个糙汉哥哥。 洛基被哥哥用锤子打，奥姆被哥哥用三叉戟打。 洛基想要王位，失败了, 奥姆想要王位, 也失败了。 当国王的弟弟，大概都要有一段悲惨的过去。 奥姆比洛基好一点。 争夺王位失败，他没有被关起来，也获得了亚瑟的谅解, 依旧是养尊处优的亚特兰娜之子。 “我听我的爸爸说，小王子心里有很多疑惑。”伊恩告诉黛茜。 亚特兰娜跟陆地人相爱，生下亚瑟，就连奥姆的前未婚妻湄拉都喜欢从陆地来的亚瑟。 奥姆不能明白，陆地究竟有什么魔力。 他悄悄出来看地面，大概也想找到答案。 远处吹来一阵迅猛的海风，但到奥姆背后，仿佛有灵，骤然温柔起来，吹得奥姆柔软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的头发不动，因为明明很短，奥姆还要梳拢得一丝不苟，卯着劲儿扎起来。 奥姆抬头望天。 苍穹倒映在他眼瞳，明快又敞亮，这样的光和热，海底没有。 然而亚特兰蒂斯的科技和风光，一点儿也不输给陆地，如果要他选，他还是宁愿留在海洋里，穿着亮闪闪的盔甲，戴镶嵌了绿宝石的鱼鳍王冠。 亚特兰娜曾经说，海水会带走人的眼泪。 “不好吗？”奥姆问，“那样就没有时间伤心。” 亚特兰娜笑着摇头。她说站上陆地才知道，眼泪其实也是温暖的。 “奥姆。”母亲道，“你总有一天会懂的。” 能不能懂得亚特兰娜的话，奥姆不知道。 忙中偷闲出来看陆地的亚特兰蒂斯小王子从坐在大石头上那一刻开始，耳朵边那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小孩说话声就一直没停过。 说悄悄话至少也要小声一点。 奥姆不算是个很好脾性的人，也不算是个喜欢小孩的人，眉头渐渐皱起，看陆地的兴致也快没了。 陆地总是让人不愉快。 奥姆一低头，有尾小鱼从身畔游过去。 亚瑟是命中注定的王，不仅拥有传说中的三叉戟，还能够跟鱼说话。 命运一旦偏心起来，真是对很多人都不公平。 “他不知道地面上有什么好玩的。”伊恩告诉黛茜，“我的爸爸也是说，地面上很危险，可是我不觉得。” “地上有很多好吃的，还有我的好朋友。”他道，“小王子怎么不懂？” 伊恩的疑惑下一秒就得到了解答。 “我想可能是因为一直有人在说悄悄话打扰我。”头顶有人冷冷道。 伊恩泡了一小截在水里的鱼尾巴，不以为意地：“是谁打扰……” 话还没说完，忽然意识到危险来临，抬头去看，正对上奥姆的视线。 这位人高马大的小王子站起来像一座山，举手投足都透露着王族高人一等的威严，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银白发光的三叉戟，三叉锋利无比，能够轻易把个不听话的小朋友穿肠破肚。 这么说仿佛很吓小孩，然而奥姆突然出现，已经把两个缩在大石头后说悄悄话的孩子吓一大跳。 伊恩被奥姆一看，浑身一个激灵，心里想爸爸说奥姆王子跟从前变得不一样难道是骗人，飞快地把黛茜一推：“快跑！” 小鱼人的勇气只够说完这句话，警告完朋友，他瞧着面色不善的奥姆，很快泪盈于睫，水绿色的眼睛里兜了一包眼泪，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瑟瑟发抖，随时能够大哭出声。 谁说奥姆跟亚瑟不是亲兄弟，他们看着人不说话的时候，那股吓人劲儿简直是一模一样。 黛茜没有跑。 她原本被伊恩护着，虽然也是被奥姆吓一跳，但看见伊恩瑟瑟发抖的背影，她就上前一大步，踏着水花站在伊恩跟前，勇敢地保护朋友。 “对不起，伯伯。”黛茜道，“你只是不要伤害伊恩。” 不远处的哈皮已经飞快跑过来，要救孩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奥姆连眼睛也没抬，瞧着伊恩和黛茜，握在手上的三叉戟一挥，就有成股的海水从海面钻出，连成锁链，将哈皮桎梏起来，让他动弹不得。 “别对孩子下手！”哈皮大喊，“你会后悔的！” “我不喜欢后悔。”奥姆道。 他干脆连哈皮的嘴巴也封住，吵吵闹闹十分烦人。 他那浅海色的眼睛看看黛茜，再看看伊恩：“菲利普之子，人鱼的眼泪很宝贵，菲利普知道你这么浪费吗？” “我没有办法！”伊恩一边害怕，一边大声地道，“我没有办法，小王子！” 奥姆脸一黑：“不要叫我小王子。” “奥姆王子。”小人鱼的眼泪掉下来一颗，“我只是对你好奇。” “你不知道好奇害死人鱼。”奥姆道。 伊恩现在知道了，可惜知道得太晚。 他放声大哭，闭上眼睛，等着被奥姆胖揍一顿。 但预想中的胖揍到底没有到来。 伊恩一边哭一边等待，等了好一会儿，落在脸上的也只有眼泪和海风，没有拳头。 惴惴不安地睁开眼睛一瞧，奥姆正抬手用三叉戟解除绑在哈皮身上的海水。 哈皮得到解放，第一时间跑过来，把伊恩和黛茜都护在身后。 “你们没事吧？”哈皮问。 “没有事。”黛茜道。 “我还是不喜欢陆地人。”奥姆对伊恩道，“下次不要再带人过来了。” 小人鱼抹着眼泪，连连点头。 奥姆原本转身要走了，在海水中迈出几步路，想到伊恩和黛茜互相保护的样子，又回过头来。 “你还是要打我吗？”伊恩问。 “我不打小孩。”奥姆道，“菲利普是个难缠鬼，我不想被他纠缠上。” “我的爸爸不难缠！”伊恩抬手抹眼泪。 那掉落在手背上的人鱼的泪珠，不知道是不是温暖的。 “她是陆地人，你怎么跟她做朋友？”奥姆问伊恩。 “黛茜很好。”伊恩道，“我喜欢她，要跟她做朋友。” “你知道她跟每天往海水里排污的人是同类。”奥姆道。 “可是黛茜没有丢垃圾。”伊恩据理力争，渐渐忘记害怕，“我和黛茜一起玩，就很开心。” “是吗？”奥姆问，“你这样的感情从哪里来？” “我不知道！”伊恩大声道。 奥姆跟伊恩对话的时候，倒没有一开始那样可怕。 黛茜被哈皮抱在怀里，轻轻拍拍哈皮的肩膀，叫哈皮不要害怕。 “你是亚瑟的弟弟，伯伯。”她对奥姆道。 这个称呼跟小王子一样都让奥姆不喜欢：“不要叫我伯伯。” “你也是像亚瑟一样，会跟鱼说话吗？”黛茜问。 奥姆道：“我不会。” “我看见你把手放在水里了。”黛茜道。 小雏菊宝宝说出这一句，旁人不觉得什么，奥姆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亚瑟跟海洋生物的感应之强大，连失去本性的海沟族都能统领，换了谁都会羡慕。 没人注意的时候，奥姆也曾经偷偷对鱼伸出手掌。 然而他从没能成功趋势过任何一条鱼，只有鱼弱弱地屈从于女王之子的威严，自动自觉钻进他手里，甘愿当刀俎上的肉。 小王子收获鱼X1。 奥姆盯着黛茜看了一会儿。 这个陆地人的幼崽散发着宝宝爽身粉的味道，没有海洋的清新气息，头发很干，跟伊恩一起来偷看他，还没有毕恭毕敬地跟他说话，眼睛还那么雪亮。 完全不讨人喜欢。 “我只是把手放在水里。”奥姆道。 他这次是真的转身要走，不再跟小朋友说话。 哈皮叫住奥姆，感谢他没有为难小朋友。 “我跟亚瑟有过约定，不会伤害陆地人。”奥姆道。 哈皮赶紧也感谢不在场的亚瑟。 “你主要还是应该感谢我。”奥姆道。 他一抬手，哈皮和两个小朋友就看见海面上缓缓升起来两排带着武器的士兵。 士兵就这样静悄悄地蛰伏在海洋里，打或者不打，只看奥姆的命令。 奥姆微微一笑。 这一笑其实非常好看，眼睛微微眯起来，有种使坏得逞的愉悦，当然，要是没有最后这些吓人的阵仗，笑容可能还要更好看一点。 “然后呢？”有人问。 画面一转，已经是在斯塔克家的别墅里。 洛基偶然一次从阿斯加德到地球来串门的时候，黛茜想起自己的海上奇遇记，就把遇见海王弟弟的事情告诉雷神的弟弟。 洛基一边吃零食一边听。 小肉干是黛茜留着看电视时吃的，邪神一来，就吃得渣也不剩，没给孩子留下一根。 “然后他就走掉了。”黛茜道。 没有肉干吃，她就乖乖喝果汁，顺道跟洛基说说自己的发现。 “小王子就是好像在学亚瑟。”黛茜道。 “你叫他小王子叫得这么亲昵。”洛基眼梢一挑，“我也是小王子。” “可是你没有很小。”黛茜道，“托尔说，你就是一千多岁，就是老王……” “你给我说完那个称呼试试看。”洛基道。 他好像不是很喜欢黛茜差点儿脱口而出的称呼，团子于是及时刹车，把话跟果汁一起吞进肚子里。 “怎么学亚瑟？”洛基问黛茜。 “亚瑟会跟鱼说话，小王子也要跟鱼说话，他不好意思承认，其实就是的。”黛茜道。 “还有亚瑟不要伤害陆地人，小王子也不伤害陆地人。”黛茜又道。 可见一个哥哥做榜样，还是能够对弟弟产生积极的影响。 黛茜想到托尔虽然神经大条，但他对小孩子很温柔，也很可靠，还很仗义，觉着洛基也可以跟哥哥学一学。 “我学着呢。”洛基吃完了黛茜的零食，懒洋洋靠在沙发上养神，听见黛茜这个提议，不由要替自己分辨两句。 “你看。”他道，“托尔要你花钱给他买零食，我上次是不是也叫你花钱给我买零食了？” —— —— —— —— —— 英雄二代的身边，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危险。 比如遇上阿斯加德厚脸皮两兄弟，黛茜就有钱财流失的危险。 当然，危险更多还是来自于许多心术不正的坏人。 鹰眼克林特·巴顿加入神盾局的时候，尼克·弗瑞抹去了他家人的记档，要不是十分亲近的人，根本不能知道他已经有老婆孩子。 究其根本，英雄自己可以刀枪不入，然而家人永远是英雄的阿喀琉斯之踵，伤害英雄，有时候不必非得正面冲突，对英雄的家人下手，伤害加倍。 彼得不公开真实身份，也有顾虑梅的安全的原因在。 于是托尼·斯塔克有个女儿的消息传出去，比八卦报纸更关注怎么样可以接近黛茜·斯塔克的，还有存身于暗处的许多坏人。 小雏菊宝宝的成长道路遍布荆棘，危险重重。 黛茜自己不觉得。 坏人是很多，但她多数时候都能过着平静的生活，快快乐乐地上学，快快乐乐地逛街，就这样牵着爸爸的手到大马路上去，也没遇见什么危险。 “美好的生活！”电视广告里说。 黛茜就学舌：“美好的生活！” 生活是个多面体，人的视野有限，往往只能看个平面。 将小孩的视角转换转换，或许能够发现许多惊喜。 天气晴朗的时候，黛茜跟着爸爸出门去大公园野餐。 “哇。”这是等了两天之后终于等来的老父亲空闲时段，黛茜的兴奋劲儿从早上起床开始就没降下去过，坐在安全座椅上望窗外，晃着小脚，快乐地道，“爸爸，人多。” “是很多。”托尼看一眼窗外，又继续低头看手机。 大人好没意思，出来玩呼吸新鲜空气，心思却仍然在手机上。 黛茜望风景的时候，托尼已经把管家对广场人群的扫描图看了一遍。 “没有枪丨丨械，也没有人携带伤人的利器。”贾维斯道，“您可以暂时放心，先生。” 到了公园，黛茜和爸爸在大树底下铺野餐布。 树荫乘凉，风景又好，就着烂漫的阳光吃中午饭，叫人胃口大开，三明治也要多吃一个。 黛茜帮爸爸干活干得蛮好，知道拿东西把野餐布的四个角固定在草地上，末了还用小手去轻轻扯一扯，看牢固不牢固。 “吃了东西，垃圾收在这里。”托尼拿出一个袋子来。 辛勤的小女儿忙忙碌碌，老父亲却好像无所事事，坐在黛茜帮忙铺好的野餐布上，东张西望。 小雏菊宝宝并不介意爸爸偷懒，还给爸爸拿一个果汁。 果汁递过去，做爸爸的却没有接。 “我离开一下。”托尼道。 黛茜赶紧问：“要去哪里，爸爸？” 老父亲站起身来：“上厕所。” 黛茜于是不要跟去，就留在大树底下一边吃东西一边等爸爸回来。 只是她看爸爸离开的方向好像跟厕所南辕北辙，等想起来要提醒，托尼已经走出去老远。 黛茜一边吃三明治一边担心爸爸的膀胱，不知道能不能经受住绕公园一大圈的长途跋涉。 “好，托尼·斯塔克离开了，保镖还没从停车场回来。”黛茜吃着东西，不知道在同一个公园里，此时此刻正有人拿着望远镜在暗中观察她。 “现在过去把孩子带走，不要惊动人。”那拿着望远镜的黑恶势力道。 “收到。”对讲机那头随即传来两三声响应。 “最近的公园出口有我们的人等着接应。”坏人道，“只要孩子一到手……” “一到手怎么样？”托尼在他背后问。 坏人的望远镜霎时间掉在地上。 爸爸果然上厕所上了很久。托尼回来的时候，黛茜已经吃完一个三明治，正在撕糖果的包装袋。 黛茜瞧着大人一边旋转手腕、活动颈椎一边走过来，心里暗暗想象爸爸因为三急疯狂跑步找厕所的样子，心中充满了同情。 于是中午这顿饭，从女儿那头推过来叫托尼吃的食物就没有停过。 托尼再愿意陪伴女儿，也总有因为工作或者别的原因挤不出时间来的时候。 黛茜就会被托付给其他人帮着带一带。 这一天托尼抽不出空，请闲得在魔法圣殿打苍蝇的奇异博士照看下小孩。 “有没有报酬？”史蒂芬在电话里问。 “没有。”托尼道。 史蒂芬于是挂掉了电话。 挂就挂，最后他还是开着金色的空间门到斯塔克家来。 “自己玩玩具，不要捣蛋。”史蒂芬拿起一本《名利场》，在沙发上翻着看，把斯塔克家的孩子在斯塔克家里放养。 黛茜昨天就在家里待着玩，昨天的昨天也在家里待着玩，感觉很有些无趣，看看史蒂芬，就过来说想出门散散步。 “好吗，伯伯？”团子轻轻地。 史蒂芬道：“不好。” “就是去买冰淇淋吃。”黛茜这个星期的冰淇淋额度还没有用完，可以自由地吃一个喜欢的冰淇淋，“买一个‘浩克甜蜜蜜’。” 史蒂芬的口味已经不像当初一样孩子气，“浩克甜蜜蜜”失去了对奇异博士的吸引力。 “不去。”他道。 他把《名利场》又翻过一页。 “那买‘浩克火辣辣’。”黛茜道，“温蒂说是新口味了，很好吃。” 她没有吃过，很想试一试。 这次史蒂芬没有说不。 穿得普普通通的奇异博士带着孩子在街上走，去寻找卖超级英雄主题冰淇淋的冰淇淋店。 “我给你买，伯伯。”黛茜一手牵着史蒂芬，一手抓着鸭嘴兽钱包，高兴地道。 “不用你给我买。”史蒂芬道。 “我有一些钱。”亿万富豪的女儿道。 她掏出卡来给史蒂芬看看。 史蒂芬看一眼，让黛茜收回去，然而就这短短几秒钟的动作，落入有心人眼里，也已经无限慢速十六倍，两双眼睛把黛茜的卡看得清清楚楚。 一同看清楚的还有黛茜钱包里的一叠钞票。 买东西刷卡就可以，但是老父亲给女儿钱的时候，还是慷慨得像食堂大妈。 “孩子够不够啊，够不够啊孩子。” 够来够去，渐渐给了这么多，黛茜没地方花，就放在钱包里。 “果然是托尼·斯塔克的女儿。”混迹在人群中的一个坏人道，“不要动小孩，速度一点拿钱。” “知道。” 于是有两个影子悄无声息朝史蒂芬和黛茜接近。 黛茜东张西望地找冰淇淋店，史蒂芬也东张西望。 他不知道看见什么，突然停下脚步。 “发现冰淇淋吗，伯伯？”黛茜马上问。 史蒂芬朝人群里扫一眼，不动声色：“不，还没有。” 他们两个于是继续走。 身后两个小贼也继续靠近，脚步越来越快，计划制造一场碰撞，趁机偷走黛茜的钱。 走着走着，眼看要接近目标，突然脚下一空，骤然失重，只一瞬间就跌进突然从地面开启的无底洞，齐齐坠落下去。 黛茜一回头。 “看什么？”史蒂芬问她。 “就是有人叫吗？”黛茜问。 奇异博士抬起偷做画圈动作的手，抚一下鬓边的头发：“并没有。” 这是极其普通的一天，与平常没什么不同。 史蒂芬和黛茜吃着了新品“浩克火辣辣”，很愉快，两个小贼无底洞里下坠三个小时，终于被放出来的时候谢天谢地，也很愉快。 皆大欢喜。 坏人源源不断，阴谋阳谋都不成，也有另辟蹊径的。 托尼很少把黛茜单独交给洛基，时至今日，还是觉得洛基会把孩子带坏。 毕竟邪神做过惊天动地的坏事，那是事实。 这一天，黛茜和洛基单独在一块儿，要去游乐园坐旋转马车。 而洛基之所以能在钢铁侠视线范围之外一个人带小孩，是因为原本一起出来的托尔临时有事，回阿斯加德去了。 “你喜欢坐旋转木马吗？”黛茜问洛基。 “要坐马阿斯加德就有。”洛基道。 不过得趁着女武神不在偷偷去坐。 黛茜热情地邀请洛基一起来体验一下游乐园的热门项目。 今天出现的坏蛋，没有悄悄靠近，没有暗中观察，趁着黛茜坐上旋转木马的时候，找上在外头看着的洛基，要跟洛基做个交易。 “我不会伤害小孩，只是要借她搞发一笔快财，你也有机会报复托尼·斯塔克。”那人道，“怎么样？” 洛基思考几秒，微微一笑：“先付钱。” 邪神随即得到了五千美元的收入。 他果然没食言，黛茜坐完木马出来，他就把小孩交给发快财的哥们。 黛茜乖乖跟着走了，洛基在原地招手送别。 好事来得太快，坏人只觉喜从天降，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带着小孩走，逐渐感受到发财的喜悦。 只是走着走着，手腕上就多了一副监狱限量款的手铐。 “怎么回事？”他一惊。 抬眼再看，走在身旁的哪里是黛茜，明明是虎背熊腰的警察同志。 警车开走的时候，黛茜刚从旋转木马上下来。 木马真好玩，她一连坐了两次，出来还意犹未尽，对洛基道：“你怎么不要坐？” “我在发家致富。”洛基道。 他带着孩子离开，要去玩碰碰茶杯，走着路，视线落下去看黛茜一眼，轻轻一哂：“你可不光值五千美元。” “什么？”黛茜问。 “没什么。” 小雏菊宝宝要无忧无虑成长起来，真离不开许多长辈的关照。 也有比较靠运气的例外。 托尼带着女儿去维彻斯特参加生意伙伴的宴请，从车里出来，没发现对面天台上有个黑洞洞的枪口正瞄着这头。 “先杀大的。”杀手的耳机里传来指示。 杀手领命，聚精会神看着瞄准镜。 此时一个穿着红色紧身衣的蒙面男借道经过，顺着视线望过去，惊奇地“咦”一声：“你要杀的人我看着有点眼熟诶。” 他从背后抽出长刀来。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那头的黛茜已经跟爸爸进酒店里去了。 偶然的机会，有人问蒙面男：“黛茜·斯塔克被保护得那么好，怎么斯塔克家的安保好像很差，反派分分钟能进房子里去？” “剧情需要嘛。”蒙面男抖着腿道。 403|第四百零三章 斯塔克家老父亲的幸福生活, 从早晨七点开始。 主卧室屏蔽了外头的光线和声音，安全又舒适, 仿佛小美人鱼闭合起来的贝壳宫殿。 大床上的一家之主还沉浸在梦乡里, 呼吸沉稳匀长，大概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习惯蹙紧的眉头此时也轻松地舒展开。 卧室的门悄悄打开, 放进来一片光线, 和个穿着睡衣的小小身影。 黛茜跑去墙边, 飞起来, 小手很娴熟地在系统操纵界面上调智能落地窗的遮光度, 阳光进窗, 一下把房间照得亮堂堂。 托尼把头埋进被子里。 被子于是打开一道缝, 游进来一个鼓鼓的软包。 黛茜爬到爸爸跟前，探出头来，小金发在钻被子时弄得乱乱, 还没有说话, 大眼睛已经弯起来。 她用手摸摸爸爸的脸。 隔夜的胡茬好扎人，惹得小小的手又缩回去。 “爸爸。”团子把老父亲摇晃摇晃，“要起床吃饭。” 做爸爸的没有回答。 “今天要吃华夫饼了, 爸爸。”黛茜又道。 她一连摇晃好几下, 托尼都没有反应。 老父亲早已经从梦中醒来，只是还想赖一会儿床，装睡装得很有水平，渐渐没听见孩子说话, 也没有手来摇晃他。 他没有放松警惕，反而眉头一皱，知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果然，下一秒就有手指来推开他的眼皮，眼前是女儿放大了的好奇的脸。 “爸爸怎么没有醒？”黛茜问。 托尼还是不动。 黛茜就有一点儿着急，今天的爸爸跟平常的不一样，怎么叫也叫不醒，赶快从被子堆里手脚并用地爬出来，要叫温蒂来看看。 才爬出被子，就被翻身的托尼捉起来。 “如果这样我都没醒，建议你直接叫救护车，女士。”托尼道。 “爸爸！”黛茜又惊又喜，随即笑了，“你不要很淘气好吗？” 每天早上都有个小的不遗余力提供叫醒服务，醒来之后能够陪女儿玩一会儿再慢悠悠吃早餐，大概也是一种幸福。 穿着大熊宝宝睡衣的老父亲带着穿小熊宝宝睡衣的女儿去洗漱，末了到餐厅，要享受开启美好一天的早餐。 “你喝什么？”托尼问黛茜。 “要一杯果汁，爸爸。”黛茜竖起一根手指。 斯塔克先生于是到厨房去打开冰箱，要给斯塔克小姐倒一杯百分之百纯果汁。 结果拉开冰箱第一秒，托尼脸就黑了。 大冰箱里摞得整整齐齐，都是香蕉，打开冷冻室一看，也是香蕉。 “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温蒂闻讯赶来，看见冰箱里的香蕉王国，也是大吃一惊，“我才离开厨房一下子。” 这样的身手和速度，不去变魔术真是可惜了。 凯文拿着一根香蕉上来，还想放进冰箱里，被抓个正着。 “冻起来好吃，爸爸。”他呲着大板牙道。 香蕉胶囊不知道从哪里看的资讯，说香蕉冷冻起来吃能够吃出冰淇淋的香甜和口感，踊跃地来尝试，把冰箱都堆得满满。 斯塔克家老父亲的糟糕生活，从早晨七点半开始，从没有消停的时候。 小黄人把香蕉冻了一冰箱，结果自己忘记吃，香蕉全冻坏，被托尼好一通批评。 香蕉胶囊唯恐天下不乱，就没有不捣蛋的时候。 这一头刚被批评完，转身就不小心打破杯子。 黛茜还蹲着帮温蒂一起捡杯子碎片。 有个女儿做对比，越发觉出小黄人的不省心来。 但要说他们一直是这样调皮胡闹，也不完全对。 小黄人们曾经有过一段举止反常的时期，是在查尔斯·泽维尔教授来斯塔克家拜访之后。 X教授宽容一切、拯救众生的圣父光环深深感染了每一个小黄人。 他长得那样好看，说话又温柔，请小黄人们为大家做好事的时候，一双湛蓝纯净的眼瞳真挚又恳切，看得小黄人心肝砰砰跳。 “你能够成为一个好人，好吗？”查尔斯轻轻地道。 接受了灵魂洗礼的小黄人已经抱着他的腿，为曾经做过的许多坏事痛哭，深深反省自己还要把黛茜塑造成大魔王的罪过念头，立志做一个好小黄人。 查尔斯的魔力持久，到第二天也没有消失。 有些人轻轻地来了又走，不带走一片云彩，有些人却能够给主人家里留下一群改造过的乖孩子。 第二天早上，托尼难得没有在女儿亲昵的叫醒服务中醒来。 老父亲正做一个看见黛茜被飞船压住的噩梦，噩梦难捱，好在一声轻轻的呼唤，把他从梦中唤醒。 托尼睁开眼睛，看见凯文深情脉脉的眼神。 头发凌乱的一家之主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的香蕉胶囊对视两秒，默默闭上眼睛，只觉一觉醒来看见这样的油腻眼神，还不如回梦里代替黛茜被飞船砸。 “爸爸，起床了。”凯文道。 同样是叫起床，怎么感觉这么不一样。 托尼起身之后，凯文就自动自觉跑到床上去给他叠被子。 走出卧室才知道，不是黛茜今天起得晚，是她正在餐厅里被斯图尔特喂饭，根本抽不出空来叫爸爸起床。 黛茜长得这么大，早就不用大人喂饭，有时候大人喂着还不如她自己吃得快。 “我只是要自己吃。”黛茜道。 她伸手去拿餐盘里的勺子，被斯图尔特阻止。 小黄人慈爱地瞧着正在长身体的宝宝，舀一勺水果泥，放到黛茜嘴边：“吃吧。” “爸爸说自己的饭要自己吃了。”黛茜道。 “可是我很愿意为你服务，黛茜。”斯图尔特道，“能够为你带来方便，我就很高兴。” 他字字真诚，却说得黛茜惊悚起来。 小雏菊宝宝把斯图尔特看了又看，还伸手来摸摸他的脸，确定不是什么坏人变成小黄人的样子，惊悚随即又成了疑惑。 同样疑惑的还有温蒂和托尼。 小黄人彻底地不捣蛋，人生信条也从成为超级大坏蛋的跟班变成“辛苦自己，方便他人”，齐齐在家里做好事。 温蒂的家务不用做了，吸尘器打开之前，已经有小黄人把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 托尼和黛茜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坐下就有小黄人捏肩捶腿，要不是不懂托尼的装甲设计，可能小黄人都帮托尼把下一部马克战甲做出来。 “不用了，不用了。”老铁道。 吃过早饭，小黄人们集体出去做慈善，请托尼和黛茜不要担心。 “做完慈善就回来，爸爸。”凯文对托尼道。 他们这样当然很好，但托尼就是觉得哪里古怪，沉默一会儿，道：“好。” 这一天的纽约实时新闻上，头版头条是纽约城突然涌现出一大批做好事的小矮子。 他们穿着整齐划一的工装裤，帮助流浪汉，为失物寻找失主，领着跟父母走散的小朋友回家，做了很多的好事。 小黄人们回到家里，每个人都有点儿累，但是大家都很高兴。 “做好人真好！”凯文感慨道。 他要跟黛茜分享一下做好事的心得，却发现团子躲在爸爸怀里，不肯过来。 “怎么不要过来，黛茜？”凯文问。 “你就不是平常的凯文。”黛茜道，“那也不是平常的鲍勃，不是平常的斯图尔特。” “我们只是变好了。”凯文道。 他深情款款地告诉黛茜，一定要成长为对社会有用的人，要心怀善念，不调皮捣蛋，不给别人添麻烦。 这下不仅黛茜，连托尼的脸色都惊悚起来。 “做好人不好吗，爸爸？”凯文问托尼。 “很好。”托尼道。 能够做好事，为社会做贡献当然是很好的，只是托尼看着违背本性的小黄人，莫名有种看见了贾斯汀·汉默的头皮发麻感。 小黄人的好人生涯持续了好几天。 在这几天里，斯塔克家的生活氛围前所未有地融洽，大家都彬彬有礼，辛苦工作的老父亲也不必为香蕉胶囊惹出来的祸气炸肺。 这样的和谐中，未免也有些空虚。 几天过去，正当大家逐渐习惯了小黄人的礼貌懂事时，早晨托尼一开冰箱，又看见冻了一冷藏室的香蕉。 再去客厅一看，昨天晚上不知道谁看电视时吃的零食包装袋还留在沙发上，花瓶打了一个，被用胶带乱七八糟地粘回去。 太阳穴再次因为生气而跳动的感觉也是格外令人怀念。 托尼到地下去，发现今天计划好又要出去做善事的小黄人们正在搬运出之前缩进箱子的各种武器。 黑板上写着大大的“大魔王培养计划2.0”。 “说好的做好人呢？”托尼问。 “爸爸，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做了很多奇怪的事。”凯文一边给机器通电一边道，“而且，做很多的好事，我们却没有开心。” “你是为什么做好事？”托尼问。 凯文就摇头。 “违背本心做好事，那不是善良，是虚伪。”托尼道，“虚伪是假象，可以维持一时，维持不了一辈子。” 对于从洗脑中清醒过来的小黄人，当然还是毁天灭地最高兴。 凯文听了托尼的话，喜出望外：“你觉得捣蛋也很好，对吗爸爸？” 一家之主脸上荡开一丝微笑来：“你说呢？” 小黄人们随后因为浪费香蕉、乱丢垃圾、打碎花瓶被没收了一个星期的零食。 404|第四百零四章 黛茜在家里翻日历。 “很快就要到爸爸的生日。”她道。 托尼把女儿的生日记得很清楚, 每年都提前准备礼物，要让这小的开开心心玩一天。 轮到他自己, 往往就忘记了, 或者琐事缠身，没有时间过生日。 “爸爸, 生日为什么要庆祝？”冬天黛茜过生日许完愿吃蛋糕的时候, 问托尼。 温蒂给黛茜切一大块蛋糕, 才要叮嘱小孩慢慢地吃, 就见黛茜一头扎下去, 等她再抬起头来, 就成了沾满奶油的小花脸。 “有意义。”托尼道。 他原本伸手要把黛茜的脸擦干净的, 临了儿孩子气的心思, 非但没给弄掉奶油，还把奶油在女儿脸上抹抹匀，替黛茜做个奶油面膜。 “是什么意义？”黛茜问。 她戴着小寿星的帽子, 身边放了大家送的一大堆礼物。 如果说人们为了收礼物约定俗成个过生日的习惯, 那还挺有意义。谁不希望收到礼物呢？ “大家给你庆祝生日。”托尼道，“谢谢你来到这个世界上。” “这就是生日的意义。”黛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人生好像开碰碰车。 不知道一转弯会碰见什么人，不知道因为这场碰撞人生会调转往哪个方向。 有的人要碰撞出一生难以磨灭的痕迹, 有的人只像沧海一粟, 昙花似的浮现，只为彼此的人生道路交汇那么一两秒，告别之后，一辈子都不能再遇见。 “你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才有机会遇见你。”托尼对黛茜道。 “爸爸，你遇见我的时候，你很高兴吗？”黛茜问。 托尼就笑一下。 为庆祝黛茜生日，客厅里被小黄人挂满了璀璨的彩灯，一打开来，瞬间驱走了黑暗，非常热闹。 彩灯的倒映在托尼的眼瞳里闪烁着。 他一瞬间有些出神，很快聚了视线，看着女儿，点头道：“我很高兴。” “我遇到爸爸，也是很高兴！”黛茜道。 爸爸给黛茜庆祝生日，黛茜也想要给爸爸庆祝生日。 过生日不难，难的是托尼在家的时间弹性不定，说不准前脚刚插上生日蛋糕的蜡烛，托尼后脚就接到电话说要出门。 又或者纽约哪里出现超级大坏蛋，总不可能拦着爸爸不让出去救人，这样不对。 去年生日，托尼出门了。前年的生日托尼还是出门。 黛茜用蜡笔在日历上画一个大大的圈，把爸爸的生日标出来，是在这个星期的星期天。 也就是明天。 “要给爸爸过生日。”黛茜道。 她已经偷偷地用小猪存钱罐里的钱给爸爸买了生日礼物，是个捶背的大锤子，就藏在玩具堆里。 这天晚上吃饭，黛茜旁敲侧击，要问出爸爸明天有什么安排。 “你要去公司吗，爸爸？”黛茜问。 “不去公司。”托尼道。 “要开会吗？”黛茜又问。 “不开会。”托尼道。 黛茜高兴地点头：“那就是在家里。” 她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任谁都瞧出来为的什么。 托尼看破不说破，低头喝一口汤，余光瞄着偷偷跟温蒂比手势的黛茜，唇角轻轻往上一翘。 他倒无所谓过生日，只是小孩子的一片心意宝贵，做大人的格外珍惜。 原本明天确实要出门一趟，但托尼在玩具房陪女儿玩的时候，看见藏在玩具堆里的拳击手套捶背锤，知道是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想一想，还是把日程改了时间。 黛茜像小仓鼠，总喜欢把东西藏在一堆一堆的物件里。 只是她藏的地点固定又明显，不是放在玩具堆，就是放在帐篷的保险箱，如果遇见惊天大盗，分分钟要破产。 第二天，托尼果然不出门，就在家里陪小孩。 黛茜、温蒂和小黄人一起，把家里布置得漂漂亮亮。 生怕像上次一样因为惊喜错过托尼的生日，黛茜早早地就把礼物摆在爸爸床边，于是托尼一睁眼，就看见枕边一个硕大的拳头。 “爸爸，祝你生日快乐。”吃早餐的时候，黛茜给托尼念自己写的生日贺卡，“我给你二十四个啵啵，还有我的糖果。” “为什么是二十四个？”托尼问。 “因为我知道一天就是有二十四个小时。”黛茜道，“我每个小时都要亲亲你，让你很开心。” 她一边念，一边警惕地盯着托尼的手机，提防那小小一片通讯器在下一秒响起来，打断托尼的生日庆典。 幸好没有。 按照斯塔克家的惯例，生日这一天，寿星可以尽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托尼不想去看科学展，也不想逛公园。 今天天气很好，他站在落地窗前看一会儿风景，对黛茜道：“我带你去外面飞。” “要飞起来吗？”黛茜问。 平时托尼并不让黛茜飞很高，今天却愿意带着女儿穿林越树，飞到树林上头去，一起在天空上看纽约城。 托尼抬手一拍胸前的微缩反应堆，瞬间装甲覆身。 “爸爸，你今天只是不要工作了。”黛茜道。 她也学爸爸的样子，小手一捏装甲片，穿上圆溜溜的幼儿装甲。 “我也不全是为战斗才穿上装甲。”托尼道。 他是个没有翅膀的普通人，装甲就是他的翅膀，能够带他飞上云端，看看生活着的这个世界。 这世界多么美丽。 虽然托尼现在大多数情况穿上装甲，都是为了出去应敌。 黛茜牵着爸爸的手，一蹬腿就飞起来。 可她才飞到阳台门前，就听见托尼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 小雏菊宝宝飞快回头，吃惊而又失落地看着爸爸去接电话。 她已经设想好，让爸爸在生日这一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然而总是天不遂人愿。 托尼接了电话，果然是有工作，当下穿着装甲大步往阳台走去。 看见等在门口的失落的女儿，他弯下腰摸一摸黛茜的脑袋：“我答应你，很快就回来。” “很快是十分钟吗？”黛茜充满希冀地问。 但看见爸爸的眼神，她就知道一定又是许多个十分钟。 托尼出门去了。 布置得热热闹闹的家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 黛茜解除装甲，站在阳台门前，望一望已经看不见爸爸的天空，很有些为爸爸难过，低头抹一抹眼睛。 “黛茜。”鲍勃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不要哭。” “爸爸就是不能好好过生日。”黛茜伤心地道，“他怎么有很多工作？” “是我给他的工作。”走进客厅的一个人道。 黛茜转过头去，看见那人的脸，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托尼一道火箭似的，从空军基地飞回家。 罗德根本就是谎报军情，说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需要他赶到基地，结果去到那里，不要说紧急情况，连罗德的毛都没找到一根。 “那就是在你来之前解决了。”罗德在电话里道歉，“我得赶去做个重要任务，你不用等我，直接回家吧。” 这叫什么事情。 这要是回去跟黛茜告一状，罗德一定讨不了好果子吃。 钢铁侠落在别墅的阳台上。 也算是好事，有惊无险，至少没人受伤，他也能早早回来赴跟女儿的约。 家里静悄悄。 托尼从阳台门走进客厅，只见满屋子的生日装饰，不见黛茜，不见温蒂，也不见小黄人。 “都跑去哪里了？”他问。 管家也不说话。 托尼心里顿时升腾起危机感来，按出装甲，脚下无声地往客厅外走。 才一出门，眼前呼啦一下，涌过来一大片影子：“惊喜！！！” 潮水般的欢呼声又骤然停止。 要是把相机拿过来，可以拍下个很喜庆的画面。 走廊里等着的一波人，有穿红斗篷的奇异博士，有穿红斗篷的超人，有穿红斗篷的雷神，罗德站在正中央，黛茜和彼得从天花板倒吊下来，大家手里都拿着礼物。 另一方，托尼的身后已经排布出好几个攻击矩阵，蓝幽幽的电弧脉冲发射器对准了亲朋好友的脸。 两相对望，好生尴尬。 事后雷神每每提起这一幕，都要激动地拍大腿：“我们给他庆生，他居然要给我们一击必杀！” 不光黛茜记着托尼的生日，许多人也记着托尼的生日。 今天的确是个好日子，难得大家都有空，凑过来给托尼庆生。 热闹的人声传出窗户，一直传到很远的地方去。 托尼遵守约定，带着女儿飞上天空。 与钢铁侠一同穿行云层的还有好几道身影，或披风猎猎，或装甲威风，一起在苍穹转两个圈，飞得自由自在。 “纽约漂亮，爸爸！”黛茜对托尼道。 会飞的英雄在天上穿梭，大雁似的一会儿排成个数字1一会儿排成个数字0，忘了地上还有几双怨念的眼睛。 “这个环节对不会飞的是不是不太友好？”彼得问洛基，“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吃蛋糕。”洛基道。 他看一眼蹲在地上画圈的蜘蛛侠，白眼翻过顶：“不要这种眼神，我也很不想跟你站在一起。” 今天晚上于是有许多双眼睛看着托尼许愿。 “爸爸，我们也是要给你很多的意义。”拿着叉子坐在爸爸身边等着吃蛋糕的黛茜道。 罗德听着好奇：“什么意义？” “谢谢我的爸爸来到这个世界。”黛茜道，“谢谢你做我的爸爸。” 罗德听着黛茜的话，看看托尼，再看聚在一块儿为托尼庆生的许多英雄，笑了，轻声道：“谁说不是呢。” “就算没有他，也还有我做你的爸爸。”洛基道。 黛茜就摇头：“我只是要一个爸爸。” 托尼把洛基打出去了。 吹灭生日蜡烛之后，钢铁侠被抹了一脸的蛋糕奶油。他也有今天。 托尼起身去洗脸，黛茜的手抹得黏黏，也跟爸爸到厨房，要洗一洗手。 “你许什么愿望，爸爸？”黛茜问。 “没什么。”托尼道。 他顶着一张花脸，看着却不像生气，抬手擦拭脸颊的动作也是轻轻的，“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愿望。” 他低头看看女儿，再听外头传来的托尔和彼得大呼小叫的声响，眼神就柔和。 ——“年年有今日”。 405|第四百零五章 斯塔克家最近组织了一次家庭旅行。 黛茜的幼儿园放假, 托尼也刚好有空，纽约都已经逛遍了, 所以一大一小脑袋碰脑袋地在地图上选, 要找个地方度假。 路过的凯文看见这一幕，回去跟同伴一说, 一大波小黄人欢呼雀跃从地下涌上来, 也要加入。 “去上海！”凯文道。 “去东京！”鲍勃道。 “去巴黎！”斯图尔特最浪漫, 端着一杯果汁慢慢地品。 一只小黄人等于五百只鸭子, 这会儿客厅里叽叽呱呱, 足足有三万三千五百只鸭子在大合唱, 老父亲只觉耳朵嗡嗡响, 就差用确定地点的图钉来自戳双耳。 凯文看见托尼的脸色, 抬手一挥，就让所有小黄人安静下来。 于是大家都来看托尼的脸，发现一家之主面色不善, 怂怂地咧出大板牙笑。 小黄人们不再东一句西一句, 有组织有纪律地把想去的地方都写在纸条上，拿给托尼看。 “给。”凯文道，“选吧, 爸爸。” 他们这么乖, 倒令做爸爸的有话难出口。 托尼本来不打算带小黄人出门。他已经约了小辣椒，要一起度假。 这话还没有说出口，先被期待盯着这一头的鲍勃发觉。 “爸爸不带我们吗？”鲍勃问。 斯图尔特就哀嚎起来：“不是吧！” 他们再仔细瞧一瞧托尼的脸。 托尼很快正襟危坐，脸板得正经无比。 然而此地无银三百两, 越是刻意表现，越是欲盖弥彰。 “爸爸果然不要带我们！”六十七个小黄人捶地大哭，鲍勃在地上打滚撒泼。 苦情攻势到底是有用的，托尼最后还是改了口，只要他们不捣蛋，就可以跟着一起出去度假。 托尼这话刚说完，马上就有十几双小黄手伸过来殷勤地替他捏肩捶腿，把钢铁侠的身板捶得砰砰响。 托尼忍着腰椎间盘的疼痛，在小黄人写的纸条里随便抽了一张。 上头写着迈阿密。 “迈阿密很好，爸爸。”黛茜道。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斯塔克家全家出动，拖着行李箱浩浩荡荡坐飞机，前往迈阿密。 出发之前，托尼要先检查检查大家的行李。 明明是去旅游，小黄人扛了大包小包，简直像要搬家。 托尼从凯文的包里翻出一把缩小枪：“你是要去迈阿密，不是要去迈阿密监狱。” 缩小枪被没收了。 他再看鲍勃硕大的包，打开来，里头是简易安装的香蕉形组合床：“酒店里有床。” “可是我要自己的床，爸爸。”鲍勃可怜地道。 香蕉床被没收了。 轮到斯图尔特，托尼倒是没有去翻他的包。不过斯图尔特行李袋旁边那一大座壮观的架子鼓，也足够叫人心火突突往外冒。 斯图尔特的架子鼓也被没收。 抛了一大堆不必要的行李在家之后，托尼终于可以坐上飞往迈阿密的私人飞机。 董事长坐在座位上，闭眼睛长出一口气，只觉半辈子的力气都花光。 还剩半辈子的力气，则要用来忍受飞机上的吵闹。 “不行！”哈皮挥舞着苍蝇拍子，把要涌过来跟他玩耍的小黄人拍走，“我要开飞机，没有空。” “有自动驾驶，哈皮。”鲍勃道。 哈皮当然知道有自动驾驶。 他本来想在飞机上的酒吧美美喝一杯无酒精饮料偷会儿懒，现在却被逼得自动自觉到驾驶室上岗。 招惹哈皮倒没有什么关系。 在香蕉胶囊踢的羽毛毽子飞到黛茜果汁杯里时，大魔王终于起身，把所有小黄人都关到棋牌室里。 世界顿时安静了。 至于小黄人们在棋牌室里发现个线上下注系统，下注赚一大笔钱的事情，那就是后话。 乖孩子还是不要学。 托尼重新倒一杯果汁给女儿。 “爸爸，你不要有很多的生气。”黛茜道。 她喝一口果汁，觉得甜津津，把杯子给爸爸，要他也尝一尝。 如果小黄人永远像黛茜一样好带，恐怕做梦都会笑醒。 “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小辣椒。”黛茜道。 她从口袋里掏出条项链来，是手工课上做的，没有宝石，只有很多塑料珠子。 “她一定很高兴。”托尼道。 飞机抵达机场，门一开，呼啦倒出一波小黄人。 一小时候也到达机场的佩普·波兹收获了史上最壮观的亲友团。 她提着行李出来，还在想托尼跟黛茜会在什么地方等着，结果一出通道，就看见一群小黄人挥舞着写了“小辣椒”的灯牌和荧光棒，在热情地呼喊。 “佩普！佩普！佩普！” 小辣椒默默戴上了墨镜。 论拖家带口出门，托尼·斯塔克绝对是复仇者联盟里经验最丰富的。 此时他站在小黄人的包围圈里，万众瞩目，不由得思绪纷飞，想起上次跟联盟里几个人出游。 好坏都怪一张嘴。 超级英雄也有自己的休闲时间，不做本职工作不用拯救世界的时候，经常聚在一起玩一玩，消磨时间。 托尼就不应该提议一块儿出去郊游。 一路上，要提防着托尔和洛基对黛茜坑蒙拐骗，要提防班纳变身浩克，还要回答彼得的许多问题。 后来路上洛基和史蒂芬拌嘴，用法术打架，托尔用雷劈开弟弟，彼得用蜘蛛丝缠住奇异博士，明明是劝架，不知道为什么劝到后头，大家都混战起来。 托尼忍无可忍，威胁说要打班纳一拳叫出浩克，才算阻止了这群老大不小还不成熟的人。 “不是不成熟。”史蒂芬看着洛基道，“只是有的人生来欠揍。” “是吗？”洛基目光灼灼，“现在这个年头，无论什么样的人，动动手指就能算超级英雄。” 眼看还要再起争端，这时候大家听见黛茜问托尼：“爸爸，怎么伯伯都要很生气？” 小雏菊宝宝给罗德上校抱在怀里，一双大眼天真又好奇。 “他们不想一起出来玩。”托尼道。 黛茜瞧瞧这个，瞧瞧那个，感觉非常遗憾：“就是以后都不能一起出来了吗？” 吵架的史蒂芬和洛基于是都不说话。 够呛。 从回忆中拔足，此时此刻，托尼看着身边挥舞个不停的小黄手，感觉超级英雄吵架真是小儿科，这才是真的够呛。 小辣椒收到黛茜的礼物，果然很高兴。 三个人在香蕉胶囊的簇拥下离开机场，到预订好的酒店去。 今晚在酒店过一夜，明天去海上坐豪华游轮。 “在餐厅里不能吵闹。”换上礼服的老父亲在替女儿拉裙边，一边拾掇手上的衣服，一边对嘻嘻哈哈站在穿衣镜前争相比美的小黄人道，“记住吗？” “记住了，爸爸。”凯文道。 斯图尔特站在盥洗室门口，向从里面出来的小辣椒递一枝玫瑰。 “噢，美丽小姐。”他一眨眼，送上个秋波。 “斯图尔特，这招对我没有用。”佩普道。 小黄人果然愿意遵守对托尼的承诺，从进入酒店餐厅到侍应生送上前菜，一群穿工装裤的胶囊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好好坐着，玩儿童套餐附送的玩具。 黛茜用勺子舀一点儿沙拉，要放进嘴巴。一步小心，沙拉里的半个小番茄掉下来，落在地板上。 她低头去瞧地板，要请爸爸捡起来，结果看见个毛绒绒的影子，从隔壁桌的桌布蹿出，动作奇快，将小番茄拿在手里。 等那毛茸茸的小东西被看清，原来是只花栗鼠。 花栗鼠还穿个绿色的连帽小卫衣，用后肢站立着，脸颊胖胖，这会儿正用鼻子嗤嗤地闻黛茜的小番茄。 “不要吃地上捡的东西！”黛茜又听见有人在叫。 她抬头，发现刚才还空空的隔壁桌现在来了客人，有个男人正坐在餐桌边看菜单，餐桌上站着两只高高的花栗鼠，一只穿红衣服，一只穿蓝衣服还戴个眼镜，正呼唤自己的同伴。 花栗鼠会说话。 黛茜惊奇了。 地上绿衣服的小胖鼠闻言，把小番茄又放回地板，抬头看一眼黛茜，可爱地眨眨眼睛，四脚并用，跑回他的餐位去。 团子刚还满心期待等着吃主菜，这会儿吃饭的心思全没有，光盯着隔壁桌看。 “吃完饭就得回房间。”隔壁桌的大人道。 他大概是花栗鼠的监护人，一边把菜单交还给侍应生，一边道：“留在房间里看电视。我会在你们睡觉前回去。” “我也要去迪厅，戴夫！”红衣服花栗鼠道。 “不行。”戴夫道，“你还是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 “你是。” “我不是了！”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复读机似的争执起来。 争执不过，红衣服花栗鼠呼啦一下跳下餐桌，飞快奔跑，干脆连饭也不吃，就要去迪厅见见世面。 “站住！”家长也呼啦一下站起来。 花栗鼠在地板上奔跑，引起小黄人的注意。 “凯文，老鼠。”鲍勃对凯文道。 凯文玩玩具已经玩得无聊，闻言往地上一看，惊奇地道：“老鼠。” “是花栗鼠。”斯图尔特道。 随便什么鼠，都让凯文玩性大起。正巧那红色的小影子钻过他们那一桌的桌底，火箭一样咻咻咻往大门口去。 凯文当即跳下餐椅，拔腿追赶。 两个影子你追我赶，在餐厅里跑酷，扯乱了桌布，转晕侍应生，吓得女士们花容失色。 托尼站起来，跟隔壁桌的戴夫齐头并进。 两个人素不相识，却在这一刻福至心灵，四目相对，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同情，和要揍小孩的冲动。 这样默契，于是连饱含怒火的呼喊都在同一时间脱口而出： “凯文——” “艾尔文——” 406|第四百零六章 花栗鼠被捉起来, 小黄人也被捉起来了。 两位男士就算怒火中烧，捉小孩的姿势也不失优雅, 一个提着卫衣帽, 一个提着工装裤裤袋，回到座位, 还互相点头致意。 “小辣椒, 那就是会说话的小老鼠。”黛茜告诉佩普。 佩普把黛茜的餐盘往前拉一下, 抬头看一眼被捉回座位的花栗鼠。 红衣服花栗鼠正在挨训, 蓝衣服戴眼镜的花栗鼠在旁边抱胸点着头听戴夫的训话, 一边听还一边点头。 那最爱的小胖鼠只是欢快地在偷吃戴夫的前菜, 脑袋都埋在盘子里, 小尾巴一晃一晃。 “那不是老鼠, 是花栗鼠。”佩普对黛茜道。 团子学舌：“花栗鼠。” “他们就是会唱歌的花栗鼠嘛。”佩普道，“艾尔文、西蒙和西奥多，最近很火。” 这个年头, 都能有穿工装裤到处走的香蕉胶囊, 花栗鼠会说话好像也没什么稀奇。 凯文也在挨训。 老父亲连训人的样子都很好看，眉头微微蹙着，枫糖色的眼瞳因生气而灼灼, 但没有破口大骂, 更没有伸出指头来戳凯文的脑袋，只是沉沉地道：“知道错吗？” 凯文低着头：“知道，爸爸。” “你是一个不守承诺的小黄人吗？”托尼问。 老父亲的提问直击心灵，凯文抬起头来, 看看托尼的眼睛，再看看被自己搞乱了的餐厅，内疚一下子涌上来，眼睛里就有了眼泪：“我不是，爸爸。” “但你刚才显然已经违背承诺。”托尼道。 他看见凯文对自己招招手，要他附耳过去，施施然起身，配合地到凯文身边，弯腰听他说悄悄话。 凯文要托尼一起走出餐厅去。 托尼不算个十全十美的爸爸，但总归是个愿意和小孩沟通的爸爸，跟佩普打声招呼，带着凯文出去了。 “凯文就会被罚站吗？”黛茜问佩普。 “不会。”佩普道，“托尼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凯文丢脸。” 托尼的确没打算让凯文在酒店里罚站。 他也来不及想要怎么样惩罚小黄人，因为一出餐厅的门，凯文就大哭起来：“爸爸，我不受承诺怎么办呢？” 可见真是反省得十分深刻了。 花栗鼠也被罚。 黛茜吃饭的时候伸着耳朵，听见戴夫把艾尔文禁足一个礼拜。 红衣服的淘气花栗鼠叫艾尔文，蓝衣服戴眼镜的聪明花栗鼠是西蒙，绿衣服的小胖鼠是西奥多，斯塔克一家人吃完饭，要离开餐厅时，恰好戴夫一家也要离开。 两家的男人互相点头，算打个招呼。 凯文对自己做的错事深感愧疚，艾尔文却不服气，两家人分开的时候，黛茜还听见艾尔文在跟戴夫据理力争。 说不定养三只会说话的花栗鼠，比养六十七只小黄人还要累呢。 “我可不这么想。”托尼道。 凯文极力想要弥补自己做的坏事，托尼于是交给他一个重要任务。 “能看好黛茜吗？”他问。 问出这话的时候，已经是用过晚餐后几个小时，黛茜洗了澡，香喷喷地穿着绵软透气的睡衣准备看一会儿电视就睡觉。 托尼要跟佩普到酒吧去谈天谈地谈人生，再谈谈恋爱，出发之前，叮嘱凯文照顾黛茜。 “我可以，爸爸！”凯文站得笔直。 “好。”托尼道，“我会晚一点回来，别让她太晚睡觉。” 黛茜正在卧室里坐着，佩普在给她梳头发。 吹干了的小金发柔软又顺滑，低头去闻一闻，有宝宝洗发水甜蜜蜜的香气。 “你要怎么跟爸爸约会，小辣椒？”黛茜问。 佩普想一想：“他请我喝一杯酒。我也请他喝一杯酒。” “还要吃好吃的东西吗？”黛茜问。 佩普笑起来：“你觉得要怎么约会？” “你和爸爸只是要做喜欢的事情。”黛茜道，“爸爸说，这叫选择权。不过你也是可以送给我的爸爸礼物，不要紧张。” 佩普越发地要笑，低头在黛茜头发亲一下：“我不紧张。” “你一个人睡觉如果害怕就打我或者托尼的电话，好吗？”她问。 黛茜点头，又摇头：“我没有害怕，你不要担心。” 哄完了孩子，佩普和托尼换身衣服，一块儿出门去。 其他小黄人都在隔壁几个房间，只有凯文、鲍勃和斯图尔特跟黛茜待在一起。 黛茜爬上正厅大大的沙发，找到遥控器，按出晚间新闻来看。 爸爸不在，没有大人管，她可以悄悄地拿出一包芝士条来吃。 自由的小孩好快乐。 三个小黄人挤上来，要跟黛茜一起把芝士条分着吃。 才吃一半，听见有人敲门。 四个脑袋就齐刷刷转过去。 “是谁？”黛茜问。 她不知道，小黄人也不知道。 团子放下芝士条，要去开门：“是爸爸和小辣椒回来吗？” 她跑出几步，被凯文阻止。 “爸爸说不要随便开门，黛茜。”凯文道。 小黄人三兄弟抢在黛茜前头，跑到大门边，身高不够，看不见门上的猫眼，于是一个骑一个地叠罗汉。 凯文站在斯图尔特肩上，示意黛茜不要出声，从猫眼往外瞧。 不瞧则已，一瞧，他表情就严肃起来。 看得黛茜不由也感到紧张。 凯文从猫眼看出去，一个人也没看到。 正当他以为是恶作剧时，门又被笃笃笃地敲响。 一瞬间，所有看过的听过的都市诡异传说涌上脑海，凯文满脸惊恐，刚要放声大叫有鬼，就听见门外有人道：“嘿！小黄人！” 凯文又望出去，还是没人。 不过那声音有些耳熟，凯文跳到地面，犹豫一下，还是连着防盗锁把门打开一条缝。 门缝里夹着张毛绒绒的脸。 穿红衣服的花栗鼠，不就是今天才在餐厅看见的艾尔文。 艾尔文身后还站着西蒙和西奥多。 “嘿！”艾尔文道，“我看见你们的房间在这里。” “Po ka？”凯文用小黄人语问“什么”。 “我们要去舞厅，你去吗？”花栗鼠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凯文。”凯文呆呆地道。 他想起来，戴夫是不让花栗鼠出门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三只现在可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走廊里。 “戴夫出去玩了！”艾尔文道，“我们已经不是小孩，也可以出去玩。” “可是爸爸说不可以乱跑。”凯文道。 他一向是最捣蛋的，难得今天能够坚定意志，拒绝诱惑，要留在这里看护黛茜。 黛茜听见花栗鼠说话，也跑过来，扒在门上看。 “舞厅好玩！”艾尔文道，“有旋转彩灯，有漂亮妹妹，还有超——多吃的。” 他夸张地用手比了个“超多”的手势。 “我不要去。”凯文道。 他面对诱惑不动心，斯图尔特和鲍勃却很激动。 斯图尔特为的是漂亮妹妹，鲍勃为的是很多吃的。 “有香蕉吗？”鲍勃问艾尔文。 花栗鼠脸上有瞬间的狐疑，大概自己也不确定舞厅里是不是应该放香蕉，不过只狐疑一秒，他很快就点头：“有很多！” 斯图尔特和鲍勃欢呼起来，从地面跃起，把防盗锁的链条摘了，欢天喜地推开门，跟着三只花栗鼠跑去舞厅。 “鲍勃！斯图尔特！”黛茜一瞧，有些着急，“不可以跑走！” 她要把两只淘气的小黄人抓回来，也追着出了门。 凯文看着远去的黛茜的身影，非常纠结。 托尼说过不要乱跑，也说过要好好看着黛茜。 但现在如果不乱跑，要怎么看着黛茜？ 思考两三秒，他也跑出门，出来的时候没忘了顺手把房间门带上，却忘记自己没有房卡。 一群小孩跑在走廊上。 小黄人追着花栗鼠，黛茜追着小黄人，一路穿过许多房间，坐上电梯，来到舞厅入口。 黛茜跑得很快，可花栗鼠和小黄人跑得更快，又不能飞，于是落在后头，眼睁睁看着他们打开舞厅大门。 被紧紧关在门口的强势音浪一下冲出来，砰砰砰的音响仿佛要将幼儿的心脏像架子鼓一样打，打得黛茜心砰砰跳。 黛茜还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 她瞧着里面的大人，穿得各种各样贴身的衣服，脸被激光舞台灯照出许多颜色，看不清谁是谁。 不过黛茜也只看了几眼，下一秒，门就飞快地关上了。 凯文气喘吁吁追上来，只能和黛茜一起原地空余叹。 “这可怎么办呢？”黛茜发愁地问凯文，“爸爸就要很生气了。” “你跑出房间，爸爸要两倍生气！”凯文对黛茜道。 “可是要找鲍勃和斯图尔特，还有花栗鼠。”黛茜道。 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屋漏偏逢连夜雨，非但没有想出办法，还忽然听见往这儿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酒店的基建真不好，不在舞厅门口放两个盆栽，要躲都没地方躲。 黛茜担心来的是爸爸，飞快躲在凯文身后，凯文更担心来的是爸爸，又躲在黛茜身后。 眼看谁躲在谁身后都不成，来人越来越近，两个小的抱在一起，闭上眼睛。 孩子就是孩子，闭上眼睛，以为世界末日就不会来临。 然而预想中被大人发现后狂风骤雨般的怒火并没有到来。 脚步声在跟前停止，黛茜闭着眼睛，没听到爸爸说话，耳边反而一片寂静。 心静时，就算隔着大门，也能隐约听见舞厅里咚咚咚的声响了。 须臾，黛茜终于听见来人说话。 那人嗓子有些哑，像正在变声的少年音，淡淡道：“果然是你。” “咦？”小雏菊宝宝听着这个声音不是爸爸，但居然有些耳熟，不由睁开眼睛。 有个穿黑西装打领结的少年抱臂站在跟前。 他一头黑发用了摩丝往后抓，发梢微微翘起。 那黑发底下，一双绿眼睛正瞧着黛茜，还左右扫视下，似乎寻找大人的身影。 很显然，他没找着，于是绿眼睛里浮起来些诧异：“你在这里干什么？” 黛茜瞧着他，很是惊奇，又有点儿高兴，跑过来道：“是达米安！” 407|第四百零七章 韦恩家的小少爷, 真是好久不见了。 他倒一点儿也没有变，除了发育中的嗓子, 模样和动作表情都跟以前一模一样。 身高……好像也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说出来他大概会不高兴吧。 黛茜看见达米安, 却很高兴，现在被关在舞厅大门外, 更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这会儿蹿到达米安跟前, 整个儿活泼起来。 “我知道我自己的名字, 你不用叫得这么大声。”达米安道, “你为什么一个人穿着睡衣在这里晃？” 凯文的脸蛋因为他口中的“一个人”而鼓成两个灯泡。 “要找斯图尔特和鲍勃, 还有花栗鼠。”黛茜告诉达米安, “跑进大人的房间。” “那么你爸呢？”达米安又问。 黛茜道：“就是和小辣椒在约会。” 她问达米安为什么在这里。 “想来就可以来。”达米安道。 主要是因为布鲁斯·韦恩来这里, 做儿子的跟着一起来。 但黛茜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也一样没发现韦恩集团董事长的身影。 达米安要回房间, 在走廊上发现奔跑的小孩, 看背影觉得十分眼熟，跟过来一看，果然是黛茜。 缘, 真是妙不可言。 黛茜想请达米安帮忙, 一起进舞厅去把乱跑的小黄人和花栗鼠找回来。 “爸爸就要生气。”她道。 “我想，托尼·斯塔克看见你这个样子会更生气。”达米安道。 黛茜跑出来，鞋也没穿。 他也没说要帮忙，也没说不帮忙, 酷酷地在那儿杵着，团子也跟着在那里杵着。 黛茜想起来达米安很喜欢小动物，就道：“花栗鼠是很可爱的。” 达米安看她一眼，眼里有了看穿小孩把戏的似笑非笑的神情：“你以为这样说就管用吗？” 反问归反问，他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个手机来。 黛茜以为他要打电话，结果没有。 小少爷只是用手机对着舞厅大门扫一扫，手握探测雷达似的，末了锁定扫描完的墙体后几个停止移动的小红点。 达米安看着手机上的定位，抬腿要往舞厅里走，走没两步，又折返回来，看看握着两只小手等在原地的黛茜。 “你显然很可能被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他道。 他摘掉自己的西装外套，把黛茜兜一兜，遮了她的脸。 凯文在旁边伸着手，也要遮一遮。 达米安嫌弃地：“你不用。” 但当达米安弯下腰来，叫黛茜趴在背上时，凯文想要一起趴上去，达米安又默许。 真是摸不准他的性情。 直到达米安奔跑起来的时候，凯文才想到，他大概是为了节省时间。 达米安打开舞厅大门，一阵风似的刮进去。 进门之前，他叮嘱黛茜：“不要乱看，不要乱碰，抓到你的麻烦鬼就出来。” 黛茜果然乖乖趴着，脸躲在外套下边，一进舞厅，满耳都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眼前五光十色的彩灯晃着，快要把人的眼睛晃瞎。 凯文进入大人的世界，看周围形形色色舞动着的人群，看得新奇又激动。 难怪花栗鼠要跑进这里来玩。 大人就是总在小孩睡着之后做些很好玩的事情，还吃好吃的东西。 花栗鼠和小黄人并不难找。 达米安进入舞厅，一路目不斜视，按照精确的位置定位，很快就在舞池中央找到跟别人尬舞的花栗鼠。 鲍勃在旁边挥舞着荧光棒，斯图尔特正变出一朵夜光玫瑰，深情款款递给身边一位高挑的女士。 “你身边待着的都是什么人啊？”达米安问黛茜。 音浪太强，黛茜没有听见。 她从狭窄的视野里发现跳舞的花栗鼠，激动地抬起头来，手指着给达米安看：“就是在那儿呢！” “我知道。”达米安道。 他环视下现场，当机立断，就地取材，从地上捡了一条长长的彩带。 有人发现舞厅里混进来青少年儿童，过来要拦，被达米安抬头盯一眼，拦人的手就慢了两秒，被他跑过去。 小黄人和花栗鼠难道就不算青少年儿童，都已经在大庭广众跳上了。 “小黄人八十岁也是这样。”凯文告诉达米安。 达米安没空听他科普，大步往前，左右手并用，一抓一缠，仿佛个经验老到正在捕鱼的渔翁，眨眼间就收获颇丰。 鲍勃正喝彩，喝着喝着腾空被倒吊起来。 斯图尔特的玫瑰花还没递出去，自己就先飞了。 三只花栗鼠别着麦，在动感十足地唱跳结合，电音甩得满天飞，毛绒绒的尾巴对在一起，刚好方便达米安，一手提了三个。 敬业的歌唱艺术家，一直到被捉出大门口还在唱。 小少爷效率真高，从发现黛茜到捉出捣蛋鬼，一共也不过十分钟。 黛茜虽然没有像花栗鼠一样，领略在大人地盘欢度夜生活的美妙，不过趴在达米安背上穿行人群，还俯冲捉小黄人，好像坐过山车一样刺激。 小黄人和花栗鼠因为已经玩了一遭，被捉出来，心情也没有很不好。 于是舞厅大门外站着的几个人里，除了达米安，大家都是笑嘻嘻。 达米安那用摩丝精心抓过的发型都要乱了，塌下去一角，顿时少了许多帅气。 “你们还笑得出来。”达米安皱紧眉头，看看跟前这几个心大的。 “你也看漂亮妹妹。”斯图尔特对达米安道，“怎么不开心？” 达米安道：“我没有看漂亮妹……没有看什么人。” 他对小黄人冷言冷语地说话，不过瞧着还在快乐唱歌的花栗鼠，脸色就奇异地好许多。 区别对待得不要太明显。 “谢谢你帮我的忙，达米安。”黛茜对达米安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帮你的忙？”达米安从黛茜头顶把她披着的外套拿回来，冷哼一声，“我是吃饱了撑的。” “你吃什么？”黛茜问。 黛茜想他大概真是吃了很多很多，才会面对这个问题面色古怪地难以启齿，回答不上来。 达米安把几个小的送回房间里。 凯文没有房卡，进不去，在门外干着急。 “爸爸发现了，很生气怎么办呢？”他问。 凯文脑子里闪现出个喷火暴龙的形象，再把那暴龙套上托尼·斯塔克的脸，小黄人顿时寒从脚起，打个结结实实的冷战。 有了经验，这会儿他就学黛茜的样子，向达米安求助：“怎么办呢？” 达米安好整以暇倾斜了身子，地倚靠在墙上，看着鲍勃，这时候就有种少年人的玩味：“你说呢？” 他还想要再多看一会儿好戏，偏偏这时候手机响起来，他拿出手机看看号码，下意识转头往身后望去。 身后没人，达米安接起来，听电话那头说几句，应道：“我知道了。” 小少爷的好戏于是没能看成，提前离场。 离了客房的达米安走进电梯，坐到一楼，大厅那儿有个同样穿黑西装的高大男人等着。 布鲁斯·韦恩抬头看酒店的壁画，目光清泠，等达米安靠近，就道：“动作慢了。” “你又没说半夜有活动。”达米安走过来道，“我以为能睡个好觉。” “我不知道睡好觉之前要进一趟舞厅。”韦恩家的老父亲投来看透一切的目光。 达米安抬起下巴，没有说话。 达米安走了，但看热闹的人一点儿也没有少。 凯文在为怎么向托尼交待而发愁，花栗鼠却还在唱歌，把隔壁几个房间的小黄人都吸引出来。 于是一人发愁，变成了六十多个人发愁。 都说团结力量大，到了小黄人这里，只是把困难加倍再加倍，一点儿也没看出力量来。 凯文越想越糟糕，正要放声大哭，终于停止唱歌的花栗鼠艾尔文道：“别担心，我来教你。” 他对小黄人说了个办法。 “真有用吗？”斯图尔特问。 “当然！”艾尔文道。 小胖鼠西奥多动动鼻子，也很热心地道：“每次只要我们这样，戴夫就不生气了。” 他拿出一本厚厚的书来：“里面有世界各国的谱子可供选择呢。” 香蕉胶囊们眼中放出光芒来。 不久之后，托尼和小辣椒从酒吧返回，在门口遇到了列队迎接的小黄人。 黛茜已经在小黄人的房间里安安稳稳睡着了，还做个舞厅大冒险的美梦。 “我能听听谁的解释吗？”托尼问。 他没等到解释，先等到小黄人们用脚在地上齐齐打起的拍子。 然后听跟前的香蕉胶囊大合唱团齐声唱起：“啊我的老父亲——” “我最亲爱的人——” 凯文唱得最卖力，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直把其他房间的房客也唱了出来。 他看见站在跟前的托尼缓缓勾起嘴角，以为果真有效，激动得热泪盈眶。 直到托尼给哈皮打电话，叫他连夜把小黄人全接回家，凯文才发现，那不是慈悲宽恕的天使微笑，明明是恶魔微笑。 什么百试不爽的建议，花栗鼠说得根本一点儿效也没有。 后来，在遣送回纽约的飞机上，凯文才知道，花栗鼠被戴夫抓回去，唱破嗓子，也依旧被关了一个月的紧闭。 信了他的邪。 408|第四百零八章 谢尔顿·李·库珀是一个会移动的人形百科全书, 需要学的、不需要学的知识，他好像全知道。 今天上午, 幼儿园本来要上活动课的, 结果小朋友们才排着队走出教室，天空就乌云密布, 还刮起大风, 厚厚的云层中隐隐闪光, 像要有雷电。 索菲娅见状, 赶紧赶鸭子似的把孩子们又往回赶。 “快快快, 赶在下暴雨之前回到屋子里。”她道。 小朋友们都很失望, 拿着球的和拿着预备去玩跷跷板的都没精打采, 人群中只有谢尔顿长出一口气, 仿佛今天又在因运动而死亡的边缘捡回一条命来。 暴雨如期而至，哗啦啦不要钱似的下着，雨幕沉沉, 闪电伴随轰隆隆作响的雷声劈下来, 在远处炸开，并不危险。 不危险，还是吓得小朋友一个哆嗦。 教室里的小豆丁们挤在一起, 又怕雷电又要看, 指着窗户，看闪电劈出怎么样的形状。 “像树根。”小杰克道。 黛茜也趴在窗户上看下雨。 雨水打在玻璃，冰冰凉，她小手放上去, 体温将窗户烘出个小小的巴掌印来。 “爸爸说，天上有闪电，是因为云朵里积累了很多的正电荷和负电荷。”黛茜道。 她还不知道正电荷跟负电荷是什么样子，想着以后飞得足够高，就飞到云里去看。 “雷声也是因为正电荷跟负电荷吗？”黛茜想。 米茜在旁边趴着，回答不了黛茜的问题，她也不知道雷声怎么来。 “不过就是那样来嘛！”米茜道，“就像我们到了时间就要来幼儿园，雷声也是到了闪电的时间就出现，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的一通瞎解释成功令得抱着书过来坐的谢尔顿皱起脸，好像听见什么惊世傻话。 “打雷是因为粒子被加热了。”小老头板着脸道，“粒子加热到五千五百摄氏度，就会有冲击破产生，它不是所谓的无理由存在，米茜·库珀。” 米茜哼哼地，并不在意自己说错。 “可是上一次我和爸爸在家里，也是下雨了，只是看见闪电，没有雷声。”黛茜道。 “就算我站在雷克雅未克用尽力气喊你的名字，你在纽约也还是听不见。”谢尔顿道，“雷声也一样。如果用空气当介质来传播，距离相当远时，就传递不到了。” “谢尔顿很厉害！”黛茜道。 米茜做个鬼脸，转头走了。 除了闪电打雷的原理，谢尔顿还知道许多奇奇怪怪的知识。 比如大熊猫虽然是食肉哺乳动物，但如今它们更多时候是吃竹子，因为大熊猫的鲜味受体基因发生了移位突变，闻不到鲜肉中的谷氨酸。 又比如有的人脸盲，常常弄混两个并不很相似的人的脸。 “要么是因为颞上沟损伤，要么是因为梭状回损伤。”谢尔顿道。 再比如，十八世纪时，欧洲人曾经认为一种剧毒的金属锑适合中来催吐，病人服用主要成分为锑的药品，一劳永逸，不仅轻松解除了病症，还轻松丢掉了生命。 要是体力允许，谢尔顿能够喋喋不休说上二十四个小时，往往把黛茜说得一愣一愣。 “你知道得真多，谢尔顿。”黛茜佩服地道。 “知道很多有什么用？”小杰克从旁边经过，听见黛茜夸谢尔顿，有些不服气，“知道很多，他也不能变成超级英雄，也不会一夜多出好多好多钱。” “幼儿园小朋友为什么要知道什么颞、颞……”他念不出来那样复杂的专有名词，嗫嚅几下，道，“反正是没有用的东西！” “知识是没有用的吗？”黛茜问。 米茜觉得那些多余的知识是无用的。 “我就算不读书，也可以生活。”她一边用纸折蝴蝶，一边道，“我以后想要做模特，但是如果我不漂亮，没有很好的身材，就不能做模特。就算我的数学跟谢尔顿一样好，也不能。” 谢尔顿在旁边道：“别想了，你的数学这辈子都不可能比我好。” “知识没有用，就不学了吗？”黛茜问，“就是用不上就不要了吗？” 米茜认为是的。 黛茜问小杰克，小杰克也说是的。 回家路上，黛茜就盯着托尼看。 老父亲已经很有经验，知道女儿每每露出这样若有所思的表情，都是在幼儿园经历了不一般的事，于是给自己倒上一杯水，懒洋洋道：“你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解决？” “没有很困难。”黛茜摇摇头。 她想要自己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道熊猫为什么不太吃肉，好像对生活是没有影响，知道了熊猫为什么不太吃肉，日子也没有变化。 可是她身边的人，从托尼到班纳再到克拉克，大家都是爱学习知识，就连远在阿斯加德看起来大老粗的托尔，都会很多门语言，也能说出许多天文学知识。 如果学知识不重要，那么大人为什么要学很多知识？ 如果学知识很重要，那么为什么重要？ 四岁的幼儿想破脑袋，也没能想出个有说服力的理由，于是在下车之前，还是开口问爸爸。 “爸爸，你为什么学知识？”黛茜问。 托尼已经伸手按开黛茜安全座椅上的安全带，正要把小孩抱下车，听见黛茜问出这话，想一会儿，又坐回座位上。 “你觉得我很厉害吗？”托尼问。 黛茜就点头：“爸爸是很厉害的。” “我厉害，是因为拥有的武器足够多，还是掌握的科技足够先进？”托尼问。 黛茜左右为难。 “都是，也都不是。”托尼道，“武器和科技，都来自这里。” 他抬手指一指大脑：“这个才是最厉害的。如果不学知识，什么都不会，不要说马克装甲，连鞭炮都造不出来。” “这个世界的奥秘是一座大山，我们站在山脚下。”托尼道，“知道得越多，站得越高，才能够发现新世界。” “那种快乐，多少钱都买不来。”他道。 黛茜听得大眼睛亮晶晶。 “我也想要发现新世界，爸爸。”她道。 做爸爸的就笑：“新世界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斯塔克小姐。” 大门敞开着，要进去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哈皮把这对父女的话听了一耳朵。 他不像托尼一样聪明，一路旁观，却很能明白聪明人那种云巅之上发现星星的喜悦。 “但是我读书没有那么崇高的目的。”哈皮道。 黛茜于是想问问，哈皮为什么学知识。 “我想要把工作做得更好。”哈皮道，“为了把安全主管的工作做好，我可是看很多的书。哪有知识是多余的，只不过暂时没用上。” “所以就是要好好地学习。”黛茜道。 “当然要好好学习。”翌日到了幼儿园，索菲娅也是这么说。 老师听见黛茜在问读书的意义，很乐意给她解答。 “上到天文下至地理，都是前人的智慧结晶。”索菲娅道，“学知识像传递火炬，从一代人手里，再传到下一代人手里。中途可能因为有了很伟大的成就，把火炬的火点得更亮，也会有火苗微弱的时候，但传递不止，火炬就永远不会熄灭。” “老师教知识，就是传给小朋友火炬。”黛茜道，“小朋友学习知识就是把火炬接过来了。” 索菲娅点头：“就是这样。” “那老师只是教有用的知识吗？”黛茜问。 索菲娅笑了：“世界上还没有哪一个机构能够认证出哪些知识是绝对有用的，哪些知识是绝对无用的。” 大人们有很多见解，谢尔顿觉得不用说得那么严肃。 黛茜跑进教室来，高兴地问正在做题的谢尔顿，学很多知识是为了摘云上的星星，还是为了传递火炬。 谢尔顿看她一眼，道：“暂时都还没有。我想简单地满足我的好奇心。” “你知道草履虫吗？”他问黛茜。 黛茜不知道。 “草履虫是一种单细胞生物，生命很短，不会思考，活着就像只是为了完成从生到死的过程，不知道地球为什么转，也不想知道，那很没有意义。” “没有好奇心，一个人跟草履虫又有什么区别？”谢尔顿问。 这么说来，他知道的那么多，好奇心想必十分旺盛。 “我还有更多好奇的问题。”谢尔顿道，“如果现有的知识没办法解决我的疑惑，我就自己动身去找答案。” 这么找着找着，最终大概也能摘到云上的星星。 摘到星星之后，分享给全世界，就能够给传递着的火炬再加一把火。 黛茜这两天听了许多人的回答，大家的理由都不一样，却好像都对。 至于谁最正确，大概也没有权威机构能够评判。 这会儿听了谢尔顿的回答，黛茜的好奇心就起来，想要看看草履虫是什么样子。 米茜从旁边经过，黛茜就问她：“米茜，你知道什么是草履虫吗？” 米茜摔了一跤，裙子弄脏了，正跑着要去洗手间弄湿手帕来擦衣服，听见黛茜问话，一边摇头一边奔跑，大声回答：“我不知道什么是草履虫，我也不想知道！” 谢尔顿听见米茜的回答，反应两秒，跟着摇头，脸上流露出沉痛的、家门不幸的表情来。 他告诉黛茜：“看，米茜·库珀就是一只草履虫。” 409|第四百零九章 托尔又到斯塔克家来蹭吃蹭喝, 外加带小孩。 “你是真的闲。”托尼凉凉地道。 对他这句话，托尔不能苟同, 敲着日历叫托尼数日子：“我已经有半个月没来了！” “是吗？”托尼去看日历, “半个月啊。” 时间真过得挺快，一工作就是三五天, 人一旦忙起来, 时间行走的步伐就变得轻盈而迅速。 岁月催人老, 不是没有道理。 至于托尔什么时候才会老, 看他一千多岁还身形矫健, 随随便便一握拳就能够握出手臂上的大块肌肉, 猜想要等他白头, 得再过一万年吧。 不过托尼悠悠喝着茶, 看着跟黛茜比赛猜拳、还扬言谁输了谁就要用鼻子吃面的托尔，觉得要以心理论年龄，恐怕十万年后托尔还只是个青少年。 “用鼻子怎么吃面呢？”黛茜问托尔。 “就是因为用鼻子吃面很难, 才有挑战性嘛。”托尔道。 结果他跟黛茜猜拳三场, 欧皇小雏菊连胜三场，要求加赛，还是输。 托尼等着看好戏, 亲自从厨房端来一盘意面, 要看着托尔用鼻子吃下去。 托尔就问黛茜：“你忍心看我很难受吗？” 黛茜有点儿不忍心，但是爸爸这时候说，现在是个契约社会，愿赌就要服输, 否则人人都说话不算数可怎么好，她于是又犹豫起来。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托尔道，“你说不用，那就不用。” 托尔最后也没用鼻子吃面条，改成用嘴巴大口大口吸溜，吃得喷喷香。 “惩罚我吧。”雷霆之神道，“可以再惩罚我吃上十碗。” “我感觉我非常吃亏。”托尼道。 “我帮你看小孩，你吃什么亏？”托尔问。 他现在看孩子熟能生巧，已经非常顺手，把提着箱子的托尼往外赶。 “不许飞上天，不许玩雷电。”托尼叮嘱道。 前车之鉴，他说的这些托尔之前都带黛茜玩过，飞上天什么的就算了，黛茜也会飞，有大人带着，虽然在高空猎猎的大风中吹乱头发，不至于掉下来。 而玩电。 放眼美国从古至今的历史，小雏菊·斯塔克恐怕是史上第一个手摸雷电玩的儿童。 “没有事的。”托尔道，“克拉克·肯特都不怕雷电。” 而且事实也没有托尼后来转述的那样夸张。 托尔只是从天上引闪电入手，搓成个球，分出小小一丝来给黛茜看看。 “可以伸手摸一下。”托尔对黛茜道，“电流不大，就像噼啪炸开一点火星。” 黛茜于是伸了手指过来碰，果然清脆地“噼啪”一声，刺激得她小身子一个哆嗦。 “怎么样？”托尔兴奋地道，“好玩吧？我刚学会招雷电的时候经常这么玩！” 要说小雏菊宝宝在大人们的保护下健康安全地成长，其实也不见得。 老父亲经常觉得，女儿要出点什么问题，主要不是因为暗处伺机而动的坏人，是盟友这些千奇百怪的带孩子方式。 黛茜倒不觉得托尔让她玩闪电很糟糕。 托尔说得没错，的确不疼，也不吓人，只是手指麻麻，过一会儿就好了。 “不过家里的电器和插头还是不要乱碰。”托尔道，“毕竟你也不是雷神嘛。” 托尼交待完托尔，三步一回头地出门了。 其实黛茜一个人在家，有许多双眼睛看着也挺好，但托尔来了，她玩得更高兴。 “要捏黏土。”黛茜拿着一大包超轻黏土，对托尔道。 玩黏土，她已经驾轻就熟，能够捏成许多东西，还有个专门的柜子用来摆放作品。 黛茜要用黏土捏一个很大的房子，还在打地基，转头先把要摆在家里的小人儿捏出来。 “这是谁？”托尔问。 黛茜在沙发上趴得扁扁，托尔也在沙发上趴得扁扁，只不过沙发的长度有限，他于是像海狮一样垂着两只脚。 “这是我的爸爸。”黛茜道。 “噢。”托尔道。 他又拿起来个小黏土人，“那么这个又是谁？” “这就是爸爸捏的小辣椒。”黛茜道。 托尔瞧着眼睛一个大一个小的佩普·波兹，心想小辣椒要是看见了恐怕不会十分高兴。 他又拿起来一个小小的：“这个这么矮的是谁？小黄人吗？” 他的话真多，可黛茜一点儿也不厌烦。 手里捏着黏土的团子转过头来，要给托尔解惑，一看他手里的小人儿，再想想他刚才说的话，顿时有些伤心：“这个就是爸爸捏的我。爸爸说我只是很小，没有很矮。” “我错了。”托尔道。 他又说许多好话，才减少了黛茜的伤心。 托尔也拿起黏土，要捏一个自己放进黛茜的房子里。 雷神看着是个大老粗，做手工居然格外有天分，捏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还能捏出精致的衣服。 毕竟是小时候梦想过当女武神的糙汉。 “那么你现在捏的就是小黄人了吧？”托尔一边捏黏土，一边跟黛茜聊天，眼睛瞄到她手里除了橙色就是金色的黏土，自信满满地问。 “这是我的妈妈。”黛茜道，“也要住在我们的家。” 灵魂宝石回沃米尔之后，黛茜再没见过她。 不知道她还要休养多少日子，总之日历是撕了一页又一页，黛茜也画很多的画，攒在一起，也有厚厚的一叠。 空间宝石也很少来，黛茜不知道妈妈现在怎么样。 “你想她吗？”托尔问。 黛茜低头捏黏土，小小的手指搓着，搓出一条一条，来做妈妈的头发。 “我想我的妈妈。”她轻轻地道。 白天玩耍的时候，玩着玩着就忘了，可是晚上睡觉做梦，就会梦见灵魂宝石像托尼受伤时一样，脸上贴着ok绷。 伤要什么时候才能养好？ 黛茜不知道。 沃米尔离地球实在是太远了，没有顺风车，没有直达的空间门，又没有宇宙飞船，要去一趟真是不容易。 “妈妈的家好吗？”黛茜问托尔。 她知道托尔去过沃米尔。 “沃米尔没什么人，所以在移民的外星人到那里之前，整颗星球都是她的。”托尔道。 “那妈妈就没有人说话了。”黛茜道。 “也不是……”托尔挠挠头，“其实挺热闹。” 沃米尔虽然没有很多人，但鬼魂应该有很多，要是有一双看得见灵魂的眼睛，绝对像置身大卖场，每天都能感受到身处上下班高峰期地铁的热闹和拥挤。 托尔倒是能够带黛茜回阿斯加德，但阿斯加德离沃米尔也很远，黛茜还不知道能不能够适应沃米尔的空气。 “这样。”托尔爬起来，拿了黛茜的画画本，“人去不了，心可以去嘛。” 他握着画笔，在纸上画一个圆圆的球。 “这个就是你妈妈的家……”他缓慢地、耐心地边画边道，“妈妈在这里……” 再画一个金色的小人儿。 “那么你现在可以登上沃米尔。”托尔用笔画一个小黑点，那就是黛茜，“往前几步路，就可以看到妈妈。” “那我就要跑起来好吗？”黛茜高兴地道。 “那你就跑起来！”托尔道，“你跑到灵魂宝石跟前，灵魂宝石会问，你怎么来了？” “因为我很想你，我就要来了，妈妈。”黛茜认真地道。 托尔又在纸上画一个笑脸。 “她大概会很高兴吧。”他看一眼黛茜的表情，脸上流露出一丝微笑来。 “我也是很高兴。”黛茜道，“我还给我的妈妈带很多礼物。” “你要带什么？”托尔问。 “带汉堡很好，还有我画了很多的画，还有故事书，还有我的游戏机。”黛茜掰着手指头数，“这样就不怕无聊，对吗？” 她一边说，托尔一边在纸上画，眼见黛茜一样接一样，说得越发多起来，雷神就有了因努力奋笔疾书而狰狞起来的面孔。 这种情境模拟游戏还挺好玩。 黛茜捏黏土的时候想到妈妈，心里有一点难过，现在在托尔的纸上世界见到妈妈，还做许多的事情，难过就不知不觉飞走了。 “如果你想你的妈妈，也在画上去看她吗？”黛茜问托尔。 “我要看的人多了。”托尔道，“看望完我的父王和母后，我还要去看范达尔、维尔姆、福尔斯提格，可以顺便看下斯科尔奇，虽然他有过很卑鄙的时候。” 他把画纸翻过新的一页：“海拉我太讨厌，所以从来不把她画在纸上。” “那你看见你的爸爸和妈妈，要说什么呢？”黛茜问。 托尔的笑容渐渐收了，认真起来，用手托着腮在想。 “你知道，阿斯加德的神生命有点儿漫长，一百年就像一天那么短暂。”托尔道，“我的记性还不错，还记得小时候很多事情，但久而久之，总有些细节会遗忘，比如最后一次跟我的母后共进晚餐时，她脸上的表情。现在想好话，等真见到了，也全忘在脑后，不知道要说什么。” “就是现在说。”黛茜道。 “现在说……”托尔又思考起来，“那就说，我现在日子过得还挺好，谁都不需要担心。” 他看着空白的纸张，到底什么也没画出来，望着望着出了神。 “只是闭上眼睛的时候，依旧会很想念。有时候想，你们在星光里过着怎样的生活？” 托尔说话轻起来，渐渐没了声音。 黛茜在旁边看着，黏土也不要捏了，往托尔身边挨一挨，绵软的小身子靠着他。 须臾，还没听见托尔说话，她就问：“你有一点难过吗，托尔？” “不……”托尔道。 “我在想象此时此刻，我父王跟升了天的海拉打架的场面。” 他眼皮微微动着，眉头时而皱起，时而飞扬。 “噢噢，老头一个精彩的右勾拳！” 410|第四百一十章 很久很久以前, 在森林里住着绵羊一家人。 绵羊爸爸托尼先生有一个女儿，六十八个儿子, 其中一个儿子因为被蜘蛛咬一口, 基因产生变异，二十四小时都待在家里上网。 因为孩子太多, 托尼先生每天都沉浸在噪音的海洋里, 噪音的危害太过深重, 夜深人静闭上眼睛, 他的耳边依然会响起孩子们要香蕉吃的噪音, 长此以往, 他得了偏头痛。 因为孩子太多, 托尼先生每天都要日以继夜、早出晚归地工作, 扛着食物回家，一打开家门就看见六十九张嗷嗷待哺的嘴巴。 “明天要吃什么？”托尼先生问。 最可爱的小女儿挥舞着勺子坐在餐桌边，只要不是托尼先生亲自下厨做的食物, 她什么也不挑。 被蜘蛛咬了一口的儿子忙于上网, 也不挑食。 剩下的六十七个长不高的儿子们就喧哗起来。 “要吃香蕉包！” “要吃香蕉飞饼！” “吃香蕉意面！” “可丽饼卷香蕉冰淇淋球！” “只准选一样！”托尼先生道。 “爸爸选，爸爸选！”孩子们叫起来。 托尼先生拿着记录的菜单，左右为难, 不知道选什么好, 一纠结就纠结了三个小时。 长此以往，托尼先生得了选择困难症。 因为孩子太多，每天给小孩清理羊毛都很费时间。 托尼先生慈爱地把小女儿放进澡盆里，拿起刷子弯着腰勤勤恳恳地刷毛, 等把女儿洗刷得干干净净，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托尼先生再一招手，沉迷上网的儿子跳进澡盆里，溅他一身水。 他任劳任怨地把儿子又洗刷干净，再一抬头，看见后面还有六十七个小儿子在等着，顿时感觉人生艰难。 等把最后一个小孩洗刷干净，托尼先生也已经倒下了。 小羊每天都要在户外快乐地玩耍，每天都要弄脏毛，托尼先生每天都要洗小孩。 长此以往，托尼先生得了腰肌劳损。 托尼先生是森林片区的巡逻警察，除了照顾孩子，每天还要兢兢业业地在森林周边巡逻，把坏蛋胖揍一顿抓起来，送进森林警察局。 长此以往，坏蛋们得了心理阴影。 这一天，疾病缠身的托尼先生要出门去城里看医生。 出门之前，他在家里留下了足够的食物，叮嘱孩子们要乖乖待在家里，除了爸爸回家，任何陌生人敲门都不要开门。 “能做到吗，黛茜？”托尼先生问小女儿。 “我可以的，爸爸。”黛茜就点头，“我会在家里等你回来好吗？你只是要小心一点。” 托尼先生有些欣慰地摸摸小女儿的脑袋：“我会准时回来。” “你又能做到吗？”托尼先生问正在上网的变异儿子。 “我当然可以！”变异儿子滔滔不绝，“你记得上次你出远门的时候吗？你忘记带钥匙，把我们都锁在家里面，大家都很慌乱，可是我在网上找到用铁丝开锁的方法，轻轻松松就把大门打开，不费一点儿力气，我是不是很棒？是不是在危急时刻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勇气和智慧？还有上上次……” 托尼先生用土豆堵住了变异儿子的嘴。 “那么你们呢，能做到吗？”托尼先生问正在为爸爸出门而狂欢的一大群小儿子们。 他说话的声音淹没在他们的夏威夷音乐里。 托尼先生习以为常，点点头，背上包袱出门了。 天真快乐的小羊在房子里玩闹，殊不知爸爸走后没多久，危险就悄悄靠近。 房子外的树林里，一双眼睛正邪恶地盯着窗户里小羊们的身影。 “我等待那么久，终于还是等来了这一天。”罪恶的黑影在树影的遮蔽下发出桀桀的可怕笑声，“安东尼，你今天也算是送在我手里……欺负不了你，我就欺负你的孩子。” 这时候有阳光照过来，森林中的罪恶黑影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一只西装革履、戴着眼镜的商务狼。 商务狼汉默是托尼先生的宿敌，曾经被托尼先生亲手送进森林监狱，成功挖地道越狱出逃。 可惜出师未捷，挖的地道正好通往托尼先生的办公室。 于是汉默又被托尼先生送进森林监狱。 汉默并不死心，他选择翻墙越狱，再次成功。 可惜事先没有踩点，墙外面是森林公厕。 托尼先生皱着眉头捏着鼻子，再一次把汉默送进森林监狱。 凭着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固执精神和越战越败越败越战的勇气，汉默一次又一次出逃，一次又一次被托尼先生抓到，凭着自己的实力，获得了森林监狱“累积出逃十次免费送五年刑期”的优惠项目。 “知道为什么森林监狱的墙壁总是那么好钻吗？”此时此刻，邪恶的汉默站在森林里，内心涌现出无数回忆独白，“知道为什么森林监狱的牢门那么不稳固吗？” 他无声大笑：“你永远不可能知道，安东尼！我就是森林监狱的建筑承包商！” 这一次，坏蛋汉默又逃出来，并且把目光对准了托尼先生的孩子。 他打算扮成托尼先生的样子，骗取孩子们的信任，进入托尼先生的家，把所有的小羊羔都绑起来，放在火上烤，等烤熟了，把羊肉片成一片片，用饼卷着吃，为了营养均衡，青菜他都准备好了。 汉默想象羊肉卷饼的美味，垂涎欲滴，躲进森林，开始变装。 他缓缓除下了西装外套。 “哎呀搞流氓啊！”一只山鸡捂着眼睛跑走了。 穿上托尼先生的工装裤，戴上香奈奈高级草帽的汉默缓缓走到托尼先生的房子前。 他抬起爪子，叩响了托尼先生家的大门。 过来应门的是托尼先生最小的女儿黛茜。 小羊羔在里面问：“是谁敲我家里的门？” “是我，乖女儿。”汉默道，“我是你爸爸。” “你真是我爸爸吗？”黛茜回头看一眼时钟，非常疑惑，“爸爸说去城里看病，要很久才回来。” “我放弃治疗，所以就回来了。”汉默捏着鼻子道，“快给我开门啊。” 黛茜很高兴，踮起两只小羊脚，要把大门的门栓抬起来，让外面的爸爸进门。 可就在这个时候，网迷儿子彼得拦住了黛茜。 “我们一定要谨慎一点。”彼得对黛茜道，“很有可能是坏人要骗我们开门，不能轻易相信。” “吾儿叛逆伤透我心。”汉默道，“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是你爸爸？” 彼得大声问：“那你告诉我，Y=3sinX+4cosX+5的最小正周期是多少？” 汉默在门外沉默了。 但他好歹是成立过公司的高材生，这点问题并不能难住他，低头好一通算，报了一个答案。 “回答正确！”黛茜道，“他就是爸爸，对吗？” 作为一个在网上看过许多安全教育视频的网迷，彼得仍然保持着十分的警惕，摇头道：“不，这样也不能够证明。” “你还想怎么样？”汉默问。 彼得思考两秒，没有再问数学题，这回从门缝里递出来一张纸。 汉默拿出纸一看，上面画了一幅图，物体A在光滑的斜面做向上运动，求对A进行受力分析。 汉默邪魅一笑：“这根本就是小儿科！” 他拿出笔来，认认真真做完题，把纸塞回去给彼得看。 彼得看完，没再提出质疑。 正当汉默满意点头的时候，黛茜却又改变了门外人是爸爸的想法。 “为什么？”汉默问。 “我的爸爸做题目，不会写很多字。”黛茜道，“因为他说题目很简单，答案一看就知道，不用过脑子。” 汉默抓狂了。 “安东尼是烦人精，生出来的孩子也是烦人精！”他跑回树林，抱住自己预备在紧急状况下使用的武器“汉默工业史上最强超级阿姆斯特朗螺旋阿姆斯特朗炮”。 汉默把大炮架在房子门口，里头的孩子们意识到危险靠近，害怕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矮个子的小羊羔们都大哭起来。 “哭也没有用。”汉默大声道，“谁让你们有那种死鬼老爸！” 他狞笑着用火点燃了大炮的引线。 火苗吃着引线就往上爬，眼看着一路蔓延，顺利燃烧着了大炮的屁股。 “安息吧，烤全羊！”汉默道。 大炮颤抖起来，蓄势待发。 气氛万分紧张，大家心跳的声音仿佛都要跳出胸膛，在空气里咚咚咚地打鼓。 鼓点越来越密集，大炮冒出烟来，只等一眨眼，就把房子轰个稀烂。 汉默微笑着眨了一下眼。 但一秒钟过去，世界和平，鸟语花香，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汉默不信邪，再眨眨眼。 他一直眨到眼皮抽筋，大炮反而偃旗息鼓，彻底死火。 “不是吧？”汉默用手砰砰地拍，“做史上最强超级阿姆斯特朗螺旋阿姆斯特朗炮也这么豆腐渣工程？” “你说呢？”背后有人道。 听见那熟悉的声音，汉默一抖，战战兢兢回过头去。 他看见了戴着墨镜、叼着雪茄、气势可怖的托尼先生。 托尼先生身后还跟着一群羊，有放电的，有绿皮肤大只的，有变出金色鞭子的，也有拿着盾牌的，还有戴着寡妇蛰的。 “你不是进城看病去了吗？”汉默瑟瑟发抖地问。 “对啊。”托尼大哥一抬头，缓缓吐出个临刑前的烟圈来，“遇上朋友，就带着回来一起喝酒。” 他一勾唇，沉声道：“真巧啊。” “是、是真巧……”汉默一边说话，一边后退。 他还要抵抗，架不住绿色大块头的羊一下冲过来，将他和史上最强超级阿姆斯特朗螺旋阿姆斯特朗都顶上天空，打出漂亮抛物线后，汉默掉回了森林监狱里。 “故事讲完了。”托尼合上书本。 被窝里的黛茜听得大眼睛亮晶晶：“今晚的故事有趣，爸爸。” “是吗？”老父亲道，“要是我讲完故事，你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会更有趣。” 托尼看看时间，低头在女儿额头亲一亲：“睡吧，夜要深了。说晚安。” 黛茜闭上眼睛，轻轻地道：“晚安。” “晚安。” 今晚在梦里，大概能继续看见绵羊先生一家吧？ 411|第四百一十一章 幼儿园的午餐时间, 黛茜跟米茜坐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唠嗑。 被谢尔顿智商压制的次数多了, 米茜偶尔也会感到不服气, 认为都是同一个爸爸妈妈生出来的孩子，她并不是不聪明, 只是平时不愿意表现出来。 这会儿趁着吃饭, 米茜就要表现表现, 跟黛茜在玩智力题。 说是智力题, 其实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 “什么比光速更快？”米茜问黛茜。 黛茜吃饭吃得很专心, 握着叉子把餐盘里的小牛扒叉了, 放到张大的嘴巴里, 细嚼慢咽。 她吃东西吃得干干净净、规规矩矩, 一格菜接着一格菜吃，米茜的餐盘则东一块西一块。 顾上说话，就顾不上认真地吃东西。 米茜拿着面包, 等黛茜回答, 等好一会儿，见黛茜还在嚼小牛扒，就伸手把好朋友的肩膀拍拍。 “我知道。”黛茜把嘴巴里的食物咽进肚子, 煞有介事地道, “就是思想嘛。” “没错。”米茜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比我爸爸的马克五十装甲还要厉害？”黛茜问。 米茜就摇头：“我不知道了。” “是五十一号装甲。”黛茜道，“我的爸爸说，要做得一部比一部好。” 谢尔顿在旁边撇撇嘴。 他偶尔也会顾及米茜的感受, 于是只是撇嘴，对米茜玩得智力游戏不置可否，表现出天才儿童十足的宽容。 黛茜吃完了小牛扒，跟米茜一样拿起面包来吃。 她最近喜欢上吃包子，皮薄馅儿大，里面有很多内容的那种。 先前温蒂随手打包了一盒包子带到斯塔克家，放在那里打算当点心吃，被黛茜发现。 小孩吃一口，从此爱上这种中国饭店买的有内容面点，就像芝士流心牛角包一样令人惊喜，不过跟牛角包不同，包子里面可以包肉，还可以包蔬菜。 尤其刚刚出蒸笼的包子，每只都被干净的水蒸汽蒸得白白胖胖，趁热咬一口，蒸腾得饱满的小麦粉香气和鲜香的肉馅儿混合着，面包蓬软，肉馅儿嚼劲十足，叫人欲罢不能。 “好吃。”黛茜对米茜道，“只是我的爸爸不吃很多，因为他有一点感冒，不要吃东西。” “你的爸爸感冒吗？”米茜关心地问。 “是的。”黛茜道，“爸爸说是被伯伯罗德传染了。” 这两天，罗德上校说话瓮声瓮气，到斯塔克家玩了一回之后，托尼说话也瓮声瓮气，正在家里面补充维生素C，增加身体抵抗力。 “希望你的爸爸早一点好起来。”米茜对黛茜道。 她说话的时间里，黛茜已经把自己的午饭都吃完，高高兴兴端着餐盘去放好。 米茜还要慢吞吞地吃饭，过一会儿，谢尔顿也吃饱，于是能够跟她坐着说话的就剩了小女孩海瑟。 海瑟也要跟米茜唠嗑。 黛茜和海瑟虽然都是千金大小姐，却都跟米茜很玩得来，这大概是米茜身上连谢尔顿也无法拥有的天生魅力。 “你跟黛茜说什么？”海瑟问米茜。 “没有说什么。”米茜道，“只是黛茜的爸爸生病。” “钢铁侠生病吗？”海瑟吃了一惊，关心地追问道，“是因为打坏人受伤吗？” “不是。”米茜摇摇头，“是传染感冒，东西也不能吃。” 海瑟就轻轻地捂一捂嘴巴：“真糟糕。” “是的。”米茜道，“真糟糕。” 两个人长吁短叹了一番。 等吃完午饭，海瑟跑去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不经意间又说起黛茜爸爸的情况。 托尼·斯塔克的名气，在小朋友中间也很大，没有人在听见钢铁侠的消息时，不竖一竖耳朵。 “听说黛茜的爸爸生病！”安吉拉道。 “是的。”从米茜那儿听来消息的海瑟点头点得很笃定，“他是得了会传染的感冒，因为不能够传染给黛茜，所以现在不和黛茜一起吃东西。” “这么严重！”安吉拉感到很吃惊。 “就是的。”海瑟道。 钢铁侠跟普通人的距离那么远，跟千金小姐的距离也很远，大家因为跟黛茜一个幼儿园，才能第一时间听到这样的新鲜消息。 没想到消息这样令人悲伤。 小女孩说着话，小杰克从旁边经过，敏锐地捕捉到“黛茜的爸爸”几个字眼。 作为钢铁侠的死忠粉，怎么能够不关注偶像的消息。 于是小杰克把海瑟和安吉拉的话听了一耳朵，跑走时就把消息在幼儿园里传开：“钢铁侠得了很严重的传染性感冒，已经吃不下东西了！” 真话从第一个人的嘴巴里说出来，是原汁原味的真话。 传进第一只旁听的耳朵，再从别人的嘴巴复述出来，真实性保有百分之九十。 再听，再传，真话就在漫天飞的小道消息中被稀释，到最后大家听见的究竟哪部分是真，哪部分是假，大概请个名侦探来也难以查清。 关于托尼感冒的消息在幼儿园里面传开，黛茜不知情。 她跟谢尔顿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小朋友们八卦的时候，小雏菊宝宝正站在小花园，和谢尔顿一起观察一只蜘蛛。 “蜘蛛不是昆虫，是节肢动物。”谢尔顿对黛茜道。 “为什么不是？”黛茜问。 谢尔顿道：“它自身的条件不符合昆虫的定义。” 团子在这儿观察蜘蛛观察得优哉游哉，外头已经有小朋友难过地哭起来。 因为在最新的版本里，大家都喜欢的钢铁侠得了很严重的传染病，饭也吃不下，已经瘦了很多，可是钢铁侠怕黛茜担心，所以只是对黛茜说自己得了感冒。 这样重大的消息，大家都在传，传得那样笃定，一时之间，已经都快没人记得最初的版本是什么样子，传得连幼儿园里的老师都知道了。 “怎么会？”索菲娅大惊失色，“斯塔克先生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要去求证消息的真实性，求证来求证去，求证到许多似是而非的“证据”。 先是前两天昨天托尼送黛茜来上学的时候，的确有小朋友听见钢铁侠抬起手掩唇轻轻地咳嗽，还不止一个人看见。 其次，也还有小朋友记得今天的确从黛茜口中听到“爸爸”、“感冒”、“不吃东西”等字眼。 再者消息总不会空穴来风，哪怕事实乐观再乐观，托尼生了病应该是不假的。 钢铁侠生病，真让人高兴不起来。 索菲娅半信半疑，打算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亲眼看看，于是快到放学的时间，她比从前任何一天都早，到小红门等着斯塔克家的车子来。 无巧不成书。 斯塔克家的车倒是来了，只是今天下午，从车里下来的只有哈皮一个人。 “霍根先生！”索菲娅招手跟哈皮打招呼，“斯塔克先生怎么没有来？” “噢。”哈皮一边关车门一边道，“他来不了了，我一个人接黛茜。” 托尼被罗斯国务卿那边的人叫去开会，没有几个小时是结束不了，于是叫哈皮直接把黛茜接回家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索菲娅的心里翻江倒海，脸色不由得古怪起来。 哈皮看她脸色古怪，也跟着古怪：“怎么了吗？” “不……”索菲娅咳嗽一声掩饰情绪，关切地道，“斯塔克先生还好吧？” 哈皮想象一下托尼坐在会议室里被几个老头子喋喋不休的画面，顿时生出同情，耸肩道：“我觉得他现在可能不太好。” 索菲娅的脸色顿时更不好看了。 哈皮满头雾水，不好贸贸然发问，听到幼儿园里传来放学的铃声，精神一振，往前几步，要去小红门门口等小孩。 结果不用他等，今天黛茜第一个就跑出来。 等跑到黛茜跟前，哈皮低头一看，孩子眼里包了满满一包的眼泪。 他不由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 终于在幼儿园小朋友口中听到可怕消息、连自己亲眼见过的事情都不太敢确定了的黛茜一下扑在哈皮怀里，仰着脸，伤心地问：“爸爸只是感冒吗，哈皮？” “这。”哈皮道，“除了感冒，他腰有一点不好，这是老毛病，你知道的。” “就不是生了可怕的病不要告诉我吗？”黛茜问。 “？？？”哈皮更加黑人问号，仿佛来到平行宇宙，“他怎么会得可怕的病？” 等到一番折腾，终于把来龙去脉搞懂，哈皮眼泪都要笑出来。 等回到家里，把这件事情跟托尼一说，原本就感着冒的老父亲顿时感觉脑袋更重了。 “在传闻中我还保留着一条命。”托尼道，“我感到十分庆幸。” 如果再玩智力题目，要说什么东西的速度比光还要快，战斗力比马克装甲更强的，大概是以讹传讹的谣言吧。 这次事件后，小朋友们也提高了对传言的分辨能力和转述能力，希望不要再闹出大乌龙。 “黛茜！”米茜气冲冲地跑来找黛茜，“我在小花园里，听见人说你是外星人！” 黛茜正玩黏土，听见这话，不由要愣一下。 她还没有说什么，米茜就已经叉着腰，大声道：“我狠狠地教训过他们啦！乱传假消息，讨厌！” 412|第四百一十二章 黛茜跟托尼闹别扭了。 说起来实在稀奇, 因为谁都知道，斯塔克家的千金是出了名的小甜饼, 又很好哄, 轻易不会生气，就算是最喜欢吃的蛋糕, 最后一口被托尼吃了, 又或者跟小黄人玩水被洒一脸, 那大眼睛也还是弯着。 “给爸爸吃很好。”黛茜会把最后一口蛋糕往托尼面前推一推。 但是今天特殊, 温蒂第三次找借口去玩具房转悠, 黛茜都在里面, 抱着彩虹小马面壁。 她面壁不是因为犯了错, 从背后瞧过去, 那脸颊嘟嘟地鼓着，鼓了许多的气，一时半会儿也释放不出来。 “看墙壁就能让心情好一点吗？”温蒂暗暗揣测。 小孩的心事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说不清, 温蒂看一会儿, 又无奈又觉着好笑，过去问黛茜：“还在生气吗？” “我只是还很生气。”黛茜道。 要追本溯源，大概也是托尼一时疏忽。 中午黛茜吃了饭, 感觉有些困, 想跑进卧室去睡个午觉。之前已经跟托尼约好，下午要一起在家里的羽毛球场打羽毛球，黛茜跟爸爸拉了钩，请家长两个小时后把自己叫起来。 “要信守承诺, 爸爸。”黛茜道。 托尼正看资料，是个地下井的构造图，一边看一边伸手跟女儿拉了钩：“可以。” 团子于是安安心心躺在小床上，裹着被子，一闭眼进入甜蜜的梦乡，梦里就跟爸爸打羽毛球，还赢了好几场。 但她一觉醒来，一看时间，距离睡下那会儿已经不止两个小时。 “爸爸。”小雏菊宝宝在被窝里翻滚翻滚，要叫托尼。 可“爸爸”两句，托尼也没有出现。 黛茜顶着一头乱乱的小金发，溜下床去找爸爸。 家里静悄悄，客厅里没有人，书房没有人，工作室更没有人。 她找一圈无果，于是问管家：“贾维斯，你看见我的爸爸吗？” “半个小时之前，先生出门去了。”智能管家道。 黛茜一听，有些着急：“爸爸去哪里？” “他没有说。”贾维斯道，“根据卫星定位，他现在是在个工厂里。” 黛茜知道爸爸这是又突然地去工作了，不由有些失望，还有一点儿担心，跑去拿电话：“那我要打电话给我的爸爸。” 平时托尼出门之前，都会跟小孩说清楚去的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不让小孩担心。 今天却没有。 黛茜拨通爸爸的电话，把听筒放在耳朵边，静静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等待托尼把电话接起来。 她脸上本来还有点儿残留的睡意，在家里这通跑，早把瞌睡虫驱逐到天边。 嘟嘟嘟的忙音响了许久，迟迟没有人接起。 等时间一长，无人接听，电话那边就自动挂断。 黛茜疑惑地把电话拿开看看，又放到耳朵边：“怎么这样呢？” 她挂了再打，依旧是忙音。 一连打两三次，都是这样。 不告而别，还不接电话，实在很叫小孩糟心。 要是普通家庭里的爸爸，大概没有这样紧张，一时不接电话也不稀奇。但黛茜有过在家里等爸爸，等着等着就跟大人上医院去看老父亲的先例，如果说刚才只有淡淡的失望，那么现在失望全成了紧张和担忧。 “爸爸怎么不接电话？”黛茜问贾维斯。 贾维斯道：“信号被屏蔽了。” “就是遇上坏人了吗？”黛茜着急地。 “先生说不定只是去了个没有信号的地方，那个工厂有地下井。”贾维斯很冷静，沉吟一会儿，联想到托尼出门前查找的资料，精密地分析，“从地下井出来，就能够接收到信号。” “真的吗？” “不用太担心，小姐。”管家温和地安慰小孩，“如果先生出现什么紧急情况，我们都会马上收到通知。” 黛茜投来半信半疑的目光。 上一回，托尼进医院，她也不是第一时间收到的通知。 有个英雄老爸，担忧远比风光多。 听了贾维斯的话，黛茜在家里耐心地等待一会儿，眼见时钟上的分针走过了十分钟，她拿起电话来又拨打给爸爸，还是没有接。 团子于是不能冷静，还知道打电话给罗德。 上校今天在家里，正琢磨要不要到斯塔克家来找黛茜玩，就接到黛茜的电话。 不料一接起来，电话里的黛茜就说托尼不见了。 “不见了？！”罗德大吃一惊。 “爸爸就是跑出家里，没有叫我。”黛茜给罗德描述事发经过，“打电话，爸爸也不要接。” “那么他去哪里了？”罗德问。 他听见小孩有微微的哭腔，赶紧低声安慰道：别着急，慢慢说。” “贾维斯说是去工厂了。”黛茜把管家念的工厂名字报给罗德。 罗德说要去查一查，先挂了电话。 他前脚挂掉电话去了解情况，托尼后脚就把电话打回家。 名侦探贾维斯猜得八九不离十，托尼的确是去地下井，尼克·弗瑞说那个工厂发出的电磁脉冲空前巨大，请托尼去看看。 钢铁侠穿着战衣，全副武装进入地下井，结果在底下发现个很大的电磁脉冲发射器，放置发射器的人倒是没有找到，大概已经提前离开。 所幸发现得及时，电磁脉冲没有造成太大影响，只是吓到了工厂里的工人。 托尼从地下井出来，看看时间的同时也看到了信号恢复后通讯系统里好几通来自家里的电话，猜想黛茜是午觉睡醒，顺便想起，在出发之前没有留个话给女儿。 托尼打电话回家。 铃声才响一声，电话就被人接起。 老父亲一按胸膛解除了装甲，听着听筒那头火急火燎的一声小嫩嗓：“爸爸！” “是我。”托尼道，“我刚刚在工作。” 黛茜就道：“贾维斯说，你那里是没有信号了。你受伤吗，爸爸？” “我没有打架，也没有受伤。”托尼道。 “你就是要回家了吗？”黛茜问。 “过一会儿才回家。”托尼道，“我要帮他们把那个电磁脉冲发射器弄出来，回家路上……” 他想说“回家路上给你买汉堡赔罪”，结果话还没出口，就听见那头的女儿突然大声：“那么我就要挂电话了！” “为什么挂电话？”托尼原本走着路，听见黛茜扯起来的小嗓子，不由停下脚步。 “因为我感到生气，爸爸。”黛茜说着，果真“啪”一声挂掉了电话。 挂电话之前，平日的教育让她没忘记说一声“再见”，虽然这“再见”里也是饱含了许多的生气。 温蒂这会儿坐在面壁的黛茜身边，回想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道也怪不得黛茜。 “那么斯塔克先生回来，你也不原谅他吗？”她问黛茜。 “爸爸回来了吗？”黛茜问。 “还没有呢。”温蒂道。 格林小姐说完这话，只觉孩子的脸蛋越发鼓了。 托尼说是一会儿就回家，其实是过了一会儿再一会儿才回，路上真去汉堡店给黛茜买了双层大汉堡。 今天回家，老父亲没有等到像往常一样从各个房间飞出来迎接的女儿。 进门的董事长的背影于是显出两分可怜来。 托尼走在走廊里，看见拿果冻哄黛茜无果的温蒂，问：“黛茜在哪里？” 温蒂指一指玩具房的方向。 可托尼走进玩具房，并没有瞧见黛茜的身影。 倒是有张小椅子安安静静放在墙边。 托尼不动声色，提着汉堡转身走了出去。 听见大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口，巨大熊布偶后面躲着的黛茜就探出个脑袋来。 她不看不要紧，一看就跟仍然站在门外的托尼四目相对。 托尼只瞧着那小土拨鼠又嗖一声把脑袋缩回去，嗤地一笑，道：“躲也没有用，我已经看见你了。” 不以为意的大人都会受到教训。 做爸爸的以为小孩只是有一点儿生气，拿着汉堡过去，要哄一哄女儿，等黛茜摇着头，汉堡也不要吃的时候，托尼就意识到，这小的何止是一点儿生气，简直是很多点儿生气。 “对不起。”托尼道，“事发突然，如果不第一时间赶到怕出事情，所以我接到消息就出门，也没有给你留信息。” 黛茜还是在大熊宝宝后面缩着，不愿意出来。 这个倔劲儿倒是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 不知道这一点是像了谁。 日后托尼对罗德问出这个疑问的时候，罗德联想曾经某一天吃了好友很喜欢的双层芝士汉堡，结果托尼臭脸很久还不要理人，于是对托尼道：“你是真不知道她像谁，还是在装傻？” 托尼没有工夫装傻，这会儿他要哄一哄小孩。 老父亲把汉堡递过去：“吃吧。” 大熊宝宝那头伸出一只小手，把汉堡推回来给他：“我只是不要吃汉堡。” “那么你要怎么样才能消消气？”托尼问。 “我不知道。”黛茜就摇头，胸脯里还是鼓着许多的气。 “那么给你吃冰淇淋。”托尼道。 黛茜也不要冰淇淋。 “给你买个新的游乐园。”托尼又道。 金钱也不总是管用，至少这会儿不能化作一盆冰，当头浇灭黛茜那小小的、却又持久的火苗。 一连列出许多补偿条件无果，托尼跟黛茜达成协议，让小孩子自己冷静冷静。 这么着，下午的羽毛球是打不成了。 钢铁侠慢慢走到客厅，打开电视。 这时候他接到罗德的电话，跟工厂了解了情况的罗德把下午黛茜的着急情状跟托尼说了，道：“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不用担心。”托尼道。 挂掉电话，托尼没有看电视，去找一张纸来，拿了黛茜的蜡笔，在上面写什么。 过一会儿，黛茜出现在客厅门口。 她看见爸爸在，没有说话，走过来爬上沙发，拿遥控器按台。 “你不生气了吗？”托尼问。 黛茜就摇头：“我还是有一点生气，爸爸。” “那你怎么肯跟我坐在一起？”老父亲哑然失笑。 “因为我只是很生气，不是不要跟你坐在一起。”斯塔克家的千金一边生气一边看电视，还要一边跟令人生气的爸爸讲话。 托尼点点头，把写好的纸折起来，坐得端正，跟黛茜一起看电视。 小孩子好耐心，真沉得住气，硬是像小婆婆一样板着脸看了很久的电视节目。 这会儿电视里正在播放搞笑视频，一个人把家里的几只哈士奇套上雪橇车的拉绳，要体验一下狗拉雪橇的乐趣。 结果一出门，兴奋的哈士奇放飞自我狂奔，等转一圈儿回来，狗还在，雪橇车还在，车上的人没了。 这实在有些好笑，托尼都用余光看见黛茜的眼睛弯起来。 但沉迷电视的团子很快意识到自己正在生气，所以马上又忍着不要笑。 生一次气，还真是辛苦。 黛茜又接连看了两个搞笑视频，正要悄悄地去看爸爸的表情，眼睛刚转过去，就听见托尼轻轻“嘶”一声。 小雏菊宝宝的耳朵竖起来：“你怎么，爸爸？” “之前在地下井，不知道是不是擦伤了手。”托尼道。 他这么说，身边很快挨过来一个小孩。 黛茜把爸爸的大手翻来翻去地检查，确认没有伤口，不由轻轻松一口气。 “没有事。”她告诉托尼。 “是吗？”托尼道，“可能是我看错了，以为有伤口。” 他托着腮看他的小孩：“你现在还生气吗？” “还是生气。”黛茜道。 “生气怎么要关心我？”托尼问。 “因为我只是要感到生气，不是要不关心你，爸爸。”黛茜道。 “好，多谢你。”托尼道。 他一抬手，桌上放着的折好的纸就掉在地上。 黛茜看见，弯腰去捡起来，本来想要还给爸爸，发现纸里头好像有图画：“是什么？” “你想看就看吧。”托尼道。 黛茜于是打开，看见里头画着的简笔画。 是一个大火柴人，和小火柴人。 大火柴人有着哭哭的脸，捧着许多的礼物送给小火柴人，可是小火柴人的脑袋还是冒火。 这简笔画画得搞笑又易懂，黛茜看着看着就笑起来。 “我本来想送给你。”托尼道，“可是你还在生气，应该不会要我的画。” “我要的！”黛茜赶紧道，“我已经没有生气。” “那么你也愿意跟我一起打羽毛球。”托尼道。 黛茜点点头，爱惜地把爸爸的画收起来：“我愿意的。” 不过鉴于今天搞出的乌龙，她还是要跟爸爸拉钩，约定以后再不能不说一声就乱跑。 “如果不守承诺，就会变成这个。”黛茜伸出小拇指来给托尼看。 托尼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女儿摇一摇头，“是米茜说的。” “好。”托尼就笑一下，“那么我会努力不变成这个。” 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多云转晴的黛茜又成了活泼泼的，在饭桌上捧着大汉堡咬一口，齿颊留香，吃得十分过瘾。 “谢谢你送给我汉堡，爸爸。”黛茜道。 “我也谢谢你。”托尼道。 他拿着水杯过去喂一喂小孩，晚饭前刚跟女儿打了一场羽毛球，这会儿胃口大开，自己也多吃几口菜。 黛茜咽下汉堡，问：“你为什么谢我？” “谢谢你一边生气一边跟我坐在一起看电视，还要关心我。”托尼道。 “不用谢，爸爸。”黛茜把手一挥，“因为我就是生气的时候爱你，还跟不生气的时候爱你一样多。” “我们是一家人嘛！”黛茜这句话说得小大人似的，气势十足。 托尼就笑出声：“好，我知道了。” —— —— —— —— —— 没有课的星期四下午，彼得·帕克荡着蜘蛛丝进城来斯塔克工业拜访托尼和黛茜。 原本在电话里，说是要一起出去吃饭，但托尼今天要来公司做点什么工作，说彼得如果不忙，也可以来公司看看。 “顺便升级下你战衣里的系统。”托尼道。 彼得走进斯塔克工业的大楼。 他不是第一次来斯塔克工业，却每一次来都觉着新奇——斯塔克工业日新月异，上个月展台还展出着悬浮汽车，这次来已经换成吸音鞋和病人专用的机械外骨骼了。 “还在实验阶段呢。”秘书苏珊娜见彼得盯着展台上的展品看，笑着道。 她按托尼的嘱咐，把彼得带到楼上董事长的办公室，黛茜就在里头。 团子正和哈皮玩飞行棋，哈皮的手气真不好，丢了许多次骰子都还在原地不能出发，她都已经快要到终点。 “这也不能怪我嘛。”哈皮苦恼地道。 他正陷在被骰子打败的困扰中，幸好这时候彼得走进来。 黛茜看见彼得，把飞行棋一放，不要玩游戏，快乐地奔过去：“皮！” 彼得把黛茜抱了，举得高高转一圈，笑着问：“斯塔克先生怎么不在？” “爸爸在实验室。”黛茜道，“他说要改进。” “改进什么？”彼得想到展台上的鞋子和外骨骼。 “你想要看看吗？”黛茜问他。 “斯塔克先生在工作，不好打扰。”彼得道。 但黛茜很热情，牵着他的手，要人带着去爸爸的实验室看看：“爸爸说没有关系。” 她原本也在实验室里头，是看爸爸工作得太投入才跑出来。 彼得和黛茜进入实验室的时候，玻璃墙内的托尼刚刚摘下眼镜。 董事长的实验室占了整整一层楼，工作台林立，许多机械手臂交错着，在忙碌又无声地工作。 彼得轻轻地“哇哦”一声，看实验室里的许多东西，总觉得眼睛不够用，看得眼花缭乱，一转眼，正对上托尼的视线。 “斯塔克先生。”他道。 托尼问：“战衣带来了吗？” 彼得道：“其实我觉得以前的战衣就挺好……” 然而托尼一伸手，他还是得乖乖地把战衣递过去。 黛茜自己找椅子坐，摆弄桌子上的机械小圆球，按按钮就能够放视频。 这是用来播放全息影像的，正在开发录像功能，黛茜把自己录了进去，于是桌子上面就坐着个一模一样的黛茜。 “这是什么？”彼得隔着玻璃墙，看托尼在实验室里单独隔开的一个小房间。 里头仿佛没有什么高科技发明，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沙发，还有几个形状各异的金属架子。 “那用来做附着点。”托尼对彼得道。 “什么的附着点？”彼得看着房间出了神。 “全息投影仪的。”托尼道。 “就是这样子用。”玩过了投影小球的黛茜跑过来，熟门熟路地踮脚去桌上摸爸爸的眼镜，进房间示范给彼得看看。 大人的眼镜有些大，黛茜于是要用两只手抓着镜腿。 但大小不符合，不妨碍她戴上眼镜那一瞬间，一侧镜腿亮起灯。 黛茜置身小房间，仿佛置身空间机器，纯白单调的几个摆设顿时蒙上层逼真影像，一瞬间，房间就成了食物满目的甜品屋。 大玻璃柜里摆着刚烘焙好的甜点，牛角包金黄酥软，甜甜圈上的糖霜像落了一层的细白的雪。 “哇。”黛茜轻轻地道。 知道不是真的，可那样逼真，还是叫人垂涎欲滴。 “这也是投影吗？”彼得问。 他随即看见黛茜身边多了个吃甜甜圈的托尼，越发要睁大眼睛。 “这是二元扩张倒退框架。”真实的托尼还在外面鼓捣彼得的战衣，“能够重现人脑中的影像。” 他转过头来，看着彼得：“你想看见什么，就能看见什么。想要什么发生，什么就能发生。” 彼得听得一愣。 黛茜已经摘掉眼镜，跑出来了。 她很熟悉这个装置，因为托尼经常会使用，在一些特殊的日子，或者刚刚经历过些不好的事情之后，他都会来公司，进小房间坐一会儿。 爸爸使用房间的时候，小孩并不打扰，跟哈皮待在外头。 但偶然几次，黛茜还是瞧见了爸爸看见的影像。 她用眼镜来看甜品屋，爸爸的世界里却全都是人。 有一次，托尼没来得及从匪徒手里救下一家三口中的爸爸。 但来到小房间，在重现的记忆里，他抬手替那个爸爸挡下了夺命的子弹。 还有一次，黛茜瞄一眼，在小房间里看见一对相依偎的老夫妇。 他们走过来，和托尼拥抱在一起。 黛茜认得出那是谁，在家里的相册里，有很多霍华德·斯塔克和玛利亚·斯塔克的照片。 “爸爸怎么要看这些？”黛茜在外头等待的时候，悄悄问哈皮。 每当这时候，哈皮会格外沉默些。 他抬头望一眼实验室的门，其实并不能够看见实验室里头的景象，但他依旧凝视着，须臾，对黛茜道：“因为遗憾太多。” “什么是遗憾？”黛茜问。 “朝生暮死，聚散有时。”哈皮道，“想要的没得到，得到的失去了，失去的不再来，都是遗憾。” “爸爸不能再有了吗？”黛茜直觉是些令人难过的事情，赶紧追问。 “能拥有就不叫遗憾啦。”哈皮笑起来，把黛茜抱一抱，“人的一生，总是充满遗憾。太想弥补，才会有二次……那个什么框架。” “框架好吗？”黛茜问。 “大概吧。”哈皮道，“能够得到片刻完满。” “我没有很多的遗憾。”黛茜道。 哈皮道：“那么我希望你永远都是这样。” 黛茜摘掉了眼镜，彼得犹豫一会儿，将那眼镜拿起来，戴在脸上。 他这样聪明的人，只言片语，就知道这个框架的真正用途，缓缓走进小房间。 彼得进去那一瞬，托尼在墙上按个按钮，小房间的墙壁就漆黑一片，看不见里头的画面。 彼得浑然不觉。 踏入虚拟情景那一瞬间，他已经睁大了眼睛，看见自己的家。 小小的客厅，小小的沙发。沙发上有人在等他。 他知道一切是假，可眼睛看见的那样真，耳朵听到的那样真，鼻子闻见的那样真，就连许久之后一眨眼，眼睛里掉下来的眼泪也那样真实。 “欢迎回家，彼得。”沙发上坐着的几个人高兴地道。 黛茜和托尼在外面等着。 良久，彼得从小房间里走出。 他脸上仿佛没有特别高兴的表情，也没有特别难过的表情，将眼镜还给托尼，轻松地道：“谢谢你，斯塔克先生。” 托尼看着他，沉默一会儿，道：“放桌上吧。” “噢噢。”彼得想起来他不喜欢从别人手里接东西，于是把眼镜放回桌上。 走出实验室，黛茜问彼得：“皮，二构很好吗？” “是很好。”彼得道。 “哈皮说，它可以弥补遗憾。”黛茜道，“你看了，就少很多遗憾了。” 彼得想一想在房间里看见的人，眼里仍然有热意，不过随后笑起来：“遗憾很难弥补的，大概比中彩票还难吧。” “怎么会？”黛茜问。 “斯塔克先生说得没错，这个框架好像无所不能。”彼得道，“走进去，甚至不想再出来。可是……” 他道：“没能实现就是没能实现，拿假象骗自己也没有用。斯塔克先生应该也意识到这一点，否则他早就把房间转移到家里去了。” “那还是有很多遗憾吗？”黛茜问。 “已经失去的回不来。”彼得道，“但我们仍有机会，去保护那些还珍贵的、仍然存在着的一切。我想那才是遗憾存在的意义。” “好。”黛茜道。 她牵着彼得的手，走出一段路，想起什么来，问：“那你在房间里看到补好的遗憾，是很好的吗？” “是啊。”彼得笑起来，“虽然不可能实现，但它仍然非常……非常美好。” 413|第四百一十三章 黛茜得到一个新的包包。 那是爱马仕的苹果包, 玲珑小巧，外表就是只绿色苹果, 专为放置苹果设计, 打开来，里头也只够放一只苹果。 这个包是罗德心血来潮买给黛茜：“能装苹果, 挺好。” 等大人调整了带子, 将苹果包往小孩身上那么一挎, 倒还真像回事, 配着黛茜的小白裙, 清新又可爱。 “你图什么？”托尼问好友, “就为了让她随时随地能吃上个苹果吗？” “这难道不可爱吗？！”罗德反问。 大人要是想烧钱, 有时候也是毫无理由的。 黛茜挺喜欢这个苹果包, 不放苹果的时候，可以在里面放几颗糖果。当然，最受她欢迎的还是包带上别着的、爱马仕附送的折叠水果刀。 小孩子不能玩危险的刀具, 但黛茜一直很想有一把自己的刀。 “这当然是你的。”托尼对女儿这么道。 他说完这句话, 转头就把水果刀收起来，放在黛茜秘密基地的保险箱里，跟小孩约法三章, 轻易不能够拿在手上玩。 “什么时候才可以用, 爸爸？”黛茜对保险箱望眼欲穿。 托尼道：“等你上小学。” “要什么时候才可以上小学？”黛茜又问，“我就是读幼儿园好久。” “不知不觉你就上小学了。”托尼道。 他跟黛茜约定好，幼儿园毕业典礼当天回到家，她就可以自己用水果刀切水果。 虽然今年的日历还一下子翻不到头, 但幼儿园毕业典礼这天，一定还是弹指就到来了吧。 黛茜把苹果包背去幼儿园。 当她打开包包，真从里面倒出一个苹果来时，旁观的米茜就要“哇”一声：“你们家的苹果都有自己的包。” “是伯伯罗德送的。”黛茜道。 “伯伯罗德很好。”米茜道。 谢尔顿对苹果包并不很感兴趣，趴在书封上，慢吞吞道：“可以有，但没必要。” 他应该是没有说什么搞笑的话，淡淡评价之后，黛茜却听得笑起来。 “你笑什么？”谢尔顿问。 “这很有趣！”黛茜告诉谢尔顿，“因为昨天伯伯史蒂芬也是说这样的话。” 昨天是星期天，托尼和罗德要到华盛顿去，于是把黛茜放到史蒂芬·斯特兰奇那里，托他照看。 “为什么？”史蒂芬在电话里问得冷冷淡淡。 “温蒂请假，今天不上班。”托尼道。 史蒂芬负隅顽抗：“你还养了六十七个小黄人。” “我还想多活几天。” 史蒂芬“啪”一声挂掉了电话。 他总表现得像个冷情冷性的人，仿佛喜欢置身事外，什么都不要管，安安静静坐在他的魔法圣殿里修习魔法，偶尔穿着魔浮斗篷出去拯救世界。 做一个避世的英雄，比站在聚光灯下要安稳轻松得多。 至少史蒂芬就不用被一纸传召召去华盛顿。 但冷情冷性的史蒂芬最后还是开着空间门来斯塔克家。 他站在那一头，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另外一头的托尼就把手里抱着的小孩交出去：“抱好了，这个洞离地高不高？” 做爸爸的担心史蒂芬一失手，他女儿就掉进无底洞里。 “你在想什么？”史蒂芬道，“我不是要你的女儿，我是要酬劳。” 避世的法师真是现实。 “你想我在支票上写几个零？”托尼问。 史蒂芬冷哼一声，把黛茜接过来，飞快地放在地上，顺带接了装着简便出行物品的小包。 他到底也没有要托尼的酬劳。 黛茜今天要在魔法圣殿跟史蒂芬待一整天，正巧王带着弟子们出门去了，偌大的圣殿里只有这一大一小两个人。 黛茜站在圈里头跟爸爸道别：“你要小心地开车，好吗爸爸？” “我会的。”托尼道，“晚上见。不要捣乱，同意吗？有事情打我电话。” “同意。”小雏菊宝宝乖乖地道。 挥别老父亲，等空间门关上的时候，魔法圣殿就骤然安静下来。 史蒂芬跟黛茜四目相对。 相顾无言，空气一时十分沉闷。 “先说好，我这里没有玩具，也没有零食。”史蒂芬道。 “包里有。”黛茜提着包，告诉史蒂芬。 “很好。”史蒂芬点点头。 他随即看见黛茜挎着的苹果包，问：“那是什么？” 黛茜也把苹果掏出来，给他看看。 史蒂芬于是有了跟谢尔顿如出一辙的反应，虽然从时间线上讲，是谢尔顿的反应像史蒂芬，但谁像谁都无所谓，都是说了同一句话：“你这个包可以有，但没必要。” “包是可爱的。”黛茜把圆圆的红苹果捧给史蒂芬。 他真高，挺直腰杆站着，小孩子要踮起脚来：“吃吗，伯伯？” “不吃。”史蒂芬道。 把黛茜送来之前，罗德笑称这是要让孩子“历苦思甜”，让黛茜体会体会修行者的生活，在古朴简素的环境中生活一天。 其实圣殿的条件远比罗德想象的好得多。 虽然是修行者住的地方，可该有的一样也不少，无线网甚至贼快，连着打游戏特别带感。 圣殿真大，到处都摆满了久经岁月的古董。 奇异博士哪里穷，明明是个古董堆里的百万富翁，把这里的东西随随便便拿一个出去变卖，都能够直奔小康，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不要在意身外之物。”史蒂芬道。 黛茜跟着史蒂芬在圣殿里走来走去。 团子成了博士小小的尾巴，走到哪里跟到哪里，一边走还一边新奇地到处看看，不过看归看，并不冒昧地伸手触碰。 “那是一个……”黛茜指着大楼梯旁的古鼎，“那是一个锅吗？” 史蒂芬回头看她一眼：“那是万物之鼎。” 真不愧是父女，托尼上次来，也很关注这个鼎。 “鼎就是可以放东西的吗？”黛茜问。 史蒂芬探头往鼎里看一眼：“可以，但没必要。” 他走到又高又大的书架边找书看，黛茜还跟在身后。 黛茜觉着圣殿里十分凉爽，可是没有看到空调，也没有看到电风扇，很有些好奇：“那要开什么呢，伯伯？” “斯塔克工业是不是还开了个十万个为什么出版社？”史蒂芬反问。 不过他还是教她：“心静自然凉。” “是什么意思？”黛茜问。 “只要心里什么都不想，就不会过度高兴，也不会过度难过，心无杂念，能够实现冬暖夏凉。”他道，“你可以试试看。” 黛茜于是在地上盘着腿打坐，按照史蒂芬说的，闭上嘴巴，静静地不说话。 史蒂芬非常满意，又转过身去寻找他的书。 可他肩膀上的魔浮斗篷又不安分，悄悄离开，去挠黛茜的痒。 奇异博士刚打开书，要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就听见背后传来软嫩的笑声，回头一看，是黛茜伸着手，在捉魔浮斗篷的角角玩。 魔浮斗篷从黛茜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她，现在一点儿也没有变。 史蒂芬默念要心静，可尽管黛茜的笑声很笑，那样快乐，实在叫人难以忽略。 魔浮斗篷带着黛茜到别的房间去玩了。 大厅骤然安静下来，正是看书的好时候。 史蒂芬默默翻几页书，想起来托尼的嘱托，说是要看顾小孩，如今小孩不在跟前，要怎么看顾。 “可能会打破东西。”他道。 他放下书，抬腿去找黛茜。 黛茜才不打破东西，她忙着探索新世界。 圣殿那砖石砌成的墙、古老神秘的浮雕、从墙根蔓延到巨大天台的老树根，无不在吸引小孩。 黛茜发现天台有很多棒子。 “那是练武用的。”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史蒂芬道。 “就是用棒子练吗？”黛茜问，“可是你总是用手里发光的东西打人，伯伯。” “实战的时候当然可以用魔法。”史蒂芬道，“平时没必要。” 相处的时间久了，黛茜能够听到很多句“可以但没必要”。 黛茜还问史蒂芬平时有没有玩游戏，她平板的农场种植游戏可以跟好友一起玩。 “我不玩小孩子气的游戏。”史蒂芬道。 应邀参加超级英雄运动会的不知道又是谁。 这么转悠来转悠去，两个人连同一条斗篷就转到厨房里。 圣殿的厨房也很简单，因为这里住着的不光有史蒂芬和王，还有一众弟子，所以锅很大，可以一下煮很多饭。 “我的家里就不能了。”黛茜道。 她看见桌案上放着一碗鸡蛋，踮起脚来，趴着看一眼，再看一眼史蒂芬。 那大眼睛里的渴望，就算不会读心术，也一目了然。 史蒂芬对小孩子渴盼的目光免疫，不过他在原地站一会儿，还是问黛茜：“要吃鸡蛋吗？” “可以吃一个吗？”黛茜马上应道。 大名鼎鼎的至尊法师于是弯腰去找个小锅子，洗手给黛茜煮个鸡蛋吃。 他不连壳一块儿水煮，敲开蛋，放进咕噜咕噜冒泡的开水里，等蛋成形就捞上来，放在盘子，用叉一戳，嫩嫩的太阳颜色的蛋黄就流淌出来。 “吃吧。”史蒂芬把孩子带到餐厅，盘子往黛茜面前一递。 黛茜吃蛋吃得兴高采烈。 史蒂芬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 他并不很喜欢小孩，但偶然经历这样的情境，其实也不错。 “伯伯，你的手还是抖。”黛茜对史蒂芬道。 煮鸡蛋的时候，黛茜就瞧见史蒂芬那双放在水龙头下洗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痉挛。 这个后遗症史蒂芬一直都有，不过平时戴着手套，不太明显。 他也不喜欢在别人面前露出一双手。 “习惯了。”史蒂芬道。 “因为生病吗？”黛茜问。 她光知道史蒂芬的手坏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坏。 史蒂芬沉默一会儿，看她蛋吃得差不多，轻描淡写道：“被车撞下悬崖，手上打了很多个钢钉，最后也没治好。” 黛茜睁大眼睛。 “你不用那副表情。”史蒂芬道，“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 “可你的手还是很痛。”黛茜道。 “不痛。” 史蒂芬起身来收拾收拾盘子。 或许是给小孩做了鸡蛋吃，又或许是把平时不跟人说的双手的隐秘对黛茜说了，黛茜对史蒂芬又格外显出两分亲昵来。 喂完小孩，史蒂芬决定还是要回去看书，这次叮嘱黛茜，不能够吵闹。 奇异博士打坐在书房里，团子也跟着拿一本书来看。 魔法圣殿只有魔法书，没有小孩子看的漫画书，从家里来之前没带上漫画，真是失策。 史蒂芬翻过一页纸。 书房里很安静，针掉下来也能够听见。 他看书入神，这会儿后知后觉，其实安静是因为身旁的小孩没了动静。 史蒂芬侧过脸去看黛茜。 小雏菊宝宝已经缩在他身畔，枕着书本睡着了。 史蒂芬默默瞧一会儿，沉声道：“居然在神圣的书房里睡觉。” 他一边说，一边把漫游的魔浮斗篷摘下来，轻轻盖在黛茜身上。 神圣的书房，书香好入梦。 魔浮斗篷一边给黛茜当被子看，一边用两只小角角对史蒂芬促狭地比划，问他怎么说一套做一套，又肯让黛茜在这儿休息。 “没必要。”史蒂芬道，“但也不是不可以。” 414|第四百一十四章 小杰克今天又在幼儿园里做他的英雄梦。 他站在小花园的喷泉前边, 斗志昂扬地指天指地：“我要把外星人都打飞到火星去，打飞到月球去！” “这样其他星球的人怎么办呢？”小朋友问。 “迄今为止, 人类还没有在月球和火星发现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两个星球上有生物居住。”谢尔顿道, “至少在月球上是一定没有。” “看吧。”小杰克得意地一抬下巴。 也不知道他是为打飞了外星人而得意，还是为火星和月球上不住人得意。 “我要办握手会、签名会, 要出书, 要上电视！”小杰克道, “最后, 我要当上钢铁侠的罗宾！” 底下听着的小朋友们就哗声一片：“不是吧！” “不行！”小女孩安吉拉道, “罗宾是蝙蝠侠的！而且, 钢铁侠也不要罗宾。” “你怎么知道？”小杰克很不服气, “钢铁侠只是没有碰到很好的助手。” “那你要做钢铁侠的助手, 你敢不敢站到台子上去？”安吉拉问。 小杰克就不说话了。 幼儿园的后花园里，有个很高很高的台子，据说园长打算在上面放雕塑, 只是雕塑迟迟没有做好, 所以一直光秃秃地空着。 “你不敢。”安吉拉高高地昂着头道。 小朋友们视线聚焦着的小杰克的身高仿佛一下子矮了下来，本来小豆丁也没有多高，现在要矮成拇指人了。 “我怎么不敢？”小杰克秉承着要成为第二个钢铁侠的意志, 硬是硬着头皮攀爬到高高的台子上, 要证明自己的勇气和实力。 结果站上去第一秒，他就哭了，不敢下来，最后还是及时发现的索菲娅赶到, 把小杰克抱回地面上。 “鲁莽可不能帮助一个孩子成为超级英雄。”索菲娅道。 小杰克哭着跑走了，听他英雄言论的小朋友也跑掉大半。 旁观的米茜就问黛茜：“你要做第二个钢铁侠吗？” “我也是要做英雄。”黛茜道，“可是我的爸爸说，不用做钢铁侠。” “那做什么？”米茜问。 “就做黛茜就是很好。”黛茜道。 “等你做大英雄，你就好威风！”米茜道，“很多人喜欢你，就连总统也要见你，跟你握手。” “当英雄就是很好的吗，米茜？”黛茜问。 “当然是很好的！”米茜道，“大家都很喜欢。” “可是……”黛茜有些犹疑。 大家都说做超级英雄很好，能够出风头，还被很多人喜欢，又厉害。可是托尼偶尔还是会跟黛茜说，要做个普通人的话，也很好。 做爸爸的当然很尊重女儿的选择，只不过要是能让家长选择孩子的未来，托尼未必会把手放在做英雄的按钮上。 “做英雄不好吗？”黛茜回到家里，问托尼。 托尼接完孩子回家，在半路上接到紧急任务，穿着战衣就走了，这会儿回来，剥除了装甲，正在抹额头上的汗。 老父亲接过女儿端来的水，反问：“你觉得做英雄好在哪里？” 做了超级英雄，不能时常在家里陪伴家人，这倒是不好的。 斯塔克父女就做超级英雄的问题讨论过不止一次，黛茜回答得很快，把米茜的答案复述给爸爸。 “出风头不那么重要。”托尼道。 斯塔克家的别墅坐落在一片安静的树林里，房子后面有瀑布，树林里有小动物，家里一切设施和工具都齐备，除了没有很多人，什么都有。 如果想要热热闹闹出风头，生活在大家热切崇拜的目光中，大可再回到复仇者大厦去住，每天都有很多人在大厦下面等着看钢铁侠从天空呼啸而过。 托尼以前倒很愿意住在城市中心，现在不了。 “以前的是住处，现在是家。”他道，“有一点点不同。” 做英雄显得很厉害，托尼没有否认，能够被很多人喜欢，托尼也没有否认。 “看，有很多的很好。”黛茜道，“所以就是要做英雄。” 托尼坐在沙发，拍拍身旁的位置，黛茜就飞过来，挨着他一块儿坐。 做爸爸的想一想，道：“我第一次穿上装甲的时候，不是为了出风头，不是要显得厉害，也不是想被人喜欢。” “那是为什么？”黛茜问。 “为了活命。”托尼道，“否则会死在山洞里。” 黛茜震惊了，连忙道：“不要你死，爸爸。” “我现在好好的。”托尼道。 “爸爸做英雄，就是为了要活命了。”黛茜道。 “后来不是。”托尼抬起头，望着电视屏幕，屏幕上正播放今日新闻，报道街头趣事，镜头里，市民脸上洋溢着热烈的笑容。 “那是为什么？” 他眼神有些放空，轻轻地道：“……没什么。也不光是为了出风头。” 托尼回过神来，说刚才飞去帮客机修引擎，现在有些饿，跟黛茜一块儿到厨房的冰箱搜罗吃的东西去了。 他的话没说全，许久之后，哈皮替他补充了答案。 “他想赎罪。”哈皮对黛茜道。 “他觉得偿还得足够多，就可以停下来。但永远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哈皮道，“只要他有一天穿着钢铁侠的装甲，他就一天不可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把装甲丢了有什么用呢？”他笑了笑，“英雄的武装又不在体表。”他指一指心脏的位置，“在他心里。” 黛茜和爸爸在冰箱里找到切片的香肠，请温蒂放进微波炉，叮热了吃，香喷喷。 “香肠好吃，爸爸。”黛茜吃得脸颊鼓鼓，见爸爸的盘子空了，从自己的盘子里叉一块肉给他。 小朋友们看见英雄们做了英雄之后的风光，忘记去问，英雄一开始，为什么要选择做个英雄。 黛茜问罗德，罗德说：“我抢了你爸的装甲，就当上了。” 他把这话当做笑话说，结果说完，只有自己噗嗤一声笑出来，黛茜很疑惑地，并没有笑。 雨一直下，气氛有些尴尬。 正经起来之后，罗德道：“上面想要有个自己的英雄，在成为战争机器之前，我可是钢铁爱国者。” “用哪种形式来保卫国家都是一样的。”罗德道。 黛茜问史蒂芬。史蒂芬也不是一开始就要做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 他致力于在手术台上拯救人们的生命，可双手是一位外科医生的生命，失去双手，他机缘巧合得到上一位至尊法师的指点，才成为的法师。 一如法门深似海，以后都是不科学的法师了。 但换种方式来拯救人们的生命，也没什么不好。 班纳博士倒想做个普通科学家，伽马射线放射过来那一刻，他这辈子都没可能做普通人了。 彼得曾经因为不作为失去深爱的家人。 “你有那个能力。”蜘蛛侠道，“那么就要扛起相应的责任。” 托尔和克拉克像是天生的超级英雄。有那样的神威，一出手就能够帮助许多的人。 有这样的前提，仿佛不做英雄才是不合理的。 “我是要保卫我的国度。”托尔道，“这也是我父亲想要看到的。” 克拉克的父亲则希望克拉克能够成为地球人与氪星人之间的桥梁。 英雄最初都不是为了万人敬仰，才成为英雄。 “为受万人敬仰而去的，最后都做不成英雄。”罗德道。 黛茜问，第一次做英雄是什么感觉？ 被问到的大人，居然都说出相似的答案。 “很疼。” 子弹打在身上很疼，伽马射线带来的变异很疼，被法术刺穿很疼，注入超级血清很疼，千钧的油塔倒下来，压在身上，也很疼。 这种疼痛持续至今，像慢性疾病，永远也好不了。 “人这一辈子挺身而出，只有两次。”托尼对黛茜道，“零次和无数次。要么不作为，要么做到底。” “如果帮助别人很难受，为什么还要一直做，爸爸？”黛茜问。 托尼吃完火腿，接到一通电话，是感谢他第一时间赶到，修补飞机引擎，避免了重大事故的发生。 “有钢铁侠在，真是太好了啊！”电话那头道。 托尼挂掉电话，听见黛茜这么问，顺着她的话道：“为什么还要帮助别人？” 他笑一下：“大概总有他的理由。” 想成为钢铁侠二代的小杰克今天也在幼儿园里发表他的英雄宣言。 他总是说一样的豪言壮语，小朋友们渐渐地都不爱听，兴致缺缺地离开。 安吉拉跑得很快，要去找米茜玩，结果脚下一绊，摔倒了。 小杰克飞快地跑过去，把她扶起来，看看她腿上的伤，说没有事。 “谢谢你帮助我。”安吉拉道，“你是很棒的，小杰克。” 小杰克今天也没能爬上高高的台子，展现他过人的勇气。 不过不会爬台子也没关系，毕竟索菲娅老师说过，鲁莽地爬台子，不会帮助小孩成为超级英雄。钢铁侠也可以怕高嘛。 “我要做一些很好的事情。”小杰克道，“因为我以后要成为钢铁侠！这就是钢铁侠会做的。” 黛茜在旁边听见小杰克的话，忽然想起来爸爸说，“总有他的理由”时的表情。 又温柔，又坚定。 黛茜想，总有一天，她也能够找到自己的，做英雄的理由。 日后提起时，大概也会露出跟爸爸一样的表情吧。 偶然的一次机会，黛茜还把“为什么要做英雄”的问题，向个红衣蒙面男提问。 “如果你管我这也叫英雄，那么我可以回答你。”他道。 “我为什么要做英雄？”蒙面男摇着二郎腿，给黛茜戴上隔音耳机后，坦诚又酣畅地道，“因为我要*这个*蛋的垃圾世界！” “我还要*穿那些玛德法克的**！” “我*******！” 黛茜虽然戴着耳机，听不见他说话，但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他发言的热情，和一颗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赤子之心，十分感动。 真好。 415|第四百一十五章 哈皮在电视上看见拐骗小孩的新闻之后, 经常会教给黛茜一些防骗知识。 人不能够预知未来，但却能防患于未然, 教小孩子多一点, 总没有错。 “不认识的人，就算给你糖果, 给你钱, 你也不能够跟他走, 知道吗？”哈皮在黛茜耳边絮絮叨叨。 黛茜正低头在碗里挖布丁吃, 哈皮说一句, 她吃一口, 布丁伴着哈皮大妈的唠叨, 也是别有滋味。 “我只是不要他的糖果。”黛茜道, “因为我也有很多的糖果，还有很多的钱。” 哈皮开启了下反向思路：“那么如果一个陌生人毫无理由地跟你要糖果，或者跟你借钱, 你给他吗？” 黛茜天真无邪地：“可以给的。” “不行啊！”哈皮道, “不能够轻易把自己的东西给陌生人，钱就更不可以了。” “可是哈皮你也是说，要相信世界上有很多的好人。”黛茜道。 大人有的时候真是自相矛盾。 哈皮瞧着这小的, 心道真是越长大越会说话, 一张嘴巴叭叭的，好赖都让她说尽。 简直是像了她的爸，讨厌。 “好人是能够经过时间检验的。”哈皮道，“一个好人, 就不会轻易要小朋友的东西，也不会拿东西诱惑小朋友做事情。” 他这话说得很有道理，黛茜一边听一边点头，把哈皮的话记在心里。 大人在大千世界里度过了漫长的岁月，知道的很多，于是总有许多的东西能够教给小孩子。 比如哈皮的防骗说。 又比如，托尼某一天在看动物世界的时候不经意告诉黛茜，其实科学家发现蚊子有牙齿。 “有很多牙齿吗？”黛茜惊奇地问。 “有很多。”托尼道，“好像有二十二颗。比你的牙还要多。” 黛茜见过蚊子，以为蚊子的嘴巴就像辛普森手里注射器的针头，却不料蚊子那么小的嘴巴里也长着牙齿。 口腔面积有限，蚊子的牙齿是不是长得密密麻麻？ 黛茜想象一会儿，不由得就要小身子颤颤。 托尔也会给黛茜传授知识。 他用黛茜的画画本画一棵大树，说神统治的世界其实分为九个国度，九个国度都在世界之树的枝干上。 “地球在我们那里叫做米德加尔德。”托尔一边说，一边画画，延伸出很长很多的枝干，“我住在阿斯加德，洛基的老家是约顿海姆，我的辣鸡姐姐海拉掌管着冥界，除此之外，还有亚尔夫海姆、斯瓦泰夫海姆、尼达维勒和穆斯贝尔海姆。九界都在阿斯加德神祇的统治之下，我可以通过彩虹桥自由地在各个国度之间来去。” “换句话说，地球也算是在我的统治之下。”托尔大喇喇地拍拍黛茜的肩膀，得亏这是个氪星小孩，否则还不一掌拍扁，“那么你就是我的子民嘛。” “你爸也是我的子民。”托尔对黛茜眨眨眼睛。 忽然发现这个事实，似乎叫托尔很高兴，当晚在斯塔克家吃饭都多吃两碗。 黛茜也把托尔的话记住，等吃饱了饭想起来，就问爸爸：“爸爸，我们就是托尔的子民吗？” “什么？”托尼闻言微微一笑。 人家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上帝笑是个什么样子，托尔不知道。但他一转过头，看见托尼在对着自己微笑，顿时就觉大事不好。 他很快被赶回了阿斯加德。 大人不光教小孩知识，还会教许多做人的道理。 大家都称赞超人非凡的力量，能够一拳打飞火车，从高坠下，能够穿破摩天大楼。 “破坏东西就很厉害吗？”克拉克听见这话，不由要笑。 “以正义之名，行破坏之实，那就不叫正义了。”克拉克道，“就算特殊情况，不得不打坏别人的东西，之后也是要赔偿。” 托尼可是经常赔钱，克拉克打坏了人家的东西，也要帮人家补补好。 “英雄不是为战争而存在的。”克拉克告诉黛茜，“英雄是为消灭战争而存在。你想象一个所有国家都没战争的世界，大家和和气气，过着富足的生活，感觉美好吗？” “美好。”黛茜轻轻地道。 “这是我们大家都想实现的。”克拉克道，“要真能这样就很好。” “能吗？”黛茜问。 “我相信总会有这么一天。”克拉克道，“要齐心协力。” 他的大手伸出来，黛茜的小手就放上去。 小雏菊宝宝踌躇满志，学舌学得顺顺溜溜：“要齐心协力！” 大人总教小孩许多的知识和道理，小孩偶尔也能够教会大人小孩子的知识和道理。 黛茜和哈皮在大树底下看蚂蚁搬家。 索菲娅总是喜欢叫小朋友画观察日记，黛茜抱着画画本，握着画笔，并不急着画，蹲在树下面，全神贯注地看小蚂蚁把食物搬起来，翻山越岭地回巢穴去。 看半个小时，哈皮还是能够坚持的。 但半个小时之后，分秒累增，他明显就开始乱动，一会儿拿出手机来看，一会儿摘掉落在黛茜头发上的树叶。 “蚂蚁搬家这么好看吗？”哈皮问黛茜。 “好看。”黛茜道，“小蚂蚁背很重的东西，可是他不要放弃。” 团子能够专注又耐心地看一个小时的蚂蚁，哈皮却不能。 他掏出手机看来咨询，一个咨询没看完，看个大概，就跳到下一个去。 结果回到家里，黛茜要和哈皮比赛画小蚂蚁观察日记，哈皮画蚂蚁举起食物，径直地回到蚁窝，黛茜的日记却要丰富许多，小蚂蚁不仅中途停下，还跟对面迎来的伙伴碰碰触角，碰完触角之后，伙伴就往小蚂蚁发现的、有粮食的地方去了。 “你怎么能看到这么多？”哈皮问。 “因为我看很久。”黛茜道，“就是要有一点耐心。” 耐心能够滴水穿石，帮助人做出许多了不起的事情。 很多被载入历史的伟人，就是很耐心地坚持自己的工作，才能够有辉煌的成就。 哈皮道：“我又不要载入历史成为伟人。” 不过这之后，他看消息能够慢慢地看完，做事情也更有头有尾了。 黛茜和爸爸躺在阳台上看月亮。 月亮又大又圆，悬挂在高空中，发着温柔的浅金色光芒。 托尼说那不是月亮的光，是太阳的光。 “爸爸。”黛茜问，“月亮像什么？” “像二代装甲上亮起来的电弧反应堆。”托尼道。 他说得真现实。 “还像圆饼干。”托尼道，“像珍珠。” 他一连说几个，黛茜好像都不是很认同，轻轻地摇头。 “那你说月亮像什么？”托尼问。 “像还没有融化的冰淇淋球，爸爸。”黛茜道。 她指着光芒圆融的月亮。 “为什么是还没融化的冰淇淋球？” “因为如果月亮融化，冰淇淋掉在我们的头上，就是下雨了。”黛茜道。 她话说得真凑巧，没一会儿，乌云就过来，大小两个斯塔克头上于是掉了许多融化的冰淇淋。 春天到来的时候，黛茜在别墅外面玩。 温蒂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发现花圃里长出嫩绿的小草，“咦”一声，惊奇地道：“土里开始长出草来了！” 黛茜听见，就跑过来看。 她看一会儿，突然道：“这是大地长出可爱的头发。” 说完这一句，团子就又跑开，去跟鲍勃踢球玩。 用小孩子的眼睛看世界，总能看出许多有趣来。 可惜大人已经长大了。童心难再得。 大人纠正小孩，小孩偶尔也会纠正大人。 黛茜和鲍勃一起把罐子打了，里面的饼干倒出来一地。 老父亲神情严肃地板着脸，把这小的一通训，说再不能捣蛋，饼干罐打了容易割伤手，饼干倒在地上还很浪费。 “知道吗？”托尼问。 “知道，爸爸。”黛茜道，“如果你有一点微笑，我就会快一点改正错误好吗？” “你想我微笑对一个闯了祸的小孩吗，女士？”托尼问。 他平时宠小孩，偶尔板起脸来，黛茜也不害怕，还要用手指把自己的嘴巴往上扬，示范给大人看：“是的，就是像这样，爸爸。” 黛茜道：“如果我看见你很凶，我的心里就有一点糟糕，可是你笑起来，我就愿意做很好的事情，爸爸。” 她说得仿佛很有道理，加上用手扬起来的笑容实在很灿烂，托尼还要绷住脸，忍一会儿没绷住，就笑起来。 黛茜于是飞快地去找吸尘器来吸地上的饼干。 “别。”眼见吸尘器又要被祸祸，董事长亲自动身，去拿扫把给小孩。 这之后，托尼对闯了祸的小孩讲道理，就不总是板着脸。威严压不压得住小孩仿佛不那么重要，小孩能不能够认识到对错才是首要的。 当然，这一招对小黄人行不通。 要是不板起脸来，香蕉胶囊能够拿铲车把房子拆了重建。 “这样算起来，我们黛茜也会很多东西！”哈皮十分自豪，就像是他会很多东西。 托尔起初不以为然，他要逞众神之主的强，不肯对小孩低头，说黛茜会的很多小孩都会，要说厉害，还是他比较厉害。 雷神的观点动摇，是一次在斯塔克家看电视的时候。 电视里播放飞机机长关键时刻冷静决断，保住了全飞机乘客性命的画面。 托尔看着电视，抬手抚抚下巴：“飞机怎么开？” 他虽然会飞，但不会驾驶能飞的铁鸟。 黛茜也在旁边看电视，听见托尔的话，不经意道：“你只是要先打开电源，检查等亮了吗？” “然后呢？”托尔问。 “然后就是确认地面的供电了。”黛茜一口气能说许多，“还有……” 她说到“设置航路”的时候，托尔反应过来，问：“你为什么知道怎样开飞机？” “因为我的爸爸告诉我这样就可以开飞机。”黛茜道，“只是小小的知识。” “……”托尔到底没能撑住众神之主的架子，看着散发智慧光芒的小雏菊·斯塔克，最后还是忍不住挨过来，“大佬，你带带我吧！” 416|第四百一十六章 小孩子有旧物情结, 迷恋从小用到大的东西，米茜就有一个布娃娃, 已经玩得很破旧, 始终舍不得丢掉，要放在床头。 “谢尔顿也有。”米茜悄悄地告诉黛茜, “谢尔顿做小婴儿时用的奶嘴, 就不肯让妈妈扔掉。” 谢尔顿听见, 脸红脖子粗地反驳：“我没有。” “你说谎！”米茜道, “你明明就装在盒子里。” “那叫收纳。”谢尔顿道。 “是吗？”米茜鬼精鬼精, 眼睛一转, 就知道怎样对付她的弟弟, “那我要告诉你, 小乔治曾经拿你收纳的奶嘴出来玩，掉在地上也没有洗。” 谢尔顿的脸就由红转白。 从他握紧了的拳头看，幼儿园放学之后, 库珀家的两个兄弟免不了要有一场战争。 黛茜也有自己迷恋的小玩意儿。 比彩虹小马更让斯塔克家大小姐更重视的, 是一条黄绒绒的小鸭毯子。 毯子没什么稀奇，谈不上多值钱，指不定别人家里也都有, 但黛茜就是很喜欢, 每天都要放在床上，要么垫着睡，要么裹着睡。 这是从她还是小婴儿的时候，托尼就用来包孩子的。 在斯塔克家, 谁都知道小黄鸭毯子在黛茜心里有很重的地位。 四岁的千金十分慷慨，玩具可以送给喜欢的人玩，零食也可以和大家分享，要她的蜡笔或者宝石珠子，都能够一挥手就借出去。 但是爸爸跟小毯子，是不可以借的。 罗德知道这么回事，要逗一逗黛茜。 他一手拿着零食，一手拿着玩具，对黛茜道：“你喜欢我吗，黛茜？” 小雏菊宝宝听见大人吃东西的声音，飞快跑过来，听见罗德问话，点头道：“喜欢，伯伯。” “那么糖果给你，玩具也给你。”罗德道，“跟你换你的小黄鸭毯子。” 黛茜原本期待地瞧着上校手里鼓鼓的零食包装，听见这话，期待的目光顿时收回去，马上摇头：“不用，伯伯，谢谢你。” “那我借你的小黄鸭毯子。”罗德道。 “我可以……”黛茜想一想，给大人想出个折中的办法，“我可以借给你大毯子好吗？因为你就是大人，要用大毯子。” 罗德就笑出声：“无论用什么办法也不可以拿你的小毯子吗？” “不行，伯伯。”黛茜道，“那就是我的宝贝。但是我愿意给你其他的东西。” 罗德哈哈大笑，把零食和玩具都给了黛茜。 和爸爸一块儿出门旅游的时候，黛茜也要在包里装上小毯子，这样哪怕到了陌生的酒店，也一样能够睡得很香。 托尼习以为常，叫黛茜检查行李的时候，下意识会问：“带上你的安抚毯子了吗？” 黛茜就拍一拍鼓囊囊的包：“在这儿呢，爸爸。” 有一天，黛茜玩累了，要短暂地躺到床上睡一觉，才翻滚两下，就发现她铺在床中间的小毯子不翼而飞。 黛茜呼啦一下坐起来，把床铺翻来覆去地找，翻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自己的毯子。 睡意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黛茜溜下床，还趴在地板上，往床底下张望，可掘地三尺，都没摸到小鸭毯的影子。 托尼在书房看书，一抬眼，女儿呼哧呼哧地进来，在书房转圈。 “干什么？”托尼问。 “爸爸。”黛茜着急又失落地道，“你看见我的毯子吗？” “毯子怎么会在书房里？”托尼道。 黛茜脸上的失落于是肉眼可见地放大了，找一圈没有，又跑出去其他地方找。 她在路上看见机械手臂笨笨，飞过去问：“笨笨，你拿我的小毯子吗？” 笨笨不会说话，连连摇手。 黛茜跑很多个房间，也没找到小毯子，仿佛失去了最心爱的宝物，脸都耷拉下来。 别墅建造得很大也有烦恼，一旦丢东西，就像大海捞针，找也找不着。 托尼走出来，要帮着女儿一起找。 “最后一次放到哪儿了？”他问。 他刚要开始搜寻，从洗衣房出来的温蒂抱着篮筐，看见这对忙碌的父女，不由惊讶：“在找什么，斯塔克先生？” “是我的毯子丢了。”黛茜憋着泪道。 “小黄鸭毯子吗？”温蒂恍然，“是我收去洗了，正在烘干。” 真是虚惊一场。 最后黛茜跑去洗衣房，在烘干机旁边等着，等烘干完成，自己从打开的机器里掏出毯子，才算心满意足。 在斯塔克家的朋友圈子里，谁要是能用上黛茜的小黄鸭毯子，可真算得上一份殊荣。 就连托尼，也不能够想取用孩子的东西就取用，得经过黛茜的同意。 不过成熟的老父亲并不会乱拿小孩东西，小黄人没有兴趣，要说家里面谁最想得到这份殊荣，应该是机械手臂笨笨。 笨笨作为一个莫得感情的工作助手，经常在托尼的工作室里干一些粗活累活。 它甚至都没有完整的躯壳，只有一个底座，一条灵活的手臂，能够拿起很多东西，换上不同的工具，还能拧螺丝，或者做电焊，除了手脚笨点儿，反应慢点儿，也算差强人意。 笨笨给托尼工作，不要工资，不用吃饭，也可以不用休息，每天的乐趣是跟黛茜抛球玩。 除了抛弃，他还莫名地很喜欢黛茜的安抚毯子。 又绵软，又舒适，不光小孩喜欢，机械手臂也很喜欢。 笨笨经常趁黛茜不在卧室的时候，偷溜进小孩卧房，悄悄把小黄鸭毯子夹起来，挥舞着玩。 但他这样大的身躯，这样明显的目标，往往玩没一会儿就被黛茜发现。 小雏菊宝宝跑过来，把毯子从笨笨手里拿了，有一点儿生气，对笨笨道：“不可以拿黛茜的毯子玩。” 笨笨就低下头去，仿佛诚心忏悔的样子。 他认错认得这么快，黛茜也很快就不生气，原谅笨笨，还愿意继续和笨笨一块儿玩球。 结果今天才原谅，第二天又看见笨笨在挥舞着小毯子玩。 “笨笨才是家里最大胆的。”托尼一边悠悠地喝茶，一边点评道。 黛茜把小毯子藏起来，不让笨笨找到，可笨笨好像是装了毯子专用探测雷达，无论黛茜藏几次，都能够第一时间发现，找出来玩。 “这是肯定的嘛。”目睹了全过程的温蒂有些汗颜。 她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但黛茜每次都把小毯子藏在玩具房的布偶堆里，谁都知道要去那儿找。 真是一个锲而不舍地此地无银三百两，另一个也锲而不舍地去刨那三百两。 笨笨玩黛茜的毯子，是很小心地玩，并不把毯子弄脏，每次玩毯子之前，都很有仪式感地洗干净手。 然而再喜欢，不经过别人同意就拿别人的东西到底还是不对，几次三番之后，黛茜前几天终于和笨笨吵架，截止到今天，已经有两日不跟笨笨说话。 “我把大毯子给笨笨，笨笨也是不要的。”黛茜很郁闷，“笨笨就是很奇怪。” 吵架之后，笨笨经常地跑来，要跟黛茜和好。 它端着果汁，端着冰淇淋，拿着托尼的switch，要来送给黛茜，黛茜都不要。 “我还是有些生气。”黛茜对笨笨道。 生气来生气去，两天过后，幼儿的气早就消散得差不多，决定在今天和笨笨做回好朋友。 但过了一上午，笨笨也没有出现。 “他生我的气吗？”黛茜去问温蒂。 “你问笨笨吗？”温蒂正在厨房里忙着做新菜，听见黛茜问，想一下，道，“昨天晚上，笨笨闯了祸，制冷剂喷得太早，弄坏了斯塔克先生一个很重要的部件，挨批评了。” “听说他很沮丧。”温蒂道，“今天都没跑上来玩。” 黛茜听说，就跑到工作室去找笨笨。 笨笨正窝在角落里不动弹，仿佛断电，黛茜跑进来也没能引起它的注意。 “笨笨。”黛茜问，“你没事吗？” 机械手臂的夹子轻轻碰一碰，垂头丧气，丧失了沟通的动力，自闭了。 看来这次的工作失误对它的打击真的很大，这回换成黛茜来哄他，端着电池，捧着球，都不能让笨笨高兴起来。 “我不知道怎么办了。”累晕的团子跟笨笨坐在一块儿，也有点儿丧气，“爸爸说，做错事没有很可怕，只要改正。” 笨笨还是恹恹的。 黛茜想起什么来，很快跑开。 机械手臂以为她对自己失去耐心，不由更加丧气，要不是有金属的脊梁支撑着，能一直把手臂埋到地里去。 身后很快又传来脚步声。 跑开的黛茜去而复返。 须臾，有块小黄鸭毯子给捧着，送到笨笨跟前。 “给。”黛茜轻轻地道，“借给你玩，笨笨，只是不要弄脏。” 她有些舍不得，送出毯子的手却很坚定。 笨笨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等发现黛茜给的真是她最爱的小毯子，整只手臂都要弹飞。 惊喜来得太突然，它夹子乱舞，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我很喜欢我的小毯子。”黛茜道，“可是我也很关心你，笨笨。如果你玩小毯子就很开心，那我可以给你一点开心好吗？” 笨笨接过毯子，跟往常一样，用手臂像玩东北二人转似的把毯子转起来，呼呼地玩耍。 一个机器哪里有感情？ 但黛茜分明觉得，笨笨就是很开心。 玩一会儿，恢复元气的笨笨笨把毯子还给黛茜。 它那硬邦邦的、冰凉厚重的爪子凑到黛茜脸蛋边，轻轻把宝宝碰了碰。 笨笨不会说话，黛茜却懂它的意思。 “不用谢，笨笨。”黛茜道，“等你帮助爸爸做好工作，我们还要一起抛球。” 笨笨后来工作得可卖力了。 只是在小插曲之后，机械手臂这样喜欢黛茜毯子的原因，似乎在斯塔克家里还是个未解的谜题。 托尼不觉得这是个谜题。 后来有人问起，老父亲不假思索，回答道：“当年，是笨笨给黛茜挑的那块毯子嘛。” 417|第四百一十七章 小雏菊·斯塔克忙碌的一天, 从清晨开始。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没多久，黛茜就睁开眼睛醒来了, 不用大人抱, 自己就从彩虹小马的床上溜滑梯溜到地面，熟门熟路地去刷牙洗脸。 盥洗室里的洗脸台真高, 黛茜揉着还惺忪的睡眼, 按下按钮, 洗脸台就降下来。 她把牙齿刷得又白又干净。 洗漱完, 温蒂的早餐已经做好, 黛茜自己给自己拉椅子, 还自己端牛奶, 飞到餐椅里头坐着, 吃饭吃得很香。 吃过早饭，小雏菊宝宝在阳台上呼吸新鲜空气，身段柔软地打跟托尔一起学过的太极拳。 “一个大西瓜……”那小手缓缓在空气中推出去。 温蒂在后面看着, 只觉那小小的背影里透出十足的养生精神来, 不像小孩，倒像个小婆婆。 生活作息规律的黛茜已经锻炼完身体，作息不规律的老父亲还在卧室里呼呼大睡。 叫醒爸爸, 一向是黛茜的日常工作。 黛茜捋起袖子, 冲进爸爸的卧室。 卧室里昏暗一片，不见天日，床上的被子直拉到枕头，遮住了托尼的脸。 这样睡觉可是很有安全隐患。 黛茜跟往常一样, 呼哧呼哧爬上大床，把被子呼啦一掀。 晚睡的爸爸睡得很沉，并没轻易被小孩的动作吵醒。 “爸爸。”黛茜把托尼摇晃摇晃，“要起床了。” 托尼翻个身：“不起。” “要上班怎么办呢？”黛茜问。 她昨天已经听见管家播报的董事长今日行程，知道爸爸要早起出门一趟，见这个点儿了大人还没起来，不由十分操心。 “不上了。”托尼道。 他把被子扯回来，盖在身上。 “这样不好。”黛茜道。 她说许多的话，终于把赖床的爸爸叫起。 一家之主睡意缭绕地坐在餐桌上，左手边是女儿给端来的餐盘，里头放着煎鸡蛋和华夫饼，右手边是女儿给端来的牛奶，在冰箱里冻得冰冰凉，喝一口，正好醒神。 “多谢你。”托尼道，“我的文件放在工作室里……” 他话还没说完，黛茜就已经跑走，去帮爸爸拿文件。 噢，这样的生活是多么惬意。 “我去开个会就回来。”托尼对黛茜道，“你能看好家吗？” “我能，爸爸。”黛茜踌躇满志地道，“你去吧。” “你开车要小心一点好吗？”黛茜对坐进车子的爸爸招手，连连叮嘱。 爸爸出门了，小主人就在家里，两只手背在身后，走来走去地逡巡。 黛茜当然能够很好地看家，不仅制止了小黄人的一场打架，还帮着温蒂做点心。 托尼这次没有失约，开完会很快就回家，回来的时候，还捎带了一位客人。 “他非要跟我回来。”托尼指指跟在身后的罗德，“我也没有办法。” 罗德上校也是会议出席者之一，开完了会，想要来斯塔克家看看黛茜。 “上回见黛茜，已经上个星期的时候了。”罗德满面慈祥地道，“小孩就是几天不见又长大很多，所以要经常看看。” 托尼表现出监护人的慷慨，对罗德一摊手：“每次观赏收费一百美元。” “你怎么不去抢？”罗德问。 托尼道：“我用不着抢，你爱看不看。” “我偏看！” 他们两个短暂地斗完嘴，托尼就要拿着文件到工作室里去工作，把好友晾在客厅里。 已经是熟到差点儿就能同穿一条裤子的交情，罗德并不介意，在沙发上坐着，要问问黛茜上个礼拜在幼儿园里都做些什么。 爸爸有工作要忙，不能待客，待客的责任就落到小雏菊宝宝身上。 黛茜自动自觉揽过任务，一时间忙碌起来，要给罗德开电视，还要翻箱倒柜地找零食，拿来招待客人。 “不用这么客气。”罗德道，“你爸都从来没对我这么客气过。” “爸爸说，要有礼貌。”黛茜道。 就算没上多久的礼仪培训班，斯塔克家千金的礼数也很足，把果汁和小饼干往罗德面前推一推，大方地道：“吃吧，伯伯。” “好，好。”罗德欣慰又高兴地，吃了几块小饼干。 黛茜这样热情，他也就没有说，今天早上太忙没空吃早餐，于是在开完会回来的路上跟托尼进汉堡店待了一会儿，吃得很饱，现在在沙发上坐着，还感觉肚子的肉凸出来一块。 黛茜细心地发现罗德吃得很慢，疑心是小饼干不对伯伯的胃口，起身跑开。 罗德赶紧把小饼干推远些。 “拿玩具吗？”上校扬声问，“正好我们可以一起运动运动消消……” “食”还在口中，下一秒却已经噎回嗓子眼里。 黛茜抱着一大捧的零食回来了，小山似的，都看不见她的脸，只见一双小短腿支撑着堆积的零食包在移动。 零食挡住了，所以黛茜也没有看见罗德上校一瞬间惊恐起来的脸色。 那脸色之精彩，倒是很值得拍下照片来留念。 团子把零食呼啦一下，放在罗德跟前，为家里还有许多零食能拿来招待客人而高兴，雀跃又体贴地道：“伯伯，现在你有很多选择。” “吃吧。”她把小山往罗德跟前推一推。 “这……”罗德脑筋急转，“这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哪个好吃，就放一放吧。” “我知道的。”黛茜一听，大人不知道的她正好知道，马上又忙碌起来，一下挑出好几包，打开包装，让罗德分别尝尝。 小孩子能为大人做的事情，真是很多呢。 盛情难却，罗德把黛茜给的零食都接过来，张开嘴巴，一吃吃许多。 “薯片好吗，伯伯？”黛茜亲昵地问。 “好，好。” “芝士球也好吗，伯伯？” “好，好。” 黛茜心想，罗德一定吃得很高兴，因为她分明从上校那神采奕奕的眼睛中，看出几分热泪盈眶的意味。 黛茜有时候吃着了很好吃的东西，也想热泪盈眶，很能明白罗德的感受。 这天中午，罗德上校是扶着墙离开的斯塔克家。 “他大概有两天不会来了吧。”托尼站在门口，看着好友远去的身影，感慨道。 上午来的罗德刚走，下午托尔就驾临别墅。 他最近通过合法的手段搞到一点钱，兴冲冲地来，要为黛茜做一件很好的事情。 “走，购物去。”雷神对黛茜一招手，“想要吃什么随便买。” “走！”黛茜听了，也是兴冲冲，小嗓子嫩嫩地嚷着，很有些气势。 因为今天托尼在家，托尔无论如何没办法在老父亲眼皮子底下带着小孩飞天，只好乖乖坐上哈皮开的车。 “你脸不要那么臭。”哈皮在驾驶座上很有意见，“我开车技术可是一等一的好。” 黛茜坐在安全座椅上，“啪嗒”一声扣上安全带。 她一转头，发现托尔大喇喇地在旁边坐着，安全带也没系，不由又操心起来，探着身子过去，替他拉出带子：“给。” “我不用这个。”雷霆之神自由的灵魂岂可让个小小的安全带束缚。 “要注意安全。”黛茜耐心地劝说。 托尔道：“我现在挺安全。” 这时候车前的广播里在播放公益广告：“坐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托尔最后还是扣上了安全带。 托尔难得在大小姐面前慷这一回慨，走进超市时的气势都很平常不太一样。 “想吃什么就跟我说。”他对黛茜道。 “不用很多钱也很好。”黛茜道。 她知道托尔没有钱，怕他买到破产。 这份体贴很令托尔动容，越发觉着拿了钱来回报这个小的果然不错，顿时激发出成倍的购买欲来，要给黛茜买点儿烧钱的。 “没关系，再贵也贵不到哪里……”他随手从货架上拿一盒看着平平无奇的羊羹，“啊……” 看完价钱之后，他默默又放了回去。 购买欲瞬间瘦身。 “同样的价钱，买别的零食能买很多。”拮据使雷神精打细算，等一拐弯，走进另一个货架，上头的平价零食令他双眼一亮。 “我来给你挑。”托尔从货架上拿两大盒饼干，放进购物车，对黛茜道，“这个不错吧？” 饼干很好，巧克力也很好，他又拿两盒巧克力。 芥末花生托尔也很喜欢，小孩子未必吃得了芥末，尝试尝试也可以。 他又丢一盒花生进购物车。 托尔在货架与货架之前来回漂移，感受经济独立的自由和快乐，就差没有飞起来。 不知不觉，购物车已经装得满满当当。 托尔健步如飞地在前面走，黛茜呼哧呼哧地在后面追：“要走慢一点，托尔！” “我不会摔跤。”托尔豪情万丈地一摆手，“没有关系。” “而且。”他道，“不是我走得太快，是你走得太慢了。” 他这话说得轻松。 从旁观者的视角望过去，可以看见，准备付钱的雷神拿着钱包，已经走出一段路。 而在他不远处的黛茜正在任劳任怨、慢慢地推着购物车，像推一座小山。 今天的超级英雄们也在小雏菊宝宝的关怀与照顾下，平安、快乐地长大呢。 418|第四百一十八章 如果在搜索网站上搜索：失眠是什么体验？一定出来许多多愁善感的深夜故事。一个个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的夜晚, 随夜色一起沉淀下来的，想必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失眠症跟颈椎病、腰腿痛、肌肉拉伤等症状, 都属于超级英雄的职业病。 托尼和他认识的英雄, 大抵都经历过睁着眼睛等天明的夜晚。 失眠，真是不好受。 跟爸爸不一样, 黛茜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 她的生物钟很准时, 晚上到了点儿就会犯困, 躺在小床上听个故事, 很快就闭上眼睛进入甜美的梦乡, 一觉睡到大天亮。 但睡眠质量很好的小雏菊宝宝, 今天破天荒地失眠了。 失眠的原因说起来叫人哭笑不得, 是因为黛茜误喝了托尼放在桌上的咖啡。 黛茜不很喜欢咖啡的味道, 闻着苦苦，尝起来也苦苦，不明白大人为什么喜欢喝这样带不来幸福感的黑色液体, 人生第一次出于好奇, 她尝一口爸爸杯子里的咖啡，脸上五官都要皱成丑丑的苦瓜。 “咖啡有它自己的香气。”托尼道。 黛茜不知道，咖啡很苦, 是因为她爸爸整天喝黑咖啡。 这天下午, 黛茜从幼儿园放学回来，要进厨房找零食吃，溜过餐厅，瞧见放在桌子上的半杯冷咖啡。 咖啡是托尼出门前喝的, 忘了倒掉。 摆在咖啡旁边的，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奶精壶。 团子溜过去，团子又倒回来。 咖啡杯前很快多了个爬上椅子的身影，黛茜闻闻咖啡，皱起眉头，再闻闻奶精，眉头就舒展了。 “这个好。”她轻轻地道。 黛茜喝一口壶里的奶精，给甜腻得怀疑人生，看看旁边的咖啡杯，把奶精倒了进去。 一加一等于二的数学题，幼儿园小朋友都会做。 苦里加了甜，就等于不苦嘛。 等倒进一堆奶精，黛茜再尝尝那冷咖啡，果然滋味非同一般，这时候倒能够稍微品出爸爸说的咖啡的香气来。 黛茜贪嘴，一口气把托尼剩下的咖啡全喝了。 “奇怪，今天怎么没跑进来找吃的？”温蒂从厨房探出头来。 她今天做了黛茜很喜欢的小蛋糕，在厨房等半天，这会儿还有点失望。 等瞧见就在餐厅里的黛茜，温蒂招招手：“有蛋糕。” 黛茜于是雀跃地跳下餐椅，跑进厨房去吃她的下午点心。 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现什么异样。 等到晚上洗了澡，要躺床上睡觉，走进卧室来给女儿念故事书的托尼觉着，女儿的一双眼睛好像比平时更炯炯有神，像点着了两只一百瓦的电灯泡。 “今晚讲什么？”托尼问。 黛茜从床上跃起，拿一本书给爸爸：“要讲小狐狸菲菲的故事。” “好，好。”托尼接了书，把女儿抱回被窝放放好，用小毯子裹了，打开故事书，嗓音低而沉地给念故事。 一个故事念完，做爸爸的放下书本，发现女儿还是睁着两只眼睛在看他。 “你今天有什么心事？”托尼问。 “我没有心事，爸爸。”黛茜道。 “那么你怎么还不睡觉？” 绵软的小孩在被窝里翻滚翻滚：“我只是睡不着。” “睁着眼睛，当然睡不着。”托尼道，“那么再讲一个故事。” 黛茜欣然应允。 于是又念一个小狐狸菲菲的故事。菲菲在牧场里等着捉小羊，对着围栏里的羊一只只数过去，从一数到一百。 羊羔这样多，数得讲故事的人都要睡了，托尼放下故事书，也的确见女儿闭着眼睛，呼吸轻轻细细，脸上就泛起两分温柔，伸手去抚一抚女儿那细软的金发。 看一眼孩子安稳的睡颜，一整天的工作压力都荡然无存了。 然而压力荡然无存才没两秒，又骤然飙升回来——托尼只见黛茜呼啦一下睁开眼睛，那眼睛里映着的小星星如此璀璨，好像能够闪烁一晚上不罢工。 “爸爸悄悄地挠我痒。”黛茜道，“就是很淘气。” “我不是在挠你痒。”托尼道。 他摸一摸黛茜的额头，并没有发烫：“今晚怎么睡不着？” “瞌睡虫没有来，爸爸。”黛茜道，“它今晚没有钻进我的耳朵里，我就不想睡觉。” 管家替托尼解了疑惑。 “小姐下午喝了半杯咖啡。”他道。 “后劲这么足吗？”托尼问。 他见黛茜真是不想睡觉，看看时间，工作室里还有一段工作没做完。 “那么我再讲两个故事。”托尼道。 讲故事费嗓子，老父亲出门去倒水，等他回来，儿童床上已经横七竖八摆了好几门绘本。 “我看我的副业有着落了。”托尼道，“去当个儿童故事频道的电台主播不错。” 话是这么说，但世界上能够听钢铁侠这样轻声细语讲睡前故事的，恐怕也只有钢铁侠的女儿。 托尼耐心地给女儿再讲两个故事。 小狐狸菲菲没抓到羊，回家就把这样糟糕的事情忘在脑后，痛痛快快睡个好觉，而故事外的人却始终没能睡着。 大人是越念越困，瞌睡虫今天晚上没有钻黛茜的耳朵，钻了托尼的耳朵，托尼往黛茜床上一趟，对仍旧很精神的小孩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睡着，斯塔克小姐？” “可能我需要念故事才睡着，爸爸。”黛茜把故事书拿过来自己看。 她在灯光下小声地读着，一会儿就听见旁边有轻轻的鼾声，转过头去一看，把爸爸念睡着了。 黛茜把被子往爸爸那儿拉一拉。 托尼这一觉睡得很好，没有像往常一样做噩梦，只是在梦里变成了小狐狸菲菲要捕捉的那只羊，一边吃草一边得提防着围栏外的狐狸飞进来。 后来他在梦里意识到他并不是羊，就睁开眼睛，看见充满童趣图案的天花板。 “先生，早上好。”管家道。 托尼往身旁看看，并没有躺着女儿，睡意顿时消散，一下坐起来：“黛茜呢？” “小姐在外面看日出。”管家道。 黛茜倒是诗情画意，享受人生，架不住她一晚上都没有睡。 有个歪理说，没见过凌晨四点的夜色，人生是不圆满的，那么黛茜现在可谓是超级圆满，不仅把凌晨四点的夜晚看了，还看了凌晨五点、早晨六点的天幕。 原来在大家都睡着的时候，天空的颜色是这样子悄悄流淌，由暗到明，墨水一样渗透晕染开。 神奇。 黛茜在阳台上，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不由要“哇”出来。 她才“哇”完，得知女儿一晚没睡，黑了脸的老父亲就过来了。 这一天，黛茜没有上幼儿园，托尼跟索菲娅请了假，说是要让小孩在家里补觉。 “我只是不想睡。”黛茜道。 “不想睡？”辛普森在电话里道，“我这有上好的安眠药。” 后来得知失眠的是黛茜，他的安眠药马上就收回去。 “喝了咖啡睡不着，等新陈代谢完就好了。”辛普森道，“我的小雏菊真是时时刻刻给我惊喜。” 彼得听说黛茜睡不着，赶来帮忙。 “这个流传了很多年的办法，一定很奏效。”他说得很可靠的样子。 彼得手指一垂，垂下来根绑着小玩意儿的蛛丝，在黛茜面前摇摇摆摆。 “看这里……”他低声道。 蛛丝钟摆一样从左晃到右，又从右晃到左。 黛茜盯着瞧了许久，摇得彼得手都累了，她还没有困意。 “没用吗？”彼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罗德听说黛茜睡不着，赶来帮忙。 “嗨呀，我有经验。”还未成家却有多年育儿经验的罗德上校拍着胸脯道，“睡不着，就要消耗多余的精力。” 他带着黛茜到健身房里跑步，一连跑上一个小时，眼看是消耗了相当充足的精力，可黛茜还是不想睡觉。 反而是昨晚加班工作没有好好休息的上校在一通精力消耗之后，感到微微的疲倦。 “这也没用吗？”罗德也打个大大的呵欠。 托尔和洛基路过人间，听说黛茜睡不着觉，也赶来帮忙。 “在阿斯加德，如果有人睡不着，你们通常怎么办？”罗德问托尔。 “那好办！”托尔道，“灌他一口酒。” 他看看站在跟前天真幼小的黛茜，摇一摇头，深觉行不通。 “还有一种方法。”一直不出声的洛基道。 罗德不情愿跟洛基讲话，关系到黛茜，才扭捏地问：“什么？” 洛基弯起唇角，站在托尔身后，趁他不注意，抬手就是一手刀。 他的哥哥皮糙肉厚，当然没有被击倒，于是客厅里顿时上演一出手足相残的虐心戏码。 黛茜在闹腾起来的大人之中，用手托起脸蛋，心想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睡着。 这时候电话响起来，是库珀家的小孩打电话来慰问。 真难得，这次话筒那头的不是米茜，居然是谢尔顿。 “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小男孩在那头严肃地道，“我很同情你。” “我也是没有办法。” “我有办法。”谢尔顿道。 他捂着话筒，正正板板地给黛茜唱出他的成名作《soft kitty》。 大人们为究竟哪一种催眠方法更管用而争执，争执完回头一看，黛茜已经窝在沙发上，手握电话，悄悄睡着了。 “还是《soft kitty》最管用！”事后，米茜很自豪地道。那是她妈妈最经常唱的催眠曲。 “不啊。”谢尔顿淡淡道，“不是《soft kitty》让黛茜睡着的。” “不是吗？”米茜好奇起来，“那是什么让黛茜睡着？” 她是很清楚地记得，跟谢尔顿打完电话之后，黛茜就有了困意，黛茜自己后来也是承认的。 “我给她解释了一通哥德巴赫猜想。”谢尔顿道。 419|第四百一十九章 黛茜认识钱之后, 开始对这个世界的价值有了大致的概念。 钱，不完全等同于一张可以刷的卡, 还等同于各种各样的货币, 有纸币，也有硬币。在她生活的国家, 最小的钱币面值是一美分, 最大的钱币面值是一百美元。 一美分跟一百美元的购买力, 完全不同。 黛茜还认识到, 大家都有房子, 可是房子跟房子是不一样的, 就像奥迪和玛莎拉蒂, 也是不一样。 但再怎么不一样, 有个事实却一样，所有东西生产出来，都已经明码标价好, 说值多少钱就值多少钱, 就像一加一等于二，等式和数字都是恒定的，怎么也不会变。 小雏菊宝宝对价格恒定的认识, 持续了挺长一段时间。 认知颠覆, 开始于发生在幼儿园的一场对话。 那时候，奇异博士还没有在超级英雄聊天群里转发优惠券。 一切都还保有事物本身的模样。 米茜得到她一直很想要的手表，来到幼儿园，快乐地展示给黛茜看。 “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表！”米茜自豪地道。 “哇。”黛茜瞧着米茜手腕上闪闪发光的小公主手表, 也觉得十分好看，“表很漂亮！” “是很漂亮。”米茜道，“可是它有一点贵，所以我的妈妈趁打折的时候买给我。” “什么是打折？”黛茜问。 米茜很有些吃惊，嘴巴张得老大，像塞了个鸡蛋：“你不知道什么是打折？” 黛茜有点惭愧：“我的爸爸没有告诉我。” “托尼·斯塔克怎么可能买打折商品？”谢尔顿道。 米茜于是告诉黛茜：“打折就是东西变得便宜，可以用很少的钱买到本来很贵的东西。” 她道：“我的表就是便宜二十美元了。” “便宜二十美元。”黛茜跟着念。 “对的。”米茜见她还是一脸疑惑，拿出本子来，画给黛茜看，“就像我拿一块钱只能买两个苹果，但如果打折，一块钱就可以买到三个苹果。” 黛茜明白的同时也震惊了。 “这怎么好？”她问，“他就是不能赚钱。” “那我不知道。”米茜道，“可是打折，能省很多钱。” 那倒是的。 这天下午，黛茜放学之后，跟温蒂去了一趟超市，要见见打折的世面。 “要买打折品？”温蒂对黛茜突然提出的要求感到一头雾水，但本着一颗满足孩子求知欲的心，还是带着黛茜去了超市。 “你知道什么是打折品吗，温蒂？”黛茜问。 “我当然知道。”温蒂道，“我还上学的时候，买过很多打折品。打折的包包和打折的鞋子，虽然过季了，但还是一样好看，根本不亏。” 她说这话的时候，浑身散发着先知智者的光芒。 温蒂·格林也是个很有趣的人。她并不缺钱，却也很享受省钱的乐趣，因而库珀太太知道的省钱小妙招，她也都知道。 终于到了出门的时候。 托尼刚好从外面回来，在走廊里跟这两个要出门的人擦肩而过，只觉她们俩有种非凡的气势，好像要出去做什么大事。 温蒂的车子稳稳停进超市的停车场。 黛茜坐在购物车上，感觉超市还是那个超市，但因为里头摆着优惠的打折商品，所到之处，都分外不同起来。 同一块巧克力，放在普通货架上，该是什么价钱还什么价钱，可转头来到打折货架，价格就大跳楼，变得十分便宜。 “看，便宜五美元。”温蒂对黛茜道。 黛茜非常高兴，伸手要去拿。 “不过打折也有打折的缘由。”温蒂教给黛茜，“巧克力之所以很便宜，是因为临近食用期限，不再新鲜了。” “不新鲜怎么办呢？”黛茜问。 “不新鲜，也不等于坏掉，还一样可以吃。”温蒂把巧克力又放回货架，笑道，“斯塔克先生可不会同意让你吃不新鲜的东西。” 食品打折是因为不再新鲜，那么不能吃的东西，也有摆在那里打折的。 “有些是为了促销，有些是为了请库存。”温蒂推着黛茜来到生活用品区，给黛茜看看这里头的打折商品，“不用担心商家亏钱，要是亏本，就不会降低价格卖了。” “这些东西家里都有。”温蒂一样也没往购物车里摆，“用不着为占打折的便宜买不需要的东西。” 离开生活用品区，温蒂选了几样新鲜却不打折的食材，放进购物车。 黛茜觉得很有些可惜：“这样就是不可以省钱。” 温蒂微微一笑。 她这笑容里面似乎别有深意，黛茜起初没看懂，等到了结账的时候黛茜才明白过来。 跟收银员结账的时候，温蒂不仅掏出信用卡，还掏出一张纸，递给收银员。 收银员扫一扫纸，黛茜就看见显示器上的数字跳一跳，变了个模样，变成比初始价格要小一些的数字。 “钱不一样了。”黛茜道。 “因为使用了优惠券。”温蒂道，“也算打折，但可以买新鲜商品。” “要是和打折商品叠加折扣使用，力度会更大。”她道。 黛茜睁大眼睛。 世界上不仅存在着一加一等于二的等式，还存在一乘以百分之二十，得出数字零点二的等式，得出这样折扣的方法还不止一种。 小雏菊·斯塔克这回算是见了大世面。 “以后，我们每天都可以用优惠券吗？”黛茜问。 “要店家派发才有。”温蒂道，“菜嘛，打折不打折都是要买最新鲜的。” 这天下午回去，温蒂用打了折的蔬菜给斯塔克父女做晚餐，托尼吃着，不觉得什么，他这个人是精致可以精致到极致，但吃吃路边摊也OK的性格，只要食材干净新鲜，做得好吃，并不去计较菜是不是用优惠券减了价钱买回来。 黛茜则吃得有滋有味。 省钱的菜的味道，似乎比平时要更好，团子把饭吃得精光。 黛茜原本以为，打折和优惠券就是价格狂欢的天堂，殊不知一山更比一山高，下一次去超市，越发有新的见识。 “东西可以不要钱！”幼儿园里，黛茜对米茜道。 黛茜在超市里遇上试吃摊，烤好的香肠和开封的新口味饼干，虽然只能吃一点点，但一吃能吃许多样，还不要钱。 烤香肠的姐姐看黛茜很可爱，还多给一截，令黛茜眉开眼笑。 谁又能想到，在超市里吃免费试吃食品的小孩，会是斯塔克家的千金？ “当然可以不要钱。”米茜道，“除了吃的东西，还有一样是不要钱的。” 她这么说，黛茜的耳朵就竖起来，迫不及待要知道答案。 “是赠品！”米茜很有见识地道，“赠品就是送的，不要钱。” “真的吗？”黛茜问。 “只要买东西，就能够经常得到赠品。”米茜道，“不信，你问你的爸爸。” 黛茜果真去问托尼。 董事长正看着奢饰品购物杂志，闻言抬起眼，从杂志边缘看女儿一眼，道：“我记得是会送一点东西，不过不怎么用得上，可以不要。” “可是不要钱，爸爸。”黛茜道。 “我们又不缺钱。” 托尼不经意说的，正是许多富家小孩共同认可的。 闲得没事的海瑟和安吉拉，都不能赞同黛茜的省钱行为。 “你怎么吃试吃品？”海瑟问黛茜，“如果你要买食材，就要送到餐厅厨师那里去煮，不要吃服务员煮的。” “那也是很好吃。”黛茜道。 “也不要拿送的东西！”安吉拉道。 她们说这话的时候，黛茜正告诉米茜，昨天爸爸给了她一盒巧克力，说是赠品。 黛茜很高兴，因为这盒巧克力她在杂志上看见，感觉十分好吃，很想要买来试一试。 结果没想到根本不用买就能到手，仿佛赚了一个亿。 “我吃巧克力，都是去比利时买。”安吉拉道，“花很多的钱。不过我妈妈说花钱没有关系，只要我喜欢。” “我也是喜欢我的巧克力。”黛茜道，“没有花钱，一样很好的。” 从赠品上得到的快乐，跟从奢侈品上得到的快乐可以一样多。 一个享受赚到的乐趣，一个享受花钱的乐趣，商品的价格有高有低，快乐却不分高下。 这真是个复杂的命题，安吉拉理解不能，瞧着黛茜高兴的神情，莫名有些闷闷，转头玩儿去了。 “这样你就很高兴吗？”托尼把巧克力交给黛茜时，问。 “高兴，爸爸！”黛茜道，“没有花钱，也可以得到很好很好的东西，对吗？” 那倒未必——托尼看着高兴的女儿，心里在想花几千万美元买一辆车附送的巧克力，其实也算是价格不菲，附带价值早就算进车的价钱里。 不过黛茜那纯粹的喜悦，倒真是没有花钱就有了的。 托尼这么想着，闭上了嘴巴，没有继续说。 这之后，黛茜偶尔还会怀念那赠品巧克力的味道，每次回想，都能再度感受到吃巧克力时的快乐。 只可惜赠送巧克力的机会很少，一共才没一两次。 大概这样宝贵的免费机会非常少有吧。 420|第四百二十章 周六的上午, 风和日丽，正适合出门去玩。 黛茜带着爸爸到公园里去玩球, 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爸爸, 不运动就会亚健康。”黛茜对托尼道，“你知道什么是亚健康吗？就是不那么健康了。” 托尼道：“那么不聪明就等于不那么聪明, 没钱就等于不那么有钱咯。” 黛茜没觉着哪里不对, 点点头：“就是这样。” 这种用加否定词来下定义的方法也算简单又直白, 惹得做爸爸的噗嗤一笑。 托尼经常锻炼身体, 一个人锻炼不很有意思, 自从有了个小孩, 一起跑步都跑出很多节目, 不是跑着跑着突然改道去买好吃的, 就是跑着跑着停下来，观察路边的花和人。 黛茜动静皆宜，静的时候能什么也不做地坐上半天, 动的时候, 不仅自己全身每个细胞都活跃起来，还要把其他活跃着的物体一起捕捉。 托尼带女儿在原定路线上跑着。 黛茜看一眼旁边，道：“爸爸, 小蝴蝶飞走！” 小蝴蝶飞走, 托尼的孩子也飞走了。 好不容易把追蝴蝶的小孩带回来继续跑，跑没一会儿，黛茜又说花开得很好看，要拉着爸爸去看一看。 “爸爸, 人有小男孩和小女孩，小猫也有小男孩猫和小女孩猫，花就没有吗？”黛茜一边看一边问。 她觉着这些花像是多胞胎，长得都一个样子。 “花有雄蕊和雌蕊。”托尼道。 黛茜于是觉得又长了见识。跟爸爸一块儿出门，又安全又有趣。 这会儿团子穿着小号儿童运动服，利用托尼上车之前的一点工夫，有模有样地做热身运动。 老父亲的动作之所以慢，是因为不光要换运动服，还要把黛茜那些出门需要吃的、用的装一包。 为人父母，孩子不考虑的，他们都考虑到。 在车上，黛茜计划好跟托尼锻炼完之后，要去吃墨西哥菜。 “这样锻炼的意义在哪里？”哈皮心道。 他到底没说出口。 公园里，黛茜和爸爸互相传球。她能踢得蛮好，不仅踢得又快又准，还能稳稳迎上滚回来的球，再踢给爸爸。 家里也能踢球，不过小孩子喜欢热闹，托尼也乐得跟女儿出外面玩。 钢铁侠飞起一脚，球又嗖嗖发射出去，这次失了准头，远远偏离黛茜的方位，黛茜捕捉不及，眼见着球越跑越远，一溜烟儿跑到大树后面去。 “失误了。”托尼道。 他要走过去捡，热心的女儿已经先一步跑上前：“我来，我可以帮助你，爸爸。” 托尼却之不恭：“那么请你帮助我。” 黛茜兴冲冲地跑去了，要帮助她的爸爸。 球安安静静地躺在草地上，黛茜走过去捡起球时，旁边却不安静。 大树后面有两个小男孩，在推推搡搡。 确切地说，是其中一个在推另一个。 “老实一点！”推人的小男孩道，“你要老实一点！不听我的话，我就给你好看！” 被推的男孩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任由对方的手拍在自己肩头，发出啪啪的响声。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打人的时候自己的手也很疼，但欺凌带来的高高在上感大概能够取代这种疼痛，所以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才从未停止过发生。 推人的男孩甚至看着比被推的男孩子要小一些，却已经有了又凶又坏的气势。 “听到没有？”大男孩已经妥协，坏男孩还不依不饶，要闷罐开口说话，“你耳朵坏掉了吗？” 黛茜捡了球，原本就要回去跟爸爸继续玩，听见这样的动静，不由站住了，在旁边默默地看。 等她发现这样的欺负并不会因为一方的妥协而停止，就抱着球跑过去，勇敢地拦在大男孩跟前。 “不可以打人！”黛茜道。 坏男孩还要动手，冷不丁过来一个人，他的动作就停了。 停手归停手，黛茜过来阻止，他更加不高兴，问：“你在干什么？” “怎么欺负人？”黛茜摆摆手，“这样不好。” 坏男孩很凶，可黛茜一点儿也不害怕。 “我就是要打他，你管不着。”坏男孩道，“你这就是多管闲事。” “可是你不停下来。”黛茜道，“不可以欺负别人。谢尔顿说，欺负人的小孩是灵魂弱者。” 平时谢尔顿挨欺负后说的话，此时都在黛茜脑中浮现出来，她飞快地复述，要劝说这个欺负人的孩子。 可惜没用。 坏男孩还是要打人，不顾黛茜拦在跟前，抬手就拍。 结果他的手被黛茜捉了。 黛茜不要伤害别人，手上微微用力，不至于把人捏疼了，却足够让欺负人的坏男孩动不了手。 那男孩对黛茜满不在乎，没想到她有这样的勇气动手，就要来推她，结果思想比动作快，想推想好一会儿，他手腕还卡在黛茜收拢的两只手里，动弹不得。 “这怎么？”坏男孩大惊。 他要骂黛茜，刚张开嘴巴，一抬头，像忽然瞧见什么见不得的事物，脸色顿时就变了。 “放开我。”他道，“我再也不打人。” 他态度转变得这样快，很令人惊讶，黛茜却愿意相信他是突然变好，听话放开他的手。 “你只是不要欺负人，好吗？”黛茜问。 结果她这话问完，没得到坏男孩的点头应答，只得到对方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 坏男孩往草地上一躺，嗷嗷叫起来。 这时候，有个大人走过来。 “你在干什么，安德鲁？”那提着袋子的男人问，“我到处找你，结果你跟你哥哥跑到这里来。” “她推我！”坏男孩脸上流露出很疼的表情，指着黛茜道，“她把我推在地上，还要打我。” 黛茜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帮忙的人是怎样成了欺负人的人，摇头道：“我没有的。” “她就是推了！”坏男孩打着滚哭起来。 黛茜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境，呆呆地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好。 等到大人听了坏男孩的话，真走过来问她是不是推人了，她就往后退一退，还是摇头说没有。 “安德鲁很少说谎。”大人道，“你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他明明就是说谎。 黛茜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仿佛黑白颠倒，现在大人像是将她认作犯错的小孩，这令她委屈又难过，眼睛眨一眨，眼眶里就有了泪花。 大人倒没有凶，叫黛茜说说发生什么事。 犯错的人得了保护，没犯错的人却要解释。 “只是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坏男孩的爸爸道。 黛茜噙着泪，大声道：“我要找我的爸爸。” 她话音还没落，身旁就多个声音：“怎么了？” 那声音不是对着她说，是对着跟前的大人说，却叫黛茜一喜。 小雏菊宝宝回过头去，瞧见赶来的爸爸，喜悦忽然一股脑儿又成了满腹的委屈，噙着的眼泪再也憋不了，不住地落下来，扑到托尼怀里，要让抱。 “不用怕。”托尼道。 “安德鲁说被你女儿推了，我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安德鲁的家长道。 “我女儿不会做这种事。”托尼道。 黛茜抹着眼泪，说话抽噎起来，但一定要告诉爸爸：“我没有推，爸爸。我只是不要他欺负人。” “好。”托尼把女儿搂一搂。 他温声将黛茜安抚一会儿，等黛茜红着眼睛不哭了，就把女儿交给跟来的哈皮抱着，示意对方家长借一步说话。 “托尼会把事情搞定的。”哈皮抱着黛茜，掏出手帕来，替她擦擦眼泪，“不用怕。” “有爸爸我不怕。”黛茜慢慢地道。 那被坏男孩欺负了的男孩子看看黛茜，再看看保护小孩的托尼，默默抬腿，朝他的家长走去。 黛茜最后得到了个公正的结果。 大男孩告诉家长，是弟弟安德鲁先做的错事，那家长于是带着安德鲁来给黛茜道歉。 托尼问黛茜：“还有什么需要弄清楚吗？” “没有，爸爸。”黛茜道。 她接受了坏男孩的道歉，希望他不要再欺负人。 说没有什么要弄清楚，其实在那一家人离开之前，黛茜还悄悄地去问被欺负的哥哥，问他怎么不要把弟弟欺负他的事情告诉爸爸。 “你很信任你的爸爸。”那哥哥说话小声，慢慢地道，“可是我告诉爸爸，爸爸只会先怪我……” 他摇摇头，选择什么都不说，要自己解决，但力量太小，只能选择妥协。 弄出这么一场，球也没兴致玩了，托尼带着黛茜去餐厅，要给吃点儿好的来安慰安慰小孩。 “爸爸。”黛茜在车上问托尼，“怎么能做了坏事还说谎呢？” 托尼思忖一会儿，道：“人有很多种。坏的人要是坏起来，只有你想不到的样子，没有他做不到的样子。那个孩子缺少正确的引导。” “如果下次帮助人，还可能被冤枉，你还做吗？”他问黛茜。 黛茜点点头：“还是要去。” “好。”托尼道。 他把女儿的头发拨一拨：“不讲规矩、不明事理的人大概有很多，他们做了错事，不能动摇我们做好事的心。依然要明事理、知对错。” “正确的事情就去做。”托尼道，“我会一直保护你，不用害怕。” “好，爸爸！”黛茜道。 做了正确事情的这一天，黛茜吃饭吃得特别香。 421|第四百二十一章 星期五的时候, 索菲娅说，星期天幼儿园里要举办一场义卖会, 请小朋友们回到家里, 自己准备要拿来卖的东西，卖出的钱统一由园长捐给儿童福利基金会。 这是之前老师就跟小朋友们商量好了的, 自愿参加, 想要参加的小朋友就在星期天带着东西到幼儿园里来摆摊。 黛茜和米茜一听, 都很高兴, 既高兴能够玩摆摊游戏, 又高兴能够为有困难的小朋友提供一点帮助。 “我要好好准备！”米茜踌躇满志, “我一定是最快把商品卖出的小朋友！” 索菲娅才宣布完这个消息, 她居然就能在几秒钟之后立马跟海瑟较上劲, 要比比谁卖的东西更受欢迎。 考虑到这些幼儿园生的家境，为了不形成恶性竞争的风气，园长请小朋友们不必带太过昂贵的东西来义卖。 “普通的闲置品就好。”园长抹着汗道, “越普通越好。” 这一天放学, 小红门内外都充满了热闹的气氛，孩子们一见家长，迫不及待就要一起商量, 究竟把什么东西带来幼儿园售卖。 “我要请我的爸爸, 我的妈妈，我的爷爷奶奶还有叔叔都来！”小杰克威风凛凛地道。 黛茜不用跟爸爸商量卖什么商品，她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我邀请你来参加义卖会，爸爸。”黛茜对托尼道。 她还自己在手工课上画一张邀请函, 礼貌地递给爸爸。 托尼接过来一看，上面许多小花，正中间写了个大大的“plz”。 “谢谢你的邀请。”托尼道，“我会准时参加。” 他问女儿：“那么你要拿家里的什么东西出去卖钱？” “我不要拿家里的东西，爸爸。”黛茜摇摇头，“我只是要自己画一张画。” 索菲娅也说了，是请小朋友自己准备的，那么要自己动手制作的东西才最有意义。 黛茜之前在电视上看过贫困地区的、受灾地区的、战争地区的小朋友的视频，很有感触，大家都是小孩，但有的小孩可以在大商场里跟爸爸妈妈讨要新出的玩具，有的小孩却连饭都吃不饱。 这个世界的快乐和苦难并蒂共生，大概都是无穷无尽的。 黛茜打算画一幅画，拿到义卖会上卖。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义卖会，又是为了帮助小朋友，态度格外认真，回到家里，连点心也不要吃，就跑去书房找大大的画纸。 是要卖出去的东西，叫人家亏了钱可不行。 所以黛茜这回画的画，比以往画过的所有画都要大张，上面布满许多个手拉着手的小朋友，不仅画出样子，还要上色。 “点心不吃了吗？”温蒂端着蛋糕盘子，关切地走过来问。 黛茜要趴在桌子上画画，没有空吃点心。 这天晚上吃饭，日理万机的小雏菊宝宝也是吃得飞快，面还含在嘴巴里没有吞下去，就迫不及待地用餐巾纸擦擦嘴，跑下餐椅，到书房去继续画画。 小孩子要是认真起来，劲头比大人还要足。 托尼吃完晚饭，散步到书房来消消食，看见他的女儿在伏案画画。 等他消完食，看了许久的电视，再来到书房，黛茜还在画画。 那手执画笔、低头涂抹的背影，真是叫人见了要肃然起敬。 到睡觉的点儿，托尼再来看，这回黛茜终于没有画画。 她趴在书桌上，用手臂当枕头，甜甜地睡着了。就算睡觉，右手握着的笔也没有放下来。 托尼一哂。 画已经画完，绚丽多彩的一幅，小朋友们脸上都带着笑容。 不管大人还是小孩，瞧见这幅画，都要不自觉扬起微笑来吧。 托尼把女儿抱回卧室去睡觉，黛茜躺在爸爸的臂弯里，小手还不自觉动一动，大概在梦里也进行着认真的创作。 托尼请人把黛茜的画用画框裱起来，星期六的晚上提前放进车子里去，预备带着它参加第二天的义卖会。 这天晚上，黛茜兴奋得差点儿没有睡着。 “会有人喜欢我的画吗，爸爸？”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等着瞌睡虫来眷顾的黛茜小声问爸爸。 托尼刚给小孩讲完睡前故事，这会儿合了故事书，点头道：“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 “没有很多人喜欢也是没关系。”黛茜道，“只是有一个人喜欢，我就可以把画卖出去，对吗？” “那么你想卖多少钱？”托尼问。 “我没有想，爸爸。”黛茜道，“有钱就很好。” “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太低了？”托尼问。 “那要多少钱呢？”黛茜问。 她想想爸爸在拍卖行买下的画的价格：“就是要十万美元吗？” 十万美元，来参加义卖会的家长倒不至于出不起。 黛茜的画，最后自己定价定到了一百美元，好看又实惠。 星期天，义卖会如期而至，幼儿园里摆出许多个摊位，来参加义卖会的家长们在小红门前排起长长的队，预备着进园去。 大家都拿着许多东西来卖，就连谢尔顿，都带了很多本看过的书，摆在摊位里，相较之下，黛茜的摊位真是空旷，只有一幅画。 团子看看左边的摊位，再看看右边的摊位，心里就疑惑起来：“这些书是你做的吗，谢尔顿？” “我家又不开印刷厂。”谢尔顿道，“当然是我买的。” “那。”黛茜转而去问米茜，“这个小闹钟、小花篮、布娃娃，是你自己做的吗？” 米茜也说不是。 索菲娅说请大家自己准备商品，大家果真都身体力行地自己动手从家里拿了很多东西，放眼望去，仿佛只有黛茜是自己动手制作商品。 “手工制品是很受欢迎的！”米茜看黛茜有点儿气馁，就过来安慰，“我的妈妈就很喜欢买手编篮子。” 黛茜瞧着米茜摊位上大大小小的几个手编篮子，觉着米茜的这个话不是很有说服力。 但她气馁一会儿，很快又打起精神来，相信自己的画一定能够卖出去。 大人们进场了。 小杰克果真做到他自己说的，把一大家子都带过来，成群结队。 黛茜的亲友团也远比黛茜想象的要多出许多。 托尼、哈皮跟罗德是考虑都不用考虑，一定回来的。除此之外，彼得和克拉克竟然也来了。彼得手里攥着钞票，看见黛茜，就跃跃欲试。 黛茜远远地也看见自己家的大人们，就招手。 “比我想象中的少啊。”罗德发现孩子只卖一幅画，有些吃惊，随即胜券在握，“那么我买定这幅画了。” “我买，我要买。”哈皮道。 彼得不甘示弱：“还是我来。” 黛茜原本很为来了这么一大帮亲友团而高兴，可听着听着他们的话，她就觉得不对劲起来，快乐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满脸的狐疑。 “怎么要买我的画？”黛茜问。 “我喜欢你的画，当然要买了。”罗德道。 何况，眼见着其他小朋友的摊位前已经站了人，黛茜的摊位还空空，精致的商品大概比小孩自己画的画要有吸引力得多，黛茜受了冷落，做大人的更要帮衬。 黛茜却不要家里人帮衬。 “可以卖谢尔顿的书，还有米茜的布娃娃。”黛茜道，“只是爸爸、哈皮、伯伯、皮和克拉克，都不要买我的画。” “为什么？”罗德心碎起来。 “因为你们只是帮我的忙。”黛茜道，“谢尔顿说，自己的家里人买自己的东西，就是友情购了。” 她知道得还挺多。 罗德听了，还想要再说什么，观察了小孩神情的托尼却把好友一拦。 做爸爸的对女儿道：“那么我们去逛别人的商品。如果看见好的玩具，就买给你。” “好，爸爸。”黛茜道。 团子把自己的亲友团目送走了，继续在摊位上安安静静地等着她的客人降临。 米茜的手编篮子意外地热卖，仅仅一会儿，就有两位女士来买她的篮子。 这两位女士的小孩都还待在最小的班，下一年的义卖会上，她们的孩子就是拿着从米茜手上买的手编篮子来继续卖。 人手相传，真是生生不息的手编篮子。 黛茜等好久，还没有等来客人，闲得能够就地打苍蝇。 跟她一样门庭冷落的还有谢尔顿。 不过就谢尔顿卖的那些书，不要说小孩，大人也没兴趣看，生意冷清倒在意料之中。 谢尔顿不很在乎，拿着一本要出售的书在看，看着看着发现内容不错，还值得二次，就又把书放回包里。 黛茜久等不来客人，头就低下去。 她觉得自己的画画得挺好，但没有人喜欢，是不是说明其实画得不好呢？ 小雏菊宝宝握着两只手，脸蛋耷拉下来。 这时候，有一双皮鞋迈入眼帘。 “卖画吗，小朋友？”有个男声亲切地问。 黛茜抬起头来，看见小杰克的爸爸站在跟前。 “是要卖画，先生。”黛茜一喜，赶紧道。 小杰克的爸爸将黛茜的画看看，点点头，十分满意：“一百美元怎么够？” 他要掏钱包，拿出几张钱币来，这时候有逛到这边的其他家长发现黛茜的卖画摊子，走进来看，也想买黛茜的画。 “我先看上的。”小杰克的爸爸道。 但大人有大人的规则，商定不了谁买的时候，就开始原地竞价。 最终，是小杰克的爸爸用三百美元买走了黛茜的画。 黛茜因为买的东西很少，反而成为义卖会上第一个售出全部商品的小朋友。 她拿着钱，十分高兴，躲在暗地里观察的大人却有的已经含了泪。 “啊啊啊啊啊啊！”罗德道，“他把画买走了！” “要三百美元。”彼得默默收回了自己不足的余额，有些欣慰，“黛茜真是很厉害。” “她已经得到比钱更宝贵的东西。”托尼道，“钱不是那么重要。” “是什么东西？”彼得问。 “成就感。”托尼道。 黛茜把赚到的钱交到园长手里时，笑得脸上两个小月牙。 黛茜的画被小杰克的爸爸买回去，挂在小杰克家的公司里。 画框里孩子的笔迹还稚嫩，热情的色彩和许多个笑脸却格外吸引目光，大家先看见画，再看见底下黛茜·斯塔克的署名，才知道这幅画是钢铁侠的女儿画的。 黛茜不知道的是，她的画在被展览一段时间后，有流动儿童博物馆的人找上小杰克的爸爸，想要把她的画买下来，带去给贫穷地区的小朋友看。 小杰克的爸爸在义卖会上花三百美元买的，对方想要出五百美元买。 小杰克的爸爸没要钱。 “我把它捐出去，黛茜知道，大概不会生气，反而觉得开心吧？”他道。 这幅画本来就是黛茜为小朋友画的嘛。 小雏菊宝宝用心画的画几经辗转，到了异乡的小朋友跟前。大家在画框前挤着，都要来看看黛茜·斯塔克小朋友的画。 “画得真好！”小朋友们看着，都笑起来。 422|第四百二十二章 六月的天, 阴晴不定，时而下雨, 时而刮风, 时而长久地出太阳。 天气阴晴不定，令人压力骤增的事情仿佛应景而生, 令大家的心情也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托尼在为开会的事情烦恼。 上头总是喜欢召集签订了索科威亚协议的超级英雄开会, 三天一小会, 五天一大会, 要讲讲如何建设美国梦, 让美国在超级英雄们适当的保护下越来越好、越来越强。 “只是为了保护美国吗？”有英雄问。 上头没有回答。 托尼不喜欢开会, 不愿意听老头们啰啰嗦嗦, 但不得不去, 这两天接到去开会的通知，脸都板起来。 真是压力山大。 更让他放心的还有公司的新产品计划，厚厚的计划书给佩普那里送了一份, 给他这里送了一份, 要请高管来把把关。 那个医用的机械外骨骼迟迟没有做到托尼预期的效果，于是要改，董事长于是叼着笔, 在工作室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开会与工作, 已经令老父亲眉头紧锁，然而作为一家之主，要处理的不止家庭之外的事物，家里面大大小小的事情, 都得托尼来关顾。 为了不让小黄人在家里捣蛋惹麻烦，托尼交给他们每个人一大桶零碎积木，让把每个积木都利用起来，搭出完整的作品。 香蕉胶囊们领命，抱着积木欢天喜地地去了，不知道大人的真实用意，直说爸爸真好。 少了耳边的聒噪，托尼的脑袋似乎减轻许多的重量，能够心无旁骛地看文件。 但好景不长。 托尼才看一会儿，小黄人凯文就跑进来，举着个拼好的城堡让看：“爸爸，你看我做的！” 办事效率太高，有时候也让人烦恼。 托尼从眼镜框上把目光递出去，赏脸地看一眼凯文做的城堡。 做得确实是不错。 老父亲点点头：“好，很好。” 凯文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托尼继续看文件。 看没两眼，鲍勃又进来，端着积木拼成的水枪。 鲍勃捣蛋归捣蛋，动手能力是真的很好，积木拼的水枪加了小零件，真的能够喷出水来。 “爸爸，你看看。”鲍勃把水枪捧到托尼跟前。 托尼此时已经开始后悔叫小黄人拼积木的决定，等他一抬眼，看见门口已经有好几个小黄人排起队，等着把作品呈上来给他欣赏时，五分的后悔就成了十分的后悔。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托尼揉着太阳穴，压力倍增。 这两天，同样压力很大的还有黛茜。 幼儿园的手工课，索菲娅让大家做喜欢的东西，黛茜最近看电视，喜欢上神奇的剪纸艺术，在家里跟温蒂实践过几次之后，能够剪出像模像样的纸蝴蝶，十分好看。 她于是在手工课上剪了一个，还自己用画笔和贴纸装饰，等到小朋友们互相展示的时候，大家都来看黛茜的蝴蝶。 “真好看。”米茜对黛茜道，“给我剪一个好吗，黛茜？” 好朋友的请求，黛茜当然是同意的，当即答应米茜，要给她剪个漂亮的大蝴蝶。 海瑟听见这话，就把头探过来：“你的蝴蝶真好看，黛茜。” 黛茜高兴地：“谢谢你。” 海瑟深深懂得管别人要东西之前得先说好话的道理，见黛茜很受用，随即道：“那么，你也给我剪一个，好吗？” “好。”黛茜道。 趁米茜不注意，海瑟还把黛茜拉到一边，小声地请求黛茜，要做个比给米茜的更好看的蝴蝶。 黛茜有点儿为难：“我只是可以做一样好看的。” “你给我多画一个图案。”海瑟很有主意，“这样就很好。” 黛茜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比较，但海瑟这样在意，她还是答应下来。 没想到这话还是被米茜听见，所以米茜跑过来，又叮嘱黛茜给她画两个图案，总归是要比海瑟多一个。 “好，好。”好脾气的小雏菊宝宝答应了。 要光这两个订单，也倒还简单，海瑟和米茜一通宣传，许多小朋友就也想要黛茜剪的小蝴蝶。 黛茜一个接一个地答应下来，到最后一数，居然要剪二十个小蝴蝶。 回到家里，斯塔克家的大小姐瞧着放在书桌上那一叠一叠的卡纸，想到那样繁重的剪纸任务，不由也学大人的样子揉揉太阳穴，压力骤增。 除了斯塔克一家，其他超级英雄的压力也很大。 托尔的压力来自九界繁重的治安任务，最近其他几个世界不很安宁，维护完阿斯加德的秩序，还要跑来跑去地维护其他世界的秩序，身为众神之主，这当然是他应该做的，但在工作之余，托尔未免还是要喝一口大酒，叹一声长长的气。 “世界要是永远和谐就好了。”雷神道。 他还没感叹完，就收到消息，华纳海姆又有人捣乱。 托尔揉着太阳穴，压力骤增。 奇异博士的压力来自他的职业必修课。 史蒂芬最近在学习新的法术，就是要像动漫里一样，呼啦一下变出来许多个相同的幻象，他一边看书一边练习，这法术大概比较难，一本书都翻完了，还只能变出来两三个。 “已经很好了，很好了。”王对史蒂芬道。 “要么就干脆不学，学就得学到最好。”史蒂芬道。 他扎着马步，对空气画圈，画到手也抖了，腰也酸了。 开玩笑，这个世界上哪有史蒂芬·斯特兰奇学不会的法术。 抱着这个想法，奇异博士的法术修习进程更加缓慢。 越学不好越想学好，史蒂芬看着厚厚的魔法书，也感到压力倍增。 当几个压力山大的大人和小孩有机会聚在一起，温蒂只觉得别墅里气压低得叫人喘不过气来，连带着她也凭空多出许多的压力。 “啊，做人真难……”史蒂芬道。 英俊的博士鬓边那几撇白发似乎越发增长规模，长多了好几根。 “几根算什么？”托尼把头发拨给史蒂芬看，“我也长很多。” “你那是熬夜熬白的，我这是发愁愁白的。”史蒂芬道。 “怎么是还要把白头发比出个等级来吗？”托尔问，“看看我的抬头纹，深了很多。” 他喝一口养生降火的茶，不由得也要慨叹：“做神也很难啊！” 黛茜跟大人们坐在一起。 大人们抱怨的时候，小雏菊宝宝还得加班加点完成她的蝴蝶剪纸，否则第二天上学给不了小朋友。 人说能者多劳，其实说不定是劳动多了，人才变得那么能耐。 做小孩也是不容易。黛茜轻轻地叹一口气。 大家的压力都这样大，明显有些影响工作和生活。为了缓解压力，不知道是谁先提议，说什么事情都不做地放飞自我一段时间。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同意。 于是托尼和黛茜放下了手里的活，史蒂芬合上他的魔法书，托尔解决完华纳海姆的动乱，请女武神暂时代班，帮着解决一下其他世界的麻烦。 大的和小的横七竖八躺在黛茜的玩具房里，左手边是游戏机，右手边是零食和饮料，什么工作也不用做，快活似神仙。 先前的半个小时里，确实很快活。 但托尼打着打着游戏，想到没解决的产品方案就放在那里，现在要放松又不能动手做，心里开始猫挠似的难受； 黛茜吃着吃着零食，想到拖延了时间，小蝴蝶还是得剪，现在不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剪完，嘴巴里的零食就变得无味起来； 史蒂芬躺着看天花板发呆，只觉天花板上的图案都像他画的法阵，手上没有动作，脑海里已经开始比划； 托尔用平板看着搞笑视频，想想可能在他看视频的时候，华纳海姆或者亚尔夫海姆又会有坏蛋扰民，他应该出面去替人民主持公道，但此时此刻，他却把这份责任放在了女武神肩头。托尔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 说好要消解压力，没成想越是用玩耍来消遣时间，心里的压力反而越像滚雪球似的放大，大家原来还有点儿笑容，现在互相看看，谁都笑不出来，只觉对方都大了一个脑袋。 “啊！”托尔蹦起来，把平板丢了，握紧拳头，“有工作就要去做啊！” “去做！”黛茜在底下跟着道。 “做起来！”托尼道。 史蒂芬也道：“做完它！” 大家互相看看，都坚定地点点头，颇有默契地把“什么都不做”计划提前给否决，一哄而散，回到自己的地盘，做应该做的事情。 压力在头上顶着，注意力反而集中。 托尼改完了产品方案，居然还空出来许多时间，为了不浪费时间，硬是催促着国务卿那边，把会议提前开完。 “你挺积极啊。”罗德对好友道。 黛茜在温蒂的帮助下剪完二十个小蝴蝶，个个都很好看，她带到幼儿园分给小朋友们，大家都很高兴。 史蒂芬一夜不睡，跳脱出魔法书，另辟蹊径地参悟了法术的窍门，第二天早上用法术变出几十个史蒂芬，现在王整天追在他屁股后面要窍门。 托尔扛回了自己的责任，打击坏人的拳头越发虎虎生风，在他的帮助下，动乱的世界开始回归平静的生活，人们安居乐业，脸上都露出笑容来。 比起逃避和拖延，抓紧把当下的事情做完，大概才是解除压力的良方。 工作做完，大家欢聚一堂，拿黛茜的小牛奶碰杯。 大人们喝一口冰牛奶，大出一口气，叹道：“爽！” 黛茜喝一口冰牛奶，也出一口气，声音不大，快乐不少：“爽爽！” 423|第四百二十三章 黛茜跟爸爸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阳台门开着, 夏初的夜晚，凉风习习, 月光随穿林的晚风一块儿吹进家里来, 就算不开空调，也已经很凉爽。 一向在外面很注意形象的董事长和大小姐, 待在自己的家里时就放废纸自我, 这会儿看着电视, 都随意地伸展手脚, 在沙发上葛优瘫起来。 大斯塔克软绵绵地陷进沙发里, 小斯塔克也软绵绵地陷进沙发里。 父女两个都洗了澡, 穿着亲子款睡衣, 托尼大大的睡衣上画着个弹吉他的大狗, 黛茜大大的睡衣上画着个被吉他弹的小狗。 电视里播放着当下很流行的达人秀节目，每播出一季，都会有许多身怀特长的人报名参加, 往往叫人看得目不转睛。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壮丽,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精彩。 像变魔术、踩高跷、唱海豚音，这些钢铁侠都还不会呢。 “看完这个节目就要进去睡觉。”托尼对黛茜道。 黛茜就点头：“好，爸爸。” 她一边看电视, 一边无意识地用小手剥着牛奶糖的糖纸。 等剥出来白白胖胖的一个糖, 就伸过去，递给爸爸：“给，爸爸。” 黛茜道：“吃吧。” 节目正拨到精彩的时候，这组选手多达数十个, 要在评委和各位观众面前，挑战叠出全美国最高的人塔。 眼看就要叠到最高层，电视机里和电视机外的观众们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节目背景音乐也骤然紧张起来。 黛茜看得全神贯注，也屏住呼吸，捏着一块新的奶糖，盯住屏幕。 要是再认真一点儿，说不定在这样的紧张状态下能把热视线给盯出来。 最后一个选手往上攀爬的时候，人塔从底层开始出现摇晃。 “噢——”场内的观众一声惊呼。 黛茜也轻轻地惊呼出声，真害怕顶上的人掉下来。 但怕什么就来什么，悬心的一刻出现，由于太过摇晃，顶上的人经受不住压力，手一松，直直坠落在铺好的海绵垫上。 “他没事吗！”黛茜问爸爸。 托尼原本是在看电视，不经意用余光看一眼他女儿，发现她小孩表情的精彩程度更甚于电视节目，那小小的眉毛一会儿聚拢，一会儿飞来，有生命似的。 “做了保险措施，大概不会有事。”托尼道。 万幸，就像爸爸说的，海绵垫很厚，选手掉下去也没有受伤。 经历了一次失败之后，他们没有气馁，向评委组申请再试一次。 评委们同意了。 于是再度响起的咚咚咚的紧张音乐中，人塔最后一层的选手开始竭力往上攀爬，这回他没有失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鼓作气登顶，顺利在塔顶高高站立起来，站得很稳，像个永不偏移的坐标。 黛茜高兴极了。 电视里的评委也高兴极了，站起来鼓掌，甚至还挥掉了话筒，对着镜头道：“我真不敢相信，噢他们真的做到了！真他【哔——】的做到了！” “简直【哔——】炸天！” 评委的情绪太过激动，连带着语言也有些失控，好在节目组后期及时考虑到有青少年观众在看节目，给加了消音处理。 黛茜于是没能听见完整的内容。 托尼也没听见，不过他已经是个成年许久的成年人，就算只看口型，也能够知道评委是在说什么。 “爸爸，老是有这样的。” 达人秀节目进广告之后，黛茜继续低头剥自己那一份的奶糖，一边剥，一边对爸爸道，“电视老是在别人说话的时候乱放声音，不尊重人。” 托尼心道就是因为要尊重人才乱放声音，用手臂垫着头，悠悠道：“因为他们在说脏话，不能被小孩听见。” 黛茜听见爸爸这么说，居然反而不很惊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原来就是说脏话。” 托尼见这小的颇有些处变不惊的风范，兴致上来，问：“你知道什么是脏话吗？” “我知道，爸爸。”黛茜点点头，“就是坏坏的话。谢尔顿说，大人的坏话会弄脏耳朵。” “那么你会说脏话吗？”托尼问。 当爸爸的不过随后一问，想想自己平时在家里、在外头都是诸多防范，十分文明，从不轻易在孩子面前说脏话，也不让别人在孩子面前说脏话，给黛茜营造了一个很健康良好的成长环境。 不成想，托尼问完这话之后，小雏菊宝宝竟然不假思索地点头：“我会说的，爸爸。” “什么？”托尼问。 他很快从沙发上直起腰身，改葛优瘫为正襟危坐。 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男人，应该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面临的种种问题。 因而此时此刻，董事长的心里虽然翻起惊涛骇浪来，不住反思究竟是什么时候说出脏话被黛茜学去，但在黛茜面前，还是保持着脸上淡淡的表情。 真男人不仅从不回头看爆炸，还要喜怒不形于色。 托尼倒不是很生气，他就想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噢？”他道，“没想到你会说脏话。” 黛茜不觉着爸爸是生气了，还弯着大眼睛，高兴地道：“爸爸，我就是知道你没有想到！” “我现在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托尼道。 “电视里的人考虑到节目有小孩子在看，所以就把大人的脏话消音了。”他不慌不忙，对黛茜道，“这给你什么启示吗？” 幼儿园小孩的理解能力已经很好，黛茜回答问题回答得飞快：“因为脏话就是不好的话了，所以不要让小朋友听。” “小孩子不听脏话，也不要说脏话。”托尼道，“你同意吗？” “我同意，爸爸。”黛茜道，“我就会悄悄地记在心里，但不要说出来。” “很好。”托尼道。 老父亲佯装不在意，眼神飘忽，好像看空气，其实在悄悄地观察黛茜的表情：“你会说些什么脏话？” 黛茜睁大眼睛，很快把手指放在嘴巴上，做个安静的动作，对托尼道：“爸爸，你刚才说小朋友不要讲脏话。” 真是挖坑给自己跳。 托尼沉默一会儿，道：“也对。” 他于是伸手把黛茜剥好、要给她自己吃的奶糖拿了，丢进嘴里：“该睡觉了，斯塔克小姐。” 黛茜没吃着奶糖，有点儿失落地张张嘴巴，瞧爸爸因为含着糖而鼓鼓的左脸颊，猜想那睡前一颗糖的滋味是何等的美妙。 半个小时候，黛茜睡着，托尼却没有睡着。 这就像把大象装进冰箱需要几步的问题一样，没得到个确切的答案，就是让人挠心挠肺。 董事长坐在工作室里，问管家：“你说，她都会些什么脏话？” “我也不知道，先生。”管家诚实地道。 “是谢特，还是升级版的猴里谢特，是法克，还是丧病的玛德法克？”托尼一边思索，一边说出许多的脏话来。 大人的脏话果然是污染，要是谢尔顿听见，可能第一时间就去洗洗耳朵。 “噢，先生。”管家道，“您好狂野。” 狂野的老父亲并没思索出个答案。 他转而思考，黛茜究竟是哪里学的脏话。 “我平时并没有在她面前说，罗迪也没有。”托尼抚摸着下巴思索，“难道是托尔？” 托尔一高兴起来，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说。虽然他平时也不轻易在孩子面前说脏话，但要是喝了酒断片儿的缘故，也还存在很大的说漏嘴的可能。 “又或者是那一次……”托尼的目光渺远起来。 很久很久之前，就在黛茜眼皮子底下，班纳和亚瑟可是齐齐说了脏话。 为人父母，实在是不容易。 托尼这个“脏话从哪儿来”的问题，第二天倒是很快得到了解答。 吃早饭的时候，老父亲不经意问起黛茜的脏话是跟谁学的，黛茜欢快地吃着面包，同样欢快地回答爸爸：“是谢尔顿教我。” “噢……”托尼道。 这“噢”里包含千言万语，难以述说。 嫌疑人托尔、班纳和亚瑟现在可算是彻底洗清了嫌疑。但这丝毫不叫人觉得高兴，反而令托尼在意外之余，多出几分莫名其妙的观感来。 “谢尔顿为什么教你讲脏话？”托尼问。 “他就是说……”黛茜慢慢地把面包在嘴巴里嚼着，吞下去，还要喝一口香甜的百分之百纯果汁，才回答，“他就是说，学大人的脏话不好，不要学，但是如果很愤怒，可以说一点小孩子的脏话。” 托尼的耳朵就伸长了。 比起昨晚，他现在好奇倍增，十分想知道小孩子的脏话是什么样子。 黛茜还是没说，用叉子叉起煎烤得表皮酥脆的小火腿，香香地吃起来，吃完用餐巾纸擦擦嘴巴，很自觉地就去整理上幼儿园要用的小背包。 这个谜题长长久久地埋藏在大人心头，用什么搜索引擎都搜不出答案，托尼日理万机，要做许多的工作，可工作之余，始终没忘记这个斯塔克家的未解之谜，千方百计寻找机会，要一探究竟。 等待是有结果的。 托尼等着等着，等到连黛茜自己都忘记这件事情。 米茜在幼儿园说她因为讲脏话被妈妈骂了，黛茜则可以跟好朋友分享自己爸爸的宽容。 “我的爸爸没有生气。”黛茜道，“他只是想要听我说脏话。” 米茜的头上就冒出问号来：“你的爸爸怎么这么奇怪？” “爸爸没有很奇怪。”黛茜道，“他就是有一点好奇。” 但要做一个文明懂礼貌的小孩，不可以随便对人讲脏话，于是黛茜一直没有满足托尼的这种好奇。 做大人真是太难了。 家长好奇的问题，终于在某一天，黛茜一个人在客厅里看电视时有了答案。 团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达人秀节目现在变得坏了，总是要吊观众的胃口，三分钟的节目，五分钟的广告，选手出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等屏幕里晃出个人影来，就开始进广告。选手介绍自己在追梦路上遇见怎样怎样的困难，眼泪落下，刚勾起观众的同情，就进广告。好不容易表演才能，表演完了评委刚要讲话，又进广告。 这个被广告充斥的世界，连要好好看个节目也不成。 黛茜那样有耐心的小孩，在第十次突然插播广告的时候，也禁不住要把小脸皱起来，胸脯里鼓了许多的气，只等狠狠说出些掷地有声的话，一吐为快。 “讨厌！”她道。 托尼正巧从走廊经过，听见他那生气的小女儿史无前例地说出句脏话来：“香蕉你个大芭乐！” 424|第四百二十四章 黛茜挺喜欢到米茜和谢尔顿家里去, 体验跟自己家不同的生活氛围。 黛茜家里很有钱，有钱是很好的。 库珀家里没有很多钱, 但是他们生活和睦, 一家人相亲相爱，也是很好的。 在他们家里, 总是能够发现平凡生活中许多没经历过的惊喜。 比如, 库珀家有两辆车, 一辆皮卡爸爸开, 一辆小轿车妈妈开。 “只是有两辆车吗？”黛茜问。 她受邀来参观库珀家的车库, 这会儿正一边看车一边吃冰淇淋。 只要有客人来, 库珀太太就允许米茜在冰淇淋里尽情撒糖豆, 所以米茜每个假日都盼着黛茜来自己家。 “没错。”米茜道, “你觉得怎么样，黛茜？” 黛茜觉得两辆车很好，不过有些为大人担心：“要是一辆车坏了, 要怎么办呢？” “拿去修嘛。”米茜道, “你家里不是这样吗？” “我的爸爸就是随便换一辆开。”黛茜道，“再请人把车子送去修。爸爸说，这样不会耽误时间。” 黛茜说这话并不出于炫耀的心理, 她生活着的是那样的环境, 所以不以车多为怪。 米茜已经习惯，也不觉得黛茜是在炫耀，点点头道：“可你家的车很多，你爸爸挑的时候, 眼睛就要挑花了。” “我的爸爸只是闭上眼睛随便选。”黛茜道。 两位小姐在这儿参观了半天的车库，忽然听见库珀太太的呼唤，齐齐竖起耳朵。 “去超市吗？”库珀太太玛丽道，“要买中午做饭用的菜。” 她瞧一瞧黛茜，笑道：“今天黛茜来了，我要多做一点儿拿手好菜。” 做拿手好菜是真的，要多做一点儿也是真的。 黛茜第一次来的时候，库珀太太没有摸准她吃饭的分量，还按平时家里的规格，一人一份，没有余菜。 于是那天的餐桌上，库珀家的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谢尔顿把他盘子里的菜分了一半，拨到黛茜盘子里。 “噢，谢天谢地。”那时候库珀家的外婆康妮也在，用手抚着心口，一脸得了救赎的神情，“我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对女孩开窍了。” “你想什么，外婆？”谢尔顿面无表情，把餐盘放回自己跟前，“我只是在尽地主之谊。” 后来黛茜把盘子里所有的菜都吃掉了，大家才知道他这不是借口。 黛茜跟双胞胎一起坐上库珀太太的车，本来黛茜应该坐中间的，谢尔顿坚持要坐中间，于是让给他坐。 上车之后，三个小孩里，只有谢尔顿和黛茜默默扣上了安全带。 “我看他们两个才比较像双胞胎。”库珀太太心道。 黛茜喜欢逛超市，平时都是跟着爸爸，或者跟着温蒂一起逛，很少跟同龄人呼朋引伴、热热闹闹地进超市。 这种时候，购物就不单单是购物，还成了小孩子的游戏。 米茜教黛茜在满满的货架之间玩公路游戏，一路走过去，黛茜数货架上蓝色包装的商品，米茜数货架上红色包装的商品，谁数的多谁就赢。 “这很好玩。”黛茜高兴地道。 米茜道：“出来就是要玩的！” 两个小的一路走一路数，最后是米茜赢了。 米茜从货架上拿一包芝士饼干，放进库珀太太推着的购物车里。 等她丢完饼干，库珀太太就问：“谢尔顿呢？” 米茜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跟黛茜玩货架游戏的过程中，谢尔顿给弄丢了。 “谢尔顿从来就不肯好好跟在我的后面！”米茜道。 谢尔顿的头脑有他自己的想法，谢尔顿的脚也有他自己的想法，想法就是不跟米茜玩幼稚没营养的数包装袋游戏，要一个人徜徉在商品的海洋里。 “你不要着急。”黛茜亮出手腕上戴着的小坏蛋电话手表。 偶尔出门的时候带带，还是很能派上用场。 “我可以请家里的人用卫星扫描图看看谢尔顿在哪里。”黛茜说得头头是道，很像那么回事，“他没有能打电话的通讯器，就用不了卫星定位，不过我们还有很多方法，米茜。” 米茜给黛茜说得有点儿发愣。 呆滞两秒钟，米茜回过神来，拍拍黛茜的肩膀：“不用这样，我知道谢尔顿在哪里。” 她领着黛茜穿过货架，往跟生鲜食品区截然相反的方向去。 走着去寻找谢尔顿的路上，米茜问黛茜：“在你们家，弄丢了人，就是这样找吗？” “是这样找。”黛茜点点头，“这样就可以很快地找到。” 她还推荐米茜用这个办法来寻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用，只要对方不走进卫星信号屏蔽区。 当然了，黛茜之所以能够这样方便地使用卫星全球寻人，主要是因为她家里就有斯塔克工业的专用卫星，随时调遣，方便快捷。 米茜说她们家不用这个方法找人。 “那用什么方法？”黛茜问。 “我们找人，只是站在原地，大声地喊谢尔顿的名字。”米茜道。 不过这会儿她不用惊动超市的保安，熟门熟路穿行过几个产品区，就带着黛茜在数码区里发现了正试用人家电脑的谢尔顿。 “看。”米茜得意地对黛茜道，“我就知道谢尔顿一定在这里。” 黛茜非常佩服：“你真厉害，米茜！” “因为谢尔顿每次都来这里。”米茜道。 她走过去，揪住双胞胎弟弟的衣领子就要往回拖：“妈妈找你了，谢尔顿。” “不要揪我。”谢尔顿把米茜的手捉开，仍旧在试玩展示台上的电脑。 “我们家的第一台电脑，就是因为谢尔顿想要才买的。”米茜耸耸肩膀。 不过她也挺喜欢电脑，电脑上有很多小游戏。 小孩们说着话的时候，库珀太太推着满载的推车过来，招呼道：“准备结账了，还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 “妈妈。”谢尔顿转头问，“我们买电脑吗？” 库珀太太不假思索：“不买。” “好吧。”谢尔顿就跑出数码区。 他去挑选了老牌子老口味的早餐麦片，往购物车里一丢，就跟着库珀太太到收银台结账。 黛茜走在谢尔顿身边。 她悄悄地问谢尔顿：“谢尔顿，你不喜欢那个电脑吗？” “不啊。”谢尔顿道，“我很喜欢。” “可是你的妈妈说不要买，你马上就同意。”黛茜道。 黛茜倒没有过托尼不给买东西的时候，但有过托尼不给继续吃东西的时候，她肚子已经饱起来，可还想再吃一个小布丁，做爸爸的就说不可以。 黛茜觉着那个小布丁实在很馋人，把脑袋往爸爸怀里钻一钻，轻轻说一些撒娇的话，爸爸最后就还是让她吃了一口尝尝味道。 大人的坚持，有时候不是百分百，只是需要一点撒娇。 谢尔顿不撒娇。 “因为电脑不是必需品，我们家旧的那个还能用。”他道，“买了这个电脑，家里这个月的支出就会很紧张，所以不要买。” 他看一眼黛茜：“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是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愿望，不过目前为止，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还是过着想要的东西得付出努力才能得到，或者付出了很多努力也得不到的生活。” 黛茜点点头。 “所以我长大以后要靠着我的聪明才智努力赚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谢尔顿道。 库珀太太虽然没有给谢尔顿买电脑，但她买了三支棒棒糖，给三个小的一人一只。 棒棒糖很便宜，黛茜吃在嘴里，觉得十分甜。 “没买电脑，谢尔顿很伤心，略略略。”米茜一边吃糖，一边冲谢尔顿做鬼脸。 “我才没有伤心。”谢尔顿道。 他吃着棒棒糖，已经觉得这一天很满足。 有新电脑当然很好，暂时没钱买新电脑，小小的棒棒糖里也含着妈妈的爱。 中午饭只有一个斯塔克在库珀家吃，等到了晚上，托尼来接黛茜，架不住库珀夫妇盛情邀请，就留在库珀家吃晚饭。 做餐前祷告的时候，库珀太太虔诚又快乐，语气轻快，唱歌一样说完祷告词，示意餐桌前的家人和客人开吃。 库珀家的房子不大，餐厅也不大，一家子加上两位客人，做得满满当当。 人多就热闹，餐桌上除了刀叉声，还有许多的说话声。 库珀太太可真忙，要招呼托尼和黛茜，还要警告双胞胎的小乔治不许浪费食物，警告完，还得提醒米茜别对谢尔顿做鬼脸。 菜是普普通通的菜，没有大蜗牛、鹅肝、顶级牛排，男人们碰杯的酒也不是窖藏红酒，只是库珀先生喜欢喝的孤星牌啤酒，可大家都吃得很高兴。 库珀太太总要关心托尼和黛茜吃得好不好，菜对不对胃口，照顾得十分周到。 “我的妈妈有一点担心没招待好你和你的爸爸。”吃完了晚饭，要告别之前，米茜跟黛茜咬耳朵，转述妈妈说过的话，说得像模像样，“她总是感到紧张，因为你就是千金大小姐嘛，可我们家就是普普通通的，没有很多的钱，也没有很好的东西。” 没有许多车子，没有崭新昂贵的家具和电器，跟黛茜家里的完全不一样。 “可是我很喜欢你的家。”黛茜道，“这里很好。” 她在库珀家里玩，常常有笑容。回去能跟爸爸说上很多很多的新鲜事。他们家大概的确是没有很多的钱，可是他们一家人团结又友善，还很认真地对待生活。 “我也是觉得。”米茜点点头，快乐地道，“虽然我的家很平凡，可是我在我的家里，感到很幸福！” “我知道为什么。”黛茜道。 米茜就好奇：“为什么？” “我的爸爸说，幸福藏在平凡的生活细节里。” 425|第四百二十五章 小雏菊·斯塔克胆子很大, 不怕坏人，也不怕鬼故事, 为数不多的几件害怕的事情里, 是去辛普森的白房子。 自从去了米茜的家里玩，害怕的事情就又多一遭。 黛茜去库珀家里, 也不全是玩, 上个星期去那一趟, 正赶上库珀太太要带着米茜去看牙医。 “你们两个在家里好好玩, 乔治会看着你们。”库珀太太道, “我们很快就回来。” 黛茜的牙齿一直很健康, 她还没看过牙医, 听见库珀太太这么说, 就想跟去看看。 谢尔顿也想去。 他倒不是因为好奇，主要是像今天这样能够看米茜吃瘪的机会实在不多，错过就很可惜。 米茜跟在库珀太太身后, 没有了平时的神气样, 泫然欲泣的样子，好像要去的不是牙科诊所，而是屠宰场。 孩子们都想去, 库珀太太于是从带一个孩子, 变成了带三个孩子。 牙科诊所外面充斥着紧张的氛围。 等候在外头的有大人，也有小孩，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神情肃穆，就算候诊室里播放着小猪动画片, 也没人笑嘻嘻。 黛茜倒是很有精神，好奇地东张西望。 她一点儿不害怕这里，对于她而言，只要里头待着的医生不是魔鬼辛普森，那就一切好说。 黛茜恐怕乐观得太早。 谢尔顿用纸巾沾着免洗洗手液把空着的座位抹了又抹，顺带替黛茜抹一个，叫黛茜上去坐。 团子正要把屁股放在座位上，就听见从诊室微微敞开的门里，传来死神召唤一般的、犀利的金属切割声。 那是一种比用指甲划黑板、两把金属叉子使劲儿摩擦更瘆人的声响，尖细的“吱吱”声不知在哪里刮了又刮，断断续续，每次重新响起来，都让等候在外面的人一个激灵。 米茜已经缩成一团。 “那是什么声音？”黛茜问米茜。 “那是在钻牙齿呢！”米茜害怕地告诉黛茜。 黛茜摸摸自己的牙，心里忽然有一点不好的感觉。 不好的感觉随即被诊室里另外一种声音放大了。 钻牙齿的声音好不容易停歇，仿佛一切回归平静，正当大家都松一口气的时候，诊室里传来一个男人口吃不清的呼叫，那呼叫仿佛压抑着无限的痛苦，剧烈“啊啊”两声，很快像被封住嘴巴，没了声响。 大人们都露出理解的表情来，可小孩子不理解，想象力又丰富，一时之间有了多种多样的可怕解读。 “他是不是被医生害了？”米茜问。 库珀太太道：“胡说什么？医生是治病的，不是害人的。” 她甚至微笑起来：“听起来很可怕，其实不可怕，治牙都可能经历这么一段。” 库珀太太的本意，是要用温暖的微笑来安抚孩子，结果笑得不是时候，叫人看着她笑容里像是有不可说的深意，令小孩越发要瑟缩起来。 “说不定那个钻子钻破了牙齿，钻破了舌头，又钻破下巴，从下巴戳出来……”米茜对黛茜道。 黛茜本来不害怕的，现在给她说得害怕起来。 两个小的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这可怎么办呢？”黛茜问。 她刚问完，护士小姐就叫到米茜·库珀的名字。 米茜两条腿发软，走路像是走在云里，要逃跑，看一眼库珀太太的表情，知道逃跑无望，颤悠悠地跟着妈妈进了诊室。 那黑暗的、摆满许多冰冷器械的牙科诊疗室。 米茜进去没一分钟，黛茜就听见她哇哇的大哭声。 这哭声实在很有感染力，带着许多未知的恐怖，黛茜不知道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禁不住好朋友哭，也跟着哭了。 谢尔顿坐在她旁边，仿佛老僧入定，什么反应也没有。 旁边经过的小孩看着抹眼泪的黛茜时，谢尔顿倒是会开口说句话来解释。 他解释道：“我不认识她。” 这一天给黛茜留下的记忆简直太深了，米茜从诊室出来的惨烈样子久久地留在小雏菊宝宝的心田。 米茜闭着嘴巴，眼含热泪，黛茜问话，她只是摇头不言语。 事情过去一星期，这会儿黛茜想起来，还要不住地摇头叹息。 看牙医真可怕。 “想什么，怎么这样的表情？”温蒂问。 她瞧着跟前皱了脸蛋、跟个小婆婆似的黛茜，忍不住要笑，一边笑，一边把个烤得滋滋冒油的去皮大虾放到黛茜碗里。 温蒂在尝试石头烧烤，把生鲜处理得厚薄适中，轻轻贴在吸收了滚烫热度的干净大石头上，“滋”一声，食物的灵魂就随着炙烤出的香气飘飘然进了鼻孔，再撒上一点点调味料，不要多，吃的就是那份鲜美。 烤出来，黛茜果然吃得有滋有味。 再配上一杯打了冰淇淋花的果汁，生活美滋滋。 “只是想米茜很可怜。”黛茜道。 讲这话的时候，团子没料到，可怜的命运很快也会找上她。 吃完了午饭，玩一会儿，托尼拿着零食来找他的小孩。 “吃吗？”老父亲从零食袋子里倒出一个海苔卷。 “吃，爸爸。”黛茜道。 她把海苔卷在嘴巴里咬得脆脆响。 “还有饼干，还有巧克力，想要吗？”托尼问。 有这样的好事，黛茜喜出望外：“要的！” 不过她很快就敏锐地察觉不对劲，零食都摆在柜子里，想吃就可以拿，做爸爸的不必这样殷勤。 无事献殷勤，那就是要带小孩出门去做小孩不太喜欢的事情。 果然，托尼随即道：“我们等一下出趟门。” 黛茜就警惕起来：“要去哪里，爸爸？” 托尼没有说。 但他不说，黛茜也能想到是要去辛普森那里检查身体，马上就跑了。 后来是给哄了一阵子，黛茜要她的爸爸和她都身体健康，才耷拉着脸蛋上车。 黛茜心情低落，于是走了一半的路，才望窗外发现这不是去辛普森那的路。 “我们不去辛普森的房子吗，爸爸？”黛茜问。 托尼低头看手机，实则偷偷用目光观察他女儿，闻言回答道：“不是。” “那去哪里？”黛茜恢复了一点儿高兴。 但这样的高兴，在看见私人诊所门口一个大大的牙刷标志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就是……”黛茜呆呆地拉着爸爸的裤子，发愣好一会儿，艰难地对托尼道，“这就是看牙的地方吗？” “不错。”托尼道，“要来检查检查你的牙齿。” 他觉得他这句话也不怎么可怕，可黛茜一听，就掉眼泪了。 “爸爸，我们不要来这里好吗？”黛茜埋在爸爸怀里，哭得十分可怜，“只是要回家。” “只是看牙齿，没什么可怕。”托尼道。 大人当然觉得没什么可怕，他们已经经历很多，有了经验了。 眼看这一劫是躲不过去，不得不渡，可黛茜还想负隅顽抗一会儿，面对一定要把小孩带进牙医诊所的爸爸，她哽咽着，要打个商量：“爸爸，我们明天再、再来吧……” 幼儿说得好可怜，老父亲就算有一颗石头做的心，现在也要软化一下，于是请哈皮把小孩抱了，进去跟约好的医生说，明天再来。 “明天不能逃避，同意吗？”回家的车上，托尼问黛茜。 黛茜眼睛哭得湿漉漉，拿着手帕在擦，身子缩得小小一团，虽然还是害怕，但要遵守承诺，点头道：“同意。” 她问托尼：“如果你来看牙医，你就不害怕，对吗？” 托尼沉默一会儿，面对刚结束了哭哭的女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回到家里，大家都知道黛茜经历了这么一个挫折，都来鼓励她。 小黄人现身说法，告诉黛茜看牙医的必要性。 “看牙，牙才又白又亮！”凯文道。 “没有蛀虫！”鲍勃道。 他们一齐咧开嘴巴笑起来，大板牙果然又白又亮。 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们根本没看过牙医。 温蒂对黛茜道：“牙医不是要伤害你，他想看看你的牙长好了没有。” “可是米茜说，钻子会钻进牙齿，从这里出来。”黛茜摸一摸下巴。 “钻子？”温蒂迷茫一会儿，随即了然，笑着道，“你没有蛀牙，不用钻子。” “真的吗？”黛茜又去问爸爸。 托尼说是真的。 他还告诉小孩：“要勇敢一点。” 人生的挫折这么多，何止一次小小的看牙。 黛茜就为自己的不勇敢感到惭愧了，第二天按照约定再去看牙的时候，就乖乖的，进诊室不哭不闹，半躺在椅子上，也愿意配合医生的要求。 医生伯伯称赞她是一个勇敢的小孩。 黛茜这才发现，看牙医没有远远没有米茜说的那样恐怖，米茜也没有被用小钻子钻牙，不知道为什么那天表现得那样惨烈。 后来在幼儿园里，黛茜问起，米茜才不好意思地说了实话。 米茜在外头被吓着，一进诊室就爆哭，哭完看了牙齿才发现不可怕，可要是说出来，显得那个爆哭的自己多么丢人呀。 黛茜也丢了一回人。 不过要是有下次，她再来看牙医，就不会害怕了。 要说比发现看牙真相更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风水轮流转。 黛茜检查完牙齿没多久，老父亲因为吃多了两口甜食，闹得牙疼起来，辛普森来看过，幸灾乐祸地请斯塔克先生去看牙医。 于是斯塔克父女在短短一个月内，第三次来到这个熟悉的牙科诊所。 托尼牵着黛茜的手，在诊所门前站着，像要站成一株永恒的胡杨树，阳光打在他脸上，描画出一位真男人沉默又坚毅的侧脸。 沉默半晌，鼻头都晒出小汗珠来，董事长终于动动嘴唇，缓缓开口。 “要不。”托尼道，“我们明天再来吧？” 426|第四百二十六章 娜塔莎、史蒂夫和山姆回来了。 他们悄悄地来, 也预备悄悄地走，说像云彩, 其实更像风, 一丝痕迹也不留。 娜塔莎背着小包走进别墅大门的时候还在想，不知道今天下午有没有机会去接黛茜放学, 没料到才进门, 就有个小身影采蜜蜜蜂似的欢快跑出来, 显然一听到管家通报, 就从房子里头蹿出, 要来迎接客人。 “小娜阿姨！”黛茜扑在娜塔莎怀里。 娜塔莎又惊又喜, 把黛茜抱了, 使劲儿啵啵两口, 问：“怎么没有上幼儿园？” 今天是星期三，又不是节假日，幼儿园并不放假。 “因为索菲娅说要来飓风了。”黛茜道, “就给小朋友放假。” “原来是这样。”娜塔莎道。 她从外面来, 天空十分晴朗，万里无云，没显露出飓风来临的前兆。 要说有, 那就是今天的空气有些发闷。 团子很忙碌, 亲亲昵昵地抱了小娜阿姨，还要抱抱史蒂夫。 金发蓝眼的大人抱着金发蓝眼的小孩，山姆在后面瞧见了，道：“要是当初黛茜掉在你头上, 肯定没人怀疑你不是她爸爸。” “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史蒂夫道，“况且，黛茜做托尼的小孩就很好。” “我的爸爸就是很好。”黛茜道。 她已逐年习惯了这样的相聚模式，可是每一次见面，都难免令她欢呼雀跃。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大家在一起的时间又能有多长呢？ 托尼也在家。 他本来今天是要出门的，黛茜放了假，做爸爸的就把工作放在家里做，要陪一陪小孩。 “不过看这个样子，好像也暂时不需要我。”托尼道。 这会儿大家已经都坐下来，说话的说话，喝水的喝水，陪小孩玩的陪小孩玩。 这回破天荒，带小孩的不是史蒂夫，也不是娜塔莎，而是猎鹰山姆。 山姆一向觉得自己不很会带小孩，许多时候，黛茜挨在其他大人身边，他也只看着。 今天，斯塔克家的小孩居然邀请他来一起拆新得的公仔盲盒。 山姆带着眼镜，认真又缓慢地在看盲盒上的说明。 “这个要……”他用手指着字，念给黛茜听，也念给自己听，“这个每撕开一段包装纸，就能够得到一个小零件。” “适合六岁以上儿童使用。”山姆说着，从眼镜上方同黛茜对视一眼。 黛茜有点儿茫然和失望：“我只是快要五岁。就不能玩了吗？” “六岁以下的小孩子，可以在大人陪同下使用嘛。”山姆道，“灵活应变一点。” 他说着，把盲盒缓缓地撕开。 现在小孩子玩的玩具，花样真是越来越多，时代早已经不同了。 撕开包装纸，果然从盒子外壁掉下来几样零件，山姆和黛茜拆开来一看，是小伞、小鞋子之类。 “哇。”黛茜像得了宝贝，捧在手里，很珍惜地，“这很可爱。” 山姆再拆开盒子，盒子里就出来个头发五颜六色的小女孩。 “好，拆完了。”他把盒子放在一边。 黛茜把小鞋子、小伞给娃娃穿戴上，眉开眼笑：“这就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漂亮吗？”山姆以钢铁直男的眼光看一看那戴着荧光绿太阳镜、穿着豹纹裙子的娃娃，实在不敢苟同。 “接下来玩什么？”他问。 黛茜就拿出二十多个这样的盲盒来。 猎鹰的手，微微颤抖。 午饭是大家一起做的，今天有飓风预警，所以托尼放了温蒂的假，没叫她来上班。 几个长久奔波在外的人，做的饭很简单，却也有种别样的好吃。 史蒂夫和山姆的炖菜，有种粗犷汉子的风味。 “吃过军粮吗？”山姆问黛茜，“从前的时候，我吃军粮……那巧克力真是十分好吃。” “就是比利时的手工巧克力吗？”黛茜问。 猎鹰道：“不是。” “是五颜六色的巧克力豆吗？”黛茜又问。 山姆道：“也不是。” 黛茜听着，就有点心动，想要知道是哪一家的巧克力，也想尝尝。 “巧克力是普通的巧克力。”山姆道，“不过那时候的日子比较艰苦，五分的甜吃到嘴里，就变成十分的甜了。” 黛茜似懂非懂地听着，慢慢点头。 下午的时候，黛茜想要跟娜塔莎在别墅外面放风筝。 屋外有风，正适合放风筝。 只是风筝才拿出去，还没来得及放起来，风势就越来越大，原本只是轻轻地在脸上拂着，突然呼呼地刮起来，把人的头发吹得直往后边掀。 大风吹落了树叶，也吹来了大片乌云，眼见方才还晴空万里，此时此刻就黑云压城，日光都被遮蔽在层层乌云里。 “飓风来了。”娜塔莎面色一凛，抱起黛茜，拿着风筝回家。 “飓风怎么忽然地就来了？”黛茜一边窝在娜塔莎怀里，一边仰头看天。 大门关上之前，她看见随风刮来的雨点，啪嗒啪嗒开始下落。 “飓风的移动速度非常快。”娜塔莎道，“破坏力也很惊人。” 她把黛茜抱回家，放在客厅里，跟从沙发上站起的史蒂夫对视，两人什么也没说，相对点点头。 要是飓风没来，他们今晚就要走的。 要是飓风很快地过去，或许也能赶在预期的时间离开。 大概天要留客，这场飓风从下午开始刮，一直刮到晚上还没停。 黛茜趴在落地窗上看飓风。 人在自然面前，就像撼大树的蜉蝣，实在很渺小。 这话说出来，小孩未必能懂，不过看着呼呼狂吹、吹得大树也弯下腰来，好像末日使者的大飓风，黛茜就能懂了。 “我们的家怎么办呢，爸爸？”黛茜看一会儿飓风，看出许多的害怕来，尤其在看见一棵孤单的树在暴雨中被飓风吹折，无力地弯下腰，顿时就有很多担心，跑去问托尼。 托尼也在看飓风，不过他是从手机的卫星图上看，看这个飓风要多久才会离开纽约。 “我们的家很牢固，不会有事。”托尼道。 可刮风下雨的声音真大啊，实在没办法让人好好地玩。 飓风来临的时候，要小心用电，家里的电暂时都关了，幸而有一次小黄人捣乱弄坏了电源，提醒托尼往家里采购回足量的蜡烛和户外电灯，于是在大大的客厅里，点起来一片金灿灿的蜡烛苗。 看看时间，现在还是傍晚，可天已经黑得子夜一样。 娜塔莎把杯子蜡烛放上桌，对黛茜道：“小心别碰到了，要烫伤皮肤。” “好。”黛茜道。 这天晚上，大家是吃用现成的菜夹的三明治。 娜塔莎捧着三明治，对还很担忧飓风的黛茜道：“我们现在像躲在个安稳的小帐篷里，非常安全，什么也不用怕。” 黛茜听着，振奋了精神，大口大口吃三明治。 飓风到了睡觉的时间，还是没有停，呼呼地，从窗缝里昭示存在感。 管家再落下一层窗户，顿时安静许多。 黛茜今天晚上不太想要自己睡。 大人们还要在客厅里说话，她一个人躺在卧室的小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觉不像是睡在平地的房子里，是睡在漂浮于一片汪洋的小船上。 托尼用酒杯跟山姆碰一碰，抬眼就看见他的小孩拖着毯子从客厅门口进来。 “睡不着吗？”他问。 “爸爸，我感到有些害怕。”黛茜道，“飓风怎么还不走？” “飓风的速度很快，不过飓风也很大，像个巨人在移动，所以你感觉它走得很慢。”托尼道，“不用害怕，我们都在这里。” 他抬手用毯子把挨到跟前来的幼儿裹一裹，一伸手臂抱了，低声道：“那么我进去给你讲故事，你觉得怎么样？” 老父亲才喝一口酒，说话间，气息夹杂着淡淡的酒气，并不难闻。 “我只是要和你一起睡。”黛茜轻轻地道，“还有和小娜阿姨。” “佩普不会放过我的。”娜塔莎幽幽道。 “只是要大家都一起睡。”黛茜道。 托尼问：“哪有那么大的床？” 不过最后，大家确实还是一块儿睡了，在客厅的地板上打地铺。 黛茜那一床地铺，铺得尤其厚。 大人和小孩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拢着被子，要一起度过一个有飓风的夜晚。 蜡烛已经换成了户外电灯，只点两盏，发着暖暖的光。 黛茜在大人们的包围中缩一缩，心里就十分安稳。 “还害怕吗？”娜塔莎问。 绵软的幼儿在被窝里摇头：“没有害怕了。” 她有听睡前故事的习惯，这会儿大家睡在一起，也还想听个故事再闭眼睡觉。 飓风夜里，孤灯一样亮着光的别墅，里头聚着几条身影，在似有若无的飓风肆虐声中，夹杂着讲睡前故事的低语。 “我给讲一个……”轮到史蒂夫讲故事，史蒂夫想一想，慢慢道，“我给讲一个勇敢的士兵打败邪恶反派的故事。” 他说那个坏人把面具撕下来，底下有张骷髅似的恐怖的脸。 “给小孩讲这个睡前故事不太好吧？”山姆用胳膊当枕头，垫在脑袋下面，吐槽道。 吐槽的是他，听得很认真的也是他。 黛茜没有抗议。 替她表态的是娜塔莎一声轻轻的“嘘”。娜塔莎撑起身子，给大家看看依偎在她身边的一团，极轻极温柔地笑道：“她已经睡着啦。” 黛茜在飓风夜里，做了一个美梦。 一觉醒来，落地窗外已经透出亮光。身边的大人们还睡着，经受雨打风吹的枝头还沾着雨露，新芽没有被打掉，仍然透着鲜活的绿意。 飓风已经过去了。 427|第四百二十七章 飓风停歇之后, 史蒂夫一行人离开了斯塔克家。 哈皮说过，聚散有时, 总是叫人遗憾, 但也正因为有一次次的分别，重聚才格外令人期待。 何况这样的重聚以后还会有, 并且有很多次, 所以黛茜不觉得十分遗憾。 大人们临走前, 她还特地跟山姆约定好, 下一次来, 还要一起玩。 “别再拆盲盒了。”一连拆了二十几个盲盒的山姆蹲下来, 扶着黛茜那稚嫩的小肩膀, 语重心长道, “伯伯上了年纪了，这手还能使几年啊？下次我们玩点老少皆宜的吧。” 话是这么说，以后再有拆盲盒的时候, 反而是山姆最热切来拆。 大人嘴里说出的话, 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实在叫人费解。 托尼也没有闲着。 飓风停歇，他还要飞出去, 帮着清理倒塌的树木和电线杆, 遇上因为飓风受困的人，第一时间救他们出来。 飓风还在不知疲倦地继续行进着，不知道又将给下一个途径地的人们带来怎样的难忘回忆。 希望是有惊无险的那种。 与钢铁侠一起上新闻的，还有三个帮助了市民的神秘人。 受访的市民说, 他们里头有个人力大无穷，帮助了人，不留姓名就离开了。 这个新闻一播出，托尼就接到国务卿的电话。 “那是史蒂夫·罗杰斯！”国务卿道，“我敢打包票，一定是他们。” “我不太敢打包票。”托尼道，“如果是，市民应该认得出来。” “娜塔莎·罗曼诺夫跟他们在一起。”罗斯道，“谁知道伪装成什么样子。” 他要人赶紧去追查被通缉的几个复仇者的下落，然而自己也拿不出证据证明帮助了市民的就是史蒂夫们，更拿不出追查的线索，问托尼，托尼说没办法之后，只好憋着气挂掉电话。 爸爸出门去了，今天飓风刚过，黛茜还是不用上学，索菲娅说明天再请各位家长带着小朋友到幼儿园，所以黛茜依然留在家里玩。 团子在小心翼翼地摆放她的盲盒娃娃。 她在幼儿园里看见小朋友玩这个娃娃，有些想要，于是托尼顺手给买了两套不同主题的，让小孩慢慢拆。 谁想到一下子就拆完。 黛茜把娃娃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放好，末了从每个盲盒里，抽出来送的卡片，一张张地叠着，收在小盒子里。 她这样，能算一种收集行为。 人有时候像小仓鼠一样可爱，总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人收藏钱币，有人收藏车，有人收藏名表，小孩子嘛，有的收藏漂亮珠子，有的收藏饮料盖子，还有收藏购物袋子，种种。 像谢尔顿，他就是喜欢收藏各种各样的小火车。 黛茜第二天到了幼儿园，告诉米茜，她一下子拆了很多的娃娃，托尼答应她，今天下班回家，还给买一套回来。 “那么你就是娃娃收藏家了。”米茜哇一声，快乐地道。 “我就是收藏家吗？”黛茜问。 忽然得了这样好听的名头，小雏菊宝宝很有些高兴。 米茜总能说出各种各样的新鲜话来。 米茜跟黛茜约好，下一次要到黛茜家里去，看看她的娃娃。 “你说黛茜是娃娃收藏家？”海瑟从旁边经过，把她们两个的话听了一耳朵，很不服气，嘴巴就撅起来，在黛茜和米茜身边停下了，娇声娇气道，“我才是娃娃收藏家。” 海瑟也很喜欢娃娃，她从很小——比现在更小一些的时候，妈妈就开始给她买娃娃。 与其说是她很喜欢，不如说一开始是继承了妈妈的爱好，不过现在她确实也很喜欢娃娃就是了。 托尼给黛茜买的娃娃，海瑟家里就有，并且有市面上买不到的绝版。 海瑟就凭着这一点，生出许多的骄傲。 她觉得要买全了，才算是收藏家。 “那么你就是娃娃收藏家。”黛茜很乐意把这个名头让给海瑟，她自己并不很在乎。 她这么好说话，叫本来要一争高下的海瑟有点儿不好意思，坐下来，加入她们的话题。 “你收藏什么，米茜？”海瑟问米茜。 “我收藏糖纸！”米茜道。 说起自己的收藏品，米茜也很自豪，那是她吃了一颗又一颗新鲜的糖，攒下来的一张张糖纸，全部擦干净之后，摊开又用谢尔顿的大字典压平，都收在一个小袋子里。 “什么？”谢尔顿听了，顿时怒气冲冲，“怪不得我的字典总是黏糊糊！” 他曾经以为是哥哥小乔治恶作剧，用他的书来擦手。 小乔治背了好久的锅，今天终于沉冤昭雪。 “那么我的家里有很多糖纸。”海瑟对米茜道，“我拿来送给你。” 黛茜也很乐意帮助朋友：“我的也是送给你。” 但米茜都不要。 在米茜看来，收藏糖纸最大的乐趣，就是亲口品尝好吃的糖果。每次看见糖纸，就能回想起糖果的美妙滋味，奶糖的醇香，水果糖的清新甜美，一下都记起来。 “你很厉害。”海瑟对米茜道，“不值钱的东西，你也可以玩得很快乐。” “你说不值钱，可是我说，那是我的宝贝。”米茜昂首道。 谢尔顿在旁边冷不丁地插一句：“如果你要把糖纸当收藏品，建议用个好看一点的盒子装起来放在抽屉里。” 米茜道：“我要装在袋子，就装在袋子。” 双胞胎弟弟难得体贴一回，不过米茜当时没有听懂谢尔顿的用意。 于是过没多久，米茜来幼儿园的时候，黛茜瞧见她成了一张哭哭的脸。 “你怎么了，米茜？”黛茜关心地问。 米茜抹抹眼睛，告诉黛茜，她那个装糖果纸的袋子，被妈妈在收拾房间的时候，当做垃圾扔掉了。 “那不是垃圾。”米茜伤心地道。 “妈妈又不知道。”谢尔顿在旁边摇头，“我早就告诉过你，要用盒子装起来。” “你怎么没有告诉我很多次？”米茜更伤心了，“告诉我三次我就记在脑子里。” “这可怎么办呢？”黛茜问。 她也替米茜着急。 结果事情比想象中的要好一点。 库珀太太硬是把丢出去的那一袋垃圾又拿了回来，从里面找出米茜的糖果纸，换一个包装，还消了毒，干干净净地还给米茜。 海瑟听说这件事情，觉得有点儿稀奇。 “你的妈妈为你这样做吗？”她道，“糖果纸不值很多钱，弄丢了还可以买新的糖果收集，米茜。” 这回米茜已经把糖纸放在盒子里，好好地装着。 她为她的妈妈骄傲，听进海瑟这话，快乐地回答道：“我的妈妈说，我觉得值，就是值的。” 米茜为她的收藏花了许多的心力，黛茜也在用心进行自己的收藏。 她从前倒没有怎么表现出对小娃娃的喜爱，这阵子买得多起来，一排排陈列在玻璃柜子里，瞧着还挺好看。 温蒂每天都看看那个柜子，过没两天，就能发现盲盒娃娃又多了一个。 “你真的很喜欢娃娃。”她对黛茜道。 黛茜点点头，又摇摇头。 团子把新的娃娃放进玻璃柜之后，总要把盲盒附送的卡片收在盒子里，等收集的数量渐渐多了，就拿出来点一点，偶尔买到重复的娃娃，那么卡片也是重复的，她就另外放在一边。 温蒂见黛茜这样喜欢盲盒娃娃，就要为小孩做一点很好的事情，周末去逛街，买了几个新出的盲盒，第二天到斯塔克家上班，要给放学的黛茜一个惊喜。 这天下午，黛茜回来得比平时要晚。 温蒂在家里，看着时钟多等了一个小时，才听见走廊上有托尼和黛茜的说话声，探出头去一看，正见黛茜拿着个什么东西，快乐地往客厅来。 “温蒂！”黛茜见了温蒂，更加高兴，要把手里的东西给她看看。 温蒂却先要给黛茜看样东西。 “看！”温蒂捧出几个盲盒来，对黛茜道，“喜欢吗？” “哇。”黛茜瞧见温蒂给的盲盒，是新款，伸手接了，高兴得嘟嘴亲一亲温蒂的脸，“我就是很喜欢的！” “那就好。”温蒂心满意足。 黛茜于是忘记了要给温蒂看东西，想先把收了礼物的快乐跟爸爸分享分享，抱着盲盒转过身去。 正巧托尼从走廊进来，他折返去拿东西，没听见温蒂跟黛茜的对话，这会儿见女儿捧着几个新的娃娃盲盒，就问：“你的卡片不是已经收集够了吗？” “什么卡片？”温蒂问。 “她收集了很久的盲盒卡片，拿去换奖金。”托尼道。 米茜说黛茜是娃娃收藏家，没想到黛茜一开始要收集的根本就不是娃娃，而是娃娃附赠的卡片。 黛茜在幼儿园里看见小朋友的盲盒，小朋友说，收集五十张同品牌、不重样的卡片，可以拿去换五十美元的奖金。 今天黛茜就是跟着爸爸去换奖金，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钞票那一刻，黛茜的表情相当郑重，不知道还以为是领什么超级大奖。 工作人员给黛茜的五十张卡片上盖了戳子，还让孩子拿回家收藏。 “啊……”温蒂道，“那么我送的盲盒就没有用处了。” 她有点儿怅然若失。 黛茜轻轻用小手拍拍温蒂的手背，安慰道：“可是不会没用好吗？温蒂送给我新的娃娃，我就可以继续收集卡片，这就是很好的。” “还要换吗？”温蒂噗嗤笑出声来，怅然若失的感觉一下子烟消云散。 “爸爸说，还可以换。”黛茜道。 “买几个盲盒就不止五十美元了。”温蒂道，“这样值吗？” 托尼在沙发上坐下来，要和女儿一起拆盲盒，闻言道：“她觉得值，那就值。” “我觉得值，爸爸。”黛茜道。 “那就行了。” 428|第四百二十八章 寻常的晚间, 凉风习习，黛茜洗了头, 用毛巾包着脑袋从浴室出来, 踏着光光的小脚，一步一个湿脚印。 头发洗得香香, 这使黛茜兴致很高, 一边走, 一边快乐地唱歌, 嫩里嫩气地在唱不知名的歌, “嘟嘟嘟嘟”嘟了一路。 “爸爸, 你也唱。”黛茜道, “嘟嘟嘟。” 跟在女儿身后出来的是半截衣服都被水打湿的董事长。 给小孩洗头, 像打了一场仗，明明花洒拿得好好的，一偏手就溅一身。 “我嘟不起来。”托尼道, “要去换一身干净衣服。” 等做爸爸的换了衣服, 黛茜已经拿着吹风机等在客厅里，要叫爸爸给吹一吹头发。 吹风机呼呼地吹出温温的风来，黛茜的头发渐渐长了, 要吹好一阵子才能够吹干。 吹了头发, 黛茜就去房间里找出梳子来，在阳台上一边吹夜风，一边梳头发，梳头发的时候还数数, 从一一直数到五十，还要继续数下去。 “这是做什么？”托尼问。 黛茜把她那淡金的小头发梳得滑溜溜，告诉爸爸：“米茜说，这样就能让头发很漂亮。” 黛茜本来就长着一头好头发。 金灿灿，没有一点儿杂质，又密又柔软，扎起辫子十分地好看。 米茜自己也有一头好头发，小小年纪，就掌握美发秘诀，告诉黛茜，每天都要用梳子梳头一百下，这样头发就又顺又美。 托尼嗤地一声笑。幼儿园的小孩子，也开始知道漂亮了。 黛茜当然知道。 她不仅关注自己的头发，也关注别人的头发。 这天放学，她看见莉娜的爸爸来接莉娜。 莉娜的爸爸长得挺好看，一表人才，就是头顶有点儿遗憾，发量不太旺盛，一阵风吹过来，他头顶的稀疏的头发就往后掀，脆弱的小草似的，把黛茜看呆了。 后来黛茜再一留心，其实头顶遗憾的伯伯并不在少数，前两天看的电视新闻里，还有年纪轻轻头发就很遗憾的人。 “怎么会这样呢？”黛茜觉得这是个不解之谜，“大人的头发变少。” “那叫谢顶。”谢尔顿道。 他说得真斯文，要是换了米茜，想也不想，就会脱口而出一句“秃头”。 “头就变得光溜溜，像一颗鸡蛋。”米茜道。 谢尔顿早上才吃的鸡蛋，顿时觉得胃里不太舒服。 “可是，还有一点头发。”黛茜把手在脑袋上绕一圈，“没有掉光的。” “那就是地中海了。”米茜道。 米茜的爸爸也有一头浓密的头发，不过昨天晚上，米茜才听见爸爸跟妈妈说，人到中年，肚腩和谢顶就像如影随形的噩梦，不怕它不来，只怕它不走。 库珀太太说库珀先生没有发言权，因为库珀先生已经有了圆滚滚的啤酒肚。 “肚腩不影响我的帅气。”库珀先生道，“没头发就会。” 黛茜这会儿听米茜说了她家长的话，心里产生疑惑：“长到中年就会没头发吗？” “很多人就是这样！”米茜道，“如果我的爸爸掉头发，就不好看了。” “我也不要我的爸爸掉头发。”黛茜道。 她设想一下老父亲地中海的样子，进而设想托尼光头的样子，怎么想怎么别扭。 “你的爸爸已经是中年男人。”米茜说出一句噩梦似的话来，“要小心。” 黛茜听见，像听了恐怖故事，不由要打个冷战。 她回到家里，开始认真地观察爸爸。 托尼的头发长得也很好，用手往后一拨，五指指缝里就有柔波拢过，闪着深褐的光泽。 接了孩子回家，托尼就到盥洗室去洗洗手，对着镜子整理整理仪容，拿起台上的梳子，梳拢一下头发，末了将那梳子上夹的两根头发一拨，道：“掉头发了。” 黛茜正好在外头听见，心里一惊。 米茜说得果然不错。 等托尼从盥洗室出来，就接受了女儿一番热切的目光洗礼。 “怎么？”风华正茂的老父亲把唇一勾。 “没有怎么，爸爸。”黛茜就摇头。 说是没什么，可摇完了头，她还要问一句：“你的头发变少吗？” “是少了挺多。”托尼道，“比较凉快。” 今天下午，去接女儿之前，他去找人修理胡子，顺便请理发师把他的头发剪薄一点儿，但不影响长度。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黛茜就觉得她的爸爸已经开始走上脱发的道路，将要一去不回头了。 米茜说过，中年脱发和中年发福一样，都不可挽救。 “这可怎么办呢？”黛茜问自己。 她哪里能有什么好主意，于是在跟来家的客人们玩时，就会向他们提问。 “为什么问我？”史蒂芬漂浮在半空中，用魔浮斗篷当飞毯，端坐在上头，黛茜要飞起来跟他说话。 托尼不在家，又是一家之主小雏菊款待客人的时候。 “我只是白发，没有脱发。”史蒂芬道。 不过听说托尼脱发，他的耳朵还是伸长了，要来听听当事人本人的反应。 想象到托尼对镜双泪垂的表情，史蒂芬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舒爽，无声地扬起微笑来。 奇异博士长得也很好看，有种成熟男人的特殊韵味，但无论有什么样的韵味，笑得这样诡异，也不禁要让小孩抖三抖。 “爸爸不知道的。”黛茜就大大地叹一口气。 可怜的老父亲，不知道悲剧已经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知道也好，最近托尼都是开开心心的，就别平添这样的烦恼。 黛茜替爸爸承担了烦恼，想要在脱发的路上挽救挽救爸爸。 “精神压力太大，就会掉头发。”史蒂芬告诉黛茜，“既然是托尼·斯塔克……那么精神压力大大概是难免的。” 连奇异博士也这样认为。 黛茜记在心里。 这天晚上，小黄人跑上来玩，为了争托尼身边的位置，发生争执。 家里人多，有时候也真叫人烦恼。 “我要坐在爸爸旁边！”鲍勃道。 他个子小，可是中气很足，叫得最大声。 吵架并不是大声就能赢，斯图尔特就很有理有据：“我要坐爸爸旁边，因为我第一个到。” “这不能！”凯文道，“爸爸最喜欢我，所以是我坐。” 他这一句话，引发了众怒，香蕉胶囊们个个都不服，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叭叭地争吵起来，客厅里一时之间像菜市场。 而坐在沙发中间、原本默默看电视的老父亲又做错什么。 托尼一开始还想继续开电视，后来小黄人的分贝实在太高，他就起身，去厨房里倒杯水喝。 小黄人跟着过来，一路跟，一路吵。 黛茜从玩具房出来，就看见爸爸生无可恋的脸。 小雏菊宝宝的压力探测马达顿时就嘟嘟响，一蹬腿飞起来，扯着小嗓子嚷：“只是不要吵闹！” 小黄人还不停，她就一个个地念名字叫过去：“凯文、鲍勃、斯图尔特、亨利、盖布……” 一连念六十七个名字，念得她口干舌燥。 好在小主人的话还是很有威力，名字念过去，小黄人就偃旗息鼓，乖乖听黛茜的话，手拉手到底下去一起看电视。 “爸爸，没有关系。”黛茜就过去，抱一抱托尼，“你就要放松下来好吗？” “我很放松。”托尼道。 瞧着女儿管小黄人，还挺有意思，他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还录下来，发给罗德看，完全不明白黛茜的一片苦心。 除了史蒂芬，黛茜还跟托尔取过经。 “你问我？”托尔也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成为这个天选之人，“你该去问幻视，他一出生就是光头。” 幻视最近很忙，都没有来斯塔克家。 “因为你也是少了头发。”黛茜道。 “我那是理发了。”托尔道。 不过他还是很热心，给黛茜指明道路：“经常用发胶，也会导致脱发。” 对于这一说法的凭据，托尔解释道：“给我理发的老头毛发稀疏，他说是年轻的时候发胶用多。” 托尼也有用发胶。 他要出去开个会，或者参加个晚宴，就会摇摇罐子，在头上“嗤”地一喷，头发就定了型。 黛茜听托尔这么说，偷偷地把爸爸的发胶藏起。 托尼出门之前，走进盥洗室，发现发胶不见，眉头一皱。 黛茜躲在暗处暗中观察，发现爸爸放下梳子，走出盥洗室，像是放弃始终发胶，心里就有点高兴。 结果才高兴没几秒，她就看见托尼拿着新的一瓶发胶过来。 黛茜随后把第二瓶发胶也藏起。 没想到女儿高一尺，老爸高一丈，托尼发现发胶不见，并不生气，只是每每都拿出一瓶新的发胶，不禁令人怀疑他有多少私藏。 用发胶屡禁不止，老父亲一天天面对那么多事情，压力居高不下，黛茜实在是没有办法，在纸上画一个光头爸爸，心里难过起来。 办法总比困难多。 黛茜以为没法儿替做爸爸的挽救中年危机，结果跟温蒂去超市买东西时，不经意看一眼正在搞宣传的货架，上面画着示意图。 这图令团子的眼睛一下亮起来。 这一天，托尼回家，收到了来自女儿的一个礼盒。 “给，爸爸。”黛茜托着盒子，彬彬有礼，示意爸爸伸手接下她的心意，“这是你需要的。” “是一杯非常解渴的水，还是一瓶腰背创伤药？”托尼问。 黛茜没有说。 老父亲于是伸手把黛茜的盒子接了，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套豪华的生发水套装。 “你不要害羞。”黛茜道，“只是要经常使用，好吗？” 董事长脸上难得出现一抹未经世事似的迷茫，很想知道黛茜是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才送出这个东西，但反应迅速如他，很快从善如流地把礼物收了，一点头：“好，谢谢你。” 生发水托尼用没用，没人知道，不过后来直到白了头，他的头发还是茂密又柔软。 别人羡慕地问起，他就一笑，慢悠悠道：“大概是我女儿的功劳。” 429|第四百二十九章 不可否认的是, 斯塔克一家都长得很好看。 等黛茜长大一点儿，再长大一点儿, 或许能够机缘巧合, 从别人嘴巴里听到她老爸年轻时候的光荣史，多少人拜倒在董事长的西装裤下。 当然, 现在的托尼依旧很迷人, 不过已经名草有主, 不再万花丛中过了。 托尼长得很好看, 黛茜也长得很好看。 黛茜还是婴儿的时候, 朋友来家里, 托尼把小孩抱出来给看看, 大家都会说, 这是个漂亮的小孩子，大大的蓝眼睛，红红的嘴巴, 笑起来叫看着的人心情都变好。 现在黛茜长得这么大, 越来越好看，罗德上校说，黛茜以后一定出落成个美丽的小姑娘。 “我就是很美丽吗？”黛茜问罗德。 “当然。”罗德道, “在我心里, 你就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小姑娘。” “什么叫做美丽？”黛茜问。 美丽是个很深奥的词语。 黛茜喜欢画画，知道画画要画好看的东西，于是在下笔的时候，就有一点儿基础的审美。 小蝴蝶是美丽的, 春天来时开放的花朵是美丽的，秋天满地金黄的叶子也是美丽的。 很少人说毛毛虫美丽，说烂泥巴美丽，说干枯了的老树根美丽。 不美丽的事物，仿佛往往黯淡。 面对小孩的提问，罗德上校思考一会儿，道：“你金黄的头发很美丽，海水似的眼珠很美丽，笑容也很美丽。让我看了心里很欣赏。” “心里很欣赏，就叫做美丽吗？”黛茜记在心里。 她又道：“那伯伯也是很美丽。” “我？”罗德啼笑皆非，“我一点儿也不美丽。你看我都长出白头发，不再年轻了，也不会打扮。” 他看一眼自己的腿，要说肢体也不像正常人一样健康，但到底没有说出口。 “哪一点让人欣赏？”罗德问。 黛茜觉得罗德说得不对，但他举例举得有理有据，小孩子要反驳，思索许久，也没有想好反驳的话，等要说出一句半句来，罗德又收到电话，起身告辞了。 “明天还来吗？”黛茜把罗德送到门口，轻轻地问。 “要是不工作，我二十四小时住在你家。”罗德道。 他弯腰摸一把黛茜的头发，笑道：“有空了就来。” 关于美丽的讨论，并没有随着客人的离去而停止。 要知道，虽然还是小孩子，可是四岁的小孩子已经知道许多事情，开始接受这个世界运行的秩序，学着用世界的语言说话，用世界的目光看万物，学着追求美丽。 米茜和海瑟都很爱美。 她们来幼儿园，一天换一个发型，一会儿把头发往左边梳，一会儿把头发往右边梳，谁买了新的发夹，都要交换着看一看。 这是小女孩的美丽沙龙，黛茜经常被米茜拉着一块儿参加，排排坐在小花园里，说说今天谁带的发卡好看。 海瑟长得是很可爱，真要比较起来，她的头发不像米茜和黛茜的好，有一点儿天生的小卷，如果不好好梳理，很容易乱成一团。 有淘气的小男孩给起外号，就把海瑟叫做小狮子，把海瑟气得哭起来。 “可是你的头发也是很美丽。”黛茜道。 海瑟被人说得多了小卷发没那么好看，自己也就觉得没那么好看，不过她并不气馁，昂首挺胸，站得笔直，对黛茜道：“我的老师说，仪态也是一种美丽。” 海瑟学了礼仪，懂得做出矜持又优雅的姿态，不过她还小，经常玩耍起来，就忘了优雅，仍然愿意跟米茜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有时候摔个跟头，蹭一手的泥巴。 “美丽就是优雅吗？”黛茜问。 “就是的。”海瑟其实也不很懂，可她很喜欢黛茜虚心求教的表情，就道，“你要用你的眼睛看好吗？如果看见很好看，那就是美丽。” 话是这么说，但好看的标准又在哪里呢？ 黛茜还是没弄懂。 “不丑陋的东西，就是美丽。”海瑟这么说。 美丽的反义词是丑陋。 丑陋的东西，总该很容易分辨——叫人看了心情不好的、令人不愿意接近的，大概都能跟丑陋沾一点儿边。 黛茜最近在周末的时候跟爸爸去公园玩，三次有两次，都能看见一个小男孩在树底下。 公园里人这么多，小男孩更遍地都是，一抓一大把，黛茜注意到他，是因为那小小的人头顶上戴了个大大的宇航员头盔，非常酷。 小男孩一家真多人，爸爸妈妈跟姐姐都在身边，牵着手走，很快乐的样子。 正巧野餐的时候，斯塔克一家就坐在宇航员小男孩一家不远处。 黛茜打开哈皮打开的硕大野餐盒子，从里头拿出汉堡，递一个给爸爸，再递一个给哈皮，最后拿上一个自己的，揭开包装纸，满足地咬一大口。 “真香！”黛茜道。 有迟谢的花落下来，落在黛茜的头顶，一时之间，不知道是那小金发衬得花瓣更加好看，还是花瓣衬托得金发加倍美丽，哈皮瞧见了，情不自禁要给黛茜拍一张照片。 “好，好，就这样，别动。”哈皮道。 黛茜保持着手拿汉堡的姿势不动弹，身子不动弹，眼睛却能转来转去，一望望到小男孩。 他们一家也在野餐，可是小男孩还一直戴着宇航员的头盔，吃东西只是把头盔稍稍往上抬一抬，塞进一点儿面包。 这样吃不很累吗？黛茜心里生出疑惑来。 “看什么？” 哈皮的一张照片拍完，黛茜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托尼顺着女儿的目光看过去，问她。 “爸爸，为什么要戴一个帽子吃饭呢？”黛茜问。 托尼道：“那是头盔。” 黛茜跟着念：“头盔。” “或许因为他喜欢。”托尼道。 黛茜吃完了一个三明治，还往篮子里拿一个苹果，嘴巴里吃着东西，心已经飞到小男孩那里，好奇得不得了。 “我可以跟小朋友玩吗？”黛茜问爸爸。 “可以。”托尼道，“要先打招呼，问人家愿不愿意跟你玩，同意吗？” “我同意，爸爸。”黛茜道，“就是要有礼貌。” “不错。” 不过野餐的这回，黛茜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人家就走了。 又过一个周末，黛茜跟爸爸来公园，刚抵达没多久，就发现戴头盔的小男孩还在老地方。 这次妈妈和姐姐好像不在，是爸爸跟他在散步。 托尼牵着黛茜过去。 看见小朋友来打招呼，小男孩的爸爸仿佛十分高兴，低头问问孩子的意见，让两个小的一块儿玩。 黛茜带了她喜欢的小皮球来，要跟小男孩抛球。 “我是黛茜。”黛茜问，“你戴着头盔，可以抛球吗？” “可以。”小男孩在头盔里道，“我上次就看见你了。你长得很好看。” “爸爸说，我是美丽的。”黛茜道。 “真好。” 小男孩跟黛茜抛了一次球。 玩到中途，小男孩追着球跑出去，看见地上有易拉罐，就捡起来，放进垃圾桶里。 他们约定好，下星期还在这里见面。 跟新朋友玩耍，黛茜很高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抛球抛了一身的汗，小男孩也不要把头盔摘下来。 第二个星期来临，黛茜和小男孩按照约定，来到公园一块儿玩。 黛茜抱着玩具跑过来的时候，小男孩正跟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说话，女孩子点点头，很快跑开了。 “那是谁？”黛茜问。 “她迷路。”小男孩道，“我给她指路。” 黛茜就很佩服：“你真厉害！” “我会的可多呢！”小男孩得意地道。 “你以后，就是要做宇航员吗？”黛茜问，“因为你就是一直戴着头盔。” 小男孩不说话了。 过一会儿，他轻轻地道：“因为我长得很丑，不戴头盔，就会吓人。” 黛茜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也没见过长到吓人的脸，就问：“怎么会吓人呢？” “是真的。”小男孩道，“你看见，你也害怕，就不会跟我玩了。” “我还会跟你玩，好吗？”黛茜轻轻地道。 小男孩不相信黛茜的话。 他很珍惜这一个突然到来的玩伴，又仿佛已经经历过许多次的远离，大概生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气，跟黛茜躲在树后面，摘下头盔，给黛茜看他的脸。 黛茜一瞧，果然吓一跳。 这是一张奇特的脸，像没捏好的橡皮泥，东一块西一块拼凑在一起，于是有了不好看的接缝。五官是跟大家一样的五官，只是整张脸的形状不对了，五官也就仿佛扭曲起来，眼角斜斜地往下拉扯着，那嘴巴因为紧张和害怕，紧紧抿在一起。 团子下意识缩了脖子。 “你受伤吗？”黛茜问。 黛茜害怕一下子，忽然想到，有一次爸爸受伤，额头破了大口子，血流在脸上，没有擦干净的时候，也是显得可怕，就渐渐不害怕了。 “我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小男孩道，“永远都不会好了。” 他问黛茜：“我是不是很丑陋？” 黛茜想起海瑟关于美丽的定义，要这么算，小男孩一点儿也跟美丽挨不上边，但她却不觉得他很丑陋。 因为黛茜瞧着他，没有不舒服，也不想远离。 “我不知道。”黛茜道。 “那你还跟我一起玩吗？”小男孩问。 黛茜就点头：“还跟你玩的。” 小男孩笑起来。 黛茜第一次瞧见他笑——那笑容在奇特的脸上，忽然之间，显得那样好看。 “我叫奥吉。”小男孩道。 他很快又把头盔戴上脑袋。 回家的时候，黛茜把玩伴的遭遇跟爸爸说了。 “爸爸，奥吉这样叫很丑陋吗？”黛茜问。 托尼没见到奥吉摘下头盔的模样，不置可否，只问：“那你喜不喜欢他？” “喜欢。”黛茜道，“他说很多有趣的话！还帮忙捡起垃圾了，还帮助小朋友认路，就是很好的。” “你觉得他美丽吗？”托尼问。 “我不知道了。”黛茜道。 “看美丽，不光要用眼睛。”托尼道。 他指一指左边的心口，“还要用这里看。” “奥吉虽然没有好看的外表，但一颗善良真诚的心，足够让一个人美丽。”托尼道。 “要是长得好看的人，却做伤害别人的事情，也叫美丽吗？”他问黛茜。 黛茜这下飞快地有了领悟，摇头道：“不是的。” 她随即高兴起来，因为发现奥吉也是一个很美丽的人，他虽然没有美丽的外表和美丽的仪态，可是有一颗美丽的心。 这以后，罗德来斯塔克家做客，再一次夸黛茜长得可爱又美丽的时候，黛茜就道：“伯伯，你也是美丽的。” 罗德失笑：“我美在哪里？” “爸爸说，你的眼睛也美丽，你的笑容也美丽，还有我说……”黛茜点一点罗德的胸膛，“还有很多的美丽，在这儿呢！” “我这么美啊！”罗德哈哈地笑起来。 黛茜还想告诉奥吉，他也是个美丽的人，再去公园，却没有看见他。 又去两回，奥吉还是不在。 要对他说的话，当然也就一直没机会说。 要是以后都不能遇见，就永远没机会说了。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最宝贵也最可惜的就是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走。 黛茜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心里有些难过：“那他就一直想，他自己是丑的人了，可是他不丑，爸爸。” “没关系。”托尼道，“他以后还会遇上喜欢他的人，告诉他，他跟别人没什么不一样，别人有的美丽，他也有。” “真的吗？”黛茜问。 “真的。”托尼道，“总会等到的。” 430|第四百三十章 父亲节。 托尼终于有一次自动自觉记得节日, 在日历本上偷偷画了圈。 “有没有人给我过节不重要。”董事长这么说，“主要是有个属于我的节日。” “你就美去吧！”罗德很是看不上好友这个明明很在意却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态度, 嗤之以鼻, “我想过还没有。” 黛茜虽然小，心思却很多, 以往托尼过生日, 她都想出许多的节目, 今年的父亲节, 不知道会过得怎么样精彩。 托尼嘴巴上不说, 脸上不显露, 心里其实有点小小的期待。 父亲节前一天, 黛茜跟爸爸在书房里看书。 拒绝知识, 就是拒绝未来。托尼很懂得这个道理，黛茜在家里有爸爸做榜样，在幼儿园有谢尔顿做榜样, 耳濡目染, 也很喜欢看书，经常捧着书本，一下能看一两个小时。 黛茜现在也不光看图画书, 渐渐开始看些简单的文字书, 不懂的词就问爸爸，还拿支笔来，像模像样地照着写一写，一来二去, 多学了许多的字。 “书不要拿太近。”托尼道，“否则要近视。” 黛茜听了，就赶紧把书拿得远一点：“我不要近视，爸爸。” 戴着眼镜的老父亲点点头：“很好。” 黛茜很专心地在看书，不过没一会儿，她发现，她的爸爸今天看书似乎不很专心。 托尼一会儿把书放到一边，一会儿又把书拿回来，一拿一放之间，一定掺杂的动作，是把一本小小的日历掀了又掀。 平时不见大人这样喜欢日历。 “爸爸，你看什么？”黛茜问。 托尼心里也有些嘀咕。 四岁的小孩心里藏不住事情，就算事先准备了惊喜，也全写在脸上，提前两天就开始激动。 但托尼悄悄地观察他的小孩，发现黛茜那小脸上，好像没事似的，表情十分平静。 这就不同寻常。 “我在看明天的日期。”托尼道。 黛茜点点头：“好，爸爸。”她一摆手，“你看吧。” “好。”托尼道。 他再摆弄摆弄日历，黛茜还是不做声，只仍然看她的儿童书。 做爸爸的心里五味杂陈，把书摆弄摆弄，后来看得入神，自己也忘了这么回事。 托尼本来猜想黛茜忘了明天是什么节日，不过晚上吃完晚餐，他又听见黛茜在跟温蒂说悄悄话。 老父亲从旁边经过，听了一耳朵，只听黛茜高兴地跟温蒂说什么“礼物”。 温蒂笑着道：“可以送。” “那就是很好的！”黛茜道。 团子说完话，一转头，就要望过来。 钢铁侠的腰骨头虽然不好，这会儿的反应却很敏捷，一旋身，躲在门边。 黛茜于是什么也没看见。 准备了礼物。托尼心道。 大人就是这么奇怪，猜想没有惊喜的时候，心里好像有点儿怅然若失，现在听见女儿这么说，又觉得没有礼物也没关系，只是过个节日。 托尼在门边特工似的站了一会儿，抬腿要走，发现走廊里，小黄人凯文站在那儿，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凯文的表情十分古怪，连带着托尼被他看得，表情也古怪起来。 “去玩。”托尼道。 凯文蹦蹦跳跳地走了。 第二天，意料之中的父亲节。 托尼睁开眼睛，只觉一大清早呼吸的空气也跟平常不一样，仿佛多了许多的清新。 他揉着眼睛走出卧室，发现黛茜早就已经起床了，正在客厅里面看电视。 “爸爸，早上好。”黛茜转过头来，看见她的爸爸，大眼睛就弯起来。 “早上好。”托尼道。 董事长要在平常的生活细节里发现一点儿过节的氛围。 这可不就来了，今天早上，在餐桌上吃早饭，是黛茜给托尼拉开的椅子。 “请坐，爸爸。”黛茜道。 做爸爸的享受女儿的节日优待，面上仿佛不动声色，其实嘴巴已经悄悄地翘起来一点儿。 黛茜还把烤好的面包放到托尼盘子里。 这是平时已经做惯了的小事，但因为今天的日子不普通，托尼看着也觉得不普通起来。 吃过早餐，一切平平。 托尼在客厅里跟黛茜一块儿看电视，看两眼电视，再看两眼腕表。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黛茜没说要出去玩，也没说要买什么东西。 又过去一个小时。 这会儿黛茜起身了。 托尼坐直腰杆。 结果小孩并不是要有些特别的举动，只是去上个洗手间。 黛茜回来，发现爸爸若有所思的表情，问：“你也要上厕所吗，爸爸？” “不。”托尼道，“我不上。” 眼看一个上午过去，吃了午饭，还是没有什么惊喜。 罗德打电话来问：“黛茜给你准备什么节目啊？” 托尼道：“准备很多节目。” “是什么？” “说出来怕你眼红，就不说了。”托尼道。 本来罗德不怎么样，听见好友这么说，就要开始眼红起来。 “你今天别联系我了！”罗德道。 罗德上校哪里知道，他的好友巴巴等了一上午，什么节目也没有等来。 但柳暗花明又一村。 正当托尼以为黛茜是把节日给忘了的时候，散步散到玩具房去，发现黛茜放在桌子上的一个礼物盒。 礼物盒已经包装好，遗世独立，在那张桌子上散发着夺目的光辉。 原来惊喜藏在这里。 托尼走过去，席地而坐，拆开礼物包装。 结果打开来一瞧，里头封着一套儿童书籍。 “为什么送给我这个？”托尼问管家。 管家道：“这是小姐送给小杰克的礼物。” “什么？”托尼一愣。 小杰克的生日是在明天，昨天黛茜跟温蒂商量，说送给小杰克一套书，希望他有很多的知识。 温蒂说可以送的。 原来是这样。 托尼站起身。 老父亲走出门去时的背影，透出一股令人泪眼朦胧的沧桑来。 黛茜不知道发生的一切。 她打开冰箱，拿了一个果冻吃，吃完想要来玩具房拿个玩具，却发现放在桌子上的礼物不翼而飞。 斯图尔特从旁边经过。 黛茜就问他：“斯图尔特，你看见我的礼物吗？” 斯图尔特没听清黛茜的话，听见个“礼物”，不假思索，一点头道：“鲍勃有礼物。” 黛茜就坐电梯到地下去问鲍勃，怎么要拿她的礼物。 鲍勃正在吃香蕉，没想到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马上跳起，争辩道：“没有拿黛茜的礼物！” “可是斯图尔特说，你拿了我的礼物。”黛茜道。 “没有拿。”鲍勃被冤枉，有点儿委屈，就要哭起来，“黛茜冤枉人！” 他们两个小的争执的时候，托尼正坐在书房里，默默用胶纸给黛茜把拆开了的礼物包装粘回去。 “先生，您不要灰心。”管家关切地道，“我给您讲个笑话好吗？” 托尼摇摇头：“不用了。” 他重新包装着礼物，想到黛茜已经会用心地给同学准备礼物，心里有点儿欣慰，低低笑了一下。 这份关心别人的心意，用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过不过父亲节，黛茜都是托尼的好孩子。 黛茜和鲍勃争执，凯文走过来，听见问礼物，就问：“是给爸爸的礼物吗？” 黛茜和鲍勃就同时停下了话。 “什么给爸爸礼物？”黛茜问。 凯文掏出一本日历来：“今天就是父亲节嘛。” 他说这话，也没什么奇怪的，但黛茜一听，当即像被雷劈中一样，呆在那里。 鲍勃一看，就问：“你忘记爸爸的节日吗？” 这下轮不到他哭，黛茜就先哭起来了：“我忘记了怎么办呢？” 托尼出了一趟门，给黛茜买两块蛋糕回来吃。 路上还进书店，给孩子买两本书。 回到家里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托尼一进门，发现屋子里张灯结彩，挂了很多的彩带。 小黄人们都穿着新衣服，在上面布置客厅，发现托尼回来，都潮水似的涌上前，快乐地道：“爸爸，祝你父亲节快乐！” 老父亲说完谢谢，抬眼一看，发现他许多条名牌领带也挂在天花板上，顿时有点儿黑脸。 但被小黄人们簇拥着进了餐厅，看见在餐桌边忙碌的黛茜，有多少的生气也烟消云散了。 今天的晚餐是黛茜准备的。 一个菜碗里倒着爆米花，一个菜碗倒了巧克力圈，餐盘里放的是用面包、糖果、果酱、水果摆出来的托尼造型，那胡子用紫菜拼的，真是惟妙惟肖。 黛茜正往大大的红酒杯里倒果汁，一转头，发现爸爸回来，有点儿高兴，很快又流露出点儿难过。 托尼把点心盒子给女儿看看：“正好，饭后甜点也有了。” 他看着桌子上这一餐，吃完了，大概血糖能飙升好几个点。 “爸爸，请你坐。”黛茜道。 她还给爸爸拉开餐椅。 托尼去洗洗手，坐下了，任由黛茜把餐盘和果汁都放在他面前。 “请吃，爸爸。”黛茜道，“祝你父亲节快乐。” “好，谢谢你。”托尼道。 托尼拿着刀叉，把盘子里用缤纷材料做的他自己划了一道，叉起块身体来，放进嘴巴。 “好吃吗？”黛茜问。 托尼用餐巾擦擦嘴，点头道：“好吃。” “爸爸，我把你的节日给忘了。”黛茜道，“对不起。” “不用道歉。”托尼道，“过不过父亲节都没有关心，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每一天都可以是父亲节。” “好，爸爸。”黛茜有点儿想哭，听见托尼这么说，就不要哭了，轻轻地道，“我只是第一次做你的小孩，才做四年，没有很多的经验。” 她用手指比出一个“四”来。 托尼没料想女儿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失笑，越想越觉得好玩，面包吃了一点，剩下的时间全用在抬手握拳、挡住笑意上。 末了，托尼咳嗽一声，看着黛茜很认真的脸色，想一想，也很认真地回答：“我也是第一次做你的爸爸，刚巧也才做四年。如果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可以及时提出来，好吗？” “好。”黛茜道，“可是你就是一个很好的爸爸了。” 托尼再吃一口那甜点人的眼睛。 樱桃在嘴巴里，咬出甜蜜蜜的味道来。 “你知道我想什么吗？”托尼问。 黛茜就摇头：“不知道。” “我在想，第一次做爸爸，就遇到黛茜·斯塔克当我的女儿。”托尼托着腮，慢慢地道。 他把樱桃喂孩子一颗，眼里泛出些温柔，轻轻地道，“我觉得很幸福。” “我也是很幸福。”黛茜道。 这个父亲节，托尼过得十分开心。 爸爸和女儿在餐桌边的合照，大小两个斯塔克都笑得眼睛弯弯。 这天晚上，托尼把十连拍的照片都发给罗德，附言：“父亲节的节目太多，烦恼。” “你踏马给我滚！！！！！！！！！！” 父亲节，托尼·斯塔克得到了女儿的爱，和好友的黑名单。 真是令人难忘的一天。 431|第四百三十一章 克拉克看黛茜来了。 高速运行的世界里, 大人们都很忙，克拉克也不例外, 拯救世界不是他的正职, 他平时忙忙碌碌地做记者，有时候要飞好几个国家。 不过在国家之间飞来飞去, 对他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因此虽然说忙, 但也能够忙里偷闲, 找出时间, 时不时就来看看黛茜。 两个外星的遗民见面, 总是格外有亲切感。 “是克拉克来了？”哈皮一跨进斯塔克家的大门, 就感觉不同寻常, 走到客厅，只看见托尼，没看见黛茜, 心有感应似的问这么一句。 “在里面。”托尼指一指玩具房的方位, 将手臂舒展了，放松下紧绷的肩颈肌肉，问, “你怎么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 他一出现，我就感觉你这个屋子里圣光普照。”哈皮道。 能这样自带光芒出场的男人，除了克拉克，就是查尔斯。 当然, 要换了查尔斯来，恐怕还没靠近，心灵就已经被净化。 哈皮心里生出种恶作剧的趣味，很想看看克拉克跟查尔斯待在一块儿是什么样子。 “可能那就是天堂了吧。”他点点头，陶醉地道。 哈皮走近玩具房时，黛茜正趴在玩具房的地板上，听克拉克讲故事。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 但如今，地球上就只剩了两片同根同脉的叶子，一片大叶子叫克拉克·肯特，一片小叶子叫黛茜·斯塔克。 归属感很重要。 人一旦忘记来路，往往也就找不到去处。 克拉克在氪星人的不义之战中，选择守护地球的和平，但在那之前，他从未放弃过追寻自己的真实身份，在那之后，他也从未打算抛弃自己的真实身份。 氪星已经没了，氪星的血脉还在。 地球这么大，宇宙这么大，只要还有一个同类在，那就不孤独。 “氪星就是一个很漂亮的星球吗？”黛茜听克拉克讲氪星的过去，听得津津有味，不由撑起小身子来，用两只手肘拄着地板，托住了两边软嫩嫩的脸蛋，好奇地问，“就是跟地球一样地漂亮。” 黛茜看过地球仪，知道地球是什么样子，可惜没有氪星仪。或许在氪星上是有的，但也早就在大爆炸中变成飞灰，消散于宇宙角落了。 “氪星的生存条件比地球的差多了。”克拉克道，“所以氪星派出很多人，在很多星球上建立哨站，制造适合氪星人生活的环境。” “地球上也有吗？”黛茜问。 “曾经有。”克拉克道，“现在没有了。” “但是我们的同族没有好好保护环境，氪星的生存条件就越来越糟糕。”克拉克道。 他把手握成一个拳头，“终于有一天，星球承受不了超高的负荷，就像人，承担了太多的压力，迟早会爆发。” “它就砰——一下，像团火一样炸开了。”克拉克道。 不愧是做记者的人，故事讲得绘声绘色，说到爆炸的时候，黛茜不由得缩一缩脖子。 克拉克放下手，眼底隐隐约约有一丝失落，等要再仔细看，又只瞧见那蓝眼珠里熠熠的光。 “氪星已经没有了，不过我们能够在地球上好好生活。”克拉克道，“你每天有很好地吃饭，很好地睡觉吗？” “有的。”黛茜道，“因为我的爸爸很好地照顾我。” 任谁也不舍得不好好地养这个孩子。 “对。”克拉克笑起来，“这样就很好。好好吃饭，好好长大，以后就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他们两个说着话，哈皮走进来打招呼。 “嗨，肯特先生。”看不看超人无所谓，哈皮其实是想要跟黛茜玩的。 只是他才打完招呼，那边或坐或趴着的一大一小两个氪星人就转过头来，一样明亮的蓝眼睛，一样的朝气蓬勃，都在冲他笑。 “你好，哈皮！”黛茜高兴地道。 克拉克也跟着高兴：“你好，霍根先生。” “我好，好……我很好。”哈皮顿时感觉目光所到之处无比耀眼，恐怕带着再阴翳的情绪靠近，都被这两个太阳把负面情绪驱除尽净，连带着哈皮脸上也春光灿烂，“一起出去玩吗？” 今天天气很好，托尼昨天就说了要是今天天气好就带着孩子出去兜风，哈皮才来的斯塔克家开车。 在斯塔克家待了半个小时之后，哈皮觉得，兜什么风，与其出去沐浴阳光，不如就在家里沐浴氪星人爱的阳光。 黛茜是好脾气，克拉克也是好脾气。 明明都有那么大的能耐，一个手指头能按倒一座山，可笨笨来拨弄黛茜的小辫子玩，黛茜不生气，还摸摸笨笨的机械爪子，小黄人跑上来，一个攀住克拉克的左肩，一个攀住克拉克的右肩，嘻嘻哈哈，热情得有点儿烦人，还蹭克拉克的头发，克拉克也不生气，坐在那里，笑着问小黄人想要玩什么游戏。 黛茜乐于助人，克拉克也乐于助人。 当然，超人的乐于助人已经是举世闻名了的。 克拉克来斯塔克家做客，并不把自己当做生疏的客人，这个家里有谁需要帮忙，他都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温蒂把珠子滚到大柜子底下去了，可柜子底跟地面的缝隙十分狭窄，机器人的手伸不进去，她的手也伸不进去，正在发愁要不要拿张报纸叠一叠来拨弄。 克拉克跟黛茜从房间外面经过，发现温蒂为难的表情。 “需要帮助吗？”超人问。 柜子不算什么私人物品，托尼不介意客人去碰，出于礼貌，克拉克还是先问过托尼的意见。 “啊，我可以……”温蒂想说她可以再想想办法，可话才说一半，就见克拉克大步走来，微微俯身，轻松就举起一整个大柜子。 “……哇哦。”温蒂看呆了。 她瞧着那一人半高的四扇门大柜子在克拉克手里跟个模型没什么两样，克拉克一边托着柜子，一边还热心亲切地示意温蒂：“请拿吧。” 黛茜也在旁边看，对温蒂道：“请，温蒂。” “好好。”温蒂赶忙从地上捡了珠子。 她心里猜想，克拉克恐怕举个别墅也轻轻松松——这倒是真的。 让温蒂瞠目结舌的，不止克拉克轻易抬起柜子，更有她从地上捡起珠子放进口袋后，一抬头看见的景象。 克拉克拿着柜子，低头问黛茜：“你的力气有多大了，黛茜？” “就是很大！”黛茜道。 “那么。”克拉克就问，“你想试一试吗？” 这一问真是让温蒂心里惊天动地，黛茜的力气是很大，但在家里面，托尼也没让小孩举过柜子来测试力量，要是手一滑，黛茜的手就压在下面，或者再惊悚一点儿，整个小孩都给柜子压扁，不就糟了个大糕。 “要不……”温蒂弱弱地想要阻止，克拉克和黛茜的动作却更快，才说出两个字来，她就已经看见黛茜双手比自己大上好多倍的柜子举在手里。 黛茜的手小，受力点也小，举着柜子，柜子颤巍巍，但居然没有掉。 温蒂随即看见，是克拉克伸了几根手指在悄悄帮黛茜托着。 “怎么样？”克拉克问黛茜，“这不难吧？” “不难！”黛茜高兴地道。 她仿佛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挑战，克拉克帮着把柜子放在原地，黛茜抚着自己的一双小手，还很兴奋。 温蒂松一口气。 她忽然瞧见，对面的墙角，露出托尼暗中观察的半张脸来。 跟温蒂一样，托尼也是悄悄松一口气。 氪星人不仅乐于助人，还让人非常有安全感。 “我会保护你。”黛茜在哈皮的左边耳朵，深情地道，“我会一直保护你，好吗？” “有我在，没人能够伤害你。”克拉克在哈皮的右边耳朵，同样坚定地道，“相信我。” 哈皮快要被这爆表的安全感给冲昏了头脑，就差当场晕过去。 “下一次过家家，不要玩这么刺激的剧情好吗？”戴着公主假发的哈皮合上了故事书，“这都写的什么故事，两个王子争夺公主的情节能写给小孩子看吗？” “爸爸说，喜欢就要争取。”黛茜道。 小孩子怎么了，小孩子懂得可多呢，米茜昨天还在幼儿园里，说遇到喜欢的男生，就要勇敢地去亲亲他。 氪星人不仅有安全感，还有不限量供应的灵魂魅力。 在家里玩半天，几个人终于开着车子出去玩。托尼要工作，拜托了克拉克照看小孩，哈皮于是做了克拉克和黛茜的司机。 哈皮·霍根今天只做司机，平时他还兼职托尼的保镖，今天就不必。 氪星人要什么保镖，要什么自行车。 黛茜高涨的兴头就没有下去过，请哈皮把车子开去她喜欢的大型玩具超市，想看看新的玩具。 有个无缝拼接积木组，跟别的积木不一样，无论怎么扭，都没有接缝，积木块和积木块像融在一起。 积木组是体验项目，瞧着挺好玩，吸引了很多小朋友的注意力，大家都在那里排队。 黛茜也想玩。 哈皮倒不是不愿意陪着小孩排队，只是一看，人那么多，就说等上市了直接买回家玩。 “可是我想现在试一试。”黛茜轻轻地，用那双大眼睛看着哈皮，“好吗？” “我也觉得有点意思。”克拉克也用他的蓝眼睛看着哈皮，笑着道，“不如排队吧？” 哈皮在一片春风陶醉中失去自我，微笑着点点头。 “谢谢你，哈皮。”黛茜就用手掌心在嘴巴上贴贴，飞一个亲亲给哈皮，“喜欢哈皮！” “哈皮就是很好，对吗？”她问克拉克。 克拉克的眼睛也越发迷人地弯起来：“对，非常好。” 两个人说完，要继续排队，过几秒没听见哈皮应答，转头去看，哈皮已经默默流泪了。 “你怎么要哭，哈皮？”黛茜问。 “我觉得我已经身在天堂了。”哈皮道。 432|第四百三十二章 黛茜最近在幼儿园里新学了一种社会行为。 幼儿园真是个小社会, 什么样的小朋友都有，什么样的新鲜词语、新鲜行为都能学, 等以后读了小学、中学、大学, 可更加不得了。 事情的起因，要从谢尔顿的异常说起。 今天一来上学, 黛茜就发现, 谢尔顿跟平时不一样。 米茜走在前头, 谢尔顿走在后头, 可米茜的背上没有背背包, 谢尔顿前胸后背各背了个背包, 任劳任怨地在做米茜的搬运工, 一点儿不耐烦的脸色也没有。 这还是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太阳晒久了会融化的谢尔顿吗？ 黛茜在一边玩滑梯一边等着好朋友来上学, 结果瞧见这么一幕，十分惊奇，小脚一蹬, 从滑梯溜到地上, 把制服裙拍一拍，跑过去打招呼：“米茜！谢尔顿！” 米茜看见黛茜，十分高兴, 停下来要跟好朋友一块儿玩滑梯去, 临了对慢吞吞跟在后面的谢尔顿道：“你把包放到里面去吧，谢尔顿。” 谢尔顿什么也没说，转身要走。 转身之际，大概是看见黛茜惊诧的目光, 谢尔顿面无表情，像解释又不像解释地说了一句：“生活所迫。” “生活要谢尔顿做什么？”黛茜问米茜。 米茜得意地一昂头，好不神气：“要他做我的好弟弟。” 这就更奇怪。 谢尔顿才不会甘心做米茜的好弟弟。 大侦探小雏菊那一根敏感的探测神经就紧绷起来。 谢尔顿奇怪的还不止帮米茜拿包这一点。 吃午饭的时候，是谢尔顿帮米茜端的餐盘。 等餐盘端到跟前，他还对米茜道：“美丽又可爱的库珀小姐，请你享用。” 米茜心安理得接受了弟弟的服务，还想要惠及好友，叫谢尔顿也帮黛茜端一端餐盘。 “自己的事情就是要自己做了。”黛茜道。 她并不要人家帮忙，自己就去索菲娅那儿端饭。 今天中午，黛茜吃饭吃得一点儿也不专心，因为旁边的米茜和谢尔顿总是要说话。 “你说，谁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女孩？”米茜问谢尔顿。 谢尔顿本来叉了一根豆子，要放进嘴巴，听见这话，动作顿时停滞，静止一两秒，缓缓地把叉子放下，才道：“是你，我的姐姐米茜·库珀。” “你还要说。”米茜得寸进尺，“谁是最好的姐姐？” “还是你。”谢尔顿道。 黛茜在旁边看着，好像看了一出精彩的情景喜剧。 米茜吃着饭，嘴也没有闲着，一连问好几个问题，才心满意足地专心用餐。 谢尔顿饭只吃了一半，就把没开封的面包和果汁推到黛茜这边来：“你要吃吗？” “我要的。”黛茜高兴地道。 今天的面包是巧克力流心，正合小朋友的口味。 她只是很好奇：“你不要吃吗？” “不了。”谢尔顿道。 他起身把餐盘拿去回收。 吃完午饭，黛茜看见米茜跟谢尔顿进休息室，也跟着走进去。 她瞧见米茜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火车来，放在谢尔顿手里。 谢尔顿脸上百花齐放。 习惯了小男孩板着脸，一下子笑容这样灿烂，反而有点叫人消化不了。 米茜就消化不了，所以她很快地跑出来，去找海瑟玩。 谢尔顿拿着小火车，坐在座位上欣赏。 黛茜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还关心谢尔顿今天中午吃饭吃很少，过去问：“你生病吗，谢尔顿？” “我没有生病。”谢尔顿道。 “可是你中午吃很少的饭。”黛茜展示出一截小拇指来表示谢尔顿的饭量。 对于黛茜来说，那真是很少很少了。 “因为我说了太多违心的话，没有胃口。”谢尔顿道。 “什么是违心的话？” “就是假话。”谢尔顿道。 他还是把玩珍宝一样在把玩小火车，不过这会儿，脸上出现了对自己违心的一点忏悔之意。 “你怎么要对米茜说假话？”黛茜顿时很有些震惊。 一是因为震惊谢尔顿对米茜说假话，二是因为谢尔顿居然也开始说假话。 谢尔顿是很少撒谎的。 谢尔顿说出前因后果。 米茜周末跟妈妈出去购物，居然没有买自己想要的东西，反而买了谢尔顿最喜欢的小火车。 在库珀太太面前，米茜说要对弟弟好一点，但瞪到了谢尔顿面前，她就要用小火车当做筹码，让谢尔顿讨好自己，来获得快乐。 真是深深的塑料姐弟情。 “所以我就要拍米茜的马屁。”谢尔顿道，“说几句话，就可以得到一个小火车，不亏。” 米茜是感性的，看到压榨弟弟的快乐，谢尔顿是理性的，看到让姐姐吃亏的快乐。 真是男孩看了要沉默，女孩看了要落泪。 “什么是拍马屁？”黛茜问。 “拍马屁是种非正当但不非法的捷径。”谢尔顿道，“能够让你飞快地得到想要的东西。只要使劲夸人。” “这就可以吗？”黛茜问。 谢尔顿看她一眼：“你可以试试看。” 他说得漫不经心，因为在印象里，黛茜似乎没有什么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但没想到的是，黛茜非但把他的话记住了，回到家里，还很快地付诸实践。 “爸爸，我们吃汉堡吗？”回家的路上，黛茜问爸爸。 托尼道：“不吃汉堡。” 温蒂应该已经准备了点心了，可黛茜这会儿就是有些想吃汉堡。海瑟说汉堡店新出了三层厚牛肉培根芝士汉堡，十分地好吃，她也很想试试。 “就是不能吃汉堡吗？”黛茜问。 “今天不吃。”托尼道。 他说完，继续低头去看手机。 黛茜在旁边盯着爸爸看。 须臾，老父亲就听见女儿在旁边轻轻地道：“爸爸，你就是大帅哥。” “什么？”托尼的耳朵竖起来。 “什么？！”驾驶座上，哈皮的耳朵也竖起来。 黛茜突然得了大人们齐齐的关注，不由唬一跳，心里想谢尔顿的方法好像没有用，就摇头：“没有什么。” 托尼已经放下手机，饶有兴致瞧着他的小孩：“可以再说一遍。” “爸爸。”黛茜道，“你就是有一点帅。” “有多帅？”托尼问。 黛茜伸开双臂，比了一个她能比出的最大长度，后来觉得还不够，赶紧道：“就是像大海的水那么多。” 比喻句说得挺好，还顺带着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 “好。”托尼道，“比哈皮帅吗？” 小孩子才博爱，大人就是要比较。 黛茜从后视镜里看着哈皮，哈皮也在后视镜里偷看黛茜。 对视一会儿，小雏菊宝宝就一摆手：“爸爸，我们只是说你好吗？” 托尼就笑出声。 “你还要说我什么？” “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最好最好。”黛茜道。 “我知道。”托尼道。 “那。”黛茜问，“我们吃汉堡吗？” 结果托尼竟然真的叫哈皮拐弯，去汉堡店给黛茜买了个套餐，还不是儿童套餐，是大人吃的威猛套餐。 谢尔顿说得没错。 黛茜吃着汉堡，心里觉得谢尔顿的方法真是管用。 斯塔克家千金的拍马屁之路由谢尔顿不经意地开启了。 史蒂芬来斯塔克家帮忙看小孩。 “要出去玩吗？”黛茜问。 奇异博士道：“不出去。” “可是你又很聪明，又很厉害。”黛茜道。 “这是事实。”史蒂芬道。 “那我们出去玩吗？” “可以考虑一下。” 然后他们两个就出去玩。 托尔来斯塔克家串门，带着黛茜出门遛弯儿去。 在玩具超市，上次黛茜喜欢的那个无缝连接积木组已经开始售卖，黛茜想要，可是没有带钱包。 “别买了。”托尔道，“玩具嘛，很快就会腻的，回头我把金腰带借给你玩。” “这很好。”黛茜道。 “很好也不买。”托尔道。 “可是你就是一个很厉害的神，头发也很漂亮。”黛茜道，“喜欢托尔。” “再说两句。”托尔那坚决不买的神情就微微动摇。 “托尔很帅。”黛茜道。 “你虽然还小，眼光却很好。”托尔摸摸鼻子。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来，给黛茜买下了积木组。 这段时间，大人们都得到来自黛茜的很多表扬，一时之间有些飘飘然。 等聚到一起，得知原来每个人都被黛茜吹了彩虹屁，高兴之情就少了很多。 托尼跟黛茜聊了一次。 在汉堡店里，这回托尼没给买大人套餐，只给了儿童套餐。 他瞧着吃汉堡的女儿，道：“不是说，夸奖人不好。但带着一颗要好处的心夸奖人，就会变得虚伪和谄媚。” 黛茜听爸爸说话，渐渐停了吃汉堡，问：“爸爸，我就是做错了吗？” “也说不上错。”托尼道，“只是如果习惯了有想要的东西就通过拍马屁得到，会少很多担当和真诚。你想要做没担当、不真诚的小孩吗？” “不想。”黛茜摇摇头，感到惭愧了。 “大家都很疼爱你，你想要什么东西，本来也不需要拍马屁就能得到。”托尼道，“你的语言很珍贵，不要乱用、滥用了。同意吗？” “我同意。”黛茜道。 跟爸爸聊过的黛茜同史蒂芬和托尔道歉。 “这没什么需要道歉的。”托尔一挥手。 不过，他很快偷偷地跟黛茜咬耳朵：“你说我头发很漂亮又很帅又厉害，不完全是假话吧？” “不是的。”黛茜道。 托尔就很高兴。 不过大人们在高兴之余，不免还要反思，黛茜是从哪里学的拍马屁。 “我记得不久之前，洛基来过我们家。”托尼道。 “拍马屁洛基的确很在行。”托尔深思起来。 史蒂芬也分析：“不能说绝对，但嫌疑很大。” 他们三个嘀咕半天，越想，洛基越可疑。何况，洛基是曾经明确表示过，要亲自教导黛茜些什么东西的。 可疑到最后，几乎板上钉钉。 托尼于是决定，下次洛基来他们家，他要就把洛基打一顿。 433|第四百三十三章 灵魂宝石很久很久没有回来。 黛茜想妈妈, 日历已经翻了一页又一页，当初空间宝石带着灵魂宝石离开的时候, 说养好伤大家就会回来。 “我的妈妈还没有健康吗？”黛茜问温蒂。 温蒂也不知道答案, 沃米尔在比月亮更遥远的地方，轻易不能到达。 黛茜每一次问, 温蒂只能安慰小孩说：“一定很快就会恢复。” 然而很快了一天又一天, 始终也不见灵魂宝石的身影。 温蒂感觉自己在小孩心里的信用度渐渐透支。 但透支了信用度也没关系, 要是能够换回灵魂宝石的身影, 让黛茜开心就很好。 可惜这个愿望也没能实现。 黛茜在自己的家里, 爸爸和长辈们都疼爱, 过着幸福的生活。 然而幸福里少了一点儿母亲的影子, 就不完整。 黛茜想念妈妈的时候, 并不大哭大闹，只是躲在书房里画画，一画可以画很多张, 瞧着画上面跟小孩手牵着手的漂亮的金头发女人, 她就有点儿高兴，悄悄把画画本合起来，又能够活力十足地出去跟笨笨玩耍。 画可以一直画, 但等待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呢？ 思念盛满了幼儿小小的心脏, 总有满溢出来的时候。 一天，在幼儿园里，隔壁班的小朋友因为想要黛茜手里的球，跟黛茜闹起矛盾。 “我也想要玩球。”黛茜道。 她先从器材室拿的小皮球, 不是不愿意借给小朋友玩，只是自己也很喜欢，想要跟米茜玩一会儿，再借给别人。 可小朋友不愿意，说是先看见的球。 “你不讲道理！”米茜叉着腰道，“就不给你！” 一来二去，就像要吵起来。 隔壁班的小朋友不服气，跟米茜吵得最凶的时候，就脱口而出，说米茜是家里没有钱的小孩。 至于黛茜，是“没有妈妈的小孩”。 “我有妈妈。”黛茜道。 “你只有爸爸。”小朋友道，“从来也没有看见你的妈妈！” 黛茜解释道：“因为我的妈妈生病。” 她想起灵魂宝石受了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心里面就有一点儿难过。 结果小朋友并不相信黛茜的解释，还坚持认为黛茜是没有妈妈的孩子。 黛茜抱着球站在那儿，眼里包了一包眼泪，憋着不肯哭出来。 “我有很好的妈妈！”她道。 索菲娅飞快赶来，问清楚怎么回事，把争球的小朋友带走，随后回来安慰黛茜。 “不应该这样说别人。”索菲娅道。 她让小朋友向黛茜和米茜道歉，黛茜原谅了小朋友，可是这一天，米茜怎样逗黛茜玩，黛茜都高兴不起来。 “我很想看见我的妈妈。”黛茜对米茜道，“我只是要抱抱她，亲亲她的脸。” “可是没有办法。”黛茜低着头，说话小小声。 米茜在旁边瞧着好朋友难过的样子，努力地想办法，要帮助黛茜。 “我知道一些实现愿望的方法。”米茜对黛茜道。 她教黛茜，折一百只千纸鹤放在罐子里。 “折到一百只，愿望就会实现。”米茜道，“很久以前，我想要妈妈给我买漂亮的裙子，只折到九十只，妈妈就给买了。” “真的吗？”黛茜心里燃起希望之火来，难过顿时少了许多，赶紧抹抹眼睛，认真地记下。 谢尔顿在旁边，也听见米茜说的话。 要是在平时，他一定跳出来，批判米茜净说些没有科学依据的话，千纸鹤怎么可能实现人的愿望？ 要真这样，大家也不用认真工作，也不用钻研科学，光在家里折千纸鹤就完事了。 但是谢尔顿今天没有这么说。 他只是默默听着，任由黛茜去记米茜的建议。 黛茜回到家里，跟温蒂学习折千纸鹤。 “怎么忽然想要折千纸鹤？”温蒂问。 她好奇归好奇，孩子想学，就尽心尽力地教给黛茜。 千纸鹤真有一些复杂，比折小星星复杂很多。 黛茜一边跟温蒂认真地学习，一边想，难怪折完一百只就能实现愿望，因为要付出许多的努力。 黛茜不怕付出努力。 学会折千纸鹤之后，团子每天都认真地折，或折四五只，有时候一下子折六七只，都好好地放在玻璃罐子里。 温蒂发现黛茜在攒千纸鹤，提出要帮着一块儿折，被黛茜拒绝。 “谢谢你，温蒂。”黛茜道，“我只是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好。”温蒂笑着道。 黛茜用心折了一百只千纸鹤，折完的那一天，她兴奋得不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提前过圣诞节，可是那天，黛茜从白昼等到黑夜，也没见妈妈回家。 第二天上幼儿园，黛茜失望地告诉米茜，说千纸鹤没能实现她的愿望。 米茜想一想，又出一个主意。 “因为你没有很专心地想你的愿望。”米茜道。 “什么才是很专心地想？” “你知道吗，人的脑电波要是非常强烈，就能够传到别人的脑子里。”米茜道，“所以电视上有人会用心灵沟通。如果你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很努力地想你的妈妈，她就能够听见你心里的话。” 这什么虚假科学，简直带坏小孩。 谢尔顿在旁边又听见。 这次他有点忍不住，原本握着笔在写字，现在笔停了，笔杆被他握得紧紧。 他要开口，可瞧见黛茜重燃希望的表情，忍一忍，还是没说话。 黛茜听了米茜的建议，从这一天开始，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闭上眼睛，很努力地想念妈妈。 托尼坐在床沿给女儿念故事，不经意转头去看，发现女儿紧紧皱着眉头，闭着眼睛，仿佛是个辛苦忍受的表情。 难道是故事不好听？ 托尼心里暗暗想，但没有问出来，讲故事的时候不免更加绘声绘色。 结果黛茜一连许多天都是这样的表情。 老父亲于是多买了很多新的故事书，还吃润喉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优美一点。 黛茜非常虔诚地许愿，许了很多天，这样努力传达，就算灵魂宝石住在宇宙尽头，思念恐怕也该传达到了。 可是灵魂宝石还是没有出现。 一开始有多大的希望，后来就有多大的失望。 黛茜终于忍不住，在爸爸又一次拿着故事书给讲睡前故事的时候，无声地缩在被窝里哭起来。 小孩子的异常，托尼一下就发现，探头去看，女儿已经流了满脸的泪水。 “怎么了？”托尼问。 被窝里的软包就一下子掀开被子飞，扑在他怀里，再憋不住许多的委屈，呜呜哭得抽噎起来。 “爸爸，妈妈不要回来看我吗？”黛茜哭着问，“还是妈妈生很厉害的病，不能回来看我？” 托尼就知道他的孩子想妈妈，低头将那沾了泪水的小金发往后拨一拨，道：“她心里一定很想见你。还不回来是因为有不得已的理由。” “米茜给我想很多办法，我很认真地做。”黛茜道，“就是没有用的。” 她仰起脸来，眼泪汪汪地问：“怎么没有用呢？” “有时候，我们很想实现一个愿望，但越是努力，越不见效果。”托尼道，“科学也没办法解释。” “我只是想要我的妈妈。”黛茜哭得咳嗽起来，脸呛得通红。 “这个星期天，天上有流星雨。”托尼对黛茜道，“我们一起跟流星许愿，你觉得怎么样？” “这就是没有用的。”黛茜道。 托尼抱着孩子，出去拿了手帕，给黛茜擦擦眼泪，等黛茜渐渐平静，再给喂点儿水。 “我知道，可能没有用。”托尼道，“但像你折千纸鹤，每天睡觉之前想妈妈，都是在坚持想要重新见到妈妈的信念。一件事情坚持做下去，总能找到方法，或者，总能看到希望。” “要许愿吗？”托尼问。 黛茜想一想，又有点儿要哭，但忍住了，带着哭腔小声回答道：“要许愿。” 她还是想看见自己的妈妈。 史蒂夫也说过，努力可能没有结果。但不努力不尝试，永远也没有结果。 谁不是在为一个结果，做着千万个努力过程中的无用功呢？ 偏偏这样的无用功好像少一个都不行。 星期天天一黑，黛茜就在别墅顶层等着，用爸爸的天文望远镜，静候流星雨的来临。 夜幕真晴朗。 弯月明亮，星星都闪烁得很热闹。 “我要许愿我的妈妈回家！”黛茜对托尼道。 她想到能许愿，心里就高兴起来，前几天哭得那样难过，让做大人的心里也跟着难过，现在看见孩子笑，托尼也跟着扬起一丝笑容。 “可以。”托尼道，“流星雨来的时候，就闭上眼睛许愿望。” “好。”黛茜道，“爸爸，我一定很认真。” 小雏菊宝宝全神贯注等着，等很久，流星也没有来。 结果就一转头去看时间的功夫，托尼说一声“来了”，黛茜转过头去，发现夜空中真像下雨一样坠落许多拖着长尾巴的星子。 黛茜赶紧闭上眼睛，大声地道：“妈妈回家好吗？” 她怕只说一句不真诚，一连说许多句。 说着说着，闭合的眼皮仿佛被光照耀似的，感觉到融融的光源就在跟前。 像是闭着眼睛睡觉时，突然照见了白昼的光。 黛茜睁开眼睛，一下子呆住了。 一窗之隔，空气中缓缓降临的不是太阳。 但那比太阳更温柔、比月亮更耀眼的，是个浑身散发着橘金光芒的身影。 那美丽的眼瞳凝视着黛茜，难以言喻的情绪无声翻涌，比夜晚更静寂，像忽然穿林而过的风一样温柔。 须臾，她缓缓向窗户里的女儿伸出了手。 434|第四百三十四章 盼了很久的妈妈突然出现, 黛茜愣了很久很久。 她瞧着落地窗外散发光辉的灵魂宝石，像在梦里, 灵魂宝石也不动, 就这么漂浮着，任由她的女儿盯着她看。 “爸爸。”等发愣完, 黛茜马上转过头去问托尼, “那真是我的妈妈回来了吗？” “是。”托尼道, “你许愿要她回家, 她就回家来看你。” 黛茜就走到窗户前, 把她的小手贴在窗户上。 “真是妈妈！”她轻轻地道。 窗户玻璃很凉, 也摸不着灵魂宝石, 黛茜看着终于回来的妈妈, 一瘪嘴，掉下大颗大颗的眼泪。 灵魂宝石发现她的小孩哭起来。 她并没有激动，只眉头微微挑一下, 视线随即偏移去看托尼, 瞧得十分认真。 过一会儿，灵魂宝石抬起右手，伸出一个手指, 仿佛要做一个将空气撇开的动作。 半空突现身形的空间宝石看见这一幕, 再看哭哭脸的黛茜，瞬间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三魂七魄都要吓飞，赶紧过来拦住灵魂宝石：“那是喜悦的泪水, 喜悦的泪水。”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灵魂宝石问。 空间宝石顿时有些语塞。 他以为灵魂宝石是要打托尼·斯塔克，现在听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犹疑地转过头去，再看看站在落地窗后的斯塔克父女。 灵魂宝石落下了的手又抬起来。 危急关头总激发人的潜能，空间宝石这会儿大脑运转的速度比流星掉落更快，很快又醒悟，劝道：“那是很贵的玻璃，很贵的玻璃。你打破了，弹到黛茜怎么办？” 灵魂宝石这才收手。 两颗宝石进屋子里来时，黛茜已经被爸爸抱在怀里。 又高兴又委屈，哭了鼻子的小雏菊宝宝这会儿已经止住眼泪，拿着托尼的大手帕在擦眼睛，小小的眼皮给拭了又拭。 黛茜一看见灵魂宝石进来，就飞离托尼，径直扑到那散发橘金光芒的怀抱中去。 “妈妈！” 黛茜高兴得不得了。 她果真像先前对米茜说的那样，抱抱灵魂宝石，还亲亲灵魂宝石的脸。 要换了别人，不说是对现在养伤回来的灵魂宝石，就是对当初被打碎人形的那块宝石，也没有胆量下得去嘴。 黛茜就不一样。 她高高兴兴地亲亲灵魂宝石的左边脸，再亲亲灵魂宝石的右边脸，还有很多的话要对妈妈说。 “妈妈，你的伤好了吗？”黛茜问。 灵魂宝石道：“已经好了。” “我只是很想你。”黛茜数着指头，“想很多天，比十个手指还要多，比一百个手指还要多。” “我知道了。” 做妈的回答得硬邦邦，空间宝石在旁边听得直摇头。 “这么温情的见面，就对女儿说这种话。”蓝毛在沙发上翘着腿，真是感觉自己在沃米尔上对灵魂宝石叮嘱过的话都白说了。 什么见了面要冲上去热情拥抱啦，什么要露出温暖的微笑啦，什么要主动询问女儿没见面那些日子的情况啦，统统都没发生。 白费苦心。 空间宝石捶着心肝。 灵魂宝石虽然没有主动拥抱，也没有微笑，不过黛茜拉着她，要跟她一块儿做什么，她就去做什么。 这样的配合，可是对任何人都没有过。 黛茜今天晚上高兴到极点，觉也不想睡，带妈妈去看她画的画。 日积月累，拿出来居然已经厚厚的一叠。 才知道分离的时间那样漫长。 “这是和妈妈吃汉堡了。”黛茜一张一张地展示，“还有和妈妈荡秋千。” “还有和妈妈一起在我的幼儿园玩。”黛茜道。 团子道：“我还折很多千纸鹤，妈妈。” 今天晚上，她叫许多句“妈妈”，仿佛要把从前那些日子里空白的，现在统统补回来。 灵魂宝石接了她女儿的画，又接下她女儿的千纸鹤。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大概都是没有用的，既不能当武器，又不是什么增进力量的法宝。 灵魂宝石还是收下。 哪有母亲会觉得女儿的心意没用。 直到夜深，黛茜才窝在灵魂宝石的怀里，闭上眼睛睡着。 “真可爱。”空间宝石过来看幼儿的睡脸，面容不禁温柔起来，感慨道，“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长得这么大。” “放她回卧室去吧。”托尼道，“她明天还要去幼儿园上学。” 做爸爸的这么说，下意识伸手来抱小孩。 灵魂宝石没把黛茜交给托尼，自己抱孩子到儿童卧房去。 “这也算难得流露出来的母爱吧。”空间宝石拍拍托尼的肩膀。 黛茜很晚睡觉，第二天早上却还一样早起，一睁开眼睛，就从床上骨碌爬起来，要去外面找妈妈。 黛茜真担心昨天晚上的流星和妈妈是做了个虚假的美梦。 不过这样的担心很快就消失，因为灵魂宝石就坐在她房间里。 灵魂宝石坐在黛茜小小的儿童椅上，居然能坐得住，还端得十分稳，没什么表情地凝视从睡梦中醒来的小孩。 她是不需要睡觉的，所以一夜没睡，也把黛茜这么看了一夜。 来上班的温蒂发现灵魂宝石终于回来，也很高兴。 吃早饭的时候，黛茜对灵魂宝石道：“妈妈，我放学就回来找你，好吗？” 想到回家还能看见妈妈，黛茜就胃口大开，不由多吃一个小面包。 但当妈的没有点头称好。 灵魂宝石道：“我去你的幼儿园看看。” 此言一出，满桌皆惊。 “这是不是有点儿太隆重……”温蒂道。 这下好了，全幼儿园的小孩都知道黛茜的妈妈是一个美丽的发光体。 “不太合适。”托尼道。 温蒂有温蒂的考量，托尼有托尼的考量。 托尼想的是，灵魂宝石随随便便一出手的破坏力。 黛茜要去的是充满童真和快乐的幼儿园，不是可怕的事故现场。 灵魂宝石仿佛知道托尼心里想什么，侧转脸望过来，那眼神像能直接看到人的灵魂深处。 “你在担心什么？”她问。 托尼咳嗽一声，端起咖啡来喝，喝完一口，道：“我女儿会因为母亲太过耀眼在幼儿园出名。” 灵魂宝石就没有说话。 正当大家都以为她放弃去黛茜幼儿园参观的时候，只有空间宝石流露出高深莫测的先知表情。 然后，托尼就看见灵魂宝石身上的光芒嗖地黯淡下去，像按了关闭按钮的灯盏，橘金色的光辉隐没进她皮肤里，一时之间，灵魂宝石看起来跟普通人类也没什么两样。 托尼沉默了，温蒂也沉默了。 黛茜很惊奇，“哇”一声，夸奖道：“妈妈很厉害！” “既然如此，为什么平时不收起来？”托尼问。 灵魂宝石一皱眉，像是钢铁侠问了个傻问题：“没必要。” 这个天是彻底聊不下去。 约法三章之后，托尼最终还是同意让灵魂宝石跟着到幼儿园里面去看看，也好叫小朋友们都瞧一瞧，黛茜的妈妈原来是这个样子。 后座坐着大佬，一路上哈皮开车都开得战战兢兢。 惊喜一个接着一个，黛茜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米茜和谢尔顿就是我的好朋友！”幼儿在安全座椅上摇晃着小脚，小手牵着妈妈的手，“我会介绍给你好吗，妈妈？” “可以。”灵魂宝石道。 尽管刻意隐去了引人注目的光辉，但灵魂宝石的出现，还是在幼儿园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小朋友们听说从来没看见过的黛茜的妈妈陪着黛茜进幼儿园，都跑来看。 “黛茜的妈妈有很长的金头发，还有金色的眼睛！”小杰克道。 安吉拉一下就喜欢上灵魂宝石：“她真高，很漂亮。” 喜欢归喜欢，灵魂宝石一眼扫过来的时候，所有小朋友都一动不敢动。 这大概是人类幼崽们潜意识里的危险雷达在发生作用。 “这就是米茜和谢尔顿。”黛茜把自己的好朋友介绍给妈妈。 灵魂宝石看一眼瑟瑟发抖的库珀双胞胎，再看一眼满脸期待的黛茜，点头道：“你好。” 对别的小孩打招呼，这简直是莫大的进步，黛茜很为妈妈高兴。 那个说黛茜没有妈妈的小朋友，瞧见灵魂宝石来，惭愧地悄悄跑走了。 索菲娅在教室前面拍拍手，要叫大家都进来上课。 家长不能够妨碍小朋友上课，所以黛茜要让灵魂宝石先回家去。 “妈妈，你来我的幼儿园，我很高兴！”黛茜快乐得大眼睛弯弯，“你不喜欢说很多的话，可是我还有很多的话跟你说。” “可以。”灵魂宝石道。 母女两个在幼儿园内即将分别的时候，等候在车里的哈皮还纳闷。 哈皮问托尼：“她怎么突然想要来黛茜的幼儿园？” 托尼就摇头。 空间宝石在钢铁侠的加长豪车里嗅着一杯马天尼，并不喝，只是把杯子在手里轻轻地转，悠悠答道：“不是有小孩说黛茜没妈吗？她这样表达母爱的方式倒让我有些意外。” 蓝毛笑起来：“意外地温柔。” 他是笑了，哈皮跟托尼却一脸惊悚。 托尼想到灵魂宝石一贯的人若犯我一点我就要送你上天的行事风格，不由后悔把这件事情告诉空间宝石——谁知道空间宝石一转头就告诉黛茜的妈。 “没事的。”空间宝石摆摆手，安慰道，“我跟她说好了，不杀小孩。” 他解释完，看哈皮跟托尼的表情好像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惊悚，赶紧换个措辞：“不伤害小孩。人类幼崽都很脆弱的嘛。” “就算是个氪星幼崽他也经不起一击啊！”哈皮道。 他放下酒杯，从车窗里望黛茜的幼儿园。 孩子们都进教室，里头就安静不少。 空间宝石轻轻地道：“况且要是她动手，黛茜就不开心。让黛茜不开心的事情，她不会做的。” 这头的黛茜挥挥手，要跟妈妈短暂分别了。 “就要好好在家里，不打人，好吗？”团子叮嘱妈妈。 她的确说了很多很多的话，相比之下，灵魂宝石反馈的语言，还不到女儿的一半。 灵魂宝石站在原地，看黛茜背着小背包进教室去。 她看两秒，眼见黛茜的脚已经迈进门里，不知道想什么，突然开口。 “我在沃米尔也想你。” 黛茜听见妈妈的话，飞快转过头来。 她把背包放在地上，跑到妈妈身边，开心地问：“你也是想我很多天吗，妈妈？” 黛茜觉得分别了那么长的时间，空间宝石看见她，却说小孩是在短时间里长大了。 对于宇宙里已经存在了许多年的宝石来说，就算一百年，又能有多长呢？ 但灵魂宝石想一想，回答得很认真：“比一百个手指还要多。” 435|第四百三十五章 有妈妈的生活, 跟做梦一样美妙。 在幼儿园，黛茜被小朋友们团团围住, 大家都来询问关于灵魂宝石的问题。 “黛茜的妈妈长得那么漂亮！”海瑟道, “所以黛茜也很漂亮。” “你的妈妈是外国人吗？”安吉拉问，“她就是有一点跟我们不一样。” 黛茜听见说不一样, 心里就紧张起来, 憋一会儿, 点头道：“是外国人的。” “她的眼神非常可怕！”小杰克道, “她一看我, 我就不敢动。比看见我的爸爸生气还要可怕。” 这是事实, 不光小杰克一个人这样, 就算大人瞧了, 也要遇见天敌似的一动不敢动。 幼儿园里，黛茜高兴大半天，回到家里, 看见等在客厅的灵魂宝石, 还是高兴。 软绵绵的幼儿窝在灵魂宝石怀里，用脑袋亲昵地顶一顶灵魂宝石的下巴，这样温馨的场面, 看得大家都心灵柔软。 要是灵魂宝石不用“看什么看”的冰冷眼神扫视, 这种柔软还能维持得更久一些。 宝石的人形已经恢复，以后可以常常来看望黛茜。 “有我在，只要向来，随时都可以来。”空间宝石道, “不管是吃饭的时候，还是睡觉的时候。” “所以就算暂时分开，也不用难过，黛茜。”他道，“我们的距离看起来很遥远，其实彼此靠近，只需要一秒钟。” 这番话，是在宝石们住了两天之后，要离开地球时对黛茜说的。 相聚的日子总是美好，叫人迷恋，可有聚就有散，有时候，分别来得比相聚更快。 黛茜拉着灵魂宝石的裙子，耷拉着脸蛋，非常不舍。 “妈妈，你要经常来看我好吗？”她问。 安吉拉说得对，灵魂宝石长得真高，黛茜本来已经长高了一点儿了，跟灵魂宝石这么一对比，顿时还是小只起来。 “我每天都会想你。”黛茜道。 当妈的仿佛没有什么话要叮嘱她的孩子，反而是小孩，絮絮叨叨说许多关切的话。 “睡觉要盖上被子。”黛茜道。 这么温馨的叮嘱，听得空间宝石直捂心口。 然而灵魂宝石道：“我不用睡觉。” “那就是冷的时候要盖上被子好吗？”黛茜从善如流。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说很多，分别就显得漫长起来。 小孩子舍不得母亲，母亲也未必舍得小孩子。 这话放在灵魂宝石身上好像不太适用。 不过当大家都以为她一句温馨话都不打算说，要直接转身走了的时候，盯着黛茜看很久的灵魂宝石突然道：“你已经长大一点，可以去沃米尔看看。” “什么？”空间宝石支起耳朵。 托尔也有些错愕。 “去沃米尔。”灵魂宝石道。 “你不是说过要把黛茜放在地球养……”空间宝石看看灵魂宝石的脸色，再看看托尼的脸色。 灵魂宝石没打算将黛茜带到沃米尔自己养，只是提出，可以带黛茜去玩一两天。 “你想去吗？”那橘金的眸子将黛茜望着。 按照这位女王说一不二的个性，要是黛茜点头，那就非带不可，要是黛茜摇头，她也能走得干脆。 黛茜看看爸爸：“爸爸，我们可以去吗？” 托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着灵魂宝石：“你保证她的安全吗？” 灵魂宝石就一皱眉。 “安全不用担心。”空间宝石赶紧上来道，“要是孩子想去，到外星球玩玩也不是不可以。我随时能送黛茜回来。” 托尼又看看黛茜。 小雏菊宝宝有些想去看看妈妈的家乡，她既然想，得了安全保证的托尼就点头，同意让两颗宝石将孩子带离一两天。 “爸爸不要去吗？”黛茜问。 托尼道：“我在家里等你。” 黛茜要离开地球，大家谁也没预料到，所以临时收拾出门的包裹，用了许多时间。 算起来，黛茜还从没有像这次一样离开爸爸，到很远很远、连电话也打不了的地方去。 托尼把女儿的毯子、奶瓶、奶粉连同幼儿装甲片装在包里，想一想觉得不够，又加一个平板，还是不够，又加一只彩虹小马。 生活用品已经装了一大袋在旁边，衣服也装一小包。 等到统统收拾整齐，堆放在地上的包和箱子加起来居然有四五个。 “这是去玩两天还是度假？”空间宝石问。 明明是跟妈妈道别，结果一转头，轮到黛茜跟爸爸道别。 “爸爸。”能出发到沃米尔的团子有些高兴，用小手摸摸爸爸扎人的胡子，轻轻地道，“我就是两天就回来。你要在家里接我好吗？” “好。”托尼道，“不要乱跑，不要捣蛋，遇到危险躲在你妈妈身后，同意吗？” “我同意。”黛茜伸出小拇指来，跟爸爸的小拇指勾在一起。 灵魂宝石从托尼怀抱里接过女儿。 托尼抬起手，正要做个告别的手势，不料空间宝石动作更快，以为他们已经完成告别，打个响指，两人脚底下就开出个风声呼呼的圆洞，连人带包裹掉了下去。 托尼隐约在飞快出现又飞快消失的空间门间隙中，瞥见一些荒凉的山丘。 沃米尔哪有什么好玩的。要么雾气环绕，要么冰雪覆盖，要么寸草不生，也不是游乐园。 但黛茜有跟母亲待在一起的权利。她已经很久不见灵魂宝石，就让她们相处的时间再长一点。 老父亲双手插着兜，站在原地，把空间门消失的那块地面看了又看，半天，确定不会再打开，才转身去沙发坐下。 平时不觉得。 可现在，黛茜一离开，别墅就骤然大许多，一下子空荡荡起来。 “我去收拾黛茜的房间，先生。”温蒂道。 托尼不知道，一离开地球，原本还有些兴奋的黛茜眼睛眨一眨，就有了泪花。 “你不高兴吗？”灵魂宝石问，“如果不喜欢这个星球，可以去其他星球。” “没有的。”黛茜抹抹眼睛，把脸埋在妈妈的颈弯，“只是爸爸怎么不要跟我一起来呢？” 个中滋味，小孩子说不清楚。 刚分开一秒钟，她就开始想念一个人坐在客厅的老父亲。 黛茜出门玩去了，只是一两天，很快就回来。 但她不在的时候，大家都有些不习惯。 鲍勃上来拿香蕉，发现托尼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就问：“爸爸，黛茜呢？” “去外星了。”托尼道。 “什么时候回来？”鲍勃问。 “过两天。” “好。”鲍勃就去冰箱里，拿了六十七个香蕉，要下去和大家一起吃。 平时拿香蕉，鲍勃都要留出黛茜那一份，今天偏偏这么巧，只有六十七个香蕉。 “黛茜回来想吃怎么办呢？”鲍勃把自己的那一份给黛茜留下。 黛茜不在家，吃饭的时候，只有托尼一个人坐在餐桌边。 儿童餐椅空空无人，老父亲的餐盘上空，也没有一只小手伸过来，倒下一勺鹰嘴豆。 “爸爸，你在家里，要好好地吃饭。”黛茜出门之前，叮嘱托尼。 托尼于是把饭一勺一勺，吃得干干净净。 吃过晚饭，平常这个时间，做爸爸的会跟小孩玩一会儿再去工作。 今天晚上，托尼只是在黛茜的玩具房坐一会儿，把昨天跟小孩一起拼但没拼完的拼图完成，就去了工作室。 笨笨没见黛茜跟过来，在房间里直转悠。 “她不在家。”托尼道。 笨笨连连摆手。 “去玩了。”老父亲把这句话又重复一遍给笨笨听，“过两天就回来。” 可笨笨还是很快无精打采，伸着手，去碰工作台上黛茜的照片。 “我知道你不习惯。”托尼道。 今天晚上，钢铁侠也专心致志地工作，只不过工作时间比平时要短一些，因为雷神来了家里。 “黛茜呢？”托尔兴致勃勃，呼啦一下飞进来，“她上次要的天马的羽毛，我跟瓦尔基里讨来了，足足有三根呢！” 托尔进门来，只看见托尼，没看见黛茜：“你女儿呢？” “被带去沃米尔玩了。”托尼放下工具。 托尔顿时感觉有些没意思，把羽毛放在桌上，看看托尼的脸：“来都来了，那咱们喝两杯？” “喝。”托尼道。 两个大男人于是坐在家庭酒吧里，举杯对饮。 托尔觉得红酒甜腻，始终要喝野性一点的烈酒。 举着硕大的酒杯灌一口，托尔一边抹嘴巴，一边四处望：“真有点不习惯。平时我们喝酒，黛茜都要在你旁边捧着牛奶一起喝。” “你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托尼问。 他喝一口酒，看看窗外。 窗离得有些远，从窗户望出去，那片天似乎更加渺远，星星也看不真切。 “她就在星星上。”托尼道，“灵魂宝石很靠谱，会照顾好她。” “谁说不是呢？”托尔哈哈大笑，“敢有一个人踏上她的星球，她一指头过去就没了。” 他一边笑，一边再倒一杯。 托尔喝得心满意足，带着浑身酒香回到阿斯加德去。 他要回去睡个好觉，托尼也到了睡觉的时间。 换上睡意的董事长往主卧走，临了到了门口，又转去儿童卧室。 打开灯，黛茜的小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故事书放在床头，今晚不必念，没有小孩来听。 托尼就又关上灯，回到他的卧室去。 他今晚躺床躺得比平时要早，但没睡着，睁着眼睛在看漆黑的天花板。 空调的温度被他自己调得有点低了，他转个身，拉扯拉扯被子，盖到下巴。 黑暗之中，托尼低声开口，不知道问他自己，还是问远在沃米尔的女儿。 “晚上睡觉，被子盖好了吗？” 436|第四百三十六章 说好要去沃米尔两天, 结果才过差不多二十四个小时，黛茜就拖着大包小包, 从空间宝石开的空间门里回来了。 女儿回家的时候, 托尼正在跟罗德视频。 罗德上校在视频里道：“那可是去外星啊！不是出国，电话都打不到！” 托尼就抬手钻耳朵。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罗德问。 “这句话你已经重复第五遍, 我的耳朵都起茧子。”托尼道。 “因为黛茜那可是去外星啊！”罗德又道。 他正说着, 突然看见手机里的好友竖起耳朵, 就问：“怎么了？” 托尼没有回答, 转过头去, 仿佛听见什么声音。 再然后, 他就挂掉了罗德的电话。 老父亲刚走出书房, 就听见黛茜叫的“爸爸”, 还以为是幻听，但他随即瞧见一路找过来的女儿出现在眼帘，不由微微睁圆那枫糖色的眼睛。 “爸爸！”黛茜高高兴兴跑过来, 一下就把托尼抱住。 那小手扯着爸爸的衣服, 要让抱起来。 托尼弯腰将女儿抱起，仔细地瞧一瞧，看黛茜还跟出发前一样, 毫发无损, 不由低头将小孩的额头亲一亲，问：“不是两天才回来吗？” 真是奇怪，黛茜的声音一响起，家里瞬间就热闹起来, 好像那一股子出走的活力又蓬勃地从失处涌回。 “因为我就是想要回家了。”黛茜亲昵地跟爸爸贴贴脸蛋，“妈妈说可以回家。” 她倒还真像个度假归来的小千金，头发上架着一副儿童墨镜，不知道是照谁的意思打扮成这样。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托尼问。 “在这里呢。”空间宝石懒洋洋的身影从走廊转角传来。 “千金大小姐总需要一个拿行李的搬运工。”他道。 黛茜自己提两个包，剩下的全是空间宝石拿。 毕竟要劳动灵魂宝石，想想就很可怕，生不出勇气去请求女王陛下高抬贵手，拿一拿那凡人的行李箱。 灵魂宝石坐在客厅里，等着空间宝石开门回去。 但空间宝石慢慢吞吞，非要跟托尼坐下来说一说黛茜沃米尔一日游的内容。 “沃米尔好玩吗？”托尼问。 做爸爸的心里想，恐怕是不好玩，因为他上次也去过，虽然那一趟旅程危险又短暂，但他还是看见了沃米尔的穷山恶水。 恐怕连个吃的都没有。所以出发之前，托尼才往黛茜包里塞那么多干粮。 “好玩，爸爸。”黛茜道。 “有很多很多石头，山好高好高，哇——”小雏菊宝宝把手举得高高，要给爸爸比一比山高的样子，“天空就是紫色，还有一点冷。” “穿外套了吗？”托尼问。 黛茜就点头：“穿了。” “还有一个脸红的伯伯。”她继续道。 “什么脸红的伯伯？”托尼问。 沃米尔星上有个被灵魂宝石禁锢了的红骷髅，长着一张通红的剥除皮肉似的脸，披着又长又破的斗篷，黛茜第一眼瞧见他，不由吓一跳。 她以为那是妈妈的门卫。 因为红骷髅一看见她，就自动通报：“黛茜·斯塔克，灵魂宝石之女，托尼·斯塔克之女，氪星遗民……” 他知道的真多。 “伯伯很瘦，脸没有很多肉，鼻子三角形。”黛茜回想那个脸红伯伯的模样，“脸好红好红，我看见，就有一点害怕，爸爸。但是我们不可以乱说别人的长相，对吗？” 托尼还在想那个脸红的伯伯究竟是谁，心想大概是个没有见过的人物，听见黛茜问话，过一会儿才点头：“对。” 黛茜其实不是很喜欢那个红脸伯伯，因为他总是偷看她的妈妈，表情还非常奇怪，又像害怕，又像电视里要抢银行的坏人的脸色。 让团子改观的是，红脸伯伯居然认识史蒂夫·罗杰斯。 “他说，跟伯伯史蒂夫是老朋友了！”黛茜快乐地道。 这个世界很大，黛茜的爸爸跟妈妈分别住在两个相隔超远的星球，要不是因为种种机缘巧合，可能一辈子都彼此不相识。 这个世界又很小。 在超远的沃米尔星球上，居然有个史蒂夫的老朋友。 真是千里因缘一线牵。 “你确定吗？”托尼狐疑。 “是的。”黛茜很笃定地点头，“回家的时候，脸红的伯伯说，如果看见伯伯史蒂夫，就要帮忙跟他问好。” 团子轻轻竖起她的右手中指来，天真又快活地道：“是这样问好。” 黛茜说着老朋友问好的事情，不明白爸爸的脸色怎么一下子古怪起来。 “好。”托尼缓缓合上女儿友好的中指，语重心长，“下次看见史蒂夫，请你转告。不过这个手势以后还是不要做了吧。” 黛茜一张嘴巴叭叭的，给爸爸说很多沃米尔的趣闻轶事，比如她睡觉是睡在石头的床上，山崖很高，空间宝石带着她跳崖玩，跳到一半就传送回山崖上。 黛茜开始说跳崖这一段的时候，空间宝石使劲儿给她使眼色，可惜已经晚了，他忐忑地抬头看看，发现不仅托尼的脸很臭，灵魂宝石的脸也很臭。 空间宝石心想就不该趁灵魂宝石不在，跟黛茜玩这种刺激游戏。 而旁边的托尼心想，可能一开始就不该让他们两个把女儿带走。 空间宝石转移话题，补充了些细节，说带着黛茜到外星球的饭店吃饭，还去了月球漫步。 “挺好的，是吧？”蓝毛笑眯眯。 聊过一阵之后，见黛茜打起呵欠，两颗宝石就要回去了。 灵魂宝石始终没有很多话，离开之前，也只是伸手抚一抚黛茜的脸蛋，道：“我会回来看你。” “妈妈，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吗？”黛茜在沃米尔没睡好，揉着眼睛，听见妈妈说要走，很快又把眼睛睁大，关心地道，“还要拉钩。” 她跟灵魂宝石拉了钩，要灵魂宝石经常里地球玩。 灵魂宝石跟空间宝石离开之后，托尼给黛茜找出一身新的睡衣，再用毛巾给孩子把脸和手抹一抹，让她睡个觉去。 黛茜睡觉的时候，老父亲就把她包里的玩具拿出来，在玩具房放放好。 就是这样琐碎的小事，将生活填得满满。 衣服和小毯子之类，就等温蒂上班再洗。 托尼在看黛茜的行李时，发现两个鼓囊囊、沉甸甸的新包裹。 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石头。 “这就是特产！”黛茜道。 团子睡醒之后，听见爸爸问带回来的两包石头，顿时自豪地挺起小胸脯，跑去拉开拉链，把包里的石头一个个搬出来给托尼看。 “妈妈说，随便拿。”黛茜豪气地。 没想到小雏菊·斯塔克在地球是个身价不可估量的千金，在沃米尔依旧是超级富有的四岁小孩，整个星球上的东西都可以拿，要是她想，坐拥整个沃米尔也无不可。 托尼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女儿搬出来的石头。 这在沃米尔遍地都有的东西，难怪可以随便拿。 大概也只能把石头当特产了。 不过黛茜可不是随便捡的石头。 她心里想着要带回来给地球上的很多人，每一块石头都是精心挑选过。 “这是给爸爸。”黛茜拿着块五边形、钻石状的石头，放在托尼面前，“它很像你的小饼干，对吗？” 团子指一指托尼的心口。 今天钢铁侠衣服上没有别着装甲片，不过托尼定睛一看，石头倒还真挺像。 “圆的是给伯伯史蒂夫。”黛茜道。 “小蝴蝶石头，是给小娜阿姨。”黛茜道。 斯塔克家的千金如数家珍，一个个数给托尼看：“这很像一个人！就送给伯伯罗德。” “还有给皮的，给克拉克的，给托尔的，伯伯斯蒂芬的，洛基的……” 真是十个手指都数不完，难怪装了两大包。 “好。”托尼道，“他们一定很高兴。” 黛茜送的装甲片石头，很快陈列在董事长的工作室里。 除了给长辈们带特产，黛茜还给好朋友准备一份。 其中最别致的，要数给谢尔顿的小石头。 “这长得像什么？”托尼问。 “像一个脑子。”黛茜道，“因为谢尔顿总是说，脑子是好东西，希望大家都能拥有。” 谢尔顿·库珀真是一个无私体贴的小男孩。 第二天上学，黛茜就把特产带去，送给她的好朋友。 正巧早上一下车，还没进小红门，黛茜就在幼儿园外面遇到也下车来的米茜和谢尔顿。 她高兴地跑过去，打了招呼，就把小石头从口袋里掏出来。 “这就是特产吗？”米茜问。 黛茜道：“是的。” “我以为你带好吃的。”米茜道。 不过不是好吃的也没关系，黛茜送的礼物，她都很喜欢。 谢尔顿对石头无感，不过是黛茜送的礼物，他也就用手帕擦了又擦，放进口袋里。 三个小的在幼儿园门口看石头时，有个小朋友的家长经过。 这位爸爸是个地质学家，路过时不经意往黛茜这边瞧一眼，随即停下脚步，伸手抬了抬眼镜。 那镜片放射出不同寻常的精明的光来。 一个星期后，电视新闻报道，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四岁小女孩在旅游时发现了一种稀缺石头，石头里有着几种之前从未被发掘出的微量元素，据地质学家们初步研究，这几种微量元素在地球上存在的可能性微乎及微。 地质学界轰动了。 “这块石头将成为研究外星球自然环境的又一直接依据！” “是不是会载入史册啊？”罗德问。 托尼看着新闻，转头去瞧旁边浑然不知发生什么的小女儿，回想上个星期黛茜说送了一块石头给陌生叔叔的事，面色复杂，语气深沉：“说不准……” 437|第四百三十七章 鲍勃坐在黛茜的木马上苦恼。 小黄人平时活泼好动, 突然安静下来，还真让人有些不习惯。 黛茜跟笨笨玩赛跑游戏, 跑到一半, 从走廊经过的时候看见发呆的鲍勃，心里不由得生出好奇, 叫停比赛, 走到鲍勃身边, 问：“你没事吗, 鲍勃？” “我有事, 黛茜。”鲍勃道。 他两手托着腮, 从胸腔深处叹出一口缠绵悱恻的惆怅气息来。 黛茜最热心, 总是愿意在别人需要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 听见鲍勃这么说，就关切地问：“因为你的香蕉不见吗？” 鲍勃是个皮小子，可是他跟黛茜的关系很好, 黛茜从沃米尔回来, 还吃了鲍勃留给她的那一根香蕉。 如果鲍勃为弄丢了香蕉苦恼，黛茜就乐于把自己的水果分享给他。 但鲍勃摇摇头：“不是，是爸爸表扬我。” 这可以算是天上掉金子一样的好事, 难得小黄人有被托尼表扬的时候, 一定是做了很好的事情。 的确。鲍勃脑海里那一根乖小孩的神经今天莫名跳动两下，看见桌子上凌乱堆放着的文件，知道是托尼翻过的，默默过去一张张叠放好, 收拾得整整齐齐。 洗了把脸的董事长从盥洗室回来，正瞧见鲍勃做好事的一幕，心中涌起些许欣慰，把鲍勃表扬几句。 鲍勃飘飘然，像是升上云里。 表扬之余，托尼觉得小孩子做了好事，应该及时得到鼓励，于是又说，可以奖励给鲍勃一个想要的礼物。 鲍勃一直很喜欢电视里小孩子玩的溜溜球，托尼是知道的。 “给你买一个溜溜球。”托尼道。 奖励孩子的老父亲浑身散发着圣光。 鲍勃雀跃地一张嘴，差一点儿就答应下来，不过很快，他意识到，托尼允诺的是“想要的东西”，那么完全可以要比溜溜球更好的。 鲍勃开始冥思苦想，什么是更好的。 他觉得独自享用一个硕大的香蕉冰淇淋船很好，夏威夷七日游很好，要一架小黄人专用的小型飞机也很好，渐渐地什么都想要，决定不了最想要的是哪一个。 托尼等鲍勃的回答，等到天荒地老，于是叫鲍勃决定了再去告诉他。 鲍勃这会儿就是在发愁，到底跟托尼兑换什么礼物好。 “你不要溜溜球了吗？”黛茜问。 黛茜想到鲍勃喜欢的礼物，也是第一时间联想到溜溜球。 鲍勃就摇头：“那就不能要更好的。” “什么才是更好？”黛茜问。 鲍勃说都是更好。 黛茜又问：“那，最好的是什么？” 鲍勃回答不上来。 明明遇着了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可鲍勃现在只是哭丧着脸，哪里还看得出开心。 笨笨在旁边听得都头大，摇晃摇晃手臂，要拉着黛茜出去玩。 黛茜瞧着鲍勃苦恼的神情，也实在不知道怎么样帮助他，晚上睡觉之前，就向爸爸寻求帮助。 “鲍勃一点儿也不开心了。”黛茜窝在被子里，露出小小一张脸来，问坐在床边的老父亲，“怎么会这样呢？” 托尼没直接解释，合上故事书，想一想，给黛茜讲个小猴子的故事。 小猴子很喜欢吃花生，从一个口大脖子小的瓶子里拿花生吃，一次只能拿一个，他也吃得很开心。 但拿的次数多了，小猴子渐渐觉得不够，开始尝试拿出两个花生。 勉强成功之后，小猴子就不再满足于一次吃一个花生，这回一口气抓了一大把，结果手卡在瓶颈，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小猴子要抽出手，只能放弃花生，可他舍不得，于是一直保持着卡手的状态，吃不成花生，也得不到自由。 黛茜听着故事，叹出一口气，道：“爸爸，小猴子一次吃一个花生就很好。” “他不肯放弃，想要的太多，失去更多。”托尼道，“这是太过贪心的下场。” 小雏菊宝宝很聪明，听见爸爸这么说，很快联想到发愁的鲍勃。 鲍勃也是想要的太多，结果到现在还没跟托尼兑现礼物，等于什么也没得到。 “就是不要贪心。”黛茜从被子里伸出小手来，轻轻地摆一摆。 “不错。”托尼道。 “那我就不吃三个小面包了，爸爸。”黛茜道，“只是要一个就很好。” 黛茜早上吃饭，要吃三个牛角包。 “那又不一样。”托尼道，“三个小面包刚好让你吃饱，如果再要第四个，那才算贪心。只要刚刚好的三个，是知足。” 黛茜学着要知足，可小孩子都学的东西，有些大人却还没掌握。 洛基来斯塔克家串门，看看黛茜，黛茜把鲍勃的故事告诉他。 邪神很有闲情逸致，小孩说话也能耐心地听进耳朵，一边听一边吃黛茜存下来的小蛋糕，末了把叉子优雅一放，托着腮道：“我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对。人的欲望本来就无穷无尽。” “你也是无穷无尽吗？”黛茜问。 洛基不假思索，坦诚地道：“不错。” “那你也是想要很多礼物。”黛茜道。 “我要一个王国，要很多权力，要浩克当我的小弟，还要你爸爸对我点头哈腰。”洛基懒洋洋地细数桩桩件件光说起来就很美妙的事，尽管没有实现，或许一辈子都没办法实现，但在说的时候，他脸上已经浮现出些许愉悦的表情，“至于你嘛，你可以给我当跟班。” “我有一点不想。”黛茜道。 “你想不想关我什么事，我想就好了。”洛基道。 “爸爸说，要很多得不到的东西，我们的心里就会变得糟糕了。”团子脸色郑重地告诉洛基。 这不是没有依据的事情。 赌桌上面的赌徒，大多都是这样，欲望是填不完的海，他们却拼命透支现有的资本去填补，最后落得个很惨的下场。 黛茜还是有一点关心洛基。 她想象洛基很悲惨的样子，于心不忍，所以要把爸爸教给她的，再教一教洛基。 “要知足一点。”黛茜道。 “大人说得冠冕堂皇，教训一套一套，等你长大一点，用心去观察，他们有几个做到了？”洛基问。 不过黛茜说得这样正经，那稚嫩的脸蛋板着，很让人想要逗一逗小孩。 洛基就说：“其实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你把你这个星期要吃的那一份冰淇淋给我，我马上就不贪心。” 他笑眯眯：“我也不要多，一份就够了。” 他真是狡猾，明明知道黛茜已经吃了一杯冰淇淋，这个星期还能吃的份额统共也才一杯。 四岁幼儿脸上就有了割肉一样的心疼，看看洛基，再看看厨房的方向。 洛基幽幽地：“你已经尝过一次冰淇淋了，难道不感觉知足吗？” 那一杯冰淇淋是黛茜该得的，黛茜也没要更多。 但黛茜听着洛基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就去把最后一杯冰淇淋拿来，递给洛基吃。 “我也是吃了草莓冰淇淋。”黛茜看着洛基撕开包装，在旁边分享道，“就是很甜的！好吃。” 反正她已经尝过味道，尝过就很好。 现在能够帮助洛基，让他感到知足，黛茜觉得也很好。 洛基撕开包装，看着无私的黛茜，问：“那我吃了？” “吃吧。”黛茜把冰淇淋杯往洛基跟前推一推，“请。” 洛基就嗤一声笑出来，把冰淇淋杯反推到黛茜那头，勺子也给过去：“我现在不想吃，还给你。” 黛茜觉得这个大人真是变来变去，所幸她很好脾气，到现在也没觉得是洛基在恶作剧小孩，问：“可你不吃就变得很贪心了怎么办呢？” “唔。”洛基道，“我刚才突然觉得有一点快乐，现在可以不要王国，也不要权力。” “一点就够吗？”黛茜替洛基高兴起来。 “够了。”洛基弯起唇，看着黛茜吃冰淇淋，活学活用，慢慢道，“我知足。” 托尼说，如果欲望很小，快乐就会很大，如果欲望很多，快乐就会稀少。 所以人一无所有的时候，大概就是最容易满足的时候。 鲍勃想破了头，陷在贪心的漩涡里，足足不快乐两三天。 这一天，黛茜想去看看鲍勃的心情好一点没有，走出房间，还没到地下，就看见鲍勃在客厅里头高兴地玩耍。 小黄人手里拿着个崭新的溜溜球，由于身高限制，站在地上很不方便玩，所以他踩在了沙发顶，手一掀一掀，看着球滴溜溜在线下转着，就很快乐，大声地笑出来。 “鲍勃！”黛茜跑过去，问：“你不要小飞机了吗？” “小飞机很好。”鲍勃收了球，摇头道，“可是我想要小飞机，就还想要大飞机，想要很多很多，香蕉也变得不好吃。爸爸给我买溜溜球，我很开心。” 他最后还是想起来看着电视里的小朋友们玩溜溜球时那种羡慕，放开越来越沉重的飞机和夏威夷，只跟托尼要了这么个小玩意。 鲍勃愿意把这份开心给黛茜一起分享，将溜溜球借给黛茜玩。 黛茜呼啦一下飞起来，能够把球扯得很高很高。 两个小的在客厅里玩球，都笑得眼睛弯弯。 438|第四百三十八章 米茜·库珀跟库珀太太吵架, 今天来上幼儿园的时候，整个人都气鼓鼓, 像被捉了的小河豚, 吃饭也吃得不香。 黛茜问米茜跟妈妈发生什么矛盾，米茜就生气地道：“妈妈不让我跟芭比玩！” 芭比是库珀家邻居的小孩, 比米茜和谢尔顿要小, 可跟米茜很能玩到一块儿去。 说库珀太太不让小孩玩耍, 未免太过冤枉家长, 实际上, 是米茜到了吃饭时间还不要回家, 库珀太太才摆出一张凶凶的脸, 打断了小孩子嬉戏的快乐时光。 “玩是很有意思的！”米茜道, “我的爸爸不知道，我的妈妈也不知道。” “怎么会呢？”黛茜问。 米茜有她自己的根据。 把气球装满水丢着玩，在逐渐热起来的天气里凉爽又新奇, 可库珀太太看不见里头的有趣, 只说会弄湿衣服；画画的时候，米茜的画笔画着画着就从纸上转移到手指甲盖上，用画笔染指甲, 画得五颜六色, 多么好看，但库珀太太经过了瞧见，就让米茜赶紧把手洗干净，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米茜的手指漂亮。 至于库珀先生, 更加无趣，除了踢橄榄球弄出一身大汗之外，他最喜欢就是看电视和喝啤酒，要么就是吃烤牛肉，一点劲也没有。 “大人都是很无聊！”米茜道。 谢尔顿对她的看法不能苟同。 作为一个洁癖患者，谢尔顿也不喜欢把衣服弄湿，把手指头弄脏。 黛茜也不太认同米茜的看法。 大人怎么不知道玩，大人已经在世界上生活了好几十年，懂得的事情非常多。 “大人也是从小孩长起来的，米茜·库珀。”谢尔顿道。 米茜很不服气：“那怎么一点儿也不懂小孩？” “懂小孩。”谢尔顿翻着书，“只是不懂你而已。” 其实他才是家里最令人费解的小孩，不过因为开智太早又开得太过彻底，现在已经是一副令人省心的大人做派。 “如果大人这么糟糕，我就不要变成大人了！”米茜道。 这天直到幼儿园放学，米茜都还是跟妈妈生气。 黛茜却在想谢尔顿说的话。 谢尔顿说，大人也有过当小孩的时候，这就很有趣。 黛茜回到家里，就跑到放照片的房间，在柜子里好一通翻找。 “你找什么？”托尼咬着冰棒过来，看他女儿在柜子前面好一通忙碌。 “要找一些照片。”黛茜道。 她打开一本厚厚的，一瞧，里头是相拥微笑的爷爷和奶奶，用小手在那两张脸上轻轻抚一抚，又放回抽屉里。 托尼问：“是什么照片？” “要看爸爸小时候。”黛茜道。 “那有什么好看？”托尼咬掉了剩下一截冰棒。 刚吃完甜食的老父亲心情很好，见女儿翻好一会儿也没找着照片，就过去帮着一起开抽屉。 黑洞洞的抽屉被人从外面拉开，里头隐秘的内容得以重见天日。 抽屉上方塞进来两个脑袋。 “是这个吗？”小的脑袋问。 大的脑袋看一看，就摇头：“不是。” 抽屉于是又被关上。 最后，托尼从最底下的架子上找到一本薄薄的相册。 黛茜如获珍宝，捧着去客厅里，借着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大好的天光，要仔细瞧瞧爸爸的老照片。 黛茜打开相册，看见里头踢球的小男孩、看书的小男孩、坐在赛车上的小男孩。 这感觉真奇异极了——平时一起生活的爸爸，从前也有过这么小的时候，没有皱纹，没有白头发，没有扎人的胡子，连个子也是矮矮，成了个可爱的小宝宝。 “很像你，爸爸。”团子看看照片，再看看爸爸，新奇地道。 “是啊。”托尼跟着女儿一块看照片，悠悠接了话，“我小时候长得很像我自己，我感觉非常荣幸，女士。” “就是很小的。”黛茜道。 她看见一张婴儿的照片，那婴儿还哭起来，不由令她更加惊奇，“爸爸这么小，很像我的弟弟。” “这辈分仿佛不太对。” 黛茜一张一张地翻，翻得很慢，还是把照片看完。 她像看了一部有趣的老电影，心满意足，忽然觉着好像认识一个新的爸爸，不是这个成熟又帅气、每天忙碌工作晚上还给小孩泡奶粉念故事书的爸爸，是一个又稚嫩又淘气的小爸爸。 “爸爸，如果我在你很小的时候认识你，我们就可以一起上幼儿园。”黛茜高兴地道。 “那样挺好。”托尼道，“不过你就不能叫我爸爸了。” 黛茜一想，这样不好，就摇头：“我还是要认识长胡子的爸爸。” 米茜说大人不懂玩，但黛茜看照片上，小时候的托尼可是有各种各样的玩法，能在家里开的小火车也不是从黛茜这一代才有的玩意儿，托尼早几十年前就玩过。 “爸爸现在不要开小火车，就是开大车。”黛茜道。 “小火车是给小孩子玩的。”托尼道。 黛茜问：“小孩子玩的东西，大人就不可以玩吗？” 托尼想一下那小火车的容量，只觉就算有一颗玩心，要塞进去也实属勉强，对他的孩子道：“人生是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往前走的，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该做的事情，我只是从你的阶段走过来了。” “还能回去吗？”黛茜问。 托尼摇头：“人生是一条单行道。” 黛茜就觉得有点儿遗憾。 托尼做过小孩，也做了大人，知道童年的宝贵，于是很愿意让黛茜在小的时候想玩什么就玩什么，能做多离奇的梦，就做多离奇的梦。 “为什么，爸爸？”黛茜问。 “大人的世界可能有一点辛苦。”托尼道。 做爸爸的说，一旦长成大人，就回不去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不过黛茜觉得，小孩子还没有完全从长辈们的心里跑开。 毕竟他们也是有过很幼稚的时候。 像家里那部小火车，托尼说大人不再坐了，可托尼不知道，黛茜两岁的时候，托尔有一次来家里，看见黛茜在开小火车，其实也动过坐进去的心思。 古往今来，想要坐进一个两岁小孩玩具里的神，可能就这么一个。 当时趁托尼不再，托尔尝试着把自己的臀部往小火车的座驾里放一放。 但小火车真是小，只能浅尝辄止，如果塞进一整个大人，可能当场爆裂。 雷神到底没做成坏事。 他在黛茜震惊又谴责的眼神里，默默站直了身体。 小火车于是逃过一劫。 托尼有时候也像小孩子。 他去看过牙医，回来不能吃糖，但一双手还是伸进零食柜里，拿出来一包夹心饼干。 这样的不当行径被黛茜发现。 “爸爸，你这样不乖。”小雏菊宝宝严厉地道。 她把老父亲拿出来的饼干又放回去。 “我不吃。”托尼道，“我只是看看。” 但知父莫若女，黛茜根本不信：“你看完就想吃了。” 托尼顿时觉得左边的腮帮子更疼。 吃不到饼干，望梅止渴也很好，堂堂斯塔克工业的董事长，跟他的小孩磨了十分钟，终于磨来一盒只用于看看的饼干，那一瞬间志得意满的表情，真像个得逞了的小男孩。 彼得就不用说了，他虽然已经上大学，那股蓬勃的朝气和玩心半点儿没有被大学时光消磨掉，每每聚在一起，跟黛茜玩得最快活的就是他。 奇异博士也有难得的孩子气的时候。 黛茜跟小黄人在旁边玩脑筋急转弯，一连问好几个问题，小黄人对答如流，两个小的都哈哈发笑。 “这很有趣，黛茜。”小黄人凯文道。 黛茜点头赞成：“有趣！” 而不远处看大部头古书的史蒂芬看似毫不在乎，其实一双耳朵已经竖得高高。 他觉得脑筋急转弯的问题和答案都很奇怪，非常无厘头，完全没有科学根据。 “可是这很好玩。”黛茜道。 史蒂芬淡淡道：“我不觉得。” 凯文对他做个鬼脸：“因为你一题也不能回答，所以不喜欢。” 史蒂芬清高一笑：“你知道我智商多高吗？” “可是你不会玩的。”凯文道，“爸爸就会玩，会回答很多很多问题。” 脑筋急转弯可能过时，但激将法永远不会过时。 被激的史蒂芬放下古书，摩拳擦掌，要黛茜问问题。 结果黛茜问第一个，他回答错误，问第二个，还是回答错误。 “这不可能。”史蒂芬道，“再问。” “要喝一点水。”黛茜说话很多，说得嘴巴干干。 奇异博士一招手，水杯就到跟前来。 等黛茜喝了水，他还让小孩问急转弯，可惜问一个错一个。 黛茜问到最后，不想玩这个游戏，反倒是史蒂芬卯着一股劲儿，一定要和黛茜玩。 为回答上来一个急转弯，他当天还住在斯塔克家。 黛茜觉得，赖着要继续玩游戏的史蒂芬，也是很像小孩子。 人生是条单行道，但聪明的大人懂得珍惜在单行道上失落了的童心，每捡回一分，就有一分的快乐。 做大人没什么不好，像小孩子也没什么不好，成长有成长的快乐，天真有天真的快乐。 米茜昨天才信誓旦旦，说绝对不要当大人，可第二天黛茜去到幼儿园，就听她在感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你说不要当大人，米茜。”黛茜道。 米茜就改口：“我现在要了。” “为什么？”黛茜有些好奇。 米茜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来。 照片上的男明星真是帅气，小孩子看了也喜欢。 “妈妈说，长大才可以跟他结婚。”米茜高兴地道。 她高兴两秒，不由又叹息：“可是什么时候才长大？” 谢尔顿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439|第四百三十九章 即将进入七月, 天气越来越热，白天吹进窗子里来的风都带着一股热辣辣的夏天气息。 黛茜已经换掉幼儿园的长袖制服外套, 改穿短袖小衬衫, 出去溜一圈被太阳一晒，还是晒出薄薄的汗来。 夏天的脚步越来越近, 家里的空调温度早早地就降低了。 大热天, 最清凉解暑的是来一个圆溜溜红通通的大西瓜, 或者要一碗磨得细细的冰沙, 倒上果酱, 用勺子挖一大口, 简直透心凉, 从口腔一路凉爽到肚子里。 又或者, 穿着泳衣在大海冲浪，任由冰凉涌动的海水拍打到身上来，就算有两个太阳照着, 热意也能够褪去大半。 斯塔克家里就有个自己专用的私人游泳池。 不过黛茜很喜欢到海边捡贝壳, 于是托尼决定带孩子到海边去玩。 彼得正巧跑到斯塔克家来，一同受了邀请。 “伊恩很好看！”黛茜对彼得道，“他有大大的尾巴, 是绿色, 眼睛也是绿色。” 黛茜想着能够让伊恩认识新朋友，心里就很高兴。 但托尼说，今天不去有小人鱼的那片海。 “我有事，下午就要回来。”托尼道, “下次再去看小人鱼。” “不去吗？”黛茜觉得有一点儿失望。 虽然没能看成伊恩，但能跟彼得一块儿玩，也是叫小孩满意，所以黛茜失望一会儿，听见收拾背包的彼得问要不要带冲浪板，就跑过去跟着一块儿选，把那一点失望抛到脑后。 他们要去的是一片私人海滩，进入海滩需要收费，去的人也少，倒可以免了因为钢铁侠的到来而引起的种种轰动。 “要捡贝壳做项链。”黛茜道。 她穿着嫩黄的小裙子，显得皮肤白白，用手一捏，就捏着那胳膊上嫩嫩的肉。 出门之前，老父亲给小孩把防晒霜抹了一脸。 到海边玩，当然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但当托尼在指定的停车场停好车，即将打开车门落地时，不经意往旁边一瞥，就瞥去了大半的好心情。 人要是倒霉，出门捡个贝壳都遇见讨厌的人。 而此时此刻，托尼·斯塔克讨厌的人正穿着花花的大沙滩裤，双手抱胸，秉着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得意劲儿，等着托尼下车。 他现在也是刚刚来到，没料想在这里遇见宿敌，并不发憷，还生出一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愉悦。 “斯塔克先生，怎么了？”彼得问。 他正给黛茜戴上遮阳的小帽子，见托尼迟迟不开车门，不由顺着托尼的视线往外看。 只看见一个有美女相伴的流里流气的人。 要么说人靠衣装，换了正经的西服，该是什么样就都表露得清清楚楚。 彼得犹疑一下：“那是……” “是讨厌鬼。”托尼道。 他打开车门，视若无睹地走去后面抱小孩。 黛茜不知道外面有爸爸不欢迎的人，快乐地伸着手，给大人抱在怀里，出来时才发现对面那个倚靠在跑车车身上、打量这头的人十分眼熟。 “咦。”黛茜好奇起来。 她很快回想起，这就是那个曾经点了一桌儿童餐却不要吃的浪费的人。 幼儿脸上的好奇之色顿时去了，取而代之是一点嫌弃又谴责的表情。 “嘿，安东尼。”贾斯汀·汉默不是只身前往。 他还带了个女伴，不过此时此刻，女伴已经在车里等得发霉，还没等到他一个下车的指令，只能坐在车里不动，脸色十分臭。 “美国真小，对吧？”汉默问。 托尼本来想装作没听见，但那个声音实在叫人难受，他抱着黛茜，转头来，像才发现汉默站在旁边，微笑道：“美国不见得小，监狱是真小，否则怎么肯把你放出来？” “我为什么要进监狱？”汉默脸上那欠扁的笑容就微微一僵。 托尼道：“我以为绑架儿童是个大罪。” 托尼说话的时候，他怀抱里的黛茜也没有闲着，趴在爸爸肩头悄悄打量汉默。 汉默的一双眼睛原本看着他的宿敌，看着看着就去看黛茜。 小雏菊宝宝马上把头一缩，脸埋在爸爸颈弯里。 “不错。”托尼点头道，“看多了会瞎眼，还是不要看了。” “谁说我绑架儿童？”汉默神色轻松地道，“根本就没有证据。上次只是我一个人在做武器实验，失败了而已。” 像他这样的人，总有一百种逃脱制裁的卑鄙方式。 但天罗地网，不会永远都能做那条幸运的漏网之鱼。 谈话有些僵，几个人站在停车场里，气氛十分不融洽。 汉默看看托尼衣服上那个闪着金属光泽的装甲片，再看彼得暗中观察的眼神，打个哈哈：“行了，今天大家都是来玩的，你带着小孩，我们不要闹得这么僵嘛。” 托尼没有理他，带着彼得和黛茜走了。 要是钢铁侠脑袋后面长了眼睛，就能看见汉默的表情变化之快，几乎他一转头，汉默的眼神就卑鄙阴暗起来。 汉默打开车门，揪出女伴，在车里提出个包装严密的箱子，面露微笑：“有备无患，果然正确。” 黛茜的海边玩耍之旅，并没有受到汉默太多的影响。 这片收费的私人海滩很大，穿着小黄鸭泳衣的团子提着小桶，在海边畅快又勤劳地弯腰捡贝壳，一下捡许多，亮晶晶地装了小半桶。 那小脚在沙滩上或深或浅地迈着，有浅浅的海水打上来，漫过脚背，清凉无比。 “爸爸！”黛茜挥舞着手，冲太阳伞底下乘凉喝果汁的托尼道，“贝壳很多！” “好。”托尼道。 他转头四顾，却没有动弹。 彼得跟在黛茜身后，接受了小孩很多的馈赠。 黛茜捡着最好看的贝壳，并不自私地自己收起来，都转过头去送给她的邻家英雄。 活力蓬勃的青年也是海平线上一道亮眼的风景。 彼得早已经长开了，结实有力的肌肉，吸引几个妹子偷偷望过来。 他又喜欢笑，那好看的脸上洋溢出笑容，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灿烂得像小太阳。 另一个小太阳已经跑到托尼身边。 黛茜想让爸爸也一块儿来玩。 “怎么不要玩水，爸爸？”黛茜问。 她拍拍老父亲那结实的腹部：“就要长出肥肥的肉了。” 出来之前，还是托尼提议说可以在海上冲浪，这会儿只顾着喝果汁看风景，都不要动弹动弹。 “我才不会长出肥肉。”托尼道。 他伸手把女儿辫子上沾着的细沙给拍拍干净。 与此同时，微型耳机里穿来管家的汇报声：“先生，海里面有一个，沙滩里有一个。” 那都是汉默临时布下的陷阱，杀伤力倒不算很大，足够叫人吃瘪了。 托尼对汉默做出来的东西一向不以为意，只要别伤害他的小孩。 不远处的太阳伞下，一切准备就绪的汉默拿着望远镜，在兴奋刺激地观察。 他身边美丽的女伴百无聊赖，这个人根本就不懂得欣赏美。 汉默才不要欣赏美。 他看着托尼起身，跟小孩一块儿到海边去，脸上就流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海水里潜伏着个机械手臂，等托尼毫无防备的时候，猛然一抓一拉，不淹死也该呛进一肚子水。 正想着，托尼就带黛茜到海水里玩。 黛茜套着游泳圈，一手抓爸爸，一手抓彼得，小脚在海水里蹬着，半点儿不害怕。 “爸爸，要去更远的地方！”黛茜道。 “再往前水就要深了。”托尼道，“在这里就很好。” 他一边说，一边自己倒是往水深的地方走去，转过身来，面对女儿背对大海，仿佛对水里潜伏的危险一无所知。 彼得也跟着到深水区，任由躯体漂浮。 他要游一回泳，才抬脚，突然觉得脚腕一紧，像被什么金属钳住，心里一惊。 但蜘蛛侠随即不动声色，手往下探，将那机械手臂捉了，轻轻一捏，按扁易拉罐一样，拆掉了汉默的武器。 这算什么武器。 汉默等着悲剧发生，但暗中观察半个小时，斯塔克一家都上岸，他也没看到有哪一个被拖进水里。 黛茜跟爸爸上岸来了。 她跑着去提放在沙滩上的小桶，要给爸爸看看都捡了什么漂亮的贝壳，跑着跑着，不小心一踢，踢到个什么东西，停下脚步，伸手往沙子里挖去。 眼看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做爸爸的动作快一步，拿了黛茜的小桶，口朝下往沙滩上一叩，只听轻轻一声“砰”，里头冒出烟来。 “发生什么，爸爸？”黛茜问。 “没什么。”托尼道，“烤贝壳。” 汉默大失所望。 他就这么看着斯塔克家一家平平安安玩了一遭，从沙滩上离开，要回家去。 汉默心里生出许多不甘，站起身就去追。 黛茜冲干净身子，换上一身清爽的衣服，上车回家。 车门关闭那一瞬间，她瞧见汉默跑进停车场来。 汉默才张口，要说什么，就见斯塔克家的豪车开了出去。 他随即睁大眼睛。 因为他的车不知道为什么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启动起来，跟在托尼的车后面，也开走了。 黛茜转过头去，只看见汉默努力追赶的身影。 他张大嘴巴，似乎在呐喊什么话，但渐行渐远，她一句也听不清。 “伯伯说什么，爸爸？”黛茜问。 “没什么。”托尼一边开车一边道，“他祝我们度过愉快的一天。” “我们很愉快的！”黛茜高兴地道。 440|第四百四十章 大教育家哈皮最近又快乐上线。 斯塔克家的小雏菊已经长得很好, 活泼可爱，阳光向上, 任凭哪一个人见了黛茜, 都要心生喜爱，等那小小只的幼儿园团子仰起头来, 弯起湛蓝的大眼睛一笑, 更是心里软绵绵, 像是棉花糖被轻飘飘地打了一拳。 黛茜的性格也很好。大方, 愿意把自己喜欢的东西跟大家分享, 除了分享爸爸妈妈, 对其他都不吝啬。 “好, 谢谢你。”哈皮瞧着正站在跟前, 踮着小脚，给他头发上别发卡的黛茜，欣慰中有些老脸发红, “但是我还要开车带你上学去, 就暂时不打扮这么漂亮了吧？” “没有关系，哈皮。”黛茜瞧着哈皮脸上那看起来很谦逊的神情，耐心地把他头上的发卡正了正。 哈皮留着短头发, 就是不太容易上夹子。 “爸爸说, 如果别人因为你更好要嘲笑你，是别人先做错了。”黛茜道，“你只是不要放在你的心里，好吗？” 哈皮听了, 大概很感动，因为他的脸色变得很精彩，伴以深入灵魂的沉默，过一会儿，慢慢地道：“你爸教你真多。” “我的爸爸就是很厉害嘛！”黛茜高兴地道。 幸而托尼穿着西装从家里出来，看见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哈皮，皱一皱眉头，道：“不要这样开车，很不严肃。” 哈皮得到解救，赶紧摘下黛茜的盛情。 黛茜不仅大方，还很善良。 这种善良来源于她许多的长辈，无论是会扶老奶奶过马路的蜘蛛侠，还是替无辜民众抗下炮弹的超人，都给黛茜做了很好的榜样。 黛茜也要做一个善良的人。 所以大家有什么忙需要她帮，只要张开嘴巴说，她一般都会答应。 比如米茜想要借黛茜的蜡笔，或者借黛茜的手帕，黛茜就拿出来借。 鲍勃一条香蕉不够吃，想要黛茜再分一半给他，黛茜就掰一半。 幼儿园课外活动的时候，谢尔顿跑了两圈体力不支，在院子中央摇摇欲坠，索菲娅说请小朋友扶一扶他，黛茜马上冲过去，不仅扶住了谢尔顿，还顺势把谢尔顿一背，勇猛飞快地背到教室里。 谢尔顿的脸色非但没有更好，反而变得更难看了。 做善良的人当然很好，但哈皮看惯了世情险恶，很担心小孩子的善良会被坏人利用，去做不好的事情。 关注时事的哈皮又看到一些新闻，说骗子请小朋友带路，结果好心帮忙的小朋友就被骗到隐蔽处带走，又或者一些坏人利用小朋友的善良和懵懂，让孩子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可怎么好？”哈皮忧心忡忡。 托尼教给黛茜许多，哈皮也要教黛茜一些道理。 “要学会拒绝，懂得说不。”哈皮对黛茜道。 黛茜很小的时候就学会说“不”字，要是有人敢戳她爸爸一个手指头，那“不”可就承载着致命的杀伤力。 “要拒绝别人吗？”黛茜问。 “要是有人对你提出不正当请求，一定得拒绝。”哈皮严肃地道。 黛茜最近跟爸爸学了编辫子，正给戴了假发的鲍勃试着编一编，听见哈皮的口气十分正经，就停下手来，瞧一瞧他：“什么是不正当的请求？” “就是目的糟糕的请求。”哈皮道。 他教小孩的时候，真有种大家长的样子，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好像一座山。 黛茜拉着椅子坐在哈皮对面，学他的姿势，也坐得像一座山。 “我就要不懂了，哈皮。”黛茜道。 “要是有小朋友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做，叫你帮她把事情都干了，你答应吗？”哈皮问。 黛茜想一想：“我可以答应。” “不不不。”哈皮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这对你，对别人都不好。你要学会区别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和想偷懒的人。” “好。”黛茜乖乖地点了头，把哈皮的话记在心里。 “那么要是有人说，你眼睛里放出的红光很厉害，叫你帮忙把房子打穿一个洞，你同意吗？”哈皮又问。 黛茜就摆着手：“这样不好。怎么要弄坏房子？” 一幢房子需要很多钱来盖。家里的房子因为各种原因受损的时候，爸爸都要签一笔数据庞大的维修账单。 但这主要不是去钱不钱的问题。 超能力不是为了破坏而诞生的。 哈皮满意地点点头。 他像本十万个为什么，问个没完。 “要是有人给你糖果，要你跟他走呢？”哈皮问。 安全总管的一片苦心，在小孩看来可能有些烦人。 黛茜不觉得烦人。 她想一想：“是爸爸给我糖果吗？” “不是。” “那是皮给我糖果吗？” 哈皮就补充道：“是不认识的人。” “那我就不要了。”黛茜道，“我的家里有很多糖果。” 哈皮又满意地点点头。 正说着，凯文从地底上来，兴冲冲叫黛茜：“黛茜，快来上课！” 黛茜还没开口，哈皮先问：“上什么课？” 凯文诚实地说，是教黛茜长大以后如何统治世界的课。 小黄人始终不放弃那个培养大魔王的终极梦想，虽然梦想很渺茫，但他们始终在安逸生活的间隙中，时不时掺杂些最终没有什么用的努力，比如做特殊武器，又比如为黛茜专门开设个小坏蛋课堂。 今天是第一次开课，黑板和教材都已经准备好，就等着黛茜到场。 黛茜听见凯文叫，就要站起来。 然后她听见哈皮一声咳嗽，转头去看。 哈皮那凛凛的目光中包含着检验和督促的深意，令黛茜一下子想起来刚才学的内容。 统治世界，那大概是不太好的。 黛茜就又坐回去，对凯文摇头：“不，凯文。” “怎么不要？”凯文就要哭。 等他听见脚步声，一转头看见大魔王托尼·斯塔克正拿着可乐从走廊进来，酝酿出的一点儿泪意顿时又憋回去，脚底抹油跑了，哪里还管黛茜要不要上课，反正托尼一定不会让黛茜上这种课。 托尼过来，要和他女儿享受亲子时间，哈皮就出门去跑腿买披萨。 “哈皮跟你说什么？”老父亲过来，在沙发上坐下，问。 黛茜就把哈皮教的告诉爸爸。 “哈皮很好地教我。”她道。 哈皮·霍根总是想得比别人更多，更细致，这种细致往往看起来有些烦人，但真正派上用场的时候，大家都得感谢哈皮。 他不是很烦人，他只是不厌其烦地想把大家保护得更好。 托尼选哈皮做安全主管，大概也是因为这一点。 董事长从未后悔过这个决定。 “他是这样的。”托尼道，“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黛茜点点头，“爸爸。” 哈皮教给小孩子的话，在某一天逛超市的时候派上了用场。 黛茜和温蒂快快乐乐出门去买好吃的零食。 做爸爸的今天心情很好，同意黛茜买了零食回家可以一次性拆开两种来吃，黛茜就拉着温蒂，要来逛超市。 “也好。”温蒂翻一翻厨房的柜子，“意大利面没有了，顺便去买一点。” 超市里，黛茜娴熟地推着儿童推车，跟在温蒂的大推车后面。 小雏菊宝宝的推车篮子里已经装了一大包薯片和芝士饼干，她还要从货架上拿一包果汁软糖。 “这给爸爸很好。”黛茜道。 温蒂挑着意面，忽然想起来：“啊呀，刚才经过果酱的货架，没有拿果酱。” 她想等拿了面再转回去，黛茜很乐意帮忙，主动推着小推车要绕过去，给温蒂拿果酱。 “拿了就回来，别乱跑好吗？”温蒂问。 货架一点儿也不远，只是要折返到另一边。 黛茜顺利拿着了果酱，要回去找温蒂时，有个什么也没买的叔叔走过来。 团子本来没注意，是大人停在她跟前，还叫她。 “小朋友。”那个陌生叔叔道。 黛茜抬头去瞧，问：“你也是要果酱吗，叔叔？” “我不要果酱。”陌生人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糖来，“我给你糖果。” 他问：“你让我牵牵你的手好吗？” 这种奇怪的请求里透着危险，要是哈皮在，早就把黛茜抱起来面露凶光，哪里还轮得到可疑的陌生人再说第二句话。 黛茜看着拿手掌心里的糖果，想一下，轻轻地摇头：“我不要。” “再给你两个糖。”陌生人道。 他还往黛茜跟前再走一步。 “我只是不要。”黛茜就往后退，大眼睛里浮现出一点儿警惕的神色，想着跟前这个大人跟哈皮描述的要对小孩子做坏事的坏蛋真是十分相似，问，“你想要做坏事吗？” “我看他就是。”黛茜背后传来温蒂的声音。 格林小姐的眼睛里冒着熊熊的火焰：“离我家的小孩远一点，否则我打爆你的头。” 那陌生人见温蒂靠近，飞快夹紧尾巴，灰溜溜地走了，糖果掉在地上也不捡。 哈皮说有的时候要懂得说不，真是很有道理的。 世界上好人很多，坏人也很多，我们不要有一颗害人的心，但是要防止被人伤害。 黛茜于是要把哈皮教的“勇敢说不”，教给更多的人听。 “如果说出糟糕的要求，就要说不，好吗？”黛茜问。 此时此刻，坐在她跟前的洛基听了好一通的道理，听得呵欠连天，捂着嘴巴点头道：“我知道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惊雷炸响，托尔大踏步从外面进来，手握闪电：“洛基，你又跑到地球来胡混，快跟我回去！” “你看，这就是糟糕的要求。”洛基对黛茜眨了下眼睛。 黛茜随即听着洛基活学活用，对托尔义正辞严道：“我不。” 441|第四百四十一章 索菲娅给小朋友们布置画画任务, 请小朋友在纸上画出自己的愿望，下个星期带来课堂, 一起分享和交流。 这很有趣, 愿望又不是风景，居然也能画在纸上。 黛茜喜欢索菲娅布置的作业, 下课的时候, 没跟米茜跑到外面去玩, 就坐在教室里, 拿着画笔想自己的愿望。 小朋友有很多很多的愿望, 吃好吃的蛋糕是一个, 吹个超级大气球也是一个, 做宇航员飞到火星上也是一个。 这么多五彩斑斓的欲望, 一张纸哪里画得玩？ 索菲娅于是说，画一个最想实现的愿望。 黛茜托着腮，大眼睛瞧着窗外, 要从许许多多的愿望里, 选一个最想实现的来画。 这有一点儿难，所以等外面玩耍的小朋友都跑进来，黛茜的画纸上还是一片空白。 “怎么会很难画？”米茜一边喝水一边走进来, 在黛茜身边坐下。 黛茜就问：“你要画什么？” 米茜放了水壶, 很自豪地从她的包里取出一张画纸。 对于米茜·库珀来说，这真是幼儿园生涯中一个重大突破，要知道平时老师布置作业，她是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动笔的。 以后要是上了小学, 要写语文数学作业怎么办？ 米茜不想以后，她只想着这是破天荒头一次在索菲娅布置了作业之后不用等到回家、在学校就飞快完成作业，拿出画纸来给黛茜看的时候，脸上还有些得意的神色。 黛茜就瞧米茜的画。 米茜的画金灿灿，画一个她自己，从头到脚戴满了漂亮的首饰，天空还有钞票飞下来。 “你要很多的钱吗？”黛茜问。 米茜点头：“没错！我要成为一个女富豪！” 这有些出乎黛茜的意料——米茜有个很喜欢的男明星，前一阵子还说长大了要跟他结婚，黛茜以为这就是米茜的愿望，结果不是。 米茜深沉地道：“要先有很多钱，才可以跟他结婚！” 四岁的小女孩趴在桌子上，说着她的考虑。 “如果有很多的钱，就可以住一个大房子。”米茜说着往旁边看一眼，那属于谢尔顿的座位上空无一人，她才又继续闷闷地道，“还要养谢尔顿。” “怎么要养谢尔顿？”黛茜问。 米茜振振有词：“谢尔顿是奇怪小孩！他以后一定找不到工作，饿死怎么办呢？我就要养他了。” 黛茜没想到米茜还有这样的想法，忽然觉着这样的米茜别扭又可爱，又替谢尔顿高兴：“你对谢尔顿很好，米茜。” “我就是他的姐姐嘛！”米茜长长叹一口气。 黛茜看了米茜的愿望，也想看看谢尔顿的愿望。 米茜却说不用看，谢尔顿画的要么是火车，要么是做科学家，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但后来事实证明米茜猜错了，谢尔顿的画纸上画着一个成为了超级英雄的小男孩。 黛茜还是没能决定画出哪个愿望。 她纠结的时候，小女孩们围在教室中间，互相交换着看彼此的愿望，米茜跑去凑热闹，看到一半突然跑回来，挤在黛茜身边，神神秘秘地要跟好朋友咬耳朵。 “我看到丽兹的愿望！”米茜小声地道。 丽兹是班上的小女孩，跟黛茜并不很要好，跟海瑟玩得多一点。 黛茜于是对丽兹的愿望不是很感兴趣，但米茜一定要黛茜听一听。 “因为丽兹在纸上画了一个黛茜！”米茜道。 黛茜就抬起头，画笔也放下了：“就是画我吗？” “就是画你！”米茜道。 她像掌握了关键新闻的记者，有种憋不住的兴奋，这种兴奋致使她要跟黛茜来一场好朋友与好朋友的私密讨论。 “丽兹很快地藏起来，可是我还是看见。”米茜道，“她的愿望就是做黛茜。” “这为什么呢？”黛茜有些好奇。 托尼总是说，人要做自己，活出自己的个性来。 黛茜还从来没想过，会有小朋友想要成为她。 当然，小杰克想要成为钢铁侠，那是因为钢铁侠实在很厉害，但黛茜只是一个差几个月五岁的幼儿园小朋友，为什么要成为黛茜呢？ 这个问题，米茜也回答不上来。 又不能去问丽兹，因为丽兹现在一瞧见黛茜或者米茜走过来，就很害羞地跑开，一句话也说不上。 黛茜怀揣着这个疑问，回到了家还在琢磨。 她本来只有一个该画什么愿望的问题，现在还要猜丽兹的心思，就变成两个问题。 小孩子越是长大，要考虑的问题就越多，真不容易。 温蒂端着盘子过来，叫黛茜吃下午茶点心。 她看黛茜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面朝阳光，背影深沉，莫名有些想笑，走过去问：“你遇上什么烦恼吗，黛茜？” “我有一些烦恼。”黛茜转过来，诚实地道。 她的一些烦恼在看见大泡芙的时候，就削减成了一点点烦恼。 在甜食面前，沉重的灵魂也能得到片刻轻松。 黛茜把丽兹的愿望跟温蒂说了，问：“丽兹怎么要做黛茜？” 当事人想不明白的问题，旁观者清，大概很快能理出头绪。 温蒂想一下，道：“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丽兹。” “要怎么理解？”黛茜问。 温蒂刚要说话，换了居家服的托尼就走进来。 托尼·斯塔克，一个大名昭著的人物，在外是超级英雄钢铁侠，在内是斯塔克工业的董事长，夺目耀眼，有亿万身家，一笑能让人神魂颠倒，一冷眼也能令人胆寒三尺的非凡角色，这会儿却穿着黛茜喜欢的宝宝熊的短袖衫，走过来陪女儿吃下午茶点心。 “爸爸，是泡芙。”黛茜见爸爸过来，很高兴，暂时抛下了跟温蒂探讨的问题，端着盘子跑过去，高高地托起来，给托尼看。 “我给你留一个很大的。”小雏菊宝宝照顾她的爸爸，把大泡芙递给托尼，亲昵地道，“很香，吃吧。” 今天的泡芙的确很好，奶油又厚又香，卡路里也有点儿惊人，所以托尼只吃半个，把另外一半给他的女儿。 黛茜瞧着爸爸，一弯眼睛笑起来：“爸爸，你是大花猫。” 老父亲吃泡芙，吃到脸上一点点白。 托尼不信，黛茜就用小手把那奶油揩下来给看：“就是的！” 做爸爸的就把黛茜手指上那一点儿抹了，反涂到小孩那嫩嫩的脸蛋上：“那么你是小花猫。” 黛茜给逗得直缩脖子：“不可以很淘气好吗？” 威风凛凛的董事长兼钢铁侠，在跟他的小孩玩耍时，笑容很多，还显露出几分孩子气，甚至会赖皮。 能看见这种模样的有几个人呢？ 温蒂想，这时候，大概就有许多小朋友想要成为黛茜。 托尔跟简又闹矛盾，来斯塔克家寻求情感咨询。 托尼出门去了不在家，黛茜在家里玩。 她于是被叫着，坐在沙发上，一边画画一边听托尔倒苦水。 “女人到底怎么想的？”托尔问，“一时这样，一时又那样，前一秒还说好，下一秒就翻脸。” “因为你没有很尊重她吗？”黛茜问。 奇异的是，这两个人居然还能就谈恋爱这个话题进行流畅对话。 黛茜不觉得谈恋爱是大人的专利，她虽然还小，没有谈恋爱，可是懂的人生道理很多。 谈恋爱，毕竟只是人生的一个环节而已。 “我尊重了。”托尔道。 他想一想，又改口：“是有一点不尊重。我总想自己做决定。” “这样不好。”黛茜就摇头，“要给朋友一点选择好吗？” “不是朋友，那是我女朋友。”托尔道，“你继续说。” “你只是要多一点笑容。”黛茜道。 雷神还是苦着脸：“我现在哪里笑得出来，你一点都不实际。” 他诉着诉着苦，感觉这种无头绪的事情就像一团乱麻，在脑子里越缠越紧，越想越困，打个呵欠，干脆头一歪，就在沙发上打起瞌睡。 黛茜还拖来毯子给托尔盖上。 一位众神之主，叱咤风云的雷霆之神，许久之前还是只存在于神话之中的神秘人物，现在却跟黛茜朋友一样地相处，不因为黛茜只是一个四岁小孩就满不在乎，黛茜的话，托尔一句一句都听进耳朵里。 这种时候，小朋友也想成为黛茜。 史蒂芬·斯特兰奇就更加了不得。 论神秘，他仿佛比托尔更加神秘，关在魔法圣殿里，不轻易暴露行踪，论高冷，他也要比托尼高冷许多，在陌生人面前，奇异博士可以板着那张写满智慧的面庞，直板到世界末日来临也面不改色。 就是这样一位人物，在黛茜拿着本子跑过来的时候，脸上出现一丝动容。 “又来了。”史蒂芬叹道。 “谢尔顿给我出题，伯伯。”黛茜道。 她拿着一道对于幼儿园小孩来说远远超纲数学题，兴致勃勃地来问史蒂芬怎么做。 数学题不有趣，但大人和小孩一起寻找解题方法的过程很有趣。 准确来说，是史蒂芬一个人想解题方法的过程很有趣。 高冷的奇异博士示意黛茜把题放下，轻轻扫一眼。 这一眼，就让他得出答案，拿着铅笔，给黛茜讲。 “这个三位数乘法一点都不难。”史蒂芬道，“乘法表你背了吗？这个三乘以九等于二十七，这个二就送给往上一位……” 一大一小围坐在书桌前，都低着头，一个讲，一个听，其乐融融的样子。 奇异博士的冷漠早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当黛茜复述出答案，他甚至点头微笑起来。 这种时候，小朋友大概也想成为黛茜。 “不过……”温蒂心道。 当托尼要带黛茜出去参加晚宴，拉开柜子门，满柜都是琳琅珠宝，满橱都是定制礼服的时候，不要说小孩，大人都想做黛茜·斯塔克。 442|第四百四十二章 温蒂猜想了这么多, 可丽兹想要做黛茜的原因，还是个未解之谜。 谜底只有丽兹自己才知道。 除了丽兹的愿望, 还有第二个未解之谜。 “那么你的愿望又是什么, 黛茜？”温蒂问。 温蒂问的时候，黛茜已经想出自己的愿望来了。 星期天下午, 黛茜搬着椅子到阳台上看夕阳。 被落日余晖蒸腾出来的云霞绚烂夺目, 天气热起来, 太阳下山的时候天还是敞亮的。 但这时的风, 已经比正午温柔太多, 吹在脸上徐徐地凉, 带着一点点还没来得及发散的暖意。 黛茜有些陶醉, 轻轻地闭上眼睛。 过一会儿, 她就跑进房子，拿出画画本，趴在桌上认真地涂画。 现在听见温蒂问, 黛茜就去她的背包里, 把已经画好的画拿出来，捧着给大人瞧一瞧。 “哇。”温蒂道，“画得真好。” 这边的黛茜跟温蒂分享愿望, 那边走廊里, 出来散步的托尼正经过客厅。 托尼听见温蒂问黛茜：“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老父亲不由得悄悄停下脚步，竖起了耳朵。 他很有兴趣知道一下女儿的愿望，也很有兴趣当个送惊喜的圣诞老人，替女儿实现一下愿望。 黛茜在画纸上画了一个晴天。 风和日丽, 万里无云，金色蜡笔画出的金色光辉，让看画的人也心情明朗。 “是的。”黛茜道，“我想要一个大——大的晴天。” 为了表现好大好大，她的音拖得好长好长。 “这是下一个星期六的晴天。”黛茜告诉温蒂，“因为爸爸说，星期六要一起去博物馆了。” 团子于是想要一个晴朗的星期六。 “这很好。”温蒂笑着道。 黛茜也是觉得很好。 她很快想起来什么，又道：“还有要一张爸爸的照片，我们有吗？” “照片？”温蒂有些茫然，随后道，“有哇，放相册里的房间里有很多照片。” 黛茜就摇头：“只是要爸爸签名的照片。” 温蒂想一下，很快了然：“是送给粉丝的签名照吗？” “就是的。”黛茜道。 钢铁侠的签名照，到今天依旧很热门。 托尼这两天的对外活动减少许多，广大市民们要签名照的机会也少很多，于是黄牛把各种渠道收来的签名照放在网上高价出售。 这当然是不好的，所以但凡出门，托尼只要方便，都很愿意给喜欢他的人签名合照。 大家都很喜欢的签名照，对于黛茜来说是张普通的纸。 毕竟这么大一个钢铁侠本人就在家里，想要什么时候签就什么时候签，以至于现在小孩子突然想要一张签名照，在家里也找不出来。 客厅外的董事长听见女儿这个小小的心愿，一挑眉，脚下无声地悄悄离开。 托尼在书房伏案，才出来没一会儿，现在为了女儿的愿望又回到书房里。 他对管家说两句什么话，十分钟后，就见机械手臂笨笨从门口进来，毕恭毕敬地呈上一份冲洗好的照片。 照片上从完美角度拍摄的钢铁侠英姿凛凛，让人看了就有种当场加入复仇者联盟的冲动。 管家还给托尼挑选好几张不同的，组成一套，顺带贴心地叫笨笨备好了各色签字笔，方便董事长随时挥毫，签出最好看的签名。 “要我的照片。”托尼道，“要这种东西干什么？” 嘴上说着“这种东西”，但其实老父亲的脸上已经流露出一丝微笑来。 黛茜也到了这种年纪了。 为有个英雄父亲而自豪，拿着爸爸的签名照去给小朋友们欣赏，哪怕自己偷偷收藏，也已经很给面子。 这种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出现的父辈崇拜时光，等到了青春期就会渐渐消退，所以它出现的时候，就显得尤为短暂和珍贵。 放在哪个父亲面前，他都要好好珍惜。 托尼现在就在珍惜。 他旋转旋转手腕，把握好下笔的力度，从容不迫地拿起签字笔，在照片上签名签得龙飞凤舞。 “写得好吗？”托尼问。 管家道：“写得非常好，先生。” 做爸爸的力求完美，把照片看一看，觉得不大满意，又签一张。 “签缩写是不是太不正式？”托尼问自己。 于是又签一张。 “字母一个大一个小。”托尼道。 再签一张。 他这么一口气刷刷刷签完一整套，才心满意足，把照片收收好，叠得整齐，放在桌面上，静静等待女儿的到来。 要什么来什么，托尼把那叠饱含父爱的照片放好才没一分钟，就听见门口传来的小小的脚步声。 虚伪的大人这时候正襟危坐，拿起本书来，假装在认真，其实根本是偷偷地用余光关注跑进来的小孩。 黛茜和温蒂在外头翻了好几个柜子，也没找到托尼的签名照。 托尼平时显然没有在家里备好签名照，来一个客人就送一张的习惯。 “那么问斯塔克先生要一张。”温蒂对黛茜道。 天气不可控，晴朗的星期六或许未必能如期而至，但要一张签名照，是很容易就能实现的愿望。 黛茜就高兴地跑进来找她的爸爸。 小雏菊宝宝抱着相册溜进书房，看见她的爸爸正在认真。 “爸爸。”黛茜轻轻地。 托尼抬起头来：“有事吗？” “请你给我一张签名的照片，好吗？”黛茜问。 “可以。”托尼道。 黛茜正要打开相册，请爸爸从里头挑一张喜欢的照片，没想到一抬头，托尼就给她递来整整一叠。 “给。”做爸爸的若无其事，“够用吗？” 黛茜很惊奇：“怎么这么多照片？” “我也不知道。”托尼问，“还够吗？” “够的！”黛茜眉开眼笑，伸出手，从一叠照片里拿了一张，把剩下的给她爸推回去，“只是要一张，谢谢爸爸。” “不用客气。”托尼的照片又退回来，那动作之间仿佛夹杂了淡淡的惊诧和失落，“再来几张？” “不用。”黛茜还真的没有客气，拒绝得十分爽快，“只要一张好吗？” 老父亲只能矜持地收回手。 一张也很好，看黛茜拿着照片跑出去时的神情，显然很高兴。 令托尼充满成就感的是，这天晚上，他亲眼看见黛茜把照片郑重地放在书本里夹好，收进上学要背的小背包里。 谦虚是种美德。 托尼心想，黛茜在幼儿园夸奖爸爸的时候，可以夸奖得含蓄一点。 第二天，黛茜一下车就背着背包跑往小红门，连给爸爸的告别飞吻都有些急匆匆。 “黛茜跑这么快做什么？”哈皮问。 托尼替女儿谦虚地回答：“没做什么。” 黛茜跑进教室，放下背包，从背包里拿出爸爸的签名照。 周围已经来了很多小朋友，但她没有炫耀，只把照片拿在手里，去外面找人。 在小花园里，黛茜找着了她的目标。 小杰克一个人坐在喷水池边，难过地低头望地板。 上个星期五，米茜说小杰克的钢铁侠签名照弄丢了。 万事通米茜，什么都知道。 “小杰克哭起来了！”米茜道。 米茜还看见找不到照片的小杰克把已经画了愿望的画纸撕掉，一边哭一边在上面画钢铁侠的签名照。 他原本的愿望是生日的时候拥有一辆自己的重机车，大人骑的那种，但现在小杰克宁愿牺牲重机车，也要换回钢铁侠的签名照。 显然，过了一个周末，小杰克还没能找着他的照片，否则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表情。 黛茜走过去，小鞋子在地上，踩着了树叶，小杰克听到声音就抬起头来。 他眼睛里倒映着黛茜的身影，也倒映着黛茜手里拿着的托尼·斯塔克的签名照。 “给。”黛茜道，“不要伤心，小杰克。” 小杰克瞧着黛茜手里的照片，目光一瞬间亮起来，却没有马上伸手来接，问：“这是你在家里拿的照片吗？” “是我的爸爸给我。”黛茜道，“我就拿给你。” 小杰克又多一重高兴：“是钢铁侠送给我吗？” 黛茜想一想，就点头：“是的。” 她关心地：“你不要难过好吗？” 小杰克本来没有眼泪的，现在眼睛里激动出一点儿泪花，抬手抹一抹，接过黛茜手里的照片。 那照片上的钢铁侠笑容灿烂，让小孩顿时充满力量。 重新得到签名照、实现了愿望的小杰克欢天喜地，跑着去跟小朋友炫耀，路过一个人就给看一眼，于是大半个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瞻仰过了钢铁侠的英姿。 小杰克收获了许愿的签名照，这个星期六，黛茜也收获了许愿的大好晴天。 关于丽兹的未解之谜也有了答案。 分享愿望的时候，小朋友丽兹走上台，说她的愿望是要做黛茜。 米茜就对黛茜眨一下眼睛。 “因为你想要做钢铁侠的小孩吗？”小杰克问。 丽兹看看黛茜，有些害羞，把头低下去，说话轻轻：“不是。” “我想要做像黛茜一样的小朋友。”丽兹的脸越来越红，“她总是帮助别人，也很热心……哎呀！” 小女孩实在承受不了害羞的重量，话没说完，捂着脸夺门而出。 那节分享课到底没有上完。 大半的时间，索菲娅都用来追逐满幼儿园害羞奔跑的丽兹去了。 “比起学黛茜，我看她还是先学学米茜的厚脸皮吧。”谢尔顿道。 443|第四百四十三章 托尼最近准备参加一场超级英雄跟网友的线上互动。 他要在网络直播中抽取一些网友事先提交的问题来回答, 还要随机抽取几名幸运网友送礼物。 不知道网友会提什么问题，想想还是挺有意思的。 “喏, 提的问题都在这里。”罗德拿着一叠卡片进门来。 一下子就把别人的些许期待破坏得一干二净。 “他们说为了到时候抽到难以回答的问题, 要提前筛选。”罗德道，“先看看吧。” 他把卡片放在桌子上, 托尼拿起来瞧。 果然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提问, 比如跟奇异博士共事是什么样的感觉, 新装甲多了哪些功能, 就算不提早打腹稿, 现场看现场答也能答出一篇小作文。 董事长看得百无聊赖。 他再一翻, 翻到张卡片, 就笑一声, 胳膊肘拄着沙发扶手，懒洋洋托了腮。 卡片上问，养了个女儿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说人人就到。 黛茜拿着魔法棒呼哧呼哧从外面跑进来, 身后是鲍勃在呼哧呼哧地追, 两个小的围着沙发团团转。 他们两个在演打戏，黛茜挥一挥魔法棒，鲍勃还懂得一偏头, 躲掉根本不存在的魔法能量, 演技之高深，比得上电视里拿金奖的演员。 黛茜奔跑着，嫩嘟嘟的脸上全是笑，扭头一看要被鲍勃追上, 不由小声叫起来，小脚一蹬原地起飞，飞到托尼身后。 “到我这，到我这。”罗德双手伸得长长，“我来保护你。” “伯伯，我们一起来爸爸的后面。”黛茜在老父亲宽阔有力的脊背上趴着，什么也不怕。 “这是耍赖皮！”鲍勃一跺脚，就要哭起来。 黛茜一看，就飞回地面，把鲍勃抱一抱：“你不要伤心好吗，鲍勃？” 她把魔法棒借给鲍勃玩。 鲍勃欢天喜地地拿着魔法棒去跟其他小黄人炫耀。 黛茜发现爸爸在看卡片，来了兴趣，过来桌上拿一张，看得比大人还认真。 “你喜欢……”黛茜分辨着上头的单词，轻轻念出声，“你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我喜欢汉堡！”黛茜欢快地回答，“还有可乐也是很好，泡芙也是很好，柠檬果冻也好，对不对，爸爸？” 她转过头来问托尼。 托尼看着他的小孩，心里想，养个女儿的体验，就是家里吃的东西从来没少过。 孩子长得比同龄人要小只，做爸爸的真是操碎心。 比起婴儿时小小的没一点儿，黛茜现在当然好了许多，个头和体型开始追赶上同龄人，想来是这么多营养喂下去的成果。 “氪星人都是人高马大的吗？”托尼曾经向克拉克咨询。 克拉克想点头，目光往旁边一溜看见了满脸期待的黛茜，语气就变得迟缓而慎重：“可能也不全是。要等长大了才知道。” 克拉克道：“我小时候，长得也不高，是忽然一下长的个子。” “真的吗？”黛茜问。 当孩子露出高兴的笑脸来时，是真是假仿佛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养了女儿，托尼·斯塔克不仅变成点心店、零食店、营养品店、各色餐厅的大主顾，还成为玩具生意和服装生意的大主顾。 黛茜不缺玩具，也不缺衣服，但这不妨碍做爸爸的走出门去，在看见了好玩的玩具、好看的衣服时刷卡买买买。 一个普普通通的球，托尼想象黛茜拿着它玩耍时眉开眼笑的神情，顿时就觉得那球不普通。 偶然翻杂志，托尼看见很好看的裙子，感觉那上面仿佛写着黛茜·斯塔克的名字，请人买回来给女儿一穿，果然合适又好看。 “爸爸，怎么又买衣服？”黛茜问。 连小孩自己也发现自己的衣服很多，挑来挑去，挑花了眼。 “随手买的。”托尼道。 想想一个孩子成长得多么迅速，过了这个阶段，再好看的小衣服也穿不着，趁还能穿的时候把这个年纪的漂亮衣服穿个过瘾，这好像没什么不对。 养个女儿，生活就处处是惊喜。 州立大学邀请托尼去给即将毕业的学生们做演讲。 托尼这一天带着女儿到公司去开会，会议开完，在管家的提醒下他想起来过两天就是演讲的日子，于是从电脑里调出演讲稿，对着下属已经走光了的空空的会议室念。 董事长念得有些专注，于是没有发现会议室的大门悄悄打开，游进来个小小的影子。 等托尼把稿子念到一半，抬头一瞧，他女儿正正经经坐在长长的会议桌对面，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怎么不在外面玩？”托尼问，“玩得无聊了吗？” 黛茜就摇头，把手一摆：“爸爸，你继续念吧。” 这是要讲给大学生听的稿子，没想到幼儿园生也感兴趣。 老父亲暗暗坐正，把稿子念得声情并茂。 黛茜很认真地把托尼的演讲听完，还鼓了掌。 她表现出的喜爱，可不只是一星半点，所以托尼起身要带着女儿离开会议室时，禁不住问：“你很喜欢我的演讲内容吗？” “没有很喜欢的。”黛茜诚实地道。 大人的那一点点得意就瞬间蒸发。 “那怎么听那么久？”托尼问。 “因为，因为……”团子显出几分犹豫来，看看爸爸，又看看地板，不是很想说。 “说吧。”托尼看他小孩的表现，揣测出这认真倾听背后的原因很可能催人泪下，吸进两口坚强的气，鼓励道。 黛茜犹豫犹豫，见爸爸实在很想听，就慢慢地说出来：“因为叔叔和阿姨觉得爸爸说的话很无聊，就要跑掉了，对吗？” 黛茜在外面跟哈皮玩，听见脚步声，抬头一望，西装革履的精英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来，等到他们都走干净，还不见托尼的身影。 黛茜推开会议室的门，发现爸爸一个人坐在主位上，孤独地念稿子，十分凄凉的样子。 小雏菊宝宝于心不忍，不能让她的爸爸一个听众也没有，于是自己来充当托尼的听众。 这样的孝心，真是天地可鉴。 “可是爸爸。”黛茜讲完了原因，还要来安慰安慰面色复杂的爸爸，“你说的话没有很无聊，你要有一点信心，好不好？” “好，好。”托尼道。 有了女儿给的信心，在州立大学的演讲，他果然讲得很好，赢得阵阵掌声。 孩子带来的除了惊喜，还有惊吓。 托尼和黛茜排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广告时间，这一大一小不约而同都拿起水杯，要喝一口水。 黛茜喝了饱饱的一口果汁，托尼却什么都没喝到。 他的水杯不知不觉空了。 “我给你倒，爸爸。”黛茜自告奋勇，滑下沙发，拿着托尼的杯子就跑。 托尼对女儿的背影叮嘱道：“别打破杯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话音才落，就听见走廊里传来瓷器破裂的清脆声响。 “没事，没事。”黛茜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 怎么可能没事，托尼马上就起身去看。 这一看不得了，他瞧见黛茜弯着腰，要徒手把碎裂在地上的杯子捡起来。 “别——动——” 董事长扑过去的镜头要是慢放，想必比动物世界都还有趣。 养女儿，操心的时候多，暖心的时候其实更多。 晚上，托尼戴着眼镜，在工作室里做他的工作，门一开，黛茜就走进来。 “爸爸。”黛茜捧着平板，挨到桌子前，见爸爸摘了眼镜，说话声音就大一点，“我们一起看电视好吗？” “看什么电视？”托尼问。 他手头还有份文件要看，就对女儿道：“你先替我看看。” “这不行。”黛茜摇头，“看这个动画片，家长要有六岁以下的小朋友陪着才能看。” 托尼看一眼平板屏幕里“六岁以下儿童需在家长陪同下观看”的提醒，沉默两秒，道：“那要等我看完文件。” “好，爸爸。”黛茜开心地跑出去了。 托尼看文件的速度很快，打个电话跟助理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叮嘱些事项，就起身去找女儿。 黛茜早早地等候在客厅里，已经在电视上调好节目，零食和果汁都摆一桌子，还关掉灯。 托尼走进客厅时，黛茜已经披着大大的被子等在沙发上。 “怎么要披被子？”托尼问。 黛茜道：“因为米茜说，这有点可怕。” “那怎么关灯？” “米茜说，这样才有气氛。” 小孩子真是难搞。 “爸爸，我给你留了位置。”黛茜把被子扯开一个大大的口，请爸爸进来一起披，“请。” 托尼却之不恭，迤迤然坐下，跟黛茜一起披被子。 黛茜按了遥控器上的开始按钮，昏暗的客厅里，电视屏幕那一片光尤其五彩斑斓，尤其明亮。 恐龙的怒吼声响起时，黛茜很淡定。 她伸手去桌子上拿一包饼干，对身旁坐着的爸爸道：“爸爸，你不要感到害怕，我会保护你好吗？” 同样很淡定的托尼看一眼屏幕上的动画恐龙，伸手去黛茜撕开的饼干包装袋里拿一块饼干，点头道：“多谢你保护我。” “因为你就是我的爸爸嘛。”黛茜道。 电视里的恐龙嗷嗷叫，电视外的斯塔克父女看着看着，不久之后却都闭上眼睛睡着了。 线上互动如约而至，托尼拿着提问卡片，不出意外地念到那个“养女儿是什么体验”的问题。 “我喜欢芝士汉堡。”托尼道。 罗德就提醒：“那是上个问题的回答。” “我知道。”托尼道，“我愿意把世界上所有属于我的芝士汉堡都送给我那位四岁的斯塔克小姐。大概……就是这样的体验。” 444|第四百四十四章 灵魂宝石是块遵守约定的宝石。 跟黛茜约好要经常见面之后, 隔三差五，她就会带着空间宝石到地球来游历。 这个在太阳系旋转的小颗蓝色球体拥有惊人的承载力, 能在承载数十亿人口的同时包容来自宇宙各地的外星人, 真是令其他星球钦佩。 更令其他星球钦佩的是，古往今来, 多少强大的邪恶势力想要占领地球, 最后都没成功。 灵魂宝石对地球不感兴趣, 她自己就有一颗自己的星球, 荒凉是荒凉了一点, 如果把地球的房地产开发商接到上面去居住一阵, 想必会有翻天覆地的惊人转变。 但在开发面前, 还是小命重要, 所以即便灵魂宝石同意，也没有人敢上去开发她的星球。 与灵魂宝石不同，空间宝石就对地球很感兴趣。 “只要它不毁灭, 它就是你女儿一生中的长住星球了, 上点心好不好？”空间宝石一边在斯塔克家玩托尼的珍藏版游戏一边道。 他倒是适应得很快，就差办个户口买套房在地球上生存。 地球的很多东西空间宝石都很喜欢，地球的姑娘长相对他审美, 地球的食物闻起来也很香, 可惜他不能吃，否则一定吃成个胖子。 来过几回地球之后，空间宝石对地球人的生存方式驾轻就熟，甚至跟温蒂和黛茜出去超市购物, 他都能跟导购大妈套上近乎，拿到很多赠品。 灵魂宝石对地球的适应性就差很多。 其实是地球对灵魂宝石的适应性差很多。 天知道当灵魂宝石提出，也要跟黛茜一起上街走走的时候，温蒂的心跳上了多少迈。 心脏里简直上演一出马路狂飙。 空间宝石一直劝灵魂宝石跟黛茜拉近一点儿距离，瞧瞧黛茜跟托尼亲密无间的美国好父女模样，就算陌生人也要羡慕。 拉近距离的好方法，当然是融入进小孩的各种生活细节里。 灵魂宝石冷眼旁观了几次空间宝石跟在黛茜屁股后面出门逛街的行径。 黛茜一点儿也不排斥这个英俊的蓝毛，还愿意带他一起玩，给他买东西。 空间宝石比其他大人要强的一点是，黛茜拿着发绳要在他头上做发型，他从来都不拒绝，永远笑眯眯道：“要扎漂亮啊。” 黛茜就高兴得不得了。 要讨好一个小孩子，远比讨好个大人要容易得多。 观察两回之后，灵魂宝石虽然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但下一次温蒂要带着黛茜出门逛，灵魂宝石的脚就迈出几步，跟在温蒂后面。 格林小姐感觉背脊一阵寒冷，转头来看，差点儿吓没半条命。 黛茜很愿意跟妈妈一块儿出门。 收敛了橘金光芒的灵魂宝石穿着一身飒爽的女式西装，她的目光太过犀利，大家好说歹说，才请她戴上一副遮挡眼睛的墨镜。 没想到戴了墨镜，再加上这一身，更加惹眼，温蒂和灵魂宝石一起走在众目睽睽之下，感觉非常有压力。 敬业的温蒂人生第一次有了请假回家的想法。 酷酷的灵魂宝石走在街上，有路人被她强大的气场折服，偷偷拿出手机来，想拍一张照。 灵魂宝石望过去。 她也没什么表情，顶多唇角紧了一紧，但已经有经验的温蒂感觉眉心一跳，马上冲过去，在灵魂宝石抬起她那高贵的手腕之前劝阻：“不至于，不至于。” “你知道他在干什么？”灵魂宝石问。 她真的很高，又有那种轻而易举取人首级的危险气势，温蒂本来不矮，还穿了高跟鞋，却依然在那墨镜后的无声凝视中感觉短了半截身子，没气势地道：“他是想要拍照，没想伤害你。” 灵魂宝石就流露出一丝微笑：“凭他？” 她忽然感觉温蒂很风趣。 没意识到在灵魂宝石心里成为耍宝角色的温蒂还在冒死进谏，终于让这位美丽的危险生物放下手。 至于那位险些因为偷拍惨失小命的路人，已经嗅到死亡的味道，还没来得及拍摄就脚底抹油跑掉了。 “妈妈，那个好。”黛茜过来牵灵魂宝石的手。 那绵软的小手握着大人手心，轻轻松松就把宝石的目光吸引过去。 黛茜看见花店里的鲜花娇艳欲滴，开得正好，想要买一束回去，放进家里的花瓶。 温蒂觉得这是个让灵魂宝石做人的好时候，拿出钱包，抽出卡，恭恭敬敬呈给灵魂宝石：“请您刷卡。” 做妈妈的带着小孩进了店里。 黛茜知道妈妈没有经验，热心地教导这位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古董妈妈购物，如何挑选花，如何请店员搭配装饰，如何选包装，黛茜都做得头头是道。 “请你包起来好吗，女士？”斯塔克家的大小姐礼貌地问。 她随后转身去跟灵魂宝石说：“妈妈，要用钱。” “你要用钱？”灵魂宝石问。 她就去看花店的收银机。 温蒂在旁边，瞧着灵魂宝石大步往收银台走去，起初还不觉得什么，过两秒钟，品味出一点儿不同寻常来。 这哪里是要付钱的样子，根本就是要抢钱的样子。 温蒂急忙道：“啊，不……” 她的反应快，可灵魂宝石的动作更快。 瑟瑟发抖的收银员只瞧着高大的金发女人走到收银台前来。 灵魂宝石冲无辜的收银员伸出了手。 收银员闭上眼睛，温蒂也闭上眼睛。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四下安静，世界和平，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温蒂睁开眼睛，就看见灵魂宝石把一张卡丢在收银台上。 “钱。”女王睥睨着收银员和收银台，“你不要吗？” 这真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天，外星来的灵魂宝石顺利买着了花，也没有伤害任何一个在街上行走的地球人。 虽然好几次都有人挡住了灵魂宝石要走的路，虽然跑上来推销的店员很啰嗦，虽然曼哈顿各个角落都是人来人往，噪音不断。 灵魂宝石都平静地接受了。 “这很了不起！”黛茜回到家里，就当着大家的面表扬她的妈妈，“我的妈妈很了不起！” 黛茜知道她的妈妈跟普通的妈妈不一样，也知道今天她的妈妈为了她，在努力表现得跟普通的妈妈一样。 黛茜觉得，只要不伤害别人，跟其他妈妈不一样也没有关系。 五角形的爱和心形的爱放在同一个天平上，它们的重量都是一样的。 黛茜从花束里抽出一支玫瑰，要送给准备回沃米尔去的灵魂宝石。 “希望你看见美丽的花，就会有美丽的心情。”小雏菊宝宝真诚地道。 “我呢？”空间宝石伸出手来。 黛茜于是也给他一支玫瑰花。 “名花配美人。”蓝毛臭不要脸，“配我，绝配。” 他打开空间门的时候，黛茜想起来沃米尔星球上还有着另外一个容易被忽略的生命体。 她拿出第三支玫瑰，对妈妈道：“这给脸红的伯伯，好吗？” “他？”灵魂宝石想都没想就拒绝，“他不是什么好人，不用了。” 就算在宝石的价值观里，想要得到宝石的红骷髅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现在拖着一副被诅咒的身躯，既不像人，也不像鬼，大概会一直永生在沃米尔，永远没有解脱的时候。 红骷髅当然不是好人，用什么时期的形象来定义他，他都是个反派。 然而反派要是利用得当，有时候也能取得正面效果。 黛茜后来又去过沃米尔几次。 每次去，红骷髅都会报她的身世，托尼·斯塔克之女，灵魂宝石之女这几句反反复复，听得小孩耳朵都要起茧子。 后来黛茜发现，他这个报身世的功能要触发非常简单。 黛茜给这个红脸的男人看爸爸的照片。 红骷髅脸色就复杂起来：“啊，安东尼·爱德华·斯塔克，霍华德·斯塔克之子……” 黛茜给红骷髅看史蒂夫的照片。 红骷髅的脸色更加复杂：“啊，史蒂夫·罗杰斯，碧池之子……” 空间宝石及时捂上了黛茜的耳朵。 骂人是不对的。 黛茜拿出一张她跟长辈们的大合照，再拿出幼儿园的大合照。 红骷髅念得口干舌燥。 在管家的建议下，黛茜给红脸的伯伯看了很多走失小孩的照片。 在红骷髅并非出自本意的帮助下，许多走失的小孩或者被拐的小孩找回了自己的家。 当然，自动报身世的功能有时候也会失灵。 黛茜坐在大石头上，吹着沃米尔阴恻恻的风，划着平板，给红骷髅看她在网上随便找的照片。 “这个姐姐是谁的小孩？”黛茜问红骷髅。 红骷髅端详半天，同样阴恻恻地道：“我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呢？”黛茜很惊奇。 许多次实验之后，这还是红骷髅头一回表示他不行。 红骷髅那张僵硬的脸上居然也能浮现出类似嫌弃的表情，不屑一笑。 “这个糊了多少层滤镜？图片还疯狂P过，我怎么可能认得出来，亲妈都认不出来。”红骷髅连连摇头，把手往屏幕上一指，“后面那个男的脖子都被扭成螺旋了。” 445|第四百四十五章 夏天, 早早地到来了。 作为一个在地球已经生活了将近五年的外星小孩，小雏菊·斯塔克一点儿都不惧怕夏日的高温, 大太阳灼灼炙烤着大地的时候, 黛茜在屋子里翻出她的避暑法宝。 “太阳眼镜！”黛茜举着螃蟹框框的儿童太阳镜，给小黄人们看, “要在太阳下面保护眼睛。” “还有太阳伞。”黛茜哗啦拆开一把硕大的伞, “爸爸说, 紫外线就是会伤害皮肤。” 她把伞打开又合上, 合的时候不小心夹了手。 那窄小的缝隙咬住皮肉真是很疼, 疼得黛茜一个哆嗦, 飞快把手抽回来。 她还要先把伞合好, 再来品味这突如其来的疼痛。 小黄人凯文和鲍勃围过来看黛茜的手。 “红了。”鲍勃道。 凯文就点头：“是红了。” 黛茜摸摸小手, 想要忍一忍疼，不受关注还好，小黄人们都来看, 用啧啧啧的慨叹放大她的疼痛, 她看看自己给夹红了的手指，一瘪嘴，跑去找爸爸。 老父亲在工作室里工作, 听见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 一抬头就看到女儿跑进来。 “爸爸，我的手。”黛茜跑到爸爸身边，瞧托尼戴上眼镜，就把手递过去给大人瞧, “有一些受伤。” “哪里受伤？” 托尼就把女儿抱了，捉着小手仔细看看。 黛茜本来要跟爸爸诉苦，但见家长的眉头皱起来，似乎比受伤的小孩更多两分紧张，就一瞬间少了许多的疼，反过来要安慰她的爸爸：“只是有一点红，没有很严重，爸爸。” “不错，没有想象的严重。”托尼道，“玩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好，爸爸。”黛茜道。 等托尼按着小孩的要求，把那嫩嫩的手吹一吹，黛茜就感到满足，快乐地跑出去，还跟小黄人们一块儿玩。 度过夏天的法宝，除了太阳眼镜和太阳伞，还有空调遥控器。 黛茜用不着遥控器，她家里温柔贤惠的管家就是最智能的遥控器。 除了空调，黛茜在夏天还有个很喜欢的东西。 “就是大西瓜！”小雏菊宝宝咚咚拍着西瓜，快乐地道。 西瓜是托尼买的，一个大包裹送到家里，里头的瓜还是绿油油水灵灵，看着就很好吃。 这是今年夏天第一次吃西瓜，一共买了五个，黛茜想要和大家一起分享吃西瓜的喜悦。 “可以请客人来我们的家吃西瓜吗？”黛茜问托尼。 “可以。”做爸爸的点点头，“邀请的时候要有礼貌，同意吗？” “我同意，爸爸。” 黛茜就逐个逐个地去邀请她的亲朋好友。 托尼给了她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她第一个打电话给罗德上校。 罗德不知道正在干什么，一接起电话就火急火燎，大概看见了上面是好友的电话号码，说话毫不留情：“有屁快放，我现在很忙啊！” 拿着手机的黛茜吓一跳，赶快道：“对不起，伯伯，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很忙的。” 她要把电话挂掉，那头的罗德追悔莫及，嗷嗷地要亡羊补牢：“没有很忙没有很忙，可以说话可以说话。” 然后他听见听筒里传来托尼的声音：“做人不要太双标，上校。” 双标的上校对打电话的对象换了个人很不满意：“黛茜呢？” “在发消息给彼得。”托尼道。 罗德不干了：“先跟我讲！她第一个找的是我。” 人们都说机会稍纵即逝，体验过才知道珍惜。 却没想到还有罗德这样的大人，硬是耍赖，要溜走的机会再回到他手里。 黛茜才在平板里语音输入一句话，手机就交还到她手里。 “伯伯。”团子拿起来，贴在耳朵边听，“你现在就是下班了吗？” “还没有下班。”罗德的声音顿时温柔，“但是有空跟你说话。” “我只是和爸爸说，如果你很忙，我们就要等到晚上再打电话给你。”黛茜道。 “不用晚上，现在就行。”罗德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有一件很好的事要邀请你。”黛茜不用爸爸教，自己就会说许多，“请你星期六来我的家，我们一起吃西瓜好吗？” “好哇。”罗德捂了捂心，甜蜜蜜地回答，“我很愿意跟你一起吃西瓜。” “还有和我的爸爸一起。”黛茜道。 “和你爸爸，也行。”罗德道。 托尼在旁边面无表情：“我全听见了。” 邀请了罗德，黛茜还要发消息给彼得。 托尼替黛茜申请了一个她自己的聊天软件账号，里头加了许多的大人物，还有米茜、谢尔顿这样的小朋友，虽然是四岁的小孩，聊天列表已经非常丰富。 黛茜会打一点字，但打得很慢，最喜欢的还是跟彼得互相发表情。 蜘蛛侠只要不在课堂或者做好事的路上，回复消息一定很迅速，这会儿黛茜的一句话才发过去，聊天界面马上就跳出来自彼得·帕克的对话框。 黛茜问：“皮，我请你来我的家里吃西瓜好吗？” 彼得说：“好啊好啊好啊好啊！”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黛茜还邀请史蒂芬，还在空间宝石来串门的时候，请他稍几句邀请的话给托尔。 妈妈当然也是要邀请的，只不过灵魂宝石最近在星际游历，没工夫到地球来。 而且她也不吃西瓜。 “西瓜没入口，但是甜蜜已经在心里。”空间宝石把话说得十分漂亮。 约定好的星期六就在两天之后。 黛茜把西瓜搬到冰箱里冰冻起来，只等着到时候跟大家一块儿畅快地大口大口吃西瓜肉。 “还有西瓜要留给小娜阿姨。”黛茜在算她的瓜。 牵挂的人那么多，仅仅几个瓜好像不很够分。 “还有伯伯史蒂夫。”黛茜用小手在西瓜上划来划去，模拟开瓜，“每个人吃一半。”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回来，瓜可能早就坏了。”托尼道，“等他们回来再买。” 黛茜依依不舍，可也觉得爸爸说的有道理，就把一个大西瓜搬下去，分给小黄人。 六十七张嘴巴吃一个西瓜，可怜的西瓜被蚕食得渣都不剩。 星期六这天，黛茜早早就起床，在客厅里等着客人上门。 大家都很遵守约定，一个接一个地来了，手上还拿很多小礼物。 “这是给黛茜的。”罗德拿着蛋糕道。 “这也是给黛茜的。”彼得拿着文学名著。 史蒂芬开了窍，手上居然有串玩具项链，也是拿来送给黛茜。 还有人没到。 “克拉克和托尔怎么还没有来？”黛茜在门口翘首等待。 “他们要来是分分钟的事。”罗德道。 又过半个小时，克拉克和托尔还是没出现。 今天天气很热，大家来到，身上都还裹挟着腾腾的热气，趁这个时候吃西瓜正好。 黛茜要请大家尝尝夏天第一口西瓜，还请温蒂切下两块很大的西瓜，留给迟到的客人。 大人们洗了手，围坐在一起，都来尝尝果肉鲜红多汁的大西瓜。 只是西瓜才刚拿起来，罗德和托尼的电话就不约而同响起铃。 长久形成的危机嗅觉令两个好友默契地对视一眼，接起电话，随即都变了脸色。 剩下的人，也在电视台的紧急播报中得知，纽约上空有人驾驶着直升飞机准备进行自杀式的恐怖袭击，直升飞机上另一名无辜驾驶员在报警后已经遇害。 袭击地点是人流量巨大的观光广场，警方正在对无辜民宗进行紧急疏散，但疏散的速度远远赶不上直升飞机飞行的速度，几乎在跟死神争分夺秒。 一通电话打完，斯塔克家的客厅里只剩了黛茜和温蒂两个人。 电视直播里，主持人激动大叫起来，因为广场上空凭空多了几个英雄的身影。 蜘蛛侠借着奇异博士的魔法荡下去，到广场帮助警方疏散人群。 钢铁侠和战争机器去截停一意孤行的直升飞机。 铁鸟与装甲的对峙，一度由两个全副武装的人类占据主导地位，眼看托尼就能进入驾驶舱一拳打晕飞行员，直升飞机突然急速旋转，甩开了钳制着的两个装甲人。 飞机随即径直下落，在近低空、进入足够造成大规模伤害的距离时，轰然炸毁。 电视前紧张看着画面的黛茜和温蒂都是一抖。 她们还要再看，可直播画面在主持人的惊呼声里戛然而止。 哪里还有心思吃西瓜。 不知道是谁，仓促离开时，把西瓜掉在地上，碎得红红一片。 原本开开心心地聚会，现在全得提心吊胆。 黛茜把遥控器按了又按，都调不出直播现场的频道，没看到爸爸，顿时想要哭：“我的爸爸没事吗？” “没事的。”温蒂安慰道。 “伯伯也没事吗？” “没事。” 安慰小孩的人心里其实也惶惶然没个准儿，等过一会儿，才得了管家的准信，说大家都没有受伤。 黛茜把眼睛抹了抹，去捡地上碎掉的西瓜。 直播信号恢复是在半个小时之后。 现场一片混乱，广场上能看见直升飞机燃烧后掉落的残骸，看着十分可怕，但令人高兴的是，镜头从左扫到右，大部分平民都已经安全撤离，剩下的小部分里，有些人受了轻伤，都不至于危及生命。 英雄的身影夹杂在涌动的人群里。 镜头拉近，黛茜发现里头除了史蒂芬，还多出两个穿红披风的。 “是托尔和克拉克！”黛茜高兴地叫起来。 重量级的大佬，一下子汇聚了好几个，直播断线前的场面看起来那样惊险，其实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今天纽约人民也被好好地保护了。 后续处理反倒花了比解决危机时更多的时间。 等大家成群结队回到别墅，已经过了吃中午饭的点，别墅内外好安静。 西瓜放在桌上，也早就不冰凉了。 “老是有人搞事！”托尔一进门就大声哔哔，“讨厌！” “不过还好大家都平安。”克拉克笑起来。 他屈膝蹲下，对跑出来检查众人有没有受伤的黛茜伸出手：“谢谢你邀请我来吃西瓜，黛茜。” 超人来迟，因为别的地方也出了状况，他赶去支援。 结果赶到纽约，一样有紧急情况。 美国人民真是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黛茜看看大家都没有事，又去摸摸爸爸的脸，先是高兴，后来终于想到她自己的西瓜，才觉出点儿难过。 “西瓜就是变得不好吃了。”黛茜看看桌上的西瓜，“怎么办呢？” 留在家里的人担心还来不及，哪里想到要把西瓜放回冰箱里冻。 黛茜要把瓜端起来，托尔却抢先拿一块，放在嘴里咬一口，说非常甜。 “没有洗手！”史蒂芬嫌弃地皱起眉头。 彼得也伸着没洗的手拿一块瓜，吃得咔嚓咔嚓：“是很甜！” 有这两个人带坏头，大家纷纷拿瓜来吃，只有史蒂芬迈不过心里那一关，跑去洗手，回来就只能吃到最小块的西瓜。 黛茜看大家都吃得很开心，半信半疑，就着爸爸的手把瓜咬一口，眼睛很快弯起来：“西瓜甜！” 因为意外放久了的西瓜，非但没有不好吃，反而比想象中更有滋有味。 “这是为什么，爸爸？”黛茜问。 “因为做成了很棒的事情。”罗德替托尼回答，“大家齐心协力，不让坏人得逞。” “还因为西瓜里藏着黛茜的心意。”彼得笑道，“所以特别甜。” “真是这样吗？”黛茜问。 “真是这样。” 一群大的带着一个小的，在客厅里啃西瓜啃得咔嚓咔嚓。 窗外长风入户，将孩子做的风铃碰撞得叮咚叮咚。 又是一年夏。 446|第四百四十六章 黛茜拿着她的首饰盒子, 乐颠儿乐颠儿从外面跑进来。 客厅里坐着从阿斯加德来的王子，黑头发的那位。 洛基翘着腿, 在沙发上悠闲地翻阅报纸, 不知情的人瞧了，还以为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黛茜把盒子往桌上一放, 打开盖, 展示出里头形形色色的小头饰。 往下一格是脖子装饰物, 再往下一格是手腕装饰物, 再再往下, 是各种乱七八糟的装饰物, 间或夹杂着跟米茜在幼儿园交换的种种小东西, 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不少, 摇晃着哗啦哗啦。 “你准备好了吗？”黛茜问洛基。 洛基合上报纸，点点头：“准备好了。” 在这么多大人里，海王、空间宝石和邪神是为数不多的愿意让小孩在脑袋上做造型的男人, 只不过跟前两个比起来, 洛基的情况比较特殊。 他才不会义务让黛茜老师美发，每次都要跟黛茜交换条件。 上一次换了黛茜的布丁，今天就要让黛茜给他捶半个小时的背。 得亏洛基有这样的勇气和胆量, 敢于承受一个氪星小孩力比千钧的捶背, 很可能他的腰背在多年之前，被绿巨人浩克摔打完之后，已经进化出了无比坚硬的品质。 黛茜爬上沙发，用梳子给洛基梳梳头。 托尼出门工作去了不在家, 他前脚刚走，洛基后脚就来串门。 黛茜原本只能一个人看电视的，看见洛基来，顿时很高兴。 洛基的头发很柔顺，托尔的头发已经剪短了，他的头发还留到脖子，用来扎辫子正好。 “我的头发不是专门长来给你扎辫子的。”洛基道。 黛茜点点头：“那我们今天就不扎辫子好吗？” 她拿出两个发卡，给洛基左右两边各别上一个，还给他戴小公主的发冠。 小孩子的游戏，只有小孩子才能品味出乐趣，洛基的乐趣，是看黛茜那一副认真端详作品的表情。 “还满意你看到的吗？”他托着腮问。 “还可以满意。”黛茜道。 她觉得有了王冠，发卡就多余，又飞起来，给洛基摘了头发上亮晶晶的发卡。 邪神在乱翻小孩的首饰盒。 他看见一个塑料的小玫瑰戒指，跟黛茜其他的戒指画风不太一样，拈在手里玩，问：“这是哪里来的？” 黛茜伸着脖子看一眼，回答道：“是米茜给的。” 黛茜这个家庭条件，什么也不缺，米茜却时常想着要把好东西跟黛茜一块儿分享，买糖果也给黛茜留一份。 有钱的人和不那么有钱的人在朋友关系之中都是平等的，互相为对方着想，就都是好孩子。 米茜得到两个好看的小玫瑰戒指，就送给黛茜一个。 黛茜也很珍惜，好好地装在盒子里，过家家的时候经常拿出来戴。 “噢。”洛基道，“米茜是你的朋友。” “还有谢尔顿也是我的朋友。”黛茜道，“还有伊恩也是。” “你这么多朋友。”洛基道。 黛茜诚实地点头：“是的。” 洛基笑一笑，没有说话，把戒指又放回黛茜的盒子里。 笑者无意，见者有心。 黛茜平时没有发现，今天跟洛基说了这么一通，忽然觉察，在她认识的许多人里，洛基好像是最没朋友的那一个。 跟灵魂宝石对比就没必要了，灵魂宝石那是性格使然，要做她的朋友，必须抱着必死的决心，挑战实在太大，没朋友那才正常。 洛基纯粹是不招人待见，毕竟他从前做了那么多坏事，信誉度已经降低到小数点后两位数，后来帮助托尔保护了阿斯加德的人民，还帮助大家保护了灵魂宝石，可也没能洗白，复仇者联盟这一帮人看见他还是要深深地拧起眉头。 退一万步说，就算洛基没有做那些坏事，就他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又油嘴滑舌，也很难讨超级英雄的喜欢。 “谁要讨他们喜欢？”洛基问。 种种原因叠加起来，导致了洛基这个没朋友的下场。 惨。 黛茜有点儿关心洛基，想想托尔在朋友的簇拥中高高举杯、快乐无边的样子，再想洛基每次跟托尔来斯塔克家都只能跟她玩，她就觉得洛基有些可怜。 黛茜想要帮助洛基交上朋友。 “我不要。”洛基别开脸，叫人瞧不清他拒绝时的表情。 “怎么不要？”黛茜就疑惑。 洛基把脸别到左边，她就跑到左边，洛基又把脸别到右边，她就跑到右边，要看着他说话。 邪神的头就摇成电风扇，把孩子折腾得气喘吁吁。 “爸爸说，交一些朋友是很好的。”黛茜道。 洛基似笑非笑：“你爸说的话，你倒都肯乖乖地听。要是叫你做坏事，你也去吗？” 黛茜脸蛋一鼓：“爸爸不会让我做坏事。” 洛基就摊手：“好，好好。” 他的确是不想要什么朋友，但瞧一瞧黛茜那张为人着想的脸——那种表情真是让人难以说出拒绝的话。 “我告诉你，不是我交不到朋友。”洛基道，“是我的标准很高，一般人还不够格做我的朋友。” “好。”黛茜点点头，“你说吧。” “要女的。”洛基一条条数过来，“要年轻漂亮，还要有钱，性格要好。” 这哪里是找朋友的标准，说是择偶标准还差不多。 “有这么多的标准。”黛茜惊叹了。 她的爸爸都没有这样严格。 “怎么样？”洛基慢条斯理打开一包黛茜的小零食，从小孩的惊叹里获取了些许愉悦，“知难而退也是一种智慧。” “什么是知难而退？”黛茜问。 等洛基给她解释了知难而退的意思，她就偏偏不要知难而退，一拍胸脯，叫洛基把这件事情包在她身上。 两天之后，洛基按照跟黛茜约定的时间，到地球上来了。 斯塔克家的千金办事雷厉风行，说能做到就能做到，在这两天里，给洛基联系了好几个朋友人选，要带着洛基去见见面。 “那走吧。”洛基道。 黛茜飞起来，摸洛基那头饰上又长又弯的金色犄角，觉得不大妥当：“就是要这样去吗？” “那不然要怎么样？”洛基一哂。 他嘴上质疑，下一秒还是配合地变了一身款款的西装：“这样满意吗？” 黛茜果然很满意：“这是很好的。” 托尼出席聚会的时候，也是这么打扮。 洛基坐上斯塔克家的豪车，被带着前往未知的目的地。 哈皮不太愿意搭洛基，在驾驶座上把嘴巴都要翘上天。 “我不介意试着开开车。”洛基道。 他对这样的不待见习以为常，甚至能利用别人的嫌弃找到乐趣。 “我绝不会让黛茜坐上你开的车！”哈皮生气地道。 车子一路行驶，驶进一座庄园。 黛茜和洛基下了车，早有管家迎上来，亲切地道：“啊，是斯塔克家的大小姐，我们小姐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是新朋友。”黛茜给洛基介绍。 洛基看看这座金碧辉煌的宅邸，再听黛茜和管家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预感很快成真了。 他们两个进入大厅，迎面就看见等候在里头的、要介绍给洛基的新朋友。 看见新朋友那一瞬间，诡计之神就算在临死前也能摆上脸的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 “这就是我们的新朋友吗？”海瑟问。 按照洛基的标准，黛茜倒真不算找错人。 女的，又有钱，性格也很好，还漂亮年轻。 就是这个年轻……未免太过年轻了些。 座位上坐着的三个小女孩向黛茜打招呼，还跟洛基打招呼。 洛基面无表情。 这场新朋友见面会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洛基的脸色就没好过。 小女孩们也不满意黛茜带来的这个新朋友，因为他年纪已经很大，还是一个喜欢说话讽刺人的男生。 这次交朋友，以失败告终。 黛茜很沮丧，在回家的车上低着头：“怎么失败呢？” “这么说吧。”洛基并不以失败为耻，“地球人跟阿斯加德人有代沟，合不来。我在地球上很难找到朋友。” “那在阿斯加德找呢？”黛茜问。 “阿斯加德……”洛基把双臂放到脑后当靠垫垫着，“他们比较喜欢托尔那种的。” 真是难搞。 黛茜冥思苦想很久，计上心头，重拾希望，拍拍洛基的手，安慰他道：“没关系，还有适合你的新朋友好吗？” “还有什么适合我的新朋友？”洛基问。 世界这么大，总有一款适合他。 要找一个跟阿斯加德人没代沟的、热衷于和阿斯加德人做朋友的，黛茜身边正好有这么一位，经过历史检验，保质保量，这回绝对错不了。 说起来，他们两个已经见过好几次面，都不算新朋友。 可惜见面归见面，近距离接触谈心的时候却不多，或许因为彼此不够了解，才无法达成共识。 第二天，洛基又来到纽约。 一进斯塔克家的大门，他就看见黛茜急急忙忙跑出来迎接。 “要快一点。”黛茜拉着他，“他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回去了。” 洛基的力气没有黛茜大，被小孩牵着奔跑。 “随时要走的人多没诚意。”他道，“这你也让我见？” “你只是要……”黛茜想一想爸爸教的话，“要和他近距离接触。” 洛基就一笑：“跟谁……” 脚步比问出的话更快，他踏进客厅，笑着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客厅里一个庞然大物缓缓转过头来，目露凶光。 比目露凶光更可怕的，大概是那绿脸庞上缓缓咧开的笑容。 “看，浩克很喜欢阿斯加德人。”黛茜对洛基道，“对吗？” 洛基面无血色，在黛茜松开手那一秒，撒腿就跑。 浩克的反应相当快，嗖一声追上去。 “啊啊！！！！！！” 第二次交朋友，洛基尝到了胡乱交友的惨痛代价。 这之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洛基都再没起过交朋友的念头。 447|第四百四十七章 幼儿园每天都有新花样。 上个星期的手工课, 索菲娅带着小朋友们一块儿在厨房里做了小蛋糕，黛茜做得格外认真, 做了特别多, 米茜和谢尔顿只是拿着小巧玲珑的一包回家，黛茜却从厨房里拿出一大袋。 “因为黛茜就是吃很多嘛！”米茜道。 黛茜不是为了要拿回家自己吃, 是因为她家里有很多要一起分享蛋糕的人。 光小黄人就六十七个。 要养一个家还真不容易, 想到每天早出晚归工作让全家糊口的老父亲, 泪水就要浸湿人的眼眶。 黛茜的蛋糕大获全胜, 每个吃的人都说很好吃。 “是全世界最好吃的蛋糕！”哈皮道, “无论哪一家甜品店的都比不上！” “真的吗？”黛茜笑得大眼睛弯弯。 她留了最大的一块, 要给爸爸做下午茶。 其实大人们都心知肚明, 说是小朋友做的蛋糕, 但配料的比例是点心师事先调好的，烘烤的火候也是点心师在掌握，小孩子要做的是把配料搅拌搅拌, 起个锦上添花的作用。 明白归明白, 但吃蛋糕时内心油然而生的欣慰与自豪还是做不了假。 “好吃吗，爸爸？”黛茜瞧着爸爸把一整块蛋糕都吃完，赶快把茶杯往托尼跟前推一推, 期待地道。 “好吃。”托尼道。 “我还有。”黛茜赶紧把留着自己吃的一块也拿出来, “吃吧，别客气。” “感受你的心意很好，不过我觉得一起分享也很好。”托尼道，“你吃吧。” 黛茜吃着蛋糕, 觉得融在嘴里的点心又香又甜。 这个星期不做点心，索菲娅早早布置了任务，请小朋友们去完成。 于是一回到家，黛茜就在家里面东翻西找，摆了一大堆东西在地上。 托尼想工作来着，但看他女儿叮叮咚咚要拆家的阵仗，不由得停下前往工作室的脚步，走去旁观。 “你在干什么，女士？”他抱臂倚在门上，看往玩具箱里翻玩具的黛茜，懒洋洋问。 “爸爸，我是要挑选我的回忆。”黛茜道。 “挑选回忆？” 这话说得出奇，老父亲就走进来，也要看一看小孩的回忆。 “苏菲说，放一些回忆在胶囊里，等到我们长大了，就可以挖出来看。”黛茜道。 老师要在幼儿园里埋时间胶囊，请小朋友们回家挑选一些东西，留着给以后的自己怀念。 “每一样东西都饱含着宝贵的童年回忆。”索菲娅道。 黛茜就一样一样地挑选。 彩虹小马当然很能代表她的童年回忆，但黛茜还想玩它，犹豫犹豫，没放进备选里。 “这样不对吗，爸爸？”黛茜不无担忧地问。 “没事。”托尼道，“长大以后的你知道彩虹小马对现在的你有多重要，她会理解的。” 同理，黛茜的小黄鸭毯子也暂时不能够放在时间胶囊里。 除了这两样东西，别的黛茜都很愿意放进时间胶囊。 “放一个奶粉。”她道。 托尼不大赞成：“拿出来就过期了。” “这就是我最爱的。”黛茜把奶粉罐子贴着脸蛋摩挲摩挲，心里想，就算以后长成大人，她也一定喜欢这个味道。 但是爸爸说会过期，她勉为其难，放了一个奶瓶在时光胶囊里。 黛茜还打算放一本故事书，放一件小衣服，再放一块比较值钱的宝石在时间胶囊里。 “放宝石干什么？”托尼问。 这可能是最奢侈的时间胶囊。 “如果长大以后没有钱怎么办呢？”黛茜道，“要准备一点钱。” 她也知道这是值钱的东西，而且宝石不像钞票，埋在土里也不会坏。 托尼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他的小孩生出“以后可能会贫穷”的想法，但确确实实被她的忧患意识触动，再一想这颗宝石也不算非常昂贵，就默许了黛茜把它放进盒子里。 黛茜还画一幅画，给长大以后的自己。 “画的什么？”做爸爸的探头来看。 四岁的小孩也有一点儿隐私意识，不好意思地把画遮了，对爸爸道：“爸爸，等我长大以后，我们再一起看好吗？” “可以。”托尼道，“希望到时候我的眼睛还没老花。” 娜塔莎给黛茜织的小袜子，现在已经不能穿了，大人一直替黛茜留着，黛茜也要把它们放到时光胶囊里。 “这是我和小娜阿姨的回忆。”黛茜道。 有两只彩色纸叠的青蛙，是史蒂夫来家里的时候，带着黛茜一起叠的，那一双大手不仅仅会拿盾牌，还能够灵巧地叠纸，叠出来的小青蛙活灵活现。 这是黛茜和史蒂夫的回忆。 罗德上校给黛茜买过很多东西，从小婴儿的时候就开始买，到现在数都数不清楚。 黛茜喜欢喝可乐，罗德就跑去买了个小小的圆形可乐杯，又因为知道可乐喝多了对小孩子的牙齿不好，就跟黛茜商量，说要少喝一点。 “可乐还是要喝的！”上校雄赳赳。 不过他很快蹲下来，对黛茜比了个小拇指的指节，道：“但是我们只喝一点点，你看，这个杯子也是很小的，喝不了多少。” “你在怕什么？”托尼在旁边露出微笑。 又要跟小孩站在同一阵线，给黛茜买可乐杯，买完又怕托尼说，弱弱地叮嘱什么喝一点点。 大人要是令人头疼起来，至少是偏头痛那种等级的。 黛茜把可乐杯也放进时光胶囊。 这里头包含着罗德一颗疼爱小孩的心。 海王亚瑟送的小珍珠，黛茜放进时光胶囊。 史蒂芬给的画着魔法阵的纸，据说能够给人带来好运，黛茜也放进时光胶囊。 虽然拿了这张纸的第二天，黛茜就在家里摔了两个跟头，但贵在心意，心意。 跟彼得一起玩过的拼图，黛茜也放进时光胶囊。 黛茜拼不出拼图，就要哭起来，彼得知道那块不合适的拼图该放在哪里，却从来都不说，耐心地帮助黛茜一块儿发现。 黛茜露出笑容，他也跟着露出笑容。 每一样放进去的东西都承载着过往美好的回忆，零零总总，拿出来竟然堆了许多。 黛茜在时光胶囊里使劲儿塞，塞了一半就已经满满当当，还剩下一半在外面。 她一转头，想叫爸爸帮忙，发现爸爸坐在那儿看着她出神。 不知不觉积攒了这么多快乐。 但快乐什么时候到头，又会不会戛然而止？ 直到黛茜的小手在跟前晃了晃，托尼才回神。 大人的心思像海面上细小的波澜，才表露出一点儿，就能够不显风不露水地融进眼底，小孩子看不出来，只以为做爸爸的是犯了困。 “爸爸，你也想放时光胶囊吗？”黛茜问。 “放不放都没有关系。”托尼道。 黛茜不知道的是，按照她爸这种操心的性格，其实日常生活中就已经安排好了各种胶囊，给黛茜的、给小辣椒的、给罗德的、给彼得的、给哈皮的、给复仇者联盟成员的，这些赠予之物的价值，会在主人离开之后一一彰显。 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黛茜觉得放时光胶囊很有意思，请爸爸也来放一个。 托尼看着大大的胶囊，沉思一会儿，在里头放了一个袋子。 “这样就好了吗？”黛茜问托尼。 托尼点头：“够了。” 他们两个把时光胶囊埋在别墅走出来的第一棵树底下。 小黄人瞧见托尼跟黛茜的游戏，纷纷起了兴致，各自跑去地下兴冲冲装了东西，也要做时光胶囊来埋。 得亏房子面前的土地辽阔。 第二天，幼儿园小朋友一起埋时光胶囊，黛茜拿出来的胶囊十分硕大，比其他小朋友的大了一倍还不止。 “你这是要埋时光胶囊还是要埋炮弹？”谢尔顿问黛茜。 黛茜往左边看看谢尔顿的小胶囊，再往右看看米茜的小胶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笑：“因为我就是有很多回忆。” “你的幼年过得很幸福嘛。”谢尔顿慢吞吞道。 埋一个胶囊花费十分钟，结果小朋友们埋完自己的胶囊之后，要再花十分钟来帮着黛茜埋她的胶囊。 “长大以后，小朋友们就在挖胶囊这一天再相见。”索菲娅道。 她忽然有些伤感：“等到那时候，我就要老了。” 只有回忆才能在时光里永远年轻。 黛茜回到家里，把今天埋胶囊的事情跟爸爸说。 “大家都说，我的胶囊很大很大！”黛茜道。 她随即联想到昨天托尼埋的时光胶囊，只有小小的一个，里头的东西用袋子包起来，谁也看不见。 “你放什么，爸爸？”黛茜问。 “是一点小东西。”托尼道。 “那就是很好的回忆吗？”黛茜问。 她要是有时光机，把时间倒流回托尼把回忆装袋之前，就能看到，她的爸爸只拿出一叠洗好的照片。 各种各样的合照，跟黛茜的，跟小辣椒的，跟托尔的，还有全家福，有的一失手拍糊了，有的造型古怪，大家的笑容却都很灿烂。 会发光的金子当然很好，但在人的一生中，一定拥有比金子更闪耀的珍宝。 有一点就足够。 “是非常好的。”托尼道。 448|第四百四十八章 小朋友们都说, 黛茜有一个好爸爸。 这话当然毋庸置疑，第一个发出这种言论的就是小杰克。 “你回到家里就能看见钢铁侠！”他羡慕黛茜羡慕得眼睛都要泛红, “随时可以拿签名！” “要签名干什么？”黛茜问。 她平时只有在幼儿园有要求家长同意的文件时才需要爸爸的签名, 比如上次郊游，有家长签名同意过的小朋友才能去。 这可能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杰克牙齿都要咬掉：“你还有一身自己的装甲！” 有哪个爸爸会特地抽空给自己的小孩做装甲, 有这个心也没有那个钱包。 黛茜觉得小杰克这话说得挺是, 就没有反驳。 托尼给黛茜做装甲, 不光因为他有这个技术和时间, 也不光因为黛茜是个氪星小孩, 更因为做一个超级英雄的孩子, 成长过程中需要承担的风险比普通小孩大得多。 小杰克只看见黛茜的风光, 没有想到黛茜才四岁，接触过的危险、受到的惊吓已经一箩筐都装不完。 其他小朋友羡慕黛茜，倒不像小杰克一样是因为托尼·斯塔克钢铁侠的身份。 安吉拉跟海瑟互相传的卡片被妈妈看了, 她感到很生气。 四岁小孩的卡片, 上面也写不了什么东西，半文半图，英文还写错, 在大人看来, 实在没有太多观赏的价值。 但大人就是这样，小孩子的东西再幼稚，为满足好奇心也要看。 安吉拉的妈妈解释说，只是拿过来随便看了一眼。 “看一眼也是不行！”安吉拉气鼓鼓。 在斯塔克家, 小孩子也拥有隐私权。 黛茜能写一些字之后，就开始写信，并且很热衷写信，经常握着蜡笔能够伏案写半个小时。 尽管最后写出来只有一张纸，也不知道写的什么东西。 哈皮就有一点好奇：“她写的什么？” “我不知道。”托尼道。 黛茜的信就放在桌子上，随手一拿就能看。 但托尼动都不动。 “你不好奇吗？”哈皮问。 “好奇。”托尼道，“但那是她的东西，她想看自然会给我看。” 哈皮觉得有道理。 结果黛茜从外面玩耍回来，发现大人在偷瞄自己写的信，大大方方就给瞧了，原来是写给谢尔顿的感谢信，感谢他昨天又把午餐时的一包饼干送给她吃。 “怎么这么多圈圈？”哈皮问。 黛茜道：“我就是还不会写嘛。” 托尼就握着小孩的手，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教。 也有不能让大人看的信，托尼一个指头也不去动。 “这就是隐私权。”黛茜告诉安吉拉。 安吉拉问：“我要多少岁才可以有隐私权？” “爸爸说，现在就有的。”黛茜道。 可安吉拉家里似乎不同，她到现在都没有隐私权。 小朋友安吉拉不知道的是，有的人一直从四岁长到十八岁，还没能在家庭里拥有隐私权。 隐私权真是个神秘莫测的东西，虽然按理来说人人都有，但很多时候似乎并不见效。 海瑟羡慕黛茜，是因为托尼有关于小孩子的事情，会跟黛茜商量。 大好的周末，黛茜本来要跟爸爸一块儿出门去郊游，结果一个电话过来，托尼就得先出门一趟。 “那么等我处理了工作再跟你出去郊游，你觉得怎么样？”托尼问。 黛茜想一想，就点头：“我觉得可以的，爸爸。” 小孩子要是不同意，大人也有折中的办法。 黛茜如果摇头，托尼就会问：“那你觉得要怎么解决？” 董事长一边问一边抬手看腕表：“我的时间有点不够，要请你快一点想出办法，斯塔克小姐。” 小雏菊宝宝很愿意在短时间内脑筋急转弯解决问题，思考一会儿，就道：“你可以先去工作，爸爸，但是我要吃一个冰淇淋好吗？” “你昨天才吃了。”托尼讨价还价，“吃一个很小的球，同意吗？” 黛茜很高兴：“我同意。”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海瑟的爸爸妈妈有一点儿专横，觉得孩子还小，大人自己拿主意不仅正确还可以节省许多时间。 所以海瑟不太想出门去拍卖行，最后还是得跟着妈妈去拍卖行，想跟爸爸一块儿飞欧洲，爸爸却又说不行了。 “我也要做决定！”海瑟道。 “你当然可以。”海瑟的妈妈说，“要买什么衣服，挑什么娃娃，你都说了算。” “那怎么不能跟你们一起出门？”海瑟问。 “那是大人的事情。”海瑟的妈妈就笑起来，“等你长大一点儿再说。” 海瑟于是有一段时间天天盼着长大。 但她不知道，有的人已经长得很大很大，还是不能够自己做决定。 托尼觉得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智慧。 何况这个小孩子是他的女儿，那就更有智慧，只需要引导，不需要擅自替小孩做决定，包括以后的职业选择。 “这是她自己的人生，又不是我的人生。”托尼道。 话是这么说。 但有一次斯塔克一家到国外去玩，进一个什么庙许愿的时候，哈皮分明看见托尼在许愿纸上写“女儿长大以后做个普通人”。 “不是说这是黛茜的人生又不是你的人生吗？”哈皮就调侃托尼。 虔心许愿的老父亲就看他一眼，把纸丢进许愿箱里：“所以我只是许愿。” 米茜也有一点儿羡慕黛茜，因为黛茜的爸爸是一个会对小孩子道歉的人。 “对不起”这句话似乎很烫嘴巴，要听进耳朵去很容易，说出来很难。 烫嘴巴也是选择性的，对陌生人说很容易，对自己的小孩说出来很难。 大人真是奇怪。 托尼又一次因为救人回家晚了，黛茜等爸爸都等得窝在沙发睡着。 托尼卸了装甲，轻声轻脚走到黛茜跟前，伸手将绵软的孩子抱在怀里，要把黛茜放到卧室去睡。 没想到才一动，黛茜就睁开惺忪的眼睛醒来。 她小声叫一下“爸爸”，眼睛粘了胶水似的，很快又要闭合。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托尼道。 他那一声对不起被黛茜带进梦里。 小雏菊宝宝在梦里对爸爸摆手说没有关系，她只是很担心爸爸在外面的安危。 又有一次，黛茜跟小黄人玩捉迷藏，一时淘气，跟鲍勃躲到树林里，凯文在家找不到黛茜，大哭着跟托尼说黛茜丢了，弄得大人也紧张兮兮。 等把孩子从树林找出来之后，老父亲摆出一张严肃的面孔，说玩捉迷藏也不是这么玩的，必须注意安全，出门要提前跟家里的人说。 也许是那一张严父的面孔实在太过有威慑力，一向很喜欢爸爸的黛茜挨了批评，再看看爸爸的脸色，眼睛里就有眼泪在打转。 “爸爸，你让我感到有一些害怕。”黛茜道。 她抬手抹抹眼睛，抹掉一点儿被托尼的严肃吓出来的眼泪。 任谁看见小孩这种模样，心也要软了，托尼咳嗽两声，把严肃都收回，蹲下来跟黛茜平视着，等黛茜的泪意下去，慢慢道：“我刚才的样子很可怕吗？” “就是有一点可怕。”黛茜道。 她看见现在的爸爸很温柔，就赶快依偎到托尼怀抱里去。 “对不起，那是我太凶了。”托尼道，“我说的话，你觉得有道理吗？” “有的。”黛茜嗫嚅着，“小朋友要注意安全，不能乱跑。” “我怕你丢了。”托尼道，“刚才凯文说找不到你的时候，我心里也有一点害怕。” 黛茜听见这话，就把自己那一点儿惊吓抛在脑后，要来关心她的爸爸：“真的吗？” “真的。”托尼道，“心跳上八十迈了。” 黛茜就笑出来：“八十迈是很快的吗？” 她再给哄一哄，又是快乐的一只小鸟。 “说对不起没有很难。”黛茜道，“如果做得不对，就要说对不起。” “那怎么大人做得不对就不说对不起？”米茜问。 黛茜不知道。 后来她听见哈皮说，那是因为大人要有大人的威严。 “说对不起就没有威严吗？”黛茜问。 哈皮回答不上来。 大人真是难懂，大人对小孩的爱的表达方式也真是复杂。 黛茜很幸运，她的爸爸不觉得“对不起”烫嘴巴，米茜也很幸运，她的爸爸妈妈偶尔还是会说出那句烫嘴巴的话。 有的人等一辈子，也等不到一句对不起。 托尼·斯塔克不见得是个十全十美的爸爸，但这么多优点加起来，已经足够让人羡慕。 “黛茜的爸爸很完美！”安吉拉道。 “就是很完美！”小杰克也赞成，“不过我还是要我在自己的爸爸。” “我的爸爸不是的。”黛茜道。 托尼·斯塔克也会赖床，也会发脾气，也会失败，偶尔还要背着小孩偷吃零食，并不完美。 但这不妨碍他成为黛茜最爱的爸爸。 “世界上不存在十全十美的人。”谢尔顿要反驳他们两个的用词，“这样的人设只存在里。” “说不定我们就是在里嘛！”安吉拉道。 秉承唯物主义观的谢尔顿嘲讽一笑：“拜托，这怎么可能？” 449|第四百四十九章 斯塔克家的老父亲今天落枕了。 落枕跟牙疼一样不是病, 但疼起来真要命，轻轻一扭, 浑身酸爽, 肌肉不情愿的挣扎带来的痛苦从肩颈一直传递到大脑，直叫人恨不得当场归西。 超级英雄也免不了这些小病小痛, 又因为平时的打斗累积了很多的病根, 轻易牵动旧伤, 发作起来才是要命。 托尼昨天晚上难得睡个好觉, 做梦也没有梦到六十七个小黄人跟在他后面吵着要香蕉吃, 而是梦见跟小辣椒在海岛上快乐度假, 黛茜在旁边, 乖乖地睡着, 日子跟做神仙一样美好。 要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他才不稀罕做神仙。 梦里的小辣椒在翻看杂志，一恍神, 杂志上的封面女郎就成了托尼·斯塔克从前所有ex的照片, 把小辣椒看得火冒三丈。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托尼道。 “你现在还是一样不叫我省心！” 火冒三丈的小辣椒火冒三丈地把杂志卷成棒球杆，飞快砸过来，准头真好, 正中董事长脆弱的脖子。 她还是那样威猛, 连在梦中，力道都跟让托尼亲身经历一样真实，这种真实令他一个震颤，猛然睁开眼睛, 脱离了梦境。 “您醒了，先生。”管家道。 一家之主的早起似乎让管家也有些意外，沉默两秒，说不定是在看表，随后赞美道：“才六点钟，真的非常早，先生，您今天真棒。” 就连黛茜也才刚起床，正在盥洗室里推着小椅子准备站上去刷牙。 “这没什么。”托尼道。 他本来想睡个回笼觉，但听说黛茜已经起床了，心里想着在周末的上午早起一回跟女儿一起享用早饭也很不错，就在被窝里转个身，预备伸个懒腰。 扭头那一瞬间，他仿佛听见脖子那里一根筋绷紧的声音。 随之而来是定身般的动弹不得，即使坚韧强大如钢铁侠，也不由得在被窝里狠狠皱眉。 他要缓一缓。 才缓两秒，老父亲就听见门口传来女儿的脚步声。 黛茜听说爸爸醒了，非常高兴，脸蛋上还沾着刷牙遗留的泡沫，就要跑过来跟爸爸道早安。 “早上好，爸爸！”嫩嫩的小嗓音跟脚步声一块儿到达。 黛茜不知道她的爸爸正在跟扭伤的肌肉作斗争，只听见床那头传来闷闷一声：“早上好。” 托尼想要起床，结果手才摸到被子，就觉眼前蒙了一片黑影，抬眼一看，是他女儿高高地飞起来，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要直直坠落在他身上。 父爱如大山一样巍峨，父爱像大海一样沉默。 黛茜对她的爸爸贡献了许多的热情，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爸爸回应得这样冷漠，硬是憋着一句话不跟她说，还要对她做鬼脸。 “这有点奇怪，爸爸。”黛茜道。 等她知道真相，已经是在吃早饭的时候。 温蒂用毛巾包了冰块，请托尼放到脖子上敷一敷。 “是睡姿问题吧。”温蒂暗暗想。 “落枕就是很严重的吗？”黛茜问。 “不严重。”托尼道。 餐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热气腾腾的美味早点，只有真正的英雄和落枕患者才能够在美味面前仍然目不斜视。 “过两天就能完全好了。”托尼道。 黛茜不由得要为多灾多难的老父亲叹一口气。 得了落枕，抬头很痛苦，低头很痛苦，扭头更加痛苦。 托尼吃早饭都吃得慢吞吞。 吃过早饭，老父亲在客厅里散步消消食，顺带着继续用冰敷脖子肉，好叫自己舒服一点儿。 “爸爸！”黛茜在背后叫人。 托尼要转头，犹豫一下，还是整个身体都转过去，看见女儿拿着个敲背的软锤子，在双目亮晶晶地瞧他。 “我想到一个很好的办法来帮你治病。”黛茜道。 背上的肌肉捶一捶可以放松，脖子上的肌肉捶一捶同样可以放松。 黛茜请托尼在沙发躺下，挥舞着小锤子，要来捶她爸爸的脖子。 托尼把眼珠子往上撇，看见小孩虎虎生风的豪迈姿态，不由得暗暗捏一把汗。 “请你轻一点。”托尼道。 “我会轻一点。”黛茜欣然同意，“别害怕。” 然而第一锤下去，做爸爸的就有些消受不了，不是黛茜下手太重，而是肌肉太脆弱。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不争气。 黛茜要再挥锤子，没有成功，托尼已经先一步把锤子从她手中接过，叹息道：“还是我来吧。” “爸爸，我就是做得不好了吗？”黛茜问。 她看着有些难过，把头低下去。 “没有。”托尼道，“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他本来不打算再让自己受这些皮肉之苦，可眼见黛茜因为他这话恢复了精神，还鼓励地把锤子往他跟前推一推：“爸爸，你很棒！那你现在自己捶一捶。” 那大蓝眼睛中的鼓励和希冀，叫大人看了不忍心拒绝。 老父亲憋着一口疼痛的气，在脖子上叮叮咚咚捶打起来。 以毒攻毒，肌肉的酸楚在击打中得到短暂释放，令托尼眼中多了一些痛并快乐的粼粼波光。 黛茜瞧着她的爸爸像是渐渐有了好转，眼中也有一些粼粼的波光。 罗德上校这时候打视频电话过来，电话通了之后，他看着手机屏幕里相对含泪的两父女，顿时大惊：“发生什么事情了？！” 还好虚惊一场。 但生活就是有惊又有喜，喜在后头。罗德道：“今天下午的颁奖会，你可别忘记。” 州立大学要颁给托尼和罗德成就奖章，已经说好的，下午就去参加。 颁奖会用的时间不会很长，校方希望通过这个简短而又庄严的仪式，给在校学生们一些鼓舞，让大家学习了知识，以后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这是早就已经说好了的事情，又有意义，托尼不会爽约。 这天下午，托尼带着黛茜，坐车前往州立大学。 “你在后台等我。”托尼道，“不乱跑，同意吗？” “我同意，爸爸。”黛茜道。 她背一个小挎包，里面鼓囊囊地装着零食，够吃好一阵子，完全能够坚持到颁奖会结束。 一身正装的钢铁侠看着帅气又得体，偶尔一拧眉，更是表露出独属于成熟男人的深沉。 谁也不知道托尼是为什么才拧眉。 颁奖会进行得很顺利。 按照惯例，罗德和托尼受了州立大学的荣誉，要说两句话来鼓励莘莘学子，罗德讲得很好，掌声阵阵，托尼讲得也很好，只是偶尔，耳返里要传来小心翼翼的提示音：“斯塔克先生，请您将目光分一些给右手边的学生们。” 托尼就往右转。 过一会儿，耳返里又说：“现在请分一些目光给左手边的学生们……” 托尼又往左转。 大学的工作人员就很为托尼这种一定要全身转向的态度感动，明明只要转个头就好，他却那样认真，不愧是斯塔克先生。 颁奖会结束之后，托尼和罗德被学生们团团围住，大家都想要跟超级英雄握个手，要个签名，说说话。 “钢铁侠，我买了你所有的周边！”一个学生激动地道。 他一边说话，还一边递过来一条项链：“送给你！” 托尼道过谢，艰难而镇定地弯下脖子，把项链戴了起来。 “我为你做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荣誉奖章！”另一只手又伸过来。 一来二去，全是要挂在脖子上的东西。 这些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托尼一一地承受了，面带微笑，感谢学生们的盛情，在大家都很满意的情况下退场。 只有超级英雄的脖子感到不满意。 “你看你这，戴不了就戴不了嘛！”罗德道。 他要表露出一点儿幸灾乐祸的表情，但作为托尼的好友，他到底没能幸灾乐祸起来，替托尼摘掉了脖子上的各种礼物。 “来，我们把你爸带回家里去吧。”罗德对黛茜道。 黛茜也很心疼自己的爸爸，把糖果给托尼吃一个，安慰道：“回家休息就会好起来好吗，爸爸？” “好。”托尼道，“多谢你。” 他打算回家用正确的睡眠姿势睡个觉。 这个想法很好，实施起来也不难，回家一路畅通，不多时，三人已经站在别墅的大门前。 “走路看着点脚下。”罗德道。 托尼道：“我不。” 低头令脖子难受，董事长目不斜视，脚下生风，呼呼地就往家里面赶。 他大步大步地走进大门，大步大步地行走在走廊上，经过客厅时，听见吸尘器的嗡鸣，余光还瞥见鲍勃骑着吸尘器，轰轰地往这里赶。 鲍勃看见托尼，不知道为什么长大了嘴巴：“爸爸——” 托尼闻言，脚下一顿要刹车，但已经来不及——他那高级定制皮鞋已经踩着了个滑溜溜的香蕉皮，令他身子一个后仰，就要滑倒。 滑倒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扭头往惊呼的鲍勃那儿看了一眼。 什么叫一眼万年，现在就懂得彻彻底底。 脖子里绷着的那条筋“啪”一下断了。 “小心！”罗德道。 他要跑过去扶，也已经来不及。 关键时刻，还是托尼自力更生，在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扶住墙壁，顽强地在香蕉皮的陷阱下稳稳屹立。 “噢。”罗德赞叹，“好腰力。” 黛茜赶快跑过来，关切地问：“你没事吗，爸爸？” 托尼缓缓点点头，对她道：“我没事。” 老腰保住了。 但黛茜跑到爸爸跟前，分明感觉爸爸的眼睛里，闪烁过一抹剧痛之后隐忍的泪意。 也有好消息。 这天夜里，在鲍勃细致有力又舒服的按摩下，托尼睡得很香。 450|第四百五十章 尼克·弗瑞来斯塔克家了。 大佬一踏足, 气氛就骤变，背景音乐也变。 温蒂带着黛茜快快乐乐在做游戏, 突然感觉背后一凉, 转头去看，已经有个黑压压的影子走到跟前来。 那独眼释放出来的威压太过沉重, 一下子令温蒂变了脸色。 在斯塔克家工作, 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温蒂已经见过很多世面, 但再多的世面, 也挨不过一个尼克·弗瑞。 “托尼·斯塔克在吗？”尼克问。 温蒂颤巍巍：“在, 在的。” 她注意到尼克手里提了一个箱子, 神情不由更加紧张。 安静的工作室里, 钢铁侠和特工头子在长桌两端对峙着。 托尼不说话, 弗瑞也不说话，两个男人面色深沉，在靠目光暗中较量。 “……事情就是这样。”良久, 弗瑞先发制人, “拜托你了。” 托尼交叉十指，一副叱咤风云董事长的精明模样：“我有什么好处？” 弗瑞微微一笑：“没有好处。” “没有好处的事情。”托尼也一笑，“我可不干。” “你确定吗？”弗瑞胜券在握。 他那握过无数杀伤性武器的手抬起来, 却不是要摸武器, 手腕一转，一指身旁：“已经晚了。” 黛茜兴高采烈，抱着一只橘毛的大猫跑过去。 她经过谈判桌，发现爸爸跟弗瑞的面部线条板得像是用铅笔才能画出来的粗矿, 不由停下，问：“爸爸，你们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托尼道。 弗瑞要去办事，临走之前，把橘猫咕咕交托到这里来照看几天。 对此，托尼感到很不满意：“我这里又不是托儿所。” 弗瑞斜眼睨着排成队等出门吹泡泡玩的小黄人，再看正跟猫玩游戏的黛茜：“差不多是了。” 黛茜很愿意留下咕咕。 她家里虽然有很多的小黄人，但她还没有真正养过一只宠物。 “因为我的爸爸养我已经花很多钱。”黛茜道。 她想等以后她自己赚钱了，家里就可以养一只宠物。 咕咕是一只神秘莫测的猫。 当然，弗瑞和黛茜都知道它并不是一只普通的地球猫，而是战斗力可怕得惊人的噬元兽。 噬元兽怎么来到地球的，没有人知道，噬元兽会不会占领地球，也没有人知道。 但有黛茜在，它占领地球的计划可能要推迟个几百年。 凯文看见咕咕第一眼，就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这种惊恐就像打呵欠，一个接一个地传递给其他小黄人，于是黛茜走出来，看见一大片惊恐脸的香蕉胶囊。 “怎么脸很奇怪？”黛茜问。 “它很危险！”凯文道。 黛茜就摇头：“它没有很危险，它只是一只可爱的小猫。” 这话说出来，没有一个小黄人肯相信。 有趣的是，咕咕从猫箱里出来看见黛茜第一眼时，也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它大概以为猫生中再也不会遇见这个年幼而恐怖的氪星人，没想到冤家路窄，现在不仅碰上，还要寄人篱下。 虽然说是寄人篱下，但猫在家里自由自在地游荡，一点儿也不怕生。 初夏的阳光正好，咕咕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晒太阳，打算度过一段静谧的时光。 静谧的时光很快被破坏，因为猫旁边有个充满好奇的小孩。 “它是一个小男孩猫，对吗？”黛茜小声地问温蒂。 充满好奇的小孩旁边还蹲着个充满好奇的大人。 温蒂好奇的点在于，能被尼克·弗瑞养的猫究竟有什么样的神通。 看起来平平无奇嘛。 “唔。”听见黛茜问话，温蒂就思索一下，“好像不是。” “你怎么知道不是？”黛茜问。 温蒂就向躺在地上的猫伸出了手。 她提起咕咕的尾巴，往尾巴下面飞快看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太好意思，又赶快收回手。 “它该有的东西好像没有哇。”温蒂告诉黛茜。 黛茜就点头：“是小男孩该有的东西没有吗？” 她真是知道得太多了。 黛茜喜欢咕咕，喜欢用手抚摸它身上柔软的毛，小小的手像在温柔的海浪里穿行。 猫可真长，随随便便一伸懒腰，像一大条抻开的面。 黛茜愿意把自己的东西跟喜欢的小动物分享，从厨房里拿来一块大布丁，送到咕咕嘴边：“给，吃吧。” “猫不吃那个。”温蒂道。 她用白水煮了鸡肉，满满一碗，让黛茜拿去喂猫。 猫吃得咔咔香。 令黛茜疑惑的是，她明明记得上一次从咕咕嘴巴里跑出来八爪鱼，可咕咕在吃饭的时候，一条八爪鱼腿也没有伸出来。 “怎么不见？”黛茜问咕咕。 咕咕当然不会回答她，只是把尾巴在地上鞭了又鞭。 自从家里来了猫，黛茜一天大半时间都用来跟猫玩，托尼得了空闲，想跟女儿增进增进感情，结果一踏进玩具房的门，就看见那个属于爸爸的位置已经被猫占据。 黛茜给咕咕脑袋上披个假发，正在跟猫玩过家家。 “我是小王子，你是小公主。”小雏菊宝宝很满意，“正好。” 猫幽怨地瞧着黛茜。 它再一转头，对上了老父亲同样幽怨的眼。 晚上睡觉，黛茜还想要跟猫一块儿睡。 “猫也要睡觉了。”托尼道，“如果你现在动它，会把它吵醒。” 他以为这话能够打消小孩与猫共眠的想法，没料到盖好被子的女儿听了这话，当即骨碌坐起身，要下去看看猫睡觉。 猫睡觉又不会睡出钱来，不知道有什么好看。 “你不听我讲故事了吗？”托尼问。 黛茜溜下床，跑到一半，听见爸爸这样问，转头来看，看见老父亲失落的表情。 这表情五成真五成假，就算掺了假，看起来也格外凄凉。 黛茜就跑回来，拍拍她爸爸的手背：“我很快就会回来听你讲故事，爸爸。” 咕咕蜷缩在沙发上。 它倒是会挑地方，不仅坐了托尼的专座，还把一家之主专用的靠枕拿来当床垫，睡得很香。 黛茜跑出来那一瞬间，猫就有所觉察。 但它不动声色，静静等待小孩走到跟前来。 这是一个天生猎手的本能，捕猎的目标，是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的氪星幼崽。 吃了氪星人的肉能不能长生不老，猫不知道，但它自上次在黛茜这里煞了威风之后，回去就养精蓄锐，等待一个夺回地位的机会。 尼克·弗瑞养的猫，却没有学到尼克·弗瑞精于吸取教训的长处。 黛茜缓缓走来，猫嘴巴里吞噬人的可怕章鱼爪也要伸出来。 这次猫没有看见黛茜眼睛里的红光。 但试图攻击的电光石火间，它分明透过小孩的躯体，感受到一股可怕力量的生吞活剥。 噬元兽不愧是噬元兽，马上闭了眼睛装死。 黛茜趴在沙发上，静静观察像是睡着了的咕咕。 “欢迎你住在我的家，小猫。”她轻轻地道。 黛茜暂时养一只小猫的事情，很快被幼儿园里其他小朋友知道。 海瑟听说这个消息很高兴，盛情邀请黛茜再次出席富家千金的聚会，只不过这次大家不互相炫富，是要去分享自己的宠物。 “我也想看看你的小猫。”海瑟道，“你去好吗？” 黛茜最后还是答应了海瑟，把咕咕带出门玩一会儿。 海瑟家里有一只猫，安吉拉家里也有一只猫。 她们家的猫是赛级的后裔，将来也要送去比赛，一只只喂养得油光水滑。 “我的猫有自己的保姆！”海瑟道。 “我的猫身价超高！”安吉拉道。 黛茜的猫是别人放在她家寄养的，既没有自己的保姆，也没有超高的身家，特点是吃得多，毛色也不错，金灿灿黄澄澄，领上大街不容易弄丢。 安吉拉的猫很好斗，黛茜带着咕咕到来之前，它已经跟海瑟的猫打过一架，凶得不得了。 黛茜的猫一来，猫间战争顿时平息。 猫箱里钻出来一只平平无奇的橘猫，海瑟和安吉拉都看得兴致缺缺。 “它在比赛上拿过奖吗？”海瑟问。 黛茜摇头说没有。 “它有高贵的血统吗？”安吉拉问。 黛茜也摇头说没有。 什么都没有的猫，似乎也显得格外孤独，咕咕坐在地板上，不招任何一只猫喜爱。 千金大小姐们欣赏了一会儿彼此的猫，海瑟觉得腻了，就叫佣人把猫带到猫的房间去玩。 “我的小猫要装在箱子里。”黛茜道。 海瑟不以为意：“没有关系。” 这不是有没有关系的问题，这是猫命关天的问题。 果不其然，猫被带走后不久，大家就看见海瑟家的女佣慌里慌张跑进来：“小姐，那、那些猫……” “猫怎么了？”海瑟问。 “我才走开一下，猫就变成那个样子！”女佣道。 她说得实在吊人胃口，小女孩们起了好奇心，要一起去看看。 黛茜跑得最快。 但走到房门前，瞧见房间里发生的一幕，她不由得茫然地停下脚步。 海瑟和安吉拉紧随其后，也看见了房间里的情景。 “噢，不……”安吉拉捂住嘴巴。 海瑟也十分震惊：“怎么会这样？” 房间正中央的豪华软垫上，躺着黛茜那只平平无奇的橘猫咕咕。 咕咕摊开花臂，无比放松，而身旁蹲着两只千金家的赛级猫，正在恭恭敬敬给它做马杀鸡。 451|第四百五十一章 黛茜想要组一个乐队。 这个想法最初来源于米茜, 米茜的未来结婚人选换了一轮，最近轮到一个乐队的主唱, 米茜每天都带着主唱的照片上幼儿园, 还会唱那个乐队的很多歌。 小孩子的喜欢最纯真，可惜保质期不太长。 “组一个乐队很酷！”米茜对黛茜道, “就可以出名, 可以赚很多钱, 可以有很多的粉丝。” “是因为要赚钱才组一个乐队吗？”黛茜听了, 感到有些纳闷。 她以为组乐队纯粹是因为喜欢唱歌。 “如果没有很多的钱, 就不能经常做喜欢的事情。”米茜道。 说得有点儿道理。 黛茜有很多的钱, 所以能够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做很多喜欢的事情。 黛茜自己就很喜欢唱歌。 她虽然没有谢尔顿的绝对音感, 但唱歌也唱得蛮好, 奶气颤颤地咬字，要唱高音之前，会吸进满满一大口气, 把脸颊撑得鼓鼓, 有时候还是唱不上去。 唱不上去也没关系，唱破音自然有唱破音的快乐。 全世界的浴室都是最好的K歌房，黛茜能从开始洗澡一直唱到洗澡结束, 裹着大浴袍跑出来, 一边抹头发上的滴水一边还要唱，歌声满屋子飞。 “我们黛茜长大以后说不定会是个音乐家。”罗德上校自豪地道。 但何必等长大呢？有很多事情在还是小孩的时候就可以做。 比如组个乐队唱歌。 “这跟独唱是不一样的。”米茜对黛茜道，“你有一整个伴奏团！还有人给你和音。” “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唱歌！”米茜欢呼起来。 黛茜就有点儿心动，回到家里, 开始寻觅她的乐队成员。 弗瑞还没回来，橘猫咕咕于是没有还回去，黛茜回家的时候，咕咕正在门口伸懒腰。 一听见黛茜的声音，橘猫马上稍息立正。 “组个乐队？”托尼道，“不错。组个什么乐队？” 黛茜想一想：“是一个摇滚乐队。” 米茜喜欢的就是摇滚歌手。 “好。”托尼道，“你可以组一个摇滚乐队。有什么我能帮助你的吗？” 黛茜觉得该有的东西家里都有，摇摇头谢绝了爸爸的好意：“没有关系，爸爸，我可以自力更生好吗？” 托尼闻言一笑，很容易让他女儿自力更生。 一个人成为一支军队，容易，一个人要成为一支乐队，那就比较难。 黛茜又没有三头六臂，没办法在弹吉他的同时还打鼓，况且她不会弹吉他，也不会打架子鼓。 一个合格的主唱，要学会招募队友。 黛茜咨询过爸爸，写了招募队友的启事，用吸铁石粘在小黑板上。 招募启事上面写着，乐队成员的薪酬是每人两个香蕉。 这个条件显然很有吸引力，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就有一大群小黄人到黛茜这儿来报名。 “选我，选我！”矮个儿鲍勃在黄澄澄一片香蕉胶囊中极力弹跳。 斯图尔特不用像鲍勃一样毛遂自荐，他是个弹奏尤克里里的好手，弹吉他也不在话下，当场摇滚起来，轰隆隆的音浪令黛茜折服。 最后，经过层层选拔，有一半的小黄人都加入了黛茜的乐队。 主唱本人应该也是不想的，但要淘汰哪一个都不合适，但凡准备说一个“不”字，就会受到许多双泪眼的无声谴责。 做人真难，从小孩阶段开始就很难。 黛茜的乐队里，斯图尔特是吉他手，凯文是鼓手，鲍勃死缠烂打半天，最后光荣地当上了贝斯手。 剩下二十来个小黄人，全是给黛茜唱和声的。 摇滚就要声势浩大。 组好乐队，黛茜特别高兴，要跟小黄人们排练歌曲。 橘猫咕咕是不想参与这些用两条腿直立行走的生物的闲事，没料到猫生艰难，被黛茜抱过去一起打鼓。 咕咕憋着一口气，趴在鼓上用尾巴把鼓面敲击得砰砰响。 小黄人们在旁边抱成团，瑟瑟发抖。 排练的效果一点儿也没有想象中好。 黛茜跟小黄人朝夕相处已经很长时间，也培养起来基本的默契，哪怕黛茜不说话，只是摸摸肚子，小黄人都知道她今天想要吃哪款零食，同理，只要小黄人叫一声“黛茜”，黛茜就能听出他们今天想要捣蛋还是想要多一份香蕉。 这种可贵的默契，没有在乐队排练中体现出来。 歌倒是都很熟的，儿童歌曲谁都会唱，可一旦奏乐，就乱七八糟。 斯图尔特把吉他弦拨得狂野而暴躁，摇头晃脑，就差没有把脑袋真的晃下来；咕咕在打鼓的时候，凯文就不敢打鼓，等橘猫尾巴咚咚咚完，他才赶紧敲两下，明显错过斯图尔特的节奏；鲍勃的贝斯就没有摇对过，摇到一半，黛茜发现他正在用贝斯挠后背的痒。 主要成员都这么让人头疼，其他吃瓜群众就更令人头痛。 黛茜好不容易开始唱起来，小黄人和声团赶紧跟她一块儿唱，二十多个小黄人的声音里，黛茜的歌声早就不知道给淹没到哪个角落。 “不对，不对！”主唱徒劳地挥舞着双手，没能叫停热情的和声团。 乱七八糟地演唱完一首曲子，黛茜不得已在话筒的加持下还添了个大喇叭，希望这一次能够让观众朋友听见主唱的声音。 结果小黄人看见她加了大喇叭，他们自己也去加一个喇叭。 黛茜明明有自己想唱的曲子，都跟大家说好了，结果唱到一半，不知道是哪个小黄人打头，高高兴兴唱起香蕉之歌，这下可好，大家都在高高兴兴地唱香蕉之歌，连带着黛茜也被带跑偏，不知不觉借由歌声歌颂起香蕉来。 托尼工作之余，感觉压力有些大，放下手里的笔去看看女儿的乐队排练得如何，想借着音乐慰藉一下疲劳的神经。 不明真相的天真老父亲推开练歌房的大门。 杂乱无章的乐器声、歌唱声像闸门里的洪水，随着这一下开闸争先恐后奔涌出来，奋力袭击托尼的耳朵。 就算是钢铁侠，也不由得瞬间变了脸色。 “爸爸！”黛茜在一片混乱的指挥中瞧见托尼，像瞧见救星，赶快从小黄人的包围中蹿过来，问，“我的乐队好吗？” “好，好。”托尼道。 他只感觉自己的压力更大了。 黛茜听见爸爸的正面评价，却没有感到很高兴，拿那双大眼睛把托尼认真瞧了瞧，仿佛要看穿大人的内心。 然后托尼在震耳欲聋的摇滚中听见黛茜扯嗓子嚷起来的话：“爸爸，你只是要诚实一点好吗？” 托尼马上就诚实，关闭了练歌房的大门，把小黄人和摇滚乐都隔绝在门背后，对黛茜道：“说实话，是不那么好。” “我也是觉得不好。”黛茜道。 “不是所有的事情在做第一次的时候就能成功。”托尼道，“失败也是好事，它可能告诉你你不适合做这个，让你适可而止，也可能告诉你，你需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达到新的高度。你认为呢？” “我认为我就是有一点不适合了，爸爸。”黛茜道。 “想好吗？”托尼问，“放弃很容易，放弃了再回头就很难。” “我想好了。”黛茜道。 “那吃冰淇淋去。” 大斯塔克和小斯塔克手牵着手，到厨房挖冰淇淋吃。 一路走，一路哼着歌，没有和声和伴奏的歌唱，一样让人快乐。 黛茜放弃了组建乐队，小黄人却没有放弃。 托黛茜的福，香蕉胶囊们意外发现摇滚乐队的魅力，如痴如醉，重组了个小黄人乐队，凯文当主唱，唱他们的香蕉之歌。 于是在家里也唱，出门玩的时候，也随身带着乐器，往街头一支，就唱起来。 歌声吸引来很多人，当市民们都聚拢过来的时候，凯文最醒目，迅速在面前放了个用来装钱的帽子。 小黄人们靠着街头卖唱赚了个盆满钵满。 当人群散去，只剩一个貌不惊人的男子站在小黄人乐队跟前。 他向凯文递去了一张名片。 小黄人乐队出去玩，却好几天都没有回来。 这次出门之前，他们是跟托尼说过的，说最迟一个星期回家，但一个星期过去，还不见他们的踪影。 “他们不见吗？”黛茜着急得要哭。 托尼说不要哭，他现在就去定位他们通讯器的位置。 管家却说不用定位，小黄人好找得很。 他给黛茜打开电视。 电视里播放着“娱乐前线”节目，里头又唱又跳的赫然是来自斯塔克家的小黄人乐队。 他们居然在出去玩的时候迅速出道，还签约了经纪公司，现在已经开始筹备第一张专辑。 这个魔幻的世界，娱乐运转速度如此之快。 “是凯文、斯图尔特和鲍勃！”黛茜大吃一惊。 说曹操曹操就到。 系统显示有一辆鲜黄的跑车正在往斯塔克家的别墅驶来，托尼带着黛茜到门口去看，正巧碰见跑车咔吱在门口刹停。 当车顶盖缓缓收起，托尼看见坐在里头神气飒爽的小黄人。 最显眼的就是凯文。 他已经戴上顺滑的长假发，穿着紧身黑皮衣，手腕上还戴着铆钉手环，这会儿瞧见托尼，痞痞地用舌头顶着上颚“嘚”一声，不像摇滚歌手，倒像黑道。 “嘿。”凯文邪魅狷狂地对一家之主直呼其名，“托尼。” “托你个头。”托尼板起脸，“叫我爸爸。” 你爸爸还是你爸爸，已经成了明星的凯文顿时怂起来，回想起在大魔王统治下的艰苦岁月，仿佛还在昨日，再一瞧托尼的眼睛，翘起来的尾巴顿时又耷拉下去，咧开嘴巴，谄媚地笑出大板牙：“爸爸。” 452|第四百五十二章 小黄人乐队出道, 轰轰烈烈，红透娱乐圈的半边天。 仿佛一夜之间, 大街上就遍布香蕉胶囊的各种周边, 专辑正在紧锣密鼓地制作，小黄人们每天都要上很多通告, 参加很多节目录制, 走在街上, 会被激动热情的粉丝尖叫着围拢起来, 怀抱里被丢满了鲜花和礼物。 经纪公司给小黄人乐队买了高额保险, 安排了满满当当的工作, 于是小黄人们再不能回家, 连电话也没时间打, 黛茜要见他们，只能从电视节目里看。 黛茜不习惯这样的生活。 平时在家里面，小黄人总是很闹腾, 只要他们从底下跑出来, 大家就别想有安生的时候。 可小黄人也给家里带来很多的快乐和安全感，托尼要是不在家，有管家、温蒂和小黄人保护黛茜, 他十分放心。 现在娱乐圈带走了一半的小黄人, 大大的别墅好像一下子就冷清起来。 不过只有黛茜一个人在伤感。 剩下那一半的小黄人，正沉浸在因为同伴走了每天可以多吃一倍香蕉的喜悦中，暂时还没有被小主人的思念之情感染。 黛茜想凯文，想鲍勃, 想斯图尔特，打开电视，看他们在节目里又唱又跳。 也许这就是小黄人们真正想要的生活。 托尼说，作为一家人，应该支持他们去追求理想，做他们坚实的后盾。 黛茜很愿意做小黄人坚实的后盾，但她这个后盾可能还不够坚强，经常独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小黄人的节目，再一想他们并不在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在身边，就悄悄抹起眼泪。 出道的小黄人们没有忘记斯塔克家的黛茜和老父亲，人不能够回来，包裹却经常回来，常常让经纪人给斯塔克家寄东西，有时候是新乐器，有时候给黛茜的账户上打点钱，要留着给黛茜以后读书。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混过社会的香蕉胶囊们领悟得很透彻。 每次有人按门铃，黛茜总第一个冲出去开门，兴高采烈，等看见门口面邮递员的脸，那股兴奋劲儿就肉眼可见地熄灭下去。 “凯文他们怎么没有回来？”黛茜问。 邮递员说：“他们太忙了。” 黛茜不要礼物，把礼物往地上一放，转身扑进爸爸怀里。 “爸爸，出名一点儿也不好。”晚上睡觉之前，黛茜对托尼道。 做爸爸的缓缓合上故事书，料想他的女儿今天恐怕也听不进去故事，闻言问：“怎么不好？” “凯文他们很出名，却不能回到我们的家里来了。”黛茜摇头道，“不好。” 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羡慕黛茜，因为黛茜的家里总是出名人，托尼·斯塔克是一个例子，小黄人又是一个例子。 托尼出名，可他每次出去工作黛茜都要担惊受怕，小黄人出名，可他们让黛茜非常牵挂。 “这是出名的代价。”米茜道。 黛茜觉得这个代价真是很大，宁愿不要出名，就在家里面快快乐乐生活多好。 “你很想他们吗？”小夜灯下，托尼问。 黛茜在被窝里轻轻地点一点头。 “那么抽个时间，我们去看看他们。”托尼道。 黛茜听了很高兴，赶快闭上眼睛睡觉，希望见到小黄人的那一刻快一点儿到来。 这天夜里，黛茜梦见自己跟爸爸见到了在舞台上表演节目的小黄人乐队，还把小黄人们都带回家。 “我不要你们很有钱，也不要你们很出名。”黛茜心里想对小黄人说，“我只要跟你们生活在一起。” 拜访小黄人乐队的日子如期而至，黛茜放学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一溜烟窜出小红门，逃命似的钻进家里的车。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暴露身份的特工。”哈皮打趣道。 “爸爸，你帮我准备了礼物吗？”黛茜问。 托尼于是把手里的盒子举起来给这小的看。 盒子里是黛茜提前订了的香蕉蛋糕，小黄人一定很喜欢吃。 家里人见明星，还需要经纪公司提前安排时间。 因为小黄人乐队的排期实在太满，一般人是不见了的，但来的不是一般人，是托尼·斯塔克，所以公司权衡之下，还是给安排了见面。 黛茜提着蛋糕在豪华接待室里面等着，不知道等了多久，才听见外头骤然热闹起，抬头一瞧，是戴着墨镜的小黄人乐队成员在同样戴着墨镜的保镖大哥们的护送中款款走来。 “怎么在你们公司里面也需要保镖？”托尼问。 助理很不好意思地道：“上次有个粉丝冒充工作人员混进来，差点把凯文装在书包里带走。” 从那以后，公司对小黄人们的保护就加强了很多。 斯塔克工业的安全主管哈皮在旁边听了，脸上就流露出一点儿自得来。 至少在他的管理下，公司很少出现这样致命的纰漏。 凯文、鲍勃和斯图尔特走在最前面，戴着墨镜要耍帅，实际上在屋子里戴着墨镜走路一点儿也不舒服，看东西黑乎乎，鲍勃还差点撞到门上。 他摘下墨镜，看见等在接待室里头的托尼和黛茜，笑容瞬间扬起来：“爸爸，黛茜！” “好，我不存在。”哈皮道。 小黄人波波波地涌过来，先是包围托尼，随后包围黛茜，呱呱喧闹起来，话说个不停。 香蕉胶囊们跟黛茜最亲近，要用脸来挨一挨黛茜的脸蛋，把黛茜的脸挤得扁扁。 凯文问：“黛茜，你在家里好吗？” “很好的。”黛茜道。 她望望这一圈熟悉的身影，心里的难过又悄悄升腾起来，小手紧紧抓着蛋糕盒子，问：“凯文，你们怎么不要回家？” “我们太忙了。”凯文道，“有很多很多事情做。” “要唱歌！要演奏！”鲍勃跟着说了一嘴。 “赚很多的钱，买超级多吉他。”斯图尔特道，“给粉丝签名。” 米茜说得没错，组建乐队，最后就是赚钱、收获很多人气。 “我也有钱。”黛茜道，“我给你我的钱。” 她说着给字，想起来手里要给小黄人的蛋糕，赶快递过去。 小黄人们瞧见蛋糕，打开来闻到里头的香蕉气息，脸上瞬间笼罩了一层渴望和一层着迷，却没有当场切开来吃，只是听后面的经纪人一咳嗽，就把蛋糕交给经纪人保管。 交出蛋糕的时候，好像在割他们的肉，每个人都痛心疾首。 “我也是很想回家。”鲍勃小声地告诉黛茜。 小黄人们问起还留在斯塔克家的那一半小黄人过得好不好。 当听说他们一个人睡两张床，每天吃很多香蕉的时候，在场所有小黄人都“啊”一声，羡慕得不得了。 香蕉胶囊们有很多话跟黛茜说，到了托尼那儿却有些沉默。 托尼也沉默。 他看着这一群被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小黄人，再看他们披肩的假发，忍耐了好一会儿才忍住没有伸手去弄掉。 “有话跟我说吗？”托尼问。 “没有了，爸爸。”凯文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听经纪人一声咳嗽，把想说的都咽回肚子里。 “那行。”托尼道，“有事情打我电话。” 黛茜还想要跟鲍勃说些话，可经纪人看看表，说小黄人乐队下一个活动快要进行了，委婉地请客人回去。 小黄人们听见经纪人的话，雀跃的表情登时收了，个个都不情愿地把墨镜又戴上，排好队，等着出发。 黛茜依依不舍，牵着爸爸的手一步三回头告别小黄人，一直看到他们的身影消失。 小黄人当了明星之后，真是变了很多，变乖了，说话像大人了，还懂得克制了。 可黛茜还是觉得从前的小黄人好。 “凯文他们好像不开心，爸爸。”黛茜耷拉着脸蛋，“怎么不开心也不要回家。” “该来的迟早会来的。”托尼道。 老父亲此言大有深意。 哈皮听着，以为在说孩子长大这件事总会来的，结果不是。 小黄人乐队出道半个月时，人气到达顶峰，他们却在这种时候甩手不干，退出了娱乐圈。 一大群人背着行李浩浩荡荡回家，把猝不及防的黛茜唬一跳，让小孩又惊又喜。 香蕉胶囊们的假发已经摘了，露出短而稀少的几根头毛，身上也穿回原来的工装裤，一点儿也不摇滚，可他们十分快乐。 “怎么不要当明星了？”黛茜问。 “当明星真讨厌！”鲍勃道。 小黄人们每天做那么多工作，累得要死，还要减肥，因为公司说他们本来就圆滚滚，上电视看起来更胖，不许他们吃很多东西，每天要做高消耗运动，最要命的是，不许吃香蕉。 “有了钱，香蕉要多少有多少。”经纪人道。 结果钱有了很多，不要说香蕉，香蕉皮都没有。 小黄人们压抑的情绪在第十五天还没有香蕉的节点上爆发了。 他们解除了合约，收起了乐器，排起了队伍，麻溜地回家。 回到家里，吃上第一口香蕉，才知道什么是幸福，一个个哇哇大哭。 黛茜拿着手帕，一个接一个给他们擦眼泪。 她虽然要同情小黄人，可心里也有一点高兴。 她的家又变回原来的样子，真好。 有一件事情，黛茜还不知道。 小黄人们之所以能够马上回来，是因为托尼替他们支付了高额的违约金。 那真是挺大一笔钱，令管家在算账的时候要轻轻唏嘘。 这笔钱用来买楼多好。 托尼也不是说给钱就给钱。周末的时候，小黄人们被派到香蕉园去帮忙采摘香蕉，用挣来的薪水付家长赔偿的钱。 只是按他们那边摘边吃的尿性，不知道要还到什么时候去。 香蕉园里，小黄人们的摇滚乐再次演奏起来。 没有灯光，没有摄影，只有满园香蕉和托尼黛茜当听众，可小黄人们比开了一百万人演唱会都快乐。 453|第四百五十三章 谢尔顿在幼儿园又遭欺负。 校园暴力是颗不好的种子, 埋在成长的土壤里，将来要开出食人的花, 可惜总是屡禁不止, 有的人终生没有遇见过一次，很幸福, 但幸福不常有, 更多时候, 小孩子们从幼儿园这个小型社会就开始尝到弱肉强食的滋味。 弱肉强食是自然规律吗？ 对于万物之灵来说, 应该有凌驾于自然规律之上、更高尚的底线。 那叫道德。 “幼儿园小孩怎么会懂道德？”谢尔顿闷闷地道。 幸好他没有挨打, 只是遭受了一通下次再怎么样怎么样就会吃拳头的恐吓, 虽然言语也有攻击力, 不动手照样把小男孩吓唬得脸色微微发白, 但总比动手好。 “你怎么知道没有？”米茜叉着腰问。 谢尔顿在智商上领先普通幼儿园小孩太久，有时候以为其他小孩都不会成长，其实是不对的。 黛茜就很有道德。 她就是在谢尔顿在幼儿园的保护神, 一听说谢尔顿被人围起来, 就会跑过去救援，往往把谢尔顿救出魔爪。 但黛茜不可能保护谢尔顿一辈子，孩子总是需要长大的。 “我的头脑已经发育得足够成熟了。”谢尔顿还要嘴硬。 “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米茜道。 她真是恨铁不成钢。 米茜虽然也没有能打的身手, 但她人缘很好, 轻易不会被围堵在角落里追着揍，这一点谢尔顿怎么学都学不来。 黛茜赞同米茜的观点，她也觉得谢尔顿应该学着自己保护自己，这句话, 托尼也对她说过。 “爸爸很想保护你一辈子，但是不能。”托尼道，“你总要学着保护自己，以后我离开你，才能够安心。” 有时候托尼瞧着自己的小孩，心里不免生出感慨。 要是黛茜早一点儿落到地球上，那么他们相处的时间就能更多一点。 人生短短，才数十年，能够聚在一起的日子其实少之又少。 但世界上的事情，谁又能预料呢？ 说不定黛茜真提前降落，那时候的托尼又还不想要小孩，黛茜就做不成斯塔克家的女儿。 万事万物的规律，应该是运行得刚刚好。 谢尔顿听见黛茜也同意米茜的话，别过头去沉默一会儿，问：“怎么保护自己？” 强身健体应该是不可能了，要谢尔顿练出肌肉，不如拿一根绳子来直接勒死他比较痛快。 “你要变得凶一点！”米茜道。 谢尔顿做了个凶神恶煞的表情。 “你对我挤眼睛干什么？”米茜丝毫不为所动，“我是叫你凶一点。” “我已经凶了。”谢尔顿道。 他卯着劲儿，把一本厚厚的字典丢在地上。 “怎么乱丢东西？”黛茜问。 她弯腰替谢尔顿把字典捡起来。 小男孩已经尽力，仍然没有达到凶神恶煞的效果，这令他不由有些颓丧，往后一倒，坐在椅子上，满脸都是看破人生的虚无。 “你做的都是不对。”米茜道。 谢尔顿问：“那你想我怎么做？” 米茜要谢尔顿在地上打滚撒泼，被谢尔顿拒绝，那不能叫凶，那只是被人看笑话。 谢尔顿想要点尊严，还想要一身干净的衣服。 米茜叫谢尔顿尖叫着说话，谢尔顿尝试着尖叫了一下，感觉喉咙非常不好受，还因为制造噪音，吵到别的小朋友，再次接收到“再吵一下就打你”的可怕威胁。 瞎出主意，适得其反。 “你能不能想个有用的办法？”谢尔顿问。 米茜却突然害羞起来：“我是一位淑女，怎么会很凶？” 黛茜愿意帮助谢尔顿想办法。 她认识的人很多，其中不乏凶凶的大人物，比如尼克·弗瑞，再比如说她的妈妈。 尼克·弗瑞的凶悍人尽皆知，不光哈皮不敢接他的电话，托尼有时候都不敢接他的电话。 大人好面子，总是不厌其烦地对小孩解释说纯粹是因为太忙接不了电话，但黛茜知道他们心里是感到害怕。 当哈皮又一次把尼克·弗瑞的呼叫转移之后，他对黛茜解释说是因为电话欠费了。 他这种话，连幼儿园小孩都不会信。 大人们都害怕弗瑞，黛茜却不害怕。 她敢在托尼的手机里翻找尼克·弗瑞的联系方式，勇敢地拨打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 “你好。”那头传来的居然是个女人的声音，清清脆脆，带一点儿鼻音。 黛茜茫然地看看手机，瞧着屏幕上头写的的确是弗瑞的名字，又把听筒贴到耳朵边：“你好，请问弗瑞在吗？” “他不在。”女士问，“你是托尼·斯塔克的女儿？” 黛茜诚实地道：“我就是托尼·斯塔克的女儿。” 双方友好地寒暄两句，黛茜甚至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一样能够聊得很好。 意犹未尽地挂掉电话，小雏菊宝宝才想起来没有拜托那位女士把请教怎么凶起来的事情对弗瑞转达。 没有转达也没办法。 黛茜要找妈妈，可是她的妈妈前两天才来过纽约，一个星期之内应该不会再来。 人到用时方恨少，真是叫小孩头大。 “你要找凶的人，找你爸不就行了。”哈皮道。 黛茜不同意这话：“我的爸爸是温柔爸爸。” 当父亲的时候，托尼一点儿也不凶，会轻轻地帮着小孩把袖子挽起来，傍晚吹风的时候一起唱歌，也会和黛茜一起捏橡皮泥。 当然，爸爸也会有教训小孩的时候，可是他没有打骂，只是很耐心地讲道理。 哈皮被黛茜的回答噗嗤一声逗笑：“他生气的时候可一点都不温柔。” 黛茜并不采纳哈皮的建议，很快又找到另外一个合适人选。 翌日，斯塔克家的大门被人敲响。 “找我来干什么？”海王狂狷酷拽地坐在沙发上，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汽水喝干，叹出一口长长的舒爽的气。 他一出场，大家就仿佛听到电吉他狂弹的背景音乐，搭配亚瑟这桀骜不驯的造型，刚刚好。 黛茜请亚瑟来她的家，是想向亚瑟请教，怎么样可以看起来很凶。 “怎么我看起来很凶吗？”亚瑟问。 在黛茜眼里，他倒是不凶，还会做很好吃的烤鱼给小孩子，笑起来非常阳光，还拥有一整个海洋的鱼。 就是这么一位海洋霸主，却能够在接到小孩电话的第二天就赶过来，这是何等的胸襟和体贴。 但黛茜已经跟亚瑟很熟，是一起吃过烤鱼还逛过海洋馆的交情，在别人看来，这个长发的大块头就显得有些可怕，分分钟一拳过来能把人砸扁。 “我的朋友真的没有办法了，需要一些帮助。”黛茜诚恳地道。 “好，好。”亚瑟道，“让我来给你想想办法。” 他思忖一会儿：“首先，他需要有一个强壮的身板，练出强壮的肌肉。” “这不行。”黛茜摇摇头。 亚瑟一想也是，幼儿园小孩有肌肉那么可以上报纸了，于是又道：“要有一件趁手的兵器。” “是上幼儿园。”黛茜道。 “没有说幼儿园不能带兵器嘛。”亚瑟道。 他看一下黛茜的脸色，知道了她的想法，就再想办法：“你们小孩子也这么多烦恼。” 黛茜就叹一口气：“小孩子也是不想。” 亚瑟哈哈大笑：“我想的办法不好，那你说，你为什么觉得我很凶？” “你有很多的胡子。”黛茜道。 茂盛的胡子似乎给壮汉添加威慑力，弗瑞也是有胡子，托尼也有胡子，史蒂夫去流浪之后，也留了大胡子。 但是谢尔顿还小，不能够留胡子。 “你还穿很威风的衣服。”黛茜轻轻地摸一摸亚瑟那拉风的皮衣。 真男人，要穿黑皮衣。 “那你让你的朋友也穿。”亚瑟道。 “这也是不行。”因为幼儿园每天都得穿制服。 “还有，因为你的皮肤上有很多的画。”黛茜道。 她指的是亚瑟那几乎遍布全身的刺青，像一股披露在皮表的野蛮力量，令人望而却步，心生恐惧。 电视里面，很多大哥都有纹身，黛茜见过。 “那么给你的朋友一点纹身。”亚瑟道。 “可以吗？”黛茜喜出望外。 亚瑟道：“当然可以。” 小孩子不能够纹身，但谁让这个世界存在一种名为“纹身贴”的好东西。 亚瑟买了一些儿童适用的纹身贴送给黛茜。 黛茜很高兴，第二天去上学，拿出一张喜欢的纹身贴纸来，要给谢尔顿贴上。 “这就会管用。”黛茜道。 对此，谢尔顿保持高度怀疑。 他伸出手，一边任由黛茜在他的手臂上贴纸，一边质疑道：“说实话，我真的不觉得这种东西会吓跑校园恶霸。” “亚瑟说是有用的。”黛茜道。 她把谢尔顿贴了贴纸的手臂拍拍，让图案牢固一些，才慢慢地、小心地揭开来。 图案完整，一点儿也没掉。 黛茜大眼睛弯起来：“好了。” 谢尔顿看着他手臂上可爱无匹的拜拜凯蒂猫贴纸，面无表情：“我真的真的真的不能相信。” “要勇于尝试好吗？”黛茜问。 她叫谢尔顿到教室外面散步看看，还专门要挑恶霸在的地方。 大块头男孩就坐在小花园里，谢尔顿深吸一口气，缓缓踱步过去。 “谢尔顿，我叫你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你忘记吗？”大块头男孩把眼睛一瞪。 “我没有忘记。”谢尔顿道，“但我不做。” “你居然敢！”欺负人的男孩一下子站起来。 “慢！”谢尔顿撩起衣袖，展示出他手臂上的可爱纹身图案。 空气顿时凝固了。 那男孩望着谢尔顿的纹身，分散的目光渐渐聚焦，像在深沉地思考什么。 打，与不打，这是一个问题。 他最后下了一个决定。 片刻之后，谢尔顿面色如常地回到教室里。 在里头等着的黛茜和米茜都赶紧站起来：“怎么样？” “我很好。”谢尔顿道。 “他没有打你吗？”米茜问。 “没有。”谢尔顿道。 “真的有用！”黛茜跟米茜抱在一起高兴地欢呼起来，很为解放了的谢尔顿开心。 黛茜从书包里拿出她所有的纹身贴要送给谢尔顿。 谢尔顿却摇头拒绝了黛茜的好意：“不，纹身贴一点用都没有。” “那他怎么没有要打你？”米茜问。 “他当然还是要打我。”谢尔顿淡淡道，“只不过我用见鬼的速度逃脱了。” 不是所有人面对欺侮都能够勇敢地迎难而上，做逃兵，有时候也是一种智慧。 “好了，我现在很头晕，还胸闷。”谢尔顿卸下逃命时的防备，终于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你们谁扶我去一下医务室？” 454|第四百五十四章 人的成长在坐标轴上体现出来的仿佛不是一条正比斜线, 而是一条U型曲线，小孩子们已经拥有非常良好的生存环境和教育, 但认知并不总时时刻刻前进, 有时候也会倒退。 刚进幼儿园的时候，班里小男孩和小女孩一块儿玩耍, 玩得很好。 长发的小萝卜头跟短发的小萝卜头有什么区别呢？男的小萝卜头跟女的小萝卜头也没有区别。 更小一些的时候, 孩子们性别意识并不强, 黛茜还跟爸爸说, 长大以后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好, 当然可以。”董事长不愧是董事长, 听见这话也波澜不惊, 点头赞成女儿的理想, 等到转过身去，才低声对空气说一句，“长大以后要是还坚持这个念头, 是不是得去一趟泰国？” 等长大些, 黛茜就知道，要顶天立地可以，当男子汉就有点儿难。 性别意识的决定给小朋友们的生活带来一点儿变化。 小男孩再也不会跑错到女厕所, 换衣服的时候知道要关上门, 从前总跟女孩子一起玩娃娃的男孩意识到什么似的，悄悄退出队伍，跟其他男孩聚在一起，或踢球, 或玩沙子，不再碰娃娃。 “那是女生的东西！”小杰克理直气壮地道。 “女生的东西，男生就不可以一起玩吗？”黛茜问。 小杰克就有点脸红，退后一步，被黛茜的提问堵得不知怎么发言，嗫嚅一会儿，慢慢道：“男生玩女生的东西，就要羞脸。” “娃娃就是女生的东西吗？”黛茜又问。 她是真有点儿疑惑，因为她在玩具商店里，看过很多小男孩买娃娃，小杰克自己也有一个钢铁侠的布娃娃。 “这，这不一样。”小杰克结结巴巴道，“钢铁侠是男的。” “那什么玩具是男生玩具，什么玩具是女生玩具？” 小杰克回答不上来，支支吾吾几句，一转身跑了。 回到家里，黛茜把这个问题问爸爸。 托尼可以不假思索就回答出这个问题：“只要你喜欢，那都是你的玩具。” 黛茜可不止玩布娃娃和小皮球，上次娜塔莎来纽约的时候提起，等黛茜再大一点儿，可以开始教她玩玩枪。 “这对小孩子的教育不好吧？”罗德赶忙制止。 “黛茜发射过掌心炮的。”娜塔莎悠悠道。 两个大人就小孩子的教育问题争论不休，最后也没得出个定论，黛茜到底能不能在十八岁之前碰危险玩意儿，还是未知数。 能不能玩枪黛茜不知道，黛茜注意到的是，女孩子有时候会成为很多涵义的代名词。 有时候去公园，黛茜看见有男孩子在草地上踢球。 谁谁谁球没接好，就听他的同伴对他道：“嘿，用点力气，别像个女孩似的！” 可是女孩子又不等于没有力气，黛茜的力气就很大，能够一下鼓起腮帮子举起十个小黄人。 有时候，女孩子又代表另一重意思。 温蒂带着黛茜去汉堡店买个苹果派吃，两个人坐在店里，黛茜满心期待瞧着温蒂把热气腾腾的苹果派掰开两半，伸手接过来，鼻子凑着闻闻那甜蜜的香气，张开嘴巴就吃。 她这边吃着东西，旁边的旁边的座位上，有爸爸带着两个儿子也在吃。 一个小孩吃得满嘴都是巧克力酱，另一个小孩吃得脸和手干干净净，还拿出手帕来擦拭嘴巴。 “你学学你弟弟。”做父亲的对大儿子道。 大儿子很是不屑：“他吃得像女孩子！” 黛茜听见这话，疑惑地眨眨眼睛。 她就是一个小女孩，但很抱歉的是，她吃得也没有很斯文，嘴巴旁边也沾了苹果酱。 黛茜赶紧把自己的嘴巴擦一擦。 “吃得像女孩子就是不好的吗？”黛茜问温蒂。 “嗯？”温蒂正在看窗外的风景，听见黛茜问话，回过神来，笑着道，“不会呀，说像女孩子说不定在表扬吃得很斯文。” 黛茜觉得做女孩子挺好，有很多好看的衣服穿，男孩子的衣服也好看，但是款式和花纹黛茜都不喜欢。 她做女孩子，还可以做很多发型，如果只有小黄人那么短的头发，托尼就没办法每天早上给女儿扎辫子了。 可是小杰克就不愿意做女孩子。 “我才不要穿裙子！”他道，“也不要在头上别发卡。” “发卡是很好看的。”黛茜道。 她接着问：“因为不想穿裙子，所以你就不要做女孩子吗？” 她想说，不要做女孩子，那么做男孩子也很好。 “还因为……”小杰克思考一下，“如果做女孩子，就会变得比较弱了。” 黛茜很惊奇：“怎么会呢？” 小杰克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只说出自己的观察：“我的家里，是爸爸在赚钱，妈妈说她赚不了，给爸爸开车的是男生，帮我的家里做家务的却是女生。” “上次赛跑，我拿第一名，我就是男生。”小杰克一口气说许多。 黛茜轻轻地道：“我也是第一名。” 她是女生组的第一名，小杰克是男生组的第一名，没办法比较。 其实要认真比较起来，黛茜赢过小杰克简直是绰绰有余的。 等到有朝一日，小氪星人的超级速度觉醒，那么就算黛茜绕地球一周回来，小杰克也未必能领先站在终点线上。 不过这不能划归为性别优势，只是不同星球的人体质不同罢了。 黛茜不想跟小杰克比较，她只想跟小杰克讲道理。 “我的家里，司机也是男生，就是哈皮，做家务的也是女生，是温蒂。”黛茜道，“可是爸爸说，哈皮和温蒂一样努力地工作，只是他们的工作不同。” “开车就是比做家务厉害嘛！”小杰克道。 “小杰克，你真气人！”米茜在旁边听着，实在是觉得这场辩论没有意思，还觉得小杰克说女生弱很讨厌，上来气势汹汹地道，“我就绝对不要像你一样做男生！” “你想做男生，你也没有办法做。”小杰克道。 “我有办法做我也不要做，男生就是很讨厌。”米茜道，“不爱干净，头发很短，容易生气，以后还要长难看的胡子，讨厌！” 她看着偶像的照片时，可不是这么个说法。 “你弟弟是男生，他也很讨厌吗？”小杰克问。 “他也很讨厌。”米茜道。 一旦斗起嘴来，米茜·库珀为了胜利，可以六亲不认。 谢尔顿从旁边幽幽地经过：“你们继续，不用在意我。” 小杰克跟米茜果然没有在意谢尔顿，他们两个证针锋相对地杠上，互相说做男生和做女生的不好，嗷嗷地从教室里面吵到教室外面，可能本来能开拓出这个话题的一点深意，吵到最后，就纯粹是为拌嘴而拌嘴了。 座位上于是就剩了黛茜和谢尔顿两个人。 “谢尔顿，你说做男生好还是做女生好？”黛茜问谢尔顿。 “做女生有女生的难处。”谢尔顿翻开一本大英词典那么厚的书，慢吞吞道，“做男生有男生的难处，都是一样的不幸，就不要争了。要我说，做女生做男生都无所谓，做一个笨蛋才是真正的悲剧。” 真是浪费时间。 黛茜没有从同龄人的身上得到答案，想要从大人那里得到答案。 回家的路上，托尼又发现自己的女儿在盯着自己瞧。 老父亲本来没有注意到的，低着头在用手机处理工作，逐渐感觉脸颊聚焦似的热起来，转头一看，发现黛茜那一双明晃晃的大眼睛正聚精会神盯着这头。 要是给她一个放大镜，董事长的脸皮说不定能直接燃烧。 “你好像有心事，女士。”托尼坐直了背脊，关上手机，来询问他的小孩。 “爸爸，你说，做男生好还是女生好？”黛茜问，“小杰克说，女生比男生弱，米茜说，男生比女生讨厌。” “你觉得呢？”托尼问。 “我不知道了。”黛茜道，“我是女生，可是没有比男生弱，也没有觉得男生讨厌。” 除非真是做坏事的孩子，那就是很讨厌的。 托尼想一下，又问：“你觉得女生代表什么？” 黛茜摇摇头。 “我觉得是代表勇敢，代表坚毅，代表善良，代表热情，代表美丽，代表自由，代表很多很美好的词。代表着可以成为任何想成为的角色，做一切想做的事。” 做爸爸的顿一顿，补充道：“当然，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 黛茜听得很向往，很快又想起来另外一种性别，问：“那男生呢？” 托尼道：“代表勇敢，代表坚毅，代表善良，代表热情，代表美丽，代表自由，代表很多美好的词。代表可以成为任何想成为的角色，做一切想做的事。” “那不是一样的吗？”黛茜听着爸爸的回答，疑惑了。 “不错。”托尼道。 “本来就是一样的。” 黛茜听了，若有所思。 的确，男生和女生应该是平等，没有谁比谁强，也没有谁比谁弱。 小雏菊宝宝觉得爸爸说的很有道理，记在心里面，思考一下午的难题迎刃而解，她非常高兴，高兴着高兴着，还自己思考出一些观点来。 “爸爸，也不是所有都一样。”黛茜道。 托尼饶有兴致：“哪里不一样？” “男生会比女生多一点东西，对吗？就是身体上。”黛茜道。 托尼一听这话，脸色就古怪起来，驾驶座上的哈皮听了这话，脸色也古怪起来。 “就是圆圆的……”黛茜比划一下。 托尼道：“好了你不要说了。” “为什么不要说？”黛茜问，“那就是很不好的东西吗？” 老父亲喉头一噎：“也不能这样说。” 任董事长平时如何能言善辩，现在也是憋了一口气，脸憋得通红，连带着哈皮也憋一口气，脸憋得通红。 两个大人在车里尴尬地又是咳嗽，又是喝水，互相用眼神推脱埋怨教太多东西给小孩子，挣扎半晌，眼看家快到了，托尼心一横，对黛茜道：“你说吧，什么不一样。” 哈皮眼神飘忽，耳朵却伸长。 知道太多，谁能怪孩子呢？谁也不能怪孩子。孩子有知道人体成长秘密的资格，虽然四岁是早了一点儿，虽然要黛茜就这么说出来，大人的脸皮得再厚一点儿。 “就是只有男生长大了才长出来的圆圆的。”黛茜道。 幼儿的神情天真又可爱，不知道爸爸和哈皮在左顾右盼什么：“爸爸有，哈皮也有。” “好。”托尼偏转过脸去，佯装无事，“是什么呢？” “就是脖子上的喉结嘛。”黛茜高兴地道。 455|第四百五十五章 托尔最近有点忧郁。 作为一个已经看过几千年物换星移的神, 他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见识过太多悲欢离合, 本来应该对云卷云舒都很淡定了的, 但一样没能阻止他的忧郁上涌。 在仙宫的时候，雷霆之神会坐在高高的宫殿顶上, 望着逐渐昏暗的天空发呆, 然后无故叹息, 那一口气出得好长好长, 仿佛要叹尽万古的哀愁。 来到地球蹭吃蹭喝, 托尔也不像从前一样开朗, 一边大口吃肉, 一边看着坐在餐桌对面、吃得津津有味的黛茜, 他也不禁要出神，出完神叹气，一样叹得好长好长。 客人的这个举动让温蒂十分紧张。 “是不是今天的菜做得不好吃？”温蒂问。 “不是。”托尔道, “不是你的问题。” 黛茜正在吃蟹。 又长又厚的帝王蟹蟹肉已经从蟹腿中取出, 她用小叉子叉起来，一节一节慢慢地咬，咬得有滋有味。 “这很好吃。”黛茜道。 她想让托尔也品尝这样的美味, 放一条蟹腿在托尔的盘子里, 可托尔好像并不跟她一样欣赏，吃得心不在焉。 黛茜把托尔的表现看在眼里，悄悄地望一望爸爸。 托尼对她摇摇头：“吃饭。” 黛茜就吃她的饭，不过总忍不住要看托尔, 这顿饭于是也吃得心不在焉，直到发现爸爸要偷吃她的帝王蟹，才赶快大口大口吃菜。 大人明明有烦恼，却秘而不宣，说明很可能是些不好对小孩子说的烦恼。 但其实黛茜见过类似的症状，心里面很谅解，觉得托尔可以不用把烦恼放在心里。 像她爸爸说过的，一个解决不了的烦恼放在心里，就像割了一道不会痊愈的伤口，倾诉出来说不定就能好转。 人家都说病从口入，其实病也可以从口出。 吃完饭，托尔坐在沙发上拆黛茜的虾片吃。 他忧郁归忧郁，嘴巴倒一点儿没闲着，咔嚓咔嚓，一会儿工夫吃下去那么老多。 黛茜不介意托尔吃光她的虾片。 她也坐在沙发上，用理解又温暖的目光把托尔望着。 雷神一低头，正好对上小孩的眼神，顿时感觉自己像是流落到了街头讨饭，没忍住，问：“你怎么这样看我？” “托尔，我知道你就是有一些烦恼，对吗？”黛茜问。 “也不算烦恼。”托尔一挠头，“就是心里面不得劲。” 男人，一个月总要有那么几天。 “我知道你是什么烦恼，可是没有关系，很快就会过去好吗？” 散发着圣光的小雏菊宝宝慢慢走过来，用她的小手把托尔的大手坚定地握一握，想要从中传递给托尔一些渡过难关的力量。 托尔的确感受到力量。 他略惊奇地道：“嚯！你的手劲确实不小。” 他起来一些挑战心，要跟黛茜来比一比掰手腕。 明明应该是很温情的场面，被雷神一下子弄得非常热血。 掰手腕，最后是黛茜赢了。 托尔的力气怎么算都要比幼儿时期的氪星人大，不过他就图一乐，不要输赢，很愿意让黛茜赢过自己。 当然，最主要还是怕把黛茜细细的手腕给掰坏了。 不止托尼·斯塔克一个人疼孩子，托尔也疼孩子，怕把黛茜弄伤。 掰完了手腕，托尔和黛茜一起跑去厨房拿果汁喝，一大一小叉腰干杯，配合得非常好。 “你说。”托尔问，“你知道我是什么烦恼？” 黛茜点头：“我知道的。” 托尔就生出兴趣：“好，你说。” “这就是男人的烦恼。”黛茜道，“如果找了女朋友，就有了。” 奇异博士有过这样长吁短叹的时候，托尼也有过这样长吁短叹的时候，都跟托尔一样的神情。 “简要跟你分手了吗？”黛茜问。 托尔一口果汁差点喷出来，但想想喷出来以后要殃及黛茜，硬是咽下去：“谁说简要跟我分手？我们现在还是好好的。” 黛茜迷惑了：“那你怎么不开心？” 她又想一个原因：“是因为洛基要捣蛋吗？” “他捣蛋是常态了，我要是经常烦恼，岂不是八百年前就爆肺而亡。”托尔笑起来。 “那为什么？”黛茜一摊手。 “我在想，我还是少了一样东西。”托尔道。 雷神的烦恼来自于，失去妙尔尼尔之后，他很久都没有一样趁手的武器。 虽然说他是雷神，不是武器之神，但每回除暴安良，手中都空空，想来想去还是有点寂寞。 黛茜恍然大悟：“所以，你要一个武器。” “可以这么说。”托尔道。 武器是战士的浪漫，就像红酒玫瑰之于绅士，缺少了是不行的。 “但我不知道什么武器才适合我。”托尔道。 “我来帮助你，好吗？”黛茜一下子精神振奋起来。 她很愿意帮助托尔解决烦恼，何况她的爸爸是何等人物，做军火出身的，本来就有很多武器。 黛茜从托尼的工具室里拖来一个箱子。 “这是什么？”托尔问。 他拨开上面的搭扣，向上翻开箱盖，发现里头装着一把枪筒黑亮的枪。 “你爸让你在家里玩这个？！”托尔有些震惊。 “真的枪就会很危险，这只是模型。”黛茜道。 她伸出手，帮着托尔把掉下来的下巴又关回去。 “枪不适合我，何况是这种老掉牙的枪。”托尔道，“你想一想，我到了战场上，砰砰砰，砰砰砰，发现没有子弹，一低头填弹的工夫，我的头就被人砍下来了。” 黛茜一听，就生出害怕和着急，把托尔一抱：“我不要你的头掉下来。” “只是打个比方嘛。”托尔道，“而且这个太小家子气，我不要。” “好吧。”黛茜夸夸夸地把箱子拖回去。 须臾，她捧着一个盒子过来。 托尔打开盒盖，看见里面陈列得整整齐齐的七根魔法棒玩具，顿时欲言又止。 “你真的觉得这种东西适合我吗？”他真诚地问黛茜。 黛茜也真诚地回答：“这是我很喜欢的武器，可以送给你。” 托尔试想了一下情境。 大敌当头，复仇者们奋勇营地，眼看要短兵相接，托尼亮出他的掌心炮，彼得弹出他的蜘蛛丝，史蒂芬打开阿戈摩托之眼，史蒂夫扔出盾牌，克林特拉满了弓，娜塔莎也有她威力无穷的寡妇蛰，就在这时，他，雷神，一个大步上前，从怀里掏出了粉红宝石魔法棒。 画面太美，要瞎掉他仅存的那只眼。 “我看还是算了，我从来不拿别人喜欢的东西。”托尔道。 “其实我也不是没试过别的武器，都不太适合我。”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柄锋利的小刀来，“比如这个，我果然是不适合偷袭的武器。” 黛茜认得这个小刀：“这是洛基的刀吗？” 托尔道：“不错。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我拿来了。” 小雏菊宝宝的眼神就鄙夷起来。 不知道是谁刚刚义正辞严在说从来不拿别人喜欢的东西。 大人真是出尔反尔。 另一头的新阿斯加德，不明真相的洛基正在房间里疯狂地翻箱倒柜，寻找他心爱的小刀。 偶尔能让气人的弟弟这么烦恼，托尔可能也感到一点舒心。 托尔跟黛茜研究了一下午的武器。 刀枪棍棒都试过，托尔还是觉得不趁手。 工具箱里的铁锤拿出来借给他，他嫌太小，小黄人用来打人的大锤子借给他，他嫌弃那是香蕉造型，来来回回，把黛茜搞得趴下，也没给托尔选出合适的武器。 其实托尔在握住劈木头用的斧子时，脸上出现过一点满意的表情，但人间的斧头跟棉花一样脆弱，遇上厉害的对手，只怕还没有砍到对方脖子上，斧头已经卷刃。 “你只是要慢慢找。”黛茜道。 “要找多久？”托尔问。 黛茜也想不出答案，一口气憋在心头，弄得她跟托尔一样忧郁。 两个暮气沉沉的背影弯腰驼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都用双手托着腮，把脸肉挤起来一坨，托尼经过，问他们两个在干什么，也没人回答，都叹出一口悠悠的气。 “其实我们阿斯加德有专门的武器制造处。”托尔道，“矮人王能够做出超级厉害的武器，用上它，威力大增，什么敌人都不怕。” “你怎么不要请矮人王做？”黛茜问。 “我请了，但是他说我历练得还不够，还不给我做武器。”托尔道，“还问我，用手劈雷不是劈得很顺利吗？” “很顺利吗？”黛茜跟着学舌。 “其实，雷电握在手里面很烫的。”托尔道，“就像你用热视线，打了别人，自己也不太好受。” 他说着，对黛茜生出种感同身受来，抬手对待哥们儿似的，拍拍幼儿稚嫩的肩膀。 托尔心心念念的新武器，去年夏天没有到来，今年夏天也没到来，可能在很久之后某一天，会出其不意地到他身边。 很久是多久呢？谁也不知道。 “哎呀，要个斧头就很好。”托尔道，“矮人王说我历练不够，不知道要经过什么样的历练，他才肯给我做新武器？” 456|第四百五十六章 晴天,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和煦, 树叶越发翠绿, 像要在即将到来的盛夏里，把生命力淋漓尽致地张扬出来, 花也开放得无比艳丽, 在穿林越树的风中轻轻摇摆腰肢。 黛茜用海边捡来的贝壳做的贝壳风铃在窗口晃荡, 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这样好的天气, 小孩子却没有时间把身心放归大自然。 黛茜正在抹眼泪。 “鲍勃很过分！”那伸出去的小手在颤颤地指控小黄人鲍勃, “怎么要把我的彩虹小马藏起来？” 做了坏事的鲍勃低眉顺眼, 被黛茜说得一声也不敢出。 他想要捉弄黛茜, 就把黛茜的彩虹小马偷偷藏起来, 叫黛茜在健身房里找，其实彩虹小马根本就不在健身房里，而是在他自己的床垫底下。 黛茜努力地在健身房里找了半个小时, 甚至把爸爸的哑铃都拿起来瞧一瞧底下, 还是没发现彩虹小马的踪迹。 她一向很喜欢这个玩具，总也找不着，心里非常着急, 硬是把这种着急在心里憋了半小时, 等要再问鲍勃小马到底藏在哪里，一见鲍勃得逞的脸，就知道被骗，眼泪瞬间蓄积了一大包。 “我没有想要很过分。”鲍勃看见黛茜哭起来, 心里就发慌，把手摇摆得呼呼作响，“我只是想跟你玩，黛茜。” “这样不好。”黛茜道。 鲍勃要将功赎罪，于是带着黛茜去找回彩虹小马。 结果鲍勃推开了在他床上睡大觉的几个小黄人，将床垫一掀，黛茜就瞧见她心爱的小马已经遭受了香蕉胶囊沉重体积的降维打击，变得扁扁，不由更加伤心，才收回眼底的泪花又翻涌起来。 鲍勃的末日到了。 尤其在这个当口，托尼还正好坐着电梯下来，鲍勃的末日飞快升级成了撒旦级别。 但托尼没有偏心女儿，虽然这件事情本来就是鲍勃的不对。 老父亲是要下来叫黛茜吃披萨，结果看见黛茜在抹眼睛，把黛茜拉到一边，叫她说发生什么事情。 等来龙去脉说清楚，黛茜也已经不想哭了，抱着逐渐鼓回原状的彩虹小马，对托尼道：“鲍勃只是要和我玩。” “那你现在还伤心吗？”托尼问。 “我一点也没有伤心了。”黛茜眉开眼笑。 小孩子的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 眼泪是种情绪表达器，也是情绪调控器，黛茜才四岁，日常生活里有点儿眼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跟吃饭一样，她一点儿也不抗拒自己的眼泪。 眼泪有它自己的思想，该来的时候就来了，不知不觉就在眼眶聚集，还没有被小孩子驯服，想什么时候落下来，就什么时候落下来。 “爸爸，我的眼泪很不听话。”黛茜道。 有时候，赶在小孩子伤心之前，眼泪就先登场。 黛茜去拿零食的时候，手被柜子门夹到，她自己及还没意识疼痛，脸蛋上就先流淌了两条湿润的泪痕。 托尼就在旁边，作为第一目击者，他亲眼见证了黛茜是先流泪，随后才有的流泪的表情。 说起来真是对不住被夹手的小孩，可那个场景还是有点好笑。 在幼儿园，黛茜很少哭，她的幼儿园生涯十分滋润，作为一个隐形校霸，很少有人敢欺负她，她也从来不去欺负别人，幼儿园的午饭也好吃，一切都十分美好。 在外头那样独立的小孩，有爸爸在身边时，潜意识里多一点儿爱娇。 大概恰恰因为有后盾在，才能够无所顾忌地哭出来。 幼儿园里，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爱哭。 “我从来都不会哭的！”小杰克信誓旦旦。 他明明刚才才因为摔了一跤哭过。 黛茜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哭过许多次，但她不认为自己是爱哭鬼，因为她只在要哭的时候才哭。 甚而，她也不光是为自己哭。 辛普森一个电话打来家里，黛茜就知道大事不好。 不过这回的大事不是针对她，是针对她可怜的老父亲。 托尼被叫去打针。 针头不必落在黛茜的皮肤上当然是很让小孩松一口气，但要打自己的爸爸，一样令黛茜很不好受，陪托尼坐在辛普森的诊室里，没精打采，好像被抽走了小身体里的活力。 “没那么严重。”托尼道。 辛普森今天不假手于人，要自己给托尼打一针，这可是钢铁侠才有的高级待遇，连黛茜也不能经常拥有。 听了托尼的话，辛普森脸上就流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来：“有没有那么严重，斯塔克先生说了可不算。” 黛茜一听，脸白了一半：“不要那么严重好吗？” “身体不严重。”辛普森道，“只是这针打下去，会很疼很疼。” 黛茜睁大了眼睛。 托尼要叫小孩出去玩，别看可怕的一幕，被黛茜拒绝。 团子趴在桌沿，眼睁睁看着辛普森把针头扎在托尼的胳膊里，那针头散发的森森的光芒，真是叫人不寒而栗。 大概真像辛普森说的，这一针打得疼，黛茜看见爸爸握了握拳头。 注射过程格外漫长，像过了一百年，而一百年之后，辛普森利落地推完最后一点药剂，结束注射，刚要问黛茜他完成得惊不精彩，一抬头却看见黛茜已经无声地流了两行眼泪。 “你哭什么？”辛普森大奇，“又没打你。” “可是我的爸爸是很痛。”黛茜哽咽着道，“就是很痛的。” 这样的眼泪，对于大人来说多么珍贵。 “只有控制不住了才哭。”黛茜对爸爸道，“这是没有关系的，对吗？” 托尼认为没有关系：“哭不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可小孩在成长为大人的过程中，大概渐渐就学会收敛眼泪，泪腺干涸了，情绪就能够隐藏得很好，不轻易被别人发现软肋。 黛茜很少看见大人的眼泪，就算看见了，大人也要用尽借口来掩饰流泪了的事实。 托尼心里有一些已经长眠在时间里、值得怀念的人。 他看起来不喜欢念旧，其实比谁都念旧，夜深人静的时候，把一些已经咀嚼烂了的事情放在心里来回地煎熬，煎熬着煎熬着就睡不着。 这种煎熬，在不经意对黛茜说出些许时，会好受一点。 黛茜翻着老照片，问爸爸上面都是什么人，听爸爸说这些人是再也不会回来的，就问：“因为去了天上吗？” 托尼沉默一会儿，道：“对，去了天上。” 黛茜听着爸爸的声音跟平时不一样，抬头去看，却只瞧见大人的下巴。 小雏菊宝宝努力把脑袋探出来，要观察爸爸的神情，发现爸爸那一双枫糖色的大眼睛亮晶晶。 “爸爸，你哭了吗？”黛茜问。 “没有。”托尼道。 “可是你的眼睛很亮。” “因为灯光太亮。” 黛茜就点点头，仍旧看照片。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因为灯光投射下来，也是不会动的，可爸爸眼睛里那些亮亮的光，分明在轻轻打转。 托尔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哭了。 年轻的众神之主很爱面子，跟黛茜一起看温情电影，看到里面的主角遭遇了不幸，就会咳嗽两声，别过头去。 黛茜伤心地抹抹眼泪，觉察到托尔的动作，分散出一点儿注意力来注意他，问：“托尔，你怎么不要看了？” “我休息一下眼睛。”托尔道。 “我还有手帕。”黛茜从口袋里掏出备用的手帕来。 “要手帕干什么？我又没哭。”托尔问。 黛茜好奇：“那你怎么要休息眼睛？” “这房间风真大，吹得我眼睛不舒服。” 温情电影营造出的温情氛围一下子惊悚起来，因为家庭影院的门关着，这个房间分明一点风都没有。 黛茜哆嗦一下，悄悄往托尔身边挨了挨。 大人如果睁眼说瞎话，理由真是千奇百怪。 哈皮进入了一段恋爱关系，但恋爱似乎并不很顺利，甚至有扼杀在摇篮的先兆。 这先兆似乎终于在某一天应验了，黛茜早晨吃过早饭，要跟哈皮一起等待晚起床的爸爸换衣服再一起去幼儿园。 她背着书包，高兴地跑出来，要跟已经等在客厅的哈皮打个招呼，进去却发现哈皮飞快扭过身去面壁。 “你没事吗，哈皮？”黛茜关心地问。 “我没事。”哈皮道。 他一边说，一边关上了满是通讯记录的手机界面。 黛茜跑到哈皮面前去，看见哈皮微微红起来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没事。 “你就是哭了。”黛茜轻轻地道。 “不。”哈皮有哈皮的倔强，“我没有哭。” “那你的眼睛怎么要红？”黛茜问。 哈皮抬手抹了一下眼睛，试图掩盖一点悲伤的痕迹，佯装淡定：“因为我的眼睛里进了砖头。” 他的淡定很快变成不淡定，因为手机亮起来，上面显示着某个人给他回复的短信。 哈皮看见这封短信，眼睛里刷一下就有了泪花。 黛茜笃定起来：“看，这就是哭了！” “没有。”哈皮抿紧嘴巴，还要坚持他的倔强，像个英雄一样站起来，当着黛茜的面把泪花拭去，云淡风轻地道，“这也是因为眼睛里进了东西。” “这次进什么？” “进了一部拖拉机。” 457|第四百五十七章 小黄人又出去旅游。 这个家里, 托尼要上班，黛茜要上学, 算起来最自由的反而是整天搞事的香蕉胶囊, 无论何时何地，想去什么地方总是能够背起行囊就出发, 真正做到了来一场想走就走的旅行。 不过再大的孩子, 出门之前都要给家里人说一声。 “他们去爬墙。”黛茜抱着平板, 认真地瞧着小黄人给她发来的照片, 感到非常新奇, “好长好长。” 托尼探头过来看了一眼：“那是长城。” “长城。”黛茜学舌。 好长好长的长城, 把小黄人爬得累倒在地, 于是那天爬长城的游客难得地在地上见到了一长条扑街的小黄人链。 大概爬长城透支了他们的体力, 接下来发的照片中，小黄人们都是坐在凉爽的空调店里吃小吃，剪刀手比得大大。 他们还刷卡买了很多东西, 预备拿回来给托尼和黛茜做伴手礼。 “谢谢, 我不用那么多礼物。”托尼道，“只求你们给我省点钱就好了。” 小黄人在游，黛茜也在游。 不过不同于小黄人的逛吃逛吃, 黛茜是套着游泳圈在海水里游, 两条小短腿在蔚蓝的海里一蹬一蹬，还游得像模像样。 旁边一道飞浪，是小黄人划着橡皮艇飞过去。 香蕉胶囊的大部队出发去旅游，也有例外, 凯文、鲍勃、斯图尔特这捣蛋三人组就选择跟黛茜一块儿到海边玩。 吹着海风，吃着鱿鱼干，欣赏着海王的肌肉，也很惬意。 亚瑟的一头乱发扎成了紧紧的发包，上面还别着一个黛茜的冰雪公主发卡。 “别再往前游，前面水深，比较危险。”他对黛茜道。 “不怕，有我呢！”黛茜跟前，一条水绿色的鱼尾巴在轻轻地摆。 小人鱼伊恩坐在礁石上，满心欢喜地看着黛茜游泳。 他的朋友来了，这让他非常高兴。 “我的族人说，陆地朋友是我编出来的。”伊恩道，“黛茜才不是我编出来的，她是活的。” “你爸爸太固执。”亚瑟对伊恩道，“陆地人也不是坏得透顶，他就不愿意相信。” “你怎么不要游泳，伊恩？”黛茜问伊恩。 伊恩动动尾巴：“我已经游了很久，感到有些累。” 最近是旅游旺季，海里的垃圾好像越来越多，伊恩每天都去捡，收集一大堆，尾巴都游酸了。 也难怪他爸爸不喜欢陆地人，陆地人制造的垃圾他们自己不喜欢，就要往海里扔，实在不厚道。 黛茜听了很惭愧，把头低下去，因为她也住在陆地上。 “也不全是坏人。”伊恩道，“可是，要是不污染海洋的人再多一点就好了。” 他希望这个愿望能够早一点儿实现。 班纳不游泳，正在烤鱼，鱼在烤架上滋滋冒油，阵阵飘香，吸引来了一只氪星的团子。 “饿吗？”班纳问。 “没有很饿。”黛茜看着鱼，咽了一口口水，“可是这个鱼很香。” 班纳从烤架拆下一条鱼，放在盘子里，用叉子分剥开鱼肉给黛茜吃。 黛茜馋得一张开嘴巴就要吃，没想到鱼肉还很烫，烫得她小身子一哆嗦，赶紧鼓起脸颊吹气。 伊恩也想吃一点鱼。 他渴望地瞧着班纳，看得班纳不忍心，站起身来，将一条烤鱼用铁签串了递给他。 伊恩没有接，眼睛里还是渴望。 “不是你想吃的鱼吗？”班纳惊奇地问。 伊恩看看黛茜，再看看班纳，脸上有点不好意思，把头微微地低下去，声音很小：“你刚才是不是把鱼肉放在黛茜的嘴巴里？” 班纳恍然大悟：小人鱼也想要人喂。 说到底，伊恩不过是个小孩子，跟黛茜差不多大，黛茜有的，他也想拥有拥有。 班纳笑一下，遂伊恩的心愿，把鱼喂给孩子吃。 “好吃吗？”他问。 伊恩猛点头：“比以前还要好吃。” 班纳在海边住久了，跟海洋生物打交道的时间就多起来，久而久之，也有像伊恩一样大胆的海洋生物愿意亲近他。 比如一些色泽奇怪但是个头很大的章鱼，一打开门就发现挂在门上。 又比如一些没见过的海龟，来班纳门前讨一点肉吃。 班纳的善心也得到回报：他把肉给了海龟之后，到海龟产卵的时节，海龟就会送给他一个蛋。 这样的盛情，让班纳十分感动，同时也有些为难，因为他并不知道海龟蛋要怎么吃。 有的人听过那么多道理，还是过不好这一生，有的人拿了七个博士学位，还是不知道海龟蛋怎么烹饪。 虚心的班纳博士向伊恩求教，伊恩一听，大吃一惊：“你要吃了它？” “？”班纳也大吃一惊，“海龟难道不是把蛋送给我吃？” “它要送给你一个后代，不过要你自己孵。”伊恩道，“早知道这样，应该让它孵出了再送给你。” 班纳十分汗颜，赶紧把蛋送还给海龟，再三表示感谢，并说明自己不需要一只龟做后代。 当然，没有说龟不好的意思。 海龟伤心地把自己的蛋拿了回去。 能够像班纳这样，跟大自然的生灵和谐相处，也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情。 陆地跟海洋本来都是地球的一部分，没有谁比谁高贵，也不应该破坏海陆环境的平衡。 “为什么陆地人总是喜欢生产垃圾呢？”伊恩问托尼。 “不是喜欢生产垃圾。”托尼道，“技术不够，不能物尽其用，所以产生很多利用不了的废料。” 他问：“海洋没有吗？” 伊恩挠挠头：“我不知道，可能也是有的，只是我们不往陆地上扔。” 吃过烤鱼，夕阳西下，大家一起在海滩上看落日。 圆滚滚的太阳终于退却了一天的热度，带着开始泛白的轮廓缓缓下沉，要睡进海洋的怀抱。 “看，太阳装在海里。”伊恩道。 黛茜纠正他：“太阳没有在海里，只是转到地球的另一面去了。” “啊。”伊恩就很向往，“我也想看看地球另一面是什么样子。” 他还想看看陆地人生产出来的那些所谓有用的东西。 “要做那么多干什么呢？”伊恩问。 “要换钱。”黛茜道，“可以换好多好多钱。” “换好多钱干什么？” “可以买东西，可以旅游。”黛茜道，“看漂亮的风景。” “我们现在不就在看漂亮的风景吗？”伊恩纳闷了，“这些都是不要钱的。” 大自然慷慨的赠予，本来就是不要钱的。 一仰头就能看见无比辽阔的苍穹，白天是无暇的层云，夜晚是璀璨的星星，有时候鸟飞过，有时候月亮走过，春来有雨，秋去有雪，风景本来就在身边，只是大家都在忙着赚钱，忙着把所有的事物都标上价格，总没有停下来欣赏的时候。 “钱可以换一切吗？”伊恩问。 “在陆地人看来，钱就是能够换一切。”有个陌生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把大家吓一跳。 众人凝神望去，只见一个浪头打起来，掀翻的海水没有落下去，反而聚拢在半空，像全息图像一样汇出个人形。 等黛茜看清了海水里那人的模样，不由睁大眼睛：“是小王子！” “不要叫我小王子。”奥姆在出现之前，知道这里有几个陆地人，但真正瞧见这数量众多的一二三四五个，还是令他皱起眉头。 就算只是以水化身，奥姆的形象还是那样高大又华贵。 “这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亚瑟跟托尼班纳介绍道，“他叫奥姆，娇生惯养地住在海里。” “你来干什么？”亚瑟问奥姆。 “你有一段时间没回亚特兰蒂斯。”奥姆道，“我尚未找出陆地令你如此着迷的原因，但在那之前，我可以告诉你这段时间陆地人犯下的恶行。又有人割下鲨鱼的鱼鳍，又一只海龟塑料缠身而死，鲸鱼已经捕上了岸，他们正在分尸。” “在哪里？”亚瑟问。 奥姆抬起下巴：“我已经惩罚过他们了。” “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做。”亚瑟沉默一会儿，斟酌着词句道，“这里面牵涉的问题很复杂，但大家有保护生灵的意识之后，会逐渐好转的。” 奥姆不信：“这就是挑衅。难道陆地人也对自己地盘上的生灵滥下杀手吗？” 亚瑟张了张嘴，顿个两秒：“还真是。” 奥姆没料到是这么个回答，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被小王子鄙夷的陆地人们正默默地躲在旁边一面吃烤鱼，一面偷听这两兄弟讲话。 听起来这是兄弟之争，还是不要胡乱发言的好。 但同样是弟弟，奥姆比洛基温和多了。托尔真不幸。 “我不管你要怎么做沟通海洋和陆地的‘桥梁’。”奥姆道，“但是这样的恶行，我撞见一个就要惩罚一个，陆地人以为水是种软弱无力的东西，我就要让他们知道，海水也能化作可怖的恶魔——” 他说着说着话，突然一扭头，对用他这坨化形的海水洗手的凯文怒目而视：“你在干什么？！” 凯文没想到自己偷偷摸摸的小动作被发现，赶快把湿湿的手从奥姆的海水身体里缩回来。 “我们约定过的，不轻易伤害陆地人。”亚瑟对奥姆道。 “约定。”奥姆不以为然，“契约只能用来约束高尚者——” 他又一转头，对拿了杯子来他这个水身里盛水喝的鲍勃扬声喝道：“不许喝我！” 鲍勃吃鱼吃得很口渴，想要喝一点水，忘了海水比鱼更闲，这会儿连声地呸，要把海水吐出去。 奥姆见状，更加生气。 要是小黄人在海里，可能已经被小王子拖下去痛打屁股了。 “我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奥姆道，“陆地人如果一而再再而三污染海洋，残害子民，我——” 他突然闭上嘴，握紧拳头，仿佛在忍耐什么难以忍耐的事情。 大家对奥姆突然的沉默和忍耐表示谅解，因为斯图尔特正在往奥姆的水身里放水果。 斯图尔特倒不是想捣蛋，凯文和鲍勃做了失礼的事情，他要弥补，想让奥姆把水果带回海里去当特产，没想到海水还真能把水果承接住。 于是大家就看见斯图尔特放进去的一个苹果在奥姆的水身里漂浮，一会儿飘到头上，一回儿沉到肚子里。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等那个苹果从水里掉出来，噗一声坠进沙子里，就更加尴尬。 奥姆被小黄人气跑了。 “他去哪里？”黛茜问，“要跟他道歉。” “没事，我跟他说。”亚瑟道。 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他消气还不简单吗？也不用小黄人道歉，要污染和杀戮再少一点吧。” 458|第四百五十八章 黛茜今天很高兴, 因为她和爸爸要出门吃饭去。 出门吃饭是常有的事，但这顿饭似乎格外得斯塔克家大小姐的青睐, 黛茜早早就换了衣服, 等在爸爸工作室门口，要叫家长快一点带小孩出发。 “有那么期待吗？”托尼一边摘下护目镜一边问。 “很期待！”黛茜在门口弹跳, “爸爸, 我们快一点出门好吗？” 她这样憧憬, 真叫人怀疑餐厅预订好的座位上是不是坐着总统。 老父亲配合地结束工作, 换一身衣服, 带着女儿坐上了离家的车。 “你也不是第一次吃了。”哈皮在驾驶座上笑话黛茜, “怎么还要这么兴奋？” “因为有很多很多的菜。”黛茜画了一个要把所有菜包起来的大圆, “可以吃很多很多。” 所谓可以吃很多很多菜的餐厅, 在斯塔克父女下车之后就揭晓。 金灿灿的招牌上写着某某高级旋转自助餐厅，高级不是第一重要，旋转也不重要, 自助才是招牌里的重点。 有钱人吃的自助餐, 那也是自助餐。 温蒂照顾斯塔克家一大一小的一日三餐，也是不容易，托尼跟黛茜的口味不完全相同, 食量也不同, 黛茜有时候吃得比爸爸还多，温蒂就要抓紧再多做一点菜。 黛茜偶尔也想让温蒂轻松一下，吃自助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黛茜是上了幼儿园，才第一次进自助餐厅。 人虽然在座位上坐着, 眼和心却已经满场飞，黛茜左看看右看看，惊奇地告诉爸爸：“叔叔阿姨乱拿菜。” 她虽然小，也知道别人的东西不能够乱拿，可服务生前脚把菜放在桌上，就有人后脚拿着盘子去盛，也没经过同意。 这样不好。 “自助餐厅就是这样的。”托尼道，“你想吃自助菜品里没有的特餐也可以。” “什么是自助？”黛茜问。 托尼告诉她：“想吃什么，就可以拿什么。但不能浪费，也不能妨碍别人拿食物。” 大斯塔克领着小斯塔克，拿盘子去选菜。 厨师在煎嫩牛，托尼把盘子递过去，得了一块，黛茜也把盘子递过去，得了一块。 托尼拿一卷意面，黛茜也拿一卷意面。 “要吃一个面包。”黛茜道。 托尼说可以，黛茜就自己去夹一个面包放在餐盘里。 这下黛茜懂了。 吃自助餐厅跟参加晚会没什么两样，都能自己拿着吃，只不过晚会是吃甜点，这里可以吃菜。 黛茜很快兴奋起来。 托尼叫他的小孩不要浪费食物，这句话纯粹是白讲了。 黛茜怎么会浪费食物，黛茜比谁都珍惜食物，呼呼呼地就能一下往嘴里塞三个甜虾，塞得脸颊鼓鼓。 “慢点吃，慢点吃。”托尼道。 黛茜就牛一样缓慢地咀嚼，不过也不妨碍她吃很多，第一回上自助餐厅，是吃得小肚子滚圆才出来的。 要问吃回本了吗，那绝对是吃回本。 托尼不要他的小孩吃撑肚子，去过一次自助餐厅，隔一阵才去下一次。 如今的黛茜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没有见识的小孩，她进餐厅熟门熟路，餐厅经理也已经把她眼熟，笑容满面地迎过来。 当然，经理那张脸在展现出笑容之前，还曾经有过极其短暂的紧张，往斯塔克父女身后一眺，确定没别的人跟着，才嘴角上扬，搓搓手迎接他的客人。 究其原因，他实在是不想看见那一波黄色的矮小身影。 托尼的前半生，有过许多丰功伟绩，当然，人无完人，他也不乏败笔，其中一笔就是把小黄人带着进自助餐厅。 那一天，对于餐厅经理来说，是血雨腥风的一天。 同一时间来了六十多位客人，几乎把餐厅包场，厨师分主菜分得手酸。 黛茜吃东西吃得多，殊不知小黄人吃东西吃得也很多。 来之前，托尼跟香蕉胶囊有过约定，要是在外面捣蛋、大声喧哗就会被赶回家。 “忍不住怎么办呢？”鲍勃问。 “忍不住你就吃东西。”托尼道。 于是小黄人在餐厅里努力地吃东西，咔嚓咔嚓声连成一片，就算光吃水果沙拉，那数量也是惊人。 厨房里的香蕉被小黄人活生生吃光了，冰淇淋也吃完，除了他们不喜欢的菜，其他都风卷残云，好像遭了洗劫。 这倒也算了，来餐厅就是为了吃饭，况且他们也没浪费。 经理的悲剧，是从小黄人去跟厨师搭讪开始的。 小黄人要看厨师做火焰牛排，厨师给做了，赢得稀稀拉拉的掌声。 大厨的脸色当场就有些不好看：“是我做得不好吗？” 小黄人就说：“火再大一点就很好，像电视里的大厨一样。” “火不能那么大。”大厨道。 “因为你做不到吗？”小黄人问。 小黄人真是撒旦制造出来的邪恶生物，这一问就把大厨刺激了，决心要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火焰牛排。 很快，小黄人们跟前燃烧起来熊熊的一堆火，这火照亮了小黄人惊叹的脸，也照亮了大厨洋洋自得的脸，还顺带着触碰到了消防装置。 餐厅里下起雨来。 黛茜正在吃肉，突然被当头一浇，凉得一颤，问爸爸怎么了的时候，还不忘再叉起一块肉来。 小黄人在降水的餐厅里跑来跑去，一会儿戏水，一会儿滑翔。 滑翔到最后，他们隔着室内雨幕，看见了托尼那张用千年寒冰也熄灭不了的愤怒的脸。 火焰牛排算什么，火焰董事长才令人闻风丧胆。 从此以后，小黄人再也没有出门吃自助餐的权利，只能够自己在香蕉园里搞香蕉自助吃。 没有小黄人跟着的黛茜，令经理很放心。 “斯塔克小姐，今天的冰淇淋是从意大利空运过来的，你要不要尝一点？”经理问，“牛肉也是用的日本牛，烤得嫩嫩，你一定很喜欢吃。” 黛茜欣然接受了经理的推荐，把冰淇淋和牛肉都吃许多。 黛茜吃得多，对经理来说是不妨碍的，小孩子就算把肚皮吃破，又能吃多少呢？ 何况黛茜吃得那样香，叫旁人见了，也能从那埋头吃得油嘟嘟的小脸上望出食物的美味，从门外经过的人要是碰巧看见黛茜，不自觉就生出许多的馋意来，下次也要来这家餐厅吃饭。 于是黛茜吃自助餐，不仅可以吃，还可以拿——手提一盒点心，快快乐乐地回家。 “爸爸，我们今天省很多钱。”黛茜高兴地对托尼道。 算起来这家自助餐并不便宜，但再不便宜的自助餐，黛茜也能把它变得物有所值。 托尼几乎要对他的女儿油然而生一种敬佩之情。 吃过自助餐两天之后，黛茜又来了。 这一次她没有跟爸爸一起来，而是带着雷神和蜘蛛侠一起来。 托尔是黛茜的好朋友，彼得也是黛茜的好朋友。 这天他们两个不约而同来拜访托尼，可是托尼不在家，只有托尼的小女儿款待他们两个。 黛茜对好朋友一向热情，到饭点的时候，就要带着他们两个尝一尝她很喜欢的自助餐。 年轻的经理尚未经过生活的历练，猜想雷神和旁边那位小年轻吃东西跟斯塔克先生一样矜持，哪里料到他们两个吃东西也是风卷残云，今天来的上好的蟹肉，全给他们吃得一干二净。 这是小意思，并不算什么。 真正的历练，是到付账时候，经理看见两位英雄脸上露出的羞涩的表情。 托尔把口袋摸一摸，空空如也，倒也十分坦荡：“要洗多少个盘子才够饭钱？要不再给你签个名？” 彼得倒是带了钱包，可是钱不够。 黛茜也没有带卡。 托尼赶到现场的时候，围着围裙的托尔正在给黛茜系上小围裙，要叫黛茜一起参与到刷盘子大军中去。 斯塔克家的千金小姐阴差阳错，得了一次机会体验民生，不过爸爸来得太快，她于是还没摸到盘子，就匆匆地把这民生体验结束了。 经理目送托尼把人带走，百感交集。 更令他百感交集的是，没过两天，黛茜又来了。 “斯塔克小姐，你听我说……”经理站在门口搓着手，“你看是这样……” “我带了钱包。”黛茜把她脖子上挂着的鸭嘴兽钱包给经理看看，“你不要担心好吗？” “不……”经理道，“这不是钱的事情，主要是……” “是什么？”黛茜问，“不要着急，请说吧。” 经理想说，这不是钱的事情，主要是黛茜带来的客人实在太有威慑力，餐厅里上到大厨下到服务生都已经躲在后厨瑟瑟发抖了。 但这些话，在瞧见黛茜身旁那个巨大身影投来的目光时，都咽下喉咙，没能说出口。 “不能吃吗？”那庞然大物问。 经理两股战战：“能，请……” “请进，浩克。”黛茜对她的朋友一抬手，“这就是我最喜欢的自助餐厅。” 这一天，餐厅所有的食物都被吃得光光。 黛茜还想带着她认识的许多人去吃这家旋转自助餐厅，可当她再要来的时候，已经不能。 餐厅不知道为什么，关门倒闭了。 459|第四百五十九章 作为一个母亲, 灵魂宝石的画风独树一帜。 这当然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当看见她让黛茜用热视线攻击自己, 从而检验女儿的成长程度时, 大家未免还是要捏一把汗。 轻声细语、面带微笑的母亲，黛茜这一辈子或许都无法拥有, 这算得上一种小小的遗憾, 不过相对应, 在地球几十亿人里, 要找出像灵魂宝石这么强大、生杀予夺全在一念之间的母亲, 也是难得, 这又算一种收获。 黛茜不想用热视线打她的妈妈。 “受伤怎么办呢？”她担心地问。 面对小小女儿的关心, 灵魂宝石笑了。 “受伤。”她道, “你觉得这现实吗？”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自大的人啊！”空间宝石长叹一口气。 他多想天降惊雷，把灵魂宝石劈个外焦里嫩，好挫一挫她那老娘天下第一的傲气。 明明在跟海拉的一战里被打得挺狼狈, 伤好了之后不仅恢复人身, 不可一世的臭脾气也恢复起来。 黛茜还是不想，用两只小手捂住了眼睛：“我不可以打我自己的妈妈好吗？” “你很仁慈。”灵魂宝石道，“要活下去, 仁慈未必是好事。” “这叫基本的人性好吗！而且她的世界是怎么不让她活下去啊？！”空间宝石要吐出一口血。 作为一位女性, 灵魂宝石的画风也很独树一帜。 虽然不知道宝石跟宝石的性别划分究竟以什么为标准，但灵魂宝石有过要一个小孩的念头并且成功实施了这个念头，从表面上看去，她也有类似地球女性的第二性征, 那么姑且算她是个女性。 灵魂宝石似乎无欲无求，除了力量，对一切东西都不感兴趣。 没有欲求，令她不怎么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你想不想要找一个男朋友，妈妈？”黛茜问。 夏天，室内的空调开得凉丝丝，灵魂宝石跟黛茜坐在沙发上，要沟通沟通母女感情。 黛茜在平板上看照片。 前一阵子，她跟爸爸还有小辣椒一起去海岛度假，拍了很多精彩的照片。 “什么？”灵魂宝石问。 “一个男朋友。”黛茜道，“就是像爸爸跟小辣椒一样。以后，还可以结婚。” 黛茜并不介意她的爸爸有女朋友，也不介意她的妈妈有男朋友。 “我不需要男朋友。”灵魂宝石道。 她也不可能拥有一个男朋友。首先，没有人生得出那样巨大的胆子，跟灵魂宝石相亲，其次，也没人有那样坚实的身板，来承受灵魂宝石的轻轻一触。 伴侣，灵魂宝石不感兴趣。 黛茜在辫子上夹很多发卡，还戴上项链，把自己装饰得漂漂亮亮。 灵魂宝石有一头好头发，又长又顺滑，黛茜用梳子给妈妈梳一梳，也要打扮打扮她。 “这是什么？”灵魂宝石看着黛茜那一盒子货真价实的宝石，皱起眉头。 “这就是好看的首饰。”黛茜道，“是宝石。” “你喜欢这种东西？”灵魂宝石问。 黛茜道：“这很漂亮。” “这都是不上档次的宝石。”灵魂保护道。 “什么是上档次的石头？”黛茜坐拥一堆漂亮宝石，好奇地问。 “上档次的石头，这个世界上只有六颗。” 那按照灵魂宝石的标准，就算是把斯塔克工业整个儿卖了，托尼也搞不到一块上档次的宝石。 不过地球就显得倍有面儿，因为这么上档次的宝石，地球上就有两颗，还有另外两颗时常往地球跑。 黛茜拿起一个王冠，戴在妈妈头上，觉着这样十分好看，又慷慨地用她的项链和戒指装饰母亲，末了，还拿出她的儿童化妆箱，要给妈妈化一个漂漂亮亮的妆。 那些说灵魂宝石不是好母亲的人，显然没瞧见这么一幕。 黛茜用化妆品给她浓妆艳抹，灵魂宝石还是不动如山，任凭她的小孩动作，这样耐心细致的母爱，怎能不让人动容。 空间宝石从旁经过，看见紫眼圈大红唇的灵魂宝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儿当场送医。 当然了，看他最终挨打的那个状态，离送医也是不远。 “妈妈，我给你化得不好看了吗？”黛茜问她的妈妈。 灵魂宝石一边洗脸一边说话，声音掩在毛巾里，瓮瓮的：“没有人敢说你化得不好看。” 不过她也希望这样的化妆不要经常进行，毕竟有点损失威严。 打扮，灵魂宝石不感兴趣。 要说吃的东西，那她就更不感兴趣。 宝石没有消化系统，免去了一日三餐的繁缛，只需要吸天地之精华，取日月之灵气，对于需要依靠进食来维持生命的人类，她表示太弱了。 但黛茜吃东西，做妈妈的还是很经常来看。 很少有人能把看小孩吃东西做出一种仪式感。 灵魂宝石要是来到斯塔克家，会定时定点在黛茜开放的时候占据餐厅视野最好的位置，用湿巾擦擦手，端坐在那里看她的小孩吃饭。 看她的表情，不像在吃饭，倒像在看电影。 同在一个餐厅吃饭的托尼压力有点儿大，黛茜却能够吃得津津有味，还把盘子里的食物跟妈妈介绍。 “这就是鹰嘴豆。”黛茜舀了一勺绿豆子给灵魂宝石看。 “哪个是菠菜？”灵魂宝石问。 温蒂赶紧道：“今天没有煮菠菜。” 她迎上灵魂宝石无言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生出来一种负罪感，仿佛没做菠菜是天大的纰漏。 温蒂惭愧地低下头去。 “以后给她煮菠菜。”灵魂宝石道。 别看她是一颗不食人间烟火的外星宝石，对人类食物似乎还颇有研究，还知道菠菜。 下一餐，温蒂给黛茜煮了菠菜，灵魂宝石很满意。 再下一餐，没有菠菜，母亲就又问：“菠菜在哪里？” “早餐不吃菠菜吧？”温蒂颤巍巍地问。 黛茜也不是很喜欢吃菠菜，要爸爸帮着喂两口，才把盘子里的菠菜吃光。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菠菜？”托尼问。 “菠菜能够给人力量。”灵魂宝石道，“你们电视里说的。” 对于一个地球人连地球常识都不知道的这件事，灵魂宝石感到些许鄙夷。 托尼问：“你是不是看儿童频道的怀旧动画了？” 菠菜虽然不能助长黛茜的大力，但的确是对小孩子有营养。 不过得知它的真实功效之后，灵魂宝石就对黛茜吃不吃菠菜没那么关心了。 一个氪星小孩，可以不吃菠菜，但一定要多晒太阳。 因而，灵魂宝石愿意陪着黛茜上街。 上街是种一回生二回熟的运动。 灵魂宝石如今在纽约的街头已经走得熟门熟路，去超市的时候，甚至还主动去推购物车。 这个举动，令她多了两分可喜的生活气息。 “今天购物不仅有满减，还有抽奖哦。”超市导购大妈笑眯眯告诉黛茜。 温蒂一听，热血沸腾，捋起袖子就往购物车里放商品。 “你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吗？”温蒂问黛茜。 黛茜就摇头：“今天是没有的。” 其实刚才进玩具店的时候，黛茜看见一样想要的玩具组合，她没有带卡，想要下次叫爸爸带着过来买。 温蒂要掏钱，黛茜就道：“我的爸爸会给我买。” 灵魂宝石在旁边听着，什么都没有说。 温蒂又问灵魂宝石有没有想要买的东西，但问了也是白问，灵魂宝石并不想拥有这个平庸超市里的平庸商品。 “好，那让我来买一些平庸的商品回家做菜给黛茜吃。”温蒂在心里暗暗地道。 买了一车的平庸商品之后，温蒂得到一张抽奖券。 考虑到灵魂宝石还没体验过抽奖，温蒂体贴地把抽奖券呈给女王，请女王高抬贵手，把奖券刮开。 “里面有什么？”灵魂宝石问。 “啊。”温蒂道，“大概是有一些平庸的奖品吧。” 灵魂宝石听完也没有生气，大概她的确是第一次抽奖，用手把封条抹开了。 温蒂和黛茜的两个脑袋凑过来看。 “哇！”温蒂道，“抽到五美元，恭喜你。” “五美元是钱吗？”灵魂宝石问。 温蒂笑着道：“是啊，是钱。” 她心想女王对钱当然也是不屑一顾，宝石都不要，何况小小的五美元。 结果下一秒，温蒂就看见灵魂宝石把奖券对工作人员递过去，很认真地道：“给我钱。” 温蒂的下巴吓掉了。 没有想到，连宝石也跳不出一个钱字，这真是今日一大真实。 回家的时候，温蒂还看见灵魂宝石把那张崭新的五美元对折，放在口袋里。 嗬。 灵魂宝石不观看今晚的黛茜吃播，还没等到温蒂把平庸的菜做成平庸的晚餐，她就要和空间宝石离开。 “妈妈，你在家里要想我好吗？”黛茜一把抱住灵魂宝石，依依不舍地道别。 灵魂宝石道：“我会的。” 空间宝石在旁边抖腿：“她每晚都想你啦！除了你，她也没别的好想。” 黛茜再飞到妈妈怀里，用脸蛋亲昵地蹭蹭妈妈的脸蛋，跟妈妈拉了钩，约定要互相想念，最后终于放灵魂宝石走了。 灵魂宝石离开的时候，温蒂的菜正好上桌。 她做了很丰盛的菜，想让灵魂宝石看看，没想到灵魂宝石提前决定要离开。 人生，果然不是事事都能顺心遂意。 “平庸中也能见美味嘛！”温蒂有些遗憾，“要是灵魂宝石能尝尝看就好了。” 温蒂和黛茜都不知道的是，灵魂宝石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地球。 离开斯塔克家之后，他们去了地球上的另一个地点。 纽约某处，灯火通明的商店里。 “这位客人，我不能把东西卖给您。”店员忍耐着心中莫名涌起的巨大恐惧，对站在跟前的两位男女顾客坚守原则。 这两个美丽的人有种强大的威压，让弱小的地球人很是吃不消。 灵魂宝石一手拿着五美元，一手拿着黛茜喜欢的那套玩具组合，问：“为什么？这是钱。” “当然了，您手上拿着的是钱，上面也有个五字。”店员战战兢兢地道，“可是您看看我们玩具的售价，得在五后面加两个零呢。” 灵魂宝石问：“不能卖给我吗？” 店员摇头：“不能。” “真的不卖给我吗？” 店员咬咬牙，还是摇头：“真的真的不能。” 空间宝石心里一直提防着灵魂宝石动手打人，随时准备开空间门把她装走，结果灵魂宝石并没有动手。 相反，还意外表现得很心平气和。 灵魂宝石面无表情地把五美元装进口袋，转身离开了商店。 “好。”空间宝石松一口气，“现在我们回沃米尔吧。” “不。”灵魂宝石道，“我要你去取一个东西。” 空间宝石犹豫一下，问：“什么东西？” 第二天，曼哈顿某家大型超市里通报了一则匪夷所思的事件。 他们装抽奖券的箱子在昨晚不翼而飞，今天中午，又神秘地出现在了超市一角。 但抽奖券上的封条，已经一个个地被抹开了。 这次失窃，没给超市带来任何财务损失。 “我们怀疑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恶作剧！”超市负责人说，“我们表示严重的谴责！” “你至于吗？”与此同时，沃米尔星上，空间宝石叉着腰在抱怨，“刮一晚上，就刮出三张现金奖励，加起来还没二十块。” 灵魂宝石瞪他一眼，把写着奖金的三张抽奖券放在石头下面。 黛茜想要的那个玩具组合，灵魂宝石到底没给她买成。 黛茜至今也还不知道，她的妈妈曾经想用符合人类道德的手段来赚一点钱，给她买个小小、小小的玩具组合。 460|第四百六十章 黛茜决定离家出走。 事情是这样的：托尼最近琐事缠身, 总是出门，经常前脚才回家, 后脚就被一个电话叫出去。要么拿一份文件, 要么穿着装甲，或者跟别人去吃饭, 不能带上黛茜的那种。 黛茜于是很经常幼儿园放了学, 得自己在家里玩, 晚饭也是和温蒂吃。 “我的爸爸经常离家出走。”黛茜在餐桌上拖着腮帮子, 没精打采。 温蒂端着菜出来, 一听这话吃了一惊：“什么, 先生离家出走？！” “是的。”黛茜道。 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温蒂看黛茜那嫩嫩的脸肉要托成两坨圆, 情不自禁伸手去戳一下，问：“你知道什么叫离家出走吗？” “就是要自己一个人离开家了。”黛茜道，“就是享受生活。” 黛茜最近在电视上看家庭喜剧, 里头的青少年就经常离家出走去做刺激的事情, 或者吃好吃的东西，非常快乐。 托尼不见得每次出门都很快乐，不过他最近两次的确是被人请去吃饭, 要么去剪彩, 应该是很快乐的。 真是叫人羡慕。 “我也想要离家出走。”黛茜道。 不要看孩子小，偶尔也是有点叛逆的，温蒂心里想。 她不知道应该感觉好笑还是欣慰，毕竟出现叛逆, 也该是说明小孩子逐渐在长大了。 黛茜吃完午饭，打电话给她离家出走的爸爸。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黛茜跟前出现了托尼的全息影像。 董事长周围全是西装革履的大人，活动似乎进行得热火朝天，但托尼还是暂时屏蔽了热火朝天的活动，来跟他的女儿说一下话。 “找我有事吗，斯塔克小姐？”托尼问。 “爸爸，你总是不在家。”黛茜拿着平板道。 托尼道：“我下午就回去。” “你晚一点回来也是没有关系。”黛茜道，“我要离家出走！” “噢。”老父亲面不改色，就像听见今天天气真好，“离家出走吗？” “是的。”黛茜很严肃，“可以吗，爸爸？” “可以是可以。”托尼道，“你想怎么离家出走？” “我就要一个人出门了。”黛茜认真地道，“要去一些想去的地方。” 助理苏珊娜抱着文件过来，托尼对她做个稍等的手势，继续问黛茜：“你想去哪里？” 黛茜知道小孩子不可以独自去不安全的地方，事实上她就没有独自出过门，于是把所有能去的地点在脑海里罗列了一遍，谨慎选择，最后道：“我要去伯伯罗德的家。” “可以。”托尼欣然同意，“怎么去呢？” “我走路。”黛茜道。 “好。” 托尼道，“好，你去吧，路上小心。” 黛茜瞧着爸爸转过脸去的全息影像，有些狐疑：“爸爸，你在偷偷地笑吗？” “没有。”托尼正色道，“我并没有笑。” 黛茜自己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 第一次离家出走，实在是很振奋人心，黛茜去收拾背包，往里面放了很多的零食，注意营养均衡，还加两包紫菜，还带上奶粉。 “还有水。”黛茜道。 黛茜把爸爸的大水壶装满了，抱在怀里，这样上路不至于渴死。 想得真周到。 黛茜出门前，温蒂关切地问：“你认识路吗？” “我有导航。”黛茜道。 黛茜按着平板上的导航走，一路穿行，穿过她家门口的小树林。 有部装甲悄无声息跟在后面，幽灵似的。 等出了小树林，站在通往大路的出口，黛茜似乎能隐隐约约听见外头的车声，犹豫一下，用电话手表给爸爸打电话。 托尼很快接起来：“你到罗德家了吗？” “我还没有。”黛茜道，“爸爸，马路很危险，你可以请温蒂开车载我吗？” 于是一个人的离家出走，变成了两个人的离家出走。 “温蒂没有离家出走，只是载我。”黛茜在车后面的安全座椅上一边吃零食一边道。 “对，对。”温蒂道，“我只是个过客。” 结果留着离家出走之后吃的零食，黛茜在车上就吃完了。 托尼打电话来问小孩的行程，做小孩的也老老实实汇报。 “到哪里了？”托尼问。 黛茜看看窗外：“过公园了，爸爸。” “公园里有人演木偶戏，你要不要看？”托尼问。 “要的！”黛茜高兴地道。 于是黛茜在前往罗德家的中途开小差，去公园里看艺人表演木偶戏。 她不要温蒂跟，自己站在那儿看，以为温蒂走了，其实温蒂就在不远处坐着。 看完木偶戏，托尼又打电话来告诉黛茜，往东南方向走三百米，有一辆冰淇淋车在兜售冰淇淋。 “我可以吃一个冰淇淋吗？”黛茜问。 “既然你在离家出走。”托尼道，“那么你可以自己做决定。” “好，爸爸。”黛茜高兴地道，“我决定要吃一个冰淇淋。” 她顺利地找到冰淇淋车，用离家出走带的钱买了冰淇淋。 “一百美元。”小贩拿着崭新的大额纸钞道，“不好找啊。” “那就送给你吧。”黛茜道。 温蒂从阴影里冲出来：“不可以！我这里有散钱！” 黛茜就用温蒂的散钱买了冰淇淋，还请温蒂吃一个冰淇淋。 “吃完了就到罗德先生的家里去吗？”温蒂问黛茜。 “我就是要从公园里出发走一走。”黛茜道，“再去伯伯的家。” 可是这个时候，托尼又打电话来，说公园旁边的彩虹小马体验店出了新品，问黛茜要不要去看看。 “要看的。”黛茜道。 她背着包，勇敢地走在陌生道路，听着爸爸的导航去了体验店。 温蒂还跟在黛茜身后，配合地遵照黛茜要一个人离家出走的意愿，并没有接近。 看完彩虹小马的新品，黛茜终于心满意足，要出发去罗德的家，这个时候托尼再次打电话来，说他已经回到家里，并且买了新鲜出炉的披萨，问黛茜要不要回家吃。 “我要的！”黛茜高兴地道。 温蒂于是开着车，载着黛茜原路返回。 这一天天的，叫什么事。 黛茜回到家里时，托尼的西装还没有换下来，正在往杯子里倒可乐。 离家出走一天，黛茜收获了很多快乐，还安全到家。 “我很喜欢离家出走。”黛茜道。 她告诉托尼，她不仅吃了零食，还按爸爸推荐的看了木偶戏，吃了冰淇淋，还玩了彩虹小马新玩具。 “那么我不在身边，你也一样可以好好照顾自己，还能找到快乐，对吗？”托尼问。 “就是这样的。”黛茜道。 托尼笑笑：“这样就很好。” “爸爸，下次你离家出走的时候，我还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吗？”黛茜一边吃披萨一边问。 “好。” 大斯塔克和小斯塔克一起享受披萨，其乐融融。 “不过……”托尼拿披萨的手一顿，“我总感觉像是忘记了什么。” “忘记什么？”黛茜问。 “不。”托尼道，“应该是错觉。” 与此同时，在托尼和黛茜都看不见的罗德家，上校一个人坐在客厅，抱着时钟，望眼欲穿。 “怎么还不来啊？” 461|第四百六十一章 炎炎夏日, 黛茜和小黄人在露天游泳池里打水仗。 黛茜拿着水枪，躲在小黄鸭皮艇后边, 避开小黄人猛烈的水球攻击。 冰凉清爽的水装在气球里, 圆鼓鼓一个，并不大, 只占了一个小婴儿拳头, 因而丢过来炸开的时候并不疼痛, 只有凉意直达心底。 香蕉胶囊的水球丢完一波, 黛茜站了起来。 穿着西瓜泳衣的团子四肢虽然还短短, 却很灵活, 骨碌就爬进皮艇里, 拿着水枪biubiubiu, 一连打倒好几个小黄人。 凯文“啊”一声往后倒在水里，本来想装死，但装死的时候忘记闭上嘴巴, 咕噜咕噜喝了很多游泳池的水。 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在别墅外传递开来, 一直传进小树林里。 这样好的天气，这样清爽的游戏，大人却不参加。 托尼坐在工作室里, 正聚精会神地做全息模型。 “爸爸。”黛茜拿着水枪跑进来, 小脚在地板踩下一片湿湿的水渍，“你跟我们一起玩水吗？” “不。”托尼道，“我不玩水。” “这很凉。”黛茜道，“很好玩的, 你跟我一个队好吗？” 董事长转过头来看看他的小孩，正襟危坐，道：“玩水是小孩子的游戏，你去玩吧。” 小孩子的游戏吸引不了成熟的大人，无论水球还是水枪，都撼动不了大人一颗工作的心。 黛茜就跑出去，继续跟小黄人一块儿玩。 她觉得有些遗憾，打水仗的乐趣，爸爸没能享受真是太可惜。 托尼在工作室里坐很久，把模型图完成了个七七八八，终于感觉肩颈有些发酸，站起来活动活动脖子，顺带去外头呼吸新鲜空气。 才出去，就听见黛茜的笑声。 做爸爸的从窗户探出头去，只见黛茜和鲍勃在比赛游泳，两个小的在水里钻来钻去，像灵活的鱼。 鲍勃不用游泳圈也能游，呼呼呼前进得飞快，一下把黛茜甩在后面。 黛茜输了比赛，也不生气，把水枪借给鲍勃玩。 鲍勃一抬头，看见上边休息的托尼，挥手喊道：“爸爸！” 托尼就下来，看他们玩耍。 “爸爸真的不要玩吗？”鲍勃问。 黛茜就道：“因为爸爸是大人，就不要打水仗了。” 做女儿的真是懂爸爸的心，却不知道大人的心一向是变来变去，跟天气一样捉摸不透。 托尼结束了工作，看小孩子玩水十分有趣，心说打打水仗无可不无可，但黛茜已经先一步帮他代言，他只好也板起家长的面孔，点头道：“对，我不玩。” 小黄人也跟黛茜一样觉得很可惜。 这种可惜只维持短短几秒钟，很快就随着水仗的开始抛在脑后。 热闹都是孩子的，爸爸什么也没有。 托尼抱着腿坐在太阳伞下，孤独地看黛茜和小黄人玩耍。 鲍勃的水枪一个跑偏，把水滋到了老父亲身上。 “爸爸，我不是故意的。”鲍勃道。 托尼摆摆手表示没事。 鲍勃拿着水枪再战，一个不小心，又把水滋到托尼身上。 “还不是故意的。”鲍勃道。 托尼承受着衣服的湿润，还是摆摆手，表现出大人的宽容。 等他站起身，要去屋子里换件衣服，猝不及防背后一个跑偏的水球抛过来，把上衣彻底打湿。 大魔王转身那一瞬间的脸色好可怕，把所有小黄人都吓在当地，不敢作声。 而丢错水球的斯图尔特已经双手掩面，就要哭出来。 “爸爸，你没事吗？”黛茜关心地问。 “我没事。”托尼道。 他缓缓走到水池边，沉默地拿过女儿手里的水枪。 大家都以为家长要没收这些淘气的作案工具，却没想到下一秒，托尼就扣动水枪的扳机——biubiubiu地把斯图尔特打成了个落汤鸡。 当然了，斯图尔特本来就已经像湿漉漉的落汤鸡。 黛茜给逗得一下子笑起来：“爸爸很淘气！” 她一笑，泳池的气氛就活络，这下小黄人们都像煮滚的汤一样沸腾起来，拿着水桶来泼爸爸。 托尼那句“小孩子的游戏大人不玩”犹在耳边，可现在放眼望去，泳池里玩得最欢快的就是他。 真香。 托尼不是大人们里“真香”的个例。 史蒂芬来斯塔克家喝下午茶，与其说是喝茶，不如说是在喝手机，因为他从端起茶杯到放下茶杯，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手机屏幕。 “这里面有好看的东西吗？”黛茜问。 但奇异博士的手机分明连屏幕都没有解锁，黑乎乎的一片。 要么他就是神话故事里的水仙花，假装看手机，其实是看手机里的自己。 史蒂芬显然不是这么自恋的人。 “没有好看的东西。”史蒂芬道。 “那你怎么要一直看，伯伯？”黛茜问。 她趴在桌子上，也盯着史蒂芬的手机看。 “谁说我一直看？”史蒂芬嘴硬，“我是在沉思。” 他根本就不是在沉思，是在等一个电话。 克莉丝汀医生说有机会要跟史蒂芬约会，就在这两天，但也不给个确定的时候，只说等她电话，史蒂芬于是一直等到现在，也没把电话铃声等得响起来。 “你最近怎么没有跟克莉丝汀约会？”黛茜问。 要说史蒂芬跟黛茜的关系，现在已经可以说是非常熟络了，黛茜虽然不八卦，但是消息绝对灵通，连史蒂芬最近有没有跟克莉丝汀约会都知道。 “约会又不一定要经常进行。”史蒂芬道，“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我也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忙。” 黛茜点点头：“你就是很忙的。” “不错。”史蒂芬道。 他还是把手机放在最近的地方，偷偷看两眼屏幕。 等了半个小时，仍旧不来电话，史蒂芬就跟黛茜讲起不交男女朋友的好处来。 “如果没有男女朋友，你的人生就会很自由，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吃什么吃什么，无牵无挂。”奇异博士谆谆教导，“知道吗？” 黛茜一边吃饼干一边道：“知道了。” 托尼听着这话，很不乐意：“你这教的什么人生歪理？” “是不是歪理，以后黛茜长大就会懂得。”史蒂芬道，“我这都是亲身实践……” 实践的话音还没落下，他手机屏幕就亮起来。 斯塔克父女只见史蒂芬以热锅捞铜钱的手速抓起手机，以百米冲刺的身姿奔向走廊，仿佛放在桌上的那不是手机，是一颗炸丨丨弹。 但没有人会把炸丨丨弹放在耳边接听，眼睛里还流露出温柔神色的。 “明天吗？”史蒂芬对电话那头的克莉丝汀道，“好，我知道了。” 他挂掉电话，要转身回客厅来，却发现客厅大门边探出一大一小两个脑袋。 托尼和黛茜眼里亮晶晶的鄙夷，那真是如出一辙。 史蒂芬摸摸鼻子，接受了他们两个的鄙夷，但还是感觉真香。 毕竟被修习魔法和维护世界秩序占去大部分时间之后，他能跟克莉丝汀待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不多。 真香就真香吧。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她，那么恋爱还是可以谈一谈。”从斯塔克家离开之前，史蒂芬悄悄对黛茜道。 托尔也难逃真香定律。 他最近在减肥，很多东西都不吃了。 “托尔不胖。”黛茜道。 雷神垂头丧气：“我怎么不胖？我胖了好多。” 他早上起床的时候，发现肚子已经凸出了微微的山峦，要深吸一口气才能保持住平坦的好身材。 对于发胖的原因，托尔追根究底，觉得应该就是来看黛茜的时候，吃了她太多零食的缘故。 黛茜家里坐，锅从天上来。 一个胖胖的雷神怎么能够有威严呢？托尔决定减肥。 他在阿斯加德吃了几天的素，又跑到地球散散心，走进斯塔克家，发现黛茜正在喝一杯咖啡色的饮料。 “这是什么东西？”托尔问。 “这就是奶茶。”黛茜道，“是爸爸买给我。” 奶茶的魅力，大人小孩都不可抗拒。 黛茜在路上看见别人喝，她自己也很想喝，跟爸爸约定好了用一个冰淇淋的份额交换，得了一大杯奶茶，喝得津津有味。 牛奶的醇香跟茶的清甜结合在一块儿，简直是天作之合，滋味妙不可言，喝一口，忘掉世界上所有的忧愁。 别人买奶茶，要在里头放佐料，托尼担心黛茜一口吸上来卡了喉咙，就什么也没放。 没放也好喝。 “你也要喝吗？”黛茜问。 她愿意从杯子里倒出一点，分给托尔。 “我不喝。”托尔道，“这是不是很甜？很甜容易让人发胖。” “这个甜。”黛茜道。 她又吸上来一大口，冰冰凉凉，喝得有滋有味。 托尔的坚决不喝，在看着黛茜喝了一会儿奶茶之后，产生了动摇。 他最终是让黛茜倒出小小的一杯，给他尝尝味道。 “就喝一点点。”托尔道，“我只是看看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喜欢。” 大人做亏心事的时候，总是要解释很多。 一口奶茶下去，托尔就不说话了。 “好喝吗？”黛茜问。 “不好喝。”托尔道，“并不好喝。” 这天晚上，一道彩虹桥把雷神传送回了新阿斯加德。 游手好闲的洛基正在宫殿里头晃荡，他一抬眼，发现托尔从仙宫门口走进来。 今天的托尔跟平时的托尔不一样，没有昂首大步前进，反而遮遮掩掩，左顾右盼，仿佛隐藏着个什么秘密。 洛基闪身躲起，等托尼放心离开后，悄无声息跟上去，要看他究竟搞什么幺蛾子。 只见托尔回到自己的寝宫，那遮在袍子底下的手拿出来。 洛基从门缝里看见托尔手拿的东西，不由睁大眼睛。 雷神握着一杯多糖多冰的奶茶，正在开怀畅饮。 “啊！”托尔叹道，“快乐。” 462|第四百六十二章 黛茜周末去皇后区找彼得玩, 结果彼得去了德尔玛先生的商店里帮忙。 “你要在店里工作吗？”黛茜坐在彼得家的沙发上，拿着梅给的饼干, 仰着头问彼得。 彼得好像在使劲儿抽条, 已经是青年的体格了，还是隔一段时间不见就像长高许多, 像一株挺拔的树, 黛茜现在得再飞高一些, 才能扑到彼得怀抱里。 彼得换了一身简便的衣服, 正在找他的自行车钥匙, 闻言笑道：“只是今天在那里工作。德尔玛先生要出一趟门, 请我帮他照看一下生意。” 托尼今天要出门工作, 在路上拐了一下, 把黛茜放在彼得家，约定好晚上办完了事情就把孩子接回去。 黛茜这么些年已经对彼得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很愿意待在这儿,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 梅的厨艺还是十年如一日地魔幻，饼干依然抛出去就能够当致命武器，幼儿拿着那一块硬邦邦的红枣饼干, 不知道该放进嘴里还是不该放进嘴里, 犹豫不定。 黛茜还想好好爱护她那一口牙，最终悄悄地把饼干又放了回去。 “等我下午下了班，用工钱给你买好吃的。”彼得道，“你跟梅在家里好吗？” “对, 我跟黛茜在家里。”梅道，“我带黛茜出去逛街。” 曼哈顿斯塔克家的千金也来逛逛皇后区的大街。 “我也去商店里好吗？”黛茜问。 她去过德尔玛先生的商店，很喜欢那里的三明治。 彼得有些惊讶：“你也去？” “我不会捣蛋。”黛茜道，“也不乱拿东西，好不好，皮？” 她这样乖，实在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彼得挠挠头：“我去那里是工作的，没办法陪你玩。” “我也是可以卖东西。”黛茜道。 她脚一蹬，飞起来，把彼得一抱，问：“我也去好吗？” “梅。”彼得问，“你说呢？” 梅在旁边，看黛茜飞行看得津津有味：“就在店里面也没关系。” 于是黛茜被放养给了彼得，坐在彼得的自行车上，往德尔玛先生的商店快乐前进。 “商店里会来很多人。”彼得踩着自行车，他的声音被风从前头刮到后面来，“你要是害怕，就躲在我身后。” 带个小小的妹妹来帮忙，也是少见。 “我不会很害怕。”黛茜道，“我的幼儿园里也是有很多人！” 看见很多小朋友，她也没吓得要躲起来。 德尔玛先生的商店生气勃勃地伫立在皇后区的大街上。 德尔玛先生靠真诚和勤劳，打下了很好的口碑，他的商品跟他的人生阅历一样丰富，从店铺外的水果到店铺内的三明治，塞得满满当当。 彼得停放了自行车，牵着黛茜走进店里。 店门开着，德尔玛先生不在，但他店里做三明治的帮工早早就来开门。 “嘿，彼得。”那大叔在柜台后面跟彼得打招呼，“大学生活还精彩吗？” 大叔一低头，看见跟彼得一块儿进来的黛茜：“怎么还带个小女孩？” “这是黛茜。”彼得道。 他把黛茜抱起来，放在柜台上坐。 董事长的女儿穿得可可爱爱，坐在柜台上，并不很怕生，还跟大叔打招呼。 “三明治很好吃的。”黛茜对大叔道。 大叔哈哈大笑：“当然，要是从我手里出来的三明治呢，就更好吃。” 说话的工夫，就来一个客人，问某个牌子的牛奶放在哪里。 彼得去帮助客人，大叔把黛茜抱到柜台后面来，给张高高的椅子给她坐。 “商店里可不好玩。”大叔对黛茜道。 “好玩。”黛茜用手轻轻地拨弄拨弄糖豆袋子，“有很多很多东西。” 她旁边就是三明治制作台，堆了一堆的面包、火腿、泡菜，食物的香气把幼儿紧紧包围。 “而且我的家里也是卖东西。”黛茜想一想，自豪地告诉这位大叔。 她说的话也不十分搞笑，可每说完一句，这位大叔总是要露出笑容，问她：“你家里也开商店吗？” 黛茜就点头：“是的。” 毕竟托尼曾经告诉黛茜，他们家的商品要卖出去才能够赚到钱。 不过此商店非彼商店，性质和规模都差太多。 这一点儿不妨碍黛茜跟大叔交谈。 黛茜讲到她的爸爸早出晚归就是要卖东西养家，不由得叹一口气：“我的爸爸很辛苦。” 大叔感同身受，不由为这四岁小孩的懂事和艰辛的家庭条件动容：爸爸妈妈分开了，妈妈没有工作，赚不到钱，黛茜就跟爸爸一起生活，爸爸为了改善家庭条件兢兢业业，时不时还出门跟打架受伤，今天爸爸也不在家，要把小孩放到彼得家来照顾。 “你真苦。”大叔深深叹息，“我以为那个帕克已经满苦，没想到你这个帕克更苦。” 那个帕克，当然指的是彼得。 他以为黛茜是彼得家亲戚的小孩。 黛茜摇摇头：“我不是帕克，是斯塔克。” “噢。”大叔更加动容，“你知道吗，我们纽约有个很出名的斯塔克。” 同样是斯塔克，命运却大相径庭，实在令人唏嘘。 眼含泪光的大叔如果知道眼前这个小斯塔克就是那位出名的斯塔克的小孩，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 彼得不知道短短的时间里黛茜跟大叔说了什么，总之他回到柜台的时候，黛茜已经捧着一个又大又厚的三明治吃得喷喷香。 “这个三明治我请了。”大叔道。 彼得从冰箱里拿一罐牛奶，给黛茜送三明治吃，另外从钱包里掏了牛奶钱，放在商店的收银机里。 黛茜再次领略到了开个生活小商店的好处，如果她爸爸也开一个商店，那么店里面的零食就可以随便吃。 这简直是神仙一般的生活。 吃完了点心，黛茜也想帮彼得的忙，抱着一堆牛奶，要摆到冰箱里。 “雇佣童工是犯法的。”大叔在柜台后面开玩笑。 “我不是童工。”黛茜睁着大眼睛，认真纠正他，“我只是帮皮的忙。” 小雏菊宝宝的年纪和个头虽然小，干劲却不小，加上有一把好力气，能够一下子拿很多的商品。 彼得教黛茜把不同的巧克力棒摆在不同的篮子里，还请黛茜把水果上面飞来的虫子赶一赶。 斯塔克家的千金头发上绑着防尘的小头巾，尽职尽责地用扇子在水果上面呼呼地扇风。 “这样好玩吗？”抱着黛茜的彼得问。 黛茜眉开眼笑：“好玩！” 一下子进来很多客人的时候，黛茜就有点儿害羞，要躲在柜台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来看。 街边的小商店，光临的顾客形形色色，好像大杂烩，什么人都有。 有家庭主妇，有中学生，有提着包的上班族，也有纹着纹身的社会大哥。 社会大哥来店里的时候，彼得和大叔就把黛茜藏在柜台后面。 大哥们气势沉沉，也不问人，自己在店里转悠。 白天少人闹事，但看他们那不好惹的模样，其实也有些危险。 大哥在商店里转悠两圈，目光恶狠狠地逡巡着，却不知道究竟在逡巡什么，第二次转到柜台时，黛茜听见他在自言自语：“棉花糖究竟放在什么地方？” 纹身大哥很快瞧见柜台后面伸出来一只小手，往左边的货架指了指。 大哥找到棉花糖，拿了两包去结账，没有打人，没有闹事，非常和平。 等他结完账，把其中一包棉花糖往柜台里一推，道：“给你们的小孩子。” 黛茜于是得到了一包棉花糖。 这天中午，黛茜是在商店里吃的饭，没有鹅肝，没有松露，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汉堡，但她坐在柜台上，吃得很开心。 在德尔玛先生的商店里帮忙，直忙活了大半天，等到太阳往西边落的时候，彼得才带着黛茜回家。 说要去玩，结果也没玩成。 托尼去办事，顺道参加了拍卖会，给黛茜拍了一枚古董戒指，留着给她长大以后戴。 他到彼得家里接孩子，进了门，要叫黛茜，彼得和梅却都对他竖起食指，还伴了一声轻轻的“嘘”。 托尼讲话于是也小小声：“我的孩子呢？” 彼得去卧室，抱出个用毯子包着的小孩，温软的一团。 黛茜是个能干的小帮手，忙活这么久，回彼得家的路上还说很多话，以为精力无限，但回到彼得的家里，一闭眼睛就睡着了。 “她今天完成了了不起的工作。”彼得对托尼道。 他把黛茜今天在德尔玛商店里帮忙的事情小声地讲给托尼听。 做爸爸的伸出手臂，把孩子揽在怀里，动作轻而又轻，怕把黛茜吵醒。 托尼道：“好，多谢你们照顾她，我把她带回去了。” “等等。”梅拿出一个纸包来，“这是黛茜给你的。” “这是什么？” 托尼不接人东西，哈皮就伸手接了，还深深凝视一眼梅，才打开那个纸包。 纸包里是一块大大的三明治。 “这是黛茜今天的工钱。”彼得对托尼道，“她要拿回来给你吃。” “另外。”彼得想起来做三明治的大叔一定叮嘱他要转达给托尼的话，虽然百思不得其解，还是道，“大叔说，请你一定要对黛茜好一点。” “？”托尼也一头雾水，还是点头，“好，我知道了。” 暮色四合，开往曼哈顿的豪车上，托尼一边看怀里睡得香香的女儿一眼，一边咬了一口黛茜的工钱。 “味道怎么样？”哈皮问。 “这是我女儿的工钱。”托尼看一眼黛茜的睡脸，低头笑一下，“跟她一样了不起，非常好吃。” 463|第四百六十三章 上午十点。斯塔克家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严肃气息。 所有人都集中在客厅, 无论黛茜、温蒂、小黄人还是机械手臂笨笨，都神情严肃, 站得笔直, 面朝伫立在客厅最前端的一家之主，大气也不敢出。 大家都在等待着托尼发话。 良久, 面壁的董事长终于回过头来, 面色沉沉, 语气也沉沉：“今天, 我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考验。但是只要有勇气, 有智慧, 一定可以打败敌人, 共渡难关。” 托尼把在座各位都扫一眼, 问：“行动开始之前，有谁想要退出吗？” 小黄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 没有人想要退出。 “你呢？”托尼又问黛茜, “女士。” “爸爸，我不退出。”黛茜昂首挺胸，坚定地道。 “不要叫我爸爸。”托尼纠正她, “要叫我长官。” “好的爸爸！”黛茜稍息立正, 扯着小嗓子道。 这样严肃的讲话，这样紧张的动员，要是有旁观者，情绪一定也被带动起来, 紧张的同时还要增添许多担心，不知道这一家人究竟是遇上了什么样的难关。 “发生这种事情，我们都是不想的。”托尼一抬手，凯文就毕恭毕敬地送上来一个大大的黑箱子。 托尼打开黑箱子，在大家全神贯注的视线聚焦下，拿出一把捞鱼的网。 最后的行动开始前，他还要说一个总结。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托尼陷入深深的反思，“归根结底，我也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 他一低头：“房子，不应该买这么大。也不应该买在树林里。最重要的是，不应该放松警惕。” 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早上，斯塔克父女在家里吃早饭的时候，管家突然停下天气播报，用他磁性优美的嗓音，温柔提醒道：“先生，我们的家里好像进了一只松鼠。” 黛茜马上竖起耳朵，把嘴巴里的面包使劲儿咽下去，高兴地东张西望：“小松鼠在哪儿呢？” “从门口进来了。”管家道。 一只松鼠，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 别墅就在树林里，每一天出门的时候都能看见小动物，什么鸟，什么昆虫，什么小松鼠，黛茜简直是生活在一个小型动物园里。 今天托尼要带着黛茜去看儿童画展，并不在意一只跑错家门的小松鼠，放下端着咖啡杯的手，道：“随它去吧。” 反正家里四通八达，有进来的入口，也有出去的出口。 此时此刻，斯塔克先生还不知道他将为他这句随口一说的话付出怎样的代价。 吃完早餐，托尼和黛茜都忘记小松鼠进家里来的事情，温蒂要把餐具放到洗碗机里清洗，清洗完也忘了这么回事。 只有拿着抹布打扫的机械手臂笨笨，发现小松鼠并没有顺着原路离开，反而在别墅里深入，默默跟了上去。 小松鼠跑得真快，一溜烟就显示在走廊里。 “爸爸，不可以在里面大声喧哗。”黛茜道。 她正乖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让爸爸给扎头发，还复习等会儿到画展要遵守的规则。 “如果不可以拍照，就不能偷偷地拍。”黛茜轻轻地道。 托尼道：“不错。” 女儿软软的小金发他握在手里，熟门熟路用皮筋扎成包包，捏一捏，非常有弹性。 “爸爸，我们在外面吃饭好吗？”黛茜问。 托尼想了一下：“可以。但看画展之前，我要先拿一份文件去公司。同意吗？” “我同意。”黛茜高兴地点头。 小雏菊宝宝高兴的这个空当，家里没人看见的角落，正在上演着一场生死追逐。 小松鼠在前面飞快地跑，机械手臂在后面没命地追，灵活的手爪子往下捞鱼似的抓许多次，次次都让那多毛的漏网之鱼逃脱。 一不留神，笨笨把小松鼠追进厨房，偏偏这个时候温蒂又去了别的房间，不在这里。 小松鼠慌不择路，攀爬上柜台，打翻菜篮子，圆滚滚的胖茄子和西红柿溜滚了一地。 笨笨要是个人，现在大概气得咬牙切齿，跺脚跺到地板裂掉。 他赶快伸手把地板上的蔬菜都捡起来，可等再抬头的时候，就不见了小松鼠的踪影。 寂静。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越来越清晰。 笨笨潜行过去，一下子拉开虚掩着的零食柜门。 面前赫然出现了小松鼠的身影。 这邪恶的小东西把黛茜的坚果包装袋咬开了，正在把坚果往它腮帮子里塞。 柜门大开那一瞬间，笨笨反应很快，伸手来捉，小松鼠反应也很快，呲溜一声拔腿就跑。 两个身影又在别墅之中一前一后地追逐，追着追着，小松鼠就跑进了书房。 这简直就像黄鼠狼进了鸡窝，书房里全是经不起啮齿动物折腾的东西，笨笨嘎一声停下，仿佛已经能够预见即将发生的悲剧。 事实上，就在笨笨犹豫的时候，悲剧已经发生。 小松鼠跑上了托尼的书桌。 书桌桌面那么多好东西它不要，偏偏看上新鲜出炉、今天早上才弄好的一份文件。 笨笨虽然没有眼睛，但是小松鼠对文件下嘴时，它眼中应该是饱含泪光，这泪光不仅是为倒霉催的文件，更是为接下来要经历暴风骤雨的小松鼠。 默哀，默哀。 命运的车轮滚滚前进，该发生的迟早要发生。 当托尼走进书房来拿文件时，他的表情之精彩，就差用照相机拍下来。 “先生，我已经第一时间通知您了。”管家深深地叹息，“我很抱歉。” 董事长拿着文件残骸沉默的时候，黛茜惊慌失措跑进来，抱着一包漏了的坚果：“爸爸，小松鼠偷吃我的零食。” 黛茜倒是很愿意拿坚果喂松鼠，可是这只松鼠很过分，不仅要偷吃零食，还要把零食柜弄得脏脏。 托尼更加沉默。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但今天要灭亡的不是钢铁侠，是私闯民宅的小松鼠。 托尼的公司不去了，黛茜的儿童画展也不去了，整个斯塔克家齐心协力，同仇敌忾，要一起对付这个潜藏在别墅某一处的无耻小贼。 大军在客厅里集结。 托尼和黛茜都换上运动服，小黄人也把工装裤的带子紧了又紧，尤其笨笨，缠着托尼换了一个更加灵活的爪子，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小松鼠的命运抓在手里。 大家都拿上趁手的武器。 托尼拿了一把捕鱼的网，黛茜比爸爸还有勇气，戴上一双手套，要用她的双手来捉小松鼠。 温蒂拿了一个塑料筐子，而小黄人，拿出了火箭丨丨筒。 “给我放回去。”托尼道。 跟小松鼠比较起来，小黄人才是对这个家危害最大的生物。 香蕉胶囊不情不愿，去地下换了杀伤力超小但是便于捕捉移动生物的黏黏弹枪。 “好。”托尼叮嘱管家，“你现在把整个别墅都扫描一遍，在我目光所及之处，全覆盖上热信号图。” 众人眼前很快出现了波涛一般席卷而来的蓝幕。 在全息投影的覆盖之下，有温度的物体都变得红红，只是温度不同，红的程度也不同。 “好。”托尼道，“现在锁定松鼠的热信号。给我个目标。” 大家眼前很快出现了个活泼跳动的箭头，指向客厅之外。 这个箭头一出现，就像打响了振奋士气的鼓，所有人的神经都兴奋起来，小黄人按捺不住，就要跟脱缰的野马一样飞奔出去。 托尼做个手势，阻止了小黄人的行动。 他要把影像调过去，看看松鼠在干什么。 不看则已，一看，温蒂就有些崩溃：“那是我刚刚烘干的床单……” 小松鼠在散了热度的烘干机里，进行一些新陈代谢活动。 温蒂很丧：“好，要再洗一次了。” “没有关系。”黛茜拍拍温蒂的手，安慰她，“只是有一点弄脏。” 幼儿的话音刚落，监控拍到的影像里，小松鼠就把床单咬了个洞。 黛茜相信，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小松鼠都是可爱的，只是今天他们家不走运，来了不可爱的小松鼠群里最不可爱的一只。 小黄人看松鼠啃床单，像在看纪录片，马上忘记这是他们要对付的敌人，听见温蒂唉声叹气，他们还噗嗤噗嗤笑起来，觉得温蒂生无可恋的表情非常好笑。 但一报还一报，温蒂本来还有些难过，看到小黄人的表情，难过顿时飞到九霄云外，直起腰身，抱着双臂道：“算了，反正那也不是我的床单。” “是谁的床单？”黛茜问。 “是凯文的床单。”温蒂道，“我帮他拿来洗一洗，没想到会碰上这种事。” 凯文在小黄人之中笑得最欢快，听了这话，笑容就凝固在脸上，眼睛里当即有了泪水。 这回轮到温蒂笑得噗嗤噗嗤。 经过这么一遭，小松鼠算是把斯塔克家上下得罪了个透彻，想悄悄逃走也难了。 趁它还在烘干机里，斯塔克一家做了计划，要布下天罗地网，争取一次性就活捉小松鼠。 “好。”温蒂道，“请斯塔克先生用先进的经验来指导我们。” 她被托尼一口拒绝。 “我没有经验。”托尼道，“我为什么会在捕捉松鼠这件事情上有先进的经验？” 想想董事长这前半生，心脏里进过弹片，扛过核弹，去过外太空，什么惊险刺激的事情都经历过了，就是没有经历过捕捉小松鼠。 今天也算是弥补了人生中一个小小的遗憾。 托尼一点都不想弥补。 他虽然没有捕捉过小松鼠，架不住他有智慧，于是和大家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一通，全家人幽灵似的，悄无声息往洗衣房进发。 捉一只松鼠，原本不用这样劳师动众。 但是谁都不愿意缺席，一定要亲手看这个小东西落入法网，所以由托尼打头阵，一个接一个溜进洗衣房。 家里建造得太大，让松鼠有许多空间乱窜，这不好，不过也不能一棒子打死，像现在，悄悄从门边进来好几个人，小松鼠都还没有觉察，这就提供了地形上的隐蔽。 托尼和温蒂如同踮起脚尖的汤姆猫，暗暗走到烘干机旁。 他们屏息听着里头的动静，小松鼠似乎没有丝毫起疑，仍然在祸害凯文的床单。 托尼和温蒂互相传递个眼色，抬手依次按下三根手指，数到三—— 两人合力，把烘干机的门砰一声关上了。 小松鼠成了囚笼里的困兽，当场吱吱乱叫起来，在烘干机里面钻来钻去。 “好！”小黄人们丢下武器，大声喝彩，马上带着笨笨冲进来。 他们分工合作，一个去拔烘干机的插头，一个用千钧的臂力把烘干机抬起来。 眼看他们是要把烘干机往外搬，托尼一抬手，立即阻止：“请问这是要干什么，先生们？” “小松鼠在里面！”鲍勃跳起来道。 “我有眼睛。”托尼道，“看得见它在里面。” “要丢出去！”凯文也跳起来。 “你要丢的似乎是烘干机。”托尼道。 “和小松鼠一起丢在树林里。”鲍勃和凯文在托尼跟前交错着蹦跳道，“这没关系！” “有关系！”虽然很富有但是每天开始在各种财务支出下感觉生活很拮据的老父亲道，“这是我用钱买的烘干机。” “那怎么办？”凯文问。 办法说到就到。 跑去厨房拿了一截玉米的黛茜此时飞快跑回来，轻轻把烘干机的门打开一条缝，将玉米塞了进去。 里头乱闹的小松鼠顿时偃旗息鼓，但它并没有马上享用黛茜提供的美食，而是直立起身子，用那黑黝黝的眼睛静静观察一门之隔的人类。 人类也在静静观察它。 终于，在拉锯战似的僵持之中，小松鼠败下阵来，开始吃黛茜的玉米。 它吃得那样津津有味，可爱的模样几乎要让人忘记它在别墅里犯下的种种罪行。 托尼又把烘干机的门打开，这回递进去的不是玉米，是黛茜的一双手。 黛茜的胆子大，不害怕直接用手捕捉小松鼠，在幼儿园里，有虫子掉在谢尔顿头上，米茜吓得当场抛下亲弟弟落荒而逃，是黛茜用手帮谢尔顿把虫子拿掉的。 谢尔顿为了感谢黛茜，把一整瓶的洗手液足足倒了半瓶在黛茜手上。 “我只是帮助你，谢尔顿。”黛茜道，“你不用很客气好吗？” “不。”谢尔顿冷酷无情地道，“你要是不把拿过虫子的手洗干净，以后我们两个就隔一张椅子坐吧。” 黛茜捉小松鼠，就像捉虫子一样自然又轻松。 她的手伸进去，小松鼠就警惕地抬起头来。 “要咬了，要咬了。”凯文担心地道。 黛茜却不慌不忙：“没关系，没关系。” 小松鼠并没有要咬黛茜，万物有灵，它也能感觉出小孩子没有恶意，等黛茜温暖的小手伸过来，它还愿意让黛茜摸摸脑袋。 于是黛茜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活捉了这只做坏事的小松鼠。 托尼递来一个口袋：“装进去吧。” “爸爸，我们要把小松鼠怎么样？”黛茜问。 结束一场战斗，托尼的神经也松懈下来，捏捏鼻梁，现在已经对变成俘虏的小松鼠丧失了怒火，道：“放回树林里去吧。” “我的床单怎么办呢？”凯文眼含热泪，“爸爸，我要一个新的床单。” 托尼道：“叫小松鼠赔给你。” 小松鼠当然不可能赔给凯文，最后还不是要托尼来买单。 为了感谢一家之主的慷慨，凯文主动请缨，要把小松鼠拿到外面去放生。 香蕉胶囊们成群结队地去放生，小松鼠在口袋里乱动。 “看看小松鼠好吗？”鲍勃问。 凯文于是打开口袋，给他看了一眼小松鼠。 小松鼠活蹦乱跳，这使鲍勃感到很满意，高兴地点点头。 有一就有二，鲍勃看了小松鼠，其他小黄人也想看看小松鼠。 许多个脑袋一齐探过来，口袋总共就那么大，你争我抢，搡来搡去，都抢着要先看，凯文被挤得不行，几乎窒息在兄弟们的包围里，努力把手举得高高，终于还是举不住，五指一松——口袋就掉在地板上。 小松鼠逃出生天。 托尼拿着捕鱼网，要放回工具箱去，走出房间的时候，余光隐约瞄见有个什么影子从脚边一掠而过。 “大概是错觉吧。”他道。 老父亲很快就知道不是错觉，因为下一刻，他就看见闯了祸的小黄人哇哇大哭着往这头奔来。 托尼·斯塔克是一个无神论者，不相信人有前世。 但是这个时候，连他也抑制不住地在想，他前世一定是造了很多的孽，否则这辈子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人物专门出现来治他。 第二次捕捉小松鼠，比第一次艰苦许多，全靠全家出动围追堵截，才把小松鼠堵在角落，罩进了托尼的渔网里。 这一次，老父亲不会再把小松鼠交给任何人，自己提着口袋，去树林里放生。 黛茜跟在爸爸后面，看着托尼把口袋一倒，得了自由的小松鼠快乐奔向树林。 有时候，做人还比不上做一只松鼠，什么祸都闯下了，最后依然可以轻松地拍拍屁股走人。 “快回家吧，小松鼠！”黛茜在后面招手。 “对。”托尼深以为然，“它快点回家，好让它爸管管它。” 经过这么一次，黛茜还是很喜欢小动物，不过在喜欢的基础上，希望小动物不要再跑到她的家里来搞破坏了。 收拾乱七八糟的家，又花了好些时间，这天晚上，黛茜和托尼都早早就进入梦乡，运动之后，睡得特别香。 仁慈大概也是有回报的。 斯塔克一家没有惩罚搞破坏的小松鼠，第二天温蒂来上班，发现门口摆了几朵小花。 凌乱地摆着，还有咬痕，显然不是出自人类的手。 温蒂把花都收起来，拿进别墅里，给起床了的黛茜看。 “一定是小松鼠送的花！”黛茜很高兴，把花都放在花瓶里，用水养着。 “它也知道是遇上好人了。”温蒂笑眯眯地道，“小松鼠虽然淘气，但也知道要为自己的捣蛋道歉，很有灵性。” 托尼在看报纸，佯装不关心，其实耳朵竖得很长，当黛茜和温蒂都为小松鼠的可爱而微笑起来时，他也悄悄勾一下唇角。 老父亲转过头来，看一眼女儿手里的花。 这一眼漫不经心，但随即定格，托尼把花朵凝睇着，笑容不知不觉淡了些：“这花似乎有些眼熟。” 温蒂一听，仔细看看花朵，咦了一声，像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道：“是真的很眼熟……” 这些花是种在斯塔克家花圃里的，昨天还是花苞，今天才刚刚开花。 黛茜和托尼昨天还约定好，要一起出来看新开的花朵。 这下可好，不用自己动身，花就送上门，方便快捷。 笑容同时从温蒂、托尼和黛茜的脸上消失了。 托尼默默看报，温蒂默默工作，黛茜默默把花瓶放在了桌上，大家谁也不去提这件伤心事。 后来托尔有一次来地球玩，碰上托尼和黛茜要去公园野餐，他也要跟着一起去。 夏天的公园，人还是一样多，大家都要往有树荫的地方挤。 人高马大的雷神吸引了很多游客的目光，托尔低调不起来，只好一边走一边跟美国人民亲切招手。 一阵凉风吹来，吹得大家神清气爽。 “爸爸，要在哪里野餐？”黛茜问。 托尼说不要着急，权当散步，一边散步一边找位置。 托尔也东张西望。 当他望见不远处连成一片的树荫时，眼睛一亮，建议道：“去那里吧！那里有树荫，还有很多的小松鼠。” 小松鼠们都在大树底下捡东西吃，蹦蹦跳跳，活泼又可爱。 托尔前半句话刚说出来时，大斯塔克和小斯塔克都表现出极大热情，抬腿就要走。 等提了小松鼠，托尔就眼睁睁瞧着他们两个抬起来的脚步硬是转个弯，抛下树荫不要，继续往人多的地方走。 “？”托尔道，“小松鼠不可爱吗？” 他再提小松鼠，托尼和黛茜的步伐明显加快。 “？”托尔更加一头雾水，“小松鼠怎么了？” 托尼和黛茜这回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也似的奔跑起来。 464|第四百六十四章 米茜在幼儿园说起她的外婆又去赌钱, 输个精光，来纽约的时候差点连车费都出不起。 “我妈妈说, 这是坏榜样。”米茜道, “虽然她要我们爱我的外婆，但是这一点绝对不可以爱。” 黛茜觉得米茜的外婆很有意思。 米茜的外婆已经是做外婆的人了, 可是还化很漂亮的妆, 穿很漂亮的衣服, 星期六日到发廊里烫头发, 化妆品比米茜的妈妈还要多。 “美丽是不分年龄的。”米茜的外婆康妮这么说。 黛茜去米茜家里玩的时候, 碰上康妮在家, 康妮会教她们怎么用发卷做满头的卷发, 而且保持到第二天都不变形。 “幼儿园不让卷发！”米茜道。 “你懂什么？”康妮眯着眼睛笑, “现在学会，受益终身。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掌握众多美丽诀窍的好处了。” “我还要好多好多年才到你这个年纪。”米茜道。 “那可不一定。”康妮道, “人总是不知不觉就老了。” “康妮真好。”黛茜对米茜道。 因为康妮, 黛茜有些羡慕米茜。 “我外婆是很好的。”米茜引以为荣，“我也很喜欢她。” 米茜喜欢她的外婆，黛茜喜欢自己的奶奶, 虽然黛茜不能够像米茜一样, 投入奶奶温暖的怀抱。 奶奶是托尼往上的一代人，黛茜是托尼往下的一代人，奶奶和黛茜是彻底错过的两代人。 这个星期天，黛茜要和爸爸一块儿去看爷爷奶奶。 “花买好了。”哈皮捧着一大簇花走进客厅, 对穿了一身西装等在沙发上的托尼道，“怎么还不准备出发？” 托尼就把嘴往黛茜更衣室那个方向一努：“等人。” 四岁的大小姐正在更衣室里翻箱倒柜。 黛茜昨天晚上已经选好了今天出门要穿的小白裙，配上一个奶奶从前戴的胸针，可今天早上起来，裙子还在，胸针却无论如何找不着了。 温蒂也帮着黛茜翻箱倒柜，可是也没有找到。 “斯塔克先生在外面等。”她问黛茜，“要不就这么去吧？” 黛茜感到有些伤心：“那就是爸爸给我的胸针，是奶奶的。要戴上一起去看爷爷奶奶。” 她把眼睛抹了抹。 “好，好，别难过。”温蒂道，“我们再找找。” 最后是在衣柜的缝隙里找到的胸针，大概是黛茜拿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抖掉了。 这下团子破涕为笑，高高兴兴戴着胸针，跟爸爸一块儿出门去。 前往墓园的路上，托尼有些沉默。 每次去扫墓，他都格外沉默，转过脸去看窗外倒退的风景，不知道想什么。 年年都看见一样的风景，但心情一年比一年不同了。 “小鸟还会来吗？”黛茜问托尼。 上一次黛茜跟着爸爸去墓园看爷爷奶奶，低头说话的时候，有只小鸟飞在她头上。 哈皮说那是墓园的守护者。 “可能不会来。”托尼道。 “为什么？” “小鸟长大了，就要离开家。”托尼收回看风景的视线，“不会永远停留在一个地方。” “我就不是的。”黛茜道，“我长大了，也要回我的家。” “好。”托尼道，“我永远欢迎你回家。” 墓园很安静。 霍华德和玛利亚的墓地定时有人打扫，整理得干干净净，上面还各摆着一束半干的小花。 “我来拿，我来拿。”黛茜道。 她踮着脚，从哈皮怀里接了花束，一束放在霍华德墓前，一束放在玛利亚墓前。 “爷爷一个，奶奶一个。”黛茜道。 哈皮在旁边看着，十分欣慰：“我们黛茜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 “因为我已经上幼儿园很久。”黛茜自豪地道，“以后还要上小学。” 托尼在玛利亚的墓前站着发愣。 他一向是个能说会道的人，这种时候话却最少，不知道要吐露什么，知道吐露了也无法传达，干脆沉默，双手插在口袋里，把心事交给风。 “爷爷和奶奶就是睡在下面。”黛茜伸手抚摸着墓碑，轻轻地道。 墓碑冰冰凉凉，她的小手又温又软。 “对。”哈皮道，“你害怕吗？” “没有害怕。”黛茜就摇头，“因为这就是我的爷爷奶奶。我的爷爷很好，我的奶奶也很好。” “这你都知道。”哈皮笑道。 黛茜想一想：“因为我见过嘛。” 孩子说的话，大人不以为意，哈皮想一想，斯塔克家里还留着霍华德和玛利亚在世时的影像，黛茜看过也很正常。 “那你说……”哈皮弯下腰来，小声问黛茜，“你爸爸是像爷爷多一点，还是像奶奶多一点？” 黛茜不假思索：“是像爷爷。” “不对。”托尼道，“我一点都不像你爷爷，我比较像你的奶奶，小时候都是你奶奶在带我。” “像的。”黛茜道，“爸爸不笑的时候，就像爷爷，还有工作的时候也是像爷爷。” 托尼就不说话。 “你现在就是很像的，爸爸。”黛茜道。 她用两只小手抹抹脸，抹得脸上表情也像大人一样严肃。 托尼还要装严肃，听见黛茜这么说，顿时就严肃不起来。 “我也很喜欢奶奶。”黛茜道，“奶奶好看，还有很多的笑容。” “你奶奶是天生的母亲。”托尼道，“美丽，坚强，善良，永远让人有安全感。你知道她做菜很好吃吗？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斯塔克父女又在墓前站了好一会儿。 墓园里树多，风吹过来凉荫荫。 黛茜站到爸爸身旁，牵住了他的手。 爸爸的手又大又有力，将小孩子的手紧紧包住了。 “怎么不要跟爷爷奶奶说话？”黛茜问托尼。 “说了他们也听不见。”托尼道，“给他们看看我们现在活得好好的就行。” 他这话真是自相矛盾，既然看得见，为什么听不见？ “听得见。”黛茜道，“爷爷奶奶还要和我说话。” “什么时候？” 黛茜想一下：“是很久很久以前。” 托尼跟哈皮一样，没有在意。 从墓园回家，托尼没有工作，跑到卧室里睡觉。 像是一条永不改变的规律，明明去墓园是坐车去的，回来也是坐车回来，统共就在墓园里站那么一会儿，他却仿佛耗费许多力气，要把头深深地埋进被窝里。 黛茜长大以后知道，替亲人扫墓这种行为，不仅仅寄托在世者对去世者的思念和爱。 它还一次又一次提醒，长眠于地下的那个人，无论有多思念他，无论有多爱他，他都是永永远远离开这个世界，一辈子不可能再相见。 这样想来，实在有些令人难过。 黛茜轻轻地推开门，端一杯水进来给休息的爸爸。 她忽然想起在幼儿园里，跟米茜那些关于外婆康妮的对话。 米茜说，外婆康妮之所以赌输了钱也要到纽约来，是因为最近爸爸跟妈妈有一些争吵，妈妈感到伤心，外婆是来陪伴妈妈的。 “我妈妈需要外婆的帮助。”米茜道，“就像遇到困难，我也需要我妈妈的帮助。” 人什么时候彻底长大？双亲都离世那一刻，就不得不长大。 但凡有一个在，就永远都还是孩子，世道艰难，不进则退，但退到最后，心里还有柔软的倚仗。 黛茜伤心脆弱，可以找她的爸爸，如果她的爸爸伤心脆弱，又要找谁呢？ “爸爸，给你水。”黛茜把水杯放在托尼床头柜上。 被窝里的爸爸低声道：“好，谢谢你。” “爸爸，我可以上来吗？”黛茜问。 托尼就把杯子掀开一个角，好让黛茜顺利地钻进来。 房间空调温度开得低低，被子里真暖和。 “爸爸，你感到伤心吗？”黛茜问。 托尼闭着眼睛，黛茜用手轻轻摸一摸爸爸的眼皮，没有眼泪。 “不。”托尼道，“我只是有些累。” “爷爷奶奶是不是去天国？” “是去了天国。” “不是做了星星吗？” “去天国里做星星。” “那。”黛茜问，“他们在天国里好不好？有没有吃好吃的饭呢？” “有。”托尼翻个身，面朝天花板，睁开眼睛，眸光散了，隔着有形的物体在看他无形的想象，“他们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爸爸。”黛茜挨到托尼身边坐，“如果你感到伤心，爷爷奶奶没办法跑来帮助你，可是我会帮助你，好吗？我也是会照顾你。” “好。”托尼道，“多谢你。” “爸爸。” “干什么？” 黛茜道：“我有一点口渴，可以喝你的水吗？” 托尼噗嗤一声，脸上有点笑容，起身去把杯子拿了，将水喂了孩子喝。 要照顾爸爸，还是等黛茜再长大一点儿吧。 等托尼重新躺下来，喝饱了水的黛茜还要跟他说说话。 “爷爷头发都白了。”黛茜道，“奶奶的头发没有很白。” “你怎么知道？”托尼陷入柔软的被窝，逐渐酝酿出睡意，打个呵欠，问。 “因为我看见。”黛茜道。 她仍然保有许久之前那个魔幻夜晚的记忆，是真是假，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但就在脑子里这么存在着，沉淀之后，再度浮现起来。 “下次也带我看看。”托尼又打个呵欠。 “爷爷还跟你说话，爸爸。”黛茜道，“说很多话。” “唔。” “爷爷说，爷爷说……”黛茜仔细地回想。那时候她真小，要是再大一点儿，就能记得更清楚，“爷爷叫你的名字，爸爸。” “爷爷还说……”黛茜道，“爷爷说，爸爸是爷爷的骄傲。” “你有没有听到，爸爸？”黛茜把爸爸轻轻晃了晃。 爸爸已经睡着了。 465|第四百六十五章 小雏菊·斯塔克总是能莫名其妙跟一些了不得的生物相处得很好。 这或许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又或许是因为她格外胆大。 海瑟家里有一只好凶的大狗，只喜欢男主人, 连海瑟都不能轻易靠近它, 否则大狗那一口阴森森的牙就要对着她亮。 黛茜去海瑟家里玩，看见她们家的佣人在花园里遛狗。 狗长得倒是蛮好看, 可是性格不好, 佣人遛狗的时候都要全副武装。 “苏西真不讨人喜欢！”海瑟对黛茜抱怨道, “我要叫我爸爸买一条新的小狗。” “苏西很可爱。”黛茜道。 “他不可爱。”海瑟道, “总是很凶。” 大狗遛完要回笼的时候, 两个小的就站在不远处看。 “千万不要过去, 黛茜。”海瑟对黛茜道, “要咬人。” 黛茜却不害怕。 她们两个小的说话的时候, 大狗苏西若有所察，往这头望过来，当即示威地龇起牙。 真是凶神恶煞。 等大狗的视线划过黛茜, 它就一愣。 狗一愣的时候真有种人的灵性, 当然，它更有灵性的操作是当即后退两步，收起了不识好歹的尖牙。 “咦。”佣人大为惊奇。 “咦。”海瑟也大为惊奇。她本来都要拉着黛茜逃跑了。 黛茜不惊奇。 她也根本没发现大狗是为什么转变的态度, 只是像在公园里逗小狗时一样, 把手一招。 大狗屁颠屁颠过来了。 “危险！”佣人一下没拉住，被狗拽着过来，眼见接近了两位大小姐，不由大惊失色, “小姐快跑！” 狗有四条腿，人只有两条腿，要跑已经是来不及，海瑟尖叫起来，捂住了脸。 然后听见跟前静悄悄。 海瑟等待一会儿，没有大难临头，才慢慢睁开眼睛。 大狗苏西正安静地蹲在黛茜跟前，疯狂摇尾巴。 “瞧。”黛茜对海瑟道，“这是可爱小狗。” “苏西不是这样的！”海瑟道。 她随后看见黛茜对大狗伸出手。 “左手。”黛茜道。 狗的左手搭上来。 “右手。”黛茜又道。 狗的右手又搭上来。 黛茜和爸爸在公园看见过别人训练小狗，她就学会下指令，没想到海瑟家里的狗配合度这么好。 海瑟和佣人在旁边看黛茜逗狗看得瞠目结舌，若非现在是科学社会，简直要怀疑这只狗被别的狗魂穿。 黛茜和大狗相处甚欢，彼此都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海瑟道：“要不，狗送你了……” 黛茜还能跟洛基相处甚欢。 诡计之神是个连托尔也要头疼的人物，从来都是不听话，指东边洛基要去西边，巴望着他去西边的时候，他停在原地不走了。 托尔知道有查尔斯·泽维尔这号人物时，就很想把教授请来听一听洛基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你休想听我的心。洛基道。 托尔休想办到的事情，黛茜却可以办到。 “听好了没有？”洛基问。 黛茜侧耳倾听，非常认真，听见洛基问，摇头回答道：“还没有。” 过十分钟，洛基又问：“听好了没有？” “还是没有。”黛茜对他这样不配合的态度感到不太满意，摘下玩具听诊器，像个真正的医生，对洛基说教，“看病的时候不可以乱动好吗？” 有这么负责的医生，于是连邪神也乖乖听话，坐在那里任由黛茜把他心跳听个够。 “怎么样？”洛基问她，“我没得绝症吧？” “没有的。”黛茜道，“只是普通的感冒。” 托尼从旁边经过，发现黛茜在和洛基玩游戏，不禁深深往这边望了一眼。 “没有得绝症。”洛基道，“恐怕很多人要失望了。” “为什么失望？”黛茜问。 “想我死的人可以从你家一直排队到时代广场。”洛基反问她，“你说为什么失望？” 黛茜听了，睁大眼睛：“你不要死好吗？” “你放心。”洛基道，“我要是死了，我的鬼魂天天晚上跑来给你念故事。” 神要是变成鬼，格调岂不是降低许多。 “你只是不要死。”黛茜对洛基道，“我给你我的糖果。” “生死怎么是个人可以把握的。”洛基谈论生死，面不改色，托着腮逗小孩，“万一哪一天我控制不住就死了呢？” 黛茜早就在洛基的话语里忘记她正在做的医生游戏，听着听着邪神的话，眼睛里含了一包眼泪，憋半天，哽咽着道：“那我会去给你送很多花，还有葡萄。” 洛基喜欢吃葡萄。 他本来要戏弄黛茜取乐，听见黛茜这句话，反而笑不出来，好玩的神色渐渐敛了，沉默半晌，道：“祸害遗千年，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你还继续玩游戏吗？” 黛茜把眼泪抹一抹，点头道：“继续的。” 有时候，黛茜走在路上，也能遇见危险人物。 黛茜跟爸爸出门玩，在广场上停留，哈皮去给斯塔克父女买汉堡，黛茜和爸爸在长椅上坐等。 “爸爸，好多鸽子。”黛茜道，“有三十只。” 托尼看一眼鸽子，点头道：“是有好多。” 这时候一通电话进来，老父亲一只手牵小孩，一只手接电话，原本放在人群里的目光随着抬头抛向了高高的建筑群。 这么瞧着，城市真是一座巨大的混凝土牢笼。 托尼打电话，黛茜就不能跟爸爸说话，自己东张西望。 她看见从人群涌出的人脸，其中一张很是眼熟，不由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被盯的人感觉敏锐，目光如电地望过来，发现是个小孩在看，眸光一动。 他显然也认出了黛茜。 数一数日子，上次见面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 黛茜记得和他一起在果园里说话，她还吃了草莓，没想到久不碰面，今天居然能在这里看见，心里很高兴，张嘴就要打招呼。 只是话出口之前，她就先看见那人用食指抵了嘴巴，示意她不要说话。 他很快消失在黑压压的洪流里。 “真是挤死人了。”哈皮提着装汉堡的纸袋回来，发现黛茜望着人群发呆，不由伸出手在孩子眼前晃晃，“在看什么？” 黛茜想一想：“是艾瑞克。” “哪个艾瑞克？”哈皮问。 任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离黛茜数步之遥的会是那个超危险变种人艾瑞克·兰谢尔。 万磁王被传得那么可怕，黛茜也不害怕他。 事实上，黛茜不害怕的人多了去了。 星期一这天，黛茜吃完早饭，发现哈皮在客厅里唉声叹气。 “你有烦恼吗，哈皮？”黛茜吃着饭后水果，一边吃一边走过来问，脸颊塞得鼓鼓，说话也含含糊糊。 “我有烦恼。”哈皮道，“我有很多的烦恼。做人真是太难了。” “是什么烦恼？”黛茜热心肠地问，“我可以帮助你。” “你帮助不了我。”哈皮道，“那就是一个魔鬼是谁都没办法战胜的魔鬼。” 哈皮说得那样惊悚，黛茜顿时吃不下水果，把盘子往桌上一放，过来挨着他坐，问：“是什么魔鬼？” “是独眼的戴眼罩的魔鬼！”哈皮捧脸害怕起来，“比贞子还要可怕。” 鬼怪至少是半夜才打电话，哈皮害怕的这个魔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通电话打到手机上，哈皮又不是超级英雄，奈何他负责着一个超级英雄。 彼得·帕克初生牛犊不怕虎，特工之王的电话说不接就不接，一旦他不接，尼克·弗瑞就会打电话给哈皮。 哈皮怕得要死，可是一个成年人，即便害怕也要勇敢地面对。 每当这个时候，哈皮就想返老还童，再回去包一回尿布。 “他这样，我真的吃不消。”哈皮道。 黛茜听完哈皮的诉求，一拍胸脯：“好，我来帮助你。” “你要怎么帮助我？”哈皮问。 他很快就知道了。 第二天，黛茜带着哈皮来到了尼克·弗瑞的所在地。 “来这里干什么？”哈皮从车窗探出脑袋，瞧见这个目的地，眼珠子都要跳出眼眶，当即想回去。 “别害怕。”黛茜坐在安全座椅上，颇有其父之风，镇定又威严地道，“我会帮你解决困难，哈皮。” 大楼看着是普通的大楼，但里面布满了特工，进去或许容易，出来就很难。 哈皮已经提前在手机上设好了紧急呼叫按钮。 黛茜很容易就进了特工基地，因为她得到特工头子的特许。 尼克·弗瑞坐在办公椅上，双脚放在桌面，手里还把玩着一把枪，气势汹汹，看着就吓死人。 黛茜牵着哈皮的手走进来。 哈皮没有说话，他已经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找我什么事？”弗瑞问。 哈皮用手搓搓大腿，指着黛茜道：“她是来给我做主的，她说。” “我当然知道。”弗瑞用他的独眼示意一下黛茜，“你说。” 昨天晚上，还是黛茜自己给弗瑞打的电话，约了今天见面。 黛茜把哈皮的手机轻轻地放在桌面：“我有一个建议，好吗？” “可以，你建议吧。”弗瑞道。 “你不要给哈皮打电话，因为他的心脏有一点不好受。”面对特工头子强大的威压，黛茜半点儿不害怕，还能把话说清楚，“只是发短信给他就好。” “你觉得发短信就可以吗？”弗瑞问。 “是的。”黛茜道，“你不可以吓唬我们的哈皮。” 弗瑞目光沉沉地望着哈皮：“你觉得呢？” “我觉得……”哈皮面皮紧绷，“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是吗？”弗瑞问。 他陷入了沉默。 大佬不说话，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稀薄得令人窒息。 在这样的高压下，黛茜还在无忧无虑地喝别人送过来的饮料，百分之百纯果汁，正对小孩的口味。 弗瑞把枪啪一下按在桌上，吓哈皮一跳。 “既然如此……”弗瑞道。 哈皮越看他表情越不对，正想改口说打多少个电话都可以只要别一枪崩了他脑袋，太血腥对孩子不好，就听见弗瑞道：“好吧，那就发短信。” 哈皮如蒙大赦。 “但还是请你转告彼得·帕克，不要随便挂我电话。”弗瑞道。 走出弗瑞的办公室，哈皮感觉自己已经流了一公斤的汗。 而在他眼里，那正牵着他手的小雏菊宝宝，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那么金光闪闪过。 黛茜跟尼克·弗瑞谈判！还谈赢了！ 这是美国史上第一次从尼克·弗瑞手里讨到好处的小孩，怎么能叫人不喜欢，虽然不打电话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处，但已经救了哈皮半条命。 “下次，你还给我做主吗？”哈皮问黛茜。 黛茜一摆手：“我一定会帮你做主！” 466|第四百六十六章 黛茜今天的幼儿园生活有些无聊, 因为米茜和谢尔顿都请假了没有来上学。 库珀家的双胞胎双双感冒病倒在家，库珀太太忙得团团转, 直到索菲娅打电话去问才想起来没有跟幼儿园请假。 于是黛茜直到上课了, 才知道谢尔顿和米茜生病的消息。 “谢尔顿和米茜没事吗？”下课的时候，黛茜挨在索菲娅身边, 担心地问。 “没事。”索菲娅安慰道, “只是小感冒, 他们很快会康复的。” 其实谢尔顿得的不仅仅是小感冒, 他还发了烧, 但索菲娅看着黛茜耷拉的脸, 还是没忍心说得那么严重, 让小孩担忧。 朝夕相处时不觉得什么, 一旦身旁的座椅多了两个空缺，黛茜就开始品味出失去朋友的难受来。没有米茜的八卦，没有谢尔顿的碎碎念, 周围一下子变得那样安静。玩跷跷板只能跟海瑟一起玩, 海瑟一下子要坐左边的位置，一下子要坐右边的位置，一下子又不玩了, 拉着黛茜去荡秋千；吃饭的时候, 黛茜旁边坐的不是谢尔顿，而是小杰克，小杰克自己吃饭吃得嗷嗷嗷，一口菜也没剩下, 当然不会像谢尔顿一样，分一半点心给意犹未尽的黛茜。 漂亮有钱不是交朋友的第一要义，合得来才是。 黛茜觉得今天过得真慢，时间好像一头牛，要鞭策着才肯慢吞吞往前迈步，等待放学的时间里，她全用来想念米茜和谢尔顿。 托尼今天是第一个在幼儿园门口等着孩子的家长。 他的女儿背着背包飞跑过来，伸着手就让抱。 老父亲弯腰把小孩抱了，一看脸色就知道黛茜不大开心。 “你在幼儿园遇到什么烦心事？”托尼问。 黛茜把米茜和谢尔顿请假的事情告诉爸爸。 “我只是有一点担心米茜和谢尔顿。”黛茜道。 “那么给他们打电话吗？”托尼掏出手机。 “我要的。”黛茜道。 她从爸爸怀抱里溜下来，自己爬上车里的安全座椅，心里还是不得劲儿，小手把爸爸的手机摆弄摆弄，抬头问：“爸爸，我们去看看米茜和谢尔顿好吗？” “你想去探病？”托尼问。 黛茜点头：“是的，要探病。” 托尼抬手看了下腕表上的时间。 他等会儿要去公司，本来想把黛茜一起接过去，晚饭顺便在外面吃。 “不过，既然你想去探病。”做爸爸的伸手把女儿安全带扣好，“那么我先在公司下车，然后让哈皮带你去库珀家，同意吗？” “我同意，爸爸！”黛茜眼睛里一下子就有光。 出发去探病的路上，黛茜提前给库珀家打了电话，说明要拜访。 “探病也要讲礼貌。”托尼下车之前，还教一教孩子，“你的朋友正在生病，已经很难受，说话小声一点，也不要给他们乱吃东西。” “我知道了，爸爸。”黛茜道。 托尼还交待哈皮，请他带黛茜去买一点探病用的礼物。 哈皮载着黛茜去了购物广场，在里面的花店挑一束花。 “就买这个吧？”哈皮指着橱窗里展示的样花问，“还有小玩具，你的朋友会喜欢的。” “怎么样？”他问。 哈皮久得不到回答，转头去看，却发现黛茜用购物车装了满满一车的商品，正从跟花店相邻的超市里推出来。 “这也是要给米茜和谢尔顿。”黛茜道。 托尼说不要给朋友乱吃东西，黛茜很听话，没有拿零食，给米茜拿了很多漂亮的娃娃和玩具，给谢尔顿拿了小火车和火箭模型。 “你的心意很好。”哈皮抹了抹汗，“但我们这是要去探病，不是过年，礼物太重库珀太太会过意不去的。” “这没有很重。”黛茜把购物车里的东西提一提。 最后，经过哈皮的删减，黛茜拿到库珀家探病的礼物就剩了一束花、一个娃娃和一个火箭模型。 尽管如此，库珀太太还是连声地说黛茜带来的东西太多了。 “花很漂亮，米茜和谢尔顿也一定喜欢你的礼物。”玛丽道，“多谢你，黛茜。” 黛茜要去房间里看看卧病在床的米茜和谢尔顿。 谢尔顿的烧已经退了，不过还是躺在床上休养。 双胞胎住在同一个房间，房门紧闭着，上面贴着“保持安静”的提示语，一看字就知道是谢尔顿写的。 黛茜轻轻地敲敲门。 须臾，门轻轻地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全副武装的脑袋，把黛茜吓一跳。 之所以说全副武装，是因为那脸上不仅戴了口罩，脑袋还罩了个宇航员头盔，黛茜不设防，还以为是个外星人探出头。 这么奇葩，站在跟前的当然是谢尔顿。 谢尔顿也从透明的宇航员头盔中看到来客是黛茜，咳嗽一声，颤巍巍从里面传递出来一包一次性口罩。 没想到他也有这么贴心的时候。 黛茜非常感动：“谢尔顿，你别担心，我不会被传染好吗？” “我没有担心这个。”谢尔顿又咳嗽一声，艰难又虚弱地从口罩底下挤出话来，“我是怕你从外面携带来病菌，加重我的病情……” 如果说，黛茜刚才还有一丝怀疑头盔底下是个外星人，现在就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这个家伙就是谢尔顿。 黛茜戴上谢尔顿给的口罩，才得到了进入房间的准许。 哈皮在外面跟库珀先生唠家常，没有跟进来打扰小孩子的世界。 黛茜进了房间，看见谢尔顿的小床和米茜的小床并排放着。 谢尔顿小床那一侧，有一张谢尔顿的书桌，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大部头，米茜小床这一侧，有一面米茜的娃娃墙，唯一的书就是一本漫画杂志。 异卵双胞胎迥然不同的个性，可见一斑。 谢尔顿其实老早就隔着房门听见黛茜的声音，说他不为黛茜来探病而高兴，其实是假的，他病得这么夸张，还是下地来给黛茜开门，这会儿开完门，他又瘫在床上，跟个老头一样气喘。 米茜早就跳下床，等黛茜一进门，就扑过来把好朋友给抱住了。 “米茜！”黛茜又惊又喜，转身和米茜抱在一块儿，亲昵地道，“你没事吗？” “我没有事！”米茜道。 同样是感冒，米茜简直生龙活虎，不仅面色如常，体力还很旺盛，能够又蹦又跳地跟黛茜说话。 “孩子们。”库珀太太的声音和脚步近了，黛茜一转头，就见她打开房门进来，手里用托盘端着三杯果汁，“来，喝吧。” “谢谢妈妈……”黛茜随即听见米茜虚弱的声音。 她以为幻听，可回过头去，刚才还生龙活虎的米茜竟然一秒钟就躺上了床，盖着被子，露出病恹恹的表情，就连接果汁的时候，也表现得十分难受。 “噢。”库珀太太道，“可怜的米茜，头还晕吗？” “有一点晕，妈妈。”米茜小声地道，“可能是谢尔顿把我传染了。” “别瞎说。”库珀太太道，“谢尔顿已经退烧了。” 她再去摘下谢尔顿的头盔，摸摸儿子的额头，确认是不再发烫，就笑笑走出去，继续把空间留给几个小朋友。 “这怎么回事呢？”黛茜端着果汁站在房中央，一脸迷茫。 谢尔顿真正虚弱地喝一口果汁，连翻白眼的力气也没有，翻到一半放弃了，对黛茜道：“你看不出来米茜·库珀是装病吗？” “装病。”黛茜惊诧地，“真的吗？” 库珀太太一走，米茜又生龙活虎，在有滋有味地喝果汁。 她长大要是不去当演员，简直白白埋没了一个未来的奥斯卡影后。 “怎么这样？”黛茜问。 “没有好处的事情，她才不会做。”谢尔顿道。 谢尔顿今天早上发了烧，库珀太太说那就不去上幼儿园，米茜一听，当即也有了“感冒”，还借着这一场太过及时的“感冒”，获得了库珀太太下次给小孩买新裙子的承诺。 “我才不像谢尔顿一样容易生病！”米茜叉着腰道。 既然如此，黛茜就要走到谢尔顿那边去慰问真正的病人。 但谢尔顿说话很难受，说三两句就要咳嗽，黛茜于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谢尔顿静静地呼吸，就像在看鱼缸里的一条鱼。 这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探病。 “谢尔顿也帮助你对妈妈撒谎吗？”黛茜问米茜。 这不像谢尔顿的性格，谢尔顿平时是不说谎的。 米茜道：“当然。我给他两块钱。” 看来天才也难以抵挡金钱的诱惑。 “因为她答应我，就装一天病，明天一定去上学。”谢尔顿咳嗽连连地道。 “我不上你也没有办法，谢尔顿。”米茜像是要临时变卦。 “我要告发你。”谢尔顿道。 “妈妈不会相信你的。”米茜道，“你告发我，我就倒冷水在你的床。” “米茜·库珀，你敢！” 谢尔顿已经咳嗽得像要缺氧，还是身残志坚地跟米茜奋力争吵。 两个小的嗷嗷嗷，嗷嗷嗷地聒噪起来。 托尼说小朋友生病了，叫黛茜不要大声讲话，他可万万想不到，现在反而是生病的小朋友自己在大声讲话。 黛茜听着耳畔响个不停的吵架声，忽然觉得担忧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微微心安。 她的朋友没有被生病打倒，还十分精神，那就很好。 “米茜，你以后不要装病好吗？”临走之前，黛茜对米茜道，“我在幼儿园很担心你。” “可是装病，我的妈妈就比平时要关心我。”米茜道，“她常常关心谢尔顿，忘了关心我。” 黛茜问：“真的吗？” “真的。”米茜道，“如果你装病，就能得到很多好处，黛茜。” “是什么好处？”黛茜问。 “你想要什么，你爸爸都买给你。”米茜道。 可托尼平时已经是这样，黛茜想要什么，他就买什么。 “你爸爸就可以不去上班，在家里照顾你。”米茜道。 “那就没有钱养我们家了。”黛茜道。 “你爸爸就会变得很温柔。”米茜道，“你看，我的妈妈今天不骂我。” 托尼本来就对他的小孩很温柔。 “好吧。”米茜败下阵来，“我有一点羡慕你，黛茜。” “你的妈妈也是很好的。”黛茜把米茜抱一抱。 两个小的依依不舍，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黛茜才回家。 这个过程中，谢尔顿就在旁边负责静静地呼吸，好好地活着。 “明天米茜就会来上学！”黛茜回到家里，很高兴地跟爸爸宣布这个好消息。 “开心吗？”托尼问。 “开心！” “开心就把你手里的巧克力分我一半。”托尼道。 黛茜为朋友的即将回归，高兴一晚上，差点儿睡不着，但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天，库珀家的双胞胎还是没有来幼儿园。 谢尔顿的情况黛茜是知道的，那瘦胳膊瘦腿，至少得再养一天。 “但是米茜怎么说话不算话呢？”黛茜问。 她在幼儿园借了索菲娅的电话，打给库珀家。 接电话的是谢尔顿。 黛茜问：“谢尔顿，米茜怎么没有来？” 谢尔顿淡淡道：“因为她遭到了报应。” “是什么报应？” 电话那头，谢尔顿高高在上地拿着听筒，贴着退烧贴的米茜虚弱地在床上躺着，咳嗽连连。 这一回，她是真的发烧了。 看来病不能乱装，一个弄不好就假戏成真。 门外，库珀太太格外关切的话语渐渐飘近：“米茜，亲爱的！药已经给你弄好了，只有一点点苦……” “我不要妈妈很关心我。”米茜流着泪道，“我只要健康，我要去上幼儿园！” 467|第四百六十七章 星期六, 大好的闲散时光。 罗德提着两大包好吃的，兴冲冲从外面进来：“看看看, 看我给黛茜买了什么好东西？” 等他进入斯塔克家的客厅, 却发现沙发上只坐着托尼一个人。 托尼戴着眼镜，低头在看文件, 闻言抬头道：“带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罗德就把袋子藏到身后：“又不是给你的。黛茜呢？” “她不在。”托尼道, “出去了。” “什么？”罗德的脸顿时垮下来, “去哪里了？” “不知道。”托尼道, “克拉克说要带她出去玩。” “跟克拉克·肯特走了？”罗德问, “能去哪里？” 一望无际的平原或许能够回答罗德的问题。 风坦荡荡地扫过来, 吹得黛茜的头发乱飞, 克拉克弯下腰, 用头绳给孩子乱七八糟地绑了绑。 还是爸爸的手艺好。 “这里漂亮吗？”克拉克问。 平原上的草苍青一片，一眼望过去，只有几株低矮的小树。附近没有人家, 一时间只觉天地浩渺, 人小到像一个点，被自然的宏伟吞噬，大概可以忽略不计了。 “漂亮。”黛茜道。 但克拉克带黛茜来这里, 不是为了看风景。 他要给黛茜展示一下氪星人的飞行高度和飞行速度。 “那么你站在这里。”克拉克把黛茜在旁边摆摆好。 他背后猎猎的红披风鲜艳得像血, 在这片广袤的平原上，成了最亮眼的一抹色。 黛茜也可以很亮眼。 她抬手把衣服上挂着的装甲片一拍，咔一声全副武装，也有了红红的亮眼色。 跟爸爸的大号战衣不同, 黛茜的战衣还有点儿可爱。 “这个猫图案是你爸爸做的吗？”克拉克指着黛茜手臂上一个卡通猫头问。 黛茜道：“是我画的。” 她转过身去，让克拉克看看背上一对小翅膀图案：“这个才是爸爸画的。” “还可以擦掉。”黛茜道。 她用手一抹，装甲当即刷新一样过了一遍颜色，把图案都刷下去。 “还可以变回来。”黛茜道。 小猫图案和小翅膀图案又描回来。 这不是重点。 “好。”克拉克道，“那么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说的很快，那是真的很快。 只见超人往前大步走出一段距离，对黛茜比了个ok的手势，抬头望天，脚下生风，一跃而起—— 不是一阵风带走了他，是他自己成了风，随着速度的加快，还成为一道无影的利箭，穿破云层，升到至高点时，产生了音爆。 下一秒，克拉克就回到黛茜跟前，脸不红气不喘，问她：“看清楚了吗？” “看得很清楚！”黛茜道。 她按出录屏来，放慢速度给克拉克看。 “嚯。”克拉克道，“我飞得还挺帅。” 平原上的风仿佛更大了。 “就是很帅！”黛茜竖起大拇指。 但克拉克飞这么一圈，不是为了让黛茜夸他帅。 “以后，我也可以飞这么高吗？”黛茜问。 “当然可以。”克拉克道。 他蹲下来，跟黛茜平视，温柔又耐心地道：“还可以比我更高。极限是在不断挑战中得到突破的。” “挑战。”黛茜跟着念。 “对。”克拉克道，“你飞一个我看看。” 黛茜其实已经能够飞得很高，上次克拉克来的时候，她已经能飞到别墅前的大树顶上。 最高的树，大概是三层楼那么高。 但黛茜也只能飞得那么高，要再往上，她就感到吃力。 黛茜在克拉克面前飞了一回，不靠装甲，她飞到三层楼，就悠悠落下来。 下落的时候像在飞降落伞，其实也很好玩。 克拉克飞在半空，估摸着高度，在黛茜的极限上又加了一层楼：“飞到这里，怎么样？” “我不能的。”黛茜在下面仰着头，扯着小嗓子回答他，“我不能飞到那里。” “你不是说要飞得像我一样高吗？”克拉克问。 “是的，可要等我再长大一点好吗？”黛茜道，“我现在就是不能。” 克拉克降落下来。 合着他今天不是带黛茜出来玩，是带黛茜出来训练的。 “你可以，黛茜。”克拉克道，“按照你的成长速度，这个高度是完全可以达到的。先试试看，怎么样？” 黛茜望望天空，再望望克拉克，点点头：“好。” 她刚才已经是尝试过了，到三层楼高就乏力，但克拉克说她还能够飞得更高，她也愿意再尝试一把。 克拉克又回到黛茜的挑战高度上，等着小孩飞上来。 穿着战衣的黛茜在下面蹦跳热身，小身子呼呼扭转好一会儿，对克拉克道：“我要飞了！” “好。”克拉克道，“你飞吧。” 黛茜小脚一蹬，就往上冲刺。 这像短途急速奔跑，但显然比在陆地奔跑要吃力得多，要克服重力，还要在无所依托的半空持续向上。 黛茜还是飞到三层楼高，就掉下来。 “再来。”克拉克道。 黛茜又飞，小脚蹬得用力极了，这回高度往上升了一点点，正当她和克拉克都感到高兴的时候，一个泄力，小孩又掉下去。 进步仿佛昙花一现，克拉克才说过，不断挑战极限就能得到突破，但是黛茜之后连续飞了十几次，都只证明今天极限到位了，突破却缺席，怎么也够不到半空中等待的克拉克。 黛茜一开始铆足了劲儿，现在也不由得有些累，又一次挑战自我失败之后，她就有点儿退缩。 幼儿园的体育项目，她个个都能领先，但领先是因为跟其他小朋友比，现在跟自己比，黛茜发现比不过了。 “我们下次再飞好吗？”黛茜问。 “再试试。”克拉克道。 黛茜左右张望张望。 这里真大，又大又远，家不知道在哪个方向，只有克拉克才清楚回家的路。 黛茜一向很喜欢克拉克，现在也不由觉得克拉克是严厉起来了，搅着两只手，听见克拉克说再试一次，只能再努力往上飞。 但还是不行。 “我不能了。”黛茜道，“那太高，我飞不到。” 她解除了头部装甲，抬手抹抹眼睛，问克拉克：“能不能回家？” “你飞上来，我们就回家。”克拉克道。 “我飞不到怎么办呢？”黛茜问。 她一着急，泪花又多好几朵。 但黛茜哭归哭，始终还没有用装甲连线爸爸求助。克拉克不是坏人，他只是突然要求严格很多。 克拉克又飞下来，想用手帕给孩子擦擦眼泪，摸一圈发现没带手帕，就牵起披风一角，把黛茜的眼泪擦了：“觉得很难吗？” “有一点难。”黛茜哽咽着道。 她其实也是有一点儿挫败了——这么多次尝试都不成功，大概从前在顺利道路上走习惯，黛茜对失败的承受力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不过也才是个四岁小孩呢。 “总是不成功，怎么办呢？”黛茜问。 “我不是为难你。”克拉克动作轻轻地把黛茜的眼泪抹干，温柔地道，“你的确可以克服这个高度，刚才已经做得很好，可能需要再好一点点。” “真的吗？”黛茜抽噎一下。 “真的。”克拉克道，“就差一点点。” 他比了拇指的一小截给黛茜看。 “你的眼睛要看天空，起跳的时候，把力量给脚尖。”克拉克道，“知道哪里是脚尖吗？” 黛茜就点头。 “不用害怕。”克拉克道，“你会变成风，风有多高，你就有多高。” 他道：“再试一次吗？” 黛茜把脑袋又武装上，小手握成拳头，屏一会儿气，终于又坚定地道：“我要再试一次。” 小雏菊宝宝又开始原地起跳。 一次，两次，三次，依旧没成功，她这回没有想要回家，也没有要哭，憋着劲儿往上冲，落在地上也不气馁。 随即在不知道第几次准备时，一咬牙，嫩嫩的小嗓子啊啊地喊出来，不管不顾，拔地而起。 那一瞬间，黛茜忽然懂得了克拉克说的那种感觉。 变成风。 那股势头不随风而散，反而在风中凝成向上的力，一举升空，黛茜的红影高高腾起，顺利冲到了克拉克面前。 与他平行。 克拉克把黛茜一抱，落回地面。 “瞧。”他笑起来，瞧着比黛茜还高兴，“你现在就做到了。” 黛茜真累，可是她心里的快乐，比累还要多，先是弯着大眼睛笑，笑着笑着忽然又要哭了。 “还是有点委屈，对吗？”克拉克摸摸黛茜的脑袋。 要是罗德瞧见这一幕，还不知道怎样心疼，可能嗷嗷地就要冲上来把黛茜带走。 为了补偿小孩，克拉克带着黛茜飞回纽约，掏腰包请小孩吃一顿点心。 “要两个大人的汉堡。”黛茜趴在汉堡店的柜台，对里头的点餐姐姐比出两个手指。 “两个大汉堡吗？”姐姐问。 “对。”克拉克道，“给她两个大汉堡。” 得了大汉堡的黛茜心满意足，和克拉克一起到汉堡店外的长椅上吃点心。 “回家对你爸告我状吗？”克拉克问。 黛茜喝一口可乐，把脸蛋喝得鼓鼓，摇头道：“不告状。” “那生我的气吗？”克拉克又问。 “没有的。”黛茜道，“克拉克不是很坏，只是要我进步。” 克拉克就笑：“好，谢谢你。” 他道：“黛茜，我们的确是跟地球人不一样，但……” 他“但”后面的话还没说话，突然就停了话头，仔细听声，随即抬头往前方张望。 一街之隔，有人要从高楼跳下。 “在这里等我。”克拉克摘了眼镜，往黛茜手里一放，把外衣一扯，瞬间没了踪影。 那跳下的人也在半空中成了个无所依托的黑点，在这个世界的人都为了生活努力往上攀爬时，他丧失继续攀爬的动力，燃油耗尽，要化作一堆死灰。 但坠落那一秒，他后悔了。 后悔也来不及，跳下就是个死。 在所有围观者的尖叫声里，那降落到一半的人被一道飞来的人影飞速抱住，速度太快，大家甚至没看清怎么回事，人就已经被救到地面上。 “是超人！”人群里爆发出一声喝彩。 但没人能找到超人的踪迹，他离开了。 “没吓到你吧？”克拉克从黛茜手里接过眼镜。 一转眼，他又变回普通人打扮，黛茜狐疑地瞧一瞧他身上的衣服。 脱，那么快，穿，也那么快。 “没有吓到。”黛茜摇头，“你就是去救人吗？” “对。”克拉克道，“有人从高楼跳下来，现在没事了。我们说到哪里？” “说到不一样。”黛茜提醒他。 “对，我们跟地球人不一样。能够飞得高，也能飞得远。”克拉克道，“我们注定不一样，能够做到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但如果飞得不够高，飞得不够快，就没办法在最关键的时候拯救别人的生命。” “所以就要挑战极限吗？”黛茜问。 “对。”克拉克道，“当你有一点点强大，你可以拯救一个人，变得更强大，可以拯救十个人，再卯一口气突破自我，说不定可以拯救一百个人，到最后，还能担负起拯救全世界的责任。一般人做不到，但你可以。这是从我们出生就注定了的。” “伯伯罗德说，也没有办法救所有的人。”黛茜咬一口汉堡，小婆婆叹气。 这个世界上有几十亿人呢。 “当然。”克拉克抬头看太阳。太阳好耀眼，令他微微眯起眼睛，“没办法救所有的人。但是能够给大家带去希望。” “黛茜，我们手里掌握着给人希望的力量。”克拉克道，“至暗之时来临那一刻，要做大家的光。” 他摸摸黛茜的头：“所以要好好长大。” “好。”黛茜道。 她再吃一口汉堡。 大氪星人跟小氪星人坐在长椅上，看人群来来往往。 一街之外，那个被救下来的轻生者抱住家人，嚎啕大哭。 “你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问题，尽管找我，好吗？”克拉克问黛茜。 “好。”黛茜道，“我现在就有一个问题，可以问你吗？” “可以。”克拉克在教育下一代的问题上义不容辞，“你问吧。” 小雏菊宝宝一偏头：“你救人的时候要先脱掉衣服，有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苏菲说，不可以随便在别人面前脱衣服。” “啊……” “还有。”黛茜再咬一口汉堡，“如果救人的时候，把衣服脱在地上，被人拿走怎么办呢？” “啊……” “夏天也要穿两件衣服，会不会很热？” 克拉克嗖地站起身来：“在平原上你是不是说想回家？我们现在、马上、立刻就回家。” 468|第四百六十八章 米茜和谢尔顿健健康康地回来上幼儿园了。 黛茜高兴得不得了, 一会儿拉着米茜玩，一会儿跟着谢尔顿看书, 只恨自己不能劈成两半, 同时享受两种玩耍的乐趣。 “以后，不要再装病, 好吗？”黛茜对米茜道。 米茜连连点头。 谢尔顿的报应说虽然不符合他一向的科学世界观, 但还是把米茜给吓怕了, 投机取巧要不得, 最后苦果还不是自己吃, 现在就算逼着米茜装病, 米茜也不敢装了。 “这很好。”黛茜道。 米茜深深地叹一口气：“就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了。” “我有好办法。”黛茜道。 谁说小孩子就不够聪明？对付家长, 小孩子有一百种花招。 在敌人面前, 托尼·斯塔克是一个非常难缠的角色，因为他不仅有超强的武器，还有超聪明的头脑, 更有不打倒对方不罢休的韧劲。 但面对小孩子, 身为父亲的托尼·斯塔克就比想象中要好对付得多。 他养的又是个香香软软的女儿，小小一只，往怀里一扑, 几乎什么都能答应黛茜。 也有不松口的时候。 第二天就要上幼儿园, 但黛茜看网上一个搞笑新闻节目看入了迷，抱着平板躲在秘密基地里，不肯回卧室去睡觉。 托尼刚结束一天的工作，从工作室里出来, 听管家说小孩还赖在帐篷里，决定亲自去把黛茜拎到床上睡。 老父亲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 黛茜把房间关了灯，帐篷上就投出她小小的身影，那线条随平板里的明暗变化而变化着，像在演一出皮影戏。 托尼坐在帐篷外面，伸手敲敲门。 “是谁在外面？”黛茜暂停了视频问。 “是怪兽。”托尼道。 他说完，帐篷门就一掀，从里头钻出来个扎小辫儿的脑袋。 “才不是！”黛茜笑起来，“是我的爸爸在外面。” “是，现在是你爸爸。”托尼道，“你要是还不赶快去睡觉，你爸爸就会真的变成怪兽。” “爸爸，你变成怪兽我也很爱你。”黛茜轻轻地道。 这样温柔又甜蜜的话，从孩子嘴巴里说出来，简直要融化最坚硬的心脏。 托尼感觉自己酝酿出的要抓小孩的气势顿时有些不足，咳嗽一声，把脸又板起来，“你要是爱我，就现在回房间睡觉去。” “我可以很爱你，也可以再看一下视频，好吗？”黛茜问。 她也不出来，就这么探着一个脑袋跟爸爸对话，留在帐篷里的双手还拨弄着平板，想结束了对话好赶快回去看她的节目。 “不好。”托尼道。 黛茜赶紧分出一个手来，飞个吻给爸爸：“爸爸，你不要很任性。” 她说完，又兔子回窝似的钻回去，点开视频继续观看。 托尼简直要被气笑。 董事长坐在帐篷外面，听着搞笑新闻的播报，心里沉痛反思自己在育儿方面的种种不足，其中一个不足，就是有时候对孩子太过纵容，没有树立起言出必行的严格纪律，导致现在他亲自来请，黛茜还要窝在里面看电视。 黛茜在里面看几分钟视频，发现帐篷外面悄无声息，不由又探出头来。 托尼刚反省完，眼中还保留着不可言说的深沉色彩，叫小孩看了一愣。 “你没事吗，爸爸？”黛茜问。 “我没事。”托尼道，“但是我现在发现要做一个家长非常费工夫。” 他说完，站起身来，径直往房门走去，仿佛不再过问黛茜几点睡觉了。 但知女莫若父，托尼即便不回头，也能想象黛茜惊呆的表情，更在心里默数个二十秒，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黛茜抱着平板追出来。 “爸爸，你是不是感到生气？”黛茜担心地问。 托尼刚才反省完自身的不足，顺带着还总结了他对付黛茜的种种方法，四年的爸爸做下来，也不是一所无成，至少对儿童心理分析得很透彻。 像现在，他沉默又伤感的背影一定引发黛茜无限的思考和内疚。 果不其然。 托尼道：“不，我没有生气。” 黛茜跑到爸爸面前，认真瞧一瞧他的脸。 果然没有很多的生气。 “我只是想你赶快去睡觉。”托尼道。 “好，爸爸，我会去睡觉。”黛茜抱着平板，小声地道，“可是爸爸，这个节目非常好看，我能再看一会儿吗？” 托尼道：“不能。” 他伸出大手，示意小孩把平板放到手上来。 “爸爸。”黛茜轻轻地。 她抬起头，用那双湛蓝的大眼睛把老父亲凝望，眼中闪烁着许多渴盼的小星星，小星星晶晶亮，biubiubiu地要发射到家长心里。 爸爸有对付小孩的办法，小孩自然也有对付爸爸的办法。 “只是再看一会儿，也不能吗？”黛茜含着希冀问。 托尼要抬头往上看，避开女儿的目光，黛茜却在这时候用手握住了爸爸的手。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最终以小雏菊·斯塔克的全面胜利告终。 托尼把女儿抱了，拿过她的平板，看看上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节目，商量道：“再看二十分钟，同意吗？” “三十分钟好吗？”黛茜问。 “二十五分钟。”托尼道，“你明天还上学。” “好。”黛茜道。 今晚睡前，她不需要爸爸讲故事，一大一小两个斯塔克在床上躺得平平，一起看完了节目，黛茜心满意足，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这样就是好办法吗？”米茜问黛茜。 “是的。”黛茜点头，“这就是没有办法拒绝的眼睛。” 其实表述得更准确些，应该是没有办法拒绝的目光，不过叫什么并不重要，管用才是最重要。 黛茜这一招对爸爸百试百灵，她还曾经将经验传授给身边的许多人。 小黄人想要去托尼在斯塔克工业那个实验室里玩，看看托尼的最新发明，被托尼拒绝。 “你们一定会乱碰东西。”托尼道，“我不想我的实验成果一朝回到解放前。” “不会的，爸爸。”鲍勃道，“我们很小心。” 但他磨破了嘴皮子，托尼还是不答应，头都要摇晃成拨浪鼓。 小黄人们没精打采，像群被剥夺了生气的僵尸，慢吞吞要回到自己的地下去。 黛茜骑着自行车从旁边路过。 她瞧见小黄人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就要问他们有什么烦恼。 “爸爸不让去实验室看。”凯文告诉黛茜。 “你们不乱碰东西，能吗？”黛茜问。 小黄人顿时个个都要把手放在圣经上起誓绝对不乱碰托尼实验室里的任何一点东西。 得了保证，黛茜就把她的绝世目光传授给小黄人。 托尼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突然打了个冷战，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的预感很快应验。 小黄人成群结队地回到面前来，用饱含希冀的小星星的目光看他，眼眸里还浮上来一圈似是而非的眼泪。 他们只巴巴地看托尼，也不说话，但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双眼睛已经够呛，几十双眼睛一起来，简直要把老父亲迎面击倒。 托尼最后还是被击倒了，带着小黄人去参观了一圈他的实验室。 小黄人的确遵守承诺，这回没有捣蛋，参观得心满意足，还在公司餐厅吃了一顿饱饭。 黛茜还把绝世目光传授给彼得。 彼得在黛茜的眼里已经是大人了，但当他做出一些危险的救人举动时，还是会被托尼训话。 这天蜘蛛侠到斯塔克家来，就被钢铁侠逮到机会，训了一通。 “你以为这是儿戏吗？”托尼背着手，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稍有不慎，你是会送命的！” 彼得不做声地挨训，突然一抬头。 托尼就愣了。 因为他再一次看见了满是星星的目光，这回不是带着希冀，是带着可怜，好像一只小狗耷拉了耳朵。 托尼于是闭上嘴巴。 “我以后会小心的，斯塔克先生。”彼得见他停下来，赶紧道。 “这句话已经听了很多次了。”托尼道。 尽管如此，被小星星目光击倒的钢铁侠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摆摆手，让彼得陪黛茜玩去了。 要是黛茜教会所有人这样有杀伤力的目光，那么大家就不愁对付不了钢铁侠了。 也有例外。 托尔从阿斯加德来，想要试开一下托尼自己家的飞机，听说托尼在里面加了一个完备的武器库，还可以现场制作战衣。 “不行。”托尼道。 飞机是新做的，他自己都还没有试飞过，更何况让托尔开。 “借我开吧。”托尔道，“我不会开坏的。” 托尼仍然冷酷无情，板着脸，没有松口的余地：“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任由托尔如何地软磨硬泡，托尼就是说不。 眼见开飞机的希望十分渺茫，托尔计上心来，也猛地一抬头。 他这个架势，身经百战的托尼简直太清楚，一瞬间屏住呼吸，已经做好了抵挡的准备。 但就算钢铁侠再怎么在黛茜大眼睛下身经百战，再怎么抵挡，也禁不住一个胡子肌肉男的攻势。 众神之主就这么坐在沙发上，仰着头，天真又可怜地用好的那只眼睛发射小星星目光。 嫌不够可怜，托尔还咬一下嘴唇。 试想这样的场景，千八百年也看不见一次，多么珍贵，又是多么有感染力。 托尼动容了。 他往后一步，对这样盼望又可怜的神情无法招架，身躯摇摇欲坠，好在及时扶住了沙发，才没有继续往后倒退。 沉默地同深得黛茜真传的托尔对视两秒之后，托尼缓缓开口，作出了他最真实的反应：“呕。” 469|第四百六十九章 浩克来斯塔克家玩了。 来的是浩克, 不是班纳，班纳一般找的是托尼, 而浩克会径直找黛茜。 还有, 班纳一般走门，浩克一般不走门。 浩克第一次主动跑来找黛茜玩的时候, 撞开了阳台上的落地门。 那真是一次精彩的肉搏, 坚硬的玻璃碎了满地, 而浩克的肌肉毫发无损。 同样碎了满地的还有托尼的心。 当托尼听到巨响, 来到客厅时, 就看见他的门破了个大洞。 浩克以为掉在地上的只是玻璃？那一块块都是钱。 “先生, 坚强一点。”管家给托尼打气, “请您深呼吸。” 托尼不想深呼吸, 他想把浩克赶出去。 “你找我有什么事？”托尼问浩克。 浩克握着他砂锅一般大的拳头——这显然不是夸张，给也不给钢铁侠面子，把脸一偏, 对这位纽约首富毫不在意：“浩克不是找你, 浩克是找黛茜。” 有时候，小雏菊·斯塔克的面子比她爸爸的面子还要大。 托尼就有点不高兴，因为他感觉自己在浩克面前丢了一张自作多情的脸。 “先生, 再坚强一点。”管家道, “深呼吸。” 托尼现在有时间深呼吸，因为他的宝贝女儿跑了出来。 黛茜抱着彩虹小马从走廊经过，发现浩克站在里头，惊奇地“咦”一声：“是浩克来了！” “嘿, 黛茜！”浩克咚咚咚从客厅跑过去，一只手就把黛茜举得高高。 “你来找我玩吗？”黛茜看见浩克，非常高兴，飞在空中给浩克一个拥抱。 “我来找你玩。”浩克看见黛茜也很高兴，“垃圾班纳总是做无聊实验，写很多数学，浩克不喜欢。” 黛茜想说数学其实也是很好的，像谢尔顿就喜欢，不过她还没说出口，就一扭头看见阳台门开的大洞，还有地上许多玻璃碴。 从破门外出进来的风，将老父亲的身影渲染得格外萧瑟。 “怎么把门弄破？”黛茜问浩克。 浩克刚才面对托尼还理直气壮，现在听见黛茜的问话，就算有十人合抱那么粗壮的气也全跑光，不好意思地挠头：“敲门麻烦。” “这不好。”黛茜对浩克摆摆手，“下次，要按门铃进我的家好吗？如果把门弄坏，爸爸就要花钱修了。” “好。”浩克道。 这个世界上，不用武器就能制住浩克的人，少，真心对待浩克的人，也少。 黛茜教过浩克之后，浩克再来斯塔克家，就会乖乖地走门。他性子急躁，门铃总是按很多下。 一开始，托尼还担心黛茜跟体型庞大的浩克待一块儿会受到伤害，比如浩克转身一坐，就把黛茜压成肉饼，又或者玩着玩着浩克就暴走，把黛茜甩上天。 所以黛茜和浩克玩耍的时候，做爸爸的会躲在门边暗中观察。 同为复仇者，这样的行为实在有些不光彩，托尼于是十分谨慎，不想让浩克觉察。 他看见，浩克跟黛茜一起好好地在念故事书，或者一起好好地在看电视，并没有发生预想中的千八百十种惨状，一颗心逐渐放下来。 浩克虽然很蛮，但并不会伤害他喜欢的人。 托尼放下心之后，打算结束他的暗中观察，正当他打算从门边离开，突然听见黛茜跟浩克的对话。 “这布丁你要吗？”黛茜问浩克，“还有一个。” “不要。”浩克道，“不够我塞牙，不吃了。” “我也是不吃，因为等一下就要吃饭了。”黛茜道，“那怎么办呢？” 她很快想到：“给爸爸吃，爸爸可以吃一点布丁。” 浩克不假思索：“斯塔克不吃。” 黛茜就问：“你怎么知道？” “如果他要吃。”浩克道，“他早就从门后面出来了。” 语气平淡，却字字珠玑。 门边的托尼一噎。 但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超级英雄，他没有声张，没有跳出来跟浩克据理力争，而是踮起脚，慢慢倒退着离开。 “瞧。”客厅里的浩克还不肯放过他，“他现在就跑了。” 黛茜很快听见门后面传来一阵奔跑声，渐行渐远。 “先生，没事的。”管家温柔地安慰懊恼地在健身房打拳的一家之主，“偷听也不是很丢人，假装没发生过就好了。” 总之，一来二去，托尼对浩克跟黛茜的相处模式放了心，加上这一次丢了脸，就不再暗中观察他们两个玩。 浩克真是一个很好的玩伴。 无论黛茜想要玩什么，他都肯很好地配合。 黛茜要玩做饭游戏，把空的玩具碗碟端给浩克，浩克就捏着盘子在吃空气。 他那么大的手，那么大的力气，却很小心谨慎地注意着不能够把黛茜的玩具捏坏。 黛茜要念故事书，浩克并不喜欢看书，但还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跟黛茜一起念书上的故事。 “这王子真弱。”浩克看完故事，对黛茜道。 “可是王子自己一个人，还要去救公主，他就是很勇敢。”黛茜道。 “对，他很勇敢。”浩克点头道，“可是他还是很弱。” 朋友之间是平等的，浩克陪着黛茜做喜欢的游戏，黛茜也愿意陪浩克一起坐喜欢的游戏。 比如一起在别墅外跳高、跳远，浩克总是轻轻松松一跃，就跨过整片树林。 又比如把大石头一拳打得粉碎。 这游戏挺好，就是有点儿费手。 “如果你老是跑出来玩，伯伯班纳怎么办呢？”黛茜问浩克。 浩克咔嚓吃一口瓜，摇头道：“不管班纳。班纳有班纳的事情，浩克有浩克的事情。浩克不搞破坏，只是想出来找黛茜玩。” 他现在这样的状态，也的确是比从前好了很多，至少每次都固定跑来斯塔克家，不会到人群密集的地方搞破坏。 不用面对世人那异样的眼光，对于浩克来说，也是令人轻松的一件事吧。 说到班纳，他跟浩克共用一个身体，到目前为止都没人能确定浩克跟班纳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就他们两个这迥异的风格和个性，也很难说是同一个人，浩克蛮不讲理地强行抢过身体往外跑，给班纳也是造成了一些困扰。 现实往往是这样。 班纳前一秒钟还在做实验，下一秒就不省人事，再睁眼睛的时候，他就在大树顶端，眼看即将跌落。 从一个时空转换到另一个时空，实在很令人头晕目眩，一醒来就面对这么可怕的境况，班纳的求生欲战胜了头晕目眩，动作飞快，硬是把腰一挺，整个人不倒翁似的又晃了回去，紧紧抱住树干。 这时候，他才来得及处理一下失控的情绪，大声在高高的树顶喊救命。 黛茜飞上来，看见是班纳，非常惊奇：“变回伯伯了！” “你好，黛茜。”班纳礼貌完，才又继续大叫，“我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是和浩克玩爬树。”黛茜道，“浩克赢了，可是没有下来，我就来看看。” 最后是黛茜把班纳从树上抱下来的。 托尼在家里得知情况，准备去救援，刚出门，就瞧见她的女儿驾着七彩祥云，公主抱着手无缚鸡之力的班纳博士从天而降。 这个画面太美，托尼别过脸去，不忍心再看第二眼。 后来，班纳知道，落在树顶上还算是好事，上一次浩克跟黛茜一起玩，是比赛爬山，浩克单手吊在悬崖上。 得亏那时候身体没有变回来。 不过这样的大冒险随着浩克的出门，仍然在一次又一次地继续。 班纳上一秒在做计算，下一秒就出现在了温泉池里，周围一群不穿裤子游泳的香蕉胶囊。 又或者，经常什么东西都还没吃，眼睛一闭一睁，下一秒肚子就饱得不得了，显然是浩克在斯塔克家胡吃海塞够了才回来。 他这样子，大大剥夺了班纳享受食物的机会和乐趣。 要是光吃不了东西，那倒还没什么。 班纳永远不会忘记，记忆里某个黑暗的一天。 当他睁开眼睛，恢复意识，发现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时，他就知道，一定是又来到托尼的家。 与之前不同，这次他一动，呼啦一下就有好多个脑袋聚拢过来，一下子把他的光明全剥夺了。 “爸爸，伯伯是醒了吗？”黛茜问。 班纳听见托尼的声音：“对，醒了。” 黛茜道：“太好了！” 班纳抬手扶着脑袋，努力从地上坐起，问：“这次我又怎么了？” 他一动，就感觉不太对劲，脑袋上滑落了一顶柔软的金色假发，他身上披麻袋一样披了一件王子戏服。 “这是怎么回事？”班纳颤抖着问。 “我们在玩化妆游戏，伯伯。”黛茜道，“是和浩克玩。” “然后呢？”班纳一边问，一边拿来了镜子。 他一张脸真是惨不忍睹：左右两边脸颊都印了很多个嘴唇印，但最红的不是脸颊，是他嘴巴上，给摸开了很红的口红。 “然后浩克忽然变成伯伯。”黛茜道，“可是伯伯你没有马上睁开眼睛，就像在睡觉。”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浩克变回的班纳倒地之后，许久没有醒来，大家都十分担心，黛茜更是第一时间就跑出去找爸爸。 还好虚惊一场，班纳现在安然无恙地醒过来了。 “我倒没什么事。”班纳道。 他拿了纸巾，一边擦脸上的口红印一边问：“但既然是玩化妆游戏，为什么给王子擦口红呢？” 黛茜看看爸爸，犹豫一下，道：“没有给王子擦口红，伯伯。” 班纳奇了：“那我这一嘴红怎么来的？” 他这话问出来，所有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一会儿。 托尼拍拍班纳的肩膀，并不说话，想从动作中给好友一些无声的鼓励。 “因为你晕倒。”黛茜道，“就需要一些帮助。” 班纳不经意往旁边一瞥，发现小黄人凯文的嘴巴上就涂着红红的口红。 和他不一样，凯文穿着正经的小公主服，画口红再正常不过。 班纳心里突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我需要帮助。”他问，“然后呢？” “然后凯文可以给你帮助。”黛茜道。 托尼已经转过脸去，不忍再听。 “他给你人工呼吸了。”黛茜道。 班纳闻言，呆若木鸡。 黛茜说得很简略，但当时是凯文给班纳人工呼吸完，见人没醒，还非常着急地在班纳脸上机丨丨关枪发射似的啵啵啵了很多下。 班纳与其说是被凯文救醒的，不如说是被凯文怼醒的。 “不用谢，不用谢。”凯文在旁边道。 班纳目光呆滞地望过去，凯文还对他热情地撅撅嘴巴。 那烈焰红唇形成的视觉冲击，不是一个超级英雄能够承受的。 托尼沉默，班纳也沉默。 “我不会告诉娜塔莎的。”托尼对班纳道。 良久，班纳捂住嘴巴，缓缓转开脸。 他眼睛里分明有委屈的泪光。 470|第四百七十章 在幼儿园里, 每个小朋友都有自己喜欢的人。 黛茜看见米茜带来上学的男明星卡片又换了一个人，小孩子的喜欢, 保质期真是不太长。 不过这回的男明星, 倒叫黛茜觉得有些眼熟，她坐在座位上望着米茜手里的卡片, 轻轻“咦”一声。 “怎么样？”米茜得意地展示她手里的卡片给黛茜看, “不错吧？是我从杂志剪下来的, 差点剪到我的手。” “这是。”黛茜望着上头褐发蓝眼的男明星——其实应该叫男演员, 冥思苦想, 终于知道为什么眼熟, “这就是迪卡普里奥先生吗？” “是的！”米茜高兴地道, “你也知道他吗？” “我在博物馆看见过。”黛茜道, “很久很久以前。” 米茜就尖叫起来。 她问黛茜有没有迪卡普里奥先生的签名，黛茜摇头说没有。 她又问黛茜有没有跟迪卡普里奥先生的合照，黛茜还是说没有。 米茜简直捶胸顿足, 恨不得当场魂穿黛茜, 一口气把合照和签名都要足。 “你喜欢他，就是为了要合照和签名吗？”黛茜问。 “如果有当然是很好的。”米茜道，“可是我喜欢他, 不是因为要合照, 是因为他很有魅力。” “什么是魅力？”黛茜问。 “魅力就是让别人喜欢的原因嘛。”米茜道。 谢尔顿从旁边经过，黛茜就问他喜欢的人是谁。 谢尔顿不假思索：“是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他有魅力吗？”黛茜问。 谢尔顿的眼睛就放出光亮来，重重点头：“超级有魅力。” “就是和迪卡普里奥先生一样的魅力吗？”黛茜问。 她这个问题，像是一下得罪了两家不同的粉丝, 米茜和谢尔顿对视一样，同时哼一声，把头撇开，谁也不要看谁。 “当然不是，黛茜。”米茜道，“谢尔顿喜欢的是老爷爷，这完全是不一样。” “像你这么肤浅的人，看人只能看见他们的皮囊。”谢尔顿道，“爱因斯坦最吸引人的就是他经年累月却持久闪烁的智慧之光，你喜欢的明星，保不准以后只有脑袋上的秃顶之光。” “才不会！”米茜生气了，脸颊鼓鼓，“他有很多很好的光！” “对我来说，爱因斯坦的魅力可以持续一百年。”谢尔顿道，“但可能一个月以后你就不喜欢你卡片上的人了。” “你说的不对。”米茜道，“他过一百年也是很有魅力，我还喜欢他。” “变成什么样你都喜欢吗？” “都是喜欢！” 这两个人的争吵根本就没什么意义，唯一旁听的黛茜也听不下去，跑到一旁玩秋千。 她不知道，米茜此时此刻脱口而出的并非一句气话。 米茜·库珀的喜欢期限很短，但她这次真实现了说到做到，即使到那位迪卡普里奥先生玩起水枪的时候，米茜还是很喜欢他。 大概真是透过皮囊，看见了他闪闪发光的人格魅力。 魅力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真真实实能让人感受到。 黛茜身边也有很多有魅力的人，叫人一见就喜欢。 比如她的爸爸。 这个判断，是经过幼儿园小朋友小杰克认证的。 黛茜问魅力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被小杰克听到，他就说，应该回去问她自己的爸爸。 “对。”黛茜道，“我的爸爸知道很多事情。” 小杰克摇摇头：“不是因为这样。” 黛茜问：“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钢铁侠本来就有很多的魅力。”小杰克道，“你要用心发现。” 黛茜当然知道她的爸爸有很多魅力，因为她自己就很喜欢自己的爸爸，但这种魅力是从何而来呢？ 放学回家的路上，托尼发现他的小孩今天很安静。 黛茜坐在安全座椅上，正在握着画笔画画。 画画挺好，修身养性。 等托尼发现女儿在画着的是他，他就感觉更好。 继AI管家观察作业、小昆虫观察作业之后，仿佛一百年过去了，终于轮到爸爸观察作业。 这回绝对没有错。 老父亲悄悄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的侧脸看起来更优美一点儿。 黛茜果然在观察他。 画完大致轮廓和五官之后，黛茜就把爸爸深深地凝望，那目光之专注，好像要把面前的家长看出一个洞。 “怎么还没有出来？”黛茜问。 托尼一头雾水，反问：“什么还没有出来？” “你的魅力，爸爸。”黛茜敲敲画板，“是从鼻子出来，还是从嘴巴出来？” “魅力要是长得像鼻涕，或许会从鼻子出来，要是长得像口水，或许会从嘴巴出来。”托尼道，“你在找我的魅力？” 黛茜就点头：“爸爸，因为你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 这彩虹屁来得猝不及防又无比真诚，吹得老父亲飘飘然，过一会儿才咳嗽一声例行谦虚：“这也没错。” “可是魅力在哪儿呢？”黛茜问。 “就算出来了，你又看不见。”托尼道。 “可是我能感受，爸爸。”黛茜道，“就是像风。” 风也看不见，可当它来临的时候，每个人都知道。 “那么你应该问，什么时候出来。”托尼道。 黛茜从善如流，很快改了问题：“什么时候出来？” 托尼没给答案。 他一拨小孩的辫子，语重心长地道：“你提出的问题，或许能够从耐心的观察中找到答案。” “好，爸爸。”黛茜握着画笔，坚定地点头，“我一定会认真观察好吗？” “说什么自己寻找答案。”哈皮在驾驶座上撇撇嘴，“其实根本就是想让黛茜做爸爸观察日记。” “你说什么？”托尼问。 哈皮收回目光：“没，没什么。” 黛茜开始观察她的爸爸。 要查探托尼·斯塔克的魅力时刻，那简直是多多了，几天下来，黛茜攒了很多很多画。 在公司里，托尼很有魅力。 董事长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快步走在长廊里，本身就是一道令人怦然心动的风景线。 托尼处理工作的时候，往往心无旁骛，人埋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堆里，看东西专注又迅速，眉头微微拧着，忽而落笔，龙飞凤舞地签个大名，那手势，那气度，吸引了很多职员假意从门口经过偷看。 不说话的时候已经是聚焦点，开会说话时，更是少有人能把目光从董事长身上移开，他举手投足之间有众多全息投影模块在光斑一样飞舞，一放一收，干净利落，非常好看。 “啊。”员工叹道，“好帅啊。” 他旁边有个嫩嫩的嗓音问：“有魅力吗？” 员工道：“当然，有死了。” 黛茜就把这一幕画下来。 在天空中，托尼也很有魅力。 失控的汽车在街上狂飙，周围行人和车辆众多，十分危险。 托尼和黛茜坐着车，从车载广播里听见事发区离他们如今所在位置不过隔了一个街道，托尼二话不说，打开车门，飞向天空。 眼见失控车辆就要撞上一位来不及躲避的老人，电光石火之间，钢铁侠从天而降，硬生生用身躯扛住了汽车的撞击，一拳下去，汽车顿时偃旗息鼓。 车外的人没事，车里的人也没事。 “噢，钢铁侠！”余惊未定的人群瞧见那抹熟悉的红色身影，顿时鼓起掌来。 所谓英雄，就是所到之处，人人因为他的到来而安心。 “这也是很有魅力！”随后抵达现场接爸爸的黛茜道。 她在车子里，把站在人群中的爸爸画了下来。 托尼的魅力不止于此。 他当爸爸的时候，吸引人的闪光点也是源源不断。 托尼一旦得了空闲，就会用来陪伴自己的小孩。 他站在公园里，瞧着黛茜在草地上跑来跑去地放风筝。 托起风筝的风真温柔，他看小孩的眼光也很温柔。 风筝在空中恣意飞了好一会儿，风力渐小，摇摇晃晃掉落在地。 黛茜捡起风筝，跑到爸爸身边，高兴地问：“爸爸，你说我的风筝飞得高不高？” “很高。”托尼道，“你以后会飞得比它更高。” 小雏菊宝宝的头发跑得乱了，托尼就用手把散下来的小碎发拨到她耳朵后面去。 “玩累了吗？”托尼问。 “没有累。”黛茜道，“只是有一点饿。” 她依偎到爸爸怀里，给爸爸抱起来，亲昵地用脑门儿去磕爸爸的脑门儿。 舐犊情深的父亲，魅力简直无边了。 哈皮在旁边拍下托尼跟黛茜的温情一幕，给黛茜做画画素材。 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时候的托尼很有魅力。 “够了，你这个充满魅力的家伙。”哈皮道，“不要再散发魅力了！” 还有更具魅力的时候吗？ 还有。 对于很多人来说，尤其是对于朋友来说，托尼最具魅力的时候，当然是—— 飒。 一大把钞票被挥洒到空中，缓缓降落，像下了一场轻飘飘的雪。 手握巨款的富豪站在客厅中央，像是站在王座上，从容不迫，又降下一笔钱，骄矜地抬着下巴问：“我现在有魅力吗？” “有，有。”下面一片应和之声。 彼得、史蒂芬和托尔在底下弯着腰捡钱，班纳也悄悄来捡一把。 大家脸上都带着温馨的笑容，唯一会把脸扭曲成呐喊的人恐怕只有托尼的理财人员：“够了，你这个手握金钱的家伙，不要再散发金钱了！” 这样其乐融融的场景，大概只存在于想象之中。想想就很爽。 “要是你真的这么做，你就是全复仇者联盟最有魅力的人。”托尔道。 史蒂芬在旁边附议。 “要是我真的这么做，那就不叫有魅力。”托尼扬起一个微笑。 异想天开的两个人就看向他：“那叫什么？” “叫脑有包。” 471|第四百七十一章 又下雨了。 虽然正是夏日, 但雨水从来都很钟情夏日，连续不断的雨幕没有驱散高温, 反而增加了空气的负荷, 将每一次呼吸都沾染上沉甸甸的水分子。 纽约迎来罕见的连续降雨，一连十天, 天空都是阴沉沉的, 道路上满是积水, 叶子已经给洗刷得过分青翠, 再洗刷, 叶肉都要冲得干净, 只剩个空空的枝叶脉络。 黛茜上学时穿着雨靴, 放学时还穿着雨靴。 一开始, 她还很高兴地踩雨玩，又或者伸出小手去接雨水，感受那清凉在柔嫩的手掌心蹦跳开, 像淘气的精灵, 转瞬之间就跃落地面，被泥土吸收，没了踪影。 “爸爸, 雨水很好！”黛茜对托尼道。 这是一个fg。 连续降雨之后, 黛茜一开始对雨水的喜爱就逐渐消减，听见电视里的天气预报说明天还要下雨，明天的明天还要下雨，明天的明天的明天更要下雨, 脸蛋就耷拉下来，像被抽光了气瘪掉的球，软趴趴一张，在沙发上卧倒不起。 “怎么了？”温蒂感到有些奇怪，“你不是很喜欢下雨吗？” “可是雨经常地来。”黛茜道，“它可以不要经常来看我。” 天不从人愿。 晚上睡觉之前，黛茜打开窗户，发现外头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露珠在灯光映照中亮晶晶地一闪一闪。 “可能明天，雨就不来了。”黛茜充满希冀地道。 管家查了一下实时的天气预报，不忍心告诉小主人真相，默默地任由黛茜爬上床，怀着遇见晴天的美好愿望进入梦乡。 要经历过漫长雨季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对太阳的渴望。 黛茜第二天早早地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情就是溜下床，推开窗户，看外头的天空。 晴空万里，碧空如洗，阳光普照。 以上所述，都没有发生。 黛茜只感觉大滴大滴的雨水啪啪打下来，还有一点溅进了她的眼睛里。 “黛茜最近精神好像不太好。”温蒂对托尼道。 她暗中观察几天，觉得现象实在是很明显了，就要来对一家之主汇报。 其实不用温蒂说，托尼自己也能觉察出来。 黛茜一向很喜欢上幼儿园的，每天早上起床准备上学的时候都精神奕奕，小小的身躯里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这种活力渲染开来，整个家都是欢笑声，连带着大家都活力十足。 但最近几天，黛茜背着背包等上学，神情就明显黯淡了。 要说她心情不好，那也不对，早饭还是一样吃很多，只是眼皮仿佛不再往上扯，像坠了个千斤的秤砣，总要往下耷拉，脸上也不总有笑容，哈皮从门口走进来，看见黛茜，要打个亲昵的招呼：“早上好，黛茜！” 回答他的是黛茜红红的嘴巴，张得大大，变成一个圆，从圆里呵出来饱满的哈欠，像欠下了三辈子的觉没有睡醒。 哈皮瞧着，自己也打一个呵欠。 都说哈欠是会传染的，果然不错。 小黄人们拿着碗上来吃早餐，同时瞧见黛茜和哈皮打呵欠，凯文憋了憋，没憋住，开口也打一个，呵欠化为空气，传递进鲍勃的鼻腔，鲍勃也打一个懒懒的呵欠。 于是客厅里的所有人都打起呵欠来，精神奕奕的早晨顿时变成精神困顿的早晨。 “好困啊，不想上班。”温蒂困恹恹地道。 “好困啊，不想开车。”哈皮也困恹恹地道。 有几个小黄人已经干脆直接往地上一躺，睡着了。 索菲娅也跟托尼反映情况。 黛茜在幼儿园很受欢迎，从来都不缺少玩伴，追逐的身影里总有她一个，但最近几天，索菲娅看小朋友们在室内活动时，突然发现少了一个黛茜。 “黛茜呢？”她问经过身边的米茜。 米茜把手往座位一指：“在那儿呢。” 索菲娅顺着米茜手指的方向一瞧，瞧见了一块即将融化的年糕。 年糕还长着小金发，软软趴在桌子上，好像下一秒就要从桌面流淌到地下去。 那散发出来的浓浓睡意，即使隔着好一段距离旁观，依旧能很好地被感染。 “怎么了？”索菲娅就很担心，过去把黛茜叫醒，用手摸摸她的额头，“感到不舒服吗？” 小雏菊宝宝努力撑起眼睛，把索菲娅看看，好像还在梦中，好一会儿才辨认出来这是老师，轻轻地摇头，道：“没有不舒服。” “那么只是想睡觉？”索菲娅问。 她没有得到回答，黛茜已经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在她旁边，体质弱经不起感染的谢尔顿也睡成了年糕。 不过他要是年糕，一定是又厚又硬不好吃的那种，米茜想。 “黛茜晚上在家里，都没有好好地休息吗？”索菲娅问托尼。 老父亲今天是最后一个接到小孩的，他得走进小红门里来，把躲在桌子底下睡觉的女儿抱起。 温暖的软包在他怀里，睡得很甜，单薄柔软的脊背轻轻地一起一伏，做大人的偶尔一动，黛茜就跟着动，鼻子眼睛皱起来。 托尼原本要往前走一步的，觉察女儿的动静，就停下脚步，用大手在黛茜背上抚一抚，等怀中的呼吸又轻柔均匀了，才到索菲娅跟前去。 “没有。”托尼回答老师的话，“她晚上比平时更早睡。” “那很奇怪。”索菲娅不无担心地道，“黛茜没事吗？” “没事。”托尼道。 他说没事，其实不觉得黛茜没事。 黛茜最近很没精神，又嗜睡，最喜欢的新闻节目也看得索然无味，大人在厨房里把零食袋子晃荡得很大声，平时一秒钟就会跑到跟前来的人，如今硬是蜗牛似的慢吞吞，过五分钟才晃荡到跟前，托尼甚至怀疑黛茜从家里跑丢了。 唯独饭，黛茜吃得跟以前一样多，可是餐桌上她那没精打采的神情，让饭也变得不香。 辛普森医生接到消息，带着器械一刻不停地往斯塔克家赶来。 如果说先前的种种症状，都可能是一时的疲倦，那么黛茜看见辛普森时的反应，则真真切切让大家感觉到她的状态不对。 辛普森那荡漾着呼唤出的“小雏菊”响起时，黛茜就在客厅里，却没有惊悚，更没有马上逃跑。 这不是平常的黛茜！ 连辛普森也吃惊了。 “要不是看着小雏菊长大的，我都要以为在你客厅里坐着的是一个老婆婆。”辛普森指着坐在小凳子上悠悠喝茶的黛茜道。 辛普森给黛茜做了个大致的检查。 检查结果表明，黛茜非常健康，各项指数都很正常，没有什么让人不安的地方。 但越是这样，大家越觉得不安。 “怎么黛茜以前不出现这种情况？”温蒂急得跺脚，“现在才会的。” 辛普森一筹莫展。 黛茜也终于有让辛普森收敛讨厌笑容的时候，但现在的黛茜漠不关心，她只等着爸爸给冲一瓶奶，就要进屋子去睡个午觉。 “喝了热茶还要喝热奶粉吗？”托尼问。 黛茜轻轻地道：“要再喝一点好吗？” 结果没等托尼的奶粉泡好，黛茜就又睡过去。 辛普森查了没结果，又不能乱给吃药，建议再观察一阵子。 大人们静静观察黛茜，其实心里着急得不行，但又束手无策，温蒂已经悄悄地抹了眼泪。 大家听说黛茜的问题，都来探望。 结果探望就只是大家围在床边，看黛茜睡觉。 “除了没精神，爱睡觉之外，没有别的毛病吗？”史蒂芬问。 托尼道：“没有了。” 外头还在淅淅沥沥下雨。 下雨天好睡觉，枕着雨声入眠，梦也有清新的雨的味道。 大人们说话的时候，黛茜突然在被窝里一翻滚。 大家顿时噤声，各自使个眼色，闭上嘴巴不敢说话，怕惊醒了黛茜的梦。 “其实吵醒也没什么。”托尼道，“她很快又会睡回去。” 真是叫人又揪心又哭笑不得。 “把她带回阿斯加德去。”托尔道，“我那里有最好的灵魂治疗师。” “靠谱吗？”托尼问。 托尔一拍胸脯：“绝对靠谱。” 托尼于是把黛茜叫醒，告诉小孩，要请托尔带她去一趟阿斯加德，治疗了身体就回来。 “会很快回来吗？”黛茜睡眼惺忪地问。 “看完马上回来。”托尼道。 他用小毯子把黛茜裹一裹，正要交给托尔，来迟一步的克拉克走进房间，问：“我来了。黛茜怎么样？” 托尼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克拉克。 克拉克想一下，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原本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先托尔一步从托尼怀抱里接过黛茜，道：“我知道怎么办。” 他说完，带着孩子从窗户呼啸而去。 克拉克轻飘飘地走，又轻飘飘地来，过几个小时，再现身斯塔克家时，给托尼带回一个活蹦乱跳的小雏菊。 托尼问带去哪里寻医问药，克拉克说，只是去太阳能够照到的地方。 “纽约下这么久的雨，过两天也该晴朗了。”克拉克道，“黛茜就能一直有活力。” “爸爸，我很精神了！”黛茜活泼泼地道，一下扑在老父亲怀里，还要给爸爸展示一下她强壮的幼儿肌肉。 果然像克拉克说的，过两天天气晴之后，黛茜的没精神就彻底治愈。 现在的大斯塔克和小斯塔克早上起床之后，又多了一项经常做的事情。 是日，阳光明媚，普照大地。 黛茜和托尼穿着运动服，配着活泼泼的音乐从房间里雄赳赳气昂昂地出来，迈着精神的脚步走到阳台，舒展四肢，活力无限。 托尼向前一个弓步：“早上起床！” 黛茜也向前一个弓步：“拥抱太阳！” 托尼一个扩胸运动：“多照太阳！” 黛茜一个体转运动：“健健康康！” 472|第四百七十二章 谢尔顿曾经送给黛茜一本书, 书名是《十万个为什么》。 这个世界变幻莫测，到处都是未解之谜, 但总有人愿意皓首穷经、刨根问底地去钻研它、解决它, 给未知一个肯定的答复，让渺小的人类置身大千世界, 能够在有限的时间里了解尽可能多的世界真相, 不至于将来某一天闭上眼睛时, 对穿着自己的伟大容器一无所知。 “你可以拒绝米茜·库珀一起追星的邀请。”谢尔顿告诉黛茜, “拒绝跟她一起手牵手去上洗手间, 拒绝跟她分享好吃的零食, 但是不要拒绝知识。” 米茜在旁边听着, 感觉自己十分被针对：“你是故意的吗, 谢尔顿？” 谢尔顿点点头：“对，我是故意的。” 人的好奇心要是被抹杀，那么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书本和小孩子的世界里, 就到处是十万个为什么。 鸟为什么会飞, 超人又为什么会飞？ 蚂蚁可以举起比自身重量大许多倍的食物，蜘蛛侠为什么也可以举起那样沉重的器物？ 射线可以杀死人，为什么浩克反而在伽马射线之中诞生？ 许许多多个问号, 将人环绕, 把问号变为句号的过程，有时候也十分有趣。 黛茜也时常生出许多的疑问。 她要问：为什么小黄人看起来好像不高兴？ 最近实在没有让人不高兴的事情。 托尼给小黄人住的乐园翻新了一遍，凯文要的新床单、鲍勃小熊玩偶的小衣服、斯图尔特的尤克里里，愿望清单一项一项划掉, 他们想要的都拥有了，还是崭新崭新的，想象中，应该是叫人看了就高兴。 点心也很充足。最近采购了一批新的香蕉，香甜美味，不光小黄人，黛茜也很爱吃。 但又甜又香的香蕉吃下去，小黄人们最近还是要叹气。 “没有下雨啊。”温蒂望一望窗外，“你们也不像是被黛茜下雨时的没精神传染。” “没有，温蒂。”鲍勃道。 “那是怎么回事？”温蒂问。 鲍勃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一口气，弯腰驼背地坐电梯到地下去了。 大侦探小雏菊要来探秘。 她拿着放大镜，跟在凯文身后坐到地下，发现小黄人们虽然都在做各自的事情，但事情跟事情之间，还是有共同点。 鲍勃在看生日蛋糕制作过程，斯图尔特在用他的尤克里里弹奏生日快乐歌，戴夫在用香蕉雕刻生日蛋糕，卡尔在用花体字写生日贺卡，还有保罗和麦克，一起在网络上看别人的生日直播视频。 放大镜里映着黛茜放大了的眼睛。 放大镜放下的时候，黛茜就有了她自己的主意。 “我觉得是因为要过一个生日。”黛茜对托尼道。 托尼正在欣赏崇拜者寄来的钢铁侠画作，预备要挂到工作室的墙壁上去，闻言动作一顿，转过头来问：“是谁想要过生日？” “是凯文他们。”黛茜道，“大家都想要过一个生日。” 小黄人是家里的开心果。无论托尼过生日，还是黛茜过生日，他们都愿意花上许多时间用心地准备礼物，布置生日现场也是他们，耍宝逗开心也是他们，给大家的生活平添了许多精彩。 对于小黄人的存在，大家已经习以为常，哈皮偶尔高兴的时候，还愿意载上几个小黄人出去兜风，当所有小黄人申请一起坐他的车时，他就要连连摇头。 “我还不想在这个大好年纪进精神病院。”哈皮道，“绕了我吧。” 但大概是太过习以为常，以至于所有人的生日过了一个遍，却忘记小黄人也应该有个自己的生日。 小黄人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不代表不需要。 香蕉胶囊们突然有一天回看黛茜跟托尼的生日视频，也很想给自己要一个生日。 碰巧托尼刚给他们的乐园换了一番装修，还给很多礼物，一向厚脸皮的小黄人在这时候感到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开口，都憋在心里。 憋话的感觉真难受，比憋屁还艰辛，小黄人憋得脸都要绿了，精神当然不好。 “这样吗？”托尼问。 他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抬手把画挂在了工作室的墙上。 小黄人们孤独寂寞冷地在地下看别人的生日。 生日都是别人的，他们什么也没有。 这时候，接到来自地面上的广播，说温蒂做了点心，请他们上来吃。 小黄人们排着队，没精打采地上来了。 可电梯门一开，他们先是一愣，随即睁大眼睛，眼泪喷泉一样，呼啦就涌出来。 温蒂用蛋糕车推着一个硕大的蛋糕，缓缓前来。 黛茜拍拍桌子，砰砰，砰砰砰，道：“请预备——” 她随后和爸爸一起唱欢乐的生日快乐歌。 电梯里的黄豆豆一下全涌出来，哗啦啦围成一圈，看看蛋糕，又看看托尼和黛茜：“哇，爸爸——” “别看我。”托尼唱完生日快乐歌，淡淡道，“蛋糕是黛茜买的。” 这话说得不错，蛋糕的确是黛茜买的，但付钱的时候，是托尼掏的腰包。 小黄人们禁不住满腔的激动，一下子全放声大哭起来，眼泪之多，简直要把托尼、黛茜和温蒂都淹没。 小黄人也有了自己的一个生日会，他们心满意足，不高兴也就随之消失殆尽了。 黛茜的十万个为什么还在继续。 她要问：超人紧急关头变身、换完衣服之后，衣服到底放在哪里？ 彼得的衣服放在哪里，黛茜是知道的。 蜘蛛侠可真实在，读高中的时候，把衣服放在无人问津的小巷子里，实打实地换衣服，真实归真实，也有安全隐患——无人问津不代表永远都没人经过，更不代表经过的人不会顺手牵羊，换战衣给彼得造成了相当巨大的财产损失。 等他上了大学，要换战衣，还是得找个地方把衣服藏起来。 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但也经常要故伎重演，彼得的财产损失一直在继续，要说什么时候停止，大概是等他有了自己随身更衣室的那一天吧。 托尼的衣服放在哪里，黛茜也是知道的。 做斯塔克家的超级英雄，根本不用换衣服，直接一按，装甲就覆盖了衣物，服服帖帖，一点儿不束手束脚。 要问托尼为什么想出这个衣上加衣的妙招，光鲜亮丽、养尊处优的董事长就微微一抬下巴：“在大街上换衣服，我做不出来。” 哈皮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在大街上换衣服做不出来，在大姑娘面前换衣服他倒是做得很顺手。 当然，那是托尼早些年的历史了。 黛茜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非弄清楚克拉克衣服放在哪里不可。 超人于是被一通电话，召唤来了斯塔克家。 他明明是飞着来的，进家门的时候，却已经穿上了干净清爽的外衣。 黛茜的狐疑之色更浓。 在斯塔克家里，黛茜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克拉克，一步也不肯放松。 一块儿出外面去玩，黛茜也是黏在克拉克屁股后头，一双大眼睛把克拉克盯得紧紧。 克拉克去买炸鸡排，黛茜也去，克拉克去喝饮料，黛茜也去，克拉克去上男厕所，黛茜也去。 托尼赶紧把女儿拉住了：“这实在不必。” 半天跟下来，衣服换在哪里不知道，黛茜倒是收获了美味的炸鸡排和饮料。 托尼大概也想知道，所以任由黛茜去做克拉克的尾巴。 但做尾巴做得那样尽职尽责，心中的疑惑根本没得到解答。 打破砂锅的路程，不总是一帆风顺，必得经历一些艰辛。 大家坐下来一起吃炸鸡排，克拉克吃得津津有味，托尼和黛茜食之无味。 正在这个时候，克拉克耳朵一动，像是风声捎带来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令得他刷一下站起，立正的姿势十分标准：“我要离开一下。” “是去帮助别人吗？”黛茜也刷地一下站起。 “没错。”克拉克正义凛然地道。 有问题找超人，准没错！ 黛茜和托尼的眼睛都亮起来。 蓝色和枫糖色的大眼睛都盯紧了准备离开的克拉克，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不愧是父女，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克拉克把托尼和黛茜的过分热情当做鼓励，摆摆手，道：“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他说着，左右看看，低着头缓缓摘下来用来伪装的眼镜。 这个动作很好捕捉，更带了一种精彩在背后的预示性，叫斯塔克父女心脏砰砰跳，都不由得悬起心来。 当克拉克的手放在衣领上时，托尼和黛茜的眼球更是要瞪出眼眶。 但只听一声再细微不过的“刷”，快得就像错觉，要不是克拉克的人影重了一下，甚至都捕捉不到他运动的痕迹。 克拉克随即坐回了座位，戴上眼镜。 “你怎么不去了？”托尼问。 “？”克拉克道，“我可以回来了。” 他去救人，而且很成功，这显然是值得庆祝的事情，但托尼和黛茜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叹出一口悠长的气。 荡气回肠。 等克拉克搞清楚他们两个的真正意图，已经是在回到斯塔克家别墅之后。 他简直哭笑不得，但那俊美的脸就算做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还是一样好看。 “你们想看我换下外衣和穿上外衣的全过程？”他问。 黛茜就点头。 托尼一个大老爷们，还是成熟男人，不好意思承认，没有点头。 “唔。”克拉克道，“那就算了。” 钢铁侠矜持的头就猛烈点起来。 “既然这样。”克拉克道，“那好吧……” 他把手放在领口，往下一拉扯，扯出里头的战衣。 正在托尼和黛茜都目不转睛的时候，从走廊上走来一个拖行李箱的身影。 那身影骤然出现，伴随着一声高兴的“我突然来了，没通知你们，惊喜……” “吗”的音还没出口，突然到来的小辣椒就瞧见客厅里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黛茜托尼专注的神情，和克拉克来不及放下的手，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耐人寻味，又是那么意蕴悠长。 几双眼睛一起对上时，空气凝固起来，时间也定格，都定格在了彼此尴尬的表情上。 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坏事。 但是，此情此景，说出来反而欲盖弥彰。 大家都不好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一会儿，客厅内外都响起不知所措的干咳声。 “克拉克只是要脱掉衣服。”黛茜道。 越说越乱。 “打扰了……”小辣椒拖着行李箱，缓缓退出。 “不。”托尼按住了额头，只一瞬间感觉好奇害死猫是什么体验，“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473|第四百七十三章 孩子总向往大人的世界, 等有一天，自己真的长成大人, 才会回过头来嘲笑那个渴望用所有玩具交换大人世界门票的小屁孩。 但对于还未长成的孩子们来说, 大人的世界真充满了诱惑，光怪陆离, 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一切仿佛尽在掌握, 许多许多酷毙了的事物, 都是从大人的世界传到孩子的世界。 黛茜、米茜和谢尔顿三个小豆丁最近一起看了一部谍战片。 他们是在库珀家里偷着看的, 用从小乔治那里偷摸拿来的平板, 躲在用床单围起来的小床上, 看得目不转睛。 连谢尔顿也是看得目不转睛, 可见这部电影有多好看。 之所以要这样神神秘秘、偷偷摸摸地看，是因为这部谍战片在分级上根本就不适合小孩子观赏，有比较多的暴力镜头, 还有一两个啵啵镜头。 这样的电影, 在黛茜家当然是看不了了，就算爸爸不在，还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管家在暗中观察, 而库珀先生跟库珀太太都很忙碌, 库珀先生去采购新球具，库珀太太正在向她的主虔诚祷告，希望听到主的福音。 如果主真要传达一些什么声音给库珀太太，那应该是说, 你们家里的三个小孩正在看不允许小孩看的电影。 幼儿园小孩虽然小，但是知道什么应该看，什么不应该看，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的嘴巴要进行一些亲密接触时，三个小的都捂住眼睛。 黛茜起初没有捂住，米茜用她空出来的左手替黛茜挡住了视线。 “为什么不要看了？”黛茜问。 “小孩不能看这些。”米茜道。 “为什么？”黛茜问。 “因为这影响小孩子的正常心理发育。”米茜道。 她这种时候反而像个学究，说话一套一套。 黛茜噢一声，赶紧闭上眼睛，虽然她不是没有看见过大人的嘴巴接触，但朋友说不可以看，那她就不要看，只是心里还有些没擦去的疑问：“什么时候才能看呢？” “要等变成中学生才能看。”米茜道。 变成中学生，仿佛就已经拿上了通往大人世界的通行证，一只脚可以迈进去。 但掰着手指头算一算，他们几个要成为中学生，日子还长着呢。 三个人闭上眼睛，等声音过了，打开眼睛来看。 谍战片真精彩，难怪上面写着不许小孩观看，因为大人要自己藏起来偷偷地看。 “他们真是酷毙！”米茜道。 大家被里头主人公用的接头暗号深深吸引。 神秘的事物永远对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暗号这种似是而非全要靠猜的特殊语言和手势，一下子勾起小孩子浓浓的兴致。 “如果我们说暗号，就没有人知道我们到底在讲什么。”米茜对黛茜道，“那，我们就可以讲谢尔顿的坏话，但是不会被谢尔顿发现。” “说悄悄话不用那么大声。”谢尔顿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面无表情道，“尤其当我就在你旁边的时候，米茜·库珀。” 米茜哼一声，把头转过去。 “说暗号，就会很酷吗？”黛茜问米茜。 “当然很酷！”米茜道，“暗号就是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黛茜的大眼睛里泛起星星点点的亮光来：“这就是很酷。” 托尼发现，女儿去库珀家玩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就有了怪异的举止。 她进门时，一直在跟哈皮比手画脚，一会儿用两只手圈一个圆，一会儿伸出两根手指，一会儿用力挥舞胳膊。 哈皮是谁，那是风里来雨里去的真汉子，面对黛茜匪夷所思的举动完全不怵，淡定地也抬起手，比个暗号回应黛茜。 他比的暗号，那全世界的人都看得懂，大拇指和食指围成个圈，剩余三根手指竖起来，那就是个单纯的OK。 托尼禁不住要问：“你们在说什么？” “她说明天早上来接你和她上幼儿园去。”哈皮道。 “为什么你能看懂？”托尼又问。 “因为回家的路上，她跟我练习这个暗号已经练了几百遍。”哈皮道。 世界上找不到两片相同的叶子，也找不到两片相同的雪花，人跟人的差距又何止叶子跟雪花的差距，黛茜面对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暗号。 跟小黄人，那当然是说小黄人语。 说来惭愧，温蒂已经跟小黄人朝夕相处那样长时间，还是没能完全听懂小黄人叽叽咕咕的语言，尤其大家一起说起来的时候，简直像数十万只鸽子在咕咕咕，让人只想捂住耳朵，并没有一探究竟的欲望。 黛茜的语言天赋很好，小黄人语说得很顺溜。 小杰克炫耀说他去过很多国家，听得懂很多语言，比幼儿园里所有小朋友都厉害，结果黛茜一说小黄人语，他的脸就绿了，再没有在幼儿园里炫耀过。 黛茜决定跟人说暗号之后，温蒂的耳边就充斥着叭叭叭的小黄人语。 吃饭的时候叭叭叭，玩耍的时候叭叭叭，就连上个厕所，厕所里的人跟厕所外的人也要叭叭叭。 这一招对托尼不管用。 托尼虽然不说小黄人语，但是他这样聪明的人，耳濡目染岂会听不懂，小黄人偶然用暗号对黛茜宣传长大以后做个大魔王的不良思想，前一秒刚说出口，下一秒脸色黑沉沉的老父亲就出现，那魔鬼一般的气场，当真是令小儿止啼。 跟托尔，黛茜也用暗号。 托尔的大人架子很少，很愿意陪着黛茜一块儿玩，黛茜说要对暗号，他欣然同意，跟这小的窝在角落嘀嘀咕咕说许多话，等托尼伸长了耳朵要去听时，发现他早就已经被踢出群聊。 这两个人的暗号听不懂。 黛茜说一个groot，托尔也说一个groot，明明从头到尾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话，竟然还可以表达出不同意思。 小雏菊宝宝从前偶然学了两句这样的语言，真是一辈子的财富，到现在也没忘。 但听不懂孩子说话也是一种困扰。 托尼只见这两个人groot来groot去，托尔突然就抱起黛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天空。 语言障碍的老父亲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唯有眼睁睁看着托尔把黛茜掠出了屋子。 等他们两个出去玩一圈，托尼才知道黛茜和托尔已经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暗号中沟通好了要一起出去逛公园玩。 暗号真是很不利于监护人对小孩子的监护。 等托尔的麻烦弟弟从阿斯加德来纽约时，托尼就越发肯定这一点。 “如果你开口对我女儿说一个字。”托尼抬起下巴，对洛基道，“或者用你的手做出一个暗示性的手势，我马上就把你从房子里丢出去。” 洛基眉头一抬，面对这样不友好的威胁并不以为意，无声一笑。 他的确是按托尼的要求做，从头到尾没有跟黛茜说一个字，而是把画满标志的布一展，跟黛茜玩起了飞行棋。 黛茜也不说话，两个人安安静静面对面坐着，一局飞行棋结束，黛茜跑去拿了她的钱包，从钱包里拿出信用卡，递给洛基。 洛基递了信用卡，慢条斯理出门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提了一袋零食，他吃一半，黛茜吃一半。 托尼见状，还是很想把洛基丢出去。 “我没说话。”洛基道。 就算超级英雄，出尔反尔也是不行的。 “那她为什么给你钱，你又怎么知道她想要什么？”托尼问。 洛基微微一笑，伸手展示了下他们的飞行棋棋局：“不好意思，大概你只顾着盯紧我的脸，并没发现我们没有按照骰子丢出的点数飞棋。” 的确，棋局显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凌乱，黛茜的飞行棋甚至才从走出来两步。 托尼面色一凛：大意了。 “棋子就是我们打暗号的工具。”洛基道，“地球上有些国家把这种行为叫做手谈，不是吗？” 手谈才不是这个意思。 但托尼又一次在暗号战争中败下阵来，这是显而易见的。 而洛基亲眼见证了托尼的失败，他虽然没有拿着大喇叭宣告全世界，但那张俊脸上欠扁的笑容就没有停止过，就差把牙龈都笑出来。 女儿有了跟别人沟通的独特方式，爸爸却不能参与，托尼表面上云淡风轻，半点儿情绪都没表露，其实心里很有些不甘。 再加上，董事长去幼儿园门口接小孩的时候，听见其他家长的闲言碎语，在讨论最近孩子们都流行起用暗号交流。 “小杰克真是的。”小杰克的爸爸说，“非说我听不懂他的暗号，是因为落伍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斯塔克家的家长表情就深沉起来。 托尼·斯塔克作为科技大佬，一直走在前沿，从未有过落伍的时候，此时突然惊觉自己是到了落伍边缘，就算他知道自己的魅力不会因而减退，还是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地打算盘。 托尼接完孩子回家，转道去了公司工作。 等他工作回家，走近客厅，发现黛茜和回来度假的小辣椒正在手脚并用地跳动，蹦恰恰，蹦恰恰，节奏感韵律感十足。 黛茜扭扭脖子，再扭扭屁股，跳着和小辣椒如出一辙的舞步。 继奇怪手势、奇怪语言和棋子之后，黛茜又找到一种新的暗号。 好，现在在这个家里，小辣椒也跟黛茜有了暗号，托尼却没有。 英明神武的大家长就快要沦落到跟笨笨一样的地位，而笨笨甚至很有可能在托尼之前就跟黛茜享有一套专用的暗号——只要黛茜学会敲摩斯电码。 再一次被赶出群聊的董事长这次没有善罢甘休。 他不动声色，冷静观察，发现黛茜和小辣椒的舞步虽然很快，但并不是没有规律可循，三步一小转，五步一大转，这点难度对于一个天才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黛茜和小辣椒跳着跳着，突然发现托尼旋转着从外面进来了，扭扭脖子，再扭扭屁股，蹦恰恰的节奏掌握得很好。 托尼跳完一套，发现黛茜和小辣椒都在看他。 “我知道我神不知鬼不觉就掌握了你们的暗号，的确是很让人惊奇。”他停下来，理一理头发，并不泄露自己的得意，神色如常，道，“但会就是会了。怎么样？” 董事长的语气和表情把控得很好，深邃的目光透出一个成熟男人十足的魅力，刚才的舞步，也只能为他的男儿气概添彩。 然后一家之主就听见女儿问：“什么暗号，爸爸？” “什么？”托尼问。 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 小辣椒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看托尼，缓缓道：“这是我和黛茜刚学的瘦身操。你也有兴趣，姐妹？” 474|第四百七十四章 今天仿佛是个隆重的日子, 因为斯塔克家迎来了一位金尊玉贵的客人。 大名鼎鼎的瓦坎达国王踏足林中小屋，真使斯塔克家蓬荜生辉。 当然, 这是托尼的谦虚之词。 特查拉来斯塔克家, 那可少见，不过在外界的说辞里, 他早就是复仇者联盟的其中一位成员, 跟托尼没有交集才是奇怪。 国王陛下的大飞机降落在斯塔克家的停机坪上时, 与之对峙的是洞口森森的武器。 这就是大张旗鼓拜访而不提前打招呼的结果。 斯塔克一家人正在客厅里悠闲地度过夏日的闲散时光, 就听见管家通报说特查拉国王来了。 托尼示意开门把人迎进来。 国王陛下一踏足, 整个房子的气场都不一样, 果然是出身王室的人, 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不仅自己拥有, 还能感染他人。 “你好，斯塔克。”特查拉来到客厅，对托尼点头致意。 纽约首富并不因为跟前站着的是个国王而拘束, 不卑不亢, 也点头道：“你好，特查拉。” “是特查拉——国王。”紧跟着特查拉到来的一人道。 众人定睛看去，原本还很淡定, 此时脸上却微微变色。 护卫着国王到来的, 当然是女将军奥科耶。 跟她那股随时要把人挑到枪尖上的凶悍劲儿比起来，特查拉当然显得十分平易近人。 托尼不愧是托尼，面对将军的死亡凝视，依然不怂, 面不改色，只是从善如流地补充一句：“……国王。” 特查拉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客气。 他们来得突然，打破了斯塔克一家随意悠闲的生活状态。 既然是随意悠闲的生活状态，那么家里乱一点也是正常。 事实上，乱的好像不是一点点——黛茜把超大的飞行棋毯子铺了一地，毯子上散落着超大的飞行棋棋子，小黄人也在，所以地上不仅有飞行棋，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玩意儿，杯子也放在地上。 托尼家的房子虽大，架不住东西多，零零散散放着，热闹并混乱着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特查拉对此没有意见，但奥科耶将军憋一会儿，还是抬着她的头颅，请求道：“请把地上收拾一下，谢谢。” 托尼眼睛一瞥，机灵的小黄人就呼啦一下分散到客厅各处，把东西都收拾到它该在的地方去，人多力量大，这话不假，不一会儿，他们就凭着蚂蚁搬家的速度和效率把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还铺上华贵的地毯，端上了英国红茶。 奥科耶很满意，对特查拉道：“请坐，陛下。” 她真是对国王忠心耿耿，关怀备至，有这么个人在身旁，特查拉一定很有安全感。 大家都以为特查拉这次来是有什么大事，但其实国王陛下是得了空闲，过来跟联盟成员做日常交流的。 托尼与特查拉相对而坐，双方进行了亲切的问候，共同探讨复仇者联盟的发展前景，并对两国科技发展状况交换了意见。 其实上次托尼带着黛茜去了一趟瓦坎达之后，托尼和特查拉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联系，就武器使用方面，他们还是有很多相似意见。 特查拉看着正襟危坐的托尼和黛茜，深色眼瞳中闪烁的目光十分平静：“我只是过来坐坐，苏睿本来也吵着来，但她走不开。” “我知道你是来坐坐。”托尼道。 “我也是知道。”黛茜道。 “我的意思是。”特查拉道，“可以不把我当国王，不用那么拘谨，这是在你们自己家，请随意吧。” 托尼闻言，随意起来。 但将军目光炯炯：“斯塔克先生，我想你误会了陛下的意思。” “他叫我随意。”托尼道。 “是的，陛下刚才的确这么说。”奥科耶道，“但你这也是太随意了……” 她望着托尼翘起的二郎腿道。 总而言之，有将军在，谈话总不能在亲切友好的氛围中进行。 特查拉体谅她的用心，要叫她休息一下，征得托尼的同意之后，请她在别墅里参观参观。 “也可以跟我们一起玩。”黛茜道。 她并不害怕奥科耶。要论臭脸，尼克·弗瑞的脸比奥科耶还要臭一点儿呢。 将军得了国王的命令，不得已在别墅里散步。 黛茜带着她四处走，走着走着就到了她的玩具房。 小黄人数量太多，当然不能再聚集在客厅叽叽喳喳，这会儿都到黛茜的玩具房来，聚众打游戏。 “这也是我的房间。”黛茜去奥科耶道。 “我们都走过十几个你的房间了。”奥科耶道。 黛茜点点头：“因为我的房间就是很多。” 她看见小黄人在打游戏，也要挤进脑袋去瞧。 凯文正在操纵他的飞机攻击敌方的战斗机，战况十分激烈，但情势不大妙，对方的战斗机走位神奇，咄咄逼人，凯文负隅顽抗一会儿，还是败下阵来。 “噢——”吃蕉群众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 凯文再开一局，还是输给对方。 正在大家都很失望的时候，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咳嗽。 小黄人们转头望去，发现被忽略的奥科耶就站在身后，气势凛凛，气压低低。 香蕉胶囊们毛骨悚然，不知道打个游戏又是哪里冒犯到了瓦坎达的规矩。 然后瞧见奥科耶伸出手来：“让我试试。” 凯文不敢不从，战战兢兢把游戏机呈了上去。 没想到，奥科耶看起来这么一个正经又严肃的人物，打游戏倒是一绝，咔咔咔手速飞快地按键，一通操作，敌人的战斗机就被斩于马下。 “哇哦！”小黄人和黛茜都爆发出热情的欢呼，对将军的印象马上就不一样。 其实她也并不是坏人，只是习惯了那样严肃的做派。 “你很厉害。”黛茜对奥科耶道。 不涉及国王的时候，奥科耶就比较随意，并不介意别人叫她什么，更不会要求黛茜一定要在称呼后面加个硬邦邦的“将军”，一点头，深藏功与名道：“这没什么。” 但前面已经说到，她只有在不涉及国王的时候比较随意。 当遇上跟国王有关的事情时…… 特查拉跟托尼谈了一段时间的话，要放松放松神经，也愿意跟黛茜一起玩。 他不是个带小孩的好手，不过没关系，小雏菊·斯塔克是个带大人的好手，哪怕对方是国王，也能很处得来。 黛茜坐在玩具房的地板，请特查拉也坐在玩具房的地板。 话音刚落，奥科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幽幽道：“岂可让陛下坐在地板上！” “地板上有垫子。”黛茜拍拍她的世界地图垫子，大方地对特查拉道，“如果你想要坐在瓦坎达那一块，你就可以坐好吗？” 特查拉挥退了将军，坐在了地板上。 他大概是觉得把自己的国家垫在屁股底下不太好，小心避开了瓦坎达那一块。 “我们来玩拍手游戏。”黛茜道。 她把两只小手拍拍，拍出清脆的声响，示意特查拉也举起手来拍。 大手小手拍打在一块儿，拍出节奏之后，黛茜又去拍拍特查拉的肩膀。 这时奥科耶又冒出来：“岂可用手拍打陛下的肩膀！” “我没有很用力。”黛茜道，“伯伯也可以拍我的肩膀。” 特查拉又挥退了奥科耶，示意黛茜继续玩拍手游戏。 但黛茜表示玩不下去：“因为一定要拍肩膀。” “你可以拍我的肩膀。”特查拉道。 国王陛下再也挽回不了他的拍手游戏，团子去意已定，起身离开了房间。 特查拉以为黛茜生气，但没过多久，黛茜就抱着一个盒子回来了。 “玩这个好吗？”黛茜把盒盖一掀。 特查拉探头来看，发现里面是两大样食玩。 食玩，顾名思义，是又能玩又能吃的东西，把糖做成各种食物造型。 黛茜要跟特查拉一起捏个汉堡。 特查拉今天大概是真的有些空闲，洗洗手，陪黛茜捏起汉堡。 两个人的汉堡都捏得歪歪扭扭，谁也没有强过谁。 “你吃我的，我吃你的。”黛茜把她的汉堡跟特查拉的汉堡交换。 特查拉张开嘴巴时，背后又冒出将军的身影：“陛下岂可吃奇奇怪怪的食物！” 但陛下还是把奇奇怪怪的食物吃了下去。 奥科耶为她的国王发掘了那么多规矩，说是情有可原，但未免太拘束人。 不是拘束住了特查拉，是拘束住了跟特查拉交往的普通人。 说起来，黛茜还没有见过国王变身超级英雄的样子。 她听说特查拉的战衣穿起来，像只威风凛凛的豹子，尤其手上银光闪闪的利刃，厉害又好看。 “真会有一个豹子的头吗？”黛茜问。 她很想亲眼看一看。 但奥科耶说，黑豹是遇到危险才出动的国家英雄。 “岂可给小孩子看！”黛茜都能模仿出奥科耶的语气。 “好吧。”黛茜虽然有些失望，但想到黑豹是很珍贵的，就道，“那我就不要看了。” 奥科耶点点头，破天荒地伸出手来，在黛茜脑袋上抚一抚：“乖。” 特查拉听见黛茜跟奥科耶的对话，摇摇头，嘴角往上翘起一点儿。 在斯塔克家待了小半天之后，瓦坎达的贵客准备告辞。 “下次有机会，欢迎到瓦坎达去。”特查拉对托尼道。 钢铁侠小声哔哔：“有没有机会还不是你说了算。” 特查拉像是听见，又像是没听见，伸出手来，把托尼的手一握，点头道：“那么我们回去了。” 他把目光往托尼身后一放：“你的女儿呢？” “给你拿礼物去了。”托尼道。 他正说着，黛茜就跑出来，手里拿着没开封的食玩盒子，要给特查拉带到瓦坎达去。 “送你。”黛茜道，“跟你玩很开心，伯伯。” “要叫陛下。”奥科耶也小声哔哔。 伯伯也好陛下也好，特查拉不得不承认的是，偶尔跟小孩一起玩小孩子游戏的确是不赖。 他挥一挥手告别，本来要走了，想起来什么，对黛茜道：“我也有个礼物送你。” “是什么？”黛茜问。 她眼前随即一亮。 战衣水一样从国王颈上的项链中漫出来，往四肢百骸爬着，速度飞快，一转眼就覆盖了特查拉的身躯。 而那凝望着黛茜的一双眼睛，也被掩埋在豹子头的面罩之下。 特查拉举起手，让黛茜看清楚他那伸缩自如的爪刃。 “哇。”黛茜睁大了眼睛，嘴巴圆圆，“真酷！” 她高兴得不得了，以至于忘了去看奥科耶是个什么表情，等想起来要看的时候，奥科耶已经把脸别到一边去。 “真好看。”黛茜道，“可是，要有危险的时候才能变的。怎么现在变了呢？” “国王要有国王的行为举止，不过有时可以例外，比如坐在地板上。”特查拉道，“变身黑豹，也可以有例外，比如现在。” “那。”黛茜问，“还可以摸摸头吗？” 说时迟那时快，奥科耶的脸飞快转过来，面对这个请求，张大嘴巴，有话在她唇畔，眼看要脱口而出—— 475|第四百七十五章 普普通通的周末, 黛茜早早起了床，在家里面遛弯。 值得注意的是, 这一天托尼居然也很早起床, 在盥洗室里面洗漱，水龙头开得哗啦哗啦。 黛茜早起是习惯, 未必一定要有事情干, 托尼早起, 是因为他要出门去工作。 “我下午就回来。”托尼道, “你中午在家跟温蒂吃饭, 同意吗？如果不想在家里吃, 就叫温蒂带你去餐厅。” “我可以, 爸爸。”黛茜道。 她捧着面包机里刚弹出来的金黄酥脆的面包, 在一边吃一边看托尼刮胡子。 刮胡子是门学问，是一门神秘莫测、偏偏每个蓄须男士都能掌握的学问，不仅要把冒出头来的短短胡茬剃干净, 不至于胡子拉碴惹人笑, 还要把握造型，比理发容易不到哪里去。 托尼的胡子有专门人员打理，但平常的时候, 他也会自己用用刮胡刀, 剃掉下巴一些新生的胡茬。 黛茜瞧着爸爸抹在下巴上的雪白泡沫，觉得那可真像蛋糕上的奶油。 “以后，我也可以刮胡子吗？”黛茜问。 “要是雄性激素不分泌过剩，不出意外你是不会长胡子的。”托尼道。 他从镜子里看女儿一眼, 觉得她吃面包吃得真香，原本平静的腹腔现在顿时有了饥饿感。 “那就不能刮胡子了。”黛茜道。 “怎么你很想刮胡子吗？”托尼问。 黛茜就点头：“这很好玩。” “那么等我老了，手脚动弹不得的时候，请你来帮助我刮。”托尼道。 黛茜欣然接受了这几十年后才会生效的任务。 既然是几十年后才生效，那么现在她就碰不了大人的刮胡刀。 “我要试一下好吗？”黛茜问。 老父亲看下时间，发现要是再不抓紧，就没法儿在吃完早餐后还保证能及时赶到现场，放下刮胡刀，清洗干净下巴，驳回了女儿的请求：“刮胡刀不是小孩子的玩具，刀片很锋利，会弄伤手。” 托尼说完，到更衣室换衣服去了。 黛茜瞧瞧爸爸放在架子上的刮胡刀，虽然很遗憾，但随后也是转身，到餐厅去跟爸爸一起享用今天早上的早餐。 爸爸不在家，家里就是小孩子的天堂。 黛茜跟小黄人一起玩捉迷藏，在家里钻来钻去。 温蒂抱着洗衣篮经过，见这一群小的这样活泼，微微一笑，平静的日子真是美好。 黛茜跑到盥洗室，关上门，要躲避来捉人的鲍勃，结果门后面伸出来一只手，连连摆动，原来凯文已经先一步藏在里面。 “这是我的地方了。”凯文对黛茜道。 “好。” 黛茜正要离开，偏偏这时候外头传来鲍勃的说话声，凯文赶紧把黛茜一拉，跑到盥洗室里头那个装满了各种香波的大柜前，打开柜门，和黛茜一块儿钻了进去。 “别说话，黛茜。”凯文对黛茜道。 他前一秒叮嘱完，鲍勃后一秒就跑进来。 小黄人在盥洗室里逡巡，仿佛有所觉察，脚步缓慢又坚定，一路从门口摸着到柜子这头来。 柜子里真是香气扑鼻，什么味道都有，薰衣草跟玫瑰精油的味道混在一起，气味儿强烈得都能具象，还有托尼经常使用的香体露味道，把凯文和黛茜沾了一身。 凯文在昏暗中，鼻子抽了抽，张大嘴巴，就要打喷嚏。 黛茜借着柜子门缝隙透进来的一丝光线瞧见凯文的大嘴巴，心里想这下一定要被鲍勃发现，正要去推门认输，好让凯文打个痛痛快快的喷嚏，凯文却选择牺牲自己，大义凛然地抬手掐住了鼻子，捂住了嘴巴。 他这样认真的游戏精神，让黛茜很感动。 鲍勃在柜子前转了一圈，打算伸手来开柜子门。 危急时刻，眼见凯文忍着不打喷嚏的努力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外头经过了斯图尔特，把鲍勃的注意力吸引开。 “斯图尔特，我看到你了！”鲍勃道。 他跑出去，追逐着斯图尔特，越跑越远。 危机解除的凯文和黛茜推开柜子门。 “好了。”黛茜道，“你现在可以把喷嚏打出来。” 凯文放下捏着鼻子的手，张大嘴巴，叹出来一个好长的“啊——”，仿佛有个惊天的喷嚏，就要从这样的拖音中诞生。 但他啊完，居然就没有下文，喷嚏不给面子，来得猛烈，去得悄无声息，人都已经准备好，它却居然萎了。 凯文站在那里，怅然若失，黛茜站在那里，也是怅然若失。 一个准备好的喷嚏打不出来，真叫人难受。 凯文擤擤鼻子，推着椅子去洗手台前洗手。 他也瞧见托尼放在架子上的刮胡刀，指着对黛茜道：“看，爸爸的刀。” “是爸爸刮胡子的刀。”黛茜道，“爸爸说，我以后要等……” 她歪头想了一下托尼说过的那个复杂词汇，紧跟着道：“要等雄性激素分泌很多才可以用。” “为什么？”凯文问。 “因为我就是女生了。”黛茜道，“没有很多的雄性激素。” “我是男生。”凯文道，“可以刮胡子。” 他一伸手，把托尼的刮胡刀从架子上拿了下来。 “可是你也没有胡子。”黛茜道。 小黄人的皮光溜溜，放根头发上去都会滑下来。 大人刮胡子的目的不就是让皮肤光溜溜吗？小黄人早有这样的先天条件，哪里还用刮胡子。 而且，就像黛茜说的，小黄人也没有胡子。 “可是我就是男生。”凯文对黛茜道。 他一转眼，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前一亮，指着头顶道：“这也是胡子。” 人要是有前世，那么小黄人前世说不好是搞电脑的，头发非常稀疏，好在长得十分可爱，虽然没有毛绒绒生物的萌感，瞧着也很让人喜欢。 每个小黄人的发量都不太一样，发型也不一样，一样的是他们的头发都很少，用肉眼数就可以数出来。 凯文的头发是在头顶正中央长了一撮，根根挺拔，还有些长，看着就像一把黝黑而细的葱，除此之外，他头顶其他土壤都能没长出葱来。 跟地中海相对，他这应该算中心岛。 “那是头发。”黛茜道，“不是胡子。” “也是可以剃。”凯文拿着刮胡刀，对黛茜做个演示，把刀子从头发的左边划拉到右边，“就像这样，黛茜……” 他刚“茜”完，就看见黛茜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圆溜溜。 而凯文随后也明白了黛茜的眼睛为什么圆溜溜，因为下一秒，他眼前就飘落了如雨一般的细丝，只不过那雨是黑的，并不湿润，数量还很少。 “啊……”黛茜欲言又止，“凯文……” 其实不用她说出来，凯文也有所觉察。 他发现自己的头有一点凉，但房间里并没有风。 凯文往头上一摸，这下不仅头凉，心里也霎时间凉了半截。 等他再回头，往镜子里一看，整个人更是石化在那里，手一送，刮胡刀“啪”一声掉下来，在光洁的地板上解了体。 这天下午，托尼按照约定，在工作完以后坐车回到了家。 进门之后，老父亲并没得到跟往常一样的热烈欢迎待遇，黛茜倒是走了出来，站在走廊上，只不过她那脸色就跟倒了颜料瓶似的，丰富多彩，什么情绪都有。 “怎么，看见我回来不高兴吗？”托尼举起手，让女儿看看他打包的披萨，“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没有不高兴，爸爸。”黛茜对托尼道。 “那你为什么这个表情？”托尼问。 黛茜用那小脚的脚尖在地上磨蹭磨蹭，还是背着两只手，乖乖走到家长跟前，认真地道：“爸爸，你说做错了事情就要承认错误，对吗？” “对。”托尼眉梢一挑，“我是这么说过。” “我们就是要有承认错误的勇气。”黛茜道，“如果害怕被批评，要撒谎，那就有更多的错误。” 托尼道：“不错。” 他心里已经有了底，料想他不在的时间里，小孩应该是在家里闯了祸。 做爸爸的没有疾言厉色，反而因为瞧着黛茜这虔诚悔过的模样有趣，眼中多两分兴致，问：“那么你有什么做错的事情要向我交待吗？” 黛茜没有马上交待，还在回忆爸爸曾经说过的话：“你还有说，犯了错误，要主动地弥补。” “对，对对。”托尼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事情吗，女士？” 黛茜就跑进屋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给托尼看：“你的刮胡刀坏了，爸爸。” 她道：“凯文只是不小心摔在地上。” 托尼一看那解体了的刮胡刀，其实坏倒没有坏，只是头摔出来，刀片应该也被磕钝了，心中无波无澜：“好。” 他随即发现盲点：“为什么凯文摔坏东西，却是你来道歉？” 黛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又跑进里面，拿了另外一个盒子出来：“这赔给你，爸爸。” 老父亲一手拿披萨，用空闲的另一只手去掀开盒盖，发现里面躺着一把长长的西瓜刀。 这西瓜刀是不久以前买了，要夏天切西瓜用的。 姑且不论这把他自己的东西拿来赔给他自己是怎么回事，托尼把西瓜刀拿起来，在远离女儿的地方晃晃：“你觉得这可以取代我的刮胡刀吗？” “这也是刀。”黛茜看一眼爸爸，轻轻地道。 “对，说得没错。”托尼好整以暇，“不仅可以刮胡子，还可以刮下我的脑袋，省了以后几十年刮胡子的工夫。” 黛茜惭愧地把头低下去。 黛茜赔偿的刀虽然不是预期中的刀，但小孩道歉道得这样诚恳，又知道对错误做出弥补，托尼还是表示了感谢，并温和地接受了这把本来就属于他的西瓜刀。 这刀拿来切披萨也不错。 “我还有一个问题。”放下披萨后，托尼问，“凯文弄坏我的刮胡刀，他怎么不来道歉？” 黛茜这回终于有了回答，叹一口气，担忧地道：“因为他现在有一些糟糕。” “糟糕？”托尼狐疑，“是怎么糟糕？” 一家之主随后跟随女儿的脚步，来到了地下。 地底难得那么安静，所有的小黄人都围成一个圈，在轻声安慰圆圈正中央的凯文。 托尼定睛看去，只见坐在包围圈里头的凯文背对着这边，不过即使面对着，托尼也未必能够一下看见他的脸，因为他用印度的纱丽，把他自己裹了里三层外三层，脑袋过得尤其严实，不要说风透不进去，就是马蜂也扎不进去。 凯文没理会大家的安慰，正捧着一个纸包，哭得伤心。 托尼走过去的时候，听见他一边哭，口中还一边念念有词。 “奥黛丽！凯瑟琳！安吉丽娜！梅丽莎！萨曼莎！伊丽莎白……” 托尼面色古怪，问：“这些都是谁？” 鲍勃在底下，轻轻揪一揪他的裤腿，示意不要这么大声，轻轻地替凯文回答：“这些是凯文的头发，每根都有名字的。” 鲍勃用手帕擦擦眼睛，也很伤心：“她们都没了。” 他正说着，凯文那边哭得一激动，站起身来，包裹的纱丽应声而落，托尼就瞧见他在灯光底下，显得越发亮眼的光头。 真是锃亮，能够照人。 这就是偷完大人刮胡刀的代价。 托尼大概能够想象事发当时的情景，慨叹道：“他现在算是剃度了吧。” 老父亲一张嘴叭叭的，平时叭叭没有关系，现在叭叭，虽然无心，但简直是火上浇油，又或者干脆不是油，是一桶水浇下来，把凯文浇了个透心凉。 凯文哭得更大声了，仰头向天花板大声呼喊：“奥黛丽！凯瑟琳！安吉丽娜！梅丽莎！萨曼莎！伊丽莎白……” 476|第四百七十六章 娜塔莎这次是一个人来到斯塔克家的。 她回来的时候, 天正黄昏，热气从地面蒸腾起来, 挂在树叶上, 要等夜晚的凉意慢慢把它们酝酿成晶莹的露珠。 温蒂已经在厨房里张罗晚餐，托尼也已经结束工作回到家, 正在沙发上看电视。 黛茜和笨笨在别墅门口抛球。 “笨笨, 你不可以很用力, 好吗？”黛茜抱着球问, “否则, 球就要跑很远。” 笨笨连连点头。 其实, 黛茜才是那个应该被叫别用那么大力气的人, 笨笨的手持摄像机曾经记录黛茜把球奋力一投的惊悚画面, 简直惊天地泣鬼神，一排大树被打穿，连倒都来不及倒下, 球当然是报废了, 在强大的冲击力和碰撞力中碎成了一片片。 当然，那算是失手，好在黛茜几乎很少失手。 笨笨把球高高地抛起来, 黛茜一见它的动作, 赶忙也高高飞起，却还是慢了一点儿，跟飞在半空中的球失之交臂。 越叮嘱不要做的事情，越可能做出来, 这大概就是另一种层面上的墨菲定律。 球在地上弹两下，往远处滚了。 黛茜“啊”一声，赶紧迈着小脚跑去追赶。 一双蹬着短靴的脚从树林深处走来，走出树林时，大圆球恰好滚到那双脚下。 黛茜低着头，见球停住了，很是高兴，加快脚步要去捡拾。 她随即发现站定了的那双黑短靴，顺着长腿往上看，一见那人的脸，顿时喜出望外，球也不要捡了，一个起飞，就扑到那人怀里：“小娜阿姨！” 回来得正是时候，饭已经做好，在饭桌上散发着令胃袋愉悦的香气，太阳要落山了，正应该回家。 娜塔莎跟她的小队分头行动，史蒂夫他们隔得很远，于是没能够回来，这次来斯塔克家，是她事先跟史蒂夫知会过的。 “我不知道你还是这么循规蹈矩的人。”托尼道。 “我偶尔也喜欢遵守秩序。”娜塔莎弯起红唇一笑。 她的头发又剪短了，只能绑成一条短短的辫子，还搭不到肩膀上。 托尼一面跟娜塔莎说话，一面在吃他的晚饭。 而他身旁的女儿忙碌得多，一直在把面包碗和菜盘子往娜塔莎跟前推。 “你吃这个，小娜阿姨。”黛茜把一盘子烩菜推一推，“这很好吃。” 她再努力探着小身子，去够餐桌远处的炸薯格：“这也是很好吃，我很爱很爱。” “那你吃一个，我吃一个。”娜塔莎道。 “好。”黛茜就很高兴，伸手在篮子里拿了，捉得小手油油，放一个在娜塔莎的盘子里。 她搬运得这样勤勤恳恳，惹得托尼把他自己的餐盘往黛茜跟前送一送。 “你也要吃一些菜吗，爸爸？”黛茜问。 “不。”托尼道，“我是想，你大概会觉得菜不够，要把我的饭也给娜塔莎吃一口。” “因为小娜阿姨走很远才到家里来的。”黛茜道。 娜塔莎不累，她只是要亲亲黛茜的脸蛋。 托尼瞧着他女儿那嫩脸上被印了一个唇印，虽然谁都不会拒绝黑寡妇的亲亲，但联想到她刚刚吃过薯格，他还是要微微地皱起眉头，流露出一点点斯塔克式的嫌弃。 托尼随即看见黛茜也嘟着她的小油嘴，亲一口在娜塔莎的脸上。 “好吧。”他一摊手，“你们喜欢就好。” 距离娜塔莎上次回来，也已经过了挺长一段时间了。 她来到斯塔克家，不总是陪小孩玩耍，或者花时间做点什么东西给黛茜，好在她离开的日子里，让黛茜时常瞧着她留下的痕迹，心里能够产生深深的想念。 娜塔莎想这样，但她不总是这样。 她给托尼看了一些资料，有些需要他帮忙处理，有些则是已经被她和史蒂夫他们处理完了的。 “真乱。”托尼道。 “谁说不是呢？”娜塔莎笔直地倚靠着桌子站立，两条腿的脚踝并在一起，吃完饭之后她洗了把脸，看起来精神很多，“战争无穷无尽，托尼。只是有些惊世骇俗，有些发生得悄无声息，但都从来没有停止过。” “你想我从奥斯陆的世界互联网中心拿点资料。”托尼摘掉眼镜，望着她道，“这要花点时间。” 娜塔莎一笑：“刚好，我现在有点时间。” 黛茜抱着彩虹小马，已经在外头等了很久。 好不容易等到娜塔莎回来，结果大人仍然有他们的工作要做，她得耐心地等待。 “笨笨。”黛茜问机械手臂，“你说小娜阿姨是不是瘦了？” 连黛茜也能看出来，娜塔莎大概真的是瘦了，不是因为换了个发型显得脸小，是在奔波之中不知不觉就消下了脸颊上的肉。 一个人忙累得瘦了，是很叫人心疼的，黛茜要是有哪一阵子少吃了东西，瞧着衣服变大了一点儿，罗德上校都要捂他的心，何况娜塔莎还要经历漫长的奔波。 笨笨哪里知道娜塔莎是不是瘦了，懵懵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它好像有一点怕娜塔莎，不是因为娜塔莎很凶，而是因为娜塔莎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一个人的厉害是刻在骨头里的，不必费心纹身，也不需要在脸上划什么刀疤，只一个眼神，就能够把对方的魂击飞到九霄云外。 笨笨没有魂，但是他溜进托尼的工作室去送水时，正碰上托尼跟娜塔莎在讲话，娜塔莎提及那些蠢蠢欲动的黑暗力量，眼睛一挑，眼瞳里头暗藏的波涛恰好被笨笨瞧见。 它当时是感觉它的母板要飞出体外。 这个女人对黛茜很温柔，但不能因为她对黛茜很温柔，就忘了她其实是个名气响亮的大佬。 更不能忘记，黛茜会的那些利落的格斗术都是娜塔莎教的。 黛茜等待好久，才等到娜塔莎从走廊进来。 “一个人玩无聊了吧？”娜塔莎问黛茜。 她已经去浴室洗了个澡，一路赶来风尘仆仆，紧身衣行路轻便，但如今她已经落脚，不需要再那样轻便。 何况衣服里头还别着各种各样的武器。 娜塔莎穿着一身简便的夏装，露着胳膊，于是黛茜一下子就看见她手臂上有一块淤青。 “这是受伤了！”黛茜道。 她丢掉小马，溜下沙发，要去拿医药箱。 娜塔莎却说没事：“我自己也忘了是什么时候碰出来的。过一阵子，它自己会消下去。” “可是辛普森说，受伤就需要上药。”黛茜道。 辛普森那张邪恶的嘴可能这一辈子也说不出几句至理名言，黛茜居然能记住他平时说过的话，这要是让辛普森知道，大概会高兴得要拿听诊器来听听黛茜的心跳以资鼓励。 黛茜跑去翻箱倒柜，抱了个药箱出来，在里头哗啦哗啦地翻找。 “这就是创可贴。”她道。 但淤青不需要贴创可贴，黛茜把那一小块卡通图案又放了回去。 药箱里头的药真多，黛茜虽然还小，但是平常爸爸出去行侠仗义经常有磕碰，拿药居然也轻车熟路，拿出一盒药膏来，对娜塔莎道：“擦这个很好。” “那请你帮我擦。”娜塔莎笑起来。 她伸出手臂，任由黛茜从盒子里揩了一团白白的，抹在她皮肤上。 娜塔莎说忘了什么时候有的淤青，不很在意的样子，但黛茜觉得可能是假话，因为手指一碰上去，没有用力，娜塔莎都微微地一僵。 这一僵的动作很快，还是被小孩发现。 黛茜动作很轻，怕弄疼娜塔莎，抹完药，还要鼓起脸蛋呼呼地吹一口凉气。 “这就会很舒服，对吗？”黛茜问。 “对。”娜塔莎道。 “你今天回来，就是因为要找我的爸爸工作吗？”黛茜问。 “怎么会？”娜塔莎道，“我是想要回来看你。” “可是你在外面已经要工作，怎么回家也是工作？”黛茜问。 “可以把世界上的坏事减少一点。”娜塔莎道。 “因为你很爱这个世界吗？”黛茜问。 克拉克就是很喜欢地球，愿意无私地守护这颗漂浮在宇宙里的蓝色星球。 “不。”娜塔莎帮着黛茜把药放回盒子里，“这个世界没好到让我喜欢。” “那是因为什么？”黛茜问。 娜塔莎没回答，凑前来，用她的额头碰一碰黛茜的额头。 “这次回来，黛茜又长高了。”她道。 “小娜阿姨。”黛茜轻轻地道。 娜塔莎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静谧和温馨，以鼻音作答：“嗯？” “你为大家做很多很好的事情。”黛茜道，“就会有很多人很爱你。” “他们不会爱我。”娜塔莎道。 “为什么？” “因为我做过很多糟糕的事情。”娜塔莎道，“没必要不计成本去做这么一件不值得的事情。” 她笑起来：“何况，我还是个通缉犯呢。” 笨笨觉得娜塔莎厉害得让人害怕，但厉害得让人害怕的人物，也有不相信自己值得被爱的时候。 这一点上，娜塔莎跟托尼有些相似。 “你不相信吗？”黛茜问。 她轻轻地依偎进娜塔莎怀里，感觉非常安心。 “我不相信。”娜塔莎道，“别人不爱我，我也无所谓。” 她低头看黛茜一眼，目光柔和：“我要你爱我，好吗？”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黛茜一连说三遍，“你相信吗？” 娜塔莎在黛茜额头亲一口：“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说完这句，她突然通身都放松下来，从踏进斯塔克家，到结束沐浴，仿佛总有一根弦在脑中绷着，此时此刻，却像一下子溶解在黛茜童稚的话语里。 “小娜阿姨。”黛茜仰起头来，轻轻地道。 娜塔莎问：“嗯？” “欢迎你回家。” 477|第四百七十七章 娜塔莎到来, 意味着有香香的怀抱，另一种声线的睡前故事, 还有一个轻柔而甜蜜的晚安吻。 “噢, 挺好。”托尼道，“免了我很多流程。” 他走进小孩的卧室, 要道晚安时, 黛茜已经跟娜塔莎一起躺在被窝里。 儿童床换了个大的的好处就是, 成年人也能睡在上面, 丝毫不拥挤。 娜塔莎倚靠在床头, 正在看黛茜的故事书。 她看得比小孩还要认真。 “你小的时候, 没有睡前故事吗？”黛茜问娜塔莎。 “没有睡前故事。”娜塔莎道, “也许算有, 但不像故事书里写的这么好。” 都是些听了让人不能好好入睡的故事，还会给小孩留下阴影。 “也没有人给你念故事。”黛茜道。 “没有。”娜塔莎捧着故事书一笑。 “米茜有睡前故事，海瑟也有睡前故事。”黛茜道, “幼儿园里很多小朋友都有睡前故事。” 她于是替小时候没睡前故事的娜塔莎感到遗憾。 “你替我拥有了。”娜塔莎道, “这也很好。” “我给你念故事，小娜阿姨。”黛茜道。 她从床头拿一本讲神灯的故事书，就着图画, 轻轻地给娜塔莎念。 夜灯暖黄, 就着窗外的碎星跟孩子的话，可以睡上很好的一觉。 娜塔莎刚闭上眼睛，托尼就进来。 “抱歉打扰一下姑娘们的谈话。”托尼道，“我进来道个晚安, 很快就走。” “好。”黛茜道，“爸爸晚安。” 娜塔莎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瞧着站在跟前的托尼：“晚安已经说完，你怎么还不走？” 托尼有些气短，居高临下睥睨着她：“你不要以为可以在我的家里为所欲为。” 事实上，娜塔莎就是在斯塔克家里为所欲为，她有一个超级大的后盾，叫黛茜·斯塔克。 “我可以在你的家里为所欲为吗？”娜塔莎问黛茜。 “可以的。”黛茜一点头。 为此，托尼后来专程跟女儿进行谈话，就“不能溺爱大人”这个主题进行了深刻探讨。 “有时候，不能大人提什么要求你都答应。”老父亲语重心长，“要让他们用双手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托尔，比如娜塔莎。” 黛茜给托尔买东西，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托尔来到地球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陪黛茜去逛街。 都说男人陪女人逛街越逛越累，但陪有钱的小女生逛街就不是那么回事。 洛基嘲讽托尔道：“你吃软饭的样子真的很帅。” 托尔横眉竖目：“有种你别吃黛茜零食！” 谁也说服不了谁，偏偏黛茜还都很愿意满足他们的要求。 对娜塔莎也是一样。 “有求必应，就容易造成溺爱。”托尼严肃地道，“不利于大人的身心健康发展。” “那要怎么办呢？”黛茜问。 教育家托尼·斯塔克竖起一根手指：“要学会适当拒绝。” “好。”黛茜点点头，“我知道了，爸爸。” “很好。”托尼很满意，“那么我可以吃一根冰棒吗？” “不行，爸爸。”黛茜道，“我不能溺爱。” 思绪飘回此刻，托尼被娜塔莎笑笑地出言驱逐，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他不仅不要走，还要在黛茜的卧室里继续逗留。 “我要给我女儿晚安吻。”托尼道，“每一天都有，她已经习惯了。” “今天小娜阿姨已经给我一个晚安的吻。”黛茜道。 娜塔莎就看托尼一眼。 “难道有了她的就不需要我的吗？”托尼问。 黛茜并不是贪心的小孩，有一个亲亲已经很好，见爸爸神情坚定，想一想，道：“也要你的好吗？” 托尼就俯身过来，凑近小孩时，想到什么，开口问：“她亲在哪边脸？” 黛茜就点一点左边的脸颊。 做爸爸的伸手把小孩左边脸蛋抹了抹，才在黛茜右边脸蛋亲一口。 这种孩子气的行径，令成熟的娜塔莎嗤之以鼻。 “好了。”托尼道，“睡吧。” 黛茜给娜塔莎讲完神灯的故事，马上就要钻进被窝里睡觉，因为明天起床之后，她就要跟娜塔莎出去玩。 这次出去玩，并不要带上托尼。 “对，对。”托尼坐在沙发上，看着易容过的娜塔莎牵着黛茜的手，高高兴兴准备出门去，连连点头，“出去玩不需要带上爸爸，带上小娜阿姨就够了。” “你爸爸在吃醋。”娜塔莎跟黛茜咬耳朵。 黛茜转头就问：“爸爸，你是不是吃醋？” “我没有吃醋。”托尼道，“我一个人自由自在。” 黛茜就跑过来，要亲亲她的爸爸：“爸爸，我很爱你。” “我知道。”托尼道，“但这种时候，你对娜塔莎的爱就是会比对我的爱多一点。” “这让你感到生气吗？”黛茜问。 瞧着黛茜认真的表情，托尼那张刻意板起来逗小孩的脸就松垮起来，伸手一弹女儿的小辫子，道：“不。你能真诚地爱人，这让我很欣慰。” “哄好了吗？”娜塔莎在门口问。 黛茜就跑回去牵她的手，点点头道：“哄好了。” 小雏菊·斯塔克算是一个迷人精，围绕在小雏菊·斯塔克身边的也都是迷人精。 娜塔莎说别人不会爱她，但其实就算政府的通缉令出来，支持黑寡妇的人也不在少数。 一个人的魅力由内而外散发，想挡也挡不住。 黛茜每每跟娜塔莎出门，都会发现这一点。 虽然娜塔莎已经掩盖了她本来面目，换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但是在大公园里，她仍然很容易就在孩子堆里面闪耀。 一个永远不可能有孩子的人却很喜欢孩子，也很受孩子喜欢，大概是一种莫大的安慰，也是种莫大的讽刺。 娜塔莎不去想讽刺的那一面，她瞧着黛茜跟别人家的小朋友一起坐跷跷板，两个小孩都是那么可爱，心里就很柔软。 她光是站在那儿看黛茜玩的功夫，身边就聚集了两三个小孩。 小孩子本来不是要围绕娜塔莎，但当他们瞧见黛茜从跷跷板下来，跟娜塔莎讨论把板控制得又高又稳，娜塔莎很耐心也很乐意跟小孩一块儿讨论时，就不自觉要插两句话。 大人怀着一颗真诚友善的心，要踏入小孩子的世界，小孩子很容易就热情地敞开大门欢迎。 他们不仅要欢迎，还要叽叽呱呱，还要争夺大人的注意力。 “刚才升得好高好高！”黛茜兴高采烈地对娜塔莎道，“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小娜阿姨。” “是吗？”娜塔莎伸手擦掉黛茜鼻头一点点汗珠，“你很勇敢。” “我更勇敢！”旁边就有小男孩挤进来道，“上一次，我从跷跷板摔下来，都没有哭！” “那你也很勇敢。”娜塔莎笑着道。 一见她有回应，很快又挤进来一个小女孩，大声地道：“我也摔倒过！我的膝盖破了一个很大很大的伤口！” 她要娜塔莎去看她的膝盖。 “我还有更大的伤口！”小男孩道。 黛茜的麦被这个小男孩和这个小女孩抢了，于是再没能发言，整场下来，就看着他们两个在那里battle，从伤口到底有多大到天上到底有多少星星，争论不休，但必定每说一句话就要征求娜塔莎的赞同。 黛茜牵着娜塔莎的手，瞧着娜塔莎耐心地应答别人家的小孩，渐渐觉得她的小娜阿姨只剩了一只手在她这边，其余的身体部位，都切割给了别人。 黛茜的脸就鼓起来。 小女孩没有说过小男孩，败在小男孩的嘚啵嘚啵之下，怏怏地去跟其他小孩玩，留下小男孩一个人，还在跟娜塔莎说东道西。 这也就算了。 黛茜从婴儿开始就见证着他爸爸如何如何受欢迎，在钢铁侠的魅力笼罩之下学会收敛小孩子的独占欲，所以小男孩霸占着娜塔莎，黛茜还能在旁边鼓着脸蛋看。 但小男孩得寸进尺，居然开始学黛茜，管娜塔莎叫“小娜阿姨”。 是可忍，孰不可忍。 黛茜鼓着的脸蛋简直要炸开，憋一会儿，听着小男孩连续叫两三声“小娜阿姨”，上前一步，对小男孩道：“我很抱歉。” 小男孩跟娜塔莎说话被打断，停下来问黛茜：“你说什么？” “我很抱歉……”黛茜道。 “你为什么很抱歉？”小男孩继续问。 娜塔莎也疑惑，闭上嘴巴，等着听黛茜的下文。 “我很抱歉，可是小娜阿姨喜欢我比较多一点。”黛茜问。 “可是我跟小娜阿姨说很多话。”小男孩道，“她也会喜欢我。” 娜塔莎瞧着黛茜的小拳头放在身后攥了攥，黛茜居然也能够沉住气，跟小朋友讲道理。 “这是我的小娜阿姨，不是你的小娜阿姨。”黛茜道，“你可以给小娜阿姨念睡前故事，跟小娜阿姨一起睡吗？” “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人。”小男孩道。 “那你不可以叫小娜阿姨好吗？”黛茜问。 “为什么？”小男孩问。 黛茜从口袋里掏出牛奶糖来：“因为我给你一颗糖。” 小男孩不甘示弱，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给黛茜：“我给你两颗糖，我要叫小娜阿姨。” 黛茜掏出十颗糖，一股脑都塞到小男孩手里：“给你十颗糖，你要自己去玩。” 娜塔莎在旁边看着为她而产生的争夺战，正想小男孩会拿出多少颗糖来反抗黛茜，一抬眼就见小男孩把黛茜的糖都收下了：“成交。” 萍水相逢的喜欢，有十颗糖那么多，也值了。 娜塔莎哭笑不得，心里又有些甜蜜，弯腰把黛茜一抱：“怎么出门前才叫你爸爸不要吃醋，一转眼你就吃醋？” “我只是没有办法。”赢了这场拉锯战，黛茜还是气鼓鼓，“我很抱歉，因为我是一个不成熟的小孩子。” “好。”娜塔莎亲亲黛茜，“你不成熟，我也很喜欢。” 黛茜没有很强硬地吃醋，她还一开始就先跟小男孩道了歉的。 黛茜说自己不成熟，不过娜塔莎觉得，她这个用糖哄小孩的手法实在算是很成熟。 “这就叫智取。”黛茜道。 “噢？”娜塔莎问，“那么是谁教你这样智取？” 黛茜不假思索：“就是洛基嘛。” 478|第四百七十八章 有位名人说过, 林子大了到处都是鸟，幼儿园也一样。 学生多起来, 什么样的小孩子都有。 像谢尔顿这样头脑发达, 四肢简单的儿童比较特殊，不要说百里挑一, 一千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 但其他的, 像小杰克那样的英雄派, 德里克那样的校园一霸, 像米茜那样的八卦天后, 都各有各的特色, 同样爱好的人汇聚起来, 成为一个个志气相投的小团体。 其中, 有这么一个团体，他们既不合起伙来欺负人，也不一起谈论八卦, 更不会像海瑟的千金姐妹团一样周六日围在一起互相欣赏对方新得到的昂贵礼物, 而是全都神秘兮兮围绕着一个共同的名词活动：外星人。 幼儿园里也有外星人研究群体，听起来有些令人吃惊。 但在现如今外星人众多的地球，地球原住民从小开始研究那些从遥远星系搬迁过来的外星居民, 好像也很正常。 万事万物, 要先了解了才有充分的发言权。 孩子们于是积极地在研究外星生物。 小杰克最近也加入了幼儿园里的外星人研究会。 他的理想不是做个外星人专家，是做超级英雄，但以后做了超级英雄，难免队伍里会有那么一两个外星人——似乎是大势所趋, 所以他也要来研究研究。 何况，除了钢铁侠，小杰克也是很喜欢雷神的。 小杰克跑来，邀请黛茜也加入外星人研究会。 黛茜对外星人研究会不感兴趣，她自己就是外星人，下意识地感到心虚，把两只手背在身后，问：“为什么要参加？” “如果你参加，就不要你的会费。”小杰克道。 大人就是小孩成长路上最佳的模板，给小孩子展示出什么样子，小孩就会学出什么样子，任何一个小看了孩子模仿力的大人，最后都要被小豆丁们外形神髓兼具的模仿吓一大跳。 一个诞生于幼儿园土壤的研究会，居然也装模作样地收起会费来。 不过到底还处于幼儿园级别，会费是每个月五颗糖果，等到每月固定的日子，小朋友们约着一起出来研究外星人时，糖果就大家分着吃。 小杰克告诉黛茜，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免去会费的殊荣。 “那怎么不要我的？”黛茜问。 小杰克道：“因为你经常看见外星人。” 那倒是的。 光每个月固定到斯塔克家来蹭饭的外星人，就有那么两个。 为了那免去的会费，也为了看看小朋友们到底研究外星人研究出个什么成果，会不会发现自己就是外星人，黛茜暗暗心虚地跟在小杰克后头，成为了外星人研究会的会员。 不进会不知道，一进会吓一跳。 研究会会员集合的时候，黛茜发现谢尔顿也坐在座位上。 说是集合，其实就是大家一起坐在幼儿园的小花园里，点点人数，看研究会是不是又多了新的小伙伴。 黛茜还以为弄错，但她分明清楚地看见，要求举手数人头的时候，谢尔顿举起了他的手。 “谢尔顿。”黛茜跑到谢尔顿身边，惊奇地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在这里是一件很令你震惊的事情吗？”谢尔顿淡淡问。 当然很让人震惊。黛茜以为谢尔顿除了学习，对一切群体活动都不感兴趣。 “唔。”谢尔顿道，“萨特的确说过，‘他人即地狱’，但是有时候群体的力量并非无用。” “所以你也是对外星人很感兴趣吗？”黛茜问。 一旁的米茜道：“不，他觉得他自己就是外星人。” 谢尔顿·李·库珀不是没有做过这方面的设想。因为他从来都是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读得懂他的人，实在太少太少。 他知道克拉克·肯特的事迹，有时候会想，或许他也是外星人偷偷放在德克萨斯州的后裔。 这个设想后来被玛丽·库珀打破。 库珀太太拿出谢尔顿在医院的出生证明后，谢尔顿的外星人后裔梦就碎了。 黛茜暂时不关心谢尔顿是不是外星人，她这会儿对出现在小花园的米茜感到吃惊：“你也加入了吗，米茜？” “什么？”米茜问。 她很快反应过来，摆摆手：“我只是路过。” 米茜才不会加入什么外星人研究会，尤其谢尔顿也在里面。 “你最好的朋友也在这里。”谢尔顿凉凉道，“综上所述，不加入的你才是怪咖。” “你胡说！”米茜被谢尔顿气走。 哈皮载着托尼来接小孩的时候，得知黛茜加入了外星人研究会，笑得前仰后合。 “让黛茜进外星人研究会？”哈皮的笑声真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黛茜没有觉得这很好笑，不无担忧地问爸爸：“爸爸，要是小朋友知道我是外星人怎么办呢？” “到你幼儿园毕业，应该都发现不了。”托尼道，“要是发现了也没关系，我会处理。” 他叫女儿不必担忧，安安心心地在研究会里跟小朋友们一起研究外星人。 “研究出了成果，别忘记告诉我一声。”哈皮对黛茜道。 黛茜就点头：“我一定会告诉你，哈皮。” 哈皮笑完了，继续认真地开车，过一会儿，突然道：“其实严格算起来，我们黛茜在地球长大，已经能算半个地球原住民了。” “我愿意当一个地球人。”黛茜道，“和我的爸爸一样。” 幼儿园的外星人研究会倒是进行过几次研究活动。 周末的时候，大家聚在公园里，算算有十几个人，坐在铺着的野餐布上，认认真真探讨外星人。 “有蓝色的血，就是外星人！”一个小朋友道。 黛茜听了，低下头去，悄悄把自己的手看一看。 她记得自己的血应该不是蓝色的。 托尔的血也不是蓝色，他为正义而战战出了轻伤，回到复仇者基地包扎伤口时，黛茜就在旁边，清清楚楚看见他流下来的鼻血是红颜色的。 流鼻血好像不太威武，托尔很快抬手把鼻血擦得干干净净。 克拉克是黛茜的同族，他的血应该也不是蓝色。 黛茜还没有看过克拉克流血。 一个不会流血的神。 黛茜再一想，汽车人也是外星人，但他们根本连血都没有，更不用说那会是什么颜色。 可见凭血液来判断外星人，并不准确。 “力气很大，就是外星人！”另一个小朋友道。 这倒不完全是真的。 诚然，黛茜见过的外星人里，十个有九个力气都很大，但并不妨碍里头出一个物理攻击比较不发达的，遇到力量型敌人，只能背后偷袭，挥一挥小刀。 比如洛基。 面对第二个结论，黛茜也摇摇头。 “外星人，长得非常奇怪！”小朋友道。 氪星人和阿斯加德人就长得非常地球，如果没有亮眼的美貌，混迹在人群里，地球人也难发现。 黛茜还是摇摇头。 “说外星话的，就是外星人。”小杰克道。 真是个天才，说出了近似“有美国国籍就是美国人”的真理。 其实这也不一定，主要看是哪个国家的电影。 是在美国电影里，外星人就说美国话，在中国电影里，外星人就说中国话。 小朋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许久，谁也不能说服谁，最终想起来有黛茜这么一个活生生的资料库在跟前，就来问黛茜。 “你说。”小朋友问，“你最熟悉的外星人，有什么特点？” 黛茜捏着衣角，在小朋友的注视下压力很大地憋了一会儿，挤出来几个字：“吃很多……” 她可绝对没有说谎。 就有小朋友恍然大悟：“难怪我的妈妈说，东西越来越贵。” “也不是大家都吃很多。”黛茜摆摆手道。 她的解释没有被大家听进去，几句话的工夫里，话题已经从外星人是不是吃很多转移到要去看看真的外星人。 “真能看到吗？”小杰克兴奋地问。 最先开始要创立这个研究会的小朋友洋洋得意，点头道：“我爸爸说，下个周末有人请外星人来说话。” 准确地说，应该是访谈会。 有这么大胆子，敢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外星人不多，一下就激起小朋友的兴趣。 大家约着，要在下个周末让各自的爸爸妈妈带去看外星人。 黛茜肯定要去，她还约着谢尔顿一起去。 小杰克因为想看见钢铁侠，所以缠着黛茜，也加入了黛茜的队伍里。 能够亲眼看见活生生的外星人，真是让人激动。 “你说，会是哪个星球的外星人？”小杰克问黛茜。 黛茜也回答不上来。 “说不定，有很多外星人藏在人群里，也来偷看。”小杰克道，“就像万圣节，黛茜。鬼藏在人群里。” 他这句话，谁也没有在意。 在漫长的等待中，黛茜等来了开访谈会的星期六。 访谈会在一个大大的广场上，周围挤满了从各个地方来的外星人爱好者，说起来，访谈会应该是外星人交流会的其中一个环节，更多人是要来找同好，就像漫展，研究什么外星人的都有。 黛茜出发前，小黄人凯文问她是不是要去外星人交流会，如果是的话，也搭上他一同去。 “你也喜欢外星人吗？”黛茜问凯文。 “外星人？”凯文摇头，“不喜欢。” “那怎么要去？”黛茜问。 凯文含糊其辞，解释得不清不楚，但黛茜赶着出门，也就没有打破砂锅，载着凯文一块儿来了。 此时此刻，黛茜、谢尔顿和小杰克并排坐在一起，等着主持人呼唤出今天到场的外星人。 主持人发话之前，黛茜觉得身边好像少了什么，一转头，问爸爸：“凯文呢？” “什么？”托尼问。 黛茜东张西望，把头转来转去：“凯文怎么不见……” 她很快闭上嘴巴，因为下一秒，她就知道凯文究竟去了哪里。 在观众们热情的呼唤声中，后台欢快地跑出来一个穿草裙的嫩黄身影，呼啦啦坐在外星人的访谈位置上。 观众席里，托尼、黛茜和谢尔顿的脸色顿时都古怪起来。 “看！”小杰克道，“这外星人真眼熟！” “那不是外星人。”黛茜道，“是我们家的小黄人。” 小黄人可是在地球土生土长的，虽然不像人，也不至于成了个外星物种。 黛茜随即听见前排工作人员的悄悄话。 “这是真的外星人吗？” “我觉得不是。” “不是怎么找了他来，难道不是欺骗同好？” “也是没有办法。”工作人员轻轻叹一口气，“长得奇形怪状，还给两根香蕉就肯来的，也只有他一个。” “什么嘛。”黛茜也叹一口气，其实心里有些失望。 本来以为能够看见真的外星人，结果只看见一只小黄人。 在场所有外星人研究同好都不知道的是，在小氪星人叹气的同时，天上地下，有好几张嘴也在同时地叹气。 “什么嘛。”天空的云层里，雷神叹一口气。 “什么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人摘下了他的黑框眼镜。 “什么嘛。”路边的停车区域里，有辆无人驾驶的科迈罗悄悄开走。 小杰克说得没错，外星人也想来看看外星人。 不过没有真的外星人在公众面前大摇大摆出现，也不算一件特别糟糕的事情。 “人是一种好奇心和嫉妒心都很强的动物。”托尼对黛茜道，“越与众不同，越会成为众矢之的。生活在他乡的土地上，隐姓埋名或许是个保护自己的好办法。” 他也这样，保护着自己的女儿。 “好。”黛茜道，“我知道了，爸爸。” 不同于小孩子的过家家，在同一片土地上，有人把外星人研究工作进行得十分深入，还要往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向推进。 同一时刻，有位女秘书通过某个公司实验室的信息验证，缓缓踱步而入。 她看见她的上司用两根手指拈着试管，试管中盛着一片晶莹翠绿的碎片。 如此美丽，好像冷冻了的泪滴。 “这是什么，卢瑟先生？”她问。 欣赏碎片的那人转过来，举高了试管，对她微笑：“漂亮吗？” “这是氪星的礼物。” 479|第四百七十九章 黛茜的彩虹小马破了一个洞, 这让她感到很伤心。 说起来，黛茜和笨笨都有责任, 因为他们两个都在案发现场, 直接或者间接地导致了彩虹小马的破损。 黛茜觉得都是她不好，她不应该叫笨笨把彩虹小马从门口抛给她。 笨笨觉得是它的错, 它本来可以用更小的力气丢, 要是动作再轻一点儿、更轻一点儿, 小马就不会破个洞。 他们两个垂头丧气坐在玩具房的地板上, 都在进行深刻的反省。 但就算从天黑反省到天亮, 被扔到挂钩上、扯破了的彩虹小马也不会复原如初。 黛茜低着头, 用小手轻轻抚摸彩虹小马的伤口。 洞破在小马脑袋上的独角, 里头的棉花蓬蓬地冒出来, 就像小马顶着一坨轻盈而蓬松的积雪。 这可真不好看。 黛茜尝试着把棉花塞回去，可这个布偶真是货真价实，棉花的弹性很好, 塞进去又弹出来, 塞进去又弹出来，久而久之，不像在试图复原, 倒像在打地鼠。 “这怎么办呢？”黛茜问。 笨笨也不知道。 他沉默地出去了, 过一会儿折返，递给黛茜一张创可贴。 简直无济于事。 彩虹小马的角上贴了创可贴，棉花倒是堵在里头，但它看起来更丑了。 黛茜的心情雪上加霜。 “彩虹小马破了个洞？”娜塔莎问。 她还要在斯塔克家待几天才离开, 这几天，温蒂的工作比平时轻松许多，因为黛茜遇见问题，第一时间不是找她，是找娜塔莎。 娜塔莎这会儿正在打拳。 健身房里的沙包被打得砰砰作响，她一个拳头挥出去，能够听见风声。 看见黛茜抱着玩偶进来，娜塔莎停下拳头，摘掉拳击手套，顺带着再拿起毛巾抹一抹额头上的汗，问：“怎么了？” 她随后看见了黛茜展示出来的彩虹小马。 “真糟糕。”娜塔莎道。 “是的。”黛茜耷拉着脸蛋，“真糟糕。这怎么办呢，小娜阿姨？” “没关系。”娜塔莎弯下腰来，摸摸黛茜的头，“我想我们可以治好它。” 于是托尼从书房出来，想要找杯饮料喝，经过客厅，就看见娜塔莎坐在那儿，拿着彩虹小马密密缝。 娜塔莎的针线活算不上很好，她的手指磨出了茧，大概会让她在拈针时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笨拙，但她细心又耐心，愿意花上一个小时坐在那里帮黛茜缝一个布偶。 “你的小马怎么了？”托尼问。 黛茜原本认真盯着娜塔莎缝合的手，听见爸爸的声音，抬起头来，难过地道：“爸爸，我的小马弄坏了。” “那么娜塔莎能缝好吗？”托尼问。 娜塔莎也抬起头：“当然能。” “唔。”托尼转而问女儿，“娜塔莎帮你把小马缝好，能够让你心情好一点吗？” 黛茜想一想，轻轻地道：“可以，爸爸。” “那就好。”托尼道。 其实黛茜家里这么有钱，大可以直接换一个新的小马布偶，毫无瑕疵，还可以拥有市面上最新的款式。 后来，黛茜在幼儿园里把这件事情说给米茜听，米茜也是问她：“怎么不要买一个新的，你不喜欢新的吗？” “我喜欢。”黛茜道，“可是我只要本来的那个。” 多少个新的也代替不了日夜相伴的原来那一个。 托尼知道，娜塔莎也知道。 买一个新的可比缝补好旧的快多了，又方便，但是谁都没有说。 娜塔莎用的时间比想象中更短。 她平时虽然不动针线，但是胜在是个技能型选手，把彩虹小马的独角补了回去。 缝补过的布偶，看起来当然不可能跟原来一模一样，不过已经很不错，至少棉花不再冒出来，线条也算齐整。 “给。”娜塔莎把彩虹小马还给黛茜，“你觉得还满意吗？” “满意，小娜阿姨！”黛茜飞快地把彩虹小马接过来。 彩虹小马缝补好，黛茜却不像她自己想象中那么高兴。 她对娜塔莎的手艺没有半点儿挑剔，但瞧着怀里的小马，沮丧的情绪却像要在她心里扎根，挥之不去。 这一天，黛茜的话很少，晚上吃饭的时候，嘴里嚼着好吃的东西，也味同嚼蜡。 小雏菊·斯塔克要是觉得饭不香，那就说明心里面有事情。 托尼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往黛茜的餐盘里放多一片肉。 吃完晚饭，黛茜抱着她的小马在阳台上看星星。 “她感到不太开心了。”娜塔莎对托尼道。 托尼点点头：“我知道。不是你的问题。” 黛茜好像没什么不开心的理由。彩虹小马补好了，今晚的饭也很好吃，思来想去，想不出还能有什么让她不开心。 或许只是一时的小孩子脾气，没什么大不了。 托尼不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他缓缓散步到阳台，见黛茜回头来看，就道：“你好像有心事，斯塔克小姐。” “爸爸。”黛茜瞧着她的爸爸，叹出一口气来，“我的心里有一点糟糕。” “是产生了烦恼吗？”托尼问。 “是的。”黛茜道，“是有一些烦恼。” “那我愿意听一听。”托尼道。 “爸爸，这是不应该的吗？”黛茜问。 “什么不应该？” “我的小马变好了，可是我的心里还是很糟糕。”黛茜抚摸抚摸小马的独角，“这就是不对吗？” “是什么人告诉你这样不对？”托尼问。 “我听见海瑟的妈妈对海瑟说。”黛茜道。 黛茜曾经有一次去海瑟家里，看见海瑟哭了。 在客人面前哭是很丢脸的事情，所以海瑟在她的房间里躲了很久，黛茜只能跟安吉拉她们一块儿在客厅里吃点心，吃到第三盘点心时，海瑟才出来。 黛茜知道海瑟为什么哭。 海瑟对她的妈妈说，她心里感到很不高兴。 海瑟的妈妈很繁忙，从忙里抽出空来，问海瑟：“什么让你不高兴？你有最漂亮的衣服，最昂贵的玩具，所有的佣人都为你服务，亲爱的，我实在想不出来什么让你不高兴。” “可是妈妈，我还是高兴不起来。”海瑟道。 “宝贝。”海瑟的妈妈就说，“你或许要学着区分贪心和不高兴。我下次会亲自教你，好吗？” 海瑟的妈妈说，在一切都没有出错的时候，还感到不高兴，那就是贪心。 对小孩子解释是贪心，在大人的世界里通俗的说法叫矫情。 “你觉得是贪心吗，爸爸？”黛茜问。 “说实话，我不觉得。”托尼道，“我觉得应该还是哪里出了错，你的情绪才会低落。” “你觉得你可以做些什么，让自己高兴起来？”他问。 “我想要跟你说话，爸爸。”黛茜道。 托尼欣然点头：“好。说什么呢？” “我的小马不跟以前一模一样了。”黛茜道，“小娜阿姨补好它的角，可是跟以前不能完全一样。” “是它变丑，让你感到伤心吗？”托尼问。 “不是。”黛茜嘴巴一瘪，积攒了一下午的低落情绪好像一下子涌上来，令她有些忍不住，“是我弄坏了小马，昨天还是好好的，今天坏了，回不到原来了。” 镜子打碎可以粘回去，但是粘回去的镜子也不是原来那一块了。 黛茜对于这份不完整，久久不能释怀，又不知道怎么表达这种不能释怀，憋得难受，现在磕磕绊绊形容出来，仿佛扭动情绪水龙头，扑在爸爸怀里哇一声哭出来。 “好。”托尼低声道，“我知道了。” 海瑟当时也是这样哭。 海瑟听见妈妈一番关于贪心的解释，也像黛茜这样哭出来，妈妈问她究竟在哭什么，海瑟一边哭一边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 然后海瑟的妈妈说：“让司机带你再去挑喜欢的玩具，好吗？” “不是玩具！”海瑟道，“跟玩具没关系！” 两个孩子的哭声隔着失控交汇了，但黛茜停下眼泪时，心里却好受很多。 “感觉好一点吗？”托尼问。 “好一点，爸爸。”黛茜道。 “不完美是让人感到很遗憾。”托尼看着沾了黛茜眼泪的彩虹小马，“但是这个伤疤，让它比任何一只小马都独特。被钩子划破是它的冒险，缝补的痕迹就是它的勋章。” “勋章？”黛茜仰起头来问。 她眼眶还湿润，眼睛里却突然有光。 “对。”托尼道，“它有着其他小马都没有的难得经历。难道不值得为它高兴吗？” 黛茜破涕为笑：“这只是一个特别的勋章！” “不错。”托尼道，“如果你还愿意赏光，一起去喝杯甜蜜蜜的牛奶怎么样？” “我愿意！”黛茜道。 她喝牛奶的时候，就把小马放在旁边。 别人不为洒了的牛奶哭泣，黛茜现在也不为不再完美的牛奶哭泣了。 “你是个好爸爸。”这天晚上，黛茜入睡后，娜塔莎跟托尼在家庭酒吧喝酒，娜塔莎晃荡晃荡酒杯，吐出来这么一句。 “现在才发现。”托尼道，“你该去检查眼睛。” “换了别人，大概会想，小小的问题，没什么好伤心的。”娜塔莎道，“毕竟是孩子。” “我又不是神，不能凭一己之见去否定别人的感情，就算小孩子也不能。”托尼道，“她觉得不是小问题，那就不是小问题。不要否定，也不要指责。” 睡觉前，黛茜要轻轻地亲一口爸爸的脸。 “爸爸，谢谢你帮助我。”黛茜道，“帮助我的小问题。” 海瑟不高兴，是因为她的妈妈没有履行承诺，陪她去买喜欢的玩具，海瑟的妈妈说这算什么，请人买了十个玩具回来补偿给海瑟。 但海瑟觉得，不是玩具多少的问题。 这里头的缘由，海瑟的妈妈至今也没想明白。 480|第四百八十章 今天是个好天气。 夏风和畅, 沙沙作响，坐在家里吹着空调吃冰, 生活乐无边。 黛茜舀一勺草莓冰, 快乐地放进嘴巴里。 一大勺冰真是对口腔的极大考验，冰沙与牙齿触碰的酸爽, 令黛茜一下子缩起脖子。 可那股酸爽劲儿过去之后, 她还是把冰沙咬得沙沙响。 “爸爸什么时候才要回来？”黛茜问温蒂。 温蒂摘下做家务时戴在头上的头巾, 看了一眼时间, 道：“应该要回来了。先生出门之前说过中午回来吃饭。” 不知道是哪位客户这样醉心工作, 把见面谈生意的时间放在双休日。 两天的双休日对于工作一族神圣不可侵犯, 谁也不能够剥夺这神圣的休息权利。 但托尼说“谈成了可以赚一大笔钱”, 他就出门去。 这就是他, 托尼·斯塔克，一个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家庭付出一切的男人。 “也没那么伟大啦。”哈皮道。 董事长之所以愿意抛开休息时间前去, 是因为那位客户说只要能跟钢铁侠合一张影, 就能达成跟斯塔克工业的合作。 托尼不差钱，但不至于跟钱过不去。 毕竟再超级的英雄，他也是要吃饭的, 更何况家里还养着一个非常能吃饭的女儿。 “我是沉重的负担吗？”黛茜也曾经为她出了名的好胃口反省过。 她只是一个小孩子, 但是可以跟爸爸吃得一样多，在爸爸缩食控制体重的时候，她能吃得比爸爸更多。 “你不是负担。”托尼道，“你是馈赠。” 老父亲说话算话, 在午饭开饭前半个小时回到家，顺便带回来一个客户的馈赠。 黛茜等在客厅里，听见说爸爸回来了，高兴地飞奔出去迎接。 她很快看见迎面走来的爸爸，还看见跟在爸爸身后，拿着硕大礼物盒的哈皮。 “爸爸。”黛茜跑过去，帮爸爸把外套接在怀里，问，“有没有赚到钱？” “出马的是我，赚不到钱才奇怪，斯塔克小姐。”托尼道，“客户非常热情，签合同也很爽快。” 其实对方本来就打算跟斯塔克工业合作，合影只是附加条件，彼此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挑破。 大人也可以有英雄崇拜。说不定，大人比小孩更需要英雄崇拜。 “那是什么？”黛茜问。 她把爸爸的西装外套顶在脑袋上，像披着一条长长的头巾。 黛茜问的是哈皮拿在手里的大盒子。 这盒子真沉，哈皮不得不用两只手端着，就像餐厅里上菜的服务生。 “是客户送的礼物。”托尼道。 那位客户忒热情，一定要托尼收下，说是从知名产地千里迢迢弄过来的，好吃得不得了。 黛茜听见一个好吃，耳朵就竖起来。 “我也可以吃吗？”她问爸爸。 “唔。”托尼道，“要先看过东西才知道可以不可以。” 礼物包裹得太严实，除了客户，没人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会面的地方有着层层安检程序，有层层机器扫描，倒不必担心不安全。 黛茜征求得爸爸的同意，去拿了剪刀来，要在吃饭前拆开礼物看看。 “你希望里面是什么？”哈皮问黛茜。 黛茜也掂一掂礼物盒子的重量，觉得里头真是沉甸甸的情谊，想一想，回答道：“西瓜很好。” “西瓜超市里就有卖。”哈皮道，“至于这么隆重吗？” 那也不一定，万一说是特别好吃的品种呢？ “可能是彩色西瓜。”黛茜道。 托尼喝了一杯水，回到客厅来看见黛茜跟哈皮兴致勃勃在开礼物，也凑过来看。 礼物盒子打开了，但大家并没能第一时间瞧见礼物的真面目，因为礼盒之内，还有好几层纸和泡沫，把礼物封得严严实实。 “至于吗？”哈皮道，“这是个吃的，又不是个雷。” 他毫不在意，伸手简单粗暴地把外头的纸哗啦扯开。 像掀飞一片天—— 大幅包装舒展，里头那物的气味扑鼻而来时，哈皮一瞬间顿悟了：这个包装里藏的的确不是雷。 但它的威力，绝对胜过他生平见过的所有雷。 如果气味有形态，那么瞬间大范围发散开来的，应该是一片烟黄的雾。 这生命不能承受之味，令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尤其大斯塔克和小斯塔克，眼睛本来就很大，这下瞪得，亮晶晶的眼珠子几乎要跳出眼眶外。 “啊……”受害最深的哈皮道，“捂住口鼻！” 深厚的亲情，在此时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托尼第一反应，是伸着手去捂住黛茜的鼻子，而黛茜的第一反应，是要飞起来帮爸爸捂住鼻子。 结果父女两个的手在半空中碰撞，谁也没有捂到谁的鼻子。 “事实证明。”已经保护好口鼻的哈皮道，“孤家寡人或许能够存活得更久。” 令斯塔克一家骤然变色的罪魁祸首，从头到尾都非常无辜，安安静静地躺在客厅桌子上，独自美丽。 这个有着海胆的刺头、树皮的颜色、令人晕厥的气味的食物，居然也能经过层层检验。 “这是什么，爸爸？”黛茜问。 “这是——”托尼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道，“榴莲。” 榴莲。 一种从未出现在斯塔克家的水果，也许是前世有缘，几经辗转，还是与斯塔克家命里相逢。 这不知道是要造多少孽才能积攒下来的孽缘，现在到了偿还的时候了。 “什么前世。”托尼道，“科学家不相信前世。” 那位送榴莲给托尼的热情客户在介绍礼物时说：“对于喜欢它的人来说，它就是天堂，对于补喜欢它的人来说，它就是地狱。” 那么托尼现在就感觉自己在地狱里。 “怎么科学家不相信前世却相信天堂地狱吗？”哈皮幽幽道。 榴莲，被郑重其事地封了回去。 被认命封住它的是哈皮，哈皮对此表示可以说脏话吗如果不能那他无话可说。 今天吃午饭时，托尼和黛茜的饭量都大大减少。 榴莲的体味多么勾魂摄魄！一旦闻过，永远都不能忘怀。 看来斯塔克家没一个人拥有欣赏榴莲的鼻子，大家都对拜访在客厅里的大家伙敬而远之。 鲍勃听说家里有了一个爆炸头水果，高兴地上来看，结果当场被气味熏倒，是躺在担架上，被抬到地底去的。 这样一个东西摆在家里，好像一个永远都不会被破解的困扰。 “要不……”温蒂道，“丢了吧？” 托尼也是这么想。 虽然这样很浪费，虽然这是客户的拳拳心意，虽然对于别人来说，榴莲可能是天堂一样美好的水果…… 董事长脑中回荡着许多“虽然”的时候，奇异博士打电话来。 托尼接起：“史蒂芬，找我什么事？” 其实史蒂芬也没什么事，他就是探测到覆盖在纽约地界上的魔法罩有些轻微波动，让托尼提高一点警惕。 “不过应该没什么事。”史蒂芬道，“我挂了。” “好。”托尼道。 即将按下挂机键时，他看到放在桌上的大礼盒。 一定是前世特别的缘分，才会让他心中一动。 “等等。”托尼道，“史蒂芬，我有个东西给你。” 榴莲就这么给了出去，和平地，友好地，带点欺骗性的。 毕竟托尼没有明确告诉史蒂芬那是什么东西。 但榴莲的离开，还是让整个斯塔克家都精神一振。 为了庆祝送出这个天堂水果，今天的晚餐就吃披萨。 然而，高兴得太早，往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现实本来就是反转再反转，但现实同时又是个圆，多次反转的后果，就是回到原点。 第二天，班纳博士兴冲冲地来斯塔克家玩。 “嘿，托尼。”他一开门，就道，“我有个东西，要和你一起分享。” 谢天谢地，他这次终于没有带来海产品。 还有什么比班纳博士带来一堆海产品更糟心的消息吗？ 有。 托尼热情地出来迎接他的高智商朋友，笑容挂在脸上，但当他瞧见班纳捧着那个熟悉的、昨天才见过的、里面装着榴莲的礼物盒进来时，笑容就滑落到了脚踝。 这一瞬，天崩地裂，裂出的缝隙拼凑出一句话：苍天饶过谁。 “来。”托尼恢复冷静，把班纳请到客厅就坐，淡淡道，“请坐。” “噢。”班纳道，“谢谢你。” “你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托尼问。 班纳就摇头：“还不知道。但显然这里面的东西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刚好我今天到黛茜经常去的广场买点东西，想起来干脆跟你们一起吃。” 他仔细观察着托尼的微表情：“怎么，这个礼物不对劲吗？” “不。”托尼道，“没有。” “我想知道。”他顿一顿，又问，“这个东西是怎么到了你手上？” “？”班纳狐疑地，“是托尔给的。” “噢。”托尼道。 他微笑起来。 这微笑在钢铁侠帅气成熟的脸上丝毫不违和，但班纳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感觉后背飕飕地凉。 托尔随即被请到了斯塔克家。 当今社会，通讯发达起来，要联系一个在其他星球的神似乎也不那么困难，只要向天空大声呼喊彩虹桥守护者海姆达尔的名字，海姆达尔就会把消息传达给托尔。 当然，最好不要在人群密集处进行这样的通讯，很容易丢脸。 托尔和洛基来到斯塔克家，托尼问托尔转送给班纳的礼物又是哪里来的。 托尔三缄其口，奈何他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弟弟，越是捂住嘴巴不让说，越是要大声说出来，让全世界都知道。 洛基回答得很爽快：“是史蒂芬·斯特兰奇给他的。” 这种建立在哥哥痛苦之上的快乐，用十吨黄金也难换。 于是史蒂芬也被请到了斯塔克家。 见了面，又看见摆在桌子上的礼物盒，发生什么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好几双眼睛互相看着，都能看见彼此的心虚。 没想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连相识多年的人也会相互算计，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托尼道。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啊？”史蒂芬抱臂看着托尼。 “我以为你会喜欢。”托尼道。 “我以为托尔会喜欢。”史蒂芬道。 “我以为班纳会喜欢。”托尔道。 “那到底是什么啊？”唯一不明真相的班纳非常茫然。 没想到他已经回到地球很久，还是常常不能跟上大家的话题。班纳博士感到有被针对。 然后他去打开盒子。 这下，班纳也不喜欢了。 几位超级英雄，外带一位身份比较尴尬的法师，外带一位小朋友，围绕着桌子上阴魂不散的榴莲，沉默不语。 一天不见，榴莲的气味更加浓烈，再闻个十分钟就能晕倒。 “你打算怎么处理？”史蒂芬问托尼。 “你觉得我打算怎么处理？”托尼道，“鉴于我们这么不团结，互相踢皮球，我觉得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吃它一口。” “你吃我就吃。”史蒂芬道。 托尼看看托尔：“托尔吃我就吃。” 托尔看看准备脚底抹油的洛基：“洛基吃我就吃。” 洛基看着班纳，突然一咬牙，觉得报仇的时候终于来临：“他吃我就吃。” 班纳看来看去，没别人可看，最后只能望着黛茜：“对不住了。” 黛茜眼里就含了泪水。 “有没有搞错，你连小孩都不放过。”雷神道。 “我有什么办法？！”班纳道，“那好，史蒂芬吃我就吃。” 坑来坑去，最后还是坑了自己。 黛茜因为还小，还有光明灿烂的未来在等着她，免于品尝危险水果。 剩下的人，都带着一种慷慨就义的悲愤，围坐在桌子四周。 “把你那小刀拿出来切水果。”托尔对洛基道。 洛基一抬下巴：“除非我死。” “好。”托尔道，“那史蒂芬来。” “为什么是我来？”史蒂芬问。 “因为你用魔法剥开，不会弄到手。” 此话有理。 于是在众人屏息凝气的注视中，史蒂芬用他那双曾经替病人开刀的手，利落地打开了榴莲。 看见果肉那一瞬间，气味爆炸开来。 所有人都是一颤。 在彼此的深深凝视中，凭着多年的默契，每个人都读懂了对方的心声。 他们不约而同伸出手来，握在一起，随后缓缓起身—— 以逃命的速度逃出了别墅。 鲍勃从下面上来，一边走一边道：“爸爸，黛茜，我已经不害怕那个可怕味道……” 他进入客厅，猝不及防，十倍浓度的可怕味道噩梦一般蹿入鼻腔。 “啊！”鲍勃以一种中毒了的表情，连连后退，“啊！” 为时已晚。 小黄人再度昏倒了。 481|第四百八十一章 谢尔顿·李·库珀是一个矛盾体。 他相信科学, 但同时也喜欢超级英雄。那些在天上飞的、海里游的、眼睛放激光的、一拳打扁摩天大楼的，怎么想都是怪力乱神, 他居然也平静而毫无抵抗地接受。 “班纳博士不是受了魔鬼的蛊惑才变成浩克。”谢尔顿道, “他是受了伽马射线的影响，这很科学。” “美国队长被注射了超级血清, 身体机能才会大大高于常人。”谢尔顿道, “这也很科学。” “至于钢铁侠, 他那身装甲是他自己用科学技术做的。”谢尔顿道, “体现了科技的进步, 科学得不能再科学。” “那变种人呢？”米茜问他。 “基因研究已经发现变种人是由于基因变异才有各种各样的特异功能。”谢尔顿道, “你说呢？” 米茜并不服输：“那奇异博士可是用魔法。” “你看着是魔法, 但说不定只是某种量子的移动方法。”谢尔顿道, “人们不了解，才称之为魔法。” 话全让他说尽了，还让别人说什么。 “为什么是量子？”米茜问。 “因为遇事不决, 量子力学。”谢尔顿道。 “那超人呢？”米茜又问。 谢尔顿烦不胜烦, 已经用眼睛瞪了米茜好几次：“他是外星人，体质跟地球人不一样。” “好吧。”米茜道。 她也不是诚心想要了解超级英雄的存在算不算科学，只是单纯想要干扰谢尔顿看书, 问完的问题转眼就忘, 背过身去看她的女生漫画。 谢尔顿长出一口气，抱着他的大部头，要再一次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 结果才看一页，米茜又回过头来。 “你说。”米茜问, “生活在异能人身边，是什么感觉？” “你之前不是去过斯塔克家吗？”谢尔顿问。 “可是黛茜的爸爸也是普通人。”米茜道，“他只是比较聪明，比较有钱。没有特异能力。” 那倒也是。 “我要是认识一个有超能力的人，那该多好啊。”米茜道，“如果他会用冰，我就能天天吃上冰沙。如果他会用火，我就用来烤肉。如果他会飞，我就要他带我去天上。” “你倒是非常贯彻人人为我的原则。”谢尔顿道。 米茜没有听出来这是嘲讽，得意洋洋地道：“那是。” 米茜·库珀不知道，她跟个超级能力者已经一起上了两年的幼儿园了。 由此可见，黛茜虽然年纪小，但是隐藏身份的工作做得十分缜密，加上有托尼的配合，一直没被小朋友发现异常。 连超级聪明的谢尔顿也没有看出来。 平心而论，谢尔顿并不相信黛茜·斯塔克是个超能力小孩。 倒不完全因为黛茜隐藏得很好，还因为谢尔顿觉得他这么聪明，要是超能力者在身边，他一定马上就发现。 现实总是啪啪打脸。 黛茜其实曾经想过，要告诉谢尔顿她是一个氪星人。 对此，托尼并不赞同。 “等你长得足够大，能够承担责任，能够保护自己，完全有这个自由选择要不要把秘密告诉人、告诉什么人。”托尼道，“但是现在还不行。” “谢尔顿不会伤害我，爸爸。”黛茜道，“米茜也是不会。” “我当然相信他们不会伤害你，他们是你的好朋友。”托尼道，“但是越多耳朵听过的秘密，泄露的可能性就越大。你还很小，我有些担心。” “爸爸，你不要担心。”黛茜道。 她认真地思考思考爸爸说的话，最后下了决定：“爸爸，那等我长大了，我再告诉谢尔顿和米茜，好吗？” “好。”托尼道，“多谢你采纳我的建议。” 如此这般，谢尔顿就不知道，每天坐在他身旁的黛茜是个外星人。 黛茜有哪一点像外星人呢？她长得很地球，说话很地球，行事风格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地球小孩，除了超级有钱、超级阳光、超级可爱之外，没让人看出来还有哪里“超级”。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在谢尔顿的记忆里，有一天他永远不会忘记。 事实上，从他记事以来的每一天他都不会忘记，只是那个命运之日，在记忆中的分量，比其他天都要更重、更重，每次回忆起来，都让小男孩天旋地转，仿佛大脑里经历了成百上千次宇宙大爆炸。 那一天一开始，跟其他普通的日子没什么两样。 所有大事来临的日子，跟其他日子都没什么两样，它只是悄无声息潜入，要等所有人都放下戒心，才终于天崩地裂。 谢尔顿和米茜应邀去黛茜家里玩。 本来说好是前一天来的，结果昨天下了超级大的一场暴雨，电闪雷鸣，那阵势之大，都要让人以为是托尔在云层里拯救世界。 等到雨停，已经是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黛茜和米茜已经通过电话，把玩耍的日子推迟到今天来。 谢尔顿和米茜都已经对斯塔克家很熟悉，尽管有时候，还是会在斯塔克家里迷路。 “只有大房子才会让人迷路嘛！”米茜道，“不迷路，不算大房子。” 黛茜去库珀家玩，库珀家双胞胎来斯塔克家玩，这叫有来有去，加深感情。 谢尔顿到斯塔克家一向都是跟托尼加深感情。 托尼允许谢尔顿翻看他书房里的书，并不怕小孩子乱动。 何况，这个要看书的人是谢尔顿，光听他的名字，就叫人安心。 谢尔顿非但不会把书搞坏，有时候看完了，还会强迫症发作帮托尼整理整理书架。 不巧，今天托尼出去了。 “因为爸爸要工作。”黛茜道。 托尼出门之前，邀请双胞胎在他的家里吃晚饭。 “我问过你们的爸爸。”托尼道，“他说可以。吃完饭之后我会请哈皮载你们回去。” “是坐豪华加长的车吗？”米茜问。 托尼道：“不错。” “欧耶！”米茜就高兴地接受托尼的晚餐邀请。 托尼说他会在晚饭前回来，并且带回一些孩子们喜欢吃的小点心。 “要大大的泡芙，爸爸。”黛茜道。 “好，好。”托尼站在门口，抱起女儿亲一亲，道，“你们在家里要小心水火电，能做到吗？” 三个小孩都点头，大声地道：“能！” 托尼也点点头，转身走了。 上车的时候他想，家里小孩子多起来，也是挺热闹。 当然，小黄人不算在小孩子那一列里——他们是小恶魔。 托尼出门，谢尔顿就没有灵魂交流对象，于是坐在客厅里看书。 温蒂端点心给他，他彬彬有礼地点头道谢。 米茜拉着黛茜，要出去外面玩。 今天的太阳很好，地已经干了大半，又有风，在外面玩很舒服。 “要在外面过家家，好吗？”米茜问黛茜。 她要和黛茜玩野餐游戏。 黛茜很愿意玩野餐游戏，进家里，把野餐布、玩具食材和玩具烹饪工具都搬出来，嚯，好大一箱。 笨笨还帮着黛茜搬了东西，米茜瞧着举重若轻的机械手臂，啧啧称奇。 “我家里要是有一个笨笨，我的妈妈就不会很辛苦。”米茜道。 黛茜很感动地：“米茜，你真好。” 米茜很疑惑：“为什么真好？我家里又没有，所以我的妈妈还是很辛苦。” 真是让人煽情不起来。 温蒂在落地窗前看着两个小孩子玩耍，笨笨也在那里陪着黛茜，她心里比较放心，就收了目光，转身去问谢尔顿：“你怎么不跟她们一起出去玩，谢尔顿？” “她们两个是光的孩子。”谢尔顿淡淡道，“我不是，我是吸血鬼的孩子。” 温蒂道：“啊……” “而且她们两个过家家，一般都没我的位置。”谢尔顿道。 “好。”温蒂道，“那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饮料要吗？” “给我一杯茶，谢谢你。”谢尔顿道。 在饮料上的品味也有些老头，温蒂想。 然后她就听见谢尔顿补充道：“多放糖。” 温蒂笑笑，转身去了厨房。 谢尔顿正在看书，突然听见走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是米茜跑进来。 “你干什么？”谢尔顿问。 “黛茜忘记拿玩具盘子还有刀叉。”米茜道，“我帮她拿。” “你知道在哪里吗？”谢尔顿问。 米茜一挥手：“她早就告诉我了嘛！” 她咚咚咚地又跑到黛茜的玩具房去。 结果没一会儿，管家告诉谢尔顿，说他的姐姐在找他。 谢尔顿面无表情，去了玩具房，看见米茜在翻箱倒柜。 “你不是说知道在哪里吗？”他问。 “黛茜说在箱子里。”米茜道，“可是她有好多个箱子！” 她派遣谢尔顿出去问问黛茜，究竟玩具餐具在哪个箱子里。 谢尔顿本来不想去，但是米茜用丢掉他的火车来胁迫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谢尔顿只能慢吞吞地往门外走。 黛茜还在树下等着米茜。 昨天下了大雨，暴雨把大树的树枝压得很弯，因为枝叶茂盛的缘故，黛茜和米茜都没发现脑袋上的枝干已经断裂了一半。 现在黛茜头顶上粗壮的枝干摇摇欲坠，眼看要落下来。 那么粗——跟碗口一样粗，砸下来脑袋也别想要了。 谢尔顿从走廊走到门口，刚一抬头，就瞧见那不堪重负的大树枝咔嚓一下断掉，直直坠落。 而黛茜就在底下。 千钧一发之际，连喊都来不及喊出声。 眼看黛茜要被重重的树枝砸扁，谢尔顿下意识往前奔跑，结果下一秒，他就看见黛茜抬起手。 黛茜连看也不用看——事实上，枝干断裂的声音很大，不用看也知道有重物从天而降——一抬手，轻轻松松把要掉在头上的大树枝往后一拍。 这动作轻描淡写，做起来一气呵成，无比流畅，好像只是轻轻拍飞一朵飘飞的蒲公英。 但那大树枝呼啦一下，竟然被黛茜一手就拍到了树林深处，落地的时候，还裂成两半。 落地的一幕，谢尔顿没看见。 那呼啸而去的绿影，要是能开口说话，一定拖着凄厉的长音：“夭——寿——啦——” 黛茜毫发无损，甚至还能够继续摆弄她的过家家玩具，继续等待着找盘子已经找了很久的米茜。 “米茜怎么这么慢？”她问笨笨。 大树枝落下时，笨笨的动作还没黛茜快，现在它只能茫然地摇摇头。 可站在门里、目睹了一切的谢尔顿却经历了他尚短暂的前半生里、最猛烈的一次心灵地震。 地动山摇、摧枯拉朽都不足以形容。 此时此刻，谢尔顿·李·库珀耳边只回荡着一个强有力的拟声词：BOOM！ 他站在那里，目瞪口呆，身体僵直，说不出话来。 发现黛茜秘密的这一刻，他的世界，陨石撞了地球，恐龙四处奔逃，生命来了一次彻底而深刻的大变革。 482|第四百八十二章 黛茜最近发现她的幼儿园生活有了一点变化。 准确来说, 是幼儿园生活里谢尔顿那部分产生了变化。 明明昨天他到她家里玩的时候还好好的，到晚上, 人就不对劲。 托尼从外面回来, 给孩子们带了好吃的大甜甜圈，黛茜跟米茜都高兴地凑过去, 只有谢尔顿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 像一个有体温的复活岛雕像。 “谢尔顿。”黛茜疑惑地, “你怎么不要吃甜甜圈？” 谢尔顿瞧着她, 沉默地摇摇头。 这天上也没打雷, 别墅也有避雷针, 怎么谢尔顿就是一副遭雷劈的样子。 就连回到家的托尼也没能对谢尔顿产生诱惑。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 谢尔顿的餐盘没怎么动过。他假装在吃东西，其实是透过叉子的缝隙，在偷偷看吃饭的黛茜。 西蓝花, 黛茜大口大口吃, 小牛肉，黛茜大口大口吃，柳橙汁, 黛茜大口大口喝, 跟平时吃饭没什么两样。 托尼注意到了暗中观察的谢尔顿，毕竟用叉子挡在眼睛前面的动作实在太欲盖弥彰，想装作没发现都不能。 但老父亲什么也没说，继续吃他的饭, 中途还给孩子们添了一回菜。 米茜在旁边吃得毫不斯文，奶油炖菜她很爱，开心地吃很多口，那情态就像滚泥潭的欢快小猪，破折号，在谢尔顿看来。 而黛茜根本没发现谢尔顿在偷看，她吃得也很快乐。 能每天都吃到好吃的东西，实在是让人有幸福感。 吃完晚饭，托尼请哈皮把库珀家的双胞胎送回家去。在挥手告别的时候，做爸爸的发现，谢尔顿的目光还是一直放在自己女儿身上，欲言又止，意味深长。 他眉梢一挑，到底是个刷了四年经验的家长，已经很有耐心和本领，心里得出些结论，不动声色，没有挑明谢尔顿这表现之下的本质。 其实也难得。谢尔顿平时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做什么事情都很平静，居然也有这样呆若木鸡、魂不守舍的时候。 送走库珀家的双胞胎，托尼跟黛茜来了一次短暂的座谈。 “为什么要谈话，爸爸？”黛茜抱着玩具问。 这样郑重其事的谈话，一般发生在托尼有事情叮嘱，或者黛茜做了错事的时候。 黛茜当然没有做错事，那就是前者。 但托尼说，今天没有什么东西要教，只是爸爸跟小孩之间简单的谈话。 “好。”黛茜乖乖地在沙发上坐得笔直，“你说吧，爸爸。” “你还记得小杰克以前说爱你，要你做他的女朋友吗？”托尼问。 “记得。”黛茜道。 “但是后来你们都发现不是喜欢彼此。”托尼道。 “对。”黛茜点头，“因为小杰克只是爱你。” 钢铁侠一噎，咳嗽一声，道：“这不是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 “重点是——”托尼瞧着女儿脸上天真可爱的神情，斟酌斟酌，“如果谢尔顿说爱你，你做他女朋友吗？” “不的。”黛茜不假思索，摇起头来。 “为什么？”托尼问。 “因为我不是爱因斯坦。”黛茜道。 “跟爱因斯坦有什么关系？” 黛茜就告诉爸爸：“因为谢尔顿说，他只爱爱因斯坦。” “噢……”托尼深思起来。 “怎么要问这个，爸爸？”黛茜好奇道。 这实在是让家长不知从何开始解释。 要说谢尔顿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不像喜欢小女生，但不像里又有几分相似，要说像吧——那可是谢尔顿耶！ 托尼其实也没有百分之百把握谢尔顿想的到底是不是他认为的那么回事，不过看黛茜这样的反应，顿时觉得可以放心，面对女儿的提问，淡淡道：“没什么，八卦一下。” 黛茜笑出来：“爸爸就是很八卦。” 托尼平时从来不八卦。 从来不八卦的人八卦起来，真是让小孩发笑。 黛茜半点儿不知道爸爸的复杂心思，也不知道谢尔顿的复杂心思，然而星期一去幼儿园上学时，就算她不知道，也隐隐约约感觉出谢尔顿跟平常不同。 他居然没有看书。 他居然到户外来了！ 索菲娅瞧着在广阔前院活动的孩子们，总觉得今天好像哪里怪怪，定睛一看，看见在院中漫步的谢尔顿，顿时十分震惊。 更让她震惊的是，谢尔顿不是走两步路就回教室去，而是在外面走了很久。 “这——”索菲娅失声，“人间奇迹——” 人间奇迹谢尔顿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人间奇迹，他只是心无旁骛地在观察活动中的黛茜·斯塔克。 这个在上学期间几乎朝夕相处的朋友，居然瞒过了他的一双眼睛。 黛茜是有超能力的小孩！ 这个发现，让谢尔顿在家里辗转反侧。 他以为自己的情感很简单，无非是喜怒哀乐轮着来，每次都只有一种单调颜色，现在却体会到了五味杂陈。 谢尔顿的一小步，就是人类的一大步。 黛茜的一小步，可能是人类的一光年。 谢尔顿倒不生气，他就是震惊。震惊之余，还好奇，要知道黛茜究竟是哪样的超能力者，她是谁，从哪来，要到哪里去。 解决了这三个问题，或许能够为哲学界做一大贡献。 未来的科学家谢尔顿在暗中观察。 他连着观察了两天，发现黛茜在没遇见危险时，表现得真是跟正常小孩没什么两样。 有小朋友摔倒，黛茜就去扶起来，跟米西玩耍时，黛茜就露出活泼泼的笑容。 她明明有那么大的力气，跟人握握手却很轻很轻，从来不叫小朋友感觉到疼。 偶尔感觉到谢尔顿的视线，黛茜就转过头来，对他笑一笑，还招手喊：“谢尔顿，我们一起玩吗？” 谢尔顿心虚地逃之夭夭。 偷看别人，实在不算什么光明磊落的行为，何况这种不光明磊落的行为并没有给谢尔顿带来任何收获。 谢尔顿决定要跟黛茜谈一谈。 他把黛茜叫到了幼儿园的厨房后头。 “怎么要来这里？”黛茜跟在谢尔顿身后，一边走一边道，“你想要偷拿东西吃吗？” “不。”谢尔顿道，“厨房后面没有人。我有话跟你说。” 他说得很有气势，结果到了厨房后面，跟黛茜面对面站立，闻着窗口飘出来的午饭香气，他反而张嘴说不出话来。 要是被米茜看见，一定嘲笑谢尔顿怂。 但这种事情，怎么开口都好像不对劲。 “我……”谢尔顿道，“我……” 黛茜耐心地听着。 她必须耐心，否则注意力就要被饭香味吸引去，使得她会忍不住跟厨房里的厨师先生要一个小小的蛋糕吃。 “我……”谢尔顿“我”了半天，还是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他再要“我”的时候，黛茜就开口：“谢尔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谢尔顿一惊。 “你最近的心情有点糟糕，对吗？”黛茜问。 她脸上浮现出一点儿担忧，“因为你不像平常的谢尔顿，也不要看书了。你很烦恼吗？” “我是很烦恼。”谢尔顿道。 他瞧见黛茜的担忧，本来一股脑的疑问，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忽然地，忽然地……黛茜是不是超能力者，对他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我一定会帮助你好吗？”黛茜道，“你只要对我说。别担心，我们是好朋友。” 谢尔顿沉默了。 黛茜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安慰地用小手在谢尔顿手上拍拍。 “我现在没有烦恼了。”谢尔顿道。 他说着，转身就跑。 “谢尔顿！”黛茜在后面叫他。 这一叫没叫回谢尔顿，反而引起厨房里厨师先生的注意。 他探出头来，看见黛茜，问：“你在这里干什么，黛茜？” “我只是和谢尔顿谈话。”黛茜道。 “是吗？”厨师先生把头一伸，并没看见谢尔顿——谢尔顿在短跑上还是很有天赋的——又问：“你想试吃一下今天中午的小面包吗？” 黛茜喜出望外：“能吗？” 她于是得了一小块刚出炉的面包。 谢尔顿跑到教室里。 其他小朋友都在外面活动，教室很安静。 但他一转身，有个人从教室外面进来，而且是跟着他进来。 “你跟黛茜·斯塔克说什么？”那逐渐逼近的大块头，真是气势十足。 这个人谢尔顿很熟悉，黛茜也很熟悉。 是被黛茜收服了的德里克。 德里克不再欺负谢尔顿，不代表他不再是幼儿园一霸，实际上，他从黛茜那一捏水瓶之后，久久不能忘怀当日场景。 虽然是小孩子，挖根究底的劲头丝毫不比大人差。 “没什么。”谢尔顿道。 “你有没有觉得，黛茜有一点奇怪？”德里克问，“我就是觉得她很奇怪。” 谢尔顿问：“哪里奇怪？” “她捏坏我的水瓶。”德里克道，“我都不能捏坏我的水瓶。” “那是你的问题。”谢尔顿现在面对德里克，一点儿也不害怕，抬着头看他，“你要好好反省自己。” “黛茜会不会有超能力？”德里克问。 他看超级英雄故事看太多，第一个想的就是这个。不得不说，一猜就猜中头彩。 “不。”谢尔顿道，“她不是。” “你怎么知道？”德里克不服气。 “因为我是天才。”谢尔顿道，“你知道我的智商有多高吗？有187。连我都发现不了的事情，你能发现？我说她不是就不是。” 德里克还要反驳，谢尔顿就问他的智商有多高。 显然，在大块头面前，高智商还是难得能够碾压一次，又或许因为谢尔顿一味反驳，让德里克觉得很无趣，他挠挠头：“不是就不是嘛！” 德里克就走了。 他走以后，谢尔顿站在那儿，突然抬起手臂来，握着拳头，做了个大力水手展示肱二头肌的姿势。 米茜进来，看见她的弟弟这样，就问：“你在干什么，谢尔顿？” 谢尔顿的手臂上并没有肱二头肌，但他的目光亮得出奇。 “我也是有力量的。”谢尔顿道，“我也可以保护我的朋友。” 他对米茜道：“她不想说，那就可以不说，但是我可以保护她。” “她是谁？”米茜问。 对此，谢尔顿表示要替朋友保守秘密，不能透露名字。 “那又是什么不想说？”米茜问。 “我也不告诉你。”谢尔顿道。 他得意地、坚定地：“我守口如瓶，是一个值得信任、也值得依赖的朋友。” 谢尔顿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浑身散发出力量无穷的光芒。 连米茜也被他的情态感染，哑口无言良久，随后对弟弟今天这与平常不同的表现做出了掷地有声的评价：“神经病。” 483|第四百八十三章 黛茜有时候很注意听大人说话。 教育是润物细无声, 耳濡目染的，大人平时怎么说话、怎么为人处世, 全被小孩子看在眼里, 他们觉得没有所谓，偶尔做一些不守规则的事情, 但小孩子哪里知道世界规则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们知道要默默学习。 大人的说话之道, 无穷无尽。 有的时候, 大人喜欢夸大其词。 比如托尼带着黛茜出门去参加一些酒会或者宴席, 那些光鲜亮丽、西装革履的叔叔阿姨就会过来, 热情地打招呼。 女士道：“噢, 多可爱的小天使啊！” 黛茜就看她的爸爸。 她的爸爸的确是可爱的天使, 尤其穿着父女款连体居家服的时候。 托尼把目光往下一放，提醒道：“我觉得她应该是在夸你。” “夸我是小天使吗？”黛茜问。 那位女士夸张地点头，夸张地抚掌, 出于礼貌不能冒冒然上前来用手嘟黛茜的脸蛋, 只是用她那双手不断地比划着：“我敢说我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孩。” 那倒不一定。全世界的小孩多了去了，光纽约都有多少个，每个孩子可爱的点又不同, 哪里好比较。 黛茜被夸是最可爱的小孩, 心里有一点高兴，但还是要跟这位女士说：“米茜和谢尔顿也是可爱的。” “是吗？”女士笑眯眯。 黛茜很认真地说，但这位女士仿佛没有往心里去，端着酒杯跟托尼说两句话, 留下联系方式，转身就走了。 结果下一次，黛茜跟爸爸在另外一个宴会上瞧见这位女士，他们只是擦肩而过，没有跟这位女士打招呼。 虽然是短暂擦肩，但黛茜还是听见这位女士在称赞另一位阔太太的小孩：“噢，这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孩子。” 黛茜生出深深的疑惑来：不知道这位阿姨的可爱以什么标准做排行榜，怎么才几天不见，她最可爱的位置就被别人给顶上。 托尼看见女儿困惑的神情，笑笑：“那只是夸张的奉承，不必当真。” “就是说假话吗？”黛茜问。 “是拍马屁。”托尼道，“你以前不是学过拍马屁吗？” 黛茜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大人们也不算是说假话，只是把既有的事实放大了而已。比如夸黛茜可爱，比如夸托尼帅气，那都是事实，不过落不下一个“最”字。 有的时候，大人又喜欢愉悦地贬抑。 这种贬抑，通常只针对自己，而且通常发生在收获了别人赞美的时候。 罗德上校就这么做。 他提着大包小包，到黛茜家里来做客，买的全是给黛茜的吃的、玩的、用的，一进门，道：“没什么好买的，就带了一点小礼物，希望我们黛茜喜欢。” 礼物明明就很多，根本不是“一点”，包装盒子也很大，不是“小”礼物。 黛茜要纠正罗德：“伯伯，你是带了很多礼物好吗？” “我觉得没什么嘛。”罗德道。 又或者，在去别人家做客时，主人要留饭，或者留宿，就会对黛茜说，如果你不介意客房的床太小，或者不介意饭做得很粗糙。 黛茜去库珀家吃饭，库珀太太做了火腿丁拌意面，好吃得不得了，孩子们也是说好吃得不得了。 米茜把她的妈妈夸上天：“我妈妈做这个最好吃！” 库珀先生也说，他的太太做菜是一绝。 库珀太太显然很高兴，脸颊泛红，但还是要说，其实她做的不过如此。 “怎么不敢承认？”黛茜问爸爸，“其实都是很好的。” 无论是礼物买得多，还是菜做得好，那都是值得夸奖，要是有人对黛茜说她的画画得真棒，黛茜就会很高兴，一定不反驳。 接受别人的赞美，是一种自信的表现。 “他们当然不是不自信。”托尼道，“只是适当谦虚。” “什么是谦虚？”黛茜问。 “谦虚是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面对别人过分夸奖的话语，能够认清自己。”托尼道，“谦虚是种良好品质，口头谦虚就只是大人的虚伪。” “什么是口头谦虚？”黛茜又问。 “唔。”托尼道，“如果有人夸你画画得很好，你说，其实没那么好，这其实是用‘不是不是’来表达‘很是很是’。换个角度想，别人认为的很好，只是你眼里的还不错，可以表现出你的高水准和高要求。” “当然，主要是客气客气。” “这很复杂。”黛茜道。 “不复杂。”托尼道，“长成大人之后，自然而然就学会了。” 他看一眼自己的女儿。 托尼倒宁愿黛茜学不会这样的口头谦虚。 他大概低估了黛茜的学习能力。 黛茜开始在日常生活里像个大人一样谦虚起来。 她在客厅里画画，画落地窗望出去的风景。 家里已经有一间她的画室，但要画实景，还是得身临其境看着画才行。 温蒂拿着干洗回来的衣服经过，瞧见黛茜的画，不由停下脚步多看两眼。 黛茜的色彩和线条都比以前进步多了，小小的年纪，还没有师从什么人，画出来的画没有匠气，童稚自然，叫人看了心里很舒服。 人家都说字如其人，画也如其人，画出让人舒服的画的，也是一个让人喜欢的小孩。 “画得真好。”温蒂赞叹道。 黛茜听见声音，抬起头来，发现温蒂在看，就连连摇头，道：“没有很好，温蒂。” “是吗？”温蒂很惊奇，“可是我看着明明就是很不错啊。” “这只是一般。”黛茜道。 其实小孩的心里很高兴，因为她自己也觉得今天画的画不错，画树叶用的绿蜡笔和画阳光用的金蜡笔凃得恰到好处。 黛茜还打算画完了就贴在画室的墙壁上。 “这样啊。”温蒂道。 黛茜的辛苦可能有些白费——温蒂根本没听出来她是在谦虚，只是心里想黛茜最近的自我要求似乎提高了很多。 温蒂于是不再坚持己见地夸黛茜画得好，鼓励地笑笑：“那你一定可以画得更好，加油！” 她抱着衣服走出客厅，要去更衣室里挂上。 黛茜在那里坚持着一个人的谦虚，见温蒂走了，并没感到丝毫由谦虚带来的高兴，不由得纳闷并郁闷起来。 晚上吃饭，托尼和黛茜排排坐，享用温蒂烹饪出来的美味。 托尼道：“今晚的炙烤小牛排做得不错，鲜嫩可口。” 温蒂听了很高兴，随后却听见黛茜道：“爸爸，没有很好。” 斯塔克家千金谦虚地：“只是一般地好。” 温蒂的快乐指数瞬间跌了一半。 她感觉天上一声炸响，有道惊雷劈在头顶，在批判她工作的不合格。 “你觉得不好吃吗，黛茜？”温蒂第一时间拿出笔记本要来记下黛茜的意见。 托尼抬手示意温蒂不必如此。 老父亲转而对小孩道：“谦虚是谦自己的虚，不是谦别人的虚，否则就成了贬损。” 黛茜大惊：“那就是不好了吗？” “对。”托尼瞧见那小小脸上震惊的神情，努力忍住笑，点头道，“对别人不礼貌。” “我很抱歉，温蒂。”黛茜赶紧放下她的叉子，跟温蒂道歉，“你的小牛排很好吃。我只是想要谦虚。” 还是坦荡荡接受自己的优点和别人的优点比较舒服，黛茜想。 托尼告诉黛茜，她还没有长大，还不用进行大人式社交，可以不用这样口头谦虚。 “人，还是真诚一点好。”托尼道。 黛茜听在耳朵里，也听进心里。 奇异博士过来串门，碰巧托尼不在，于是跟黛茜排排坐。 “听说你最近学会谦虚。”史蒂芬对黛茜道。 有道是秀才不出门尽知天下事，史蒂芬虽然端坐魔法圣殿，对黛茜的趣事还是知道得很清楚。 大概是在跟托尼聊天的时候，托尼透露的。 “只要我想，什么都能知道。”史蒂芬道。 黛茜表示她的确谦虚过一阵子，但是现在不要谦虚了。 “爸爸说，真诚一点。”黛茜道。 “是吗？”史蒂芬问。 他视线一转，看见托尼放在桌子上的一块江诗丹顿。 这表其实是黛茜放的，她从爸爸的抽屉里拿出来，要套在彩虹小马脖子上做项链。 “噢。”史蒂芬道，“你爸这表不错。” “谢谢你，伯伯。”黛茜道，“这只是一块普通表。” 史蒂芬脸上顿时就有了“你在逗我吗”的表情：“你这谦虚得不错。” 黛茜认真地：“因为我的爸爸还有很多表。” 她带史蒂芬去看托尼的收藏，拉开抽屉，里头一瞬间仿佛有金光放出，要亮瞎奇异博士的眼睛。 那里头收纳着的名表一眼望去竟然数不过来数量，曾几何时，史蒂芬也有过很多很多名表。 他望着里头一片亮晶晶，说不出话来。 黛茜再把她拿出来的那一块表给史蒂芬看看：“这只是普通表。” 这真“普通”。 史蒂芬面无表情：“那么你觉得你们家的房子和车也很普通了？” “是的。”黛茜道，“爸爸说，房子只是用来住的，车子只是用来开的。” 史蒂芬要被大小姐的豪气熏晕过去，抬手阻止了黛茜的下一句话：“行了，请你不要再这么谦虚，大家都是熟人，实事求是一点好吗？” “啊，斯特兰奇先生……”不小心听见他们对话的温蒂在门边小声道，“我觉得黛茜不是在谦虚……” 她就是觉得这一切很平常。 谁说黛茜没有实事求是，她非常实事求是。 史蒂芬的脸皲裂了：“这并没有让我感觉好一点。” 这天，从外面办事回家的托尼感到很奇怪。 他回来的时候，史蒂芬已经结束了跟黛茜的玩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托尼回家，史蒂芬就从沙发站起来。 托尼以为他要跟自己打招呼，就摆摆手道：“我去换个衣服，你自便吧。” “不。”史蒂芬道，“我要你跟我走。” “？”托尼道，“去干什么？我还没换衣服。” “不用换衣服。” 史蒂芬现在虽然不是霸道总裁，却又一种霸道总裁的气势和坚决，把真正的霸道总裁带走，通过悬戒进入了他在纽约的魔法圣殿。 圣殿里，学徒们正在安静地来往，见史蒂芬回来，低声问好。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托尼问。 史蒂芬不答反问：“你说我这里大吗？” “什么？”董事长黑人问号。 “大吗？”史蒂芬问。 托尼一头雾水，犹疑一下，道：“大。” “豪华吗？”史蒂芬又问。 “豪华。” “神圣吗？” “……神圣。” 得到这个回答，史蒂芬仿佛很心满意足。 他随后道：“其实也就这样，马马虎虎过得去吧。” 说完，史蒂芬就用悬戒打开门，把托尼丢了回家，带着愉悦的表情又把门关上。 从头到尾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托尼：“所以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484|第四百八十四章 黛茜想要用摄影机来记录她的生活。 “瞧。”小雏菊宝宝拿着摄影机, 在看显示屏上拍出来的人像，“瞧, 这是我的爸爸。” 她拍着坐在沙发上的托尼。 但摄影机的拍摄按键根本都还没有按下去, 就算托尼做出了倾倒万千靓女的绝世表情，也只是浪费。 好在, 托尼什么表情也没有做。 他任由女儿在旁边玩, 自己正襟危坐, 面对着一个时不时到来的、他不太想面对但每次都得面对的客人——灵魂宝石。 宝石妈妈今天又来看小孩, 按理说看小孩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 雪嫩可爱的小女儿在怀里打着滚, 又香又软, 还要嘟着嘴巴来亲亲妈妈, 谁都不能不享受这样的家庭欢乐。 空间宝石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选择闭上嘴巴沉默。 灵魂宝石放在石头下面的那几张抽奖券过期了。 奖券过期本来没什么大不了，有很多人买饮料瓶盖上中了奖都不见得去兑奖, 何况几张小小的超市奖券。 然而, 那张奖券是可以用来兑换现金的。 地球人真是时时变，一会儿搞这个活动，一会儿搞那个活动, 新的活动一开始, 旧活动的一切都得作废，根本不长情。 以为这个活动永远不会消失的灵魂宝石才两三个星期没来，就得知奖券成了废纸，一张脸就垮下来。 大概她板起脸的时候真的很可怕, 柜台后面的售货员小姐瑟瑟发抖，强撑着从灵魂深处泛起来的恐惧，给灵魂宝石几个糖果作为补偿。 灵魂宝石没有接。 空间宝石见状，愉快地接过来，还给售货员小姐抛一个媚眼：“多谢你。” 这几颗糖果，他借花献佛，在上斯塔克家时送给了出来迎接的黛茜。 “给你糖果。”空间宝石道。 他一伸手，从握着的拳头里落下几颗包装纸色彩缤纷的糖，全落在黛茜并拢着的两只小手里。 “哇。”黛茜很高兴，“谢谢你带糖果来给我。” “这是你妈妈的糖果。”空间宝石道，“她给你弄来的。” 他的识趣，换来了灵魂宝石的眉头稍松。 黛茜更加高兴。 她不见得有多喜欢吃手里这种糖果，却实实在在喜欢妈妈的关心，知道就算分隔得很远，灵魂宝石也像她想妈妈一样想念自己的女儿。 灵魂宝石没来家里的时候，黛茜常常想念她。 “所以我要拍下来好吗？”黛茜问。 她于是想用摄影机记录一下有妈妈的这一天。 这样，就算灵魂宝石回了沃米尔，她也能够从鲜活的影像中时时缓解对妈妈的思念。 这个灵感，是从新闻里得来的。 新闻节目里的摄影师就经常扛着摄影机奔赴各个新闻现场，记录下最宝贵的第一时刻。 黛茜也要记录她的宝贵时刻。 她拿出她自己的相机。 摄影，黛茜还是见过的，因而她自己也能有模有样地鼓捣，又因为买的是电子摄影机，许多功能都可以智能调节，非常方便。 “不要紧张。”黛茜对沙发上坐着的爸爸和妈妈道，“我只是拍我们的生活。” “我没有紧张，女士。”托尼道，“但是你忘了按拍摄按钮。” 黛茜把按钮往下一按，摄影机发出“滴”的一声。 “我是黛茜。”团子把摄影机反过来，拍自己的脸，“我要拍我的一家。” “这是我的爸爸。”黛茜道。 她又把摄影机掉个个儿，将镜头对准托尼。 老父亲非常上镜，无论哪种长丨丨枪短炮都能够把他拍得十分好看，除了要恭维摄影师的技术，主要还是他长得好。 此时此刻，托尼那张长得好的脸上非常正经。 “爸爸。”黛茜问，“你怎么不要笑一笑？” “这是我第一次在你的镜头里上镜。”托尼道，“当然要帅气一点。” “你怎么样都很帅气好吗？”黛茜问。 不愧是一手带大的女儿，深得父心。 黛茜又拍坐在沙发上的灵魂宝石。 说来有些尴尬，黛茜的爸爸和妈妈坐在一起，却没有什么话题。主要是对着灵魂宝石那张七情六欲都没的脸，托尼觉得自己也心性空灵，可以忘却尘世遁入佛门。 灵魂宝石真是太不会找话题，每次都是托尼找话题。 托尼说，黛茜长高了一点了。 灵魂宝石说长高很正常，但黛茜长得还不够高。 “她以后要比你再高一点。”灵魂宝石道，“那就够了。” 托尼：“怎么你对我的身高很有意见吗？” 由此可见，灵魂宝石不仅不会找话题，还很容易就把话题聊死。 “这是我的妈妈。”黛茜对镜头介绍，“她很温柔，也很漂亮。” 听见这句话，托尼和空间宝石都露出不赞同的表情，而这不赞同，主要是针对黛茜话里的“温柔。” “我的爸爸妈妈不是像米茜的爸爸妈妈。”黛茜道，“他们没有结婚，爸爸只是爸爸，妈妈只是妈妈。” “并且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结婚。”托尼补充道。 灵魂宝石难得有赞同的时候，微微颔首，道：“不错。” 说是拍摄黛茜的日常生活，其实镜头大半都给了灵魂宝石。 待在斯塔克家的时候，灵魂宝石又大半时间都跟黛茜在一起。 尽管她不会主动逗小孩，却会密切关注小孩的动态。 黛茜在餐厅吃饭，灵魂宝石在旁边看。 黛茜在拍皮球，灵魂宝石也在旁边看。 高大的、散发金光的女王站在那里，看着她的女儿嬉戏，脸上无波无澜，也没有两三个星期才见一面的激动和欢喜。 难道这样就是黛茜口中的温柔？ 暗中观察的托尼心生疑惑。 黛茜的手一别，球不小心跑偏，滚到灵魂宝石脚下。 灵魂宝石低头看一眼。 她那么高傲的头颅，那么挺直的脊背，岂可轻易低头弯腰，但她看黛茜一眼，俯身去捡了球，丢回给黛茜。 “妈妈，你要一起拍球吗？”黛茜问。 “不。”灵魂宝石道，“这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可言。” 也没有任何挑战性。 如果摆在面前的这个皮球是什么劲敌的头颅，她倒很有兴趣去拍一拍。 “这很好玩。”黛茜对灵魂宝石道，“要不拍走，也是有一点难。” 她继续安利两句，那“不”字才出落得掷地有声的灵魂宝石就迈开腿，往她这头走过来。 灵魂宝石从女儿手里接过球。 她把球往地上一丢，在球弹起时伸手轻轻一拍—— 真是轻轻一拍。 随后，落到地面上的就只剩了一张破掉的球皮。 灵魂宝石触碰黛茜时，控制了很多很多力道，触碰其他东西时就不一定能有这样好的控制力。 跟灵魂宝石握过手的托尼突然感到一丝后怕。 空间宝石在托尼身后幽幽道：“知道我每天过着什么样水深火热的生活了吗？” 球破了，黛茜却没有生气。 她瞧着灵魂宝石不做声收回手去的样子，大眼睛弯起来，要安慰她的妈妈：“没有关系，可以再拿一个新的球，好吗？” 小孩的包容，不仅体现在拍球上。 晚上，灵魂宝石要等黛茜睡着才回沃米尔去。 于是今晚轮到灵魂宝石给黛茜讲睡前故事。 她那硬邦邦的声调用来讲故事可能不太适合，总之没有催生小孩的睡意，反而让黛茜更加精神，想要反过来给妈妈讲一个故事。 “我不会讲故事。”灵魂宝石道，“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妈妈。” “你就是我想要的妈妈。”黛茜道，“不会讲故事也没有关系，妈妈。我可以讲得很好。” 被窝里的面团往床沿坐着的灵魂宝石那一头挨了挨，亲昵又依赖地道：“无论你什么样都是我的妈妈。我就是很爱你。” 灵魂宝石的睫毛动了动。 “还听故事吗？”她问。 黛茜高兴地道：“还听！” 这回，她在妈妈硬邦邦的故事中安然入睡。 灵魂宝石坐在女儿的床沿，并没有马上离去。 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头那一个小小的盒子里。 盒子里装着几颗色彩缤纷的糖果，是黛茜白天从妈妈这里收到的。 黛茜一向是个很大方的小孩，乐于把自己的东西跟别人分享，一块蛋糕也能掰成好几块，和大家分着吃。 但妈妈给的糖果，黛茜一颗也没分享出去，更没打算吃，珍惜地收在小盒子里，放在床头。 这样，早上一睁眼，或者晚上闭眼之前，都能够看见妈妈的爱。 灵魂宝石伸出手去，把黛茜的头发轻轻摸了摸。 两天后，管家给黛茜的平板上传了一段处理好的视频，是黛茜自己拍的有妈妈在的生活日常。 本来视频不需要处理，直接导出就好，但黛茜那天把摄影机摆在卧室之后，忘了按下停止按钮，摄影机也是够耐电，一直拍摄到大半夜，所以有一些无用的片段需要剪去。 “小姐，视频已经处理好了，请您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管家道。 黛茜点开视频。 妈妈已经回沃米尔了，她现在瞧着视频里的妈妈，感觉妈妈一直都还在身边。 看到自己闭上眼睛睡觉，黛茜觉得可以关掉视频，但她发现进度条还有一段。 “咦。”黛茜惊奇地。 她把进度条拉一拉，瞧见了睡梦中的自己不能瞧见的一幕。 被窝里的小孩睡着后，坐在她身边那个不会拍皮球也讲不好睡前故事的妈妈低下头来，在女儿额头上轻轻亲了亲。 黛茜听见妈妈的声音在静寂的房间里低低传开，不响亮，却很清晰。 灵魂宝石对睡着了的黛茜道：“我也爱你。” 485|第四百八十五章 托尼的车库里收藏着很多很多车。 但论价值、论智能, 哪一辆都比不上时不时无人驾驶到斯塔克家来的科迈罗。 大黄蜂喜欢跟他的族人们待在一起，也喜欢到斯塔克家来, 找黛茜玩。 他渐渐懂得美国人接人待客的行事作风, 每次来的时候，总也想拿点什么小礼物, 然而每次都出于囊中羞涩, 只能带一些不花钱的东西来。 一分钱难倒的不只是蜘蛛侠, 不只是奇异博士, 也不只是雷神, 还有汽车人。 大黄蜂上一次给黛茜带来几个螺母。 “给。”他把用礼物纸包好的螺母递给黛茜, 期待又不好意思地道, “一点礼物, 请收下。” 黛茜用不着螺母，转手送给爸爸。 “这是你从废弃车厂拿来的吗？”托尼问。 董事长平生收礼无数，大到房子小到钻石, 见过许多许多比螺母要更好的礼物, 但他收下螺母的时候，跟收下钻石时一般无二，点头跟大黄蜂致谢, 预备好好地收起来。 “不是。”大黄蜂道, “是我身上掉下来的。我收集了几个，想要送给黛茜。” 托尼顿时感觉手里的礼物沉甸甸。 但要说大黄蜂太客气吧，几颗螺母似乎就像他身上掉下的几根头发——如果汽车人有头发的话，说大黄蜂太不客气吧, 他没有把螺母安装回去，反而一连收集好几个，就为了给黛茜送上门礼物。 这份情谊，真是叫人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没关系。”大黄蜂道，“请收下吧，斯塔克先生。” 托尼于是把大黄蜂的身体部件好好地收起来。 以前，大黄人还喜欢送给黛茜好看的小花，不过渐渐地他就不送，因为与其为了片刻的美丽剥夺小花的生命，不如就让它在角落里自由自在地生长。 黛茜也会送给大黄蜂礼物。 大黄蜂喜欢听音乐，黛茜就去买能够放进车载播放器里的碟片，送给大黄蜂。 他们两个坐在夕阳下，一起听歌，摇头晃脑地哼唱，就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默契。 黛茜还小，大黄蜂也还小。 他们经常约着共同探索这个世界，看叶子怎么落下，看蚂蚁怎么搬家。 “这些你都懂得吗？”黛茜问大黄蜂。 大黄蜂摇摇头。 黛茜就挺直背脊道：“这些都是大学问！” 观察地球万物怎样运行，这是大学问，研究人怎么样做一个人，也是大学问。 人类行为很有趣，在汽车人眼里，这些小小的生物经常做一些无用但好玩的举动。 黛茜很经常拉着大黄蜂一起玩。 她教大黄蜂飞吻，用手拍拍嘴巴，再把印到手掌心上那无形的、仿佛只有聪明人才能够看见的亲亲用一口气吹到远方去。 大黄蜂道：“但是我不认为对方能收到一个实质性的肌肤接触。” 黛茜也觉得不能。 但不能又怎么样呢？这个动作里头已经有很甜蜜的寓意。 大黄蜂用他的大手拍拍嘴巴，再悠悠往手心吹一口气。 托尼从走廊经过，恰好看见大黄蜂的动作。 又恰好，他就站在大黄蜂一口气吹往的方向。 钢铁侠表示了感谢，同时也表达了拒绝：“多谢你的热情，但我不好这口。” 黛茜还带着大黄蜂一起做瑜伽。 自雷神之后，大黄蜂要成为在斯塔克家做瑜伽的第三人，这种诞生自雷神的对瑜伽的热情传递给黛茜，黛茜又传递给大黄蜂，总是生生不息，春风吹又起。 “我想我做不了瑜伽。”大黄蜂道。 他敲敲他的胸膛，坚硬的表壳发出当当的金属声，“我不够柔软。” “做瑜伽就可以让你柔软起来。”黛茜道。 想想托尔，那是一个怎样的糙汉子，拥有着钢铁一般的肌肉，在做瑜伽的时候，身段还不是可以柔软得从水管里钻出去。 黛茜往地上铺两块瑜伽垫，按下瑜伽的背景音乐。 大黄蜂实在太大只，她不得不另外加铺三张瑜伽垫，才能够让大黄蜂整个坐在上面。 这么看来，汽车人确实不适合学瑜伽，因为有些费瑜伽垫。 “你只要放松身心。”黛茜对大黄蜂道。 她在瑜伽垫上单脚站立，大黄蜂也在瑜伽垫上单脚站立。 黛茜缓缓往后抬起一只小脚，将手往后伸，拉住脚心，另一只手水平向前，能够维持片刻不倒。 大黄蜂有样学样，也金鸡独立，一手向前。 “我觉得我坚持不住了。”他对黛茜道。 “你要坚持。”黛茜道，“要相信你自己。” 大黄蜂相信不了。 下一秒，他就失去重心，往前一扑，趴倒在地上。 轰隆一声响，幸亏地板质量足够好。 温蒂拿着锅铲慌慌张张从厨房一路小跑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吗？” 地震倒是没有地震，午餐因而得以继续烹饪，黛茜也能够准时吃上午饭。 大黄蜂不吃饭，不过他很热衷跟黛茜一起坐在餐桌边，用餐巾折天鹅。 温蒂能够用雪白的餐巾折出栩栩如生的天鹅，这项小技能传给黛茜，黛茜又传给大黄蜂。 用餐巾折动物，得有一双灵巧的手，再不然，得要一双小巧的手，小小一张餐巾，还不够大黄蜂擦拭指缝。 大黄蜂自己没觉得自己笨拙。在战斗的时候，他可是出了名的灵巧，无论是地面起跳、前滚翻、后滚翻还是空中半转体落地，都是他的强项，哪怕穿越枪林弹雨，他也能够顺利保全自己。 “我很愿意做一个天鹅。”大黄蜂道。 他用他那双金属的大手小心翼翼捏着餐巾的几个角在折叠。 看餐巾在那很大的手指与手指之间翻转——或许他需要一个镊子。 温蒂见大黄蜂摆弄许久也没做出一个天鹅，那蓝莹莹的眼睛不住闪光，有些于心不忍，想要帮大黄蜂的忙。 大黄蜂却坚持要自己试一试。 托尼和黛茜吃饭的时候，他席地而坐，低头摆弄餐巾，托尼都吃完饭准备离席，大黄蜂还在那里摆弄餐巾。 有志者事竟成，这句话用在大黄蜂身上就很合适。 黛茜在外面看电视，一抬头，发现原本在餐厅练习折天鹅的大黄蜂走出来，两只手合着，像在手心里藏了个秘密。 “我想给你看个东西。”大黄蜂对黛茜道。 他打开手掌，黛茜就看见躺在他掌心里头、精致又完美的餐巾天鹅。 “瞧。”大黄蜂道，“它多可爱。” 黛茜看着为折出一个天鹅高兴得头上两个小揪揪都要起舞的大黄蜂，只觉得大黄蜂比小天鹅要可爱一百倍。 大黄蜂不是无聊，他只是很愿意花上时间和精力，来做一些有趣的事情。 地球对他来说是异乡，但他热爱异乡土地上美好的事物。 比如像流心蛋的夕阳，比如无名的小花，比如跟好朋友相处的每分每秒。 “我觉得什么都很好。”大黄蜂和黛茜在阳台看夕阳时这么说。 他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仰头用他的蓝眼睛目送失去威力的太阳缓缓掉落进地平线。 “我记忆里的塞博坦星被一片战火点燃，但它也有像现在这样和平美好的时候。”大黄蜂道。 为了感谢黛茜的陪伴和各种教学，大黄蜂也想带着黛茜一块儿玩。 “你想不想开车？”他问黛茜。 “爸爸说，要十八岁才可以开车。”黛茜道。 她不是没有在驾驶座上坐过，只不过那辆车连钥匙都没插上，静静待在那里，没有危险，也没有很多乐趣。 “你可以做司机。”大黄蜂道，“坐在我的里面。我们从树林这一头，开到树林那一头。” “真能吗？”黛茜喜出望外。 她跑去征求爸爸的意见，托尼确定只是一小段路，又确定被大黄蜂保护着没有危险，在女儿万分希冀的眼神中，点头同意了。 黛茜高高兴兴，坐上了科迈罗的驾驶座。 “要系好安全带。”小雏菊宝宝很有安全意识，一上车就找安全带系。 哪怕很短的一段路程，也要对自己的生命安全负责。 “好。”大黄蜂道，“我们出发咯。” 科迈罗传出阵阵轰鸣，响得那么惊天动地，仿佛马上要在无车的高速公路上八十迈飞驰，结果轮胎转动，车子开得慢吞吞，老婆婆从马路边散着步都能看清里头坐着的人。 “出发！”黛茜高兴地道。 驾驶车子的人是大黄蜂，在驾驶人同意下，黛茜得到一个按喇叭的特权。 她高兴地用手拍着喇叭，按得哔哔作响。 从树林深处迎面驶来一辆车。 黛茜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罗德上校经常开的车。 罗德开着车，也是抬眼就看见迎面而来的科迈罗，也听见那响个不停的喇叭，心想是哪一个从托尼家出来的客人这么没素质，在住宅区疯狂鸣笛。 说是住宅区，这里也就住着托尼一家而已。 当两辆车相会，彼此擦肩而过，罗德听见科迈罗里传来一声“伯伯”。 罗德不经意往科迈罗里看一眼，瞧见驾驶座上坐了一个黛茜。 小孩太矮，只瞧见她半个头。那双举起来打招呼的小手可是热情得很。 上校收回目光，没什么反应，继续往前开，两秒之后，突然狠狠踩下了刹车。 他以为他在做梦，但是这梦境来得太诡异，也太真实，让人不得不狠狠拧一把大腿，在泪眼模糊的疼痛中确认自己身处现实。 罗德随即飞快掉头，一边追赶那辆龟速前进的科迈罗，一边给托尼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上校就对好友道：“夭寿啦！你女儿被辆车装走了！” 486|第四百八十六章 时间过得飞快, 一转眼由夏入秋，天气变凉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明明昨天还穿着短袖, 今天起床，黛茜就得在长袖衫外面加个小外套。 黛茜喜欢春天, 因为春天可以出游, 黛茜喜欢夏天, 因为夏天也可以出游, 同理, 凉飒飒和寒津津的冬天也颇得黛茜喜爱——一年四季, 就没有不适合出游的时候。 小孩就是风的孩子, 无论春夏秋冬, 总要在户外纵情驰骋，玩得痛痛快快。 树上开始有叶子落了，叶面还短暂地葆有着水分, 只不过已经由绿转黄, 换上秋天的颜色。 黛茜穿着有口袋的卫衣，搭一条白的小裙子，从挎包里掏出镜子照一照, 确定头发很好, 脸上也很好，高高兴兴走出门来。 跟她一起走出的，还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 对于被分类到五大三粗这个行列里，洛基感觉不是很满意。 “满足吧你。”托尔道, “虽然我也不承认，但好歹你实现了一次跟我并列。” 这种并列不会给邪神带来任何满足感就是了。 阿斯加德两兄弟到地球来玩，结果变成带孩子。 这也没有办法，托尼不在家，而在别墅里关了半天的黛茜很想出门走走。 “要出去玩。”黛茜轻轻地请求，“好吗？” 有谁能拒绝这样的恳求呢？ 如果有，托尔和洛基此时此刻就不会跟在大小姐身后。 带黛茜出去玩，托尔或者洛基一个人就处理得来。洛基说他可以带黛茜出去走走，但托尔接到托尼的电话，做爸爸的在电话里说，要么托尔带黛茜出门，要么托尔和洛基一起带黛茜出门，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托尼就是不放心洛基单独带着他的女儿。 谁知道会带到哪里去，或者还能不能带回来。 “也不是没有我单独带她的时候。”洛基嗤之以鼻，“要拐早就拐走了，用得着等？” “谁知道你有什么居心。”托尼道。 “也对。”洛基微笑起来，“猪都要长大了才宰，孩子当然也要长大了才拐。” “你敢。”托尼道。 “你们两个……”托尔拿着话筒，忍无可忍，“要吵架能不能面对面吵？如果不能面对面，至少洛基你过来接电话，我开着免提听你们吵架算怎么回事？” “我不接。”洛基站在离电话两米远的地方道。 “我不让他接。”托尼道。 托尔一气之下，把托尼的电话挂了。 挂电话归挂电话，人家老爸的话还是要听，否则黛茜就没得出门玩。 于是阿斯加德两兄弟你不情我不愿地跟在黛茜身后出门。 没有司机来开车。 斯塔克家的御用司机哈皮正跟托尼在一起，所以得拜托温蒂暂时放下手上的工作，载这几个人到外头去。 “不用那么麻烦。”托尔大手一挥道。 他问黛茜：“你想要去哪里玩？” 黛茜想一想，问：“去游乐园好吗？” “好。”托尔道，“只要你买单，去哪里都好，老板。” 他伸出两只手来，一只手抱起黛茜，一只手提起洛基的衣服后领，问：“准备好出发了吗？” 洛基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开口：“等等……” 他才刚“等”完，托尔就原地起飞，跟火箭一样呼啸出去，直冲天际，一同消失在风里的除了三个人的身影，还有洛基灌了风的惊叫。 有这样一个哥哥，他总要适应这种出行方式。 秋天的风真凉，落在游乐园门口时，洛基打了个喷嚏。 不过他打喷嚏还是很优雅，用手遮掩着，眉头微微皱起来。 “我有手帕。”黛茜道。 她在托尔怀里安坐着，取出手帕，递给洛基。 游乐园是小孩子的天堂，正值周末，大大的游乐园里到处都是跟父母一起出门来玩耍的小孩。 黛茜被两个大男人带着在游乐园里走来走去，收获了许多目光。 “他们为什么看我们？”托尔问洛基。 “我不知道。”洛基道，“知道了我也不会说。” 黛茜没注意那些目光，她把买票刷完的卡放回包里，兴致勃勃地寻找她感兴趣的游乐设施。 她已经长大又长高了，说不定有一些从前因为身高限制进不去的分区现在能够进去。 洛基也在东张西望。 他不是看游乐设施，他是看哪里的小孩子比较少。 他人即地狱，这里这么多人，得有多少层地狱，每一个小孩子就能抵上十八层。 “你就没有那种私人游乐场，全场只有自己一个人玩的那种吗？”洛基问。 事实上，这家游乐园就在黛茜名下。 黛茜还是觉得游乐园要好多人在里头才热闹。 嫌弃是这样嫌弃，但洛基陪黛茜来人很多的游乐园也不是第一次。 黛茜要去坐旋转木马。 她邀请托尔一起上去坐。 “不坐。”托尔道，“坐什么旋转木马，我一个大男人。” 他牛气哄哄，“何况，我已经在阿斯加德坐过活生生的天马，比木马好玩一万倍。” “这也很好。”黛茜道。 但作为大男人的托尔就是不要上去坐小孩子的玩具。 洛基也不坐，让他在一群小孩子的尖叫声里坐木马，还不如一刀子杀了他。 洛基领着黛茜上了旋转台，把黛茜抱到木马上。 “这样你满意吗？”他问黛茜。 黛茜道：“很满意！” “好。”洛基道，“我在外面等。” 旋转木马开动起来。 托尔根本不懂旋转木马的乐趣，有很多大人也在玩，在欢乐的音乐声中缓慢旋转，平和又有趣，大家都玩得很高兴。 黛茜坐完一次木马，还要再坐一次。 托尔在外面等得无聊，当得知黛茜还要再坐一次时，不由得在机器启动前进去问：“真这么好玩吗？” “好玩！”黛茜道，“你要试一试好吗，托尔？” “这是小孩子的东西嘛。”托尔道。 他前一秒说完这句话，后一秒就觉得坐坐也无妨，好过干等着，于是坐在黛茜身边一匹木马上。 一圈下来，要再坐一次的那个人就变成了托尔。 “不走吗？”黛茜被洛基抱下木马时问。 大男人托尔在木马上端坐如山：“我再坐一下就下来。你在外面等我。” “真亏你说得出口。”洛基道。 他带着黛茜到旋转台外去，并不想停留太久，让别人知道他认识这个独眼胡子男。 走出旋转台的，只有洛基和黛茜两个人。 洛基背对着托尔，于是托尔没有看见，渐行渐远的洛基嘴角滑出一丝得逞的微笑。 新的音乐又开始了，木马旋转起来。 刚旋转一会儿，托尔接到托尼打来的电话。 老父亲结束了工作，要问他们在哪里，转道开过来，还可以在黛茜玩够之后大家一起吃个饭。 “怎么你在旋转木马上吗？”电话一接通，托尼就听见活泼泼的音乐。 托尔面不改色：“不，我在木马旁边。” “我女儿呢？”托尼问。 “我走开了一会儿，她现在跟洛基在一起。”托尔道。 “那你现在走回去。”托尼道，“我以为你知道我在不放心什么。” “我当然知道。”托尔道，“但是你有时候对洛基戒心过重。” “是吗？”托尼问。 老父亲在电话那头耐心地等待几分钟，等托尔名为走路实为坐木马结束。 也不怪托尼对洛基戒心过重——托尔走到说好的地点，并没看见洛基和黛茜的身影，环顾四周，也是没有。 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得到答案的托尼在电话那头沉默两秒。 很快，他语气平静地对托尔做出了指示：“找、到、他。” 托尼语气真的很平静，像一条永远不会有波动的直线，但无论是正在开车的哈皮，还是站在游乐园里的托尔，都情不自禁要打个冷战。 “我已经跟你说过，我并不信任洛基。”托尼道，“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不必紧张。”托尔道，“找洛基我还是很擅长的。” 他再环顾一周，确认还是没有看见洛基跟黛茜，一脚踏出风声，又跃起来。 托尼已经把通话转成视频模式，非要在赶过来的路途中亲眼看着洛基坠入法网。 托尔本来对弟弟还有一点可怜的自信，在托尼再三重申的不信任中，那一点自信也要被磨掉了。 “看！”托尔搜寻着，突然眼前一亮，“我看见他们了！” 他没有打草惊蛇，悄悄落了地，悄悄走过去。 隔着薄薄一层人群，拐走小孩的洛基仿佛毫无觉察。 托尔默默走过去，在离他们几步路的地方停下。 洛基跟黛茜根本没有打算继续离开的意思，专注着手头的事情，而距离已经足够近，托尔立马看清洛基带着小孩做了什么样令人发指的行为—— “要是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托尼还在述说后果，突然发现视频里的托尔停下脚步，问，“你怎么不走了？” “喏。”托尔把视频摄像头换成前摄，对准了不远处的洛基和黛茜，“洛基做的坏事，让我说不出话来。” 洛基和黛茜正坐在长椅上，分着吃一大桶热烘烘香喷喷的烤芝士球，还人手一杯可乐，黛茜吃得特别欢实，就差把头埋进桶里去。 吃着吃着，黛茜良心发现，问洛基：“我们真不分给托尔吗？” “不。”洛基斩钉截铁，“不给。” “这样不好。”黛茜摆摆手。 “一边说不好一边吃得很开心的又是谁？”洛基道，“我爽就是好，不给他。” 但下一秒，他身后就响起那个被抛弃的倒霉哥哥的声音：“你的‘不给’还可以说得更大声一点，洛基。” “洛基·奥丁森。”托尼开始在电话那头发难，“谁借你的胆子，让你敢擅自把我女儿带离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眼睛用不上可以捐给需要的人。”洛基一边吃芝士球一边道，“这周围到处都是人。” “你最好不要对我这种态度说话。”托尼道。 “我什么态度？”洛基问，“有本事你顺着电话信号过来打我。” 托尼冷笑起来：“你放心，我三分钟后就到。” 洛基也冷笑起来：“到算什么本事？碰得到我才是本事。” 托尼道：“那你就试试看我能不能碰到你……” “你们有没有搞错啊！”托尔拿着手机，站在人群中，对于他们又一次隔着电话开吵又一次忍无可忍，要是托尼现在在跟前，托尔一定给他和洛基一人一个拳头，“隔着电话吵架很有意思吗？” 他愤愤地挂掉电话。 “哥哥。”结束争吵的洛基还是那副冷冷的表情，对当了传声筒的托尔道，“托尼·斯塔克三分钟后就到。” “我的耳朵不需要捐给别人，听得一清二楚。”托尔道，“你想说什么？想让我在你们打架的时候别插手吗？” “不。”洛基依旧高贵冷艳，即使说出来的话根本配不上他这副表情，“我们逃吧。” 487|第四百八十七章 黛茜在幼儿园里挨了小朋友一下打。 这很稀奇, 说出要都要让人掉下巴，毕竟从幼儿园入学以来, 校园霸凌这种事情从来都不会发生在黛茜身上。 “是啊。”谢尔顿悠悠道, “都是发生在手无寸铁而往往站在真理那边的人身上。” 他显然很有发言权。 称为“霸凌”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儿严重，因为黛茜没有遭受身心上的欺负, 事实上, 她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欺负。 打她的是大块头德里克。 德里克自从上次的捏水瓶事件之后, 一直自称黛茜那头的人, 但在这个变化无端的世间, 人心隔肚皮, 谁知道下一秒会变成什么样子。 黛茜小小年纪, 就经历了一次追随者的背叛, 尽管她从来没觉得德里克是她的追随者，她甚至没怎么在日常的幼儿园生活里留意过这个大块头男孩。 “怎么可能！”德里克道，“我长得这么大。” 他打黛茜, 不是因为黛茜忽略了他的成长轨迹, 而是一直对黛茜的压制耿耿于怀。 或许当时是真的对黛茜·斯塔克心悦诚服，但时间一久，有小朋友说德里克是个连女孩也打不过的人, 德里克自己也渐渐觉得是丢了面子, 于是在身高又拔了三厘米后，终于鼓起勇气，来挑战黛茜的权威。 黛茜没有什么权威。 德里克一叫她音乐课结束后在小花园见，她立马同意, 并且一下课就守信用地过去了。 天真的小雏菊宝宝不知道将会在小花园里面对什么，还拿了一条跳绳，要跟德里克一起玩。 德里克不要跟黛茜玩。 他就站在那里，以一种幼儿世界里绝对的高个子和高姿态，俯视黛茜。 “你叫我干什么？”黛茜问德里克。 德里克不说话，上前就是一步。 他随后伸出手来，在黛茜手上一拍。 这就是黛茜挨打的全过程，简单，明了，不需要多加赘述。 事情虽然简单，但毕竟是黛茜在幼儿园一次难得的体验，所以放学之后，黛茜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爸爸。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黛茜在幼儿园挨打，按照流言的传播特性，最后一个人听到的版本只会超级夸张和歪曲，不大可能百分之百接近事实。 这是真的。 毕竟一天之后，辛普森带着呼吸机风风火火冲进斯塔克家来，一边找黛茜，一边问出了这种事情怎么不第一时间通知他。 得知黛茜好好的，辛普森宣称“来都来了”，一定要给黛茜做个体检才回去。 或许比起被德里克打了一下手，被辛普森拿着听诊器听心跳才让黛茜难受。 幼儿的短暂受难随着辛普森的离去而结束，随之而来的是大人们的言传身教时间。 被人欺负总是不好受，事情已经发生，在确保黛茜没因为挨打事件受到身心上的伤害之后，下一项重要的无疑就是教她怎样面对这种情况。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见解。 哈皮气愤地道：“他爸爸是谁？你爸爸必须跟他爸爸谈谈！” 子不教父之过，找家长真是在漫长历史考验之中也毫不孙色的一个办法，无论老师还是家长，都很喜欢使用。 托尼表示他确实要找德里克的家长出来谈谈话。 “德里克害怕他的爸爸吗？”哈皮问黛茜。 黛茜想一想，搜寻记忆中那个很模糊的德里克的爸爸：“我想是的，哈皮。” “那就更要找家长！”哈皮道，“这样他才长记性。” 其他人的看法又不同于哈皮。 小黄人在听说黛茜的遭遇之后表示，何必找家长，直接找本人解决问题岂不是更永绝后患。 他们成群结队，他们众志成城，他们说一不二，他们想做就做，现在马上立刻就要出门，去找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黛茜的小朋友德里克。 “找到之后呢？”托尼问。 “给他看一点颜色，爸爸！”鲍勃出列，雄赳赳气昂昂地道。 “如果你们所谓的‘颜色’，是指微型手丨丨枪、火箭丨丨筒、激光发射器……”老父亲一路走一路收缴，挨个弹脑壳，把香蕉胶囊的脑袋弹得嘣嘣响，“那么门都没有，给我回到地底下去。” “不行，爸爸！”小黄人抗议，“他还要欺负黛茜怎么办呢？” “要用合法合理的手段解决问题。”托尼道，“长大以后为难她的人可能多了去了，难道个个都可以杀之而后快吗？” 做爸爸的说完，蓦地陷入几秒钟沉默。 他不是觉得自己的观点错误，是忽然发现，按照预想中小黄人的寿命，说不定他们真可以活到把黛茜所有敌人都杀之而后快的那一天。 这真可怕，长生有时候还是挺吓人的。 小黄人不乐地退居二线，取而代之的是奇异博士。 史蒂芬问黛茜：“你有没有保存证据？” “是什么证据？”黛茜问。 “他打你的证据。”史蒂芬道，“德里克在你手上留下的指纹，还有你的伤口鉴定书，以及目击证人。” 不愧是读了书的文明人，循循善导，教黛茜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 “如果允许，我会去儿童法庭旁听的。”史蒂芬道。 史蒂芬的建议不错，并且很温和，尽管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个小孩因为被另一个小孩打就把对方告上法庭的先例，这个方法还是不失价值。 至少比黛茜接下来听到的建议要有价值。 托尔说，当生活对你举起拳头，你也要对生活举起拳头，让苍天知道你不认输。 “不管苍天知不知道，至少你要让德里克知道你不认输。”托尔道。 他举起他砂锅大的拳头，对黛茜比划一下：“我知道你会格斗术，你应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对于挑衅你的人，就应该让他知道挑衅的下场。” “打架不好。”黛茜对托尔道。 “人家可是欺负到你头上来。”托尔道，“我不打小孩，所以不能帮你出头，有时候人就只能靠自己，小姑娘。” 黛茜可还记得托尔从前教她要对人友善，因为这样才能得到子民的拥护和爱戴。 黛茜没有子民，但对别人友善总是没错的。 托尔听黛茜复述他从前的教育内容，面不改色心不跳：“对，没错，这是我说的。那么对于打了你的德里克，如果你想，你也可以表示友善。” “就是不要打他了，对吗？”黛茜问。 “不。”托尔道，“你可以打完他，送他去校医室。” 多么友善，简直让人感受到春天一般的温暖。 相比起托尔，洛基的处理方法更简洁明了，不多废话。 他递给黛茜一把小刀。 这把小刀并不是普通的小刀，当年邪神捅穿雷神的肾，用的就是这一把，锋利无比，一刀见血。 黛茜没有接洛基的刀。 “为什么要刀？”她问。 “你还不明白吗？残酷的生存竞争已经开始，要么你死，要么我活。”洛基道，“出手稳准狠，才能笑到最后。” 黛茜把那把寒光森森的小刀推了回去，表示并不想对德里克这样稳准狠地出手。 她一路后退，退到爸爸怀里坐着，非常安心。 “你怎么没有说话，爸爸？”黛茜问托尼。 托尼道：“你想我说什么？” “就是一些建议。”黛茜道。 既然别人都说了，那么作为爸爸的托尼，当仁不让地也要给小孩一些建议。 “你会打回去吗？”托尼问。 “我没有打回去。”黛茜道，“以后还这样，就可以打吗？” “如果有人伤害你，当然要还击。”托尼道，“不用害怕报复或者别的什么麻烦，这些都有你爸爸处理。当然……” 他看一眼怀里的小孩，估算了一下黛茜的武力值，低声道，“还击的时候可以适当温柔一点。” “好，爸爸。”黛茜道。 大家给了很多办法，能够攒成一箩筐。 “但是都没用怎么办呢？”黛茜问。 她这个问题出来，大人们面面相觑，陷入沉默。 “不大可能都没用。”史蒂芬道，“不过要是真的都没用……” 他道，“至少你努力过了。” 黛茜表示，大人们介绍的方法，的确一个也没用上。 “没用上？”哈皮问，“难道你都已经试过了吗？” 黛茜就摇头：“没有的。” 她没来得及还击，没有告诉德里克的爸爸，没有亮出武器，在做出这一切反应之前，事情就有了另一种意料不到的结果。 大家只听了故事的前半部分，并不知道结局。 德里克打了一下黛茜的手，黛茜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是要打回去，还是先问他为什么动手——打的这一下也不疼——，就看见德里克连连后退。 大块头后退几步，面对黛茜，一瘪嘴，哭了起来。 这也是让人意想不到。 德里克打完那一下，他就后悔了，回想黛茜昔日捏爆水瓶的神威，十分后怕，一边哭一边道：“我很抱歉……” 他抽噎着：“我以为我已经比你厉害了，黛茜，可是我还是很害怕你。拜托你不要再捏坏我的水瓶，也不要捏我的头好吗？” “我不会这样，德里克。”黛茜道，“请你不要害怕。” “我觉得我永远也不会比你厉害，黛茜。”德里克道，“我想比你厉害，可是不能。” 刚才出手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了。 黛茜站在那儿，瞧着德里克哭得伤心，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忘记了要找他算账，还轻轻地、温柔地安慰：“至少你努力过了，好吗？” 德里克哭得更加伤心。 “以后不要再打人了。”黛茜告诉德里克。 德里克含着眼泪道：“好。” “拉钩吗？” “拉钩。” 488|第四百八十八章 黛茜又在画画。 她趴在画室的小桌子上, 手握着蜡笔，认真地在纸上涂涂画画, 神情那样专注, 连托尼靠近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托尼刚刚从外面回来，西装外套丢在衣架上, 回到家第一件事情是看他的小孩在做什么。 黛茜一个人也已经能够玩得很好, 这个上午, 她都没有打电话找爸爸。 孩子的成长令家长欣慰, 同时也有些怅然若失, 要是托尼在家的时间再多一些, 或许黛茜与孤独还要有更长的磨合期。 这是不是好事, 谁也不知道。 托尼抬手敲敲房门。 黛茜一下子抬起头, 瞧见爸爸站在门口，马上高兴起来，一边合起画画本, 一边跳下椅子跑过去, 将托尼一把抱住：“欢迎你回家，爸爸！” “谢谢你欢迎我。”托尼张开手臂，将女儿抱个满怀, 承受着黛茜快跑带来的冲击力, “你再用力一点，就可以把我撞飞了。” “我永远不会把你撞飞，爸爸。”黛茜道。 这可难说。 托尼的氪星人培养进度虽然才进行了小半截，但看过克拉克那个样板, 他心里大概能够知道女儿长大以后会是怎样神武。 “你在画观察日记吗？”托尼问黛茜。 他随后看一眼黛茜的画画本，认出这仿佛不是她平常用来做观察日记的那一本。 幼儿园总是布置观察作业，黛茜也很喜欢做观察作业，她又耐心，又热情，总能观察到其他小朋友没发现的细节。 何况，黛茜还喜欢画画。 小雏菊·斯塔克的观察作业本比奥斯卡奖的讲台还难登上。 托尼曾经排着队拿着父爱的号码牌等了很久很久，还是被排在管家和小昆虫后头，后来终于有一次，当了黛茜的观察对象，但似乎还是叫人意犹未尽。 “得了吧。”哈皮抖着腿对托尼道，“至少你还靠着父女关系上榜了，像我，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被黛茜画在画上。” 人本来就是得寸进尺的动物嘛。 “不是观察作业，爸爸。”黛茜道。 摆在桌上的本子不是用来做观察作业的本子，黛茜却经常使用它。 这个印着漫天繁星的本子又不同于普通的画画本——普通的本子，黛茜总是随意摆放，随意摊开，谁想看都可以，但这个本子在众多同伴中被雪藏，里头的内容一直没能面世。 除了黛茜，谁也不知道里头画着什么内容。 托尼倒是有点儿好奇，不过好奇归好奇，他是有原则的家长，未经同意，不会随便看小孩子的东西。 第二天，托尼注意到，黛茜上幼儿园之前，把那本星星本子放进了背包里。 “这本子不错。”托尼一边喝咖啡一边道，“我看你好像快把一本画完了吧？” “没错。”黛茜吃着面包，自豪地道，“只是还要画一页就画完了。” “唔，挺好。”托尼道，“画完以后可以给我们看看吗？” “要画完才能看。”黛茜道。 她快快地把面包往嘴巴里一塞，要准备去洗个手上学去。 幼儿园的自由活动时间，小朋友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黛茜和库珀双胞胎坐在教室里。 谢尔顿看他的书，米茜看她的漫画，黛茜画她的画。 “我以后会在商店里看见你的漫画吗，黛茜？”米茜问。 黛茜疑惑地道：“我不会画漫画。” “可以学的。”米茜道，“我喜欢看漫画。如果你像皮卡丘那样，把画画得很难看又很复杂，那我就看不懂了。” 谢尔顿冷漠地道：“是毕加索，米茜·库珀。命运已经拿走了你的智商，还拿走了你的艺术细胞吗？” “不管是什么。”米茜道。她理也不要理谢尔顿，“总之，就是不要把画画得我看不懂。谢尔顿，你是聪明人，要看聪明人看的书，但是你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会有很多人画普通人也看得懂的画。漫画就是这样。我爱所有的漫画家，如果黛茜做漫画家，我一定会很爱很爱她。” 米茜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自己也没想到，说完之后愣了两秒，拿出水壶来喝水：“嘿，瞧，我的词汇量也很大。” “可是你现在已经很爱我，对吗？”黛茜问米茜。 米茜坦诚地道：“是的。” 她随后更加坦诚：“但是你成为漫画家，我去书店买你的书，就不用付钱，只要他们知道我是你的朋友。” “你是爱黛茜的艺术还是爱黛茜带来的免费？”谢尔顿问。 大人才要对小孩说教，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米茜不管鱼还是熊掌，她通通都要。 “好吧。”黛茜道，“我以后会学习画一点漫画，米茜。” 她放下黑色的蜡笔，去盒子里拿红色的蜡笔。 黛茜画这么多画，蜡笔已经用得很短，托尼前两天才又给她买一盒崭新的。 米茜伸过头来，看黛茜画的画：“最后一页画完，这个本子就变成你的画集了吗？” “对。”黛茜高兴地道，“这就是我的画集。” “我也有‘集’。”米茜道，“我有照片集。” 里面收集着她或买来的或剪下的好看照片，米茜还在里头放了一张和黛茜的合照。 米茜转身去翻找她的包，要从里头拿出新的照片给黛茜看，却什么也没找着，她很快想起来是上一节课的时候借给海瑟看了，风风火火跑出去找海瑟要回来。。 米茜离开之后，周围明显安静许多。 谢尔顿默默瞧着黛茜在她的最后一页画下最后一笔，仿佛强迫症被治愈，从胸腔里舒出一口气来。 “画好了！”黛茜道。 她爱惜地把星星本子的四个角都压平，打开扉页，那里一片空白，是专门用来题字的。 黛茜知道，很多作品集上头都要题字。 她握着笔，在上头写了几行字。 谢尔顿同样默默瞧着黛茜写完所有的字，末了，道：“你知道，这一瞬间，我忽然有点希望你跟我还有米茜一起从我妈妈的肚子里出生。” “这是什么意思？”黛茜问。 谢尔顿别过头去，道：“没什么。” 托尼今天下午不忙工作，接完小孩，可以陪着黛茜在家里玩。 车子停在家门口，黛茜今天没有等爸爸一起进门，车门一开，她就跳下来，背着背包呼哧呼哧往家赶。 “难道是幼儿园的午饭没有吃饱？”哈皮问。 大概是这样。 托尼走进客厅的时候，黛茜已经在沙发上坐着吃点心了。 “吃完点心，你想玩什么？”托尼问。 黛茜建议道：“爸爸，我们玩画画接龙，好吗？” 托尼欣然接受。 留出来的空闲时间，能够再看两份计划书，或者给装甲设计个新武器，又或者……陪小孩玩画画接龙，看不了计划书，也设计不了新武器。 做爸爸的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画画接龙，要一人一笔画完指定的事物。 黛茜拉着爸爸一起画彩虹小马，她一笔，托尼一笔，画纸上渐渐有了大致的轮廓。 董事长的签名那样帅气，画画可真不怎么样，画出来的图像出自小孩子之手，刚好，也能适配他的小孩子。 托尼画着画着，注意到黛茜的星星本子不见了。 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这一注意，心思不又全在本子下落上打转。 黛茜习惯放了学把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回原位，但是星星本子不在画室里。 “你的秘密本子呢？”托尼问黛茜。 黛茜道：“那就是一个秘密。” 大人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 吊起来也没有用，星星本子下落不明，就连黛茜吃完了晚饭，自己画画消磨时间，拿出的也只是普通本子。 与星星本子一起反常的，其实还有黛茜。 她今天晚上催着爸爸去睡觉，尽管平时已经是个合格的睡觉监督员，今天却比平时更尽职尽责，连睡前故事也不用托尼讲，一定要他进房间睡觉去。 “我觉得我还不困。”托尼道，“难道我的睡前故事已经失去吸引力了吗？” 黛茜抿着嘴巴，什么也不要说，把爸爸往主卧里推。 “睡吧，爸爸。”她道，“晚安。” 老父亲很想再问问原因，但就像他预料的那样，他的女儿天生神威，现在已经初露锋芒，只要黛茜想，还是能够硬生生把托尼推到卧室里头去。 而超级英雄本人，没有招架之力。 “好，好。”托尼道，“遵命，女士，我睡觉。” 他才没有看起来那么听话，等黛茜一回她的卧室，托尼就要起床工作。 在那之前，托尼要在床上坐一会儿。 托尼一屁股坐在床沿，突然觉得硌得慌。 他并不是豌豆公主，也不觉得是床出了问题，伸手往被子底下一摸，摸到个硬硬的本子。 托尼取出来一看，是黛茜的小星星画本。 聪明如他，一瞬间就明白黛茜今天为什么一定要他早睡，伸手翻开本子，看里头的画。 翻了几页之后，托尼的手停顿了。 这一刻之前，托尼或许还会想要再登上黛茜的观察作业本，但此时此刻，他知道他不必。 黛茜画了一整本的爸爸送给他。 有一起放风筝的爸爸，一起看电视的爸爸，一起吃饭的爸爸，骑儿童滑板车但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爸爸。 这是超级伟大的观察日记——托尼甚至不知道，黛茜记住这么多细节。 画本的扉页上，稚拙的字写着： 送给我的爸爸，里面有很多爸爸，我们总是在一块儿。 托尼坐在床边，沉默一会儿，才慢慢又动作，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 把一点点空余时间用来陪孩子算什么？他的孩子为他贡献了更多时间，比他预想的还要更长、更长。 翻完画本，托尼一抬头，发现黛茜躲在门边偷偷地看，露出小半张脸，身子在门后面藏着。 他就笑：“你怎么不过来？” “我想我有一点害羞，爸爸。”黛茜道。 毕竟是画集的第一次面世，每个小画家都要有些害羞。 黛茜问：“你喜欢吗，爸爸？” “你觉得呢？”托尼问。 “我觉得你应该是有一点喜欢。”黛茜伸出一只手，比了个一丢丢的手势，“因为你刚才看得笑起来了。” “我要说，我是非常、非常喜欢。”托尼道，“我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斯塔克小姐。” 黛茜惊奇地：“因为你又赚了很多钱吗？” 托尼招招手。 黛茜就不再躲藏，快快地跑到爸爸身边。 “因为我的小孩给我一本独一无二的画集。”托尼道，“全世界就我一个人有，是无价之宝。” “真的吗？”黛茜很高兴。 “你知道比无价之宝还要宝贵的是什么？”托尼问。 黛茜没想到还有更宝贵的，马上问：“是什么，爸爸？” “是黛茜·斯塔克。” 489|第四百八十九章 米茜在幼儿园里吐槽她的爸爸。 黛茜曾经以为天底下所有爸爸和女儿的相处模式都像她和她的爸爸一样, 但世界之大，每个家庭的运作模式都不一样。 每天下午放学, 黛茜总是很高兴, 因为爸爸在门口等着。 她快快乐乐背着背包跑出去，看见站在车子前头的爸爸, 要一下扑到老父亲怀里, 亲昵地跟托尼贴贴脸, 气还没喘匀, 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今天在幼儿园过得充实吗？”托尼问。 “充实！”黛茜道。 她就像往常一样, 给爸爸讲这半天发生了什么, 从进入幼儿园到放学, 说得有条有理。 等上了车, 有时候他们并不马上回家，大斯塔克和小斯塔克凑着去看一场球赛，或者看一出儿童剧, 在甜品店里吃一份点心再回去。 这样的相处模式, 米茜是无感，库珀先生却有些羡慕。 库珀先生是个好爸爸，但他仿佛不太擅长跟小女孩打交道, 自己的女儿又酷得不得了, 时常叫做大人的手足无措。 看见托尼会在女儿跑过来时主动弯腰伸出双臂，库珀先生有样学样，某一天，在谢尔顿和米茜放学走过来时, 也热情又主动地张开臂膀。 谢尔顿跑得很快，一溜烟就上了车，库珀先生没有拥抱儿子的机会。 库珀先生不很在意，耸耸肩，看见逐渐靠近的米茜，努力扬起灿烂的笑容，呼唤道：“对，宝贝，来爸爸这里！” 米茜原本也在小跑着，瞧见库珀先生的动作和神情，脸上一片古怪，就像瞧见动物园里的棕熊跑到跟前来要抱抱，下意识停了脚步。 她不动，库珀先生也不动。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在空气里静止。 不远处的托尼和黛茜都已经完成了父女温馨日常，黛茜想要爸爸带着一起去买好看的儿童读物。 “字要多一点，爸爸。”黛茜道。 “你觉得已经能看字多一点的书了吗？”托尼问。 “是的。”黛茜自豪地，“要爸爸给我挑一些，好吗？” 小雏菊宝宝总是认为，爸爸能给的都是最好的。 她也总是正确的。 斯塔克家的车开走了，库珀先生和她的女儿还在大眼瞪小眼。 良久，库珀先生问：“你为什么不过来，米茜？” 米茜问：“你为什么这么奇怪，爸爸？” 库珀先生顿时有些尴尬：“你不想来一个热情的拥抱吗？” “我不是很想。”米茜道。 她背着背包慢慢走过来，拍一拍库珀先生的肩膀，老气横秋地道：“像平常一样自然就好，乔治。” “好，好。”库珀先生道，“但是如果你不介意，请叫我爸爸。” 库珀先生那来个热情拥抱的梦破碎了，捏碎这个梦的，正是他的小女儿。 如果哪一天，有出版社出一本教爸爸怎样和女儿相处的书，库珀先生一定会成为最迫不及待的购买者。 然后他想到，根本不用书——最活生生的教材就在身边。 库珀先生去找托尼取经。 “希望你能教给我一些先进的经验，斯塔克先生。”库珀先生对托尼道。 托尼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水在喉咙里。 一旁的哈皮也是猝不及防，要是他现在跟托尼一样在喝水，房间里就会有两个被呛到的人。 “我想要知道，你怎么能跟黛茜相处得那么好？”库珀先生道，“虽然现在要学接人待物的智慧可能来不及，但学到一点是一点。” 哈皮心道别逗了，托尼·斯塔克能有什么接人待物的智慧，他的性格这么臭屁，到现在都还是被很多人讨厌。 与此同时，黛茜和米茜在幼儿园里讨论彼此的爸爸。 “我的爸爸昨天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奇怪。”米茜道，“一点都不像他。他居然 要热情地抱我耶。” “这就是很奇怪吗？”黛茜问，“可以抱一抱爸爸。” “不是所有的爸爸和小孩都像你和你的爸爸。”米茜道。 她托着腮，叹一口气：“我的爸爸是奇怪爸爸。” 黛茜则道：“我的爸爸是温柔爸爸。” “要是可以选，你一定还选你的爸爸做你爸爸，对吗？”米茜问。 黛茜不假思索：“是的。” 她问米茜：“你呢？” “我？”米茜酷酷地把脸转到一边去，假装在看风景，顾左右而言他，“我只是问你。” 这天下午，黛茜和米茜一起手牵着手出的小红门。 两个小女孩发现，他们两家的车并排地停放在一起，托尼和库珀先生乔治也有说有笑。 “噢。”米茜搓搓手臂，“我爸爸又变得跟平常不一样了。” 事不寻常必有妖，变得跟平常不一样的库珀先生果然有异动，等米茜一靠近，他就道：“我们周末跟黛茜还有黛茜的爸爸一起出去玩，怎么样？” “你想去吗？”米茜问库珀先生，“你不待在家里看电视喝啤酒吗？” 库珀先生咳嗽两声，道：“我也想和我的女儿共度周末时光。” 他期待地问：“怎么样？” 米茜看一眼爸爸，瞧见他脸上掩饰不了的期待，耸耸肩，道：“随便你。” 她一转头，就去跟黛茜商量周末要带什么零食出去交换着吃。 于是斯塔克家和库珀家的车推迟了十五分钟才发动。 米茜和库珀先生坐上车，早就端坐在后座看了十五分钟书的谢尔顿问：“周末的聚会，不带上我？” 库珀先生现在才想起他还有个儿子在后面坐着，心虚地从后视镜里看一眼谢尔顿，道：“等下次，我再安排我们男子汉之间的出行，怎么样？” “也就是说，这次真的不带我吗？”谢尔顿面无表情地道。 库珀先生生出些罪恶感，但还是不肯放弃跟女儿拉近距离的机会，点头道：“对，这次不带你，谢尔顿，我很抱歉。” 谢尔顿大大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以后也别带我了，让我自生自灭。” 周末，斯塔克一家和库珀一家相约去钓鱼。 钓鱼是库珀先生的提议，他本来问了米茜想要去做什么，米茜却说让他来想。 不懂女儿心的库珀先生选了他熟悉的户外项目。 如果他再采访多几个小女孩，或许就能做出去逛娃娃店、游乐园这样的正确选项。 不过米茜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塞进包里的零食又默默增加许多。 爸爸和女儿的快乐钓鱼之旅，快乐的可能只有爸爸。 黛茜不喜欢钓鱼，喜欢用渔网捞鱼，可今天来的是海边，水很深，不能伸小网子进去捞，她就在旁边跟米茜玩。 米茜对钓鱼也兴致缺缺。 她拿着钓鱼竿坐在那里，等待十秒钟，见杆子没有动静，推断鱼今天应该也是放假，就溜到一边去跟黛茜玩耍。 “没事，宝贝！”库珀先生道，“我替你钓一条鱼上来。” “瞧，就是这样，完全等不到沟通的机会。”米茜走后，库珀先生对托尼道。 托尼眯起眼睛，被海面上跳跃的阳光晃了眼：“或许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今天库珀先生的女儿缘不好，跟鱼的缘分好像也不太好，老半天没有钓上来，而托尼在钓了一条鱼之后，被黛茜请去一起垒城堡，于是只剩了库珀先生一个人在那里。 他也可以走，但心里遵守着那个脱口而出的要钓上一条鱼来的诺言，默默坐定，听着黛茜因为爸爸城堡堆得好发出的阵阵笑声。 库珀先生忽然发现，没有米茜的笑声。 他转过头去，想要看看女儿在哪里，结果一抬眼，发现米茜就在他旁边。 这走路悄无声息的功夫，要是在万圣节扮鬼岂不是吓死人。 “米茜，我以为你在跟黛茜一起玩。”库珀先生道。 “堆城堡也有一点无聊。”米茜道，“你怎么还没钓上来鱼？” “快了。”库珀先生道，“我有经验。” 米茜用脚踢一踢沙子，突然道：“我来试试。” “好。”库珀先生眼前一亮，“你会吗？” “我不会。”米茜道，“你教我，爸爸。” 库珀先生双眼亮晶晶，赶紧起身，给女儿腾位置。 他把垫在屁股下的垫子拍一拍，拍得更软一些，让米茜坐上去。 “钓鱼要耐心。”库珀先生道，“你看浮在水面上的浮标，当鱼咬钩的时候……” 他喋喋不休地说，米茜不做声地听，还打个呵欠。 但就在这一说一听进行了不知道多久时，鱼竿动起来，有鱼咬钩。 “爸爸，爸爸，快拖！”米茜大叫起来。 库珀先生娴熟地接过鱼竿，快快收起鱼线，等收得差不多，奋力将鱼竿往上一扯—— “噢！”米茜高兴地道，“一条大鱼！” 她一下子抱住库珀先生：“真棒，爸爸真棒！” 这时候的米茜一点儿不酷，流露出再自然不过的亲昵来。 库珀先生刚想好好体会这父女之间温馨的亲情，米茜却又一转身，离开他跑向了黛茜。 库珀先生要叹气，叹着叹着又笑起来。 “算了。”他道，“挺好。” 今天出来钓鱼，两家都有收获。 预备告别，各回各家的时候，托尼问黛茜：“今天玩得高兴吗？” “高兴！”黛茜道。 “那就好。”托尼道。 另外一边，米茜在问库珀先生：“我跟你出来钓鱼，你高兴吗？” 库珀先生一边把鱼放进后备箱一边道：“高兴。” “是吗？”米茜踢踢沙子，“那就好。” 黛茜在旁边瞧着米茜那别扭的样子，忽然想起来，在幼儿园里问米茜的那个问题。 她问米茜，如果有机会重新选爸爸，米茜会不会还选库珀先生呢？ 米茜一开始嘴硬不肯说，后来黛茜又问两遍，她就哼哼地道：“要选的嘛！我的爸爸虽然有时候奇怪，但是也很好。” “你在看什么？”托尼问女儿。 黛茜收回目光，告诉爸爸：“爸爸，那样也是一种爱。” 490|第四百九十章 黛茜终于迎来了她五岁的生日。 又长大一岁, 黛茜特别高兴，前一天晚上, 早早地就定好闹钟, 要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其实严格来算，她前两个月就满五岁了, 生日不过是一个推迟的宣告。 但这宣告, 让小孩无比激动。 第二天早上, 闹钟还没响, 黛茜就起来。 电子日历上的时间已经显示是到了她的大日子, 穿着睡衣的小雏菊宝宝溜下床, 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冲去托尼的房间。 天还很早, 甚至连温蒂都还没开车到达斯塔克家, 遮蔽了天光的主卧里昏暗一片，男主人在床上睡得正香。 在这一片寂静里，激动万分的只有黛茜和黛茜的脚步声, 咚咚咚就跑进来, 跑到床尾，将爸爸的被子掀起来一个角，飞快游了进去。 托尼在半梦半醒中觉得怀里钻了一个小孩, 正不知是真是假, 被窝里就冒出一个黛茜的脑袋。 “爸爸。”黛茜轻轻地，“你起床了吗？” “我没有。”托尼闭着眼睛道。 “没有起床怎么跟我说话？”黛茜问。 “我说的是梦话。”托尼道。 说梦话的老父亲还是睁开眼睛，瞧着他的小孩，顺带看一眼桌上的时间：“我想还没到吃早饭的时间, 斯塔克小姐。” “不过。”他揉揉眼睛，“生日快乐。” “爸爸，今天我就五岁了！”黛茜比出一个巴掌。 “我很为你高兴。”托尼道。 睡意褪去之后，他坐起身来，任由黛茜在床上蹦跳，满卧室地宣告她已经五岁的事实。 托尼坐在那里默默看着，抹一把脸，忽然也有些感慨。 不知不觉，把孩子养得这么大。 黛茜为自己的成长高兴，对于家长来说，瞧见孩子又长大一岁，心里大概更加欣慰。 毕竟这不是个普通的孩子，父亲也不是普通的父亲，大事小事不断，但黛茜还是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成长起来。 时间风一样掠过去，或许再一眨眼，黛茜就换上小学的制服，又或者再一眨，她就披上婚纱，要离开生活了许久的家，开始组建自己的小家庭。 做爸爸的捏了捏眉心，不在这样高兴的日子里想那有些令人伤感的事情。 寿星在家里受到了平日少有的麻烦又高级待遇，比如在餐桌上接受小黄人全程的早餐服务，还有小黄人在旁边用小提琴拉生日快乐歌，硬生生把早餐吃成了餐厅里的晚宴。 “我五岁。”黛茜一手用叉子叉着煎蛋，一手对小黄人比个五，“就是长成大孩子了。” 温蒂端着面包篮子过来给黛茜加个面包，黛茜的小巴掌又展示给温蒂：“温蒂，我五岁。” “五岁了，真好！”温蒂道。 虽然五分钟之前，黛茜已经郑重地跟她宣告过一次，她还是由衷地感到高兴。 寿星可以在生日这一天早上听小提琴生日歌，不过听完了生日歌，还是得去上学。 “今天晚上办生日派对，好吗？”托尼问黛茜。 “好，爸爸。”黛茜道，“要吃一个很大的蛋糕。” “我会给你最好吃的蛋糕。”托尼道。 他牵着女儿的手，一块儿坐上车往幼儿园去。 当然，在车上给黛茜道生日快乐的哈皮也听了一回大孩子的五岁宣告。 黛茜没有告诉米茜和谢尔顿她今天生日，可是在幼儿园，课间活动的时候，米茜和谢尔顿居然齐刷刷来到她跟前，给了她一个包装好还缠着丝带的礼物。 “祝你生日快乐，黛茜。”米茜道，“这是我和谢尔顿一起买的礼物，送给你。” 黛茜打开来看，发现是一本空白的画画本。 她高兴得不得了，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米茜？” 米茜一叉腰：“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就是要记住好朋友的生日嘛。” 谢尔顿看姐姐一眼：“同在屋檐下，我居然今天才发现你的脸皮已经厚得今非昔比。如果我没有提醒，你恐怕会觉得今天是世界睡眠日。” 谢尔顿连上次黛茜生日是什么情形，都还记得清清楚楚，要是有需要，他能够把生日流程从头到尾背出来。 这就不必了。 “我才不是！”米茜很不服气，“我在日历本上画了圈的。” 米茜告诉黛茜，生日有着非凡的意义。 “就是我长大了。”黛茜道。 “还有，要感谢妈妈。”米茜道。 黛茜跟着念：“感谢妈妈。” “妈妈生孩子，就是很辛苦。”米茜告诉黛茜，“每个小宝宝，生下来都很不容易，所以要感谢妈妈。” 米茜尤其有感触，她可是和谢尔顿一起住在妈妈的肚子里，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一个母亲的肚皮，居然能同时住下两个孩子。 谢尔顿默默给觉得不可思议的米茜看了一则某位母亲生下六胞胎的新闻。 米茜震惊成了呐喊画像。 黛茜觉得米茜说得没有错。 她或许是特殊了一点——恐怕不是一点，只是妈妈借氪星人创世库生出来的小孩，妈妈不需要怀孕，可是，妈妈为她付出的心血一点儿不比别人少。 灵魂宝石那样强大，可是当有连她都无法抗衡的可怕力量出现，她能够为保护黛茜献出生命。 “也要感谢我的爸爸。”黛茜轻轻地对米茜道。 平白捡个小孩，听起来轻松，要负责任可不轻松。 要是没有托尼，或许就没有现在的黛茜。 就算黛茜已经五岁，是个大孩子，生活里也不能没有爸爸，还要和爸爸一起吃饭，遇上困难，第一个就想到寻找爸爸的帮助。 “还有要感谢很多人。”黛茜对米茜道。 米茜点点头：“你说得对。” 黛茜一低头，瞧见米茜和谢尔顿用零花钱买给她的画画本。 她要用好朋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做一件很好的事情。 黛茜的家人在黛茜上学时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她的生日派对。 筹备实际上从几天前就开始了。托尼悄悄邀请了一些人，没有告诉黛茜，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别墅里张灯结彩，小黄人们在墙壁上挂大大的生日快乐字样，光打气球就打了半个房间。 “要有灯光，要有音乐！”鲍勃道，“要给黛茜很多很多的快乐。” 就连平素很威严的一家之主，现在也在为幼儿园里的女儿打气球。 温蒂在厨房里团团转，往餐桌上端了许多做蛋糕的材料。 大家正忙活着，门铃响起，第一位客人到了。 “我开门，爸爸。”凯文举着手道。 结果他到门口时，门口已经站了不光一位客人。 斯塔克家的客人来得真多，来得方式也很特别，有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半空中荡的，也有开车来的，也有直接开门穿过来的，也有被全世界通缉照样来的，还有雷劈来的，形形色色，说出去贼有排面。 当大家济济一堂，汇聚在餐厅里，脸挂口罩，手戴手套，动作一致，安静等待时，为首的托尼问：“准备好了吗？” 所有人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钢铁侠一声令下，大家齐刷刷，抬起翻云覆雨的一双手，向餐桌正中的蛋糕胚子伸去。 黛茜今天放了学，哪里也不去，马上就要回家。 这是爸爸说的，她也同意，虽然她有一点想要去外面吃餐厅，可是家里的饭也很香。 何况，生日蛋糕，她也更愿意在家里吃。 “今天，我们和小黄人一起吃蛋糕好吗？”黛茜问爸爸，“蛋糕大不大？” “够吃。”托尼道。 “爸爸，我还要你给我唱生日快乐歌。”黛茜道。 “好。”托尼道，“还有什么愿望吗？” 黛茜摇摇头：“没有了。” “不想要生日礼物？” 黛茜就告诉爸爸，她今天收到了米茜和谢尔顿送的礼物：“我只是要你和妈妈在我身边，就是很好。” 提起妈妈，黛茜开始想妈妈知不知道她今天生日，会不会在这几天出现。 托尼微微一笑，没有作答。 黛茜到家门口，快乐地下了车。 出乎她的意料，家里居然静悄悄，一点声音也没有。 去年的生日，有库珀双胞胎在，家里热闹得很。 “凯文他们还在下面吗？”黛茜叫道，“温蒂！” 没有回答。 黛茜回头，疑惑地看一眼走在后面的爸爸。 托尼道：“那你自己进去找。” 黛茜背着背包，穿着整齐的幼儿园制服，慢慢走到家里头去。 即将走到客厅门口，她看见一个气球从里面飘出来。 黛茜就笑了，跑过去捉那气球。 结果跑到客厅正门口，她马上大吃一惊，呆在那里，连伸着要去捉气球的手也忘了收回去。 客厅里站了许多人。 是她喜欢的、思念的、想要永永远远都在一起的人。 史蒂芬、彼得、罗德、托尔、洛基、班纳、娜塔莎、史蒂夫、山姆、克拉克、亚瑟……都在她眼前，而站在正中央那两个一橘一蓝的发光体，实在是再耀眼不过。 大家簇拥着一个硕大的蛋糕。 托尼说够吃，的确是很够吃，那样大的半径，就像一个大圆盘，人手一块都未必吃得完。 黛茜愣了多久，大家就站了多久。 最后，是罗德上校先笑出来：“是吓着了？” 黛茜转过头去，看看已经走到身边来的爸爸。 托尼轻轻一拍女儿的肩：“去吧。” 黛茜再把头转回来，看见她的妈妈和她的小娜阿姨都对她伸出手。 团子把背包一摘，飞快就跑过去，冲进她爱的人的包围里。 本来应该是超级让人高兴的事情，但抱着了妈妈的那一瞬间，黛茜不知道怎么，嘴巴一扁就哭了。 包围于是沸腾起来。 小黄人在叽叽呱呱地起哄：“黛茜哭了，把黛茜惹哭了！” 罗德道：“谁？！是谁把黛茜惹哭？！”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克拉克给在场所有人作证，证明谁也没有把黛茜惹哭。 哄孩子又哄了一会儿，等闹哄哄的一群人把孩子交还给托尼，由老父亲抱着小孩在蛋糕边坐下，已经是许多分钟之后。 “大家来为你过生日，你很高兴，对吗？”娜塔莎用手帕给黛茜擦眼泪的时候，托尼低头问怀里的女儿。 黛茜一边抹眼睛一边点头：“我很高兴，爸爸，只是眼泪不听话了。” “那大概叫喜极而泣吧。”托尼道。 “是很好的吗？” “是很好的。” 这么多人，送礼物都得送好久。 大家一个个从背后拿出生日礼物送给黛茜。 送什么都是其次，每个人疼爱小孩的心全是真诚的。 彼得送给黛茜一个超酷的蛛丝发射器，洛基送给黛茜一把他用的短刀。 轮到史蒂芬的时候，他没有马上拿出礼物，用手在黛茜头顶上转一圈，道：“送给你美貌和智慧。” 黛茜听过睡美人的故事，马上笑起来：“伯伯就是大仙女。” “什么仙女。”史蒂芬不认账。 “黛茜不是睡美人，我会消灭可怕的纺锤车。”娜塔莎对黛茜道。 黛茜的礼物收了一大堆，机械手臂笨笨任劳任怨地把它们都搬到房间去。 大家分明说了很久的话，但谁也不觉得久，一晃太阳下山，天要开始黑，托尼说可以开始点生日蜡烛许愿。 黛茜想要爸爸给她唱生日歌，从来也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跟她的爸爸一起给她唱生日歌。 当电灯熄灭，温暖的烛火和歌声将闭眼睛许愿的黛茜的嘟嘟脸蛋渲染得那样虔诚又美丽。 一会儿，黛茜睁开眼睛：“我许了很好的愿望！” 她呼啦一下，把蜡烛都吹灭了。 在温蒂动身去切蛋糕之前，黛茜说，她也有东西要送人。 “是什么东西？”托尼问。 灵魂宝石问：“是钱吗？” 空间宝石在旁边，悄悄又胆大包天地怼了一下灵魂宝石的胳膊。 黛茜从她的背包里拿出来一叠裁好、折叠的纸，不是钱，是画了画的卡片。 “是感谢卡。”黛茜道，“在幼儿园，和米茜还有谢尔顿一起做的。” 米茜说生日要感谢爸爸妈妈，黛茜除了爸爸妈妈，还有很多要感谢的人。 她一口气做许多，没想到今天能一下子将大部分卡片都送出去。 “谢谢我的妈妈。”黛茜对灵魂宝石道，“谢谢那你生我，还有爱我。” “没什么。”灵魂宝石道，“轻而易举。” 空间宝石：“？” “还有谢谢我的爸爸。”黛茜对托尼道，“谢谢你爱我，爸爸，还有照顾我，把我养到五岁了！” 团子的小巴掌又比出来。 “好。”托尼道，“不用谢。” “还有谢谢我的小娜阿姨，伯伯罗德，伯伯史蒂夫，还有皮，还有托尔，洛基，克拉克……”黛茜一口气说许多人名，说好长一串才说完。 她蓝眼睛亮亮，轻轻地道：“谢谢你们爱我，保护我，给我买很多好吃的。” 托尔道：“也谢谢你给我买很多好吃的。” “你知道。”娜塔莎对黛茜道，“我也要谢谢你。” “为什么要谢我？”黛茜手一伸，到了娜塔莎怀里，亲昵地问，“我没有做很多的事情，小娜阿姨。” “你有。”娜塔莎低头将黛茜亲一口，轻轻地道，“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祝你生日快乐。” 娜塔莎道：“永远快乐。” 托尔道：“无忧无虑。” 彼得道：“保持童真。” 克拉克道：“善良又勇敢。” 罗德道：“永远是我的小女孩。” 史蒂夫道：“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班纳道：“每晚都枕着美梦入睡。” 亚瑟道：“想活成什么样，就活成什么样。” 托尼道：“健康、平安。” 灵魂宝石道：“无比强大。” 空间宝石道：“我也有份啊？那你要一直有钱。” 洛基道：“你的命还很长，我的命也还很长，祝福语留着以后说吧，并不想让他们听见。” 小黄人道：“我先说！我先说！” 结果谁也没说成。 “我也说，我也说。”黛茜道。 “好。”托尼道，“你要说什么？” 黛茜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我们开始吃蛋糕了吗，爸爸？” 491|第四百九十一章 黛茜的生日宴会结束之后, 宾客各回各家，这次反倒是史蒂夫留了下来。 娜塔莎也想留下, 但套话她最擅长, 而东南亚正有一个嘴巴紧实难以撬开的角色等着她，多耽搁一秒钟, 情报就没有了, 所以需要她尽快前去。 “我们下次再见。”娜塔莎对黛茜道, “我给你带特产。” 黛茜道：“我不要特产, 要你快点回来好吗？” 吃蛋糕的时候, 黛茜把蛋糕上巧克力做的生日牌给娜塔莎吃, 希望它给娜塔莎带来好运。 “我一定尽快回来。”娜塔莎对黛茜道, “拜托你照顾他两天, 好不好？” 娜塔莎口中的“他”，指的是同样站在门边送别的史蒂夫。 史蒂夫有些无奈地摸摸鼻子：“我以为我七八十年前就成年了。” “我会照顾伯伯。”黛茜道。 娜塔莎再亲亲黛茜，转身离开。 于是小雏菊宝宝靠在门边依依惜别, 目送着娜塔莎的背影离去之后, 回过头来就要面对两个相对无言的大男人。 托尼也出来送娜塔莎。 这还是头一次，只有史蒂夫一个人在斯塔克家做客，这会儿他不说话, 托尼也不说话, 好像要把发言权交给空气。 空气也喜欢沉默，转而将话筒传递给彼此的呼吸。 这真有些尴尬。 托尼和史蒂夫的隔阂已经远远没有从前那样深，但久别之后，一时之间找不到共同话题。 直到托尼发现黛茜也不做声, 在盯着他们两个看。 “有何贵干，女士？”托尼问。 “我以为我们要玩游戏，爸爸。”黛茜道，“就是不许说话不许动。” 娜塔莎漏夜离开，黛茜本来还有些伤感，结果瞧见爸爸和伯伯这样古怪，伤感就暂时抛在了脑后。 托尼咳嗽一声，史蒂夫也咳嗽一声。 托尼道：“不是玩游戏。” 他叫黛茜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玩一会儿就能睡觉了。 明天是礼拜六，黛茜不用上学，可以晚一点点睡觉。 客厅、餐厅、厨房里，小黄人们正在收拾生日派对残留下来的气球、彩蛋和食物渣子。 托尼没问为什么是史蒂夫单独留下，他只对史蒂夫道：“家里你都很熟悉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房间的床单是新换的，躺上就能睡。” 史蒂夫看看忙碌的小黄人，卷起袖子加入他们。 黛茜本来要去洗澡，看见史蒂夫这样，也卷起袖子帮助小黄人一起收拾。 黛茜是遵守诺言的人，娜塔莎请黛茜帮忙照顾史蒂夫，黛茜就一定好好照顾史蒂夫。 尽管像托尼说的，史蒂夫来过许多次，对斯塔克家的一切东西都很熟悉了，能够好好照顾他自己，黛茜还是操很多心。 “伯伯，我给你拿一个好枕头。”黛茜道。 她洗完了澡，穿着绵软的睡衣，抱着个大枕头从外面走进来，对同样洗完澡正在擦头发的史蒂夫道：“又大又软。” 史蒂夫刚想说谢谢，又听黛茜道：“是爸爸最喜欢的，他有两个，我给你一个。” “好，多谢你。”史蒂夫道，“但是我们还是把枕头放回你爸那里去吧。” “那就给你我的枕头。”黛茜道，“只是我的枕头是很小的。” “我就要普通的枕头就好。”史蒂夫道。 黛茜抱着枕头原路返回，过一会儿，用小火车拖来两箱东西，一箱是零食，一箱是杂志、游戏机、赌桌上的转盘之类。 “给。”黛茜道，“伯伯，这些都是给你。” “多谢你。”史蒂夫道，“好，让我来看看，这个转盘……” 他并不会用。 他这样聪明，要学当然很简单，只是七十年前他没有接触过，七十年后忙于适应现代社会，刚适应完就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做，为他们战斗，为美国战斗，为世界战斗，当然没有时间把小珠子放进转盘里，等着看点数。 “或许给我一本书就好。”史蒂夫道。 “或许我们一起看电视。”黛茜道。 “行。”史蒂夫拍拍沙发，给黛茜让出一个位置，“你坐这里。” 黛茜喜欢看新闻，史蒂夫也喜欢看新闻。 轻松愉快的夜晚，最适合看一点轻松愉快的社会新闻，比如谁不小心把自己关在厕所里，不得不报警求助，让人在深表同情的同时，还为当事人当时无奈下的趣逗莞尔一笑。 黛茜挨着史蒂夫坐，还裹了她的小黄鸭毯子。 托尼原本要进客厅，提醒黛茜睡觉，但他站在门口，瞧见黛茜和史蒂夫一块儿在看电视，张张嘴巴，什么也没说，默默退了出去。 老父亲没瞧清楚，这会儿的黛茜其实已经没有在看新闻。 她的脑袋靠着史蒂夫的胳膊，眼睛闭上，在被调低了音量的新闻播报声里睡着了。 史蒂夫在黛茜脑袋一点一点的时候想过要不要去泡个奶粉，现在看来不必。 这或许是好事，毕竟他泡奶粉的手艺还是没有多少进步。 “我把你放到卧室去睡，好吗？”他关了电视，低声问黛茜。 黛茜已经睡熟，什么也没听见。 史蒂夫于是用毯子把黛茜再轻轻地裹一裹，抱着小孩，到儿童卧房去，进门的时候本想用胳膊肘点开灯，结果房间里的灯光先他一步亮起来。 “谢了，伙计。”史蒂夫轻声道。 管家道：“没什么，罗杰斯先生，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照顾好小姐是管家的职责，不是史蒂夫的职责。 不过史蒂夫还是很乐意照顾黛茜，轻手轻脚把孩子放下，给盖上被子，盖被子的时候黛茜一动，他以为要把小孩弄醒，动作在半空中僵停好一会儿，才又将被角拉了拉。 宁静的夜。 不用潜行，不用躲藏，不用出拳头战斗。 他要做的，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看着一个算是被他瞧着长大的小孩进入梦乡。 黛茜睡得真香，脸蛋粉粉，大概梦见了好事情，睡梦中大眼睛也还是弯弯。 史蒂夫看着她，嘴角滑出一丝笑容来。 他要是有小孩，大概也是这样可爱。 他要是有。 礼拜六早上，托尼起床之后，发现家里的闲人只剩他一个。 早餐桌上空空，温蒂说史蒂夫和黛茜一大早就起床到外面运动。 黛茜要照顾伯伯，带他去外面玩耍，史蒂夫也要照顾黛茜，防止她被人拐走，所以这两个相互照顾的人相互照顾着出门去了。 被抛下的爸爸在家里吃早饭时，黛茜已经跟史蒂夫在小公园里跑了好几圈。 “怎么样？”史蒂夫问跟在身边的小身影，“还跟得上吗？” 黛茜活力无限，一边跑一边回答：“跟得上，伯伯！” “再跑一圈吗？”史蒂夫问。 黛茜快乐地道：“好！” 生命在于运动，早晨跑两圈，全身的细胞都被调动起来，停下休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很舒服。 史蒂夫和黛茜做过拉伸之后，坐在长椅上休息。 史蒂夫拧开矿泉水瓶盖，把瓶子递给黛茜，也给自己开一瓶。 一大一小喝得咕咚咕咚。 “爸爸带小孩出来运动吗？”有老人经过，瞧见他们两个，笑着道，“真好。” “是我朋友的小孩。”史蒂夫道。 “是吗？”老人道，“你们还挺像的。” 黛茜和史蒂夫就看互相看一眼，都笑起来。 “因为伯伯有金色头发，我也有金色头发。”黛茜道，“还有蓝色的眼睛。” “你的眼睛比我的好看。”史蒂夫道。 “你知道，七十年前，我还是个营养不良的小个子。”他对黛茜道，“虽然每天都锻炼，想要强健身体，可是终归还是太弱了。后来我进了军队……” 史蒂夫给黛茜讲他很久很久以前的军队生活，说起跑步，今天晨练的强度跟在军队里比算不了什么，讲他怎么穿越铁丝网，讲他怎么认识一帮兄弟。 黛茜听得很入神。 那些都是不再来的往事，由为数不多的知道往事的人讲述，跨越一个世纪，依旧鲜活。 “会不会有一点无聊？”史蒂夫问黛茜。 黛茜就摇头：“没有的。” 她只是有一点疑惑：“伯伯，你怎么总是讲很多年以前的生活，没有讲现在的生活，也没有讲以后的生活？” 史蒂夫一顿。 他还要递出嘴边的话也随之一收，凝在唇边，用沉默替换了声响。 大概很难对一个小孩子讲，也大概很难对任何人讲。 难讲明白，难讲出口。 活生生存在在过去记忆里的爱人已经故去，挚友远在远方，跟史蒂夫·罗杰斯一起分享了过去的人要么老了，要么走了，他一个人还在这里。 美国队长要讲述“他的”生活，不知从何说起。 他的生活给了别人，从前是，现在也是。拿起盾牌，不是为了自己而战，从前是，现在也是。 娜塔莎觉得史蒂夫的奔波已经够多，在奔波之余，他要过一点属于自己的生活，才把史蒂夫留在斯塔克家，休息休息。 娜塔莎的用心，托尼知道，史蒂夫自己也知道。 对于他自己而言，所有的难讲在经过漫长的咀嚼之后，都成了不必讲。 史蒂夫沉默须臾，在黛茜伸手要晃晃他眼睛时笑起来：“以前的生活很难忘。现在的生活也挺好，以后的生活不知道会怎么样，所以不去想它。” “你会有一个小宝宝吗？”黛茜问。 “或许不会有。”史蒂夫道，“不过别担心，世界上已经有很多个可爱的小宝宝。” “爸爸说，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黛茜道，“等变得越来越好，爸爸、伯伯和阿姨就不用很忙。” “对。”史蒂夫道，“是这样。” 黛茜低头喝她的水，喝两口，问：“中午你想吃什么，伯伯？” “我想在饭后来一点巧克力。”史蒂夫道，“你觉得怎么样？” “不要我觉得，要你觉得。”黛茜问，“你觉得好吗？” 史蒂夫道：“我觉得很好。” 黛茜点点头：“那就是很好的。” 她再低头去，喝一口水，突然又道：“伯伯，你不要担心。” 史蒂夫就又笑了：“我担心什么？” “如果你老了，没有小宝宝，我会照顾你好吗？”黛茜问，“我要照顾我的爸爸，还有照顾小娜阿姨，也会照顾你。” “等我七十岁，头发白了，说话都不利索的时候，你照顾我吗？”史蒂夫问。 “是的。”黛茜道。 “挺好。”史蒂夫道，“谢谢你。万幸我现在已经九十多岁了，身体还硬朗得很。” “你睡觉的时候，就是不算的嘛。”黛茜道。 “好。”史蒂夫道。 他抬起头来，透过头顶上的树影看太阳。 金秋，叶子落了大半，阳光洒下来，依旧强健有力，没被逐渐冷却的风打倒，令他微微眯起眼睛。 史蒂夫说黛茜的眼睛比他的要好看，实际上他自己那一汪蔚蓝就已经很好看，多少年过去，还保有当初的澄澈和坚定。 史蒂夫不知道想什么，又有笑容。 “伯伯，你想什么好笑的事？”黛茜问。 “没有。”史蒂夫轻轻地道，“我在想，我的老年生活，大概会很有趣吧。” “会很幸福。”黛茜道。 “对。”史蒂夫道，“会很幸福。” “不过呢，现在你还小，所以还是由我先来照顾你。”他对黛茜主动请缨，为着小孩以后要照顾他的那一份心，“今天晚上，你的奶粉就由我来泡吧。” 黛茜的背一僵，想起史蒂夫直到上一次还失败的泡奶手法，面有难色。 “怎么样？”史蒂夫问。 “伯伯，我很欢迎你照顾我。”黛茜轻轻地，“我的奶粉，就请爸爸照顾吧。” 492|第四百九十二章 十月底的万圣节前夜, 又到了小朋友们最喜欢的时候。 比满地捡复活节彩蛋还要精彩的环节，正是打扮成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 提着南瓜篮子挨家挨户地去讨糖果。 黛茜早早地就规划好, 今年她并不要扮女巫，要扮一个又高又大、还很威武的生物。 “那想必就是扮成我了。”托尼道。 尽管他实在无法想象黛茜·斯塔克扮成托尼·斯塔克会是什么样子。 黛茜把她的造型保密, 要留着十月三十一日这一天揭晓。 当这一天来临, 她跟温蒂在更衣室里鼓捣万圣节装扮, 把爸爸留在客厅里。 托尼在外面等着, 顺手剥几个万圣节糖果吃。 住得太偏僻也有弊病——像这种节日, 门外要是出现讨糖的小孩子, 简直惊悚。 谁会翻山越岭, 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就为了在只有斯塔克一家居住的林中别墅里讨糖？ 这也导致了万圣节时的斯塔克家远远没有别人家热闹，不过托尼表示还好，毕竟他家里除了一个女儿, 还有六十七个调皮蛋。 小黄人调皮到什么程度, 那是有目共睹的。 毕竟这是一群会在万圣节前夜开着直升飞机专门去别人家里讨糖的角色。 托尼吃了糖，嘴巴里甜津津，抬手看一下腕表上的时间。 换个衣服换了十五分钟。 好在董事长是一位绅士, 很愿意等候打扮中的女士, 无论这位女士是五岁，还是五十岁。 再过五分钟，正当托尼想要去更衣室门口问问黛茜是不是把自己装在了箱子里时，他一抬头, 表情就古怪起来。 他看见客厅门口有个怪物的头在窥探。 准确来说，那是一个恐龙的头。 血盆大口，张牙舞爪。 托尼的视线下移，在恐龙脖子那里，瞧见了他女儿的脸。 黛茜瞧爸爸发现自己，呼哧呼哧跑出来，胖胖的充气恐龙服托在地上，哗啦哗啦。 这真是一头可爱的小胖恐龙，走起路来一扭一扭，又套在孩子身上，恐怕有悖于这服装吓人的初衷，因为一点儿也不吓人。 老父亲想要忍耐，到底没忍住，别过头去笑了。 “你这是什么打扮？”他问。 “这就是霸王龙。”黛茜道，“啊——可怕。” “啊……一点都不可怕。”托尼道。 温蒂跟在后面，笑眯眯：“黛茜今天一定能讨到很多糖果。” 毕竟，谁不想给一头可爱的小恐龙糖果呢？ “那么今天晚上我们早一点出发。”托尼道。 住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万圣节讨糖果也要专门开车带着孩子到别的社区去。 “爸爸，今天我不坐车。”黛茜道。 “不坐车，那你要怎么去？”托尼问。 他话音刚落，客厅里凭空就开出一道蓝色门来，从门里面款款走出一位蓝头发的德古拉。 空间宝石笑容洋溢，瞧见斯塔克一家，热情地打招呼：“嘿，斯塔克！” “今天是他带我拿糖果。”黛茜道。 这是上一回空间宝石跟黛茜说好了的，在黛茜生日的时候，空间宝石没有礼物送，作为补偿，他很愿意在万圣节前夜担任小朋友的计程车。 当然，够格搭上空间宝石牌计程车的，只能有黛茜一个人。 “省油耗，无污染，方便快捷，一秒都到。”空间宝石优雅地，“无论到天堂还是地狱，我都可以安排直通车。” 看把他能的。 “这么说，不需要我开车。”托尼道。 “是的。”黛茜道。 小恐龙挨到爸爸身边：“爸爸，我一定拿很多糖果回来给你吃好吗？” 她再一想：“可是一天吃五个就好。” “可以。”托尼道，“你去吧。” 今年的小女儿出门不需要爸爸，老父亲答应得很潇洒，但黛茜跑去找她的南瓜篮子时候，做家长的心里还是有些怅然若失，不是滋味。 女儿长大，就是五味杂陈。 “先生，您感到惆怅吗？”管家问。 管家也过万圣节，如果托尼打开全息系统，会发现管家的声波图上有个马里奥在跳。 “没什么。”托尼道，“我只是觉得，在万圣节做做司机也挺不错，只是没想到没有这个机会。” “啊。”管家欲言又止，“先生……” 托尼不知道管家在欲言又止什么。 不过下一秒，他就知道了。 有一只手轻轻搭上一家之主的肩膀。 托尼转过头去，看见凯文对他谄媚地露出雪白的大板牙：“爸爸，听说你想要做司机。” “没有。”托尼道，“告辞。” 夜幕降临时，空间宝石带着黛茜出发了。 黛茜用她的恐龙爪子提着大南瓜篮，吭哧吭哧跟在空间宝石身后走，尾巴在屁股后边一扭一扭。 有宝石在，五湖四海都能去，不要说瞬间出国，瞬间到其他星球也是可能。 托尼早就想到这一点，在他们出发前，叮嘱空间宝石：“请务必在地球范围内活动。” 空间宝石就露出遗憾的表情：“你知道，有些星球会给上门讨糖的小孩舀一勺岩浆呢。” 不知道黛茜怎么想，反正她的篮子一定很想感谢爸爸的救命之恩。 空间宝石嗖嗖嗖，带着黛茜出了门。 他们嗖嗖嗖降落在陌生社区，出来讨糖的小孩子已经很多，恐龙混在周围的鬼怪里，倒不那么显眼。 但正如温蒂所说，谁不愿意给可爱的小恐龙一点糖果呢？ 黛茜每敲开一扇门，都能得到一大把糖，还没转一会儿，她的篮子就装了一半。 老在社区里打转真没意思，空间宝石虽然收获了很多姑娘的电话号码，但他还是想带着黛茜四处走走。 “带你串门去。”他道。 空间宝石嗖嗖嗖，带着黛茜转换了地点。 他俩落进一辆正在行驶的车里，而开车的正是兴冲冲赶往斯塔克家的罗德上校。 罗德上校副驾驶座上放着一大盒糖果。 他一边开车一边高兴地自言自语：“黛茜看见一定高兴坏了。” “是的！”上校车后座果然传来个高兴的声音，“谢谢伯伯！” 罗德闻声，抬起眼睛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当他看见坐在后面的空间宝石和黛茜时，他非常淡定，表情没有变化，打了方向盘，在路边的停车位停下，拉起手刹，松开离合和刹车，然后开始大叫。 “嗨，上校。”空间宝石招招手。 上校到底是上校，心理素质过硬，叫两声之后，就把糖果现场给了黛茜，祝她万圣节快乐。 “伯伯爱你。”罗德慈祥地道，“但以后不要这样子，我还想多活几年，路上的行人也想多活几年。” 黛茜低下头：“对不起，伯伯。” “我后面那句话不是对你说。”罗德一指空间宝石，“是对他说。” 空间宝石一挠头，打个响指，把黛茜和他自己都在上校面前劫持走了。 嗖嗖嗖，这次是落在维彻斯特的土地上。 久违的罗克西奶奶还是那样热情，不知道为什么，黛茜已经长大，还会飞，力气还大，就是逃脱不了奶奶伸过来的一双手，也逃不过那命中注定的吸吸脸。 “我的小雏菊。”罗克西奶奶道，“我好想好想你。” 被吸红了一边脸之后，黛茜得到一大桶的糖果。 她还顺路去了一趟对面的泽维尔天赋少年学校。 师生们都很热情，黛茜的糖果还是查尔斯·泽维尔亲手给的。 教授温柔地将一把糖果递给黛茜，顺带看了一眼空间宝石。 “噢。”空间宝石道，“不知道为什么，被他一看，我想忏悔我以前所有的罪恶。” 从维彻斯特离开，嗖嗖嗖，黛茜去了纽约的魔法圣殿。 小恐龙敲响了魔法圣殿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门。 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圣殿的大门，以前都是直接穿过去的。 大门打开，黛茜瞧见王的脸。 王还是那么面无表情，就算跟前站着个可爱的恐龙，也不能让他展露笑颜。 他从门口的糖碗里抓一把糖给黛茜。 史蒂芬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是谁？” “是恐龙来讨糖。”王道。 “那跟恐龙讨点肉。”史蒂芬道。 奇异博士随后知道来的是黛茜，大步走出来，往黛茜的篮子里再放一把糖果。 黛茜得到的糖果已经很多很多，篮子装不下，空间宝石也拿不了，不得不开一趟门往家里面丢。 托尼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突然头顶开一个洞，他于是承受了一阵满是糖果的暴雨，打得满头是包。 “他敢回来。”钢铁侠一边在地上捡糖一边微笑，“就是一个死字。” 离开了魔法圣殿，空间宝石嗖嗖嗖，又带黛茜来到下一个地点。 这是一座古老的庄园，宅邸恢弘又庄严，虽然里头灯火辉煌，但在黑夜里，真有一点点威廉古堡的韵味。 四周真安静，黛茜提着糖出现在这里，十分突兀。 “这是哪儿？”黛茜问。 “你不认识这里吗？”空间宝石问，“我可是听你提起过住在这里的人。” “是谁？”黛茜的好奇心就起来。 她去敲敲大门，过一会儿，门开了，里头站着一位温和儒雅的老绅士。 “噢。”他道，“是一位可爱的小姐。祝你万圣节快乐。” “也祝你快乐。”黛茜道，“这是谁的家？” 她很快就知道答案，因为旁边随即有个声音问：“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黛茜抬头望去，看见穿着黑衣、抱臂而立的达米安。 “咦。”小恐龙惊奇地，“这是达米安的家。” “这当然是我的家。”达米安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你怎么没有穿成这样？”黛茜问。 达米安穿得很正常，他也没有去要糖果，或许他也是需要开着车专门去社区里才能要到糖的小孩。 “不是小孩。”他脸臭臭地纠正黛茜。 “好。”黛茜道。 她再张望张望，发现达米安的爸爸不在家。 “他出去了。”达米安道。 黛茜朝达米安伸出手：“不给糖就捣蛋。” 达米安正打量站在黛茜身后的空间宝石，听见黛茜这话，收回目光，瞧着她道：“没有糖。” “怎么没有？”黛茜问。 “因为没有小孩会开着车穿越长长的路，就为了叩开我们家这扇门要糖果。”达米安道，“看看你周围。” 他又问：“所以你是怎么来的？” 黛茜没有回答怎么来的，她瞧着达米安摊开的空空的手：“你没有糖。” “没有。”达米安道。 “一个糖也没有吗？”黛茜问。 达米安道：“一个糖也没有。” “那……”黛茜低头在她的南瓜篮子里抓，恐龙爪子抓糖真不方便，但她还是努力抓了一大把，放在达米安手里，“现在你就有一些糖了。” 管家阿尔弗雷德在旁边笑起来：“我想我开始喜欢这位小姐了。” 达米安看看黛茜，再看看她给的糖果，抿一下嘴，把背在身后那只手伸出来。 他明明就有糖果，而且是挺大一包。 黛茜拿到达米安给的糖，正要道谢，空间宝石趁着达米安分神的空当，嗖嗖嗖把黛茜带出了韦恩家。 空间转换，下一秒，黛茜发现他们在一个陌生的广场上。 黛茜提着篮子，茫然地跟空间宝石站在广场，看着周围打扮得奇形怪状的人。 她很快就不茫然，东张西望时，发现了独自坐在长椅上的一个人。 黛茜飞快地跑过去。 娜塔莎不过万圣节。 但万圣节的街头她很喜欢，大家都戴上另一张面具，谁也不认识谁，这也算一场匿名的狂欢。 这时候，被通缉的黑寡妇出现在这里，谁也不会注意，因为光刚才半小时娜塔莎就看见好几个人cos的黑寡妇。 她笑了一下。 然后看见朝她跑过来的一头小恐龙。 娜塔莎睁大眼睛，以为看错，但下一秒，恐龙就扑在她怀里。 “黛茜？！”娜塔莎问，“你怎么在这里？” 空间宝石走过来招招手：“不用谢我。” “小娜阿姨，你也过万圣节吗？”黛茜问。 “对。”娜塔莎道，“我也在过万圣节，我在看热闹。” “我讨到好多糖果。”黛茜道。 她从篮子里一把一把抓出来，都倒在娜塔莎手上：“都给你。” “我够了，我够了。”娜塔莎道。 她还没吃晚餐，口袋里只有个巧克力棒，拿出来给黛茜：“这是我给你的万圣节糖果。” 告别了娜塔莎，万圣节要糖结束之前，黛茜还要空间宝石带她去个地方。 她把她的糖果给了许多给娜塔莎，也留给家里的老父亲许多，再剩下来，统统都给了在沃米尔的妈妈。 灵魂宝石看着女儿给的糖果，面无表情道：“我不吃糖。” 空间宝石恨铁不成钢：“孩子给的你就收嘛！” “我要三个。”灵魂宝石从黛茜给的糖堆里拿出三个，剩下的都还给黛茜，“你吃吧。” “妈妈，明年我还帮你要糖果。”黛茜道。 妈妈要她的糖果，她感到很高兴。 天已经很晚，黛茜也困了，空间宝石把她送回家。 真是充实的万圣节前夜，收获满满。 “我开门开得累死了。”空间宝石一伸懒腰。 他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抛过来，机敏地伸手一接，发现是灵魂宝石丢过来的一颗糖果。 蓝毛非常感动：“你居然分给我？你女儿给的你分给我？原来你也不是百分百的冷血生物……” 灵魂宝石冷冷看他一眼，伸手道：“再说一句话，你就死。” 空间宝石顿时噤声。 女王把黛茜给的糖果放在了石头下面，和其他黛茜送的东西一起。 这一天晚上，黛茜睡得特别香。 在梦里，她也还提着南瓜篮子要糖。 这次她叩开一扇大门，里头走出来一对白发的老夫妻，她一眼瞧见，就认出是谁，快乐地扑过去：“爷爷，奶奶！” “看见你真高兴，黛茜。”玛利亚将黛茜一把抱起，亲亲她的脸蛋，“让你爷爷给你买很多很多糖果，好吗？” “好！”黛茜高兴地道。 她想起自己的篮子不够大，不能装下很多很多糖，改口道：“只是要一点点。给我一点，给爸爸一点。” 霍华德默默在黛茜的篮子里装糖，闻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来：“担心什么？你爷爷上了天国也还是很有钱。” 爷爷把黛茜的篮子装得满满。 黛茜从篮子里抓一把巧克力，道：“这给我的爸爸吃。” “叫他少吃点糖。”霍华德道，“中年发福不可挽救。” “还要说什么？”黛茜问。 玛利亚道：“要他快乐。” 黛茜说好。 托尼走进黛茜的卧室，看看熟睡的女儿。 他刚把黛茜的一大堆糖果都装好，放进柜子里，临睡之前，要去给已经睡着的小孩再掖掖被子。 老父亲走进来，就着暖黄的床头灯光，抚一抚黛茜的脸。 他突然眉梢一提，伸手去挠黛茜的手，一边挠，一边道：“睡觉也要吃糖吗？” 熟睡着的黛茜把小手松松打开了。 那手心里，躺着几颗被体温暖得微微融化了的巧克力。 493|第四百九十三章 周末, 本来是斯塔克一家人快乐出行的日子。 黛茜早早地就和爸爸约定好，要一块儿去攀岩, 是上个星期就说定了的, 黛茜一直很期待。 在秋风里攀岩，凉风吹走了热汗和燥郁, 正正好好。 但是到星期六这天, 黛茜的门却出不了了。 不是她不想去, 也不是爸爸爽约, 而是实在有不可抗因素。 托尼犯了焦虑症。 当代社会, 节奏很快, 大家的生活压力都很大, 压力一大, 幸福感就跑路，取而代之是拧麻绳一样绷直的紧张感和压迫感，把人放在灼烧的火上烤, 越烤越难受, 但没法儿逃脱，因为火是自己放的。 黛茜已经见过她爸爸犯过几次焦虑症，当托尼开始失眠, 大家就要多加注意, 当他开始疯狂思考或者停止思考，那就妥妥的是出了问题。 黛茜以为这就很严重，那是她没见过从前的爸爸。 那时候托尼还不算黛茜的爸爸，因为他还没有遇见黛茜, 仔细算起来，得是好几年前。 钢铁侠的焦虑由来已久，当他得知纽约之外、美国之外、地球之外有着强大而不可预测的生物，随时可能把天破开一个大洞，把他立足之处夷为平地，令他目光所及之处生灵涂炭之后，他就开始焦虑。 纽约之外、美国之外、地球之外的威胁的确存在，并且将长久存在，这也导致托尼·斯塔克注定要久病不愈。 除非哪一天，他放手不管，让这个世界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恐怕等不到那一天。 几年之前的钢铁侠，焦虑症发作无法呼吸也无法思考，彻夜不眠，理智和氧气都被掠夺大概很痛苦，像陆地上的溺水者，明明四周都是乐土，对于他来说却是牢笼。 现在托尼比以前好得多，至少情绪不再那么容易走极端，但作为老朋友的焦虑一来，他不免还是要大口喘气。 引发托尼焦虑的，是前两天的汽车人事件。 狂派隐匿踪迹，在地球上隐秘生活着，在积攒足够的实力和野心之前，不轻易出现暴露行踪。 但也有那么一两个例外。 例外的是喽啰，在市中心现身，和托尼一同赶到的还有大黄蜂和擎天柱，三人合力，制服一个大块头不算难事。 按理来说，算是有惊无险，没有市民在这次事件中丧命，大家都对钢铁侠和博派称赞有加。 汽车人不想张扬，悄悄离开，托尼也回到自己家。 风平浪静。 然而这天晚上，他就开始不睡觉，在工作室里忙碌。 托尼把放在外太空的无人机数量增加了足足一倍。 “还不够多，不够快，也不够强大。”他道。 管家劝托尼去休息，没有劝动。 黛茜早上起床，跑到爸爸卧室一看没有人，再跑到工作室来，瞧见带着智能眼镜的托尼，立马就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爸爸！”黛茜跑过去，一把将托尼抱住。 关爱焦虑老父亲，是一件需要耐心和细心的事情。 黛茜把爸爸从工作室领出来，领到客厅，请爸爸坐在沙发上。 她去拿一条毛绒绒软乎乎的大毯子，给托尼盖盖好，把沙发推得换了个边，正对着落地窗外美丽的自然风景。 黛茜是一个五岁小孩，五岁小孩能做的事情已经很多，更不要说她处理这种事情已经有经验。 没有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黛茜不仅见过猪跑，还吃了好几次猪肉了。 托尼趁黛茜去泡热可可，默默打开手机，又开始工作。 他的小动作很快被去而复返的黛茜发现。 大人，从来都不叫小孩省心。 黛茜没收了爸爸的手机，给他手里放一杯温蒂冲好的热可可，香气扑鼻，叫人闻了心里就暖呼呼。 “喝吧，爸爸。”黛茜道。 “我不想喝。”托尼道，“你别担心，去玩吧。” “爸爸，喝一点好吗？”黛茜问，“这很甜，好喝。” 托尼本来还是不想喝，见女儿巴巴地把自己望着，心里软下来，低头喝一口。 果然像黛茜说的，十分好喝。 甜食舒缓了紧张的神经，和空荡荡的胃。 “爸爸，你的呼吸顺利吗？”黛茜问。 她把托尼的装甲片拿来，贴在他衣服胸膛处，用手敲敲，令装甲从头到脚地将爸爸覆盖，要请管家给爸爸做个简单的检查，看看呼吸和心跳正常不正常。 “我的呼吸很顺畅。”托尼道。 装甲随即解除，正如他所说，检查结果还算正常，焦躁却还是一眼能够看出来的。 等托尼喝了热可可，黛茜再给两片面包，监督着爸爸吃下去。 “现在要睡觉。”黛茜道。 “我不想睡觉。”托尼道，“我精神很好，是说真的。” “可这样就是不行。”黛茜道，“你想要打电话给伯伯吗？” 罗德是能够倾听托尼心事的好朋友，别人不理解托尼的，罗德能够理解。 但托尼摆摆手，说今天不必。 他坚持要说自己的状态挺好，也坚持要工作，直到被女儿推进卧室，被力大如牛的女儿一把放到床上，做爸爸的还在试图说服小孩。 “我保证，再做完一件我就睡觉，我还正常吃饭，跟以前一样。”托尼道，“我们还要去攀登。” 托尼不说话则已，沉默一晚上，这会儿对着黛茜却喋喋地说许多，说着说着，才发现女儿已经好久没有作声，只是用那双蓝色的大眼睛把他望着。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托尼每每望见黛茜的眼睛，只觉得是望进澄澈的天堂。 那双大眼睛一旦弯起来，就让人忘掉忧虑，但此时此刻，黛茜没有笑容，把两只手背在身后，紧张又踟蹰地瞧着爸爸。 “你怎么了？”托尼问。 “我有一点害怕，爸爸。”黛茜道。 托尼闻言，马上伸出手，把女儿从地板抱到身边来。 他用额头贴贴小孩的额头，雄辩的气势和决心一下子没有，低声问：“你害怕什么？” “爸爸很难受，可是说自己没有难受。”黛茜道，“我要不知道怎么办了。” 毕竟，她治疗爸爸的方法也就止步于已经做了的这些。 “你已经做很多很多。”托尼对黛茜道。 “可是没有用。”黛茜道。 托尼道：“有用。” “那你要告诉我，爸爸。”黛茜道，“你因为什么不开心了？” 打败敌人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情，对托尼来说仿佛不是这样。 “我只是又想到，这个世界这么大，宇宙这么大，有科技和智商都高于我的外星生物，他并不是亿万人里最出彩的那一个，只是族群里最普通的一员。”托尼道，“我拼尽全力，只能跟他打个平手，但我要面对的从来都不是一个，是千千万万个敌人。” 他眨一下眼睛：“那时候要怎么办？” “要做的总是不够。”托尼道，“我想保护你，保护小辣椒，保护罗德，你看，家里还有六十七个小黄人，噢，我的天……” 他笑了一下，随即收敛起笑容，温柔又平静地瞧着黛茜，轻轻地道：“我想我也是有一点害怕。” 英雄终于对小小的孩子坦白。 “我得保护我爱的人。”托尼道，“发现不能，我就难受。” 黛茜静静地听着，瞧见爸爸的神情，心里忽然难受，钻进托尼怀里，掉了两颗眼泪下来。 “可是说得不对。”黛茜一边抹眼睛一边道。 “怎么不对？”托尼问。 “在幼儿园，我们一起做饼干，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要一起完成。”黛茜问，“打坏人，也不是全给爸爸做。” 托尼愣怔一下道：“我知道。” “伯伯会一起帮忙，阿姨会一起帮忙，还有我也会帮忙。”黛茜道，“爸爸，你不要害怕。” “那总有大家都不在的时候。”托尼道，“厉害的外星人全来了呢？” “我也叫一些厉害的外星人来帮忙。”黛茜道。 强中自有强中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概真有可怕的敌人来了，也能搬得到更厉害的救兵。 “还有，还有……”黛茜道。 “还有什么？” “爸爸已经是很厉害。”黛茜道，“爸爸保护大家，成功很多次，对不对？” 托尼唇角弯起来：“也对。” “碰到很厉害的坏人，爸爸就变更厉害。”黛茜道，“就是这样的。” 压在托尼心头那颗大石头悄悄碎成两半，又成了齑粉。 “你似乎对我盲目自信。”托尼道。 “这就是真的嘛。” “那你说我没问题吗？”托尼问。 黛茜连连点头，怕爸爸不行，脑袋点得特别用力：“没有问题，小辣椒也是说没有问题，伯伯也说没有问题。” 托尼嗤一声笑了。 “不错。”他道，“或许现在还不够好，但谁让我天才过人，总会不断制造出更强大的保护罩，把你们都保护在里面。” “我也一起保护。”黛茜道。 “好。”托尼点点头。 他再拿纸巾给黛茜擦擦眼睛：“还哭吗？” 黛茜不好意思地缩缩脖子：“不要哭了。” “我是不是真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爸爸？”托尼问。 “当然！”黛茜道，“你给我做了最好的机器小鸡，爸爸。” 托尼哈哈大笑起来，胸腔里充满了自由的空气，他对黛茜的话表示非常赞同：“对，做得出那么好的机器小鸡，我就是最棒的。” “斯塔克小姐？” “干什么，爸爸？” “在我睡早觉之前，去把你藏在柜子最里头那包雪花脆脆饼分我一半。” 黛茜大惊：“你怎么知道我藏起来，爸爸？” “我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爸爸嘛。” 494|第四百九十四章 万圣节后, 黛茜到库珀家去玩，开展她久不久一次的平民生活体验。 在进库珀家家门之前, 黛茜得在车里面多等一会儿, 等待米茜和她爸爸妈妈闹完别扭。 “只要再三十秒。”米茜在窗户里对黛茜道。 黛茜觉得没有关系，她的车很舒服, 里面还有电视和食物, 再待三天三夜也是ok。 米茜不是无缘无故闹别扭, 她是事出有因。 谁叫库珀先生和库珀太太要跟她玩那个“吃光了万圣节糖果”的游戏, 骗米茜说他们把糖果都吃光了。 在库珀家, 放眼望去, 也只有米茜才会上这个当。 毕竟最大的小乔治已经有了经验, 而没经验的谢尔顿, 他有破案的智慧。 谢尔顿跟米茜说爸爸妈妈的话是谎言，米茜不相信，因为她亲眼看见空了的南瓜篮子。 米茜很生气。 她要她的爸爸妈妈把所有吃掉的糖果还给她, 还要求他们签下一份由谢尔顿起草、由谢尔顿修订、由谢尔顿最终定稿的合约, 规定在米茜的有生之年，库珀先生和库珀太太不可以再吃掉她的糖果。 乔治和玛丽表示等他们七老八十的时候，就算有心也无力。 “我不管！”米茜道, “不可以吃掉我的糖果！” 等库珀先生和库珀太太表示, 一切只是他们开的玩笑，米茜就把合约换了个内容，改成在她有生之年，父母都不能开“吃掉万圣节糖果”的玩笑。 万圣节糖果对于小孩子来说, 真是意义非凡。 糖果虽小，但那不厌其烦不辞辛苦一次次叩开陌生人家门的勇气和毅力，让小小的糖果变得尤其重要。 所以米茜感到不高兴，黛茜也是可以理解。 “那你爸爸把你的糖果全吃光了呢？”哈皮问黛茜。 黛茜道：“我的爸爸不会。” 哈皮道：“万一呢？他可是偷偷地吃过零食。” “如果爸爸要吃我的糖，他就会告诉我。”黛茜笃定地道。 这是事实。 托尼没有跟黛茜玩过“万圣节糖果吃光”的恶作剧，因为万圣节结束，他就很忙。 不过他倒问过类似的问题，问黛茜如果把她的糖果吃掉了怎么办。 黛茜也是对爸爸说“你不会”。 “万一呢？”托尼问，“万一我肚子很饿，不得不把你的糖吃光。” “这对你的健康就是很不好，要吃一点蔬菜好吗？”黛茜马上道。 她永远记得她爸爸是在三高边缘徘徊的重点关注对象。 “你很饿，吃光我的糖果没有关系，爸爸。”黛茜又道。 托尼托着腮，好整以暇瞧着他女儿：“那是你辛苦讨回来的糖。” “可是我爱你，就会给你所有的糖。”黛茜道。 “我知道。”托尼道，“我也爱你，所以不会吃光你的糖。” “好吧，打住。”哈皮道，“我很欣慰，但是我现在比较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屋去。” 说好三十秒，都已经等了三分钟。 哈皮心想事成，话音刚落，库珀家的大门就打开，库珀太太和米茜满面笑容地出来，请哈皮和黛茜进家里面做客。 米茜的别扭已经闹完，又跟往常一样喜欢她的爸爸妈妈。 库珀先生那给女儿再额外买一袋糖的许诺给这份喜欢增加了不少筹码。 “你的童年真现实。”谢尔顿对米茜道。 黛茜没有在库珀家待很久。 吃了库珀太太做的一点点心之后，三个小朋友在大人的带领下，前往电影院看电影。 黛茜去过剧院，没有去过电影院。 “为什么？”米茜很吃惊。 这下不仅米茜吃惊，谢尔顿也有些吃惊。 “可以在家里看。”黛茜道。 家里宽敞，还很自由，爆米花温蒂就会做，外边电影院有的，家里面也一应俱全。 “正在上映的片子怎么看？”谢尔顿问。 “要签一个名字。”黛茜做了一个签保密协议的姿势，“还要付一点钱，就会送装电影的小盒子来我的家。” 米茜沉默了，谢尔顿也沉默了。 两个人只觉得站在跟前的黛茜散发着金光，只有黛茜自己浑然不觉。 黛茜没有去过很多人的电影院，感到很兴奋。 “那给你买票。”米茜道。 几个人站在售票处，都愿意把买票的体验权让给黛茜，黛茜也很愿意替大家买票。 “给。”哈皮把卡给黛茜，“拿去买吧。” 黛茜踮起脚，拿着卡对里面售票的那位先生道：“要一个看电影的房间。” “什么？” “要一个房间看电影。”黛茜道，“看动画片《杰克逊的万圣节》。” “好。”售票员问，“要看什么时候的？” “就是现在的。” “要哪几个座位？” 黛茜的眼睛就睁得圆圆：“不能要一个房间吗？” “你要包场吗？”售票员问。 “是的。”黛茜一听可以，马上就高兴，挥舞着卡，“要包——” 大小姐的话没有说完，谢尔顿和米茜不约而同把黛茜拉了下来。 “不包场。”米茜大声地道，“要坐中间，前后左右的中间。” “为什么不要包场？”黛茜问米茜。 “因为大家看电影一般都不包场。”米茜道，“人多就会热闹。” 当然，也因为包场要花很多钱，遇上没人看或者上映很久很久即将下映的电影除外，很可能花一个座位的钱就包场。 “热闹很好。”黛茜弯着眼睛道。 米茜选了座位，库珀太太没有让黛茜付钱，自己掏腰包买了单，又领着孩子们去买零食。 “我爱爆米花。”米茜道。 人手一个小套餐，黛茜也得了一个，一手拿可乐，一手拿爆米花，还没到时间进场，等候的时候，黛茜已经和米茜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不少。 “你是新客人，我要告诉你规则。”米茜对黛茜道。 黛茜洗耳恭听：“是什么规则？” “进去里面，不可以跑来跑去，不可以吵吵闹闹。”米茜告诉黛茜，“放电影的时候，不可以站起来，要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 “要看完才可以说话吗？”黛茜问。 “可以小声地说话。”米茜道，“不可以踢别人的椅子。” 黛茜有点儿疑惑：“为什么要踢别人的椅子？” “所以说就是不行嘛。”米茜道。 她给黛茜总结：“要轻轻的，安静的。” “如果没有做到，会怎么样？”黛茜问。 米茜把下场说得十分可怕：“就会被人丢出去！” 黛茜一下子张大嘴巴。 这么看来，托尼说电影买了在家里看就好，或许不无道理。 米茜也不是故意夸大事实，毕竟从前，她跟谢尔顿看科技电影，谢尔顿不厌其烦指出科技电影里种种不科学之处之后，就有个彪形大汉站出来，表示要把谢尔顿丢出去。 谢尔顿没有大吵大闹，大概是他吐槽的声音太大。 有些人在和平中学规矩，有些人在教训中学规矩。 “还有不可以乱丢垃圾。”米茜对黛茜道。 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说许多，黛茜一一记在心里。 电影即将开场，大家站起身来到影厅中去，哈皮只觉得被传授了经验的黛茜走在平坦道路上都如履薄冰。 电影院真可怕。 黛茜一进影厅，就闭起嘴巴，乖乖地在票上写的座位坐下。 她挨着谢尔顿，谢尔顿挨着米茜，三个小孩坐在座位上，短腿都悬在地面上空。 米茜说得不错，人多就是热闹，有很多大人带着小孩子来看电影，影厅一时间装得满满当当。 米茜说得更不错的，就是有些人的确会在电影院犯些错误，比如电影开场之后跑来跑去，又或者站起来。 哈皮的椅子被踢得砰砰响。 他抬起他的拳头，后面那双脚就缩回去。 随着电影情节的深入，大家逐渐安静下来。 这是给小孩看的电影，还是万圣节电影，中间的情节却那么悲伤，气氛渲染十足的时候，有人叫起来：“他爷爷要死了，他爷爷要死了！” 这人随即受到了全场观众的谴责。 黛茜于是更加笃定，安静法则没有错。 她认真地看电影，虽然被剧透，但是悲伤的情节依旧借助演员的高超演技和背景音乐，把观众带入进电影里，一时之间，大家都陷入了伤心的情绪。 谢尔顿没有什么伤心的情绪。 他很想说里面急救的流程根本不对，想一想，还是憋住了，怎么说这也不是很妨碍他看电影。 但谢尔顿随即感觉到了另一种妨碍。 他坐在一片昏暗中，感觉左边胳膊有些颤抖，右边胳膊也有些颤抖。 颤抖来自两个挨过来的小女孩。 故事那样悲伤，让看的人忍不住流出眼泪。 黛茜哭了，米茜也哭了，两个人眼泪汪汪，却都还在悲伤的情绪中记得不要出声的规矩，用手捂住嘴巴，任凭眼泪默默地流。 如果这时候把影厅的灯光打开，人们大概能在中间排看见诡异的一幕。 一个小男孩面无表情坐着，他的左边有个小女孩，捂住嘴巴，无语双泪流，右边有个小女孩，也捂住嘴巴，无语双泪流。 在电影院看电影真难，真难，黛茜想。 在电影院看电影真难，真难，谢尔顿也想。 黛茜和米茜的诡异行径影响到谢尔顿，但这些他还可以勉强地接受。 他唯独不能接受的是，米茜一边无语双泪流，一边把鼻涕眼泪往他袖子上抹。 抹第一下的时候，谢尔顿没发现。 第二下，谢尔顿发现了。 他立马跳起，跑来跑去，要找纸巾擦衣服，不小心踢到前座的椅子，并且在全场啜泣声中大叫：“啊！啊！！！” 谢尔顿随后被请出了电影院。 495|第四百九十五章 托尼·斯塔克立志做个严厉的父亲, 面对女儿，却始终严厉不起来。 一个小孩可爱起来实在是兵不血刃, 只用那双眼睛把人望着, 就能轻易让铁石心肠的人缴械投降。 何况待在黛茜身边的人从来就不是铁石心肠，托尼更不是。 别人说, 因为有黛茜, 托尼渐渐变得温柔, 跟从前比好像换了一个人。 黛茜不觉得是这样。 “我的爸爸本来就是很温柔的嘛！”大小姐叉着腰捍卫她爸爸的本质。 否则托尼一开始就不会把黛茜抱回家。 当爸爸以前的托尼不是不温柔, 只是大家没有更多机会去发现他的温柔。 立志当严父结果当了慈父的托尼随着女儿渐渐长大, 有时候也不得不硬一硬心肠, 给黛茜更多锻炼的机会。 黛茜在幼儿园里学到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回到家里, 什么都愿意尝试，自己擦桌子，自己抹地板, 也会自己把自己的衣服放到洗衣房的洗衣机里。 她大可以不必做这些, 不出意料的话，未来一百年里，作为斯塔克家的大小姐, 她都可以衣食无忧, 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 黛茜乐于尝试，托尼就让她尝试。 “学多一点东西对黛茜的未来没有坏处。”托尼道。 未来从不拒绝知识，不管是书本里的知识，还是生活中的知识。 做爸爸的要锻炼孩子的一双手, 还要锻炼孩子的内心。 如果要许一个关于黛茜的愿望，托尼希望她成长为一个健康、快乐的孩子。 还要坚强。 “你是不是一个坚强的孩子？”托尼问黛茜。 黛茜不假思索，马上道：“爸爸，我很坚强！” 的确，黛茜·斯塔克算是一个很坚强的小孩，她能够承受克拉克一次又一次飞高的训练，也能熬过每一个想念妈妈的夜晚，还可以在被德里克拍了一巴掌后保持镇定，更能够在托尼自己都帮助不了自己的时候，努力帮助爸爸。 坚强不是天生的，黛茜在成为坚强的黛茜之前，也经过爸爸的一番磨砺。 “什么是坚强，爸爸？”黛茜曾经问托尼。 托尼望着地板，问：“记得你以前跌倒的时候吗？” 黛茜记得很多次跌倒，时间地点周围人物全不同，又实在是大同小异，毕竟除了过分天才能够一跟头把自己跌骨折之外，跌倒无非就是扑一下街，感受每天踩在脚下的大地是多么硬邦邦。 世界真奇妙，天空可以那么柔软，地面却能那么坚硬。 也不尽然。 等黛茜长得再大些，地面就会比她的拳头更软。 第一次跌倒，黛茜要找爸爸，第二次跌倒，黛茜还是要找爸爸。 爸爸总在她身边，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让人安心，也更令人委屈，毕竟疼痛是真的，而能够低声安抚的人就站在几步路远的地方。 托尼不很经常第一时间冲过去把他的小孩抱起来，这个不很经常，指的是一百次里有一两次。 “要自己起来。”老父亲站在黛茜身边，问，“能做到吗？” 黛茜趴在地上，大概真摔得很疼，大眼睛里滴溜溜地转着泪水，听见爸爸的话，点头道：“能。” 她果真用小手撑着地面，慢慢地爬起身。 起来之后，还不能马上扑到爸爸怀里，要先自己检查检查哪里疼，或者是不是擦出了伤口。 “仔细看看。”托尼道。 黛茜拍拍衣服，再低头从头到脚地检查一遍，确定没有伤口，才含着泪道：“哪里也没有受伤。” “只是疼了一下，但没有受伤，这会让你感觉好一点吗？”托尼问。 黛茜点头：“好一点。” “掉眼泪会让疼痛消失吗？”托尼问。 “不会的。” “那要哭吗？” 黛茜就摇头。 托尼于是掏出手帕，对女儿敞开怀抱：“那过来我这里。” 他随即抱着了一个绵软的小孩，用手帕轻轻地擦黛茜的眼睛，擦完了再去擦那碰脏的小手，问：“下次再摔倒，你就知道怎么做。” “我知道，爸爸。”黛茜道。 她现在摔倒，再也不哭了，除非实在摔得很疼很疼，眼泪自己跑出来，那也不能怪她不坚强，只能说是泪腺惹的祸。 “坚强就是摔倒了要自己爬起来吗？”黛茜问。 托尼没有马上回答，又问：“记得你想爸爸哭的时候吗？” 小孩的成长是一场隐匿的巨变，现在的黛茜在爸爸出门不回家的时候，虽然还要想念，眼泪已经少了很多。 托尼或是因为救援或是因为工作，总有出门几天不回家的时候，黛茜不习惯，就算有温蒂和小黄人陪着，还是想爸爸，窝在被子里哭，然后跑去给爸爸打电话。 “爸爸！”黛茜拿着电话问，“你几点才要回来？” “后天才能回去。”托尼道。 “我很想你。”黛茜哭着道，“你快点回来好吗？” “我也很想你，但是我现在回不去。”托尼在电话里道。 他很忙，还是在百忙中挤出时间，来帮助哭泣的女儿。 “想知道让你好受些的方法吗？”托尼问黛茜。 “我想。”黛茜道，“我要你回来好吗？” “要后天才能回去。”托尼道，“你重复一遍。” “爸爸要后天回来。”黛茜抽噎地跟着念。 “对，不是现在，不是明天，是后天。”托尼道，“有纸巾吗？” “有。” “用纸巾把眼泪擦一擦，你会变得干净又漂亮。” “爸爸，我很想你，我忍不住要哭。”黛茜道。 “我相信你可以。”托尼道，“深呼吸两下，知道什么叫深呼吸吗？” “知道。” 黛茜深呼吸，渐渐把眼泪止住，按爸爸说的，用纸巾擦掉眼泪。 “好孩子。”托尼道。 哭泣不能换回一个马上回家的爸爸，擦干眼泪却能换一张干净的小脸。 “爸爸不在家，你要替爸爸照顾你自己。”托尼道，“能做到吗？” “要做什么？”黛茜哽咽地问。 “你想要什么？” “要喝一个奶粉。”黛茜道，“还要讲故事。” “那请温蒂给你泡一瓶奶。”托尼道，“小美人鱼的故事，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 “那自己给自己讲一讲。”托尼道，“能不能把自己哄睡？” “爸爸，这有一些困难。”黛茜道。 “试一试。”托尼道。 黛茜就去喝了温热的奶粉，躺到床上，自己给自己讲故事，讲到第二遍，她就睡着。 那之后许多个和爸爸分离的夜晚，开始变得不那么难熬。 “坚强就是爸爸不在家，也好好照顾自己。”黛茜道。 托尼又问：“还记得陪罗迪去参加葬礼吗？” 黛茜记得。 罗德上校的朋友去世，黛茜陪着他一起去参加葬礼，葬礼的队伍很长，跟告别的时间一样长，黛茜就在外面等着。 跟朋友永别，大概是一件很让人难过的事情，罗德上校也的确很难过，但那一天，他吃饭吃得特别认真。 “伯伯现在不伤心了。”黛茜告诉爸爸。 托尼说不是这样，罗德还是很伤心。 “但逝者已矣。”托尼道，“活着的人呢？除了缅怀和悲伤，也要好好地吃饭。你以后也要好好吃饭。” “很伤心，也要好好吃饭吗？”黛茜问。 “是的。”托尼道，“不要搞坏身体。养足精神，才能坚强地走出悲伤。” 托尼问许多，黛茜全都记得，每件事情不一样，她老也汇总不出一个坚强的定义。 “坚强是无论多大的困难摆在面前，你都有跨过去的勇气和力量。”托尼道，“困难或许可以伤害一个坚强的孩子，但永远无法打倒她。” 他对黛茜道：“所以我想你坚强。” “要多坚强才可以？”黛茜问。 托尼想一下：“像托尔那么坚强，就差不多了。” 黛茜有些疑惑。 她在想托尔或许没那么坚强，因为前两天他玩飞行棋游戏输给她，还在捶胸顿足。 罗德有时候觉得托尼这个严父一旦严起来，要求未免太过高。 “她还小呢。”罗德道，“可以不用那么坚强。” “我可以让她以后的路好走一点，但只有她自己能决定以后的路是否长远。”托尼道，“我很愿意乐观，但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罗迪？” 他淡淡一哂：“万一哪天我死了，黛茜怎么办？” 罗德就不说话了。 须臾，他道：“你可给我少说些不吉利的话吧。” 罗德觉得托尼严厉，不妨碍他赞同黛茜的看法，认为托尼拥有一颗温柔的心。 黛茜摔倒，让坚强的是他，等黛茜止住眼泪，要再仔仔细细检查确定女儿没有受伤、末了还破例给黛茜买汉堡吃的也是他； 黛茜想爸爸，让自己照顾自己的是他，在黛茜轻轻念故事哄自己睡觉时，接通家里系统听小孩动静、确保黛茜安然入睡的也是他； 别人想自己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死，他在想自己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死的同时，还想让女儿尽快走出悲痛，好好吃饭，好好生活。 “所以，我的爸爸是帅气爸爸、聪明爸爸、厉害爸爸。”黛茜在替爸爸正名时道，“是温柔爸爸。” “永远的好爸爸。” 496|第四百九十六章 秋高气爽, 正是适合出游的日子。 黛茜在幼儿园里已经进行过一次秋游，意犹未尽, 趁着休息日, 也想跟爸爸来一次秋游。 托尼说没有问题。 这次秋游，原本计划是斯塔克一家出行, 不带小黄人, 至于为什么不带小黄人, 主要因为托尼是一个会从往常惨痛教训里吸取经验的一家之主, 而这一次, 他只不过又做了一个精明的抉择。 香蕉胶囊们满地打滚, 也无法软化托尼的铁石心肠。 但托尼给了他们零花钱, 让他们自己去游, 小黄人也就兴高采烈地出门去。 原计划一家人的出游，到底赶不上变化，等到达目的地, 参加秋游的总人数足足增加了几倍, 一下子达到了拉帮结派的要求。 说是秋游，其实托尼租了一块地，想跟女儿一边欣赏风景一边搞个户外烧烤。 出门的这一天不知道是什么黄道吉日, 居然有客人上门, 不上门则已，一上门就接连来许多位，还有人打电话问他们今天要不要约着一起出去玩。 斯塔克父女的人缘，真是不服不行。 托尼说既然如此, 那大家就凑着一起玩。 于是此时此刻，好几个人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无语凝噎。 其实气氛没有想象中那样尴尬，比较尴尬的只有两个人。 这两个人干着相似的工作，有着相似的技能，却有迥然不同的社会评价和人生态度。 “为什么他也在这里？”史蒂芬问。 这句话同样也从洛基的口中问出来。 面对洛基的疑问，东道主托尼是这么回答：“对啊，为什么你也在这里？” 洛基以倨傲的沉默应答。 这两个法师看不对眼不是头一次，大家都见怪不怪，感到不新鲜，只有他们两个如此认真，每次好巧不巧遇到，都是针尖对麦芒。 邪神能言善辩是出了名的，人送外号“银舌头”，却偏偏在奇异博士这里吃瘪。 因为洛基无论用什么样的话语来讥讽史蒂芬，史蒂芬都能八风不动，用同一句话应答。 洛基道：“你这个二流的业余法师！” 史蒂芬道：“别忘了谁让你在无底洞里下降三十分钟。” 洛基道：“无论胡子还是斗篷你都品味奇差！” “你下降三十分钟。” “只会整天挂着块石头唬人，算什么本事。” “你下降三十分钟。” 洛基很生气。他一向是最让人生气的那个，现在也遇到除了托尔以外最让他生气的，更扎心的是，史蒂芬这话洛基没法反驳，因为他的确丢脸地在无底洞里降落了三十分钟，在一段不堪回首的前尘往事里，始作俑者就是面前这个无论胡子还是斗篷都品味奇差的史蒂芬·斯特兰奇。 洛基不是一个甘于扎心的神。一旦有人让他扎心，他就要扎那个人的肾，经典案例参见托·家门不幸·尔。 但是洛基扎不到史蒂芬的肾。 尽管他不想承认，可事实摆在那里，就算没有时间宝石，史蒂芬也是一个超厉害的法师。 术业有专攻，跟洛基的幻术不同，史蒂芬的法术打人可是很疼的。 洛基捅不到史蒂芬的肾，于是他在所有跟史蒂芬眼神接触的时刻都保持冷笑。 “那又怎样。”史蒂芬道，“有本事你来打我。” 他们当然没有打起来，托尼和托尔为了今天能吃上烧烤，及时阻止。 黛茜也很乐意阻止他们，因为她也很想一边欣赏美丽的秋日风光一边吃烧烤。 除了奇异博士和阿斯加德两位神，一起来烧烤的还有克拉克和亚瑟。 “真巧。”克拉克跟亚瑟打招呼。 亚瑟道：“是啊，真巧。” 他们两位都是英雄，但一个天上飞的，一个海里游的，其实不是特别熟悉，这会儿正在互相熟悉。 克拉克和亚瑟最近经历了一件相同的事情，这件事情把两位英雄牵上了线。 “布鲁斯·韦恩，你认识吗？”亚瑟一边搭烧烤架一边问克拉克。 “认识。”克拉克从便携冰箱里把食材一一拿出来，“他找你了？”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 “他也找你了？”亚瑟问。 他搭完手上的架子，顺手拿起啤酒喝一口，道：“他最近好像想组一个什么联盟。你加入吗？” “我不知道。”克拉克笑着道，“你呢？” 亚瑟很干脆地摇头：“我没兴趣，喜欢一个人单干。” 海王陛下这会儿斩钉截铁，显然忘记一个经常派得上用场的人生哲理：话不要说得太快太满。 要一个人单干的亚瑟就是饿死死外边从悬崖跳下去也不会加入布鲁斯·韦恩的什么联盟，最后真香的时候脸可往哪里放。 亚瑟现在并不想以后他的脸要往哪里放，他正对布鲁斯·韦恩居然就是那个会把自己打扮成蝙蝠的家伙这件事津津乐道。 大人们或彼此针对或轻松聊天的时候，黛茜正在勤快地帮忙。 她愿意找一个袋子，把垃圾都装到里边，也愿意打开冰箱，给各位伯伯拿饮料喝。 “你这么勤快，要怎么奖励你？”哈皮问黛茜。 黛茜道：“只是要把肉烤得好吃一点好吗？” 她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一袋棉花糖来。 烤肉，黛茜很爱吃，表皮微焦内里甜软的棉花糖她更爱，出门之前特地装上，要请爸爸帮着烤来吃。 托尼做完了他那部分工作，正在闲中更偷闲地用手机看新闻。 黛茜跑过来把棉花糖奉上的时候，老父亲正刷到一条宾夕法尼亚州核电站下出现异常电磁脉冲的新闻，文章最后称这其实是正常波动，虚惊一场。 新闻很短，托尼一刷就刷过去，随即一抬眼，瞧见了递到跟前来的棉花糖。 黛茜还没吃，光想到烤棉花糖的美妙滋味就要馋得舔嘴巴，又听亚瑟和克拉克说烧烤架已经架好，火也升上了，缠着爸爸说要吃。 “吃吃吃。”托尼道。 他拿着棉花糖，任劳任怨地去给女儿烤几个。 烧烤架架在一片空地上，斯塔克父女还支了一个帐篷，旁边几张舒适的躺椅，躺着就能享受从远处树林里穿行过来的凉爽的秋风。 秋天干燥，烧烤野炊在没有林火隐患的地方进行，否则惹火烧山，就算是英雄牢底也要坐穿。 民以食为天，这句话对黛茜适用，对大人们也适用。 要把食物摆在烧烤架上烤的时候，大家都很认真，毕竟热腾腾香喷喷的美味大家都爱。 亚瑟是一把烧烤的好手，黛茜吃过好几次他烤的鱼，没想到托尔在烧烤上也颇有心得。 “当年，我征战四方的时候，也是需要解决饮食问题。”托尔道。 “挺好。”亚瑟道，“你不是一个娇生惯养的王。” “你也不是一个娇生惯养的王。” 这两个不是娇生惯养的王有些惺惺相惜，等他们深入交流，发现从前经历的艰难险阻主要来自各自的弟弟之后，惺惺相惜几乎就要变成肝胆相照。 “可不可以不要上演这种肉麻戏码啊。”洛基道。 手艺如其人，两位陛下不娇生惯养，做的烧烤也颇有粗犷风格，不论卖相怎么样，至少黛茜吃了第一口肉之后，眼里是放出光芒。 有这么多个大男人，还有胃口不输大男人的小雏菊，折叠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烧烤食物，新鲜出炉，热气十足。 哈皮自愿在旁边接着烤保证食物供给，请大家先就座吃饭。 黛茜端着她的盘子，拿着她的叉子，兴高采烈，要叉肉吃。 吃完了肉，还有蔬菜，还有棉花糖，这让她很高兴。 小雏菊·斯塔克随即意识到，人生，总不会每件事都一帆风顺。 好死不死，洛基和史蒂芬坐在了同一张桌的对面。 洛基微微一笑，对黛茜道：“不瞒你说，我最近的幻术有些精进。” 他说完，身形一动，背后就出现许多个用幻术变的洛基。 洛基对着面前的食物，也对着面前的史蒂芬道：“分东西要公平，你一个，我一个。” 他话一顿，转头望一眼，似乎才发现有这么多个幻化的自己，表面惊诧过后，又表面斯文地道：“不好意思，既然有这么多个我，那就你一个，我三十个。” 按这么分法，史蒂芬没得吃。 奇异博士就是奇异博士，面对险峻的形式，他并不慌张，也是微微一笑。 他一转头，也对黛茜道：“真巧，我最近在法术上也有些突破。” 不知道他们两个魔法升级了对于黛茜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 史蒂芬飞快捏个手势，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像倏然开了一把折扇，从史蒂芬身后散出许多个一模一样的史蒂芬来，每个人手里甚至都拿着餐具。 “原来也有很多个我。”史蒂芬对洛基道，“当然要公平，你一个，我一个。” 双方很快展开激烈的角逐，决心以变出的人数取胜，餐桌上的食物也在“你一个，我一个”的划分中，逐渐在洛基和史蒂芬面前堆积成小山，并随着两边幻影的不断增加而增加。 如果说黛茜刚才还要质疑他们两个幻术升级对她有什么意义，那她现在就得到答案。 大家也都不吃了，在旁边默默瞧着洛基和史蒂芬斗法，看他们跟拍卖竞价一样，最后谁比谁凭着多变出一个获得胜利。 在参赛双方激烈的角逐和观众忘我的吃瓜中，只有黛茜才记得头等大事，端着空盘子在洛基和史蒂芬之间来回奔跑，那小叉子可怜地在空气里戳着，她也可怜地在洛基和史蒂芬“你一个，我一个”的对话中，努力扯着小嗓子，要发出自己的声音：“还有我的一个！我也要分一个好吗？” 497|第四百九十七章 尽管有洛基和史蒂芬的层层苦难险阻, 黛茜最后还是吃着了香喷喷的烧烤。 洛基不是要跟黛茜作对，他分了那么多好吃的, 自己却不吃, 统统都给了黛茜。 史蒂芬也不是要跟黛茜作对，他到底是个好伯伯, 于是也把自己分到的烧烤给了黛茜。 这两人如此慷慨,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们谁都没有眼瞎。 因为谁都没有眼瞎, 所以都看得见旁边托尼那如狼似虎的注视, 两害相权取其轻, 最终两个人默默选择了妥协。 黛茜神气十足, 埋头猛吃, 脸颊塞得鼓鼓, 吃完了，还打一个幸福的饱嗝。 她吃不了那么多，跟前的大盘子里烧烤堆成了小山, 而几位伯伯的盘子却是空空如也。 真是涝的涝死, 旱的旱死。 黛茜并不是小气小孩，她一边吃，一边把食物都分给大家, 让每个人都吃得饱饱。 真是别开生面的一天。 分别前, 托尼就是这么评价：“这显然是别开生面的一天。” “不错。”亚瑟拍拍托尔的肩膀，道，“以后有机会，还要再约着一起喝酒吃肉。” “好！”托尔豪情万丈。 托尼也说好。 但一转头, 他就下定决心，下次一定别把这几个人凑在一起。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托尼出门之前知道自己今天要喝酒，所以请哈皮来开车，而托尔和克拉克几个不开车，甚至连交通工具都没有的，则各凭本事回家。 不知道喝了酒在天上飞，算不算醉驾呢？ 黛茜觉得应该不算。 她还觉得，如果是X教授喝醉了酒，应该也不算醉驾，因为他的轮椅不属于交通工具。 查尔斯·泽维尔带着汉克叩响了斯塔克家的大门。 “总是上门打扰，真不好意思。”查尔斯道。 他不好意思的同时，还带了一些小礼物来意思意思，反而让做主人的也感到不好意思。 “下次来不需要带礼物。”托尼对查尔斯道。 查尔斯笑起来。 这个人每次笑，都让人感觉春风拂面，就算抛开这张好看的皮囊，灵魂也依旧有着温暖和煦的力量。 “没什么，这是学生送的礼物，我感觉实在是太多了，送一些来你们家，希望你不要介意。”他道。 查尔斯的变种人学校不算大，开办多年也没办起来分校，不过已经产生了一些毕业生，有的没有加入X战警，融入社会，跟人类在一起生活。 当然，他们尽可能地隐藏了他们的真面目。 这不是查尔斯希望看到的。 他的初衷，是让变种人跟人类都和平友好地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许多人都说过这个目标遥不可及，但是他从未放弃过努力。 不是所有的变种人都站在X教授这边，有的向现实妥协，有的站在了查尔斯的对立面。 “他们总会明白的。”查尔斯道，“只是需要正确的引导。” 托尼收下查尔斯的礼物，请查尔斯进家里坐坐。 黛茜挺喜欢X教授来，这位带点儿书卷气的教授脸上总是有笑容，对小孩又耐心，很是平易近人。 “每次来，都发现黛茜比上次长高了一点。”查尔斯道。 说话真好听，黛茜觉得他更讨人喜欢了。 查尔斯不经常来，因为他不经常有空闲。 真是遗憾，他要是早两天来，就可以跟托尼黛茜一块儿去烧烤。 “我好久没有烧烤。”查尔斯喟叹道，“也好久没有出门游玩。” “那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好吗？”黛茜问。 她邀请查尔斯一起出门去散散步。 查尔斯欣然同意，跟托尼和黛茜一块儿坐车出门，到大公园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哈皮开了一部很大的车，查尔斯的轮椅可以直接推上去，不必请汉克将教授移到座位上，等下车了再移到轮椅里。 这样的生活，查尔斯已经很习惯。 他在自己移动轮椅的时候，发现黛茜在旁边看。 “汉克给我的轮椅做了一点改进。”查尔斯笑着对黛茜道，“按下这一个按钮，就能够前进得飞快，他很担心我在没有人保护的时候来不及逃跑。” “哇。”黛茜道，“这很酷。” “对，很酷。”查尔斯道，“但你怎么皱着眉头？我以为你已经看习惯我坐着前进了。” “教授。”黛茜道，“我只是想，这很遗憾，但是没有关系。” 查尔斯问：“怎么说？” “托尔没有了一只眼睛，他跟我说，这很遗憾，但是没有关系。”黛茜道，“他的魂还是很完整。” “好。”查尔斯脸上更添两分柔和，对黛茜点头道，“谢谢你。” 等上车之后，黛茜就想起她那个醉驾的问题，拿来问查尔斯。 “我想没有警官会给一位轮椅上的醉汉开罚单。”查尔斯认真地想一想，回答黛茜，“不过我觉得，我还是尽量保持在清醒状态比较好。” “为什么？”黛茜问。 X教授笑而不语。 坐在一旁的汉克知道为什么。 查尔斯·泽维尔这样恐怖的大脑，如果出现意识混乱，做出些不受控制的事情，那可真是惊天动地。 大公园里，随处可见出来玩耍的人。 从车里出来之后，黛茜自告奋勇，要给查尔斯推一推轮椅。 “你没问题吗？”查尔斯问。 黛茜拍着小胸脯，自信满满：“我的力气很大，教授！” 她力气大，个头却不大，于是小雏菊宝宝在后面推，前头的人只瞧见这位美丽的教授的轮椅在无端自动，十分诡异。 感受着背后小孩子的推力，查尔斯若有所思：“你真是成长了不少，黛茜。” “你已经夸奖过我，教授。”黛茜是很谦虚的小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不，我指的不是身高。”查尔斯道，“你有这么了不起的力量，以后要用在了不起的地方，好吗？” “好。”黛茜道。 说好一起出来散步，结果是黛茜和查尔斯领先，一大一小在前头走，其余三个人在后面慢慢跟着。 秋风正好，有很多大朋友和小朋友在公园草坪上放风筝。 “自由自在。”黛茜对查尔斯道。 查尔斯摇摇头。 黛茜问：“不对吗？” “不完全对。”查尔斯指着人们手里的线对黛茜道，“没有绝对的自由。你以为它自由自在，其实钳制一直存在，只不过你没看见罢了。” 黛茜似懂非懂。 “不过。”查尔斯道，“能够悠闲散漫地在天空遨游，还是很让人羡慕。” 他的身体已不可能拥有这样的自由，灵魂还能够轻盈自在。 汉克和托尼站在不远处看着查尔斯和黛茜的背影。 “教授带小孩可是很有一手。”汉克道，“无论多捣蛋的孩子，也会被教授说得服服帖帖。” 查尔斯·泽维尔要是哪一天不走正道，就算不凭他的超能力，凭着一张温柔的嘴巴也能成为优秀的传销人员。 相处融洽的查尔斯和黛茜不仅是汉克托尼眼里的风景，还成为其他人眼里的风景。 汉克听见身旁经过的人叹息道：“那位先生真是可惜。” “变成那样，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汉克沉默一会儿，对托尼道：“你有没有发现，斯塔克先生。” “发现什么？”托尼问。 “有时候，看起来最人畜无害的角色，说不定才是最致命的角色。” 托尼也沉默了。 他瞧着黛茜那小小的身影——娇小又可爱，任谁见了也要心生喜爱，也要放下冷漠的戒心。 过一会儿，托尼对汉克道：“实不相瞒，我女儿已经可以一手劈开一棵二人合抱的大树。” 汉克觉得背后飕飕凉，对托尼道：“我也实不相瞒，我们的教授曾经脑过国家领导人……” 两个人瞧着不远处那两个仿佛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身影，不由得肃然起敬。 黛茜不知道大人们讨论的这些，查尔斯或许知道，但他并不在意。 他们两个看见别人放风筝，也想要来放一放风筝。 “不好意思。”托尼道，“没有带风筝。” 哈皮补充道：“附近也没看见有卖风筝的。” “没关系。”查尔斯道，“办法总比困难多。” 大家随即看见了他是如何解决这个困难。 查尔斯什么也没做，牵着黛茜的手待在原地。 他们两个用各自的蓝眼睛把路过的人望着，一个让人怦然心动，一个让人心生怜爱，可想而知，不出五分钟，查尔斯和黛茜就得到一个别人借的风筝。 “这也是人畜无害的杀伤力啊。”托尼和汉克叹道。 查尔斯行动不便，可是他一样可以放风筝。 黛茜在后面拿着风筝，查尔斯在前面拉着线，转头问：“准备好了吗？” 黛茜点点头，坚定地道：“准备好了！” “那三、二、一——”话音未落，查尔斯的升级版轮椅就如同发动了超强马达，飞快冲出去。 跟他一起冲出去的，还有黛茜手里的风筝。 好风凭借力，风筝越来越高，再高一些，或许就能够跃入青云。 “啊。”汉克道，“那个功能明明不是这么使用！” 不过他随即释然：“算了，他平时不这样，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让教授玩得开心，也算那个新按钮的潜在功能。 汉克没高兴多久，因为他瞧着越来越远、越来越高的风筝飞了没一会儿，就断了线似的往下坠，与此同时，他耳朵里还传来黛茜的呼喊：“教授撞在树上了！” 汉克大惊，赶忙赶过去。 所幸，他没瞧见什么严重的事故现场。 众人赶到，只见教授坐在树底下，轮椅有些歪，而他还坐得怡然自得。 查尔斯·泽维尔身上落了许多金黄的树叶，连带着头发里也夹杂着金黄。 汉克以为会听见查尔斯发表的受惊感言，结果没有。 查尔斯拖着掉了的风筝静静坐在那里，跟赶来的汉克对视一眼，突然噗嗤一声，随即畅快地大笑起来。 498|第四百九十八章 十一月即将到来, 纽约的天也一天比一天冷。 黛茜很期待十一月，因为伴随着可能落下的小雪的, 还有十一月的感恩节和黑色星期五。 感恩节这一天, 黛茜可以吃大餐吃到饱。 “你平时也是吃大餐吃到饱，斯塔克小姐。”托尼道。 “爸爸, 这不太一样。”黛茜道, “这就是过节了。” 黛茜很有过节的仪式感, 世人乐于创造节日, 她乐于过节, 总能从各种各样的节日里发现乐趣, 世界爱牙日她过, 世界读书日她过, 世界睡眠日她也过，就连到了二月二日的土拨鼠日，她也要积极地跟土拨鼠们一起预测春天什么时候到来。 发明节日的人, 一定是有趣的人。 黑色星期五大概不算是节日, 但是黛茜也在日历上把这一天圈出。 因为有人比她更期待黑色星期五的到来。 这个人不是托尔，不是史蒂芬，不是彼得——或许他们三个也有份——是远在沃米尔的灵魂宝石。 当一个石头强大到能够在宇宙中横着走的时候, 或许世界上许多东西都已经对她失去吸引力。 这个结论也不绝对, 空间宝石就很接地气。 他不需要吃东西，一样看见美味的食物就双眼放光；他没有人类的原始冲动，却还同样热衷于跟漂亮的姑娘打交道，下至八岁上至八十, 都很吃得开，堪称女性之友。 “精神恋爱也是必不可少的嘛。”空间宝石道。 “不过八岁就算了。”他随即补充，“我不是那种人。” 灵魂宝石目空一切，居然也想去参加黑色星期五的大抢购。 “只是看看。”灵魂宝石道。 她不是一块遵守秩序的石头，至少在黛茜看不见的地方不是，只要想，大概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免费搞到手的。 “这不好。”黛茜道。 黛茜说不好，灵魂宝石就愿意默默地用钱买东西。 但是她的钱很少，买不了什么东西，听空间宝石说同样的钱在黑色星期五可以买一堆，就表示想去看看。 “你有什么想买的吗？”灵魂宝石问。 说得这样财大气粗，其实全部身家也才十美元。 虽然拥有一整个星期，但灵魂宝石今天也走在贫穷的路上。 “要买一些糖果就很好。”黛茜道，“要一个棒棒糖。” 空间宝石就叹息：“你真是太体贴。” 既然如此，灵魂宝石就和黛茜约定好，在黑色星期五这天到地球来。 在那之前，她要其他星球走一走。 “是去很远的地方吗？”黛茜问。 “很远的地方。”灵魂宝石道。 于是对于黛茜来说，黑色星期五就不光是个大采购的日子，还是能跟妈妈见面的日子。 “真希望黑色的星期五快一点来。”黛茜一边在日历本上画圈，一边对笨笨道。 托着一盒彩色蜡笔的机械手臂笨笨在旁边连连点头。 他一点头，盒子里的蜡笔就颤动起来，一个接一个地跳楼。 今天家里真安静，只有电视机在响。 平常这个时候，温蒂都会拖着吸尘器到处走，今天却没有。 她到托尼的工作室里去，好像要请托尼帮一个什么忙。 这几天温蒂似乎很高兴，据黛茜观察，她是在悄悄做一件秘密的事情。 正想着，温蒂从外面进来了，还拖着一部吸尘器。 “温蒂，爸爸帮助你了吗？”黛茜问。 温蒂正把吸尘器放到一边，在围围裙，听见黛茜问，愉悦地点头道：“是的，斯塔克先生真是好人。” “要做什么事情？”黛茜问。 温蒂笑起来，要卖一个关子，没有马上告诉黛茜：“以后你就会知道。” “以后是什么时候？”黛茜问。 “以后……”温蒂想一下，“等黛茜上了小学，等黛茜上了中学，再等黛茜上了大学，等到我头发都白了之后。” “那么那么久。”黛茜道。 “久吗？”温蒂问，“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 她看见黛茜辫子歪了，过来替小孩理一理。 托尼养了一个女儿，但他周围尽是糙汉，从罗德到彼得，全是大男人，黛茜的生活里，也需要一些细腻的女性。 小辣椒远在欧洲，娜塔莎不知人在何处，至于灵魂宝石……还是算了。 妈妈很好，但每天认真细致照顾小孩，给黛茜做好吃的饭，给黛茜整理衣服，和黛茜一块儿玩的人，大多数时间里都是温蒂。 温蒂在应聘到斯塔克家当保姆之前，也有过一份不错的工作，还做过模特。 “那怎么到我的家里来？”黛茜问。 温蒂不好意思地道：“斯塔克先生开的薪水很高嘛。我也挺喜欢小孩子。” 黛茜把温蒂一把抱住：“谢谢你来我的家，温蒂。” “谢谢斯塔克先生聘用我。”温蒂道，“我才能遇见黛茜。” 两个人亲亲昵昵地挨在一块儿。 温蒂道：“我离开这里的时候，一定非常非常舍不得。” “为什么要离开我的家？”黛茜吃惊地问。 温蒂笑起来：“你总是会长大的嘛，我的工作也总有完成的一天，到那时候，我就从你们家光荣退休。” “你不要和贾维斯结婚了吗？”黛茜问。 温蒂脸一红，下意识看看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起斯塔克家的管家，大家不是看墙壁，就是看天花板，尽管管家从来都不在这些地方呆着，他无处不在。 “恋爱和工作并不冲突。”温蒂道，“有时间，我就会来看你。” 黛茜还是有些惊诧。 她还从来没有想象过温蒂会离开，就像想象爸爸离开，想象妈妈离开，想象米茜和谢尔顿离开她的生活。 知道分别是命中注定是一回事，去不去想又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人生还很长，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很多、很多，多到像天上的星星，数也数不清，四舍五入，大概就等于永远。 如果托尔在，他可能会告诉黛茜，“永远”不过弹指一瞬间。 “你不要走好吗？”黛茜突然有些伤心，电视也不要看了，挨在温蒂身边，轻轻地道，“我请爸爸继续付给你工资，温蒂。” 温蒂抱一抱黛茜，心里软乎乎：“等你长大，就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再说。”温蒂道，“离离开的日子还久着呢。” “我只是不要你走。”黛茜道。 “我答应你，以后会经常来看你好吗？”温蒂问。 她不想弄得这样伤感，见黛茜脸蛋还耷拉着，又道：“我保证，就算以后七老八十，头发都白了，也一定经常拄着拐杖来看你。” 她把嘴唇抿起来，做一个没牙老奶奶的表情。 黛茜本来还有一点伤心，给温蒂这么一逗，不禁要笑起来。 “下午给你做蓝莓马芬当点心，好吗？”温蒂问，“放很多很多蓝莓。” “还要一个草莓的。”黛茜道。 “好。”温蒂道。 她赶快站起来，预备等结束了打扫，就去厨房里准备下午点心的材料。 温蒂的工作是照顾小孩，打扫不包括在合同里，但她实在很勤快，眼睛能看见的工作，都包揽过来做。 “温蒂也很厉害。”黛茜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道，“也是一个英雄。” “我怎么是英雄？”温蒂问。 “因为温蒂很好地照顾我，帮助我很多很多。”黛茜道，“温蒂就是很好的。” “好。”温蒂道，“谢谢你。” “你退休以后，就要养老了吗？”黛茜问温蒂。 “怎么突然关心起退休的问题？”托尼一边吃饭一边问。 “因为温蒂以后就会从我们的家退休。”黛茜道。 “大概还要过个几十年再养老吧。”温蒂道，“从你们家退休，我就在别的地方再上岗。人活着就要好好工作嘛。” 温蒂已经算是工作狂，但这个家里显然还有一个更称职的工作狂。 “斯塔克先生以后要是退休了，会轻松很多。”温蒂道。 “我吗？”托尼道，“可能没那么快。” “等我长大，我的爸爸就可以退休。”黛茜道，“就是我来赶跑坏人。” “那我们两个就掉了个个儿了。”托尼道。 做爸爸的想象一下未来，他在家里边看着电视，等待外出保护世界的女儿回家，不禁觉得好笑，一边吃饭一边摇头。 “托尔要是退休，就不做国王了。”黛茜道，“伯伯罗德要是退休，就可以每天都跟我们在一起玩。” 黛茜觉得退休真是好事。 “还有我的妈妈如果退休……”她畅想着。 然而没能畅想下去。 毕竟严格来说，灵魂宝石好像从来也没上岗过，要论退休，大概是放弃能够到处走的人形态，变回宝石的时候吧。 真不算什么好事。 但总体来说，想想退休后的英雄能够拥有轻松快乐的生活，还是挺好的。不用再受伤，不用再战斗，能够坐在一起说说话，看看夕阳。 也就想想而已。 日子好长好长，在出其不意到来的事故面前，英雄们似乎总没有退休的时候。 比如在畅想退休的第二天，就有个惊人的消息传来。 宾夕法尼亚州的核电站陷落了。 499|第四百九十九章 谢尔顿曾经问黛茜：“你知道我们脚下踩着的地球有多大吗？” 黛茜摇摇头, 好奇地问：“就是有多大呢？” 她生活在纽约，纽约已经很大, 她坐船去过大西洋, 大西洋也很大，哪怕飞上很高很高的天空, 依旧一眼望不到尽头, 雄伟的冰川、广袤的平原、竦峙的高峰、富饶的盆地、壮阔的海洋, 所有这些奇绝秀丽的自然景观, 都囊括在同一个星球里, 遑论生活在自然中大大小小的生灵。 大千世界, 包罗万象。 “地球的表面积有五点一亿平方千米。”谢尔顿道, “赤道周长有四万千米。” “你说很多数字, 听不懂！”米茜道。 “美国的陆地面积大概是九百三十七万平方千米。”谢尔顿道，“地球表面积大约是美国陆地面积的五十四倍。” 黛茜听得大眼睛圆溜溜，而米茜已经听得要睡着了。 “地球就是很大很大！”黛茜对谢尔顿道。 “所以虽然有很多外星人来地球生活, 地球还是默默承载住了。”谢尔顿喟一声, “地球哪一天要是炸毁，应该属于过劳死。” “地球有很多奇怪生物。”米茜从瞌睡中回过神来，也参与进谢尔顿和黛茜的话题, “有外星生物, 还有地球自己的生物。” 她想起在电视里看见的地球怪物之谜：“有龙，有水怪，有海怪，还有不死鸟……” 米茜掰着手指头, 一口气数好多。 这都是存在传说里，连个影子都没有的生物，谢尔顿却一反常态，没有对米茜嗤之以鼻，淡淡道：“或许呢。” “你也相信地球有很多奇怪动物吗，谢尔顿？”黛茜问。 “汽车都能说话，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谢尔顿道，“我们眼睛能够看见的世界只是冰川一角，还存在很多很多未知。” “谢尔顿这样说吗？”温蒂笑着问黛茜。 因为托尼要工作，所以黛茜放了学，是温蒂带着她出来玩，今天黛茜想在外头吃下午点心，两个人坐在点心店里，用勺子一边挖蛋糕吃一边说话。 黛茜把她今天在幼儿园里跟谢尔顿学到的新知识告诉温蒂，也告诉温蒂，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们不知道的生物。 “那么也有狼人和吸血鬼了。”温蒂道。 黛茜认真地想想，点头道：“就是有的。” “也有精灵和仙女吗？”温蒂问。 黛茜点点头：“我想也是会有的。” “啊。”温蒂托着腮，懒洋洋道，“在这个竞争激烈的时代，精灵和仙女说不定也要竞争上岗，一想到她们也有成为社畜的一天，不知道是要笑还是要同情。” “那你最喜欢什么神奇生物？”温蒂问黛茜。 黛茜已经吃完了她自己的一块蛋糕，这会儿正悄悄瞧着温蒂盘子里还没动过的布丁，舔舔嘴巴，想要再点一份甜点。 温蒂觉察黛茜的视线，把布丁移过去：“给，吃吧。” “你不要吗，温蒂？”黛茜问。 “我最近在减肥，少吃一点好。”温蒂笑眯眯地，“你吃没关系，你还在长身体嘛。只是吃这一份就够了，晚上还要吃晚饭，好吗？” 黛茜高兴地接受了温蒂的布丁：“好！” “我想要看海怪。”黛茜告诉温蒂，“伊恩说，海里真的有海怪，很大很大，小王子看见也要感到很害怕，可是伯伯亚瑟就不害怕。” “是吗？” “它还有一个名字。”黛茜想一想，很快想起来，“卡拉森。” 她们正聊着，温蒂的手机响起来，温蒂拿起看一眼：“啊，是斯塔克先生。” 她接起电话，讲两句，很快将手机递给擦干净小手巴巴等着的黛茜。 托尼去料理今天下午出现在摩天大楼的社会不安定分子去了，有钢铁侠和蝙蝠侠打头，现在想要通过科技改变命运的人越来越多，可惜仿照着超级英雄出装做出来的装备并不精良，他们要扭转自己的人生道路，也没转对，走了邪道，注定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托尼今天的任务，是在保护无辜市民的同时，送这个人去接受制裁。 他这会儿打电话来，大概是危机已经过去，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 “爸爸！”黛茜一接过手机，就高兴又亲昵地对着话筒叫人，“你是不是下班了？” “还没有，要晚一点才回家，晚餐不用等我，你先吃，好吗？”托尼道。 “我要等你。”黛茜道，“我吃很多蛋糕，肚子有一点饱。” “再这么吃下去，我们家里下一个要戒糖的就是你了，女士。”托尼道。 黛茜从听筒里，还隐隐约约听见罗德的声音。 “伯伯也和你一起工作。”黛茜道，“那请伯伯也来我们的家吃晚饭，好不好？” “再说吧。”托尼道，“点心吃够了就回家，我会尽快回去。” “我要你早一点回家，还要你不受伤，爸爸。”黛茜道。 她轻轻地说完叮嘱，挂掉了爸爸的电话。 此时的黛茜并不知道，今天晚上，无论托尼还是罗德，都没法儿遵照约定早早回家。 她也不知道，挂掉这通电话之后还不到两分钟，紧挨着纽约的宾夕法尼亚州就出事了。 太阳开始缓缓落山。 宾夕法尼亚州某个大型核电站里的工作人员正在紧锣密鼓地加班。 突如其来的电磁脉冲又一次出现，比上一次更猛烈，持续的时间也更长。 然而在大家又一次的惊惶与匪夷所思中，因为停电与电子器械失灵的核电站再度恢复正常，回归平静。 如此平静，像每一天都要经历的、周而复始的日子。 “还是检查不出哪里出了问题吗？！”派到各处检查的人员集中起来，个个都是一问三不知。 “地下没有电磁脉冲发射器。”其中一个人道，“但电磁脉冲的的确确是从我们核电站底下发出来的。” “又要上报纸了。”同伴叹道，“我看这种事情还是请神盾局来调查调查。” “已经通知神盾局了。” 低声讨论的话语夹杂在机器的运转声音里。 虚惊已经过去，大家渐渐放松下来，检查的继续检查，其余人仍旧在岗位上，要做好今天的工作。 知道一点内情的人，神色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轻松。 核电站里有一群人绷紧了神经，他们不知道地底下发出电磁脉冲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能够肯定，地底下一定存在着很大的威胁。 ——那个东西在不断吸收核辐射，从第一次发出脉冲开始，胃口越来越大。 为了保险起见，这座核电站即将停止运行，直到他们找出电磁脉冲无端产生真正的原因。 今天是停止运行前的最后一天。 或许会成为他们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天。 工作秩序恢复还没半个小时，第二波电磁脉冲又突然而至。 空气是轻飘飘的，透明而软弱，谁也不把它当一回事，然而电磁脉冲荡开时，空气就成了最致命的枷锁，最沉重的负担，在短短一瞬间凝结成一座山，旋即山崩了，炸裂开来的强大的威压横扫而过，一大片人和机器轰然倒地。 这是最厉害的一次脉冲，也是最后一次预告。 大家比任何时候都盼望核电站跟刚才一样迅速恢复正常，天不遂人愿，在令人窒息的空气里，系统无力地瘫痪着，核电站成了一座无声的囚笼。 “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有人在电磁脉冲的攻击中受伤，危险迫近时，普通人虽然没有蜘蛛感应，也有无来由的第六感，纷纷紧张起来，大声询问。 被扫倒在地的高层爬起来，沉默一秒，当机立断，大吼道：“跑！都跑！” 他是正确的，但这份正确来得太晚。 因为对人们“究竟怎么回事”的疑问做出回答的，除了他“快跑”的呐喊，还有两秒之后，剧烈震颤起来的大地。 地震！ 比地震还要可怕！ 人们尖叫起来，四处奔逃，纷纷往安全出口跑，有的在逃跑之前，不忘关闭机器开关，而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仿佛心灵感应，他转头往核电站中心看了一眼。 目眦欲裂。 核电站中心的地面已经从底下拱起迸裂，像有什么庞然大物要破土而出。 那不知名怪物破土而出的速度比大家想象中要快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拥有绝对的体型和绝对的力量，它要突破深深的地层和坚硬的地表，比雨后春笋冒头还容易。 借着四面窗户透进来的夕阳的光，有人看见了那东西冒头的一瞬间。 他旋即惊叫出声，像看了一场恐怖电影。 比看恐怖电影更可怕的，是发现自己就置身于恐怖电影里。 出来的不是机器，不是坦克，是一只巨大的、身高浑然超过摩天大楼的怪物。 那怪物长长的四肢着地，四足带勾，身形扁平，仿佛一只巨大蟑螂，一双猩红的眼，像恶魔凝睇，将地面上四处逃散的人们冷冷望着。 它轻松挣脱地表的束缚，庞然站立起来，地面上的人顿时成了渺小蚂蚁。 变形金刚足够大吗？ 它比变形金刚要大上许多许多，每次移动都能踏碎无数人和机器的骨骼，而这种骨骼碎裂之声又是那样微弱，全湮没在它的行动里。 核电站成了恐怖的汪洋，撕心裂肺的叫喊绝望又单薄地传开：“怪物，是怪物啊——” 那是来自地底的利维坦，苏醒之后，开始疯狂地屠杀与进食。 它杀人，却不吃人，要吃的是核电站里各种核原料。 它将在疯狂进食中变得更加强大。 这只是噩梦的开端。 飞快赶来的军队直升机拍下了这场噩梦的图像，军队的集结开火对怪物没有丝毫威慑，却迫使它停止进食，对人类展开更猛烈的攻击。 又一场屠杀之后，它粗壮的长足调转方向，往核电站外前进。 “不好。”有军人直觉敏锐，大惊失色道，“它要走！” “必须把它困在这里！” 与此同时，远在纽约的托尼和罗德也收到消息。 他们正打算回家，但急讯传来，两个人同时变了脸色，谁也不可能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转身去踏上回家的路。 马上出发支援，这是托尼和罗德第一时间做的决定。 钢铁侠与战争机器在空中呼啸而去。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托尼问。 或许当下不需要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知道它对人类造成极大威胁，已经足够。 而在怪物突现到消息传开的这短暂时间里，这个巨大威胁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 MUTO。 他们叫它“穆托”。 500|第五百章 黛茜在去超市的路上, 接到爸爸打来的电话。 托尼在电话里说，还得忙很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叫女儿不要担心，好好吃饭, 好好睡觉。 黛茜没法儿不担心。 她刚还因为能够买许多零食而满心欢喜, 现在不由耷拉下脸蛋, 连声地问：“爸爸, 会没事吗？” “会没事的。”托尼道, “不要贪玩, 尽快回家。” 他赶路赶得十万火急, 只能匆匆说两句话, 就中断通讯。 “斯塔克先生又要动身？”温蒂在旁边听着了黛茜和托尼的对话，心里没来由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是出什么大事了？” 她很快从超市外的超大电视屏里看见宾夕法尼亚的紧急实况转播。 如果世界末日有模板, 大概就是此时此刻的宾夕法尼亚州。 怪物肆虐, 炮火冲天，由核电站蔓延开的一片火海，将周围目之所及的一切都焚烧成了炼狱。 生灵涂炭, 哭声震天。 温蒂牵着黛茜的手在原地将荧屏望着, 只觉寒意上涌，四肢发麻。 拍摄穆托的无人机飞得很高，飞到三百英尺的高空，可画面里的穆托依旧清晰——清晰得要命。 不是影像太过高清, 是穆托太过庞大，庞大到人站在它跟前，抬头仰望，像面对巨大的无边际的海浪，海浪随时拍过来，要将人深深地、深深地吞噬。 从钥匙孔里看见一片猩红，那是鬼的眼睛，从广阔瞭望台上看见大片猩红，那是穆托的眼睛。 纽约的天空依旧和平晴朗，宾夕法尼亚州却完全乱了。 托尼和罗德赶到时，军队已经支撑不住，连连溃败。 核电站不能满足穆托的深渊胃口，它摒弃了被掏空的核电站，开始往东边进发。 高压电与枪炮无法阻止穆托前进的脚步，它每移动一次，都造成大片伤亡，但交通瘫痪，居民根本无法撤离，没有人敢在这种关头用核弹。 “老天……”罗德远远地在天空之上就看见穆托的身影，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地球上还藏着这种怪物？！” “我们两个根本不够它塞牙缝的。”罗德道。 “等它有本事把我们两个塞嘴里再说。”托尼道，“掩护我。” 他俯冲下云层，并未减速，直到距离穆托头部二十英尺的上空。 钢铁侠一抬手，身后分出四个漂浮的弧形冲击波发射器，瞄准了穆托。 罗德紧随其后，见托尼摆出武器却不出手，大声问：“怎么了？” “缩短距离。”托尼道。 他又带着发射器往下飞了五英尺。 “够了够了！”罗德道。 这么短的距离不要说看清穆托的头，连穆托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再往下，恐怕穆托一张嘴，真能够把托尼吃进去。 托尼没说话，继续俯冲。 再往下俯冲五英尺，在罗德连声的“不行”里，他抬手发动了发射器。 四束蓝光爆发开来，直贯入穆托的眼睛。 穆托看人类，像人类看蚂蚁，而蚂蚁一旦咬人，也是会疼的。 穆托一击吃痛，偏转开它巨大的头，它显然也看见托尼这个近在咫尺的挑衅者，两条前肢高高抬起，仿佛要将停留在空中的托尼击落。 体型巨大有体型巨大的优势，当然也有短处，缺少机动，没等穆托的前肢落下，托尼已经灵活闪开。 闪开那一瞬间，托尼突然发觉在这次攻击里，他犯下一个致命错误。 “回地面！”他猛然扭头，对身后的罗德道，“罗迪，回地面——” 时间何其宝贵，短短几秒钟，足够让许多事情发生。 托尼来得及反应，来不及撤离，话音落下时，穆托的两条前肢也已经落下。 那前肢里蕴藏着的史前巨兽的愤怒，以电磁脉冲的形式疯狂炸裂开。 冲击的力量排山倒海，托尼和罗德同时飞了出去。 装甲不怕撞击，怕的是装备失灵。 人飞出去时，罗德眼前一片漆黑。 他面如土色，脑中唯一来得及闪过的念头是：完了。 上校已经经历过一次高空坠落，上一次坠落，他失去了双腿，这一次恐怕要丢掉小命。 可惜出师未捷。 可恨！！ 还不到绝望登场的时候，一秒种过去，罗德眼前重现光明，装甲内操纵系统再度激活。 然而他四肢麻痹，没有在第一时间调整助推器，仍然维持着被电磁脉冲推开之前的行进方向，往穆托那里冲。 “罗迪！”托尼及时回头，将罗德拽一把，替好友避免了给穆托做开胃点心的下场。 “别乱跑，它只要核能量，还看不上你的躯体。”托尼道。 缓过来的罗德在面甲里大口喘气：“我以为我要死了。” “这么打法迟早会死。”托尼道，“先拖住这个怪物。我们需要帮手。” 然后他就听见耳畔有人道：“听说你们需要帮手。” 及时雨来得再快，也没有超人快。 宾夕法尼亚的这场灾难来得惨烈，巨兽的怒吼和人类的炮轰在有超级听力的克拉克耳朵里简直要炸了，光速赶来支援。 超人的红披风在风里扬着，对于底下的生存者来说，那不仅仅是一抹鲜艳的颜色，还是活下去的希望。 有人在断壁残垣中瑟瑟发抖，看见集结的英雄，悲喜交加地痛哭出声。 “这算什么集结。”托尼道，“才三个人，远远不够。” 他这个观点，不仅罗德赞成，克拉克也赞成。 不同的是，罗德是在看见穆托第一眼时就赞成，克拉克是在打了穆托一拳之后表示的赞成。 超人身上没有电子设备，一切超能力自给自足，不害怕穆托的电磁脉冲。 然而不害怕，还是要在穆托接二连三的EMP中努力维持平衡。 电磁脉冲的爆发时间不长，但要是穆托维持平均三秒一次的频率，谁也受不住，怪兽的移动步伐是拖住了，附近居民也被频频粉碎的建筑残骸压得差不多。 克拉克硬生生抗下一次脉冲的冲击力，在穆托爆发之后迅猛攻击，用足力气打了穆托一拳。 如果超人是人类的神，那么泰坦巨兽算什么呢？ 挨下这一拳的愤怒的穆托要是会说人类的话，大概回答会伴随着它对超人的攻击一同落下。 ——弑神者。 超人动作快，穆托胜在体积庞大，面积宽广，超人来回躲避，它干脆将躯体往下一压，将超人压在底下。 轰隆隆山体崩塌似的巨响。 克拉克现在有了很沉重的压力。这种压力不仅来自于穆托的体重，还来自于这一仗并不会轻松结束的认知。 这个战场，跟氪星人之战的一样可怕，或许将更可怕。 “好，现在没戏唱了。”托尼道。 他再度飞上天空，趁穆托无法发动电磁脉冲的间隙，猛烈进攻，各种武器轮番上阵，努力打瞎穆托的眼睛。 即便如此，依旧没有成功，两个英雄与穆托缠斗，也依旧有些吃力。 罗德没有再飞往天空。他留在地面，进行一项跟战斗同样重要的工作——收集情报。 毕竟对于大家来说，这个巨大威胁真是出现得太突然，要害在哪、体能如何根本都一无所知，恐惧很多时候来源于未知，大家现在面对的就是一个未知，唯一的已知，还只是已知穆托很厉害。 罗德骂了一句脏话。 他的脏话把情报骂来了。 第一个情报，源于上校自己的观察。 “我现在还有喘口气的工夫。”托尼一边给他的盟友发增援消息，一边对罗德道，“所以能对你来史蒂夫那一套：注意用词。” “谢特！”罗德还是口出脏话。 很快，托尼就知道好友口出脏话是有原因的：“这怪兽是个母的！” “什么？”托尼问。 “母的！”罗德抬头仰望天空，在站起身的穆托腹部以下，看见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密密麻麻的卵，聚集在穆托身下，随它走动不住晃荡，透过透明的薄膜，能够看见里面已经初具雏形的穆托幼体。 约莫百个卵，看得罗德头皮发麻。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罗德大声问。 托尼知道。 这意味着如果穆托一切顺利，地球上将会诞生数十倍同样的穆托。 现在托尼也头皮发麻了。 第二个情报，来自一通连线。 “罗德上校。”军方联系到了一位关键人物，这个人物将给英雄们的行动带来很大帮助，“有位来自‘帝王组织’的芹泽博士要跟你对话。” “什么是帝王组织？”罗德问。 他一边问，一边躲避落下的碎石和战火，还要时不时从地面给托尼和克拉克增援，真的有点忙。 “他们专门研究史前生物。”跟罗德对话的军人道，“现在这个穆托，就是其中之一。” “之前干什么去了？！”罗德大怒，“研究的都是一群哑巴还是瞎子？半点消息不透露，这次怪物出来他们也不知道吗？” 生气解决不了问题，罗德再生气，还是要连线芹泽博士，要听听他在这种危急关头有何高见。 这时候，增援的人已经赶到，十数个由悬戒打开的金圈在已经被夷为平地的核电站上打开，从里头跳出全副武装的蜘蛛侠、奇异博士、史蒂夫、娜塔莎和山姆。 更加激动人心的是几位重量级人物。 当擎天柱带着大黄蜂出现时，罗德明显能从多方连线里听见托尼松一口气。 大块头对大块头，虽然变形金刚的块头远远没有穆托大，但对于我方战场，已经是大有助益。 英雄们很快加入鏖战，一时之间蛛网乱飞，奇异博士幻化出的无数个身影连发金线，用法术将穆托牢牢束缚，母穆托凭着强大蛮力硬生生突破了史蒂芬的法术，但随即被擎天柱与大黄蜂奋力制住。 “攻击她的腹部！”罗德道，“绝不能够让她有产卵的时间！” 托尼在奋战间隙数了一下人数，发现除了变形金刚之外，联盟里最有爆发力的大块头并没到场，问：“班纳呢？” “班纳不在他家里。”史蒂芬道，“注意你背后！” 托尼得到提醒，及时避开穆托的前肢攻击。 他已经在几个回合战中累积了经验，看穆托的姿势，就知道该及时下落。 因为穆托很快又制造了一次电磁脉冲。 她发电磁脉冲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一些，还在地下累积力量时，并没有爆发得这样频繁。 罗德在那里拼命地叫人攻击穆托的腹部，而还在跟他连线的芹泽博士表示当前产卵问题不需要放在第一要紧的位置上。 “穆托现在不会产卵的。”芹泽博士道。 罗德一心要多用，要自保，还要打掩护，尽管努力地在一波又一波的电磁脉冲中维持跟芹泽博士的连线，依旧错失了一些信息，比如芹泽博士在又一次连上线之后断断续续的“穆托并非……巨兽……王……”，罗德就听得不清不楚。 这仿佛不是关键，他赶紧追问：“为什么现在不会产卵？” “你们那里只有一只穆托，是雌性的。”芹泽博士道，“那么……” 他不必说出口，在场许多英雄几乎同一时间都发觉出同一个关键问题。 有雌性——那么有没有雄性穆托？如果有，他又在哪里？！ 芹泽博士对两个问题都作出了肯定答复。 “有。”他道，“穆托发出的电磁脉冲，不是攻击手段，至少主要目的不是攻击。” “她在呼唤。” 更要命的是芹泽博士说出的下一句话：“帝王组织的人在世界范围内进行搜寻，刚才在美国境内发现了同样频率的电磁脉冲。” “雄性穆托也已经觉醒。”他道。 “什么，什么？”彼得听见罗德大声喊叫着转述出的芹泽博士的话，大惊失色，“在哪里？” 他一个分神，掩护完逃跑的民众忘了及时抽身，被大石头压在下面。 蜘蛛侠很快破石而出：“我没事，我没事！” 他没事，另一个地方很快就要有事了。 托尼细想之前穆托的逃跑方向，呼吸一窒。 他的话几乎和芹泽博士的回答同时脱口而出：“新泽西。” 同一时刻，新泽西州一个关停了十年的大型核电站陷落。 惊天动地的震荡中，雄性穆托出世了。 501|第五百零一章 真是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一只穆托已经足够让人头疼，现在又来一只, 活跃在宾夕法尼亚战场上的英雄们要集体头痛。 罗德飞身加入战斗, 一边打，一边问：“有一个好消息, 还有一个坏消息, 先听哪一个？” 托尼张开护盾, 替掩护民众逃离的彼得遮挡了一波落下的建筑残骸, 挡完了还要飞回去继续放炮, 没有工夫跟罗德猜谜语：“快说！” “好消息是。”罗德道, “雄性穆托的体型比雌性穆托要小很多。” 托尼稍感欣慰, 十分想感谢穆托全家：“坏消息呢？” “他——会——飞——！”罗德道。 事实证明, 长着翅膀的不只有天使，也不只有飞马，还可能是史前怪兽。 糟了个大天。 英雄们的脸色顿时又不好看起来。 史蒂夫接住打到穆托又飞回来的盾牌。 要是墙体, 这一盾下去已经皴裂, 要么说人家是史前巨兽，皮糙肉厚，连个伤口也没有打出来。 愤怒的雌性穆托终于发觉这一群蚂蚁实在难缠, 干脆放弃赶尽杀绝, 继续往新泽西州的方向前进。 “不好意思，小姐。”托尼道，“不能让你走。” 彼得的蛛网用来缠人最好，可穆托实在太大, 他在空中托马斯全旋三百六十度转体，头都绕晕了，还只缠到一半，这种时候就要痛恨双方的体型差异。 尽管彼得缠穆托的前肢缠得很艰难，穆托的怒气值还是更上一层楼，前进受制，她开始疯狂装落。 超级英雄，有的会飞，有的会跳，但会飞会跳的，也始终需要立足点，大楼塌下来，他们纷纷躲避的间隙里，穆托又行进了一段路。 她的求偶之心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有没有立足点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边的大怪兽有人对付，新泽西的怪兽怎么办？ “克拉克！”史蒂夫道，“你过去那边！” 克拉克还在用他的热视线烤穆托的皮，终于烤出一个洞，吃痛的穆托长号一声，张开嘴巴，把正要飞走的超人一口吞没。 “啊……”彼得道，“他被吃了！” 大黄蜂赶紧去捶穆托的肚子。 其实要是克拉克不嫌恶心，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把穆托打趴下的时机，大可以顺着喉咙飞入穆托体内。 从外部解决不了的矛盾，说不定能够从内部轻松瓦解。 这是个办法，但也有一点冒险。 谁都不知道克拉克能不能钻透那么厚的皮，从穆托体内出来。 而穆托大概也感觉到嘴巴里这个人不仅不能够用来塞牙缝，还很可能卡喉咙，用力一偏脑袋，把克拉克吐了出来。 “没事吧？”史蒂夫问。 “没事！”克拉克道。 高空喊话，史蒂夫听不见，大黄蜂紧急转达：“他没事！” “去支援新泽西！”史蒂夫道。 这次不用大黄蜂传话，克拉克自己飞下来表示，新泽西那边不用他出马。 “已经有人在了。”超人道，“别担心，人数还不少。” 与此同时，新泽西州旧核电站。 面世不久的雄性穆托受到了比雌性穆托更隆重的待遇。 雌性穆托是搞了事情之后，才有超级英雄千里迢迢过来收拾她，而雄性穆托刚一出生，就受到了大家伙的热情欢迎。 迎接阵容的名单如下： 拿着三叉戟的海王，变身成功的浩克，手握真言套索的神奇女侠，从蝙蝠车下来的蝙蝠侠和罗宾，与惊雷一同降落的托尔，阵容豪华，放在平时，绝不能轻易凑齐。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走错阵营的感觉。”托尔道。 托尔从天空飞下，偏偏这时候按兵不动的雄性穆托好像要跟他作对，呼呼扇动翅膀，飞了起来。 一个往上，一个往下，在半空中视线的交汇，真是让人十分尴尬。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托尔道。 他生气了，电闪雷鸣。 穆托也很生气，他展翅飞来，用嘴巴来咬托尔。 底下英雄一跃而起，纷纷增援。 然后大家发现，除了弹跳力特别好的，想要增援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雄性穆托虽然少了几分体型优势，但是人家会飞，翅膀又大又宽，机动能力比雌性好许多，要抓住很难，被他抓住很容易。 “不慌。”布鲁斯道，“我有飞机。” 他的战机挥之即来，飞在高高的天空，用炮火替托尔解围。 在穆托被压制飞低时，浩克腾跃而上，用拳头狠狠锤击穆托的头部。 任谁被捶脑袋也受不了，泰坦巨兽也一样。 浩克的拳头虽然没能凿开穆托的脑门，却着实打得他很疼，连连吃痛之下，穆托又开始顶着炮火的压力起飞。 他很聪明，带着浩克往布鲁斯的炮弹口上撞。 浩克躲避不及，被打中掉下去，穆托趁机越飞越高。 又一波电磁脉冲从西边传来。 史蒂夫或许说得不错，克拉克应该到这边支援，或者干脆把两边的阵容互换一下，也不至于打得这么哭笑不得。 “不能让他走！”托尔道。 他一个人飞身挡在穆托逃离的路上显然不够，眼见穆托越飞越高，只怕这时候对面阵营那位红披风的超人光速赶来才来得及阻止。 超人没有来。 但电光石火间，戴安娜发现他们这边多了一个有披风的家伙。 穆托奋力在建筑群中越飞越高，不料突然有许多大家伙拔地而起，块头最大的，直接飞向他，箍了个环，将穆托锁在里头。 众人定睛一看，不由目瞪口呆。 那用来当狗链子一样栓住穆托的，不是轻飘飘的带子，是一条被硬生生拆卸下来的大桥。  现背后操纵者的是亚瑟。 他转过头去，看见高高飞在天空上，绷直手臂，拧转金属的男人。 这么拉风，这么有排面，又到关键时刻才出场的人，除了政府全力追击依旧没追上的通缉犯——万磁王艾瑞克·兰谢尔之外，没有第二个。 政府列了这么多通缉名单，通缉成功的却没有几个，想想就有些头疼。 不过此时头疼的该是穆托。 万磁王的到来他猝不及防，空中失力，一下子被万磁王拖拽回地面，重重砸在已经满目疮痍的大地上。 又是一场山崩地裂。 那边的奇异博士还能够开个镜像空间，这边不行，已经无法保证无伤亡，只能在战斗过程中分几个英雄帮助民众撤离。 而奇异博士的镜像空间也不好受，雌性穆托凭着一身撼动地球的蛮力，将空间冲撞开来，现实世界仍旧遭受重创。 将雄性穆托拽倒之后，万磁王双手发力，众人只见四周已经倒下的大楼残骸疯狂颤动，艾瑞克一握拳，成百条钢筋化作的铁索拔地而起，直扑穆托，将他牢牢束缚。 穆托在桎梏中挣扎，向西边发出一道电磁脉冲，随即疯了似的要在钢筋环绕中张开双翅。 宾夕法尼亚的雌性接收到信息，也开始疯了一样突围，拼命往东边赶。 谁都没办法在这时候松懈下神经。 纵使有英雄们地面助阵，万磁王也渐渐感觉吃力。 他一个人的意志力跟泰坦的庞大力量相搏，虽然不至于那样夸张，但从大小上比较，也无异于螳臂当车。 艾瑞克咬紧牙关，紧紧收住食指，可他憋得头上冒出青筋，双手还是无法自控地逐渐张开。 正在关键时候，万磁王身侧一座大楼轰然倾塌，就此终结了他对穆托的束缚。 雄性重获自由，奋力展翅，拍飞一众英雄，腾空而起，要与同类会合。 他不必飞多远，因为负伤的雌性已经从宾夕法尼亚州赶来。 雌性的一只前肢被掰断，来自人类的威胁让她疯狂，反而爆发出击退诸位超英的力量，并且靠着一路搞破坏杀人拖延英雄们的脚步，硬是赶到这里。 “这下糟了。”亚瑟道，“他们会合了。” 飞在穆托身后紧追不舍的罗德也是这么说。 他说完，耳边出来芹泽博士的声音。 战斗太过激烈，罗德甚至忘了另一端还连着线。 “还有希望。”芹泽博士道，“我们手里还有一张王牌。” “有王牌你不早说？！”罗德大吼。 “我早就说了。”芹泽博士被吼得有点冤枉，“我说过，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穆托，就会有穆托的天敌。” “是什么？”罗德道，“不要告诉我，还会有第三只怪兽。” “有。”芹泽博士很笃定地回复他，“并且托他们两个的福，强烈的电磁脉冲已经把那家伙引来了。” 罗德追问：“在哪里？” 芹泽博士发来一份实时扫描地图。 “在海上。”他道，“他会在新泽西登录。” 博士用力咬字：“让他们斗。” 新泽西海岸上，无论渔船、游艇还是战舰，站立其上的人们都看见了一幕惊天奇观。 海上游来一座山。 准确来说，不止一座山，连绵的尖角，像连成一片的山峰，就这么诡异又波浪滔天地在海面上移动。 随着跟陆地距离的缩短，大家开始看清那是一个什么存在，不由自主惊声尖叫起来。 “怪物、怪物！” “是怪兽——” 群山突起，挣出海面，人们看见一只体型超级庞大、长相可怖、背有尖刺，后肢着地、近似恐龙的泰坦巨兽。 又一只。 “你说的‘他’，究竟是什么？”罗德问。 芹泽博士道：“哥斯拉。” 芹泽知道哥斯拉登陆，罗德也知道，作为宿敌的穆托更加知道。 这两只在跟人类搏斗中负伤的怪兽仿佛从空气中闻嗅出即将到来的强敌，原本要赶往东边海岸，突然转变方向，往北而去。 “不好。”托尼道，“往上是纽约！” 502|第五百零二章 这是一场规模空前庞大的战役, 战线在极短的时间内从一个州拉到另外一个州，眼下即将扩展到纽约。 史前巨兽的战争, 挥一挥翅膀就起飓风, 幅员辽阔的土地他们能够自由驰骋，移动速度之快, 如果不加遏制, 战火恐怕将在一天之内烧遍整个美国。 “不。”罗德道, “还可能危及整个美洲大陆, 进而危及整个世界。” 一只穆托的破坏力尚且如此巨大, 眼下可是有整整两只, 还没算上登陆了的哥斯拉。 史前巨兽的战争里, 插足的人类显得那样渺小。 看山斗, 看海斗，看半个世界的野火对抗另外半个世界的洪流，面对比自己庞大数百倍的存在, 只有天赋异禀的佼佼者能够与之一搏。 而佼佼者好少, 就连氪星人，就连变种人，就连庞大的塞博坦星力量, 与泰坦巨兽搏斗, 都感觉吃力。 他们尚可存活，普通人逃无可逃，唯一的尊严是在天地崩塌时闭上眼睛，坦然接受死亡的命运。 盛大无比的死亡, 目之所及尽是哀歌。 “不能放弃。”布鲁斯咬咬牙，“他们每前进一步，就多一个沦陷的地区。” 他坐在追赶穆托的战机上，只盼飞行速度再快一点，更快一点，赶在更多无辜民众受难之前，尽力做能做的所有补救。 所有往纽约方向赶的英雄，无不这样想。 志愿宾夕法尼亚州的英雄们已经通过悬戒守在皇后区，他们动作很快，但不久之后，已经能从地平线看见穆托的身影。 雄性的行进速度更快，他们似乎打定主意深入内陆，在对抗天敌之前，还有一项更为重要的任务：繁衍。 穆托把目光对准了最近的纽约。 “你怎么知道他们要繁衍？”罗德问芹泽博士。 “你说穆托带走了一个装着核燃料的弹头。”芹泽博士道，“他们需要借那个孵化后代。” “开什么玩笑。”托尼道，“第一次看见这么不要脸的怪兽，借别人家生孩子，还要把别人家破坏成这样。” 他尝试联系待在纽约的黛茜，但这时候又一波电磁脉冲传来，通讯设备再度失灵。 等托尼的设备恢复，却又已经来不及再打一通电话。 哥斯拉赶到了。 跟穆托的疯狂杀戮不同，哥斯拉对人类没有兴趣，一路行进，军队向他开炮，哥斯拉除了打下几架主动攻击的战斗机之外，并没有主动伤害人类。 他在海底沉睡了许多年，今日苏醒，目的只有一个：杀死穆托。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芹泽博士再三申明，让哥斯拉打败穆托。 但他无法保证哥斯拉拥有百分之百的获胜率，更无法保证，哥斯拉在铲除了穆托之后，不会转过头取代穆托，成为人类最大的威胁。 这是一场豪赌，没有犹豫的时间，骰子掷出去那一刻，几乎就决定成败。 “哥斯拉是神。”芹泽博士道，“穆托破坏了平衡，他将重建平衡，把倾斜的天平重新摆正。” 随随便便给某一个存在封神，似乎是人类从古至今约定俗成的习惯。 但当哥斯拉出现在眼前，听着那巨大如云的吐息，望着那一眼望不尽的荆刺长尾，示威的怒吼震耳欲聋，响彻半个星球，任凭谁，也压抑不住全身的战栗，唯独能做的是跪拜下去，祈求神明庇佑。 在这炼狱一样的世界末日，如果神明降世，必定消灭泰坦巨兽，拯救千千万个生灵于水火之中。 如果神不显灵，巨兽重建平衡，那么巨兽将成为我的神。 超级英雄们在穆托面前拉开了一道防线。 “虽然人类很小，也别小看人类。”罗德道。 敢于挡在穆托面前的人，拥有螳臂当车的勇气，却剔除了螳臂当车的鲁莽，更坚信不会迎来被碾压成烂泥的下场。 人类在漫长而残酷的适者生存中，战胜其他生命体，成为万物之灵，不是用嘴巴说说而已。 英雄集结，与英雄筑起墙壁的还有黑压压一大片带着重型武器的军队。 太阳下落，天空密布的战斗机发射的炮火将会成为太阳。 穆托在进入纽约时，遭遇了面世以来最猛烈的人类反攻。 绝不妥协，绝不退让，只要还有一口气，绝不倒下。 “开火！——” 一声令下，山呼海啸。 雌性穆托已经负伤，在人类力拔山河的反攻战中，她没有空中优势，再次受创，甚至向前栽倒，长长的前肢横扫一大片高楼大厦，在如雨降落的瓦砾中，她似乎有那么几秒钟丧失了重新站立起来的力气。 但她到底还是重新站了起来。 穆托意识到，在这片大地上繁衍似乎已经成为一个泡汤计划，气急败坏，前后夹击之下，干脆放弃最后保留一点用于保护腹部数百只卵的力量，对人类展开疯狂进攻。 又一次大规模的电磁脉冲。 脉冲爆发开时，世界那样安静，没有纷扰的电流声，没有刺耳的噪音，仿佛回到初生时刻，只有排山倒海的风，荡清世间的一切污浊。 天光还未完全消失，纽约的街灯已经自动亮起，电磁脉冲关闭了整个城市的脉门，于万籁俱寂带来一片昏暗，逃跑的人与人面面相觑，看不清前路，只能看见一双双因为惊恐而放大的眼。 雄性在天空打落许多个因为设备失灵而坠落的战机，逐渐深入纽约腹地。 穆托借电磁脉冲发动的疯狂袭击使得战局再一次扭转，即使随后脉冲消失，设备恢复，人们拉起的防线也一度被突破，让穆托步步深入进纽约的大门。 纽约已经失守，唯有咬紧牙关，将失守的界限努力往外推回。 暴涨的士气支撑着大家进行了一波规模宏大的进攻，实在不可谓做无用功，因为的确对雌雄两只穆托都造成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雄性穆托仍然在飞行，但他翅膀受创，飞行速度明显减慢。 没有人感到高兴。 硝烟扑面，英雄们的眼睛仍旧在硝烟中保持着清明。 大家都知道，打，要么彻底将敌人打败，要么被敌人彻底打败。 就算把穆托打残，也还远远不够，只要穆托还残留着一口气，有一丝抬起四肢的力量，这片大地的命运就将彻底改写。 现在摆在眼前的就是对所有人都大大不利的局面。 穆托仍然保有行动能力，人类的疯狂反攻，增加了他们的仇恨，于是人们撤退时，遭到了穆托不计代价的复仇。 太阳要下山了，随之而来的将是漫长的黑夜。 曙光在哪里？ 英雄们掀开疲惫的眼，等着奇迹发生。 他们果真看见了奇迹。 天边破空而来的一道巨大洪流，比阿斯加德贯注到地球的彩虹桥更为壮观，比陨落的流星更为明亮，一瞬间，宏伟的光将天空映照得亮如白昼。 奇迹有它自己的名字，叫做原子吐息。 而这股吐息，来自于踏入战场，通过生物点火酝酿了足以毁天灭地力量的哥斯拉。 神不降世，哥斯拉降世。 他将成为神。 原子吐息穿过广袤的大地，粉碎了所有遮挡的建筑，打落飞在天空的雄性穆托。 雄性穆托坠落前，发出鸟兽死亡的哀鸣，随后重重沉入已经成为废墟建筑群。 雌性以哀鸣呼应，出现了几秒钟的退却，但已经退无可退，在巨大悲痛下重新抖擞，迎战步步紧逼的哥斯拉。 史前巨兽在纽约相遇，战争一触即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势必用生命来决定出最后的胜利者。 哥斯拉猛冲过来，发起进攻。 穆托经历过几次大大小小的鏖战，精力已经丧失大半，哥斯拉几乎已经胜券在握。 但困兽之斗，困兽就算濒死，也要拼尽最后一口力气，咬下对手的脖颈。 哥斯拉与雌性穆托缠斗时，背后遇袭——雄性挣扎着赶来，以躯体为利器，给予哥斯拉背部致命的撞击。 腹背受敌的哥斯拉被掀翻在地。 穆托要再度进攻，攻击哥斯拉的咽喉，不料人类再度插手，金属桎梏再线，数十道光波与炮火贯通，将雄性穆托打飞进摩天大楼里。 这次，他没能再站起来。 同伴死亡，雌性穆托震天的哀嚎里带了泣血的悲怆，以命相搏，竟然将重振旗鼓的哥斯拉逼退。 她的体型甚至比哥斯拉更加庞大，飞扑过来抵死压制，令哥斯拉动弹不得。 她的前肢已经受伤，但她有同归于尽的力量，扼住哥斯拉的脖颈。 巨兽挣扎之间，大地烟尘滚滚，生死成败似乎只在眨眼之间。 哥斯拉力气渐渐流失，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 看来，芹泽博士的赌局要以失败告终，人类已经进行过惨烈的反攻，绝不可能短时间再重振旗鼓。 所有人惨白着脸，等待最后宿命到来时，又一道惊天白光从硝烟中爆发。 这白光似乎耗哥斯拉全身气力，冲破烟尘，冲破所有阻碍，横贯大地，也同样横贯了压制着他的穆托的躯体。 震天轰鸣之后，尘埃落定。 万物无声。 人们颤抖着手擦擦眼睛，无声等待着。 他们看见了从废墟站立起来的，负伤累累的哥斯拉。 他活着。 他赢了。 503|第五百零三章 “不出意外的话, 人可以活到七八十岁。”幼儿园里，谢尔顿对黛茜这样说。 “七八十岁, 就是很多很多。”黛茜道。 “一般般的多。”谢尔顿道, “没有人会嫌自己活得太长，如果可以活七八百年, 就要活七八百年。” “我要大家一起活七八百年。”黛茜轻轻地道。 她看见谢尔顿在写东西, 把脑袋凑过去, 瞧他写的什么。 是一张清单。 “我尝试着写一些遗嘱。”谢尔顿道。 “什么是遗嘱？”黛茜问。 “就是死了之后需要完成的事情。”谢尔顿道, “比如, 要一整个埋在土里, 还是烧成灰洒进海里, 还有, 死了以后，我的东西要给谁。” 他郑重其事安排自己为数不多的所有物，把攒下的零花钱留给妈妈, 至于他的书, 就留给米茜。 “为了让她变得聪明一点，我已经尽力了。”谢尔顿道。 “可是，你说还要活七八十年。”黛茜有些疑惑, “怎么现在就想死掉以后？” 她觉得说着真是伤感。 “因为活很久只是一个美好愿望。”谢尔顿告诉黛茜, “没有人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掉，可能明天就被香肠噎死。所以要提前想好以后的安排。” 他说着，想起一件很关键的事情，连忙在清单里添上。 ——“如果为了挽救我的生命需要更换器官, 请联系米茜·库珀。” 米茜看见大概不会高兴的。 谢尔顿写完，抬头瞧见黛茜还是一脸伤感，思索一下，安慰道：“也没那么可怕，我们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每个人都想活得好好的。 要简单的一日三餐，要一个好天气，工作之余，或许再来一顿悠闲的下午茶。 也许会跟朋友家人吵架，但第二天就能和好，也许出门时忘记道别，忘记道别也没关系，总有再见的机会。 生命无常，可大家都愿意相信，无常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至少不会那么快。 然后穆托来了。 宾夕法尼亚州告急时，黛茜牵着温蒂的手，也从荧屏里看见可怕的泰坦巨兽。 团子不害怕怪兽，因为怪兽只存在故事里。 如今故事成真，她不由得小身子一颤，打了个哆嗦。 “爸爸会没事吗？”黛茜问温蒂。 温蒂以往总是安慰黛茜说没事，今天却不敢笃定，沉默一会儿，道：“斯塔克先生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我们也会没事吗？”黛茜又问。 “会没事的。”温蒂道，“宾夕法尼亚州离纽约很远。” 她是在陈说一个事实，也是在陈说一个愿望。 这么远……应该没事的。 “我们不逛了。”温蒂一手牵着黛茜，一手提起东西，往停车场走，“回家去。” 温蒂的愿望没能实现。 大家都在对自己的孩子说“没事的”，可没等到太阳下山，怪兽之战的战火就波及到了纽约。 从地图一路标记过去，雷丁、阿伦敦、伯利恒、普莱恩菲尔德、皇后区…… 曼哈顿。 黛茜坐在车上，望着远处逐渐被阴翳笼罩的天空，心里十分不安，一定要再打电话给爸爸。 电话拨出去，那一头悄无声息，没有忙音，无人接起。 “我的爸爸怎么不接电话？”黛茜急得想哭，眼睛眨一眨，就有了泪花。 “斯塔克先生正在努力保护所有无辜市民。”温蒂道，“他会没事。我们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让他担心，对吗？” 黛茜用手抹抹眼睛，努力坚强起来：“对。” “别担心。”温蒂道，“斯塔克先生保护大家，我来保护你，一定把你安全带回家，黛茜。” 回家的路远远没有温蒂想象的那样顺利。 宾夕法尼亚州沦陷的消息传出后没多久，新泽西告急，与新泽西州接壤的所有地区都收到紧急避难信号。 交通瘫痪，道路挤得水泄不通，车堵着，人也堵着，家已经不再被列入安全范围，人们尽可能地往与新泽西州相反的方向奔逃。 温蒂的焦急随着拥堵时间的拉长而剧增，而这时候，管家也开始提醒她，要尽快撤离。 “我给你路线。”管家道，“保护好小姐，保护好自己，马上离开。” “好。”温蒂下意识从车窗望出去，看了一眼天空。 天空不理会人们的受难，依旧维持它的一派和平。 明天大概会是个好天气。 温蒂的脑海里莫名跳出这个念头。 然后她就看见一道恢弘壮阔的光束横贯天幕。 如此美丽，如此壮观，如此……惊心动魄。 那不是圣光，是灾难源始。 人们为仿佛无限延伸的光芒所慑，纷纷仰头驻足，猜测这是不是胜利的信号，是不是告诉大家，不必再逃。 天不遂人愿。 光束消失之后，第一栋大楼倒塌了。 就隔着一条街道，轰隆一声巨响，留在车上的温蒂和黛茜很快听见周围扯开的凄厉惨叫：“死人了！我们都要死了！” 黛茜还在捂耳朵，一抬头，看见温蒂那张驾驶座上转过来的脸。 她脸色惨白。 英雄们已经奔赴前线，普通人无力抵抗这惊天的灾厄，只有四处奔逃。 军队已经赶到，开始疏散民众。 汽车卡在逃难者的洪流中，根本动弹不得，温蒂一咬牙，抛下车，抱着黛茜开始逃。 身后是冰山一样崩塌的建筑，原子吐息的破坏力如此巨大，钢筋成齑粉，许多人甚至不是死在怪兽足下——他们根本连巨兽的模样都没看见，就被拦腰折断的大楼压扁。 更多的人，死在同类不顾一切的踩踏下。 这只是开始。 随着穆托的不断逼近，皇后区失守，曼哈顿的安危更迫在眉睫，下城因雄性穆托的死造成重创，上城区的混乱加剧，所有人都在往军队设置的安全避难点跑。 “有飞机，他们有飞机！”人群里不知道谁发现降落下来的直升飞机，拼命伸手，要拉住最后一根稻草。 “别怕，别怕。”温蒂在这样的混乱中抱紧了黛茜，“我会保护你。” 她心里很清楚，英雄们自顾不暇，已经没办法赶过来，如今只有靠自己。 万幸，黛茜身上总是随身携带托尼给的微缩装甲，已经在灾难来袭的第一时间按开，但黛茜还太小，无法战斗，温蒂要带着她安全逃出去。 至少逃到更远、更远、更远一些的地方。 温蒂踢掉带跟的鞋，赤足奋力奔跑，突然眼前一黑，头顶一块巨大的水泥板下落，眼见要砸中她的头。 黛茜抬手一个掌心炮，将水泥板轰开。 侥幸逃过一劫。 黛茜在逃跑时，睁着眼睛，看见了许多可怕景象。 她已经用那一双蓝眼睛见过许多的苦。见过毁天灭地的氪星将军，见过爸爸的眼泪，见过鲜血淋漓的创口，见过闭上眼睛死去的人。 但苦原来是看不完的。 有人跑得不够快，苦苦哀求仍然被家人抛下，有人头一秒还坐在店里，窗明几净，而建筑倒塌的时候，他连门都没能走出来。 温蒂捂上了黛茜的眼睛。 黛茜呆呆地，任由温蒂捂住，没有哭，也没有闹，安安静静地，与温蒂一起随人流而流。 直到感觉危险逼近。 黛茜一把拉开温蒂的手，发出一炮。 她随即哭了：“温蒂！温蒂！” 黛茜想要把装甲片给温蒂，想要往上再攀爬些，用自己的一双手替温蒂挡住脑袋，然而温蒂都不允许。 “要先保护好你自己。”温蒂大声喊。 又一块连着钢筋的板砸下来，黛茜还想开炮，四周却突然爆开气流—— 第一波影响到曼哈顿的电磁脉冲发出了。 黛茜的装备失灵，无法出手，幸好气流将温蒂冲击开去，在跌倒的时候，温蒂还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孩。 她挣扎着爬起，看见不远处军队派来救援的车已经抵达，眼前一亮，不顾双脚已经跑出了血，更加拼命地奔跑。 恐慌的人群把军队的车辆包围，所有人都想逃出生天，但座位有限，逃生机会也有限。 以巨兽的眼望下来，盘踞在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些不足为道的微小生物。 在灾难里悄无声息死了，事后或许连名姓也不得而知，如此卑微，如此不堪一击。 但在有限的求生机会前，不堪一击的人却流着血、咬着牙做出同一个选择。 “让孩子先走。” “把孩子带走！” “快走！” 一双双手托举着稚嫩的生命，往车上送。 一辆又一辆车开走了，剩余几辆，也即将发车。 温蒂努力挤过铜墙铁壁一般的人群，她的头发已经散了，脸上不知道是谁的血，也不知道沾了谁的眼泪，手在长时间坚持着的拥抱姿势里颤抖不已，而她仿佛毫无觉察，拼着一口气，终于将黛茜交给车上的军人。 孩子已经太多，要装不下了。 “温蒂！”黛茜在装甲里大哭起来，“要一起回去！” 温蒂瞧着被抱进车门的黛茜，浑身松懈，终于来得及战栗，对黛茜挤出一个笑容，喊道：“我一定跟上你，我马上就来，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找爸爸！” “不要！”黛茜拼命伸着手，“要一起！” 她已经安全，哆嗦着按掉装甲，要丢给温蒂，却一个错手，装甲片消失在翻涌的人群里。 温蒂不能上车，挤在人群里，抬手跟黛茜道别。 旁边一辆车要开走了，人群涌过去，祈求再带上一个，黛茜这辆已经装满的车前顿时空了一大片。 温蒂要再跟黛茜说些什么，突然在无数尖叫哭嚎里听见小孩子的哭喊，转头望去，不远处摇摇欲坠的建筑残骸下，站着一个比黛茜更小的孩子。 黛茜看见温蒂转身跑走，哭得更加离开，要挣扎下军人的怀抱，跑去和温蒂一起。 挣扎着，挣扎着，黛茜的哭声戛然而止。 温蒂没有回来。 黛茜眼睁睁看着赶去救其他小孩的温蒂没跑几步，大块墙壁就轰然倒塌，正把她埋在下面。 被掩埋之前，温蒂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将小孩高高抛出，有人不顾自身安危，拼命替她接住了孩子。 孩子安然无恙。 “快送过来！”军人一手抱着黛茜，一手打开车门，“马上要离开了！” 他的右手很快脱力，被怀里的黛茜硬生生掰开。 令他震惊的是，黛茜的力气如此之大，而黛茜的一转眼失踪更令他瞠目结舌。 “快！”他大声道，“找到那个孩子！” 温蒂没有完全被掩埋。 倒下来的墙与地面形成个小小的三角，她还能够在剧痛导致的视线模糊中看见满地疮痍，许多双奔跑跌倒的脚，失落的各种随身之物。 这种时候谁还要什么随身之物。 温蒂看得见，没办法爬出去，她的双腿被死死卡住，动弹不得。 她终于能够为自己流下两行眼泪，眼泪却在下一秒因为恐惧而生生逼停。 她看见黛茜近在咫尺的脸。 “温蒂！”黛茜一边哭，一边用小手捶打倒塌的墙体，要给温蒂砸出一条生路。 倒塌的面积太大，她抬不起来，每捶打下来一块，就使劲往三角口里探着，要来拉温蒂。 温蒂心肺欲裂，撕扯着嗓子道：“快回去，快回去——” “我要救你！”黛茜大哭着道，“我要救你！” “我没事，我没事……”温蒂握着拳，隐忍剧痛，要在眼泪与痛苦里挤出笑容，却发现那样艰难，只能不停地对黛茜道，“我没事，你要回去，要回去找爸爸，听话。” “不可以丢下温蒂——” 黛茜继续往里面探，她那样努力，却始终碰不到温蒂的手。 她要用热视线把这一整片墙都崩开，又不得不在发现会误伤温蒂时停下，重新用手捶打墙壁。 温蒂喊哑了嗓子，要叫黛茜离开——她发现又一样致命的威胁在迫近。 火。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油污流淌遍地，而接二连三的电磁脉冲过后，又不知道哪里起了火。 火烧开了人群，正往这边蔓延。 “快来人！”温蒂用手去推黛茜要探进来的身子，然而她也碰不到黛茜，只能撕心地喊，“我这里有孩子！救命！救我的孩子！” 她今天的愿望统统无法实现，大概是补偿，寻找黛茜的军人在漫天哭嚎中听见叫喊，赶来发现了黛茜。 黛茜不肯走，军人十万火急，吼道：“还有很多小朋友也在等着，如果车不开，大家都活不下去！” “温蒂怎么办？”黛茜流着泪问，“温蒂压在下面了！” “等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我马上回来救她。”军人道。 他也看见火，也看见温蒂所处的危险境地。 他知道漫长的返程之后回来可能看见什么。他不能说。 黛茜被带离之前，温蒂要跟她说最后两句话。 “我没事。”温蒂握着拳，抓着地面，感觉身体里的血在往外流。 血液流动的声音如此安静。 灾难现场，一时间也如此安静。 她终于能够挤出笑容，对趴在地上，还要救她的黛茜道：“我没有事，我会好的，很快会回家。” 温蒂的眸光有些散了，看着黛茜，声音低下来：“告诉他，我爱他，好不好？” “温蒂！温蒂！”黛茜还大哭着，一边挣扎，一边被军人强行抱起来。 她看不见温蒂的脸了。 温蒂瞧着那一双军靴快速离开，眼前只剩一片模糊，仍然有建筑在崩塌，火舌靠近的声音似乎也近在咫尺。 她却一瞬间松懈下来，松开紧握的拳，能够用最后一点力气来感受身体的疼痛。 其实，也不是很痛。 一瞬间，她想到许多事情，嗖嗖嗖地过去，想到她爱的人，想她的家，想到今天一起吃的甜点，想到，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吗？ “好天气。”温蒂道，“要你平平安安。” 她眼角滑下一行泪来。 然后都远了。 最后一束量子吐息划破天际。 彼端宣告胜利时，大火烧过来。 温蒂吸进最后一口气，吸入浓烈的烧焦气息。 风卷进来，脸上却有些冰凉，像吹进了雪花。 这种时候，怎么会有雪呢？ 大概梦里有吧。 她闭上眼睛，睡进黑暗里。 504|第五百零四章 “我长大以后, 也要像爸爸一样，做很大的英雄。”黛茜对温蒂道。 天气逐渐凉起来的时候, 温蒂开始织毯子。 织毯子是门技术活, 虽然温蒂的手很巧，一开始还是织得歪歪扭扭, 织出来不像毯子, 倒像一块抹布。 她惭愧地把失败品抹布收了起来, 重振旗鼓, 一定要再织一块成功的。 “如果学会, 就再给你织一块。”温蒂道。 是时托尼出门工作去了, 黛茜和温蒂待在家里。 黛茜已经吃过下午茶, 打个快乐的饱嗝, 和温蒂一起在阳台上看太阳落山，说起总是很忙碌的爸爸，黛茜就又复习一遍她长大要做英雄的决心。 “你是为了帮助爸爸才做英雄, 还是为了帮助别人才做英雄？”温蒂问。 黛茜觉得这两者之间仿佛没有很大的区别。 “我想, 大概是保护斯塔克先生和保护所有无辜的人的区别吧。”温蒂道。 黛茜想一想，道：“我想帮助我的爸爸，也想帮助大家。” “好。”温蒂道, “那要先学好本领, 保全自己。” “温蒂要做英雄吗？”黛茜问。 “我？”温蒂就笑起来。 她这一笑分了心，手上错乱两针，不得不把整排线都拆开重织。 “我做不了英雄。”她道，“我就安安心心做我的小人物。” “做小人物很好吗？”黛茜问。 “小人物普普通通。”温蒂道, “没有超级能力，不会超级有钱，悄悄出现，悄悄消失，如果不跟大人物挂钩，消失以后连姓名也不会留下。” 黛茜睁大眼睛：“怎么这样？” “这也不算过分。”温蒂道，“大英雄的生活波澜壮阔，小人物的生活平平静静，挺好。” “其实小人物也不简单。”她补充一句，“在精彩的故事里，大英雄成长，总得先经历很多小人物的牺牲。” 灾难来了，最先牺牲的总是小人物。 可是普普通通、没有名字的小人物也很重要。 他们是家人、朋友、爱人、老师、同学、邻居，是扎根在我们生活里的不可或缺的人。 黛茜被军人又一次抱走时，眼泪已经不再流。 她用那双大眼睛死死盯着掩埋了温蒂的墙体，和逐渐凶狠起来的火势。 火将她的眼烧得一片通红。 抱着黛茜快步赶往汽车的军人突然感觉怀中异样，低头去看，顿时大惊失色—— “黛茜吃饭了吗？”托尼问佩普。 灾后两日，世界已经大变样。 这次大战中的伤亡人数和财产损失还在核算，重建工作尚未启动，政府在为许多失去了家的人寻找安置点。 医院也爆满，医生和护士忙得团团转。 斯塔克家倒是没有受影响，不过托尼也受了点伤，一样要乖乖上药。 同样受伤的还有其他英雄，毕竟战斗在最前线，收到的伤害和冲击也最大，有超级能力和超级装备，依旧免不了皮肉之苦。 但如果可以，托尼宁愿自己多吃上百倍的苦，来换他女儿好受一点。 如今要留在医院里的不是托尼，而是黛茜。 黛茜还没在医院里住过这么久，精神不大好，吃饭也不香。 大家瞧了都很揪心，最揪心的要属托尼。 每个人都记得，赶赴现场看见黛茜那一刻，托尼的表情。 不忍再看第二眼。 “吃了。”佩普道，“刚醒一会儿，饭吃了一半，娜塔莎在陪她。” 小辣椒第一时间从欧洲赶回来，一手扛起斯塔克家内外大小事宜，好让托尼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黛茜。 “还哭吗？”托尼问。 “没有。”佩普摇头道，“还做噩梦，一直叫温蒂。” 托尼别过脸去。 “别怪自己。”佩普用手抚了抚托尼的肩。 做爸爸的深深吸一口气，把话题转移开：“辛普森说，黛茜的烧已经退了。” “是。”佩普道，“所以今天精神好一些。” 托尼将手伸进口袋，握住了口袋里一个已经被体温熨得温热的什么东西，沉默须臾，道：“我有个礼物给她看。” 儿童病房里，黛茜窝在娜塔莎怀中，小手紧紧捉着一块手工织的毯子。 说是毯子，其实真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大，还是错了针的，织得并不成功。 黛茜眼睛里渐渐包了一包眼泪。 娜塔莎看她难过，心里也很难过，低头亲亲小孩。 她会说许多种语言，没有一种语言能够磨灭创伤，心里知道要是当时换了是她，也会跟温蒂做出一样的抉择。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看着落泪的黛茜，娜塔莎只能重复说一句话：“都过去了，会好的。” “我很抱歉当时没在你身边。”娜塔莎眼圈红起来。 黛茜抬头，见娜塔莎要哭，明明自己还很伤心，却努力地憋起眼泪，用小手去擦娜塔莎的眼睛。 “没有关系，小娜阿姨。”黛茜含着泪道。 她随即想起什么，憋着的眼泪实在忍不住，又一次落下，大滴大滴掉在衣服上。 “爸爸说，如果他离开我，我要好好生活。”黛茜道，“温蒂也说……” 温蒂也说，死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 “你害怕死吗？”温蒂问黛茜。 “我不害怕。”黛茜道，“我只是不要爸爸死，不要妈妈死，不要伯伯死，不要小娜阿姨死，不要你死，不要很多人死。” “但人总是要死的嘛。”温蒂道。 黛茜就呼一下吸进一大口气，心里有点难过，想装着没那么难过，不让温蒂看出来。 温蒂还是看出来，笑一笑，道：“拿我来说，我要是死了，就不是受苦，而是去了永无岛而已。” “永无岛？”黛茜问。 “我是温蒂嘛。”温蒂道，“我已经找到我的彼得潘，他永远不会老，等我死掉的时候，其实就是跟他一起去不会老的永无岛生活了，这样想，你就不用难过。” “你真是去永无岛了吗？”黛茜问，“爸爸说，会变成星星去天上。”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去处。”温蒂道，“对于我来说，我只是化成另一种形式，跟我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 她道：“也会跟你永远在一起。” “要怎么跟我永远在一起？”黛茜问。 温蒂笑而不答。 托尼打开儿童病房的门，看见已经掉完眼泪，正用手帕擦眼睛的女儿。 黛茜一瞧见爸爸，就伸着手要抱。 托尼把小孩抱了，觉着短短两天孩子好像轻不少，心里不是滋味，把黛茜的眼皮擦一擦，问：“吃饭吃得香吗？” “吃得很香，爸爸。”黛茜轻轻地道。 她往爸爸怀里偎一偎，缩得小小一团。 “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看。”托尼道，“是温蒂给你的礼物。” “我要看。”黛茜吸吸鼻子，马上道。 托尼抱着黛茜出了病房，佩普已经准备好电脑，在另一个房间等着。 “还没完全做好，温蒂说，要等以后再送给你。”托尼道，“但是我想，她不会介意我把送礼的日子提前。” 托尼抬起手，手握成了拳头，等着黛茜打开。 黛茜把爸爸的手指头一根根打开，瞧见那手心里躺着的一块芯片。 芯片上用中性笔备注着“温蒂”。 托尼把芯片放入连接着电脑的读取器，电脑屏幕上顿时出现了温蒂的全息面孔。 屏幕里的温蒂对屏幕外的黛茜笑起来。 她道：“你好黛茜，我是温蒂。” 房间里一片静寂，没有人出声。 黛茜睁大眼睛，伸手在屏幕上摸着，当然什么也摸不到。 她却终于生出高兴，往旁边瞧着，轻轻地道：“是温蒂在里面！” “以后，温蒂就是我的管家吗？”黛茜问。 “对。”托尼道，“是你的管家。” “我以为至少要再等个几年。” 旁边病床上，有个声音微弱地传来，也含着笑，“毕竟自己听自己的声音，感觉真是奇怪啊。” 温蒂身体多处包扎得厚厚，躺在病床上，几乎成了个木乃伊，她说没有那么严重，但黛茜觉得实在很严重，所以有擦伤的地方也请医生包扎起来。 辛普森看了连连摇头。 温蒂的伤势实在很重，被救出来后第一时间送往医院，还做了手术，恐怕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 但命，是保住了。 还是请彼得·潘在永无岛再多等个几十年，黛茜不放人，谁也没办法。 “今天还很疼吗？”黛茜关上电脑，珍惜地把爸爸给的芯片装在口袋，挨到温蒂的病床前问。 “不疼。”温蒂道，“我还吃很多东西。你也要好好吃饭。” “我会好好地吃饭。”黛茜道，“然后，我就来照顾你好吗？” 温蒂笑了：“怎么要你来照顾我？” 黛茜就道：“温蒂要保护我，才受很严重的伤。” 她用手小心地碰一碰缠在温蒂腿上的厚厚的绷带，低落地道：“就是因为我才这样。” “我也可以自己逃，把黛茜丢下嘛。”温蒂道。 “你没有的。” “黛茜也没有丢下我。”温蒂道。 她瞧着黛茜，又有了一点泪意，强压下去，笑着道：“黛茜把我救了。” 温蒂道：“黛茜是我的大英雄。” 天崩地裂之中，温蒂已经昏迷过去，因而她没能瞧见，火势蔓延过来时，黛茜再次挣脱军人，回到她身边。 在熊熊燃烧的大火面前，成年人也不敢轻易靠近，也来不及飞扑阻止小孩，眼睁睁看着黛茜独自面对即将烧成一片的火海。 浓烟滚滚。 黛茜以小小的身躯挡在温蒂跟前，握紧拳头，深深吸进一口气。 她没有被浓烟呛晕，张口吐出的是凛冬，遇水成冰，白气所到之处，大火退却，来自冰川深处的严寒，连烈焰也无法灼烧。 旁人看不懂，唯独瞧着黛茜以一己之力扑灭了沸腾起来的火海。 但克拉克要是在，必定无比震惊。 他很清楚那是什么。 在氪星人身体里觉醒了的能力，冰冷吐息。 黛茜这在要命关头逼出来的能力拯救了温蒂，却也让她自己吃了不小的苦头。 火扑灭后，黛茜就倒在地上，军人奋不顾身，冲过来抱起小孩，一碰皮肤，只觉通体冰凉。 黛茜冰凉一阵，很快发起高烧，直到昨天才退。 谢天谢地，最后爱的人都还在身边。 “温蒂不是小人物。”黛茜道，“温蒂也是大英雄。” 灾难过去，大家都要静静休养一段时间，好让生活逐步走回正轨。 但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注定有得忙碌。 不久之后，一个来源不明的消息传遍各大媒体，向托尼抛出个爆炸性的质疑。 “斯塔克先生！据说你的女儿是氪星人。”托尼的电话被打爆，迎头就抛来这么一句，“这是真的吗？” 505|第五百零五章 温蒂要养病, 得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斯塔克家工作。 托尼说工作会一直给她留着，如果以后不照顾黛茜, 那么可以进入斯塔克工业工作。 “我还是想照顾黛茜。”温蒂道。 她的腿不能动, 只能伸出手来摸一摸黛茜的脸。 黛茜已经退烧，身体没有问题, 留在医院是为了要看着温蒂, 温蒂却说不用, 要让黛茜回家去。 “你在家里, 我比较放心。”温蒂道, “回去吧, 我没事。” “是真的没事吗？”黛茜问。 她心里知道得很清楚, 温蒂危在旦夕时说的“没事”根本就是骗人, 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这次是真的没事。”温蒂道，“我保证。” “如果我回家，谁来照顾温蒂呢？”黛茜又问。 温蒂的男朋友又没有实体。 黛茜在这里, 估计也不很能照顾得了温蒂, 反而要惹温蒂担心。 在谁照顾温蒂的问题上，托尼表示不必担心。 他一个电话，很快有一串小黄人从家里骑着摩托突突突出发, 一路赶到医院来。 他们看见温蒂, 先是大哭，很快振作精神，捋起袖子，要担当起照顾温蒂的重任。 鲍勃眼泪汪汪：“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温蒂！” “好，我相信你会好好照顾我……”温蒂虚弱地，“但是，鲍勃。” “什么事情？”鲍勃泪光闪闪地问。 他愿意为温蒂做任何事情。 温蒂不要他这么伟大，只要他坐起来，别再压着她受伤的腿。 有小黄人照顾，温蒂的身体只怕要好久才能彻底痊愈吧。 黛茜跟爸爸回了家。 小辣椒留在家里照顾黛茜，她要工作，非常忙碌，可是努力地抽出时间来给黛茜做饭，给黛茜洗澡，晚上睡觉之前，还给黛茜讲故事。 “小辣椒就会很辛苦。”黛茜道。 “我不觉得辛苦。”佩普瞧黛茜吃她做的饭，比在医院里吃得要多些，心里就高兴，“我很愿意照顾你，黛茜。” 黛茜尽可能地不要大人照顾，自己吃完了饭，把盘子放到洗碗机里，也不要求出门逛了，安安静静在家里坐着，玩她的玩具，有伯伯阿姨来看她，就跟伯伯阿姨玩。 托尼却不想黛茜太懂事。 才吃了许多苦的团子叫大人很心疼，要是拼命提要求，说想要买什么，想要去哪里，想要爸爸陪着玩一整天，家长心里都好受些。 但黛茜什么也不要。 而且像她想的，托尼其实也很忙，灾后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斯塔克工业还捐出一大笔钱，用于三个州的重建。 毕竟泰坦巨兽是不可能赔钱的，穆托已经死掉，哥斯拉经历一战，也负伤累累，在人类惶恐目光的送别下，默默经由港口回到海里。 海水淹没了他的踪迹。 而人类，必将抓住每一点沾着蛛丝马迹的浪花，追寻哥斯拉到大洋深处。 暴露在阳光下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 这一点，对人类也适用。 就最近来说，应该是即将对黛茜适用。 黛茜不知道外面即将发生什么，她见爸爸说要捐钱给大家，就打开自己的小猪存钱罐，把里面所有的钱都倒出来，请爸爸帮着捐给小朋友。 “那我的小朋友有什么需要的吗？”托尼问。 黛茜摇摇头：“没有什么需要，爸爸。” 她再想一想：“要你今天早一点回家，好吗？” 托尼笑一下，点头道：“好。” 他把孩子抱起来，用胡子扎一扎那嫩嫩的脸蛋，惹得黛茜脖子一缩笑出声，才心下稍安，把黛茜放在沙发，转身出门去。 黛茜又连续做了几天噩梦，半夜梦见穆托来那天的可怕情景，醒来就找爸爸。 而托尼无论睡没睡，都第一时间过去，从陪着黛茜一块儿睡的佩普怀里接过女儿。 “没事了。”托尼道，“我以后都不会让你有事。” 但是事情很快就找上门来。 关于黛茜是氪星人的猜测传开时，托尼还在外面忙碌。 电话接连响了两个，托尼接起来，那头的罗德火急火燎：“大事不好了！” 灾难来临时，曼哈顿上城街区有个五岁小女孩挣脱救援军人，在半空中飞起来，并且用冰冷吐息扑灭大火，媒体得到的消息十分还原，几乎就是当天的真实写照。 除此之外，爆料人还给媒体提供了一张照片。 那是个小女孩的侧脸，天色将晚，她的面目有些模糊，但借着残存的火光，还是能够瞧见她呼出的气结了白，也能看出一点五官的模样。 爆料人说，这就是托尼·斯塔克的女儿黛茜·斯塔克。 众所周知，托尼这个小孩是在五年前领养的。 至于为什么说她是氪星人，怪力、飞行和冰冷吐息都对得上。 凭这些，要把黛茜跟氪星人联系起来似乎还有一点点牵强，然而流言从来都不管牵不牵强，一时之间满天乱飞，大家都想知道地球上是否还存在第二个氪星人，既然有第二个，是不是会有第三个、第四个，以后还会不会再有氪星人入侵。 更有路边社居心叵测地指出，托尼·斯塔克收养一个氪星小孩，目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小孩是外星人，钢铁侠绝对不会不知道。” “到底是谁恶意泄露黛茜的身份？”罗德上校义愤填膺，恨不得当场手撕那个把消息和揣测添油加醋捅给媒体的神秘爆料人。 他已经着人去查，要查出那个人的身份，但在那之前，势必要有一场回应。 外面发生的这些，黛茜并不知情。 幼儿园要停课一段时间，她不需要上学，经常待在家里。 所以有一天，认识的伯伯阿姨都出现在家里时，黛茜有些高兴，又有些惊奇。 他们在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发现黛茜走过来，就不约而同闭上嘴巴。 “你们在说一个秘密吗，皮？”黛茜问参与其中的彼得。 彼得说这不算秘密，只是暂时不能让黛茜知道。 “这次我们一定会保护你。”彼得道，“好吗？” 黛茜茫然地，瞧着彼得坚定的神色，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也点头说好。 她跑去跟温蒂打电话，说大家变得奇怪起来，温蒂在电话那头笑，也说“会保护好黛茜”。 黛茜觉得，她现在已经非常安全。 黛茜·斯塔克就是氪星人的消息传开后两天，黛茜这头的知情人给出了回应。 准确来说，不算回应，而算一场世纪大辩论。 之所以冠以“世纪”的名头，第一是辩论主题前所未有，第二是出场阵容十分豪华，第三是媒体就要搞出这样的噱头。 辩论以电视直播的方式进行，那个可恶的神秘爆料人并没出现，这场直播的主持人将利用目前给出的证明黛茜是氪星人的证据对反对方进行质疑。 城市还在重建，但这一天，数以万计的观众都守在电视前，等着看这场五十年都难得一遇的辩论。 主持人首先陈说了一番能力对应论，言之凿凿，说得很像那么回事。 虽然真的就是那么回事。 但很快有嘉宾表示，这结论根本有谬误。 第一个出来的是好邻居蜘蛛侠。 “这个小朋友不是氪星人。”蜘蛛侠道，“我的力气也很大，但谁都知道我是被蜘蛛咬了变异的。同理，会飞的复仇者联盟里一抓一大把，不见得每个人都是从氪星来。至于吐冰嘛……” 蒙面的蜘蛛侠挠挠下巴：“那就可能是变种人。” 他赶紧补充：“没有任何说变种人不好的意思。” 主持人表示，蜘蛛侠的话才有谬误，根本是诡辩。 “三种能力拆分，当然就不稀奇。”主持人道，“但这三种超能力都在同一个孩子身上出现，目前符合这种特征的，只有氪星人。” 第二位嘉宾随即表示有话说。 当曳地的红披风伴着来人胸膛上“S”字的纹样出现时，无论在电视机里还是电视机外，都同一时间响起尖叫声。 超人无疑最有发言权。 他不否定氪星人拥有这三种能力，但也指出，同时拥有这三种能力的未必就是氪星人。 “顺便一提。”超人道，“我的能力是在上小学的时候才觉醒的。” 他问：“这个孩子多少岁？” 观众哗然。 的确，以超人的成长进度为模板，黛茜要是氪星人，那简直是超常发育，才会这么小就觉醒能力。 按照这个逻辑，黛茜还真是超常发育。 “超人，你的意思是，黛茜·斯塔克不应该在五岁的时候觉醒能力吗？”主持人问。 他真是刁钻圆滑，抠人家话里的漏洞。 克拉克看他一眼。 主持人背脊一僵，额角有汗滴下来。 “我什么意思，想必大家都很清楚。”克拉克道，“大家也很清楚，我的意思绝对不是你揣测的这个意思。”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主持人问。 超人笑而不答。 “那么。”主持人又道，“坊间还有传闻说，这个小孩其实是你的……” 他话没说完，却不得不停下来，因为超人看他的眼神实在过于耐人寻味，叫他怀疑下一秒超人是不是就会飞过来打他。 克拉克没有。 他只是叹一口气：“连这种话都传得出来。” 大概主持人也觉得这种无厘头的揣测说出来实在有些没品，讷讷地住了嘴，要请对方给出证明黛茜不是氪星人的证据。 证人一号很快上场。 辛普森就算在候场的时候也没忘记勾搭姑娘，出场时，他正把别人的联系方式往口袋里装。 “你有什么要说的？”主持人问。 辛普森道：“可以打码吗？” 主持人不假思索：“可以。” 于是电视上，出场了半天的辛普森脸上飞快遮了一片迟来的马赛克。 “我是小雏菊的家庭医生。”辛普森道，“小雏菊这些年的体检数据跟普通地球小孩没什么两样。”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抖得飒飒响：“如果说黛茜是氪星人，这些数据你怎么解释，怎么解释？” 主持人被抖得满眼金星，好容易接过来，看了一下，没看出什么门道，又道：“数据可以造假。” “数据当然可以造假。”辛普森道，“但事实造不了假。” 他说得正义凛然，但来参加直播之前，他分明把数据造了假。 “如果我说的是假话，我就孤独终老。”辛普森道。 他赌咒发誓，说得斩钉截铁，不知道观众怎么想，主持人倒被他的坚定影响些许，微微点头。 主持人不知道的是，辛普森回到后台，为他的即将孤独终老很是落了两行泪。 “为了我的小雏菊，我真是损失巨大。”辛普森咬着手帕道。 下一个证明黛茜不是氪星人的嘉宾也上场了，居然是两个小朋友。 小朋友出现，脸总算是一开始就打码。据他们两个说，他们是和黛茜几乎朝夕相处的幼儿园好朋友。 “黛茜不是氪星人。”不愿透露姓名的某位库珀小先生道。 “你凭什么判定？”主持人问。 “你知道我智商多少吗？”谢尔顿报了个数字，“如果黛茜是氪星人，我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事实证明，天才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主持人追问谢尔顿。 “你确定她真的不是氪星人吗？”他问，“十万分的确定吗？” 追问之下，谢尔顿就沉默了，站在发言台前，一言不发。 “这是什么意思？”主持人问，“是不是觉得还是应该说实话？” 拼尽浑身力气保守秘密的谢尔顿张张嘴巴，感觉秘密被看破，正想是不是应该摊牌，被旁边的米茜怼了一肘子。 “这就是实话！”米茜叉着腰告诉主持人。 “那他怎么不说话了？”主持人指谢尔顿。 “因为他要大便！”米茜道。 主持人一听那还了得，不能破坏演播室，赶紧让人把孩子领下去。 可怜谢尔顿五年英明，毁于一旦。 接连几个自证之后，主持人抛出了关键证据：照片。 托尼把黛茜保护得很好，媒体没放过黛茜的正面照，但在今天的现场，主持人还是拿出一张打了码的黛茜的照片，证明这个小孩跟那张灾难现场吐白气的小孩是同一个人。 “我没说不是同一个人。”托尼道。 “哦？”主持人激动起来，“这么说，你承认那是你的女儿，对不对，斯塔克先生？” “那确实是我的女儿。”托尼道。 观众又开始哗然。 既然承认主角的准确性，那么相当于顺带承认了氪星人的身份。 正当大家都这么想的时候，只见托尼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来，屏幕内外又是一场哗然。 托尼拿出的是一张相片。 相片里，他也面对着火，他也口吐白气。 更绝的还在后头，凡是到场嘉宾，都不慌不忙，出示了一样面对火、吐白气的照片，除了人之外，场景、动作跟照片里的黛茜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主持人问。 “你拿的照片，里面那个小孩的确是我女儿。”托尼道，“至于我女儿是不是真有照片上的能力，那就不得而知。” “你说这张照片是假的？”主持人问。 “现在的PS技术已经很发达。”托尼道，“你要是想要，我可以把你P成钢铁侠。” 主持人先是一惊，随后笑了：“斯塔克先生，真照片跟造假照片还是有区别的。” 他有备而来，早请了一帮检验人员，请他们帮忙检验照片的真假。 检验结果出来，却令主持人大跌眼镜。 他手里那张照片根本就是合成的，跟托尼手里的、他自己的合成照片差不多。 “这……”主持人脸色变了，“这怎么可能？” 他大概要说这样照片不可能作假，实际上，这话说得不算错误。 的确有这么一张不作假还还原黛茜超能力现场的照片，但真的那一张，已经被托尼买了。 现在这一张所谓的真品，其实就是假货。 主持人见事态扭转，再这么下去，就证明不了黛茜是氪星人，咬咬牙，驶出杀手锏。 “我这边有目击证人。”主持人道，“很多。” 他这话一出，包括托尼在内的反方辩手终于感到紧张。 照片可能造假，但那么多人的记忆不会造假。 黛茜释放冰冷吐息时，周围的确有好些人在，这些人的姓名身份不详，就算托尼能联系上查尔斯·泽维尔，X教授也未必能一下找得其这么多人来消除记忆。 更何况，未经同意消除他人记忆，毕竟是不好的。 演播室里非常安静。 随着所谓目击证人的出现，气氛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目击证人一字排开，有十多个。 主持人看板着脸的托尼一眼，感觉有胜算，心中一喜，咳嗽两声，问目击证人：“当天，你们是不是亲眼看见黛茜·斯塔克飞起来，释放了怪力和冰冷吐息？”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一张嘴巴可能说谎话，不可能每一张嘴巴都说谎话。 主持人胜券在握，略带得意，等着证人开口，一锤定音。 第一个证人说话了：“我没看见。” “好，你看见……”主持人连连点头，随即才反应过来，错愕地，“你没看见？” “对。”证人道，“我没看见。” 第二个证人也开口：“我没看见。” 第三个证人道：“没有看见。”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直到最后一个人，坚定不移地从嘴巴里说出来的，都是“没看见”。 主持人垮了。 他不太能相信这十几个人居然说出同样的答案，跟设想的不一样，跟现实也不一样。 都有人拍下来了！都有人看见了！看见的人现在就站在这里，结果大家居然集体睁眼说瞎话。 “怎么可能呢？”主持人问，“怎么可能没看见？” 他指着其中一个人道：“照片上还拍到你的脸！你什么都没看见？” 那位证人直视摄像头，毫不犹豫：“没看见！” 主持人没有王牌，他输了。 路边监控因地动山摇的灾难而破坏，没有拍摄，更无法调出，但这无所谓，他手里还有物证，也还有人证，没想到，原本是一场要将黛茜真实身份板上钉钉的直播，最后成了替黛茜·斯塔克澄清的直播。 物证被指作假，人证居然没一个说真话。 主持人宣布“黛茜·斯塔克不是氪星人”这个最终结论时，脸色实在颓然。 他不理解，明明看见了实情，为什么不说。 托尼也不太理解。 无论那个爆料人是谁，都势必没安好心，还准备充足，托尼还没找齐的现场目击者，对方一一找齐，已经在托尼的意料之外，而人证集体否认，更在他意料之外。 为什么？ 这大概是同时盘亘在托尼和主持人心里的疑问。 没有人回答。 也不必回答。 因为大家集体隐瞒实情的原因，说出来其实非常简单，从那张现场照片上就能找到。 黛茜的冰冷吐息扑灭了大火，拯救的不只是温蒂，还有周围的许多人。 尤其后来清理现场时大家发现，如果这场大火没被及时扑灭，很可能引发一场爆炸，造成的伤亡将更加严重。 黛茜·斯塔克不是温蒂一个人的英雄。 是大家的小英雄。 “不管你的孩子是不是氪星人。”事后，其中一位证人对托尼道，“她那么小……却努力保护了大家。” 她笑一笑：“那么我们也会保护她。” 506|第五百零六章 这段时间, 发生了许多事情。 天幕落下的第一片雪花宣告了冬天的到来。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特别大，长夜过去, 白雪将纽约各个角落都铺盖得毛绒绒, 清晨把脑袋伸出窗外，鼻尖还能轻轻擦过从天而降的鹅毛大雪。 雪白的马路, 雪白的树, 雪白的屋顶, 雪白的天。 好干净。 雪忙忙碌碌落, 该忙碌的人也没闲着, 崭新的房屋在被破坏了的旧址上盖起来, 流离失所的人有了新家, 大桥重新连贯河流两岸, 城市的生机在冰天雪地里重新焕发，而在大家有序的工作进程中，也爆出来过几个大大小小的消息。 黛茜的事情是一例, 算是大消息, 已经过去了，经过多方努力，大家提起黛茜·斯塔克, 仍旧只说, 那是托尼·斯塔克的女儿。 而随后，针对这场世纪辩论，有不少媒体一边倒地站在黛茜那头，发言问“为何为难一个五岁的小女孩”。 之前是质疑声一边倒, 现在是质问声一边倒，人类何其有趣，眼睛看见的不过万分之一。 黛茜的事情发生前，还有个大消息，讨论范围比小氪星人事件还要广。 那就是几位复仇者的回归。 泰坦巨兽现身之后，人们发觉，这个世界上潜在的威胁如此之多，而有能力与之对抗的人又是如此之少。 怪力乱神的时代，世界需要英雄，越多越好，最好组成一个军团，天塌下来，大家头上得有顶天的柱子。 大家的视线，放在了共同对抗穆托的英雄们身上，其中，被聚焦得最多的，还要以史蒂夫为首的几个全球通缉犯。 说来实在很讽刺。 一纸通缉令，让英雄不得不隐姓埋名、居无定所，现在大家有难，跑回来救人的也是这些英雄，而他们从九死一生中挣扎过来，只有喘口气的工夫，喘完了还得继续跑路，因为通缉令在那里挂着。 下次，他们还会回来吗？ 没有人能回答。 人们重新提起索科维亚协议，讨论到最后，形成一股越来越浩大的呼声：让被通缉的英雄回归。 “万磁王也被通缉着呢。”有人道。 万磁王那暂时就算了，虽然他在这次的战斗中也出了很多力，但他对于公众来说，实在是个危险人物，就算丢在变种人堆里，那也是个激进分子。 相比之下，人们想起美国队长、黑寡妇、猎鹰，心里还能有些安全感。 如果战争损害不可避免，那么在更大的伤亡面前，大家还是希望力挽狂澜的英雄越多越好。 不知道国务卿们是不是也跟民众保有一样的想法，总之，在不知道哪位兄弟跟官方透露说娜塔莎等人要混进研究史前巨兽的帝王组织易如反掌时，国务卿的脸色很是深沉了一阵。 以上说法真假参半，不过帝王组织拒不合作，不肯公布多年来研究成果，那倒是真的。 经过一个星期的拉锯战，国务卿那边尽量低调地公布了一个决定。 他们没有按大众要求的让史蒂夫等人回归，只是暂时解除了对他们的通缉。 这是一个关键的转变，所谓的“暂时”，暂到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准，可能是几年，可能是几十年，但不管是几年还是几十年，至少不可能马上就变卦。 毕竟国务卿们要公信力，出尔反尔，那不是好习惯，是要在开会的时候被丢鞋子的。 国务卿可能很快会后悔他们做出的这个决定，因为他们撤销通缉之后，打算找史蒂夫他们谈一谈，大概还要他们签那个索科维亚协议。 但是罗斯国务卿发现，这件事办不成。 史蒂夫同志失踪了，娜塔莎同志也失踪了，山姆同志跟他俩一伙，当然也失踪了。 这怎么搞，这不好搞。 “你们就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吗？”罗斯问托尼和罗德。 这两个人的回答是不知道。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不清楚，但罗斯问话的时候，史蒂夫他们是真没出现在托尼视野里。 “他们脱离复仇者联盟已经很久。”托尼道，“我也摸不准。” 罗斯要叫他们去找，但现在正是到处都需要人的时候，英雄们谁也走不开。 既然如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罗斯没有未卜先知的超能力，所以他不知道，他前脚走，后脚史蒂夫他们就回来了。 缘，妙不可言。 娜塔莎到斯塔克家，第一件事就是找黛茜。 她没想到的是，已经有人先她一步，排上黛茜的档期。 而从房门外瞧见那个人的身影时，娜塔莎不由得下意识看托尼一眼。 “你今天真大方。”娜塔莎道，“我以为你不愿意让他们两个单独玩。” 托尼抱臂瞧着玩具房里那一大一小的身影，脸色平平，一招手，示意娜塔莎到客厅去坐：“黛茜高兴，随她吧。” 他也转身走了，留玩具房里的洛基跟黛茜一块儿坐在地板上说话。 所以说，人的偏见也不是不能改变的。 托尼总想让他的小孩每天都开心，忘掉遭遇过的可怕事情，在原本不妥协的许多事情上都有了妥协。 比如洛基在阿斯加德听说黛茜的事情，过来看黛茜。 老父亲脸很臭，环抱着手臂道：“礼物放下，人可以走了。” 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黛茜抱着彩虹小马出来，看见洛基，有些高兴，向托尼提出要跟洛基一块儿玩。 “可以吗，爸爸？”黛茜问。 她用那双眼睛将托尼望着，托尼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到底侧身，让洛基得意洋洋地走过去，拳头已经因为洛基的欠扁表情握起来，最终也没有出手。 托尼觉得洛基讨厌，黛茜不觉得。 那么他们两个就可以一起玩。 娜塔莎瞧着托尼那波澜不动的表情，不由再次赞叹他容人的雅量。 “毕竟换了我，虽然会答应黛茜，心里总归还是有点不放心他们两个人在一块。”娜塔莎道。 托尼正走着路，听见娜塔莎的话，停下脚步，道：“你以为房间里真就他们两个？” “难道不是吗？”娜塔莎问。 与此同时，玩具房里龟缩着的机械手臂笨笨微微动了动。 洛基不在意笨笨，他将黛茜看了看，也觉着小孩是在两个星期里瘦了些。 本来就小只，好不容易赶上同龄人，搞不好一个饿瘦又小只回去。 瞧着真有些可怜。 “托尼·斯塔克没给你饭吃吗？”洛基问。 “爸爸给我很多的饭吃。”黛茜道。 她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糖，要请洛基吃。 洛基从黛茜手里拿一个糖，挑着眉梢道：“没想到，我才出门一趟，你就遇上这种事情。” “就是没有办法。”黛茜道。 大事发生的时候，灵魂宝石在另一个遥远的星系，洛基也刚好出了一趟门。 他去找矮人王打造武器，被矮人王拒绝，回来就听托尔说地球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自然也听见黛茜经历的许多风波。 “人间本来就是又危险又丑陋。”洛基道，“你现在见识到了。” 黛茜低头吃糖，没有说话。 “还做噩梦吗？”洛基问。 黛茜摇摇头：“没有做噩梦了。” 她每次醒来，爸爸都在身边，几次之后，心里就安定，噩梦无所驻足，渐渐就不来她的脑袋里。 “你爸没保护好你，也没什么。”洛基道，“很多次我半死不活的时候，我父亲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 他半开玩笑，黛茜却一下子抬起头来，跟他说不是这么回事。 “我的爸爸也受很多伤。”黛茜道，“还有回家的时候，爸爸也做噩梦。” 被可怕回忆纠缠的不止黛茜一个，托尼晚上哄睡了小孩，自己却辗转难眠，总是想他孩子真出事以后会如何。 但放在当时的情境，要托尼脱离战斗奔赴纽约，似乎也是个艰难的抉择。 后来有一次，托尼在哄黛茜睡觉的时候，黛茜就伸着小手，摸一摸爸爸的脸。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托尼问。 “有一些难受在你的脸上。”黛茜道，“爸爸，你不要难受。” “我没有难受。”托尼道。 他脸上的笑容却一下子消失了。 “怎么要说谎？”黛茜问。 “我没有难受。”托尼道，“我只是很抱歉，没有在你身边。” “可是爸爸就在我的身边嘛。”黛茜道。 她要搓一搓爸爸暖呼呼的脸颊：“这就是真的爸爸。” 托尼给黛茜的话逗笑。 他笑起来，眼睛里却有一层晶晶亮的水光。 洛基听着黛茜替爸爸解释的话，闭上嘴巴不作声。 须臾，他道：“我不想讨论那个讨厌的斯塔克。” 洛基趁黛茜低头去收拾糖纸，一抹脸，把自己的头变成了托尔的头。 黛茜抬起眼来，瞧见变出幻象的洛基吓一跳，大眼睛随即弯起来：“你怎么变托尔？这很搞笑。” “你觉得搞笑吗？”洛基道，“那你没有见过更搞笑的。” 他干脆摇身一变，变成个大胖子托尔，啤酒肚圆圆地鼓起来，的确非常好笑。 黛茜给逗得更乐，用手拍拍洛基的肚子，结果这么一拍，把肥宅托尔又拍成了彩虹小马。 这居然也能变。 黛茜叫起来，骨碌爬起身，要去摸彩虹小马的角，摸到真是尖尖的，却是洛基头盔上大角虫似的犄角。 “洛基很好玩！”黛茜道。 她开心地一抱，把洛基抱住了。 “我从来不白给别人表演幻术。”洛基道，“要收钱。” “要收多少钱？”黛茜问。 “一百万。”洛基，伸出右手食指比了个一。 他一低头，瞧见怀里黛茜的笑容，那比一的手就缓缓放下去，摸了摸黛茜的脑袋。 “但你要是开心。”他道，“这笔钱我就下次再跟托尼·斯塔克讨吧。” 507|第五百零七章 幼儿园还是没得上, 一看日历，圣诞节快到了, 园长干脆提前放假, 请小朋友们圣诞节后再回来上学。 黛茜于是不能经常地看见米茜和谢尔顿，不过没关系, 米茜时不时会拉着谢尔顿来黛茜家里玩。 三个小朋友凑一起, 热热闹闹, 黛茜吃饭都吃得特别香。 黛茜很愿意跟谢尔顿还有米茜一块儿吃饭, 三个小的排排坐, 黛茜挥舞着勺子去叉娜塔莎做的小肉丸, 一口塞一个, 塞得脸颊圆鼓鼓。 “这很好吃。”黛茜对米茜道。 米茜也觉得小肉丸很好吃。 自从有幸吃过一次托尼做的菜之后, 米茜对食物的要求大大降低，对人生也有了新的领悟。 饭，是给人吃的, 饭, 有时候是让人吃不下的。 米茜开始对她的生活产生一种满足感，虽然不能常常去高级餐厅吃饭，但她妈妈做的家常便饭, 也可称得上是美味佳肴。 对此托尼表示不用多谢, 他也只是做了一点小小的贡献。 库珀家没有被灾难破坏，令人同情的是，隔着几十步路的邻居家却遭了殃。 人定胜天这句话固然不错，但有时候也是人算不如天算, 库珀家不算多有钱，却显然有着不错的运气。 “我的爸爸说，省了一笔修房子的钱。”米茜对黛茜道，“就带我们一家人出去吃饭，还有看马戏表演。” 她出门的时候，用零花钱给黛茜买了一块巧克力，一直藏在书本里。 至于为什么藏书本里，大概因为那是家里为数不多的让米茜不想再打开第二次的东西。 “我怕把给你的巧克力吃了嘛！”米茜道。 出发来斯塔克家前，米茜把要送黛茜的巧克力放在口袋里，等坐车过来进了门，伸手进口袋一掏，巧克力都被体温焐得融化了。 “没有关系好吗？”黛茜道，“化掉也是很好吃。” 吃完了饭，黛茜跟她的好朋友一起到房子外面去堆雪人。 不管长得多大，堆雪人总是玩不腻的游戏，跟小公主装扮游戏一样有趣，对于黛茜来说，堆雪人最好玩的当然是把雪人装饰得漂漂亮亮，只要一条爱马仕的丝巾，或者一条蒂凡尼的项链，就能够把平平无奇的雪人打扮得靓丽无比。 “是啊。”谢尔顿道，“用这些，也能把我打扮得靓丽无比。” 小老头不想堆雪人，尽管手上戴了手套，谢尔顿还是不想手套沾上雪碴子，更无法忍受雪融化之后手套变得湿漉漉，揣着兜站在门口，看黛茜和米茜堆雪人。 “谢尔顿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聊的人。”米茜道。 世界上最无聊的人对此不以为然，米茜没想到的是，对于谢尔顿来说，能站在外面陪两位小姐吹风，就已经是莫大的付出。 还要什么自行车。 黛茜用手搓搓雪球。 托尼在给黛茜改装甲，他要在里头放更多防卫装置，用于处理种种特殊情况，所以请了笨笨出来照看小孩。 笨笨不像谢尔顿一样怕冷，跟黛茜一块儿搓雪球。 米茜很兴奋，在雪地上跑来跑去。 她兴奋，不光因为跟好朋友玩，还因为这次来到黛茜家，见到了传说中的黑寡妇。 “她一点儿也不像大家说的那样可怕！”米茜对黛茜道。 黛茜很自豪，挺胸抬头：“小娜阿姨就是很好的。” “她还是女孩子的骄傲。”米茜道，“黛茜长大以后，就可以像黑寡妇一样厉害。” “我就会像小娜阿姨一样厉害！”黛茜道。 她跟米茜齐心协力，用拍打成型的雪堆了一只熊。 本来要做一只熊猫，可用来做黑毛部分的海苔一打开，闻着真是太香，黛茜就和米茜分着吃了，而用来做腮红的大草莓又很甜的样子，黛茜犹豫一下，最终还是快乐地跟米茜分着吃了。 雪地熊猫，生也黛茜，亡也黛茜。 “没关系。”米茜道，“我们堆个北极熊就很好。” 好像很敷衍的样子，雪地上那只熊要是有思想，恐怕此时已经落下两行清泪。 吃完了海苔和草莓，黛茜想起什么，对米茜道：“米茜，谢谢你和谢尔顿上节目给我说很多的话。” 黛茜没有看那个气死人的节目，但是事后，托尼把这件事情大致给黛茜讲了讲，略过一些不愉快的部分，比如那个很欠扁的主持人，讲到大家都帮了忙，米茜和谢尔顿也去帮忙。 “虽然他们是真不知道你的身份。”托尼道，“但也要谢谢他们。” 托尼不知道，谢尔顿是知道黛茜真实身份的。 黛茜也不知道。 毕竟不是每个五岁小孩都有在全国观众面前发言的勇气。 米茜听黛茜这么说，就一摆手：“不用谢，黛茜。” 她一边吃脆脆的海苔，一边道：“黛茜有超能力很酷，但是如果被人知道，黛茜就会被抓去研究了。” 米茜说得非常气愤，因而没注意，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一旁听着的黛茜睁大了眼睛。 托尼不知道，米茜也知道黛茜的真实身份。 黛茜也不知道。 现在黛茜知道了，所以她很震惊。 震惊过后，还有点儿秘密被抓包的心虚，把头低下去。 等米茜吃完海苔，黛茜轻轻地问：“米茜，你怎么知道我有一些超能力？” 米茜道：“因为我常看名侦探X南。” ……不对。 要说米茜是个笨孩子，那真是没有根据，说这话的人显然不了解米茜。 黛茜的秘密，不是谢尔顿泄露给米茜，尽管他真的是一个很不会保守秘密的人，可在知道黛茜就是氪星小孩之后，谢尔顿用了很多办法来扼制他吐露真相的欲望，包括但不限于狂吃零食，以及大声背诵祷告词。 于是有一段时间，大家发现谢尔顿好像胖了一点，与此同时，库珀太太心情也大好，因为她无神论的儿子仿佛终于要迷途知返，投入主的怀抱。 库珀太太的愿望最终没有实现，反而是谢尔顿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万幸，发现秘密的不是别人，正是米茜。 黛茜又经历了一次震惊：原来谢尔顿也知道她的秘密。 震惊之余，她更想知道米茜是怎么发现谢尔顿发现的秘密。 “因为我就是很聪明嘛！”米茜道。 有一天，她发现拔根草也要回屋休息半天的谢尔顿在院子里挖洞。 事不寻常必有妖，米茜警惕起来，趴在窗户往外偷看，看见谢尔顿在对着地洞说话。 显然，不是只有谢尔顿一个人看过“国王长着驴耳朵”的故事。 谢尔顿第二次对着地洞说话的时候，米茜就去偷听。 谢尔顿·李·库珀以后要是去做情报工作，那绝对是敌方的一大助力。 米茜就这么顺顺利利，听到了黛茜的秘密。 当谢尔顿发现米茜不知道从哪里得知黛茜是氪星人时，还很严肃地找米茜谈了一次话，叮嘱她千万不可以把这件事情说出去，这比告诉妈妈小乔治交了新女朋友更严重，严重一百倍，一万倍。 “如果说出去，黛茜说不定会被坏人捉去研究。”谢尔顿只能言简意赅地用夸大的后果来恐吓米茜。 其实从现实出发，他这话也不算很夸大，的确存在这种可能。 谢尔顿千叮咛万嘱咐，没想到最后打了他自己的脸。 就保密工作来说，米茜要比谢尔顿可靠得多。 有那么两次，谢尔顿差点就说漏嘴，是米茜把他胳膊肉拧了又拧，话才在疼痛之下缩回去。 “我严重怀疑你是在公报私仇，米茜·库珀。”谢尔顿道。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米茜在某些关键时刻起了很大作用，比如上次上节目。 “我很抱歉，米茜。”黛茜在好朋友面前惭愧了，“我没有告诉你。” “没有关系。”米茜道。 “你感到害怕吗？”黛茜又问。 米茜问：“害怕什么？” “害怕我吗？”黛茜摸摸手，有点儿局促，“我就是跟大家不一样的。” “一点儿也不害怕！”米茜道，“这很酷！黛茜会飞，力气也很大，还会吐冷风。” “我的眼睛还会变红。”黛茜告诉米茜。 “哇哦。”米茜道，“就是超酷！” “谢谢你不把秘密告诉人。”黛茜道，“爸爸说，要是告诉人，就要很糟糕了。” “因为我跟黛茜是好朋友。”米茜坚定地道，“黛茜被抓走做实验怎么办呢？要被切成一块一块。我一定不告诉别人，因为我要保护黛茜。” 谢尔顿的夸大其词还是有点儿用处，他夸大完那天晚上，米茜做梦都梦见黛茜被人切成一块一块。 这梦真是有点少儿不宜。 米茜醒来之后，就哭了，不愿意失去黛茜。 像温蒂说的，小人物是大英雄的观众，但是有时候，小人物也能做成很重要的事情。 米茜决定她要一直做的重要事情，就是替黛茜保守秘密。 黛茜听米茜这么说，生出许多的感动，跟米茜紧紧拥抱在一起。 她们姐妹情深许久之后，才想起一直站在门口、恐怕要被风吹成冰雕的谢尔顿，也感谢谢尔顿替黛茜保守秘密，也要抱抱谢尔顿。 “别了吧。”谢尔顿道，“不要恩将仇报。” 任凭他怎么拒绝，黛茜还是跟米茜手拉着手，过来拥抱他。 以后会单身多年的谢尔顿此刻并不能想到，这大概是他异性相处史上的高光时刻，有两个女生热情洋溢地，一定要拥抱他，虽然其中一个是他姐姐。 虽然，谢尔顿真的很不喜欢肢体接触。 三个小的抱在一起。 五分钟后。 “这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五分钟。”谢尔顿道。 十分钟后。 “够了吧。”谢尔顿道。 十五分钟后。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谢尔顿道。 他想要离开这个团结友好的拥抱圈，但是此时此刻，拥有一个身怀超能力的朋友对普通人生活有什么影响，就很直接了当地反映出来。 结论是，比较影响一个怪人的身心健康。 谢尔顿动了动，尝试着脱离黛茜和米茜的拥抱。 但是黛茜放在他肩膀上的小手仿佛成了磁铁的北极，紧紧吸附在谢尔顿这块磁铁的南极上，让谢尔顿动弹不得。 身娇体弱的谢尔顿屏住一口气，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努力往外退。 他只是自己觉得自己很努力，从第三人称视角看，谢尔顿根本是不动如山。 “我们就是永远的好朋友。”黛茜认真地道。 “永远的好朋友。”米茜也认真地道。 “好朋友……”谢尔顿绝望地道。 他在浓厚的友情氛围中，流下了两行深情的清泪。 508|第五百零八章 罗德上校最近有点儿烦。 一个男人烦恼起来, 理由多种多样，毕竟在日常生活里要造个飞机大炮不容易, 制造不开心还是很简单, 加上顶头上司又时不时给一点压力，社会的不安定分子又时不时出来捣乱, 刚坐下来想喝杯小酒, 电话一响, 不要说酒, 西北风都顾不上喝。 生活就像海洋, 只有意志坚强的人才能够到达彼岸。 上校已经算是意志很坚强的人, 但这会儿, 他还是要没精打采地双手托腮, 坐在那里长吁短叹。 “你是不是最近内分泌失调？”托尼问。 “滚你的吧。”罗德道。 托尼不滚，他非但不滚，还要坐在那里给罗德添堵。 这大概就是友谊吧。 罗德才没空搭理他的好朋友, 他在沙发上选了一个极佳的多愁善感的位置,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走廊里经过的人，如果转个身站起来, 还能透过落地窗瞧见别墅外面的景象。 冬天到了, 露天游泳池里的水结了一层冰，没有人要去冬泳，大家都在享受超大的室内温水池和桑拿房。 罗德不是要看游泳池，他站起来, 能够看见在外面玩耍的黛茜。 还有看见和黛茜一块儿玩耍的史蒂夫。 罗斯国务卿显然不是个捉迷藏的好手，三番五次寻找史蒂夫等人未果，因为每次找人的时候，人都奇异地人间蒸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托尼也不知道史蒂夫去了哪里，等打道回府不找了，史蒂夫又悄悄出现，国务卿甚至还在社交网站上刷到了好几个人在街头跟史蒂夫或娜塔莎或山姆的合照。 罗斯国务卿感到心里很受伤。 史蒂夫不关心国务卿的心里受不受伤，他只专注眼前的生活，哪里的人民大众需要他，他就去哪里，要是人民大众暂时不需要他，他就来斯塔克家唠唠嗑，带带小孩。 他还挺喜欢带带小孩。 黛茜很好沟通，也很有活力，总是用那嫩嫩的小嗓子甜甜地叫人，谁看了都要喜欢。 玩耍的时候，黛茜还经常提一些有趣的要求。 现在，她就站在积雪盖顶的大树底下，用手捂住脸，期待的声音从那双小手底下传来，要叫史蒂夫把大树踹一脚。 真是一个不落俗套又让人无法拒绝的请求。 史蒂夫瞧着那棵树，心里想要是用力，树恐怕会拦腰踢断。 所以他只稍微用了一点点力气。 大树随即因为他的一踢摇颤起来，囤在顶上的积雪哗啦啦下落，全落到黛茜头顶上。 黛茜顿时成了个雪孩子。 她不觉得疼，反而觉得有趣，放下捂着脸的小手笑起来，抖擞抖擞，把身上的一片雪白都抖掉。 以前的冬天，黛茜就爱和彼得这么玩。 现在礼尚往来，黛茜也要请史蒂夫站在树下，替他摇晃摇晃树。 “他们两个玩得真好。”罗德幽幽地道。 “也对。”他随后又补充一句，“史蒂夫毕竟是个迷人精。”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酸的。”托尼道，“你不会在吃史蒂夫的醋吧？” 说者无心，却一语中的。 罗德就是有点儿吃史蒂夫的醋。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随着史蒂夫陪伴黛茜的时间越来越多，他好像受到了那么一点点冷落。 都是伯伯，但是伯伯罗德没有耀眼的金色头发，没有好看的蓝色眼睛，也没有发达的胸肌，更没有爆棚的正义气息。 前两条是先天基因，罗德莫得办法，但后两条他真是努力过了，肌肉也有，可惜无法匹敌，至于爆棚的正义感，罗德自认还可以打个平手。 也只是打个平手。 “看来我没有一点优势。”罗德伤心地道，“史蒂夫就是很迷人。” “也不算是这样。”托尼道，“要是让我在你跟史蒂夫之间选，我一定选你，罗迪。” 好友的话像一缕春风，在寒冷的冬日吹进上校的心里。 罗德有些感动：“托尼，不枉我们做了几十年朋友。你可别忘了这句话。” 他又道：“特别是当我跟史蒂夫同时掉进水里的时候。” 今天，罗德上校得了空闲，兴冲冲跑来斯塔克家找黛茜玩，还带她喜欢吃的小点心，进门一看，黛茜早已经跟史蒂夫一块儿玩去了，两个人在玩具房里拼图，拼得又快又好，根本不需要再多一个伯伯的加入。 见此情景，罗德不仅想到了上一次在斯塔克家，大家玩得很晚，黛茜要先睡觉，需要喝一瓶泡得温热的奶粉。 罗德很愿意给黛茜泡一瓶温热的奶粉，可还没等到他开口，旁边的史蒂夫就主动请缨，说要给黛茜泡一泡奶。 “毕竟我也是有过两次经验的了。”史蒂夫道。 罗德还看见，史蒂夫起身去厨房之后，黛茜也跟着去了，没一会儿黛茜跑回来，在托尼耳边说很多话，伯伯长伯伯短，分明对史蒂夫的工作很满意的样子。 这罗德可就错怪了史蒂夫同志和黛茜同志，俗话说偷听别人讲话就要听全，断章取义要不得，光听到几个伯伯有什么用，他又不知道黛茜伯伯了好几次是想托尼善意地劝阻史蒂夫，让他下次不要再担此重任。 人无完人，史蒂夫除了那双蓝眼睛里有一点绿之外，恐怕在给小孩泡晚安奶上也不甚完美。 黛茜和史蒂夫拼着图，见罗德进来，非常高兴，但高兴归高兴，她只是道：“伯伯，我晚一点再跟你玩好吗？” “好。”罗德道，“晚一点。” 可是晚了很多点，一个小时过去了，黛茜也没有来找他玩，非但如此，她跟史蒂夫伯伯的快乐时光还从室内延续到室外，哪怕罗德从落地窗望出去，都觉得他们两个是其乐无穷。 “居然还有人说黛茜像史蒂夫的女儿。”托尼在旁边吐槽，“我的女儿当然是更像我。” 罗德没有回应，他已经在沙发上自抱自泣，霜雪飞满天。 “你直说不就得了。”托尼实在是没眼看，“说你要跟黛茜玩，黛茜又不会不同意。” 罗德不要。 “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上校道，“说这些成何体统。” 由此可见，人的脸皮并不是随着岁月沉积而逐渐加厚的。 在罗德看来，这种就是孩子气的情绪，说出来多么孩子气。 “好，好。”托尼道，“那请你继续自抱自泣。” 他刚说完，黛茜和史蒂夫就从外面回来了。 黛茜提着装铲子的小桶，玩得兴高采烈，还在走廊里跟史蒂夫互相拍拍身上的积雪。 “把大衣挂在那里。”托尼道。 自抱自泣的罗德没有站起来迎接黛茜和史蒂夫，他只是转过头来，把黛茜看了一眼。 黛茜恐怕是已经忘了还有跟另外一个伯伯玩的日程安排，罗德想。 既然如此，他也不再提。 黛茜瞧见罗德的表情，脸上浮现出一点儿疑惑。 “洗洗手吃点心去吧。”罗德叹一口气，随即露出笑容，对黛茜道。 要吃醋很容易，要对黛茜生气，那可真难。 托尼慢悠悠跟黛茜和史蒂夫一块儿去餐厅吃点心，罗德留在客厅里看电视。 过了一会儿，罗德听见脚步声，抬头去看，看见是黛茜一手端着蛋糕盘子一手端着果汁进来。 “给你吃，伯伯。”黛茜道。 罗德马上灿烂：“好，谢谢你。” “吃完点心，我们就一起打游戏，好吗？”黛茜问。 “当然很好。”罗德道。 他把黛茜拿的蛋糕吃两口，见黛茜一直瞧着自己看，就问：“怎么啦？” “伯伯，你的心里有一点不好受吗？”黛茜问。 罗德呛了一口：“什么？” “我和伯伯史蒂夫玩，你的心里不好受。”黛茜道。 罗德听见自己脸皮破碎的声音，还听见自己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是爸爸告诉我。”黛茜道。 “托尼·屎大颗这个大嘴巴。”罗德摩拳擦掌。 “爸爸不是大嘴巴，只是我问了爸爸。”黛茜道，“可是这没有关系。” 她告诉罗德：“我看见我的爸爸老是跟小朋友玩，心里也有一点难受。” 小孩子需要关注，大人也需要关注，这没有关系。 “我没有难受。”罗德道。 黛茜用她的大眼睛把罗德望着。 “好吧。”罗德比出一截小拇指，“一点点。” “那怎么不要说？”黛茜问。 “我是大人嘛。”罗德道，“怎么好意思。而且我又不是讨厌史蒂夫。” “大人也可以有一点难受。”黛茜道。 “你过来找我玩，是因为你爸爸跟你说了我的事吗？”罗德问。 黛茜就摇头：“是我要来找你，伯伯。” 她道：“我们说要一起玩。” 黛茜并没忘记跟罗德的约定。 “还有。”她道，“我就是很爱你，要关心你，伯伯。” 罗德只觉心里很甜：“大家都很疼你，也没必要争什么。” 黛茜还告诉罗德：“刚才，我和伯伯史蒂夫堆雪人了。堆一个伯伯罗德。” 罗德大喜过望：“真的假的？” 他一跃而起，动作非常利索，跑到窗前看，雪地上果然堆了一个他，一飞冲天。 尽管黛茜说还要接着把大家都做一个雪人，罗德也已经非常满足，得意地道：“黛茜第一个要堆的雪人是我！” 他再也不吃史蒂夫的醋。 罗德上校高兴的时候，史蒂夫从旁边经过。 “多谢你陪黛茜堆雪人。”罗德对史蒂夫道。 史蒂夫并不知道自己曾经被罗德羡慕，弯唇一笑：“没什么。雪人还不错吧？虽然我觉得并没完全体现出你的英勇。” 他的笑容和赞美像一阵龙卷风，在寒冷的冬日席卷了罗德的心。 罗德不要说不再吃史蒂夫的醋，恐怕现在史蒂夫和托尼同时掉进水里，他都会跳下去把史蒂夫先捞起来。 “他真是个迷人精啊。”罗德感叹道。 509|第五百零九章 临近感恩节, 佩普要操心的事情很多，不仅要忙工作, 还要忙着照顾黛茜和托尼, 另外还得提前定下感恩节当天的菜品。 要换了一般人，可能已经忙得脚不沾地团团转, 佩普却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晚上看完文件, 第二天准时起来给黛茜做早餐。 她开始搬进斯塔克家来住, 担心黛茜不习惯, 住之前, 还跟黛茜商量过。 “小辣椒可以跟我们一起住。”黛茜道。 “家里多了一个人, 你恐怕会有点儿不习惯。”佩普道, “但我会努力融入你跟托尼的生活好吗，黛茜？” 她不用努力融入，虽然之前在欧洲, 隔得很远, 但她一刻也没有从托尼的生活里脱离过。 黛茜觉得小辣椒进家里来住很OK，因为她很喜欢小辣椒，爸爸也很喜欢小辣椒, 爸爸还说, 以后想要跟佩普结婚。 当然，最后一句话是个秘密，托尼让黛茜暂时不要跟小辣椒说。 “结婚就是要生小孩了吗？”黛茜问。 托尼呛了一下：“结婚就是以后我们两个人会共享对方的下半生。” 把生换成身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但显然不适合对小孩子说。 “好。”黛茜道, “你们可以结婚。” “谢谢你，黛茜神父。”托尼道。 佩普还担心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会打乱黛茜的生活节奏，但这样的担心大可不必，当初小黄人提着大包小包住进斯塔克家的时候，家里一下子多了六十七个人，黛茜也没有感到不适应。 顶多是偶尔被噪音困扰。 黛茜喜欢小辣椒，同时也想念在医院里的温蒂，经常打电话给温蒂，听她说伤渐渐好起来，心里就开心。 佩普来到家里，时常给黛茜一些新的体验。 她会做一些黛茜没有吃过的菜品，会跟托尼说“不准把外套丢在沙发上”，会把小黄人管得服服帖帖。 佩普第一次跟托尼说“不准”，而托尼依言照做了的时候，旁边玩玩具的黛茜不由要轻轻哇一声，看佩普的目光多了一点儿钦佩。 托尼是很好说话的人，表现在女儿面前很好说话，在同龄人中，他的外界评价更倾向于“自恋、固执、不听话”，就连好朋友罗德上校叫托尼往东，托尼有时候都偏要往西，更何况罗德上校说往东的时候用的还不是命令语气。 没有多少人对托尼说话用命令语气，而一旦用了，托尼还听了，那个人就是一个能够管住托尼·斯塔克的人。 复仇者联盟里的几位大佬偶尔可以成为那个人，国务卿、议员之流，要运气爆棚才有一两次成为那个人，至于小辣椒，她可以经常成为那个人。 牛。 小辣椒管好了托尼，也管好小黄人，小黄人现在领起了工资，帮着家里做家务，佩普和托尼联合办公的时候，凯文和鲍勃就帮忙拿文件，家庭生活节奏进行得井井有条。 在有小辣椒加入的生活里，黛茜还见识到另一种少见情形。 情侣吵架。 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小孩，黛茜当然见过情侣吵架，史蒂芬跟他的女朋友克莉丝汀就闹过别扭，最后还是和好，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但是黛茜还没有见过爸爸跟小辣椒吵架。 “爸爸，你会跟小辣椒吵架吗？”黛茜跟托尼在并排的跑步机上跑步，黛茜就问他的爸爸。 “我想会的。”托尼道，“要一起生活，摩擦是难免的。但比摩擦更重要的是解决摩擦的方法和态度。” “什么时候要吵架？”黛茜问。 她希望爸爸和小辣椒不要吵架。 “唔。”托尼道，“说不准，可能一年吵一次吧。” 人，永远不吸取“话不要说得太满”的教训。 老父亲信誓旦旦立的一年一次的fg，第二天就被打破。 事情起因很简单，托尼帮小辣椒处理了一点东西，小辣椒回来发现东西不见了，跟托尼说那不应该现在就处理，托尼说现在处理也没关系，一来二去，话题升级，两个人的对话就有了火丨丨药味。 “你又来了。”佩普道，“永远有过强的掌控欲。” “我认为没有。”托尼道，“难道我不是在帮你解决问题吗？” “这跟解决不解决没关系，你要告诉我——” 佩普就嗷嗷嗷，嗷嗷嗷，托尼也嗷嗷嗷，嗷嗷嗷，嗷着嗷着，他们俩同时又不嗷了，因为听见皮球落地的声音。 两人回头一看，发现黛茜站在门口，小手还维持着拿球的姿势，手中却空空，脸蛋上写满了震惊。 “你们在吵架吗，爸爸？”黛茜问。 眼见闹别扭被小孩发现，托尼跟佩普的默契一时间恢复得飞快，马上都笑起来，告诉黛茜他们并没有吵架，只是意见出现了分歧。 黛茜觉得这两个人的笑容过分灿烂，微微颤抖了身子。 “不跟笨笨抛球了吗？”佩普走过来，抱起黛茜，亲昵地问，“我买了披萨，放在厨房里。” 她正跟黛茜说着话，冷不丁一抬头，发现托尼仍然不服，趁黛茜背对着他在听佩普讲话，就比手画脚表示他的抗议。 佩普随即用另外一只空间的手比划着吵回去。 武功的最高境界是不杀，吵架的最高境界看来不是不吵，是不出声也能吵。 两个人这么面部表情夸张地比划好一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演哑剧，黛茜身在其中，却被瞒在鼓里。 直到小辣椒被托尼长久的不妥协惹得生气，动作突然大起来，黛茜才猛然一回头，要看看在她的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底是两个都身经百战的大人，反应速度就是快，黛茜回过头，只看见微笑点头的爸爸，再抬头看小辣椒，小辣椒也岁月静好。 黛茜有些迷茫，犹豫犹豫，还是相信了眼睛看见的真实。 佩普把黛茜放回地上，温柔地道：“洗洗手去吃吧。” “小辣椒和爸爸不要吃吗？”黛茜问。 佩普道：“我们等一会儿再吃。给我们留两块就好。” 黛茜点头同意了，弯腰捡起地上的皮球，转身要往餐厅去。 她身子刚一转过去，背后的托尼和佩普又开始打手势，动作之激烈，表情之狰狞，赶得上施放忍术。 黛茜走出两步，觉得背后的氛围真是古怪，呼啦一下转头来看。 托尼和佩普静止在那儿，谁也没有动。 “真没有吵架吗？”黛茜问。 “真没有吵架。”托尼道。 大人的嘴，骗人的鬼。 黛茜心里总是有一点儿疑惑，于是蹦恰恰蹦恰恰地三步一回头，托尼和佩普的动作也蹦恰恰蹦恰恰地三步一停顿。 玩的就是心跳，拼的就是速度。 最后经过黛茜的观察，还是认定他们两个在骗鬼。 每次回头定格的动作都不一样，分明有猫腻。 黛茜不是鬼，不会轻易被蒙骗。 最后，托尼心平气和地告诉黛茜，他们是在闹别扭。 “不过我们现在已经和好了。”托尼道，“对不对？” 他这个“对不对”，是对佩普说的。 佩普表示，不对。 不过她也不想再继续吵架，既然伟大的斯塔克先生喜欢一切尽在掌控，那么就连吃的饭都让他自己掌控好了。 “好。”托尼道，“我自己掌控。” 自己掌控的下场，就是吃晚饭的时候，餐桌上只有佩普和黛茜的两份饭，一家之主的餐位前空落落。 “爸爸没有饭吃。”黛茜着急地道，“这怎么办呢？” “没事。”托尼道，“我自己解决。” “对。”佩普道，“你爸凡事就喜欢自己解决，不管是自己的事，还是别人的事。” 托尼什么也没有说，进厨房下厨去了。 一阵叮当作响之后，厨房里的消防报警器响起来，黛茜和佩普同时放下餐具，一抬眼，就看见浑身湿漉漉的托尼端着一盘意面出来。 “怎么？”托尼潇洒地问。 他潇洒地坐下来，潇洒地吃自己做的晚餐，食量也同样很潇洒，吃两口就放下。 一顿晚饭，就这么过去。 托尼的耐性今非昔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行为居然维持了好几天，几天之后，才跟佩普重新和好。 和好，还是佩普主动提出来的。 本来托尼很有耐心，佩普也很有耐心，两个人这么和颜悦色地僵持，可以僵持十天半个月。 但是黛茜请佩普原谅爸爸，因为爸爸这几天的生活非常艰难。 “为什么？”佩普问，“他艰难在哪里？” “就是在吃饭上。”黛茜道。 佩普道：“他每餐都有吃饭。” 黛茜面有难色，小手在兜里揣很久，才轻轻地跟佩普说，吃别的东西都不可怕，吃爸爸亲手做的菜，才算可怕。 黛茜见托尼中午做的一道蛤蜊炖蛋还剩了一点，丢在厨房的锅子里，就拿出来，给佩普尝尝。 尝菜需要勇气，黛茜没有这样的勇气，佩普有。 但有时候，勇气也并非能战胜一切。 因为佩普把菜放进嘴巴，两秒之后，她就泪流满面。 “这不是菜。”佩普流着泪道，“这是地狱，地狱。” “要原谅爸爸好吗？”黛茜见佩普流泪，感同身受，双眼也含了泪。 “我原谅他。”佩普道，“他能把这种东西一连吃几天，鬼门关都过了一趟，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她决定等原谅托尼之后，带托尼去医院看看他有没有得肠胃炎。 佩普跟黛茜在餐厅为托尼的菜无语双泪垂，而应该得肠胃炎的那位斯塔克先生正躲在门外，从跑腿的凯文手里接过一个汉堡。 一手给堡，一手给蕉。 “先生，波兹小姐哭了。”管家对托尼道，“你们应该是要和好了。” “很好。”托尼道。 他把汉堡咬一口，见凯文站在那斜眼瞧自己，慢慢道：“等你长大，你就会懂的。” 510|第五百一十章 纽约的雪, 行踪诡异，连续下一阵之后, 大概因为工作量达标获得休假, 有一个星期都没再见过雪。 不下雪，风还是照样刮, 打开窗户, 冷风跟刀子一样剜进来, 刽子手似的, 专门针对脖子, 令人赶紧缩起脖子, 还要围上厚厚的围巾。 黛茜的头发被吹得东倒西歪, 像一把倒立的扫帚, 实在很有损大小姐形象，赶紧把窗户关了，回归室内的融融暖意, 拿起梳子来, 要梳一梳头发。 梳子从那小金发间艰难游过，滋啦滋啦作响。 黛茜听见这响声，心里感觉很讨厌, 赶快把梳子一扬, 梳子飞起来，她的头发也跟着梳子飞起来，不知道前世有着什么样的纠葛，今生要永永远远不分离。 这种纠葛的名字叫静电。 黛茜真讨厌静电, 总是把她的头发粘在脸上，像块牛皮癣，赶也赶不走，要是穿了毛绒绒的衣服，就总是比平时要容易脏，因为细小的灰尘都被静电吸附起来。 这么冷的天，围着围巾出去玩，回来摘围巾的时候简直要命，围巾里放起鞭炮，噼啪作响，有时候还要电得人一哆嗦。 静电肆虐的时候，仿佛亲情都要变淡。 黛茜穿着小草莓马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管家说爸爸回来，非常高兴，跑出去迎接，见托尼从大门进来，上前去要抱：“爸爸，欢迎你回家！” “好，多谢你出来迎接我回家。”托尼道。 外面的风真是大得不像话，把托尼的头发也吹乱，董事长精心呵护的发型，在寒风里走一遭，回来的时候像去参加了摇滚音乐会。 托尼把头发抚抚平，弯腰去抱他的女儿，大手和小手一接触，噼啪一声，唬得两个人都是一跳。 “噢。”托尼道，“静电。幸好我们不是在南达科塔州。” “为什么，爸爸？”黛茜问。 “因为据说南达科塔州规定不能引发静电。”托尼道，“的确，静电让人十分烦恼。” 父女的距离岂是小小静电可以拉开，被电了一遭之后，托尼和黛茜仍然要拥抱，一大一小张开双臂，深情款款，要用拥抱来填补一整个白天的别离。 到底没有填补成功。 又是一声噼啪，这回黛茜捂着小手，噌噌噌退出几步之外。 “抱歉。”托尼道，“大概是我身上的静电荷太多了。” 黛茜很喜欢爸爸，不喜欢静电荷很多的爸爸。 瞧着拒绝拥抱的女儿一路小跑离开，托尼感觉有一点扎心。 奔跑的黛茜在走廊上遇见笨笨。 机械手臂拖着扫帚，在勤劳地打扫卫生，发现黛茜过来，友好地向她靠拢。 机械手臂碰到那嫩嫩的脸蛋时，又是一股电流，把黛茜电得飞起来。 倒不是电流有多强，纯粹是吓的。 这样的天，连金属物件也不能随意触碰，开个门都得体验心跳的感觉。 “可能得等到春天，我的女儿才会跟我握手了。”在工作室写文件的时候，托尼对佩普道。 佩普噗嗤一声笑出来，对托尼道：“那么我替你感到难过。” 也不必那么悲观，因为托尼说完这话后不久，黛茜就从外面走进来。 有静电的时候，黛茜扑在大人怀抱里撒娇的次数都变少，自然条件帮助她变得独立又坚强。 黛茜手里拿了一根从厨房搜罗来的擀面杖。 “这是要打人，还是要做点心？”托尼问。 黛茜摇摇头：“不是要打人，也不是要做点心，爸爸。” 她走过来，手握着擀面杖的一头，把另一头递给托尼。 “这就是我们的握手。”黛茜道。 管家告诉黛茜，木头是不会导电的，塑料一般也不会导电，因而就算身上有很多的静电荷，接触他们也不会释放电流。 黛茜就拿着擀面杖过来，要跟爸爸交流交流感情。 “你真是用心良苦。”托尼道。 “你不喜欢吗？”黛茜瞧见爸爸古怪的表情，从背后又拿出一个愚人节的整蛊手套，“爸爸，还有别的。” 她戴上手套，一握拳，手套上的假拳头就嗖一声飞出去，被托尼抬手接住。 “我很感谢你为维系父女感情做的努力，斯塔克小姐。”托尼道。 他站起来，走到黛茜跟前：“为表感谢，我们实打实地握一次手。” 他把手往黛茜手上一碰。 这就像是刮彩票，永远不知道下一次会不会中奖。 黛茜最近大概是用光了运气，并不走运，又被爸爸电一次。 小雏菊宝宝飞快跑着逃离了爸爸的工作室。 “你就是闲的。”佩普道。 托尼眉梢一挑：“好玩。” 黛茜逃到客厅，发现客厅的空气里开了一个洞。 被大风吹成猫王的史蒂芬从洞里出来，说是结束了工作，想来斯塔克家喝一杯热热的饮料。 黛茜躲在一边，不用亲自上手去试，光用看的都知道史蒂芬身上充满了静电荷。 奇异博士没有托尼玩小孩的恶趣味，也不享受被电的感觉，进来之后，先把两只手在墙上放一放。 “那里没有门，伯伯。”黛茜道。 “我知道。”史蒂芬淡淡道，“我只是被吹乱了发型，没有被吹掉脑子。” “那你在干什么？”黛茜就有点儿好奇。 “把静电释放出去。”史蒂芬道，“把我的正电荷释放给负电荷。” “这样就没有电了吗？”黛茜问。 史蒂芬道：“你自己试试。” 试试就试试。 黛茜也用小手拍拍墙壁，再战战兢兢去碰史蒂芬的手。 本来做好了被电的准备，当手心接触到的只有史蒂芬的手心时，黛茜非常高兴。 “这是一个好办法！”黛茜高兴地道。 “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办法。”史蒂芬道，“但你作为一个氪星人，不知道这个办法，也是情有可原。” 他讲了一个冷笑话，黛茜没有笑出来。 史蒂芬还告诉黛茜，释放静电，摸摸墙壁可以，摸摸地板也可以。 黛茜如获至宝，在给史蒂芬泡的那杯热可可里放了很多棉花糖。 奇异博士不愧是大人物，瞧着杯子里堆成小山、还掉下来一个的棉花糖，没有激动万分，只是面不改色地把掉在衣服上的棉花糖拿起来吃掉了。 “三秒钟之内，细菌还没有跑到食物上，可以拿起来吃掉。”史蒂芬道。 黛茜觉得跟着史蒂芬真能学到很多东西：“这也是一个科学吗？” “不。”史蒂芬道，“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只是心理安慰。” 黛茜脑袋上就顶了很多氪星问号。 第二天，托尔从阿斯加德来串门。 一进门，他就看见上来迎接的黛茜。 还有黛茜做的奇怪动作。 当着托尔的面，黛茜先是虔诚地用手拍拍墙壁，再弯腰虔诚地用手拍拍地板。 托尔被打动了，急忙上前一步：“何必行此大礼！” 然后他得知黛茜行此大礼的缘由，默默闭上嘴巴，感觉非常尴尬。 洛基随后进门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哥哥和黛茜一起在虔诚地拍拍墙壁，又虔诚地拍拍地板。 洛基昂首挺胸，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们两个的大礼。 黛茜怕静电，托尔却不怕。 “我就是雷霆之神，再高压的电我都操控过，这一点点还不够我剔牙缝的。”托尔道。 洛基也不怕静电。 他没有操纵过高压电，只不过被托尔电了不下五六七八次，渐渐习惯那种浑身一僵浑身散发烤肉味的感觉。 听起来有些心酸。 “讨厌静电！”黛茜道。 她一边揪着乱飞的头发一边道。 托尔说，静电也并非黛茜想的那么讨厌，它也有挺有趣的地方。 雷神有一双善于发现有趣的眼睛。 黛茜不相信，托尔就决定晚上在斯塔克家吃晚饭，顺便给黛茜看看静电的有趣。 “在我家蹭饭才是重点吧。”托尼道。 托尔在斯塔克家蹭了饭，夜幕降临的时候，请管家把所有的灯都关上，带黛茜瞧一瞧有形态的静电。 “准备好了吗？”托尔问，“我数三、二、一。” 羊毛衫在黑暗里擦碰擦碰，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黛茜睁大眼睛，在黑暗中清楚地瞧见羊毛衫摩擦爆出来的电火花。 比星子还要小的、转瞬即逝的，就像在空气里又轻又快地放了烟花，只是不知道会在哪一处爆开，下一个电火花又会何时到来。 静电也可以是美丽的，只要不电到身上。 黛茜屏住呼吸，静静瞧着一次又一次爆开的电火花，陶醉在这转瞬即逝的美里。 她不说话，托尔也不说话，就让时间这么定格，一切都那么美好。 在漫长的静谧中，终于有人忍不住，要率先打破定格的美好。 “我说……”洛基绷着脸，咬着牙，阴森森地问，“你们要看到什么时候？！” 他那口忍无可忍的白牙，借着窗外一点微弱的月光显现得清清楚楚，一时间甚至盖过了电火花。 “我已经快要累死了！” 洛基一边在黑暗中拼命掀拉着身上穿的厚厚毛衣一边道。 他说话的时候，噼噼啪啪的电火花还在他身上炸开。 啊，如此美丽。 511|第五百一十一章 感恩节第二天, 灵魂宝石从沃米尔来到地球。 她来的时候，托尼正跟几个复仇者联盟的朋友在家里说话, 黛茜坐在地板上, 拆大人送的礼物。 每次过节，黛茜都有很多礼物收, 恐怕用一辈子也用不完。 众人说着话, 只觉余光里什么蓝色的东西闪, 随即发现空气仿佛变得稀薄起来, 有种莫大的压力, 压迫着人挂在脖子上的脑袋往下低。 这不是魔法, 是一种平时不太显现的本能罢了。 “这熟悉感。”托尼道。 他甚至不用抬头, 也知道是灵魂宝石来了。 大家在这时候瞧见灵魂宝石, 彼此都有些唏嘘。 毕竟，前两天，托尼还收到灾区安定下来的人们的感谢信, 感谢钢铁侠为了大家跟史前怪兽勇敢搏斗, 一并寄来的还有给其他成员的感谢信，托托尼转交。 大家有时候会想，要是大战发生的时候, 有两颗宝石在, 那会增加多少的助力，是不是所有战争都会结束得轻而易举。 这种偷懒的想法很快被每个人一笑置之。 保卫地球，不是宝石的职责，何况如果每回都依赖宝石, 终有一日，宝石反过来被敌人利用，或者干脆消失了，战斗力削弱的英雄们要怎么办？ “还是自力更生吧。”史蒂芬道。 虽然上一仗，确实是打得挺艰难。 黛茜一转头，就看见妈妈的身影，高兴地从地上骨碌爬起来，飞奔着扑向灵魂宝石的怀抱：“妈妈！” 空间宝石也一转头，看见从走廊过来的小辣椒，眼前一亮：“啊，新面孔。” 蓝毛拨弄拨弄他的头发，对佩普抛个媚眼：“这是家里新雇的员工吗？以前的温蒂也是个可人儿，这个也很有味道。” 佩普看看空间宝石，再看看空间宝石身后，扬起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空间宝石随即感觉如芒在背，再一转头，瞧见托尼在对他亲切微笑。 “……打扰了。” 空间宝石尴尬到要做眼保健操揉捏耳垂脚趾抓地的时候，旁边的黛茜正跟灵魂宝石母女情深。 看灵魂宝石无表情的脸，表述为黛茜单方面母女情深可能要更妥当些。 “妈妈，我就知道你要来！”黛茜高兴地道。 她跟妈妈约好了，要一起去疯狂购物。 黛茜还以为灵魂宝石会来一起过感恩节，昨天家里吃大餐的时候，还请小辣椒多准备两份餐具，结果灵魂宝石这个认死理的，说星期五的时候来，就星期五的时候来。 灵魂宝石不仅来了，还带来她的积蓄——五美元。 “我不在的时候，你过得怎么样？”她问黛茜。 “过得很好，妈妈。”黛茜道。 她把她收到的礼物展示给灵魂宝石看：“这是小娜阿姨送的，还有伯伯罗德送的，还有皮送的……” 灵魂宝石什么也没说，静静听着黛茜报菜单一样把人名报了个遍。 托尔在旁边坐着，小声嘀咕一句：“过得也不是那么好，差点没了半条小命。” 他话说完，突然感觉身上一股寒意，顿时打了个冷战，打完冷战，寒意还依附在身上，挥之不去，抬头一看，发现灵魂宝石在望这边。 “她在看什么？”托尔用左胳膊肘子怼一怼托尼，又用右胳膊肘子怼一怼史蒂芬。 两个人都没说话，托尔后知后觉，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不会是在看我吧……” “你刚才说的什么？”灵魂宝石问。 托尔顿觉大事不好，差点咬了舌头。 都说祸从口出，这句话他从前不相信，现在信了。 “没说什么。”托尔道，“世界和平，幸福美满。” 灵魂宝石一眯眼。 托尔倒吸一口冷气，飞快地把黛茜经历的那一桩糟心事给灵魂宝石总结了一遍，总结到最后，舌头打结，身不由己地对着灵魂宝石连声略略略。 “没骨气。”史蒂芬鄙夷地道。 “会被打出灵魂的人又不是你！”托尔道。 灵魂宝石听完，默不作声。 虽然她平时也是默不作声，不过这一回大家一致认定，她心里是风起云涌。 灵魂宝石不说话，其他大人也都不说话，唯恐下一秒别墅变齑粉，只有黛茜还天真可爱地用手指卷妈妈的头发玩。 “事情已经过去，穆托也死了。”托尼见势，出言缓和下紧绷的气氛。 “哦。”须臾，灵魂宝石道，“死了吗？” “死得透透的。”托尼道。 “哦。”灵魂宝石道。 她哦完，就没有什么动静，低头看她的小孩。 “不想再说点什么了吗？”托尔小心翼翼问。 “她不是还好好的吗？”灵魂宝石反问，“我的女儿，不会轻易丧命。” 有自信，是好事。 但事后，空间宝石告诉大家这位大姐绝非此时此刻表现的那么平静。 大家以为灵魂宝石在生气，没错，她的确在生气。 这一天，从斯塔克家离开之后，灵魂宝石绕了大半个地球，寻找泰坦巨兽，没有找到，回去以后一拳打碎了沃米尔的一座山。 善哉，善哉。 打山是之后的事情了，在离开之前，灵魂宝石履行约定，陪黛茜上街一趟。 预备出门的时候，黛茜找出她的鸭嘴兽钱包，把卡放在里头。 “虽然说是大减价，也不能无节制地乱花，最重要的是，不要买回来一堆没用的东西。”托尼道。 黛茜稍息立正：“好的，爸爸！” “那么定个上限。”托尼道，“今天花钱不要超过五十万，能做到吗？” “能，爸爸！”黛茜坚定地道。 老父亲非常欣慰：“好孩子。” 勤俭节约的好孩子黛茜带着她真正勤俭节约还没花过一分钱的妈妈出门去。 有空间宝石在，不需要司机，一秒钟转换地点，刚一落地，就被人群淹没。 超市里人山人海，并不算太壮观。 黛茜听温蒂说过，超市大大大减价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天不亮就在外面蹲点，店员一开门，外头的人就跟潮水一样涌进来，一直把开门的店员推送到超市最里头。 黛茜带着妈妈在超市里面到处走。 空间宝石去别的地方溜达，不一会儿推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过来跟她们会合。 黛茜看见他的购物车里放了许多东西，不由哇一声，道：“你很有钱。” “我一分钱也没出。”空间宝石道，“全是姑娘们送的试用装。” 虽然他也不知道生发水试用装对他来说究竟有个什么用，但免费的东西嘛，不要白不要。 空间宝石心安理得地开个门，把东西全丢回沃米尔。 黛茜听空间宝石这么说，跑去转一圈，也拿到小零食的试吃包。 “这就是不要钱的。”黛茜道，“很便宜。” 空间宝石怂恿灵魂宝石也去要个试用装。 这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这句话，不是对灵魂宝石说，而应该对商品推销员说。 话虽如此，灵魂宝石还是顺利拿到了一份刮胡刀试用装，在她的注视下一米八的推销员大哥瑟瑟发抖，上贡一般把东西举过头顶，呈给灵魂宝石。 “妈妈，你想要什么？”黛茜问灵魂宝石，“都可以买好吗？” 空间宝石拆台道：“她只带了五美元。” 他嘻嘻嘻地笑起来，黛茜却没有笑。 小雏菊宝宝认真地道：“五美元也可以买东西。” 她带灵魂宝石去看超市里的热狗面包机，上面就标着价格，一个一美元。 旁边的冰淇淋机上也标着价格，一个一美元。 “还有可乐也是一美元，牛奶也是一美元，苹果也是一美元。”黛茜道，“五美元，可以买五个一美元。” 黛茜还说，五美元不够，她愿意给她的妈妈买所有想买的东西。 “但是今天不可以超过五十万，好吗？”黛茜牢记着跟爸爸的约定。 灵魂宝石不要买五十万美元的东西。 她看看面包机，问黛茜：“你想吃吗？” “有一点想。”黛茜道。 灵魂宝石再看看冰淇淋机，问：“这个呢？” “也是有一点想。”黛茜道。 于是不一会儿，黛茜坐在超市外的长椅上，她的左手拿着热狗面包，右手拿着一个甜筒冰淇淋。 一美元也有一美元的美味，黛茜吃得津津有味。 黛茜的鸭嘴兽钱包里，还勉强地塞着一个苹果，苹果屁股从鸭嘴兽嘴巴里漏出来，真是让鸭嘴兽不好受。 这个苹果是灵魂宝石给黛茜买的感恩节礼物。 剩下的钱，灵魂宝石一分也没给自己花。 在黑色星期五的购物狂潮里，黛茜和妈妈都保持了购物的理智，前者是因为想要的应有尽有，不用抢购，后者是因为实在没有钱。 “可是我的妈妈还是给我买冰淇淋了。”黛茜轻轻地道。 她吃一口冰淇淋，嘴巴很冷，心里很甜，转过头去，对正襟危坐的灵魂宝石弯着大眼睛高兴地笑起来，“这很好吃，妈妈！” 灵魂宝石看着黛茜吃东西，沉默一会儿，问：“现在还害怕吗？” “不害怕了。”黛茜道，“妈妈在我的身边，我就不害怕。” “我并不会时时在你身边。”灵魂宝石道，“我没有保护你，怨恨我吗？” 黛茜睁圆了眼睛，觉得这问题不可思议，随即将脑袋摇成拨浪鼓：“一点儿也没有。” “妈妈要做自己的事情，就不能在我的身边。”黛茜道，“我也好好保护自己，保护温蒂，保护爸爸。” “我现在就是很好的，不会怨恨你。”黛茜道，“我看见你，还有想到你，妈妈。” 她吃一口冰淇淋，道：“心里就很幸福。” “是吗？”灵魂宝石道。 “我只是想你多一点时间在我的身边，好吗？”黛茜问。 灵魂宝石看着不远处还沉浸在购物快感里的人群，再一侧脸，看见疯狂暗示的空间宝石。 她脸上无波无澜，左侧心口却微微热起来。 宝石没有心脏的。 灵魂宝石伸手把黛茜揽到怀里，点一下头，低声道：“好。” 512|第五百一十二章 深冬的夜。 黛茜和娜塔莎挤在一个被窝里, 明明房间已经足够温暖，还是要彼此紧紧挨着, 仿佛嫌被窝不够小似的。 “再讲一个故事就睡觉, 同意吗？”娜塔莎问。 她已经连着给黛茜讲了三个故事，黛茜却总也听不够, 一双大眼睛在小夜灯的映照下精神奕奕地闪着, 说了听一个故事就睡觉, 可听完一个, 黛茜就轻声地请求, 叫娜塔莎再讲一个。 再讲亿个。 “我就像山鲁佐德。”娜塔莎道, “黛茜却不是残暴的山努亚, 是我最爱的小孩。” “谁是山鲁佐德？”黛茜问, “要讲一个山鲁佐德的故事好吗？” “那我们说好，听完这个故事就睡觉。”娜塔莎道。 黛茜还想听许多个故事，埋在娜塔莎怀里撒娇, 用那软嫩的脸蛋去蹭娜塔莎的脸。 娜塔莎没有化妆, 嘴唇颜色淡淡的，鼻翼还有一点点太阳晒出来的斑，并不很明显, 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黛茜觉得, 这会儿就着小夜灯给自己讲故事的小娜阿姨最美丽。 娜塔莎喜欢黛茜跟自己撒娇，心软下来，低声哄孩子：“明天早上要起不来床了。” “这没有关系。”黛茜道，“因为小娜阿姨再也不会偷偷地走, 对吗？” 娜塔莎神情一柔，把黛茜小小的肩膀再搂一搂，点头道：“对。我不会再偷偷地离开你。” 通缉令解除之后，娜塔莎有更多的时间跟黛茜在一起，不用行色匆匆，不用改头换面，能够光明长大地带着孩子出门玩，听黛茜跟别人介绍，这是她的阿姨娜塔莎。 娜塔莎于是给黛茜再讲个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黛茜听得十分认真，认真得瞌睡虫也打扰不了，听到最后，对娜塔莎道：“我听过一个很像的故事，小娜阿姨。” “很像的故事？”娜塔莎问，“是什么故事？” “就是讲一个很凶的大坏兽，总是做不好的事情，所有人都很害怕他，可是只有一位女士不害怕他。”黛茜道。 “她把怪兽变得不打人，很温柔了。”黛茜又道。 她讲故事讲得很剪短，主要内容却概括得挺好，把娜塔莎听得出了神。 末了，娜塔莎问：“这个故事，是不是班纳给你讲的？” 黛茜惊奇地道：“小娜阿姨，你一下就猜出来！” 娜塔莎一笑。 黛茜一直都知道班纳博士喜欢小娜阿姨，最初，是班纳主动跟黛茜说的。 大人们都爱跟黛茜说小秘密，托尔说，史蒂芬说，彼得说，班纳也说。 “小娜阿姨把头发染成粉色！”黛茜对班纳道。 她向往地道：“以后，我也要把我的头发染成粉色。” 路过听了一耳朵的托尼当即探出脑袋：“我要是能同意你把头发染成粉色，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那我就可以染头发了。”黛茜闻言，高兴地道。 “为什么？”班纳问。 “因为我的爸爸叫托尼，还叫爸爸。”黛茜道。 她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DAD给班纳看。 孩子一旦掌握了知识，坑爹都比较得心应手。 托尼·斯塔克当即请他的小孩从今往后都尊称他为父亲。 “娜塔莎把头发染成粉色也很好看。”班纳道，“她无论怎么样都好看。” 黛茜虽然还小，也觉得这一口狗粮齁得慌。 都说时间总是悄无声息就改变很多东西，娜塔莎在被通缉的时候，东奔西跑，就算班纳从外太空回来，他们两个人也顾不上沟通感情，久而久之，见面的时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神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经常沉默一分钟，挤出来只有一句“你好”。 现在娜塔莎回来了，也获得了自由，班纳就想缩短一下跟她的距离，不知从何缩起。 “循序渐进。”托尼给班纳出主意，“先牵手。” 班纳于是选定一个黄道吉日，请娜塔莎来喝个下午茶，说说话。 大人真没意思，除了喝下午茶，就是散步，除了散步，就是看夜景。 班纳博士也算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也经历过许多风风雨雨，但约会在即，居然感到紧张。 “近情情怯，可以理解。”托尼道。 闲着没事干的斯塔克父女被请去做班纳的参谋，究其原因，在于托尼清楚女人喜欢什么，而黛茜，清楚娜塔莎喜欢什么。 “小娜阿姨很喜欢我。”黛茜道。 “好，谢谢。”班纳道，“但这一条没什么用，我总不能把你送给她。” “小娜阿姨也喜欢花。”黛茜道。 班纳于是买了一束花。 见娜塔莎之前，他还特地穿了新衣服，刮了胡子，喷上香水，并且跟浩克约法三章，绝对不能在关键时刻出来搞事。 “我是不是应该把头发也染一染？”班纳揽镜自照，摸着鬓角道，“这白发真是有碍观瞻。” “这才是成熟男人的魅力。”托尼道，“你看人家史蒂芬。” “说起来，大家的白头发都多了。”班纳有些唏嘘，“你也是，史蒂夫也是。我原本感觉史蒂夫永远都不会老呢。” “他是在海里被冻成冰块，又不是被冻成妖怪。”托尼道，“并且，我只是多了白发，还没变老。” 托尼希望自己变老的速度能再慢一点儿，毕竟女儿还小，他想要有更多的时间，来陪黛茜长大。 “小娜阿姨也老了吗？”黛茜问。 班纳就摇头：“不。她在我心里永远也不会老。就算老了，也是最美的。” 托尼告诉黛茜：“这就是区别对待。” 黛茜深以为然。 喝下午茶，就在一家安静的餐厅里，班纳坐在预订的位置上，忐忑不安地等待娜塔莎到来。 对待科学从不会摇摆不定的男人，现在居然觉得摇摆不定。 对于班纳来说，科学是有规律的，但时间没有规律。 时过境迁，谁也不知道他和娜塔莎还能不能回到过去。 “可以回去。”黛茜戴着墨镜，坐在角落里，坚定地道，“你说对不对，爸爸？” “为什么一定要回到过去？”托尼也戴着墨镜，坐在角落里，反问道，“过去已经过去，现在可以拥有一个新开始。” 这两个人在角落里抖着腿暗中观察，不像是来光顾，倒像是来收保护费。 保护费还没收起来，娜塔莎就到了。 班纳呼啦一下站起来，给娜塔莎拉椅子。 娜塔莎今天穿了裙子，看着真漂亮。 “送给你花。”班纳道。 娜塔莎接过花，道一声多谢，弯腰坐下。 点心和茶都已经上桌，没有人吃，看得黛茜十分着急。 “怎么不吃呢？”黛茜问，“那很好吃。” “等他们走了我们可以坐过去吃。”托尼道。 班纳坐那么久，光跟娜塔莎说些有的没的，迟迟不进入正题。 最后，还是娜塔莎主动问：“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么？” 班纳道：“不是……” 娜塔莎瞧着他，突然问：“你想牵我的手吗？” 班纳先是一愣，随即脸一红，点头如捣蒜。 娜塔莎大大方方把手一伸：“来，牵吧。” 班纳有些震惊。 但震惊之余，他还是飞快把手伸过去，同娜塔莎的牢牢握在一起。 牵完手，班纳觉得酝酿半天的话也能说出口，却就在这时，娜塔莎站起身，拿着花要离开。 她低头把娇艳欲滴的花束一嗅，笑着道：“花很漂亮，希望还有下一次约会。” “这算是一个什么结果？”班纳问。 回答他的早就不是娜塔莎，而是坐过来开心吃甜点的黛茜。 “小娜阿姨就是还要跟你一起玩，伯伯。”黛茜道，“在幼儿园里，我们玩好了一个游戏，总是要说，下次继续。” 戴着墨镜的大佬小雏菊一边吃，一边透过镜片看着班纳深茶色的脸：“你怎么有一点不自信，伯伯？” 班纳托着腮坐在黛茜对面，没精打采：“我不是没自信，我就是有一点自我怀疑。” 那不还是的。 “你瞧，我长得不好看，没有很多钱，还背负着一个浩克，不会有小孩，只有一点小肚腩。”班纳道，“哦非常喜欢娜塔莎，可是分别这么久，娜塔莎还会喜欢我吗？” “会喜欢伯伯吗？”此时此刻，黛茜问同在一个被窝的娜塔莎。 这个问题很简单，娜塔莎思考的时间，却仿佛比一千零一夜还要漫长。 她想得很认真，半晌，慢慢地对黛茜道：“你看，班纳这个人，长得不算很好看，没有很多钱，生气的时候还会变成绿巨人，有一些黑历史。” 娜塔莎道：“这么久不见，他好像缺乏锻炼，腰还有点圆。” 黛茜啧啧称奇，心想他们两个要么是事先对过词，要么就是太有默契，连说的话都一样。 “伯伯班纳就是有一些不足。”黛茜道。 “对。”娜塔莎道，“牵手的时候，还容易紧张。” “那就不喜欢他吗？”黛茜问。 “不。”娜塔莎摇头，“他有黑历史，我也不算光彩，他不能有小孩，我也一样。我一桩一桩地算，算出他很多不足。” 她眸一垂，轻轻地道：“但就算这样，我还是很喜欢他。” “那你们就会有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黛茜道。 “对。”娜塔莎笑起来，“坎坷已经过去，就有光明灿烂的未来。” 513|第五百一十三章 小人鱼伊恩进城来了, 破天荒第一次。 他借亚瑟的手机给黛茜打电话，兴奋不已地道：“黛茜, 我要去找你玩, 好吗？” “好！”黛茜一听，也很兴奋, “你要从哪里游泳来？” “我不游泳！”伊恩道, “亚瑟会带我去你的家。” 人鱼是不轻易离开海的, 但今天特殊, 因为这一天是伊恩的生日, 伊恩跟他爸爸求了很久, 终于求到半天的自由, 可以离开海里, 到陆地上寻找他的朋友。 “我的爸爸说，就算我回不去，他也不会来找我。”伊恩道。 他说着令人伤感的话语, 语气还是那么高兴, 气氛之热烈，隔着电话信号也让人感觉他就差张灯结彩放鞭炮。 “我会把所有好吃的都给你吃，好吗？”黛茜道。 “请你把所有好吃的都给我！”伊恩道。 等到了约定好的这天, 斯塔克家的门铃如期响起。 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好朋友, 斯塔克一家请小黄人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零食摆了一桌子，佩普要表示对海域来客的友好，坚决把所有的鱼类都从菜单上划去。 “这倒不必。”托尼道, “鱼端上了桌，有可能他吃得比你还香。” 门铃被按响的时候，正看时钟的黛茜一下子竖起耳朵，比谁都积极，高举着小手道：“我开门，我开门！” 她的动作快，管家的动作快，大小姐还在走廊跑步的时候，他已经把门给打开。 黛茜飞一般的脚步在瞧见门口站着那高大身影的时候迟缓下来。 不仅迟缓，她还犹疑，小心翼翼瞧着站在门口的亚瑟，还有他怀里抱着的小女孩。 “怎么这副表情？”亚瑟问。 他怀里的小女孩瞧见黛茜，倒是很高兴，大声地打招呼：“黛茜！” 小女孩一说话，黛茜就听出这是伊恩的声音，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跟前，惊奇地问：“这真是伊恩吗？” “我就是伊恩！”小女孩道。 也怪不得黛茜要怀疑。 亚瑟怀里抱着的小孩穿着小碎花连衣裙，在外头加了厚厚的大衣，这么冷的天却光着脚，不要说鞋子，袜子也没穿一只。 眼睛倒还是伊恩那双水绿色的眼睛，只是冰白的短发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头深褐的鬈发，就像秀兰·邓波儿。 黛茜已经是个漂亮的小女孩，伊恩扮的小女孩更漂亮。 “我很愿意我自己漂亮。”伊恩道，“不过我不要当女孩，我是一个男孩子。” 他说着，把假发从脑袋上一拽而下。 扮小女孩，其实也是不得已。 伊恩从海水里出来，鱼尾巴变成两条腿，可是那两条腿根本不像他的尾巴一样矫健有力，病恹恹的，走没两步就要歇菜。 “我的腿没有病。”伊恩道。 亚瑟抱着双臂，站在不远处用他的眼睛将伊恩睨着：“走两步，没病走两步。” 伊恩实在走不了很多个两步，他感觉很吃力，只好请亚瑟把他抱起来。 而他的双腿不仅适应不了走路，还适应不了穿裤子，最后只能是亚瑟出去搞了一条裙子，给伊恩穿上。 “你从哪里弄来的裙子？”伊恩把裙子往身上套的时候问。 亚瑟对着窗外苍茫的景色，吐出一口深沉的气：“别问。” 几番辗转和艰辛，伊恩终于来到黛茜的家。 佩普想得很周到，听黛茜说伊恩的脚不太能走路，事先准备了儿童轮椅，正好派上用场。 伊恩坐在轮椅上，黛茜在后面推，要带着好朋友参观自己的家。 “你推轮椅推得真好！”伊恩佩服地对黛茜道。 黛茜总能把事情做得很好。 面对伊恩的夸奖，黛茜表示这没有什么：“因为最近泽维尔教授经常来我的家。” 她做X教授的小帮手，推轮椅已经得心应手。 黛茜的家真大，伊恩参观完要半个小时。 参观的时候，伊恩的嘴巴总是闲不下来，有一堆的话要跟黛茜说。 “下雪的时候，陆地真软。”伊恩告诉黛茜，“海里下雪，海面总是硬邦邦。如果海面被冻住，我探出头看太阳的时候，老是要先撞一头包。” 黛茜听得笑起来：“我就是可以轻松地看太阳！” 黛茜把伊恩推去厨房拿零食吃。 伊恩一见黛茜的零食柜子，两只眼睛就放光，来者不拒，巧克力也要吃，泡芙也要吃，华夫饼也要吃，塞了满满一嘴巴。 “这些都给你带回家，好吗？”黛茜问。 “好！”伊恩道，“以后，也请你来我的家。” 他和黛茜的两边脸蛋都沾上了零食渣渣，两个小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弯起眼睛，给对方逗笑。 笑着笑着，伊恩的表情突然不对劲起来，笑容凝固在脸上，用手紧紧掐住脖子，大口大口用嘴巴吸气，发出“嗬——嗬——”的声音。 黛茜从没见过伊恩这样，吓一大跳，扯着嗓子找爸爸。 跟爸爸一块儿到达现场的还有海王亚瑟。 托尼也没有见过这个阵仗，他的育儿经验仅仅止步于氪星人，对人鱼还真束手无策。 幸好有亚瑟在，一看就知道伊恩是怎么回事，冲去流理台，打开水龙头，把洗手盆里装满水，末了飞快把伊恩抱起，令他的头没入水中。 伊恩一开始还挣扎，等头接触到了水，整个鱼就成了软软一条，趴在水池边，两只脚还在下面如鱼得水地晃荡。 “他毕竟是海洋生物，缺水太久不行。”亚瑟道。 伊恩一口气，把洗手盆里的水都喝个精光。 喝完水，他就恢复精神，见黛茜站在一边很担忧的样子，就伸手过去拍拍好朋友的手背：“我一点儿事也没有，黛茜。” 他还能再一口气吃好多零食。 最终，伊恩是肚子鼓鼓地坐上餐桌，跟黛茜一起吃午饭。 佩普担心把孩子的肚皮撑破，不敢给太多菜，没想到伊恩的食量比她家里小孩的还要惊人，风卷残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只是在吃之前，往往要做个剥壳的动作。 “不用剥壳。”佩普道，“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直接放进嘴巴吃。” “这很好吃。”伊恩道，“这是什么？” “这是炸薯格。”黛茜道，“是马铃薯做的。” “这也好吃。”伊恩又问，“这是什么？” “这是西红柿芝士沙拉。”黛茜告诉伊恩。 伊恩边吃边点头。 “他家长怎么没跟着一起来？”托尼问亚瑟。 当初伊恩跟黛茜做约定的时候，托尼让黛茜转达，说连伊恩的家长一起邀请到家里来。 “人鱼不喜欢人类。”亚瑟道，“很久以前，他们还吃人的，现在虽然不吃，却依旧没把人类当回事，觉得人类很讨厌。” 亚瑟看一眼伊恩：“这是一种偏见。不巧的是，他爸爸正是偏见最深重的那一个。” 他这么说，托尼反而更想见见伊恩的家长，想知道那样讨厌人的父亲是怎样养出一个亲近人的小孩。 “我喜欢黛茜，喜欢亚瑟，喜欢很多很多人。”伊恩道，“人类很好！” 他告诉大家，他的曾曾曾曾曾曾祖父，就是个人类。 黛茜听了很高兴：“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伊恩怕黛茜不信，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是一个神父。” “我的爸爸不喜欢人。”伊恩叹一口气，“他不到海面上看人，所以不知道。其实，人很可爱。” “人也不全是那么可爱。”托尼道，“你还是尽量不要主动接触陌生人。” 伊恩听了托尼的话，点点头，过一会儿，悄悄跟黛茜咬耳朵：“刚才，你的爸爸说话，很像我的爸爸说话。” 天下父亲，在担忧孩子安危的时候，大概都一样。 伊恩在黛茜家玩了半天，时间虽短，却很充实，他跟黛茜一块儿吃了生日蛋糕，许了愿望，堆了雪人，打了游戏，看了电影，坐了汽车，摸到被白雪掩埋的树木，对着窗户呵一口气，看那上面凝结出的一片白雾。 人类很神奇，他们用两条腿走路，腿长得也不好看，可是能用双手做出很好看的衣服。 他们吃饭，装食物用的不是贝壳，是光溜溜的盘子和碗，他们想念一个人，不用翻山越岭去见对方，只需要打一个电话。 人类也有跟人鱼一样的地方，他们也很爱美，不过比起美，他们更爱钱。 就算这样，伊恩也觉得人类是可爱的，人类生活着的这片陆地，也是可爱的。 告别的时候，伊恩依依不舍，被亚瑟抱在怀里，一只手还跟黛茜牵着。 “以后，我还来看你，好吗？”伊恩问黛茜，“我一定努力学走路。” “我也去看你。”黛茜道，“以后，我要去你的家。” “好！”伊恩就很高兴。 “好了好了，告别已经告了半个小时，你们的嘴巴不酸，我的腰都很酸。”亚瑟在那里抖腿，“他爸爸叮嘱过我，要按时把他带回去，否则打爆我的头。” “你瞧。”伊恩对黛茜道，“我的爸爸心不硬，只是嘴巴硬。” “有一点像我的爸爸。”黛茜道。 他们两个又笑起来，再抱一抱，终于在满怀的不舍中挥手告别。 最不舍的是伊恩，最辛苦的是亚瑟，除了抱个小孩，他另一只手还拖着个巨大的包裹，里面装满了各种伊恩要带回海里去的特产。 等亚瑟带着伊恩回到那片熟悉的海，海面上已经等待着一群海洋生物，有人头鱼，有大螃蟹，还有一大群漂亮的人鱼。 其中，最耀眼的要数为首那只大人鱼，面孔简直是伊恩的放大版，面无表情，与同样耀眼的王子奥姆并立。 奥姆出现在这里，主要不是为了迎接伊恩，是打算在伊恩有个三长两短之后，趁机打上岸去。 现在伊恩平安归来，他的计划泡汤，却也不是表现得很失望。 “爸爸！”伊恩被亚瑟放进水里，飞快恢复了尾巴，快活地游到大人鱼身边。 “我带很多土特产回来！”伊恩道。 周围的人鱼们欢呼起来。 奥姆很不屑：“人类的东西，有什么好的，难道我们海里就没有吗？” 伊恩在大包袱里掏掏，掏出一个圆的，高举过头顶：“是马铃薯！” “噢！！！”人鱼们又一阵欢呼。 伊恩再掏掏，又掏出一个圆的：“是西红柿！” “噢！！！”欢呼排山倒海。 这是真·土特产，带回来的都很实际，也都是海里没有的。 大家高高兴兴，把东西分装着拿回海里，奥姆还是表现得非常不屑，不过伊恩把手里一个又大又圆的西红柿递给他的时候，他没有拒绝，勉为其难收下了。 亚瑟跟奥姆回王宫里，去看看亚特兰娜女王。 伊恩摆着尾巴，跟在爸爸后面，也要回家去。 “爸爸，我给你和妈妈留最好吃的零食。”伊恩道。 他爸爸在前面，头也不回：“我不要。” “你怎么总是不能喜欢？”伊恩问。 “那你呢？”人鱼爸爸回过头来，看着伊恩，“你怎么总是那么喜欢？喜欢人类喜欢得都上了岸，岸上非常危险。” “岸上没有危险。”伊恩道，“只有我的许多朋友。” 他爸爸冷哼一声。 “爸爸，我在海里，总是只能等。”伊恩道，“只能等黛茜来找我玩，她要是不来，我就一直等，一直等，等到睡着。今天，我也可以去找她，所以今天，我没有等了。” 大人鱼陷入沉默。 须臾，他问：“今天你在岸上，玩得开心吗？” 伊恩精神一振，快快地回答：“很开心！” “是吗？”人鱼爸爸道，“那就算没白冒险。” 514|第五百一十四章 托尼觉得, 养个有超能力的小孩并不容易。 这种不容易并不来自金钱的消耗，他有钱, 要为孩子花多少都可以, 从小到大，给黛茜的所有东西都是最好的, 最初, 氪星人的身体不适应地球的空气, 黛茜在襁褓里, 总要费力呼吸, 挣扎着攥取空气, 脸蛋涨得通红。 “从天上掉下来的, 别就是外星人了吧。”罗德道。 托尼也觉得是外星人。 但他们两个谁也没舍得把孩子交出去, 交给什么研究会，或者一些奇奇怪怪的科学家。 托尼请人把黛茜小心地喂养，唯恐孩子活不下来。 “拜托了, 拜托了。”大老粗罗德也不会养孩子, 只能对保姆道，“把孩子养得健健康康白白胖胖，他会重金感谢你的。” “我出钱你出话, 忙帮得够好啊。”托尼道。 刚来地球那一阵子, 黛茜长得不太好，还饿瘦，后来有一天，食量突然大增, 能一口气喝一瓶半的奶。 “厉害。”托尼拿着奶瓶道，“再来一瓶。” 保姆连忙阻止：“斯塔克先生，再喂孩子的肚皮要破的！” 总之，黛茜终于日渐长大，食量随着年龄增长而不断增长。 “这就是外星人吗？”罗德问，“跟普通小孩也没什么不一样，就是吃得多。” 几年之后，黛茜将为不懂事的罗德上校上一课。 养一个有超能力的小孩，要时时担心她失去踪影。 这天早上，托尼起早，想着周末清闲，可以跟黛茜共度一段父女间的美好时光，在那之前，要先去厨房煮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老父亲端着杯子从走廊上过，看见黛茜在里头看电视，还跟着电视里的人做早操。 半个小时候，托尼端着杯子回来，一进客厅，电视里的节目还在放，孩子却不见了。 “人呢？”托尼道。 他东张西望地要找，正要把脖子拧成螺旋，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爸爸，我在这儿呢！” 托尼抬头望去，只见她的女儿高高飞起，贴在墙壁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里养了一只人形飞鼠。 自从黛茜学会飞，地面就限制不住她。 “你这样子很像蝙蝠。”托尼道。 黛茜一听，赶紧飞下来，落在爸爸怀里，表情似乎不很好。 “我不要像蝙蝠。”黛茜道，“蝙蝠就是很可怕的。” 黛茜到现在还是怕蝙蝠，说实话，自从看过穆托的样子之后，她对蝙蝠的恐惧更上一层楼——公的那只穆托，真是有几分像巨大蝙蝠，想想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黛茜现在就要起鸡皮疙瘩。 “那你要像什么？”托尼问。 “要像小蝴蝶好吗？”黛茜道。 “蝴蝶还是虫变的，这你就不害怕。”托尼道。 “我不害怕。”黛茜道，“因为蝴蝶很漂亮。” 黛茜不仅喜欢自己飞起来，还喜欢跟爸爸一起飞起来。 她会飞，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托尼会飞，得益于伟大科技。 但无论靠天赋还是靠科技，黛茜翱翔在天空上时，她的爸爸总不会让她孤独一个人。 普通人养了一个超能力小孩，当小孩要飞往属于她的一片天，父母大多数时候只能站在地上仰望。 托尼不要仰望，他要为黛茜保驾护航，还要为黛茜指引方向。 “无论飞往哪里。”托尼道，“最后都要记得飞回家。” “我一定记得回家。”黛茜道。 养一个超能力小孩，有时候很考验父亲的体力。 黛茜现在的力气已经很大，从前抬个衣柜还有些吃力，现在用一只小手把衣柜举过头顶还可以面不改色，经历风波之后，她更是成长了许多。 佩普收拾房间，要把健身器材挪个地方，请托尼帮忙搬一搬。 黛茜兴冲冲，也要来帮忙。 “那你搬小一点的东西，好吗？” 说来惭愧，上面这句话，不是小辣椒对黛茜说，也不是托尼对黛茜说，而是黛茜对托尼说的。 做爸爸的丝毫没有感觉轻松，心里还有一点儿正值英年却被女儿照顾了的沉重。 啊，他真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居然没有因为孩子的成长而产生蓬勃的喜悦。 “我就算不穿装甲，搬重物也完全可以。”托尼道，“你要时刻记住，我是你爸爸，斯塔克小姐。” 董事长挽起袖子，从地上拿起一对杠铃。 他说得不错，没有装甲的托尼·斯塔克依旧是托尼·斯塔克，灵魂的力度不会变，拿起杠铃来，也是面不改色。 黛茜觉得很钦佩，给爸爸鼓鼓掌。 “那我也拿这些小的东西。”黛茜道。 她从地上拿了两组杠铃，小手托得稳稳。 托尼见状，岂能在孩子面前示弱，掂量掂量腰板能承受的重量，从地上也再拿起一对杠铃。 “怎么样？”他问黛茜。 黛茜惊奇地点头：“爸爸就是很厉害！” 她说完，还从地上拿起第三对杠铃。 这时候的黛茜感觉到手里的重量，但还应付得来，一双大眼睛天真地将托尼望着：“爸爸，我们拿到隔壁去吗？” 做爸爸的觉着这个孩子养来就是治他，咬咬牙，也要再拿第三对杠铃——父亲在孩子十八岁以前，绝不能输在孩子前头。 结果杠铃托尼还是拿了三对，不过要都握在手里是不太可能，只能放在地上慢慢拖行。 一大一小两个斯塔克在前往隔壁房间的路上缓行如蜗牛，数十个数，走两步路。 黛茜走得慢，因为她要等后面慢吞吞的爸爸。 “你们两个是在争什么啊？”佩普叉着腰问。 她在隔壁等着整理托尼和黛茜拿过来的器材，等得都要睡着。 最后经过商量，托尼拿了两对杠铃，黛茜拿了一对杠铃。 “爸爸就像小孩子。”黛茜抬头对小辣椒道。 小辣椒瞧着托尼那挥汗的身影，深以为然：“所以有时候还是让着他一点。” 冲着爸爸的腰，黛茜也要让一让爸爸。 养一个有超能力的小孩，家里随时要注意防火。 黛茜偶尔会忘记自己的眼睛能够放出热视线，看着看着电视，眼睛痒了，就用手去揉，托尼忽然觉得旁边温度升高，转头去看，女儿正用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瞧着他。 玩的就是心跳，玩的就是刺激。 托尼刺激不起，连忙拿来冰毛巾给黛茜敷一敷。 感恩节的时候，小黄人想要放烟花，被托尼拒绝。 为了贯彻一家之主说一不二的方针，就算香蕉胶囊们把烟花拿到面前来给托尼看，托尼也还是摇头说不可以，并且把家里所有的火机、火柴都收起来，把厨房的门也关上。 小黄人失望地回去了，这个家又躲避过一场可能到来的火灾。 托尼没想到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拒绝了小黄人，董事长想要在融融暖意中欣赏窗外飘雪的夜景，好好享受难得的冬夜宁静，走到落地窗前，却发现今天晚上注定不可能宁静。 外面的空地上，小黄人三五成堆，正放烟花放得热火朝天。 烟花还没点着的正在排队，最前头一个，正把烟花凑到黛茜跟前，只见黛茜双眼一发光，烟花就点燃起来。 托尼从发现到冲往门口的速度，大概可以破个世界短跑记录。 小黄人瞧见穿着居家服猛兽一般冲出来的托尼，吓得哇哇大叫，做鸟兽散，烟花也放在地上，任由它们独自美丽。 为首的几个香蕉胶囊，被托尼捉起来罚站，托尼还定一条新的家规：一旦爸爸说不准玩火，就绝对不许动家里的火机、火柴、炉子还有黛茜。 定完了规矩，托尼还要再去教育教育他那帮着小黄人捣乱的女儿。 黛茜不怕爸爸来教训，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托尼走过去的时候，已有几片雪花落在黛茜的头发上。 “我们要谈谈，女士。”托尼道。 他话音未落，就见黛茜转过身来。 黛茜手里拿着一支小小的烟花，刚点燃了，拿着给爸爸看，轻轻地道：“爸爸，瞧，多好看。” 托尼喉头已经积了许多训小孩的话，这会儿瞧着烟花，和黛茜在烟花映照下高兴的脸，硬邦邦的话就说不出来。 不过那之后，托尼还是抽空给黛茜上了一次安全教育课，告诉她，在没有大人陪同的情况下，不能随便玩烟花，更不能随便用眼睛点烟花。 养一个有超能力的小孩，除了要防火，有时候还得往脖子上多加一条围巾。 黛茜刚学会冰冷吐息时，能力掌控得不大好，经常说着说着话，嘴巴里就飘出来一片雪花，或者对着热乎乎的饮料吹气，热饮下一秒就变冷饮。 “没事。”托尼道，“再换一杯就好了。” 饮料可以换，但黛茜窝在他怀里，亲亲昵昵说话的时候，老父亲绝不可能把孩子丢开。 黛茜道：“爸爸，我现在已经不吹冷冷的风。” 刚说完，嘴巴里就吹出来冷冷的风。 没有被超人冰冷吐息吹过的人，真是享福了，因为亲身体验过的托尼随后可以告诉广大群众，那真是比西伯利亚的雪还要冷。 比西伯利亚的雪还要冷的冰冷吐息成功令托尼感了一场冒，一天到晚鼻子嗦嗦嗦。 养一个超能小孩，就是没那么容易。 “我很抱歉，爸爸。”黛茜低下头，难过地道。 “不需要抱歉。”穿得厚厚窝在沙发上的托尼道，“这不怪你。” 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在黛茜头上拍拍。 “我总是有让爸爸担心的超能力。”黛茜道，“对吗？” “不对。”托尼道，“这都是能够帮助你好好保护自己的超能力，你只是要学会正确使用。” 他道：“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一转眼，孩子从那么小小的，养到这么大了，学了说话，学了写字，学了交朋友，学了对错，学了感恩，学了保护自己，学了关心别人，学了许许多多的本事，学着在这个世界上做个坦坦荡荡的人。 养氪星人很不容易，但托尼从不后悔。 “不过。”他一哂，“氪星还真是给了你太多超能力。” “就是有很多个。”黛茜掰着手指数，“有六个。” “怎么是六个？”托尼问。 把黛茜曾经觉醒过的超级听力算上，现在好像也才五个。 “还有一个，就是爸爸给我的超能力。”黛茜道。 “哦？”托尼眉一抬，“是超级会花钱的能力么？” “不。”黛茜摇摇头。 她认真地道：“爸爸给我爱的超能力。” 她扑上来，把包得厚厚的爸爸一把抱住了，这回说话，没再从嘴巴里吐出西伯利亚寒风来钻爸爸的脖子。 “爸爸。”黛茜道，“我超级爱你。” 515|第五百一十五章 雪停了的时候, 黛茜就喜欢在外面晒太阳。 跟冬日的严寒比起来，太阳显得那样单薄和孱弱, 努力地透过大气层和衣服, 把一点点温暖传递到人的肌体上来，聊胜于无而已。 可有阳光的日子, 还是让人感到高兴。 “雪融化的时候, 温蒂就会出院了。”黛茜趴在阳台上, 一边用小手拨弄扶手上的雪, 一边对身旁一同晒太阳的洛基道。 洛基懒洋洋地闭着眼睛, 不知道有没有把黛茜的话听进耳朵, 慢慢地“嗯”一声, 算是回答。 “到时候, 你跟托尔也会和好，对吗？”黛茜问洛基。 这个问题，洛基倒是回答得很快, 不仅很快, 还很斩钉截铁：“一辈子也不会和好。” “怎么会呢？”黛茜问。 托尔今天不在斯塔克家，洛基是自己一个人从阿斯加德跑过来散心，对黛茜说他跟托尔吵了很大的一架。 这两兄弟在许许多多个你杀我我也杀你的波折之后, 相安无事很长一段时间, 经常是来斯塔克家蹭吃蹭喝也一起来，黛茜今年还是第一次听说托尔和洛基闹僵，还是一辈子不会和好的那种。 有一个手足是什么感觉？黛茜不知道。 她没有弟弟，也没有妹妹, 家里只她一个，要跟手足吵架也没机会。 托尔告诉黛茜，惨痛的事实证明，在他们家，还是只生一个好，这样就不会为王位产生那么多生死纠纷，也不会有一个姐姐或者弟弟气得他肝疼。 姐姐已经长眠，弟弟还长存，所以托尔的肝在洛基的有生之年里将持续疼下去。 “洛基也有一点好处，对吗？”黛茜问托尔。 “我当然有好处。”此时此刻，洛基道，“比托尔多多了。” “如果你很生气，你就不要回家。”黛茜问洛基，“你要来住我的家吗？” 洛基不想回阿斯加德，也不想留在斯塔克家。 要是斯塔克家里只有一个黛茜那还好说，这会儿洛基想想托尼·斯塔克那张脸就感觉胸闷气短，宁愿出去睡大街。 “为什么要跟托尔吵架？”黛茜问。 “说到底。”洛基道，“我们实在不是一路人。” 洛基早已经不想要阿斯加德的王位，他想要获得某个人的肯定，但那个人已经死了，他想要让某个人骄傲，那个人也死了，维护九界秩序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他当然选择丢给托尔，不当王，自由自在。 洛基跟托尔可以和平共处，然而永远不会走上同一条路。 托尔说洛基永远不会改变，洛基认为，他没有什么需要改变。 吵架本身不需要理由，只需要一个引子，日常生活里积累起来的龃龉，全借由一次口角大爆发。 再然后，洛基就离家出走，到别人的家里来。 “来给别人增加负担。”托尼冷眼道。 “你不觉得偷听别人说话很没有礼貌吗？”洛基问。 “对于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我不觉得要什么礼貌。”托尼道。 看来名字用字母“T”开头的都跟洛基很不对付，黛茜不要两个大人也吵起来，于是允许爸爸今天可以多吃五个芝士球。 这天晚上，洛基还是住在了斯塔克家。 他睡在整理好的客房里，在这期间，托尼多次跑到外面，对着天空大声呼喊海姆达尔的名字，叫他通知他们的王把这个累赘带回去，都没有得到回应。 星际电话，就是很容易断线。 时钟运行到黛茜的睡觉之间，可是今晚的黛茜还没有睡觉。 她飞在打开的冰箱前，窸窸窣窣地拿东西，拿了两个大大的三明治，还拿一盒小牛奶。 黛茜轻轻把洛基的房门推开时，洛基并没有睡觉。 他在抛一个纸球，丢起来，接在手里，周而复始，一次也没有失手。 洛基要是不做游手好闲的法师，做个游手好闲的杂技师也不错。 房门被推开那一瞬间，洛基的视线往眼角那儿斜了一下。 看见进来的是黛茜，他就坐起身。 “你怎么不睡觉？”洛基问。 黛茜跑进来，把怀里兜着的三明治和牛奶摊在洛基床上：“吃吧。” 洛基没有吃晚餐，对此，托尼表示一个大人饿两顿不会怎么样，黛茜却觉得饿肚子是非常让人难受的，仅次于心里难受，还是想要拿一点儿东西来给洛基吃。 洛基拆开一个三明治包装袋，咬了一口。 “别难过。”黛茜轻轻地道。 “我不难过。”洛基道，“我不需要为这种事情难过。” “如果我跟我的爸爸吵架，我就会很难过。”黛茜道。 “托尔又不是我爸爸。”洛基道，“更何况，无论跟哪一个爸爸吵架，我都不会感到难过，只会觉得很爽。” “不是说爸爸，就是说家人了。”黛茜道。 “我只是托尔家捡的。”洛基道。 他要这么说，黛茜也没有办法。 但黛茜始终觉得，托尔非常在乎洛基这个弟弟，洛基也很在乎他的哥哥。 “如果托尔来接你，你要回家吗？”黛茜问。 “他不会来接我。”洛基道，“我也不会跟他和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自由自在。反正没人喜欢我，我也不需要谁来喜欢我。” “我很喜欢你。”黛茜道。 她说出这话，洛基吃东西的动作就停顿了一下。 他还不如不要停顿，三明治满满当当地塞在嘴巴里，把整张脸的帅气都破坏掉。 “被你爸听见这句话，你就是是非不分。”洛基道。 黛茜爬上床，跟洛基肩并肩坐在一块儿：“我喜欢洛基，也喜欢托尔，想要你们都很好。” 毕竟，洛基就托尔这一个亲人，托尔也就洛基这一个亲人。 “放心吧。”洛基还是那句话，“和好不了，可以打赌。” “那我赌马上就和好。”黛茜道。 “我赌很久以后才会和好。”洛基道。 他赌黛茜的一百万美元。 真是狮子大开口。 狮子大开口，也得有人愿意往里头喂肉，黛茜就是这么一个冤大头。 “托尔一定马上就会来接你。”黛茜道。 “你要是去买彩票，一定输得倾家荡产。”洛基道。 话音刚落，他就打脸。 因为随即响起的巨大的轰鸣声，和窗外肉眼可见的穿破夜色的彩虹光芒，黛茜和洛基都很熟悉。 洛基紧紧地闭上嘴巴，感觉很没面子。 “哇。”黛茜高兴地道。 她要是去买彩票，说不定能够活活把斯塔克家的资产增加一倍。 雄赳赳气昂昂驾着彩虹桥前来的正是托尔。 托尼已经睡下，不得不睡眼惺忪地起来接待他的朋友，尽管这份接待里夹杂着很多的不情愿。 “你不会直接去抓人啊。”托尼耷拉着眼皮道。 “我不是那种一意见不合就跑到别人家捣乱的人。”托尔道。 “你现在就在做这样的人啊……” 托尔把这句话当做了耳旁风。 他在沙发上静坐，等着洛基自己出来，没有做错了事情还要别人去低声下气的道理。 托尼不想在沙发上进入梦乡，干脆去拿酒来跟托尔一起喝。 两杯酒下肚，托尼的睡意驱散得差不多，眼睛也恢复正常大小，变得炯炯有神，这会儿他用手支着头，看着托尔道：“真像一个圆。” “什么圆？”托尔问。 “这些年，真像一个圆。”托尼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就是来捉洛基，现在看见你，你还是在捉洛基。” 托尔闻言，长叹一声。 “你真不觉得他很讨厌吗？”托尼问。 “我觉得他有时候非常的讨厌。”托尔道，“跟我也不是一路人，永远都不可能是一路人。” “但是。”他喝完杯中剩余的酒，道，“谁说做兄弟，就非得是一路人呢？不管怎样，他还是我弟弟。从前的那个洛基，并没有消失。兄弟吵架嘛，最后总会和好的。” 托尼摇摇头，表示没救了。 暗中偷听的洛基也对黛茜摇摇头，表示托尔没救了。 可最终，洛基还是选择跟着没救了的托尔一起回到阿斯加德去。 “有些地方又开始乱。”洛基道，“对付高尚者，有高尚者的方法，对付卑鄙者，也有卑鄙者的计策。我跟托尔永远不一样，而要解决不同的事情，向来得用不同的方法。” 看来洛基对阿斯加德乃至九界也不是全无贡献，当然，要从他改邪归正那一刻重新算起。 “瞧，你跟托尔马上就和好！”黛茜道。 她摊开小手来，要跟洛基收那一百万。 “你不愧是托尼·斯塔克的小孩。”洛基道。 他把黛茜的手合回去，慢悠悠道：“我还没有输掉赌注，我只是回阿斯加德，又没有选择跟托尔和好。” “洛基！”托尔在空地上挥手，“你还在干什么？” 海姆达尔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等着要发动彩虹桥，洛基还在跟黛茜嘚啵嘚啵个不停。 黛茜收不到钱，也不气馁，仰着头问洛基：“那要到什么时候才和好？” 洛基勾了勾唇角。 黛茜觉着，他这一笑里，似乎有一点悄悄的开心。 “谁知道呢？”洛基道，“大概到雪融化的时候。” 516|第五百一十六章 感恩节时, 黛茜写了一张感恩卡片，送给史蒂芬。 史蒂芬戴上了托尼的老花镜：“好, 让我来看看……” “那不是老花镜。”托尼很不高兴。 史蒂芬自动忽略了托尼的不高兴, 专心致志地来读一读黛茜的感恩卡。 “亲爱的伯伯史蒂芬。”黛茜在卡片上面写，“谢谢你爱我, 给我买礼物, 还陪我玩。” 史蒂芬读完, 脸上风平浪静, 无波无澜。 不愧是奇异博士, 定力十足, 罗德收到黛茜的感谢卡时, 一边念一边眼泛泪花, 还要嘴犟说是托尼看错，念完之后，还当宝贝一样, 把黛茜的感谢卡放在贴身的口袋里, 说是要回家夹进相框保存起来。 就算是史蒂夫，也用他那宽厚有力的大手轻轻摸了摸黛茜的脑袋。 大人们表达感动的方式各种各样，唯独史蒂芬好像不是很感动。 虽然, 黛茜写感谢卡的初衷也不是为了叫大人们眼泪汪汪。 “哦。”史蒂芬淡淡道, “谢谢你。” 他把感谢卡折一折，交给魔浮斗篷拿着。 “不用谢。”黛茜坐在爸爸怀里，高兴地道。 托尼抱着小孩，看了一眼史蒂芬脸上的表情, 轻轻一哂，没说什么。 黛茜认识史蒂芬，已经有好几年了。 这个人总是很正经的样子，正经起来，连美国队长也要逊色两分，大概因为从前做医生的缘故，见惯了生老病死，对万事万物总有种看透了的淡漠，不说话的时候，一个人坐在那里看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让陌生人不敢轻易接近。 在黛茜看来，史蒂芬一点儿也不难接近。 时间过得真快，感恩节过后，一晃又要筹备月底的圣诞节，这让史蒂芬非常苦恼。 “节日总是要有仪式感。”王对史蒂芬道，“这种仪式感老是要把人折腾来折腾去，对吧？” 史蒂芬烦恼的并不是这个。 他面朝书桌，桌上平摊着个小本本，本子上写了许多的数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神秘公式，但要是凑前去仔细看，会发现都是一些简单的加减乘除。 对于史蒂芬而言，这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 这些数字，都——是——钱——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么多钱，史蒂芬面前就像有拔地而起许多大山。 “人为什么要发明节日这种东西呢？”史蒂芬问。 “是啊。”王道，“为什么呢？” 他走过来看史蒂芬的支出计算，看着看着，突然发现他本子里夹着一张纸，咦一声，伸手去拿。 拿出来，是一张折叠的卡片。 夹住卡片的那两面纸页上同样写满了字，不过不是数字，是很多写了又划掉的单词。 还没等王问“这是什么”，他手里的卡片就被魔浮斗篷一把抢回去，紧接着魔浮斗篷手里的卡片又被史蒂芬一把抢回去。 “这没什么。”史蒂芬道。 此地无银三百两。 王不在乎史蒂芬这三百两究竟是什么，不看就不看，一摊手走了。 史蒂芬目送王的背影离开，做贼一样，把卡片又夹回本子里。 魔浮斗篷促狭地拍拍史蒂芬的脸。 “干什么？”史蒂芬道，“好好在你的位置上待着。” 感恩节过后，黛茜发现史蒂芬有两天没来家里玩。 “怎么你很想他来家里玩吗？”托尼问。 “是的。”黛茜和娜塔莎一块儿在购物网站上选圣诞节要送人的礼物，听见爸爸问，转过身来，认真地点头，“伯伯来很好。” 史蒂芬实在不是一个会活跃气氛的人，虽然他掌握的技能，真的很适合用来活跃气氛。 托尼计划，以后结婚了，婚礼要邀请史蒂芬； 托尔决定，以后仙宫庆典了，庆典要邀请史蒂芬； 鹰眼克林特决定，以后孩子生日了，派对要邀请史蒂芬。 “大家都喜欢伯伯。”黛茜道，“真好！” 对此，史蒂芬感到痛心疾首。 “你们这是喜欢我吗？”他发出掷地有声的质问，“你们根本就是馋我的魔法！” 他把这些利己主义的超级英雄通通批判了一遍。 当时，他批判完之后，黛茜说，要请史蒂芬来他们家一起过圣诞节。 “可以看到伯伯的圣诞魔法。”黛茜幻想着会冒出圣诞老人的烟花，“这很好！” 托尔幸灾乐祸地瞧着黛茜，用胳膊肘把史蒂芬的手臂怼一怼，道：“她也是馋你的魔法，快去批判她。” 但是史蒂芬并没有批判黛茜。 他想一下，没马上说好，也没马上拒绝，只是对黛茜道：“我考虑考虑。” “你这根本就是区别对待。”托尔非常伤心。 事后，史蒂芬对黛茜解释道，之所以对她特别对待，是因为不想让托尔的算盘得逞。 “他以为他说什么我就会做什么。”史蒂芬道，“他还不够分量。” “那你就会来一起过圣诞节，对吗？”黛茜期待地问。 “那你不用抱太大希望。”史蒂芬道。 他说是这么说，但黛茜相信，他还是会来一起过圣诞节。 黛茜还从来没过过大家聚集一堂的圣诞节呢。 结果，几天过去，也不见史蒂芬来家里商量商量，万圣节的魔法表演究竟要搞什么花样。 “说不定他不想来。”娜塔莎道，“他可能要跟克莉丝汀一起过。” 克莉丝汀医生是史蒂芬的女朋友，到今天依然是史蒂芬的女朋友。 她很受得了史蒂芬的脾气，也很制得住史蒂芬，就像简之于托尔，佩普之于托尼，娜塔莎之于班纳，无论多么大的超级英雄，背后都有一个天生与之相克的女朋友。 “说起来。”托尼道，“最近是不是在哈皮那里听说，彼得也交了一个女朋友？” 他的小声嘀咕，娜塔莎没有注意，黛茜也没有注意。 “可以和克莉丝汀一起来我的家。”黛茜道。 她最近还收到一条克莉丝汀医生送的围巾。 “爸爸。”黛茜就问托尼，“伯伯怎么不来我们家了？” “或许他很忙。”托尼道，“他也有他自己的工作要做。” 年关将至，但守护世界和平的任务哪有中止的时候，托尼经常要穿着装甲飞出家去，想必史蒂芬也得时时在他的敌人面前表演他的魔法。 打败了哪些敌人，史蒂芬很少主动说起。 但这个世界，势必在他，和其他英雄，还有数以亿万计的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变得越来越好吧。 “他就是一个谦虚的人。”黛茜道。 “不。”托尼道，“他只是懒得说。” “如果伯伯来，我就请他吃我的巧克力。”黛茜道。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感应到了巧克力的诱惑，第二天，史蒂芬就运用大家熟悉的作案——不——交通工具，在斯塔克家的空气里开个大洞，出现在客厅。 黛茜听见这个消息，从别的房间一路飞奔过来，衣服上两个毛绒绒的小球，随着奔跑一跳一跳。 “是伯伯来了！”她看见史蒂芬，高兴得小脸红扑扑。 黛茜想起自己许下的承诺，去厨房翻箱倒柜，拿了一包巧克力出来，跟史蒂芬分享。 将和巧克力一起分享的，还有圣诞节的魔法表演内容。 但史蒂芬今天来这里，不是要吃黛茜的巧克力，也主要不是为了讨论到时候他要义务表演什么。 ——是为了给黛茜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黛茜问。 史蒂芬道：“伸出手来。” 他既然这么够意思，黛茜就要不好意思一下，乖乖把两只小手并在一块儿，等着史蒂芬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个什么礼物来。 也不算礼物。 是一张轻而又轻的卡片。 “哇。”黛茜感到非常惊喜，大眼睛登时就弯起来，“伯伯写卡片给我！” 大人们表达感动的方式各种各样。 史蒂芬看起来没有很感动，但是回去之后，他打算给黛茜回一张卡片。 程式化的话写起来很容易，可要写给一个五岁小女孩的卡片，史蒂芬却写很久，内容改了许多次，好像还是不得劲儿。 奇异博士是一个很用心的人。 他报废了好几张纸之后，才决定那么几句要回给黛茜的话。 这会儿见黛茜拿着卡片给托尼，缠着要念，当事人表示有一些淡淡赧然，抱臂站在那里，努力使脸色更冷起来，好表现得潇洒又无所谓。 把脸冻成冰块也没有用。 尽管史蒂芬不想承认，可他认认真真给黛茜回写卡片，这个行为就让黛茜觉着可爱。 在史蒂芬抓耳挠腮、左顾右盼缓解不好意思的空当里，托尼已经给黛茜念出了卡片上的话。 末了，钢铁侠评价道：“写得真不怎么样。” “伯伯写得很好！”黛茜道。 她感动地把史蒂芬的卡片放在口袋里，还说要夹在相框后面珍藏起来。 史蒂芬的卡片上这么写着： “黛茜·斯塔克，你好。 “不用太感谢我，未来几十年，你还将一直感谢下去。 “同时，我也要谢谢你。 “谢谢你爱我，给我买礼物，和在我不太需要的前提下仍然陪我玩。 “你的圣诞魔法师上。” 517|第五百一十七章 黛茜又一次来到维彻斯特。 维彻斯特还是那个维彻斯特, 大雪围城，万幸罗克西奶奶的房子没有再变得越来越小。 罗克西奶奶老了许多, 岁月流逝不可避免, 见面的时候，她虽然还是要吸一吸黛茜那软嫩的脸蛋, 不过扑来的动作已经变得迟缓, 也给了黛茜极大的逃跑空间。 “哦哟。”罗克西奶奶不无遗憾地道, “真是的, 小雏菊变得不可爱起来。” 她把鄙夷的目光给了一旁放下礼物的托尼：“一定是给爸爸带大的缘故吧。” “你少把锅往我身上盖。”托尼道。 罗克西奶奶的皱纹多了, 可精神很好, 还要跳起来打托尼的头：“跟老人家说话一点都不礼貌！” “你还知道自己是老人家。”托尼反唇相讥, “为老不尊。” 罗克西奶奶最近开始不再去赌马, 她已经很久没有开着摩托车到处跑，晚年生活，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是每天走到对面的泽维尔天赋少年学校去, 跟查尔斯说说话。 “泽维尔先生的美貌每多维持一天。”罗克西奶奶道, “我生命的意义也就多延续一天。” 变种人学生们把罗克西奶奶当做家人看待，时常喜欢到她的家里来玩，所以黛茜发现, 小房子里多了很多别人送的东西。 来到维彻斯特, 当然也要去看看泽维尔教授。 “查尔斯在上课。”一个女孩子神情淡漠地对前来拜访的斯塔克父女道，“稍等。” 她说完，转身走了，托尼觉得这个女孩有些眼熟——他难得也有觉得其他女生眼熟的时候, 不由得多看两眼。 “这是谁？”他问。 “是琳。”罗克西道，“是查尔斯收留的女孩子嘛。” 她这么说说，托尼就有点儿印象。 “长这么大了。”他道。 时光飞逝。 “我们黛茜也长大。”罗克西爱怜地用手拨弄黛茜脑袋上的小辫儿，“再一转眼，就幼儿园毕业，要上小学了。” 黛茜很期待上小学。 “也可以在小学找一个小男朋友。”罗克西奶奶道，“对不对啊？” “可以找很多男的朋友。”黛茜道。 罗克西笑眯眯。 这是一位很神奇的老奶奶，从前是，现在依然是。 黛茜说她在现实里看见了爷爷奶奶，别人不相信，罗克西却相信。 “你爷爷是不是一个很臭屁的人？”罗克西问黛茜，“所以你爸才遗传到那么臭屁的性格。” “爷爷不臭屁。”黛茜道，“爷爷很好，奶奶也是很漂亮。” “是吗？”罗克西道，“以后要是还看见，代我跟他们打个招呼。不过说不定我会在你前头看见他们呢。” “那你也要代我打招呼好吗？”黛茜问。 罗克西奶奶慷慨地道：“当然可以。” 她伸出手来，跟黛茜拉拉勾。 说着话的时候，查尔斯下课了。 当着学生，教授十分端庄，慢悠悠遥控着轮椅过来，颔首微笑，对托尼跟黛茜的到来表示欢迎。 “一起到办公室喝一杯热腾腾的茶怎么样呢？”查尔斯问。 他这么风度翩翩，黛茜却知道，这是个会趁着没人的时候在走廊里玩漂移的人物。 片刻之后，在查尔斯的办公室里，黛茜正趴在窗沿上，看外头的波比用超能力搭建冰雪城堡。 城堡之上，还有飞来飞去的小孩，在这片变种人的乐土上，他们无需担忧受到异样目光的注视，每一天都可以过得开开心心。 黛茜看一会儿，跑到爸爸身边，问：“我可以跟他们一起玩吗，爸爸？” 托尼也看看外头，见黛茜雀跃不已，点头道：“可以，但要注意安全，同意吗？” “同意吗”还在嘴里，孩子已经一阵风似的卷出门外去。 黛茜跑到花园里，吐出冰冷的气息来，为波比的城堡笼罩一层美丽的冰霜。 “哇哦。”变种人们都跑过来看。 黛茜又能吐冷风，又能放热视线，又能飞翔，这让他们感到十分新奇，看到最后，鼓起掌来。 “我记得你以前来的时候，还没这么多本事。”波比对黛茜道。 黛茜也记得，以前她来的时候，波比还没有长胡子。 波比脸上一红，抬手摸摸他那半生不新的一点点胡茬：“也不难看啊。” “黛茜喜欢这里。”托尼对查尔斯道，“自由自在。” “只是一墙之内的自由自在。”查尔斯道，“我觉得能够在普通人身边长大，就很不错。” “是吗？”托尼问。 “超人类跟普通人之间，不需要太多隔阂。”查尔斯瞧着用冰冷吐息弄出小雪花，送给其他人的黛茜，笑着道，“有超能力，做许多事情都容易，保护自己容易，伤害别人容易，跟普通人一起生活，见识了生命的脆弱，他们才有底线。” 查尔斯依旧很忙，在政府跟民众之间斡旋，不断拉近变种人跟普通人的距离，他的一双腿不方便，却时常要跑许多地方。 打怪兽的时候，万磁王出现过一回，像昙花一现，怪兽被打败，万磁王也消失，查尔斯又转而去寻找万磁王的踪迹，可惜就像大海捞针，到现在也没找到。 人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无法轻易找到一个刻意回避的人。 “顺其自然吧。”查尔斯道，“他总会出现的。” 黛茜被其他小孩簇拥着回到城堡里。 她凭借一手好功夫，得到大家的喜爱，收获了很多糖果，每个口袋都装得满满。 “瞧！”黛茜高兴地跑进办公室，扭一扭小身子，把成果给托尼看，“爸爸，都是我的糖！” 临近圣诞节，虽说还有大半个月，学校里也早早地就挂上了圣诞节装饰。 黛茜邀请了史蒂芬来家里过圣诞节，也想邀请查尔斯来家里过节。 “邀请人要有礼貌。”托尼对黛茜道。 黛茜并着两条腿，端端正正在查尔斯跟前站着，还鞠躬，礼貌地问：“教授，请你来我的家过节，好吗？” 她想一想，又道：“我们家的火鸡很大很大！” 查尔斯给逗笑，张开双臂，示意黛茜过来。 黛茜很配合，一下就扑进教授的怀抱。 教授不知道擦了什么东西，身上有淡淡的香气。 “非常感谢你邀请我。”查尔斯道，“圣诞节我大概要在学校里跟大家一起过，但是当平安夜钟声响起的时候，我的心会在这一头感应你，好吗？” “好。”黛茜道，“那我们明年再见吧。” 查尔斯道：“明年见。” 这天晚上，黛茜和爸爸在罗克西奶奶家里住。 “你们第一次在我这个房子住的时候，黛茜还喝奶呢。”罗克西道。 黛茜闻言，从包里掏出她现在还喝着的奶瓶。 “当我没说。”罗克西道。 她从托尼那里抢来了今晚跟黛茜一块儿睡觉的资格，志得意满，在托尼面前跳踢踏舞。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托尼道，“小心把你那腰再扭了。” “一把老骨头，迟早也要因为这样那样的小事扭伤。”罗克西道，“因为跳舞而扭伤，还显得快乐一点。” 睡觉的时间到了，罗克西奶奶在黛茜喝睡前奶粉的时候，把被子拍得松松软软，等黛茜躺进去，就把孩子一卷。 黛茜在被子里闻来闻去。 “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吗？”罗克西问。 “有老奶奶的味道。”黛茜道。 “拜托，我就是老人嘛！”罗克西大声地笑起来。 笑完，她也躺进被窝，跟黛茜挨在一块儿：“讨厌这个味道吗？” 黛茜摇摇头：“爸爸说，小孩有小孩的味道，大人有大人的味道，老人有老人的味道。就像一个自然规律。” “不错。”罗克西道，“生老病死，聚散离合，都是自然规律。” 她把黛茜的脸蛋摸了摸：“没见面的时候，你想我吗？” “我每一天都没有忘记你，罗克西奶奶。”黛茜道。 虽然罗克西奶奶总是要吸黛茜的脸，黛茜还是很爱她。 “我也没有忘记。”罗克西道，“有空的时候，我就回想让我觉得快乐的时光，发现还挺多，这很不错。” 黛茜请罗克西奶奶去她的家过圣诞节。 “我老啦。”罗克西奶奶道，“挪不动了，就跟泽维尔先生一起过圣诞节。” “那我们也要明年再见吗？”黛茜问。 “谁知道呢？”罗克西道，“也许能再见，也许来不及再见。” 她一点儿不悲观，说这话说得笑眯眯，见黛茜脸上好像有了一点儿难过的表情，才赶紧改口：“会再见，会再见。” 黛茜往罗克西奶奶怀里再钻一钻。 她想，罗克西奶奶的怀抱就跟玛利亚奶奶的怀抱一样温暖。 “不管以后会怎么样，至少这一刻，我们平安、温馨、快乐地在一起。”罗克西抱着黛茜，闭上眼睛，“就算一切即将告终，我也觉得很幸福。” “我没有遗憾。” “可是你还是要长命百岁，好吗？”黛茜轻轻地问。 “好吧。”罗克西奶奶深吸一口气，“我争取一下。” 小夜灯悄悄熄灭了。 一片静寂里，雪拥着城市一起入眠。 “奶奶？”黑暗中响起黛茜小声的问话。 “什么？” “我们明年见。” “好。”罗克西道，“明年见。” 518|第五百一十八章 清晨, 外头的雪停了，拉开窗户, 空气清新又凛冽, 吸一口入肺腑，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黛茜还在床上睡觉, 大大的被子裹着小小的人儿, 梦里翻滚, 滚得头发乱乱。 而一贯稳拿起床最后一名的托尼这时候居然已经醒来, 穿着毛绒睡衣, 蹑手蹑脚走到儿童卧房来看女儿。 今天, 也轮到做爸爸的来闹一闹小孩起床。 黛茜抱着彩虹小马睡得香香, 鼻子突然一动, 隔着梦，闻到一股甜甜的甜甜圈味道。 这梦境太真实，她都想要流口水。 甜甜圈味忽远忽近, 团子也跟着乱动, 梦里努力地伸手去抓，什么也没抓着，再一看, 甜甜圈越来越远。 黛茜一着急, 睁开眼睛醒来。 刚醒，就看见坐在床沿的爸爸拿着个甜甜圈吃得津津有味。 黛茜本来雾蒙蒙的大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骨碌爬起，挨到爸爸身边, 轻轻地道：“爸爸吃甜甜圈了。今天怎么很淘气？” “我哪里淘气？”托尼道，“你睡你的觉，我吃我的甜甜圈。” 他在这里吃甜甜圈，黛茜怎么还能睡得着觉？ 黛茜于是也要起床，跟托尼一块儿吃早饭。 “爸爸今天很棒。”在餐桌上，黛茜对佩普道。 “哦？”佩普往黛茜的餐盘里加个蛋，看一眼托尼，问，“怎么很棒？” “爸爸今天很早起床。”黛茜比了个大拇指，“这很好。” “太阳有时候也会打西边出来嘛。”佩普调侃道。 托尼早早地起床，是为了帮佩普布置家里的圣诞节装饰。 今年，黛茜想要邀请大家都来她的家里过圣诞节，人多一点，吃饭也特别香。 “好吗，爸爸？”黛茜问。 托尼一伸手，揩掉了女儿脸蛋上的蛋糕渣：“可以，但你要自己去邀请，同意吗？” “我同意。”黛茜高兴地道。 她还写了一个宾客名单。 哈皮接到电话开着车来斯塔克家，一进门，就瞧见打扮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大小姐在面前等着。 “哈皮。”黛茜虔诚地道，“拜托你来我的家里一起过圣诞节，好吗？” “啊。”哈皮感动地道，“当然很好。” 哈皮最近开始留胡子，嘴巴周围毛绒绒的一圈，让他多了一点儿成熟男人的味道。 他最近照镜子，觉得眼角的褶子好像多了许多，心里有些不痛快，偷偷摸摸地盘算是不是要去做个拉皮。 褶子变多，哈皮的身材却还是圆圆的很可爱，跟五年前和黛茜第一回碰面时一模一样。 已经五年了。 哈皮瞧着活蹦乱跳的黛茜，心头无限感慨。 他是瞧着黛茜一点儿一点儿长到这么大，黛茜小时候还怕他，现在跟他亲得像一家人。 “我和哈皮就是一家人嘛。”黛茜道。 黛茜想要请哈皮开车载她到皇后区，去彼得的家里邀请彼得和梅婶婶一块儿来过圣诞节。 “行。”哈皮道，“刚好我也有事要去一趟他们家。” “是什么事情？”黛茜问。 哈皮没有回答，只说是不方便给小朋友知道的事情。 看他那咬牙切齿的表情，黛茜心里想这件不能给小朋友知道的事情应该还是很严重的。 彼得也放假在家，万幸他今天没有出门，黛茜推开房门，在天花板上找到倒吊的蜘蛛侠。 彼得正在看时尚杂志上的潮流穿搭，见黛茜进来，嗖一下空翻到地面。 “斯塔克先生跟你一起来玩吗？”他问。 “爸爸要帮小辣椒干活，没有来。”黛茜道，“我想要请你和梅婶婶一起到我们家过圣诞节，好吗？” “方便吗？”彼得问。 “非常的方便！”黛茜道。 “那我问问梅去不去。”彼得道。 他打开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门外传来梅和哈皮刻意压低了的争执声。 所以说房子为什么要尽量买大，在有限的空间里，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能够听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说彼得和黛茜这两双超能的耳朵。 梅道：“只是露水情缘……” 哈皮道：“怎么会只是露水情缘？” 彼得听得脸色渐渐古怪，黛茜的脸色也渐渐古怪。 不过黛茜的古怪，跟彼得的古怪恐怕不是一回事。 黛茜顿时明白了哈皮为什么藏着掖着不肯告诉她来彼得家做什么，果然讨论的都是一些少儿不宜的内容，她听哈皮说要把心掏出来给梅看一看，还要看一看梅的心，把心肝脾肺肾掏来掏去，实在是太血淋淋。 彼得及时捂上了黛茜的耳朵。 彼得和梅纠结许久，突然感觉家里安静得异常，这时候倒是心有灵犀，齐齐转头来一看，正对上彼得和黛茜两双审视的眼睛。 “啊。”梅道，“彼得……” “你们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彼得问。 黛茜离开帕克家时候，不仅带走了彼得和梅到斯塔克家过圣诞节的承诺，还带走了哈皮和梅的惊天大八卦。 “说，你给我可劲儿说。”哈皮鼓动黛茜道，“让全世界都知道。” “这为什么？”黛茜问。 “全世界都知道，就赖不了账了嘛。”哈皮道。 他真狡猾。 黛茜下一个要邀请的是罗德上校。 但罗德此人，根本不用邀请，电话刚接起来，他自己就先让黛茜给他留一副平安夜的餐具。 灵魂宝石和空间宝石，已经拜托托尔去邀请，当然，在拜托之前，黛茜也已经邀请了阿斯加德的两兄弟来她家。 “小娜阿姨，伯伯史蒂夫，伯伯班纳，伯伯山姆，伯伯克林特，还有弗瑞，都邀请了！”黛茜把名单打上一个又一个勾。 黛茜还要打电话给克拉克。 小雏菊宝宝认认真真在手机上按电话号码的时候，挂圣诞节装饰挂得无聊的托尼走过来，俯身用脸上的胡茬将女儿那嫩脸蛋搓一搓。 黛茜在爸爸的热情攻势中喘不过气来，给扎得脸颊粉粉。 “爸爸，你这样就是捣蛋。”黛茜道。 “我捣蛋，你能怎么样？”托尼问。 现在的家长，真是给孩子宠得越来越无法无天。 黛茜拍拍身边的空位，叫托尼坐下，要跟家长讲讲道理。 这是当爸爸的一贯的做派，女儿学起来像模像样。 “好。”托尼乖乖坐下了，问，“你有什么指教，小姐？” “爸爸，我在工作。”黛茜道，“你要乖一点好吗？” 那小脸板着，十分严肃。 平时种下什么因，现在就收获什么果，托尼瞧着黛茜这样，可以想见平时她从前许多时间里瞧见的都是爸爸严肃的工作脸，听到的也是诸如此类要孩子自己玩的话，心里开始反省，决定要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小孩。 安排好了爸爸，黛茜继续打她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刚叫一句克拉克，过没两秒克拉克真人就出现在眼前。 他手里拿着刚出炉的卷饼，还热乎乎，黛茜接过来咬了一口。 “请我们来过圣诞节？”克拉克道，“我妈妈和露易丝也来吗？” “也请她们一起来。”黛茜道。 “好。”克拉克道，“多谢你的邀请。” 克拉克还说，会帮着通知戴安娜和亚瑟。 告别克拉克，黛茜给大黄蜂打了电话，邀请汽车人们也一起来过年。 “真的吗？”大黄蜂道，“我们很愿意跟大家一起过圣诞节。” 到处发邀请也是个体力活儿，一天下来，黛茜累得趴在小床上。 一顶圣诞帽落在黛茜脑袋，黛茜一翻身，抬眼去瞧，是贴了圣诞老人胡子的爸爸。 黛茜给逗得笑起来：“我也要贴胡子，爸爸。” 她坐起来，往爸爸怀里一趴。 “今天累坏吗？”托尼问。 “我的身体感到有一点累。”黛茜道，“可是我的心里没有累，有很多的快乐。” “你很了不起。”托尼道，“做成一件大事，连我也做不到。” “怎么会呢？”黛茜瞧着她的万能爸爸，“这很简单，你只是要开口问，爸爸。” “有时候，我不太能敞开心扉，直白地说我的想法。”托尼道，“你比我勇敢，也比我真诚，斯塔克小姐。” “没关系，爸爸。”黛茜把托尼抱住了，轻轻地道，“我会教你。” “那可能要用很长的时间来教。” “可以的。”黛茜道，“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托尼笑了：“不错。” “也可以现在教你，好吗？”黛茜道，“你现在只是要勇敢地说一句心里话。” 她用两只手指比了短短的一截：“一点点。” “好。”托尼想一想，“我说……” “说吧。”黛茜道。 “我说，我爱你。”托尼道。 黛茜给她的爸爸鼓掌，随后，轻轻地道：“我也爱你，爸爸，这也是我的心里话。” “我听得出来。”托尼道。 “我爱你就像爱吃饭。”黛茜道。 “你很久很久以前就说过了。”托尼道，“那我爱你……” 他停顿一下，“比你爱我多一点。” 黛茜就要争是自己爱爸爸多一点，争着争着，托尼往女儿脖子底下一咯吱，黛茜就笑着在滚到被子里，滚作一团。 佩普端着两杯热乎乎的牛奶进来，笑眯眯地道：“外面又下雪啦！” 托尼和黛茜就一齐抬头，往窗外瞧。 果然，外头漆黑的夜幕里，纷纷扬扬，鹅毛一样大的雪花。 雪越来越厚，圣诞节快到了。 519|第五百一十九章 买圣诞礼物的路上, 黛茜看见达米安。 今年黛茜早早就把装礼物的圣诞袜子挂在床头，听爸爸的建议, 她挂了一个特别特别大、媲美麻袋的袜子。 “圣诞老公公会送这么多礼物给我吗？”黛茜问。 托尼在心里头数了一下今年的送礼人数, 心道只怕比黛茜想的还要多得多，面上不动声色：“圣诞老公公很大方。” “买很多礼物送给小朋友, 会不会破产？”黛茜又问。 “不会。”托尼道, “他的钱无穷无尽。” “那就是比我们家还要有钱了。” “不错。” 黛茜于是由衷地羡慕圣诞老人。 “他很有钱, 怎么只送礼物给小朋友？”黛茜的问题跟圣诞老人的财富一样无穷无尽。 她想到去年过生日, 只有自己收了很多礼物, 爸爸没有礼物, 罗德也没有礼物。 “因为大人已经有足够的力量, 可以用双手创造财富给自己买礼物。”托尼道。 “所以圣诞老人就不送了吗？” “是的。” 说来说去, 大人还是没礼物。 黛茜就决定，用自己的零花钱给大家买一点圣诞礼物。 哈皮今天充当搬运工，跟在黛茜身后, 于各个店家间穿梭, 手上提了大包小包。 “明天大家看见你的礼物，一定很高兴。”哈皮道。 黛茜见哈皮手上拿很多，要帮他分担一点。 她正点着要自己拿的东西, 忽然觉着好像哪儿来了一道视线, 抬头一看，路边停了辆车标亮晶晶的豪车，后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冷冰冰的少年的脸。 达米安板着脸的时候, 跟他爸爸真是很像。 那张脸在瞧见黛茜时稍霁。车门随后打开，达米安从车里下来，走向黛茜。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我买东西。”黛茜道，“你也是买东西吗？” “我不买东西，我只是路过。”达米安道。 他看一眼黛茜身后的哈皮，再看一眼哈皮手里提着的东西，视线最后回到黛茜身上。 达米安不知想什么，面色一时间有些复杂，几经变换，最后只从嘴巴里挤出一句：“你以后自己小心一点吧。” “什么小心？”黛茜问。 达米安不答，转身要走。 黛茜有些茫然，但看达米安要走，很快回过神来，往口袋里掏掏，拿了一个小东西给他。 “祝你圣诞快乐，达米安。”黛茜道。 回到车里的达米安看着黛茜和哈皮继续快快乐乐购物，一直望到他们两个的背影都看不见了，才低头看看摊开的手。 手掌上躺着个红白相间的拐杖糖。 “为什么送他礼物？”达米安看不见的地方，哈皮问黛茜。 “因为圣诞老人不会送达米安礼物。”黛茜道。 “他虽然臭屁，也不至于圣诞老人都不喜欢他。”哈皮道。 黛茜就摇头：“是因为达米安已经长得好大，爸爸说，圣诞老公公不送大人礼物。” 达米安要是听见这话，心里升腾起来的一点感动或许顷刻之间荡然无存。 毕竟，今年圣诞节，他也是在床头悄悄挂了袜子的。 盼望了许久的圣诞前夜终于要到了。 夕阳西下，客人们都还没来，托尼和佩普都不紧张，坐在装饰得漂漂亮亮的客厅里看电视，黛茜却格外紧张，背着一双小手，在走廊里走来走去。 电视里播放着三只花栗鼠的歌唱节目，叮叮当的旋律那样活泼，也没能带动黛茜那张小婆婆似的脸。 过一会儿，托尼见他家这个小的从外面奔进来，一脸担忧地问：“爸爸，今天没有打坏人的任务，对吗？” “没有。”托尼信誓旦旦，“真的没有。” 半个小时里，黛茜已经把这问题问了三遍。 “那怎么还没有来呢？”黛茜道，“小娜阿姨也还没来。” “可能都在路上。”托尼道。 “我打一个电话，好吗？”黛茜问。 她的“好吗”才说完，头顶上管家就道：“小姐，客人来了。” 黛茜喜上眉梢，拉着爸爸出去迎接。 最先到的是娜塔莎、史蒂夫跟山姆，娜塔莎刚进门，怀里就扑了个快乐的小孩。 “小娜阿姨！”黛茜亲昵地跟娜塔莎蹭蹭脸。 “是谁家的小驯鹿？”娜塔莎拨一拨黛茜头上戴着的驯鹿角发箍。 “是斯塔克家的！”黛茜道。 几个大人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话，家里马上热闹起来。 在厨房忙活的小黄人听说客人到了，一窝蜂跑出来迎接。 黛茜才跟娜塔莎说几句话，就见眼前的墙壁开了个蓝色的大洞，从洞里走出来空间宝石和灵魂宝石，还有搭便车的阿斯加德两兄弟。 “可恶！”空间宝石扼腕，“我们不是第一个！” “要不是为了找洛基，我们一定是第一个。”托尔道，“我拜托你不要满阿斯加德乱跑。” 洛基抱着双臂，对托尔的拜托嗤之以鼻：“阿斯加德之主，在自己地盘找个人都如此费劲。” “有本事你不要用幻术变身啊！”托尔道。 他吵完，想起来忘了顺路去接在家里等待的女友简，抓着空间宝石原路返回。 黛茜已从娜塔莎怀里转移到了灵魂宝石怀里：“妈妈！” 今年的圣诞节，灵魂宝石没有迟到，让黛茜的平安夜进行得顺顺利利。 “你头上怎么这样？”灵魂宝石问。 她也像娜塔莎那样，用手去弄一弄黛茜的驯鹿角。 黛茜一只手牵妈妈，一只手牵小娜阿姨，快活地往客厅里去。 客厅里居然又已经多了新的客人。 所以说能够用法术在别人家空气里随便开个门真的很方便，门铃都不用按，史蒂芬已经在沙发就坐，而克莉丝汀医生到厨房去帮小辣椒和小黄人的忙，一起做今晚的晚餐。 “反正你们都习惯了我不走门。”史蒂芬道。 他的斗篷扬着两只小角角，在跟黛茜打招呼。 同样不走门的还有幻视，他和旺达许久不来，样子都变许多，尤其幻视，抬头那一笑，已经跟真的人类没什么两样。 小黄人把糖果撒得满地都是。 黛茜正在妈妈跟小娜阿姨之间绕来绕去，听见走廊又有声音，跑出去一看，惊喜万分：“伯伯！” 罗德来了，在抖身上的雪，而他还带来了一位让黛茜无比关心的人。 温蒂坐在轮椅上，对黛茜招手。 “我走得还不是很利索呢。”温蒂道，“可是实在想要继续跟你一起过圣诞节，就请罗德先生载我一程。” 黛茜跑过去推温蒂：“我很想很想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温蒂道。 她伸出手来，摸摸黛茜的脸：“看见你，我真高兴。” 她说完，脸悄悄一红，才继续道：“还有跟我的男朋友一家过圣诞节，我也很高兴。” 管家鼓励道：“你可以说大声一点没有关系。” 这边两个人在说话，那边的大门打开，又几位客人走进来。 哈皮跟梅肩并肩走，一边走，一边委婉地道：“其实你真的不用亲手做饼干带过来。” 梅道：“你觉得我做的饼干很难吃吗？” 哈皮顿时语塞，反应飞快，旋即道：“亲手做多辛苦啊。” “我只是考虑重新开始我们的关系，还没说一定。”梅道，“你不要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考虑就等于决定了嘛……” 彼得走在旁边，默默紧了紧衣服：“我感觉我通体锃亮。” 他一抬头看见托尼在跟史蒂夫说话，眼前一亮，快步走去：“队长！斯塔克先生！” 娜塔莎跟灵魂宝石坐在一块儿，却没感觉不自在，还能自然而然地跟灵魂宝石说上两句话。 “谢谢你给黛茜生命。”娜塔莎道。 “这没什么好谢的。”灵魂宝石道。 娜塔莎就低头笑，等抬起头来，眼前多了一束玫瑰。 她转过脑袋去，看见班纳的脸。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她问。 接玫瑰的手倒是伸得特别快。 跟班纳一块儿来的还有戴安娜、亚瑟跟克拉克一家。 克拉克的妈妈玛莎也带了自己做的点心，跟克拉克的女朋友露易丝一块儿拿到厨房去。 “我有很多拿手好菜！”玛莎道。 亚瑟把一袋珍珠交给黛茜，说是伊恩送的圣诞节礼物。 “他说，下次要跟你一起过圣诞节。”亚瑟道。 亚瑟的老爸跟老妈在家里过二人世界，他则选择来斯塔克家喝大酒，等大伙儿都喝大了，说不定还能跟浩克来个雪地摔跤。 “我可以当裁判。”克拉克道。 说到雪地摔跤，能跟浩克一比的几个重量级人物恰好到场。 “我们从阳台进来不会太失礼吧？”大黄蜂一边翻阳台一边道。 汽车人一来，大大的客厅顿时就显得小了许多。 “还有谁没来？”罗德站得高高，在宾客中央点名，“还有谁？” “我。”门口一个人道。 那大黑风衣出现在众人视野里时，家里气氛莫名其妙冷了那么一两秒，但来的人是尼克·弗瑞，也就不奇怪。 “克林特要在他家里过节，就不来了。”弗瑞抱着一只橘猫道，“不过我有个老朋友刚回地球，带她过来坐坐。” 他一招手，大家就看见威风凛凛、剪了短发的惊奇队长走进来。 宾客陆续来齐，家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真是闹哄哄，托尼要说话，话语都淹没在大家的七嘴八舌里。 “是不是要把家再做得大一点？”托尼问佩普。 佩普道：“干脆都搬去复仇者基地住。” 大家闹哄哄地说话，闹哄哄地吃饭，餐桌很大，还是坐得满满当当。 黛茜在邀请大家来她家里过节时，每每申明会有很丰盛很丰盛的菜，今天晚上的餐桌，果然十分丰盛，流水一般，菜吃完了又源源不断地撤换，黛茜吃得非常欢快，大眼睛一晚上都弯成月牙。 吃完了晚餐，大家到外边坐在一起聊天，看黛茜给圣诞树顶上放星星。 黛茜轻轻地飞起来，手里拿着圣诞树装饰里最重要的大星星，郑重其事，往圣诞树顶上放，放得端端正正。 “好！”罗德上校鼓掌道。 托尼坐在沙发侧边，怀里抱着黛茜送他的那个“年度养猪冠军”的靠枕，瞧着放星星的女儿，瞧着跟女性朋友们说话笑得开心的佩普，瞧着忙中出错的小黄人，瞧着他的好朋友罗德，瞧着史蒂夫，瞧着娜塔莎，瞧着许多许多的朋友，喉头突然有了一口长长的气，长长地舒出来。 无比轻松和快意。 一时间，身旁围绕的人都那么近，又那么远，窗外的雪朦胧起来，他一双眼睛也朦胧起来。 恍惚半梦半醒，但随即一激灵，托尼只觉身旁沙发下陷，像坐了人，转头去看，瞧见一对面容无比熟悉的老夫妇。 白了头的霍华德跟玛利亚，坐在那儿仔仔细细地看他。 “胖了点儿。”玛利亚道，“胖点儿好。” “哪里好。”霍华德道，“身材一变形，女友就变心。” “你少乌鸦嘴。”玛利亚给了霍华德一肘子。 托尼以为做梦，坐在那里发愣，一动也不敢动。 眼前的幻影烛火一样，如果他动，幻影就散了。 “你在发什么呆？”霍华德问托尼。 “我在想你还是那么讨厌。”托尼道，“爸爸。” “但你最优秀的部分还是遗传自我。”霍华德道。 玛利亚坐过来，拥住了托尼的肩。 她的气息和体温那么熟悉，那么真实，温暖得让人一瞬间鼻酸。 “瞧，我们就在这里呢。”玛利亚道，“都好好的，永远和你在一起。” 托尼用额头去碰一碰玛利亚的额头。 他竭力握一握拳头，忍住了眼缝即将流淌的泪意。 “我很想你们。”托尼道，“对不起。” “我也很想你。”玛利亚道，“没有一瞬间停止过对你的思念。我想你开开心心，平平安安。” “你女儿不是教你坦诚吗？”霍华德对托尼道，“你没什么话对我说？” “没有。”托尼道。 “哦。” 两父子对视须臾，托尼首先别开眼，将玛利亚的手握了握，低声道：“谢谢你，爸爸。我爱你。” “这才像样。”霍华德露出一点笑容。 “星星放好了！”不远处传来黛茜的声音。 玛利亚和霍华德一左一右，挨坐在托尼身侧，跟他一起看相聚一堂的、这些可爱的人。 笑容都融在快乐的音乐里，忽远忽近。 “托尼。”托尼听见玛利亚在耳边问，“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吗？” 托尼缓缓闭上眼。 “都得到了。”他道，“不会再失去。” “那就好。”玛利亚开心地道。 黛茜走过来，冲玛利亚伸出手。 那小手分明已经碰着了奶奶的轮廓，却在下一秒毫无阻隔地穿了过去，再一看，哪里还有玛利亚和霍华德？ 沙发侧边只有托尼自己一个。 “嘘。”黛茜道，“爸爸睡着了。” 她轻轻地把小手放在爸爸的大手上，抬头看托尼的熟睡的脸。 那脸上流露出一丝微笑来。 “他大概做了很好的梦吧。”佩普对黛茜道。 她和黛茜一左一右，挨坐在托尼身侧，在大家心照不宣的低音量里，伴随电视上大大的数字倒计时，一起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五、四、三、二、一。 “圣诞快乐！”大家小小声地道。 许多人的小声，加起来就不小声，睡着的托尼一下子睁开眼睛，从梦中醒来。 “什么时候了？”他问。 “你睡好久。”黛茜道，“爸爸。” “已经是崭新崭新的一年啦！” 520|第五百二十章 谢尔顿说, 人生有聚就有散。 “这句话不是我的原创。”他道，“但的确是至理名言。” 黛茜很喜欢上幼儿园, 喜欢每一个能看见米茜和谢尔顿的日子, 喜欢所有老师，喜欢幼儿园的饭, 偶然喜欢一下在幼儿园当义工的辛普森。 后来黛茜才知道, 辛普森是知道她在那儿上学, 才屁颠屁颠过去教小朋友卫生健康知识, 否则有那个工夫, 他多泡两个妞岂不更香。 过生日许愿的时候, 米茜总是要时光停留在快乐的当下一刻, 永远不要过去。 谢尔顿不这样, 他许的愿望，都是关于以后。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止流动。”谢尔顿道，“我是天才, 不是天选之子, 绝大部分人都不是天选之子，快乐的时光总会过去，要学着接受现实。” 要学着接受的东西, 往往是叫人难受的东西。 有一天, 黛茜在幼儿园里，瞧见米茜在迎风流泪。 “怎么哭了？”黛茜问。 米茜伤心地告诉黛茜：“幼儿园毕业的时候，我们就要分开了。” “以后也不可以在一起了吗？”黛茜问。 “是的。”米茜道，“爸爸妈妈说, 以后要回德克萨斯生活。我再也不能每天都看见黛茜。” “怎么这样呢？”黛茜也哭起来。 这两个小的拥抱着在寒风里悲泣，就差撒一把雪在头上渲染氛围。 谢尔顿在教室里喝热饮，捧着杯子走到窗边想欣赏风景，抬眼就瞧见这么一幕，当即止步，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开。 发生这样的事情，黛茜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下午幼儿园放学，大人来接，黛茜在车里对库珀家的双胞胎挥手告别，一扭身坐回来就掉了眼泪。 托尼吓一跳，哈皮也吓一跳。 “在幼儿园受伤吗？！”哈皮大呼小叫。 “没有受伤。”黛茜含着泪道。 “那怎么要哭？”托尼问。 做爸爸的一边问，一边对小孩张开手臂。 黛茜从安全座椅溜下，跑去抱爸爸，没忘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来擦眼睛。 黛茜把毕业就得跟好朋友分开的事情跟爸爸说了，头低下去。 “谢尔顿说。”小雏菊宝宝哽咽着道，“这就是各奔东西。” 她不想要跟好朋友各奔东西。 托尼等女儿哭够了，拧开一瓶水，给黛茜喝两口。 “但总有这么一天。”他道，“就像太阳起落，无可避免。” “伤心也是没有办法避免。”黛茜对爸爸道。 她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托尼本来认真，听见这句至理名言，不由要笑一下。 “对，无可避免。”托尼道，“既然总免不了分离，那就倍加珍惜在一起的日子。” “这样就会好受一点吗？”黛茜问。 “会。”托尼道，“美好的回忆会在你在分开的日子里依旧幸福。” “更重要的是。”他道，“用真心对待的朋友，只会暂时分开，永远不会失去。你会进入人生的下一个重要阶段，他也会，但是你们的心始终在一起。” “好。”黛茜道。 托尼用手刮一刮黛茜的鼻子：“还伤心吗？” “还有一点伤心。”黛茜道，“但我感觉好了很多很多。” 跟所有爱的人在一起的每一天，黛茜都很珍惜。 知道分离不可避免，但她心里少了许多害怕。 闭上眼睛许愿的时候，黛茜总是在心里许，分开以后，还能够快快地再见面。 还有，就算分开，珍贵的感情也不会变。 “要笑起来。”黛茜对米茜道。 这是在一年之后，幼儿园毕业典礼当天。 黛茜长高又长漂亮，长成可以上小学的大孩子，今天穿了整整齐齐的制服，等着拍典礼之后的毕业合照。 米茜在洗手间里呜呜地哭，舍不得毕业，舍不得和黛茜分开。 “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对吗？”黛茜问米茜。 米茜用手帕捂着脸，哭得一片狼藉。 为了拍合照，她早上偷偷拿了妈妈的口红来幼儿园，擦在嘴巴上，现在这么一哭一抹，脸上开了花，像个滑稽角色。 “我变得很丑吗？”米茜听说脸上弄花了，就把手帕放下来，一边照镜子一边继续抽搭，照着照着，她的眼泪就收回去。 “分开以后，我们每天都要视频。”米茜对黛茜道。 “我每天都会跟你视频。”黛茜道。 她跑去隔壁找谢尔顿，看他在做什么。 谢尔顿正对着镜子补发胶，一遍又一遍把锃亮定型的头发往后梳，仿佛要把发际线梳得后移才罢休。 何必这么着急，等年龄到了，发际线总会后移。 “谢尔顿，你怎么还在梳头？”黛茜问。 “我不允许在毕业合照上出现一丝乱发。”谢尔顿道。 发胶，是改善谢尔顿生活质量的神奇发明之一。 “你头发已经很整齐。”黛茜道。 她真觉得惭愧，她就算编了小辫子，脖子上边还飘着些扎不起来的柔软碎发，自己已经觉得很可以，要是被谢尔顿看见，非给她也抹上发胶定型不可。 仿佛心有所察，谢尔顿抬头往黛茜这边望了一眼。 这一眼，望很久很久。 “你在想什么，谢尔顿？”黛茜问。 “我在想，今天之后，就不能经常见面。”谢尔顿道，“希望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开开心心。” 小老头居然说出这么温情的话来，黛茜顿时非常感动，大眼睛里浮起来一层薄薄的泪光。 她本来不打算哭的，刚才还劝米茜不要哭，现在就要给谢尔顿弄哭。 谢尔顿虽然平时是个魔鬼，但温柔起来，还是叫人动容。 黛茜憋着眼泪，又听谢尔顿来了一句：“还有不要再随便闯入男洗手间。” “什么？”黛茜问。 谢尔顿拿着梳子站在男厕所的镜子前，对黛茜道：“这里是男生才能来的地方，快点出去。” 黛茜带着满腔还没来得及消化的感动，被谢尔顿从厕所赶了出去。 亲友团们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 “还没开始吗？”娜塔莎问。 “我要站最好的位置，我要站最好的位置。”罗德道。 放眼望去，整个幼儿园，就数黛茜·斯塔克小朋友的亲友团最庞大。 这种庞大取决于数量，也取决于力量，令人叹为观止。 小朋友的合影还没开始，来找复仇者们合影的家长已经排起长队。 “不要急，不要急。”空间宝石在那里收钱，“合影一张一千美元，先交钱先拍照。” “不知不觉，我们小雏菊已经要上小学了。”辛普森在用手帕擦眼角，“不知道她上的小学需不需要挂名校医？” “啊。”翘首等待的彼得瞧见小豆丁们在老师索菲娅的带领下从房子里出来，“来了。” 周围顿时响起咔咔咔的拍照声。 家长们为了纪念孩子一个人生阶段的圆满结束，请了专业的摄影师来拍照，海瑟的妈妈还要给海瑟出一本摄影集。 黛茜走在队伍中间，看见呼啦啦疯狂摇旗的亲友团，就弯起大眼睛笑起来，热烈地挥舞着小手回应。 “时至今日，我依旧在想。”空间宝石对灵魂宝石道，“你怎么生得出这么可爱的女儿？” 穿得像个保镖的灵魂宝石不置一词。 她手里居然也拿个相机要拍照，一年过去，她在地球真是学了不少技能。 小豆丁们被一个个在指定位置上安排好，等幼儿园的摄影师做个手势，示意随时可以开拍，大家顿时都严肃起来，一张张脸蛋绷得紧紧。 “不要这么严肃。”摄影师道，“毕业是好事情，要开心，要笑——” 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孩子们瞧见他的笑容，也跟着笑起来。 黛茜用左手拉住了谢尔顿，用右手拉住了黛茜。 三个小伙伴互相看看，看着看着，噗嗤一声都笑了。 摄影师咔一声按下快门，把这一幕永远定格。 小朋友们拍了集体合照，还要分别跟家长合照。 黛茜家里来的叔叔阿姨都被借走去跟别的小朋友合照，等好一会儿才凑齐人。 等待的时候，西装革履的托尼牵着黛茜的手，低头道：“恭喜你毕业，斯塔克小姐。” 黛茜仰起脸来，高兴地道：“爸爸，现在我就是一个真的大孩子了！” 毕业典礼，爸爸在身边，妈妈在身边，爱的叔叔阿姨在身边，朋友也在身边，黛茜觉得没有遗憾。 以后每一个人生阶段，大家也会这样团团圆圆在一起。 中途可能会分开，但到最后，他们总在一块儿。 “来了来了。”最后一个脱离队伍的托尔被扯了回来，“站好一起拍照！” 黛茜被爸爸抱起来，她左手边站着小辣椒，右手边站着妈妈和小娜阿姨。 小黄人在底下围了一大圈。 应邀而来的园长举着相机，问：“准备好了吗？” 黛茜回答得特别大声：“好了！” “三，二，一——” 园长按下快门的时候，小黄人鲍勃手里的彩带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炸响，彩带上冲，喷了托尼一脸。 那一瞬间，大家的表情真是异彩纷呈。 黛茜于是得到了一张精彩绝伦的大团圆照片。 这张合照被挂在斯塔克家书房的墙壁上，时时拂拭，纤尘不染。 告别的时候，黛茜和好朋友抱了很久。 谢尔顿不喜欢拥抱，所以只跟他抱了五秒钟。 “我跟黛茜以后，还会发生很多故事呢！”米茜道，“我一点儿也不伤心，不伤心。” “你知道就好。”谢尔顿道。 库珀先生和库珀太太在车子旁边等着，双胞胎要出发前往德克萨斯州了。 黛茜把谢尔顿的手一握，再把米茜的手一握，终于放了手，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 “爸爸，我没哭。”黛茜道，“我是坚强的孩子吗？” 她眼睛里有了一点泪花。 “你是最坚强的孩子。”托尼道，“去吧，你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说。” 黛茜抹抹眼睛，深深吸一口气，对即将上车的谢尔顿和米茜道：“谢尔顿，米茜，再见——” “再——见——” 谢尔顿和米茜也挥手：“黛茜，再见——” 分开以后，大概天高路远，万水千山。 但互相牵挂，互相珍惜的人，一定能够再度重逢，像托尼和佩普，像黛茜和妈妈，像托尔和洛基，像他们，像你们。 像我们。 再见。 （正文完） “正文完是什么意思？”黛茜问。 “是一段旅程结束了，因为这段旅程而汇集起来的人，要各自分散。”托尼道，“但他们最终都会走向光明灿烂的未来。” 老父亲托着腮道：“我解释得好不好？” 黛茜竖起大拇指：“你解释得很好，爸爸！” “那我可以再吃一块高糖高热量的奶油蛋糕吗？” “不可以哦，爸爸。” “你什么时候会开始不管我吃糖？”托尼问。 “我什么时候都不会不管好吗？”黛茜认真地道，“我会永远关心你，照顾你，爱你，爸爸。” “好。”托尼道，“我也爱你。” “永远永远。” （正文真的完） 521|第五百二十一章 “准备好了吗？”托尼冷静地问。 “准备好了, 先生。”温蒂冷静地道。 大清早的，这两个人鬼鬼祟祟, 躲在餐厅门外暗中观察。 暗中观察的对象是坐在餐桌前吃饭的黛茜。 黛茜丝毫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无忧无虑地在吃她的早饭，今天的面包烤得刚刚好, 金黄软酥, 她吃得津津有味。 真是岁月静好。 静好的只有黛茜, 扒在门边的托尼和温蒂都十分紧张, 随时处于战备状态。 “昨天, 我已经跟黛茜打过预防针。”温蒂对托尼道, “我跟她玩了布偶装扮游戏, 请她做理发师。” “我还跟她一块儿看了全美理发师大赛的电视节目。”温蒂道, “还有《剪刀手爱德华》。” “好。”托尼道，“你做得很好。” “斯塔克先生。”温蒂道，“哈皮已经在外面等着, 随时可以出发。” 现在万事俱备, 只欠托尼这一股东风。 黛茜吃着面包，心里正想人不知道都在哪里去了，一抬头就看见穿了简装的托尼走进来。 “早上好, 爸爸。”黛茜高兴地道, “面包很香。” “是吗？”托尼不动声色道。 他伸手把黛茜手里的面包撕了一块，放进嘴巴：“果然很香。” “吃完了我们出趟门。”托尼对黛茜道。 “要去哪里？”黛茜问。 “去个好地方。”托尼道。 黛茜的期待值一下子飙升。她问：“是去游乐园吗？” “不是。” “就是去糖果工厂吗？” “不是。” “那就是去复仇者基地。” “也不是。” 黛茜绞尽脑汁，想了许多好地方，都被托尼一一否定。 “是让你和我都变漂亮的地方。”托尼道。 黛茜不疑有他, 马上表示愿意跟着去。 老父亲今天的笑容真有点儿多，说要出门时笑眯眯，抱孩子出发笑眯眯，把车门关上那一刻，还是笑眯眯。 哈皮坐在驾驶座上，也笑眯眯。 黛茜很愿意这个世界充满爱和笑容，但是今天大人们如此古怪，真叫她有些瘆得慌。 小雏菊宝宝身子随即一僵。 她忽然想起来，这样的情境似曾相识，提前一天观看的理发节目，爸爸殷勤的笑脸，还有车上放了一大包的用来哄孩子的零食。 所有线索，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结果—— 这不是一辆去好地方的车。 这是去理发店的车。 黛茜很不喜欢理发，不喜欢的程度仅次于给辛普森扎针，咔嚓咔嚓的剪刀声在头顶上移动，令小孩很难受，无论缩起脖子还是闭上眼睛，声音都挥之不去，有时候，还要被嗡嗡嗡的理发推子骚扰。 但是没有把头发剪完，就不许乱动，更不许跑。 黛茜第一次去理发时，理发师鼓捣半天，最后低头一看，孩子已经不吭声地泪流满面。 实在有点儿惨。 黛茜哪怕成了个大孩子，也无法克服理发带来的恐惧。 这会儿，车子行驶在平坦的大道上，车子里的小孩趴在爸爸怀里，已经眼泪汪汪。 “爸爸，你是爱我的对吗？”黛茜哽咽着问。 “是的。”托尼道，“我非常爱你。” “那我们就不要去理发好吗？”黛茜道。 “就剪一点点。”托尼比了手指上短短的一截给女儿看，“这么一点点。放任头发一直长，会变野人。” “你爱不爱野人？” 托尼一噎：“我可能不是那么爱。” 瞧着孩子的脸苦巴巴，做爸爸的心肠一软，积极地鼓励道：“你经常说，你是坚强小孩。” “爸爸。”黛茜伤心地道，“我把自己高估了。” 哈皮在前面，噗嗤一声笑出来。 “试着挑战一下自己。”托尼道，“才能长成厉害的大人。” 老父亲使出杀手锏：“剪完头发，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黛茜现在已经不在乎吃，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厉害的大人，就可以不理发。” 托尔要是现在在这里，大概会拍着黛茜的肩膀深沉地道：“大人有时候也没选择权。” 黛茜还没长成厉害的大人，最终还是得去理发店遭受酷刑。 “大小姐，我给您准备了个绝佳道具。”理发师献宝般捧出个东西，献给黛茜。 黛茜接过来一看，是一块海绵。 “您要哭的时候，就放在眼睛下面吸收眼泪。”理发师道，“这样脸部皮肤就不会因为过度湿润而沾到很多碎发。” 在不需要贴心的地方，他真是贴心。 剪完一次头发，黛茜惆怅一天，连披萨也吃得不香。 她再也不想见到那个手拿剪子的理发师。 但幻想总是美好的，毕竟头发不可能不长，长长了就得修一修，躲得过初一躲不过高三，迟早还是要剪头发。 托尼又一次要带黛茜出门修剪头发的时候，黛茜已经练就高度敏锐的危机嗅觉，一见爸爸满面笑容地过来，就往托尔背后躲。 这一天，恰好碰上几个大老爷们在复仇者基地聚会，大家瞧着斯塔克父女在那儿猫捉老鼠，就问怎么回事。 托尼把黛茜害怕剪头发的事情说出来。 “我很能理解你。”托尔拍拍黛茜的肩膀，“真的。” 史蒂芬不以为意：“剪头发有什么可怕？” 像他这样的精致男人，每个月都定时定点会修剪自己的头发和胡子，只不过以前是请别人修，现在是自己修。 “我只是没有办法不害怕，伯伯。”黛茜道。 既然这么样，大家就来替她想办法。 办法想到最后，就是托尼那辆开往理发店的车里又多了几个大汉。 大家决定跟黛茜一块儿去剪头发，到处都是熟人，就不容易害怕。 这个办法果真有点儿意思，至少黛茜在去的路上，就少了许多的紧张。 “我传授一些理发的经验给你。”托尔对黛茜道，“只要咬紧牙关，闭上眼睛，然后让旁边的人注意着不要让你把手上的铐子挣开就可以。” 这都是一些什么没用的经验。 理发师原本今天是要上门为黛茜服务，中途接到托尼的电话改了地点，正在自己的地盘等得无聊，听见门开的声音，抬头一看，哐哐哐走进来几个大汉。 托尼、史蒂芬、托尔、洛基和黛茜并排坐在一块儿，为了陪黛茜理发，托尼还得临时多雇佣几位理发师。 “现在还害怕吗？”托尼问黛茜。 黛茜坐在儿童专座上，往左瞧瞧托尔，往右瞧瞧爸爸，心里渐渐安定，摇头道：“没有很多的害怕，爸爸。” 当理发师用梳子给黛茜梳头，黛茜想起托尔教的经验，紧紧闭上眼睛，咬住了一口牙。 咔嚓咔嚓的金属剪子声在头顶响起，伴随着隔壁的咔嚓咔嚓声，竟然奇异地不瘆人，还像清脆的奏鸣曲。 史蒂芬也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享受着修胡子的快乐。 理发师来到洛基身后，听洛基说了一句什么话，飞快地点点头，用布围住了洛基的脖子，拿起剪刀。 “大小姐今天真是非常地勇敢。”理发师称赞黛茜道。 看来他的海绵今天要无用武之地。 黛茜还是很害怕剪子剪到耳朵，或者戳破头皮，也依旧不喜欢剪头发的声音，但是今天有大家一块儿，她安安静静地坐定了，在大人们的轻声交谈里度过难熬的剪发时光。 今天，时间过得特别快。 “瞧。”理发师道，“是不是变得更漂亮？” 黛茜拨弄拨弄头发，对着镜子照照，高兴地道：“非常漂亮！” 她溜下椅子，到爸爸身边打转。 洛基被推到另一个房间，理发师说他的头发油腻腻，需要洗一洗。 “洗。”托尔道，“用消毒液给他洗。” 结果这一洗还洗了挺久。 本来黛茜是今天理发的主角，结果大家头脸都料理得清清爽爽，只有洛基还留在里头，几个人坐在休息室里边吃边等。 “真是慢得要死。”史蒂芬道。 他话音刚落，门口就走进来一个人。 洛基面如土色，戴着一顶帽子，脚步虚浮地走进来，仿佛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连听见史蒂芬那句“慢得要死”的话也没心思回怼。 “洛基，你怎么了？”黛茜过去瞧瞧洛基。 洛基一向不搭理谁也不会不搭理黛茜，现在居然连黛茜也不应，游魂一样在沙发坐下，静静发呆。 “你怎么回事？”托尔问，“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他一连问两声，洛基都不回答，托尔疑心更甚，起身过来，一把拉掉了洛基的帽子。 于是几双眼睛同时看见了洛基那焕然一新的……板寸。 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样的奇异风景，尽管都不承认，某一瞬间，大家心里还是下意识都念了一句不枉此生。 托尔哈哈大笑。 他幸灾乐祸得太早，脚下随即多了数十条幻象变的蛇，将他紧紧纠缠。 幻象不伤人，但还是叫托尔嗷一声，连连跳脚。 “这样也好。”黛茜对洛基道。 她给洛基看看她那修理过的天然小发卷。 “不好。”洛基捂住脸，已经无意恋残生，“我从来没有这么丑过。” “那怎么变成这样？”黛茜问。 “因为我说了一句话。”洛基道。 “是什么话？” 邪神漏开指缝，从指缝里头显出一双悲痛欲绝的眼。 “‘简单修一下’。” 522|第五百二十二章 灵魂宝石又来地球看黛茜。 这次她学会带礼物, 跟索维林人买了一个能量电池，拿来送给小孩。 与其说是买, 不如说是以德服人, 至少索维林人在给出电池时，死活没要灵魂宝石的钱。 “他们敢吗？”空间宝石在旁边嗤地一声笑。 灵魂宝石看他一眼。 无论什么时候, 这个举动的杀伤力都很巨大, 空间宝石保命要紧, 乖乖噤声。 灵魂宝石经常不说话, 那倒不是因为她不喜欢说话, 是她觉得没有必要。 沟通要在对等的基础上进行, 而对于灵魂宝石来说, 多数情况下, 她不针对个人，单纯觉得在场各位都是…… 你懂的。 没有人理解灵魂宝石为什么会跑去弄出一个女儿，不要说人, 作为同类的宝石也不能够理解。 “不过也算了。”空间宝石道, “你喜欢就好。” 灵魂宝石站在那儿，通身熠熠，无论何时何地, 都能成为最明亮的光源。 她面前的门打开, 从门里跑出一个小孩，一把将她抱住。 黛茜雀跃地道：“妈妈！” 灵魂宝石低头把黛茜瞧了瞧。 黛茜今天梳了小公主头，十分漂亮，一路小跑, 跑得脸蛋粉扑扑，一双眼睛抬起来，满心满眼都盛着她的妈妈。 就是这么一个小孩。当初被从氪星人的创世库里选中时，只有小小一点儿。 灵魂宝石朝黛茜伸出手，手心里躺着闪闪发光的能量电池。 “给你这个。”她道。 黛茜接过来瞧。 这个电池不能吃，也不能玩，对小孩的吸引力实在很小，但因为是妈妈送的，黛茜还是觉着喜欢，打算放在玩具房，以后可以做个照明的小电筒。 索维林人要是知道他们引以为豪的宝物就这么被个氪星小孩丢在玩具房里，恐怕气得吐血三升。 托尼今天跟小辣椒到公司去了，家里就剩黛茜一个，还有看孩子的小黄人若干。 说是小黄人看孩子，不如说孩子管小黄人更贴切，两颗宝石从外太空过来之前，黛茜正在叫小黄人们把倒在地上的水收拾干净。 “不能捣乱。”黛茜道。 无组织无纪律的香蕉胶囊玩得正疯，黛茜的话从左边耳朵进来，又从右边耳朵出去，谁也没动手。 最后，还是身为大小姐的黛茜去拿了抹布，把地板擦干净。 “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没关系吗？”空间宝石问。 “本来要跟爸爸还有小辣椒去公园。”黛茜道，“可是爸爸接了电话，就要出去了。” 她拿着电子时钟给空间宝石看：“还有三十分钟回家。” 托尼怕黛茜一个人待着不安全，才叫几个小黄人上来，现在一瞧，还不如黛茜一个人待着，至少房子不必承担着随时被拆的危险。 这下灵魂宝石来了，房子被拆的危险似乎丝毫也没有下降。 “没有家长在家，那我们来得刚刚好。”空间宝石舒舒服服地往托尼的专属位置上一坐。 黛茜已经趴在妈妈腿上，也是舒服又放松，大眼睛猫一样眯起来：“我很喜欢我的妈妈来看我。” “你想见你的妈妈，就跟我们到沃米尔去住一阵嘛。”空间宝石道。 黛茜到沃米尔去住过不止一次，度过最开始的适应期，她在沃米尔越来越像个小主人，走山路已经不会迷路，还经常跟红骷髅玩做鬼脸游戏。 红骷髅：你仿佛在逗我.jpg “我要去跟妈妈住。”黛茜道，“我下次就要去。只是要先告诉我的爸爸好吗？” 托尼要是发现小孩不见，肯定非常着急。 黛茜不想她的爸爸着急。 空间宝石连声答应，灵魂宝石倒没说什么。 她想起黛茜在沃米尔的那些日子。 看看黛茜在地球的居住条件，再看看黛茜在沃米尔的居住条件，黛茜在地球的家里睡着温暖柔软的大床，到了沃米尔，只能睡石头上。 再苦不能苦孩子，灵魂宝石最近已经在用石头盖房子了。 黛茜一点儿不觉得在沃米尔住是吃苦，石头虽然硬邦邦，可是上面铺了好几层被子，吃的是外星风味，用的东西也不缺，每每说要什么，下一秒妈妈就拿到眼前。 至于东西都是怎么来的，灵魂宝石没有说，空间宝石则告诉黛茜，还是不要问的好。 黛茜第一次去沃米尔，一开始玩得很高兴，等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悄悄抹眼泪。 “为什么要哭？”灵魂宝石问。 黛茜难过地说是想爸爸。 她在想，爸爸一个人在家，不知道习惯不习惯呢？ 黛茜本来要在沃米尔待上个几天，灵魂宝石听了她这话，就让她提前回家。 答应让小孩回去的时候，灵魂宝石心里泛起来一点儿奇奇怪怪的感情。 这种感情来得不由分说，又状出无名，她不晓得要冠以怎样的称呼，只一瞬间想，黛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哭着想妈妈。 偶然一次，空间宝石得知这么个小插曲，才告诉灵魂宝石，这叫羡慕。 “不可能。”灵魂宝石道，“我从不会羡慕。” 根本不需要羡慕，从诞生那一刻起，她就注定所向披靡，有了人形，想要的东西更是唾手可得。 “也并非所有东西都唾手可得。”空间宝石道。 他自己对这一点就认识得很清楚，要的从来不多，所以时常很快乐。 灵魂宝石不需要快乐。 当能够亘古长存，长长久久地注视时间流逝，意识到所有有形之物都只像昙花一现之后，灵魂宝石就觉得她的生活里缺少了什么东西。 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刚刚化出人形。 “妈妈。”黛茜曾经对灵魂宝石道，“谢谢你生我。” 黛茜还曾经问过大家都想知道的那个问题：“你怎么想要生我？” “我不是生你。”灵魂宝石纠正她，“我只是赋予你生命。” 她就爱在这种没必要的地方抠字眼。 灵魂宝石没告诉黛茜，她为什么想要个小孩。 她对谁都没说过，不知道从何说起。 后来想一想，大概在漫长的不变的时光中，她感觉有些孤独，感觉有些无趣，终于意识到不管怎么强大，总还是有无法办到的事情。 比如下一代。 灵魂宝石能够认清现实，这是件令空间宝石感到欣慰的事情。 但他忽略了灵魂宝石臭屁的性格，越是说做不到，越是要做来看看。 灵魂宝石去了沃米尔，从氪星人的创世库里挑了一个小孩。 氪星人没有发现，那天有个诡异的橘金色影子在他们的创世库里游走许久。 灵魂宝石挑商品一样在许多个小孩中看来看去，始终没看到一个满意的。 她本来打算放弃，转身之际，不经意抬眼，瞥见头顶上一个蜷缩的小婴孩。 这很没有根据，但就是在这一瞬间，灵魂宝石下定决心要那个孩子。 她以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给予了那个孩子生命，收回手来，力量锐减。 宝石想要一个孩子，毋庸置疑相当疯狂，疯狂就疯狂在从没有这样的先例，没有这样的先例，是因为实在太难太难。 更何况，除了灵魂宝石，也没见哪颗宝石还能生出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 在这种奇奇怪怪想法的驱使下，黛茜出生了。 黛茜那时候不叫黛茜，她还没有名字。 受宝石力量影响，小小婴孩的头发成了漂亮的金色，皮肤鲜活起来，身子一起一伏地，有了呼吸。 婴儿轻轻一动，蜷缩着的身子舒展开来，在一片静谧之中，她睁开眼睛。 纯净的无可比拟的蓝眼珠。 灵魂宝石从前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蓝色——她甚至都没有喜欢的颜色，在这一刻，她觉得蓝色还不错。 灵魂宝石也就剩了这么几秒钟思考的时间，她的力量疯狂流逝，人形支撑不住，就要变回宝石。 她事先必定没有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于是生杀予夺都面不改色的脸上出现了极其难得的愣怔。 愣完之后，灵魂宝石决定先回沃米尔去。 氪星就在那里，不会移动，孩子就放在不会移动的氪星里，等她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就会回氪星把孩子带走。 灵魂宝石是这么想的，也准备这么做。 她只是很强大，并不是先知，所以参不破氪星避无可避的命运。 星球不会移动，但它可以爆炸。 灵魂宝石在氪星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可以说是吐血三升。 等她恢复到能够找小孩的状态，小孩早已经在地球落户，并且有了个叫托尼·斯塔克的爸爸。 缘，真是妙不可言。 有孩子之后，灵魂宝石的生活充满了戏剧性和挑战性。 她预想过很多种可能，没想过孩子会被一个没有半点特异能力的地球人收养。 这里没有说地球人不好的意思。 她想着她的小孩从出生起就会跟她一样震惊宇宙，横行无阻，没想到黛茜时常被人抢来抢去，甚至还有了个自称妈妈的冒牌货。 精彩，精彩绝伦。 灵魂宝石很不爽，所有惹了她不爽的人，下场是连不爽的机会都没有。 料理了冒牌货安德莉的那天，灵魂宝石第二次看见黛茜。 这一眼，跨越好多年。 黛茜跟灵魂宝石想的一点儿都不一样，有个叫“黛茜”的名字，长得小小只，还要哭，还要喝奶粉，说话都是说简单句，没什么本事，不能一出手将一座大楼夷为平地。 “你这样为难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孩不好吧？”托尼道。 唯一没有变的，是黛茜那淡金的小头发，和那双蓝色的大眼睛。 孩子可爱倒非常可爱，至少以氪星人、地球人和无限宝石的眼光看，都是十分可爱。只是这样软绵绵，不是灵魂宝石喜欢的型。 灵魂宝石是这么想。 这个想法，在瞧见黛茜笑的时候就变了，妈妈自己不愿意承认，可确确实实是变了。 软绵绵的小孩被灵魂宝石抱在怀里。 灵魂宝石道：“呃……” 小小的黛茜挨着陌生的妈妈，也不害怕，天然地就有种亲近感。 “给你吧。”灵魂宝石抱着孩子，动弹不得，对空间宝石道。 空间宝石乐得看戏：“你的孩子，为什么给我？你自己抱。” 已经是个有岁数的人了，还要人抱。也没有力量，一推就倒。 灵魂宝石觉得她的后代完美地避开了应该继承的所有能力，就算生活在地球上，也是危机重重。 地球有这么多奇怪物种，说危机重重实在不算委屈了这颗球。 黛茜危机重重的观念从此长留灵魂宝石心里，日后黛茜逐渐有了许多超能力，也没让灵魂宝石把这个念头打消。 灵魂宝石不是没想过把黛茜带回沃米尔。 最后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她不会照顾小孩——大概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在，是因为她发现，托尼·斯塔克能够给黛茜的东西，是她没有的。 爱。 呃……还有钱。 “什么是爱？”灵魂宝石问。 她想，要一个孩子，不是因为爱，是要挑战自我，跑去打走冒牌货，不是因为爱，是排解不爽，跑回去看孩子，是因为义务，至于把孩子留在托尼·斯塔克身边，肯定更不是因为爱。 否则，她那个把黛茜带回沃米尔的念头就应该付诸行动，成为现实。 “当局者迷咯。”蓝毛的空间宝石道。 灵魂宝石于是一直维持着时不时去看孩子的状态。 她的生活还是很无聊，但无聊之中，夹杂着一点点有趣，每回看黛茜，黛茜都有新的成长，跟变魔术一样，三天不见，就变了个样。 黛茜每回看见灵魂宝石，都很高兴，她知道这是她的妈妈，要轻轻地跟妈妈说“我爱你”。 灵魂宝石听着孩子的“我爱你”，觉得心里面有点古怪，那古怪稍纵即逝，一下子就消失。 真是莫名其妙。 “我爱你”听得越多，心里的古怪就积累越多，到后来，也不用黛茜说这句话，光瞧着孩子在眼前晃悠，灵魂宝石都觉得心里古怪。 她离开地球，回到沃米尔的第一秒，就会想下一次要什么时候再去地球。 她想着黛茜吃饭的样子，笑的样子，还有哭鼻子的样子。 小孩真是太脆弱。 灵魂宝石摇摇头。 小孩也太容易满足。 灵魂宝石明明没有做什么事情，只是去地球看两眼，黛茜就很高兴，坐着车去一趟幼儿园，黛茜都要飞起来，这些都是平平无奇、没什么了不得的举动，就能叫小孩欢喜成这样。 那么，灵魂宝石下一回还去地球，还去幼儿园，还陪小孩玩。 后来有一次，黛茜说想要和妈妈一块儿过圣诞节。 “怎么样过圣诞节？”灵魂宝石问。 “只要你来，妈妈。”黛茜道。 小孩的愿望微不足道，她哪怕提出要拥有一座城市呢？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尽管没有挑战性，算着日子差不多到的时候，灵魂宝石还是动身出发。 她没预料到那会是一个灰色调的圣诞节，没预料力量宝石会逃窜。 有这么多的没料到又怎么样，天塌下来，她都会用一根手指顶回去。 大话说得太满，容易翻车。 海拉跟力量宝石联手，强大得远远超出想象，再加上力量宝石那切了重点的一句话…… 他说灵魂宝石的力量减弱许多。 他还提到黛茜，灵魂宝石的女儿。 灵魂宝石在此前的战斗中，原本第一次有了转攻为守的念头，但这句话传到耳朵里，像霎时间往她心口放了一把火。 她知道她为什么愤怒，因为她很清楚，要是输了这两个人会对地球怎么样，又会对黛茜怎么样。 那么千言万语，最后只剩了一句话。 ——你敢。 放手一搏的时候，灵魂宝石知道，这一下恐怕要玉石俱焚。 一瞬间跑马灯似的闪过无数念头，她想她的出生，想黛茜的出生，想黛茜的现在，想黛茜的未来。 如同洪流开了闸，灵魂宝石终于体会到无限恐惧与遗憾。 随即翻涌上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力量。 巨大的力量碰撞时，灵魂宝石并不疼痛。 她知道这个躯体会四分五裂，也感受到从每一个罅隙中开始消散的生命力，但很奇怪，就是不痛。 她只是想，没有过成圣诞节，黛茜可能会有点伤心吧。 爱是什么东西，灵魂宝石从前不懂。 她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懂，她又不是地球人，不是氪星人，甚至不是人，爱不会从她心里生出来。 直到她一闭眼，拼尽全身力气，迎上令她四肢战栗的强敌。 粉身碎骨那一瞬间，灵魂宝石想。 她懂了。 “你想什么，妈妈？”黛茜问。 灵魂宝石回神，低头看怀里撒娇的女儿。 黛茜伸手摸摸妈妈的脸：“也不要说话。” “没有什么。”灵魂宝石道。 “下一次，我要去沃米尔和你住。”黛茜道，“然后就要去其他的星球买东西，可是下一次一定要付钱好吗？” 灵魂宝石道：“我没钱。” 她那样冷冰冰的脸，被黛茜求过两次，也渐渐缓和，虽然始终都没有钱，最终还是答应黛茜，威胁人家把东西给她时，语气要温和一点。 “但是下下次，一定要付钱了。”黛茜道。 “好。”灵魂宝石道。 “要拉钩。”黛茜伸出她的小拇指来。 女儿的手指和妈妈的手指勾在一起，轻轻摇了摇。 “一百年不许变。”黛茜道。 诺言的有效期是一百年，爱的有效期又有多长？ 大概永远、永远都不会变。 这还差不多，灵魂宝石想。 523|第五百二十三章 托尼跟佩普一块儿找黛茜谈了一次话。 那是春季里很普通的一天, 花也开了，鸟也叫了, 黛茜正在客厅里看电视, 一边看一边吃小零食。 然后她就瞧见她的爸爸还有小辣椒很严肃地走进来，瞧他们那表情, 就算走到黛茜跟前, 下一秒说家里破产了黛茜也会立马相信。 “你现在忙吗, 斯塔克小姐？”托尼问。 “我没有很忙, 爸爸。”黛茜道。 她懂礼貌地把电视关掉了, 专心听大人说话。 “那么我们有一件事想要跟你商量。”托尼道。 “你们可以跟我商量。”黛茜道。 她仰着脖子久了实在有些难受, 用小手把沙发拍一拍：“只是要坐下。” 托尼跟佩普就双双坐下。 他们似乎真有什么难言之隐, 吞吞吐吐你推给我我推给你, 就是不好意思说。 黛茜见状，脸色越发古怪起来。 “你说吧。”佩普把托尼搡一搡。 敢为人先，才是真男人, 托尼咳嗽一声：“那就我说。我要说……” 他要开口, 这会儿一抬眼瞧见女儿的脸色，不由哽住。 黛茜耷拉着脸蛋：“爸爸，你和小辣椒是不是要分手？” 托尼哭笑不得：“我们为什么会分手？” “那你们怎么很苦恼？”黛茜问。 “不是苦恼。”小辣椒道, “是有一点点害羞。” “为什么害羞？” “因为……”托尼摸摸鼻子, “我们想要结婚。” 小辣椒的无名指上已经戴了一枚闪闪发亮的求婚戒指。 黛茜点点头：“好。” “那你也同意。”托尼道，“全票通过。” “如果爸爸很喜欢小辣椒，小辣椒也很喜欢爸爸，你们就可以结婚。”黛茜道。 她表示, 还可以从小金库里面拿出一点钱来赞助爸爸结婚。 “这倒不必。”托尼道。 女友也同意，女儿也同意，那么托尼打算挑个黄道吉日，来结个婚。 这一天到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婚礼前夜，托尼有点儿睡不着。 一切都安排得刚刚好，宾客全邀请了，婚礼现场就安排在家外面的树林，不需要镁光灯，不需要头版头条，只是跟一个爱的人结婚，只是要一群亲朋好友见证。 佩普跟黛茜已经睡下，小黄人们还在下面排练明天的各项流程，托尼从卧室悄悄地出来，溜到客厅静坐。 鲍勃从厨房偷吃香蕉出来，从走廊经过，不经意瞧见客厅里坐着个黑影，嗝一声，差点没上来气。 “爸爸！”他道。 这是什么奇怪的爱好，大半夜不吃宵夜不蹦迪，躲在这里吓人。 “嘘。”托尼竖起一根手指，“回去睡觉。” 鲍勃偏偏要过来看看他究竟在干什么。 然后听见托尼道：“你是不是去厨房偷吃了？” 小黄人前进的脚步顿时一顿，随即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托尼静静地瞧着他的家。 完完整整，有一个爱人，有个小女儿，工作完回来已经有人在家等候，每天都能吃上家常的热饭热菜，临睡之前，有人互道晚安。 他很贪心，要的很多，可他也真幸运，想要的，最后都得到了。 大概幸运得过了头，以至于到现在还时不时会怀疑，是否身处一场梦。 如果是梦，宁愿不要醒来吧。 托尼随即肯定，他就是在现实里。 因为梦里的小女儿，此刻应该在被窝里安睡，而不会在他独自沉思的时候蹑手蹑脚从门外走进来。 睡神今天晚上可能不太眷顾斯塔克家。 黛茜穿着睡衣走进来，也瞧见黑暗里的爸爸，并不害怕，飞起去点灯。 客厅顿时大亮。 “爸爸，你怎么不要睡觉？”黛茜小声地问。 老父亲在一片光亮里轻轻皱眉，努力适应光线：“你都把灯打开了，讲话可以不那么小声，女士。” 黛茜马上大声：“你怎么不要睡觉！” 托尼冲小孩一招手，小孩就飞过来。 “我睡不着。”托尼道。 “因为你不开心吗？”黛茜问。 “不。”托尼道，“我很开心。” 他把小孩一抱，给黛茜理一理睡乱了的头发，低声道：“反而因为太开心，才睡不着。一觉醒来，万一都没了呢？” “不会没有。”黛茜道，“这就是真的。” 她扭过身来，用手轻轻一捏爸爸的脸：“瞧。” “一点儿也不疼。”托尼道。 他不疼，是因为黛茜没有用力。 如果黛茜用力，那将会是另外一个故事。 “爸爸，你别担心。”黛茜道，“小辣椒跟我说，她一定不会逃婚。” 托尼本来有些感慨，听了这话，感慨都变成哭笑不得，末了对黛茜道：“她想逃婚也不行，到时候追她的可是整个复仇者联盟。” “爸爸，米茜说我们的家很奇妙。”黛茜告诉托尼。 “怎么奇妙？” “别人的家，是先有爸爸妈妈的婚礼，才有宝宝，我们的家，是先有黛茜，才有婚礼。”黛茜道。 “那么你觉得这个模式怎么样？”托尼问。 黛茜道：“我觉得就是正好。” 女儿把爸爸推一推，要叫爸爸回去睡觉，否则明天在婚礼上睡过去怎么办呢？ 托尼亲亲黛茜的额头，把女儿抱了，放回儿童卧房去，才慢慢地走回他的主卧。 黛茜半夜跑出来，本来还想偷吃个布丁，结果被爸爸用被子包成个胖胖的茧，动弹不得，只能隔空兴叹。 托尼心里已经轻松许多，打算闭上眼睛睡一觉。 结果走进卧室，发现灯开着，再一看，佩普坐在那里发呆。 今晚真是个不眠之夜。 “怎么不睡觉？”托尼问佩普。 他道：“难道在想着怎么逃婚？” 佩普白他一眼。 “我不逃婚。”佩普道，“我只是有点紧张。” 托尼走过去：“为什么紧张？” “明天我就要跟你结婚了嘛。”佩普道，“谁在嫁给托尼·斯塔克之前，会不感到紧张？” 托尼笑起来：“那我也不清楚，我是第一次结婚。” 他挨在佩普的身边：“以后，我一定拼尽全力保护我们的家。” 佩普看破一切地点着头：“但别人需要你的时候，你总是第一时间飞走，大英雄。” 托尼就不说话。这的确是事实。 他随手道：“那我尽量……” “你就尽量安心吧。”佩普打断道，“以后，不必有后顾之忧，你不在的时候，我会保护我们的家。” 她道：“放手去做正确的事情，但要记得回家。” “毕竟。”小辣椒道，“烂摊子也不能光我一个人收拾。” “好。”托尼闭上眼睛，靠在佩普肩头，“我知道了。” 婚礼如期举行，别墅外的树林里热闹非凡，精致的装饰花挂了一树，小黄人端着托盘，在穿着礼服的宾客间穿梭。 婚礼开始前，神父在不务正业地跟超级英雄要签名。 他看见树林里停着辆豪车，还在好奇为什么把车放在这种不前不后的地方，结果经过时，车子变成个人样，还问他要不要签名。 神父尖叫着跑了，还得找人去把他请回来。 黛茜今天是小花童，穿得漂漂亮亮，手里提了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两条香蕉。 托尔伸手拿了一条：“这哪里够吃？” “那不是吃的。”黛茜道。 她说得迟了几秒，托尔已经把香蕉打开。 然后他就瞧见香蕉里头放着的一枚婚戒。 香蕉不是真香蕉，戒指倒是真戒指。 托尔默默把香蕉关上，放回黛茜的篮子里。 史蒂芬在面无表情地用法术放蝴蝶。 他因为身怀一技之长，被托尼请来为婚礼助兴。 “所以别人坐着鼓掌的时候，我还要站着放技能。”史蒂芬道。 他怎么算这笔账，都觉得很不划算。 虽然很不划算，但托尼邀请他的时候，他还是第一时间答应了。 同样放技能的还有洛基。 托尼没有拜托他，他这么主动，主要还是为了跟史蒂芬斗法。 这两个人卯上劲儿，婚礼现场顿时大放异彩。 托尼在等他的新娘。 他今天格外沉稳帅气，挺拔地站在那里，专注等着一个将与他共度余生的人。 罗德背过身去，悄悄抹一抹眼睛。 “你在哭吗，罗迪？”史蒂夫问。 “我怎么可能在哭！”罗德道。 他好一会儿才转回身来。 “新娘来啦！”娜塔莎道。 女宾客们簇拥着穿洁白婚纱的佩普出来。 佩普的婚纱剪裁很简洁，可穿在她身上真漂亮，身影出现那一刻，叫人移不开眼睛。 托尼屏住呼吸。 他瞧着她，眼睛里闪起熠熠的光。 “快撒花！”凯文一捶斯图尔特。 斯图尔特赶快把绳一拉，树上装着花瓣的许多个小篮子呼啦一下全往下倾倒。 花瓣雨，是唯美的，太厚的花瓣雨，是影响视线的。 大家原本都笑盈盈地瞧着相对而视的新人，结果呼啦一屏花瓣倒下来，当中横了一道帘，什么也看不见。 大家静静地等待花瓣雨结束。 三十秒后。 “这地上好厚一层了啊。”史蒂芬道，“是不是不太环保？” 在热烈的气氛冷却之前，花终于落完，掌声重新响起来，在大家祝福的注视中，佩普拿着捧花缓缓向托尼走去。 这样的场景，她幻想过许多次，托尼幻想过许多次，终于在今天成为现实。 神父在前头整装，开始为新人主持婚礼。 他念了长长一段主持词，最后问托尼，是否愿意娶佩普·波兹为妻。 “我愿意。”托尼道。 神父又问佩普，是否愿意嫁给托尼·斯塔克。 “我愿意。”佩普道。 神父小小声地道：“换了我我也愿意。” 他随即正色，咳嗽一声清嗓，道：“那么现在可以交换戒指。” 黛茜提着篮子，走到爸爸跟小辣椒面前。 “恭喜你们结婚，爸爸，小辣椒。”黛茜高兴地道，“以后，我们的家里就多一个斯塔克！” 她举起手里的篮子，要请两位斯塔克交换戒指。 托尼从篮子里拿一只香蕉，剥皮取出戒指，戴在佩普左手无名指上。 佩普也从篮子里拿一只香蕉，剥皮…… 她碰到了货真价实的香蕉肉。 佩普傻了眼，黛茜傻了眼，在场的宾客都傻了眼。 托尔率先举起双手：“我把香蕉放回去了的！” 他四下扫视，目光如电，越过人群，捕捉到一个树下偷懒的身影，随即定格。 众人随托尔目光望去，都看见手握香蕉的鲍勃。 鲍勃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目光的焦点，从容不迫剥开一个香蕉，看也不看，张大嘴巴要咬下去。 剥开了的假香蕉皮里，正有一枚被放在戒托上的婚戒。 时间静止了一秒钟。 随后慢镜头似的，大家的脸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狰狞起来，眼睛缓缓瞪大，嘴巴缓缓张开，不约而同迈开腿伸出手，从内心里呐喊出那句拖长音的话： “不——要——啊——” 这是鲍勃人生的高光时刻，一秒钟过后，他将迎接来自许多位大人物的飞扑。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机会。 香蕉胶囊一抬头，看见汹涌而来的人浪，也扯大了嘴巴，红通通的腭垂激荡：“啊——” 咔。 凯文按下快门，须臾，相机吐出来一张照片。 他眼疾手快，记录了能够载入史册的绝世场景。 凯文拿着照片，看大家扭曲变形的脸，笑得咔咔咔。 笑着笑着，他目光往上一移，瞧见画面左上角当了背景板的托尼和佩普。 他们没有面部扭曲，在这样的混乱中相互依偎，仔细一瞧，脸上还有畅快的笑容。 “凯文，你拍了好照片吗？”黛茜跑过来问。 凯文把照片一扬，点点头。 “拍了超级超级好的照片！” 524|第五百二十四章 黛茜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这一点板上钉钉，毋庸置疑。 “我们家就是有钱人家吗？”黛茜问。 她第一次问这话时, 就连谢尔顿的脸上都出现了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古怪表情。 “你觉得呢？”谢尔顿反问。 黛茜觉得这个很不好说, 因为她的爸爸并没有告诉她家里是有钱还是没钱，爸爸只是说, 能够用钱买到的东西都算很便宜。 某个层面上, 这句话没错。 “但是听了这话, 我的心里还是很着火。”米茜道。 她告诉黛茜, 花钱不眨眼, 出门有司机, 房间数十个, 随时买栋楼这当然就是超级有钱。 一旦过习惯了某种生活, 就容易以为全世界都是那样的，但世界之大，物种都多种多样, 何况家庭条件。 有钱的人很多, 超级有钱的人很少。 而在黛茜的幼儿园里，不那么有钱的恐怕也很少。 库珀家算是不那么有钱，可是库珀先生和库珀太太勤劳工作, 同样靠自己的努力养活一家人, 他们一样的了不起。 “我以后，也会变得有钱。”米茜道。 谢尔顿则觉得，按照米茜现在就显露出来的智商和花钱能力，再过六十年, 她也成不了富人。 “才不是呢！”米茜叉着腰道，“你等着瞧！” 毕竟生活总是变来变去，发生点什么不可能呢？ 哪一天，斯塔克家破产也不一定。 黛茜没有想过她的家会破产。 她觉得她的生活永远也不会变，爸爸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个爸爸，妈妈也是那个妈妈，每天早上起来，都会一样地天晴，今天的快乐，明天也还会重现。 但生活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 这一天，到底还是猝不及防地到来了。 首先，是托尼和小辣椒变得忙碌，经常晚餐匆匆扒上两口，就一个去书房，一个去工作室，忙得热火朝天。 黛茜坐在她的位置上，望着爸爸和小辣椒匆匆离开的背影，嘴巴里嚼着好吃的肉也渐渐变得不香。 以往吃过晚饭，大家都要坐在一起看看电视，今天只有黛茜一个人看。 黛茜觉得没意思，在客厅里坐一会儿，就要去睡觉。 睡觉之前，她摸去爸爸的工作室，一进门就看见爸爸在伏案工作。 “爸爸。”黛茜叫人，“你今天怎么很辛苦？” “手里有事情没做完，不能耽误。”托尼听见黛茜的声音，就抬起头来。 嘴里说着不能耽误，可做爸爸的还是从百忙之中抽出一点空，起身把小孩抱了，贴贴脸蛋。 “你自己玩一会儿，就回房间睡觉。”托尼道，“能做到吗？” “能，爸爸。”黛茜道，“可是……” 那工作桌后边的椅子仿佛有强大吸力，还没等她“可是”完，就把托尼的屁股又吸了回去。 托尼又激情百倍地投入工作状态，不得空陪小孩，小孩只能慢慢走出工作室。 黛茜还不困，想去看看小辣椒又在干什么。 她改道去了书房，刚到门口，就听见频繁的纸页翻动声，还听见按手机拨号键盘的声音。 大晚上的，小辣椒还在谈生意，说许多的话，一会儿是这个公司的董事长，一会儿是那个公司的总裁，亏她记得住这么多人的名字和职务。 有钱人家的钱，来得也是不容易。 佩普打完一个电话，要继续看文件，一抬眼，发现黛茜站在门边。 她紧绷的眉头就稍稍松缓，起身道：“怎么站在那里，也不要进来？” 黛茜就走进来，问：“小辣椒，你今天怎么有好多好多的工作？” 佩普见黛茜走近，张开臂膀，把孩子抱在怀里，亲昵地亲亲黛茜的脸，道：“最近的事情很多，处理完就好了，今天晚上要请你自己给自己念故事书，好不好？” “好。”黛茜道，“可是……” 她在佩普这里也没“可是”出来，因为佩普的手机已经再度响起，听筒把佩普的耳朵吸了过去。 这天晚上，黛茜自己给自己盖被子，自己给自己讲故事，故事书里说从此大家都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她希望她的家人也过上幸福快乐，同时还不那么忙的生活。 愿望很美好，但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托尼和佩普就跟黛茜说，他们两个要飞国外一趟。 “也带我，爸爸。”黛茜嘴巴里塞着面包，话硬是从面包的缝隙里挤出来。 “这次不能带你。”托尼道，“温蒂会跟你在家里。我们过几天就回来。” “给你带很多礼物，好不好？”佩普道，“回来以后，我们一起出去玩。” 黛茜本来有些失望，听见佩普这话，恢复了一点儿开心：“真的吗？” “真的。”佩普道，“不骗你。” 他们两个吃完早饭，就坐私人飞机离开，临走之前，托尼叮嘱温蒂，说黛茜想要什么都给买，如果买大件儿，事先跟他说一声。 大件儿，指的就是楼。 黛茜·斯塔克，一个买得起楼的学龄前小朋友。 这样买得起楼的光景，仿佛只持续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托尼和佩普没回家，黛茜却从新闻媒体那儿得知了一个消息。 斯塔克工业好像破产了。 这句话不是空口白牙，是有专门报道的，不仅杂志上在说，电视上也在说，说斯塔克工业资金流动异常，还说清洁能源部门整改出了问题，七嘴八舌，全是叫小孩听不懂的话。 黛茜先是从报纸上看见了新闻。 温蒂把报纸放在桌面上，托尼不在家，没有人看，她打算做完了早餐把报纸收起来。 黛茜走出来，瞧见报纸，想起爸爸晨间喜欢看看新闻，又想爸爸这时候不知道在干什么，心里很有些思念，随手把报纸一翻，结果在报纸上看见爸爸和小辣椒的脸。 “这讲了什么？”黛茜问管家。 管家一扫描，把新闻总结了个小姐听，说媒体猜测斯塔克工业有很大的资金变动，弄不好要破产。 “什么是破产？”黛茜问。 管家道：“破产就是没有钱了。” 黛茜一惊。 但贾维斯说，这只是媒体的无聊猜测。 黛茜原本没放在心上的，可晚些时候看电视，电视上也在讨论，标题党吸引人，打了大大的“斯塔克工业可能破产？！”的字样。 “没有钱会怎么样？”黛茜问温蒂。 温蒂想一想，深沉地道：“没有钱，就会穷。” 这个回答里蕴含着跟“人被杀就会死”一样的大智慧。 温蒂也说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不可信，毕竟自己家的公司破产，当家人还不清楚吗？ “先生和太太最近都挺忙倒是真的。”温蒂道。 黛茜打电话去问爸爸。 电话响两声，很快被接起。 托尼似乎还是挺忙，电话那头人声挺多，过一会儿声音小下来，估摸着是他换了一个安静的角落。 托尼问黛茜这两天在家里都做了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黛茜知道爸爸看不见，还是对着电话点头：“吃了很多饭，爸爸。” 托尼就感觉有些欣慰：这正是他女儿的正常状态。 “如果觉得在家里待着闷，就请温蒂带你出去玩。”托尼道，“要注意安全。” “好，爸爸。”黛茜道。 她要问出那个最关注的问题：“我们的家破产吗？” “破产。”托尼道。 他才应一句，旁边就有人道：“斯塔克先生，请您过来看看这个！” 于是托尼不得不跟黛茜说要先挂电话。 “等我闲下来再说，好吗？”托尼道，“我爱你。” 挂电话的时候，做爸爸的其实也有些不舍。 他这几天忙碌，忽略了对孩子的关心，隔着电话信号，都能想象黛茜因为想爸爸而微微耷拉下来的脸，心里一软。 因为这一软，就忘了刚才没跟黛茜问完的“破产是怎么回事”的问题。 托尼想多了。 黛茜没有耷拉脸，她只是呆若木鸡。 爸爸的肯定回答久久地回荡在脑海里，一下子叫小孩接受不来。 黛茜对金融没有概念，但是温蒂和贾维斯刚才已经解释得很清楚，破产就会没有钱，没有钱，就会穷。 他们家很快要没有钱花，变成贫穷的家庭。 发完呆之后，黛茜倒不是很伤心。 小小的孩子，毕竟没受过穷，不知道穷是什么滋味。 小蛛和奇表示有话要说。 “所以你就来问我吗？”谢尔顿在电话里道。 他感觉自己有被冒犯。 “因为谢尔顿就是什么都知道。”黛茜道。 其实在问谢尔顿之前，黛茜还去问了曾经一起喝茶聚会的千金小姐团，她们的反应比黛茜的反应要大得多。 “黛茜的家要破产了吗？”海瑟大呼小叫。 安吉拉也大呼小叫：“那黛茜就要没有钱了！” “家里只有一辆车，没有司机，没有佣人，家务全要自己做！”安吉拉捂住脸，“不能再买新的家，俱乐部也没有钱续费，不可以跟我们一起参加茶会！” 黛茜还很平静，安吉拉的世界却已经天崩地裂。 “你要冷静一点好吗？”黛茜道。 海瑟认为，黛茜要早早做准备。 “以前，史黛拉的家里也破产。”海瑟道，“她的爸爸妈妈就离婚，史黛拉只能跟爸爸租房子住。租房子，就是只能住别人的房子。史黛拉的爸爸生病，也没有钱治病。” 黛茜听见这话，才紧张起来：“那怎么办呢？” 她一下子多了许多的难过：“我不要我的爸爸生病。” “就要拿东西卖钱。”海瑟道，“还要省钱花。” “好。”黛茜道。 她拿海瑟的建议来问谢尔顿对不对。 谢尔顿想一想，觉得这话也没错：“家庭灾难来临，小孩子也需要适时承担一点责任。” “那我要帮助我的爸爸。”黛茜道。 她“啪”一声挂掉了电话。 要帮助爸爸，当然是好的，但谢尔顿就是觉得哪儿不对，电话里传来忙音，他还在琢磨，过一会儿，突然道：“斯塔克家怎么可能破产？” 不管可能不可能，对于黛茜来说，这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温蒂在衣帽间挂衣服，黛茜扒在门口瞧着她的背影，觉得心里很悲伤。 以后，她的家就请不起保姆，要请温蒂另谋高就。希望温蒂的下一个老板对她好一点。 温蒂不知道小孩心里正天翻地覆，觉察有人，转过头来，瞧见是黛茜，就笑着问：“怎么在这里看我？” “没有什么。”黛茜道，“温蒂，谢谢你。” “？”温蒂有些茫然，随即道，“不用谢。” 黛茜再一想，她们家也请不起哈皮，心里的悲伤暴增一倍，怕哭出来让温蒂瞧了也伤心，小脚一蹬，快快飞走。 小雏菊宝宝躲在玩具房里抹一抹眼泪。 爸爸和小辣椒都在为这个家奔忙，她虽然是小孩，也需要做一点什么。 玩具，黛茜有很多。 托尼·斯塔克就这么一个女儿，嘴巴上严格，行动上溺爱，给黛茜花钱从来跟流水一样。 以前这样没关系，但是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大手大脚。 黛茜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翻，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地倒，把不用的玩具都收出来，想要拿去卖。 谢尔顿告诉她，可以把东西放在二手交易网站上。 “请你把我的玩具放在网上，好吗？”黛茜问管家。 管家当然很愿意为大小姐服务：“但是小姐，这些玩具都不要了吗？” 还有一些，连拆也没来得及拆。 黛茜爱惜地摸摸她的玩具，心里有些不舍，想到此时此刻正在国外挥汗打拼的托尼和小辣椒，狠狠心，把不舍都丢掉，坚定地道：“都要卖掉。” 整个斯塔克家，好像都不知道家里破产了，只有黛茜知道。 小黄人还在大肆吃香蕉，如果有一天，香蕉在地球上灭绝了，绝对是因为他们。 “以后，每个人每天只能吃一条香蕉。”黛茜道。 “为什么？”鲍勃问。 黛茜就把家里破产的事情告诉他们，小黄人听了，都嚎啕大哭起来。 他们要去找占星的算一卦，算算自己的命为什么那么苦。 “爸爸和小辣椒怎么办？”凯文问。 “我们就要帮助他们。”黛茜道。 小黄人也开始整理要卖的东西。 他们没有很多的身家，最宝贵的就是香蕉，而香蕉又万万不能卖，深思熟虑之后，他们决定漂洋过海，去找一些劳动力密集型产业贩卖自己的劳动力。 “三十年以后，我们就会回来。”斯图尔特一边打包行李，一边含着泪道，“请爸爸不要难过得跳楼，好吗？” 托尼大概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因为破产去跳楼。 黛茜整理了她的玩具，要再整理整理她的珠宝。 存钱的小猪罐子，已经被她放到爸爸的房间，钱全送给爸爸用。 虽然不是很多，买不了房，买不了车，买不了亮晶晶的宝石，但黛茜还是希望能帮上托尼的忙。 黛茜哗啦一下把收藏室的抽屉拉开来，抽屉里一片璀璨。 衣服会过时，珠宝不会，所以托尼时不时给女儿买一点珠宝，第一次学骑马的时候买，第一次旅游的时候买，生日的时候买，有时候什么特殊日子也不是，但遇见拍卖行有好货色，托尼也买一套。 久而久之，存了好些。 “现在用爸爸的钱买，以后用你自己的钱买。”托尼对黛茜道。 现在爸爸没有钱，黛茜就要给爸爸一些钱。 黛茜拿起一个红宝石戒指：“这卖多少钱呢？” 管家在上头默默听着，搜索了一下这枚戒指的市价。 然后就听见黛茜在下面道：“就是卖一千美元。” 贾维斯顿时无法再保持沉默：“小姐，这么卖会很亏本的。” “那要卖两千美元吗？”黛茜道。 管家心道往两千后面再加两个零都不止。 黛茜却已经很高兴，再拿起一条项链：“那这个也是两千美元。” “为什么要卖首饰？”管家问。 “因为爸爸已经没有钱了。”黛茜伤心地道，“没有钱，还要养家里，要养一个黛茜，这很难。” 抚养一个孩子的金钱数目是多么庞大，灵魂宝石到现在都出不起这钱。 何况，家里等着吃饭的不止一张嘴巴。 “先生不会破产的。”管家道。 黛茜心想，爸爸连管家贾维斯都瞒着：“报纸说了。” “那是胡乱揣测。”贾维斯道。 “电视也说。”黛茜道。 “那是随便讨论。”贾维斯道。 黛茜还是不信。 托尼和小辣椒过两天才回家，小孩一个人在餐桌上吃饭，吃得愁眉苦脸。 “是不是今天的饭不好吃？”温蒂紧张地问。 “没有不好吃。”黛茜道，“以后，我吃一盘面就很好。” 温蒂顿时警惕起来，伸手摸黛茜的额头：“身体不舒服吗？” 这可不像黛茜的胃口。 “没有不舒服。”黛茜道。 为了这个家，她可以少吃一点儿。 一盘面才吃了一半，外面传来响动，黛茜伸长脖子张望，不多时，看见托尔走进来。 “托尼和佩普呢？”托尔问。 黛茜告诉他，他们是出去工作了。 “这样。”托尔道。 他摸摸肚子，感觉很饿，就在餐桌边也坐下来，问温蒂还有没有吃的。 “有。”温蒂去给托尔端。 满满当当的一盘子肉，托尔风卷残云，吃得津津有味。 黛茜眼见着托尔吃了一盘，还要第二盘，眼睛圆滚滚。 “嗯？”托尔发现黛茜在看他，把手里的大鸡腿肉伸过去，“你吃么？” “我不要吃。”黛茜道。 她心里仿佛做着激烈斗争，脸色变来变去，过好一会儿，才像终于酝酿好，在托尔要第三盘时对他道：“托尔，我很爱你。” 雷神突然被爱，泰然处之：“好，我也爱你。” “我爱你，可是……”黛茜踌躇地，小手在底下抠桌子，“可是你不能吃这么多了，好吗？” “我不会撑着，你放心。”托尔用油腻腻的手来拍拍黛茜干净的手。 “不是。”黛茜觉得话很难说出口，“我们家就没有很多的肉了。” “没有再买嘛。”托尔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黛茜不得不和盘托出，对托尔道：“可是爸爸的公司破产。” “破产？”托尔大感意外，“怎么会破产？” 黛茜把报纸拿来给托尔看：“爸爸也说是的。” 托尔看过报纸，表情严肃起来。 尽管他心里的不相信占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但看着黛茜的表情，实在无法嬉皮笑脸。 “那你真惨。”托尔道。 “我不怕。”黛茜道，“我可以没有司机，没有保姆，只要一部车，一个房子，一个星期吃一次冰淇淋，饭也不吃很多。我只要跟我的家人在一起。” 她说得这样认真，托尔听得有些感动。 “我可以跟爸爸还有小辣椒过贫穷的生活。”黛茜道。 托尔的感动荡然无存：“你这贫穷生活的标准也太高了一点。” 恰好这一天，好几位复仇者都来斯塔克家玩，于是大家都从黛茜嘴里得知斯塔克工业破产的消息。 “爸爸要怎么办呢！”黛茜的玩具和珠宝都没能卖出去，一分钱也没有得到，想起在外挣血汗钱的老父亲，她不由得掉下眼泪。 “没事。”史蒂芬道，“他饿不死。” “爸爸还要养我，就会累死的。”黛茜含着泪道。 “我会养你。”娜塔莎道，“我回去给神盾局打工养你。” “我也养你。”罗德道，“我拿我的工资养你。” 史蒂芬叹一口气，对生活屈服了：“我去给别人变戏法养你。” 托尔道：“我卖签名照养你。” 洛基道：“我偷托尔的钱养你。” 彼得道：“那我打三份工养你。” 史蒂夫道：“我做苦力养你。” 后来，灵魂宝石得知这件事，表示她的小孩她自己养得起：“我打下一个最有钱的星球给你。” 这个提案没有被通过。 总而言之，两天后托尼回到家，就发现他的女儿已经被盟友养了起来，人人有份。 托尼：“？” “爸爸，小辣椒，你们不要怕。”黛茜道，“我们还会有钱的。” “我们什么时候没有钱？”托尼问。 “是你说的。”黛茜道，“破产了，还有新闻也说。” “那是汉默的无聊把戏。”托尼道，“清洁能源部门没有关，只是在升级，另外，我们是去拓展海外市场去了。” 所以斯塔克家非但没有破产，反而因为海外市场的成功拓展而变得更加有钱。 黛茜甚至不用打工，不用卖珠宝，用她的零花钱就能养得起其他复仇者。 “好啊好啊好啊。”史蒂芬道。 “所以，爸爸没有事，小辣椒没有事，爸爸说，我们的生活水平还和以前一样。”黛茜对着电话话筒道，“不用过一个房子一部车的贫穷生活。” “这很好。”米茜在电话那头道，“可是我听了你的话，心里仍然非常非常着火。” 525|第五百二十五章 万圣节前夕, 小黄人们集体看了一部恐怖片，吓得鬼哭狼嚎。 斯塔克一家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你挨着我, 我挨着你，互相传递零食吃, 其乐融融, 突然一声尖叫, 打破了温馨的家庭氛围。 一家之主皱了一下眉头。 这个皱眉的动作仿佛没有什么威慑力, 因为紧接着更多尖叫响起, 此起彼伏, 斯塔克家成了尖叫屋。 一大波小黄人哇哇叫着争先恐后涌出来, 眼泪飚着, 瞧见家里人像瞧见救星，要奔向托尼的怀抱：“爸爸！” “这是干什么？”托尼问。 “很可怕，很可怕！”鲍勃道, “长舌头女人, 很可怕！” “什么长舌头女人？”佩普问。 小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比手画脚，告诉佩普, 电影里那个女鬼是怎样可怕, 舌头被人割掉，就割别人的舌头，接在一起。 看一眼，简直成了终生阴影。 小黄人们形容得那么可怕, 可斯塔克家的人一点儿也不害怕，从大到小，三个都是满脸平静，仿佛只听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 “你们怎么不害怕？”凯文问。 “为什么要害怕？”托尼道，“那又不是真的。” 托尼·斯塔克，一个与死神擦肩而过不知道多少次的男人，真鬼都不怵，何况电影里的假鬼。 “我看过这部电影。”佩普道，“不可怕。” 佩普·波兹，一个美丽又强大的女人，不管在托尼的人生上，还是斯塔克工业的事业上，都好几次力挽狂澜，她处理过的事，比鬼吓过的人还要多，一个舌头接在一起的女人，实在不足为惧。 “舌头接在一起，是什么样子？”黛茜问。 她也想要看一看那部电影，可惜电影有年龄限制，黛茜要看上，还得再过好几年。 小黄人一定要在家里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于是给黛茜听了听电影原声。 黛茜面不改色。 英雄的女儿，不轻易露出怯色。 那个女鬼的脸，说不定跟红骷髅差不多呢，可黛茜看见红骷髅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害怕。 她的确是一个胆大的小孩，害怕的实物很少，不过也不是没有。 蝙蝠就是其中之一。 黛茜很喜欢小动物，却害怕蝙蝠，归根结底，还是很小的时候猝不及防瞧见蝙蝠样子，给吓坏。 “都是你不好。”罗德对托尼道。 “这又关我什么事情？”托尼道，“你看这个锅它又大又圆。” “黛茜看见蝙蝠害怕，你还拿蝙蝠吓她。”罗德道。 “那是为了让她战胜恐惧。”托尼道。 结果黛茜战胜了许多的恐惧，也没战胜一个蝙蝠，到现在，她都不喜欢看吸血鬼电影，就因为里头的吸血鬼会变成蝙蝠。 “那埃文呢？”托尼问。 “埃文就是不一样的。”黛茜道。 万圣节的时候，鲍勃捣蛋，把身上涂得黑漆漆，还穿戴上蝙蝠翅膀，要吓唬人。 黛茜也在准备吓唬人。 她不轻易被吓倒，也不轻易把别人吓倒，每回万圣节，得到的评价都是很可爱。 黛茜不要很可爱，她要很可怕。 她买一身特别的道具服，把自己打扮成头被摘下来的小女孩，对着镜子照一照，觉出一点儿可怕。 天真无邪的老父亲对即将出现的恐怖力量一无所知，还在书房里看书。 他等着天晚下来，就带着黛茜出去讨糖果。 托尼把书翻过一页，听见敲门声。 他抬起头来，瞧见一个端着头的小女孩现在门口。 父女两个隔着空气对望，谁也不吭声。 良久，黛茜憋不住气，先开口问：“托尼，你怎么不害怕？” 为了不露馅儿，她还压着声音讲话，还对爸爸直呼其名。 “我很害怕。”托尼道，“不过在害怕的同时，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叫我爸爸，斯塔克小姐。” “爸爸你瞧，我的头在盘子里。”黛茜的声音一下子活泼起来。 盘子上的黛茜的头在快乐地说话，叫人完全没法儿害怕。 “我从来没看过人的头装在盘子里。”托尼道，“我很害怕。” 他说话的表情和语气可半点不像害怕的样子。 但黛茜很容易满足，心里就高兴了，决定再穿着这衣服去给小辣椒看看。 刚一转身，迎面碰上个黑乎乎的东西。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黛茜这头吓了托尼，那头就有人等着要吓她。 黛茜突然转身，鲍勃虽然等着吓黛茜一跳，可转瞬之间，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呲起戴上的吸血鬼尖牙。 没戴牙，好像也威力无穷。 黛茜当场就愣在那儿，大眼圆睁，没有出声。 她不出声，鲍勃却要出声，张大嘴巴，大声呼喊：“啊啊！好可怕！” 有人真心实意觉得黛茜的扮相可怕，但这时候并不能让黛茜开心起来。 黛茜瞧着蝙蝠鲍勃，突然又一转身，飞快朝托尼那儿跑。 老父亲看见蝙蝠鲍勃出现那一刻就觉得有些不好，这会儿一看，黛茜逃难似的逃过来，呼哧呼哧又有些可爱，一时之间不知道要笑还是要严肃，直到女儿扑在怀里，才抬手把那小小的脊背拍一拍。 “爸爸，我感到很害怕！”黛茜道。 “那是鲍勃，不是真的蝙蝠。”托尼道。 “鲍勃把我吓了。”黛茜道。 她直吸鼻子。 “那今天是万圣节嘛。”托尼道。 他跟鲍勃使个眼色，鲍勃就明白，屁颠屁颠跑过来跟黛茜道歉。 “我很抱歉，黛茜。”鲍勃道，“你原谅我吗？” “我原谅你。”黛茜道。 她还把脸埋在爸爸的怀里，不想转过来看蝙蝠鲍勃。 “蝙蝠为什么可怕？”托尼问。 “黑乎乎，要咬人。”黛茜道，“还有像怪兽。” 怪兽指的是穆托。 “那么以后要是有蝙蝠怪攻击你呢？”托尼问。 “我只是闭上眼睛不要看他。”黛茜道。 “那你看见蝙蝠侠，怕不怕？”托尼问。 黛茜似乎没怎么见过蝙蝠侠。 她倒是看见过很多次不做义警时的布鲁斯·韦恩，并不觉得他可怕。 达米安的爸爸，长得挺好看。 后来有一次，黛茜瞧见了布鲁斯·韦恩化身蝙蝠侠的模样。 克拉克偶尔也来带小孩。 他带着黛茜做训练，训练完了就带上小孩到处飞着玩。 当克拉克的小孩，一定也很幸福。 “你什么时候要一个小宝宝？”黛茜问。 彼时她跟克拉克一块儿坐在披萨店里，分享着热腾腾的披萨，芝士拉出好长好长的丝。 克拉克正吞一口知识，听了黛茜这话，觉得芝士一下子卡在喉咙里。 “快了。”他道，“要先跟露易丝结婚，才可以有小宝宝。” “那我可以给你们拿戒指吗？”黛茜问。 克拉克欣然同意：“当然可以。” 他想起什么来，补充一句：“只不过不要放在香蕉里。” 黛茜想起爸爸婚礼上的闹剧，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她今天没有练习飞，练习的是使用热视线，练得眼睛热热。 练习的好处是，渐渐能够收放自如，也不像从前过度使用时那样难受。 人无论在哪条道上走，有个老师引路，总是很好的。 “等会儿我要跟联盟的几个人见面。”克拉克道，“先把你送回家吗？” 这时候，正义联盟已经建立起来，威名远扬。 然后黛茜发现，正义联盟里的很多人她都认识，就算是不认识的厉害大人，在克拉克等人的介绍下，也能很快认识。 这就是资源的力量。 黛茜就问：“伯伯亚瑟去吗？” “去的。” “戴安娜也去吗？” “也去。” 那么黛茜就想跟着克拉克去见见亚瑟和戴安娜，她有一段时间没看见他俩。 还要见一见布鲁斯。 黛茜第一次听爸爸说，达米安的爸爸就是蝙蝠侠时，十分震惊。 “他只是不像蝙蝠。”黛茜道。 “我叫钢铁侠，也不见得要先变成一块钢铁。”托尼道。 他心里想怎么不像蝙蝠，布鲁斯·韦恩换上装备，一定把黛茜吓哭。 跟克拉克一块儿出发去见正义联盟的其他人前，黛茜为了保险，要问一句：“达米安的爸爸会穿蝙蝠的衣服去吗？” 克拉克沉吟着思考了一会儿：“大概不会，今天只是说说话。” 黛茜于是很放心。 见面是在韦恩家的庄园里。 房子足够大，就可以成为聚会的地点。 黛茜的家也很大，跟韦恩家的房子一比还是要小一点，斯塔克家没有花园，只坐拥着一片树林。 其他人还没有到，等待的时候，管家阿尔弗雷德给黛茜端了一杯小牛奶。 “请用，小姐。”阿尔弗雷德道。 黛茜接过来喝一口：“谢谢你。” 阿尔弗雷德总是风度翩翩，鬓角染霜并不影响他的丰仪，还给他多添两分儒雅。 “斯塔克家的小姐总是十分可爱。”阿尔弗雷德笑着道。 他还记得上一回，黛茜到韦恩家来讨糖。 跟黛茜一块儿来的蓝人仿佛有大神通，阿尔弗雷德看在眼里，但他不问。 沉稳有度，是一个好管家的基本修养。 “达米安在家吗？”黛茜问。 “达米安少爷出去了。”阿尔弗雷德笑着道，“看看时间，大概一会儿就回来。” 黛茜到别人家里，并不认生，觉着杯子里的牛奶十分好喝，一口气喝个精光，末了用手帕擦擦嘴巴，意犹未尽，阿尔弗雷德又已经离开，不由探头探脑，要看看门外哪一间是厨房。 没看见厨房，没有等来阿尔弗雷德，等来了这个庄园的主人。 布鲁斯一进来，就发觉黛茜的眼睛滴溜溜，正在盯着他瞧。 “怎么？”他眉头一扬，“这次也是在看我有点好看吗？” “没有的，伯伯。”黛茜诚实摇头，“我知道你是蝙蝠侠。” “你已经知道克拉克是超人，知道我是蝙蝠侠也不奇怪。”布鲁斯道。 “你喜欢蝙蝠，所以才要当蝙蝠侠吗？”黛茜问。 “不。”布鲁斯道，“我以前很害怕蝙蝠。” 这种潜藏在暗处的生物跟恶灵一般，黑压压一片，铺天盖地涌过来画面，布鲁斯永远也不会忘。 心生恐惧已经是许久许久之前的事情了，他心里知道，他要战胜的不是蝙蝠，而是自己。 “我也害怕蝙蝠。”黛茜轻轻地道。 “那么你战胜你的害怕了吗？”布鲁斯问。 “没有的。”黛茜又摇摇头，“因为我不是二十四小时的坚强小孩，只是有时候的坚强小孩。” 布鲁斯脸上就有点儿笑容。 他没有女儿，现在却突然懂得养个女儿是什么体验。 大概还不赖。 黛茜舔舔嘴巴，把手里的空杯子给布鲁斯看：“伯伯，我还要一点牛奶好吗？” “那么叫阿尔弗雷德给你再端一杯。”布鲁斯道。 他们两个讲话的时候，客人陆续来到，今天来的全是黛茜认识的人，加上克拉克，统共才三个。 亚瑟看见黛茜，道：“克拉克说要带个小孩来，我就知道是你。” 他见黛茜面露喜悦，呼哧呼哧往这边跑来，心里有些触动，想想这么长时间的鱼肉并没白喂了小孩，张开臂膀，等着迎接黛茜热情的拥抱。 黛茜风风火火跑到亚瑟跟前，随即与他擦肩而过。 她快乐地扑在戴安娜的怀抱里。 戴安娜围了一个红围脖，瞧着真是好看。 两位姑娘热情拥抱，戴安娜高兴地道：“好久不见，黛茜。” “我也好久不见黛茜。”亚瑟在旁边幽幽道。 大人们随即要说话，黛茜就在外头玩。 韦恩家的房间很多，走廊深幽，要是不熟悉这地方又到处乱走，恐怕要迷路。 阿尔弗雷德带黛茜到餐厅吃好吃的。 一顿零食下肚，黛茜给喂得小肚子滚圆。 “这很好吃。”黛茜对阿尔弗雷德道。 “以后欢迎来吃。”阿尔弗雷德道。 吃完零食，黛茜要出去走走。 “那么请稍等。”阿尔弗雷德端起用过的餐盘，“我收拾了这些就陪您出去。” “我就在外面等你，好吗？”黛茜问。 她不乱跑，走出餐厅，就在走廊上逛逛。 从启开的窗户望出去，能够望见花园里的植株，园艺做得很特别，树冠被修剪出了凌厉的线条。 阿尔弗雷德说，达米安少爷还是喜欢在外面这样练刀。 黛茜想要走到窗边看风景，往前走了两步。 她随即在窗户上发现什么，脚步停下来，脸蛋刷地变了颜色。 黛茜瞧见一个倒挂在窗上的黑影，两边翅膀垂下来，最底的像个脑袋，逆光瞧不清样子，实在很像一只巨大蝙蝠。 小雏菊宝宝有点儿害怕，但是现在并没有爸爸的怀抱可以扑，克拉克的怀抱正在某个房间里关着，要扑还隔着好几堵墙。 那个蝙蝠影子一动不动，黛茜却感觉得出来，他正瞧这边。 现在黛茜知道小黄人看恐怖电影是什么感受，小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成拳头。 黛茜是钢铁侠的女儿，她很害怕，但是没有逃跑。 她的一双眼睛在紧盯黑影的过程中渐渐泛起红来，不仅变红，还变热。 窗上黑影仿佛觉察什么，微微一动。 正在这一动之间，黛茜的热视线夺眶而出，热辣辣地扫过去。 没打中，但逼下了窗户上的大蝙蝠。 大蝙蝠没有逃跑，居然一翻身，跳进屋里来。 “你要杀我吗？”一落地，他就开口。 黛茜听见声音，一瞬间反应过来那是谁——韦恩家的小少爷回家不走窗户，偏偏在这里倒吊吓人，被打穿个洞也实在不算冤枉。 黛茜的手一松，眼睛就恢复正常。 阿尔弗雷德听见动静，出来一看：“啊，达米安少爷。” “是达米安。”黛茜道。 “不然你以为是谁？”达米安拍拍他的披风，这就是刚才黛茜看错的翅膀了。 达米安今天打扮得真怪，戴着绿眼罩，穿着红战甲，披风又是黄的，要不是逆光，黛茜绝不会把他错认成蝙蝠。 “怎么，你讨厌蝙蝠吗？”达米安问。 他摘掉眼罩，过来看黛茜的眼睛。 史前巨兽出现那次，他就知道黛茜是氪星人，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一回事。 这就是种族天赋，杀伤力那么大的热视线，被个小女孩使出来。 “我害怕蝙蝠。”黛茜道，“你没事吗？” 达米安拍拍披风：“你又没打到我。” 他告诉黛茜：“我是罗宾，罗宾可不是蝙蝠。”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背后有人问。 达米安转头去看，原来是已经开完会的布鲁斯走出来。 “达米安的爸爸，我很抱歉。”黛茜道，“我差一点把达米安打了。” 她主动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布鲁斯。 布鲁斯看一眼达米安，没有生气，对黛茜道：“你害怕蝙蝠，那你害怕蝙蝠侠吗？” 这话托尼也问过。 黛茜对布鲁斯的回答，跟对托尼的回答一样：“我没有见过你做蝙蝠侠是什么样子。” 布鲁斯点点头，转身离开。 黛茜再在韦恩庄园玩一会儿，就要跟克拉克回家。 “下次你来，再让我看看你的热视线。”达米安道。 黛茜说好。 她牵着克拉克的手，要跟大家道别，突然见走廊拐角走出来个黑漆漆的影子。 这回真是黑漆漆，夜色披风曳地，那人头罩上两个尖尖角，如果潜藏在黑暗里，根本就是一只人形大蝙蝠。 黛茜先是一惊，很快发现，那就是蝙蝠侠。 虽然声音变了，但人没有变，里头装着的还是布鲁斯·韦恩。 “你现在感觉害怕吗？”布鲁斯问。 黛茜听见布鲁斯的声音，心里就很安定：“没有很多的害怕。” 布鲁斯一招手：“那你走过来。” 黛茜看看克拉克，再看看达米安。 “你看我干什么？”达米安问。 看着蝙蝠侠，黛茜没有很多的害怕，要靠近蝙蝠侠，黛茜就有很多的害怕。 “他不会吃掉你，也不会伤害你。”克拉克道，“别害怕，去吧。” 黛茜又把布鲁斯看了看。 他像是故意的，就不站在阳光下，只在阴影里等着，叫黛茜过去。 “你要战胜你自己。”布鲁斯道。 “我战胜不了。”黛茜道。 旁观的亚瑟噗嗤一声笑出来。 在原地跟自己战斗半天，黛茜还是慢慢挪动小脚，朝布鲁斯走过去。 她看见过鲍勃扮的蝙蝠，蝙蝠侠人高马大，威力可比小黄人大得多。 眼见黛茜走近，布鲁斯就蹲下来。 黛茜勇敢地走到离布鲁斯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现在呢？”布鲁斯问，“又还有多少害怕？” “还有一点点。”黛茜道。 她害怕布鲁斯的扮相，但瞧见布鲁斯的目光，心里的害怕就给驱散些。 布鲁斯朝黛茜伸出手：“那么来感受你的恐惧。” “可是你不是真的蝙蝠。”黛茜道。 “你迟早有一天要像这样面对恐惧。”布鲁斯道。 “就要跟它拉手吗？”黛茜问。 “握手言和？不。”布鲁斯道，“要让它成为你的力量。” 黛茜望着布鲁斯的手，犹豫一会儿，把小手伸出去。 “你爸也这样教育过你吗？”亚瑟问达米安。 达米安冷哼一声，抱臂不置一词。 黛茜把手放在布鲁斯的手里。 这手很粗糙，有茧，有点像她爸爸的手。 “感觉怎么样？”布鲁斯问。 “是暖的。”黛茜道。 布鲁斯问：“恐惧怎么会暖？” “我没有说恐惧。”黛茜摇着头，“只是说你，伯伯。” 布鲁斯沉默两秒，问：“还害怕吗？” “一点儿也不害怕了。” “那么如果你下次来。”布鲁斯垂眸，“我就带你去看看真的蝙蝠。” 他家里有个蝙蝠洞，很大很大，蝙蝠很多很多，小朋友见了都会流泪。 布鲁斯说完，感觉手里放着的小手一僵。 黛茜随即嗖一声把手收了回去。 “虽然不是很建议，但如果你想要克服恐惧，还可以把蝙蝠摸一摸。”布鲁斯道。 黛茜的身子一抖。 她飞快地跑回克拉克身边，把克拉克的手一握，不敢回头看，好像身后有蝙蝠在追，眼含热泪，道：“我们快回家去吧！” 526|第五百二十六章 黛茜今天跑到复仇者基地来住。 当哈皮打开车门, 从车后座跳下的千金提着大包小包，不像是要小住几天, 倒像把家都搬到基地来。 “因为我的爸爸和小辣椒总是很忙。”黛茜道。 托尼和佩普这次是往不同方向飞, 本来想把孩子放在家里，可黛茜说要去跟她的伯伯和阿姨一块儿住。 这倒也不错, 放眼整个纽约, 复仇者基地算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只苍蝇飞进去, 也要被大卸八块。 “那么你去吧。”托尼道, “替我向大家问好。” 黛茜生了爸爸的气了, 憋着劲儿不说话。 “不说话可不好。”托尼道。 西装革履的老父亲正在整理袖扣, 发觉半天没有小孩回应, 低头去看，黛茜的两边脸颊已经鼓成灯泡。 做爸爸的在心里面好好反省一通。 的确，最近陪伴孩子的时间少之又少, 工作上的事务好不容易告一段落, 要陪黛茜看个电影，看到一半，就收到消息说哪里哪里又出现事故, 只能放下孩子和电影, 义无反顾地出门去。 托尼眉心软了软，弯腰去拉黛茜的手。 黛茜一瞧，赶紧把手背到身后。 “好吧，对不起。”托尼道, “我非常抱歉，我非常非常抱歉，非常非常非常……” 他念到第五个叠加的“非常”时，黛茜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你这样很搞笑，爸爸。”她道。 “那么你还生我气吗？”托尼问。 黛茜就摇头：“我不要很多钱，爸爸。” 她看着很辛苦的老父亲：“我只是要我们经常在一块儿。” 别人羡慕黛茜的家里有很多钱，黛茜却羡慕别人家的父母和小孩经常能在一起玩。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斯塔克家也不例外。 “我答应你。”托尼伸出右手的小拇指，“这件事办完，就休息一阵子，怎么样？” “这很好。”黛茜的小拇指也伸出来，勾住爸爸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黛茜还告诉托尼：“爸爸，你不在家的时候，我跟小娜阿姨就是第一好了。” “这样吗？”托尼问。 “是的。”黛茜道，“我跟小娜阿姨一起玩，还有一起吃饭，还有一起睡觉。” 这次黛茜跑到复仇者基地来，第一个要找的也是娜塔莎。 娜塔莎已经在大厅里等着黛茜，一见拖着行李进来的小孩就迎上去，把黛茜抱着亲了又亲。 “我要跟小娜阿姨睡一个房间。”黛茜道。 她已经熟门熟路，跑着去坐电梯，把装着衣服的小包放在娜塔莎的房间里。 其他人出去了，并不在复仇者基地。 娜塔莎听说黛茜要来，专门给自己放一天假。 “你想做什么，我们就去做什么。”娜塔莎对黛茜道。 “我们就来做发型。”黛茜道。 娜塔莎回归复仇者，已经很久了。 复仇者基地再度热闹起来，不再是一个空有壳子而无生气的庞然大物，大家来往这里的时间越来越多，不用出任务，不用拯救世界的时候，复仇者们坐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还跟以前一样。 娜塔莎心里清楚，不可能跟以前一模一样，改变了的终究是变了，复仇者的谈话里始终有留心避开的话题，比如罗德的腿，比如托尼的双亲，比如史蒂夫的朋友。 也有从前聊不到的话题，比如黛茜。 一聊到黛茜，娜塔莎的话就会不知不觉地多起来。 娜塔莎很喜欢黛茜，第一次见面就喜欢。 托尼·斯塔克养了一个不像托尼·斯塔克的小孩，她觉得很是有趣。 软绵绵一个小孩，还不大会说话，轻轻地挨上来，明明没见过娜塔莎，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她。 “这要是遇见坏人怎么办？”娜塔莎含着笑叹气。 不要小看小孩子，小孩子本能地就会分辨善恶。 彼时娜塔莎瞧着还很小的黛茜，没有忍住，把孩子抱了抱。 托尼有一个家了，这挺好，娜塔莎想。 她没有家，只有奔波，进入斯塔克大厦时，身上还带着伤。 或许会这么不停歇地奔波下去呢？ 这也好。 在托尼家短暂停留时，娜塔莎问起黛茜的母亲。 “她目前没有母亲。”托尼道。 “这不是你生的小孩。”娜塔莎道，“难怪，我看着也不像。” 她心里微微一动，望着黛茜，目光就有些怜惜。 这么小就失去亲生父母，实在很可怜。 “这么可爱。”娜塔莎道，“她的父母也舍得丢。” 如果这是她的孩子——如果她也有个孩子——没有如果。 娜塔莎只是默默把孩子望着，心里悄悄生了许多的喜欢。 黛茜什么都不用做，她只要待在那儿，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红红的嘴巴往上一翘，翘出个笑容来，娜塔莎就觉得开心。 “黛茜。”娜塔莎把黛茜的名字在嘴巴里轻轻咀嚼。她坐在黛茜的小床边，把睡着了的孩子的脸蛋抚一抚，道，“你是带着希望和祝福降生的好孩子。” “小娜阿姨也是带着希望和祝福出生。”后来黛茜听了娜塔莎这话，将美好的祝福原样送回给娜塔莎。 “我？”娜塔莎道，“我不是。” 娜塔莎为受难和让别人受难而生。 别看她样貌尚且年轻，实际上比史蒂夫小不了多少，看过太多鲜血和眼泪，大半的鲜血和眼泪，出自她的一双手。 她有那么多不光彩的历史，早已不可能成为一个普通人。 但有时候，娜塔莎仍然贪心地想要一点点普通人的幸福。 有零星的爱，晚上睡觉，做的不是噩梦。 这就不错。 过圣诞节的时候，小朋友写信给圣诞老人许愿，娜塔莎没有写信，心里面也许愿。 然后生活就给了她一个黛茜。 “小娜阿姨很好很好。”黛茜道，“只是没有很多的自信。” “没有自信？”许多复仇者都表示有话说，“她把别人狗头打爆的时候，可是自信爆棚。” “小娜阿姨心里有很多的爱，可是她不相信。”黛茜道。 黛茜小时候，母亲的位置空缺，但仍然享受到了母爱，在许多个有娜塔莎的日月里。 娜塔莎没做过母亲，以后也不可能做母亲，她从没觉得自己什么时候成了母亲样子。 “小娜阿姨给我煮好吃的小肉丸，给我织袜子了。”黛茜道，“还有跟我一起玩，关心我，就算不在我的身边，也想着我。” 小肉丸里，小袜子里，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拥抱每一滴眼泪里，都藏着母爱。 “小娜阿姨也会有很多的爱。”黛茜道，“她什么时候才信呢？” “那你为什么爱我？”娜塔莎问黛茜。 她没有化妆，素着一张脸，穿着宽松舒适的居家服，在跟黛茜一块儿做发型的时候，闲闲地逗小孩玩。 娜塔莎用发卷把黛茜的头发卷上，也把自己的头发卷上，两人一起做个大波浪头。 爱娜塔莎的人很多。 有的人因为她的美貌爱她，有的人因为她的名头爱她，有的人为了利用她而爱她，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我很爱你。”黛茜对娜塔莎道，“只是因为你是小娜阿姨。” 她说得很认真，娜塔莎原本为开玩笑才问的话，现在瞧着黛茜认真的表情，她自己不由得也认真起来。 “我也很爱你。”娜塔莎轻轻地对黛茜道，“因为你是黛茜，所以我爱你。” “咦。” 说着话的时候，山姆和史蒂夫从外面回来。 山姆瞧见黛茜，很有些惊奇：“黛茜来了。” “我的爸爸要工作，所以我就来这里住。”黛茜道。 她得意地给两位伯伯瞧瞧她头上的小波浪卷：“我变得跟小娜阿姨一样漂亮！” 史蒂夫笑起来：“的确很漂亮。” 娜塔莎摸摸自己头上的发卷，看着正在炫耀的黛茜，嘴角滑出一丝微笑来。 她曾经有过一个家庭，支离破碎之后，家人们又聚集起来，还有了很多新成员。 过去的伤痕大概不可磨灭，所幸他们仍然拥有一起走下去的信心与动力。 娜塔莎非常非常满足，她再要不了更多了，人一旦过分贪心，幸福就会溜走。 所以过生日许愿望的时候，娜塔莎一个给自己的愿望都没许。 她想要大家平平安安，永远在一起。 “可以许三个愿望。”黛茜对娜塔莎道。 生日蜡烛的烛光映照下，娜塔莎的脸显得那样美丽。 那是她第一次在复仇者基地过生日，算下来这么多年，统共也没过过几个生日。 从前，没有时间过生日，也没有一起庆祝生日的人。 “过生日一般只会提醒我我又老一岁了。”娜塔莎道。 “小娜阿姨不老。”黛茜道，“阿姨永远都很年轻漂亮。” “要是永远年轻漂亮，不就变成妖怪了吗？”娜塔莎笑起来。 她把剩下的生日愿望，一个许给班纳，一个许给黛茜。 生日这天晚上，也是黛茜跟娜塔莎一块儿睡。 黛茜嘴巴里叼着奶瓶，一双小手也没闲着，替小娜阿姨把枕头拍打得很松软。 “小娜阿姨。”她问，“你今天开心吗？” “有你在，我每天都非常开心。”娜塔莎道。 她躺进被窝，被窝里很快钻进来个绵软的小孩。 “那你就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黛茜道。 “一百件事情我也愿意答应你。”娜塔莎道。 “那么今天，我不要叫你小娜阿姨。”黛茜道，“好吗？” 娜塔莎来了兴致，用手臂支起脑袋，瞧着黛茜，问：“那你要叫我什么？” 黛茜喝完了奶粉，把奶瓶放在一边，回头来又依赖地钻进娜塔莎怀里，轻轻地道：“谢谢你一直爱我，保护我，还把你的生日愿望也给我。” “娜塔莎妈妈。” “不用谢……”娜塔莎道。 她的话只说一半，就卡在喉咙里，仿佛突然失语，瞧着黛茜，眼眶渐渐红了一圈。 “你说什么？”娜塔莎问。 “娜塔莎妈妈。”黛茜道。 她原本在娜塔莎的怀抱里放心地闭上双眼，发觉娜塔莎声音微微发颤，赶忙抬头来看。 这一瞧，黛茜就有些惊慌，赶紧伸手去替娜塔莎抹抹眼泪。 “你不喜欢这样，对吗？”黛茜道，“我很抱歉。” 她想，爸爸说得不错。 托尼在听见黛茜要管娜塔莎叫“娜塔莎妈妈”时，就说：“你这样会把她搞哭也说不定。” 可是爸爸没有说，小娜阿姨哭出来时，眼睛里流的是伤心的眼泪，还是开心的眼泪。 黛茜觉得，应该是开心的眼泪。 因为小娜阿姨的眼睛在流泪，可是嘴巴却在笑。 “我很喜欢，非常喜欢。”娜塔莎抱着黛茜，一遍又一遍用自己的脸颊贴贴黛茜的脸颊。 她是黑寡妇，雷厉风行，出手狠厉，这会儿却像被缴械，语无伦次，拿自己、拿黛茜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她只有紧紧抱着她的小孩，好似要融入一场不会醒来的梦。 “谢谢你。”娜塔莎对黛茜道，“我的宝贝。” “你也是我的宝贝。”黛茜道。 527|第五百二十七章 史蒂夫·罗杰斯, 男，年岁过百, 退休老兵, 现任美国队长，居住于复仇者基地, 体健貌端无婚房, 没有不良卫生习惯及嗜好, 划重点, 单身, 划重点完毕。 “为什么搜索网站上把我的资料写成这个样子？”史蒂夫看着电脑屏幕, 流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这是事实嘛。”山姆道。 放眼望去, 偌大的复仇者联盟, 愣是没剩下几个单身的，能内部解决的都已经内部解决，比较优秀的范例有幻视和旺达, 班纳和娜塔莎, 没在内部解决的，也找到了各自心仪的对象，都是一些在各自领域颇有建树的优秀女性, 比如托尼和小辣椒, 史蒂芬和克莉丝汀，托尔和简。 史蒂芬早八百年就找到对象，而早八百年出生的史蒂夫现在还单着。 史蒂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不谈对象, 他一个人该怎么样生活还是怎么样生活，每天早晨起来看看报纸，听听音乐，锻炼身体，闲下来就给复仇者们搞培训，培训完就去拯救世界，日子丰富多彩，非常充实。 他不关心他自己的终身大事，有的是人关心。 黛茜把一个本子拿给史蒂夫看。 “这是什么？”史蒂夫接过来。 他不是托尼，没有托尼那不接别人东西的臭毛病，充分相信人跟人之间的真诚，别人递过来的东西就会接在手里。 当然，也不排除那么一两次从乔装打扮的坏蛋手里接到炸II弹的不良记录。 失策，失策。 “是一些资料。”黛茜道。 小雏菊宝宝嘴巴里吃着一根棒棒糖，左边脸颊撑得鼓鼓。 她坐在史蒂夫面前的沙发上，两条小短腿晃悠着，吃糖吃得有滋有味，看史蒂夫的表情也看得有滋有味。 因为短短一分钟时间内，美国队长的脸上像放幻灯片一样循序闪过好奇——惊诧——严肃——沉思等各种表情，十分多彩。 史蒂夫的面部表情这么丰富，可真是不多见，平时在大家面前，他习惯摆着正正经经的一张脸，就算想要狂欢，也不会跟托尔一样不顾形象地击掌喊耶，只是正正经经道：“那我也来放松一下子。” 联盟成员的青春活力一下就被稀释许多。 “这是……”史蒂夫把黛茜给的本子放回桌面上，“这是什么东西？” “这很多字。”黛茜道。 “我知道这里很多字，我长着眼睛。”史蒂夫道。 “还有很多照片。”黛茜道。 她伸出手，把本子翻一翻，每一页都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漂漂亮亮的女士。 括弧，单身女士，括弧完毕。 “对，全都是女的。”史蒂夫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大概是一本相亲联络簿。” “什么是相亲联络簿？”黛茜问。 她那一张脸天真懵懂的，反而把史蒂夫问懵。 “这是你给我的东西。”史蒂夫道，“你难道不清楚吗？” “这只是阿姨给我。”黛茜道，“爸爸说，可以给你看看，伯伯。我就要拿来了。” 黛茜去斯塔克工业玩的时候，被一群漂亮阿姨从走廊的这边跟到走廊的那边。 黛茜不紧张，反而是照看着小孩的哈皮很紧张。 “请你告诉她们。”哈皮道，“我已经有了女朋友了。” 有自信，是好事。 “为什么要告诉她们？”黛茜问。 谈恋爱这种事情，不必宣告天下，这是托尼说的。 说这句话的是董事长本人，开了好几个新闻发布会还买报纸头版头条昭告天下他跟佩普·波兹小姐结婚的也是董事长本人。 人，就是如此双标。 “不告诉她们，等会儿她们过来搭讪，不是很尴尬吗？”哈皮道。 他可是发觉背后这些员工跟了一路。 话刚说完，按捺不住的几位女士就走过来。 她们的确要搭讪，不过搭讪的对象不是哈皮，而是黛茜。 于是当女士们将黛茜团团围住时，身旁冷冷清清的哈皮就很尴尬。 “看吧。”哈皮努力扬起嘴角，“我就说了会很尴尬。” 女士们把联络方式交给黛茜，拜托她转交给美国队长。 作为行业精英，在公司做出这样的行为显然不很妥当。 但是行业精英也想谈恋爱，也想要跟美国队长谈恋爱。 而之所以还要给书面资料，是因为大家经过仔细观察，谨慎分析，发现史蒂夫·罗杰斯好像不是很喜欢上网。 “他的社交网站账号已经快一年没有发布过新消息了。”有粉丝在美国队长的账号下道。 彼得·帕克在底下回复：“我想那是因为那段时间队长正在外面躲避通缉。” 说得很有道理。 不过史蒂夫倒真是不爱搞那些花哨的东西，也不经常查看私信。 他把认真的态度贯彻到了上网冲浪上，对于那些要为他生孩子的言论，总是加以劝阻：“不要这样。” 写着漂亮女士联系方式的本子就到了黛茜手里。 黛茜回去办公室接爸爸下班，本子就被托尼看见。 “这是什么？”托尼问。 他打开本子来看。 “这要给伯伯史蒂夫吗？”黛茜问。 “给吧。”托尼道，“他要找个女朋友也好，虽然大概率不会找。” 董事长对员工这种饮食男女的本性表示理解，随后扣了那几位漂亮女士的工资。 “看。”哈皮阴恻恻地道，“斯扒皮的本性！” 联络簿几经辗转，终于到了史蒂夫手里，叫史蒂夫有些为难。 “我觉得我不太需要这个。”史蒂夫道。 他把联络簿放在一边。 “什么是相亲？”黛茜问史蒂夫。 “相亲就是找女朋友。”史蒂夫道。 “那你可以找一个女朋友。”黛茜点点头。 史蒂夫就笑起来：“还是算了吧，我暂时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的爸爸说，如果你要见女孩子，他就帮你做你的工作。”黛茜道，“我也会帮你，伯伯。” “不关工作的事。”史蒂夫道。 他把垂下来的一缕金发拨到耳后去：“我可能跟现在的女生还是有些代沟，毕竟我是上个世纪的人。” 美国队长认真肃穆地道：“再说了，我的条件也不好，相貌平平，身份平平，工作环境又危险，补贴也不多，住的还是公家的房子……” 他说出这些话来时，不仅所有旁听的复仇者露出了鄙夷的表情，就连黛茜也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出租车司机经常说，人要搞清楚自己的定位，算命先生经常说，人要知道自己究竟算个什么东西。 黛茜觉得，史蒂夫也应该认清自己，不要被错误认知蒙蔽双眼。 “你就是很帅！”团子豪气万丈地拍拍史蒂夫的肩膀。 史蒂夫一愣，被黛茜这种不容置疑的气势感染，点头道：“好，我很帅，但这件事情还是算了。” 大人这么坚持，小孩也不能勉强。 “他总是不想成个家。”事后，山姆摇头道，“一个人孤零零，其实也没意思。” “那你就去劝劝她。”罗德用胳膊肘把山姆一怼。 山姆摊手道：“那我没办法，他才是老大。” 这句话说出来，没有人反对。 无论是在以前的复仇者联盟，还是现在的复仇者联盟，大家都愿意承认，史蒂夫·罗杰斯是这个联盟的领头人和主心骨。 他虽然来自上个世纪，智慧和判断都一点儿不过时，总能够在危急时刻给出最合适的部署和最迅速的指令。 调度一个联盟并不容易，要调度由一群怪人组成的联盟，就更加不容易。 “有什么不容易？”史蒂夫道，“我也是怪人之一。” 史蒂夫这么可靠，平时要处理的大小事务就很多。 有任务的时候，他负责调兵遣将，没有任务的时候，他负责调解家长里短。 托尔打雷不小心，把罗德的装甲劈黑了，罗德要史蒂夫来评评理。 “他那个装甲本来就是黑的嘛！”托尔道，“系统没有弄坏，还能用，外壳也还看得过去。” “什么叫还看得过去！”罗德火得很，“你这个态度让我很不爽。” “好，抱歉。”托尔道，“但是你那个装甲还看得过去。” 托尔·奥丁森同志这种知错不改的态度让罗德十分窝火，一言不合，他们两个就要干架。 “走啊，出去打！”罗德道。 托尔不甘示弱：“出去打就出去打！” 在旁边劝架劝了几十句始终被人忽略的史蒂夫终于忍不住：“你们都给我住手！” 都说美国队长完美得就像圣人，殊不知圣人也是会发脾气的，而且发起脾气来，比普通人更劲爆。 旺达跟幻视闹矛盾，也来叫史蒂夫评评理。 “家事我是不是不太好插手？”史蒂夫道。 他要走，但是没走成，听着他们两个嗷嗷嗷地吵了很久。 听的过程中，史蒂夫什么也没说，末了趁旺达在消气，把幻视一拉，对他道：“我想旺达大概是有一点吃醋。” “怎么吃醋？”幻视大奇。 “她说了一句，你记得其他女孩子的喜好。”史蒂夫道，“她大概对这个吃醋了吧。” 他真细心。 幻视恍然，随即换了一副沧桑脸：“队长，发生这种事情，我也不想的，我的记忆力太好，被迫记住的东西实在太多，甚至连你上次什么时候上的厕所我都……” 史蒂夫抬起手来示意打住：“这就不要说出来了。” 但有队长这么一提，旺达和幻视的矛盾就顺顺利利解决，也算是好事一桩。 “史蒂夫确实是很心细。”班纳道。 美国队长虽然是个身材好到爆表的肌肉汉子，内心却十分细腻，想当初，也是他先发现的娜塔莎跟班纳之间的情感波动。 但人无完人，有的人心细如发，也泡不好一瓶小孩子的奶粉。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史蒂夫赧然，“不要放在心上。” “你现在也泡不好。”托尼道。 伟光正的史蒂夫同志有时候还负责帮着联盟的成员教育小孩。 所谓联盟成员的小孩，听起来是个很大的基数，实际上只有黛茜一个。 大家要是加把劲，说不定过两年就有一群。 “不急，不急。”史蒂芬道。 “不急，不急。”托尔也道。 黛茜学了一句脏话，这次不是谢尔顿那种级别的儿童文明脏话，是说出来要叫家长变了脸色的大人脏话。 托尼于是把孩子送到史蒂夫这里来。 “来，坐下。”大斯塔克严肃地把小斯塔克在椅子上放放好，“很抱歉，小姐，你的末日要来了，史蒂夫最不喜欢别人讲脏话。” “喂……”史蒂夫很头疼。 人家一失足成千古恨，他是一失言成千古恨，多少年过去，他那个“注意用词”的梗仍然被复仇者联盟成员乐此不疲地传播，现在还要传播给下一代。 讲了脏话的黛茜感到有些害怕和紧张，两条小短腿紧紧并在一块儿，低着头，等待史蒂夫的破口大骂。 虽然她从来也没听过史蒂夫的破口大骂，也没有听过托尼的破口大骂，无论哪一个长辈，都没有对她破口大骂过。 黛茜在心里悄悄地想，伯伯史蒂夫生气的时候，该有多么可怕呢？ 出乎她的意料，史蒂夫一点儿也没生气。 他请托尼离开，要跟小孩一对一对话。 “我要先说明，在大人的世界里，允许讲一点脏话。”史蒂夫道，“所以我并不像你爸爸说的，最不喜欢讲脏话。” “我知道，伯伯。”黛茜道，“爸爸说，你不是不喜欢脏话，你只是要管一切事情。” 史蒂夫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道：“这句话说得也不对。” 但他现在的确把本来不用他管的事情管了起来。 “好，先不要说我。”史蒂夫在黛茜对面坐了下来，“我们来谈谈，你学了一句什么脏话。” “爸爸说，这讲出来很不文明。”黛茜犹豫着道。 史蒂夫哭笑不得：“不文明，那怎么学起来了？” 黛茜说，她在学会这句脏话之前，没有发现这是脏话。 史蒂夫觉得有点道理。 孩子也不是天生就会讲脏话，也不是天生就会辨别脏话，这种时候，就需要大人加以引导。 “我要先知道这是句什么话，才能给你帮助。”史蒂夫道，“没事，你说吧。” 更难听的话，他都已经听过许多遍，何况一句小小的脏话。 黛茜被史蒂夫诚恳的态度打动，卸下心防，轻轻地对着史蒂夫说了一声： “shit。” 史蒂夫愣了一愣。 “难怪你爸爸那个表情了。”过一会儿，他道。 “这很不对，是不是，伯伯？”黛茜问，“可是它已经在我的脑子里怎么办呢？” “忘不掉了吗？”史蒂夫问。 “是的。”黛茜道。 哪怕只是小孩子的问题，美国队长也要认真地想办法。 他很想告诉黛茜再等个十几年就可以自由地说脏话，但这显然不是正确的引导孩子的方法，思索良久，对黛茜道：“但其实你把这句话记错了。” “什么记错？”黛茜问。 “人的忍耐总是有限度的。”史蒂夫道，“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就会说不文明的话，虽然不正确，但也在情理之中。” “爸爸说，这样不好。”黛茜道。 “这样是不好，不过没关系。”史蒂夫道，“你把这句话的发音学错了。” “什么样才是正确？”黛茜问。 “好吧，我来教你。”史蒂夫道，“跟我念，shift。” “shift。” 史蒂夫又念一遍，黛茜于是又跟一遍。 她向来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把正确发音记得清清楚楚。 “记住了吗？”史蒂夫问。 “记住了。”黛茜道。 “好。”史蒂夫道，“你以后骂这句脏话，就没关系。” “真的吗？”黛茜喜出望外。 “真的。”史蒂夫道。 托尼在外面等着，人坐在沙发上，耳朵并没有闲住，竖得高高在听里头的动静。 说是让史蒂夫教训一下小孩，其实当爸爸的自己都舍不得把小孩教训狠了，更何况让别人把小孩教训狠了，打算一听见小孩哭声就冲进去看看。 结果始终没有等待小孩的哭声，反而听见两声笑。 片刻之后，黛茜从里面雀跃地跑出来。 “怎么样？”托尼道，“接受教训了吗？” “接受了，爸爸。”黛茜高兴地道，“伯伯史蒂夫教我说正确的脏话！” “什么！”托尼大惊。 而史蒂夫正在房间里头抚一抚他略显不安的良心：“希望黛茜以后能原谅我。” 史蒂夫总是主持正义，处理事端，但他不总是那么严肃，闲下来的时候，他往往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大伙儿聚会的时候，黛茜玩得困了，往左边看看，爸爸正和托尔在吧台前斗酒，往右边看看，小娜阿姨在跟小辣椒说话，大家各玩各的，都没有空。 黛茜想睡觉，抬手揉揉眼睛。 她揉着眼睛的时候，感觉跟前一黑，以为是灯灭了，抬头一看，原来是史蒂夫拿着酒杯站在跟前。 “想睡觉吗？”史蒂夫道。 “有一点想睡觉。”黛茜道。 “那我带你回房间去。”史蒂夫道。 可黛茜不想一个人待在静悄悄的房间里。 “那你要怎么办？”史蒂夫问。 黛茜就一伸手。 “我懂这个动作的意思。”史蒂夫点点头。 他刚从一个时代来到另一个时代的时候，总有很多东西不懂，经常听别人说了什么话，其中提到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就要记在笔记本上查。 脱节的难受大概很难理解，世界变了，自己却没有变，一起生活的人都已经老去或者作古，自己还强有力地活着。 是一种孤独。 史蒂夫现在在二十一世纪如鱼得水，领略别人的意思，比许多人都要快。 他本来就很聪明，又很勤奋，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永远落后的。 史蒂夫看懂了小孩的肢体语言，放下酒杯，把黛茜抱起来。 “好吧。”他看看托尼正在玩，就对黛茜道，“我在外面把你哄睡了再抱回去。” “我同意，伯伯。”黛茜道。 史蒂夫还去找一条毯子来，把小孩裹一裹。 “要唱一首摇篮曲。”黛茜道。 “我不会唱摇篮曲。”史蒂夫道。 “小辣椒给我唱，小娜阿姨也给我唱。”黛茜道，“轻轻的，温柔的。” “我会唱军歌。”史蒂夫问，“你听吗？” 黛茜说要听。 她想听，史蒂夫还有些不好意思唱，抱着孩子躲在安静的角落，做了老半天心理建设，才勉强开口。 “你不要害羞，伯伯。”黛茜耷拉着眼皮，困意上头，还提起精神来鼓励大人，“我的爸爸唱歌也没有很好听，可他总是唱。” “好吧。”史蒂夫道。 他缓缓开口，给黛茜唱了一段在记忆里沉睡已久的歌。 旋律旧了，脑海中闪现的画面还崭新崭新。 闪现一回儿，史蒂夫就回神，看见窗外明晰的雪色。 当下的雪色。 史蒂夫一首歌唱完，闭上嘴巴，感觉怀里的孩子一动不动，心中稍稍安慰，料想黛茜一定是睡着，谁知道低下头去，只看见小雏菊宝宝一双蓝眼睛明亮如炬，忽闪忽闪，在这静寂的夜色衬托下简直要亮瞎人的眼睛。 “你怎么不睡觉？”史蒂夫问。 “我有一点想睡觉。”黛茜道，“可是听了你唱歌，我就不要睡觉了。” 史蒂夫道：“因为很难听吗？” 难听倒是不难听，就是太有气势，小孩子在半梦半醒间听了，也不由得想要抓起奶瓶第一时间奔赴前线。 黛茜精神起来，可她不要去玩，想去厨房偷偷地吃一点小蛋糕。 “为什么是偷偷吃？”史蒂夫问，“你想吃就可以吃。” “爸爸说，睡觉之前不可以吃很多东西。”黛茜道，“这样就不能睡好觉。” 可是她今晚宁愿不睡好觉，也想吃小蛋糕。 “那就吃一点。”史蒂夫道。 晚上十点，美国队长带着同伙黛茜·斯塔克，溜进了复仇者基地的厨房。 黛茜拿着一个小蛋糕，并不用叉子，吃得两边脸蛋白白。 “这很好吃。”她对史蒂夫道。 “这样粗犷，会让蛋糕更好吃吗？”史蒂夫开玩笑问。 结果黛茜告诉他：“这样就会变更好吃。” “是吗？”史蒂夫道。 他不做声，看着黛茜吃。 过一会儿，黛茜发现旁边蹲下来一个大人，也拿了一个蛋糕，在粗犷地用嘴巴咬着吃。 史蒂夫也吃得嘴边白白。 黛茜被他的样子逗笑：“伯伯，你这样很搞笑。” “你也不赖。”史蒂夫道。 他想起看大家过生日的时候抹蛋糕，就把一点奶油抹到黛茜脸上。 黛茜叫了一声，也学大人的样子，把奶油抹到史蒂夫脸上。 于是一个小蛋糕用来吃，一个小蛋糕用来玩。 托尔觉得肚子饿，想要到厨房找肉吃，结果到了厨房门口一看，好几个人站在那儿，偷偷摸摸不知道瞧什么。 “你们在看什么？”托尔问。 娜塔莎回过头来，示意他噤声。 “什么那么神秘？”托尔走前来一看，看见史蒂夫跟黛茜在玩。 两个金发蓝眼睛的，笑起来真是把整个厨房都映照得透亮。 “我看两个小孩在玩。”娜塔莎道。 话又说回来，史蒂夫到底已经不是个小孩，他要成家，大家也都支持，为了让史蒂夫能够自由自在地在人海中发现另一半，有足够的时间谈恋爱，某一阵，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把他的工作分担不少。 结果只有史蒂夫一个不着急。 “托尼！”他道，“你不要再把我的工作抢去做了！” “没救。”托尼道，“彻底没救。” “你不找女朋友，因为你喜欢男生吗？”黛茜问史蒂夫。 史蒂夫哭笑不得：“我不喜欢男生。” “那你怎么不要恋爱？”黛茜问。 “没什么。”史蒂夫道，“毕竟我的条件也不……” 他又一次说这话的时候，众人忍无可忍：“拜托你说这句话之前先照照镜子。” 史蒂夫见托词被识破，也就不说了，只是对黛茜道：“因为我还是怀念一个人。” “就是佩姬吗？”黛茜道。 “对。”史蒂夫笑起来，“你知道得很多。” “是爸爸告诉我。”黛茜道，“她是一个漂亮女孩吗？” “她很漂亮。”史蒂夫道，“在我心里，是最漂亮的。又漂亮，又厉害，她在我还很弱小的时候，就喜欢我，我在自己还很弱小的时候，就喜欢她。” “现在呢？” “没有一刻不喜欢。” “因为佩姬，你就不要找女朋友了。”黛茜道。 “那倒也不全是。”史蒂夫道，“我还有更多事情要做。何况也不是不找了，等合适的来了，就有了。” “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史蒂夫道。 他看看窗户。 窗户上映照出来的他的脸，两鬓已经有了一点点白发。 来到新的时代，不知不觉，也过了许多年。 有十年——超过十年了吧？ 挺好。 “我有足够的时间等待。”史蒂夫道。 黛茜问：“等不来呢？” “那就等不来。” 黛茜心里就有一点难过。 她听爸爸讲了史蒂夫的故事，如果史蒂夫不为救大家牺牲自己，他就可以在他的时代，过他想要的生活。 哪有那么多能够实现的如果。 “你为什么这个表情？”史蒂夫问黛茜。 他再问，黛茜就要哭了。 “我的心里有一点糟糕。”黛茜道，“你要做英雄，就不能过喜欢的生活。” “你觉得我后悔从前的决定吗？”史蒂夫问。 “我不知道。”黛茜道。 “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史蒂夫道，“我不后悔。” 他只是想念。 “那你就没有自己的家了。”黛茜道。 “怎么会没有？”史蒂夫道，“我已经有一个家。” “在哪里？”黛茜问。 史蒂夫抱着黛茜，从楼上的落地窗往下看。 楼下大客厅，沙发上正坐着复仇者们。今天要训练，全员到位，一个也没少。 “看。”史蒂夫道，“我的家在这里。” 底下众人发觉史蒂夫在往下瞧，都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目光交汇，都有笑意。 “好吧，闲聊时间结束。”史蒂夫把黛茜放下，面对盟友，昂首阔步，缓缓喊出那个大家熟悉已久的号令。 “复仇者们！——” 集结。 528|第五百二十八章 斯塔克家的成员里, 笨笨是最不起眼的一分子。 它没有嘴巴，不会说话, 高兴的时候将爪子一张一合, 不高兴的时候也将爪子一张一合。 它长得不漂亮，也不显眼, 虽然体积庞大, 但灰不溜丢的一个, 往有阴影的角落一躲, 可以不引人注意地隐藏很久。 派去做个间谍不错。 笨笨更算不上什么主角——无论在托尼的故事里, 还是在黛茜的故事里, 它都扮演着一个捧场的小配角, 需要它的时候, 它就出现，暂时用不上它的时候，它就退居二线。 毫无怨言。 也不是没有怨言——在漫长的配角生涯里, 笨笨还是罕见地发过脾气的。 一个连嘴巴也没有的机械手臂会发脾气, 不是天方夜谭，保存下来的监控录像至今都记录着笨笨的发飙历史。 故事发生在斯塔克一家去旅游的过程中。 黛茜跟托尼还有小辣椒一块儿去海岛度假，一走就是一个星期。 留了一群小黄人在家里面, 托尼实在很不放心, 时不时就要打个视频电话回去，看看他的房子被烧了没有。 “绝对没有，爸爸！”凯文对着视频界面，露出大白牙, “家里都很好！” “是吗？”托尼道。 他见凯文信誓旦旦，视频背景里的家也安然无言，心里的担忧就放下大半，再叮嘱几句不许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之类操心的话，就要挂断。 正在这时，托尼眼尖地发现鲍勃从凯文背后飞奔而来，伴随鲍勃脚步的，是一声脱口而出的尖叫：“凯文，厨房着火了！” 凯文一惊：“什么？” 托尼大惊：“什么？！” 鲍勃这才发现在跟凯文视频的托尼，要改口已经来不及，努力挤出笑容弥补：“没关系，没关系。” “有关系！”托尼马上要调遣家里所有的装甲加入救火队伍，要不是科技限制，他甚至都要钻进手机顺着网线回家救火。 “没关系，没关系！”斯图尔特紧接着从外面飞奔进来，告知大家，火势已经控制住。 之所以会起火，是因为小黄人想要烤香蕉片吃，把香蕉放进烤炉之后又贪玩，忘了炉子，炉子就冒起烟来。 防火防电，防小黄人。 鲍勃说没事，是掩饰，斯图尔特这时候说没事，倒是真的没事了。 火着起来时，笨笨就在厨房外面溜达，注意到火情，第一时间断电，拉扯下桌布把烤炉罩住，然后用灭火器一顿猛喷。 别看笨笨只有一条手臂，灭起火来迅速又有条不紊。 等小黄人穿着防护服哇哇叫跑进来，火焰已经被掐死在笨笨的妙手里。 “还好，还好。”托尼道。 就因为家里有这群捣蛋鬼在，出门度个假也要提心吊胆。 一家之主明明可以悠闲地躺在沙滩椅上，遥望远处碧波万顷的美妙海景，现在却只能坐在黛茜挖的大沙坑里，一字一句叮嘱小黄人把厨房清理干净。 “爸爸是不是在里面大便？”黛茜在远处望着托尼冒出地面的上半身，十分担忧。 她可以理解人有三急，但是大人在公共场合便便未免太过影响市容。 “当然不是。”小辣椒道。 “那怎么三十分钟也不要出来？”黛茜问。 她就要跑过去看。 结果到了沙坑边一瞧，黛茜就有点儿高兴，她的爸爸没有拉便，只是在打电话。 “不许小黄人在没有大人监护的情况下烤香蕉片。”托尼对着手机严肃地道，“把这条写进家规！” “啊——爸爸——”小黄人很不情愿，但做错了事情，只能含泪答应。 他们正伤心着，突然见托尼的镜头一偏，画面里挤进来一坨肉呼呼的脸蛋。 他们随后瞧见黛茜的一整张脸，在好奇地往视频里张望。 “怎么要哭？”黛茜问。 “因为他们闯祸了。”托尼道，“把厨房点着。” 黛茜吓一跳：“大家没事吗？” “没事。”凯文回答她。 “我们的厨房也没事吗？” 凯文还是那句话：“没事。” 黛茜这才松一口气。 大斯塔克把大家严肃地批评一通，轮到甜甜的小斯塔克，就剩了软嫩又亲切的问候。 “我来讲，我来讲，爸爸。”黛茜把手机从爸爸手里拿过来。 “你们不要难过。”黛茜对小黄人们道，“在家里做危险的事情就是不对，可是改正就很棒。” “好。”凯文道。 黛茜很关心她这些在家里留守的家人，挨个儿问过去：“贾维斯好不好？” “很好。”凯文道。 “鲍勃有没有偷吃香蕉？” “偷吃了。” “斯图尔特在家里做什么呢？” 诸如此类的问题，凯文一一回答。 可六十七个小黄人，实在是太多，一个一个都要问候到，实在得花不少时间。 等黛茜问到第六十七个小黄人，手机都要没电，托尼在沙坑坐了太久屁股疼，拿回手机，对黛茜道：“就说到这里吧，我们明天就会回家。” 凯文听托尼这么说，干脆利落地先挂掉了电话。 黛茜在这头，还意犹未尽：“爸爸，我还没有问笨笨在干什么。” “笨笨救火了。”托尼道，“它很了不起。” 虽然平时因为笨拙，多多少少也会惹祸，但在关键时候，笨笨总是出奇地可靠。 “笨笨很厉害！”黛茜道。 他们两个在千万里之外的海岛上夸笨笨，笨笨并不能听见。 事实上，黛茜按顺序问候家人，问起第一个的时候，灭完火的笨笨已经默默来到了客厅，想要找人一起打扫厨房。 烤箱因为燃烧产生的高温到底对笨笨有点儿影响，它身上也不全是硬邦邦的金属，还是有会被高温融化的部分，这会儿行动起来好像都有点软绵绵。 笨笨来到客厅，听见黛茜在跟小黄人讲电话。 它听到黛茜在开始一个一个地问候家里人，就安安静静停下来，在那儿等着领属于自己的一份问候。 笨笨不会说话，但它也准备好了在黛茜叫到自己的时候，跑过去挥一挥手臂表示亲切的问好。 它静静等待着，一直等到黛茜叫了第六十七个小黄人的名字。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 全家都被问候到，除了笨笨。 整个家里，第一时间跑去救火的笨笨。 小黄人们都很高兴，一边讨论着一边回去收拾厨房，只有垂头丧气的笨笨还留在原地。 人类在创造人工智能的时候，干脆就不要赋予人工智能感情，赋予了感情，又免不了要辜负这种感情。 世界上哪有两全的大好事。 厨房的清理工作，笨笨没有参加，它自己回到工作室去窝着，也不开灯，一直发呆到深夜。 第二天，斯塔克一家旅游回来，一进门就有小黄人冲出来告状。 居然也有轮到小黄人告状的时候，不单托尼不相信，小黄人自己也不敢相信，因而告状的时候声调特别昂扬。 “爸爸！”鲍勃大声道，“笨笨搞破坏！” “笨笨搞什么破坏？”托尼问，“它是把杯子打了还是把书堆弄倒了？” 托尼没想到，笨笨的潜力无穷无尽，不仅把他猜测的坏事统统实现，还额外附赠了许多惊喜。 斯塔克一家走到客厅，看见一片狼藉。 “昨天晚上，笨笨弄的！”凯文道。 坏事被发现，始作俑者笨笨就伫立在客厅正中央，面对托尼惊诧转深沉的目光，它不躲不闪，大有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的慷慨之姿。 不愧是斯塔克家的机械手臂。 “怎么这样呢？”黛茜瞧见笨笨的恶作剧，也十分吃惊。 这么跳脱张狂，一点儿不像笨笨的风格。 黛茜朝笨笨跑过去：“笨笨，怎么要捣蛋？” 机械手臂往旁边一偏，根本不搭理黛茜。 “好，你现在是越来越有本事了。”托尼道，“要是不收拾好，我把你关在小黑屋里一个星期。” 笨笨闻言，更加胆大，呼啦啦冲过来，托尼以为它要打人，一时间不由得也惊奇得双眼圆睁。 机械手臂从没有打过人，但要是挨上一记老拳，想必也是酸爽得很。 钢铁侠已经做好要跟家中逆子斗殴的准备，结果白准备——笨笨冲过来，手都没抬，只是风一样跑出客厅，要是客厅安了大门，它或许还要做个摔门而出的动作。 “这是怎么回事？”佩普问。 她问小黄人，小黄人个个儿都不清楚，最后还是管家给了解答。 “笨笨没有变坏，笨笨只是不高兴。”小辣椒把缘由告诉黛茜时，黛茜这么说。 “是的。”小辣椒道。 她想起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即便托尼又一次说要把它捐给州立图书馆也不肯收拾残局的笨笨，无奈的同时又觉着好笑：“笨笨把火扑灭，是大功臣，可是大功臣却受了冷落，换了我，我心里也感到不平衡。” “我的心里也是会不平衡。”黛茜道。 “所以我们完全能够谅解笨笨。”小辣椒道，“只不过，希望它下一次不要用破坏的手段来撒气。” 黛茜一向跟笨笨玩得好，很关心笨笨，就要跑去安慰它。 托尼·斯塔克也是一个有脾气的人，笨笨不出来收拾，托尼就把客厅的狼藉依旧留在那里，反正房子这么大，在哪里待不是待。 “拜托你，不要跟一个机械手臂僵持这么久。”佩普扶额，“非常幼稚。” “就算是机械手臂，也要学会对自己做下的事情负责任。”托尼道。 他本来还阻止黛茜去找笨笨，要叫笨笨自己冷静冷静，结果佩普把事情原委一说，托尼就不做声。 “那我可以去找笨笨吗，爸爸？”黛茜问。 佩普给黛茜使个眼色，黛茜就知道答案，高高兴兴往工作室跑去。 跑到一半，想起什么，又去翻找她的旅行箱。 笨笨独自在工作室里，拿着抹布擦放装甲的陈列柜。 陈列柜里每一部装甲的诞生，它都曾经在旁边亲眼见证，对于笨笨来说，这大概就算是它的兄弟姐妹。 听见脚步声靠近，笨笨麻利地将抹布一扔，仍然当它的厌世少年。 工作室门口探进来一个小金发的脑袋。 “你好，笨笨。”黛茜轻轻地道，“你还在生气吗？” 发现来的是黛茜，笨笨的腰杆儿挺得更直，爪子碰得邦邦响。 小雏菊宝宝跑进来。 她手里还拿着小毯子，要来哄一哄笨笨。 笨笨非常喜欢黛茜的小毯子，但今天偏偏不吃这一套，任凭黛茜顶着小毯子舞狮一样在它跟前晃许久，它也无动于衷。 “我知道你的心里有一点生气。”黛茜对笨笨道，“我很抱歉。” 笨笨的头就低下来。 被小毯子包着的黛茜挨到笨笨身边，抬手将笨笨摸一摸：“爸爸说你救火，非常勇敢。” 笨笨没有躲开。 “我没有忘记跟你问好，只是爸爸说讲电话的时间太长了，要等回家再跟你说话。”黛茜道。 笨笨闻言，动起来，活动底座，在黛茜身边游来游去。 “我很爱你的，请你不要伤心，好吗？”黛茜问。 黛茜的几句话，让笨笨的难过彻底烟消云散。 它用机械手爪轻轻碰一碰黛茜的脸蛋，因为十分高兴，也不用小毯子安慰，整个儿都精神起来。 “瞧。”黛茜拿出藏在身后的一个纸包，“我还给你买礼物，这就是最好看的！” 不仅黛茜没有忘记笨笨，做大人的也没有忘记笨笨。 卖给笨笨的礼物，是斯塔克一家集体在商店了看中。 当时托尼发现黛茜站在橱窗前发呆，就走过去，瞧瞧她为什么东西失神。 才望一眼，托尼就道：“这个东西很适合笨笨。” “爸爸，我也是这么想。”黛茜道。 过一会儿，佩普走过来，跟托尼说了同样的话。 不愧是一家人。 那么这一家人就把商品买了下来，拿回家给笨笨当礼物。 这会儿，黛茜把纸包拆着，拆出一顶金光闪闪的小帽子。 她飞起来，将帽子给笨笨戴上，不大不小刚刚好，非常合适。 “真好看！”黛茜高兴地道。 她亲昵地抱住笨笨冰冷的身躯：“别担心，我会一直爱你，会永远做你的家人，好吗？” 笨笨的手爪旋转起来。 黛茜帮着笨笨一块儿收拾客厅的狼藉。 “瞧。”客厅门口，偷看的佩普对偷看的托尼道，“这样不是很好吗？” “一般般。”托尼道。 他看着看着，自己默默走进入，也加入打扫卫生的队伍。 董事长和千金小姐都来帮着一起打扫，这时候的笨笨可不是小角色，是超级超级有排面的大咖。 黛茜已经习惯有笨笨的生活，天冷了笨笨拿衣服，天热了笨笨帮着开冰箱门，空闲的时候，就一起抛球，笨笨之于黛茜，就像一座灯塔，那么沉默，可它永远在那里，一回头就看得见。 但黛茜也有过一段失去笨笨的日子。 笨笨的躯体曾经经受过几次浩劫，家里房子被炸，它也被炸，幸好每次危难都没有损害到它的母板，机械手臂身残志坚，一次又一次存活下来。 坚强的笨笨，非常非常坚强。 不幸的是，某一天，笨笨跟随黛茜去复仇者基地一日游，碰上了一年难得有一次的外部入侵。 敢跑来打复仇者基地的人，一般都是猛人。 可惜那猛人的级别不够，被复仇者联盟轻轻松松打败，被丢了出去。 在这次袭击里，没有一位复仇者受伤，但是笨笨却受了重伤。 英雄听了要沉默，笨笨听了要流泪。 好不容易出一趟门，四分五裂地回家，搁在谁身上也受不了。 倒霉的笨笨，非常非常倒霉。 那天在复仇者基地里的人不多，就一个钢铁侠，一个美国队长，但就这两个人，单挑两百也足够，警报响起时，托尼和史蒂夫就冲出去，离开之前，托尼没有忘记叮嘱笨笨看好黛茜。 笨笨听见了，也很坚定地在履行他的职责，将黛茜看得紧紧。 黛茜很担心爸爸，要跑出去看看，笨笨不让，再三僵持之下，笨笨把黛茜往房间里一锁，自己跑出去帮着看看。 天才之举，可惜往往天妒英才。 笨笨跑出来的时候，战斗已经接近尾声，那是个用热武器的狂人，炮弹乱丢，最后一枚，正巧落在笨笨前头。 这场战斗，胜利得非常轻松，结束得非常沉重。 当黛茜看见爸爸带着一截一截的笨笨进来，心里一惊，马上就掉了眼泪：“笨笨怎么受伤，爸爸？” 她一叠声叫笨笨的名字，笨笨却再也没有应答。 “笨笨死了吗？”黛茜扑在笨笨的残骸上，不顾着脏，非常伤心，哇哇大哭。 不幸中的万幸，笨笨的躯体虽然损坏，核心部件还是好的，不至于回天乏术。 “没事。”托尼把七零八落的笨笨装好，将黛茜抱了，抹抹眼泪，“我们能够治好它。” “真的吗？”黛茜问。 她还是很伤心，眼泪一颗一颗掉在已经失去反应能力的笨笨身上。 高高兴兴出门去，回家的时候却成了哭哭的脸。 小黄人们听说笨笨给炸坏了，都很伤心，嚎啕大哭起来。 “够了，都把眼泪给我收回去。”托尼道。 他哄一个小小的女儿已经哄了半个小时，回到家里还要哄小小的黄人，真是岂有此理。 老父亲的一句话，当真有令小儿止啼的神奇效果，小黄人们顿时倒立起来，要让眼泪往心里流。 结果眼泪只是换了个方向流，根本没有收回去。 “电视骗人！”凯文更伤心了。 “爸爸，现在就要把笨笨治好，好吗？”黛茜红着眼皮请求托尼。 托尼已经叫管家做给笨笨的底座。 机械手臂接二连三碎成一地，创造者其实也有些懊恼，心里在想，是不是干脆给笨笨做个金刚石的外壳。 他到底没有。 笨笨的新躯壳做出来得一段时间，还有许多线路要重新接上，俗话说病去如抽丝，在机械手臂身上也很适用。 黛茜从此觉得生活里少了些什么。 她一个人抛球，把球丢在墙壁上，等球反弹回来，被她稳稳接住，她就下意识要夸一声：“笨笨真棒！” 然后意识到抛球给她的已经不是笨笨，脸上就多许多的失落，走过去把墙摸一摸，没有灵魂地道：“墙真棒。” 黛茜跑到工作室里时，没有个笨重却活泼的身影哧溜哧溜围着她转，打开冰箱偷吃布丁的时候，没有笨笨给她把风，作为把风替补的鲍勃实在很不合格，老远看见托尼就叫嚷起来：“黛茜快跑，爸爸要看见你偷吃布丁了！” 现在不光托尼知道黛茜偷吃布丁，整个家的人都知道黛茜偷吃布丁，真好。 佩普也觉得不习惯。 她看文件的时候，笨笨会帮着把看完的文件搬运到另外一张桌子上去，这本来是个微不足道的举动，可有一天，这样的体贴消失了，望着各占据桌子两边江山的文件堆，佩普才慨叹有笨笨在，她的时间和精力可以节省下来用在更多需要的地方。 更不习惯的应该是托尼。 他得承认，笨笨是个有点笨拙的小助手，却更是个不可缺少的小助手，无论摄影记录、灭火、递工具还是榨果汁，样样都少不了笨笨，笨笨不会说话，可在这个世界，实干比空谈永远可贵得多。 现在托尼重塑笨笨时，都是从自己行走的装甲手上接过工具，流程还是那个流程，就感觉哪里怪怪的。 尤其看着马克装甲的脸，却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笨笨”，连托尼自己也觉得装甲的心恐怕有被伤到。 就连客人来斯塔克家，也说感觉家里少了什么。 “那个经常跑来跑去的手臂呢？”托尔问。 黛茜伤心地道：“笨笨被炸坏了。” “这样啊。”托尔也觉得很可惜。 他拍拍黛茜的肩膀：“别担心，你爸会修好它。” 托尼维修笨笨的期间，黛茜经常到工作室去探病。 她趴在桌子边，对着桌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线路板说话，要笨笨快一点好起来。 “你这样它是听不见的。”托尼道。 可黛茜还是要说。 她想，笨笨的耳朵听不见，可是笨笨的心一定能够听见。 笨笨又一次活过来那天，斯塔克家举办了一个隆重的派对。 小辣椒拿着话筒，对门口道：“热烈庆祝我们重要的家庭成员重获新生！” 在满屋的彩带和泡泡中，笨笨缓缓滑了进来。 它变高了，也变苗条了，可笨笨还是那个笨笨，带着小金帽，在高兴地把手爪一张一合。 黛茜跟在笨笨后边载歌载舞。 “欢迎你回到我们的家。”黛茜对笨笨道，“下一次换我保护你，好吗？” 人在创造人工智能的时候，为什么还要赋予人工智能感情呢？ 笨笨不知道。 但它如果会说话，一定感谢托尼让自己有了感情，因为现在的它觉得很幸福。 托尼说过无数次要把笨笨捐出去的话，一次也没践行，笨笨搞砸过很多场实验，唯独没有搞砸一件事情。 那就是留在它的家人身边，永远永远。 529|第五百二十九章 黛茜上小学第一天的场景, 至今所有人回想起来都觉得仿佛还在昨天。 想要安然度过六年的小学时光，就得低调地上学, 低调地做人, 表现得像个普通小学生，尽管学校不是普通学校, 学校里上学的学生也都不是普通学生, 依旧上层名流云集。 送孩子上学这一天, 托尼选了一辆很低调的车, 黛茜也遵守跟爸爸的约定, 默默地进门, 喧哗的不要, 孩子大了, 逐渐会懂得名声的分量，太受关注，对英雄女儿的成长未必是好事。 黛茜选择低调, 但架不住她实在有个很不低调的亲友团。 大家都想送黛茜上学, 看看她学校是个什么样子，同学友爱不友爱，孩子第一天上学习惯不习惯。 为了跟斯塔克家的低调风格保持一致, 大家坐着看起来就很普通的面包车到达现场。 美国队长身着穿旧了的T恤, 戴着墨镜，娜塔莎戴上口罩，史蒂芬换下了法师服，托尔穿着程序员必备格子衫, 只有洛基，穿着一水儿笔挺的西装，在一群灰扑扑的英雄堆里格格不入。 想要不引人瞩目，但一大票人带着一个孩子到校门口，还是挺引人瞩目。 复仇者们一下子就被人认出来：“啊，是复仇者们！” 黛茜也一下子就被认出来：“啊，是托尼·斯塔克的女儿！” “好极了。”托尼道，“适得其反。” 他俯身，替女儿整理整理制服领子，问：“要到新环境，跟新的同学相处，感到害怕吗？” “没有害怕。”黛茜摇摇头，“你别担心，爸爸。” “好，去吧。”托尼道，“遇上困难，永远有爸爸帮助你。” “我也可以帮助自己。”黛茜的大眼睛弯起来。 她抬起手来，嘴巴在手心亲了一下，继而把吻飞给她的长辈们：“拜拜。” 那小小只的、飞奔往校园的背影，真是叫人看了心里又爱又怜。 然后不知不觉，小个子抽条拔高，一下子亭亭起来，等到黛茜五年级，已经长成个又漂亮又活泼的女孩子，脸上的婴儿肥褪了，嫩白的脸皮，大眼睛却不变，笑起来还是弯成两个月牙。 托尼已经不必每天亲自接送小孩上学放学，黛茜说过许多遍，她可以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从学校飞回家里。 “这样能省很多油费，爸爸！”黛茜自豪地道。 “这是油费的问题吗？”托尼一扬眉，“你给我乖乖地坐车。” 结果第二天，哈皮还没来家里接人，黛茜就从家里消失去了学校，下午哈皮准时准点去学校门口接人，结果第一个学生才从校门里出来，哈皮就接到黛茜的电话，说她已经回到家里。 哈皮被气笑，在电话里直吭吭。 黛茜又被爸爸说了一顿。 “斯塔克小姐，我现在是不是管不了你了？”托尼问。 家长还是那个威严的家长，黛茜把两只手背在身后听训，听完为了表示悔改的诚意，从家又飞回学校，坐上了哈皮开往斯塔克家的车。 “这大可不必。”哈皮道。 有超能力的孩子长大，真是叫家长头疼，尽管这个孩子多数时候都是小天使，还是头疼。 “你说，你们学校那棵超大的树。”老父亲用手敲着桌子，“被强风挂断的枝干，第二天发现被人接回去，还缠上绷带，是不是你干的？” “是的，爸爸。”黛茜诚实地道。 “重物从高空落下来，眼看要落在一个女孩头上，那个重物却突然偏离方向弹到没人的角落，是不是你干的？”托尼又问。 “是的，爸爸。”黛茜道。 她还要补充：“如果拿在手里，就要被同学看见对吗？所以我只能……” 黛茜说着，看一眼爸爸高深莫测的表情，坐下来不说了，低头把手指拨弄拨弄。 托尼把一份“校园奇事”的清单放到黛茜跟前，问：“请问这里能有哪些不是你干的？” 他是反问，黛茜却反倒认真数起来，数到最后，十项有八项都是她的手笔。 “爸爸，偷吃餐厅十个汉堡不是我。”黛茜道，“真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托尼道。 但实际上，在他通过调查得知结果之前，也曾经心虚地有过那么一点点怀疑。 “因为我的钱包里有钱，为什么不要把汉堡买下来呢？”黛茜问。 是钱不好花吗？ 托尼意识到偏题，咳嗽一声，叫女儿别打岔。 他伸出手，要看看黛茜的成绩单。 黛茜就去翻她的书包。 斯塔克家千金的书包整整洁洁，成绩单一找就找到。 虽说黛茜的功课都是托尼和佩普夫妇亲自在辅导，可孩子在学校做这么多义举，托尼总免不了黛茜的学习被这些事情耽误。 一看成绩单，还好没有，所有功课都还是那么优秀。 “爸爸，你为我骄傲吗？”黛茜道。 “我很为你骄傲。”托尼瞧着坐在面前却还要做小动作的女儿，心里总要感叹时间过得太快，“但是你是学生，再升一年级就准备上中学，在学校主要得好好学习。” “好，爸爸。”黛茜道，“我知道啦。” 她跟往常一样，对爸爸飞一个吻，就要跑去外面玩，或者到房间去写日记。 普通人的生活或许日复一日没什么新鲜，但黛茜一天能记录下来的东西实在太多，除了做的好事，还有许多八卦新闻。 能够听见常人听不到的细小声音，真是叫人为难，黛茜因此获知了许多人的秘密。 但她知道，秘密之所以为秘密，就是不可以随便宣扬，说出来非常不道德，其中实在有一些叫她难忘的，她就写在日记本里。 日记本，除了她自己，谁也不能看。 写日记的时候，黛茜左右两边的辫子滑滑散落在肩头。 她的头发已经很长了，现在每天是自己在编辫子，有时候，才叫托尼梳一梳。 “要叫爸爸编辫子，羞脸。”黛茜用手指在脸上轻轻地刮。 不过，长大的黛茜依旧热爱跟托尼待在一块儿的所有时光。 写完日记，黛茜走出房间，看见凯文殷勤地凑过来。 “黛茜，今天做大坏蛋吗？”凯文问黛茜。 小黄人始终没有忘记他们一开始为了什么才跑来斯塔克家，生活在斯特克家的每一天都很轻松惬意，可人到底还是要拥有梦想，坚守梦想，没有梦想的鱼是咸鱼，没有梦想的小黄人，就是香蕉皮。 从黛茜上小学开始，小黄人们就抓住每一个机会，唆使黛茜做个世界第一的大魔王。 可惜这个要求每次都被黛茜拒绝。 “今天不做。”黛茜道。 她要换身衣服出门去。 凯文不死心，跟在她身后：“那什么时候做？” 黛茜想一想：“可能是下个星期一。” 噢，凯文，他果然就心满意足地去了，要等到下个星期一再来问一遍，像极了“稍后再询问”的电脑更新系统。 黛茜不是一个人出门，她有人接。 接她的人已经在客厅等着，蓝衣服红斗篷的法师抱臂站在那里，还是几年前的模样，一点儿没有变。 “是克莉丝汀请我们吃饭吗？”黛茜高兴地道。 “是啊，小灯泡。”史蒂芬道。 他用悬戒打开门，叫黛茜进去，门的对面，正是某家餐厅的储藏室。 陌生的客人从储藏室走出来和从厕所走出来，还是有分别的，史蒂芬坚持认为从储藏室走出去比较优雅。 克莉丝汀请黛茜吃饭，是因为黛茜曾经帮过她的忙。 氪星人的透视用来看病真是一绝，比照X光要快，克莉丝汀还问黛茜，将来考虑不考虑做医生。 “不过黛茜有这样的能力，应该发挥在更多需要你的地方。”克莉丝汀笑眯眯道。 她说的这话，被黛茜记住了。 黛茜一直想要像爸爸一样帮助别人，她不要英雄的头衔，只是想与英雄同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大家的事情。 氪星人，力所能及的事情那就太多了。 黛茜·斯塔克是个小学生，却是个很有想法的小学生。 她向管家请教，要怎么建一个网站。 “小姐，这种小事可以交给我来做。”管家道。 “我也要学。”黛茜道，“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才有意义。” 管家于是手把手教黛茜建立一个网站。 黛茜愿意尝试的事情总是很多，要不是年龄限制，现在已经把装甲车都开了个遍。 黛茜建立网站，不是要玩，是用来给需要她帮助的人发布求助信息。 她还懂得为她的网站买在搜索引擎上的排位，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看见。 这大概也算得上一件好事，黛茜想要给爸爸一个惊喜。 她在做网站的时候如此高兴，甚至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小学生。 小学生又怎么样？也有很厉害的小学生。 厉害小学生的网站很快受到浏览，并且有许多的人在上头留言。 黛茜利用自己的空闲时间，说是要出去玩，其实都去帮助别人，比如把猫从电线杆取下来，抬起截断道路的大钢筋，把一个突然昏倒的人第一时间用担架送往医院，桩桩件件，都取得了不错的成效，还救了几条命。 人命关天，不愿透露姓名的女英雄的名声悄悄传播开来。 涌入网站的求助越来越杂，黛茜要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多，有时候，甚至收到请求帮助调解跟女朋友矛盾的求助留言。 “怎么跟女朋友和好？”黛茜趴在桌子上冥思苦想。 她又没有谈过恋爱，怎么会知道。 黛茜就敲敲桌子上的装甲片：“温蒂。” 装甲片亮起来：“你好，黛茜。” 温蒂已经不在斯塔克家做保姆，时不时会来斯塔克家看黛茜，现在陪着黛茜的是AI温蒂。 黛茜请温蒂帮忙调解情侣矛盾。 “黛茜。”AI温蒂道，“你的时间已经被帮助网站塞满了。” “这是很糟糕的事情吗？”黛茜道，“我做很多好事。” “先生知道会担心的。”AI温蒂道，“先生恐怕不允许你在小学阶段做这种事情。” “爸爸不会。”黛茜道，“爸爸说，做好事是对的。” 她这么想，于是帮助别人更加卖力。 但终于有一天，这件事情被托尼知道了。 他并不像黛茜想的那样支持，相反，他还要大发雷霆。 让托尼大发雷霆的不是黛茜帮助别人的热心肠，是黛茜接收到一条女生的求助信息，说她刚满十八岁进酒吧被人灌酒，希望有人把她救出去。 黛茜悄悄地出门，把人救了，回来一开门，看见托尼比雨天更阴沉的脸。 “我们需要谈谈。”托尼道。 交谈的过程并不愉快。 黛茜以为爸爸会很高兴，可爸爸的脸色实在吓她一跳，加上托尼一开口，就是严厉的“你怎么能去酒吧那种地方，你知道多危险吗”，黛茜的脸就白起来，过一会儿，眼圈红起来。 “我只是把人救了，就跑出来，爸爸。”黛茜憋着眼泪，告诉托尼，“没有人抓我，我也没有看酒吧，找到人，我很快跑出来了。” “这是你该做的事情吗？”托尼道，“晚上一个人跑出门，万一回不来怎么办？” “不会……” “别跟我说不会。”托尼道，“你那个网站，从今天开始关掉。好好上学。” “我做错了吗？”黛茜的眼泪跳出来。 她这个年纪有这个年纪的倔强，赶快一抹，把眼泪抹掉：“如果不去救，她就要糟糕了，怎么去救人会变成做错事呢？爸爸你很忙，不能去，我就要去，这不对吗？” 黛茜这样努力分辨的表情，让托尼有一瞬间的愣怔。 他仿佛看见时空倒转，曾经一个男孩子的脸跟黛茜的脸重叠在一起，也是一样的委屈和难以置信。 那个男孩叫彼得·帕克，当时他上高中。 青出于蓝，托尼家里这个，才上小学。 超能力来得太早，果然不能算什么好事。 “你是在错的时间，去错的地方。”托尼道，“无论如何，以后不要再管那个网站，读书才是你最应该做的事情。” 黛茜以为可以得到爸爸一点理解，结果说了许多，托尼还是毅然决然的态度，叫她委屈又失望，一时之间，发了这么多年来为数不多的大脾气。 “爸爸你要做英雄，就不让别人做英雄，也不管要帮助的人。”黛茜伤心地道，“我最讨厌爸爸！” 她说完，再也控制不住要呜呜哭出声的冲动，一路跑回房间，呼啦关上门。 托尼被黛茜这一喊，也恢复了一点儿冷静，脑子里上涌的热血稍稍退却，突然也觉得难过。 他不知道为黛茜说出的话难过，还是为黛茜难过，抹一把脸，想再跟孩子说说。 走近黛茜的房间，只见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了，从里头扔出来许多东西，都是托尼给孩子买的，什么彩虹小马的布偶，什么日常首饰，什么相册，都丢在地上。 托尼脚步一顿。 在又一次的关门声中，他犹豫一下，还是没有再找孩子，转身去了书房。 做爸爸的在书房里揉着太阳穴。 “等一下叫笨笨拿条热毛巾给她。”托尼道，“哭一哭，让她早点睡。” 他停了一会儿，又对管家道：“把那个网站给我再看看。” 黛茜埋在被子里哭了很久。 小辣椒出差去了，她连说话的人也没有，等哭完一抬头，被子湿了一大片。 她哭完，心里还是很难过，想想爸爸的表情，想到当她脱口而出那句“最讨厌爸爸”的时候，托尼分明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受伤。 黛茜把眼泪抹一抹，悄悄打开门。 她丢出去的东西还躺在地上，也没人收。 她弯下腰，把跟爸爸有关的东西一样一样捡起来，觉得自己过分，又掉了眼泪。 黛茜回到房间里，娜塔莎就打电话来。 “小娜阿姨！”黛茜抹抹眼睛。 好好的一个小女孩，眼睛红通通了，还好明天不上学。 “听你爸爸说，你们今天过得不是很愉快。”娜塔莎道，“跟我说说吧？” 黛茜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跟娜塔莎说了，也把网站的事情说给她听。 黛茜是聪明小孩，在冷静的时候，自己复述一遍故事，其实就能发现一点儿问题，懂得托尼反对的原因。 托尼训斥黛茜，通篇都在问她，知不知道不安全，知不知道有危险，知不知道自己才多大。 黛茜不听话，他不生气，黛茜有危险，他就紧张。 “你爸爸为了救人跑到危险的地方，你难道不担心吗？”娜塔莎问黛茜。 黛茜不说话。 “对你来说，什么才算是正事？”娜塔莎又问，“上学呢，还是做英雄？如果工作量越来越大，以后干脆不要读书了吗？” “不是的。”黛茜道。 “我知道黛茜的心美好善良，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娜塔莎道，“你这么努力地帮助别人，我为你感到骄傲，相信你爸爸也是一样。” “如果我不管了，别人遇到困难怎么办呢？”黛茜问。 “你自己觉得呢？” 黛茜就要想一想。 她跟爸爸吵架，又哭了一场，感到累了，想着想着就进入梦乡。 梦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身上拉了一张被子，黛茜睁开眼睛，瞧见托尼的脸。 托尼忙碌到半夜，还是不放心，要来看看女儿，见女儿睡了，面色稍缓，打算替她盖个被子就回去休息。 结果把黛茜弄醒，赶快收回手。 黛茜这时候看见爸爸，睡意马上散了，再也忍不住，扑在托尼怀里：“爸爸，我很抱歉，请你不要伤心，好吗？” 托尼拍拍小孩的背，眉目温柔：“那个网站我已经规划过了，求助信息会自动审查过滤，一些特别重要的，直接并入复仇者联盟的信息网络，有需要，也可以转交给神盾局。至于钢筋拦路一类，你放心交给负责这些工作的部门人员，他们也是英雄，会处理好公共事务。另外，像调解女朋友矛盾的，交回给他们自己解决。帮助人，是要扭转危难，不是要养一批不靠自己依赖别人的蠹虫。” “你觉得怎么样？”托尼问黛茜。 黛茜吃惊了。 她没想到，吵完架之后，爸爸迅速地就把她的网站分门别类，做得这么好。 “还有一类，是你可以做到，危险系数又比较小的。”托尼道，“完成必须的学业，空闲时间里，你可以去做。帮助别人，要理智，不是飞蛾扑火。” “另外。”托尼道，“我今晚太生气，所以对你很凶，对不起。” “爸爸，是我很抱歉。”黛茜觉得眼泪又要控制不住地跑出来，使劲儿吸鼻子，忍住眼泪，没忍住哭腔，“我知道你很担心我，我做错了。” “不，你要帮助人的心很好。”托尼道，“我不想熄灭你善良正义的火苗，我想和你一起保护它，用正确的方法。你上小学，就能做这么多事情，等你继续长大，好好学习，能够用来保护人的就不仅是拳头。” 他点点头脑，对黛茜道：“还有这里。” “好。”黛茜道，“我还是很抱歉，爸爸。你生我的气吗？” “我不会生你的气。”托尼道。 他摸摸黛茜的眼皮，露出一点笑容：“我有一点想生你的气，但是心里舍不得。” “爸爸，我没有最讨厌你，我永远也不会最讨厌你。”黛茜低着头，“我只是说气话。我是最爱我的爸爸。” “我知道。”托尼道，“我也最爱我的宝贝女儿。你别再哭，要笑一笑，再耷拉着眼睛，就会变成千层眼皮。” 黛茜给爸爸的话逗得噗嗤一下笑出声，在爸爸怀里钻来钻去。 “爸爸，你还为我骄傲吗？” “我永远为你骄傲。”托尼道。 530|第五百三十章 读五年级的黛茜喜欢上隔壁班的小男生, 叫汤米的那个。 孩子总是还没懂得爱情是什么东西，就先奔跑在追逐爱情的路上。 读大学的孩子是这样, 读小学的孩子也是这样。 “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汤米, 就是很喜欢他的表现。”黛茜在跟米茜视频通话时说。 “你喜欢汤米什么？”米茜在视频那一头偷用妈妈的指甲油。 她的外婆康妮用卷发棒给她卷了一头一次性卷发，她跟黛茜炫耀半小时。 “我喜欢他笑起来很好看。”黛茜道, “喜欢他吃很多, 也喜欢他折纸飞机。” 有一天, 黛茜上体育课的时候, 发现这么多男孩子在打球, 汤米就不打球, 他安安静静坐下来折纸飞机, 一折就是一节课, 纸飞机折得很好看，折完之后，汤米还把纸飞机送给其他同学。 从那一刻开始, 黛茜就觉得她很喜欢汤米。 “你喜欢书呆子。”米茜问, “怎么不喜欢谢尔顿？” 视频里顿时有了谢尔顿的画外音，伴随着一声咳嗽：“米茜·库珀，注意你的言论！” “汤米不是书呆子, 谢尔顿也不是。”黛茜道。 她顿了一顿, 感觉刚才那话说出来对不住自己的良心，又道：“有时候不是。” “喜欢，你就要说出来！”米茜道。 她在这方面很有经验，黛茜只是第一次喜欢一个小男生, 米茜都前前后后喜欢好几个了。 可一个小男朋友也没谈上。 “因为谢尔顿要跟妈妈告状。”米茜耿耿于怀，“讨厌谢尔顿。” 她硬是要指责谢尔顿，不管这个罪魁祸首在旁边咳嗽多少声，把肺都咳出来她也不管。 “要怎么说呢？”黛茜问。 米茜建议黛茜写一封情书。 “怎么不用嘴巴说？”黛茜问。 她一向很乐于表达，也很会表达，一张嘴巴叭叭的，可以说许多话。 “写情书就会比较浪漫。”米茜道。 她在网络上找很多情书的模板给黛茜。 黛茜不要抄模板，她要自己写。 一连几天，黛茜放学回到家，都径直往书房跑。 工作大半天就等着孩子放学回家这段时间培养父女感情的托尼瞧着孩子匆匆远去的背影，心中泛起疑惑和茫然。 “你觉不觉得我女儿最近好像不太搭理我？”托尼问佩普。 “有吗？”佩普正埋头敲笔记本，把键盘敲得啪啪响，闻言抬眼捕捉到黛茜转瞬即逝的背影，语气轻松，“我觉得没有。” 做爸爸的总归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人家都说小孩随着年龄的增长，会逐渐与家长产生隔阂，托尼不恐惧这种隔阂，他只是诧异，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才读小学呢。 老父亲托着腮，五味杂陈地歪在沙发上发呆。 对所谓的父女隔阂浑然不觉的黛茜趴在书桌上写情书。 笔筒旁边又滚来一个报废揉皱的纸团，这已经是第五个。 写情书真不容易，尽管黛茜的语言课成绩很优秀，依然不容易。 喜欢一个人，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产生感觉很简单，表达感觉很难。 黛茜又一次艰难表达的时候，佩普站在门口敲敲门。 “方便进来吗？”佩普问。 黛茜抬头瞧见佩普，眼前一亮，顿时坐直身板：“请进，小辣椒！” “黛茜也变成大忙人了。”佩普笑着道。 她原本要走到黛茜身旁，目光一扫发现黛茜在写东西，就在书桌前停下：“在写什么？” 黛茜不假思索：“写一封情书。” 米茜在跟黛茜交流经验时，恐怕没提到“恋爱不要轻易跟大人说”这一点。 佩普有些惊讶，随即一想，黛茜也是长大了。 她坐下来，瞧着家里这个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长成了水灵灵的小姑娘，现在懂得喜欢人，懂得写情书，再长长，就变成大姑娘。 佩普跟托尼结婚的时候，黛茜参加了婚礼，猝不及防哪一天，佩普也将参加黛茜的婚礼。 时光啊，流逝得太快。 感慨于岁月匆匆，佩普托着腮，在椅子上五味杂陈地发呆。 不愧是夫妻，佩普这会儿的样子跟不久前的托尼简直一模一样。 “可是我写不好情书。”黛茜道。 佩普回神，积极地问：“情书要写给谁的？” “给汤米。” 佩普于是在脑海里搜索人生中认识的所有汤米，末了恍然：“就是上次，你说要带一大包糖果去送他的小男生吗？” “是的。”黛茜为小辣椒记住汤米而高兴，“他很好，对不对？” 佩普也不知道汤米好不好，隐隐约约记得那是个满头褐色小卷发的男生：“汤米哪里让你喜欢？” 黛茜把对米茜的回答原样答给佩普。 “你觉得我给汤米写情书好吗？”她有些期待地问。 佩普点点头：“挺好。” “我还买很多信纸。”黛茜把五颜六色的信纸展示给佩普，请她帮着挑一挑。 佩普很乐意帮黛茜的忙，得知黛茜情书写了许多遍还没成功，也要帮黛茜一帮。 两个人叽叽喳喳，讨论得热火朝天。 喜欢一个人被家长知道，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 “你也写情书给爸爸吗？”黛茜问佩普。 佩普一昂头：“不用给他写情书。” 她随即陷进美好回忆似的，微微一笑：“不过……也算有吧。” “爸爸也给你写情书吗？” “写。”佩普道，“有时候用写，有时候用说，说的比写的更多，我觉得足够，希望不要再多了。” 钢铁侠的“我爱你”，有许多次都说在要以身赴难的关头，决绝裹在深情里，每一次都要以“如果这次是永别”做注脚，让人难过得喘不来气。 大家都爱听情话，但要佩普选，她宁愿少一点“我爱你”。 “唉，每少一次冒险，就用托尼长十斤肉来换我也愿意。”佩普叹息道。 托尼发现他在这个家日益边缘化。 首先是女儿变得跟自己不亲近，每天放学没有甜甜的一声“爸爸”，只有扬长而去的背影。 毕竟是他的小孩，连背影都那么活泼可爱。 托尼在走廊上目送黛茜回房间，叹息着摇摇头。 董事长刚艰难地从父女情冷淡的失落中走出来，就要面对夫妻感情冷淡的第二重打击。 最近，佩普跟他互动的时间也变少。 她除了工作，料理家里的事情，就是跑去跟黛茜说话，两个女的嘻嘻哈哈，说得非常开心，可往往托尼靠近，这种开心就湮没在噤声里。 佩普的眼睛圆溜溜，黛茜的眼睛圆溜溜，两个人望着托尼，好像嘴巴被人缝上，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托尼跟她们两个大眼瞪小眼，终于觉得眼酸，眨了眨眼皮，问：“你们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佩普看看黛茜。 黛茜眼睛一转，马上回答：“没有，爸爸！” “好吧。”托尼道。 他作势要出房间，一步分成三步走，给黛茜缓冲的时间和机会，等着听女儿的坦白。 结果一路走到客厅，也没见黛茜追出来要跟他分享什么秘密心事。 女大不由人，老父亲深沉地摇摇头。 “这件事不告诉你爸爸吗？”房间里，佩普问黛茜。 黛茜把写好的情书对折，在书包里放放好，犹豫一下，道：“小辣椒，你告诉爸爸好吗？” “怎么你肯跟我说，又不肯自己跟他说？”佩普问。 “女生的秘密，可以跟女生说。”黛茜道，“但是我有一点不好意思告诉爸爸。” 托尼最后是从佩普口中得知的女儿的“恋情”。 在那之前，他在跟托尔喝酒吐槽。 “她眼睛一转那个表情，跟洛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托尼道。 “我告诉你了不能经常让黛茜跟洛基混在一块儿。”雷神大力拍打着托尼的肩膀，“你就是不听。”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托尼追悔莫及。 托尔喝完酒回家之后，托尼就听佩普说起黛茜最近在写情书的事情。 微醺的董事长用手肘支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听佩普说话，眼睛垂着，像努力从酒意中走出来。 “你听见没有？”佩普拍了他一下。 “听见了。”托尼道，“汤米，就是上次被黛茜送糖的那个小子。” “是的就是他。”佩普道，“黛茜明天要把情书送出去，你不要搅局。” “我搅什么局？”托尼揉着太阳穴，“我从来都不会搅局。” “那就好。”佩普去厨房给托尼榨一杯果汁。 她刚走，前一秒还喝酒上头模样的托尼就睁开眼睛，眼周皮肤虽然染了一点儿红，可眼神清明，哪里有醉意？ 托尼打开手机，开始打字。 而注意有视线落在身上时，他已经把要查的名字打出来，正准备按下那个小小的放大镜图标。 佩普拿着果汁站在门口，皮笑肉不笑：“我说什么来着。” “我不是搅局。”托尼道，“我只是防止有人把她带坏。” “要带坏黛茜，没那么容易。”佩普道。 这一点，托尼还是赞同的。黛茜是灵魂宝石的女儿，也没见她遗传到妈妈动不动要打人的坏习惯。 “防患于未然。”托尼道。 “有时候，我会觉得你把孩子保护得太过了。”佩普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觉得不算是坏事。”托尼道。 他刷一会儿手机，就关掉屏幕。 “怎么样。”佩普问，“数据告诉你，他是个好孩子吗？” “至少不是为非作歹的孩子。”托尼淡淡道。 他沉默一会儿，问佩普：“我老了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佩普看着托尼把一杯子果汁喝下去，拿起杯子要回去清洗，闻言配合地把丈夫从头打量到尾，认真回答：“还跟以前一样，皱纹和白头发没有变多，反应力也没有下降。” “我也觉得。”托尼道，“可孩子长得真是快啊。” 把情书送给汤米的前一天晚上，黛茜没怎么睡着。 她没睡着，首先是因为有点儿高兴和激动，其次是因为米茜跟她讲电话讲到很晚。 “如果汤米也喜欢你，你就要有男朋友了！”米茜道。 “我希望汤米喜欢我，不是因为喜欢我的爸爸。”黛茜没有想好男朋友不男朋友的事情，她只是有一个小小的心愿。 这一句轻描淡写，可对于小女生黛茜来说，却是经历过许多许多次哭笑不得后的衷心之语。 黛茜很受欢迎，这是事实，黛茜的爸爸很受欢迎，这也是事实。 有很多人因为黛茜而喜欢托尼，也有很多人因为托尼而喜欢黛茜，以至于经常有跟黛茜表白的小男生，究极目的都是到斯塔克家去跟钢铁侠共度一天。 可怜的黛茜。 “喜欢我的爸爸很好，可是不要说谎。”黛茜道，“想要来我的家，就直说嘛。” “汤米不会的！”米茜根本就不认识汤米，居然也能够信誓旦旦地打包票，“你要相信我。” 米茜要是以后去给人做担保人，一定穷到饭都吃不起——从黛茜把情书递出去后的剧情发展来看，米茜根本就是个毒奶。 汤米倒不像其他小男生，为了追逐偶像而喜欢黛茜。 他根本不喜欢黛茜。 刚巧又上体育课，黛茜把汤米叫到一边，从口袋拿出情书，请他看一看。 黛茜跟小辣椒共同探讨出来的情书内容，其实简单得不得了，不用任何修辞手法，只有短短几句。 “汤米，你好，我是黛茜。我很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吗？” “这样就够了吗？”写下这几句话的时候，黛茜问佩普。 佩普道：“够了。不管是对喜欢你的人，还是不喜欢你的人，都足够。” 黛茜没懂，不过很愿意采纳佩普的建议。 汤米看字很快，一下就把黛茜的情书看完。 他的一头小卷发在体育馆窗口吹进来的微风里微微颤着，的神情那样认真，好像在考一场试，或者努力学习一门从来没有学过的功课。 黛茜穿着体育服，站在汤米跟前，静静等一个回答。 她很快等来了回答。 汤米把信纸还给她，直截了当地回复：“我不喜欢你，黛茜。” 黛茜有些发愣，眼睛眨了眨，过一会儿才道：“你不喜欢我吗？” “是的。”汤米这话说得很坚定，“我没有喜欢你。” “好。”黛茜道。 她把汤米交还回来的信纸折叠成原来的样子，四折，又放回口袋，仿佛镜头倒放。 答案是不会倒放的。 黛茜面对汤米的拒绝，始终没有什么表情，等她背过身去，脸蛋就鼓起来。 这天放学，哈皮又一次忧心忡忡。 他担心他家里这位大小姐又一次自己飞回家去，因为他在校门外等了老半天，也不见黛茜出来。 打电话回斯塔克家问，管家却说黛茜还没有回家。 这个回答貌似比黛茜自己飞回家糟糕得多。 哈皮正要给黛茜再打个电话，一抬头，瞧见黛茜背着书包慢慢从学校里走出。 虚惊一场。 哈皮松口气，快步上去，替黛茜摘掉书包：“今天怎么这么晚？” “我只是走得很慢，哈皮。”黛茜低着头，“你不要担心。” 哈皮是看着黛茜长大的，一眼就看出来今天的黛茜不寻常。 “在学校里遇到糟心事了吗？”哈皮问。 “没有什么。”黛茜道。 她嘴巴说没有什么，脸上却无精打采，任谁也看得出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今天的托尼，终于不像前两天一样，在客厅里坐着抬眼只来得及看见女儿的背影。 因为今天他的女儿成了乌龟，走路慢吞吞，从外面走进来的时间都够托尼从沙发站起，再走到客厅门口迎接小孩。 “爸爸。”黛茜叫他。 托尼“嗯”一声，问：“信交给汤米了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黛茜停下脚步，让托尼看清了她脸上的难过表情。 “汤米把信还给我。”黛茜告诉托尼，“他不喜欢我，爸爸。” “这样。”做爸爸的道，“你要不要去哭一下？” 黛茜本来不要哭，听爸爸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想哭。 她长成大孩子之后，已经很少哭鼻子，平时总是笑，这会儿嘴巴瘪起来，倒叫托尼想起她幼儿园时候。 “好吧，爸爸。”黛茜强忍泪水，“我就回我的房间哭一下，请你晚一点叫我吃饭，好吗？” “可以。”托尼道，“今晚做你喜欢吃的奶油炖菜。” “好。” 黛茜飞快地跑回房间，打电话给米茜，在电话里哭了一场。 “汤米很讨厌，你再也不要理他！”米茜道，“怎么能不喜欢你，谁都喜欢黛茜！他就是一个高度近视！” 黛茜哭了一场，难过少了大半，而米茜入戏太深，还在电话里嗷嗷嗷地谴责汤米。 汤米也没有她说的那么不好，大概朋友之间，总是护短的。 “你失恋了，可怜的黛茜。”米茜道，“你要一个星期吃不下饭了吗？” “不。”黛茜道，“今晚做奶油炖菜，我还是很想吃。” “你要连续哭一个星期了吗？” “也不的。”黛茜道，“我现在就不想哭了。” “你以后看见汤米，就要冲上去揍他吗？” “不不不。”黛茜用手帕擦眼睛，从糖果盒里拿一颗糖吃，“他只是不喜欢我，可没有做坏事。” “这一点儿也不像失恋。”米茜道。 “我这是特别的失恋。”黛茜道，“谢谢你安慰我，米茜，我感觉好很多。” 她好很多之后，就开始写作业，那张被汤米退回来的信纸，被放在糖果盒子里，用来垫糖果。 今天晚上的奶油炖菜，黛茜一口气吃两碗。 “还好煮多了一点。”佩普非常庆幸。 她已经知道黛茜给小男生送情书遭拒，谨慎地注意着不要伤了孩子的感情，决心把汤米这个名字封在肚子里，一次也不吐露出来。 偏偏托尼·斯塔克这个不识相的，好像要跟她作对，一直在说汤米。 “听说你们隔壁班那个汤米喜欢折纸。”托尼道，“手很巧，挺好。你喜欢他手很巧吗？” “喜欢，爸爸。”黛茜吃一口菜，“我很欣赏。” “你手也挺巧。”托尼道，“画已经画得很好了。他看过你的画吗？” “还没有。” “唔。”托尼一顿，“那么汤米他……” 他还想再跟黛茜聊聊关于汤米的诸多小事，张开嘴，话还没出来，就都被一片面包塞回去。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佩普放下往托尼嘴里塞面包的手，微笑着道。 佩普阻止得了一时，阻止不了一时，等吃完了饭，托尼就找黛茜聊天，聊的还是汤米。 “你好像哭得挺伤心。”托尼从冰箱里拿出冰淇淋，给黛茜一杯，给自己一杯，父女两个坐在阳台，用勺子挖冰淇淋吃。托尼道，“看来是真的很喜欢汤米。” 黛茜思索片刻，摇摇头：“爸爸，我想我喜欢汤米，可是没有那么喜欢汤米。” “那你为什么要哭？” “汤米为什么不喜欢我呢？”黛茜问，“我是一个漂亮的人，也很聪明，我们家也有很多钱，对不对？” 黛茜·斯塔克倒是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 托尼欣然赞同：“不错。” “是我的脾气不好吗？” “我觉得你脾气很好。”托尼道。 黛茜从小到大，都是公认的好脾气，哪怕长大了精力过剩一点儿，心也没变，实在是个让人喜欢的小姑娘。 “那么，那么……”黛茜皱着眉头努力搜寻，“我也很讲卫生，对不对？” 托尼反问她：“你想知道，为什么不问问汤米？” “我问了，爸爸。”黛茜道。 黛茜对汤米问出这个问题后，就收到人生中第一张好人卡。 汤米说，黛茜很好，可是他不喜欢黛茜，就是不喜欢黛茜，没有理由。 爱与恨都不会是无缘无故产生的，不爱和不恨却可以。 汤米找不出任何理由，却不喜欢黛茜，在米茜看来，他就是没有眼光，或者真的高度近视，根本看不清黛茜什么样子。 “我觉得不是这样。”托尼道，“汤米有不喜欢你的权利。” “可是我觉得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了。”黛茜有点儿挫败。 托尼得承认，他的小孩就是在掌声和赞扬中长大的小孩，一直备受喜爱，蜜糖泡久了，一点点细微的反对都会被无限放大。 这不算好事。 “这么说吧。”托尼道，“你喜欢吃甜，不喜欢吃辣。那么是辣椒芥末做得不好吗？” “不是的。” “你是一个漂亮，聪明，善良又坚强的孩子，要看得见这一点。”托尼道，“也要看得见，漂亮聪明善良坚强的孩子，也有可能不被人喜欢，这很正常，这没关系。” “可是我喜欢汤米，他不喜欢我，我感到伤心。”黛茜道。 “他有不喜欢你的权利，你也有伤心难过的权利，你可以发泄发泄。”托尼道，“但别把信心也发泄掉了。可能只是爱吃甜的人，没碰上喜欢的口味。” “要是真因为我哪里做得不好了呢？” “那就去改，你还可以成为更好的人。” “你刚才说要有信心，爸爸。”黛茜一手拿冰淇淋，一手叉腰。 “有信心跟变得更好并不冲突。”托尼道。 “好。”黛茜道，“我知道了。” “那么你回到学校，看见汤米，还要跟他生气吗？” “不。”黛茜把整杯冰淇淋吃完，心满意足，“我的心里已经没那么难过，爸爸。” “行。”托尼道，“没有表白成功，也算积累一种经历，人生哪里能顺风顺水？黛茜·斯塔克会收到好人卡，托尼·斯塔克也会收到好人卡，正常。” “爸爸，你也收到过好人卡吗？”黛茜一下子惊奇起来。 “当然。”托尼道，“收到过很多。” 他望着女儿那陡然雀跃起来的脸，挑挑眉：“怎么我被发好人卡你好像很高兴啊？” “我的爸爸也收到好人卡。”黛茜道，“那么我最后一点难过也呼——地飞走了。” 黛茜已经释怀，反倒是汤米，在学校看见黛茜，总是很不自在，远远地就要躲开。 汤米不知道的是，黛茜那莫名其妙产生的喜欢，也会在某一天莫名其妙地消失。 造物主就是爱开玩笑，同样是上体育课，同样是看见汤米折纸，黛茜瞧着瞧着他，突然就觉得，跟瞧任何一个普通人是一样的。 “本来嘛，小孩子还不懂爱的。”佩普道。 黛茜另有看法：“会不会，爱就是很容易跑掉的呢？” “你那不叫爱，只是喜欢。” “那就是喜欢很容易跑掉。” 佩普摇摇头，觉得黛茜还是不懂男生女生的复杂情感。 洛基却不赞成。 “你说得不错。”他对黛茜道，“爱本来就是稍纵即逝。是轻飘飘的，比头发丝还要脆弱的东西。” “头发不脆弱。”黛茜道，“一根头发，可以拉起一个苹果。” “闭嘴吧你这个小杠精。”洛基道。 “头发有两副面孔，又脆弱，又坚强。”黛茜道。 头发是不是有两副面孔，托尼不知道，不过他自己有两副面孔，自己还是门儿清的。 作为一个大道理说得冠冕堂皇的大家长，托尼上一秒还在跟黛茜说“喜欢不被接受也很正常”，下一秒就找了他的好友们出来喝酒。 “但是我还是觉得我的女儿属于比较惹人喜欢那种类型。”托尼摆摆手，“不喜欢她的人，还是不多。” 罗德附议：“没错，没错。” 史蒂夫不同意：“我觉得还是要客观看待。” “我很客观，我非常客观。”托尼道，“哼，汤米这个臭小子……怎么会不喜欢呢？” “因为有的人爱吃甜，有的人爱吃辣，有的人爱吃咸。喜欢不被接受，可能只是口味不对。”黛茜道。 她这话说回给托尼，也说给后来喜欢喜欢她的许多小男生听。 汤米只需要一下子拒绝一个黛茜，黛茜却要一下子拒绝十个小男生。 “别伤心，好吗？”黛茜同他们握握手，再拍拍肩。 送走小男生们，黛茜趴在桌子上，舒了一口气。 “喜欢人，真累呀。”她道。 531|第五百三十一章 从小学开始, 黛茜就和谢尔顿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谢尔顿很聪明，黛茜也很聪明, 可黛茜的聪明跟谢尔顿的聪明是不一样的, 区别就在于，普通的聪明, 跟天才的聪明, 还是差了那么几个层级。 黛茜上学是循序渐进, 谢尔顿上学是发射火箭, 同样都是九岁, 黛茜还在规规矩矩地读小学, 谢尔顿却一跃成为了高中生。 当世界在大多数孩子眼中还是个谜题的时候, 谢尔顿的解题步骤已经写了一半, 并且还将以非人的速度继续写下去。 “上高中，真好。”黛茜道，“谢尔顿真棒！” “一点也不好！”对于谢尔顿上高中这件事, 谢尔顿的哥哥小乔治非常有怨言。 站在小乔治的角度, 完全可以理解，一个怪怪的弟弟注定在学校出名，而有谁不想知道, 这个怪弟弟的哥哥又是什么德性呢？ 小乔治反对也没用, 谢尔顿还是上了高中。 米茜则谢天谢地，她终于能够摆脱谢尔顿的阴影，在小学展开全新的生活。 库珀家搬回德克萨斯州后，黛茜跟他们见面的机会就变少。 但也不是没有, 至少每年的寒暑假都会见面，通常都是黛茜坐着自己家的飞机去库珀家玩。 一晃库珀家的双胞胎都长大，黛茜每次见米茜，都觉得她有了变化，而见到谢尔顿的时候，往往就觉得谢尔顿还是原来的那个谢尔顿，始终是臭屁的小老头。 米茜最爱跟黛茜讲谢尔顿在教堂怼神父的故事。 在纽约住的时候，库珀太太也喜欢带谢尔顿上教堂，不过上幼儿园的小豆丁谢尔顿还在力量蕴蓄阶段，等知识和年龄的大门向谢尔顿敞开，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一位未来的科学家，谢尔顿在神父面前所向披靡。 超牛的德克萨斯人，在谢尔顿面前也要连连战栗。 上小学之后，黛茜有一段时间觉得，跟谢尔顿的关系好像生疏了。 讲电话，经常是米茜跟她讲大段大段的电话，谢尔顿只讲那么几句，聊视频，永远是米茜坐在屏幕前，谢尔顿就露出半张脸，或者半截身子，刚开始视频的时候，谢尔顿还看镜头，过一会儿，他就开始看书，自始至终当一块背景板。 “爸爸，谢尔顿不要跟我做好朋友了吗？”一年级的黛茜对此感到非常惶惑，感觉要失去一个朋友，耷拉着脸蛋跟爸爸寻求帮助。 “你们之间产生矛盾吗？”托尼问。 “没有矛盾的。”黛茜道。 有时候，漫长的距离和时间就足够淡化友情。 但托尼没有把这话告诉黛茜，他感觉谢尔顿的感情是不会轻易被距离和时间淡化的。 这或许就是天才之间一点小小的默契吧。 “那谢尔顿怎么不要理我？”黛茜难过地道。 “他可能有别的原因。”托尼道，“在知道事情的原委之前，不要轻易给人下定论。” “要怎么才能知道事情的原委？”黛茜又问。 托尼说，要自己去发现。 又或者，就像弄丢了的东西不必刻意找一样，等着等着，有些真相就浮出水面。 黛茜问过谢尔顿，怎么不要跟她说很多话，谢尔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回答。 问不出来，只能等他自己说。 于是在比较长的时间里，黛茜跟库珀双胞胎都维持着姐姐热情弟弟冷漠的相处模式，直到有一天，黛茜收到一个包裹。 包裹上面写着，这是一封信，但是送包裹的邮差说这实在不能算是一封信，因为他活了几十年，从来也没有见过厚到可以用来做课本的信。 “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看见。”邮差感慨万千地走了。 黛茜拆开包裹，果然看见一本装订得厚厚的书，翻开来看，才发现不是书，果真是信。 是谢尔顿写给她的信。 这个年头，通讯那么发达，写信的人比从前少了很多很多，黛茜周围的人都不寄信，只有谢尔顿还在用老方法通讯。 小老头不愧是小老头。 “哇。”黛茜两只眼睛都放光，“谢尔顿给我写这么多这么多信！” 一年级的黛茜还有一些字认不得，请爸爸把谢尔顿的信读给自己听，这厚厚的一本，干脆用来充当黛茜的睡前故事，托尼念了整整一个星期。 “谢尔顿真是一个人才。”钢铁侠盖章认证道。 从谢尔顿的信件里，黛茜得知他这段时间“冷漠”的原委。 果然等着等着，真相就浮出水面。 谢尔顿不是跟黛茜感情疏离，他也不是没有话要跟黛茜说，归根结底，还是怪他的双胞胎姐姐太过热情。 每一次，电话打给黛茜，谢尔顿都没有很多的机会讲话，因为米茜要讲话。 米茜讲话，她不是讲一句，她是讲一篇，吧啦吧啦吧啦，谢尔顿永远没有插话的机会，只有被米茜夺过电话的机会。 至于视频，那就更加无奈，米茜要占据C位，谢尔顿在摄像头之前毫无立足之地，只能被挤在一边，一次抢话失败之后，谢尔顿就知道任何努力都是徒劳。 “你可以给我发消息，谢尔顿。”事后，黛茜对谢尔顿这么说。 “不。”谢尔顿道，“我喜欢写信。” 谢尔顿有谢尔顿的倔强。 他原本只想要写一封信，就用薄薄几张信纸，随着米茜每次对聊天时间的压榨，谢尔顿决定干脆不要在电话或者视频里跟黛茜说话，把要说的话都写在信里，逐渐逐渐，积累了这么多。 “难怪他们是亲姐弟。”托尼道。 谢尔顿的话根本跟米茜的话一样多。 “太好了！”黛茜道，“谢尔顿和我的友情还是跟以前一样。” 黛茜也想写一本书回赠给谢尔顿，但尝试了两页之后她发现，天才的行为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仿照的，她实在没有谢尔顿那样好的耐心，于是宣告结束，把两页纸装在信封里寄给谢尔顿。 谢尔顿·李·库珀不是一个很会在生活中表达感情的人。 他有时候很自私，买东西先想到自己，如果想要去电器行，那么就算刮风下雨，也要妈妈带着去。 他有时候又很伟大，为了朋友，能够作出一些英勇无畏的牺牲。 黛茜是氪星人的秘密，谢尔顿隐瞒了很久，他守着这个秘密就像守财奴守着最大的金子，就像坐在金山上的龙，不肯轻易吐露一点儿。 但谢尔顿又实在是一个很不擅长保守秘密的人，在紧要关头，他可以拼命闭紧嘴巴，日常生活中，难免有可能说漏嘴的时候。 为了不泄露黛茜的秘密，谢尔顿想出一个绝妙的办法。 每当他要说出黛茜秘密的时候，他就会用说出一个米茜的秘密来代替。 “死谢尔顿！！！”米茜仰天喷火。 好在米茜的秘密很多，因为她总是久不久就会做一些不能让大人知道的调皮捣蛋的事情，谢尔顿不愁没有料爆。 谢尔顿刚上高中的时候，很不习惯。 这个人可爱的时候很可爱，惹人讨厌的时候很惹人讨厌，其中一个惹人讨厌的点，就是谢尔顿太守规矩，而他又太聪明，对规则的理解非常到位，转而去要求大家都根据规则做得到位。 幻视很早就看破一点，人类就是秩序和混乱的混合体，太过死板，人就会失去活力，而在活力四射的高中，没有活力又处处讲规矩的谢尔顿就得罪很多人。 他得罪的还不是一般人，是高中生。 黛茜这么厉害，也暂时不敢得罪高中生。 “因为他们就是大人嘛。”黛茜道。 谢尔顿在高中被人排斥了。 这仿佛是怪人必经的修行之路，有的怪人走出去，看见一片敞亮的天光，有的怪人不敢走，融于各种各样的言论和眼光中，放弃做特立独行的自己。 谢尔顿在坚持。 他并非有什么过于高尚的情操和特别坚韧的品格，而是他生来就怪得这么彻底，融于骨血，改也改不了。 变成跟大家一样的人，那就不是谢尔顿。 高中不喜欢谢尔顿，谢尔顿也不喜欢他的高中，原因有很多，挑主要的说，那就是他周围很多笨蛋，其次，他呼吸到的空气总是浑浊而稀薄，因为他周围永远被一群人高马大的高中生占据。 为什么美国高中的走廊不可以做得更宽敞一些呢？ 逼得谢尔顿差点走上建筑设计这条道路。 总之，他刚到高中，就是各种不适应，也找不到朋友。 在跟黛茜聊天的时候，谢尔顿把他的情况几句话带过，他以为黛茜不会注意，但黛茜不仅注意，还记在心里。 “谢尔顿在他的学校不开心。”黛茜对托尼道。 “可以想象，可以理解。”托尼点点头。 “如果我跟高中生一起上课，我也不会很开心。”黛茜道，“他们已经不懂得怎么做小学生，就跟我玩不到一起。” “那么你可以做个高中生。”托尼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循序渐进。” 留给黛茜的时间，还很长很长。 “我要去看看谢尔顿，可以吗？”黛茜问。 “当然可以。”托尼道。 老父亲看着报纸，为女儿那一颗关心朋友的心感到欣慰：“明天不就是周六吗？你可以……” 托尼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警惕，飞快抬起头来，发现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 养儿经验已经将近十年的家长拍案而起，马上指示管家：“快追！” 四部装甲从工作室嗖嗖嗖就往家外面飞，总算在天空上把准备飞往德克萨斯州的黛茜截住，捉回家来。 托尼要感谢黛茜长得还不算大，没有克拉克那种一秒到达的超级速度，否则不要说四部装甲，四百部装甲都追不回来。 “不要冲动，不要冲动！”爸爸把桌子拍得啪啪响，“难道我们家里没有飞机吗？” “爸爸，我飞去也可以。”黛茜道。 “不可以。” 托尼的一根手指想要戳在女儿脑门上，都到跟前了，还是没舍得，硬生生拐个弯又收回去：“坐飞机去，再带点礼物给谢尔顿。” 黛茜于是坐着飞机，带着礼物去了德克萨斯州。 在谢尔顿的家里，黛茜看见谢尔顿。 米茜欢呼一声，冲上来抱黛茜，继而又欢呼一声，冲上来看黛茜带了什么礼物。 谢尔顿也要看黛茜带了什么礼物。 “是新电脑吗？”他问。 黛茜在袋子里翻一翻：“给你一个平板，是爸爸喜欢用的型号。” 黛茜亲自来了，谢尔顿就不必担心被米茜抢话筒，他有跟黛茜说话的私人时间。 “你在学校不开心吗，谢尔顿？”黛茜问。 “聪明人的身边，不总是围绕着聪明人。”谢尔顿一边写作业一边道，“我爸爸说，人生免不了要妥协，我已经知道怎么做了。” “那你的心情好一点吗？” “我的心情没有变好。”谢尔顿道。 他淡漠地写完作业，转过来看黛茜，露出一种想要拉大便的表情。 这种表情看得黛茜很难受，非常想建议他上个厕所。 谢尔顿憋半天，最后终于憋出来，吞吞吐吐：“不过，谢谢你来我家。” “不用谢！”黛茜豪迈地一挥手。 谢尔顿吞吐完，说这种平常不太习惯说的话就流畅很多：“你来看我，我的心情就变好。” “我看见你和米茜，心情也会变好。”黛茜高兴地道。 她问谢尔顿：“高中真像你说的那样可怕吗？空气不好，视线也不好，总是被高中生包围。” 谢尔顿的脸色顿时比刚才还要古怪。 “你是不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点？”他问黛茜。 “忽略什么？” “他们是高中生，十几岁，我不是。”谢尔顿慢吞吞道，“他们一米八，我没有。” 黛茜恍然。 谢尔顿觉得就是因为黛茜跟米茜一直聊那么多天，才会出现智商趋同，黛茜变得越来越笨。 “你这样上高中，高中就会很可怕。”谢尔顿道。 “不过。”他叹一口气，“你别怕，我会教你读书的。” 他望着黛茜，有种认了命的淡然：“毕竟，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 532|第五百三十二章 洛基在黛茜的生活中扮演着一个很特别的角色。 阿斯加德新建以来, 确切地说，是弗丽嘉去世以来, 他一直在正邪之间不住摇摆, 仿佛阳光下的影子，黑和白全占了, 至于本质是个什么颜色,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洛基对地球无感, 尽管他曾经盘算着要统治这个星球, 他也不喜欢复仇者联盟, 尽管联盟主要成员之一就是他的哥哥。 “那又怎么样。”邪神对此嗤之以鼻。 哥哥他也不喜欢。 “口是心非, 口是心非。”雷神托尔耸耸肩, “随便吧, 我习惯了。” 在这样的前提下，洛基还是经常来地球，经常参加复仇者联盟的聚会, 在聚会上, 他不跟托尼玩转盘，不跟史蒂夫掰手腕，不跟娜塔莎近身摔跤, 面对班纳, 更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偶尔拿一杯酒喝，更多时候，是跟黛茜待在一块儿。 “这很容易理解。”猎鹰山姆懒洋洋道, “跟我们在一起，随时有被打的生命危险，跟黛茜玩就没有。” 那可不一定。 托尼望着训练场上，那被黛茜热视线打出个大窟窿的靶子，脸色深沉，对山姆道：“你这个说法很不严谨。” 跟黛茜在一起也有危险，洛基却乐此不疲。 黛茜·斯塔克周边英雄环绕，注定在伟光正的氛围中成长得根正苗红，邪神偏偏要来插一脚。 “做坏人比做好人容易多了。”洛基告诉黛茜，“不用带着正义面具，随时随地收获更多快乐。” 黛茜不假思索：“可你被浩克打的时候，感到快乐吗？” 洛基说不出话。 他久久地说不出话，保持了有史以来最长时间的沉默。 而黛茜还没觉察，思考一会儿，自顾自地说话：“你以前是坏人，可是现在，你不也要做一个好人吗？” 她问完话，等不到洛基的回答，以为他睡着，可转头过去看，他分明睁着一双碧绿碧绿的眼睛，比谁都清醒。 托尔永远也不会拥有一双跟洛基相似的眼睛。 一个向往光明，一个凝望黑暗，走在平行线上的两个神，偏偏做兄弟，几千年来还做得挺融洽。 虽然时常兵戎相见，但还是挺融洽。 “你怎么不要说话？”黛茜问。 小学生黛茜盘腿坐在洛基身边，抱着腿，用大眼睛将洛基顶着。 洛基任由她看，挑一挑眉峰，讥嘲她明知故问。 小雏菊脑子转得飞快：“你不想说话。你不会在生气吧？” “不错。”洛基道，“你伤我自尊，我很生气。” “对不起。”黛茜道歉道得自然顺畅，“别生气。” 这实在也不能完全怪黛茜，托尼从她读幼儿园开始，就把洛基被浩克按在地上摩擦的历史当睡前故事翻来覆去地讲许多遍，讲到黛茜自己都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钢铁侠的险恶用心，可见一斑。 “放心。”洛基微笑，“我只会把账算在你爸头上。” “别别。”黛茜连忙道，“你生我的气吧。” 斯塔克家出来的都一个样，统统这么护短，从小到大，遇见说她爸爸不好，黛茜都下意识要分辩分辩。 洛基想起从前哄黛茜叫自己爸爸的时候，轻轻地嗤笑一声。 他现在已经不用这个话头来逗小孩，黛茜小时候不买账，长大了更加不买账。 “你怎么总是要当我的爸爸？”彼时，小豆丁黛茜被逗急了，就要板着一张认认真真的脸，一字一顿问洛基，“你就是很喜欢当别人的爸爸吗？” “是。”黛茜越急，洛基越慢条斯理，还笑眯眯，“我有特殊嗜好，就喜欢养氪星小孩。” “那你去养。”黛茜道。 “地球上就你一个氪星小孩。”洛基道。 “可是我的爸爸已经养我了。”黛茜道，“我只可以有一个爸爸好吗？” “那么你不想要我当你的爸爸，因为你不喜欢我。”洛基托着腮，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我很喜欢你。”黛茜道，“只是我已经有一个爸爸。以后，你有小孩子，也可以做爸爸。” “那得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洛基道，“另外，我并不喜欢小孩子。” 他说是这么说，可是对黛茜却很不错。 “如果你只喜欢氪星小孩，那我以后有孩子，可以给你养一养。”黛茜伸出手来，要跟洛基拉钩。 “那算了。”洛基道。 “你没有耐心吗？”黛茜觉得他真是难搞，“克拉克跟露易丝也会有小孩子。” “那更算了。”洛基并不想被超人一拳打爆头。 黛茜就撇嘴：“你怎么很挑剔？” 洛基嫌弃地看她一眼：“你刚才的表情，真跟托尼·斯塔克像了个十成十。” 洛基说黛茜像托尼，托尼却时常说，黛茜很像洛基。 老父亲这句话不是赞美，通常需要配合长吁短叹的动作、无比沉痛的表情，才能够表达这么些年一直容忍洛基出现在黛茜生命里的这个决定是多么错误。 简直大错特错。 黛茜在捣蛋的时候最像洛基，狡辩的时候也很像洛基，不怪做爸爸的要带着有色眼镜看人，他戴有色眼镜戴得理直气壮，因为经过广泛的调查、周密的侦测，托尼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有些滑头的话就是洛基教的黛茜。 洛基自己也承认。 “这叫说话的艺术。”洛基道。 黛茜有样学样：“说话的艺术，爸爸。” 托尼顿时有了双倍的头痛。 “凡事跟着洛基·奥丁森学，小心学坏。”他告诉黛茜。 可洛基是坏人吗？ 他精通坏人世界的法则，熟知堕落的捷径，生性狡猾，擅长说谎，许多大坏蛋看见洛基，仔细端详之后，也不得不慨叹，这就是一个做反派的好苗子。 洛基自己也经常说，他就是一个坏人。 仿佛为了印证这个说法，他不但自己标榜坏蛋形象，还带着黛茜去了解坏蛋的生活。 洛基带黛茜去了阿斯加德的监狱。 黛茜上小学之后，就成了阿斯加德的常客。 她的同学放假的时候出国玩，她倒好，出星球玩，从地球到新阿斯加德，可是要进行好几次星际跳跃，不过有彩虹桥在，飞船和跳跃都可以免掉。 可见便利的交通对大家的出行有多么重要。 阿斯加德人民都已经习惯了这个金头发的氪星小孩在自己的国度出现，黛茜在阿斯加德走街串巷，到哪里都混得开，进了一个屋子，抱出来一堆礼物，再进一个屋子，又抱出来一堆礼物。 “你们家就靠你每年到阿斯加德旅游致富算了。”洛基道。 黛茜埋在一堆点心里吃得欢实，闻言抬起头来，两边脸颊还鼓囊囊地塞着，含糊不清地问：“什么？” 洛基抱臂站在那儿瞧着她吃，并谢绝热情人民给他送上的那一份：“没什么，你吃吧。” 黛茜吃完，就跟着洛基拿到阿斯加德监狱一日游的门票。 监狱当然不能够随便进，尤其不能够随便让未成年进，但当领头人是洛基时，这些想当然就可以忽略。 黛茜跟在洛基身后，有时候被变成托尔，有时候被变成女武神，有时候变成随便一个什么神的样子，没办法真正拥有这些神祇的能力，到底过了一把瘾。 “这很好玩。”黛茜大摇大摆，非常高兴。 “等你被里面的犯人吓一跳，那才叫好玩。”洛基道。 那他恐怕要失望，因为黛茜进入监狱，非但一点儿也不感到害怕，反而东张西望，跟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 监狱的走道幽深昏暗，牢房倒很宽敞，没有大铁门，封住犯人们出路的是金色的法术符文，连接成网，关在里头的犯人，就像动物园场馆里的动物。 “你要称呼他们为动物，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洛基道。 形态也多样，九大世界里各种恶人都聚集在这里，有长着牛头的，有长尾巴的，有肌肉大汉，也有骨瘦如柴的小个子，形形色色，应有尽有，呈现了非常丰富的物种多样性。 洛基这算坏话，说得却不小声，成功引得最近的犯人不满，大声叱骂起来。 “霜巨人的野种，你也配在这里叫唤！” “滚出去！” “滚滚滚！” 他们骂人的时候，嘴巴张得好大，盛气凌人，一时之间分不清这里到底是他们的牢笼，还是他们的天堂，否则怎么可以这样自在。 黛茜想听他们说的什么，不过没有听清，她的耳朵被洛基捂住。 “是不能听的话吗？”她问。 “骂得没有水平，听了浪费时间。”洛基道。 他一转念，在犯人们骂声稍稍平息时，将捂着黛茜耳朵的手松开些，让她听了几句。 “毕竟你不可能一辈子活在无菌罩里，往后比这脏一百倍的话都可能听见，现在听两句也无所谓。” 黛茜竖起耳朵捕捉了几句话，随即皱起眉头。 “我不听了。”她感到不快，“说这些话很不好。” 洛基觉得好笑：“好话谁在这里说？” 从监狱守卫的视角看过去，黛茜还披着女武神的幻象。 邪神捂着女武神的耳朵，怎么看怎么怪异。 守卫正看得脸色古怪，突然见洛基对这头挥挥手，心下会意，拿着武器退开。 黛茜随即得以恢复自己的样貌。 原本骂了个爽的恶人猛然瞧见眼前变出个小姑娘，裹挟着脏话的唾沫星子正要喷出嘴巴，硬生生咬舌头打住。 这是一般的恶人。 会顾忌小孩的坏人不算可怕，但这样不算可怕的坏人只是少数，依然有人见了黛茜，还骂不绝口。 骂的倒不是她，是洛基。 “很过分地骂你，你也不生气吗？”黛茜摘了洛基的手，自己捂着耳朵，视线放在洛基脸上，要找出一点怒气。 洛基要是轻易被人看出情绪变化，他就不是洛基，这会儿面不改色，面对许多出口的芬芳，还笑得出来：“我很大度。” “可这样不行。”黛茜觉得很不OK。 于是再有囚犯张开嘴巴，吐出恶心人的脏话，他就会对上一双泛红光的生气的眼睛。 黛茜生气的神韵得了托尼的真传，又有灵魂宝石那毁天灭地属性的加成，每每显露都威慑力十足，就算被瞪的是个外星坏蛋，也不由得一怵，哑然熄火。 “闭上嘴巴，不要说话！”黛茜喊得比他们还大声。 而当事人洛基在旁边事不关己似的扇小扇子，还对黛茜说“大度一点，没事”之类风风凉凉的话。 洛基要是真的很大度，那么他也不能算是洛基。现在在监狱里岁月静好，可不久之后，他前脚刚迈出监狱大门，后脚那几位成了阶下囚还要嘴巴臭的异形生物就屁股着火，四下乱窜。 “别问，问就是跟我无关。”洛基道。 他带黛茜来监狱参观不是为了听听骂战就走，消磨了许多性子和时间，要让她把这些人好好看看。 好人或许有固定的那么几个模板，坏人却有千百张面孔。 这牢狱里的人做的坏事，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黛茜听故事，听得呆呆。 她看他们并不是全都凶神恶煞，也有斯斯文文的，还对她笑，可他手底下的冤魂，比一个军队的人累积起来都多。 “怎么能做这么坏的事情？”黛茜问洛基。 她有些难过，也有些生气，听到一个牛头人说怎样把小孩子挑起来摔在底下，再也忍不住，握着拳头就要冲进去揍他。 她愤怒的表情无非给了罪魁祸首极大的成就感，牛头人哈哈大笑起来，对黛茜比个放在任何世界都不文明的手势。 洛基早在对方胳膊动起来时就悠悠将手掌挡在了黛茜眼前，回了一个不文明手势：“你真龌龊。” 第一次逛监狱，黛茜的心情非常沉重，从里头出来，吃饭也吃得不香。 小学生的精神世界得到了极大污染，三观也受到猛烈打击，她本来很爱说话，心情好的时候一口气叽叽喳喳说很多，今天却格外沉默，久久地握着勺子，看着盘子里的菜发愣，动作僵持得久一点，浇上水泥就能做成塑像。 洛基托着腮看黛茜，伸手把她手里的面包拿了，居然没见她来护食：“被吓到了么？” 黛茜摇摇头：“没有非常可怕。” “那你怎么这个表情？” 黛茜呼啦一下抬起头，眼睛里燃烧着小火花：“他们真是太坏！” 她说得咬牙切齿，正义凛然。 洛基一怔，随即笑出声：“他们享受得很。你做好人，要生很多无谓的气，要用一大套道德标准来要求自己要求别人，他们可只需要放弃一点良知，就能做坏人做得心安理得。” “这样就会快乐吗？” “是啊。”洛基道，“至少他们做坏事的时候很快乐。” 黛茜气得一捶桌子，桌子凹下去一个洞。 “没事，砸吧。”洛基丝毫不受影响，仍旧在吃他的面包，“这是托尔的桌子。” 黛茜没有被大坏蛋吓到，但情绪到底受了影响，一整天都闷闷不乐，洛基看在眼里，自我感觉应该负一点责任，在黛茜启程回家之前，送了她很多礼物。 也就是他，才能做出这种把孩子带到监狱和重刑犯面对面交流的事情，托尼要是知道，听见第一个字的时候掌心炮已经招呼过来。 “你想做拯救世界的人，就要先看清存在世间的罪恶。”洛基道，“九大世界，每一个角落都藏污纳垢，不看疮口，要怎么治病？” “要是难以面对。”他顿一顿，道，“趁早死了心，不要学复仇者走什么英雄路，做个自由自在的普通人。” 黛茜没说话。 洛基以为黛茜从此会留下心理阴影，事实证明，是他太小看了氪星人的心理素质。 下一次，她来阿斯加德，主动提出要再去监狱看看。 “你不是在那里待得很不高兴吗？”洛基问。 “是的。”黛茜道，“要做一点改变。” 用克拉克的话来说，这些在牢狱里闲得吃屁还死性不改的人，就缺少一顿正义铁拳的毒打。 洛基看出了黛茜要打人的气势，唯恐天下不乱，愉悦地答应了她二进监狱的请求，还贴心地为她准备了狼牙棒。 “够不够尖，够不够利？”洛基问。 为了推锅，洛基还要黛茜在监狱里一直维持着托尔的样子。 黛茜把手一摆，表示狼牙棒不需要，伪装托尔也不需要。 真正的勇士，敢于以真面目面对穷凶极恶的狂徒。 牛头人马头人奇奇怪怪的头人还是骂骂咧咧，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黛茜冲了过去。 洛基在旁边看着，表情逐渐古怪起来，有种想要上厕所却上不出的难色。 他看到的现场，跟他想看到的现场差了十万八千里。 黛茜·斯塔克与监狱里的囚犯打成一片，其乐融融，当她准备走出监狱，坏人还是那么坏，只不过那些坏人现在变得挺喜欢她，并且欢迎她随时再来。 “我可以再来。”黛茜要跟他们约法三章，“可是你们不能够骂洛基，怎么样？” “你真踏马……”牛头人不耐烦地甩甩头，脏话流利地脱口而出，随即硬生生打住，背过身去，“随便你吧。” 洛基目瞪口呆。 黛茜伸手拍他肩膀时，他的下巴还没来得及收回去，脑中浆糊似的一片混乱，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竟然得到这样的结果。 “你放心，他们不会再骂你。”黛茜高兴地道。 她转而考虑起下一个要解决的问题，要想个办法，在下次来的时候，让他们也别再骂托尔。 “这个就不用让他们改了。”洛基道，“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总要有点消遣。我们阿斯加德实行的是人性化管理。” 托尔听了都要落泪。 不管洛基把黛茜带到监狱来看坏人的初衷是好还是坏，事情的发展都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从这以后，黛茜来阿斯加德的次数更多，每次来，都要去监狱转转，久而久之，她甚至不用伪装，守卫瞧见金头发的小姑娘过来，自动自觉就让开道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近监狱里太平了很多。”守卫道。 后来，黛茜要开学了，不能经常出星球旅游，囚犯们纷纷送上开学祝福，并且跟黛茜约定好，以后他们出狱了，一定要跟黛茜约着在地球打一架。 “我们不要去地球。”黛茜道。 地球已经很忙，消化不了那么多外星人。 黛茜提议：“可以去我妈妈的星球打架。” 大家都非常感兴趣：“你妈妈是谁？” 黛茜报出了灵魂宝石的名字。 这个名字说出去，老半天监狱里都鸦雀无声。 “你妈是无限宝石。”良久的沉默终于被牛头人率先打破。 “是的。”黛茜道，“她住在沃米尔。” 这时候她看见，监狱里最丧心病狂的囚犯也默默改变跷二郎腿的姿势，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没有人再说要跟黛茜打架的话，大家都用复杂无比的目光，目送着她离开。 他们的心里早就抛弃了打架的约定，只默默盼望黛茜不要再回来。 “如果你想改造他们，我只能说想法很好。”送黛茜去坐彩虹桥的路上，洛基道，“但本性难移，像他们那样的坏人是不会变成好人的。” “知道。”黛茜道，“可是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 “伯伯史蒂夫说，世界上不可能没有坏人。”黛茜道，“没办法把坏人变好，就让坏人不能做坏事。” “通过感化吗？”洛基问。 黛茜就摇头，握起一个拳头来给洛基看。 “比他们强就好。” 那些大坏蛋骂得很大声，黛茜喊得比他们更大声，他们打破一扇门，黛茜就打破一面墙，比坏人更厉害的人在做好人，坏人就无处喘息。 洛基无言以驳。 “做坏人很容易，可是做了坏人以后，就会变得很辛苦。”黛茜道。 “对对对。”洛基点头，“因为有像你这样的小烦人精纠缠不休。” “不是的。”黛茜道，“是因为，总会有治坏人的办法，不会让坏人逍遥法外。” 她这话在监狱里说出来时，许多人都有异议。 “你身后那个也是坏人。”牛头人道，“他就逍遥法外。” 黛茜身后站着的就一个，是黑头发绿眼睛的邪神。 “洛基不是坏人。”黛茜道。 她想一想，补充一句：“现在不是。” “为什么？”洛基问。 “坏人，就不会为别人着想。”黛茜道。 不会在脏话满天时保护孩子的耳朵，明明要带黛茜看黑暗面，事后却又反省，是不是一下子呈现了太多的黑暗给她，带她接触坏人，不是要她成为坏人，而要告诉她，做好人将面对怎样的挑战和威胁。 “你把我想得真好。”洛基一勾唇，“我感觉我现在是个圣父。” “我说的是事实。” “不。”洛基道，“我的确是个坏人。” “那你怎么没有做坏事？”黛茜问。 “大概因为……”洛基漫不经心地，“你总有治我的办法。” 黛茜觉得很感动，要说一些鼓励洛基的话。 只是才想了一句，思路就被天边轰隆隆响起的阵阵雷声打断。 树枝状的大闪电划过云层，咔嚓劈在彩虹桥上，与闪电一同落地的还有独眼炯炯发光的托尔。 “洛——基——”托尔恨铁不成钢，“是不是你又拿走了宝库里的东西？！” “回去吧。”洛基拍拍黛茜的肩，“我准备逃了。” “不是说不要做坏事了吗？”黛茜问。 “你有治我的办法。”闪电照亮了洛基的脸，他临危不惧，甚至还有心情笑眯眯，“托尔没有。” 533|第五百三十三章 又一年生日到来的时候, 黛茜在温暖的烛光中许愿，其中一个愿望, 是要加入复仇者联盟。 从上二年级开始, 她已经连着三年许了同样的愿望，一次比一次虔诚, 可直到上了六年级, 愿望也还没有实现。 “爸爸, 我什么时候可以加入复仇者联盟？”黛茜问。 老父亲的耳朵都要听这个问题听得起茧子。 托尼本来挺喜欢听黛茜说话, 女儿一口一个爸爸, 如果讨要什么东西, 就会轻声轻气地撒娇, 活泼可爱, 令人开怀。 而黛茜一旦开始问起复联，令人开怀的声音就会变成令人头痛的声音。 托尼看佩普一眼。 “你看我干什么？”佩普也司空见惯，没有那个闲工夫给托尼解围, “我又不是复联成员。” 托尼只能自己给自己解围：“你现在已经上六年级, 应该为读什么中学发愁，不是为什么时候加入复联发愁。” “爸爸，可是我的成绩很好, 可以上我想去的学校。”黛茜道。 她拿出成绩单来给托尼看。 托尼把成绩单对着阳光, 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好，不错，继续努力，认真学习。” 他挂着欣慰的表情, 站起身来，要把成绩单放到书房的档案夹里。 等收好了女儿的优异成绩，托尼抬头一看，黛茜还阴魂不散地跟在旁边。 “爸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黛茜道。 “这话我说很多次了，斯塔克小姐。”托尼道，“你现在还不行。” “爸爸，我已经长大了。”黛茜努力地争取，“我好好地读书，也学了很多本领。” “你史蒂夫伯伯，九十多岁才加入的复仇者联盟。”托尼道。 黛茜不干了：“你这就是耍赖皮！” “那彼得是高中毕业之后，才被批准加入复仇者联盟。”托尼道。 黛茜道：“皮说，如果他早一点被蜘蛛咬，就可以早一点加入。” “想也不要想。”托尼道。 他把档案夹放进书柜，“他是这么说的吗？叫他改天有空来找我一趟。” “爸爸，加入复仇者联盟，我就可以跟你一起出去拯救世界。”黛茜道。 “是吗？”托尼一弯唇。 他这个笑容给了黛茜希望，黛茜一双蓝眼睛登时亮起来，紧紧将爸爸盯着，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示同意的动作：“是的是的。” 可惜托尼只是皮笑肉不笑，并且这样的假笑也只昙花一现地维持两秒钟，钢铁侠很快又严肃起来：“那就更不用，出去看电视吧。” 黛茜问：“刚才是我的爸爸不同意，还是钢铁侠不同意？” “你爸爸让钢铁侠告诉你，他们两个都不同意。”托尼道，“你想要加入联盟，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你可以去征求一下其他联盟成员的意见。” 黛茜眼睛里的光本来熄灭了，听见这话又死灰复燃，当即一阵风似的没了影子。 托尼摇摇头，叹出一口气。 小孩硬要插手到大人的世界来，怎么教也不听，真是叫家长伤脑筋。 黛茜跑去找龙头老大史蒂夫。 美国队长刚刚结束一场联盟内部的训练，正在擦拭他的盾牌。 他被通缉的时候疏于打理自己，蓄了一段时间胡子，整张脸毛茸茸起来，重回复联后把脸拾掇得干干净净，顿时年轻十岁，最近又开始蓄须。 黛茜比较喜欢毛茸茸的史蒂夫。 “听说你想要加入复仇者联盟？”黛茜一来，史蒂夫就问。 他的消息真灵通。 史蒂夫晃晃手里的手机，笑了一下。 复联有个自己的聊天群，黛茜要跑来复仇者大厦的事情，她一出门托尼就在群里预告。 “我想。”黛茜道。 “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履历吗？”史蒂夫问。 “什么是履历？”黛茜问。 “你做出过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能够说服我批准你加入复联？”史蒂夫问。 黛茜连忙从她的未成年人日常监护数据库里调出她平时做的好事的记录。 史蒂夫从她的系统界面上看见“未成年人监护”这几个字，微不可察地翘了下唇。 “我做很多好事。”黛茜给史蒂夫看，“大卡车翻在河里，我也捞出来。” “这是背着你爸爸做的吧？”史蒂夫看一眼录像，再看一眼她。 “要保密。”黛茜道。 “你已经能够做个非常合格的邻家小英雄，像蜘蛛侠那样。”史蒂夫道，“暂时不加入复联，也没什么关系。” “但就是不能加入吗？”黛茜问。 “不能。”史蒂夫坚定地摇头。 “为什么？” 史蒂夫想一想，道：“听你爸爸说，你对你的超能力非常自信。” 黛茜恪守做人要谦虚的信条，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低下去：“一般般的自信，伯伯。” “那么我们来比划一场看看。”史蒂夫道。 他站起身，将盾牌搁在椅子上。 “不要拿盾牌吗？”黛茜问。 史蒂夫发笑：“你还怕伤到我吗？” 黛茜就跟史蒂夫切磋了一场。 刚开始，她还真怕失手伤到史蒂夫，可打着打着，发现自己根本就是渐渐占了下风，并且一直在占下风，热视线与冰冷吐息都用出来，却打不到史蒂夫，挥拳过去，地板砸裂，史蒂夫已经跳到下一个落点。 猫和老鼠似的博弈里，黛茜笨拙得多。 她原本对超能力非常自信的，一场切磋下来，自信少了一半。 “伯伯，怎么会这样？”黛茜忙不迭地问，惊奇盖过挫败感，她都没时间对自己失望。 “你还不会战斗，这很正常。”史蒂夫道。 “我会的。”黛茜道，“我的热视线可以打到很远的靶子，我也可以用手拆掉飞机。” 自从她会徒手拆飞机，家里的装甲看见她都绕路走。 “这说明你的热视线和超级力量都蛮强，却不能说明你会战斗。”史蒂夫道，“X战警生来就有超能力，他们也没放松过训练。” “小娜阿姨教我格斗了。”黛茜道。 “按照这个标准，那岂不是全世界的格斗教练都能加入联盟？”史蒂夫笑起来，“你甚至都没有接受过相应的战斗训练，你提到小娜，知道她训练了多少年，训练强度又有多大吗？” 黛茜听史蒂夫说完，陷入沉思。 “怎么样？”史蒂夫问，“还想现在就加入复联吗？” 黛茜说还想。 史蒂夫的笑容一滞，沉默须臾，示意黛茜去请示其他联盟成员的意见。 他随后在聊天群里@托尼：“黛茜意志很坚定。” 黛茜又跑去找娜塔莎。 山姆说娜塔莎在房间里休息，可黛茜进去一看，一个人也没有。 “小娜阿姨！”她叫。 房间里很快多了些细微声响，移动着往她这头靠近。 声音虽然小，还是被黛茜的耳朵敏锐捕捉，她回过头去，对上娜塔莎的脸，刚要叫人，就见娜塔莎手上发射器发出两道细线，黛茜躲避不及，一转眼就给捆了起来，变成条鱼在地上弹跳。 黛茜没有挣脱，躺在地上问：“小娜阿姨，为什么要绑我？” “我听说你要加入复仇者联盟。”娜塔莎笑吟吟地用手一拉，将黛茜的束缚尽数解除，“测试一下。” “结果呢？” “当然是不过关。”娜塔莎道，“你的听力很敏锐，可是反应不够快。” “我的力气大，马上就可以挣开。”黛茜道。 说是这么说，可那细细的线勒在皮肤上还是挺疼。 “你可以挣脱。”娜塔莎道，“你挣脱的几秒钟里，另外一头的炸II弹就已经砰——” “爆炸了。”她道。 娜塔莎把黛茜从地板拉起来，瞧着孩子脸上的挫败，有些心软，不过想到托尼的叮嘱，立场又坚定。 “做复联成员，可不光要天雷动地火地打架。”娜塔莎道，“打架是万不得已，能悄无声息解决，还是得悄无声息解决，总要进行一些秘密任务。伪装和应变不行，就算玩完。” “我的爸爸也做过这种任务吗？”黛茜问。 她的爸爸张扬得很，恐怕轻易低调不起来。 娜塔莎却点头：“有。并且做得很好。” “好吧。”黛茜抠抠手指，“我不会。可是我可以带上洛基。” 娜塔莎叹道：“那么很可能任务还没执行就先失败了一大半。” “适应任务需要，有时候还需要化妆，有时候还需要女扮男装，有时候不得不出入一些成年人才能进出的场所，有时候还需要打入敌人内部。”娜塔莎道。 她说这些，是为了动摇黛茜的决心，但仿佛起到了反效果，黛茜显露出了兴奋且期待的表情。 “就像谍战片！”黛茜道。 “对。”娜塔莎道，“谍战片是电影，我们可活在现实里。” 她用手亲昵地将黛茜的额头一戳：“你这么小，怎么能进限制场所？等高中毕业再考虑这回事吧。” “可是伪装和应变，我要学的。”黛茜道，“小娜阿姨，请你教我，好不好？” “我可以教你。”娜塔莎道，“不过要学很长很长时间。” “那我也愿意。”黛茜道。 “那么你还想现在就加入复仇者联盟吗？”娜塔莎问。 黛茜点点头，表示她还想。 娜塔莎随后在复联聊天群里发了个摊手的表情，@托尼说，黛茜就是因为像了他，才会有那么倔强的脾气。 又大又圆的锅，真是满天飞。 娜塔莎不同意黛茜加入复仇者联盟，黛茜又跑去找史蒂芬。 “找娜塔莎没用，找我就有用吗？”史蒂芬道，“我比娜塔莎冷酷无情得多。” “那你不要同意我了，伯伯。”黛茜道。 “对，我不同意。”史蒂芬在地上打坐，身边许多透明发光的蝴蝶飞着，这么梦幻的场景里，他板着丝毫不梦幻的脸，“出去吧，下一个。” “我请你吃饭。”黛茜道。 史蒂芬原本闭着眼睛，这时候睁开来，停止施法，对黛茜招招手。 黛茜飞快地跑过来。 出乎她意料，史蒂芬叫她过来，并不是要感谢这从天而降的午餐，而是要教训她：“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贿赂？” 史蒂芬脸色一沉，原本就有一点长的脸被拉得更长：“是洛基教你的吗？” 洛基虽然不经常在地球，但他的名字却长长久久地存在于复联成员们的嘴巴里，每一次提起，都不会是因为发生什么好事。 “不是洛基教我。”黛茜道。 她见史蒂芬严肃起来，顿时紧张，把两只手背在身后，乖乖地垂着脑袋听训。 黛茜长大之后，精力过剩，时常淘气，免不了要挨批评。 有意思的是，她仿佛格外怕挨有胡子的长辈的批评，像史蒂芬，像有胡子的史蒂夫，像弗瑞，一说她，她就站军姿似的笔直成一根线条，老老实实，大气也不敢出。 难道胡子有特殊魔力？ 经过长辈们的观察，得出结论，因为黛茜人生中最有威严的老父亲也长着胡子。 看见胡子，想到爸爸，下意识就老实。 但也有例外。 雷神表示有话说：“她怎么一点都不怕我啊？” 隔壁的海王也有话说：“她也不怕我。” 托尼道：“你们平时做出多少憨憨行为心里没点数吗？” 他俩反省的时间，也足够史蒂芬对黛茜进行严厉批评。 “以后你要升学，要找工作，也不凭自己的实力去竞争，要搞这种手段吗？”史蒂芬问。 黛茜非常惭愧，简直要把头垂到地板：“我很抱歉，伯伯。” “如果我因为这一顿饭，把你招进复联来，你就会高兴吗？”史蒂芬问。 “不会的。”黛茜眼睛悄悄红了。 “现在知道错了吗？”史蒂芬又问。 “知道了。”黛茜不住地点头。 史蒂芬平时也没有这么严厉，说黛茜一般淡漠漠地提一两句，这会儿见孩子像要哭了，声线就缓和下去：“真才实学比较靠得住。” “好。”黛茜道。 “我也不是就值一顿饭。”史蒂芬道。 他见黛茜不说话地站在那儿，摸摸鼻子，抬手变出一只蝴蝶，让蝴蝶飞去黛茜脸上。 黛茜觉得脸上凉凉，伸手一摸，蝴蝶就碎成星尘，纷纷下落。 “那我走了。”黛茜道。 她刚才要进来，史蒂芬因为要练法术还不叫她进，现在要出去，史蒂芬却又不让她出，拍拍身边，叫她坐下来说话。 大人，真难搞。 “我不同意你现在加入联盟，不是因为不喜欢你，也不是因为你刚才说的那顿饭。”史蒂芬道。 他掏出手帕，递给黛茜，黛茜连忙摆摆手说不用，凑前了给他看看眼睛，表示自己并没有哭。 “复联成员，听着很风光，风光背后，是很大很大的责任。”史蒂芬道，“灾难发生，要去救人，背上需要背负的人命可以多到数以万计。你以为救完平民就算了吗？你身上还背着同伴的命。同伴因为你的失误，因为你的延误而死，这个罪责一生也别想卸下。” 他感慨着，突然意难平：“所以当初是谁随随便便把我拉进这个联盟里来的？！” 史蒂芬意难平完，又恢复平静：“你现在六年级，加入什么复仇者联盟，你可以救一百只小松鼠，但一百个人呢？一百万人呢？加入联盟，可就不能逃避，问问你自己，这么多生命你背负得起吗？” 黛茜张张嘴巴，还没回答，就被史蒂芬打断。 他替她回答：“背负不起。” 黛茜点点头。 史蒂芬不愧是史蒂芬，从前做医生的时候，手术刀直达心灵，现在做了法师，犀利的提问还是直击心灵。 “那么你还想要现在就加入复仇者联盟吗？”史蒂芬问。 “不要了。”黛茜道。 她这不要说得小小声，比起刚才在门口问话时活泼的音调，现在跟蔫儿了的花似的。 史蒂芬在聊天群里对托尼道：“她现在意志不坚定了。” 又心虚地加一句：“我训得太过头。” 托尼没回复，大概在忙，倒是罗德，刚刚上线看见这一条，火急火燎就问：“你对她干了什么！” 史蒂芬关掉手机，又翻来覆去地检视了一下刚才自己的行为，教的东西倒是对的，只是本来可以用更温和一点的说法。 他咳嗽一声，抬起手，在黛茜脑袋上抚了抚。 “刚才我很凶，对吗？”他问。 “没有的。”黛茜道。 她说的显然不是心里话，被史蒂芬一盯，就改口，用手指比了短短一截：“只是一点点。” “吓到你的话，我很抱歉。”史蒂芬道，“但道理你要记在心里。” “好。”黛茜道。 史蒂芬掏出钱包：“那么中午我点披萨请你吃。” 黛茜就高兴起来。 她出了史蒂芬的房间，坐电梯下楼，发现彼得也在复仇者基地。 今天人到得挺齐。 彼得手里拿着两听可乐，见黛茜下来，向她抛出一听。 黛茜飞身把可乐接在手里，稳稳落地。 彼得又抛出另一罐可乐，抛得高高，这回可乐还没下落就到了黛茜手里。 “两罐都是我的。”黛茜道。 “行，都给你。”彼得道。 他叫黛茜过来，仔细瞧瞧她的眼睛，确认眼眶没有红，才道：“刚才挨训了吧？” 黛茜心里冒出一个很大的问号，她怀疑这个基地里每个角落都布了摄像头，将她的所作所为事无巨细地记录。 其实就是聊天群信息共享而已。 彼得穿着战衣，也刚训练结束，头发上挂着细碎的小汗珠，两听可乐都给了黛茜，他就去拿毛巾擦擦头发。 “挨训了。”黛茜道，“伯伯要我学好。” “没关系，现在不能加入，以后可以加入。”彼得道，“帮助身边的人，也非常了不起。” “你以前为什么想要加入联盟？”黛茜问彼得。 “我的偶像在这里嘛！”彼得不好意思地挠头，“不过主要是想我的能力被承认，当时做了很多事情，斯塔克先生都觉得我是孩子。” “另外。”他道，“加入复仇者联盟，听起来就很酷，对吧？” 这是实话。 “很酷。”黛茜赞同他。 彼得就叹息：“没加入的时候觉得很酷，加入之后发现事情很多，跑来跑去，随时有生命危险。” 他说着抱怨的话，表情却轻松：“这是自己选的路，危险归危险，还要一直走下去。” “黛茜，大家都不希望你过早加入复仇者，我也是这样想。”彼得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其实你还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厉害，担上复仇者这个级别的责任，根本吃不消，也是对自己、对大家不负责。” “那我等上大学，变得厉害了，就要来加入。”黛茜道，“不做复仇者，我也可以帮助别人。” 彼得笑起来：“当然。” 黛茜打开一瓶可乐，递回给彼得，想起什么，对他道：“我的爸爸叫你有空去找他一趟。” “干什么？”彼得悠然道。 “训你。” 黛茜的午餐在复仇者基地吃，许多人在一块儿，吃饭特别热闹。 托尼有事没来，位置空着，罗德的位置也空着。 上校不是不来，是路上耽误了，到达基地时，大家都已经吃完，黛茜还在餐桌边等他。 “吃饭了，伯伯。”黛茜一见罗德出现，就高兴地挥手。 罗德看见黛茜，也高兴地挥手。 罗德自己也不赞成黛茜这么就做复仇者，他的角度跟其他成员不同，经历过索科维亚事件之后，他不想联盟沦为工具，更不想黛茜沦为工具，还得等孩子有了充分的主见和判断力再说。 “等你长到敢指着我的鼻子骂，你就可以加入联盟。”罗德笑着道。 “我永远也不会骂你，伯伯。”黛茜道，“我很爱你的。” 罗德心里甜蜜蜜。 甜蜜完了，就要说一些偏袒孩子的话。 “我们黛茜长大以后，完全可以加入联盟的嘛！”上校道，“我跟你爸说，给你在联盟里订个预备位置。” 这个提议，大家都没有意见，在群里投票通过率九成，唯一的保留票是托尼。 “说不定她以后改变主意，不做什么英雄。”托尼道，“以后再看吧。” 做爸爸的心存侥幸，其他长辈们都知道，黛茜这个意向是不会改变的。 顺带一提，关于要不要吸纳小学生黛茜进复仇者联盟，成员之间也投了票，反对率九成，唯一的保留票是托尔。 “谁说小孩子就不能当复仇者。”托尔道，“外太空有个小树苗都加入了保卫队。” 不过考虑到黛茜的安全问题，和种种复杂因素，雷神的保留票也只是保留票，最终没有变成赞同。 背地里，他还拍拍黛茜的肩膀，跟黛茜哥俩儿好：“我没反对你。” “可话说回来。”罗德夸完黛茜，想起来一个他很关注的问题：“你为什么想要加入复仇者，黛茜？” 黛茜犹豫一下，张开嘴巴，又闭回去。 罗德见状，就慢慢猜：“因为加入复仇者很酷吗？” 黛茜摇头。 罗德又猜：“因为想要自己的能力被肯定吗？” 黛茜又摇头。 罗德一连猜四五种可能，都没猜对，只觉自己是非酋本酋，破罐子破摔：“难道有人逼迫你？” 黛茜觉得罗德苦恼的表情很搞笑，就噗一下笑出声：“没有人逼迫，伯伯。” “那为什么？”罗德道。 他瞧着黛茜的表情：“这要是不能跟我说的秘密，那就算了。” “没有的。”黛茜道，“我只是很担心。” “担心什么？” 黛茜经常都会担心。 她的爸爸，她的小娜阿姨，她的伯伯，有时候会突然消失，说也不说一声，因为灾难在目光不可及的地方发生，来不及说，就要奔赴现场。 突然发生的天灾人祸，他们赶去救援，黛茜至少还能掌握一个定位，至于事先安排的隐秘行动，不会说给黛茜听，黛茜更不可能未卜先知。 黛茜关心的人在这样的秘密行动里受伤，有时候伤得很轻，有时候伤得很重，都得是他们回到家，黛茜才知道。 要是托尼突然收到通知，急急忙忙飞出家门，黛茜还能在后面偷偷跟着，大人不让她直面危险，帮着把受波及的无辜民众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也很好，事后会挨爸爸训，黛茜也不怕。 她就怕在她不知道、看不见的时候，大家受伤了，或者死掉了。 “这很可怕。”黛茜想起来就觉得害怕。 她睡觉的时候，偶尔会做梦，梦见爸爸死掉，娜塔莎死掉，醒来悄悄地抹眼泪。 在一个联盟里，至少能够同进退。 但跟这些英雄同进退，哪里是小学生能够胜任的事情呢？ 黛茜的蜡烛吹了三年，愿望也没有实现，还得再吹十几年的蜡烛才行。 “这没有关系。”黛茜道，“我努力跟伯伯史蒂夫还有小娜阿姨学，会变得很厉害，这样爸爸就可以提前让我当复仇者，对不对？” 罗德听完黛茜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唯有对黛茜笑一下，道：“好孩子。” 孩子担心大人，想要保护大家，帮上大家的忙，大人也关心孩子，不愿意将沉重的大山往黛茜稚嫩的肩膀上压。 黛茜每次问爸爸加入复联的问题，托尼都说：“小孩子想这些干什么？” “我也不会一直做小孩子的嘛。”黛茜回答道。 小学生黛茜，今年没有做成复仇者。 不过她的爸爸给她做了一个写着“复仇者预备役”的勋章，她很喜欢，每次到复仇者基地都要戴上。 黛茜开始接受史蒂夫和娜塔莎的训练，训练很辛苦，摔摔打打，氪星小孩皮实，可摔在地上还是很疼。 罗德看得就很心疼，黛茜训练还没结束，他把药箱都提前准备好。 “你可是个军人。”托尼道。 “我是军人跟我心疼黛茜有什么关系。”罗德道，“谁的孩子谁心疼。” 托尼当然也很心疼他的小孩，面上却不表露，黛茜训练完每每跑过来，跟他说今天又学了什么什么，从那小脸上看不见半点委屈，只有高兴。 做爸爸的也就点点头：“挺好。” 黛茜在复仇者基地平静的生活，有一天被打破。 一辆神秘而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复仇者基地的大门前，车门打开，从上头下来一个人。 “先生，韦恩先生来了。”AI管家对托尼道。 “嗯？”托尼站起身。 这倒是稀客。 布鲁斯·韦恩对托尼来说是稀客，对其他复仇者来说更是稀客，不过一同来的还有超人和海王，这两个大家还是蛮熟悉。 “来这里有什么事吗？”史蒂夫问布鲁斯。 几年过去，蝙蝠侠的鬓角也微微白了，可还是那样风度翩翩，眼睛一扫，发现黛茜也在，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好像一瞬间从他眼睛里看见了掠过的笑意。 “是这样。”布鲁斯道。 他取出一封信，交给史蒂夫。 这大概不是一封非常严肃的信，因为信封花花绿绿，信纸也花花绿绿，贴了许多的贴纸。 史蒂夫接过来，看了几眼，表情微妙。 “我们路过。”布鲁斯道，“最近收拾信件，收拾到这么一封，时间久远了一点很抱歉，不过还是赶来处理一下。” “是什么信？”罗德站在后面，没看到内容，“谁给你的？” “是黛茜·斯塔克小朋友的信。”布鲁斯道，“说想申请加入我们正义联盟。” 复仇者们面面相觑，正义联盟这边，几个大男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你还有两副面孔呢。”托尔怼了怼黛茜。 黛茜一时间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写的信，不过她很坦然：“因为克拉克、亚瑟还有戴安娜我也很关心。” 她说完，发现布鲁斯凝睇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意思，勇敢地望回去。 这两个人一直对视许久，黛茜才恍然，补充道：“达米安的爸爸我也很关心。” 蝙蝠侠收回了他的目光。 “所以你就要同时加入两个联盟。”班纳道，“吃得消吗？” “把她劈成两半也吃不消。”史蒂芬道。 亚瑟哈哈大笑，对黛茜道：“不行，只能二选一，要么加入复仇者联盟，要么加入正义联盟。” 黛茜犯了难。 她正纠结，就听亚瑟道：“我们内部商量过了，其实等黛茜长大，完全有实力加入，既然这样，我们就先预定，到时候……” 他还没说完，就受到了整个复联的死亡凝视。 十秒钟之后，复仇者基地的大门重重关上。 被赶出来的蝙蝠侠、超人和海王站在门外吹风。 “好冷啊。”风声里，克拉克慨叹道。 534|第五百三十四章 正义联盟里, 黛茜比较熟悉的是克拉克、亚瑟和戴安娜。 克拉克跟亚瑟这两个经常能看见，没事的时候, 他们会上斯塔克家来坐一坐, 看看黛茜最近又有了什么成长。 戴安娜在博物馆做文物修复的工作，并不常来斯塔克家, 不过她挺喜欢黛茜, 每一次见面, 都能跟黛茜说很久的话, 说她的家乡, 说亚马逊族。 “你就是一个真正的神了。”黛茜道。 “你见神还见得少吗？”戴安娜笑道, “神没有什么稀奇。” 黛茜跟戴安娜的见面次数, 反而没有跟布鲁斯的多。 斯塔克家跟韦恩家不在同一个城市, 黛茜也不经常去哥谭，托尼说哥谭很乱，但纽约自己还不是经常被炸, 彼此彼此, 两个城市谁也不比谁平静。 不去哥谭，照样有机会见面。 有钱人跟有钱人的关系网是流通的，流着流着就搭到一块儿, 黛茜跟爸爸去参加宴会, 或者拍卖会，或者旅游，时不时地就会看见布鲁斯。 黛茜觉得，布鲁斯·韦恩和蝙蝠侠有时候像两个人。 布鲁斯让人想亲近, 蝙蝠侠却深沉得令人窒息，张开手臂拥抱他，会拥抱进黑夜里。 “为什么看着我发呆？”布鲁斯问黛茜。 黛茜想布鲁斯在两个身份之间转换累不累，想得出了神，听见布鲁斯问，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盯着大人的脸看了很久。 “我在看你酒里的樱桃好像很好吃。”黛茜道。 “你想尝？”布鲁斯流露出一点笑意，“等你二十一岁才能喝酒。” 他给黛茜递一碟小蛋糕，就走开了。 黛茜瞧着他的背影，心想，不管是董事长还是蝙蝠侠，都是很帅的。 当然，她的爸爸也很帅。 黛茜·斯塔克的审美一直在线，没有跑偏。 达米安有时候会跟布鲁斯一起出席，今天也在这里。 黛茜已经是小学生，他当然也长大，不知不觉从少年长成青年，褪去童稚青涩的轮廓，变得像个男人起来。 “达米安长高了。”黛茜道。 达米安的身高也突飞猛进。 倒不是说他小时候发育不好，只是在人均身高令人仰望的韦恩家，少年达米安只有仰望他爸跟其他罗宾的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连阿尔弗雷德他也要仰望。 “我本来也不算矮，达米安少爷。”阿尔弗雷德如是说。 成长的男孩子就像一夜之间拔高的笋，黛茜明明记得，上一次见达米安，他只有一米五，今天再见，呼啦啦就抽条到了令人惊讶的高度。 “上一次也并不止一米五。”达米安隐忍一会儿，认真地道。 他的五官长开了，也很英俊，许久之前就已经开始吸引女生的注意。 黛茜也很注意他。 “你吃什么长这么高？”她问。 “什么都没有吃。”达米安道。 话题终止。 正义联盟的英雄们凑在一起玩，克拉克或者亚瑟会把黛茜带去，玩到尾声，黛茜就邀请大人们下次去她的家里玩。 要是达米安也在，黛茜就连他一块儿邀请：“你也来我的家，达米安。” 达米安于是去过一次斯塔克家，跟他爸一起。 小黄人跑出来玩，看见达米安，被他身上那股一旦不爽就要把人戳个对穿的迷人气质吸引，将他团团围住。 黛茜难得瞧见达米安脸上有无措的表情，那一回看见了。 “别怕，这只是小黄人。”她道。 她想要帮达米安把小黄人赶开，但小少爷不用她帮助，冷眼一瞪，香蕉胶囊们就集体打个哆嗦，一哄而散。 韦恩家的小少爷不合群，不喜欢主动跟人玩，斯塔克家这个却是移动太阳，很喜欢主动跟人玩。 黛茜现在已经不玩玩具，拉着达米安玩全息游戏。 “有一个新的游戏，叫绿洲。”黛茜道，“你知道吗？” “什么游戏？”达米安皱着眉，“很没意思。” 阿尔弗雷德要是在这里，当场就给他拆台，达米安不仅玩这个游戏，还氪了很好的装备。 在斯塔克家，游戏，达米安不感兴趣，黛茜，他倒很感兴趣。 “你用热视线的时候，眼睛疼吗？”他问。 “眼睛发热。”黛茜告诉他，“如果用很久的热视线，就有一点疼。” 达米安想看看黛茜的冰冷吐息，黛茜吐出一口气来，将他杯中的红茶连茶带杯变成了冰疙瘩。 达米安随手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茶杯应声而裂。 “……”他道，“我会赔钱的。” 达米安不白看黛茜的技能，作为回报，下一次黛茜去他家里玩的时候，他就借黛茜看他用惯的长刀。 刀身雪亮，见血封喉。 黛茜跟戴安娜学过一点用剑的方法，试着比划两下。 “刀不是这么用。”达米安道。 他从黛茜手中接过刀，凌空一挥，力道雄浑，刀收了之后，黛茜就看见墙上的挂画生生被截成两半，下半部分悠悠飘落。 “啊。”躲在阴影里目睹全过程的阿尔弗雷德缓慢地擦了擦手中的餐刀，幽幽道，“那是老爷新买回来的画。” 达米安大了以后，戾气收敛许多，行事风格向他爸贴近，不能说有天翻地覆的变化，至少变得比较沉稳。 他从前一直想知道黛茜是不是氪星人，知道之后，倒也没怎么样，看见黛茜，会告诉她：“你要在大庭广众下用超能力，就别露脸，对你没好处。” “我知道。”黛茜道，“谢谢你，达米安。” “这有什么好谢的？”达米安道，“这是常识。” “好的！”黛茜的大眼睛弯起来，“可是你还要提醒我，说明你很好。” 达米安顿时赧然，继而转羞成恼，蛮横地把头偏转到另一边去。 黛茜发现韦恩家的小少爷对这种直截了当的夸奖承受能力有点差，觉得好玩，从此经常夸他。 达米安往杯子里倒了一杯水。 “好！”黛茜连连鼓掌，“水倒得很好！” 达米安拿杯子的手就一顿。 达米安照着镜子，用摩丝抓了一把头发。他总喜欢把头发往上抓，但其实放下来也挺好看。 “好！”黛茜还是鼓掌，“发型不错！” 后来达米安的绿洲游戏还是被黛茜发现，他们两个会一块儿玩，摘下全息设备，黛茜还要夸奖达米安：“你游戏玩得很好！” 这倒不是奉承，达米安确实玩得不错。 达米安果然对这种攻势没什么抵抗力，一句两句定力尚佳，等黛茜不厌其烦，连他写个字都要夸奖，达米安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道：“这有什么好夸的？” 达米安要是有个专属夸夸群，黛茜去做个群主也不错。 “这有一点好玩。”黛茜道，“你怎么不好意思？” 达米安嘴巴犟得很，脸已经红了一片，一直红到耳朵根。 “毕竟在韦恩家，老爷也不是那种会一直狂夸人的性格，斯塔克小姐。”阿尔弗雷德对黛茜道。 这倒是的。 家庭环境不同，托尼虽然也喜欢做出严父姿态，其实并不吝啬对孩子的夸奖，别看钢铁侠在外面那样狂拽炫酷，回到家里，还是会温情脉脉地对女儿说我爱你。 “你的爸爸对你说我爱你吗？”黛茜问达米安。 “别问这种问题！”达米安干脆起身走了。 “我把达米安气走了。”黛茜道。 达米安是喜欢被夸，还是不喜欢被夸，他不说，黛茜也不知道答案。 管家阿尔弗雷德可能知道。 被黛茜狠狠夸了的那两天，达米安的心情好像比从前都好。 “或许您该考虑一下对少爷们走温情路线。”阿尔弗雷德对布鲁斯道，“说点好听的。” “阿尔弗雷德。”布鲁斯道，“你知道我不是这种人。” 他大概是那种爱得深沉的类型吧。 达米安长大，看着小学生黛茜，也会生出一点作为大人的自觉，把她照顾照顾。 做侦探的小学生有死神体质，英雄后代难免也有点灾难体质，有一次，黛茜和达米安共同出席了某一场宴会，黛茜偷偷在吧台闻酒的味道，突然听见一声爆破，随即有人尖叫起来。 黛茜警觉地竖起耳朵，下意识找爸爸，她爸爸已经在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黛茜难得一次没有带装甲片出门，就遇上事故，但她有超能力和一身的胆，于是也要冲出去。 “你想干什么？”达米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黛茜转头一看，顿时怀疑达米安跟克拉克有着不为人知的师生关系，否则一个人怎么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礼服换下，套上罗宾的全套装备。 “要去看看怎么回事。”黛茜道。 “就这样去吗？”达米安问。 他戴着标志性的绿眼罩，但黛茜还是能够透过眼罩，读懂他不赞同的眼神。 “把你的脸遮上。”达米安靠近黛茜，压低声音道。 说完，他就风似的飞驰而去。 遇事先遮脸，对他来说果然就是常识。 那次的事故不很大，是私人恩怨，托尼飞快处理完就回来，宴会还是照常进行。 黛茜在平静下来的人群里东张西望，过没一会儿就看见达米安。 他的礼服又回到身上，整个人表现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干脆不要当罗宾，去出道当演员算了。 “下次别忘了。”达米安走到黛茜身边，跟她叮嘱。 “好。”黛茜道，“看看情况不需要遮脸，要救人的时候我就会遮脸的。” 达米安冷哼一声：“你很有道理。” 他总是这样，好像很酷的样子，面对他老爸，也是这种模样。 敢对蝙蝠侠使脸色的男人，胆子都很大。 达米安的胆子的确很大，这样的胆大，多数时候建立在知己知彼的基础上，面对从没交过手的敌人，他也能当头就砍，不是莽撞，而是在交手之前，他就掌握了足够的情报。 而某一天，达米安毫无预兆地对上了一个他从未了解的人。 这个人发起狠来，连复仇者都不敢跟她对视。 “这是我的妈妈。”黛茜对达米安道。 日常出行，黛茜和达米安在购物山庄遇见的几率并不大，遇见黛茜的同时，她身边还带个妈妈，几率更是低破表，可以去买彩票。 黛茜和妈妈带着空间宝石出门，空间宝石半道去泡妹，泡得不见踪影，到时候他回来了，还得赚一顿毒打。 黛茜给妈妈买完东西，想要回家，正犹豫带着妈妈飞回家去——并不被托尼允许——还是打电话请哈皮来接，就遇到达米安。 达米安是自己开的车，他很小就会开车，不过法律不让，现在完全满足年龄要求，把家里的车开了个遍。 除了蝙蝠车。 达米安听黛茜说想要回家，看看她，再看看旁边收敛了光芒却还是气场强到爆的灵魂宝石：“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灵魂宝石坐在后排，重新发动车子的时候，达米安从后视镜里悄悄看了她一眼。 没想到灵魂宝石也在从后视镜里看他，这下子非常尴尬。 四目相对，达米安打了一个冷战。 “你怎么了，达米安？”黛茜问。 “不。”达米安收回视线，“没什么。” 打死他他也不会承认刚才心里一阵发虚，有种遇见天敌的本能恐惧。 这不可能。 “谢谢你送我和妈妈回家。”黛茜高兴地对达米安道，“回去请你喝下午茶，好吗？” “不用了。”达米安道。 然后车里出现了长达十分钟的对话空白。 灵魂宝石是不会主动开口讲话的，黛茜习惯她的寡言，在一片静寂中也能保持自在，达米安不能。 他破天荒地选择主动开口，对黛茜道：“你妈妈不经常出现。” “是的。”黛茜道，“我妈妈住在别的地方。” 达米安心想黛茜跟她妈好像一点也不像，长得不像，脾性也不像，下意识又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这一眼更加毛骨悚然。 他还是准确地对上了灵魂宝石的眼睛。 那一双无感情的金瞳仿佛能透过瞳孔，一直望到人心里去，达米安觉得自己已经被看得透透，而他最不喜欢被人看得透透。 他一咬牙，又看了回去。 为了行车安全，他只倔强地跟灵魂宝石对视一秒钟，很快移开视线。 这一秒钟比一个小时都要漫长。 他能感觉到对方眼神里传递出来的威压，对视之间就要把灵魂碾成齑粉的力度，大大加深了达米安的敌意。 发现他眼里的波澜，灵魂宝石眼梢一挑。 这一挑转看为瞪，厉害得不得了，达米安没扛住。 此时此刻，罗宾心里只剩了一个念头，就是把他老爸捉来，跟这个可怕女人对视。 恶魔之子在灵魂宝石面前败下阵来，决定不再看后视镜，安安心心开车。 否则，他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开到终点。 达米安放弃抵抗，后座的灵魂宝石却开口。 “你刚才在看什么？”她问。 黛茜快快地回答：“是看风景，妈妈！” “不是问你。”灵魂宝石道，“问他。” 达米安道：“没看什么。” “达米安的爸爸是蝙蝠侠，也是超级英雄。”黛茜道，“他是蝙蝠侠的罗宾，很厉害。” 灵魂宝石没有回应。 达米安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表情，也不是很想知道，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到达目的地。 托尼·斯塔克把家建在哪里不好，偏偏建在树林里。 过一会儿，达米安听见灵魂宝石“嗯”一声，道：“他很有意思。” “达米安是很有意思。”黛茜道。 如果达米安从前觉得黛茜是个被蜜糖泡大的氪星小女孩，那么现在他心里对黛茜就多了许多的佩服。 蝙蝠侠不算冷冰冰，这个妈妈才是冷冰冰。 而黛茜还能跟灵魂宝石说上许多，尽管只有短短一声“嗯”作为回应，她也很高兴。 “你们买了什么东西？”达米安问。 这会儿他听黛茜说话，真是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温暖气息。 黛茜把袋子晃一晃：“买手表给妈妈，还有空……还有买给其他人的。” “是吗。”达米安道。 过一会儿，他听见黛茜在找话题：“达米安，你的名字是你爸爸起的吗？” “不。”达米安道，“是我妈妈。” 黛茜的妈妈不经常能看见，他的妈妈也不经常能看见。 说起来，他的妈妈塔利亚要被黛茜的妈妈温柔得多，虽然也是这种厉害得不要不要的女王角色。 提起妈妈，达米安的脸色缓和许多。 “名字是什么意思？”黛茜问。 “词源是希腊语达米亚诺。”达米安道，“‘驯服’。” 他是生来就要驯服这个混乱世界的人，并且已经走在驯服的路上。 “那我的名字。”黛茜道，“我的名字，跟一种花的名字是一样的，你知道吗？” “嗯。”达米安点了下头。 他看着导航，离斯塔克家不远了，心里稍稍放松，接了黛茜的话往下说，“你的名字也是你妈妈起的吗？” 面对后座上坐着的灵魂宝石，小少爷罕见地发动了夸奖技能：“名字不错。” “不。”灵魂宝石开口道，“名字是托尼·斯塔克起的。” 沉默，良久的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在车厢里弥漫开的尴尬中，达米安开口：“那也很不错。” 他不愧是蝙蝠侠的儿子，无论害怕还是尴尬，都能够始终保持面部表情的无动于衷，虽然心里慌得一匹，脸上还全副武装，让对方看不出他的想法。 这也是一名忍者的基本修养。 “是的。”黛茜道，“我的名字很好，爸爸说，一叫我的名字，就像看见花开了。你的名字也很好，我想你的妈妈起名字的时候，在里面加了很多很多的爱，对不对，达米安？” “你说是就是吧。”达米安道。 “所以我念你的名字，心里也会感觉很高兴。”夸夸群群主黛茜再次上线，“达米安。” 达米安不能回答了。 在灵魂宝石的寒流影响下，他的脸还是不由自主地发热，为了掩饰，他踩下油门，加速开到黛茜家门口。 “到了。”他道，“下车吧。” 这真是一段漫长的漫长的路途。 “谢谢你，达米安！”黛茜带着妈妈高高兴兴下车，回家去。 下车的时候，她看见达米安泛红的脸。 黛茜觉得达米安脸红的时候，还是有一点点可爱的，要是他平时说话不那么装酷，就更加可爱。 灵魂宝石也跟黛茜一样，下车了还要看达米安一眼。 “你很喜欢达米安吗，妈妈？”黛茜问。 “敢瞪我。”灵魂宝石道，“他不错。” “你根本就是个潜在受虐狂吧！”泡妹回来的空间宝石道。 随后，达米安在开车回家的路途上，不经意抬头一看，看见一颗逆向上行的蓝色流星。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加快了车速。 535|第五百三十五章 黛茜发现自己喜欢达米安时, 心脏很是用力地跳动了一下。 她跟达米安坐在高高的广告牌上，刚刚结束一场与黑恶势力的战斗, 对方要开枪, 她用手堵住了枪口，胳膊肘一抡, 在子弹射出的瞬间将人打倒在地。 这种行为很英勇, 很炫酷, 但丝毫不值得鼓励, 得是超级英雄级别的才干得来, 并且他们不是经常干得来, 手不会穿孔, 可子弹爆开还是很疼。 黛茜悄悄把手在腿上搓了搓。 达米安在摘眼罩, 不知道脑袋哪个角落还长了眼睛，明明没有看黛茜，却把黛茜的小动作捕捉得准确无误, 末了转头对她道：“手。” “手, 什么手。”黛茜有些心虚。 达米安皱起眉，把手伸出来对着她。 他的手真大，轻松地就能将黛茜的手包覆住, 捉她过来仔细检查, 确认并没受伤，才松开五指。 摸摸手没有什么稀奇，看看伤势也再寻常不过，但肌肤相处的时候, 黛茜突然一个激灵，触电似的，心随即狂跳起来，脸颊也开始发热。 不怪星星，不怪月亮，不怪闪烁的霓虹灯，只能是鬼使神差，否则谁也没办法解释，明明认识了十几年，怎么从前的数千天都没有这样脸红心跳过。 朋友米茜偏要解释解释：“时候到了，不用怀疑。” 她随即慨叹：“怎么会是达米安？” “达米安挺好。”黛茜道，“他长得好看，人也很好，对不对？” 达米安如今长成了妥妥的迷人挂，宽肩瘦腰大长腿无一不缺，俊俏的脸往外一摆就招桃花，可惜那脸上总是挂着冷冰冰的傲气，有时候还会表露出凶凶的要拿刀砍人的神情，让漂亮小姑娘无法消受。 黛茜可以消受，因为她不是普通的漂亮小姑娘。 十九岁上了大学的黛茜已经是个前凸后翘的大美女，自带家财万贯buff和威不可侵的正义气息，出手稳准狠，偏偏笑起来还甜蜜蜜，追求者排了长龙，可是她都不喜欢。 她现在就喜欢达米安。 “啊，不错。”米茜在视频那头懒洋洋托着腮，“那你们在一起吧。” 黛茜很愿意跟达米安谈恋爱，可是她并不知道达米安喜欢不喜欢她。 她上大学以后，莫名地有很多时间跟达米安待在一块儿，达米安很忙却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有时候在纽约，有时候在哥谭，黛茜前脚把罪犯赶进死胡同打算瓮中捉鳖，达米安后脚就到，干净利落替她捉了这个鳖。 “他是我追踪到的。”黛茜很不服气。 达米安收起寒光逼人的刀，拉下帽兜，对她说话说得硬邦邦：“纽约很太平吗，你老往哥谭跑。” “你管不着。”黛茜道，“我要来哥谭找你的爸爸，还有找阿尔弗雷德。” 达米安就不说话，神色复杂盯着她瞧，末了冷哼一声，捉着罪犯扬长而去。 他让黛茜不要总是跑去哥谭，可他自己还不是经常跑到纽约，到了就会把黛茜叫出去吃饭，次数一多，老父亲托尼都警惕起来：“韦恩家那个小鬼为什么老是找你出去？” 达米安早就不是什么小鬼，他是个厉害的大男人。 “这样才显得更加可疑。”托尼道。 做爸爸的叮嘱女儿：“他如果带你去做什么坏事，千万千万别答应。也不要把他当榜样学，一个洛基已经够我糟心的了。” 托尼很是失策，黛茜的确没有把达米安当榜样，她把他当作对象，准备追求他。 因为米茜说，“喜欢不喜欢你，要追求一下才知道”。 黛茜觉得很有道理，并且在追求达米安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很快，有许多玫瑰花送去韦恩庄园，指名送给他们家最小的那位少爷。 “有人给达米安少爷送花，这是要变天了。”阿尔弗雷德在签收前大张旗鼓地把玫瑰花做了安全扫描，还进行毒性测试，确认的确是有人要追求而不是暗杀达米安之后，才心情复杂地收下，并将花悉数送去了达米安的房间。 是夜，达米安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打算倒头睡到第二天早上，打开房门，看见摆了满满一房间的玫瑰。 “……” 二十多岁的小少爷周身气压骤降：“阿尔弗雷德，这是怎么回事？” “是匿名追求者送的。”老管家悠悠道，“盛情难却，达米安少爷。” 不枉他一把年纪还要熬夜到这个点儿，光看达米安如鲠在喉的脸色都够回本。 阿尔弗雷德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达米安被花香困扰，虽然换了个房间，但还是一夜没睡好。 花送出两天，达米安什么动静也没有，黛茜思来想去，觉得送花没有送对。 “不应该匿名，对吗？”她问米茜。 万花丛中过每片叶子都沾身的米茜不以为然：“他身边除了你，谁还会给他送花？一猜就猜得出来。” “是吗？”黛茜将信将疑。 她觉得还需要再加一把火，开始光明正大地给达米安送礼物。 周末，黛茜把达米安约了出来，在空地上给他看一个被绒布覆盖的大家伙。 “这是什么？”达米安问。 “是送你的。”黛茜道。 她呼啦一下掀开绒布，显露出底下崭新崭新的迈巴赫。 达米安面无表情。 他真冷淡，一点儿也没有被猛夸时那么可爱，双手插兜，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想要送给你，没有什么意思。”黛茜眨眨眼。 达米安明显不相信。 他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黛茜送完礼物拔腿就跑，丝毫不给他退还的余地。 韦恩家也是巨富，达米安岂是能够被她一点点钱就打动的主。 黛茜心里这么想，陆陆续续又送许多东西给达米安，大包小包送到韦恩庄园，阿尔弗雷德收到手酸，刚开始还调侃达米安，后来逐渐淡定，发展到如果哪一天没收到礼物都会啧啧称奇的地步。 黛茜觉得自己已经暗示得很明显，哪知道达米安油盐不进，收下她的礼物，然后回赠了更多礼物过来，就差直接在黛茜卡里打钱。 “你们有钱人相处的方式真特别。”米茜道。 礼物打动不了达米安，黛茜觉得真是苦恼。 “很多喜欢都是从感动开始的。”米茜给黛茜出主意，“你要帮助他，感化他，让他全身心地依赖你，相信你。” 黛茜恍然大悟。 她决定来一次英雄救美，让达米安看到她是可靠的，充满安全感的，能够依赖的。 这不太容易，因为虽然她战斗力爆表，但达米安的战斗力也不弱，作为蝙蝠侠之子与刺客联盟的继承人，他一个人就可以消灭一个团。 但机会就像加班，总是突然到来，潜伏在地球的霸天虎现身纽约，又开始为非作歹，不过只有势单力薄的一个，并不难对付，所以复联只需要出动最踊跃的黛茜。 史蒂夫刚说可以制定一下行动方案，黛茜就冲了出去，望着她一闪即逝的背影，大家纷纷感叹，到底是斯塔克家的女儿，“行动就是唯一方案”的信念传承了百分百。 其实收拾狂派的不止黛茜一个，达米安那天恰好也在纽约，两个人配合得十足默契，刷刷刷把狂派打成一堆零件。 中途达米安不慎失手，被霸天虎夺了刀，手臂遭受重击，后退两步，翻落在地。 他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肯善罢甘休，黛茜一拳把霸天虎打得动弹不得，他趁机夺回刀，当喉贯穿，金属跟金属碰撞得铛铛响。 收拾掉狂派之后，黛茜来到达米安身边，想问她刚才英雄救美的那一幕帅气不帅气，还没开口，看见达米安在转手腕，立即意识到展示女性魅力的时候到来了，关切地问：“达米安，你手没事吗？” “没事。”达米安臭臭的脸色在黛茜靠近时和缓许多。 “这要包扎。”黛茜道，“马上包扎。” “不用。”达米安道，“一点小……” 他很快说不出话，因为下一秒世界天旋地转，脚下一轻，他被黛茜拦腰抱了起来。 真正的勇士，应该公主抱起喜欢的男人。 黛茜不仅是真正的勇士，还是不识时务的勇士，达米安一张脸瞬间又黑成炭，她仿佛没有觉察，热情洋溢地：“我带你回去！” “你这样非常不妥当。”达米安道。 他说得老神在在，耳朵尖却悄悄红起来，僵硬地把脸偏转到一边，不愿意看黛茜的眼睛。 “为什么？”黛茜认真地，“我很担心你。”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达米安突然生气，侧翻脱离了黛茜的怀抱，人高马大站在她跟前，气势逼人地：“这些天，你做一堆奇怪事情，到底想要怎么样？” “你不喜欢我送的礼物吗？”黛茜问。 “喜欢。” “那你是不想跟我接触。” “也不是。” “是不要我关心你。” “不是！” “我送你花，你知道吗？” 达米安一顿，别别扭扭没好气地：“知道。” “你不喜欢花。”黛茜道。 “没有说不喜欢。” “那喜欢我吗？” 达米安愣了，黛茜看他愣住，自己也愣了。 两个人相对而立，任由霸天虎的残骸在底下当电灯泡，久久无言。 黛茜亲眼看着达米安的脸一点一点红起来，从耳朵尖蔓延了整张脸，以不可遏制的势头往脖子扩散，红得热气蒸腾，需要人给他吹一吹，防止脑袋在高温环境下死机。 “我……”达米安后退一步，结结巴巴。 他也有表现成这样的时候，哪里还像恶魔之子，黛茜才是那个撩得人说不出话的小恶魔。 “喜不喜欢？”黛茜追问。 话一说开，她什么欲擒故纵的招式都忘了，只剩坦诚：“我很喜欢你，想要你做我的男朋友，以后打架我会冲在你前面，你想要吃什么玩什么，我全都买给你，关心你，呵护你，在你生病的时候照顾你。” 达米安被黛茜磅礴的女友力震慑，连摆两次手，才打住她的话，低声道：“我没有那么闲。” “什么？”黛茜紧张地问。 “我没有那么闲，经常跑到纽约来。”达米安道，“只是因为纽约有我想见的人。” 黛茜更加紧张：“是谁？” 达米安无语凝噎：“是你。” “啊……”黛茜呆呆的。 她很快反应，弯着眼睛笑起来：“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很好！” “一点都不好。”达米安道，“以后不要随便把我抱起来。” “这让你很不高兴，对不对？”黛茜问。 “不。”达米安道。 他一伸手，将黛茜横抱在怀里，脸皮还红着，却已经恢复了臭屁哄哄的神色，傲气地道：“要我抱你。” 黛茜愿意迁就他这个小小的喜好，窝在他怀里，心肝甜蜜蜜。 这样甜蜜的公主抱持续五秒之后，黛茜被达米安放了下来。 “是不是我太重？”黛茜问。 她还以为他要抱着她走呢。 “不。”达米安道，“手疼。” 536|第五百三十六章 达米安比黛茜大上几岁, 这一点黛茜知道，达米安也知道。 达米安喜欢黛茜, 比黛茜喜欢他更早, 但当然是在黛茜成年之后才有的情愫，回想起来, 仿佛没有特别深刻的心动瞬间, 只是经常不由自主地想见她, 要跟她说话, 他这么想, 也这么做, 把黛茜叫出来没有事情干, 就给她买东西吃, 她一边吃，他一边看。 吃东西的样子也可爱又漂亮，达米安想。 这想法有些痴汉, 尤其黛茜还是个大学生, 达米安都跟英雄罪犯、刺客权贵之流打了好几年的交道，社会得不能再社会，成熟得不能再成熟, 无论从身体还是心灵上说, 都是这样。 达米安没打算让黛茜知道他喜欢她，至少暂时没有，等她大学毕业再说。 人算不如天算，他算不如黛茜算。 斯塔克家的大小姐喜欢了就要争取, 争取的攻势非常猛烈。 黛茜的玫瑰是匿名送的，但达米安一查就知道是她。 那天晚上他很失眠，心情非常复杂。 “喜欢就去追嘛！”大哥迪克·格雷森拍拍达米安的肩膀，“真不敢想象事成之后斯塔克先生的表情。” “她才几岁，懂什么？”达米安看他一眼，“或许只是一时冲动。” “说得你就很成熟一样。”迪克鄙夷地。 至少达米安比黛茜多一点沉稳，一点点也是多。 达米安没有回应，要让黛茜冷静冷静，可是黛茜没有冷静，反而送了更多礼物来。 他默默选了黛茜喜欢的东西又送回去。 “人家喜欢什么，你怎么知道？”迪克问。 达米安道：“我就是知道。” 他只是不说。 可感情在心里压抑久了，总有喷发出来的一天。 黛茜那寻常人不能抵挡的攻势促成了他的爆发。 达米安于是不管了，他就要有一个小女朋友。 作为黛茜的好朋友，米茜一开始并不很看好这段恋爱。 “达米安好像不是很好相处。”米茜担心地问，“你能跟他谈下去吗？” “可以。”黛茜道，“达米安不凶，他很温柔的。而且，多一点尊重，多一点包容，恋爱就比较能谈好。” “你怎么知道？”米茜问。 黛茜道：“是小辣椒说的。” 她跟达米安谈恋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于是复仇者联盟和正义联盟的各位同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 两边都沸腾起来。 复联：“不是吧？啊啊啊！” 正联：“不是吧？哈哈哈！” 复联这边，啊得最大声的是罗德，托尼反而没什么话，淡淡定定喝一口茶，道：“谈个恋爱，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众人都为他的处变不惊折服，只有黛茜知道，爸爸已经在家里大声地啊啊啊过很多次了。 “达米安，达米安，达米安！”托尼张开双臂仰望星空，有些咬牙切齿，“你真是好样的！” 另一头的正联，另一名当事人的父亲也很淡定。 “你儿子行啊！”亚瑟哈哈大笑，一会儿拍拍布鲁斯的肩，一会儿拍拍布鲁斯的背，不知道的还以为跟黛茜谈恋爱的是他儿子，“可以可以。” “谈恋爱而已。”布鲁斯道。 谈恋爱之前，黛茜很主动，谈恋爱之后，主动的就成了达米安。 他经常开车到大学门口接他的小女朋友，主动要牵手，主动要抱，天冷的时候把黛茜的手放在怀里焐一焐，黛茜什么任性要求，他都能满足。 达米安是酷酷的人，宠爱女朋友的时候也酷酷，有时候可以大半天不说话，但一转身就给黛茜写留言卡。 他们两个的恋爱之路看起来很顺畅，可达米安也有他不为人知的烦恼。 他时常会陷入迷茫，到底在这段关系中，谁在是被呵护的那个对象。 毕竟……黛茜·斯塔克小姐泡在许多的爱中长大，爱人的能力也超强。 达米安开着超跑等在校门口，黛茜出来看见他，一路小跑，直直扑到他怀里。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她很高兴，“如果你要工作，我可以去找你的。” 无论是韦恩集团还是刺客联盟，都有一堆的事情等着达米安去忙。 “事情忙完了。”达米安道。 所幸达米安有个天才的头脑，知识储备量超级庞大，实操能力也是顶级，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做完了工作，还剩得下时间来顾黛茜。 “你真棒！”黛茜道。 她从来不吝啬对达米安的夸奖。 黛茜不仅要夸夸达米安，还要照顾达米安，冬天达米安替她焐手，焐完之后，黛茜再自然不过地摘下脖子上暖乎乎的围巾，替达米安围一圈。 一起吃饭的时候，黛茜也自然不过地把单买掉，跟黑恶势力作斗争，她跟达米安一同到达现场，第一反应不是思考要用热视线还是冰冷吐息还是一拳揍过去，而是对达米安道：“到我身后来！” 达米安握着舔血无数的长刀，站在黛茜身后，很是岁月静好。 达米安哪里需要人保护？他不把别人收拾得屁滚尿流都算发挥失常。 黛茜不这么觉得。 “爱是相互的嘛。”她道，“达米安保护我，我也要保护他。” 迪克·格雷森曾经看见达米安偷偷摸摸在搜索引擎上搜：“女朋友太强大怎么办？” 太强大是事实，达米安甘之如饴也是事实。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不习惯这样太过对等的情侣关系，还经常反过来被黛茜照顾，但当黛茜有一天成了普通人，他才觉得，她该什么样就什么样，挺好。 每个生活在地球的氪星人可能都躲不过氪石这命中一劫。 黛茜第一次接触氪石，在救援现场。 物理实验室发生爆II炸，有个小博士困在里面，黛茜不顾危险从已经开始坍塌的唯一入口钻进去，受困者就坐在实验桌前，面无表情，仿佛这是他既定的命运，命运也安排好黛茜的出场，一个无名配角要做的，只有同归于尽。 黛茜拉住小博士，要带他逃出生天，突然手腕一紧，他反过来将她死死按住。 以人类的力量要压制氪星人非常困难，黛茜看出他不对劲，飞快抽离，可还没来得及转身，一股绿色烟雾喷在脸上，当即令她气力顿失。 又一轮爆破产生，如果不是装甲里的AI及时把黛茜带出实验室，超能力急剧衰弱的黛茜很可能跟小博士的尸体一同埋在废墟下。 托尼震怒，达米安也震怒，把小博士的来路查了个底朝天，却发现他的背景非常干净。 蛛丝马迹里，唯一一处不同寻常，是他曾经在一年前，跟素无交集的莱克斯集团董事长莱克斯·卢瑟见过一面。 而卢瑟似乎并不知道黛茜的氪星人身份，这么多年，他跟黛茜见面的时间很少，要不是打过两次招呼，几乎可以算在陌生人一列里。 更重要的是，托尼查到，卢瑟手上没有氪石。 氪石就是氪星人的阿喀琉斯之踵，不同的氪石，对氪星人的影响也不一样，这是从过往历史中总结出的经验。 绿氪石让氪星人衰弱，甚至可能致命，万幸用在黛茜身上的氪石含量不多，却也让她持续虚弱了两天，超能力尽失，变成一个普通人。 小氪星人受伤的消息被封锁，斯塔克家千金患病的事情，却因为黛茜缺席预定的舞会，传了出去。 那两天送花送礼物的人里，卢瑟就占了一个名额。 在随花附上的卡片里，他的话写得真心实意：“希望她早日康复。” 线索中断，黛茜的情绪倒不像托尼和达米安那样阴郁，打算自己以后慢慢查，现下躲过一劫，非常乐观：“这能恢复，没有关系。” 她看爸爸耷拉着脸，要去扯一扯爸爸的脸皮，等达米安来了，她又看到达米安也耷拉着脸，伸手提一提他的眼角。 “怎么都这种表情？”黛茜问。 达米安眼神阴冷得可怕：“等找到那个人，我会把他大卸八块。” “不可以杀人。”黛茜道。 黛茜加入复仇者联盟前和加入复仇者联盟后，都没有杀过人，打击犯罪就是打击犯罪，她对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认识得很清晰，没打算成为审判者，也没资格成为审判者，捉到坏人，就把他们送往应该去的地方。 “难道还要为害你的人着想吗？”达米安问。 “当然不。”黛茜道，“我会把他揍得半死。” 她很疑惑：“可是为什么要害我？” 谁也不知道。 黛茜失去超能力的时候，达米安在身边照顾她，但其实她不需要什么照顾，只是变作普通人，并没有瘫痪，也没有残疾。 “我现在掰手腕掰不过你了！”黛茜对达米安道。 世界上怎么会有热衷跟男朋友掰手腕的女生，还为男朋友终于能够掰赢自己而高兴。 达米安不太高兴。 他不高兴，可黛茜肚子饿得咕咕叫，还是他站起身来，去给她弄点东西吃。 托尼和佩普不在家，小黄人在地下捣蛋。 达米安走进厨房，久久没有出来。 黛茜在房间里等着，等得睡了一觉，半梦半醒间闻到食物的香气，睁开眼一看，达米安已经将盛放了大披萨的小桌子放到床上。 黛茜精神一振，骨碌爬起来，擦擦手就拿了一块放进嘴里。 浓厚的芝士裹着大块培根，吃得她满脸幸福。 达米安坐在床边，看着她吃。 他吃素食，不过不干涉黛茜吃肉，还挺喜欢看黛茜吃东西。 她好像吃什么都能吃得香喷喷，把旁观者的食欲都带动起来，跟黛茜同桌吃饭的时候，达米安食量明显比平时大了许多。 黛茜吃披萨吃得很惊喜：“没想到你这么会做饭，达米安。” “谁说这是我做的？”达米安道。 “你难道没有进厨房？” “我进了厨房。” “我还听见你动厨具的声音。”黛茜道，“我还偷看了，你打开了烤箱。” 达米安有些尴尬，咳嗽两声：“的确。” 可烤箱里烤糊的不明物体，以及煮喷的汤都还在原位待着，述说事发现场的惨不忍睹。 “那披萨从哪里来？”黛茜问。 达米安淡淡道：“当然是点了外送。” “外送也好，这就是我爱吃的。”黛茜笑起来。 她见达米安还是一副老头脸，不由得伸手去摸摸他眉心：“拜托你不要不开心。” 黛茜精神很好，可达米安看她，心脏还是一揪一揪。 他记着黛茜以为超能力永远丧失时的茫然无措，她差一点哭了，发现他进来，才强行忍住。 “我没有不开心。”达米安道，“你还是快点变回原来那个你。” “还可以给你挡刀吗？” “不可以。” “可以把你举过头顶吗？” “不可以。” “可以玩抛高……” 达米安听她提出的要求一个接一个不靠谱，不假思索，通通一口拒绝：“都不行。” 黛茜陷入沉默。 达米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也没听见吃东西的声音，以为黛茜生气，抬眼去看，一望就望进黛茜晶晶亮的眼里。 她没有生气，只是一直在看他。 黛茜勾勾手，达米安就靠过去，被她挽了脖子，亲昵地额头贴额头。 “那。”黛茜问，“可以亲吗？” 达米安呼吸一窒，脸上一热，哑声道：“可以。” “亲两下呢？” “……可以。” “亲很多很多下呢？” 达米安跟黛茜眼神对阵，永远是他先败下阵，被她盯得魂不守舍，天知道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移开视线：“随便你。” “还有，爱我也可以吗？”黛茜问。 达米安道：“我本来就很爱你。” 他等待一会儿，忍不住又把视线放回来，在黛茜感动的眼神里，有些不自在地催促：“说好很多很多下的亲呢？” 537|第五百三十七章 黛茜发现达米安最近行为诡异。 他好像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时常背着她偷偷摸摸出去，或者躲在暗处鼓捣什么, 一发现她靠近, 就飞快把手揣在兜里，不让人看。 而平时, 达米安对她是没有隐瞒的, 有问必答, 知无不尽, 一场恋爱关系里双方要是不坦诚, 那么恋爱也没什么意思。 黛茜不觉得她跟达米安的恋爱关系变得枯燥乏味, 上个星期, 她才拉着达米安去坐了泛滥到电视剧都不再演的摩天轮, 达米安对摩天轮没有兴趣，但是惯着她，跟她一块儿坐进车厢, 缓缓上升, 停顿在至高点，仰望星空俯视灯火。 “这样会更好看吗？”达米安问黛茜，“格尼自己飞在相同高度看见的又有什么不同？” 黛茜想一想, 告诉他这样不会更好看, 只会更贵，因为坐摩天轮还要花钱买票。 “不过这样也会更浪漫，对不对？”黛茜道，“你喜欢坐摩天轮, 还是喜欢我抱着你飞到半空看星星？” 达米安顿时觉得摩天轮是古今中外最浪漫的娱乐设施。 他看一会儿，觉得无聊，开始给黛茜讲摩天轮的三种常见结构，讲摩天轮的主要组成部分，什么支架什么轮辐，很有些复杂，可黛茜听得津津有味，双眼放光。 她看着达米安的时候，眼睛里总是有光。 黛茜跟达米安谈恋爱已经谈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换作别人，可能在相同的时间长度里都有了两三段恋爱关系，可黛茜每天早上醒来，还是想看见达米安的脸，想跟他牵手，想开着跑车带他出去兜风。 这样的想法实践起来并不困难，至少在达米安变得诡异之前不困难，最近他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委婉推迟约会，说不能够跟黛茜去买包，或者今天会晚一点回来陪她。 “有问题。”名侦探米茜对这样的反常有着格外敏锐的嗅觉，“他心不在焉，很可能是对这段关系失去新鲜感，你一定要警惕。” “会怎么样？”黛茜问。 米茜瞧着黛茜求知的面庞，实在不忍心告诉她，组织一下语言，委婉地道：“可能你跟达米安的关系会变得不那么和谐。” “会吗？”黛茜一点儿也不相信，“我还是跟从前一样喜欢达米安。” 她从口袋里掏出个什么东西，给米茜看看：“想把这个送给他。” 米茜一瞧，顿时瞠目结舌，说话也说得结结巴巴：“你，你……” 达米安则发现黛茜最近行为诡异。 他的小女朋友一如既往漂漂亮亮可可爱爱，工作战斗的时候脸板得像小婆婆，人后爱撒娇，达米安就算铁石心肠，对上黛茜也没办法。 黛茜有时候跑到韦恩庄园去，明明只有她一个客人，却把家里搞得热热闹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提前过圣诞节。 “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以后要是分开，你会很难受吧。”迪克对达米安道。 达米安瞧着跟阿尔弗雷德说话说得高兴的黛茜，垂眸道：“不会分开。” “这么笃定？”迪克笑了。 达米安刚笃定完，黛茜就突然变得忙碌起来，白天跑出去见不到人，晚上回来的时候显得很累，问她去干什么，只说跟米茜商量事情，再问商量什么事情，她神神秘秘，推说以后再告诉，如果继续追问，黛茜就要跳起来给他很多个啵啵，啵啵完了，这段讨论也算完，总得不到她的确切答案。 “问不出来吗？”迪克问。 “问不出来。”达米安抓抓头发，有些烦躁，“问急了她就亲我。” 夜翼的表情高深莫测：“还愿意亲你，显然不是变心。” 达米安从来都不觉得黛茜会变心。 他只是有很多的好奇，好奇黛茜究竟在干什么，跟米茜难道真这么多话聊，为什么最近到斯塔克家，托尼看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复杂，为什么灵魂宝石会专程来到地球，别的不干，只要看他一眼。 那真是贯穿灵魂的一眼，达米安看了，当晚做起噩梦。 他在黛茜的不寻常中静静等待一个日子的到来。 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天气渐冷的时候，黛茜要过生日了。 今年的生日，黛茜跟家里打了招呼，要跟达米安一起过。 顶层餐厅提前订好，是黛茜跟达米安第一次约会时去的，黛茜爱吃这家的素菜，跟领班侍应生都混得很熟，点菜的时候，一直在跟侍应生挤眉弄眼。 侍应生也挤眉弄眼回来。 达米安不吃醋。 他不是不吃醋的人，只是他的目光也正用于交流，领班走进来，发现达米安在看自己，微微点头。 达米安心里很满意，也微微点头。 这两人心里都藏着不可说的秘密，要等一个最佳时机公布，这会儿各自欣喜，一低头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侍应生上菜时看见这一幕，觉得真是诡异。 前菜上桌，黛茜等着达米安吃，达米安等着黛茜吃。 没人动餐具，四目相对，嘴巴里憋着话，要说不说，实在是急死人。 可等到说的时候，又异口同声。 黛茜道：“达米安……” 达米安道：“我有话跟你……” 戛然而止。 达米安抬抬手，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道：“你说吧。” “真的吗？”黛茜马上高兴地掏口袋，一边低头找东西一边道，“我有个礼物给你。” 趁她翻口袋，达米安手往兜里一摸，掌心握了个小盒子，面不改色：“给我什么？” 但黛茜随机的动作让他睁大了眼。 黛茜也摸个小盒子，走出座位，到他跟前，双手打开，展示出里面闪闪发光的戒指。 “我想好了，我很爱你，往后余生只会一天比一天更爱你，要跟你一起生活，除了你，换谁做我的先生都不行。”黛茜道，“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这样甜到爆的表白，听进达米安的耳朵里，好像没起到应该起的效果。 达米安没有捂住嘴巴热泪盈眶，没有激动拥抱黛茜，更没有颤抖尖叫，唯独坐在座位，被天雷劈打了一般。 跟黛茜谈恋爱这么久，他唯一总结出的经验就是，什么事情都应该赶在女朋友面前做。 否则…… 你永远不知道她是不是会把你想做的全做完了。 “你不愿意吗？”黛茜等达米安的回答，等得有些着急。 她这么问，达米安终于动起来，大手强势地罩住了她拿戒指盒子的手，缓缓下放。 “我拜托你。”达米安低声叹息，“这种事情就让我先吧。” “让你先什么？”黛茜问。 然后她看见达米安也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来，里头放着一枚流光溢彩的宝石戒指。 “黛茜·斯塔克，你愿不愿意嫁给我？”达米安问。 黛茜一下子扑过去，把达米安抱住了，激动得脸颊红扑扑：“我非常非常愿意。” “这不能反悔的。”达米安道。 黛茜挺胸抬头：“我一辈子也不会反悔。” 她这回学乖，伸出手来请达米安替自己戴上戒指，随后才又把给达米安的戒指拿出来：“这是我拿来订你的。” 还用订吗？黛茜在哪里，达米安就在哪里，永远也跑不了了。 求婚成功，按理说应该有个激动人心的纪念时刻，领班和侍应生们带着鲜花彩带演奏乐队候在门外多时，始终不见动静。 正想是不是求婚失败，大门打开，达米安走出来。 “韦恩先生。”领班凑上去，“可以开始了吗？” “稍等。”达米安道。 “斯塔克小姐怎么没有一起出来？”领班的表情越发小心翼翼，可看达米安好像不是不高兴的样子。 “她在……”达米安顿一顿，坦然道，“在里面吃饭。” “啊……”侍应生们面面相觑。 求婚，应该在酒足饭饱后进行，但黛茜和达米安毕竟都是人生中第一次求婚，没有经验，戒指送出去，菜还在桌上摆着。 “不吃会很浪费。”黛茜道，“等一下再庆祝吧。” 她吃得很香，喜事加成，越发兴高采烈，投入的时候还推开了达米安凑过来要亲她的脑袋：“等一下，等一下。” 达米安真是拿她没办法，暴脾气在金发小姑娘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得知达米安要跟黛茜求婚时，迪克道：“那很好，总算有个治得住你的人。” 迪克非常感谢黛茜降服了他们家最难搞的一个，希望他们的婚姻长长久久。 “当然。”达米安道。 用黛茜的话说，除了她，谁做达米安的太太都不行。 “就是她了，这一生。”达米安心想。 他将在有生之年爱她，尊重她，呵护她，陪她度过每一天，至暗之时来临，做不了她的光，就做为她冲破黑暗的武器。 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 “吃完了！”黛茜兴冲冲拉开门跑出来，看见鲜花乐队，遗憾地道，“吃饱也庆祝不了了，我们现在要回家。” “回家干什么？”达米安问。 “我爸爸在家里等着和你打一架。”黛茜道。 538|第五百三十八章 随着年岁增长, 黛茜有种越来越强烈的直觉，在她没注意到的生活角落, 有个人始终跟她玩着猫鼠游戏。 她在明, 敌人在暗，可从来没放松过对她的关注, 仔细串联, 这么多年来, 许多事情, 都仿佛有一只手在背后操纵。 从小时候引发全世界怀疑和讨论的氪星人身份事件, 到后来明目张胆的绿氪石攻击, 受针对的始终是黛茜。 她不明白, 为什么有人能够对她保有这么强烈而持久的敌意, 强烈到千方百计要伤害她，持久到许多年过去，对方仍然不放弃对她的关注和攻击。 更令黛茜不解的是, 藏在幕后的有时候竟不是黑手, 还会伸过来反帮她一把。 暗流藏在平静之下，总有一天会掀起惊涛骇浪。 黛茜的生活有了越来越多的意外。 建筑大火，她赶去救援, 从熊熊燃烧的大楼中救出所有活口, 站在呛人的浓烟中喘气，还要帮助救援人员排除现场所有的安全隐患，突然有人接近，趁乱掏出尖刀, 刺往解除了装甲的黛茜。 刺杀来得出其不意，但在黛茜看来小儿科得很，持刀的是个人高马大面目狰狞的大男人，可到底还是普通人类，就算黛茜没有穿装甲，也伤不了她一根毫毛，更不要说他是在众目睽睽下伤人。 那男人只削下黛茜的一片衣角，就被轻易缴械，黛茜正要进一步发作，他却猛然跪地痛哭起来，说是在惊天大火中失去家人出现幻觉，乞求她的谅解。 黛茜很同情他，什么也没说，将他交给现场人员照顾。 可第二天，那男人的尸体就出现在火灾现场，是被扼断了喉咙死的，手里还攥着黛茜的那片衣角。 这嫁祸的水分太足，没多少人相信英雄杀人，不过也引起一番讨论，真凶追查不到，只好不了了之。 匪夷所思的事情仍在继续。 黛茜接连几次在战斗时收到事故求助，有时候被迫从战斗抽身，有时候必须化解了眼前的危险，才能气喘吁吁赶往求助现场支援。 抵达的时候，沸腾的事故现场已经得以平息，罪犯被制服，灾害造成的损失也尽数挽回，她需要做的不多，或帮忙运送伤者，或处理灾后隐患，可这些是普通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三番两次之后，社会上就出现一种“英雄无用”的言论，话里的“英雄”，指的就是黛茜·斯塔克。 复仇者终将更替，人们开始把视线更多地投在年轻复仇者身上，黛茜几次帮不上忙，令不少民众非常失望。 更让所有人哗然的是，英雄无用论传出后，连续出现了四五个凶杀案，死者彼此之间唯一的联系是在现实或网络中疯狂诋毁黛茜，媒体曝出，死者脸上都被凃了“渎神”的血字。 舆论爆发了。 这些人为谋划的闹剧怎么看怎么有漏洞，偏偏始作俑者都找不出来，更偏偏大批民众买账，纷纷将矛头对准了黛茜，对准了她的氪星人身份。 人们很相信自己对神的虔诚，不相信神甘愿永远做一个神。 氪星人是可以毁灭人类的，只要他们想。 大家都很清楚这一点，只是在过往的日子里，无论黛茜还是克拉克，都在做人类的保护神，地球人选择性忽视了氪星人的威胁而已。 三番两次的负面事件之后，更有一个视频爆出，黛茜曾经救下那个挟持了整栋摩天大楼的疯狂歹徒。 歹徒从最高层跌落，是黛茜把他拉了上去。 舆论灼烧到至高点，没人知道黛茜后来直接将歹徒送往警局，交由法律审判。 她不杀人，也不充当执法者，更没想要代替法律，但这些事实民众并不关心。 黛茜在沸涌的社会言论里越来越沉默，不再出门，又被指责不作为。 “人本来就是贪心又丑陋的生物，渴盼全能全善的存在，又热衷摧毁全能全善。”洛基道，“不值得。” 黛茜窝在沙发上翻看着从前孩子们写给她的感谢信，信里说她们长大了也要做帮助人的女超人，看着看着，她眼睛里泛起泪光。 为黛茜说话的那些言论，都被压了下去。 在民众敌意最厉害的时候，黛茜收到一封匿名邮件，问她想不想报复。 黛茜问：“你是谁？” 对方没有应答，给了一个地址，附言，四百余条性命掌握在她手里。 黛茜按照对方要求，不带装甲，没告知任何人，独自去了那座没有信号的荒岛。 她进入一座废弃建筑，刚刚踏入，身后就落下数道重墙，封天闭日，封锁了她。 黛茜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他转过身来，面目是她非常熟悉的。 “我爸爸曾经怀疑过是你。”黛茜道，“你做得很□□无缝，卢瑟。” “你好像憔悴了很多。”卢瑟微微一笑，“让我有些心疼。” 他这时候现身，不是不想玩，是情势已经推到了他想要的顶点，来收收网。 “我不懂。”黛茜道，“我不至于在还是小孩的时候就开始跟你结仇，要是长大之后无意摧毁了你某些阴暗勾当，那另当别论。” 她眉头深锁：“暗中注视我这么久，你是变态吗？” 卢瑟为之一噎。 “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可惜始终没有长成我要的样子。”他道，“更可惜，你是氪星人。” “氪星人吃你大米了吗？” “我很不喜欢氪星人，比如克拉克，比如你。”卢瑟道，“人才是这个星球的最高主宰，而你们是最大的威胁，民众愚昧，看不到这一点，盲目相信你们所谓的神性，但你们什么时候当过神？” 卢瑟给了黛茜一个选择题。 从天花板吊下一个囚笼，笼中关着的人黛茜也曾经见过，是卢瑟的女助理格雷夫斯小姐。 格雷夫斯已经变了模样，装甲覆身，但再仔细一看，竟不是穿了装甲，那金属和武器都长在她皮肤上，与她成为一体。 “我精挑细选了四百一十五个人，或直接或间接受过你的帮助，却一转头就诋毁你，怀疑你，要把你从地球上赶出去。”卢瑟道，“他们身上装了微型芯片，激活就会引爆，这个创意要感谢瓦伦丁，如果你不知道瓦伦丁是谁，可以去问问特工艾格西，你认识的，对不对？” “用于激活的芯片在格雷夫斯身体里，这个部位。”卢瑟点了点心口，“放心，就埋在表皮下，你可不要一失手杀了她。” “你想我怎么样？”黛茜问。 “做个选择。”卢瑟道，“不要这些人的命，你还有机会走出去。如果要……” 他笑笑：“得小心格雷夫斯。” 他不打算旁观，说完就走。 黛茜根本没考虑，飞身过去抓卢瑟，动作奇快，连机器也不能迅速捕捉，可手碰到卢瑟的一瞬间，她就发现中计。 她碰到了氪石。 卢瑟瞒天过海的本领让人不能不佩服，托尼从前顺藤摸瓜，没摸出他获取过氪石的记录，但其实他根本就是个氪石专业户，对黛茜用了一次，身上居然还有。 黛茜的速度被氪石削弱，听见耳畔风声，急忙侧身，堪堪躲过格雷夫斯从背后发起的攻击。 卢瑟一笑：“你爸爸没了装甲，还是钢铁侠，你没了超能力，也就是个普通人。” 他走出建筑，根本没给黛茜留门，大门接连落下后，室内空间开始压缩，四面墙体往内推进，杀不出去，就会被压成肉饼。 还说看着黛茜长大，真是狠心。 黛茜很少骂脏话的，被困在这个逐渐压缩的空间里，也要说一句粗口。 因为氪石专业户不仅仅在他自己身上放了氪石，格雷夫斯的武器上也镶嵌了氪石，辐射比以往任何一颗都要大，黛茜跟她过完几招，就明显能感觉力量的流失。 “你还有半个小时。”格雷夫斯道，“放弃挣扎，我可以不杀你。卢瑟暂时不想要你的命，他想要你手沾鲜血。” “他是不是有个不幸福的童年？”黛茜问。 迎面而来是格雷夫斯武装了的拳头，黛茜躲避不及，抬手格挡，抬头想用热视线，发现已经用不出来。 空间仍然在缩小，格雷夫斯离她越来越近，辐射越来越强，黛茜仗着在复联受过的训练和往日的战斗经验，超能力被削得近乎没有时，还能避过格雷夫斯的攻击，可当身体开始虚弱，她就占了下风。 没有盟友，没有支援，背着四百条命，黛茜拼尽全力，也只扯下格雷夫斯心口前那一片装甲，随即被打飞出去，撞在墙上，喉头一甜，口腔里全是血的味道。 她咬着牙再上，又再度被踢飞，撑着起身，格雷夫斯的武器穿透了她的肩膀，将她死死固定在地面。 “别挣扎了。”格雷夫斯道，“卢瑟说得对，你不是神。氪星人从来就不是神。没了超能力，你就什么也不是。” “他消灭氪星人，就为了方便自己肆意屠杀同类吗？”黛茜问。 她想挣脱，肩胛传来的剧痛与大脑的眩晕令她有些力不从心。 她的力量被剥夺了，生命力也即将被剥夺。 “你能想象他们的惨叫声吗？”格雷夫斯好心情地道，“再给你一次求饶的机会。你死了以后，尸体会被分成两半，一半送还给你父亲，一半送还给你爱人，你也不想他们伤心欲绝，对不对？” 黛茜没有说话，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飞快撑起身子，拽下格雷夫斯脸上的金属片，那块地方登时血肉模糊。 格雷夫斯大怒，踢断了黛茜的腿。 黛茜近乎昏死过去，极大痛楚之中，眼前疯狂地掠过各种画面，想到爸爸，想到达米安，想到无休止的怀疑和那些包含着恐惧的恨意，想到孩子们的信，和过往所有温暖的回忆。 她并不仇恨人类，从前不，现在也不。 为拯救一些伤害她的人，战斗到这步田地，她不后悔，从前不，现在也不。 她不要做伟大的人，只想做应该做的事。 再后来的一些念头，黛茜记不清楚了，脑子里最终只剩了格雷夫斯“没有氪星人的超能力你还算什么”的问话，以及那恶意的死亡倒计时。 不是为黛茜，是为那些芯片即将被引爆的人。 “六，五，四，三……” 格雷夫斯已然露出得逞的笑容，笑容却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她感受到黛茜在钳制下疯狂加剧的体温，亲眼看着黛茜浑身散发金光，瞬息之间，压缩的墙体停止运动，因为有股强大的威压从黛茜体内迸出，排山倒海，冲退四面巨墙，也冲飞了格雷夫斯。 格雷夫斯勉强定住身形，还没来得及反击，原本濒死的黛茜竟已掠到跟前。 那一双蔚蓝的眼睛此刻流转着浓郁的橘金色，同格雷夫斯面对面，黛茜微微一笑：“你错了。” “没有装甲，我还是氪星人，没有氪星人的超能力，我还是……” 黛茜一掌拍在格雷夫斯额头：“宝石之女。” 她打出了格雷夫斯的灵魂。 —— —— —— —— “后来呢？”被窝里躺着的小女孩踢了踢被子，急切地问。 “后来赶在最后几秒钟，芯片取出来了。”黛茜托着腮道，“大家都获救。” “坏女人呢？” “捉起来，被丢进监狱了。” “坏男人呢？”小女孩又问。 “也捉起来。”黛茜道，“大概要关很久很久吧。” “啊……”小女孩意犹未尽，“爸爸一点戏份都没有。” “不啊。”黛茜道，“事后戏份最多的就是他，还有你外公，两个人肺都要气炸，找卢瑟算账的时候下手一点都没留情。” 黛茜把小女孩的被角掖一掖：“故事讲完，你该睡觉了。” “可是妈妈，我还想听故事。”小女孩往黛茜身边靠靠，“要听好多好多有趣故事，讲满一千零一夜。” 黛茜哭笑不得：“哪有那么多故事可讲？” “从你很小很小的时候讲起嘛！”小女孩道，“没有一千天，就讲五百天。” “五百天后故事讲完了呢？” “那个时候，新的故事也已经发生啦。” “好。”黛茜在女儿额头上亲亲，“但在新故事开始讲之前，你今晚首先要闭上眼睛，说——” “晚安。” “对。”黛茜道，“晚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