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 第1章序 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归其本于黄老。其为人口吃,不能道说,善着书。与李斯俱事荀卿,李斯自以为不如非。见韩之削弱,数以书干韩王,韩王不能用。于是韩非病治国不务求人任贤,反举浮淫之蠹而加之功实之上。以为儒者用文乱法,而侠者以武犯禁。宽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所用非所养,所养非所用。廉直不容于邪枉臣。观往者得失之变,故作孤愤、五蠹、内外储、说难五十五篇,十余万言。人或传其书至秦。秦王见孤愤、五蠹之书,曰: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游,死不恨矣。李斯曰:此韩非之所着书。秦因急攻韩。韩始不用,及急,乃遣韩非使秦。秦王悦之,未任用。李斯害之曰:非,韩之诸公子也。今欲并诸侯,非终为韩不为秦,此人情也。今王不用,久留而归之,此自遗患也,不如过法诛之。秦王以为然,下吏治非。李斯使人遗药,令早自杀。韩非欲自陈,不得见。秦王后悔,使人赦之,非已死矣。 第2章 初见秦 臣闻不知而言不智,知而不言不忠,为人臣不忠当死,言而不当亦当死。虽然,臣愿悉言所闻,唯大王裁其罪。 臣闻天下阴燕阳魏,燕北,故曰阴。魏南,故曰阳。连荆固齐,收韩而成从,将西面以与秦强为难,臣窃笑之。世有三亡,而天下得之,知三亡者得天下。其此之谓乎。臣闻之曰: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1。今天下之府库不盈,囷仓空虚,悉其士民,张军数十百万。其顿首戴羽为将军,断死于前,不至千人,皆以言死。白刃在前,斧鑕在后,而却走不能死也。非其士民不能死也,上不能故也。言赏则不与,言罚则不行,赏罚不信,故士民不死也。今秦出号令而行赏罚,有功无功相事也。出其父母怀衽之中,生未尝见寇耳。闻战,顿足徒禓#2,犯白刃,蹈鑪炭,断死于前者皆是也。夫断死与断生也不同,而民为之者,是贵奋死也。夫一人奋死可以对十,十可以对百,百可以对千,千可以对万,万可以克天下矣。今秦地折长补短,方数千里,名师数十百万。秦之号令赏罚、地形利害,天下莫若也。以此与天下,天下不足兼而有也。是故秦战未尝不克,攻未尝不取,所当未尝不破,开地数千里,此其大功也。然而兵甲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四邻诸侯不服,霸王之名不成,此无异故,其谋臣皆不尽其忠也。 臣敢言之,往者齐南破荆,东破宋,西服秦,北破燕,中使韩、魏,土地广而兵强,战克攻取,诏令天下。齐之清济浊河,足以为限,长城巨防,足以为塞。齐五战之国也,谓五破国也。一战不克而无齐。为乐毅破齐于济西。由此观之,夫战者,万乘之存亡也。且闻之曰:削迹无遗根,无与祸邻,祸乃不存。言祸败之迹,削去本根,则无祸败。言秦宜以齐为戒。秦与荆人战,大破荆,袭郢,取洞庭、五湖、江南,荆王君臣亡走,东服于陈。当此时也,随荆以兵则荆可举,刻可举,则民足贪也,地足利也。东以弱齐、燕,中以波三晋。然则是一举而霸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复与刑人为和,令荆人得收亡国,聚散民,立社稷主,置宗庙,令率天下西面以与秦为难,此固以失霸王之道一矣。天下又比周而军华下,大王以诏破之,兵至梁郭下,围梁数旬则梁可拔,拔梁则魏可举,举魏则刻、赵之意绝,刑、赵之意绝则赵危,赵危而荆狐疑,东以弱齐、燕,中以凌三晋。然则是一举而霸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复与魏氏为和,令魏氏反收亡国,聚散民,立社稷主,置宗庙,令〔率天下西面以与秦为难〕#3。此固以失霸王之道二矣。前者穰侯之治秦也,用一国之兵而欲以成两国之功。穰侯营私邑,谋秦,故非讽云两国。是故兵终身暴露于外,士民疲病于内,霸王之名不成,此固以失霸王之道三矣。 赵氏,中央之国也,杂民所居也。赵居邯郸,燕之南,齐之西,魏之北,韩之东,故曰中央。兼四国人,故曰杂。其民轻而难用也。号令不治,赏罚不信,地形不便,下不能尽其民力,彼固亡国之形也。而不忧民萌,悉其士民,军于长平之下,以争韩上党。大王以韶破之,拔武安。当是时也,赵氏上下不相亲也,贵贱不相信也。然则邯郸不守,拔邯郸,筦山东河#4闲,引军而去,西攻修武,踰华,绦上党。代四十六县,上党七十县,不用一领甲,不苦一士民,此皆秦有也。以代、上党不战而毕为秦矣,东阳、河外不战而毕反为齐矣,中山、呼沲以北不战而毕为燕矣。然则是赵举,赵则韩亡,韩亡则荆、魏不能独立,荆、魏不能独立则是一举而坏韩、蠹魏、拔荆,东以弱齐#5、燕,决白马之口以沃魏氏,是一举而三晋亡,从者败也。大王垂拱以须之,天下编随而服矣,霸王之名可成。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复与赵氏为和。夫以大王之明,秦兵之强,弃霸王之业,地曾不可得,乃取欺于亡国,是谋臣之拙也。且夫赵当亡而不亡,秦当霸而不霸,天下固以量秦之谋臣一矣。乃复悉士卒以攻邯郸,不能拔也,弃甲兵弩,战竦而天下固已量秦力二矣。军乃引而复,并于孚下,大王又并军而至,与战不能克之也,又不能反运,罢而去,天下固量秦力三矣。内者量吾谋臣外,者极吾兵力。由是观之,臣以为天下之从,几不难#6矣。言诸侯知秦兵顿民疲,则从益坚固,曰不难矣。内者,吾甲兵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外者,天下皆比意甚固。愿大王有以虑之也。 且臣闻之曰:战战栗栗,日慎一日,苟慎其道,天下可有。何以知其然?昔者纣为天子,将率天下甲兵百,左饮于淇溪,右饮于洹溪,淇水竭而洹水不流,以与周武王为难。武王将素甲三千,战一日,而破纣之国,禽其身,据其地而有其民,天下莫伤。知伯率三国之众以攻赵襄主于晋阳,决水而灌之三月,城且拔矣。襄主钻龟筮占兆以视利害,何国可降。乃使其臣张孟谈于是乃潜于行而出,知伯之约,得两国之众以攻知伯,禽其身以复襄主之初。今秦地折长补短,方数千里,名师数十百万,秦国之号令赏罚,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7此与天下,天下#8可兼有也。臣昧死愿望见大王,言所以破天下之从,举赵,亡韩,臣荆、魏,亲齐、燕,以成霸王之名,朝四邻诸侯之道。大王诚听其说,一举而天下之从不破,赵不举,韩不亡#9,荆、魏不臣,齐、燕不亲,霸王之名不成,四邻诸侯不朝,大王斩臣以徇国,以为王谋不忠者也。 存韩 韩事秦三十余年,出则为扞蔽,入则为蓆荐,出贡以供,若蓆荐居人下#10。秦特出锐师取韩地,而随之怨悬于天下,功归于强秦。且夫韩入贡职,与郡县无异也。今臣窃闻贵臣之计,举兵将伐韩。夫赵氏聚士卒,养从徒,欲赘天下之兵,赘,缀连也。明秦不弱,则诸侯必灭宗庙,欲西面行其意,非一日之计也。今释赵之患,而攘内臣之韩,则天下明赵氏之计矣。韩为内臣,秦犹灭之,则天下从赵攻秦,计为得矣。夫韩,小国也,而以应天下四击,主辱臣苦,上下相与同忧久矣。修守备,戒强敌,有畜积,筑城池以守固。今伐韩未可一年而灭,拔一城而退,则权轻于天下,天下摧我兵矣。韩叛则魏应之,赵据齐以为原,若山原然。如此,则以韩、魏资赵假齐以固其从,而以与争强,赵之福而秦之祸也。夫进而击赵不能取,退而攻韩弗能拔,则陷锐之卒、勤于野战,负任之旅,罢于内攻,劳饷者。则合羣苦弱以敌而共二万乘,非所以亡赵之心也。均如贵臣之计,均,同也,谓同其计而用之。则秦必为天下兵质矣。既进退不能,则同于为质者。陛下虽以金石相弊,弊,尽也,尽以召士。则兼天下之日未也。今贱臣之愚计,使人使荆,重币用事之臣,明赵之所以欺秦者,与魏质以安其心,从韩而伐赵,赵虽与齐为一,不足患也。二国事毕,齐、赵。则韩#11可以移书定也。是我一举,二国有亡形,则荆、魏又必自服矣。故曰:兵者,凶器也。不可不审用也。以秦与赵敌,衡加以齐,今又背韩,而未有以坚荆、魏之心。夫一战而不胜,则祸构矣。计者,所以定事也,不可不察也。韩、秦强弱,在今年耳。且赵与诸侯阴谋久矣,夫一动而弱于诸侯,危事也。为计而使诸侯有意我之心,至殆也。见二疏,非所以强于诸侯也。臣#12窃愿陛下之幸熟图之。夫攻伐而使从者闻焉,不可悔也。 诏以韩客之所上书,书言韩子之未可举,下臣斯甚以为不然。秦之有韩,若人之有腹心之病也,虚处则?然,?,妨也,腹虚也,而病为妨,喻秦虚心待韩,韩终为妨。?,音艾。若居湿地,着而不去,以极走则发矣。谓疾得冷,卒然而走,必发矣。喻秦虽加恩于韩,有急,韩之不臣之心必见矣。夫韩虽臣于秦,未尝不为秦病,今若有卒报之事,韩不可信也。秦与赵为难,荆苏使齐,未知何如。以臣观之,则齐、赵之交未必以荆苏绝也。若不绝,是悉赵而应二万乘也。夫韩不服秦之义,而服于强也。今专于齐、赵,则韩必为腹心之病而发矣。韩与刑有谋,诸侯应之,则秦必复见崤塞之患。非之来也,未必不以其能存韩也,为重于韩也。辩说属辞,饰非诈谋,以钓利于秦,而以韩利闚陛下。闚陛下之意,因隙而入说,以求韩利。夫秦、韩之交亲,则非重矣,见重于二国。此自便之计也。臣视非之言,文其淫说,靡辩才甚,臣恐陛下淫非之辩而听其盗心,因不详察事情。今以臣愚议,秦发兵而未名所伐,则韩之用事者以事秦为计矣。疑伐己也。臣斯请往见韩王,使来入见,大王见,因内其身而勿遣,稍召其社稷之臣,以与韩人为市,则韩可深割也。因令象武发东郡之卒,闚兵于境上而未名所之,则齐人惧而从苏之计,是我兵未出而劲韩以威擒,强齐以义从矣。闻于诸侯也,赵氏破胆,刑人狐疑,必有忠计。荆人不动,魏不足患也,则诸侯可蚕食而尽,赵氏可得与敌矣。愿陛下幸察愚臣之计,无忽。 第3章 秦遂遣斯使韩也。李斯往诏韩王,未得见,因上书曰:昔秦、韩戮力一意以不相侵,天下莫敢犯,如此者数世矣。前世五诸侯尝相与共伐韩,秦发兵以救之。韩居中国,地不能满千里,而所以得与诸侯班位于天下,君臣相保者,以世世相教事秦之力也。先时五诸侯共伐秦,韩反与诸侯先为鴈行以向秦军于关下矣。诸侯兵困力极,无奈何,诸侯兵罢。杜仓相秦,起兵发将以报天下之怨,而失攻荆,荆令尹患之,曰:夫韩以秦为不义,而与秦兄弟共苦天下。已又背秦,先为鴈行以攻关。韩则居中国,展转不可知。天下共割韩上地十城以谢秦,解其兵。夫韩尝一背秦而国迫地侵,兵弱至今。所以然者,听奸臣之浮说,不权事实,故虽杀戮奸臣不能使韩复强。今赵欲聚兵士卒,以秦为事,使人来借道,言欲伐秦,欲伐秦,其势必先韩而后秦。且臣闻之:唇亡则齿寒。夫秦、韩不得无同忧,其形可见。魏欲发兵以攻韩,秦使人将使者于韩。今秦王使臣斯来而不得见,恐左右袭曩奸臣之计,使韩复有亡地之患。臣斯不得见,请归报,秦、韩之交必绝矣。斯之来使,以奉秦王之欢心,愿效便计,岂陛下所以逆贱臣者邪?臣斯愿一得见,前进道愚计,退就葅戮,愿陛下有意焉。今杀臣于韩,则大王不足以强,若不听臣之计,则祸必构矣。秦发兵不留行,而韩之社稷忧矣。臣斯暴身于韩之市,则虽欲察贱臣愚忠之计,不可得已。边鄙残,国固守,鼓铎之声于耳,而乃用臣斯之计晚矣。且夫韩之兵于天下可知也,今又背强秦。夫弃城而败军,则反掖之寇反掖者,谓麾下反以禽君掖也。必袭城矣。城尽则聚散,聚散则无军矣。使城固守,则秦必兴兵而围王一都,道不通,则难必谋,其势不救,左右计之者不用,愿陛下熟图之。若臣斯之所言有不应事实者,愿大王幸使得毕辞于前,乃就吏诛不晚也。秦王饮食不甘,游观不乐,意专在图赵,使臣斯来言,愿得身见,因急与陛下有计也。今使臣不通,则韩之信未可知也。夫秦必释赵之患而移兵于韩,愿陛下幸复察图之,而赐臣报决。 难言 臣非非难言也,所以难言者,言顺比滑泽,洋洋纚纚然,则见#13以为华而不实。言顺于慎,比于斑。洋洋,美;纚纚,有编次也。敦只恭厚,鲠固慎完,则见以为拙而不伦。多言繁称,连类比物,则见以为虚而无用。想微说约,径省而不饰,则见以为刿而不辩。激急亲近,探知人情,则见以为譛而不让。闳大广博,妙远不测,则见以为夸而无用。家计小谈,以具数言,则见以为陋。言而近世,辞不悖逆,则见以为贪生而谀上。言而远俗,诡躁人间,则见以为诞。捷敏辩给,繁于文采,则见以为史。殊释文学,以质性言,则见以为鄙。时称诗书,道法往古,则见以为诵。诵,说旧事。此臣非之所以难言而重患也。 故度量虽正,未必听也。义理虽全,未必用也。大王若以此不信,则小者以为毁訾诽谤,大者患祸灾害死亡及其身。故子胥善谋而吴戮之,仲尼善说而匡围之,管夷吾实贤而鲁囚之。故此三大夫岂不贤哉?而三君不明也。上古有汤至圣也,伊尹至智也。夫至智说至圣,然且七十说而不受,身执鼎俎为庖宰,昵近习亲,而汤乃仅知其贤而用之。故曰以至智说至圣,未必至而见受,伊尹说汤是也。以智说愚必不听,文王说纣是也。故文王说纣而纣囚之,翼侯炙,鬼侯腊,比干剖心,梅伯醢,夷吾束缚,而曹羁奔陈。伯里子道乞,傅说转鬻,转次而佣,故曰鬻。孙子膑脚于魏,吴起收泣于岸门,痛西河之为秦,卒枝解于楚,公叔座言国器反为悖,公孙鞅奔秦,关龙逢斩,苌弘分胣,?裂也,勑氏切。尹子穽于棘,投之于穽棘中。司马子期死而浮于江,田明辜射,非罪为辜射而杀之。宓子贱、西门豹不斗而死人手,董安于死而陈于市,宰予不免于田常,范睢折胁于魏。此十数人者,皆世之仁#14贤忠良有道术之士也,不幸而遇悖乱闇惑之主而死,然则虽贤圣不能逃死亡避戮辱者何也?则愚者难说也,故君子不少也。且至言忤于耳而倒于心,非贤圣莫能听,愿大王熟察之也。 爱臣 爱臣太亲,必危其身。威权上逼,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主妾无等,必危嫡子。主谓室主。兄弟不服,必危社稷。君之兄弟不相从服。臣闻千乘之君无备,必有百乘之臣在其侧,以徙其民而倾其国。万乘之君无备,必有千乘之,家在其侧,以徙其威而倾其国。是以奸臣蕃息,主道衰亡。是故诸侯之博大,天子之害也。羣臣之大富,君主之败也。将相之管主而隆国家,此君人者所外也。君当疏外斥远之。万物莫如身之至贵也,位之至尊也,主威之重,主势之隆也#15,此四美者不求诸外,不请于人,议之而得之矣。故曰人主不能用其富,则终于外也。既不能用富,臣则窃之。此君人者之所识也。 昔者纣之亡,周之卑,皆从诸侯之博大也。殷诸侯文王,周诸侯秦襄王。晋之分也,赵、魏、韩也。齐之夺也,陈恒弑简公。皆以羣臣之大富也。夫燕、宋之所以弑其君者,皆以类也。故上比之殷、周,中比之燕、宋,莫不从此术也。是故明君之蓄其臣也,尽之以法,臣虽有贵贱,同以法也。质之以备,谓薄其赏赐也,臣贫则易制。故不赦死,不宥刑,赦死宥刑,是谓威淫。淫,散也。社稷将危,国家偏威。君威散,臣威成,故曰偏。是故大臣之禄虽大,不得藉威城市。市,众所聚,恐其乘众而生心也。党与虽众,不得臣士卒。故人臣处国无私朝,谓臣自私朝。居军无私交,其府库不得私贷于家,不欲令其树福也。此明君之所以禁其邪。是故不得四从,四邻之国为私交。不载奇兵,非传非遽,载奇兵革,罪死不赦。此明君之所以备不虞者也。 主道 道者,万物之始,物从道生,故曰始。是非之纪也。是非因道彰,故曰纪。是以明君守始以知万物之源,得其始,其源可知也。治纪以知善败之端。得其纪,其端可知也。故虚静以待令,令名自命也,令事自定也。虚则知实之情,静则知动者正。有言者自为名,有事者自为形,形名参同,君乃无事焉,归之其情。故曰:君无见其所欲,君见其所欲,臣自将雕琢;臣因欲雕琢以称之。君无见其意,君见其意,臣将自表异。君见其意,臣因其意以称之。故曰:去好去恶,臣乃见素,去旧去智,臣乃自备。好恶不形,臣无所效,则戒而自备。故有智而不以虑,使万物知其处。有行而不以贤,观臣下之所因。有勇而不以怒,使羣臣尽其武。是故去智而有明,去君智则臣智自明。去贤而有功,去君贤则臣事以功。去勇而有强。去君勇则臣武自强。羣臣守职,百官有常,因能而使之,是谓习常。故曰:寂乎其无位而处,浮乎莫得其所。明君无为于上,羣臣竦惧于下。明君之道,使智者尽其虑,而君因以断事,故君不穷于智。用臣智,故智不穷。贤者勑其材,君因而任之,故君不穷于能。有功则君有其贤,有过则臣任其罪,故君不穷于名。是故不贤而为贤者师,君虽不贤,为贤臣之师。不智而为智者正。为臣之正。臣有其劳,君有其成功,君取臣劳,以为己功。此之谓贤主之经也。经,常法也。 道在不可见,君道必使臣不可见也。用在不可知。虚静无事,以闇见疵。见而不见,闻而不闻,知而不知。知其言以往,勿变勿更,以参合阅焉。官有一人,勿令通言,则万物皆尽。各令守职,勿使相通。情既相猜,则自尽矣。函掩其迹,匿其端,下不能原。去其智,绝其能,下不能意。保吾所以往而稽同之,谨执其柄而固握之。绝其能望,破其意,毋使人欲之。执柄固,则人意望绝也。不谨其闭,不固其门,虎乃将存。权柄不固,则篡国之虎因而存矣。不慎其事,不掩其情,贼乃将生。弑其主,代其所,人莫不与,故谓之虎。处其主之侧,为奸臣,闻其主之忒,故谓之贼。散其党,收其余,闭其门,夺其辅,国乃无虎。大不可量,深不可测,同合刑名,审验法式,擅为者诛,国乃无贼。是故人主有五壅:臣闭其主曰壅,臣制财利曰壅,臣擅行令曰壅,臣得行义曰壅,臣得树人曰壅。臣闭其主则主失位,臣制财利则主失德,臣擅行令则主失制,臣得行义则主失名,臣得树人则主失党。此人主之所以独擅也,非人臣之所以得操也。 人主之道,静退以为宝。不自操事而知拙与巧,不自计虑而知福与咎。是以不言而善应,不约而善增。言已应则执其契,事已增则操其符。符契之所合,赏罚之所生也。故羣臣陈其言,君以其言授其事,以事责其功。功当其事,事当其言则赏。功不当其事,事不当其言则诛。明君之道,臣不陈言而不当。是故明君之行赏也,暧乎如时雨,百姓利其泽。其行罚也,畏乎如雷霆,神圣不能解也。故明君无偷赏,无赦罚。赏偷则功臣堕其业,赦罪则奸人易为非。是故诚有功则虽疏贱必赏,诚有过则虽近爱必诛。近爱必诛,则疏贱者不怠,而近爱者不骄也。 注释: #1张榜本有以逆攻顺者亡六字,据补。 #2赵用贤本禓作禓,据改。 #3依上句句式,此处脱率天下西面以与秦为难十字,据俞樾校补。 #4张榜本、赵用贤本可作河,据改。 #5凌瀛初本无强字,当衍,据删。 #6张榜本能作难,注文亦作难,据改。 #7此字上脱以字,据陈奇猷本补。 #8此处脱天下二字,据陈奇猷说补。 #9据文意,此忘字当作亡,故改。 #10赵用贤本人下有下字,据文意当补。 #11赵用贤本、张榜本转作韩,道藏本作转误,今校正。 #12臣下旧有闻字当衍,据陈奇猷本删。 #13见藏本误作光,据陈奇猷本改。 #14藏本旧作人字当为仁字之误,据陈奇猷说改。 #15凌瀛初本、迂评本此处有位之至尊也,主威之重,主势之隆也。十四字,道藏本原脱,今补。 第4章 有度 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强为不曲法从私。奉法者弱则国弱。荆庄王并国二十六,开地三千里,庄王之氓社稷也,而荆以亡。荆全之时,与荆亡之时,民及社稷未改易而全亡,遂殊者,则由#1奉法有强弱故也。齐桓公并国三十,启地三千里,桓公之氓社稷也,而齐以亡。燕襄王以河为境,以蓟为国,袭涿、方城,方城,涿之邑也。残齐,平中山,中山,国名。有燕者重,无燕者轻,谓邻国得燕为党者则重,反是者则轻也。襄王之氓社稷也,而燕以亡。魏安厘王攻赵救燕,取地河东,河东,故南燕国所在,时魏救燕,燕人得之,故以河东故国与魏也。攻尽陶、魏之地。陶,定陶也加兵于齐,私平陆之都。言魏加兵于齐平陆,以为私都也。攻韩拔管,管,故管叔所都。胜于淇下。睢阳之事,荆军老而走。魏与楚相持于睢阳而楚师遁。师久为老。蔡、召陵之事,荆军破。兵四布于天下,兵,魏之兵也。威行于冠带之国。安厘王死而魏以亡。故有荆庄、齐桓则荆、齐可以霸,有燕襄、魏安厘则燕、魏可以强。今皆亡国者,其羣臣官吏皆务所以乱,而不务所以治也。其国乱弱矣,又皆释国法而私其外,外,谓臣之事也。则是负薪而救火也,乱弱甚矣。 故当今之时,能去私曲就公法者,民安而国治。能去私行行公法者,则兵强而敌弱。故审得失有法度之制者加以羣臣之上,则主不可欺以诈伪。谓得守法度之臣受之以政位,加羣臣之上,故不可欺以诈伪。审得失有权衡之称者以听远事,则主不可欺以天下之轻重。权衡所以称轻重也。臣既妙于轻重,使之听远,故不可欺以轻重也。今若以誉进能,则臣离上而下比周。能由誉进,所以比周于下,求其虚誉。若以党举官,则民务交而不求用于法。官由党举,所以务交,求其亲援。故官之失能者其国乱。以誉为赏,以毁为罚也,则好赏恶罚之人,释公行,行私术,比周以相为也。忘主外交,以进其与,与,谓党与也。则其下所以为上者薄矣。交众与多,外内朋党,虽有大过,其蔽多矣。朋党既多,递相隐蔽,虽有大过,无从而知也。故忠臣危死于非罪,奸邪之臣安利于无功。邪臣朋党,则忠臣横以非罪而见陷,邪臣辄以无功而获利也。忠臣#2危死而不以其罪,则良臣伏矣。臣伤其类,故良臣伏也。奸邪之臣安利不以功,则奸臣进矣。同气相求,故奸臣进也。此亡之本也。若是则羣臣废法而行私重,轻公法矣。私重,谓朋党私相重也。数至能人之门,此其所以私重也。不壹至主之廷。百虑私家之便,不壹图主之国。属数虽多,非所尊君也。君之徒属之数虽多,皆行私重,故非尊君。百官虽具,非所以任国也。百官虽备,皆虑私家之便,故非任国。任,谓当其事也。然则主有人主之名,而实托于羣臣之家也。威权不移故也。故臣曰:亡国之廷无人焉。无忧国之人也。臣,韩非自谓也。廷无人者,非朝廷之衰也,家务相益,不务厚国,大臣务相尊,而不务尊君,小臣奉禄养交,不以官为事。此其所以然者,由主之不上断于法,而信下为之也。故明主使法择人,不自举也,使法量功,不自度也。择人量功之法,布在方策,谓成国之旧制。能者不可弊,败者不可饰,誉者不能进,非者弗能退,以法量功,故能不可弊,败不可饰也。以法饰人,故誉不能进,非不能退也。则君臣之间明辩而易治,明辩谓善恶不相掩。故主雠法则可也。雠,谓校定可否。 贤者之为人臣,北面委质,无有二心,朝廷不敢辞贱,则军旅不敢辞难,朝廷辞贱,则下有缺上之心。军旅辞难,则事有偷存之志。顺上之为,从主之法,虚心以待令而无是非也。故有口不以私言,为君言也。有目不以私视,为君视也。而上尽制之。为臣人者,譬之若手,上以修头,下以修足,清煖寒热,不得不救入,寒则救之以煖,热则救之以清,凡此皆用手入,故曰不得不救入也。镆鋣傅体不敢不搏。利刃近体,手必搏之,无私贤哲之臣,无私事能之士。贤哲之臣,事能之士,皆以公用之。故民不越乡而交,无百里之戚。既任臣以公,则政平国理,人无异望,无外心,故不越乡而交,所以无百里之戚。贵贱不相踰,愚智提衡而立,愚智各得其所,故提衡而立。治之至也。今夫轻爵禄,易去亡,以择其主,臣不谓廉。易亡择主,心贪者耳。如此之臣,不可谓廉也。诈说逆法,倍主强谏,臣不谓忠。逆法强谏,凌主者耳。如此之臣,不可谓忠。行惠施利,收下为名,臣不谓仁。行惠收下,作福者耳。如此之臣,不可谓仁。离俗隐居,而以非上,臣不谓义。隐居非上,扬主之恶,如此之臣,不可谓义。外使诸侯,内耗其国,伺其危嶮之陂以恐其主曰:交非我不亲,怨非我不解,而主乃信之,以国听之,卑主之名以显其身,毁国之厚以利其家,臣不谓智。伺危以怨主,毁国以利家,奸雄者耳,如此之臣,不可谓智也。此数物者,险世之说也,而先王之法所简也。险世所说,邀取一时之利,先王所简,必令百代常行。先王之法曰:臣毋或作威,毋或作利,从王之指。无或作恶,从王之路。古者世治之民,奉公法,废私术,专意一行,具以待任。治世之人,所具意行不用之于私,唯以待君之任耳。 夫为#3人主而身察百官,则日不足,力不给。言当用法而察之。且上用目则下饰观,饰观则目视不得其真也。上用耳则下饰声,饰声则耳听不知其伪也。上用虑则下繁辞。繁辞则虑惑于说也。先王以三者为不足,故含己#4能,而因法数,审赏罚。先王之所守要,因法数,审赏罚,用此察之,则百官不得混其真伪。斯术也,先王#5所守之要。故法省而不侵。独制四海之内,聪智不得用其诈,险躁不得关其佞,奸邪无所依。远在千里外,不敢易其辞。势在郎中,不敢蔽善饰非。郎,近侍之官也。朝廷羣下,直凑单微,不敢相踰越。虽单微直凑,亦令得其职分,而豪强不敢踰。故治不足而日有余,上之任势使然也。立治之功,日尚余,而功教既已平,羣臣既已穆,则上之任用之势不违,法教使之然也。 夫人臣之侵其主也,如地形焉,即渐以往,如地形之见耕,渐就削灭也。使人主失端,东西易面而不自知。既以渐来,故虽至于失端易面,而主尚不能自知。故先王立司南以端朝夕,司南即指南车也,以喻国之正法。故明主使其羣臣不游意于法之外,不为惠于法之内,不令游意法外,为惠法内,皆所以防其侵也。动无非法。法所以凌过游外私也,既使羣臣动皆以法,其或凌过游外,即皆私也。严刑所以遂令惩下也。所以严刑者,欲以遂令且惩下也。遂通也。威不贷错,制不共门。威当主错,故不贷臣,令错制当主裁,故不共臣同门。错,置也。威制共则众邪彰矣,威制共臣,则制邪显用矣。法不信则君行危矣,法不信则后不可行,故君危也。刑不断则邪不胜矣。故曰:巧匠目意中绳,然必先以规矩为度。匠之目意虽复中绳,而不可用,当其规矩为其度。上智捷举中事,必以先王之法为比。君智虽敏而中事,不可用,当以先王之法为其比利也。故绳直而枉木斲,准夷而高科削,科,等也,削高等令就下也。权衡县而重益轻,减重益轻,权衡乃平。斗石设而多益少。减多益少,斗石乃满。故以法治国,举措而已矣。举法而措#6之,治自平。法不阿贵,绳不挠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故矫上之失,诘下之邪,治乱决缪,绌羡齐非,绌其健羡,齐其为非。绌,音黜。一民之轨莫如法。属官威民,属官,欲令官之属己#7。退淫殆,止诈伪,莫如刑。刑重则不敢以贵易贱,不敢以贵势慢易于贱也。法审则上尊而不侵,上尊而不侵则主强,而守要,故先王贵之而传之。传之于后。人主释法用私,则上下不别矣。 二柄 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导,引也,言道所以引。喻其臣而制断之也。二柄者,刑、德也。何谓刑德?曰: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为人臣者畏诛罚而利庆赏,故人主自用其刑德,则羣臣畏其威而归其利矣。故世之奸臣则不然,所恶则能得之其主而罪之,奸臣所恶,则巧诈媚惑其主,得其威而罪也。所爱则能得之其主而赏之。奸臣所爱,亦以巧诈媚惑其主,得其恩而赏之。今人主非使赏罚之威利出于己#8 也,听其臣而行其赏罚,则一国之人皆畏其臣而易其君,臣用罚,则民畏臣而轻君。归其臣而去其君矣,臣用赏,则民归臣而去君。此人主失刑德之患也。夫虎之所以能服狗者,爪牙也,使虎释其爪牙而使狗用之,则虎反服狗矣。人主者,以刑德制臣者也,今君人者释其刑德而使臣用之,则君反制于臣矣。反为臣所制也。故田常上请爵禄而行之羣臣,请君爵禄而与羣臣,所以树私德于众官。下大斗斛而施于百姓,于下而用大斗斛以施百姓,所以树私恩于众庶也。此简公失德而田常用之也,故简公见弑。子罕谓宋君曰:夫庆赏赐予者,民之所喜也,君自行之。杀戮刑罚者,民之所恶也,臣请当之。于是宋君失刑而子罕用之,故宋君见劫。田常徒用德谓不兼刑也。而简公弑,子罕徒用刑谓不兼德也。而宋君劫。故今世为人臣者兼刑德而用之,则是世主之危甚于简公、宋君也。故劫杀拥蔽之主,非失刑德而使臣用之而不危亡者,则未尝有也。 人主将欲禁奸,则审合刑名者,言异事也。言,名也,事,则也。言事则相考则合不可知也。为人臣者陈而言,君以其言授之事,专以其事责其功。功当其事,事当其言,则赏。功不当其事,事不当其言,则罚。故羣臣其言大而功小者则罚,非罚小功也,罚功不当名也。羣臣其言小而功大者亦罚,非不说于大功也,以为不当名也,害甚于有大功,故罚。不当名之害甚于大功,功大#9震主,亦所以为罚。昔者韩昭侯醉而寝,典冠者见君之寒也,故加衣于君之上,觉寝而说,寝寤而觉。问左右曰:谁加衣者?左右对曰:典冠。君因兼罪典衣与典冠。其罪典衣,以为失其事也,其罪典冠,以为越其职也。非不恶寒也,以为侵官之害甚于寒。故明主之畜臣,臣不得越官而有功,不得陈言而不当。越官则死,不当则罪,守业其官所言者贞也,守业以当官,守官以当言,如此者贞也。则羣臣不得朋党相为矣。 人主有二患:任贤,则臣将乘于贤以劫其君;贤者必多才术,故能乘贤以劫君也。妄举,则事沮不胜。妄举,谓不择贤,则其事必沮而不胜。沮,毁败也。故人主好贤,则羣臣饰行以要君欲,则是羣臣之情不效。饰行则伪外,故其内情不效。效,显也。羣臣之情不效,则人主无以异其臣矣。莫不饰行,故真伪不分也。故越王好勇,而民多轻死。楚灵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齐桓公妬而好内,故坚刁自宫以治内;桓公好味,易牙蒸其首子而进之。燕子哙好贤,故子之明不受国。子之,燕之臣也,以哙好贤,故陈禅让之事,令哙不受国以让己,因遂篡之。故君见恶则羣臣匿端,匿其端,避所恶也。君见好则羣臣诬能。诬其能,欲见用。人主欲见,则羣臣之情态得其资矣。羣臣之情态,皆欲求利。君见其好恶,则知利其所存,故得以为资。故子之托于贤以夺其君者也,竪刁、易牙因君之欲以侵其君者也,其卒子哙以乱死。子哙,燕王名也。桓公虫流出户而不葬。此其故何也?人君以情借臣之患也。谓见好恶之情,则臣得以为利,此以情借臣求利者也,患所以生。人臣之情非必能爱其君也,为重利之故也。今主不掩其情,不匿其端,而使人臣有缘以侵其主,缘其好恶之情得以侵主。则羣臣为子之、田常不难矣。故曰:去好去恶,羣臣见素。君无好恶,则臣无因为伪,其诚素自见。羣臣见素,则大君不蔽矣。 扬权 扬,谓举之使明也。权,谓量事设谋也。 天有大命,人有大命,昼夜四时之候,天之大命。君臣上下之节,人之大命也。夫香美脆味,厚酒肥肉,甘口而病形;曼理皓齿,说情而捐精。香肥所以甘口也,用之失中则病形;皓曼所以悦情也,耽之过度则捐精;贤才所以助理也,用之乖宜则危君也。故去甚去泰,身乃无害。权不欲见素无为也。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四方谓臣民,中央谓主君。圣人执要,四方来效。虚而待之,彼自以之。以,用也。君但虚心以待之,彼则各自用其能也。四海既藏,道阴见阳。四海,则四方也。藏,谓不见也。其能如此,则君当导臣之阴以见君之阳,阴阳接则君臣通也。左右既立,开门而当。左右,为左辅右弼也。君臣既通,辅弼之臣斯立,如比则类相从,同声相应,四方贤才毕来矣。君但开门而当之,无所遮拥也。当,受也。勿变勿易,与二俱行,贤才既来,莫敢变易,俱令辅弼二臣,俱行职事。行之不已,既行职事,有功而可,此皆臣贤之臣,不须有所除去,无不随化而成。是谓履理也。君能履理,故有成功。夫物者有所宜,材者有所施,各处其宜,故上下无为。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上乃无事。上有所长,事乃不方。所长,谓任材用物皆得其宜,故事不一方而成。矜而好能,下之所欺。居上者矜好其能,则下各饰其能以欺之。辩惠好生,下因其材。居上好生辩惠,则下因其材以入其谀佞材则辩惠也。上下易用,国故不治。上代下任,下操上权,则国不治。 第5章 用一之道,以名为首。一,谓道。可以常行,古今莫二者,其唯正名乎,故曰以名为首。名正物定,名倚物徙。故圣人执一以静,使名自命,令事自定。既使名命事,故事自定也。不见其采,下故素正。采、故,皆事也,上不见事,则下事既素且正。因而任之,使自事之。因其事而任之,彼则自举其事。因而予之,彼将自举之。因其事以与之,彼则自举之。正与处之,使皆自定之。上以名举之,凡事皆使彼自定,在上者从而以名举之,则刑名审矣。不知其名,复修其形。形,事也。循事以求名,则其名可知也。形名参同,用其所生。所生,为形名所从而出者。形名既以参同,故有此人而用之。二者诚信,下乃贡情。二者,为形名也。参同则用其人,是谓诚信也。贡,谓陈见也。谨修所事,待命于天。君人者能谨修其事,天必有符应之命以命之。毋失其要,乃为圣人。圣人之道,去智与巧,智巧不去,难以为常。夫#10智巧在,必背道而行诈,故须去之。民人用之,其身多殃,主上用之,其国危亡。因天之道,反形之理,督参鞠之,终则有始。既去智巧,上因天之道,下则反形之理,二者督考参验鞠尽之,其事既终,还从其始也。虚以静后,未尝用己。常当虚静以后人,未尝用己而先唱。凡上之患,必同其端。端,谓所陈事之首也。臣之陈事,不择可否每皆同之,则是偏听而致患也。信而勿同,万民一从。其陈事者,且当信之,无遂与同,然后择其善者以之施教,则万民齐一而随从。 夫道者,弘大而无形;德者,核理而普至。至于羣生,斟酌用之,万物皆盛,而不与其宁。道德不与物宁,而物自宁。道者,下周于事,因稽而命,与时生死。言当因道以考汝报命。而,汝也。死生,犹废兴也。谓其教命时可废则废,时可兴则兴也。参名异事,通一同情。参考异事之名,必令通一而又同情。故曰道不同于万物,故能生于万物。德不同于阴阳,故能成于阴阳。衡不同于轻重,故能知其轻重。绳不同于出入,故能正于出入。和不同于燥湿,故能均于燥湿。君不同于羣#11臣。故能制于羣臣。凡此六者,道之出也。此六者皆自道生,故曰道之出也。道无双,故曰一。是故明君贵独道之容,道以独为容。君臣不同道,下以名祷,下当陈其名言以祷于君。君操其名,臣效其形,形名参同,上下和调。 凡听之道,以其所出,反以为之入。凡听言之道,或有未审,必出言以难之,彼必反求其理以入于此也。故审名以定位,明分以辩类。审察其名,则事位自定。明识其分,则物类自辩。听言之道,溶若甚醉。溶,闲漫之貌。凡听言者,欲闇以招明,愚以求智,故闲然若甚醉者,则言者自尽而敷泰也。唇乎齿乎,吾不为始乎,齿乎唇乎,愈惛惛乎。唇齿可以发言语也,吾不为始,则彼自为始,吾愈惛惛,彼愈昭昭。彼自离之,吾因以知之。是非辐凑,上不与构。离,谓分析其所言。彼既分析,吾遂知之,所陈之言,或是或非,如辐之凑,皆发自下情,上不与之为构也。构,结也。虚静无为,道之情也。叅伍比物,事之形也。叅之以比物,伍之以合虚。根干不革,则动泄不失矣。叅,三也。伍,五也。谓所陈之事,或三之以比物之情,或伍之以合虚之数。常令根干坚植,不有移革,如此则动之散,皆无所失泄也。动之溶之,无为而改之。凡所举动,溶然闲暇,虽有所改,无为而为也。喜之则多事,恶之则生怨。谓臣所陈言,君若喜之,彼必自媚益为其事。若乃恶之,彼必生怨而遂止。故去喜去恶,虚心以为道舍。 去喜恶以虚其心,则道来止,故为道舍。上不与共之,民乃宠之。谓下之为事,上不与共得,则臣得自专,其事必成,故得受其荣宠也。上不与义之,使独为之。上固闭内扃,从室视庭,叅咫尺己具,皆之其处。以赏者赏,以刑者刑。闭内扃,谓闭#12心以察臣也。由内以观外,若从室而视庭也。八尺曰咫。尺寸者,所以度长短。既闭心以叅验之,咫寸以度量之,二者以具,则大小长短皆之其所,不相犯错。如此则可赏则赏,可刑则刑,无乖谬矣。因其所为,各以自成。善恶必及,孰敢不信。所为善恶,既各自成,善必及赏,恶必及刑,刑赏不差,谁敢不信。规矩既设,三隅乃列。赏罚规矩,既以说于一事二事,则人知他事皆然,故曰三隅乃列也。 主上不神,下将有因。神者,隐而莫测其所由者也。既不神,故可测,则可因,故曰下将有因也。其事不当,下考其常。主事不当,则下以常理考之,所以较其非。若天若地,是谓累解。天地高厚,不可测者也。君用意如天地,则上因卞考之,累可解也。若地若天,孰疏孰亲?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故无疏无亲也。能象天地,是谓圣人。象天地之高厚而无私也。欲治其内,置而勿亲;内,谓君之机密也。欲令机事不失,所置之臣勿私亲之。欲治其外,官置一人。不使自恣,安得移并。外,谓百官之政也。欲令官政不失,则每官置一人焉,夫两雄必争,官有二人,适足以增其猜兢,故一人则专而不恣,岂有移易并兼之事。大臣之门,唯恐多人。臣门多人,威权在之故也。凡治之极,下不能得。神隐不测,故下不能得之,治道无踰此者,故曰治之极也。周合刑名,民乃守职。去此更求,是谓大惑。刑名不差则民#13守职,此治之至要者也,去至要而不用,非惑而何也。猾民愈众,奸邪满侧。亦既大惑,故奸众而邪满。故曰:毋富人而贷焉,毋贵人而逼焉,君之富臣,更从臣贷,君之贵臣,更令臣逼,此倒置之徒,不识理道者也。毋专信一人而失其都国焉。专信一人,则刑势聚焉,故失其都。腓大于股,难以趣走。臣重于君,难以为理。主失其神,虎随其后。失神,谓君可测知,如臣能为虎,随后以伺其隙。主上不知,虎将为狗。主既不知臣之为虎,臣则匿威藏用,外若狗然,所以阴谋其事。主不蚤止,狗益无已。臣既以虎为狗,君不知而止之,如此则同事相求,皆为狗,益其朋党,无有已时也。虎成其羣,以弑其母。母,则君也。既朋党相益,即是虎成羣也,虎既成羣,必见弑。为主而无臣,奚国之有。臣皆为虎,故曰无臣也,臣无则国亡,故曰奚国之有。主施其法,大虎将怯。主施其刑,大虎自宁。主既施刑#14,虎则惧而履道,故得安宁也。法刑狗信,虎化为人,复反其真。谓君君臣臣也。 第6章 欲为其国,必伐其聚。聚,为朋党交结,伐之者,所以离散其朋党也。不伐其聚,彼将聚众。欲为其地,必适其赐,地,亦国也。欲治其国,必令赐与适宜。不适其赐,乱人求益。彼求我予,假求人斧,乱人求益而与之,则是以斧假仇人也。假之不可,彼将用之以伐我。以斧与仇,则是假与不可,仇既得斧,我之见伐,不亦宜哉。黄帝有言曰:上下一日百战。夫上位可宝,上利可贪,居下者常有羡欲之心,欲静则不能,欲取则不得,二者交战,一日有百也。下匿其私,用试其上,上操度量,以割其下。下既有羡之心,常匿私以试上,故上必当操度量以割断其下也。故度量之立,主之宝也,度量可以割断下,故为主之宝也。党与之具,臣之宝也。党与具可以夺君位,故为臣宝。臣之所不弑其君者,党与不具也。故上失扶寸,下得寻常。四指为扶。上于度量少有所失,下之得利已数倍多矣。有国之君,不大其都。大其都,臣将据以叛国。有道之臣,不贵其家。大夫称家,贵其家,臣将波己。有道之君,不贵其臣。贵其臣,臣将贵势过己。贵之富之,备将代之。臣既贵富备,必将代君也。备危恐殆,急置太子,祸乃无从起。太子者,君之副贰,国之重镇。今欲备其危殆,必速置之,则祸端自息矣。内索出圉,必身自执其度量。臣人四面谋君,常在圉,今自内欲求出圉,但身执度量则可矣。厚者亏之,薄者靡之。厚,谓臣党与众,势位高也。位如此必亏之使薄也。亏靡有量,毋使民比周,同欺其上。亏之若月,若明之渐亏也。亦取其既盛必衰,天之道也。靡之若热。若钻火之取热,不得中息。简令谨诛,必尽其罚。尽刑罚之理也。毋弛而弓,一栖两雄。弓以射不当栖之雄,喻刑法罚不当位之官也。一栖两雄,其斗。争们貌。豺狼在牢,其羊不繁。豺狼,喻吏之贪残者。一家二贵,事乃无功。二贵争出命,服役者不知谁从,故事无功也。夫妻持政,子无适从。夫唱妇随者,礼之正也。今夫妻争持其政,故子不知所从也。为人君者,数披其木,毋使木枝扶疏。木,喻臣也。披,为落其枝也。数落木枝者,喻数削黜臣之威势也。木枝扶疏,将塞公闾,谓臣威权覆主,充塞公闾。私门将实,公庭将虚,主将壅围。围,圉也。数披其木,无使木枝外拒。拒,谓枝之旁生者也。木枝外拒,将逼主处。数披其木,毋使枝大本小。枝大本小,将不胜春风,不胜春风,枝将害心。春风所以发生万物者也,喻君恩赏所以荣益于下者也。枝本大矣,春风又发其荣以增其重,则披枝而害心。喻臣本实矣,君又加之恩赏以增其威重,则臣将二而危君矣。公子既众,宗室忧唫。宗室,谓太宗适子家也。庶子既众,势凌适子,故忧唫也。止之之道,数披其木,毋使枝茂。木数披,党与乃离。掘其根本,木乃不神。填其汹渊,毋使水清。渊者,水之停积。水清,鉴之者必众,喻虽族和附之者必多也。探其怀,夺之威。探其怀,谓渊其心知其所欲为。主上用之,若电若雷。威不下分,则君命神而可畏,故若雷电也。 八奸 凡人臣之所道成奸者有八术:道,引也。言奸臣或诱引君之左右,或诱引君之百姓以成其奸邪,其术有八也。一曰在同牀。何谓同牀?曰贵夫人,爱孺子,便僻好色,便辟得璧美好之色。此人主之所惑也。托于燕处之虞,乘醉饱之时,而求其所欲,此必听之术也。乘,因也。夫人孺子等由因君醉饱之时,进以燕娱之具,以求其所欲事无不听。为人臣者内事之以金玉,使惑其主,此之谓同牀。以金玉之宝,内事贵夫人爱孺子等,使之惑主,主惑则奸谋可成也。二曰在旁。何谓在旁?曰优笑侏儒,左右近习,优笑者,谓排优能啁笑者。侏儒,短人也。此人主未命而唯唯,未使而诺诺,先意承旨,观貌察色以先主心者也。此皆俱进俱退,皆应皆对,谓君所欲进,则左右近习俱共进之,所欲退,则俱共退之,命之则皆应,问之则皆对。一辞同轨,以移主心者也。为人臣者,内事比以金玉玩好,外为之行不法,使之化其主,此之谓在旁。#15奸臣既以金玉内事#16近习之臣,外又为行非法渐化其主,主既习非,则其位可得而夺也。三曰父兄。何谓父兄?曰侧室公子,人主之所亲爱也,大臣廷吏,人主之所与度计也,此皆尽力毕议,人主之所必听也。为人臣者事公子侧室以音声子女,收大臣廷吏以辞言,处约言事,事成则进爵益禄,以劝其心使犯其主,此之谓父兄。收,谓收摄其心也。谓臣欲取大臣之心,辞言为作声誉#17 ,又更处置,邀共言事于君,其事既成,大臣必益爵禄,用此以劝其心,使之犯忤其主,主犯则君臣有隙,奸臣可以施谋也。四曰养殃。何谓养殃?曰人主乐美宫室台池,好饰子女狗马以娱其心,此人主之殃也。为人臣者尽民力以美宫室台池,重赋歛以饰子女狗马,以娱其主而乱其心,从其所欲,而树私利其间,此谓养殃。五曰民萌。何谓民萌#18? 曰为人臣者散公财以说民人,行小惠以取百姓,使朝廷市井皆劝誉己,以塞其主,臣行其惠,则主泽不下流,故曰塞其主。而成其所欲,此之谓民萌。六曰流行。何谓流行?曰人主者,固壅其言谈,希于听论议,易移以辩说。君门隔于九重,贤俊希得与接#19,故言谈论议希也。为人臣者求诸侯之辩士,养国中之能说者,使之以语其私,为巧文之言,流行之辞,谓其言巧便听者,似若流通而可行。示之以利势,惧之以患害,施属虚辞以坏其主,设施缀属浮虚之辞。此之谓流行。七曰威强。何谓威强?曰君人者,以羣臣百姓为威强者也。羣臣百姓之所善则君善之,非羣臣百姓之所善则君不善之。为人臣者,聚带剑之客,养必死之士以彰其威,明为己者必利,不为己者必死,以恐其羣臣百姓而行其私,此之谓威强。八曰四方。何谓四方?曰君人者,国小则事大国,兵弱则畏强兵,大国之所索,小国必听,强兵之所加,弱兵必服。为人臣者,重赋歛,尽府库,虚其国以事大国,而用其威求诱其君。甚者举兵以聚边境而制歛于内,薄者数内大使以震其君,使之恐惧,此之谓四方。凡此八者,人臣之所以道成奸,世主所以壅劫失其所有也,不可不察焉。 明君之于内也,娱其色而不行其谒,不使私请。所以防初奸之同牀也。其于左右也,使其身必责其言,不使益辞。所以防二奸之在旁也。其于父兄大臣也,听其言也必使以罚任于后,当则任之,不当则罚之。不令妄举。防三奸之父兄。其于观乐玩好也,必令之有所出,谓知其所从来。不使擅进,不使擅退,羣臣虞其意。防四奸之养殃也。虞,度也,必不令度君意擅有所进退也。其于德施也,纵禁财,发坟仓,积粟于仓,若坟然。利于民者必出于君,不使人臣私其德。防五奸之民萌也。其于说议也,称誉者所善,毁疵者所恶,必实其能,察其过,考实其能,察详其过。不使羣臣相为语。防六奸之流行。其于勇力之士也,军旅之功无踰赏,邑斗之勇无赦罪,邑斗勇者,谓恃力与邑人私斗。不使羣臣行私财。防七奸之威强也,不使行私财于勇士。其于诸侯之求索也,法则听之,不法则距之。防八奸之四方。 所谓亡君者,非莫有其国也,而有之者,皆非己有也。亡君虽有国,非己有之,令臣执制而有之。令臣以外为制于内,则是君人者亡也。臣自外制内,而君不擅举手,如此者君必亡也。听大国为救亡也,而亡亟于不听,听大国则诛求无厌,每事皆总,其倾国犹不足,有所不从,则有辞而见伐,故听从之,亡急于不听也。故不听。#20羣臣知不听,则不外诸侯,臣之外交,以君之听己,欲有所构结。今君既不总,则外交之心息矣。诸侯之不听则不受#21之臣诬其君矣。诸侯知我不听用其臣,不受彼臣之浮言以罔诬其君也。明主之为官职爵禄也,所以进贤材劝有功也。故曰:贤材者,处厚禄任大官,功大者有尊爵,受重赏。官贵者量其能,赋禄者称其功。是以贤者不诬能以事其主,有功者乐进其业,故事成功立。今则不然,不课贤不肖,论有功劳,用诸侯之重,诸侯以势位之重也,有所委属,而君用之。听左右之谒,父兄大臣上请爵禄于上,而下卖之以收财利,及以树私党。故财利多者买官以为贵,有左右之交者请谒以成重。功劳之臣不论,官职之迁失谬。是以吏偷官而外交,弃事而财亲。界是以贤者懈怠而不劝,有功者隳而简其业,此亡国之风也。隳,毁也,或本为堕也。 二竟 #1由字藏本误作田,今正。 #2忠臣下铁本有之所以三字迂评本无之所以三字,卢文绍、王先慎衍文,据刘。 #3张榜本无之字,据剧。 #4巳显系己字之误,当改。 #5三字显系王字之误,当改。 #6惜字当为措字之误。 #7巳字显系己字之误,作巳则不通。 #8巳当为己,作已则不通。 #9赵用贤本夫作大,据改。 #10天显系夫字之误,当改。 #11羣于为于羣之倒,注文即为于羣,据改。 #12闹显系闭字之误,本注文前后皆为闭,前正文亦为闭,故此处不得为闹。 #13赵用贤本其作民,据改。 #14正文作施刑,此作也刑则义不通。 #15赵用贤本无主字,据剧。 #16丙事于义不通。正文作内事据改。 #17举误,当为誉。据陈奇欢说改。 #18上下文皆作民萌,此不当作民明。 #19原作摄,据陈奇猷说改为接。 #20此群臣二字当衍,据陈奇猷说删。 #21人字为受字之误,据陈奇猷说改。 第7章 十过 十过:一曰行小忠则大忠之贼也。二曰顾小利则大利之残也。三曰行僻自用无礼诸侯,则亡身之至也。四曰不务听治而好五音,则穷身之事也。五曰贪愎喜利则灭国杀身之本也。六曰耽于女乐,不顾国政,则亡国之祸也。七曰离内远游而忽于谏士,则危身之道也。八曰过而不听于忠臣,而独行其意,则灭高名为人笑之始也。九曰内不量力,外恃诸侯,则削国之患也。十曰国小无礼,不用谏臣,则绝世之势也。 奚谓小忠?昔者楚共王与晋厉公战于鄢陵,楚师败,而共王伤其目。酣战之时,司马子反渴而求饮,坚谷阳操觞酒而进之。子反曰:嘻,退,酒也。谷阳曰:非酒也。子反受而饮之。子反之为人也,嗜酒而甘之,弗能绝于口,而醉。战既罢,共王欲复战,令人召司马子反,司马子反辞以心疾。共王驾而自往,入其幄中,闻酒臭而还,曰:今日之战,不谷亲伤,所恃者司马也。而司马又醉如此,是亡楚国之社稷而不吾众也,不谷无复战矣。于是还师而去,斩司马子反以为大戮。故坚谷阳之进酒不以雠子反也,其心忠爱之而适足以杀之。故曰行小忠则大忠之贼也。 奚为顾小利? 昔者晋献公欲假道于虞以伐虢。荀息曰:君其以垂棘之璧与屈产之乘赂虞公,求假道焉,必假我道。君曰:垂棘之璧,吾先君之宝也,屈产之乘,寡人之骏马也,若受吾币不假之道将奈何?荀息曰:彼不假我道,必不敢受我币。若受我币而假我道,则是宝犹取之内府而藏之外也,马犹取之内厩而着之外厩也。君勿忧。君曰:诺。乃使荀息以垂棘之璧与屈产之乘赂虞公而求假道焉。虞公贪利其璧与马而欲许之。宫之奇谏曰:不可许。夫虞之有虢也。如车之有辅,辅依车,车亦依辅,虞、虢之势正一是也。若假之道,则虢朝亡而虞夕从之矣。不可,愿勿许。虞公弗听,遂假之道。荀息伐虢之,还反处三年,兴兵伐虞,又克之。荀息牵马操璧而报献公#1,献公说曰:璧则犹是也。虽然,马齿亦益长矣。故虞公之兵殆而地削者何也?爱小利而不虞其害。故曰顾小利则大利之残也。 奚谓行僻?昔者楚灵王为申之会#2,宋太子后至,执而囚之,狎徐君,轻侮之也。拘齐庆封。中射士中射士,官有上中下。谏曰:合诸侯不可无礼,此存亡之机也。昔者桀为有戎之会,而有缗叛之。纣为黎丘之蒐,而戎狄叛之。有戎、有缗,皆国名。由无礼也。君其图之。君不听,遂行其意。居未期年,灵王南,羣臣从而劫之,灵王饿而死乾溪之。故曰行僻自用,无礼诸侯,则亡身之至也。 奚谓好音?昔者卫灵公将之晋,至濮水之上,税车而放马,设舍以宿。夜分,而闻鼓新声者而说之,使人问左右,尽报弗闻。乃召师涓而告之,曰:有鼓新声者,使人问左右,尽报弗闻,其状似鬼神,子为听而写之。师涓曰:诺。因静坐抚琴而写之。师涓明日报曰:臣得之矣,而未习也,请复一宿习之。灵公曰:诺。因复留宿,明日而习之,遂去之晋。晋平公觞之于施夷之台,酒酣,灵公起,公曰:有新声,愿请以示。平公曰:善。乃召师涓,令坐师旷之旁,援琴鼓之。未终,师旷抚止之,曰:此亡国之声,不可遂也。平公曰:此道奚出?师旷曰:此师延之所作,与纣为靡靡之乐也,及武王伐纣,师延东走,至于濮水而自投,故闻此声者必于濮水之上。先闻此声者其国必削,不可遂。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子其使遂之。师涓鼓究之。平公问师涓曰:此所谓何声也?师旷曰:此所谓清商也。公曰:清商固最悲乎?师旷曰:不如清徵。公曰:清徵可得而闻乎?师旷曰:不可,古之听清徵者皆有德义之君也,今吾君德薄,不足以听。平公曰:寡人之所好者音也,愿试听之。师读不得已#3,援琴而鼓。一奏之,有玄鹤二八,道道,从也。南方来,集于郎册之垝。栋端也。再奏之而列。三奏之,延颈而鸣,舒翼而舞。音中宫商之声,声,闻于天。平公大说,坐者皆喜。平公提觞而起,为师旷寿,反坐而问曰:音莫悲于清徵乎?师旷曰:不如清角。平公曰:清角可得而闻乎?师矿曰:不可。昔者皇帝合鬼神于泰山之上,驾象车而六蛟龙,毕方神名也。并鎋,蒲未切。蚩尤居前,风伯进扫,雨师洒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后,腾蛇伏地,凤凰覆上,大合鬼神,作为清角。今主君德薄,不足听之,听之将恐有败。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愿遂听之。师旷不得已而鼓之。一奏之,有玄云从西北方起。再奏之,大风至,大雨随之,裂帷幕,破俎豆,隳廊瓦,坐者散走,平公恐惧,伏于廊室之间。晋国大旱,赤地三年。平公之身遂痛病。故曰不务听治,而好五音不已,则穷身之事也。 第8章 奚谓贪愎?昔者知伯瑶知伯名。率赵、韩、魏而伐范、中行,灭之,反归休兵数年,因令人请地于韩,韩康子将欲勿与。段规谏曰:不可不与也。夫知伯之为人也,好利而惊愎,彼来请地而弗与,则移兵于韩必矣。君其与之。与之彼狃,狃,习也,得地于韩,将生心他求也。又将请地他国,他国且有不听,不听,则知伯必加之兵。如是,韩可以免于患而待其事之变。康子曰:诺。因令使者致万家之县一于知伯。知伯说,又令人请地于魏,宣子欲勿与。赵葭谏曰:彼请地于韩,韩与之,今请地于魏,魏弗与,则是魏内自强,而外怒知伯也。如是弗予,其措兵于魏必矣,不如予之。宣子诺,因令人致万家之县一于知伯。知伯又令人之赵,请蔡、臯狼之地,邑名。赵襄子弗与。知伯因阴约韩、魏将以伐赵。襄子召张孟谈而告之曰:夫知伯之为人也,肠规而阴疏,三使韩、魏而寡人不与焉,三使阴以相约,知有异志也。其措兵于寡人必矣,今吾安居而可?张孟谈曰:夫董阏于,简主之才臣也,其治晋阳,而尹铎循之,尹铎,安于之属大夫。其余教犹存,君其定居晋阳而已矣。君曰:诺。乃召延陵生,令将军车骑先至晋阳,君因从之。君至,而行其城郭及五官之藏,城郭不治,仓无积粟,府无储钱,库无甲兵,邑无守具。襄子惧,乃召张孟谈曰:寡人行城郭及五官之藏,皆不备具,吾将何以应敌?张孟谈曰:臣闻圣人之治,藏于臣不藏于府库,务修其教不治城郭。君其出令,令民自遗三年之食,有余粟者入之仓,遗三年之用,有余钱者入之府。有奇人者使治城郭之缮。奇,余也,谓闲人也。音羁。君夕出令,明日,仓不容粟,府无积钱,库不受甲兵,居五日而城郭已治,守备已具。君召张孟谈而问之曰:吾城郭已治,守备已具,钱粟已足,甲兵有余,吾奈无箭何?张孟谈曰:臣闻董子之治晋阳也,公宫之垣皆以荻蒿楛楚墙之,有楛高至于丈,君发而用之。于是发而试之,其坚则虽菌干之劲弗能过也。君曰:吾箭已足矣,奈无金何?张孟谈曰:臣闻董子治晋阳也,公宫令舍之堂皆以链铜为柱质,君发而用之。于是发而用之,有余金矣。号令已定,守备已具,三国之兵果至,至则乘晋阳之城,遂战,三月弗能拔。因舒军而围之,决晋阳之水以灌之,围晋阳三年,城中窠居而处,悬釜而炊,财食将尽,士大夫羸病。襄子谓张孟谈曰:粮食匮,财力尽,士大夫赢病,吾恐不能守矣,欲以城下,何国之可下?张孟谈曰:臣闻之,亡弗能存,危弗能安,则无为贵智矣,君失此计者。臣请试潜行而出,见韩、魏之君。张孟谈见韩、魏之君曰:臣闻唇亡齿寒。今知伯率二君而伐赵,赵将亡矣。赵亡,则二君为之次。二君曰:我知其然也。虽然,知伯之为人也麤中而少亲,我谋而觉,则其祸也必至矣,为之奈何?张孟谈曰:谋出二君之口而入臣耳,人莫知之也。二君因与张孟谈约三军之反,与之期日。夜遣孟谈入晋阳,以报三军之反于襄子,襄子迎孟谈而再拜之,且恐且喜。二君以约遗张孟谈,因朝知伯而出,遇智过于辕门之外,智过怪其色,因入见知伯曰:二君貌将有变。君曰:何如?其行矜而意高,非他时之节也,君不如先之。君曰:吾与二主约谨矣,破赵而三分其地,寡人所以亲之,必不侵欺。兵之着于晋阳三年,今旦暮将拔之而向其利,何乃将有他心?必不然,子释勿忧,勿出于口。明旦,二主又朝而出,复见智过于辕门,智过入见曰:君以臣之言告二主乎?君曰:何以知之?曰:今日二主朝而出,见臣而其色动,而视属臣此必有变,君不如杀之。君曰:子置勿复言。智过曰:不可,必杀之。若不能杀,遂亲之。君曰:亲之奈何?智过曰:魏宣子之谋臣曰赵葭,韩康子之谋臣曰段规,此皆能移其君之计,君与其二君约,破赵国因封二子者各万家之县一,如是则二主之心可以无变矣。知伯曰:破赵而三分其地,又封二子者各万家之县一,则吾所得者少,不可。智过见其言之不听也,出,因更其族为辅氏。至于期日之夜,赵氏杀其守堤之吏而决其水灌知伯军,知伯军救水而乱,韩、魏翼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知氏之军而禽知伯。知伯身死军破,国分为三,为天下笑。故曰:贪愎好利,则灭国杀身之本也。 奚谓耽于女乐?昔者戎王使由余骋于秦,穆公问之曰:寡人尝闻道而未得目见之也,愿闻古之明主得国失国何常以。由余对曰:臣尝得闻之矣,尝以俭得之,以奢失之。穆公曰:寡人不辱而问道于子,子以俭对寡人何也?由余对曰:臣闻昔者尧有天下,饭于土簋,饮于土鉶,其地南至交趾,北至幽都,东西至日月之所出入者,莫不宾服。尧禅天下,虞舜受之,作为食器,斩山木而财之,削锯修磨其斧迹。之迹,流流,布也。漆墨其上,输之于宫以为食器,诸侯以为益侈,国之不服者十三。舜禅天下而传之于禹,禹作为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画其内,缦帛为茵,蒋席蒋,草名。颇缘,觞酌有采,而樽俎有饰,此弥侈矣,而国之不服者三十三。夏后氏没,殷人受之,作为大辂,而建九旒,食器雕琢,觞酌刻镂,四壁垩墀,茵席雕文,此弥侈矣,而国之不服者五十三。君子皆知文章矣,而欲服者弥少,臣故曰俭其道也。由余出,公乃召内史廖而告之,曰:寡人闻邻国有圣人,敌国之忧也。今由余,圣人也,寡人患之,吾将奈何?内史廖曰:臣闻戎王之居,僻陋而道远,未尝闻中国之声,君其遗之女乐以乱其政,而后为由余请期#4,以疏其谏,彼君臣有间而后可图也。君曰:诺。乃使史廖以女乐二八遗戎王,因为由余请期,戎王许诺。见其女乐而说之,设酒张饮,日以听乐,终岁不迁,牛马半死。由余归,因谏戎王,戎王弗听。由余遂去之秦,秦穆公迎而拜之上卿,问其兵势与其地形,既以得之,举兵而伐之,兼国十二,开地千里。故曰:耽于女乐,不顾国政,亡国之祸也。 奚谓离内远游?昔者田成子游于海而乐之,号令诸大夫曰:言归者死。颜涿聚曰:君游海而乐之,奈人有图国者何?君虽乐之,将安得?田成子曰:寡人布令曰言归者死,今子犯寡人之令。援戈将击之。颜涿聚曰:昔桀杀关龙逢,而纣杀王子比干,今君虽杀臣之身以三之可也。臣言为国,非为身也。延颈而前曰:君击之矣。君乃释戈趣驾而归,至三日而闻国人有谋不内田成子者矣。田成子所以遂有齐国者,颜涿聚之力也。故曰:离内远游,则危身之道也。 奚谓过而不听于忠臣?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为五伯长,管仲佐之。管仲老,不能用事,休居于家,桓公从而问之曰:仲父家居有病,即不幸而不起此病,政安迁之?管仲曰:臣老矣,不可问也。虽然,臣闻之,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君其试以心决之。君曰:鲍叔牙何如?管仲曰:不可。夫鲍叔牙为人,刚愎而上扞。刚则犯民以暴,愎则不得民心,扞则下不为用,其心不具,非霸者之佐也。公曰:然则竪刁何如?管仲曰:不可。夫人之情莫不爱其身,公姤而好内,竪刁自獖亏势也。以为治内,其身不爱,又安能爱君?公曰:然则卫公子开方何如?管仲曰:不可。齐、卫之间不过十日之行,开方为事君,欲适君之故,十五年不归见其父母,此非人情也。其父母之不亲也,又能亲君乎?公曰:然则易牙何如?管仲曰:不可。夫易牙为君主味,君之所未尝食唯人肉耳,易牙蒸其首子而进之,君所知也。人之情莫不爱其子,今蒸其子以为膳于君,其子弗爱,又安能爱君乎?公曰:然则孰可?管仲曰:隰朋可。其为人也,坚中而廉外,少欲而多信。夫坚中则足以为表,廉外则可以大任,少欲则能临其众,多信则能亲邻国,此霸者之佐也,君其用之。君曰:诺。居一年余,管仲死,君遂不用隰朋而与坚刁。刁莅事三年,桓公南游堂阜,竪刁率易牙、卫公子开方及大臣为乱,桓公渴馁而死南门之寝,公守之室,身死三月不收,虫出于户。故桓公之兵横行天下,为五伯长,卒见弑于其臣,而灭高名,为天下笑者何也?不用管仲之过也。故曰:过而不听于忠臣,独行其意,则灭其高名,为人笑之始也。 奚谓内不量力?昔者秦之攻宜阳,韩氏急,公仲朋谓韩君曰:与国不可恃也,岂如因张仪为和于秦哉?因赂以名都而南与伐楚,是患解于秦而害交于楚也。秦害交于楚也。君曰:善。乃警警,饰戒也。公仲之行,将西和秦。楚王闻之,惧,召陈轸而告之曰:韩朋将西和秦,今将奈何?陈轸曰:秦得韩之都一,驱其练甲,秦、韩为一以南乡楚,此秦王之所以庙祠而求也,其为楚害必矣。王其趣发信臣,多其车,重其币,以奉韩曰:不谷之国虽小,卒已悉起,愿大国之信意于秦也。信,申也。因愿大国令使者入境视楚之起卒也。韩使人之楚,楚王因发车骑陈之下路,谓韩使者曰:报韩君言弊邑之兵今将入境矣。使者还报韩君,韩君大说,止公仲,公仲曰:不可。夫以实告我者秦也,以名救我者楚也,听楚之虚言而轻诬强秦之实祸,则危国之本也。韩君弗听,公仲怒而归,十日不朝。宜阳益急,韩君令使者趣卒于楚,冠盖相望而卒无至者,宜阳果拔,为诸侯笑。故曰:内不量力,外恃诸侯者,则国削之患也。 奚谓国小无礼?昔者晋公子重耳出亡过于曹,曹君袒#5禓而观之。厘负羁与叔瞻侍于前。叔瞻谓曹君曰:臣观晋公子非常人也,君遇之无礼,彼若有时反国而起兵,即恐为曹伤。君不如杀之。曹君弗听。厘负羁归而不乐,其妻问之曰:公从外来而有不乐之色何也?负羁曰:吾闻之,有福不及,祸来连我。君有福未必及己,其祸之至,当连我也。今日吾君召晋公子,其遇之无礼,我与在前,吾是以不乐。其妻曰:吾观晋公子,万乘之主也,其左右从者万乘之相也。今穷而出亡过于曹,曹遇之无礼,此若反国,必诛无礼,则曹其首也。子奚不先自贰焉?负羁曰:诺。盛黄金于壶,充之以餐,加璧其上,夜令人遗公子。公子见使者,再拜受其餐,而辞其璧。公子自曹入楚,自楚入秦。入秦三年,秦穆公召羣臣而谋曰:昔者晋献公与寡人交,诸侯莫弗闻。献公不幸离羣臣,出入十年矣。其嗣子不善,吾恐此将令其宗庙不被除而社稷不血食也。如是弗定,则非与人交之道。吾欲辅重耳而入之晋,何如?羣臣皆曰善。公因起卒,革车五百乘,畴骑二千,畴,等也,言马齐等皆精妙也。步卒五万,辅重耳入之于晋,立为晋君。重耳即位三年,举兵而伐曹矣。因令人告曹君曰:悬叔瞻而出之,我且杀而以为大戮。又令人告厘负羁曰:军旅薄城,吾知子不违也,知不敢违君,言非本心也。其表子之闾,寡人将以为令,令军勿敢犯。曹人闻之,率其亲戚而保厘负羁之闾者七百余家。此礼之所用也。故曹小国也,而迫于晋、楚之间,其君之危犹累卵也,而以无礼莅之,此所以绝世也。故曰:国小无礼,不用谏臣,则绝世之势也。 注释: #1此处脱公字,依陈奇猷校补。 #2命字无义,迂评本、凌濠初本作会,据改。 #3曰字无义,据陈奇猷说改为已。 #4迂评本、凌瀛初本其作期,据改。 #5原作祖,当为袒,依陈奇猷说改。 第9章 孤愤 言法术之士,既无党与,孤独而已,故其材用,终不见明。卞生既以抱玉而长号,韩公由之寝谋而内愤。 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私。能法之士,必强毅而劲直,不劲直不能矫奸。人臣循令而从事,案法而治官,非谓重人也。重人也者,无令而擅为,亏法以利私,耗国以便家,力能得其君,此所为重人也。擅为亏法,逆理而动,其力尚能得君从己,况其余乎?此所谓重人也。言其贵贱国人所共重之也。智术之士,明察听用,且烛重人之阴情。智术之士既明且察,今见听用,能烛见重人之阴情。能法之士,劲直听用,且矫重人之奸行。故智术能法之士用,则贵重之臣必在绳之外矣。言必见削除也。是智法之士与当涂之人,不可两存之仇也。既不可两存,所存以相仇也。当涂之人擅事要,则外内为之用矣。外,谓百官也。内,谓君之左右也。皆与当涂之人为用也。是以诸侯不因则事不应,故敌国为之讼。邻国诸侯,或来求事,不因当涂者,其求必不见应,故重人有事,敌国为之讼冤。百官不因则业不进,故羣臣为之用。郎中不因则不得近主,故左右为之匿。郎中,为郎居中,则君之左右之人也。既因重人而得近主,故为之匿非也。学士不因则养禄薄礼卑,故学士之为谈也。谈者,谓为重人延誉。此四助者,邪臣之所以自饰也。重人不能忠主而进其仇,重人所仇#1者,法术之士也。人主不能越四助而烛察其臣,臣,亦谓法术之臣也。故人主愈弊,而大臣愈重。凡当涂者之于人主也,希不信爱也,又且习故。重人得主信爱者多,又用事既久,#2乃愤习故旧也。若夫即主心同乎好恶,固其所自进也。官爵贵重,朋党又众,而一国为之讼。讼,即说也。重人举措,常就主心而同其好恶,已自进举之人,官爵重之,朋党众,及其有事,一国为之讼冤,则君无德而诛之。则法术之士欲干上者,非有所信爱之亲,习故之泽也。又将以法术之言矫人主阿辟之心,是与人主相反也。处势卑贱,无党孤特,夫以疏远与近爱信争,近爱信,谓重人是也。其数不胜也。数,理也。以新旅与习故争,其数不胜也。以反主意与同好争,重人与君同好。其数不胜也。以轻贱与贵重争,其数不胜也。以一口与一国争,重人与一国为朋党。其数不胜也。法术之士,操五不胜之势,以岁数而又不得见。所经时岁已至于数,犹不得见君。当涂之人,乘五胜之资,而旦暮独说于前。法术之士既不得见,故当涂之人独讼而称冤。故法术之士奚道得进,而人主奚时得悟乎?法术之士既不得进,则人主何从而悟乎?故资必不胜而势不两存,法术之士焉得不危?法术之士,既资必不可胜之数,而又重人势不两存,则法术之士必危而见陷。其可以罪过诬者,公法而诛之。法术之士有过失可诬罔者,重人则举以为罪而诛之。其不可被以罪过者,以私剑而穷之。若无过失可诬者,则使侠客以剑刺之,以穷其命也。是明法术而逆主上者,不憀于吏诛,必死于私剑矣。 朋党比周以弊主,言曲以便私者,必信于重人矣。故其可以功伐借者,以官爵贵之。彼有功伐重人借为己用者,则官爵贵其人也。其不可借以美名者,以外权重之。彼虽无功伐,可使近权令者威重之。是以弊主上而趋于私门者,不显于官爵,必重于外权矣。趋,向也。今人主不合参验而行诛,谓于法术之士,不参验以知其真伪即行诛罚。不待见功而爵禄,重人所进,虽未见功,先与之爵禄也。故法术之士安能蒙死亡而进其说,奸邪之臣安肯乘利而退其身?故主上愈卑,私门益尊。夫越虽国富兵强,中国之主皆知无益于己也,曰:非吾所得制也。越国为异国,即敌国也。今有国者虽地广人众,然而人主壅蔽,大臣专权,是国为越也。大臣专国,常有谋君之心,即己国还为越国,故曰是国为越也。智不类越,而不智不类其国,不察其类者也。纵臣专权,国变成越,是不自知己国即与越国不异,所以然者,良以不察知己国类于越国故也。人主所以谓齐亡者,非地与城亡也,吕氏弗制,而田氏用之也。所以谓晋亡者,亦非地与城亡也,姬氏不制,而六卿专之也。今大臣执柄独断,而上弗知收,是人主不明也。不知收取其柄而自执之,令臣于上独断,此主之不明也。今,谓秦也。与死人同病者不可生也,与亡国同事者不可存也。今袭迹于齐、晋,欲国安存,不可得也。袭,重也。 凡法术之难行也,不独万乘,千乘亦然。人主之左右不必智也,人主于人有所智而听之,因与左右论其言,是与愚人论智也。人主之左右不必贤也,人主于人有所贤而礼之,因与左右论其行,是与不肖论贤也。智者决策于愚人,贤士程行于不肖,则贤智之士羞而人主之论悖矣。人臣之欲得官者,其修士且以精絜固身,修士,谓修身之士#3但精絜自固其身。其智士且以治辩进业。智者,谓智谋之士也。其修士不能以货赂事人,既修身,故不以货事人也。恃其精絜,而更不能以枉法为治,既精絜,故不能枉法为治。智士不重说,似阙文也。则修智之士不事左右,不听请谒矣。左右谓财货修智之士不肯听从也。人主之左右,行非伯夷也,求索不得,货赂不至,则精辩之功息,而毁诬之言起矣。精,谓修士精絜也。辩,谓智士辞辩也。治乱之功制于近习,治乱,谓智士材辩能治于乱也。精絜之行决于毁誉,则修智之吏废,则人主之明塞矣。修智之士,能发人主之聪明,今既废而不用,则主明自塞矣。不以功伐决智行,决智行当以功伐。积功曰伐也。不以叅伍审罪过,审罪过当叅伍之。叅,比验也。伍,偶会也。而听左右近习之言,则无能之士在廷,而愚污之吏处官矣。近习之臣既皆小人,同气相求,同声相应,故所亲者无能之人,所爱者愚污之人,亦既亲爱,必用之在廷,举之处官矣。 万乘之患,大臣太重,千乘之患,左右大信,此人主之所公患也。公,正也。正当以此当患也。且人臣有罪,人主#4有大失,臣主之利与相异者也。何以明之哉?曰:主利在有能者任官,臣利在无能而得事;主利在有劳而爵禄,臣利在无功而富贵;主利在豪杰使能,豪杰之人,有材能然后使之矣。臣利在朋党用私。是以国地削而私家富,主上卑而大臣重。故主失势而臣得国,主更称蕃臣,君臣易位,故主称蕃臣于其臣。而相室剖符,相室,家臣也。剖符,言得专投人官与之剖符也。此人臣之所以谲主便私也。谲,诳也。设诈谋以诳误于主也。故当世之重臣,主变势而得固宠者,十无二三。变,谓行谲诳以移主意,十中但有二三,故曰十无二三也。是其故何也?人臣之罪大也。臣有大罪者,其行欺主也,其罪当死亡也。智士者远见,而畏于死亡,必不从重人矣。贤士者修廉,而羞与奸臣欺其主,必不从重人矣。是当涂者之徒属,非愚而不知患者,必污而不避奸者也。重人所为必不轨,故智士恐与同之,廉士羞与之欺主,莫有从之游者。同恶相济,故与之为徒属者必污愚之人也。大臣挟愚污之人,上与之欺主,下与之收利侵渔,朋党言侵夺百姓,若渔者之取鱼也。比周,相与阿党为比,忠信为周也。比周者,言以阿党之人为忠信与亲也。一口,惑主败法,以乱士民,雷同是非,故曰一口。使国家危削,主上劳辱,此大罪也。臣有大罪而主弗禁,此大失也。使其主有大失于上,臣有大罪于下,索国之不亡者,不可得也。 说难 夫说者有逆顺之机,顺以招福#5,逆而制祸,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以此说之所以难也。 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不知而说,虽忠见疑,故曰非吾知之说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吾虽不自辩数,则能明吾所说之意,如此者万不一,有所以则为难也。又非吾敢横失,而能尽之难也。吾之所说,其不可循理,非敢横失,能尽此意亦复难有。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既知所说之心,则能随心而发唱,故所说能当。所说出于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节而遇卑贱,必弃远矣。所说之人意在名高,今以厚利说之,彼则为己志节凡下,而以卑贱相遇。亦既贱之,必弃遗而疏远矣。所说出于厚利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必不收矣。所说之人意在厚利,今以名高说之,此则为己无相时之心而阔远事情矣。如此则必见弃而不收矣。所说阴为厚利而显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阳收其身而实疏之,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言显弃其身矣。所说之人,内阴为厚利,外阳为名高,今见其外说以名高,彼虽阳收其身,内实疏远,若察知其内,说以厚利,则私用其言,外明弃其身以饰其名高也。此不可不察也。 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所说之人,其所谋事,身虽不泄谋,说者泛语言及所匿,似若说者先知其事,今以发动之,既怀此疑,其身必危矣。彼显有所出事,而乃以成他故,说者不徒知所出而已矣,又知其所以为,如此者身危。所说之人,显出其事有所避讳,乃托以他故,而说者深知其事,既所出入知所为,所说既知情,露必有危己之心。规异事而当,知者揣之外而得之,事泄于外,必以为己也,如此者身危。说者为君规谋异事,而智谋之士当知此者,自外揣之,遂得其谋,因泄于外,君则疑己漏之,便以为不密而加诛也。周泽未渥也,而语极知,说行而有功则德忘,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此者身危。君之于己,周给之泽未有渥厚,遂以知之,极妙而以语之,行说有功犹忘其德,若不行有败,则羞始生焉,此正危身之道也。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礼义以挑其恶,如此者#6身危。挑,谓发扬也。贵人或得计而欲自以为功,说者与知焉,如此者身危。强以其所不能为,止以其所不能已,如此者身危。不能而强,不以而止,必以不讨而兴怒,故危也。故与之论大人则以为间己矣。间,代也。论大人必谈以道德弘旷,彼则以为荐大人以代之也。与之论细人则以为卖重,论细人必谈以器斗筲,彼则以为短人而卖重也。论其所爱则以为藉资,谓为藉君之所爱以为己资。论其所增则以为尝己也。尝,试也。论君所憎则谓为试己也含怒之深浅。径省其说,则以为不智而拙之。径,直。米盐博辩,则以为多而交之。米盐之为物,积羣聚以成?斛,谓博明细杂之物,则谓己多合而猥交之也。略事陈意,则曰怯懦而不尽。略言其事,粗陈其意,则谓己怯懦而有所畏惧,不敢具言。虑事广肆,则曰草野而倨侮。肆,陈也。所说之事广有陈说,不为忌讳,则谓草野凡鄙俗直而侮慢也。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 第10章 凡说之务,在知饰所说之所矜而灭其所耻。凡欲说彼,要在知其所矜则随而光饰之,知其所耻则随而掩灭之,如此则顺指而不忤。彼有私急也,必以公义示而强之。其意有下也,然而不能已,说者因为之饰其美而少其不为也。所说而成者,或有私事,将欲急为,则示以公义而勉强之。彼虽下意从己而不能止其私,此则为之饰其背私之义,而以不能顺公为少,有以激彼存公也。其心有高也,而实不能及,说者为之举其过而见其恶而多其不行也。若所说心以公义高,而其材实不能及,如此者则举简私之过,见背公之恶,以不行私急为多,所以成其高。有欲矜以智能,则为之举异事之同类者,多为之地,使之资说于我,而佯不知也以资其智。所说或矜以广智,则多与毕彼同类之异事以宽所取之地,令其取说于我,而我佯若不知,如此者所以助其智也。欲内相存之言,则必以美名明之,而微见其合于私利也。欲彼内有存恤之,则为陈显义之名,明其人能为此,又微言成此美名,于私有则利,其人必得而相存者也。欲陈危害之事,则显其毁诽而微见其合于私患也。欲为陈危之事,其有毁诽之者,则为之显言,又微诽,当为私患,其人必以诚而可试之。誉异人与同行者,规异事与同计者。有与同污者,则必以大饰其无伤也。有与同败者,则必以明饰其无失也。说者或延誉异人与彼同行,或规谋异事与彼同计,其异人之计行若与彼同污,则大文饰之,言此污何所伤,其异事之计,若与彼同败者,则明为文饰,言此败何所失,如此必以己为善补适而崇重之也。彼自多其力,则毋以其难概之也。彼或自多矜其由,当就誉之,无得以其所难滞碍之概碍也。自勇其#7断,则毋以其谪怒之。彼或自以断为勇,则无得以其先所罪谪而动怒之也。自智其计,则毋以其败穷之。彼或自以计谋为智,则无得以其先所因败而穷屈之,凡此皆所以护其短而养其锐者,说可以无伤也。大意无所拂忤,辞言无所击摩,然后极骋智辩焉,意无拂忤,辞无击摩,其智辩得以极骋。此道所得亲近不疑而得尽辞也。说者因道此术,财得亲近于君,终不见疑,其辞又得自尽也。伊尹为宰,百里奚为虏,皆所以干其上也。二人自托于宰虏者,所以干其上。此二人者,皆圣人也,然犹不能无役身以进,如此其污也。今以吾言为宰虏,而可以听用而振世,此非能仕之所耻也。夫旷日离久,而周泽未渥,离,犹经也。谓所经久远也。深计而不疑,引争而不罪,则明割利害以致其功,断割。直指是非以饰其身,直指,言无所过避也。饰身,谓以宠荣光饰相持其身也。以此相持,此说之成也。君则以不疑不罪以固臣,臣射以致功饰身以输忠,故曰相持,如此者说之成也。 昔者郑武公欲伐胡,先以其女妻胡君以娱其意。因问于羣臣: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大夫关其思对曰:胡可伐。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国也,子言伐之何也? 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遂不备郑。郑人袭胡,取之。宋有富人,天雨墙壤,其子曰:不筑,必将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此夕盗至,故大亡也。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此二人说者皆当矣,厚者为戮,薄者见疑,二人,谓关其思、邻人之父。郑武公所以戮其所厚,欲令胡不疑也。富人所以疑其薄者,不当为己同忧也。则非知之难也,处知则难也。其思、邻父非不知也,但处用其知不得其宜,故或见疑,或见戮,故曰处之难也。故绕朝之言当矣,其为圣人于晋,而为戮于秦也。此不可不察。晋人谲取士会于秦,绕朝赠之以策曰:吾谋适不用,其言非不当也,晋人虽以为圣,后秦竟以言戮之,是亦处知失宜也。 昔者弥子瑕有宠于卫君。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刖。弥子母病,人间往夜告弥子,弥子矫驾君车以出,君闻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忘其刖罪。异曰,与君游于果园,食桃而甘,不尽,以其半?君,君曰:爱我哉,忘其口味,以?寡人。及弥子色衰爱弛,得罪于君,君曰:是固尝矫驾吾车,又尝?我以余桃。故弥子之行未变于初也,而以前之所以见贤而后获罪者,爱憎#8之变也。故有爱于主则智当而加亲,有憎于主则智不当见罪而加疏。故谏说谈论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后说焉。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之者则必杀人。婴,触。人主亦有逆鳞,说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和氏 楚人和氏得玉璞楚山中,奉而献之厉王。厉王使玉人相之,玉人曰:石也。王以和为诳,而刖其左足。及厉王薨,武王即位,和又奉其璞而献之武王。武王使玉人相之,又曰:石也。王又以和为诳,而刖其右足。武王薨,文王即位,和乃抱其璞而哭于楚山之下,三日三夜,泣尽而继之以血。王闻之,使人问其故,曰:天下之刖者多矣,子奚哭之悲也?和曰:吾非悲刖也,悲夫宝玉而题之以石,贞士而名之以诳,此吾所以悲也。王#9乃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宝焉,遂命曰和氏之璧。 夫珠玉人主之所急也,和虽献璞而未美,未为王之#10害也,然犹两足斩而宝乃论,论宝若此其难也。今人主之于法术也,未必和璧之急也,而禁群臣士民之私邪。然则有道者之不戮也,特帝王之璞未献耳。主用术而大臣不得擅断,近习不敢卖重。官行法则浮萌趋于耕农,而游士危于战陈。则法术者乃群臣士民之所祸也。人主非能倍大臣之议,越民萌之诽,独周乎道言也。则法术之士虽至死亡,道必不论矣。 昔者吴起教楚悼王以楚国之俗曰:大臣太重,封君太众,若此则上偪主而下虐民,此贫国弱兵之道也。不如使封君之子孙三世而收爵禄,绝灭百吏之禄秩,损不急之枝官,以奉选练之士。悼王行之期年而薨矣,吴起枝解于楚。商君教秦孝公以连什伍,设告坐之过,燔诗书而明法令,塞私门之请而遂公家之劳,禁游宦之民而显耕战之士。孝公行之,主以尊安,国以富强,八年而薨,商君车裂于秦。楚不用吴起而削乱,秦行商君法而富强,二子之言也已当矣,然而枝解吴起而车裂商君者何也?大臣苦法而细民恶治也。当今之世,大臣贪重,细民安乱,甚于秦、楚之俗,而人主无悼王、孝公之听,则法术之士,安能蒙二子之危也而明己之法术哉。此世所以乱无霸王也。 奸劫弑臣 凡奸臣皆欲顺人主之心以取辛幸之势者也。是以主有所善,臣从而誉之,主有所憎,臣因而毁之。凡人之大体,取舍同者则相是也,取舍异者则相非也。今人臣之所誉者,人主之所是也,此之谓同取。人臣之所毁者,人主之所非也,此之谓同舍。夫取舍合而相与逆者,未尝闻也,此人臣之所以取信幸之道也。夫奸臣得乘信幸之势以毁誉进退群臣者,人主非有术数以御之也,非参验以审之也,必将以曩之合己信今之言,此幸臣之所以得欺主成私者也。故主必欺于上,而臣必重于下矣,此之谓擅主之臣。国有擅主之臣,则群下不得尽其智力以陈其忠,百官之吏不得奉法以致其功矣。何以明之?夫安利者就之,危害者去之,此人之情也。今为臣尽力以致功,竭智以陈忠者,其身困而家贫,父子罹其害。为奸利以弊人主,行财货以事贵重之臣者,身尊家富,父子被其泽。人焉能去安利之道而就危害之处哉?治国若此其过也,而上欲下之无奸,吏之奉法,其不可得亦明矣。故左右知贞信之不可以得安利也,必曰:我以忠信事上积功劳而求安,是犹盲而欲知黑白之情,必不几矣。若以道化行正理不趋富贵事上而求安,是犹聋而审清浊之声也,愈不几矣。二者不可以得安,我安能无相比周、蔽主上、为奸私以适重人哉?此必不顾人主之义矣。其百官之吏,亦知方正之不可以得安也,必曰:我以清廉事上而求安,若无规矩而欲为方圆也,必不几矣。若以守法不朋党治官而求安,是犹以足搔顶也,愈不几也。二者不可以得安,能无废法行私以适重人哉?此必不顾君上之法矣。故以私为重臣者众,而以法事君者少矣。是以主孤于上而臣成党于下,此田成之所以弑简公者也。 夫有术者之为人臣也,得效度数之言,上明主法,下困奸臣,以尊主安国者也。是以度数之言得效于前,则赏罚必用于后矣。人言成明于圣人之术,而不苟于世俗之言,循名实而定是非,因参验而审言辞。是以左右近习之臣,知伪诈之不可以得安也,必曰我不去奸私之行尽力竭智以事主,而乃以相与比周妄毁誉以求安,是犹负千钧之重,陷于不测之渊而求生也,必不几矣。百官之吏,亦知为奸利之不可以得安也,必曰:我不以清廉方正奉法,乃以贪污之心枉法以取私利,是犹上高陵之颠,堕峻谿之下而求生,必不几矣。安危之道若此其明也,左右安能以虚言惑主,而百官安敢以贪渔下?是以臣得陈其忠而不蔽,下得守其职而不怨。此管仲之所以治齐,而商君之所以强秦者也。从是观之,则圣人治国也,固有使人不得不爱我之道,而不恃人之以爱为我也。恃人之以为爱我者危矣,恃吾不可不为者安矣。夫君臣非有骨肉之亲,正直之道可以得利,则臣尽力以事主。正直之道不可以得安,则臣行私以干上。明主知之,故设利害之道以示天下而已矣。夫是以主虽不口教百官,不目索奸衺,而国已治矣。人主者非目若离娄乃为明也,非耳若师旷乃为聪也。目必不任其数,而待目以为明,所见者少矣,非不弊之术也。不因其势,而待耳以为聪,所闻者寡矣,非不欺之道也。明主者,使天下不得不为己视,使天下不得不为己听,故身在深宫之中而明照四海之内,而天下弗能蔽、弗能欺者何也?闇乱之道废,而聪明之势兴也。故善任势者国安,不知因其势者国危。古秦之俗,君臣废法而服私,是以国乱兵弱而主卑。商君说秦孝公以变法易俗而明公道,赏告奸,困末作而利本事。当此之时,秦民习故俗之有罪可以得免,无功可以得尊显也,故轻犯新法。于是犯之者其诛重而必,告之者其赏厚而信,故奸莫不得而被刑者众,民疾怨而众过日闻。孝公不听,遂行商君之法,民后知有罪之必诛,而私奸者众也,故民莫犯,其刑无所加。是以国治而兵强,地广而主尊。此其所以然者,匿罪之罚重,而告奸之赏厚也。此亦使天下必为己视听之道也。至治之法术已明矣,而世学者弗知也。 且夫世之愚学,皆不知治乱之情,讘?多诵先古之书,以乱当世之治。智虑不足以避穽井之陷,又妄非有术之士。听其言者危,用其计者乱;此亦愚之至大,而患之至甚者也。俱与有术之士,有谈说之名,而实相去千万也,此夫名同而实有异者也。夫世愚学之人比有术之士也,犹垲垤之比大陵也,其相去远矣。而圣人者,审于是非之实,察于治乱之情也。故其治国也,正明法,陈严刑,将以救羣生之乱,去天下之祸,使强不陵弱,众不暴寡,耆老得遂,幼孤得长,边境不侵,君臣相亲,父子相保,而无死亡系虏之患,此亦功之至厚者也。愚人不知,顾以为暴。愚者固欲治而恶其所以治,皆恶危而喜其所以危者。何以知之?夫严刑重罚者,民之所恶也,而国之所以治也。哀怜百姓,轻刑罚者,民之所喜而国之所以危也。故圣人为法国者,必逆于世,而顺于道德。知之者,同于义而异于俗。弗知之者,异于义而同于俗。天下知之者少,则义非矣。 处非道之位,被众口之潜,溺于当世之言,而欲当严天子而求安,几不亦难哉。此夫智士所以至死不显于世者也。楚庄王之弟春申君有爱妾曰余,春申君之正妻子曰甲,余欲君之弃其妻也,因自伤其身以视君而泣,曰:得为君之妾,甚幸。虽然,适夫人非所以事君也,适君非所以事夫人也。身故不肖,力不足以适二主,其势不俱适,与其死夫人所者,不若赐死君前。妾以赐死,若复幸于左右,愿君必察之,无为人笑。君因信妾余之诈,为弃正妻。余又欲杀甲而以其子为后,因自裂其亲身衣之裹,以示君而泣,曰:余之得幸君之日久矣,甲非弗知也,今乃欲强戏余,余与争之,至裂余之衣,而此子之不孝,莫大于此矣。君怒而杀甲也。故妻以妾余之诈弃,而子以之死。从是观之,夫父之爱子也,犹可以毁#11而害也。君臣之相与也,非有父子之亲也,而羣臣之毁言非特一妾之口也,何怪夫贤圣之戮死哉。此商君之所以车裂于秦,而吴起之所以枝解于楚者也。凡人臣者有罪固不欲诛,无功者皆欲尊显。而圣人之治国也,赏不加于无功,而诛必行于有罪者也。然则有术数者之为人臣也,固左右奸臣之所害,非明主弗能听也。 第11章 世学术者说人主,不曰乘威严之势以困奸裹之臣,而皆曰仁义惠爱而已矣。世主美仁义之名而不察其实,是以大者国亡身死,小者地削主卑。何以明之?夫施贫困者,此世之所谓仁义。哀怜百姓,不忍诛罚者,此世之所谓惠爱也。夫有施与贫困,则无功者得赏。不忍诛罚,则暴乱者不止。国有无功得赏者,则民不外务当敌斩首,内不急力田疾作,皆欲行货财、事富贵、为私善、立名誉以取尊官厚俸。故奸私之臣愈众,而暴乱之徒愈胜,不亡何待?夫严刑者民之所畏也,重罚者民之所恶也。故圣人陈其所畏以禁其衺,设其所恶以防其奸,是以国安而暴乱不起。吾以是明仁义爱惠之不足用,而严刑重罚之可以治国也。无棰策之威,衔橛之备,虽造父不能以服马。无规矩之法,绳墨之端,虽王尔不能以成方圆。无威严之势,赏罚之法,虽尧、舜不能以为治。今世主皆轻释重罚严诛,行爱惠,而霸王之功亦不可几也。故善为主者,明赏设利以劝之,使民以功赏,而不以仁义赐。严刑重罚以禁之,使民以罪诛,而不以爱惠免。是以无功者不望,而有罪者不幸矣。托于犀车良马之上,则可以陆犯阪阻之患。乘舟之安,持檝之利,则可以永绝江河之难。操法术之数,行重罚严诛,则可以致霸王之功。治国之有法术赏罚,犹若陆行之有犀车良马也,水行之有轻舟便檝也,乘之者遂得其成。伊尹得之汤以王,管仲得之齐以霸,商君得之秦以强。此三人者,皆明于霸王之术,察于治强之数,而不以牵于世俗之言。适当世明主之意,则有直任布衣之士,立为卿相之处。处位治国,则有尊主广地之实。此之谓足贵之臣。汤得伊尹,以百里之地立为天子。桓公得管仲,立为五霸主,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孝公得商君,地以广,兵以强。故有忠臣#12者,外无敌国之患,内无乱臣之忧,长安于天下,而名垂后世,所谓忠臣也。若夫豫让为智伯臣也,上不能说主使人之明法术度数之理,以避祸难之患,下不能领御其众以安其国,及襄子之杀智伯也,豫让乃自黚劓,败其形容,以为智伯报襄子之仇。是虽残形杀身以为人主之名,而实无益于智伯若秋毫之末。此吾之所下也,而世主以为忠而高之。古有伯夷、叔齐者,武王让以天下而弗受,二人饿死首阳之陵。若此臣不畏重诛,不利重赏,不可以罚禁也,不可以赏使也。此之谓无益之臣也,吾所少而去也,而世主之所多而求也。 谚曰:厉怜王。此不恭之言也。虽然,古无虚谚,不可不察也。此谓劫杀死亡之主言也。人主#13无法术以御其臣,虽长年而材美,大臣犹将得势擅事主断,而各为其私急。而恐父兄豪杰之士,借人主之力以禁诛于己也。故弑贤长而立幼弱,废正适而立不义。故春秋记之曰:楚王子围将聘于郑,未出境,闻王病而反,因入问病,以其冠缨绞王而杀之,遂自立也。齐崔杼,其妻美,而庄公通之,数如崔氏之室。及公往,崔子之徒贾举率崔子之徒而攻公。公入室,请与之分国,崔子不许,公请自刃于庙,崔子又不听,公乃走踰于北墙。贾举射公,中其股,公坠,崔子之徒以戈斫公而死之,而立其弟景公。近之所见,李兑之用赵也,饿主父百日而死。淖齿之用齐也,擢湣王之筋,悬之庙梁,宿昔而死。故厉虽痈肿疕疡,上比于春秋,未至于绞颈射股也。下比于近世,未至饥死擢筋也。故劫杀死亡之君,此其心之忧惧,形之苦痛也,必甚于厉矣。由此观之,虽厉怜王可也。 四竟 #1仇原作求,旧注亦为仇,据改。 #2既字当衍,据陈奇猷说删。 #3十字显系士字之误,当改。 #4人王显系人主之误,据陈奇猷说改。 #5祸字显系福字之误,当改。 #6凌瀛初本有者字,据补。 #7张榜本之作其,与上下文合,据改。 #8增字显系憎字之误,当改。 #9玉字显系王字之误,当改。 #10此处脱漏千余字,分属和氏篇与奸劫弑臣篇,今据陈奇猷集释本补齐。 #11以字下脱毁字,据凌瀛初本、迂评本补。 #12忠下脱臣字,据凌瀛初本、迂评本补。 #13人下脱主字,据凌瀛初本、迂评本补。 亡徵第十五 凡人主之国小而家大,权轻而臣重者,可亡也。简法禁而务谋虑,荒封内而恃交援者,可亡也。羣臣为学,门子好辩,商贾外积,小民右仗者,可亡也。好宫室台榭陂池,事车服器玩好,罢露百姓,煎靡货财者,可亡也。用时日,事鬼神,信卜筮,而好祭祀者,可亡也。听以爵以待叅验,用一人为门户者,可亡也。官职可以重求,爵禄可以货得者,可亡也。缓心而无成,柔茹而寡断,好恶无诀,而无所定立者,可亡也。饕贪而无餍,近利而好得者,可亡也。喜淫而不周于法,好辩说而不求其用,滥于文丽而不顾其功者,可亡也。浅薄而易见,漏泄而无藏,不能周密而通羣臣之语者,可亡也。很刚而不和,愎谏而好胜,不顾社稷而轻为自信者,可亡也。恃交援而简近邻,怙强大之救,而侮所迫之国者,可亡也。羁旅侨士,重帑在外,上间谋计,下与民事者,可亡也。民信其相,下不能其上,主爱信之而弗能废者,可亡也。境内之杰不事,而求封外之士,不以功伐课试,而好以名问举错,羁旅起贵以陵故常者,可亡也。轻其适正,庶子称衡,太子未定而主即世者,可亡也。大心而无悔,国乱而自多,不料境内之资而易其邻敌者,可亡也。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太子已置,而聚于强敌以为后妻,则太子危,如是则羣臣易虑,掌臣易虑者,可亡也。怯慑而弱守,蚤见而心柔懦,知有谓可,断而弗敢行者,可亡也。出君在外而国更置,质太子未反而君易子,如是则国携,国携者可亡也。挫辱大臣而狎其身,刑戮小民而逆其使,怀怒思耻而专习则贼生,贼生者可亡也。大臣两重,父兄众强,内党外援以争事势者,可亡也。婢妾之言听,爱玩之智用,外内悲惋而数行不法者,可亡也。简侮大臣,无礼父兄,劳苦百姓,杀戮不辜者,可亡也。好以智矫法,时以行杂公,法禁变易,号令数下者,可亡也。无地固,城郭恶,无畜积,财物寡,无守战之备而轻攻伐者,可亡也。种类不寿,主数即世,婴儿为君,大臣专制,树羁旅以为党,数割地以待交者,可亡也。太子尊显,徒属众强,多大国之交,而威势蚤具者,可亡也。变褊而心急,轻疾而易动发,心悁忿而不訾前后者,可亡也。主多怒而好用兵,简本教而轻战攻者,可亡也。贵人相妬,大臣隆盛,外藉敌国,内困百姓,以攻怨雠,而人主弗诛者,可亡也。君不肖而侧室贤,太子轻而庶子伉,官吏弱而人民杰,如此则国躁,国躁者,可亡也。藏怒而弗发,悬罪而弗诛,使羣臣阴憎而愈忧惧,而久未可知者,可亡也。出军命将大重,边地任守太尊,专制擅命,径为而无所请者,可亡也。后妻淫乱,主母畜秽,外内混通,男女无别,是谓两主,两主者,可亡也。后妻贱而婢妾贵,太子卑而庶子尊,相室轻而典谒重,如此则内外乖,内外乖者,可亡也。大臣甚贵,偏党众强,壅塞主断而重擅国者,可亡也。私门之官用,马府之世,军马之府,立功者也。乡曲之善举,官职之劳废,贵私行而贱公功者,可亡也。公家虚而大臣实,正户贫而寄寓富,耕战之士困,末作之民利者,可亡也。见大利而不趋,闻祸端而不备,浅薄于争守之事,而务以仁义自饰者,可亡也。不为人主之孝,而慕匹夫之孝,不顾社稷之利,而听主母之令,女子用国,刑余用事者,可亡也。辞辩而不法,心智而无术,主多能而不以法度从事者,可亡也。亲臣进而故人退,不肖用事而贤良伏,无功贵而劳苦贱,如是则下怨,下怨可亡也。父兄大臣禄秩过功,章服侵等,宫室供养大侈,而人主弗禁,则臣心无穷,臣心无穷者,可亡也。公壻公孙与民同门,暴慠其邻者,可亡也。亡徵者,非曰必亡也,言其可亡也。夫两尧不能相王,两桀不能相亡,亡王之机,必其治乱,其强弱相踦者也。木之折也必通蠹,墙之坏也必通隙。然木虽蠹,无疾风不折。墙虽隙,无大雨不坏。万乘之主,有能服术行法以为亡徵之君风雨者,其兼天下不难矣。 三守 人主有三守。三守完则国安身荣,三守不完则国危身殆。何谓三守?人臣有议当途之失、用事之过、举臣之情,人主不心藏而漏之近习能人,使人臣之欲有言者,不敢不下适近习能人之心而乃上以闻人主,然则端言直道之人不得见,而忠直日疏。爱人不独利也,待誉而后利之。憎人不独害也,待非而后害之。然则人主无威而重在左右矣。恶自治之劳惮,使羣臣辐辏之变,因传柄移藉,使杀生之机,夺予之要在大臣,如是者侵。此谓三守不完。三守不完,则劫杀之徵也。 凡劫有三,有明劫,有事劫,有刑劫。人臣有大臣之尊,外操国要以资羣臣,使外内之事非己不得行。虽有贤良,逆者必有祸,而顺者必有福。然则羣臣莫敢忠主忧国以争社稷之利害。人主虽贤不能独计,而人臣有不敢忠主,则国为亡国矣。此谓国无臣,国无臣者,岂郎中虚而朝臣少哉?羣臣持禄养交,行私道而不效公忠,此谓明劫。鬻宠擅权,矫外以胜内,险言祸福得失之形,以阿主之好恶,人主听之,卑身轻国以资之,事败与主分其祸,而功成则臣独专之。诸用事之人,壹心同辞以语其美,则主言恶者必不信矣,此谓事劫。至于守司图圄,禁制刑罚,人臣擅之,此谓刑劫。三守不完则三劫者起,三守完则三劫者止,三劫止塞则王矣。 第12章 备内 人主之患在于信人,信人则制于人。人臣之于其君,非有骨肉之亲也,缚于势而不得不事也。故为人臣者,窥觇其君心也无须臾之休,而人主怠慠处其上,此世所以有劫君弑主也。为人主而大信其子,则奸臣得乘于子以成其私,故李兑傅赵王而饿主父。为人主而大信其妻,则奸臣得乘于妻以成其私,故优施傅丽姬,杀申生而立奚齐。夫以妻之近与子之亲而犹不可信,则其余无可信者矣。且万乘之主,千乘之君,后妃夫人,适子为大子者,或有欲其君之蚤死者。何以知其然?夫妻者,非有骨肉之恩者,爱则亲,不爱则疏。语曰:其母好者其子抱。然则其为之反也,其母恶者其子释。丈夫年五十而好色未解也,妇人年三十而美色衰矣。以衰美之妇人事好色之丈夫,则身见疏贱,而子疑不为后,此后妃夫人之所以冀其君之死者也。唯母为后而子为主,则令无不行,禁无不止,男女之乐不减于先君,而擅万乘不疑,此酖毒扼昧扼昧,谓暗中绞缢也。之所以用也。故桃左春秋曰:人主之疾死者不能处半。人主弗知则乱多资,故曰:利君死者众则人主危。故王良爱马,越王勾践爱人,为战与驰。医善吮人之伤,含人之血,非骨肉之亲也,利所加也。故舆人成舆,则欲人之富贵,匠人成棺,则欲人之夭死也。非舆人仁而匠人贼也,人不贵则舆不售,人不死则棺不买,情非憎人也,利在人之死也。故后妃、夫人、太子之党成而欲君之死也,君不死则势不重,情非憎君也,利在君之死也。故人主不可以不加心于利己死者。故日月晕围于外,其贼在内,备其所憎,祸在所爱。是故明主不举不叅之事,不食非常之食,远听而近视以审外内之失,省同异之言以知朋党之分,偶叅伍之验以责陈言之实,执后以应前,按法以治众,众端以叅观,众士之端,皆相叅而观之。士无幸赏,无踰行,杀必当,罪不赦,则奸邪无所容其私矣。徭役多则民苦,民苦则权势起,权势起则复除重,复除重则贵人富,苦民以富贵人起势,以藉藉,假借也。人臣,非天下长利也。故曰:徭役少则民安,民安则下无重权,下无重权则权势灭,权势灭则德在上矣。今夫水之胜火亦明矣,然而釜鬲间之,水煎沸竭尽其上,而火得炽盛焚其下,水失其所以胜者矣。今夫治之禁奸又明于此,然守法之臣为釜鬲之行,则法独明于胸中,而已失其所以禁奸者矣。上古之传言,春秋所记,犯法为逆以成大奸者,未尝不从尊贵之臣也。而法令之所以备,刑罚之所以诛,常于卑贱,是以其民绝望,无所告怨。大臣比周、蔽上为一,阴相善而阳相恶,以示无私,相为耳目,以候主隙,人主掩蔽,无道得闻,有主名而无实,臣专法而行之,周天子是也。偏借其权势则上下易位矣,此言人臣之不可借权势也。 南面 人主之过,在己任在臣矣,又必反与其所不任者备之,此其说必与其所任者为雠,而主反制于其所不任者。今所与备人者,且曩之所备也。人主不能明法而以制大臣之威,无道得小臣之信矣。人主释法而以臣备臣,则相爱者比周而相誉,相憎者朋党而相 非,非誉交争,则主惑乱矣。人臣者,非名誉请谒无以进取,非背法专制无以为威,非假于忠信无以不禁,伪为忠信,然后不禁。三者,惽主坏法之资也。人主使人臣,虽有智能不得背#1法而专制,虽有贤行不得踰功而先劳,虽有忠信不得释法而不禁,此之谓明法。 人主有诱于事者,有壅于言者,二者不可不察也。人臣易言事者,少索资,以事诬主,主诱而不察,因而多之,则是臣反以事制主也,如是者谓之诱,诱于事者困于患。其进言少,其退费多,虽有功其进言不信,不信者有罪,事有功者必赏,则羣臣莫敢饰言以惽主。主道者,使人臣前言不复于后,后言不复于前,事虽有功,必伏其罪,谓之任下。人臣为主设事而恐其非也,则先出说设言曰:议是事者,妬事者也。人主藏是言不更听羣臣,羣臣畏是言不敢议事,二势者用,则忠臣不听而誉臣独任,如是者谓之壅于言,壅于言者制于臣矣。主道者,使人臣必有言之责,又有不言之责。言无端末,辩无所验者,此言之责也。以不言避责,持重位者,此不言之责也。人主使人臣言者,必知其端以责其实,不言者必问其取舍以为之责,则人臣莫敢妄言矣,又不敢默然矣,言默则皆有责也。人主欲为事,不通其端末,而以明其欲,有为之者,其为不得利,必以害反,知此者,任理去欲。举事有道,计其入多,其出少者可为也。惑主不然,计其入不计其出,出虽倍其入,不知其害,则是名得而实亡,如是者功小而害大矣。凡功者,其入多其出少乃可谓功。今大费无罪而少得为功,则人臣出大费而成小功,小功成而主亦有害。 不知治者,必曰:无变古,毋易常。变与不变,圣人不听,正治而已。然则古之无变,常之毋易,在常古之可与不可。伊尹毋变殷,大公毋变周,则汤、武不王矣。管仲毋易齐,郭偃毋更晋,则桓、文不霸矣。凡人难变古者,惮易民之安也。夫不变古者,袭乱之迹,适民心者,恣奸之行也。民愚而不知乱,上懦而不能更,是治之失也。人主者,明能知治,严必行之,故虽拂于民必立其治。说在商君之内外而铁殳,重盾而豫戒也。故郭偃之始治也,文公有官卒。管仲始治也,桓公有武车。戒民之备也。是以愚赣窳堕之民,苦小费而忘大利也,故夤虎受阿谤。而?小变而失长便,故邹贾非载旅。狎习于乱而容于治,故郑人不能归。 饰邪 凿龟数筴,兆曰大吉,而以攻燕者赵也。凿龟数筴,兆曰大吉,而攻赵者燕也。剧辛之事燕,无功而社稷危。邹衍之事燕,无功而国道绝。赵代先得意于燕,后得意于齐,国乱节高,自以为与秦提衡,非赵龟神而燕龟欺也。赵又尝凿龟数筴而北伐燕,将劫燕以逆秦,兆曰大吉,始攻大梁而秦出上党矣,兵至厘而六城拔矣,至阳城,秦拔邺矣,庞援揄兵而南则鄣尽矣。臣故曰:赵龟虽无远见于燕,且宜近见于秦。秦以其大吉,辟地有实,救燕有名。赵以其大吉,地#2削兵辱,主不得意而死。又非秦龟神而赵龟欺也。初时者魏数年东乡攻尽陶、卫,数年西乡以失其国,此非丰隆、五行、太一、王相、摄提、六神、五括、天河、殷抢、岁星非数年在西也,又非天缺、弧逆、刑星、荧惑、奎台非数年在东也。故曰:龟筴鬼神不足举胜,左右背乡不足以专战。然而恃之,愚莫大焉。 古者先王尽力于亲民,加事于明法。彼法明则忠臣劝,罚必则邪臣止。忠劝邪止而地广主尊者,秦是也。羣臣朋党比周以隐正道,行私曲而地削主卑者,山东是也。乱弱者亡,人之性也。治强者王,古之道也。越王勾践恃大明之龟,与吾战而不胜,身臣入宦于吴,反国弃龟,明法亲民以报吴,则夫差为擒。故恃鬼神者慢于法,恃诸侯者危其国。曹恃齐而不听宋,齐攻判而宋灭曹。刻恃吴而不听齐,越伐吴而齐灭荆。许恃刻而不听魏,荆攻宋而魏灭许。郑恃魏而不听韩,魏攻荆而韩灭郑。今者韩国小而恃大国,主慢而听秦、魏恃齐、荆为用,而小国愈亡。故恃人不足以广壤,而韩不见也。荆为攻魏而加兵许、鄢,齐攻任扈而削魏,不足以存郑,而韩弗知也。此皆不明其法禁以治其国,恃外以灭其社稷者也。 臣故曰:明于治之数,则国虽小,富。赏罚敬信,民虽寡,强。赏罚无度,国虽大兵弱者,地非其地,民非其民也。无地无民,尧、舜不能以王,三代不能以强。人主又以过予,人臣又以徒取。舍法律而言先王明君之功者,上任之以国,臣故曰:是愿古之功,以古之赏赏今之人也,主以是过予,而臣以此徒取矣。主过予则臣偷幸,臣徒取则功不尊。无功者受赏则财匮而民望,财匮而民望则民不尽力矣。故用赏过者失民,用刑过者民不畏。有赏不足以劝,有刑不足以禁,则国虽大必危。故曰:小知不可使谋事,小忠不可使主法。荆恭王与晋厉公战于鄢陵,荆师败,恭王伤,酣战而司马子反渴而求饮,其友竪谷阳奉巵酒而进之,子反曰:去之,此酒也。竪谷阳曰:非也。子反受而饮之。子反为人嗜酒,甘之,不能绝之于口,醉而卧。恭王欲复战而谋事,使人召子反,子反辞以心疾。恭王驾而往视之,入幄中闻酒臭而还,曰:今日之战,寡人目亲伤,所恃者司马,司马又如此,是亡荆国之社稷而不恤吾众也,寡人无与复战矣。罢师而去之,斩子反以为大戮。故曰:坚谷阳之进酒也,非以端恶端,故也。子反也,实心以忠爱之而适足以杀之而已矣。此行小忠而贼大忠者也。故曰:小忠,大忠之贼也。若使小忠主法,则必将赦罪,赦罪以相爱,是与下安矣,然而妨害于治民者也。 当魏之方明立辟,从宪令行之时,有功者必赏,有罪者必诛,强匡天下,威行四邻。及法慢,妄予,而国日削矣。当赵之方明国律,从大军之时,人众兵强,辟地齐、燕。及国律慢,用者弱,而国日削矣。当燕之方明奉法,审官断之时,东县齐国,南尽中山之地。及奉#3法已亡,官断不用,左右交争,论从其下,则兵弱而地削,国制于邻敌矣。故曰:明法者强,慢法者弱。强弱如是其明矣,而世主弗为,国亡宜矣。语曰:家有常业,虽饥不饿。国有常法,虽危不亡。夫舍常法而从私意,则臣下饰于智能,臣下饰于智能,则法禁不立矣。是妄意之道行,治国之道废也。治国之道,去害法者,则不惑于智能,不矫于名誉矣。昔#4者舜使吏决鸿水,先令有功而舜杀之。禹朝诸侯之君会稽之上,防风之君后至而禹斩之。以此观之,先令者杀,后令者斩,则古者先贵如令矣。故镜执清而无事,美恶从而比焉。衡执正而无事,轻重从而载焉。夫摇镜则不得为明,摇衡则不得为正,法之谓也。故先王以道为常,以法为本,本治者名尊,本乱者名绝。凡智能明通,有以则行,无以则止。故智能单道,不可传于人。而道法万全,智能多失。夫悬衡而知平,设规#5而知圆,万全之道也。明主使民饰于道之故,故佚而则功。 释规而任巧,释法而任智,惑乱之道也。乱主使民饰将智,不知道之故,故劳而无功。 释法禁而听请谒,羣臣卖官于上,取赏于下,是以利在私家而威在羣臣。故民无尽力事主之心,而务为交于上。民好上交则货财上流,而巧说者用。若是则有功者愈少。奸臣愈进而材臣退,则主惑而不知所行,民聚而不知所道,道,从也。此废法禁、后功劳、举名誉、听请谒之失也。凡败法之人,必设诈托物以来亲,又好言天下之所希有,此暴君乱主之所以惑也,人臣贤佐之所以侵也。故人臣称伊尹、管仲之功,则背法饰智有资。称比干、子胥之忠而见杀,则疾强谏有辞。夫上称贤明,下称暴乱,不可以取类,若是者禁。君之立法,以为是也,今人臣多立其私智,以法为非者,是邪以智。以此思之,则知凡之情,皆欲过公法立私智也。过法立智,如是者禁,主之道也。禁主之道,必明于公私之分,明法制,去私恩。夫令必行,禁必止,人主之公义也。必行其私,信于朋友,不可为赏劝,不可为罚沮,人臣之私义也。私义行则乱,公义行则治,故公私有分。人臣有私心,有公义。修身洁白而行公行正,居官无私,人臣之公义也。污行从欲,安身利家,人臣之私心也。明主在上,则人臣去私心行公义,乱主在上,则人臣去公义行私心。故君臣异心。君以计畜臣,臣以计事君,君臣之交,计也。害身而利国,臣弗为也,富国而利臣,君不行也。臣之情,害身无利,君之情,害国无亲。君臣也者,以计合者也。至夫临难必死,尽智竭力,为法为之也。故先王明赏以劝之,严刑以威之。赏刑名则民#6尽死,民尽死则兵强主尊。刑赏不察则民无功而求得,有罪而幸免,则兵弱主卑。故先王贤佐尽力竭智。故曰:公私不可不明,法禁不可不审,先王知之矣。 注释: #1皆显系背字之误,据陈奇猷本改。 #2利字为地字之误,据凌瀛初本、迂评本改。 #3秦字于此义不通,当为奉字之误,据陈奇猷本改。 #4若字为昔字之误,据陈奇猷说改。 #5诸况为设规之误,据陈奇猷说改。 #6即字显系民字之误,当改。 第13章 解老 德者,内也。得者,外也。上德不德,言其神不淫于外也。神不淫于外则身全,身全之谓德。德者,得身也。凡德者,以无为集,以无欲成,以不思安,以不用固。为之欲之,则德无舍,德无舍则不全。用之思之则不固,不固则无功,无功则生于德。德则无德,不德则在有德。故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所以贵无为无思为虚者,谓其意无所制也。夫无术者,故以无为无思为虚也。夫故以无为无思为虚者,其意常不忘虚,是制于为虚也。虚者,谓其意所无制也。今制于为虚,是不虚也。虚者之无为也,不以无为为有常,不以无为为有常则虚,虚则德盛,德盛之谓上德。故曰:上德无为而无不为也。 仁者,谓其中心欣然爱人也。其喜人之有福,而恶人之有祸也。生心之所不能已也,非求其报也。故曰: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也。 义者,君臣上下之礼,父子贵贱之差也,知交朋友之接也,亲疏内外之分也。臣事君宜,下怀上宜#1,子事父宜,贱敬贵宜,知交友朋之相助也宜,亲者内而疏者外宜。义者,谓其宜也,宜而为之,故曰: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也。 礼者,所以貌情也,羣义之文章也,君臣父子之交也,贵贱贤不肖之所以别也。中心怀而不谕,其疾趋卑拜而明之。实心爱而不知,故好言繁辞以信之。礼者,外节之所以谕内也。故曰:礼以情貌也。凡人之为外物动也,不知其为身之礼也。众人之为礼也,以尊他人也,故时劝时衰。君子之#2为礼,以为其身,以为其身,故神之为上礼,上礼神而众人贰,故不能相,不能相应,故曰:上礼为之而莫之。众人虽贰,圣人之复恭敬尽手足之礼也不衰,故曰:攘臂而仍之。道有积而德有功,德者道之功。功有实而实有光,仁者德之光。光有泽而泽有事,义者仁之事也。事有礼而礼有文,礼者义之文也。故曰:失道而后失德,失德而后失仁,失仁而后失义,失义而后失礼。礼为情貌者也。文为质饰者也。夫君子取情而去貌,好质而恶饰。夫恃貌而论情者,其情恶也。须饰而论质者,其质衰也。何以论之?和氏之璧,不饰以五采,隋侯之珠,不饰以银黄,其质至美,物不足以饰之。夫物之待饰而后行者,其质不美也。是以父子之间,其礼朴#3而不明,故曰:礼薄也。凡物不并盛,阴阳是也。理相夺予,威德是也。实厚者貌薄,父子之礼是也。由是观之,礼繁者实心衰也。然则为礼者,事通人之朴心者也。众人之为礼也,人应则轻欢,不应则责怨。今为礼者事通人之朴心,而资之以相责之分,能毋争乎?有争则乱,故曰:夫礼者,忠信之薄也,而乱之首乎。 先物行先理动之谓前识,前识者,无缘而忘意度也。何以论之?詹何坐,弟子侍,有牛鸣于门外,弟子曰:是黑牛也而白题。詹何曰:然,是黑牛也,而白在其角。使人视之,果黑牛而以布裹其角。以詹子之术,婴众人之心,华焉殆矣,故曰:道之华也。尝试释詹子之察,而使五尺之愚童子视之,亦知其黑牛而以布裹其角也。故以詹子之察,苦心伤神,而后与五尺之愚童子同功,是以曰:愚之首也。故曰:前识者,道之华也,而愚之首也。 所谓大丈夫者,谓其智之大也。所谓处其厚不处其薄者,行情实而去礼貌也。所谓处其实不处其华者,必缘理不径绝也。所谓去彼取此者,去貌径绝而取缘理好情实也。故曰:去彼取此。 人有祸则心畏恐,心畏恐则行端直,行端直则思虑熟,思虑熟则得事理。行端直则无祸害,无祸害则尽天年,得事理则必成功,尽天年则全而寿,必成功则富与贵,全寿富贵之谓福。而福本于有祸,故曰:祸兮福之所倚。以成其功也。 人有福则富贵至,富贵至则衣食美,衣食美则骄心生,骄心生则邪僻而动弃理,行邪僻则身死夭,动弃理则无成功。夫内有死夭之难,而外无成功之名者,大祸也。而祸本生于有福,故曰:福兮祸之所伏。 夫缘道理以从事者无不能成。无不能成者,大能成天子之势尊,而小易得卿相将军之赏禄。夫弃道理而忘举动者,虽上有天子诸侯之势尊,而下有猗顿、陶朱、卜祝之富,犹失其民人而亡其财资也。众人之轻弃道理而易忘举动者,不知其祸福之深大而道阔远若是也。故谕人曰:孰知其极。人莫不欲富贵全寿,而未有能免于贫贱死夭之祸也二心欲富贵全寿,而今贫贱死夭,是不能至于其所欲至也。凡失其所欲之路而妄行者之谓迷,迷则不能至于其所欲至矣。今众人之不能至于其所欲至,故曰迷。众人之所不能至于其所欲至也,自天地之剖判以至今,故曰:人之迷也,其日#4故以久矣。 所谓方#5者,外内相应也,言行相称也。所谓廉者,必生死之命也,轻恬资财也。所谓直者,义必公正,公心不偏党也。所谓光者,官爵尊贵,衣裘壮丽也。今有道之士,虽中外信顺,不以非谤穷堕,虽死节轻财,不以侮罢羞贪,虽义端不党,不以去邪罪私,虽势尊衣美,不以夸贱欺贫。其故何也?使失路者而肯听习问知,即不成迷也。今众人之所以欲成功而反为败者,生于不知道理而不肯问知而听能。众人不肯问知听能,而圣人强以其祸败适之,则怨。众人多而圣人寡,寡之不胜众,数也。今举动而与天下之为雠,非全身长生之道也,是以行轨节而举之也。故曰: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聪明睿智,天也。动静思虑,人也。人也者,乘于天明以视,寄于天聪以听,托于天智以思虑。故视强则目不明,听甚则耳不聪,思虑过度则智识乱。目不明则不能决黑白之分,耳不聪则不能别清浊之声,智识乱则不能审得失之地。目不能决黑白之色则谓之盲,耳不能别清浊之声则谓之聋,心不能审得失之地则谓之狂。盲则不能避昼日之险,聋则不能知雷霆之害,狂则不能免人间法令之祸。书之所谓治人者,适动静之节,省思虑之费也。所谓事天者,不极聪明之力,不尽智识之任。苟极尽则费神多,费神多则盲聋悖狂之祸至,是以啬之。啬之者,爱其精神,啬其智识也。故曰:治人事天莫如啬。 众人之用神也躁,躁则多费,多费之谓侈。圣人之用神也静,静则少费,少费之谓啬。啬之谓术也生于道理,夫能啬也,是从于道而服于理者也。众人离于患,陷于祸,犹未知退,而不服从道理。圣人虽未见患祸之形,虚无服从于道理,以称蚤服。故曰:夫谓啬,是以蚤服。知治人者其思虑静,知事天者其孔窍虚。思虑静,故德不去。孔窍虚,则和气日入。故曰:重积德。夫能令故德不去,新和气日至者,蚤服者也。故曰:蚤服是谓重积德。积德而后神静,神静而后和多,和多而后计得,计得而后能御万物,能御万物则战易胜敌,战易胜敌而论必盖世,论必盖世,故曰:无不克。无不克本于重积德,故曰:重积德则无不克。战易胜敌则兼有天下,论必盖世则民人从。进兼天下而退从民人,其术远则众人莫见其端末。莫见其端末,是以莫知其极,故曰:无不克则莫知其极。 凡有国而后亡之,有身而后殃之,不可谓能有其国能保其身。夫能有其国必能安其社稷,能保其身必能终其天年,而后可谓能有其国能保其身矣。夫能有其国保其身者必且体道,体道则其智深,其智深则其会远,其会远众人莫能见其所极。唯天能令人不见其事极,不见其事极者为保其身有其国,故曰: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则可以有国。 所谓有国之母,母者,道也,道也者生于所有国之术,所以有国之术,故谓之有国之母。夫道以与世周旋者,其建生也长,持禄也久,故曰: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树木有曼根,有直根。根者,书之所谓抵也。抵也者,木之所以建生也。曼根者,木之所持生也。德也者,人之所以建生也。禄也者,人之所以持生也。今建于理者其持禄也久,故曰:深其根。体其道者,其生日长,故曰:固其抵。抵固则生长,根深则视久,故曰:深其根,固其抵,长生久视之道也。 工人数变业则失其功,作者数摇徙则亡其功。一人之作,日亡半日,十日则亡五人之功矣。万人之作,日亡半日,十日则亡五万人之功矣。然则数变业者,其人弥众,其亏弥大矣。凡法令更则利害易,利害易则民务变,务变之谓变业。故以理观之,事大众而数摇之则少成功,藏大器而数徙之则多败伤,烹小鲜而数挠之则贼其泽,治大国而数变法则民苦之。是以有道之君贵静,不重变法,故曰:治大国者若烹小鲜。 人处疾则贵医,有祸则畏鬼。圣人在上则民少欲,民少欲则血气治而举动理,举动理则少祸害。夫内无痤疽瘅痔之害,而外无刑罚法诛之祸者,其轻恬鬼也甚,故曰: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治世之民不与鬼神相害也,故曰:非其鬼不神也,其神不伤人也。鬼祟也疾人之谓鬼伤人,人逐除之之谓人伤鬼也。民犯法令之谓民伤上,上刑戮民之谓上伤民。民不犯法则上亦不行刑,上不行刑之谓上不伤人。故曰:圣人亦不伤民。上不与民相害,而人不与鬼相伤,故曰:两不相伤。民不敢犯法,则上内不用刑罚,而外不事利其产业。上内不用刑罚,而外不事利其产业则民蕃息。民蕃息而畜积盛,民蕃息而畜积盛之谓有德。凡所谓祟者,魂魄去而精神乱,精神乱则无德。鬼不祟人则魂魄不去,#6魂魄不去而精神不乱,精神不乱之谓有德。上盛畜积,而鬼不乱其精神,则德尽在于民矣。故曰:两不相伤则得交归焉。言其德上下交盛而俱归于民也。有道之君外无怨雠于邻敌,而内有德泽于人民。夫外无怨雠于邻敌者,其遇诸侯也外有礼义。内德泽于民者,其治人事也务本。遇诸侯有礼义则役希起,治民事务本则淫奢止。凡马之所以大用者,外供甲兵,而内给淫奢也。今有道之君,外希用甲兵,而内禁淫奢。上不事马于战鬬逐北,而民不以马远淫通物,所积力唯田畴,积力于田畴必且粪灌,故曰: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也。 人君者无道,则内暴虐其民,而外侵欺其邻国。内暴虐则民产绝,外侵欺则兵数起。民产绝则畜生少,兵数起则士卒尽。畜生少则戎马乏,士卒尽则军危殆。戎马乏则将马出,军危殆则近臣役。马者,军之大用,郊者,言其近也。今所以给军之具于将马近臣,故曰: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矣。 人有欲则计会乱,计会乱而有欲甚,有欲甚则邪心胜,邪心胜则事轻绝,事轻绝则祸难生。由是观之,祸难生于邪心,邪心诱于可欲。可欲之类,进则教良民为奸,退则令善人有祸。奸起则上侵弱君,祸至则民人多伤。然则可欲之类,上侵弱君而下伤人民。夫上侵弱君而下伤人民者,大罪也。故曰:祸莫大于可欲。是以圣人不引五色,不淫于声乐,明君贱玩好而去淫丽。人无毛羽,不衣则不犯寒。上不属天,而下不着地,以肠胃为根本,不食则不能活。是以不免于欲利之心,欲利之心不除,其身之忧也。故圣人衣足以犯寒,食足以充虚,则不忧矣。众人则不然,大为诸侯,小余千金之资,其欲得之忧不除也,胥靡有免,死罪时活,今不知足者之忧,终身不解,故曰:祸莫大于不知足。故欲利甚于忧,忧则疾生,疾生而智慧衰,智慧衰则失度量,失度量则妄举动,妄举动则祸害至,祸害至而疾婴内,疾婴内则痛祸薄外,则苦痛杂于肠胃之间,苦痛杂于肠胃之间则伤人也憯,憯则退而自咎,退而自咎也生于欲利,故曰:咎莫憯于欲利。 道者,万物之所然也,万理之所稽也。理者,成物之文也。道者,万物之所以成也。故曰:道,理之者也。物有理不可以相薄,物有理不可以相薄故理之为物之制。万物各异理,万物各异理而道尽稽万物之理,故不得不化。不得不化,故无常操。无常操,是以死生气禀焉,万智斟酌焉,万事废兴焉。天得之以高,地得之以藏,维斗得以成其威,日月得之以恒其光,五常得之以常其位,列星得之以端其行,四时得之以御其变气,轩辕得之以擅四方,赤松得之与天地统,圣人得之以成文章。道与尧、舜俱智,与接舆俱狂,与桀、纣俱灭,与汤、武俱昌。以为近乎,游于四极。以为远乎,常在吾侧。以为暗乎,其光昭昭。以为明乎,其物冥冥。而功成天地,和化雷霆,宇内之物,恃之以成。凡道之情,不制不形,柔弱随时,与理相应。万物得之以死,得之以生,万事得之以败,得之以成。道譬诸若水,溺者多饮之即死,渴者适饮之则生。譬之若剑戟,愚人以行忿则祸生,圣人以诛暴则福成。故得之以死,得之以生,得之以败,得之以成。 人希见生象也,而得死象之骨,案其图以想其生也,故诸人之所以意想者皆谓之象也。今道虽不可得闻见,圣人执其见功以处见其形,故曰:无状之状,无物之象。凡理者,方圆、短长、麤靡、坚脆之分也。故理定而后物可得道也。故定理有存亡,有死生,有盛衰。夫物之一存一亡,乍死乍生,初盛而后衰者,不可谓常。唯夫与天地之剖判也具生,至天地之消散也不死不衰者谓常。而常者,无攸易,无定理,无定理非在于常,是以不可道也。圣人观其玄虚,用其周行,强字之曰道,然而可论,故曰:道之可道,非常道也。 第14章 人始于生而卒于死。始之谓出,卒之谓入,故曰:出生入死。人之身三百六十节,四肢九窍,其大具也。四肢与九窍十有三者,十有三者之动静尽属于生焉。属之谓徒也,故曰:生之徒也十有三者。至其死也十有三具者皆还而属之于死,死之徒亦有十三,故曰: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凡民之生生而生者固动,动尽则损也,而动不止,是损而不止也,损而不止则生尽,生尽之谓死,则十有三具者皆为死死地也。故曰:民之生,生而动,动皆之死地,之十有三。是以圣人爱精神而贵处静,此甚大于兕虎之害。夫兕虎有域,动静有时,避其域,省其时,则兔其兕虎之害矣。民独知兕虎之有爪角也,而莫知万物之尽有爪角也,不兔于万物之害。何以论之?时雨降集,旷野间静,而以昏晨犯山川,则兕虎之爪角害之。事上不忠,轻犯禁令,则刑法之爪角害之。处乡不节,憎爱无度,则争斗之爪角害之。嗜欲无限,动静不节,则痤疽之爪角害之。好用其私智而弃道理,则网罗之爪角害之。兕虎有域,而万害有原,避其域,塞其原,则兔于诸害矣。 凡兵革者,所以备害也。重生者虽入军,无忿争之心,无忿争之心则无所用救害之备。此非独谓野处之军也,圣人之游世也无害人之心,无害人之心则必无人害,无人害则不备人,故曰:陆行不遇兕虎。入山不恃备以救害,故曰:入军不被甲兵。远诸害,故曰: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错其爪,兵无所害其刃。不设备而必无害,天地之道理也。体天地之道,故曰:无死地焉。动无死地,而谓之善摄生矣。 爱子者慈于子,重生者慈于身,贵功者慈于事。慈母之于弱子也,务致其福,务致其福则事除其祸,事除其祸则思虑熟,思虑熟则得事理,得事理则必成功,必成功则其行之也不疑,不疑之谓勇。圣人之于万事也,尽如慈母之为弱子虑也,故见必行之道。见必行之道则明,其从事亦不疑,不疑之谓勇。不疑生于慈,故曰:慈故能勇。周公曰:冬日之闭冻也不固,则春夏之长草木也不茂。天地不能常侈常费,而况于人乎?故万物必有盛衰,万事必有弛张,国家必有文武,官治必有赏罚。是以智士俭用其财则家富,圣人爱宝其神则精盛,人君重战其卒则民众。民众则国广,是以举之曰:俭故能广。 凡物之有形者易裁也,易割也。何以论之?有形则有短长,有短长则有小大,有小大则有方圆,有方圆则有坚脆,有坚脆则有轻重,有轻重则有白黑。短长、大小、方圆、坚脆、轻重、白黑之谓理,理定而物易割也。故议于大庭而后言则立,权议之士知之矣。故欲成方圆而随于规矩,则万事之功形矣。而万物莫不有规矩,议言之士,计会规矩也。圣人尽随于万物之规矩,故曰:不敢为天下先。不敢为天下先则事无不事,功无不功,而议必盖世,欲无处大官,其可得乎?处大官之谓为成事长,是以故曰:不敢为天下先,故能为成事长。 慈于子者不敢绝衣食,慈于身者不敢离法度,慈于方圆者不敢舍规矩。故临兵而慈于士吏则战胜敌,慈于器械则城坚固。故曰:慈于战则胜,以守则固。夫能自全也而尽随于万物之理者,必且有天生。天生也者,生心也。故天下之道尽之生也,若以慈卫之也。事必万全,而举无不当,则谓之宝矣。故曰:吾有三宝,持而宝之。书之所谓大道也者,端道也。所谓貌施也者,邪道也。所谓径大也者,佳丽也。佳丽也者,邪道之分也。朝甚除也者,狱讼繁也。狱讼繁则田荒,田荒则府仓虚,府仓虚则国贫,国贫而民俗淫侈,民俗淫侈则衣食之业绝,衣食之业绝则民不得无饰巧诈,饰巧诈则知采文,知采文之谓服文采。狱讼繁,仓廪虚,而有以淫侈为俗,则国之伤也若以利剑刺之。故曰:带利剑。诸夫饰智故以至于伤国者,其私家必富,私家必富,故曰:资货有余。国有若是者,则愚民不得无术而效之,效之则小盗生。由是观之,大奸作小盗随,大奸唱则小盗和。竽也者,五声之长者也,故竿先则钟瑟皆随,竽唱则诸乐皆和。今大奸作则俗之民唱,俗之民唱则小盗必和,故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而资货有余者,是之谓盗竽矣。人无愚智,莫不有趋舍。恬淡平安,莫不知祸福之所由来。得于好恶,怵于淫物,而后变乱。所以然者,引于外物,乱于玩好也。恬淡有趋舍之义,平安知祸福之计。而今也玩好变之,外物引之,引之而往,故曰:拔#7。至圣人不然,一建其趋舍,虽见所好之物不能引,不能引之谓不拔#8。一于其情,虽有可欲之类,神不为动,神不为动之谓不悦。为人子孙者体此道,以守宗庙,宗庙不灭之谓祭祀不绝。身以积精为德,家以资财为德,乡国天下皆以民为德。今治身而外物不能乱其精神,故曰:修之身,其德乃真。真者,慎之固也。治家,无用之物不能动其计则资有余,故曰:修之家,其德有余。治乡者行此节,则家之有余者益众,故曰:修之乡,其德乃长。治邦者行此节,则乡之有德者益众,故曰:修之邦,其德乃丰。莅天下者行此节,则民之生莫不受其泽,故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修身者以此别君子小人,治乡治邦莅天下者各以此科适观息耗则万不失一,故曰: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吾奚以知天下之然也以此。 第15章 喻老 天下有道无急患则曰静,遽传不用,故曰: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攻击不休,相守数年不已,甲胄生蚁虱,鷰雀处帷幄,而兵不归,故曰:戎马生于郊。翟人有献丰狐、玄豹之皮于晋文公,文公受客皮而叹曰:此以皮之美自为罪。夫治国者则以名号为罪,徐偃王是也。则以城与地为罪,虞、虢是也。故曰:罪莫大于可欲。智伯兼范、中行而攻赵不已,韩、魏反之,军败晋阳,身死高梁之东,遂卒被分,漆其首以为没器,故曰:祸莫大于不知足。虞君欲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不听宫之奇,故邦亡身死,故曰:咎莫憯于欲得。邦以存为常,霸王其可也。身以生为常,富贵其可也。不欲自害则邦不亡身不死,故曰:知足之为足矣。楚庄王既胜狩于河雍,归而赏孙叔敖,孙叔敖请汉间之地,沙石之处。楚邦之法,禄臣再世而收地,唯孙叔敖独在。此不以其邦为收者,瘠也,故九世而祀不绝。故曰:善建不拔,善抱不脱,子孙以其祭祀世世不辍。孙叔敖之谓也。制在己曰重,不离位曰静。重则能使轻,静则能使躁。故曰: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故曰: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也。邦者,人君之辎重也。主父生传其邦,此离其辎重者也。故虽有代、云中之乐,超然已无赵矣。主父,万乘之主,而以身轻于天下,无势之谓轻,离位之谓躁,是以生幽而死。故曰:轻则失臣,躁则失君。主父之谓也。势重者,人君之渊也。君人者势重于人臣之间,失则不可复得也。简公失之于田成,晋公失之于六卿,而邦亡身死。故曰:鱼不可脱于深渊。赏罚者,邦之利器也,在君则制臣,在臣则胜君。君见赏,臣则损之以为德,君见罚,臣则益之以为威。人君见赏而人臣用其势,人君见罚人臣乘其威。故曰:邦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越王入宦于吴,而劝之伐齐以弊吴。吴兵既胜齐人于艾陵,张之于江、济,强之于黄池,故可制于五湖。故曰: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晋献公将欲袭虞,遗之以璧马。智伯将袭仇由,遗之以广车。故曰:将欲取之,必固与之。起事于无形,而要大功于天下,是谓微明。处小弱而重自卑,谓损弱胜强也。有形之类,大必起于小。行久之物,旅必起于少。故曰:天下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欲制物者于其细也,故曰:图难乎于其易也,为大乎于其细也。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故曰:白圭之行堤也塞其穴,丈人之慎火也涂其隙。是以白圭无水难,丈人无火患。此皆慎易以避难,敬细以远大者也。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闻,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桓侯曰:寡人无。扁鹊出,桓侯曰:医之好,欲治不病以为功。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桓侯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疾在肠胃,不治将益深。桓侯又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居十日,扁鹊望桓侯而还走。桓侯故使人问之,扁鹊曰: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在肌肤,鍼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居五日,桓侯体痛,使人索扁鹊,已逃秦矣,桓侯遂死。故良医之治病也,攻之于腠理,此皆争之于小者也。夫事之祸福亦有腠理之地,故曰:圣人蚤从事焉。昔晋公子重耳出亡过郑,郑君不礼,叔瞻谏曰:此贤公子也,君厚待之,可以积德。郑君不听,叔瞻又谏曰:不厚不若杀之,无令有后患。郑君又不听。及公子返晋邦,举兵伐郑,大破之,取八城#9焉。晋献公以垂棘之璧假道于虞而伐虢,大夫宫之奇谏曰:不可。唇亡而齿寒,虞、虢相救,非相德也。今日晋灭虢,明日虞必随之亡。虞君不听,受其璧而假之道。晋已取虢,还,反灭虞。此二臣者皆争于腠理者也,而二君不用也。然则叔瞻、宫之奇亦虞、郑之扁鹊也,而二君不听,故郑以破,虞以亡。故曰:其安易持也,其未兆易谋也。昔者纣为象箸而箕子怖,以为象箸必不加于土鉶,必将犀玉之杯。象着玉杯必不羹菽藿,则必旄象豹胎。旄象豹胎必不衣短褐而食于茅屋之下,则锦衣九重,广室高台。吾畏其卒,故怖其始。居五年,纣为肉圃,设炮烙,登糟丘,临酒池,纣遂以亡。故箕子见象箸以知天下之祸,故曰:见小曰明。勾践入宦#10于吴,身执干戈为吴王洗马,故能杀夫差于姑苏。文王见晋于王门,颜色不变,而武王擒纣于牧野。故曰:守柔曰强。越王之霸也不病宦#11,武王之王也不病詈。故曰:圣人之不病也,以其不病,是以无病也。 宋之鄙人得璞玉而献之子罕,子罕不受,鄙人曰:此宝也。宜为君子器,不宜为细人用。子罕曰:尔以玉为宝,我以不受子玉为宝。是鄙人欲玉,而子罕不欲玉。故曰:欲不欲,而不贵难得之货。 王寿负书而行,见徐冯于周涂,冯曰:事者,为也。为生于时,知者无常事。书者,言也。言生于知,知者不藏书。今子何独负之而行?于是王寿因焚其书而儛之。故知者不以言谈教,而慧者不以藏书箧。此世之所过也,而王寿复之,是学不学也。故曰:学不学,复归众人之所过也。 夫物有常容,因乘以导之,因随物之容。故静则建乎德,动则顺乎道。宋人有为其君以象为楮叶者,三年而成。丰杀茎柯,毫甚繁泽,乱之楮叶之中而不可别也。此人遂以功食禄于宋邦。列子闻之曰:使天地三年而成一叶,则物之有叶者寡矣。故不乘天地之资而载一人之身,不随道理之数而学一人智,此皆一叶之行也。故冬耕之稼,后稷不能羡也。丰年大禾,臧获不能恶也。以一人力,则后稷不足。随自然,则臧获有余。故曰:恃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也。空窍者,神明之户牖也。耳目竭于声色,精神竭于外貌,故中无主。中无主则祸福虽如丘山无从识之,故曰:不出于户,可以知天下。不闚于牖,可以知天道。此言神明之不离其实也。 赵襄主#12学御于王子期,俄而与于期逐,三易马而三后。襄主#13曰:子之教我御术未尽也。对曰:术已尽,用之则过也。凡御之所贵,马体安于车,人心调于马,而后可以进速致远。今君后则欲逮臣,先则恐逮于臣。夫诱道争远,非先则后也。而先后心皆在于臣,上何以调于马,此君之所以后也。 白公胜虑乱,罢朝倒杖而策锐贯顊,血流至于地而不知。郑人闻之曰:顊之忘,将何为忘哉。故曰:其出弥远者,其智弥少。此言智周乎远,则所遗在近也,是以圣人无常行也。能并智,故曰:不行而知。能并视,故曰:不见而明。随时以举事,因资而立功,用万物之能而获利其上,故曰:不为而成。楚庄王莅政三年,无令发,无政为也。右司马御坐而与王隐曰: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王曰: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子释之,不谷知之矣。处半年,乃自听政,所废者十,所起者九,诛大臣五,举处士六,而邦大治。举兵诛齐,败之徐州,胜晋于河雍,合诸侯于宋,遂霸天下。庄王不为小害善,故有大名。不蚤见示,故有大功。故曰:大器晚成,大音希声。 楚庄王欲伐越,杜子谏曰:王之伐越何也?曰:政乱兵弱。杜子曰:臣患之。智如目也,能见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见其睫。王之兵自败于秦、晋,丧地数百里,此兵之弱也。庄蹻为盗于境内,而吏不能禁,此政之乱也。王之弱乱非越之下也,而欲伐越,此智之如目也。王乃止。故知之难,不在见人,在自见。故曰:自见之谓明。子夏见曾子,曾子曰:何肥也?对曰:战胜故肥也。曾子曰:何谓也?子夏曰:吾入见先王之义则荣之,出见富贵之乐又荣之,两者战于胸中,未知胜负,故曜。今先王之义胜,故肥。是以志之难也,不在胜人,在自胜也。故曰:自胜之谓强。 周有玉版,纣令胶鬲索之,文王不予,费仲来求,因予之。是胶鬲贤而费仲无道也。周恶贤者之得志也,故予费仲。文王举太公于渭滨者,贵之也。而资费仲玉版者,是爱之也。故曰: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知大迷,是谓要妙。 注释: #1此处脱宜字,据陈奇猷说补。 #2以字当为之字,据陈奇猷说改。 #3此处脱朴字,据陈奇猷说补。 #4曰字为日字之误,据陈奇猷说改。 #5言字为方字之误,据陈奇猷说改。 #6 此处衍而字,当删。 #7校乃拔之误,依陈奇猷说改。 #8成显系城之误,当改。 #9官显系宦之误,当改。 #10王显系主之误,当改。 第16章 说林上 汤以伐桀,而恐天下言己为贪也,因乃让天下于务光。而恐务光之受之也,乃使人说务光曰:汤杀君而欲传恶声于子,故让天下于子。务光因自投于河。 秦武王令甘茂择所欲为于仆与行事,孟卯曰:公不如为仆。公所长者,使也。公虽为仆,王犹使之于公也。公佩仆玺而为行事,是兼官也。 子圉见孔子于商大宰,孔子出,子圉入,请问客,大宰曰:吾已见孔子,则视子犹蚤虱之细者也。吾今见之于君。子圉恐孔子贵于君也,因谓大宰曰:君己见孔子,孔子亦将视子犹蚤虱也。大宰因弗复见也。 魏惠王为臼里之盟,将复立于天子,彭喜谓郑君曰:君勿听,大国恶有天子,小国利之。君与大不听,魏焉能与小立之? 晋人伐邢,齐桓公将救之,鲍叔曰:大蚤。邢不亡,晋不敝,晋不敝,齐不重。且夫持危之功,不如存亡之德大。君不如晚救之以敝晋,齐实利。待邢亡而复存之,其名实美。桓公乃弗救。子胥出走,边候得之,子胥曰:上索我者,以我有美珠也。今我已亡之矣,我且曰子取吞之。候因释之。 庆封为乱于齐而欲走越,其族人曰:晋近,奚不之晋?庆封曰:越远,利以避难。族人曰:变是心也,居晋而可。不变是心也,虽远越,其可以安乎? 智伯索地于魏宣子,魏宣子弗予,任章曰:何故不予?宣子曰:无故请地,故弗予。任章曰:无故索地,邻国必恐,彼重欲无厌,天下必惧,君予之地,智伯必骄而轻敌,邻邦必惧而相亲,以相亲之兵待轻敌之国,则智氏之命不长矣。周书曰: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君不如与之以骄智伯。且君何释以天下图智氏,而独以吾国为智氏质乎?君曰:善。乃与之万户之邑,智伯大悦。因索地于赵,弗与,因围晋阳,韩、魏反之外,赵氏应之内,智氏自亡。 秦康公筑台三年,刑人起兵,将欲以兵攻齐,任妄曰:饥召兵,疾召兵,劳召兵,乱召兵。君筑台三年,今荆人起兵将攻齐,臣恐其攻齐为声,而以袭秦为实也,不如备之。戍东边,荆人辍行。 齐攻宋,宋使臧孙子南求救于荆,荆大说,许救之,甚欢。臧孙子忧而反,其御曰:索救而得,今子有忧色何也?臧孙子曰:宋小而齐大,夫救小宋而恶于大齐,此人之所以忧也,而荆王说,必以坚我也。我坚而齐敝,荆之所利也。臧孙子乃归,齐人拔五城于宋而荆救不至。 魏文侯借道于赵而攻中山,赵肃侯将不许,赵刻曰:君过矣。魏攻中山而弗能取,则魏必罢,罢则魏轻,魏轻则赵重。魏拔中山,必不能越赵而有中山也,是用兵者魏也,而得地者赵也。君必许之,许之而大欢,彼将知君利之也,必将辍行。君不如借之道,示以不得已也。 鸱夷子皮事田成子,田成子去齐,走而之燕,鸱夷子皮负传而从。至望邑,子皮曰:子独不闻涸泽之蛇乎?涸泽,蛇将徙,有小蛇谓大蛇曰:子行而我随之,人以为蛇之行者耳,必有杀子,不如相衔负我以行,人必以我为神君也。乃相衔负以越公道,而行人皆避之,曰:神君也。今子美而我恶,以子为我上客,千乘之君也。以子为我使者,万乘之卿也。子不如为我舍人。田成子因负传而随之,至逆旅,逆旅之君待之甚敬,因献酒肉。 温人之周,周不纳客,问之曰:客耶?对曰:主人。问其巷人而不知也,吏因囚之。君使人问之曰:子非周人也,而自谓非客何也?对曰:臣少也诵诗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君,天子,则我天子之臣也,岂有为人之臣而又为之客哉?故曰主人也。君使出之。 韩宣王谓樛留曰:吾欲两用公仲、公叔,其可乎?对曰:不可。晋用六卿而国分,简公两用田成、阚止而简公杀,魏两用犀首、张仪而西河之外亡。今王两用之,其多力者树其党,寡力者借外权。群臣有内树党以骄主,有外为交以削地,则王之国危矣。 绍绩昧醉寐而亡其裘,宋君曰:醉足以亡裘乎?对曰:桀以醉亡天下,而康诰曰:毋彝酒者,彝酒,常酒也,常酒者,天子失天下,匹夫失其身。 管仲、隰朋从于桓公而伐孤竹,春往冬反,迷惑失道。管仲曰:老马之智可用也。乃放老马而随之,遂得道。行山中无水,隰朋曰:蚁冬居山之阳,夏居山之阴,蚁壤一寸而仞有水。乃掘地,遂得水。以管仲之圣而隰朋之智,至其所不知,不难师于老马与蚁,今人不知以其愚心而师圣人之智,不亦过乎。 有献不死之药于荆王者,谒者操之以入,中射之士问曰:可食乎?曰:可。因夺而食之。王大怒,使人杀中射之士,中射之士使人说王曰:臣问谒者曰可食,臣故食之。是臣无罪,而罪在谒者也。且客献不死之药,臣食之,而王杀臣,是死药也,是客欺王也。夫杀无罪之臣,而明人之欺王也,不如释臣。王乃不杀。 田驷欺邹君,邹君将使人杀之,田驷恐,告惠子。惠子见邹君曰:今有人见君,则?其一目,奚如?君曰:我必杀之。惠子曰:瞽两目,君奚为不杀?君曰:不能勿?。惠子曰:田驷东慢齐侯,南欺荆王,驷之于欺人,瞽也,君奚怨焉?邹君乃不杀。 鲁穆公使众公子或宦于晋,或宦于荆,犁鉏曰:假人于越而救溺子,越人虽善游,子必不生矣。失火而取水于海,海水虽多,火必不灭矣,远水不救近火也。今晋与荆虽强,而齐近,鲁患其不救乎? 严遂不善周君,患之。冯沮曰:严遂相,而韩傀贵于君,不如行贼于韩傀,则君必以为严氏也。 张谴相韩,病将死,公乘无正怀三十金而问其疾。居一月自问张谴曰:若子死,将谁使代子?答曰:无正重法而畏上,虽然,不如公子食我之得民也。张谴死,因相公乘无正。 乐羊为魏将而攻中山,其子在中山,中山之君烹其子而遗之羹。乐羊坐于幕下而啜之,尽一杯。文侯谓堵师赞曰:乐羊以我故而食其子之肉。答曰:其子而食之,且谁不食?乐羊罢中山,文侯赏其功而疑其心。 孟孙猎得麑,使秦西巴载之持归,其母随之而啼,秦西巴弗忍而与之。孟孙归,至而求麑,答曰:余弗忍而与其母。孟孙大怒,逐之。居三月,复召以为其子傅,其御曰:曩将罪之,今召以为子傅何也?孟孙曰:夫不忍麑,又且忍吾子乎?故曰:巧诈不如拙诚。乐羊以有功见疑,秦西巴以有罪益信。 曾从子,善相剑者也。卫君怨吴王,曾从子曰:吴王好剑,臣相剑者也,臣请为吴王相剑,拔而示之,因为君刺之。卫君曰:子为之是也,非缘义也,为利也。吴强而富,卫弱而贫,子必往,吾恐子为吴王用之于我也。乃逐之。 纣为象箸而箕子怖,以为象箸为不成美于土簋,则必犀玉之杯,玉杯象箸必不盛菽藿,则必旄象豹胎,旄象豹胎必不衣短褐而舍茅茨之下,则必锦衣九重,高台广室也。称此以求,则天下不足矣。圣人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故见象箸而怖,知天下知不足也。 周公旦已胜殷,将攻商、盖。辛公甲曰:大难攻,小易服,不如服众小以劫大。乃攻九夷而商、盖服矣。 纣为长夜之饮,惧以失日,问其左右尽不知也,乃使问箕子。箕子为其徒曰:为天下主而一国皆失日,天下其危矣。一国皆不知而我独知之,吾其危矣。辞以醉而不知。 鲁人身善织屦,妻善识缟,而徙于越。或谓之曰:子必穷矣。鲁人曰:何也?曰:屦为履之也,而越人跣行。缟为冠之也,而越人被发。以子之所长,游于不用之国,欲使无穷,其可得矣。 陈轸贵于魏王#2,惠子曰:必善事左右,夫杨横树之即生,倒树之即生,折而树之又生。然使十人树之而一人拔之,即无生杨至。以十人之众,树易生之物,而不胜一人者何也?树之难而去之易也。子虽工自树于王,而欲去子者众,子必危矣。 鲁季孙新弑其君,吴起仕焉。或谓起曰:夫死者,始死而血,已血而衄,已衄而灰,已灰而土,反其土也,无可为者矣。今季孙乃始血,其毋乃未可知也。吴起因去之晋。 隰斯弥见田成子,田成子与登台四望,三面皆畼,南望,隰子家之树蔽之,田成子亦不言。隰子归,使人伐之,斧离数创,隰子止之,其相室曰:何变之数也?隰子曰:古者有谚曰:知渊中之鱼者不祥。夫田子将有事,事大,而我示之知微,我必危矣。不伐树未有罪也,知人之所不言,其罪大矣。乃不伐也。 杨子过于宋东之逆旅,有妾二人,其恶者贵,美者贱。杨子问其故,逆旅之父答曰: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恶者自恶,吾不知其恶也。杨子谓弟子曰:行贤而去自贤之心,焉往而不美。 卫人嫁其子而教之曰:必私积聚。为人妇而出,常也。其成居,幸也。其子因私积聚,其姑以为多私而出之,其子所以自反者倍其所以嫁。其父不自罪于教子非也,而自知其益富。今人臣之处官者皆是类也。 第17章 鲁丹三说中山之君而不受也,因散五十金事其左右,复见,未语,而君与之食。鲁丹出,而不反舍,遂去中山。其御曰:反见,乃始善我,何故去之?鲁丹曰:夫以人言善我,必以人言罪我。未出境,而公子恶之曰:为赵来间中山。君因索而罪之。 田伯鼎好士而存其君,白公好士而乱荆,其好士则同,其所以为则异。公孙友自刖而尊百里,竪刁自宫而谓桓公,其自刑则同,其所以自邢之为则异。慧子曰:往者东走,逐者亦东走,其东走则同,其所以东走之为则异。故曰:同事之人,不可不审察也#3。 说林下 伯乐教二人相跟马,相与之简子厩观马。一人举踶马,其一人从后而循之,三抚其尻而马不踶,此自以为失相。其一人曰:子非失相也。此其为马也,踒肩而肿膝。夫踶马者也,举后而任前,肿膝不可任也,故后不举。子巧于相踶马而拙于任肿膝。夫事有所必归,而以有所肿膝而不任,智者之所独知也。惠子曰:置猿于柙中,则与豚同。故势不便,非所以逞能也。 卫将军文子见曾子,曾子不起而延于坐席,正身于奥。文子谓其御曰:曾子,愚人也哉,以我为君子也,君子安可毋敬也?以我为暴人也,暴人安可侮也?曾子不戮命也。 乌有翢翢者,重首而屈尾,将欲饮于河则必颠,乃衔其羽而饮之。人之所有饮不足者,不可不索其羽也。 鱣似蛇,蚕似蠋。人见蛇则惊骇,见蠋则毛起。渔者持鱣,妇人拾蚕,利之所在,皆为贲、诸。 伯乐教其所憎者相千里之马,教其所爱者相驽马。千里之马时一,其利缓,驽马日售,其利急。此周书所谓下言而上用者惑也。 桓赫曰:刻削之道,鼻若如大,目莫如小。鼻大可小,小不可大也。目小可大,大不可小也。举事亦然,为其不可复者也,则事寡败矣。 崇侯、恶来知不适纣之诛也,而不见武王之灭之也。比干、子胥知其君之必亡也,而不知身之死也。故曰:崇侯、恶来知心而不知事,比干、子胥知事而不知心。圣人其备矣。 宋太宰贵而主断。季子将见宋君,梁子闻之曰:语必可与太宰三坐乎,不然,将不免。季子因说以贵主而轻国。 杨朱之弟杨布衣素衣而出,天雨,解素衣,衣缁衣而反,其狗不知而吠之。杨布怒,将击之。杨朱曰:子毋击也,子亦犹是。曩者使女狗白而往,黑而来,子岂能毋怪哉。 惠子曰:羿执鞅持扞,操弓关机,越人争为持的。弱子扞弓,慈母入室闭户。故曰:可必,则越人不疑羿。不可必,则慈母逃弱子。 桓公问管仲:富有涯乎?答曰:水之以涯,其无水者也。富之以涯,其富已足者也。人不能自止于足,而亡其富之涯乎。 宋之富贾有监止子者,与人争买百金之璞玉,因佯失而毁之,负其百金,而理其毁瑕,得千溢焉。事有举之而有败而贤其毋举之者,负之时也。 有欲以御见荆王者,众驺妒之,因曰:臣能撽鹿。见王,王为御,不及鹿,自御及之。王善其御也,乃言众驺妒之。 荆令公子将伐陈,丈人送之曰:晋强,不可不慎也。公子曰:丈人奚优,吾为丈人破晋。丈人曰:可。吾方庐陈南门之外。公子曰:是何也?曰:我笑勾践也,为人之如是其易也,己独何为密密十年难乎? 尧以天下让许由,许由逃之,舍于家人,家人藏其皮冠。夫弃天下而家人藏其皮冠,是不知许由者也。 三虱相与讼,一虱过之,曰:讼者奚说?三虱曰:争肥饶之地。一虱曰:若亦不患腊之至而茅之燥耳,若又奚患?于是乃相与聚嘬其母而食之。彘臞,人乃弗杀。 虫有蚘或作蚢者,一身两口,争食相龄也。遂相杀,因自杀。人臣之争事而亡其国者,皆蚘类也。 宫有垩器,有涤则絜矣。行身亦然,无涤垩之地则寡非矣。 公子纠将为乱,桓公使使者视之,使者报曰:笑不乐,视不见,必为乱。乃使鲁人杀之。 公孙弘断发而为越王骑,公孙喜使人绝之曰:吾不与子为昆弟矣。公孙弘曰:我断发,子断颈而为人用兵,伐将谓子何?周南之战,公孙喜死焉。 有与悍者邻,欲卖宅而避之。人曰:是其贯将满#4矣,子姑待之。答曰:吾恐其以我满贯也。遂去之。故曰:物之几者,非所靡也。 孔子#5谓弟子曰:孰能导子西之钓名也?子贡曰:赐也能。乃导之,不复疑也。孔子曰:宽哉,不被于利。絜哉,民性有恒。曲为曲,直为直。 孔子曰:子西不兔。白公之难,子西死焉。故曰:直于行者曲于欲。 晋中行文子出亡,过于县邑,从者曰:此啬夫,公之故人,公奚不休舍?且待后车。文子曰:吾尝好音,此人遗我呜琴。吾好佩,此人遗我玉环。是振我过者也。以求容于我者,吾恐其以我求容于人也。乃去之。果收文子后车二乘而献之其君矣。 周趮谓宫他曰:为我谓齐王曰:以齐资我于魏,请以魏事王。宫他曰:不可。是示之无魏也,齐王必不资于无魏者,而以怨有魏者。公不如曰:以王之所欲,臣请以魏听王。齐王必以公为有魏也,必因公。是公有齐也,因以有齐、魏矣。白圭谓宋令尹曰:君长自知政,公无事矣。今君少主也而务名,不如令荆贺君之孝也,则君不夺公位,而大敬重公,则公常用宋矣。 管仲、鲍叔相谓曰:君乱甚矣,必失国。齐国之诸公子其可辅者,非公子纠则小白也,与子人事一人焉,先达者相收。管仲乃从公子纠,鲍叔从小白。国人果弑君,小白先入为君,鲁人拘管仲而效之,鲍叔言而相之。故谚曰:巫咸虽善祝,不能自祓也。秦医虽善除,不能自弹也。以管仲之圣而待鲍叔之助,此鄙谚所谓虏自卖裘而不售,士自誉辩而不信者也。 荆王伐吴,吴使沮卫蹶融犒于荆师,而将军曰:缚之,杀以衅鼓。问之曰:女来卜乎?答曰:卜。卜吉乎?曰:吉。荆人曰:今荆将与女衅鼓其何也?答曰:是故其所以吉也。吴使臣来也,固视将军怒。将军怒,将深沟高垒。将军不怒,将懈怠。今也将军杀臣,则吴必警守矣。且国之卜,非为一臣卜。夫杀一臣而存一国,其不言吉何也?且死者无知,则以臣衅鼓无益也。死者有知也,臣将当战之时,臣使鼓不鸣。荆人因不杀也。 智伯将伐仇由,而道难不通。乃铸大钟遗仇由之君,仇由之君大说,除道将内之。赤章曼枝曰:不可。此小之所以事大也,而今也大以来,卒必随之,不可内也。仇由之君不听,遂内之。赤章曼枝因断毂而驱,至于齐七月,而仇由亡矣。 越已胜吴,又索卒于荆而攻晋。左史倚相谓荆王曰:夫越破吴,豪士死,锐卒尽,大甲伤,今又索卒以攻晋,示我不病也,不如起师与分吴。荆王曰:善。因起师而从越。越王怒,将击之,大夫种曰:不可。吾豪士尽,大甲伤,我与战必不克,不如赂之。乃割露山之阴五百里以赂之。 荆伐陈,吴救之,军间三十里,雨十日,夜星。左史倚相谓子期曰:雨十日,甲辑而兵聚,吴人必至,不如备之。乃为陈,陈未成也而夫人至,见荆陈而反。左史曰:吴反覆六十里,其君子必休,小人必食,我行三十里击之,必可败也。乃从之遂破吴军。 韩、赵相与为难。韩子索兵于魏曰:愿借师以伐赵。魏文侯曰:寡人与赵兄弟,不可以从。赵又索兵以攻韩,文侯曰:寡人与韩兄弟,不敢从。二国不得兵,怒而反。已乃知文侯以构于己,乃皆朝魏。 齐伐鲁,索谗鼎,鲁以其鴈往,齐人曰:属也。鲁人曰:真也。齐曰:使乐正子春来,吾将听子。鲁君请乐正子春,乐正子春曰:胡不以其真往也?君曰:我爱之。答曰:臣亦爱臣之信。 韩咎立为君,未定也。弟在周,周欲重之,而恐韩咎不立也。綦毋恢曰:不若以车百乘送之。得立,因曰为戒。不立,则曰来效贼也。 靖郭君曰将城薛,客多以谏者。靖郭君谓谒者曰:毋为客通。齐人有请见者曰:臣请三言而已,过三言,臣请烹。靖郭君因见之,客趋进曰:海大鱼。因反走。靖郭君曰:请闻其说。客曰:臣不敢以死为戏。靖郭君曰:愿为寡人言之。答曰:君闻大鱼乎?网不能止,缴不能絓也,荡而失水,蝼蚁得意焉。今夫齐亦君之海也,君长有齐,奚以薛为?君失齐、虽隆薛城至于天犹无益也。靖郭君曰:善。乃辍,不城薛。 荆王弟在秦,秦不出也。中射之士曰:资臣百金,臣能出之。因载百金之晋,见叔向曰:荆王弟在秦,秦不出也,请以百金委叔向。叔向受金,而以见之晋平公曰:可以城壶丘矣。平公曰:何也?对曰:刑王弟在秦,秦不出也,是秦恶荆也,必不敢禁我城壶丘。若禁之,我曰:为我出荆王之弟,吾不城也。彼如出之,可以德荆。彼不出,是卒恶也,必不敢禁我城壶丘矣。公曰:善。乃城壶丘,谓秦公曰:为我出荆王之弟,吾不城也。秦因出之,荆王大说,以谏金百溢遗晋。 阖庐攻郢,战三胜。问子胥曰:可以退乎?子胥对曰:溺人者,一饮而止则无溺者,以其不休也,不如乘之以沈之。 郑人有一子将宦,谓其家曰:必筑坏墙,是不善人将窃。其巷人亦云。不时筑,而人果窃之。以其子为智,以巷人告者为盗。 注释: #1日显系曰 之误,当改。 #2正 显系王之误,当改。 #3此处脱篇题说林下第二十三 及正文一千余字。据陈奇猷韩非子集释本补。 #4此处衍也遂去之故曰勿之八字,据迂评本、凌瀛初本删。 #5此处衍日字,当删。 第18章 观行 古之人目短于自见,故以镜观面。智短于自知,故以道正己。故镜无见疵之罪,道无明过之怨。目失镜则无以正须眉,身失道则无以知迷惑。西门豹之性急,故佩韦以缓己。董安于之心缓,故佩弦以自急。故以有余补不足,以长续短之谓明主。 天下有信数三:一曰智有所不能立,二曰力有所不能举,三曰强有所不能胜。故虽有尧之智,而无众人之助,大功不立。有乌获之劲,而不得人助,不能自举。有贲、育之强,而无法术,不得长生。故世有不可得,事有不可成。故乌获轻千钧而重其身,非其身重于千钧也,势不便也。离朱易百步而难眉睫,非百步近而眉睫远也,道不可也。故明主不穷乌获以其不能自举,不困离朱以其不能自见。因可势,求易道,故用力寡而功名立。时有满虚,事有利害,物有生死,人主为三者发喜怒之色,则金石之士离心焉。贤圣之扑浅深矣。故明主观人,不使人观己。明于尧不能独成,乌获之不能自举,贲、育之不能自胜,以法卫则术行之道毕矣。 安危 安术有七,危道有六。安术:一曰赏罚随是非,二曰祸福随善恶,三曰死生随法度,四曰有贤不肖而无爱恶,五曰有愚智而无非誉,六曰有尺寸而无意度,七曰有信而无诈。 危道:一曰斲削于绳之内,二曰斲割于法之外,三曰利人之所害,四曰乐人之所祸,五曰危人之所安,六曰所爱不亲,所恶不疏。如此,则人失其所以乐生,而忘其所以重死,人不乐生则人主不尊,不重死则令不行。 使天下皆极智能于仪表,尽力于权衡,以动则胜,以静则安。治世使人乐生于为是,爱身于为非。小人少而君子多,故社稷长立,国家久安。奔车之上无仲尼,覆舟之下无伯夷。故号令者,国之舟车也。安则智廉生,危则争鄙起。故安国之法,若饥而食,寒而衣,不令而自然也。先王寄理于竹帛,其道顺,故后世服。令使人去饥寒,虽贲、育不能行。废自然,虽顺道而不立。强勇之所不能行,则上不能安。上以无厌责己尽,射下对无有,无有则轻法,法所以为国也而轻之,则功不立、名不成。闻古扁鹊之治其病也,以刀刺骨。圣人之救危国也,以忠拂耳。刺骨,故小痛在体而长利在身。拂耳,故小逆在心而久福在国。故甚病之人利在忍痛,猛毅之君以福拂耳。忍痛,故扁鹊尽巧。拂耳,则子胥不失。寿安之术也。病而不忍痛,则失扁鹊之巧。危而不拂耳,则失圣人之意。如此,长利不远垂,功名不久立。 人主不自刻以尧,而责人臣以子胥,是幸殷人之尽如比干,尽如比干则上不失、下不亡。不权其力而有田成,而幸其身尽如比干,故国不得一安。废尧、舜而立桀、纣则人不得乐所长而忧所短。失所长则国家无功,守所短则民不乐生,以无功御不乐生,不可行于齐民。如此,则上无以使下,下无以事上。 安危在是非,不在于强弱。存亡在虚实,不在于众寡。故齐,故万乘也,而名实不称,上空虚于国内,不充满于名实,故臣得夺主。杀天子也,而无是非,赏于无功,使谗谀,以诈伪为贵,诛于无罪,使伛以天性剖背。以诈伪为是,天性为非,小得胜大。 明主坚内,故不外失。失之近正不亡于远者无有,故周之夺殷也,拾遗于庭,使殷不遗于朝,则周不敢望秋毫于境,而况敢易位乎。明主之道忠法,其法忠心,故临之而法,去之而思。尧无胶漆之约于当世而道行,舜无置锥之地于后世而德结。能立道于往#1古,而垂德于万世者,之谓明主。 守道 圣王之立法也,其赏足以劝善,其威足以胜暴,其备足以必完法。治世之臣,功多者位尊,力极者赏厚,情尽者名立。善之生如春,恶之死如秋,故民劝极力而乐尽情,此之谓上下相得。上下相得,故能使用力者自极于权衡,而务至于任鄙。战士出死,而愿为贲、育。守道者皆怀金石之心,以死子胥之节。用力者为任鄙,战如贲、育,守为金石,则君人者高枕而守己完矣。 古之善守者,以其所重禁其所轻,以其所难止其所易。故君子与小人俱正,盗跖与曾、史俱廉。何以知之?夫贪盗不赴谿而掇金,赴谿而掇金则身不全。贲、育不量敌则无勇名,盗跖不计可则利不成。 明主之守禁也,贲、育见侵于其所不能胜,盗跖见害于其所不能取。故能禁贲、育之所不能犯,守盗跖之所不能取,则暴者守愿,邪者反正。大勇愿,巨盗贞,平则天下公平,而齐民之情正矣。 人主离法失人,则危于伯夷不妄取,而不免于田成、盗跖之耳可也。今天下无一伯夷,而奸人不绝世,故立法度量。度量信则伯夷不失是,而盗跖不得非。法分明则贤不得夺不肖,强不得侵弱,众不得暴寡。托天下于尧之法,则贞士不失分,奸人不徼幸。寄千金于羿之矢,则伯夷不得亡,而盗跖不敢取。尧明于不失奸,故天下无邪。羿巧于不失发,故千金不亡。邪人不寿,而盗跖止,如此,故图不载宰予,不举六卿。书不着子胥,不明夫差。孙、吴之略废,盗跖之心伏。人主甘服于玉堂之中,而无瞋目切齿倾取之患。人臣垂拱金城之内,而无扼捥聚唇嗟唶之祸。服虎而不以柙,禁奸而不以法,塞伪而不以符,此贲、育之所患,尧、舜之所难也。故设柙非所以备鼠也,所以使怯弱能服虎也。立法非所以备曾、史也,所以使庸主能止盗跖也。为符非所以豫尾生也,所以使众人不相谩也。不独待比干之死节,不幸乱臣之无诈也,持怯之所能服,握庸主之所易守。当今之世,为人主忠计,为天下结德者,利莫长于如此。故君人者无亡国之图,而忠臣无失身之画。明于尊位必赏,故能使人尽力于权衡,死节于官职。通贲、育之情,不以死易生,惑于盗跖之贪,不以财易身,则守国之道毕备矣。 用人 闻古之善用人者,必循天顺人而明赏罚。循天则用力寡而功立,顺人则刑罚省而令行,明赏罚则伯夷、盗跖不乱。如此,则白黑分矣。治国之臣,效功于国以履位,见能于官以受职,尽力于权衡以任事。人臣皆宜其能,胜其官,轻其任,而莫怀余力于心,莫负兼官之责于君。故内无伏怨之乱,外无马服之患。明君使事不相干,故莫讼。使士不兼官,故技长。使人不同功,故莫争讼。争讼止,技长立,则强弱不毂力,冰炭不合形,天下莫得相伤,治之至也。 释法术而心治,尧不能正一国。去规矩而妄意度,奚仲不能成一轮。废尺寸而差短长,王尔不能半中。使中主守法术,拙匠守规矩尺寸,则万不失矣。君人者,能去贤巧之所不能,守中拙之所万不失,则人力尽而功名立。 明主立可为之赏,设可避之罚。故贤者劝赏而不见子胥之祸,不肖者少罪而不见伛剖背,盲者处平而不遇深谿,愚者守静而不陷险危。如此,则上下之恩结矣。古之人曰:其心难知,喜怒难中也。故以表示目,以鼓语耳,以法教心。君人者释三易之数而行之一难知之心#2,如此则怒积于上,而怨积于下,以积怒而御积怨则两危矣。 明主之表易见,故约立。其教易知,故言用。其法易为,故令行。三者立而上无私心,则下得循法而治,望表而动,随绳而斲,因攒而缝。如此则上无私威之毒,而下无愚拙之诛。故上君明而少怒,下尽忠而少罪。 闻之曰:举事无患者,尧不得也。而世未尝无事也。君人者不轻爵禄,不易富贵,不可与救危国。故明主厉廉耻,招仁义。昔者介子推无爵禄而义随文公,不忍口腹而仁割其肌,故人主结其德,书图着其名。人主乐乎使人以公尽力,而苦乎以私夺威。人臣安乎以能受职,而苦乎以一负二。谓一身两役也。故明主除人臣之所苦,而立人主之所乐,上下之利,莫长于此。不察私门之内,轻虑重事,厚诛薄罪,久怨细过,长侮偷快,长轻侮人,偷取一时之快也。数以德追祸,祸贼当诛,而反以德报之也。是断手而续以玉也,故世有易身之患。 人主立难为而罪不及,则私怨立。人臣失所长而奉难给,则伏怨结。劳苦不抚循,忧悲不哀怜。喜则誉小人,贤不肖俱赏。怒则毁君子,使伯夷与盗跖俱辱。故臣有叛主。 使燕王内憎其民而外爱鲁人,则燕不用而鲁不附民#3。见憎不能尽力而务功,鲁见说而不能离死命而亲他主。如此,则人臣为隙穴,而人主独立。以隙穴之臣而事独立之主,此之谓危殆。 释仪的而妄发,虽中小不巧。释法制而妄怒,虽杀戮而奸人不恐。罪生甲,祸归乙,伏怨乃结。故至治之国,有赏罚而无喜怒,故圣人极。有刑法而死,无螫毒,故奸人服。发矢中的,赏罚当符,故尧复生,羿复立。如此,则上无殷、夏之患,下无比干之祸,君高枕而臣乐业,道蔽天地,德极万世矣。 夫人主不塞隙穴,而劳力于赭垩,暴雨疾风必坏。不去眉睫之祸,而慕贲、育之死,不谨萧墙之患,而固金城于远境。不用近贤之谋,而外结万乘之交于千里。飘风一旦起,则贲、育不及救,而外交不及至,祸莫大于此。当今之世,为人主忠计者,必无使燕王说鲁人,无使近世慕贤于古,无思越人以救中国溺者。如此,则上下亲,内功立,外名成。 功名 明君之所以立功成名者四:一曰天时,二曰人心,三曰技能,四日势位。非天时,虽十尧不能冬生一穗。逆人心,虽贲、育不能尽人力。故得天时则务而自生,得人心则不趣而自劝,因技能则不急而自疾,得势位则不推进而名成。若水之流,若船之浮,守自然之道,行毋穷之令,故曰明主。 夫有材而无势,虽贤不能制不肖。故立尺材于高山之上,则临千仞之谿,材非长也,位高也。桀为天子,能制天下,非贤也,势重也。尧为匹夫,不能正三家,非不肖也,位卑也。千钧得船则浮,锱铢失船则沈,非千钧轻锱铢重也,有势之与无势也。故短之临高也以位,不肖之制贤也以势。人主者,天下一力以共载之,故安。众同心以共 立之,故尊。人臣守所长,尽所能,故忠。以尊主主御忠臣,则长乐生而功名成。名实相待而成,形影相应而立故臣主同欲而异使。人主之患在莫之应,故曰:一手独拍,虽疾无声。人臣之忧在不得一,故曰:右手画圆,左手画方,不能两成。故曰:至治之国,君若桴,臣若鼓,技若车,事若马。故人有余力易于应,而技有余巧易#4于事。立功者不足于力,亲近者不足于信,成名者不足于势。近者已亲,而远者不结,则名不称实也。圣人德若尧、舜,行若伯夷,而位不载于世,则功不立,名不遂。故古之能致功名者,众人助之以力,近者结之以成,远者誉之以名,尊者载之以势。如此,故太山之功长立于国家,而日月之名久着于天地。此尧之所以南面而守名,舜之所以北面而效功也。 大体 古之全大体者,望天地,观江海,因山谷,日月所照,四时所行,云布风动。不以智累心,不以私累己。寄治乱于法术,托是非于赏罚,属轻重于权衡。不逆天理,不伤情性,不吹毛而求小疵,不洗垢而察难知。不引绳之外,不推绳之内,不急法之外,不缓法之内。守成理,因自然,祸福生乎道法,而不出乎爱恶。荣辱之责在乎己,而不在乎人。故致至安之世,法如朝露,纯朴不散,心无结怨,口无烦言。故车马不疲弊于远路,旌旗不乱于大泽,万民不失命于寇戎,雄骏不创寿于旗幢,豪杰不著名于图书,不录功于磐盂,记年之牒空虚。故曰:利莫长于简,福莫久于安。使匠石以千岁之寿操鈎,视规矩,举绳墨,而正太山。使贲、育带干将#5而齐万民,虽尽力于巧,极盛于寿,太山不正,民不能齐。故曰:古之牧天下者,不使匠石极巧以败太山之体,不使贲、育尽威以伤万民之性。因道全法,君子乐而大奸止,澹然闲静,因天命,持大体。故使人无离法之罪,鱼无失水之祸。如此,故天下少不可。 上不天则下不遍覆,心不地则物不必载。太山不立好恶,故能成其高。江海不择小助,故能成其富。故大人寄形于天地而万物备,历心于山海而国家富。上无忿怒之毒,下无伏怨之患,上下交朴,以道为舍。故长利积,大功立,名成于前,德垂于后,治之至也。 注释: #1此处衍名字,据迂评本、凌瀛初本删。 #2此处脱心字,据迂评本、凌瀛初本补。 #3此处脱民字,据迂评本、凌瀛初本补。 #4此处脱易字,据迂评本、凌瀛初本补。 #5千将显系干将之误,当改。 第19章 内储说上七术 储,聚也。谓聚其所说皆君之内谋,故曰内储说。 主之所用也七术,所察也六微。七术:一曰众端参观,端,直也。欲求众直,必参验而听观也。二曰必罚明威,三曰信赏尽能,四曰一听责下,专听一理,必有失。责下不一,能则不明。五曰疑诏诡使,疑危而制之,谲诡而使之,则下不敢隐情。六曰挟知而问,七曰倒言反事。或倒其言,或反其事,则奸情可得而尽。此七者,主之所用也。观听不参则诚不闻,不参,谓偏听一人,则诚者莫告。听有门户则臣壅塞。其听其所从,若门户然,则为臣所塞。其说侏儒之梦见竈,侏儒梦竈,言竈有一人惕,则后人不见,此讥灵公偏听子瑕。衰公之称莫众而迷。公言谋事,无众,故迷。孔子对举国尽党季孙,与之同辞,是一国为一人,公之迷宜矣。故齐人见河伯,齐王专信一人,故被诳以大鱼为河伯。与惠子之言亡其半也。惠子言君之谋事,有半,今皆称不疑,则雷同朋党,故曰亡其半。此上五说皆不参门户之听。其患在竪牛之饿叔孙,叔孙专听竪牛,故身饿死,而二子戮亡也。而江乙之说荆俗也。荆俗不言人惠,故白公得以为乱。嗣公欲治不知,谓不知治之术也。故使有敌。恐其所贵臣妾拥己,故更贵臣妾以敌之,彼得敌,适足以成其朋党,为拥更甚也。是以明主推积铁之类,积铁为室,尽以备失则体不伤。积疑为心,尽以备臣则奸不生。而察一市之患。虽一市之人之言市有虎,犹未可信#1,况三人乎。 参观一 爱多者则法不立,威寡者则下侵上。是以刑罚不必则禁令不行。其说在董子之行石邑,董子至石邑,象深涧以立法,故赵国治也。与子产之教游吉也。子产教游吉令法史以严断。故仲尼说陨霜,仲尼对哀公言陨霜不杀草?则以宜杀而不杀故也。而殷法刑奔灰。将行去乐池,将行以乐池不专任以刑赏之柄,故去之。而公孙鞅重轻罪。孙鞅以为轻罪尚不能犯,则无由犯重罪,故先重轻罪。是以丽水之金不守,窃丽水之金,其罪辜磔,犹切而不止,则有切而获免者,故虽重罪不止也。而积泽之火不救。鲁之积泽火焚而人不救,则以不行法故也。成欢以太仁弱齐国,成欢以齐王太仁,知其必弱齐国。卜皮以慈惠亡魏王。卜皮以魏王慈惠,其必亡其身也。管仲知之,故断死人。知治国,常严禁人之厚葬,不用命者戮其尸。嗣公知之,故买胥靡。嗣公亦知国当必罚,有胥靡逃之,以一都买而诛之。 必罚二 赏誉薄而谩者下不用,谩,欺也。赏誉厚而信者下轻死。其说在文子称若兽鹿。兽鹿唯就荐草,犹臣人之归恩厚也。故越王焚宫室,焚其室者,欲行赏罚于救火,以验人之用命。而吴起倚车辕,赏移辕者,欲示其信而不欺也。李悝断讼以射,欲人之善射,故其断讼与善射者理也。宋崇门以毁死。崇门之人居丧而瘠,君与之官,故多毁死者也。勾践知之,故式怒鼃。勾践知劝赏可以招人,故式怒鼃以求勇。昭侯知之,故藏弊袴。厚赏之使人为贲、诸也,妇人之拾蚕,渔者之握鱣,是以效之。拾蚕握鱣而不惧者,利在故也。此得利忘难之效也。 赏赛三 一听则愚智不分,直听一理,不反覆参之,则愚智不分。责下则人臣不参。下之材能一一责之,则人臣不得参杂。其说在索郑魏王以郑本梁地,故索郑而合之,不思梁本郑地,郑人亦索梁而合之,此一听之过也。与吹竽。混商吹竽,是不责下也,故令得参杂。其患在申子之以赵绍、韩杳为尝试。申子为赵请兵,先令赵绍、韩沓尝韩君,知其意然后说,终成其私也。故公子泛议割河东,韩王欲割河东以构三国,此非计也,公子汜激君行令。而应侯谋弛上党。应侯谋上党,亦非计也,秦王从之。此上三事皆一听之患也。 一听四 数见久待而不任,奸则鹿散。谓人数见于君,或复久待,虽不任用,外人则谓此得主之意,终不敢为奸,如鹿之散。使人问他则不鬻私。谓使此虽知其所为,阳若不知,更试以他事。或问之他人,不敢斋其私矣。鬻,犹售。是以庞敬还公大夫,庞敬使市者不为奸,故还大夫而警之。而戴罐诏视輼车。戴讙欲知奉笋者,更使视輼车。周主亡玉簪,周主故亡玉簪,以求神明之誉也。商太宰论牛矢。太宰诡论牛矢,以求杂察之名也。 论使五 挟智而问,则不智者至。挟己所智而有所问,则虽不智者莫不皆智也。深智一物,众隐皆变。于一物智之能深,则众隐伏之物,莫不变而露见。其说在昭侯之握一爪也。握爪佯亡以验左右之诚。故必南门而三乡得。必审南门之牛犯苗,而三乡之犯者皆得其情实。周主索曲杖而羣臣惧,私得曲杖,羣臣耸惧。卜皮事庶子,使庶子爱御史,便得彼阴惧也。西门豹详遗辖。谋遗其辖,欲取清明之称也。 挟智六 倒言反事以尝所疑财奸情得。倒错其言,反为其事,以试其所疑也。故阳山护樛竪,伪谩穋樛知君疑也。淖齿为秦使,诈为秦使知君恶己。齐人欲为乱,佯逐所爱,令君知而不疑。子之以白马,谬言白马,以验左右之诚。子产离讼者,分离讼者,便得两讼之情。嗣公过关市。知过者之输金,便得听察之称。 倒言七右经 一。卫灵公之时,弥子瑕有宠,专于卫国,侏儒有见公者曰:臣之梦贱矣。公曰:何梦?对曰:梦见竈,为见公也。公怒曰:吾闻见人主者梦见日,奚为见寡人而梦见电?对曰:夫日兼烛天下,一物不能当也。言一物不能蔽日之光也。人君兼烛一国人,一人不能拥也,一人不能拥君之明。故将见人主者梦见日。夫竈一人炀焉,则后人无从见矣。一人炀则敝宠之光,故后人不见之。炀,然也。今或者一人有炀君者乎?此讥弥子瑕专拥蔽君之明也。则臣虽梦见竈,不亦可乎。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鄙谚曰:莫众而迷。举事不与众谋者必迷惑。今寡人举事,与羣臣虑之,而国愈乱,其故何也?孔子对曰:明主之问臣,一人知之,一人不知也。一人知之,一人不知,则得再三详讥。如是者,明主在上,羣臣直议于下。今羣臣无不辞同轨乎季孙者,举鲁国尽化为一,举国既化为一,则子得论其是非也。君虽问境内之人,犹之不免于乱也。境内之人亦与季孙为一,故问之无益。 一曰。晏子聘鲁,哀公问曰:语曰:莫三人而迷。举事不与三人谋,必知迷惑也。今寡人与一国虑之,鲁不兔于乱,何也?晏子曰:古之所谓莫三人而迷者,一人失之,二人得之,三人足以为众矣,故曰莫三人而迷。今鲁国之羣臣以千百数,一言于季氏之私,人数非不众,所言者一人也,安得三哉? 齐人有谓齐王曰:河伯,大神也。王何不试与之遇乎?臣请使王遇之。乃为坛场大水之上,而与王立之焉。有间,大鱼动,因曰:此河伯。直信一人言,故有斯弊。 张仪欲以秦、韩与魏之势伐齐、荆,而惠施欲以齐、荆偃兵。以齐、荆为援,则秦、韩不敢加兵,故兵可偃也。二人争之,羣臣左右皆为张子言,而以攻齐、荆为利,而莫为惠子言,王果听张子,而以惠子言为不可。攻齐、荆事已定,惠子入见,王言曰:先生毋言矣。攻齐、荆之事果利矣,一国尽以为然。惠子因说:不可不察也。夫齐、荆之事也诚利,一国尽以为利,是何智者之众也?攻齐、荆之事诚不利,一国尽以为利,何愚者之众也?凡谋者,疑也。有疑然后谋。疑也者,诚疑,以为可者半,以为不可者半。若诚有疑,则半可半不可。今一国尽以为可,是王亡半也。无致疑之人,故亡其半。劫主者固亡其半者也。无人致疑,则大盗得恣其谋。田成、赵高成其言篡杀者,无人疑故也。叔孙相鲁,贵而主断。其所爱者曰竪牛,亦擅用叔孙之令。叔孙有子曰壬,竪牛妬而欲杀之,因与壬游于鲁君所,鲁君赐之玉环,壬拜受之而不敢佩,使竪牛请之叔孙,竪牛欺之曰:吾已为尔请之矣,使尔佩之。壬因佩之,竪牛因谓叔孙:何不见壬于君乎?叔孙曰:孺子何足见也。竪牛曰#2:壬固已数见于君矣。君赐之玉环,壬已佩之矣。叔孙召壬见之,而果佩之,叔孙怒而杀壬。壬兄曰丙,竪牛又妬而欲杀之。叔孙为丙铸钟,钟成,丙不敢击,使竪牛请之叔孙。竪牛不为请,又欺之曰:吾为以尔请之矣,使尔击之。丙因击之。叔孙闻之曰:丙不请而擅击钟,怒而逐之。丙出走齐,居一年,竪牛为谢叔孙,叔孙使竪牛召之,又不召而报曰:吾已召之矣,丙怒甚,不肯来。叔孙大怒,使人杀之。二子已死,叔孙有病,竪牛因独养之而去左右,不内人,曰:叔孙不欲闻人声。因不食而饿杀。叔孙已死。竪牛因不发丧也,徙其府库重宝空之而奔齐。夫听所信之言,而子父为人戮,此不参之患也。 江乞为魏王使荆,谓荆王曰:臣入王之境内,闻王之国俗曰:君子不蔽人之美,不言人之恶,诚有之乎?王曰:有之。然则若白公之乱,得无危乎?不言人恶,则白公得成其奸谋,故危也。诚得如此,臣兔死罪矣。有恶不言,何罪之有。 嗣君重如耳,爱世姬,而恐其皆因其爱重以壅己也,乃贵薄疑以敌之如耳,尊魏姬以耦世姬,曰:以是相参也。嗣君知欲无壅,而未得其术也。夫不使贱议贵,贱不得与贵议也。下必坐上,下得罪,必坐于与上议也。而必待势重之钧也,而后致相议,今两受,势重既钧,正可相与议。则是益树壅塞之臣也。两受共谋,为壅更甚,此嗣君不得术。嗣君之壅乃始。 夫矢来有乡,乡,方也。有来从之方。则积铁以备一乡。谓聚铁于身以备一处,即甲之不全者也。矢来无乡,则为铁室以尽备之。谓甲之全者,自首至足无不有铁,故曰铁室。备之则体不伤。故彼以尽备之不伤,此以尽敌之无奸也。言君亦当尽敌于臣,皆所防疑,则奸绝也。 庞恭与太子质于邯郸,谓魏王曰: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曰:不信。二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曰:不信。三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信之。庞恭曰:夫市之无虎也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今邯郸之去魏也远于市,议臣者过于三人,愿王察之。庞恭从邯郸反,竟不得见。 二。董关于为赵上地守,行石邑山中,涧深,峭如墙,深伯仞,因问其旁乡左右曰:人尝有入此者乎?对曰:无有。曰:婴儿痴聋狂悖之人尝有入此者乎?对曰:无有。牛马犬蠡尝有入此者乎?对曰:无有。董关于喟然大息曰:吾能治矣。使吾法之无赦,犹入涧之必死也,则人莫之敢犯也,何为不治之? 子产相郑,病将死,谓游吉曰:我死后,子必用郑,必以严莅人。夫火形严,故人鲜灼。水形懦,故人多溺。子必严子之刑,无令溺子之懦。故子产死,游吉不忍行严刑,郑少年相率为盗,处于灌泽,将遂以为郑祸。游吉率车骑与战一日一夜,而仅能克之。游吉喟然叹曰:吾蚤行夫子之教,必不悔至于此矣。 鲁哀公问于仲尼曰:春秋之记曰:冬十二月,霣霜不杀菽,何为记此?仲尼对曰:此言可以杀而不杀也。夫宜杀而不杀,梅李冬实。天失道,草木犹犯干之,而况于君人乎。人君失道,臣人凌之者宜。 殷之法,刑弃灰于街者。子贡以为重,问之仲尼。仲尼曰:知治之道也。夫弃灰于街必掩人,灰尘播扬,善掩翳人也。掩人人必怒,怒则们,斗必三族相残也。因斗相残伤。此残三族之道也,虽邢之可也。且夫重罪者,人之所恶也,而无弃灰,人之所易也。使人行之所易,而无离所恶,此治之道也。 一曰。殷之法,弃灰于公道者断其手。子贡曰:弃灰之罪轻,断手之罚重,古人何太毅也?毅,酷也。曰:无弃灰所易也,断手所恶也,行所易不关所恶,古人以为易,故行之。 第20章 中山之相乐池以车百乘使赵,选其客之有智能者以为将行,将主行道之人,以为行位。中道而乱,乐池曰:吾以公为有智,而使公为将行,今中道而乱何也?客因辞而去曰:公不知治,有威足以服之人,而利足以劝之,故能治之。今臣,君之少客也,言在客之少也。夫从少正长,从贱治贵,而不得操其利害之柄以制之,此所以乱也。尝试使臣彼之善者我能以为卿相,彼不善者我得以斩其首,何故而不治? 公孙鞅之法也重轻罪。重罪#3者人之所难犯也,而小过者人之所易去也,使人去其所易无离其所难,此治之道。夫小过不生,大罪不至,是人无罪而乱不生也。今重罪轻,轻罪避,故能无罪而不生乱也。 一曰。公孙鞅曰:行刑重其轻者,轻者不至,重者不来,不犯轻,自然无重罪也。是谓以刑去刑也。以轻刑去重刑。刻南之地,丽水之中生金,人多窃采金,采金之禁,得而辄辜砾于市,甚众,壅离其水也,又设防禁遮拥,令人离其水也。而人窃金不止。夫罪莫重辜磔于市,犹不止者,不必得也。言犯罪者不必一一皆得,而有免脱者,则人行其免脱而轻犯重罪。故今有于此,曰:予汝天下而杀汝身,庸人不为也。夫有天下,大利也,犹不为者,知必死故。不必得也,则虽辜磔窃金不止。知必死,则天下不为也。 鲁人烧积泽,天北风,火南倚,火势南靡,故曰倚也。恐烧国,哀公惧,自将众趣救火者,左右无人,尽逐兽而火不救。乃召问仲尼,仲尼曰:夫逐兽者乐而无罚,救火者苦而无赏,此火之所以无救也。哀公曰:善。仲尼曰:事急,不及以赏,救火者尽赏之,则国不足以赏于人,请徒行罚#4。哀公曰:善。于是仲尼乃下令曰:不救火者,比降北之罪。逐兽者,比入禁之罪。令下未遍而火已救矣。 成驩谓齐王曰:王太仁,太不忍人。王曰:太仁太不忍人,非善名邪?对曰:此人臣之善也,非人主之所行也。夫人臣必仁而后可与谋,不忍人而后可近也。不仁则不可与谋,忍人则不可近也。王曰:然则寡人安所太仁,安不忍人?对曰:王太仁于薛公,而太不忍于诸田。太仁薛公则大臣无重,太仁则纵之骄奢,不修德义,众必轻之,故威不得重也。太不忍诸田则父兄犯法。大臣无重则兵弱于外,父兄犯法则政乱于内。兵弱于外,政乱于内,此亡国之本也。 魏惠王谓卜皮曰:子闻寡人之声问亦何如焉?对曰:臣闻王之慈惠也。王欣然喜曰:然则功且安至?对曰:王之功至于亡。王曰:慈惠,行善也,行之而亡何也?卜皮对曰:夫慈者不忍,而惠者好与也。不忍则不诛有过,好予则不待有功而赏。有过不罪,无功受赏,虽亡不亦可乎? 齐国好厚葬,布帛尽于衣衾,材木尽于棺椁。桓公患之,以告管仲曰:布帛尽则无以为蔽,材木尽则无以为守备,而人厚葬之不休,禁之奈何?管仲对曰:凡人之有为也,非名之则利之也。于是乃下令曰:棺椁过度者戮其尸,罪夫当丧者。夫戮死无名,罪当丧者无利,人何故为之也? 卫嗣君之时,有胥靡逃之魏,因为襄王之后治病,魏襄王之后也。卫嗣君闻之,使人请以五十金买之,五反而魏王不予,乃以左氏易之。左氏,都邑名也。羣臣左右谏曰:夫以一都买一胥靡可乎?王曰:非子之所知也。夫治无小而乱无大,若不治小者,则大乱起也。法不立而诛不必,当诛而不诛,故曰不必也。虽有十左氏无益也。法立而诛必,虽失十左氏无害也。魏王闻之曰:主欲治而不听之,不祥。因载而往徒献之。徒献虽胥靡,不取都金。 三。齐王问于文子曰:治国何如?对曰:夫赏罚之为道,利器也。君固握之,不可以示人。若如臣者,犹兽鹿也,唯荐草而就。兽鹿就荐草,人臣归厚赏,故赏罚之利器,不可示于人也。 越王问于大夫文种曰:吾欲伐昊,可乎?对曰:可矣。吾赏厚而信,罚严而必。君欲知之,何不试焚宫室?于是遂焚宫室,人莫救之,乃下令曰:人之救火者死,比死敌之赏。救火而不死者,比胜敌之赏。不救火者,比降北之罪。人涂其体、被濡衣而赴火者,左三千人,右三千人。此知必胜之势也。 吴起为魏武侯西河之守,秦有小亭临境,吴起欲攻之。不去,则甚害田者。言,亭能为田者害,政当去之。去之,则不足以徵兵甲。亭,小故也。于是乃倚一车辕于北门之外而令之曰:有能徙此南门之外者,赐之上田上宅。人莫之徙也。及有徙之者,还,赐之如令#5。俄又置一石赤菽东门之外而令之曰:有能徙此于西门之外者,赐之如初。人争徙之。乃下令大夫曰:明日且攻亭,有能先登者,仕之国大夫,赐之上田宅。人争趋之,于是攻亭一朝而拔之。 李悝为魏文侯上地之守,而欲人之善射也,乃下令曰:人之有狐疑之讼者,令之射的,的,所射质。中之者胜,不中者负。令下而人皆疾习射,日夜不休。及与秦人战,大败之,以人之善战射也。 宋崇门之巷人服丧,而毁甚瘠,上以为慈爱于亲,举以为官师。明年,人之所以毁死者岁十余人。子之服亲丧者为爱之也,而尚可以赏劝也,况君上之于民乎?君而无赏,则功不立。 越王虑伐吴,虑,谋也。欲人之轻死也,出见怒鼃乃为之式。从者曰:奚敬于此?王曰:为其有气故也。明年之请以头献王者岁十余人。由此观之,誉之足以杀人矣。誉于勇则人之以头献。 一曰。越王勾践见怒鼃而式之,御者曰:何为式?王曰:鼃有气如此,可无为式乎?士人闻之曰:鼃有气,王犹为式,况士人之有勇者乎。是岁;人有自对死以其头献者。颈,割者也。故越#6王将复吴#7而试其教,燔台而鼓之,使民赴火者,赏在火也。火虽杀人,赴之必得赏,故赴之不惧也。临江而鼓之,使人赴水者,赏在水也。临战而使人绝头刳腹而无顾心者,赏在兵也。又况据法而进贤,其助甚此矣。进贤可以得赏,又无水火之难,则人岂不为哉?其所不进贤者,但君不赏故也。 韩昭侯使人藏弊袴,侍者曰:君亦不仁矣,弊袴不以赐左右而藏之。昭侯曰:非子之所知也。吾闻明主之爱,一嚬一笑,必忧其不善,劝其能善,不妄为也。嚬有为吨,而笑有为笑。今夫袴岂特嚬笑哉。嚬笑尚不妄为,况弊袴岂可以无功而与也。袴之与嚬笑远矣,吾必待有功者,故收藏之未有予也。 鱣似蛇,写似烛。人见蛇则惊骇,见烛则毛起。然而妇人拾蚕,而渔者握鱣,利之所在,则亡其所恶,皆为孟贲。鱣、蚕有利,故人握拾,皆有孟贲之勇。 四。魏王谓郑王曰:始郑、梁一国也,已而别,今愿复得郑而合之梁。郑君患之,召羣臣而与之谋所以对魏。郑公子谓郑君曰:此甚易应也。君对魏曰:以郑为故魏而可合也,则弊邑亦愿得梁而合之郑。魏王乃止。 齐宣王使人吹竽,必三百人,南郭处士请为王吹竽,宣王说之,廪食以数百人。廪,给。宣王死,湣王立,好一、一听之,处士逃。 一曰#8。韩昭侯曰:吹竽者众,吾无以知其善者。田严对曰:一一而听之。 赵令人因申子于韩请兵,将以攻魏,申子欲言之君,而恐君之疑己外市也,为外请兵,取其货利,故曰市。不则恐恶于赵,乃令赵绍、韩杳尝试君之动貌而后言之,许不之貌必有变动可得而知,故曰动貌。内则知昭侯之意,外则有得赵之功。既为之请,若许,其恩固以成。不许,终以为之请矣,亦不敢许其恩,固赵之功也。三国兵至,韩王谓楼缓曰:三国之兵深矣,寡人欲割河东而讲,何如?讲,谓有急且与之,后宁将复取,事拟存,终反复,若讲论,故曰讲。对曰:夫割河东,大费也。免国于患,大功也。此父兄之任也,王何不召公子汜而问焉?王召公子汜而告之,对曰:讲亦悔,不讲亦悔。王今割河东而讲,三国归,王必曰:三国固且去矣,吾特以三城送之。三国自去,又与之城,是徒以三城为送,此悔之辞。不讲,三国也入韩,则国必大举矣,王必大悔,王曰:不献三城也。若不讲之,三国入而韩必大举,王必悔曰:吾不献三城之故也。臣故曰:王讲亦悔,不讲亦悔。王曰:为我悔也,宁亡三城而无悔,危乃悔。寡人断讲矣。言讲事断定。 应侯谓秦王曰:王得宛叶、蓝田、阳夏,断河内,困梁、郑,所以未王者,赵未服也。弛上党在一而已,废上党,弃一郡而已。以临东阳,则则郸口中虱也。以守上党之兵临东阳,则邯郸危如口中之虱。王拱而朝天下,后者以兵中之。中,伤也。然上党之安乐,其处甚剧,臣恐弛之而不听,奈何?今上党既安乐,而其处又烦剧,虽欲弛之,恐王不听。王曰:必弛易之矣。谓移易其兵以临东阳,吾断定矣。 五。庞敬,县令也,遣市者行,而召公大夫而还之,公大夫亦遣为市。立以间,无以诏之,卒遣行。不命,卒遣去,俱不测其由也。市者以为令与公大夫有言,不相信,以至无奸。大夫虽告以不命,反亦不信,故不敢为奸。 戴驩,宋大宰,夜使人曰:吾闻数夜有乘輼车至李史门者,谨为我伺之。使人报曰:不见輼车,见有奉笋而与李史语者,有间,李史受笋。遣伺輼车,故实奉笋,本令伺奉笋,彼当易其辞。 周主亡玉簪,令吏求之,三日不能得也。周主令人求而得之家人之屋间,周主曰:吾之吏之不事事也。不事于臣之事也。求簪三日不得之,吾令人求之,不移日而得之。于是吏皆悚惧,以为君神明也。 商太宰使少庶子之市,顾反而问之曰:何见于市?对曰:无见也。太宰曰:虽然,何见也?对曰:市南门之外甚众牛车,仅可以行耳。太宰因诫使者无敢告人吾所问于女,因召市吏而诮之曰:市门之外何多牛屎?市吏甚怪太宰知之疾也,乃悚惧其所也。 六。韩昭侯握爪而佯亡一爪,求之甚急,左右因割其爪而效之,昭侯以此察左右之诚不割。割爪,不诚。韩昭侯使骑于县,使者报,昭侯问之曰:何见也?对曰:无所见也。昭侯曰:虽然,何见?曰:南门之外,有黄犊食苗道左者。昭侯谓使者毋敢泄吾所问于女,乃下令曰:当苗时,禁牛马入人田中同有令入,而吏不以为事,牛马甚多入人田中,亟举其数上之,不得,将重其罪。于是三乡举而止之,昭侯曰:未尽也。复往审之,乃得南门之外黄犊。吏以昭侯为明察,皆悚恐其所而不敢为非。 周主下令索田杖,吏求之数日不能得,周主私使人求之,不移日而得之,乃谓吏曰:吾知吏不事事也。曲杖甚易也,而吏不能得,我令人求之,不移日而得之,岂可谓忠哉?吏乃皆悚惧其所,以君为神明。 卜皮为县令,其御吏污秽,而有爱妾,卜皮乃使少庶子佯爱之,佯爱御吏。以知御吏阴情。 西门豹为邺#9令,佯亡其车辖,令吏求之不能得,使人求而得之家人屋间。 七。阳山君相卫#10,闻王之疑己也,乃伪谤樛竪以知之。樛竪,王之所爱,令伪谤之,必忿而言王之疑己也。 淳齿闻齐文王之恶己也,及矫为秦使以知之。王既不疑秦使,必以请告。 齐人有欲为乱者,恐王知之,因诈逐所爱者,令走王知之。王知逐所爱,则不疑其为乱也。 子之相燕,坐而佯言曰:走出门者何白马也?左右皆言不见。有一人走追之,报曰:有。子之以此知左右之诚信不。伪报有白马者,是不诚信。 有相与讼者,子产离之而无使得通辞,倒其言以告而知之。谓得以此言以告彼,彼言以告此,则知讼者之情实。 卫嗣公使人为客过关市,关市苛难之,因事关市以金,与关吏乃舍之,嗣公谓关曰:某时有客过而所,与女金,而女因遣之。关市乃大恐,而以嗣公为明察。 注释: #1言字显系信字之误,当改。 #2此处脱竪牛曰三字,据陈奇猷说补。 #3此处脱重罪二字,据陈奇猷说补。 #4赏字当为罚字,据陈奇猷说改。 #5今显系令字之误,当改。 #6越误为曰,据张榜本、赵用贤本改。 #7吴误为吾,据张榜本、赵用贤本改。 #8日显系曰之误,当改。 #9邺误为濮,当改。 #10卫误为谓,据陈奇猷集释本改。 第21章 内储说下六微 六微:一曰权借在下,二曰利异外借,三曰托于似类,四曰利害有反,五曰参疑内争,六曰敌国废置。此六者,主之所察也。 权势不可以借人,上失其一,臣以为百。故臣得借则力多,力多则内外为用,内外为用则人主壅。其说在老聘之古。失鱼也。是以人主久语,而左右鬻怀刷。其患在胥僮之谏#1厉公,与州侯之一言,而燕人浴矢也。 权借一 君臣之利异,故人臣莫忠,故臣利立而主利灭。是以奸臣者,召敌兵以内除,举外事以眩主,苟成其私利,不顾国患。其说在卫人之妻夫祷祝也。故戴歇议子弟,而三桓攻昭公。公叔内齐军,而翟黄召韩兵。太宰嚭说大夫种,大成牛教申不害。司马喜告赵王,吕仓规秦、楚。宋石遣卫君书,白圭教暴谴。 利异二 似类之事,人主之所以失诛,而大臣之所以成私也。是以门人捐水而夷射诛,济阳自矫而二人罪,司马喜杀爰骞而季辛死。郑袖言恶臭而新人劓,费无忌教郄宛而令尹诛,陈需杀张寿而犀首走。故烧刍廥而中山罪,杀老儒而济阳赏也。 似类三 事起而有所利,其尸主之,有所害,必反察之。是以明主之论也,国害则省其利者,臣害则察其反者。其说在楚兵至而陈需相,黍种贵而廪吏覆。是以昭奚恤执贩茅,而僖侯谯其次。文公发绕炙,而禳侯请立帝。 有反四 参疑之势,乱之所由生也,故明主慎之。是以晋骊姬杀太子申生,而郑夫人用毒药,卫州吁杀其君完,公子根取东周,王子职甚有宠,而商臣果作乱,严遂、韩魔争而哀侯果遇贼,田常、阚止、戴驩、皇喜敌而宋君、简公杀。其说在狐突之称二好,与郑昭之对未生也。 参疑五 敌之所务在淫察而就靡,人主不察则敌废置矣。故文王资费仲,而秦王患楚使,黎且去仲尼,而于象沮甘茂。是以子胥宣言而予常用,内美人而虞、虢亡,佯遗书而苌弘死,用鸡猳而郁桀尽。 废置六 参疑废置之事,明主绝之于内而施之于外。资其轻者,辅其弱者,此谓庙攻。叅伍既用于内,观听又行于外,则敌伪得。其说在秦侏儒之告惠文君也。故襄疵言袭邺,而嗣公赐令蓆。 庙攻右经 一。势重者,人主之渊也。臣者,势重之鱼也。鱼失于渊而不可复得也,人主失其势重于臣而不可复收也。古之人难正言,故托之于鱼。赏罚者,利器也。君操之以制臣,臣得之以拥主。故君先见所赏则臣鬻之以为德,君先见所罚则臣鬻之以为威。故曰: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靖郭君相齐,与故人久语则故人富,怀左右刷则左右重。久语怀尉,小资也,犹以成富,况于吏势乎? 晋厉公之时,六卿贵。胥僮长鱼矫谏曰:大臣贵重,敌主争事,外市树党,下乱国法,上以劫主,而国不危者,未尝有也。公曰:善。乃诛三卿。胥僮长鱼矫又谏曰:夫同罪之人偏诛而不尽,是怀怨而借之间也。公曰:吾一朝而夷三卿,予不忍尽也。长鱼矫对曰:公不忍之,彼将忍公。公不听,居三月,诸卿作难,遂杀厉公而分其地。 州侯相荆,贵而主断,荆王疑之,因问左右,左右对曰:无有,如出一口也。燕人无惑,故浴狗矢。燕人其妻有私通于士,其夫早自外而来,士适出,夫曰:何客也?其妻曰:无客。问左右,左右言无有,如出一口。其妻曰:公惑易也。因浴之以狗矢。 一曰。燕人李季好远出,其妻私有通于士,季突之,士在内中,妻患之,其室妇曰:令公子裸而解发直出门,吾属佯不见也。于是公子从其计,疾走出门,季曰:是何人也?家室皆无有。季曰:吾见鬼乎?妇人曰:然。为之奈何?曰:取五性之矢一万尿。浴之。季曰:诺。乃浴以矢。一曰浴以兰汤。 二。卫人有夫妻祷者,而祝曰:使我无故得百束布。其夫曰:何少也?对曰:益是,子将以买妾。荆王欲宦诸公子于四邻,戴歇曰:不可。宦公子于四邻,四邻必重之,曰:子出者重,重则必为所重之国党,则是教子于外市也,不便。 鲁孟孙、叔孙、季孙相戮力劫昭公,遂夺其国而擅其制。鲁三桓公偪,昭公攻季孙氏,而孟孙氏、叔孙氏相与谋曰:救之乎?叔孙氏之御曰:我,家臣也,安知公家?凡有季孙与无季孙于我孰利?皆曰:无季孙必无叔孙。然则救之。于是撞西北隅而入,孟孙见叔孙之旗入,亦救之,三桓为一,昭公不胜,逐之死于乾侯。 公叔相韩,而有功齐,公仲甚重于王,公叔恐王之相公仲也,使齐、韩约而攻魏。公叔因内齐军于郑,以劫其君,以固其位,而信两国之约。翟黄,魏王之臣也,而善于韩,乃召韩兵令之攻魏,因请为魏王构之以自重也。 越王攻吴王,吴王谢而告服,越王欲许之。范蠡、大夫种曰:不可。昔天以越予吴,吴不#3受,令天反夫差,亦天祸也。以吴予越,再拜受之,不可许也。大宰豁遗大夫种书曰:狡兔尽则良犬烹,敌国灭则谋臣亡。大夫何不释吴而患越乎?大夫种受书读之,太息而叹曰:杀之,越与吴同命。 大成牛从赵谓申不害于韩曰:以韩重我于赵,请以赵重子于韩,是子有两韩,我有两赵。司马喜,中山君之臣也,而善于赵,常以中山之谋微告赵王。吕仓,魏王之臣也,而善于秦、荆,微讽秦、荆令之攻魏,因请行和以自重也。宋石,魏将也。卫君,荆将也。两国构难,二子皆将。宋石遗卫君书曰:二军#4相当,两旗相望,唯毋一战,战必不两存,此乃两主之事也,与子无有私怨也,善者相避也。 白圭相魏,暴谴相韩。白圭谓暴谴曰:子以韩辅我于魏,我请以魏待子于韩,臣长用魏,子长用韩。 三。齐中大夫有夷射者,御饮于王,醉甚而出,倚于郎门,门者刖跪请曰:足下无意赐之余隶乎?夷射曰:叱去!刑余之人,何事乃敢乞饮长者。刖跪走退,及夷射去,刖跪因捐水郎门溜下,类溺者之状。明日,王出而诃之曰:谁溺于是?刖跪对曰:臣不见也。虽然,昨日中大夫夷射立于此。王因诛夷射而杀之。 魏王臣二人不善济阳君,济阳君因伪令人矫王命而谋攻己,王使人问济阳君#5曰:谁与恨?对曰:无敢与恨。虽然,尝与二人不善,不足以至于此。王问左右,左右曰:固然。王因诛二人者。 季辛与爰骞相怨。司马喜新与季辛恶,因微令人杀爰骞,中山之君以为季辛也,因诛之。荆王所爱妾有郑袖者。刑王新得美女,郑袖因教之曰:王#6甚喜人之掩口也,为近王,必掩口。美女入见,近王,因掩口。王问其故,郑袖曰:此固言恶王之臭。及王与郑袖、美女三人坐,袖因先戒御者曰:王适有言,必亟听从。王言:美女前。近王,甚数掩口,王悖然怒曰:劓之。御因褕刀而劓美人。 第22章 一曰。魏王遗刑王美人,荆王甚悦之,夫人郑袖知王悦爱之也,亦悦爱之,甚于王,衣服玩好择其所欲为之。王曰:夫人知我爱新人也,其悦爱之,甚于寡人,此孝子所以养亲,忠臣所以事君也。夫人知王之不以己为妒也,因为新人曰:王甚悦爱子,然恶子之鼻,子见王,常掩鼻,则王长幸子矣。于是新人从之,每见王,常掩鼻。王谓夫人曰:新人见寡人常掩鼻何也?对曰:不己知也。王强问之,对曰:顷尝言恶闻王臭。王怒曰:劓之。夫人先戒御者曰:王适有言,必可从命。御者因揄刀而劓美人。 费无极,荆令尹之近者也。郄宛新事令尹,令尹甚爱之,无极因谓令尹曰:君爱宛甚,何不一为酒其家?令尹曰:善。因令之为具于郄宛之家。无极教宛曰:令尹甚傲而好兵,子必谨敬,先亟陈兵堂下及门庭。宛因为之。令尹往而大惊曰:此何也?无极曰:君殆去之,事未可知也。令尹大怒,举兵而诛郄宛,遂杀之。 犀首与张寿为怨,陈需新入,不善犀首,因使人微杀张寿,魏王以为犀首也,乃诛之。 中山有贱公子,马甚瘦,车甚弊,左右有私不善者,乃为之请王曰:公子甚贫,马甚瘦,王何不益之马食?王不许,左右因微令夜烧刍厩,王以为贱公子也,乃诛之。 魏有老儒,而不善济阳君,客有与老儒私怨者,因攻老儒杀之,以德于济阳君曰:臣为其不善君也,故为君杀之。济阳君因不察而赏之。 一曰。济阳君有少庶子,有不见知,欲入爱于君者,齐使老儒掘药于马黎之山,济阳少庶子欲以为功,入见于君曰:齐使老儒掘药于马黎之山,名掘药也,实间君之国,君杀之,是将与济阳君抵罪于齐矣。臣请刺之。君曰:可。于是明日得之城阴而刺之,济阳君还益亲之。 四。陈需,魏王之臣也,善于荆王,而令荆攻魏,陈需因请为魏王行解之,因以荆势相魏。 韩昭侯之时,黍种尝贵甚,昭侯令人覆廪,吏果窃黍种而粜之甚多。 昭奚恤之用荆也,有烧仓廥窌者,而不知其人,昭奚恤令吏执贩茅者而问之,果烧也。 昭奚侯之时,宰人上食而羹中有生肝焉。昭侯令宰人之次而诮之曰:若何为置生肝寡人羹中?宰人顿首服死罪曰:窃欲去尚宰人也。一曰:僖侯浴,汤中有砾,僖侯曰:尚浴免则有当代者乎?左右对曰:有。僖侯曰:召而来。谯之曰:何为置砾汤中?对曰:尚浴免,则臣得代之,是以置砾汤中。 文公之时,宰臣上炙而发绕之,文公召宰人而谯之曰:女欲寡人之哽邪?奚为以发绕炙?宰人顿首再拜请曰:臣有死罪三:援砺砥刀,利犹干将也,切肉,肉断,而发不断,臣之罪一也。援木而贯脔,而不见发,臣之罪二也。奉炽炉,炭火尽赤红,而炙熟而发不烧,臣之罪三也。堂下得无微有疾臣者乎?公曰:善。乃召其堂下而谯之,果然,乃诛之。曰:晋平公觞客,少庶子进炙而发绕之,平公趣杀炮人,毋有反令,炮人呼天曰:嗟乎,臣有三罪,死而不自知乎?平公曰:何谓也?对曰:臣刀之利,风靡骨断而发不断,是臣之一死也。桑炭炙之,肉红白而发不焦,是臣之二死也。炙熟又重睫而视之,发绕炙而目不见,是臣之三死也。意者堂下有其翳憎臣者乎?杀臣不亦蚤乎? 穰侯相秦而齐强,穰侯欲立秦为帝而齐不听,因请立齐为东帝而不能成也。 五。晋献公之时,骊姬贵拟于后妻,而欲以其子奚齐代太子申生,因患申生于君而杀之,遂立奚齐为太子。 郑君已立太子矣,而有所爱美女,欲以其子为后,夫人恐,因用毒药贼君杀之。 卫州吁重于卫,拟于君,群臣百姓尽畏其势重,州吁果杀其君而夺之政。 公子朝,周太子也,弟公子根甚有宠于君,君死,遂以东周叛,分为两国。 楚成王以商臣为太子,既而又欲置公子职。商臣作乱,遂攻杀成王。一曰。楚成王商臣为太子,既欲置公子职。商臣闻之,未察也,乃为其傅潘崇曰:奈何察之也?潘崇曰:飨江芊而勿敬也。太子听之。江芉曰:呼役夫,宜君王之欲废女而立职也。商臣曰:信矣。潘崇曰:能事之乎?曰:不能。能为之诸侯乎?曰:不能。能举大事乎?曰:能。于是乃起宿营之甲而攻成王,成王请食熊膰而死,不许,遂自杀。 韩魔相韩哀侯,严遂重于君,二人甚相害也。严遂乃令人刺韩廆于朝,韩魔走君而抱之,遂刺韩魔而兼哀侯。 田恒相齐,阚止重于简公,二人相僧而欲相贼也,田恒因行私惠以取其国,遂杀简公而夺之政。 戴驩为宋太宰,皇喜重于君,二人争事而相害也,皇喜遂杀宋君而夺其政。 狐突曰:国君好内则太子危,好外则相室危。 郑君问郑昭曰:太子亦何如?对曰:太子未生也。君曰:太子已置而曰未生,何也?对曰:太子虽置,然而君之好色不已,所爱有子,君必爱之,爱之则必欲以为后,臣故曰太子未生也。 六。文王资费仲而游于纣之旁,令之谏纣而乱其心。 荆王使人之秦,秦王甚礼之。王曰:敌国有贤者,国之忧也。今荆王之使者甚贤,寡人患之。群臣谏曰:以王之贤圣与国之资厚,愿荆王之贤人。王何不深知之而阴有之,荆以为外用也,则必诛之。 仲尼为政于鲁,道不拾遗,齐景公患之。黎且谓景公曰:去仲尼犹吹毛耳。君何不迎之以重禄高位,遗哀公女乐以骄荣其意。哀公新乐之,必怠于政,仲尼必谏,谏必轻绝于鲁。景公曰:善。乃令黎且以女乐二八遗哀公,反公乐之,果怠于政。仲尼谏,不听,去而之楚。 楚王谓干象曰:吾欲以楚使甘茂而相之秦,可乎?干象对曰:不可也。王曰:何也?曰:甘茂少而事史举先生,史举,上蔡之监门也,大不事君,小不事家,以苛刻闻天下,茂事之顺焉。惠王之明,张仪之辨也,茂事之,取十官而免于罪,是茂贤也。王曰。相人敌国而相贤,其不可何也?干象曰:前时王使邵滑之越,五年而能亡越,所以然者,越乱而楚治也。日者知用之越,今亡之秦,不亦太亟忘乎。王曰:然则为之奈何?干象对曰:不如相共立。王曰:共立可相何也?对曰:共立少见爱幸,长为贵卿,被王衣,含杜若,握玉环,以听于朝。且利以乱秦矣。 吴攻荆,子胥使人宣言于荆曰:子期用,将击之。子常用,将去之。荆人闻之,因用子常而退子期也。吴人击之,遂胜之。晋献公伐虞、虢,乃遗之屈产之乘,垂棘之璧,女乐二八,以荣其意而乱其政。 叔向之谗苌弘也,为书曰:苌弘谓叔向曰:子为我谓晋君,所与君期者时可矣,何不亟以兵来?因佯遗其书周君之庭而急去行。周以苌弘为卖周也,乃诛苌弘而杀之。 郑桓公将欲袭郐,先问郐之豪桀良臣辩智果敢之士,尽与其名姓,择郐之良田赂之,为官爵之名而书之,因为设坛场郭门之外而理之,衅之以鸡?,若盟状。郐君以为内难也,而尽杀其良臣,桓公袭郐,遂取之。 邺令襄疵阴善赵王左右,赵王谋袭邺,襄疵常辄闻而先言之魏王,魏王备之,赵乃辄还。 七。秦侏儒善于荆王,而阴有善荆王左右而内重于惠文君,荆适有谋,侏儒常先闻之以告惠文君。 卫嗣君之时,有人于令之左右,县令有发暮而席蓐甚,嗣公还令人遗之席,曰:吾闻汝今者发蓐而席弊甚,赐女席。县令大惊,以君为神也。 注释: #1权乃谏之误,据迂评本改。 #2此处脱死字,据迂评本补。 #3下显系不之误,当改。 #4二军误为二君,据凌瀛初本改。 #5济阳君三字衍,据陈奇猷本删。 #6此处脱漏两千余字,今据陈奇猷集释本补齐。 第23章 外储说左上 一。明主之道,如有若之应密子也。明主之听言也美其辩,其观行也贤其远,故羣臣士民之道言者迂弘,其行身也离世。其说在田鸠对荆王也。故墨子为木鸢,讴癸筑武宫。夫药酒用言,明君圣主之以独知也。 二。人主之听言也,不以功用为的,则说者多棘刺白马之说。不以仪的为关,则射者皆如羿也。人主于说也,皆如燕王学道也。而长说者,皆如郑人争年也。是以言有纤察微难而非务也,故李、惠、宋、墨皆画策也。论有深闳大非甩也,故畏震瞻车状皆鬼魅也。言而拂难坚确非功也,故务、卞、鲍、介、墨翟皆坚瓠也。且虞庆诎匠也而屋坏,范且穷工而弓折。是故求其诚者,非归饷也不可。 三。挟夫相为则责望,自为则事行。故父子或怨噪,取庸作者进美羹。说在文公之先宣言,与勾践之称如皇也。故桓公藏蔡怒而攻楚,吴起怀廖实而吮伤。且先王之赋颂,钟鼎之铭,皆潘吾之迹,华山之博也。然先王所期者利也,所用者力也。筑杜之谚,目辞说也。请许学者而行宛曼于先王,或者不宜今乎?如是不能更也。郑县人得车厄也,卫人佐弋也,卜子妻写弊袴也,而其少者也。先王之言,有其所为小而世意之大者,有其所为大而世意之小者,未可必知也。说在宋人之解书,与梁人之读记也。故先王有郢书而后世多燕说。天不适国事而谋先王,皆归取度者也。 四。利之所在民归之,名之所彰士死之。是以功外于法而赏加焉,则上不信得所利于下。名外于法而誉加焉,则士劝名而下畜之于君。故中章、胥己仕,而中牟之民弃田圃而随文学者邑之半。平公腓痛足痹而不敢坏坐,晋国之辞仕托者国之锤。此三士者,言袭法则官府之籍也,行中事则如令之民也,二君之礼大甚。若言离法而行远功,则绳外民也,二君又何礼之,礼之当亡。且居学之士,国无事不用力,有难不被甲,礼之则情修耕战之功,不礼则周主上之法。国安则尊显,危则为屈公之威。人主奚得于居学之士哉?故明王论李疵视中山也。 五。诗曰:不躬不亲,庶民不信。傅说之以无衣紫,绶之以郑简、宋襄,责之以尊厚耕战。夫不明分,不责诚,而以躬亲位下,且为下走睡卧,与去揜弊微服。孔丘不知,故称犹孟。邹君不知,故先自戮。明主之道,如叔向赋猎,与昭侯之奚听也。 六。小信成则大信立,故明主积于信。赏罚不信,则禁令不行。说在文公之攻原与箕郑救饿也。是以吴起须故人而食,文侯会虞人而猎。故明主表信,如曾子杀彘也。患在尊厉王击警鼓与李悝谩两和也。 一。宓子贱治单父,有若见之曰:子何臞也?宓子曰:君不知贱不肖,使治单父,官事急,心忧之,故臛也。有若曰:昔者舜鼓五弦,歌南风之诗而天下治。今以单父之细也,治之而忧,治天下将奈何乎?故有术而御之,身坐于庙堂之上,有处女子之色,无害于治。无术而御之,身虽瘁臞,犹未有益。 楚王谓田鸠曰:墨子者,显学也。其身体则可,其言多而不辩何也?曰:昔秦伯嫁其女于晋公子,令晋为之饰装,从衣文之媵七十人,至晋,晋人爱其妾而贱公女,此可谓善嫁妾而未可谓善嫁女也。楚人有卖其珠于郑者,为木兰之柜,薰桂椒之椟,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翡翠,郑人买其椟而还其珠,此可谓善卖椟矣,未可谓善鬻珠也。今世之谈也,皆道辩说文辞之言,人主览其文而忘有用。墨子之说,传先主之道,论圣人之言,以宣告人,若辩其辞,则恐人怀其文忘其直,以文害用也。此与楚人鬻珠,秦伯嫁女同类,故其言多不辩。 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蜚一日而败。弟子曰:先生之巧,至能使木鸢飞。墨子曰:吾不如为车輗者巧也,用咫尺之木,不费二朝之事,而引三十石之任致远力多,久于岁数。今我为鸢日二年成,蜚一日而败。惠子闻之曰:墨子大巧,巧为輗,拙为鸢。 宋王与齐仇也,筑武宫。讴癸倡,行者止观,筑者不倦。王闻召而赐之,对曰:臣师射稽之讴又贤于癸。王召射稽使之讴,行者不止,筑者知倦。王曰:行者不止,筑者知倦,其讴不胜如癸美何也?对曰:王试度其功,癸四板,射稽八板,擿其坚,癸五寸,射稽二寸。 夫良药苦于口,而智者劝而饮之,知其入而已己疾也。忠言拂于耳,而明主听之,知其可以致功也。 二。宋人有请为燕王以棘刺之端为母猴者,必三月斋然后能观之,燕王因以三乘养之。右御、冶工言王曰:臣闻人主无十日不燕之斋,今知王不能久斋以观无用之器也,故以三月为期。凡刻削者,以其所以削必小。今臣冷人也,无以为之削,此不然物也,王必察之。王因囚而问之,果妄,乃杀之。冷人谓王曰:计无度量,言谈之士多棘刺之说也。一曰。燕王#1好微巧,卫人曰:能以棘刺之端为母猴。燕王说之:养之以五乘之奉。王曰:吾试观客为棘刺之母猴。人主欲观之,必半岁不入宫,不饮酒食肉,雨霁日出视之晏阴之间,而棘刺之母猴乃可见也。燕王因养卫人不能观其母猴。郑有台下之冶者谓燕王曰:臣为削者也,诸微物必以削削之,而所削必大于削。今棘刺之端不容削锋,难以治棘刺之端。王试观客之削能与不能可知也。王曰:善。谓卫人曰:客为棘削之?曰:以削。王曰:吾欲观见之,客曰:臣请之舍取之。因逃。儿#2说,宋人善辩者也,持白马非马也,服齐稷下之辩者。乘白马而过关,则顾白马之赋。故籍之虚辞,则能胜一国,考实按形,不能谩于一人。 夫新砥砺杀矢,彀弩而射,虽冥而妄发,其端未尝不中秋毫也,然而莫能复其处,不可谓善射,无常仪的也。设五寸之的,引十步之远,非羿、逢#3蒙不能必全者,有常仪的也。有度难而无度易也。有常仪的则羿、蒙以五寸为巧,无常仪的则以妄发而中秋毫为拙,故无度而应之则辩士繁说,设度而持之虽知者犹畏失也不敢妄言。今人主听说不应之以度,而说其辩不度以功,誉其行而不入关,此人主所以长欺,而说者所以长养也。 客有教燕王为不死之道者,王使人学之,所使学者未及学而客死。王大怒,诛之。王不知客之欺己,而诛学者之晚也。夫信不然之物,而诛无罪之臣,不察之患也。且人所急无如其身,不能自使其无死,安能使王长生哉? 郑人有相与争年者,一人曰:吾与尧同年#4。其一人曰:我与黄帝之兄同年。讼此而不诀,以后息者为胜耳。 客有为周君画荚者,三年而成,君观之,与髹荚者同状。周君大怒,画荚者曰:筑十版之墙,凿八尺之牖,而以日始出时加之其上而观。周君为之,望见其状尽成龙蛇禽兽车马,万物之状备具,周君大悦。此荚之功非不微难也,然其用与素髹荚同#5。 客有为齐王画者,齐王问曰:画孰最难者?曰:犬马难。孰易者?对曰:鬼魅最易。夫犬马,人所知也,旦暮罄于前,不可类之,故难。鬼神,无形者,不罄于前,故易之也。 齐有居士田仲者,宋人屈谷见之曰:谷闻先生之义,不恃仰人而食。今谷有树瓠之道,坚如石,厚而无窍,献之。仲曰:夫瓠所贵者,谓其可以盛也。今厚而无窍,则不可剖以盛物,而任重如坚石,则不可以剖而以斟,吾无以瓠为也。曰:然,谷将以欲弃之。今田仲不恃仰人而食,亦无益人之国,亦坚瓠之类也。 虞庆为屋,谓匠人曰:屋大尊。匠人对曰:此新屋也,涂濡而椽生。虞庆曰:不然。夫濡涂重而生椽挠,以挠椽任重涂,此宜卑。更日久则涂乾而椽燥,涂乾则轻,椽燥则直,以直椽任轻涂,此益尊。匠人诎,为之而屋坏。一曰。虞庆将为屋,匠人曰:材生而涂濡,夫材生则挠,涂濡则重,以挠任重,今虽成,久必坏。虞庆曰:材乾则直,涂乾则轻,今诚得乾,日以轻直,虽久必不坏。匠人诎,作之,成。有间,屋果坏。 范且曰:弓之折必于其尽也,不于其始也。夫工人张弓也,伏檠三旬而蹈弦,一日犯机,是节之其始而暴之其尽也,焉得无折。且张弓不然。伏檠一日而蹈弦,三旬而犯机,是暴之其始而节之其尽也。工人穷也,为之,弓折。 范且、虞庆之言,皆文辩辞胜而反事之情,人主说而不禁,此所以败也。夫不谋治强之功,而艳乎辩说文丽之声,是却有术之士而任坏屋折弓也。故人主之于国事也,皆不达乎工匠之构屋张弓也,然而士穷乎范且、虞庆者,为虚辞,其无用而胜,实事,其无易而穷也。人主多无用之辩,而少无易之言,此所以乱也。今世之为范且、虞庆者不辍,而人主说之不止,是贵败折之类而以知术之人为工匠也。不得施其技巧,故屋坏弓折。知治之人不得行其方术,故国乱而主危。 夫婴儿相与戏也,以尘为饭,以涂为羹,以木为胾,然至日晚必归饟者,白尘饭涂羹可以戏而不可食也。夫称上古之传颂,辩而不慤,道先王仁义而不能正国者,此亦可以戏而不可以为治也。夫慕仁义而弱乱者,三晋也。不慕而治强者,秦也。然而秦强而未帝者,治未毕也。 三。人为婴儿也,父母养之简,子长而怨。子盛壮成人,其供养薄,父母怒而诮之。子、父,至亲也,而或谯或怨者,皆挟相为而不周于为己也。夫卖庸而播耕者,主人费家而美食,调布而求易钱者,非爱庸客也,曰如是,耕者且深耨者熟耘也。庸客致力而疾耘#6耕者,尽巧而正畦陌畦时者,非爱主人也,曰如是,羹且美钱布且易云也。此其养功力,有父子之泽矣,而心调于用者,皆挟自为心也。故人行事施予,以利之为心,则越人易和。以害之为心,则父子离且怨。 文公伐宋,乃先宣言曰:吾闻宋君无道,蔑侮长老,分财不中,教令不信,余来为民诛之。 越伐吴,乃先宣言曰:我闻昊王筑如皇之台,掘深池,罢苦百姓,煎靡财货,以尽民力,余来为民诛之。 第24章 蔡女为桓公妻,桓公与之乘舟,夫人荡舟,桓公大惧,禁之不止,怒而出之。乃且复召之,因复更嫁之。桓公大怒,将伐蔡,仲父谏曰:夫以寝席之戏,不足以伐人之国,功业不可异也,请无以此为规也。桓公不听,仲父曰:必不得已,楚之菁茅不贡于天子三年矣。君不如举兵为天子伐楚,楚伏,因还袭蔡曰:余为天子伐楚,而蔡不以兵听从,因遂灭之。此义于名而利于实,故必有为天子诛之名,而有报雠之实。 吴起为魏将而攻中山,军人有病疽者,吴起跪而自吮其脓,伤者之母立泣,人问曰:将军于若子如是,尚何为而泣?对曰:吴起吮其父之疮而父死,今是子又将死也,今吾是以泣。 赵主父令工施鈎梯而缘潘吾。刻疏人迹其上,广三尺,长五尺,而勒之曰:主父常游于此。 秦昭王令工施鈎梯而上华山,以松柏之心为博,箭长八尺,棋长八寸,而勒之曰:昭王尝与天神博于此矣。 文公反国,至河,令笾?捐之,蓆蓐捐之,手足胼胝,面目黧黑者后之。咎犯闻之而夜哭,公曰:寡人出亡二十年,乃今得反国,咎犯闻之不喜而哭,意不欲寡人反国耶?犯对曰:笾?所以食也,蓆蓐所以卧也,而君捐之。手足胼胝,面目黧黑,劳有功者也,而君后之。今臣有与在后,中不胜其哀,故哭。且臣为君行诈伪以反国者众矣,臣尚自恶也,而况于君?再拜而辞。文公止之曰:谚曰:筑社者,?撅而置之,端冕而祀之。今子与我取之,而不与我治之,与我置之,而不与我祀之,焉可?解左骖而盟于河。 郑县人乙子,使其妻为袴,其妻问曰:今袴何如?夫曰:象吾故袴。妻子因毁新令如故袴。 郑县人有得车轭者,而不知其名,问人曰:此何种也?对曰:此车轭也。俄又服得一,问人曰:此是何种也?对曰:此车轭也。问者大怒曰:曩者曰车轭,今又曰车轭,是何众也?此女欺我也,遂与之鬬。 卫人有佐弋者,鸟至,因先以其裷麾之,鸟惊而不射也。 郑县人乙子妻之市,买鼈以归,过颖水,以为渴也,因纵而饮之,遂亡其鼈。 夫少者侍长者饮,长者饮亦自饮也。一曰。鲁人有自喜者,见长年饮酒不能釂则唾之,亦效唾之。一曰。宋人有少者亦欲效善,见长者饮无余,非斟酒饮也而欲尽之。 书曰:绅之束之。宋人有治者,因重带自绅束也。人曰:是何也?对曰:书言之,固然。书曰:既雕既琢,还归其朴。梁人有治者,动作言学,举事于文,曰难之,顾失其实。人曰:是何也?对曰:书言之,固然。 郢人有遗燕相国书者,夜书,火不明,因谓持烛者曰:举烛。云而过书举烛。举烛,非书意也,燕相受书而说之,曰:举烛者,尚明也,尚明也者,举贤而任之。燕相白王,大说,国以治。治则治矣,非书意也。今世举学者多似此类。 郑人有且置履者,先自度其足而置之其坐,至之市而忘操之,已得履,乃曰:吾忘持#7度。反归取之,及反,市罢,遂不得履。人曰:何不试之以足?曰:宁信度,无自信也。 王登为中牟令,上言于襄主曰:中牟有士曰中章、胥己者,其身甚修,其学甚博,君何不举之?主曰:子见之,我将为中大夫。相室谏曰:中大夫,晋重列也,今无功而受,非晋臣之意。君其耳而未之目邪?襄主曰:我取登既耳而目之矣,登之所取又耳而目之,是耳目人绝无已也。王登一日#8而见二中大夫,予之田宅,中牟之人弃其田耘,卖宅圃,而随文学者邑#9之半。 叔向御座平公请事,公腓痛足痹转筋而不敢坏坐,晋国闻之,皆曰:叔向贤者,平公礼之,转筋而不敢坏坐。晋国之辞仕托慕叔向者国之锤矣。 郑县人有屈公者,闻敌恐,因死,恐己,因生。 赵主父使李疵视中山可攻不也,还报曰:中山可伐也,君不亟伐,将后齐、燕。主父曰:何故可攻?李疵对曰:其君见好岩穴之士,所倾盖与车以见穷闾隘巷之士以数十,伉礼下布衣之士以百数矣。君曰:以子言论,是贤君也,安可攻?疵曰:不然。夫好显岩穴之士而朝之,则战士怠于行阵。上尊学者,下士居朝,则农夫惰于田。战士怠于行者则兵弱也,农夫惰于田者则国贫也。兵弱于敌,国贫于内,而不亡者,未之有也。伐之不亦可乎?主父曰:善。举兵而伐,中山遂灭也。 五。齐桓公好服紫,一国尽服紫,当是时也,五素不得一紫,桓公患之,谓管仲曰:寡人好衣紫,紫贵甚,一国百姓好服紫不已,寡人奈何?管仲曰:君欲何不试勿衣紫也,谓左右曰:吾甚恶紫之臭。于是左右适有衣紫而进者,公必曰:少却,吾恶紫臭。公曰:诺。于是日郎中莫衣紫,其明日国中莫衣紫,三日境内莫衣紫也。一曰。齐王好紫衣,齐人皆好也。齐国五素不得一紫,齐王患紫贵。傅说王曰:诗云:不躬不亲,庶民不信。今王欲民无衣紫者,王以自解紫衣而朝,群臣有紫衣进者,曰益远,寡人恶臭。是日也,郎中莫衣紫,是月也,国中莫衣紫,是岁也,境内莫衣紫。 郑简公谓子产白:国小,迫于荆、晋之间。今城郭不完,甲兵不备,不可以待不虞。子产曰:臣闭其外也已远矣,而守其内也已固矣,虽国小犹不危之也。君其勿忧。是以没简公身无患。 子产相郑,简公谓子产曰:饮酒不乐也,俎豆不大,钟鼓竽瑟不鸣,寡人之事不一,国人不定,百姓不治,耕战不辑睦,亦子之罪。子有职,寡人亦有职,各守其职。子产退而为政五年,国无盗贼,道不拾遗,桃枣荫于街者莫有援也,锥刀遗道三日可反,三年不变,民无饥也。 宋襄公与楚人战于涿谷上,宋人既成列矣,楚人未及济,右司马购强趋而谏曰:楚人众而宋人寡,请使楚人半涉未成列而击之,必败。襄公曰:寡人闻,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不推人于险,不迫人于厄,不鼓不成列。今楚未济而击之,害义。请使楚人毕涉成阵,而后鼓士进之。右司马曰:君不爱宋民,腹心不完,特为义耳。公曰:不反列,且行法。右司马反列,楚人已成列撰阵矣,公乃鼓之,宋人大败,公伤股,三日而死。此乃慕自亲仁义之祸。夫必恃人主之自躬亲而后民听从,是则将令人主耕以为上,服战鴈行也,民乃肯耕战,则人主不泰危乎?而人臣不泰安乎? 齐景公游少海,传骑从中来谒曰:婴疾甚,且死,恐公后之。景公遽起,传骑又至。景公曰:趋驾烦且之乘,使驺子韩枢御之。行数百步,以驺为不疾,夺辔代之。御可数百步,以马为不进,尽释车而走。以烦且之良,而驺子韩枢之巧,而以为不如下走也。 魏昭王欲与官事,谓孟尝君曰:寡人欲与官事。君曰:王欲与官事则何不试习读法?昭王读法十余简而睡卧矣,王曰:寡人不能读此法。夫不躬亲其势柄,而欲为人臣所宜为者也,睡不亦宜乎?孔子曰:为人君者犹盂也,民犹水也,盂方水方,盂圜水圜。 邹君好服长缨,左右皆服长缨,甚贵。邹君患之,问左右,左右曰:君好服,百姓亦多服,是以贵。君因先自断其缨而出,国中皆不服长缨。君不能下令为百姓服度以禁之,长缨出以示先民,是先戮以莅民也。 叔向赋猎,功多者受多,功少者受少。 韩昭侯谓申子曰:法度甚易行也。申子曰:法者见功而与赏,因能而受官。今君设法度而听左右之请,此所以难行也。昭侯曰:吾自今以来知行法矣,寡人奚听矣。一日,申子请仕其从兄官,昭侯曰:非所学于子也。听子之谒,败子之道乎?亡其用子之谒。申子辟舍请罪。 六。晋文公攻原,裹十日粮,遂与大夫期十日,至原十日而原不下,击金而退,罢兵而去。士有从原中出者曰:原三日即下矣。群臣左右谏曰:夫原之食竭力尽矣,君姑待之。公曰:吾与士期十日,不去,是亡吾信也。得原失信,吾不为也。遂罢兵而去。原人闻曰:有君如彼,其信也,可无归乎?乃降公。卫人闻曰:有君如彼,其信也,可无从乎?乃降公。孔子闻而记之曰:攻原得卫者信也。 文公问箕郑曰:救饿奈何?对曰:信。公曰:安信?曰:信名。信名则群臣守职,善恶不踰,百事不怠。信事则不失天时,百姓不踰。信义则近亲劝勉,而远者归之。 吴起出,遇故人而止之食,故人曰:诺,今返而御。吴子曰:待公而食。故人至暮不来,起不食待之,明日早,令人求故人,故人来方与之食。 魏文侯与虞人期猎,明日,会天疾风,左右止,文侯不听,曰:不可。以风疾之故而失信。吾不为也。遂自驱车往,犯风而罢虞人。 曾子之妻之市,其子随之而泣,其母曰:女还,顾反为女杀彘。适市来,曾子欲捕彘杀之,妻止之曰:特与婴儿戏耳。曾子曰:婴儿非与戏也。婴儿非有知也,待父母而学者也,听父母之教,令子欺之,是教子欺也。父欺子而不信其母,非以成教也。遂烹彘。 楚厉王有警,为鼓以与百姓为戍,饮酒醉,过而击之也,民大惊。使人止曰:吾醉而与左右戏,过击之也,民皆罢。居数月,有警,击鼓而民不赴,乃更令明号而民信之。 李悝警其两和曰#10:谨警敌人,旦暮且至击汝。如是者再三而敌不至,两和懈怠,不信李悝。居数月,秦人来袭之,至,几夺其军,此不信患也。一曰。李悝与秦人战,谓左和曰:速上,右和已上矣。又驰而至右和曰:左和已上矣。左右和曰:上矣。于是皆争上。其明年与秦人战,秦人袭之,至,几夺其军。此不信之患。 右传 有相与讼者,子产离之而毋得使通辞,到其言以告而知也。惠嗣公使人伪关市,关市呵难之,因事关市以金,关市乃舍之。嗣公谓关市曰:其时有客过而予汝金,因谴之。关市大恐,以嗣公为明察。 注释: #1此处脱燕王二字,据张榜本补。 #2见字为儿字之误,当改。 #3逢字为逢字之误,当改。 #4此处脱一人曰吾与尧同年八字,据陈奇猷本补。 #5同误为夙,据陈奇猷本改。 #6耘误为耕,据陈奇猷说改。 #7恃显系持之误,当改。 #8曰显系日之误,当改。 #9此处脱邑字,据迂评本补。 #10和曰误为日和,据陈奇猷说改。 第25章 外储说左下#1 一。以罪受诛,人不怨上,罪当故不怨也。跀危坐子臯。臯虽刑之,有不忍之心,者怀恩报德。以功受赏,臣不德君,功当,故不以为德。翟璜操右契而乘轩。功当受宠,故乘轩而无慙。襄王不知,不知功当厚赏也。故昭卯五乘而履屩。卯西却秦,东止齐,大矣,而王唯养之五乘,功大赏薄,犹富人而履层也。上不过任,臣不诬能,即臣将为失少室周。周以勇力事襄王,贞信不诬人,有勇力多己者即进之以自代。 二。恃势而不恃信,恃势则信者不生心,侍信则有时不信。故东郭牙议管仲。公欲专仲国柄,牙以仲虽忠矣,傥不忠,以危矣。公因命仲理外,隰朋治内也。恃术而不恃信,故浑轩非文公。晋文公以箕郑信诚,以为原令,曰:必不叛我。轩曰:人主不以术御臣,而恃其不叛,其若之何也?故有术之主,信赏以尽能,必罚以禁邪,虽有駮行,必得所利,駮行,不贞白而驳杂者。简主之相阳虎,虎逐鲁疑齐,是行駮也。赵主以术御之,尽其用而赵几霸。衰公问一足。问孔子曰:夔一足若何?曰:夔反戾恶心,然所以免祸者也。公曰:其信一足。故曰一足。 三。失臣主之理,则文王自履而矜。君虽有师,臣当亦谨,小臣当即充指顾之役。文王理解,左右无可使者,是亦失士也。托言君所与者皆其师,是矜过而饰非也。不易朝燕之处,则季孙终身庄而遇贼。朝堂庄,燕当试,令季孙一之,故终身庄而遇害也。 四。利所禁,禁所利,虽神不行。当禁而利,当利而禁,如此虽神不行,况不神乎。誉所罪,毁所赏,虽尧不治。当罪而誉,当赏而毁,如此虽尧不治,况非尧乎。夫为门而不使入,门不入,不如无门也。委利而不使进,与利不进,不如止也。乱之所以产也。门不使入,利不使进,乱所由生也。齐侯不听左右,魏主不听誉者,而明察照羣臣,则钜不费金钱,钜费金,以齐王用左右故也。孱不用玉璧,孱用玉,以魏主用誉故。西门豹请复治邺足以知之。初治邺,不事左右,故君夺之。后治,事之,君乃迎而拜。据此是知左右能为国之害。犹盗婴儿之矜裘,与?危子荣衣。盗者子不耻其父盗,以父所盗衣矜人。朋?者儿不耻其父?,以?所着衣荣人。人所谄媚,为非犹是。子绰左右画,左画圆,右画方,必不得俱能成。喻用左右言,亦不能得贤也。去蚁驱蝇,以骨去蚁,以鱼去蝇,则蝇蚁愈至。喻温言训左右,愈谄。安得无桓公之忧索官,公听左右索官,无以与之,故忧也。与宣王之患臞马也。王不察掌马者窃刍豆,但患马臞也。 五。臣以卑俭为行,则爵不足以劝赏。宠光无节,则臣下侵偪。说在苗贲皇非献伯,孔子议晏婴,献伯为相,妻不衣帛,晏婴亦然,故非其大逼下。故仲尼论管仲与孙叔敖。仲有三归,以其大奢。敖有砺饼,以其大俭。而出入之容变,阳虎之言见其臣也。而简主之应人臣也失主术。虎言居齐已有三人,及其得罪,而三人为君执逐。虎言明己无私,简主应以私臣之事,言其举非之,譬树枳棘者反得其刺也。朋党相和,臣下得欲,则人主孤。羣臣公举,下不相和,则人主明。阳虎将为赵武之贤,解狐之公。此二人皆以公举人,内不避子,外不避雠,虎言己举亦同之也。而简主以为枳棘,非所以教国也。主云所举害己,与枳棘者同,此反教臣为私也。 六。公室卑则忌直言,私行胜则少公功。说在文子之直言,武子之用杖。武子文子父子好直言,武子曰:失直言者必危身而祸及父也。子产忠谏,子国谯怒。国怒曰:夫忠谏者,必离#2羣臣,而又危难于父也。梁车用法,而成侯收玺。车为郑令,其姊犯法之,赵侯以为不慈,免其官也。管仲以公,而国人谤怨。仲不报封人之恩,唯贤是用,人怨谤也。 一。孔子相卫,弟子子皐为狱吏,刖人足,所者守门。人有恶孔子于卫君者曰:尼欲作乱。卫君欲执孔子,孔子走,弟子皆逃,子臯从出门,危引之而逃之门下室中,吏追不得。夜半,子皐间?危曰:吾不能亏主之法令而亲?子之足,是子报仇怨之时也,而子何故乃肯逃我?我何以得此于子危曰:吾断足也,固吾罪当之,不可奈何。然方公之狱治臣也,公倾侧法令,先后臣以言,欲臣之兔也甚,而臣知之。及狱决罪定,公然不悦,形于颜色,臣见又知之。非私臣而然也,夫天性仁心固然也,此臣之所以悦而德公也。者行步危,故曰朋危也。 田子方从齐之魏,望翟黄乘轩骑驾出,既乘轩车,又有轻骑。方以为文侯也,移车异路而避之,财徒翟黄也。徒,独。方问曰:子奚乘是车也曰:君谋欲伐中山,臣荐翟角而谋得果。且伐之,臣荐乐羊而中山拔。得中山,忧欲治之,臣荐李克而中山治。是以君赐此车。方曰:宠之称功尚薄。 秦、韩攻魏,昭卯西说而秦、韩罢。齐、荆攻魏,卯东说而齐、荆罢。魏襄王养之以五乘将军,养之以五乘,使为将军也。卯曰:伯夷以将军葬于首阳山之下,而天下曰:夫以伯夷之贤与其称仁,而以将军葬,是手足不掩也。今臣罢四国之兵,而王乃与臣五乘,此其称功,犹赢胜而履蹻。赢,利也。谓贾者赢利倍胜,今以薄赏报大功,犹赢胜之人履草也。 孔子曰:善为吏者树德,不能为吏者树怨。槩者,平量者也,吏者,平法者也。治国者不可失平也。 少室周者,古之贞廉洁殷者也,为赵襄主力士,与中牟徐子角力,不若也,入言之襄主以自代也。襄主曰:子之处,人之所欲也,何为言徐子以自代?曰:臣以力事君者也,今徐子力多臣,臣不以自代,恐他人言之而为罪也。有蔽贤之罪也。一曰少室周为襄主骖乘,至晋阳,有力士牛子耕与角力而不胜,周言于主曰:主之所以使臣骑乘者,以臣多力也,今有多于臣者,愿进之。 二。齐桓公将立管仲,令羣臣曰:寡人将立管仲为仲父,善者入门而左,不善者入门而右。东郭牙中门而立,公曰:寡人立管仲为仲父,令曰善者左,不善者右,今子何为中门而一立?牙曰:以管仲之智为能谋天下乎?公曰:能。以断为敢行大事乎?公曰:敢。牙曰:君知能谋天下,断敢行大事,君因专属之以国柄焉。以管仲之能,乘公之势以治齐国,得无危乎?公曰:善。乃令隰朋治内,管仲治外以相参。 晋文公出亡,箕郑挈壶餐而从,迷而失道,与公相失,饥而道立,寝饿而不敢食。及文公反国,举兵攻原,克#3而拔之,文公曰:夫轻忍饥馁之患而必全壶餐,是将不以原叛。乃举以为原令。大夫浑轩闻而非之曰:以不动壶餐之故,怙其不以原叛也,不亦无术乎?故明主者,不恃其不我畔也,恃吾不可畔也。不恃其不我欺也,恃吾不可欺也。 阳虎议曰: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不肖则饰奸而试之。逐于鲁,疑于齐,走而之赵,赵简主迎而相之。左右曰:虎善窃人国政,何故相也?简主曰:阳虎务取之,我务守之。我既守,则彼不能得利。遂执卫而御之,阳虎不敢为非,以善事简主,兴主之强,几至于霸也。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吾闻古者有夔一足,其果信有一足乎?孔子对曰:不也,夔非一足也,夔者忿戾恶心,人多不说喜也。虽然,其所以得免于人害者,以其信也,人皆曰独此一足矣,夔非一足也,一而足也。哀公曰:审而是固足矣。 一曰。哀公问孔子曰:吾闻夔一足,信乎?曰:夔,人也,何故一足?彼其无他异,而独通于声,尧曰:夔一而足矣。使为乐正。故君子曰:夔有一足#4,非一足也。 晋文公与楚战,至黄凤之陵,履系解,因自结之。左右曰:不可以使人乎?公曰:吾闻上君所与居,皆其所畏也。言有德也。中君之所与居,皆其所爱也。能敬顺君,故可爱也。下君之所与居,皆所侮也。材轻且侮。寡人虽不肖,先君之人皆在,是以难之也。 第26章 三州文王伐崇,至凤黄墟,韈系解,因自结。太公望曰:何为也?王曰:君与处皆其师,中皆其友,下尽其使也。今皆#5 先君之臣,故无可使也。 季孙好士,终身庄,居处衣服,常如朝廷。而季孙适懈,有过失,暂废其矜庄也。而不能长为也,故客以为厌易己,相与怨之,遂杀季孙。故君子去泰去甚。 南宫敬子问颜涿聚曰:季孙养孔子之徒,所朝服与坐者以十数而遇贼,何也?曰:昔周成王近优侏儒以逞其意,而与君子断事,是能成其欲于天下。今季孙养孔子之徒,所朝服而与坐者以十数,而与优侏儒断事,是以遇贼。故曰:不在所与居,在所与谋也。 孔子御坐于鲁哀公,哀公赐之桃与黍。哀公曰#6: 请用。仲尼先饭黍而后啗桃,左右皆揜口而笑,哀公曰:黍者,非饭之也,以雪桃也。仲尼对曰:丘知之矣。夫黍者五谷之长也,祭先王为上盛。果蓏有六,而桃为下,祭先王不得入庙。丘之闻#7也,君子以贱雪贵,不闻以贵雪贱。今以五谷之长雪果蓏之下,是从上雪下也,丘以为妨义,故不敢以先于宗庙之盛也。 简主谓左右:车席泰美。夫冠虽贱,头必戴之;屦虽贵,足必履之。今车席如此,大美,吾将何?以履之? 屦所履。席太美则更无美屦以履之也。夫美下而耗上,言席美则履又当美,履美衣又当美,求美不已,则居上弥有所费也。妨义之本也。 费仲说纣曰:西伯昌贤,百姓悦之,诸侯附焉,不可不诛,不诛必为殷祸。纣曰:子言,义主,何可诛?费仲曰:冠虽穿弊,必戴于头,履虽五采,必践之于地。今西伯#8昌,人臣也,修义而人向之,卒为天下患,其必昌乎?人人不以其贤为其主,非可不诛也。且主而诛臣,焉有过?纣曰:夫仁义者,上所以劝下也。今昌好仁义,诛之不可。三说不用,故亡。 齐宣王问匡倩曰:儒者博乎?曰:不也。王曰:何也?匡倩对曰:博者贵枭,胜者必杀枭,杀枭者,是杀所贵也,儒者以为害义,故不博也。又问曰:儒者弋乎?曰:不也弋者从下害于上者也,是从下伤君也,儒者以为害义,故不弋。又问儒者鼓瑟乎?曰:不也。夫瑟以小弦为大声,以大弦为小声,是大小易序,贵贱易位,儒者以为害义,故不鼓也。宣王曰:善。仲尼曰:与其使民谄下也,宁使民谄上。谄下则朋党,谄上则卑敬。 四。钜者,齐之居士。孱者,魏之居士。齐、魏之君不明,不能亲照境内,而听左右之言,故二子费金璧而求入仕也。 西门豹为邺令,清克洁慤,秋毫之端无私利也,而甚简左右,不事君左右也。左右因相与比周而恶之。居期年,上计,君收其玺,豹自请曰:臣昔者不知所以治邺,今臣得矣,愿请玺复以治邺,不当,请伏斧鑕之罪。文侯不忍而复与之,豹因重歛百姓,急事左右,期年,上计,文侯迎而拜之,豹对曰:往年臣为君治邺,而君夺臣玺,今臣为左右治邺,而君拜臣,臣不能治矣。遂纳玺而去。文侯不受,曰:寡人曩不知子,今知矣,愿子勉为寡人治之。遂不受。不受豹所内之玺也。 齐有狗盗之子与刖危子戏而相夸,盗子曰:吾父之裘独有尾。言裘尚有所盗之狗尾。危子曰:吾父独冬不失袴。刖足者不衣袴,虽终其冬夏无所损失也。 子绰曰:人莫能左画方而右画圆也。以肉去蚁蚁愈多,以鱼驱蝇蝇愈至。 桓公谓管仲曰:官少而索者众,寡人忧之。管仲曰:君无听左右之请,因能而受禄,录功而与官,则莫敢索官,君何患焉? 韩宣子曰:吾马菽粟多矣,甚臞,何也?寡人患之。周市对曰:使驺尽粟以食,虽无肥,不可得也。名为多与之,其实少,虽无臞,亦不可得也。主不审其情实,坐而患之,马犹不肥也。 桓公问置吏于管仲#9,管仲曰:辩察于辞,清洁于货,习人情,夷吾不如弦商,请立以为大理。登降肃让,以明礼待宾,臣不如隰朋,请立以为大行。垦草仞邑,仞,入也。所食之邑能入其租税。辟地生粟,臣不如寗武,请以为大田。三军既成阵,使士视死如归,臣不如公子成父,请以为大司马。犯颜直谏,臣不如东郭牙,请立以为谏臣。治齐此五子足矣。将欲霸王,夷吾在此。 孟献伯相鲁,堂下生藿藜,门外长荆棘,食不二味,坐不重席,晋无衣帛之妾,居不粟马,出不从车。叔向闻之,以告苗贲皇,贲皇非之曰:是出主之爵禄以附下也。一曰。孟献伯拜上卿,叔向往贺,门有御,马不食禾,向曰:子无二马二舆何也?献伯曰:吾观国人尚有饥色,是以不秣马,班白者多以徒行,故不二舆。向曰:吾始贺子之拜卿,今贺子之俭也。向出,语苗贲皇曰:助吾贺献伯之俭也。苗子曰:何贺焉!夫爵禄旗章,所以异功伐别贤不肖也。故晋国之法,上大夫二舆二乘,中大夫二舆一乘,下大夫专乘,此明等级也。且夫卿必有军事,是故循车马,比卒乘,以备戎事。有难则以备不虞,平夷则以给朝事。今乱晋国之政,乏不虞之备,以成节俭,以絜私名,献伯之俭也可与?言辞制当诛之故可与也。又何贺? 管仲相齐,曰:臣贵矣,然而臣贫。桓公曰:使子有三归之家。曰:臣富矣,然而臣卑。桓公使立于高、国之上。曰:臣尊矣,然而臣疏。乃立为仲父。孔子闻而非之曰:泰侈偪上。一曰。管仲父出,朱盖青衣,置鼓而归,自朝归,设鼓吹之乐。庭有陈鼎,家有三归,孔子曰:良大夫也,其侈偪上。 孙叔敖相楚,栈车柴车也。牝马,粝饼菜羹,枯鱼之膳,冬羔裘,夏葛衣,面有饥色,则良大夫也,其俭偪下。 阳虎去齐走赵,简主问曰:吾闻子善树人。虎曰:臣居鲁,树三人,皆为令尹,及虎抵罪于鲁,皆搜索于虎也。臣居齐,荐三人,一人得近王,一人为县令,一人为候吏,及臣得罪,近王者不见臣,县令者迎臣执缚,候吏者追臣至境上,不及而止。虎不善树人。 主俛而笑白:夫树橘柚者,食之则甘,嗅之则香。树枳棘者,成而刺人。故君子慎所树。 中牟无令,晋平公问赵武曰:中牟,三国之股肱,赵、齐、燕也。邯郸之肩髀,寡人欲得其良令也,谁使而可?武曰:刑伯子可。公曰:非子之雠也?曰:私雠不入公门。公又问曰:中府之令,谁使而可?曰:臣子可。故曰:外举不避雠,内举不避子。赵武所荐四十六人,及武死,各就宾位,其无私德若此。 平公问叔向曰:羣臣孰贤?曰:赵武。公曰:子党于师人。向,武之属大夫。武立如不胜衣,言如不出口,然所举士也数十人,皆令得其意,称叔向,故得意。而公家甚赖之,及武子之主也不利其家,死不托于孤,臣敢以为贤也。 解狐荐其雠于简主以为相,其雠以为且幸释己也,乃因往拜谢。狐乃引弓送而射之,曰:夫荐汝,公也,以汝能当之也。夫雠汝,吾私怨也,不以私怨汝之故拥汝于吾君。故私怨不入公门。 解狐举邢伯柳为上党守,柳往谢之曰:子释罪,敢不再拜。曰:举子,公也,怨子,私也,子往矣,怨子如初。 郑县人卖豚,人问其价,曰:道日暮安暇语汝。 六。范文子喜直言,武子击之以杖:夫直议者不为人所容,无所容则危身,非徒危身,又将危父。 子产者,子国之子也。子产忠于郑君,子国谯怒之曰:夫介异于人臣,而独忠于主,主贤明,能听汝,不明,将不汝听,听与不听,未可必知,而汝已离于羣臣,离于羣臣,则必危汝身矣,非徒危己也,又且危父。 梁车新为邺令,其姊往看之,暮而后门闭,因踰郭而入,车遂刖其足。赵成侯以为不慈,夺之玺而兔之令。 管仲束缚,自鲁之齐,道而饥渴,过绮乌封人而乞食。乌封人跪而食之,甚敬,封人因窃谓仲曰:适幸及齐不死而用齐,将何报我?曰:如子之言,我且贤之用,能使劳之论,我何以报子?封人怨之。 注释: #1此处脱下字,当补。 #2此处脱离字,据陈奇猷本补。 #3原克误为用兑,据陈奇猷本改。 #4足误为之,据陈奇猷本改。 #5迂评本王作皆,据改。 #6曰字脱,依陈奇猷说补。 #7 作门义不通,据陈奇猷本改。 #8迂评本戎作伯,据改。 #9此处脱管仲二字,据凌瀛初本、迂评本补。 第27章 外储说右上 君所以治臣者有三:一。势不足以化则除之。师旷之对,晏子之说,皆合势之易也而道行之难,是与兽逐走也,未知除患。患之可除,在子夏之说春秋也。善持势者,蚤绝其奸萌,故季孙让仲尼以遇势,而况错之于君乎?是以太公望杀狂贡,而臧获不乘骥。嗣公知之,故而驾鹿。薛公知之,故与二乐博。此皆知同异之反也,故明主之牧臣也,说在畜焉。 二。人主者,利害之轺毂也,射者众,故人主共矣。是以好恶见则下有因,而人主惑矣。辞言通则臣难言,而主不神矣。说在申子之言六慎,与唐易之言弋也。患在国年之请变,与宣王之太息也。明之以靖郭氏之献十珥也,与犀首、甘茂之道穴闻也。堂谿公知术,故问玉巵。昭侯能术,故以听独寝。朋主之道,在申子之劝独断也。 三。术之不行,有故。不杀其狗则酒酸。夫国亦有狗,且左右皆社鼠也。人主无尧之再诛,与庄王之应太子,而皆有薄媪之决蔡妪也。知贵不能以教歌之法先揆之,吴起之出爱妻,文公之斩颠颉,皆违其情者也。故能使人弹疽者,必其忍痛者也。 右经 一。赏之誉之不劝,罚之毁之不畏,四者加焉不变,则其除之。 齐景公之晋,从平公饮,师旷侍坐。始坐,景公问政于师旷曰:太师将奚以教寡人?师旷曰:君必惠民而已。中坐,酒酣,将出,又复问政于师旷曰:太师奚以教寡人?曰:君必惠民而已矣。景公出之舍,师旷送之,又问政于师旷,师旷曰:君必惠民而已矣。景公归,思,未醒,而得师矿之所谓。公子尾、公子夏者,景公之二弟也,甚得齐民,家富贵而民说之,拟于公室,此危吾位者也,今谓我惠民者使我与二弟争民耶?于是反国,发廪粟以赋众贫,散府余财以赐孤寡,仓无陈粟,府无余财,宫妇不御者出嫁之,七十受禄米,鬻德惠于民也,已与二弟争。居二年,二弟出走,公子夏逃楚,公子尾走晋。 景公与晏子游于少海,登栢寝之台而还望其国曰:美哉,泱泱乎,堂堂乎,后世将孰有此?晏子对曰:其田成氏乎?景公曰:寡人有此国也,而曰田成氏有之,何也?晏子对曰:夫田成氏甚得齐民,其于民也,上之请爵禄行诸大臣,下之私大斗斛区釜以出贷#1,小斗斛区釜以收之。杀一牛,取一豆肉,余以食士。终岁,布帛取二制焉,余以衣士。故市木之价不加贵于山,泽之鱼盐龟龞蠃蚌不贵于海。君重歛,而田成氏厚施。齐尝大饥,道旁饿死者不可胜数也,父子相牵而移田成氏者不闻不生。故周秦之民,相与歌之曰:讴乎,其已乎苞乎,其往归田成子乎。诗曰: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今田成氏之德,而民之歌舞,民德归之矣。故曰:其田成氏乎。公泫然出涕曰:不亦悲乎,寡人有国而田成氏有之,今为之奈何?晏子对曰:君何患焉,若君欲夺之,则近贤而远不肖,治其烦乱,缓其刑罚,赈贪穷而恤孤寡,行恩惠而给不足,民将归君,则虽有十田成氏,其如君何? 或曰:景公不知用势,而师旷、晏子不知除患。夫猎者托车舆之安,用六马之足,使王良佐辔,则身不劳而易及轻兽矣。今释车舆之利,捐六马之足与王良之御,而下走逐兽,则虽楼季之足无时及兽矣,托良马固车则臧获有余。国者君之车也,势者君之马也。夫不处势以禁诛擅爱之臣,而必德厚以与天下齐行以争民,是皆不乘君之车,不因马之利,舍车而下走者也。故曰:景公不知用势之主也,而师旷、晏子不知除患之臣也。 子夏曰:春秋之记臣弑君,子弑父者,以十数矣,皆非一日之积也,有渐而以至矣。凡奸者,行久而成积,积成而力多,力多而能杀,故明主蚤绝之。今田常之为乱,有渐见矣,而君不诛。晏子不使其君禁侵陵之臣,而使其主行惠,故简公受其祸。故子夏曰:善持势者,蚤绝奸之萌。 季孙相鲁,子路为郈令。鲁以五月起众为长沟,当此之为,子路以其私秩粟为浆饭,要作沟者于五父之衢而餐之。孔子闻之,使子贡往覆其饭,击毁其器,曰:鲁君有民,子奚为乃餐之?子路怫然怒,攘肱而入请曰:夫子疾由之为仁义乎?所学于夫子者,仁义也,仁义者,与天下共其所有而同其利者也。今以由之秩粟而餐民不可何也?孔子曰:由之野也,吾以女知之,女徒未及也,女故如是之不知礼也。女之餐之,为爱之也。夫礼,天子爱天下,诸侯爱境内,大夫爱官职,士爱其家,过其所爱曰侵。今鲁君有民而子擅爱之,是子侵也,不亦诬乎!言未卒,而季孙使者至,让曰:肥也起民而使之,先生使弟子令徒役而餐之,将夺肥之民耶?孔子驾而去鲁。以孔子之贤,而季孙非鲁君也,以人臣之资,假人主之术,蚤禁于未形,而子路不得行其私惠,而害不得生,况人主乎?以景公之势而禁田常之侵也,则必无劫弑之患矣。 太公望东封于齐,齐东海上有居士曰狂矞、华士,昆弟二人者立议曰:吾不臣天子,不友诸侯,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饮之,吾无求于人也。无上之名,无君之禄,不事仕而事力。太公望至于营丘,使吏执杀之,以为首诛。周公旦从鲁闻之,发急传而问之曰:夫二子,贤者也,今日飨国而杀贤者,何也?太公望曰:是昆弟二人立议曰:吾不臣天子,不友诸侯,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饮之,吾无求于人也,无上之名,无君之禄,不事仕而事力。彼不臣天子者,是望不得而臣也。不友诸侯者,望不得而使也。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饮之,无求于人者,是望不得以赏罚劝禁也。且无上名,虽知不为望用,不仰君禄,虽贤不为望功。不仕则不治,不任则不忠。且先王之所以使其臣民者,非爵禄则刑罚也。今四者不足以使之,则望当谁为君乎?不服兵革而显,不亲耕褥而名,又非所以教于国也。今有马于此,如骥之状者,天下之至良也,然而驱之不前,却之不正,左之不左,右之不右,则臧获虽贱,不托其足。臧获之所愿托其足于骥者,以骥之可以追利辟害也。今不为人用,臧获虽贱,不托其足焉。已自谓以为世之贤士,而不为主用,行极贤而不用于君,此非明主之所臣也,亦骥之不可左右矣,是以诛之。 一曰。太公望东封于齐,海上有贤者狂乔,太公望闻之往请焉,三却马于门而狂商不报见也,太公望诛之。当是时也,周公旦在鲁,驰往止之,比至,已诛之矣。周公旦曰:狂乔,天下贤者也,夫子何为诛之?太公望曰:狂青也,议不臣天子,不友诸侯,吾恐其乱法易教也,故以为首诛。今有马于此,形容似骥也,然驱之不往,引之不前,虽臧获不托足以于其轸也。 如耳说卫嗣公,卫嗣公说而太息。左右曰:公何为不相也?公曰:夫马似鹿者而题之千金,然而有百金之马而无一金之鹿者,马为人用而鹿不为人用也。今如耳,万乘之相也,外有大国之意,其心不在卫,虽辩智亦不为寡人用,吾是以不相也。 薛公之相魏昭侯也,左右有乐子者曰阳胡、潘,其于王甚重,而不为薛公,薛公患之。于是乃召与之博,予之人百金,令之昆弟博,俄又益之人二百金。方博有问,谒者言客张季之子在门,公拂然怒,抚兵而授谒者曰:杀之,吾闻季之不为文也。立有间,时季羽在侧,曰:不然。窃闻季为公甚,顾其人阴未闻耳。乃辍不杀客,而大礼之曰:曩者闻季之不为文也,故欲杀之。今诚为文也,岂忘季哉。告廪献千石之粟,告府献五百金,告驺私厩献良马固车二乘,因令奄将宫人之美妾二十人并遗季也。乐子因相谓曰:为公者必利,不为公者必害,吾曹何爱不为公?因斯竞劝而遂为之。薛公以人臣之势,假人主之术也,而害不得生,况错之人主乎?夫驯乌断其下颔焉,断其下颔则必恃人而食,焉得不驯乎?夫明主畜臣亦然,令臣不得不利君之禄,不得无服上之名。夫利君之禄,服上之名,焉得不服? 二。申子曰:上明见,人备之,其不明见,人惑之。其知见,人惑之,不知见,人匿之。其无欲见,人司之,其有欲见,人饵之。故曰:吾无从知之,惟无为可以规之。一曰。申子曰:慎而言也,人且知女。慎而行也,人且随女。而有知见也,人且匿女,而无知见也,人且意女。女有知也,人且臧女,女无知也,人且行女。故曰:惟无为可以规之。 田子方问唐易鞠曰:弋者何慎?对曰:乌以数百目视子,子以二目御之,子谨周子廪。田子方曰:善。子加之弋,我加之国。郑长者闻之,曰#2:田子方知欲为廪,而未得所以为廪,夫虚无无见者察也。一曰。齐宣王问弋于唐易子曰:弋者奚贵?唐易子曰:在于谨廪。王曰:何谓谨廪?对曰:乌以数十目视人,人以二目视乌,奈何其不谨廪也?故曰在于谨康也。王#3曰:然则为天下何以为此廪?今人主以二目视一国,一国以万目视人主,将何以自为廪乎?对曰:郑长者有言曰:夫虚静无为而无见也。其可以为此廪乎。 国羊重于郑君,闻君之恶已也,侍饮,因先谓君曰:臣适不幸而有过,愿君幸而告之,臣请变更,则臣免死罪矣。 客有说韩宣王,宣王说而太息,左右引王之说之曰先告客以为德。 第28章 靖郭君之相齐也,王后死,未知所置,乃献玉珥以知之。一曰。薛公相齐,齐威王夫人死,中有十孺子皆贵于王,薛公欲知王所欲立,而请置一人以为夫人。王听之,则是说行于王而重于置夫人也,王不听,是说不行而轻于置夫人也。欲先知王之所欲置以劝王置之,于是为十玉珥而美其一而献之,王以赋十孺子,明日坐,视美珥之所在而劝王以为夫人。 甘茂相秦惠王,惠王爱公孙衍,与之间有所言曰:寡人将相子。甘茂之吏道穴闻之4以告甘茂。甘茂入见王,曰:王得贤相,臣敢再拜贺。王曰:寡人托国于子,安更得贤相?对曰:将相犀首。王曰:子安闻之?对曰:犀首告臣。王怒犀首之泄,乃逐之。一曰。犀首,天下之善将也,梁王之臣也。秦王欲得之与治天下,犀首曰:衍其人臣者也,不敢离主之国。居期年,犀首抵罪于梁王,逃而入秦,秦王甚善之。樗里疾,秦之将也,恐犀首之代之将也,凿穴于王之所常隐语者,俄而王果与犀首计曰:吾欲攻韩,奚如?犀首曰:秋可矣。王曰:吾欲以国累子,子必勿泄也。犀首反走再拜曰:受命。于是樗里疾也道穴听之矣,郎中皆曰:兵秋起,攻韩,犀首为将。于是日也,郎中尽知之。于是日也,境内尽知之。王召樗里疾曰:是何匈匈也?何道出?樗里疾曰#5:似犀首也。王曰:吾无与犀首言也,其犀首何哉?樗里疾曰:犀首也羁旅,新抵罪,其心孤,是言自嫁于众。王曰:然。使人召犀首,已逃入诸侯矣。 堂谿公谓昭侯曰:今有千金之玉巵,通而无当,可以盛水乎?昭侯曰:不可。有瓦器而不漏,可以盛酒乎?昭侯曰:可。对曰:夫瓦器至贱也,不漏,可以盛酒,虽有千金之玉巵,至贵而无当,漏不可盛水,则人孰注浆哉?今为人主而漏其羣臣之语,是犹无当之玉巵也,虽有圣智,莫尽其术,为其漏也。昭侯曰:然。昭侯闻堂谿公之言,自此之后,欲发天下之大事,未尝不独寝恐梦言而使人知其谋也。一曰。堂谿公见昭侯曰:今有白玉之巵而无当,有瓦巵而有当,君渴,将何以饮?君曰:以瓦巵。堂谿公曰:白玉之巵美,而君不以饮者,以其无当耶?君曰:然。堂谿公曰:为人主而漏泄其羣臣之语,譬犹玉巵之无当。堂谿公每见而出,昭侯必独卧,惟恐梦言泄于妻妾。 申子曰:独视者谓明,独听者谓聪,能独断者,故可以为天下主。 三。宋人有酤酒者,升概甚平,遇客甚谨,为酒甚美,县帜甚高,着然不售,酒酸。怪其故,问其所知,问长者杨倩,倩曰:汝狗猛耶?狗猛则酒何故而不售?曰:人畏焉。或令孺子怀钱挈壶瓮而往酤,而狗迓而齕之,此酒所以酸而不售也。夫国亦有狗,有道之士怀其术而欲以明万乘之主,大臣为猛狗迎而齕之,此人主之所以蔽胁,而有道之士所以不用也。故桓公问管伸曰:治国奚患?对曰:最患社鼠矣。公曰:何患社鼠哉#6?对曰:君亦见夫社木者乎?树木而涂之,鼠穿其间,掘穴托其中,熏之则恐焚木,灌之则恐涂阤,此社鼠之所以不得也。今人君之左右,出则为势重而收利于民,入则比周而蔽恶于君,内间主之情以告外,外内为重,诸臣百吏以为富,吏不诛则乱法,诛之则君不安,据而有之,此亦国之社鼠也。故人臣执柄而擅禁,明为己者必利,而不为己者必害,此亦猛狗也。夫大臣为猛狗而齕有道之士矣,左右又为社鼠而间主之情,人主不觉,如此,主焉得无壅,国焉得无亡乎?一曰。宋之酤酒者有庄氏者,其酒常美,或使仆往酤庄氏之酒,其狗齕人,使者不敢往,乃酤他家之酒。问曰:何为不酤庄氏之酒?对曰:今日庄氏之酒酸。故曰:不杀其狗则酒酸。桓公问管仲曰:治国何患?对曰:最苦社鼠。夫社木而涂之,鼠因自托也,熏之则木焚,灌之则涂阤,此所以苦于社鼠也。今人君左右,出则为势重以收利于民,入则比周谩侮蔽恶以欺于君,不诛则乱法,诛之则人主危,据而有之,此亦社鼠也。故人臣执柄擅禁,明为己者必利,不为己者必害,亦猛狗也。故左右为社鼠,用事者为猛狗,则术不行矣。 尧欲传天下于舜,鲧谏曰:不祥哉!孰以天下而传之于匹夫乎?尧不听,举兵而诛,杀鲧于羽山之郊。共工又谏曰:孰以天下而传之于匹夫乎?尧不听,又举兵而诛共工于幽之都。于是天下莫敢言无传天下于舜。仲尼闻之曰:尧之知,舜之贤,非其难者也。夫至乎诛谏者必传之舜,乃其难也。一曰#7不以其所疑败其所察则难也。 刑庄王有茅门之法曰:羣臣大夫诸公子入朝,马蹄践溜者,廷理斩其輈,戮其御。于是太子入朝,马蹄践溜,廷理斩其輈,戮其御。太子怒,入为王泣曰:必为我诛戮廷理。王曰:法者所以敬宗庙,尊社稷。故能立法从令尊敬社稷者,社稷之臣也,焉可诛也?夫犯法废令不尊敬社稷者,是臣乘君而下尚校也。臣乘君则主失威,下尚校则上位危。威失位危,社稷不守,吾将何以遗子孙?于是太子乃还走,避舍露宿三日,北面再拜请死罪。一曰。楚王急召太子。楚国之法,车不得至于茅门。天雨,廷中有潦,太子遂驱车至于茅门。廷理曰:车不得至茅门,非法也。太子曰:王召急,不得须无潦。遂驱之。廷理举受而击其马,败其驾。太子入为王泣曰:廷中多潦,驱车至茅门,廷理曰非法也,举受击臣马,败臣驾,王必诛之。王曰:前有老主而不踰,后有储主而不属,矜矣。是真吾守法之臣也。乃益爵二级,而开后门出太子,勿复过。 卫嗣君谓薄疑曰:子小寡人之国以为不足仕,则寡人力能仕子,请进爵以子为上卿。乃进田万顷。薄子曰:疑之母亲疑,以疑为能相万乘所不窕也。然疑家巫有蔡妪者,疑母甚爱信之,属之家事焉。疑智足以信言家事,疑母尽以听疑也。然已与疑言者,亦必复决之于蔡妪也。故论疑之智能,以疑为能相万乘而不窕也。论其亲,则子母之间也。然犹不兔议之于蔡妪也。今疑之于人主也,非子母之亲也,而人主皆有蔡妪。人主之蔡妪,必其重人也,重人者,能行私者也。夫行私者,绳之外也。而疑之所言,法之内也。绳之外与法之内,雠也,不相受也。一曰。卫君之晋,谓薄疑曰:吾欲与子皆行。薄疑曰:媪也在中,请归与媪计之。卫君自请薄媪,薄媪曰:疑,君之臣也,君有意从之,甚善。卫君曰:吾以请之媪,媪许我矣。薄疑归言之媪也,曰:卫君之爱#8疑奚与媪?媪曰:不如吾爱子也。卫君之贤疑奚与媪也?曰:不如吾贤子也。媪与疑计家事,已决矣,乃更请决之于卜者蔡妪。今卫君从疑而行,虽与疑决计,必与他蔡妪败之,如是则疑不得长为臣矣。 夫教歌者,使先呼而诎之,其声反清徵者乃教之。一曰。教歌者,先揆以法,疾呼中宫,徐呼中徵。疾不中宫,徐不中徵,不可谓教。 吴起,卫左氏中人也。使其妻织组而幅狭于度,吴子使更之,其妻曰:诺。及成,复度之,果不中度。吴子大怒,其妻对曰:吾始经之而不可更也。吴子出之,其妻请其兄而索入,其兄曰:吴子,为法者也。其为法也,且欲以与万乘致功,必先践之妻妾,然后行之,子母几索入矣。其妻之弟又重于卫君,乃因以卫君之重请吴子,吴子不听,遂去卫而入荆也。一曰。吴起示其妻以组曰:子为我识组,令之如是。组已就而效之,其组异善。起曰:使子为组,令之如是,而今也异善何也?其妻曰:用财若一也,加务善之。吴起曰:非语也,使之衣归。其父往请之,吴起曰:起家无虚言。 晋文公问于狐偃曰:寡人甘肥周于堂,巵酒豆肉集于宫,壶酒不清,生肉不布,杀一牛遍于国中,一岁之功尽以衣士卒,其足以战民乎?狐子曰:不足。文公曰:吾弛关市之征而缓刑罚,其足以战民乎?狐子曰:不足。文公曰:吾民之有丧资者,寡人亲使郎中视事,有罪者赦之,贫穷不足者与之,其足以战民乎?狐子对曰:不足。此皆所以慎产也。而战之者,杀之也。民之从公也,为慎产也,公因而迎杀之,失所以为从公矣。曰:然则何如足以战民乎?狐子对曰:令无得不战。公曰:无得不战奈何?狐子对曰:信赏必罚,其足以战。公曰:刑罚之极安至?对曰:不辟亲贵,法行所爱。文公曰:善。明日令田于圃陆,期以日中为期,后期者行军法焉。于是公有所爱者曰颠颉后期,吏请其罪,文公陨涕而忧。吏曰:请用事焉。遂斩颠颉之脊,以徇百姓,以明法之信也。而后百姓皆惧曰:君于颠颉之贵重如彼甚也,而君犹行法焉,况于我则何有矣?文公见民之可战也,于是遂兴兵东伐原,克之。伐卫,东其亩,取五鹿。攻阳,胜虢#9,伐曹。南围郑,反之陴。罢宋#10围,还与荆人战城濮,大败荆人。返为践土之盟,遂城衡雍之义。一举而八有功,所以然者,无他故异物,从狐偃之谋,假颠颉之脊也。 夫痤疽之痛也,非刺骨髓,则烦心不可支也。非如是不能使人以半寸砥石弹之。今人主之于治亦然,非不知有苦则安。欲治其国#11,非如是不能听圣知而诛乱臣。乱臣#12者,必重人。重人者,必人主所甚亲爱也。人主所甚亲爱也者,是同坚白也。夫以布衣之资,欲以离人主之坚白所爱,是以解左脏说右髀者,是身必死而说不行者也。 注释: #1货显系贷之误,当改。 #2曰 字脱,据陈奇猷本补。 #3赵用贤本、凌瀛初本作王,据改。 #4赵本无曰字,据删。 #5口显系曰之误,当改。 #6散显系哉之误,当改。 #7曰误为日,当改。 #8此处脱爱字,据凌瀛初本补。 #9号显系虢之误,当改。 #10宋误为朱,据陈奇猷本改。 #11国字脱,据迂评本、凌瀛初本补。 #12乱臣二字脱,据凌瀛初本、迂评本补。 第29章 外储说右下#1 一。赏罚共则禁令不行,令臣操之,故曰共也。何以明之?明之#2以造父、于期。既善驭马,又能忍渴,及至贪彘饮遂不能制。子罕为出食,罕行罚,一国畏之,因篡君,亦威分出彘之类也。田但#3为圃池,擅行赏,人归之,因弑简公,亦分圃池之比也。故宋君、简公弑。患在王良、造父之共车,田连、成窍之共琴也。王、造诚能御车,使共操辔则不进。田成信善琴,令共操弹则曲不成。君臣共赏,亦由是也。 二。治强生于法,弱乱生于阿,法曲则乱。君明于此,则正赏罚而非仁下也。爵禄生于功,功立则爵生。诛罚生于罪,罪着则罚生。臣明于此,则尽死力而忠君也。君通于不仁,臣通于不忠,则可以王矣。昭襄知主情,但当自求理以訾责也。百姓但当仲君,亦不须曲为爱,故君疾而祷者,责之以二甲。而不发五苑。应侯欲发蔬果以救饥人,昭王以为无功受赏,因止之也。田鲔知臣情,但当立功,盖因不须私忠于上也。故教田章。鲔教子章曰:富国家自富,利君身自利也。而公仪辞鱼。以为违法受鱼则失鱼,故不受。 三。明主者鉴于外也,而外事不得不成,故苏代非齐王。以令燕王专任子之,故不专任,终不成霸。人主鉴于士也,而居者不适不显,故潘寿言禹情。欲媚子之,故谓燕王言禹传位于益,终令启取之。王遂崇子之。人主无所觉寤,方吾知之,故恐同衣于族,而死借于权乎?方吾知人皆知己,不与同服者共车,同族者共家,恐其因同而擅己,况君权可借臣乎?吴章知之,故说以佯,而死借于诚乎?赵王恶虎目而壅明主之道,王圃中虎目而恶之,左右或言平阳君之目甚于虎目,遂杀言者。如周行人之却卫侯也。卫侯君名辟强,行人以辟强天子同号,故不令朝,改名然后纳之。 四。人主者,守法责成以立功者也。闻有吏虽乱而有独善之民,吏虽乱,贤人不改操,殷之三仁#4,夏之龙逢是也。不闻有乱民而有独治之吏,子率以正,孰敢不正?故明主治吏不治民。吏治则民治矣。说在摇木之本与引网之纲。摇木本则万木动,引网纲则万目张,吏正则国治也。故失火之啬夫,不可不论也。救火者,吏操壶走火,则一人之用也,操鞭使人,则役万夫。明主执契亦然。故所遇术者,如造交之遇惊#5马,牵马推车则不能进,代御执辔持荚则马咸骛矣。是以说在椎锻平夷,榜檠矫直。不然,败在淖齿用齐戮闵王,李兑用赵饿主父也。 五。因事之理则不劳而成,故兹郑之踞辕而歌以上高梁也。其患在赵简主税吏请轻重,主欲税,吏问轻重,主不自定其轻重之节,曰勿轻重而已,吏因擅意因以富。薄疑之言国中饱。简主喜而府库虚,百姓饿而奸吏富也。故桓公巡民而管仲省腐财怨女。公巡人,见有饥人及老而无妻者,以告仲曰:国有腐财则人饥,宫有怨女则人老而无妻也。不然,则在延陵乘马不得进,造父过之而为之泣也。前碍饰,后碍错,既不得前却,遂旁而佚,造父见之泣,犹赏罚失必致败也。 右经 一。造父御四马,驰骤周旋而恣欲于马。意所欲,马必随之也。恣欲于马者,擅辔筴之制也。以辔筴专制之,故马不违也。然马惊于出彘,而造父不能禁制者,非辔筴之严不足也,威分于出彘也。彘亦令马可畏,故曰威分。王子于期为驸驾,辔筴不用而择欲于马,擅刍水之利也。然马过于圃池而驸马败者,非刍水之利不足也,德分于圃池也。故王良、造父,天下之善御者也,然而使王良操左革而吒叱之,使造父操右革而鞭笞之,马不能行十里,共故也。田连、成窍,天下善鼓琴者也,然而田连鼓上,成窍擑下,而不能成曲,亦共故也。夫以王良、造父之巧,共辔而御不能使马,人主安能与其臣共权以为治?以田连、成窍之巧,共琴而不能成曲,人主又安能与其臣共势以成功乎?一曰。造父为齐王驸驾,渴马服成,令马忍渴,百日服习之,故成也。效驾圃中,渴马见圃池,去车走池,驾败。王子于期为赵简主取道争千里之表,其始发也,彘#6伏沟中,王子于期齐辔筴而进之,食突出于沟中,马#7惊驾败。 司城子罕谓宋君曰:庆赏赐与,民之所喜也,君自行之。杀戮诛罚,民之所恶也,臣请当之。宋君曰:诺。于是出威令,诛大臣,君曰问子罕也。于是大臣畏之,细民归之,处期年,子罕杀宋君而夺政。故子罕为出彘以夺其君国。罕用刑服国,是由出彘用威惧焉。 简公在上位,罚重而诛严,厚赋歛而杀戮民。田成恒#8设慈爱,明宽厚,简公以齐民为渴马,不以恩加民,而田成恒以仁厚为圃池也。以仁济物,由圃池也。一曰。造父为齐王驸驾,以渴服马,百日而服成,服成请效驾齐王。王曰:效驾于圃中。造父驱车入圃,马见圃池而走,造父不能禁。造父以渴服马久矣,今马见池,解而走,虽造父不能治。今简公之以法禁其众久矣,而田成恒利之,是田成恒#9倾圃池而示渴民也。一曰。王子于期为宋君为千里之逐。已驾,察手吻文。且发矣,驱而前之,轮中绳引而却之,马掩迹。拊而发之,彘逸出于窦中,马退而却,筴不能进前也,马駻而走,辔不能正也。一曰。司城子罕谓宋君曰:庆贺赐予者,民之所好也,君自行之。诛罚杀戮者,民之所恶也,臣请当之。二于是戮细民而诛大臣,君曰与子罕议之。居期年,民知杀生之命制于子罕也,故一国归焉?故子罕劫宋君而夺其政,法不能禁也。故曰子罕为出彘,而田成常为圃池也。今令王良、造父共车,人操一边辔而入门闾,驾必败而道不至也。令田连、成窍共琴,人抚一弦而挥,则音必败曲不遂矣。 二。秦昭王有病,百姓里买牛而家为王祷。公孙述出见之,入贺王曰:百姓乃皆里买牛为王祷。王使人问之,果有之。王曰:訾之人二甲。訾,毁也,罚之也。夫非令而擅祷者,是爱寡人也。夫爱寡人,寡人亦且改法而心与之相循者、是法不立,法不立,乱亡之道也不如人罚二甲而复与为治。一曰。秦襄王病,百姓为之祷,病愈,杀牛塞祷。郎中阎遏、公孙衍出而见之曰:非社腊之时也,奚自杀牛而祠社?怪而问之,百姓曰:人主病,为之祷,今病愈,杀牛塞祷。阎遏、公孙衍说,见王,拜贺曰:过尧、舜矣。王惊曰:何谓也?对曰:尧、舜,其民未至为之祷也,今王病,而民以牛祷,病愈,杀牛塞祷,故臣窃以主为过尧、舜也。王因使人问之何里为之,訾其里正与伍老屯二甲。屯亦罚也。阎遏、公孙衍媿不敢言。居数月,王饮酒酣乐,阎遏、公孙衍谓王曰:前时臣窃以王为过尧、舜,非直敢谀也。尧、舜病,且民未至为之祷也。今王病而民以牛祷,病愈,杀牛塞祷。今乃訾其里正与伍老屯二甲#10,臣窃怪之。王曰:子何故不知于此?彼民之所以为我用者,非以吾爱之为我用者也,以吾势之为我用者也。吾释势与民相收,若是,吾不适爱,而民因不为我用也,故遂绝爱道也。 秦大饥,应侯请曰:五苑之草着、谓草木着地而生也。蔬菜、橡果、枣栗,足以活民,请发之。昭襄王曰:吾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有罪而受诛。今发五苑之蔬草者,使民有功与无功俱赏也。夫使民有功与无功俱赏者,此乱之道也。夫发五苑而乱,不如弃枣蔬而治。一曰。令发五苑之蓏蔬枣栗足以活民、是用民有功与无功争取也。夫生而乱,不如死而治,大夫其释之。 田鲔教其子田章曰:欲利而身、先利而君。欲富而家,先富而国。一曰。田鲔教其子田章曰:主卖官爵,臣卖智力,故自恃无恃人。 第30章 公仪休相鲁而嗜鱼,一国尽争买鱼而献之,公仪子不受。其弟谏曰:夫子嗜鱼而不受者何也?对曰:夫惟嗜鱼,故不受也。夫即受鱼,必有下人之色,有下人之色,将枉于法,枉于法则免于相,虽嗜鱼,此不必能自给致我鱼,我又不能自给鱼。即无受鱼而不兔于相,虽嗜鱼我能长自给鱼。此明夫恃人不如自恃也,明于人之为己者不如己之自为也。 三。子之相燕,贵而主断。苏代为齐使燕,王问之曰:齐王亦何如主也?对曰:必不霸矣。燕王曰:何也?对曰:昔桓公之霸也,内事属鲍叔,外事属管仲,桓公被发而御妇人,日游于市。今齐王不信其大臣。于是燕王因益大信子之。子之闻之,使人遗苏代金百镒,而听其所使之。一曰。苏代为秦使燕,见无益子之则必不得事而还,贡赐又不出,于是见燕王乃誉齐王。燕王曰:齐王何若是之贤也,则将必王乎?苏代曰:救亡不暇,安得王哉?燕王曰:何也?曰:其任所爱不均。燕王曰:其亡何也?曰:昔者齐桓公爱管仲,置以为仲父,内事理焉,外事断焉,举国而归之,故一匡天下,九合诸侯。今齐任所爱不均,是以知其亡也。燕王曰:今吾任子之,天下未之闻之也。于是明日张朝而听子之。 潘寿谓燕王曰:王不如以国让子之。人所以谓尧贤者,以其让天下于许由,许由必不受也,则是尧有让许由之名而实不失天下也。今王以国让子之,子之必不受也,则是王有让子之之名而与尧同行也。于是#11燕王因举国而属之,子之大重。一曰。潘寿,阚者。燕使人聘之。潘寿见燕王曰:臣恐子之之如益也。王曰:何益哉?对曰:古者禹死,将传天下于益,启之人因相与攻益而立启。今王信爱子之,将传国子之,太子之人尽怀印为,子之之人无一人在朝廷者,王不幸弃羣臣,则子之亦益也。王因收吏玺,自三百石已上皆效之子之,子之大重。 夫人主之所以镜照者,诸侯之士徒也,今诸侯之士徒皆私门之党也。人主之所以自浅娋者,岩穴之士徒也,今岩穴之士徒皆私门之舍人也。是何也?夺?之资在子之也。故吴章曰:人主不佯憎爱人,佯爱人不得复憎也,佯憎人不得复爱也。一曰#12。燕王欲传国于子之也。问之潘寿,对曰:禹爱益而任天下于益,已而以启人为吏。及老,而以启为不足任天下,故传天下于益,而势重尽在启也。已而启与友党攻益而夺之天下,是禹名传天下于益,而实令启自取之也。此禹之不及尧、舜明矣。今王欲传之子之,而吏无非太子之人者也。是名传之,而实令太子自取之也。燕王乃收玺自三百石以上皆效之子之,子之遂重。 方吾子曰:吾闻之古礼,行不与同服者同车,不与同族者共家,而况君人者乃借其权而外其势乎! 吴章谓韩宣王曰:人主不可佯爱人,一日#13不可复憎。不可以佯憎人,一日不可复爱也。故佯憎佯爱之徵见,则谀者因资而毁誉之,虽有明主不能复收,而况于以诚借人也。 赵王游于圃中,左右以菟与虎而辍,辍而观之。盼然环其眼,环转其眼以作怒也。王曰:可恶哉,虎目也。左右曰:平阳君之目可恶过此。见此未有害也,见平阳君之目如此者则必死矣。其明日,平阳君闻之,使人杀言者,而王不诛也。 卫君入朝于周,周行人问其号,对曰:诸侯辟疆。周行人却之曰:诸侯不得与天子同号。开辟疆土者,天子之号。卫君乃自更曰:诸侯毁,而后内之。仲尼闻之曰:远哉禁偪,虚名不以借人,况实事乎!名辟疆,未必能必疆,故曰虚也。 四。摇木者一一摄其叶则劳而不徧,左右拊其本而叶徧摇矣,拊,击动也。临渊而摇木,乌惊而高,鱼恐而下。善张网者引其纲,若#14一一摄万目而后得,则是劳而难,引其纲而鱼已囊矣。故吏者,民之本纲者也,故圣人治吏不治民。治吏犹引纲,理人犹张目。 救火者,令吏挈壶瓮而走火则一人之用也,操鞭箠指麾而趣使人则制万夫。是以圣人不亲细民,明主不躬小事。 造父方耨,得有子父乘车过者,马惊而不行,其子下车牵马,父子推车请造父助我推车,造父因收器辍而寄载之,援其子之乘,乃始检辔持筴,未之用也而马辔惊矣。使造父而不能御,虽尽力劳身助之推车,马犹不肯行也。今身使佚,且寄载有德于人者,有术而御之也。故国者君之车也,势者君之马也,无术以御之,身虽处劳犹不兔乱,术则国之辔策也。有术以御之,身处佚乐之地,又制帝王之功也。 椎锻者所以平不夷也,榜檠者所以矫不直也,圣人之为法也,所以平不夷矫不直也。 淳齿之用齐也,擢闵王之筋;李兑之用赵也,饿杀主父。此二君者皆不能用其椎锻榜檠,故身死为戮而为天下笑。一曰。入齐则独闻淖齿而不闻齐王,入赵则独闻李兑而不闻赵王。故曰:人主者不操术,则威势轻而臣擅名。一曰。田婴相齐,人有说王者曰:终岁之计,王不一以数日之间自听之,则无以知吏之奸邪得失也。王曰:善。田婴闻之,即遽请于王而听其计,王将听之矣。田婴令官具押券斗石参升之计,王自听计,计不胜听,罢食,后复坐,不复暮食矣。田婴复谓曰:羣臣所终岁日夜不敢偷怠之事也,王以一夕听之,则羣臣有为劝勉矣。王曰:诺。俄而王已睡矣,吏尽揄刀削其押券升石之计。王自听之,乱乃始生。一曰。武灵王使惠文王莅政,李兑为相,武灵王不以身躬亲杀生之柄,故劫于李兑。 五。兹郑子引辇上高梁而不能支。兹郑踞辕而歌,前者止,后者趋,辇乃上。使兹郑无术以致人,则身虽绝力至死,辇犹不上也。今身不至劳苦而辇以上者,有术以致人之故也。 赵简主出税者,吏请轻重,简主曰:勿轻勿重。重则利入于上,若轻则利归于民,吏无私利而正矣。 薄疑谓赵简主曰:君之国中饱。简主欣然而喜曰:何如焉?对曰:府库空虚于上,百姓贫饿于下,然而奸吏富矣。 齐桓公微服以巡民家,人有年老而自养者,桓公问其故,对曰:臣有子三人,家贫无以妻之,佣未及#15反。桓公归以告管仲,管仲#16曰:畜积有腐弃之财则人饥饿,宫中有怨女则民无妻。桓公曰:善。乃论宫中有妇人而嫁之,下令于民曰:丈夫二十而室,妇人十五而嫁。一曰。桓公微服而行于民间,有鹿门稷者,行年七十而无妻,桓公问管仲曰:有民老而无妻者乎?管仲曰:有鹿门稷者,行年七十矣而无妻。桓公曰:何以令之有妻?管仲曰:臣闻之,上有积财则民臣必匮乏于下,宫中有怨女则有老而无妻者。桓公曰:善。令于宫中女子未尝御出嫁之,乃令男子年二十而室,女年十五而嫁。则内无怨女,外无旷夫。 延陵卓子乘苍龙挑文之乘,言雕饰之。钩饰在前,约钩使奋也。错錣在后,錣,锹也,以金饰之。马欲进则钩饰禁之,欲退则错錣、贯之,马因旁出。造父过而为之泣涕曰:古之治人亦然矣。夫赏所以劝之而毁存焉,罚所以禁之而誉加焉,民中立而不知所由,言赏则有毁,罚即有誉,故不知其所由。此亦圣人之所为泣也。一曰。延陵卓子乘苍龙与翟文之乘,马有翟之文。前则有错饰,后则利錣,进#17则引之,退则筴之,马前不得进,后不得退,遂避而逸,因下抽刀而刎其脚。造父见之而泣,终日不食,因仰天而叹曰:筴所以进之也,错饰在前,引所以退之也,利錣在后。今人主以其清洁也进之,以其不适左右也退之,以其公正也誉之,以其不听从也废之,民惧,中立而不知所由,此圣人之所为泣也。 注释: #1右下脱下字,当补。 #2以字上脱明之二字,据凌瀛初本、迂评本补。 #3?为恒之壤字,当改。 #4仁误为人,据张榜本、赵用贤本改。 #5笃为惊之误,据陈奇猷说改。 #6彘字脱,据凌瀛初本、迂评本改。 #7为字显系马字之误、当改。 #8同3 #9同3 #10前皆为二甲,此不当为二田,当改。 #11是字脱,当补。 #12曰误为日,当改。 #13日误为曰,据陈奇猷本改。 #14作不不通,据迂评本、赵用贤本、凌瀛初本改为若。 #15未及误为朱及,据陈奇猷本改。 #16管仲二字脱,据迂评本、凌瀛初本补。 #17进误为筴,据陈奇猷本改。 第31章 难一 古人行事,或有不合理,韩子立义以难之。 晋文公将与楚人战,召舅犯问之曰:吾将与楚人战,彼众我寡,为之奈何?舅犯对曰:臣闻之,繁礼君子,不厌忠信。礼繁缛,故曰繁礼。唯忠信可以学礼,故曰不厌忠信。战阵之间,不厌诈伪。非谲诈不能制胜,故曰不厌诈伪也。君其诈之而已矣。文公辞舅犯,因召雍季而问之曰:我将与楚人战,彼众我寡,为之奈何?雍季对曰:焚林而田,偷苟且也。多兽,后不必无兽。以诈遇民,偷取一时,后必无复。因诈得利,必以诈伪俗,故无#1复有忠信。文公曰:善。辞雍季,以舅犯之谋与楚人成以败之。归而行爵,先雍季而后舅犯。群臣曰:城濮之事,舅犯谋也,夫用其言而后其身可乎?文公曰:此非君所知也。夫舅犯言,一时之权也,雍季言,万世之利也。仲尼闻之曰:文公之霸也宜哉!既知一时之权,又知万世之利。 或曰:雍季之对,不当文公之问。凡对问者,有因问小大缓急而对也,所问高大而对以卑狭,则明主弗受也。今文公问以少遇众,而对曰后必无复,此非所以应也。且文公不知一时之权,又不知万世之利。战而胜,则国安而身定,兵强而威立,虽有后复,莫大于此,万世之利,奚患不至?战而不胜,则国亡兵弱,身死名息,拔拂今日之死不及,安暇待万世之利?待万世之利在今日之胜,今日之胜在诈于敌,诈敌,万世之利已。故曰:雍季之对不当文公之问。且文公又不知舅犯之言。舅犯所谓不厌诈伪者,不谓诈其民,请诈其敌也。敌者,所伐之国也,后虽无复,何伤哉?文公之所以先雍季者,以其功耶?则所以胜楚破军者,舅犯之谋也。以其善言耶?则雍季乃道其后之无复也,此未有善言也。舅犯则以兼之矣。舅犯曰:繁礼君子,不厌忠信者,忠所以爱其下也,信所以不欺其民也。夫既以爱而不欺矣,言孰善于此?然必曰出于诈伪者,军旅之计也。舅犯前有善言,后有战胜,故舅犯有二功而后论,雍季无一焉而先赏。文公之霸也不亦宜乎?仲尼不知善赏也。仲尼不知善赏,妄叹宜哉乎? 历山之农者侵畔,舜往耕焉,朞年,甽亩正。相谦故正也。河滨之渔者争抵,抵,水中高地,钓者依之。舜往渔焉,朞年而让长。东夷之陶者器苦窳,苦窳,恶也。舜往陶焉,朞年而器牢。仲尼叹曰:耕、渔与陶,非舜官也,非大人之事。而舜往为之者,所以救败也。舜其信仁乎!乃躬耕处苦而民从之,故曰圣人之德化乎。 或问儒者曰:方此时也,尧安在?其人曰:尧为天子。然则仲尼之圣尧奈何?尧在上,三人为恶,仲尼请尧为圣者,奈何?圣人明察在上位,将使天下无奸也。今耕渔不争,陶器不窳,舜又何德之化?若尧以圣在上,则自有礼让,何须舜以化之?舜之救败也,则是尧有失也。贤舜则去尧之明察,圣尧则去舜之德化,不可两得也。楚人有斋楯与矛者,誉之曰:吾楯之坚,莫能陷也。又誉其矛曰:吾矛之利,于物无不陷也。或曰:以子之矛陷子之楯,何如?其人弗能应也。夫不可陷之楯与无不陷之矛,不可同世而立。今尧、舜之不可两誉,矛楯之说也。且舜救败,朞年已一过,三年已三过,舜有尽,寿有尽,天下过无以已,以有尽逐无已,所止者寡矣。赏罚使天下必行之,令曰:中程者赏,弗中程者诛。令朝至暮变,暮至朝变,十日而海内毕矣,奚待朞年?舜犹不以此说尧令从己,乃躬亲,不亦无术乎?且夫以身为苦而后化民者,尧、舜之所难也。处势而骄下者,庸主之所易也。将治天下,释庸主之所易,道尧、舜之所难,未可与为政也。 管仲有病,桓公往问之曰:仲父病,不幸卒于大命,将奚以告寡人?管仲曰:微君言,臣故将谒之。愿君去竪刁,除易牙,远卫公子开方。易牙#2为君主味,君主惟人肉未尝,易牙蒸其首子而进之。夫人情莫不爱其子,今弗爱其子,安能爱君?君拓而好内,竪刁自宫以治内。人情莫不爱其身,身且不爱,安能爱君?开方事君十五年,齐、卫之间不容数日行,弃其母#3久官不归。其母不爱,安能爱君?臣闻之,矜伪不长,盖虚不久。言盖藏诈事不可久也。愿君去此三子者也。管仲卒死,而桓公弗行。及桓公死,虫出尸不葬。 或曰:管仲所以见告桓公者,非有度者之言也。所以去竪刁、易牙者,以不爱其身,适君之欲也。曰不爱其身,安能爱君,然则臣有尽死力以为其主者,尽死力亦不爱身也。管仲将不用也。曰不爱其死力,安能爱君,是君去忠臣也。且以不爱其身,度其不爱其君,是将以管仲之不能死公子糺度其不死桓公也。是管仲亦在所去之域矣。明主之道不然,设民所欲以求其功#4,故为爵禄以劝之。设民所恶以禁其奸,故为刑罚以威之。庆赏信而刑罚必,故君举功于臣,而奸不用于上。臣有功者举用之,自然奸不见用也。虽有竪刁,其奈君何?且臣尽死力以与君市#5,君垂爵禄以与臣市,君臣之际,非父子之亲也,计数之所出也。君计臣力,臣计君禄。君有道,则臣尽力而奸不生。无道,则臣上塞主明而下成私。管仲非明此度数于桓公也,使去竪刁,一竪刁又至,非绝奸之道也。且桓公所以身死虫流出尸不葬者,是臣重也。臣重之实,擅主也。有擅主之臣,则君令不下究,臣情不上通,一人之力能隔君臣之间,使善败不闻,祸福不通,故有不葬之患也。明主之道,一人不兼官,一官不兼事,卑贱不待尊贵而进论,大臣不因左右而见。百官修通,羣臣辐凑。有赏者君见其功,有罚者君知其罪。见知不悖于前,赏罚不弊于后。可赏,赏,可罚,罚,无所弊塞也。安有不葬之患?管仲非明此言于桓公也,使去三子,故曰:管仲无度矣。 襄子围于晋阳中,出围赏有功者五人,高赫为赏首。张孟谈曰:晋阳之事,赫无大功,今为赏首何也?襄子曰:晋阳之事,寡人国家危,社稷殆矣。吾羣臣无有不骄侮之意者,惟赫子不失君臣之礼,是以先之。仲尼闻之曰:善赏哉襄子!赏一人而天下为人臣者莫敢失礼矣。 或曰:仲尼不知善赏矣。夫善赏罚者,百官不敢侵职,羣臣不敢失礼。上设其法而下无奸诈之心,如此则可谓善赏罚矣。使襄子于晋阳也,令不行,禁不止,是襄子无国,晋阳无君也,尚谁与守哉?今襄子于晋阳也,知氏灌之,臼竈生龟,而民无反心,是君臣亲也。襄子有君臣亲之泽,操令行禁止之法,而犹有骄侮之臣,是襄子失罚也。为人臣者,乘事而有功则赏。今赫仅不骄侮而襄子赏之,是失赏也。臣有不骄,仅合臣礼,非有善不赏也。明主赏不加于无功,罚不加于无罪。今襄子不诛骄侮之臣,而赏无功#6之赫,安在襄子之善赏也?故曰仲尼不知善赏。 晋平公与羣臣饮,饮酣,乃喟然而叹曰:莫乐为人君,惟其言而莫之违。师旷侍坐于前,援琴撞之,公披衽而避,琴坏于壁。公曰:太师谁撞?师旷曰:今者有小人言于侧者,故撞之。公曰:寡人也。师旷曰:哑。叹息之声。是非君人者之言也。左右请除之。公曰:释之,以为寡人戒。 或曰:平公失君道,师旷失臣礼。夫非其行而诛其身,君之于臣也。非其行则陈其言,善谏不听则远其身者,臣之于君也。今师旷非平公之行,不陈人臣之谏,而行人主之诛,举琴而亲其体,是逆上下之位,而失人臣之礼也。夫为人臣者,君有过则谏,谏不听则轻爵禄以待之,此人臣之礼义也。今师旷非平公之过,举琴而亲其体,虽严父不加于子,而师旷行之于君,此大逆之术也。臣行大逆,平公喜而听之,是失君道也。故平公之迹不可明也,使人主过于听而不悟其失。师旷之行亦不可明也,使奸臣袭极谏而饰弑君之道。不可谓两明,此为两过。故曰:平公失君道,而师旷亦失臣礼矣。 齐桓公时,有处士曰小臣稷,桓公三往而弗得见。桓公曰:吾闻布衣之士,不轻爵禄,无以易万乘之主;万乘之主,不好仁义,亦无以下布衣之士。于是五往乃得见之。 或曰:桓公不知仁义。夫仁义者,忧天下之害,趋一国之患,不避卑辱谓之仁义。故伊尹以中国为乱,道为宰于汤。百里奚以秦为乱,道为虏于穆公。皆忧天下之害,趋一国之患,不辞卑辱,故谓之仁义。今桓公以万乘之势下匹夫之士,将与忧齐国,而小臣不行,见小臣之忘民也,忘民不可谓仁义。仁义者,不失人臣之礼,不败君臣之位者也。是故四封之内,执会而朝名曰臣,臣吏分职受事名曰萌。今小臣在民萌之众,而逆君上之欲,故不可谓仁义。仁义不在焉,桓公又从而礼之,使小臣有智能而遁桓公,是隐也。德修而隐,不为臣用,故宜刑也。若无智能而虚骄矜桓公,是诬也,宜戮。小臣之行,非刑则戮。桓公不能领臣主之理,而礼刑戮之人,是桓公以轻上侮君之俗教于齐国也,非所以为治也。故曰:桓公不知仁义。 靡筓之役,晋伐齐也,靡筓,山名。韩献子将斩人,郄献子闻之,驾往救之,比至,则已斩之矣。郄子因曰:胡不以徇?其仆曰:曩不将救之乎?郄子曰:吾敢不分谤乎? 或曰:郄子言不可不察也,非分谤也。韩子之所斩也,若罪人则不可救,救罪人,法之所以败也,法败则国乱。若非罪人,则劝之以殉,劝之以徇,是重不辜也,斩既不辜,殉又不辜,是重不辜也。重不辜,民所以起怨者也,民怨则国危。郄子之言,非危则乱,不可不察也。且韩子之所斩若罪人,郄子奚分焉?斩若非罪人,则已斩之矣,而郄子乃至,是韩子之谤已成,而郄子且后至也。夫郄子曰以殉,不足以分斩人之谤,而又生殉之谤。殉既不辜,益得一谤。是子言分谤也。昔者纣为炮烙,崇侯、恶来又曰斩涉者之胫也,奚分于纣之谤?此助为虚,更益谤也。且民之望于上也甚矣,韩子弗得,不得斩谓不辜也。且望郄子之得之也。望郄子正韩子之过。今郄子俱弗得,则民绝望于上矣,君上闻恶,更何所望也。故曰:郄子之言非分谤也,益谤也。且郄子之往救罪也,以韩子为非也,不道其所以为非,而劝之以殉,是使韩子不知其过也。夫下使民望绝于上,又使韩子不知其失,吾未得郄子之所以分谤者也。 桓公解管仲之束缚而相之。管仲曰:臣有宠矣,然而臣卑。公曰:使子立高、国之上。管仲曰:臣贵矣,然而臣贫。公曰:使子有三归之家。管仲曰:臣富矣,然而臣疏。于是立以为仲父。霄略曰:管仲以贱为不可以治国,故请高、国之上。以贫为不可以治富,故请三归。以疏为不可以治亲,故处仲父。管仲非贪,以便治也。 第32章 或曰:今使臧获奉君令诏卿相,莫敢不听,非卿相卑而臧获尊也,主令所加莫敢不从也。今使管仲之治,不缘桓公,是无君也,谓擅出其令,故曰不缘也。国无君不可以为治, 若负桓公之威,下桓公之令,是臧获之所以信也,奚待高、国、仲父之尊而后行哉?当世之行事都丞都丞,宦官之卑者也。之下徵令者,不辟尊贵,不就卑贱,二官虽卑,奉命徽令,亦不以尊即避,卑即就也。故行之而法者,虽巷伯信乎卿相。行之而非法者,虽大吏诎乎民萌。今管仲不务尊主明法,而事增宠益爵,是非管仲贪欲富贵,必闇而不知术也。故曰:管仲有失行,霄略有过誉。 韩宣王。问于樛留:吾欲两用公仲、公叔,其可乎?樛留对曰:昔魏两用楼、翟而亡西河,楼缓、翟璜也。楚两用昭、景而亡鄢郢,昭、景,楚之二姓。今君两用公仲、公叔,此必将争事而外市,与邻国交私,以示己利,故曰外市也。则国必忧矣。 或曰:昔者齐景公两用管仲、鲍叔,成汤两用伊尹、仲虺。夫两用臣者,国之忧,则是桓公不霸,成汤不王也。湣王一用淖齿而手死乎东庙,主父一用李兑减食而死。主有术,两甩不为患,无术,两用则争7事而外市,一则专制而劫弑。今留无术以规上,使其主去两用一,是不有西河、鄢、郢之忧,则必有身死减食之患。是樛留未有善以知言也。 难二 景公过晏子曰:子宫小,近市,请徙子家豫章之圃。晏子再拜而辞曰:且婴家贫,待市食,而朝暮趋之,不可以远。景公笑曰:子家习市,识贵贱乎?是时景公繁于刑,晏子对曰:踊贵而屦贱。景公曰:何故?对曰:刑多也。景公造亡老反。然变色曰:寡人其暴乎?于是损刑五。 或曰:晏子之贵踊,非其诚也,欲便辞以止多刑也,卒问而应,非深思也。乱国重兴,岂恶刑多?在当与不当耳,不在多少。此不察治之患也。夫刑当无多,不当无少,苟不当,虽少犹以为多也。无以不当闻,而以太多说,无术之患也。败军之诛以千百数,犹北不止。即治乱之刑如恐不胜,而奸尚不尽。今晏子不察其当否,而以大多为说,不亦妄乎?夫惜草茅者耗禾穗,惠盗贼者伤良民。今缓刑罚,行宽惠,是利奸邪而害善人也,此非所以为治也。齐桓公饮酒醉,遗其冠,耻之,三日不朝。管仲曰:此非有国之耻也,公故其不雪之以政?公曰:故其善。因发困仓,赐贫穷,论囹圄,出薄罪。处三日而民歌之曰:公胡不复遗冠乎! 或曰:管仲雪桓公之耻于小人,而生桓公之耻于君子矣。使桓公发囷仓而赐贫穷,论囹圄而出薄罪,非义也,不可以雪耻使之而义也。桓公宿义,须遗冠而后行之,则是桓公行义,非为遗冠也。是虽雪遗冠之耻于小人,而亦遗义之耻于君子矣。且夫发囷仓而赐贫穷者,是赏无功也。论囹圄出薄罪者,是不诛过也。夫赏无功则民偷幸而望于上,遗冠得赐,常望遗冠。不诛过则民不惩而易为非,此乱之本也,安可以雪耻哉? 昔者文王侵孟、克莒、举酆,三举事而纣恶之,文王乃惧,请入雒西之地、赤壤之国方千里以请解炮烙之刑,天下皆说。仲尼闻之曰:仁哉文王!轻千里之国而请解炮烙之刑。智哉文王!出千里之地而得天下之心。 或曰:仲尼以文王为智也,不亦过乎。夫智者知祸难之地而辟之者也,是以身不及于患也。使文王所以见恶于纣者,以其不得人心耶?则虽索人心以解恶可也。纣以其大得人心而恶之,已又轻地以收人心,是重见疑也。固其所以桎梏囚于羑里也。郑长者有言:体道,无为无见也。此最宜于文王也矣,不使人疑之也。仲尼以文王为智,未及此论也。 晋平公问叔向曰: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不识君之力也#8?臣之力也?叔向对曰:管仲善制割,宾胥无善削缝,言损益若女工翦削弥缝。隰朋善纯缘,言增饰若女工之纯缘也。衣成,君举而服之,亦臣之力也,君何力之有?师旷伏琴而笑之。公曰:太师奚笑也?师旷对曰:臣笑叔向之对君也。凡为人臣者,犹炮宰和五味而进之君,君弗食,孰敢强之也?臣请譬之:君者壤地也,臣者草木也,必壤地美然后草木硕大,亦君之力也,臣何力之有? 或曰:叔向、师旷之对皆偏辞也。夫一匡天下,九合诸侯,美之大者也,非专君之力也,又非专臣之力也。昔者宫之奇在虞,僖负羁在曹,二臣之智,言中事,发中功,虞、曹俱亡者何也?此有其臣而无其君者也。且蹇叔处干而干亡,处#9秦而秦霸,非蹇叔愚于干而智于秦也,此有君与无臣也。向曰臣之力也不然矣,昔者桓公宫中二市,妇闾里门也。二百,被发而御妇人,得管仲为五伯长,失管仲得竪刁,而身死虫流出尸不葬。以为非臣之力也,且不以管仲为霸;以为君之力也,且不以坚刁为乱。昔者晋文公慕于齐女而忘归,咎犯极谏,故使反晋国。故桓#10公以管仲合,文公以#11舅犯霸,而师旷曰君之力也又不然矣。凡五霸所以能成功名于天下者,必君臣俱有力焉。故曰叔向、师旷之对皆偏辞也。 齐桓公之时,晋客至,有司请礼,桓公曰告仲父者三。有司三请,皆曰告仲父。而优笑曰:易哉为君,一曰仲父,二曰仲父,优,徘优,乐者名。桓公曰:吾闻君人者劳于索人,佚于使人。吾得仲父已难矣,已得仲父之后,何为不易乎哉? 或曰:桓公之所应优,非君人者之言也。桓公以君人为劳于索人,何索人为劳哉?伊尹自以为宰干汤,百里奚自以为虏干穆公,虏所辱也,宰所羞也,蒙羞辱而接君上,贤者之忧世急也。然则君人者无逆贤而已矣,索贤不为人主难。且官职所以任贤也,爵禄所以赏功也,设官职陈爵禄,而士自至,君人者奚其劳哉?使人又非所佚也,人主虽使人必以度量准之,以刑名参之以事。遇于法则行,不遇于法则止。功当其言则赏,不当则诛。以刑名收臣,以度量准下。此不可释也,君人者焉佚哉?索人不劳,使人不佚,而桓公曰劳于索人,佚于使人者,不然。且桓公得#12管仲又不难,管仲不死其君而归桓公,鲍叔轻官让能而任之,桓公得管仲又不难明矣。已得管仲之后,奚遽易哉?管仲非周公旦#13,周公旦假为天子七年,成王壮,授之以政,非为天下计也,为其职也。夫不夺子而行天下者,必不背死君而事其雠,倍死君而事其雠者,必不难夺子而行天下,不难夺子而行天下者,必不难夺其君国矣。管仲,公子纠之臣也,谋杀桓公而不能,其君死而臣桓公,管仲之取舍非周公旦未可知也。若使管仲大贤也,且#14为汤、武#15,汤、武,桀、纣之臣也,桀、纣作乱,汤、武夺之,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桀、纣之行居汤、武之上,桓公危矣。若使管仲不肖人也,且为田常,田常,简公之臣也而弑其君,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简公之易居田常之上也,桓公又危矣。管仲非周公旦以明矣,然为汤、武与田常未可知也,为汤、武有桀、纣之危,为田常有简公之乱也。已得仲父之后,桓公奚处易哉?若使桓公之任管仲必知不欺己也,是知不欺主之臣也,然虽知不欺主之臣,今桓公以任管仲之专借坚刁、易牙,虫流出尸而不#16葬,桓公不知臣欺主与不欺主已明矣,而任臣如彼其专也,故曰:桓公间主。 李兑治中山,苦陉令上计而入多。李兑曰:语言辩,听之说不度于义,谓之窕言。苟且也。无山林泽谷之利而入多者,谓之窕货。君子不听窕言,不受窕货,子姑免矣。 或曰:李子设辞曰:夫言语辩听之说,不度于义者,谓之窕言。辩在言者,说在听者,言非听者也,则辩非说者也。所谓不度于义,非谓听者必谓所听也。听者非小人则君子也,小人无义必不能度之义也,君子度之义必不肯说也。夫曰言语辩,听之说,不度于义者,必不诚之言也。入多之为窕货也,未可远行也。李子之奸弗蚤禁,使至于计,是遂过也。无术以知而入多,入多者秾也,禳,丰多也。虽倍入将奈何?举事慎阴阳之和,种树节四时之适,无早晚之失,寒温之灾,则入多。不以小功妨大务,不以私欲害人事,丈夫尽于耕农,妇人力于织紝,则入#17多。务于畜养之理,察于土地之宜,六畜遂,五谷殖,则入多。明于权计,审于地形,舟车机械之利,用力少致功大#18,则入多。利商市关梁之行,能以所有致所无,客商归之,外货留之,俭于财用,节于衣食,宫室器械,周于资用,不事玩好,则入多。入多皆人为也。若天事、风雨时,寒温适,土地不加大,而有丰年之功,则入多。人事、天工,二物者皆入多,非山林泽谷之利也。夫无山林泽谷之利入多,因谓之窕货者,无术之言也。 赵简子围卫之郛郭,犀楯、犀橹立于矢石之所及,简子以犀为胁橹而自卧之。橹,楯类也。鼓之而士不起,简子投抱曰:乌乎,吾之士数弊也。行人烛过兔胄而对曰:臣闻之,亦有君之不能耳,士#19无弊者。但君不能用之耳。昔者吾先君献公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战十有二胜,是民之用也。献公没,惠公即位,淫衍暴乱,身好玉女,秦人恣侵,去降十七里,亦是人之用也。惠公没,文公授之,围卫取邺,城濮之战,五败荆人,取尊名于天下,亦此人之用也。亦有君不能耳,士无弊也。简子乃去楯橹,立矢石之所及,鼓之而士乘之,战大胜。简子曰:与吾得革车千乘,不如闻行人烛过之一言也。 或曰:行人未有以说也,乃道惠公以此人是败,文公以此人是霸,未见所以用人也。文能以赏信必罚,未必去橹亲立于矢石问。简子未可以速去胁橹也。严亲在围,轻犯矢石,孝子之所爱亲也。孝子所以轻犯矢石而教者,谓亲爱。孝子爱亲,百数之一也。犯难救亲,百人无一人,言孝希已。今以为身处危而人尚可战,是以百族之子于上皆善孝子之爱亲也,是行人之诬也。能孝于亲者尚百无一,况于君百族于行孝哉。是诬也。好利恶害,夫人之所有也。赏厚而信,人轻敌矣。刑重而必,失人不北#20矣。长行徇上,数百不一失。喜利畏罪,人莫不然。将众者不出乎莫不然之数,而道乎百无失人之行,人未知用众之道也。 注释: #1无复误为古复据赵用贤本改。 #2易非显系易牙之误,当改。 #3毋显系母之误,当改。 #4功误为乃,据陈奇猷说改。 #5君市二字脱,据凌瀛初本补。 #6臣显系功之误,当改。 #7下争字衍,据凌瀛初本、迂评本删。 #8此处脱君之力也四字,据张榜本补。 #9处」字脱,依陈奇猷本补。 #10国字误衍,据陈奇猷本删。 #11以字脱,据凌瀛初本、迂评本补。 #12得字脱,据凌瀛初本、迂评本补。 #13且显系旦之误,当改。 #14且误为旦,当改。 #15此处脱汤武二字,据凌瀛初本、迂评本补。 #17不误为作,据凌瀛初本、迂评本改。 #18入误为人,据陈奇猷本改。 #19大误为天,据陈奇猷本改。 #20士字脱,据陈奇猷本补。 #21北误为比,据凌瀛初本、迂评本改。 第33章 难三 鲁穆公问于子思曰:吾闻庞?氏之子不孝,其行奚如?子思对曰:君子尊贤以崇德,举善以劝民。若夫过行,是细人之所识也,臣不知也。子思出,子服厉伯入见,问庞?氏子,子服厉伯对曰:其过三,皆君之所未尝闻。自是之后,君贵子思而贱子服厉伯也。 或曰:鲁之公室,三世劫于季氏,不亦宜乎!明君求善而赏之,求奸而诛之,其得之一也。故以善闻之者,以说善同于上者也。以奸闻之者,以恶奸同于上者也。此宜赏誉之所力也。闻善闻奸,俱当赏也。不以奸闻,是异于上而下比周于奸者也,此宜毁罚之所及也。今子思不以过闻,而穆公贵之,厉伯以奸闻,而穆公贱之,人情皆喜贵而恶贱,故季氏之乱成而不上#1闻,此鲁君之所以劫也。且此亡王之俗,取、鲁之民所以自美,而穆公独贵之,不亦倒乎! 文公出亡,献公使寺人披攻之蒲城,披斩其祛,文公奔翟。惠公即位,又使攻之惠窦,不得也。及文公反国,披求见。公曰:蒲城之役,君令一宿,而汝即至。惠窦之难,君令三宿,而汝一宿,何其速也?披对曰:君令不二,除君之恶,恐不堪,蒲人、翟人余何有焉?当时君为蒲、翟之人,无臣之#2分,则何有焉?今公即位,其无蒲、翟乎!且桓公置射鈎而相管仲。君乃见之。 或曰:齐、晋绝祀,不亦宜乎!桓公能用管仲之功而忘射鈎之怨,文公能听寺人之言而弃斩祛之罪,桓公、文公能容二子也。后世之君,明不及二公,后世之臣,贤不如二子。不忠之臣以事不明之君。君不知,则有燕操、子之也。子罕、田常之贼。知之,则以管仲、寺人自解。君必不诛,而自以为有桓、文之德,是臣雠而明不能烛,多假之资。自以为贤而不戒,则虽无后嗣,不亦可乎!且寺人之言也,直饰非识言也。君令而不贰者,则是贞于君也。死君后生臣不愧而复为贞,不皆死,然后为贞。今惠公朝卒而暮事文公,寺人之不贰何如? 人有设桓公隐者曰:一难,二难,三难,何也?桓公不能射,以告管仲。管仲对曰:一难也,近优而远士。二难也,去其国而数之海。三难也,君老而晚置太子。桓公曰:善。不择日而庙礼太子。 或曰:管仲之射隐不得也。士之用不在近远。而徘优侏儒,固人主之所与燕也。则近优而远士,而以为治,非其难者也。夫处势而不能用其有,而悖不去国,是以一人之力禁一国。以一人之力禁一国者,少能胜之。明能照远奸而见隐微,必行之令,虽远于海,内必无变。然则去国之海而不劫杀,非其难者也。楚成王置商臣以为太子,又欲置公子职,商臣作难,遂弑成王。公子宰,周太子也,公子根有宠,遂以东州反,分而为两国。此皆非晚置太子之患也。夫分势不二,庶孽卑,宠无藉,虽处大臣,晚置太子可也。然则晚置太子,庶孽不乱,又非其难也。物之所谓难者,必借人成势而勿使侵害己,可谓一难也。贵妾不使二后,二难也。爱孽不使危正适,专听一臣而不敢隅君,此则可谓三难也。 叶公子高问政于仲尼,仲尼曰:政在悦近而来远。哀公问政于仲尼,仲尼曰:政在选贤。齐景公问政于仲尼,仲尼曰:政在节财。三公出,子贡问曰:三公问夫子政一也,夫子对之不同,何也?仲尼曰:叶都大而国小,民有背心,故曰政在悦近而来远。鲁哀公有大臣三人,外障距诸侯四邻之士,内比周而以愚其君,使宗庙不扫除,社稷不血食者,必是三臣也,故曰政在选贤。齐景公筑雍门,为路寝,一朝而以三百乘之家赐者三,谓以大夫之业地赐与为寝也。故曰政在节财。 或曰:仲尼之对,亡国之言也。叶#4民有倍心,而说之悦近而来远,则是教民怀惠。惠之为政,无功者受赏,而有罪者免,此法之所以败也。法败而政乱,以乱政治败民,未见其可也。且民有倍心者,君上之明有所不及也。不绍叶公之明,而使之悦近而来远,是舍吾势之所能禁,而使与不行惠以争民,非能持势者也。夫尧之贤,六王之冠也,舜一从而咸包,而尧无天下矣。有人无术以禁下,恃为舜而不失其民,不亦无术乎!明君见小奸于微,故民无大谋。行小诛于细,故民无大乱。此谓图难者于其所易也,为大者于其所细也。今有功者必赏,赏者不德君,力之所致也。有罪者必诛,诛者不怨上,罪之所生也。民知诛罚之皆起于身也,故疾功利于业,而不受赐于君。太上,下智有之。此言太上之下民无说也,安取怀惠之民?上君之民无利害,说以悦近来远,亦可舍已。哀公有臣外障距内比周以愚其君,而说之以选贤,此非功伐之论也,选其心之所谓贤者也。使哀公知三子外障距内比周也,则三子不一日立矣。哀公不知选贤,选其心之所谓贤,故三子得任事。燕子哙贤子之而非孙卿,故身死为戮。夫差智大宰嚭而愚子胥,故灭于越。鲁君不必知贤,而说以选贤,是使哀公有夫差、燕哙之患也。明君不自举臣,臣相进也。不自贤,功自徇也。论之于任,试之于事,课之于功,故羣臣公政而无私,不隐贤,不进不肖,然则人主奚劳于选贤?景公以百乘之家赐,而说以节财,是使景公无卫使智之侈,而独俭于上,未免于贫也。有君以千里养其口腹,则虽桀、纣不侈焉。齐国方三千里,而桓公以其半自养,是侈于桀、纣也,然而能为五霸冠者,知侈俭之地也。为君不能禁者谓之劫,不能饰下而自饰者谓之乱,不节下而自节者谓之贫。明君使人无私,以诈而食者禁。力尽于事,归利于上者必闻,闻者必赏。污秽为私者必知,知者必诛。然故忠臣尽忠于公,民士竭力于家,百官精克于上,精廉克己。侈倍景公,非国之患也。但如上,虽侈,非国之患也。然则说之以节财,非其急者也。夫对三公一言而三公可以无患,知下之谓也。知下明则禁于微,禁于微4则奸无积,奸无积则无比周,无比周则公私分,公私分则朋党散,朋党散无外障距内比周之患。知下明则见精沐,见精沐则诛赏明,诛赏明则国不贫。故曰:一对而三公无患,知下之谓也。韩子以齐桓侈于桀、纣犹未亏德,形于翰墨,着以为教,一何逆理之甚,其不得死秦狱,未必不由此#5也。 郑子产晨出,过束匠之闾,闻妇人之哭也,抚其御之手而听之。有间,遣吏执而问之,则手绞其夫者也。异日,其御问曰:夫子何以知之?子产曰:其声惧。凡人于其亲爱也,始病而忧,临死而惧,已死而哀。今夫哭已死不哀而惧,是以知其有奸也。 或曰:子产之治,不亦多事乎?不以法度而用智,故曰多事也。奸必待耳目之所及而后知之,则郑国之得奸者寡矣。不任典成之吏,典,主也。谓其事而责成之。不察参伍之政,不明度量,恃尽聪明,劳智虑而以知奸,不亦无术乎?且夫物众而智寡,寡不胜众,智不足以褊知物,故则因物以治物。谓若因龙以治鳞虫,因凤以治羽乌也。下众而上寡,寡不胜众者,言君不足以徧知臣也,故因人以知人。是以形体不劳而事治,智虑不用而奸得。故宋人语曰:一雀过羿必得之,则羿诬矣。羿虽善射,见雀未必二得之,故曰诬也。以天下为之罗,则雀不失矣。夫知奸亦有大罗,不失其一而已矣。不修其理,而以己之胸察为之弓矢,则子产诬矣。老子曰:以智治国,国之贼也。其子产之谓也。 第34章 秦昭王问于左右曰:今时韩、魏孰与始强?左右对曰:弱于始也。今之如耳、魏齐孰与曩之孟尝、芒卯?对曰:不及也。王曰:孟尝、芒卯率强韩、魏犹无奈寡人何也?左右对曰:甚然。中期推琴而对曰:王之料天下过矣。夫六晋之时,知氏最强,灭范、中行而从韩、魏之兵以伐赵,灌以晋水,城之未沉者三板。知伯出,魏宣子御,韩康子为骖乘,知伯曰:始吾不知水可以灭人之国,吾乃今知之。汾水可以灌安邑,绦水可以灌平阳。魏宣子肘韩康子,康子践宣子之足,肘足接乎车上,而知氏分于晋阳之下。今足下虽强,未若知氏,韩、魏虽弱,未至如其晋阳之下也。此天下方用肘足之时,愿王勿易之也。 或曰:昭王之问也有失,左右、中期之对也有过。凡明主之治国也,任其势。势不可害,则虽强天下无奈何也,而况孟尝、芒卯、韩、魏能奈我何?其势可害也,则不肖如耳、魏齐,及韩、魏犹能害之。然则害与不侵,在自#6侍而已矣,奚问乎?自#7恃其不可侵,则强与弱奚其择焉?夫在不自恃,而问其奈何也,其不侵也幸矣。申子曰:失之数而求之信则疑矣。其昭王之谓也。知伯无度,从韩康、魏宣而图以水灌灭其国,此知伯之所以国亡而身死,头为饮杯之故也。今昭王乃问孰与始强,其畏有水人之患乎?虽有左右非韩、魏之二子也,安有肘足之事,而中期曰勿易,此虚言也。且中期之所官琴瑟也,弦不调,弄不明,中期之任也,此中期所以事昭王者也。中期善承其任,未慊昭王也,而为所不知,岂不妄哉!左右对之曰弱于始与不及则可矣,其曰甚然则谀也。申子曰:治不踰官,虽知不言。今中期不知而尚言之。故曰昭王之问有失,左右、中期之对皆有过也。 管子曰:见其可说之有证,见其不可恶之有形,赏罚信于所见,虽所不见,其敢为之乎?见其可说之无证,见其不可恶之无形,赏罚不信于所见,而求所不见之外,不可得也。 或曰:广廷严居,众人之所肃也。宴室独处,曾、史之所慢也。观人之所肃,非行情也。且君上者,臣下之所为饰也。好恶在所见,臣下之饰奸物以愚其君,必也。明不能烛远奸,见隐微而待之以观饰行,定赏罚,不亦弊乎! 管子曰:言于室满于室,言于堂满于堂,是谓天下王。 或曰:管仲之所谓言室满室,言堂满堂者,非特谓游戏饮食之言也,必谓大物也。人主之大物,非法则术也。法者,编着之图籍,设之于官府,而布之于百姓者也。术者,藏之于胸中,以偶众端,而潜御羣臣者也。故法莫如显,而术不欲见。是以明主言法,则内卑贱莫不闻知也,不独满于堂。用术则亲爱#8近习莫之得闻也,不得满室。而管子犹曰言于室满室,言于堂满堂,非法术之言也。 难四 卫孙文子聘于鲁,公登亦登。叔孙穆子趋进曰:诸侯之会,寡君未尝后卫君也。今子不后寡君一等,寡君未知所过也,子其少安。孙子无辞,亦无悛容。穆子退而告人曰:孙子必亡。臣而不后君,过而不悛,亡之本也。 或曰:天子失道,诸侯伐之,故有汤、武。诸侯失道,大夫伐之,故有齐、晋。臣而伐君者必亡,则是汤、武不王,晋、齐不立也。 孙子君于卫,而后不臣于鲁,臣之君也。君有失也,故臣有得也。不命亡于有失之君,而命亡于有得之臣,不察。鲁不得诛卫大夫,而卫君之明不知不悛之臣,孙子虽有是二也臣以亡,其所以亡其失,所以得君也。 或曰:臣主之施分也,臣能夺君者,以得相踦也。故非其分而取者,众之所夺也。辞其分而取者,民之所予也。是以桀索崏山之女,纣求比干之心而天下离#9。汤身易名,武身受晋,而海内服。赵咺走山,田外仆,而齐、晋从。则汤、武之所以王,齐、晋之所以立,心非以其君也,彼得之而后以君处之也。今未有其所以得,而行其所以处,是倒义而逆德也。倒义,则事之所以败也。逆德,则怨之所以聚也。败亡之不察何也! 鲁阳虎欲攻三桓,不克而犇齐,齐景公礼之。鲍文子谏曰:不可。阳虎有宠于季氏而欲伐于季孙,贪其富也。今君富于季孙,而齐大于鲁,阳虎所以尽诈也。景公乃囚#10阳虎。 或曰:千金之家,其子不仁,人之急利甚也。桓公,五伯之上也,争国而杀其兄,其利大也。臣主之间,非兄弟之亲也,劫杀之功,制万乘而享大利,则羣臣孰非阳虎也。事以微巧成,以疏拙败。羣臣之未起难也,其备未具也。羣臣皆有阳虎之心,而君上不知,是微而巧也。阳虎贪于天下,以欲攻上,是疏而拙也。不使景公加诛于拙虎,是鲍文子之说反也。臣之忠诈,在君所行也。君明而严则羣臣忠,君懦而闻则羣臣诈。知微之谓明,无救赦之谓严。不知齐之巧臣而诛鲁之成乱,不亦妄乎! 或曰:仁贪不同心。故公子目夷,辞宋,而楚商臣弑父,郑去疾予弟,而鲁桓弑兄,伍伯兼并,而以桓律人,则是皆无贞廉也。且君明而严则羣臣一忠,阳虎为乱于鲁,不成而走,入齐而不诛,是承为乱也。君明则知诛阳虎之可以济乱也,此见微之情。语曰:诸侯以国为亲。君严则阳虎之罪不可失,此无救赦之实也。则诛阳虎,所以使羣臣忠也。未知齐之巧臣,而废明乱之罚。责于未然,而不诛昭昭之罪,此则妄矣。今诛鲁之罪乱以威羣臣之有奸心者,而可以得季、孟、叔孙之亲,鲍文之说,何以为反? 郑伯将以高渠弥为卿,昭公恶之,固谏不听。及昭公即位,惧其杀己也,辛卯,弑昭公而立子亶也。君子曰:昭公知所恶矣。公子圉曰:高伯其为戮乎,报恶已甚矣。 或曰:公子圉之言也不亦反乎!昭公之及于难者,报恶晚也。然则高伯之晚于死者,报恶甚也。明君不悬怒,有怒不行,且举之,故曰悬怒。悬怒则臣罪轻举以行计,则人主危。故灵台之饮,卫侯怒而不诛,故楮师作难。食鼋之羹,郑君怒而不诛,故子公弑君。君子之举知所恶,非甚之也,曰知之若是其明也,而不行诛焉,以及于死,故知所恶,以见其无权也。人君非独不足于见难而已,或不足于断制,令昭公见恶稽罪而不诛,使渠弥含憎惧死以徼幸,故不兔于杀,是昭公之报恶不甚也。 或曰:报恶甚者,大诛报小罪。大诛报小罪也者,狱之至也。狱之患,故非在所以诛也,以雠之众也。是以晋厉公灭三郄而乐、中行作难,郑子都杀伯晅而食鼎起福,吴王诛子胥而越勾践成霸。则卫侯之逐,郑灵之弑,不以褚师之不死而公父之不诛也,以未可以怒而有怒之色,未可诛而有诛之心。怒其当罪,而诛不逆人心,虽悬奚害?夫未立有罪,即位之后,宿罪而诛,齐胡之所以灭也。君行之臣,犹有后患,况为臣而行之君乎?诛既不当,而以尽为心,是与天下有雠也,则虽为戮,不亦可乎哉! 卫灵公之时,弥子瑕有宠于卫国。侏儒有见公者曰:臣之梦浅矣。公曰:奚梦?梦见竈者,为见公也。公怒曰:吾闻人主者梦见日,奚为见寡人而梦见竈乎?侏儒曰:夫日兼照天下,一物不能当也。人君兼照一国,一人不能壅也。故将见人主而梦日也。夫竈,一人炀焉,则后人无从见矣。或者一人炀君邪?则臣虽梦竈,不亦可乎?公曰:善。遂去雍鉏,退弥子瑕,而用司空狗。 或曰:侏儒善假于梦以见主道矣,然灵公不知侏儒之言也。去雍鉏,退弥子瑕,而用司空狗者,是去所爱而用所贤也。郑子都贤庆建而壅焉,燕子哙贤子之而壅焉,夫去所爱而用所贤,未免使一人炀己也。不肖者炀主不足以害明,今不加知而使贤者炀#11己,则必危矣。 或曰:屈到嗜芰,文王嗜菖蒲葅,非正味也,而二贤尚之,所味不必美。晋灵侯说参无恤,燕哙贤子之,非正士也,而二君尊之,所贤不必贤也。非贤而贤用之,与爱而用之同。贤诚贤而举之,与用所爱异状。故楚庄举叔孙而霸,商辛用费仲而灭,此皆用所贤而事相反也。燕哙虽举所贤而同于用所爱,卫奚距然哉?则侏儒之未可见也。君壅而不知其壅也,已见之后而知其壅也,故退壅臣,是加知之也。曰#12不加知而使贤者炀己则必危,而今以加知矣,则虽炀己必不危矣。 注释: #1上误为止,依陈奇猷说改。 #2之误为五,依陈奇猷说改。 #3叶误为筑,据陈奇猷本改。 #4此处脱禁于微三字,据陈奇猷说补。 #5比显系此之误,当改。 #6自误为目,当改。 #7自误为曰,当改。 #8爱误为受,根陈奇猷说改。 #9离误为谓,据陈奇猷本改。 #10于字衍,当剧。 #11主字当衍,据迂评本删。 #12日显系曰之误,当改。 第35章 难势 慎子曰:飞龙乘云,腾蛇游雾,云罢雾霁,而龙蛇与螾螘同矣,则失其所乘也。故贤人而诎于不肖者,则权轻位卑也。不肖而能服于贤者,则权重位尊也。尧为匹夫,不能治三人,而桀为天子,能乱天下。吾以此知势位之足恃,而贤智之不足慕也。夫弩弱而矢高者,激于风也。身不肖而令行者,得助于众也。尧教于隶属而民不听,至于南面而王天下,令则行,禁则止。由此观之,贤智未足以服众,而势位足以缶贤者也。 应慎子曰:飞龙乘云,腾蛇游雾,吾不以龙蛇为不托于云雾之势也。虽然,夫择贤而专任势,足以为治乎?则吾未得见也。夫有云雾之势,而能乘游之者,龙蛇之材美之也。今云盛而演弗能乘也,雾酿而蛆不能游也,夫有盛云醴雾之势而不能乘游者,螾螘之材薄也。今桀、纣南面而王天下,以天子之威为之云雾,而天下不兔乎大乱者,桀、纣之材薄也。且其人以尧之势以治天下也,其势何以异桀之势,乱天下者也。夫势者,非能必使贤者用己,而不肖者不用己也,贤者用之则天下治,不肖者用之则天下乱。人之情性,贤者寡而不肖者众,而以威势之利济乱世之不肖人,财是以势乱天下者多矣,以势治天下者寡矣。夫势者,便治而利乱者也,故周书曰:毋为虎傅翼,将飞入邑,择人而食之。夫乘不肖人于势,是为虎傅翼也。桀、纣为高台深池以尽民力,为炮烙以伤民性,桀、纣得成四行者,南面之威为之翼也。使桀、纣为匹夫,未始行一而身在刑戮矣。势者,养虎狼之心而成暴#1乱之事者也,此天下之大患也。势之于治乱,本末有位也,而语专言势之足以治天下者,则其智之所至者浅矣。夫良马固车,使臧获御之则为人笑,王良御之而日取千里。车马非异也,或至乎千里,或为人笑,则巧拙相去远矣。今以国位为车,以势为马,以号令为辔,以刑罚为鞭筴,使尧、舜御之则天下治,桀、纣御之则天下乱,则贤不肖相去远矣。夫欲追速致远,不知任王良,欲进利除害,不知任贤能,此则不知类之患也。夫尧、舜亦治民之王良也。 复应之曰:其人以势为足恃以治官。客曰必待贤乃治则不然矣。夫势者,名一而变无数者也。势必于自然,则无为言于势矣。吾所为言势者,言人之所设也。今日尧、舜得势而治,桀、纣#2得势而乱,吾非以尧、桀为不然也。虽然,非一人之所得设也。夫尧、舜生而在上位,虽有十桀、纣不能乱者,则势治也。桀、纣亦生而在上位,虽有十尧、舜而亦不能治者,则势乱也。故曰:势治者则不可乱,而势乱者则不可治也。此自然之势也,非人之所得设也。若吾所言,谓人之所得势也而已矣,贤何事焉!何以明其然也?客曰:人鬻矛与楯者,誉其楯之坚,物莫能陷也,俄而又誉其矛曰,吾矛之利,物无不陷也。人应之曰:以子之矛陷子之楯何如?其人弗能应也。以为不可陷之楯与无不陷之矛,为名不可两立也。夫贤之为势不可禁,而势之为道也无不禁,以不可禁之势,此矛楯之说也。夫贤势之不相容亦明矣。且夫尧、舜、桀、纣千世而一出,是比肩随踵而生也,世之治者不绝于中。吾所以为言势者,中也。中者,上不及尧、舜而下亦不为桀、纣,抱法处势则治,背法去势则乱。今废势背法而待尧、舜,尧、舜至乃治,是千世乱而一治也。抱法处势而待桀、纣,桀、纣至乃乱,是千世治而一乱也。且夫治千而乱一,与治一而乱千也,是犹乘骥饵而分驰也,相#3去亦远矣。夫弃隐栝之法,去度量之数,使奚仲为车,不能#4成一轮。无庆赏之劝,刑罚之威,释势委法,尧、舜户说而人辩之,不能治三家。夫势之足用亦明矣,而日#5必待贤则亦不#6然矣。且夫百日不食以待梁肉,饿者不活。今待尧、舜之贤乃治当世之民,是犹待梁肉而救饿之说也。夫曰良马固车,臧获御之则为人笑,王良御之则日取乎千里,吾不以为然。夫待越人之善海游者以救中国之溺人,越人善游矣,而溺者不济矣。夫待古之王良以驭今之马,亦犹越人救溺#7之说也,不可亦明矣。夫良马固车,五十里而一置,使中手御之,追速致远.可以及也,而千里可日致也,何必待古之王良乎?且御,非使王良也,则必使臧获败之。治非使尧、舜也,则必使桀、纣乱之。此味非饴蜜也,必若莱亭历也。此则积辩累辞,离理失术,两未之议也,奚可以难,失道理之言乎哉!客议未及此论也。 问辩 或问曰:辩安生乎?对曰:生于上之不明也。问者曰:上之不明因生辩也何哉?对曰:明主之国,令者言最贵者也,法者事最适者也。言无二贵,法不两适,故言行而不轨于法令者必禁。若其无法令而可以接诈应变生利揣事者,上必采其言而责其实,言当则有大利,不当则有重罪,是以愚者畏罪而不敢言,智者无以讼,此所以无辩之故也。乱世射不然,主上有令而民以文学非之,官府有法民以私行矫之,人主顾渐其法令,而尊学者之智行,此世之所以多文学也。夫言行者,以功用为之的壳者也。夫砥砺杀矢而以妄发,其端未尝不中秋毫也,然而不可谓善射者,无常仪的也。设五寸之的,引十步之远,非羿、逢蒙不能必中者,有常也。故有常则羿、逢蒙以五寸的为巧、无常则以妄发之中秋毫为拙。今听言观行,不以公用为之的壳,言虽至察,行虽至坚,则妄发之说也。是以乱世之听言也,以难知为察,以博文为辩。其观行也,以离羣为贤,以犯上为抗。人主者说辩察之言,尊贤抗之行,故夫作法术之人,立取舍之行,别辞争之论,而莫为之正。是以儒服带剑者众,而耕战之士寡。坚白无厚之词章,而宪令之法息。故曰上不明则辩生焉。 问田 徐渠问田鸠曰:臣闻智士不袭下而遇君,圣人不见功而接上。令阳成义渠,明将也,而措于毛伯。公孙亶回,圣相也,而关于州部。何哉?田鸠曰:此无他故异物,主有度,上有术之故也。且足下独不闻楚将宋肌而失其政,魏相冯离而亡其国。二君者驱于声词,眩乎辩说,不试于毛伯,不关乎州部,故有失政亡国之患。由是观之,夫无毛伯之试,州部之关,岂明主之备哉! 堂谿公谓韩子曰:臣闻服礼辞让,全之术也。修行退智,遂之道也。今先生立法术、设度数,臣窃以为危于身而殆于驱。何以效之?所闻先王术曰:楚不用吴起而削乱,秦行商君而富强,二子之言已当矣,然而吴起支解而商君车裂者,不逢世遇主之患也。逢遇不可必也,患祸不可斥也,夫舍乎全遂之道而肆乎危殆之行,窃为先生无取焉。韩子曰:臣明先生之言矣。夫治天下之柄,齐民萌之度,甚未易处也。然所以废先王之教二而行贱臣之所取者,窃以为立法术,设度数,所以利民萌,便众庶之道也。故不惮乱主闇上之患祸,而必思以齐民萌之资利者,仁智之行也。惮乱主间上之患祸,而避乎死亡之害,知明而不见民萌之资夫利身者,贪鄙之为也。臣不忍向贪鄙之为,不敢伤仁智之行。先王有幸臣之意,然有大伤臣之实。 定法 问者曰:申不害、公孙鞅,此二家之言孰急于国?应之曰:是不可程也。人不食十日则死,大寒之隆不衣亦死。谓之衣食孰急于人,则是不可一无也,皆养生之具也。今申不害言术,而公孙鞅为法。术者,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8实,操杀生之柄,课羣臣之能者也,此人主之所执也。法者,宪令着于官府,刑罚必于民心,赏存乎慎法,而罚加乎奸令者也,此臣之所师也。君无术则弊于上,臣无法则乱于下,此不可一无,皆帝王之具也。 问者曰:徒术而无法,徒法而无术,其不可何哉?对曰:申不害,韩昭侯之佐。韩者,晋之别国也。晋之故法未息,而韩之新法又生。先君之令未收,而后君之令又下。申不害不擅其法,不一其宪令则奸多。故利在故法前令则道之,利在新法后令则道之,利在故新相反,前后相勃。则申不害虽十使昭侯用术,而奸臣犹有所谲其辞矣。故托万乘之劲韩,七十年而不至于霸王者,虽用术于上,法不勤饰于官之患也。公孙鞅之治秦也,设告相坐而责其实,连什伍而同其罪,赏厚而信,刑重而必,是以其民用力劳而不休,逐敌危而不却,故其国富而兵强。然而无术以知奸,则以其富强也资人臣而已矣。及孝公、商君死,惠王即位,秦法未败也,而张仪以秦殉韩、魏。惠王死,武王即位,甘茂以秦殉周。武王死,昭襄王即位,穰侯越韩、魏而东攻齐,五年而秦不益尺土之地,乃城其陶邑之封。应侯攻韩八年,成其汝南之封。自是以来,诸用秦者皆应、穰之类也。故战胜则大臣尊,益地则私封立,主无术以知奸也。商君虽十饰其法,人臣反用其资。故乘强秦之资,数十年而不至于帝王者,法不勤饰于官,主无术于上之患也。 问者曰:主用申子之术,而官行商君之法,可乎?对曰:申子未尽于法也。申子言:不踰官,虽知弗言。治不踰官谓之守职可也,知而弗言是不谓过也。人主以一国目视,故视莫明焉。以一国耳听,故听莫聪焉。今知而弗言,则人主尚安假借矣?商君之法曰#9:斩一首者爵一级,欲为官者为五十石之官。斩二首者爵二级,欲为官者为百石之官。官爵之迁与斩首之功相称也。今有法曰:斩首者令为医匠,则屋不成而病不已。夫匠者,手巧也,而医者,齐药也。而以斩首之功为之,则不当其能。今治官者,智能也,今斩首者,勇力之所加。以勇力之所加#10而治智能之官,是以斩首之功为医匠也。故曰:二子之于法术,皆未尽善也。 说疑 凡治之大者,非谓其赏罚之当也。赏无功之人,罚不辜之民,非所谓明也。赏有功,罚有罪,而不失其人,方在于人者也,非能生功止过者也。是故禁奸之法,太上禁其心,其次禁其言,其次禁其事。今世皆曰尊主安国者,必以仁义智能,而不知卑主危国者之必以仁义智能也。故有道之主,远仁义,去智能,服之以法。是以誉广而名威,民治而国安,知用民之法也。凡术也者,主之所以执也。法也者,官之所师也。然使郎中日闻道于郎门之外,以至于境内日见法,又非其难者也。 昔者有扈氏有失度,讙兜氏有孤男,三苗有成驹,桀有侯侈,纣有崇侯虎,晋有优施,此六人者,亡国之臣也。言是如非,言非如是,内险以贼其外,小谨以徵其善,称道往古使良事沮,善禅其主以集精微,乱之以其所好,此夫郎中左右之类者也。往世之主,有得人而身安国存者,有得人而身危国亡者,得人之名一也,而利害相千万也,故人主左右不可不慎也。为人主者诚明于臣之所言,则别贤不肖如黑白矣。 若夫许由、续牙、晋伯阳、秦颠颉、卫侨如、狐不稽、重明、董不识、卞随、务光、伯夷、叔齐,此十二人者,皆上见利不喜,下临难不恐,或与之天下而不取,有萃辱之名,则不乐食谷之利。夫见利不喜,上虽厚赏无以劝之。临难不恐,上虽严刑无以威之。此之谓不令之民也。此十二者,或伏死于窟穴,或槁死于草木,或饥饿于山谷,或沉溺于水泉。有民如此,先古圣王皆不能臣,当今之世将安用之? 第36章 若夫关龙逢、王子比干、随季梁、陈泄冷、楚申胥、吴子胥,此六人者,皆疾争强谏以胜其君。言听事行,则如师徒之势。一言而不听,一事而不行,则陵其主以语,待之以其身,虽死家破,要领不属,手足异处,不难为也。如此臣者,先古圣王皆不能忍也。当今之时,将安用之? 若夫齐田恒、宋子罕、鲁季孙意如、晋侨如、卫子南劲、郑太宰欣、楚白公、周单单、燕子之,此九人者之为其臣也,皆朋党比周以事其君,隐正道而行私曲,上偪君下乱治,援外以挠内,亲下以谋上,不难为也。如此臣者,唯圣王智主能禁之,若夫昏乱之君,能见之乎? 若夫后稷、臯陶、伊尹、周公旦、太公望、管仲、隰朋、百里奚、蹇叔、舅犯、赵襄、范蠡、大夫种、逢同、华登,此十五人者,为其臣也,皆夙兴夜寐,卑身贱体,炼心白#11意,明刑辟,治官职以事其君,进善言,通道法而不敢矜其善,有成功立事而不敢伐其劳,不难破家以便国,杀身以安主,以其主为高天泰山之尊,而以其身为壑谷鬴洧之卑,主有明名广誉于国,而身不难受壑谷鬴洧之卑。如此臣者,虽当昏乱之主尚可致功,况于显明之主乎?此谓霸王之佐也。 若夫周滑之、郑王孙申、陈公孙宁、仪行父、荆竿尹申亥、随少师越、种干、吴王孙頟、晋阳成泄、齐竪刁、易牙,此十二人者之为其臣也,皆思小利而忘法义,进则揜蔽贤良以阴闇其主,退则挠乱百官而为祸难,皆辅其君,共其欲,苟得一说于王,虽破国杀众不难为也。有臣如此,虽当圣王尚恐夺之,而况惛乱之君,其能无失乎?有臣如此者,皆身死国亡,为天下笑。故周威公身杀国分为二,郑子阳身杀国分为三,陈灵公身死于夏徵舒氏,刑灵王死于乾谿之上,随亡于荆,吴并于越,知伯灭于晋阳之下,桓公身死七日不收。故曰:谄谀之臣,唯圣王知之,而乱主近之,故至身死国亡。圣主明王则不然,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雠。是在焉从而举之,非在焉从而罚之。是以贤良遂进而奸邪并退,故一举而能服诸侯。其在记:尧有丹朱,而舜有商均,启有五观,商有太甲,武王有管、蔡,五王之所诛者,皆父兄子弟之亲也,而所杀亡其身残破其家者何也?以其害国伤民败法类也。观其所举,或在山林薮泽岩穴之间,或在囹圄缧绁缠索之中,或在割烹刍牧饭牛之事。然后明主不羞其卑贱也,以其能可以明法便国利民,从而举之,身安名尊。 乱主则不然,不知其臣之意行,而任之以国。故小之名卑地削,大之国亡身死,不明于用臣也。无数以度其臣,必者以其众人之口断之。众之所誉从而悦之,众之所非从而憎之。故为人臣者破家残賥,内构党与,外接巷族以为誉,从阴约结以相固也,虚相与爵禄以相劝。曰#12:与我者将利之,不与我者#13将害之。众贪其利,劫其威。彼诚喜则能利己,忌怒则能害己。众归而民留之,以誉盈其国,发闻于主,主不能理其情,因以为贤。彼又使谲诈之士,外假为诸侯之宠使,假之以舆马,信之以瑞节,镇之以辞令,资之以币帛,使诸侯淫说其主,微挟私而公议。所为使者,异国之主也,所为谈者,左右之人也。主说其言而辩其辞,以此人者天下之贤也。内外之于左右,其讽一而语同,大者不难卑身尊位以下之,小者高爵重禄以利之。夫奸人之爵禄重而党与弥众,又有奸邪之意,则奸臣愈反而说之,曰:古之所谓圣君王明君者,非长幼弱也,及以次序也。以其构党与,聚巷族,偪上弑君而求其利也。彼曰:何知其然也?因曰:舜偪尧、禹偪舜,汤放桀,武王伐纣,此四王者,人臣弑其君者也,而天下誉之。察四王之情,贪得人之意也。度其行,暴乱之兵也。然四王自广措也,而天下称大焉。自显名也,而天下称明焉。则威足以临天下,利足以盖世,天下从之。又曰:以今时之所闻田成子取齐,司城子罕取宋,太宰欣取郑,单氏取周,易牙之取卫,韩、魏、赵三子分晋,此六人,臣之弑其君者也。奸臣闻此,蹙然举耳以为是也。故内构党与,外攎巷族,观时发事,一举而取国家。且夫内以党与劫弑其君,外以诸侯之懽骄易其国,隐敦适,持私曲,上禁君,下挠治者,不可胜数也。是何也?则不明于择臣也。记曰:周宣王以来,亡国数十,其臣弑其君而取国者众矣。然则难之从内起,与从外作者相半也。能一尽其民力,破国杀身者,尚皆贤主也。若夫转#14法易位,全众傅国,最其病也。 为人主者,诚明于臣之所言,则虽毕弋驰骋,撞钟舞女,国犹且存也。不明臣之所言,虽节俭勤劳,衣布恶食,国犹自亡也。赵之先君敬侯,不修德行而好纵欲,适身体之所安,耳目之所乐,冬日毕弋,夏浮淫,为长夜,数日不废御觞,不能饮者以筩灌其口,进退不肃,应对不恭者斩于前。故居处饮食如此其不节也,制刑杀戮如此其无度也,然敬侯飨国数十年,兵不顿于敌国,地不亏于四邻,内无君臣百官之乱,外无诸侯邻国之患,明于所以任臣也。燕君子哙,邵公奭之后也,地方数千里,持戟数十#15万,不安子女之乐,不听钟石之声,内不堙污池台榭,外不毕弋田猎,又亲操未耨以修畎亩,子哙之苦身以忧民如此其甚也,虽古之所谓圣王明君者,其勤身而忧世不甚于此矣。然而子哙身死国亡,夺于子之,而天下笑之,此其何故也?不明乎所以任臣也。故曰:人臣有五奸,而主不知也。为人主者,有侈用财货赂以取誉者,有务庆赏赐予以移众者,有务朋党徇智尊士以擅逞者,有务解兔赦罪狱以事威者,有务奉下直曲怪言伟服瑰称以眩民耳目者。此五者,明君之所疑也,而圣主之所禁也。去此五者,则噪诈之人不敢北面谈立,文言多实行寡而不当法者不敢诬#16情以谈说。是以羣臣居则修身,动则任力,非上之令不敢擅作疾言诬事,此圣王之所以牧臣下也。彼圣主明君,不适疑物以闚其臣也。见疑物而无反者,天下鲜矣。故曰:孽有拟适之子,配有拟妻之妾,廷有拟相之臣,臣有拟主之宠,此四者国之所危也。故曰:内宠并后,外宠贰政,枝子配适,大臣拟主,乱之道也。故周记曰:无尊妾而卑妻,无孽适子而尊小枝,无尊璧臣而匹上卿,无尊大臣以拟其主也。四拟者破,则上无意下无怪也。四拟不破,则陨身灭国矣。 诡使 圣人之所以为治道者三:一曰利,二曰威,三曰名。夫利者所以得民也,威者所以行令也,名者上下之所同道也。非此三者,虽有不急矣。今利非无有也而民不化,上威非不存也而下不听从,官非无法也而治不当名。三者非不存也,而世一治一乱者何也?夫上之所贵赏与其所以为治相反也。夫立名号所以为尊也,今有贱名轻实者,世谓之#17高。设爵位所以为贱贵基也,而简上不求见者,世谓之贤。威利所以行令也,而无利轻威者,世#18谓之重。法令所以为治也,而不从法令为私善者,世谓之忠。官爵所以劝民也,而好名义不进仕者,世谓之烈士。刑罚所以擅威也,而轻法不避刑戮死亡之罪者,世谓之勇夫。民之急名也甚,其求利也如此,则士之饥饿乏绝者,焉得无岩居苦身以争名于天下哉?故世之所以不治者,非下之罪,上失其道也。常贵其所以乱,而贱其所以治,是故下之所欲,常与上之所以为治相诡也。今下而听其上,上之所急也。而惇慤纯信用心壹者,则谓之窭。守法固,听令审,则谓之愚。敬上畏罪,则谓之怯。言时节,行中适,则谓之不肖。无二心私学,#19听吏从教者,则谓之陋。难致谓之正。难予谓之廉。难禁谓之齐。有令不听从谓之勇。无利于上谓之愿。少欲宽惠行德谓之仁。重厚自尊谓之长者。私学成羣谓之师徒。闲静安居谓之有思。损仁逐利谓之疾。险躁佻反覆谓之智。先为人而后自为,类名号言,泛爱天下,谓之圣。言大本称而不可用,行而乖于世者,谓之大人。贱爵禄不挠上者,谓之杰。下渐行如此,入则乱民,出则不便也。上宜禁其欲灭其迹#20而不止也,又从而尊之,是教下乱上以为洽也。 凡所治者刑罚也,今有私行义者尊。社稷之所以立者安静也,而躁险谗谀者任。四封之内所以听从者信与德也,而陂知倾覆者使。令之所以行,威之所以立者恭俭听上,而严居非世者显。仓廪之所以实者,耕农之本务也,而綦组锦绣刻书为末作者富。名之所以成,城池之所以广者,战士也,今死之孤饥饿乞于道,而优笑酒徒之属乘车衣丝。赏禄所以尽民力易下死也,今战胜攻取之士劳而赏不沾,而卜筮视手理狐虫为顺辞于前者日赐。上握度量所以擅生杀#21之柄也,今守度奉量之士欲以忠婴上而不得见,巧言利辞行奸轨以幸偷世者数御。据法直言,名刑相当,循绳墨,诛奸人,所以为上治也,而愈疏远。谄施顺意从欲以危世者近习。悉租税,专民力,所以备难充仓府也,而士卒之逃事状匿,附托有威之门以避傜赋,而上不得者万数。夫陈善田利宅所以战士卒也,而断头裂腹播骨乎平原野者,无宅容身,身#22死田夺#23。而女妹有色,大臣左右无功者,择宅而受,择田而食。赏利一从上出,所擅制下也,而战介之士不得职,而闲官之士尊显。上以此为教,名安得无卑?位安得无危?夫卑名位者,必下之不从法令,有二心无私学,反逆世者也。而不禁其行,不破其羣以散其党、又从而尊之,用事者过矣。上世之所以立廉耻者,所以属下也。今士大夫不羞污泥丑辱而宦,女妹私义之门不待次而宦。赏赐之所以为重也,而战斗有功之士贫贱,而便辟优徒绍级。名号诚信,所以通威也,而主揜障。近习女谒并行,百官主爵迁人,用事者过矣。大臣官人与下先谋比周,虽不法行,威利在下,则主卑而大臣重矣。 夫立法令者,以废私也,法令行而私道废矣。私者所以乱法也,而士有二心,私学岩居窞路,托伏深虑,大者非世,细者惑下。上不禁,又从而尊之,以名化之以实,是无功而显,无劳而富也。如此则士之有二心,私学者焉得无深虑,勉知诈,与诽谤法令以求索,与世相反者也。凡乱上反世者,常士有二心,私学者也。故本言曰:所以治者法也,所以乱者私也,法立则莫得为私矣。故曰:道私者乱,道法者治,上无其道,则智者有私词,贤者有私意。上有私惠,下有私欲,圣智成羣,造言作辞,以非法措于上。上不禁塞,又从而尊之,是教下不听上不从法也。是以贤者显名而居,奸人赖赏而富。贤者显名而居,奸人赖赏而富,是以上不胜下也。 注释: #1风字衍,据凌瀛初本、迂评本删。 #2此处明显脱纣字,当补。 #3杨显系相之误,当改。 #4能误为使,据陈奇猷说改。 #5曰误为日,当改。 #6不字脱,据凌瀛初本、迂评本补。 #7此处衍二十一字,据陈奇猷本删。 #8责误为贵,当改。 #9日显系曰之误,诸本皆作曰,据改。 #10此处脱以勇力之所加六字,据凌瀛初本、迂评本补。 #11白误为曰,据陈奇猷本改。 #12曰误为且,据陈奇猷本改。 #13此处误脱将利之不与我者七字,据陈奇猷本补。 #14身字衍,据陈奇猷本删。 #15千显系十之误,据陈奇猷本改。 #16敢诬误倒为诬敢,据凌瀛初本、迂评本改。 #17依文例当有之字,据凌瀛初本、迂评本补。 #18世字脱,据迂评本、凌瀛初本补。 #19吏字衍,据凌瀛初本、迂评本删。 #20凌瀛初本、迂评本近作迹,据改。 #21股显系杀之误,当改。 #22身字脱,据陈奇猷本补。 #23夺误为敏,据陈奇猷本改。 第37章 六反 畏死难,降北之民也,而世尊之曰贵生之士。学道立方,离法之民也,而世尊之曰文学之士。游居厚养,牟食之民也,而世尊之曰有能之士。语曲牟知,伪诈之民也,而世尊之曰辩智之士。行剑攻杀,暴憿之民也,而世尊之曰磏勇之士。活贼匿奸,当死之民也,而世尊之曰任誉之士。此六民者,世之所誉也。赴险殉诚,死节之民,而世少之曰失计之民也。寡闻从令,全法之民也,而世少之曰朴陋之民也。力作而食,生利之民也,而世少之曰寡能之民也。嘉厚纯粹,整谷之民也,而世少之曰愚态之民也。重命思事,尊上之民也,而世少之曰怯慑之民也。挫贼遏奸,明上之民也,而世少之曰讇谗之民也。此六民者,世之所毁也。奸伪无益之民六,而世誉之如彼。耕战有益之民六,而世毁之如此。此之谓六反。布衣循私利而誉之,世主听虚声而礼之,礼之所在,利必加焉。百姓循私害而訾之,世主壅于俗而贱之,贱之所在,害必加焉。故名赏在乎私恶当罪之民,而毁害在乎公善宜赏之士,索国之富强,不可得也。 古者有谚曰:为政犹沐也,虽有弃发必为之。爱弃发之费,而忘长发之利,不知权者也。 夫弹痤者痛,饮药者苦,为苦惫之故,不弹痤饮药,则身不活病不已矣。 今上下之接,无子父之泽,而欲以行义禁下,则交必有郄矣。且父母之于子也,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此俱出父母之怀衽,然男子受贺,女子杀之者,虑其后便,计之长利也。故父母之于子也,犹用计算之心以相待也,而瓦无父子之泽乎? 今学者之说人主也,皆去求利之心,出相爱之道,是求人主之过父母之亲也,此不熟于论恩诈而诬也,故明主#1不受也。圣人之治也,审于法禁,法禁明着则官法。必于赏罚,赏罚不阿则民用。官官治则国富,富则兵强,而霸王之业成矣。霸王者,人主之大利也。人主挟大利以听治,故其任官者当能,其赏罚无私。使士民明焉尽力致死,则功伐可立而爵禄可致,爵禄至而富贵之业成矣。富贵者,人臣之大利也。人臣挟大利以从事,故其行危至死,其力尽而不望。此谓君不仁,臣不忠,则不可以霸王矣。 夫奸必知则备,必诛则止。不知则肆,不诛则行。夫陈轻货于幽隐,虽曾、史可疑也。悬百金于市,虽大盗不取也。不知则曾、史可疑于幽隐,必知则大盗不取悬金于市。故明主之治国也,众其守而重其罪,使民以法禁而不以廉止。母之爱子也倍父,父令之行于子也十母。吏之于民无爱,令之行于民也万父。母积爱而令穷,吏用威严而民听从,严爱之筴亦可决矣。且父母之所以求于子也,动作则欲其安利也,行身则欲其远罪也。君上之于民也,有难则用其死,安平则尽其力。 亲以厚爱关子于安利而不听,君以无爱利求民之死力而令行。明主知之,故不养恩爱之心而增威严之势。故母厚爱处二,子多败,推爱也。推,行也。父薄爱教笞,子多善,用严也。 今家人之治产也,相忍以饥寒,相强以苦劳,虽犯军旅之难,饥馑之患,温衣美食者,必是家也。相怜以衣食,相惠以佚乐,天饥岁荒,嫁妻卖子者,必是家也。故法之为道,前苦而长利。仁之为道,偷乐而后穷。圣人权其轻重,出其大利,故用法之相忍,而弃仁人之相怜也。学者之言,皆曰轻刑#2,此乱#3亡之术也。凡赏罚之必#4者,劝禁也。赏厚则所欲之得也疾,罚重则所惠之禁也急。夫欲利者必恶害,害者利之反也,反于所欲,焉得无恶?欲治者必恶乱,乱者治之反也,是故欲治甚者,其赏必厚矣,其恶乱甚者,其罚必重矣。今取于轻刑者,其恶乱不甚也,其欲治又不甚也#5,此非特无术也,又乃无行。是故央贤不肖愚知之美,在赏罚之轻重。且夫重刑者,非为罪人也。明主之法,揆也。治贼非治所揆也,治所揆也者,是治死人也。刑盗非治所刑也,治所刑也者,是治胥靡也。故曰重一奸之罪而止境内之邪,此所以为治也。重罚者,盗贼也,而悼惧者良民也。欲治者奚疑于重刑?#6若夫厚赏者,非独赏功也,又劝一国。受赏者甘利,未赏者慕业,是报一人之功而劝境内之众也,欲治者何疑于厚赏?今不知治者,皆曰重刑伤民,轻刑可以止奸,何必于重哉?此不察于治者也。夫以重止者,未必以轻止也。以轻止者,必以重止矣。是以上设重刑者而奸尽止,奸尽止则此奚伤于民也?所谓重刑者,奸之所利者细,而上之所加焉者大也。民不以小利蒙大罪,故奸必止者也。所谓轻刑者,奸之所利者大#7,上之所加焉者小也。民慕其利而傲其罪,故奸不止也。故先圣有谚曰:不踬于山,而踬于垤。山者大,故人顺之,垤微小,故人易之也。今轻刑罚,民必易之。犯而不诛,是驱国而弃之也。犯而诛之,是为民设陷也。是故轻罪者,民之垤也。是以轻罪之为民道也,非乱国也则设民陷也,此则可谓伤民矣。 今学者皆道书筴之颂语,不察当世之实事,曰:上不爱民,赋歛常重,则用不足而下恐上,故天下大乱。此以为足其财用以加爱焉,虽轻刑罚可以治也。此言不然矣。凡人之取重赏罚,固已足之之后也。虽财用足而后厚爱之,然而轻刑犹之乱也。夫当家之爱子,货财足用,货财足用则轻用,轻用则侈泰。亲爱之则不忍,不忍则骄恣。侈泰则家贫,骄恣则行暴,此虽财用足而爱厚轻利之患也。凡人之生也,财用足则隳于用力,上治#8懦则肆于为非。财用足而力作者神农也,上治懦而行修者曾、史也。夫民之不及神农、曾、史亦已明矣。老聃有言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夫以殆辱之故而不求于足之外者老聃也,今以为足民而可以治,是以民为皆如老聃也。故桀贵在天子而不足于尊,富有四海之内而不足于宝。君人者虽足民,不能足使为天子,而桀未必为天子为足也,则虽足民,何可以为治也?故明主之治国也,适其时事以致财物,论其税赋以均贫富,厚其爵禄以尽贤能,重其刑罚以禁奸邪,使民以力得富,以事致贵,以过受罪,以功致赏,而不念慈惠之赐,此帝王之政也。 人皆寐则盲者不知,皆嘿则暗者不知。觉而使之视,问而使之对,则暗盲者穷矣。不听其言也,则无术者不知。不任其身也,则不肖者不知。听其言而求其当,任其身而责其功,则无术不肖者穷矣。夫欲得力士而听其自言,虽庸人与乌获不可别也,授之以鼎俎则罢健效矣。故官职者能士之鼎俎也,任之以事而愚智分矣。故无术者得于不用,不肖者得于不任,言不用而自文以为辩,身不任者而自饰以为高,世主眩其辩、滥其高而尊贵之,是不须视而定明也,不待对而定辩也,暗盲者不得矣。明主听其言必责其用,观行必求其功,然则虚旧之学不谈,矜诬之行不饰矣。 八说 为故人行私谓之不弃,以公财分施谓之仁人,轻禄重身谓之君子,枉法曲亲谓之有行,弃官宠交谓之有侠,离世遁上谓之高傲,交争逆令谓之刚材,行惠取众谓之得民。不弃者吏有奸也,仁人者公财损也,君子者民难使也,有行者法制毁也,有侠者官职旷也,高傲者民不事也,刚材者令不行也,得民者君上孤也。此八者匹夫之私誉,人主之大败也。反此八者,匹夫之私毁,人主之公利也。人主不察社稷之利害,而用匹夫之私誉,索国之无危乱,不可得矣。 任人以事,存亡治乱之机也。无术以任人,无所任而不败。人君之所任,非辩智则修洁也。任人者使有势也,智士者未必信也。为多其智,因惑其信也。以智士之计,处乘势之资而为其私急,则君必欺焉。为智者之不可信也,故任修士者使断事也,修士者未必智。为洁其身,因惑其智。以愚人之所惛,处治事之官而为其所然,则事必乱矣。故无术以用人,任智则君欺,任修则君事乱,此无术之患也。明君之道,贱德义贵,下必坐上,决诚以参,听无门户,人莫能测也。故智者不得诈欺。计功而行赏,程能而授事,察端而观失,有过者罪,有能者得,故愚者不任事。智者不敢欺,愚者不得断,则事无失矣。 察士然从能知之,不可以为令,夫民不尽察。贤者然后行之,不可以为法,夫民不尽贤。杨朱、墨翟,天下之所察也,千世乱而卒不决,虽察而不可以为官职之令。鲍焦、华角,天下之所贤也,鲍焦木枯,立死若木之枯也。华角赴河,虽不可以为耕战之士。故人主之察,智士尽其辩焉。人主之所尊,能士能尽其行焉。今世主察无用之辩,尊远功之行,索国之富强,不可得也。博习辩智如孔、墨,孔、墨不耕耨,则国何得焉?修孝寡欲如曾、史,曾史不战攻,则国何利焉?匹夫有私便,人主有公利。不作而养足,不仕而名显,此私便也。息文学而明法度,塞私便而一功劳,此公利也。错法以道民也,而又贵文学,则民之所师法也疑。赏功以劝民也,而又尊行修,尊行修则民之产利也惰。夫贵文学以疑法,尊行修以贰功,索国之富强,不可得也。 搢笏干戚,不适有方铁銛。言国军异器。方,楯也。言搢笏之议,干#9戚之舞,与夫方楯铁銛不相称适也。登降周旋,不逮日中奏百。狸首射侯,不当强弩趋发。干城距#10冲,不若堙穴伏櫜。古人极于德,中世逐于智,当今争于力。古者寡事而备简,朴陋而不尽,故有珧铫而推车者。珧,蜃。以蜃为铫也。即推轮也。上古摩蜃而耨也。古者人寡而相亲,物多而轻利易让,故有揖让而传天下者。然则行揖让,高慈惠,而道#11仁厚,皆推政也。处多事之时,用寡事之器,非智者之备也。当大争之世,而循揖让之轨,非圣人之治也。故智者不乘推车,圣人不行推政也。法所以制事,事所以名功也。法有立而有难,权其难而事成则立之。事成而有害,权其害而功多则为之。无难之法,无害之功,天下有也。是以拔千丈之都,取十万之众,死伤者军之乘,乘谓其半也。甲兵折挫,士卒死伤,而贺战胜得地者,出其小害计其大利也。夫沐者有弃发,除者伤血肉,为人见其难,因释其业,是无术之事也。先圣有言曰:规有摩而水有波,我欲更之,无奈之何。此通权之言也。是以说有必立而旷于实者,言有辞拙而急于用者,故圣人不求无害之言,而务无易之事。人之不事衡石者,非贞廉而远利也,石不能为人多少,衡不能为人轻重,求索不能得,故人不事也。明主之国,官不敢枉法,吏不敢为私利,货赂不行,是境内之事尽如衡石也。此其臣有奸者必知,知者必诛。是以有道之主,不求清洁之吏,而务必知之术也。 第38章 慈母之于弱子也,爱不可为前。不可先以爱养之也。然而弱子有僻行,使之随师。有恶病,使之事医。不随师则陷于刑,不事医则疑于死。慈母虽爱,无益于振刑救死。则存子者非爱也。子母之性爱也,臣主之#12权筴也。母不能以爱存家,君安能以爱持国?明主者通于富强,则可以得欲矣。故谨于听治,富强之法也。明其法禁,察其谋计,法明则内无变乱之患,计得则#13外无死虏之祸。故存国者,非仁义也。仁者,慈惠而轻财者也。暴者,心毅而易诛者也。慈惠则不忍,轻财则好与,心毅则憎心见于下,易诛则妄杀加于人。不忍则罚多宥赦,好予则赏多无功。憎心见则下怨其上,妄诛则民将背叛。故仁人在位,下肆而轻犯禁法,偷幸而望于上。暴人在位,则法令妄而臣主乖,民怨而乱心生。故曰:仁暴者,皆亡国也。 不能具美食而劝饿人饭,不为能活饿者也。不能辟草生粟而劝贷施赏赐,不为能#14富民者也。今学者之言也,不务本作而好末事,知道虚圣以说民,此劝饭之说。劝饭之说,明主不受也。 书约而弟子辩,法省而民讼简。是以圣人之书必着论,明主之法必详#15事。尽思虑,揣得失,智者之所难也。无思无虑,挈前言而责后功,愚者之所易也。明主虑愚者之所易,以责智者之所难,故智虑力劳不用而国治也。 酸甘咸淡,不以口断而决于宰尹,则厨人轻君而重于宰尹矣。上下清浊,不以耳断而决于乐正,则瞽工轻君而重乐正矣。治国是非,不以术断而决于宠人,则臣下轻君而重宠人矣。人主不亲观听,而制断在下,托食于国者也。 使人不衣不食而不饥不寒,又不恶死,则无事上之意。意欲不宰于君,则不可使也。今生杀之柄在大臣,而主令得行者,未尝有也。虎豹必不用其爪牙而与鼷鼠同威,万金之家必不用其富厚而与监门同资。有土之君,说人不能利,恶人不能害,索人欲畏重己,不可得也。 人臣肆意陈欲曰侠,人主肆意陈欲曰乱。人臣轻上曰骄,人主轻下曰暴。行理同实,下以受誉,上以得非,人臣大得,人主大亡。明主之国,有贵臣无重臣。贵臣者,爵尊而官大也。重臣者,言听而力多者也。明主之国,迁官袭级,官爵受功,故有贵臣。言不度行而有伪必诛,故无重臣也。 八经 一。凡治天下,必因人情。人情者有好恶,故赏罚可用。赏罚可用则禁令可立,禁令可立而治道具矣。君执柄以处势,故令行禁止。柄者杀生之制也,势者胜众之资也。废置无度则权渎,赏罚下共则威分。是以明主不怀爱而听,不留说而计。故听言不参则权分乎奸,智力不用则君穷乎臣。故明主之行制也天,不可测也。其用人也鬼。如鬼之阴密。天则不非,既高不测,谁能非之?鬼则不困。既阴密,谁能困之?势行教严,逆而不违,虽#16逆天下不敢违,此势之用也。毁誉一行而不议。毁誉一行,而天下不敢议。故赏贤罚暴,举善之至者也。赏暴罚贤,举恶之至者也。是谓赏同罚异。赏莫如厚,使民利之。誉莫如美,使民荣之。诛莫如重,使民畏之。毁莫如恶,使民耻之。然后一行其法,禁诛于私。家不害功罪,赏罚必知之。知之道尽矣。 因情 二。力不敌众,智不尽物。与其用一人,不如用一国。用君之一人之智力,不知任众而用国也。故智力敌而羣物胜,揣中则私劳,不中则在过。下君尽己之能,中君尽人之力,上君尽人之智。是以事至而结智,一听而公会。听不一则后悖于前,后悖于前则愚智不分。不公会则犹豫而不断,不断则事留。自取一,则毋堕壑之累。故使之讽,讽定而怒。是以言陈之日#17,必有筴籍,结智者事发而验,结能者功见而谋成败。成败有徵,赏罚随之。事成则君人其功,规败则臣任其罪。君人者合符犹不亲,而况于力乎?事智犹不亲,而况于悬乎?故非用人也不取同,同则君怒。使人相用则君神,则下尽。下尽则臣上不因君,而主道毕矣。 主道一曰结智 三。知臣主之异利者王,以为同者劫,与共事者杀。故明主审公私之分,审利害之地,奸乃无所乘。乱之所生六也:主母,后姬,子姓,弟兄,大臣,显贤。主母,君幼称制。后姬、子姓,则强庶逼。兄弟,则公子擅国。大臣,代主执物者。显贤,则虚名掩君。任吏责臣,主母不放。废乱辄责于臣。礼施异等,后姬不疑。分势不贰,庶嫡#18不争。不令庶子贰嫡也。权籍不失,兄弟不侵。权柄国籍不失于下也。下不一门,大臣不拥。不令一门专制,则不得权。禁赏必行,显贤不乱。臣有二因,谓外内也。外曰畏,外臣行威,物皆畏。内曰爱。所畏之求得,所爱之言听,此乱臣之所因也。外国之置诸吏者,诛亲昵重帑,则外不藉矣。爵禄循功,请者俱罪,则内不因#19矣。外不藉,内不因,则奸充塞矣。官袭节而进,以至大任,智也。其位至而任大者,以三节持之,曰质,曰镇,曰固。亲戚妻子,质也。爵禄厚而必,镇也。参伍贵帑,固也。贤者止于质,贪饕化于镇,奸邪穷于固。忍不制则下上#20,小不除则大诛,而名实当则径之。生害事,死伤名,则行饮食。不然,而与其雠,此谓除阴奸也。医曰诡,曰易。见#21功而赏,见罪而罚,而诡乃止#22。是非不泄,说谏不通,而易乃不用。父兄贤良播出曰游祸、其患邻敌多资。戮辱之人近习曰狎贼,其患发忿疑辱之心生。藏怒持罪而不发曰增乱,其患儌幸妄举之人起。大臣两重,提衡而不踦曰卷祸,其患家隆劫杀之难作。脱易不自神曰弹威,其患贼夫酖毒之乱起。此五患者,人主之不知,则有劫杀之事。废置之事生于内则治,生于外则乱。是以明主以功论之内,而以利资之外,其故国治而敌乱。即乱之#23道,臣憎则起外若眩,臣爱则起内若药。 起乱一曰乱起 四。参伍之道,行参以谋多,揆伍以责失。行参必#24折,揆伍必怒。不折则渎上,不怒则相和。折之徵足以知多寡,怒之前不及其众。观听之势,其徵在比周而赏异也,诛毋谒而罪同。言会众端,必揆之以地,谋之以天,验之以物,参之以人。四徵者符,乃可以观矣。参言以知其诚,易视以改其泽,执见以得非常,一用以务近习,重言以惧远使,举往以悉其前,即迩以知其内,疏置以知其外,握明以问所闇,诡使以绝黩泄,倒言以尝所疑,论反以得阴奸,设谏以纲独为,举错以观奸动,明说以诱避过,卑适以观直谄,宣闻以通未见,作斗以散朋党,深一以敬众心,泄异以易其虑。似类则合其参,陈过则明其固。知罪辟罪以止威,阴使时循以省衰,渐更以离通比,下约以侵其上。相室约其廷臣,廷臣约其官属,兵士约其军吏,遣使约其行介,县吏约其辟吏,郎中约其左右,后姬约其宫媛,此之谓条达之道。言通事泄则术不行。 立道 五。明主其务在周密,是以喜见则德偿,怒见其威分。故明主之言隔塞而不通,周密而不见。故以一得十者下道也,以十得一者上道也。明主兼行上下,故奸无所失。伍官连县而邻,谒过赏,失过诛。上之于下,下之于上亦然。是故上下贵贱相畏以法,相诲以和。民之性,有生之实,有生之名。为君者有贤知之名,有赏罚之实。名实俱至,故福善必闻矣。 参言 六。听不参则无以责下,言不督乎用则邪说当上。言之为物也以多信,不然之物,十人云疑,百人然乎,千人不可解也。呐者言之疑,辩者言之信。奸之食上也,取资乎众,藉信乎辩,而以类饰其私。人主不餍忿而待合参,其势资下也。有道之主,听言督其用,课其功,功课赏罚生焉,故无用之辩不留朝。任事者知不足以治职则放官收。说大而夸则穷端,故奸得而怒。无故而不当为诬,诬而罪,臣言必有报,说必责用也,故朋党之言不上闻。凡听之道,人臣忠论以闻奸,博论以内一,人主不智则奸得资。明主之道,己喜则求其所纳,己怒则察其所构,于已变之后,以得毁誉公私之徵。众谏以效智故,使君自取一以避罪。故众之谏也,败君之取也。无副言于上以设将然,今符言于后以知谩诚语。明主之道,臣不得两谏,必任其一语。不得擅行,必合其参。故奸无道进矣。 听法 七。官之重也,毋法也。法之息也,上闇无度则官擅为,官擅为故奉重,无前则徵多,徵多故富。官之富重也,乱功之所生也。明主之道,取于任,能任事则取之。贤于官,能守官则赞扬之。赏于功。言程主喜俱必利,不当主怒俱必害,则人不私父兄而进上仇雠。势足以行法,奉足以给事,而私无所生,故民劳苦而轻官。任事也毋重,使其宠必在爵。处官者毋私,使其利必在禄。故民尊爵而重禄。爵禄所以赏也,民重所以赏也则国治。刑之烦也,名之缪也,赏举不当则民疑。民之重名与其重赏也均。赏者有诽焉,不足以劝。罚者有誉焉,不足以禁。明主之道,赏必出乎公利,名必在乎为上。当誉同轨,非诛俱行,然则民无荣于赏之内。有重罚者必有恶名,故民畏。罚所以禁也,民畏所以禁,则国治矣。 类柄 八。行义示则主威分,慈仁听则法制毁。民以制畏上,而上以势卑下,故下律狠触而荣于轻君之俗则主威分。民以法难犯上,而上以法挠慈仁,故下明爱施而务赇纹之政,务为货赇。是以法令隳。尊私行以贰主威,行赇纹以疑法,听之则乱治,不听则谤主,故君轻乎位而法乱乎官,此之谓无常之国。明主之道,臣不得以行义成荣,不得以家利为功。功名所生,必出于官法。法#25之所外,虽有难行,不以显焉。 故民无以私名。设法度以齐民,信赏罚以尽民能,明诽誉以劝沮,名号、赏罚、法令三隅,故大臣有行则尊君,百姓有功则利上#26,此之谓有道之国也。 主威#27 注释: #1主字藏本脱,据凌瀛初本、迂评本补。 #2刑字脱,据凌瀛初本、迂评本补。 #3乱误为辞,当改。 #4必误为心,据凌瀛初本、迂评本改。 #5此处衍其欲治又不甚也,据陈奇猷本删。 #6名字衍,据陈奇猷说删。 #7太显系大之误,当改。 #8治字脱,据迂评本补。 #9千戚显系干戚之误,当改。 #10衡字衍,据迂评本删。 #11推字衍,据迂评本删。 #12此处明显脱之字,当补。 #13则误为于,据凌瀛初本、迂评本改。 #14能为误倒,依文例改。 #15尽字衍,据凌濠初本、迂评本删。. #16虽误为谁,据赵用贤本改。 #17日误为曰,据陈奇猷本改。 #18庶过显系庶适之误,据陈奇猷本改。适通嫡。 #19因误为固,据陈奇猷本改。 #20下上误倒为上下,于义相反,当改。 #21易显系见之误,当改。 #22止误为上,当改。 #23之字衍,依陈奇猷说删。 #24必误为以,依陈奇猷本改。 #25法字脱,据陈奇猷本补。 #26上误为止,据陈奇猷本改。 #27此节缺标题,据赵用贤本补主威二字。 第39章 五蠹 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有圣人作,构木为巢,以避羣害,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曰有巢氏。民食果蓏蜯蛤,腥躁恶臭,而伤害腹胃,民多疾病,有圣人作,钻燧取火,以化腥躁,而民说之,使王天下,号之曰燧人氏。中古之世,天下大水,而鲧、禹决渎。近古之世,桀、纣暴乱,而汤、武征伐。今有构木钻燧于夏后氏之世者,必为鲧、禹笑矣。有决渎于殷周之世者,必为汤、武笑矣。然则今有美尧、舜、汤、武、禹之道于当今之世者,必为新圣笑矣。是以圣人不期修古,在扶世急也。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宋人有耕田者,田中有株,兔走触株,折颈而死,因释其耒而守株,冀复得兔,兔不可复得,而身为宋国笑。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 古者丈夫不耕,草木之实足食也。妇人不识,禽兽之皮足衣也。不事力而养足,人民少而财有余,故民不争。是以厚赏不行,重罚不用,而民自治。今人有五子不为多,子又有五子,大父未死而有二十五孙,是以人民众而货财寡,事力劳而供养薄,故民争,虽倍赏累罚而不免于乱。 尧之王天下也,有茅茨不剪,采椽不斲,粝粢之食,藜藿之羹,冬日麑裘,夏日葛衣,虽监门之服养,不亏于此矣。禹之王天下也,身执耒臿以为民先,股无胈#1,经不生毛,虽臣虏之劳不苦于此矣。以是言之,夫古之让天子者,是去监门之养而离臣虏之劳也,古传天下而不足多也?今之县令,一日身死,子孙累世絜驾,故人重之。是以人之于让也,轻辞古之天子,难去今之县令者,薄厚之实异也。夫山居而谷汲者,膢腊而相遗以水。谷水难得,故节以水相遗也。泽居苦水者,买庸而决窦。泽者苦水,故买人功使决宝也。故饥岁之春,幼弟不饢。幼弟可惜,犹不饢之也。穰岁之秋,疏客必食。非疏骨肉爱过也,多少之实异也。是以古人易财,非仁也,财多也。今之争夺,非鄙也,财寡也。轻辞天子,非高也,势薄也。争土橐,非下也,权重也。故圣人议多少论薄厚为之政,故罚薄不为慈,诛严不为戾,称俗而行也。故事因于世,而备适于事。 古者文#2王处丰镐之间,地方百里,行仁义而怀西戎,遂王天下。徐偃王处汉东,地方五百里,行仁义,割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国,荆文王恐其害己也,举兵伐徐,遂灭之。故文王行仁义而王天下,偃王行仁义而丧其国,是仁义用于古不用于今也。故曰:世异则事异。当舜之时,有苗不服,禹将伐之,舜曰:不可。上德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教三年,执干戚舞,有苗乃服。共工之战,铁銛矩者及乎敌,铠甲不坚者伤乎体,是干戚用于古不用于今也。故曰:事异则备变。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齐将攻鲁,鲁使子贡说之,齐人曰:子言非不辩也,吾所欲者地也,非斯言所谓也。遂举兵伐鲁,去门十里以为界。故偃王仁义而徐亡,子贡辩智而鲁削。以是言之,夫仁义辩智,非所以持国也。去偃王之仁,息子贡之智,循徐、鲁之力,使敌万乘,则齐、荆之欲不得行于二国矣。 夫古今异俗,新故异备,如欲以宽缓之政,治急世之民,犹无辔策而御駻马,此不知之患也。今儒、墨皆称#3先王兼爱天下,则民视君#4如父母。何以明其然也?曰:司寇行刑,君为之不举乐。闻死刑之报,君为流涕。此所举先王也。夫以君臣为如子父则必治,推是言之,是无乱父子也。人之情性,莫先于父母,皆见爱而未必治也,虽厚爱,奚遽不乱?今先王之爱民,不过父母之爱子,子未#5必不乱也,则民奚遽治哉!且夫以法行刑而君为之流涕,此以效仁,非以为治也。夫垂泣不欲刑者仁也,然而不可不刑者法也,先王胜其法不听其泣,则仁之不可以为治亦明矣。且民者固服于势,寡能怀于义。仲尼,天下圣人也,修行明道以游海内,海内说其仁,美其义,而为服役者七十人,盖贵仁者寡,能义者难也。故以天下之大,而为服役者七十人,而仁义者一人。鲁哀公,下主也,南面君国,境内之民莫敢不臣。民者固服于势,势诚易以服人,故仲尼反为臣,而哀公顽为君。仲尼非怀其义,服其势也。故以义则仲尼不服于哀公,乘势则哀公臣仲尼。今学者之说人主也,不乘必胜之势,而务行仁义则可以王,是求人主之必及仲尼,而以世之凡民皆如列徒,则七十子也。此必不得之数也。 今有不才之子,父母怒之弗为改,乡人谯之弗为动,师长教之弗为变。夫以父母之爱,乡人之行,师长之智,三美加焉,而终不动其胫毛,不改。州部之吏,操官兵,推公法而求索奸人,然后恐惧,变其节,易其行矣。故父母之爱不足以教子,必待州部之严刑者,民固骄于爱,听于威矣。故十仞之城,楼季弗能踰者,峭也。千仞之山,跛牂易牧者,夷也。故明王峭其法而严其刑也。布帛寻常,庸人不释。铄金百溢,盗#6跖不掇。金销烂,虽多,跖弃而不掇。不必害则不释寻常,必害手则不掇百溢,故明主必其诛也。是以赏莫如厚而信,使民利之。罚莫如重而必,使民畏之。法莫如一而故,使民知之。故主施赏不迁,行诛无赦。誉辅其赏,毁随其罚,则贤不肖俱尽其力矣。今则不然,以其有功也爵之,而卑其士官也。以其耕作也赏之,而少其家业也。以其不收也外之,而高其轻世也。以其犯禁罪之,而多其有勇也。毁誉、赏罚之所加者相与悖缪也,故法禁坏而民愈乱。今弟兄被侵必攻者廉也,世谓之有廉隅之人。知友辱随仇者贞也,廉贞之行成,而君上之法犯矣。人主尊贞廉之行,而忘犯禁之罪,故民程于勇而吏不能胜也。不事力而衣食则谓之能,不战攻而尊则谓之贤,贤能之行成而兵弱而地荒矣。人主说贤能之行,而忘兵弱地弱之祸,则私行立而公利灭矣。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夫离法者罪,而诸先生#7以文学取#8。犯禁者诛,而羣侠以私剑养。故法之所非,君之所取。吏之所诛,上之所养也。法趣上下四相反也,而无所定,虽有十黄帝不能治也。故行仁义者非所誉,誉之则害功。文学者非所用,用之则乱法。楚之有直躬,其父窃羊而谒之吏,令尹曰:杀之,以为直于君而曲于父,报而罪之。以是观之,夫君之直臣,父之暴子也。鲁人从君战,三战三北,仲尼问其故,对曰:吾有老父,身死莫之养也。仲尼以为孝,举而上之。以是观之,夫父之孝子,君之背臣也。故令尹诛而楚奸不上闻,仲尼赏而鲁民易降北。上下之利若是其异也,而人主兼举匹夫之行,而求致社稷之福,必不几矣。古者苍颉之作书也,自环者谓之私,背私谓之公,公私之相背也,乃苍颉固以知之矣。今以为同利者,不察之患也。然则为匹夫计者,莫如修行义而习文学。行义修则见信,见信则受事。文学习则为明师,为明师则显荣。此匹夫之美也。然则无功而受事,无爵而显荣,为有政如此,则国必乱,主必危矣。故不相容之事,不可两立也。斩敌者受赏,而高慈惠之行。拔城者受爵禄,而信廉爱之说。坚甲厉兵以备难,而美荐绅之饰。富国以农,距敌恃卒,而贵文学之士。废敬上畏法之民,而养游侠私剑之属。举行如此,治强不可得也。国平养儒侠,难至用介士。#9所利非所用,所用非所利。是故服事者简其业,而游学者日众,是世之所以乱也。 且世之所谓贤者,贞信之行也。所谓智者,微妙之言也。微妙之言,上智之所难知也。今为众人法,而以上智之所难知,则民无从识之矣。故糟糠不饱者不务梁肉,短褐不完者不待文绣。夫治世之事,急者不得,则缓者非所务也。今所治之政,民间之事,夫妇所明知者不用,而慕上知之论,则其于治反矣。故微妙之言,非民务也。若夫贤良贞信之行者,必将贵不欺之士。不欺之士者,亦无不欺之术也。布衣相与交,无富厚以相利,无威势以相惧也。故求不欺之士,今人主处制人之势,有一国之厚,重赏严诛,得操其柄,以修明术之所烛,虽有田常、子罕之臣,不敢欺也,奚待于不欺之士?今贞信之士不盈于十,而境内之官以百数,必任贞信之士,则人不足官,人不足官则治者寡而乱者众矣。故明主之道,一法而不求智,固术而不慕信,故法不败,而羣官无奸诈矣。 今人主之于言也,说其辩而不求其当焉。其用于行也,美其声而不责其功。是以天下之众,其谈言者务为辩而不周于用,故举先王言仁义者盈廷,而政不免于乱。行身者竞于为高而不合于功,故智士退处岩穴,归禄不受,而兵不兔于弱,政不兔于乱,此其故何也?民之所誉,上之所礼,乱国之术也。今境内之民皆言治,藏商、管之法者家有之,而国愈贫,言#10耕者众,执未者寡也。境内皆言兵,藏孙、吴之书者家有之,而兵愈弱,言战者多,被甲者少也。故明主用其力不听其言,赏其功伐禁无用。故民尽死力以从其上。夫耕之用力也劳,而民为之者,曰可得以富也。战之事也危,而民为之者,曰可得以贵也。今修文学,习言谈,则无耕之劳而有富之实,无战之危而有贵之尊,则人孰不为也?是以百人事智而一人用力,事智者众则法败,用力者寡则国贫,此世之所以乱也。故明主之国,无书简之文,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无私剑之扞,以斩首为勇。是境内之民,其言谈者必轨于法,动作者归之于功,为勇者尽之于军。是故无事则国富,有事则兵强,此之谓王资。既畜王资,而承敌国之叠,超五帝,侔三王者,必此法也。 第40章 今则不然,士民纵恣于内,言谈者为势于外,外内称恶以待强敌,不亦殆乎!故羣臣之言外事者,非有分于从衡之党,则有仇雠之忠,而借力于国也。从者,合众强以攻一弱也,而衡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皆非所以持国也。今人臣之言衡者皆曰:不事大则遇敌受祸矣。事大未必有实,则举图而委,效玺而请兵矣。献图则地削,效玺则名卑,地削则国削,名卑则政乱矣。事大为衡未见其利也,而亡地乱政矣。人臣之言从者皆曰:不救小而伐大则失天下,失天下则国危,国危而卑。救小未必有实,则起兵而敌大矣。救小未必能存,而交大未必不有疏,有疏则为强国制矣。出兵则军败,退守则城拔,救小为从未见其利,而亡地败军矣。是故事强则以外权士官于内,救小则以重求利于外,国利未立,封土厚禄至矣。主上虽卑,人臣尊矣。国地虽削,私家富矣。事成则以权长重,事败则以富退处。人主之于其听说也,于其臣,事未成则爵禄已尊矣。事败而弗诛,则游说之士孰不为用矰缴之说而傲幸其后?故破国亡主以听言谈者之浮说,此其故何也?是人君不明于公私之利,不察当否之言,而诛罚不必其后也。皆曰:外事大可以王,小可以安。夫王者,能攻人者也,而安则不可攻也。强则能攻人者也,治则不可攻也。治强不可责于外,内政之有也。今不行法术于内,而事智于外,则不至于治强矣。鄙谚曰:长袖善舞,多钱善贾。此言多资之易为工也。故治强易为谋,弱乱难为计。故用于秦者十变而谋希失,用于燕者一变而计希得,非用于秦者必智,用于燕者必愚也,盖治乱之资异也。故周去秦为从,期年而举。卫离魏为衡,半岁而亡。是周灭于从,卫亡于衡也。使周、卫缓其从衡之计,而严#11其境内之治,明其法禁,必其赏罚,尽其地力,以多其积,致其民死以坚其城守,天下得其地则其利少,攻其国则其伤大,万乘之国莫敢自顿于坚城之下,而使强敌裁其弊也,此必不亡之术也。舍必不亡之术而道必灭之事,治国者之过也。智困于内而政乱于外,则亡不可振也。 民之政计,皆就安利如辟危穷。今为之攻战,进则死于敌,退则死于诛则危矣。弃私家之事而必汗马之劳,家困而上弗论则穷矣。穷危之所在也,民安得勿避?故事私门而完解舍,解舍完则远战,远战则安。行货赂而袭当涂者则求得,求得则私安,私安则利之所在,安得勿就?是以公民少而私人众矣。夫明王治国之政,使其商工游食之民少而名卑,以寡趣本务而趋末作。今世近习之请行则官爵可买,官爵可买则商工不卑也矣。奸财货贾得用于市,则商人不少矣。聚歛倍农而致尊过耕战之士,则耿介之士寡而高价之民多矣。是故乱国之俗,其学者则称先王之道以籍仁义,盛容服而饰辩说,以疑当世之法而贰人主之心。其言古者为设诈称,借于外力以成其私,而遗社稷之利。其带剑者聚徒属,立节操以显其名,而犯五官之禁。其患御者积于私门,尽货赂而用重人之谒,退汗马之劳。其商工之民,修治苦窳之器,聚弗靡之财,蓄积待时而侔农夫之利。此五者,邦之蠹也。人主不除此五蠹之民,不养耿介之士,则海内虽有破亡之国,削灭之朝,亦勿怪矣。 显学 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粱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谓真孔、墨。孔、墨#12不可复生,将谁使定世之学乎?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谁使定儒、墨之诚乎?殷、周七百余岁,虞、夏二千余,而不能定儒、墨之真,今乃欲审尧、舜之道于三千岁之前,意者其不可必乎?无参验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据之者诬也。故明据先王,必定尧、舜者,非愚则诬也。愚诬之学,杂反之#13行,明主弗受也。墨者之葬也,冬日冬服,夏日夏服,桐棺三寸,服丧三月,世以为俭而礼之。儒者破家而葬,服丧三年,大毁扶杖,世主以为孝而礼之。夫是墨子之俭,将非孔子之侈也。是孔子之孝,将非墨子之戾也。今孝戾、侈俭俱在儒、墨,而上兼礼之。漆雕之议,不色挠,不目逃,行曲则违于臧获,行直则怒于诸侯,世主以为廉而礼之。宋荣子之议,设不鬬争,取不随仇,不羞囹圄,见侮不辱,世主以为宽而礼之。夫是漆雕之廉,将非宋荣之恕也。是宋荣之宽,将非漆雕之暴也。今宽廉、恕暴俱在二子,人主兼而礼之。自愚诬之学、杂反之辞争,而人主俱听之,故海内之士,言无定术,行无常议。夫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时而至,杂反之学不两立而治,今兼听杂学缪行同异之辞,安得无乱乎?听行如此,其于治人又必然矣。 今世之学士语治者多曰:与贫穷地,以实无资。今夫与人相善也,无丰年旁入#14之利而独以完给者,非力则俭也。与人相善也,无饥馑疾疚祸罪之殃独以贫穷者,非侈则堕也。侈而堕者贫,而力而俭者富。#15今上徵歛于富人以布施于贫家,是夺力俭而与侈堕也。而欲索民之疾作而节用,不可得也。今有人于此,义不入危城,不处军旅,不以天下大利易其胫一毛,世主必从而礼之,贵其智而高其行,以为轻物重生之士也。夫上所以陈良田大宅设爵禄,所以易民死命也,今上尊贵轻物重生之士,而索民之出死而重殉上事,不可得也。藏书策,习谈论,聚徒役,服文学而议说,世主必从而礼之,曰:敬贤士,先王之道也。夫吏之所税,耕者也,而上之所养,学士也。耕者则重税,学士则多赏,而索民之疾作而少言谈,不可得也。立节参明,执操不侵,怨言过于耳必随之以剑,世主必从而礼之,以为自好之士。夫斩首之劳不赏,而家鬭之勇尊显,而索民之疾战距敌而毋私鬭,不可得也。国平则养儒侠,难至则用介士,所养者非所用,所用者非所养,此所以乱也。且夫人主之于听学也,若是其言,宜布之官而用其身,若非其言,宜去其身而息其端。今以为是也而弗布于官,以为非也而不息其端,是而不用,非而不息,乱亡之道也。 澹台子羽,君子之容也,仲尼几而取之,与处久而行不称其貌。宰予之辞,雅而文也,仲尼几而取之,与处而智不充其辩。故孔子曰:以容取人乎,失之子羽。以言取人乎,失之宰予。#16故以仲尼之智,而有失实之声。今之新辩滥乎宰予#17,而世主之听眩乎仲尼,为悦其言,因任其身,则焉得无失乎?是以魏任孟卯之辩而有华下之患,赵任马服之辩而有长平之祸。此二者,任辩之失也。夫视锻锡而察青黄,区冶#18不能以必剑。水击鹄鴈,陆断驹马,则臧获不疑钝利。发齿吻形容,伯乐不能以必马。授车就驾,而观其末涂,则臧获不疑驽良。观容服,听辞言,仲尼不能以必士。试之官职,课其功伐,则庸人不疑于愚智。故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19。夫有功者必赏,则爵禄厚而愈劝。迁官袭级,则官职大而愈治。夫爵禄大而官职治,王之道也。 磐石千里不可谓富,象人百万不可谓强。石非不大,数非不众也,而不可谓富强者,磐不生粟,象人不可使距敌也。今商官技艺之士亦不垦而食,是地不垦与磐石一贯也。儒侠毋军劳,显而荣者则民不使,与象人同事也。夫祸知磐石象人,而不知祸商官儒侠为不垦之地,不使之民,不知事类者也。故敌国之君王,虽说吾义,吾弗入贡而臣。关内之侯,虽非吾行,吾必使执禽而朝。是故力多则人朝#20,力寡则朝于人,故明君务力。夫严家无悍虏,而慈母有败子,吾以此知威势之可以禁暴,而德厚之不足以止乱也。 夫圣人之治国,不恃人之为吾善也,而用其不得为非也。恃人之为吾善也,境内不什数,用人不得非,一国可使齐。为治者用众而舍寡,故不务德而务法。夫必恃自直之箭,百世无矢,恃自圜之木,千岁无轮矣。自直之箭,自圜之木,百世无有一,然而世皆乘车射禽者何也?隐括之道用也。虽有不恃隐括而有自直之箭、自圜之木,良工弗贵也,何则?乘者非一人,射者非一发也。不恃赏罚而侍自善之民,明主弗贵也,何则?国法不可失,而所治非一人也。故有术之君,不随适然之善,适然,谓偶然也。而行必然之道。 今或谓人曰:使子必智而寿,则世必以为狂。夫智,性也;寿,命也。性命者,非所学于人也,而以人之所不能为说人,此世之所以谓之为狂也。谓之不能,然则是谕也。夫谕,性也。以仁教人,是以智与寿说也,有度之主弗受也。故善毛啬、西施之美,无益吾面。用脂泽粉黛,则倍其初。言先王之仁义,无益于治。明吾法度,必吾赏罚者,亦国之脂泽粉黛也。故明主急其助而缓其颂,故不道仁义。今巫祝之祝人曰:使若千秋万岁。千秋万岁之声聒#21耳,而一日之寿无徵于人,此人所以简巫祝也。今世儒者之说人主,不言今之所以为治,而语已治之功。不审官法之事,不察奸邪之情,而皆道上古之传,誉先王之成功。儒饰辞曰:听吾言,则可以霸王。此说者之巫祝,有度之主不受也。故明主举实事,去无用,不道仁义者故,不听学者之言。今不知治者必曰:得民之心。欲得民之心而可以为治,则是伊尹、管仲无所用也,将听民而已矣。民智之不可用、犹婴儿之心也。夫婴儿不剔首则腹痛,首病不治,则加痛也。不?痤则寖益。谓痈也。?威而溃之,披?也。剔首、?痤必一人抱之,慈母治之,然犹啼呼不止,婴儿子不知犯其所小苦致其所大利也。今上急耕田恳草以厚民产也,而以上为酷。修刑重罚以为禁邪也,而以上为严。徵赋钱粟以实仓库,且以救饥馑备军旅也,而以为贪。境内必知介,而无私解,并力疾鬭所以禽虏也,而以上为暴。此四者所以治安也,而民不知悦也。夫求圣通之士者,为民知之不足师用。昔禹决江浚河而民聚瓦石,欲以击禹也。子产开亩树桑郑人谤訾。禹利天下,子产存郑,人皆以受谤,夫民智之不足用亦明矣。故举士而求贤智,为政而期适民,皆乱之端,未可与为治也。 注释: #1胈误为肢,据张榜本、迂评本改。 #2文藏本误作大,今正。 #3此处脱称字,据凌瀛初本、迂评本补。 #4君误为民,据张榜本改。 #5未字脱,据迂评本补。 #6藏本作溢跖显系盗跖之误,今正。 #7先生藏本误为先王,据陈奇猷本改。 #8取字脱,依陈奇猷本补。 #9介土显系介士之误,当改。 #10言藏本误为民,据赵用贤本、凌瀛初本改。 #11严字藏本脱,据凌瀛初本补。 #12孔墨二字脱,据迂评本补。 #13依文例当有之字,据陈奇猷本补。 #14入藏本误作人,今正。 #15富字误衍,当删。 #16以字衍,据陈奇猷说删。 #17宰子显系宰予之误,.据陈奇猷本改。 #18区治显系区冶之误,据陈奇猷本改。 #19平伍显系卒伍之误,当改。 #20朝误为或,据陈奇猷说改。 #21聒藏本误作栝,据张榜本改。 第41章 忠孝 天下皆以孝悌忠顺之道为是也,而莫知察孝悌忠顺之道而审行之,是以天下乱。皆以尧、舜之道为是而法之,是以有弑君,有曲于父。尧、舜、汤、武,或反君臣之义,乱后世之教者也。尧为人君而君其臣,舜为人臣而臣其君,汤、武为人臣而弑其主,刑其尸,而天下誉之,此天下所以至今不治者也。夫所谓明君者,能畜其臣者也。所谓贤臣者,能明法辟治官职以戴其君者也。今尧自以为明而不能以畜舜,舜自以为贤而不能以戴尧,汤、武自以为义而弑其君长,此明君且常与,而贤臣且常取也。故至今为人子者有取其父之家,为人臣者有取其君之国者矣。父而让子,君而让臣,此非所以定位一教之道也。臣之所闻曰: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三者顺则天下治,三者逆则天下乱,此天下之常道也,王贤臣而弗易也。则人主虽不肖,不敢侵也。今夫上贤任智无常,逆道也。而天下常以为治,是故田氏夺吕氏于齐,戴氏夺子氏于宋,此皆贤且智也,岂愚且不肖乎?是废常上贤则乱,舍法任智则危。故曰:上法而不上贤。 记曰:舜见瞽叟,其容造焉。造,愁貌也。孔子曰:当是时也,危哉。天下岌岌,有道者,父固不得而子,君固不得而臣也。臣曰:孔子本未知孝悌忠顺之道。然则有道者,进不得为臣主,退不得为父子邪?父之所以欲有贤子者,家贫则富之,父苦则乐之。君之所以欲有贤臣者,国乱则治之,主卑则尊之。今有贤子而不为父,则父之处家也苦。有贤臣而不为君,则君之处位也危。然则父有贤子,君有贤臣,适足以为害耳,岂得利焉哉!所谓忠臣不危其君,孝子不非其亲,今舜以贤取君之国,而汤、武以义放弑其君,此皆以贤而危主者也,而天下贤之。古之烈土,进不臣君,退不为家,是进则非其,退则非其亲者也。且夫进不臣君,退不为家,乱世绝嗣之道也。是故贤尧、舜、汤、武而是烈士,天下之乱术也。瞽叟为舜放之,象为舜弟而杀之,放父杀弟,不可谓仁,妻帝二女而取天下,不可谓义?仁义无有,不可谓明。诗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信若诗之言也,是舜出则臣其君,入则臣其父,妾其母,妻其主女也。故烈士内不为家,乱世绝嗣。而外矫于君,朽骨烂肉,施于土地,流于川谷,不避蹈水火,使天下从而效之,是天下徧死而愿夭#1也,此皆释世而不治是也。世之所为烈士者,离#2众独行,取异于人,为恬淡之学而理恍惚之言。臣以为,恬淡,无用之教也,恍惚,无法之言也。言出于无法,教出于无用者,天下以之察。臣以为人生必事君养亲,不可以恬淡。之人必以言论忠信法术,言论忠信法术不可以恍惚。恍惚之言,恬淡之学,天下之惑术也。孝子之事父也,非竞取父之家也。忠臣之事君也,非竞取君之国也。夫为人子而常誉他人之亲曰:某子之亲,夜寝早起,强力生财以养子孙臣妾。是谤诽其亲者也。为人臣常誉先王之德厚而愿之,诽谤其君者也。非其亲者知谓之不孝,而非其君者天下贤之,此所以乱也。故人臣毋称尧、舜之贤,毋誉汤、武之伐,毋言烈士之高,尽力守法,专心于事主者为忠臣。 古者黔首悗密蠢愚,悗,忘情貌。故可以虚名取也。今民儇詗智慧,欲自用不听上,上必且劝之以赏然后可进,又且畏之以罚然后不敢退。而世皆曰:许由让天下,赏不足以劝。盗跖犯刑赴难,罚#3不足以禁。臣曰:未有天下而无以天下为者,许由是也。已有天下而无以天下为者,尧、舜是也。毁廉求财,犯刑趋利,忘身之死者,盗跖是也。此二者殆物也,治国用民之道也不以此二者为量。治也者,治常者也。道也者,道常者也。殆物妙言,治之害也。天下太上#4之士,不可以赏劝也。天下太下#5之士,不可以为刑禁也。然为太上士不设赏,为太下#6士不设刑,则治国用民之道失矣。故世臣多不言国法而言从横。诸侯言从者曰:从成必霸。而言横者曰:横成必王。山东之言从横未尝一日而止也,然而功名不成,霸王不立者,虚言非所以成治也。王者独行谓之王,是以三王不务离合而正#7,五霸不待从横而#8察,治内以裁外而已矣。 人主 人主之所以身危国亡者,大臣太#9贵,左右太威也。所谓贵者,无法而擅行,操国柄而便私者也。所谓威者,擅权势而轻重者也。此二者不可不察也。夫马之所以能任重引车致远道者,以筋力也。万乘之主、千乘之君所以制天下而征诸侯者,以其威势也。威势者,人主之筋力也。今大臣得威,左右擅势,是人主失力,人主失力#10,而能有国者千无一人。虎豹之所以能胜人执百兽者,以其爪牙也,当使虎豹失其爪牙,则人必制之矣。今势重者,人主之爪牙也,君人而失其爪牙,虎豹之类也。宋君失其爪牙于子罕,简公失其爪牙于田常,而不蚤夺之,故身死国亡。今无术之主,皆明知宋、简之过也,而不悟其失,不察其事类者也。且法术之士与当途之臣,不相容也。何以明之?主有术士,则大臣不得制断,近习不敢卖重,大臣左右权势息,则人主之道明矣。今则不然,其当途之臣得势擅事以环其私,左右近习朋党比周以制疏远,则法术之士奚时得进用,人主奚时得论裁?故有术不必用,而势不两立,法术之士焉得无危?故君人者非能退大臣之议,而背左右之讼,独合乎道言也。则法术之士安能蒙死亡之危而进说乎?此世之所以不治也。明主者推功而爵禄,称能而官事,所举者必有贤,所用者必有能,贤能之士进,则私门之请止矣。夫有功者受重禄,有能者处大官,则私剑之士安得无离于私勇而疾距敌,游宦之士焉得无挠于私门而务于清洁矣?此所以聚贤能之士而散私门之属也。今近习者不必智,人主之于人也或有所知而听之,入因与近习论其言,听近习而不计其智,是与愚论智也。其当途者不必贤,人主之于人或有所贤而礼之,入因与当途者论其行,听其言而不用贤,是与不肖论贤也。故智者使策于愚人,贤士程行于不肖,则贤智之士奚时得用,而#11主之明塞矣。昔关龙逢说桀而伤其四支,王子比干谏纣而剖其心,子胥忠直夫差而诛于属镂。此三子者为人臣非不忠,而说非不当也,然不免于死亡之患者,主不察贤智之言,而蔽愚不肖之患也。今人主非肯用法术之士,听愚不肖之臣,则贤智之士孰敢当三子之危而进其智能者乎?此世之所以乱也。 饬令 饬令则法不迁,法平则吏无奸。法已定矣,不以善言售法。任功则民少言,任善则民多言。行法曲断,以五里断者王,能参验五里然后断#12定其罪,如此者王也。以九里断者强,既王且强。宿治者削。宿,置也。若委置其法则必削。以刑治,以赏战,厚禄以用术。行都之过,则都无奸市。物多末#13众,农弛奸胜,则国必削。民有余食,使以粟出,爵必以其力,则震不怠。三寸之管毋当,不可满也。虽受不多,然无当则不可满也。授官爵,出利禄不以功,是无当也。国以功授官与爵,此谓以成智谋,以威勇战,其国无敌。国以功授官与爵,则治见者省,言有塞,此#14谓以治去治,以言去言,以功与爵者也,故国多力而天下莫之能侵也。兵出必取,取必能有之。案兵不攻必当。朝廷之事,小者不毁,效功取官爵,廷虽有辟言,不得以相干也,是谓以数治。以力攻者,出一取十。以言攻者,出十丧百。国好力,此谓以难攻。国好言,此谓以易攻。其能,胜其害。轻其任,而道坏余力于心,莫负乘官之责于君,内无伏怨,使明者不相干,故莫讼。使士不兼官,故技长。使人不同功,故莫争。言此谓易攻。重刑少赏,上爱民,民死赏。多赏轻刑,上不爱民,民不#15赏。利出一空者,其国无敌。利出二空者,其兵半用。利出十空者,民不守。重刑明民大制使人则上利。行刑重其轻者,轻者不至,#16重者不来,此谓以刑去刑。罪重而轻刑,轻刑则事生,此谓以刑致刑,其国必削。 心度 圣人之治民,度于本,不从其欲,期于利民而已。故其与之刑,非所以恶民,爱之本也。刑胜而民静,赏繁而奸生,故治民者,刑胜,治之首也。赏繁,乱之本也。夫民之性,喜其乱而不亲其法,故明主之治国也,明赏则民劝功,严刑则民亲法。劝功则公事不犯,亲法则奸无所萌。故治民者,禁奸于未萌。而用兵者,服战于民心。禁先其本者治,兵战其心者胜。圣人之治民也,先治者强,先战者胜。夫国事务先而一民心,专举公而私不从,赏告而奸不生,明法而治不烦,能用四者强,不能用四者弱。夫国之所以强者,政也。主之所以尊者,权也。故明君有权有政,乱君亦有权有政,积而不同,其所以立异也。故明君操权而上重,一政而国治。故法者王之本也,刑者爱之自也。 夫民之性,恶劳而乐佚,佚则荒,荒则不治,不治则乱,而赏刑#17不行于天下者必塞。故欲举大功而难致力者,大功不可几而举也。欲治其法而难变其故者,民乱不可几而治也。故治民无常,唯治为法。法与时转则治,治与世宜则有功。故民朴而禁之以名则治,世知维之以刑则从。时移而治不易者乱,能治众而禁不变者削。故圣人之治民也#18,法与时移而禁与能变。 能越力于地者富,能起力于敌者强,强不塞者王。故王道在所闻,在所塞。塞其奸者必王,故王术不恃外之不乱也,恃其不可乱也。恃外不乱而治立者削,恃其不可乱而行法者兴。故贤君之治国也,适于不乱之术。贵爵则上重,故赏功爵任而邪无所关。好力者其爵贵,爵贵则上尊,上尊则必王。国不事力而恃私学者,其爵贱,爵贱则上卑,上卑者必削。故立国用民之道也,能闭外塞私而上自恃者,王可致也。 制分 夫凡国博君尊者,未尝非法重而可以至乎令行禁止于天下者也。是以君人者分爵禄制,则法必严以重之。夫国治则民安,事乱则邦危。法重者得人情,禁轻者失事实。且夫死力者,民之所有者也,情莫不出其死力以致其所欲。而好恶者,上之所制也,民者好利禄而恶刑罚,上掌好恶以御民力,事实不宜失矣。然而禁轻事失者,刑赏失也。其治民不秉法,为善也如是,则是无法也。故治乱之理,宜务分刑赏为急。治国者莫不有法,然而有存有亡。亡者,其制刑赏不分也。治国者,其刑赏莫不有分,有持以异为分,不可谓分。至于察君之分,独分也,是以其民重法而畏禁,愿毋抵罪而不敢胥赏。故曰:不待刑赏而民从事矣。是故夫至治之国,善以止奸为务。是何也#19?其法通乎人情,关乎治理也。然则去微奸之道奈何?其务令之相规其情者也。则使相闚奈何?曰:盖里相坐而已。同里有罪,罪心相坐。禁尚有连于己者,理不得相闚,惟恐不得兔。有奸心者不令得忘,闚者多也。如此则慎己而闚彼。发奸之密,告过者兔罪受赏,失奸者必诛连刑。如此则奸类发矣。奸不容细,私告任坐使然也。任,保也。同里相保之人则坐之,故曰任坐。 夫治法之至明者,任数不任人。是以有术之国,不用誉则毋适,境内必治,任数也。亡国使兵公行乎其地,而弗能圉禁者,任人而无数也。自攻者人也,攻人者数也。故有术之国,去言而任法。凡畸功之循约者难#20知,过刑之于言者难见也,是以刑赏惑乎贰。所谓循约难知者,奸功也。臣过之难见者,失根也。循理不见虚功,度情诡乎奸根,则二者安得无两失也?是以虚士立名于内,而谈者为略于外,故愚怯勇慧相连而以虚道属俗而容乎世,故其法不用,而册罚不加乎戮人。如此,则刑赏安得不容其贰?故实#21有所至,而理失其量。量之失,非法使然也,法定而任慧也。释法而任慧者,则受事者安得其务?务不与事相得,则法安得无失,而刑安得无烦?是以赏罚扰乱,邦道差误,刑赏之不分白也。 注释: #1夭藏本误为天,据陈奇猷本改。 #2离藏本误为虽,据陈奇猷说改。 #3罚字藏本脱,据凌瀛初本补。 #4平当作上,据张鼎文本及顾广圻校改。 #5平当作下,据张鼎文本及顾广圻校改。 #6大下显系太下之误,依文例当改。 #7正误为止,据赵用贤本、凌濠初本、迂评本改。 #8诸本皆有而字,据补。 #9太误为大,据陈奇猷本改。 #10人主失力四字脱,依陈奇猷说补。 #11而误为以,据赵用贤本改。 #12断字衍,据陈奇猷本删。 #13末误为者,据凌瀛初本、迂评本改。 #14北显系此之误,当改。 #15不字脱,据凌瀛初本、迂评本补。 #16至字衍,据凌瀛初本、迂评本删。 #17而字误衍,当删。 #18也误为治,据凌瀛初本改。 #19也字脱,据凌瀛初本、迂评本补。 #20难误为虽,据凌瀛初本、迂评本改。 #21故实误倒,据凌瀛初本、迂评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