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敏贵妃传》 第一章选秀 庄昭低头看着鞋上金线勾边的梅枝,不动声色地拢了拢披风。 才刚三月的天,风吹上来还有几分凉意。 “贵人们且熬熬,熬过了这一道坎,里头可是春暖花开呢。”领头的教养姑姑压低了声音道。 几个小姑娘都是经过好几道检查挑出来的,又训练了一个月,仪态容貌都没问题。今日能否中选,也端看运气了。 “第三列,进”守在门边的小太监目不斜视地唱礼道。 庄昭等六人这才排成一列,迈着莲步往殿里走。 殿里布着几重帷幕,还熏着淡淡的百合香。 六人在第一道帷幕处停了下来,微微抬起双臂,让宫女们伺候着脱下披风,这才往第二道帘幕前站定。 好一会没人说话,庄昭仍旧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权当自己不会动。 帷幕后面传来一道慈祥的女声,“都不错,行了,见礼吧。” 旁边的宫女这才送上蒲团,几人驾轻就熟地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口中道,“秀女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太孙殿下。” 皇帝唔了一声,转头看向坐在自己右下方的年轻人,“太孙觉得怎么样?” 封奕隔着帘子扫了一眼,目光波澜不惊,“全凭皇爷爷做主。” 温柔地声音带着淡淡的磁性,几人都忍不住垂下了脸。 太孙丰神俊朗,温润如玉,整个宫里都是交口称赞的。她们能作为太孙妃嫔的人选,不知让多少女子咬碎了牙。 皇后笑睨了他一眼,侧过身子对皇帝耳语了几句。 皇帝点了点头,“行了,先带下去吧。” 却不是带回寝宫,而是带到了旁边的偏殿里。 “几位贵人请稍候”低眉顺眼的宫女领他们到了偏殿就退了出去,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六人这几个月都是同吃同住的,私底下感情都不错。 李迎、孙香、张碧玉三人是采选上来的民女,比起另外三人要更亲近些。其中张碧玉更是太孙妃董氏一个县的同乡。在储秀宫训练的时候,太孙妃就喊她过去陪着说过几回话。 李迎挨着张碧玉,悄悄问道,“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张碧玉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剩下的庄昭,谢妍和王芜互看了一眼,静静等待着。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有一个穿蓝灰补子服的太监碎步而来。他直了直腰,口中道,“宣圣谕,跪。” 几人忙跪了下来,只听他道,“圣上口谕:册秀女庄氏,张氏为太孙嫔,秀女李氏为太孙良人。”他抬眼看了看几人,“几位主子,谢礼吧。” 庄昭三人拜了三拜,高声道,“谢圣上隆恩。” 剩下的王芜和谢妍还好些,她们都是世家贵女,即使入不了宫,嫁得也差不了。遗憾是肯定有的,但还不至于失态。 孙香就差了些。面色煞白,眼里含了泪看向李迎,李迎撇开眼,不忍心看。 张碧玉也有些怜悯她,开口劝道,“快把眼泪擦一擦”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圣上一下旨,她就哭成这个样子,叫圣上知道了,肯定会觉得她对自己心怀怨恨。到时候可不单单是落选的事情了。 孙香看了看一直低着头的宣纸太监,忙收了泪,勉强笑道,“一同住了这么些时日,如今就要分开,倒还真有些舍不得”她福了福身,“恭喜几位姐姐了。” 她这样弄得几人都有些尴尬,索性各自散了。 张碧玉和庄昭、李迎三人让人领着去东宫见过太孙妃。其余三人则收拾出宫。 太孙妃是个清秀的美人,端坐在堂上,看到她们三人娉婷而来,冲着身边伺候的林嬷嬷笑道,“一下子来了这么些如花似玉的妹妹,往后我可就不怕冷清了”话里微有些酸。 林嬷嬷拿太孙妃这个小肚鸡肠的毛病也没办法,委婉提醒道,“往后还有更多呢,娘娘不必担心。” 太孙妃被她这么一噎,再酸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得道“都叫我认识认识吧”她看了眼张碧玉,“碧玉我是认识的,剩下两个”她把视线移向庄昭。 她在宫里浸润了三年,看人的本事到底是练出来了。李迎和庄昭站在一处,虽然容貌比她明艳几分,可气质却被她比下去几截。 世家教养出来的,到底是不一样。太孙妃的笑里带了些苦涩。 李迎和庄昭同时上前见礼,“妾李氏、庄氏见过娘娘。” 林嬷嬷听见声音,忍不住抬头看了庄昭一眼,心里暗道,这样的嗓子,可不得把人的魂勾去了。 太孙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太孙身边近侍谭晨匆匆走了进来,他行礼道,“奴才见过娘娘。禀娘娘,殿下现下陪圣上去校场了,特命奴才回来说一声,叫娘娘不必等他用膳了。” 现在去校场,要回来也是半夜了。按太孙的脾气,肯定再不会招人侍寝了。 太孙妃颔了颔首,“我知道了”,又道,“伺候殿下小心着些,如今风寒,别叫殿下着了凉。” 太孙没有急着见这几个人,听说在殿上反应也是挺冷淡的,太孙妃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见这几个人也没那么不顺眼了,和颜悦色道,“殿下今晚不一定回来,你们先回去歇息吧。”想了想道,“若是房里有什么缺的,就让宫女报给我。庄妹妹是自己带了个宫女进来的,想来不必我操心。碧玉、李妹妹,你们那安排的宫女要是伺候得不精心,也尽管来和我说。” 这一下就把庄昭和另外两人划开来了。 对于太孙妃这点小手段,庄昭有些看不上眼,但面上还是恭敬地应了是。 她和张碧玉都是独立的小院子,一个叫汀兰院,一个叫芷兰院,李迎和另一位良人安氏同住在竹兰院。 张碧玉的芷兰院离太孙书房最近,李迎有些羡慕,拉着她的手悄悄道,“一会我来你这玩。”张碧玉笑着点了点头。两人说说笑笑,倒把庄昭撇在一旁。 庄昭不以为意,等到了房间里,让白茶关上门,她才长出一口气。白茶笑着站在她背后给她捏着肩,“主子站了这么长时间,累坏了吧。” 庄昭舒服地闭上眼,“比起平日里受训,也是好得多了。”她睁开眼扫了遍房间,皱了皱眉,“这布置得也太……”一应簇新的镶金家具,摆件都是大型的玉雕,还放了两盆富贵呈祥。 富贵是富贵了,却刺得人眼疼。 “待会让他们把这些都先搬出去”庄昭指了指几个碍眼的大件物什。 白茶犹豫了下,“让太孙妃知道了,怕是会疑心主子故意跟她作对。”她们在宫里住了一段时间了,对太孙妃的做派也是有所耳闻的。别看她面上说得好听,要真有谁敢对她的布置不满意,她第一个就得发作。 有一次竹兰院的安良人抱怨了句竹兰院里的竹子种的太杂乱了,太孙妃表面上还是一片温和,转眼就派人去把那片竹子砍了,还专门挑了些长相凶恶的人去。吓得安良人做了好几夜噩梦。 这事闹得还挺大,告诉她们的小宫女偷偷道,“听说是齐王妃娘娘让人传出来的。” 如今庄昭刚进了东宫,连太孙的面都还没见到,贸贸然和太孙妃杠上,未免有些冒险。 庄昭摸着食指上戴着的东珠戒,“我入宫,不就是和她作对?更何况,如今和三年前,又怎么能一样。” 三年前,太孙妃刚入宫,她要惩治一个良人,太孙不会说什么。可是三年过去了,太孙妃却迟迟没有孕相,这才有了她们这群人。 如今太孙妃再想要这样做,也得掂量掂量太孙和皇上皇后的想法。无子,善妒,这两条加起来,就算是太孙妃也受不起。 白茶脆生生地应了声,笑道:“还是主子看得通透”,又问道,”主子是现在让他们搬,还是用过晚膳再搬?“ 庄昭拍了拍她捏肩膀的手示意她停下,自己站了起来,“让他们现在搬吧,你去把我们自己带的落雨香找出来,把梅花杯洗净了,拿到凉亭里来。” 汀兰院里有个小湖,湖上有个凉亭,四面用屏风围了起来。方才进来的时候庄昭一见就喜欢上了。 其实还是夏天去更好,不过现在既然宫人要来搬东西,她也没处去,倒不如去凉亭待会。 结果杯子刚洗好,她还没来及动手,就见谭晨领着人来了。 他姿态放得很低,恭恭敬敬道,“奴才给主子请安,请主子准备准备,今晚太孙要见你。” 庄昭心里诧异,太孙刚刚才派人来说不回来用膳了,转眼就回了宫。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绝不是好事。 她取下腰间挂着的小玉蝉,笑道,“有劳谭內侍了,这个玉蝉还请谭內侍不要嫌弃。” 谭晨眉目不动,弯腰接了下来,“奴才谢过庄主子。”作为太孙內侍,他见过的好东西多了。这个玉蝉虽说不值什么,胜在小巧精致,既然她给,他就拿着。但是要让他说什么关于太孙的话,哼,他可是一句都不会说的。 就在谭晨准备委婉地拒绝庄昭关于太子的提问时,就听庄昭道,“那我现在去沐浴准备一下,谭內侍稍候。”接着就轻飘飘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谭晨:…… 第二章侍寝 关于侍寝,也是庄昭她们受训的一个重要内容。教引嬷嬷还拿了册子让她们照着回去做。 “主子需得记着,什么规矩礼仪,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要让太孙高兴。” “顺着他,他就会高兴吗?”庄昭私下里还曾问过教引嬷嬷,嬷嬷看了她一眼,笑道,“一味地顺着。也不行。庄主子还要主动些,叫得好听些。” 庄昭趴在浴盆边上认真回忆着嬷嬷教得几个姿势,反倒觉得不那么紧张了。 “主子要穿哪件衣服?”白茶觉得,今晚是庄昭第一次见太孙,必须要给他留个好印象啊。 庄昭虽然觉得估计自己今晚穿哪件衣裳太孙都不会在意,但是还是要表达一下对于太孙找她侍寝的欢喜和重视嘛。于是她穿了件水红色鸳鸯烫金抹胸,素色长裙,外罩玫瑰色百蝶穿花褙子。 她肤色白皙,穿艳色衣服更衬得肌肤欺霜赛雪。白茶用一根喜鹊登枝簪替她挽了个髻,取个吉祥的意头。再淡淡描一层眉,涂上口脂,就算是好了。 白茶替庄昭披上薄披风,笑眯眯地道,“主子可要加油啊。”侍寝是不能带丫鬟的,所以白茶只能在这里替她加油了。 庄昭笑着戳了戳她额头,跟着谭晨他们走了。走过芷兰院门口的时候,隐隐看见一个宫女朝这看了几眼。 到了寝殿门口,谭晨他们都站住了不动,只道“庄主子里面请” 进门是一道日出山河大屏风,庄昭脱了披风放到一边,喊了声殿下,这才绕过屏风走进去。 太孙一身黑色常服,正站在书桌旁,桌上还摊着一幅画。 “妾庄昭见过殿下” 太孙负手而立,听见她请安嗯了一声,眼神仍旧盯着那幅画,“听说你琴棋书画都很精通?你过来看看这幅画。” 庄昭慢慢地走到他身边,一看桌上,居然是《千里江山图》的一块局部。金山碧水,大气脱俗。 “这画形似而神不似,格局太小。”庄昭淡淡道。 太孙这才看向她,两人对视一眼,庄昭忙垂下眼。近看才发现,太孙确实是温润如玉,一双桃花眼满是柔情。这和皇帝可一点都不像。 “可是有些人却偏偏喜欢追捧形似的。”太孙有些感叹。 想到齐王和皇帝相似的样貌,庄昭似乎明白了什么,眉梢微动,“假的始终是假的,世人愚昧,殿下又何苦必放在心上?” 太孙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这性子可不像你祖父。”庄阁老是出了名的会和稀泥。左右逢源,两边都不得罪。不然他也不能当上二十年的阁老。 知道太孙心情变好了,庄昭也放松下来,“祖父常说,虽我脾气与他相反,却是最像他的。” 太孙笑了笑,喊人进来把画收起来了。拉着她的手在炕上坐了下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这样穿倒好看。就是耳朵上素净了些“ 庄昭心道:自己可是来侍寝的,戴那些干什么呀。要不是不能披头散发,她连簪子都不想戴的。 太孙打开小几上的紫檀木嵌百宝小方盒,眼里微微带了笑。“过来看看,喜欢哪对。也是你运气好,皇后娘娘刚赏下来的,叫给你们姐妹的见面礼。” “我们还没给皇后娘娘请过安呢”庄昭瞪圆了眼,一脸迷茫。 “娘娘要陪皇爷爷出去巡视,怕是没空见你们了。” 皇帝一年要出巡好几次,有时候兴致来了,还要微服。因此庄昭也不惊讶。 她听话地凑过来一看,盒子里一共三对耳饰。一对珍珠流苏耳环,一对贝螺镶金耳环,还有一对梨花的。 庄昭兴致勃勃地拿起那对梨花的放在耳边比划,“殿下看我戴这对好看吗?”一点也不拘束,也没有缩手缩脚的小家子气。太孙对这个太孙嫔还是很满意的。 “你戴上我瞧瞧” 庄昭轻轻巧巧地戴上,凑上来叫他看。秀气的耳垂上一朵梨花婉转流光,迷得人移不开眼。 他嘴一张,就把那朵娇花含进了嘴里。 庄昭呀了一声,有点羞又有点慌。但是没有推开他。 “怕?”他放开她,看着耳垂上自己吮出来的一抹红,低低一笑。 庄昭摇了摇头,主动环上他的脖子,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声音娇滴滴的,“我只怕太孙不高兴。” 太孙单手抱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把她头上的簪子拿了下来,如墨一般的头发散下来,带出一股幽香。 他亲了亲她如桃花般娇艳的脸,嗓子有些发痒,忍不住夸她,“好孩子。” 接下来就谁都没心情说话了。 太孙拉着她在炕上来了一回,又移到床上。 庄昭一开始还记着要让太孙高兴,努力迎合着。到后来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太孙越战越勇,她却溃不成军。 “殿下、不行了、真不行了,要散了。”娇吟中隐隐带了泣音。声音勾魂,引得太孙差点把持不住。 他停下来,咬着牙道:“我看你行得很呢”还有力气勾他,刚刚就被她得逞了一次,这次绝不能再如了她的意。 庄昭带着哭腔喊他,跟雨打过得花似的,眼角还带着春意。 太孙低下头含住她的唇,身下又用力动了起来。 到最后两人都有点收不住,庄昭只觉得自己的魂都被抽走了一样,飘飘荡荡地找不着地。迷茫中好像有谁喊了她一声,后来就渐渐听不清了。 第二天她醒的时候天还没亮,太孙面对着她躺着。 人人都说太孙丰神俊朗,长得一点都不像皇帝。她却觉得,太孙骨子里是最像皇帝的。只是他一向温和,不像皇帝,动辄打杀。 不过也是,太子早逝,太孙是皇帝一手带大的,像也是应该。 门外传来三声扣门的轻响,谭晨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该起了。” 庄昭看了眼没有反应的太孙,轻轻推了推他,“殿下,殿下” 太孙倏地睁开眼,吓了庄昭一跳。他反倒被她逗笑了,“这么早就醒了?” 庄昭坐起来,老实道“习惯了的,要是起晚了,嬷嬷要骂的。”这也是日常训练的一部分。无论多累,到时辰总要醒了。总不能太孙起了她们还睡着吧。 太孙笑着按住她的肩,“行了,别动了。不痛吗”他眼神往下扫了扫。 庄昭脸腾地一红,其实一开始还好,后来他那么用力,她还是有些疼得。 “谭晨,进来。” 太孙朝外头喊了声,自己下了床。 谭晨领着两个小太监轻轻推门进来,目不斜视地伺候太孙洗漱更衣,谁也不敢朝床上看一眼、 太孙换好衣服,让她继续睡。“等到了请安的时辰再起来吧。”这会儿还早呢。 不过他明天都要陪皇帝用早膳,自然得早些,毕竟还是要上早朝的。 庄昭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看了眼太孙,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殿下,我的衣服……”昨儿他们俩动作那么大,她的衣服早皱得不能看了。 太孙一怔,也有些抹不开面子。他假咳了声,吩咐谭晨,“去庄主子那里拿套衣裳来。” 谭晨应了声是,然后看了眼太孙,这是有事禀告的的样子。 太孙温言嘱咐了庄昭几句,就往殿外走,拐了个弯到了书房门口,才道,“说吧,什么事。” 谭晨凑近他耳语几句,然后退了回来。太孙听了微微一笑,“也好,叫他知道,皇爷爷也不是都高兴顺着他的。” 昨天太孙陪皇帝在校场练手,齐王闻风而到。见到皇帝,一句话不说,跪下来哭得不能自已。 太孙很是尴尬,长辈这样,他总不能在一边看着吧。于是只能先行回宫。 齐王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从立太子的风向出现后,他做得越发过分。 之前皇帝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孙到底是小辈,吃些亏就算练练涵养了。这次齐王大概是真触动皇帝的逆鳞了,居然被罚降爵禁足。 “剩下的不需要再打听了。”皇帝最忌讳别人打听他的事,之前还仗杀了一批宫人。齐王这一倒,要翻身可就难了。他也没必要非知道为什么。 太孙举步往皇帝寝宫走去,脚步比以往轻快了些。 这厢林嬷嬷也知道了消息,宽慰太孙妃,“看来齐王妃是不能再找娘娘的麻烦了。” 齐王争不过太孙,齐王妃却狠狠压了太孙妃一头,平日里太孙妃听见齐王妃的名字都要头疼,为此皇后娘娘也很不满意。这才赐了她来服侍太孙妃,这才好了些。 太孙妃是由衷的高兴,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笑道,“活该,仗着长辈的名声,处处跟太孙作对。想做太子,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说着又有些好奇,“皇上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火。” 林嬷嬷笑着道,“谁知道呢。怕是连齐王自己都没有料到吧。咱们皇上,不发火则已,一发火他悔都来不及。”要不怎么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呢。也别说远的,就五年前,皇帝因为自己跟皇后说的一句话叫人传了出去,把两人身边伺候得,除了几个亲近的,其余全都下令打死了。还让其余宫人去看。 那惨状,林嬷嬷到今天还心有余悸呢。 想到这里,她更用心地劝太孙妃道:“娘娘侍候殿下也要更加小心谨慎些,让殿下不高兴了,咱们谁都好不了。” 第三章请安 太孙妃有些不高兴,“这怎么能一样,我是他的妻子。” 就像皇帝一样,再怎么喜怒无常,对皇后娘娘还是很体贴尊重的。 林嬷嬷叹了口气,“娘娘只看到了皇上对皇后娘娘,怎么没看到皇后娘娘是怎么对待皇上的?皇上喜欢穆娘娘这么多年,您见过皇后娘娘给穆娘娘没脸吗?” 太孙妃半抬起眉毛,脸上浮现出怒气,“原来嬷嬷在这等着我呢。嬷嬷也别担心,我是不会给她们没脸的、皇后娘娘是不愿,我是不敢。”她摸着腹部,“皇上再宠穆娘娘,她也没能生出孩子,在皇后娘娘跟前,还不如嬷嬷您呢。我如今又是哪个牌面上的人,敢给她们没脸。指不定日后就是哪个皇子的母妃。” 林嬷嬷低声宽慰道,“娘娘还年轻呢,有的是机会。” 太孙妃也点头,“就是,我也未必生不出来,还是皇后娘娘太急躁了些。” 居然还说起皇后娘娘来了,林嬷嬷是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也不是没教过,三年了,说了多少次,可这习惯怎么也改不过来。 皇后娘娘要不是为了太孙有了子嗣,立太子能更顺理成章些,又怎么会一下子赐了三个秀女下来呢。 她倒好,只顾着自己了,丝毫不替太孙想想。 “娘娘,庄主子来了。” 太孙妃看了眼铜镀金嵌珐琅转鸭荷花缸钟,离请安的时间还有一盏茶呢。 “把桌上的膳撤了,让她进来吧,叫人上了热茶来。”太孙妃起身去堂上坐下,看着庄昭步步生莲地走进来,眉梢都是媚意,一看就是被狠狠疼爱的样子,瞳孔一缩,手不自觉地就攥紧了帕子。 “庄氏给太孙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连请个安都是这么勾人的声音,昨儿还不知道怎么在太孙跟前邀宠呢。 太孙妃也不出声,庄昭就一直维持着屈膝的动作,纹丝不动。 林嬷嬷想说话又被太孙妃瞪了回去。 哎哟,我的祖宗哟,刚刚不是说的好好的吗,怎么转眼又这样了。 林嬷嬷也是心累。 不过太孙妃还是有分寸的,她晾了庄昭一会,就开口道,“行了,你昨晚也辛苦了,坐吧。” 庄昭这才坐下,也不敢全坐,只微微沾了凳子的边。这样坐其实倒比站着还要累,不过庄昭也已经习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 太孙妃眯眼看着她动作,面色放缓了些,”昨儿你也见过殿下了,日后要好好伺候着。“ 庄昭站起来行了个礼,“谨遵娘娘教诲。”看模样恭敬地很。 太孙妃心里舒坦了。她是民女出生,参选的时候明里暗里不知听了多少贵女的嘲讽。如今庄昭这样的贵女都要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她怎么能不得意。 有人不服气又怎么样,谁教太祖始皇帝规定贵女不得为正妃的呢。 这时宫女走进来禀报道,“张主子、李主子来给娘娘请安了。” 太孙妃笑道,“快叫她们进来。庄妹妹也别拘束了,就坐着回话吧。昨儿刚伺候了殿下,想必也累了。” 李迎和张碧玉走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最后一句话,神色复杂地看了庄昭一眼,双双行礼道,“给娘娘请安。” 太孙妃恍若未觉,一样叫她们坐下,“大清早地也难为你们了,还没用过早膳吧?我叫人盛碗银耳羹你们热热身子。” 热腾腾的银耳羹端了上来,李迎捏着调羹笑道,“是我们沾了娘娘的光了。” 张碧玉蹙眉,她要讨好太孙妃,也不该用这样的方法,还拉上她。这种话,说出来谁有脸? “不过一碗汤罢了,不值当什么”太孙妃掩着嘴笑道。 庄昭喝了两口就不再动了,她嗜甜,这种和水一样寡淡的汤,她素来是吃不惯的。 张碧玉和李迎倒是吃的很多,不过也都用了半碗就放下了,再多吃,就要被人笑话了。 “昨儿跟你们说的,去院里看了看,可有哪里不满意?” 庄昭眉梢动了动,知道这是冲自己来的,不免有些厌烦。太孙和齐王斗得水火不容,太孙妃不说好好帮太孙整治后院,让他安心吧,居然还要后院起火。宣扬出去了,这样的嫡妻,大臣们心里对太孙能没点想法?安太孙良人的事情,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还嫌不够? 庄昭的笑意淡了几分,“妾身看屋里的摆设太多了些,让下人搬了几件进库里,昨儿没来得及禀告娘娘,还请娘娘恕罪。”这回她却坐得很稳,不肯再站起来了。 眼看着太孙妃面色一沉,李迎不敢张嘴,张碧玉硬着头皮打了圆场,“都是娘娘疼我们,给的多了也是怕我们不够用。” 太孙妃嗯了一声,虽说得了台阶下,也没心思和她们说话了,“你们知道就好,行了,都退下吧。” 庄昭三人起身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李迎出了院门,才道,“庄姐姐也是,何必非要顶撞娘娘,亏得娘娘心慈不计较,若是换个别人,谁能讨着好。” 庄昭看了她一眼,径直回了汀兰院。 李迎被她那一眼气得不轻,和张碧玉抱怨道,“瞧见没有,世家出来的,脾气这么大。一样都是太孙的嫔妃,谁比谁高一等似的,连娘娘都敢顶撞,眼里还有谁?” 张碧玉无奈地拍了拍她的手,“小声些,到底是皇上赐下来的人。” 李迎这下噤了声,说皇帝赐下来的人不好,这不是明摆着说皇帝眼光差吗。传出去皇帝能活剥了她的皮! 想起市井流传的挂在金銮殿上的人皮,李迎就觉得脑袋一阵发晕,人就软了下来。 多亏了她身边的宫女扶住了她,和张碧玉告了声罪,搀着她回房了。 张碧玉身边伺候的宫女青青笑道,“主子何苦这样吓李主子。” 张碧玉知道她是太孙妃的人,也不肯多说,“哪里是吓她,妄议尊上可不是小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李迎是想讨好太孙妃,否则凭她的胆子哪里敢跟庄昭过不去。 可是张碧玉心里又有点想法,太孙妃看她们看得那么紧,多说一句话都是错,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趣?能有个人和太孙妃杠上也不错,这才能显出她们的好来,太孙妃也能多宽待她们一些。 庄昭一个人是不够,不是还有她吗?等火烧的差不多了,太孙妃还得反过来求她们呢。张碧玉搭着青青的手,慢悠悠地走回了芷兰院。 白茶一早备好了甜汤叫庄昭喝下。甜度是庄昭最喜欢的那个量,庄昭喝了大半碗,揉着眉头道,“之前就听说太孙妃有些拎不清,今儿才算是见识了。” 白茶拿来清茶给她漱口,笑道,“听说是皇上也对她有些不满意,连当时的教养嬷嬷都贬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不过到底是自家赐下来的人,明面上还是过得去的。这不是太祖爷非要挑这些家里一清二白的嘛” 庄昭起身换了身家常衣裳,斜躺在榻上,让白茶给她捏一捏,昨儿那么疯,她的身子酸痛着呢。 她闭着眼道,“太孙妃倒也不是不好,只是眼皮子窄了些。只看得到我们进来分了太孙的宠,却不想想怎么让太孙更稳当些。连个太孙后院都管不住,将来要当了皇后……” 白茶轻轻给她揉着腿,小声道,“一样小户人家出来的,皇后娘娘可比太孙妃强多了” “皇后娘娘大气,看得可不止后院一片天。”庄昭睁开眼,定定看着房上的横梁,叹道,“有几个女子天然就能有皇后娘娘的胸襟呢?” “不然主子这十几年家里的教导不都显得无用了?”白茶笑嘻嘻地接道。 庄昭轻飘飘地斜了她一眼,“越发大胆了,这里什么地方,也敢胡说。”说着眼神有些飘远了,“最重要的,还是看太孙怎么想。” 太孙的态度倒是很明确——他晚上又传了庄昭侍膳。 既然要侍膳,自然不能像侍寝时那样简单了。庄昭梳了个宫髻,带了套烧蓝多宝头面,杏色繁花边上襦,豆绿色同纹下裙,外罩一件水蓝色彩绣鸾鸟大袖衫。 太孙这回没有在赏画,改下棋了。 见她进来,就让谭晨把棋盘收起来,抖了抖衣袍站起来道,“今儿穿得倒清丽”不过还是红色衬她,粉面桃花的,含着泪雾蒙蒙看过来的时候,那才叫美呢。 庄昭抿唇一笑,脱下大袖衫,准备伺候太孙用膳。见太孙一怔,似乎误会了什么,忙道,“穿这个侍膳不方便。”可是穿着美啊,要是不穿,庄昭心里又不开心,所以只能麻烦一点了。 太孙说呢,瞧着挺规矩一个人,怎么衣服说脱就脱。 知道自己想歪了,太孙面色一红,声音有些柔,“不必真站着伺候,坐吧。” 庄昭把衣服又穿上,在他左手边坐了下来。 太孙的份例是比照着太子的来的,和她们这些人不一样,是从皇帝的小厨房里端出来的。个顶个的香。 庄昭自己吃一块筷子,觉得好的,就换公筷给太孙夹一筷子。 太孙倒有点新鲜,第一次看到人这么侍膳的。 第四章斥责 谭晨眼看着庄昭又夹了一筷酱排骨,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道,“庄主子,这道菜过甜了,不宜多吃。”你自己吃也就算了,总不能让太孙殿下一起跟着吃啊,没看见太孙殿下刚才连吃了两口饭压味道嘛。 庄昭动作顿了顿,看向太孙,“殿下想吃吗?” 太孙嗯了一声,然后淡淡扫了谭晨一眼,谭晨马上跪了下来,叩头道“奴才该死。”谭晨暗恨自己多管闲事,太孙这边明显还稀罕着呢,要自己多嘴做什么。 太孙道,“行了,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到底还是伺候自己多年的人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说两句也就算了。 庄昭也没感到意外,情分嘛,都是处出来的。谭晨伺候了太孙近十年了,情分可不是刚入宫的自己能比得上的。 两人用完膳,谭晨伺候太孙漱完口,又上了一盏清茶。看样子伺候得更精心了。 太孙抿了口,放下茶盏,随口问道,“听说今儿请安的时候你们闹得不愉快了?” 庄昭心里有些摸不着边,不太清楚太孙的想法。今儿招自己到底是来撑腰还是来问罪的,全看这会儿了。 她觑着太孙的脸色,慢慢道,“也说不上不愉快,太孙妃疼我们,房间里给的都是好东西,只是妾身觉得太多了些,叫人搬了些进库房,昨儿匆忙了些,没有来得及禀告娘娘” 太孙哦了一声,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那是小事,好好说就是了。回头我和太孙妃说一声,她性子急,你们要多体谅着点。”太孙妃是到底是他妻子,太孙该维护的还是得维护。 “不过错也不在你,你不必太过自责”太孙看庄昭委屈地样子,安慰道。 庄昭应了声是,也不说话了。 太孙那点安慰根本算不了什么,庄昭现在是又委屈又生气。 虽然她知道太孙这么做是对的,换了她也是这么个法子。可是心里还是很生气。 两人一时无话,太孙就让人把棋盘摆起来了,开始下棋。 结果庄昭棋风狠辣,一幅要一路杀到底的样子,看上去一点面子都没给太孙留。 太孙稳稳地挡住攻势,一边慢条斯理地把放下棋子,一边欣赏庄昭的表情。 原来也不是所有的世家女,都是端庄贤淑的嘛。 太孙暗忖,对面这个看上去就挺…… 还没想到形容词来形容她,就看到庄昭就撅起了嘴,一脸想反悔又不敢的纠结。 太孙拿起几颗黑子,看着庄昭垮下来的脸,恩,挺招人喜欢的。 “行了,时辰不早了,收拾了吧。”太孙把手里的棋子扔回到棋盒里,吩咐谭晨道。 庄昭也放下棋子,后面太孙转守为攻,她就有点挡不住了,这把不下完也知道是她输了。 两人各自沐浴,庄昭洗完澡出来要穿衣服的时候傻眼了,居然给她准备的是一层红纱。 她冷着脸道,“这是谁准备的?” 旁边的小太监也有些尴尬,期期艾艾道,“是殿下吩咐的” 寡人有疾,寡人好色。殿下这点风流的小爱好,有时候也让他们挺头疼的。 庄昭这下没话讲了,她总不能指责太孙吧。 但是光让她穿着这个走出去,那是绝对不行的。 于是她只能披着红纱,外头罩了件大袖,勉强遮住。 屋里灯火通明,庄昭双手挡在胸前,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快步走了进去。 太孙已经坐在床上让人给他烘头发了,见她这样,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让宫人下去。 “快过来吧”他看着庄昭行走间若隐若现的双腿,眼神一暗,喉结动了下。 庄昭害羞地走到床边,有点手足无措,娇怯怯地喊了声殿下。 她的嗓音本就勾人,这下恰似天雷碰上地火,太孙的火一下子就燃了起来。 他伸手不把她拉到床上,压下身下,一把把外面的大袖扯开,露出里面轻薄的红纱。 庄昭困在他胸膛里,感受着来自雄性的侵略气息,身上也有一点发软,不自觉地就往他身上贴。 太孙眼都红了,俯首下去,唇舌隔着红纱在她身上游弋。 也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庄昭啊得一声,叫得人骨头都要酥了。 太孙抬起头来,凑到她耳边,吹气道,“今儿我就好好教导教导你,该怎么让我高兴。” 先生是个好先生,但是庄昭却不是个好学生,在学透之前就晕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伺候的时候还被太孙笑了一回。 许是因为太孙始终维护太孙妃的态度,太孙妃今天的脸色就好了很多,和颜悦色地嘱咐了她们一番要多多为太孙开枝散叶就散了。 之后几天,太孙也招了李迎和张碧玉侍寝。一个月里,太孙妃那是最多的,其次是庄昭和李迎,张碧玉反倒排在了最后。 不过知道太医院按照她们容易受孕的日子排了顺序后,太孙就索性按照册子来,这样一来,大家都省事了。日子固定了,最重要的还是要怀上孩子嘛。 因为上次赏画时庄昭的表现还不错,所以太孙平日里不侍寝的时候也会找庄昭过去说说话。 聊着聊着太孙就发现,自家这个太孙嫔,确实像她说的,是最像庄阁老的。眼光毒辣,手段也上乘。 若是个男子,想必更有发挥的余地。 太孙当着她的面叹了一回,却换来她一个白眼,现在她在太孙面前是越来越随意了。 “我要是个男子,还怎么伺候殿下呀”她眼神一路从他胸口转到身下,娇媚一笑。 太孙恨恨地咬牙道,“你就招我吧!” 庄昭吐一吐舌,不敢再惹他。在书房做那事,叫别人知道了,没脸的可是她。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得过。三月底,皇上和皇后娘娘回宫了。 太孙妃带着她们几个新入宫的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至于那个总不出门的安太孙良人,似乎不存在一样。无论是太孙或者太孙妃都不提到她,连侍寝的册子里都没有她的分。和她同住一个院的李迎还曾经说了一句,“说是病重,从来也闻不见药味。奇怪得很。” 庄昭想起曾经闹得阖宫皆知的太孙妃和安良人的事情,看来里头的水,深着呢。 皇后娘娘是个长得很祥和的老人,相比之下,穆贵妃就要显得年轻美艳许多。不过她在皇后面前一向很恭敬,这次也是第一个来请安的,正好和太孙妃她们撞上。 “见过皇后娘娘,穆娘娘”四人齐齐行礼道。 皇后笑着冲太孙妃招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又看了眼三人,吩咐了句要好好伺候太孙就让退下了,单留下太孙妃说话。 穆贵妃能得皇帝宠爱这么多年,眼力劲可以说是顶好的,马上道,”娘娘舟车劳顿,该好好歇着才是,臣妾待会再来请安“ 皇后笑道,“知道你有心。这回带了些南地特有的膏脂回来,回头我让人送去你那,让你先挑。” 穆贵妃起身笑道,“娘娘疼我”行了个礼也退下了。 皇后这才拍了拍太孙妃的手,“听说之前你和庄氏闹矛盾了?” 其实事情也不大,太孙妃讶异道,“怎么连娘娘都知道了?不过是件小事,我也没罚她。” 比上次安太孙良人那件事情要差的远了。 皇后轻斥了声“糊涂”,然后看向林嬷嬷,“我让你伺候太孙妃,你就是这么伺候的?” 林嬷嬷心里也冤哪,主子不听话我有什么办法。 但是主子犯错必然是奴才遭殃,这点林嬷嬷也是明白的,不然也不必那样苦口婆心地劝太孙妃。 说到底,太孙妃好,她才能好。 林嬷嬷垂下头道,“是奴才失职,请娘娘责罚。” 太孙妃拉着皇后的手道,“娘娘,这事殿下都说过了,不过是小事,您怎么还要罚林嬷嬷?” 皇后被她气得都要胸口痛了,她捂着胸口斥道,“什么小事?立储未定,哪里有什么小事。” “现在是齐王被贬禁足,齐王妃消停了,换个她不消停的时候你看看,满京城都能说你善妒。”她恨铁不成钢地剐了太孙妃一眼,“再说奕儿,他这次给了你面子,可心里怎么想?” “你进宫三年,不说成为奕儿的贤内助,反而成了他的累赘拖累”这话说得很重,太孙妃也不敢坐着了,她惊慌地跪下,无措道,“娘娘,我……” 皇后冷声道,“你也别委屈,今儿我要是能骂醒你,是你的造化,要不然”她顿了顿,“咱们朝也不是没有出家的法师。” 皇家不能休妻,那些实在无德的,也只有青灯古佛一条路了。 太孙妃含泪俯首道,“谨听娘娘教诲。” 皇后摸着手上的护甲,沉吟道,“回去之后,诸事除了林嬷嬷外,还要听听庄氏的看法”,她看了眼满脸不解的太孙妃,补充道,“一来,她是按照宗妇教导出来的,看得比你多些。二来,你们亲亲热热地,你妒妇的名声、太孙后院不和的传言就能消停会了。” 一口气讲这么多话,皇后也累了,她抿了口茶,“奕儿素来宽厚,何况你还是他的发妻,情分自然不同。只要你尽到了本分,你的位置坐得比谁都稳。” 话说到这份上了,太孙妃能不能听进去,就看她自己了。 皇后闭上眼,挥手道,“行了,下去吧。” 第五章病重 皇后身边的郑嬷嬷帮她散下发髻,一下一下梳着头发,“娘娘为太孙妃实在费心了。” 皇后舒服地叹了口气,“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她眯起眼,“我初进宫的时候,日子多艰难你是知道的。两眼一抹黑,什么宫宴国宴,我哪接触过这个,只能依赖各位嬷嬷,这才养大了她们的心,做起我的主来了。” 皇后眼中浮现出冷意。 郑嬷嬷想起那段日子,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都过去了,娘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郑嬷嬷宽慰道。 等太孙登了基,皇后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舒坦。 皇后点了点头,合上眼不再说话。 庄昭刚回到房里,还没来得及坐热,就听见太孙妃派人来请。 庄昭有些奇怪,到了正院,太孙妃一脸笑容的让她坐下,“之前是我过了,还请庄妹妹不要见怪。” 庄昭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心道皇后还真是看重太孙妃。她一脸受宠若惊地站起来。“娘娘这话折煞我了,说到底还是妾身没有及时禀告娘娘,娘娘大人有大量,不和妾身计较,是妾身的福分。” 太孙妃没想到庄昭这么上道,这样一看,皇后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她打起精神,“是这样,娘娘的意思呢,端午节要到了。宫里的筵席她打算交给我来办。去年打了两次北夷,国库也吃紧。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庄昭含笑道,“按照旧年的例,却是有些过奢了”太孙妃点了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一场筵席,钱花的跟流水似得,有什么意思。 “不过到底要顾着皇家的体面”庄昭考虑了一下,“不如这么着,今年端午的菜,除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那的照例不动。其余席上的,就叫各府准备,评出一道准备最精心的,再行厚赏。” “要呈进宫的菜,料他们也不敢随意对付。”何况准备好了,还能在皇上面前露脸,可不得精心准备嘛。 林嬷嬷点了点头,这法子中规中矩,也是可行。不过还是年轻了点,林嬷嬷道,“依奴婢看,膳房还是要备两道热菜。” 从府里运进宫里,时辰可不短,各府大多会准备凉菜,到时候一道热菜没有,也不好看。 太孙妃颔首道,“那就先这么定,回头我再跟皇后娘娘说一声,看有什么不妥。” “说什么?” 太孙大步走了进来,一身玄色麒麟纹袖口镶色圆领袍,头冠一束,整个一风流谪仙,气度非凡。 太孙妃站起来迎他,笑道,“是端午的宴,皇后娘娘交给我来办。我不敢擅专,又是头一回经手这么大的事,所以请庄妹妹来问问。” 太孙挑了挑眉,这可不像她的作风。 “去见过皇后娘娘了?”只怕是娘娘教导的吧。 太孙妃应道,“是,还遇见了穆娘娘。” 怪不得呢,太孙道,“穆家今日刚封了伯,他们家的座次往前调一调吧。” 太孙妃奇道,“皇上一向防着外戚的,怎么突然封了穆家。” 穆贵妃家这一遭可是破天荒。 穆贵妃得势了,皇后娘娘面上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可皇上为什么要敲打皇后娘娘……庄昭回想近来的几件大事,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太孙似有所觉地看过来,庄昭忙低下了头。 太孙妃看在眼里,有点生气。 自己就站在这呢,庄氏就敢和太孙眉来眼去。 可是想起皇后娘娘的话,她还得笑着道,“方才庄妹妹想了个好点子,让她给殿下说说吧。” 太孙拒绝了,后宫的这些事情,他本身都不想理。前面朝廷那些事,就已经够让人焦头烂额了。好不容易回来歇歇,哪有功夫听这个。 何况他对庄昭的能力还是有信心的,起码比太孙妃强多了不是。 他站起来道,“行了你们继续商量把,我不过回来歇一歇。午后还得陪皇爷爷巡视城门呢。” 庄昭盯着他腰间的荷包看了一眼,很快移开了视线。 太孙妃喊住他,问道,“那晚膳殿下可回来用?” 太孙想了想,“回来吧,也就两三个时辰的事。” 结果太孙却失算了。 当夜太孙一夜未归,太孙妃急得跟什么似的,连忙换了衣服去请见皇后娘娘。 皇后一脸倦容,安抚道“你先别急,坐下听我说。” 太孙妃一听这话,心就放下一半。 “今日奕儿陪皇上去城门巡视,出了点意外。”皇后轻描淡写道,“有人想要刺杀皇上,奕儿替他皇爷爷挡了一箭” 太孙妃心一紧,忙不迭问道,“殿下可要紧?” “好在只是伤了手臂”皇后也有点庆幸,“不过那刺客咬定了是受太孙指使,前来刺杀皇上的。因此皇上封锁了消息,正查着呢。” 太孙妃心神一松,头就有点晕,一听这话就骂道“猪油蒙了心了,这样栽赃殿下。依我看,说不定就是齐王对皇上心怀怨恨,想要一箭双雕。” 皇后眼神闪了闪,她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我们说再多也没有用,就让皇上去查吧。” 亲手查出自己儿子想要杀了自己的证据,他才会信。 “娘娘,我能去看看太孙吗?” 皇后摇了摇头,“你回宫去,把宫门锁了,这种多事之秋,你必须在东宫坐镇。实在有人有事要出东宫,一定要有你的签令,明白了吗?”看太孙妃心神不宁的样子,她道,“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就让庄氏去伺候吧。” 庄氏稳重干练,太孙这边,正需要这样的人。 太孙妃应了一声,让林嬷嬷搀着回去了。 一回东宫,她就下令封锁宫门。 “请庄氏来见我”太孙妃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只得请了庄昭来。 庄昭匆匆赶来,一听这事,心里就是一惊。 “明日你就去伺候太孙吧”太子妃轻叹了一声,若是可以,她宁愿自己去。 照顾受伤的太孙,多好的机会啊,却要这样拱手让人。 庄昭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回去后立马让白茶收拾了几件衣裳,还带了些游记话本。 万一和太孙没话说了,还可以看看书。 因为太孙妃说只是伤到了手臂,庄昭还以为伤不是很重呢。 结果一看,太孙小半个手臂的肉都被刮了下来,伤口深着呢。 庄昭当时就有些懵,“怎么伤得这么重?”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伤口,“疼吗?” 太孙看到她怜惜的眼神,噗嗤一笑,“心疼爷了?” 本来是逗逗她的,谁知道她居然点了点头,抱怨道,“殿下也是,这么重的伤,还不当一回事。” 太孙看着她,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傻样。” 庄昭噘嘴,拿手戳了戳他手完好的地方,“殿下才傻,这时候不装病弱,坚强给谁看啊?” 太孙一噎,冷道“我还不屑于用那种方式来邀宠。” 庄昭长长地哦了一声,太孙皱眉看她,总觉得她在嘲讽自己。 “殿下受伤是事实,要不是殿下身子强壮,还能这么活蹦乱跳?”庄昭帮他提了提被子,弯腰轻声道,“殿下这样,皇上一片拳拳爱护之心,要怎么办?” 太孙深深看了她一眼,庄昭一字一句道,“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行了,容爷想想。”太孙闭上眼,脑中一片纷乱。 他看不起齐王那种故意求皇帝关注的手段,但是不得不承认,皇帝确实因此更偏爱他些。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啊…… 太孙的手抽动了下,慢慢地握紧了。 皇帝寝宫。 大太监原忠轻轻凑到皇帝床边,弯腰道,“陛下,陛下。” 皇帝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竟是没有睡着。 他看了看时辰,离早朝还远着呢,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原忠低声道,“太孙殿下那边传来消息,殿下发起了低烧,太医说是伤口发炎引起的,要是烧退不了……” 皇帝当即坐了起来,怒斥道,“混账东西,都是怎么伺候的。” 原忠忙跪下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帝走下床,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踢了他一脚,“还不快伺候朕更衣。” 原忠擦了擦汗,手脚利落地替皇帝换好衣服,心道好在捡回一条命。 皇帝行色匆匆地来到太孙这边,几个值班的太医正凑在一起商量对策,见到皇帝来正要行礼,却被皇帝打断了, “行了,不必行礼了。太孙到底怎么样了。” 皇帝大马金刀地在床边坐下,摸了摸太孙的额头。 太孙勉强睁开眼,看见是皇帝,挣扎着要起来,被皇帝按住了。 “病这么重,快别动了。”皇帝神色复杂。 太孙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太医忙道,“殿下烧的重了,有些失声,休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皇帝沉下脸,“怎么突然烧起来了” 太医颤颤巍巍道,“回皇上,太孙的手伤得实在重了,发炎是避不可免的。情况严重的话,还有可能反复。现在只能先照着愈合的药方开,内服外用一起,也许有效。” 皇帝怒道,“什么叫也许有效?不过是发个热,怎么就退不下去了呢?” 几个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言又止。 第六章太子 皇帝看他们这样,冷哼了一声,指着年纪最大的刘太医道,“你来回话。” 刘太医心惊胆战地上前道,“回皇上,太孙殿下中的毒虽然及时清理了,却仍然对身体造成了损伤。比平常人要愈合的慢一些,日后就算痊愈了,调养也要精心一些。” 皇帝年纪也不小了,头发都半白的人了,一听这消息,有些撑不住,身形晃了晃。 原忠忙扶住他,“皇上保重龙体啊。” 皇帝挥手让他退下,鹰隼紧紧盯着刘太医,“朕只要一句话,太孙能否痊愈。” 刘太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停磕头,结结巴巴道,“臣、臣死罪。殿下最好的情况也、也、也只能恢复到比常人弱一些。” 皇帝认命般地闭上眼,眼角的皱纹全都显了出来,一下子像老了十岁。 “去开方子吧。”他替太孙掖了掖被角,哑声吩咐道。 太孙闭上眼,掩住眼里的愧疚。 庄昭在侧殿留意着动静,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庄昭来伺候的时候,太孙还闭着眼。 庄昭在床边坐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却被他抓住了手。 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殿下醒了?来人,拿洗漱的东西来。” 小太监端了牙盐和漱口水来。 庄昭的一只手还被太孙攥在手里,她无奈地看了太孙一眼,那眼神好像在看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 太孙冷哼一声,还反了她了,手越攥越紧。 庄昭呀地叫了一声,特别娇特别娇地抱怨,“疼呢。” 太孙看了小太监一眼,小太监连忙放下托盘出去了。 庄昭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笑眯眯地看着他,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 太孙缓缓放开她的手,让她伺候着漱了口。 庄昭拿出一本游记,道,“殿下躺着这么无聊,妾身给你念书解解闷吧。” 太孙虽然因为对皇帝的愧疚,有点迁怒庄昭,但是自己也觉得没意思。自己做的决定怪一个女人算怎么回事? 想明白了,太孙点点头,然后庄昭就开始念,念得特别认真。认真到太孙越听就越走神,心思早就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太孙心道,这种声音哪里适合读这种游记呢。应该适合读……太孙想到那个启蒙的时候小太监偷偷呈上来的话本子,只觉得背上贴着软缎面的地方又热又痒。他打断她,指指嘴,示意自己要喝水。 却发现她不去桌上倒水,而是去外间吩咐小太监了一句,“去把皇上吩咐人弄得东西端来,殿下口渴了。” 小太监端来一盅东西,很快又退下了。 庄昭端起玉碗,舀了点出来,太孙闻到一点奶香味,皱眉盯着她伸过来的勺子,怀疑地看着她。 她笑得两只眼睛都弯了起来,“忘了和殿下说呢,太医说人乳最养身体,叫殿下日日服用一盅,痊愈得快呢。” 羊乳常见,人乳却不,服用人乳难免让人觉得有违人伦。 几年前齐王养了一位奶娘,差点被御史骂死。 结果齐王一哭什么想念母妃,聊以慰藉,皇帝的心就软了。 齐王母妃为皇帝生了一子三女,生三公主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当时齐王也才是个半大小子,皇帝自然要疼爱些。 就像太孙一样,若不是太子和太子妃相继病逝,皇帝亲手带他,哪里有现在的情分? 皇帝可不止一个孙子。 太孙有些意外,皇帝之前对齐王服用人乳也是不赞成的,只是不忍心责罚齐王而已。现在居然为了自己破了例,看来是真疼爱他了。他不免动容,喝起来也没那么不能接受了。 用过一碗,剩下的太孙示意庄昭用了。 庄昭尝了一口,觉得味道有些怪,就不想用了。但是太孙还看着呢,她放下勺子,拉着他的手撒娇道,“殿下,这个味道怪怪的,我不想用。” 太孙刚消下去的火又被她勾了出来,都怀疑她是故意的了。 这嗓子,真是要了他的命了,太孙痛并快乐地想着。 “殿下、殿下?”庄昭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默不作声地太孙。 太孙一向脾气温和,她都习惯了,平时说话有点放肆,太孙也很包容她。不过一向和气的人生气起来,才最可怕。 难道自己惹他生气了? 庄昭看了眼白白地人乳,考虑着要不要一口喝完。 太孙回过神来,在她手心写道:不想吃让人端下去吧。 庄昭甜声道,“殿下最好了。” 太孙在她手心里挠了挠,惹来她清脆的笑声和求饶声,心情顿时舒畅了。 在庄昭的“精心照料”下,太孙很快退了烧,声音也回来了。 但是太医嘱咐他身子弱,不能见风,于是还是只能躺在床上,偶尔让庄昭扶着在屋里转转圈。 皇帝隔三差五就来看他一回,太孙发现,他印象中声如洪钟,无所不能的皇爷爷,真的老了。皇帝走起路来都有些委顿,头发也有些斑白。 太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皇帝却很看得开,“朕早就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老还不是正常的?”他略有些感慨,“有些事,也到时候了。” 太孙心神一凛,刚想说什么就被皇帝打断了,“这些天,都是你宫里的庄氏在伺候?” 伺候?她比爷还逍遥。 不过在皇帝面前还是要给她挣点脸面的,太孙点头。 “是啊,辛苦她了,日后孙儿会赏她的。” 皇帝捻了捻胡须,“是要赏她,她祖父也算为你做了件大事。”皇帝话里还是对庄阁老的识时务很是满意,“庄敬中昨天上折子乞骸骨,朕准了。他算是给这些老滑头们带了个头。” 他既然下决心要传位给太孙,自然要替太孙铺好路。 这些老臣都是跟着他十几年的老人了,个个都跟人精似得。太孙年纪尚轻,一个压不住,都是祸患。可是贸然罢了他们的官吧,又怕寒了臣子们的心。 庄敬中这一道折子,可算是了了皇帝的心头大事,皇帝都得承他的情。 太孙眼中眸光微闪,神情触动,“有劳皇爷爷为我费心了。” 皇帝疼爱地看了他一眼,“傻小子,皇爷爷不为你费心还有谁为你费心?” “朕打算在端午宴上宣旨立你为太子,典礼就安排在五月,到时候你的身子也应该调养的差不多了。”皇帝絮絮叨叨道,太孙则不时含笑点头。 原忠看在眼里,觉得有几分心酸,又有几分欣慰。 大符,是要换主子了啊。 传来齐王因急症病逝的消息的时候,太孙正在看折子。他伤养得差不多了,皇帝有心让他开始接手政务,就让人拿了些不要紧的折子来给太孙阅看。 他批注的手一顿,幸好没有毁了折子。 看来皇爷爷还是心软了,没有公布齐王弑君犯上的罪行,只是处置了齐王。不过也可以了,到底是自己叔叔,太孙也不想做得太狠。 倒是太孙妃得知的时候和林嬷嬷抱怨了句,“看看,这样了,还是护着。” 林嬷嬷陪着笑道,“我的娘娘啊,哪里是皇上护着齐王,这是护着皇家的脸面呢。何况殿下马上就要封太子了,这点事算什么?娘娘该担心的不是这些,还是应该先把安氏处理了。” 安太孙良人是齐王的人,这也是上次闹得风风雨雨的时候,皇后查出来的。一直碍着齐王,不好明着处置她。如今齐王都已经去了,也是时候该除了她。 太孙妃还是有些不忍,“非要杀了她不成?”好歹是条人命。 “斩草不除根怎么能行呢,娘娘日后登上凤位,这样的事情可少不了。”林嬷嬷撇嘴,后宫的女人哪有简单的,就自己主子这个心计,怕是能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太孙妃对于日后还有些茫然,她想想不出自己成为皇后的样子,会想现在的皇后娘娘一样,让皇帝敬重,让众妃俯首吗?她的心微微有些火热,权力不仅仅是对男人,对女人也有极致的诱惑。 她很想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她,董明珠,担得起皇后之位。 “让人去做吧,就说,安良人久病不愈,又听闻太子遇刺的消息,撑不住去世了。”太孙妃随口道。 没了齐王在皇帝面前挑拨,皇帝哪会去关注一个良人的死活。 林嬷嬷领命去了,她找了两个专门负责这个的小太监,让他们去送安良人一程。自个儿在安良人房间外守着。 李迎躺在床上,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女声。她吓了一跳,忙喊自己的宫女水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刚刚是谁在喊?” 水波替她倒了杯安神茶,揉着眼回道,“主子听岔了吧,哪里有什么声音。” 李迎侧耳仔细一听,窗外只有细细的风声。她心神不宁地喝了几口茶,“可能确实是我听错了,行了,你下去吧。” 水波接过茶杯,见李迎仍有些惊魂未定,就说“要不奴婢给您点柱安神香吧?” 李迎随意点了点头,又睡了下去,伴着安神香的气息一觉睡到天亮。 第七章端午 安氏的离去,没有带起任何一丝波澜。 宫里自从皇帝遇刺以来就一直沉寂着,好不容易太孙痊愈,又要举办端午大宴,正是活泛起来的时候,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去扫主子的兴。 李迎想起自己昨晚上听见的女声,脸上一片煞白,再不敢待在屋里。就跑到芷兰院去和张碧玉说话。 张碧玉递了杯温茶给她,眉目柔和,轻声安慰道,“你别怕,她是病逝,与你有什么相干呢?” 李迎听了她的话却更害怕了,紧紧抓着张碧玉的手,心里发毛,“我和她就住在一个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怎么能不怕”她呜呜地低声哭了起来。 张碧玉一听她哭,头就一抽一抽地痛,她耐着性子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你知道宫里最忌讳这个的,你在我这说说也就算了,出去可不能乱说。” 李迎抽抽噎噎地,话也讲不完整,含糊道,“我、、我都听见她、、喊我了。” 张碧玉面色一变,看了眼低头伺候的青青,不悦地打断她,“又胡说。我看你是发了癔症了,水波,扶你主子回去休息。“ 水波应了声是,扶起只是哭的李迎,回了竹兰院。 张碧玉疲倦地往后一躺,什么话都没力气说了。 青青见状关切地道,“主子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奴婢听说女人缺了气血,就会时常困乏无力。若真是如此,主子可得好好调养,不然的话,子嗣方面可就难了。” “这时候请太医,多招人眼。没得扫了大家的兴,还是算了吧。”张碧玉不欲多事。 青青想起张碧玉迟迟未来的换洗,张口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因为太孙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太孙妃就派人接了庄昭回来,还和和气气地对她说,“这段日子辛苦庄妹妹了,等端午过后,我再赏你。” 一个“赏”字让庄昭心里有点堵,她勉强笑道,“多谢姐姐” 太孙妃满意地一笑,“行了,你也累了,回吧。”自从那日被林嬷嬷提了醒,太孙妃的架子越发端了起来,处事也有点大家的样子了。 庄昭福了福身,慢慢退了出去。 一回到汀兰院,庄昭就让人烧了热水,好好沐浴了一番,洗去了一身酸痛。 白茶拿毛巾先把她的头发擦干,再拿小熏炉给她烘干。 “主子可知道安太孙良人病逝了?”白茶待在汀兰院里听了不少消息,见庄昭回来,就挑了紧要的讲给她听。 庄昭想起之前自己的猜测,莞尔道,“齐王走了,太孙妃刚好清理门户。这下,太孙妃算是练出来了。”她想起今日太孙妃满脸笑意地噎自己的时候,有些感慨,“我们日后,可得小心些了。” 白茶有些心疼庄昭,千娇万宠出来的女儿家,本来该是主母的,如今却成了妾,平白低了人家一头。纵是日后封了妃,嫡庶始终有别。 烘干了头发,庄昭就想小憩一会,谁知竟听见门外传来李迎的声音。 李迎不悦地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小太监,大声道,“庄姐姐,是我,我来找你说说话。” 庄昭有些莫名,她和李迎的关系向来不是很好,平白无故地,为什么要找她说话?但她始终是太孙良人,把她拦在外面,面子上也过不去。只得换了身衣服,让白茶领她进来。 李迎相貌本就出众,这次被安氏的事情一吓,整个人都清瘦了些,多了一份楚楚可怜。她含着泪喊了声庄姐姐就不再说话,只是哭。 既然她不说话,庄昭也不好多问,只能低头喝茶。 喝了半盏茶,李迎才开口道,“庄姐姐可知道安姐姐病逝的消息了?“ 庄昭把玩着自己最喜欢的汝窑梅花杯,漫不经心道,“略有耳闻。” 李迎一股脑地道,“自从安姐姐去了后,我每天晚上都听到有人在喊我,像是安姐姐的声音,我跟娘娘和张姐姐说,她们不信我,都说我得了癔症“,她一把拉住庄昭的手,颤声道,”庄姐姐,你会信我的,对吗?” 庄昭被她的指甲一划,手上就多了条血痕,嘶的抽了声气。白茶忙道,“李主子,有话好好说,你先把主子的手放开。”李迎的宫女水波也在一旁劝哄,李迎这才把手放开了。 庄昭看她的精神有些不太对劲,不敢惹她,只能顺着她的话说,“我当然信你了,你看我现在刚回来,等我歇一歇,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李迎双眼无神地喃喃道,“对、对,你现在太累了,我们明天再说。” 庄昭松了口气,肃声吩咐水波,“好好照顾你家主子,若有什么事,就去禀告太孙妃娘娘。若是出了什么好歹,你可担当不起,明白了吗?” 送走了李迎,白茶马上吩咐看门的小太监。“下次李太孙良人再来,就说主子不在,明白了吗?” 庄昭待在房间里摸着那道血痕,若有所思。 白茶进来看到了,忙翻出玉肌膏给她抹上,边道,“李主子前几日还好好地,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奴婢看着倒像是真得了癔症呢。” 庄昭轻嗤,“癔症有可能,不过人为的可能性更大些。“ 白茶惊讶地啊了声,“可是太孙妃娘娘看着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庄昭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何况,想要害李迎的,可不一定是太孙妃呢”她更怀疑是张碧玉,毕竟张碧玉和李迎的感情这么好,要想下手,多的是机会。在加上太孙马上要变成太子了。太子嫔只能有两位。她自己照顾太孙这么久,封嫔是理所当然地。 张碧玉不如李迎受太孙喜欢,着急下手也不是不可能。 若真是她下的手,那太孙妃是被她瞒过去了呢,还是假装不知道呢? 往后几天,庄昭都待在房里没有出去。听说李迎冲撞了太孙妃,被太孙妃关了起来,轻易不许外出。 很快就到了端午宴的时候,庄昭换了身芙蓉烫金大袖衫,挽了个随云髻,鬓上星星点点缀着一片梨花。耳朵上戴着上次皇后赏下来的梨花。 走往正院的路上刚好遇到张碧玉,她一身天水碧绣兰花对襟襦裙,耳朵上也戴着皇后赏下的那对珍珠流苏耳环,脸上圆润了些。两人眼神微微一撞,相对行了个礼。 两人并肩往正院走,张碧玉笑道,“好久不见庄妹妹了。”她双手交叠放在腹前,走得很稳。 庄昭不动声色地退开她半步,保持着这个距离和她说话,“这几日乏得很,所幸娘娘宽厚,免了我们的请安,这才偷了些懒。”太孙妃这几日确实忙得很,无暇顾及她们。 张碧玉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娘娘宽厚。” 走到正院,太孙妃早已换好了命妇朝服,头上戴着小凤冠,整个人都透着雍容华贵。 “见过娘娘”两人整齐划一地行礼。 太孙妃矜持地点了点头,“行了,时辰也差不多了,走吧。” 两人等太孙妃往外走了,才一左一右地跟上。 端午宴按照以往的惯例办在禾绿殿。禾绿殿四周都是莲池,轻风一吹,不仅凉爽,满殿还都是荷花的香气。 太孙妃领着她们走进去的时候,皇帝还没到。皇后和太孙分别坐在龙座两侧。 三人齐齐行礼道,“皇后娘娘吉祥,殿下吉祥。” 皇后慈祥地一笑,“吉祥,都吉祥。”她扫过低着头的张碧玉和庄昭,目光在她们的耳朵上停了一瞬,问太孙妃道,“不是还有一个吗,怎么没来?” 太孙妃笑道,“那个年纪轻不懂事,贪凉着了风,太医说且要养几日呢。我就没让她来。” 皇后也不在意,只道,“是该如此呢,你也要多留意,病来如山倒,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 三人入了座,庄昭才抬眼去看太孙。他穿了一身朱紫朝服,端坐在椅子上,眉飞入鬓,眼若点漆,头上束一顶金龙金冠,更衬得他面如玉冠。底下有些新进的命妇还偷偷瞧他。 “皇上驾到。” 皇后和太孙都站起来,众人这才站起来,齐声喊道,“见过皇上。” 皇帝穿着常服,身边跟着穆贵妃和一位年轻的嫔妃,太孙妃身后的林嬷嬷轻声提醒道,“这是任婕妤任娘娘。” 任婕妤原来是穆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两人情同姐妹。后来皇帝醉酒幸了任氏,穆贵妃也就顺水推舟地抬举她成了婕妤。穆贵妃那点小算盘,当谁不知道似的。不就是琢磨着自己生不出来,想要借腹生子嘛,后宫里的几个娘娘都很不屑。 不过皇帝倒确实挺宠任婕妤。 这回众人行礼,穆贵妃避开了,可任婕妤居然没有避开。 别人也就算了,皇后和太孙可还在呢。 皇帝亲手扶起皇后和太孙,这才道,“都起吧。来,你们两个,见过皇后。”他指了指穆贵妃和任婕妤。 皇后带着和往常一样的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不必拘礼。” 皇帝看了两人一眼,眉头压了下来,不悦道“怎么,没听见朕说的?”微微抬高了声音。 任婕妤面上有些难堪,穆贵妃笑着打圆场道,“是臣妾们愚钝,”她拉了拉任婕妤,“臣妾等见过娘娘”任婕妤这才不情愿地行了个礼。 皇后坐在殿上,眉目不动,笑得和菩萨一样。可是庄昭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威压。 这个下马威给的真狠,一个巴掌煽了过去,穆贵妃还得笑着答应。 第八章身份 等任婕妤和穆贵妃入了座。皇帝扫了一圈殿内的人,朗声道,“众卿不必太过拘束,今日召你们前来呢,一则是为了庆祝端午佳节,二则,是为了我大符的江山社稷。”他顿了顿,“太孙封奕,慧敏仁孝,堪当太子之位。朕准备封他为太子,择日举行册封大典,诸位意下如何?” 其实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太孙都处理了好一段时间的政务了,再加上几个阁老相继致仕,众臣心里早就有点明了。 太傅谢安一马当先地站了起来,行礼道,“皇上声明。”太孙可是他的得意学生,他自然得力挺。 皇帝颇有些得意地摸了摸胡须,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就从今天开始改口吧,册封礼么,就安排在一个月后。礼部,可有问题?”礼部尚书赔着笑道,“必然不敢误了太子殿下的册封典礼。”就算一个月的时间绝对不够,皇帝也不可能再改日子,说不定还要嫌他办事不利,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应下来。大不了赶一赶就是了。 皇帝嗯了声,这才挥手道,“开始吧。” 宫人端着菜鱼贯而入。 皇帝和皇后席上是以前固定的菜式,其余人的席上却是各府准备的菜。 皇帝觉得稀奇,问皇后道,“这是谁想出来的点子?看着有点意思。” 皇后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笑道,“臣妾之前请皇上赐给太子的那个庄氏,皇上还记得吗?” 皇帝当然记得,那次皇后说太子妃跟太子聊不到一块,请自己赐个世家女给太子,赐的就是庄氏。 何况还有她祖父的功劳记在这。 皇帝想了想,指着桌上一道珍珠翡翠羹和一道秋水叶道,“原忠,这道珍珠翡翠羹赐给太子妃,秋水叶就赐给庄氏。你亲自端过去,替朕勉励她一番。” 原忠笑着应了声是,让小徒孙端着菜,跟着自己走了。他来到太子妃席前,拱了拱手,“奴才见过娘娘。” 太子妃抬起手虚扶了下,“原公公多礼了”,原忠是伺候皇帝的老人了,太子妃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原忠笑呵呵地,让人把菜端了上来,“皇上赐两位主子膳食,一道珍珠翡翠羹,赐给太子妃娘娘,一道秋水叶,赐给庄主子。庄主子的主意皇上很喜欢,让奴才转告一声。” 太子妃和庄昭都站起来朝上位福了一福。 坐下来后就听张碧玉道,“皇上看样子很是喜欢庄姐姐呢。” 太子妃对皇帝还是挺害怕的,闻言立起眉头,“这是什么地方,也敢浑说。” 不过到底是同乡的情谊,张碧玉也一向殷勤,太子妃没有多加苛责。 所谓秋水叶,其实就是普通的烫青菜,不过经过御厨一番摆弄,看起来却很别致。庄昭尝了一口,烧得也别有一番风味。 皇帝赐膳是一定要食尽的,庄昭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好在越精致的菜量越少,庄昭也还能吃得下。 宴会进行到一半,梨园的乐女们刚刚开嗓唱了句“记上元时节,千门立马,望金坡残雪”,就听见后妃席上一声惊呼。 众人寻声看过去,就见任婕妤苍白着脸倒在身后的宫女身上,穆贵妃一脸惊慌。 “怎么回事?”皇帝铁青着脸,看到下面那一道道好奇地目光,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被丢尽了。 穆贵妃伺候皇帝这么久了,哪里看不出他的情绪。她心下有些惴惴,也不敢说请太医,直接自己就说,“瞧着妹妹像是有了身子,今日许是累着了。”希望能平息皇帝的怒火。 皇后接过话头,先夸一番任婕妤,“这是好事,宫里多久没出过好消息了?若真是有了身子,任婕妤功不可没。本宫要好好赏她。”她侧头看向皇帝,“皇上,殿里嘈杂,不如让人扶任婕妤到偏殿,请太医来看看吧。” 皇帝面色果然和缓了许多。 这个年纪还能让妃子有孕,就是对他身体最好的肯定。 他含笑道,“就按皇后说的办吧,宣太医院院判于寒寺前来给任婕妤诊脉。” 底下群臣一片恭贺一声,这个道,“皇上龙马精神,臣等望尘莫及。”那个道,“皇上英勇,非常人所能及也。” 皇帝被捧得很是舒服,拍着腿哈哈大笑起来。 皇后抿了口酒,借着擦嘴掩去唇边的笑意。 于寒寺带着药箱匆匆赶来,行了个礼就去偏殿为任婕妤诊脉。 这时殿里的曲已经唱完了,换了时人最爱的胡旋舞,把气氛带向了高潮。 穿着红衣的女子露出一段纤腰,随着鼓乐扭得欢畅。带着银铃的素手捻起红纱的一角遮住红唇,露出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时不时朝上面瞟去。 皇帝一心记挂着老来子,神早就飞到偏殿去了,哪里会关注一个舞女。 倒是太子修长的手指打着节拍,看的津津有味的样子。 庄昭吃完了菜,喝了口玫瑰露,又含了颗薄荷丸才压下嘴里的味道。 旁边吃着鱼肉都好好地张碧玉闻见薄荷的味道,却捂着嘴干呕了声。 太子妃和林嬷嬷听见声音同时看了过来。林嬷嬷问青青,“怎么伺候主子的,是不是这席上有什么你主子不能吃?”话里带着一丝威严,到底是皇后身边的嬷嬷,气势上还是挺唬人的。 青青自然明白林嬷嬷话里的意思,避开张碧玉的眼,飞快地回道,“娘娘恕罪,我家主子这个月的换洗还没来,应该是为着这个。” 太子妃看着张碧玉有些惊慌地神色,噗地笑出了声,“这可是好事,妹妹做什么这么害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会怎么你呢。” 林嬷嬷松一口气,这些天在太子妃面前讲了不少后宫的例子,可见是听进去了。 太子妃喝了口凉茶降降火,放下杯子道,“待会请了太医来看看,若真是的话也好叫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到底喊我一声母妃呢,也让他在长辈面前露个脸。” 林嬷嬷说得对,还是先要太子生出子嗣要紧。无论谁先生的,将来都越不过她的孩子。就让他们先替自己儿子出力吧。 张碧玉身子抖了抖,捂着嘴不敢说话。 好在大家都压低了声音说话,倒没有什么人留意到这里的动静。 庄昭用力一咬,就把薄荷丸给压碎了。冲人的气味散发出来,人一下子就清醒多了。 还是要稳着点才行,自己现在在东宫毫无根基,实在不可操之过急。她换出一口气,态度又从容起来。 偏殿那里好一会才出来一个宫女,低着头匆匆来到阶下。 皇帝招手喊来原忠,示意他去那个婢女那边,“去听听太医怎么说。” 原忠弓着腰下去,听了两句,面上的笑就僵住了。他打发了那个宫女,快步走到皇帝身边,凑到他耳边低声转述了一遍那宫女的话。 皇后隐隐只听见一句“摸不准”,就见皇帝朝下扔了个酒杯,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往偏殿那里去了。 底下的人见皇帝突然发作,都有些害怕。特别是那个舞女,跪在当场瑟瑟发抖,十分惹人怜惜。 皇后端庄笑道,“行了,没什么大事,继续跳吧。” 众人面面相觑。 音乐又起,舞姬们继续跳了起来,殿里却没有人敢再随意说话。 太子看一眼太子妃那边,太子妃向自己他询问的目光,眼里还有一丝怯意。倒是庄昭一脸处变不惊,让太子很是满意。 皇帝来到偏殿,看也不看躺在榻上的任婕妤,指着于寒寺道,“你给朕说说,什么叫做摸不准?当初皇后半个月的身子,你也摸出来了,怎么现在就摸不准了?”若不是为着他的神手,能叫他当了太医院院判? 于寒寺也很疑惑啊,他道:“女子孕脉,臣见过不少。可像任娘娘这般的,臣还是第一次遇见。按说滑脉往来滑利,应该……” 皇帝见他说个没完,不耐烦地打断他道,“别给朕说这些没用的,你就说有还是没有把。” 于寒寺低着头,半天憋出一句:“说不准。” 气得皇帝,直接吩咐原忠道,“你去,给朕打他两巴掌。” 于寒寺苦笑了声,闭上眼挨了两巴掌。 皇帝还是不解气,目露凶光看向穆贵妃,咬牙切齿道,“这就是你说的有孕?穆氏,你可知欺君是什么罪名?” 皇帝大手一拍,轰的一声,结实的黄梨木桌子都被排出一道细纹。 穆贵妃吓得花容失色,忙跪下来道,“皇上息怒,臣妾敢确定,任婕妤是真的有了孩子啊。” 皇帝冷冷看了她一眼,“你确定?你拿什么确定?刚刚满朝都知道朕的婕妤怀了孩子,现在你让朕怎么办?找人出去说这是个误会,任氏根本就没怀孕?” 皇帝站起身,像头困兽一样,喘着粗气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步。 “原忠,去请皇后来。” 现在,也只能让皇后帮着出出主意了。 皇帝厌恶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穆贵妃和无声流着泪的任婕妤,心里闪过一丝杀意,最后还是忍了下来。还是先保住面子要紧。 第九章手段 皇后看到皇帝派人来请,眼皮往下搭了搭,这才想到她,哼。 她略坐了坐,才起身道,“喝多了水、出去更衣,你们继续。” 皇帝皇后接连出去,一定是有什么大事。 众命妇彼此看看,心照不宣地一笑。想来就是那位任婕妤的皇胎出了问题了。 皇后来到偏殿,看到梗着脖子生气的皇帝,拉着他坐下,“皇上这是打哪来的这么大火气?虽说身子康健,还是要多保养,平白气坏了身子怎么办?”她看了原忠一眼,“还不去给皇上沏碗去火茶来” 皇帝怒哼了一声,“她们这是巴不得气死朕呢” 皇后看了眼脸色惨白的穆贵妃,坐了下来,“这是怎么了?我到现在还一头雾水。穆氏,你说。” 穆贵妃哭道,“任婕妤有一个月没来换洗了,臣妾确定她有了身孕,可是于院判说摸不准脉,皇上就责怪臣妾欺君。”她抹一抹眼泪,“臣妾实在是冤枉,臣妾哪有胆子欺君呐” 脸上有些红肿的于寒寺苦笑了声,“娘娘恕罪,臣是真的诊不出来。” 皇后面上露出几分为难,看向皇帝,“太医院也不止于院判一个太医,不如再叫几个来看看吧。总归是大事,要拿个准才是呢。” 皇帝捏了捏山根,想也不想的拒绝了。“万一真没有,兴师动众的,传出去怎么办?” 皇后思考了下,“这么着,就说胎位不稳,让任氏先在她宫里养着,过些日子再让于院判诊诊,若是真没有,”她叹了口气,“就让任氏小产吧” 皇帝疲倦地点了点头,“就照你说的办。”心里期盼的老来子成了泡影,他又是生气又是失望,站起来就挥挥袖走了。 皇后轻飘飘地看了眼躺着的任婕妤,“传我的口谕,婕妤胎位不稳,这几个月要安心养胎,谁也不准前去打扰。” 郑嬷嬷伸出一节手臂让皇后搭着站了起来,经过穆贵妃身边的时候,皇后停了下来,精致的宫鞋上镶嵌着的数十颗东珠刺痛了穆贵妃的眼。 最讨厌的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让穆贵妃心里跟刀剐似的痛。 “穆氏,你也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学着怎么沉住气再来本宫面前耍手段吧。” 皇后落下句话就抬脚走了,留下穆贵妃瘫软在地。 回席的时候,大家眼睛盯在台上,耳朵却都竖了起来,留意着皇后这边的动静。 太子起身迎了迎皇后,叫她拉住了在自己身边坐下。 “今儿委屈你了。”皇后抿了口茶,刚刚说了那么多,她也口干了。 太子微微一笑,“娘娘今日才是辛苦。早知道穆氏这么不安分,孙儿也不会特意让董氏把穆家的位置往前调了” 穆家人正焦急地望着看呢。 皇后若无其事地看着台下的表演,口中道,“傻小子,就是要皇上知道我们待穆氏多好,他才不会起疑心。有得总要有舍,你这次就做得很好。” 太子心中一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皇后打断,“行了,你是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吗?就是太过固执,认死理。这次想必也是有人劝了你吧,是庄氏?”太子点头。 皇后道,“就该是这样,不然当初我也不必非挑了她赐给你。” “是祖母疼我。”太子笑了笑。皇后想给他挑个贤内助的心,太子还是很感激的。 祖孙两个亲亲热热地说了会话,就散了宴。 太子妃和太子并肩走着,庄昭和张碧玉跟在身后。 太子妃关切地看着太子,“殿下之前受的伤,没事了吧” 她心不坏,对太子也是情真意切。若是格局再能大些,就更好了。 太子心里可惜,“都好的差不多了”他拉过太子妃的手,“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太子妃有些动容,“我是太子妃,做这些是应该的。”她挣开太子的手,朝张碧玉招了招手,“殿下还不知道吧,张妹妹似乎有孕了,只是还不好确定。回头请太医来把个平安脉就知道了。” 太子面上浮现出激动的神色,“果真?” 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即便不是嫡子,对他的意义也是非凡。 张碧玉这才微微露出一个害羞带怯的笑容,点了点头。 太子的目光看向她的腹部,眼中的热切灼伤了太子妃的眼。她轻咳了声,才换回太子的目光。 “殿下,我看张妹妹年轻尚轻,有些事情不是很懂。要不让林嬷嬷去照顾她一段时间?”几人继续往前走,太子妃淡淡开口道。 太子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心情有些平复下来。 “林嬷嬷是祖母赐下来伺候你的,不妥。还是我明日让底下人送两个懂礼的上来吧。” 他这个态度,太子妃就忍不住要多想了。 不肯让林嬷嬷伺候张氏,难不成是疑心她要害他的孩子不成? 她口吻冷下来,“那就依殿下的吧,左右不过是个庶子女,是我抬举他了。” 林嬷嬷差点两腿一软就给她跪下来了,我的老天爷呀,我这是造了几辈子的孽才伺候了这么个活祖宗哟。 这庶子难道不是太子的儿子?居然这样贬低皇家血脉,这是嫌活得长了吧。 庄昭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发现自己之前真是太低估太子妃的战斗力了。 太子脸一黑,甩袖就走。谭晨他们在后边快步追着,心里止不住骂娘,主子吵架最后还不是拿他们撒火。瞧殿下这回是气大了。 太子妃剐了张碧玉一眼,也负气走了。 张碧玉摸着腹部,低下了头。青青上前扶住她,“主子,咱们回吧。” 张碧玉拂开她的手,“我自己能走” 青青有些难堪地收回手,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庄昭等张碧玉走得没影了才开始往东宫走。 进了房间,白茶就忍不住道,“天爷啊,太子妃的胆子也太大了。”太子的眼神她到现在想起来还怕呢。 庄昭顺了顺胸口,“别说你,连我都被她吓到了。”她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心直口快(?)的女子呢。 白茶俏皮一笑,“不过太子妃这样的性格也常见,我娘在家里就是这样的,常说的爹哑口无言。” “还有这样的?”,庄昭有些惊讶。 “乡下人家,哪里有什么讲究。你要是弱一点,就要被人家欺负的。就算是女子,也要泼辣些才好呢。”白茶这样一想就有些明白太子妃了。“想必娘娘小时候家里也是这样吧。” ”这可是在宫里呢,行差踏错一步,后果都不堪设想。“庄昭又想到自己入宫时受到的魔鬼般的训练,”再说,不是都有嬷嬷教着吗?“ “主子想当然了不是?”白茶看得通透,“这些都是浮于表面的,人一急本性不就露出来了?能装一辈子的都是本事。” 正说着,却听见门外有人道,“奴才笔墨,请庄主子安。” 庄昭微微一怔,笔墨是太子身边伺候笔墨的,因此得名笔墨。她还曾笑太子起名不经心,笔墨自个儿倒是挺满意这个名字的,显得自己多有文化啊。 他这个时候来是……? 庄昭有些不愿意想,她不想每次都去给太子当消气筒啊!!! 可是人都来了,庄昭只能请进来。 笔墨行了个礼道,“庄主子安好,太子殿下请您去侍膳。” 又是侍膳,难道他还没有气饱?庄昭没好气地想道。 “知道了,辛苦你跑这一趟,拿着吃茶把。”庄昭掏了把金瓜子给他。 笔墨谢了恩就退下了。 白茶又是气又是好笑,“这些人,嘴巴一个比一个紧。” 庄昭敲了敲她的脑袋,“嘴巴不紧能在太孙身边伺候?别说他们,别人给你一把金瓜子,难不成你就把我这个主子卖了?” 白茶讨好地给庄昭捏着肩,“哪能啊,别说是金瓜子,就是金山银山,奴婢也不能出卖主子啊。” 庄昭握住她的手拉下来,“行了,先沐浴换衣服吧,到时候去得晚了,那位爷还不知道怎么生气呢。” 她清清爽爽地洗了个澡,换了身青色大袖,看着就像是一股清风,袅袅而来。 太子心里的郁气散了些,等庄昭娇滴滴地声音一响,更像是下了一场雨,把心头那点火浇了个透,只剩下点点火星。 他斜靠在炕上,冲她招手。 庄昭走到他身边,被他一把揽入怀中。浓烈的龙涎香混合着男子特有的浑厚气息袭来,庄昭有些脸红,“殿下,还有人呢。”他该不会要白日宣淫吧。 好在太子还有自制力。 “想哪去了”他促狭地朝她笑笑,眼里早已是雨过天晴。 庄昭作势要从他身上起来,被他狠狠扣住了腰。 “殿下做什么呢,又不让人家起来”庄昭笑嗔了他一句,心下微微有些放松,可算是放晴了。 这下她更敢拿乔了。 太子摸着她的手道,“怎么没染指甲?”染个红艳艳的,多衬她啊。 庄昭反手扣住他的手,“殿下给我染?”她跟他开玩笑。 太子却微微坐直了身子,兴致勃勃地吩咐道,“谭晨,去准备东西。” 庄昭:……殿下我只是跟你说着玩你可以不用这么认真的,谢谢! 第十章前夕 谭晨很快端着黑漆嵌螺钿牡丹折枝文盘来了,盘里放着一个石臼,里面是捣好的凤仙花汁,旁边还有一些细布和线。 太子像模像样地把花汁淋到她指甲上,再拿细布包裹起来,最后用线缠紧了。 庄昭看着包得像受过夹刑一样的手,哭笑不得。这下还怎么吃饭啊 但是嘴上还得夸他,殿下真厉害,染起来肯定好看。夸得太孙心里头更舒坦了。 “传膳吧”气一消太子就觉得有些饿了。 端午宴两三个时辰,太子席上的菜都是各家进的凉菜,他用哪些菜也是有讲究的。 一场吃下来,肯定是吃不饱的。 这边太子下令传膳,那边马上就上了二十几道菜。 庄昭手指绑着不能动筷子,太子就让谭晨站在一旁给她夹菜,偶尔也给她夹一筷子。 吃完饭后太子让他们都到外间伺候,自己拿了本话本子,和庄昭挨在一起看。 庄昭一开始还看得津津有味,后来就发现不对了。 这个话本子居然是……庄昭脸上悄然爬上红霞,把书往太子那一推, “殿下怎么可以看这种东西”还拉着她一起 太子也是随手一拿,没想到底下人呈上来的是这种本子。 他尴尬地咳了声道,“这些奴才,什么东西都敢往上呈。” 庄昭眉梢微动,慢慢道,“殿下太好性,这些人自然胆子就大了。奴大欺主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她看了眼太子的神色,“臣妾家里有一个庶妹,因着脾气好,下人怠慢她也不说,久而久之,下人自然也不把她当回事。甚至还有胆大的偷了她的簪子去卖赌债。” “殿下是知道的,闺物难免都印了印记,这一下被人认出来。她哭得死去活来。”庄昭有些惋惜,“可是闺誉终究是毁了。” 太子把话本子丢到一边,笑道,“他们还敢欺到我头上不成?” 庄昭看太子不以为意的神色,就知道他没听进去。 “自然是不敢的。妾身在家的时候也没人敢欺负到妾身头上,可是殿下”她话锋一转,“今天换了个人,比如说李妹妹,你看他们敢不敢?” 自己的女人受了欺负,这个侮辱,同样也加在太子身上。 太子毕竟是天之骄子,骄子嘛,总归是有点脾气的。他语气不善地道,“有人磋磨李氏了?”又想起今天太子妃的话,怀疑道,“李氏是真得了风寒?” 庄昭眼睑落下来,“妾身回了宫一直不舒服,就没怎么出门,不过回来的时候李妹妹来找我说话,瞧着是有点憔悴呢。娘娘说是养着不能见人,我也就没去见。” 太子道,“赶明儿太医来给张氏诊脉的时候,让他顺道给李氏看看吧。” 提到张氏,太子的精神头又起来了。他捏了捏庄昭的脸,恨铁不成钢地道,“爷宠你可是比张氏多多了,你倒好,一点都不知道给爷争气。” 庄昭点到为止,顺着太子的话换了话题,“那是张姐姐比我有福气。”她半真半假地道。 能诞下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当然是有福的。何况还有盼曾孙心切的皇后在,她一胎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不过,能不能养在自己身边,可还不一定呢。 太子妃看不上张碧玉的孩子,皇后可不会让她这么任性。到时候就看她们两个谁能说服谁了。 太子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倒是心大。一点都不着急。” 庄昭噘嘴道,“急又急不来”,太子点头,“还是要多努力才是。” 然后…… 谭晨站在外头面不改色地听着里面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天亮才歇。 笔墨冲他挤眼:庄娘娘还挺厉害哈。 谭晨白他一眼,庄娘娘那副嗓子,几个男的受得了。别说太子了,像他们,听在耳朵里都觉得浑身发热。 第二天太子请了刘太医来给张碧玉诊脉,刘太医摸了一会,站起来拱手道,“臣恭喜殿下,贵人这是有孕了。” 太子高兴地站起来,“辛苦刘太医了,可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相比之下,太子妃可就冷淡多了。 她坐在位子上淡淡抿了口茶,看着张碧玉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刘太医道,“不过是些孕期要常注意的地方,其他倒没有什么。药多喝也未必好,平日里还是喝保胎茶为宜。” 太子点了点头,“还要劳烦太医再去一个地方”,他指着笔墨道,“领太医去李氏那边看看。” 这话一出,张碧玉摸着腹部的手一抖。 太子妃站起来道,“既然是真有孕了,那妾身也该去禀告皇后娘娘,好叫娘娘高兴高兴。” 太子平淡地嗯了声。 太子妃抬脚就走了。若不是林嬷嬷苦劝,她今天都不会踏入芷兰院一步。什么东西,从前选秀的时候巴着自己不放,转眼就敢给她没脸。 其实林嬷嬷也回味过来了,张碧玉这手段还真是不简单。一开始就打着同乡的旗号让太子妃注意到,进了东宫后又和太子妃不冷不热起来,如今有孕得了势,下一步就该是除掉身边太子妃的眼线了吧。 刘太医走了后,太子握着张碧玉的手,温言道,“你好好歇息,我去李氏那看看,晚上过来陪你用饭。” 张碧玉有些担忧地道,“我听太子妃说,李妹妹似乎是得了癔症呢,殿下还是要小心些。万一伤了自己就不好了”。 太子闻言看了她一会,半响才道,“爷知道了。”他快步往竹兰院去,身边的谭晨小声道,“殿下,听说李主子是因为去给太子妃请安的时候冲撞了太子妃,才被关起来的,当时张主子也在。” 太子道,“好好地人,总不能说发疯就发疯吧,总得有个由头。” 谭晨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太子妃处置安氏的时候,李主子听见了什么声,疑心安氏缠上了她,这才有些不对。” 安氏这件事,太子也是知道的。太子妃做的没错,难道真是李氏自己胆小的原因? “看看刘太医怎么说吧”太子拍板道。 若是没人弄鬼最好,若是有…… 太子冷笑一声,当着他的面耍手段,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到了竹兰院一看,李氏的屋子里一干二净,跟雪洞似的,伺候的人只有水波一个人在。 太子脸一沉,想起庄昭昨天的那番话。问水波道,“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伺候?” 水波一下子跪下来,哭道,“那群人一见主子被禁了足,就不肯再来伺候。都想法子要从竹兰院里出去呢。” 太子在堂上坐下,吩咐谭晨道,“你去给爷把这些人处理了。”怎么处理自然不必太子细说。 刘太医很快出来,看见太子,面上有些为难。“贵人这病,像是五石散所致。体内的量很少,应该是贴身用的东西山沾了,而不是内服。” 太子让水波把李迎素日用的东西都拿出来让太医检验,脸色越发难看。 五石散是禁药,前朝风行一时,太祖皇帝因它会堕人心智,毁人身体,下令把它列为禁药。凡是服用五石散者,流放漠北。很是罚了一批人,这才止住了这股风头。 也难怪刘太医一脸为难了,这后宫阴私,他是真不方便说。 最后在李迎常戴的一只簪子上发现了异样。刘太医放在鼻尖仔细闻了闻,肯定道,“这只簪子是拿五石散冲的药酒浸泡过的,戴在头上,时间长了,确实会对人造成一定的影响。李主子的幻觉,应该是它所致。” 太子扫向水波,“这簪子哪来的?”看脸色已经是风雨欲来。 水波抖声道,“这簪子是主子自己带进宫的,说是主子娘给的东西,主子日日都带着。” 太子眉头一皱,“是她自己的东西?可有经过别人的手?” 水波摇了摇头,“主子每日必定要戴的,离不开身。” 既然是从不离身的爱物,又怎么会轻易给人下手的机会。 刘太医道,“那每日可有人擦拭?” 水波点头,擦拭能让饰物变得更闪亮些,这个是每日都要做的工作。 “想必就是擦拭的布或者水有问题了”刘太医叹道,这下手的人心思之缜密,真是令人心惊。 水波面色一白,她急道,“殿下,负责擦拭首饰的人,也没来伺候。” 若是被谭晨处理了,这条线索可就断了。 太子忙吩咐笔墨道,“快去让谭晨把人留下,带过来” 笔墨哎了声,小跑了出去。结果还是没有留下。 他看了眼谭晨,“哥哥这手脚也太快了些,回头太子殿下怪罪下来,可怎么好。” 谭晨也有些后悔,这不是手脚利落惯了嘛。 他回去后给太子请罪,太子也不怪他,“是爷太心急处理这些畜生了,不关你的事。” 这下再要查,难度可就大大增加了。太子把这事先放到一边,“依刘太医看,李氏这毒,可能清除?” 刘太医弯腰回道,“李主子毕竟没有内服,清除不难,下官这就开几个方子,吃个一两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太子送走刘太医,转头往正院去。一群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水波站起来,一向怯生生地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第十一章换人 太子赶到正院才发现自己扑了个空——太子妃进宫去见皇后了。 他回到书房,左想右想觉得不对。 这么狠毒的法子,太子妃是肯定想不出来的。林嬷嬷更不会放任她做这种事情。 那么还能有谁呢? “纸砚,你去查查,那个负责擦拭饰物的小太监最近和谁有过接触。用的水和布分别都是哪里来的。”他负手背对着门,神色晦暗不明。“给爷一五一十地查。谁敢隐瞒,一律杖杀。” 纸砚冷着脸道了声是。 虽说太子身边的人嘴个个都很紧,但是纸砚能排上太子身边最不好说话的人之首,也是有道理的。他不仅话不多,心还狠。 太子派他去查,可见是动了真怒。 太子果真想要查什么,有谁敢隐瞒? 谭晨对那个不知死活耍手段的人感到同情,太子脾气是好,可是好脾气的人翻脸才更是吓人。那人若是真被找出来,不知道还保不保得住那条小命。 太子解决了这个事,看天色也不早了。他还答应了张碧玉陪她用晚膳,就往竹兰院去。 张碧玉坐在桌前等他,见他来忙起身迎上去。 说实话,太子对张碧玉的印象一直很模糊,谁让她是四人里面相貌最不出众的呢。 太子爱美啊,用膳自然要让美人相伴了,这才是秀色可餐嘛。 如果不是张碧玉怀了孩子,大概太子是不会想到让她侍膳的。 太子扶住她,一只手放在她腹部,“怀着孩子呢,还是要小心些。”语气很温柔。 张碧玉乖巧地点头,果然一知道她有了孩子,太子的态度马上就不同了。 虽然之前太子也是和气地跟她说话,但是眼里有没有她,她自己还不知道吗? 现在呢,大概她咳嗽一声,太子都会关心地问她吧。 张碧玉笑道,“殿下不必担心,我听人说,多走走对孩子好呢。养的太娇了,怕生孩子困难。” 这时膳房的人来问可要上菜,太孙点头,扶她坐下来。 宫人端着菜鱼贯而入。 太孙还没正式册封,张碧玉日后的位分也没定,所以现在还是按着太孙嫔的份例。 一共五道菜。两荤两素加一汤。 太子觉得有些委屈她了,毕竟现在怀着自己孩子呢,就问,“这些日子可有什么想吃的?” 张碧玉看了眼桌上,撇过头去,“之前什么都好的时候也不知道有了他,自从知道了却什么都吃不下了。”她知道怎么利用孩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毕竟她已经谋划这么久了。 “所以今天呢,还得向殿下讨个恩典,请殿下赏我个善厨艺的宫女吧。”她拿帕子遮着嘴,轻声道。 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太子道,“这有什么,谭晨,明日按你张主子的吩咐找个善厨艺的宫女来,再找两个会照顾妇人的嬷嬷。身家清楚一点。”最后这句话才是重点。 张碧玉接着道,“按份例,我这只能有一个贴身伺候的宫女,青青伺候我这么久了,要贬她出去做洒扫宫女,我心里也不安心。不如让她回娘娘身边伺候吧。”她笑了笑,“原本是我该跟娘娘提的,不过殿下也知道,娘娘现在不待见我,我怕我一提反倒害了青青。” 太子想起太子妃的冷脸,心里也有些不满。不过他不会跟着妾去贬低自己的正妻。 “这却是你太小心了,你董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太子岔开话题,“这道绿缕衣看得倒是不错。”他夹了一筷子给张碧玉,“这时候吃正好。” 张碧玉只道自己做了无用功,心里有点失落,低头吃了起来。 身后伺候的青青咬着唇一言不发。 太子用完膳就回书房了,看了几本折子,就听到外头有人请安。 “殿下,是太子妃身边的如意。”谭晨看了眼外头。 太子放下朱笔,“让她进来。” 如意一进来先行了个礼,“殿下吉祥。娘娘从宫里回来听说殿下去过正院,不知殿下有什么吩咐,派奴婢前来问问。” “可是去跟皇后娘娘说了张氏有孕的事?” 如意点头,“娘娘很是高兴,赐了些珠宝绸缎下来,主子已经派人送去给张主子了。” “也没有什么大事,”太子想起太子妃的性格,决定还是不要跟她题这种下毒的事了,她能弄到草木皆兵。“张氏那里想要个善厨艺的宫女,原本那个宫女,你让你主子安排吧。” 如意心道这张氏还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这种事情也要让太孙知道。不过面上还是很恭敬地应了声是。 “行了,回去吧。” 太子打发她走了之后,也没有心思批折子了。 太子妃立不起来,宫里总得要有个人来镇场子。内务的事情他插手一次可以,次数多了,别人难免会猜测太子妃是不得太子喜欢还是没有能力呢,怎么连这些事都要太子来做。 他起身,“走,去汀兰院。” 庄昭都已经躺在床上了,太子今晚没让她侍寝,她就准备早些休息了。 这下可好,匆匆披了件外衣走下床,太子刚好进屋。 他看了眼身后伺候的一干人,谭晨以自己为首,赶忙带着他们退出去了。眼睛紧紧盯着地上,一眼都不敢往上抬。 太子瞪了眼一脸无辜的庄昭,打横抱起她,扔到床上。 庄昭惊呼了声,用手撑着稳住身体,脚不小心擦过了太子的手。 两人都是一怔。 太子抓住她往回退的脚,手里摩挲着,精致玉润的脚在他手里显得特别小巧。 “应该把你的脚上也染上凤仙花的”太子颇为可惜地摸了摸。 庄昭痒得缩了缩,“殿下还说呢,我今天都不敢伸手了。”她把手背摊在他面前,十个手指甲十种不同的颜色,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得。 太子看到她的手,十指纤纤,配上淡淡的红,说不出的妖娆动人。一时之间都忘了自己要找她来说什么,只想看她眼角脸上都染上这样的红。 等太子实现了自己的想法,身边人早软得像水一样了。他揽过她的头靠在肩上,“今日我让刘太医给李氏诊了脉,是五石散所致的幻觉” “五石散?”庄昭很是惊讶,“可查到了是谁?” 太子叹了口气,“是个擦饰物的小太监,我去的时候一个个都偷奸耍滑不在伺候,我一气之下让人把他们都处理了,倒是把线索给斩断了。”他有点懊恼。 庄昭握着他的手,软软道,“殿下也不必自责,敢做这种事情的人,恐怕嘴也很硬。硬要问也问不出什么。不过宫里的下人也确实该整顿整顿了。殿下马上就要是太子了,虽说齐王身陨,但是难保其他的王爷没有什么想法。何况还有北夷那边的探子,把宫人拎紧些总没错的。” 太子心里的想法被她说出来了,人也轻松多了。又不免想,要是太子妃有她这样的眼见该有多好。 “这些事,你董姐姐做不到。我还得交给你来办。”他亲了口两人相握的手。 庄昭欣然答应了,“只要殿下放心,妾愿意为你分忧。”不仅仅是帮太子,也是帮她自己立威。 讲完了正事,太子看她的眼光又专注起来了。偏偏她还不自知,头动来动去的,想找个舒服地地方靠着。头发摩擦着太子的脖子,一路痒到了心里。 一翻身又把她压在了身下。 站在外间的白茶羞得抬不起头,谭晨却早已经心如止水。再多来几次,他都要立地成佛了。他苦中作乐地想着。 第二天,太子派了谭晨去跟太子妃说一声,总的意思就是这段日子辛苦太子妃了,宫里的宫人呢他觉得有些地方要调整一下,这种琐事他就交给庄昭处置,希望太子妃能配合云云。 太子妃刚从皇后那听了一脑子恐吓教育,深怕自己就被太子弄出家了,也不敢说什么,就让庄昭去处理。 庄昭命人把几个管事的都叫到自己院里站了会,然后才叫进来说话。 几人都低眉顺眼,看不出情绪。 庄昭摸着手腕上的碧玺石串,漫不经心地道,“都是哪几个呀,报上名来我听听。” 四人从左到右依序说完,就听庄昭道,“本来我是不该管你们的,可你们也实在做的太不像话。仗着娘娘性子好,一味地偷懒耍滑。我可不是娘娘那样好心肠的人,要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好好地给我做,要你们回什么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回话。若是有一点做不到”她严厉地扫了四人一眼,“殿下说了,立时杖杀了也不为过。” 四人依旧连连应声,不过庄昭看得出,还是欺负她年轻脸嫩。 她也懒得跟他们计较,等真犯了事,就让他们知道自己到底好不好欺负。 “今日回去,两件事。一件,把你们手底下人的底细都呈上来,另一件,让你们手底下的人自己写其他人的底细,一起呈上来。等我翻阅过了,再找你们。” 四人互看了一眼,应下了。 庄昭也不看他们,自顾自端着茶闻香,随口道,“行了,退下吧。” 她看着四人的背影,将茶一饮而尽,把茶盏轻轻地扣在桌子上。 接下来,就该是她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第十二章得逞 厚厚一叠纸第二天就送到了庄昭面前。 她先把四个管事的名字写在纸上,然后分别是手下的人,接着再根据他们写的东西做了张划分的图。 做完这个工作,一抬眼,天就已经黑了。 她疲惫地放下笔,让白茶端碗粥来,吃了半碗就不肯再吃了。 好容易把东西整理出来,她似乎连眼睛都有点花,字也看不清了。白茶拿着册子给她念,“膳房总管应天成,原籍山东河安县,家中有弟妹各一人。宏光十二年进人,宏光二十二年被调入东宫……” 庄昭闭着眼凝神听着,听到水波名字的时候,打断了白茶,“原籍京城,家中无亲?”家中无亲这点实在太显眼。 “她自己说的是父母兄长早亡,嫂子改嫁,无人依傍,这才进了宫”白茶翻了翻其他宫人的的说辞,“别的宫人都说从未听她说过自己的亲人,还以为她是孤儿,所以才入的宫” 庄昭睁开眼,“把她的名字记下,待会交给纸砚。让他去查。”太子从手指里露出来一点权力给她,她没有不用的道理。 白茶哎了声,记下名字继续念剩下的。 其中还有一个花房伺候的小太监也是家中无亲眷,从不言家人。庄昭一样让白茶记下了。 听完全部,她心里隐隐有了主意,却都先按下不提。让白茶伺候着睡了。没有太子在,她睡得更自在些。 隔天就把水波和那小太监的名字送到了纸砚那。 纸砚办事是挺快,一查就查出点问题。两人是同一年入的宫,这倒没有什么,每年采选的宫侍没有一千还有八百呢。不过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带进宫的,这就值得琢磨了。 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却还是被纸砚翻出了当时经手的的宫人,一一查问清楚了,却是齐王的人。 太子知道结果的时候,也没有多意外,左右不过是那么几个有嫌疑的人,是齐王的人最好。要是自己宫里的人为了排除异己使出这种手段,才更令他生气。 不过也不能放松了。 “让你庄主子按之前的去办,剩下的就不必来回了。” 太子拿起手里贴着加急条印的奏折,皇帝的精神头一日比一日差了,有很多地方上送来的折子,都已经送到东宫来阅看了。折子一多,操心后院的精力就少了,何况这本来不是太子该关心的事。这些事,有庄氏能帮他操持,再好不过。 纸砚低着头应了声,自己亲自去汀兰院回话。 庄昭正在亭子里赏荷,见他来,把手里的芙蓉丢到一旁,“怎么是你来,殿下还有什么不放心吗?” 纸砚道,“殿下吩咐主子按之前说的去做,并没有什么不放心。是奴才怕下面回话的人嘴笨,这才自己过来的。还有件事好叫娘娘知道。芷兰院张主子那添了一个宫女并两个嬷嬷,都是谭哥哥挑的清白人家出来的。” 庄昭让他坐下,“白茶,倒一盏荷露来。”又道,“张姐姐那添人倒是应该的,听说原来那个宫女叫领回去了?”她抿唇一笑。 纸砚一口气喝完了荷露,站起来弯着腰道,“既然主子都知道了,奴才就先告退了。” “辛苦你了,上回你兄弟来我赏了他一把金瓜子,这回你来也一样拿着玩吧。”庄昭从荷包里抓了一把,让白茶给他。 纸砚的腰又低了几分,嘴里道了声谢,从白茶手里接过金瓜子。 “白茶,你替我送送他” 庄昭拾起刚才丢开的芙蓉,拿着小剪子修剪起来,咔咔地剪掉了并蒂莲中的一朵,单留下一枝独秀放进了美人觚里,又修了几朵荷叶放在边上。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难道这芙蓉就不分绿叶红花,高低上下了吗?庄昭微微一笑。 白茶送完纸砚回来,还有点不解,“平时也没有什么交情,他又向来是个冷面鬼,怎么突然这么殷勤,倒叫人不习惯。” 庄昭把美人觚往她手上一放,白茶忙抱紧了,跟着庄昭往屋里走。 “要说还是太孙嫔身边伺候的人太少,等太子受了册封礼,封了太子嫔,能有四个丫头伺候的时候,你就知道纸砚为什么这么殷勤了。”太子身边伺候的人有多少?顶头一个谭晨,他们就越不过去。要想在太子面前更受器重,总得有人提他们几句吧。 要不说纸砚年纪不大,在太子那么多内监中能混得不错呢,实在是机灵了。 庄昭把各院要做的调动都写在纸上给太子妃送了过去,太子妃看也不看就同意了。那天去见完皇后,她受了惊吓,身上就有点不舒服。还不敢叫太医,就在床上躺着。 “娘娘喝药吧”林嬷嬷看着有气无力地太子妃,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你说这又是何必呢,早听劝不久没有这些事了嘛。 太子妃转过身去随着墙壁默默流泪。 林嬷嬷叹口气,吩咐如意道,“把药倒了吧,小心些别让人看到了。”如意转身出去了,只留下林嬷嬷和太子妃两个人。 林嬷嬷坐到床边看着太子妃的背影,问道,“娘娘打算一直这么下去?殿下那里您不去道歉,难不成是想让殿下来和您道歉不成?您也看到了,殿下可不止您一个女人。您不肯讨他欢心,有的是人肯。到时候再想挽回可就难了。” 太子妃仍然背对着她,身子微微抖了起来。 “娘娘好好想想吧,您现在只是太子妃,将来……”林嬷嬷狠了心要给太子妃当头一棒。 “皇后之位,您觉得现在您和庄主子谁更担得起?皇后娘娘现在还能帮着你,等太子登了基,万乘之尊,连皇后娘娘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您到时候又去靠谁呢。” 太子妃吸了口气,“别说了!” 林嬷嬷不停,“娘娘知道害怕就好,明儿去给太子殿下认个错吧。心结解不解地开先不管,面上总要过得去。” 太子妃苦笑一声,“面子算什么,你们就是把面子看得太重。天天念叨着面子面子,你看穆娘娘,面上多风光,实际上呢?无子,什么面子都是虚的!”她想起张碧玉,神色愤恨,“我面子上不是比张碧玉那个贱人尊贵?结果呢,她有了孩子,你看看殿下的态度!他怎么不想想我要如何自处?” “娘娘,你要这么想。不如自请出家吧。日子倒还清静些”林嬷嬷气道。 太子妃又不说话了。 自从庄昭整顿了一番过后,东宫内的气氛都紧绷了许多。很快到了太子的册封礼。 策礼在祭坛举行,文武大臣分列两侧。 皇帝站在祭坛上,太子列于阶下。皇帝宣诏先祭天地,敬告列祖。 太子走上阶,一共九节,每节九级。每走完一节,就跪下下来三拜九叩一次。等太子走到皇帝身边,里面的里衣都已经湿透了。 皇帝把太子宝玺交给他,“大符的未来,朕就交给你了。” 太子深深一躬,“孙儿必不负黄爷爷期望。”他接过宝玺,放到了身边小太监手里的托盘上。转身面对着文武大臣。 文臣由太傅谢安领头,武臣则由镇国公徐浩为首,两列近百大臣行礼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接着是太子妃的册封礼。 节册传至内殿,太子妃从东阶下去迎接。赞拜就位。赞跪,妃跪。赞宣册,女官跪取册,立宣毕。太子妃拜了三拜,送赞礼官出去。然后去诣见太子。 这是两人冷战后第一次见面。 太子维持着客气的笑容,牵起她的手,两人一同接受文武大臣并内命妇的拜见。 太子的手很暖,可是太子妃却不敢随意去握。她小心翼翼地勾住太子的小手指,面上仍是大方得体。 太子怔了怔,叹了口气,反握住她的手。太子妃的笑容这才深了些。 当夜太子歇在了太子妃那里。 张碧玉摸着已经有些凸起的肚子,有些忧虑。太子妃已经把她恨上了,肚子的这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若是太子和太子妃的感情变好了,这对她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要怎么做,太子才会讨厌见到太子妃呢。 张碧玉脑海里拼命想着能够让自己改变局势的方法,却被新来的宫女春夏打断了。 “娘娘,该就寝了。”她弯腰扶起张碧玉往床上走。 张碧玉在床上坐下,突然问道,“两位嬷嬷呢?”往常她们一直在身边伺候的。 春夏替她脱下绣鞋,“林嬷嬷说两位嬷嬷未曾学过东宫的规矩,怕她们不知轻重。特意让人去教导。娘娘想见两位嬷嬷?” 张碧玉摇了摇头。 只怕没有学过规矩是假,给自己下马威才是真。情势真的是不容乐观啊。 她躺下来,闭上眼,慢慢睡了过去。 梦里,她千辛万苦剩下来地儿子被抱到了太子妃膝下,记作了嫡子。而她,因为太子妃的不放心,被赐了一杯毒酒,含恨而终。 不,不可能!张碧玉倏地睁开眼,背后一片汗湿。她调整着呼吸,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如果必须有一个人要死,那个人绝不能是我! 第十三章请封 . 太子一连宿在太子妃那半个月,等太子妃来了月事,这才去庄昭那。 “殿下来还要带礼?”庄昭看一眼谭晨手上的紫檀木百宝盒,有些好笑。 太子亲昵地刮一下她的鼻子,“越发大胆了,还敢取笑爷”他挥手让谭晨把盒子打开,却是一把象牙团扇,用的是双面绣的手艺,精致,却很平常。 庄昭不解,“怎么拿把象牙扇这么宝贝”,她拿起扇子仔细看了看,也没什么特别呀。 她抬眼看着面前端着锦盘的谭晨,谭晨眼睛冲太子的方向瞟了瞟,又低下头去。 庄昭拿起扇子腻到太子身边,蹭着他讨好,“爷,你快告诉我吧。” 太子笑道,“这扇子没什么特别的,今日遇到孙贵妃孙娘娘,顺手赏下来的。” 这位孙贵妃一向和穆贵妃不和,如今穆贵妃失势,她自然开心。 说起这位孙娘娘,也是个妙人。平日里最喜欢热闹,常喊了人去陪她说笑,皇帝来她反倒不乐意,嫌他来了别人都不敢说话。 这下皇帝就不满了,你不让我来是吧,我偏来。于是孙娘娘呢就一路从采女升到了贵妃。比起貌美的穆贵妃,皇帝更喜欢她的性子。直来直往的,一点都不需要琢磨。 穆贵妃平日里多会装一个人。连早已不和的皇后娘娘那都要扮得恭敬,更别提孙贵妃面前了。妹妹妹妹喊得亲热。 孙贵妃回她一句,“喊得太假”,两人的仇就结下了。也快斗了近十年。穆贵妃这一次阴沟里翻船,有的是人高兴。 庄昭失望地哦了一声,她还以为有什么稀奇的呢。 太子让谭晨他们退下,搂过庄昭坐在他腿上,“这把扇子可是孙娘娘指名赏给你的,说等你册封完,就召你过去说说话。” 庄昭窝在他胸前,有些诧异地抬起眼,“怎么突然想见我?我跟孙娘娘可没什么交情”倒没有问太子打算册封她什么,两人心里都有数,说出来也没意思。 太子摸着她的头发,神色宠溺,“你的名字,如今可是传得宫里都是。都夸你手段厉害呢,整个东宫都被你把得牢牢的。” 庄昭神色冷下来,“传这话的人,其心可诛。”看似矛头是对着她,其实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话明明白白地就是在说太子宠妾灭妻,传到外面,御史官们恐怕又要激动了。 太子倒不是很在意,甚至还微微有些笑意,“不过是后宫妇人的手段,玩不出什么风浪。想要众口铄金,也得有人愿意陪她玩才行。” “御史们可不会放过这种搏清名的机会”庄昭恼道,这种后宫私事他们可是最喜欢。皇帝压得越厉害他们就越来劲。一心死谏然后名垂青史的多的是。皇帝也很怕他们。 “他们未必听得到这消息。”太子道,“昨儿有人上了本折子,参了穆家一本。皇爷爷很是生气,折子留下来了,且让人去查。今儿早朝还训斥了穆老爷子一顿,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替他们传消息?” 庄昭没想到穆家倒得这么快,不过想到端午宴上那一出,心下又有些了然。 “既然殿下心里都有数,我就不在班门弄斧了。”庄昭咬着唇笑,“天热着呢,叫人弄了几碗冰,吃着可爽利了,我让人拿给殿下尝尝。”她微微提高了声音,“白茶,端两碗冰果来” 就是拿水果切成小丁,把冰细细碾成碎末状,再淋一勺砂糖,酸甜可口。 太子几口就吃完了,毕竟是妇人常吃的东西,量少。他看着庄昭拿着调羹小口小口地吃着,觉得有些有趣。“怎么吃这么慢,冰都化成水了。” 庄昭不急不缓地放一口在嘴里,舒服得眯起了眼。“您就是牛饮,有什么意思。还伤胃”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再说了,冰吃多了,不利于子嗣。我也是偶尔吃一点。” 说到子嗣,太子也是有点感概。今天太子妃知道自己来了月事的时候,那股子悲伤,好像一下子人就没了劲。看来张氏的有孕,对她打击还是挺大的。相比之下,庄昭就有些淡然了。 两人坐着下棋消了会食,就各自沐浴准备就寝。 庄昭今晚有些主动,她按着太子不允许他动,自己慢慢坐了下来。 这个姿势两人还是第一次尝试,太子有些激动,很快就交了粮。 庄昭喘着声不让他走,双颊绯红,“这样容易受孕呢。” 太子还以为她不着急呢,原来也没有面上这么淡定。 他凑过去喊住她的唇,含糊道,“多来几次更容易中。” 庄昭被他按着腰,维持着那个姿势又来了几次。最后一次整个人都迷糊了,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太子略有些得意地把她送上天。 第二天庄昭的腰酸得都下不了床,偏偏李迎还过来找她说话。庄昭思考了下,还是让她回去了。 李迎听到说不方便,也没有多耽搁,慢慢地走回去了。路上还遇到了张碧玉的宫女春夏。 “张姐姐可还好?”李迎笑着问道。 春夏听之前的宫人说过李迎和张碧玉的关系很好,当下笑着道,“娘娘身子挺好,这段日子吃得下饭,也愿意走动。” 却从来不来看她,李迎的眉梢一动,“那就好,改明儿我去看张姐姐。”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金镶玉镯子,让新来的宫女宝如拿帕子包了,拿给春夏。 春夏惶恐地推辞道,“主子这是做什么。奴婢受不得这么大礼。” 李迎遭了这么大一场劫难,人也不似以前那么浮躁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被打磨过的圆润亲和。 “不过是个镯子罢了,张姐姐那的好东西可多,你不收下可是看不起我?” 春夏忙低头道,“奴婢不敢” 李迎道,“这就是了,收着吧。好好照顾张姐姐。”她继续往竹兰院走。 进了竹兰院,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仿佛从夏天一下子过渡到了秋天。 李迎咳嗽一声,宝如翻出件厚衣裳让她披上,有些发愁,“这院里也太冷了,主子大病刚好,可受不得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搬出去。” 等册封她们三个,不管是不是太子嫔,起码都可以搬到殿里去住,不用住院子里了。 李迎道,“添件衣服不就好了。这事也急不来。”她还在琢磨张碧玉呢。太子虽然处理了水波,却没告诉她谁是幕后黑手。 水波矛头直指太子妃,她是不信的。剩下庄昭和张碧玉两个,庄昭和她素来不亲近,既是贵女,更有太子的宠爱,自己对她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到最后,最有嫌疑的,只有张碧玉。 可是她居然怀了孩子。 所以太子就打算放过她了? 是啊,比起子嗣,她一个太孙良人又算得了什么呢。李迎有些悲哀地想道。 太子这么做,她不怪他,可是张碧玉,张碧玉!她表面上和她亲亲热热,背地里居然下这样的毒手!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就因为太子多召了她几次吗? 李迎握紧了手,眼中闪过愤恨。 张碧玉既然这么处心积虑地要害她,她也不能让她好过。孩子?她没有那个福分能生下来! 李迎让宝如拿来自己之前描得图样来,拿起针线一针一针地绣了起来。 宝如在旁边看着,“主子这是要送给张主子的?”样式是个白白胖胖的男孩抱着一个狮子球,看上去可招人疼。 李迎点了点头,“是啊,我们感情好。她怀孕了,我怎么也该送份礼。之前一直病着,有心无力,现在才开始绣,希望不会太晚。” 宝如给她拢了拢衣服,“怎么会晚呢,主子这份心意,别说张主子了,连奴婢都喜欢,主子对张主子可真好。” 李迎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这确实是她的心意,没有满满的祝福,只有满满的怨恨。怪只怪这个孩子投错了胎吧。 她们三的册封旨意很快下来了。庄昭和张碧玉被封为太子嫔,李迎被封为次一等的太孙婕妤。庄昭住在西侧殿,张碧玉东侧殿,李迎是南侧殿。 太子妃道,“也是喜事,就摆个圆桌,你们三吃顿饭吧。”她虽强撑着笑脸,眼角还是垂下来的。太子歇在她这这么久,怎么就是怀不上呢? 张碧玉的肚子近三个月了,看上去已经很明显了。她明显感觉到太子妃的视线紧紧盯在她肚子上,这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她下意识地摸着肚子,“我现在吃饭的时候经常失态,怕扰得两位妹妹都不能安生吃饭,还是算了吧。”她现在只想回东侧殿好好休息。 李迎接口道,“是啊,我又是个活泼的性子,万一疯起来就没个轻重。娘娘一片好意,我们心领了,一道吃饭还是算了吧,往后有的是机会呢” 张碧玉有些动容,没想到李迎还是一如既往地跟她好,她感激地看了李迎一眼。李迎回她一个笑,柔的没有棱角。 太子妃也不在意,“既然如此,都随你们吧,我也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三人行了礼告退。 庄昭看着张碧玉和李迎又凑到一起,还是那副亲密无间的样子,有些感叹:宫里就没有一个演技不好的。 . 第十四章召见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过了几日,孙贵妃派人来宣庄昭。 来的是她身边的大嬷嬷邱氏,太子妃赐了座,让人去把庄昭请来。 边等边试探地问道,“娘娘怎么突然想起来找庄氏了?” 邱嬷嬷受孙贵妃看重,性格也和她很像,说起话来比太子妃还要直一些,“娘娘听说庄氏御下有方,想见见是什么样的人,您也知道,我们娘娘爱热闹那是出了名的。“ 这倒是实话。 关于那些流言,太子妃也曾听过一耳朵。不过在她看来,这也不算是留言。 庄昭确实把持过东宫,太子也确实宠爱她,说的都是实话嘛。 所以要去控制甚至消灭这些流言,太子是认为没必要,而太子妃则是想都没想到。 庄昭来得很快,穿了一身太子嫔的礼服,全套头面,打扮得一丝不苟。 “娘娘吉祥”,她先给太子妃行礼。 太子妃抬了抬手,“起吧,这是孙娘娘公里的邱嬷嬷。”她指着旁边的邱氏道。 庄昭笑着向邱氏微微一欠身,邱氏往旁边避开半步,忙道:“庄主子折煞我了,奴婢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也敢受主子的礼。”到底还是得意的,她眼角的笑纹又加深了两分,“主子既然准备好了,那咱们就走吧。” 孙贵妃也算是宠妃,住的珠玑宫离皇后的坤宁宫很近,不过走过去还是要一些时候的。庄昭穿的又多,走到珠玑宫衣服都半湿了。 孙贵妃长得很英气,说话都透着一股爽利。一见庄昭这样就笑道,“可怜见的,出这么大汗,抱菊,去找一件我的衣裳出来给她穿吧。”又让人给庄昭倒茶搬座。 庄昭行礼谢过了,抱菊领着她到了内间,翻出一套全新的藕粉色对襟宫装让她试,庄昭穿上倒也合身。 抱菊看了眼她有些汗湿的头发,笑道:“娘娘跟前不必这么拘谨,不如奴婢帮您把发髻散了吧,编个大辩,可舒服了。” 庄昭想到孙贵妃那性子,点了点头。 编好辫子出去,孙贵妃就拉她在身边坐下,另一边是邱嬷嬷坐着在吃茶。 “呷,这样标志的人物,难怪说太子殿下会喜欢了,连我这个都稀罕得紧”孙贵妃打量她一眼,转头跟邱嬷嬷道。 邱嬷嬷接话道,“您可抢不过太子殿下。殿下英俊潇洒,又年少有为,哪样不比您强。” 这话说得大家都一笑。 庄昭到这里大概有点明白孙贵妃的意思了,这是在向太子示好。 两人说笑了一会,就见一个宫女匆匆进来禀告,说是圣驾到了。 孙贵妃抱怨了句,“偏这个时候来了”,又道,“邱嬷嬷,你送昭儿回去吧,用我的步辇,省得走的一身汗。” 庄昭忙谢过了,几人从侧宫门出去。 孙贵妃整了整衣装就去宫门口迎接皇帝。 皇帝穿了一身常服,面色有些阴郁,自顾自走了进来,没有看孙贵妃一眼。 孙贵妃撇了撇嘴,跟着皇帝走到屋里。 皇帝看了眼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残茶,解开了脖子上的扣子,随口问道,“刚刚在和谁说话?” 孙贵妃让抱菊收拾了,自己给皇帝拿扇子扇着风,笑道,“喏,太子宫里的小嫔妃,听宫里人传的多么厉害,好似褒姒再世似得。我看倒是个很好的孩子。” 皇帝哼笑一声,手指敲了敲桌面,“这群奴才,嘴还是这么长。” 宫里的事情,皇帝身边自然有专门的人汇报他知道。这事他一听就知道是谁在作怪,确实是太子受委屈了。本来想好好补偿他的,却因为江南水灾的事情搁置了。 孙贵妃看他似乎没有生气的意思,心道皇帝到底是老了,心越来越软。 “要不说呢,人言可畏。这些人说起话来跟刀子一样,你哪里痛他刺哪里。太子心肠软,不跟他们计较。瞧瞧,都欺负到头上了不是?” 至于太子妃,孙贵妃就更看不上了。跟鹌鹑似的,听说在太子面前倒敢甩脸色,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皇帝眯起眼,“太子今年还没有出巡过吧”原忠弓着腰回道,“是,从过年到现在,连校场都没有去过几次。” 皇帝斟酌了一下,“这次江南水灾的事情,就交给他去办吧。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也该出去镇镇那群人了。那个庄氏……”皇帝挑眉,“就让她跟着太子一块去。这等忠孝节义的女子,有她在太子身边朕也放心。” 忠孝节义四个字何其重?连许多大臣都当不起这个赞誉。皇帝今天一夸庄昭,再传庄昭狐媚惑主的谣言就成了和皇帝作对,被抓住了就是一个死。 原忠心里咋舌这庄氏的好运气,皇帝想要补偿太子殿下,面子还是她得了。 这番话呢,皇帝肯定是希望传出去的。原忠出去给太子传话的时候,招过自己的小徒弟吩咐了两句,小徒弟连连应是。原忠这才甩着拂尘走了。 穆贵妃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还是宫女去拿晚膳的时候听膳房的人说的,穆贵妃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让人布膳。 自从那日之后,皇帝就再也没有踏足过她的翊坤宫。十几年感情,还比不上他的面子。穆贵妃是真的心寒了。什么宠爱都不靠谱,还是要有个孩子! 孙氏那么骄傲的人,还不是要去贴着太子? 将来皇帝大行,起码不用跟那些妃嫔一样,孤灯古佛了此残生。 她提起筷子夹了块豆腐,一入口就感觉一股酸臭,她忙吐了出来。 “娘娘”身边的宫女如画担心地喊了声,自己提起筷子把其他几个菜一一试吃了口。居然个个都是臭的。如画腾地一声放下筷子,骂道:“这些奴才都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娘娘的吃食都敢拿这些应付。打量着我们没办法罚他们了是吧。” 穆贵妃放下筷子,漱了漱口,苦笑了声,“他们一向都是如此,捧高踩低。如果陛下再不来,恐怕想要吃这些都没有了。” 如画出主意道,“娘娘要不装个病?反正太医院那些太医也不敢戳穿,再让皇上看到这些宫人的做为,皇上一定会心疼您的。” 穆贵妃摇头,“皇上最讨厌别人欺骗他。不过……”穆贵妃展开一个笑容,“这次我们散发这些流言,皇上居然没有生气,可见皇上对我还是有感情的。” 如画点头,“那娘娘的意思是……?” 穆贵妃道,“明儿我们直接去乾干殿给皇上请罪。” 如画有些惊讶,“可是皇后娘娘她知道了的话,恐怕……”毕竟禁足的口谕是皇后亲自下的。 “若是见不到皇上,不是正好如了她的意?”穆贵妃朝门口撇去一眼,“总不能坐以待毙吧。皇上那还得要搏一搏才是。” “那娘娘现在可要用些什么?”如画看了看桌上无法入口的几碟菜。 “拿茶汤泡些饭我用吧”每年的新茶穆贵妃这总是有一些的,茶泡饭吃着可不比这些烂菜香多了?穆贵妃忍不住用了一整碗。 这些天的菜一日不如一日,她也饿着了。 第二天一早,穆贵妃就跪在了乾干殿外,披发脱簪请罪。 皇帝刚起来,原忠就小声禀告了这件事。毕竟是十几年的宠妃,难保皇帝还留些旧情。这些事情上,原忠可比下面的人看得透。 皇帝不置可否,自顾自得洗漱、更衣、用饭。 用完饭才道,“请穆贵妃进来。” 穆贵妃穿了件青色瓜蔓大袖衫,脸瘦了许多,面色也很憔悴。一进门,就跪了下来,深深一拜,“罪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皇帝嗯了一声,端起旁边的茶盏,“听说皇后让你在翊坤宫好好反省,怎么来这了?”听不出喜怒。 穆贵妃维持着这个姿势道,“罪妾自从皇后娘娘责令反省以来,一直勉力自省。日日战战兢兢,深感罪责重大,不敢入眠。” 皇帝撇开茶沫,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吩咐道,“继续说。” 穆贵妃知道这关已经过了一半,她敛了口气,继续道,“罪妾不该在还没有确定任氏是否怀孕的时候,就公之于众。说到底,还是罪妾没有胸襟,疑心皇后娘娘容不下妾,不会让妾养着任婕妤的孩子,是妾自误了。”她的话音有些颤抖,“可是皇上,妾十多年无子,心里实在是着急苦闷,妾……”她泣不成声,缓了缓道,“请皇上体谅臣妾愚钝,饶恕臣妾这一次吧!” 皇帝蹙眉,“原忠,先扶她起来。动不动就哭,像什么话”话音到底有些软下来了。 穆贵妃多半是复宠了,原忠暗忖,使了个颜色给小徒弟,自己去扶穆贵妃,看着小兔崽子慢慢退了出去。 穆贵妃擦了擦泪,目光楚楚动人。 皇帝道,“你想要个孩子,这是人之常情。可是夺人子嗣,说出去毕竟有失德行。别说这次任氏没有怀孕,就是她怀了,朕也不会记在你名下。” 穆贵妃身子抖了抖,虚着声音应了声是。 “行了,既然来了,顺道陪朕看会书吧。”皇帝打了个巴掌,自然要给个甜枣。 这一天下午,太子带着庄昭踏上了前往江南的路。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十五章情分 漫漫阳关道,缓缓行车马。 太子出巡毕竟是大事,随行的人员车马肯定少不了。前几朝皇帝开了运河,下江南都是走的水路。可是如今江南大涝,水路不平稳,这才改走的陆路。 太子驾前总有人开路,路上也临时洒过土,颠簸是肯定有点的,不过不细心留意也察觉不到。 太子马车里关于江南的折子堆了一叠,边走边看,一天也能看个十来本。太子合上折子,“实在是太慢了,这么走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江南。” 庄昭带着面纱,微微掀起车帘的一角,路上除了驿站,也没几个行人,颇有一些凄凉。 “殿下总得给江南那些人准备准备,您这一去,虽说是立威,也不能做的太过了。皇上对贪污一向严打,可有什么用?”本朝的行贿之风盛行,太子和皇上都不满。 太子甩了本奏折在地上,啪的一声,谭晨的心跳都忍不住加速。 庄昭回过头,淡定地捡起折子拍了拍放到桌上,“殿下想要清明吏治,初心不错,可是依妾身的愚见,要想扼住这股不正之风,堵不如疏。” 太子看她一眼,“怎么个堵不如疏法?” 庄昭笑道,“殿下可把官员俸禄再提高些。听说陈尚书两袖清风,从不受贿,他夫人却连两个奴婢都用不起。”陈尚书的清廉是有目共睹的,圣上皇后也是多加赞赏。可是别人请宴,陈夫人却嫌少参加。 庄昭也只有在自己的及笄礼上见过她一回。穿的下裙别说及地了,连绣鞋都遮不住。 太子有些触动,但是话锋不改,“陈尚书每年的薪俸也不少了,省着点用怎么会不够。恐怕是陈夫人不会持家。” 庄昭都要被他气笑了,“殿下,迎来送往,哪个不花银两?陈尚书就算不赴同僚的宴,亲戚宗族的宴总要去吧,去了不得花钱?” 这些宴会的事,太子以前也没听人说过。太子妃出身寒门,平日里也没赴过宴。等入了宫,参加宫宴也只需要露个脸,偶尔送个礼吧,对太子妃来说也不算是负担,毕竟皇后常赏东西下来。因此太子对于这些是两眼一摸黑—抓瞎。 不过,“这些钱总不能都让我们替他出了吧。”太子还是不太同意。 庄昭见他有些松了口,笑道,“哪里需要全出,殿下把薪俸定高一些,再对这些为官清廉,持身甚正的人多多厚赏。至于那些面上清廉,暗地里受贿的,立惩不怠就是了。” 太子摸着桌角不语,突然道,“这些都是庄阁老教你的?” 庄昭整了整面纱道:“殿下知道,朝中事不仅关乎男人,也关乎后院。娶妻娶贤就是这个道理”然而想到自己不过是个妾,太子妃才是正妻,又有些尴尬。 庄昭突然不说话了,太子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她刚才说的话,不禁失笑。 “有些事情,你我知道就好。” 庄昭抬眼看向笑得眉眼温柔的太子,也露出一个笑容,情不自禁地依偎在他身上。 谭晨自动盯着地,当自己是个死人。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个鬼! 太子居然这么宠庄氏,谭晨不淡定了。那他要不要也稍微……嗯哼?谭晨正琢磨着,就听见太子道:“那些谋臣,竟还不如你看得透。” 庄昭歪着头,视线盯着他身上的金龙,笑道:“倒未必是看不透,大概是不敢说吧。毕竟殿下和皇上对行贿的深恶痛绝是有目共睹的,只有不够杀的,哪有不该杀的。” “不过,”庄昭的手摸向龙须,“身为谋臣,没有能忠言逆耳的决心,还是差了些。” 太子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是啊,指望他们来提醒我是不可能的了,好在有御史。”当然太子对御史们也没什么好感,“可惜也是一群只顾自己清名的人。” “现在是有皇上在压着他们,等……他们肯定得蹦起来。到时候殿下想要治住他们,还得小心不能寒了臣子们的心,还有的烦呢”庄昭轻笑。 庄阁老致仕就是为了给太子清路,太子想到这点,对庄昭就更满意了,连她幸灾乐祸也不计较了。 “就先让他们看看,惹不惹得起爷。”太子放起狠话来也不轻狂,仍是一派的温文尔雅。 两人一时都不说话了,太子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马车还要走一会呢,睡吧。” 庄昭听话地闭上眼养神。 太子看了谭晨一眼,谭晨慢慢地掀开帘子挪了出去。 外头一左一右坐着笔墨、纸砚。谭晨出来,一时有些挤。三个人头挨着头,笔墨小声笑着道,“谭哥哥早该出来了不是,在里头多招人嫌呀。” 谭晨白了他一眼,“小崽子你懂什么,殿下身边怎么能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要是能退,哥哥还用你教?” 笔墨嘿嘿一笑,“这不还有庄主子在呢吗。要是我是殿下,我也情愿要庄主子伺候。”声音娇娇软软的,还会来事,有这等温香软玉在侧,谁爱看谭晨这丑货。 谭晨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小子做什么美梦呢。” 笔墨耸了耸肩不再说话。 纸砚一直盯着滚动的车轮,若有所思。 庄主子这边,自己是押对了宝。可是在殿下身边伺候,做不到谭晨的位置,有什么意思? 谭晨头脑清明着呢,自己未必能挤下他。 也许自己该往别的地方使使力了,宁当鸡头,不当凤尾。他脸上浮现出坚定的神色。 晚上众人就在驿馆里歇了。 因为驿馆房间少,除了太子和庄昭一间,其他的人都是好几个人挤一间房。 出行还带着一些家具,就是为了用着方便。 本来太子是不想带的,他是去济灾的,弄得跟出游似的,面上不好看。但是考虑到庄昭,还是答应了。自己可以凑合,总不能让女眷凑合吧。 庄昭就用宫里的紫檀木雕花浴桶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洗去了一身疲惫。 虽然她光坐在车里不用动,但也是很累的。 太子就简单多了,在院子里拎几桶和好的温水一冲就好了。 庄昭穿着凉快的抹胸小裤,外头罩了件褙子,见太子浑身是水的进来还有些惊讶,“谭晨他们呢?怎么不伺候殿下擦干了?湿着头吹了风可不是好玩的”庄昭拿大毛巾给他擦着头发,有些不满。 太子道,“这么着凉快。”他最怕热,像庄昭一样夏天还泡在热水里洗澡,他非热死不可。 “贪凉也不能这么着”,庄昭先用毛巾吸干水,再想用熏炉替他烘干头发,太子就怎么都不肯了。 庄昭有些好笑,“殿下怎么跟孩子似的”,这别扭劲真是。 太子一把拉过她坐到腿上的,借着烛光去解她的衣带,手不安分地滑了进去,“哦?像谁家孩子?哪个孩子敢对你这么着,嗯?”他故意压低了声音,逗她道。 庄昭脸上熏红了一片,太子这方面的需求还是挺强的。她可不想明天被抱上马车。 “殿下,好歹是在外头,你就怜惜怜惜奴吧”她眨着湿漉漉的眼,软着嗓子道。 太子本来是跟她开开玩笑,毕竟坐了一天的车,他也累了。可是她这么一撩拨,太子就感觉刚刚冲过凉的身子又热了起来,连疲倦都丢到了一边。直接把庄昭就地正法了。 谭晨几个人冷漠地听着楼上从桌子一直响到床上,最后还一声巨响,估摸着是把屏风弄倒了。 纸砚把被子盖过头顶,继续努力睡。 笔墨默默感叹了一下自己主子的龙精虎猛,猥琐地朝谭晨笑了笑。 谭晨:…… 总之,第二天庄昭不幸地被抱上了马车。 几个侍卫眼下都有些黑眼圈,谭晨对此表示理解。像他们都听得想入非非,何况是这群还有能力那啥的。 庄昭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正午了。她枕在太子腿上,头一动,太子就察觉了。 “醒了?”他低下头,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庄昭用手捂着脸,“我还怎么出去呀,我不要见人了,丢死人了!”又娇气又埋怨地话音,太子忍不住笑了,“那就不见人,就躲在车里,专门给我一个人看。” 庄昭坐起来,一用力就觉得身上骨头咔咔在响,忍不住呀了一声,太子见状只好先当下手里的东西,先哄好这个小娇娇。 “我给你按按,嗯?”******她按着腰,熟练地动作了起来。皇帝年纪也大了,太子也时常帮他疏松疏松筋骨。 庄昭舒服地小声哼哼,叫太子在娇臀上打了一记,她正要发作,就听太子似笑非笑道,“叫他们听见了还以为我们在车里做什么呢,到时候可不要来怪我。” 庄昭忙捂住嘴,不敢再发出声音。 太子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庄昭差点就叫出了声,哀怨地看他一眼,继续憋着,惹得太子哈哈大笑。 坐在外头的谭晨等人听见了,不约而同地纷纷抬头望天,哎,这天不错,看来又是一个艳阳天呐。 第十六章礼物 在路上颠簸了半个月才算是到了太子要巡视的第一个地方——锡州。锡州也算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处,遭遇过的大灾几十年来屈指可数。这次洪涝可以说打了锡州官员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江南一向富庶,赈灾是没问题的。 “贾大人,殿下有请。您跟我来吧。”谭晨冲不停擦汗的锡州知府贾仁义招手。 贾仁义浑身的肥肉一抖,手里的帕子都快握不住了。 他朝着谭晨一拱手,“有劳谭公公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贾仁义从怀里掏出两锭金福递过去。 谭晨伸出宽大的衣袖,挡住了他的动作,接下了两锭金子,嘴里道,“贾大人这是做什么,快里边请吧,别让殿下等急了。” 见谭晨收下了金子,贾仁义才松了一口气,肯收就好,肯收就好。 他随谭晨走到了房内,就见穿着龙纹常服的年轻人带笑看了过来,明明带着和善的微笑,贾仁义却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他马上行礼道,“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起来吧”声音温和,也带着些笑意,“贾大人是经年的老臣了,不必如此拘束,谭晨,赐座。” 贾仁义有些愣神,谭晨轻轻咳嗽一声,他才回过神来,躬身道,“谢殿下赐座。”这才坐了下来。 太子抿了口茶,微微一挑眉,“江南的新茶就是比京里的滋味好些。”他晃了晃茶盏,又端起来放到眼前仔细端详,贾仁义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吊在嗓子眼里,随着太子手里茶盏的晃动而晃动。 仿佛察觉到了贾仁义的紧张,太子放下茶盏,“瞧着倒像是汝窑的手艺,又或许是爷瞧错了?” 贾仁义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谭晨在旁边轻声道,“大人,殿下在问你话呢。” 贾仁义当然知道殿下在问他话了,可他能回什么? 说是,嘿你一个小知府也用起汝窑的茶盏了?拖出去打。 说不是,嘿被发现了之后可是欺君的罪名,直接就是个死。 贾仁义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好不说话了。 好在太子也没有过多纠缠,换了个话题道,“立马把历年用在河坝上的账本都呈上来,若是有错漏的,你知道怎么办。”话虽轻,却含有雷霆万钧之势。 贾仁义不敢小瞧一脸温和的太子,连连应是,退出去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谭晨等人走了才掏出那两锭金子给太子看,“这是贾大人给奴才的。” 太子随意看了一眼,“给你你就收着吧。” 谭晨也知道太子不会在意这些,不过过场还是要走一走的,他收起来,给太子重新用自己带的茶具倒了杯茶,“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宴请锡州各官员?回头他们来找奴才要话,您看奴才该怎么说才是?” 太子手里拿着和刚才那个差不多精致的茶具,笑中带着些冷,“不急,先吊着他们,实在问急了,就说我盛宠庄氏,让他们去找你庄主子。” 提到庄昭,太子的眼神柔和了些。 谭晨看在眼里暗暗心惊,庄主子这下算是在殿下心里扎了根了。 用晚膳时,太子顺便交代了庄昭几句,让她把礼收下,其他什么都不要管。把送礼的人的名单交给他就行。 庄昭给太子挟了筷菜,“妾身知道了,一定替殿下办好这件事!”她鼓着脸发誓,可爱得让太子忍不住伸手捏她一下。 两人甜甜蜜蜜地用完善,就又到了庄昭害羞的时候。 这十几天朝夕相处下来,两人感情更好了,那个上头自然也放得更开。 太子还要求她把学过的都用一遍,她推说忘了,他还板起脸来,学以致用,哪能学过就忘? 呸,坏坯子,庄昭在心里啐他一口。板起脸我也不怕。她眉角不自觉地带出一股甜蜜。 “主子,锡州知府贾大人的夫人求见”白茶隔着罗帷道。 “这么快”庄昭从罗帷里伸出手,“扶我起来” 白茶无视藕臂上那些令人脸红的红痕,动作轻柔地扶起她,“主子今日穿哪身?”襦裙虽然凉爽,却轻薄得很,恐怕遮不住那些痕迹。 庄昭有些提不起兴致,她身上还酸着呢,意兴阑珊道,“往富贵里挑,总要衬出我宠妃的身份才是。” 白茶扑哧一笑,“这里可不比宫里,恐怕主子宠妃的名头都能传得遍地都是。”她挑出一套桃红色洒金曲裾,盘了个高髻,零零碎碎插了许多珠翠。 庄昭起身走了两步,甩袖回身,微微抬起双臂,看着白茶道,“怎么样?威不威风” 白茶跪蹲下来替她理好裙摆,才颔首道,“威风,主子但凡露出一点气势,也不必这些,就能压得她们没话说了。” 庄昭自从入了宫,就一直避着太子妃的风头,说出来侧妃比正妻还像主子,太子妃的面子往哪搁。 也就之前管宫的事情,因为是太子交代的,办得不好会伤了太子的面子,才露出一些。 白茶这话,透露出一些不平的意思。 庄昭拍了拍她的手,“不必操之过急,我和太子妃的日子还长着呢。”太子妃若是能和她一直井水不犯河水,那就最好,若是不能…… 庄昭挑起一个笑容,搭着白茶的手臂往外走。 贾夫人已经等了有一会了,茶都续了一杯,她有些不满,不过是个妾,还摆上谱了。 贾夫人是小家出身,但是也跟着贾大人过了十几年富贵生活了。说句不好听的,在锡州,贾大人可是标准的土皇帝。贾夫人还没怵过谁呢。 正撇着嘴呢,就听门口的小太监道,“奴才给主子请安” 贾夫人忙站起来,行了个蹲礼,“臣妇见过庄主子,主子吉祥。”她低着头,看到一片繁花似锦的衣角飘过眼前,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起吧。贾夫人久等了吧。”声音嗲嗲地,还带着娇憨。贾夫人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还是个小姑娘呢。 她站起来挤出个笑脸,“庄主子抬举了,这是奴才的福分。” 庄昭微微一笑,“不必拘束,坐吧。”见贾夫人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满了凳子,庄昭的笑容更深了。 “夫人家里布置得很精致,我昨日逛了逛花园,万紫千红,花样都很齐全。”她笑容满面地看着贾夫人,语气还带着少女的天真。 贾夫人也放松下来,“哪里哪里,承蒙庄主子不嫌弃。咱们这里山水养人,人比花还娇呢。庄主子瞧着就像我们这出去的。” 庄昭抿了口茶,笑而不语。 “灵儿,来,抬头给你庄主子见见。”贾夫人拉过身边一直低着头的女子。 庄昭觉得好笑,感情这个贾夫人送的礼是一个女子? 叫灵儿的少女羞答答地抬起头看了庄昭一眼,又飞快地垂下了头。长得也算清丽,一双杏眼大大的,无辜的很。 平心而论也确实是个美人,难怪贾夫人敢带来献给太子。 庄昭嘴角往下垂了垂,收了笑意,“贾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她换了语气,威严起来让贾夫人心里也有些打鼓,不过想到自己老爷说的,她又重新打起精神。 “庄主子见谅,这是小女灵儿,臣妇听闻庄主子气度非凡,礼仪俱佳。想着我们灵儿若是能在庄主子身边伺候一段时间,耳濡目染之下,想必也能学到些。”是送过来伺候她,还是伺候太子? 庄昭半抬起眉毛,“哦?贾姑娘也算是个大家小姐,竟愿意来伺候我?”话里带着嘲讽,贾灵儿毕竟是个姑娘,脸皮薄儿,觉得丢人,当场就红了眼睛。 贾夫人倒没听出来,还当庄昭答应了,忙不迭接道:“愿意愿意,若是真能伺候庄主子,这是她的福分,怎么不愿意?” 白茶笑了笑,在一旁道:“贾姑娘没学过宫里的规矩,怕是不能吧。” 贾夫人见她说话不卑不亢,穿的也神气,知道这是庄昭身边得脸的宫女,害怕庄昭听了她的话拒绝自己的提议,连忙道:“就是要她学些规矩呢,庄主子尽管教她,我可是求之不得。” 庄昭这时候才应下来,“贾夫人盛情难却,我也就厚着脸应下来了。不过到底是个小姐,没名没分地在我身边伺候,也不像话。”她故意顿了顿,看着贾夫人欢喜中带着点焦急的表情,又道,“这样吧,就说我让贾姑娘留在我身边给我讲讲这锡州的风土人情。也省得旁人不知道,还当是咱们强抢民女呢”后面这句是和白茶在说话。 白茶掩嘴一笑,“主子说的是,这等事情我们可做不出来。” 贾夫人一听只是留在身边陪着说话就有点失落,但是人能留下来,也算是成功了一半。她打起笑脸道,“庄主子说得极是,灵儿就是来陪您说说风土人情的,旁得什么都没有。” 庄昭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贾夫人还有什么事吗?”白茶看庄昭的脸色,就知道她没了说话应付贾夫人的兴致,委婉地逐客道。 贾夫人这句话却是听懂了,她留下贾灵儿,欢欢喜喜地就走了,走的还挺快,害怕庄昭反悔似的。 第十七章灵儿 庄昭不说话白茶看也不看站在一旁低着头的贾灵儿,吩咐手下的小太监把她带了下去。 庄昭扶了扶鬓旁的步摇,哼了声不知所谓。 白茶看着庄昭气鼓鼓的样子,抿住了唇边的笑意,清了清喉咙道,“主子也别生气,这位贾大人一看就是罪责难逃,殿下不一定会宠信这位贾灵儿。” “我倒不是为着这个,只是生气这位贾夫人瞧着我刚才那样好欺负,居然当着我的面塞人”庄昭越说脸色越冷,最后冷冷一笑,“打量着我年轻,治不了她不成。原本是为了收礼才装着不懂事,早知道居然是这样的礼物,我非叫她知道厉害不可。” 这份气一直生到晚上太子回来。 这里的事纸砚早就禀告给了太子,太子也有些愕然。 “大约是知道殿下怜香惜玉吧”纸砚一本正经道。 笔墨和谭晨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 太子扫了他们几个一眼,两人都垂下了头。 “你庄主子什么反应?” 纸砚一板一眼地回道,“庄主子挺生气的,说贾夫人觉得她好欺负,白茶姑娘让人把贾姑娘带下去教规矩了。” 不是生气给太子献人,而是生气贾夫人笃定她不敢拒绝,逼着自己收下。 太子神情微妙,还有些小小的不满,这关注点都偏到哪里去了? 于是晚上的时候,白茶站在外面,听到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担忧地看了纸砚一眼。 太子这么生气,总不能是为了贾灵儿吧。只可能是纸砚跟太子说了些什么,让太子生气了。毕竟这些事情太子平日里都是交给纸砚做的。 纸砚心里正盘算着要来庄昭身边伺候,本来不想搭理白茶这个蠢丫头的,不过她毕竟是庄昭的贴身宫女,现在真好挣个面子情。 他冲着白茶无声做了个放心的口型。 白茶:??? 她就见纸砚嘴巴动了动,说了什么完全没看清。于是冲纸砚投去疑惑的眼神。 纸砚:……这么蠢的丫头怎么能在庄主子身边混得这么好? 庄昭感觉到自己又被翻过身来,身上的人还在不停地动作着,手指无力地抓着软缎被单,哑着嗓子求他,“殿下,殿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话里隐隐带了哭腔。 太子低下头去看着她泪眼朦胧令人心疼的样子,决定给她一次机会,“错哪儿了?”声音低沉悦耳。 庄昭可怜兮兮地蹭了蹭他撑在旁边的手,小声抽抽着道,“不该、不该答应让贾姑娘留下来。” “为什么不该?” 庄昭迷茫地看着他,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追根问底。 “因为殿下要查贾大人?”她试探性地道。 太子冷笑一声,这也叫知道错了?他惩罚性地咬了口她的脸,身下又开始大力挞伐,任凭她怎么说都不肯再停下来。 第二天白茶进来的时候,屋子里都没有一块能下脚的地方了。古董花瓶碎了一地,连屏风都塌了。 白茶匆匆走到里间,喊了声主子,庄昭拿被子捂着头不动,直到白茶来掀罗帷,才隔着被子瓮声瓮气道,“不许掀。” 白茶放下手,担心地看着床上那一“团”,“主子没事吧,昨晚到底怎么了?” 庄昭想起昨晚的疯狂,脸还红扑扑地。 太子不知道生的什么气,拉着她学以致用了一回又一回。什么姿势难他来什么,庄昭今天醒来的时候,那个腰酸的有想哭了。 她放下一点被子,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没什么,你把衣服拿来,我自己穿。” 白茶拿了套蔷薇色缠枝立领袄裙放在床边,刚要退下又听到庄昭娇娇的声音,“等等,再去拿个面纱来。” 白茶有点莫名其妙,自己主子怎么突然想起戴面纱了? “面纱倒是有两块,但是都在箱底压着呢,”白茶询问地看向只露出一双眼的庄昭,“要不奴婢现在去找?” 庄昭点头,手慢慢地伸向衣服。 不动还不觉得,一动仿佛还能听见骨头发出的咔咔声。 等她费劲地穿好衣服,白茶早就把面纱翻出来了。 她戴上面纱,才掀开罗帷下床。 脚一触底就是一软,幸亏白茶扶住了她,半扶半抱地把她挪到梳妆台前,替她端过茶,“殿下也太过分了,一点都不只知道怜惜主子。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这样?昨儿我问纸砚的时候,他还不肯说,动动嘴就算完了。我看太子这气,多半就是他搞的鬼。” 庄昭拿着杯子喝了好几杯,喉咙才算好一点了。 “谁知道他发什么疯”庄昭隔着面纱碰了碰昨天太子咬的地方,恨恨道。 白茶也替她委屈,“那主子前去偏殿呆一会,我让人来把这收拾了。早膳还温着呢,主子用点吧。”她让小太监去厨房端了碗薏米粥,配个凉拌莴苣丝。 薏米去水肿,庄昭吃了小半碗。 房里还没有收拾好,庄昭就先在厢房看会书。 下头的人来禀告,说是贾灵儿非要来给她请安。 庄昭啪的一声把书甩到了桌上,“谁教得她规矩?” 庄昭第一次发怒,小太监也有些害怕。他低头道,“是奴才的失职,奴才马上赶她回去。” 他走到门口,庄昭忽然又改变了主意,“算了,让她进来吧。” 贾灵儿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口等了一会,才等到小太监出来说让她进去。 她提起裙摆款款走了进去,行礼道,“灵儿见过庄主子,主子安好。” 庄昭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继续看着书,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贾灵儿的身子已经开始微微晃动的时候,庄昭才放下书,“免礼,坐吧。” 贾灵儿垂下眼掩住眼里的恨意,笑着道,“灵儿想着庄主子应该起身了,就来给您请安,没有打扰您吧。” 庄昭刻意拉了拉面纱,察觉到贾灵儿的目光聚集到了自己脸上才放下手,“哪能啊。正好你来了,我还想请教你,这府里可有泉水?”她顿了顿“殿下最喜欢饮泉水了。” 贾灵儿的眼睛亮了亮,忙不迭点了点头,“有的有的,不如我领娘娘去看看?那泉眼上方见了个依山靠水阁,能将这府里的眼光尽收眼底。” 她眼睛乱转,庄昭也不点破,笑道,“那就麻烦贾姑娘了。” 贾灵儿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庄主子这就去?” 庄昭的身上还酸着呢,但是这个贾灵儿实在太不识抬举,她总要给她一个教训才是。 “恩,这就走吧。”她伸出手,贾灵儿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是让自己去扶她,她忙伸出手扶住庄昭,两人慢慢往外头走。 穿过回廊就是花园,庄昭之前也来看过。 “主子小心着脚”身后远远跟着的小太监提醒道。 这花园是用鹅卵石铺的路,穿着绣鞋走起来确实有些硌脚,何况庄昭昨晚还…… 她大半个身子都倚在贾灵儿身上,贾灵儿毕竟也是千金小姐,弱不禁风得,一会就走得气喘吁吁了。等走到依山靠水阁,她头发都被汗湿透了,衣襟也有些凌乱,看上去很是狼狈的样子。 庄昭这才站直了身子,状似关切的道,“贾姑娘没事吧?” 贾灵儿喘着气摇了摇头,“我没事。” 庄昭微微一笑,等太监擦过了凳子,才坐了下来。 坐下来一看,贾灵儿倒确实没有夸大,这里能将大半个园子的精致都收归眼底,而且凉风习习,是夏日赏景的绝佳地。 “此处下面便是那山泉眼了”贾灵儿好容易换顺了气,才介绍道。 庄昭眉梢一动,“不如请贾姑娘给我取一瓢来,我尝尝这里的泉水味道怎么样。——去把殿下常用的那套玉盏拿来”吩咐完小太监,庄昭又转向贾灵儿,“待会就劳烦贾姑娘给我泡一壶。” 能碰到太子常用的杯盏,贾灵儿激动地脸都有些红,她忙站起来,“灵儿这就给娘娘去取。” 庄昭看着她急匆匆地背影,抿了抿唇,努力忽略心里那点酸意。 贾灵儿很快取了水来,洗过杯盏,开始泡茶。 十指纤纤,拿着玉盏的模样分外好看。 她泡了第一杯出来,递给庄昭。 庄昭刚碰到杯子就嘶的一声收回了手,贾灵儿紧张地放下茶杯,看向她的手,“主子没事吧” 庄昭吹了吹泛红的指尖,眉头皱了起来,“这么烫,你感觉不到吗?” 贾灵儿虽然觉得还好,但是看庄昭的手确实红了一块,忙道,“是灵儿太心急了,请庄主子恕罪。” 庄昭眉目淡淡地道,“算了,放那晾一会吧。” 晾了一会,庄昭还是没有要喝的意思,贾灵儿硬着头皮提醒道,“庄主子,茶凉的差不多了,你看?” 庄昭仿佛这才想起来一样,端起来啜了一口,“又有些太凉了,损了味道,不知道殿下到底会不会希望。”话里带着点可惜。 贾灵儿马上道自己可以再去取。 庄昭颔首,“贾姑娘真是有心了。” 哼,今儿就叫你再也不敢乱动心思。 第十八章教训 贾灵儿来来回回走了十几趟,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庄昭才点头,“今日辛苦贾姑娘了,肖岩,送贾姑娘回去。” 旁边站着的蓝衣小太监应一声,扶起贾灵儿回去了。 庄昭悠闲地喝了口茶,淡粉色的面纱随风扬起,露出白嫩的下巴。 “这么有兴致?” 太子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悠悠问道。 庄昭哼了声,撇过头去,不去看他。 太子也不恼,让谭晨他们在外面呆着,自己走了进来,他张开双臂从背后抱住庄昭,下巴靠在她头上,“还生气呢?”语气宠溺。 庄昭直直挺着背,不肯靠在他身上,没好气地道:“我怎么敢生太子殿下的气” 太子环着她的腰,偏头亲了亲她的耳垂,笑话她道,“气鼓鼓的,像只小青蛙似的——怎么不喊爹爹了?”后面那句话是附在她耳边说的。 庄昭白皙的耳朵迅速变得红彤彤的,昨晚上太子哄着她说了好多羞人的话,还让她喊他、、喊他爹爹。她的眼睛水盈盈的,羞愤道,“还不是你……”头往后撞了下他的胸膛,听他闷哼一声,心情才好了点。 太子想起昨晚上那几声软软的“爹爹”,心里还有点痒,他手在她腰上轻轻一挠,庄昭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忍不住痒笑出声:“哎呀,别动,痒呢。” 这下让太子抱个满怀,盈盈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太子眼神一下子柔的能滴出水,“身上还酸吗?我给你按按。” 太子的按摩技术还是值得肯定的,庄昭哼哼两声就让他按了会,就觉得有些迷糊,头一垂就睡着了。 太子让他们找了件披风来给她披上,打横抱起,想把她送回房间。 路过花园的时候,一个穿粉衣的女子从假山里走了出去,看到太子一行人,她羞得叫了一声,拿帕子半遮住脸,行礼道,“民女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吉祥。” 太子没有站住脚,目不斜视地走过她身边,留下错愕的贾灵儿。 不是说太子风流倜傥,最是怜香惜玉吗?难道是因为没看到她的脸? 她连忙放下帕子,露出年轻清丽的脸庞,一声“殿下”喊得百转千回。 怀里的庄昭嫌吵似的唔了声,头往他怀里缩了缩。 太子把披风往上提了提,轻声吩咐谭晨道,“堵了她的嘴,拉下去。今晚就派人把贾仁义押解下牢,所有人等一律不可放过。” 太子原本还想多留贾仁义两日,戏耍他一番,现在也没了这个兴致。 当然庄昭这个因素还是占了大多数。 谭晨应了声,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笔墨和纸砚分别拉住贾灵儿的一只手,谭晨一口扣住她的下颚一拉,另一只手迅速把帕子塞了进去。 贾灵儿瞪大了眼,呜呜地挣扎了起来。笔墨和纸砚直接拖着她的手压到了就近的房间里,让人看了起来。“若是再让她跑出去,小心你们的脑袋”纸砚看了眼肖岩,冷道。 肖岩连连应是,心里不住埋怨贾灵儿晦气,这下给纸砚留下了一个办事不利的印象,再想出头可就难了。 笔墨、纸砚两个人往回走的时候,路过贾灵儿刚才跪下的地方,笔墨嘿地一笑,“没想到咱们殿下还是个痴情种呢,下手处理女人这种事,爷还是第一次做吧。” 两人好歹做了几年的兄弟,感情比其他人要好很多。纸砚提醒他道,“所以平日里你也要往庄主子那里多使劲一些。殿下身边,谭晨那个贼货看得可紧。” 笔墨看向他,平时嬉皮笑脸地样子也收了起来,正经道,“你想往庄主子那去,无可厚非。我是不会走的,打小我就发过誓,要在殿下身边混出个样子来。” “你……”纸砚有些迟疑,笔墨很快又变回了平日吊儿郎当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道,“等你在庄主子那里混成个人了,我在太子这边,咱们互相照应,还是好兄弟。” 纸砚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贾仁义的下狱无疑是敲了锡州官员当头一棒。 本来太子手段温和,他们还存了侥幸的心理。这下人人自危,个个都赶着来探太子的口风。 谭晨礼一律照收不误,要问他话?嘿,对不住了您呐,我什么都不知道。 有些看到通透的,就让自家夫人来庄昭这碰碰运气,不过送女人是再也不敢的了。 庄昭呢,也是一样的态度,礼,我收,你奉承,我也听着。 你要问话?庄昭笑而不语。 等众夫人走了,庄昭让白茶把来的人和礼一一对应着写下来,送到太子那去了。 “小小一个锡州,可真是卧虎藏龙。”庄昭扫了扫礼单,挑眉道。 白茶道,“越是小官,贪得越厉害,这是仗着离京城远,管不着他们呢。” 庄昭嘲讽一笑,道,“每年来巡查江南的钦差,怕是也不干净。”不然能一点问题都看不出来?恐怕是收了人家的封口费,替他们遮掩过去了。 “皇上查得这么严,他们居然还敢拿银子”白茶想不通。 皇帝信不过臣子们,担心他们官官相护,所以钦差们总是派任自己身边的太监们。无根之人,要么求权,要么求钱逮着机会还不狠捞一把? “得了,这也不是我们要操心的事情。对了,曹夫人献得那个美白的方子,记得跟殿下说一声我留下来拉来了。”庄昭想到刚刚曹夫人嫩白透亮的肌肤,有点心动。 女孩子爱美是天性嘛,庄昭也不例外。何况这个方子对太子也没什么用。 果然太子知道了也没说什么,甚至还让谭晨送了很多美容养颜的方子过来。 谭晨的态度比以往要恭敬许多,“都是宫里的秘方,殿下吩咐,若是庄主子还有别的需要的,直接告诉奴才便是。” 庄昭赏了他一对金福就让他回去了。 白茶对着他的背影挤眉弄眼了一番,“哼,前倨后恭。” 庄昭嗔了她一眼,“越来越精怪了。”她把目光投向那厚厚一叠纸,眼里闪过一抹温柔。 太子回来的时候庄昭还没有睡,靠在榻上看着书。见他回来才站起来迎上去,要帮她更衣。 太子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动,“有下人呢,你就好好歇着吧,累着了又要跟我发脾气。” 庄昭抱住他的腰不肯动,谭晨等人识趣地退了下去,还贴心地体谅人拉上了门、 “怎么了?爷的小娇娇。”太子也抱住她,轻声哄她。 庄昭埋在他脖颈里道,“殿下,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要说情分,他们相处这么多天可能确实有,但是不值得太子对她这么用心。 太子捧起她的脸,高挺的鼻子碰着她的,眼睛好看得让庄昭着迷。 “傻娇娇,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妻。我对你好,需要理由吗,嗯?”他认真地给她解释。 虽然她名义上只是太子嫔,但是自从她入了宫以来,太子越来越发现,她才像自己的妻子。 两人有一样的话题,琴棋书画,朝堂内务,她都能给他惊喜。 又或者是……太子妃实在太差劲。 庄昭有些哽咽,“爷……”她擦了擦泪,踮起脚尖亲他的唇。 他按住她的头,主动加深了这个吻,缠着她的小舌头用力吮吸,知道庄昭受不了地推了推,才放开她。 “好了,这下放心了?”太子摸了摸她的头,有些好笑的道。 庄昭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太子的眼眸一下子加深了,他艰难地挪开眼,“今天不弄你,好好休息,别来招爷,我去沐浴。”太子不敢再看她,转身往外走。 真不敢招她,每次都感觉控制不住自己一样。 庄昭看着太子落荒而逃的身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等太子处理完了锡州的事,两人又按着行程到了苏州。 有了锡州这个开头,苏州的官员就要小心谨慎许多。 太子一时抓不住他们的错处。 庄昭劝道,“也不非要抓住是谁,只需要叫他们知道,时移世易。老一套行不通了,不就行了。” 太子不置可否,换了个话题问她,“苏州的画舫不错,要不让谭晨带你出去玩?” 庄昭有些心动,“可以吗?”圆圆的杏眼闪过兴奋的光。 “殿下也一起去吗?”她拉住他的手撒娇,可招人爱。 太子也想着不急在这一时,就点头,“一起去。” 庄昭站起来,“那我们明日就去。我去让白茶准备一下。” 她特意让白茶找了一套普通不显眼的襦裙。 结果白茶只找到了一套淡鹅黄的,裙角居然还绣着小鸭子。 这套是庄昭看着好玩带的,从来也没穿过。其他的都太显富贵,不适合游玩。 太子看到还笑了一通,“穿了这身就真可以喊我爹爹了。” 第二天庄昭换上了那套衣服,还梳了个双丫髻。 看上去还真像个小姑娘,脸就和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又嫩又白。 除了……太子眼睛看向她鼓鼓囊囊的胸脯。 开始有些后悔带她出去了。 “不是有面纱吗?去拿来”太子一身交领长袍,外罩青色薄纱,看上去风流矜贵,如谪仙一般。 就是脸黑了点…… 第十九章游玩 庄昭不同意,“干嘛戴那玩意儿,可闷呢。我脸上的伤早好了呀。”她侧过头让他看,凝脂一般的脸,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太子慢条斯理地点头,“不戴也行,那就别出去了。谭晨,让他们把车马卸了。” “啊不要”庄昭看谭晨真的往外面走,只得妥协,“我戴我戴。” 她噘着嘴一脸不情愿地戴上面纱。 太子仔细替她理好,确保遮得严严实实的,这才背着手往外走,庄昭小跑着追上去,在宽袖里捉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还促狭地对他扬了扬眉,嘲笑他的小气。 太子由着她牵着慢慢走。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苏州的灾情并不严重,只是路上积水有些深,大约没过了脚踝。 他们特意选了晚上出来,灯火通明,别有一番趣味。 来来往往的小孩子们嬉笑打闹着,积水溅到了行人衣服上,有的怒骂了两声,有的则笑着掸了掸衣袍,摸摸那些小圆脑袋,也不生气。 庄昭掀开了帘子的一角看得津津有味。 太子道,“下去走走?” 他闲适地靠在车里,看她兴奋地样子,嘴角也带上笑意。 庄昭摇了摇头,外面太挤了,她懒得下去。 天气热哄哄地,挤一身臭汗有什么意思。 “殿下,前面就是了。” 谭晨下了车,让人摆上脚踏,在车旁道。 太子先下了车。 他一下车,周围就有许多姑娘偷偷朝这看。 大符民风开放,姑娘们遇到中意的儿郎,当街送荷包手帕的比比皆是。 不过还是民女居多,像庄昭她们,根本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 庄昭一出来就感受到了周围火热的视线。太子伸出手扶着她下来,更是引起了一阵骚动。 “那边的郎君好生体贴。” “长得也俊呢” “郎君、不如也扶奴家一把” “郎君、郎君……” 不知怎么地,一群姑娘们就涌了过来。 庄昭被太子护在怀里,周围则由谭晨等人围成一个圈护着他们往外走。还要接住那些姑娘扔过来的荷包香囊,不然能活活把太子砸死。 一群人推着挤着到了护城河边,太子率先跨上画舫,然后环着庄昭的腰用力一拉,就把她拉上了船。翩飞的裙角漾出美丽的弧度。 两个人进了画舫里头,船头的船家一看这阵势,立马解了缆绳就划了起来,瞬间就离岸有两三尺了。 还在岸上的谭晨他们眼睁睁看着船游向了河中央,连忙上了另一艘船,吩咐船家紧跟着太子他们的船。 庄昭坐在船上,笑得不能自已,面纱都笑掉了。白白的贝齿露了出来,太子怎么看怎么气闷,伸手去挠她的腰,“这么好笑?” 庄昭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正想说话,看到他俊朗的脸上沾到的香粉,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殿下、英俊、、英俊潇洒,魅力无穷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捧着肚子,断断续续道。 太子眼睛一眯,上下打量她,脸上的笑看在庄昭眼里,十足的不怀好意。 “殿下要做什么”她收起笑,双手挡在胸前,警惕地盯着他,像只仓鼠在护食。 “我哪有要做什么”太子死不承认。 船公到底是外面的,嘴不严实,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等回了宫,宫里也有个不大不小的岫湖,到时候…… 太子气定神闲地收回目光,看向外面。 庄昭等了一会,见他确实没有什么动作,才放下手。想了想,还是拽拽他的袖子,“把头低下来,看脸上都脏成什么样了。”她说着又想笑了,眉间浮起温柔的笑意。 太子从善如流地低下头,她拿着帕子一下一下地给他擦着脸上的香粉,他则认真的看着她的脸。 擦完了,庄昭看向太子。 两人视线一交缠,就有点舍不得移开。 最后还是太子凭借着过人的自制力移开了目光。 庄昭靠在他肩上欣赏着河边的风光。 旁边游过一艘华丽的双层画舫游船,隐隐可以听见靡丽的音乐声和女子的娇笑。 “失策了,应该喊几个唱曲的来的”庄昭有些懊恼,干坐着多没有意思啊。 太子含笑看了她一眼,“想听曲子还不简单?船家,问问对面那艘船,看她们能不能送两个歌姬过来。” 船公洪亮的应了一声,手里的竹竿使得熟练无比,船靠近那艘游船,和上面的人交谈着。 不一会,有个人带着两个歌姬过来,他习惯性地玩着腰笑道,“可是这位客人要听曲?” 太子点点头,庄昭感觉到那人的眼神在自己脸上停了一瞬,才收回去。这才发现自己的面纱掉了之后一直没有带上,她连忙带上面纱,心里本能的有些不舒服。 两个歌姬看起来都秀丽温婉,穿的襦裙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似掩非掩,格外引人遐想。一个抱着琵琶,一个抚着筝。 吴侬软语,听起来别有一番味道。 曲调一高,很快又落下来。一曲《汉宫秋月》,弹出了婉转幽怨。 太子是爱乐之人,此刻听得认真,丝毫没有察觉那两个歌姬不断飞过来的媚眼。 庄昭有些气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真想拿个帷帽把他的脸也遮起来,谁让他没事长这么俊。 她手指扣在桌子上,特意比她们快了一拍,敲得掷地有声。 两个歌姬一愣,一时节拍就有点乱。 庄昭敲得越发起劲。 太子失笑,“手不痛吗?”修长的手指包住她的,轻轻抚着有些发红的地方。另一只手拿了锭银子扔给领头的男人,让他们回去。 男人接过银子,迭声吩咐两个歌姬快走,自己跟在后头,垂涎地眼神掠过庄昭纤细的腰肢和鼓鼓的胸脯,快步走了。 “要听曲的人是你,不要听的人也是你”太子无奈。 庄昭菱唇微抿,漂亮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任性,“我不管,谁让她们老盯着你看的。跟没见过男的一样。” 宫里的宫人们都是经过训练的,平日里不会抬眼直视太子,也就在背后说说。 谁知道一出来,个个都盯着他不放。 庄昭鼓着腮帮子,郁闷地趴在他肩上不肯动。 船公撑了一会,朗声问道,“公子夫人还想去哪?” 庄昭意兴阑珊地抬起头回了一句,“回去吧”又垂下了头。 一直到他们回去庄昭都提不起兴致来。 太子眼里倒是一直有着笑意。 回到房间,庄昭先去沐浴。 谭晨附在太子耳边低声道,“回来路上一直跟着咱们的一群人已经抓住了,侍卫们正在审问。是苏州本地人”他犹豫了下。 太子看他一眼,命令道,“说,那群人有什么不对”。 “那群人似乎是冲着庄主子来的”谭晨斟酌着言辞,“被抓的时候有人手里还拿着麻袋,应该不是刺客。可能是想绑了庄主子去……” 剩下的不用谭晨说太子也明白,他面色冷下来,“让闵霖去问,一五一十都给我问清楚了。” 闵霖是专管审讯的老人了,不知啃过多少硬骨头。让他去审这群人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就那群被抓的时候吓得屁滚尿流的人,怎么看都不是嘴硬的人。 太子这是故意要折磨他们。 谭晨领会了精神,立刻就吩咐下去了。 庄昭洗完澡出来,如玉般的肌肤上冒着热气,一头秀发随意地编了个辫子荡在身后。娇艳的小脸转过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都被照亮了。 “殿下,怎么了?”她敏感地感觉到了太子情绪的变化,有些不解。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太子不想让她多心,放缓了神色,“没什么,刚刚突然想到那群老狐狸。有点心烦”他转移话题,“上次给你的方子,可还有用?” 庄昭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她把袖子往上提了提,“有用呀,您看,我的胳膊是不是白了很多?”白白嫩嫩还带着荷香的藕臂伸到太子面前。 他捉住她的手,轻轻咬了一口,“嗯,白,又白又甜。”差点晃了他的眼。 庄昭害羞地缩回手,结果手腕被他牢牢抓着。眼看气氛越来越不对,太子的脸越靠越近,庄昭闭上眼喊道,“不行,殿下你还没洗漱呢。” 太子被她逗乐了,亲了一口她发烫的小脸,大步进去沐浴了。 第二天庄昭醒来的时候,太子早就出去了。 她把头埋在枕头里,嗅着枕头上留下的淡淡的龙涎香味,不想起来。 直到快午时,白茶来催她用午膳,庄昭才懒洋洋地起来。 太湖白虾、银鱼羹、松鼠鳜鱼、莴苣虾仁、醋溜白菜,都是清爽可口的小菜。 庄昭喝了一口银鱼羹,鲜美爽口,而且没有一点鱼腥味。她忍不住喝了半碗,才开始用别的菜。 吃两口鳜鱼,再加一筷子莴苣压去那股甜腻的味道,几个菜她都喜欢得紧,用得开心极了。 吃完午膳,她摸着肚子叹道,“好久没吃这么爽快了。” 宫里的菜都是热了又热的,什么味道都没了。可苦了一向爱吃的她。 没想到出宫一趟,还能顺带祭祭五脏庙。庄昭笑得一脸满足。 她这边春暖花开,太子那里却是乌云密布。 第二十章拔起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要把女的绑起来先调教几个月,再出来接客。若是男的不识相,就一起绑了,做个小倌。”谭晨冒着冷汗转述完那段话,马上跪了下来,“奴才该死,殿下千万息怒。” 太子的脸上面无微澜,“查出来是哪家妓馆了?”声音冷得跟千年寒冰一样。 谭晨跪着道,“查明白了。是城东的一家妓馆,名叫万花春馆。是由苏州知府万大人的夫人在经营。” 要说这位万夫人,连谭晨都得叹一声奇女子。 万大人风流,小妾那是一个个的往府里领。小小一个知府家里,自然是安不下这么多人的。万夫人就开了家妓馆,瞧谁不顺眼了就往妓馆里一扔。反正那些小妾都是有卖身契的,也不用管那么多。一下子把府里碍眼的人清了七七八八,每个月还有笔不菲的收入。 万大人即使有些微词,看在钱的份上也就不说什么了。 知府夫人,在苏州也算是顶天的女眷了。难怪这家妓馆的人敢横着走。 太子面色阴沉,“好一个万有才,好一个百姓官。“他微微提高了声音,”给我把万有才一家通通打入大牢,万花春馆即日查封,一干人等关押起来。苏州城内各妓馆凡是有强抢民女的,一律查封入狱。” 苏州城乱了几日。 先是知府万有才一家被压下狱,接着是万花春馆被查封,官府放出话来,只要是家中有人被抢的,皆可来上诉。短短几日竟有几十户人家来上诉,一时之间群情激愤。 太子下令所有苏州官员全部脱帽待罪,自己亲自审理。一一查问清楚之后,写了封折子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 皇帝看了震怒,脸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一把掀翻了御案,“狗娘养的,居然干出这种事情。之前去苏州督查的人都有谁,给朕统统抓起来,打死!”皇帝吼了一声,就感觉头晕眼花的,扶着椅手踉踉跄跄地坐下来。 原忠忙赶上去,“皇上您没事吧。太医不是说了,要您平心静气,不要动大怒嘛。您看您,什么大事值得这么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皇帝气冲冲地道,“什么大事?瞧瞧,苏州,朕巡视过几次的地方啊,居然有人强抢民女为妓,还是朕的臣子开的妓馆,他们真是对得起朕啊!”说着说着又来了气,“还有那些下江南替朕督查的人,要么是办事不力没有发现,要么就是连朕都敢蒙骗。杀了,都给朕杀了!” 原忠知道皇帝这是铁了心要整治他们,也不再劝,只说,“奴才这就吩咐人去,皇上息怒,千万保重身体才是。” 皇帝摆了摆手,“你亲自去。也是朕好久不开杀戒,这才惯的他们。” 去过苏州的太监们加起来也有十几个,原忠命人绑了在太监所打杀了。 十几个人痛哭流涕,求着原忠说说情。 原忠叹一口气,“这是皇上的意思,我也没办法。你们安心地去吧,下辈子投个好胎” 原忠的小徒弟原泊把他们一个个堵了嘴,除了板杖落下的声音,只剩下令人心惊的呜呜凄厉之声。 原泊站在原忠旁边,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们行刑。 一下子去了这么多人,他出头的机会就更大了。 “原爷爷,都去了”底下的小太监探了下鼻息道。 原忠平淡地应一声,“都处理了吧。” 这才回乾干殿复命。 皇帝这口气一直生到太子回来。他冲着太子面色还是很和缓的,慢慢道,“听说苏州的百姓都喊你是青天?这是好事。这些官员尸位素餐,为非作歹,可百姓不管这些。要骂也只骂朕昏庸”皇帝叹一口气,“多少皇帝的清名都是被这群大臣搞坏的。好在有你,替朕保住了名声。” 太子扶着他慢慢走,笑道“哪里会,天下人谁不知道皇爷爷勤政爱民。冤有头债有主,那群大臣们的事怎么也怪不到皇爷爷您头上,您多心了不是。” 皇帝现在思虑甚重,太子讲话也得小心着,不能伤了老人家的心。 皇帝哼笑一声,不说话了。 两个人走到坤宁宫,皇后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太子,“瞧着像是瘦了,待会可要多吃点。” 皇帝取笑她,“知道奕儿回来你这肯定是要加菜的,朕也跟着过来享享口福。” 三个人边说边笑着进去了。 远远躲在拐角处的小宫女一溜烟跑回了翊坤宫。 穆贵妃正在绣小孩子的肚兜,听到小宫女探来的消息,含笑嗯了一声,让如画赏她。 等小宫女回去了如画才道,“娘娘让她答应这些做什么?” 穆贵妃捻针绣了几下,反问道,“皇后插在我们宫里的眼线都拔得差不多了吧?” 如画道:“是。几个人都寻着错撵了出去,理由都是现成的,就是皇后娘娘也说不出话来。” “太子回来了,太子宫里那个嫔的孩子,总得有个主意吧。皇后那边且有的烦呢”穆贵妃挑针轻笑,“她越忙才越没心思管我。——消息都告诉原忠了?”她想起来问道。 如画哎了声,“只是当时原总管没说什么,奴婢瞧着他好像是还没有禀告皇上的样子,他……” 主仆两人心知肚明,原忠心里还是偏向太子的。 穆贵妃笑一声,“难不成他还有胆子瞒下不报?这可是皇上的子嗣。总归会说的,早一些晚一些罢了。”她放下肚兜,摸着自己还没有显怀的腹部,“有了孩子,我就能心安了。” 庄昭一回东宫,刚洗了澡换了身衣裳,太子妃就派人来请。 她只得上妆盘髻,往正殿来。 太子妃端坐在殿上,心不在焉地等着。听到动静抬起眼,瞳孔缩了一下。一个多月不见,庄氏越发好看了。 庄昭穿了一身白色仙鹤上袄配桃红下裙,杏眼桃腮,瓜子脸白嫩的漂亮,盈盈一双含情眼看过来,心都要被她看化了。 “嫔妾见过娘娘,娘娘吉祥”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勾人。 太子妃不阴不阳地道,“本来想着你舟车劳顿,想让你好好休息的。但是我实在忧心殿下少不得来问你几句。” 庄昭还行着礼呢,知道太子妃这是给下马威来了。她给气,自己没有必要受着。 庄昭晃了一下身子,就软软地向白茶倒了过去。白茶惊叫一声主子,着急地扶她在椅子上坐下,庄昭的小手指几不可见得动弹了一下。 白茶一愣,忙哭着道“主子你怎么了这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了过去了?” 太子妃有些无措地看向林嬷嬷,她只是想教训一下庄昭,怎么突然就晕了呢。 林嬷嬷道,“庄主子伺候太子辛苦,想必是累着了。若是身子不适呢,以后也不必强撑着过来回话了。娘娘关心殿下是人之常情,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林嬷嬷到底是混迹宫里经年的老人了,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扭转了。 太子妃呢,是有点心急了,不过她也是关心太子嘛,无可厚非。庄昭会晕倒那是因为她自己逞强,非要来回话。 太子妃忙点头,“林嬷嬷说的对,妹妹真是太逞强了。扶她回去休息吧,我这里用不着她回话了。” 白茶扶着庄昭走回侧殿,新来的几个宫女见庄昭躺着回来都有些慌张,“主子这是怎么了?”三个女的叽叽喳喳的,连白茶都被她们吵得头痛。 “好了好了,哪来这么多话。吵到了主子我可饶不了你们。”白茶板起脸,威严地扫了她们一圈,“都下去吧,主子这里有我伺候呢。” 三个人都是新来的,忠奸莫辨,她可不放心让她们伺候主子。 三个人对视一眼,不甘不愿地下去了。 庄昭这才缓缓睁开眼,眼睛弯了弯,“不错嘛,训起人来也有模有样的了。” 白茶拿了个靠枕塞到她背后,让她坐起来。 “主子也是,突然来这么一下,可吓了奴婢一大跳。不过太子妃娘娘也真是的,动不动就跟咱们过不去。之前还以为她变了呢,没想到……”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庄昭接口道。 “她要是非要跟我过不去,我也不怕她。日后这种事可多着呢。”她半抬起眉毛,气势凌厉。 太子陪帝后用过膳,就回了东宫。于情于理,今夜都是要歇在太子妃那的。 太子不知怎么地就想到了庄昭,顺便问了一句,“你庄主子还好吧?” 其实在宫里哪能不好,他也就是……就是……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想问这句话。 谭晨呃了一下,太子立马就察觉到了。 “怎么,有人难为她了?”太子脸上浮现出冷意,手指开始摩挲大拇指上的扳指。 “太子妃娘娘请庄主子过去说话,不知说了什么,庄主子好像累得昏过去了。”谭晨避重就轻道。 两个他都得罪不起,索性让太子自己去想。 要怎么处理都是太子的意思,可不关他的事。 太子站定了脚步,神色莫测。 “让人去问了再说吧。”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二十一章孩子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太子妃笑盈盈地站在阶前,看着太子走过来。 太子站在她面前停下来,牵过她的手往里走,好一会才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近来没什么事吧?” 太子妃想起今天下午的事情,有点心虚,“没有什么大事”她看着太子金质玉相的脸,有点骄傲又有些心酸。 “殿下今晚留下来吗?” 太子有些诧异,“这是自然。不然我还能去哪?” 能去的地方多了,太子妃想起侧殿那几个“妹妹”,心里就不舒服。 她淡淡道,“还以为殿下会去看看张妹妹呢,毕竟怀着殿下的孩子。” 之前皇后提过一次让她把张碧玉的孩子收到自己名下,可是她一直不肯。 她又不是不能生,凭什么抬举张碧玉的孩子。 皇后见她执意不肯,也不勉强,喝了口茶道“是。本宫也知道,你也不一定就没有孩子。但你可得想清楚了,张氏这一胎,万一是个男孩,就是奕儿的长子,地位自然不同。即便你生了嫡子,两个差的岁数大了,前面那个是相处久了有感情的孩子,后面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你说,奕儿心里会怎么想?” 太子妃不敢想。 她到底还是同意了。 无论男女,这个孩子对太子的意义都是不同的。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张氏凭借孩子在太子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只要张氏能生,总归会有儿子的。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后患无穷。 太子其实心里也是想见孩子的,这可是他第一个孩子呢,尽管还没出生。 不过太子妃这样说了,他反倒不好表态了。 “见孩子,也不急在这一时。”他放开太子妃的手,在位子上坐下。 太子妃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顿了一下,才收回手坐了下来。 两人开始用膳。 张碧玉用手扶着腰,笑着对殿前的小太监道,“烦请通报一声,嫔妾来给殿下和娘娘请安。” 小太监心里不屑道怎么之前没见你这么殷勤啊,当谁不知道一样。不过张碧玉毕竟怀着孩子,他是不敢把她拦在门外的。轻飘飘瞥了张碧玉一眼,丢下一句“侯着吧”,转身往里头走。 青青有点不愤,“什么东西,也敢给主子难堪。” 张碧玉不在意地笑笑,手却抓紧了袖边。 小太监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如意瞥见了悄悄退了出来,低声问道“怎么了?” 小太监苦哈哈地道,“东侧殿那位来了,要见殿下和娘娘呢。奴才也不敢拦着,这不过来请姐姐拿个主意。” 如意在心里呸了张碧玉一声。 “行了,算你机灵。”如意掏出一个小银角子给他,“我去禀告主子,你站一会就宣她进来吧。” 她回去对着太子妃耳语了一番,太子妃一愣。 “让她进来吧”太子妃给太子夹了一筷子菜,“张妹妹想来给殿下请安呢,已经在殿前等着了。” 太子妃说这话就是想看看太子的态度。 太子拿起筷子道,“那就让她在偏殿等着吧。” 太子妃的气这才顺了顺。 等两人用完膳漱完口,太子妃才让人领张碧玉进来。 张碧玉穿了一件淡茶色织金上袄,同色撒花下裙。五个多月的肚子已经很突出了。 她一手撑着腰一手摸着肚子,这幅作态让太子妃很是生气。 “行了,也别行礼了,都是自家姐妹。坐吧”太子妃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张碧玉觉得有点可惜,她还以为太子妃会看着自己行完礼呢。没想到太子妃还有点脑子。 她挺着肚子朝着太子妃慢慢坐下来,笑道,“听闻殿下回宫了,肚子里的孩子一直闹腾呢。我想定是孩子想见父亲了,所以斗胆过来给娘娘和殿下请个安,娘娘不会怪罪我吧?” 哟,还没生呢就会想人了?骗谁呢你,太子妃嗤了一声,没有说话。 太子呢,喝了口茶,也不说话。 殿里一时有些沉默。 张碧玉哎哟了一声,惊喜地道,“殿下,你快来看,他又动了。” 太子毕竟是第一次当父亲,心里还是有点激动的,他站起来快步走到张碧玉面前,手贴着她的肚子,感受到一记轻轻地撞击,脸上也不禁笑了起来。 “殿下你看,他多热情呢。”张碧玉朝太子妃投去一眼,笑着对太子道。 太子妃立起眉头,刚想说什么,就被林嬷嬷按了一下肩。 “娘娘沉住气,她是故意想激怒娘娘呢。这点小手段,娘娘可不能上当”林嬷嬷附在她耳边小声快速道。 这种伎俩虽然幼稚吧,对付太子妃这种城府浅的人,那是一用一个准。 张碧玉是摸准了太子妃的脉门了。 孩子还没生下来呢,就这么张狂,林嬷嬷心里叹一口气。 看来是留她不得了。 张碧玉坐了一会,和太子聊了聊这段时间孩子的动态。 什么时候开始会踢人了,什么时候最乖巧啦,她做什么的时候孩子会回应啦。 总之是在太子妃面前炫耀够了才站起来,状似抱歉地道,“嫔妾一时失态了,实在是太关心孩子了。天色晚了,嫔妾就不打扰殿下和娘娘休息了。” 太子道,“晚上黑,路上回去小心着些。谭晨,给她提着灯,小心送回去。” 张碧玉这些小心思太子未必不知道,只是到底替自己怀着孩子,处置她,他下不了手。 也就只能先委屈太子妃了。 等张碧玉走后,太子有些愧疚地对太子妃道,“这次是张氏做得过了。不过她到底还打着肚子呢,委屈你了。” “殿下知道委屈了娘娘就好”林嬷嬷在旁边插话道。 本来主子说话的时候,她们这些做奴才的是不该插嘴的。 不过林嬷嬷本身是皇后身边伺候的人,又是看着太子长大的,身份自然不同。 她说话,太子也得给几分面子。 “殿下心系子嗣,这是应该的,只是不能乱了尊卑。须知嫡庶有别。今天殿下能为了庶子折了嫡母的面子,他日若是有了嫡子又当如何?“林嬷嬷道,“您看看皇上,他什么时候为了齐王折过皇后娘娘的面子?您是储君,是东宫之主,您的态度,可不仅仅关系到今天这一件事。” 太子脸色一变,太子妃有些害怕,忙阻止林嬷嬷,“嬷嬷别说了。” 林嬷嬷叹了口气,收了话头,“殿下好好想想吧。” 太子沉吟了一会,才缓了神色,“嬷嬷说的有道理,是我考虑的不周到。笔墨,带我的话去,张氏禁足一月,另给太子妃写道请罪折子,直到太子妃首肯为止。” 笔墨机灵地应了个是,小跑着出去了。 太子虽然服了软,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一夜都没有碰太子妃。 第二天太子妃醒来梳妆的时候,嗔了林嬷嬷一眼,“嬷嬷也太胆大了,我看殿下是有些生气了。” 林嬷嬷给她梳着头,笑道,“主子怕什么,殿下也就气这一时。若是没有想明白,昨天怎么会罚张氏?”她看一眼周围伺候的宫女,“你们先下去吧。” 宫女们欠了欠身退了出去,林嬷嬷这才道,“不过娘娘还是要早做准备才是。张氏张狂如此,恐怕皇后娘娘容不下她。”伺候皇后这么多年,这点了解林嬷嬷还是有的。 “嬷嬷的意思是?” 林嬷嬷比了个动作,“索性来个去子留母。把孩子抱到娘娘身边来养。这生孩子可是道鬼门关,过不了这道坎的人多了,殿下起不了疑心。何况若是皇后娘娘亲自下的命令,太子查也查不出来。” 太子妃想到张碧玉得意地眼神,咬了咬牙道,“就按嬷嬷说的办,咱们今日就去拜见皇后娘娘。” 张碧玉因为去正殿请安被罚禁足的事,第二天一早就传了个遍。 李迎摸着怀里通体雪白的小猫,忧心道,“怎么这时候罚张姐姐,还怀着孩子呢,动了胎气可怎么是好?”不过摸着小猫的手还是维持着原来的频率。 小猫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手掌,蓝盈盈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分外乖巧。 李迎被它看得心都要化了,又摸了摸它的小爪子,爪子上的指甲已经很长了。 春夏瞧见了道,“娘娘要不交给下面的人,让他们给雪团修一下指甲吧。万一划伤了就不好了。” 李迎怜爱地碰了碰它的指甲,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不用了。他们粗手粗脚的,万一伤了雪团怎么办?雪团这么乖,不会伤到我的。” 乖倒是真的,谁抱它都不动,可爱极了。 “去把小绣球拿来,陪雪团玩一会。”李迎把雪团抱起来,兴致勃勃地吩咐道。 小绣球是李迎特意做的,让小太监把竹条边缘都打磨圆了,再编出一个球的框架,然后拿彩色的布缠上,节骨处还绑了几个小铃铛。雪球最喜欢追着小绣球跑。 李迎拿着小绣球放在雪团面前,引诱道,“好雪团,来拿啊。” 雪团伸出一只胖嘟嘟的爪子去碰绣球,然后李迎手往后一缩,让它扑了个空。 雪球侧过脑袋,宝石般的眼睛充满了疑惑,好一会才往前走了一步,再去碰绣球。 李迎逗了它好一会,直到雪团无论什么时候看到绣球都会扑过来,她才让春夏把绣球收起来,摸了摸喘着粗气的雪团,“真是个小乖乖。”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二十二章巧合 庄昭晋封之后还没有见过新来的宫女们,这下回了宫少不得要见一见。 其他三个宫女都是宫里挑出来的,模样周全,看着就伶俐。 庄昭让她们一个个报上姓名,听完了才道,“既然来了我这,少不得要改个名字。唔,就叫白泠,白洛,白荷吧。” 三人谢过庄昭赐名,然后是小太监们。 不过庄昭贴身用不着他们,因此只吩咐肖岩道,“好好教他们规矩,别苛待了。” 忙完这些都要晌午了,肖岩端过午膳回来,把张碧玉禁足的事情学了一遍。 庄昭平淡地哦了一声,赏了肖岩,开始用饭。 张碧玉这步棋一走,基本也就是费了。 挑衅太子妃不要紧,太子妃不把你当回事的时候,怎么挑衅都无所谓。就像一个稚子,说要杀了你一样,你不会认真计较。可若是那个稚子手里拿着刀可就不一样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偏偏张碧玉还不知道收敛。 用过饭,庄昭去院子里走两圈消食,正好碰上李迎过来。 “庄姐姐好”李迎穿一身粉色蝴蝶齐胸襦裙,明艳的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走了过来。 庄昭颔了颔首,“怎么这时候过来?” 李迎道,“来见见张姐姐的,自然要先见过庄姐姐。”这话是把庄昭排在了张碧玉前面。 庄昭露出清浅的笑意,“你们姐妹感情倒好。” 说者有意,听者却好像无心。 “是啊,怎么说张姐姐之前也对我多加照拂”李迎的袖口动了动,她从里面抱出一只白色小胖猫。 “咦,好可爱的小猫。”庄昭忍不住摸了摸它,雪团喵喵地蹭她的手掌,一点也不怕生。 粉红的小舌头舔了一下庄昭的手,两只眼露出讨好地意味。 “这猫可真机灵,还知道献好”白茶憋不住笑道。 庄昭揉了揉它的头,“可以借我抱一下吗?”她看向李迎,眼里满满地都是喜爱。 李迎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庄昭这才小心地抱起雪团,雪团无辜地看着她,澄澈的眼睛蓝的纯净。 “姐姐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吧”李迎状似无意地道。 庄昭有点心动,但是还是推辞了,“不行,毕竟是妹妹你的爱宠,君子不夺人所爱。” 李迎掩着嘴笑道,“什么爱宠?不过是只畜生罢了。” 这话说得。 庄昭的眉头一皱,“既然李妹妹坚持,那就收下了。” 李迎欠了欠身道,“那我就先告辞了,不打扰庄姐姐了。” 庄昭揉了揉雪团的脸,喊过肖岩,“让懂猫狗的人看看这只猫有没有什么问题。” 来看张碧玉还带着猫? 张碧玉现在别说猫了,看到人都得小心防范。 李迎这招未免走的太差。 肖岩很快抱着雪团回来了,“禀主子,这猫的指甲留的过长,小的们已经剪了。另外这猫对红布的反应也很大,其他的倒没有什么。” 庄昭毫不意外的点了点头,“知道了,你替我赏他们吧。” 李迎想借只猫玩一石二鸟,也不知道是觉得自己傻呢还是觉得其他人都傻,都是玩剩下的招数了。 “主子既然知道这猫有问题,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若是真喜欢,让他们再抱一只来就是了。”白茶给她添了杯茶。 雨过天青色的汝窑瓷具,触手温凉。 “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冷着脸,一向爱笑的脸上蒙上一层冰霜,“李迎既然已起了害我之心,我也不比对她客气。太子妃那里,你派人去透点消息。这可是现成的替死鬼,太子妃一定会会感兴趣的。” 才刚说完话,白泠在外头咳嗽一声。 “进来。” 白泠这才推门进来,福了福身子,把穆贵妃有孕,皇帝大喜,嘉赏各宫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说原来还要大赦天下的,被谢太傅给顶回来了。皇上后来加封了穆贵妃为贤贵妃。”白泠的声音好听,如清泉一般,不辜负庄昭给的这个“泠”字。 不仅仅是谢太傅,大多数大臣都不赞成皇帝对这个孩子太过看重。 老人偏宠幼子不少见,可是当储君已立的时候,这个做皇帝的老人这么做就不太恰当了。 若是个女孩还好,若是男孩,太子的地位肯定会受到冲击…… 皇帝身子又没什么大问题,少说活个十来年总是可以的。 到时候…… 也难怪谢太傅会当场上谏了。 皇帝拗不过众位大臣估计心里也有气,不然何必还要赐穆贵妃一个贤字。 当然最头痛还是皇后。 郑嬷嬷给她揉着太阳穴,劝慰她道,“好歹是自己的身子,气坏了岂不如了她们的意。” “呵,想不到穆氏还有这招,是我小瞧她了。”皇后冷冷拂开郑嬷嬷的手,一口气梗在胸前,“打鹰的被鹰啄了眼睛。叫我怎么能不气。皇帝还给她赐封号贤,别的什么字不行,偏偏是贤。” 贤妻美妾,贤是妃子要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这个皇后太不贤,才显得这位贤贵妃贤惠。 不过皇后再怎么生气,对贤贵妃的赏赐还是多得,甚至比一般时候更多。 不然岂不是帮贤贵妃应证了自己的不贤? “贤贵妃有孕的时间未免太巧了。”刚刚太子妃来求过皇后出手处置张氏,穆贵妃就曝出有孕,郑嬷嬷难免多想。 皇后一凛,“你去查查这段时间穆氏都有什么动作,她未必知道我会处理张氏,大概是猜我会犹豫张氏的孩子会怎么办,这才调准了时间。”相处了十几年,皇后对贤贵妃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在宫里,所有的巧合,都是值得追究的。 郑嬷嬷把坤宁宫所有的宫人都喊到了院里。 “自五月起,凡是有擅离职守的,都给我站出来。” 众宫人鸦雀无声,半响才有一个宫女抖抖索索地往前跪了下来,“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郑嬷嬷道,“行了,别做这幅作态。在一旁等着。”她眼神扫回剩下的人,冷声道,“还有没有?现在站出来,只是轻罚。要是我从别人嘴里知道还有人敢隐瞒的,就等着去浣衣局吧。” 浣衣局一向是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一听这话,又有两个小太监沾了出来。 郑嬷嬷如刀般锐利地眼神划过两人,“你们三站一块给我等着。” “接下来是看到过有人鬼鬼祟祟在坤宁宫外的,或是有像你打听坤宁宫内事的,站出来。” 这次是一个宫女一个太监。 五人站在一旁,心中都很忐忑。 “你们跟我来,剩下的人都站在这里不许动,等我回来了再问你们。”郑嬷嬷领着五个人进了偏殿,良久才出来。 五人面色都很惨白,眼睛红红的,却不敢哭出来。都没有回队列里,直接就往外走。 这是被逐出坤宁宫了。 剩下的人不免紧张了几分。 “回去之后,把你们知道的涉及到刚才我提到的两件事情的人都好好想想,明儿一个个来跟我说。若查出确有其事的,检举的人都重重有赏。若是隐而不报,同罪论处”郑嬷嬷厉声道,“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坤宁宫的整顿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皇后的频频动作,甚至惊动了皇帝。 “把东宫那里都搜了一遍?” 皇帝摸着下巴,嘿了一声,“有意思。” 原忠弓着腰端过药,先试了一口,过了一会才给皇帝倒了半碗。 “皇上,喝药了。”却不接皇帝的话。 皇帝端起药一饮而尽,擦了擦嘴,“你这老东西,朕不问你,你就不说是吧?”原忠笑笑,“这不是怕奴才多嘴惹皇上不高兴嘛。”他琢磨了一下道,“好像是从张太子嫔那里搜出了点什么,不过皇后娘娘派去的人嘴都很严,到底查出了什么还不知道。” “算了,这次的事皇后心里也有气。”皇帝也有点后悔,他这不是一时热血冲头嘛。 老来得子,谁不得高兴?紧接着被大臣们泼了一头冷水,他也是气的。 原忠把托盘交给徒弟,继续道,“照奴才看,皇后娘娘的性子一向温和。想来也不是气皇上晋封贵妃娘娘,而是这个封号……”原忠轻轻拍了下嘴,“奴才多嘴了。” 皇帝倒是听进去了,“你说的也有道理,贤这个封号穆氏是当不起,”他考虑了下,“传朕的口谕,贤贵妃恭顺有加,改为恭顺贵妃吧。” 原忠哎了声,小徒弟原泊在一旁心里暗暗佩服自己师傅这手段,瞧瞧,三言两语就能让皇帝改变主意,其他人谁有这本事? 恭顺贵妃接到谕旨的时候,满脸的笑意都忍不住一僵。 原泊低着眉,姿态却一点都不低地道,“贵主子,奴才把话带到了,这就回了。” 恭顺贵妃嘴角垮了下来,“如画,赏他。”她紧紧盯着原泊,“记得替我问候你师傅。”皇帝改封号若是没有原忠的“功劳”,她一百个不相信。 原泊仿佛没有听出她咬牙的恨意,笑眯眯地接过了赏。 师傅这下是站定了太子一派,自己也要去太子面前表表功才行啊。 恩,是个大问题。 第二十三章装纯 皇后派人来搜查了一番之后,东宫人人自危。 庄昭一直闭门不出,也不准白茶她们出去打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何必去趟那趟浑水。”庄昭拿着调羹喝了一口冰镇杏仁露,惬意地眯起了眼。 雪团在她脚边焦急的踱来踱去,时不时往她膝盖上扑,想去够庄昭的手。 庄昭把碗放下,俯下身子抱起雪团,亲昵地蹭了蹭它的脸,“雪团,你也想吃杏仁露吗?”娇俏的声音带上稚气。 雪团的头一动,脖子上的金铃铛就一颤颤发出叮叮的声音。 庄昭笑盈盈地戳它一下,“白泠,给它拿个小碗来。” 白泠现在专管庄昭的首饰器物,也算是新来的三人中最受重用的了。 庄昭往白玉小碗舀了几勺,把雪团放到桌上,支首看着它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又想被吓到一样退回来,然后再小心地凑近去喝。 庄昭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被它轻轻一爪子打在手上,棉花似的,什么力道都没有。雪团撒娇般地转头看她,庄昭才收回手感叹道,“真可爱的猫。” 白茶压低了声道,“主子,太子妃那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这猫恐怕留不下来。” 皇后一出手,就名正言顺地压的张碧玉毫无反击之力。那包五石散无论是不是张碧玉所有,这个疙瘩总会在太子心里留下了。 这时候太子妃只要稍微再使一把劲,就可以把两个人都除掉。张碧玉害了李迎,李迎呢,心怀怨恨,想要害死她肚中的孩子,陷害给庄昭,也应该治罪。 有李迎的反应在,张碧玉是逃不了嫌疑的 只是这种情况下,对庄昭是重大利好,太子妃不一定肯帮忙。 庄昭琢磨了会,才道,“去问问纸砚殿下晚上过不过来。” 太子妃靠不住,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太子这几天很郁闷。 先是恭顺贵妃怀了孩子,接着自己的妃嫔又被查出可能是齐王的人。问题是这个妃子还怀着自己唯一的子嗣。 “这是谁挑的?”太子指着桌上的一盘李子,面色沉沉,声音清冽。 站在桌旁伺候的小太监忙跪了下来,“奴才该死,是膳房的人说李子正是时候,奴才这才端了过来。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谭晨轻轻踢了他一脚,“脑袋长哪去了,别人说什么都听。”为他开脱了一句。 小太监连连点头,“是奴才不该听他们混说,奴才再也不敢了。” “还不快端下去。”谭晨看太子没有要处置的意思,连忙提醒道。 小太监爬起来双手端着盘子一溜烟跑了出去。 太子又道,“冰山是谁摆的,怎么一点凉意都没有。” 谭晨心道这不是你心里有火吗,冰山怎么摆你也凉快不了啊。他弱弱道,“殿下,您有烦心的事,奴才们帮不上忙,这不还有主子们呢吗。” 祖宗,可别折腾他们了。 要折腾了,还是折腾那群闲的慌的去吧。 太子瞪他一眼,谭晨马上垂下了头。 纸砚捅了笔墨一下,笔墨嘻嘻笑道,“殿下别生气,谭哥哥这不是关心你吗,照我看,他说的有道理,您找主子们商量商量,可不比干坐着生气强吗?” 太子想了会站起来道,“走,去庄氏那。” 笔墨路过谭晨身边的时候朝他一咧嘴,气得谭晨用力剁了跺脚,反了反了,都敢欺负到他头上了,死兔崽子。 纸砚看着他气得跳脚的样子,微微一笑,太子身边,自然是能者居之,哪能让他一直把持着。 太子风风火火地来了西侧殿,庄昭才刚起身要行礼就被太子拉着坐下了。 “你这倒是清净。” 太子一走进来就觉得一股凉风吹来,连火气都淡了几分。 庄昭让白泠端一盏杏仁露来,笑道,“不过放了一盆冰山,许是殿下在外头走的热了,进来自然就凉了。” 白泠托着黑漆累螺纹锦盘,端上了杏仁露就马上避开了,不肯在太子旁边久待。 庄昭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把杏仁露放到太子手上,“殿下先喝着,我去换身衣裳。” 因为没出门,她穿着很是随便,桃粉色抹胸配白色下裳,外披一件淡紫色镶百花纹褙子。 太子一口气喝完了一碗,看了眼她道,“做什么要换衣裳,我看你穿着就挺好。” 庄昭嗔道,“这身衣裳家常穿穿也就算了,殿下来了可不能这样。”女为悦己者容,太子的心里顿时得意了。 她进屋去换了身交领襦裙。白色上襦嵌紫边,一应的紫色下裙。外头一层粉纱大袖衫,再一层酒红大袖衫。清扫蛾眉,薄涂胭脂,扫上一层绯红。 头发也盘了个随云髻,簪上金钗珠翠。 款款走出来的时候,太子也忍不住有些惊艳。 “到底是红色衬你” 太子往后斜靠在榻上,修长的手指解开脖子上的两个扣子,舒了一口气。 庄昭拿过绢扇给他扇着风,一双螺眉一颦一蹙,都叫人移不开眼。 “白茶,去把雪团抱来,外头热着呢,别让它热晕了”庄昭对上太子疑惑的眼,笑道,“是李妹妹送给我的猫,叫雪团,浑身雪白,一双眼睛跟天水湖那么蓝。可招人疼了。” 太子一听李迎的名字,笑意就淡了。 “怎么?”庄昭见状问道,“可是李姐姐惹殿下不高兴了?” 太子看了伺候的人一眼,等他们都退下去了才道,“还记得之前跟你说过的,有人拿五石散害李氏的事情?” 庄昭点了点头,“记着呢,说起来也怪吓人的,这么刁钻的法子,也被她们想出来了,真是防不胜防。”她蹙着眉,带出一股忧愁。 太子握住她扇扇子的手,微微抬起头,眼睛看着房梁,声音飘忽道,“之前娘娘搜查东宫的时候,从张氏房里搜出半包五石散……” 庄昭惊呼了声,“难不成是张姐姐……?可是殿下不是说,是先齐王所为吗?” “是啊,人是齐王一手安排进来的,现在想来,可能不止那两个奴才,可能还有张氏。”太子目光有些放空。 眼看太子果然朝着那个方向在想,庄昭越发谨慎。 “应该不能吧,张姐姐和李妹妹关系可好了。两个人时常亲亲热热的,都不分你我呢。” 太子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面上亲热,谁知道私底下怎么样”他可不相信情同姐妹这种话。 “别的也就罢了,张氏还怀着孩子呢,娘娘的意思是让我自己看着办。” 关键是孩子,张氏本人还不值得太子如此头痛。 庄昭放下扇子,给他揉着头,声音放轻缓起来,“那就等张姐姐生下孩子再处置好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话是这么说”许是庄昭按的舒服了,太子放开了眉头,“若真是张氏所为,也只能让她难产了。所以得在她生产前把主意拿定了。”难产这个死因确实最不会惹人怀疑。 “那太子妃姐姐的意思呢?” 太子冷哼了声,“她直接说了,去母留子。这份果断,连爷都不及。” 男人嘛,总是不希望女人太恶毒,特别是对待自己的其他女人。 庄昭听出了他的不满,不禁抿唇一笑。“殿下之前嫌太子妃姐姐太优柔寡断,现在又嫌她太果断,我都替姐姐抱不平。” 这时白茶在外头道,“主子,雪团抱来了。” 庄昭道,“拿进来吧。” 白茶抱着雪团无声走了进来,庄昭下榻拖着鞋去抱。乖巧地窝在白茶身上的雪团看到庄昭一下就跳了起来,两只爪子扑在她身上,撕拉一声,就把红色轻纱给勾破了。 太子睁开眼,笑道,“这调皮性子可不像李氏,倒跟你一模一样。” 庄昭娇哼了一声,转身想去里屋换衣服。雪团紧紧跟了上来,又给红纱添了几道口子。 庄昭加快了脚步,雪团也跟着加快了脚步,不停地在她衣服上划。 庄昭绕过屏风,喊了白茶一声。 白茶忙上去要抱雪团,雪团不肯,要跟着庄昭过去。它力气小,白茶捉住它不肯放,它就划了白茶一下,白茶呀的一声,疼的放开了手。 雪团绕过屏风,刷的一下挂在了已经变得狼狈不堪的红纱上,喵喵地扑着。 庄昭护着脸,身上挂着一只猫无奈地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这样子她还怎么换衣服。 “今儿是怎么了,老朝我身上扑,白茶,快把它拿下来,重死了这小胖墩。” 白茶要去扒它的爪子,雪团凶狠地喵了一声。 太子渐渐看出不对劲,目光盯在那件红色大袖上,冽声道,“把最外面一件衣服脱下来。” 庄昭愣了下才把大袖衫脱了下来,雪团不再理她,扑在那层红纱上,挠地不亦乐乎。 “原来是喜欢红色啊。早知道就给它做神小红衣裳了。”庄昭笑了笑。 太子就笑不出来了。 “这猫,是李氏送给你的?”他一字一字慢慢问道。 庄昭点了点头,“是呀,李妹妹带着它来看张姐姐,顺便来看看我,我一见雪团就喜欢上了,然后李妹妹就说送给我。我推辞不过就收下了,怎么了呀?” 怎么了?太子冷笑,眼中风雨欲来。 第二十四章决断 李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脑子里还在想自己怎么会这么困,明明昨天睡得挺早的呀。 “春夏,端水来。”她喊了两声见没人应不由得有些奇怪,春夏这个丫头平时挺勤快的呀,坐起身来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房间根本不是她的房间! 什么摆设都没有,跟雪洞一样,放的桌子什么的四个角上也都包了软布。 她吓得浑身一激灵,脑子也清醒了许多。光着脚跑到房间门口去开门,结果怎么也打不开。她急得直拍门,“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在外面吗?喂!开门呐!” 连着拍了好久的门,直到手都拍肿了,还是没有人来。李迎的身子不禁一软,顺着门滑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的呢?这里是哪里?她怎么会突然来了这里?李迎脑子里一团浆糊,全都是问题在缠绕。 她缩在地上,拼命地想着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把门打开” 李迎的头刷的一下就抬了起来,这声音她认得,是纸砚!太子身边的纸砚! 然而不等她高兴完就想到了:纸砚是太子的人,难道是太子把她关在这里的? 门缓缓打开,纸砚背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李迎,两旁站着两个壮实的太监,木着脸,目光凶狠。 李迎扶着门框站起身,带着一丝希望道,“纸砚公公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纸砚踏进来,两个太监立马把门关上了。 “救?”纸砚嗤笑了声,缓缓摇头。“我救不了你,你自己或许可以救自己一命。李氏”他脸冷了下来,“我奉殿下口谕前来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庄主子身边的雪团,可是你送的?” 李迎的身子抖了抖,咬紧了牙道,“是我送的。那天我带着雪团去拜访庄姐姐,是她主动问我要的!” “你的婢女春夏招认说,你经常拿一个小绣球陪那只猫玩耍,让它去扑,是不是?”纸砚逼问道。 李迎这时候反倒镇定下来,条理清晰地道,“猫都喜欢玩一些色彩鲜艳的球,我也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不过是为了逗它开心罢了,有什么问题吗?” 春夏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和张碧玉感情很好呢,她的供词不会对自己太不利。 只要自己一口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纸砚盯了她一会,淡道,“想必李主子还没想清楚,等你想清楚了,我再来问。”毫不留恋地转身往外走。 李迎呆呆地看着雕花大门在她开启又合上,隐隐意识到一件事:纸砚不是来问话的,是来逼她认罪的!他根本不想听自己这些辩解的话!要是自己一直不认罪的话,恐怕就会一直被关在这里吧。然后像安氏一样“病重”、去世、被人淡忘…… 她捂着嘴,哭得不能自已。 不出三天,李迎认罪的供状就被送到了太子案上。 太子翻看了一遍,合上道,“处理了吧。”这个处理不言而喻。 “殿下,太子妃娘娘那,又派人来问您要个主意。”谭晨低眉顺眼道。 “主意主意,我看她最有主意。”太子烦躁道。 李氏说自己是因为张氏下毒害她才起了祸心,要害她孩子。这分明就是认定了张氏是幕后黑手。 “去回太子妃吧,张氏那,就按之前皇后娘娘的意思去做。”太子叹了口气,皇后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还是很明显的。孩子,必然是要抱给太子妃的。 谭晨哎了声。 李迎很快就“病”了,知道消息的时候,庄昭正在调香。用宫里那些香总觉得太厚重,庄昭难得起了兴致自己调一回。 “知道了,派人送点东西去她那。就当是探病了。”庄昭吩咐白泠道,手上动作不停。 把龙脑香溶于水中,再将老山檀香片及桃花干品、洋丁香浸于龙脑香液体中,交给白茶。 “这下主子和太子妃娘娘恐怕就没有那么多温情脉脉了。”白茶将这些焙脆,研成细粉。将细辛少许研成细粉混入檀、桃花、丁香粉中,隔火片熏之。 张碧玉不论下场如何,都不可能再复宠。李迎一倒,东宫几乎就只剩下太子妃和庄昭了。 庄昭闻着散在空气中的香味,眼睑微微一垂道,“怕什么。太子妃说到底还是靠着皇后娘娘的指导。皇后娘娘不会看着太子妃一人把持东宫的,说到底,我们也还是她赐下来的人。”只要她不像张碧玉那样,皇后不会容不下她。 何况,这次皇后插手,太子心里恐怕也有点微妙的不满。将来要当皇帝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别人对自己的事情指手画脚?皇后,也得看着太子的面子。 接下来几天太子一直歇在自己这里,庄昭又甜蜜又困扰。太子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每天晚上把她按在床上这样那样。再强壮的人也睡不了啊,何况是庄昭娇弱的小身板。 这天晚上,太子吻着她就要往床上倒。 庄昭推开他,脸蛋红扑扑地,杏眼蒙上一层水光,“殿下先等等,咱们今晚上就说说话,好不好?”小姑娘声音娇怯怯的,惹人心疼。 “说什么?”太子在她圆润的肩头烙下一吻。 她怕痒地缩了缩,努力把太子的注意力转移到说话上来,“说……说说孩子吧,殿下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亮晶晶的眼睛紧紧盯着太子,搞得太子都不好意思下嘴了。 他收回手,两个人并肩躺着说话。 “男孩女孩都喜欢”太子眼里都是笑意,“只要是你生的,都好。” 庄昭有些动容,她知道太子这么急迫就是想要她怀上孩子,不然他也不是急色的人。 “要不,要不让太医来给我诊个脉吧。”蝶翼般地睫毛不好意思地眨啊眨地,“我也想早日为殿下怀个孩子。” 太子亲了亲她的脸,毫不吝啬地夸道,“乖娇娇,真棒。” 隔天太子就派纸砚请来了于太医。 这位于院判自从上次给任婕妤诊过脉之后,就一直在太医院坐着冷板凳。要不是他真有几分本事,恐怕就要告老还乡了。 他跟着纸砚进了西侧殿,隔着屏风请了安。屏风后面传来一道娇甜的女声,“免礼,白茶,请于院判坐下” 于寒寺也算阅尽千帆了,像庄昭这么出众的声音,实在是少有,怪不得太子殿下这么宝贝了,于太医心里表示了解。 他放下医箱,拿出金丝,让白茶将一端系在庄昭手上,另一端捏在手上,食指和中指搭在金线上,敛息诊了一回。 “太医,如何?”纸砚等了一会,见于太医开始收线才问道。 “庄主子的身子很康健,没有问题”于太医道、 纸砚咳了咳道,“那庄主子的孕相……” 于太医一脸了然地道,“庄主子身子好着呢,有孕是迟早的事,这事急不来。” 虽然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是庄昭还是有点失望。娇艳欲滴的脸黯然失色,像雨打过的花似得。白茶忙小声安慰她,“主子别难过,要不让太医开几个方子调理着?” 于太医耳朵动了动,摸了摸胡子道,“是药三分毒,主子身体也没有需要调理的,还是不喝药为好。” 庄昭只好点头道,“麻烦太医了,纸砚,送太医出去吧。” 纸砚送太医出去的时候,还问他道,“于太医刚刚可没漏下什么吧?”话里透着一股威压。 于太医心一颤,“怎么会呢。殿下传我来问诊,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现在还敢得罪太子?又不是嫌活腻歪了。 不过,他想了想道,“我这有套易受孕的册子,殿下若是需要的话……” 话还没说完,纸砚的手就伸了过来。 于太医赶忙从药箱的底部翻出册子。 纸砚哼一声,这老东西,自己不问,他还不肯拿出来了是吧? 于太医笑着打哈哈道,“这不是一时情急,忘了嘛。”其实他更想吊太子一会,再拿出来。这样才显出他的本事,太子也会更器重他。不过现在看太子真是没什么耐性,╭(╯^╰)╮。 于寒寺走后,庄昭摸着自己的肚子,脸鼓得跟包子一样,纤长的手指戳了戳肚子,嘟囔道,“真是的,怎么这么不争气。” 白茶被她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主子别戳了,小心小主子生气就不来了。” 庄昭收回手,哼哼了两声,“以后都不喝冰的了。”冰的伤身。 “那敢情好,奴婢这就吩咐下去”白茶提脚往外走。 “哎等等”庄昭急忙喊住她,犹犹豫豫道,“要不再吃今天一碗?” 殿里几个伺候的宫女都不禁笑出了声,殿里欢快了不少。 庄昭撅起了嘴,一脸委屈。 晚上太子来的时候,她嘴上还能挂油瓶呢。 她抱住太子精瘦的腰身撒娇,太子低头笑道,“真的想怀?” 庄昭坚定地点头。 太子一把抱起她,温热的气息吹在她耳畔,“于太医给了我一本册子,我们一个个都试一遍,一定能怀上的。” 庄昭难得主动勾上他的脖子,嘴角一片娇媚浑然天成。 第二十五章蜜里 隔天太子休沐,庄昭醒的时候他还没起。 庄昭暗搓搓地亲了一下他下巴,才闭上眼躺回去。一会就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了。 听着身侧的呼吸又变均匀了,太子才睁开眼睛,眼里清明还带着笑意,分明是早就醒了的样子。 他侧过头看了眼睡熟了的某人,恬淡的睡颜让一切都变得安宁起来。太子轻手轻脚地换好衣服走出去,谭晨等人候在外面,见他出来,忙吩咐人去端热水。 庄昭睡得正香,太子不想吵醒她,就在卧室旁边的起居室里洗漱。 用牙刷蘸了盐刷过牙,谭晨这边递上毛巾,那边就听见白莲婉转道,“殿下,水。” 一双嫩白的手托着铜盆,粉粉的指甲圆润的可爱。 白茶瞪了眼羞涩的低着头的白莲,恨不得打她两巴掌。什么玩意儿。 太子看都没看白莲一眼,自顾自地擦完脸,让谭晨他们给他梳发戴冠。 白莲咬着下唇,被白茶拉了下去。 “给我把她看好了,不许她再出来。”白茶气呼呼地吩咐肖岩他们。 白脸委屈道,“姐姐这是干什么?我不过是伺候了主子一回,你要是不高兴我在主子们面前露脸,我以后一定不去了。” 这话说的,好像白茶是为了防止她分自己的宠一样。 白茶呸一声,“别喊我姐姐,哪个是你姐姐?伺候?”她上下打量着白莲,讽道,“你倒是想伺候殿下,也不看看殿下瞧不瞧得上你,真以为自己长得国色天香呢?” 白莲立马落下泪来,梨花带雨道“姐姐说什么呢,我可不敢有这个心思。” 白茶翻了个白眼,也不再跟她说话,直接就走了。 肖岩砸了砸嘴,这白茶平日里看起来呆呆傻傻的,真厉害起来也挺带劲哈。 他毫不费力地拉住追着白茶就要走的白莲,皮笑肉不笑道,“白莲姑娘不好意思了,麻烦你在这等着吧。” 白莲刚想说什么就被肖岩捂住了嘴往茶水间一拖,嘭地一声关了起来。怜香惜玉?不好意思,咱没那条件。 太子穿戴好后出去打了一套拳回来,庄昭才刚刚醒,坐在梳妆台前让白泠给她梳着头呢。眼睛半阖未阖,头还一点一点的。 太子朝白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她手里接过象牙梳,示意她退下。 白泠无声一笑,屈膝退下了。 太子握着一缕柔顺青丝,细细梳着,指尖似乎都萦染上那股清香。 庄昭只觉得身后的人梳头的力道一下比一下轻,头皮被按摩地很舒服,不由赞叹道,“白泠你的手艺可比白茶好多了。” 太子微微一笑,声音染上笑意道“谢主子夸奖。” 庄昭听到太子的声音睁开眼,眼睛瞪得圆圆的,“怎么是殿下?”忙去扯他手里的梳子,只有她伺候他的份,哪有他伺候自己的? 太子轻轻一挣就挣开了她的手,“难得有空闲,就让爷来给你梳一次头,添一回妆。” 他手指灵活地穿梭,很快梳好了一个宫髻。 庄昭对着镜子左瞧右瞧,脸上的笑那叫一个灿烂,“殿下梳得可真好。”她还怕他给她梳一个男人的发髻呢。 太子轻轻哼一声,露出一副理所当然地表情。 手臂跨过她打开百宝盒,挑挑拣拣拿出了一对榴开百子镶嵌珠石翠花给她戴上。 “你这的东西也太少了,待会让谭晨给你送些过来。”太子表示,这么次的首饰,他看不下去了。 庄昭把珠翠往头发里推一推,笑得像偷吃了鱼的猫,“殿下真好。”首饰什么的,最喜欢了。 庄昭用膳的时候,太子就让谭晨去他库房里挑。 不一会谭晨就带着一大堆东西来了,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方壶集瑞边花、瑶池清供边花、镂空兰花珠钗、碧玉玲珑簪、玉兔捣药耳坠、文殊满池娇金分心、玉叶金蝉簪,零零碎碎一大盒子。 太子把那副玉兔捣药耳坠挑出来,小兔子圆润可爱,两只前爪抱着一个药杵,嘴角带着狡黠的笑。跟某人一样的神态。 太子轻柔地替她戴上,顺手捏了捏她的脸,“嗯,跟胖兔子似的。” 庄昭做势要去咬他的手,一定都不胖好吗! 两人闹了一会,太子就起身去书房了。 一天都呆在庄昭这里,传出去也不好听。 庄昭拿了一本话本子在看,白茶在旁边期期艾艾道,“主子,今儿有件事,您还不知道呢。早上太子起身的时候,白莲她急吼吼地凑了上去,我让肖岩他们把白莲看起来了。” 庄昭翻过一页,“知道了。那白洛呢?”她想起最沉默的白洛,她不仅话不多,好像连出现都不怎么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知道,好像没看到她。”白茶隐隐意识到不对,“主子的意思是……” 庄昭把书折了页放到一旁,突然道,“我有好久没去给太子妃请安了吧?明儿咱们就去正殿走一趟。”刚好把两个人处理了。 太子妃最近都有点不顺。 当然这种不顺在她看来,就是从庄昭她们入宫开始的。 林嬷嬷端过补药,太子妃一把推开,“天天喝也不见得有什么用。还喝它干嘛,什么太医秘方,还不如我们家那里的生子药管用。” 林嬷嬷洒了一手的药,叹了口气,把药擦干净了,一句话都不说。 太子妃反倒不习惯了,“想说什么就说,嬷嬷现在也不想理我了?” 一个“也”字,说出了哭腔。 “奴婢该说的都说过了,娘娘还想听什么?” 林嬷嬷心里也有气啊,你说说,苦口婆心劝她好好对待张碧玉她们,起码面上得这样吧,她不听。 劝她不要急躁不要轻举妄动,她也不听。 现在倒是想听人劝了,早干嘛去了。 太子妃道,“皇后娘娘不见我,嬷嬷也不给我出个主意。之前去母留子可还是嬷嬷教我的呢。” 林嬷嬷仿佛不认识太子妃一样,深深看了她一眼。 太子因为这个主意,冷落太子妃,甚至对皇后也有些不满。 皇后为着和太子之间的感情,只能疏远太子妃。 现在太子妃说这句话,是在给自己施压呢,还是随口一说? 第一次,林嬷嬷觉得,自己一直看轻的太子妃,也不是那么胸无城府。 “皇后娘娘近日也烦着呢,恭顺贵妃的事,娘娘也不是不知道。”林嬷嬷重新打起精神道,”娘娘当务之急,就是好好保住张氏的孩子,靠着孩子,在殿下那,好歹也能存下几分情分。“ 说来说去就是那几句,太子妃撇撇嘴。 如意小步走了进来,福了福身,“娘娘,他们说张氏好像动了胎气,闹着要请太医呢。” 太子妃立起眉头,“好好地怎么会突然动了胎气?”她坐不住了,站起来道,“你派人去请太医,我去看看她。” 张碧玉虽然被禁了足,但是一应供应俱全。 太子妃急匆匆赶过来,走进殿里明显感觉到一阵凉风。 张碧玉苍白者脸躺在床上,身上搭着被子,旁边凳子上还散着染血的衣裤。 太子妃问春夏道,“怎么回事?” 春夏犹豫着道,“主子刚刚写请罪折子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桌角。” 这得多不小心? 林嬷嬷抬抬眼,看了眼圆润的桌角。 “姐姐,我是被冤枉的”张碧玉伸出手紧紧抓住太子妃的袖子,用力撑起身子,“那包五石散根本不是我的,是有人陷害我,姐姐,你帮帮我。我是无辜的,你去跟殿下说说好不好,我还有孩子呢”说到孩子,她的声音更有力了。“我的孩子你一声母妃,他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姐姐,你帮帮我吧,啊?”她祈求地看了眼太子妃,慌乱道“我保证,我不会再对你不敬,以后你说东我一定不敢往西。” 居然求到太子妃这,看来张氏也实在走投无路了。 还是那句话,早干什么去了? 太子妃没理她,去掰她的手,结果张碧玉祖攥得太紧,她怎么也拉不开。 “张氏,你这是干什么”她板起脸不耐烦地道,“你要是不想保住这个孩子也容易,我让人端碗堕胎药给你,省的多烦。” 张氏一听就松开了手。 孩子是她最后的保命符了,绝不能有闪失。 刘太医很快赶了过来,开了几幅保胎药,偷偷对太子妃道,“大人身子太弱了,恐怕孩子会受影响。” 一个病罐子孩子,可不是太子妃想要的。 她立马吩咐春夏道,“以后端过来的饭菜,你主子少吃一口,你就一天不许吃饭。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要给我让她把饭吃下去、” 春夏吓得连连应是。 太子妃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张碧玉,才转身往外走。 路过西侧殿的时候,她站住了脚,下巴一抬,吩咐如意道,“去喊门,就说是我来了。” 庄昭没想到这说曹操曹操就到,起身来迎她。 “姐姐吉祥。” 太子妃搭着如意的手,眼睛在她头上盯了一会才道,“吉祥。妹妹老也不来我这正殿,只好我来见见妹妹了。” 庄昭屈着的膝盖又弯了几分,“是嫔妾的错。” 认错认得干脆利落,太子妃都不知道怎么接。 第二十六章等待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太子妃让她起来,自己往里面走。 西侧殿布置得清新雅致,连珠帘都像比张碧玉那的鲜亮些。 太子妃嫌弃道,“怎么布置得这么素净,怪寒颤的。” 在她眼里,所有的房间都要闪闪发光的,那才叫富贵,才称得上她的身份。 庄昭权当自己听不见,让白泠上了茶,自己站在一旁。 “这茶倒不错”太子妃啜一口,酸溜溜道,“是殿下赏你的茶叶?” “不过是内廷司送来的,寻常的碧落清茶。不及娘娘那里的好茶叶”庄昭眉目淡然。 碧落清?碧落清怎么可能这么好喝?太子妃不相信地又喝了口,“这茶果真是碧落清?别是妹妹在骗我吧。” 她那边的茶怎么就没庄昭的好喝呢。 “确实是碧落清”庄昭道,“娘娘要是不相信,我现在就给娘娘泡一盏尝尝。白茶,拿套茶具来。” 皓白如玉的手端着薄盏,指尖茵茵朱色仿佛玉中沁着的一抹朱砂红,分外好看。沏茶动作行云流水,利落地沏好一壶茶,仿佛都已经闻到了香味在鼻尖。 “姐姐,请用。”庄昭捻着一个小杯递给太子妃。 太子妃一口泯干,确实比自己往常喝的要好喝多了。她笑道,“妹妹的手艺真好,可比那些奴才泡的好多了。”这是把庄昭和宫女比了。 庄昭回道,“也没什么,我也只学过一点,还以为这些寻常女儿家都会呢。” 不就是打机锋吗,谁不会一样。 她自己也拿起一杯抿了一口,身姿亭亭玉立,气势一点也不输给坐在上面的太子妃。 太子站在外头看了一会,才往里面走。 张碧玉动了胎气这种事,下面的人是不敢瞒他的。后来太子妃来西侧殿,他就猜到她来者不善了。 他对太子妃的耐心,是越来越少了。 “殿下吉祥。”站在门口的小太监看到太子,行礼道。 太子妃站起来,领着众人给他行了个礼,“殿下吉祥。” 太子点了点头,“免礼。你怎么来了?” 怎么来了? 要不来这里能见到你? 太子妃腹诽。 “张妹妹刚才动了胎气,我来看她,顺便来见见庄妹妹。”太子妃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庄昭面前。 太子懒懒道,“见完了?” 庄昭低着头憋笑,这话说的。 太子妃梗住,这还是那个和声细语的太子? “见完了,这就走。殿下好好享受吧。”太子妃气哄哄地转身走了。 林嬷嬷现在只想跪求皇后让她回去吧。 这日子没法过了。 太子到现在还没有废了太子妃已经是没有辜负这么多年被齐王气出来的涵养了。 太子妃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庄昭抬起头,眼睛弯弯,“殿下真厉害。” 太子瞥她一眼,冲她张开手,谭晨等人识相地退下。 庄昭笑盈盈地扑到他怀里,坐在他腿上。 “高兴什么,傻样。”太子搂着她的肩,有些好笑。 高兴你为了我刺太子妃呀。 庄昭靠在他胸口傻笑。 太子只能看到她勾起的唇角,粉粉的诱人。 “马上就要七夕了,皇后娘娘那,怕是会来宣你过去。又要辛苦你了。”太子道。 皇后作了让步,太子也得接下来。 庄昭道:“殿下放心。娘娘那边一定不会给你丢脸。” 她是谁呀,这还不是小菜一碟嘛。 过了几日,皇后身边的郑嬷嬷来了。 她按照规矩先去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还当是皇后终于愿意见她了,喜形于色道,“嬷嬷稍等,我去换身衣服就去给娘娘请安。” 郑嬷嬷阻止她,“娘娘且慢,皇后娘娘这次只宣了庄主子一个人。” 太子妃一顿,尴尬道,“我顺道去给娘娘请个安也不成?”她提高了声音,“我才是东宫的女主人。有什么事我不能参与?” 郑嬷嬷道,“娘娘执意要去,奴婢也没办法。只是皇后娘娘不一定有空见您。” “你……”太子妃气闷。主意是林嬷嬷出的,事情是皇后办的,到最后个个都怪她是吧? 庄昭来得很快。 郑嬷嬷打量她一眼,桃红烫金仙鹤上袄,藕荷色下裙。正挽宫髻,斜插珠钗。鬓旁用的方壶集瑞边花还是上次江南贡上来的。 活脱脱地宠妃样。 她维持着不高不低的声音,“庄主子吉祥” 庄昭避开半步,“嬷嬷有礼了。”她给太子妃请安,“姐姐吉祥。” 太子妃没说话。 林嬷嬷咳一声,眼睛瞥瞥郑嬷嬷。 太子妃不情愿道,“起来吧。” 郑嬷嬷道,“既然庄主子来了,咱们就走吧。娘娘,那奴婢就告退了” 太子妃还得笑着让林嬷嬷送她。 林嬷嬷和郑嬷嬷好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两人走在庄昭前头,凑在一起说话。 “怎么样?” 林嬷嬷翻个白眼,“只能自求多福了,还能怎么着。你瞧着吧,这位迟早………” 郑嬷嬷低声劝她,“娘娘那我替你说说,你自己也得早做打算。”跟着这样的主子,早晚得一起翻船。 林嬷嬷偷偷往后看庄昭一眼,“东宫我是不想呆了。娘娘那要是还能记得让我回去伺候那是最后,要是不想了,我倒情愿出宫。” 在宫里这么多年,林嬷嬷攒了不少。 出去去随便哪家当个教养嬷嬷,也够她生活了。 郑嬷嬷拍拍她的手,“能退则退。” 在外头,人到底自在些。 林嬷嬷送到东宫宫门口才止步,“行了,改日再去看你。” 庄昭等林嬷嬷走后才往郑嬷嬷那靠近了些。 郑嬷嬷笑道,“庄主子有个胞兄?” 庄昭点头,“愚兄庄晋,今年也快二十了。” 郑嬷嬷赞一声,“庄公子少年英才,昨儿皇上还提到了,说是三公主年纪也不小了。” 宫里一共三位公主,都是齐王的亲妹妹。 跟三公主结亲?这是结仇呢。 看来是时候找母亲说说话了,庄昭暗道。 “多谢嬷嬷”,庄昭朝她一笑。 郑嬷嬷可不会干随口一说这种事情。 郑嬷嬷道,“谢奴婢做什么,待会儿见了娘娘,庄主子谢娘娘才是正经。” 两人正说着话呢,走廊前头突然走出来一个宫女。 “是郑嬷嬷啊”说话的宫女穿得很是体面,秀气的脸庞带着淡笑。 “是如画姑娘啊。”郑嬷嬷收了笑,冷淡道。 如画不在意地看向庄昭,“这位就是东宫的庄主子了吧?可巧我们家娘娘在前边凉亭呢,想见见庄主子。”说着要来拉庄昭的手。 郑嬷嬷向前一步挡住她的手,厉声道,“干什么!皇后娘娘请的客人,耽误了这责任你担得起吗?”她朝前面隐隐约约的身影看了一眼,继续高声道,“半路截人,这是对皇后娘娘的不敬。我倒要问问这是你主子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如画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又一个匆匆的脚步声。 “如画姐姐,郑嬷嬷。”小宫女福了福身,凑在如画耳边说了几句。 如画退开半步,“是奴婢心急了。嬷嬷走好。” 郑嬷嬷冷哼了声,护着庄昭走过去。 一行人加快了脚步,等到了坤宁宫门口才慢下来。 “嬷嬷可算是回来了”新来的大宫女袖韫笑道,“娘娘都催我出来看了好几趟了。” 袖韫长得如花似玉,极是出众。庄昭不禁看了她几眼。 她跟着袖韫和郑嬷嬷进了内殿,行礼道:“嫔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吉祥。” 皇后慈祥地笑着,“吉祥。好孩子,过来这边坐下。”指着身边的位子道。 庄昭依言坐下。 “七夕饮宴的事,正好赶上那个叫什么来着?”皇后看一眼郑嬷嬷,郑嬷嬷接道“张氏。” “对,是张氏。”皇后接着道,“正好赶上张氏生产,董氏是肯定没空的了。所以呢,还是得多麻烦你。” 庄昭乖巧道,“承蒙娘娘错爱,这些事情嫔妾愿为娘娘分忧。” “好孩子” 冠冕堂皇的话就算是说完了。 皇后让袖韫带庄昭去偏殿听几个管事的嬷嬷大太监们讲旧年例。 等庄昭走远了,皇后让郑嬷嬷坐在庄昭坐的位子上,“难为你这把老骨头走这么久,歇歇吧,喝杯茶。” 郑嬷嬷一口气喝了几杯茶,才道,“回来的路上还遇到了翊坤宫的人,要拉庄氏去见那位呢。被我骂了一通才算是消停了。也不知道赶巧了还是怎么着,偏偏就遇到了她!” “上次整顿了一番,应该不会有遗漏。”想到恭顺贵妃,皇后就开始胸闷。“等生下了孩子,再处置她。”孩子毕竟是皇帝的老来子,宝贝着呢,自己没必要去触这个霉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穆氏且等着吧。 郑嬷嬷摸了摸袖口的刺花道,“去东宫的时候还见到了林芫,听她说太子妃好像又做了什么惹殿下生气了……” 皇后一听头也开始疼了,“这个董氏,我怎么说她才好。” 她都不愿意和太子正面冲突,董氏居然敢,凭什么?凭一个虚得不能再虚的太子妃封号? 不知所谓。 看样子还是教养嬷嬷教的东西太表面。 还得把受训的时间内容都增加,皇后盘算道。 PS. 5.15「」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二十七章接手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差不多就是这些。”膳食局的嬷嬷终于结束了禀告,退了回去。 庄昭朝手里的茶吹了口气,慢慢道:“各位都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些事情想必不用我多说。只有一点要你们牢记的。除了你们,我呢也不认识别的人。所以一旦宴会出了什么岔子,我也只会来找你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庄昭喝一口茶,齿颊留香。 “行了,明白了就退下吧。” 等她们退下后,庄昭也起身去跟皇后禀告。 皇后笑道,“那七夕之前你都留在坤宁宫陪我这个老太婆吧。” 庄昭一愣,道了声是。 郑嬷嬷笑道,“娘娘真是,欺负人家小姑娘做什么。您把人家留下了,太子殿下可怎么办?” 庄昭羞红了脸,白净的脸上浮现出艳色。 皇后拍了拍额头,“瞧我这脑子,得了,就留下来陪我吃顿饭吧,袖韫,你去请太子一道过来用。” 袖韫轻快地应一声,声音带着很熟悉的雀跃。 庄昭的眉尖几不可见的往下压了一点。 太子很快来了坤宁宫。 “见过祖母”他作揖行礼,轮廓越发深邃。 袖韫跟在他身后半步,低着头,仅仅露出一个下巴,就足以让人想见她的倾城之姿了。 庄昭抿抿唇,不生气,不生气。 “好孩子,来过来。”皇后冲他招手,太子看一眼庄昭,后者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近都在忙什么呢?也不知道来给我老婆子请个安。”皇后对着太子说话就更随便了。 “祖母”太子温润一笑,“都是孙儿的错。请祖母责罚。” 皇后故作生气地道,“待会就罚你连喝三杯。” 众人皆是一笑,殿里顿时欢快起来。 庄昭也心不在焉地笑着。 连太子看了她好几眼都没发现。 “行了,让他们上膳吧。”皇后站起来,太子起身去扶她,袖韫在另一旁扶着,看着倒是一对璧人似得。 用膳的时候太子坐在皇后左手下,庄昭坐在他对面,低头吃饭。 吃着吃着脚就被人碰了一下。 她也没在意,把脚放到一旁继续吃。 结果又被人碰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向对面慢条斯理用膳的人,狠狠踩了回去。 太子一瞬间表情变得很精彩。 夹菜的手顿在空中。 皇后奇怪道,“怎么了?” 太子收回手道,“没事。” 他看向庄昭,后者无辜地看着他,睫毛眨啊眨的。 太子眼神眯起来,眼里闪过危险的光。 庄昭忙低头,恨不得把脸缩进碗里。 两只脚并得紧紧地锁在自己这边。 哼,腿长了不起?伸过来啊你。 用完膳皇后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庄昭仿佛预见到了自己的下场,忙道,“娘娘不是说让我在这住一段日子吗?” 盯在身上的视线越发炙热。 庄昭假装自己看不到。 皇后迟疑了下,就听太子道,“哪能麻烦祖母,我这就待她回去。” 说着来拉庄昭的手。 众目睽睽之下,庄昭就不敢放肆了,像小绵羊一样乖乖被他牵着。 皇后露出了然的笑。 回去的时候,庄昭就不用那么辛苦地自己走了,毕竟可以蹭太子的车辇。 虽然她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眼看着太子越靠越近,庄昭终于忍不住道,“殿下,您再过来,我要没地方坐了。“ 太子哦一声,继续欺身上前,一手撑着车壁把她困在自己怀里。 “踩我,嗯?”温热的气息铺面而来。 庄昭脸上有些热,嘟嘴道,“谁让你……” 谁让你招蜂引蝶的! “嗯?”太子等不到她后面的话,有些奇怪,“我怎么?” “谁让殿下长得那么俊,今儿娘娘身边的袖韫姑娘眼睛都快黏在你身上了”庄昭一股气道。 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似的,可见憋了多久。 太子失笑。 笑起来更好看了……庄昭用力推他,“说完了,起来。” 太子故意板起脸,冷声道“大胆。你这是什么语气?” 庄昭手一缩,太子差点没憋住笑。 她仔细地观察他的神色,找不出丝毫破产之后,庄昭小声地委屈地道,“是嫔妾失仪了。” 可怜见的。 太子还继续装道,“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庄昭不知怎么地就觉得鼻子有点酸。 好生气!明明想好好跟他冷战的,莫名其妙眼泪就下来了。 太子一听声音不对,莫名就有点慌。 抬起她下巴一看,果然杏眼盈满了泪水,大大的眼睛这样看着,铁石心肠都给她看成绕指柔了。 “逗你玩呢。”太子搂着她开始哄,“怎么跟小哭包一样,多大点事就开始哭。” 不哄还好,一哄眼泪掉得更快。 她一边说一边还打着哭嗝,“谁、谁是小哭包啊、明明就是殿下不对。” 即使是她的错,她也不会承认的,总之就是他的错。 太子心里有点微妙的得意,这时候她说什么,他都是是是,好好好,都依你。 明显就是敷衍,她小嘴一撅,不乐意了。 “又怎么了?”太子无奈。 这可是他第一次哄女人这么费劲,结果……他还有点小开心? 要是谭晨在这,一定得在心里腹诽,过了啊殿下,注意你高贵的身份。 她凑上去抱住他,喊着“要抱抱。”,又娇又软的。 太子抱住她,有些好笑,“小娇娇,一个宫女你就要哭成这样,日后可怎么办?“ 后宫三千,她总不可能哭死吧。 庄昭窝在他怀里装死。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他日是与非。 轱辘轱辘转的马车停了下来,帘外传来谭晨的声音,“殿下,到了。” 刚刚哭过,庄昭的脸还有点肿,脸靠在他肩上,不肯抬头。 太子索性把她抱了下去。 众人一愣,马上低下了头。 到了房里,太子吩咐他们摆了浴桶之后,几个伺候的识趣地退下。 庄昭这才抬起头。 “行了,沐浴吧。”太子笑得一脸无害。 庄昭看向紫檀木雕花大浴桶,大得能装下三四个人。 脸都变得和眼睛一样红了。 “脸皮这么薄。”太子亲了口她的脸,修长的手灵活地解开她的衣服。 两人纠缠着一起跨进浴桶里。 白茶和谭晨他们几个一起抬头看星星。 一颗、两颗……数到不知道多少颗的时候,太子喊人了。 白茶和谭晨他们这才进去。 屋里洒了一地的水。 战况激烈啊,笔墨心里啧啧啧地。 谭晨和笔墨纸砚三个人合力把大浴桶搬了出去。 白茶则留下来打扫地上的水渍。 弄干净了,再点上熏香,白茶也退了出去。 关门的时候,床上那坨东西似乎动了动。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庄昭才伸出头,双手紧紧拉着杯子,似乎有一点动静她就打算把头又缩回去了。 太子隔着被子抱住她,“还疼吗?” “疼呢。”声音软得跟棉花一样,“都叫殿下不要那样了。” 有了浴桶,太子仿佛醍醐灌顶一样,又带她尝试了几个新的姿势。 到最后,她的腿都酸得止不住得抖,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太子驾轻就熟地开始哄她。 心里盘算道:自家小妃嫔身娇体软易推倒,不好好开发怎么行呢? 太子想起游苏州的时候,自己想的游船上……。 不过毕竟岫湖是在后宫,自己身份还是不太适合,只能等登基后再说了。 如果皇帝知道太子把这个也列为了登基后的大事之一,估计能气得把岫湖填了。 往后几日庄昭天天去皇后娘娘那坐着,太子妃就有点坐不住了。 “合着现在东宫就她一个人了是吧?轮得到她去忙?”太子妃连连拍着桌子,气道,“说什么我要忙张碧玉的胎。我用得着事事关心?不就是不想见我吗?难道弄成现在这样是我想要的?” 声音大得在院里都能听到。 林嬷嬷让伺候的小宫女们都出去,自己把门带上,决定最后再劝一次。 要是劝不听,她就告老去吧。 反正听郑嬷嬷那边的话头,皇后是没想过要自己回去伺候。 “娘娘,忍字头上一把刀。您就是再气又有什么用呢?”林嬷嬷还没说完就被太子妃打断了。 “忍忍忍,你就知道让我忍。我凭什么忍一个小小的太子嫔?”太子妃想起庄昭的身世,不无嫉妒地道,“也不知道是怎么教的,跟馆子里出来的一样会勾人。还不如我们这些小户人家出身的呢。” 林嬷嬷不语。 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他日太子妃有得哭呢。 第二天林嬷嬷就像太子妃求了恩典。 太子妃愕然,“告老?怎么突然就要告老?” 林嬷嬷难得哭了次,“奴婢昨晚上梦见爹娘,去世之后无人祭奉。”宫里是不让烧纸钱一类的东西的,嫌忌讳。 “请娘娘恩准老奴出宫,起码要让父母泉下瞑目。” 太子妃还想再挽留一下,“不是有人每月出宫吗?我吩咐一声,让他出宫的时候替你烧了就是了。” “这怎么能行呢”林嬷嬷急道,“不是我们家人烧的纸,恐怕我爹娘不收。” 民间倒确实有这个说法。 太子妃小时候也听父母说过。 她叹口气,“既然嬷嬷去意已决,我也不多留你。如意,去我账上支黄金二十两给嬷嬷带上。” 林嬷嬷千恩万谢地出了宫。 回过神望着巍巍宫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心里为太子妃感到可惜。 要是没有入宫,在宫外当个泼辣小娘子,也未必不好。 可惜啊可惜。 PS. 5.15「」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二十八章势弱 林嬷嬷一出宫,庄昭这就收到了消息。 “要不说宫里个个都是人精呢”白茶赞叹不已。 太子宠谁,他们就往哪边倒。 一句话,换一点情分,真是一本万利。 “所以才要你多学着点。”庄昭点点她额头。 白泠边换熏香边笑道,“这方面,谭公公才是最厉害的呢。今儿个碰到他,还特意跟我打了声招呼。多稀罕哪。” 谭晨也算是东宫里头有身份的了,搁以前别说白泠就是白茶,人眼睛都不带瞥一下的。 “他是来送丫头的吧。”前面白莲和白洛都被她打发了,谭晨也是时候送新的过来了。 “正是,奴婢让她们先去房间里头收拾一下,待会过来拜见。” 庄昭无所谓地摆摆手,鸦鬓上的珊瑚珠排串步摇轻晃。“见不见的倒没什么要紧。让她们两个在外间伺候就成,我的东西一律不准她们碰。” 心腹有一两个就够了,她也没兴趣培养那么多。 “名字么,就还用白洛和白莲好了。” 她吩咐完就起身准备去皇后那,七夕宴越来越近,要核查的事情也多起来,大半天都得耗在那。 才刚走出殿门口就被人喊住了。 “妹妹这是往坤宁宫去?”居然是太子妃。盛装打扮,全套的太子妃礼服和凤冠,压得她走路都往前倾,偏偏还要做出盛气凌人的姿态来。 庄昭给她请过安,才道:“正是。姐姐也一起去吗?” 太子妃睨她一眼,嘲笑道:“你和我一起?你是什么身份?我有步辇,你呢?”她对如意道,“瞧瞧,人哪,要是看不清自己,乌鸦也觉得是凤凰呢。” 如意和道,“就是。还当自己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太子妃秀完优越,心满意足地走了。 “还特意绕过来跟我说这番话,也真是……”闲的。 庄昭不紧不慢地往坤宁宫的方向去。 伴随着前方太子妃车辇的轰隆声,由大到小,最后消失不见。 本来以为自己到的时候太子妃都能出来了,结果到那才发现太子妃压根就没进去。 她跪在坤宁宫前面,旁边如意一直在喊:“太子妃知道错了,特意来向皇后娘娘请罪,请娘娘开恩见上一面。” 路过的宫女都不禁看上两眼,脚步却没有停,反而还加快了。 皇后坐在里面不停按着太阳穴,袖韫都可以看到她爆出的青筋了! “这是给我施压?她倒是敢。”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孙媳妇反过来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生气吗? 郑嬷嬷给她端了一杯去火茶,“太子妃也太过了。” 郑嬷嬷又不是林嬷嬷,没有必要为太子妃说话。 何况太子妃做的事情也确实太过分了。 “对了,庄主子似乎也到了。娘娘你看……”袖韫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 “算了算了,让她们都进来吧。”皇后一口气灌下去火茶,苦得她嘴里发麻,脑子倒是清醒了。 太子妃听到让她进去的话,得意的看一眼庄昭,昂着头走了进去。 ……庄昭都忍不住心疼她。 她远远地跟在太子妃后面,走进去给皇后请了安。 皇后难得对她们冷着脸,威严地扫一眼浑然不觉的太子妃。 “董氏,你刚才说来给我请罪,请的什么罪?”皇后对庄昭道,“你别跪着,来我这坐下。” 庄昭听话地走到皇后身边坐下。 从堂上往下看,太子妃不愤的情绪一览无遗。 这样不会掩饰。 不知是谁叹一口气。 “行了,你也起来吧。” 太子妃让如意搀着站起来在下面的靠背椅上坐下。 庄昭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太子妃肯定又会不满。 她起身跟皇后说了声就去了侧殿。 几位嬷嬷的态度比起之前恭敬了许多。 “一切都准备稳妥了,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恭顺娘娘的意思呢,她还怀着孩子,菜式什么的最好能单独上一份。”尚食局的嬷嬷为难道。 单独上一份,出了什么事可就说不清了。 她翘指推了推簪子,漫不经心道,“可以。御膳房的菜确实难免不精心,就让翊坤宫的小厨房自己准备吧。” 妃位以上的,都有自己的小厨房,菜嘛肯定是要比御膳房的好吃些。 自己小厨房里做出的菜,吃出了什么意外,也怪不到她们身上。 很快就到了七夕。 阑珊星斗缀珠光,七夕宫娥乞巧忙。 岫湖旁挂起了鹊桥长灯,映得一片通明。 湖畔有伶人奏乐歌唱,相思缠绵入骨。 七夕宴就办在岫湖旁的清宫里,正好能将岫湖的景色看在眼里。 太子妃没有来,庄昭坐在太子身旁,明显能感觉到命妇们有意无意的目光。 太子在案下握住她细嫩的手,捏了一下。 庄昭朝他一笑。抿了口甜酒。 “庄老夫人和庄夫人都在那边,散了席可以见她们一会。”太子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小姑娘唇瓣微张,带着润润的红,眼里闪过惊喜,“可以吗?” 太子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上面恭顺贵妃道,“太子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说出来我们乐乐。” 她坐在皇帝左手下,位子稍比皇后低一些,却也是后宫里头拔尖的了。 皇后蹙眉,“妹妹开玩笑也得分个场合。” 皇帝道,“她就是这么个性子,没轻没重的。”虽说是斥责了一声,可轻的不能再轻。 庄昭又不免想起太子因为孩子对张碧玉的宽待。 真是一脉相承。 这边的小波澜引起了一阵私语。 庄夫人看着自家女儿陌生又熟悉的脸,嘴里小声道,“昭昭又瘦了。” 庄家一共一子两女。 庄晋和庄昭都是庄夫人所生,另有一个庶女庄喑是通房所生。 庄喑尚未出嫁,这次也作为庄家这一代唯一的姑娘陪着庄夫人一起来了。 她妩媚的凤眼紧紧盯着庄昭 ……旁边的太子。 天下竟有如此出尘绝艳之男子。 她不禁有些痴了。 太子捏庄昭的动作不明显,却没有逃过一直观察着他的庄喑的眼。 听说太子温柔体贴,果然不假。 她想到娥皇女英的故事,心底有些发热。 要是自己也能伺候太子就好了…… 庄夫人没有察觉到庶女的心思起伏,只是对庄老夫人道,“这恭顺娘娘也太……” 老夫人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了。 她们这边不谈,旁边席上的夫人眼睛却不停扫向她们。 穆夫人道,“庄家的姑娘真是不同凡响,入了宫,太子妃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想必是庄夫人教导有方吧?” 庄家现在是坚定地太子党,穆夫人当然要讽刺两句。 庄老夫人笑道,“这位是?” 致命一击! 绝对的致命一击! 穆夫人的脸顿时黑了。 镇国公府的老夫人笑道,“谁叫你上次端午宴不来呢?也怪不得你不认识。这位是穆伯府的穆夫人,今年才坐在这的吧?” 徐老妇人和庄老夫人一唱一和,穆夫人气得咬牙却没办法回嘴。 往年穆家的身份是不能坐在前排的,跟别说和庄老夫人搭话了。 “神气什么,庄阁老不都致仕了吗?”穆夫人撇嘴。 声音大得庄昭都听得道,偏偏她自己还不觉得。 庄老夫人不再说话。 和她吵那是自降身份。 再说,皇帝还在上头呢。 原忠听到皇帝啧了一声,明显的不满。 他弓着腰替皇帝换了杯酒。 皇帝斜过身子问他,“刚才那个说话的是穆夫人?” “正是” “这样的规矩,也能坐在这里?派两个嬷嬷去穆府好好教教她。”皇帝会给恭顺贵妃面子那是她有孩子,穆家凭什么?要不是……穆家连坐在前面的资格都没有。 说到底,皇帝还是防着皇后呢。 怪不得说至亲至疏夫妻。 原忠不动声色地应一声。 岫湖那的音乐乍变,琵琶铮铮,豪气冲天。 一盏巨大的莲花灯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荡漾。 曲调越弹越高,随着急促琵琶音到达顶峰,莲花灯唰地一下打开。 芙蓉向脸两边开。 娇嫩的粉色莲花徐徐绽放,露出一个盘腿坐在花蕊上的粉纱女子。 她面上蒙着一层红纱,只露出一双勾魂摄魄的眼。 皇帝眯着眼看她。 此时音乐转为琴音。 女子随乐而起,莲步轻踩。 清风徐来,吴带当风,广袖随风飘动。 恍如天仙下凡。 她足见一点,跃出莲花灯,踩在水上一步一步朝清宫而来。 殿里所有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了那女子的身上。 “踏水而来?”庄昭有些惊讶。 太子轻嗤,“水下肯定按了暗桩。不过是踩在暗桩上罢了。” 她嘴角抽了抽,真没有情趣。 女子款款而来,到了殿前盈盈一拜。 “臣妾特为皇上献舞。” 声音似曾相识。 皇帝不确定道,“是任氏?” 女子这是才揭下面纱,露出清丽婉约的脸。 “正是臣妾。” 皇帝想起之前和任氏的云雨,眼睛暗了暗,“辛苦你了,原忠,赐她龙泉酒一杯。” 这就复宠了? 庄昭目瞪口呆。 相比之下,皇后就淡定多了。 “任妹妹实在是心思妙极,袖韫,你也替我赐她一壶桃花酿吧。” 袖韫应了声是,鹂音婉转。 皇帝不由得看她一眼。 这一看不得了,皇后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倾城倾国的宫女? 自己好像很久没去过皇后那里了…… 第二十九章输赢 接下来的歌舞跟任婕妤那番表演比起来就有些乏陈可善了。 皇帝支首看着,眼光时不时瞟向袖韫。 庄昭案上新上一壶荷花露,白茶给她倒了一杯,闻起来清香扑鼻,像茶一样。 太子含笑喝一口龙泉酒,看她一口闷了下去,然后瞬间眼泪就出来了。 “辣”她捂住嘴,眼角红红的,委屈地哭了起来。 “该,看下次还敢不敢乱喝。”太子让谭晨给她倒了醒酒茶。 听了太子的话,她很想有骨气地不喝。 但是实在太!辣!了! 她还是拿起来几口喝完了。 舌尖苦的发麻, 好歹冲淡了辣味。 太子给她夹一块糖醋排骨,“来,吃口这个。” 糖醋排骨甜中透香,她最喜欢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这块有股肉腥味。 她偏过头把肉吐在帕子上,“腥的,不要。” “腥?”太子奇怪,御膳房的人总不会连糖醋排骨,都不会烧了吧。 他尝了一口,味道浓郁,酸甜可口。没什么问题呀。 “可能是刚刚喝了荷花露,还不习惯吧。”庄昭没怎么深想。 皇帝坐到一半就得起身了。 他在这大家都不能放开玩,所以一般皇帝是不会坐到结束的。 他路过皇后身边的时候说了几句话,就带着任婕妤走了。 他一走,皇后就道,“接下来就是斗巧了,今年都有谁愿意来啊?” 斗巧就是拿一样东西放在黑屋子里让人去摸,谁先摸到就算获胜。 底下的姑娘们都有些跃跃欲试。 拿得头名,这说嫁起来就更简单了。 最后参加的几人分别是镇国公府徐三姑娘,庄家庄二姑娘,王阁老家的王五姑娘和谢阁老家的谢七姑娘。 四位都是庶女。 嫡女们即使什么虚名都没有,也照样有人求娶。 她们是不会参加这种比赛的。 皇后从头上取了一只翠玉短钗让郑嬷嬷去房间里放好。 四位姑娘蒙着眼让人引进了屋,接下来就看谁的运气好了。 不一会就有人出来了,却是庄喑。 她双手捧着短钗呈给郑嬷嬷。 皇后笑道,“这是庄家的二姑娘吧?庄老夫人呢,我倒要问问她怎么教的孙女,真是个个都伶俐的很。” 庄老夫人站起来走到中间,行了个礼,“娘娘安康。” “安康。”皇后让郑嬷嬷扶庄老夫人到自己身边坐下,指指庄昭,“多亏了你这孙女,替我分了不少忧。这个二姑娘可有了人家?” 皇后这话的意思是要亲自指婚了。 庄老夫人当然一百个乐意。 “还没呢,要是娘娘能替她指个人家,那是她的造化。” 庄喑憋红了脸,想说什么又不敢。 她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出来可能造成的后果。 她不敢。 要是…… 要是皇后娘娘指的人还不错,她就嫁了。 他,庄喑偷偷看一眼身材修长的太子,就当是自己的一个梦好了。 皇后道,“听说钱尚书家的公子一表人才,之前打北夷的时候很是出过力。尚未婚配吧?” 钱夫人忙站起来,“回娘娘,犬子尚未婚配。” 钱公子在北夷一战中打出了威名,前途无量。 何况他年轻,没有那些老滑头的城府,性子率直,皇帝很器重他。 这个堪称是乘龙快婿了。 庄老夫人和庄夫人都很高兴。 只有庄喑低头不语。 庄昭暗道要糟。钱公子是武夫,庄喑喜欢的却是那种翩翩少年郎,之前因为看这些话本子还被庄夫人骂过。皇后指了钱公子,庄喑心里肯定不乐意。 她虽然不敢拒绝,可也不会欣然答应。 这下可算扫了皇后的面子了。 果然,所有人都在等着庄喑磕头谢恩的时候,庄喑僵着身子不说话。 殿里渐渐静了下来。 庄昭笑道,“二妹妹又高兴傻了不是,连谢恩都不记得了。”她站起来向皇后告罪,“这丫头就是这个性子,高兴极了反而说不出话来,还请娘娘勿怪。” 恭顺贵妃笑了笑,“倒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人的,别是心里不情愿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庄老夫人咳嗽两声,庄喑害怕地俯下了身子,“臣女的确是高兴傻了,请娘娘勿怪。” 皇后不管她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之把面子圆过去就行了。 不过口吻到底淡了下来,“退下吧。” 庄老夫人跟她请罪,“是臣妇没有教好她。娘娘隆恩,臣妇感恩戴德。” 庄老夫人还比皇后大几岁呢。 她这么低姿态,皇后也不好再说什么。 庄昭有些担心地看向庄夫人那边。 庄夫人果然冷着脸,一言不发。 过了会皇后就道,“行了都差不多了,都散了吧。” 她第一个走,接着是恭顺贵妃孙贵妃等。 太子道,“我去找祖母说话,纸砚留在你身边伺候,你和庄老夫人她们说完话,让他来找我。” 庄昭感激地冲他笑笑。 太子是真的很体贴她。 她让白茶去庄老夫人那边,自己先往偏殿去。 等了一会,庄老夫人她们来了。 她难掩激动地站起来,喊声了“娘亲,祖母。” 庄夫人眼眶微湿,把她搂在怀里,“看你又瘦了,是不是太子妃为难你了?” 庄夫人出身洛河陈家,陈家家训男子不得纳妾。 等嫁到了庄家,庄大人又尊重她,后宅阴私她是没怎么接触,因此说起话来没那么多顾忌。 若不是为着这个,庄老夫人也不必特意亲自教导庄昭。 不过庄夫人在大事上还是很能拿主意的。 “娘,太子妃怎么会对我不好,你别又乱想。”庄昭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庄夫人哼一声,“怎么是我乱想?你入宫之前太子妃善妒的名声就传得到处都是。总不能你一入宫她就改了性子吧?” 庄老夫人道,“行了,少说两句吧。昭昭可是有什么事要和我们说?” “之前皇后娘娘提醒我,说是皇上有意为三公主选婿,哥哥,还没有定下人家吗?” 庄老夫人闻言一凛,驸马可不是这么好做的。 何况还是齐王的胞妹。 “给他相看了谢家嫡二姑娘,就是之前和你一同参加选秀的那一位”庄老夫人道,“只是还没有定下来。明儿我就去谢府和谢夫人谈谈,亲事越早定下来越好,” 免得夜长梦多。 庄昭也是这个意思。 “谢姑娘人品高洁,只是冷了些。”庄昭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位谢二姑娘,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冷艳的面孔。这样冷若冰霜的女子,也不知道自家哥哥吃不吃得消。 “性子冷倒没什么”庄老夫人道,“最怕面热心冷的,那才让人防不胜防呢。” 庄昭点头,”倒也是。“ 接下来祖孙三人亲热地说了好一会话。 白茶端茶上来,庄昭刚一打开茶盖,就觉得这茶泛着土腥气。 “怎么这茶还有股腥味?”她别开头,有些作呕。 庄夫人喝了口,茶韵悠长,香气四溢,哪里有什么腥气。 她想到什么,激动地放下茶盏,“你这个月的换洗来了没?” 庄昭愕然,她的换洗时常有推迟,因此也没有在意。 “还没,不过娘知道的,推迟两三日也是有的。”她摸着肚子,心嘭嘭地开始加速,按捺住心情吩咐道:“白茶,去请于太医来。” 于太医来的很快。 庄夫人和庄老夫人都站在一旁看着他诊脉,眼睛紧紧盯着他诊脉的手。 于太医也是大场面见多了,老神在在地搭脉,过了会才哈哈笑道。 “这回是真要恭喜庄主子了。” 总算是怀上了,省得太子一直派人来骚扰他。 他又不是送子观音,找他有什么用? 这下可算是解脱了,于太医笑得十分真心。 庄老夫人摸着手上的佛珠串忍不住双手合一,喊了声“阿弥陀佛。” 庄夫人也喜形于色。 “多谢于太医了,白茶,替我赏他。”庄昭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月牙眼看起来分外可爱。 ”纸砚,你去告诉殿下一声。“ 纸砚兴奋地往外跑,跑到坤宁宫前,刚好被谭晨看见。 “什么事急成这样”谭晨打量他一眼,眉间都是喜色,看来不是什么坏事。 纸砚留了个心眼,“好事呗。烦请哥哥替我通报一声。” “你先说什么事,要不是什么大事,我才懒得替你通报。” 说到底就是想抢功呗,纸砚不肯说,只道,“哥哥替我通报便是,要是哥哥不肯,我可就自己进去了。” 到时候太子一高兴,肯定不会罚他。 谭晨啧一声,还是替他进去通报了。 等纸砚进去,把庄昭有孕的事情一说,太子和皇后都很高兴。 “这孩子倒是个有福的。”皇后让郑嬷嬷去库房里拿东西赏她。 太子坐不住了,和皇后告一声罪,大步往庄昭这边来。 谭晨在后面小跑着跟上。 哎呦喂,喘死我了。 殿下、您慢着点啊。 谭晨气喘吁吁地追着越走越快的太子。 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人逢喜事精神爽。 看看太子这精神头,可足着呢。 纸砚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走着,面上冷若冰霜,其实心里都已经哼起了歌。 天助我也啊。 第三十章开心 太子一阵风似的进了殿。 庄老夫人和庄夫人正要行礼,他一挥手免了。 “怎么样?”他按住想要起身的庄昭,问于太医道。 于太医摸了摸胡子,笑呵呵地道,“孩子挺好的,不过日子浅了点,大概一个多月,要不是我,别人恐怕诊不出来。”于太医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很有自信的。 “可算是争气了。”太子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他的手,看了看庄夫人那边。 两个长辈都低着头,嘴角带着笑呢。 这时一直没说话安心当隐形人的庄喑,脚尖往太子那动了动。 她还是有些犹豫。 若是她做了什么,太子还不留下她,她可就真的完了。 不但庄夫人,连老夫人都不会放过她。 可是如果不试一试,难道就真的要嫁给钱公子那个武夫?她认命了十几年,结果又换来什么? 这一次,她不想再认命。 她闭上眼睛冲出去往太子面前一跪,太子下意识地把庄昭挡在身后。 庄夫人面色一沉,“喑儿,你这是做什么。” 庄喑不管不顾地去拉太子的衣摆,哀求道:“求殿下救救我。” 太子有些尴尬。 庄昭这下算是看明白了,自家这个妹妹是看上太子,想搏一搏呢。 她拉下太子挡在她身前的胳膊,走到庄喑面前,“你想求殿下什么?” 语气冷得刺骨。 庄喑身子缩了缩,手上却不放松,“我……我不想嫁给钱公子,求殿下让娘娘收回成命。” “不想嫁给钱公子,那你想嫁给谁?”她徐徐问道。 庄喑嗫喏道,“没、没想嫁给谁。只是不想嫁给钱公子。” 庄老夫人喝道,”胡说什么。钱公子年轻有为,何况又是皇后娘娘亲自赐的婚,怎么可以说不想嫁就不嫁?“ 皇后赐婚,别说是钱公子这样有前途的,就是个纨绔子弟,她们也只能谢恩。 皇权至上,这是她们的无奈。 但凡有选择,当年她们又何尝愿意送庄昭入宫? “殿下去跟娘娘说。娘娘一定会同意的。”庄喑哭求道,“要是殿下不答应我,我、、我今天就是一头撞死,也不会嫁给钱公子的。” 一头撞死? 放狠话倒是敢。 她笑一声,“那行。你撞吧。” 庄喑一愣,扯着袖子哭道,“姐姐就忍心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咱们好歹是亲姐妹,你怎么这么狠心。” “你要是不敢撞,就给我回去,老老实实地准备嫁人。”庄老夫人加重了语气,“你要是敢逃婚,就当庄家没有你这个女儿。到时候再想回来,庄家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一直不说话的太子这时候才道,“庄二姑娘要是实在不愿意遵旨,我倒有一个办法。” 庄昭诧异地瞪他一眼,她们都快把人逼回去了,他这时候出来凑什么热闹。 庄喑惊喜地抬起头,连声道:“我愿意我愿意,求殿下教我。” “寻常的理由,娘娘是定然不会同意的。”他微微一笑,声音清冽,“除非二姑娘一心向佛,愿意长伴菩萨左右,终身不嫁。便是娘娘,也不会多加苛责的。” 皇后也信佛,太子这个主意倒是有可行之处。 只是庄喑,怕是不会愿意。 终身不嫁?这不是要自己去做姑子吗?这怎么能行! 庄喑没有想到太子竟然会出这么一个主意,偏偏自己之前还满口答应。一时间骑虎难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子带着春风般的笑,像是对突然而来的沉默毫无所觉一样。 庄老夫人出来打了个圆场,“庄喑,还不给我起来。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看殿下都当真了不是?”她欠一欠身,“孙女无状,请殿下不要见怪。” “怎么会,庄二姑娘既然是开玩笑,那就当我刚才的话没有说过吧。”太子看了眼庄昭,柔声问道,“累了吗?” 庄昭点了点头,这时候母亲她们再留下只会显得尴尬,还是等下次见面再好好说话把。 庄老夫人她们也就顺势告辞。 庄夫人依依不舍地看了庄昭好几眼才退下。 她们一走,庄昭就扑到太子身上,吓得太子立马抱住她,难得冷着脸道,“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不知轻重。还当自己是小丫头呢,蹦蹦跳跳的。” 她不管,笑着搂着他的脖子,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的,“殿下刚才那个主意是不是故意的?” 庄喑当时被噎的脸都青了。 太子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我故意什么?” 哼,还装,肯定是故意的。 庄昭明知故问道,“二妹妹怎么不求别人,专门来求殿下?”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因为你呢。”太子笑道,一幅看穿她到底的样子。 她心虚地垂下眼,然后立马反应过来不对,她心虚什么,要心虚也是他心虚。 她撑出气势,刚想说什么,就听太子问道,“听说孕妇口味都会变得很奇怪,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想吃的可多呢,有烧花鸭、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鹌鹑、清拌蟹肉、三鲜鱼翅、栗子鸡、荸荠一品锅……越想越想吃呢。 庄昭毫无防备地就被他转移了话题。 太子含笑看着她纠结的样子,气氛一时有些温馨。 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宫里看到温馨两个字,谭晨感慨万千。 庄昭有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宫里。 皇帝和皇后给的厚赏仿佛一记耳光打在太子妃脸上,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这是张碧玉怀孕的时候都没有的待遇。 孩子,也得分是谁生的。 “没用的东西,连孩子都比不过人家的。”太子妃想到张氏,又勾起旧恨,忍不住骂道。 伺候的人个个噤若寒蝉。 她们不是林嬷嬷,可没有那么大胆子去劝太子妃。 即使是最受宠信的如意,也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轻易不开口。 太子妃要骂就骂呗,她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有什么关系。 太子妃骂了一会,连喝了几杯茶还是压不下心里那股火,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如意的心也跟着一下子提了起来。 主子该不会想去张主子或者庄主子那里吧。 那两个现在可都怀着孩子呢,要是有个万一,她们这些人肯定是活不成了。 如意忙拉住太子妃,“娘娘,您这是去哪?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婢就是了。” 可千万不要冲动啊啊啊啊啊啊。 太子妃其实也没想干什么,就是气不过庄昭这么好运气,想去刺她两句。 看到如意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她又不乐意了,“怎么?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到底我是你主子还是庄氏是你主子?” 这话说得,如意立马跪了下来,“娘娘恕罪,奴婢只是怕娘娘着了庄氏的道。娘娘知道,庄氏心思可深着呢。”太子妃喜欢听人说庄氏的坏话,她就说呗,诋毁人有什么难的。 太子妃神色果然缓了缓。 “就是,心计这么深,多少人着了她的道”太子妃深以为然,“你看看,殿下就不说了,连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被她给蒙骗过去了,可见她有多厉害。” “再厉害的人,不是还没逃过娘娘的法眼嘛”如意不着痕迹地捧了下太子妃,“娘娘不如先按兵不动,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就这么放过她?”太子妃想想不甘心。 不放过她还能怎么办,娘娘你还有什么招吗!如意心里腹诽。 “反正早晚都要收拾她的,就等孩子生下来也不迟。娘娘不要忘了,您才是殿下的妻子。其他旁的都是可有可无的。” 如意一番话说得太子妃笑开了花。 没错,她才是殿下的妻子,庄氏这辈子都越不过她。 且让她先得意一段时间。 等皇后对她的气消了,她再收拾庄氏。 在太子妃看来,皇后只是一时生气而已,最终还是会帮她的,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而庄昭这边,面对满桌子的菜,都有些苦笑不得。 “殿下吩咐了,娘娘要吃什么就直接让奴才去要。娘娘看这里要是没什么想吃的,奴才就再让人换一桌来。”纸砚恭敬地道。 换一桌?感情还做了很多桌呢? “不用了,就这些我都吃不完呢”庄昭道,“殿下让你来伺候我了?” 纸砚应了声是,心里很是兴奋。 来了庄昭这,出头之日就短了一半。 要是庄昭这胎是个带把的,他可就是真正的熬出头了。 “那敢情好。”纸砚的能力还是很显著的,庄昭也很满意,“日后我这里的小太监们都归你管了,你可得好好管教。” 纸砚自然满口答应。 庄昭自从知道有了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地,胃口就越来越大。吃了两碗饭还要再添。 纸砚阻止白茶再端饭过来,“主子还是饿着些好。吃多了孩子太大,生产时候可就困难了。” 纸砚可是亲眼见过因为孩子太大活生生难产而死的。 庄昭不舍地看了眼碗里的饭,闭了眼狠狠心道,“不吃了,都端下去吧。” 不吃不吃就不吃,哼。 第三十一章生了 因为孩子没满三个月,太子不让她出门,最多就是到院子里转几圈。 她刚让白茶扶着出来走了两圈,就看见白泠匆匆走了进来,裙角有些皱。 “娘娘,张主子生了,是位小公子。张主子难产,已经去了。”白泠低声喘道。 是个男孩啊,看来太子妃的运气不错。 “你替我去送送张姐姐吧。”她声音有些飘忽,说到底她们三人也是一起入的宫。如今一个已死,一个将死,她不免有些难过。怪不得常说孕妇多思呢,她在心里自嘲道。 太子的长子,理所当然地受到了皇帝和皇后的重视。 皇帝亲自给他取名彻,小字阿巽。 皇后还亲自来东宫看了他一回。 太子妃很是得意地把阿巽抱给她看,“胖小子可能吃呢,长得又壮实又乖,谁抱都笑。” 皇后伸手去抱他,小家伙还挺沉。小圆脸还有点红没褪掉,虎头虎脑地,身上带着奶香气。小小的手指蜷曲着,皇后怜爱地亲了亲他的手,小胖子咧开嘴笑笑,口水立马流了下来。 “这么爱笑”皇后挥手阻止要上来给他擦口水的奶娘,自己笑着给他擦了。 用的都是最细软的绸缎,就怕磨痛他的脸。 “可不是嘛”太子妃感觉到皇后对她的态度似乎有所缓和,心里高兴起来。 她就说嘛,娘娘还是疼她的。 皇后又亲了阿巽好几口才让奶娘抱下去。 “张氏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吧?”皇后理了理弄皱的袖边,淡淡问道。 太子妃爽快地道,“都处理好了。绝不会有问题的。娘娘给的人,都是个顶个的能干” 皇后不理会她讨好的话,只道,“那就好。往后你好好照顾阿巽,等他长大成人,也会好好孝顺你的。庄氏那边”太子妃的头抬了起来,就听皇后道,“她的胎必须安然无恙地生下来。否则,谁也保不住你。明白了吗?” “娘娘的意思,我就是那种您不嘱咐,就会下手害她孩子的人?”太子妃委屈起来,自己什么都没做过,怎么就让人觉得自己心狠手辣呢? 去母留子那是林嬷嬷的主意,关她什么事。 “我不过多说一句,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胡思乱想?哼,都是我的错是吧?太子妃憋着不说话。 皇后一见她还摆脸色给自己看,也没兴致再跟她说话了,起驾回了坤宁宫。 太子为了这个儿子,也破天荒地来了太子妃这。 太子妃一见到他就欢喜地站起来,“殿下来了,我去换身衣服。”嫌弃见太子的衣服不够隆重,怕他不喜欢呢。 这份心思,让太子想起一个人。 “不必了,这身就挺好” 久违的柔情让太子妃红了眼,“穿得再好,恐怕殿下也不喜欢了吧?” 话中幽怨深重,太子避开了,转移话题道:“阿巽呢?抱来我看看,是不是又胖了” 阿巽这段日子已经长开了。 整个一团都白白嫩嫩地,又喜欢笑,笑起来和菩萨身边的童子一样可爱。 太子忍不住抱了抱他,“又重了,真是个胖小子。” 阿巽咯咯咯咯地笑。 抱完了阿巽,太子妃趁机留他下来用晚膳,太子没有拒绝。 用完膳,就当太子妃以为太子会理所当然地留下来的时候,他起身去了西侧殿。 太子妃气得用力锤着大迎枕,砸出好大一个坑。 “如意,拿镜子来。”太子妃咬牙切齿道。 如意拿了柄扇镜过来,太子妃对着镜子看了又看。 她算不得什么倾城倾国的大美人,可是长得也不差,不然当年就不会被选作太孙妃了。 何况庄氏也没比她好看多少,长得还不如李迎呢,太子怎么就那么喜欢她呢?太子妃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这个问题别说是问太子妃了,就是问太子本人,可能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归根到底可能就是两个字:舒服。 他说上半句,庄昭立马就能猜到下半句。 在她那里,自己根本不用去操心什么。 反倒是她,经常能给自己出出主意。 他烦躁的时候,想找她说说话出出主意,开心的时候,也只有她能体会自己。 喜欢是肯定有的,爱不爱的,太子哪会去想这么多。 只不过是谁让他舒心,他就往哪边去呗。 庄昭见到太子来还有点惊讶,自己还怀着孩子呢,肯定没办法伺候他,还以为他会歇在太子妃那呢。 不过他来,她也不会把他往外推。 笑盈盈地迎他坐下。 太子好奇地拿过她手里的书,一看是还没编纂过的,随手翻了翻,发现是一篇韵文,对仗工整,文采斐然。 “这是哪来的?条理清晰,是篇难得的佳作”太子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殿下好眼光。”庄昭夸道,“这是我哥哥写的千子文呢。就写了这么一份,说是专门给我的孩子启蒙用的。”骄傲地像只斗胜的小公鸡。 这么为别的男人自豪,太子心里又别扭起来。 “不过是随口一夸,瞧把你美得。”他丢下书,淡淡道。 看庄昭宝贝地把书拿起来摸了摸,他更气闷了。 “什么破书,也值得你这么宝贝。” ???,刚刚不是还夸是佳作呢吗,怎么转眼就成了破书? 她莫名其妙,又不敢说太子前后矛盾,看样子还在生气呢,嘴角都抿着。 她眼珠一转,抱着肚子喊道:“哎呀好疼。” 太子被她吓了一跳,也顾不上生气了,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哪里疼?谭晨,谭晨!” 谭晨屁滚尿流地跑了进来,“奴才在。” “去请于太医来,马上。”声音带着焦急。 谭晨一愣,今晚可不是于太医当值,来回宫里可得好一会呢。他忙道:“这会请于太医恐怕来不及,不如先请太医院当值的太医过来看看吧。” 庄昭忙拉住太子的胳膊,“不用请太医,就是刚刚突然疼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太子低下头,她心虚的表情一览无余。 他眼睛慢慢眯起来。 “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声音低沉,风雨欲来。 谭晨忙退了出去,是非之地,不宜多留啊。 她如临大敌地看着太子,对方不屑地一笑,“怕什么,刚刚骗我的时候不是挺大胆的吗?你可知道欺君是何罪?” 还没登基呢,怎么能算是欺君。 庄昭在心里回道。 “嗯?”太子发出一声鼻音。 “嫔妾知道错了”她老老实实地认错。 “错哪儿了?” 她眼睛又开始瞎转,一看就知道要编话。 “再敢说谎试试看。”他警告道。 庄昭扁扁嘴,我怎么知道错在哪儿了,明明是你喜怒不定,怪我咯? 不知悔改,看来是自己这个做“先生”的平时太纵容她,才让她这么无法无天。 他低下头,含住她微微撅起的唇瓣,开始教她做人。 等到她喘不过气地去推他,他才停下来,舔了舔薄唇,庄昭的脸热得都能烫鸡蛋了。 勾引!赤裸裸的勾引! 她主动勾上他的脖子,把他的头往下压,对着薄唇狠狠亲了上去。 太子主动迎战。 不是我军太软弱,而是敌军太狡猾。 到最后庄昭脑子里就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第二天白茶进来的时候还有些担忧,太医特意嘱咐了前三个月不能行房的,主子不会忘记了吧。 结果庄昭精神奕奕地,一点都不像之前那个过后慵懒的样子,白茶的心放下一半,伺候她起床。 漱口的时候她垂着眼多要了一碗水。 白茶奇怪,“奴婢刚才把牙盐放多了?” 不应该啊。 “不是。不关你的事,你把水端过来就行了。”她想起昨晚太子义正言辞说她懈怠,要教她新内容的样子,羞恼道。 漱过两回口,她开始用早膳。 因为太医说怀孕期间要多吃点叶子菜,这次膳房呈上来的就是青菜瘦肉粥。 到底是给太子做膳的,手艺就是不一般,她连着用了一碗半才停下。 要不是不能多吃,她能吃三碗呢。 自从怀了孩子,她胃里就好像无底洞一样,多少东西都吃得下。 用完膳照例是看一会书,她让白茶把庄晋给她的那本书找出来,她昨天刚看了一会太子就来了,都没好好看呢。 结果白茶找来找去找不到。 “不应该啊”她来到昨天看书的地方一看,果然桌子上没有。 她喊来纸砚,“昨儿放在桌上那本书呢?” 纸砚想起今天太子给他下的禁口令,低下头道,“奴才不知道,主子不妨去问问殿下把,” 他这话一出,庄昭就知道书是被谁拿走了,又好气又好笑。 多大的人,还和一本书过不去。 这书可是庄晋精心编写的呢,太子该不会扔了吧。 她有些担心。 “殿下在哪?”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太子要回来。 “殿下在书房呢。” “我去找他”庄昭刚要往外走就被纸砚拦住了,“主子留步,殿下吩咐了,您以后要走动都用他的步辇,以防万一。” 于是庄昭就享受了一回太子的待遇。 车里还放了一小盆冰,坐在车里凉风习习,确实比她顶着太阳走到书房要好多了。 第三十二章百岁 谭晨和笔墨在书房外头站着,见步辇来,谭晨一马当先往房里走,抢着去禀告太子。 笔墨嗤笑一声,往辇旁走,朗声请安:“庄主子吉祥。” 抬辇的小太监站定了慢慢把辇放下来,庄昭让白茶扶着走下来,冲他一点头,“吉祥,殿下可在里面?” 笔墨笑道,“在呢,庄主子请。” 谭晨这时出来,先给庄昭请过安,然后道,“殿下吩咐主子一个人进去。” 她挑眉,悠悠走进去。 太子正斜在榻上看书呢,瞥她一眼就把目光收了回去,专心致志地看书。 庄昭故意把手抬得很高,慢条斯理地准备行礼。 太子道:“行了。少在那装腔。” 嘻,她收回手,蹭到他身边,“殿下看什么呢。”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夫离法者罪,而诸先生,以文学取;犯禁者诛,而群侠以私剑养。故法之所非,君之所取;吏之所诛,上之所养也……” 却是《韩非子》的五蠹。 这一段看来字字触目惊心。 她收回眼笑道,“嫔妾冒犯了,不该乱看殿下的东西。” 太子似笑非笑,“哦?看懂了?” “看懂什么?”她眨巴着眼,一脸无辜。 还装,太子也不跟她计较。 “说吧,来干什么。”太子学着她,明知故问道 “殿下,那书……”她期期艾艾道。 “什么书?” 装,再装! 她手无意识地画着圈,“那书是哥哥送我的礼物,意义不同。殿下,您就还给我吧?“软语哀求。 “想拿书也容易。”太子扣住她的手,“我和你哥哥,谁厉害?” 你厉害,你最厉害。 “当然是殿下”她毫不犹豫道。 太子直起身仔细盯着她眼睛看,看不出任何心虚之色才作罢。 “谭晨,把你庄主子的书拿过来。”他懒懒朝外头吩咐道,又靠了回去,透着一股贵公子的闲适。 庄昭拿了书又不能站起来就走,显得自己多不想陪太子似的。 她就顺势在这待了一会,就这一会,太子妃来了。 太子妃来是为了阿巽的百岁宴。 名单什么的都得给太子过目一下。 太子妃也没想道偶尔来一次还会碰到庄昭,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看来是我来的不巧了。”太子妃醋意满满道。 庄昭没理会她的酸话,想请安却被太子阻止了,“还怀着孩子呢,乱动什么。” 太子妃阴阳怪气道,“免礼了,伤着肚子里的孩子,可别赖到我身上。” 太子蹙眉,“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殿下你……”太子妃不敢瞪太子,只能瞪了庄昭一眼。 “是为了阿巽的百岁,名单什么的我都已经拟好了,请殿下过目。“太子妃不情不愿道。 太子翻看了一下,“这名单是你自己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也请教了一下底下的嬷嬷。” 林嬷嬷走了之后,太子妃又从手底下提上来两个嬷嬷。 太子妃一个人是万万办不来这些事情的。 “可是有什么问题?” 该不会是那两个嬷嬷糊弄她吧。 太子把单子给了庄昭,“你看一下。” 庄昭接过单子仔细看了看,也没什么大问题,请得都是老牌的勋贵。 不过都是名单上有些都是老皇历了。 “曹将军府、郑王府还有李尚书府这几家不必请,添上穆家吧。”恭顺贵妃的娘家今年刚获了晋封,不请不合适, 太子点点头。 太子妃抿了抿嘴,脸上浮现出怒纹。 庄氏这是明摆着打她的脸呢。 她道,“请穆家做什么?娘娘又不喜欢恭顺贵妃。请了穆家,娘娘怪罪下来怎么办。” 太子不说话。 庄昭也不想说话。 太子妃还以为自己说得有理,他们两都没话说了,继续道,“我也是不忍心让皇后娘娘伤心,庄妹妹也该多体谅一下才是。” 庄昭现在很糟心,想必太子也好不到哪去。 说不通怎么办。 “让你添你就添。娘娘那不高兴了,有我呢。”太子道。 太子妃忍住一口气,“我知道了。” 请就请,有什么大不了。 百岁宴那天穆家来的人被安排在了席末。 皇后一进来就看到穆家人沉着脸坐在那里,周围的人一幅看好戏的表情。 等众人请玩安,她坐下道,“穆氏怎么坐那么后面?来人,给她调个位置。不然本宫找她说话都不方便。” 穆夫人面色这才好一点。 太子妃心中惴惴,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要把他们提到前面来。 在后面给他们吃个暗亏不好吗? 难道自己不是顺着她的心意在做吗? 太子妃不解。 不过接下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让她去考虑这么多。 百岁宴一开始,就有个吉祥嬷嬷在旁边喊话。 阿巽穿着一身红,带着个虎头帽子被抱了出来,因为天热,白白胖胖的手臂伸在襁褓外面,像莲藕一样。 皇后第一个给他礼物,是一枚金印玺。 “是他太爷爷给他刻的”皇后笑道。 底下的人一听是皇帝刻的,立马把这枚印玺夸出了花。 你一句我一句的凑趣,皇后笑得合不拢嘴。 庄昭给阿巽准备了一副百福项圈。 皇后看样子对这份礼物很满意,“来,你抱一下他。” 抱男孩生男孩。 太子的子嗣可单薄着呢。 庄氏这一胎要是男孩她也就可以放心了。 一枝独秀总归不是这个事,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呢? 庄昭小心翼翼地抱起阿巽。 胖小子冲她笑,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嘴里咿咿呀呀地,手啪的一记打在她胸上,还挺疼。 奶娘怕庄氏冷脸,忙道:“小公子这是喜欢庄主子呢,他一见到喜欢的东西就喜欢乱动。” 庄昭也不把这点事情放在心上,逗了逗阿巽就把他还给了奶娘,笑道,“要是我这个也像阿巽这么可爱就好了。” 皇后道,“那是自然,你要生个弟弟陪他,他肯定笑得更开心了。” 众人一时都笑了,个个都道庄昭肯定生个男孩。 太子妃垂下了脸,生个男孩? 太子的心本来就偏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再让她生个男孩,自己这个位子恐怕就要换庄昭来做了。 庄昭扶着腰但笑不语。 等众人都送过礼,皇后就让奶娘把阿巽抱下去了。 小孩子觉多,眼睛都眯起来了。 剩下的宴她也没兴趣掺合,略坐了坐就起身回坤宁宫了。 不一会穆夫人就被恭顺贵妃那的人宣走了。 太子妃有些气闷,沉着脸。 众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顿时沉重起来。 庄昭抿了口热牛乳,擦了擦嘴道:“听说梨园新排了一支舞,不如让她们来热闹热闹?” 太子妃冷笑,“热闹,我看是看热闹才是吧?”她站起来拂袖而去。 连庄昭都有点懵。 太子妃的脾气真是与日俱增。 之前虽然性子直,但起码会看场合吧。就连顶撞都会分人,像皇帝她是不会去顶撞的,太子就可以。 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能惹,太子妃心里还是挺清楚的。 怎么这次? 她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太子妃这么大火气真的是因为本身脾气大吗? 太子妃这一走,剩下的人都很尴尬。 “去让梨园的人过来”庄昭回过神,吩咐纸砚道。 太子妃不在了,她还得把场面撑下去。 好不容易撑到宴席结束,众人各回各家,庄昭让人把庄夫人带了过来。 她一见庄夫人就忍不住撒娇,“娘,我好想你啊。还想爹爹,还想哥哥,还想祖母,还想……”把上次没来得及说完的话一次性都说了。 庄夫人疼爱地听她叽叽喳喳地讲。 “……对了,哥哥的婚事定下了吗?” “定下了,就是谢二姑娘。”庄夫人话中毫不掩饰地满意,“是个沉着地女孩子,挺好的,你哥哥也喜欢。” 原来哥哥喜欢那个样子的,庄昭嘻嘻一笑。 庄夫人看她那促狭样就知道她没想好事,刮了刮她鼻子道,“又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她才不会讨骂呢,“定下来就好,让哥哥早点生个胖孙子给娘。对了,哥哥明年准备科举吗?” 庄晋准备了好几年,就是冲着状元去的。 庄夫人点头,“你哥哥说了,要考个状元出来,算是给谢家的聘礼。” 看样子对谢姑娘真是挺用心。 庄昭有点酸,本来只对自己那么好的哥哥也要娶妻了。自己再也不是他最宠的小姑娘了,换谁都不会高兴。 她嘴一撅庄夫人就察觉到了。 “多大的人了还闹小孩子脾气”庄夫人好笑道,“小时候看着倒挺懂事的,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可见是太子宠她呢。 说到小时候,庄昭不由想起庄喑,“二妹妹还是不愿意嫁给钱公子?” 庄夫人说起这个庶女嘴角就拉下来了。 “回去之后跑到你爹那寻死觅活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一套,这么多年我竟看走了眼,还当她是个软性的,原来是一直隐忍不发呢。皇后娘娘下的旨,你爹有什么法子?如今她们娘俩还在家里头一起闹绝食呢。话里话外都责怪我不早给她定门亲。” 第三十三章旧事 说起庄喑的生母,还有一桩旧案。 当年庄夫人嫁进庄家之后,与庄大人琴瑟和鸣,如胶似漆,家里的通房可以说是形同虚设。 谁知就在庄夫人怀上庄昭不久后,庄喑生母也被诊出来有孕。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庄夫人放过她, 庄夫人气得差点动了胎气。 这件事呢,说起来庄大人也委屈。他根本没什么印象啊。 只是有一天午睡起来庄喑生母就躺在他身旁了,到底有没有那个,庄大人自己也不清楚。 等庄喑生下来,他还特意滴血认亲了,结果确实是他的女儿,这个暗亏庄大人闷头吃下来了。 只是从那以后,庄喑生母都不能随意出入了。 这一沉寂,就沉寂了近二十年。 庄昭对她的印象都很淡。 没想到这一回为了庄喑的婚事,她又蹦跶了起来。 还拉着庄喑一起闹什么绝食。 “她要闹,我也不怕她。左右是不想吃了,我干脆吩咐厨房不做她们的膳食,看她们能撑多久。”庄夫人这招还真有点用,听说庄喑已经有点撑不住了。 “钱公子那边……”要是钱家知道了,还以为她们看不起自己呢,这结亲可就成了结仇。 “钱夫人那我亲自去说了,一定给她把人管教好了嫁过去。” 两人闲话了一通,庄昭才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庄夫人。 她回到房间,换了身轻便的家常衣服,躺在榻上不想动,不一会就睡着了。 听到她的呼吸声渐渐均匀了起来,白茶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了层小薄毯,在旁边给她扇着风, 她一觉醒来天都已经黑了,屋里没有点灯。 “白茶,水。”她含糊不清道,听着就是还没睡醒的样子。 一杯茶递到她嘴边,她喝了两口,才感觉喉咙舒服了些。 她把杯子递还给身边的人,打了个哈欠道,“什么时辰了?” “都睡过了晚膳了”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还带着笑意。 她一愣,“殿下?” 太子起身点了支蜡烛,拿绣灯屏罩着,屋里顿时亮了起来。 “饿了吗?让她们把晚膳呈上来吧。” 咕噜一声,庄昭的肚子响亮地做出了回答。 太子轻笑,去叫谭晨传膳。 她捂着脸,啊啊啊啊没脸见人啦! 肚子饿的咕咕叫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在他面前发生呢,好丢人啊。 在自我唾弃中,庄昭很诚实地吃了两碗饭。 吃完饭太子陪着她在院子里转转消食。 谭晨和笔墨提着灯走在前头。 他们两个并肩走在后头。 太子道,“今天累着了?” 他来的时候睡得那么沉,看着都有点心疼。 “没有。不过是陪着她们说说话,有什么累的。” 太子挑眉,侧过头来看她的神色。 她也转过头,脸上一片安详,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他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你今天受委屈了。” 庄昭没想到太子会主动提这件事。 毕竟太子面子上一直很尊重太子妃。 “算不上委屈”她抚着肚子,仿佛这样可以给她勇气,“只是今天席上那么多夫人,我担心……” 太子妃的名声本来就不怎么好听,这下可能是要跌到谷底了。 “不必担心,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把身子养好,替我生个乖宝宝,嗯?” 他临风而立,从她这边看过去,简直是飘飘欲仙。嘴角含笑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好看。 她停下脚步。 “怎么了?”太子也跟着她停下来。 没怎么,想多看看你这么好看的样子。 不过庄昭可不敢当着太子的面说出来。 上次那啥她还记着呢。 喉咙好像又有点痒。 她清了清喉咙,“没什么,就是……皇后娘娘一直说我这胎要是个男的就好了,万一是个女孩子……” 她男孩女孩都喜欢,只是现在众口一词她怀的是男孩,她得先跟太子说明白了,省得到时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女孩子我更喜欢。”像她一样娇娇软软的,多招人疼呀。 “殿下可得记得,万一到时候娘娘不高兴了,你可得帮我说话”她松了口气,开始提要求了。 得寸进尺。 太子捏了下她的鼻子,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庄昭被他吊得心痒痒。 “殿下,你答应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君子一诺,可得守信。”她噼里啪啦地就定下了。 其实还是有点紧张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心也提起来,就怕他说不。 “知道了,小烦人婆。”他牵起她的手,笑着答应。 其实今天能参加宴席的夫人都不是会乱说的人,但是关于太子妃骄横跋扈的传言还是流了出来,来势汹汹,压都压不住。 “从今天开始,让咱们殿的人没事不要出去,出去了也没多说话,都给我把嘴闭紧了。”事情一桩接一桩,连庄昭都有点烦躁。 皇后宫里也是焦头烂额。 恭顺贵妃挺着大肚子道:“都是臣妾不好,不该在席还没结束的时候宣臣母来。只是臣妾许久不见家里人,心中实在想念,不成想惹了太子妃生气,真是罪该万死。” 摆的姿态都低到尘埃里去了。 可她姿态越低,就越证实了太子妃的目中无人。 皇后笑道:“怪不上你。你想念母亲是人之常情,是董氏脾气急,回头我让她来给你赔罪。”论姿态,皇后摆的不会比她差。 恭顺贵妃唉了一声,“要真是脾气急呢,倒没什么。只怕是听了我的名字才急起来的。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哦?我倒不知道董氏对妹妹有这么大意见?难不成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我不知道?”皇后气定神闲地拨弄着茶盖,笑呵呵道。 哼,太子妃看她不顺眼难道不是为了讨好皇后?装得自己多无辜一样, 在自己面前这么回,不知道在皇帝面前,皇后是不是也能这么硬气? 因为有了身孕,皇帝隔三差五就会来翊坤宫这边坐坐。 这次来,就看见恭顺贵妃红着眼,模样楚楚可怜。 “怎么了这是?”皇帝蹙眉,“太医嘱咐了,你年纪不小了,怀着孩子不能思虑太重,否则对大人孩子都不好。” 恭顺贵妃哑着声音把事情这么一说,皇帝问原忠,“有这事?” 原忠躬身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奴才也不是很清楚。” 恭顺贵妃说的都是事实,原忠再想偏袒也没办法。 “这个董氏,胆子越打越大了。”皇帝冷哼一声,“皇后那边怎么说?” 要是皇后那边处理了,他也不好再插手。 “皇后娘娘那边好像是派了个嬷嬷去申斥了一番太子妃。”原忠忙回道。 皇帝有些不满意,“只是申斥一番顶什么用?朕看就是皇后对她太好了,惯得她无法无天。之前还敢跟奕儿发脾气,朕是看在奕儿的面子上没高兴管她,她倒越来越过分。你去传朕的口谕,让她禁足三月好好想想。阿巽么,就抱到皇后宫里。让她教养,朕是一万个不放心。” 恭顺贵妃借着擦脸的功夫无声笑了笑,皇后也不总是能赢的。 除了恭顺贵妃之外最高兴的人,莫过于齐王妃了。 她擦着齐王的牌位,眼里闪过疯狂的光,“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封奕那个小畜生好过。先从他那个没脑子的妻子下手,一个一个,我都不会放过。”最后一句话咬得又狠又重。 阿巽被抱走的时候,太子妃死命拉着不让。 “你们都给我滚开!”她捶打着来抱阿巽的嬷嬷,拳打脚踢的,还用牙咬。 嬷嬷疼得大叫,原忠看着鬓发散乱的太子妃,蹙眉道,“娘娘这是做什么,快把手放开,这可是皇上下的旨,您这是要抗旨不成?” “什么旨意?”太子妃呸了一声,“今天无论是谁都别想从我手里把阿巽抢走!你们都给我滚!滚得远远地!谁敢靠近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好言好语相劝她不听,原忠只能来硬的了。 他把手一抬,身边两个小太监就上去把太子妃摁住了。 嬷嬷这才把阿巽抱走了。 太子妃急得眼睛都红了,嘴里发出低吼,样子看上去特别吓人。 原泊看着不对,偷偷对原忠道,“师傅,你看太子妃这样是不是得了癔症了?” 以前好歹也是个清秀美人啊,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 原忠也觉得奇怪,他低声道:“坤宁宫那边,你去提个醒,让娘娘派太医过来看看。说不定真有个什么,皇上那兴许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去坤宁宫那刷脸对原泊而言是美差,他自然高兴地答应下来。 皇后听了立马就派太医去给太子妃诊了一回脉。 诊脉的太医一摸太子妃的脉象就有点蒙。 这次来的,好巧不巧就是上次给张碧玉诊脉的那位刘太医。 他心里暗暗叫苦。 又是五石散,怎么又是五石散! 下药这个人和太子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害了人家一个又一个的女人。 “太医,怎么样?”原泊看着摇头晃脑的刘太医,心道你倒是快说话呀,爷都快急死了。 “太子妃这情况,我得和太子殿下亲自禀告。”刘太医摸着胡子,慢悠悠道。 第三十四章阴谋 太子对着眼前空白的撒金宣纸默声不语。 对面的刘太医时不时地拿袖子擦着汗,心里七上八下的,到底怎么办太子倒是说啊,我年纪大可经不起吓唬啊。 “笔墨,你领刘太医去给庄氏诊个脉,看仔细了。”太子道。 见刘太医跟着笔墨走了,太子这才吩咐谭晨:“去查齐王府从选秀以来的动静,一举一动都给我查清楚!” 不论这是谁下的手,无疑都是对他的挑衅。 不把这个母后黑手揪出来,他就不姓封! 庄昭正在屋里看书,听说太子让人来请脉还有点奇怪,这也没到请平安脉的日期啊。 再一看,居然是刘太医而不是于太医,心里就更奇怪了。 “庄主子吉祥” 刘太医隔着紫檀木漆百花曲屏请了个安。 “起吧。”庄昭道,“难得今日是刘太医来请脉,可是于太医有什么事耽搁了?” 声音像百灵一样娇俏,刘太医回道,“于太医并无不妥,臣乃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给太子妃娘娘请脉。殿下吩咐微臣顺道来给主子请脉” 好好地,皇后怎么会想到派太医来给太子妃请脉。 庄昭不解,伸出手道,“有劳太医了。” 细白的手腕上绑上金线。 刘太医闭着眼把着脉,半响才起身道,“娘娘身子康健,小主子也没什么问题。” 要是有问题于太医肯定早就诊出来了,太子真是关心则乱。 刘太医心里道,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美人,能让一向稳重的太子也乱了方寸。 白茶解下金线还给刘太医,递给他一个荷包,笑道:“有劳太医了,这个拿着吃茶把。” 请脉打赏是不成文的规矩,刘太医也不推辞。 笔墨道,“那奴才就先告退了。殿下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你去吧,纸砚,送送他。”庄昭朝纸砚使了个眼色。 纸砚颔了颔首,送笔墨他们出去。 过了会纸砚回来道,“像是太子妃娘娘也受了五石散的影响,殿下不放心主子,这才让刘太医来看看。” 又是五石散? 她静下心,”白茶,去把上次我理的名单拿来。纸砚,你再仔细看看。或者干脆交给殿下吧。“ 给完名单,她坐在椅子上想了又想,最终还是让白泠拿来了笔墨,修书一封让人送去了庄家。 太子晚上还过来用了膳。 庄昭和他提了一句。 “五石散是禁方,知道的人不多。其中有一味药更是少见。庄家名下有几家药铺,我会让他们帮着打听一下,看有谁最近买过这些。” 庄家的百草铺别说京城了,整个大符都是鼎鼎有名的,到她嘴里就成了几家药铺了。 太子失笑,给她盛了碗汤,“这些事有我呢,别多想,来,喝碗汤。” 庄昭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太子最近恨不得她除了吃和睡什么都不干。 这样养下去,她得胖成什么样啊。 她捏了捏手臂上新长出来的肉,顿时觉得碗里的汤也没那么好喝了。 她别开眼,不去看那碗色泽诱人的汤,“我吃饱了。” 这么快?太子挑眉。 自从她怀了孕之后,每次都吃得挺多。有时候他吃完了她都还吃得津津有味呢。 “是不是今天的菜不合胃口?”太子道,“谭晨,让他们换一桌。” “别,我是真吃饱了。”庄昭忙阻止道。 太子看了她一会,才道,“那就算了。” 完了完了,看样子要糟。 庄昭忙拿起调羹把汤喝完了,干巴巴地道,“好像又没有吃饱。” “谭晨,给她再盛碗饭。”太子吃了口小青菜,看也不看她道。 庄昭眼睛转了一会,吃完饭就腻在太子身上,美曰其名给他捶背。 “免了。你给我好好呆着吧。”太子起身,让谭晨把抱来的折子拿来。 他现在要处理的折子早已经不是单纯的请安帖了。 特别是恭顺贵妃怀了孕之后,皇帝放权的速度又加快了。 这点让原本颇有微词的臣子们都闭上了嘴。 皇帝分得清轻重就好,他们也没必要锱铢必较,犯得上嘛。 太子妃这边的事,太子手下的人查了好几天,才把线给摸透了。 最后的矛头指向不出众人所料,就是齐王府。 “把东西原封不动,给皇爷爷送去。”太子淡淡道。 自己起身去了坤宁宫。 皇后也叹一声,“齐王妃,就是性子太要强。” 和齐王凑到一起,就冲着皇帝那个位子使力呢。 没想到齐王死了之后,齐王妃还没死心,要拉着太子宫里的人做垫背呢。 “这么说,董氏,也算是被她害了。”皇后有点矛盾。太子妃做的事情太出格,她心里早有想法。但是现在证明是五石散所致,她又不好责怪太子妃。 太子不语。 皇后看他一眼,“奕儿,你从小到大自己最有主意,我本来也不想多说。”她坐在堂上,太子的表情一览无余。 “现在阿巽记在董氏名下,他就是你的嫡长子。即使是为了他,你也不能太过偏心了。” 董氏差得太多,自己根本立不起来。 若是太子再偏心一点,她这个太子妃根本名存实亡。 到时候阿巽的地位也连带着会受影响。 皇后现在养着阿巽,情分自然不同。 难不成还得出手帮一下董氏?皇后思忖。 “娘娘放心,我自有分寸。庄氏,也不是僭越的人。” 这样护着,皇后没有说话,戴着护甲的小指在桌上轻轻划了下,留下一小道划痕。 皇帝看到了证据之后,半响没有说话。 他嘴角翕动,最后长叹了声,闭上眼道:“赐齐王妃酒。” 什么酒不言而喻。 原忠领命而去。 齐王妃见他来很淡定地笑了笑,“这么快啊。” 她感叹了声。 她还没来及让太子妃陪葬就被发现了,真是可惜。 “齐王妃,皇上赐你美酒一壶,请用吧。”原忠甩了甩拂尘,眼中如古井无波。 他处理过的人太多了,齐王妃不过是沧海一粟,算不得什么。 齐王妃站起来,神色决然地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宫里的药,见效很快。 齐王妃去的没什么痛苦。 原忠撇开眼,“处理了吧。” 他走出房间,抬头看了看天。 坐井观天,害人害己啊。 齐王府败落得很快。 几年前还能和太子分庭抗礼的齐王一派,转眼间就鸟兽群散。 至此,太子才算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再过一两个月恭顺贵妃就要生产了,皇后派了接生嬷嬷过去,却被恭顺贵妃的人挡了回来。 ”听说恭顺娘娘自个儿去皇上面前求了两个嬷嬷。“郑嬷嬷给皇后按着肩,平和道。 皇后闭着眼,嗤笑道:“那就随她,也省得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倒要赖在我身上。” 恭顺贵妃不想让皇后插手,皇后也乐得清闲。 “娘娘,小公子醒了。”袖韫轻声道。 皇后一听就睁开眼坐了起来,笑道:“快抱来我看看,这混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睡得一天比一天多,好容易醒了,我可得抱个够。” 郑嬷嬷笑道:“好好好,没人跟您抢。您啊,也是越来越孩子气了。” 阿巽长大了许多,头上的胎毛越发浓密了。 皇后摸了摸他的头发,“长得真快。” 郑嬷嬷看着笑嘻嘻地阿巽夸道,“可不是,将来一定能像殿下一样玉树临风。” 袖韫在旁边垂下了脸,面颊浮现出迷人的红晕。 皇后和郑嬷嬷说得高兴,也没注意到这边。 “皇上驾到。” 皇后抱着阿巽起身,正要行礼就被皇帝扶起来了。 “阿巽,来见过你太爷爷。”皇后笑着逗阿巽,他手指放在嘴里吮着,看到皇帝的脸凑过来,他咯咯一笑,把带着口水的手拍到了皇帝脸上。 “臭小子。”皇帝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袖韫,拿帕子来。”皇后朝后面吩咐道。 皇帝心头一动,抬头看向后面,果然见一美貌女子穿一袭青衣娉婷而来。 “皇上请用”素手呈上绣帕,国色天香的脸垂的低低的,只能看到尖尖的下巴。 皇帝拿过帕子,捏了一下她的手。 袖韫脸一红,忙抽出手,心里有点气恼皇帝为老不尊。 皇后好像什么都没发觉一样,继续跟皇帝说笑。 皇帝呢,也应和着,就是眼睛的落点是不是朝旁边跑去。 阿巽玩了一会又累了,黑黑的眼睛闭了起来。 皇后让人抱下去,跟皇帝道:“还没问皇上呢,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其实皇后心里还是有点底的,也就是因为恭顺贵妃那档子事。 果然就听皇帝道:“没什么大事。今天穆氏来找朕,说是要两个嬷嬷。朕一开始也不知道你赐给她过,给完了才听原忠提起,特意过来给你陪个不是。” 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可难说。这宫里哪个嫔妃有孕不是自己给嬷嬷的? 皇帝怎么到了这会就不记得了呢? 皇后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哪里值当特意跑一趟。让原忠过来说一声不就行了?” 皇帝道:“刚好批完折子出来走走,倒有点馋你这里的酸梅汤了。” “这还不简单。袖韫,去盛碗汤来。” 第三十五章幸了 有袖韫这样的美人服侍着,皇帝连酸梅汤都多喝了几碗。 喝完汤皇帝顺势就留在了坤宁宫。 皇帝和皇后都年过半百的人了,一般皇帝留在坤宁宫也就是和皇后盖着被子聊聊天。 这次也不例外。 “这次董氏的事,奕儿心里怎么想?”皇帝定定看着头上的床幔,突然问道。 皇后侧过头看他一眼,故意酸溜溜道:“你们爷孙感情这么好,倒要来问我不成?” 皇帝笑道,“怎么,吃醋了?奕儿就是跟我感情好。”看样子得意地很。 看来不是猜忌太子。 皇后把手伸到被子外,笑道:“行了行了,谁都比不过你们俩的感情。” 皇帝偏过头,握住她的手,“奕儿那里,你替我好好补偿他吧。” 又是补偿。 皇后有点不满,早干什么去了。 不过有补偿的心还是好的。 “爷孙俩哪有隔夜仇,要是明晃晃地补偿,倒显得生分。”皇后道,“阿巽不是在我宫里吗?皇上多疼他几分就是了。” 皇后争取的东西可比其他补偿多多了。 不过皇帝也不会拒绝。 他欣然答应了。 两人这才入睡。 皇帝早起上朝的时候,原忠捧着衣服要来伺候他更衣。 他摆摆手,指着袖韫道:“你来。” 袖韫一愣,为难地看向郑嬷嬷。 郑嬷嬷假装没看到她眼里的求救意味,“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伺候皇上。” 身为皇后的亲信,郑嬷嬷当然知道皇后为什么要提拔袖韫。 皇帝自己起了意思,她们顺水推舟就好。 袖韫福了福身,这才接过原忠手里的衣服,一件件的给皇帝穿上。 柔弱无骨的手划过肩背,所到之处都燃起了火。 皇帝不禁喉咙一紧。 袖韫感觉到手下的身子紧绷起来,也有点紧张,不敢再动作。 她转到前面来替皇帝整好衣襟。 乌压压的云鬓散发着勾人的香气。 皇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看到袖韫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躲了躲,他哈哈一笑,自己抖了抖袖子走了出去。 郑嬷嬷看了看面如金纸的袖韫,意味深长道:“能伺候皇上是你的福分,你可要懂得惜福。” 袖韫抖着声音应了声是。 当晚皇帝又来的时候,就见袖韫穿一件洒金软粉齐胸襦裙,面若桃花,眉间一点红色鲜艳欲滴。 皇后道:“宫里好几年没有进人了,眼下穆氏又怀了孕,皇上也该宠幸一两个新人了。” 这一番话把皇帝说得大悦。 他看着皇后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又想起当年的浓情蜜意,牵着她的手道:“还是梓潼最体贴朕。” 没想到再听到这句梓潼竟然是自己给他献女人的时候,皇后眉梢微动,没再说话。 这一夜,皇后睡在阿巽的房里。 看着他稚嫩的脸,心里百转千回。 一想到皇帝和袖韫在她的床上翻云覆雨,她就止不住的感到恶心。 有舍,总会有得。 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 第二天,皇帝口谕:册封宫女袖韫为从四品贵人,赐住梨香宫。 从四品,也不低了。 恭顺贵妃那知道了之后,直接就发动了。 “这么大气性?之前抬举任氏的时候我还当她多大度呢。”孙贵妃摇着扇子笑道,“皇后那派人过去了?” “还没呢。恭顺贵妃之前不是还拒绝了皇后那赐人下来?照我看,皇后娘娘这次可不会给她面子。” “那咱们就等着,什么时候皇后娘娘派人过去了,咱们什么时候再去。皇上呢?”孙贵妃问道。 “像是在御书房和大臣们商量什么,奴婢没敢打听。” 朝廷的事,她们还是少打听为好。 孙贵妃随意点了点头。 让小宫女说着笑话,边听边等着。 一直等到用过午膳,皇后那边的人才姗姗去迟。 孙贵妃起身道:“走,咱们也去瞧瞧。” 翊坤宫早已等着一群人。 其中位分最大的就是英王的母妃宁妃。 见孙贵妃来,宁妃起身迎她,“姐姐吉祥。” 宁妃此人倒对得起她的封号,性情淡泊宁静。 唯一的儿子英王也像她,寄情山水,从不问政事。 两人在宫里的存在感都很弱。 “吉祥。”孙贵妃拉着她坐下,“里头怎么样了?” “像是有点凶险。”宁妃淡淡道。 她和恭顺贵妃的感情并不好,不过她住的锦鸳宫离这近,她来晚了,到时候再见面难免尴尬,又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犯不上。 皇后派来的是另一名嬷嬷郭氏。 郭嬷嬷给几位见过礼,就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里头恭顺贵妃撕心裂肺地喊着。 孙贵妃扫一眼殿里,居然没有看到任婕妤。 “任氏呢?怎么没来?好歹是曾经伺候过的主子,她竟一点也不关心?”孙贵妃吩咐道。“去把任氏给我喊来。” 任氏来了之后,给孙贵妃行跪礼。 孙贵妃喝着茶,没让她起来。 皇帝匆匆赶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怎么?惹你不开心了?”皇帝问孙贵妃道。 孙贵妃这脾气,皇帝也是领教过的。 “哪里,不过是她来的晚了,我让她跪着反省反省。好歹也是翊坤宫出去的人,一点也不知道记恩。”孙贵妃不屑道。 皇帝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任氏,哼了一声。 一直等到深夜,恭顺贵妃都没有力气喊了,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 期间孙贵妃等人劝着皇帝用了晚膳。 皇帝吃了几口就没胃口了。 等到天都快亮了,产房才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皇帝精神一振,快步走到产房门口,接生嬷嬷拿大红襁褓抱着孩子出来,满脸笑容道:“恭喜皇上,是位小皇子。” 皇帝大喜,连声道:“好好好!你们都辛苦了,朕重重有赏。” 他从接生嬷嬷那里抱过小儿子,眼睛都不舍得移开。刚出生的孩子身上红彤彤的,闭着眼睛只知道哭。皇帝也不嫌弃,连亲了好几口才让养娘抱下去。 孙贵妃有点羡慕地看着襁褓,她要是也有个孩子就好了,不论是男是女,总归有个念想。 不想现在,身似浮萍。 万一去了,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 她和穆氏斗了大半辈子,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上,她确实是输了。 不过,她挑起笑,她输了不要紧,穆氏也别想赢。 毕竟是皇帝的儿子,小皇子的出生让宫里都染上喜气。 皇后厚赏了恭顺贵妃,还道:“妹妹可得好好养好身子,指不定还能再生个大胖小子呢。” 恭顺贵妃听到如画转述的话,不禁捶了下床。身下的恶露流的更多了。 “娘娘可千万别生气,月子里头伤了身子,再想养回来就难了。”如画看了一眼养娘,养娘凑上来道:“娘娘要不要看看小皇子,殿下应该醒着了。” 提起儿子,恭顺贵妃总算有了丝笑意。 “抱来我看看。”她还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孩子呢。 小皇子被抱过来有点生气,止不住的哭。 恭顺贵妃也不嫌烦,抱着他耐心的哄着。在温柔的氛围中,小皇子砸吧着嘴睡了过去。 “皇上可给他取了字?”恭顺贵妃让养娘把他抱下去,小孩子嘛,总是喜欢睡觉的。能看一会她就满足了。 “还没呢。”如画道,“听说是让钦天监的人推一个合适的名字,要衬着小皇子的命格才好呢。” 取个名字这样兴师动众,恭顺贵妃表示很满意。 她满意了,自然有别人不满意。 这几天东宫的折子堆得都快有半人高了,都是反对皇帝这么做的折子。 谭晨私下里抱怨了一通:“上那么多折子,皇上看都不看,全给了殿下,有什么用!” 太子翻了几本折子,居然还看到了穆家的折子。 他仔细翻阅了一下,穆大人说皇上你这么做虽然没错,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小皇子还不懂事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会招人恨的呀,巴拉巴拉一通。 明着是让皇帝不要这么做,其实是上眼药来了。 和别的官员慷慨激昂的折子这么一结合,别说,还真有几分效果。 穆大人,还有点脑子。 太子拿起朱笔批阅了一句:有理。让谭晨混在一堆折子里送到原忠那里,“记得嘱咐他,一定要让皇爷爷看到。” 谭晨应了声,抱着一堆折子拔腿走了。 太子无事一身轻松,站起来往西侧殿走。 庄昭正在院子里看她们放风筝呢。 天虽然还热,风却已经大了起来。 美人风筝在风中摇曳,不觉让人心里也轻松起来。 “哎哎哎,小心树枝,往左边来点。”庄昭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焦急地指挥小太监。 要不是她身子不便,早就自己上了。 “哎呀。”风筝果然缠上了树枝,晃晃悠悠地掉了下来。 庄昭可惜地一跺脚。 就这么个动作,笔墨眼睁睁看着自己太子殿下的脸由晴转阴,风雨欲来,不禁缩了缩身子。 太子阻止要唱礼的太监,负手走了过去。 庄昭还看着那个风筝叹气呢,一点都没发现他来了。 “不行,都怪你们技艺差,害得风筝都没飞起来。白茶,再去拿个来,我亲自放。”她兴致勃勃地吩咐白茶,后者一脸节哀地看向她身后。 她愣住,小心翼翼地回头一看。 第三十六章动了 “殿下”她可怜巴巴地喊一声。 “放风筝?”他问,手替她理了理弄乱的头发。 可怕。 她不敢说话,干干地笑。 太子冷哼一声,眼睛扫过白茶等人,“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的?” 白茶等人忙跪下道:“奴婢(奴才)该死。” 她插话道:“知道该死就好,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自身难保了,还想保住这些人。 太子冷笑。 “罚俸三月。再有下次,就不必再伺候了。” “奴婢(奴才)谢殿下恩典。” 还好只是罚银子。 要是打一顿,白茶这些细皮嫩肉的小宫女肯定受不住。 罪魁祸首哭丧着脸跟着太子进了殿。 “挺能耐啊,还会放风筝是吧?” 这语气还敢不敢再讽刺一点。 她乖乖道:“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哪次不是认错认得乖觉”太子继续冷笑。 冷笑也好看。 不对,想什么呢。 她如玉的脸颊上飞上红霞,声音越发娇起来,“那殿下想怎么样。” 这声音,太子一顿。 抬眼仔细看她。 一身宽松的石青色弹墨大袖衫,露出一片白嫩的锁骨,还有锁骨下面…… 太子的眸色一暗,“过来。”声音低沉。 她扭扭捏捏地走过去。 太子岔开腿,她顺势坐下,靠着他撒娇,“殿下饶了我这次吧,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娇嫩的唇瓣一张一合地,诱人采撷。 太子按住她的小脑袋吻住她,庄昭伸出小舌头,闭着眼任他摆弄。 直到她喘不过气了,两人才分开。 她嘴角还带着晶莹,看上去分外惹人垂涎。 “殿下。”感受到腿下的炙热,她不安地动了动。 太子抚着她的肩头,声音带着劝哄,“乖娇娇,还像上次那样好不好。” 哼,有求于她的时候就知道叫她娇娇。 不然就那么凶。 不好不好就不好。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庄昭小姑娘,当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又吃不下饭了。 太子端着饭耐心的哄她。 小姑娘恃宠生娇,要吃这个吃那个的,太子含着笑一勺勺喂她。 谭晨这个刺眼哟。 笔墨小声道:“谭哥哥你是不是对殿下……” 要不怎么这么见不得殿下对女人好呢。 放屁! 他能对殿下有那种想法吗? 殿下就是他心中的明月光,高贵无暇! 笔墨这小兔崽子懂个屁! 谭晨一脚踩得笔墨无声痛叫。 开个玩笑嘛,踩他干嘛,真是的。 庄昭吃完饭就想往床上躺,被太子拉着在院子走两圈,消消食。 走着走着,就把原忠的小徒弟原泊给走来了。 原泊行了个礼,“奴才给太子殿下和庄主子请安” “起吧。”太子转身对她道,“你再走一会才准回去。”语气温柔地像春风一样。 原泊低眉顺耳,一点都不意外。 东宫的庄主子得宠又能干,在宫里也算是出了名的。 “知道了,殿下慢走。” 她看着太子的身影越走越远,才继续散步。 白茶扶着她,在耳边轻声道:“恭顺贵妃的小皇子,名字还没定呢。” 庄昭搭着她的手,慢慢地走着。 “殿下不开口,咱们就当不知道。” 她还认得清自己的分量,论实力,太子比她强不知道多少,还轮不到她蹦跶着去替太子解决这个问题。 有时候提个醒还是可以的,事事都抢着做,那就没意思了。 散完步她又看了会书就准备歇下。 “主子要不要再等一等,说不定殿下还要再过来的。”白泠帮她散下头发,一下一下梳着头。 她唔一声,“他来就来呗,我要是不睡觉专门等他,他肯定又要生气。”庄昭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好烦的呢。 白泠笑了笑。 她也是第一次见太子这样谪仙一般的人物像管家公一样叨叨。 可见多在乎自家主子。 再看庄昭,虽然嘴上不满,眼角的甜蜜可瞒不过别人。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庄昭刚洗漱完,白泠就说着最新得来的消息:“皇上让殿下给小皇子取了个名字,好像是叫宥。” 宥,宽恕,原谅。 皇帝取这个名字,想必也是想护着这位小皇子吧。 可惜恭顺贵妃却不一定能明白皇帝的苦心。 她压了压鬓边的步摇,笑道:“给小皇子送点东西去,记得挑册上前面一点的。” 太子妃养着病,不一定能想到给翊坤宫送礼。 当然,就算她没病,可能也不会送。 庄昭却得替东宫把礼数做全了。 名声嘛,好一点总没有坏处。 太子那知道她把礼送过去后笑了笑,眼底闪过柔光。 “她送了什么,按两倍的量补过去。” 谭晨应一声是,去太子的库房里挑了满满两大箱东西送过去。 虽然不是谭公公的东西,但是他的心也在滴血。 纸砚不屑地看了眼一脸肉痛的谭晨,故意刺激他:“多谢谭哥哥了,往后让下面的人来送就可以了,哪里麻烦你亲自走一趟呢。” 还有往后? 谭晨心碎了。 不过面子上还得做足了,“给庄主子送东西是我的荣幸,哪里算得上辛苦呢。” 哎呦喂,你这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还能看见我家主子真是谢谢啊。 纸砚毫不留情地在心里吐槽道。 幸亏他一向冷着脸,除了笔墨没人敢和他多说话,不然他话唠的本性一定暴露无遗。 接了太子的赏,庄昭起了兴致,索性把殿里的摆设布置都换了换。 把贵妃榻移到了窗边,旁边的小几上摆着一捧芍药,再放几本书。 往榻上一躺,那叫一个舒服。 要是能长在榻上就好了。 庄昭暗搓搓想到。 这样就不用每天都被人拉着走几圈了。 挺着大肚子根本不想动好嘛! 感受到肚子里传来一声轻轻地碰撞,庄昭愣住。 它、它它它、它动了? 这是在附和她吗? 果然是我的乖宝宝! 她双手放在肚子上,用心感受着。 宝宝,你要是同意我的话,就再踢一下吧。 等了好久,她都快失望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才敷衍般地又动了一下。 庄昭眼睛都亮了起来。 “白茶白茶”她微微提高了声音。 “奴婢在呢。”白茶捧着一盅燕窝笑着走了进来,“主子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替我备辇,我要去见殿下。”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太子分享这份喜悦。 步辇不紧不慢地走着,庄昭掀开帘子吩咐道:“再走快些。” 纸砚一脸你说什么都没用的表情回道:“主子怀着孩子呢,殿下特意嘱咐了,让他们慢慢走。” 走快了万一脚一滑,这可是大事。 庄昭看着纸砚那副石头脸,放下帘子气鼓鼓地想道:爱快不快,反正我已经知道了,到时候宝宝不动了看太子怎么后悔。 可惜她那股气也没生多久,等到了东宫,她就不知道把刚才的想法抛到哪里去了。兴冲冲地走到殿里。 好在她还记得要慢慢走,免得被太子瞪。 “怎么过来了?”该不会是特意来谢恩的吧。 太子放下笔,起身去迎她。 “殿下,宝宝刚才动了呢!”她拉住他的手贴在肚子上,笑得柔和。 太子看着她散发着光辉的侧脸,心不在焉地嗯一声,注意力根本没集中。 不过宝宝很给面子的连蹬了两下,看样子碰到爹爹更开心。 “真是活泼”太子盯着她的脸笑道,眼睛深邃得像星星一样。 她不经意抬头看到,就像被吸引住了一样,再也移不开目光。 谭晨咳嗽两声,刚刚泛起的浓情蜜意转眼就没了。 太子不悦地瞪他。 谭晨道:“殿下,是太子妃娘娘来请见。” 不关他的事啊,是太子妃来打扰她们的。 冤有头债有主,别迁怒啊。 太子妃? 怎么又碰上了。 庄昭想起上次在这遇到太子妃之后她的表现,还有点心有余悸。 太子摸了摸她的头,体贴地道:“去屏风后面等着吧。” 好棒! 殿下最好了! 庄昭笑嘻嘻地捏了捏他的手,像只蝴蝶一样走到屏风后面。 太子宠溺地摇了摇头。 “让太子妃进来吧。”他又恢复了平时的面孔,吩咐道。 太子妃清瘦了不少,穿着一袭月白色袄裙,显得脸有点黄。 她进来刚准备行礼就被太子免了。 “坐着说吧。”太子看她这样,也有点不忍。 “谢殿下恩典。”太子妃的声音沙哑,听着像上了年纪的人。 怎么治个病治成这样? 太子皱眉,决定过后找刘太医问问。 “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太子妃凄凉一笑,“嫔妾现在无事也不敢来打扰殿下。” 养病这些天,她脑子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和太子本来就没有多少情分,这下也磨得差不多了。 要是再犯个大错,她就真的可以准备出家为尼了。 她道:“嫔妾好久没见过家人了,想见一见。特意来跟殿下说一声。” 她现在不管事,东宫的事多是庄昭在管。 她总不见得去跟庄昭说吧? 所以她还是来求太子。 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子当即就答应了。 太子妃本来还想说什么,呼吸突然一下子急促起来,体内那股骚动又开始了。 她勉强维持住声音,跟太子告了退,回到步辇上,四下无人,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好难受,好痛啊,她紧紧抓住坐垫,嘴角咬出了血。 第三十七章不能 步辇到了正殿,如意来请太子妃下来,连喊了几声太子妃都没有说话,如意有些奇怪,说了句:“奴婢冒犯了。”掀开帘子一看,太子妃头发凌乱倒在步辇上,嘴角凝着些许血迹,已是晕了过去。 她忙上去扶起太子妃,焦急地问道:“娘娘没事吧?” 太子妃用力的握着她的胳膊,指甲嵌进了她的肉里,疼得她嘶地一声抽气。 “娘娘,要不要请刘太医来看看?”如意小心翼翼道。 太子妃有气无力道:“不用。先扶我进去。”她把大半个身子都靠到如意身上,撑着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刚起身就是一个踉跄,连带着如意也摔倒在地。 如意顾不得自己,先去看太子妃,“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太子妃的额角磕到了辇上刻的金龙上,血流了一脸,看上去分外可怖。 她眼神涣散,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气若游丝道:“不要声张,扶我、扶我进去。” 这样还怎么不声张! 如意嘴上还是应了声。 半拖半拉地把太子妃扶进房,弄上了床。 如意翻着箱子找出一瓶金创药,倒了点在帕子上,敷在太子妃伤口上。 太子妃这才知道感觉到痛。 额头上痛了,脑子里似乎就没那么痛了。 “多倒点在上面。”她咬着牙道。 如意洒了有大半瓶在上面,太子妃疼得直抽气,人却精神了些。 “去倒杯茶给我。”太子妃按着头,声音嘶哑。 如意不敢抬头去看她此时的模样,低着头倒了杯茶给她,太子妃喝完茶人也好了些。 “下去吧。” 如意应声退下。 太子妃身子一软瘫倒在床上。 自从刘太医诊出了她体内的五石散之后,她的一应东西都被换过了。 没有了五石散,她的身子就开始不对劲。 时不时就要痛一次。 治病?她倒觉得是害她。 明明之前自己那么健康,怎么他一治她就不好了呢! 一定是有人想害她。 是谁呢……是庄氏吗? 对!一定是她! 一定是庄昭买通了刘太医要来害自己,所以自己的身子才会越来越差! 好恶毒的女人。 她还蒙蔽了太子和皇后娘娘,他们根本不会相信她的。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相信呢? 太子妃望着床帷陷入了沉思。 很快到了能见家人的日子。 太子妃穿了一身富贵缠枝牡丹袄裙,因为脸色太差,厚厚敷了一层粉,看上去脸不自然的惨白。好在用胭脂遮掉些,头上戴满了全套金玉头面,整个人都看上去闪着金光。 董家因为出了个太子妃,皇帝也封了董父一个小官。 董夫人也有个孺人的诰命在身。 因此穿的是孺人的命妇服。 她随如意进来拜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忙让人把她扶起来,“不必多礼,坐吧。” 董夫人在太子妃身边坐下,她毫不避讳地抬头在太子妃脸上扫了一圈,皱眉道:“明珠你的气色怎么看起来这么差?” 她喉咙很大,半个殿里都能回荡出她的声音。 太子妃看了眼如意等人,有些尴尬。 “你们都下去吧,不用在这里伺候。” 等如意等人退下,她才道:“娘,你说话就不能小点声吗?” 董夫人有点讶然,“我声音很大吗?不会吧,我平时说话都这样啊。” 这里和平时怎么能一样,太子妃想呛她,想到是自己母亲又忍住了。 “算了。我这次喊你来,是有样东西,要你帮我带。”太子妃说着从手上摘下两个金镯子,其余一连串金镯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泠泠的声音。 董夫人没有要她的镯子,“咱们家现在有钱呢。你说,你要什么,娘都给你买。还有什么是宫里没有的?” 都说宫里多么富贵,看来也不过如此嘛,自己女儿想要东西还要她从外面带。 “我要……五石散”太子妃压低了声音道。 董夫人一惊就要叫出声就被太子妃捂住了嘴,“别喊!” 神情陌生的让董夫人都有些害怕。 她仿佛不认识太子妃一样,看了又看。 “你要那玩意儿干什么?那可是禁药!”董夫人尽量小声道。 她虽然不知道五石散到底是什么,但是既然是禁药那肯定不能碰啊。那可是要流放的大罪。 太子妃凝视了她一会,讽笑道:“刚才不是答应我答应得挺痛快的嘛,转眼就反悔了?我都忘了,我不过是个赔钱货,哪里值当你们上心!” 太子妃这口气吧,憋得时间还挺长。 董家之前一穷二白,虽然不到家徒四壁的地步吧,但日子也就这么紧巴巴的过。 太子妃身为家中的长女,从小被打骂的次数可不少。赔钱货都是好听的。等到弟弟出生后,她的日子就更艰难了。 要不是因为选秀,她恐怕就被父母随便嫁了,拿了钱去贴补弟弟了。 虽然当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被选上,但是她由衷的庆幸。特别是太子又温柔,一点都不像说一两句话就恨不得跳起来打人的董父。 她嫁的好,心里这口气也就慢慢放下了。 直到今天,才又被董夫人勾起来。 董夫人也是今天才知道女儿心里居然憋了这么多话。她有些无措,“明珠啊,你……”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你就说帮不帮吧。”太子妃不耐烦道。 “帮帮帮,我帮。但是去哪里买,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去打探一下。五石散又不是什么好买的东西。”董夫人无奈地应下来。 她说的也有道理,太子妃道:“那行,下个月我再找你进来见我一次。一个月的时间,总没问题吧?” 董夫人道:“我尽量试试吧。对了,我这次来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蟹肉酱呢,你要不要尝尝?” 董夫人眼里带着期待,太子妃想起小时候母亲的不易,不忍心再伤她的心,忍不住点了点头。 蟹肉酱是拿还未长大的小蟹熬出来的,鲜美无比,在太子妃的记忆里,那是董父偶尔心情好才能让她吃上一勺的美味。 时刻多年再吃到这一罐蟹肉酱,却再也没有了记忆中的鲜美,淡淡的腥气还泛着苦涩,就像是她的从前一样,令人不想再回味。 她放下勺子,董夫人问道:“怎么样,好吃吗?现在有钱了,买起蟹来也不心疼了。我这次做了好多呢。你喜欢吃,下次我再给你带。” “挺好的。”太子妃道,“不必拿那么多,哪里能天天都想吃。” 小时候倒是想天天吃,现在吃再多也没有意思。 过了那个年纪,大概再也找不回那种感觉了。 和董夫人又说了一会话,太子妃就让人送她回去。 临走前董夫人才道:“还有一件事情,想请娘娘帮个忙。” 都喊上娘娘了,事情一定不算小。 “什么事?”太子妃都已经习惯了每见家人一次就替他们擦一次屁股。这次董夫人隔了这么久才说,她都快忘了这个习惯呢。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弟弟前几日在庙里看到一个姑娘,想请娘娘做主赐个婚呢。”董夫人轻描淡写道。 “哦?”太子妃嗤笑,在庙里能看到姑娘?恐怕是追着人家去的吧。自家这个草包弟弟要不是赐婚,别人姑娘也看不上他。 “说说吧,是谁家姑娘。” 董夫人一看有戏忙道:“是谢家的谢二姑娘。” “谢家?”太子妃皱眉,“谢阁老的那个谢家?” “正是那家。” 太子妃恨铁不成钢道:“谢阁老家也是他高攀得起的?娘你也是,不知道劝他也就算了,还跟着他瞎起哄。想娶谢家姑娘,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董夫人一听不乐意了,“什么癞蛤蟆,明珠你说话也太难听了。谢家门楣高,咱们家也不低啊。你是太子妃,如今名下又有个小公子,等将来太子登了基,咱们家就是国丈家,难道还配不起一个谢家?” 国丈?真是好大的威风! 太子妃笑道:“我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做成皇后,你们倒先做起国丈的梦了?”眼见董夫人还要再说,太子妃提高了声音道:“如意,送董夫人出宫。” 董夫人也不好再呆下去,只得出了宫。 回到府里,董父问道:“怎么样?明珠答应了吗?” “答应个屁。”董夫人没好气道,“骂了咱们家宝儿一通,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呢!” 董父一听就炸了,“死丫头长胆量了,她自己弟弟她不帮着还想怎么样!这就是她不在家里,要是她在家,我非一巴掌打得她求饶不可。” 董夫人冷笑道:“你能耐!你能耐你去谢家提亲试试!女儿变成现在这样还不是小时候被你打骂的,她现在心里有气呢,肯定不会搭理你。你还是省省吧!” 她转身去了后院,董父气得手都在发抖,“老娘们不得了了,进了趟宫还敢顶嘴了!”他骂骂咧咧的,董宝儿进门听见了,不耐烦道:“爹,你又怎么了?” 一见是自己宝贝儿子,董父换了副慈祥的脸,“宝儿回来了?” 第三十八章找死已补 董宝儿吊儿郎当地嗯一声,“爹,上次我跟你说那事,姐姐答应了没?” 董父哼了声道:“你姐姐说你配不上人家姑娘。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你说说当初要不是……” 眼看董父滔滔不绝的要开始翻旧账,董宝儿打断他道:“我知道了。”转身就往自己房里走。 他早就知道姐姐不会帮他,他们姐弟感情本来就不好。 不过也没关系,姐姐不帮忙,他就自己上。 “爷,打探清楚了,谢家几位姑娘这几日还会去普渡寺还愿。那位说了,到时候会引您过去,一定让您得偿所愿。”董宝儿身边的小厮长生陪着笑道。 啧啧啧,要不怎么说最毒妇人心呢,连自己的亲姐姐都可以出卖,那位也算心狠了。 不过反正是自己得利,管她心不心狠呢。 董宝儿哼着歌甩着马鞭进了房。 谢家。 谢茹提笔写着佛经,一手簪花小楷看上去赏心悦目。 身边的丫鬟余香轻声道:“姑娘,话已经带出去了。董家那边没有问题。” 谢茹手下刚好收笔,最后一撇带出了一丝戾气,她皱眉,把前面的都裁了。 余香忙福身道,“奴婢该死。” 这佛经姑娘写了好几天,这下毁了,姑娘还不知道怎么生气呢。 谢茹看着柔弱,心肠可一点都不。 想起自己曾经受过的惩罚,余香还心有余悸。 许是因为今天余香带来的消息还不错,谢茹没有责罚她,只道:”没事,下去吧。“ 余香连忙退下。 谢茹取了半块残墨慢条斯理地研着墨,心里一片春暖花开。 一想到平日里眼高于顶,对她冷着张脸的谢妍会嫁给董宝儿这样的男儿,她就止不住的高兴。 嫡女又怎么样? 等谢妍嫁给了董宝儿,她再使把力气嫁进庄家,到时候,她一定也要让谢妍尝尝受人冷眼的滋味! 这日庄昭正和白茶她们玩着双陆呢,就见纸砚匆匆走了进来。 “主子吉祥。” 庄昭丢下东西,擦了擦手,“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纸砚拿手掩着在她耳边把事情这么一说,庄昭一愣,“打了一顿?” “好像是……估计得有一两个月不能下床。奴才恐怕董夫人会去皇后娘娘那哭诉。“ 她捏着帕子左看右看,漫不经心道:“让她去好了,闹到皇后那,到底是谁的过错,咱们好好分说分说。” 不过想到一向喜欢背后阴人的哥哥这次直接忍不住打了董宝儿,庄昭还有些好笑。怪不得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呢,自家哥哥这回算是栽了。 出了这事,她也没心思玩双陆了。 白泠把东西收下去,白茶怕她多想,陪着她说话。 “殿下呢?”庄昭突然问道。 白茶和白泠互看一眼,“殿下在书房呢。主子,你该不会要为了这事去找殿下吧?” 要是殿下知道他们把这些事情禀告给主子,她们真的可以不用活了。 “想什么呢,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情去找殿下。”这种她完全可以自己解决的事情,她才不想去麻烦太子呢。一来嘛,是为了她那点小小的自尊心,二来嘛,太子这么辛苦,她也不舍得拿这种琐事去烦他。 哎呀她怎么这么善解人意,真是美受不了。 白茶和白泠眼看着庄昭一个人突然笑了起来,默默对视了一眼。 主子这是气傻了? 第三十九章矫情 太子坐着看了会书就开始发呆。 笔墨许久没有听见翻书的声音,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眼太子。 他修长的手指蹭着书页的边,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谭晨轻手轻脚地进来,行了个礼道:“殿下,于太医给庄主子开了药,已经回去了。” 太子嗯一声,想起身去看她,话在口边打了个转,转而问道:“她怎么样?” “好像是还好。”谭晨斟酌了下回道。 蠢货!! 笔墨心里偷笑,谭晨不是一向自诩最了解太子的心思吗,怎么连太子要台阶下这么明确的味道都品不出来,迟早要完。 笔墨接道:“听说孕妇最容易忧虑伤身,殿下不如去看看庄主子吧。” 太子看笔墨一眼,“你说的有理,咱们这就去。” 他站起来,走路带风似的,大踏步往西侧殿去,心里的焦急一下子就透了出来。 没事没事,太子只是担心庄氏肚子里的孩子而已,没事。谭晨自我安慰道。 他收拾了下脸色,快步赶到西侧殿。 纸砚在门口拦下他,皮笑肉不笑道:“谭哥哥且慢。殿下吩咐了,不让人进去,您……”他下巴指了指旁边的空地,“一边等着吧。” 太子坐在床边,盯着拿背对着他的庄昭,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庄昭等了半天没等到太子说话,生气地把被子一把拉过头,把自己蒙在里面,隔绝了他的视线。 “殿下,药好了。”白茶隔着门喊道。 “端进来吧。” 白茶放下药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太子伸手去扯被子,结果没拉动。 她还使劲往里头缩了缩。 “不热吗?”太子无奈道。 热。 热也不出去。 “再不出来爷可不客气了。”太子淡淡威胁道。 哟,不道歉就算了,还挺横! 你以为我会屈服吗! 结果…… 她默默地探出头。 一脸你不要跟我说话我是不会理你的表情。 “喝不喝?”太子举了举药碗。 不喝! 她身体很诚实地接过药碗无声喝了起来。 等她喝完最后一口,太子道:“张嘴。” ? 她张开嘴,嘴里被塞入一颗话梅。 酸酸甜甜的,好吃。 她满足地眯眼。 太子把手伸到她嘴边,她疑惑地看向他。 “不吐核?”太子挑眉。 真想吐他脸上。 她用舌尖把核吐出来,还不小心蹭到了他的手上。 庄昭忙看他一眼,深怕他露出厌恶的表情,结果太子神情自然地把核用帕子包起来,擦了擦手。 所以到底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帕子垫上??? 经过这一番对话之后,再冷着脸就显得矫情了。 她开口试探道:“殿下不生气了?” 他不答,反问道:“肚子还疼不疼?” 原来是为了孩子,庄昭垂下眼。 是啊,他之前为了孩子都能对张碧玉那么好,何况是自己。 她眨着长长的睫毛,话中带着生疏:“不疼了,惊扰殿下了。” 太子顿住,有些莫名地打量了下她的神色。 她低着头,只能看到云鬓上的珠翠和因为怀孕日渐圆润的下巴。 太子的心一软,欺身上前抱住她,口气也跟着软了下来,“又怎么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哪里不开心呢,嗯?” 那声鼻音真是低沉又性感。 庄昭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怀里,大大的肚子隔在中间,她气恼地拍了拍肚子,被太子抓住了手,“没轻没重的,打坏了孩子怎么办。” 这下不吝于捅了马蜂窝了。 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突如其来,来势汹汹。 太子手足无措,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啊,乖娇娇,娇娇最乖了……” 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庄昭都忍不住被他气笑了。 这一笑吧,鼻子里就冒出了一个鼻涕泡。 两个人都愣住了。 庄昭手忙脚乱地翻出自己的帕子擦了擦脸,擦完脸默默地转过身,不肯回头了。 天哪!!! 她刚刚都做了什么!!! “好了,别害羞了。”太子低低笑道。 还笑!! 她拿手遮住脸,哭丧着声音道:“每次都在殿下面前出丑……” 太子安慰道:“没事,我都习惯了。” 这也算安慰??? 她放下手瞪他,“什么习惯了,也没几次啊。”应该……没几次吧。 “那不就行了。”太子刮了刮她的鼻子,“不嫌弃你,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她亲亲热热地抱住太子的胳膊,脸靠在他肩上,笑得可甜。 真是好哄。 太子失笑,揽住她的腰,顺带着就摸到了她肚子上。 宝宝很合作地给了他一脚。 庄昭哎呀一声。 太子忙问她:“怎么样,踢痛了吗?” 先问的她呢。 庄昭甜蜜一笑,“不疼呢。肯定是宝宝知道是殿下,特意跟你打招呼呢。” 她拍拍肚子,“宝宝,再来一个。” 这动作,太子在旁边看的心惊胆战的。 这么大肚子呢,她倒是心大,随便就上手拍。 还不让人说,一说就哭。 真是娇气。 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都是甜蜜的负担啊。 庄昭和太子这边理所当然顺理成章地和了好。 看不过眼的谭晨很是赞叹了一番庄昭的手段。 另一头,太子妃黑着脸说出了同样的话。 “果然是好手段。这么轻易就把殿下的心意给扭转了。我真是自愧不如。” 一想到受伤在床的弟弟,太子妃忍不住“手抖”,摔了几个杯子。 她弟弟再怎么没出息也轮不到庄家的人来教训! 太子妃腾地一声站起来,直奔坤宁宫而去。 结果在门口被郑嬷嬷挡了回来。 “太子妃娘娘吉祥。娘娘来的不巧,皇后娘娘正在小憩呢。”郑嬷嬷低眉道。 太子妃挤出一个笑道:“不妨事,我在偏殿等一会就是了。” 她抬脚要往里面走,郑嬷嬷随着她的步子移了一步,正好挡在她身前。 “娘娘,还是等皇后娘娘醒了再说吧。” 这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太子妃也不好再装听不懂,她道:“那我就先回去了,烦请嬷嬷等皇后娘娘醒后替我说一声,我改日再来。” 郑嬷嬷屈膝应下了。 太子妃只得起驾回东宫。 走到一半却被人拦下了。 “太子妃娘娘请留步。我们娘娘想请您过去说说话。” 太子妃掀开帘子一看,居然是恭顺贵妃身边的宫女。 她和恭顺贵妃可没有交情,只有旧怨。 这时候派人来请自己,是什么用意? 她想都不想就回绝了。 还没有用什么借口,就是说:“我和你们娘娘没什么话可说的。” 她看了抬辇的小太监一眼,吩咐道:“继续走。”说着就把帘子放了下来。 如画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她,在帘子旁边道:“娘娘,娘娘!娘娘难道不想给董公子讨个公道吗?” 这句话刚说完,太子妃就道:“停下。” 如画停下来喘了口气,太子妃掀开帘子走了下来,“你主子在哪?带路吧。” 如画松一口气,领着太子妃到了一处凉亭。 凉亭内微风习习,摆着一座紫檀木美人曲屏。恭顺贵妃拿着扇子轻轻扇着风,容貌美艳,看上去令人心旷神怡。 见太子妃来,她凤眼一眯,扇子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太子妃是贵客,请坐吧。” 太子妃落座。 宫女奉上香茶。 太子妃随意瞥一眼,直截了当地问恭顺贵妃道:“娘娘刚才派人来跟我说,有办法替我弟弟讨回公道,是什么办法?” 真是直肠子。 恭顺贵妃不答,下巴指了指太子妃手边那杯茶,“天热气燥,喝杯凉茶降降火气吧。” 太子妃怀疑地看了眼那杯茶,在恭顺贵妃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端起茶一饮而尽。 茶水入口清凉,一下子就令人脑子清醒起来。 她把茶杯倒过来给恭顺贵妃看,“我喝完了。你可以说了吧?” 恭顺贵妃双手一击掌,赞道:“太子妃真痛快。既然如此,咱们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董公子这件事情,皇后娘娘那边想必太子妃你也应该知道结果了。” 皇后避而不见,显然是不想帮她。 太子妃被恭顺贵妃说破,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娘娘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恭顺贵妃啧了一声,“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我且问你,庄公子打董公子,是有心呢,还是无意呢?” “自然是有心。”太子妃一字一句强调道。 “哦,既然是有心,那是为了什么?”恭顺贵妃诱导她道。 “为了……为了下我的面子。”太子妃始终坚信庄晋是为了自己才会打董宝儿的。 蠢材。 恭顺贵妃轻嗤。 “谢家二姑娘和庄公子已经订过婚,太子妃知道吗?” 太子妃当然不知道。 前些天自己母亲还求着自己赐婚呢,怎么转眼就已经和庄家订过亲了? 那庄晋打宝儿难道只是为了谢二姑娘? 谢二姑娘要是没订过亲,那宝儿还可以推说一见钟情,情不自禁,到时候顺水推舟也就把她娶回去了。 可她居然订了亲,订的还是庄家的人! 这下有理的反倒成了庄家了。 那母亲进来找自己帮忙做主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难道要让她就这么误会下去吗? 第四十章恼羞 太子妃现在知道恭顺贵妃为什么要给她喝那杯凉茶了。 她现在浑身的火都在往外冒。 恭顺贵妃接着道:“现在这局势对太子妃你可是很不利呀,不过呢。也不是没有办法。” 太子妃压着火气,慢慢道:“还请娘娘教我。” “之前皇后娘娘不见你,你用的什么方法,这次不妨再试一次。脱簪待罪,其心也诚。”恭顺贵妃想到皇后可能会有的反应,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太子妃有些迟疑。 之前那次皇后倒确实见了她,可是口气越不好。 好不容易因为阿巽,皇后对她才好上几分,要是再一闹,恐怕两人的关系就真的要破裂了。 恭顺贵妃这个主意,分明是没安好心。 “娘娘就只有这个主意?” 恭顺贵妃很淡定地晃了晃扇子,“皇后娘娘生一回气,还有挽回的可能。等皇上那知道了,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恭顺贵妃一搬出皇帝,太子妃就忍不住弱了三分。 她每次见到皇帝心里就害怕,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皇后生气和皇帝生气比起来,太子妃当然更害怕后者。 “我会考虑一下,多谢娘娘了,我先回去了。”太子妃站起来准备要走。 恭顺贵妃喊住她,“等会。刚才那凉茶太子妃觉得怎么样?我这还有些呢,要是觉得好,不妨拿回去吃吃看。” 如画呈上两个金灿灿的茶饼。 这颜色太子妃一看就喜欢。 她颔首道:“多谢娘娘了。” 太子妃和恭顺贵妃这一番对话没多久就到了皇帝和皇后耳边。 皇帝呢,对女人这些心计都不感兴趣。 只是恭顺贵妃拿他当借口,让他很不高兴。 他手撑着下巴摸了两下,“阿宥也挺大了,抱去皇后那吧,和阿巽刚好做个伴。” 他这道口谕一下,恭顺贵妃不淡定了。 她立马去求见皇帝,结果被拒。 她又去求见皇后。 皇后其实也不是很高兴。 她连曾孙都有了的人了,还需要拿恭顺贵妃的孩子跟她别苗头? 皇帝这样倒显得她气量小。 但是恭顺贵妃教太子妃那番话,更让她生气。 因此她也没见恭顺贵妃。 恭顺贵妃急得团团转,只能故技重施。 一下子就跪到了皇帝寝宫面前。 皇帝出来的时候,恭顺贵妃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皇上,皇上。臣妾见过皇上”她急忙给皇帝请安。 皇帝平淡地应一声,“起来吧。怎么在这跪着。” “皇上,臣妾想见见阿宥。他还那么小,没有母亲在身边,他会害怕的。”恭顺贵妃抓着皇帝的衣摆苦苦哀求,“皇上,你就让阿宥回翊坤宫吧,啊?” 皇帝沉声道,“穆氏,你别忘了,皇后才是阿宥的母亲。” 这话一出,恭顺贵妃就跌坐在地上,轻声啜泣。 皇帝看也不看她,直接从她身旁走过了。 原忠在他身后小声问道,“皇上,要不要喊御辇过来?” 皇帝摆摆手,“不必。这点路朕还走得了。” 皇帝放话放得早,走到三分之一的路他就有点撑不住了。 “还有多久?”皇帝抹了把汗,微喘道。 原忠道:“还有一段路呢,奴才这手脚可不比皇上,还请皇上怜惜一下奴才等人,坐车辇吧。” 给足了皇帝面子。 皇帝也就顺着台阶下来了。 “老东西,平时也要多动。行了,去叫车辇吧。” 原忠连连应是。 “御辇过来还得有一会呢,皇上先去前面亭子里坐坐吧。奴才让人去开路。” 皇帝道:“算了,这个时间也没什么人。不必特意跑一趟。” 他走到凉亭,居然还被原忠料中了,里头果真有人。 却是任婕妤和新晋的贵人袖韫。 两人见皇帝来忙起身行礼。 任婕妤神色有些慌张,皇帝再一看袖韫,左脸微红,还有些发肿。 他眼睛眯起来,“怎么是你们啊?” 任婕妤忙笑道:“臣妾出来散散心,恰巧在这碰上了妹妹。不知道皇上来了,未曾迎接,请皇上恕罪。” “也怪不得你们,是朕没让他们开路。”皇帝把目光投向袖韫,“是这样吗?” 袖韫一身鹅黄色宫装,纤腰一束,风吹上来飘飘欲仙。 她轻声道:“确实如任姐姐所说” 任婕妤暗暗松了一口气。 “哦。最近穆氏心情不好,你没事就多陪陪她。怎么说还是你了解她多一些。”皇帝嘱咐完任婕妤,正好御辇来了,他拉着袖韫就走了。 袖韫回头看了一眼任婕妤,垂下了眼。 任婕妤憋得脸都有点扭曲。 皇帝坐在辇上,看着手足无措的袖韫,笑了笑:“坐吧,不必拘束。” 袖韫细声细气地道是。 她只占了一点点地方坐下,坐得不稳,身形有些晃动。 皇帝道:“不会好好坐?” 袖韫一愣,忙坐正了,屁股往后挪了挪。 “任氏打你了?” 皇帝当时没有发作,袖韫还以为他不打算问了。 她摸着发烫的脸道:“没有,是臣妾不小心碰到了。” 哦,能碰得这么像掌印也不简单。 皇帝哼笑了一声,“你可知道欺君是什么罪名?” 袖韫忙跪了下来,“奴婢该死。” 诚惶诚恐地模样,皇帝一下子就没了兴致。 “停下。” 原忠一直留意着皇帝的动静,听他吩咐忙让他们把御辇停了下来。 “下去。”皇帝言简意赅地吩咐。 袖韫尴尬地走了下去,跪在一旁,等御辇走过去。 虽然宫人们都没有看她,但她还是觉得脸上跟火烧似得。 她长得非凡,美人嘛,总是有点傲气的。 虽然她心里并不喜欢皇帝,但是皇帝宠爱她,她心里还是有些得意地。 皇帝这一下子给她这么大个没脸,她心里肯定接受不了。 等御辇走了,她挡着脸哭着回了棠梨宫。 一路上不少人偷偷看她。 不久,袖韫贵人失宠的消息就传遍了宫里。 和恭顺贵妃失宠的消息合在一起,还让人品出了一些味道。 “皇上这一手平衡之术,玩得不错。”庄昭感叹了句。 “主子还有闲心关心那么多。”白茶给她换过一身衣服。 现在她身子越来越不便,行动少了之后,汗一身身的出。 “在这宫里我是任何细枝末节都不敢放过”庄昭叹了口气,“就这样,还胖了呢。” 她捏着自己脸上的肉,一万个不满意。 “哪里是胖,这是富贵相。” 不就是胖的好听了点嘛。 “主子,太子妃娘娘请你过去说话。”白泠附在她耳边道,“主子要不就别去了吧?” 庄昭想了想,点了头,“恩,你去回太子妃吧,找个好点的借口。” 白泠走了后不久,底下的宫女就道:“主子,太子妃娘娘来了。” 还亲自过来了? 庄昭这下没办法推辞了,她站起来走到门口去迎太子妃。 “姐姐吉祥。” 她现在身姿丰腴,更衬得肌肤雪白。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幸福。 看着就让人喜欢。 “吉祥。”太子妃收回目光,勉强笑道:“进去说话吧。” 太子妃走到殿里,看到一如既往寒颤的布置,没再说什么讽刺的话,反而夸道:“妹妹这里布置得真是清新雅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庄昭巧笑着回道:“哪里哪里,还是姐姐那布置得好。” 两人寒暄了会,太子妃才道:“之前庄公子动手那件事,我前几日才知道,错的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我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咱们呢,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庄昭道:“这事不仅仅关乎我们两家,还有谢家呢。也不是我说过去就能够过去的。” “谢阁老那里,我也会补偿一二。”太子妃嘴上说得轻巧,心里还是没底。 补偿什么?怎么补偿? 谢家也是几代的勋贵了,论财力论势力,董家万万不及。 这回还算计到人家头上了,谢阁老肯咽下这口气才怪。 因为涉及到谢妍的声誉,这件事情不能放到明面上去让皇帝伸冤。 暗地里谢阁老可早就和庄家通好气了。 庄昭此时当然不可能松口,打自己家里人的脸。 庄昭挑了挑眉道:“那娘娘还是先去谢家那里说吧,只要谢家不追究,我庄家自然也不会追究。“ 太子妃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还当她答应了,高兴道:“那就好。妹妹果然明事理。” 庄昭皮笑肉不笑地应付过去了。 等太子妃走了,她肩膀立刻塌了下来。 “累死了。” 白泠给她捏着肩,手劲恰到好处。 “真舒服。”庄昭叹了一句,“要是再有一杯酸梅汤就好了。” 出息。 白茶掩着嘴笑道,“这就给您倒去。” 庄昭再喝了一口酸梅汤,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再睁开的时候,眼前就出现了一条金龙。 表情傻兮兮的,还咧嘴笑呢。 她也笑,视线往上一抬,就看见太子英俊的脸。 “殿下。”她伸出手,要太子抱抱。 当了母亲之后都会这么孩子气吗?太子不确定地道。 不过眼前这个倒是一直这么娇气。 他抱住她,捏了捏她的脸,现在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动作了。 软软地,捏上去可舒服了。 第四十一章突变 就当捏捏肉会变少好了,庄昭自暴自弃地想道。 “太子妃来找你了?”太子靠着她坐下,让白泠继续给她按着肩。 庄昭不嫌热地巴着他,大大的眼睛泛着水盈盈的光,“是为了之前那件事呢。” 她其实不太想提起那件事,毕竟太子还为了它生自己的气来着。 小姑娘语气一弱,太子就知道她服软了。 之前那件事被她一哭一闹,他都生不起气来。 现在她肯示弱,太子也就一句话带过了。 “这事我一定会给两家一个交代。” 从息事宁人到公事公办,太子的态度也有所转变。 他陪着庄昭坐了坐就起身去了前殿。 现在太子事忙,庄昭也习惯了。 他走后,庄昭想到刚才的那条傻龙,抿唇一笑。 让白茶拿来了纸笔,照着刚才那龙的样子描画了下,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龙。两只前爪放在身边,像是举着手一样。 “白泠,给我拿针线来。” 她好久不动针线,手脚还有点生疏。 绣了一下午,刚刚绣完一个头。 她戳了戳龙嘴里裂开的牙,笑道:“傻里傻气的。” “主子歇歇吧。天都快黑了,再休下去眼睛要坏了。”白泠端过一盏青纱明灯,劝道。 白泠不说不觉得,一说吧,她这眼睛还真有点酸。 她揉了揉眼,“嗯,摆膳吧。” 白茶先给她盛一碗鸡汤在饭前用下,然后她才开始用饭。 刚吃完纸砚就进来了。 他衣角上难得沾了点灰,整个人形容散乱,像是从哪里奔回来一样。 “主子,大事。”他急匆匆道。 庄昭看一眼站着的宫侍们,“你们先退下吧”。 等殿里只剩下她和纸砚的时候才道:“说吧,什么大事。” 她兀自憋着气,以防听到什么震惊的事情动了胎气。 纸砚小声快速道:“是皇上。刚才和殿下他们议事的时候,突然昏倒了。” 庄昭的心一跳。 皇帝身子不好了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太医怎么说。”她平复着心境,缓缓问道。 “太医只是说皇上太过劳累,吃几服药就好了。不过……”纸砚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不过皇上似乎不相信,说是殿下他们都瞒着他,正在大发雷霆呢。” 庄昭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那殿下现在怎么样?” 她情不自禁地站起来,纸砚忙拦住她,“主子冷静。殿下没什么,只是挨了几句骂。” 什么叫只是挨了几句骂。 皇帝指控的可是欺君的罪名。 说隐瞒的还是皇帝的病情。 谁听上来都会有所怀疑。 太子是不是和太医有勾结,怎么和太医勾结上的,和太医勾结是为了什么。 这一连串下来,太子根本是百口莫辩。 纸砚在旁边一叠声地说冷静冷静。 庄昭居然还真的被他喊冷静下来了。 她还有孩子呢,不能冲动。 她摸着肚子,硬是把脑子里的杂念清空。 她能想到的,太子当然也能想到。 他说不定早就有了应对之策,自己不能自乱阵脚。 她吁出一口气,扶着倚手慢慢坐下来。 纸砚擦了擦汗,也跟着吁出一口气。 “去煮碗保胎茶来。”庄昭手贴着肚子,边吩咐纸砚边在心里安慰宝宝。 没事的,宝宝乖啊。 我们一起等爹爹回来。 千万要乖啊。 原本有些抽痛的肚子渐渐平息下来。 她一口喝完保胎茶,就去床上躺着了。 平时好眠的,今天却偏偏翻来覆去睡不着。 烦死了! 她把头埋进枕头里,想起上次太子来哄她的场景,不禁咬了咬唇。 第二天一早,庄昭就去请见皇后。 本来应该是太子妃要做的事,她这么做确实有越俎代庖的嫌疑,可她实在放心不下。 皇后见是见了,可只说了句让她放心,就让人把她送回来了。 这怎么放心得下! 第四十二章魑魅已补 皇帝揉着眉心同意了。 “不止英王,其他几个也让他们回去吧……” 太子应下来。 皇帝道:“你下去吧。” 太子依言退了出去。 皇帝这时候才喊原忠,“太子……这些日子都见了哪些人?” 原忠心里一惊,措辞越发谨慎,把太子这几天的行动一一禀告了,等了一段时间,皇帝没有说话。 他向上瞥了一眼,皇帝隔着帷幕,半晌才道:“依你看,太子……”他问到一半又顿住,“算了,你退下吧,朕想清静一会。” 原忠倒退着出去。 关上门才觉得背上黏黏的,似乎是汗湿了一层。 几位王爷的离京像是釜底抽薪一样,让京城又恢复了暂时的平静。 只是这平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庄昭拿着绣架有一搭没一搭地绣着,心不在焉的样子都让人担心她戳到手。 “主子,皇上今日招了袖韫贵人陪侍。” 纸砚照例汇报了皇帝的动静。 皇帝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爱找些年轻漂亮的宫嫔过去。 也不做什么,就是陪着说说话看看书之类的。 皇帝这么识相,众臣也就把话都憋回去了。 说就说呗,说不定说着说着就把皇帝心情说舒畅了,一舒畅,病好了也说不定呀。 但是庄昭这颗悬着的心一直放不下来。 皇帝,还没有召见过皇后呢。 她索然无味地放下绣架,站起来道:“咱们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 路过正殿的时候庄昭朝里看了一眼,殿门紧闭。 太子妃,也好久没出现了。 坤宁宫里,皇后抱着阿巽逗他。 旁边恭顺贵妃所出的封宥吮着手指头盯着他们,也不哭闹,也不像阿巽那么爱笑。 “倒是个沉静的性子。”皇后淡淡道。 “娘娘,东宫的庄主子来请见。”小宫女在殿外禀报道。 皇后把阿巽让给奶娘抱着,自己整了整衣袖。 “让她进来。” 庄昭进了殿就被郑嬷嬷请过去坐下。 皇后眼神在她突出的肚子上打了个转,慈祥地笑道:“怎么突然过来了?” 庄昭道:“想着好久没来给娘娘请安了。所以来打扰了。” 皇后想到如今东宫的情况,也有些无奈。 太子妃除了董家的人,其余一概不见,整天窝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张氏去了,还有一个李氏也“病逝”。 如今东宫撑得住场面的,只有庄昭一人。 下次大选,还得给太子选两个世家出身的还行。 皇后心里默默盘算着,面上还带着笑,“说什么打扰,我这里要是连你们都不来,可就真的没人来了。” 再强势的女人,也需要呵护。 皇帝的防备,皇后能看不出来? 可是要做一个事事依靠皇帝的女人,皇后又不情愿。也只能把这份渴望压在心底了。 今天居然透了点口风出来,庄昭倒不知道怎么接了。 “听说皇上今天宣了袖韫贵人……” 皇后笑意淡了些,“过了今天,大概就是娴嫔了。” 贤嫔?皇帝连恭顺贵妃都没给的封号最后竟然给了袖韫? 皇后见庄昭一脸惊异就知道她和自己刚听到时一样误会了。 “是娴雅贞静的娴”皇后解释道,话里并没有松了口气的意思。 哪个娴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袖韫是皇后的人不假,可皇帝这么宠她是在给皇后脸呢,还是在给皇后没脸,这可不好说。 “皇上的心思……”皇后嗤笑一声。 只要他不动太子的位子,皇帝怎么样,皇后都无所谓。 “对了,你那的奶娘还没挑呢吧。”皇后换了个话题。 庄昭颔首,“还没呢。烦请娘娘费心了。” “算不上什么费心,都是应该的。”皇后让郑嬷嬷去挑两个人,今天就跟着庄昭回去。 她谢过皇后,还逗了会阿巽,这才带着奶娘回去。 太子照例回来她那吃午饭。 或者说,喂她吃午饭。 庄昭现在可矫情了,一定要太子喂才肯好好吃饭,不然就没胃口。 当然,也是因为现在有底气才敢和太子这么作。 太子给她舀了勺饭,浇了勺肉汁,还放了点小青菜进去。 庄昭勉为其难地把青菜吃了进去。 “唔,要那个莴苣。”她指指最前面那碗虾肉炒莴苣。 谭晨把莴苣夹到碗里递到太子手上,太子再弄碎了喂她。 “宝宝真乖。”太子看她嘴张得小小的吞了进去,不禁夸道。 他现在就当提前有了个小姑娘了。 庄昭贼头贼脑地看了眼谭晨他们,然后凑到太子耳边讲话。 太子一看她这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她轻声道:“爹爹也好乖。”爹爹两个字被她说的那个销魂哟,太子捏了捏她的手腕,让她收敛点。 庄昭嘻嘻一笑,坐了回去。 “还要那个虾仁。”她仿佛没事人一样继续指挥太子道。 结果当晚她就变成了一个红通通的“虾仁” 大意了大意了。 她把头埋在手臂里唾弃自己。 其实太子也没用什么手段,毕竟庄昭还怀着孩子呢,但是对付她绰绰有余。 太子走到镜架处在铜盆里洗了洗手,拿帕子擦干净了才慢慢悠悠地走回来。 “还害羞呢,宝、宝?” 庄昭感觉到自己的屁股被拍了一下。 这么豪放的太子她有点接受不了啊喂! 太子低笑。 性感地带着磁性地声音在她耳边回旋。 她偷偷伸出一只手去碰他。 另一只手还蒙着脸呢。 这么害羞。 太子一只手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起来,我让她们备水沐浴。” 哦。 她慢吞吞地披着衣服出来。 白茶他们很快上好水退出去了。 太子扶着她进浴盆。 庄昭双手护着胸,“好了好了,我自己洗。殿下你回去吧。待会好了我再喊你。” 走进来怕滑倒才要他扶,现在他在旁边多尴尬呀。 太子斜靠在屏风上,双手交叉横在胸前,饶有趣味地看着庄昭局促的样子,笑了笑道:“不。” 嗯,不。 不??? 庄昭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太子一边笑一边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不要'。” 不要就不要。 她艰难地转过身子,背对着他开始洗。 温泉水滑洗凝脂。 雪白的背脊上划过水珠。 诱人采撷。 太子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摸那串水珠,触手一片温润。 庄昭被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 她娇嗔地回头看了一眼太子,被热水熏红的脸和水汪汪地眼睛让太子的手又滑到某些地方。 啪地一声,被她打开。 “殿下。”她板起脸,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色厉内荏。 太子压根就不怕她。 他的手指有多灵活,庄昭刚刚已经体验过了。 她连忙握住他的手指,讨饶道:“殿下,我真的好累了。” 可怜巴巴地。 太子总算收回手。 她这才安安心心地洗了个澡。 洗完澡,又得让太子扶着站起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现在多胖呀。 太子倒是不嫌弃。 替她穿好衣服,扶到床上坐下。 她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太子脱衣服。 扣子一粒粒解开。 太子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走到屏风那边去脱衣服。 哎哎哎…… 她可惜地叹了口气。 太子穿着亵衣亵裤过来,现在不是夏天了,她的眼福又少了一点。 太子躺上去把她抱到怀里,两个人靠着说话。 “孩子快出来了吧。”太子的手贴在她肚子上,热热的手心一下子就让她心里熨贴起来。 “是啊,总算要出来了。”她嘴上说的嫌弃,眼里可带着期待呢。 “殿下想好名字了吗?”她偏过头去看他,只能看到瘦削的下巴。 皇帝现在这样吧,肯定想不到要给孩子起名了。 这个重任太子一开始就揽过来了。 “要是女孩子,就叫阿令。” 等了好久,不见他说男孩子的名字,庄昭问道:“那要是男孩子呢。” “男孩子,就让钦天监的随便取个不就行了。” 这么随便。 她轻轻地咬了咬他的下巴。 太子捏捏她的脸。 “又有劲了?”满满的威胁。 她没出息地躺了回去。 一会就不说话了。 太子视线向下看过去,她早就睡的香了。 说睡就睡,这份本事也是…… 太子无可奈何地笑笑,替她拉了拉被子。 自己也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浮现出原忠的脸。 原忠的话又一次回想在他耳边。 皇爷爷,已经容不下他了吗…… 如果是,为什么要让几位王爷离京? 如果不是,又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举动百般警惕? 太子发现,即使皇帝是他从小最亲近的人,要猜透皇帝的想法,他还是力有不逮。 第一次,他对自己该做的取舍产生了迷茫。 难道,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 怀里的人突然动了一下,太子一惊,马上睁开了眼。 结果她转身又睡了过去,太子的心却松不下来。 他刚刚居然对皇帝产生了杀意。 那可是从小一手带大他的亲爷爷啊! 他怎么会…… 太子慌乱地抱紧了庄昭。 庄昭无知觉的嗯一声,手也搭上了他的腰,脸使劲往他怀里挤。 太子的心一下就满满地。 那种慌乱也褪了下去。 第四十三章生死 一开始感觉到肚子痛了一两下的时候,庄昭冷静地让白茶她们去请太医和稳婆。 自己还吃了碗汤面和两个溏心蛋。 稳婆在旁边连连点头,“主子吃多点就对了,待会可耗力气着呢。也别用力叫,把力气都叫完了就不好了。” 纸砚着急道:“主子,要不奴才去殿下那禀告一声?” 庄昭的时间挑的不好,白天,太子可忙着呢。 她摇了摇头,“等孩子出来了再说。” 稳婆道:“主子再歇会,等痛到受不了了,咱再进去。” 庄昭点头,肚子里传来的痛一阵比一阵强,一阵比一阵密集。 等到她受不了地痛呼出声,稳婆这才让她去床上躺着。 几个稳婆和白茶白泠她们进去后把门一关,于太医和纸砚等就在外头等着。 满殿里只听得到人走动的声音和稳婆的声音。 “庄主子使劲,别怕啊。用力……” 不知道喊了多少遍用力,白茶匆匆走了出来。 纸砚忙拉住她,“怎么样?” “不行,主子没力气了,我去煮碗参汤。”她来不及多说就匆匆走了。 “庄主子这胎,怕是有些凶险啊。”于太医摸了摸胡子道。 “有凶险太医为何不早说?”纸砚瞪了他一眼,冷声道:“要是主子有个三长两短,于太医你的日子也不好过。” 于太医委屈啊。 “这胎位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变。我怎么知道现在的胎位是什么样的呢?”于太医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白茶很快端了碗参汤进去,里面又开始用力。 从白天一直拖到晚上。 太子妃始终没有出现。 到最后稳婆都有点束手无策,出来找于太医道:“庄主子喊你进去呢。” 于太医赶忙进去。 庄昭脸色苍白,脸上全是汗。 “于太医,你替我看看,孩子……怎么样了?”她艰难地说完这句话,眼里都泛起了泪光。 于太医摸了摸她的肚子,又给她切了切脉,神色凝重。 “为今之计,只有让我施针助产了。再拖下去,恐怕孩子就……” 众人都懂他未尽之意。 庄昭几乎要晕过去,“快施针!” 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 于太医捻过一枚枚金针扎下去,庄昭慢慢地感觉下身又有了力气。 她咬着枕巾下身开始使力。 白茶她们都屏息等待着,眼睛瞪得大大的。 太子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纸砚见他来忙给他请安。 “怎么不早点告诉爷。”他斥了纸砚一句,问道:“里头现在怎么样?” 纸砚低头道:“于太医已经进去了,庄主子定会吉人天相的。” 这话的意思太子当然懂。 他烦躁地踱了两步,“怎么会这样,于寒寺是怎么看的人?” 说着就要往里面去,连忙被谭晨拦住了。 “殿下,产房乃污秽之地,你可不能去。” 屋里头那么静,庄昭自然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她松开被她咬得乱七八糟地枕巾,下身一用力,孩子就出来了。 稳婆忙抱住孩子,把脐带剪了,再一看下半身:是个女孩子。 她忙拍了拍孩子的屁股,小姑娘发出好大一声哭声。 连带着庄昭也哭了起来。 太子拔脚就要往里面走,谭晨跪下来死死抱住他的腿,“殿下您不能进去。殿下,殿下。” 太子踹开他,手点了点他,一言不发地进了房间。 庄昭一见他进来,哭得更厉害了。 面无血色,眼里满是惊慌。 太子心软的都快化了。 他忙坐到床边摸摸她的脸,“痛不痛?” 她点头,哭着道:“可疼了殿下。” 这边哇哇大哭,那边也不遑多让。 稳婆抱着小姑娘给太子贺喜,“恭喜殿下,是位姑娘呢。”她掀开襁褓的一角给太子看过。 “辛苦你们了,于太医。”太子把眼神盯在于寒寺身上,“日后我再好好感谢你。” 于太医身子抖了三抖,颤颤巍巍道:“谢殿下。” 太子冷哼一声。 庄昭扯扯他的袖子,“我想看看阿令。” 是小姑娘,正好遂了太子的心愿。 太子怜爱地抱过阿令,小姑娘胖的哟,两只眼睛都被两颊的肉挤成了一条缝。 庄昭不可置信地看了好几眼。 “这、这、这……怎么会这么胖?” 不但胖,还多动。 不然你怎么能生这么久? 于太医默默在心里接话。 太子捏她一记,“说什么呢,阿令这是有福气。” 旁边几个稳婆也接道:“就是说呢。” “小姐是我接生这么多年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姑娘。” “是啊是啊,长得和庄主子一模一样,将来一定是个大美人。” 太子这个得意哟,还特意飞了她一眼。 ……太子真有当昏君的潜质,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第四十四章暴露 太子抱了一会就让人把阿令抱去喂奶了。 庄昭拉着他不让他走。 “别怕,我在这呢。喝完汤再睡一会。”太子温柔地替她提了提被子,耐心地哄她道。 庄昭嘴里答应,眼睛一直跟着他。 他接过白茶手里的鸡汤吹了吹,舀起一勺喂到庄昭嘴边。 她小口小口的咽下,眼神湿漉漉得像小狗一样。 太子揉揉她的脸,这次也算是经历生死了,害怕也是应该的。 喝了大概半碗左右,她就推开勺子,不想喝了。 “那就睡一会。”太子把碗一放,在被子底下握着她的手,安抚她道:“乖,闭上眼,我在这陪你。” 庄昭听话地闭上眼,隔了一会再睁开看到他还在才放心地再合上眼。 太子替她理了理头发,眼里都是心疼。 等她呼吸放缓了,太子才小心翼翼地松开她的手,整好被子,起身往外走。 等在一旁目不斜视地于太医连忙跟上。 太子走到院里才停下脚步。 “说吧。庄氏的胎是怎么回事。” 于太医拱了拱手,迟疑道:“微臣不太明白殿下的意思。” “呵,于太医在太医院这么多年,这套官腔倒是学得不错。”不过今天,他可没有这个耐心跟于寒寺打官腔。 “庄氏的胎一开始脉案上写的什么?”太子背对着他,根本看不清神色。 于寒寺擦了擦汗,“庄主子……胎像稳固,胎位也好。” “看来你还记得。” 太子寒声道,“那今天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正好她要生产了,胎位就不顺了?” 于太医答不上来。 事实上,就是这么刚巧啊。 庄氏的脉一直是他诊的。 他对于妇科这块吧,不是他夸口,整个大符,他说自己是第二,没人敢说是第一。 要是真有人想对庄氏下手,他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 这事吧,还真是太子想多了。 但是他要是敢这么回太子,那肯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就只能磕头道:“微臣是真没发现什么不妥,请殿下赎罪。” 太子薄唇微抿,露出一丝冷意。 “于寒寺,你连着两次都没发现不妥。看来这个圣手的称号,你是打算退位让贤了?” 于寒寺身子一颤,连连道:“微臣该死,微臣该死。是微臣学术不精,请殿下赎罪。” 太子话里的杀意这么明显,他要是再听不出来,也不必在宫里混了。以后谁再跟他说太子宅心仁厚,他拿针扎得他娘都不认识。 这像是宅心仁厚的样子吗,嗯??? 太子往前走了一步,靴子碾过地上的落花,微笑道:“于太医,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料理庄氏的身子。倘若她再有一丝一毫的不妥,事不过三,你懂得。” 于太医“是是是”地应了下来。 “行了,退下吧。” 太子这边刚警告了下于寒寺,那边太子妃又出事了。 她非要见董家的人,现在晚上宫门都关了,哪里还能出入。可太子妃不管,正在房间里头摔东西呢。 如意她们只能先报到太子这边来。 太子烦躁地捏了捏鼻根。 “让她们都回去。告诉太子妃,再无理取闹就给我禁足反省去。” 可太子妃压根不听,闹得太子坐在庄昭这都能听到她的喊声,歇斯底里的,晚上听起来又凄厉又可怕。 庄昭抖了抖眉毛,翻了个身,似乎是牵扯到那里了,她迷迷糊糊喊了声痛。 太子轻柔地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再睡着才停下。 “走,去太子妃那。”他收回手站起来,脸上写满了疲倦。 忙完了正事还得处理这些事情,太子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啊。 这时候谭晨又不得不希望庄昭快点养好身子了,起码能帮太子分忧不是。 太子妃房间里能砸的都被她砸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大件都是实木做的,沉的很,她也掀不动。 她披散着头发穿着亵衣跌坐在一片狼籍中。 太子站在门外,“董氏?” 太子妃抬起头,脸瘦得不成样子,眼里布满红血丝,憔悴得都像三四十岁的人了。 太子蹙眉,“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还不起来?” “殿下……?”无神的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太子妃扑到太子脚下,也不顾膝盖下的碎瓷片,哭着哀求道:“殿下,你快让我娘进宫,我要见她。你让我见见她吧,啊?好不好殿下。” 她癫狂的样子让谭晨都有点害怕,他请示性地喊了声殿下。 太子道:“拿我的牌子,去请刘太医过来。” 见刘太医? 不行,她绝不能让刘太医给她诊脉。 他和庄昭是一伙的。 她们都想害死她。 她们都想当太子妃。 她不能让她们得逞。 太子妃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跑,被太子拉住了,她对着太子的手毫不留情地就是一口。 笔墨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殿下!” 第四十五章事发 太子另一手迅速斩在她颈下,太子妃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太子让如意把太子妃扶到厢房那去。 笔墨忙上去查看他的伤势,“殿下没事吧?” 太子捏着手腕,眼里闪过深思。 刘太医很快赶了过来。 他给太子请过安,立马注意到了太子手上的伤。 “殿下请把手给微臣吧。” 替太子包完扎,刘太医问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这伤口一看就是人咬得。 整个东宫敢咬太子的,也就那几位吧。 “笔墨,领太医去厢房。” 太子淡淡吩咐道。 刘太医被领到屏风后面,拿出金丝,请笔墨给里头那位系上。 一把上脉,刘太医心里就是一惊。 这脉相…… 他摸着胡子不说话。 过了大概有半柱香,笔墨催道:“太医,怎么样?” 刘太医愁眉苦脸地站起来,“主子身子是不是骤然削瘦?” 太子妃瘦的确实吓人。 笔墨颔首,“确实如此,不知是什么原因?” 刘太医看了眼伺候的人。 笔墨意会,吩咐道:“你们退下吧” 等伺候的人都退下了,刘太医才道:“主子怕是对……上瘾了。上回给主子开的药,是抑制欲望的,可看主子这样,怕是没有服用……” 上瘾了? 笔墨原封不动把话转述给了太子。 太子想到太子妃之前拼命要求见董家的人,心底约莫有了数。 第二天董夫人被请来东宫的时候,见到的却不是太子妃而是太子。 董夫人心下惴惴,心虚的表情一览无余。 太子吹了吹茶道:“夫人最近来看太子妃看得很勤呐。” 像是随意一句话,却又透着那么点意思。 董夫人干笑,“嗨,那不是明珠最近想家了吗,我就进来陪陪她。” 董夫人说话一向这么随意,太子也不在意。 他轻轻撂下茶盖。 “哦?” 董夫人强撑着气势,“不然殿下以为呢?” 谭晨咳嗽一声。 董夫人立马就弱了下来,“殿下您看……” “来人,领董夫人去见太子妃。至于东西么……”太子看向董夫人带来的两个盒子,“东西留下来。” 董夫人着急道:“不行,东西是我给太子妃的。怎么能留下来呢!” 谭晨不理,径直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夫人请吧。” 董夫人到底是做惯了活的,力气大得很,她一把推开谭晨就去抢那两个盒子。 谭晨没有防备,被她推了个踉跄。 笔墨扶住他,一脚踹开董夫人的手,把盒子抢了过来。 “夫人,这里可是东宫。”太子冷声道。 董夫人对太子还是畏惧地。 她道:“殿下,这个是我们那的特产,真的得我亲自给太子妃才行。” “什么特产,不妨说给我听听。”太子冷笑一声,“谭晨,带他们下去。” 谭晨领着伺候的人退下,留下太子和董夫人两个人。 过了许久,董夫人才出来。 她胖胖的身子佝偻着,人都矮了几分。 等见到太子妃的样子,她再也忍不住惊叫,“明珠,明珠,明珠你怎么了?”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探了探太子妃的鼻息,放下心的同时,也忍不住泪。 太子妃变得又老又瘦。 躺在床上不说话的时候,都让人以为她已经…… 如意在一旁哭着道:“娘娘昨儿闹着非要见夫人,还咬伤了殿下……” 董夫人拂泪道:“是我害了她!我的明珠啊!” 太子妃被吵到了似的动了动眼皮,慢慢地睁开了眼。 董夫人喜出望外,“明珠,你醒了?” “娘?”太子妃不确定地喊了声。 董夫人应下来,太子妃立马坐了起来,吓了董夫人一跳,“有什么事你慢慢说,怎么突然……” 太子妃打断她,问道:“东西呢?东西带进来了吗?”她看向屋里,并没有多添什么。 “东西……”董夫人看着女儿瘦的只剩下骨头的样子,含泪劝道:“那东西不好,你就别再用了。” 太子妃暴躁道:“什么不好!没有它我才不好呢!没有东西你来干什么!”她抄起床上的枕头冲董夫人没头没脑地砸过去,“你走!我要东西!没有东西,你就不要来见我!!” 这幅样子,董夫人更加坚定了太子刚刚所说。 看看都把自己明珠祸害成什么样了! 这五石散,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不然怎么会是禁药呢。 她躲过枕头,急匆匆道:“你好好休息,娘下次再来看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子妃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第二次晕了过去。 如意不敢耽搁,赶紧禀告了太子。 “让刘太医去吧。看看能不能暂时遏制住。”太子很是疲惫地闭上眼。 第四十六章阿令 太子这边的乌烟瘴气,庄昭是一点都没感受到。 她一觉醒来就要看阿令。 “小主子睡着呢。”白茶呈上粥道。 庄昭有些可惜,“那就算了,待会她醒了抱来我看看。”她拿起勺子一口虾仁一口粥的吃了起来。 一口气吃了大半碗,才摸摸肚子,满足地放下了勺子。 “晚上想吃肉。”她开开心心吩咐白茶,结果却被无情拒绝了。“嬷嬷说了,这几天最好不要吃大补的。主子还是喝粥吧。” 晴天……晴天霹雳。 “肉又不是什么大补的!”她努力争取福利。 “哎呀,嬷嬷说的,主子你就听着吧。这不还有虾呢吗”白茶悄悄比了个手势,“奴婢给你加点辣。” “嗯嗯嗯,白茶最棒了。”庄昭连连点头。 “主子,皇后娘娘派人赐了些东西下来。”肖岩低头进来禀告。 “让她们记册放库里吧,怎么是你来禀告,纸砚呢?”庄昭奇怪道。 “纸砚哥哥……”肖岩语塞。 白茶接话道:“像是殿下那有什么事吩咐他,具体什么我们也没敢多问。”她头往外动了动,肖岩立刻道:“奴才这就把东西安置好去。” 庄昭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咦,好像是姑娘醒了,奴婢去看看。”白茶转身去了侧殿,微微松了口气。 阿令还真的是醒了。 虽然皮肤还是红红的,但是那双眼睛一睁开,还是能让人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姑娘的眼睛可真好看。”像黑珍珠一样黑亮圆润。 “是呀。”像太子呢。 庄昭小心翼翼地贴着她的脸亲了亲。 阿令吐她一口口水。 真坏,跟她爹一样。 庄昭皱眉做出生气的样子。 阿令继续吐,啊噗啊噗地。 “小胖子。”最后还是庄昭忍不住先破功,抓着她的手亲啊亲地。 小姑娘身上带着好闻的奶香。 闻上去就觉得纯净。 阿令吐了一会口水,眼睛一眯就开始哭。 “怎么了这是?”她一哭,庄昭就觉得心慌慌地。 奶娘在旁边笑道:“小主子这是饿了呢,奴婢来给她喂奶吧。” 庄昭看她一眼,这一位长得圆润福相,像是姓杜来着。 “行,你就在这喂。我看着。”她微微一笑,小心地把阿令抱给她。 杜奶娘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她能进宫来当奶娘,那也是经过考核的,还怕人看吗? 换句话说,她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这个场面了,心理素质杠杠的。 她解开扣子就开始给阿令喂奶。 阿令本来哭着张的大大的嘴立马闭上了,开始用力吮吸起来。 两只小爪子一晃一晃的。 真可爱呀。 庄昭不知道第几次发出感慨。 孩子没生出来的时候还不觉得,一生出来,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怎么都爱不够。 喝完奶阿令的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了。 “抱下去让她睡吧。”庄昭靠在床头,压低了声音道。 晚上太子来的时候,庄昭正在吃晚膳呢。 见太子来,她碗迅速一放,“殿下,你这么来了。用过晚膳了嘛?” “用过了,藏什么呢,拿出来。”太子火眼金睛盯着她藏在被子里的手,“什么东西都敢往床上放。” 庄昭扭扭捏捏地拿出一个小瓷瓶。 太子一把夺了过来。 拔出塞子一闻,香辣味立马就出来了。 “谁给你的,嗯?” 太子一用这种语气说话,庄昭就知道要惨。 “没谁……”她还想有骨气地硬撑,旁边白茶已经开始请罪了,“是奴婢的错。奴婢看主子吃太清淡了没胃口,这才斗胆……请殿下赎罪。” “念在你也是为了你主子,这次就算了。” 太子让谭晨把瓷瓶收起来。 庄昭眼睛一直跟着瓷瓶呢,看谭晨往外走,她的心都要碎了。 “殿下……”水汪汪地眼睛控诉般地看着他。 “说什么也不行。”太子坚定道。 哼。 她低下头,开始扣被子上绣的鸳鸯。 太子站在床头,伸出一根手指碰碰她的。 她立马就把手指勾住了。 这股黏人劲,恨不得长在他身上似的。 太子轻笑。 “还吃不吃了?” “吃。”她斩钉截铁,摇摇他的手指,“还要你喂我。” 太子甘之如饴。 喂完她吃饭,太子坐了会没说话。 庄昭奇怪地看他,太子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 “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这事,严格来说,对太子是件好事。 东宫现在能伺候太子的人一个都没有。 皇后呢,特别体贴地赐了两个美人下来。 美貌程度都是可以和袖韫媲美的那种。 庄昭听完之后,特别善解人意地道:“那就恭喜殿下了。” 太子满腔的话被堵在嘴里。 他仔细看庄昭的神色,看她是不是装得满不在乎。 结果令人失望。 第四十七章大度 庄昭这声恭喜看上去还真是由内而外的。 太子仔细想了想。 自己记忆中的娇气小姑娘好像还真的没有因为其他女人生过气,使得小脾气也都是无伤大雅的那种。 “懂事”得出乎意料。 他薄唇微抿,没有说话。 之后的日子里,东宫一直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从谭晨他们开始,每个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的。 皇后赐下的两个美人在连续坐了半个多月的冷板凳之后,终于被太子召唤了。 周采薇穿了件糯粉色上襦配蓝色绣花高腰裙。 柳叶眉下是一双圆圆的杏眼。 真是像啊。 谭晨不禁感慨道。 “公公?”周采薇见他发怔,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有问题,低头审视了一下,语气不安地问道:“可是我打扮的哪里有不妥?” 不过气度还是差了些。 谭晨心里可惜,嘴上笑道:“并无不妥之处。请主子这边请。” 他领着周采薇到了太子那就退下了。 周采薇低头请安道:“嫔妾见过殿下,殿下吉祥。” “起吧。”声音清冽。 周采薇忙站起来,眼睛紧紧盯着地上,不敢乱看。<> 太子坐在炕上,左手执黑,右手执白,自己和自己对弈。 好一会没动静。 太子随意瞥她一眼,“別拘着了,坐吧。” 周采薇抬头感激地看了太子一眼。 那双眼睛让太子拿着棋子的手都不禁顿了一下。 “你叫什么来着?”语气比之前柔了许多。 周采薇受宠若惊地道:“嫔妾名叫采薇。” “采薇,好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没想到太子会这么和气地跟她讲话,周采薇红了红脸,小声道:“是皇后娘娘赐的名,杨妹妹名叫云萝。” 太子哦了一声,对杨云萝的兴趣不大。 谭晨在外头守着,见纸砚匆匆过来,心里闪过了然。 “哟,这不是纸砚吗?好久不见,一向可好啊?” 纸砚看了眼皮笑肉不笑地谭晨,停下脚步跟他寒暄了句,“谭哥哥身子可好?” “凑合凑合。”谭晨明知故问道,“你这突然来了,可是庄主子有什么吩咐?” “谭哥哥睿智。我家主子有事请殿下过去,还请谭哥哥通报一声。” “哟哟哟,这低声下气的,可不像你纸砚的作风啊。”谭晨小人得志地笑。 该! 之前拽得二五八万的,现在栽自己手上了吧? “谭哥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纸砚冷冷看他一眼,警告道。 谭晨吧,还真不敢保证庄昭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别的不说,阿令还在她那里养着呢。 他轻轻扣了下门扉。 太子听到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什么事,进来说。”他把棋子放到一旁,脸上的表情越发端了起来。 谭晨推开门走了进来,请安道:“回殿下,是纸砚来了,说是庄主子那有什么事。” 太子微微露出一个笑。 “走,去看看她。” 声音像云朵一样柔软。 比跟她讲话的时候还要温柔。 真不知道庄主子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太子这么喜欢。 周采薇低着头想道。 太子走了两步,才想起周采薇还在这。 “笔墨,你送周氏回去。” 他嘱咐完就毫不留恋地走了。 周采薇怅然若失地站起来,走了回去。 杨云萝见她回来这么早还有点惊讶。 “殿下没有留你下来?” 周采薇摇了摇头,“像是庄主子那边有事……” “有事?我看是吃醋吧。<>”杨云萝撇了撇嘴,“要不然怎么早没事晚没事,殿下一找你,她那边就有事了呢?” 周采薇不赞同地道:“好了杨妹妹,别说了。” 杨云萝笑了笑,“算了,不说这些了。你晚膳都没好好吃,我这边刚让人去厨房端了一碟核桃酥,你吃不吃?” “好。”周采薇打起精神一笑。 太子走到西侧殿门口,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他一停吧,纸砚的心就跟着一停。 眼看着要破冰,怎么殿下又开始犹豫了呢? “殿下?”他在旁边轻声提醒道。 太子道:“是你主子亲自吩咐你来找我的?” “正是。” 纸砚没想到太子居然在纠结这个,立马回答道。 太子这才放心地踏进去。 啧啧啧,这种跟小姑娘似得死要面子的行为殿下你到底是跟谁学的啊!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以前太子就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 见谁都是一样的温文尔雅。 现在人却越来越鲜活了。 也不知道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庄昭今天特意擦过身子,换了身衣服,熏着香坐在床上等着太子。 第四十八章故纵 太子走到床边停下了,语气淡淡道:“有事找我?” 这么生疏的口吻只有在庄昭刚入东宫那段时间才有。 庄昭咬了咬唇,“殿下今天召幸周氏了?” “是”太子颔首,冷嘲道:“怎么,特意来恭喜我?” 恭喜他……个鬼! 她低着头,手放在腿上偷偷掐了自己一把。 “是要……恭喜殿下。”话里夹杂着哽咽。 太子一听她哭了,嘴角弯了弯,继续冷声道:“哭什么?你这也算是恭喜?” 那还要她怎么样? 吹拉弹唱庆祝他召幸新人? 原本只是挤出来的泪水,现在不用挤眼泪也跟不要钱一样飞下来了。 杏眼蒙上水光,雾蒙蒙的,带着江南烟雨般的清愁。 她倔强地抿着嘴不肯再说话。 原本看她哭就心疼得不行的太子,这次却是越看越开心。 庄昭哭了一会还不见太子来哄,越发委屈了,最后直接道:“殿下你走吧。” 太子停了停,转身往外走。 居然真的走了…… 庄昭气得揉了揉枕头,揉着揉着,眼前就出现了一双云靴。 “还嘴硬吗?”太子捏住她的下巴,眼睛盯着她的。 离得这么近,她都能感觉到太子温热的气息,以及…… 鼻子里缓缓流下的液体。<> 不要啊!!!!!!! 她猛地一把推开太子,从床边翻出一块帕子掩住脸。 太子被她推得面色一沉。 本来以为她是还想要负隅顽抗,结果就被她接下来的动作弄无语了。 他想起上次那个鼻涕泡,不禁笑出了声。 “看来以后不能喊你娇娇,得喊你鼻涕虫了。” 庄昭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擤鼻涕。 擤完鼻涕转过身,太子已经坐到床边了,她差点撞进他怀里。 “还恭不恭喜我了?” 庄昭诚实地摇了摇头。 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毫无芥蒂地接受太子的后宫三千,事实上,她所受的教育,要求她接受的是她丈夫的其他女人,无论这个丈夫是不是太子,他们都拥有三妻四妾的权利。 这是女子的悲哀和无奈。 然而她,乃至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皇后,除了接受之外,都无可奈何。 就像今天她说了不喜欢,又怎么样? 难得太子就能挡得住所有压力不去召幸新人吗? 他不能。 这种话说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但是既然太子喜欢听到自己说不喜欢,她就顺他的意好了。<> “真心的?“太子忍不住确认。 她点头,笑得像百合一样清纯可爱。 太子抱住她,两人气息交缠在一起。 多希望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 庄昭埋在他怀里,期盼道。 然而世事,总是事与愿违。 直到庄昭做完月子,太子都没有再召见那两个人。 皇后终于坐不住了。 庄昭被客客气气地请到了坤宁宫。 “董氏这些日子病越发沉了,东宫各处,都辛苦你了。”皇后先是夸奖了她一番。 董氏对五石散上瘾这件事情,太子仅仅告诉了皇后一人,连皇帝那都没说。 皇帝疑心日重,皇后也不敢冒这个险。 对外,一致都只说董氏病重,连庄昭都不清楚真相。 皇后的这个夸赞,显然还有后续。 庄昭连忙称不敢。 果然,皇后接着道:“太子毕竟是储君,宫里没几个伺候的人也不像话。本宫赐下去的周氏和杨氏,听说还没受过幸。太子,是不喜欢她们两个呢,还是怎么样?” 这话您应该去问太子才对吧…… 庄昭只做不知,口中道:“嫔妾不知,不敢妄加揣测殿下的心意。<>” 皇后嗯了声,“庄家是书礼之家,你的规矩,也一向学的是顶好的,堪为楷模。也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庄家几代以来的名声。” 不轻不重地敲打两句,再给个甜枣,也算是皇后惯用的手段了。 庄昭露出为难地神色。 “怎么?这点事情,就觉得本宫难为你了?”皇后挑眉。 庄昭道:“嫔妾不敢,只是殿下若是……” “奕儿若是真不喜欢那两个人,本宫再赐两个就是了。” 太子可以不喜欢周氏、杨氏,但是不能不喜欢其他女人。 若是让他独宠庄昭一人,对大符绝非好事。 庄昭若是妻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个妾。 阿巽如今记在董氏名下,董氏只能病逝,决不能被废,否则阿巽的位置就会十分尴尬。 这是皇后不乐于见到的。 既然庄昭变不成妻,就只能让太子雨露均沾了。 庄昭自皇后那回来后,派人给太子送了封信。 太子对着案几,良久才打开。 原本以为是劝他临幸别人的,可没想到她写的是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 第四十九章前奏 周采薇和杨云萝自那以后,再没有见过太子。 周采薇性子软还好,杨云萝却受不了了。 “跟守活寡似的,不行,我得去见皇后娘娘。”杨云萝站起来风风火火地走了,周采薇拦都没来得及拦。 “这可怎么办。”周采薇焦急地踱着步。 太子对庄昭的在意,从那天一句话里就可以看出来。杨云萝这一去,万一触怒了太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杨云萝被笔墨“请”回来了。他客客气气道:“殿下口谕,请两位主子就呆在南侧殿,不要随意出东宫。” 周采薇低声应是。 笔墨交代了身后的小太监两句,自己往回走了。 两个小太监分别站在门外两侧,俨然是把她们看起来了。 周采薇关上门,这才担心地问杨云萝,“怎么样,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杨云萝头发都乱了,胡乱点着头哭道:“你不知道,我是被他们拖回来的,这下脸都丢尽了。” “没事,你先别哭。”周采薇软语安慰道。 “殿下这是要软禁我们。”杨云萝呜呜道,“我们做什么了,要这样对待我们!” 这个问题,周采薇答不上来。 错的也许不是她们,可结果却要她们来担。 这大概,就是命吧。 西侧殿里,庄昭兴致勃勃地给阿令穿衣服。 阿令一到这种时候就特别开心。 “一看就是个臭美的。”庄昭拿脸蹭蹭阿令的小肉脸,毫不留情地嘲笑。 “主子,殿下传话回来,让您把宫门都锁了,这几天东宫不许人进出。”纸砚从外头回来,气喘道。 “白茶,抱阿令去床上。”庄昭正色道,随即又问纸砚,“发生什么事了?” 纸砚拿手指指天上,看来是皇帝出事了。 “你让人去各宫门吩咐,顺便把令牌取来我这。”庄昭不敢耽搁,连忙嘱咐。 东宫顷刻之间就封闭了起来。 到了晚上,庄昭和阿令睡在一块。 摸着阿令软乎乎的小手,庄昭一直悬着的心才有了片刻的安宁。 她亲了亲阿令的小手指,躺在床上安心闭上眼。 外面的风起云涌,就都交给太子吧。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就听到了钟声。 庄昭骤然一惊,立刻醒了过来。 阿令睡得可好呢,一点都没被吵到。 庄昭轻手轻脚地下床。 白茶她们站在帘外,一见庄昭起来,就要说话。 庄昭嘘一声。 她吩咐白茶让她看着阿令,自己和白泠先去偏殿。 “让下面的人明早都挑素净地穿上,不要有纰漏。”她喝了盏茶,慢慢道,“明天……太子妃必须得出席,纸砚,你去问问殿下……” 太子妃这病,病得实在太久了。 庄昭不得不起疑。 纸砚应了声是,其他的一句话都不说。 看来是有人给他下过禁口令了。 算了,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 第二天,宫门一开,整齐地几列马车刷刷进来。 以徐老夫人为首的内命妇们按诰命品阶站成一列,走到位置上,唱礼太监喊一声跪,她们就跪下开始哭。 前头不远处就是宫嫔们。 从她们这个角度看过去,哭得最伤心的莫过于恭顺贵妃了。 庄夫人看向东宫,太子妃被人搀扶着出来跪了一会,她面色蜡黄,浑身瘦地只剩下骨头了。跪了大概一柱香,她就软绵绵地往旁边倒去,幸好被宫女扶住了。 皇后擦了擦泪道:“可怜见的,扶她去侧殿休息会吧。也苦了她一片孝心。” 太子妃就被扶去了偏殿。 这样一来,庄昭自然而然就显出来了。 她面带戚容,时不时拿帕子拭着眼角的泪水,看上去也是极伤心的样子。 可庄夫人清楚得很,自家女儿眼里可没有一点伤心之色。演习的功力是越来越好了…… 庄夫人也低下头,开始认真地哭。 中间有好几位夫人坚持不住哭晕过去了,皇后也让人扶到侧殿去了。 其中就有董夫人。 董夫人一到侧殿,就要请见太子妃,却被挡了回来。 “娘娘如今身子不便见客。”太子妃身边伺候的宫女面无表情地道。 董夫人打量她一眼,“你是谁?如意呢?之前不都是她在明珠身边伺候吗?” 宫女欠了欠身道:“如意姐姐另有高就。奴婢是新伺候娘娘的,夫人可以称呼奴婢桂枝。” 董夫人不耐烦道:“我不管你什么桂枝不桂枝的,太子妃是我女儿,如今她这个样子,我看看她怎么了?”说着就要往里面走。 桂枝伸出一只手臂横在她身前,“夫人,请自重。” 第五十章醋缸 “你……”董夫人刚想硬闯就被人喊住了。 “董夫人。”谭晨悠悠地从门外进来,朝在座位上休息的几位夫人行了个礼。 几位本来在看热闹的现在也只能收回眼。 “休息的也差不多了,我就先回了。” “我也是。” 她们站起来三三两两的离开。 谭晨微笑着弯下腰送她们出去,等人都走光了,这才道:“夫人若是想见娘娘,也不是不行。只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夫人心底可得有个数才行。”他笑中带着冷意,“沾了那个,董家一家可都只能……” 他朝脖子比划了一下。 董夫人强撑着气势哼了一声,推开桂枝往里面走。 哭了半天之后,就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皇后几度拿起筷子又放下。 孙贵妃在一旁劝道:“娘娘再怎么伤心也得用点饭,身子熬坏了可怎么办。” 皇后不动,剩下的人也不敢动。 孙贵妃等人劝了几轮,皇后才拿起筷子。 她指了指面前一碗蒸菜,“这个给孙贵妃端过去。” 紧接着又给徐老夫人、谢老夫人等赐了菜,独独忽略了庄昭和庄老夫人。 庄昭淡定自若地吃着菜,神情和庄老夫人如出一辙。 用完膳还得接着哭呢。 即使垫了软垫,一天跪下来也够呛。 等结束的时候,庄昭自己都站不起来,还要靠白茶和白泠扶起来。 “主子,殿下让您乘他的车辇回去。”纸砚在一旁搭把手,轻声道。 庄昭心下一暖,柔声道:“知道了。” 她坐上太子的步辇,走到一半却听有人在外头道:“殿下请留步,袖韫求见殿下。” 这么明目张胆来拦太子的步辇,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太子什么关系呢。 庄昭微微掀开帘子的一角,就见袖韫跪在青石板上,一袭青衣,飘飘欲仙。 “娴嫔娘娘。”她朝袖韫一颔首。 娇软的声音一出,袖韫的身子就是一震。 袖韫没想到坐在步辇里头的居然是庄昭! 庄昭眉目柔和:“娴嫔娘娘找殿下可是有什么事,不知我可否代为转达?” “并没什么要事”袖韫词拙,搪塞道。 “那就好。”庄昭点到为止,把帘子放了下来,“继续走吧。” 辘轳的声音渐渐离去,袖韫一直挺直着的背也松了下来。 “娘娘,可找着你了”袖韫身边的小宫女急匆匆地跑过来,话里带着焦急,“您怎么跪着呀,地上多凉,进了寒气可怎么好。” 寒气? 什么寒气比得上心寒? 皇帝一去,她什么都没了。 没有孩子,没有家世。 眼前只剩下出家一条路, 她还怕什么寒气。 庄昭回了殿,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膝盖上泅着两团淤血,印在白皙细长的两条腿上,看上去分外可怖。 白泠抽一口气,“主子,要不奴婢帮你把淤血推开吧?” 庄昭点头,让白泠帮她揉着腿。 偏巧此时太子来了。 他一袭圆领天蓝长袍,金龙盘旋在胸前,面上没有了一贯春风般的笑意,看上去冷俊清朗。 “殿下”她作势要起身,被太子按住了。 他指尖轻轻按了按淤血,眼里闪过心疼,“怎么弄成这样。” “没事,让白泠推了推感觉好多了。”她不想他担心,碰了碰他紧皱着的眉头,故意逗他笑,“殿下再皱眉可就成老头子了。” 太子微微一笑,拉下她的手。 “累不累?” 当然累了,跪一天就只能哭。 结结实实跪个几天,再结实的身子都撑不住。 她靠在他宽厚地肩上撒娇,“累。” “那往后几天,你就待在东宫照顾阿令。”太子搂了搂她的肩,嗅着她发间似有若无的幽香,舒缓道。 庄昭光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有多累了。 她在后头不过哭一哭,他却还要忙着朝事。 “我没关系”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太子,“但是殿下得好好照顾自己,看你都瘦了。” 太子棱角更加分明,再加上身为嗣皇帝的光华加身,倒比之前还要吸引人。 她想起路上碰到的袖韫,原本心疼地眼神顿时就变了。 庄昭身子往后退了退,和太子拉开距离。 “殿下,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碰到娴嫔娘娘了。” 见太子莫名的眼神,她鼓鼓脸,“就是原先皇后娘娘身边的‘袖韫’。” 原来是她,太子了然。 庄昭还为了她踩过自己一脚呢。 太子可是记、忆、犹、新。 他平淡地应一声“哦。” 庄昭捶他一记,别想糊弄过去。 太子握着她的手摩挲,笑道:“怎么,醋缸又翻了?” 第五十一章御厨 什么醋缸! 现在到底是谁有错啊! 她忿忿地瞪他一眼。 “刚才不是还很累吗?”太子对突然精力充沛的她有些好笑。 “等皇爷爷入了陵,我就让她们去寺里。”谈到皇帝的死,太子声音低了下来。 毕竟是一手抚养自己长大的亲爷爷,太子心里肯定不好受。 庄昭心疼地把太子抱在怀里。 太子软玉温香地靠着,慢慢地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这味道…… 他想起之前受伤时喝过的那个。 然后脸靠着的地方也泛起温热。 他挪开脸,就看到她胸前湿了一块,偏偏她自己还没发觉。 她眨眼,“殿下,怎么了?” 太子的表情该死的微妙。 他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了声。 “你……” “嗯?”她疑惑。 太子站起来:“白茶,给你主子换衣服。”为了怕自己在这,小姑娘抹不开面子,还特意走到屏风外头。 怎么突然想到要自己换衣服? 她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衣服。 这…… 在看到那一滩痕迹之后, 庄昭终于理解太子的欲言又止了…… 天爷,为什么每次和太子这么温情脉脉的时候都会发生这种意外??? 她羞愤地换好衣服慢腾腾地走出去,太子正坐在那不知道想什么呢。 “殿下。”她轻喊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她一笑,走着走着突然一个踉跄,太子忙扶住她。 “怎么样,有没有扭到脚?” “没事,就是有点腿软”她不在意地说道。 太子还是不放心,想了想道:“明天你不必去了。娘娘那我让谭晨去说一声。” 后宫的动静,只要是太子想知道的,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皇后的一番作为呢,太子当然了如指掌。 说到底,皇后针对庄昭,只是怕她影响阿巽的地位罢了。 等册封旨意一下,皇后安心了,也就没事了。 眼下,只能先挡一挡了。 既然太子都发话了,不偷懒白不偷。 庄昭愉快地答应了。 两人说完话,太子还去看了一会阿令,这才洗漱入睡。 第二天天还没亮,太子就睁开了眼。 谭晨看好了时辰推门进去,让后面端着锦盘的小太监们无声地走进来。 “殿下。”他压低了声音给太子请安。 太子轻手轻脚地起身,还不忘帮庄昭把被角掖好。 “殿下,下面的人说眼瞧着那伙人进了王家,第二天天没亮就出来了,快马加鞭回了北面,您看……” 太子抬起双臂让他们更衣,眼神冷酷。 “让人先把王家守住。一切等登基之后再说。”他放下手,抖了抖衣袍,突然动作一顿,像是想起什么,“对了,昨天娴嫔去拦步辇了?” 谭晨应道:“是有这么回事。” “嗯,去查查,谁把我的行踪告诉娴嫔的。” 虽然步辇里做的不是太子本人,但是娴嫔可是明明白白冲着太子去的。 从谭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太子下巴冷硬地轮廓。 看来泄露行踪的人,恐怕凶多吉少。 不过谭晨也不会可惜他们。 背主的人,死得不可惜。 只是殿下,似乎越来越冷了…… 又好像不是。 从前嘛,多情却似无情。 现在呢…… 谭晨想到现在睡在屋里的那个女人,大概殿下把那点柔情,都给了她吧。 庄昭一觉醒来的时候,都已经快午时了,连阿令都行了。 庄昭洗漱完,就急着见阿令。 阿令刚喝完奶,正精神呢,看到庄昭凑过来,两只乌黑圆润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她看,似乎在认她是谁。 “阿令,有没有乖啊。”她抱着阿令轻哄,语气也跟孩子一样,“啾啾啾”庄昭挤眉弄眼地逗她,逗得阿令咯咯咯咯地笑。 不过小孩子贪觉,逗了一会,阿令的眼睛就睁不开了。 庄昭让杜奶娘把她抱下去,这才开始用饭。 满桌的素鱼素肉素鸡,吃下去倒也爽口。 “这道菜不错,白泠,你去问问是谁做的,替我赏他。”庄昭指着一道红烧素鸡赞道。 她嗜甜,这道菜一口咬下去,浓郁的酱汁配上素鸡爽滑的口感,回味中透着甜,特别下饭。 白泠得了吩咐,自然不敢耽搁。 她很快找到了烧这道菜的刘太监。 “公公辛苦,这是主子给你的赏钱。”白泠随手就是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刘太监憨憨挠了挠头,“多谢主子。”他接下荷包,随手塞到怀里,从旁边的蒸笼里拿出几个小包子给白泠。 “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姑娘随便吃吧啊” 白泠本来不愿意拿,她还缺两个包子吃? 但是这些包子做的实在可爱,都是小猪的模样,憨态可掬,实在讨人喜欢,她也就收下了。 “多谢公公。”她娉娉袅袅地走了。 身后刘太监摸了摸下巴,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第五十二章登基二更 一连半个月,宫里都在为皇帝哭丧。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终于到了扶柩入灵的时候。 皇帝被追谥为武帝。 安葬琐事一过,接下来就是太子登基的事了。 太傅谢安和其余几位老臣联名上了十几道折子请太子尽快登基。 太子按照不成文的规矩推辞了几回才接下。 龙袍是早就做好了的。 明黄缎绣五彩祥云龙纹,衬得太子面如冠玉。 他先至宗庙敬告天地,然后才受重臣礼拜。 登基后的第一批旨意,就是尊皇后张氏为太皇太后,先太子妃为端慧皇太后,太子妃董氏为皇后。 然后是太子嫔庄氏为贵妃,侍妾周氏杨氏分别为贵人。 前两批旨意倒没什么,按例大封后宫,虽然庄昭的位份高了些,不过她毕竟为太子生儿育女,也当得起贵妃之位。 然而接下来一道旨意,却是石破天惊。 ——他下旨立皇长子封彻为太子。 皇长子尚在襁褓之中就获封太子之位,这在大符史上,还是头一回。 对此新晋的太皇太后却是万分赞成。 “总算他还知道分寸。”太皇太后对镜理了理衣襟,眼中闪过满意。 郑嬷嬷笑道:“奴婢就说殿下……哦不,是皇上。”她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瞧奴婢这张嘴。皇上从小就心思清明,不是那等不明事理之人。” 太皇太后把护甲摘了下来,把玩了会又放回去,神色淡淡道:“再看看吧。” 郑嬷嬷一听话音,就知道太皇太后心里对庄昭还是有忌惮的。 不过皇帝既然连皇后和太子都封了,太皇太后也得给他面子。 庄氏暂时是无碍了。 至于以后…… 还得看命呢。 不知道是不是得封皇后刺激了董氏,她渐渐也能说话理事了。 一个月后的受封仪式上,她甚至不用桂枝扶着也能完成仪式了。 只是人还是很瘦,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脸上扑着厚厚的粉还是遮不住那份黯淡。 册礼完了,她乘着风辇回坤宁宫。 太皇太后早已搬到了安和宫去住,连带着一种先皇妃嫔都搬了出去。 翊坤宫的主人也从恭顺贵妃换到了庄贵妃。 路过翊坤宫的时候,董皇后掀开了帘子的一角。 翊坤宫门口停着御辇,明亮的黄色刺痛了董皇后的眼。 要是搁之前,她肯定得下去闹一闹。 可是现在…… 她放下帘子,无力地往后一躺。 她的气性早就没了。 隔天就是庄昭的受封仪式。 她穿着一袭黑红曲裾,肃穆端庄。 裙摆绣着金凤,和腰带上的织锦暗花凤纹相得益彰。 从礼官手里接过贵妃玺印,她紧接着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端坐堂上,稳稳地受了她的三拜六叩。赐给她一对缺足凤簪。 其中的敲打意味,不言而喻。 庄昭从容地谢过太皇太后恩赏。 眉梢微低,自有一段风情。 竟比刚入宫时还要美上几分。 一双杏眼婉转流光,令人不禁想一探究竟。 有这样的美人在一旁比照着,皇后哪里还有半分颜色? 太皇太后闭上眼,有些乏力:“去给皇后请安吧。她是大符的国母,你要记得谦恭谨慎。” 庄昭应一声。 转头去给皇后请安。 皇后受了礼,送给她一本书。 “妹妹博学多才,想必比我更能领会其中奥秘。” 庄昭看了眼锦盘上盛着的《女训》,仍然谢了恩。 接着是皇帝那。 在皇帝面前,庄昭就要轻松许多了。 “见过皇上。”她笑盈盈地行了个礼。 皇帝英俊的脸上带上笑意,冲她招手:“过来坐下。” 庄昭规矩地坐在他身边,她不撒娇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挺像模像样的。 “见过太皇太后了?” 皇帝替她扶了扶步摇。 “见过了。”她轻轻一笑,“也受过敲打了。” 她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倒把皇帝给弄怔了。 “不过没关系。”她古灵精怪地冲皇帝笑笑,“人心总是肉长的。日子久了,太皇太后就会明白了。” 真是娴静不过三秒。 皇帝道:“你有这个决心,朕就放心了。” 他顺势就留了庄昭用晚膳。 庄昭就像之前一样给他侍膳。 不过伺候起来,可精细多了。 菜要挑挑拣拣,也不取多,就两三根。 还要搭配着喂。 一勺得摆弄好一会。 不过皇帝就喜欢她认真给他挑菜的样子,喜欢她此时眼角温柔的光,仿佛看一辈子也不会厌倦。 他们你侬我侬,不觉得时间过得快。 可偏偏屋里的西洋钟不解风情。 一到点就冒出一只小鸟叫了几声。 皇帝这才发觉天已经黑了。 两人用完晚膳,皇帝借着消食的名头拉着庄昭要走回翊坤宫。 皇上,您精力可真充沛。 庄昭不情不愿地被他拖着走,心里狠狠吐槽道。 第五十三章美人 夜沉如水,繁星如豆。 庄昭和皇帝并肩走着,交握的手掩在广袖里。 “今夜真静。” 她笑着侧头看皇帝,温婉眉目在昏暗的灯火下若隐若现。 跟在后头的小太监垂着头看着青石板,隐隐约约听到皇帝笑着说了句什么,紧接着就听到贵妃呸了他一声。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这么对皇上说话。 没想到贵妃娘娘看起来美貌娇弱,胆子这么大。 前头的谭哥哥停住了脚,他也停下来。 等离得听不见前面两位主子说话了,才继续往前走。 翊坤宫离皇帝寝宫干乾宫很近,他们没走多久就到了。 许是因为恭顺贵妃的关系,皇帝连带着翊坤宫也没什么好感。 若不是因为翊坤宫的位置是除了坤宁宫以外最好的,他也不会让庄昭住在这。 房里的布置,还和在西侧殿时一样。 皇帝悠然地斜倚在榻上,随手拿起旁边放着的书,细细一看,却是一卷诗词。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他玩味一笑。 庄昭被他笑得都不好意思了。 她从他手里抽出书,娇嗔道:“殿下……”话刚出口就知不妥,忙改口道:“皇上。” 皇帝握着她的手把她拉到怀里,另一只手紧紧箍着她的腰。 她乌鬓微乱,粉面桃花,明眸宜喜宜嗔。 “看来皇上很喜欢这张贵妃榻。”她就势趴在他身上,声音软糯娇柔。 皇帝手扶在她腰上,炙热的温度让她不禁挪了挪身子。 “别动。”皇帝哑声道。 两人离得那么近,连睫毛都能数的清清楚楚。 庄昭更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眉目风流。 因着尚在孝期,皇帝心里再有什么想法也只得压下了。 不过,小小的补偿还是可以有的。 第二天白茶她们进来的时候就见庄昭不停地闻着手。 “主子,你的手怎么了?”白茶摸不着头脑。 纸砚毕竟见多识广,当即明白了。 小太监们聚在一起,虽然都不能那啥了,但是毕竟还是个男人嘛,嘴上也是荤素不忌。 所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纸砚基本上都知道了。 也只有白茶这个傻丫头才会大咧咧地问出来了吧,没看见人家白泠就不问不该问的? 庄昭尴尬地放下手,有些心虚地转移话题,“今儿皇上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白泠端着杯盏在一旁伺候她漱口,边道:“皇上让人送了盆凤仙花过来。” 庄昭正擦嘴呢,就想起昨晚皇帝的话。 “让他们好生养着。” 她丢下一句话,就起身去用早膳。 “主子怎么好像不是很开心……?”白茶嘀咕道。 纸砚冷冷看了她一眼。 白茶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就你能耐,就你长眼睛了? 纸砚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 心里基本可以确定: ——蠢得无药可救。 用完膳,庄昭本想陪阿令玩一会,结果太皇太后却派了郑嬷嬷来接阿令。 “娘娘想念公主殿下,特命老奴来接去,以享天伦。” 以太皇太后现在对自己的情意,恨屋及乌,她绝不可能对阿令有什么好感。 庄昭淡然道:“蒙太皇太后挂念,杜奶娘,你就抱着阿令去吧。外头起风了,记得多加件衣裳。” 看样子一点儿也不担忧。 也不跟着一起过去。 真是沉得住气。 等郑嬷嬷带着阿令走了,庄昭才起身道:“出去走走吧。” 白茶等人互看一眼,拔腿跟上。 虽然早已入秋,御花园里头却还是花团锦簇。 姚黄魏紫,比比皆是。 可是庄昭却没心思赏花。 面上装得再镇定,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阿令。 她脚步渐渐急促起来。 绕过回廊刚要往前走,就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庄昭险些没站稳,幸好纸砚即时扶住了她。 另一人可就没那么好运了,她跌坐在地上,流云髻上的珠花都摔碎了。 “你……”庄昭刚想问她有没有事,就被她抬起的半边脸震惊了。 周采薇抬头看着眼前清澄雅致的女子,请罪道:“嫔妾冒犯娘娘了。” “你知道我是谁?”话尾轻轻勾起,动人的声音让人止不住心痒。 刚才惊鸿一瞥,就知道这位贵妃娘娘有多受宠了。 面容娇嫩,想必常受恩泽。 周采薇眼中微涩,低头道:“娘娘风华绝代,犹如当空皓月。嫔妾久慕娘娘盛名。” 真会说话。 庄昭一笑,让白茶扶她起来,“你是周氏,还是杨氏?” 周采薇盯着裙摆下露出的一点鞋尖,细声道:“嫔妾是周氏。” 第五十四章兄妹 原来她就是皇帝之前召过的周氏。 庄昭不动声色,“贵人若是有哪里不妥,可使人去太医院让太医看看。说是我的吩咐即可。” 她客气地冲周采薇一点头,继续往前走。 毫不留恋地擦身而过。 等过了穿堂,庄昭步子慢下来,“皇上……后来有没有再见周氏?” 这话吧,还得纸砚来答。 谁让他之前在皇帝身边伺候过呢。 皇帝那边的情况,他知道的总多一些。 “这个奴才好像没听说过,应该只见了一面。” 纸砚字斟句酌地回到。 庄昭意味不明地冷笑两声。 白茶和白泠在后头装死。 “哟,这不是庄贵妃嘛。”一道曼妙的女声传来。 庄昭寻声望去,却是穆氏。 皇帝除了太皇太后外,其余先帝嫔妃一律未曾追封。 因为穆氏现在也只能称个太妃。 庄昭朝她颔首,矜持又不失身份地道:“是穆太妃啊。” 穆太妃一身缟素,鬓旁只簪了几只木簪,原本美艳的容貌也逊色了几分。 “刚从太皇太后那回来,小公主长得可真是漂亮。”穆太妃嘲讽地看了庄昭一眼,特意说道。 “能得太妃娘娘一句称赞,是阿令的荣幸。说起来,宥皇叔也在老娘娘那。想必太妃娘娘也一并见过了吧”她不温不火地回道。 穆太妃被她一噎,气笑道:“看不出庄贵妃口齿这么伶俐,倒是比皇后厉害多了。” 庄昭淡淡道:“不敢当。” 两人就站在院子里对峙起来。 这一幕落在有心人眼里,意味就十分浓厚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太皇太后就派人来请庄昭。 “失陪了”庄昭向穆太妃点点头,往安和宫去。 安和宫里头三个孩子都醒着呢。 阿巽和封宥差不多大,都被放在炕里头,翻身踢腿,可活泛着呢。 阿令还不会翻身,也被放在旁边,静静躺着吃自己的手指。 旁边的阿巽好奇地凑过来,咿呀咿呀地。 阿令也啊啊地回应。 太皇太后忍不住一笑,“瞧他们,好像能听懂什么似的。” 说着呢,阿巽就啪的一下打到了阿令的眼睛。 声音清脆得吓人。 阿令立马哇哇大哭了起来。 正巧此时庄昭来了。 “让她进来。”太皇太后吩咐了一声,自己抱起阿令开始哄。 她一入殿就听到女儿的哭声,心忍不住提了起来。 “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娘娘吉祥。” 庄昭按捺下担心,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起吧。”太皇太后让人搬了张凳子,“来哀家身边坐下。” 庄昭欠了欠身,坐到太皇太后身旁。 阿令一闻到她的味道,就不肯待在太皇太后怀里了。 两只胖胖的手臂不停往她那伸。 庄昭的心都要被她哭碎了。 太皇太后把阿令抱给她,庄昭忙伸手揽到怀里轻拍。 阿令慢慢就平静下来,只是眼睛那块还有点红。 小孩子皮肤嫩,微微一点痕迹就要留很久。 太皇太后仔细观察庄昭的神色,始终没有看到怨恨之色,才道:“到底是母女连心。是哀家自误了。” 阿巽不见了阿令,生气地啊啊叫了两声,手脚并用地朝这边爬过来。 “快把公子抱回去。”郑嬷嬷看到了忙吩咐奶娘。 阿巽被奶娘小心地抱起来往炕里墙边放。 自己好不容易快爬过去,结果又得从头再来。 阿巽很生气。 他继续往这边爬,又被奶娘抱了回去。 连续被打断几次之后,阿巽开始打奶娘的手了。 小孩子的力气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奶娘的手都被打红了。 太皇太后也很稀奇。 “怎么之前没见他想下来?” 她眼神在阿令身上打了个转。 “把阿巽抱过来我这。” 阿巽一被抱过来,就使劲往阿令身边靠,半个身子都靠过去了。 阿令被安抚下来后又变成了那幅有手指吃怎么都好的样子。 看到阿巽看过来也没什么反应,就是眼睛跟着他转。 庄昭大概猜到了阿令眼睛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太皇太后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对自己再怎么有意见,也不可能打孩子。 大概是阿巽不小心碰到的。 不过她也没在意。 阿巽还什么都不懂呢。 她小时候还被哥哥欺负过呢。 这还是听庄夫人随口说起的。 她小时候也喜欢吃手指,谁的手指都吃。 庄晋就故意在手指上擦了药粉往她嘴里塞。 苦得她直哭。 从此再也不吃手指了。 误打误撞,就把她这个喜欢吃手指的习惯给纠正了。 这还是庄晋懂事之后做出来的事情呢。 要搁在不懂事的时候…… 庄昭每每想到这里都不禁庆幸自己晚生了几年。 不过,哥哥还是很宠她的。 现在阿巽愿意亲近阿令,她也没必要阻拦。 毕竟都是亲兄妹。 她言笑晏晏地把阿令的手放到阿巽手里。 阿巽腾一下就抓住了。 力气还挺大,阿令的小胖手都被捏扁了。 第五十五章拈花 “到底是兄妹。” 太皇太后摘下护甲,拿手摸了摸阿令红着的地方。 “郑嬷嬷,拿雪肌膏来。” 雪肌膏是贡品,一年一共才得两盒。 太皇太后当了近三十年的皇后,却没拿到过几次。 倒是穆太妃得的多些。 不过往后,太皇太后这必定是缺不了了。 太皇太后拿手沾了点敷在阿令面上,发红的肌肤慢慢就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雪肌膏果然不负盛名。”庄昭欣喜地摸了摸阿令,小姑娘回她一个银铃般的笑声。 阿巽也应和着嘎嘎叫。 太皇太后拿帕子仔细擦着手,漫不经心道:“这一盒就给你拿回去吧。” 庄昭没想到太皇太后的态度变得这么快,一时不知她到底是真释怀了,还是随口一说。 她笑着接下来。 十指纤纤,葱白如玉。 太皇太后问郑嬷嬷道:“先帝赐下来那套珐琅红宝护甲可还收着呢?” “收着呢,奴婢记着是放在房里的”郑嬷嬷笑着应道。 “嗯。去找一找”她吩咐郑嬷嬷,转头对庄昭道:“看你指甲长得美,正好给你了。” 庄昭看了眼自己十个颜色都不一样的指甲,心道:要么太皇太后知道这是皇帝给她染的,要么就是太皇太后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太厉害。 当然,她更相信后者。 郑嬷嬷很快把那套护甲找出来了。 鸡翅木雕花嵌多宝锦盒,触手温润。 一打开,里头的护甲还是金光闪闪,簇新的模样呢。 “娘娘常叫人擦拭,却也不带。如今到给了庄主子了。”郑嬷嬷在一旁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太皇太后笑嗔了她一句,“就你会说话。” 庄昭自然得站起来,感恩戴德。 奉承了好一会才得以带着阿令回翊坤宫。 走出安和宫,她不自觉松了口气。 安逸日子过久了,违心话说起来还真是有点……违心。 回去的路上倒没有再遇到什么美人贵人之类的。 不过这件事庄昭一直记在心里呢。 她一回宫就道:“今天累了,把宫门落锁吧,我谁都不见。” 谁都不见…… 那谁啊。 几个人偷偷憋着笑把宫门关上了。 啄木鸟大木钟敲过六下。 皇帝丢下笔,伸了个腰,缓解缓解酸痛。 “今日晚膳就去翊坤宫用吧。” 他顺口一句。 原本应该屁颠屁颠去安排御辇的谭晨有点迟疑。 皇帝看他一眼, “怎么。翊坤宫出了什么事?”声音沉沉得。 谭晨忙道:“皇上息怒,要真是庄主子那出了事,奴才哪敢不报。只是……庄主子今天在御花园碰到周贵人之后,身子就好像有些不爽利,翊坤宫已经落锁了。” 总不能让皇帝去喊门吧。 周贵人……皇帝仔细想了想。 是那个眼睛很像她的? 自己当时为了激她见过一面而已,居然记到现在。 陈年老醋啊。 皇帝品着这酸味吧,就品出了一丝甜意。 “那就去安和宫吧,也好久没见阿巽了。” 谭晨赶紧使人去吩咐一声。 使得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原忠的小徒弟原泊。 先帝一去,原忠就跪请去给先帝守灵。 连请了好几次。 说起来原忠也帮过皇帝不少忙。 皇帝不忍他余生还得在皇陵那凄苦地方过,就降旨让他出宫荣养了。 原忠走那天,原泊哭得泪人似得。 原忠一身麻布短打,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老人。 他叱一声,“哭什么。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皇上宽厚,你师傅我才能出宫去过好日子。” 跟在先帝身边这些年,原忠还真没攒下什么。 先帝最厌恶贪污,谭晨偶尔还收个三瓜两枣的,原忠是真没有。 也就几身衣裳,是每年的份例。 他去向皇帝谢恩的时候。 皇帝不免有些动容,连赐他黄金千两。 这声好日子,还真是没说错。 “你呢,一心一意伺候着皇上。好好干,别忘了师傅教你的。”原忠拍了拍原泊的背,不厌其烦地教导,“要是有把握呢,就押个宝。当初要不是押对了,你看我现在能站在这里不?” 穆太妃那时候气势多盛啊,连带着穆家都鸡犬升天。 现在呢? 做人,还是得把目光放长远了。 这宫里,风光到最后的,哪有几个格局小的? 原泊连连点头。 到底是十几年的师徒, 原忠最后再提点了他一句,“多留意留意翊坤宫那边。不过也别太早下注,皇上还年轻呢。等到了先帝那个年纪,才差不多定下来呢。” 句句都语重心长。 原忠快步走到安和宫打了声招呼,正准备回来,就见娴太嫔朝这来。 “太嫔主子吉祥。” 娴太嫔日渐死寂的眸子微微一动,打量了眼原忠的服饰,“你是皇上身边伺候的?” 她生得倾国倾城,即使这么憔悴,看上去也美得令人心惊。 原忠低声应是。 第五十六章儿子 娴太嫔赏了原泊一个玉镯才放他走。 先帝一去,除了太后之外,谁还有心思打扮? 这些首饰留着也是白留。 她进了安和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不意她这个时候来,说了几句就道:“难为你有心了,回去吧。” 娴太嫔坐着不动,笑道:“好久没伺候娘娘用晚膳了,还是让袖韫伺候您吧。”她眼睑垂下来,“以后袖韫去了皇寺,想伺候娘娘也没那个福分了。” 娴太嫔会做了先帝的女人,说来也是太皇太后授意的,先帝临终前,娴太嫔为了稳住他的情绪也出了不少力。 太皇太后这么一想,再看娴太嫔的眼光就宽厚了许多。 “那行,你就留下来吧。”太皇太后宽慰她,“也不一定就叫你去皇寺里。待会哀家跟皇帝提一句。给你个恩赦也不是不可。” 娴太嫔喜出望外,忙站起来给太皇太后行了个跪礼:“袖韫多谢娘娘。” 太皇太后让郑嬷嬷扶她起来,“不必这么多礼。” 这时唱礼太监拖长了调子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皇帝一身玄色常服英挺潇洒,薄唇噙一抹淡笑,含情的桃花眼微挑,自有一段风流。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声音清朗悦耳。 他还是她的梦中良人。 娴太嫔抓紧了手里的帕子,激动地想。 “快免礼。”太皇太后抬了下手。 皇帝站直身子,冲娴太嫔点下头,“太嫔安康。” 娴太嫔面颊微红,福了福身说了声安康。 太皇太后:“你好久不来哀家这用膳了。难得今天来一次,怎么不早说。刚吩咐下去给你加菜,且等一会呢。” 皇帝一撩衣袍坐下来,先告罪,“近日事忙,没来给皇祖母请安,还请皇祖母不要怪罪。”接着道:“不必特意加菜了,随意些就好。” “你是皇帝,应该的。”太皇太后不同意。 “对了,太子醒了没,快抱过来给皇帝看看。”太皇太后埋怨地看了皇帝一眼,“你也算是当父亲的,自己说说,统共见过自己儿子几次?” 皇帝默然。 一开始对这个儿子的期盼欣喜,似乎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太皇太后也清楚,皇帝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翊坤宫那个。 现在庄氏没有儿子还好,他日若有了,太子的废立还说不准呢。 皇帝立阿巽为太子只能稳住一时,可她要的是大符这一代的安稳。 阿巽被抱过来之后,一直好奇地盯着皇帝看。 “看到没,太子都不认识你。”太皇太后没好气地把阿巽放到皇帝手里。 皇帝确实好久没见阿巽了。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 看起来居然有点陌生。 阿巽费劲地伸着小胖手去够他的眼睛。 皇帝低下头,英俊的眉眼毫无防备地呈现给阿巽。 阿巽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眼,满足地笑起来。 傻乎乎地。 皇帝拿额头碰一碰他的,也笑起来。 落在太皇太后眼里,可不就是两个男孩。 她欣慰地点点头,侧首正准备跟娴太嫔说什么,却见娴太嫔直直地看着皇帝,眼里毫不掩饰地爱慕。 太皇太后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好啊,原来是借着自己的名头接近皇帝来了。 都是先帝的人了,居然还藏着这么龌龊的心思呢。 万一让她沾上了皇帝,皇帝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自己刚刚居然还想着要给她恩典,真是老糊涂了。 太皇太后自责地拍了下手。 皇帝和阿巽同时转过来看。 一大一小眉眼相似的脸,让太皇太后把火气先压下去了。 “郑嬷嬷,去看看晚膳好了没?” 晚膳端上来,太皇太后坐在朝南的位子,皇帝坐在她左手下。 娴太嫔本来想往太皇太后右手边,也就是皇帝对面坐的。 太皇太后道:“袖韫,你不是说想再伺候哀家一次用膳吗?哀家想了想,等你出了宫,咱们主仆相见也确实困难了。那就再伺候哀家一次吧” 娴太嫔错愕地抬起头。 太皇太后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是还说要给自己个恩典吗, 怎么眨眼间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站着道:“若是有这个福分,能日夜伺候娘娘就好了。” 太皇太后像吃了个苍蝇那样恶心,淡淡道:“可惜,你,没有这个福分。” 皇帝像是没听出两人的交锋一样,自顾自地给阿巽戴好围兜。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一个蝴蝶结就系好了。 阿巽拿手碰了碰那个结,就想往嘴里塞,被皇帝拉住了。 “小傻子,这个可不能吃。” 他眼一抬,谭晨就送上一盅母乳。 皇帝那小勺子舀了,慢慢地喂阿巽。 第五十七章撩妹 娴太嫔尴尬地低下头给太皇太后布菜。 太皇太后也是诸多挑剔,这个不要那个不要的,一顿饭吃的大家都不尽兴。 当然阿巽还是很开心的。 太皇太后让奶娘把他抱下去的时候, 他拼命抓着皇帝的冠冕不肯放。 这下不用太皇太后说什么,皇帝心里的愧疚就油然而生了。 他开口:“让太子和朕一道回干乾宫吧。” 太皇太后自然一万个赞成。 “那皇帝你就先回去吧。”她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这几日,也可以开始让那些太妃准备离宫了。瞧瞧,皇后贵妃,说起来都有了,怎么就没个主事的?还得哀家来拿主意不成?” “有劳皇祖母费心了。”皇帝再揖。 太皇太后被他逗笑了,“少在哀家面前装腔。”她继续道:“皇后的凤印都给了。一直不用算怎么着?你可得想清楚,宫纪废弛,可不是什么好事。” 皇帝不喜欢皇后不要紧。 皇后该有的尊重还是得有。 董氏,再扶不起来也得扶一扶。 皇帝默了一会,“那就让皇后主事,贵妃协管吧。” 这倒是个两全之策。 有庄昭在,也省得担心皇后不会处理宫务了。 太皇太后嗯了声也就定下来了。 娴太嫔痴痴地看着皇帝轩昂的背影渐渐远去,贪心地不肯收回眼神。 太皇太后气不打一处来,哚哚地拿杯子敲了两下桌面才算唤回娴太嫔的神,杯里的水洒了一手。 郑嬷嬷想替她擦却被她挥手赶下去了。 “你们都出去吧。” 伺候的宫人沉默地退下。 太皇太后深深看了娴太嫔一眼,声音冰冷刺骨。 “娴太嫔,你也算是皇帝的长辈了,有些事该放下还得放下。念在你好歹有功,哀家饶你一命。出了宫潜心礼佛去吧。” 娴太嫔一下子就跪了下来,膝行到太皇太后脚边哭道:“求娘娘开恩。奴婢不想出宫。奴婢愿意留在宫里,一辈子伺候娘娘。” 太皇太后把脚移开,“伺候哀家?哀家看,你是想伺候皇帝吧?“她厌恶地骂了一句:“恬不知耻” 娴太嫔毕竟是个女儿家,被捅破了心事,面子上难免过不去。她拿帕子遮着脸,哭哭唧唧得不说话了。 她心里一万个委屈。 若是能选择,她又何尝愿意伺候先帝? 皇帝又英俊又温柔。 她早已芳心暗许。 太皇太后但凡顾念她一点,都不会把她塞给先帝。现在倒是知道骂自己不知耻了。 要站理,也不看看自己站不站的直! “好了,你出宫这事已定,谁也别想改。有空在这哭还不如回宫收拾收拾行囊呢。”太皇太后看也不看她,冷淡道,“退下吧。” 娴太嫔一走,太皇太后就让郑嬷嬷去各宫传口谕。 除了有子的几个嫔妃,只有孙太妃被留了下来。 第二天,太皇太后请来了皇后。 “英王这孩子不错。宁太妃,也可以再升一升。”她一一嘱咐皇后。 “这旨得你来拟,加盖凤印。宁太妃他们才承你的情。” 董皇后起身给太皇太后福了福身,“多谢娘娘教导。”整个人看上去如死灰槁木,没有一点生气。富贵逼人的凤袍穿在身上,也撑不出气势来。 太皇太后不由想起皇后当年入宫时那活泼的劲儿,叹了口气,只能安慰道:“慢慢熬吧。等阿巽大了,你的福气就来了。” 阿巽可是皇后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既然你身子好得差不多了,阿巽就抱回你宫里去吧。孩子大了,总要认人的。” 皇后木木地应是,眼神呆滞,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太皇太后看一眼她身边的的桂枝,带着淡淡的威仪。 “桂枝,到了皇后身边伺候,就得想清楚了,有些事不该说的,哀家不希望在皇帝那里听到什么。” 桂枝恭敬地应了声。 庄昭才刚起身用了盏花露,皇帝就来了,还带着阿巽。 皇帝穿得潇洒倜傥的,手里抱着个奶娃怎么看怎么奇怪。 庄昭忍不住笑出了声。 阿巽拿眼看她,身子倾了过来,双手张开着要她抱呢。 她把身上的项链耳环都摘下了,这才去抱阿巽。 “哟,怎么这么沉呐。”她亲昵地点了点阿巽的脸,脸上都是垂下来的小胖肉。 皇帝顺手揽住她的腰,懒懒道:“才起?” 阿巽的头去碰她的胸,旁边的皇帝也跟着凑过来。 庄昭瞪他一眼,软乎乎地道:“做什么呢。” 旁边的宫人们眼睛紧紧盯着地面,仿佛能看出花开。 皇帝靠在她颈边嗅着香气,“想不想出去玩?”温热的气息喷在白皙的脖颈上,痒得她缩了缩脖子。 第五十八章作伴 “能出去玩?” 她眉飞色舞得样子逗笑了皇帝。 皇帝亲了亲她的唇,慵懒道:“看你表现了。” 哟哟哟,还学会坐地起价了。 她举举阿巽,“阿巽看着呢,你做爹爹的可不能欺负人。” 阿巽一脸配合地叫了两声。 “知道什么呀你。” 皇帝刮了刮阿巽脸上的肉,嗤笑道。 阿巽留了他一手的口水。 哈哈哈哈哈哈该! 庄昭憋着笑递给皇帝一块帕子。 皇帝擦完手,帕子一丢,“要不想去,朕可就自己去了。” 气定神闲的样子,分明是吃定了她不会放弃这个出去玩的机会。 庄昭一手抱着阿巽,一手扯着他的袖子,急急道:“我要去。” 阿巽自然是不能带的,索性把他和阿令放在一起,让他们兄妹自己作伴。 阿巽见到阿令很高兴。 他表达高兴的方法就是——拍她。 使劲拍她。 敲得越响仿佛就越高兴。 阿令一开始还盯着他看,到后来只顾闭着眼哭了。 阿令哭声一起,阿巽的手一顿。 他不懂什么是哭,还以为阿令这是在和他玩呢。 于是又开始拍。 皇帝脸阴得能滴出水。 “还不把太子抱开?”声音饱含雷霆之怒。 手上动作却轻柔,他抱起阿令柔声哄着。 阿令一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哭声就小了些。 阿巽不明所以,只知道自己离那个圆润的小胖子越来越远了。 他不满地瞪着奶娘。 那双和皇帝相似的眼睛让奶娘心颤了颤。 “行了,来给我抱吧。”庄昭笑着抱过阿巽。 庄昭身上带着股奶味,阿巽一闻到就想往她胸上凑。 刚欺负完小的就来调戏大的。 皇帝磨牙,恨不得把阿巽扔出去。 “把太子殿下和公主放一块。只要他一打公主就抱走,过一会再抱回来。”庄昭想了个主意。 好在阿巽机灵。 来回几次之后就知道不能拍妹妹,不然就见不到了。 他老老实实地呆在一旁自己玩,过一会想到了就去亲阿令一脸口水。 阿令特别乖巧,除了吃手指就是睡觉。 这样子两个人相处起来倒也和谐。 哄完两个宝贝,庄昭总算舒了一口气。 结果看看皇帝冷峻的脸色。 得了,还有个大宝贝没哄呢。 她拉着皇帝的手走到内间,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皇上生什么气呢。” 好歹相处了这么久,她早就摸准了皇帝的脾气,声音要多娇软就有多娇软,两只白嫩的手臂搭着他的脖子,仰着脸冲他笑。 鸦鬓乌黑,肌肤莹润如玉,笑起来平添一股妩媚风流。 从皇帝这个角度看下去,还能看到她微开的衣领间露出的凝脂。 他搂着她的腰往上一提,薄唇含住她的唇瓣,百般勾缠。 淡淡的龙涎香伴随着雄性气息,庄昭久违的感受到了身体的悸动。 两人都情动不已。 等庄昭回过神来,她都被皇帝压在床上,衣衫半解了。 “皇上……”庄昭按住他不安分地伸到她衣服里的手,娥眉轻蹙,还带着春色。 皇帝难得有些急躁地拉开她的手,亲着她的脖子,含糊道:“朕有分寸。” 事实证明,皇帝根本没有什么分寸! 骗子!大骗子! 骗完了她还不让出去玩。 庄昭躺在床上,委委屈屈地盯着正在穿衣服的皇帝。 皇帝扭上盘扣,俯下身子亲了她一记。 “今儿有些晚了,明儿带你出去吧。” 至于为什么会晚…… 哼。 她一声不吭地转过去,表达自己的不满。 皇帝被喂饱之后脾气特别好。 “谭晨,进来。”他微微提高声音,喊了一句。 谭晨低着头匆匆进来。 “奴才在。皇上有什么吩咐?” “把你带的东西呈上来。”他神清气爽地吩咐。 谭晨呈上一个鸡翅木大方盒放到桌上,不用皇帝吩咐就自觉退下了。 皇帝看一眼躺床上装死的人,真是拿她没办法。 “让内廷司的人给你做的骑装,不试试?”他勾人的本领比她强多了,一勾一个准。 庄昭立马转过身,斩钉截铁道:“试!” 大红色的骑装,一看就是皇帝特意吩咐的。 大朵的芍药暗纹,一点也不突兀,反而随着她的动作,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纤腰一束,越发显得她胸前鼓鼓的。 她兴致勃勃地把头发梳起来,学着男人们也束个冠。 “公子有礼。”她双手抱拳,拱了拱手。 看上去英姿飒爽,还挺像那么回事。 除了……胸。 皇帝赞许道:“不错。” 庄昭也觉得不错,不过大红色未免太招人眼。 现在她可担着宠妃的名号呢。 这衣服一穿出去,可不就坐实了她的“狼子野心”? 第五十九章校场 庄昭:“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热了。我之前也有一件鹅黄的,还是穿那件吧。” 神色自然得很。 皇帝眯着眼,缓缓点了点头。 结果等白茶好不容易翻出那件鹅黄色窄袖骑装,她一穿就觉得不对劲。 这个……怎么这么紧。 她使劲想把衣服裹上,累出了一身汗不说,关键还是穿不上啊! “主子……要不要奴婢进来帮忙?”白茶看她许久不出来,请示道。 “不许!”她撂下话,努力跟衣服奋斗着。 皇帝坐在外头悠哉悠哉地品茶。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庄昭还没出来,皇帝索性进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庄昭双手撑着下巴,对着眼前这件衣服,神色一片凝重。 “怎么了?”皇帝被她肃穆的表情吓了一跳。 庄昭慢慢地抬起头,“皇上……” “嗯?” “我胖得穿不上衣服了!!”她痛心疾首地呐喊。 皇帝…… 哈哈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没看到她都要哭了吗! “也就你个小傻子还以为能穿上。” 说得好像他早知道了一样。 庄昭怀疑地看向他。 皇帝意有所指、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的胸。 一切尽在不言中…… 庄昭双手抱胸瞪了他一眼。 “行了,就你爱折腾。就穿今天这件红色的,朕看有谁敢说什么。” 皇帝打定了主意,庄昭自然不好再违逆。 她这次很快换好衣服,束发上冠,和皇帝一同去校场。 本来是各自乘各自的步辇,皇帝嫌麻烦,让她一同上御辇。 “说起来,上次坐爷的步辇,还遇上了娴太嫔呢。”她心里的小本本又开始翻起来了。 “谭晨,娴太嫔她们送出去了没有?”皇帝靠在车壁上,似笑非笑。 外头传来谭晨的声音,“回皇上,早已送出去了。” 皇帝挑眉看向庄昭。 庄昭心虚地道:“我也没说什么呀。” 怪他自己反应大咯? 皇帝哼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刀刻般英俊的面容上一片淡漠。 庄昭坐立难安。 生气了? 不会吧。 这才哪到哪啊。 她挪了挪屁股,坐到皇帝身边,试探性地戳戳他,“皇上,皇上?” 皇帝不为所动。 庄昭眼睛滴溜溜地转。 她伸出手,刚碰到皇帝的鼻子就被抓住了。 然后…… 谭晨跟在车旁,面无表情地往外面移了两步。 到了校场之后,一群人保持着距离围在马车旁,不动不说话。 知道皇帝喊人了才过去。 庄昭下来的时候头都不敢抬,一直盯着自己的脚。 皇帝毫不在意地拉着她往校场走。 掌马太监一早就瞧见御驾,在这等了好一会了。 一见皇帝来,颠颠地凑上去,“皇上吉祥。”又看了一眼庄昭,“贵妃娘娘吉祥” 他心道,这就是传说中宠冠后宫的庄贵妃?还以为有多貌美呢,也没到美死人那个地步啊。 不过,受宠是真受宠。 瞧瞧这身衣服,要不是谭公公提前打好了招呼,他还当是皇后娘娘呢。 正想着呢,耳畔传来皇帝清越的声音,“让人给你挑了一匹小黑马,你准喜欢。” 比刚才的声音不知道柔和多少。 “是这匹?” 掌马太监现在知道庄昭为什么受宠了。 人间能有几回闻呐。 要是…… 啧啧啧,享受啊。 小黑马长得帅气,鬃毛柔顺光滑,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匹好马。 庄昭喜爱地摸了摸小黑马的脸。 “咱们赛马?”她转头跟皇帝提议,满脸跃跃欲试。 皇帝接过谭晨递上来的马鞭,随手抛了抛,“行,先说好赌注是什么。可不许耍赖。” 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想当年,她可是世家女里头马术最好的呢。 怎么说也是脂粉江湖里的闯荡过来的小女侠。 看不起谁呀这是。 她也挑了条马鞭,“就看谁先到终点,输了的人……”她苦恼地皱眉,一时想不到罚皇帝去做什么。 还真当自己能赢啊。 皇帝有时候觉得自家小贵妃这份迷之自信,还真挺可爱的。 “能赢再说吧。”皇帝留下一句话,翻身上马。 他的马是匹红棕色的千里驹。 据说是汗血宝马。 是不是真的, 待会跑起来就知道了。 庄昭也不甘示弱地上马。 动作潇洒利落,看样子还有几分水平。 皇帝:“准备好了?” 庄昭大声回道:“准备好了!” 两人同时挥鞭,两匹马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 留下一片烟尘。 一开始两人还旗鼓相当,甚至庄昭的小黑马还领先一点。谁知道快到终点的时候,皇帝一挥马鞭,纵马一跃,稳稳地超过她半个头到了终点。 “吁”皇帝停住马,扯着缰绳调了个头。 “你输了。”皇帝毫不留情地陈述道。 第六十章谁说 输了就输了,有什么了不起。 庄昭拍拍小黑马。 小黑马还她一声长嘶。 她扑哧一笑。 皇帝纵马走到她旁边。 “再走几圈?” 暖风轻拂,芳草如茵。 身边还有皇帝陪着。 真幸福啊。 她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看一碧如洗的天空。 偷得浮生半日闲。 两人走了几圈才下马。 皇帝碰了碰她红润的脸颊,“下次再带你过来。” “好啊。等阿令长大了,我来教她骑马。”她爽朗地笑。 “阿令的百日宴,拟好名单了吗?” 皇帝随口一句,竟把庄昭问愣了。 天爷,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还没,回去就拟出来。”她拍拍额头,一脸懊恼。 她回到翊坤宫,先换过衣服,去看过阿巽阿令他们。 兄妹俩在一起睡得正香。 阿巽一只手还放在阿令嘴旁边。 她无声退出来。 纸砚随即道:“皇上让太子殿下的奶娘都跟过来了,娘娘这……” “人呢?” “人都在殿外候着呢。” 庄昭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皇帝这是闹哪出。 “让她们先进来。” 四位奶娘依次进来拜过。 庄昭:“皇上可吩咐了什么?” 四位齐声道:“皇上吩咐奴婢等人好好照顾太子殿下。” 她喝口茶,“可说了太子什么时候回干乾宫。” “这……”四人对视一眼,“皇上没有吩咐。” 庄昭叹一口气,“知道了,白泠,带她们先去安置下来。” 等奶娘们走了,庄昭烦躁地起来走了两步。 “太皇太后那应该知道消息了吧?” 纸砚不动声色,“估摸着是该知道了。” 他们母子斗法,偏偏是她遭殃。 怪不得皇帝突然想到带她出去呢。 庄昭恨恨地跺了跺脚。 “主子是要去安和宫……?”纸砚问道。 她摇了摇头。 这时候主动去安和宫,是给皇帝难堪。 他和太皇太后较着劲呢,自己就去太皇太后面前服软,那也太没面子了。 “静观其变吧。”她淡淡道。 太皇太后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想把庄昭叫过来,被郑嬷嬷拦住了。 郑嬷嬷先让伺候的人都退下,然后才道:“娘娘息怒。恕奴婢直言,娘娘这些日子,太急进了。” 太皇太后抚着胸口气道:“皇帝这是要气死哀家。你说说,哀家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能再管他几年?他倒好,一点都不把哀家的话放在眼里。” 郑嬷嬷跪下开始磕头。 太皇太后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 郑嬷嬷停止动作,“求娘娘听奴婢一言。” “你说。” “娘娘处处为大符打算,奴婢心里清楚,想必皇上心里头也明白。只是皇上如今不仅是娘娘您的孙儿,更是九五至尊。娘娘您替太子殿下打算没有错,可也不能让皇上做什么,皇上就得做什么啊。” 有哪个皇帝喜欢处处被人管着? 何况皇帝面上温和,手段却不软。 太皇太后和他那一点祖孙之情磨没了,又有什么好处? 就像她自己说的,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有些事,就该放放了。 太皇太后气喘匀了,脑子也清醒起来。 她性子刚强,面对先帝尚且不肯事事听从,何况现在皇帝还是她的孙子。 她一开始,就被长辈这个身份迷了眼。 这里是天家,不是寻常人家。 长辈也是臣,是她看不穿。 太皇太后:“你先起来。”声音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郑嬷嬷站起来,又听她道:“从今日起,就说哀家病了,安和宫不再见客。” 郑嬷嬷放下一颗心,忙应是。 太皇太后称病,太医院也得忙活起来。 于太医拈着胡子开了一记安神健体的药方,让学徒去熬。 “笔墨公公。”有眼尖地瞅见笔墨前来,忙打了个招呼。 笔墨点点头,来到于太医跟前站住脚,“老哥哥一向可好啊?” 好,见不到你的日子里都好着呢! 于太医笑眯眯地拱手,“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笔墨咳一声:“听说太皇太后凤体有恙,皇上特意命我前来一问,老娘娘身子不要紧吧?”他眼睛瞥瞥药方。 于寒寺立马递了过去,“老娘娘心中郁结难解,想必是先帝的事,心中不能释怀。” 笔墨收起药方,折好了放到袖子里。 “药方我就先拿走了,于太医的话,我也会一五一十地回报给皇上。”他微微一笑。 于太医嘿嘿陪着笑。 笔墨把药方呈给皇帝。 皇帝扫一眼,一看就是个安神药方,心里就定下了。 看来太皇太后是读懂了他的意思。 张家,也提一提吧。 怎么说也是太皇太后的娘家,总不能比穆家差。 第六十一章荣昌 虽然皇帝有意让阿巽长住翊坤宫的事情确实有点令人烦心,不过庄昭还是尽快把阿令百日宴的名单拟出来了。 皇后看过之后只回了一句:随意。 阿巽被抱过来的事,皇后似乎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这倒让庄昭有些惊讶。 百日宴的事,皇帝还特意下了道口谕,让内廷司的人好好办。 内廷司的人看碟下菜是一把好手。 不用皇帝吩咐,也办得尽心尽力。 梨园的歌姬们还排了一出生辰曲。 太皇太后有病在身,自然是不能来了。 不过还是派郑嬷嬷送了个百福寿金长命锁过来。 还是皇帝当年带过的。 庄昭笑着接过,“多谢太皇太后,嬷嬷且坐,喝一杯水酒再回去吧。” 郑嬷嬷推辞道:“谢过贵妃主子好意,只是太皇太后身边离不开人伺候,奴婢怕是没这个福分喝小公主的酒了。” “无妨,来日方长。”她莞尔一笑,“白茶,送郑嬷嬷。” 她今日一袭桃红缕金古香缎对劲宫装,乌发正绾芙蓉归云髻,鬓旁几朵洒金珠蕊海棠绢花,妩媚多姿。 举手投足间气质若华。 特别是那一把娇声,便是内命妇们都有些心动神摇。 “皇后娘娘驾到。”唱礼太监慢慢喊道。 众人忙站起来行礼。<> “皇后娘娘吉祥。” 皇后在堂上坐下,扫了一圈,眼神定在董夫人身上。 “都起来吧。” 声音沙哑得和记忆中的太子妃判若两人。 皇后今日也算是盛装打扮了。 大红仙鹤上袄配金绣边花笼裙。 两个手腕上各戴了十几串金手钏。 也是时兴的戴法。 一抬手叮叮当当的,听上去煞是好听。 就是手腕实在太瘦了。 “小公主呢,抱来我看看。”皇后黄瘦的脸露出一个笑容,眼神紧紧盯着庄昭。 庄昭淡淡一笑,“杜奶娘,把阿令抱来。” 阿令被包在红襁褓里抱了过来。 黑得发亮的眼睛灵动地眨着。 脸嫩的像刚剥了壳的鸡蛋。 皇后翘着兰花指去碰她的脸,长长的护甲就在她眼睛上方。 阿令侧了侧头好奇地盯着护甲。 “小姑娘的脸就是嫩。”皇后的手停了一瞬,若无其事地收回来。“既然人都来齐了。那就开始吧。” 皇后给的礼是一块宝玉。 说珍贵也珍贵,说不珍贵也不珍贵。<> 在座的哪个没有几块好玉? “谢娘娘的赏。”庄昭言笑晏晏地接下来。 剩下的嫔妃里也就周氏和杨氏了。 两人位份也都不高,皇帝平时又没什么赏赐,手上肯定没什么闲钱,就两人合力凑了一份礼。 是一对小银镯子,带着铃铛,上面刻着祥云纹和一只雏凤。 “希望公主殿下福寿安康。”周采薇腼腆地道,一双和庄昭如出一辙的杏眼让皇后不禁多看了几眼。 周氏被赐下来的时候皇后一直病着,直到今天才见到她们。 看来太皇太后赐她下来也有那么点意思。 可惜皇帝不喜欢。 是真的不喜欢呢,还是……? 庄昭也照样谢过。 一圈轮下来,阿令的礼收了整整两桶。 这时,谭晨才姗姗来迟。 “奴才给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周主子,杨主子,各位夫人请安。” 皇后道:“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话里透着几分轻嘲。 庄氏的女儿,只怕皇帝恨不得放在心尖上宠吧。 太子有什么用? 生母早死,自己这个养母连皇帝一面都见不着。<> 论起在皇帝心里的分量。 呵。 她冷冷一笑。 谭晨笑着弯腰道:“皇后娘娘圣明。”他直起腰朗声道:“宣皇上口谕:” 皇后等人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行礼。 “公主封令,乃朕长女。其母贤淑,素有德彰。当此盛事,特赐贵妃封号温敏,公主封号荣昌。钦此。” 庄昭再拜而起,口中道:“谢圣上隆恩。” 谭晨拱手,“那奴才就先告退了。皇上还吩咐,今儿个晚膳就摆在翊坤宫了。” 众夫人心里咋舌。 早就听说贵妃宠冠后宫,今日才算见识了。 比之之前的恭顺贵妃,也不遑多让了。 可惜,现在的皇后,却不如太皇太后当年有手段。 皇后神色复杂,“恭喜温敏贵妃了。” 庄昭回道:“娘娘抬举了。” 被不被人宠着,真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份闲适,皇后想,自己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了。 荣昌。 庄昭拍拍阿令,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前浮现出皇帝带笑的眼。 爹爹真喜欢你,是不是? 她拨拨阿令的手,阿令嘻嘻地笑。 众命妇这时也都围上来道恭喜。 董夫人站在一群人之外,看着同样在外头站着的谢妍,眼里闪过厌恶。 要是为了她,自家宝儿怎么会受伤。 天天一副冰清玉洁的样,也不过是个勾引人的贱人罢了。 ; 第六十二章打他 “庄夫人怎么没去恭喜贵妃娘娘,怎么说也是做嫂子的。”董夫人走到谢妍旁边,冷笑道。 谢妍冷漠地瞥了她一眼。 就是这个表情! 董夫人咬牙切齿。 不过是个阁老之女,好像自己多高人一等似的。 不仅仅是她,还有她那个妹妹。 都是狗眼看人低的货色! 董宝儿那次事发之后,谢家很快就查出了谢茹和董宝儿勾结的事。 谢夫人一气之下,索性把谢茹嫁到了董家。 谢茹自然不肯。 董宝儿那样的男人,她可瞧不上。 奈何这次谢阁老亲自发了话:要么就嫁给董宝儿,要么就从家谱上除名。 谢茹只得嫁了。 嫁到董家之后,董夫人看她的做派是一万个不满意。 每天早上必要喝一碗燕窝粥。 这燕窝是能天天喝的吗? 她不过说了几句,那谢茹就回她什么来着? 小家子气,穷酸相。 气得董夫人当场就打了她一巴掌, 结果晚上回来董宝儿还帮着谢茹。 董夫人这口气,自然就记在了谢家人头上。<> “说起来你们也是一同参加选秀的吧?可惜呀,只有贵妃被留下了。”董夫人嘲道,“被人挑剩下的,这么傲气有什么用?” “董夫人。”庄昭喊了声,笑盈盈地走过来,亲昵地挽着谢妍的手,“嫂子,看你们聊得热闹,说什么呢?” 谢妍想起临走前庄晋的话。 他们兄妹感情甚笃。 若是让贵妃知道了董夫人的话,难保不会为了庄晋的面子,和董夫人起争执。 把事情闹大了就不好看了。 董夫人显然也有这个担忧,她担忧地看一眼谢妍,直到听到她冷情的一句“不过闲聊几句,并没什么。”才放下心。 庄昭暗地里吐了吐舌。 这位大嫂可真是个冰美人。 难为哥哥能受得了她。 “娘娘。太子殿下醒了,正哭呢,怎么也哄不住。想是不见了公主殿下,闹脾气呢。”太子的奶娘贴着庄昭的耳朵小声道。 庄昭眉梢微动,是把太子抱出来,让皇后抱回去,破了这个僵局呢。还是…… 话到嘴边化作一句:“把公主抱回去吧。” 奶娘应了声就去抱阿令。 “且慢。”皇后喊住她,“你不是在太子身边伺候的那个……” 奶娘硬着头皮回道:“奴婢姓齐。<>” “哦对,齐奶娘。”皇后恍然大悟,明知故问道:“你怎么在这?” 齐奶娘顿了顿,低头道:“奴婢奉皇上的命前来照看太子殿下。” “那太子呢?”皇后一拍桌子,“让你伺候太子,你来荣昌这边做什么?怎么,难道太子还比不过她一个公主?” 这话说的诛心。 齐奶娘忙跪下来请罪,“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皇后眼睛扫过庄昭,看向齐奶娘,嘴里骂道:“你不敢?本宫看你是吃了豹子胆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非得被人打了脸才知道?” “奴婢……” “行了。本宫没时间听你废话。”皇后厉声打断她,“去把太子抱出来,咱们回坤宁宫。” 齐奶娘跪着不敢动。 太子是皇帝让抱过来的。 她要是抱给皇后了,回头皇帝降罪下来,可不是小事。 皇后冷笑几声,“好啊,看来本宫这个皇后是使唤不动你们了。”她起身往内殿走,看来是打算自己亲自上了。 庄老夫人拱了拱身侧的镇国公府徐老夫人。 徐老妇人扯着声道:“皇后娘娘留步。” 皇后回头看她一眼,继续往殿里走,接着就见她抱着哭闹的阿巽出来了。 阿巽小脸憋得通红,拳打脚踢得。 “哟,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董夫人心疼地拍了两下太子,话里暗指庄昭没有用心照顾。 “阿巽,你看看这是谁?”庄昭抱着阿令哄他。 阿巽睁大眼看见阿令,偌大的哭声才停下来。 他身子一直往这边倾,要去抱阿令,被皇后打回来了,白嫩的手背上红了一片。 徐老夫人几个在旁边看着都有些不忍,都是有子女的人,哪里舍得看人这样待孩子。 论品级徐老夫人是最高的,她当仁不让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尚小,禁不起您这么打。” 皇后道:“不打他能长记性?本宫看他现在连谁是他母亲都不知道了,认贼作母!” 阿巽无缘无故被打了一下,立马就又哭了。 阿令静静地看着,像是不懂他在做什么。 她慢慢伸出一只手去抓阿巽。 皇后又抬起手,庄昭立马把阿令的胖手握住了带回来。 “皇后这是做什么!”她话里不免带了火气。 居然还想打她女儿。 敢动一下试试! 第六十三章主动 “皇上驾到” 忽的一声,石破天惊。 皇后冷眼看着皇帝匆匆跨过门槛的伟岸身影,知道他是为庄氏撑腰来的,身子挺得越发笔直。 “臣妇见过皇上。”徐老夫人领着头行了个礼,后面一群命妇们忙跟上。 皇帝含笑扶她起来,“老夫人身子一向安康。” “蒙皇上挂念,身子还算不错。”徐老夫人笑呵呵地道。 皇帝和徐老夫人寒暄了几句,才看向皇后和庄昭两人,挑眉道:“怎么站着,还不入座?” 他语气云淡风轻,要把这一页轻轻揭过,皇后却不肯。 皇后抱着已经哭得哑声了的阿巽,直冲冲朝皇帝道:“皇上,今日当着众位夫人的面,臣妾有几句话不得不说。” 身后的桂枝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皇上还记得臣妾是后宫之主,太子是臣妾的儿子吗?” 庄昭担忧地看一眼皇帝。 皇后别的不行,气皇帝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 皇帝摸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神色莫测。 “谭晨,先送几位夫人出去。”他开了口,一群人自然很快退了出去。 董夫人走在最后,不时看一眼皇后。 谭晨客客气气地把人都送出了翊坤宫,着人带她们出宫。 庄老夫人和徐老夫人一并走着,后面跟着谢妍。 庄夫人因着身子不适,这次告罪没来。 得亏她没来,不然就冲皇后针对庄昭那架势,庄夫人非上去和她拼命不可。 “——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皇后”徐老夫人语气不满,“莫说是什么小家出身,不知礼数。瞧着老娘娘,前朝几位皇后,哪位不是小家出身?偏她这么不知礼数。” 庄老夫人笑道:“我还没说话呢,你倒先抱怨上了。” “这也就是你忍得住。”徐老夫人哼一声,“搁我,早就要回她了。“ 庄老夫人笑笑没有说话。 来日方长呢。 几人到了宫门口。 庄老夫人先送徐老夫人上轿,然后才上轿。 谢妍坐在她对面,一言不发。 庄老夫人疲惫地靠在轿壁上,“妍儿,贵妃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谢妍抬头,清清冷冷道:“不曾。只是方才董夫人难为我,贵妃娘娘过来询问了两句。” 听到董夫人的名字,庄老夫人眉间闪过冷意,慢慢闭上眼。 董家是在自寻死路。 她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即可。 “皇后,先把太子给朕。”皇帝蹙眉看着可怜兮兮的阿巽,伸出手要抱他。 阿巽一边呜咽一边往他这靠。 皇后有些犹豫,手还紧紧抓着。 皇帝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她瘦的全是骨头的手,“明珠,来,把他给我。“ 说话的样子分明还是当年那个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 皇后心神一恍惚,手就松开了。 有多久,他有多久没喊过自己明珠了? 阿巽一到皇帝怀里就收了声,委委屈屈地窝在他怀里。 皇帝摸摸他沾泪的小脸蛋。 “来人,带他下去。” 庄昭:“我抱他下去吧。” 他和皇后的对话,她实在不想参与。 皇帝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点了点头。 庄昭让白茶抱着阿令,自己抱着阿巽往内殿走。 “阿巽不哭了啊。”她拍拍还在不停抽抽的阿巽,疼惜地亲亲他。 “娘娘,要不让奴婢给太子殿下喂奶吧。”齐奶娘出声建议。 也好,喝口奶压压惊。 庄昭把阿巽递给她。 阿巽喝了一会,嘴还张着,眼睛就闭上了。 这是累着了。 齐奶娘怕呛着他,不敢再喂。 “抱床上去吧。” 一直不出声的阿令见阿巽被抱走,啊地叫了声。 庄昭一晒,抱着她逗弄,“你还知道心疼哥哥了?哥哥真可伶是不是?” 阿令小小软软的手指包着她的手指,庄昭爱得说不出话来,反握住她的手指不停亲啊亲地。 她的女儿,谁要敢动,就是找死。 想起在作死路上越走越远的皇后,庄昭冷冷一笑, 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要真想斗,就尽管来吧。 不知道皇帝和皇后究竟说了什么,但是阿巽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庄昭用晚膳时还笑晏晏地,像是一点没把下午的事放在心上。 皇帝的话在嘴边打了几转,最后还是咽回去了。 两人面上一个比一个端得住,到了床上却漏了馅。 皇帝大力分开她的腿,凶狠地亲着她雪白的脖子和锁骨,一路留下红痕。 庄昭也不甘示弱,朝着他的脖子就下嘴。 啃着啃着突然就笑场了。 “笑什么呢。”皇帝不满地捏住她的下巴。 什么情绪都被她笑没了。 她面颊潮红,眉间媚态十足,抚着肚子笑道:“就觉得皇上……秀色可餐” 好像啃鸭脖。 第六十四章取代 封奕猝不及防被她喂了一嘴蜜。 她笑得仿若三月桃花般娇艳。 明眸善睐,总觉得说得不是什么好话。 他勾起她的下巴,身下隔着亵裤轻轻摩擦。 “皇上。”她嘤咛一声。腿勾住了他的腰身。 “秀色可餐。”他轻轻哼笑一声,低沉的声音勾得她身子一软。 一样的话,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这么不对劲呢。 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手指顶着他浑厚的胸膛,一路向下。 轻拢慢捻抹复挑,把嬷嬷教的技巧都用上了。 皇帝闷哼一声,带着灼热温度的手揉搓着她的肩,揉的她酥酥麻麻的, 小妖精扭着腰迎合他。 孝期里头都是小打小闹。 这下出了孝,皇帝自然没必要委屈自己。 何况身下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小美人呢。 这一夜风月无边,被翻红浪,声响就没停过。 站在外头的白茶羞得耳朵通红。 笔墨逗她,“要不要哥哥教教你怎么……”话没说完就被纸砚踩了一脚。 “嘿,你干嘛呢”笔墨压低了声音,横他一眼。 纸砚冷着脸,“作死呢你,也不看看什么地方,由得你胡说。” 这一本正经的,好像以前没听自己说过这些一样。 笔墨看一眼脸都垂到地上的白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有了姑娘就不要兄弟了,唉,自己的命苦啊。 第二天庄昭起得时候都已经下午了。 白茶边伺候她起身边道:“皇后娘娘都已经下旨准备今年的秀女大选了。” 新帝即位,大选是理所当然地。 想必前头几位大臣也应该连上了好几道折子了。 只是皇后的动作这么快,想必还有昨天那事在推波助澜。 “皇后贤德,就让她忙去吧。” 想选点人来分她的宠,也是人之常情。 就看皇后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皇后娘娘还说,等过了初选,让主子您过去一道帮着掌掌眼。”白茶梳着一头青丝,好笑道:“想必是来给主子你添堵的。” 庄昭揉着酸痛的肩膀,“她越想让我不自在,我偏要自在给她看。去回皇后,就说我一定到场。” 皇后接到口信,冷笑一声。 嘴硬顶什么用。 她倒要看看这温敏贵妃是不是心也一样硬。 “娘娘,周贵人和杨贵人来了。” 皇后拢一拢广袖,“请进来吧。” 两位如花似玉的美人款款走进,娇声请安道:“妾等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皇后看着周采薇,有一刹那几乎以为就是庄昭,一步一摇地给还是太子妃的自己请安。 当时她就知道,这个庄氏会是个劲敌。 果不其然。 一同赐下来的三个人,只有她活了下来,还成了贵妃。 就只差个儿子了…… “娘娘。”眼见着两个人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不动,而皇后还在发怔,桂枝出声提醒道。 皇后可是要来拉拢两个人的,不是来给她们下马威的。 皇后回过神来,充满歉意地笑道:“是本宫的错,年纪大了,越发容易晃神。两位妹妹快坐吧。” 杨云萝到底会说话些,马上接话道:“娘娘过谦了。您看上去才二八年华,哪里称得上老。” 皇后淡淡一笑。她现在的容貌,她自己知道。 别说二八了,就是说是皇帝的姐姐,都有人信。 不过杨氏捧她,她也没必要下杨氏的面子,于是亲昵道:“就你嘴甜。桂枝,给两位妹妹上碗百花蜜。” 周采薇怯怯地不敢说话。 皇后突如其来的善意,总觉得带着莫名的危险。 “周贵人” 周采薇被点到名,忙起身道,“嫔妾在。” 皇后一笑,对着桂枝道:“瞧把她给吓得,难不成本宫会吃人?” 周采薇忙道:“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娘娘温和宽厚,是嫔妾自失了。” 说起话来文绉绉的,皇后还听不太懂。 “你还念过书?”她端起茶盏,有一搭没一搭地撂着茶盖。 周采薇屈了屈膝,“奴婢曾读过几年书,略通一些。” 她们毕竟是太皇太后精心挑选出来的,自然得对着皇帝的胃口来。 说起来,庄昭也是太皇太后选出来的。 如今居然能把太皇太后逼到闭宫不问事。 也不知道老娘娘心里怎么想。 皇后对太皇太后赐下庄昭一事,可以说是怨念颇深。 “哦。那也算是懂礼的了。咱们皇上,最喜欢的就是懂礼的。”皇后试探着问道。 周采薇面上浮上失落,“禀娘娘,嫔妾只见过皇上一回。” “这怎么会呢?”皇后故作惊讶,“本宫昏昏沉沉病了一阵,竟不知道。怎么庄氏坐着月子的时候,皇上也没有召你们?” 杨云萝撇着嘴道:“她哪里能放心我们见着皇上。” 酸怨之气溢于言表。 第六十五章立规 “杨妹妹。”周采薇忙喝止她。 皇后勾唇一笑,“不妨事。在本宫这里,有什么话说不得?”她笑看一眼杨云萝,“本宫就喜欢有什么说什么的。” 杨云萝吐吐舌头,一派天真烂漫:“娘娘疼我。” 这话,张碧玉和李迎都曾说过。 结果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这个杨云萝面上看上去娇憨,实则怎么样,还得再看看。 周采薇倒是可以用一用,否则浪费了那副好相貌。 皇后心中百转千回,临走时一人送了几匹缎子,“都是年轻姑娘家,打扮的鲜艳一点,瞧着多可人疼。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哪里有现在就泄气的道理。” “你们看贵妃平日里哪天不是鹅黄柳绿的,要讨皇上喜欢,现成的就得学上。”到底提点了一句。 “谢娘娘教导。”两人齐齐行礼。 回到蕴秀宫,杨云萝道:“没想到皇后娘娘看着凶,还挺好说话的嘛。看看这些缎子,可比我们平日里的份例好多了。” 周采薇怅然若失:“这些赏赐哪里有这么好拿。” 拿了赏赐还能不替皇后干活? 就冲皇后和贵妃这不死不休的架势,她们也得跟着站到贵妃的对立面去。 一朝踏错,可是万劫不复啊。 杨云萝白她一眼,“叫我说,都是你想得太多。来来来,你看这匹缎子。”她拿出一匹桃花洒金缎在周采薇身上比了比,“瞧这颜色多衬你。皇后娘娘呢,有一句话是说对了。既然皇上喜欢贵妃那样的,咱们照着学不就行了!你看贵妃好几件都是这个花色的。” 贵妃气质高洁,那股宜喜宜嗔的劲,一看就是娇养出来的。 自己学她只怕是东施效颦,周采薇苦笑。 她说是读了几年书,也不过略通些文字,怎么比得上那些专门请人教学的世家女。 一开始都不一样,这些差距,说努力赶上就能缩小,她自己都不相信。 “就让她们做一件齐胸襦裙怎么样”杨云萝兴致勃勃地建议,看了看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道:“你看贵妃那里……她就从不穿齐胸的。保不准皇上熟桃子吃多了想吃吃青桃子呢。” 周采薇羞红了脸推她一记,“说什么呢你。” 脑中却不禁浮现出皇帝风流多情的眼眸,不自觉地就把那匹缎子抱在了怀里。 杨云萝意味深长地一笑。 第二天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难得庄昭也在。 皇后笑着让坐下。 “这些日子,百废待兴。后宫的宫纪,难免松了些。往后就得慢慢紧起来。” 这话意有所指。 庄昭摸着太皇太后赏下来那副护甲,似笑非笑。 见没人接茬,皇后又换了个话题:“庄妹妹,阿巽在你那还听话吗?” “太子殿下乖巧。”庄昭颔首,“再好带不过了,到底是做哥哥的,比我们荣昌懂事多了。” ”毕竟是大符未来的主子。本宫可等着他喊母后呢。“ 头上两位主子打机锋,周采薇不敢掺和进去。 一向大胆地杨云萝插话道,“咦,太子殿下怎么不在坤宁宫养着,要到翊坤宫去。” 皇后满意地看她一眼。 庄昭拧眉:“这位是……杨贵人?” 找茬偏偏还没被人记住名字,杨云萝有点不虞。 “正是嫔妾。”话说的不甘不愿。 庄昭一笑,皇帝昨晚辛勤耕耘的成果就出来了。 整个脸都浸润着光,像盛放的桃花,娇艳漂亮。 “看来皇后娘娘整肃宫纪,头一遭就得好好教教她们规矩了。” 杨云萝像炮仗一样一点就着,腾一声站起来指着庄昭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皇后想袒护都没办法袒护。 “杨贵人,你先坐下。”皇后沉声道,“什么事都有本宫在呢。” 杨云萝只得坐下。 “年轻姑娘,火气难免大一点,庄妹妹不要放在心上。”皇后缓声道,“记得当初你刚入东宫的时候,跟本宫说话也没那么讲规矩吧?” “娘娘这话可得说明白了。臣妾不知哪里不懂规矩了,还请说个分明。”她勾唇笑得凉薄,“若只为杨贵人开脱,我可不依。” 皇后:”你一入东宫,就改了房里的布置,还不曾向本宫禀告,是也不是?“ “娘娘好记性。”庄昭合掌赞叹。 “你这是承认了?”皇后得意道。 庄昭微微一笑:“错在谁,封郎当时已有公断。娘娘非要说出来,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她承认,她就是想恶心皇后,故意喊得封郎,怎么样! 皇后还真被她恶心到了。 可恶心中却又透着那么一股艳羡。 第六十六章他年 皇后不免想起当年。 梦里辗转了千百遍,缠缠绕绕,最后只剩下初见时太孙还带着青涩的脸。 能留下伺候太孙,除却那一份少女心事,更多的是庆幸。 在宫里头受了几个月训,天天锦衣玉食的,再叫那些女子回去,自然一百个不愿意。 等真正每天都鸡鸭鱼肉了,便又觉得不够。 还想要什么呢? 她柔肠百转,又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有一天不知听谁念了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反复咀嚼了几遍,一颗春心满得都要溢出水来。 那时太孙对谁都温柔体贴。 她咳嗽一声,他都怜爱垂问。 便是平日里他说话,自己听不懂,他也不在意。 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妹妹现在笑的开心,他日未必没有哭的时候。”皇后回过神来,还是忍不住反唇相讥。 她独占了皇帝所有的温柔,还不够? 她和太孙原本感情多好呀,都是她们这群狐狸精害得。抢了男人还想抢她的后位,做梦! 庄昭:“也得看姐姐等不等得到这一天了。”她站起身,手虚虚搭在白茶手上,“宫里两个孩子都小,一刻见不到就不放心,还请恕妹妹先行告退了。” 拧过身子就往外头走,背影袅娜生姿,目光放上去了就不想移开。 “骚媚!”皇后恼得把杯子推了下去,咣当一声,热水溅了一地。 庄昭听见声响,顿也不顿,一直走到步辇上,才利落吩咐道:“回宫。” 纸砚一边疾走,一边压低声问白茶:“皇后又挤兑主子了?” 白茶耸肩,一脸你知道干吗还问我的架势。 皇帝后宫一共才几个人呀,自家主子可不妥妥地拉仇恨吗。 皇后没了太子,根本不足为惧。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处处针对主子。 纸砚脚跟着步辇走,思绪却飞远了。 难道凭着她那点早就被消磨光了的情分? 未免太可笑。 皇上是什么样的性子,他们哥几个在底下伺候的摸的是一清二楚。 成熟稳重,风度翩翩,性子又温和,提起来哪个不是满口夸赞。 可骨子里头,到底是皇家人。 先帝一手带出来的,怎么可能是个温吞性子。 老娘娘对着先帝尚且要俯首做低,何况皇后。 转了个弯到了翊坤宫。 小太监们放下步辇,庄昭掀帘走出来,眼眶有些微微发红,好在伺候的人都不敢抬头直视她的脸。 进了内殿,白泠迎上来,看到庄昭的脸时笑滞了滞。 “主子”她敛了笑屈一屈膝。 庄昭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才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喜事呢。方才收到信,庄大夫人,有喜了。” 庄阁老虽然致仕,宫里通信的渠道却是没断地。 不仅仅庄家,几个世家在宫里哪个没有几个“朋友”? 这在他们看来是平常,在皇帝看来却是如鲠在喉,因此庄昭平时也不怎么动用他们。 “果真?那可真是喜事”庄昭由内而外的开心,郁气也被冲淡了。 “正好这个月召母亲她们进来说说话,母亲一定很开心、” 哥哥还比她大好几岁呢,这个年纪才有孩子已经算是晚了,平日里没少受母亲念叨。 自己在家的时候还替他解了好几次围呢。 等晚上皇帝来的时候,庄昭顺嘴提了一句。 “不知道哥哥会有个儿子还是女儿呢。可惜比阿令小,不然还可以凑成一对。”庄昭有点惋惜。 皇帝一手拿着书,一手捏了捏她的脸,目光都没有从书上移开。 “瞎操心。想娶阿令,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大抵天下父亲们的心都是一样的,自己女儿千娇万宠地长大,结果便宜了别人。 不管是多么出色的人,在他们看来都是混小子。 要娶天家的女儿,压力就更大了。 说起来之前先帝还有意给她哥哥和三公主赐婚来着。 后面哥哥订了婚,又发生了那么多事,都不知道三公主最后怎么样了? 她觑觑皇帝俊逸的侧脸,从后面抱着他,环着他的脖子撒娇。 “爷,之前先帝爷不是说要给百福公主指婚吗,指了谁来着。” 对,没错,三公主的封号就是百福。 她两个姐姐分别是福寿和福康。 先帝自从先太子去世之后,对几个儿女的期望都体现了名字上…… “三姑姑原来指的是兵部蔡尚书的儿子,不过刚赐婚不久,准驸马就暴毙了。”皇帝把书丢开,勾唇一笑,“现在嘛,大概是会指着朕来给她赐婚吧。” 这话琢磨起来怎么就这么不对劲呢。 第六十七章寒栗 皇帝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多少腥风血雨。 “怎么了?” 庄昭低头不语。 他蹙眉,抬起她下巴仔细打量。 她细细弯弯的柳叶眉拧着,脸上还有未褪去的深思之色。 “没什么,就是想到阿令的事,一时有点感慨。”她不自然地别开眼。 皇帝眯起眼。 吓着她了? 他低头在她丰润粉嫩的唇瓣上亲一口,就着这个亲密的姿势跟她说话,“朕会护着你的,别怕。” 庄昭挤出一个笑容,带着恰到好处的几份惊喜忐忑。 她这几年的胆子确实太大了,皇帝的温柔怜爱还是软化了她的心。 百福公主的事就像是当头一盆冷水,泼得她一个激灵。 是时候收收心了。 接着皇帝拉着她进行某项不可言说的运动的时候,明显察觉到身下人的热情不如以往。他也不说破,只是力道比以往重了些。 “唔”庄昭不适地皱眉,却没出声让他轻一点,也不知道和谁较着劲。 本来愉悦的事情弄得跟打仗似的,完了两人都只得一场疲倦汗湿。 庄昭身上又都是斑驳红痕,散落在如玉般白皙的凝脂上,看上去勾人得紧。她刚闭上眼准备睡觉就被男人握着细腰把身子翻过去,曲起她的腿让她跪趴在床上。 这个姿势…… 明明只尝试过一次为什么皇帝这么熟练!! 等一下,这不是重点。 她终于开口,“皇上,我……” 话还没说完,皇帝就进来了。 不得不说皇帝的技术还是很值得肯定的,何况还带着一股死战到底的架势。 庄昭被他弄得浑身香汗淋漓,不停地娇喘哭吟,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她声音本就勾人,再加上那份妩媚娇俏,真是要叫得人把持不住。 男人捏着她的下巴,薄唇覆了上去,在她口中侵城略地,堵住那些哭求,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浓烈的雄性气息,扰得她心乱如麻。 一直折腾到天亮,皇帝才偃旗息鼓,自然而然地搂着她的腰,两人抱得紧紧地睡过去了。 “谭哥哥,这叫是不叫啊?”眼看着早朝的时间到了,笔墨问谭晨道。 皇帝和那位昨晚战况那么激烈,他们在外头听得一清二楚。 这才睡了没几个时辰,这时候去喊,皇帝生起气来怎么办。 谭晨当然也清楚。 可谁叫这是他的命呢。 他跺一跺脚,硬着头皮敲了三下门,里头没应。 他朝后面捧着东西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跟上,自个儿推开门往里头走,在屏风后头停住脚,小声喊道:“皇上,皇上。” 皇帝其实从他们一进来就醒了,但他不想睁眼,脑袋里还有些发疼。 怀里的软人儿还乖乖依偎着他,幽香满怀。 真是要死在她身上了。 皇帝揉着额头慢慢起身,梳洗完了,一身清爽地去了前头上朝。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朗声作揖。 皇帝冷着脸走上御阶,坐上龙椅,淡漠道:“平身吧” “谢皇上。” 镇国公徐浩先站出来,“皇上,近日北夷又有一群人在边境闹事,砸毁百姓商铺若干,伤人上百。贼子犯我大符之心不死。恳请皇上下旨,对北夷宣战。” 皇帝还没说话,王阁老就站不住了,也从队列中出来,“皇上,前两次对夷宣战,国库损耗殆尽。生息未复,实在不宜轻举妄动。何况此事仅仅是几人闹事,未必是有犯境的意思。抓起来小惩大诫即可,实在没必要宣战啊。” 镇国公转身瞪他一眼,鹰隼犀利。“王阁老的意思,人家都踩到咱们脸上了,还得忍着?” 到底沙场上拼杀出来的,气势十足。 王阁老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头道:“皇上,好战于大国绝非好事,请皇上三思。” 皇帝看向太傅谢安,谢安悠哉悠哉地站出来,“皇上,再过不久就是年节。北夷那边总会派使臣过来,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到时候就知道了。要战,咱不怕他。要和,那当然是最好。皇上以为呢?” 皇帝嗯一声,“太傅所言极是。徐爱卿和王爱卿都是我大符顶梁支柱”他顿一顿,“一心为国,可褒可奖。就各赐珍珠十斛吧。” 两人谢了恩退回去。 皇帝又问:“众卿还有何事启奏?” 这次站出来的是御史台的秦御史,“臣有本奏。” 皇帝冷冷瞥他一眼,“爱卿但说无妨。” “回皇上。太子乃国之储君,既为中宫之子,何有不居中宫、不居东宫,反居翊坤宫之理?庄氏乃一介庶妃,教养嫡长,名不正言不顺。请陛下下旨,将太子移出翊坤宫。” ; 第六十八章帝王 “爱卿所言极是。”皇帝手指在膝上动了动,话锋一转,“不过朕倒想知道,秦爱卿是从何处得知太子居于翊坤宫的呢?” 秦御史一滞,“臣……” “身为外臣,窥伺后宫,你居心何在?”皇帝站起身厉喝一声,秦御史扑地一声跪下来,“臣该死。” 皇帝从御阶上一撩龙袍,慢慢走到秦御史身边,站定。 “朕封你为御史,是让你监察百官的,不是朕,明白了吗?” 明黄缎子上的彩绣游龙张牙舞爪地看着他,眼神凶恶,秦御史额头冒了一层虚汗,战战兢兢道:“臣明白了。” 皇帝扫一眼众臣,颀长的身影站得笔直。玉冠上垂下的明珠婉转流光,明明暗暗地叫人看不清神色,只听得他低沉的声音:“你们都给朕记着。前廷的事办好了就行,后宫如何不用你们操心。” 一旦后宫和前廷扯上了关系,那可就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了。 是以他一直压着庄父的尚书之位没有提拔,为得就是这份思量。 说到底,帝位还是第一要紧的。 “臣等自当谨记。”众臣无不拱手应是。 皇帝走出殿门,胸中一口恶气终于吐了出来,神色也缓和了些,招过笔墨问道:“贵妃起身了没?” 笔墨佝偻着身子笑道:“瞧着时辰娘娘应该去坤宁宫请过安回来了。” 上次皇后说要把宫规紧起来,自然不是随口说说,如今后宫里头几个主子每日都得去坤宁宫请安。 皇帝一笑,“后宫里有什么大事犯得上一日一去,朕看是没那个必要,叫皇后改成一月一次吧。” 庄昭贪睡,这个规矩是为谁改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贵妃果然是盛宠优渥啊。 对笔墨而言,贵妃越受宠,他身子也越站得直,如此好事,自然朗声应是。 皇帝踏上步踏,俯身掀开布幔坐进御辇里头。 他没说往哪去,谭晨只得让人往干乾殿走,走到一半,皇帝不知想到了哪一出,问道:“岫湖那艘游船还摆着吗?” 摆是摆着的,那么大一艘船,还能放哪去。 “在是在,只是怕好久不坐,有些地方要修补一番。”谭晨在辇旁亦步亦趋地走,他嗓子倒不似平常太监那般尖利,“爷要游船去,奴才提前去吩咐一声。只是天气渐冷,湖上寒着呢。” 皇帝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先让他们修整着。”想了想道:“动静小点,敢有多嘴的一律处理了。” 这个处理不言而喻。 谭晨道:“皇上放心,奴才一定让他们嘴闭得紧紧的。” 皇帝轻轻一声笑,手习惯性地开始摩挲玉扳指。 “朕有什么动静,连外头的朝臣都一清二楚,谈什么放心?” 秦御史这件事还是触到了皇帝的逆鳞。 “让人去查,这些日子都有谁往外头送过消息,送的什么消息,给谁送的。一五一十都查清楚了报上来。”他口吻发寒,隐约都能瞧见先帝的影子。 谭晨一凛,郑重应下。 皇后接到口谕,冷笑了声,拨弄着茶盖不说话。 笔墨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皇后这么晾着也不见他惧怕。 说到底皇后手段还嫩着呢。 不过也正因为嫩着,皇帝才容得下她安安稳稳地做这个皇后。 “皇上说要改,那自然是要改的。”皇后品着那股酸涩,慢慢道,“笔墨公公一向辛苦,本宫也不多留你”她看一眼桂枝,桂枝捧上一个荷包。 猩红色的缎子打底,上面用金线绣着普通的如意云纹,鼓鼓囊囊的,看着就可爱。 笔墨笑一声,“谢娘娘赏。”接了下来放进袖兜里,倒退着出去。 “钱倒是拿得痛快。”皇后嗤笑。 心里却是沉沉地失落。 请安已是她在贵妃面前唯一拿得出手的示威了,居然还叫皇帝打了脸,难不成他心里一点都不顾念他们的夫妻情分? “娘娘。杨贵人和周贵人来请见。” 这两位倒是来的勤。 皇后打起精神,露出一个平和的笑来,“叫进来吧。” 杨云萝一袭湘白色立领袄裙,外罩着青色长比甲,梳着螺髻,鬓旁坠着溜银喜鹊珠花,看上去雅致可人,偏她神色活泼,平添一股娇俏。 周采薇也是一身******云花斜襟袄裙,鸦鬓上斜插着几只镂空兰花珠钗,远远看上去和贵妃有五六分相似。 两人手牵着走进来,一般出色的容貌令人眼前一亮。 “真真是人比花娇,连本宫都忍不住叹一声不如。”皇后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第六十九章抬举 杨云萝不知是真大胆还是缺心眼,总之在皇后面前一向是很放得开的。她娇娇笑道:“娘娘又拿我们说笑。” 皇后抬抬手让人上茶,“怎么是说笑,你们今儿这身打扮,比之前高出不知多少。到底是人要衣装。” 这些东西都是皇后赐的,杨贵人自然得道:“都是娘娘抬举我们。” “一家姐妹,算不得什么。”皇后声音喑哑,听上去破显老态。她看一眼周采薇,抿着唇笑,“周贵人穿这个色好,桂枝,再让人去库房里拿几匹让周贵人带回去。” 周采薇温顺地谢了恩,之前犹豫的态度早都消失不见了。 皇后满意地点头。 “对了,有一件事本想让人去通传,既然你们来了,省得她们再跑一趟蕴秀宫”皇后仔细盯着两人的眼睛,“皇上叫把请安改为一月一次,往后你们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杨云萝和周采薇皆是一怔。 周采薇脸上闪过一丝艳羡,杨云萝则是不屑,“想来是那位又去嚼什么舌根了。” 今天来请安的时候,庄昭海棠春睡起那幅慵懒模样,生生扎得人眼疼。 皇后但笑不语,换了个话题,“还没问呢,怎么上午刚请过安,下午又来了。还换了身衣裳,可是有什么事不成?” “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嫔妾们绣了幅炕屏,想叫娘娘掌掌眼。”杨云萝叫人呈上来。 绣的是百鸟朝凤的样式,满打满地合着皇后的心意。 “真是难为你们的心意。桂枝,找人裱起来放到炕上去。”皇后立时让桂枝去办,足见喜欢。 杨云萝碰了碰身边周采薇的手,周采薇腼腆笑道:“不过是一点点小心意,承蒙娘娘不嫌弃。” 这一低头一抬首的,恰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这样的美人,皇帝到底哪里不喜欢? 又或者,是欠一个借口? 三人说笑一番,好歹过了一个下午,晚间皇后留她们下来用饭,周采薇推辞:“打扰娘娘这么久,哪里还能再耽搁。” 皇后再四留她们也不见应,只好让人送她们回去,“天黑得早,仔细提着灯,别磕碰着了。” 回去的路上经过翊坤宫,正好碰见皇帝下步踏。 周采薇耐不住心底的激动,和杨云萝一齐行礼道:“嫔妾见过皇上。” 皇帝听见声响随意撇过来一眼,两人半抬起头,露出两张娇嫩的脸。 他目光在周采薇脸上停了一瞬,才叫起。 “是你们啊,去坤宁宫了?”皇帝换了身玄色常服,戴着乌纱翼善冠,脸庞如玉,身材健瘦,宽肩窄腰地走过来,周采薇脸上绯红,更显娇柔。 杨云萝干脆把整张脸都抬了起来,活泼地笑道:“皇后娘娘常叫我们过去说话呢。” 皇帝嗯一声,抬手去扶她们两个,“起来吧。” 周采薇手指微曲,在他手心划了一划。 庄昭站在门口,本来要去迎皇帝的脚牢牢地站在原地,脸上似笑非笑,眼中一抹伤心很快划过。 “贵妃娘娘吉祥。”笔墨趁皇帝还没说出什么话来,立刻请安道。 皇帝转身,见她穿着一身单薄的襦裙就出来了,甚至还能隐约看到里面精致的抹胸,不由蹙眉,朝谭晨瞥一眼,谭晨立马就让把弹墨云缎薄披风呈上来了。 皇帝替她披好披风,拢了拢,“怎么出来了,秋夜里头多凉啊。”还是一般的体贴温存,丝毫看不出心虚。 要是搁之前,庄昭一定转身就走,等他来哄。不过现在,她仿佛没事人一样,只是意有所指地看了周采薇一眼。 学的再像有什么用,她本人就站这呢。 皇帝微微一笑,朝两人道:“都回去吧。”说完就牵着庄昭进去了。 明明皇上似乎之前还对她们有意来着,就被那女人给破坏了! 杨云萝气得回去的路上直抱怨。 往常周采薇听到这些话,早就让她住口了,可今天却没什么反应。她收住口仔细一看,周采薇眉眼恍惚,带着抹娇羞不知道在想什么呢。 杨云萝捅捅她,促狭道:“想什么呢。难得一次亲近皇上,高兴傻了?” “说什么呢。”周采薇回过神来,娇嗔道。 两人笑着回了宫。 皇帝垂问,还亲手扶两人起来,就在翊坤宫外。消息自然传得满天飞。 蕴秀宫难得出现了热闹的景象,一群奴才伺候起来也更尽心了。 皇后知道了,有些得意又有些苦涩。 看,任凭你怎么得宠,总会有新人的。 皇家,可不是能长久的地方。 第七十章会亲 不论宫里头风向变成什么样,翊坤宫这边还是少不了奉承的人。 皇帝一共只得了一双儿女,全在这了,还想怎么着? 庄母进了宫门,刚下轿,就见白茶站在一旁迎她。 “夫人吉祥。”原本稚嫩的小丫头换了身紫檀色宫服,戴着乌色簪花发帽,也很有点样子了。 庄母微微一颔首,叫她搀着往翊坤宫去。 一路遇上小太监宫女们,都得停下来笑盈盈喊一声:“白茶姐姐好。” 未曾想迎面撞上一行人,竟是周采薇她们。 倒真是无巧不成书,白茶冷笑一声,慢慢停住了脚,附耳对庄母道:“夫人,前头两个是周贵人与杨贵人。” 一人着湘色上袄,白色绣兰草下裙,外罩月白色比甲,本是清丽的打扮,却因着她鲜活的表情灵动起来。 另一人穿一身糯粉齐胸襦裙,外头罩了件桃夭薄披风,身姿楚楚。 庄母细看那女子,眉眼之间竟有几分像自家女儿,心中不免有几分微妙。 周贵人与杨贵人自然也看到了她们。依着杨云萝的脾气是不想理她们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不过被周采薇拉住了。 “这位想必就是庄夫人吧。”周采薇走到她们跟前,笑着开口道。 “周贵人、杨贵人吉祥。”白茶行了个礼。 庄夫人身负一品的诰命,自然不必朝两个贵人行礼,因而只点头道:“两位贵人安好。” “托贵妃娘娘的福,好的很呢。”杨云萝闲闲开口。 “杨妹妹”周采薇嗔怪地看她一眼,才道:“想必贵妃娘娘还在等夫人,夫人且去吧。” 这一番姿态,俨然是把自己凌驾于庄母之上了。 庄母不动声色地点头示意,这才和白茶一起继续往翊坤宫走。 拐过这个宫道,入了抄手游廊,庄母压低了声音问白茶:“这两个是那头的?” “也不好说。”白茶总觉得这两个人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总归是看主子不顺眼。那个周贵人,什么都照着主子学。” 颜色模样都被她学了五六分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贵妃的亲妹妹呢。 到了翊坤宫门口,纸砚已经站在那了,他模样冷峻,笑起来却是冰破花开,让人看着舒坦。 “夫人安好。娘娘心切,让奴才出来看了都有三四趟了。”他不卑不亢道。 庄母知道他原先是在皇帝跟前伺候的,客气道:“劳烦公公了。” “当不起夫人这声劳烦,您这边走。”和煦得都不像他了。 白茶看了他好几眼,被他冷冷瞥回来了。 哼,就知道欺负她。 庄母跨过半小腿高的门槛,迎面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自家日思夜想的娇女穿着一身银红撒花袄裙,乌发松松挽了个髻,粉面如玉,站在前头俏生生地看着她呢。 “昭昭。”庄母喊了一声,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庄昭原本强撑着的喜悦也落了下来,扶住庄母哽咽道:“娘,昭昭好想你。” 庄母拉着她的手,自己眼泪汪汪的,嘴上还不忘数落她:“多大的人了还掉眼泪。跟公主殿下一般大吗!” 说起阿令,庄昭忙让人去把她抱来,自己趴在庄夫人膝上要娇,可乖可巧了。 阿令养得白生生的,被阿巽带的,见人就笑。 两兄妹在一块傻笑那场景,真是叫人爱得不行。 阿令被抱出来的时候手还塞在嘴里呢,庄夫人抱在怀里细哄:“像你小时候呢,就爱吃手指。说起来还是伯寅替你治好这个毛病的。” “什么叫治好”庄昭不服气,嘟着嘴道:“明明是他想捉弄我来着,碰巧了。” “眨眼间,你们兄妹都这么大了。”庄夫人把阿令让给白茶抱,自己慢慢摸着庄昭的发髻,眼神有些飘远,“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白白嫩嫩的,伯寅最喜欢抱着你。嘴上嫌弃你烦,其实心里可高兴你缠着他了。” “还记得那会你说想吃枣子,伯寅爬到树上去给你摘,结果你嫌枣子酸,不肯吃。” “——结果还是让哥哥硬逼着都吃了下去。”庄昭想起那事还好笑,嘴角微微上扬。 “是啊。”庄夫人收回思绪,低头看着她乌黑的发璇,“昭昭,你入宫实非我和你祖母所愿。倘若当初早和你梁师兄订了亲,你也就没有如今这么辛苦了。我听说……” “娘。”她直起身子扫了一眼殿内,朝庄母摇头。 隔墙有耳,庄母只得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对了,我的小侄子怎么样了。”庄昭故作轻松道,“大嫂有没有孕吐啊,要不要我让太医去看看。” “孕吐倒没有,许是个乖巧的女孩子。”庄夫人有点可惜,庄晋年纪也不小了,该有个儿子了。 “不过先开花再结果也不错。”庄夫人倒不至于一次就灰心。 她出身陈家,深知没有妾室相争对家宅和睦有多大的好处,因而也没有起过要庄晋纳妾的念头,只是盼着谢妍能给她生个孙子。 若是这回生了个女孩子,就更需要兄弟撑腰了。 否则等父母一去,留下女儿一个人,还不是任夫家欺凌。 “当姐姐多累啊,还是当妹妹省心,是吧阿令。”庄昭逗着小白包子,包子咯咯地笑。那笑声都跟她哥哥如出一辙。 直到屋里的木钟响了两回,庄昭才依依不舍地送走庄母。 “连吃顿饭的时间都不给。”她回来后颇有些不乐。 才说了几句话啊,一个月就见一次,还不允许她们多说几句。 “主子,御驾过来了。”纸砚拱手道。 皇帝也不知道抽什么疯,上次对周杨两人关怀有加,她还以为他终于要临幸她们了,结果却迟迟不见动静,反而来翊坤宫的次数日频。 来了也不像以前那样春风拂面,还下个棋赏个花什么的,就知道缠着她做那事儿。 活像风流鬼投胎。 日日肌肤相亲,还谈什么束隔阂。 他就差连她身上几颗痣都数的一清二楚了。 大抵女人身子软了,心也跟着硬不起来。 她披了件短披风在宫门口候他。 秋夜带着凉意的风卷起裙摆勾缠。 曼妙的身子站在宫灯下,纤腰盈盈一握,绮丽眉目叫暖黄灯光一照,韵味横生。 皇帝加快了步伐走过来,握住她的手,灼热的温度让她不禁缩了缩。他却不许,抓得紧紧地,五指强势地插进她指缝里,十指相扣,牵着她往里头走。 他今天穿了一身青色直裰,不似玄色那般威严沉稳,却添了股潇洒俊逸。 何况他眉目本就生得好,看上去仿若谪仙。 没了皇帝这个身份,他本来也就招女儿家喜爱。 “中秋夜今年朕就不打算大办了。寻常吃个家宴吧。”皇帝一撩衣摆坐下,随意道。 庄昭让她们脱下披风才走过来,本想做到他身边的,却被他拉着摁在大腿上,都能感觉到彼此衣服底下的温度。 熟悉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尖,她不自然地别开眼,“国库也不富裕,省着些也好。” 皇帝嗯一声,仗着白茶她们站得远,手从她袖子里一路往上。 无声地动作充满了暧昧。 庄昭原本一双明亮的眼睛蒙上水雾,软软地倒在他怀里。 皇帝把她打横抱起,走到里间,扔进被褥里头,欺身压了上去。 白茶等人忙退了出去。 “陛下天天这么着,真是……”龙精虎猛啊。 皇帝坐在她腰上,手上动作不停,眼看小美人被他伺候得嗯嗯啊啊地,心道想跟朕远着,你想的美。 朕还就不信治不了你了。 翊坤宫的烛火又亮了一宿。 皇后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头又开始疼了。 “娘娘,原公公来了,说是来报彤史的” “请进来。”皇后揉着太阳穴,闭着眼道。 原泊弯着腰进来,先给皇后请安,皇后眼也不睁就叫起。 “桂枝,把彤史拿过来。” 桂枝打开那本镶金边的大册子,翻过几页,清一色地都是“翊坤宫贵妃”。 她心里叹一声,在昨天的日子上又添了一笔。 “那奴才就先告退了。”原泊打着哈哈就往外走,皇后喊道:“慢着。” 原泊眉头皱了一下,回过头来又是没事人一个。 “娘娘有何事吩咐。” 皇后睁开眼,仔细打量了他几眼,“你就是原先原大总管的那个小徒弟?说起来本宫还见过你一面。当年把阿巽从本宫身边抱到老娘娘那的就是你们俩个。” 作孽哦,怎么被她记起来了。 都怪那个杀千刀的谭晨,偏让他来淌这趟浑水。 原泊低眉顺目道:“娘娘圣明。奴才当日见娘娘凤体违和,特意回去跟老娘娘禀告了一声。” 得病了总比真不敬要好吧。 看先帝最后不是抬手放了她一马,不然她能在这舒舒服服地当皇后? “这么说,本宫还得谢谢你咯?”皇后气急反笑。 “奴才不敢。” “桂枝,替本宫赏他。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粉面桃花。” 粉面桃花,名字取得雅致,其实也就是打巴掌。 打得脸红却不发肿,也是需要技巧的。 这种呢,属于轻罚。 另一个内里赤朱可就是重罚了。 面上看上去没什么,其实脸都动不了。 不过无论是哪种原泊都不愿意看见发生在自己身上。 无妄之灾! 命犯太岁! 妈的谭晨! 第七十一章家宴 原泊顶着两坨明显的高原红回了干乾宫, 眼神冷得能杀人。 笔墨摸摸鼻子凑上去,“怎么了,见个皇后你害羞什么。” 原泊阴测测地瞄他一眼,吸着口水道:“糖(谭)吃(晨)呢!”他怎么说也是原忠的徒弟,宫里有些年岁的都卖他一个薄面。 他可比笔墨根基深厚多了。 眼下瞧着两人要对上,笔墨乐见其成。 他手指了指里头,“在爷身边伺候呢。你这样……还是等好了再来找他吧。” 不然话也说不清楚,吵什么? 原忠碰一碰脸,烫得发疼。 他怨恨地朝里头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锵锵锵,好戏开场。 笔墨拿拂尘甩了个花枪,颠颠地进去了。 是夜,皇后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摆弄着绣架。一幅百鸟朝凰足够她度过几个月的日子了。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和那些太妃们也没什么两样。 “娘娘、娘娘。”桂枝难得有些失态,匆匆走进来,“御驾到了!” 这个时候! 皇后忙起身拢了拢头发,整了整衣襟,边往外走边问桂枝:“本宫发髻有没有乱?” 桂枝摇头:“娘娘发髻纹丝不乱。好着呢。” 皇后吁了口气,好歹按着步伐走到了门口,“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岁。” 视线中出现了一双踏金边祥云黑靴,明黄的衣摆还绣着金龙。 “明珠,你我夫妻,不必如此多礼。”皇帝叹口气,让她起来。 帝后并肩走进去。 坤宁宫里布置的如之前的东宫正殿一般奢靡堂皇。 见惯了翊坤宫的雅致,皇帝乍看之下还有点不习惯。 “这次中秋宴,朕想就办个家宴吧。把皇叔他们和几位姑姑都请回来。一起吃个饭。”他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慢条斯理道。 “请长公主们也就算了,请王爷们干什么,都是一群讨人厌的。”皇后想起那段战战兢兢的日子还有不满,“仗着长辈的身份,哪个不欺负我们。也就英王好一点。”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皇帝居然还要再请他们回来。犯什么毛病了这是。 “没有王叔们家宴未免太冷清了。”皇帝带着温和的笑意,“朕会吩咐他们轻车简行,务必在中秋之前赶到。”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她清楚,他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她。 皇后因问:“那需要臣妾做什么?” 皇帝沉默了一会才道:“家宴时朕负责牵制住王叔她们,明珠你负责他们带来的家眷,可有不妥?” 皇后有些局促,“可是臣妾没干过这种事,万一到时候坏了皇上的大事……” 皇帝笑她,“傻瓜。”手捋了捋她的鬓发,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朕相信你,嗯?”他的眼眸像星辰一样深邃。 皇后不自觉地就点了点头。 皇帝把她揽入怀里,眼中闪过一丝歉意。 明珠,是我负你…… 皇帝最终留在了坤宁宫。 这一夜,仿佛是个预兆。 预示着后宫的变天。 皇帝一连宿在坤宁宫一个月,皇后整日笑脸迎人,面色都滋润了不少。 后来皇后来了月事,皇帝又陆续招了周贵人和杨贵人,唯独没有温敏贵妃。 流水一般的赏赐源源不断地运往坤宁宫,辘辘的车马经过翊坤宫前,响亮地让人瞒都瞒不住。 庄昭笑着哄两个孩子,不见黯色。 阿巽最喜欢偎在她怀里,胖的莲藕一样的手环着她的脖子不肯放,咿呀咿呀要吃的。 才刚断奶,可馋着呢。 “叫你们给炖的蛋羹呢?”庄昭擦了擦他流的小口水,问白茶道。 白茶着人去拿,半响才回来。 “怎么去这么久。”白茶接过食盒问了一句。 拿东西的小太监气鼓鼓地告状,“才刚几天就不把咱们主子放在眼里了。奴才去的时候还没炖上呢。个个都装没听见,也就刘太监还肯弄。” 白茶看一眼里头,庄昭的身影隐在珍珠帘后,也不知听没听见。 “行了,这段日子都给我把脾气收着点。今儿你受委屈了,这个赏你了。”白茶从手上撸下一个翡绿玉镯要给他,叫小太监推了,“替娘娘办事那是奴才该做的,哪能受姐姐的赏。奴才小卢子,姐姐可别忘了奴才。” 说完就一溜烟回去了。 小子还挺机灵。 白茶把镯子重新戴好,拎着食盒进去。 拿骨瓷白碗盛了小半碗递过去。 嫩黄色的蛋羹,上面细碎淋了些葱花,闻上去香气十足。 阿巽闻着味道就把头伸过来了。 “这么馋。”庄昭笑一声,低下头去舀了一勺吹凉,给他一点咂咂味道。 喂了小半碗,阿巽还待再要,庄昭却不许了。 把碗搁得远远的,叫他够不着。 他不明所以地望望碗,再看看庄昭。 黝黑的眼眸看得人心软。 “啊啊”他指指碗,小胖腿一伸一伸的,想自己爬过去。 庄昭拦腰抱住他,故意板着脸唬他,“不许吃。” 他嗫嗫小嘴,突然就朝前亲了她一下,咯咯地笑起来。 她眉目柔得能滴出水来,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嫩豆腐一块,指尖都能陷进去。 “齐奶娘,抱他去和阿令玩会。”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看向白茶,“刚才御膳房那头出什么岔子了?” 白茶把事情说了,又怕她伤心,末了添上一句:“不过是几个不懂事的奴才,主子不要放在心上。” 皇帝若是对翊坤宫一直这么冷下去,以后这种事情还多着呢。 “刘太监,听着倒有点耳熟”她抚一抚鬓旁散下来的碎发。 “是之前主子夸过他做菜好吃的那个,还叫白泠赏过他来着。” 庄昭哦一声,“他倒有心了。那就再赏他一次吧。” 她捶了捶肩膀站起身,“好久也没动过,骨头都松了似得,出去走走吧。” 白茶私心里不希望她出去,万一遇上皇帝和哪位主子在一起,这不戳心吗? 但她也不敢拦。 庄昭才刚出了宫,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人来,替白茶拦住了她。 那人肤色黝黑,一双眼睛煞气十足。 “娘娘请留步。臣奉皇上之命,请娘娘安居翊坤宫,不要外出。”他拿出皇帝的手令晃了晃,一只手挡在庄昭身前,洪声道。 庄昭没想到皇帝居然还给她下了禁足令,一时呆在原地。 “娘娘请回。”黑脸侍卫拱手弯腰,腰间的佩剑随着他的动作摇摆。 庄昭默了一会,转身进去了。 窈窕的身姿即使是秋日的宫装也掩不住。 那侍卫面上仍旧板正,心里却松了口气。 要是贵妃不肯,他身负皇命,也只能冒犯了。 只是怕得罪了贵妃…… 这段时间营里日日训练为着什么,大家伙心里都有数。 圣上是要开始处置那几位了…… 偌大江山,论起来只管得住只有京畿附地,其余的都是藩王们的封地。 这对帝王来说可不是如鲠在喉。 这场中秋家宴,只怕得有一场血战。 他隐在角落里,看着御笔金钩的“翊坤宫”三字,和散落在其他角落里的几个对了对眼。 皇帝派他们来守住翊坤宫,为得还不是护住宫里头那几位。当今血脉稀薄,一儿一女都在这里,若是让有心人劫了去做人质,恐怕局势顷刻之间就得翻转。 因而这几日他们是把心吊在嗓子眼里,一刻也不得放松。 只盼着早日完成任务,好好回去抱抱小娇妻啊。 虽说帝后都吩咐下来家宴从简,可毕竟是皇家的筵席,规格还是不能少的。 皇后对这些一窍不通,全权交给手下几位嬷嬷处理,自个儿专心喝着董夫人从宫外送进来的补药。 这药方是董夫人先求万求,才从大夫手里拿来的,据说百试百灵。 皇帝宠爱日盛,皇后对孩子自然又起了想头。 至于太子么,养在翊坤宫这么久,难道还能跟自己亲? 等自己有了孩子,名正言顺地嫡子,到时候再行废立也不迟。 她心里一出一出早都盘算好了。 刚喝完呢,就见人引着笔墨进来了。 “娘娘吉祥。”笔墨拱手行礼,还是那副不着四六的腔调。 皇后擦擦嘴,让人把碗收下去。 “是笔墨啊,怎么了,皇上又有什么吩咐?” “皇上有意晋封周贵人为容华,杨贵人为嫔。叫奴才来请娘娘个示下。娘娘若是觉着有什么不妥,奴才这就回去禀告皇上。” 原先满腔情意恩宠都在翊坤宫那个身上,不知怎么冷了下去,却又多情起来。 皇后想起那两个近日春意浓浓的样子,就知道皇帝没少疼爱她们。 心下又泛起酸来,有心回绝了皇帝,看看他怎么办,又怕伤了好不容易再重建起的夫妻情。 何况那两个本就是她抬举起来分庄昭宠的,打压她们,也没道理。 唇角逸出一声叹息,“周妹妹和杨妹妹都是不错的。又是在东宫时候老娘娘赐下来的,提一提是应该的。就照皇上说的办吧……皇上的意思是要本宫来下旨?” “皇上说了,这等小事,娘娘处理了即可。” 皇后让桂枝拿凤印来,又令笔墨执笔,她口述,写了份册封的旨意。打开雕花宝匣,拿出一枚大印,上头立着一头展翅的凤凰,目光炯炯。 她拿着凤印,重重按了下去,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去,把旨交给笔墨,让他去宣读。 第七十二章荣枯给小天使们的二更 笔墨去蕴秀宫宣完旨就想回去,叫新晋的周荣华喊住了。 “公公一路辛苦,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小金铃公公拿着玩吧。”周容华递给他一个精致的小铃铛。实金的,很有些分量。笔墨不卑不亢地接过,谢了恩退出去。 银蓝色莽服滚动,一眨眼就不见了。 杨云萝道:“他平日正眼也不瞧我们一下,何苦费那钱给他,还不如给了谭公公呢。” “到底是皇上身边的人”周采薇抿唇一笑,胸襟有些绷起来。自从承了恩宠,她肌骨越发莹润。这一笑,险些让人移不开眼。 “主子,御膳房叫人送来的羹汤,说是滋补的。特意孝敬上来请主子们尝尝的。”小宫女俏生生说了一长串,手里头的食盒看着就尘,把人都拉矮了肩。 杨云萝挥一挥帕子,“可怜见的,快摆上来吧。”她性子爱闹,和小宫女们都说得上话。她们也不怕她,笑嘻嘻地把食盒放到桌上,端出来两盅汤。 汤盅都是百一挑一的,触手温润。 淡黄色的汤炖得稠腻,各盛了小半碗尝着。 看着不起眼,喝下去倒是满口清爽,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杨云萝把镶金边调羹捏着搅了搅,“这得宠和不得宠真是不一样。瞧瞧这汤,咱们从前几时吃过这样的。不都是拿些开洋什么的冲泡一通端上来。咸的时候发苦,淡的时候似水。恨不得让人不吃算了。”说着又有些幸灾乐祸,“不知道翊坤宫那边,现在吃的是什么。” 提到翊坤宫,周采薇拿勺子的动作顿了顿。 帝王冷情,那双曜目却风流多情,幽深得叫人看不见底。 她一颗芳心都系在他身上,自然忍不住去探究他心底到底还有没有那个女人。 可他却端得住,让她没着没落的。 “翊坤宫那边,你可别去招惹”她放下勺子,嘱咐杨云萝道:“咱们犯不上和贵妃对上。【ㄨ】前头的事有皇后呢。” “我知道,不过顺嘴这么一说嘛。”杨云萝不在意地道。 周采薇这才放下心。 中秋家宴,有一位主子是不得不出席的,就是安和宫的太皇太后。 她如今不问后宫诸事,闲来抄抄佛经理理佛豆,再有几位太妃们陪着说说话,日子过得很是安逸。 皇帝来,她还有些莫名。 等他把事情一说,这位大符最年老尊贵的女人不禁叹了口气。 “他们到底是你皇叔,是先帝的血脉,做得太绝未免让天下人诟病你这个做皇帝的不能容人。” “祖母明鉴,若是皇叔们安分守己,孙儿也未必要赶尽杀绝。都是一家人,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也实非孙儿所愿。”皇帝抬一抬手,谭晨立马就掏出一份折子递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不识字,就让谭晨念给她听,等听到“宁王四番北上……”的时候,太皇太后立马喊了停。 “宁王居然敢和北夷狄子们勾结,反了他了!”她拍了记雕梅花小炕桌,脸上浮现出怒色。 “不止宁王叔……其余几位王叔或多或少也牵涉其中。”皇帝眼中冷光乍现,“他们平日里贪个百八十万的,朕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就当是朕这个做侄子的孝敬他们。可是通敌叛国,处心积虑要谋划我大符的江山,朕决计容不下他们。” 当皇帝的最恨的是什么,不就是有人要动他们屁股底下那张龙椅? 皇帝这次是铁了心要收拾他们了,恐怕还得对北宣战…… 太皇太后疲倦地揉了揉额头,“哀家老了,这些事情也管不了了。皇帝心里既然已经有了主意,哀家也不多说了。说到底还是哀家这个做嫡母的没有教好他们。” 当年先太子突然仙逝,她这个做皇后的对其余几个庶子根本就是深恶痛绝,从来不假辞色。想来也是让他们心里不舒服吧。 皇帝忙站起来,“祖母这话错了。他们自个儿犯糊涂,关您什么事。若是为这件事伤了身子,孙儿万死难辞其咎。” 太皇太后拉他坐下,淡淡道:“皇帝,你自小就聪颖过人,是明君之资。哀家也知道,你心中有沟壑,要为我大符再添基业。只是凡是不可心急。路要一步一步走才是。旁的都好说,只是将来若是到了与北夷宣战这一步,哀家希望你还是得再三慎重。” 皇帝有雄心有谋略,这些都是成功的条件。 可是天时地利,他有吗? 前岁连江南都遭灾,何谈别处。 九州繁华不少,破篓子也不少。 打仗又是最烧银子的事情,没得把家业都打没了,犯不上。 皇帝自然答应下来,“祖母放心。朕一定思量再三。” 太皇太后嗯一声,想起个人来,“英王,也牵扯在里头吗?” “也不算。”皇帝嘴角含笑,“北夷的人倒是给他送了几幅山水画,他把真品都留下了,赝品退了回去。听说还指着人家鼻子说教了一通。” 太皇太后一听就乐了,“这孩子,还是这么个脾气。既然他没什么牵扯,等这事完了,你就把他留在京里开个府,让他在京里度日就行了。也好叫他和宁太妃母子时常见见。” “孙儿明白。”皇帝眉目还是一般隽朗,却已带上帝王的威严。 “你还没尝过哀家这里的素斋吧。做的很是不错,难得你来,顺道用了晚膳再走吧。”太皇太后支着身子吩咐郑嬷嬷,“去,让他们好好准备着。” 用完膳,皇帝独自回了干乾宫,没有招人侍寝。 御案上折子堆得老高,一摞全是反对藩王进京的。 平时看着众臣拜服,实则心里各有各的算盘。 “几位王爷都已接了旨意,准备行囊入京了。世子们也都带上了。可是其他的小公子们还在封地。”禁卫军首领井蒙把各地的情况一一报上来。“宁王驻军的令牌就交给了他的其余两个儿子,带着王妃和世子入的京。” “不急。”皇帝支着首闭目养神,“先收拾了他们。剩下的再说。下去吧,继续盯着他们就行。” “臣遵旨。” 井蒙足尖一点,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好一会皇帝才睁开眼,“笔墨,翊坤宫那头有什么动静没有。” 冷不防被点到名,笔墨吓了一跳。 “没什么动静。就是庄主子今日好像本来想出来散散心的,叫人拦了回去。” 皇帝瞪他一眼,谁要听这个。 “她可有伤心落泪?” 笔墨纠结地回道:“不曾。” 人家一个人挺自得其乐的。 其实皇帝心里也明白,她是下了决心要疏远他。 可他偏偏想看看她的反应。 先是一日不落地去翊坤宫,接着是一日都不去,就是想看看她有多倔。 现在看来,真是欠收拾! 皇帝拧起眉头,想到那张饱满的红唇,口似乎有点渴。 他清了清嗓子,“端杯茶来。——笔墨,你找人去给翊坤宫的透点消息,就说我对周容华恩宠有加,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笔墨无语,皇上,你这是在玩火呀,要是贵妃娘娘真对你死心了。一百个于太医都救不会来。 皇帝抿了口茶,见他还不领命,危险地“嗯?”了一声。 笔墨一个激灵,忙应道:“奴才遵旨。” 夜里皇帝睡在床上,不自觉地就开始想她。 凹凸有致的身子,白嫩得能滴出水来。 轻轻一吻就泛起桃花般鲜嫩的绯红。 跨坐在他身上,眼角泛着媚意。 只需要…… 皇帝第二天上朝的时候脸都是黑得。 都开荤多少年了,居然还跟毛头小子似得,早上还重新换了裤子。 都是她害得! 早朝上本来还有人想说藩王进京一事,都被皇帝的低气压给吓回来了。 太傅谢安顶着众臣希冀的目光站了出来,“皇上,今春的科举考官,是不是应该定下来了?” 原来不是说藩王的事啊。 一众鹌鹑们又老老实实把头低了下去。 皇帝面色仍旧沉沉,但还是给了谢安面子:“老师的意思呢?” “依臣之见,三位考官,谢从谢阁老可为其一,臣可为其二,这第三位……” “第三位就由礼部尚书庄大人担任。”皇帝淡漠地看一眼庄父,接过话茬。 庄父连忙出列道:“皇上厚爱。臣才疏学浅,恐不能胜任啊。” 科举一事,事关重大。 他若经手科举,选出来的人都得称他一声老师,这是把自己和一群人绑在一块。 树大招风,他可不想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庄大人过谦了。在列的都是我大符的能臣,何来‘担不起’这个说法。”皇帝拍板道,“就这么定了。老师为主考。谢阁老和庄尚书为副考。” 庄大人还能说什么?只得苦哈哈地应下来,“微臣谨遵圣命。” “众卿家还有何事启奏?” 众人静默了一会,皇帝就道:“既然无事,那就散朝吧。“说着又道,”中秋那天,许你们一日假。退下吧。“ 他当先站起身,迈着长腿走了。 众臣也都散了。 庄父刚走到门口就被人喊住了。 “庄尚书留步。”却是刚才和他一起被列为副考官的谢从谢阁老。 谢从入阁时是大符最年轻的阁老,轮年纪仅仅比庄父大了几岁。 他女儿谢妍,如今还怀着庄家的孩子呢。 庄父客客气气道:“谢兄安好。” 第七十三章中秋卡文中,想装死 “庄兄待会若是无事,不知我可否去府上叨扰?爱妻心系妍儿,再三嘱托我前去看看。” 若真只为看看谢妍,谢夫人自己可比谢阁老方便多了。 庄父忙道:“无事无事,谢兄前来,寒舍蓬荜生辉。谢兄先请。” 两人前后上了轿。 到了庄家,庄父先派人去知会庄夫人,自己领着谢从到了书房,阖上门道:“谢兄请坐吧。” 谢从摆手:“庄兄不必如此客套。你我是姻亲,太见外就生分了。今圣这一手来得突然,令你我为副考,可是因为贵妃娘娘?” 上次秦御史一事惹得龙颜大怒,几家在宫里有人的都不约而同地停了消息,唯恐顶风作案,落下个“窥伺后宫”的名声。这情报自然不能和往日相比。如今后宫是个什么情况,他们是两眼一抹黑。 庄父摇头,“恐怕不是。按皇上的脾性,后宫和前廷是不会混为一谈的。只怕还是为了牵制哪一个。” “武将们与我们是不相干的,文臣里头能用得上我们的也只有几位阁老了……”谢阁老捻捻胡子,陷入了沉思。 “圣心难测啊。”庄父背着手叹一声。 御座上这位,性子只怕比先帝还要强一些。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两人俱是一惊。 “爹,是我。”一道上扬的男声传来,却是庄晋。 庄父缓下神色,提着声音道:“进来吧。” 庄晋推开门走了进来,旋即又阖上。 他穿了一身天青色直裰,一双桃花眼风流不羁,性子也随了这份不羁。 “爹,岳父大人。”他给谢从做了个揖,摆足了女婿的谦逊之态。 谢从颔了颔首,“贤婿不必多礼。” “你来有什么事啊?”庄父瞥一眼他,这混小子对自己这个做父亲的都没有这么恭敬。看看对岳父的这个态度。哼哼。 庄晋没理会父亲的小心眼,“午膳已经吩咐下去了,娘吩咐我来问一声,岳父是先见妍儿呢还是……?” 提到爱女,谢从就坐不住了,一迭声道:“先见妍儿先见妍儿。” 这幅模样让庄父不禁怀疑他来庄家,真的只是为了来见女儿的…… 谢妍的胎近三月了,秋日里衣服穿得宽松倒也看不出来痕迹。 她一贯淡雅,面上端得住,偏偏眉间几分柔婉藏不住人,想来是被那小子照顾得极好,才会有这份柔情似水。 谢从疼宠地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怎么样,身子有没有哪里不适?” 她摇摇头,挽着谢从的臂弯亲昵道:“爹爹今天一定要尝尝我炖的汤。是我新跟母亲学的呢。”她笑看一眼庄母道。 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居然会想起学炖汤。 谢从扫一眼庄晋,没来由地哼了一声。 用完饭谢从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 谢妍一路送到二门处,依依不舍地和他告别。 眼看娇妻郁郁寡欢,庄晋哄她道:“等生完孩子,我陪你回去住上一段时间,好不好?” 谢妍靠在他肩上点头。 庄晋送完她回房就去了正院。 “爹,今日岳父前来,可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庄父道:“今日早朝。圣上钦点我和你岳父为此次科举的副考。” “这倒是好事,今年如晦不是要参加科举来着吗?”梁御,字如晦。是定远侯的亲孙子,师从庄父。 定远侯府的爵位可不是世袭,因而梁御是打算走科举这条路的。 庄父看着自家儿子悠然自得的样子,吹胡子瞪眼,“你以为这个差事这么好办?弄不好就是一个结党的污名!” “爹,你也太瞻前顾后了。”庄晋翘着腿悠哉悠哉道,“皇上既然下了旨,您用心办就是了。横竖能让人夸一句尽职尽责。若是皇上真有心要你背上结党的名声,难不成您还躲得过?”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盖莫如此。 庄父心中一动,面上还是不耐烦他的样子,“滚滚滚滚滚。少在我面前碍眼。” 庄母斜了他一眼,出声帮儿子,“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还叫儿子滚。我看伯寅说得不错。对了,如晦这孩子,你得多帮衬着点。” 当年没能帮庄昭和梁御定下亲,庄母一万个后悔。 本来以为先帝必然不会给太孙选个世家出身的,谁知道他偏偏就选了。 真是造化弄人。 虽然不能当自家女婿,但总归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心中对他也亲近几分。 庄父对这个学生很有信心,“以如晦的资质,三甲应该不在话下。根本不需要我帮忙。” 巍峨宫城里,皇帝盛宠周容华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间宫里人人津津乐道,蕴秀宫来往的人也是一多再多。 相比之下,翊坤宫简直是遗世而独立。 虽然白茶一再申令不许底下人谈论这些,但总有人例外。 “听说皇上对周容华好着呢,什么东西都往里头送。但凡周容华开口的,皇上没有不准的。”一脸艳羡的小宫女擦着桌子和另一人闲聊道。 “我也听说了。唉,你说咱们娘娘这么好,皇上怎么突然就不喜欢了呢?” “我怎么知道”小宫女抬头正想说什么,却看见庄昭站在门口,忙敛了表情惊慌地跪下,“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娘娘恕罪。” 庄昭眉间带着一份疏冷,淡淡叫起。 “白茶,你领她们两个下去。本宫不想在翊坤宫里再见到这么多嘴的人。” 白茶剐了失措的两人一眼,冷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跟我过来。” 白泠给她换过一盏茶,觑着她神色道:“不过是几个奴婢乱嚼舌根,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想来是皇上真喜欢她。”庄昭纤指扣着茶盏,轻轻晃动着,碧绿的茶汤漾出馨香,夹杂着一丝水汽扑在脸上,眼眸都变得水润起来。 既然尝到了痛,就万不可再重蹈覆辙。 她抿了口茶,把所有的苦涩都咽了下去,俏丽的容颜散发着别样的光芒。 “以后皇上的宠妃还多着呢,三宫六院,热热闹闹地也好。”她含笑,透着一股仿佛朝阳初升的活泼劲。 白泠见她自个儿想开,心里也替她高兴,自然满声应和。 皇帝对贵妃有多好她是亲眼见过的。 皇帝丰神俊朗且不去说,单他这权倾天下的身份,配上细致入微的温柔。 只要他用心,有几个女子能逃得出他的手心? 他若能一直这么钟情下去也就罢了,可从来人无千般好,花无百日红。 他倒是放手放得轻松,可娘娘们那颗真心给出去了,再想收回来就难了。 嫉妒、怨恨,一切罪恶也就应运而生。 所幸自家主子看得穿,这日子,守着儿子女儿,不是一样过么! 翊坤宫一向的低气压一朝散去,众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但是御座之上的皇帝,脸却黑沉得比以往更甚。 “热闹……”他轻声重复一遍,不自觉地烦躁起来,她倒是心宽,自己费尽心思护着他,转眼说抛开就抛开了。何等潇洒啊!又气她薄情,又恨她不肯俯首。 到了中秋,生生熬出了一身沉郁的气势。 中秋夜,向来是灯火通明的。 九转流苏宫灯,一溜烟地从这头摆到那头,照得白昼也似。 太皇太后穿着一身秋香色大袄裙让皇帝和皇后扶着进来。 宁王、英王、福王、惠王、郑王等五位王爷站在前殿里候着,几位王妃都在后间待着。 五位王爷见太皇太后来都忙请安,“见过老娘娘,娘娘安康。” 太皇太后站得笔直,受了这个礼。 到底是做了十几年皇后的人,举手抬足间自有一股威严。 她半耷拉着眼皮,看着脚下猩红色的毯子,“都起吧。好几十岁的人了,哪里这么拘束。今儿是家宴,都放开些。英王,”英王被点到名,上前一步道:“儿臣在呢。” “嗯,你母妃时常挂念你。今次既然来了,就好好陪陪她。封地那儿,回去也不急,左右哀家跟皇帝讨个恩典就是了。”她放开皇帝和皇后的手,冲英王招了招,英王忙过来扶她,边道:“多谢母后。” 太皇太后叫他搀着往里头走,路过其余四位的时候,略顿了顿,“你们几个,虽然母妃都不在了。若是想留在京里住几日也不是不可。去皇陵替你们父皇、母妃们上个香,尽尽孝心。” 四位都拱手称是。 太皇太后嗯了一声,往后间那去。 皇后道:“几位王叔慢坐,本宫也先过去了。” 皇帝捏一捏她的手,目送她走到后间处才收回目光,“王叔们都坐吧。” 他着一袭常服,笑得温和清隽,恍如谪仙一般。 可几位王爷心里都有数,这个侄子,手段狠辣着呢。 皇帝在御座上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 宁王咬了咬牙,一马当先地坐下,接着才是福王、惠王和郑王。 “皇上,老娘娘说,英王叫她留下陪着用膳了,让你们先用起来吧。”郑嬷嬷从后间走出,请了个安道。 皇帝颔首,“朕知道了,谭晨,上膳。” 第七十四章血战 中秋宴,最少不了的,莫过于螃蟹了。 英王取一只蟹,拿蟹八件轻轻巧巧把肉都分出来,伺候着太皇太后吃了半只,太皇太后就道足矣。 “快别伺候哀家了,你自己个儿吃吧。郑嬷嬷,把温的菊花酒拿来给英王。”她喝一口热荠菜粥,擦了擦嘴,看向殿下的几位王妃,都低着头不动,眼前的菜也没见少多少。 她特意点了宁王妃道:“宁王妃,怎么不用呀,是不是御膳房的菜不和你的口味?” 宁王妃连道不是,“只是平日里用的少,叫老娘娘担忧了。” “哀家近年来也觉得食欲日减,想来是到了年龄。”太皇太后怅然了一下,又道:“你年纪也不大,怎么就和哀家一样了。世子才多大来着?” 宁王妃一凛,知道前面那些铺垫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句,连坐也坐不安稳,忐忑道:“老娘娘记不得了,犬子比太子小七岁来着。” “哎呀,你瞧哀家这记性。他怎么没来呀。哀家记得皇帝下旨让世子们都进京的。”太皇太后拍拍额头,“难不成又是哀家记错了?” 深秋有些凉的天,几位王妃硬是闷出了一身汗。 宁王妃干笑道:“来是来了的,许是水土不服,一下子病倒了。” 太皇太后哦一声,看了看剩下的几位王妃,“你们的呢,也都病倒了?” 英王咳嗽一声,没有说话。 太皇太后把筷子一撂,开始发作,“你们都少给哀家来这一套。在京城长了十几年,去了一趟封地,回来就个个都不行了?”她冷笑一声,“你们是打量着哀家老了,好糊弄了是吧?” “儿臣不敢。”英王和几位王妃一起站起来请罪,动静自然小不了。 皇帝道:“谭晨,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谭晨匆匆走进后间又走回来,禀告道:“回皇上,是老娘娘想念诸位世子爷,正问王妃娘娘们呢。” 皇帝把玩着手里小巧的白玉酒杯,笑道:“老娘娘,倒提醒朕了。几位王叔,不知你们的世子都在何方啊?”他笑得一脸了然,宁王等不免心虚。 “让朕猜猜,是不是……在朕的后宫里!”他哐地一声掷下酒杯站起来,刷刷地刀剑出窍地声音就响了起来,从殿门里涌入两列御林军,个个手持长剑,军容整肃,将宁王他们团团围起。 宁王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困住了。他指着皇帝的鼻子骂道:“好你个封奕,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算好了要你老子的姓名!妈勒个巴子的!” 他生的文人模样,骂起人来倒也不拘。 “你爷爷我实话告诉你,你几个宠妃儿女现在都在爷爷我手里。识相的就让他们把剑放下!否则爷爷就叫你绝了种!”他高声喊道。 声音一直传到后间,宁王妃一听脸色就是一变。看来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握紧了袖子中的匕首站起来,“老娘娘,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太皇太后伸出手,“英王,扶哀家起来。” 英王是站定了皇帝这边的,自然得表态,他俯下身子扶起太皇太后,一幅孝子贤孙的样子。 “你们几个,先帝和皇帝两个人都未曾亏待。身为大符的凤子皇孙,不想想怎么报效朝廷社稷,却想着怎么勾结外敌,颠覆我大符江山。”她威严一瞥,琅琅道来。“你说,皇帝今天是什么意思!” 宁王妃不屑地轻笑出声,“不曾亏待?成王败寇,说什么亏不亏待!” 她迈步向前,眼神狠戾,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英王挡在太皇太后面前,仍旧端着儒雅地风姿劝她,“皇嫂,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都给彼此留些颜面。” 宁王妃在他面前站定,启唇道:“让开!” 英王妃不由站起来,颤颤喊了声“王爷”,眼里满是祈求。 她的意思他明白,左右是皇帝和他们的争斗,他素来不问政事,没必要牵扯进去。 今日既然已到这般地步,难免刀剑相向,万一一个不小心…… 英王坚定地摇了摇头,“皇嫂,请恕皇弟不能让步。” 宁王妃勾唇冷笑,“既然皇弟做了决定,就不要怪我了!”她掏出匕首对着英王刺去,英王险险往后一退,避开了这一刀,他左手护住太皇太后,右手握住宁王妃拿刀的手,还待再劝,却被宁王妃一脚踹到了地上,头上束发的紫金冠咕噜一声滚到了地上,英王披头散发捂着被踹的地方,一时起不来身。 宁王妃一把抓住太皇太后,郑嬷嬷大叫一声扑了过来,也被她踹开了,她拿刀抵着太皇太后的脖子,朝还愣在原地的福王妃、郑王妃和惠王妃喊道:“还待在那等死呢?还不快把皇后捉住。” 皇后从宁王妃走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不对,已经躲到柱后去了,眼见福王妃她们走过来,忙往前面跑。 “皇上,啊……”她提着裙子跑到一半被郑王妃拉着头发扯回来了,她捂着剧痛的头皮说不出话来。 郑王妃拿簪子抵着她的脖子,威吓道:“你给我老实点。” 宁王妃见制住了皇后,推着太皇太后往前面走。 前面宁王他们已经被御林军绑起来了,刀剑架在脖子上,即使是宁王也骂不出声了,垂着头不说话。 宁王妃一走出来就见到这幅场景,急道:“王爷,你没事吧?” 宁王抬头看到她刀挟着太皇太后,自觉有了底气,哈哈笑道:“狗皇帝,你看看,你亲祖母,你的皇后都在我手上,不想她们死,就赶紧放了我们!” 皇帝站在殿前,一向俊朗的面容覆上霜色,半响莞尔道:“婶婶们果真是女中豪杰。” “不敢当。”宁王妃把匕首往后紧了紧,“还不快放人。” 皇帝点头道,“放人是可以。就看婶婶想救哪一个了。”他轻拍两下手掌,一列御林军压着宁王等几位的世子进来。 宁王妃瞧见自己儿子身上斑驳的血迹,心都颤了颤,“大郎,你没事吧?大郎!” 宁王世子哭着道:“娘,我没事,侍卫们全死了。娘,你要救我啊,娘。” 压着他的御林军侍卫踹了他一下,冷道:“肃静。天子面前岂容你喧哗。” 宁王世子畏畏缩缩地低下了头,只拿一双恳求的眼看着宁王妃。 后面几位世子个个跟鹌鹑似的老实,福王妃、惠王妃和郑王妃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松动。 皇帝掸了掸光洁如新的常服,似笑非笑地道:“几位皇叔和弟弟们都在这,婶婶们选吧。” 几位王妃们不说话,皇帝幽幽叹道:“也是。一边是亲生骨肉,一边是夫君,确实难选。皇叔们除了世子弟弟们,还有别的儿子,若是叫皇叔们来选,想必就简单多了。” 宁王妃脸上血色尽失,皇帝说得没错。她的大郎死了,还有那几个贱人的贱种呢,宁王不愁没有后,她却是真的输不起。 “要换就把王爷和世子们一起换回来!”福王妃咬着牙讨价还价。 皇帝一笑,冷峻的眉眼染上森寒,“怕是不能够。答应换人,已是朕退让了一步。婶婶们不要得寸进尺。” “那这个老婆子和你的女人,你是不打算管了?”宁王妃手一划,太皇太后的脖子上就破了皮,洇洇往外渗着血丝。太皇太后老神在在,一点都不想被劫持的样子,她慈爱地看着皇帝,“奕儿,你是一国之君。知道该怎么取舍。哀家这么大岁数了,倘使能殉国,是哀家的福气。” 皇后一听呜咽出声,摇着头道:“老娘娘糊涂!皇上,我不要殉国。我不要!”她哭着叫喊,就给了宁王妃她们底气。“听见了没,你女人不想死呢!识相地就把世子和王爷们都放了!” 皇帝蹙眉,一时有些犹豫。 太皇太后沉声道:“奕儿,哀家当初是怎么教你的!儿女情长,如何能成大事!” 宁王妃捅了她一记,恶狠狠道:“死老太婆,你给我闭嘴!” 皇帝闭上眼,缓缓举起手。 御林军首领井蒙声如洪钟,大喝一声:“上!” 御林军们得令立刻蜂拥而上。 王妃们毕竟是女流,正面对上还有点慌乱。 福王妃把簪子往皇后身上一扎,趁皇后痛哭嚎叫的时候,把她往前面一挡,退着往门口走。旁边离得近的福王妃和郑王妃连忙跟上。 宁王妃也想效仿,却一不留神,被从后间转出来的英王给制服了。 英王妃扶着有些瘫软的太皇太后,哭道:“老娘娘没事吧。” 皇帝风也似得走过来,“祖母,您没事吧?”关切地眼神让太皇太后老怀安慰,她哑着声音道:“不妨事。”却看向倒在地上,正被绑起来的宁王妃,叹了一声。 皇后这边眼看太皇太后得救,捂着流血的地方喊道:“皇上,老娘娘,救我,救我啊!” 井蒙见福王妃她们都快走到门槛那了,知道不能再拖,立马道:“不用顾虑,都给我上!” 早已围成一个半圆的御林军们立刻扑上,郑王妃和惠王妃立刻就不敢动了,被扣着手绑了起来。 福王妃还挣扎了两下,刺了皇后好几下才被绑起来。 皇后瘫软在地上嘤嘤哭着,桂枝这时候才敢走过来扶她。 眼看着几人都被绑好了,井蒙才走过来回禀皇帝:“皇上,都已经绑起来了。” 第七十五章落定往后开始虐皇帝啦 皇帝薄唇微抿,“先扶老娘娘和皇后去后间,谭晨,让太医院的人都过来。井蒙,你先把他们压入天牢,等候发落。” 他起身往外头走,路过皇后的时候,皇后哭着喊了声“皇上”。他停下脚步,看了她一会,弯腰扶起她,淡淡的龙涎香味让皇后的心安了不少。 “你先去后间坐着,太医马上就来。”皇帝和煦地安抚她,皇后点了点头,目送他匆匆离去。 等到清隽的身影消失在宫阁中,她才收回眼,心痛地都察觉不到身上的痛楚。 那个方向,他分明是去看庄氏的…… 皇帝几乎是快走着到了翊坤宫前,身上缀着的香囊都快走掉了。 “微臣等见过皇上。”奉命守着翊坤宫的几个侍卫齐刷刷请安。 皇帝嗯了一声,大踏步往里头走。 直到自己一心牵挂的女人安然无恙地候在殿里,他才松下一口气。 庄昭穿了一身竹青色黄花袄裙坐在炕上,两只手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眉目温婉,人淡如菊。 皇帝轻轻走了进来,掀开珠帘时避不可免地发出了些声音。 庄昭警惕地看过来,看见是皇帝,眼神才一松,“皇上。” 她的手因为长时间的紧绷,乍松下来,不免有些软。唯恐伤了两个孩子,她让白茶和白泠把孩子抱下去,才起身准备要行礼,就被皇帝一把搂在怀里。 惊惶了一夜,被熟悉的带着温度的气息包裹住,她不免有些触动,手轻轻地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头靠在他肩上,把眼睛里那点雾雨蒙蒙全眨落了。 皇帝抚着她的头,在她脸颊处烙在一吻,“别怕,朕说过,朕会护着你的。”他刻意放低了声音,怕吓着她。 庄昭蹭了蹭他宽阔的肩,没有说话。 今夜举宴,她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只当是他早已忘了她。 关上门来和白茶她们几个小酌一杯,说说笑笑地,饮酒吃蟹,也算乐呵。 谁知道没吃到一半就听见宫门外头有人在喊,“把她们都抓起来。” 接着是一阵刀剑碰撞的铮铮声和一个有一个人倒地的声音。 纸砚立马站起来道:“奴才出去看看。”提起衣摆就往外头走。 白茶咬了咬唇,也跟着站起来,被白泠拉住了,“你做什么去。” “我……”白茶不放心地盯着纸砚对的背影,难得语塞了回。 庄昭看她一眼,宽松的宫装也挡不住小姑娘的身姿曼妙,她也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了,可却偏偏看上了纸砚。 纸砚人是出众,一派朗月清风。若是不说,还当是哪个世家贵公子呢。 办起事情来也是进退有度,很合她心意。 可他到底算不得真正的男人,在庄昭眼里,实在不是白茶的良配。 只是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哪一步了。 纸砚等外头声音渐歇才隔着宫门问道,“外头是谁在喧哗?” 门外传来回应:“臣等奉圣命守护翊坤宫,擅入者已被击毙,请娘娘安坐殿中。” “知道了”纸砚提着声音道:“有劳诸位。” 他匆匆回来,弯着腰禀告:“回主子,是有人擅闯宫禁,已被守卫们制服,请娘娘宽心。他们说是奉了圣命守在这里。”末了还是替皇帝说了句好话,邀个功。 “擅闯宫禁”庄昭想到今日筵席的主角们,幽幽叹了句:“宁王他们这是要反啊……” “索性贼人已经被制服了”白茶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气。 “夜还长着呢。”庄昭拧眉,“去把太子和公主抱过来,我亲自照看。” 其实还是心忧他,抱着两个孩子却还是觉得心里空了一角,直到看到他安然无恙,才感觉到心里满地要溢出来的庆幸。【ㄨ】 笔墨看着殿里相拥的两人,郎情妾意,实在不想打扰,可是事关皇嗣,他不由咳了声,“皇上,蕴秀宫周容华遣人来见。” 皇帝没有动,却是庄昭推了他一下,“皇上还是见见吧,许是什么大事。” “让她进来。”皇帝拉着她的手坐下。 小宫女匆匆进来,磕头行了个大礼。 “皇上,方才有人闯进蕴秀宫,冲撞了我们主子,主子她流血了,还一直叫着肚子疼。可是太医院的太医们都不在。”她哭着磕头道,“求皇上救救我们主子。” 一句肚子疼,皇帝不由松开了手,“怎么好端端地肚子疼,是不是……?” 小宫女抽噎着道,“主子这个月的换洗还没有来。” “笔墨,去谭晨那领个太医去蕴秀宫。”他迟疑地看了眼庄昭,她微微一笑,眼神澄澈,“周妹妹受了惊吓,皇上还是去看看她吧。” 皇帝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还是抿着唇转头去了蕴秀宫。 庄昭拨了拨身边的小香炉,火腾地盛了盛,转眼又归于沉寂,一缕青烟冒出来,夹杂着冷冷的梅花香。 她轻声吩咐:“纸砚,落锁吧。” 他早已有了别的女人,也还会有更多的这些女人,更多的孩子。 而她,永远没有他的孩子来的重要。 那缕不该有的情思,就该散了。 皇帝到了蕴秀宫,宫里一片狼藉,伴随着低低的抽泣声。 他跨进内殿,颀长轩昂的身姿很快引起了床上人的主意。 周采薇散着头发,梨花带雨地喊了声皇上。 杨云萝坐在一旁陪她,见皇帝进来,请了个安就退出去了。 皇帝在床边坐下,周采薇立马就靠上来了,柔柔弱弱地样子,皇帝也不敢随意动她。 “怎么样,肚子还痛吗?” 周采薇摸着肚子道:“杨妹妹让人给我炖了保胎茶,吃着好些了,就是怕……”她拿那双像极了庄昭的杏眼湿漉漉地看着皇帝,“我好怕孩子会保不住。” 皇帝心一软,抚着她的肩宽慰,“没事的,有朕在。太医马上就来了,孩子一定会没事。” 周采薇嗯了声,依恋地抱着他不肯放开。 笔墨请来得是刘太医,他拿出一团金丝正要解呢,皇帝道:“都什么时候了,不用顾忌虚礼,先给周容华诊脉。” 刘太医哎了声,直接上手给她诊了。 他默了会才道:“主子这是受惊的脉象,喝完安神茶就差不多了。至于滑脉,日子太浅,微臣技艺不精,恐怕诊不出来。皇上恐怕还得让于院判来瞧瞧。” 皇帝看一眼笔墨,笔墨马不停蹄地就去了。 于太医来了之后一诊,面色有些奇特。 周采薇不由握住了皇帝的手,皇帝拍了拍她,“什么事,直说。” “周主子想必是之前用了些生冷之物,有些血淤,所以换洗才推迟了。”于太医有些尴尬地回道,心里叫苦不迭。这可是明晃晃地给皇帝没脸啊。你说说他这么就这么背呢,先是先帝那位任婕妤,再是这位周容华,你们不确定就别说什么有孕呀,这搞得大家都抹不过脸,又是何必呢! 搞不好,还要惹得龙颜大怒。 皇帝一怔,“于太医的意思是,周容华不曾有孕,只是推迟的月事到了?” 于太医拱了拱手,头低得都快垂到胸口了,“回皇上,正是。” 周采薇失措地问了一句,“怎么会?于太医你瞧仔细了吗?” “回周主子,微臣瞧仔细了。” 他又不是找死,不确定敢和皇帝这么说! 皇帝看不出喜怒,淡淡道:“既然如此,就先给周容华开个安神的方子吧。” 他起身要走,被周容华拉住了手,“皇上,我怕,您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她小鹿般受惊的眼神叫皇帝想起庄昭,方才让孩子的事情搅了心神,还来不及问她。 周容华怕成这样,她呢,她是不是也这么害怕? 是不是也希望自己能留下陪她? 这么一想,越发觉得拔脚就走的自己太混账,也没了怜香惜玉的心思,留下一句“周容华好好歇着吧”扯开她拉着的手就往外走。 周容华无力地倒在床上,满脸的泪都流回了心底。 没了孩子,他连留下来陪她都不愿意了吗。 皇帝走回翊坤宫却见宫门已经落了锁,满宫一片漆黑。 他站住了脚,高挺的身姿在黑夜中显出几分寂寥。 夜风萧瑟,吹得他广袖嗖嗖作响。 他侧脸隐在黑暗里,显出几分冷厉。 “皇上。”笔墨垫着脚从小太监那拿来披风给他披上,“夜里凉,在这站着也不是个办法。要不,奴才去叫门?” 皇帝缓缓摇头。 宫门易开,心门却难开。 今天他好不容易让她把决意阖上的心门开了一条缝,让他进去。 却被周采薇莫须有的孩子给搅了。 她终于还是伤心了,把门锁死了,再不给他靠近的机会。 他摸着那枚从少年时就一直带着的玉扳指,心里转了几转。 “先回去吧。”皇帝深深看了一眼翊坤宫,脚转往干乾宫。 来日方长。 他帝王之路多少困难都过来了,不可能治不住一个她。 可心里却总是隐隐不得劲,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这份直觉,把心静下来,好好想想封地的事情。 宁王他们是除了,可那些部下,还是心头大患。 第七十六章骗子 深秋近冬的天,风簌簌得吹着。 街上星火点点,宁王府书房却是灯火通明。 二公子封奇扫一眼京里传来的信,眉头紧锁着,“宫里父王和大兄带去的人一个都没有音信。外头的人不敢轻举妄动,问我们该怎么办。”他把纸递给三公子封庆。 封庆看完后,把它凑到烛火旁点燃,扔进了香炉里。 他沉吟了下,“恐怕父王已经……” 两人对视一眼。 “要联系那位吗?”封奇低声询问。 封庆手指在桌上轻敲两下,陷入了沉思。 “还是先静观其变吧。”他吐一口气,“北夷的人可不是好惹的,平白不去招惹为好。一开始父王和他勾结我就不同意,咱们怎么斗大符都是封家的,再添个北夷王,难保江山就得易主。” 封奇笑道:“三弟,你这未免担心太过了。他北夷王想当大符的主子,哪个能答应?” 封庆冷笑道:“二哥,你傻了不成?他随便挑个姓封的往前面一摆,自个儿坐在后头,怎么做不是由他?” 啪啪地击掌声在门外响起,兄弟俩俱是一惊。 雕花木门被退开,走进来三个男子,都披着深色鹤氅,长长的羽毛遮去半边脸。 为首的男子一双鹰隼犀利非常。 他看一眼封庆,“这位就是宁王三公子?”声音带着和煦地温柔,和眼神截然不符。 “北夷王?”封庆皱眉,没想到北夷王居然已经可以在宁王府里来去自如了,那些侍卫和暗卫们居然一个都没发现。 北夷王咧嘴一笑,脱下鹤氅,露出一张深邃俊朗的脸,“孤可不是什么北夷王,鄙国国号大丰,或者三公子也可以唤孤的名讳——慕容阗” “王爷深夜来我宁王府,不知有何贵干?” 慕容阗道:“宁王与孤私交甚笃,如今他有难,慕容自当义不容辞。” 封庆看了眼他身后的侍卫,“父王进京赴宴,不知何难之有?王爷深夜造访,未免不合礼数。” 慕容阗哈哈一笑,“三公子嘴倒挺硬,不知道你父王的骨头是不是一样的硬,能挡得住大符皇帝的逼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封奇忍不住插话道。 慕容阗闲闲道:“没什么意思。既然三公子信不过孤,孤就当白走一趟了。可惜宁王,金尊玉贵养出来的,要受那份苦”他站起来抖抖衣袖要走,被封庆喊住了。 “王爷大量,是我冒犯了”封庆深深一揖,“请王爷告知家父情况,封庆感激不尽。” 慕容阗站住了脚,回身轻轻一笑,带着一份尽在掌握的气定神闲,“三公子是明白人。大符皇帝招你父王进宫是为了缴权,大家心知肚明。你父王倒也想了个好招,拿皇帝的一双儿女来避难。” 这些封庆都知道,甚至这个主意还是他给宁王出的,他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可惜呀。棋差一招,没有捉到这个筹码,那还不束手就擒吗?本来孤还以为,好歹是王叔,大符皇帝不会下狠手。结果呢,啧啧啧”他摇头,一幅不忍讲下去的样子。 封庆咬牙,“结果如何,请王爷说下去。” “三公子可听过‘梳洗’?”见封庆的身子一抖,慕容阗口吻中带着股悲悯,“大符皇帝留了他一条命,不过宁王的两只手大概都不能看了吧。” “皇帝哥哥不是这样的人。”封奇不肯相信,他和皇帝也相处了十几年,皇帝什么脾性他还是知道的。一派温文尔雅,从不与人为难,性子是极好的。怎么可能对他父王施以这样的酷刑。 慕容阗哦了声,“那倒是本王搬弄是非喽。三公子,二公子不相信,你呢?” 封庆眼中闪过犹豫、挣扎、痛苦,最后闭上了眼。 “三弟,你说话呀三弟。”封奇扯他的袖子,“你也相信皇帝哥哥会这样做吗?” “他是皇帝,其次才是我们的哥哥。”封庆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显然已经信了慕容阗所说。 慕容阗满意地一笑,“还是那句话,宁王有难,慕容阗义不容辞。三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孤帮忙的,尽管说话。阿大,”一直跟在慕容阗身后的两个男子中其中一个站了出来,高大的身影显得异常威猛。“你留在宁王府里,有什么事传信给孤。” 阿大抱拳应了个是。 封庆没有反对。 慕容阗道:“那孤就先回去了。更深露重,两位公子也早些安歇吧。”他穿上鹤氅,背过手悠哉悠哉地踱了出去。 走出宁王府的时候,他回过头看了眼斗大的金字“敕造宁王府”,嘴角勾起嘲讽地笑。 斗吧斗吧,你们封家都得越厉害,孤就越开心。 九州,迟早是孤的! 他脚下碾过一块碎石,那石头竟化为了齑粉,随风飘去。 坤宁宫里,皇后摸着已经包扎好的伤口,默默垂泪。 “娘娘,是不是伤口又痛了。”桂枝无措道。 她在皇后最危难的时候躲开了。 虽然皇后现在没说什么,但心里也不像以前那样信任她,十句里有九句是吩咐另一名女官熙和做的。 桂枝心里也着急,一见皇后落泪,立马凑上来问道。 皇后冷冷看她一眼,“别以为本宫没有处置你,你就还有翻身的机会。本宫养条狗还知道忠心护主呢,你呢?识相地就给本宫滚远点,别来眼前招烦。”桂枝还想再说什么,皇后就一个茶杯扔到她脚下,滚烫的茶水溅在脚上,桂枝痛得抽了口凉气。“叫你滚没听见吗?” 熙和听到动静赶过来一看,明里劝着皇后消气,“主子快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这一身伤,留下疤就不好了。”皇后一听更气了,“要不是这贱婢只顾着自己,本宫能被那几个疯妇抓住?”指着桂枝骂道,“你要不是皇上赐下来的,本宫早把你打发到浣衣局去了!” 熙和给皇后抚着胸口顺气,瞥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桂枝,“桂枝姐姐还不下去,娘娘都这么开恩了,你还不谢恩,难不成是是心有怨恨?” 桂枝忙道不敢,“奴婢这就退下,娘娘息怒。” 她走出去,原本个个奉承她的小宫女太监们围在一旁,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一点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桂枝吸一口气,憋住眼里的泪水,快步走回房,关上门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因着家宴那件事,前廷后宫都不平静。 皇帝上朝的时候被一帮老臣指着鼻子骂了一通,他脸色未免有点难看。 回到干乾宫就问谭晨,“监策处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已办好了。只是谁领头,尚未定下,还需皇爷钦点个说法。”皇帝威严日盛,即使是谭晨说话也是万分恭敬。 皇帝摸着下巴想了会,“这么着,领头的事就由纸砚管了,翊坤宫的事也一并兼着。” 监策处呢,实在是皇帝被那些大臣骂得烦了,创立起来掣肘他们一下的。 除领头的那位外,其余部下都由锦衣卫担任,只认皇帝和领头的,其余一概不认。 纸砚这一下,可算是飞黄腾达了。 笔墨是由衷的高兴,又想起前几日皇帝被锁在翊坤宫外头那副凄凉模样,替他出主意道:“这可是好事,纸砚能任这职位,想必贵妃娘娘也高兴,要不皇爷亲去翊坤宫说道一番?” 这番话正合皇帝心意,他瞥了笔墨一眼,“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随手撤下腰间一块巴掌大的和田玉抛给笔墨,“喏,赏你了,拿着玩吧。” 能在皇帝跟前现脸的玉显然不是凡品,笔墨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谭晨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出息。 哼了一声,跟在皇帝后头出去了。 笔墨不以为意,捧着玉大大地亲了一口,放在怀里,屁颠屁颠跟上去。 皇帝走进来的时候,庄昭正在捻胭脂呢,不经意间抬头看到身后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立马起身道:“臣妾恭迎圣驾” 身子还没俯下一半呢,就被皇帝扶了起来。 “越来越多礼了。”皇帝半真半假地嗔她。 她松松绾了个流云髻,上面缀了几朵洒金绢花,靠近了就闻到一股幽香,熟悉的牢牢占据他的心。 他笑着扫一眼桌上,“玩胭脂呢?”那股风流倜傥的劲儿,倒有几分纨绔的味道。 庄昭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没事做,闲来弄弄罢了,叫皇上看笑话了。“ 生怕两个人之间不够生疏似的,皇帝蹙一蹙眉又放开,“让朕看看什么色的。” 他随手挑了支金银多宝小发簪,拿簪尖点了点胭脂,替她上色。 她的唇看上去丰润多汁,诱人采撷。 皇帝凑得极近,庄昭不习惯地眼睛乱转,不知道视线放到哪里是好,最后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 明明是个男的,睫毛却纤长得令人嫉妒。 她感觉到簪尖在唇上点了几点就收回去了,刚想动弹就被皇帝捏住了下巴,冰凉的玉扳指硌得她生疼。 “别动。”他带着磁性地声音响起,另一只手的指腹在她嘴上摩挲两下,晕开那抹胭红。 第七十七章虚情 他皮相生得极好,金质玉相,也不知道是像谁。 眼见他的脸越凑越近,两人呼吸吐纳间都能嗅到彼此的气息,她身子不禁往后仰了仰,心里恼他又玩这一套。 皇帝搂着她的腰不肯松。 殿里暖和,她穿的都是轻薄料子,一贴就能感受到衣服下的温度。 他把手上的簪子随手一扔,摁住她的头,把刚刚上好的胭脂全吃了下去。 庄昭闭紧了嘴不肯让他进去,皇帝轻轻一笑,带着寒意,手滑到她的腰那里揉搓。 混蛋,明明知道她最怕痒。 她唔一声就让他抓住机会,灵活的舌头顶开牙关长驱直入,百般勾缠,凶狠得要把她吃下去一样。 她连推了几把没有推开,恨的咬了他一下。 皇帝吃痛地直起身,唇边都是染上的胭脂,看上去香艳无比。 “皇上若是要快活,蕴秀宫那边有的是人”她撇开眼,不去看他俊逸的脸,自顾自地整理衣服,举起袖子把唇上还有的味道一把擦了个干净。 “还气呢”见她转身要走,皇帝从后面抱住她不肯放。 这件事情是他理亏,他放低了声音小意温柔地哄她,“周容华没有孕相,只是月事到了。这件事情是朕错了,昭昭说要怎么罚朕?” 庄昭无奈地掰开他的手,回过神去认真地看着他带笑的眼。 “皇上。臣妾没有因为这件事情生气。” 她在意的根本不是他会不会有别的孩子,而是他到底把她放在哪里。 巍巍皇权下偶尔的调剂品? 一个连孩子都比不过的妾? 她在意的是他的态度。 如果他真的这样看她,又凭什么要求她要把他放在心里? 凭什么要求她对他一往情深? 皇帝在她这样的注视下也不禁收了笑意,“那你在为什么生气?” “在皇上眼里,臣妾算什么?”她直视他,目光坚定。 “你……”皇帝迟疑了下,旋即又道:“你是朕的贤内助,是朕想携手一生的人。” 想携手一生的人……她轻嘲,“皇上的一生,恐怕不少女人” 皇帝只当她还是为那些女人吃醋,他说:“果真是个醋坛子。”话里还有些微妙的得意。 “朕也不想如此。可是你知道的,朕的子嗣实在是单薄了些。大符的江山总不能都压在太子一个人身上吧?”他款款道,“要是你再替朕生两个胖小子,朕废了选秀又何妨?“ 她睫毛轻颤,“臣妾记得,当初还没生阿令的时候,皇上说的是喜欢女孩子的。” “是,朕是喜欢女孩子。”他叹一声,“可是女孩子到底撑不起家业。如今朝廷内忧外患的。不说旁的,就说上次宁王想要挟持太子,若真被他成功了,朕为了保住太子,势必得让步。这般受制于人,决计不能够。” “倘若……”她想问,太子和她哪个重要,开了个头又觉得这话问起来没意思。 “算了。臣妾让他们炖了汤,皇上要尝尝吗?”庄昭缓了口气问道。 她给了台阶下,皇帝却又不肯了。 “倘若什么,你说完。”他语气冷下来,两个人的情绪倒似掉了个个儿。 “倘若臣妾说,只想安安分分做个普通的嫔妃,不想和皇上做普通人家的夫妻。皇上能答应臣妾吗?”她索性问了句。 皇帝看她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笑。 他拿人家当相濡以沫的人,原来人家根本就不稀罕。 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好好好”他冷笑,“这么说倒是朕强人所难了。贵妃根本不想和朕携手是不是?”他扯着她的手逼问,“你心里根本没有朕。之前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让朕猜猜,谁是你心里那个人,那个青梅竹马的梁御?” 庄昭诧异地抬起头,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到了梁御。后来想到庄母入宫时曾经提过一句,也冷下脸,“皇上派人监视翊坤宫?” “笑话。天下都是朕的,何况一个小小的翊坤宫。在宫里,朕想知道什么,就没有不知道的。这么说,你是承认了?”皇帝提高了声音,手上越发攥紧了。 她要是敢说是,他立马就下旨斩了梁御! 嘴里又觉得发苦,原来她真的没有把他放心里过。 怪不得! 怪不得之前老娘娘赏人下来,她那么不在意地说恭喜。 他还以为是她嘴硬,呵,她哪里是嘴硬,分明是心硬!他那么宠她爱她,她难道感觉不到吗? “朕再问你一遍,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朕?” 明明应该她问的问题,却被他问出来了。 明媚的光透过镂空的窗打在他脸上,明明暗暗的,却不减损他帝王的英姿。 她看着他令人心动的脸,一字一句道:“臣妾心中一直把皇上当做君王,不敢逾矩。” 【【【【【我我我我我又卡文了,先发出来,剩下的再补。】】】】】 第七十八章回家 &nb &nb3;&#251#20320;wWw.GeILwx.Com从今以后争取每天6k+,握拳! &nb她抱了抱两个孩子,亲了亲他们懵懂无邪的脸,让纸砚带着他们去了干乾宫,这才出宫。 &nb不知皇帝怎么吩咐的,她什么牌子都没有,宫门口也没人拦她。甚至出了西宫门,还有辆轿子等着她,一路安安稳稳地把她送到庄府。 &nb角门处的小厮面嫩,想来是刚入府不久。 &nb白茶给了他一角碎银子,让他去把管事的郭嬷嬷请过来,说是小姐回来了。 &nb那小厮收了钱,腿脚倒也利索。不一会郭嬷嬷就匆匆来了,见着白茶就一连串问道:“娘娘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是省亲吗?这府里也没个准备!” &nb白茶嘘了声,“嬷嬷小声着些,进去再说。” &nb郭嬷嬷让把角门打开,让几个小厮把轿子抬进二门,再换了群嬷嬷抬进院里头。 &nb庄昭这才下轿,喊一声“嬷嬷”,俏生生地,比知入宫前更添了几分婉媚。 &nb郭嬷嬷哎一声,“我的小姐哟,可得有两三年不见了。您快进去,嬷嬷再给您泡盅茶去。” &nb郭嬷嬷泡茶的手艺一流,昔日里庄昭最喜欢的。 &nb庄母听到消息,和谢妍一起在屋里等她。 &nb见她不急不缓地走进来,庄母不由站起来迎上去,“我的小昭昭,可算是回来了。”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又瘦了。” &nb庄昭无奈地摸了摸自己越发圆润的脸,“娘,我哪有瘦,明明就是胖了。” &nb庄母瞪她一眼,“我说瘦了就是瘦了。” &nb好好好,都依你。 &nb庄昭看向大着肚子的谢妍,点头笑道:“嫂嫂好。” &nb谢妍本想起身被她按住了,“坐着说话。一家人哪来那么大规矩。” &nb“还没说呢,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庄母笑着拉她坐下。“说是省亲也没个声气儿。不过还好你祖父在家,和你祖母在外头游完一圈刚回来歇歇,待会咱们过去请个安。能留到晚膳时候吗?” &nb庄昭扣着裙子上的绣花,小声道:“大概能待好几个月呢。” &nb她这话一出,庄母的笑都滞了一滞。 &nb“你犯错了?”她紧张地问道,“自个儿逃出来的?” &nb“娘,说什么呢。”庄昭嘟嘴,“我顶撞了皇上,他让我回来学规矩。” &nb庄母拍了拍她的头,“什么他啊他的,越大越没规矩,你还敢顶撞皇上?你没见先帝时候那几个顶撞先帝的下场?还撒娇,撒娇也不管用。” &nb庄昭被老实训了一通,直到庄父回来才算解脱。 &nb“爹,爹”她一见庄父回来就乳燕归巢似的扑了过去。 &nb庄父乍见之下也是惊喜莫名,“昭昭回来了!” &nb“回来了!”庄母没好气道,“瞧把你高兴的,你先听听为什么回来。” &nb庄父道:“怎么了?是不是因为皇上……?” &nb“我惹皇上不高兴了,皇上说让我回来学规矩。”庄昭拉着庄父的袖子,老老实实地承认。 &nb“回来学规矩?”庄父讶然,结结巴巴道:“这这这……多少年来,也只有一个杨妃被送回家过,皇上这……” &nb“她有没有杨妃的命还两说呢。”庄母叹气,“况且,这杨妃命好吗?”马嵬坡下红颜魂断,实在算不上好命。 &nb“去见过你祖父没有?”庄父问道。 &nb庄昭摇了摇头。 &nb祖父那,她就更怕了。 &nb庄父想了想道:“这是还得你祖父拿主意,走,咱们去问个安。”又安慰女儿道:“实在不行,咱们就在家呆着啊。” &nb气得庄母白了他好几眼。 &nb一遇到女儿的事,就跟懵了一样,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nb皇上要真想不起把庄昭喊回去,还真能让她在家呆着?只能找间庵堂往里头一送。这一辈子,也就这么毁了。 &nb庄母急得不行。 &nb谢妍安慰她道:“母亲别慌,照我看,娘娘气色不错,想来只是小口角。” &nb“小口角哪至于送回家来,真是气死我了。”庄母道,“你看她那样,说好听了是气定神闲,说不好听了,那是没心没肺。” &nb皇上对庄昭的爱,别说他们了,连民间都有人传颂。 &nb也就是她,还敢这么悠哉悠哉地回来,换别人,那是打死也不会离开宫里半步的。 &nb谢妍想起之前荣昌的百日宴上的景象,再想到今日,不免叹一声圣心难测。她摸着隆起的腹部,由衷庆幸当日没被留下来。 &nb庄前阁老正在和庄老夫人下棋呢,突然听人说庄父来见,还有点奇怪,昨日刚见过安,怎么又来了,“让他进来。” <font 第七十九章受训 &nb &nb庄老把手里的棋子一放,庄老夫人道:“要不我先避避?省得你们父子俩有什么大事要谈” &nb庄老摆手:“哪里有什么大事,你坐着。” &nb庄老夫人就坐着看着门口 &nb庄父恭恭敬敬地走进来,后头还跟着一道纤弱的身影,低着头只能看到头上两三支金钗。庄老夫人眯起眼,那钗一看就不是凡品。 &nb“儿子给父亲、母亲请安。” &nb那女子低着头小声道:“昭昭给祖父祖母请安。” &nb庄老和庄老夫人俱是一惊。 &nb庄老横了眼庄父,“怎么回事,说说看。”他性子出了名的随和,但一眼看过来,庄父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威压。 &nb“昭昭她触怒了皇上,皇上让她回来学规矩的。”庄父硬着头皮答道。 &nb“昭昭啊”庄老的手放在膝上点了几点,“你一向是最像我的。什么时候也有要学规矩的时候了?这十几年的规矩都白学了?” &nb庄昭委屈地喊了声:“祖父。” &nb“想明白了再说话。”庄老淡淡道。 &nb庄老夫人这种时候一般都不说话。心疼孙女都得等庄老训完后。 &nb庄昭好看的菱唇紧抿着,倔强的不肯说话。 &nb气性倒足。 &nb庄老也不急,慢悠悠啜一口茶。 &nb她知道祖父这意思是要陪她耗下去了,只好开口道:“昭昭不该顶撞皇上,我错了。” &nb她感觉到庄父明显松下一口气来,又有点想笑,父亲怕祖父的毛病真是改不过来,想到如今的情形,又把笑意抿住了。 &nb“为什么顶撞?”庄老放下茶杯,抬眼看她。 &nb庄昭迟疑着道:“皇上说……”她红了红脸,皇帝那些情话她总不能说给祖父听吧。 &nb她臻首微低,那幅不好意思的女儿家情态让庄老夫人笑出了声,嗔了庄老一句,“小两口之间的话,方便说给你听吗?昭昭来,你过来。”庄昭听话地走到庄老夫人身边。 &nb庄老夫人道:“走,咱们去内间说话。” &nb到了内间,庄昭扭捏着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nb庄老夫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皇上这也……”太呆了。 &nb平日里听庄老和庄父夸他勤政英明,没想到情事上这么一窍不通。 &nb“祖母。”庄昭撅着嘴撒娇。 &nb“行了。祖母知道你在想什么”庄老夫人替她拢了拢鬓发,“觉得皇上心里把你排在皇嗣后头,心里不乐意了是不是?” &nb庄昭点了点头,“他还让人监视翊坤宫,分明是不信任我。” &nb庄老夫人擦了擦眼角,笑意也淡下去,“那我就要问问你了。他是皇帝,看重皇嗣、看重社稷怎么错了?你若真只想当个臣子,就不该说那样的话。有哪个当臣子的会嫌皇帝太英明?” &nb分明是把皇帝当作了夫君,这才觉得不足。 &nb庄昭顿了一会才道:“可我不能……” &nb她不能把他当夫君! &nb“现在且不论能不能,你就告诉我,你有没有?”庄老夫人一针见血地问道。 &nb庄昭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nb要不是已经开始在意他,她根本不会刻意去收敛。 &nb“既然你和皇上彼此都有意,昭昭,你在害怕什么?”庄老夫人叹了口气。 &nb“皇上手段狠戾,我怕到时候他……他翻脸无情。” &nb百福公主的事,不过给了她一个警醒。 &nb皇帝的诸多手腕,她是见识过的。 &nb这时候他当她是明珠,倍加呵护,那将来呢? &nb他会遇到更多的美人,一边是年轻娇嫩的新人,一边是年老色衰的她。 &nb他心里会怎么选? &nb她不想伤心,也不想去赌他心里的想法。 &nb是,他是做的够多了。可她不敢保证他将来不会后悔。 &nb现在有多爱,将来就会有多伤心,有多恨他,那又是何必呢? &nb理智一直这么告诉她,可心却不听话。 &nb庄老夫人哼笑一声,“你这个嘴硬的毛病十成十像了你祖父。怎么想就怎么做,要是做不到,就别嘴硬!” &nb祖母说话真是一点都不留情,戳穿她干嘛……庄昭小声道:“那您和祖父生气的时候,祖父都怎么办呀。” &nb“怎么办,他呀,说句软话比杀了他都难。”庄老夫人又好气又好笑,“明明在外头对着别人软话一筐筐的,回来就一句都不会说了!每次都拿点小玩意儿来哄我开心。” &nb庄老夫人嘴上嫌弃,看脸色却是笑盈盈地。 &nb送东西啊…… &nb送什么好呢,庄昭偏头想了想,她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呀。 &nb要不,送个香囊?会不会太普通。她纠结地想着,皇帝身上的香囊也是每天换的,送香囊他就不能天天看到了。 &nbpk+的目标只能推迟了……剖腹谢罪!! <font 第八十章送礼 知道了来龙去脉后的庄老夫人含笑起身,拉着庄阁老进去说悄悄话了。 庄父带着庄昭回去,正好庄晋也过来正院接谢妍,他诧异地喊了声“昭昭?” 庄昭回他甜甜一笑。 到底是嫁了人,不再是少女稚嫩的样子了。这一笑,很有些柔媚的风韵。纤细的身姿也变得凹凸有致,想来那些贵妃宠冠六宫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他揉揉她的头,“怎么突然回来了” “哎呀,头发都被你揉乱了”庄昭嫌弃地打掉他的手。 庄父本着一向偏帮女儿的原则,板着脸道:“没规没矩的!娘娘也敢冒犯。” 庄昭朝庄晋吐吐舌头,庄父就当做没看到,先往前走了,让他们兄妹在后面说话。 “哥,嫂子一般都送你什么礼物啊。”她乌溜溜的眼珠一转,悄悄问道。 庄晋看向她,深邃的眼睛带上调侃的笑意,“做什么?想给谁送礼啊?” 庄昭瞥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多话!” “嘿,小昭昭,长胆子了啊”他摸摸下巴,“让我想想,嗯……镇纸吧。” 镇纸倒是能天天看到。 不过皇帝的镇纸,那雕工出神入化的,去哪能找和它媲美的? “哦,忘了说,我收到的镇纸可是你嫂子亲手雕刻的。至于你嘛”他扫了眼她涂着蔻丹的手。 瞧不起谁啊! 她不就是手工差了点嘛。 她忿忿道:“我也行啊。你给我找块玉,我雕给你看。” “成。正好如晦那有几块好玉,我让他改天送几块来给你挑挑。”庄晋爽快地应了下来。 梁师兄……她想起皇帝提起他时那酸酸的口气,不禁一笑,“好啊,那就麻烦哥哥了。” 但愿皇帝还有派人跟着她,不然这招激将法恐怕使不出力道。 两人说完话,刚好到了正院。 一家人好容易团聚,正好一起用晚膳。 她这边其乐融融,皇帝那边可是电闪雷鸣。 本来皇帝下旨就是一时意气。 入了宫的人,哪里还有被逐出宫的?要么就是贬入冷宫,要么就是赐死。 那天实在是被她的君臣之说给气到了,这才下旨让她回去学规矩。 谁知道她还真兴冲冲地回去了。 皇帝恨恨地磨牙,浑身发散着冷肃的气息。 谭晨状着胆子提醒道:“皇爷,该用晚膳了。” “不用,让他们撤下去。”皇帝不耐烦地揉着额头。 “这不用您的身子怎么撑得住呢”谭晨苦着脸道,“您要是实在心烦,用完膳,让纸砚过来回禀一下不就行了。” 至于回禀什么,那就看皇帝在为什么心烦了。他们做奴才的,可不敢随意揣测。 “你去让纸砚过来回话,笔墨,让他们把晚膳呈上来吧。”皇帝捶捶额头,站起身。 用完晚膳,纸砚已经在偏殿候着了。 皇帝漱一漱口,让他近前回话。 “贵妃回去后都做了什么?” 监策处,说白了。 监的是文武百官,策的是皇帝本人。 纸砚掌管监策处,自然准备着皇帝想知道的消息。 他一问,纸砚就拱着手回道:“贵妃娘娘给庄前阁老请了安,其他的,并没什么。” “可有痛悔之心?”皇帝一双凤目微挑,凛凛看过来,令人心惊胆战。 纸砚咳嗽一声,“这个奴才不知。” 皇帝冷哼,“不知?是没有吧。”他愤愤一拍椅手,“就该让她吃点苦头。” 呵,狠话说得溜,您倒是舍得。 谭晨一撇嘴,还得上前劝道:“皇爷息怒。” “皇爷息怒。奴才虽然不知道娘娘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娘娘问庄公子讨了个主意,说是要自己雕个镇纸呢。”纸砚连忙挑好听的说了。 皇帝面色缓和下来,“是给朕的?” “这个奴才不知。想来是给皇上的。”纸砚笑道。 皇帝背着手踱了几步,像是自言自语道:“今晚月色倒是不错。” 皇帝都给了话头了,不接话的那能混到今天? 笔墨抢先谭晨一步道,“正是这个说法。月上柳梢头,要不皇爷出去走几步?” 皇帝看了他一眼,“你说去哪里走走好?” 笔墨摸了摸鼻子道:“这个奴才可不敢胡说。自然去皇爷想去的地方了。” 皇帝哼笑一声,“你倒是会说话。” 让他们伺候着更衣,换了身天蓝色镶银边直裰,手里拿一把折扇,正是翩翩公子,清贵俊逸。 谭晨他们都换了身不起眼的灰色袍子套上。 纸砚吩咐手下的侍卫,也换上灰袍,护卫在一旁,在西宫门那放了辆马车,载着皇帝就出发了。 第八十一章故意 庄家早就关了门,所幸纸砚提前让手底下的人过来喊了门,知会了一声,皇帝才得以一路顺畅地进去。 庄父他们也清楚,皇帝此行呢,大概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因此呢也就装着不清楚,自顾自地歇下了。 皇帝手里翻来覆去摆弄着那把折扇,那股纠结的心情隔着扇子都能感受到。 庄昭住的院子叫做絮院。南园满地堆轻絮,愁闻一霎清明雨。这个意头实在不怎么样。 皇帝刷地打开折扇扇了几下,停下来问谭晨道:“朕这么过来,是不是有点不妥?” 皇帝爷这是又要上面子了。 谭晨道:“皇爷您是明君,明君嘛,总得有容人之量。您瞧贵妃娘娘既然都有悔过之心了,您不妨原谅她一遭,这是您大度。”他笑着一拱手,连笔墨都不得不承认,这个马屁拍得好啊。 笔墨憋着笑附和了一声。 皇帝虽然知道这些话都是哄他的,但是不得不说,哄得到点子上,他也就笑纳了。 他让谭晨等人守在门口,自己推门进去了。 房间里还亮着灯,想来是还没歇下。 庄昭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把手里的话本子放下,懒懒道:“白茶,让你准备的香丸放好了吗?” “都放好了。好在出来的时候顺手拿了一袋,主子是要送给谁?奴婢好挑挑放哪个香囊里头。”白茶摆出一溜串香囊给她看。 庄昭挑了个蟾宫折桂的,“这个意头倒好,就这个吧。梁师兄正好今年要科举,想来会喜欢的。” “主子是要给梁公子的?”白茶惊讶的声音传来,皇帝的脸就是一沉。原本放在门上的手又收了回来,站在外头听她怎么说。 “是啊。哥哥说明天让他带几块好玉来。不能平白收了他的礼,想想这香丸有价无市,没准梁师兄会喜欢。”庄昭把香丸装进去,抬头刚想说什么,就瞥见窗边有个黑影。 这么晚能进到她院里还大咧咧站在窗边的,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她抿唇一笑,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说起来,也好久没见梁师兄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她装完香囊,托着腮慢悠悠道。 白茶吃吃一笑,“梁公子俊逸……”她还没说完,就被嘭地一声开门声给打断了。 她转头看到是一身常服的皇帝,慌乱请安道:“奴婢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庄昭脱了鞋坐在炕上,歪头打量着他,身姿挺拔,玉冠一束,还挺像个潇洒多情的公子哥。 皇帝也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乌发散落在肩上,杏脸透着粉色,眉黛微垂,别有一番妩媚春色。 她鹂音婉转,半扬眉作出惊讶的神情,“皇上怎么突然来了?” 皇帝瞥了一眼白茶,冷声道:“你先下去。” 白茶看向庄昭,庄昭微微点头,她这才退下,替两人拉上门。 皇帝走道炕前,高大的身姿挡掉了烛光,背着光看起来脸黑得像墨一样。 她扬起头,露出无辜得眼神。 皇帝俯下身,“你胆子不小。朕让你回家是学规矩的,你居然敢和外男厮混。”他咬牙切齿,实在是恨极了,“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他凑的这么近,说话的气息都喷到她脸上,她又忍不住岔了神,眼角泛起淡淡的霞粉。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生生被她换了味道。 两下里无人说话,屋里火烧的又暖,平生出一股暧昧纠缠。 她抬起手环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拉,他没防备地被她拉倒在炕上,庄昭翻身,细长的腿一跨就坐在他腰上。小脸微仰,很有些得意的道:“什么厮混。这叫计策。要不然皇上能来得这么快?” 皇帝被她一下弄懵了,脸也绷不起来起来了。他扶着她的腰,语气有些危险,“计策?你对朕使计策?” 她含娇含笑,手点上他的唇,“要不是皇上配合,我这计策也生不了效。”所以呢,就不要再嘴硬啦。 她这是知道了他的在意,笃定了他不会罚她呢。皇帝哼一声。 这恃宠而骄的架势和之前一幅打定主意要守心的样子可完全不同。 他道:“都想通了?不会再和朕做什么君臣吧?”他提起来语气还是不怎么好。 庄昭趴下来吻了他一下,娇娇软软地表示:“肯定不会了!” 既然问题解决了,就得来谈谈惩罚了。 皇帝一个使力就把她压在了身下,还小心护着她的头发不被压到。 “那你让朕这么生气,这笔帐,怎么算才好?”他含笑道,视线像会说话似的,从她泛红的脸到脖子再到…… 第八十二章小惩 屋里暖和,她自然穿得轻薄。素色衣裙下明艳的宝蓝色抹胸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她捂着脸羞答答地道:“都听皇上的。” 很好。 皇帝扬眉一笑,把她翻了个身,把罗裙往上一掀,顺手把她的亵裤扒了下来。 她感觉到皇帝的手划到臀部,身子软成了一滩春水,刚想让他把灯吹了,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然后才感受到些微的痛意。 她捂着臀部,一脸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皇帝的手还扬在半空中,面色有点发窘,显然没想到声音会这么大。 “你、你欺负人。”庄昭回过神来,换了副哭腔半真半假地道。这娇滴滴、欲泣未泣的语气分明是找欺负来了。 皇帝的手慢慢放到她被打的地方,替她揉着,眼神中饱含的意味让她脸更红了。 “朕替你揉揉。”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手揉着揉着就开始往前面移动。 小姑娘身娇体软,哪里摸起来都很圆润,皇帝也好久没碰过她了,这一下撩得两人都情动不已。 正是情意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温香软玉,皇帝当然不想走,但是明天还有早朝没办法,他在她肩头烙下一吻,起身道:“朕明日让纸砚来接你回宫。” 她本来都昏昏欲睡了,一听这话,就是一个激灵。 “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就多住几日好了。”她半披着锦被,刚受过雨露滋润的脸,嫩的能滴出水来。一双杏眼带着恳求,皇帝只得松口,“再住三天,不可再多了。阿令他们可想你了。”提到儿女,皇帝总是柔和的。 “好。”想到女儿,庄昭也只得妥协。 他扣完盘扣又坐了下来,隔着被子把她抱住,两人又缠绵了一会,皇帝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他一走,庄昭就让白茶备水沐浴。 “主子不等一等?”白茶有些难以启齿,受孕这回事吧,她跟着庄昭也听了一耳朵,时间越长,几率自然也更高一些。 “不必。我这趟回来还有一件事,就是得问母亲要个避孕的方子。”庄昭轻声道,态度冷静自如,“等太子再大一些,再要个孩子也不迟。” 她对太子之位并无想法,又何必瓜田李下,惹人猜忌。 别人生个男孩倒不妨,唯独她和皇后不能生,否则以太子的出身,将来大家都尴尬。 她沐浴完,白茶刚好把药煎好端进来,附耳道:“奴婢怕有人听见,没敢惊动夫人,这个方子是之前郭嬷嬷留下的。”又退回原处大声道:“主子说有点咳嗽,奴婢特意煎了碗梨膏您尝尝。” 庄昭好笑地看她一本正经地做戏,端起碗喝了几口,苦涩发寒,实在是令人恶心。 良药苦口利于病,她默念了几遍才喝完。 皇帝回宫时就已经不早了,才刚睡下就到了早朝的时辰。 之前一场家宴的风波闹得太大,皇帝虽然不惧这些大臣,但他们叨叨的个性实在令人厌烦。 他无奈之下只得先让英王出来了。 几位王爷怎么说也是叔叔,皇帝也没怎么难为他们,英王换一身衣服,把胡子一刮,又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了。 他一出现,倒是堵住了一些人的嘴。 皇帝受了众臣之礼,抬手道:“众卿家免礼。” 他含笑看了眼英王,“英王叔风姿如月,不减当年。” “哪里哪里。”英王笑道,“多亏了皇上的吩咐,臣才有如今这般。”他叹一声,“只是几位王兄不知感恩,勾结北夷,犯上作乱,实在是……唉,将来实在无颜面对父皇啊。” 他这一句话,基本也表达了皇帝的态度。 几位王爷作乱,那是铁板钉钉的罪名,谁也别想再改。 何况是和北夷勾结,这更是罪加一等。 几位王爷和皇帝不管怎么斗,这都是大符自家的家事,你扯上北夷,那就是叛国。怎么着,为了一个皇帝的虚名,引狼入室也不顾了? “英王所言甚是。”镇国公附和道,“几位王爷此举,视同卖国,实在愧对先帝。如今王爷们虽已伏法,可封地上几万将士,也不可等闲视之。皇上……”他还没说完,王阁老抢先一步道:“皇上,这些将士都是我大符的兵将,贸然出兵,恐令他们寒心,不妨先通谕全国宁王等叛逆之名,倘若不知宁王等人行径的,自然弃暗投明。咱们也既往不咎,若是不知悔改,再行攻打也不迟啊。” 镇国公侧过身子看了王阁老一眼,似笑非笑道:“王阁老与我政见难得有一同的时候。” 王阁老干笑两声,等着皇帝最后的定论。 第八十三章聪明二更 皇帝叹一声,“到底都是叔叔们,走到这般田地,实在非朕所愿。”他摸着龙椅的把手,沁人的冰凉传入心中。 “就按王阁老说的办吧,太傅。”他喊了声谢安,“这事就交给你来办。” “臣领命。”谢安拱手。 皇帝嗯一声,接下来没什么大事,他就顺势下朝了。回到干乾宫,皇后早就等在里面了。 她身上还带着一股药味,估计是伤口还没好。皇帝难得有些愧疚,“你怎么来了。”语气很是柔和。 皇后笑笑,“年节将至,国宴是大事。听说还有北夷的人要来,有许多事情我都不懂,想和贵妃商讨一下吧,总也不见人,想请皇上拿个主意。” “这事啊”皇帝收回手,“你总要学着做起来。到底是皇后。” 皇后有些烦躁,抱怨道:“怎么没学,您是知道的。自从我做了皇后,一向尽心尽力。可有些事情,譬如说……” 皇后还没举例子呢,皇帝就觉得有点头疼,“好了好了。你辛苦,朕知道。”他沉吟了下,“贵妃,朕让她回庄家住两天了。有些急事,你去安和宫请教老娘娘吧,那些不急的先搁着,等她回宫再说。” 说的轻描淡写,皇后可不会就这么过去,她自己还没回去省过亲呢,这下又被贵妃拔了头筹。 “既是省亲,怎么没人来知会我一声。到现在我还只当贵妃在宫里呢。这样的事情,倘若多了,我还怎么管理后宫?” 这事呢,一开始皇帝是没让人声张,是为了庄昭的名声。现在改口说省亲,皇后那里倒确实应该知会一声。可她这么直拉拉地来质问皇帝,皇帝又未免不太高兴。 本来想说“管不好,就别管了”了的,可这话一出什么分量,皇帝自己也知道。这是说皇后不堪为后呢。传出去,这皇后无能,废是不废? 到时候又是一场风波。 皇帝道:“这事是朕不好,也没想开省亲的头,没必要大张旗鼓的,搞得人尽皆知,有什么意思。” 皇后的心这才略略舒缓些,也好,这件事越少人知道,她也不会显得那么丢脸。 “那就好。照我说,每个月都有召家人进宫说话的规矩,何必非得跑到外头去,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毕竟是妃嫔。”皇后酸一回也就罢了,“那我先去老娘娘那了,皇上一同去吗?” 这时笔墨在一旁道:“皇上,两位殿下早醒了,正闹着呢。” 皇帝担心两个孩子,就道:“不了,朕改日再去给老娘娘请安吧。谭晨,你送皇后过去。” 皇后扫了一眼笔墨,这才出去。 阿巽和阿令一贯是由奶娘照顾的,庄昭不在,晚上睡觉倒也没什么。 可白天,庄昭是一向陪着他们玩的。这一不在,几位奶娘都不敢擅自做主,跟他们玩。这下两个人就不依了,你一声我一声地哭得热闹极了。 皇帝过来抱着阿令哄了两下,小公主才慢慢停下哭声。一双眼睛简直和皇帝一模一样。 “朕的小公主长得真好看。”皇帝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眉眼,轻轻一笑。 阿令一不哭,阿巽哭着哭着也觉得没意思,水润过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皇帝。 “贵妃平日里都是怎么做的?”皇帝扫一眼养娘们。 其中一个回话道:“娘娘说公主殿下还小,只帮着练翻身,太子殿下就帮着练爬了。” “哦?怎么个帮法”皇帝抱着阿令,饶有兴致地问道。 他的手法不算正确,但阿令没有表现出不适,养娘们也只当没看到。 “就拿个小玩意儿,最好是带铃铛的,在前头晃,让殿下跟着往前爬。”她恭敬地回道。 皇帝觉得挺有意思,让笔墨拿了个金铃铛来,把阿令先交给养娘抱着,自个儿去逗阿巽。 铃铛上还雕着狮舞绣球,看着很是精致。 皇帝捏着红绳放到阿巽眼前。 阿巽小胖手往上一伸,要去抓那个铃铛。皇帝的手就往上一提,让他够不着。 阿巽专注地盯着那个铃铛,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慢慢地就能把脖子仰起来了。再一会,就能挣扎着翻个身了。 他这翻身是突然一下子就来了的,皇帝都没准备好,他就腾一下翻过来了,吓得皇帝赶紧去看他。 他顺势就把铃铛握在手里,往嘴里一塞。 皇帝连忙抠出来,“这傻小子,什么都吃。”话里却满满地都是骄傲。 在皇帝看来,自家小太子又有毅力又聪明,实在是棵好苗子。 作者的话: 谢谢愿得九人心小天使一直以来的推荐票啊么么哒。 还有其他评论推荐的小天使们,受我一拜!亲亲。 第八十四章竹马 也不知道庄晋跟梁御说了什么,梁御第二天午后就带着玉来了。 庄昭有些讶异,“这么快。” “怎么着,你又用不上了?”庄晋挑眉,笑得促狭。昨晚上的事,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少来,你跟我一起去。”她起身整了整衣服,拉着庄晋一道去见梁御。 梁御坐着慢慢品茶,听到外头下人请安的声音才抬起眼,入眼一抹天水碧,身姿绰约,凹凸有致。他起身行了揖礼,“梁御见过娘娘。” 庄昭忙去扶他,“梁师兄多礼了,又不是在外头,不妨事的。”声音还是一样的动人。 梁御放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握紧了垂下来,这才看向她含笑的脸,淡雅娴静,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光韵。 他也不免一笑,“礼不可废。” 庄晋道:“得了,咱也别多客气,如晦,玉呢?” 梁御看一眼站在旁边的小厮,小厮忙拿出一个包裹摊在桌上,“都在这呢。”梁御道,“不知道娘娘想要什么样的,就都挑拣了几块。” 定远侯府毕竟也是有底蕴的,一出手就知深浅。 几块玉看着都是不凡,庄昭未免有些犹豫,自己备的回礼虽说有价无市吧,可那价值怎么说也比不上几块玉啊。 “娘娘可是没有中意的?”梁御一直留意着她的神态,见她眉头蹙起来,当即就道,“若是没有,我改日再送些别的过来。” 她轻轻巧巧地一笑,眉眼舒展开来,芙蓉向脸两边开。 “哪里是没有中意的,就是太中意了,不知道挑哪块好。”纤长的指尖拿起一块透着血色的,“就这个吧。” 梁御心一松,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自从她入宫后,他已经很少想起这个人了。 她言笑晏晏的样子,也只有午夜梦回的时候才偶然出现。 到底是不一样了。 他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娘娘喜欢就好。” 庄昭道:“拿了师兄的玉,总不能白拿。”她看一眼白茶,白茶递过去一个香囊,“这些香丸是我从宫里带回来的。不是什么珍贵东西,胜在一个稀奇,师兄拿着玩吧。听说开春师兄要参加科举,在这里祝师兄旗开得胜了。”她笑盈盈地,字字都如珠玉落盘,听上去令人分外舒心。 “娘娘还是一样能言”他淡淡一笑,稳重中带了几分无奈。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庄昭这会说话的能力他可是领教过的。 庄晋哈哈一笑,“行了行了,这事办完了,如晦,你和我一起去见见父亲。我跟你说,他这几天可是上火上得厉害,你得帮我劝劝他啊。” “那我就先走了?”她眨着眼道,“还得去问问娘雕什么花样呢。” “去吧。”庄晋豪气地一挥手,搭着梁御的肩把他带出去了,“走,咱哥俩办正事去。” 庄昭这才吐出一口气来,微微一笑,她是真心希望梁御能过的好。 庄夫人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做,谢妍的胎,如非必要,她是不会插手的。孩子是庄家的孩子,也是谢妍的亲生,自己且珍惜着呢,犯不着她来插手。因此她每日里也只能和郭嬷嬷聊聊天下下棋什么的。 秋日里倒是有几个宴来邀她,可庄家又没什么适龄的孩子要嫁娶,去了也就跟着夸夸别人家的孩子,人还拘束,就更没劲了。 要说老夫人倒是悠闲了,还能跟着庄老太爷出去游玩,庄夫人对这点还是很有些艳羡的。 不过如今庄昭在家,她就把这点艳羡抛开了,母女俩在炕上挨着说话,亲近得仿佛庄昭没入宫前的样子。 “看着你这几日的样子,我是真觉着皇上性子好了。”庄夫人摸着庄昭顺滑的头发,微微有些感慨,“皇上宫里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五个人吧。” 这倒是,皇帝的妃嫔加起来可能还没几个小官的妾侍多呢。 “你前几日来问我要方子,我倒有些不懂。皇上子息单薄,你更该加把力气才是”庄夫人道,“皇上宠你,这话不仅我知道,满大街有几个人不知道温敏贵妃的名头?可说到底,子嗣才是最重要的。公主毕竟是女孩子,将来出了宫,你要靠谁去?太子吗?太子的生母已去,养母也不是你,你不过奉上意,行代养之责罢了。这是皇上怜你,想让太子和你多处些情分,可若是皇上又改了主意怎么办?到时候你要靠谁去。你知道,你爹爹,你兄长,是一点助力都不能给你的。外戚,自太祖皇帝以来,都是被深恶痛绝地。” 庄夫人说到这里,不禁有些泪眼朦胧,“早知道先皇会选你,当初就不该送你入宫。想着入了终选再被撂下,名声到底好些,全是想错了!” 第八十五章难料 “娘,这时候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她给庄母拭泪,笑里倒没多少感伤。“在哪里不是过日子呢。”她轻轻一笑,“不过宫里头要思量的更多些罢了。” “可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顾前不顾后的,哪里是经过思量的?” 庄昭是庄老夫人一手教出来的,按理绝不会出之前那种被斥回家的情况。换个人听到旨意,当场寻死也不稀奇。只有这个没心没肺地还若无其事地跑回家! 庄夫人道:“你可把娘吓死了。再多来几次,你就给我哭灵去吧!” “娘!”她推了庄夫人一下,“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快呸呸” 她换了口气,冷静道:“娘不知道如今宫里的情况。皇上毕竟是天下之主,他要管的不只是前廷,还有后宫。老娘娘得松手,我也得做出姿态来——拈酸吃醋,患得患失,这些都是女人的毛病。我在皇上跟前,不能一点毛病都没有。” 美玉无瑕人有瑕,一个人要是真的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不是品行高洁就是心机深沉。 要是放到皇帝面前去考量,他当然相信后者更多一些。 “何况之前为了让皇上注意,女儿确实剑走偏锋了些。”她给皇帝出的每一个主意,确实帮了皇帝。可皇帝心里难道一点想法都没有?也未必。他也曾经问过庄昭是否是庄阁老所教。这话再往下问,意义可就不一般了。 当初的太孙需要一个能帮自己稳定后院的内助,所以她能脱颖而出。可太孙如今已经是皇帝了,他还希望有人来替他做后宫的主吗?看看太皇太后如今就知道了。 她长吸一口气,“所以女儿如今才这般行事。我越是撒娇弄痴,皇上越觉得我小孩儿心性,皇后一再针对,皇上也会偏帮一些。难不成娘觉得,我真是长得祸国殃民的长相?”她自嘲地道。 论起相貌,她比娴太嫔还不如。皇帝若真是只重长相,李迎才应该该是三人中最受宠的,而不是她。 “皇上真有如此多疑?”庄夫人想起之前的匆匆照面,皇帝看上去就是个很和煦的年轻人。除了俊朗了些,也没什么别的。 “不论皇上本心是不是如此,我只能这么看他。”庄昭垂着眼道。 庄夫人叹一声,“我就知道,你是不会那么轻易改主意的。”庄昭确实没打算真向皇帝交心,不过她承认假装低头,除了这些考虑外,还是带了点私心的。她确实不希望皇帝移情他人。她继续道:“现在皇上希望我能多诞子嗣,可将来兄弟不虞,您说,这责任在谁?教养是父母之责,皇上总不能怪自己吧。责任总得我来背”她笑中带着几分凉薄,“还是得太子大些再说吧。幼弟好比长子,对他的帝位也没什么妨碍。他总会多顾念几分。” 庄夫人微微坐直了身子,“话是这么说,可那得等十多年呢。也别说十几年后你生不生得出来了,这十几年间你怎么办?” “我……”她一怔。 庄夫人劝道:“你心中有成算,我不说什么。可子嗣这条,放之四海都是这个理,能生就生。别有什么顾虑。将来,无论你有什么差错。皇上看在孩子面上,都会从轻处置的。你记着,他们姓封,他们的话才最有分量。”她疼爱地看着庄昭,“娘是不会害你的。昭昭,有时候想太多,也是一种错。” 庄昭点头,认真道:“女儿明白了。”她又换了女儿家的娇娇口吻,“娘,你看我雕个卧龙好不好?” …… 安和宫。 自从太皇太后中秋出来参加了一次家宴,安和宫就好似破冰一般,来的人络绎不绝。 先帝的几位太妃常来陪着说话的不提,就单说皇后,甚至还有两位贵人都来请过安。不过太皇太后只见了皇后,余下两位,她是没心思见的。 “这是宥皇叔?都长这么大了。“皇后笑着逗逗封宥,神态看上去十分漫不经心,太皇太后也不阻止她,淡淡道:“是吗?孩子长在跟前,总觉得就那么一点大,好像都没长过。”她对封宥实在没什么感情,只不过到底是先帝的血脉,为着夫妻之情,也得好好养着。“阿巽可比他还大呢。”太皇太后养着阿巽的日子不短,感情也深。这个才是亲血脉呢。封宥算什么?他生母穆氏还活着呢,她还没糊涂到把他算作自己的血脉。 皇后的笑落了下来,“太子要么在干乾宫,要么在翊坤宫,总之不在坤宁宫就是了。长成什么样,我也不知道。”她神色看上去倒可怜。 第八十六章因果 “现在知道后悔了?”太皇太后嘲道。 皇后敛眉,姿态放得很低,“是后悔了,从前是我愚钝,请娘娘教我。”皇后头上戴的小凤冠上嵌得南海珍珠熠熠生辉,太皇太后不由得眯了眯眼。 教她? 在她中秋宴上那番求饶的丑态之后,她还有脸来让自己教她? 做大符的皇后,连这点气度都没有,还谈什么母仪天下? “哀家老了。有很多事情,都是力不从心了。”太皇太后慢慢道,“给给意见还可以,再叫哀家劳心劳力,哀家还有几年好活?” 她也索性放话在这里,谁要是硬逼着她帮忙,那就是逼她去死。皇后有几个胆呀,敢承担一个逼死长辈的名声? 皇后连道不敢,“娘娘身子康健着呢,可不能心灰了。” 太皇太后笑笑,“来,先把你的要紧事解决了吧。再过会哀家怕是没精力了。” 两人把事情聊完了,太皇太后就捏着眉心,让皇后回去了。 “娘娘喝盏燕窝吧。”郑嬷嬷手脚利落地端了盏燕窝放在太皇太后手旁边,边道:“皇后娘娘先是去了干乾宫,然后才来的,想是皇上吩咐地。” “皇帝不是一直都让庄氏负责这些事情吗,她人呢?” “没听说。您知道,皇上把请安的规矩改成一月一次之后,宫里头要是不出门,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为她也破了太多例了。”太皇太后舀了一勺咽下,“算了,说再多,哀家也没那个能力去管了。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只要不弄到什么朝野动荡的地步,哀家是不会再出手了。” 郑嬷嬷由衷道:“就是这个说法,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您呐,就安心享福吧。” 三天的时间一眨眼地过。 纸砚一早就备好了软轿在外头等着。 庄昭和庄父庄母依依惜别了一会才上轿。白茶也眼眶红红地站在轿边,跟着拜别了,一边跟着轿子走了一遍抹泪。 正擦着呢,旁边递过来一块帕子,带着股青松幽香。白茶抬眼看过去,纸砚冷着脸,淡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拿着,脏死了。” 白茶到底是女孩子,对纸砚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思,听他说丑,连忙把帕子接过去,拿袖子挡着脸擦眼泪。 蠢样儿,都看光了还有什么好遮的。 她擦完脸,帕子都黏成了一坨,白茶不好意思地嗫嗫道:“我、我回去洗了还你。” “不必了。”纸砚撇一眼,“这么脏,丢了吧。” 她把帕子捏成一团收起来。 “不是让你扔了吗?”纸砚蹙眉。 知道你嫌弃我用过了,至于表现得这么明显吗?白茶气鼓鼓道:“给了我就是我的,我怎么处置是我的事!”她把头偏到一边,加快了几步走到前头,不理他了。 小丫头还挺能耐。 他又好气又好笑。 宫门口的人也是有眼力见的,看见纸砚就抬手放行了。 纸砚略点头示意后,就往里头走。 “呵,这谁啊这是,还挺横。”因着要出宫接庄昭,纸砚穿的是私服,另一边守门的不认识,不由问道。 “你小子,也不知道当的什么差,招子放亮点。这是新任的监策处的头,原来跟在那位身边伺候的。”方才放行的那位悄悄道。 “哪位啊?” 放行的啧一声,“还能哪位,如今后宫里头这个的。”他翘起大拇指朝上指了指。 “哟,原来是贵妃娘娘身边的,那轿子里头……”那人说到这忙掩住了嘴,两人哈哈一声笑着带过去了。 “主子,到了。”白茶掀开帘子,伸出一节手臂让她扶着下来。 庄昭略站定才发现纸砚没有带她回翊坤宫,而是直接来了干乾宫。 “主子勿怪,皇上吩咐了,先让奴才把娘娘带来这,说是两位殿下也在这,娘娘好见见。”纸砚把原委一一道来,末了一拱手,“娘娘请吧。” 三天没见阿令,庄昭心里总觉得空了一块,一听这话,忙抬脚往里头走。 “主子吉祥。”干乾宫的人忙请安。 庄昭抬抬手,“起吧,公主还睡着吗?”她含笑问道,声音听起来像春水一般温柔。再加上一身气度,让人不自觉就把声音低了下来,唯恐冒犯了她。 “回主子,两位殿下都已经醒了,在后殿呢,主子这边请。” 要说都是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呢,一声“主子”可不是谁都担得起的。就连皇后来这,也不过喊一声娘娘罢了。这一点点不同,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第八十七章旁心 阿巽靠着软枕一本正经地坐在炕上,因为怕他摔倒,四周都用软枕围了起来,他眼睛盯着门口,看到庄昭进来,胖手抬起来指了指,嘴里啊咦啊咦地,似乎认出来了,着急地要从一堆障碍物中爬出来。 “哎哟殿下,您可不能动。”齐养娘把他拦住,才对庄昭道:“娘娘吉祥。殿下这是在认您呢。” 齐养娘的态度有点微妙的生疏,特别是跟一群表面上没什么,实际却很殷勤的干乾宫的人比起来,这种感觉更为明显。 庄昭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荣昌呢?” “公主殿下刚刚被杜妹妹带去喂奶了。”齐养娘边道边抱住又成功翻过来的阿巽。 阿巽焦急地扑腾小手,黑亮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庄昭,庄昭心一软,“来,过来我抱。”她把手伸过去,齐养娘往后缩了缩,笑道:“娘娘先去看看公主殿下吧,太子殿下奴婢来抱就好,殿下最近沉了不少呢。” 纸砚咳嗽一声,刚要说话,就听庄昭道:“不妨,先给我吧。”她语气轻柔,却透着一股坚定。 齐养娘不敢再说话,把阿巽递了过去。 阿巽一到庄昭怀里,就依恋地靠在她肩上。小脑袋上一揪头发蹭阿蹭地,可怜又可爱。 “来,我们去见妹妹。”庄昭轻轻把他往上抱了抱,往后面小隔间里去。 杜养娘等看到她都是又惊又喜,“主子吉祥。” “起来吧。”她一笑,“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她拿眼神温柔地看着阿令,扫了又扫,确认小姑娘白白胖胖地之后才道,“回去每人的月俸都翻一番。” 杜养娘笑道:“谢娘娘。娘娘不知道,您不在的时候,两位殿下都在找你呢。特别是太子殿下,会坐在那里看着我们进出,像是在等您呢。” 阿巽到底比阿令大好几个月,早就会认人了。 这样一看,皇帝的目的也算成功了一半,太子和庄昭之间的情分确实相处出来了。 齐养娘她们默默跟在后头不说话,杜养娘看了她们一眼,又看看庄昭,似乎欲言又止。 庄昭笑道:“纸砚,你带他们先下去歇会,吃口茶吧。” 纸砚应了声是,齐养娘还有点犹豫,奈何纸砚站在她面前,做出请的姿态,她也不好再拖,只好下去了。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杜养娘才道:“原本这些弄舌的话,奴婢万不敢在主子面前说,只是若是不说,又担心主子没个防备。” “可是关于齐养娘的事情?”庄昭把阿巽放到阿令旁边,理着弄皱的衣服,含笑道。 “正是。主子知道了?”杜养娘略有些惊讶地道。 “我在宫外,哪能知道什么。不过她表现地太明显了。”庄昭话里带着嘲讽,“避我如避蛇蝎,若是连这都看不出来,我就不必再在后宫里头呆了。” “主子英明。”杜养娘道,“原先也不觉着什么。可这次两位殿下来了干乾宫后,只要皇上不在,齐氏总是拦着太子殿下,不让他亲近公主殿下,若是怕殿下手里头没轻重,伤了公主。”其实自从上次庄昭教过阿巽之后,他已经很少会打阿令了。 不过齐养娘这个借口光明正大地一塌糊涂,就是皇帝都挑不出错来。 “我知道了。辛苦你。”庄昭冲她笑笑。 杜养娘连忙表忠心,“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庄昭抱起阿令,小姑娘吃手指的习惯还在,一边含着手指一边看着她,她年纪小,小孩子忘性都大,几天不见,可能就忘了有你。 庄昭有点心酸,想想自己这个做娘的还没有杜养娘尽心,愧疚地蹭了蹭阿令的脸。 阿令把手伸出来,带着口水,擦了她一脸。 嘤嘤婴,女儿的口水,也不敢嫌弃。 她亲了亲阿令的小手,这时外头传来请安声,想必是皇帝回来了。 庄昭刚放下阿令,就见皇帝掀帘走了进来。 他还穿着龙袍,玉冠压顶,带着帝王的英姿勃发。 “总算是回来了”他含笑看着庄昭,不加掩饰的情意看得人脸红。 她撅起嘴,和他抱怨,“我刚还在后悔呢,再晚点回来,女儿都不记得有我这个娘了。” 皇帝显然很受用她现在这样的语气,笑着替阿令说话,“怪她吗?谁让你这个做娘的没良心。” 他松了松玉冠的冠束,庄昭见状上去帮他解下来,交到一旁谭晨的手里,“臣妾帮您换衣服吧。” 龙袍那重量,穿上去人都得矮一级。 皇帝除了上朝的时候,还是习惯穿常服的。 何况殿里头暖烘烘的,还是穿轻薄点舒服。 他唔一声,谭晨他们立马把常服放到屏风那,自个儿退回原处。 作者的话: 今天去拆线,又补了个觉,更完了抱歉。有二更但是可能会更晚,(づ ̄3 ̄)づ╭?~ 第八十八章乍逢 皇帝长得器宇轩昂,身材又结实匀称,简直是天生的衣架子。 一身堇色麒麟圆领长袍被他穿出了几分风流不羁的味道。 他熟练地抱起阿令,小姑娘倒认得他,冲他笑呢。 “你回来了正好,皇后之前还找你来着。”皇帝曲着一根手指,慢慢刮阿令两颊的肉。 庄昭拍落他的手,“小心她以后一直流口水。”又笑一声,“是来找我的还是”她拿眼神上下打量一下皇帝,嗯,秀色可餐。 皇帝倒笑得更开心了,“你这眼睛倒会说话。走,换身衣服,朕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神神秘秘的。”她道,“我这也没有衣裳,还得回翊坤宫呢。” “那倒不用,内廷司新做的秋衣,奴才已经给娘娘拿过来了”谭晨这几年的态度也有所软化,再加上这事肯定可着皇帝的心意,他办起来那叫一个利索。笔墨他们还没想到呢,他就先吩咐好了。 皇帝满意地点头,“到底你机灵。”谭晨伺候他这么多年,论揣摩皇帝的心理,他也算是摸得上边的。 谭晨哈一哈腰,“皇上可折煞奴才了,都是分内的事。” “那就拿进来吧。”庄昭道。 一落银边水红海棠袄裙,腰线那里还往里头掐了掐,凸显出她纤细的腰肢和鼓鼓的胸脯。 行动间如春水漾,勾人的曲线一跨一跨得,叫人移不开眼。 “绣坊的手艺还不错。”皇帝把阿令交给宫人,手揽着她腰,声音低哑地道。 她好笑地瞥他一眼,好赖也是个皇帝,他之前当太孙的时候可不是什么懵懂少年,多情的名声都能传到宫外去,怎么一点定力都没有, 他还委屈,凑过来小声道:“朕都攒着给你呢。” 庄昭的脸一下子通红,打了他一记,撇过身去了。 说话没遮没拦的,羞死人了。 伺候的人都下意识地屏了口气,害怕皇帝嫌他们打扰了。 皇帝哈哈一笑,站直了身子道:“行了,不逗你了。走吧。”想了想,又吩咐笔墨道:“你和纸砚留下,看着太子和公主。别出什么岔子。倘使老娘娘或者皇后差人来问,你知道怎么说吧。” 笔墨道:“奴才明白。皇上出去御花园散心,没告诉奴才们什么时候回来。大约是为了北夷的事在操心。” 皇帝嗯一声,笑道:“得了,明白就好。回来朕也赏你一身和你兄弟一样的衣服。” 纸砚领了监策处的衔,和谭晨一样,都是天子近臣里头顶天的人物,自然也能有幸穿莽服。 皇帝这话一出,笔墨喜出望外,连连道:“奴才谢皇上隆恩!” 皇帝交代好了,这才带着庄昭出去。 庄昭看这方向真是往御花园走的,一时摸不清楚皇帝在搞什么名堂,只顾着跟他走。 皇帝这次出来是清了路的,一路上总算没见到什么碍眼的人,顺顺利利地到了岫湖。 看到湖旁停着的一艘宝船,庄昭才回过劲来。 “原来是来泛湖的呀。”不过能泛湖也算是难得了。她倒没深想,眼里还带着欣喜。 皇帝的嘴慢慢翘起来。 长夜漫漫,总要叫她知道厉害。 “原来是打算忙过这一阵再说的。不过再往后拖这湖都要结冰了,再没趣儿了。”皇帝拉着她往里头走。 本来近冬天冷,没什么蚊虫。不过靠着水就难说了。底下的人拿艾草熏过几回,船里就留着一股淡淡的艾草香。 两人往甲板处走,那里早就安排好了位置,甚至还有梨园的人等在那了。 一列抱着乐器坐着,一列穿着水袖站着。看见皇帝他们过来,俱都娇声行礼。一张张青春漫溢的脸,看着就让人喜欢。 宫里头教过规矩的到底比外头的强。不论心里怎么想,面上是一点不露出来的。 “奴等见过皇上,贵妃娘娘。” 皇帝拉着她在他位子上坐下,两个人你靠着我我靠着你,显得亲密无间。 庄昭见皇帝自顾自去斟酒,没有搭理她们的打算,只能自己出声道:“起来吧。” 她们吃了一个暗亏,也都老实了些,站着不说话。 皇帝喝过半盏菊花酒,才道:“把前些日子排的那出《相思引》唱一遍。” 这名字实在是,庄昭转过头亮晶晶地看着他,刚要说什么,皇帝就把残酒放到她嘴边,她只好就着他的手喝完了。淡淡地酒气夹杂着菊花的清香,倒不是很浓的样子。 她甜甜一笑,挨着他小声道:“这曲子是特意给我听的?” 皇帝斜眼看她笑得跟偷吃了蜜一样,也觉得有些甜,微微泛起一个笑弧。 作者的话: 下章船zzzzzzzz 我是个纯洁的作者(捧脸 第八十九章沉浮 曲音一出来,是怎么都瞒不住的。可皇帝既然不想让人知道,那甭管多么难,谭晨他们总要做到不让人知道的功夫。 宝船悠悠荡往湖心,一下子声音就缥缈起来。 御花园入口也有专人在看着,凭谁也进不来,自然也就听不到了。 “深画眉,浅画眉。蝉鬓鬅鬙云满衣,阳台行雨回”乐音缠绵低回,透着一股闺怨情思。 庄昭脑子里把深闺怨妇的脸自动替换成了皇帝,笑得乐不可支。 皇帝素来是爱乐之人,本来还有闲情赏一赏小曲的,全被她搅了个干净。 正好下一句唱到“巫山高,巫山低。暮雨萧萧郎不回,空房独守时。” 他低低笑道:“空房独守,这滋味可不好受。” 大白天的说这个,庄昭白了他一眼,假正经道:“坐好了,坐好了,大白天说这个干什么。” 皇帝也不拆穿她拿娇,继续拿酒喂她。 连饮了几盏,她脸上潮红一片,眼睛也水水地,话音柔得不行。 “不能再喝了”她有些迷离地嘟囔,“再喝就醉了。” 神色涣散,红唇微张露出几颗贝齿,这幅娇媚的姿态,惹得皇帝爱怜不已。“醉了就睡一会。” 他把庄昭打横抱起,对谭晨吩咐了一声,“你在这里待着,让她们继续唱,没朕的吩咐,谁都不许乱动。” 谭晨连连应是。 皇帝这才抱着美人入舱,他来不及挑拣,随意开了一扇们进去。 房间里头光线昏暗,透光的窗户被掩去,只留下几颗明珠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庄昭被放到软床上,紧接着就感觉到皇帝压了上来。 她娇气地推他,“别压在我身上,好热呀。” “热?”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很飘忽,她不耐烦地点头,柔弱无骨的小手继续推他。 皇帝顺势往后退了退,她才哼哼唧唧地放下手。 “朕帮你把衣服脱了就不热了。”他见她没反应,手就自动自觉地放上去了。 修长的手指很有耐心地把盘扣一粒粒解开,接着是亵衣。 被滋润过的身子看上去剔透无比,摸着更是细腻圆滑。 庄昭嫌热地躲开他的手,露出一片好风光。 耳边是依稀的乐音靡靡,好像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一样,皇帝这么一想,那儿就越发蓄势待发。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她身下是柔软的锦被,整个人像睡在棉花里一样,随着皇帝的动作起起落落,就像深海里的一叶孤舟,几经沉浮,落不着地。 “嗯~”她发生一声勾人的鼻音,细长的双腿勾着他的腰用力一夹,终于到了仙境。 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整个人也瘫软了下去。 皇帝叫她这么一弄,也只得鸣金收兵。小皇帝也是有气性的,那啥,不破楼兰终不还。 不一会,房间里又响起了甜腻的声音。 皇帝很是体验了一把战死温柔乡的豪迈。 可苦了外头唱曲的,整整唱了一下午,声音都哑了还不敢停。 她们平日里对嗓子多么在意呀,什么辣的刺激的一概都不碰,这才有这么一把清脆的好嗓子。这次能来伴驾,多大的殊荣呀,还以为能有什么封赏。结果赏赐没拿到,声音都要不保了。 这么一来,曲子里倒真露出一股哀怨凄苦。 “谭晨” 谢天谢地,总算完事了。 谭晨动了动早就站麻了的天,也不管那种蚂蚁刺咬的酸痛,急忙来到舱门前,“奴才在。” 几位唱曲的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 “把船靠岸,让她们都回去吧。朕今晚就在船上用膳。” 他吩咐完,看了眼睡得正香的庄昭,也躺回去闭上眼,搂着她入梦。 乐女们俱都松了口气,和后面站得脚发麻,还没派上用场的舞女们相互看一眼,露出一丝苦笑。 船靠岸后谭晨派人送她们回去,笑道:“今日辛苦几位了。夜里风凉,回去后还是不要多说话了,仔细伤了嗓子。”他眉头一凛,“若是真有个什么风声,可别怪我丑话没说在前头。岫湖水深,还容得下几个人!” 她们吓了一跳,齐齐噤声。还是有人状着胆子说了一句,“谭公公放心,奴等都是知道规矩的。”谭晨这才点头道:“那就好,回去吧都,一路上动静小些。” “是。”她们行了礼退下。 走出御花园后才有人敢说话。 “贵妃娘娘真是好命。”话里带着酸气,说得却是众人心中所想。 皇帝英明精干,又生得玉树临风。今日对贵妃又是那么温声细语,体贴多情。若是换成她们,该有多好啊! 作者的话: 害怕被禁的小作者心有戚戚地码字~ 第九十章匆匆 “回王上。宁王府传来消息,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慕容阗负手看着窗外一弯明月,神色莫测。半响才道:“大符宫里有什么消息吗?” “这个……暂时还没有。”回话的属下解释道:“之前大符皇帝因为被御史指责嫡庶不分,将太子寄养于贵妃庄氏那里,很是生气,下旨彻查了一番,所以宫里的人暂时都不敢有动作。” “算了,没有消息就没有吧。”他转过身来,“那大符的太子,现在还在那个庄贵妃哪里?” “奴才不知” 见慕容阗冷冷看过来,他忙又补充,“但应该是在那里。” “哼。孤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应该、也许、可能……别跟孤再扯什么借口,没用就是没用!” 下属吓得一抖,“奴才该死!奴才一定尽力去打探消息,请王上恕罪!” “去吧,再没有消息传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慕容阗说完,又走回到书桌后,看着那张大符疆域图,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 庄昭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暗沉,只有头顶有微弱的光芒,她揉揉酸痛的肩膀坐起来。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那个过后特有的气息,还有艾草的味道,实在不怎么好闻。 她挣扎着要下床理一下衣服,却被人拖了回来。庄昭一惊,回头一看皇帝闭着眼,眉目安详,手却抓着她的。 “皇上你醒了。”她柔柔地道,“让他们备水沐浴吧?”一身汗味,亏他还能睡觉。 皇帝仍旧闭着眼,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庄昭只好喊了一声“来人。” 外头立刻传来谭晨的声音:“奴才在呢,娘娘有什么吩咐?” “让人备水。”皇帝这才揉着眉头出声,“朕和贵妃要沐浴。” “水一直备着呢,奴才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送进来。”谭晨应道。隔了一会就响起敲门声。 “进来吧。”皇帝清清嗓子,起身道。 庄昭被他摁在床上,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小太监们训练有素地点上烛台,放好浴盆,倒好热水,甚至还体贴地拿来了欢喜的衣服,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庄昭这才下床。 他们备的是个大桶。 皇帝裸着精壮的上身坐进去,两手搭在桶边往后一靠,热气氤氲,那叫一个舒坦。 庄昭迫不及待地要把这身味道给洗掉,见他这么闲适,也有点眼馋,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脱干净了,踩着步踏就进去了。 “唔”热水滚过肌肤的感觉实在太棒,她忍不住满足地叹了口气。她也学着皇帝往后一靠,闭上眼把脖子以下都埋在水里,享受着热气。 皇帝睁开眼睛就见一个冰肌玉骨的美人闭着眼躺在自己眼前,浑圆的胸脯毫无保留地展现,还带着点点暧昧的红痕。 要是搁之前,皇帝早就提枪上阵了。现在嘛……苦战了一个下午,再龙精虎猛他也撑不住啊。 心有余而力不足。 皇帝可惜地闭上眼,还是眼不见为净。 谭晨守在门外,没听见水声,略略放下了心。他对皇帝的身子可是比谁都关切,深怕皇帝沉迷女色,亏损了身子,那可不是明君长寿之相。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里头喊人了,谭晨才进去。 皇帝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桌前和贵妃说话,“这几日要忙国宴的事情,你就暂且歇在干乾宫吧。” 贵妃顿了一会才应了声是。 干活的小太监们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收拾完退下了。 “皇上,时辰不早了,要不要传膳?”谭晨道,“正好靠着湖,有河鲜呢!” “嗯,让他们呈上来吧。”皇帝道,“再让他们备一壶石榴汁,这时候喝倒不错。” 红艳艳的汁水倒在白玉杯里,看起来分外可口。庄昭浅浅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还不错。 御膳房轻易不做鱼虾。一则吃起来麻烦,万一这些贵人一个不小心卡到了刺,怪得还不是他们?二则,时间久了不新鲜。因此庄昭也是难得才尝一次。 她夹了一块鱼肉,还没放进嘴里呢,就觉得有点反胃。她捂着嘴把鱼肉挪开,皇帝见状不由道:“怎么了,是不是……?”话里掩不住的喜色。 庄昭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臣妾上个月的月事还是准时的。” 皇帝喜色淡了淡,又道:“说不定月份小呢。谭晨,去让于寒寺来一趟。——吃不下这些就别吃了”皇帝给她夹一块豆腐,“吃点清淡的。” 作者的话: 之前不是开双眼皮嘛,然后今天一醒来莫名其妙眼里就流血了,又去医院找医生问了问,手机也不敢多玩,难过 第九十一章无言 于寒寺喂了谭晨两块金叶子,才从谭晨嘴里撬得了几句话。 “娘娘许是有了喜脉。” 于寒寺一听心里就暗道不好。 这万一是呢,自然皆大欢喜,可万一不是呢?倒霉的不就又是他了吗? 他真不想再去皇帝跟前惹一回事……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可御医这活吧,本来就是脑袋提在裤腰带上的活,于寒寺也只能捏着鼻子人了,面上还得带着笑。 “微臣给皇上、娘娘请安。”他上前作揖。 皇帝抬手,“不必多礼。贵妃身子不舒服,你来替她看看。” 于寒寺道:“娘娘贵体并非小事,微臣一人恐怕不好把握,皇上不如再请刘太医来,臣等二人会诊。” 谭晨对于寒寺这种死也要拖个人下水的举动,微微侧目了下,又垂下了头。 宫里头没一个简单的。 皇帝点头,“去把刘太医也请过来。” 于是刘太医也匆匆赶来。 他先给皇帝、庄昭请过安,然后看着于寒寺,咬牙道:“于院判安康。” “安康安康”于寒寺腆着脸回礼,“既然刘太医也到了,那咱们开始吧?” 刘太医用眼神飞了他两刀才点头。 庄昭伸出手,心中百味掺杂,说不出什么滋味。一时真希望像庄母所说,自己有了孩子,能够立稳脚跟,一时又笑自己被皇帝带得多想,她前几日才刚喝过药,怎么可能呢。 过得一会,于太医和刘太医两人对视一眼。 你说。 为什么是我去说,你去。 你是院判,当然是你去说。 两个人眼神厮杀一阵,最终刘太医败下阵来。 他站起来先道:“恭喜皇上,娘娘这是喜脉。” 皇帝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握着庄昭的手笑道:“朕说什么来着,你还不信。” 还没等皇帝高兴完,刘太医就道:“但是……”他看了眼皇帝,欲言又止。 皇帝声音一冷,“但是什么?” “但是……看贵妃娘娘的脉象,娘娘体内有药物,恐怕这胎……”刘太医冷汗涔涔的行礼,“臣该死。” “药物……”皇帝咀嚼着这两个字,清隽的面庞浮上寒意。 庄昭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肚子,早知道有了身孕,她是绝不会喝那碗药的。 难道说,她注定和这个孩子无缘吗? “可有办法保住这胎?”庄昭开口,一双清澄的眼看向于太医。 于寒寺道:“微臣可以尽力一试,只是现在月份还浅,若是去胎,娘娘贵体尚无大碍。等将来孩子大了,若有保不住,恐怕娘娘您也……” “保住孩子,你们有几成的把握?”皇帝打断他,不想听到后面的话。 “大约、大约不足三成。”于寒寺小声道。 皇帝冷笑,“亏你们还是御医,什么病都束手无策,朕还要你们干什么!”他这话,很有点迁怒的味道。可于寒寺他们不敢抱怨,忙请罪道:“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皇帝深吸了口气,“那要是去胎,贵妃的身子,能保住几成?” “好好调养,恢复元气是肯定可以的。若是情况好的话,再要孩子也就是一两年的事情。”于寒寺道,“况且即使孩子保住了,也难保药物不会对孩子造成什么损伤。” 皇家的孩子,若是身有残疾,可是天大的忌讳。往前了说,那是这孩子没福,往深了说,还可以扯到上天不满今上,特降灾祸,这这这,皇帝下几道罪己诏都不够用的。 “去胎的药——” 庄昭突然出声,打断了皇帝的话,“皇上,臣妾想保住这胎。” 皇帝看向她,她眼中满是坚定的,又重复了一遍,“臣妾想保住这胎。” 早在皇帝问这些话的时候,她就明白,之前钻牛角尖的她有多可笑。 即使在这种时候,皇帝也仍旧在考虑她的安危。 她却为了自己的利益,差点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她和皇帝比,哪一个更无情? 皇帝眼神柔和下来,温言劝她,“咱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你听话,这个孩子——”他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痛色,转眼又恢复了正常,“这个孩子跟我们没缘分。你就让它去吧。等养好了身子,咱们生他七八十个。” 还七八十个,当她是猪啊。 庄昭想笑,眼泪却掉了下来。 她捂着嘴,无声地哭着。 皇帝给谭晨一个眼色,怜惜地搂过她开始劝哄。 谭晨带着于刘两人到偏殿稍候,自己回去站在正殿门口,以防皇帝突然有事吩咐。: 刘太医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声道:“前头皇上问你,你干嘛说只有三成把握?” 第九十二章调养 “你傻吗?”于寒寺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咱们保住了孩子,将来要是孩子有个什么三四五六的,你说谁来担皇上的火气?” “可是……”刘太医还是有点紧张,“毕竟是皇嗣呢,万一将来被人翻出来,……” 于寒寺闭眼道:“你我咬死了牙,谁会知道!贵妃要是想保,咱就给她保,但丑话也放在前头了,保不住也怪不了咱们。她要是不想保,大家就皆大欢喜。” 猊兽镶金镂花熏炉散发着淡淡的百合香气,闻上去令人心神舒畅。 难熬地等了两盏茶的时间,谭晨才进来,“皇上要见两位,两位请吧。” 于寒寺笑着拱手:“有劳谭公公了。”他偷偷拿出一个香囊借着宽袖的掩护塞过去,“依公公看,这天气现在怎么样啊?” 谭晨快速地捏住那香囊,笑道:“明月清风,只有点乌云罢了。依于院判的本领,想必是摔不了跤的。行路小心点就是了。” 于寒寺舒了口气,“多谢公公。”他回头示意刘太医跟上,两人脚步匆匆地来到正殿。 “臣等见过皇上、娘娘。” 皇帝捏着眉心,挥了挥手,“起来吧。”话里还是带着一股烦躁,“你们给贵妃诊脉,能开的方子,要用的药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无论什么,朕都可以给。但你们”他加重了语气,“你们得尽力给朕保住贵妃和皇子。倘若有什么闪失,那就不仅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了!” 就这还只是一点乌云? 果然皇帝身边的人也都是靠不住的! 于寒寺心里磨牙,嘴上还得讨饶,“臣等明白了。臣一定竭尽全力保住娘娘和皇嗣。”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退路了。就冲皇帝这个说法,他显然是不会顾及到自己刚刚所说的那几成几成把握了。要么让贵妃平平安安地生下皇嗣,要么就是满门受灾。 已经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 皇帝唱了白脸,庄昭自然要唱红脸。她红着眼眶,声音轻柔地道:“辛苦两位了。” “不敢不敢。”刘太医忙道。 两人开始认真把脉开方子,开完方子还得到太医院去看着熬药。等庄昭喝完药,于、刘太医准备回家的时候,谭晨伸手把他们拦下来了。 虽然收了于寒寺很多礼,但是谭晨还是拦得脸不红气不喘。“皇上有令,两位这几日就留在宫里,好好研究一下贵妃娘娘的情况,以防万一。” 都到这份上了去,于寒寺他们还能说什么?只能苦笑,“臣等领旨。” 皇帝本来想留下来陪庄昭的,可是突然有北方加急消息传来,皇帝只能过去处理。 庄昭勉强挤出笑脸安慰他,“皇上去吧,臣妾没事。臣妾就在这里等你。” 皇帝柔情似水地捏了捏她的肩,“你千万不要多想,哪怕是为着孩子也要开怀些,朕处理完事情,很快就会回来陪你。” 庄昭乖顺地点点头。 皇帝一走,她就让人熄灯,只留下一小盏烛火,准备入睡。 她躺在床上定定地看着床幔上的绣花,眼里的泪无声无息地落下。 她后悔了,她是真的后悔了。 自以为是,一意孤行,用什么词来说她都好,如果这一切能换回这个孩子的平安长大,她都乐意接受。 宝宝,你不要走好不好。娘错了,娘不该喝那一碗药,你要是听的到的话,会原谅我吗?我喜欢你的,很喜欢很喜欢。 她摸着肚子,在心里默默道。 眼角的泪干了又湿,伴随着不断融化的蜡烛,一点一点,痛在她心里。 八百里加急的消息是关于北夷王和在封地的宁王府的。皇帝仔细翻看过几遍,才递给井蒙,“你看看,他们的人手分布,你都有个数。商量好了方案再报给朕。” “是。”井蒙双手接下,又道:“那宁王他们要不要用一用?宁二公子和三公子是因为北夷王的挑拨之语才下的决心,闵霖那边根本没动宁王。若是他们看到宁王安好无恙,斗志说不定就消了。” “不用了。”皇帝看着案几上那一叠奏折道:“大旗一举,他们就没有退路了。无论当初举旗的原因是什么,束手就擒、倒戈相向,这都是要背负一辈子的骂名。庆弟是聪明人,不会就此甘休的。等他们夺了江山,这史书还不由着他们来写吗?孰优孰劣,一目了然。”皇帝说到这里笑了一声,“再说,他们投降,朕还不愿意受呢。藩王历来有反心,可没一个敢真这么干的。收拾起来也有点束手束脚。他要真这么做了,朕还得谢谢他!” 作者的话: 谢谢大家的关心。医生跟我说眼睛充血是正常现象。但是充血到流血还是有点不同的呀……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这几天就一直在睡觉。哈哈哈哈哈从早睡到晚。 第九十三章国宴 凛冽的风夹杂着细碎的雪,一斜一斜吹着,坐在殿里只能听到呼呼地风声。 “今儿天就没晴过,外头的雪扫了一茬又一茬,想必是瑞雪兆丰年。”白泠笑着热闹气氛。 这几日干乾宫个个都小心翼翼地,唯恐庄昭和皇嗣有个什么玩意,确实也很少听见笑声了。 庄昭很给面子的淡淡一笑,捧着暖炉道:“他们也辛苦,你替我赏他们碗茶喝吧,大冷天的,暖暖身子,冻着了就不好了。” “娘娘心慈,奴婢替他们谢过了” 白泠福了福身,走到外头廊下。 小太监们一身冬装在外头扫雪,地上光滑一片,角落里却堆起半人高的落雪。 “姐姐怎么出来了,这天冷着呢,有什么事您开口吩咐。”肖岩抖了抖袍子上的落雪,走到廊下轻声道。 白泠道:“叫他们歇歇吧,都去茶水间喝碗热茶,是娘娘吩咐的,说是大冷天别冻着了。” “娘娘慈悲。”肖岩笑着喊道,“都别忙了,走,喝碗热茶去。” 一群小太监早就竖着耳朵听到了,一听肖岩喊,都把扫帚一放,乌压压进了屋里。 “这群小兔崽子”肖岩笑骂了一句,转头对白泠道:“天冷,姐姐早些进去吧。奴才去看着他们,省得他们闹出什么事来。” 远处的飞檐边上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白泠眯着眼,站了一会才回去。 里头白茶正道:“今晚儿上就是国宴,想必御膳房的人有的忙活呢。主子,咱们晚上要不吃个暖锅?热腾腾地,比御膳房那些温吞菜好多了。” 庄昭看着她喜气洋洋的脸,也被带起了兴致,“也好,旁的什么菜就随着他们上吧,只一道豆腐和青笋我是一定要的。”她难得有些活泼的笑意,“好久不吃了,还有点想念呢。” 白泠在一旁笑着凑趣,“这倒是个好主意,吃得也舒心。” “奴婢这就让人去吩咐膳房的人”白茶兴冲冲地起身。 白泠替在炕上歪着的庄昭掖了掖被子,叹口气道:“大厨房就是这么点不好,想吃什么都落人眼睛里。” 庄昭微微一笑,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远山黛眉笼着一股清愁,看着就惹人怜惜,恨不得把什么都捧到她跟前去。 白泠也不再说话,站在一旁调了调香笙,屋子里一时静下来。 其余宫里却是一片繁忙聒噪。 皇后一身黑红彩绣锦缎凤袍,端坐在堂上,把几个主事的都招过来,问了几遍才道:“国宴非同小可。本宫诸事都交到你们手上了,倘若有个什么不妥,你们自己个儿知道后果。”又问熙和道:“皇上那边派人来了没有?” 熙和苦着脸道:“还没呢。奴婢催人问过几趟,都说皇上在见大臣们,让娘娘再等等。” “都快过年了,还有什么大事不成?”皇后有一丝不满,“还有席位的事。怎么说董家也是本宫的娘家,没有席位怎么说得过去?就是张家都有呢。” 张家是太皇太后的外家,过了气的外戚尚且都有一席之地,怎么她董家就没有呢? 熙和给她出主意,“要不娘娘现在宣董夫人进来?多添一张位子的事,有什么大不了。” 桂枝脚趾头努了努,到底没有站出来。 张家因着太皇太后的缘故,可是封了爵位的,董家有什么? 难不成一个皇后的外家,就尊贵了?就有资格参加国宴了? 可皇后已经厌恶了她,她也没必要再去忠言逆耳。 何况说了皇后也不一定能听进去,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皇后果然心动,“这么着,你拿着本宫的牌子,出宫去,宣本宫的口谕,让董府两位夫人都进宫来陪我说话。” “奴婢知道了”熙和毫不推辞地应了下来。 皇后拉着她的手拍了几下,“乖丫头,回来以后本宫再好好赏你。” 熙和忙道:“能为娘娘办事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怎么还敢再要赏赐。” “瞧瞧,再没比本宫这个丫头更懂事的了“皇后捂着嘴笑道。 几位管事嬷嬷也附和道:“熙和姑娘实在是蕙质兰心。”……心肠歹毒! 她们平日里可没少孝敬这小丫头。 也就看着年纪浅,心肠可一点都不浅。凡是少了孝敬的,听说她在皇后面前就没说过好话。 不过只要喂饱了这丫头,其他的,做起来就方便多了。 毕竟皇后是什么都不懂的,任人也全凭好恶。只要这丫头能在皇后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她们的位子那是稳稳当当的,那钱可不就使劲捞嘛。 想到这里,她们的笑里又带了几分真心。 皇后看一眼天色,对熙和道:“行了你快去吧,等天暗下来,路可就不好走了。” 正巧这时候笔墨来传话了。 “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抬手让他起来,“皇上那可是忙好了?” “正是。皇爷吩咐奴才来接娘娘,一道往春秋殿去。” 皇后起身理了理凤冠,这才道:“行了,走吧。” 作者的话: 第一次入v,还是有点小期待的,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正版。 这篇文章不会太长的,大概还有十万字左右,折算下来应该只要二三十吧。 不是很贵,希望大家有条件的话,能尽量支持我一下,谢谢!(づ ̄3 ̄)づ╭(。) 第九十四章天家二更 紫金琉璃瓦上覆了一层薄雪,红墙白雪,相映成趣。? ? 火然? 文 ??r a?n?en` 皇帝和皇后的銮驾先后路过宫道,在安和宫门口停下。 郑嬷嬷撑着伞迎出来,行礼道:“奴婢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嬷嬷快起吧。”皇帝扶起她,谭晨亦步亦趋地跟在他旁边举着伞。 皇后也走过来,“刚才招管事嬷嬷们问了点事,倒忘了先过来请老娘娘的安。” 她这么说,郑嬷嬷又是做奴婢,还不是正主,还能怎么回?只能道:“应该的,皇后娘娘毕竟管着六宫呢。” 皇帝对两宫之间的你来我往不感兴趣。 这也就是太皇太后卸了任,不管事了,皇后才有资格来跟她过过招。 要是搁以前,皇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几人进了正殿,太皇太后正靠在大迎枕上,眯着眼让人给她敲背呢。 皇帝先让人伺候着除下披风,然后给太皇太后行礼道:“孙儿给祖母请安。” 皇后也屈膝行礼,“臣妾给娘娘请安。” 太皇太后这才睁开眼,看着皇帝笑道:“奕儿来了,来,到祖母这儿说话。” 皇帝一撩衣袍坐下,隽刻的眉目带着几分笑意,“祖母这几日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可是吃了什么保养方子?” “哪里有吃什么方子。”太皇太后也不瞧皇后一眼,只是跟皇帝笑道,“倒是吃了几瓶于院判给的药丸子。他这个院判,当得实至名归。哀家吃着精神头也好,走路也轻快,人也年轻多了。” 皇帝哦了声,对于寒寺想打什么算盘,心里是一清二楚。 无非是想给自己找几条退路罢了,将来庄昭那有个什么差错,太皇太后能为他说句话,那也是极好的。 不错,他倒机灵。皇帝心里冷哼一声,嘴上道:“那他是替朕尽了孝心了,该赏。”他沉吟了下,“谭晨,去传朕的口谕,贵妃的胎,于太医要是看得好,朕就再赏他一栋宅子。” 太皇太后和皇后听到这话,精神都是一振,异口同声道:“贵妃怀孕了?” 皇帝佯装懊悔地拍了拍额头,笑道:“都怪朕,这么大的好消息都忘了提前通知祖母。是,贵妃又怀孕了。”他笑得宠溺又骄傲,“月份还小呢,朕就没怎么说。” 太皇太后一迭声道:“是是是,就是这个说法。皇帝,你考虑的很对。贵妃,也是争气。”她忍不住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倘若再是个小皇子,哀家也算不愧对先帝了。”又想起刚才皇帝吩咐的话,“于院判那里,务必让他一万个精心,否则哀家也不会放过他。” 太皇太后的反应和皇帝料想的一样,他翘起嘴角,于寒寺想跟他斗,还得再练几年呢。 “孙儿知道。”皇帝换了个话题,“这次贵妃的胎不太安稳,朕就让她好好养着,今晚就不会来了。” 太皇太后有点紧张,“好好地怎么胎不稳呢?月份浅的时候可得当心,有没有让太医看过了?” “都看过了”皇帝笑着安抚她,“没什么大事,只是要将养着。” 太皇太后嗯了声,“那今儿的国宴就只有皇后一个人了?”她半皱着眉头,“这可有点不像。说起来还是你后宫里头人太少了。一个容华一个嫔又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哀家不管你怎么说,今年的开春必须得选两个人进来。皇后,你的意思呢?” 皇后还沉浸在庄昭又有孕的消息里,冷不防被点到名,还真吓了一跳。 “臣妾也觉得该选几位妹妹进来了,那么多宫殿,没个人气看着也不像天家该有的气象。”她笑着附和。 不得不说,太皇太后还是掐准了皇后的命门的。 贵妃就是她的魔障,要是能有人来分了贵妃的宠,皇后肯定是一百个乐意。 她这种想法愚蠢也好,可笑也好,总之,在这一点上,两宫是能达成共识的。 皇帝不置可否,扬眉道:“这事容后再议。时辰快到了,祖母,孙儿伺候你起身吧。” 太皇太后虽然不满皇帝逃避话题,但他这份孝心还是让她很熨帖的,她摆手道:“不用你,你的孝心哀家心里明白。” 她抬起手,郑嬷嬷忙扶她起来。 一身紫檀色凤凰底纹对襟大袄裙,半白的头发上带着狄髻,上头簪满了珠翠宝石,整个人都透着雍容华贵。 毕竟是做久了上位者的人了,太皇太后那股子尊贵威压让一旁的皇后压力不小。 她打起笑脸扶着太皇太后往外走,还小心提醒道:“娘娘小心脚下。”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也没有拒绝。 皇帝落后半步,看到两宫相处的场景,神色有点莫测。 刚刚两人合起来说话的样子在皇帝眼前一闪而过。 果然,两宫还是关系差一点好。 皇帝微微一笑,抬脚跟上去。(。) 第九十五章国宴 慕容阗站在宫门口,看着这座巍巍紫禁城,嘴角还带着温润的笑意。 “王爷,久候了,您请。”纸砚长身玉立,笑着站在他跟前,手往前一送,示意他往那走。 北夷王这个名号是先帝赐下来的,那啥的意味实在太浓,纸砚他们也不好明着把这个讽刺的名头喊出来,因而只喊王爷。 慕容阗像个斯文有礼的书生一样,拱手谢过,“多谢。” “王爷客气。”纸砚转过身引他到春秋殿,略一躬身,“王爷里面请吧。” 慕容阗在门口脱下大氅,悠然自得地走了进去。 两边都已经坐满了王公贵族,见他进来,无不侧目。 北夷的名声在大符也算人尽皆知。 听说北夷人茹毛饮血,凶悍暴躁,没想到这北夷王倒是一表人才。 慕容阗走到离御阶极近的地方才停下来,作揖道:“慕容见过大符皇上。” 他这话一出,殿里俱是一静。 大符皇上,这个称呼要说没有不臣之心,鬼才相信。 皇帝嘴角的笑容不变,语气清淡道:“王爷不必多礼,入座吧。” “多谢。“慕容阗毫不畏惧地往上看过去。 大符皇帝穿得人模狗样地坐在堂上,倒有点翩翩公子的味道。 右手边那个老妇人想必就是大符的太皇太后了,左手边那个打扮得雍容的女人应该就是皇后了。 他一双鹰隼一一打量过众人。 皇后不知怎么地就感觉到一股寒意,她朝后吩咐道:“带暖炉了吗?拿过来。” 桂枝递上暖炉,轻声道:“娘娘,暖炉在这呢。” 皇后听见她的声音,不悦地一皱眉,嫌弃道:“怎么是你在这伺候?” 桂枝名义上还是皇后的贴身宫女,没了熙和,自然应该是桂枝在身边伺候。 不过她不敢回嘴,低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回去。” “算了,你就呆着吧。”桂枝怎么说当初也是皇帝赐下来的人,皇后不能太不给面子,她抱着暖炉,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你给本宫老老实实地,要是皇上那听到什么风声,你自己知道后果。” 桂枝一瑟缩,“奴婢明白。” 跟了皇后,就是没有回头路了。 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当初押宝押错了,以为皇后加上太子,势必会前途坦荡。可没想到最后要看的还是圣意! 皇帝斜过身子吩咐谭晨,“让他们开始吧。” 谭晨一低首,走到阶下招过原忠吩咐两声。 原忠朗声道:“歌舞,启。” 从门外鱼贯涌入两列舞女,青丝珠翠,水袖拖地。 两边屏风后坐的乐师一拨弦,泠泠乐起。 舞女们随声而动,藕臂轻抬,水袖甩过身前,只留下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凝眉看着堂上。 秋波暗送,大多都是朝着皇帝去的。 不过,北夷王凭着那副不输皇帝的相貌,也得到了几位美人的青睐。 慕容阗似笑非笑地看了回去,那几位美人含羞地垂下了眼。又是一声琵琶弦起,她们一转身,露出特意凸显的好身姿,窈窕的腰肢和浑圆的臀部一览无余。 皇帝看似含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舞女,眼神却有些飘忽,手里一下下摩挲着那枚扳指。 太皇太后侧过身子,本想和皇帝说什么,看他这样,脸上的笑容顿了顿。 难道今晚还有什么大事,是皇帝心忧却没有告诉她的? “娘娘,怎么了?”郑嬷嬷发觉她神色不对,忙俯下身子问她。 太皇太后重新笑起来,目光盯着那群舞女,嘴里道:“没什么,只是有些乏了。年年都是这些花样,实在没有意思。” 她声音不大,慕容阗却好似听到了一般,站起来道:“太皇太后娘娘,您要是觉得这歌舞没趣,小王倒有个节目,想必太皇太后娘娘一定感兴趣。” 他的称呼虽然不伦不类,但太皇太后也不在意,挑眉道:“哦?王爷还精心准备了节目,倒叫哀家受宠若惊。” 慕容阗哈哈一笑:“这个节目说不上精心准备,不过,也确实花费了一番心思。太皇太后娘娘觉得歌舞没趣,不过小王还是第一次见。等歌舞完了,小王再献上节目,不知太皇太后娘娘意下如何?” 就暂且给你们最后一点享乐的时间吧。 慕容阗低头抿了口酒,掩去眼中的嘲笑和怜悯。 太皇太后点头,“也好。” 随着最后一声急促的琵琶声响起,整首乐曲戛然而止,舞女们也恰好一个转身,水袖璇出一个花来,结束了歌舞。 “不错,赏。”太皇太后笑着散财。 “谢娘娘恩赏。”一群人齐声道谢,笑脸盈盈得,很有一派天家热闹的景象。 慕容阗勾起了嘴角,放下酒杯,脚尖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 作者的话: 答应你们的爆更还是有的,握拳!(。) 第九十六章黄雀二更 “歌舞完了,王爷准备了什么节目,可以开始了。ran?en ??r?a?n??e?n?`”太皇太后和蔼地笑道。 皇后也附和道:“是啊,北夷王有什么节目,本宫也很好奇。” 敢这么大咧咧地喊出北夷王名讳的人,大概也只有皇后了。 皇帝忍不住笑了一声。 皇后莫名其妙,“皇上怎么了?臣妾说了什么好笑的吗?” 皇帝含笑握拳咳嗽了一声:“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王爷”他看向慕容阗,“您的节目,朕也很好奇。请开始吧。” 慕容阗拍拍手,从门外翻进来一个黑衣男子,手里拿着一病长剑,寒光凛冽,众人不禁惊呼一声。 皇后吓了一跳,又想起中秋家宴那一晚的痛苦,不由高声道:“抓刺客!把他给我拿下!” 皇帝举起手,眯着眼看那男子,“且慢。庆弟,你不在封地待着,怎么到京城来了,还打扮成这样?”他蹙一蹙眉,“你不知道,无旨不可入京吗?” “庆儿?”太皇太后仔细打量那人,眉目倒却是封庆的样子,她慈祥地笑笑:“你大老远来,怎么也不和祖母说一声?来,过来坐下。” 封庆冷着脸看向皇帝,拱一拱手,“皇上,臣弟的节目,您不想看看吗?” 慕容阗朗笑道:“正是正是。宁王三公子的本领可不输他父亲。说起来,宁王,哦不,现在应该说是废王了,他被关押在京久矣,这做儿子的还能来给皇上献艺,忠心真是感天动地啊。” “北夷王,你说话不要这么夹枪带棍!”镇国公第一个听不下去。 皇帝喊住他,“徐爱卿,不妨,就看看庆弟的表演吧。” 封庆缓缓举起剑,眼中闪过犹豫、挣扎和解脱。他闭上眼,当空一剑刺向慕容阗。 慕容阗本来一直关注着皇帝的动静,听到破空声也没在意,知道眼角瞥见剑光才醒悟过来,脚尖一点,人急急往后一退。 可惜剑已至胸前,躲是躲不开了,只能咬牙一侧身,把肩膀送上去,以保住要害。 他肩上立刻被划出一大道血口子,深蓝色的锦袍上暗了一块。 “封庆,你疯了!”他捂着伤口斥道。 封庆没有停,又举起剑刺向他的胸膛。 慕容阗一脚把身前的案几踢向封庆,人趁机往皇帝那边跑去。 这一番争斗间,御林军举着刀剑早就跑了进来。 谭晨挡在皇帝跟前,急声道:“皇上快走!” 皇帝冷冷一笑,眼看着慕容阗跑到眼前,掏出匕首刺过来,他单手迅速握住慕容阗的手腕,眼睛对上他不可置信的目光,嘲讽一笑,“王爷就这点本事还想行刺,未免太低估朕了。” 慕容阗另一只空着的手马上去掰皇帝握得紧紧的手。 皇帝一个格挡间,封庆的剑已至。 慕容阗脖间一凉,一柄剑就悬在了脖子上,他动作一僵,不再乱动。 御林军迅速围上,把慕容阗绑了起来。 众人这才松下一口气。 皇后的脚一软,控制不住地往后面倒去。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桂枝忙扶住她。 皇后抓着她的手,背后冷汗涔涔,几乎湿透了衣服。早已愈合的伤口又泛起痛来。 “皇后若是身体不适,就先去偏殿休息吧。”太皇太后瞥了她一眼,淡淡吩咐道。 一国之母吓成这个样子,实在有失体面。 皇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还是桂枝替她谢了恩,扶到偏殿,喝了两碗茶才算是缓过来。 “快,派人去看看熙和她们。”皇后一清醒,就想到了自己母亲。 宴已开始这么久了,要是要到的话,早就该到了。 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又撞上北夷王谋反,实在祸福难料! “是,奴婢马上派人去看看。”桂枝忙让小宫女去打探消息。 正殿里,被捆成一团麻花的北夷王,咬牙笑道:“好一个大符皇帝,好一个宁三公子,好得很!” 他虽跪着,却不肯认输,“你以为,抓住我,就算完事了吗?” 皇帝背着手慢慢走下来,“朕当然不以为北夷王就这点本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慕容阗,清隽一笑,“让朕给王爷念念你的精心部署。” “井蒙”他喊一声。 井蒙站出列来,抱拳道:“回陛下,四宫门外共制服三千人,城门外五千人,宫内二百三十二人尽皆伏法,请陛下检阅。” 皇帝嗯一声,半蹲下来,含笑道:“王爷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封庆!你助纣为虐,你难道不想救你父王吗?”慕容阗最没想到的就是封庆会倒戈。 阿大一直跟在封庆身边,寸步不离。他是什么时候和皇帝搭上线的? 作者的话: 还有三更。(。) 第九十七章聪明三更 事实上不仅慕容阗没料到,连皇帝也没料到封庆居然会倒向自己。 不过,真是没有辜负他一直以来的赞誉,实在是聪明。 皇帝心里叹一声,看来削藩的名头,是不能从他身上找了。 “庆弟,请起吧。”他亲手扶起跪在一旁的封庆,拍了拍他的肩道:“待会朕再和你畅谈一番。” 封庆低头应是。 皇帝冷冷看一眼慕容阗,“先把他压下去吧。” “皇上。”王阁老抖抖索索地站出来,“这,北夷王乃是北夷之主,冒然……” “王阁老,你不站出来,朕也不会忘了你。”皇帝嘲讽地看向他,“王阁老知道他是北夷之主,那你还知不知道你是大符之臣呢?” 他问着一句话,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众人都看向王阁老。 王阁老颤抖着喊道:“老臣,老臣冤枉!” “你的意思是,朕冤枉你了?”皇帝冷哼一声,“来人,先把他押下去,明日再议。” 他看向太皇太后,“祖母……” 太皇太后淡定自若地笑笑,“皇帝有事要处理,就去吧。千秋家业,你一个人担着实在辛苦。哀家还认得回去的路,你不必多担心。” 皇帝扶太皇太后走到门边,作揖道:“那孙儿就不多送了,老娘娘慢走。” 太皇太后走到宫门外,坐上步辇才往后一靠,松下心神。 郑嬷嬷坐在步踏上,担心道:“娘娘没事吧。” “没事。”太皇太后摆摆手,“只是觉得这几年,风云变化,实在是料不到明天会发生什么。” “娘娘别多操心了。皇爷英明神武,这些事情想必都不在话下。”郑嬷嬷把大氅披在太皇太后膝盖上,边道:“再说了,这些事,迟早也要处置的。皇爷一件件都办好了,山河一清,基业更加稳固,娘娘应该感到开心才是。” “嗯。”太皇太后点头附和,“皇帝心思巧妙,手段也够。只是哀家担心,他未免有点太心急了。藩王的事也好,北夷的事也好,都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不过,她叹一口气,“这些也不该哀家来操心,那么多朝臣在呢,就让他们去烦心吧。咱们去干乾宫,哀家想见见贵妃。” 郑嬷嬷应一声,掀帘吩咐道:“改道去干乾宫。” 干乾宫一片欢声笑语,隔着宫门都能听到。 郑嬷嬷先下步辇,然后把步踏放下,扶着太皇太后下来。 守门的小太监忙请安道:“奴才见过太皇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太皇太后道:“起来吧。”她带着一干人往里头走,越往里头,吹出来的风都带着暖意。 “呀,瞧太子殿下,还要吃这个呢。”一个笑嘻嘻地声音传到耳边,太皇太后挑了下眉。 她走到正殿门口,庄昭笑晏晏地正在夹菜呢,瞥见太皇太后,忙放下筷子,站起来准备行礼。 “快坐下。”太皇太后忙道,“这些虚礼不要行了,你怀着孩子呢,要多小心。” 庄昭可以不行礼,其他人却不能。 她们忙屈膝道:“太皇太后万寿安康。” “起来吧。”太皇太后拉庄昭在桌前坐下,理了理广袖裙角,笑着看向白茶,“把太子抱来我看看。” 白茶要把阿巽递到她怀里,太皇太后却摆了摆手没要,“哀家刚从外头进来,身上带着寒气呢,没得凉着了他。” 她慈爱地看着好奇地阿巽,“太子又健壮了不少,想来是你养得好”太皇太后看一眼庄昭,桌上的暖锅还袅袅蒸腾着热气,“在吃暖锅子呢?也是,天怪冷的,吃这个舒坦。给哀家也添一副筷子吧。” 太皇太后这么给面子,庄昭自然不能推辞,忙让人拿了一副乌木筷来。 “老娘娘尝尝,这豆腐还不错的。”庄昭夹了一块豆腐给她,白嫩的豆腐吸满了汤汁,一口咬下去又烫又热,香气满口。 太皇太后吃了三块才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赞道:“倒确实美味。这汤是什么?酸甜可口,不像一般的汤汁。” “说起来也是御膳房的一位刘御厨献上来的汤汁,臣妾也不知道是什么”庄昭道。“他还说是什么家传的手艺,不肯外传。” “哟,这么大来头。”太皇太后笑道,“那哀家是借了你的福了。” “老娘娘折煞我了。”庄昭忙道,“皇上孝顺……” 太皇太后笑着打断她,“哀家知道,皇帝对哀家是再没有藏私的。” 就冲那几盒雪肌膏就可以看出来了。 皇帝对贵妃百般恩宠,可唯有的几盒还是送到了安和宫,可见他的孝心。(。) 第九十八章插手 “娘娘圣明。”她笑着附和道。 眉目间那股忧愁散去不少,白里透红的肌肤又显出几分娇媚。 即使是对着太皇太后突如其来的示好也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气度。 要是皇后也能有这份气魄该有多好,太皇太后颇有些可惜地啧了声。 殿里一时静下来,只有阿巽和阿令无意识发出地语气声。 “也罢,天色不早了,哀家是时候要回宫了。”太皇太后站起身,按住也想跟着起身的庄昭,假装板起脸道:“你给哀家坐着。这么几步路,用不着送。” 庄昭迟疑了下方道:“那老娘娘好走。等身子好些了,臣妾再过来请安。”她自己送太皇太后出去尚且只能算是本分,要是自己坐着,让身边的奴才去送,那就太失礼了。倒不如索性不送。 太皇太后抿唇一笑,“等生完孩子来也不迟。”她再亲了亲阿巽然后才离开。 庄昭看着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口,笑才落下来。 国宴不可能这么快结束,何况以太皇太后的身份,要走也得等到宴会过半才能走。 太皇太后会过来,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而这事,一定跟皇帝有关。 现在亲近自己,是为了迎合皇帝的心意,还是另有所图…… 她眨了眨眼,又笑道:“得了,有了这一遭也没什么胃口了,撤下去吧,让膳房再炖个蛋羹,——记得让他们什么酱盐都别放,太子还得吃呢。” 齐养娘不是很赞同庄昭的话,太子殿下还小呢,光喝奶就行了,哪里能吃那么多辅食。可她又不敢轻易开口顶撞庄昭,只得朝其他几个人使了个眼色。 可其他人也不是傻得。 皇爷对贵妃什么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 气着了她,她们能得什么好?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那还不如老老实实地,主子吩咐什么,她们就做什么。 齐氏么,不就是盘算着让太子最信任喜欢她,将来太子登基之后自己能有好日子过嘛。 谁不想呢? 可看贵妃如今这养法,她是不会让太子亲近她们当中任何一个的。 那还不如歇了力气,安心伺候呢,好赖能保住眼前的富贵。 齐氏见没人搭理她,暗暗跺了跺脚,终于消停了。 皇帝归来的时候已经半夜。 他摆手让宫人们都退下,招过白泠问道:“今日宫里都有哪些人来干乾宫刺探过消息?” “只抓住了一个黑衣人,已经交给了井大人了。还有”白泠声音顿了顿,才道:“老娘娘方才来过一趟,和主子闲话了两句。没说什么特别的。” 皇帝哦了声,拨了拨茶盖,一点都不意外。 “那她是什么反应?”皇帝的声音又带上笑意。 他提起贵妃总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白泠的心一涩,尽量平淡地回道:“主子没什么反应,想了一会就睡了。” “嗯,朕去看看她。这几****小心行事,慕容阗被朕擒了,难保北夷还有落网之鱼在宫里,会来围魏救赵。倘若有什么闪失,你知道后果。”皇帝轻轻放下茶盏,拍了拍手,“谭晨,进来。” 谭晨这才进来,看了白泠一眼,压着嗓子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让他们备水,朕先沐浴。” “奴才明白,可要……”他眼睛觑一觑白泠,“姑娘伺候?” 皇帝整理袖口的动作一顿,蹙眉看向他,“你最近闲得慌?瞎寻思什么呢!” 谭晨忙打了自己两嘴巴,苦哈哈告罪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那不是您单独留她一个人说话嘛。 这孤男寡女的,让他怎么想? 皇帝要真想幸白泠,谭晨还有点为难,这劝是不劝呢。他倒不是为了庄昭,而是为了她肚子里那块肉。那可是皇帝稀薄的血脉之一啊,要是受了刺激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好在皇帝还真没这想法。 白泠羞红着脸告退,声音比平日里还要婉转爱娇。 连谭晨都听出了几分不同。 再看看安坐堂上的皇帝,呵,合着是襄王无梦,神女有意啊。 白泠回到房间里,白茶正在编花穗子,见她回来,月牙眼笑得眯成一条缝,“可算回来了,快来,我这边这个步骤就不会了,试了好几遍都不对呢。” 白泠凛凛心神,从她手里接过花穗子,熟练地开始打转,边道:“你看这边,要这根绳翻过来,然后这样过去……” 白茶嘴里嗯嗯啊啊地答应,眼睛却一直打量着白泠,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神色才收回目光。 “好了。”白泠若无其事地把编好地花穗子给她,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床褥。 白茶道:“对了,皇上刚才留你说什么话呢,还不准人听。” “没说什么,就是问问主子的情况”白泠把被子叠好,开始拿盆盛水准备换洗。 “我帮你把热水打好了。”白茶殷勤地把热水拿过来,“那怎么还要我们退下呀?还不问我。”她装出一副不服气的口气,嘟囔道:“明明主子最喜欢我。” 白泠松一口气,好笑地附和道:“是是是,就是因为你受主子喜欢呀,所以当局者迷,不如我们旁观者清” “这还差不多。” 白茶见她回话这样谨慎,只能顺着口风结束话题。 作者的话: 征集一下大家的看法,下本书的脑洞是1.民国少帅X交际花。2.性冷淡国师X不要脸徒弟 你们想先看哪一本! 小仙女们一定要留言! 二更会晚一点,晚上出去玩呢。 \(^o^)/~(。) 第九十九章夜归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庄昭隐隐约约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男性气息在旁边,她闭着眼滚过去,被抱了个满怀。 小脑袋瓜子往带着龙涎香的怀里头蹭阿蹭的,实在磨人。 皇帝摸着她的脖颈,含笑看她瑟缩了下,又继续睡过去。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烙下一吻,薄唇逸出一声叹息。 脚下是万里河山,巍巍皇城,怀里拥着的是他的女人。 外头风雪再大,也吹不进这一方天地。 *** 暖阁里烧的热热的,被子又厚,还被一个体温像火炉一样的男人搂在怀里。 庄昭不一会就被热醒了。 可她不愿意睁眼,闭着眼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往里头一滚,浑然不记得刚才是自己主动凑过来的。 皇帝觉得怀里一空,也跟着凑过去,精瘦的腿勾住她的腿,把她整个箍在怀里。 “唔,热。”她软软地推他,发出一声似哭非哭地梦呓。 皇帝没什么反应,小皇帝却雄赳赳地昂首挺胸起来。 耳鬓厮磨,红被翻浪,怎么能少了它呢?它得意洋洋地站起身,朝着那片滑腻的地方前进。 庄昭不堪其扰,转过身嗷呜咬了他一口。 皇帝这才睁开眼,看着摸黑行凶的某人,迷糊道:“乖娇娇怎么了?” “我要睡觉,热~”庄昭委屈地抱怨,眼睛半睁不睁地,和小奶狗似的。 皇帝这才发现身下的异样,苦笑着往后面退了退。 庄昭这才满意地闭上眼,搭了个小哈欠,就又睡着了。 倒是皇帝,等身下平复了些才又闭上眼。 一觉好梦到天亮。 她醒来时看到皇帝竟然还在身边,不由讶然,难道今天自己醒早了? 床幔帷帘厚厚几层遮着,虽然透不进风,倒把光也遮掉八九分,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时辰。 想来若是迟了谭晨也会进来喊得,她就不做那个无用功了,只把视线看向枕边人。 好久没细细描摹过他的眉眼,她偷着笑把指尖放上去。这一放就发现不对,皇帝的体温虽然较常人要高一些,但也不至于高到这个程度,难道是发烧了不成? 再探进被子里摸一摸他的胸膛,一样的滚烫。 她皱眉,从床上匆匆爬起来,裹着件大袄,趿着绣鞋走到门口。一开门,天都已经大亮了。 谭晨就站在门边,见她出来,忙问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去把太医院的太医都请过来,皇上发烧了。”她乍一吹冷风又觉得有些头疼。 喝了那碗药,总觉得气血不足,这下起猛了眼前一阵阵发黑,脚步不由一个踉跄,幸亏笔墨眼疾手快在旁边扶了一把。 谭晨被她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娘娘快坐下,奴才这就去。”事关皇帝,谭晨不敢假手他人,亲自跑去太医院把太医都请了过来。 动静这么大,两宫自然也知道了。 只是不知道出事的是皇帝还是庄昭。 太皇太后坐上步辇,来的路上刚好遇上皇后,皇后掀开帘子喊了声老娘娘,让她们把步辇挺住,等太皇太后过去了再走。 抬辇的人脚下生风,不一会就到了干乾宫外。 太皇太后先下来,站着等了一会皇后。 皇后匆匆下辇,先给她请过安,然后两人一道往里头走。 殿里站了一片太医正在商讨方子,见两宫来忙请安,“臣等见过太皇太后,皇后娘娘。” 太皇太后急匆匆道:“免礼。怎么回事?”她看向于寒寺,“是谁身子不好?” “回老娘娘,是皇上,偶感风寒,臣等正在开方子。”于寒寺恭敬地回道。 皇后扫一眼殿里,“贵妃呢?皇上向来少病,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照顾的,好端端生起病来。” 这次回话的是谭晨,“回娘娘,贵妃娘娘在里头陪着皇爷呢。” 听到这话,太皇太后也忍不住了,“胡闹!她怀着孩子呢,怎么能给皇帝侍疾。哀家去看看”她转身去了寝殿。 皇后也让桂枝扶着,不急不缓地往寝殿走。明面上看仍是母仪天下的风姿,可只有桂枝知道,皇后掐着她的手有多用力。她已经疯魔了! 那天熙和去迎董夫人进宫,谁知道入宫的时候刚好遇到御林军在捉拿北夷的人。 兵荒马乱的,也分不清谁是谁。 等一切尘埃落定,再一点,竟多了几具女尸,还挂着皇后的牌子。 消息一路送到坤宁宫,皇后悲痛欲绝,那副样子,只有在之前戒五石散的时候才有过。 “她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她们好过!” 她咬着牙恶狠狠哭了一夜, 桂枝原以为皇后会就此癫狂,可她没有。 呆坐到天亮之后,皇后就让桂枝取鸡蛋来,把红肿的眼睛敷了又敷,这才有现在若无其事的样子。 作者的话: 看了一下现在的留言,暂定是少帅那个啦。 哈哈哈哈哈哈不要撒狗血这个臣妾做不到啊。 最喜欢那种女主起先深爱,男主不屑,后来女主后悔,男主又死皮赖脸倒追的! ~\(≧▽≦)/~狗血小天后(。) 第一百章侍疾 太医来诊脉时皇帝就醒了,哑着嗓子回了几句太医的问话,面上带着病容,看起来分外惹人怜爱。 她让人拿帕子去外头裹了冰给他敷上,半嗔怪地道,“昨儿个暖阁烧得这么热,还能伤了寒,您可真是。” 皇帝握住她的手,有些虚弱的笑道:“要不怎么能让你这么小意殷勤的伺候呢。” 他故意逗她,她也很给面子的勉强笑了笑。 “别贫了,快躺下吧。”她要扶他睡下,把大迎枕放下来,皇帝却不肯。 “光躺着有什么意思,朕就这么坐着,你陪朕说说话。” 她有些爱怜地摸他的脸,把他当孩子般哄,“等皇上睡醒之后咱们再说话好不好?” “那你陪朕躺一会。”皇帝想了想,让了一步,往里头缩了缩,给她空了一块地方。 “太皇太后,皇爷在里头休息呢,您——”笔墨声音乍响起来,接着就是匆匆的脚步声。 “皇帝。”太皇太后众星拱月般地走进来,蹙眉担忧道:“听说你病了,哀家过来看看。” 庄昭站起来给她让了地方,“老娘娘吉祥。” 太皇太后看她一眼,“你是怀了身子的人,就别呆在这了,没得过了病气,回去歇着吧。皇帝这哀家会找人看着的。” 庄昭看向皇帝,他颔颔首,带着温柔地笑:“去吧。” 她也回以一笑,转身往外走,正好和后面进来的皇后碰上了。 “皇后娘娘吉祥。”庄昭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妹妹怀了身子可得小心些,本宫听说你身子虚弱,这孩子保不保得住还是两说,就不要在这邀宠了,好好回去保胎是正经。”她声音没有刻意压低,轻飘飘地传进皇帝和太皇太后的耳朵里。 皇帝气息紊乱,张嘴想说什么却忍不住咳嗽起来。 “放肆!”太皇太后怒斥道:“你听听你说得这话,还有没有一点母仪天下的气度?还不给哀家过来!” 皇帝咳完,笔墨递过帕子,又奉上梨茶,他抿了口茶,垂下眼睑,淡声道:“传朕口谕,皇后无德,嫉贤妒能,即日起封禁坤宁宫,闭宫自省。凤印交还,一应诸事皆交由贵妃办理。” “这……”太皇太后先发制人教训了皇后一通,目的就是为了保住皇后,没想到皇帝还是不肯轻轻放过。 毕竟是一国之母,坤位动荡又是一场风波,太皇太后还是决定要保一下皇后。 “皇后大概是急昏了头,皇帝也不必太上纲上线,这次就看在哀家的面子上算了吧。贵妃,你也是明事理的人,你说呢?” 庄昭苦笑,太皇太后真是给她出了个难题。 不帮皇后,是她不明事理,帮皇后,她又怕伤了皇帝的心。 “臣妾——” “臣妾领旨。”皇后抢过话头,冷笑道:“臣妾算是看明白了,皇上除了宁王、除了北夷王,接下来要除了臣妾,然后把大符江山拱手送给庄家!”她朝太皇太后屈个膝,“老娘娘不必再劝。皇上已然病得没了心智了。您替臣妾说话,只怕还得惹祸上身。” 她咬着唇,眼里有落下泪来,哽咽道:“皇上但凡还记得当年在东宫中,臣妾和老娘娘对您的一番情意,今日就不会下这样的口谕!” 她哭得这样凄苦,连庄昭都有些不落忍,可要为皇后说话,她实在做不到。 “谭晨,你死了不成?没听到朕的话?”皇帝寒声道。他身子还发虚,说话也有气无力地,可话里的威压却一点没少。 谭晨连滚带爬地跑到门边,手往宫门口比了比,“皇后娘娘,您请吧” 皇后哈哈一笑,有些疯狂地看向庄昭,“你以为他是真心为你吗?看看本宫今日的下场,你也逃不过!好好珍惜现在的好日子吧,温、敏、贵、妃”她说完甩袖往外走,裙边的凤凰随着她急促的步伐而抖动,一振一振地,注定要陨落,却不肯轻易放弃。 皇后,如果说要论心性的话,还有最后一个优点,就是坚毅了。 无论多大的苦痛,她似乎总能熬过来。这一点,不能说不让人敬佩。 但愿这一次,她也能熬过来吧。 庄昭福了福身,淡淡道:“臣妾也先行告退。” 外头的风雪歇了大半日,突然又下了起来。 “娘娘在这等等,奴婢回去拿伞。”白茶替她拢了拢披风,急忙往偏殿那走。 “贵妃娘娘吉祥。” 突然响起请安声,庄昭侧过头去一看,却是周采薇她们。 看来皇帝一病,宫里是安静不起来了。 庄昭勾唇一笑,端得是皎花照水的风姿,“是你们啊,起来吧。” 作者的话: 要留言要票票,嘤嘤婴你们都不搭理我。 寂寞的小作者╭(╯^╰)╮。(。) 一百零一章慧极 “臣妾听闻皇上病了,特意前来问安,不会惊扰娘娘吧?”杨云萝意有所指道。 “你们来给皇上请安,怎么会惊扰到我。”她说一句话的功夫,白茶就拿着伞回来了。看见两人,白茶怔了怔,才屈膝请安:“奴婢见过两位小主。” “行了,天冷,你们进去吧。”庄昭笑盈盈立在伞下,抬脚往外头走,周围围着一群人,密不透风的。 难道还怕她们推她不成?杨云萝冷笑,扯着周采薇道:“走,咱们进去。” 屋里头太皇太后仍旧在和皇帝力争。 “不过是说错一句话罢了,犯得着把凤印都收回来吗?她是皇后,你这么一道口谕下去,她将来还要见人不要?”她苦口婆心道:“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何必还有再生事端呢?皇后的性子哀家也知道,虽说说话做事没个分寸,可本性也没坏到哪里去,你就看在哀家的面子上,放过她一次,哀家保证,会让她把规矩再学学好的。” 皇帝脸色苍白,淡笑了一下,“祖母知道朕为什么会下刚才那道口谕吗?皇后说的话只是其次。只能说这场病来得巧,让朕明白了一些事情。”他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起来,“倘若朕就这么一病不起,太子尚在襁褓,北夷未平,藩王仍在,往后这十几年,难道大符要交给董氏去治理不成?” 他话里透着一股讥诮味道,显然是对皇后的能力很不满。 太皇太后默了默才道:“那你打算怎么做?你知道,庄氏是绝不能为后的,这是太祖皇帝定下来的规矩。” “皇后一日未废,将来太子登基,她都是太后……“皇帝阖上眼,有些疲倦地道:“朕要废后。” 终于听到废后这两个字,太皇太后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平静。 “那太子呢?你打算如何安置太子?” “太子的地位不会有任何动摇。”皇帝道:“祖母要是不放心的话,朕可以写一道遗诏,请祖母保管。谭晨——”他吩咐道,“拿笔墨来。” “太子封彻,国之储君……”谭晨在旁边伺候,瞥见了几句话就把头低下了。 皇帝写完,把笔一掷,咳嗽了两声,才道:“把朕的金印拿来。” 谭晨含着泪把金印取来,皇帝端端正正地把它往旨上一放,然后拿开,把旨递给太皇太后。 做完这一切,他才放心地往后一躺,虚弱地笑道:“一切就都交给祖母了。” 太皇太后勉强笑道:“不过是一场风寒,瞧把你给吓得。皇帝,还没到你放手的时候呢,你别多想,好好把身子养好是正经。” “孙儿知道。”皇帝也回以一笑,忍住喉咙不停歇的痒意,艰难道:“朕有些累了,想先歇下,就不送祖母了。” 太皇太后连连点头,“你歇着吧,哀家先回去了。”她出来的时候也见到了周采薇她们,站在门外有些不忿,看见她出来,杨云萝喜色一闪,“臣妾见过老娘娘。” 背对着太皇太后的笔墨也回过头,请安道:“奴才见过太皇太后,老娘娘吉祥。” “吉祥。”太皇太后点头笑道:“你们两个是来看皇帝的?” “正是。可是笔墨公公说皇上没空见我们。”杨云萝委屈道:“臣妾们一片心意,来见个安而已,倒像什么洪水猛兽似的把我们挡在门外。” 笔墨道:“小主言重了,皇上要多休息是太医嘱咐的,奴才也是担心皇上的身子。” “你……”杨云萝冷笑着想说什么却被太皇太后打断了,“行了,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争吵?现在后宫的规矩都是摆设不成?” 她看一眼两人,“皇帝现在确实歇下了,你们要是有心,也不急在这一时。都散了吧,没得吵到了皇帝。” “臣妾遵旨。”杨云萝不甘心地屈膝。 一直不出声的周采薇这时候道:“臣妾想在这等皇上醒来,娘娘,可以吗?” 太皇太后看着她希冀的眼神,嗫了嗫嘴,末了叹息道:“随你们吧。”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若是周氏能就此得宠,那是她的造化。若是不能,那也是她的选择,强求不得。 “郑嬷嬷,咱们走。”太皇太后摸着袖子里那卷明黄绢纸,慢慢地走出了干乾宫。 作者的话: 这章其实是昨天的。然而昨天的我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大逃杀游戏,所以…… 突然也好想写大逃杀的文。 1.智商超群思维缜密算无遗策的男主带着呆萌女主升级或者2.什么都不懂女主说什么就做什么的忠犬男主傻啦吧唧跟着御姐走的故事 都好喜欢!! 啊啊啊啊啊,老夫的少女心~(。) 一百零二章自知 庄昭回偏殿坐了一会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就让白泠去看看太皇太后走了没有。 白泠回来道:“老娘娘已经走了,只是……”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庄昭看过来,白泠有些尴尬地道:“周容华在殿门外等着呢。” 庄昭好一会儿才说了个哦字,“那就算了,白茶,把棋盘拿来,咱们下会棋。” 外面的风呜呜吹过,一阵比一阵响起来。殿里伺候的人忙把窗户关上。 庄昭看了眼天色,蹙眉道:“这天阴得跟泅了墨似的,想必得有一场大风雪,周容华还没回去?”后面一句话是问白泠的。 白泠走到窗边瞅了瞅,那道单薄的身影还站在门前呢。 “还没,她也太死心眼了。” “慎言!”白茶斥道:“她怎么说也是主子,怎么说话呢?” “奴婢该死。”白泠忙屈膝请罪。 庄昭淡淡一笑,“罢了,你拿我那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皮里子的鹤氅去给周容华,再传我一句话:请她务必仔细身子。” “奴婢遵旨。”白泠有些不情愿地去寻衣服了。 白茶把棋盘收起来,嘴里道:“白泠平时不是这么个性子,今儿倒奇了,遇着周容华跟吃了火药一样。” 庄昭抿了口茶,漫不经心道:“有什么话就说。” “只是觉得奇怪而已。”白茶笑一声,“还有一件事得叫主子知道。” 她附身在庄昭耳边耳语了几句。 庄昭抚着茶杯的手一顿,“难道是她?” “主子?”白茶疑惑地喊了一声。 “还记不记得当日我与皇上争吵?”庄昭眼中闪过几分了然,“皇上居然知道梁师兄的名讳。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我和娘说话的时候殿里伺候的人都是信得过的,不知谁是他的耳目。如今看来,多半就是白泠了。”她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出众的人,我早该想到的。” 她说完才惊觉自己前后两次对这事的态度竟是如此的不一致。 当初那种被怀疑的屈辱似乎早已烟消云散。 她自嘲地笑笑。 “娘娘,奴才笔墨,求见娘娘。”笔墨在外头高声道。 “进来吧。”她应道。 笔墨进来给她请安,庄昭笑道:“怎么这么多礼,以后直接进来便是。白茶,给他杯热茶暖暖身子。” 笔墨喝了口热茶,从嘴里一直暖到身上,他笑着作揖:“谢娘娘的赏。不敢白喝娘娘这一口茶,奴才来是有事禀告娘娘。皇上方才小睡了一会,刚刚才醒,娘娘是不是过去请个安?” 看来是他自作主张过来禀告的。 庄昭想了想道:“也好,等我换身衣裳。” 她换了身掐金海棠红袄裙,外罩着猩红毡斗篷,玉润的脸掩在斗篷后,看上去分外白皙。 路上刚好遇到白泠回来。 “你辛苦了,回去歇着吧”庄昭俏丽的眉目在斗篷后面若隐若现,“东西都收下了吧?” “娘娘恩赏,周容华自不敢辞。”白泠回完话又道:“奴婢不累,就让奴婢跟着伺候娘娘吧。” “哎哎哎,你这么勤快,倒显得我懒惰似的。”白茶笑嗔了她一句,“真真是个劳碌命!娘娘让你休息你就去吧,这儿有我呢。” 白泠只得应下了。 周采薇带着一名贴身侍女站在雪地里,时不时拢一拢身上的斗篷,往手上吹一口热气。 站在门边的小太监不忍地过来劝了好几回,可她都笑着摇头谢过了,倒是让她的侍女小萄去廊下歇着,但小萄说什么都不肯。 几次三番,小太监也不再说话,只是背着叹息了几回。 “贵妃娘娘吉祥。” 小太监一嗓子喊起来,周采薇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脚,勉强行礼道:“臣妾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吉祥。” “起来吧。” 看见那抹红在她面前停下,周采薇越发把头低了下去。 “周容华随我来吧。”她莺声婉转,即使听过几次,乍闻之下,还是令人惊艳。 白茶虽然不赞同,但是既然是主子的主意,她是绝不敢出声反对的。 原本以为周采薇会很快答应下来,结果她居然摇头拒绝了。 “外头风寒,娘娘请进吧。若是皇上想见臣妾,臣妾自然有面圣的机会。若是皇上不想见臣妾,臣妾即使是借了娘娘的光也无益。” 最重要的原因,她却说不出口。 宫里人都说她长得像贵妃。她不瞎,人家能看得出来,她自然也能看出来。 那又怎么样? 只要能得宠,甭管是什么原因,都是她的本事。 她一直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可是她也知道,这话,不过是粉饰颜面之词,为她的不堪找一番说辞罢了。 今日,倘若她和贵妃一同进去,有贵妃珠玉在侧,皇上还能看得进她吗? 她在这里苦站半日,要的,绝不是这样的结果。 无论贵妃提这个建议是无心也好,是故意也罢,她都不能答应! 庄昭看她态度坚决,也就随她去了。 作者的话: 皇帝暂时还死不了=-=但是也活不长。 他死了才能显出女主的能干呀\(^o^)/~(。) 一百零三章病中 “你来了。”皇帝散着一头黑发靠在床榻上,看见她来,展开一个清淡的笑容。 他朝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微曲,带着几分可怜。 她小心翼翼地牵起他的手,在床边坐下,若无其事地道:“外面好大的雪,想必过后就会放晴了。等皇上痊愈了,咱们去也学着风雅,去湖心亭游一回,再叫他们温酒烤肉,想必一定很痛快。” 他温柔地笑睇她,目光似春水一般在她脸上流连,“温酒烤肉啊,听上去倒是不错。” “是啊。”庄昭垂下眼,有些害怕看见他的目光。 皇帝说了两句话,喉咙就又开始痒起来。他闷声想忍住,却还是失败了。 谭晨忙递上帕子让他掩着口。 他咳完,把帕子捏起来丢到一旁,强笑道:“这场病真是来势汹汹。老娘娘说得对,你怀着孩子呢,不要在这呆久了,快回去吧,朕这里还有谭晨他们伺候呢。” 庄昭坐着不动,“臣妾不走,就在这呆着,” 皇帝压下眉头,沉声道:“听话。” 还想吓人,也不看看现在自己弱鸡似的,谁怕他。 她安然坐着,侧头吩咐笔墨,“去问问皇上的药煎好没有。” 太医院说起来高手云集,真到用的时候,一个个推三阻四的,连个药方都给不出来,深怕惹祸上身。 这次还是太医院两位院判联合起来开的方子,所有太医都无异议才拿去煎的,大概也是本着出了事谁都别想逃的精神才想出这么个主意。 “再去取点干净的雪水来,拿干净的帕子浸湿了拿过来。” 皇帝一倒,倒渐渐显出她的威严来了。 平日里撒娇弄痴的,仿佛不晓世事的菟丝草,要人宠着怜着才能生存,真遇到风雨,才恍然发觉她根本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皇帝苦笑两声,也就随她去了。 “娘娘,药好了。”笔墨从食盒里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药,先舀了小半碗自己喝下,剩下的让人温在小火炉上。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笔墨才哈着腰道:“药可以用了。” 庄昭把药端给皇帝,看着他一饮而尽,又递过一盏茶让他漱口,趁替他擦嘴的功夫问道:“药渣什么的都存起来了?” “回娘娘的话,都按例存起来了,随时可以调阅。“笔墨道:“太医们也一直候在宫里,问话什么的也都方便。” 庄昭唔了声,“让内廷司把火都给足了,别冻着他们。”顿了顿又道:“让于寒寺带着药方过来,本宫有话问他。” 皇帝躺在床上,听她安排调动,又觉得有几分新奇,嘴角噙着笑逗她,“叫于寒寺进来做什么,难不成你还看得懂药方子?” 谁知她却点头,“医理之道,母亲曾特请名师教过我,略懂一些。” 后宅隐私,最有效的也最无法提防的,无非就是下药。 甚至每个贵女出嫁时,都会备上一副“良药”。 当遇到某些人时,这药就发挥作用了。 要防这些手段,自个儿首先得懂,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当然,这也是她为做主母而做的准备。 若是早知会入宫,大概也不用学了。 在宫里头下药,那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皇帝哑然,半响才笑道:“你还有多少本事是朕不知道的?” 她把他的袖子卷起来,露出一段手腕,反问道:“皇上又知道我多少本事?”庄昭抬起眼,认真地道:“皇上,臣妾入宫不过一两年,你要是真想了解臣妾,恐怕还得再活个十年八载的。” 皇帝哈哈笑出了声,又牵动起喉咙里那股痒意,他笑完才认真回道:“好,就冲你这句话,朕也得再活几年。” 庄昭等他平复完才搭上脉,诊了一会就有小太监道:“皇爷,娘娘,于大人到了。” “让他进来。”庄昭把皇帝的袖子放下来,帮他提了提后面的大迎枕,和皇帝一道看着于寒寺垂着头趋进来。 “臣于寒寺见过皇上,贵妃娘娘。皇上、娘娘吉祥安康。” 皇帝笑咳道:“于寒寺,你看朕这样,像是吉祥安康?” 于寒寺忙请罪,“微臣失言”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皇上是天子,受上天庇护,必然是福寿绵长,这区区小病,不足挂齿。这皓月还有个阴晴圆缺呢,何况是皇上的龙体。” “你倒会说话。”皇帝挑眉道:“方子呢,呈上来吧。” 于寒寺双手拿着药方,恭敬地呈给谭晨,再由谭晨交给皇帝。 皇帝从小学的就是治国之道,这医理之术显然又超出了他的所学,因此他也就装模作样地看了会就把药方给了庄昭。 庄昭细细看过一遍方子,才道:“守成有余,效力不足。于院判,这可不像是你开出来的方子。” 作者的话: 昭昭是个好姑娘,技多不压身(捧脸 小仙女们多和我留言沟通,我一个人好寂寞/(ㄒoㄒ)/~~(。) 一百零四章药效 “微臣……微臣……”于寒寺额角浸出了汗,拱着手结结巴巴道:“皇上、皇上龙体为重,闪失不得,因此微臣用药谨慎了些。” 严格来说,于寒寺这么做这也不能算有错。 不过,还是要敲打一下。 庄昭晾了他一会,等他的汗都湿透了前襟才笑道:“暖阁里头热,于院判穿这么多,想必是头昏脑涨了,笔墨,带他去醒醒神吧。” 笔墨会意地带于寒寺“醒神”去了。 皇帝笑着点点她的鼻尖,“于寒寺倒是真可怜,你吓他做什么。” 庄昭不以为然,“他可怜?——为了不惹祸上身,用药如此胆小,效力是有,可对病症而言,无法根治,拖个三年五载的,小病也成了大病,这大病,就更加无力回天了。都说医者仁心,也不知道仁在何处。”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有人在外头探了个头进来。 谭晨瞥见了,悄悄走到外头,“什么事,说吧。” “周容华站在外头许是受不住,晕倒了!” 谭晨皱起眉头,“真晕了?” “真晕了。” “那就挪回去呗。怎么着,还得在干乾宫给她找个房间住?”谭晨说完就要进去,被小太监拦住了,“公公且慢,不是奴才多嘴,这周容华怎么说也是主子,咱们提一嘴也不算过分吧。” 谭晨深深看了他一眼,“周容华给了你什么好处了,嗯?” “瞧公公说得,奴才还能为那点银子折腰?那不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奴才瞧着周容华也得宠过一段时间,未必没有翻身的可能,这才……”他笑着哈哈腰,“当然还要看公公的意思。”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吗?说得也有道理。 谭晨晲他一眼,“行了,在这等着,我进去问问皇爷的意思。” 他弓着腰进去,觑着皇帝的脸色,慢慢道:“禀皇爷,刚才底下人来报,说是周容华主子在门外晕倒了,来讨您一个示下。” “周容华?”皇帝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怎么在门外?” “方才您与老娘娘说话时周容华就到了,后来您歇下,奴才们劝容华主子离去,可容华主子不肯,奴才们也没办法。” 皇帝闻言一怔,好一会才道:“让人把她送回去吧,再请太医去给她看看。”他语气柔和地吩咐,“她的心意朕都明白了。快过年了,让她好好调养身子吧。” 谭晨连声应是,偷偷看了一眼庄昭的神色才退下。 皇帝忍俊不禁道:“难得他还知道看你的脸色。” 庄昭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皇上有闲心,还是多歇歇吧。”她知道皇帝是在故意逗她,白了他一眼道:“万花丛中过,难怪皇上精力不济呢。” 皇帝眼里含笑,“朕为什么精力不济,还不是没法子,身边有这么个勾人精魂的,朕可真是把持不住。” 油嘴滑舌的,又显出当年的风流模样了。 不知道骗过多少个小丫头。 庄昭哼了一声,转了个话题道:“快午膳的时辰了,我叫他们上膳吧。” “也没什么胃口,让他们随意上些就是了。”皇帝咳了声,“上些绵软的就好。” “这点他们想必还是想得到的。”庄昭说完,招过白茶耳语了几句。 “娘娘,于太医醒完神了”笔墨适时地站出来。 “这会没工夫见他,让他呆着吧。”皇帝看着罗帷上绣得活灵活现的游龙,又改了主意,“等等,让他进来,给贵妃把把脉。” 于寒寺换了身衣裳,人也显得警醒多了,他作揖请安道:“臣见过皇上,贵妃娘娘。” “起来吧”皇帝微微撑起身子,庄昭在旁边虚扶着。 他打量了一下于寒寺,“于太医换了身衣服,倒显得像样多了。” 于寒寺知道皇帝这是暗讽他之前不像样,忙回道:“微臣该死。日沐皇上隆恩,定当竭尽心力为皇上分忧。皇上的病,臣一定再开个方子,保证皇上药到病除。” 皇帝摆了摆手,“这事不急,晾你也不敢懈怠。先给贵妃把把脉。” “微臣遵旨。”他诚惶诚恐地给庄昭搭了个脉,一时心里讶异她体内的寒性竟然纹丝未动,又想到庄昭刚才看完药方后说的话,试探着问道:“方才听娘娘的话,似乎略通医理?” 庄昭微颔首,“只懂一二,与于太医比起来,实在是班门弄斧了。” 不应该呀。 如果贵妃果真懂医理,又想保住胎儿,怎么会不服药呢? 若是服了药,这寒性怎么会不散呢? “恕微臣直言,微臣为娘娘开的方子,若是娘娘按时服用,脉象不该如此。臣请皇上允臣一览娘娘服用过的药渣。” 庄昭看向皇帝,皇帝点点头,“去吧。”(。) 一百零五章为何 于寒寺查完药渣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药没问题啊。 如果不是药出了岔子的话,那就是贵妃身边有人在害她。 他战战兢兢地把话这么一回,庄昭脑子里立刻闪现出一个人影。 不希望自己有孩子,还能对自己下手的人,也只有她了吧。 “去把齐养娘请到偏殿,本宫亲自问她。”她冷着脸站起来,又吩咐于寒寺道:“你在这儿伺候皇上”。 她转身看向皇帝,两人视线一交汇,皇帝微微点头,“这些事情,你全权处理了吧,切不可心慈手软。顺便让纸砚替你去查吧” 敢动皇嗣的,最少也是个死字。 有监策处的力量帮忙,她也更省力些。 庄昭福了福身,慢慢退了出去。 即使皇帝不叮嘱,她也没打算放过齐氏。 敢动她的孩子,那就是找死。 以为自己是什么善男信女不成? 她冷冷一笑,捋了捋鬓旁鸾鸟衔珠簪垂下的流苏,穿过斜廊进了偏殿。 “主子喝盅燕窝平平心气。”白泠在屋里,已然听闻了这事,忙把一直温着的燕窝端过来。 庄昭在堂上坐下,理了理广袖,眉目冷肃,不似往日。 “先放着,齐氏呢?带上来。” 齐氏被带过来的时候,衣襟凌乱,满脸的羞愤,“奴婢好歹也是太子殿下的养娘,不知犯了什么错,让娘娘这样对奴婢!” “大胆。区区一个奴婢,也敢对娘娘这么说话。”肖岩尖声斥道:“给我张嘴!” “你们敢!”齐氏慌张地外后一倒,翻身要爬起来,却被小太监按住了肩膀,拿板子扇了两下。 因知道庄昭还要审问她,他们下手也留了力道,虽然让齐氏吃了些苦头,不过话还是能说的。 齐氏挨了两下,歪在地上摸着半边脸不说话了。 庄昭慢条斯理地端起一旁的燕窝,拿调羹搅了搅,轻轻笑道:“齐氏,你胆子很大。谋害皇嗣这个罪名,别说你只是太子的养母,就是太子的生母、嫡母,也都担不起。”她叮地一下放下调羹看向她,“本宫倒是很好奇,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来害本宫的,嗯?” 齐氏哑声道:“奴婢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奴婢对太子殿下一片忠心,伺候得也是尽心尽力,怎么敢对太子殿下不利?” “本宫说得不是太子。”庄昭加重了语气,“本宫说得,是本宫肚子里的孩子。” “呵呵。”齐氏抬起头,有些嘲讽地笑道:“奴婢只负责伺候太子殿下,从来未曾在娘娘身边近身伺候,又哪来的机会谋害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呢?” “娘娘,纸砚公公来了。” 庄昭扬眉,“让他进来。” 纸砚进来,先给庄昭请过安,然后道:“奴才已经派人查证过了,齐氏每日替太子衣物熏香时,偷偷加入了一味麝香。” 齐氏面色一白,迫不及待地打断他道:“胡说八道!奴婢每次给太子熏得香料都是内廷司奉上的成块的龙涎香,不过与麝香同韵而已,你不要信口雌黄!” “奴才奉旨办案,自然不敢空口指证,奴才已经派人去齐氏屋子里搜过了,这是从她房间墙边小洞里搜出来的。”纸砚身后的小太监适时地递出一个盒子,纸砚拱拱手道:“为了娘娘贵体着想,奴才特意让人封起来了。不过已经验过,却是麝香无疑。” 齐氏这时候反倒镇静下来,毫无惧色地道:“奴婢房间里从来没什么小洞,更别说里头藏着什么香料了,这分明是信口雌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娘娘,您想除掉奴婢,也不必这么着吧。” “放肆!”纸砚喝了句,随即道:“娘娘,既然证据确凿,这等刁奴断不能留,请娘娘下旨处置了吧。” “交给你处理吧”庄昭疲倦地松下身子,“谋害皇嗣,本应株连家人。就算为了皇上和孩子积福,本宫就不牵连旁人了,齐氏一人处死即可。” “奴才领旨。” “奴婢不服!”齐氏情绪激动地从地上弹起来,“娘娘分明是动用私刑。奴婢要见皇上,奴婢是无辜的!” 纸砚掩了掩耳朵,往后一瞥,后面的小太监就训练有素地把齐氏的嘴堵了拖下去。 庄昭闭起眼,倦累道:“你们都下去吧。”顿了顿又道:“纸砚你留下,本宫有话问你。” 等他们退下,门掩上的声音传来,庄昭才开口问道:“这事,到底是不是齐氏做的?” 起先齐氏的表现慌张,她自认没有找错人,可后来纸砚一来,齐氏反倒镇定下来,这又令她疑心,难不成自己怀疑错了人不成? 纸砚道:“娘娘放心,事关皇嗣,奴才自然不敢大意。事情确实是齐氏做的,可是证据……奴才也确实没有找到。” 怪不得齐氏后来的态度变化那么明显。 他继续道:“齐氏是宫外头近来的,她托人代买麝香,这事可做不了假,买了几次,每次多少,奴才都查清楚了。只是她放在了何处,这个只她自己知道,奴才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娘娘放心,进了监策处,再硬的嘴,奴才也能撬开!” 作者的话: 二更会晚哟,等不及的小仙女可以明天再看,么么哒 (づ ̄3 ̄)づ(。) 一百零六章流年 “没有冤枉她就行。”庄昭有气无力道。 纸砚觑着她神色殷殷劝诫:“主子可得保重身子才是。皇上一病,大家本就没了方寸,您再一倒,这宫里可得成什么样子!” 庄昭揉揉太阳穴,勉力提起精神:“你说得对,本宫暂时还不能倒。”她摸了摸尚未显怀的肚子,把那碗半温的燕窝一点点喝尽了,擦了擦嘴道:“你随本宫一起去给皇上回个话吧。” 纸砚应一声是,把手臂伸出去让她搭着站起来,仍从斜廊那走回去。 回去的时候皇帝正在用梨羹,见她回来把碗一放,“都处置完了?” 她接过碗放到一旁的小太监手上,在床边坐下来,“处置完了。是太子的养娘齐氏,我让纸砚带回监策处去审问了。” 皇帝嗯了声,没有往下问。 “皇上不问问臣妾是怎么知道的,有什么证据吗?”她语气淡淡的,又似乎夹杂着一点火气。 “不妨,朕相信你。”他疏朗一笑,温和得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太孙。 她一时又泄下气来,靠在他肩上抱怨:“自入了宫就事赶事的来,这一年到头都没清净。” 皇帝替她把簪子都抽出来,放到纸砚手上,抚着她柔顺的秀发低低笑道:“傻姑娘,没空闲才好呢。要是往后日子一天天都是空,你就有得哭了。” 就像那些太妃一样,日子过得像死水一样,那才叫没趣呢。 他动作轻柔,怕弄疼了她。 庄昭抿着唇,眼前雾蒙蒙一片,搂着他脖子哭道:“我害怕。” 才刚夸过她独立刚强,怎么一下子又变得依赖他起来。皇帝无奈地扫了眼纸砚,纸砚会意地领着众人退下。 皇帝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劝哄:“怕什么,朕不是还在吗?” 她不说话,只是搂着他的动作越发用力。 皇帝也不多言,仍旧抚着她后背,等她平静下来。 庄昭慢慢收了泪,说道:“以往总觉得后宫阴私不过如此,半分不放在眼里,今日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才觉得自己当初自视过高了。以后……” 以后要时时刻刻提防这些,才更觉得心累。 女人间斗争的手段,她学了那么多年,一向觉得自己应用自如。太孙宫里那段时间,她也确实用得不错。齐氏这次,确是她第一次被算计,也算给了她当头一棒。 绝不要小看这宫里的任何人。 能在这宫里活下来,甚至活得很好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皇帝嘴上逗她:“难得你这个女诸葛也有认输的一天。”眼中若有所思。不一会才收回眼神,撩起她一缕秀发放在鼻尖,“这梅花香不错,等朕身子好些了,咱们就去赏梅。——饿了吧,让他们传膳吧。”他转开话题。 庄昭惊讶地抬眼:“皇上还没用膳?”刚才皇帝喝梨羹,她还以为他已经用完了呢。 她娥眉轻蹙,有些不满,“这些奴才越来越不会伺候了,都什么时辰了!” 皇帝抚开她的眉头,“是朕让他们晚些上膳的。瞧你,现在动不动就皱眉,小心皱出皱纹来,多少美容方子都补不回来。” 庄昭瞪他一眼,气鼓鼓地去外头喊他们传膳。 皇帝病了,御膳房上菜自然得竭尽心力。因皇帝提前吩咐了声,御膳到最后只上了几道新鲜时蔬,一道羊肉锅子,一道豆腐汤,难得还有一道烤鱼。 谭晨道:“这鱼是封三公子献上来的,说是他自个儿钓的。” 皇帝堂弟献的鱼,御膳房自然得做了端上来。 皇帝笑道:“他倒清闲。” 庆弟倒是提醒他了,过几天还得把北夷的事情处理了。 他本意主战,只是如今看来,只能谈和了。 皇帝叹一声,难道是天意? 庄昭问谭晨一声“都试过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给他舀了一碗羊肉汤,塞到他手上道:“皇上您就先别多想了,喝完汤暖暖身子吧。等龙体安康了,怎么想随便您!” 她这么凶悍,皇帝无辜地看了看她,埋头开始喝汤。 等他喝完汤,碗里的菜都堆得老高了。 侍膳能侍成这样,阖宫也就她敢这么做了。 他看一眼她身前空无一物的碗,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菜不合你胃口?让他们再做点你想吃的,不用在这伺候了,用膳去吧。” 庄昭摇头:“才刚用了碗燕窝,不想吃别的。” 皇帝换了双筷子给她夹了块豆腐,含笑道:“好歹吃一点。” 她点头,拿起筷子开始慢慢吃起来。 皇帝这才换回自己的筷子开始用膳。 生病的人嘴里发苦,皇帝却是越吃越甜。 一点都没有食不下咽的症状。 一旁的谭晨瞧着高兴,能吃的下东西那就没什么大碍(。) 一百零七章至亲 用完膳皇帝又服了一次药,让于寒寺诊了次脉。 “皇上龙精虎猛,已然比上午好多了。”于寒寺忙不迭拍马屁道:“想必今晚就可退烧。” “嗯,你辛苦了,谭晨,翰林院新奉上的医书让于太医挑几本回去。” 于寒寺忙谢过恩退下了。 庄昭听到皇帝身子转好,那股压下去的倦意又反了上来,起身跟他道:“臣妾倦了,想回去歇一会。” 皇帝替她理理鬓角,体贴地笑道:“去吧,好好睡一觉。晚上不必过来了,好好陪陪阿巽和阿令他们,朕这里不用你挂怀。” 他看着精神还不错,庄昭也就点了点头。 她走后,皇帝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圈,才问扶着他的谭晨道:“皇后把凤印交过来了吗?” “还没。”谭晨低着头说:“要奴才派人去取吗?” “倘若晚膳前还没送过来,就派人去取吧。”皇帝沉吟了下,脚无意识地碾着地,问谭晨道:“你说这凤印……”。 他话说到一半又止住,“不妥,还是得另想个法子。” 谭晨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可皇帝既然不想说下去,他也就只能装糊涂。 “庆弟那边,有没有传过什么话来?”皇帝另起了个话题问道。 “回皇爷,并无一言。” 并无一言? 皇帝琢磨着那条鱼,总觉得有哪点意思他没想到。 转了两圈,他眼神微微一亮,难不成竟是这个意思? 庄昭一觉醒来,天已经半黑了,她用过膳,再服药,然后才让人把太子和阿令抱过来。 太子身上的所有衣物都已经换过,确保没问题才给他穿上的。 剩下的几位养娘都伺候得十二万分精心,不过庄昭也没再打算留她们。 连齐养娘的动作都发现不了,留着还有什么用? 要是齐氏当日有一两分害太子之心,只怕太子未必能活。 不过眼下还没到动她们的时候,庄昭依然含笑以对。 “姆、姆”阿巽见到她高兴地伸手,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 一旁伺候的养娘们找准了机会使劲夸,“殿下这是在喊娘娘呢,娘娘对殿下一片慈心,殿下也是个孝顺孩子呢。” 庄昭摸了摸他绑成一个小辫的胎发,但笑不语。 阿巽还小,想不了这么多。 能叫人,想必是几位养娘私下里教的。 倒真是煞费苦心。 “是你们教养得好,白茶,替我赏她们。”她带着笑徐徐道:“天冷,再一人赏完热牛乳暖暖身子吧。下去用吧,太子这有我呢。” 白茶每人都抓了一把金银锞子,养娘们忙谢过恩退下了,殿里只留白茶一人伺候。 庄昭抱起一旁安静呆着的女儿,蹭了蹭她白嫩的包子脸。 阿令露出一个甜腻的笑,偎在她脖子上不动了。 阿巽坐在炕上四处乱爬,看到这幅场景,也爬过来,趴在庄昭腿上去扯阿令腿上的裤子。 阿令迷迷瞪瞪给了他一脚,正好揣在他鼻子上。 白茶吃了一惊,忙把阿巽抱开。 好在他并没哭,只是那迷茫的小眼神看得人心疼。 “太子殿下性子倒好。”白茶叹息了一声,庄昭自然懂得她未竟之意。 太子性子好,可惜命不算好。 生母早逝、嫡母如今又…… 认真说来,他这个太子之位若没有太皇太后力保,恐怕还落不到他头上。 “这么一说,倒难怪那些人担心我生了男孩,会对阿巽不利了。”她轻笑。 一个个要么教太子讨她欢心,要么就要替太子除掉祸患。 仔细想来,居然还都有那么几分道理。 “主子……” 庄昭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他们怎么想,尚且不足以让我忧心。不过感叹几句罢了。”她声音渐低下去,“皇上一病,才叫我明白了,后宫说到底还是皇上圣心独裁。他说要把太子给我养,即使名分仍记在皇后那,可底下人却都已经知道要让太子第一个喊我了。如今这些富贵荣华,不过是皇上愿意给我罢了。” “之前我忧心他哪天会移情,不过往后,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她翘翘嘴角,“有件事,我要你替我去办。” 白茶抱着阿巽躬了躬身,“主子请说。” “今日周容华实在委屈了。你替我去赏她些东西。另外”她眸中流光婉转,“让御膳房的人把周容华的份例提一提。周容华要是问起来,就说是上面的意思。”她隐隐有些笑意。又意有所指道:“周容华身子实在太差了,但愿食补能叫她壮实一些。珠圆玉润,倒也不差。” 白茶会意地领命。 作者的话: 有小仙女感叹昭昭命太好。 事实上,现实中也不乏像昭昭这样的小姑娘啊。 作者自己就遇到过很多出身不错,学习又好,脾气又好的小仙女。 至于能不能找到像皇帝那么好的男朋友,那倒是要看运气了。 不过皇帝的喜欢也是建立在很多基础之上的。 只能说昭昭的运气很好,在皇帝需要一个贤内助的时候出现了。 如果皇帝登基后她再入宫,那就没有这样的情分,只能各种斗了。(。) 一百零八章张家二更 皇帝的病经过几天的调养,好得已经差不多了。 不过按照太医们的意思,他原本身子经过那一次替先皇挡刀之后就比常人孱弱,还是要多养一段时日。 早朝上不成了,皇帝也重拾起早晚打拳的习惯,每天都要打上一套五禽戏。 这天刚打完正擦汗呢,太皇太后来了。 皇帝把帕子一扔,去门口迎她。 太皇太后毕竟也上了年纪,又经历了这么多事,看着苍老了许多。 皇帝凑上去扶住她的手,郑嬷嬷就退了下来。 “皇帝今日感觉身子怎么样了?”太皇太后幽幽问道。 皇帝笑道:“蒙祖母挂念,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太医嘱咐要再养些时日,不然早就能上朝了。——祖母,小心脚下。” 太皇太后提着裙角跨过门槛,在堂上坐下,点头道:“太医们说得是正理。朝廷的事要紧,还能要紧得过你身子不成?大臣们说起来也都是国之栋梁,这几天的事就让他们去办吧。” 皇帝道:“孙儿省得。另有一桩事,想请祖母相帮。” 太皇太后奇道:“有什么事是你解决不了,反倒要来求哀家的?说出来听听。” 他说:“董氏那的凤印孙儿已经收回来了,废后的折子,孙儿想让张家上呈。” 张家是太皇太后的母家,先前皇帝登基,未免比着已经封侯的穆家太难看,特意加封了安国公,自然有上奏的权力。 为着安国公这次的助力,皇帝以后也会对张家多加照拂。 上张家上折子,不得不说也是一种恩典。 太皇太后拍了拍他的手,慈爱道:“皇帝孝顺,这件事哀家一定让他们给你办妥。”她转了话锋道:“不过,新后的人选……只能从今春选秀里头挑。” 皇帝有些为难地一蹙眉,“实在不是孙儿推辞,只是皇爷爷才刚大行没多久就要选秀,未免有失孝道。” “那依皇帝的意思,是要停选?”太皇太后不赞同,解下腰间坠着的帕子仔细瞧着,像是能瞧出朵话来。“难不成这一年后位都得悬着?” “祖母,后主坤位,为得就是替孙儿管好这后宫,若是有人能做到,是不是皇后不过是一个名分的事情,又何必计较这许多。” 太皇太后还想说什么就听郑嬷嬷道:“娘娘圣烛明鉴,请容老奴说句话吧。”她走到太皇太后面前,福身道:“娘娘,皇爷说得有理,乾坤已定,山河稳固。谁来坐这坤位又有什么要紧呢?” 她眼里带着恳求,太皇太后一下子就明白她想说什么了。 乾坤已定…… 皇帝大权在握,如今仍对自己恭顺有加,是他孝顺,可自己却不能看不清形势,消磨了这份感情。 太皇太后把帕子绕了又绕,才笑道:“你说的对。快起来吧。”她看一眼皇帝,“你既然已经有了成算,哀家也不多嘴了。明日哀家就招张家的人入宫。” 皇帝再三应是。 太皇太后留着说了会话就回去了。 临走才仿佛想起什么,问皇帝道:“贵妃还住在侧殿呢?” “是,朕让她来给祖母请个安?” 太皇太后摆手:“不必劳动她。她怀着孩子,哀家顺道过去走一遭就是了。横竖干乾宫这里有斜廊,走过去也方便。” 皇帝扶着她的手没有松开,顺势道:“孙儿陪祖母过去。” 太皇太后嗯一声。 偏殿里头庄昭正躺在床上看阿巽他们兄妹玩闹,乍一见太皇太后和皇帝过来,忙要下床,被郑嬷嬷按住了。 太皇太后道:“快坐着吧。哀家过来瞧瞧你,身子还好吧?” 她云鬓半绾,脸庞养得润致了些,一双美目含娇,看得人心里熨帖。 “不知娘娘会过来,实在不成样子,请娘娘恕罪。” 她穿得家常衣服,看起来很随意,平时还好,见驾就有点不够看了。认真追究起来,难免落个御前失仪的罪名。 “不妨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太皇太后含笑道:“哀家看着就挺好。” 她一向爱护太子,这次也不例外。没说两句,就附身去抱阿巽,掂了掂道:“好家伙,一段日子不见,竟胖了这许多。” 阿令瞪着圆圆的眼睛,在一旁吃着手指看她们笑闹。 无端端生出一股可怜的样子。 庄昭心怜地想去抱她,却被皇帝抢了先,只来得及碰了喷他的手。 两人视线自然地碰到一起,皇帝眼中浮现起笑意,举起阿令的手对她挥了挥。 庄昭抿唇一笑,嗔怪地瞥了他一眼。 “阿令,有没有想父皇啊,嗯?”他举着不知道听不听得懂他说话的阿令,兀自说得高兴。(。) 一百零九章废后 董皇后半躺在炕上,痴痴地看着窗外廊下飞雪,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娘娘,请您珍重身子,用一口吧。”桂枝端着早膳苦口婆心地劝道。 昨天皇后三餐一分都未动过,这样下去,恐怕撑不过几日。 皇后连眼角都没分给她,突然开口道:“马上就要开春了。” 桂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宫墙脚下、大雪之中,已经有星星绿意了。 她虽不明白皇后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但仍顺着皇后的话道:“是啊,看这架势,离春日也不远了。” 皇后目光悠远,徐徐道:“我入宫的时候,也下了好大一场雪。当时姑姑们都说这是吉兆。” 听皇后提起旧事,桂枝忙垂手低头。 “——我第一次见他,他还只是太孙,就穿着一身玄色金纹常服看着我笑。他笑得那么好看,当时我就想,能做他的妻子,我真是天下第一幸运的人。我之前受了那么多的苦,大概都是为了遇见他。做了太孙妃,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吧?”她低低地笑,笑中带着说不出的苍凉,“第一年,他待我相敬如宾,第二年、第三年……我盼啊盼,没有盼来孩子,却盼来了她!” 皇后的目光一变,“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知道,殿下一定会喜欢她。后来,庄氏越来越得宠,他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温柔,温柔得让我害怕。我是他的妻子,他为什么从来没有这么看过我?” 也许是有的,那一年,他也曾盼望过能和这个妻子携手一生。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到今日,他已经不再把我当妻子。桂枝,你说,我哪里做错了!哪里!”她眨落了泪,捶着床道:“明明是我先遇见他的,明明我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凭什么让她捷足先登、后来居上!而我,只能困在这坤宁宫,白担着皇后的虚名!呵”她兀地笑出了声,“恐怕再过不久,连皇后这个名头都得拱手让人了。” 桂枝忙跪下道:“娘娘切不可灰心。您是后宫之主,老娘娘和皇爷心中对您仍有情意。您千万不可自扰伤神。” “情意,情意”她苦笑着摇头,叹息道:“哪里还有什么情意呀。” “娘娘、娘娘”小太监慌慌张张地在殿外磕头,“谭公公宣旨来了,在殿里呢,请娘娘过去接旨。” “你瞧,这就来了。”皇后嗤笑一声,挣扎着起床。 桂枝一边扶她一边问那小太监道:“是口谕还是明旨你可看见了?” “是、是明旨。” 皇后自顾自地在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面容憔悴的自己,笑道:“这样接旨可不行”她看一眼还跪在原地的小太监,“你去回谭晨,就说我要梳妆打扮,让他稍等。想必,他也不在意多等我这一会。”最后一句,她声音渐弱,倒更像是自言自语。 “奴才遵旨。”小太监匆匆磕了个头,一溜烟跑远了。 皇后洗净手,开始慢慢地调脂弄粉。 她一边描眉,一边道:“桂枝,去把我的朝服拿出来。” 玄色为底,暗红色镶边,都是极肃穆的颜色。腰封和裙袖边上都有着彩绣凤凰花纹。 都说人靠衣装。 皇后一穿上这身衣服,原本的颓废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睥睨天下的尊贵。 她是皇后,有资格同皇帝并肩而立,共享百官朝拜。 这份尊贵,她当之无愧。 那么,就让她最后再尊贵一次吧。 她掖了掖斜襟领口,慢慢地抚平朝服上的一点点褶皱。 “娘娘,奴婢替你戴上凤冠吧。”桂枝平静地举着锦盘道。 皇后点了点头,看着桂枝帮她绾起头发,插入单钗固定。 接着是那顶华丽又沉重的凤冠。 桂枝双手把它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皇后头上,再拿几只短簪固定。 最后把垂下来的珍珠串都捋顺了,才收回手,屈膝道:“娘娘,戴好了。” 皇后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嘴角轻轻翘起,“我从来没觉得这凤冠这么轻过。戴上去跟没戴似的。”她恍惚地碰了碰那金灿灿的凤冠,像是在确认它是否真的存在。 “行了,走吧。”她伸出手,让桂枝扶着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朝正殿而去。 外头伺候的宫人们无声地跟上,一列人浩浩荡荡地朝正殿的方向去。 谭晨手边的茶已经换过一盏,现在也半温了。 不过他仍旧安稳地坐着,慢条斯理地看一眼缸钟,脸上没有一丝不耐之色。 “皇后娘娘驾到。” 唱礼声终于响起,谭晨缓缓起身,躬身行礼,请安道:“奴才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一百一十章震动 废后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不是谭晨去坤宁宫宣一回旨就算完了。 皇帝还得下明旨晓谕内外。 董后治下宫廷如何,外面那些朝臣们不得而知,不过她一无贤名在外,二无亲信力保,朝臣们自然不会单为了她和皇帝硬拗。 除了几名御史在宫门外跪了跪,递了几道折子外,便再无其他。 坊间肆里倒是热闹一些,俗话说: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们又不身处后宫,这二圣之间,两宫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自然全靠说书人的编撰。 一时间众说纷纭,各种故事都有。 最流行的一种是:贵妃庄氏生得天生丽质,闭月羞花。一眼就被当时的太孙看中了,纳进东宫,千般宠爱。等太孙登了基,更是策为贵妃,辅佐皇后,协理六宫。又因受皇爷喜爱,为皇后所不容,百般刁难。皇爷为了贵妃,这才下旨废了皇后。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查了源头是哪里?”皇帝眯着眼听完故事,悠悠道。 “回皇爷,已查过了,是一名说书人。书本子是有人半夜放入他家中的,不知是谁。”纸砚不疾不徐地回话,“不过奴才也查了查几位可能的人的动向。如今看来,最有可能的,就是北夷。” “嗯,讲了那么久的故事,你也累了,喝完茶吧。”皇帝赏了他一碗茶,才靠着椅背笑道:“也不怪北夷他们着急,朕一病,连早朝都歇了,北夷王被囚在京城这么多天,他们要再不动,那才令人担忧呢。” 要是慕容阗被弃车保帅了,那留着他也没什么意义了。 “皇上龙体安康,想必明日就能复朝了。”谭晨笑呵呵地道。 皇帝唔一声,“是停的够久了。”他拍了拍膝站起来:“百姓们喜欢热闹,这没什么。纸砚,你也去找几个说书的,重新写个书本子,让他们说去。” 至于写什么,怎么写,这就不是皇帝要操心的事情了。 “行了,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 纸砚忙应是,又道:“奴才给贵妃主子请个安再回去”。 “你倒有心”皇帝赞了他一句,“行了,朕刚好也有事过去,一道走吧。” “皇上吉祥。”门口的小宫女们见皇帝一行人过来,忙跪下请安。 庄昭听见声响掀帘出来,刚好碰见皇帝。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谭晨也领着一众宫侍行礼。 她抿唇笑道:“好了好了,都吉祥,快起来吧。”眉间还留着几分烂漫的笑意。 皇帝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手,领着她往里头走,一边道:“让你暂管后宫的旨可拿到了?” “拿到了。”庄昭道:“刚还打算来御前谢恩呢。”走到炕边坐下,又听皇帝道:“虽说后宫事多,也还是你身子第一。这枚小印是朕的私印,你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庄昭虽有贵妃金印,可有很多旨意须得凤印加盖才行。只她若手持凤印,又难免不合规矩,因此皇帝这枚私印实在是给的及时。 她心里一暖,也顾不得这许多人,一头扎进了皇帝怀里。闻到那纯粹的、没有苦药味的龙涎香,才算心安。 皇帝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鼻尖,“还当自己是阿令呢。”话是这么说,他却顺手搂住了她的腰,有些享受这肌肤相亲的温暖。 她蹭着他胸前那只团龙,柔声道:“还有一桩事。监策处毕竟领职的都是些外臣,牵涉后宫之事,是不是不太妥当。当时处置的时候没觉着什么,现在想来还得拟个章程才是。”提及到之前齐氏的事情,她天籁一般的嗓音都低落下去。 皇帝不免生怜,宽慰她道:“都过去了,别怕。”见她点头,才略略松神,回到之前那个话题:“纸砚始终是你宫里的人,他替你处理一两个人算不了什么。不过定个规矩也好,监策处本意就是替朕分忧。后宫若是有你不能解决之事,那自然得朕来,此时再用到监策处,你看如何?” 庄昭思量了一下,自然点头。 说过几件要紧的事情,接下来就无非是闲话了。 皇帝让谭晨他们在帘外伺候,自己带着庄昭往下一躺,并肩靠着,给她说自己之前听到的那个故事。 说完侧过头认真打量了她几眼,眼里笑意满满:“说你娴静雅致也就罢了,这闭月羞花嘛……” 庄昭不服气的抬起脸:“闭月羞花怎么了,皇上看不出我美,那是你品鉴得不好。” 皇帝笑得说不出话来。 有那么好笑吗? 庄昭气鼓鼓地把脸转过去。 皇帝依旧笑着凑上来,摸着她小巧圆润的下巴,轻轻在她脸上咬了一口,还暧昧地在她耳边吹气:“嗯,不但闭月羞花,还秀色可餐。咬一口,都嫩的能滴出水来。”(。) 一百十一章平夷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皇帝坐在龙椅上,听着众臣朝拜,露出淡淡的笑容,“众卿平身。” “谢皇上。” 初升的旭日光辉洒在他脸上,温暖了眉目。他说:“朕这几日身子不济,诸事都有劳各位了。拖延了这几日,想必北夷那边动作不小吧?”他视线落到兵部尚书钱林的身上,钱林上前一步道:“皇爷所料不差,慕容阗被困之后,他亲信几欲犯我边境,不过都被慕容太后拦下来了。” “慕容太后……”皇帝眼神略有触动,转眼又恢复平静,“不说别的了。此次北夷虽有反心,不过到底还没有兴兵。朕意主和,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这……”镇国公徐浩和钱林对视一眼,他们一向主战,对和谈并不赞同。 谢安捻了捻胡子道:“百姓生息未复,和谈自然最好,臣无异议。” “既然如此,那和谈的人选……”皇帝扫了一圈殿内,最后垂下眼睑,“庄卿,听闻你有一子,少敏慧,不知可愿为朕分忧?” “能为皇上分忧,是犬子的福气,自然愿意。”庄父娴熟地说着标准的回答,脸上恰到好处的带出几分受宠若惊。 “皇上,庄公子并无功名在身,此去恐怕不妥。” 皇帝抬眼看过去,是御史台的黄御史。 他咳嗽了声,掩去眼中的不耐,淡漠道:“之前是没有功名,现下不就有了?传朕的口谕:擢封庄晋为云麾将军,列从一品,待他和谈回京后,再行明旨加封。” “微臣替犬子谢恩”庄父顶着众人或羡或妒的目光出来谢了恩。 散了超走出去的时候,庄父被几位大臣团团围住。 谢安笑一笑,和徐浩一并走出去了。 “皇爷对庄家实在是恩宠优渥,我担心……”徐浩眯着眼抬头看了看天,叹息道。 谢安摇头,“皇爷是我的学生,他不是唐明皇,不必担忧。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他嗤笑一声,“那是做梦呢。” “后宫属贵妃一枝独秀,朝廷之上又对庄家屡加恩宠。若非是贵妃谏言,我实在想不通,皇爷垂青他们哪一点?”徐浩百思不得其解。 谢安嘴角含着一缕笑意,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徐浩倾身过去,只听谢安轻吐了两个字:“亲信。”就往后退去,拱手道:“天气寒冷,老夫不能在外久待,就此别过了,徐兄改日来我府上,必定温酒以待,告辞了。” “告辞。”徐浩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又把他那两字咀嚼了两遍,才悟过来。 皇帝才刚登基不久,当年太孙派里顶尖的人无非是他和谢安,可他们年岁也已不小了,皇帝这是要扶植亲信。 一朝天子一朝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可问题是:皇帝既然已经手握大政,为何还要区分亲疏? 难道这百官之中,还有人的主子……不是皇帝? 怪不得谢安那个老家伙这么谨慎。 哼,徐浩甩了甩袖子,也往府里去了。 “主子大喜。督公特意命我来禀告主子一声,今日早朝,皇爷亲口封庄公子为将军,列从一品呢。”小太监喜气洋洋地来报喜,纤细的嗓音听着雌雄莫辨。 “可怜见的,你才多大?”白茶看着他细弱的身材,不禁问道。 “回姐姐的话,奴才九岁了。” “才九岁。”白茶怜悯地叹息道。 庄昭瞥了她一眼,白茶忙低下头。 “辛苦你了,这些你拿着”庄昭随手抓了几个银锞子给他,“拿去孝敬你爹爹爷爷们,这个”她另取了一个竹枝香囊,“这些是赏你的,拿去吧。” “奴才八月,叩谢主子大恩。”他伶俐又带着几分郑重地给庄昭磕过头,慢慢退下了。 “主子,奴婢……”白茶怯怯地开口,不知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 庄昭叹一口气,拉着她在榻边坐下,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他们净身入宫,心里本就不愿提起此事。你若多加同情怜悯,他们心里只会越发难过怨怼。还不如以平常心待之。” 白茶若有所思道:“奴婢明白了,多谢主子教导。” 这么说,她以前对冷面鬼所流露出的感情,在冷面鬼眼里,都是令他厌恶的不成? 怪不得他不想理她。 白茶有些丧气地垂下头,闷闷道:“奴婢去给主子端补汤来。” 庄昭恬静地笑道:“去吧。” 作者的话: 创了个交流的Q群:551293607 欢迎来勾搭作者么么哒。(。) 一百十二章烤肉 冬日里的暖阳总是照得人浑身懒洋洋地不愿动弹,又或许是月份渐大,身子开始疲惫了。总之庄昭这几日越发不愿意动。 保胎的药连用了一月,总算是见了成效。 皇帝不禁大悦,又想起之前病时随口所说的湖心亭烤肉,立马令人去布置。 厚重的帷幕垂在四周,把风都遮去了八九,再令人把烤架架上烧起来。 刘太监把那鹿肉都切成小块,另奉上一碟子酱,还有几碟旁的小菜,恭恭敬敬地呈给笔墨,口里讨个吉祥:“祝哥哥万事如意。” “刘哥哥太客气了,我哪当得起您一声哥哥呐。”轮年纪,刘太监大了他好几轮呢。 刘太监搓着手笑:“应该的应该的。论资排辈,比的又不是岁数。” 笔墨接过去,笑道:“咱们不兴那套,往后还是甭提了。这时辰不早,我也就先过去了。刘哥哥放心,您手艺好,这谁都盖不过去。” 笔墨虽不会主动替他提起,不过皇帝要是问起来,提一句他名字,倒也没什么。 刘太监再三再四地谢过,送他出了膳房的门才往回走。 这头皇帝自然得去庄昭面前邀功。 庄昭有些惊喜,却还口不对心道:“不过随口提一句罢了,皇上还真放在心上。” “你的事,朕何时不放在心上过?”一双凤眼倒像含着情意万千。偏他人又生得俊朗非凡,仪表堂堂。若真是放下身段来勾人,真是什么姑娘都能叫他勾着。 她笑起来,一手撑着腰,一手招他附耳过来,有恃无恐地眨巴着眼道:“皇上,有没有人夸过你那个……艳冠群芳,手段了得啊?” 皇帝一手揽在她腰间扶着她,长长地嗯了声,“艳冠群芳没有,手段了得嘛,你不清楚?” “那不是好久没试过了吗?”她仗着有孩子在,料准了皇帝不能拿她怎么样,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行,今晚就让你再体会体会,朕的手段,到底怎么样。” “好啊,皇上可别临阵退缩。”她纤长的指甲勾了勾他的玉带,挑衅地瞧了他一眼又放开,笑得一派端庄。 两人嘴上风月情浓,远远看过去却是郎情妾意,如胶似漆。 两人各自上了辇,到了湖心亭,已经隐隐能闻到肉香了。 皇帝拉着她在软垫上坐下,还不忘嘱咐她,“鹿肉不易克化,还是少吃为好。酒就更不能尝了,只准喝些热汤。” “知道了。”她有些可惜地看着桌上的酒肉。 不过想到孩子又觉得再怎么慎重也不为过,那一点点可惜也被她丢到一旁了。 皇帝先挟了一块自己尝尝。 庄昭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他,皇帝吃完才挑眉夸道:“不错” 庄昭一喜,忙让白茶去给她也挟一块,又听他淡淡道:“不过,还是再烤一会好。” 于是庄昭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块肉在她面前挟起又被放下。 只闻到扑鼻的肉香却吃不到肉,这是要搞事情啊! 她忿忿地长吸了一口肉香,却只能喝一口热汤缓解一下,馋得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皇帝眯了一口温酒,饶有兴致地哼起了曲。 谭晨在一旁凑趣,“皇爷,要不让梨园的人来唱个曲热闹热闹?” 皇帝摆摆手,“不必。要的就是这份清静,弄得声乐嘈杂的,还有什么意境。” 谭晨哈了下腰,“奴才不懂,还是皇上风雅。” 噗。 白茶忍不住笑了声,连庄昭的嘴角都勾了勾。 话是好话,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讽刺的意味这么浓呢? 皇帝自然也感觉到了,他扫了谭晨一眼,谭晨缩缩脖子鹌鹑似的躲到一旁去了。 笔墨趁机凑到前面来掌筷。 庄昭自然不会忘了他一向的表现,笑道:“怎么还穿着这身衣服呢,头先你不是还答应白茶,要请她喝晋升酒吗?怎么,难不成是空口说白话不成?” 笔墨赔着笑,“奴才哪敢呀。” 皇帝这才仿佛记起来,“是朕忘了,之前是许过你一身和你兄弟一样的衣服来着,后来事情又多,竟给往了。谭晨,你替朕去内廷司吩咐一声,让他们早日给笔墨把份例提了。” 饮水不忘挖井人。 笔墨连连谢恩,不光给皇帝,还是给庄昭的。 庄昭看向白茶,“得了,他多领了银子,你可记得别替他省着,多吃他一点。” 白茶笑着应是,笔墨也道:“那是自然,奴才哪敢饿着白茶姑娘呐。” 他挤眉弄眼,引得众人都笑过一回才罢。 作者的话: 谢谢大家的推荐票和订阅,(づ ̄3 ̄)づ(。) 一百十三章斗法 烤肉自然不顶饱,庄昭又用了一碗饭才歇。 看的皇帝也胃口大开,吃得比往日还多。 用完膳,两人就走着消消食。 岫湖旁的假山上刚好有一处暖阁,两人便往上走去。 风雪初霁,站在暖阁出看去,紫金琉璃瓦上竟还有残雪未融。 笔墨一哈腰:“想必是打扫的奴才没有留心,奴才待会去问一问。” 大冬天的,谁也没想到皇帝会来游园。 “不必多加苛责。乾坤朗朗,总会融的。还要叫他们再爬上去,多危险呢。”她温婉地笑。 皇帝但笑不语,在这些事情上,他总是宠她的。 笔墨笑着应是,还不忘奉承道:“娘娘慈悲。” 暖阁内居然还留着大行皇帝的墨宝,这是众人都没想到的。 皇帝看着那副雨打芭蕉图,神思邈远,不知想起了什么。 庄昭略略扫一眼,发现落款处除了大行皇帝的印外还有一个人的印,名曰“天辞道人”。 以道人为号的,倒不知是谁了。 她看皇帝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不打扰他。让白茶焚香摆茶具,开始泡茶。 她眉目专注,动作行云流水,葱白指尖衬着玉色氤氲,更添美感。 等皇帝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她都已把茶泡好了。 见他看过啦,不觉莞尔一笑,“皇上可要尝尝臣妾泡的茶?” 皇帝虽说从小跟着先皇东奔西走的,摔打惯了,但再怎么说也是皇家人,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在吃穿上也是有计较的。 他施然入座,捻起小杯品了一口,不吝啬地夸她,“手艺又精进了些。” 她也捻起一个杯子尝了尝,唔了一声,有些自得地道:“还成吧。” 后头小尾巴都能翘上天了。 皇帝按捺着想揉她头的冲动,和她谈起那位天辞道人,一开头就叫她吃了一惊。 “朕小时候,父王早逝,母妃又……”他回忆起这段往事的神情实在叫人心疼,她不好说什么,只好握住他的手,给他一点温暖。他宽厚的手掌反握住她的,掌心带着炽热的温度。“祖母悲痛,又恐朕有所闪失,特去普度寺求问当时的住持——玄邺大师。玄邺大师说朕虽年少坎坷,可终究会否极泰来。他见祖母仍放心不下,便叫她去寻觅一人,常伴我左右,过了十五,便再无隐忧。这个人,就是天辞。” “可臣妾似乎从未听闻过……” 他怅然一笑,“你当这是什么好事吗?说白了,就是替朕挡灾来的。传出去,难免叫人议论东宫心狠。祖母对外说他是少年得道的高人,下了死令叫他们不得议论。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奇。”他看着面前小巧玲珑的杯子,又想起曾经朝夕相伴的那个少年。“天辞性子冷淡,对人向来不假辞色。连朕都少见他笑颜。不过皇爷爷倒是很喜欢他。作画吟诗,总是带他一份。后来朕过了十五,他便立即请辞离宫。现在,大概在哪里逍遥度日吧。” 皇帝无奈地笑笑,“病了一场,似乎总爱想起以前的事情。” 庄昭知道他一定又想到寿数上去了,忙打断他的思绪,带着几分刻意的欢喜道:“既然想起来了,那就常和臣妾说说呗。臣妾想知道。”她一双曜目灼灼似星辰,带着能让皇帝的心软成春水的热度,“臣妾想知道皇上以前是怎么样的,是不是也会偷看杂书,也会闯祸,也会调戏小姑娘。” 他失笑,终于把手放到她头上,狠狠揉了一把,心被撩拨得酥麻麻的,“合着之前说了那么多句都是铺陈,你就想知道最后一句是吧?调戏小姑娘啊……”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看着她往这边挪了挪,不知是不是他晃眼,小巧的耳廓还动了几下,真像一条小奶狗。 “那肯定是没有。”皇帝一点不谦虚地道:“朕向来只拒绝别人。” 也是,他身边还能少了投怀送抱的人吗? 不过她还是有点不信,怀疑地打量他的脸色,“就没有什么惊艳绝尘的美人让您一见倾心,然后死缠烂打?”她又自言自语起来,“然后该是美人不假辞色,您越挫越勇,最后抱得美人归,体验了一把征服的快感!” 哎等等,这个美人的设定好像刚刚在哪听过,难道……? 她不可置信地掩住了嘴,连忙把谭晨他们的长相都回想一遍。 谭晨虽不算貌美,但也眉目端正,笔墨俊秀伶俐,至于纸砚嘛,那可是活脱脱地高贵冷艳啊。 ……感觉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皇帝在一旁已经被她弄得无语了,这叫什么?一孕傻三年? 见她又暗搓搓地看过来,皇帝淡淡瞥她一眼,她就又缩回去,干哈哈笑道:“这暖阁的火烧得正旺,热得很,嗯,热得很。” “既然热,就把外面衣服脱了吧。”皇帝把身子往后一靠,一手支着脑袋,眼含深意地打量她。 这目光庄昭再熟悉不过,情意幽深,又带着暗火,看得人身子更加热起来。 她又有些害臊,装傻道:“定是窗户全关着,闷着不通风才这样的,白茶,去把窗户开条缝。” 时兴的窗户,上头是玻璃的,下头是两层,一层玻璃,一层纱糊。 平日里就把下头那层玻璃支楞上去,只留一层纱。 若是觉得风吹着冷,便把玻璃降下来,这么着不透风,自然暖和。 玻璃是新奇东西,除了皇宫里头,也只有世家大族们敢用来做窗户了。 倒不为别的,一则,显示家中富贵,二则,也是潮流嘛。 真要问玻璃窗和纱窗哪个好,一个个便又都夸:到底是老法子好。 实在是世人的通性了。 白茶听话地把外头那层玻璃的支上去一点,留了条细缝。 一缕冷风夹杂着新鲜空气流窜进来,却好似泥牛入海,半点顶不上用。 她顶着皇帝似笑非笑的目光下了炕,嘴里嘟囔道:“真是没用。”也不知道在说谁。 捂着发烫的脸颊走到窗边,透过纱窗瞧见一人靠在湖上的回廊那,穿得不是宫女制式的衣服,倒好似自己平日里的打扮,眼睛一转就猜到了是谁。 也不知道周氏现在的身子怎么样了。 她心念一动,轻轻咦了声,喃喃道:“这不是周容华吗?大冷天的怎么跑湖上来了,瞧着怪冷清的。” 音量不高不低,刚好能让皇帝听到。 皇帝笑了笑,没有说话。 果然她又道:“皇上要不要见见周容华?” 皇帝道好。 她立即派白茶去请。 周采薇只是出来走走,没想到也会遇到贵妃身边的人。 待白茶行过礼,她亦颔首回礼:“白茶姑娘多礼了,是贵妃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白茶清脆一笑,“不光是我们主子,还有皇上。请容华主子过去相见。” 周采薇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下去,看了看湖面上自己的倒影,苦笑着推辞:“臣妾虽感沐君恩,可无奈有疾在身,实在不能面圣,请姑娘代我赔罪,等我身子好了,一定前去干乾宫,脱簪待罪。” “容华主子这可难为我了。”白茶不接她的话,转而道:“主子命我前来请人,若是请不到,岂不是我的罪过?还请容华主子体贴一下奴婢吧。” 周采薇到底没有硬杠的勇气,低着头和白茶来到了暖阁处。 她甫一走进去,一股暖香气就扑面而来。 白茶在她前头行礼,“回皇爷、娘娘,容华主子来了。” 周采薇敛一敛心神,请安道:“臣妾蕴秀宫周氏给皇上、娘娘请安。” 庄昭倚在窗边笑道:“周容华有礼了,请坐吧。” 笔墨端了张圆凳让周采薇坐下。 周采薇偷偷觑了眼皇帝的神色,后者看了她一眼,启唇道:“坐吧。“话音还是柔和的。 周采薇略略安下心,可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容貌,立马坐立不安起来:“臣妾有疾在身,不便久留。要是传给皇爷和娘娘,那真是百死莫辞的大罪过了。臣妾想先告退了。” “听说病的人大都憔悴”庄昭含笑道:“妹妹却像是圆润了些,瞧着更加美貌了。” 周采薇冷不防被她戳中痛处,有些羞恼道:“大约是臣妾年纪尚轻,身材有些飘忽也是有的,想必娘娘不会有此烦恼把。” 庄昭被她一噎,话顿了下。 皇帝看好戏似的,也不出声相帮,看她怎么办。 作者的话: 之前跟小仙女们说过这篇文章V章大概只有10万字左右,现在已经更了快一半了。 接下来几天我会努力爆更的,争取在八月初把这篇文完结掉,开始新文存稿,这样开学以后会轻松一点。 关于下篇文章写什么,这个其实还在考虑。 因为小伙伴想看大逃杀的文,所以可能会先写这个? 不过如果写的话,这个应该也是短篇。 我是不习惯把文拉得太长的,因为毕竟文字功底浅,会觉得拖沓。 奈何打底要30万字,于是我只能把文拉得长一点了。 不过也就将将及格╭(╯^╰)╮ 所以等你们看到这篇文的字数变成30万的时候,就代表我们要说再见了。 再次谢谢给我投票和评论的小仙女们,鞠躬。(。) 一百十四章风韵二更 还不等庄昭开口,周采薇就道:“臣妾先告退了” 她福了福身,快步走出了好长一段路才停下脚步,暗骂自己一时意气,非要同贵妃争什么口舌之利。 只怕将来日子更不好过。 她恹恹地回了蕴秀宫,杨云萝正在院子里头看小宫人玩耍,见她回来,抛了手上的东西走过去,“怎么一个人出去的?外头路滑,万一有个什么,可怎么是好。” 周采薇勉强笑了笑,“都是走惯了的路,能有什么。” 杨云萝听她话音不对,拉着她走进屋里,问道:“怎么啦,可是遇到了什么事不成?” 连杨云萝的手腕现在都比她纤细,她苦笑道:“之前想见见不着,如今不想见了,偏又碰上了。” “你遇到皇上了?”杨云萝惊喜道:“皇上和你说话了没?” 周采薇点点头,“皇上一如往常的温和,只是我如今……”她抚上自己有些发胖的脸,愁眉苦脸道:“还有贵妃在旁边,皇上只是和我客套了两句罢了。” “若没受过恩宠也就罢了,偏叫我们尝过这滋味再放开。”杨云萝的话里不乏闺情怨怼。 余生漫漫,想起来都叫人害怕。 * 暖阁外,庄昭想好了一腔话没处说,眼睁睁看着周采薇越走越远,郁闷地跺了跺脚。 皇帝笑眼瞧她,不无调侃道:“这叫什么?朕可就看不懂了。谭晨,你看呢?” “皇爷都看不懂,奴才就更看不懂了。”谭晨打着哈哈道:“外头刚好像有声响,奴才去看看去。” 笔墨一看这老家伙都走了,他就更不能杵在这了。 他一弯腰也跟着跑了。 白茶看看庄昭,再看看他们,也干笑着出去了。 “还想奚落人家呢,被反将一军还有什么好说?”皇帝坐起来,冲她招手。 她不甘不愿地坐到炕上,“我是怕我的话她接不住,可怜她呢。” “行行行,都是你的理。”皇帝笑按着她的肩,问道:“这下对朕的试探满意了吗?” 她倏然一惊,眼睛连眨了几下,晓得躲不过去,老老实实道:“还行吧。” “以后少跟朕玩这些心眼。” 想跟他玩心眼的人多了,他平时不说破是懒得计较,不代表他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庄昭软软地靠在他身上,爱娇又委屈地道:“那我不是害怕吗?女儿家这一点点小心思,难道皇上还跟我计较不成?” 她倒会说。 自己还真狠不下心去罚她。 皇帝认命地捏了捏她的脸,“下不为例。” 她长长地哦了声,一幅乖顺听话的样子,倒有些令人怜惜。 皇帝原本放在她肩上的手慢慢往上收了收,缩到她后颈上,低下头去吻住她。 庄昭闭上眼,手自然而然、水到渠成般地勾上他的脖子,由得他把自己抱到炕上。 两人头先嘴上谁也不肯认输,真到了要见真章的时候,庄昭心里还是发怯的,含着水雾的眼可怜兮兮地望着身上的男人,却更勾起他心里的暗火。 征服的快感吗? 也许他是喜欢的。 皇帝一改往日体贴的作风,粗暴地扯开她的衣襟,露出胸前那片白皙的肌肤。 她轻轻喘气,胸脯也跟着起伏。一起一落间,把皇帝眼里那把火都给烧成了燎原大火。 他喉结滚动了下,迫不及待地开始造访阔别已久的地方。 白嫩丰腴的身子被他一一品尝,最后到了微微隆起的腹部,他也爱怜地印上一吻。 庄昭怕痒似的躲了下,捂着肚子软软地恳求道:“不要,这里不行。” 她不想让皇帝看到她丑兮兮地模样。 皇帝安抚道:“没事,让朕看看。” 她不停摇头,说什么也不让。 皇帝见说不通,只好上手了。她推拒了下没有推开,傻傻地放狠话道:“皇上你再这样,我就要喊人了。” 哈哈,连这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平时话本子没有白看。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皇帝回忆了一下,接道:“你喊啊,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他拿她的腰封把手都绑起来,轻柔地缎料倒不用担心会弄伤她的手。 这样倒更有感觉了。 “刚才放狠话不是很能耐吗?就让朕看看你有多少本事。”皇帝爷凤眼微挑,主动出击。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贵妃娘娘泪眼朦胧地张着嘴嗫喏了几下,却说不话来。 整个人晕乎乎地,仿佛飘在空中一样,踩不着地。 皇帝自从病了一场之后,越发注重身子,自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贪恋床笫之欢。再战是不可能的了,不过让她认输的法子多的是。 皇帝伸了两指到她微张的嘴里,搅弄着可爱的小舌头。 拉出来时指尖还带着银丝,看起来香艳无比。 他低低一笑,庄昭也来不及分辨他笑中的意味,就感觉到他的手又伸到她身下:轻拢慢捻抹复挑。 果真是技艺超群…… 她只来得及闪过这一个念头,就又不知今夕何夕了。 再后来回想起那许多年时光,就仿佛暖阁中一样,虽然暖得人身心舒畅,可总有一股冷风夹杂在里头,冷不防就变成了一团暴雪,生生砸下来,砸得人头破血流。 * 逍遥过了,庄昭也得开始正式着手宫务。 坤宁宫那位已经叫迁出来了,在冷宫旁边的锦鸳宫里头专门给她设了个佛堂,让她诚心理佛。 法号是太皇太后赐给她的,就叫悟静。 “为防有人作践她来讨主子欢心,奴婢特意交代过,不准少了她的份例”白茶平淡地道:“何况老娘娘也时有照拂,想来她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庄昭合上册子,惘然地一笑,“但愿吧。——几位管事嬷嬷的人选,我都拟定了,下午有空你去内廷司说吧。悟静师太留下的担子还真不少。” 一朝天子一朝臣。 她要管宫了,之前那些不方便清理的苛弊自然要一一扫清。 特别是这种欺上瞒下的,那就更不能留。 “奴婢明白”白茶欠身,语气迟疑道:“还有就是,老娘娘那边派人传话来,说是寂静了这许久,太子殿下的周岁宴须得大办。不妨请些年轻活泛的女孩子们,也好热闹热闹。” 重点还是在后头。 “找个人去回老娘娘,就说我知道了,一定遵命。若老娘娘有可心的人选,也可叫我知道,省得错漏了,那就不好了。”她不以为意地笑道。 这种宴请的女孩子们和选秀上来的又有不同。 皇帝又不一定硬要选个人。 何况真指望着和皇帝一见钟情,那是痴人说梦呢。 又不是没见过美人,当年的李迎,娴太嫔,不美吗? 也没见皇帝有什么触动。 倒是周采薇那一次确实令皇帝有过一丝触动。 只可惜后续乏力,或者说,只可惜有她在中间作梗,才令周采薇后续乏力。 本来就是能者居之,你死我活。又何必装得姐妹情深,一派和谐呢? 总之,她不会给他们日久生情的机会,至于能不能让皇帝一见倾心,那就看她们的本事吧! “是。”白茶沉着地应下来。 庄昭掌了权,她也跟着换了副性子。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白茶这些天跟在庄昭身边看她处理宫务,倒有几分理解先前的董皇后了。 事必亲躬,就是庄昭初初接手也有几分手忙脚乱,何况是董皇后。 既管不好,也懒得管,索性就全交给底下的嬷嬷,当个甩手管家就是了。 站在她的立场上,也不能说全错。 毕竟以她的出身和心智,缺少御人的手段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没人肯站在她的角度去想,这么一想,董后也是个可怜人。 她收起心里那份不合时宜的同情,亲自往安和宫去。 给太皇太后的回话,还是她亲自去一趟比较好。 太皇太后听到白茶转述的话,挂着慈祥的笑点点头,“贵妃贤德,实在是难能可贵。最妙的是,跟哀家想到一块去了。”她看看郑嬷嬷,郑嬷嬷走下来给了白茶一张折好的纸。 白茶双手接过,捧着纸继续听太皇太后道:“我选了几位小姐在单子上,你回去交给贵妃吧。” “奴婢谨遵懿旨。”白茶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退出来。 那张纸轻飘飘地捏在手里,却不由让她感到一丝沉重。 庄昭倒不觉得意外,她打开看了一眼,“白茶记一下,黄御史家的,林尚书家的,还有吴阁老家的。这几家都把话送到了。” 皇帝刚好走进来,闻言奇道:“这几家怎么了,还要在你这记上名头?” 他在桌前坐下,满脸的笑意,想来是有好事。 庄昭走到他身边替他捶着肩,笑晏晏道:“哪里是我这记着他们,是老娘娘特意嘱咐要这几家的姑娘们来太子的周岁宴呢,说是热闹。皇上这么开心,难不成有什么喜事?” “削藩的事情,总算是弄完了。”皇帝很是有些自得,“接下来就只剩北夷那边了。” 他兴奋完才继续刚才的话,“——热闹?那朕就等着瞧了。”(。) 一百十五章宠女 隔帘栊,杏花红,一枝香艳浓。 乍然间春风入罗帷,才恍觉已然开春了。 虽然宫女的衣服都是固定的,但不妨小姑娘们爱俏。 折一支桃花、杏花之类的簪在鬓角,年轻稚嫩的脸上泛着活泼的光泽,真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让人看了,也被她们的欢快所感染,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周采薇和杨云萝坐在院子里,看着小太监们扎秋千,宫女们笑语簇然,整个蕴秀宫都显出难得的热闹。 “主子,听说今年的探花郎温润如玉,貌比潘安,殿试上极是出彩呢,都说要不是他长得实在好看,这状元郎的位子也该是他来做呢。” 周采薇捏着一柄团扇笑道:“咱们小兰也知慕少艾了。” 叫小兰的宫女羞红了双颊,跺了跺脚道:“杨主子,你看我们主子尽拿我开玩笑。” 杨云萝笑道:“人之常情嘛,算的了什么”又有些好奇,“果真这么好看?“ 小兰神神秘秘道:“她们说跟皇爷差不离呢。” 皇帝俊眉朗目,又带着皇家人天生的尊贵气,能和他并肩的人一定不会差。 “果真如此,那咱们状元宴上可得仔细瞧着”杨云萝算是说出了一众小宫女们的心声。 周采薇嗔了她一句,“瞧你,还跟小丫头似的。” 杨云萝笑笑,透着一股不符合她性格的悲伤,“不然怎么着?也就和她们笑着闹着,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这个话题实在太沉重,院子里一时都静下来。 杨云萝自知失言,换了个欢快的口吻道:“说这些干嘛,秋千扎好了没?我可等着玩呢。” 年轻俊俏的探花郎就像是一股春风吹遍了宫禁,一时间好似人人都在谈论。 连太皇太后都给惊动了。 为此,她还亲自来了趟干乾宫。 “今春的探花郎好像是定远侯梁家的孩子吧?”太皇太后慈祥地笑道。 庄昭斟酌着半真半假地回道:“好像是,臣妾也只是略有耳闻,皇上并没怎么提过。” 皇帝当然不会和她提梁御,那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呢嘛。 可他偏偏又点了梁御做探花,实在令她困惑。 “哦,那倒不妨,等皇帝回来哀家再仔细问问。”太皇太后道明来意,“你知道,百福还在宫里待嫁呢,她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得早定下来。” “百福公主似乎比探花……”庄昭点到为止地提了提,太皇太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这却是你们年纪轻,不懂了。百福略长他几岁,才更能体贴他,这是好事。” 她话说到这份上,庄昭自然不会再反驳,低眉顺眼道:“都听老娘娘的。” 不一会,皇帝就回来了。 他刚去校场摔打了一番,浑身都是汗,见太皇太后在上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祖母来怎么也不让人提前知会一声,孙儿好在这等着。” 太皇太后招他过去,把护甲摘下来,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汗,谆谆嘱咐道:“皇帝去练身子是好事,要持之以恒,不要半途而废才是。你从小身子就虚火旺,眼看着天热了起来,哀家也要把话先说在前头,今年你可不许再吃冰了。贵妃,你替哀家看着他。” 庄昭笑着帮腔,“是,臣妾谨记。” 瞧着就是幸灾乐祸的样子。 皇帝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她噗地笑出了声,忙掩饰道:“老娘娘您和皇上聊着,臣妾去看一看阿令。” 阿令这人来疯的本性也不知道像了谁,自从能爬能滚之后就没有一刻闲着。 冬日里衣服穿得多的时候,跟个球似的,噗溜溜一下滚到东再滚到西的,杜养娘她们真是一刻也不得清闲。 “娘,娘”阿巽已经能让养娘牵着走路了。 自从上次齐氏的事情之后,他身边的养娘们都换了个遍。 他最亲近的一个姓容,是个很安静的人。 容养娘适时地把阿巽的手交到庄昭手里,屈膝道:“奴婢见过贵妃娘娘。” 阿巽穿着一身缩小版的太子常服,白嫩的包子脸上两条剑眉微微蹙着,透着肃容,然而却只是迷茫的呆萌。 庄昭蹲下来揉着他肉越来越少的小脸蛋,“阿巽今天走了多久了?” 阿巽小小的手指蠕动起来,嘴上说话虽然不连贯,但却特别愿意说。 “走一圈、一圈、娘。” “走了两圈然后看见娘了是不是?”她亲一口阿巽带着奶香味的脸,笑着问道。 阿巽点点头,又顿住,似乎觉得不对。“不两、一圈、一圈。” 是一圈和一圈,不是两圈。 “好,一圈和一圈”她一边笑一边拉着他往里头走,阿巽知道阿令在里面,操着一本正经地奶音道:“妹妹。” “对,妹妹在里头。”庄昭把他抱过门槛,然后再放他下来。 阿令坐在坑上疯玩,把几个枕头扔的到处都是,见他们过来,兴奋地举着手叫了两声。 她的胎发浓密,已经能揪成一个小辫子了,圆圆的脸庞虽然小了一些,但是看着还是让人想捏。 阿巽站在炕边,脆生生地喊,“妹妹”。 阿令不懂他说的话,但是知道他是会陪自己玩的人,腾地一下就扑了过来,吓得庄昭赶紧把女儿抱在怀里。 小胖妮沉得很,两只小短腿蹬着要下地。 杜养娘唯恐她踹到了庄昭的肚子,忙把她接过去。 庄昭看着女儿急切的样子,还是满足了她的心愿。 “让她下来走走吧,铺着毯子呢,摔不疼。” 杜养娘一松手,阿令欢快地蹦跶了起来。 “妹妹追我!”阿巽激动地喊,在她面前晃手吸引她的注意。 阿令手脚并用地去追他,跌跌撞撞地看得人担心不已。 果然在转弯的时候被桌子角绊了一下,摔倒了地上。 她自己不觉得什么,也不哭,就是冲着摔痛的手吹气,笨拙地给自己疗伤呢。 “妹妹痛痛。”阿巽停下来,一脸不知所措地指了指阿令,又看看庄昭,最后低下了头。 庄昭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带着几分劝哄地道:“那你去替妹妹吹吹,妹妹就不痛了。” 阿巽郑重其事地点头,跑过去要吹阿令的手,但是阿令不领情地去推他。 杜养娘焦急道:“娘娘,这……” “小孩子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好了。”庄昭笑着看着他们。 阿巽到底大阿令好几个月呢,站稳了,捉住了她的手,替她吹气。 凉凉地吹上来,阿令许是感到舒服了,没有再推他。 吹了一会,阿巽的腮帮子也酸了,放下她的手,奶声奶气道:“妹妹不生气。” 阿令晃了晃手,不疼了!立马又活起来,开始到处跑了。 “以后太子和公主起什么龌龊你们都不要掺和,让他们自己去。”庄昭摸着肚子,慢条斯理道:“实在不行,再来告诉我。不许轻易插手,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几位养娘齐刷刷地应是。 “阿,爹!”阿巽看到远远走过来的皇帝很是兴奋,遥遥冲他挥了挥手,“爹!” 他脚边的阿令坐在地上,一脸懵懂地看着。 “阿巽在和妹妹玩呢。”皇帝眉目柔和下来,笑着揉了揉阿巽的头,一如往常的抱起了自家疼爱的小闺女,“阿令,今天会不会喊爹了。” 阿巽一脸羡慕地看着妹妹,却不肯明说。 他也已经知道不好意思了。 庄昭走到他身边,他拉着庄昭的手,欲言又止。 庄昭笑道:“爹爹真坏,只抱妹妹不抱你是不是?” 阿巽害羞地把脸蒙在她裙子上。 皇帝笑道:“都怪朕,忘了咱们的小阿巽”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一手搂住阿令,俯下身子,让阿巽坐到他胳膊上来。 孺慕之前大约是天生的。 阿巽对于皇帝的亲近总是异于常人。 他两只手勾住皇帝的脖子,安静地躺在他肩上,看着对面不安分地阿令,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 庄昭也挂着安宁的笑,给阿令擦了擦口水。 阿巽的憨厚不仅庄昭看得见,皇帝也看得见。 陪儿女们玩了一会之后,皇帝就让他们自个儿去玩了。 他和庄昭坐着说话,有些不满地道:“也不知道这些奴才怎么带的,瞧着阿令就比阿巽机灵多了。” 这也是实在无人可怪了,才怪到伺候的人身上。 庄昭没有顺着他的话说,反而道:“哪里是机灵,分明是坐不住。这性子也不知像谁,惹人烦,哪像阿巽那么乖巧懂事。”她莞尔一笑,“再说了,才刚几岁呀,就看得出聪慧与否了。岂不闻大智若愚?” 皇帝轻笑了声,摸着她的头不说话,半响才问道:“肚子里的可会动了?” 庄昭感觉到他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她略有些曲线的肚子,摇了摇头,“还不会呢,想着再过不久应该就会了。只盼着这个性子文静些,再来个阿令那样的,整个宫都得被他们掀翻了。” 她的笑那样鲜明,皇帝都不觉轻勾起嘴角,“朕倒觉得阿令那样子才好,小孩子嘛,就是要闹着才开心。” 作者的话: 二更会晚。(。) 一百十六章抚养 两人说了一会儿女的事,皇帝才状似无意地提到刚才和太皇太后谈话。 “祖母要朕下旨为梁御和三皇姑赐婚。” 他噙着笑,不放过一丝痕迹地打量着她的神色。 她坦然地回望过去,娴静自然地笑道:“是吗?那倒要恭喜百福公主了。” “哼,能尚公主,该恭喜的是梁御才是。”皇帝不阴不阳地道。 “白茶,去看看是不是腌青梅的罐子翻了,哪里来这么浓一股酸味。”她巧言笑兮,不在乎皇帝的脸色,白茶可不敢。 白茶吐了吐舌头退下了,还替他们把门关上了。 庄昭这才蹭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特讨人嫌地把脸凑到他面前,“皇上?封郎?哥哥?” 皇帝把脸转过去,她还非得跟着过去。 “还酸呢?”她眨巴着眼,曲着指头戳他的脸。 “朕酸什么?难道朕还比不过区区一个梁御?”他板着脸死要面子,不肯承认自己吃醋。 庄昭眼中闪过狡黠,故意道:“那可不一定,梁师兄他……” “他怎么样?”皇帝抓着她的手逼问。 刚才不是还装得挺好的吗? “他再好,也是别人的良胥。”她另一只手握住皇帝的,认真地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的,在这里、” 即便如皇帝,也不禁大为触动。 他放开她的手,一把把她搂进怀里,半是欢喜半是感动地道:“朕知道、朕知道你心里只有朕。” 她素日里对他,也不能说有真情,可那几分真情,对皇帝来说远远不够。 对这个女人,他要的,不仅仅是几分真情。 他付出那么多,怎么会允许她仅仅只回应这么一点? “朕今日很开心,很想做些什么。”他松开她,温柔地替她扶了扶步摇,“接下来的旨意,你不许推拒。” 她似有所察,“皇上……” 皇帝对她笑笑,朗声朝外头道:“谭晨。给朕进来” “奴才在。”谭晨高声答着走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拿文房四宝和宝印过来。” 谭晨心里吃了一惊,朝他看一眼,皇帝神色愉悦,想来不是什么坏事。 他应一声,“奴才这就去。” “废后无德,不堪为太子之母,即日起,太子移交翊坤宫贵妃抚养。”皇帝一气呵成地写完旨,加盖宝印之后,把它往谭晨那一丢,“去宣旨,叫他们把玉谍改了吧。” 接下来,皇帝拉着庄昭道:“走,咱们再去岫湖泛一次湖。春江水暖,想必风景一定大不相同。” 恐怕泛湖是假,躲开接下来的太皇太后才是真的。 庄昭偷乐,叫皇帝看见了,不乐意道:“怎么着,不想去?那朕可就一个人去啦。” 他下的旨,自己走了,太皇太后还不得活扒了她? 她连忙拉住皇帝,软语娇音地哀求,“臣妾错了,皇上你可千万不能抛下我一个人。” “快走。”皇帝带着她匆匆上辇,往岫湖那边去。 两个人像逃难一样,互相看着都觉得有几分好笑。 太皇太后一得知此事,第一反应就是:“哀家当初就不应该留着庄氏!” “娘娘!”郑嬷嬷连忙瞥了一眼四周伺候的人,冷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里面没有吩咐,谁也不要进来。” 宫人们低着头无声退出去。 郑嬷嬷这才劝道:“娘娘息怒。如今旨意已下,断无收回的可能,您可不能犯糊涂啊!” “哀家明白,君无戏言。”她烦躁地拿团扇扇着风,仍旧有些气不平,“哀家只是觉得皇帝太过偏宠庄氏了,听闻他近来在朝堂上还很倚重庄家?你瞧瞧,哀家就知道这个庄氏不是个简单的。最怕的就是皇帝听信她们一家,秽乱朝纲!” 这四字安在庄昭头上,简直是死一百遍都不为过。 “娘娘也太多虑了,皇爷自小英明,哪里能为一个女子蛊惑。何况您忘了,当年先帝还曾夸过庄氏忠孝节义呢。”郑嬷嬷接过她手里的扇子,一下一下慢慢扇着。 先帝夸过的女子,又是太皇太后自己赐的。说她狐媚惑主,这不是打自己脸吗? 太皇太后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的火也小了些,只是到底意难平。 “改玉谍这么大的事情,难道皇帝不该提前跟哀家说一声吗?这可是关乎太子的大事。他一个人就做了主,这算什么?”她声音一大,里间就响起了哭声。从里间匆匆走出来一个女人,屈膝道:“娘娘,七王爷似乎是饿了,奴婢这就带他下去” “快点快点”太皇太后不耐烦道:“今天不要再抱过来了。” 郑嬷嬷扫她一眼,“刚才我让人下去,你怎么不出来?” 那女人急忙道;“奴婢在里间,没有听到嬷嬷说话。奴婢该死。” “算了,出去吧。”太皇太后摆手道。 那女人舒一口气,抱着封宥出去了。 走到偏殿里头,她才摇了摇一直啼哭的封宥,叹道:“你也真是个可怜的,生你的想见见不着,养你的又不愿见你。你说,先帝爷怎么就没想到今天呢?” 先帝在世,若是知道自己的幼子被如此对待,想必心里一定百般滋味吧。 也怪不得皇爷会特意下旨废后、改玉谍了。 否则温敏贵妃岂不是又一位恭顺贵妃? 正殿里,太皇太后思来想去,还是起身道:“哀家得去皇帝那走一趟,起码要个说法。” 她气势汹汹地赶到干乾宫却扑了个空。 谭晨恭敬地道:“皇爷和贵妃娘娘去岫湖上泛舟了,奴才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泛湖”太皇太后冷笑,“他们倒好兴致。” 她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哀家也不能白来一趟,就让哀家见见太子吧。” 谭晨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引着太皇太后进去了。 “阿巽,太奶奶来看你了。”太皇太后一见到太子,立马就换了副脸色,和蔼道:“你还记不记得太奶奶?” “记得!”阿巽亲热地要她抱。 太皇太后的心被狠狠抚慰了一把,就更喜欢阿巽了,和颜悦色道:“太奶奶也记得你呢。你爹不记得有你这么个儿子,哀家还记得!走,咱们回安和宫去。”她抱着阿巽就要走,容养娘忙道:“老娘娘,太子殿下一向是要奴婢服侍的,奴婢也一道去吧。” 要拦太皇太后,她没这个资格,现在也只能先跟过去,伺候好太子殿下再说了。 阿巽看向她,乐呵呵地喊“养娘” 太皇太后看在阿巽的面子上,勉强点头道:“你跟上吧。”她路过谭晨的时候特意停下来,“皇帝要是回来了,就说太子在安和宫,让他来见我。” “奴才遵旨,老娘娘慢走。”谭晨送走了太皇太后,擦擦额角的汗,如释重负般地吁了口气。 皇帝都不敢正面杠的人,他可就更不敢得罪了。 皇帝趁兴而亡,踏月而归,心情仿佛是皓月当空。 知道太皇太后来过,还带走了太子,他也不着恼,先让庄昭去休息,然后才细问谭晨,“太皇太后只带走了太子一人,还是连伺候的人一起带走了?” “老娘娘原本只打算带走太子殿下一人,只是有一位养娘自荐随殿下一起过去,老娘娘也同意了。临走的时候嘱咐奴才转述‘皇帝要是回来了,就说太子在安和宫,让他来见我\'。”谭晨学着太皇太后的口吻说完话,立马拱手道:“奴才不敢错漏一次,皇爷明鉴。” “行了,朕知道了。”皇帝笑着让他退下。 看来祖母也没有硬逼着他收回旨意的意思,大抵是要让他做出些妥协吧。 比如,封一两个妃子? 皇帝悠哉悠哉地回了内殿,庄昭刚好沐浴完,裹着一件银丝素蝶长袄裙坐在床边,让白茶她们替她烘头发。 见他回来,还是一副夷然的样子,不免奇道:“难道皇上已经有法子应对老娘娘了?” 皇帝摆摆手让伺候的人下去,自己接过白茶手里的小熏炉,充满尝试心理地给她烘着头发,就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 庄昭任由他摆弄,乖巧地像个娃娃。 皇帝徐徐道:“老娘娘只想带走阿巽一人,说明没想让他在安和宫久住,自然也没想和朕翻脸。要应对嘛,少不得答应老娘娘一两个要求,说不定你就多了两个妹妹。”他说到后头不禁笑出了声。 “只是一两个妹妹罢了,我还受得住。还能凑一桌叶子牌。”庄昭把头微微后仰,让他拿着更省力些。 “你倒是心大。”皇帝轻嗤。 “比起皇上,是要大那么一点点。”她拿手比划了一下,不放过任何机会调侃皇帝。 皇帝拿湿头发的发端扫了一下她的脖子,她啊地往前一躲,嗔道:“做什么啊。” 他凉凉道:“夜里风大,怕你闪了舌头,提醒你一声。再不济,感个风寒也够受的。” 庄昭缩了缩脖子,假装自己不存在。 作者的话: 大逃杀文的名字想好了,就叫《恋爱杀人游戏》 谈恋爱+杀人+玩游戏。 简洁明了\(^o^)/(。) 一百一十七章探花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殿里弥漫着熏香特有的,浓厚而令人窒息的气味。 百福公主冷着脸坐在席上,看着桌前一筷未动的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左状元、梁探花、戚榜眼三位大人到。” 来了,百福公主心中冷笑不已。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如剑一般直指进来的三人。 梁御走在三人中间,一样艳俗地暗红色官服,独独被他穿出了几分妖异。 一眼就让人看到他。 偏偏他如玉般的脸庞还那么正经,甚至还带着几分寒意。 她头上的小金凤冠轻颤,发出泠泠的声音。 他投来淡漠的一眼,又毫不在意地收回眼神,随其余两人走到御前行礼。 百福公主只面上火辣辣地疼,好像被谁无形中打了一巴掌一样。 她本来是想高傲地、不屑地、用大符公主的尊贵告诉他:不要痴心妄想,她是不会听那个老妖婆的话,下降于他的。 不过现在,她改了主意。 他不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吗? 他不是用那种眼神羞辱她吗? 她就偏偏要嫁到定远侯府去,天天在他眼前出现,折磨死他! 当然……她捂住自己那颗蓦然跳动不已的心,不情愿地承认,梁御生得,确实勾人。 “臣等见过皇上,诸位娘娘。” 皇帝坐在御座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没有说话。 底下的人也随之沉寂下来,只是眼神不断在皇帝和三人之间逡巡。 “这酒太烈了,换一杯吧。”一道娇声打破了沉寂。 庄昭神态自若地接受着众人的眼神打量,含笑跟谭晨道。 高髻正绾,鬓旁簪着一朵盛开的芍药,乌发雪肤,娇媚无双。 莹润的脸庞透着一股怡然自得,那是娇宠之下才会有的底气。 也只有这位宠冠六宫的温敏贵妃,才敢在众人皆不敢言的时候,施施然开口了。 林婉用憧憬又向往的眼神看着上座。 皇爷英俊柔情,她又身怀异香,倘若进了宫,未必会输给贵妃。 她是世家女,自己也是。 她能管好六宫,自己当然也能。 论身家,她们旗鼓相当,论容貌,她也不逊色。 她有情分,自己有的是年轻,是奇巧。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庄昭似乎感觉到什么,朝这里瞥了一眼,带着上位者特有的那种表情,林婉咬牙低下了头。 林夫人在一旁捏了她手一下,“给我收一收你的眼神,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情绪不要外露,怎么就是记不住。到了宫里头,你就知道厉害了!” 林婉乖巧地和她说话逗她笑,庄昭也收了眼。 谭晨换上一樽淡酒,皇帝顺势开口,“都起吧。” 他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梁御,梁御也坦然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暗火蛰伏。 最后梁御先垂下眼。 庄昭侧过身子跟他耳语,“你再这么看梁师兄,说不定他们会以为你有断袖之癖呢。” 皇帝弹了她额头一记,义正词严地轻斥道:“一天到晚想些什么呢。” 庄昭吐了吐舌头。 落在众人眼里,自然是帝妃恩爱的表现了。 林夫人轻声道:“这位贵妃娘娘,你且不可贸然与之为敌,明白吗?最好先行依附,实在不行,也不能明着和她过不去。” “女儿明白。”林婉点头。 梁御面色淡然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向庄父点了点头。 “——皇上,听说探花郎文采斐然,怎么也得让我们见识见识才行。”百福公主把玩着手上那一樽酒杯,似笑非笑道。 太皇太后拧眉喊了声:“百福。” “儿臣在呢。”百福公主不痛不痒地应道,“母后年纪大了,儿臣还没有,还听得见。” “皇姑——” “公主——” 皇帝和庄昭同时开口,太皇太后已经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百福公主出人意料地站起来,走到中间,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跪在地上,挺直了脊背道:“母后,百福自幼是怙,性子不好,您可千万要体谅。” 提起她早逝的母妃,太皇太后有几分不为人知的心虚,她颓然地闭上了眼,没有再说话,事实上她也说不出话来了。她喘着粗气靠在自己的位子上,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娘娘?”郑嬷嬷第一个发现不对。 皇帝立马道:“扶老娘娘去偏殿,请太医!” 众人都不敢再坐着,连忙站了起来。 皇帝和庄昭陪太皇太后一道去了偏殿,正殿里头众人三两成群,窃窃私语。 英王有些可怜自家这个小妹妹,便让英王妃去扶她起来。 英王妃心里有些不情愿,这个百福公主都敢当面顶撞嫡母,和她沾在一起,名声还怎么能好? 可她又不敢违逆丈夫的意思,亲自去扶百福公主,“妹妹起来吧。” 百福公主腾地一下甩开她的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冒火的眼眸扫过英王妃、英王,以及封庆他们一干人,轻蔑地笑道:“你们向她卑躬屈膝,我偏不!她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小户生的女儿,一朝封后,就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吗?她害死我母妃,凭什么还能安安稳稳活在这世上?!” “百福,我看你是病糊涂了!”英王听她提起陈年旧事,只得站起来斥道,他指着百福身边的两个宫女,“都死了?还不快把公主拉出去休息。” “我不走!”百福甩开那两个宫女,看着他们惊恐的眼神,突然觉很好哇。 她哈哈地笑了一会,才指着他们道:“你们怕吗?怕我说出实话对不对?其实我本来不想说的,我知道我一说,他们就会杀了我。可是你知道吗?”她看着英王,“那个老妖妇用那种恨铁不成钢地语气喊我的时候,我突然就觉得前所未有的恶心。这种假情假意已经够了!够了!我受够了!” “明明是她害死了我母妃,害我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却硬要装出一副苦口婆心,一副全天下只有她为我好的样子,我呸!”她越说越来劲,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疯狂地发泄道:“她杀了我母妃,杀了我兄嫂,她还……还杀了我父皇!” 此语一出,石破天惊。 英王微微色变,立即道:“给我堵住她的嘴!” 百福公主又开始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英王兄,你也猜出来了对不对?父皇就是被封奕和那个老毒妇练手杀死的!他们笼络太医,在父皇的药里下了毒,对不对!” 封庆飞身上前,扭着她的胳膊把她按在了地上,旁边的宫女立刻把帕子塞到了她嘴里。 “带下去!”英王气得连手指头都在发抖。 英王妃含着泪劝他消气,深怕他和太皇太后一样,倒地不起。 英王握着她的手,心火渐渐消下来。 百福的嘴堵住了,可这殿里的众人…… 新任的探花郎梁御淡淡出声:“听闻百福公主自前任……”他顿了顿“去世后就多有疯癫之语,没想到竟是真的。” 也是,还没过门就守了望门寡,想必对她刺激很大。 林婉定定心神,有心要出个风头,便道:“正是呢,百福公主也是个可怜人,先丧母、后丧兄,继而丧父、丧夫,这一连串下来,便是疯癫,也是情有可原的。方才那神态,简直是……”语气不高不低,刚好说进众人心里。 百福公主刚才那样,实在不像是正常人。 再想想林婉所说,这这这、这简直就是…… “天煞孤星!”不知是哪位夫人倒抽了口气,惊道。 “不知太皇太后会不会有事” “唉,真是……”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地,总算把百福公主之前所说的惊天之语给岔开了。 英王妃走到林婉身边,带着笑打量道:“这位就是林姑娘?果真是沉鱼落雁,聪慧过人。” 林婉做出小女儿的娇态,羞答答道:“小女见过王妃娘娘,娘娘吉祥。” 另两家黄家和吴家的姑娘双双对视一眼,又错开去。 梁御不感兴趣地撇开眼。 林婉趁机做什么都不关他的事,唯一令他满意的,就是百福公主不久之后,不可避免的“病逝”。 他不了解这位公主,只是她看他的眼神,令他恶心。 偏偏太皇太后似乎还有意让她下降,那他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其实不需要别的,只需要一点点令人上火的香料,瞧,她不就自己撞上枪口了吗? 他抿了一口酒,嘴边泛起嘲讽的笑意,转瞬即逝。 “快快快,快把这熏香换成宜宁香,兴许皇上回来还能少些火气。” 管香料的小太监低低地应一声,手脚麻利地把之前的香块和香灰倒掉,换上了新的香。 他把倒出来的东西都拿帕子包了,喊一声肚子疼,匆匆走了出去,把东西往墙根下一埋,让它自己烂去吧。 拍拍手回到殿里,同事的小太监问他:“哟,去哪偷懒了,这么长时间?” 他憨憨地笑:“手脚慢了点。” 那人哦一声也就罢了。 先前那点香料,就这么随风而去,再无人问起了。 作者的话: 二更会晚。 谢谢愿得九人心小仙女一直以来的票,么么哒(。) 一百一十八章认可二更 太皇太后面如金纸地躺在床上,微微地喘着气。 “微臣无能,老奶奶寿元已经……”刘太医沉重地叹了口气,无奈摇了摇头。 太皇太后年纪不小了,身子本来就不比年轻的时候强健,又被这么一气,亏损大了。 如今也只能以人参吊着,延缓些时日罢了。 皇帝脚步往后一退,庄昭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担忧地喊了声“皇上”。 他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朕没事。“ 郑嬷嬷平静地替太皇太后掖了掖被角,顺势擦了擦泪。 “……皇帝”太皇太后艰难地睁开眼睛,颤巍巍地抬起手喊他。 皇帝立刻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孙儿在。祖母,您好些了吗?” 太皇太后淡淡一笑:“生老病死,世间因果,你祖父尚且逃不过,何况是哀家。”她续了口气,继续道:“太子如今尚在安和宫,你待会派人去把他接回去吧,哀家可能也顾不上他了。” “孙儿遵命。”皇帝颤声道。 她拍了拍皇帝的手,“你放心,没有看完太子的周岁宴,我是不会这么容易走的。” “孙儿知道了”他看太皇太后面色倦怠,站起身道:“祖母好好休息,孙儿先告退了。” 太皇太后闭着眼,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皇帝拉着庄昭回去,路上原泊把殿里的事情一一描述了遍。 庄昭对这位林姑娘的聪慧暗暗留心,皇帝则一路冷笑到底。 他压下怒气,进殿的时候脸阴沉沉的,昭示着风雨欲来。 “太皇太后身有不适,今日宴会就到此为止了。三位爱卿,朕改日再行恩赏。”他安抚了一下三人,就散宴了。 林婉特意留到了最后一拨,迈着窈窕的步伐走了出去。 庄昭轻轻一笑,傻姑娘,美人计也得用对时候啊。 你以为皇帝这时候还有心欣赏你曼妙的身姿吗? 皇帝静了静气道:“百福公主病得如此之重,恐怕神志是难以恢复了。从今日起,迁居静安宫,无论是谁都不得探望,违者死!” 这一道禁令封住的不仅仅是静安宫,而是整个宫禁。紫禁城一下子又回到了冬天,阴冷又寂静。 皇帝眼里的哀伤越来越重,重得让她心疼。 他什么都不说,她也无从安慰。 只是夜里独处时,她总是紧紧搂着他。细腻的温柔香萦绕在鼻尖,他总是分外地安心。 无论如何,他们都可以相拥取暖。 他爱她,她亦如是。 “朕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想要留你一个人在世上,是那么残忍。”皇帝低声道:“一个人,面对孤寂而又漫长的日子,一定很苦。” 庄昭轻柔地抚着他的头,“所以,这对太皇太后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皇帝良久才嗯了一声。 她又笑道:“你不知道,你之前那种嘱咐后事的样子有多可恶。好像放手对你来说也没什么难的。一点都不留恋我。我老是在想,就该等你去了之后,招几个男宠进宫,寻欢作乐,说不定能把你再气活了。” 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头发上,皇帝叹口气,从她怀里挣脱出来,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知道,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走的时候自然会带上你,我舍不得你一个人孤单。” 他没有用朕,而是我。 他说舍不得。 庄昭扑到他怀里,小脑袋埋在他胸前不肯动。 “可是还有阿令呢,你舍得让她同时失去父母吗?”皇帝揉着她的头问道。 她词穷。 如果皇帝和女儿让她来选,她当然选择女儿。 可是、可是…… 她闷闷道:“真希望他们快点长大。”这样她就可以快点放心了。 “傻话。”皇帝宠溺地笑。 如果可以的话,她倒确实想做个傻姑娘。 * 太皇太后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更多的时候,她都是静静地躺在那,静地让人害怕。害怕她下一秒就背过气去。 庄昭被郑嬷嬷请过来的时候还有些诧异,她以为太皇太后不会想见她的。转念又一想,许是为了最后再给太子铺个路吧。 太皇太后靠在大迎枕,眯着眼看庄昭走近她。 一身翡翠绿撒花袄裙也遮不住的光华,两弯柳叶眉,一双含情目,和她进宫那年很像,又有点不同。只有那张嗓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勾人。 “老娘娘吉祥。”她意态娴静,从容行礼。 太皇太后费力地勾起嘴角,“坐吧。” 郑嬷嬷搬了张小圆凳让庄昭在床边坐下。 “你运气很好。”太皇太后一开口就是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庄昭笑了笑,“娘娘是指……?” “当年奕儿和齐王相争,后院乏力,哀家特意留下了三个世家女入终选,为的就是给奕儿挑选助力。谢王两家名声赫赫,哀家又恐再出王莽之流,最后还是选了你。” 庄昭安静地听着。 “一开始你对奕儿的助力确实不小,哀家也以为自己做对了。可是后来,奕儿越来越在乎你,哀家就开始察觉到不对了。”太皇太后身处后宫这么多年,这点敏锐的直觉还是有的。“果然,他废了后,又把太子交到你手上,你虽不是皇后。却比区区皇后得到的更多。而这一切,不过因为你有个好出身罢了。” 她咬牙道:“像你们这种世家女,一出生就不用为生计发愁。琴棋书画,后宅阴私,都有专人教导。输给你们,我不奇怪,却不甘心。” 就是因为不甘心,所以她才一直扶植董氏,压制庄昭。 她对庄昭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不公平。 凭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可以拥有别人几辈子都奋斗不来的东西? “娘娘觉得不公平?”庄昭看穿了她的言外之意,淡笑道:“出生本来就是最不公平的。有的人出生在塞北苦寒之地,有的人出生在江南富庶之乡。有的人贫穷,有的人富贵。该怨谁呢?” “娘娘您的出生不好,可是您的孩子却都是龙子凤孙,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一群人。”庄昭不急不缓地,甚至还带着笑意地道:“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觉得不公平。明明出身远胜于董氏,可她却能做嫡妻,而我,一辈子都不能做上这个位子,我的孩子,一辈子都是庶出。这对我来说,公平吗?” 太皇太后嗫喏了下,她的不公平是天生的。庄昭的这份不公平却是太祖皇帝人为的。论起不忿,庄昭比她更有资格。 “问别人去要公平,是可笑的。”庄昭淡淡道,“我有今日是因为我的祖辈,我的父辈的努力。我不过坐享余荫罢了。娘娘您应该能明白吧。没有是贵族的祖辈,却是贵族的祖辈。您的孩子比张家任何其他人的孩子都要尊贵,那是因为您的努力,不是吗?” 太皇太后虚弱却又坚定地笑了起来。 她拉过庄昭的手,把手腕上那只常年带着的翠玉镯子留给她。 “你是个好孩子。这个镯子就算是哀家给孙媳妇的见面礼。” 这是来自太皇太后的认可? 庄昭恭敬地接过,套到右手上。 圆润的胳膊衬着流光婉转地玉镯,显得分外白皙。 “谢娘娘。”她眉目悠然,等着太皇太后接下来的话。 “你很聪慧。太子有你教导,哀家也可放心了。你去吧”太皇太后说了那么话,早就有些撑不住了。 庄昭也就起身告退了。 说实话,太皇太后的认可,并不能带给她多少触动。 但是皇帝应该会开心吧。 她回到干乾宫,皇帝正在教阿令说话。 见她回来,阿令高兴地吐了个口水泡泡,张着手要抱。 庄昭笑着把女儿抱在怀里,广袖微微上拉,露出手腕上那个镯子。 皇帝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个镯子,问道:“这是祖母给你的?” 她看着皇帝带着惊喜的眼睛,点了点头,“皇上还记不记得臣妾曾经说过,老娘娘并非铁石心肠之人,情意到了,她自然会认可我啊。” “昭昭,你真好。”皇帝把她和女儿都搂在怀里,气息有些激动。 庄昭一手抱着阿令,一手回抱住他。 她在心里轻轻回应他: 我不好,你才好,对我很好很好。 随着太子周岁宴的一天天临近,宫里渐渐忙碌起来。一半是为了周岁宴,一半是为了……太皇太后的后事。 虽然不能宣之于口,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皇太后的日子,真的不久了。 之前还能勉强用些绵软的饭菜,到后来就只能用些流食了。 郑嬷嬷红着眼眶服侍她用完药,心疼她道:“娘娘太苦了!” 太皇太后勾了勾嘴角,张着嘴费劲地吐出几个字:“我走后、你、出宫。” 郑嬷嬷一下子跪了下来,眼泪不要钱地流,“您去哪奴婢就去哪。您要是去了,奴婢就去皇陵给您守陵!” 太皇太后摇头,吭哧地喘着气,说不出话来,恨恨地拍了下床。 看她这样,郑嬷嬷又软下来,擦泪道:“奴婢都听您的。您别说话了,好好养着是正经。” 太皇太后这才放心地合上嘴,心满意足地笑笑。(。) 一百一十九章丧钟 弱柳千条杏一枝,半含春雨半垂丝。 阿巽的周岁宴,在烟雨蒙蒙中开始。 太皇太后穿着深棕色团凤洒金大袄裙,头戴十二龙九凤冠,喜意盈盈地坐在上首,皇帝和庄昭分别坐在她左右。 大方桌上零零碎碎摆了一圈的东西。 到底为个吉祥的意头,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没有往上摆。 “阿巽,去,选个你最喜欢的。”太皇太后笑着逗他。 阿巽看着堂下的众人,纯真的眼里透着不解,小小的嘴嗫喏了下,往容养娘身后躲了躲。 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 容养娘俯下身子,劝阿巽道:“殿下不要怕,去拿个最喜欢的就可以了。’ 阿巽依赖地抓着她的衣襟要抱。 这下连太皇太后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她捂着胸口,掩嘴咳嗽几声,脸上的红润有些晕开了。 “阿巽”庄昭开口喊他,她今日穿得银红织金绣芍药袄裙,比往日更添雍容。 阿巽看过来,容养娘趁机退到庄昭身后。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只剩下他一人站在庄昭面前了。 “走到方桌那边去吧,一个人去。”她鼓励地冲他笑。 阿巽环视了以前,没有人帮他,大家都看着他不说话。 他嘴一撅,委委屈屈地走到方桌那边去了。 “殿下小心。”原泊弯下腰,把阿巽抱到桌上。 阿巽认真地走在桌子上,开始挑选自己喜欢的。 他眨着眼看了半天,发现都不喜欢。 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卷了起来,推到原泊面前。 原泊喜出望外,“殿下是全都要了?” 什么是全都要了? 阿巽背着手,点点头,包子脸上一派深不可测。 皇帝这才笑道:“不愧是朕的儿子,祖母,您看看。” 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一时间殿里笑声迭起,热闹非凡。 阿巽不明所以地看向庄昭,庄昭冲他伸出手。 “下去、”阿巽急着去庄昭那里,对原泊道。 “好好好。”原泊连声答应。 一把他抱下来,他就腾腾腾地跑到庄昭那,扑到她蔽膝上撒娇。 “母妃,要妹妹。” 这些人他都不认识,也不跟他玩。 他要妹妹,妹妹跟他玩。 太皇太后喊他,“阿巽,来,到太奶奶这来。” 阿巽不想去,但是他知道他不能不去,容养娘说了,太皇太后说什么他都得做。 于是他乖巧地走到太皇太后身边,喊道:“太奶奶。” 太皇太后疼爱地替他理了理,手划过他胸前的团龙时,她开口道:“皇帝还记得,之前写过一封遗诏,请哀家保管。”四周皆静下来,又听她道:“哀家时日无多,这封遗诏哀家打算另请人保管。” “不知祖母想请谁保管。” “翊坤宫,贵妃。”太皇太后给出了一个谁都没料到的人选。 皇帝斟酌了下,补充道:“母后,当时写下遗诏,是因为孙儿以为时日无多,不得已而为之。倘若将来太子无德,朕……” 太皇太后摆摆手,“这哀家明白。” 她摸了摸懵懂地阿巽,意味深长道:“如今贵妃已为太子之母,遗诏由她保管,名正言顺。贵妃,你意下如何?” 庄昭站起身,不卑不亢道:“臣妾听凭皇上和娘娘的旨意。太子是国之储君,即便没有遗诏,他只要还是太子,将来自然也是他荣登大宝。”换句话说,如果他不是太子了,即使有遗诏在,他也登不了基。 太皇太后沉默了一会才笑道:“贵妃说得是,那就把这张废纸,交还给皇帝吧。” 林婉震惊地看着上座几人地一系列动作,喃喃道:“太皇太后在向贵妃……示好?” 林夫人给她夹了一块豆腐,“多吃东西,少说话。”她瞥了一眼上头,低声道:“贵妃大势已成,将来太子多赖她庇佑。太皇太后此举,也数正常。记得娘跟你说过的话,对贵妃一定要恭敬,明白吗?” 林婉吃了口豆腐,食不知味地点点头,又有些担忧,“娘,太皇太后要是……我还能进宫吗?” “谁知道呢”林夫人叹息一声。 身若浮萍。 她们的命运,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不知是幸或者不幸,在周岁宴后的三天,林婉终于等来的册封的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家有女,聪慧贤敏……” 总而言之: 她被封为昭仪。 她送了一个香囊之后,才从宣旨太监嘴里得知,另两位黄家的和吴家的,一位是修容,一位是修媛。 三人都在九嫔之列,不过以她为首。 “多谢公公。”她轻轻一福。 宣旨太监忙避开半步,扯着尖细的嗓子笑道:“娘娘客气了。明日会有人来接娘娘入宫,请娘娘早做准备。” 他甩了甩拂尘,告辞道:“奴才告退。” 林婉驻足看着他远去,年轻的心里充满着火热而激动的憧憬。 次日她换了一身清爽的鹅黄色大袖配柳绿下裙,娇俏的脸上见谁都带着笑。 和黄修容、吴修媛见过礼之后,三人来到干乾宫,给贵妃请安。 贵妃一件海棠红撒花褙子撘素色下裙,浓淡相宜,眉目恬淡,气质华贵。 一开口,就令人心动神摇。 “你们不必拘束,都坐吧。”她拿着团扇,娇滴滴地笑道。 “臣妾昭仪林氏谢恩。”林婉低着头,柔顺地请安。 后面跟着的两人也不甘示弱,“臣妾修容黄氏、修仪吴氏,谢娘娘。” 她笑,“都是知礼的,难怪老娘娘喜欢。如今本宫暂掌六宫,有些规矩,总得给你们说道一番。”她轻摇团扇,徐然道:“你们都是从二品,按理也能当宫主了。六宫之中,除了翊坤宫是本宫的居所,锦鸳宫是悟静师太的居所外,蕴秀宫、长信宫和关雎宫仍无宫主。蕴秀宫有一位周容华和杨嫔,其余两宫则暂无妃嫔。你们三人择一宫吧。嬷嬷们都已经选好了,你们没经过选秀,有些规矩得现学起来,不要失了礼数才是。” “林姐姐是我们三人之首,请林姐姐先挑吧。”吴修媛一脸天真烂漫地道。 黄修容点头附和。 林婉忙起身道:“两位妹妹可折煞我了,既然称我一声姐姐,我自然得担起姐姐的责任来。哪有我先挑的道理,自然是两位妹妹先挑。” 庄昭倒乐得看好戏,坐在上头抚着手上一连串金玉镯不说话。 最后还是林婉先挑了关雎宫,黄修容则选了长信宫,最为稚气的吴修媛挑了蕴秀宫,她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口吻,笑道:“这下好了,有两位姐姐陪我,我就不怕寂寞了。” 黄修容嗔道:“还这么孩子气,真是长不大。” 吴修媛拉着她的手亲热的说话。 又是一对姐妹情深。 在她们身上,庄昭似乎看到了当年的张碧玉和李迎。 她勾起嘴角,放下手,抬起脸笑道:“既然选定了,就都过去吧。” 三人结伴走出正殿,后面跟着嬷嬷们。 林婉道:“两位妹妹先去吧,我还有些事情,就不和两位妹妹同行了。” 吴修媛直截了当地问道,“林姐姐去哪呀?”话里带着孩子气地纯真。 “我……”林婉迟疑了下,还是告诉了她们实话,“我去给老娘娘请个安。” 她们三人初入宫禁,犯不着一开始就互相防范。 说到底,贵妃才是她们的大敌。 黄修容道:“这倒是姐姐先想着了。咱们确实应该给老娘娘请个安,不如一道去吧。” 林婉点头,告诉她们之前她就已经猜到了结果。 “还请嬷嬷带路”林婉客气有礼地道。 嬷嬷们不卑不亢,平静地回道:“娘娘客气了,请跟奴婢们来吧。” 快走到安和宫门口的时候,嬷嬷们停下脚步,朝后头低声急促道:“是圣驾,跪。” 林婉等人忙跪下来,娇声道:“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明黄色的御辇略停了停。 “是新入宫的几位吗?”温柔地、略带磁性地男声响起。 林婉等人不禁把头扬起了些,“正是妾等,来给老娘娘请安。” 皇帝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谭晨抬起手,御辇又开始往前走。 等他们走得看不见了,嬷嬷们才拉着她们起来。 吴修媛有些失望地道:“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 她的嬷嬷肃声道:“修媛,请慎言。” 吴修媛忙掩住了嘴,示意自己不会再乱说话了。 她们又走了一会,到了安和宫门前,请殿前的小太监代为通报。 小太监没接香囊,只道:“请娘娘们稍候。” 他进去一会后才出来道:“娘娘们来得不巧,老娘娘才敢和皇爷说了会话,已歇下了。” 林婉和气道:“是我们来的时候不对,辛苦这位公公了。” 三人对视一眼,正打算往外走,后头突然响起了一片哭声。 门口的小太监一惊,往里头问了声,也跟着哭了起来。 “老娘娘去了!” 什么,这么快? 林婉脸色乍白,她原本还打算借着太皇太后的情分,在这后宫站稳脚跟的。(。) 一百二十章缟素二更 皇帝面容哀痛地在安和宫跪了一夜。 庄昭本想陪他,可他不许。 “更深露重,你又有着身子,不要在这呆了。”他声音沙哑道。 即使屡有口角,太皇太后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也是不轻的。 “那皇上自己珍重龙体,臣妾和孩子们在干乾宫等你。”她语气柔缓而坚定。 皇帝笑了笑,虽然勉强,但到底是听进去了。 庄昭回宫,吩咐白茶。“今夜传话,让咱们宫里的人都把素衣换上,明日再去各宫说一声。金饰什么的也都收起来吧。” 白茶一一应是,然后道:“方才锦鸳宫的人来,说是悟静师太想要去老娘娘灵前上柱香。因着白天有命妇们在场,恐怕不便,就想着今夜过去一趟。” 董氏…… 庄昭揉着太阳穴的动作一顿。 “应该的。” 她说:“老娘娘毕竟和她情分不浅,她要去就让她去吧。” 白茶有些踟躇,“可是皇爷还在那呢……” 庄昭不免莞尔,眸光熠熠生辉,她道:“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他们见一面也好。把话都说清楚了。” 皇帝当初废后废得突然,而且也不是因为董氏有什么大错。 难保心里还有情分。 等见面了再看吧。 庄昭让白茶附耳过来,悄声嘱咐她,“让笔墨替我留意着。” 白茶像担着什么重任一样,郑重点头。 “娘,抱”阿巽像个小炮竹一样从内殿里冲出来,后面一群人在追。 他已然换了一身墨蓝银丝圆领小袍,头上扎了个冲天小辫,看上去可爱极了。 庄昭把他抱起来,问道:“阿巽怎么还没睡啊?” “不睡、等娘。”他吐字越发清晰,骄傲地把头昂起来,等着庄昭夸他。 庄昭果然亲了下他的脸,夸道:“阿巽真乖。” 嘻嘻。 他拿小胳膊搂着庄昭的脖子,头一挨到她肩上就有些困了,迷迷糊糊道:“他们跪、还哭、阿巽怕。” 怪不得到现在还没睡呢。 庄昭拍着他的后背,转起了圈,哄着他睡觉。 她心里叹气,这孩子的胆子也未免太小了。 悟静师太要过来上香的事情,皇帝这边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皇帝道:“请她进来吧。” 悟静师太慢慢地走了进来,她一袭青衣淡然,髻上只拿一支木簪固定。眼中平静如水,面色比当皇后的时候竟还要好些。 “皇上吉祥。”她双手合十,微微弯了弯腰。 皇帝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行礼,抬手道:“起来吧。” “谢皇上。” 她神态安然,走到太皇太后灵前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才起身,捻了三炷香点上。 “我的心愿已了,就不再打扰皇上了。”她福了福身,准备告退。 “等等”,皇帝喊住了她,语含叹息地问她,“明珠,你怨朕吗?” 悟静师太站在原地,顿了一会才道:“皇上觉得呢?” 皇帝苦笑,“自然是怨的。” “没错。”悟静师太身子轻轻抖动起来,原本的平静超然瞬间退去,她转过身看着皇帝,怨恨道:“我一心爱慕与你,替你管理后宫、孝敬长辈,未曾有一丝懈怠。可你呢?”她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你为了一个装模作样的庄氏,先是不顾我们多年夫妻情谊,又把太子记到她名下。如今你还有脸来问我恨不恨你?说实话,我恨不得生饮你和庄氏的血来解恨!” 皇帝默然,看着她怨气满满的眼睛,不免觉得可笑。 管理后宫?当日若非她实在无能,又怎么会有庄氏入宫? 若非她与自己无话可说,又如何会有今日这般局面。 瞧,即使是现在,他们也说不到一块去。 如果说皇帝之前尚有一丝愧疚之心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问心无愧了。 他语气冷淡道:“谭晨,送悟静师太回去吧。出家人不宜再理俗事,今日已是破例,请师太日后潜心修行,不必再费心了。” “皇上,封奕,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最后再给你一句忠告:庄氏,绝非良善之辈。”她眼神恶狠得 如同淬毒的剑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皇帝从没有觉得他的昭昭是什么良善之辈。 她在他面前使过的小心机可不少。 不过他不愿意说破罢了。 反正也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 他从不觉得有手段的女人有什么不好。 甚至,董氏她自己就是输在了没有手段上。 只是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皇帝摆摆手,“谭晨,送她回去吧。” 停灵七日,守孝三月。 这一连串折腾下来,皇帝好不容易养下来的底子,又给赔了出去,在床上将养了几日才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庄昭给他喂了勺补汤,柔声劝他,“好歹再躺一段日子吧。” 皇帝把汤咽下去后才笑道:“整日躺着,人都要发霉了,出去动动也好。上朝也不费什么功夫。” 费工夫的是批折子。 数量又多,还不是每本都切中要害的,弯来绕去,还要费一番功夫才知道要说什么。 他执意要去,庄昭也不好再劝。 亲自替他披上斗篷,目送他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沉沉的,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皇帝阔别多日再回到朝堂,理所当然地受到了众臣目光的洗礼。 原本他们不敢直视天颜,可事关皇帝的安危,他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皇帝面容削瘦了些,还有些泛白,可还没有到油尽灯枯地地步,众人也就放下了心。 “报!” “八百里加急军报!” 一声声由远至近传到殿里,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快呈。”皇帝接过军报,一目十行地看完,冷哼一声,嗤道:“北夷不肯和谈,已然开战了。” 谢安不可置信道:“可慕容阗还在我们手上呢。” “北夷政变,慕容太后身死,慕容氏已不再是北夷王族了,取而代之的是原先的北夷贵族——拓跋氏。”皇帝用手碾着那封军报,眼中闪过深思。 如果慕容太后仍在,和谈就还有希望。 毕竟她也曾经是大符的公主。 可如今…… “调兵北地,镇国公徐浩为主帅,兵部尚书钱林为副将,速速前往。此战,朕准你们全权负责,必要时,可先斩后奏。”皇帝雷厉风行地吩咐完,又道:“如三月内无所进展,朕当御驾亲征。” “皇上不可!”此语一出,众人皆呼。 “朕意已决,不必再说。镇国公,你等速做准备就是。” 他回了干乾宫就坐在位子上不说话,庄昭心里奇怪,给笔墨使了个眼色,自己先走出去了。 “娘娘。”笔墨不一会也出来了。 “朝上有什么大事不成?” 她还穿着月白色褙子,比往日更添一份持重。 笔墨有些艰难地道:“北夷战事已起,皇爷说若是三月内无进展,他就要御驾亲征。” “什么?”庄昭半是惊讶半是生气。 御驾亲征,征他个大头鬼。 就他这个身子,分明是去送死的。 笔墨道:“娘娘稍安勿躁。恕奴才直言,这件事情,娘娘还是不要插手的为好。军政大事,不比寻常,皇爷又是个心里头有主意的人,恐怕不会听娘娘的。” 话虽这么说,“可你既然敢冒大不为告诉我,想必也是希望我去劝劝的吧。” 她睫毛微翘,目光如炬。 笔墨被言中心思也不赧然,只道:“奴才为皇上计,自然希望娘娘能够劝服皇爷,只是其中厉害,也希望娘娘能清楚。” 他说完就回去了。 白茶扶着庄昭的胳膊,担忧地道:“娘娘,他说得也有道理,您去劝了皇爷也不一定会改变主意,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要不……” “你让我再想想。”庄昭看着裙边那一簇海棠,喃喃道:“再想想。” 用膳的时候两人都有点心不在焉,也多亏了两人都心不在焉,这才没发现对方的异状。 用完膳漱完口,两人都拿着盏茶慢慢喝着。 庄昭试探着开口,“皇上今日面色似乎不好,是不是朝上有什么事让您烦心了?” 皇帝一怔,深深打量了她几眼。 庄昭神色自然地望着他,娇俏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也没有什么大事。许是最近病了,脸色才不好吧”他风轻云淡地道。 庄昭哦了一声,慢条斯理道:“那就好,想来是我多心了。再过不久,也要到阿令的生辰了,到时候她肯定得要皇上抱着才肯上去。” 无它,这位荣昌公主实在太皮了。 除了皇帝和庄昭之外,连阿巽的话她都不听的。 庄昭一祭出阿令这个杀手锏,皇帝就有所软化,咳了声,似乎在想怎么措辞。 考虑了会才道:“阿令的生辰宴,朕可能不会在场” “这是为何?” “只是可能罢了。”皇帝冲她笑笑,“说不定到时候有什么事岔不开身,也是正常的。” 看来他是不会跟她说起这件事了。 庄昭心里无声一叹,面上还得笑道;“那春秋殿的天都得被阿令翻了。” 皇帝很给面子地牵起嘴角,眼神飘忽,一看心思就不在这。 她也不再打扰他,就让他一个人想着,自己回内殿陪阿巽和阿令她们了。(。) 一百二十一章定局 随着镇国公一行人的出发,他的眉目便一天天沉郁起来。 其实是最宠爱的阿令和他撒娇,也只能唤起他唇边一缕清淡的笑意,风一吹,就消失不见了。 庄昭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束手无策。 她隐隐已经察觉到,皇帝的亲征,避不可免了。 果然,夜里他拥着她,终于开口道:“战事吃紧,朕恐怕真的不能陪阿令过周岁了。” 她靠着他温热的胸膛,声如柳絮般漂浮,“过不过周岁都不打紧,只是你的身子……”她微微抬起头,从他身上起来,有些无奈地问道;“果真非去不可吗?” 第一次见她这般模样,皇帝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他翘起嘴角,“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一个北夷罢了,当年跟着皇爷爷,朕也不是没有打过”他声线很柔和,甚至带着几分劝哄,“你啊,就别想这么多了。” 当年…… 他当年是少年儿郎,意气风发,自然没什么问题。 可现在呢? 他身子自从那一次之后就埋下了隐患,如今又损耗太过。如何还能去战前? 这几年,庄昭时常会怨自己,为什么当初要劝他用那种手段。 如果不是自己太过冒进,他未必会是如今这样。 “好吧。”她妥协地软下声来,“那得多带些太医过去。” “这些朕都有数。你只要安安心心地给朕生个小皇子就行了,嗯?”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把她又按回去了。 她依恋地靠在他肩上。 明明是夏日炎炎,她却总觉得有股冷风萦绕在周围,她不由得往他怀里钻了钻。 封奕搂紧了她,慢慢地闭上了眼,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 关雎宫里,林昭仪和吴修媛、黄修容三个人坐在一块说话。 到底是一起进来的三人,比旁人要亲厚一些。 吴修媛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她道:“你们是没见着。我先头进蕴秀宫,先前里头住的两个给我见礼。一个杨嫔,性子直爽,长得也很俏丽。另一位周容华”她面上浮起神秘的微笑,“她呀,听说是近些年有些发福了。不过眉目间依稀可以看出她像一个人,你们猜,是像谁?” “听说这两位都是老娘娘之前赐下来的。”黄修容这几天也没闲着,“想必是照着皇爷喜欢的样子赐下来的,莫不是像贵妃娘娘?” 吴修媛拍手笑道;“正是呢。我起先还吃了一惊,贵妃竟也容得下她?听说皇上之前也宠过这两位一段时间,后来不知怎么就淡了。” “长信宫里头伺候的奴才只肯说这么些,旁的再问就问不出了。”黄修容有些烦躁,“什么金银都撬不动他们的嘴,除了知道那两位是老娘娘赐下的,其他我是一概不知。妹妹今儿要是不提,真是两眼一摸黑。” “我起先以为人人都像蕴秀宫里的宫女一样,有什么就说什么,又活泼又爱笑,看着就让人觉得好相与。”吴修媛看了一眼其他二人,“及至来两位姐姐这边走了一遭才晓得不是。蕴秀宫那些宫人们都是杨嫔和周容华她们宠出来的,贵妃娘娘她并不怎么管。” 林昭仪压了压鬓边的素白绢花,叹了口气,“如今我们也就依仗着妹妹这的消息了。” 她在三人之中一向是头筹,难得说软话。 没想到必要的时候,说得毫不嘴软。 倒是能屈能伸。 “姐姐这话外道了不是。”吴修媛笑得如春花灿烂,“咱们姐妹本来就互相帮持。说一两句话算得了什么。” “瞧着天也不大好,闷闷地像是要下雨,妹妹就想回去了。”黄修容站起来道。 她看了眼吴修媛,口吻亲密了不少,“你这懒丫头,还赖在这做什么,还不回去?” 吴修媛亲亲热热地站起来拉住她的手,“那妹妹也先走了,林姐姐慢坐。” 林昭仪微微一笑,起身看着她们离开才坐下。 分给她的嬷嬷姓俞,此时也只是让人把茶杯都收下去,并不说话。 “俞嬷嬷方才都听见了吧?”林昭仪拨弄着茶盖,淡淡问道。 俞嬷嬷在林昭仪摒退左右,只留下她一人伺候三位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她在想什么了。 她平淡地回道:“主子放心,奴婢虽然才学浅薄,但一仆不侍二主的道理,奴婢还是明白的。” 林昭仪走到她跟前,握着她的手笑道:“嬷嬷言重了,嬷嬷于我,是良师,是益友,绝非仅仅一个伺候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必嬷嬷也该明白。”她深深福下身子,“请嬷嬷教我。” 俞嬷嬷忙扶住她,叹了一声,“主子这又是何必呢。” 不过她也明白,进了宫,果真一意不争的人,活得未必比勾心斗角舒适。 她道:“主子若有事用得着奴婢,奴婢自然义不容辞。吴娘娘和黄娘娘交情如此之好,恐怕主子是插不进去了。” 既然决意接下这份招揽,她总得给林昭仪点提示。 “不错”林昭仪点头,“她们抱团,与我并不十分亲近,这点我也明白。无非是见我先前出了些风头罢了。”她笑里带了些嘲讽,“行高于众,众必非之。这是通理。” “那主子可有何打算?” “我……”她略略有些迟疑,很快又道:“我打算向贵妃娘娘投诚。” 俞嬷嬷笑道:“贵妃娘娘一枝独秀,且管后宫,娘娘生出投靠之心亦无不可。只是……”她低声快道:“只是奴婢在宫中多年,琢磨贵妃素日言行,娘娘对皇爷是很有几分真心的。两宫之间更似寻常夫妻。且问主子一句,倘若您是贵妃娘娘,正当情浓之时,可愿提拔他人分宠?” 林昭仪意欲辩解,“我并非要分宠,我只是……”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下去。 是啊,无论她怎么想,在贵妃眼里,她就是来分宠的。 贵妃如今身受皇爷恩宠,又有什么必要接受她的投诚? “她难道不担心皇爷圣心不再吗?”林昭仪很快找到了关键。 俞嬷嬷心中暗暗称许,再向她细细说解宫中情势。 “贵妃娘娘是陪着皇爷从东宫出来的,情分自然不同常人。当年同贵妃一道进来的人,如今皆都不在了。只有贵妃屹立六宫,恩宠优渥,由此可见她的手段了。再说这后宫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子嗣。”这两个字俞嬷嬷咬得尤其重,“子嗣才是立身之本。皇爷子嗣艰难,至今才得一双儿女。如今他身子又……”俞嬷嬷叹一声,“于子嗣上就更难了。贵妃独得一双儿女,肚子里还有一个,凭着这几个孩子,皇爷也得给她几分面子。” “可太子不是那位所生吗?”林昭仪指了指锦鸳宫的方向,“他日太子登基,未必不会再重提生母。如此一来,贵妃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若真是如此,那贵妃肯定需要一个皇子。 倘若她这胎不是皇子,她肯定得急。 这时候再过去示忠,未必没有机会。 “原来主子是这么想的。”俞嬷嬷惊讶了下,又笑道:“若皇后果真是太子生母,主子说得法子自然也可一试。” 她这话的信息量太大,林昭仪一时愣住了。 过了一会,她才结结巴巴道:“你、你说、这、这这这” 她捂住嘴,自言自语道:“太子竟不是那位亲生?” “这事知道的人,都把话烂在了肚子里。”俞嬷嬷感叹道:“若非奴婢前来伺候主子,想必今生也不会再提起这个话了。” 林昭仪把她往里拉了拉,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那太子是皇后去母留子所得?” 俞嬷嬷点头,“可以这么说,太子生母不知犯了何事,惹得老娘娘亲自出手,只一招难产,便让她香消玉殒了。太子,也变成了皇后所出。当年伺候的宫人也都被封了口。可惜老娘娘走得太早。否则有她在,皇爷怎么着也会眷顾主子们一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闻不问。 “从贵妃再到周容华、杨嫔,凡是老娘娘属意的,皇上稍有不给脸的。”她道,“便是主子们这次入宫,也是老娘娘希望的。” 林昭仪有些失落,“我知道。原本打算去老娘娘跟前,可谁知——” 莫非,这就是命? 林昭仪甩开了这个念头,重新回到之前那个话题。 “这么一来,太子即便知道贵妃不是他的生母,也不会如何。当年害他生母的人是废后而不是贵妃。相反,贵妃还对他有养育之恩”林昭仪频频点头,“实在是妙啊。这么一想,贵妃根本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所以,奴婢的意思是,主子虽不可与贵妃为敌,但也不必投诚。贵妃不会接受的。”俞嬷嬷款款道:“主子身怀异香,这便是一个天大的优势。缺的,只是一个能让皇上见到您的机会。奴婢相信,这机会,不会太久的。主子不妨趁这段时间,好好练习一下舞艺吧。” 歌舞低微,本不是她这种身份的人该做的。 只是为了搏宠,这点名声,她也不很爱惜。 她点点头,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一百二十二章他走 皇帝终究还是走了。 在众臣一片“不可”的呼声中,在庄昭的依依不舍中,佩剑戴盔,英姿勃发地走了。 临走前他还回了干乾宫一趟。 亲了亲一双儿女和她。 第一次见他全副盔甲,一向柔和的面容也被冷肃之色所取代。 阿巽是有点怕的,畏畏缩缩地不敢前来和他说话。 皇帝眼中浮现出失望,不过阿巽年幼,看不太懂。 身边伺候的人都低着头,除了庄昭之外,无人留意到这份失望。 “皇上一定要平安,臣妾等着听凯旋的声音。”她到临别,反而不见落泪了,坚强得令他更为心疼,他接过庄昭手里的平安结,额头抵着她的,哑声道:“等朕。”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很多年以后,即使他的身影都不再清晰了,她也依稀记得那天他帽上朱色的、随风飘动的冠羽。 那么鲜艳的颜色。 那么鲜活的他。 皇帝一走,仿佛带走了这宫里所有的活力,甚至是很难闻见欢声笑语的。 庄昭安心地待在干乾宫里头,养胎、陪伴儿女、听听纸砚那里的关于皇帝的消息。 日子一天天这么过,倒也踏实。 这日,她正教太子背千字文呢,阿令也跟着在旁边摇头晃脑的,一片欢声笑语。 纸砚在门口,声音清越道:“奴才纸砚,来给主子请安。” “进来吧。”庄昭笑着看向他:“今日并非你惯来请安的日子,这么突然过来了?” 纸砚道:“有些事情要来禀告主子,请主子拿个主意。” 庄昭把书一合,对阿巽道:“阿巽累不累,想不想带着妹妹出去玩?” 阿巽听到玩,自然乐意,忙点头道:“要!我带着妹妹去采花去!” 他倒是喜欢采花,阿令每每跟过去却只顾着捉虫玩。 他胆子小,就更显出阿令的胆子大。 连白茶都道他们性子竟像换了个个儿一样。 庄昭笑着摸摸他头上的小辫,“去吧。” 阿巽高兴地牵着阿令跑了。 “你们也都下去吧”庄昭看了眼左右,单留下白茶。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纸砚才道:“前些日子跟主子说过,皇爷临走时让谢大人领了内阁首辅的职,由内阁暂理朝中事物。今日谢大人提议要让梁大人入阁。内阁里头吵起来了,整个早朝都在争这个事情。” “哪位梁大人?” “探花郎,梁御梁大人。” 白茶和庄昭面面相觑。 庄昭莞尔一笑,“竟然是梁师兄,这倒是稀奇了,竟不知他与谢大人也有交情。”她有些好奇地追问道:“那结果呢?争出来了吗?” 纸砚摇头,“还没有。奴才想来问问主子的意思。” 监策处是由御林军拨人构成的,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他来问她要主意,想必是已经有人来找他要表态了。 她沉吟了下,“谢大人是帝师,自有远见。我是深宫妇人,不懂什么。只听谢大人的便是了。” 纸砚意会,拱了拱手,“奴才明白。” 他说完这件事,就准备要告退。 白茶频频看他,不好意思出声。 庄昭道:“可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吗?” 他停了一瞬才回道:“这倒没有。” “既然没有,坐着吃盏茶再走吧。白茶,去端碗茶来。”她轻巧地吩咐一句,白茶就喜笑颜开地去了。 她看着白茶曼妙的背影,笑着感叹了一句,“她年纪也不小了。” 纸砚道:“白茶姑娘蕙质兰心,有娘娘在,必会为她寻觅良配。” 他拒绝的委婉,却很坚定。 白茶在外头听见了,顿了顿脚步,又如常进来了。 “主子和他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一辈子伺候主子的。”她把茶递给纸砚,退出庄昭身边笑道。 眉目里的倔强隐隐绰绰。 庄昭无声地笑。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缘法,既然他们不希望旁人插手,那她就不插手,由他们去吧。 她扶着腰站起来,“也罢,白茶替我招待纸砚,我出去走走。白泠”她喊一声,白泠立刻进来扶她。 转眼又是一个八月了,她眯着眼看那抹艳阳。 突然之间就有一种物是人非的苍凉。 “主子,去御花园吗?” 白泠在她旁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手上扶得稳当。 阿巽和阿令必然是在御花园玩耍的,她点头,“去吧,看看勃勃生机也好。” 阿巽他们果然在御花园里疯玩。 隔得老远都能听见他们欢快地叫声。 她笑道:“听这声音,不知疯成什么样了,阿巽也就罢了,阿令是一定满手的泥。” 她走回廊穿过去,裙袂便上绣着的片片绿叶翩飞,与周围景致融为一体。 “是贵妃娘娘”一道天真的女声传来。 庄昭寻声望去,却是林昭仪,黄修容和吴修媛三人。 三人一道曼步过来请安,“臣妾见过娘娘。” 白泠不着痕迹地往前迈了半步,也略福了福身,“奴婢给三位主子请安。” 庄昭挂着客气的笑道:“都起来吧。本宫随意走走,不意扰到你们。” 黄修容忙道:“娘娘折煞我等了。我们也是刚刚听到声响,走到这边。” 她们毕竟是长辈,阿巽和阿令玩也确实没有让她们回避的资格。 不过现下庄昭来了,自然又不一样。 林昭仪立马道:“妾等这就回去了,娘娘慢慢观赏。” 她态度谦逊又不显得谄媚,很招人喜欢。 自从上次状元宴之后,她就在庄昭这里挂了名。 庄昭仔细看了她两眼,才淡笑道:“去吧。” 三人便往旁边走,突然黄修容惊叫一声,身子斜斜倒过来,白泠一凛,立马把庄昭护在身后,用身子去把黄修容撞开。 黄修容噗地一声摔到了地上,白泠克制着倒下去的力往旁边一滚,好在没有带到庄昭。 庄昭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吴修媛也冲过来,肖岩他们不是贴身伺候的,离得远了几步,见状忙跑过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庄昭侧过身子,用肩膀对着吴修媛的冲力,另一只手护着肚子,本来是可以护住的,谁料原本使力撑着地的那只脚一抽筋,她整个人失了轻重,立马往地上摔去。 “主子!” 白泠焦急地喊了一声,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口,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肖岩等人也拢过来。 裙上原本清丽的绿色慢慢染上猩红。 庄昭痛得脸色苍白,颤声道:“扶我回去,找于太医。” 皇帝出行带走了不少太医,于寒寺却是他坚持要留下来的,为得就是庄昭的胎。 肖岩含泪哽咽一声,“奴才得罪了!”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庄昭,匆匆往干乾宫赶。 小太监们有两个忙去太医院找于寒寺。 剩下的人,白泠恨恨看了三人一眼,“给我把她们绑起来,压到偏殿,等主子醒了再处理!” 吴修媛和黄修容都跌坐在地上,低着头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 林昭仪呆立在原地,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阿巽和阿令其实听到了声音,想要过来看看,容养娘和杜养娘分别拦住了两个人。 这时候太子和公主绝不能再出事。 容养娘和杜养娘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达成了共识。 白茶和纸砚看到满身是血,被抱回来的庄昭,皆是大惊。 “怎么回事,是谁?”白茶恨声道,“主子你没事吧?” 庄昭感觉下身一阵阵泛痛,痛得她人都有几分恍惚,迷迷糊糊地也听不见,说不出话来。 肖岩把她放到床上,扑通一声在白茶和纸砚面前跪了下来,涕泗横流道:“都怪奴才没有反应过来。娘娘去御花园,遇到了黄氏她们几个”他连主子都不称呼了,可见恼恨到了极点。 “先是黄氏倒过来,被白泠姐姐拦住了。接着再是吴氏,一环接着一环,分明是要谋害皇嗣。怪我没有提前反应过来!白泠姐姐拦住黄氏之后,我就应该把主子护好的,都怪我,怪我。”他一边说一边打着自己的嘴巴子,悲痛不已。 “快,快快快,于太医来了。” 外头传来声响,此时肖岩也顾不上自己忏悔了,连滚带爬地到外头去迎于寒寺,“于太医,你可一定要救救主子。” 于太医也没想到这个宫里居然还有人敢害贵妃,这不是找死吗? 这他妈是得要多蠢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谋害贵妃啊? 也就是这么想的人多了,估计才会被得逞。 他几乎是被肖岩跑着拖进去的。 贵妃躺在床上,面如金纸,身下的血把半面裙子都染红了。 于寒寺擦了擦汗,连忙把脉。 纸砚趁机走出来,白泠她们已经压着三个人过来了。 他看一眼三人,眼神淡漠,像是在看死人一样。 “就是她们?”他一贯少情,可这次话里带得寒意却让白泠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错,就是她们。我压回来问话的。”白泠看到殿里一群乌压压的人,紧张地问道:“主子怎么样了?” “于太医正在诊脉。”纸砚道:“这三个人,让我带回去审吧。宫里不能用私刑,不动刑,想必她们不肯说实话。” 吴修媛色厉内荏地斥道:“大胆,你敢对我们用刑?” 纸砚冷冷剐她一眼,死到临头还摆娘娘的架子,骂她蠢真是一点都没错。 “带走吧。” 纸砚踢了她一脚,自己领头走在前面。 白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出了一层汗。(。) 一百二十三章该死 “哟,三个女的啊,你想怎么处置?”闵霖把弄着手里那把刮骨刀,漫不经心地问纸砚。旁边的三人被五花大绑,看着那一排排刑具,早已吓破了胆。 吴修媛哭喊道:“我是皇上亲封的修媛,你们敢动我,不怕皇上怪罪吗?” 纸砚没理她,径自对闵霖道:“犯的是谋害皇嗣的罪过,你想怎么审随便你,我只要个结果。” “——纸砚公公,我什么都愿意说。这件事情根本不关我的事,你问我就是了。”林昭仪早听俞嬷嬷提起过纸砚,这可是贵妃手里的一把刀,轻易得罪不得。看他这样就知道用刑并非玩笑。谋害皇嗣如此重罪,即便他用了特殊手段,皇爷也不会计较。 她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诚恳道:“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愿意说。”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居然有人敢在青天白日里,在众目睽睽的御花园里,把身怀六甲的贵妃给撞倒了! 这么直白粗浅的手段,凡是有点城府的人都不会用。 她本就是被吴修媛拉着去御花园的,如今淌进了这趟浑水里,也只能尽力自救了。 纸砚瞥了她一眼,“林昭仪是聪明人。来人,把她放下来。” 林昭仪偷偷松了口气,被解开后心有余悸地离刑架远了几步。 “带到密室里去,我亲自审问。”纸砚吩咐完后看向黄、吴二人,声如寒冰,目似利剑,“两位既然不愿意说,那就别怪我心狠了。闵霖,交给你,别把人玩死就行。” 他说完,也不顾黄修容拼了命似的“愿意说”的呼声,往密室去了。 闵霖咻地一声把手里的刀甩到了黄修容脸旁,满意地听到那些凄厉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伸了伸懒腰,若有所思道:“要么先从脸开始?” * “于太医,怎么样了?” 白茶看着庄昭拼命隐忍痛苦的样子,不由有几分哽咽,忙问于寒寺道。 于寒寺知道现在一刻也耽误不得,忙道:“娘娘这胎要安稳是不能了,现下只能接生。” 庄昭痛得不行,咬牙道:“那就让产婆进来,生!” 她决定得果断,底下人就更不能浪费时间了。所幸产婆是提前安置在宫人房里的,立时就能赶来。 庄昭好歹是生过一回的人了,跟着产婆的口令不断吸气呼气,慢慢地把气息给调整过来了。 “宫口开了吗?” “快,娘娘再用力。” “娘娘来含片参片——” 嘈杂的声音一时充斥了整个内殿。 白茶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她一个未出嫁的宫女实在帮不上忙,只是,她现在唯有站在这里看着庄昭才会安心。 她不过一会没跟在庄昭身边,竟出了这样的事情! 肖岩自责,她也是一样! “——开了!开了!娘娘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好了。”耳边传来产婆激动的呼声,白茶也不禁往前跨了几步。 与此同时,外头守着的肖岩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走回来,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头死死地磕在地上,带着哭音道:“奴才见过皇爷。” 皇帝本来喜悦的表情瞬间消失了,他张嘴,听到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你这是做什么?怎么了?” “奴才,奴才该死。”肖岩拼命磕了两个头,磕得额头一片青紫,把御花园里的事情一一说了。 “娘娘,娘娘正在里头生产。”他颤抖着身子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扑在地上不敢动了。 护主不利,他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皇帝没等大军一起,一路快马赶回来,为的就是在庄昭生产前回来,替她坐镇。 万万没想到,他的贵妃,他的昭昭,居然会被几个新进宫的女人害得早产。 他踢了还匍匐在地上的肖岩一脚,“滚起来。朕问你,那三人呢?” “被纸砚带回监策处审问了。”这次回话的是白泠,她一身狼狈,脸上还有些青紫。 “谭晨,传朕的旨意,黄吴林三家一干人等全部收押,等候处置。”昭昭和孩子若是有事,别说是他们几家,就是九族,也一个都跑不了。 他扯下腰间的一枚小印抛给谭晨,脚步急促地往里头走。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的哭声,他心中一凛,顾不得那许多,直接把门打开冲了进去,“昭昭——”他几乎是有些失措地寻找着那张熟悉的脸。 庄昭瓷白的脸映入眼帘,那双一向促狭的带着撒娇意味的杏眼,如今却空洞得令人心惊。 她愣了一瞬,才喊道:“皇上。”话一出口,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皇帝快步走到床边,像对待易碎的瓷娃娃一样轻柔地把她搂在怀里,“朕在呢,没事。” 在他怀来,她绷紧的身体才放松下来,那些原先她不敢想的惧怕和恐慌像潮水一样倾巢而出。 地上跪着的一群产婆们个个面带戚色,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襁褓。 皇帝一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些哭声,哭得不是贵妃,而是……皇嗣。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庄昭伏在他怀里崩溃地哭喊,“我们的儿子,他都已经会动了。我明明都已经感觉到他会动了。他怎么会死?他怎么可能会死啊?!” 皇帝沉痛地闭上眼,让那一丝水汽流入鬓间。 庄昭刚生产完,情绪又如此大波动,终究有些力亏,晕过去了。 封奕慌乱地抱着她,竟有些手足无措。 “于太医快进来!”白茶这一嗓子唤回了他的理智。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他要失去他的昭昭了。 如果那样,如果那样的话…… 他一向柔情的眼眸里闪过阴狠之色。 于寒寺进来诊过脉,也叹息道:“娘娘这次身子损得实在厉害了,再孕是困难了。全力补救,也只能把根基养回来。” 贵妃好歹是他一路看着过来的,如今飞来横祸,他也不胜唏嘘。 “劳烦于太医了。”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庄昭,让于寒寺去开方子,自己慢慢地挪步到抱着孩子的产婆面前,有些颤抖地伸出手。 “把孩子,给朕。”他艰难道。 后头跟进来的笔墨咣当跪了下来,膝行到皇帝脚边,跪求道:“皇爷,小皇子已经去了,您就让他去吧……算笔墨求您了!” 亲眼见到孩子死去的面容,这得有多难受啊。 皇帝呵呵地笑出了声,笑中的苍凉凄苦,连笔墨都听不下去了。 他道:“朕的痛,尚不及昭昭。” 他俯下身子,从产婆手里接过那个孩子,动作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孩子。 产婆低着头道:“小皇子出来后哭了两声,还没来得及剪脐带就……” 皇帝毫不避讳地、一一摸过孩子已有些泛凉的身子,最后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皇二子衍,乃朕心中爱怜,肉中骨血。如今早夭,朕心中悲痛。”他一字一句,说得笃定,“特追封为慧孝太子,举国同丧!” 和举国同丧这一条石破天惊的比起来,追封慧孝太子这样莫大的哀荣可以称得上是黯然失色。 笔墨几乎可以预见到内阁甚至朝堂上会有什么反应了。 “笔墨,你替朕执笔盖印,即刻宣旨!如有反对者”他冷嘲般笑了一声,“那朕就取了他们儿子的性命,看看他们能不能做到不悲不痛。” 你不体谅我的失子之痛,那我就让你也痛上一痛。 若要在平时听到这么孩子气的话,白茶肯定得笑出声来。 可这不是在平时。 说这话的,也不是别人,而是皇帝。 白茶感觉到那股威压又开始吞噬她的空气了,她有些害怕,又有些喘不过气。 只有当视线瞥到庄昭的时候,她才能或者说才敢换了口气。 之后皇帝又连下了好几道旨意,其中几道是关于慧孝太子的陵寝和排位的,一道是把温敏贵妃的份例提为皇后份例的,最后一道,则是停选废六宫的。 短短几个时辰,笔墨提笔写了一道又一道旨意,写到最后一道时,他提笔的手都有些颤。 可最终下笔却很稳。 “慧孝太子之死,于朕如警钟长鸣。后宫诸妃,除温敏贵妃外,既无所出,也无寸功。或恶或妒,祸及子嗣。此乃妾乱之故。朕有感于此,即日起废除选秀,散去六宫。” 笔墨写完后取过皇帝的宝印,认认真真地盖上,然后让原泊送去了内阁。 内阁果然大为震动。 甚至比接到第一道旨意时还要震动。 “废除六宫,这是大符从来未有之事。诸妃无德,另选贤德之人便是,怎可如此因噎废食!”徐阁老义正严辞道。 下巴上几撮山羊胡随着他说话一翘一翘,看上去有几分可笑。 他脾气是内阁里最执拗的,当然也有执拗的资本。 他的祖父是跟着太祖打过江山的,家中至今还供奉着太祖赐下的丹书铁卷。虽然不宥孙辈,但好歹也算是份底气嘛。 “——再选难道就能保证不会再有阴私之事了吗?皇上既然心意已决,又是后宫之事,你我不便多言,还是接旨吧”梁御有条不紊道,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的死紧,面上还是一片淡然。(。) 一百二十四章破例 “后宫之事,关系到子嗣,就不是皇上一家之事了。”徐阁老振振有词道:“如今皇上只有太子一人可承大业,更应该广纳后宫,多育子嗣才是。” “怀一个死一个,徐阁老就满意了?”梁御嘴毒道。 “你……” “好了!”谢安斥道:“这是内阁,不是你家后院!都给我安静点。” 他环视了一圈,沉声道:“此乃圣谕,我等,自当遵从。” 梁御低头称是。 徐阁老则愤然离席。 谢安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庄昭醒来的时候,皇帝仍陪在她身边,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身上还有尘土的腥味。 可这腥味中又夹杂着一丝血气,勾起了庄昭不愿记起的回忆。 她眼睛一眨,一串泪便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痛到极致,那份哀伤反倒不用声气儿来表明了。 连呼吸间都觉得哀痛得喘不过气。 “孩子。”她碰了碰他的手,艰难地吐字。 皇帝一晃眼,她就挣扎着要坐起来。 他忙伸手把她抱在身上,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 她痛,他也是。 可刚刚在门外听到哭声的那一刹那, 他以为她陨落的那一刹那, 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孩子再重要,也不如她。 她还含着泪要孩子。 皇帝酸楚地看着她,替她拂去汗湿地黏在额上的碎发,“孩子朕看过了,他长得很乖巧”他长长顿了一下,按捺住喉头的哽咽,“朕已经让他们把孩子抱走了。朕取名为衍,好不好?” 衍者,富足,平坦。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皇帝给予了他多么美好的期望。 “好。”庄昭只说了这一个字,就无力再说什么了。 她闭上眼,眉梢上都是未尽的凄楚。 皇帝恸道:“朕还下旨废停大选,遣散六宫。以后,这个宫里,只会有我们,和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她牵起嘴角,有些想笑。 他越发把她当孩子哄。 可一睁眼,才发觉眼前又是一片模糊。 她隔着泪眼蒙蒙细细瞧他,他的面容是疲倦的,剑眉朗目,都染上哀伤。 纤指轻轻拂过他眉间,“我总是让你为难。” 他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烙下一吻,俊眸里的深情仿佛能溺死人。 他道:“甘之如饴。” 庄昭轻轻一笑,自然而然吻上他的唇,两人把唇齿之间那些苦楚都分享过。 哀伤尽咽,惟余缠绵。 不知过了多久,她退开,重新问道:“那三个人呢?” 话语之间带着厌恶憎恨,可到底人是鲜活的。 不像刚才,哀伤得仿佛整个人都淡了,再找不到一丝一毫的颜色。 “纸砚带下去审了,朕待会亲自过去看看。” 她拉着皇帝的手,话里带着哀求,“把她们带过来,我也想知道,她们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皇帝道好,“先把参汤喝了,睡一会。” 她乖乖点头,喝完汤就闭上眼躺下了。 皇帝等她呼吸变均匀了之后才离开。 “皇爷,热水备好了,奴才伺候你沐浴更衣吧。”谭晨越发把声音放低了。 皇帝嗯了一声,也确实想洗个澡放松一下。 一路风尘再加上丧子之痛,以皇帝如今的身子,没倒下已经算是毅力惊人了。 泡完澡,换过一身常服,皇帝就让谭晨去监策处把几人带过来。 吴修媛和黄修容脸上早已血迹斑斑,根本不能瞧了。倒是林昭仪尚且能维持着仪态请安。 纸砚在旁边回禀口供:“林氏称是吴氏起意要去御花园的,黄氏和她都是被拉过去的,这一点黄氏和吴氏也都并无异议。” 吴修媛伏在地上,花容失色地哭道:“皇上,皇上,虽然是臣妾提议的,可是臣妾并不知道贵妃娘娘也会去啊!” 这倒是实话,毕竟她们先行,庄昭后去,说故意偶遇未免牵强。 “继续说。” “是”纸砚应了声,继续道:“接着吴氏说自己被人推向贵妃,被白泠姑娘撞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黄氏说”纸砚的表情微妙起来,“黄氏说她当时脚突然一抖就摔了过去,接着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脚突然一抖。”皇帝咀嚼了两遍这句话,冷笑道:“未免太突然了吧。” 黄氏瑟瑟发抖,断断续续道:“臣妾、果真、是、是突然之间失衡的。” 林昭仪深吸了口气道:“回皇上,黄修容的话,臣妾可以作证”她微抬起头,一脸坦然地看向皇帝,“当时吴修媛突然摔倒,白泠姑娘撞开她之后,两人双双摔往一旁。这时候”她声音抖了抖,“这时候臣妾听到有一声细小的破空声,然后黄修容也摔过去了。而娘娘,本是可以避开的。是有人,刻意让娘娘摔倒了。用的,是让黄修容摔倒的,一样的方法。” 皇帝身子不由前倾,寒声问道:“是谁?” “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林昭仪这时候也顾不上规矩了,她直直看向皇帝,坚定地道:“就是那位忠心护主的白泠姑娘。” “荒谬!”皇帝下意识地斥道。 林昭仪道:“如若不是亲眼所见,臣妾也不敢相信。” 皇帝冷冷道:“你可知道,白泠是朕派到贵妃身边伺候的?你若攀咬别人,朕说不得还要信你三分。可惜你们选错了人!” 林昭仪确实不知道白泠是皇帝的人,不过反正她说的是实话,知不知道也无所谓。 她道:“白泠为什么要害贵妃娘娘,臣妾不知道。但她确实用小石子击打黄修容和贵妃娘娘的腿部,使其摔倒。皇上若是不相信,可以传白泠姑娘来对质一番。臣妾若只为脱罪,信口胡说,又从何得知白泠姑娘身怀武艺的呢?” 皇帝默了一会,才吩咐道:“去把白泠带过来。” 白泠很快过来了,她身上已换过衣服了,只是带着股药味。 “奴婢见过皇上,皇上千岁。”她低头请安,一贯的柔顺姿态。 皇帝神色莫测,淡淡道:“起来吧。” “谢皇上。” “人带来了,你们不是要对质吗?开始吧。”皇帝靠着背椅,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看着众人各相。 林昭仪定了定神,看向白泠,先开口问道:“白泠姑娘武艺高超,却用来谋害旧主,难道果真能问心无愧吗?” 白泠右手小手指无意识地抽动了下,她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面色如常地回道:“奴婢虽有几分技艺,却称不上高超,否则怎么会连娘娘都护不住?”她话里带了几分自责哽咽,“奴婢虽然无能,但是一心为了娘娘,谋害旧主这个罪名奴婢实在是担不起!” “你!”吴修媛唯恐皇帝信了她的话,忙道:“你不要再狡辩了!我瞧得真真的,就是你打的黄修容!” 蠢货! 林昭仪和白泠同时在心里骂道。 只不过一者是痛恨她乱说话帮倒忙,一者是嘲讽看好戏。 “照吴修媛的意思是,奴婢在和您一起摔倒后,当着您的面,把黄修容打伤了?”白泠循循道。 吴修媛忙点头,一副你不要想抵赖的样子。 白泠努力忍住自己的笑意,声音平淡道:“那请问吴修媛,奴婢打得是她的左腿还是右腿?” “你……”吴修媛一时被问住了,说不出话来。 她当时摔得痛都痛死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去看黄修容那边,自然也不知道她是哪条腿受的伤了。 林昭仪见冷场,正准备开口说话,就被皇帝制止了。 “既然是对质,总要有来有往,吴氏,既然你说亲眼见到了,那么就说吧。是左腿还是右腿?”皇帝声音冷得像刀,吴修媛吓得又伏下身去,抖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皇帝又看向林昭仪,话里带了些嘲讽,“这就是你要的对质?!” “回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请皇上明鉴!”林昭仪磕头磕得铮铮作响。 白泠也不甘示弱地跪下来,“奴婢一片忠心,请皇上明鉴!这事分明是林氏她们三人蓄意谋害,再串通污蔑奴婢。” 一个个都要明鉴。 可皇帝也不是神,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此事又事关庄昭和死去的孩子,如果不能把罪魁祸首抓出来,无论为君还是为父为夫,他都是个失败者。 场面一时又陷入了僵局。 皇帝摸着玉扳指,目露沉思,纸砚在一旁看着也不敢说话。 这时外头传来笔墨少年清朗的声音,“皇爷,有个小太监说他有话要禀告。” “让他进来。”皇帝道。 门口进来一个瘦弱的小太监,身上穿着蓝灰色的太监服,细声细气道:“奴才给皇爷、督公请安。” 他微露出半张脸,纸砚便认了出来,“八月?” “正是奴才”八月磕了个头道:“今日天晴,奴才去内廷司领饷例,路过御花园的时候,不小心把一个银锞子掉进去了,奴才便伏在花丛里头寻,还没寻着,三位主子就过来了,奴才袍子被枝叶勾住了不好动,正解着呢,紧接着贵妃娘娘也过来了。” “起先奴才也没留意,只是加紧解那衣裳。直到吴娘娘叫了一声,奴才抬头看过去,接着看到——”(。) 一百二十五章真相 庄昭缓缓醒来,就见白茶泪眼汪汪地守在一旁。 她混沌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一抹小小的身影。 稚子何辜。 一开始,她不知他的存在,喝了那碗药,已经是错。 结果到最后,她都没有能保住他。 从头到尾,都是她的错。 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 “主子,你醒了!”白茶抹一抹眼泪,这才发现自己主子已经醒了,忙把桌上一直拿小炉温着的药端过来。 庄昭喝完后问道;“皇上呢?” 白茶眼神飘忽,快速回道:“奴婢也不知道啊。” 又见庄昭一副好以整暇的样子,就知道没有蒙混过去。 她戳戳指头,头也不敢抬地回道:“皇上在隔壁审问那三个人呢。刚刚听笔墨说八月也进去了” “八月?”庄昭疑惑地问道。 这个名字倒有几分耳熟。 “主子不记得了?”白茶随意把碗一搁,“就是之前那个才九岁的小太监,奴婢说他可怜,您还说不能这么说,怕伤了人家心的那个小太监啊。” 原来是他, “他怎么进去了?”难道他同此事还有什么联系不成? “许是知道些内情吧,奴婢也不太清楚。” 见庄昭眉头深锁,又不免劝道:“主子宽怀些,反正皇爷总会同你说的,又何必废那起子心思去猜,好好养着身子才是。待会还有补汤呢,您可得都喝了。” 她语调带着刻意的欢快,庄昭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到底给了一个笑脸。 白茶叹口气,出去端补汤时特意让杜养娘把阿令抱过来。 但愿公主能让主子开怀些吧。 在阿令可爱的面容前,即便是庄昭,心也软化了。 眉尖清愁尽去,只留下婉媚如初。 皇帝站在门口看了会,谭晨趁机请示:“皇上,那三位主子?” 他说话的声音虽压低了,可还是惊扰了母女二人。 皇帝看他一眼,他忙敛声退至一旁。 阿令好久不见他,乍见之下自然欢喜,张开脆生生的嗓子喊“爹” 两条胖莲藕短手张得开开的要抱。 皇帝俯身把她抱起来,眸子里带着一如既往的宠溺,温声询问,“阿令有没有想爹啊。” “想。”阿令重重地点头,掰着小手指道,“娘说,数完手指就可以见爹了。好多遍,都不见爹!” 意思是,我数完了好多个十,你怎么都不回来。 她靠着皇帝爹爹的肩,委屈地道:“爹不要阿令了。” 小女儿如此爱娇,庄昭和皇帝对视一眼,皆无奈地一笑。 皇帝掂了掂她的小屁股,哄道:“爹走的慢呀,所以回来晚了。阿令嫌弃爹爹了吗?” 阿令看着爹也很委屈地样子,故作老成地摇了摇头,摸了摸爹的头,叹道:“我不嫌弃爹,下次我拉着爹走,可快可快了,咻一下,哥哥都追不上!”说着她又有点坐不住了,蹬着小短腿要下去,“哥哥说要带我去看蛛蛛的,我要走了!” 皇帝把她放下来,拍了拍小屁股道:“去吧!” 她捂着被拍的地方,回头嘱咐庄昭:“娘好好休息,生病了要休息的!阿令回来问白茶姑姑,要是娘不好好休息……”她哼哼两声,头上的小辫子随着动作一荡一荡,庄昭都被她逗笑了。 阿令放完狠话就一溜烟地跑了。 皇帝笑着摇头:“阿令的这份机灵劲儿要是分给阿巽几分,那该有多好。” 他不免又想,若是衍儿能活下来,肯定也是这般的聪明懂事。 只可惜…… 唉,多思无益。 他带着清风朗月般的笑意坐下来,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萎顿,柔声问道:“身子好难受吗?” 庄昭浅笑着摇头,“我没事。问得怎么样了?”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皇帝滞了一下,知道她必定是要弄清楚来龙去脉才肯安心,便道:“都问得差不多了。朕同你说可以,但有言在先,无论真相如何,你都不可以不顾自己的身子。” 他这么严阵以待,她心下又不免惴惴。 “——你摔倒,并不是意外。”皇帝斟酌了一会,才开口。 这我当然知道,不然还查什么? 像是看懂了她的眼神,皇帝补充了一句,“朕的意思是,黄修容朝你再撞过来,你侧身在倒下去的那个时候,并不是你撑不住才倒下的。是白泠。”皇帝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白泠会些武艺,朕没想到她居然、居然敢——” 他冷峻的表情竟隐隐有几分像先帝了。 当年天子一怒,阖宫大半的宫人都没了性命。 如今不知又要多少人殒命。 他的憎恶悲痛,总得有人来承受,可以想见白泠的下场。 可她再惨,也换不回自己的孩子。 “白泠呢,我有话要问她”她目光灼灼,像黑夜里的幽幽花火,带着灼人的热度。 白泠被带进来的时候面容仍如往常一样平静,看不出半分的惶恐和……后悔。 庄昭忍不住怒火,身子直往前倾。 皇帝搂着她的肩,轻声细语地劝哄。 又是这样。 总是这样! 白泠秀眉微皱,带着几分恶意地开口,“娘娘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要害你,是吗?” 庄昭握紧了皇帝的手,一字一句道:“不错,本宫自认对你信任有加,”她仿佛梦呓般轻语,“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为什么”她连连冷笑,带着豁出去般的气势,厌恶地看着上方眉目恬淡的女人,一口气道:“自然是因为我恨你,恨不得让你和孩子一尸两命!你以为,若是皇上再晚回来一会,你还有机会坐在这里说话吗?” 她押完那三个女人回来,本来打算立即去产房的。 一想到那个碍眼的女人,那把令人厌恶的嗓子就要消失了,她几乎兴奋地握不住手里的针。 只要轻轻一下,谁也看不出究竟,庄氏就再也不能在她面前挡路了。 她等了好久,才等来这么一个天赐良机。 可偏偏,偏偏那个时候皇帝回来了! 她告诉自己,要忍耐。 机会还会再有的。 谁想到,她还没等到机会,就被发现了。 早知道的话,就算身死,她也要拉着庄昭一起! 庄昭看着她掩不住的嫉恨之情,不用再问也知道是为什么了。 她疲倦地闭上眼,靠在皇帝肩上,闷声道:“我不想听了,让她下去吧。” 皇帝厌恶地撇开眼,“谭晨,带她下去”,仿佛多看白泠一眼就会受不了了。 白泠最怕的就是看到他这种眼神。 她掩着泪,哭泣道:“不要这么看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她自小入宫,被挑出来受训。 一开始,就是为伺候他而来的。 她那么努力的练习,从一众人当中脱颖而出,就是为了得到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可没想到,他却把自己送给了庄昭。 每次在一旁,看着他们郎情妾意,恩爱缠绵,她的心就像被针刺一样的难受。 庄昭有什么好?她不就有一把好嗓子吗? 难道她没有吗? 她刻意练嗓,连庄昭都夸过她的嗓子好听。 可他却从来没有留意过。 也是,有庄昭在,后宫众人,在他眼里都是没有颜色的。 那么,如果她不在了呢…… 寂寂长夜里,这个念头一直啃噬着她的心。 每当看到他修长的身姿,刀刻般俊美的面容时,那个念头就又浓烈一分。 最后,当她扶着庄昭在御花园遇到那三个女人时,她几乎都要喜极而泣了。 天赐良机,怎能错过! 她恨庄昭,同样也恨这三个女人。 恨她们比自己更能名正言顺地站在皇帝身边, 恨她们能明目张胆地争宠。 而她,只能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看他几眼。 心酸得让她想哭。 不过没关系,马上,一切都会改变的…… 即使是跪在这里,她也始终忘不了那一刻的欢愉。 嫉妒会改变一个人的心,让她面目全非。 董后如是,她亦如是。 谭晨把她带下去。 皇帝担心地捧着她的脸:“你别难过。这件事是她贪心恶毒,再不然也该怪朕识人不明,没有早日发现她居心叵测。” 她只是叹气,眼神迷茫茫得叫人心疼。 “我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 不该放任自己那点贪心,不该占着皇帝。 如果皇帝雨露均沾,后宫虽有争斗,但到底不会到鱼死网破的地步——至少让她们看得见希望,做事也会留有余地。谁也不是光脚的,也不用豁出命去做这些, “傻话。”他斥道,“朕喜欢谁就是喜欢谁。哪有她们置喙的道理。” 男人的思维和女人到底不同,何况他还是皇帝。 在他看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即使不受宠,也不该生出怨怼之心。 可他也不想想,庄昭吃醋,他又是那样欢喜。 分明的双重标准。 男人不讲理起来,只会比女人更甚。 庄昭无心去跟他辩这些,只是失落落地垂着眼。 “你看,现在后宫就我们两个人。索性掐断了她们这条路,省得烦心。”他道:“朕这几日就让人把她们送出宫,不愿回家的就去寺里头。” 她又有些物伤其类,替她们争一句,“好歹是妃嫔,沦落至此也不好看。” “朕明旨已下,君无戏言。反正宫里是不能再留她们的,何去何从,叫她们自己选。”话已至此,她不好再说什么。 帝王无情,从来不是句空话。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再去抱怨他对别人无情,自己也觉得自己矫情。 她嗯一声,把头埋在他颈窝处,慢慢闭上了眼。(。) 一百二十六章风起二更 半个月后,大军才载誉而归。 他们是保家卫国的勇士,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夹道欢迎。 女郎们的荷包香粉丢了一地,整个京都都充满着喜气。 北夷投降,重新称臣。 庄晋回来受封,一举拿下了大将军衔。 年纪轻轻,能担此职,自然少不了受人非议。 然而所有的疑虑不满,都在帝王无情的注视下消失殆尽。 半个月前的那场风波,黄吴林三家的没落,简直就是明晃晃悬在臣子们脖子上的刀,时时提醒着他们:不要试图去忤逆那位九五至尊。 君权如此,皇权如此,连内阁和御史台都默然不语,他们又哪敢再说什么。 不仅如此,皇帝还特意恩准庄晋入后宫,见一见贵妃。 “臣庄晋见过贵妃娘娘” 庄昭靠在大迎枕上细细打量自家哥哥,黑瘦俊武了些,在兵营里呆久了,那股子痞气更甚。 “哥哥一路辛苦,喝杯茶吧。”她笑着吩咐道。 庄晋也一样打量着她。 鹅黄色洒金云锦大袖衣,豆绿窄袖上襦,身下松花弹墨的妆花缎留仙裙,深浅得宜,温娴静雅。 垂华髻上一支三翅莺羽珠钗,温润流光。 上次见她,还是娇俏柔媚的样子,言谈间少不了调皮。 如今却大不相同了。 庄晋默了一会才道:“过去的,总要让它过去。娘娘也不要太介怀了。这些日子娘娘若是寂寞,不妨让臣妻陪你进来说说话。” 她心里苦涩,轻轻叹了口气:“连哥哥也这样说吗?” “臣只是——”他摆着君臣之礼到底不习惯,索性改了口,“哥哥只是不希望你忧思过度,伤了身子。何况如今慧孝太子的丧礼是整个天下在替你守,你也可以稍微歇歇了。” “那怎么能一样?”她扬眉,“我是他娘,连我都不想着他,还有谁想着他?” 还是这样看着顺眼些。 庄晋嘴角总算带上笑意,和她说闲话:“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就不劝你了。左右你都是做娘的人了,自己知道分寸。对了,公主呢?我好容易进来一趟,也不让她见见我这个舅舅。” “定是在外头疯呢,一刻闲不下来。”她好容易找到个人抱怨,哪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回回都跟泥里滚过似的,指甲里都全是泥。” “娘说我坏话!”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一个如风一般的身影,蹬蹬蹬地跑了进来。 她身子还矮,每次门槛的时候都是手脚并用的翻过来的。庄昭瞧惯了不觉得什么,庄晋却是眼前一亮。 不愧是他的外甥女,好! 阿令从没见过他,此时也好奇地打量他。 庄昭道:“阿令忘了吗,娘跟你提过的。这是娘的哥哥,你要喊他舅舅。” “舅舅!”阿令立马嘴甜地喊道。 她知道每次喊人都有礼物拿,总是喊得特别开心的。 果然,庄晋看到这么个小小软软的女孩子喊自己舅舅,立马乐癫了。 手在身上一摸索,摸出一块玉浮雕荷花鳜鱼玉佩。 本来打算回去给儿子的,现在拿来送阿令正合适。 至于儿子? 和他抢娘子的臭小子怎么比得上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呢! 阿令拿着那枚玉佩瞧,小手指点着鱼道:“鱼。” 庄晋一脸你好聪明地夸阿令,阿令乐得牙花都出来了。 两个人旁若无人聊得开心,庄昭在一旁啼笑皆非。 看来这个也沦陷了。 “舅舅你和娘是兄妹,为什么你们不住在一起?”阿令翘着小短腿道,“我和哥哥就住在一起!” 庄晋没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嘤嘤婴女儿好棒啊人家也想要! “因为——”他想了一会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小姑娘这么聪明,被她看出来说谎那就很尴尬了。 “因为你娘嫁给你爹了呀。嫁了人就不能和哥哥住在一起了。” “也不能和爹住,也不能和娘住了,对吗?”她举一反三地问道。 “对”庄晋点头,“公主真聪明。” “那你还没嫁人吗?”阿令偏过头问道。 庄晋有些想笑,耐着性子跟她解释:“我不是嫁人。我是男的,男的是娶,女的才是嫁。娶了人还是可以住在家里的,但是嫁了人就不行了,要到别的地方去了。” “为什么?”阿令瞪起眼来,“哥哥是爹的孩子,我也是爹的孩子,为什么他可以和爹娘一起住,我就不可以?” “阿令说得好。”门外传来皇帝的笑声和夸赞。 阿令立马从椅子上滑溜下来,跑到门边“爹、爹”地喊得起劲。 庄昭和庄晋也站起身,皇帝穿着一身玄青色直裰,看上去风度翩翩,器宇轩昂——如果没有阿令在旁边玩他的脸的话。 “臣——” “好了”皇帝摆摆手,“行那些虚礼做什么。都坐吧。”他又低下头去问女儿:“哥哥呢?” “哥哥在练字呀,不是爹说的吗,让他每天写一篇大字,现在哥哥都没兴趣采花了”阿令很是同情地道。 “这么快就练字了?”庄昭讶异道:“阿巽还小呢。” “不小了。”皇帝淡淡道:“给他的时间不多,他早点长大也好。” 爹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呀? 阿令看看娘骤然沉下来的脸色,没敢说话。 爹偷偷跟她商量,“阿令去亲你娘一口,哄她开心了,爹就送你一条真的鱼好不好?” 爹怎么知道她想要鱼? 不过也对啦,爹什么都知道。 她想了想,点点头道:“我要两条,一条鱼会寂寞的。” 爹的脸色突然变得有点奇怪,不过很快他又笑了起来,“乖阿令,去吧。” 不过这次她出马也没有用啦,娘还是不开心。 舅舅立马就走了,也不带上她…… 她看看外头,白茶姑姑问道:“公主又想出去玩了吗?让八月陪你吧。” 八月是一个瘦瘦的小哥哥,她认识! 她勉强点了点头,让八月哥哥牵着走了。 庄昭板着脸不说话,白茶带着人识趣地告退。皇帝搂着她的肩,亲昵道:“怎么了,又哪里不舒服?” “你就非得弄得跟交代后事一样吗?”她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什么叫给他的时间不多?你……”她撇过头去。 皇帝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肯定惹她哭了,立马小意殷勤地哄她:“是朕错,朕不会说话。昭昭不哭,回头让阿令看到她可要笑话你的。” “那你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听着她和女儿一样娇软的声音,皇帝自然好好好,是是是地应承下来。 其实到底是不是丧气话,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庄昭不愿意承认罢了。 毕竟是在生孩子这个鬼门关上走了一圈,还是得精心养着,因此坐满双月子,庄昭才能出去走走。 御花园那里她是再不想去的,连阿令她们去都被她勒令不许离开养娘三步远,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可宫里出了御花园,能赏玩的地方也没几个,于是她就索性就在宫道上走一走。 “听说当时周容华怎么也不肯走呢……” “唉,谁说不是呢,最后还不是被人绑着带走了。真是可怜。” “可那位不是还在吗?” “她啊,好像是拼命留下来的吧?说什么谁要敢让她走,她就死在锦鸳宫。” 锦鸳宫……董氏吗? “娘娘”白茶担忧地看她一眼。 她苍白地笑:“只是觉得有点不真实。当初入宫的时候……” 她以为她最多只能在皇帝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他仍然会对董氏抱以妻子的尊重,而自己只能在这份尊重外谋划。 没想到有朝一日,董氏居然要用这样的手法才能留下。 留下,又怎么样呢? 她有些迷惘地问白茶:“如果是你有机会出宫,你会出去吗?” 白茶想也不想就道:“当然不会啊。主子……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粉面生晕,不猜也知道刚刚停顿的时候省略的是谁的名字。 董氏留下来,是为了皇帝吧。 易地而处,庄昭扪心自问了一下,如果是自己呢? 她会为了皇帝留下来吗? 大约……会吧? 起码在他废除六宫之后, 在他肯定的表达了自己的心意之后。 她就、就…… 弄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她难得勾起一抹笑,搭着白茶的手悠悠往回走。 刚刚说话的宫女看着她的背影,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刚刚、刚刚那个是不是贵妃娘娘啊……” 她的同伴惊讶地看着那身明显不是宫女的衣服,焦急道:“完了完了,素日里嬷嬷们都说贵妃娘娘是最有手段的,要是她……咱们刚才是不是说周容华可怜来着?”她一脸欲哭无泪。 两人惴惴不安地看了看周围,赶紧回去了。 希望贵妃娘娘不知道她们的名字,阿弥陀佛! 作者的话: 超级心水山阴公主那句:“妾与陛下,虽男女有殊,俱托体先帝。陛下六宫万数,而妾唯驸马一人。事不均平,一何至此!” 今天更新晚是因为又发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新文男主本来是扮猪吃老虎,但是现在好想换成变态杀人狂!(。) 一百二十七章云涌 清风不相识,拂过九重宫禁。 带着些微的凉意,一下子就吹散了春意融融。 阿巽年纪再小,也被逼着启蒙了,平日里都得早起。 今日他也不知怎么了,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容养娘她们替他穿衣服,他还发脾气。 容养娘没法子,只能来请庄昭。 阿令刚好起床,听了之后笑他:“哥哥真懒。” 庄昭顺手把一支珊瑚珠排串步摇簪进垂华髻里,笑盈盈道:“知道了,阿令,走,咱们去喊哥哥起床。” 阿令不要人扶,一身利落的小骑装,跑起来潇洒极了。 那是皇帝特意吩咐绣娘替她做的,她喜欢得都舍不得脱。 她一马当先冲进屋里,爬到床上去掀阿巽的被子,“哥哥,哥哥,起床了!” 阿巽趴在床上,死死拉着被子盖住自己的头不肯放。 阿令把他头一下的被子都掀开来,狐假虎威地恐吓道:“娘来了,你再不起来,娘打你屁股!” 阿巽一听庄昭来了,把手缩得更紧了,那个抱头的姿势也不知跟谁学的,要让皇帝看到,肯定又得生气。 庄昭在床边坐下,拍了拍他蒙着被子的头,轻声细语道:“阿巽,怎么了?” 阿巽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我不想去御书房,不想去上课。” 也不怪他,皇帝逼得太紧了,他委屈也是正常的。 庄昭道:“好,咱们今儿不去。” 阿巽犹豫着从被子探出头来,小声问道:“真的可以不去吗?” 呆呆的眼神分外惹人心疼。 庄昭蹭着他的脸颊逗他,“当然了。阿巽不想去就不去。” “娘真好。”阿巽立马掀了被子坐起来,“我最喜欢娘了。” “是吗?”皇帝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阿巽吓得往庄昭怀里一躲,头埋在庄昭胸前,依赖地道:“娘帮我。” 庄昭护着阿巽,嗔了皇帝一句,“孩子这么小,吓他做什么。” 皇帝看着阿巽咳嗽一声,阿巽立马老老实实地钻了出来,站在地上和他问安,“爹好。” 皇帝走进来,重重弹了一下他额头,“爹好什么?没学规矩?” 阿巽也不敢揉被弹痛的地方,有模有样地做了个揖,结结巴巴道:“我、阿巽、不对,那个……儿臣给父、父皇请安。” “没吃饭?说话都不会说。”皇帝一撩衣摆坐在堂上,凉凉道。 阿巽苦着脸大声重复了一遍,“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阿令在旁边瞧着新奇,也跟着阿巽学,做了个揖道:“儿臣也给父皇请安。” 皇帝对着她总是笑容满面的,招手让她过去,阿令熟门熟路地爬到他膝上一坐,皇帝摸着那几根小辫子道:“阿令的头发又长长了,等及笄的时候一定鬓发如云。” 阿令靠着他的胸膛,一连串地问道,“什么是及笄啊?还有什么发如云。爹,咱们什么时候出去玩啊?你最近老是待在屋子里。”看来刚才那句父皇纯属鹦鹉学舌,转眼又叫上爹了。 皇帝看着她纯真的眼笑道:“因为爹忙啊。” “那爹什么时候不忙啊?” 他们父女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得火热,阿巽站在下面,手里拨弄着一根衣带,神情郁郁。 庄昭刚想过去就见皇帝有意无意撇过来一眼,心里明白他这是故意晾着阿巽呢。 他要教子,她总不好插手,只能让人先把早膳端上来。 阿令最喜欢吃小笼包,昨晚上就特地点了。 此时一笼端上来,她欢呼一记冲过来,气势如虹,端盘的小太监都被她吓了一跳。 庄昭笑道:“慢着点,少不了你的,急什么。——不许动手,把筷子拿起来。”她一板起脸,阿令就怯了,只得拿起旁边的小竹筷吃了起来。 “太子过来。”皇帝这才喊阿巽过去。 为了做足严父的样子,他连阿巽的小名都不喊了。 阿巽不敢耽搁,连忙走过去。 他可以感觉到父皇又再用那种、那种眼神看着他了。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眼神,反正和他看妹妹的时候不一样。 有点像……像他看太傅和梁大人他们的眼神。 对着这种眼神,阿巽总是不敢放肆的。 皇帝问道:“你刚才说不想去上课,为什么?” 阿巽不敢说,偷偷看了庄昭和阿令一眼,希望她们来救场。可两人都在用膳,根本没看见阿巽求救的小眼神。 这边皇帝还盯着他,等着要回答呢。 阿巽半响才闷闷不乐道:“我不想念书,不想上课。妹妹都不用去。” “不想读书,不想上课。”阿巽听到爹笑了一声,笑得让他害怕,“你想干什么,嗯?” 爹生气了! 阿巽垂下头,又听他说:“把脑袋抬起来!你怕什么?朕还能吃了你不成?” 他第一次当着孩子的面发火,阿令都被他吓住了,刚咬了一口的小笼包也忘了吸汁,汤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庄昭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小声安抚她,“没事,吃你的,乖。” 阿令听话地埋头吃了起来。 庄昭起身来到父子这边,笑着打圆场道:“算了,用完早膳再说吧,”她对着皇帝软语相慰,“见着有一道百合汤,刚好给你去去火气。” 皇帝虽然还有几分不悦,但不欲对她发作,也就顺势点头:“那就喝一碗吧。” 庄昭摸了一下阿巽的头,“去用膳吧。” 阿巽心里对这个会帮他说话,温柔貌美的娘充满了感激,他重重一点头,就跑到阿令身边去了。 用完膳,皇帝带着阿巽走了。 阿令无聊地捧着脸道;“哥哥走了,又没人陪我玩了。” 庄昭知道她是宫里头玩厌了,时刻琢磨着要出去玩呢。这个可不能随了她的性子,索性找点事情给她做做,便道:“要么你帮娘来数钱吧。” “数钱?”阿令感兴趣地眨眨眼。 “嗯,从一数到十阿令会了吗?” “当然会!”阿令挺起小胸脯,气昂昂道:“阿令还会串花呢。” 庄昭看了白茶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地拿出了几串铜钱。 铜钱市值小,在外头流通得多,在宫里可就少见了。 左右大家也不缺那点钱,打赏下人最少也是小银锞子,再少又未免叫人家说小气。 所以宫里一共也没多少铜钱。 “阿令这么厉害,就帮娘数数这里有多少个铜钱吧。”庄昭把串子剪断,撒了一桌的铜钱让她数。 阿令第一次见铜钱,好奇地拿起一个,看着上面的花纹,东摸摸西摸摸,问庄昭道:“娘,这是什么意思?” 庄昭看一眼,笑着给她解释,“这是‘天启’两个字,是你爹定的年号。” 阿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不关心什么是年号,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小香囊,小手指伸进去,费力地拿出几个金锞子,“娘,那个圆圆的是钱,那这个是什么?你不是说这个是钱嘛,让我不能弄丢了的。” “嗯,这个也是钱,这个比圆圆的代表的钱多。” “那它可以换成圆圆的吗?” “当然可以啊。”庄昭被她惊到了,不免问道:“阿令怎么会想到要换的呢?” 阿令理所当然地回道:“因为我没有啊,我也想要这个圆圆的,所以我和娘换。那,那我拿这一个钱可以换多少个圆圆的?” 这下庄昭也被问倒了,她久居宫中,哪里知道这个。 可放眼望去,宫女们也是一脸茫然。 她只得道:“不用换,娘送给你。” “谢谢娘。”阿令笑得像偷腥的猫一样,狡黠可爱,低着头开始认真数起来。 “——娘娘” 肖岩在外头低低喊了一声,庄昭吩咐她们照看好阿令,起身出来,问道:“怎么了?” 肖岩有些急促地道:“皇爷带着太子殿下去御书房,殿下昨儿没做功课,被罚站了。” “怪不得今天不肯去上课呢。”庄昭有几分好笑,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她道:“让他们注意着点就是了,站一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随他去吧。” “奴才不是为着这个。”他左右瞟了一眼,附耳道:“只是皇爷好像当时被气着了,咳嗽了两声,谭公公给他拿了帕子擦嘴,当时就吓得跪下了。皇爷斥了他一句,让他起来。然后笔墨哥哥就让我来传话了。” “那帕子呢?”庄昭一颗心悬得老高,急忙问道。 “帕子皇爷捏在手里,除了谭公公,谁也没瞧着。” 庄昭深吸了口气,才稳下心神,勉强挤出一个笑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找个人去监策处,让纸砚过来见我。” 肖岩应下了,转过身去却有些灰心。 即便是纸砚做了督公,不常在娘娘身边伺候了,可一旦有事,娘娘到底还是倚重他。 照这么下去,自己几时才能出头啊。 “不要慌,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她拼命告诫自己冷静下来,可到底放不下心。 阿令在一旁问她话,她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 有的时候还回得驴头不对马嘴。 所幸阿令也不在意,只是想有个人说说话罢了。 这样的煎熬,一直到了晚上才停止。(。) 番外阿令一 我叫封令,今年四岁。 令就是意为美善的那个令。 不过很少有人会叫我的名字。 更多的时候他们都喊我殿下。 小时候,只有爹和娘会喊我阿令。 后来,我三岁了以后,连他们都不喊我阿令了,只喊我荣昌。 荣昌,是爹给我的封号。 娘说因为我的名字不能随便给别人听到,不然我就得嫁给他。 嫁我知道! 舅舅跟我说,嫁了之后我就不能和爹娘在一起了,我不要! 我要一直一直跟他们在一起。 可是爹不见了…… 我难过地蜷着身子躲在树梢里一动不动。 下面有好多人举着火把在找。 可是他们只会找花丛里啊假山里啊, 谁也不知道我会爬树。 只有爹知道! 今天爹爹不来,我就不下去了! 一阵寒风扫过,树叶微微抖动起来。 我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有点冷,爹怎么还不来呀。 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呜呜呜。 “公主?公主是你吗?”下面搜寻的人好像听到了声音,忙喊道:“公主你别玩了,太后娘娘要生气了。” 我连忙捂住嘴,把身子往树杈里头挪了挪。 不能让他们发现,他们会告诉娘,然后娘就会打我手心,以前爹在的时候,爹都会帮我挡下来的! 今天躲起来,娘一定很生气。 爹要是没回来帮我,我还被娘发现了,那就惨了! “什么事情吵嚷。”一道很好听的声音传来。 我偷偷从树叶的缝隙里头看过去,是个穿官服的。 一定是有什么事来找娘的。 娘最近好多事,好多人找。 她说是因为爹偷懒,她说的时候还哭了…… 爹爹每次都把娘惹哭! 我把头缩回去。 打算待会等爹来了替娘说他,这样娘应该就不会生气了吧,嘻嘻。 “梁大人,你怎么来了?” 咦,这个声音是——我探出头去看,果然是笔墨哥哥! 他也不带我去找爹,他也是坏人。 我撇撇嘴,又听到那个什么梁大人说,“有事向太后娘娘禀告,谁知一入宫看到这幅景象,是有刺客闯入吗?” “不是。”笔墨哥哥顿了顿问他:“梁大人刚才可又遇到一个这么高的小女孩?”他拿手比划了一个高度。 “并不曾。”梁大人缓缓摇头,这么高的女孩,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他神情凝重道:“公主出事了?” 笔墨哥哥苦笑了声,摇头道:“闹着要找爹呢,骗都骗不住。” 那个梁大人默了一会才道:“骗不住也好。” 我无声地哼哼两声,就知道他们在骗我。 哥哥傻啦吧唧地才会相信,我才不会呢! 爹说我那个、那个……天资聪颖。 “算了,找到人再说吧。梁大人慢走,我们到别处去找。”笔墨哥哥说完就带着人走了。 那个梁大人站在树下面,看着树干问道:“公主还不出来吗?” 咦咦咦,他怎么知道我在树上?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脑袋,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看着我笑了,笑起来和爹一样好看! “臣并不知道,只是随口问一句罢了,是公主自己把自己暴露了。”他冲我张开手,“公主,下来吧。” 我小声跟他打着商量,“我不能下来,爹还没回来呢。爹知道我会爬树,他来找我,我就下去。” 他问我:“真的不下来?” 手收回去了,嗯,看来可以商量。 我点点头,想了想道:“你不告诉娘的话,我就把、就把……就把大珍珠分你两颗。” “真的?”他笑起来,眼睛好像星星。 大不了就少两颗弹珠好了,我无所谓地点头。 他道好,然后往后走了两步,我以为他要走了,放心地把头靠回去。 谁知道突然听到他在下面喊“——公主在这里,快来人呐,公主在树上!” 啊啊啊啊大骗子! 我一急就没坐稳,从树上往下摔! 幸亏我眼疾手快,拉住了一个树枝,吊在半空中。 好疼,手好疼,肯定磨破皮了…… 我眼泪啪嗒啪嗒地流。 都怪这个梁大人! 气死我了! 他焦急地问我:“公主你没事吧?手里还有劲吗?抓得牢吗?” 是有点累,但是…… 我小心翼翼看了眼和地上的距离。 现在要是松手的话,肯定会很疼的! 他说:“公主你别怕。臣在下面接着,您要是没力气了就喊一声。” 我:“我没力气啦!” “松手!”他喊一声,我反射性地松开了手,身体急速下落,然后……被接住了。 还好这次没有骗我。 我心有余悸地拍拍小胸脯。 我一动,他就闷哼一声。 我吓得赶紧站起来,他的手不自然地弯曲着,但是没流血。 没流血应该就不会很疼吧。 我说:“你的手疼不疼?” 这时候好多人都过来了。 笔墨哥哥一见到我,就不停地说话,“哎哟喂我的小公主,你可好,躲了这么久,总算是出来了!没事吧,啊?”他把我转过来转过去地看了好几遍才放心。 我指着梁大人,“他有事。我没有。”又鼓着脸问他:“你到底告不告诉我爹在哪里?” 他语塞了下,然后说:“待会见了娘娘,让娘娘告诉你啊。” 我不满意,又要说话。 他连忙把头转过去,“哎梁大人你这手怎么了?是不是骨折了?快快快,快去喊太医过来。” 然后他就把我和梁大人都带到了娘那里。 娘板着脸看着我,眉头皱在一起。 刘太医说:“梁大人的手只是骨折,并无大碍。” 然后娘就说:“多谢太医,白茶,送刘太医出去。” 白茶姑姑走过去的时候还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嘤嘤嘤。 我害怕地把嘴抿得紧紧的。 梁大人说:“娘娘,公主也已渐晓人事了。与其编织一个精巧的谎言,倒不如告诉她实话。” 娘叹了一口气,招招手让我过去。 “荣昌,你真的想知道爹去哪了吗?” 娘的语气让我很惶恐。 总觉得答案是我不会想知道的那种。 但是,我还是点了头。 娘把我搂在怀里,像以前一样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爹爹……走了,去了一个永远也回不来的地方。” 我急了,“为什么永远也回不来?是因为爹不认识回来的路吗?我可以去吗?我去了带爹回来!” 娘摇摇头,“谁去了也回不来。娘也是。”她的表情突然一下变得像离我好远好远一样。 “你爹也不想离开你们。可是没有办法。荣昌,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是人没有办法的。你看,你爹一个人在那里那么寂寞,可是娘却不能去陪他。娘要等你和你哥哥长大了,然后娘才能走。” 梁大人站起来说:“请娘娘千万保重身子。” 我说:“那娘去了也不回来,我和哥哥怎么办?” 娘笑了一下,“到时候会有人替娘陪着荣昌的,他会像娘一样的爱你。” 我抱紧了娘的胳膊,哭着道:“我不要!娘就是娘,谁也替代不了!娘不要去!爹那里,我、我写信给爹,让他早点回来!” 娘愣了愣,然后哭了。 我也把娘惹哭了,呜,我和爹一样坏。 我抽抽噎噎,不敢说话。 白茶姑姑回来,看见我和娘都在哭,惊讶地问道:“怎么了这是?公主,您又惹主子不高兴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娘是不是因为我才哭。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娘擦了擦眼泪说:“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一时没忍住。你先带荣昌去沐浴更衣吧。也不知道在哪窝了这么久,一股子草木味。” 我有些脸红,也擦了擦泪,偷偷看了一眼梁大人,不知道他刚才救我的时候有没有闻到味道。 梁大人一直看着地上,好像上面有花一样。 好多人跟娘说话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八月哥哥说这叫规矩。 白茶姑姑牵着我走了。 我问她:“哥哥在哪里?” 她摸着我的头,问我:“公主想皇上了吗?” “想哥哥,也想爹。”我皱皱鼻子,皇上就是爹,我知道。 她笑了笑,“你爹是皇上,你哥哥也是皇上。” 这是为什么? 我不懂,于是问她:“谁都是皇上吗?” 她吓了一跳,捂住我的嘴说:“这个话不能乱说,不然会被打手心的。” 这么严重,我赶紧点头。 她松了口气,又恢复了之前开玩笑的口气,“总之现在皇上就是你哥哥,也就是之前的太子殿下了。公主想他了吗?” “我想,我想知道他怎么不来找我?” 到了房间里,白茶姑姑给我脱衣服,我连忙让别的人下去。 娘说我的身子也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的。 白茶姑姑不是别人,所以她可以,但是其他人不行。 白茶姑姑一边给我脱一边说:“皇上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忙,就不能和公主在一块玩了。” 哦……我落寞地点点头。 白茶姑姑又说:“皇上现在在上课,公主马上也得去了。” “上课好玩吗?”我坐在水里,让白茶姑姑给我擦身子。 她笑道:“不好玩,可是也要去。” 我唉声叹气,“这就是娘说的,没法子的事情。” 她笑得更厉害了。(。) 一百二十八章普渡 纸砚来给她请安,言谈之间总有些不对劲。 她问:“皇上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他可曾对你说过什么?” 纸砚有些迟疑,最终还是道:“此事事关重大,奴才……” “罢了”她怅然道:“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反正也劝不动他。” 纸砚垂着手不说话,又听庄昭道:“这次找你来,是想让你替我打听一个人。”她一字一句加重了语气:“普渡寺的玄邺大师,你去打探一下他是否仍在寺中。” “奴才明白。”纸砚躬身应是,他直起腰来的时候,到底没忍住透了一句口风,“皇爷还是念着娘娘的。” 他说完就匆匆告退了,想来也是有他的事要忙。 庄昭品着他最后那句话,不自觉地浮起一丝笑意,但那笑里又含着几分苦涩难言。 她又何尝不知道他念着自己。 只是那些都是身后事了。 有再多情意,都没有味道了。 纸砚不多时就派人来回禀:玄邺大师在普渡寺闭关修行,九月初五方才出关。 庄昭晚膳时候见着皇帝,他还是那副风轻云淡地样子,看起来根本没打算和她说下午的事。 不想也知道是这个结果。 庄昭冷哼一声,对着阿令道:“阿令想不想出去玩啊?” 阿令回道:“当然想啊!可是爹忙”她哀怨地看了皇帝一眼。 庄昭道:“那不带爹,娘带你去玩好不好?” “可以吗?”阿令惊喜地看看庄昭,再看看皇帝。 皇帝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打算去哪啊?” “普渡寺。”她说完就紧紧盯着皇帝的脸色,试图从中找到一点什么。 皇帝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看了眼身边的人,从谭晨开始,一群人伏在地上,一言不发,连求饶的声音都没有。 阿令和阿巽都吓了一跳。 庄昭道:“你看他们做什么?难不成你有事不可以对我说?你若真心对我,为什么不肯对我说实话,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身子到底怎么样了,你知不知道我……”她泪语盈盈,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风姿。 皇帝叹口气,让他们把儿女带下去。 她被搂住,忍不住捶了他一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皇帝有些吃痛还不敢说,只能在心里苦笑,嘴上还要安慰道:“就是身子没什么大事才没同你说——” 庄昭冷笑着打断他,“若真是如此,那你方才瞧他们做什么?左右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不过说一句普渡寺罢了,碍着谁了?” 他被说的哑口无言。 这女人呐,一旦吃准了你不会拿她怎么样,就越发横起来。 皇帝看着她如碧水一般澄净的眸子,也说不出谎话来,长叹一声,“你真是朕的克星!” 这话倒比喊她一百次娇娇还令她高兴。 她搂着他的脖子逼问:“克星问你话呢,还不快速速答来。” 他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在她背上摩梭,有意无意得拿眼神勾她,她双颊绯红,有些害羞。 皇帝又加了把火,目光暧昧道:“要么去床上说吧,你听外头都起风了,多冷呐。朕替你暖暖身子。”后面那句话几乎是贴着她耳边说的,舌尖还微微碰到了她小巧的耳垂。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她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笑眯眯道:“不成啊,万一到了床上,有些人精力不济晕过去了怎么办?你总得让我放心吧。”她指尖在他胸膛上游弋,带着几分撩拨。 精力不济? 他有心让她知道自己到底济不济,可自己也有点心虚,干咳一声道:“还不至如此。” 这就是侧面承认自己身子确实不好了。 庄昭恨恨道:“都这样了,还是要瞒着我,我就那么让你信不过?!” 这意思可领会地错大发了。 皇帝忙道:“怎么是信不过你呢。只是不想让你担心罢了,太医没法子,朕也让他们在民间寻摸妙手呢。总归是自己的身子,朕还能不上心?” 这话倒是实话,庄昭缓了脸色,又提起之前的话,“那我也得去普渡寺拜访一下玄邺大师。他有法子救你一次,自然也能救你第二次。” 她为他心忧奔走,皇帝心里不是不动容的。 他扶着她腰的手紧了紧,两个人自然地牢牢贴在了一起。 贴到什么程度呢? 皇帝能明显感受到她胸前的柔软,如兰似麝的勾人香气,还有近在咫尺的,那张熟悉的脸。 皇帝低下头去,寻着那昳丽的檀口,滑进去勾住她舌尖戏耍一番,直到两人都有点气息不匀才放开。 “去普渡寺朕和你一起去。”他手从后面划到前面,微微带着粗喘道。 都这时候了,他还有心思说话,分明是侮辱她的魅力。 她有心争一口气,媚眼如丝地嘤咛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皇帝扛起来扔到了床上,整个人都陷在被子里,有些发懵。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突然之间就这么激动? 这下真玩出火来了。 “我——”她刚开口就被人堵住了嘴,裙子被人撩上去,托着她的臀部一把把亵裤拉了下来。 他强硬地把腿挤进来,膝盖顶着那儿摩擦。她又羞又气,偏偏身子早已酥软下去,哪里还提得起劲。 皇帝感觉到她的湿润,放开她的嘴往下一看,再看看她,眼神微妙又带着得意,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庄昭轰地一下,脸红得像要爆炸,眼睛也变得水润起来,挣扎的动作更激烈了,两条腿开始乱蹬,嘴里还喊:“我不要你了,你出去!” 这时候喊停,谁搭理她呀。 健壮的大腿把她不听话的两条腿都夹起来,身子紧紧压在她身上,开始吮吸那一片滑腻香软的肌肤。 “你别——”她似泣非泣,动作也不像往日那般配合。 这场景,给了皇帝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是在逼迫她就范一样。 他动作越发火热起来,连眼里都带了火星,沙哑着在她耳边道:“你看这样子像不像是老爷在强迫小婢女啊,小婢女不乐意,老爷就把她拖到床上……” 庄昭越发羞愤,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有些丢人。反正也没别人,索性陪他演了起来,泪眼朦胧地求道:“老爷,你不要这样,夫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皇帝有些想笑,又觉得喉咙干渴,盯着小婢女一张一合的嘴,邪笑道:“她回来怕什么呀,爷今天就是想要你。你不是一直在勾引爷吗,嗯?”他手放在她鼓鼓的胸脯上揉捏,“天天挺着这一对在爷面前晃,爷的魂都被它勾没了……” 天,说的这叫什么话,真是…… 小瞧他了! 果然是搞大事情的料。 她把耳朵一遮,耍赖道:“不玩了,不许再说了!” 她一动,身子往上一挺,两朵娇花送到皇帝嘴旁,他笑一声:“如卿所愿。” 接着就…… 埋头苦干了起来。 她松一口气,第一次觉得不说话原来这么舒服。 不过皇帝也很快尝到了苦果。 在他准备整军再战的时候,刚刚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敌军挂起了免战牌。 被狠狠疼爱过一次的庄昭幽幽道:“为了爷的身子着想,还是养精蓄锐些时日吧。要是纵过了头,那我不就成了飞燕合德之流?” 他刚说自己不要紧,又听她道:“下午刚怎么来着,有些人还知道要瞒着,怎么这会就不明白了?” 皇帝只得老老实实地躺了下来,这才勉强让美人屈尊,依偎回他怀里。 两人交颈而卧,很快睡了过去。 九月初五是个大晴天。 阿令高高兴兴地和爹娘一起坐上了出宫的马车,临走还不忘刺激一下阿巽:“哥哥要好好读书,我给你采花回来。” 阿巽泫然欲泣地看着庄昭。 他知道妹妹说话不管用,爹不会轻易心软,每次都朝着庄昭下手。 只要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娘就会心软的。他心里暗暗道。 庄昭果然心软了,转过头去看着皇帝。 皇帝露出一个虚弱又强装没事的笑容,庄昭一下子就忘了阿巽那事,贴着他额头的温度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刚刚怎么不说,要不要请太医?” 皇帝拉住庄昭的手,心里那个得意哟。 他说:“没事,咱们早些出发吧。太子总要学着长大的。”他眼神一瞥过去,阿巽就把脖子低下去了。 “好,咱们就走。”她心疼地答应。 阿令第一次坐马车,充满了无限的好奇,在车厢里头叽叽喳喳的,一刻也停不下来,还不时掀开一条小缝,看看外面的世界。 庄昭不知是昨晚没睡好还是怎么样,总觉得有点坐立不安。 皇帝霸道得把她按在他肩头,柔声道:“睡一会吧,别担心。” 她闭上眼,用力地抱紧了身边这个男人。 阿令看着爹娘相依相偎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就不敢说话了。 她默默地支着小脑袋,看着花花世界。 作者的话: 羞、羞耻py 如果我被关小黑屋了。 我就要问问皇帝:年轻人,活着不好吗???(。) 一百二十九章难改 来到山脚下,刚好遇到普渡寺的小和尚挑水上山。 阿令窝在皇帝怀里,眼神不住地往小和尚的头上瞟。 小和尚眉目沉静,目光悠远,不疾不徐地挑担上山。 皇帝不知为何起了搭话的心思,问道:“小师傅是哪里人?” 小和尚一笑,“小僧不知道。师傅说他是在山脚下捡到我的,因而给我取名应生。他说命数天定,我既出生,合该是应运而生。” 命数天定…… 皇帝淡淡一笑,把企图去摸小和尚头的阿令拉了回来,往上提了提。 到了寺前,小和尚告一声失陪就往后院走了。 大堂里头站着的住持徐徐走来,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封施主,一别多年,险有些认不出来了。” 皇帝把阿令交给庄昭,理了理袖子,广袖当风,翩翩俊然,他眉眼含笑道:“诸事繁琐,确实好久不曾来了。这些年的供奉,底下人没少吧?” 住持不在意地一笑,“能维持寺里清修度日,已经足够了。多少又何须挂怀。”他手朝后院一指,“玄邺师叔知道封施主会来,已经备好香茶相候了,请吧。” 皇帝冲他一点头,和庄昭并肩往后院去。 住持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手里又开始拨弄那串佛珠。 这位封施主少年英才,本就是大符中兴之望。 无奈天命如此,寿数难长,恐怕其后大符数十年动荡是少不了的了。 普渡寺的后院修得极是简朴,几排矮小的厢房,一棵遮天蔽日的菩提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可隐隐又透着股古朴的气息,那种千帆过尽的淡然,是其余打着古寺名头敛财的寺庙所不及的。 玄邺大师慈眉善目,白眉过耳,阿令看得很是稀奇,一直努力去拉他的眉毛,被庄昭拉住了。 “娘,去玩。”阿令不乐意地指指外头,明明说好带她出来玩的,光坐在这有什么意思呀。 玄邺哈哈笑道,“稚子天性,应该的。应声”他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那个叫应生的小和尚立马就出现在了门口,低眉顺眼地道:“徒儿在。” “你带这位小施主去后山那片枫叶林玩吧。” 应生怔了怔,“可是徒儿今日的功课还没……” “不妨,去吧。”他慈祥地摸了摸阿令的头,用眼神示意应生过来抱她。 应生低低应了声,抱起阿令往外头走。 阿令高兴地叫了声,趴在他肩上和庄昭挥挥手,然后就把身子转过去了。 庄昭拿起桌上的茶具,沏了杯茶递给玄邺大师,然后是皇帝,最后才是自己。 玄邺大师看着杯里的茶,慢慢道:“封施主当年初生,先太子早逝,张后心忧施主安危,前来普渡寺求法。可老衲早就有言在先,一草一木,乾坤定数,轻易更改不得。张后不信,苦苦哀求,老衲只得让她去寻一个与你同月同日生的人来替你挡灾。一转眼,都快三十年了。” 庄昭手一抖,又听他道:“其实挡灾改命一说,纯属杜撰,无非是为了安她之心。老朽不过一介凡人,能窥得一二天机,已属难得,又如何能更改。” “大师的意思,我明白。”皇帝闻着幽幽檀香,心静无波,沉然问道:“不知大师可否告知,朕尚有几年余力?” 玄邺大师悲悯地比了个三。 只有三年。 庄昭手里的茶杯叮当落地,滴溜溜地打了个转,茶水洒了一地。 “果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她颤声问道。 玄邺大师摇了摇头。 皇帝捏了捏庄昭的肩,让她镇定下来,又对玄邺大师道:“叨扰大师了,朕心里已有成算,谢大师告知。” 玄邺大师低着头只是叹气,听着皇帝和庄昭双双走远,才抬起头来。 那一只掉落的茶杯孤零零立在地上,寓意昭然。 独木难支。 可惜啊。 庄昭走出后院,眼泪簌簌地就下来了。 自从他病以来,她哭得次数越来越多,皇帝心里也有几分不落忍。 若是可以的话,他又何尝愿意离她而去。 万幸的是,还有三年。 “总算出宫一趟,咱们也去后山看看吧。”他牵着她的手,眼里万分珍爱。 后山景致空灵,泉水汀泠,鸟鸣山幽。更妙的是云雾缭绕,恍若仙境。踏身其中,只觉俗尘一洗,铅华尽褪。 连庄昭都觉得心情平复了很多,幽幽道:“这样的景致,也算难得了。” “应生哥哥,这个我也要!”阿令稚嫩的声音乍然响起,皇帝和庄昭对望一眼,双双笑了一笑。 这个女儿,真是一点都没被意境感染到。 阿令兴致勃勃地让应生替她采花,她还记得答应阿巽的话,要给他带花回去。 应生手里拿了一捧花,无奈道:“拿不下了,这些够了吧?” 阿令很喜欢这个新认的应生哥哥,她点点头,不忘讨好地亲了一下应生,“谢谢应生哥哥。” 应生有些害羞,可对方只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他也不好扯什么男女有别,只得佯装无事。 皇帝看见了,微有些酸,“不过采了几朵花罢了,有什么好谢的。真是女生外向。” 庄昭见他神情哀怨,不由笑道:“阿令才几岁,扯得到什么女生外向。” 阿令瞥见两人,连忙挥手,“爹,娘,我在这里。” 应生微微有些忐忑,刚才那一幕,阿令年幼无心,他却已晓人事,这下还被她爹娘撞个正着。 他忙道:“小僧还有功课未完,小施主就交还二位。小僧先告退了。” 他难得落荒而逃,阿令看着他的背影,豁开嘴笑得高兴。 * 自从知道寿数之后,皇帝安排起后事来,可以称得上是“井井有条”。 他留给阿巽的,是一片大好河山。 北夷元气大伤,没个十年八年,恢复不了元气。 藩王们又都老老实实,不会有当年齐王之流。 只要太子不是太过分,当个守成的君主还是绰绰有余的。 有一日皇帝兴冲冲拉着她出去,她还以为又是去哪个山水绝佳处游玩呢。 没想到他带她去的,是他的陵寝。 从他即位那年开始修建,修到如今才刚刚竣工,这还是他修得简朴的缘故,否则只怕他大行,陵寝还没建好呢。 他道:“朕让他们在主墓旁空了一个位置。等你百年之后,和朕一起葬在这里,咱们再也不分开。” 她搂着他精瘦的腰,说好,“黄泉幽冥,我又怕黑,你一定要等着我一起走。” 皇帝笑弯了眼,带着几分得逞的张扬。 他的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下去,可在儿女们面前,仍旧装得没事人儿一样。 阿巽照样怕他,阿令照样黏她。 他和她之间,照样是风月情浓。 画眉日久,不觉情深。 三年,有时候就是眨眼一瞬。 直到他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她才猛然发觉,原来已经到了时日。 “去请几位大人和太子过来。”他颇有几分解脱意味地靠在床上,手里紧紧抓着庄昭。 亲眼看着自己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还能保持这份镇定,他确实当得起君王这个称号。 请来的三位,都是太子的授业老师,也都是熟人。 一位太傅兼内阁阁老谢安,其余两位分别是梁御和徐阁老。 分别代表着帝王心腹,新贵和老牌世家。 “儿臣给父皇请安,几位师傅有礼。”太子恭敬地行礼。 他眉目之间越发像皇帝了,举手投足间带着天家独有的尊贵。 到底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人,气度上还是不输的。 皇帝点了点头,费力地坐直了身子,招他过来,问道:“太子还记得父皇跟你说过的话吗?倘若父皇有一天走了,你得替父皇孝敬你母妃,照顾你妹妹,要替万民谋福祉,还记得吗?” 太子郑重道:“儿臣记得。父皇,你……要走了吗?”他眼里流露出不舍。 说得再多,也只不过是生搬硬套。 他连生死都未能体会,如何能体会到为君之道? 皇帝有些失望地别过头,看向那三个人,“你们是朕托孤之人,是能臣也是帝师,大符的江山,朕相当于是交到你们手里。切不可辜负朕之所托。” 这托孤大臣,当好了,是忠心昭昭。 当不好,就是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将来污名缠身,受万人唾弃。 徐阁老垂泪应是,指天画地地,言语之间恨不能捧心发誓。 皇帝虚虚一笑,“朕既然选定你们三人,必然是信得过你们的。”他看向一旁专注看着他的庄昭,眼里情意万千,气若游丝道:“最后一件事,翊坤宫贵妃是太子养母,将来太子即位,她当为太后。尔等明白?” 庄昭扑在他膝上,低低哭了起来。 三位对视一眼,俯首称是。 天启六年,上崩,晓谕四海,传位于皇长子封彻。 彻即位,追谥先帝为明帝,谨遵养母温敏贵妃庄氏为太后,荣昌公主为荣昌大长公主。 内阁首辅谢安曾请太后垂帘,后不诺。 如是三次,后曰:“女流之辈,既无治国之才,又无识人之能,不敢擅专,唯太子年幼,以未亡之身,替掌宝印玉玺,凡须御旨者,可见。”(。) 一百三十章新帝 明帝一去,宫里才真是静了下来。 锦鸳宫的悟静师太,在听闻丧钟想起的时候,也拿一根白绫悬了颈。 走时嘴角还带着笑,据说是走得很安详。 “你瞧,连她都走了。偌大一个宫廷,到最后,居然只剩下我一个人。”她寂寂地坐在屋里头,透过半开的窗户,戚戚然看着外头一尘不变的景致。 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 白茶在一旁瞧着,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宽慰。 纸砚轻飘飘进来,垂着眼喊一声娘娘。 他掌权之后,威严自生。 俊俏面容有了权力的滋养,越发叫人心动。 白茶退开一步,去把窗户关上。 “什么事?”庄昭兴致不高地问道。 他不疾不徐地道:“两桩事请娘娘裁夺。一桩是关于娘娘的徽号,内廷司拟了几个,都被内阁否了。” 太后的徽号么,无非就是什么端静肃禧安,可那些文人们早都看她不顺眼了,认为她是狐媚惑主之流,这些美好之词,她如何担得起? 当时皇帝在的时候,他们不敢多说什么,等到皇帝一走,孤儿寡母的,他们什么态度,从这些事上就可以看出来了。 庄昭冷笑一声,“皇上尸骨未寒,他们倒先发作起来了。罢了,徽号也是小事,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吧。”她道:“实在不行,就仍用皇上给我的封号,看他们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纸砚弯一弯腰道是,又道:“第二桩是殉葬的人选。有人提议,除宫女外,散去的那些嫔妃,也该为先皇殉节。” “这话听着倒稀奇”她眼神冷下来,“既然当初把人送出去了,哪有再逼着人家回来送死的道理。皇帝生前不用她们伺候,死后当然也不用。这话是谁提的?”最后一句话才是纸砚想听的。 他道:“原是个汲汲名利之人,说来怕脏了主子的耳朵。主子要是不想再听他说话,奴才有法子。” 他说完就感觉到庄昭的眼神一变。她开始谨慎地仔细地打量他,他弯着腰,稳稳地端着表情,眉目不动。 太后不会发作的,这一点他很肯定。 她是看得清情势的人,三番五次推让垂帘,却把宝印掌得牢牢地。 既挣得了贤名,也没落得两手空空的地步。内阁有旨,还得请她加盖印玺,她还有发声的权力。 这一招以退为进,倘若是董后在位,恐怕是永远学不会的。 如今内阁对她态度强硬,她想要与之抗衡,只能依靠自己手里的监策处。 所以即使她起了疑心,也不会把话摊开来,说明白了,又有什么意思? 果然,她开口道:“既然你心里已有成算,那哀家也就不多说了。”她端起太后的架子,说话也不如刚才那么随意,“你是从小在先皇身边伺候的,一砖一瓦,都是先皇给你的。不求你有多么感恩戴德。但凡你念得一点恩情,替他守住这万里河山,不致使党争祸国,也算你一片忠心了。” 纸砚肃容道:“这个自然。奴才虽非博学之人,但礼义廉耻四个字还是懂得。娘娘放心,奴才不过是瞧着他们行事过分,想给他们一点教训罢了。” “但愿如此。”她勾唇一笑,拨弄着几个护甲不说话了。 纸砚轻声告退,走到外头碰见小皇帝和公主手牵着手过来,他微微一笑,“奴才见过皇上,公主殿下。” 小皇帝爱俏,从小的毛病。 之前爱采花,现在么则爱看美人。 在他身边当值的,必须得要中上姿容才行。 是以,他见到纸砚的时候,还是很亲热的,装着老成样子跟他说话,“督公来给母后请安?” 纸砚说是,“奴才看娘娘心情不好,问了安就准备走了。” 小皇帝蹙着两条细眉,“定是那群人骂母后,才惹得母后心情不好的。” 他还年幼,大臣们也怕他只听庄昭的话,让她坐大,逮着机会就说她的不是。 也不想想,疏不间亲。 小皇帝从小就是在她身边养大的,又尚且还不懂得权力之争,如何肯疏远自己的母亲。 纸砚道:“这奴才倒不清楚,又或许是先皇一走,娘娘尚且还伤怀吧。” 阿令在一旁问皇帝,“他们又不是当着娘的面骂得,娘怎么会知道?娘肯定是想爹啦。爹去哪里了?他以前出门不是都会带着娘的吗?” 小皇帝长她一岁,又早早启蒙,自然知道生死。 可阿令还不懂,他笨嘴拙舌的,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搪塞道:“你待会问母后。” 纸砚好容易把小皇帝的怒火勾起来,被她一句话转移得影都不见,心里还是有些惋惜的。 不过她刚刚一语中的,再说下去,她说不定要问到是谁把话传进来的。 到时候,味道可就变了。 这位大长公主的天资,不愧是明帝夸赞过的。 他淡淡一笑,“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阿巽和阿令这才进了屋。 阿巽谨记着规矩,恭敬地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阿令则没那么懂事了,直冲冲跑到她身旁,三下五除二地爬上炕,撒娇道:“娘,我好想你。” 庄昭迁宫到了安和宫,阿令则陪着阿巽住在干乾宫。 不然单留阿巽一个人,他怎么也不肯。 庄昭看到孩子们,便把忧思都收了起来。 她笑着让阿巽过来,和阿令一左一右靠在她身边,三个人闲闲说着话。 “娘啊,爹到底去哪了,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阿令吃着桂花糕,突然想起来问道。 庄昭疼爱地摸着她的头,“你乖一点,娘就告诉你。” 她坐直了挺挺小胸脯,“我可乖了。” 阿巽拆台道:“就是昨天又爬了一次假山,还差点摔下来。” 阿令心虚地道:“那不是不熟悉地形嘛”她眼神瞟瞟庄昭,庄昭沉下脸,一看就是要挨打的节奏,她立马滚下炕,跑出去老远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庄昭,怯怯道:“娘,你不要生气,我去假山上头看过了,没什么好玩的,我下次再也不去了!” 白茶素来疼爱阿令,不免帮她说话:“就是小孩子好奇嘛,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身边的人怠慢,不知劝阻,责备一下就是了。” 如今阿巽和阿令身边伺候的还是之前的人。 为了怕奴大欺主,挑的都是柔顺的人,只是太柔顺了也不好。 明帝那用惯了的,除了笔墨外,也都殉了。 谭晨是自愿殉的,他说:“老奴陪伴皇爷这么多年了,早就伺候惯了,不忍心叫皇爷一走,身边一个得心的都没有。” 他大义,庄昭也承他的情。 他的亲属们总算余生不愁。 阿巽那倒有笔墨帮衬着,阿令这…… 她想起之前那个去明帝跟前面禀,替她孩子讨回公道的那个小太监,便问白茶道:“那个叫八月的小太监如今在何处?” 白茶对他有几分怜惜,倒一直留心着他,此时也说得上话,“还在纸砚手底下当差呢,主子……” 刚才庄昭和纸砚之间的你来我往,她在旁边瞧得分明。 庄昭对纸砚起了猜疑,这八月又是纸砚手底下的人,是以她才迟疑了下。 庄昭道:“不妨,就让他来荣昌身边伺候。” 阿巽来给她请过安,就要去上午课了。 其实他不太乐意,嘴紧抿着,但他知道这是必须的。 “等阿令再大一些,她也能陪着你去上课。”庄昭笑着安慰他。 阿巽这才缓了缓脸色。 他耳濡目染地久了,也懂得不怒自威地道理了,对此庄昭还是很满意的。 阿巽走了,阿令也被带去睡午觉了。 这会儿,庄昭才有心思好好想想刚才的事。 纸砚和阿巽他们的那段对话就在安和宫门口,也没避着人,底下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学到她跟前也是惟妙惟肖的。 她含笑听完,发了赏钱才叫下去。 白茶有些低落地问了一句:“怎么会变成这样?”倒有些像是自言自语。 “也不怪他,刀悬在头上,他不反击,难道等着束手就擒吗?”庄昭看的清楚,大臣们要除得不仅是她,还有监策处,这个生来就为了监视百官的机构,在他们眼里,自然是不能留的。何况领头的还是个宦官,那就更不能留了。 纸砚要自保,只能反击。 “也好,让他们斗去吧。” 后宅的手段她清楚,甚至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可朝廷的事要怎么办,她确实可以说是不擅长的。 而阿巽,才刚开始学呢。 她们现在只能依仗手下的人。 如果他们扭成一股,那反倒难办了。 不论是对是错,就只能这么办。 现在有分歧,有分化,那就是好事。 “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庄昭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肩,抱怨道:“也不知怎么回事,早上起来肩上就不得劲,现在倒越发严重了。” 白茶忙寻了美人捶在手里,替她瞧着肩,嘴里还说:“您也是,不舒服怎么不早说,白耽误这些功夫——” 她还在絮叨,外头有人打断了她,“娘娘,穆娘娘带着八王爷过来了。”(。) 一百三十一章叔公 说起来可怜。 老娘娘一去,封宥便回了他生母穆娘娘那里。 穆娘娘这么多年沉寂下来,也懂得了安分,母子两个平时不轻易出来的。 “请她们进来吧。”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他们过来必然是有事相求。 不一会穆娘娘就牵着八王进来了。 八王比小皇帝还小上几个月,还没来得及给封号,只按序齿的排行叫着。 “穆娘娘请慢坐。”她到底是长辈,庄昭起身请她坐下后方才自己坐下。 认真说来,两人也没什么交情,倒是当年穆娘娘为了针对封奕拿庄昭做过筏子。 因此这次来求她,穆娘娘心里也没多少把握。 只希望她还能顾全着颜面,给个方便了。 白茶端过茶来,八王还向她道谢。 白茶吃了一惊,忙道:“这是奴婢该做的,王爷客套了。” 八王略笑一笑,态度谦逊又不失身份,比起阿巽佯装的世故,气度高了又何止一点。 “娘娘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庄昭和煦地问道。 穆娘娘看向她,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守了寡。 云鬓上只簪了一支木簪,面上脂粉不施。 月白衣裳上一朵朵茉莉花骨朵儿,淡雅娴静。 跟东宫时的俏丽婉媚相比,简直是脱胎换骨。 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是她命好,儿子是大符的新帝,而自己的儿子…… 穆娘娘看着一旁懂事早熟的儿子,潸然泪下,起身跪在庄昭面前,哭着道:“罪人自知昔年张狂无知,本无颜面再来见太后,只是稚子无辜,他是宪帝在世上的最后一抹血脉,请太后不计旧怨,照拂一二。不要让他在这宫里落寞一生,罪人纵死,也铭感九泉。” 八王也跟着跪下。 庄昭忙和白茶一起扶两人起来,“穆娘娘不必行此大礼,正经论起来,八王还是新皇的叔公呢,我朝最重孝道,八王有什么事,说一声就是了。” 穆娘娘红着眼道:“娘娘宽厚。”她喊八王过来,“宥儿占了个辈分高的好处罢了,他年纪小,叫他给娘娘见个礼吧。” 八王有板有眼地做了个揖,云袖曳曳着垂到了地上。 连名字都拿出来说事了,唯恐庄昭不记得宪帝赐名的意图,可见所求非小。 她蹙眉,有点无奈地道:“娘娘请说吧。” “八王虽然年幼,到底是将来要出京的。如今他已能上路,罪人想请太后和皇上早日下旨,让他就藩。” 庄昭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反问了一句,“就藩?” 她说完就回过神来了。 穆氏求得果然不是小事,她拧着眉头道:“就藩是大事,都是等王爷们成了年再去的。哪有这么小就出京的?叫外人知道了,还当是皇帝和我容不下你们母子呢。” “罪人不是这个意思”穆娘娘忙摆手,“罪人的意思是……” 庄昭轻声打断她,语气蕴然,带着几分不容置疑,“不论是什么意思,这个念头请穆娘娘暂且放下吧,等八王成人了,皇帝自会放他去藩地的。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没有放在心上,穆娘娘也不必放在心上。皇帝他不知道那些恩怨纠葛,不会对八王有恶感的,您尽可放心。”她挑眉道:“说起来八王也该启蒙了吧。我会让内阁的人早日挑选好师傅,让八王早日习得君臣之礼,对大家都好。” 穆娘娘看了她半响,最终低头应了声是。 她牵着八王走出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看样子是神思不属。 她其实牵得力道有些重了,八王的手都被捏红了,可他不吭气。 从懂事起他就知道,他和母妃的处境艰难,能忍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多说什么。 穿过宫道,熟悉的怡和宫近在眼前,八王小声道:“母妃,您不是说今日不过是博运气吗?既然如此,大半可能也是不成的。儿臣并不在意,您也别太在意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她哀叹一声,“出去做藩王比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可不要好上太多吗?” 在宫城里头,她和八王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呢?不知多久前的老黄历了。 八王不说话了,穆娘娘也不在意,儿子一贯是这么寡言的。 不过却很贴心孝顺,这是她的福气。 进了一趟安和宫,虽然所求不得,到底是有些好处的。 本来已有些破旧的怡和宫立马要翻新。 窗纱什么的也都重新换过,连伺候的人都多了一班。 八王沐浴完,躺在熏过的被褥上,这份又香又软的舒适感受,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体验到。 “王爷,奴婢替你把幔子放下来吧。”旁边守夜的宫女细声细气地说话。 他点点头,又想到她们是不能看自己的,忙清了清嗓子,说了声辛苦。 小宫女笑了笑,把床幔撂下来。 外头一盏烛灯不灭,透过床幔上连枝的纹理照进来,八王脸上一片明明暗暗。 第二日,他刚穿戴完,就有人来见他。 来的正是昨日安和宫里见过的那位姑姑,据说是太后最为宠信的一位,和监策处那位还有点关系。 小太监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猥琐的神情令封宥很是厌恶。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 太监们记仇,得罪了他们对他这个落魄王爷而言,没有一点儿好处。 喜怒不形于色,对他而言,不过自保的手段罢了。 他拱拱手,客气地道:“这位姑姑有礼了。” 白茶避开半步道:“王爷实在客气,奴婢名唤白茶,王爷若不嫌弃,叫奴婢白茶就是了。” 八王从善如流道:“白茶姑姑。” 白茶也不再纠正他,只道:“太后娘娘请王爷过去。” 穆娘娘此时赶来,听到这话,忙道:“就让宥儿一人过去吗?” 她紧张的样子让白茶有些好笑,“穆娘娘若是想去,便一道去吧。” 穆娘娘被白茶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紧张八王紧张惯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庄昭不是张后,对八王没什么恶意,她换了笑脸道:“是我不会说话,太后见宥儿,我跟着去凑什么热闹。宥儿你去吧,记得不要失了礼数。” 八王称是,跟着白茶慢慢往安和宫去。 安和宫里头,阿巽和阿令正在玩闹。 孩子的欢笑声传的老远。 白茶自言自语了一句:“准是又闹翻天了。” 话里的疼爱溢于言表。 八王垂着眼盯着地上齐整的青石板,他早熟,就没有过玩闹的时候。 这份欢乐,他是引不起共鸣的。 “娘娘,八王爷来了。”白茶高声喊了声,就怕声音被阿令他们的盖过去。 庄昭抬眼,看到她身后那个有些瘦弱的身影,笑着招手道:“过来坐吧。” 阿巽和阿令也停下来,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同龄人。 封宥施施然走进来行礼,“见过太后、皇上、公主。” 庄昭朝阿巽和阿令道:“这是你们的八叔公,是长辈,阿令,你也要见礼。” 阿巽是君,不必见礼,阿令却是不可免的。 阿令似懂非懂地道:“见过八叔公。” 她一排糯米牙咬着唇,好奇地看他。 头上扎了两个小圆髻,小脸胖嘟嘟的,跟菩萨旁长跟着的玉女似的,看上去机灵可爱。 封宥看着她,突然觉得手有点痒。 按住想捏她的冲动,把手攥紧了藏在袖子里,疏离地道:“公主有礼。” 阿巽背着手打量他,封宥长得也好看,阿巽心里是喜欢的。 他老气横秋地问道:“你既然是我……是朕叔公,朕怎么没见过你?” 庄昭笑一声,“皇帝正好说到了点子上。之前八王一直养在穆娘娘身旁,没怎么出来见过人。现下他也要启蒙了,哀家让内阁挑了人给他授课,皇帝你以后上课就和他一道去,也有个人好作伴,怎么样?” 阿巽想了想道:“他就是伴读吗?” 庄昭摇头,道不是,又问道:“皇帝想让他给你伴读吗?” 封宥屏息等待着眼前这个小皇帝的回答。 过了一瞬又像是过了好久,小皇帝点头道:“好。” 封宥的肩膀慢慢松下来,庄昭看他一眼,心里多了几分怜意。 “那好,你下午就带着八王过去吧。不许欺负人家。”她笑着点了点皇帝的鼻尖。 阿令在旁边不停问道:“那我呢那我呢,娘,我也要去!!!!” “你?”庄昭逗她玩:“去上课就不能出去玩了,要一天都待在屋子里,你可以吗?” 她眉眼耷拉下来,看着有几分可怜,摇头道:“那不去了。” 刚想去安慰她,她表情就是一变,拉着封宥的手叹气:“你也可怜,下次我带你出去玩。” 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带着温热的气息,摸上去一点都不令人讨厌。 封宥道好,“下次公主出去玩一定要带上我。” 阿令重重点头。 阿巽在旁边看着又有点吃味,他把两人的手分开,自己把阿令的两只手都握在手里,得意地瞥了一眼封宥,“妹妹,我的!” 封宥不在意地笑笑,把手收了回去 白茶和庄昭取笑了皇帝一会也就罢了。 只有阿令偷偷摸摸凑到封宥耳边道:“你别生哥哥的气,他就是有点小气,不过他对我很好的!以后你们一起玩,他也会对你很好的。” 封宥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我没有生气。他是皇帝,我不敢生他的气。” 阿令挠头道:“那你到底是没有生气还是不敢生气啊?” 他看着她灿若星辰的眼睛,轻轻一笑,“是没有生气啊。”(。) 一百三十二章流年正文终章 养着孩子的时候,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的。 前一刻还在牙牙学语,下一秒就已经娉娉袅袅了。 这一点,在阿令身上体现地尤其明显。 那个揪着双丫髻在地上摸打滚打地小身板仿佛还在眼前呢,一晃眼,她就已经画眉点唇地站在廊下,闲闲地剪着花枝。 “督公安。”宫侍们请安的声音传来,阿令抬眼看去,纸砚叫一行人簇拥着,浩浩荡荡地走过来。 抛了手里的花枝,拢了拢袖子,刚好见他走到跟前,作揖行礼,“大长公主吉祥。” 阿令笑道:“纸砚哥哥这几日倒来得勤,我这花儿剪了几回,回回都叫你碰上。” 纸砚垂眼看过去,前几日还旁逸斜出的花枝如今空落落的,只剩下几跟向上的主枝了。 他道:“实在是奴才没法子,皇爷吩咐的事办不妥,特来向娘娘求个法子。” 皇帝亲政得不算晚,十六岁的年纪,也足够了。 才刚收回了大权,总要做些什么来一展身手。 内阁如今大换血,监策处也好不到哪去。 纸砚这个督公,做得都快只剩个名头了。 纤指拨了拨身前的一枚海棠花红大胸针,她慢悠悠道:“这下来得不巧,母后在里头歇午觉呢。连本宫都只能在外头等着。” 纸砚识趣地道:“那奴才就陪公主在外头等着。” 阿令淡淡嗯了一声,“八月,去端盏茶来。” 纸砚接了茶,拿茶盖子一下下撇着茶沫,眼里没有半分不耐。 “方才你说皇兄给了你什么难办的差事,说来听听。”她话里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纸砚叹了一声,“大长公主就不要再拿奴才取笑了。奴才实在是……”他摆出一副难以启齿的姿态,无论是真是假,总之阿令的好奇心是被他挑起来了,连连催促之下,他才道:“皇爷做了个梦,说是梦到了什么白眉上仙,可渡他成仙,永葆青春。连夜画了张像叫奴才去寻,还非要一个月内寻到。这人海茫茫,仅凭一张小像,奴才去哪寻去呀!这不实在没法子了,才来找太后娘娘。” 阿令蹙眉道:“皇兄真是越发随性了。这事不必母后出面,本宫去找皇兄就是了。” 阿巽虽说是少年帝王,有些骄矜,但是对这个妹妹那是没得说的。 她一开口,抵得过纸砚求三天三夜。 纸砚自然连连道谢,还道:“殿下慈悲,昨儿梁首辅还夸您呢。” 女儿家情思挡不住。 荣昌大长公主对梁首辅有意的事情,满宫里没几个人不知道的。 梁首辅虽未婚配,只是年纪要比大长公主大上一轮,这事叫纸砚来看是不能够成的。 但是在公主面前说几句漂亮话,又不耗费什么。 这种场面话,他在皇帝跟前说得多了。 只是一得意,忘了这位公主的脾性。 阿令把眉一挑道:“这话说得稀奇。梁首辅夸不夸本宫,值得在本宫面前一说吗?别说他是外臣,就是内监”她眼神在纸砚身上打了个转,“这私相授受的名头,也不是这么好受的!” 她冷笑道:“本宫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叫你们这么说嘴吗?” 纸砚忙跪下道不敢,他后头跟着的一大群人也都跪下,动静自然不小。 白茶从里头转出来,笑着道:“太后娘娘醒了,叫进去呢。” 阿令哼了一声,甩袖进去了。 白茶看着纸砚叹口气,他这些年养得金贵,面貌仍如当年,只是心境到底不同了。 她低声道:“你也进来吧。” 庄昭难掩倦容地揉着太阳穴,见阿令气冲冲地走进来,不免嗔道:“在里头都听见声音,你和谁斗嘴呢?” 碧玉年华,眉目又俏丽,带着气的样子倒更显出那份年轻活力来。 “是奴才一时失言,惹殿下生气了。”纸砚后头进来,忙请罪道。 庄昭奇道:“才刚来请过安,怎么又来了?” 纸砚把话又说了一遍,庄昭倒要比阿令平和很多,她温婉一笑:“这事么,不值得动气。皇帝从小就信这些,托梦这样的事,是有些稀奇,哦?”她向阿令求回应,阿令勉强点了个头。 庄昭话锋一转,“不过,做法是有些过分了。等皇帝来的时候,哀家说说他吧。” 纸砚道是,“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他倒退出去。 阿令嗤道:“他是活该。平日里美人们献得殷勤,正经要叫他寻人,他倒又推脱起来。” 庄昭喝一口茶醒醒神,不自觉笑道:“你呀,看人的功夫是够了,只是人情世故上还有得练呢。你看看襄王,他就从不在口头上褒贬别人。” 阿令吐了吐舌头,“八叔公那个养气功夫我是学不来的。”她抱着庄昭的胳膊撒娇,“母后,说起来八叔公也去军中好久了,还不回来吗?” “他是去历练的,又不是去玩,想回来就回来了。” 阿令撅嘴道:“八叔公去的时候也突然,皇兄一道口谕他就不见人了,说不定他还不想去呢。” 庄昭扬了扬眉,没有说什么。 能去军中历练,对藩王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皇帝这道口谕,到底为什么会下,她不知道。不过要说里头襄王没使一点力气,她是不信的。 “娘娘,皇爷打发人来说,今天是德妃的生辰,他就不过来了。”肖岩低着声道。 庄昭点了点头,“知道了。让人去给德妃送份礼吧。” 阿令不满道:“过来请个安又不费什么功夫,还找那么多借口。” “荣昌。”庄昭沉声喝止她。 皇帝大了,总要有自己的心思。 若是她的亲子,那她责骂些也无妨。 可皇帝只是养子,这些事儿她瞒不住,也没想瞒。 当然,她也告诉了皇帝,他真正的生母是张碧玉而非董后。 皇帝想追封都不能。 ——追封张碧玉,就意味着否认自己嫡出的身份。 以皇帝如今的性格来讲,他绝不会允许有人对他的身份指手画脚。 可是对生母的孺慕之情怎么办呢? 他开始疏远庄昭。 虽然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个母后对他,算是尽职尽责。 可他每次对着她的时候都不禁在想,凭什么自己的生母享受不到这一切,却让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人享受到了呢? 皇帝这点小心思,庄昭自然感觉得到。 说实话,对于他的疏远,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她对他的情分,无非来自于明帝。 他既已成人,她也算对得起明帝了。 其他的,她都不想再管了。 左右一个孝字压在身上,皇帝不可能拿她怎么样。 唯一担心的阿令,好在皇帝还待她有几分情分。 夜里白茶伺候她梳洗,闲话道:“家里传信,襄王在军里一切安好,很得军心。” 很得军心四个字实在耐人琢磨。 庄昭把头发往后撩了撩,“襄王也到了该就藩的年纪了。等他这次回来,让皇帝给他赐婚吧。早日成亲早日去任上。” “只怕殿下要伤心了。”白茶抿着唇笑。 庄昭道:“她呀,傻里傻气的。平日里看人挺准,到了襄王身上,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襄王爷不是常人。”白茶迟疑了下道:“奴婢总觉得摸不准他的性子。” “是啊,我也有些看不穿。”庄昭蹙眉,不一会就舒展开了,“管他呢,前面翻了天自然有人顶着。不值得我们去想。” 白茶偷偷咽下那句没说完的话,她总觉得,襄王对公主不太一般。 不过想想也可能是她多心了。 他们的辈分虽隔得远,但是血缘亲疏是改不了的。 襄王还不至于那么大胆。 * 皇帝在德妃处宿了一晚,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头就有些疼。 德妃半开着衣襟凑过来给他按摩,那一片柔滑就在他眼前晃荡。 “皇上,可是昨儿那丸子用得不好?”她娇滴滴地发问。 皇帝的手轻车熟路地伸到她衣襟底下摩挲,“不关丸子的事,想来是仙人见不到朕,有些生气。这个监策处,连个人都找不到,也不知道干什么用得!” 德妃娇喘微微道:“那监策处不顶用,不是还有旁人吗?” 皇帝哼笑一声,“那些大臣们知道了,头一个就得骂朕。” 德妃风情万种地瞥他一眼,手滑不溜秋地滑到他大腿跟,吐气如兰道:“那就不要大臣们,找个嘴严的人去做不就好了?” “嘴严的人……”皇帝略想了想,招过身边新上来伺候的李斛来吩咐:“你替朕去京畿军营宣道口谕,让襄王替朕去寻白眉上仙。” 李斛应了声是,眼见着皇帝马上又要投入温柔乡,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小徒弟见他出来,嘴甜地喊了声干爹要替他理衣服,他摆手道不用,“咱家马上要出去趟,你伺候好了皇上。要是有人来,只管拦下。” 小徒弟喜笑颜开地应是。 李斛眯着眼看了看天,春深日暖,实在是好气象啊。 作者的话: 正文部分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的故事我会选择用番外的形式来讲完。 感谢看到这里的读者,我会努力讲完这个故事的。(。) 番外阿令二 春雨绵绵,本来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可是我却有些烦心。 皇兄早早纳了妃,贤良淑德四妃齐全,更别说底下一群莺莺燕燕了。 听母后说马上也要给八叔公赐婚,接下来……就到我了。 皇兄也曾说要给我寻觅天下最出色的儿郎做驸马,我一笑置之。 那时候我心里想的念得,全是梁御。 他今日在内阁和皇兄争执了, 他升作内阁首辅了, 他…… 每一个关于他的消息,都能让我欢喜好久。 可是突然间,关于我对他的情思就传遍了整个宫廷。 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疏离,他躲我躲得越来越厉害。 八叔公说他是怕天下人议论,文人最重清名的。 我有些难过,他是凭真才实学走到今天的,可是当了驸马,别人就不会这么说了。 人家只会说他攀龙附凤。 所以我也只能把我的满腔柔情一点点咽下去。 在没人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品味。 八叔公问我喜欢他哪里,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只记得小时候不懂事,躲在树上等父皇的时候,父皇没有来,他来了。 只缘感君一回顾,从此思君朝与暮。 八叔公笑着说我这不是喜欢,只是把他当成爹爹了。 或许吧,谁知道呢? 不过我不喜欢八叔公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明明没比我大几岁,就是辈分比较高而已嘛。 我道:“就算是移情也好,怎么样都好,我只对梁御一个人有感觉,要是嫁不成他,那驸马是谁我都无所谓。” 八叔公的脸色如常,可我总觉得我说完话后他就不高兴了。 我扯着他的袖子问他,他把我的手拉下来,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第一次,他对我冷脸。 我也很生气,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干嘛给我脸色看。 他不来找我,我也不去找他。 过了几天我才知道,他被皇兄派去京畿军营了。 走的时候还去跟母后辞行了,但是却没来看我…… 皇兄行事越来越荒唐,先是说受到了托梦,请了一个白胡子老头回来,接着还兴建道观,焚香拜祭。 接着还停了早朝,每日只与嫔妃厮混,甚至还把批复奏折的权力给了一个叫李斛的! 这些绝非是明君之相。 我知道,母后知道,梁御也知道。 多次上奏无效后,他联合监策处的人一起——清君侧。 白胡子老头被杀,道观被毁,当他们冲入德妃寝宫的时候,皇兄还在和她颠鸾倒凤。 他们要杀德妃,但是皇兄不许,甚至怒斥他们造反。 争执之间,皇兄突然倒下。 御医说他是被药丸掏空了身子,精元受损,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其实何止精元受损,皇兄根本已经起不来身了。 母后听到这里,始终未置一词。 我知道,母后并不关心皇兄的生死。 她只在朝廷上出现了短短一瞬,问了一句,“那照你们的意思,是要皇帝继续做下去呢,还是要另立新帝?” 然后,八叔公就成了新帝。 皇兄被尊为太上皇,偏养在伏乾宫。 我再三哀求之下,母后总算允许我去看皇兄了。 他过得不好。 屋子里通风差,他又不能起身,吃喝拉撒都在一间屋子里,味道肯定不好闻。 看到我来,他也没什么反应,蜡黄的面容上一双桃花眼呆呆地看着床幔上空。 我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身边伺候的人也是个从没见过的小太监。 我想了想,告诉他德妃死了,他嘴唇动了动,说她活该。 我说李斛也死了,他说他早就想到了。 他这个皇帝他们没办法杀,但是身边的人一个都不会留的。 我小心翼翼地安慰他,说没事,“你还有好多妃子呢。” 他们也不算赶尽杀绝。 他冷笑,说他这样,他往日里宠爱的人一个都没来伺候过,让她们活着他更不高兴。 我沉默,然后问他,他是不是也不高兴母后活着。 他不说话,我等了一会,就准备走了。 他喊住我,问我是不是讨厌他了。 我说没有,“你对别人可能都不好。但是我知道,你对我还是好的。” 他笑了,他笑起来和父皇其实很像。 虽然我已经记不清父皇的脸了,但是母后说,皇兄和父皇长得很像。 我想,父皇应该经常这么看我吧。 皇兄说他给我留了一道旨意,加盖过玉玺的,是给我和梁御赐婚的旨意。 “本来打算你生辰的时候给你的,没想到还没等到那天……”他苦笑了声。 我拿着那卷明黄卷帙,有些烫手。 “阿令你过来。”他好久没喊过我阿令。 我做过去,坐在床上。 他费力地从床上坐起来,摸着我的脸道:“你长大了,皇兄不能再护着你,你一个人要小心。” 只有我知道,他在我手心写了“小心襄”三个字。 最后他像小时候一样弹了弹我的额头,笑着道:“回去吧。” 我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 他笑着说好。 可没等到我下次去看他,他就走了。 据说是拿一根衣带在床头自己勒死的。 我不相信,我要去看他,他明明答应我的, 他们都是骗子,大骗子! 母后搂着我安慰:“死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就让他去吧。” 她鬓边开始有白发了。 我问她,“皇兄和父皇会相聚吗?” 她的手一颤,说会。 其实我知道,废皇兄不是母后的本意。 只是不废他,他所作所为又必然会使百姓受难。 母后在江山和皇兄之间选了江山,她心里也很苦。 可纵使皇兄负尽天下人,他并没有负我。 我依旧去为他守灵,还碰到了八叔公。 他如今情势如日中天,朝臣们对他交口称赞,民间也并无异议。 也许他比皇兄更适合做一个好皇帝。 我给他请安,他眉头蹙起来,问我是不是还在生气。 我说不是。 其实我现在对他感情很复杂。 逼宫的是梁御不是他,可我总对他取皇兄而代之的事情不能释怀,而且皇兄还让我小心他。 这说不定是皇兄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我不能不放在心上。 他背着手跟我说他也很无奈,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他说的都对。 我也点头。 可他仍旧不满意,他审视的目光在我脸上停了很久才移开。 这样的他,让我有些害怕。 皇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兄入陵以后,我去求见母后,把事情跟她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母后的脸色变得煞白,她问我愿不愿意嫁给梁御。 嫁给梁御,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我应该是愿意的吧。 不去理会心里繁乱的思绪,我点头。 母后道:“明日就把旨意昭告天下,婚礼必须在一个月内完成。” 一个月……寻常公主都要一年的。 母后说:“你现在身份特殊,连哀家这个太后都名不正言不顺了,何况是你的公主身份。不是公主也好,就当个普通姑娘嫁进去,他还不会有名声的困扰。” 是啊,八叔公当了皇帝,我现在已经不能算是公主了,他也不用担心别人说他攀龙附凤了。 一切问题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第二日,母后就把旨拿出去了。 我原本担心梁御会不肯,可白茶姑姑说他接旨的时候并没有不情愿,甚至当场就让人去筹备了。 知道他是愿意的,我就放下了心。 我回到宫里,准备安心待嫁。 八叔公突然来了,他问我赐婚的旨意是哪来的,是不是我编造的。 我又委屈又生气。 我说:“上面有玉玺盖着的,怎么可能是编造的?” 他抓着我的手问我,“你果真要嫁给他?” 他的脸色好可怕,好像我一点头他就要把我撕碎了一样。 我反问他:“不嫁给梁御,那要我嫁给谁?” 他突然冲八月他们吼,让他们下去。 八月他们很担心地走了。 我更害怕了。 我推他,他不动,只是问我是不是真的要嫁给梁御。 我无奈,只说圣旨已下,不能更改。 他说:“谁说不能更改?如今天下都是朕的,朕不要你嫁,你就不能嫁!” 他现在说话霸道又不讲理,这根本不是八叔公的口吻! 是啊,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 当了皇帝之后,人就会变得。 皇兄是这样,八叔公也是这样。 我垂头丧气地道,“总之我得嫁给梁御了。皇上你要是还记得当年母后待你的恩情,就让母后和我一起出宫吧。我想在母后跟前奉养。” 他似乎什么都没听进去,只听到了一句我要嫁给梁御,不停喃喃道:“你要嫁给他。” 我小心翼翼把他拉着我的手掰开来,轻声道:“皇上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他愣愣地往回走,不知怎么地,总让我觉得我这句话让他很难过。 我有些愧疚,但他不再逼问我,我又有几分轻松。 可我还没轻松多久,他还没走出去几步,突然又折了回来,拉着我的手往后间走。 我吓了一跳,不停喊他停下,可他置若罔闻。 直到他把我甩到床上,欺身上来的时候,我才明白皇兄为什么要我小心他。 我们是血亲,他居然敢! 他疯了!(。) 番外阿令三 母后,是母后的声音! 他们在给母后请安。 我听到了,八叔公也听到了。 他手一松,我连滚带爬地跑下床。 母后看着我衣襟散乱的样子,让他们把门关上。 我委屈的扑到她怀里,她揉着我的胳膊安慰我。 后面传来脚步声,是八叔公出来了,我往母后怀里缩了缩。 “宥皇叔是来给荣昌送贺礼的吗?”母后的声音很稳,只有我能感受到她在强压着怒气。 八叔公说:“梁首辅年纪太大了,不适合荣昌,朕不同意。” 母后笑了笑:“梁御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他懂得保护荣昌,也有能力保护她。朝中诸事多有赖梁大人,他的能力皇上应该最清楚了吧?你先别急着摆架子,才刚登基,得意忘形可就不好了。”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可我却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我知道现在是母后占上风。 过了一会,我听到八叔公说:“是朕莽撞了。娘娘是荣昌的母亲,您觉得好,那就好吧。” 他妥协了。 我这才敢抬起头。 他眼神不善,我能理解。 毕竟被作为皇帝,被人强逼着是有点难受。 他要是不那什么我,我说不定还会同情他。 但是现在,哼哼,我高兴地牵起母后的手,“母后我去安和宫陪你住好不好?” “好。”母后点头,又看向八叔公,“皇上年纪不小了,也懂得舍、得了。明帝的血脉稀薄,宪帝的可不。一朝踏错,有的是人接位。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一步踏下去,是不是还有保命的可能!” 母后说完就带着我走了。 我回头看八叔公,他一个人站在屋里,看上去很可怜。 其实…… 唉,算了,我都要嫁人了。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终于到了我出嫁那天。 母后替我描眉抹脸,她说:“凤冠霞帔,母后曾经也幻想过。穿上它,嫁一个青年才俊,替他相夫教子,管理后院。说不定他还要再纳一两个姨娘,我闲得无聊就和她们斗一斗,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她说话的神情很柔和,并没有多少向往,就像在说一件和她无关的事情一样。 “那母后入宫,后悔吗?” 她拿簪子挑了一抹胭脂抹在我唇上,笑道:“有什么后悔的?后院里头不就那么几件事吗?宫里一样,宅子里也一样。”她让我抿一抿,然后说:“况且,我还遇到了你父皇。不论有多少后悔,想一想他就没有了。” 母后和父皇的感情真好。 我看着镜子里因上了妆而有些陌生的脸,对婚后的生活充满了憧憬和向往。 镜子里映出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我和母后同时回头,八叔公冷着脸站在那里。 我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在我脸上逡巡。 母后自若地笑道:“皇上怎么来了?” 他声音有些干哑,“娘娘若是愿意的话,可以和阿令一起出宫。她想和你在一起。” 我有些气恼。 气他语气暧昧。 母后的声音如远钟一样悠长,“也好,荣昌如今身份尴尬,她出了宫就不适宜再回来了。” 他说好。 吉时已到,我要走了。 母后最后看了八叔公一眼,说:“还能说几句话,就当是离别赠言吧。” 她走出去,留下我和八叔公两个人。 我有些尴尬,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我就有点害怕见到他。 他伸出手,我往后一躲。 他的手僵在半空,“你讨厌我了是吗?” 他的语气很悲伤,我又有点不忍心。 我说:“你对我那么好,虽然辈分高好多,但是我一直把你当成皇兄一样的。” 他说:“我不想仅仅只当你的长辈。” 你不想有什么用,谁让你就是呢。 我有点惆怅,八叔公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想不通呢。 “那就没办法了。”我摊手。 他恨恨地看着我,说我是白眼狼,没心没肺。 我都没怪他不顾母后的恩情,他居然还敢骂我!!! 我生气了,我出去了。 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母后看到我气鼓鼓地出来,什么也没问,笑着帮我把盖头盖上,牵着我去花轿那。 父皇和皇兄给我准备的嫁妆很多。 我坐在花轿里都能听到外面的议论声。 那么热闹喜庆。 我微微勾起嘴角,心里的郁闷少了点。 即使是顶着头上那么重的凤冠,我仍然觉得身子轻飘飘地,像踩在云里,有一种不踏实地感觉。 到了梁府,梁御牵我下来。 他的手笔直修长,一看就是握笔的手。 我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感觉没有他的好看。 跨过火盆,拜过天地,我坐在新房里,旁边一圈夫人和女郎们陪我说话。 因为梁御他年纪大,所以我的辈分也很大。 看着一圈比我大的人喊我姐姐舅母之类的,还是很有挑战性的。 后来,他来了,人就都走了。 平时见他都是穿官服,整个人都显得成熟严肃。 今天第一次见他穿红色,居然也很俊美,还不损他的气质。 喜欢他,很喜欢。 我的心热烈地跳动着。 他却说知道我的处境,娶我只是为了保护我,他对我一向尊重,绝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冒犯。 然后他做了个揖,就要出去。 我拉住他的衣袍,不让他走。 他有些无奈又有点好笑,“公主,别闹了。” 我说:“八叔公登基了,我已经不是公主了。我既然嫁给了你,我就是梁夫人了。新婚之夜你不在房里过,你要去哪里?” 我自觉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结果他居然想把我的手拉下来! 跟八叔公一个臭毛病。 我偏不让他走。 他这边拉下来,我那边就把手放在了他胸前。 不要误会,我是想抓着他的衣领让他过来。 至于扣子为什么会解开两颗,不要问我,我不知道! 他被我拉到床边就不肯动了,眉毛微蹙,说我不能再胡闹了。 我闹了吗??? 明明闹得是他! 新婚之夜不和我圆房,他还有理了! 我搂着他的脖子,两条腿夹住他的腰。 谁要是此时开门进来,就能看到新郎官红着脸站在床边,新娘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那画面一定很美。 他踉跄了下,整个人往后一倒,我和他一起倒在床上,正中我下怀! 我昨夜可是拿着小册子恶补过的人。 我先去解他的扣子,结果他拉着衣服不让我动。 哼,那我就解自己的。 他躺在下面还不安分,挣扎着要起来,我坐在他腰上不让他动。 好容易把嫁衣解开了,他急赤白脸地说这样不行。 气得我把嫁衣扔他脸上了。 也不知道我这个动作哪里刺激到他了。 总之他把嫁衣从脸上拿走之后,我就觉得他眼神一变。 就像、就像那天八叔公把我扔到床上的眼神一样。 我一愣,然后一阵天旋地转,他就翻身把我压在了身下。 事实证明,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只不过上一次被八叔公压,我惊慌失措。 这一次被他压,我甘之如饴。 他有些微喘,问我是不是认真地。 我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把腿轻轻勾到了他腰上。 他把我的亵衣一把扯开了,露出里面艳丽的肚兜。 我的脸更红了,那上面绣的画面实在是…… 他盯着那肚兜看了一会,低低笑了一声。 又不是我要穿的! 这是规矩,规矩懂吗? 他低下头,用牙把肚兜解开。 我能感觉到他的鼻息喷在我身上,让我酥麻起栗。 他的手在我裙下游弋,把亵裤也扯了下来,偏偏还留着裙子。 他把我翻过身去,曲起腿,我身娇骨软,都随他。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我悠悠转醒,才感觉日上三竿了。 还好他已经没有长辈让我见礼了。 他还睡在我身旁。 虽然昨夜我溃不成军,但他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想起昨晚上他在我耳边说得那些话,我还有些害羞。 平日里那么正经,可是到了床上也…… 好吧我承认,虽然他花样百出,但是享福的也确实是我。 我仔细看他,他总爱皱眉,像有说不完的烦心事一样。 亲了他眉心一下,我撑着酸软的身子,打算下床,却被他拉了回来。 他翻身,把脸闷在我肩上,蹭着我的脖子,让我再睡会。 这就是耳鬓厮磨的感觉吗? 我笑着闭上眼。 第一次见到赖床的他,喜欢! 昨晚发现了好多个第一次,想必以后还会发现更多。 我甜滋滋地想着,又入了梦乡。 后来起床去见母后,母后说:“已经出了宫,也该改口了。阿令,你开心吗?” 我重重点头。 娘看向梁御,说:“师兄,你呢?” 哎娘喊他师兄? 我偷偷看向他,他也点头,“阿令是个好姑娘,我很喜欢。” 我心里夸他有眼光。 娘很欣慰地笑,她说:“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我总觉得娘也要离我而去了。 我哭着问她是不是要抛下我。 她说:“怎么会呢?你这孩子,新婚上头怎么好哭,师兄,你带她回去吧。” 梁御把我抱走了,我窝在他怀里,泪无声无息地流。 他替我抹掉泪水,跟我讲道理:“如果你娘觉得活着是苦,你忍心为了自己把她强留在世上吗?” 我摇头。 他说:“那就别哭了。” 我委委屈屈地点头。 他亲了我额头一下。 我知道他在安慰我。 他说的对,娘早就想去找爹了。 如果不是为了我…… 我不能这么不懂事。 再见到娘,我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梁御也会好好照顾我的,娘你不用再为我费心了。 娘眼里也有了泪,可她没哭。 她说过以前哭的时候有爹安慰她。 可是爹不在了,哭也没了意思,她就不哭了。 有时候,哭也是种奢侈。 番外阿令完 娘走的时候,是个晴天。 天空明媚地像宝石一样。 八叔公下旨追封娘为温敏贵妃, 爹给的封号,一个字都没有少。 同样地,娘也可以葬入明帝陵,去爹给她准备好的地方。 这一点,我很感激八叔公。 他娶了皇后,也封了妃子。 我想,之前的一切就都可以过去了。 我其实不太愿意去怨恨一个人。 怨恨,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我现在很幸福,不想有任何改变。 史官们又忙碌起来,忙着给娘写几笔。 我知道,娘在他们笔下,是不会有什么好话的。 爹为了她废除六宫,在他们看来,这并不是值得表扬的事情。 何况皇兄又是那般肆意妄为。 这一切的一切,总得有个人来背锅。 母后就是最好的人选。 我几乎可以想见他们的用词,什么狐媚惑主,心狠手辣。 梁御说没关系,娘不会在意那些,何况她也听不到。 如果这也算安慰的话…… 白茶姑姑本来想走的,可是我怀孕了,于是她就走不了了。 其实我很庆幸,留住了白茶姑姑。 我不希望她一个人。 白茶姑姑也是很好很好的人,我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 但是绝不是纸砚哥哥! 他之前明明也对白茶姑姑无意的,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开始殷勤起来,老是往府里送东西。 不过白茶姑姑从来不收。 虽然里面有我那么一点点小功劳,但是我是不会骄傲的。 梁御说我太闲了,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自从我怀孕以后,他连翻身都不让我多翻。 十月怀胎,我生下一个男孩。 我说我想给他取名叫思彻,还想再生个女儿。 他说好。 他激动地连手都在抖。 哈,又一个第一次。 第一次手抖。 我望着思彻红通通的脸,沉沉睡去。 梦里我站在一叶扁舟上,芦苇悠悠,清歌浩荡。 我看见娘和爹坐在船头,娘靠在爹肩上,两人脸上都带着笑。 我不敢出声,静静地站在那里。 渔舟唱晚,星火连灯。 后头传来哭声,我一心紧,是思彻在哭吗? 我转过身,梦醒了。 梁御抱着思彻守在我身旁, 他红着眼,把思彻放到一旁,把我搂入怀里。 第一次,见他哭。 我紧紧地回抱回去。 思彻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 我心虚地推开他,去安慰孩子。 他不满地从后面抱住我的腰,说思彻讨厌。 我拿着思彻的手打他一下,轻飘飘地。 他佯装吃痛,亲了我一下。 我和他相视一笑。 这大约,就是幸福吧。 封宥番外新文求收藏 我这一生,做过很多有愧于心的事情。 唯独对阿令,我狠不下心。 杀了梁御,把她据为己有,我不是做不到。 庄氏能制住我一时,制不住我一世。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可是我知道,杀了梁御,她会伤心,甚至……会恨我。 我终于还是做到了——看着她出嫁,怀孕,生子,终老,其实也没有那么困难。 除了心里时不时的悔恨。 如果能重来该有多好……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她遇见梁御! 这里是……? 我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床幔,不是熟悉的明黄色,而是天青色,甚至还带了一些灰黑,跟我小时候用的那个一模一样。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概是我在做梦吧。 我闭上眼,却听到了如画姑姑刻意放低了的声音,“殿下醒了吗?” 自从娘去世,如画姑姑也出了宫,我已经很久没听过她的声音了。 “如画姑姑?”我一下子坐起来,掀开床幔。 如画姑姑就站在那,微微弓着腰笑道:“奴婢的声音太大,把殿下吵醒了吧?” “不,是我自己醒了。” 如画姑姑说:“殿下再睡会吧,刚才听人说公主殿下不见了,满宫都在找呢,主子估摸着今日不能去拜访太后了,特意让奴婢来说一声,您不用起那么早了。” 我想起来了! 今天娘本来打算带我去见温敏贵妃,也就是当时的太后的,但是当时阿令走丢,太后心急如焚,自然是没心思见我们的。于是我们就没去。 所以,今天,是阿令遇见梁御的那天? 我一跃而起,如画姑姑吓了一跳,“殿下这是干什么去。” “备水,我要洗漱。”我看着如画姑姑道:“我要是能找到荣昌,姑姑以为,太后会怎么看?” 如画姑姑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 我知道,她是把话传给娘去了。 洗漱完,我迫不及待地来到了阿令藏身的地方。 这个地方她提过不止一次,我当然记得清楚。 当时我酸她,“不过见一次面,就你这小笨蛋才会记十多年吧。” 她笑着不说话,可眼里的光芒怎么也遮不住。 当时我嫉妒得几欲发狂。 为什么当时遇见她的不是我?为什么她喜欢的不是我? 多少次,我都在想,如果当年遇见阿令的是我就好了。 现在,机会来了。 我若无其事地来到树下,摆出练五禽戏的架势。 阿令没说她具体在哪棵树上,得想办法把她引下来才是。 我一招一招慢慢地运气。 做猎人,最主要的,就是沉得住气。 我不急。 这一次,我一定会先把阿令牢牢握在手里,让她的眼里只看得到我! 细细索索,一阵树叶抖动摩擦的声音传来,我假装没有发现,仍旧摆着招,身子自然而然地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转去。 绿叶环绕中钻出一个小脑袋,Nai声Nai气地问我:“你是谁?” 我屏气看过去,是我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好奇地盯着我看。 对,就是这样,看着我,只要看着我就好。 我淡淡一笑,放下手,“我是宪帝的第八子,你喊我宥哥哥就可以了,你是荣昌吧?” 这一次,我再不想做她的八叔公了! 我垂下眼,不希望她看到我眼里的戾气。 阿令点头,继续问道:“你刚刚在干什么呀,一个人玩吗?” 她的好奇心总是这么重。 我笑道:“对啊,因为没有人陪我玩。”我装出难过的样子,“因为我爹爹不见了。” 她说:“你爹爹也不见了吗?我爹爹也是!他们都好坏。我爬到树上,看爹爹来不来找我。”她鼓起脸,像小包子似的。 我总是看不够她。 但是现在必须得忍住,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要是让旁人看出一两分,我和阿令就再无可能了! 我泫然欲泣,“那你可以下来陪我玩吗?” 她有些犹豫,“如果、如果我下来的话,爹爹就不会来找我了。” 算起来,明帝还是我的便宜侄子,对阿令百般宠爱,就是命太短了。 我闷闷地哦了一声,也不继续说了,就这么沉默着。 我知道,阿令是个好姑娘,她很容易心软。 果然,她说:“算了,爹爹这么多天不在宫里,肯定是出去了,我下次再找他吧,今天就陪你玩。”她动作娴熟地爬下树。 我紧张地盯着她的动作,生怕她摔倒。 “好啦。”她站到地上,拍拍手冲着我笑。 我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庆幸,几乎将我整个淹没。 我牵起她的手。 我想,大概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放开了!